《一念为妃》 第1章:劫中偶遇 大靖,北陵城。 “小……公子,你走慢点,小的跟不上了!”长昀街上,一位白衣公子疾步走着,身后跟着一个着褐色短衣的小厮。 白衣公子忍住满腔火气,冷不丁止住了步子,只听到哎呦~一声,后背便是一疼。 “我说轻梧,我就是出来随便走走,你有必要跟的这么紧吗?”白衣公子巴掌大小的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光华流转,微微带着些怒气,嫣红的唇抿着,扯出一抹不奈的弧度来,模样极为精致出挑,只是站在那便是一道风景,引得过路女子频频张望。但若是仔细看,便知道这其实是名女子无疑。 轻梧站在尹初妆背后,还没好好喘上一口气,就听见自家小姐的这句话,也不管她看不看的见,连忙摆手道:“少爷说了,让我跟在小姐身边不要离开半步的,毕竟……”轻梧的话还没说完,尹初妆回身就是一记扇子敲在了轻梧的脑袋上。 “少爷,少爷,我看你的脑子里除了我哥就没有别人了,你说,到底谁是你家主子?”尹初妆抱着胳膊,看着轻梧的脸色慢慢变红,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打趣道:“也亏得我哥长了个榆木脑袋,要不然你这小心思哪里藏的住?” “小姐!”轻梧低低的唤了声,脸色红的都要滴出血来,“我没有……”她话未说完,便自顾自捂着脸转身落荒而逃。 尹初妆站在原地,笑弯了腰,果然还是他哥这张牌最好使,每次只要一提起她哥,轻梧就跟尾巴着了火似的跑都跑不急,哪还记得要紧跟着她这件事? 尹初妆拍了拍手,正想着待会是先去福临居吃饭还是先去醉仙楼听说书,便觉得颈间一痛,紧接着便是无尽的黑暗。 再醒时,尹初妆已经是在一个黑色的木屋里,窗外微微透进几丝亮光,想来已是到了晚上。 就着微微月光,尹初妆依稀看见周围有堆的高高的木柴,而此刻她正躺在一堆稻草上。 毋庸置疑的,她被绑架了! 不过对尹初妆而言,更糟的事情她都已经经历过了,又哪里会怕这区区的一次绑架?在燕国的那些日子,那些受尽屈辱和折磨的日子,是她生命中永远的伤和痛,但也是那些日子让她懂得了坚强,或者说是如何伪装坚强。 尹初妆站起身,打算到门边上去看看被绑到了什么地方,也好知道哥哥得花多长的时间才能找的到她。 尹初妆在只有几丝月光的黑暗中摸索啊,摸索啊,半天也没有找到门在什么地方。寂静漆黑的夜,尹初妆只能听见乌鸦或是其它鸟禽掠过枝梢发出的哗啦啦的响声,在这寂静夜里更使人毛骨悚然。 尹初妆缩了缩肩,正打算放弃找门的这个想法,几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便传进了她的鼻腔。 她微微一愣,只觉得那血腥气越发浓郁起来。而下一刻她的脖颈就已被人捏住,尹初妆能够感觉到那人冷如玄铁的掌心和他手上黏稠的液体,挥散不去的血腥气将她重重包裹。 尹初妆突然觉得害怕起来,身体战栗着,她哑着嗓子问:“你……是谁?”她能够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冰冷入骨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里如同修罗再世,带着彻骨的寒冷也拥着极致的魅惑。 他贴近尹初妆,微弱的呼吸轻轻扫过她的脖颈,尹初妆浑身一颤,下意识抬手握紧脖间的紫玉,“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受伤了,你负责医治我,若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呵,”尹初妆微微侧过头,在黑暗中,她看见男子一双眸子隐在淡淡的星光中,浩瀚的如广阔深海,只是这片海中没有温柔的星光,更没有澄澈的碧蓝,有的只是足以荒芜一切的寒冰和深不可测的阴鸷。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救你?”尹初妆定了定心神,错开目光,语气中是伪装的淡然镇定。 “你以为你现在有跟我讨价还价的权利吗?”男子手上微微用力,尹初妆呼吸一滞,心想现在还不是跟他硬碰硬的时候,只得道:“我会救你。” “真的?”男子还是不肯轻易相信她,手上的力道一刻也不曾松过。尹初妆嗤笑道:“你既不信我,又何苦让我救你,倒不如现在就掐死我!” 男子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松了手。 尹初妆解开桎梏,连忙喘了几口气,一转身便毫不犹豫的推了男子一把。男子闷哼一声,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尹初妆的手上却沾满了黏稠温热的液体。 男子再醒时,天光已经大亮,而他胸前以及肩上的好几处刀伤已被包扎好,甚至他的身下也是被人刻意整理过的稻草,虽说不上舒适,但确实是比睡在冰冷肮脏的地上好得多。 他的目光微微一移,便投到了睡在一旁的尹初妆身上。 她的发冠已经有些松散,几缕发丝随意垂在她的脸侧,原本白净的脸庞也不知何时蹭上了污泥,脸上黄一道黑一道,显得脏污不堪。而她身上的外衣袖子也只剩下一个,十分滑稽可笑。 男子看了尹初妆片刻,冷漠的眸子带着些不屑“一个男子怎生的这样一副白净的模样来,真是与女子无异。” 尹初妆听到声音,微微睁开眼,就见男子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看,吓得一个哆嗦,瞌睡什么的立马跑了个的精光。她慌忙坐起身,又因为害怕男子再次对她出手,特意向后挪了几步。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愿意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尹初妆偷偷打量了男子几眼,却见他虽满脸血污,却仍不掩骄矜姿态,甚至让人有种高贵不可及的感觉,想来估计又是哪个贵胄王孙家的公子。 一个人最骗不了人,也最藏不住便是气质二字。 又过了约有半刻左右,门外隐隐约约有了人声,这时,一道脚步声骤然响起。 第2章:冷胭坊 尹初妆被绑的消息传回尹府时已是第二天,轻梧跪在大厅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少爷,都怪轻梧,是轻梧没有看好小姐,害得小姐不见了,请少爷责罚奴婢吧!呜呜呜……” 尹初珩叹了口气,墨色的眼瞳里写满了凝重,如玉般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一封书信,这是刚刚一个下人送进来的,信上什么可用的信息也没有,只有三个字“早春宴”。 良久尹初珩才出口道:“起来吧,此事怪不得你,若是你也在场,估计也不过是陪着初妆一起被绑了而已。” 轻梧抹了把眼泪,在白忱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那少爷现在应该怎么办啊?小姐她……” 尹初珩沉吟了半晌,才道:“这件事官府解决不了,白忱,你去冷府看看,千风回来了没有。” “是!”白忱弯腰行了个礼,又转头看了眼一旁还在抽泣的轻梧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尹初珩站起身,一边走一边对轻梧道:“折腾了这许久,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轻梧嘴唇动了动,可话还没说出口,尹初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门外。 尹初珩捏着那张信纸,直接去了北陵城中最大的香粉铺子——冷胭坊。 刚进门,就有小厮过来招呼道:“不知公子是要买香粉还是胭脂?”尹初珩的目光在冷胭坊内扫了一圈,却没有看见自己想见的人,只是不奈道:“我不用这些!”小厮的笑僵了僵“小的当然知道,小的是问公子是要买给……” “小五,退下!”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这位公子是来找我的!” 尹初珩的目光一亮,抬头看向二楼。 苏胭一袭大红绣金丝牡丹的长裙,臂上挽了条鹅黄的纱巾,一派妩媚风姿。她浅笑着低头看向尹初桁,清秀的面容化了浓妆,连带着那份笑都似乎隐在了妆里,让人看不真切。 “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想再瞧见我吗?怎的今日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了?”苏胭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进了屋。尹初珩站在原地,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黯然,良久才抬脚上楼。 门被突然打开,强烈的日光刺得尹初妆一阵恍惚,有些狼狈的眯了眯眼。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呀,”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轻佻,自有一番风情。尹初妆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下一刻就被人捏住了下颚“怎么是个男的?我不是让你们将左丞相府的二小姐绑来吗?绑错了?!” 尹初妆只闻见一股浓郁的脂粉气铺面而来,熏的她几乎透不过气来,而且这香粉的味道实在是奇怪,竟让她觉得四肢软绵绵的,就连推开面前这个讨厌的女人都做不到。 “香粉里有毒。”男子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尹初妆一惊,慌忙憋住呼吸。 闻袖的目光终于从尹初妆的脸上略微挪了挪,但目光一触及到男子的脸却是一副惊艳之色“我只是听说云尚书之子是大靖第一草包,可你倒是给了我太多惊喜。”闻袖松开钳住尹初妆的手,身后早已有人端了椅子来,她慢悠悠的坐下,接着道:“说吧二位,你们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尹初妆好不容易恢复了力气,抬眼看去,面前坐的却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媚眼如丝,呵气如兰这八个字用在她身上是在适合不过。只是她眉间的狠戻之气却太过明显,反倒让她失了原该有的娇柔之态。 尹初妆还未开口,就听见一旁的男子道:“不管我是谁,都是你一介女子招惹不起的。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放我走,二便是让你主子亲自来见我!” 尹初妆摇了摇头,忍不住要为这位素昧平生的男子叫声好,明明自己的命就在别人的手里,还偏偏摆出这么一副高傲的姿态来,万一人家一个不爽,一刀砍过来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尹初妆不屑的态度过于明显,男子的目光竟然朝她看了过来。一想起昨夜男子寒如玄冰的眼神,尹初妆慌忙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若无其事的低下头。 闻袖听完他的话,目光便猛地一沉,吩咐下人道:“看好他们!”便站起身走了出去,狭小脏污的柴房重又安静下去。 尹初妆正打算继续做一个透明人,就听见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看你左边。” 尹初妆扭头看了一眼,却见她左边的墙上正好有一个狭小的窗子,透过窗子正好可以看见一棵刚刚抽芽的大树。 尹初妆瞬间明白男子的想法,连忙摇了摇头“不行不行,那实在是太高了,就算是三个我加起来也不够,更何况还有木栅栏呢!”尹初妆宁愿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也不愿意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男子冷冷的目光望过来,尹初妆吞了口口水,但还是硬着头皮指了指窗户,然后摇了摇头。 第3章:永不复见 冷胭坊 苏胭半躺在美人榻上,单手支头,一双眸子风流万千的盯着尹初珩看,忽的抿唇一笑,“自从燕国一别,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了,怎么,我们的尹左丞相过得还好吗?” 尹初珩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信纸放在了桌案上,“我有个事情需要……” “又是你那个宝贝妹妹?”苏胭坐起身,原本带笑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尹初珩,我说过,从今以后我再不会插足有关你的任何事,你凭什么觉得,你值得我一再破例?你要知道,我们的交情在三年前就已经……” “我知道,”尹初珩的手攥的紧紧,墨色的眼眸里是铭心刻骨的痛,“是我对不起你再先,又伤你再后,但我希望你可以在帮我最后一次。” 苏胭回过身,看着尹初珩的脸,想笑却始终笑不出来,“燕国灭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缺你这个虚伪的道歉吗?” 尹初珩愣在原地,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知道是他错了,从七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开始便错了。 “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尹初珩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希冀,“我要你答应我,从今以后,永不在见我!哪怕是街头偶遇,也只做陌路。” 尹初珩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然,却在抬头看见苏胭画满浓妆的脸时,一阵恍惚。七年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拽着他的衣袍袖子,仰着一张不施粉黛的脸笑着唤他“初珩哥哥”的阿胭了,她现在是苏胭,是一心只想与他划清界限的苏胭。 他们之间隔了三年漫漫岁月,也隔了燕靖千山万水的距离。 “好,我答应,我永不会再见你!”尹初珩闭了闭眼。 苏胭转过身,强迫自己将眼里的泪全部忍回眼眶“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初妆被绑,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查查这张信纸上的味道是什么香料。” “好,”苏胭不在看他,只是盯着窗外繁华的街道,初春微冷的风吹进来,似乎将她全身上下最后一点热度也抽净了“明日,我会让阿四将结果亲自送到丞相府。” “多谢……” 房间重又恢复安静,苏胭回过身,尹初珩的身影早已消失,一扇木门隔开了所有的目光。苏胭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那扇木门,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满脸。 “初珩哥哥,永别了……” 尹初妆将最后一根木柴摆放好,好在她不似别的娇贵小姐,要不然此刻她早就累瘫在地了。 “好了?”男子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尹初妆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坐起身,果然看见男子站在她垒好的木柴阶梯前,轻轻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道:“还不错。”说着,将一把上了锈的斧子扔到了她的面前。 尹初妆看了看那把斧子,又看了男子一眼,半天没有晃过神来,良久才后知后觉的问了句“你是让我……”说着,指了指那扇窗户。 男子点了点头,“如果你累了的话……” 尹初妆连忙捶着肩膀叫唤道:“啊,好累啊~累死我了~”,男子摇了摇头,看着尹初妆的目光带上了淡淡的不屑与鄙夷“既然累了,那就晚上在继续,现在先用稻草把木柴盖起来。” 不知是不是被男子的目光刺激到了,尹初妆腾的一下站起身,想都没想就冲着男子的背影喊道:“有本事你就自己弄,别总是指使我做这做那的,我没有义务……” 可尹初妆的话还没说完,男子冰冷的手就再一次捏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在我眼里,你的命与蝼蚁无异,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尹初妆看着男子眉眼的冷漠与杀气,她从没想到,这样一张足以魅惑众生的皮相下却是这样一颗恶毒冷漠的心,“难道在你眼里,蝼蚁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 男子听完她的话,只是露出一个冷笑,“这天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有强者才配生存,弱者生来就是为强者所用,这是不变的法则!” 尹初妆直直的对上男子漆黑如夜的眼,这还是她第一次敢直视他的眼睛,“在我看来,生命从没有贵贱之分,人人生来平等。强者指点江山,睥睨天下,弱者闲话桑麻,笑谈繁花,各有各生命的价值与平凡的欢喜,所谓的清明盛世也不过如此。” 尹初妆冷笑一声,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怜悯,“你真是可怜,因为你的心里没有万千红尘烟火色,只有一片漆黑!” 男子怒极反笑,“说得好,那你就带着你所谓的清明盛世,万千红尘烟火色去死吧,我倒要看看,你的那番大道理是能感动我,还是能救你自己!” 尹初妆感觉到男子冰冷的手渐渐收紧,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开始逐渐消失,她晕倒前最后看见的便是男子冷笑的脸,仿佛地狱修罗…… 第4章:旧时伤疤 只身走在繁华的长昀街上,听着耳边热闹的吆喝声,嬉闹声,尹初珩只觉得心底一片荒芜。 还记得七年前他才十二岁,当时的尹府出过三代天子之师,二代丞相,是大靖第一名门望族,真真的钟鸣鼎食之家。 一时间,北陵尹氏的名望威震朝野。 但也正是这份繁荣之势惹来了天子的猜忌,父亲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处以极刑,尹府被抄,母亲也在父亲死的那天晚上投河自尽。 而他和才十岁的尹初妆也被处流放之刑,前往千里之外的燕国。 根本就没有人把罪臣的子女当人,他在流放的途中受尽了折磨与屈辱,而他自小便视如珍宝的妹妹几乎每夜都会哭着喊母亲,喊疼。那段时间,才十岁的他几近崩溃,而他也几乎是一夜便成长起来。 他告诉自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回到大靖,他一定要给死去父母一个交代,要让尹府恢复从前的无限荣光。他要补给初妆一个家,让所有落井下石的人知道,他们尹府决不会成为万千破落的家族中的一个! 可他没想到,他需要付出的代价竟然是阿胭,那个在异国他乡唯一带给他温暖,用全部真心对待他的阿胭。 阿胭是燕国的公主,燕国国君唯一的女儿。 “少爷!”白忱走过来,看见失魂落魄的尹初珩便是一愣,“少爷……出什么事了吗?” 尹初珩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眼天空,只见天上乌云低垂,估计不久便会有大雨。 “千风回来了吗?”尹初珩又恢复了以往冷静的模样,一边向尹府赶去,一边问道。 白忱摇了摇头,“还没,听千霜小姐说,估计还有十多天的样子。” 尹初珩的脚步顿了顿,“千霜?她不是领旨前往南郡平定匪乱了吗?这都回来了?”白忱应道:“听她底下人说,好像还没,但千霜小姐说是……咳……”白忱咳了两声,“说是想您了。” “胡闹!”尹初珩皱起眉头,脚步一转,便向冷府而去,“不过她回来的也正是时候,正好可以让千霜出兵替我去打听打听初妆的下落。” “对了,”尹初珩的脚步再一次停了下来,对白忱道:“你在替我去趟南尚书那儿,看看早春宴的时间定了没有,我估计着初妆这事儿跟早春宴脱不了关系。” “是!”白忱点了点头,正打算去办,又听见尹初珩道:“你挑个合适的时间,让尹家暗卫全城密查,看看还有谁家的公子小姐失踪过,把失踪的时间,过程仔仔细细的查清楚,越快越好!” 白忱犹疑了一瞬,“现在就派暗卫出去估计不妥吧,毕竟……” “无妨,”尹初珩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俊朗的面容上露出几分寂寥的神色来,“没有什么事会比初妆的安危更重要,哪怕是让她在绑匪的手里多待上一个时辰,我都舍不得……” 白忱叹了口气,“是,少爷,我马上就去办!” 尹初珩点了点头,继续向冷府而去。 白忱看着尹初珩的背影,良久才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尹初妆再醒时,已经身处在一片树林里,身旁便是一条小溪。尹初妆抚了抚额,“果然是死了。” “你没死,”男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立刻把尹初妆不甚清醒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她刚坐起身,就看见男子正半蹲在小溪边清洗,一头如墨般的长发湿漉漉的披着,还在往下滴着水珠。衣裳半褪,露出裸露的美背,一片大好春光…… 尹初妆只觉得鼻子一阵热流涌过,脸色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她捂住鼻子,慌忙转过身去。 “你不洗?”尹初妆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连忙喊道:“不不不,我不洗……你别过来!” 果然,随着她的话音落地,脚步声便停了,尹初妆刚松了口气,脚步声再一次响起。 “你一个男子,怎么跟个姑娘似的扭扭捏捏?”男子走到她身边,半蹲下身子,递过来几个野果,“你这么脏,难道就不难受?” 尹初妆吞了口口水,抬头看去,男子的脸上已没了原本脏污的血迹,露出了原本俊逸风流的模样。 尹初妆一愣,虽然早知道面前的男子有一张足以颠倒终生的脸,却不知是这样的绝色倾城,只一眼便可让人为之倾倒。即使是在尹初妆这个女子面前也毫不逊色,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男子看着她的目光明显染上了几丝嫌弃,然后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尹初妆回过神,摸了摸脖颈道:“你不是……”她说了一半,就没敢再说下去,生怕他又想起刚才的事再重复一遍。 “呵,”男子摇了摇头,冰冷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敢可怜我的人。” “啊?”尹初妆没太听懂,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她现在应该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吧? “算了,”男子将果子递过去,“吃一点吧,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得多赶点路。” 尹初妆将果子接下,咬了一口道:“这里距离我们被绑的地方多远?”男子指了指前面,她望过去,“噗……”,尹初妆将汁水喷了男子满脸,尹初妆本以为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没想到这里距离被绑的地方不过才隔了一片小小的树林。 男子黑着脸,抹了把脸上的汁水,还没说话,一支羽箭便破空而来…… 第5章:冷血之人 尹初妆看着那支朝自己射来的羽箭,还未晃过神来,只见男子宽大的长袖一扫,那支羽箭已然断成两截。 闻袖从树林里走出来,艳丽的脸上带着张扬的笑,“我原不想将事情闹大,可没想到你们竟敢逃跑,如今也怪不得我了!” 闻袖抬起手,一道悠扬的口哨声在树林里传扬开来,树林里瞬间便多出几十个黑衣人。 “给我杀了他们!” 尹初妆看着一团团黑色的身影朝他们袭来,吓得忙躲到了男子的身后,还不忘嘱咐道:“你要是打不过了,记得告诉我一声啊!” 男子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嘴里还不忘奚落尹初妆一番,“告诉你又有何用?你一个男子却同女子一般手无缚鸡之力。” 尹初妆哽了一下,嘀咕道:“我也没说要帮忙啊,我就是让你告诉我一下,我好逃跑……” 男子脸上的表情垮了垮,但此刻却也顾不上同她多说,只是运功迎战。 天空乌云翻涌,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倾盆大雨来,早春天气本就有些冷,如今大雨将至,天气更是阴冷。 尹初珩坐在冷府的大厅上,手里端着冷千霜亲自为他泡的云雾茶,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初妆生时难产,天生体弱,最怕冷,尹府还在的时候,一到冬天母亲就会用貂绒将桃妆阁的门窗遮的严严实实。阁内摆着数十个火盆,初妆更是整日整日的窝在温暖如春的房内,偶尔贪玩出去赏梅看雪,也是貂裘大氅,手炉风帽一样不差。 可流放燕国的那段时间,初妆却是连一件可以蔽体御寒的衣服都没有。燕国多雨,天气阴冷潮湿,初妆冻的全身上下青紫一片,日日晚上边哭边喊母亲,喊疼。 虽然后来他因为立功赎罪重回大靖,尹府再得往日荣光。但初妆却还是落下了后遗症,只要一受冷,全身便会起青紫的斑点,若是再严重一些,更是会失去知觉…… 也不知初妆现在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受冻受寒,有没有受惊,吃的好不好…… “阿珩?”冷千霜见尹初珩一直看着外面,忍不住道:“怎么了?自你到了我这儿,就没见你用心的同我好好说过话,出什么事了吗?” 尹初珩扬了扬唇,浅笑道:“怎么?皇上派你去南郡平匪,你怎么半途跑回来了?” 冷千霜嘻嘻一笑,跑到尹初珩身边挽住他的胳膊道:“可我还不是因为想你了,阿珩,你想我吗?”冷千霜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也只有在尹初珩面前才会偶尔露出一副女儿家独有的娇羞。 尹初珩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点了点冷千霜的脑袋,“你现在可是冷家军的统帅,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心性?你偷偷跑回来这事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我知道我知道,”冷千霜忙打断尹初珩的说教,英气逼人的眉眼间是满满的失望,“我知道陛下会降罪于我,但是……”但是我以为你会欢喜看见我的……最后一句话,冷千霜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她早已经习惯了三军前高傲的姿态,哪里肯低头说上一句软话? 尹初珩将茶盏放回桌案上,站起身道:“不过你回来的倒是时候,初珩哥哥刚好有件急事要拜托你!” 眼见着倒下的黑衣人越来越多,闻袖心里不禁有些慌张起来,而更多的则是怪异。她明明派人将云尚书家的那个草包公子绑来,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男子出手狠绝,几乎招招致命,黑衣人除了在人数上根本不占任何优势,不大的林子里很快升腾起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闻袖眼珠一转,便将心思打到了躲在一棵树后,盯着男子一脸惊叹的某人身上。 解决完最后一个黑衣人,男子嫣红的唇扬了扬,却是一个冰冷入骨的冷笑,“区区蝼蚁,也敢与我叫嚣,简直是找死!” 男子回过身,正准备叫上尹初妆一起离开,闻袖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放我走,我就决不会伤害你的朋友!” 闻袖从未想过,局面竟会失控到这个地步,到底还是她大意了。 尹初妆感觉到闻袖冰冷的匕首紧紧贴着她脖上的皮肤,而她身上呛人的香气则熏的她一阵阵发软。尹初妆觉得只要她稍一放松,下一刻就会跌坐在地,但同样那把匕首也会随之割断她的咽喉,尹初妆很害怕,害怕自己会死,她抬手隔着衣物按了按挂在脖间的紫玉,她还有要找的人,她现在还不想死,也不能死! 所以此刻她能做的只是强打起精神,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素昧平生的男人,她现在只能赌一把,赌那个男人没有她想象中冷血! “呵,”男子一袭象牙白的长袍,上面沾染了斑驳血迹,一头还未干的长发随意散在肩头,若是不看他那美的过分的面容,倒是一派清风朗月之姿,只是他说出的话却字字凿心,冷的如冬日寒冰。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受人挟制,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去管一个与我只是萍水相逢的人的死活?一个人,若是连活下去的能耐也没有,还不如去死!” 尹初妆愣在原地,只觉得一颗心瞬间落入冰窖,冷的她似乎连血液都凝固了。 她还记得十岁时也曾经有一个男子,对着百步之外的她举起弓箭,告诉她,“在我们大燕,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种低贱的下等人,本宫要你生则生,要你死,你便无路可逃!”然后凛冽的羽箭向她而来…… 就在尹初妆愣神的片刻,一把匕首从她耳边呼啸而过,闻袖灼热的鲜血溅在她的皮肤上,就像当初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尹初珩突然扑了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那支羽箭穿过尹初珩的肩胛,猩红刺目的鲜血溅了她一脸…… 她看不清男子是什么神色,因为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一辈子,她再也不要和面前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因为他和苏夜一样,都是魔鬼! 大雨终于落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将这个世界所有的杂声掩盖,以及在这个小树林里发生的所有痕迹也终将被大雨洗刷干净。 可这场大雨却掩盖不了人心的杂音,洗刷不去悲痛的往事…… 第6章:突然的悸动 尹初珩走出府门,正好遇上冷胭坊的阿四来送香料的鉴定结果。打开拓印着水墨梅花的信纸,映入眼帘的便是苏胭清秀的梅花小篆。 “此香料由千紫叶与水曼陀制成,是由魏国之毒‘醉浮生’演化而来。千紫叶产于赵,生于夏季,秋初之际尤为茂盛,赵国人用于燃烧助眠。水曼陀产于魏,前靖国将军破魏,水曼陀因此传入靖国。水曼陀适宜长于背阴潮湿之处,叶无毒,可治痢疾。花浅紫色,有毒,香气刺鼻,久闻可使人四肢乏软无力,神志迷离。千紫叶与水曼陀同用,毒性加倍,可使人死于睡梦之中,难以看出死因。” 尹初珩皱眉看完最后一句话,一个地方也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形。距离早春宴只有不到五天时间了,他必须尽快将初妆救出来! “我家姑娘说了,”阿四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希望丞相大人可以记住答应我家姑娘的事,千万不要食言!” 尹初珩愣了愣,目光又落在了那些娟秀的小篆上,蝶翼般的睫毛覆下,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你家姑娘……” “我家姑娘很好,”阿四眉目间一派清朗的笑意,他除了是冷胭坊的小厮,也是曾经苏胭的贴身护卫。燕国覆灭,苏胭只身逃到大靖,也亏了阿四一路不离不弃,护她周全,“我想尹丞相应该知道,这个世上最没有资格关心我家姑娘的,不是率军攻破大燕都城的靖国大将,也不是下诏杀光燕王宫人的靖王洛临川,而是亲手将燕国送往覆灭的尹左丞相!” 尹初珩身形一晃,那张信纸也随之从他手中滑落在地。 “也请尹左丞相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姑娘!”阿四说完这番话便径直离开了,只留下尹初珩一个人在原地出神。 “阿珩?”冷千霜到的时候,尹初珩正站在府门前出神,一袭银鹤暗纹的青边白袍在风中微微起舞,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尹初珩回过神来,在看见冷千霜的时候微微一愣,便旋即便淡淡一笑道:“千霜,你来了。”说着,他正准备迎过去,腿却是一麻,尹初珩身子一歪,便跌坐在了台阶上。 “阿珩!”冷千霜心口一跳,慌忙走过去准备扶尹初珩一把,却被尹初珩挥手制止了。 冷千霜看见尹初珩的眸子一片空洞,胸口不知为何有些发闷,“你如今这副模样,到底是为了初妆,还是为了……” 尹初珩摇了摇头,打断了冷千霜接下来要说的话,“千霜,你说是不是我太狠心了?明明……明明……” “不!”冷千霜站起身,英气逼人的眉眼间是一派冷意,银色的薄甲在并不强烈的阳光下闪着凛冽的光芒,一如她眸中深处的无法化解的严霜。 “自古以来,强者立,弱者亡便是不变的法则。燕国国主沉迷声色,不思强大,反而一心妄图依附强国得到长久的安定与富足,甚至为了讨好魏国,要将初妆送给魏国将军沈离。即使不是我们,燕国也不可能长久!” 冷千霜十一岁便跟着父亲进入冷家军,十四岁领兵出征,如今不过才十七的年纪便已参加了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成为大靖最年轻的女将军,凭借的除了从小便磨砺出坚毅心性便是冷血冷情。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从来没有例外,更不留私情。 尹初珩抬眉看向逆光而立的冷千霜,军营刻苦的生活与战场上无情的拼杀早已让她没了半分少女心性。 尹初珩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我大概已经猜到初妆在哪儿了,现在就麻烦千霜带上冷府的亲兵随我去一趟吧。” “殿下,不知您还要要选谁做箭靶?”苏夜抬起漆黑狭长的眸子,扫了扫面前的一排奴婢,殷红的唇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抬手指向了跪在台下瑟瑟发抖的尹初妆,“就她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立刻便有人上前抓住了尹初妆的胳膊,把她拖到了百步之外的一根木桩上。 尹初妆早已吓得不能言语,一双眸子惊恐的盯着苏夜手里的那把金色的弓箭。他多希望,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可以可怜可怜她,可以放她一条生路,明明她已经那样听从他的命令,乖顺的就像他的一只狗。 可是没有,苏夜抬起弓箭,黑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告诉她:“在我们大燕,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种低贱的下等人,本宫要你生则生,要你死,你便无路可逃!”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羽箭朝她飞来却动弹不得,她以为她就要死了,而此刻她的心里除了刻骨的恨意还是恨,苏夜,这个名字注定会成为她生命中永远的痛和恨! 关键时刻是哥哥扑了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感受到哥哥身上温暖的温度,也感觉到哥哥灼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她呆在原地,在抬眼时,面前的苏夜却幻化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受人挟制,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去管一个与我只是萍水相逢的人的死活?一个人,若是连活下去的能耐也没有,还不如去死!” 匕首闪着冷冽的光芒从她耳边呼啸而过…… “啊!” 尹初妆大叫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却是出了一身的虚汗,“我……我还没死?” “当然没死!”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尹初妆转过头,却在看见男子的那一刻梦里的一切都浮现眼前。 男子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我倒还没见过,竟会有人受寒便会全身起青斑。”说着,男子将水递了过来,“现在已经安全了,等你痊愈了,我便派人送你回北陵城。” 尹初妆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只是强撑着不适准备下床,“你不必将心思花在我这个本就该死的弱者身上,我自己会想办法回北陵。” 男子目光一冷,“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同我说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 尹初妆回过头,目光中是显而易见的嘲讽和不屑,“现在就怎样?杀了我?”男子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尹初妆艰难的穿好鞋子,刚直起身子,脚下便是一软,幸好男子及时出手扶住了她。 男子闻到尹初妆身上淡淡的兰花幽香,只觉得心下某个地方像是突然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让他冰封已久的心悸动不已。男子愣了愣,这是怎么回事,他该不是对一个男子动心了吧? 尹初妆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男子搂在了怀里,她厌恶的皱了皱眉,拼尽全力推开了男子,“别碰我!” 第7章:洛水临川 寒谷位于北陵城西边的一座名为千雾山的山脚下,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所以潮湿阴暗,生长了许多喜阴的珍稀草木,其中就包括水曼陀。 水曼陀本是生长于的魏国的药材,魏国人摘其叶煎水喝下以治疗痢疾,而用其花制毒。千紫叶本无毒,但有助眠安睡之效,水曼陀与千紫叶同用,则药性相叠,毒性也相加。 人若喝下此毒,便会觉得昏昏欲睡,死在一场美梦之中,所以魏国人也称此毒为‘醉浮生’,一般用以处决犯人。后来因为有人私自制毒用来谋害人命,魏国朝廷便明令禁止有人继续种植水曼陀。 三年前,靖国大将范汶破魏,就有三万俘虏入靖为奴,有些魏国俘虏的身上便偷偷藏了水曼陀的种子,水曼陀因此流入靖国。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如今竟然有人将水曼陀,千紫叶与其它香料混合制成香粉,使入口之毒变成了入鼻之毒。虽然毒性不如从前,但毒性仍在。 尹初珩与冷千霜率领亲兵卫队找到寒谷深处的那座堆积木柴的小小木屋时,木屋中早已没了尹初妆的影子。 尹初珩看着那些垒的整整齐齐的木柴,皱了皱眉,以他对初妆的了解,她根本不会费力去做这种事,看来,被绑的除了初妆以外还有其他人。 “阿珩,你看!”冷千霜的声音将尹初珩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他抬眼看去,冷千霜手里正握着一条染血的丝帕,血迹浸染,已经难以看出丝帕的本来面貌。而丝帕上的一角却用金线绣着一个小小的麒麟图案,而旁边则绣了一个芜字。 “别碰我!”尹初妆拼尽全身力气推开了男子。男子对尹初妆过激的反应明显愣了愣,但让他更加不解的则是刚才自己一刹那的心动。 他怎么会对一个男子心动呢? “那个……”男子手指抵住嘴唇咳嗽了两声,神色不自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尹初妆却是看都不曾看他一眼便直接向门口走去,“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反正日后不会再见了。” 男子顿在原地,看着尹初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内,竟说不出心里为何会突然涌上一抹苦涩的情绪。 “主子,”尹初妆的身影刚刚消失,便有一道黑影从大开的客栈木窗跃了进来,“如果主子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就请主子随卫炎回去,六爷那边已经快顶不住了!” 洛临川摇了摇头,“朕还有件事没办,暂时还不能回去!”,他想了想又道,“你再派人去趟南尚书那儿,就说早春宴的时间往后延上一个月。” 尹初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她怕极也恨极的男人会是大靖最尊贵的王,也将是她一生所有痛苦的根源。 “是!”卫炎行了个礼,犹疑着问道:“刚才那个男子……” “无妨,”洛临川摆了摆手,忽然想起之前闻袖的话来。既然他不是尹丞相家的二小姐,那他又是何人?又是怎么误打误撞被绑来的?他倒是突然有些好奇了,“卫炎,你马上派人去跟着,看看他到底是哪座府上的。” “是!”卫炎领了命,又是一道黑影晃过,屋内早已没了卫炎的影子。 洛临川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有些萧条的街道,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来,好一个翻云寨,好一个聂珏,朕如今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大能耐! 五国人谁不知道当今大靖的皇上洛临川出身卑贱,他的生母名云碧,是先皇后身边一位最末等的梳头宫女。若不是当年皇上宴会上喝多了酒错将云碧认做了皇后,也不会有洛临川的降世。 传言,先皇曾嫌弃云碧身份卑贱,长相粗陋,便将已怀有两月身孕的云碧赶往了荒废已久的流墨山庄,本希望她可以在那萧条之地自生自灭,谁知云碧不仅活了下去,甚至还生下了洛临川。 洛临川出生那天没有三日宴饮,也没有大赦天下,甚至连接生之人也没有。有的只是一件满是破洞的襁褓和一块粗陋拙劣的玉麒麟。 洛临川就这样连名字也没有的在流墨山庄待了整整五年,若不是有位云游路过此地的高人的一句谶语‘麒麟得雨,一日化龙。’他也不会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生父,更不会有机会回到靖国皇宫。 这之后,别人只知道这位卑贱的皇子一步步爬的越来越高,直到企及那让所有人都必须仰视的位置。却不知他为此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又耗费了多少心血和精力。 而洛临川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所有之前反对他继承皇位的大臣职位,抄家灭族和立右丞相安琢之女安繁芜为宸妃。 自此,洛临川的狠厉手段让朝中大臣人人自危,而安繁芜则成为了靖国皇宫最受宠的妃子。 朝中每个人都知道,洛临川只用宸妃绣制的帕子,而上面总有一个小小的麒麟图案和一个芜字。 尹初珩看着手里的那块帕子,突然就失了方寸。刚刚派出去打探的小厮回来说,皇上确实已经有三天没有上朝,朝里朝外都是六王爷一个人在应付,对谁都只道是皇上染病卧床,无法见客。 可据他所知,云州贪污案刚刚了结,皇上便不知所踪,再加上白忱之前的回话,除了初妆,另外还有九个被绑的贵胄子弟,而且都和他一样收到了只写了缪缪三字的书信。 难不成一桩贪污案竟还没有将云州周家的势力连根拔起,如今又想借早春宴再做文章?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帮他的人又会是谁? 尹初珩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本以为这只是一桩普通的绑架案,可没想到现在牵扯到的人和事却越来越多,就连皇上…… “公子,”白忱走了进来,“属下已将寒谷木屋旁方圆百里都搜查过了,共发现十余处村落和小镇。若不是昨日那场大雨,估计属下现在已经找到小姐了。” 尹初珩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这件事就先放放吧!” 白忱一愣,疑惑道:“放一放?可是……” “没有可是,”尹初珩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淡然道,“我自有打算”神色间早已不复原来的紧张慌乱。 第8章:翻云寨 白忱从玉痕阁出来,还没转过游廊就看见了早已等在木栏杆边的轻梧。白忱连忙转身正准备避开轻梧,轻梧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臭白忱!你跑什么?” 白忱吞了口口水,只好硬着头皮回头,“轻梧,你在啊,我刚才正好想起还有件事没办呢。” 轻梧撇了撇嘴,凑到白忱身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姐找着了吗?” 白忱有些头痛的扶额,“我说轻梧,你能不能别见着我总问这个?”你这样我压力很大的,总觉得找不到小姐就是我一个人的过错。 轻梧听了他的话,只是撅起嘴,一双乌黑的眸子像是得到了某种号召似的,立刻罩上了一层晶亮的水雾,“白忱哥哥,小姐被绑全是轻梧的责任,你怎么还这么问?这不是摆明了要让轻梧难过嘛~”轻梧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背抹了把眼睛。 白忱立马就慌了,手忙脚乱的哄道:“好轻梧,不哭了好不好?都是白忱哥哥的错,是白忱哥哥惹你伤心了……”饶是他一介铮铮铁汉,也因为轻梧的几滴眼泪化作了三寸绕指柔。 轻梧看着白忱一副悔恨交加的表情,却是忍不住绽开了一个笑。 白忱看着面前破涕为笑的轻梧,心底一松的同时,一股柔软的情绪也慢慢从心底最深处翻涌而出。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面前女孩子的发顶,轻梧,你知道吗?我多希望…… “啊!”轻梧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我差点忘了,我厨房里还炖着李妈让我熬的鸡汤呢,我得赶紧去看看,别……” “轻梧,”白忱微笑着打断了轻梧的碎碎念。“啊?”轻梧抬起头,正对上白忱含笑的眸子…… 尹初珩从玉痕阁里出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仔细看看,白忱和轻梧倒是般配的很,等初妆出嫁了,也该考虑考虑他们的婚事了。 尹初妆自出了客栈,便就陷入了迷茫中,别说她没出过北陵城,就是出过,她也没见过如此冷清萧索的镇子。 她像无头苍蝇似的走了快大半日,也没见着一个人。刚才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路人,可连话都没说上,那人就跟有鬼催命似的疾步走开了,她现在到底是该往哪边走啊? 要不然,今天就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等明天……不行不行!尹初妆摇了摇头,她不能放弃,还是再走一段吧。 “看见人了,在这呢!”只听见一道响亮的招呼声,尹初妆还没缓过神来,便是一阵尘土飞扬,紧接着便有十几匹马停在了她的面前。 “哟,看样子还是个外地的,也是,如今这翻云镇哪还找得到一个闲人!” 尹初妆抬头看去,却是一个黑衣少年,看年纪与她也不过一般大,一头火红的短发歪绑着,显得格外扎眼,而更扎眼的则是少年一脸不怀好意的痞笑。 “好了,阿醒,赶紧带上他走吧。寨主刚收的小厮又被玩死了,要是睡醒了还看不见新的,又该闹脾气了。”这回说话的是个穿淡青色长袍的男子,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在那张毫无血色的白净脸庞上显得有些过分妩媚,但却意外的相配。 裴醒笑着挠了挠脑袋,“还是灼寒哥说得对,我们确实要快些了。”他说着,便策马向尹初妆奔来。 尹初妆看着向她飞奔来的马匹,只觉得有一千个问号盘旋在头顶。现在到底是个情况?他们到底是谁啊?寨主又是谁?他现在是要干什么?…… 可她还没想明白,男子已经伸手将她捞上了马背,直到尹初妆趴在硬邦邦的马鞍上,她才后知后觉的问了句,“你们是谁?” 裴醒邪魅一笑,嘴角绽开一个小小的酒窝,“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太迟了吗?”说完,便是一声“驾!” 十几匹同时扬尘而去,街道又重新归于平静。 翻云寨 裴醒将早已昏死过去的尹初妆像扔麻袋似的从马背上甩了下来,一脸嫌弃的道:“我去,吐小爷一腿,恶心死了!” 景灼寒走过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尹初妆,才转头对裴醒道:“要不要去洗个澡?至于他……”景灼寒顿了顿,“我先派人给他梳洗一下,在给寨主送去。” “嗯!”裴醒,点了点头,路过尹初妆时还忍不住嘀咕道:“见过没用的,就没见过这样没用的……” 景灼寒笑着摇了摇头,便弯腰去扶躺在地上的尹初妆,目光却在触及到尹初妆光滑的脖颈时明显一愣…… 尹初妆再醒时,第一眼触到的便是淡蓝色的纱帘,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这是在哪啊? “这里是翻云寨,”一道淡然悦耳的声音响起,尹初妆愣了愣,转头看去,景灼寒正坐在一把木椅上笑着看她,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勾勒出一派风流姿态。 尹初妆想了想,还没说话,景灼寒又道:“我叫景灼寒,今日那个少年叫裴醒。”尹初妆又是一愣,他不会是会读心术吧?怎么她想问什么他全知道? “让我猜猜,你还想问什么。”景灼寒站起身,一步一步踱向她,“你肯定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我们带你来这又是为了什么,我们有什么目的对不对?” 尹初妆呆若木鸡的点了点头,全对! 景灼寒微微一笑,“其实我们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带你来这也只是希望你可以帮我们照顾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孩子。” “孩子?” “是,”景灼寒点了点头,“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你,毕竟……”景灼寒顿了顿,重新说道,“毕竟在我们翻云寨只有一条,那便是从不强迫和伤害妇孺女子。” “……”尹初妆倒是从没想过他会这样说,如今却是连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比起现在这种情况,她倒更宁愿眼前的这个男人用强硬的态度威胁或是强迫她。 有时候温柔远远比强硬来的更深入人心,也更让人无从拒绝。 “我……” “你想听听我们翻云寨的故事吗?”景灼寒浅笑着道。 第9章:往事 洛临川站在书桌前,正在练书法,手腕挪移之间,便在三尺白宣上留下宛若惊鸿般秀美飘逸的字体。 他一头长发未挽,随意的散在肩头,一袭雪白长袍在这早春天气里显得略为单薄。窗口有风拂过,轻轻扬起他的衣角发梢,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犹如流落凡间的嫡仙,俊美的不似凡人。 卫炎守在门外,看着屋里的主子,有一霎那的失神。 他从六岁被洛临川救下后就一直跟在洛临川身边,他亲眼看着洛临川一次次从尔虞我诈的宫廷争斗中化险为夷,又在似乎没有尽头的暗杀中活下来。权谋,心计,他看着原本软弱可欺的洛临川一步步成长起来,活成了最冷酷无情的人,以江山为棋局,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如果他家主子不是生在皇家,那么想必又该是另一副光景吧,至少他的身边不会除了暗卫与死士外没有一个朋友与亲人。 正在愣神间,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卫炎眉头一皱,正要拔刀,重濮忙喊道:“是我!” 卫炎松了口气,“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盯着……”卫炎的话一顿,不可置信的道:“难不成你……”重濮面如死灰的点了点头。 “重濮回来了?”洛临川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站在门外的两人都是一愣。卫炎握紧了手里的佩刀,正打算进去,却被重濮扯了回去,“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不关你的事。”说着,便走了进去。 洛临川放下手中毛笔,看着跪在地上的重濮,目光深沉如夜,“人跟丢了?” “属下失职,没有完成主子的任务,请主子责罚!”重濮将佩剑放下,俯身重重的磕了个头。 洛临川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半晌才道:“按规矩办吧!”说完,便转过身去。 “是!”重濮对着洛临川的背影又重重的磕了个头,才拔出佩剑。 空气中有血腥气弥漫开来…… 卫炎走进来,看着躺在地上的重濮,不忍的闭了闭眼,良久才道:“属下会将重濮……好生安葬的。” 洛临川点了点头,“我进翻云寨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卫炎从怀中掏出一个红木漆盒,一边递给洛临川,一边道,“都安排好了,这是允谙给主子做的人皮面具。”洛临川伸手接过,“一切都照我说的去做吧!” “是!”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景灼寒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尹初妆坐下,听他慢慢说来。 “我是个孤儿,从我记事起便一直生活在一所破庙里,靠乞讨度日。十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七岁,因为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便去官道上拦马车,希望那些有钱的官老爷能够发善心赏我一口饭吃。因此我遇见了寨主和寨主夫人,寨主夫人见我可怜,便收留了我,将我带进了翻云寨。 翻云寨的每个长辈都很和蔼友好,尤其是对我这个孤儿格外怜惜,一直流浪漂泊的我第一次有了一个栖身之所。裴醒,高韫……还有那天绑你的十一个人里有九个都是孤儿。我们因为遇见了寨主和夫人,所以不在是一个人。 当时的翻云寨有将近六百个人,每天早上,我都会和裴醒一起挨个叫叔叔们起来吃饭,六百个人一起聚在前堂,喝粥的声音特别响,但也特别热闹。” 景灼寒扬了扬唇,那双桃花眼里也含了深深笑意,亮的让人无法直视。 “寨主武功很高,在当时的江湖里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寨主在我们的眼里却是父亲一样的存在,会指导我们的武功,教我们写字读书,学累了就会吃到寨主夫人做的糕点。那段时光是我生命里最温馨美好的回忆,但这样的日子只过了短短五年,后来……一切都变了……” 尹初妆看见景灼寒眼里的笑意在一瞬间尽数褪去,手指也紧紧握住,仿佛陷入了一场噩梦之中。 “寨主开始整日整日的不回家,我们也难得见寨主一面,偶尔看见寨主,寨主也总是形色匆忙。寨主夫人对此似乎十分不满,我们也总能听见寨主和寨主夫人的争吵声。那段时间,整个翻云寨都沉浸在一片压抑的气氛里,直到后来,传出寨主夫人怀有身孕的消息。 整个山寨的人都很高兴,我甚至和裴醒他们一群人相约下山想要给小寨主买新生礼物,但没想到回来之后看见的却是一片炼狱!” 景灼寒猛地站起身,连带着他坐着的椅子也随着他的动作被带翻在地。 “我不知道那群人为什么要杀死寨主他们,我只知道我一直以来生活的家园一瞬之间便成了修罗场,叔叔们的鲜血将整个翻云寨染成了鲜红色。 我们是在后山找到寨主夫人的,也是寨主夫人告诉我们,是先皇派官兵围剿山寨,所有人都死了,是寨主拼了命才把寨主夫人救了出来。原来早在这之前,寨主就已经听到了风声,寨主整日整日的不回山寨也是在为此事周旋。 寨主也曾考虑过带领山寨众人离开翻云镇,但却因为寨主夫人怀孕而搁置,谁也没有料到朝廷会突然发兵围剿。” 尹初妆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说出半个字来,她曾经也是这样,有父母,哥哥的宠爱,有威望无双的家势,但却也因为先皇的一句话而跌入尘埃,在异国他乡受尽屈辱委屈。 她和他有同样不能触及的伤疤,她又该如何出言安慰? 景灼寒双目赤红,“我和裴醒他们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掩埋了叔叔们,我们将翻云寨重新整理干净,带着寨主夫人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地方,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寨主意气风发的笑,和六百人谈笑时震耳欲聋的笑声。 这之后,又过了七个月,寨主夫人早产生下了小寨主,可寨主夫人却精神失常了。她经常坐在以前看寨主教我们舞剑的秋千上,对着空气微笑,一坐就是一天。她总是说寨主还在她的身边,他一直在守护着她。直到一个月后,寨主夫人染病去世。” 景灼寒闭了闭眼,在睁眼时,那双桃花眼里已是一片灰烬,“你知道我名字的来历吗?” 除夕福利——短篇古风小说上篇,祝大家除夕快乐! 《簪花待来生》上篇 楔子 不知道为什么,苏暮雪最近总是会梦到那天的场景。 雪花纷纷扬扬的飞舞着,将繁华的云都装扮的如同一座白色荒城。不知是哪里的梅花开了,一缕缕香气若有若无的在空气中浮动,芬芳异常。 沈奕握着她有些冰冷的手站在将军府前,银色的铠甲映着那皑皑的白雪,竟有些刺目。 她就那样看着沈奕俊逸的眉眼,有些哽咽。 沈奕笑了笑,将块并蒂莲的玉佩塞进她的手里:“暮雪,你等我,等明年云都的花都开了,我就回来娶你!” 他说话时的语气极温柔,带着几丝坚定,如墨般幽深的眸子光彩熠熠。 她笑着点了点头。 可现在云都的花儿都开了,她却再也等不到他来娶她了。 第一章 “娘娘,”春意捧着茶进来的时候,苏暮雪正站在窗边写字,大开的檀木窗边放了张香木的镂花长桌,上面密密的放了许多张写了字在晾干墨迹的白宣。 空气中除了园中桃花的清香还混着龙纹墨的墨香,闻上去不自觉的让人心醉。 “娘娘,您都站着写了两个时辰的字了,还是歇歇罢。您大病初愈,身子还没养好呢!”苏暮雪摇了摇头,“我再写会儿,你先下去吧!” 春意没再说什么,一张玫瑰似的小脸盛满了担心,将茶盏放在桌边,行了礼后就退了下去。 三月天气 并不骄盛的阳光洒在向阳宫内种的几十株桃树上,将那些开的正盛的桃花缀连成一片,仿佛是一片云霞,随时都会飘转着升起一般。 风过庭院,桃花浅淡的香气也随之袭来。风婉转着从窗边而过,带着几瓣桃花,轻轻扬起苏暮雪松松挽起的长发。使她清秀的面容在这一片明媚的春光中显得格外温婉美好。 突然,那风又大了几分,竟将她搭在窗架桌边的白宣吹了出去。她愣了愣,放下手中的毛笔,也跟着走了出去。 那薄薄的白宣在庭院的青石地上铺了一路。她没有唤人,只是弯下腰一张张的捡了过去。才捡了一小沓,苏暮雪低垂的视线里便突然出现了一双鎏金滚边绣龙纹的长靴。她愣了愣,身子已经被人扶起。 萧北辰笑道:“怎么不叫宫人来捡?”苏暮雪看着眼前俊逸潇洒的萧北辰,只是敛下眉眼,右手紧紧攥着腰间并蒂莲的玉佩。 萧北辰见她不说话,只是浅笑着弯下腰替她去捡那白宣,一张张极仔细的捡过去。手指却在一张白宣上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又云淡风轻般的笑了笑。 苏暮雪看着他弯着腰替她去捡那些白宣,宝蓝色绣着麒麟暗纹的华贵衣袍在青石地上扫过,心里不知为何只是觉得酸涩,慌忙背过身去。 萧北辰将那白宣放在手上,直起身看着她。半晌,却突然道:“快到晌午了,朕……我可以留在你宫里用膳吗?”半是询问半是恳求的语气,竟让人觉得他不是个高高在上,尊荣无双的帝王,而是个小心翼翼,唯恐出错的普通男人。 苏暮雪有一瞬间的动容。良久,只是闭了闭眼,更紧的握住那枚玉佩“皇上还是回去吧!”说着,一瞬也不留的回了殿里。 萧北辰有些黯然的看着手里的白宣。 一瓣桃花悠悠飘下,落在那白宣上。那上面写的是:“枉将此生赴流年,一寸相思十里灰。” 第二章 萧北辰还是日日都来,不是送来别致精巧的糕点,就是坐在桃树下煮茶。桃花的影子印在他雪白的锦袍上,仿佛印了一衣的花影春纹。洛临川没有束发,如墨的长发就随意的披在肩上,更显得他一派风流行状。 他低敛着眉,专心于手中的茶盏。狭长的眼眸和殷红的唇衬着,精致绝伦。他煮茶的动作干净优美,举止之间自然流露出一段高贵与风雅,就是比那娟画上的儒雅公子也更胜三分。 苏暮雪就站在殿门口看着那三千云霞下的萧北辰,记忆忽的跳回了成亲那日。绵绵的红色和喜乐延绵了大半个云都。她扶着父亲的手上了那顶锦轿。 向阳宫里 他挑开她的盖头,眼角眉端尽是一派喜意。跳跃的万千烛火映着他一身红袍,便是在寒冬里也觉得温暖。他笑着牵过她的手道:“朕是帝王,你是朕的妻子,以后你想要什么,朕都予你。”她却是冷冷的抽回手,眼里全是凉薄的笑意“只可惜臣妾想要的是陛下永远给不了,也给不起的。” 但即便她说了如此的话,她还是成了后宫最得宠的女人。赐住在离皇上的未央宫最近的向阳宫里。甚至,皇上还为她在向阳宫里亲手种了三十六颗桃树,为她引了温泉水浇灌,让这向阳宫仅在二月便花开如霞。 “暮雪!” 苏暮雪回过神,便听见萧北辰的声音,她敛了敛神色,走了过去,在洛临川面前坐下。洛临川笑着将手中的碧瓷茶盏放到她面前“南郡的云雾茶,你尝尝。”苏暮雪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就将茶盏放回了原处。 萧北辰只是笑了笑,也不言语。 良久,却道:“朕七岁那年曾随母妃去过一次花神山。听说那儿有种花叫六度相思,花开时如火燃烧,花开六瓣。我听宫里的老人说过,那花一千朵里只有一朵是重瓣而开,摘的此花的男女便会得到花神的眷顾,一生一世免受相思之苦。” 苏暮雪的眼睛亮了亮,手心里更紧的攥住那玉佩。半晌,只是低低道:“这世间情事,无非一个缘字,缘深缘浅,命里已定。若是有缘,纵是生死也能相见,若是无缘……所谓的花神庇佑又有何用?” 萧北辰皱了皱眉“以前我只听说苏丞相家的二小姐冰雪聪明,倒不知是这样极易伤春悲秋的人。” 苏暮雪勾了勾唇,终究没有笑出来。 第三章 六月 苏暮雪正陪着萧北辰下棋,就有内官跑进来禀报道:“禀告皇上,刚得了消息,沈将军已经剿灭西北乱军,此刻大军已到了南郡,还有两日路程便可到达皇城。”萧北辰露出笑意,神色间满是君临天下的傲气“沈奕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盼。传令下去,两日后在披露殿摆接风宴。” 苏暮雪愣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九个月了,他终于回来了,只是……她已不在原地等他了。 “怎么了?”萧北辰见她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出口问道。苏暮雪摇了摇头“臣妾感到有些不舒服,怕两日后沈将军的接风宴无法去了。” 萧北辰愣了愣,却见她紧紧的攥着那枚玉佩,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半晌,只是道:“若是不想去那就罢了,朕只希望你于朕始终是坦诚的。” 苏暮雪愣在原地,萧北辰却已经起身“朕听说你父亲有一孤女始终流落在外?”苏暮雪同样站起身,不解他言中之意,只是老老实实的答道:“回皇上,正是。”洛临川点了点头“朕会替你父亲找回来的!”说着,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出了向阳宫的宫门。 两日后,披露殿 萧北辰一身明黄的龙袍坐在龙椅上,长发被高高的玉冠束起,少了平时在向阳宫里的儒雅风流,多了几分高不可侵的威严与冰冷。 他笑吟吟的举起酒樽,眉梢有几分豪气“沈将军少年英雄,率领三万铁骑只用了九个月的时间就平定了西北乱军,为我云丞除去了一个隐患,今日我们君臣在这里敬他一杯。” 一阵推杯换盏过后,沈奕站起身,古铜色的皮肤使他平添了几分大将的威武“大败西北乱军,臣不敢居功,自是各位副将与将士们的功劳。只是臣有一心愿,望皇上成全!” 萧北辰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将手中的酒樽放下,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道:“爱卿可是有了心上人,希望朕为你们赐婚?”沈奕面上一喜道:“确如皇上所言!” “哦?”萧北辰敛下眉眼,长睫将那墨色眸子深处的情绪隐去,骨节分明的手指若不经心的在桌上敲了敲“不知是那座府上的小姐?” 夜已深了, 苏暮雪却怎么也睡不着,便点了灯走到那香木桌边,提笔写道:‘??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忽然间,她又想起那年年少时,她第一次在将军府看见沈奕的样子,那年她才七岁。她因为贪玩,偷偷在池塘边脱了鞋袜,要去嬉水,却脚下一滑整个人掉进了池里,是路过的沈奕救下了她。父母问她掉下去的原因,她却不敢说,父母从小对她管教甚严,若是知道她脱下鞋袜去嬉水,她肯定会受罚。 她不敢说,只是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沈奕。沈奕愣了愣,突然站出来说:“是我想带妹妹玩,结果不小心让妹妹掉下去了。”她至今还记得九岁的沈奕穿着一身湿透了的衣服为她承担了所有责任。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小小的身子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最后,她被有些愠怒的父母带回了家。在跨出门槛的那一瞬,她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却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只是那一个浅淡的笑,便让这个少年在她稚嫩的心上扎了根。 她以为她是要嫁给沈奕的,同这个让她心安的少年相守一生,与他执手慢慢走过漫长的红尘岁月。可就在他奉命出征平定西北乱军后的第六天,宫里却传来了一旨诏书,从此便让她断了所有对幸福的憧憬与盼望。 而这将是她与沈奕之间最跨越不了的千山。 第四章 沈奕被赐婚的消息很快在全城传扬开来。 苏暮雪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正在为萧北辰泡茶,只是一晃神,那滚烫的开水便浇到了手背上。她疼的叫出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萧北辰忙拉过她,看着她烫的红肿的手,一瞬间只是觉得怒不可遏,忍不住道:“沈奕于你就那么重要?” 苏暮雪一愣,抬起头看着他。良久,只是低下头,泪水一滴滴滑下,落在她软烟罗的红色衣裙上,洇湿了一片。她看着腰间的玉佩,哑着嗓子道: “重要与否这个问题于现在的我来说却是最好笑的讽刺。不管曾经的我们如何,如今不也如同陌路?我被困在最珍贵的鸟笼里,做一只外表华丽的金丝雀,他却因为他的位置成了最忠心的木偶。在这看似繁华的地方上演一场无关彼此的戏。” “难道……”萧北辰露出一抹苦笑“朕的向阳宫于你而言就是金丝笼吗?你可知,从你进宫的那日起,朕就发誓要护你一世!” 苏暮雪摇了摇头,只是淡淡道:“臣妾不配皇上如此厚待!”萧北辰愣了愣,只是留下一句“你不是不配,而是你从未对朕放下过心防!”便拂袖而去。 那日,萧北辰发了很大的脾气,接连斩了好几位大臣,更是将稍微犯了点错的宫女、太监发配去了西北。 一连半个月,萧北辰都未在来过向阳宫。 只有烫伤药接连不断的送来。 苏暮雪仍旧和往常一样,练字,作息,好像萧北辰从未来过向阳宫一般。春意不止一次的劝过苏暮雪,让她去向皇上服个软,认个错,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苏府考虑。 只可惜苏暮雪从未听进去过。时间长了,春意也没办法,只好自己做了糕点,托人送进了未央宫,说是苏暮雪亲手做的。 入夜 萧北辰乘着夜色到了向阳宫,手里端着一盘糕点,“朕今日得了盘糕点,特地拿来与你一起品尝。”苏暮雪看着面前粉色的绮罗糕,目光朝春意的方向看去。春意瞧见她的目光,只是慌忙低下头去。 苏暮雪心里已明白了大半,笑道:“皇上说笑了,臣妾亲手做的糕点,自然已经尝过了,只是希望皇上不要嫌弃。”萧北辰心底的疑惑瞬间消失,笑道:“你亲手做的,朕当然是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送走了萧北辰。 苏暮雪刚关上门,春意便在她身前跪下了“奴婢对不起娘娘,奴婢也只是想帮帮娘娘而已。可没想到,却差点害了娘娘,请娘娘罚奴婢吧!” “罢了,”苏暮雪扶起她“这也不关你的事,只是以后别再做这些了,我的心既不在皇上身上,何不如让皇上对我早些死心呢?”门外,萧北辰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转身去看那琉璃灯下的桃花。直到向阳宫的灯光灭了,才慢慢向外走去。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帝皇这个位置是如此孤冷。他坐拥天下,生死决杀,却连心爱女子的心意也无法决定。如果可以,他突然好想同沈奕做个交换,他要用这江山去换苏暮雪的真心。 新年福利——短篇古风小说下篇,祝大家新年快乐! 《簪花待来生》下篇 第五章 沈奕大婚那日,苏暮雪在桃树下站了一天。 七月了,再加上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天气骤然凉了不少。可苏暮雪只着了一件极单薄的纱裙,无论春意怎么央求也不进去。 开了五个月的桃花终于谢了,簌簌的落了她一头,一身。她只是那么站着,望着向阳宫的宫门,不说不动也不笑,如同失去了魂魄般,而手里还是攥着那枚并蒂莲的玉佩。 萧北辰进来时,看见这样的她,只是觉得心脏一阵抽痛。 “你何苦这样对待自己?”萧北辰踩着一庭院绯红的落花,款款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外衣,向她身上披去。苏暮雪却微微让过他的动作,缓缓抬起头道:“你看,这桃花有温泉水养着,在这向阳宫里安然的生长着,不受风吹雨打,免遭砍伐之祸,但现在……”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悠悠飘落的花瓣“但现在终究抵不过岁月变迁,还未褪去颜色便要坠落。最后,被宫人扫了,同泥土化在一起。可见,人世所有的美好最终都抵不过凉薄的光阴。” 萧北辰怔怔地看着她,缓缓收回了手“你……怨朕?怨朕将你招进宫,拆散了你与沈奕的姻缘?”苏暮雪闭了闭眼,转头看向他,唇角扬起一抹苦笑“即便是怨,我也该怨命运弄人。无论是娶了我的你,还是嫁给你的我,都是命运安排下无可奈何的人。”萧北辰只是沉默着,漫天飞舞的桃花落了他一肩。 暮雪,对不起,我骗了沈奕,也骗了你。沈奕以为他娶得人是苏府的二小姐,苏暮雪。其实却是我找回的苏府遗落在外的孤女。而你却以为他是心甘情愿的娶了别人。 萧北辰倾身抱住她。 苏暮雪一愣,反应过来后便挣扎着开始推他。萧北辰只是蛮横的将她的头按进怀里,轻声道:“哭吧,无论是为了沈奕,还是为了自己,都好好的哭一场吧!现在不会有人看见。”渐渐的,苏暮雪挣扎的动作停了,只留下低低的呜咽声…… 那天过后,萧北辰与苏暮雪的关系亲近了很多。萧北辰仍然会在树下煮茶,虽然没了那烟霞似得桃花,但只要是萧北辰在的地方,都会成为一幅画卷。苏暮雪便坐在他对面,微笑着与他说些话。只是手里仍旧攥着那枚玉佩。 萧北辰看见了,也只是一笑置之。 偶尔,他们晚上也会一起下棋到很晚,苏暮雪也不在排斥萧北辰留宿在向阳宫。但萧北辰始终是睡在软榻上,醒了,便能吃到苏暮雪亲手做的糕点。浅浅的时光,平淡的幸福,足以温暖他一生的岁月。虽然苏暮雪仍旧没有放下沈奕,但这于萧北辰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但萧北辰没想到,即使是这样平淡的幸福也会成为幻影。 第六章 中秋佳节,宫里举办了一场宫宴,皇室与朝中的肱股大臣一同参加。 宫里处处张灯结彩,就连一向清冷的向阳宫,也在桃枝上挂了上百盏琉璃灯。彩色的光芒将向阳宫照耀的如同天上宫阙。萧北辰刚走进向阳宫,就有太监过来要通报。萧北辰忙挥手止住,笑着向宫里走去。 挑开彩琉璃的帘子,向阳宫内淡淡的花香混着糕点的蜜香便扑面而来,将萧北辰笼着,萧北辰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轻快了起来。 苏暮雪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荷花般娇美的面容在室内温暖的烛光下美的不染尘埃。一头如云的长发松松的挽起,两支玉兰花的玉簪斜插在鬓边,坠下银色的流苏链子,轻扫过她优美的脖颈。她今日着了件水绿色的百褶长裙,胸前是一片用珍珠缀成兰花。既不隆重也不失身份,却恰恰衬了她出尘的气质和淡雅的性格。 听到脚步声,苏暮雪笑道:“眉笔终于拿来了?你这丫头……”她回过头,不期然与萧北辰含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话也没说完,就要站起身“皇上!”萧北辰点了点头按住她的肩头,又让她在梳妆台前坐下。 他弯下腰,铜镜里便映出了他俩的面容,萧北辰笑道:“这镜里的一双人倒真是心有灵犀,一同穿了绿衣。这样瞧去,真是极般配。”苏暮雪愣在原地,还没做出反应,春意已经跑了进来“娘娘,奴婢找着……”话还未说完,就瞧见了梳妆台前的萧北辰,慌忙行了个礼“皇……皇上!”萧北辰点了点头,笑道:“把眉笔给朕!”春意看了眼低着头的苏暮雪,嘴角勾了勾,将手中的眉笔捧到了萧北辰面前,便行礼退了下去。 萧北辰在苏暮雪身前蹲下,便要替她描眉。苏暮雪慌忙偏过头去,开口道:“皇上是九五之尊,使不得!”洛临川笑道:“朕只是想替自己心爱的姑娘描眉罢了,如何使不得?”说着,食指勾住她的下颔,使她正视着自己“普天之下,只有暮雪一个人值得朕为之描眉!” 苏暮雪没应声,眼里闪过一丝心伤,起身道:“走吧!免得迟到太久,惹了闲话。”萧北辰愣了愣,眸子里滑过黯然,执笔的手也垂了下去,她……到底还是没有接受他。 漪云殿 各位妃嫔与大臣都已到了,看见萧北辰与苏暮雪双双执手进来,又是一阵不小的议论声。 一入殿,苏暮雪就看见了宴首的沈奕,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慌忙挣了挣手。萧北辰却更紧的攥住,将她引到了自己身旁的位置上。宴上表演了什么,大臣与妃嫔说了什么,苏暮雪全不知道,只是低头瞧着自己手里的并蒂莲玉佩。 直到沈奕起身向她进酒。 “臣想敬俪妃娘娘一杯酒!”沈奕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有些微醉的样子“臣与俪妃娘娘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娘娘幸福无忧,如今看到娘娘与皇上伉俪情深,臣心甚慰啊!” 萧北辰神色有些难看,抬眉看向身旁的苏暮雪,却见她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枚玉佩。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忽然,苏暮雪抬起头,目光却没有落在沈奕身上,而是怔怔的看向他“皇上,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想先行回宫。” 萧北辰愣了愣,沉吟道:“沈将军是我云丞王朝的肱股大臣,更是俪妃从小相伴到大的好友,还是陪沈将军喝完了这杯再走吧!”苏暮雪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不禁红了眼眶,难道如今他也要逼她吗? 萧北辰强忍着心痛偏过头去。他知道,只有她与沈奕之间彻底了断,他才会有机会,所以……他只希望她不要怪他狠心。 但最后,苏暮雪到底没有喝下那杯酒。在她转身的一刹那,萧北辰第一次觉得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似乎从来没有拉近过,反而越来越远了…… 第七章 中秋宴的那个夜晚,萧北辰与苏暮雪发生了第一次争吵。 转眼便又到了十一月。 漫天大雪将向阳宫外装扮的一片素洁。到现在为止,苏暮雪进宫已经一年多了。偶尔,苏暮雪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竟会生出一丝熟悉与依赖。或许,这就是时间的魅力。无论当初她是如何不甘不愿的入了这座深宫,如今却有了对这里的归属感。 苏暮雪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可还未凑到眼前,那雪花便已化作了水珠。她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春意,梳妆!” 大红的牡丹长袍曳地三尺,九股凤凰金钗在鬓边摇曳生辉,点绛唇,描黛眉,胭脂在腮边均匀抹开,犹如初绽的芙蓉。苏暮雪对着春意莞尔一笑,刹那间,向阳宫内似有花盛开。 站在奉天门的万丈城墙上,苏暮雪微微眯了眯眼,任由冬风夹着雪花扑簌簌打在身上。她缩了缩肩,眺望城墙角下的万里山川和蓄势待发的三十万大军,慢慢的摊开手里的一封书信,那上面只有极简单的一行字: “明日举事,大军奉天门下待命,勿忧!” 落款是沈奕。 她慢慢的挑起一抹笑,松开手,那信便随着风飘荡而去。她从未想过,那日中秋节,沈奕红着眼对她说,要带她走是这个意思。她也从未想过,那日与萧北辰的争吵,会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交谈。 萧北辰从未央宫过来时,只着了一件明黄色的绸衣,就连头发也未束,可见是匆匆赶过来的,一见城墙上的她,慌忙道:“暮雪,你干什么,快下来!目光里是一片冰凉的惊恐和慌张。隐约的,还有绝望。 苏暮雪凄美一笑,单薄的身子在城墙上就如同一张随时会随风而走的薄宣“北辰,中秋节那日我说我恨你,说我讨厌你,都是假的。我不恨你,一点也不!” “朕知道,”萧北辰闭了闭眼,只觉得慌得厉害,她从未唤过他的名字。如今她这样唤他,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朕一直都知道,朕从未怪过你。这三个月不去看你,是朕的错,你先下来好不好?”萧北辰朝她伸出手,苏暮雪却摇了摇头“如果有日你因为我失了这江山,我会愧疚一生。而同样,若我为你出卖了沈奕,我也是生不如死。” 萧北辰定了定心神,看着城下的大军,缓缓道:“其实朕早就发现沈奕存了这样的心思,在朕派他领军十万,收复南郡十八城,而大军受伏,发信增援时,就有密报呈上。朕之所以按兵不动,不过是想赌你的心而已。可朕未曾想,如今你竟要以这样的方式了结吗?” 苏暮雪低眉看着一匹黑马从南武门疾驰而来,笑了笑道:“我到今天仍然记得七岁初遇那年,沈奕把我从池里救上来的场景。我睁开眼的那一刻,是他站在漫天花影下守着我。也是他,让我免受父母的责难。我一直相信,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一眼之间,缘已生。所以谢谢你,临川,让我在人生的最后一年里遇见了你。不管我是否爱你,你都是我漫漫年华里最美的相遇。” 萧北辰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城墙之下,沈奕从马上一跃而下,急急的唤了声“暮雪!”苏暮雪看着城下一脸惊慌的沈奕,扬了扬唇。决绝的看了洛临川最后一眼“临川,答应我,不要怪沈奕,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 说完,张开双手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不——” 萧帮衬跑过去想抓住她的手,可手指却只触到了大红锦袍柔软的布料。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苏暮雪从他手旁坠落,带着如花的笑靥…… 大红的衣袂猎猎,在苍茫的天地间,如浸了血的蝶。城下白雪洇红了一片。沈奕搂着苏暮雪,泪水滴落在衣襟上。她的血与大红的衣袍混着,在素白的雪上鲜红的刺目。 她微微睁开眼,仿佛又回到了七岁那年。她睁开眼,看见沈奕稚嫩的脸映在漫天花影里,成了她一辈子摆不脱的心魔。 尾声 三年后。 萧北辰刚给桃花浇好水,就看见八岁的萧宸彻抱着一册书跑了进来,脆生生的喊了声“舅舅!”萧北辰放下东西笑着走过去,问道:“今日都学了些什么?可有哪里不懂?” 萧宸彻点了点头,摊开书册“今日学国史,可彻儿看到这里不懂,而史官竟说不知。”萧北辰低头看去,那上面写的是: ‘盛世十一年,大将军沈奕谋反,集兵三十万于奉天门下,谋反事败,沈奕自刎于城下。同年,国君萧北辰因膝下无子,让位于外甥萧宸彻,改国号太平。’ 萧北辰敛了笑意,缓缓道:“国史其实不完全依史实而书,一切有关宫闱秘闻的内容都会被删去或改写。这国史你不必再看,要成为一代贤君,只要始终心怀天下就好。”萧宸彻站起身,弯身行了个礼“彻儿受教了,先行告退。” 庭中又只剩下萧北辰一人。 他慢慢抬起头,那几十株桃花又开了,如火如荼般燃了半个向阳宫,就像当年苏暮雪刚入宫时一样。 只可惜,花依旧,人难在。 苏暮雪永远不会知道,那年她坠落池中,刚好被要从将军府回宫的萧北辰救下。只是他身为储君,不便露面,才找来了沈奕。那时的漫天花影下,她睁开眼的第一刻,看见的是沈奕。而他就在一旁的树后,看着她在花影下醒来。从此,相思万里。 恍惚中,萧北辰仿佛看见苏暮雪就站在那一树桃花下,一袭水绿裙衫,印了一树花纹。对着他伸出手,浅笑安然……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守着一院桃花与他们为数不多的温柔回忆,安暖一世。 从此,他的世界再也没有别人,只有那个眼里印了漫天花影的姑娘…… 第10章:千里寒堤 “花叶灼灼十里景,暖阳破春寒。是我的名字,”景灼寒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当初寨主为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希望我一生都可以如花灼景,春阳破寒。但谁又曾想……”景灼寒的声音渐渐静了下去,房间内只剩下一片寂静。 尹初妆叹了口气,“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景灼寒眼睛亮了亮,看着尹初妆的眼神里不知何时竟带上了几抹柔色,“你愿意留下来了?” 尹初妆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若是还不答应帮忙,那我也忒不是人了。不过事先说好,我最多只留一个月,我哥哥还等着我回去呢!”若不是听了他的那段往事动了恻隐之心,她是绝不会答应帮忙的,因为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给自己多找麻烦。 但流落燕国的那段日子,她就想如果有人愿意来帮帮她该有多好,但是并没有,没有任何人愿意伸出援手。 所以她希望如今的一点微薄之力,哪怕改变不了景灼寒的现状,至少也可以让景灼寒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苦难与寒冷,还有温情与暖阳。 景灼寒点了点头,嘴角又挂上了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来,“也好,一月时间也够我重新找人了。” “我说,”尹初妆抓了抓脑袋,“我之前听你们说什么寨主又玩死了一个什么的,你们寨主不会是个……”变态杀人狂吧? 景灼寒脸上的笑僵了僵,“小寨主今年刚满四岁,小时性子还好,跟在乳娘后面乖乖巧巧的,可这年纪越大,性子却越来越顽劣了,不是将我们找来照顾他的人活活吓死就是……”景灼寒顿了顿,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尹初妆一眼才接着道,“自四年前官兵血洗翻云寨后,这翻云镇的人是越来越少,如今竟成了这荒废模样,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出去劫人的。” 尹初妆无语望苍天,她遇到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景灼寒站在一旁盯着尹初妆看了许久,才接着道:“不过姑娘不用担心,在下一定会护姑娘周全的,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尹初妆话头一顿,想着自己既然出门在外,而且也就他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遂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我觉得我还是保持男子身份比较方便一些,你可以叫我……尹慎!” 尹慎是她的远房表哥,如今人在千里之外的桐城,想来也不会知道她盗用他的名号。 景灼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来,“这桌上有件长袍,是我特意为你找的,你先梳洗一下,待会我带你去小寨主那儿。”他说着,正打算出去,一只脚已抬了起来,还没落地,就听见尹初妆的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真打算一辈子守着你的寨主和那些兄弟就这么待在这个破山寨里吗?” “为什么不?”景灼寒顿了半天才回道:“我没有想过报仇,那是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决意复仇,他们……便一定会誓死相随,而我最怕的,就是连累他们……” 尹初妆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想法。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景灼寒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道,“至少能够给小寨主一个平静的生活,那是我曾经最渴望,也最触不可及的!” 景灼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转弯处,而他的声音却在空气中久久盘桓,不肯散去…… 尹初妆喃喃道:“那也是曾经我最渴望的……” 好不容易恢复了起伏的心绪,景灼寒直接去了小寨主聂钰在的南洲阁,隔着一片不大的荷塘,景灼寒正好可以透过打开的檀木窗看到屋内的情状。 裴醒此刻正在喂聂钰吃饭,看样子,聂钰似乎不怎么高兴,撅着小嘴怎么也不肯吃。可怜了裴醒一只手端着一个小小的木碗,另一只手上则握了把木勺,急得抓耳挠腮,一边赔笑一边巴巴的往上凑! 景灼寒忍不住笑出了声,只觉得刚刚被挑起的悲伤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裴醒偏过头,正巧看见站在荷塘边的景灼寒,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般连忙招了招手,“灼寒,快过来!” 景灼寒笑着走了过去,刚踏进屋子,裴醒就一个箭步凑到了他的身边,将木碗并木勺一股脑塞进了景灼寒的手里,低声道:“我可搞不定这小祖宗,你来吧!” 景灼寒看了眼坐在藤椅上白白嫩嫩又胖乎乎的小聂钰,低声问道,“小寨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又不高兴了?” “唉,”裴醒叹了口气,“还不就是因为你亲手给他做的那个小绣球弄丢了,这都不高兴半天了,喏,连饭都不肯吃!” 景灼寒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拍裴醒的肩膀,“我来哄小寨主,你先走吧!” “嗯,”裴醒正打算离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刚绑来的那小子呢?” “她啊,”景灼寒想起尹初妆,眼角唇畔都微微上挑,却是一副极愉悦的模样,“别老是小子小子的叫别人,人家有名字,叫尹慎。” 裴醒古怪的看了景灼寒一眼,只是觉得莫名其妙,他叫什么名字关他何事?还有,灼寒的这个笑怎么越看越瘆人啊!裴醒打了个哆嗦,嘀咕道:“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景灼寒听见他的嘀咕声,只是挑了挑眉,裴醒连忙抬手做投降状,“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就好了!”说完,两人便都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对于景灼寒而言,裴醒,聂钰,翻云寨就是他的全部,就是他想要珍惜和守护的一切,所以那些危险的事就让他一个人去做好了。 他对尹初妆毫无保留的说了所有事,但只有一点,他骗了她,他没有忘记仇恨,更没有忘记复仇! 当他看见翻云寨横尸遍地,血流成河时,当他站在寨主和六百个朝夕相处的叔叔们的墓碑前时,当寨主夫人坐在秋千架上微笑着闭上眼时,他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哪怕他的对手太过强大,哪怕他的力量微弱如蝼蚁。 花叶灼灼十里景,暖阳破春寒。他终究是做不到了,他这一生注定要躲在黑暗里,与丑陋为伍。 就让那个如花灼景的景灼寒永远死在那座冰冷的墓碑前吧,从此这世间,于他再无暖阳破寒,有的只是千里寒堤。 第11章:白骨生花 尹初妆梳洗完,换上景灼寒特意为她准备的衣服,才发现这竟是件立领长袍,刚好遮住她的脖颈。 尹初妆这才知道景灼寒是如何发现她的女子身份的,没想到她一个女子竟还没有一个男子细心。 走出双开的红木漆门,尹初妆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房前开的正好的花树,不知名的浅紫色花朵开满枝头,仿佛一块浅紫的纱幔笼罩其上,如烟如霞,美的让人挪不开眼。花树延绵一路,仿佛没有尽头似的,绚烂灿目到极致。 尹初妆被眼前的景致震撼到久久回不过神来,没有想到在这样的荒芜的镇子里,在这个曾经历过鲜血洗礼的山寨,还会开出这样绚烂的花来。 沧海桑田,白骨生花,这世间一切果然都抵不住时光二字。 尹初妆走到一棵花树下,呼吸之间满是一股馥郁的香气,令人陶醉。她伸出手挑了一枝花枝,凑到眼前细看,却是越看越觉得这花十分清丽淡雅,与别花不同。 “啪!” 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吓得尹初妆手一抖,那花枝猛地弹了起来,颤了几颤,几乎碰掉了半捧花瓣,尹初妆的身上不免也粘上了几瓣。 尹初妆蓦然回首,只见一棵花树下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男子,正张大嘴巴看着她,脚边是几本散落的书籍。 男子注意到她望过来的眼神,只是慌忙捡起地上的书籍,匆匆离开。 尹初妆张了张唇,还没说出一个字,就听见一道张扬的声音,“你小子怎么还在这?还不快去南洲阁伺候小寨主!” 想都别想就知道是谁,除了那一头红毛的裴醒,还有谁似他那般张狂无礼! “我不叫小子!我有名字,我叫……” “我知道,”裴醒跨着奇怪的步子走过来,一把就圈住了尹初妆的脖子,将她往怀里带去,“尹慎是吗?怎么?吐了小爷一腿就打算这么过去了?” 尹初妆小脸一红,急忙用手去推他,“你干嘛?放开我!” 裴醒却任尹初妆怎么推就是不撒手,两个人就保持着这种奇怪的姿势原地转圈,“我叫裴醒,你叫我裴哥也行,醒哥也可以,既然入了我们翻云寨,那就是我裴醒的兄弟,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字,保管你诸事顺遂!” 尹初妆冷哼一声,“你当我傻啊!等见了你们寨主,我还有几天活头都不知道,能有机会借你的名号耀武扬威?再说了,这翻云镇如今还有几个人?” 裴醒的动作一顿,尹初妆正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话奏效了,他已经打算放开她了,谁料裴醒却是哈哈大笑道,“我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还当真了你!” 尹初妆这下真是无法可想了,想来也真是悲催,她堂堂相府幺女,如今竟被一个落魄的小贼当猴耍,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裴醒哥!”一道冷冷淡淡却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你这是在做什么?” 太好了,救星来了!尹初妆如是想。 果然,下一刻裴醒就撒开了紧紧圈住她脖子的手,尹初妆挣脱开来,一边连忙捂住脖子,一边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谁知,裴醒却恍若未觉般的搂住了她的肩膀,对面前的男子说,“奥,是高韫啊!看,这就是我新给寨主抓的小厮,怎么样,是不是模样俊俏的很?” 高韫皱眉道,“既是寨主的小厮,那裴醒哥还是尽快送到寨主身边去吧!”说完,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尹初妆一眼,神色之间似乎颇为不满,接着,便转身离去了。 裴醒无奈的耸了耸肩,明明就是一块长大的,怎么高韫就偏偏长成了这副拘谨形态,整天跟个小老头似的? 尹初妆甩开裴醒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恶狠狠的警告道,“你最好别在碰我!要不然……”尹初妆对着裴醒晃了晃自己的拳头。 裴醒无所谓的笑了笑,嘴角的酒窝也晃啊晃,“随便了,走吧,我带你去找我们寨主。”说着,又要伸手过来。 尹初妆连忙躲过他的动作,顺便又对他晃了晃自己的拳头。 一旁的花树后,高韫转身离去。 北陵,尹府 又是两日过去,尹初妆还是半点消息也无,尹初珩有自己的打算,倒是真不着急了,只是苦了轻梧,天天担心的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这时间一长,白忱也不乐意了,天天到尹初珩面前念叨,弄得尹初珩那是烦不胜烦,尹初珩便决定到六王爷洛临渊府上走一趟。 一来是安抚轻梧和白忱,二来是探探洛临渊的口风。 先皇后雪意育有一女一子,一女是如今远嫁大魏的长公主雪寰,一子便是如今的六王爷洛临渊。 洛临渊乃是先皇嫡子,舅舅又是曾经的护国大将军,生来便比别人高贵些,也是洛临川曾视作劲敌的对象。 只是这洛临渊却是半点野心也没有,在最激烈的五子夺嫡时明确表明自己决不参与夺嫡,甚至摆出了一副风流王爷的模样,天天不是喝花酒就是歌舞通宵,气的先皇多次将他贬到边境荒凉之地。 之后先皇病重,夺嫡之争更加激烈凶猛。这时,洛临渊却偏偏跳出来摆明了自己支持洛临川的立场,因此也让一些曾经拥戴他的大臣们转而拥立洛临川,这也就是大靖史书上有名的“群臣倒戈”。 洛临川一朝称帝,曾经与洛临川作对的皇子和大臣纷纷倒台,也只有洛临渊一人明哲保身,甚至成为洛临川最信任的人。 现在想来,洛临渊的谋略倒是丝毫不在洛临川之下,否则也不会在那样关键的时刻突然跳出来支持洛临川。 这样洞察一切的目光倒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突然,马车一个急转弯,尹初珩一个不稳,手中的茶盏便摔到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马车听着马车外的吵嚷声,皱了皱眉,正打算掀帘出去,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红鸳,算了,我们走吧!” 接着,一道清亮的女声就嚷道:“是,姑娘!今日算你们运气好,碰见的是我家姑娘,要是换了别人,准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家车夫弱弱的道,“明明就是你们看见我们大人的车也不知避让,差点惊了我们大人,如今不仅不道歉,反倒恶语相向,又是个什么道理?” 红鸳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官的又如何?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狐假虎威的小人,有本事就让你们大人出来,我倒要同他好好理论理论!” “红鸳!” 尹初珩微微一笑,下一刻便拂开竹叶青的彩织车帘走了出去,“不知姑娘要同在下理论什么?” 第12章:一见钟情 尹初珩出了马车,果然看见苏胭正从车帘后探出半张脸来,芙蓉般清秀的面容若隐若现间已是令人心驰神往。 苏胭看见尹初珩,目光只是微微一愣,下一刻便将帘子放了下来,隐去了那半张娇艳的脸。 红鸳站在马车旁,冷不丁瞧见站在马车上的尹初珩,却是再摆不出那泼妇般的气势来了,插在腰间的双手也忍不住收了回去。没想到那样丑的一个车夫,服侍的主子倒是俊朗不凡的很。 惊叹的同时,红鸳又不免有些气恼起来,早知道她刚才就不摆出那样一副泼妇的模样来了,真是丢死人了! “今日是在下的车夫不好,冲撞了二位姑娘,小安,还不快来道歉!”尹初珩下了马车,径直走到了红鸳身前,笑得儒雅,只是一双眸子一瞬不移的盯着车帘。 “不是,公子,小的……”小的没错呀! “没听见我的话吗?”尹初珩眉头微皱,回头冷冷看了小安一眼,“快些道歉!” 小安不甘的看了红鸳一眼,怨念十足的道了声,“是在下不小心,惊扰了两位姑娘,还请……”小安顿了顿,抬头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却见他一门心思都在那车帘后面,只好接着道,“还请姑娘原谅!”说完,便一跺脚,直接去了马车后边蹲着,自从跟了尹初珩,他还没这么窝囊过呢! 尹初珩将目光从帘子上收了回来,一双翦水秋瞳,盈盈的直望进红鸳的心里去了,“不知你家姑娘可有时间?不如在下……” “不必了!”车帘里苏胭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适时打断了尹初珩接下来的话,“我还要去给六王爷送安眠香,恐迟了不好,还请尹丞相恕罪!红鸳,走!” 红鸳看着面前尹初珩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里隐隐觉得怪异,她怎么觉着姑娘跟这位公子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呢?不过现下她也顾不得多想,只是朝尹初珩盈盈一拜,转身进了马车。 马车扬长而去,尹初珩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在小安的呼唤声里回过神来。 “公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无事!”尹初珩扬了扬手,谁都知道六王爷洛临渊生性风流,如今却让阿胭亲自去送安眠香,也不知是是何目的,“去六王府吧!” “是!” 他倒要看看,阿胭同六王爷到底是何关系!尹初珩的拳头捏的紧紧的,脑子里除了苏胭却是什么都容不下了,就是此行去六王爷府的目的也忘了个干干净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尹初珩只要一碰到苏胭的事,便会方寸大乱。 害怕失去,却又不敢拥有,这就是尹初珩对苏胭爱的所有,就像爱情最本来的面貌。 马车内苏胭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淡淡的对红鸳道:“下回若是再出现这类情况不可在像今日这般冲动,如果今日遇见的不是……”苏胭话头一顿,连端着茶盏的手指也是一僵,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提起尹初珩? 红鸳目光一亮,“姑娘果然是认识那位公子的吗?” “不!”苏胭下意识的反驳,神色激动。随着她的话音落地,马车内的两个人都是一愣。 “姑娘……”红鸳不明白,她只是随口一问,姑娘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在冷胭坊的时候,哪怕是她失手摔了昂贵的长颈玉瓶,撒了珍贵的香料,苏胭都不曾大声同她说过话。 红鸳一直以为苏胭温温润润的,就是个好欺负的主,所以一直以来也不怎么把她看在眼里过,有时候怠慢了苏胭,也全不当一回事,只有阿四偶尔瞧见了,会苛责她两句。可没想到这华丽的木偶人竟也是有脾气的吗? “我同刚才那个男子没有任何关系!”苏胭敛了敛神色,又恢复了原本淡漠的样子,“我只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调香师,即使别人捧我些,名气大些,也终究只是个低微的调香师,还攀不上堂堂的大靖左丞相这根贵枝,更遑论认识了。” “姑娘怎么胡说?明明……” “够了!”红鸳还要再说,却被苏胭的一声怒喝打断,“回冷胭坊后,我会差阿四打发你去做别的事,你的性格不适合再待在我身边。” 红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急忙喊道:“姑娘!”。苏胭却闭上了眼睛假寐,不在理睬一旁气急败坏的红鸳。 红鸳将朱唇咬的紧紧的,一双水气氤氲的眸子里怨毒的光芒越来越甚。苏胭,总有一天,我定会让你后悔如今如此对待于我! 六王府 洛临渊一袭宝蓝长袍站在一张半人多高的铜镜前,边笔画边问一旁打着哈欠的默壅道,“你瞧本王穿这件衫子怎么样?”没等默壅回答又自顾自的道,“好像比之前那件月白色的显老些,呜,不过这件的花纹精细些,也不知那些绣娘是干什么吃的,本王竟连件称心如意的衣服也没有。” 默壅看了眼横七竖八堆了一地的衣裳,忍不住道,“王爷啊,你这都试了两个时辰了,差不多就行了,苏姑娘就是来送个安眠香,左右不过说两句话就走。” 说起他们这位王爷啊,默壅真是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没遇着苏姑娘之前,他家王爷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最擅长的那便是逢场作戏。 可说来也巧,一次灯会上,他们家王爷坐在画舫上,正左手右手各搂着一位花魁喝酒,就听见‘噗通’一道落水声。 他们家王爷混蛋是混蛋了些,可到底还是个有正义感的混蛋,当即二话不说就一头从画舫扎进了水里,救起了那位姑娘。大家肯定会觉得这出英雄救美的戏里,那位美人就是苏姑娘本人,可偏偏不是,那救上来的偏就是个丑的不能再丑的女子。 那丑女见我家王爷俊朗风流,便动了歪心思,死乞白赖非说他家王爷轻薄于她,说的那是一个撕心裂肺,涕泗横流,引的过路人纷纷侧目。苏姑娘便是这时候登场的。 第13章:滔天怒气 就在那位丑女拼命拽着他家王爷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时,苏姑娘正好路过,目光轻飘飘的看了他家王爷一眼,淡淡道,“真是遇人不淑,这个世道果真什么禽兽都有!” 他家王爷再怎么混蛋,到底还是个王爷,也有几分身为男子的尊严与热血,当下听见这句话,一股无名火就腾腾的从肺腑里烧了起来。 硬是挣脱了那丑女的手,站起身道,“你知道什么?凭什么……”可他家王爷的话还没说完,苏姑娘就是一个转身,目光仍旧轻飘飘的看着他家王爷。 于是乎,他家王爷心里的那把无名火就这么被苏姑娘给灭了,直接给变成了日后的死缠烂打。 事后,他们家王爷是这么形容这次初遇的:“是上天的眷顾,叫我在那么狼狈的时候遇见了阿胭,她的一个回眸就让万千灯火刹那失色,沉沉天幕也绽放光华,我又有什么办法不去爱她?” 说实话,默壅实在是没把洛临渊这次的一见钟情当成大事,他本以为只要过上那么几个月,他家王爷自然就会对苏姑娘失去兴趣。可没想到,这一晃就是快一年要过去了,他家王爷不仅没对苏姑娘失去兴趣,反倒是越来越上心了。 默壅这才不得不相信,他家王爷这次是真的动心了。 “想什么呢?”洛临渊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是让你来给本王做参考的,不是让你来出神的。你倒是说说,这件宝蓝的衫子和那件月白的,哪个更衬本王的气质?” 默壅回过神来,仔细瞧了瞧洛临渊身上的那件宝蓝常服,抱着胳膊道,“还是穿那件月白的吧,这件未免太花哨了些。” “嗯,”洛临渊点了点头,“那就这件吧,默壅你的眼光一向不大好。” 默壅的脸黑了黑,默默道,“还说我,也不知当初是谁非要送苏姑娘一堆补血益气的药材,结果被苏姑娘轰了出来。” 洛临渊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正要发火,管家老张跑进来道,“王爷,苏姑娘已经到了,正在大厅候着呢。” 洛临渊面上一喜,一双脚已经不受控制的往大厅赶去,默壅与老张对视了一眼,只是无言一笑。 王爷能遇见一个让他收收心的姑娘也是好事。 大厅里,苏胭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却是她最爱的雨前龙井,再扫了眼桌上摆的佛手酥和白芷糕,苏胭微微愣了愣,没想到她的爱好他竟知道的如此清楚吗? “阿胭!” 苏胭抬头看去,洛临渊从头到脚的宝蓝色从转弯处的回廊跑了过来。苏胭愣了愣,嘴角却漾出一丝笑意来,站起身行了个礼,“拜见六王爷。” 洛临渊笑着扶过她,“本王不是说过,阿胭私下里不必同本王如此客气,见礼什么的都免了即可。” 苏胭没有搭话,只是从桌案上拿起一个镂空雕花的匣子道,“这是制好的安眠香,王爷只需在入夜时分燃上一勺即可。” 洛临渊接过苏胭手里的木匣,笑吟吟的道,“有劳阿胭费心了。” “无妨,”苏胭抬头道,“我只是写了个方子,其它的都是工人的功劳。” 洛临渊脸上的笑僵了僵,正想着该怎么接下话茬,管家老张就跑过来道,“王爷,尹左丞相来了。” 洛临渊皱了皱眉,他来做什么?好不容易等来了阿胭,却来了个扫兴的,正想说不见。就听见一旁的苏胭轻轻道,“冷胭坊内还有事,苏胭就不叨扰了。”说着盈盈一拜,不等洛临渊回答,就向大厅外走去。 “阿胭!” 不顾洛临渊的呼喊,苏胭急急忙忙向外走去,可却还是正好跟等在大厅外的尹初珩打了个照面。尹初珩启了启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见他,苏胭抿了抿唇,只是淡淡的错开目光,连见礼都没有,就从他身旁走过。 尹初珩伸出手抓住苏胭的胳膊,却是一声压抑极低的呼唤,“阿胭?” 苏胭微微侧目,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冷漠,“尹左丞相莫不是忘了答应过民女什么?还不放手?” “阿胭?”尹初珩对上苏胭的目光,目光深处是无法化解的哀愁伤痛,“是我错了,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在这么折磨我了?我愿意赎罪,只要你愿意原谅我。 “尹初珩,放开你的手!”洛临渊不知何时来了,就站在大堂的那副“月朗风清”的匾额下,俊逸潇洒的脸上含了几分怒气,目光放在了尹初珩的手上。 尹初珩转而看向洛临渊,眉头微皱,却是半分放手的意思也没有。 时间仿佛一瞬间静止下去,二月天气,空气中还含着寒冬未褪的料峭冷意,苏胭回头看向洛临渊,却见着他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微微眯起,苏胭愣了愣,恍然想起之前在冷胭坊的一件事来。 记得有一次,冷胭坊新进了一批香料,她下楼查看,正好遇着新晋的陈侍郎带着他新纳的小妾来选购香粉。她向来不喜欢同这些做官的人打交道,正打算上楼,却被那陈侍郎拦住了去路。 “本官早听说这冷胭坊的苏姑娘是个美人,今日有缘得见,果真是名不虚传。”陈侍郎一双眼睛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苏姑娘终日待在这冷胭坊,不知有甚么意思?不如随了本官,也好享一享荣华富贵。” 他说着,便伸出手来要捉苏胭的手,苏胭强忍着恶心,退了一步,没想到她堂堂燕国公主有朝一日竟也会被如此低劣下作之人调戏,一时之间,心头已滚过百番滋味。 可那陈侍郎倒是有意思的很,见她退了一步,只道她是害羞,仍旧不屈不挠的凑了过来。 这时,洛临渊突然从天而降,挡在了苏胭面前,一伸手便扭断了那陈侍郎的腕骨,“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敢同本王抢女人,可知死字是如何写的?!” 洛临渊出自皇家,一张口便是一股势不可挡的皇家威严,直逼得那陈侍郎软了双腿,跪在地上动弹不得,惊恐的连个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口。 苏胭没想到洛临渊会出现的这样刚刚好,是故当洛临渊回头看向她时,她却是微微一愣。洛临渊那时便是同现在这般,一双眸子微微眯起,酝酿的却是滔天怒气。 第14章:偷听 苏胭的心突然有些慌了,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初那个陈侍郎的结局。不仅被抄了家产,免了官位,还被罚去了遥远的穷苦之地,一生不得再入北陵一步。 可没想到,今时今日再见洛临渊露出这样的神情,所面对的人却是尹初珩。 “放开!”苏胭挣了挣胳膊,却没有挣开,“尹初珩,你知道的,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尹初珩愣了愣,敛下的眉眼间一派黯然,接着手上的力道就是一松,苏胭挣出胳膊,连忙往后退去,拉开了与尹初珩之间的距离。 洛临渊从大堂的台阶上走下来,脸色虽然稍稍缓和了些,却仍是阴沉。他走到苏胭身前,目光在苏胭身上扫过,却是停在了她刚刚被尹初珩握住的胳膊上,“没事?”苏胭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着一张脸抬头对洛临渊微微一笑道,“没事。” 洛临渊愣了愣,良久才回身对尹初珩道,“你知道你刚刚在做些什么吗?” 尹初珩看着自己的右手,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苏胭身上的温度,“微臣自然知道。”尹初珩抬起头,又恢复了原本淡然自若的模样,“微臣与阿胭是旧识,刚才只是在叙旧而已。” “阿胭?旧识?叙旧?”洛临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本王怎么不知阿胭有尹左丞相这么个旧相识?左丞相莫不是再同本王说笑?” 尹初珩拢了拢袖子,“王爷若是不信,倒不如亲自问问,”他说着,目光转而望向苏胭,微微一笑道,“阿胭,你说是也不是?” 苏胭没有回话,只是沉默的低下头,巴掌大的小脸上血色尽褪。 洛临渊看着苏胭的反应,刚刚才平息一点的怒气又烧了起来,“尹初珩……”谁敢同他抢阿胭,谁便是他的敌人! “临渊!”洛临渊还未有动作,苏胭便握住了他的手,洛临渊的身体僵了僵,看向他们相握的手,只觉得脑袋像是被天雷击中,一瞬间混沌一片。 饶是他这种风月老手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只觉得一颗心跳如擂鼓,像是随时都会跳出来一般。 “我们走吧,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苏胭说着,抬眼看向尹初珩,却见他此刻也刚好瞧着自己,目光复杂。 “好!”洛临渊此刻哪还顾得上其它?全心全意惦记的不过是阿胭牵了他的手罢了。 尹初珩站在空荡荡的大堂前,听着微风掠过枝头低哑的呼声,突然觉得冷的厉害。 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默壅转身离去。 站在波光粼粼的漓江边,苏胭松开手,望着景色秀丽的漓江,转而对洛临渊惨淡一笑道,“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往事?我同尹初珩的往事。” 洛临渊正望着空下来的手发呆,突然听到苏胭的话,愣了一愣道,“你同他……” “我同他确是旧识,但也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翻云寨 尹初妆坐在檀木交椅上,酝酿了好半晌,才强撑起笑同对面一脸不高兴的聂钰道,“你好啊小聂钰,我叫尹慎,以后我就是你的……” “我知道!”聂钰撅着殷红的小嘴,高傲的睨着她道,“你不就是灼寒哥哥给我新找的的仆人嘛,长的这么细皮嫩肉的,估计比上回那个还不耐玩。” “啊?”尹初妆听得一头雾水,实在不能理解他口中的那个耐玩是个什么意思。 “还记得上回,灼寒哥哥给我找了个叫什么柳十七的仆人。”聂钰举起胖乎乎的小肉手学着大人的样子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尹初妆瞧他手抖得厉害,倒出来的水也大半洒在了桌子上,想着是不是那白瓷壶太重了些,正准备出手帮衬一把,就被聂钰的另一只小胖手拍了开去。 尹初妆没法,只好就这么冷眼旁观,只见聂钰的手抖啊抖,那水洒啊洒,就这么等了半天,聂钰才勉强喝到了水,又给了她一个傲娇的小眼神才接着道,“那个柳十七长的也是细皮嫩肉的,一张脸活像从面粉堆里爬出来的。” 尹初妆想了想,一张脸是怎么从面粉堆里爬出来的呢?难不成这还是个带恐怖色彩的故事?尹初妆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聂钰圆乎乎的脸皱了皱,硬是从一个光滑的糯米圆子变成了一个打皱的糯米圆子。 “到底是谁在听谁说话?要问问题请举手,别乱打岔!” 尹初妆彻底无语了,他这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说话跟个小老头似的? 就在她无语凝噎时,聂钰清了清嗓子又接着道,“他啊,不仅长的像个小白脸,人也是娇娇滴滴的,跟个女子似的。我就那么逗了他两回,谁知他就受不住了,找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准备翻墙逃跑,结果掉进了我们翻云寨的陷阱,不明不白就死了。” 尹初妆:“……” “我看你啊!”聂钰直起腰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几转。尹初妆想着他估计是要步入正题了,连忙正襟危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虚伪模样来。 “我看你这模样,比柳十七那小白脸还要美上三分,别是连三天都撑不上就一命呜呼了。” 尹初妆的脸色一瞬间就像打翻了的颜料盒,五颜六色十分漂亮。 窗外,景灼寒同裴醒两个趴在窗棂边,一边偷看着屋里的情况,一边讨论道,“灼寒,你说小寨主到底在跟尹慎说什么呢?” “你不也在看?问我做什么?”景灼寒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怎么,没长眼睛?” 裴醒哽了哽,嘀咕道,“最近怎的老是堵我?我又没有招惹于你。” 景灼寒顿了顿,忽的便不声不响的沿着墙根挪走了,裴醒蹲在原地看着他的动作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这是怎么了?他也没说什么呀。 冷不丁头顶便传来了尹初妆冰冷的声音,“要看便进来大大方方的看,何必学那些见不得人的,躲在窗下偷看?” 裴醒一惊,差点崴进身后的荷花塘,抬起头,果然看见尹初妆脸色不甚好看的盯着他瞧。裴醒吞了口口水,心里早就将景灼寒那混蛋千刀万剐了一番。可眼下只能抬起手,笑得僵硬,“哈,是尹兄啊,好巧好巧,你也是来赏荷的?” 尹初妆抬起眼皮瞧了眼连荷叶尖尖都还没冒出头的荷塘,淡淡道:“你们这儿倒真是块宝地,二月天便有荷赏了。” 裴醒脸上的笑便更僵了,只觉那风一吹就能裂开缝来。 就在尴尬时候,景灼寒淡定又有些佯装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尹兄,阿醒,你们也是来赏荷的?” 尹初妆掏了掏耳朵,又来了个不长眼的。 第15章:燕国旧事 “我记得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苏胭微微叹了口气,望着漓江微光粼粼的湖面,目光倏忽变得遥远,“七年前,大靖尹氏功高震主,一夜之间,尹氏破灭,只剩下两个孩童,却被罚了流放千里之刑,前往燕王宫为奴,我就是在那时遇见尹初珩的……” 七年前,燕靖边境,樗阳谷 正值午下时分,烈日当空,空气干燥的仿佛能擦出火花来,可偏偏一丝风也没有,直逼得人从头到脚出了一身的汗。 只见在就快入谷的地方,两个威武的大汉正骑在白马上,而两匹白马后正绑着两个在缓缓行走的小孩。 “快点!快点!”呼呼的鞭声在空旷的平地上显得十分突兀,更夹杂着男人不耐的斥责声,“说来也真是倒霉,那么多人偏偏就找了我们来押送这两个罪奴之子。”那人说着目光恨恨的扫过绑在马后的尹初珩和尹初妆,啐了一口唾沫。 “好了,你都抱怨一路了。”另一个身形稍显瘦弱的男人接口道,“他们也只是两个小孩子罢了,这两个月来他们受的苦可我们俩个多。” “我说奇万,这一路你怎么老为他们说话?”大汉皱了皱眉,似是颇为不满,不过转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张脸又舒展开来,“我听闻燕国国君苏離是出了名的凶残暴戾,当初为了燕国国君一位更是不惜弑父杀兄,也不知这两个罪奴,有没有机会活着熬到十五年刑满的那天。不过我们只需将他们安全送到燕王宫为奴便行了,至于以后他们是死是活,也与我们无关……” “哥哥……”才十岁的尹初妆哑着嗓子对尹初珩道,“我好渴,我想喝水……” 尹初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尹初妆道,“你稍微等等,”他说完便扬声喊道,“喂,我妹妹渴了,快拿水来!” “哟,”原先那个大汉勒住缰绳,回身看向尹初珩,“这都过了快两月时间了,你还没看清自己的身份呢,尹大少爷?” “好了,”奇万翻身下马,从背囊了掏出水壶递给了尹初珩,“快喝吧。” 尹初珩接过水壶,连忙拧开壶盖递给了尹初妆,“初妆,快喝吧。”尹初妆刚接过水壶,可还没喝上一口,那水壶就被大汉打翻在地。 “喝什么喝,你个罪奴之子也配喝我们兄弟的水壶?想喝水就给我趴到地上舔去!” 尹初妆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尹初珩冲过来,将尹初妆挡在身后,呵斥道,“放肆!” “放肆?”大汉嗤笑道,“你还当自己是什么相府大公子呢?你现在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罪奴,以后到了燕王宫也就是个伺候人的,现在倒在这儿跟我装起大爷来了,也不看看自己到底配不配!” “你!”尹初珩的底气弱了弱,下一刻却挺起腰杆道,“按大靖律法……” “我去你妈的律法!”大汉突然伸手拽过尹初珩的衣领,“现在是在燕国边境,别跟我扯什么大靖律法,你信不信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也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人来管!”大汉半是威胁半是恐吓的道,满是横肉的脸狰狞可怖,尹初珩小小的身子颤抖着,脸上显出惊恐的神色来。 “够了,邵伟!”奇万走上前,按住那邵伟的肩膀道,“只是两个孩子罢了,何必这样?”他说着,叹了口气,将尹初珩从地上拉了起来,对尹初珩道,“我曾经受过你父亲的照拂,因此捡回了一条命,如今尹家蒙难,我也没什么可以做的,如今……”奇万说着拔出剑来,却是一把将绑住尹初妆和尹初珩的绳索斩断了,“既然燕国国君暴戾,你们便就此逃命去吧!” “奇万!”邵伟吼道。 尹初珩愣在原地,尹初妆却像受了惊吓,始终啼哭不止。尹初珩回过神来,连忙走到尹初妆身边,将尹初妆搂进了怀里,安抚般的摸了摸尹初妆的脑袋,尹初妆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尹初珩端端正正的朝奇万行了个礼,便牵过尹初妆的手准备离开,谁知下一刻一柄寒光闪闪的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做什么邵伟?还不快放下剑?” 邵伟目光冷冷的看着奇万,忽的露出一个冷笑来,“放下剑?你想死,我可不想死!”邵伟吼道,“与其放走他们落下个看守不严的罪名,我倒不如现在就杀了他们!” “你!” 就在争执不下之时,突然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来,奇万暗道一声不好,连忙甩开邵伟执剑的胳膊,左手右手各搂起尹初妆和尹初珩上了马。 邵伟回头看去,却是燕国的巡逻亲兵。自燕靖缔结友好盟约以来,这樗阳谷以及方圆五十里土地便开始由燕靖两国轮流派兵巡逻,五月为一周期,为的便是守卫自国安全,防止偷袭。 邵伟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奇万承了别人的情,要报恩,他可不用,让他和他一起背黑锅,奇万想都别想!邵伟想着刚准备喊卫兵前来,可一个字还没喊出来,嘴就被人捂住,接着脖间就是一痛,眼前便是无尽的黑暗。 奇万带着尹初妆和尹初珩一直往南去了,直到天黑才停在了一处山洞里。 山洞里支了火,勉强可以视物。经过这一天的奔波,尹初妆早已累的在尹初珩的怀里睡着了。 尹初珩看着燃烧的火堆,慢悠悠的道,“这世界上,最耀眼的是火,最灼人的也是火;暖人的是火,可伤人的也是火。可见并不是所有东西都如它的表面一般无二。火光乍现,光芒万丈,耀眼非常,火灭后,徒留灰烬,一地寂然。就像我尹府无论曾经是如何的繁华似锦,万人敬仰,又是何等的令人艳羡,终究也只是过眼烟云。现在的我,抛却父母荫蔽,祖宗基业,却是连保命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保护至亲之人。” 尹初珩低头看向怀里早已睡熟的尹初妆,眼里是无限悲怆。 奇万听完他的这一番话,不禁有些愣住了,他没想到只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竟会将这一切苦难看的如此通透。 奇万叹了口气,若是尹府繁华仍在,尹初珩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只可惜世事无常啊。 “未来的路还很长,你可有什么打算?” 尹初珩摇了摇头,只是道,“我打算带着初妆先到魏国去,以后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16章:阴差阳错 第二天一早,尹初珩便带着尹初妆骑着奇万的那匹马踏上了前往魏国的路,尹初妆靠着尹初珩的胸膛问道,“哥哥,刚才那个叔叔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尹初珩摇了摇头,“不了,我们两个的身份太过特殊了些。” 尹初妆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尹初珩顿了顿,“先去魏国躲一阵,等这事儿过去了,我们再回大靖!” “嗯!”尹初妆重重的点了个头,露出了这两个月来最明媚的笑,但尹初珩却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现在他们身上除了奇万给的一匹马和几两银子外根本一无所有,他们又该如何在魏国活下去呢? 不过眼下除了去魏国又能怎么办呢?天大地大,却无他们容身之所。 经过几日的奔波,尹初珩和尹初妆最终在日落之前进了魏国国界,尹初珩见天也快黑了,想着今日入城已是不可能了,便寻了个破庙,准备今日先在这里安歇一晚,明日在入城。 尹初珩在破庙里寻了个草堆,把尹初妆安置好,便道,“哥哥去附近找找,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哥哥,不要乱跑知道吗?” 尹初妆点了点头,拉着尹初珩脏污的衣袖道,“哥哥,你快点回来,初妆害怕!”尹初珩摸了摸尹初妆的脑袋,转身出了破庙。 盛夏天气,暴雨总是不期而至,白天还炎热的很,可到了晚上这暴雨一下下来,风混着雨从破庙大门和屋顶的破洞灌进来,倒是有些清冷之意。 尹初妆搓了搓手,等着尹初珩回来,可突然一阵困意袭来,尹初妆强撑着眼皮,可最后还是忍不住那越来越浓的困意,渐渐闭上了眼睛…… 尹初珩刚捡了些从枝头掉落的野果,冷不防雨就下了下来,尹初珩找了个山洞准备先躲上一会儿,等雨小了再走,可没想到那雨却是越来越大,到后来竟有了倾盆之势。尹初珩实在放心不下庙里的尹初妆,便冒着大雨从山洞里跑了出去。 山谷里树木葱茏,本就难以分辨方向,如今下了一场雨,那山谷里像是突然发了一场大雾,直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再加上尹初珩心急尹初妆,没考虑清楚便是一通乱跑,眼下便硬生生迷了方向。 破庙前,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大雨中停了下来,走下来个一袭锦服的小公子来。那小公子生的眉清目秀,一头长发用玉冠束了,更显得高贵大气。 那小公子虽是才十一二岁的模样,但举止之间俱是一派大家风范,想来也是家世不凡。 小公子身边还站着两个高高大大的男子和一个妇人,妇人低着头柔声细语的道,“公子就请在此将就一夜吧,等到了明日天气晴了再行上路。” 小公子没有应话,只是举步进了破庙,眼睛略略一扫,便看到了靠在草堆上闭着眼睛的尹初妆,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在看见她身上所着的简陋衣裳时,想着应该是来这避雨的乞丐,眼里的疑惑便逐渐被嫌弃取代。 “长兴,你过去把那个乞丐给我赶走!” “是!”一旁高大的男子行了个礼,脑袋上的小辫子就是一颤,他走到尹初妆身前,说道,“我家公子今日要在这里歇息一晚,你快快离开!” 尹初妆没有动作。 长兴僵了僵,想着掏出几两银子又道,“你若是现在就出去,我就赏你几两银子,要知道这些银子足够你乞讨几个月了。” 尹初妆仍然没有动作。 长兴似乎有些怒了,脑袋上短短的小辫子颤了几颤,“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长兴虽说不欺负孩子,但你这态度着实是令人愤怒。” 尹初妆依然还是没有动作。 “……”长兴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小公子,见自家公子点了头,才伸手去赶尹初妆,“我说你这孩子……”可手一碰到尹初妆的胳膊便是一愣,继而喊道,“公子,这孩子身上好烫啊!” 小公子一愣,连忙走了进来,正准备去探尹初妆的额头,可目光一落到尹初妆脏污不堪的脸颊上,便生生打了个哆嗦,收回手去唤那个妇人,“芸娘,你来看看。” “是!”芸娘行了个礼,走过去探了探尹初妆的额头,两道细眉微凝,“公子,这孩子怕是得了风寒,起高烧了。” 小公子敛眉思量了一番,突然道,“即刻回府!” 一旁的三人愣了愣,长兴看了眼庙外的大雨,道,“可前面便是路人时常迷路的峘林了,眼下又是大雨,若是迷路了……” 小公子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尹初妆身上,那么个瘦弱的孩子,若是……“人命关天,不要再迟疑了,赶紧出发吧!” 一旁的三人对视了一眼,长兴点了点头,芸娘便搂起草堆旁的尹初妆,一行人又重新上了马车。 尹初珩站在树林的岔路口,有些绝望的抱住头,小小的身子在苍茫的雨幕中颤抖着,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三次回到了这里。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初妆还在等着他呢,初妆…… 尹初珩在晕倒之前最后听见的便是马蹄声渐行渐远的声音…… 尹初妆再醒时,一睁眼看见的便是嫩绿色的纱幔,一股似有若无的香茗气息婉转轻柔,恍惚之间,尹初妆竟以为自己回到了尹府。 “你醒了?”尹初妆转头看去,却是一个面若桃花的男子正对着她浅笑,笑意干净明媚,莫名的让人心安。 尹初妆愣了愣,问道,“你……你是谁?我哥哥呢?” 小公子笑了笑,温柔道,“我叫沈离,这是魏国沈家,我前日在破庙避雨时发现了姑娘,见姑娘发着高烧便没有问过姑娘就擅自……”沈离顿了顿,“你还有个哥哥吗?” 窗外阳光正好,如黄金般耀眼的光芒透过檀木的格子窗照耀进屋里,微风扬起嫩绿的窗纱,一切显得静谧美好,沈离稚嫩却俊美的脸庞笼在这片安然画卷中,美好的令人感动,也在尹初妆抬起的眼眸中隽刻成永远…… 第17章:告别 两年后 “阿离,阿离!”尹初妆提着鹅黄的裙裾跑进沈离的书房,“我刚听芸娘说有我哥哥的消息了是吗?” 沈离从书案前抬起头,一张脸较之两年前少了稚嫩多了成熟,只是那儒雅的气质却半分没少,反而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沉淀出一股少有的温润之气,白净的面庞上五官精致平和。若是不说,别人还只道他出自书香门第,可谁知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却是武将世家的嫡子。 沈离皱眉看着尹初妆,眼神晦暗无光。尹初妆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觉得有些不安,连忙跑到沈离身边道,“怎么了?是没找到我哥哥吗?” 沈离看着尹初妆脸上的慌张,良久才摇了摇头。尹初妆松了口气,仰着的脑袋咧开了一个笑,“那是找着了?” 沈离捏紧手里的信筏,良久才扯出一丝苦笑,“还没呢,你估计还要在等上一阵子了。” “是吗。”尹初妆脸上现出失望的神色来。 “小初妆!”长兴进来时尹初妆刚好要走,尹初妆抬眉见是他只是没精打采的招了招手,唤了声,“小辫子叔叔。” 长兴见她一副神色厌厌的模样,转而去看自家公子,见他却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下已明白了大半,只是沉默着拍了拍尹初妆的肩头,走到了沈离面前,“公子!” 沈离点了点头,盯着尹初妆的身影出了书房才问道,“已经确定过了?初妆的哥哥……” 长兴点了点头,“卑职已经确定过了,小初妆和他哥哥确实就是当年大靖尹氏遗孤,而且……小初妆的哥哥在两年前不知怎的被带回了燕王宫。” 沈离叹了口气,将手中写着线报的信纸交给了长兴,“这个拿去烧了,还有……”沈离顿了顿,温润的眸子里满是不忍,“这件事先别告诉初妆,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公子是怕小初妆担心吗?” “不,”沈离的声音里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若只是怕她担心我也就不必如此费心瞒着了。只是这两年来,初妆口里心里对她哥哥一时不忘,可见她哥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依初妆的性子,若她知道哥哥远在大燕受苦,她又怎会安心安意的继续待在沈府?” 长兴愣了愣,忽的明白过来沈离在担心些什么,他是怕小初妆一旦知道哥哥在燕王宫受苦,会不顾一切去找他。可燕王宫又是什么地方?一旦进去了出来可就不容易了,到时候会出现什么大家都不知道,若是小初妆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 这样想来,沈离的担心倒不是杞人忧天。 “是!卑职一会儿就跟芸娘打个招呼,让她管好府中所有下人的嘴……” “不必了!”尹初妆突然走了进来,一张曾经如朝花般明媚灿烂的面容上早已泪痕斑斑,“阿离,你明知道我一直想找到哥哥,你为什么还要瞒我?若不是我刚好听到了,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下去?让我就这么像个傻子似的待在沈府吗!” 沈离愣了愣,眼底有一瞬间的慌张,对着长兴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长兴担忧的看了眼情绪明显有些失控的尹初妆,便退了下去。 书房内一瞬间就只剩下沈离和尹初妆两个人,尹初妆盯着沈离,目光如炬,“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要去燕王宫的,你不要拦我!” 沈离沉默了一瞬,良久,才走到尹初妆面前,按住她的胳膊道,“你真的决定了?” “嗯!”尹初妆没有一丝犹豫便点了头,眼神里有股让沈离无法拒绝的东西,就像是于绝望中看见希望的刹那光芒,仿佛能蛊惑人心。沈离皱眉打量了尹初妆半天,才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去吧,我不会拦你。” 尹初妆愣了愣,沈离的手便抚上了她的脸庞,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眼角,“初妆,我相信,茫茫人海,大千世界,我们总会再相逢!” 尹初妆点了点头,含着泪水的眼里沈离的脸庞一片朦胧,只有那微笑的弯弯眉眼格外清晰。 沈离,只愿我们会有再次相遇的一天…… 那时,才十二岁的尹初妆怀着一腔孤勇决然离开了沈离,前往了陌生的燕王宫。只是彼时的她不知道她的这个决定对于她究竟意味着什么,两年的痛苦挣扎,两年的苦难,命运的帷幕从她站在燕王宫森严的宫墙前就已然拉开,露出了真正狰狞的面貌。 尹初妆坐在马车上,握着脖间那块刻着离字的紫玉,依依不舍的放下了车帘,沈离的面容也被逐渐掩去。 沈离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向燕王宫的方向而去,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没良心的丫头,在我这儿怎么着也住了两年了,如今居然说走就走,难道就不会舍不得吗?”沈离顿了顿,忽的又扬起一个笑来,“不过没关系,等你为奴期满,我一定会去找你!” 不过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们这一别,却是整整五年再没相见。 当淮川清朗的月光笼罩十里柳堤,沈离坐在葡萄架下对花敬酒时,他偶尔也会想起这个走进他生命短短两年的女孩,一袭素净白衣坐在床上,抬眼看她,一双清越如琉璃的眸子熠熠生辉。 初遇时,他嫌弃她一身粗陋衣服,满脸脏污,他从小就爱干净,越大便越严重,有时连别人碰一下都不能容忍,更别说主动去触碰别人了。 可或许连他自己也不能相信,有朝一日,他竟然会产生一种想要亲近别人的冲动,而那个对象就是尹初妆。 沈离生于武将世家,或许是传袭了祖先父辈,他生来便一副沉静的性子,又爱干净,不愿与人接触,所以从来不懂如何与人亲近相处。 遇见尹初妆是沈离在命运安排下美丽的意外,也是无法割舍的缘。 前世爱恨已入三生石,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所以沈离一直坚信,尹初妆就是命运牵引下与他执手白头的人。 以后种种,不过是给了这场从幼时便埋下种子的相思一个抽芽开花的机会而已…… 第18章:苏夜 尹家还在时,尹初妆曾有幸跟着哥哥去过一次大靖皇宫,真真当得上金碧辉煌,气势恢宏这八个字。 这燕王宫虽比不得大靖皇宫,但到底是皇家,气势与威严也是摆在那的,是故跟在引路太监后的尹初妆还是心有戚戚焉,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怎么也平静不了。一只手只能紧紧攥着脖间的紫玉,只希望那块玉能给她带来点勇气。 跑了两年的奴隶又重新跑了回来这件事虽说从未见过,也让人颇感稀奇,但到底也没让燕王勾起几分好奇心,更没有到亲自接见尹初妆一问究竟的地步。 燕王只是下令让她跟着一个小太监到太监总管那儿去看看,是否还有什么缺人的差事,让她随便领个就算了了。 尹初妆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尹初珩,正想着要不要问问身前的小太监,一只小藤球就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正好砸在了小太监的脑门上。尹初妆惊了一惊,小太监的身子晃了几晃,忽的便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压在那小藤球上。 尹初妆反应过来后,连忙跑过去想扶一把小太监,“你怎么样?有事吗?” “是哪个不要命的,还不快把本宫的球捡来,难不成还要本宫亲自动手?”一声怒喝传来,尹初妆转身,却是两个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子。 为首的男子一身黑色骑服,腰间一条黄色腰带,挂了块不知雕了什么的玉佩,眉眼间俱是一派不耐的神色。另一个则是一袭白色长袍,彼时已经快要入夏,可那男子肩上却仍旧披着斗篷,脸色也不甚好,甚至可以说是苍白,可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整个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 尹初妆正看着眼前两人出神,冷不丁衣袖就被人猛地一拽,扯的她一个趔趄,咚的一声双膝跪地,疼的她龇牙咧嘴。 “小的拜见太子殿下,柳公子。” 太子?燕王苏離的嫡长子苏夜? “你!”苏夜抬起手指向尹初妆,“你是哪个宫里的?为何本宫从未见过你?”尹初妆抬起头,见那一袭黑色骑服的苏夜正是指着自己,连忙道,“小的是刚进宫的,还未分配差事。” 苏夜挑了挑眉,转眼去看一旁的柳少卿,却见他此刻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尹初妆瞧,正想开口,谁知一直沉默的柳少卿倒先开了口,“我刚听说,逃跑的大靖罪奴自己又跑回来了,说的可是你?” 尹初妆愣了愣,猛地抬头看向一袭白衣的柳少卿,却是一副被戳到痛处的神情,“我父母并没有错!” 柳少卿淡淡一笑,倒是不打算与她争辩。 苏夜却皱了眉头,冷冷道,“你父母当然有错,功高震主是一错,让人捉到把柄是二错,没有事先为自己留下后路,导致满门抄斩是三错。而你流落燕国为奴就是你父母有错最好的证据!” 气氛僵了一瞬,尹初妆的手抖了抖,却是高声道,“我父母没有错!” 苏夜的眼眯了眯,黑如深夜的眼眸隐隐透出一股寒意,良久才拂袖而去,“从今以后,你就在我宫里当差!” 柳少卿微微一愣,看着尹初妆的神色却是变了几变。尹初妆也是一愣,直到面前的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也没能缓过神来。 旁边的小太监扯了扯她的袖子,把她拉了起来,看着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叹息般的道,“这么个可爱伶俐的孩子,真是可惜了。好了,走吧,我带你去领太子宫的衣服。” 尹初妆就这么浑浑噩噩的领了衣服,住进了太子苏夜的太晨殿旁的下人房。 直到月上中天也没能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就被苏夜挑中了的。尹初妆摇了摇头,就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细细看着手中的紫玉,良久才绽开了一个微笑,眼里似乎敛着万千潋滟的波光,一如她手中紫玉流转的光华。 第二天天还没亮,尹初妆就被人叫醒了,说是太子找她。尹初妆揉了揉眼睛,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到苏夜的寝殿时,苏夜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台上摆了把象牙梳和一副玉冠,寂静的寝殿半个人都没有,听见脚步声,苏夜回过头,打量了她一番道,“太子宫的下人服倒是挺适合你的。” 尹初妆没应声,站在原地踌躇了半天也不知该不该过去,直到苏夜不耐的道,“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快来替本宫束发。” 尹初妆又踌躇了一阵,才磨磨蹭蹭的走过去道,“我……我……” “我什么我,在本宫面前你也敢自称我?!” 尹初妆顿了顿,改口道,“奴婢……奴婢……” “有话就说!” “奴婢不会束发!” “……” 尹初妆在苏夜像看废物的眼神里瑟缩着垂下脑袋,好半晌才道,“奴婢会去学的。” 苏夜收回目光,“算了,你去把本宫那件黑色的衣服拿来。” 尹初妆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心想着这个她好歹能做,正想着,谁知打开衣柜后,“……” “人呢?拿件衣服怎么这么久,耽搁了本宫的早朝,你负的起责任吗?” “殿……殿下,您说的是哪件黑色衣服?”这一整个衣柜除了黑色还是黑色,她哪知道他要的是哪件? 苏夜的脸绿了绿,终于忍不住斥责道,“你怎么与废物毫无二样!从今日起,你先给本宫把我大燕皇庭的礼法抄写十遍,什么时候抄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当值!” “……” “还不快去!” “回殿下,”尹初妆苦着脸道,“奴婢……奴婢识不得字。”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她又不像哥哥,从小就被寄予了太多希望,所以从生下来就开始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她母亲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而她偏偏家世那样好,想来就算她是个傻子也必定会嫁个好人家,一生无忧。哪里需要识字读书?可谁又知后来竟会这般变数横生。 “……” 尹初妆最后是被忍无可忍的苏夜赶出寝殿的,尹初妆叹了口气,心想着自己连哥哥都还没找到,倒先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不过眼下似乎也没有什么旁的办法了,她现在只能想办法先把苏夜搪塞过去。 尹初妆按了按胸前的紫玉,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19章:警告 阳光和煦,微风轻柔,尹初妆坐在离太晨殿不远的凉亭里,目光炯炯的盯着面前堆的高高的礼法册子,只觉得头皮发麻。 大燕的礼数怎么这么多,竟写了这么高高一摞,照这样抄下去她得抄到什么时候去啊。更何况她还不识字,只能照着字形一个个模仿着写,更是格外艰难些。 尹初妆正在垂头丧气,长吁短叹时,一道轻笑声响了起来。尹初妆抬起头,柳少卿正站在凉亭前的花丛里,还是如初见时那般一袭雪白长袍,外面搭了件滚金边的斗篷,用银线绣了些简单的花样。 柳少卿的脸色仍旧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衬着一旁明媚鲜研的百花,倒是像快要化为透明一般,只有那双眸子含着淡淡笑意,明亮的很。 “柳……柳……”尹初妆慌忙站起身,正想问安,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柳少卿。 柳少卿笑了笑,走进凉亭道,“我只比你年长四岁,不用太过客气,叫我少卿就好。” 尹初妆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一心想着,快走,快走!柳少卿瞧着她的神色,只是淡淡道,“怎么,不欢迎我?”尹初妆连忙摇手道,“不不不,欢迎欢迎。” 柳少卿点了点头,看着石桌上摊开的白宣,那上面只写了缪缪几笔,还丑的很。柳少卿不禁有些失笑,拿起毛笔就在白宣上写下了尹初妆的名字,行云流水般的行书,潇洒飘逸。 “江山如画,红尘初妆,倒真是个好名字。”柳少卿看着尹初妆道,“你若是不识字,我可以教你。” 尹初妆愣了愣,看着白宣上她的名字直出神,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用这样漂亮的字体写出来,情不自禁伸手拂过柔软白宣上那漆黑的三个大字,咧嘴笑了起来,“好啊!” 尹初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这么答应了,只觉得脑子一热,待反应过来后她已然应承了下来。 苏夜在太晨殿里看了好半晌书,仍不见柳少卿前来,心里泛起淡淡的疑惑。少卿向来守时,怎么今日…… 门外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笑声,苏夜皱了皱眉,怎么抄个书也能抄的如此开心? “夏辛!” 守在门外的侍卫夏辛走了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外面怎么回事?怎么那样吵?” 夏辛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苏夜一眼,见他只是皱着眉,神色淡淡的,才道,“是柳公子在教尹姑娘写字呢,殿下若是嫌吵,属下马上就去……” 苏夜眉头越皱越深,抬脚向殿外走去,远远的就看见凉亭里柳少卿正扶着尹初妆的手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尹初妆时不时抬头对柳少卿轻轻一笑,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愉悦。 苏夜冷哼了一声,转身又进了太晨殿。 就这样又过了两月,尹初妆才好不容易将抄写好的十遍礼法搬到了苏夜面前,“殿下,奴婢已经抄好了。” 苏夜抬头略略扫了一眼,挥手屏退了其它宫人,“本宫倒不知,一个罪奴倒是有副好手段。” 尹初妆的身子僵了僵,抬眼去看面前的苏夜,却见他一双眸子漆黑一片,盯着他的目光寒气逼人,尹初妆的心猛地一跳,吞了口口水道,“殿下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呵,”苏夜猛地站起身,逼近尹初妆道,“本宫可看的分明,你这抄好的十遍礼法里有不少是少卿的功劳吧?他对你倒是上心,日日都来教你识字书写。” 尹初妆的心跳的厉害,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直到背抵在僵硬的墙壁上,退无可退时才强定了定心神,“奴婢……奴婢……” “无话可说了?”苏夜手撑着墙壁,望着脸色苍白的尹初妆嗤笑道,“小小年纪就这样一副好心计,你说,本宫还要不要继续留你这样一个危险在身边呢?” 尹初妆抖着手要去按胸前的紫玉,自从来到燕王宫,这块玉就成为了她唯一的安慰,每当她害怕时都会习惯性的隔着衣物去按一按这块玉。 谁知苏夜却突然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接着脖间便是一凉,待她反应过来,那块紫玉就已经落入了苏夜手中。 苏夜眯眼打量着手中质地通透,光泽流转的紫玉,却是微微一愣,看着尹初妆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尹初妆直到此刻才真真正正的觉得慌张,不顾一切的道,“快还给我!”说着,便劈手去夺。 苏夜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目光更是冷冽,“既是罪奴,那身上就决不可能有如此贵重之物,说吧,这是谁送你的?”尹初妆偏过头去,一双眸子隐隐有些泛红,在怎么伪装坚强,她到底还是个才十二岁的孩子。 苏夜却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逼着她不得不直视他的目光,“你最好给我记住,你只是区区一个罪奴,不要妄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无论是少卿也好,还是赠你紫玉的人也好,凭你的身份都高攀不起!” 他说完,便松开手,转身准备离去,忽的又顿住脚步,侧头扬了扬手里的紫玉,冷冷的道,“这块玉就先放在本宫这儿,你若是表现好,本宫或许可以考虑考虑还给你也不一定呢?” 尹初妆的心却是随着他的话音落地一并沉了下去,仿佛落入了冰冷的寒窟…… 自这之后,尹初妆的性子更是沉静了下来,笑容也少了下去,她开始无条件听从苏夜的吩咐,说她温顺的像是苏夜圈养的一条狗也不为过。 但只要一有空闲,她便会四处打听尹初珩的下落,就这样,尹初妆在燕王宫度过了第一个年头。 燕国空气潮湿寒冷,尹初妆身子自小便虚弱,过冬天时便格外难熬,有时冻的狠了,晚上时身上竟会起青斑,尹初妆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疼痛难忍,便会如梦呓一般喊着母亲,喊疼,眼角是滚烫的泪。 可说来奇怪,有时候尹初妆半梦半醒之间竟会觉得身边有个人一直拥着她,怀抱温暖。可到了早上,尹初妆醒来时,身边却是半个人也没有。 时间长了,尹初妆便只道那是自己的一个梦,也不甚在意。 二月莺飞,四月草长,燕王宫冰雪化去,生机又起,满园花开锦绣,一副春光灿烂的模样。 一个消息,却传遍燕王宫,那便是丞相长子,太子伴读——柳少卿突然离世。 尹初妆听见这个消息时,正在为苏夜泡茶,冷不防滚烫的开水便浇在了手背上,她疼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苏夜皱眉看着他,目光深沉,良久才叹了口气,“你先下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吧,今日你不必来值夜了。” 尹初妆放下手中东西,退开几步行了个礼,便转身出了太晨殿。 苏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只是敛下神色,手紧紧握起。 第20章:醉酒 柳少卿的丧礼办的十分浩大,几乎是照着皇子的规格来办的,尹初妆听太子宫的其他人说,这是苏夜特地向皇上求来的。 柳少卿入葬那天,尹初妆听着哀乐,不自禁就红了眼眶,到底没有勇气出去送柳少卿最后一程,苏夜也没有。偌大的太晨殿就他们两个人,寂静的如同黑夜,只有尹初妆轻轻的抽噎声。 还记得初见柳少卿那天,他一袭白衣如雪,远远的站在阳光底下,仿佛周身都被勾勒出淡淡的金色,一个微笑就让人觉得比阳光温暖更甚。 他教她识字读书,会执她手在白宣上肆意挥洒,会对她浅笑,对她温柔说话……那样一个笑起来和煦如春风的男子怎么就这么突然离开了呢?他明明才十七岁啊…… “不必哭了。”苏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尹初妆抬起头,却见苏夜正愣愣的望着手中的杯子发呆,“这一切,都是少卿自己的选择,他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我们又何必替他难过!” 尹初妆愣了愣,苏夜抬眼看向她,嘴角却是扯出一个冷笑,“怎么?觉得本宫无情?” 尹初妆没说话,只是抬手擦去了眼角残余的泪珠,“奴婢不敢。” 苏夜再没说话,只是挥手让她退下,尹初妆再走出太晨殿大门时回头看了苏夜的背影一眼,却是无限萧索寂寥之意…… 尹初妆是从别的宫人那儿听说了柳少卿同那个叫澜歌的女子的故事的。 澜歌本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柳少卿五岁那年随苏夜周游列国,在赵国遇见了在路上乞讨的澜歌。 柳少卿心软,因为悲悯澜歌身世可怜,就将她带回了丞相府,澜歌因此做了柳少卿的贴身婢女。 一转眼便是十年时间过去了,澜歌也出落的亭亭玉立,柳少卿与澜歌朝夕相处竟慢慢生出了感情。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澜歌却是赵国的奸细,就连那次街上偶遇也是安排好的,目的就是利用柳少卿,窃取燕国机密。 而澜歌也一直在偷偷的往柳少卿的饭菜里投毒,这毒潜伏期极长,想来也是为了让澜歌能够全身而退。可不知为何,直到柳少卿毒发,澜歌也没有走。最后,也是澜歌亲口在柳少卿面前坦白了一切,自刎而死。 自此,柳少卿的身子便一天天差了下去,尹初妆遇见柳少卿那时,柳少卿的身子已是虚弱至极,只不过是一直用药拖着罢了,而这一拖便是两年。 直到几天前,柳少卿偶染风寒,带出了体内一直滞留的毒素,才会突然离世。 说话的那个婢女说到后来也是泣不成声,只是连连道,柳公子是个好人,每次只要撞见太子惩罚她们,必定会出口替她们求情,在这燕王宫里再没有一个人能够似他那般为她们这群低微的奴婢考虑的了。 尹初妆又想起柳少卿扶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极认真教她写字的样子来,心里也是一阵空落落的疼。 “尹初妆!”苏夜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吓得围在她身边的一众奴婢连忙起身行礼。 苏夜点了点头,淡淡的对尹初妆道,“你过来。” 尹初妆愣了愣,苏夜却径直离开了,尹初妆只好跟上,苏夜却带着她直接去了燕王宫最高的朱雀门,千里宫阙一片缟素,仿佛一夜之间下了场大雪,将那些繁华掩埋其下,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苏夜也是一身素白衣裳,刚毅的侧脸轮廓衬着天边未落的云霞,似乎掩在了琉璃彩光里,让人看不真切。 有宫人送上了已温好的酒壶,苏夜拿了在手中,却没有喝,只是同她道,“本宫同少卿从小就再一处,本宫只比他小两岁,他却像哥哥一样处处照顾本宫。小时本宫被父皇责罚跪在祠堂,一跪就是一天一夜,没有人敢为本宫求情,也只有他肯陪着本宫。” 苏夜顿了顿,抬手灌了一口酒,“本宫被册为太子那天,持明宫前跪满了密密麻麻的宫人。没有人知道本宫的心里有多么害怕惊慌,本宫害怕担不起太子的责任,害怕承不了大燕江山,也是少卿,也只有少卿,无比坚定的站在本宫身后,无条件的相信本宫。”苏夜说着又灌了一口酒,飘扬的酒气在空气中兜兜转转,转而又消散在渐起的夜风里。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朱雀门下灯火辉煌,苏夜本不是话多的人,此刻却絮絮叨叨的同尹初妆说了很多话。夜风微凉,尹初妆从宫人手中接过挡风的大氅替苏夜披在了肩上,“殿下,回去吧。”她没想到,这样冷血无情的一个人也会有为一个人伤心到如此地步的时候,或许以前,确实是她存了太多偏见。 苏夜回头看向尹初妆,眸中似有点点水光浮动,他只是沉默的看着尹初妆,良久才扯出一抹苦笑,“少卿少年天才,是如何的惊才绝艳,前程似锦,却偏偏生了一副软心肠,他若是没有在赵国救下那个女子,又何苦会丢了性命?我苏夜此生绝不会做如此荒唐事……” 尹初妆沉默的看着苏夜骂了半晌那个叫澜歌的女子,在朱雀门上发脾气,连肩上披着的大氅也滑落在满是酒壶碎片的地上。尹初妆只是静静的看着,却想不出半句劝慰的话来。直到他指着她大声道,“你同那个女子一样,她害了少卿,你也会害了我!” 尹初妆愣了愣,却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下一刻她的肩膀就被苏夜握住,那力度大的惊人,像是活生生要将她的肩膀捏碎一般,尹初妆忍不住皱眉,一颗心立刻跳如擂鼓,“殿……殿下……” “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在本宫眼前?啊?为什么!”苏夜怒吼着,熏人的酒气喷了尹初妆一脸,尹初妆震惊的抬眼,正对上苏夜幽深的眸子,眼里是她看不懂的疑惑与疯狂,“不……我没有……”我没有想过要害谁,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我同那个叫澜歌的女子不一样。 “呵,”苏夜苦笑着摇头,松开了抓住尹初妆的手,“算了,送本宫回去吧。” 尹初妆在抬眼看时,苏夜的眼里却只剩了黯然,再不复刚才的迷惘与狂热。 朱雀门上轻狂一场,却化作日后无限悲伤。只是尹初妆还不知道,自今日过后,她的生活才真真正正算得上天翻地覆。 第21章:重逢 经过那夜的事,苏夜不知为何对她的态度突然恶劣起来,本就难熬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尹初妆害怕的时候还是会习惯性的去按胸前的紫玉,只可惜那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紫玉还在苏夜的手里。 尹初妆蹲在太晨殿前守夜的时候,偶尔也会望着头顶那片星海苍穹发呆,看的久了,便会想起沈离,在她眼里沈离的笑可比那些星星耀眼多了。 “阿离……我们何时能再相逢?”尹初妆微微闭了闭眼,眼角微凉。 而她的身后,原本灯火璀璨的太晨殿忽然灯灭,只留下一片空洞洞的漆黑,身着黑衣的苏夜隐在那片黑暗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第二天一早,尹初妆还没睡醒,就被人大力的推了一把,朦胧之间,她只听见一旁的人说,“太子殿下今日也不知怎的,突然说要练习射箭,还要我们把这些罪奴都送到校场去,我看太子殿下那脸色可是难看的很。” “可不是,柳公子去世,最伤心的怕就是我们殿下,想来也应该是借着射箭发泄发泄。” “……” 尹初妆听到这儿,脑子已是清明的很,不知为何脑子里又突然跳出那天夜里苏夜微红的眼眶,和眼里炽热疯狂的光芒,心头便突的一跳。 跟着那两个嬷嬷来到校场时,校场的台阶下已经跪了整整两排的罪奴,尹初妆愣了愣,前面的一个嬷嬷回首见尹初妆还愣在那里,只是伸手大力的扯了尹初妆一把,“还不赶紧去给我跪着,发什么愣!” 尹初妆被拽的一个不稳,直接摔在了满是石子沙砾的地上,尹初妆吃痛,再去看时,一双手掌已搓破了皮,渗出颗颗血珠,膝盖也是火辣辣的疼。尹初妆咬着唇,强忍着快要流出眼眶的泪。 苏夜坐在台上正中央的檀木圆椅上,看见台下这一幕,眉头微微皱了皱,良久,只是淡淡的错开目光,转而对身边的小太监低声说了些什么。 只见那小太监微微点了点头,扬声道,“殿下今日射箭,想用活人做箭靶,你!”尹初妆随着所有人一同向那小太监所指的方向看去,却是刚刚那个扯了她一把的嬷嬷,“你先试箭!” 话音刚落,那嬷嬷已是面如死灰,颤抖着身子跪下喊道,“殿下饶命啊,殿下,老奴照顾了殿下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殿下……” 尹初妆心头触动,转眼去看苏夜,却见他只是极不耐的挥了挥手,下一刻便有人上前来捂住了那嬷嬷的嘴,硬生生将她拖到了百米开外的一根木桩上,用绳索牢牢绑住,然后在她头上放了一个苹果。 尹初妆看着苏夜搭弓射箭,看着那支羽箭不偏不倚正好扎进那个嬷嬷的心口,看着那个前一秒还在替苏夜担心的嬷嬷死于非命,看着鲜红刺目的血潺潺而出…… 尹初妆吓得死死捂住了嘴,强迫自己不要叫出声来,但那些宫人却像是看惯了这样的事,只是淡然的走过去,解下那嬷嬷身上捆绑着的绳子,将她从校场拖了出去,鲜血还在流着,染红了一路。 尹初妆再看向苏夜,那眼神里除了害怕便只有一片空洞,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的生命在他的眼里会这般轻贱?明明是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人,可为什么他下手时还能这样淡然自若?难道在他眼里别人都不是人,别人的命都不是命吗? 眼见着那嬷嬷已被拖出校场,小太监忙凑到苏夜身边讨好的问道“殿下,不知您还要选谁做箭靶?”苏夜抬起漆黑狭长的眸子,扫了扫面前的一排奴婢,殷红的唇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抬手指向了跪在台下瑟瑟发抖的尹初妆,“就她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立刻便有人上前抓住了尹初妆的胳膊,把她拖到了百步之外的一根木桩上。 尹初妆早已吓得不能言语,一双眸子惊恐的盯着苏夜手里的那把金色的弓箭。她多希望,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可以可怜可怜她,可以放她一条生路,明明她已经那样听从他的命令,乖顺的就像他的一只狗。 可是没有,苏夜抬起弓箭,黑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告诉她:“在我们大燕,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种低贱的下等人,本宫要你生则生,要你死,你便无路可逃!”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羽箭朝她飞来却动弹不得,她以为她就要死了,同刚才那个嬷嬷一样,而此刻她的心里除了刻骨的恨意还是恨,苏夜,这个名字注定会成为她生命中永远的痛和恨! 关键时刻是尹初珩扑了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感受到哥哥身上温暖的温度,也感觉到哥哥灼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 尹初妆呆在原地,她找了那么久的哥哥,她不惜离开阿离回到这如地狱般的燕王宫也要找到的哥哥,此刻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可他却为了她生生挨上了一箭。 “哥……哥哥……”尹初妆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泪水不知何时已滑落眼眶,突自淌的满脸都是。 站在台上的苏夜垂下手,眼里似含了一团雾,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真实的想法,只有那只攥着弓箭的手越握越紧。 “初妆……哥哥……找了你好久,你……你到底……”尹初珩的话还没说完,就晕倒在了木桩旁。 “哥哥!” “阿珩哥哥!” 两道呼声同时响起,尹初妆终于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晕了过去,而她最后看见的却是苏夜跑过来的身影…… —————番外小剧场分割线————— 很多年后,尹初妆偶尔也会想起一个叫苏夜的男人,想起她漆黑狭长的眸子,想起他微微勾起的嘴角,想起他朱雀门上孤绝清冷的背影,也会想起站在台阶上举起弓箭时冰冷的眼神…… “想什么呢?”洛临川替她倒了杯茶,笑着问道。 尹初妆接过茶杯,却是微微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幼时的一个故友。” “故友?”洛临川笑着搂过尹初妆的肩膀“那想来应该与尹儿交情颇深。” “不,”尹初妆靠着洛临川的胸膛,安心的闭了闭眼,“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不敢忆起这个人,因为他是我幼时所有不堪与痛苦的根源,但现在,我已经可以淡然的想起与他之间的种种。想来,何为不肯,何为不愿,无非一念之差,何以言爱,何以言恨,不过一点执念。” 洛临川笑着亲了亲尹初妆光洁的额头,“这世间,没有什么人是忘不了的,也没有什么人是非放下不可的,不过是凭人心意而已。” 尹初妆笑着点了点头,“我要睡一会儿了。” “嗯,就靠在我身上睡吧,我保证不会扰醒你。” 尹初妆闭上眼,倏忽之间,那么些年的刻骨恨意却像是化作了过眼云烟一般。 苏夜,恨了那么多年,也该放下了。苏夜,我不恨你了。苏夜,祝你在那里也能得到幸福…… 第22章:求娶 “姑娘,姑娘……”小五气喘吁吁跑过来,“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啊,小的找了你好久呢。” 苏胭的故事才说到一半就被突然打断,皱眉看去,小五却是一脸焦急的模样,“怎么,出什么事了么?” 小五喘了半天才抬了抬手,递过去一封信,“阿四哥不见了,只留下这么一封信,小的也不敢看,所以才着急找姑娘的。” 苏胭愣了愣,慌忙接过小五手中的信纸,摊开来却是阿四的字迹,“听闻殿下消息,前去探听,不日便回。” 苏胭将这寥寥数语看完,却是几乎站立不定,三年了,终于有哥哥的消息了吗……哥哥…… “阿胭?”洛临渊走过来,担忧的看着眼角泛红的苏胭,“莫不是冷胭坊出事了?” 苏胭摇了摇头,在抬头时,一张小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可一双眸子里却水汽氤氲,说不出的灵动美丽。也许是看惯了苏胭淡淡的样子,如今看见这样的苏胭,洛临渊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待反应过来后,却是直接红了脸庞,傻笑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苏胭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纸,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充溢心间,自从燕国覆灭,她就从未如此开心过。原本待人的冷漠疏离一下子一扫而光,她笑着抓过洛临渊的袖子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洛临渊愣了愣,却是笑得愈发爽朗,任由苏胭拉着他的衣袖,不自禁的跟着苏胭的步子。要是可以,他倒是宁愿苏胭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拉着他的袖子走下去。 “姑娘,姑娘,你去哪儿啊,这都快天黑了……”小五着急的喊着,引的漓江边本就不多的人通通朝这边张望。 不过此刻,苏胭的耳里,却是除了哗啦啦的风声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现在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她想将这种开心同旁人一道分享。 苏胭拉着洛临渊的袖子抄了一条从漓江直通摘星崖的近道,而这一路上苏胭都在源源不断的同洛临渊说着话,就跟倒豆子似的,但说来说去也就那么点事。 不是冷胭坊又新进了哪些香料,有什么功效,就是来买香粉的哪个官夫人家里出了什么些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苏胭却说的津津有味,有时甚至笑弯了腰。 不过洛临渊倒是难得的有耐心,总是微笑着应上两句。这要是放在平常,洛临渊早就烦的摔杯子了。 洛临渊喜欢这样的苏胭,天真烂漫,不在拒人千里之外,就如同一个毫不设防的孩子,单纯的让人心疼,一个笑就能叫人如沐春风。 夜幕慢慢降临,当苏胭和洛临渊站在摘星崖上时,夜色早已渲染千家万户,华灯初上,万家灯火连缀成温暖的灯海,如同银河落凡尘。在这里,天空仿佛离得格外近,一伸手就能触到耀眼灿目的星辰。 繁星当空,灯海在下,苏胭舒服的张开双手,依稀之间仿佛是站在了燕国的朱雀门上,而足下,便是她父皇的的锦绣江山。 洛临渊看着身旁的苏胭,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的光芒却是比那天上的星子温柔更甚。 “阿胭……” 苏胭睁开眼,转头去看身旁的洛临渊,却在触及他眸中光芒时微微一愣。但就是这一愣的功夫,洛临渊突然俯身抱住了她。 洛临渊的拥抱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味道,连动作也是极轻的,像是生怕她拒绝似的。苏胭想来也是察觉到了他的小心翼翼,却是鼻头一酸。自从流落大靖以来,从没有人这样真心的对待过她,小心翼翼唯恐她不高兴。 洛临渊这样尊贵的身份,身边何愁没有人巴结示好?他却宁愿天天到她这来碰软钉子,他的心意她又哪里不知道,只是……只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尹初珩,却是再也容不下旁的人了。 苏胭微微叹了口气,正准备推开他,洛临渊的低喃声轻轻的响起,仿佛蕴了万千灯火的暖意和漫天星光的柔情,“阿胭,嫁与我吧,我这一生都会好好待你,绝不叫你受一点苦。” 阿胭,你知道吗?自漓江初见,我便爱上了你,没有任何的理由,没有任何的目的,只是单纯的爱你。 在我眼里,三千胭脂粉黛不如你的一个低眉浅笑,万里锦绣花开不及你回眸时的刹那芳华。 若爱你是劫数,是磨难,那我早已万劫不复,百炼成灰。 尹府 尹初珩坐在正厅,手里正捧着茶盏一口一口慢慢的抿着,只是那手指却是微微发着颤,就连那茶水早已凉透了也没有察觉。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尹初珩,你不要自己吓自己,阿胭怎么可能会喜欢洛临渊呢?她只是在故意气他罢了,对,在故意气他…… “少爷!”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终于回来了。尹初珩回过神,连忙站起身问道,“怎么样?苏姑娘回去了吗?” 小厮抬头见尹初珩的脸色实在难看的很,犹豫了一下才道,“还……还没……” 尹初珩闻言,却是浑身一颤,“还没回去?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尹初珩的眉头越皱越深,下一刻便直接抬脚向外走去,他一定要亲自去看看,也许是小厮打听错了呢?也许阿胭早就回去了呢? “殿下……”苏胭愣了半天,回过神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天才问道,“殿下难道不介意阿胭亡国公主的身份吗?” 洛临渊笑了笑,环住苏胭的胳膊紧了紧,“为何要介意?我想娶的只是苏胭这个人,阿胭,你的过去我没能参与,我已是遗憾不已,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陪你走到未来的机会。” 苏胭的眼角微微泛红,曾经也有个人同她说过类似的话,说会永远陪在她身边,可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临渊,送我回去吧,我有些冷了……” 洛临渊愣了愣,到底没有再说些什么。他知道,他突然说这些,她也许还接受不了,还是给她些时间好好想想吧,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 “好!” 这里有清风拂月光,有灯火伴繁星,而我的身边有你,何其幸也,得卿相伴,此生无憾。 第23章:再度交锋 月光温柔,尹初珩站在还未熄灯的冷胭坊前,正在踌躇之际,一盆水便泼到了他的脚边上,污水溅起,沾湿了他雪白长袍的衣角。接着便是“哐当——”一声响,像是铜盆之类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尹初珩皱了皱眉,抬头看时,冷胭坊前赫然站了一个女子,尹初珩心头猛地一跳。 “大人?”却是那日跟在苏胭身边的丫鬟红鸳。尹初珩微微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失望的神色来,他刚才还以为站在门口的是人是苏胭呢! 红鸳见到尹初珩,倒是一副极为高兴的模样,一张脸红彤彤的,连忙跑到尹初珩的身前,委身行了个礼。可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半句,尹初珩便问道,“你家姑娘回来了吗?” 红鸳的目光闪了闪,慢慢的摇了摇头。 尹初珩的手捏的紧紧的,半天才道,“知道了,你回去吧!”说着便要转身,红鸳却突然伸手拽住了尹初珩的袖子,“大人,你的衣服……脏了……” 尹初珩垂眼看了看衣角的污渍,皱眉道,“无妨!”目光转而又投向了红鸳拉着他袖子的手上,眉头越皱越深,正欲将袖子抽回来,就听见一道人声从街角处传来。 “阿胭,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不如你陪我去看灯如何?我派匠人新雕了一艘画舫,极是好看,到时候村上满街华灯,想来更是赏心悦目。对了,我那儿还有从端州新呈上来的柑橘……” 苏胭与洛临渊的身影从街角处拐了出来,以尹初珩的视角看去,苏胭与洛临渊并肩而行的身影被那绵长的月光拉长重叠,说不出的暧昧亲密。 一瞬间,尹初珩的胸内便升起了一股无名火,从红鸳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便怒气冲冲的迎了过去。 苏胭正心不在焉的随口应着洛临渊的话,冷不防一道阴影便压了下来,就连身旁洛临渊的动作也是一顿。苏胭疑惑抬头,站在面前的尹初珩却是铁青着一张脸,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她与洛临渊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像是要喷出火来。 苏胭的心咯噔一下,连忙要甩开洛临渊的手,但却被洛临渊更紧的握住。 洛临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冷冷的道,“尹左丞相深夜在此,莫不是上午见着本王时忘了什么要紧事,所以现在特地赶过来向本王禀告?” 尹初珩没有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脸,拉过苏胭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后带去。苏胭的另一只手却被洛临渊牢牢攥住,三个人就这样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姿态站在冷胭坊前,却是谁也不肯让谁。 “放手!”尹初珩沉声道。 “你让本王放手?”洛临渊却是收回了一贯的不羁姿态,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犹如无波古水,深不可测,“这便是你同本王说话的态度?本王劝尹左丞相切莫忘了身份,乱了尊卑啊!”洛临渊将尊卑两字的音咬的极重,却是一副极浓的警告意味。 尹初珩闭了闭眼,在睁眼时,那双同洛临渊毫无二般的深沉眸子里却是多了几分克制,“殿下贵为王爷,想来也不会与臣争,还请殿下——放手!” “如果本王说,”洛临渊抬起眼睫,“本王偏要争呢?” “你……” “都住口!”苏胭看着身旁的两人,忍无可忍道,“你们两个当我是什么?物件?还是木偶?难不成我是死的么?就任由你们摆弄,说让给谁就让给谁?!” 洛临渊见苏胭动了气,却是立马换了一副脸色,“不不不,我从未如此想过,我只是……只是怕再同尹丞相争执下去,会不小心伤了你而已。”洛临渊倒是将责任撇了个干净,尽数推到了尹初珩身上。说完,还冲尹初珩扬了扬下巴,全然是一副示威的模样。 尹初珩皱了皱眉,“阿胭……我……” “放手!”苏胭冷冷的道。 尹初珩愣了愣,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阿胭!” “我说放手!”苏胭吼道,那声音混着夜间晚风,有种别样的凄凉,“你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吗?你答应过,永不在见我,如今却又出尔反尔吗?你明明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于我?” “不是的阿胭,我……” “求求你,放过我吧!如今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又何必再像从前一样,如此费尽心思的接近我?”苏胭怔怔的看着尹初珩,尹初珩的脸笼在浓浓夜色里,只有冷胭坊的灯笼暖光投映在他脸上,彩光斑驳里,尹初珩的脸色愈加晦涩难辨。 良久,只闻听尹初珩的一声冷笑,“你到底还是丢下我了……” 苏胭愣了愣,接着右手便是一空。 朦胧月光下,尹初珩的背影愈发清瘦萧索,苏胭的心开始绞痛起来,一下胜过一下,疼的她几乎不能呼吸。 就像当初他引靖兵入燕,毁她家国抛弃她一样,她如今也终于丢下了他,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 “阿胭,你怎么了?”洛临渊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苏胭,俊逸的脸上写满了担心。 “我没事!”苏胭勉强摇了摇头,惨白着一张脸道,“已经到冷胭坊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洛临渊犹豫着点了点头,刚准备放开手,苏胭便突然倒了下去。 “阿胭!”洛临渊慌忙打横抱起苏胭,就向冷胭坊内跑去,路过还愣在原地的红鸳,却是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红鸳回过神来,看见的便是洛临渊匆匆忙忙奔进冷胭坊的背影。 为什么?为什么她生来便贫穷,从小时便要靠看人脸色度日,受尽苦楚? 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在乎过她。可为什么苏胭却可以?苏胭小时便是公主,受尽万千宠爱。可即使是灭了国,也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关心爱护,苏胭凭什么? 洛临渊和尹初珩,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却偏偏都围着苏胭转,为什么?凭什么?就凭她苏胭的美貌吗?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比苏胭低贱!就算她曾伺候过苏胭,当过苏胭的下人又怎样?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将苏胭踩在脚下! 红鸳的手紧紧攥住衣角,目光怨毒的盯着阁楼上闪着烛光的一扇窗户…… 元宵福利——短篇仙侠小说,祝大家元宵快乐! 《无人雪夜再闻歌》上 一 作为一位成功抱大腿的小仙,我觉得我是十分幸运的。因为六海八荒,九重宫阙,在这么大的世界里,偏偏就我遇见了墨重,而且还好死不死的落进了他的靴子里,被带上了六重天,墨重的住处——夜沉宫。 因得了仙气滋养,我只花了区区几天便得了慧根,用师兄的话说,就是在他替墨重清洗靴子,把我拎出来时,我已经是个会说话,会视物的草籽了。 由于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他急急忙忙的跑去请教了墨重,墨重皱着眉头打量了我半天,只是道“由她去吧。” 我看见墨重阴沉沉的脸,冷冰冰的语气,忍不住的战栗,害怕啊。万一师兄一个不小心,会错了意,直接把我扔下六重天怎么办呢? 不过事实证明,师兄这个人只是看上去傻了点,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因为他把我埋进了一只大花盆里,浇水施肥,一日不差,而我同样长的十分欢快,只花了几年的时间便修成了人形。 但这期间,墨重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我觉得他肯定是不欢喜我的。 但是在我修成人形的那天,墨重却突然来了,看了眼师兄专门为我做的绿油油的裙子一眼,又看了看我圆圆的,勉强算清秀的脸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你以后就叫细辛罢。”他说完便轻飘飘的走了,留下我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 师兄也是一愣,良久只是嘟囔了声“细辛?这不是……”但在看到我探究的眼神之后,师兄便住了嘴,笑着让我多休息。 但我隐隐觉得,细辛这个名字肯定不是墨重一时兴起取的,它肯定代表着某种含义,一个我不知道,也无人肯说的秘密。 二 日子就这么深深浅浅的过着,那次之后,我在没有见过墨重。 但偶尔,我站在晚安阁前,看着天边的云霞发呆时,会看见墨重站在一朵金色的祥云上,从那漫天的云彩边飞过,雪白的衣角翻飞,银色的金属滚边折射着斑斓的彩光。而他一头墨黑的长发映着他淡漠的双眸,有一种凛冽之意,在那无边无际的云霞里被剪成了独特而俊逸的剪影。 但他从没有看过我的晚安阁。 有时候我会想,墨重其实根本就不记得六重天上还有我这个被他无意间带上天的小小草籽吧。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有这样的想法时,我的心就会忍不住的觉得难受,仿佛,我本不该受到这样的冷遇。 我和墨重的关系发生改变,是在九重天的白寅天帝迎娶天妃的时候。 天帝娶亲,宴请了六海八荒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当然包括墨重。但天帝却要求所有神祗都携伴参加,这个要求让整个六重天的人都傻了眼,要知道在整个六重天,除了我,恐怕在找不出第二个女的。 墨重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吃汤包,而且还不小心被飞溅的汤汁溅了满脸都是。 墨重看见我,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但到底没有说什么,我想他大抵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吧。 墨重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将话题转到了一月后的喜宴上,提醒我最近几天要好好学习学习九重天上的规矩。 总得来说,就是希望我不要丢了他的脸面。 我自从上了六重天,便鲜少出过晚安阁的门,一听说我即将上九重天,参加一场或许几千年都难得一见的盛典,我的心情瞬间就难以言喻起来,期待中夹着惶恐,惶恐中又夹杂着不安。 就在这样的情绪里,我想都没想就朝快要走出晚安阁的墨重的背影吼道“可我不是女的!”墨重满脸疑惑的回过身,我不紧不慢的补充道:“我是雌的。” 我看见墨重的脸僵了僵,却在转过身的那一刻肩膀抖了抖。 这之后的十几天,我便天天往夜沉宫跑,由墨重亲自看着学习规矩。 那些规矩我学起来毫不费力,而每当我学会一样,墨重都会微笑着朝我点点头,而那段时间,他的微笑也确实成了我最大的动力与努力的源泉。我一直在想,细辛,你一定要努力,学的更快一点,更好一点,这样你就可以看见墨重的笑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把墨重哪怕最浅淡的笑也看的如此重要,但这就像是与生俱来的魔力与诱惑,我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意,忽略自己的心声。 三 白寅天帝的迎亲盛宴在一月后如期举行。 九重天上彩灯绵延,象征吉祥的七彩凤凰围着昭阳大殿盘旋不止,仙乐飘飘随风传遍整个九重宫阙。 我穿着墨重亲自挑选的粉色罗裙紧紧跟在墨重的身后,我看着陌生的九重天,觉得十分新奇兴奋,但墨重却始终皱着眉头,不发一言的看着我。 白寅天帝的天妃是东海水华君的幺女,名唤繁芜,生的极美,就是比起九重天上的天女来也是毫不逊色。 我和墨重一同坐在白寅天帝的下位,距离不过一尺,我隐隐听见繁芜天妃同天帝说了些什么,接着就有仙娥传唤我到天妃住处去。 我起身的时候,墨重却突然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我低下头,对上他欲言又止的双眸,以为他有话要嘱咐我,便凑到了他的耳边,这是我第一次离他这样近,我的呼吸突然间就乱了,心跳声震耳欲聋。 墨重沉吟了很久才道“万事小心,莫丢了我夜沉宫的脸面。” 我愣了愣,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仙娥去了天妃休息的月云殿。 但我不知道的是,我这一去,于墨重而言,却是一次灾难,于我自己,则是一场万劫不复的劫数。 繁芜天妃失踪了,而当时在月云殿里的只有我。 天帝震怒,我不由分说便被关进了九重天的天牢。天牢很脏,也很臭,而最让我难以忍受的,则是那些同样被关进天牢的犯神。 他们天天嘶吼着,辱骂天帝,辱骂墨重,字眼肮脏不堪。但幸运的是,与我同狱的男子从始至终都很安静,至少从我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墨重来看我是意料之外的事。他的到来,引起了天牢里所有犯神的辱骂。那些原本目若死水的犯神神情激愤,声音几乎将玄铁打造的天牢嚷破。 但在我眼里,世界却无比安静,静的只剩下墨重一个人的声音。 墨重看着我,墨色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心疼,他问我“天妃失踪的事跟你有关吗?”我摇头,墨重便点头,他不在说话,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要走。 我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以为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突然,墨重转过身,又重新站到了我的面前,递给我一枚堇色玉佩,是一朵花的形状。他轻轻的道“我会想办法救你。”说完,便不在停留的走了。 我站在原地,不知不觉就哭了出来。 自我上这九重宫阙开始,便没有同墨重多说过几句话,而这,则是那些为数不多的简短冷漠的话语里最让我感动与安心的了,哪怕这句话里并没有参杂多少的温情脉脉。 四 在天牢里的日子,因为盟钦的存在,而少了几分乏味,盟钦就是那个寡言的少年。 他同我说了许多我不知道的奇闻异事和九重宫阙上的桃花秘闻,我觉的十分有趣新鲜。 他问我,我是从哪来的,叫什么名字。 我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他,我是时雾森林的一粒草籽,因为机缘,上了六重天,得了人形仙身。我的名字是墨重亲自为我取的,叫细辛。 盟钦见我一直攥着那枚玉佩,小心翼翼,视若珍宝。便笑着问我“你莫不是倾心墨重天君?”我没有否认,只是敛下眉眼,静静的看着手心里堇色的玉佩,仿佛那上面映着墨重微笑时弯弯的眉眼。 盟钦看我的神色,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墨重的事。 传说,墨重是已逝的晋渊天帝的私生子,与现在的白寅天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年,晋渊天帝与魔族一战,仙身受损,在仙逝前是准备将帝位传给墨重的,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承位的成了白寅。 但盟钦也说,这只是他还在魔族做魔君时听底下小妖说的,是真是假并不可知。更何况,现在白寅天帝与墨重相处融洽。但有一样是真实有过的,那就是在墨重千百年的岁月里,曾喜欢过一个女仙,名叫雪歌,墨重十分喜爱。 但后来雪歌突然暴毙,墨重为此消沉了五百多年,有人说,雪歌是因为误食了苍澜山的千机草而亡,而墨重差点将苍澜山荡平。 我听见这些话,只是将头埋的更深,我知道我只是时雾森林一颗小小的草籽,若是遇不上墨重,就是千年万年,也不一定会修得人身,我配不上墨重,但我还是忍不住的难过。 盟钦见我不说话,也停了口,默默的看了我许久,然后靠在天牢阴冷的玄铁墙上闭着眼假寐。 我其实该谢谢他的,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但他却愿意去考虑我的心情,比起在我面前永远只是冷漠的墨重,实在是好上太多了。 但我就是喜欢墨重,入骨的喜欢。 五 我再次见到墨重,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临走前,我问盟钦,他堂堂魔君,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一个毫无地位的小仙如此友善照顾? 盟钦想了很久,只是习惯性的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说,大概是因为我很像她。 盟钦嘴里的那个她,就是他喜欢的女子,为了她,盟钦向九重天的白寅天帝发难。 我突然有些舍不得盟钦了,但我不可能永远呆在天牢,因为……我还有想见的人。 墨重带着我从天牢出来,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繁芜天妃找到了吗?他是怎么救出我的?白寅天帝有没有为难他?…… 但墨重的脸色很难看,我不敢说话,只是沉默着跟着他回到了六重天,回到了我的晚安阁。 但这之后,墨重就不见了,师兄告诉我,繁芜天妃的命盘突然停止了,天帝判了我承受三十九道雷霆之刑,那样严酷的刑罚,我连一道都熬不过。 是墨重替我受了刑,又为了给东海的水华君一个交代,自请下凡历劫。 我躲在晚安阁哭了很久,师兄为了安慰我,便告诉我,景华池的司镜天君,掌管人间所有人的命格,我或许可以去求求他,看看那一世墨重的命格。 我的心像是于苍茫雪原中看见了唯一的灯火,突然间有了微弱的希望与依靠。 我去了景华池,司镜天君是个一本正经的老头,听了我的要求,二话没说就拿起他手腕粗细的桐木拐杖把我轰了出来。 于是我就直接坐在了他门前的青石台阶上,这一坐就是十几天,他想赶我走,于是就哼哼唧唧的骂我,但我就是铁了心不走,任他说什么也不为所动。 他到底还是让步了,就在我饿的头昏眼花的时候,一位小童把我迎进了景华池。 我吃饱喝足之后就看到司镜天君拿着一本小册子和一面镜子走了过来,小册子上写着墨重在凡间的命格。 他这一世是个秀才,一生参加了三十六次科举,也经历了三十六次落榜的失意,他的亲人早逝,喜爱之人嫁为他人妇,无儿无女,穷困潦倒,后跳水自杀而亡,是个极苦的命格。 司镜天君用那面铜镜化出墨重的样子时,正是墨重心爱的女子出嫁之时,我看见墨重站在街口,望着花轿离开,泪湿了眼眶。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冷漠的墨重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我的心揪在了一起,疼的厉害。 我恳求司镜天君替墨重改个命格,至少不要让他在孤独中死去。司镜却说,这是白寅天帝亲自为墨重写的命格,目的也是为了让墨重尝尝人世的大悲大苦,所以无法更改。 我哭了出来,哭的昏天黑地。司镜天君吓了一大跳,安慰我道,命格再悲再苦,也只是一时,命格走到尽头,墨重自会重回六重天。 我问司镜天君,回来后,墨重会忘记在凡世的种种吗?司镜天君摇了摇头,这是天帝亲自写的命格,除非死,不然永远都不会忘记。 临走前,司镜天君告诉我,墨重的命盘里还有一劫,若是不能安然度过,便会短命早逝,让我注意些。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十分慌张。 我谢过司镜天君后,又回到了六重天,但不同的是,我已经不在想哭了。 我想,墨重既然为我承受了责罚,我就理当也为他做些什么,报恩也好,为了我自己的私情也好。 六 墨重不在的日子里,我强迫自己去看那些以前觉得无聊的仙术手集,强迫自己去练功,去读书,去做一切枯燥的事。因为我知道,墨重值得更好的人,所以我努力的想让自己去变的更好,我希望自己配得上他。 我已经想好了,等墨重回来我就告诉他,我欢喜他,我渴望可以与他执手并肩,在这六重天上做一对神仙眷侣。 墨重应该是有些喜欢我的吧,不然他为何要为我承受那样严酷的刑罚,为我去人间忍受磨难。 但就算墨重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喜欢他就够了。就算他嘲笑我妄想,不自量力也没有关系。 二个月后,墨重确实回来了,我装扮一新出去迎他。六重天的云端,墨重一袭白衣,依稀还是以前的模样,只是眼角平添了许多的疲惫。 但唯一不一样的是,他身后多了个女子,一脸惊恐的打量着夜沉宫前的所有人,手指紧紧攥着墨重的衣袖,墨重偏头对着她说了些什么,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怜惜。 我要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口,我只是愣愣的站在夜沉宫门前,任由师兄扯着我进了殿。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只回荡着司镜天君的话,我不知道,这个女子是不是就是墨重的劫数,但我知道,她是我的劫数。 因为整个六重天都传扬着那名女子的身份,她叫焕颜,是雪歌的转世。 我头一次看见墨重如此重视一个女子,焕颜吃不惯六重天的吃食,墨重便日日亲自下厨;焕颜不喜欢六重天上自己的房间,墨重便照着她的要求,一样一样用仙术变幻;他与焕颜说话,永远是用带着笑的温柔语调,眸子里是无尽的宠溺与爱意…… 我和墨重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一百年前我刚上九重宫阙时的样子。 而大多时间,我都是安安静静的呆在我的晚安阁,我以为我不去看,不去听,就可以不在去理会墨重与焕颜之间的一切,就可以让自己的心不在那么痛。 直到焕颜病倒的消息传来。 天医说,焕颜本就是凡人,身体与仙人不同,更何况她的的症状十分古怪,他竟看不出是什么原因。 墨重皱着眉头听天医说完,看着病榻上焕颜苍白的脸,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我在殿中站了半天,墨重也没有发现我,包括天医脸上的欲言又止,他的眼里只有焕颜一个人,根本就容不下其他人了。 我在夜沉宫外拦住了天医,我问他有没有办法救焕颜。天医看了我半晌,然后点了点头,他给了我一个要以皇族神祗的心头血为药引的方子。 整个九重宫阙,只有两个皇族神祗,白寅天帝与墨重,我拿着那张方子,手微微颤抖。 我是绝不会让墨重取血的,于是我思索着该怎么从白寅天帝身上拿到心头血,但手中一空,墨重不知何时过来了,而他的手里正捏着那张方子。 我心里蓦地一惊,慌忙劈手去抢。墨重躲过我的动作,抬头淡淡扫了我一眼,而那个眼神却让我本就慌张的心愈加慌张。 果然,就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墨重已经一匕首扎进了自己的心窝,鲜血汹涌而出,染红了夜沉宫前的白玉地砖。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心竟是如此的相似,我可以为了墨重毁了自己,而墨重也同样可以为了焕颜不惜性命。 焕颜确实是墨重的劫数。 第24章:无法无天 初春天气果真是反复无常,原本还晴着的天气突然就暗了下来,几朵乌云随随便便散在天空上,却是快要下雨的样子。 尹初妆坐在曲栏上,看着庭下开到荼靡的花树,却是微微叹了口气。不经意间在这里就已经过了十几天,早在被绑到翻云寨的第三天,她就已经寄了书信回尹府,想来哥哥也不会太担心。 可不知道为何,在这儿待的越久,她就越喜欢这儿。虽说聂钰总是想着法的捉弄她,但因为有景灼寒的维护,她的日子倒也没有太难过。在翻云寨,除了景灼寒,没有人知道她是女儿身,大家都把她当成兄弟一样看待,她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兄弟一家,不分你我的地方。 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要离开了,她倒是有些舍不得了。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辈子都留在这个虽萧条凋落却也人情简单的地方,再也不回北陵去了。 往往越是繁华的地方,就越是复杂阴暗,令人作呕。而她最讨厌便是无休无止的算计和冷漠的人心。比起北陵,她更喜欢这里多些。 “想什么呢?” 尹初妆回过神来,抬头看去,景灼寒不知何时过来了,正站在她身边,随着她的目光一同看着庭下的春光。 “你喜欢这花儿?” 尹初妆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为什么不喜欢?” 景灼寒笑着在她身前坐下,一双修长如玉的手里抓着把黑骨扇,一下一下慢悠悠的敲着木制的曲栏杆,“这花名叫六瓣紫,早春开花,能绚烂一整个春天,是曾经寨主夫人最喜欢的花。寨主为了夫人开心,便在这儿种满了六瓣紫。” 尹初妆点了点头,忽然明白了什么,讶然道,“这儿……是曾经寨主夫人的房间?” “嗯。”景灼寒点了点头,“你是翻云寨的客人,又是……当然住这儿了,要不然裴醒又该喊着你去与他们挤通铺了。也就这儿,旁人不会随便进出,会省了很多麻烦。” 尹初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她这算不算是鸠占鹊巢? 正在尴尬时分,景灼寒突然伸手探向尹初妆的脑袋,尹初妆下意识向后躲去,“你……” 景灼寒弯了弯唇,笑道,“你头上有个东西。” “啊?”尹初妆愣了愣,“噢!”尹初妆点了点头,没敢再有动作。景灼寒的手拨了拨她鬓边的头发,便拿出一瓣六瓣紫的花瓣来。 想是刚才她看花看的太入迷,竟不知何时被微风沾了花瓣在头上。 尹初妆笑着摸了摸鬓角,脸颊微红,低声道,“多谢!” “举手之劳而已。”景灼寒不在意似的笑笑,目光又投向了庭下的开的灿烂的六瓣紫,“你听说过六瓣紫的传说?” “传说?” “对,关于六瓣紫,还有一个美丽的爱情传说……” “灼寒,阿慎,你们干什么呢?大家可就等你们俩了!”裴醒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跳了出来,大声嚷嚷着道。 尹初妆皱着眉掏了掏耳朵,“我说裴醒,你能不能不总咋呼?我这耳朵都快聋了!” 裴醒无所谓的摊了摊手,笑得一脸无赖,伸手将尹初妆从曲栏上拉了起来“好了,快走吧,大家可都等着呢!” 尹初妆一个趔趄就跌进了裴醒的怀里,尹初妆瞬间就羞红了脸,连忙要推开他。谁知,裴醒却圈紧了胳膊,就是不分开尹初妆,“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到底在扭捏个什么劲?一天到晚跟个姑娘家似的,就不怕日后娶不到媳妇?” 尹初妆一听这话,一张脸更是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忙喊道,“我以后怎样,用得着你瞎操心?你倒是汉子的很,我也没见你娶着媳妇啊!我劝你小子,最后对我客气着点!” “嘿,”裴醒不禁有些好笑,“你学我倒是学的像模像样,有本事,你再说一遍我听,你信不信我一抬手就把你扔到六瓣紫的花树上去,叫你下也下不来?” 尹初妆听着他说话那语气倒也不像是开玩笑,眼下也不敢在多吭声,但身上又实在被他圈的难受,只好嚷嚷道,“灼寒哥,裴醒又欺负我了!你还不管管!” 景灼寒笑着摇了摇头,正想让裴醒分开尹初妆,裴醒却是笑道,“你这小子,现在倒是学会告状了!”说着便将尹初妆一提,直接甩了出去。 景灼寒大骇,足尖轻点,可还没跃出曲栏,一道身影便掠了过来,将尹初妆从半空中接住了。 尹初妆吓得不轻,直到落在地上也不敢睁眼,感情这裴醒还真是把他当成男子看待了。 “没事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尹初妆睁开眼,却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高韫,只是那双眸子…… 为什么,她竟然会觉得那双眸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明明只看见过他一次,甚至因为距离有些远没怎么看清,这十几天来更是连面都没有碰到过,根本就与陌生人无疑。 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熟悉呢? 注意到尹初妆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高韫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还不起来?” “啊?奥奥……”尹初妆连忙站起身,这时,景灼寒与裴醒两个人也已经赶了过来,景灼寒关切的道,“伤着没有!可感觉有哪儿不舒服?” 尹初妆狠狠的瞪了裴醒一眼,才摇了摇头道,“幸好有人及时接住了我,才没伤着。” 景灼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而斥责裴醒道,“你也是,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童一般无法无天?今天幸亏是有高韫才没伤着人,可若是下回呢,不是每次都人能及时替你解围的!” 裴醒张了张嘴,可还没说出一个字,景灼寒便道,“这样吧,等这酒宴过了,你便给我回你房间反省去,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不是,裴醒惊讶的瞠目结舌,他以前也是这么和兄弟们开玩笑的啊,怎么就是无法无天了?况且以前也没见景灼寒发过这么大脾气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只是,景灼寒说完后却是可都不曾看她一眼,只是径直走了。尹初妆对他做了个鬼脸,便跟在景灼寒的身后一块离开了。 庭院里只剩下了个高韫,裴醒眼巴巴的望着高韫半晌,希望他可以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小心灵。 可看了半晌,高韫只默默的吐出一句,“你今天……确实过分了!”说着,便也走了。 裴醒站在原地,只能无语望苍天,他到底是做错什么了啊?为什么一个两个的向着尹慎那小子?难不成就是因为他长的比他漂亮些?裴醒摸了摸鼻头,嘀咕道,“这也太不公平了……” 说着,便小跑着去追已经走出老远的景灼寒三人,“喂,你们等等我啊!” 情人节福利——短篇仙侠小说,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七 喝了墨重以心头血为引的汤药,焕颜一日日的康复了起来,但墨重的修为却大受折损,需要静心修养,不在日日陪着焕颜。 或许是因为无趣,也或许是因为我是这六重天上唯一的女仙,焕颜突然缠上了我。我却没有心思去听她说那些关于她与墨重相遇相处的点点滴滴,我满心都在想该如何赶走她,好让她不要妨碍影响到墨重。 我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甚至在言语上极尽讽刺之能事,她常常被我说的满面通红,然后含着眼泪跑出晚安阁。 墨重来找我那天,我刚好摔了焕颜送我的花瓶,所以墨重的责难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 墨重冷着脸问“为什么要这么对待焕颜,她只是真心想同你好好相处。” 我冷笑,用嘲弄的语气针锋相对“难道她对我表达友好,我就必须回复她吗?墨重,你不是我的主宰,你无法左右我的一切,包括偏见。” 或许是我的傲慢激怒了墨重,我看到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就连周围流动的气息也开始凝结,墨重看了我半晌,最终拂袖而去,我想墨重应该很后悔吧,后悔他的无心之失,给自己心爱的女子带来了难堪与屈辱。 我害怕墨重讨厌我,但我更害怕墨重会短命早逝。 那天墨重发了很大的脾气,我被罚跪在行思殿反省或许是因为墨重发了脾气的缘故,原本四季如春的六重天突然变得寒冷异常,我饿着肚子跪在森冷的玉砖上,只觉得几近昏厥,但我最终还是咬牙挺了过来。 后来,是师兄赶了过来,救下了快要晕死过去的我,闭上眼的那一刹那,我仿佛看见了墨重熟悉的眉眼。 八 就在我准备换个方法赶走焕颜的时候,一个消息震动了整个六重天——焕颜暴毙身亡! 我匆匆忙忙赶去夜沉宫时,那里已经站了很多人,见我来了,都嘘了声,看着我的神情复杂古怪。我是六重天上唯一一个对焕颜毫不友善的人,如今焕颜暴毙,他们怀疑我自然无可厚非。 但我却无暇顾及其他,我心里心心念念的只有墨重一个人,他那样喜欢焕颜,如今该有多难过?我想陪在他身边,我想劝慰他不要太过伤心,哪怕我的话毫无分量。 我是在憧堇楼的冰床旁看到墨重的,他瘫坐在冰床边,目若死水,憔悴不堪。 我心里又是一阵揪痛,这样的墨重,不自觉的让我心惊。 我走过去,还没有来得及唤他一声,墨重已经抬眼对上了我的双眸,眼里是我所看不懂的狂热与悲切。他问我“焕颜是不是你害的?” 我怔在原地,良久才哑着嗓子反问“你觉得呢?”墨重不说话,我知道他不相信我。我冷笑了两声,转身准备离去,这时却有两个人走上来牢牢拽住了我的胳膊,我动弹不得。 他们说要把我交给主管刑罚的司狱天君,他们说像我这般恶毒的小仙就该受到处罚。 我没有辩驳,亦没有反抗,即使我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入九重宫阙,一无是处的小小草籽。我在等着墨重的回答,他让我生我就生,他让我死就死,我的仙身是她赐予的,如今还了他也无不可。 师兄闯了进来,死死的抱住我,大声斥责那两个擒住我的仙君。 师兄他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的维护着我。 但师兄最终也没有保住我,墨重判了我剥除仙骨之刑,我被关进了囚仙台待刑。 待刑的日子里,还是有墨重的消息传进来,我听说他用六重天的至宝——云纹冰魄,亲手替焕颜雕了副棺椁,又亲手雕了碑石,上面写的是:吾妻焕颜之墓,安放在了四季花开如海的东海之滨。 我听说自焕颜死后,墨重便每日消沉饮酒,一代风华无双的神祗天君竟成了酒徒。 我听说他心口上的伤又复发了,每日呕血不止,身体日渐衰微…… 最后一次听见墨重的消息时,我捏紧了手中墨重送给我的玉佩,我再也忍不了了,我到底还是做不到对他的消息置若罔闻,对他的生死置身事外。 我逃出了囚仙台,囚仙台外缚神所用的罡气差点将我的形神烧灭,关键时刻,是墨重赠我的玉佩发出温润的堇色光芒,将我牢牢护住,我才得以安全逃出。 我去了夜沉宫,那两个月的努力到底是没有白费功夫,我轻而易举就进了墨重的寝殿。 殿内厚重的酒气使我不禁皱起眉头,我看见墨重躺在床上,不知是病痛折磨,还是焕颜的骤然离世,即使是在睡梦中,墨重的眉头依旧皱的很深。 我坐在床边,看着墨重熟悉的眉眼,喃喃道:“墨重,我爱你,哪怕这份爱灼伤了我的一切。遇见你,是我短短百年岁月中最幸福的事。”我低下头,在墨重额上印下一吻,泪水滚滚而出,滴落在墨重的眼睫上,我看见他睫毛微颤,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跟着墨重学规矩的时光,他的身影笼在烛火的暖光中,投射在窗棂上,如蝶般的睫毛微颤,忽的抬头对我轻轻一笑…… 我听见墨重轻轻的呼唤声响起,他唤的是“雪歌……”我忍住心中的疼痛,低低的应了声“我会把焕颜还给你的,你一定要好起来,做回你风华绝代的墨重天君……” 夜色沉沉,冷冽的寒风随着窗隙吹拂进来,墨重忍着胸口的剧痛,微微睁开眼睛,他的身体确实是越来越差了,就连六重天的天气也控制不了了。 他起身,手指却猛地触到了一片冰凉,他低下头,却是那枚他亲手送给细辛的玉佩,他隐隐觉得不安,慌忙抓起玉佩,准备去一趟囚仙台,玉佩却在他的手心碎裂开来,落在青玉地砖上,蜿蜒着开了一路的雪割草,堇色的花朵灿烂至极。 他微怔,一个不好的想法慢慢浮上心头。这时,一个身影慢慢走了过来,他想都没想便唤了声“细辛!”然后冲过去抱住了那道身影。 直到怀中焕颜的声音响起“墨重,是我!” 墨重却像触电般的推开怀里的焕颜,抚着胸口便呕出一口血来…… 九:墨重 当年晋渊天帝误入时雾森林,遇见了时雾森林的神女百栀,对她一见钟情,而我便是晋渊天帝与百栀神女的孩子。 晋渊天帝曾允诺母神要接她上九重宫阙,迎娶她为天妃,但直到母神仙逝也没能践行诺言,晋渊一直觉得亏欠于我。所以在平定魔族的那一战中仙身受损的晋渊便有意要将天帝一位交于我,但无奈当时我已答应雪歌要与她一同回时雾森林,所以迟迟不肯接受帝位。 直到晋渊天帝突然仙逝,白寅便代替我继承了帝位,成为了九重宫阙的新帝。我错失帝位,白寅却仍将我视为他的耻辱。 雪歌是掌管雪割草生长的仙官,我情倾于她,曾一度向白寅上书,欲离开这九重宫阙,与雪歌一起回到时雾森林,做一对神仙眷侣。但白寅却始终不允,我知道白寅恨我,也知道雪歌最好的姐妹翠雀恋上了凡世男子,但我不知道的是,他们竟会串通在一起用沧澜山的千机草害死了雪歌。 我消沉了五百年,直到在一本古书上看到了聚魂之术。我将雪歌游离的魂魄聚在了一起,封在了那枚堇色的雪割草玉佩里,但雪歌却有一道魂魄始终游离在外,我只好亲自去了趟时雾森林,将寄居着那道魂魄的草籽带上了六重天。 我知道,若想保护好雪歌,就必须让白寅忽略她的存在。我强迫自己不去看她,但我仍旧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我做了一个没有名字的人偶,从她刚上六重天开始便一直护在雪歌的身边,雪歌叫他师兄。 在她修成人形的那一天我还是没有忍住心里的渴望,去看了她,雪割草又名獐耳细辛,所以我给她取名为细辛。虽然她已容貌大变,但那眉眼间的神韵却与从前分毫不差,在我心里,她仍旧与从前一样。而我每日小心翼翼的乘祥云从晚安阁上空飞过,就是为了远远的看她一眼。我不敢去找她,不敢同她说话,因为我害怕,害怕五百年前的事情再次上演,我必须要好好筹谋。 白寅迎娶天妃,要求所有神祗携伴参加,我知道,所谓的繁芜天妃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他所想的,不过是探测我的心意而已。 细辛被抓那天,我将千百年来不曾离身的玉佩赠给了她,我希望她可以安然渡过这次劫难,而同时我的心里也有一个计划开始悄然实施。我自请下凡历劫,带回了翠雀的转世——焕颜,我对她的千般万般好,也不过是在伪装罢了。甚至她的病,也是我亲自下的毒,一种需要皇族神祗心头血为引的毒。 细辛拿到药方,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怎么可能让她为我冒险?我看到细辛震惊与惊慌的眼神,我很想告诉她不要担心,这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但我不能说,就像我爱她一样。 我终于借白寅的手杀死了这个背叛了雪歌的人。然后便我故意将罪责推到了细辛身上,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剥去仙身,而在行刑的前一天,我也会亲手挖去我的仙骨,失去仙骨,我便与凡人无异,纵然是白寅,也不会察觉到我的气息,他们只会以为,我是因为旧疾发作加上伤心过度而死。 从此六重天上再也不会有墨重天君这个人,我会和细辛在凡世好好生活,哪怕我们在不会有千百年的时光厮守,但就算是只有区区几十天也好。 事情也确实按照我的计划分毫不差的行走下去,我还差一步便成功了,便可以不在忍受那些没有雪歌的日日夜夜,我以为只要我足够隐忍,我们终究会重新相遇,而我们到底还是错过了。转世后的雪歌从未说过爱我,我也从未告诉过她我们的前世,以及我的爱慕与思念,可如果我告诉她,事情还会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细辛,是我错了,我一直以为我们还会有几十年的岁月慢慢相守,到时候你怪我也好,责难我也好,我还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祈求你的原谅。 如果早知今天,在你化成人形的那一刻我就该紧紧的拥住你…… 尾声 雪割草之于樱花、红莲、炎雪,都是一样的,绝美而惨烈。细长的茎干,圆润的花瓣,一泻千里的烂漫无边。在雪后盛放,在雪化前死去,这是诅咒,也是宿命。 几百年过去了,在时雾森林里的小妖们还是经常会看见一抹游离的魂魄在急切的寻找着什么,听说,他在找一颗草籽…… 司镜天君说的没错,墨重命里还有一劫,那便是细辛…… 第25章:生辰 待一路到了大厅,尹初妆这才发现,大厅内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一条长桌,桌旁已经坐满了人,只有桌首还留了四个空位。 尹初妆扯了扯景灼寒的袖子低声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大家都在这儿?” 景灼寒但笑不语,引着她坐在了首位聂钰的旁边。 聂钰瞧见她,嘟着嘴巴道,“今日可是我的四岁生辰,你怎的还迟到了?” 尹初妆愣了愣,连忙转头看向坐在她右侧的景灼寒,景灼寒却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原来今日竟是小寨主的生辰啊,亏她还在这儿待了十几天,竟连这也不知道,尹初妆转而又想到聂钰的身世,更是觉得愧疚,不好意思的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一听这话,聂钰的小嘴翘的更高了,只是指着酒壶道,“既是这样,那你便罚酒三杯吧!” 尹初妆看着摆在桌边的酒壶,有些迟疑了,从小到大,哥哥就没让她沾过酒,也不知这三杯酒下肚,会不会喝醉了。 可一旁翻云寨的兄弟们哪里肯轻易就让她躲过去了,此刻见他迟疑,纷纷起哄道,“寨主说得对,尹兄弟你既迟到了,那必然是要受罚的,否则不是白白让我们兄弟等那许久了?” “就是,就是,今日是小寨主的生辰,尹兄弟难道要拂了大家的兴致吗?” “……” 尹初妆咬了咬牙,心想着拼了,可还没端起酒杯,手就被景灼寒按住,“你可以吗?” 尹初妆狠心点了点头,她本就心怀愧疚,此刻哪里会在驳了聂钰的要求? 一旁的高韫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只是沉默着端起酒杯,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 景灼寒皱了皱眉,松开手后却径直站起了身,“今日既是小寨主的生辰,不如让我们大家敬小寨主一杯?” 他的话音刚落,桌旁的一众兄弟们便纷纷站起身来,手里端着酒杯,嚷嚷着要敬酒。 尹初妆愣了愣,这个话题……转的实在生硬了些,但好在,效果不错。 尹初妆一边喜滋滋的听着聂钰抱怨道,“说的倒好听,是敬我酒,但你们喝的是酒,我喝的却是果子汁。”一边跟着大家站起身,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酒。希望大家喝过这杯,就忘了刚才罚酒的事儿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尹初妆还没坐下身,就听见高韫道,“这酒既敬过了,该尹兄弟罚酒了吧!” 尹初妆僵在原地,经他这一提醒,果然,大家纷纷又想起了这桩‘旧事’,嚷嚷着“罚酒,罚酒……” 尹初妆苦着脸瞧了一眼高韫,她没得罪过他呀,怎么就值得他把罚酒这事记在心上了呢?可抬眼看去,高韫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发现她的目光,还微微挑了一下眉,眸子里是深深的笑意。 尹初妆愣了愣,一旁的景灼寒也是一愣,眉头便是微微一皱。 尹初妆最后还是硬生生被逼着喝了三杯酒,酒是好酒,只可惜,某人受用不了。 只喝了区区三杯,便开始撒酒疯。 景灼寒一边揉着额角,一边看着尹初妆端起酒就要去敬聂钰,“小聂钰啊,我跟你说啊……” 尹初妆脸色酡红,踉跄着脚步走到聂钰身边,却是指着空气道,“你以后可要多笑笑,总是这样板着脸教训人,可是老的快的哦……虽然说吧,你老是欺负我,但谁让我度量大呢?就勉强不跟你计较了……你总不过是个小屁孩罢了……” 聂钰,“……” 尹初妆说着就要伸手去揉聂钰的脑袋,可脚步忽的一转就转到了裴醒前面,那手却是一顿,却是瞪大了眼睛,“咦!怎的是只火鸡?” 裴醒的手抖了抖,脸色无言之中黑了几分,旁人只是拼命忍着笑,尹初妆却不知,只是傻笑着摸了摸裴醒红色的头发,自顾自乐呵呵的道,“想来应该是灼寒捉来给我们加餐的……”说着,那口水便流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滴在了裴醒藏青色的衣袍上。 裴醒额头青筋暴起,嫌弃道,“还不离我远点,烦人的紧。”说着,便是将手一挥。 尹初妆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却是快要跌倒的模样。景灼寒连忙站起身,可没想到,尹初妆却又稳住了身子,站在原地傻乎乎的笑。 景灼寒刚松了口气,尹初妆却又往裴醒身边凑去,可路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倒去。裴醒皱了皱眉,连忙躲开了,尹初妆踉跄了两步,竟然一头扎进了高韫的怀里。 众人:“……” 高韫推了推怀里的尹初妆,“喂。”尹初妆在高韫的怀里蹭了蹭,却是彻底没了动静。 众人:“……”真是目不忍视! 裴醒慢悠悠的蹭到景灼寒身边,咂了咂嘴道,“这样看去,高韫跟阿慎倒是极般配的,只可惜啊……”裴醒说着,还重重的叹了几口气。 景灼寒闻言,眉头却是越皱越深,转头冷冷的瞪了裴醒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说,你要是不想喝酒了,就给我回房间悔过去!” “别啊!”裴醒惨叫一声,连忙摆出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来,在景灼寒身边坐下道,“我不说不就行了……” 景灼寒却不在理会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高韫怀里的尹初妆,黑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背,一双桃花眼仿佛浸了墨汁,漆黑如沉沉夜幕,透不进半点星光。 裴醒抬眼看了他好几次,见他却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高韫那边看,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但鉴于最近景灼寒脾气不佳,而且此刻他确实也不适合在多说话,便朝一旁一心一意喝果子汁的聂钰使了个眼色。 聂钰:“?”什么意思啊? 裴醒:“!”快上啊! 聂钰:“。”我懂了。 聂钰清了清喉咙,可还没说话,高韫便道,“既然尹兄弟喝醉了,那我就先送他回去了。”说着,便抱起怀里的尹初妆。 景灼寒身形一动,却被裴醒拽住了衣袖,“你做什么去?” 眼见着,高韫的身影已快出了大厅,景灼寒急切道,“放开我!我不放心……” “不放心?”裴醒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道,大大咧咧的扯着景灼寒坐下“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还不快坐下,陪我们大家好好喝一场!” 景灼寒接过裴醒递来的酒杯,目光却始终盯着早已没了高韫身影的门口,为什么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呢?还是说是他多想了? 第26章:试探 高韫将尹初妆抱回房,又仔细的替他掖好被角,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默默的坐在床边,盯着尹初妆的睡颜看了半晌。良久才叹了口气,“你怎的就是男儿身呢?你若不是,该有多好……” 风雨欲来,房内没有掌灯,光线昏暗的很,高韫伸出手,却在距离尹初妆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罢了罢了,是他多想了,这世上生的漂亮的男子比比皆是,总不能因为人家生的好看,就以为他是女儿家吧。 高韫站起身,他何时竟也变得如此荒谬了? 房外,六瓣紫花树在风中微颤,花瓣纷纷扬扬竟如同下雪一般,景灼寒站在树下,浅紫的花瓣落了他一肩。 景灼寒手里还是捏着那把黑骨扇,却没有像平常那般漫不经心的敲着手背,一双眸子微微阖着,嘴角紧抿。 直到身后想起关门声,景灼寒才睁开眼,回身看向站在门口的高韫,月白色的袍子在青石地上扫过,带起几瓣花瓣。 “你在里面待的时间似乎长了些。”景灼寒扬了扬唇,却没有笑的意思,表情更是凝重的可以拧出水来。 高韫的挑了挑眉,从台阶上走到景灼寒身前,一双英气逼人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景灼寒,良久,却忽的露出一抹笑,“还不是那小子,醉了也不肯消停,一直拉着我,我也是花了许多功夫才把他的手拽了下来。倒是你……”高韫歪了歪头,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挺在意那小子的啊?” 时间静了一瞬,只有风吹过枝头喑哑的呼声和六瓣紫簌簌的落花声。 “我也只是随口一提,不必在意。”高韫拍了拍景灼寒的肩头,正准备走,就听见背后景灼寒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从小就有隐疾,一到下雨天就全身起红点,我看这也快下雨了,还不回房?” 高韫的脚步顿了顿,眉头微蹙,回过头,景灼寒正望着他,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含着浅浅笑意,但眼底却是一片凛冽的寒意,“高韫,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你的任何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容貌可以复制,记忆却不能。”景灼寒一步一步走到高韫身边,低声道,“翻云寨是我的唯一,谁要是敢伤害它,哪怕是耗尽一生,我也不会放过他!你懂吗?” 高韫愣了愣,看时,景灼寒一身月白的袍子,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发带松松挽了,正穿过那六瓣紫的花树,一派出尘之姿。 高韫,不,应该说是洛临川收回目光,转而投向那扇紧闭的木门,他实在不想伤害他,可铲除翻云寨却也是势在必行。如今既然已经受到景灼寒的怀疑,他必然要将计划提前,原想着是等尹慎走了的,可眼下…… 洛临川敛下眼睫,事到如今,也只能在想别的办法了,他是万万不能将尹慎也卷入这件事的。 大雨倾盆而下,六瓣紫的花瓣在雨中颤颤巍巍,终于随着大雨落入泥泞,最终零落成泥…… 尹初妆这一觉竟然实实在在睡了一天一夜,可饶是这样,头还是痛的厉害。看来哥哥不让她喝酒确实是个英明神武的决定,她也就是个一杯倒的酒量。 “醒了?” 尹初妆讶异的抬头,却是高韫,看那模样,却不知已经坐了多久。 “你怎么在这儿?” 洛临川站起身,手里端着一个瓷碗,将将走到她身边,便将那瓷碗举到了她面前,“喝了吧!” 尹初妆看了眼瓷碗里漆黑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一眼,有些迟疑。洛临川冷冷道,“你放心,这只是碗普通的醒酒汤而已,没有下毒。” 尹初妆撇了撇嘴,接过瓷碗,嘀嘀咕咕道,“我只是怕苦而已,又没说怕你下毒。” 洛临川愣了愣,眼见着他将一碗醒酒汤喝了个干净,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从小到大,他不是防着别人害他,就是想尽办法害别人,他早已习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原来,这世间,也有人像他那般,单纯的去相信一个人吗? 不用怀疑也无需心机,只是单纯的相信一个人,相信那个人的一切。 尹初妆抹了把嘴,苦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团,没想到,这醒酒汤这样苦啊!一抬头,却见高韫正一脸探究的盯着她瞧。尹初妆心头一紧,生怕自己女儿身的身份就这么被他发现了。 因为之前有景灼寒的掩护,又天天穿着件立领长袍,才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可眼下,她可没有穿长袍啊! 尹初妆越想越紧张,直接将手中的瓷碗塞进了高韫的手里,“你……你快出去吧,我头痛的紧,要睡会儿。” 洛临川盯着手里的瓷碗,不禁有些失笑,她还是第一个敢使唤他还赶他走的人。不过这种感觉,似乎并不坏。 “对了,”洛临川刚走出一段距离,又突然回过身来,吓得尹初妆赶紧又将脑袋埋回了被窝,“又……又怎么啦!” “我听说,小寨主因为没收到你的礼物正在闹脾气呢,你要是觉得好些了,还是想想该送小寨主什么生辰礼吧!” “生辰礼?” 尹初妆将头钻出来一点点,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我没什么可以送的东西呀!”当初被劫来的时候她身上就什么都没有,现在又从哪儿去找给小聂钰的生辰礼呢? 洛临川想了想,笑道,“小寨主最喜欢一种叫七角薇的花,我记得咱们山寨左边的林子里就有不少,你不如去摘点回来送给小寨主?” 尹初妆眨了眨眼睛,想来也应该是听进去了他的建议,洛临川嘴角勾起一抹笑,不在多停留,抬脚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洛临川将手中瓷碗放下,便曲起小指,一道嘹亮的口哨声响起,紧接着,一只黑影便闪进了房间。 “去告诉卫炎,让埋伏在翻云寨附近的影卫都准备好,以夜雾弹为令。” “是!”黑影跪在地上,行了个礼转眼便消失不见。 很快了,很快就能结束这里的事了,很快,他就要可以回到那座皇城,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开心? 第27章:云梦一场 天色微亮,尹初妆便已整装待发,她心想着,既然是送生辰礼,那必然是越早越好,既然已经晚了,那必然是不能更晚的。 尹初妆走出房门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泛白,尹初妆捏着画着白玲珑的画纸,小心翼翼的往翻云寨外走去。 小聂钰看到最爱的花儿,肯定会特别高兴吧,一想到这儿,尹初妆就忍不住开心 身后,洛临川看着尹初妆离去的身 影,微微叹了口气。他早已安排好,等尹慎进了那片树林,就会有人将他无声无息的送回北陵。 这原本就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杀戮,他本就不该牵扯其中,更何况,他也曾救过他一命。 从今以后,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洛临川黯然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兜兜转转了不知多少遍,尹初妆又再次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不是吧,”尹初妆喘了口粗气,“就这么大片林子,也能迷路?!” 尹初妆看了眼手中画着白玲珑的画纸,突然有些丧气,这眼见着都到日中了,莫说是找着花了,就连她自己也生生成了只无头苍蝇,目光所及全是一棵又一棵的参天大树,压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这个破高韫,该不会是在玩我吧?”尹初妆干脆找了棵大树,靠着大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心想着还是休息休息再走吧。可没想到,这一休息便是稳稳一个下午。在睁眼,天色已经晦暗了下来,林子里影影绰绰的,只勉强看得清路。 尹初妆吞了口口水,难怪哥哥老说她是猪,果然……尹初妆站在原地,还没想出摸黑走出林子的办法,就见林子忽然光芒大作,连带着尹初妆眼前都是一花。 尹初妆愣了愣,抬头看去,天空上一枚浅黄色的物体正在冉冉上升,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周围十里的地方。 试问这方圆百里,除了翻云寨,还能找出第二个有人的地方吗? 借着光,尹初妆这才发现,其实她走的并不远,估计白天也是累的两眼发黑,不然怎会没有发觉。 想来应该是灼寒发现她不见了,才特地放了烟火。 尹初妆循着烟火升起的地方跑去,一边跑,一边还想着待会儿该怎么跟灼寒他们解释,她总不能说,她为了给小寨主找花结果把自己搞丢了吧。裴醒那家伙肯定会嘲笑她的,她一定得编个好点的理由。 可理由是想好了,尹初妆却永远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尹初妆终于走出了那片令人头疼的林子,翻云寨近在眼前。尹初妆抬手擦了把脸上的汗,抬头看了眼没有一颗星子的天空,幸好她跑的快,要不然等这烟火没了,她还不知怎么办才好呢! 四围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没有,安静的可怕,尹初妆皱了皱眉,抬手按住了胸口的紫玉,一颗心砰砰直跳。 今日怎会如此安静?平常,这翻云寨外扰人的虫鸣声经常搅的她不得好眠,今日是都死光了? 可就在这时,原本黑洞洞的四周忽的又明亮起来,尹初妆眯了眯眼,当在适应了眼前的光度的时候,看见的却是让她一生难以忘怀的场景。 红色的火光将半边天渲染的如同朝霞般绚烂刺眼,火舌舔舐着翻云寨的外墙,不消一会儿,空气中便满是焦味和飘散的灰烬,随着夜里的晚风吹的很远很远…… 尹初妆愣在原地,脚下一阵一阵的发虚,身子一点力气也没有,险些摔倒在地,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 尹初妆很想跑过去,很想喊,可脚下却是一丝力气也没有,竟连抬脚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嗓子也干涩的发疼,像是活活吞下了一把刀片,疼的她想哭。 夜风袭来,尹初妆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讷讷的抬手摸去,却是一手的泪。 这时,一道人声远远的传来,循着夜风直直传进尹初妆的耳里,“事情都做干净了?” 尹初妆一惊,这个是……凶手? 尹初妆很想躲一躲,可脚下却仍是没有一丝力气,只堪堪走了两步,便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直接摔进了一旁的草垛里。 “是,主子!整个翻云寨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那就好!” 尹初妆听到这儿,只觉得一颗心都在流血,灼寒,裴醒,小聂钰,高韫……他们都死了吗?尹初妆的一双手紧攥着,就连指甲嵌进肉里也不觉得痛。 明明翻云寨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洗礼了,为什么还要有第二次?灼寒他们只是想安静的生活而已,难道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也不能实现吗? 那样好的一群人,将她这个不知身份背景的人留在山寨,视作兄弟手足,他们从没有想过去害别人,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他们! 尹初妆抬起头,巴掌大的脸上满是纵横的泪痕,神色戚戚,一双眸子里是触目惊心的伤痛。 她要出去,她要看看到底是谁,是谁杀了灼寒,是谁烧了翻云寨! 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尹初妆就已下定主意,若死,她便去陪已故的灼寒和翻云寨的兄弟们,若生,她就算穷尽一生也要为翻云寨报仇! 她尹初妆,说到做到! 可就在她起身的一瞬,一只手便从尹初妆的身后袭来,尹初妆只觉得颈间一通,便再无知觉…… 洛临川站在火光冲天的翻云寨前,慢慢撕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那张本就俊美的不似凡人的面孔在那妖冶至极的火光前,愈加俊美无俦。 他盯着那火看了半晌,才微微侧目对身后的一个影卫道,“我让你送回北陵的人送到了吗?” 那影卫身子猛地一颤,紧接着便跪下身重重的磕了个头,拔剑自刎了。 洛临川闭了闭眼,翻云寨的事既已了结,那便当这匆匆十几日是云梦一场吧。那个挑起花枝的人,也只不过是那梦中一道旖旎的风景,从此以后,归于旧梦。 既然是梦,总该是有醒的一天。 第28章:与子同袍 尹初妆睁开眼,瞧见的便是熟悉的青纱帐顶,偏头看去,镂空鎏金的梳妆台,大开的双扇檀木窗,鼻端更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茗气息盘旋流转,不是她北陵尹府的房间还能是哪儿? 尹初妆闭上眼,久久不肯起身,她到底是回来了…… 不一会儿,便有阵轻轻巧巧的脚步声响起,尹初妆不去看也知道,是轻梧过来了。 “小姐,你醒了吗?”轻梧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尹初妆沉默了半晌,才低低的应了声,“嗯。” 轻梧想来应该是笑了起来,连那声音也轻快了不少,“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轻梧可担心你了……”那声音突然又沉了下去,带了些哽咽。 尹初妆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睁开眼,果然看见轻梧跪在她的床边,抹了抹眼泪。尹初妆伸手揉了揉轻梧的发顶,轻轻道,“好了轻梧,我这不是没事?况且我不是也写了信回来,让你们不用担心吗?” 轻梧又抹了把眼泪,“话虽如此,但小姐待在那匪窝里,终究是不安全……” “那不是匪窝!”尹初妆皱眉打断轻梧的话,声音早已不复平静,甚至因为激动,音量不自觉的高了许多。 “小……小姐?”轻梧擦眼泪的动作顿了顿,眼睛里满是委屈。 尹初妆也是一愣,突然觉得疲惫,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轻梧站起身,有些担心的看了尹初妆几眼,才行了个礼,慢慢退了下去。 尹初妆就这么靠在床边,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悠悠的起身坐到了临窗的美人靠上,盯着窗外一棵打着花苞的碧桃树出神。 尹初妆敛着眉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片朦胧,如同起了薄雾的水面,带着潮湿的雾气。 微风拂过,扬起她未挽的长发,不知为何,她突然又想起那日欲雨天气,景灼寒笑着在她身前坐下,手执黑骨扇一下一下漫不经心敲着木栏的情状来。他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蕴着明朗的笑意,殷红的薄唇嘴角上扬,极是愉悦的模样。 他婉言诚恳的求她留下,他替她掩饰她的女子身份,笑着替她挡酒…… 还有裴醒,有着一头张扬红发的裴醒,总是爱对她动手动脚,却真心将她视为兄弟的裴醒。以及爱装老成的聂钰,总是冷言冷语却总爱为别人考虑的高韫,那些曾经鲜活在她面前的人,如今却因为一场人为的大火而变的恍若前世,又如何能使她不痛心? 尹初妆闭了闭眼,景灼寒说起过去之事时悲痛的表情似乎还近在眼前,可转眼间,翻云寨却没有了,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已经经历过一次杀戮的翻云寨为什么还要在再经历一场大火洗礼? 眼角似乎有泪流下,尹初妆按住胸前的紫玉,似乎那块玉可以让她重新坚强振作起来,可一颗心却仍旧像是被放在了油锅里熬煎,痛的让她难以呼吸。 “初妆!” 尹初妆身子一僵,转眼看去,尹初珩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此刻就站在她身边。 “哥……”尹初妆鼻头蓦然一酸,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涩意来。 尹初珩看着尹初妆憔悴的模样,只是沉默着将尹初妆的脑袋按进了怀里,“傻丫头,要哭便哭吧,何必强忍着?在哥哥面前,不必如此坚强。” 闻言,尹初妆却是渐渐哭出了声,一双手紧紧攥着尹初珩的衣袍袖子。 尹初珩轻轻的拍着尹初妆的背,一边柔声哄道,“好初妆,事情都过去了,从今以后,哥哥会保护好你。你不要在伤心了好不好?” 尹初妆闷在怀里,重重的点了点头,那哭声却是再也抑制不住。 好不容易止住哭,尹初珩胸前已是一大片泪渍,尹初妆瞪着一双红彤彤又肿的老高的眼睛望着尹初珩,哑着嗓子问道,“哥哥,你既然早就知道我被绑到了那个木屋,为什么又没有继续追查下去?这样我也就不会……”不会遇见景灼寒,不会被绑去翻云寨,也就不会如现在这般伤心。 尹初珩微笑着摸了摸尹初妆的脑袋,“这个问题哥哥现在还不能回答你,但哥哥答应你,等到时机成熟,哥哥一定会告诉你的,好不好?” 尹初妆点了点头,垂下眉眼,一双手绞着软烟罗的衣袍带子。尹初珩一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是道,“说吧,到底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我……”尹初妆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直直的盯着尹初珩道,“哥,我已经想好了,我是一定要为翻云寨报仇的,你切不可拦我!” 尹初珩皱了皱眉,沉默了良久才道,“你真的已决定好了?绝不会更改?” “绝不会!”尹初妆斩钉截铁的道,目光中是一派无人可挡的坚毅与坚决。 “可……”可只怕决意除去翻云寨的,就是那个站在权利巅峰的人。如果真是这样,初妆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他身为长兄,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初妆涉险?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尹初妆道,“初妆虽是女子,但也愿如先人所言一样,为一义字舍生忘死!” 尹初珩无奈的摇了摇头,良久才苦笑着点了点尹初妆的脑袋,“如今的初妆倒真是长大了,也敢拿话来噎哥哥了?刚才也不知是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如今却逞起英雄来了。” 尹初妆目光亮了亮,“哥哥这是答应了?哥哥不怪我?不怕我因此得罪了人,牵连了府里?” 尹初珩笑着道,“为何要怪你?初妆长大了,哥哥自然开心都来不及,哥哥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要为此伤了自己。” “哥哥……”尹初妆鼻头又是一酸,连忙环住了尹初珩的腰,将头埋进了尹初珩的怀里。谢谢你哥哥,初妆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有你这个哥哥。 初妆,要做什么便勇敢的去做吧,哥哥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哪怕是丢了这个位置,哥哥都会护你周全! 第29章:比试 小五一路打听着,又风尘仆仆的赶了不知多久的路才终于找到了位于赵国边境的药王谷。 站在药王谷外,小五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悲怆之感,太子那样一个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就会流落在这么个偏僻荒凉之地? 燕王宫被破时,他只能勉强救出公主,却没有机会将太子一块救出。后来,他到处打听太子殿下的下落,最后一次打听到太子殿下的消息是在两年前,而消息里太子殿下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大靖。 若不是这样,他和公主也不会在大靖住下。 收回思绪,小五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便向谷中走去,可脚才刚踏入药王谷一步,便有道女声突然响起,“是谁胆敢闯我药王谷!”接着,一道凛冽的刀剑光芒闪过,一柄长剑直直朝小五刺来。 小五连忙闪身躲过,定睛看时,却是个一袭红衣的姑娘,手中捏着把银晃晃的剑。 “姑娘,在下只是想要找人,才会擅闯药王谷,并无恶意,还请姑娘放行!” “放行?那你得先问过我十三娘手中的这柄长剑再说,看招!”十三娘不等小五说话,一柄长剑便朝小五刺去。 小五皱了皱眉,只是道,“得罪了!”便拔出剑来,毫不迟疑的迎了上去。 药王谷中不知种了什么药材,空气中满是沉甸甸的药香,大片大片的竹林随着风的方向左右摇晃着,枝叶间撒下细碎的太阳光斑,时不时投映在那十三娘和小五的脸上,光影加错,明灭交织。 十三娘勾了勾唇,闪身躲过小五的攻势,顺便就势按住小五的肩膀,一个灵巧的空翻就绕到了小五的身后,十三娘嘴角勾起,挥手击出一掌,这一掌,用了她五成内力,虽不至于重伤,怎么着也能让小五好好休养上一段时间。 谁知小五却在短短时间里便做出了反应,不仅侧身让她扑了个空,还就势擒住了她的胳膊,十三娘一慌,连忙挥剑要挡开小五。 可这因为这一慌,一套原本毫无破绽的剑法,生生留下了一个极大的破绽,小五在她挥剑的那一刻便拽住她的胳膊往旁一拉,然后飞起一脚,却没有落下去,只是停在了她的身前一寸的地方。 小五微笑,“承让了!” “你……”十三娘气的眼睛都瞪成了铜铃,“这不算,咱们再来一次!” 小五收回腿,将剑插回剑鞘,“还望姑娘带路,小五只消看看谷中有无在下要找之人便可,若是没有,小五自不会叨扰!” 十三娘眼睛转了几转,笑得狡黠,“好啊,那你便随我来吧!” “谢谢姑娘!” “不必客气,我姓成,名十三娘,你叫我十三娘就好。”十三娘走在前头,对着身后的小五笑意盈盈的道。 小五点了点头,只是问道,“这谷中可还有别人?” 十三娘笑着道,“当然,除了我还有咱们谷主和空瑾姐姐。”十三娘的脚步故意顿了顿,瞅准了一个地方,数着小五的脚步道,“三……二……啊!” 嘭! 十三娘揉了揉摔疼了的胳膊和腿,抬头对站在陷阱旁的小五怒目而视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五拱手道,“小五只是想找人而已,不知哪里得罪了姑娘,竟遭到一再二再而三的阻挠,既然如此,就委屈姑娘先在这个陷阱里呆上一阵子,等小五找到要找的人了自然就会救姑娘出来。” 小五再次供了拱手,便准备提剑离开。这下倒轮到十三娘慌了,明明就是她要推那小子下来的啊,怎么下来的反而成了她?那小子难不成背后还长了眼睛? 不过眼下她倒也顾不上什么其它的了,只是一个劲的喊道,“别丢下我啊,药王谷的晚上很吓人的,你就不怕我被狼吃了呀!喂,臭小子!你给我回来!回来啊!” 小五的身影顿了顿,十三娘一看有戏,连忙又道,“我一个弱女子,你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坑里啊,求求你放我出来吧!我保证不在跟你开玩笑了,我保证!”十三娘说着还信誓旦旦的竖起三根手指。 但小五最终也只是犹豫了一阵儿,便继续向谷深处走去。 十三娘连忙要站起身,却发现脚崴了,气急败坏地吼道,“好你个臭小子,你给我等着,等本姑娘出去了,一定把你千刀万剐,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 十三娘悠哉悠哉的趴在小五的肩头,笑盈盈的道,“其实你这个人也不是太坏嘛,看在你救我出来的份上,本姑娘就不跟你计较刚才的事了。” 小五仍旧是是板着一张脸,也不吭声,只是默默的道,“还有几时才能到?”十三娘伸出手,指着前面不远处说,“也快到了,怎么了?” 小五静默了一会儿,只是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稍稍重了些。” 十三娘的脸绿了绿,这人怎的这么不经夸? 眼见着又走了一柱香的时间,十三娘突然高兴的道,“到了!到了!就是前面啦!” 小五抬起满是虚汗的脑袋往前看了一眼,却是一座掩映于花树之中的一栋朱红色高楼。楼上挂了一块儿匾,上面潇潇洒洒地写了几个极其飘逸的大字,‘飞云楼’。 小五愣了愣,忍不住道,“这名字取得倒是独树一帜,真真像是北陵城里的茶馆。” 十三娘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这可是咱们谷主亲自取的名字,大家可都说好听呢。” 小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你去吧!”十三娘却又是一声冷哼。 “十三娘?” 十三娘转头看去,确是提着花蓝的空瑾,空瑾看见十三娘此刻正趴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肩头,连忙丢下篮子就要去扶十三娘下来,“你这是怎么了?” 十三娘笑着道,“无事,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十三娘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空瑾的手,从小五的肩头下来。 空瑾听十三娘如此说,这才稍稍安了点心,望了眼一旁的小五道,“这是……” 十三娘张了张唇,还未说话,就听见楼上响起一道清丽的女声来,“十三娘,是来客人了吗?” 第30章:中毒 “谷主!”成十三娘和空瑾连忙行了个礼。十三娘答道,“禀谷主,是的,确是来了客人,说是来寻人的。” 小五抬头看去,那高楼上却站了一个白衣女子,脸上蒙着白纱看不真切面容,只瞧得见一双秋水剪瞳,光波流转,就如同清晨的朝露般清透纯粹。 “我这药王谷倒是许久都不曾有人来了,倒不知你寻的是何人?” 小五拱手行了个礼,“实不相瞒,我乃燕王宫旧人,此次冒昧来到药王谷,只因得到消息,说是我前燕国太子流落药王谷,所以特地来寻。” 女子愣了愣,喃喃道,“该来的终究会来。空瑾,带他上来吧!”说完便转身进了飞云楼。成十三娘对空瑾点了点头,空瑾便松开扶着十三娘的手,引着小五往飞云楼上而去。 房间里,药王谷谷主燕青衣端着茶盏一口一口慢慢的抿着,见小五进来了,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屏退了周边的人。慢悠悠的开口道,“我遇见苏夜那会儿,正好是大靖国的右丞相生了顽疾,高价请我前去治病。我也是在那儿遇见已经中毒颇深的苏夜的。” 小五的手紧了紧。眼里现出担忧的神色来,“太子他中毒了吗?可是什么厉害的毒?如今可治好了?” 燕青衣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毒,就如那附骨之蛆,无论我试了多少办法,都不能将其彻底根除。苏夜的身体也是时好时坏,我便将他留在了药王谷,此时若是出去,估计对他的身体是百害而无一利。” “那谷主可知这是何毒?” 燕青衣道,“我只知这毒中有千棘草和苏陌叶两种毒,却都是极寒之物,正好压制了苏夜的内力和体内的阳气,我药王谷中,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我就是将苏夜留在了那里,你若是想看便去吧!” 小五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罢了,就让太子在此安心疗毒吧,在下以后再来拜访。” 燕青衣点了点头,扬声道,“空瑾,送客!” 小五垂头丧气的出了飞云楼,望着飞云楼外澄澈的天空,一颗心却像是沉到了海底。他回去该如何跟公主说呢?公主若是知道太子中了毒,必然会十分担心吧!罢了,还是先不跟公主说了,总归也是失望了那么多次,总比日日担心来得好。 低下头,小武远远的就看见坐在秋千架上的十三娘。此刻,她已换了一身衣服,却仍就是红衣,站在那太阳底下,刺目耀眼的很。 看见他出来,十三娘倒像是十分高兴的样子,连忙向他跑了过来,那哪里还看得出办法崴了脚的样子?“你寻的人寻到了吗?谷主可说帮你?” 小五苦涩一笑,只是道,“我在大靖还有事儿,不便在此久留,他日你若是有空,大可到北陵来做客,我必然好好招待你。 ” 十三娘愣了愣,原本笑着的脸也沉了下去,“你这就要走了吗?怎的这么快?是没有寻着人吗?” 小五摇了摇头,“我他日还会再来。” 十三娘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好再多留他,只是闷闷的道,“在这谷中论剑术,我可没有输给任何一个人,你还是第一个,下回你若再来,我必然要与你好好比一比剑术,到那时,我一定会赢你!” “好,那在下便告辞了,姑娘,请多保重。”小五拱手行了个礼,便不再多做停留,转身向谷外走去。 十三娘看盯着小五的背影看了半晌,良久才叹了口气,“这谷中好不容易才见着个外人,却这么快就走了,真是没意思。” 尹初妆自回来后便每日闷在房里,轻梧瞧着这也不是个事儿,便思量着要不要劝尹初妆出去逛逛,散散心。 正这样想着,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极其张狂的笑声来,紧接着就看见白忱急匆匆的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轻梧连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了?是来人了吗?“”白忱道,“还不是冷家少爷,原本说是前一阵就该回来的,不知为何在路上耽搁了这许久,到今日才回来,这不,刚回来就跑到了咱们府里,还带了一大堆东西,说是送给小姐少爷的,少爷正派我去迎接呢。” 轻梧一听是冷家少爷回来了,却是一副极其高兴的模样,“是千风少爷回来了呀!”说着便要到门口去。 白忱皱着眉头拉住轻梧的胳膊道,“冷少爷回来,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还不是小姐……”轻梧回过头,远远的却看见尹初珩走了过来,连忙扯了扯自己的胳膊,一张脸涨得通红。“还不快放开我,拉拉扯扯的,被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白忱一愣,手上的力道便是一松,再晃过神来,轻梧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白忱微微叹了口气,他和轻梧在这府里从小一块儿长大,本以为轻梧待他终究是与别人不同的,可没想到,轻梧对他却是半分别的心思也没有。 “白忱!” 白忱回过头,尹初珩正站在他的身后。“少爷。”尹初珩点了点头,走过去,“我不是派你去门口迎接千风吗,怎么还在这儿?” “我……”,白忱低下头,却是一副极其黯然的模样,“我现在就去。” 尹初珩盯着白忱落寞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恍然又想起那夜苏胭决绝的模样来,心头便是一痛。 转头望向廊外,阳光点点缀满绿色的枝叶,犹如镀了一层薄薄的黄金,廊下挂着的琉璃灯笼被那灿烂的阳光映照的璀璨透明,在地上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倒影。 尹初珩一身白衣站在那儿阳光底下,阳光在他身上笼起出一层淡淡的光华。 尹初珩愣愣的出了会儿神,便转身向书房走去。他这一生需要承担和背负的太多了,所以放弃的也太多了。无论是小时还是现在,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活,有时候他甚至忘了……率性而为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 牵延蹉跎,时光难在。衰草枯杨,年华易过。陌路韶华,总归尘泥。 谁解蚀心 “小姐,小姐,”轻梧提着裙裾急匆匆跑进了桃妆阁,一张小脸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还未跑到尹初妆身边,就喊道,“千风少爷回来了!” 正在发愣的尹初妆惊了一惊,刚抬起头就被轻梧拽住了袖子,“快走,小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千风少爷。” 尹初妆这下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又不是什么宝贝,何必如此着急?” “谁背地里说我坏话呢,再说我怎么就不是宝贝了?” “千风少爷!”轻梧的眼睛亮了亮,目光在尹初妆和冷千风之间转了转,“小姐,冷少爷,你们先聊着,奴婢先行告退。” 冷千风点了点头,笑着对尹初妆道,“许久未见轻梧了,这丫头倒是变得越发机灵了。” 尹初妆笑了笑,并未答话,而是道,“不知这么久你在外头都做了些什么,也不曾写封信回来,千霜姐说起你时,总免不了担心一把。” 冷千风坐到尹初妆身前,望了眼窗外刚刚打起花苞的碧桃树,慢悠悠的开口道,“我自然有我的快活日子,逍遥山水,不理俗事。倒是你,怎么才回来就见你这幅憔悴模样?刚才见着初珩兄,他同我提起你,眉眼间颇是担心。说是让我好好开导开导你,我倒不知发生了什么,如何开导?” “我哪里就憔悴了?将好最近发生了件事儿惹得心里不怎么痛快,又恰巧你回来,才让你见着如今这副样子。” “怎么?是谁惹我家初妆不高兴了?”冷千枫风抬手捏了捏尹初妆的小脸,笑着道,“说来我听听,届时我替你欺负回去。” 尹初妆将他的手扯了下来,无奈道,“你如今在北陵也无职位,就算我叫人欺负了,你又如何替我欺负回去?不过眼下倒确实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哦?说来听听!”冷千风露出一副极感兴趣的样子来,笑眯眯的道。 “皇上!”洛临川刚换好衣服,就听见门外响起太监李诚的声音,“皇上,六王爷求见。” 洛临川挑了挑眉,他消息倒是灵通的很,“让他进来!” 洛临川在位上坐定,端起茶盏浅浅敏了一口。就瞧见洛临渊穿着身宝蓝色的衫子神采奕奕的走了过来。“皇兄,你可是回来了,可不知这阵儿我顶的有多辛苦。那群迂腐的大臣们天天想着法套我的话,也亏得我聪明,才没让他们讨着半分便宜。要不然这朝中哪能像现在这般安稳?” 洛临川没吭声,将手中茶盏放下,打量了面前的洛临渊半天,才道,“你今日跑这一趟莫不是专程来向朕讨赏的?” 洛临渊嘿嘿一笑,大大咧咧的坐下道,“当然不是,我这不也是关心皇兄吗,不知皇兄在翻云镇可有何发现?” 原来,从被绑那日起,一切便都在洛临川的计划之中,云州私盐案虽然结了,但实在存在太多疑点。云州一带临海,是极为富饶之地。周家为皇商,在云州更是一家独大。在加上家主周德海朝廷命官的身份,根本无须顶着天大的风险,做这危险的生意。 可周德海不止做了,还做的,天衣无缝。若不是有人秘密,上奏本。他放在各地的耳目,根本不会发现。他当时也是气狠了,没怎么细想,就下令流放了周德海,抄了周家。事后想来,才觉得蹊跷。就连他的人也没有发现。周家的交易,旁人又会如何?得知,又为何要费那么多的周折?秘密呈上奏本。若不是y愁便是那鬼,若是外头又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将周家所有的交易摸得清清楚楚,若是那鬼那那鬼又是谁的人,一定要质周家于死地。 可就在他准备派人细查的时候,周德海却突然被一伙人在往魏国去的官道上救走,自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就在这时,北陵城中开始有官宦家的公子小姐接连被绑,而亲属手中都有一封写着早春宴的信筏。他派人查了信筏上的香料,又派人去了趟寒谷,却一无所获。 早春宴是北陵习俗,定在每年的二月十七,届时,所有的王侯将相,官宦世家,都会携亲眷前往,伏拜天神,祈求风调雨顺,国家安康。 早春宴往往会举行三天三夜,所有人不分职位高低,畅所欲言。那伙人的意图再明白不过,无非是想借着早春宴借题发挥。一群因子女失踪而急疯了的大臣们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大家都不可知。他自然有本事将这事平了下去。但这对于皇家而言,却是件大失颜面的事。 那人费尽心机,想来也不应该就是想让他失了颜面这么简简单单的目的。 伪装成云尚书之子,故意受伤被绑,原就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遇见尹慎却是意料之外的事儿。起初他以为尹慎是对方故意放进来的人,为了试探,他让尹慎替他治伤。那晚的月色不大好,他睁开眼,借着一丝月辉瞧见尹慎低着头专心致志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始终设防的心悄然裂开一丝缝隙。 再后来,他设计逃跑,诛杀闻袖等人,故意留下活口去通风报信,就这样一路追查到了翻云寨。 他一边借着高韫的身份进了翻云寨一边派人去追查被绑的官宦子弟,可没想到他会在那里再次遇到尹慎。在翻云寨,他找到了景灼寒和周德海互通的信件,才知道周德海本就是翻云寨已故寨主的人。 当年的翻云寨势力扎根很深,若不是这样也不会引起先皇的忌惮,惹来杀身之祸。可没想到如今五年过去,翻云寨的残党不仅没有根除,反而还有联络,周德海贩卖私盐赚黑钱,也不过是为翻云寨积累财力,而后来官家公子小姐被绑的事儿也是景灼寒在暗中操纵,想要借着早春宴在做文章。 他决心除去翻云寨,却想保全尹慎,便故意引尹慎去了那片林子,暗中派人将他送走。可没想到,派去的人,仅有一人重伤而回,按照规矩,自刎而死。翻云寨被除,等于除去了一个隐患,可不知为何,他却总觉得心中不安。 至今他还没有弄清楚,在树林中不声不响除去他的人的到底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 或许,他不过是陷入了一个局中局罢了。 福利——短篇小说《谁解蚀心》上 第一章 即使过了几千年,颜兮每次想起那夜的场景,都会忍不住颤抖。 记忆中,那夜的大昀辰宫黑的如墨般,即使有大片大片的月光照射进来也化不开。夜风拂过紫色的帘幔,携着院子里夜云香的花香,如同每个在大昀辰宫的夜晚。 颜兮躺在床上,一头长到脚踝的紫色长发从床上流泻到紫玉的地石上。她闭上眼,还没有睡着,就听见门被大力撞开的声音。 颜兮猛的睁开眼,一个旋身从床上起来,充满了警戒。但在看见幽冥的那一刻,她便放松了下来,笑着跑过去道:“这么晚了,你怎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幽冥已经红着双眼捏住了她的脖子,她惊恐的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幽冥~你~怎么~了?”幽冥不说话,只是不断的加重着手里的力气。 颜兮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她痛苦的闭了闭眼,左手结印向幽冥的胸口袭去。幽冥冷不防受了这一下,松开手,向后退开了几步。颜兮粗粗的喘了两口气,眼里有泪光浮现“幽冥,对不起,我……” 幽冥血红的眸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右手在空中一划,下一刻,那柄银月长剑便握在了手里,脚下划了个诀,飞快的向她攻来。颜兮堪堪躲过“幽冥!你怎么了?” 此刻的幽冥仍旧是那张无上风华的脸,甚至因为散开的墨色长发多了几分妖冶,但于颜兮而言现在的他是那样的陌生。 几招过后,颜兮便败下阵来,她前天刚历了命劫,此刻正是虚弱的时候,根本就打不过已经位列六神的幽冥。颜兮捂着嘴,鲜血从指缝间潺潺而出…… “幽冥……”颜兮跌坐在地,鲜血混着泪水滴落在紫玉的地石上。幽冥一步步的走向她,赤红着双眼,就连眉间的神印也泛着猩红的色泽。手中银月长剑的光泽在暗夜中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耀眼刺目。 那一夜,银月长剑穿透了她的肩胛骨,废了她六千年的修行,他更是活生生的从她体内挖出了她唯一的一根仙骨! 那一夜,是她六千年的修行生涯中最可怕的噩梦,被鲜血浸染成红色,永远洗刷不去。她永远记得,幽冥散着一头如夜般的长发,双瞳血红,一柄银月长剑被鲜血染成红色。他站在她面前,雪白的衣袍浸成了红色,向下滴着鲜血。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嘴角挂着笑,一步步向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而她因为失去了六千年修行,变回了原身—赤尾魅兔。她失去了仙骨,便是永远失去了修行的资格。或许有一天有人会愿意渡她修行,但也只是会让她再次成人而已。她永远都不会在成仙了,她也永远都不会在见到幽冥了…… 第二章 “好无趣啊,颜兮~”长空之森的主人,也是六神之一的白寅抱着化身赤尾魅兔,一脸无聊的样子 颜兮不舒服的在他怀里动了动,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耸拉了下来,就是不理他。白寅却是来了兴趣“小颜兮啊,你天天不理人的,是不是嫉妒本神修行比你高啊?” 颜兮扭转脑袋看向他,一双沉澈清透的蓝眼睛愤怒的瞪着他。 “哟,生气啦?”白寅嘴里这么说着,可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开心的很“要不是本神捡到你,你还不一定活的下去呢!你还冲本神生气,有没有良心?”他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一脸的宠溺。 ??颜兮现在若是有手,肯定会把他的手拍下去“我告诉你,你可别把我当宠物养,小心……”她顿了顿,好像她没有威胁他的资本。 “小心什么?”白寅笑的开心“倒是你要小心哪天惹本神不开心了,本神把你扒了皮,生把火把你烤了!”白寅恶狠狠的道。 颜兮一阵恶寒,缩了缩脑袋,毛茸茸的大耳朵耸拉下来,把那双眼睛盖住了。白寅却更高兴了,笑声传扬开来,附近的草木又茂盛了几分…… 绿薇来找白寅的时候,白寅正抱着颜兮给她喂萝卜。不过貌似颜兮并不喜欢这些萝卜,吃一口吐一口,把白寅身上的白衣染了一大块污渍。可白寅依旧喂的兴致勃勃,嘴里还念叨着“宝贝颜兮,多吃萝卜长的快。” 绿薇倚在柱子前,就这么看了一炷香的时间,白寅也没发现她。 “我说白寅,你倒是挺喜欢这只兔子的啊!”白寅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当然了,谁让我们颜兮这么可爱。”说着,又爱抚的摸了一下颜兮的脑袋。在场的一人一兔同时甩了他一个白眼。 绿薇走过去,坐在绿藤编织的藤椅上“我看你是在长空之森待久了,没见过什么稀奇东西,才会对这只丑不拉几的兔子感兴趣。” 颜兮斜瞟了她一眼,默默地转过身子,把那条短短的红尾巴对着她。白寅没说什么,只是敛下神色,把颜兮抱进怀里“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绿薇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一脸笑意的道:“你听了么?五天之上大昀辰宫里的那位,最近要办酒宴,六海八荒的都收到了请柬。” 颜兮小小的身子僵了僵,脑子里又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忍不住的开始颤抖。白寅感觉到了她的异常,皱了皱眉道:“他办他的酒宴,于我们何事?”说着,站起身,向长空之森尽头的云水殿飞去“你若是想去,就自己去吧,我不去。” 绿薇站在原地,愤愤的跺了跺脚“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啊!傻瓜白寅!” “你怎么了?”回了云水殿,白寅把颜兮放到床上,一脸关心的道。颜兮摇了摇毛茸茸的脑袋,水灵灵的眸子毫无光彩,良久才问道:“你有没有办法让我暂时变成人?我想……去大昀辰宫看看!” 白寅确实没有辜负颜兮的期待。 他用金边雪银草为颜兮织了一具身子,引了长空之森的仙水浸泡了半月,使这具草木织就的身子化成了与常人无异的血肉之躯。 在引颜兮的魂魄入躯体的前一刻,白寅在三嘱托,这具躯体只能使用一个月,若时间过长便会自行腐烂。而且金边雪银草为仙草,最见不得血气,沾上血无异于引火焚身,到时更是会灼伤她自己的魂魄。 颜兮一一的应了,白寅才稍稍放心了些,这才开始动用引魄术为颜兮引魂魄入身…… 第三章 听说大昀辰宫的幽冥有一流落在外数千年的胞妹,最近刚失而复得,所以才办了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酒宴,请尽了六海八荒的神仙。更让人惊讶的无非是几千年没有出过长空之森的白寅竟也来了。还带了一位看不出是何仙籍的姑娘。 站在大昀辰宫的殿前,颜兮有一瞬间的失神,距离被剥了仙骨的那夜已过了三百年了。对于凡人来说三百年是几辈子的时间啊,而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漫长生涯中的沧海一粟,幽冥……还会记得她么? 她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白寅为她织身的时候很用心,这张脸比她原本的样貌不知精致了几百倍。但不知道为何,她还是不喜欢这张脸,大概……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换了张脸,幽冥就不认识她了吧。 “怎么了?”白寅看着她,笑着道:“不喜欢这副样子?我可是按照你的要求织的脸,若是不好,你也别怪我啊!”颜兮噘了噘嘴“我倒是觉得你把我美化了许多,我以前可没有这么漂亮。”白寅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你以前什么模样我确是不知,但现在我认识的颜兮就是这副样子,我期盼的样子。” 颜兮愣了愣,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温柔的待她。颜兮苦涩一笑“走吧!趁现在时间还早,带我去看看这大昀辰宫吧!”白寅倒是一副高兴的样子,牵过颜兮的手,就向大昀辰宫内走去。 一进了大昀辰宫,触目皆是开的极好的夜云香。大片大片浅紫的夜云香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整个大昀辰宫团团围住。微风吹过,淡然温馨的香气便四散开来,袭人欲醉。颜兮有些吃惊,过了三百年了,这些她亲手种下的夜云香,不仅没有枯萎,反而开的越来越好了。 有几个仙人看见白寅便围了过来,客套了几句后就将话题绕到了她身上。 “不知这位姑娘是哪方仙籍的?以前倒是没见过啊!”一位鹤发白须的老人家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颜兮还没说话,白寅已经出口道:“这不过是我们长空之森新飞升成仙的下仙而已,不过是我喜欢才带了过来。” 颜兮瞪了白寅一眼,见那几个神仙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慢慢的退了出来。才过了三百年,大昀辰宫的路她还记得。她真的好想再去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看。 因为大多客人都只是待在前殿,所以大多侍卫都调去了前殿。后殿反而冷清了不少,只有偶尔有几个捧着水果的仙娥走过。颜兮很容易就拐到了紫云阁。 紫云阁从外面看,还是和当初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夜云香铺了一路,那棵她从东海求来的碧璃月桂还没有开花,琉璃般透明的桂叶倒是茂盛的很。颜兮嘴角扬起一抹笑,一步步走向紫云阁的门口。 她抬起手,却又忽的失去了推开这扇门的勇气,缠绕了她近乎三百年的噩梦在这一刻又开始清晰起来。幽冥暗红的双眼有浮现在眼前,颜兮闭了闭眼,收回了手。 可就在这时,一柄长剑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第四章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颜兮不用回头都知道他是谁,这个声音陪伴了她快六千年,她化身成人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幽冥看着面前人的背影,不知道为何竟会生出一丝熟悉感。那种感觉就像是…… “颜兮?是你……回来了吗?”颜兮睁开眼,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她慢慢的回过头,看见幽冥的眼中有一抹光芒慢慢暗去。 “抱歉,我是来赴宴的,不小心走错了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原谅!” 幽冥愣了愣,收回了剑“无妨,只是这紫云阁向来是不准外人进的,还是请姑娘移步前殿吧!”说完,转身便走。颜兮眼角有泪光浮现,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心口痛的厉害。 “幽冥!”她最终还是没忍住,这个名字在她的心里辗转了三百年了,早已成了她心上的一道朱砂印。 幽冥背影一顿,回头看向她,银色的眼眸中染了淡淡的疑惑“我们以前认识么?为什么姑娘的声音会这么熟悉?”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几位老神仙,白寅忍不住松了口气,淡淡一笑道:“颜兮,等急了……”他转头看去,身边早已没了颜兮的身影。白寅心里一紧,突然不安了起来。 颜兮愣愣的看着他,良久才摇了摇头“不,我们以前并不认识!我只是一个刚刚飞升成仙的下仙而已。”幽冥点了点头,自嘲般的笑了笑“也是,你怎么会是她呢?!是我糊涂了!”他说着,转身看向那棵碧璃月桂“都过了三百年了,我却总觉得她还会再回来。”颜兮也是苦涩一笑,慢慢的走到他身边“或许有一天她真的会再回来呢?” “不,”幽冥的目光渐渐放远,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身上的伤可以好,而心伤了……就再也愈合不了了!”颜兮抬头看向他,目光中有几分恨意,但更多的是痛苦“你又怎知身上的伤会好呢?” 幽冥一愣,低头迎向她的目光,良久,却是有些激动的抓住她的肩膀“你到底是谁?你是颜兮么?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一只手插了进来,将幽冥的手狠狠的扯了下去“幽冥!你凭什么抓着我的……” “白寅!”颜兮适时的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只是聊聊而已,没什么的。”白寅回头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幽冥时,那目光中便少了几分敌意“那就好,快开席了,我们走吧!”白寅最后看了幽冥一眼,绿色的眼眸中却含着几分冷意,牵过颜兮的手向前殿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幽冥望着颜兮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会有几分苦涩与不舍。颜兮的脚步顿了顿,还没有回答,就已经被白寅拉着离开了。 其实说不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幽冥愣愣的看着颜兮离开的方向,良久,只是露出了一个苦笑,终究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的。 “哥哥!” 幽冥一愣,慢慢的收回了目光,连带着目光中的几分伤痛也渐渐化做了冰冷。他回过头,看向身后站着的蝶衣。良久,只是冷冷的移开目光,准备去前殿。 “三百年了,她不会回来了,你又何必……”她的话没说完,幽冥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压在了碧璃月桂的树干上“要不是因为你的这张脸,有时我真想掐死你!” 神的气势铺天盖地的朝蝶衣席卷而来,她忍不住的害怕,脖子上的那只手牢牢的禁锢着她,她满脸惊恐的看着幽冥。 幽冥看着她,却忽的想起了那一夜,他也是这样掐着颜兮的脖子…… 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幽冥放开了她,转身朝前殿飞去“以后若是在让我听见你议论她,就决不会像今天这样简单了!” 蝶衣愣在原地,忽的大笑道:“蝶衣啊蝶衣,这就是你费尽心思的结果么?”她看着幽冥离去的方向,眼里浮现出几分与她的柔弱不相符的凶狠“不!哥哥只会是我一个人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福利——短篇小说《谁解蚀心》下 第五章 酒宴是定了三天的,所以一散宴,各位仙家便按照品阶被安排在了不同的宫殿里。白寅是六神之一,所以殿室也是最好的,倒是颜兮,顶着一个下仙的头衔,被安排在了最末一等的厢房里。 入夜,颜兮却怎么也睡不着。大概是白天见了幽冥的缘故,此刻颜兮的心里乱糟糟的。她从没想过要报仇,无论如何幽冥都是她六千年时光中唯一对她好的人,也是她唯一的朋友。但是,她又真的能完全忘记那一夜的事么?告诉他,她就是颜兮?不,她做不到! 这时,一阵清越的笛声响起,敲碎了屋外点点琉璃似的月光。颜兮一愣,已经忍不住向屋外走去。记得以前,每次只要幽冥遇到烦心事,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坐在望月湖边吹笛,而她每次都会过去陪他,现在想起那段岁月,却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颜兮,还没起么?我进去了哦!”白寅站在门外,敲了敲门“没关系的,反正以前你是兔子的时候不也没穿衣服么?反正都看过了……”他说着,便推门而进,却没有见着人,白寅一愣,心口便是一紧。他急忙走出去,脑海里第一个涌出来的人便是幽冥。 白寅冲进去时,酒宴已经开始。白寅却不管不顾的飞到幽冥身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颜兮呢?是不是你把颜兮藏起来了?” 幽冥执酒杯的手顿了顿,皱眉道:“颜兮?”白寅眼中的冷意更盛“昨日只有你与颜兮说过话,除了你还有谁?” “果然……”幽冥的嘴角露出笑意,银色的眼眸中有显而易见的惊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幽冥拂开白寅的手就向外走去。 “今日你不说个清楚,就哪儿也别想去!”他说着,左手光芒乍起,捏了个诀,身子腾空而起向幽冥攻去。 幽冥微微侧过头,转身躲过“你我都是六神之一,我并不想与你为敌!”白寅嘴角挑起一丝冷笑“只要你说清楚颜兮在哪儿,我自然不会与你为敌!” 白寅一头墨色长发此刻因为使用仙术而变作墨绿色,就连那双绿色双眸也泛着冰冷的色泽,他张开双手,无数条金边雪银草从掌上爆出,成袭天之势向幽冥卷去。幽冥面色一冷,一柄银月长剑早已攥在了手里…… 他们都是六神之一,功力自然是其他人所无法比肩的,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其他仙家早已退出了大殿,生怕被殃及。 “住手!” 第六章 白寅面色一顿,颜兮走了过来“我不过是来晚了些时间而已,你又在生什么气?”白寅松了口气,眼中冰冷的色泽渐渐退了下去,一头墨绿的长发又变成了墨色。他走到她身边,看了她许久,才轻轻道:“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他说着看了一眼幽冥,只是眸子内的敌意并没有减少。 颜兮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幽冥,见他望着自己,只是道:“你是有话与我说么?”幽冥看着颜兮的脸,只是勉强扯出了一个笑“三百年了,你……终于愿意回来了么?”颜兮嘴角挑起一抹笑“是啊!三百年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呢,没想到原来你还记得啊!大概……”她的目光冰冷如剑直直的刺进了幽冥的心里“大概我是你唯一辜负的人吧! ” 幽冥愣在原地,良久也没有吐出一个字。 颜兮看着他的反应,嘴角的那抹笑越放越大“三百年了,我倒是有些话要与你说!”白寅皱了皱眉,伸手拉过她“你……”他只说了一个字,颜兮便甩开了他的手“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插手!” 白寅怔住,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幽冥立起一道隔障,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三百年了,你过得……好吗?”幽冥看着她,眼里的痛苦越来越明显“为什么你会换了一副样子?” 颜兮却是一副冰冷的样子,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一片空荡荡的寒意,但有抹光芒却在眼里慢慢亮起“我被你废了六千年的修行,被你挖了仙骨,如今你却来问我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太讽刺了些?” “我……” “我把你当做唯一的朋友,用全部的身心去信任你,结果呢?修行被废,仙骨被挖,若不是我本身便有仙根,又被白寅救去,只怕你再也看不到我了!”颜兮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甚,仿佛随时都会爆开“三百年里我以赤尾魅兔的样子活着的时候,你在哪里?三百年里我被噩梦纠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幽冥,我倒宁愿我化身成人时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你!” 幽冥怔怔的看向她“不!不是的……”那夜于她而言是个噩梦,但对于他来说却是个永远醒不来也摆不脱的梦魇,无论何时他总是会想起那夜的场景,他的心煎熬了三百年,受的折磨不比她少。他也去寻过她,为她走遍了六海八荒,他想找到她,却又害怕找到她,他希望她活着也害怕她再也不会原谅他…… “无论如何,”颜兮眼里的光芒终于爆了开来,化作不顾一切的血红,她举起藏在袖间的匕首,朝幽冥的心口扎去“这都是你欠我的……” 颜兮现在与凡人无异,幽冥本可以躲过去,但他终究没有躲开,猩红的血喷薄而出,他只是扯出一个笑“颜兮,求你……不要在恨我了……” 第七章 ??“师父,师父,师娘今天动了一根手指哦!”才九百岁的幽桐一路小跑着到幽冥身边,喘着粗气道。闻言,幽冥放下手中的书,有些惊喜道:“是吗?” “我说,”白寅突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把揪住幽桐的耳朵“小兔崽子,谁让你叫颜兮师娘了?幽冥是你师父不假,但颜兮可不是你师娘!” 幽桐一边叫痛,一边委屈的道:“是师父让我叫师娘的!”白寅看了眼幽冥“他让你叫你就叫啊?在我面前你怎么没那么听话?” “对不起,白师叔,我不叫了,不叫了……”看到幽桐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幽冥皱了皱眉“白寅!” 白寅这才放开了幽桐,随手扔了个包袱过去“我给你带的仙果,你天天照顾颜兮也辛苦。”幽桐抹了把眼泪,抱着包袱瞬间破涕为笑“谢谢师叔。” 白寅也笑了,墨绿色的眼眸里带着宠爱“去玩吧,我跟你师父说说话。”幽桐一溜烟的就跑开了,因为跑的急还把一只鞋跑掉了,还是白寅替他捡的。 长空之森的白云涧是上父开立天地以后住的地方,仙气汇集,百物有灵,是最适合仙人修魂的地方。 但自从上父化身山川之后,这里就被上父的后人所封,直到今天,白寅为了颜兮养伤,又重新解了封印。 “一转眼又是九百年过去了,”幽冥站起身,看着白云涧下草木繁盛的长空之森,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直到现在我仍然想不明白,你是如何知道颜兮中了蚀心蛊的?” 白寅挑了根树枝躺下,闭上了眼,嘴角却扬了一抹弧度“我同样不明白,明明是你的妹妹,你为何下手时毫不留情?” 时间仿佛静止了般,一阵风过,满枝的碧槐花随风摇曳,花香四逸。 “蚀心蛊乃是钦天宗自制的蛊毒,中蛊者失去理智,双目赤红,只会听下蛊者的命令,除非完成任务否则便会毒发身亡。即便是六神也无法抵挡。”白寅睁开眼,折了枝碧槐花“我父神便是中了蚀心蛊,才会错手杀了我的母亲,最后,散去一身神力,随我的母亲一同归身天地,再不入轮回。” 幽冥愣了愣,转过身看向他,却不知如何安慰。良久,白寅只是笑了笑“到你说了。” 幽冥嘴角挑起一抹笑“其实蝶衣并不是我的妹妹……”? “师父,师父!”幽桐突然跑了过来,一脸惊喜的道:“师娘醒了!” 白寅与幽冥愣了一瞬,同时看了对方一眼,然后…… “死幽冥,你敢跟我抢,要不是我渡了五千年的修为给颜兮,你以为她被你的血伤了魂魄,只用了短短九百年的时间就能修好么?”白寅从树枝上一跃而起,金边雪银草同时从双手爆出,向幽冥缠绕而去。 ??幽冥不屑的笑道:“你渡了五千年的修为不假,但若不是我用血养了颜兮三个多月,解了她身上残余的蚀心蛊,你以为你渡了修为就有用?无论如何,颜兮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只能是我……”说话间,幽冥闪身躲过那些杂草,捏了个诀,银月剑化作千万银针将白寅团团围住…… 六千年前,幽冥下凡历劫,中途为了救一名被钦天宗抓走的妇人,杀了当时钦天宗的宗主,而他自己也身受重伤。没想到,那位妇人却是上父开立天地后诞生的第一只赤尾魅兔。她散尽仙力救了幽冥,留下两个还没化身成人的孩子。他原本打算将这两个孩子都带回大昀辰宫,中途却被钦天宗的人抢下一个。那两个孩子,一个是颜兮,一个便是蝶衣。 幽冥回到大昀辰宫,依规矩喝下了忘尘水,将前尘尽忘,颜兮便一直留在了他身边。直到六千年后,钦天宗为了报当年之仇,将蝶衣送了回来。 幽冥身中蚀心蛊,才会废了颜兮的修为,挖了颜兮的仙骨。若不是那天在宴上,颜兮刺中了他的心,神力流失,那些前尘记忆汹涌而来,他估计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颜兮打开门,看见幽冥和白寅同时向她飞来,嘴角微微扬起…… 第32章:烟雨流光 “皇兄?”洛临渊见洛临川只是发愣,出声问道,“怎么了?可是事情还未摆平?” 洛临川摇了摇头,将手中茶盏搁下,“你以前不是偏爱月白的袍子,说是最衬你的清冷之姿,如今怎么换了宝蓝色?”洛临渊笑了笑,与洛临川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沾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皇兄可有喜欢的女子?” “喜欢的……女子?” 洛临渊笑着道,“臣弟听闻皇兄对宸妃娘娘恩宠甚隆,皇兄难道不喜欢宸妃?” 洛临川转着玉扳指的手也是一顿,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何来的喜欢不喜欢,不过是为了稳固朝政罢了。” “那真是可惜,”洛临渊叹了口气,“‘喜欢’可谓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东西了,一整个绚烂的红尘世界,都比不上心爱之人的一个浅浅笑意。”洛临渊站起身,“皇兄总有一天会明白的,臣弟先行告退了。” “如果……” 洛临渊回过身看向欲言又止的洛临川。 “如果喜欢上的不是女子呢?” “啊?!!!” ———— ———————— “少爷,你找我?”白忱推门走进尹初珩的书房。尹初珩负手站在窗前,只着了件极单薄的锦衣,一头长发未束,泄了一背的墨色,听到声响,尹初珩回过身来,俊逸的脸上染了几分苍白的病态。 白忱心头一紧,“少爷,你最近身体是越发不好了,要不要……”尹初珩摆了摆手,“无妨,想是前几天不小心染了风寒,又喝了冷酒所故,无需担心。我这次找你来,只是想问问,你接初妆回来那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事情的过程,有些细节还未仔细推敲思虑。” “从少爷收到小姐书信那日起,属下便带着六名暗卫日日守在翻云寨外。那日,天还未亮,小姐便偷偷出了翻云寨,属下虽不明情况,但还是跟了上去。可没想到,那林中却早已暗暗埋伏了人,属下唯恐那群人对小姐不利,正想出手,谁知林中却突然出现了另一批杀手,将那埋伏的数人暗杀,又悄悄离开了。属下见他们对小姐似乎并无敌意,便没有横生枝节,后来……” “后来,初妆就瞧见翻云寨被烧,一时冲动,差点露面,你及时出手将初妆带了回来,是吗?” “是!”白忱点了点头,“那批杀手出手狠绝,想来应该是训练有素,但怪就怪在,他们竟然漏了一个活口,任由那活口逃了出去。” 尹初珩蹙起眉头,他有种直觉,埋伏在林中的必是皇上的人。 从在木屋中发现那帕子时,尹初珩便知道,皇上此行定不简单,后来翻云寨被烧,他便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云州私盐案必然是与翻云寨有何牵扯,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皇上为何要在林中埋伏人手,是为了除去初妆,还是有别的目的?那突然出现的一批杀手又是谁的人,又为何故意留下活口?还是说…… “你可瞧见那批杀手身上有何特殊之处?或是标志性的东西?” “标志性的……”白忱凝眉苦想,突然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对了!那批杀手每个人的衣襟上都绣了一种独特的花纹,像是云纹,又像是某种鸟兽纹,属下隔得有些远,并未看清楚。” 尹初珩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故意留下活口无非就是为了借别人之口透露某种信息罢了。估计,皇上下一步就是查这花纹的出处。 只是,不知皇上可否知道这活口是故意留下的,若是不知……罢了,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眼下他真正该担心的,是皇上为何要在林中埋伏人马。若是为了除去初妆,那皇上又是如何得知初妆会出现在那儿的?又为什么要除去初妆? 若不是,那又是出于何种目的?莫不是他漏掉了什么关键!是什么呢?他到底漏掉了什么? 尹初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扶在檀木桌案上,半天都直不起身子。 “少爷!”白忱正要过去扶尹初珩,尹初珩却边咳嗽边轻轻的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你……咳咳……先下去吧?咳咳咳……” 白忱站在原地,担忧的看了尹初珩半晌,良久才道,“属下知道少爷因为苏姑娘,心里不痛快,但也应保重身体,这尹府可全靠少爷一人撑着。” 尹初珩的背影僵了僵,有多少人觊觎左丞相这个位置,又有多少人急着想找他尹初珩的错处,好趁机拉他下马,他岂会不知? 可是在苏胭说出那些决绝的话时,她的心却痛得像要破裂开来一般,如今只剩下一地飞灰,寂然如灭。 白忱看着尹初珩清瘦的身影,不忍地闭了闭眼,“属下先行告退。” 白忱刚打开书房门,就瞧见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轻梧,手里还捧着一个红木托盘,里面放着一个汤盅。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滚滚而下,沾湿了胸前绣花的衣襟。 白忱愣了愣,转头看向屋内的尹初珩,连忙将门带上,拉着轻梧到了拐角处。 “轻梧,你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白忱接过轻梧手里的托盘,轻声问道。 轻梧抬起手背抹了把眼泪,通红着一双眼望向白忱,强颜欢笑道,“没有,只……只是风太大了,被风沙迷了眼,觉得……难受……”轻梧话未说完,眼泪便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轻梧抬起袖子又狠狠的擦了去,“白忱哥哥,轻梧……是不是很没用?” 白忱看着面前一脸失意的轻梧,心里突然觉得十分不是滋味,握住托盘的手紧了紧,闷声道,“轻梧,你……是不是喜欢少爷?” ———— ———————— 再一次站在翻云寨前,尹初妆忍不住红了双眼。 “为何突然想来这儿?”冷千风皱了皱眉,“看样子,这地方不久之前应该经历过一场大火,如今这荒芜模样,有甚么好看的?” 尹初妆没有搭话,只是抬脚向寨内走去。旁人自然不会明白,她对翻云寨的感情。 当一个人身处肮脏的尘世久了,看惯了阴谋与算计和复杂的人心,她自然而然就会喜欢上这个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这里曾经并不是荒芜之地,在这里也曾有如烟霞绮罗般的六瓣紫,有临水楼阁,有纯粹的笑……这里比繁华万千的北陵更让人值得欢喜,只是……”只是有人不肯放过这里罢了…… 尹初妆闭了闭眼,似乎想要把那将要溢出来的泪憋回去。 一切痕迹早已随着那场大火化作烟雨流光,但记忆不会,往事也不会,她永远不会忘记翻云寨带给她的快乐。景灼寒,裴醒,永远活在她的记忆里,永不腐朽…… 第33章:马头夺花 三月,应该有温和的阳光,泻了满城春色,应该有杨柳依依,桃花灼灼。可在如今的翻云寨内,举目望去,除了断壁残垣和焦炭,却是半点春色也不见。 这里就像是被上天遗忘了一般,突自困在萧索的冬天 尹初妆缓缓走到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前,曾经如烟霞般延绵一路的六瓣紫哪里还看得见踪影,剩下的只是干枯焦黑的花树枝桠和树干。尹初妆走过去,冰凉的指尖在粗糙的枝干上轻轻划过一段距离。 曾经挑起花枝,轻嗅花香的场景突然遥远的如前世记忆,尹初妆转眼看向一旁屋檐下的破败不堪的曲栏杆。 ——“这花名叫六瓣紫,早春开花,能绚烂一整个春天,是曾经寨主夫人最喜欢的花。寨主为了夫人开心,便在这儿种满了六瓣紫。” ——“你是翻云寨的客人,又是……当然住这儿了,要不然裴醒又该喊着你去与他们挤通铺了。也就这儿,旁人不会随便进出,会省了很多麻烦。” ——“阿慎,你可听说过六瓣紫的传说?” 六瓣紫的传说?尹初妆突然转身,淡青色的裙裾在地上转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千风,你听说过六瓣紫的传说吗?” 冷千风此刻正安安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因为无聊的紧,便随便望着个地方发呆。尹初妆突然出声问道,倒是吓得他一个激灵,“什么?” 尹初妆忙走过去,拽住他的袖子道,“六瓣紫啊?六瓣紫的传说,你知道吗?” 冷千风愣了愣,失笑道,“这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尹初妆急道,“你回答我就是了。” 冷千风叹了口气,“这说起来话就长了,传说,在不知多久之前,有两个并立的国度,一大一小,一强一弱……” 冷千风直起身子,将那个早已随时间埋在尘埃下的故事娓娓道来。 绥安边境的闻醉居今日可真真是热闹,不止楼上楼下都站满了看客,就连闻醉居外都挤满了没抢到席位的人。 这闻醉居不是别处,正是个正儿八经的酒家。这些人围在这倒不是因为这闻醉居的酒如何如何的好,而是因为一个赌约,专程跑来凑热闹的。 话说几日前,常年驻守绥安边境的绥国谢将军家的一个小公子,平白无故被人胖揍了一顿,那人大言不惭的留下了话,若是有人要替那小厮报仇,就在三日后约在这闻醉居见面。 也许是这小镇平静了太久,只是一件这么极其普通的小事硬生生演变成了如今这副轰动模样,将这绥安边境大半的人都吸引了来。 而此刻闻醉居内的大堂上,也就是众人的目光焦点处,此刻正摆了张长桌,而长桌两端都各坐着一个俊秀的男子。 左边的男子一袭黑衣,狭眸微眯,嘴角微挑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那个一身练色长袍的男子。 而那男子此刻正抱着胳膊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眸子微瞠,一张俊秀的小脸怒气冲冲,忽的拍着桌子站起身喊道,“就是你这小白脸,打了我谢家的公子?!” “不错!”黑衣男子挑了挑眉,一副挑衅模样,“就是我!如何?” “你!”谢瞳立刻炸了毛,指着男子道,腾的一下站起身道,“大胆狂徒,可敢报出你的名字!” 男子慢悠悠的站起身,撑着长桌道,“云澈!” “好,照我们绥国的规矩,我今日与你立下生死契约,胜生败死,无人可追其咎,你可敢?”谢瞳说着就要拔剑,却被云澈拦住,“我是云国人,不信你们绥国的规矩。” 谢瞳皱了皱眉,“那你说个规矩!” 云澈微不可闻的笑了笑,眼睛里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在我们云国,有一个十分有趣的游戏,叫‘马头夺花’不知你可听说过?” 谢瞳犹豫着摇了摇头,不明白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是这样的,你们各骑一匹马,每人的马头各绑上一朵红绸花,相对策马,谁先取下对方马头上的红绸花,谁就算赢,如何?” 此话一出,一旁看热闹的众人却是奇奇抽了口冷气,这可是个要命的游戏啊。 谢瞳低头思虑道,若论剑术,他还有些自信,可若是论骑术…… “怎么?不敢?”云澈笑了笑,投向谢瞳的目光含了些轻蔑,“你们绥国人的胆量也不过如此嘛。” “好!比就比,谁怕谁啊!”谢瞳不知是被云澈的眼神刺激到了,还是被他的言语所激,来不及多加思考,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校场 谢瞳坐在马背上,突然觉得有些心慌,一颗心惴惴不安的,小厮站在旁边,却是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公……公子,求求你快下来吧,你若是出了点什么事,奴才也活不了了!” 谢瞳瞪了眼那奴才道,“父亲与我说过,一个人生来就应该有些不可僭越的底线,一个人若是连底线都无法坚守,那便与畜牲无异!”谢瞳说着看了眼对面一脸懒散的云澈,咬牙切齿道,“他欺我谢家人,便是欺我!我定要讨个公道!” “可……” “不必说了,”谢瞳不耐的挥了挥手,“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既是我一意孤行,那便万万不会连累到你,下去吧!” 那小厮想来也是没有办法可想了,跺了跺脚便退了下去。 云澈看着对面神色紧绷的谢瞳,笑道,“想来你应该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吧,不必紧张。” 谢瞳又是狠狠瞪了一眼,紧紧攥住手里的缰绳,“我们提前说好,你若是输了,便要在我谢家府门前跪上三天三夜,并亲自跟我家小公子道歉!” 云澈笑道,“若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谢瞳高声道,风卷着地上的沙砾打在脸上,有些发疼,谢瞳眯着眼睛,鬓边的发丝微微有些凌乱,有一次重复道“我绝不会输!” 云澈愣了愣,良久,嘴边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明显,“若你输了,就随我回云国,做我的小厮如何?” 第34章:指责 “若你输了,就随我回安国,做我的贴身小厮如何?” 谢瞳愣了愣,手上便是一紧。 “公子,不可啊!”一旁的小厮连忙喊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若是输了,可让他该怎么办啊! “好!”可下一刻,谢瞳便应了下来,“我们绥国人最重承诺,今日就请这校场外几百绥安两国的百姓做个见证,我谢瞳绝不反悔!” “好,”云澈难得敛了脸上的散漫神情,“那便开始吧!驾!” 云澈挥动马鞭,策马向谢瞳冲去,马蹄哒哒,卷起地上的黄土。谢瞳捏紧手中马鞭,还未策马,一支羽箭忽的破空而来,正好射中了他马头上的红绸花,钉在了校场的围栏上。 云澈见情况有变,连忙勒马…… 谢瞳眉头蹙起,一双眸子含了凛冽的冷光,向校场外看去,显然是有些恼怒了,“是谁在这儿捣乱……” “是我!” 校场外的高台上正站了个银袍金甲的男人,手里挽着张弓箭,身姿挺拔。 “将军,你终于来了,奴才根本就拦不住公子啊!”那奴才一见是谢豫来了,连忙抹了把眼泪,跪下急忙忙的道。 谢豫瞟了跪在地上的奴才,冷哼道,“既然如此无能,那本将军留你在瞳儿身边,又有何用?来人,拖下去斩了!” 命令一下,后面就立刻走上两个身着盔甲的大汉来,就要将那奴才拉下去。 “将军饶命啊!奴才知错了,将军……”小安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止不住的磕头。 校场上的谢瞳一愣,连忙下马向高台之上跑去,“哥,饶了小安子吧,是我一意孤行,不关小安子的事!” 谢豫看了眼神色慌张的谢瞳,冷声道,“你可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谢瞳低下头,一副气弱的样子,“记得,我答应过哥哥,在哥哥外出这几天,绝不会胡闹生事,但是这次……”谢瞳急忙想要辩解,这次明明就不是他的错啊。 谢豫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气道,“也不知你何日才会懂事,罢了,你现在就跟我回去。”谢豫说着,就拉过谢瞳的手,刚准备离开,就听见云澈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谁胜谁负还不知道,阁下就要先走了么?莫不是太不把这赌约当回事了。” 谢豫脚步一顿,刚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回身看了炎一脸痞笑的云澈,目光又落在了谢瞳身上,“什么赌约?” 谢瞳瞪了眼云澈,只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谢豫的眉头随着谢瞳的话越皱越深,脸色也越来越差,等到谢瞳将事情交代完了,谢豫的脸竟完全成了铁青色,低吼道,“胡闹!” 谢瞳的身子猛地一颤,连忙低下头,不敢在去看谢豫的脸色。 云澈注意到谢瞳的害怕,却是微微一愣,想不通刚才那个豪情万丈,口口声声要与他立生死状的人如今怎的成了这副怯弱的模样? “这位公子,”谢豫抱拳,“今日这事儿,确实是吾弟冲动了,还忘公子见谅。” “哥……”谢瞳不乐意了。 “你给我闭嘴!”谢豫转头瞪了谢瞳一眼,“今日之事,待我回去跟父亲交代了,看父亲如何罚你!” 谢瞳不在说话,只是一双眸子里含了潋滟的水波,瞅了眼一旁看热闹的云澈,不甘心的背过身去。 “你的意思是,今日之事作罢?”云澈挑了挑眉,嘴角含了丝玩味的笑,“可就在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说,绥国人最重承诺,绝不反悔,可是我听错了?” 这话一出,谢瞳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忍无可忍的吼道,“那话既是我说的,我便绝不会出尔反尔,我现在就跟你……” “谢瞳!”谢豫吼道,“闹够了没有?!” 时间仿佛就此安静下来,校场上凛冽的风吹过,卷起漫天的黄沙飞扬,天空也是乌青色的,厚重的如同巨大的棉罩,沉甸甸的罩在人们头顶,让人透不过气来。 良久,谢瞳才怔怔的转过身来,一双眼里含了悲愤,也含了委屈,更多的却是一种失望,“是我在闹吗?我不过就是想替舅舅家的小公子讨个公道,难道这也有错吗?!为什么?哥哥你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不管青红皂白,总是会先指责我?为什么就没有那么一次,是站在我这边的?我需要的不是哥哥的保护,而是哥哥的支持,你懂吗?!” 谢瞳吼完这些话,便推开谢豫,不顾一切的向校场外冲去。谢豫愣在原地,脑子里全是刚才谢瞳的话 ——哥哥你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不管青红皂白,总是会先指责我?为什么就没有那么一次,是站在我这边的?我需要的不是哥哥的保护,而是哥哥的支持,你懂吗? “将军,看样子快要下雨了,要不要属下去把公……”副将顿了顿,抬头看了眼一旁的云澈,才接着道,“去追公子回来?” 良久,谢豫才叹了口气,慢慢的摇了摇头,“瞳儿的脾气我最清楚,照如今的情况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来的,罢了,就让他好好冷静冷静吧。” 谢豫说着,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云澈,皮笑肉不笑的道,“今日之事,因何而起,我想公子不可能不清楚,我劝公子还是不要紧抓着不放了。我们谢家虽说不喜与人结仇,但也不是好欺负的。瞳儿年幼,若公子非要践行赌约,谢豫自当奉陪。” 云澈嘴角扬起一丝笑来,又恢复了原本慵懒的模样,“瞧这天气也快下雨了,本公子也确实是没了游戏的兴致,今日之事,就当是个玩笑好了,在下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云澈拱了拱手,便向校场外走去。忽的像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微微侧过脸道,“若在下没有记错,我揍得可是当今皇后的哥哥,相国府王家的小公子,刚才令弟既称相国大人为舅舅,那想来应该是皇室之人。可为什么在下却听说,当今皇室只有一个太子一个公主呢?” 云澈如同刀削般精致的侧脸上勾起一丝极惑人心魄的笑来,可不知为何,在他的笑里,谢豫却看见了危险…… 第35章:亲吻 深秋天气,一场大雨下过,气温便骤然转了个弯,冷的直叫人发抖。 谢瞳自校场出来后,便就像无头苍蝇般一通乱跑,直跑到一条河边才堪堪停下脚步。可没承想,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成了个落汤鸡。好不容易找了个落脚的破庙,却又是个破的不能再破的所在,四面漏风,瓦不遮头。 谢瞳缩在破庙的角落里,又冷又饿,眼泪好几次涌出来,又被她憋了回去。她自己也不清楚她这是在同谁置气,是那个总是一脸坏笑的云澈,还是总指责她胡闹的哥哥。 她只知道她不能哭,哭就代表她输了,可她不想输,她不甘心,她不想输给那个一肚子坏水的云澈。 就抱着这样的想法,谢瞳沉沉的睡了过去,在梦里她似乎听见了云澈的声音。 ——“大夫她怎么样了?” ——“无妨,这位姑娘只是受了风寒,有些发热而已,等老朽开几幅药煎了服下,再休息几日即可。” ——“……” 真是个讨厌的梦啊,她怎么会梦见那个叫云澈的男人呢?可这个念头刚转过,谢瞳便再一次陷入沉沉黑暗。 再醒时,眼前已是另一番光景,看样子,约摸是个客栈之类的地方。谢瞳脑子混沌了片刻,转头看去,正有一个男子背对着她靠在书柜旁,手里不知捧了什么,正低头看着。 深秋薄凉的阳光,轻笼着他,给男子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度,一头墨色长发也浸在阳光里,光华流转,格外的赏心悦目。 谢瞳心头忽地一跳,连忙去找自己的那把银刀,可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谢瞳这才想起,自己的那把银刀还在小安子那里呢,她当时跑得急,压根没顾上拿刀。 男子想是听到了声响,突然回过了身,“你醒了?” “云澈?”谢瞳的心在看见云澈的那一刻倏忽一沉,接着便猛烈地跳动起来,一下一下的格外响亮,震的谢瞳脑袋轰隆隆的直发晕。 谢瞳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何要那么慌张,或者那不是慌张,可谢瞳根本就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她只知道她现在手上若是有把刀,他必定会毫不迟疑的冲上去。 云澈似乎是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笑着道,“怎么,想跟我拼命?”谢瞳愣了愣,抬头瞥见云澈勾起的唇,只是闷闷的转过头。 云澈放下手中的兵书,端起桌上还腾腾冒着热气的药碗,递给谢瞳道“喏,喝了吧。你若早与我说你是个女子,我哪里会跟你闹那么一出?” 谢瞳立刻就炸了毛,推开他的手道,“女子怎么了?女子就比你们男子差?活该天天待在闺房里绣花,活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只想着相夫教子吗?这不公平!” 云澈连忙稳了温手,可药碗里的药汁还是不可避免的洒了几滴。 云澈一偏头,正好对上女子怒气冲冲的眸子,倒是有些好笑,“我何时那么说过了,自始至终不都是你一人在说?” 谢瞳冷哼一声,仍旧偏过头去。 云澈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一道狡黠的弧度,“你既说女子不比男子差,到底不过是空口说说罢了,这样,你若愿意跟我去个地方,那我便相信女子确与男子一样。” 谢瞳狐疑的将他望着,“你这人好生可笑,你不信便不信,我何必要巴巴地证明给你看?”谢瞳说完,便要准备躺下去,倒真是一副不打算再搭理他的模样。 “何必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不就是不敢去。”云澈激道。 “好!我去!”谢瞳将脑袋钻了出来,不甘示弱道,“谁怕谁!” 入夜 云澈带着谢瞳七转八弯,不知走了多久才停在了一座红漆的木门前,看样子应该是某个院子的后门。 谢瞳站在木门前,突然有些犹豫。虽说,他们绥国与安国已经有几十年不起兵戈了,但说到底,他们终究是两国人,万一他趁这机会,把她…… 不!不!不!谢瞳闭了闭眼,别自己吓自己了,这个云澈虽然看起来不大像,嗯……虽然确实也不是个好人,但应该也不会坏到那种程度,把她卖了吧? “你想什么呢?”谢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睁开眼,云澈含笑的眸子近在咫尺…… 谢瞳一瞬间血气上涌,想也没想就抬起手腕,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啊~啪~” 云澈缓缓捂住脸,被打得有些发蒙,过了许久,才愣愣的问道,“好端端的你打我做甚?谢瞳红着一张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理了里身上男装的衣摆,“谁让你平白无故离我那么近?”谢瞳从鼻孔里溢出一声极其轻蔑的冷哼,抬手推开面前的男子,就准备推开那红漆木门进去。可下一刻,手臂就被身后的云澈拽住。 谢瞳皱了皱眉,正要甩开云澈的手,可头一晕,自己已然被云澈按在了木门旁的青石壁上。 “你刚才莫不是在害羞?” 谢瞳的背抵在冰冷僵硬的青石壁上,身子却被圈在云澈的臂弯里,彼此之间呼吸可闻。 她抬起头略含羞愤的目光便撞进了云澈浩瀚如深海的眸子里,一刹那,仿佛万物都为之寂灭,只剩下谢瞳一下响过一下的心跳声。 谢瞳羞的脸都快滴下血来,她活了十六年,还没人敢对她这么动手动脚的,此刻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倒是说说,你刚才是不是害羞?”云澈不依不饶的问道,一头墨色的长发从肩头滑下几缕,垂在胸前,映着那月白的云锦袍子,好看的紧。 谢瞳气闷的推了推身前的云澈,却没能推动,于是更加气闷,恶狠狠的抬头准备骂人,“你个……” 可话还没说完,云澈的脸却突然被放的无限大,接着,她的唇就被一个柔软的物什堵住了。 谢瞳瞠大眼睛,仿佛能够听见云澈的心跳声混着她的,难以辨清。习习夜风一瞬间旖旎无限,沉沉夜幕仿佛也绽放万千烟火,绚丽到令人心醉。 “你个王八羔子……”这是谢瞳晕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谢瞳想着,这大抵是她这辈子受到的最大的侮辱了,但奇怪的是,她却并不讨厌。 第36章:十里红妆 风过无痕,廊下的琉璃彩灯轻轻晃动,摇曳出一片七彩光晕。花厅里的花似是开了,淡淡的桃花香随着温柔的风扬满整个院子,香气拂人,让人心都不禁柔软下来。 “我……”轻梧因为白忱的一句话突然变得慌张起来,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白忱眉头紧锁,目光也渐渐黯淡了下去,“你喜欢的人……是少爷对吧!”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轻梧的心随着白忱的话,徒然一紧,良久,才轻轻的点了点头,手指不停的绞着衣角。 白忱一直迟疑着,惶恐着的心,因为轻梧的动作,终于冷了下去,仿佛坠进了无底的冰渊,冷的他全身战栗。 白忱突然红了双眼,“可我们……” “白忱哥哥,轻梧知道,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若不是后来家乡闹水灾,我们也不会逃到北陵,更不会遇见少爷和小姐。轻梧很清楚,逃难途中若是没有白忱哥哥的照顾和保护,轻梧很可能……所以,轻梧对白忱哥哥除了亲人般的感情,更有一份感激。” 轻梧顿了顿,抬头看了眼白忱晦暗的神色,接着道,“轻梧知道,少爷有喜欢的姑娘,也明白自己不该对少爷有不该有的心思,但轻梧……” 轻梧哽了哽,抬手抹了把眼泪。 白忱叹了口气,终究是不忍心,把手里的托盘塞进轻梧的手里,“既然喜欢,就勇敢些吧,别藏在心里,惹自己伤心。” 轻梧望着手里的托盘,眼泪却是再也止不住了,啪嗒~啪嗒~一颗颗滴在了青玉的汤盅上。 “白忱哥哥,对不起……” 白忱顿了顿,转身黯然走开了,轻梧,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 —————————— 翻云寨 尹初妆和冷千风找了个稍干净些的地方坐着,尹初妆对这个故事倒是难得的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 冷千风说的口干舌燥,刚刚准备歇一歇,尹初妆就不乐意了,催道,“故事说一半算个什么?哪有你这样吊人胃口的!” 冷千风一听,冤道,“小祖宗,我哪里就吊人胃口了?你听着倒不觉得,可我这巴巴的说了快一个时辰了,能否容我歇歇?” 尹初妆撇了撇嘴,“你怎的这么没用?罢了罢了,快些歇吧!” 这回轮到冷千风不乐意了,斜瞄了尹初妆一眼,慢悠悠的道,“呵,我没用?那这后半段的故事你自己编吧。”说着,便起身作势要走。 尹初妆倒是不急,只静静坐着。 果然,冷千风走出没两步,便又自行退了回来,忿忿道,“你个丫头,就是吃定我不敢弃你而去,若你出了事,初珩哥不跟我拼命才怪!” 尹初妆嘻嘻笑道,“知道就好!” 冷千风见尹初妆笑了,倒是从心底里松了口气,将那个故事接着道,“自那夜过后,两人的关系便突然亲近了许多,直到……”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日不止,绥国国内一片素白,即使是夜晚,漫天漫地的大雪也照得天地一片通透明亮。 谢瞳已换回了女装,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小髻,斜插了一只缀迎春花的玉簪,十分娇俏可爱。 谢瞳拥着手炉大髦,坐在窗边看雪,看一会儿便叹一口气。 她从没想过,那个无赖至极的男子会是安国的王,他的本名也不叫云澈,他叫钟离澈,‘钟离’是安国的国姓。 记得他向她坦白真实身份的那一天,可把她气的不轻,拿着剑追着他砍了大半日,最后一剑刺进了他的左腹,流了很多血。 她吓的哭了许久,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他气息微弱的躺在床上,求她原谅,他说,他三日后便要回安国了,到时他必会以十里红妆为聘,娶她为安国王后。 她很恼他骗了自己,但却没有办法拒绝,谁让她喜欢他呢? 她回到绥国王宫后没过多久,安国便送来的聘礼和婚帖,聘礼很多,多到连绥王的元明殿都堆不下。 但绥王很不高兴,谢豫也不高兴,一直黑着一张脸。 绥王不同意这门亲事,不管她说了多少好话都不同意。 她不高兴了,变着法的脑,他想逼绥王应了这门亲。 她喜欢钟离澈,她想嫁给他,她有错吗?他们凭什么不同意! 终于,在她一把火烧了兵器库之后,绥王勃然大怒,将她关进了束芳阁,束芳阁是她的寝殿。 她一直认为这个名字取的实在是不吉利的很,‘芳华韶光,都束之高阁’难道不是个福薄的名字吗? 她也怒了,于是便开始绝食,扬言道,他们关她几天,她便绝几天食。 她实在是没法子了,她是绥国唯一的公主,是从小就被父王、王兄小心翼翼捧在手上的珍宝。只要是她想要的,想求的,他们都会让给她,千方百计的满足她。就算她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绥王不同意,只要她闹上一闹,他们便会让步。 这一次,是他们僵持时间最久的一次。 所以,她只能用这个办法去威胁爱她的父王和王兄。 “嘎吱——” 一道推门声响起,将谢瞳的思绪拉回现实,谢瞳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格子窗外的飞雪,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日父王和王兄还是没有来呢?小榕,你说我还能不能撑到阿澈来找我?” 身后,谢豫望着她的背影,轻轻道:“你就非要嫁给那小子不可吗?” 谢瞳身子僵了僵,惊喜地回头,“王兄?”说着便要起身,可周身却是半点力气也没有,还未撑起身子,便是一阵头晕。 谢豫走过去扶住她,半是心疼半是责怪的道“你都几日未进食了,那小子真值得你做到如此地步?” 谢瞳笑嘻嘻的重又坐好。 谢豫捡起滑落在地的狐裘替她盖好,“你与他不过相处短短十几日罢了,何苦就让你倾心至此?” 谢瞳笑了笑,答非所问道,“我总记得小时候,王兄是最疼爱,也最惯瞳儿的。瞳儿不爱绣花,偏爱舞枪弄棒,惹得父王不高兴,是王兄替瞳儿挡了责骂,也是王兄教会了瞳儿第一套剑法。瞳儿每次惹祸,也是王兄替瞳儿善后……王兄每次都在帮瞳儿,那为什么王兄就不能在帮瞳儿一次呢?” 第37章:国殇 谢豫沉默着替谢瞳到了杯热茶,递过去道“那日在校场,你责怪王兄每次遇事都先指责你,那你可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兄是害怕哪天,王兄不在你身边,你会受到伤害。你可又知道,你天性不受拘束,又争强好胜,若离了父王、王兄,离了故土,受了委屈,又有何人帮你? 安国与绥国,虽相距不过百米,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异国他乡。王兄不希望你一时被爱意冲昏了头,葬送了一辈子本该有的美好年华。 你身为绥国公主,却嫁作安国王后,若是日后绥安两国干戈又起,你又该如何自处?” “王兄,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没有担心思虑过?谢瞳与谢豫四目相对,眉眼之间有几分动容,“但我相信阿澈!” “相信?”谢豫冷笑一声,“只怕你所谓的相信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谢瞳没在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浅浅的抿了口茶水,良久才道,“哥哥,瞳儿愿意以此生幸福赌一把,赌他是真心想与我绥国结为秦晋之好,赌他是真心……想与瞳儿此生共白头!瞳儿的心性,王兄是知道的,如若王兄是真的爱惜瞳儿,就请不必再说了,瞳儿心意已决!” “你当真心意已决?”谢豫皱眉问道。 “当真!”谢瞳毫不迟疑。 “绝不后悔?” “绝不!” 谢豫紧紧盯着谢瞳的双眼,妄图从中找到半点犹疑,可惜,他看见的,只有足以披荆斩棘的坚毅。 谢豫叹了口气,终于松了口。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说旁的话了,你便安心做你的新嫁娘吧。父皇那儿……我会去说,还有所有其他的一切,王兄都会安排好,王兄会送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谢瞳眼里迸出惊喜的光芒,连日来水米未进的苍白面容也因为兴奋而染上了一层淡粉,“此话当真?” “当真!”谢瞳浅笑着揉了揉谢瞳的发顶,“只要我最爱的妹妹可以得到想要的幸福,哥哥愿意……” 哥哥愿意冒最大的风险,哪怕是拼上这条命也没关系! 只是此刻的谢瞳不知道,绥国虽看似强大,实际上靠的不过是坚不可摧和高不可攀的城墙罢了。 谢瞳也不知道,她之前因为任性而烧掉的兵器库,对绥国而言,是怎样一个致命的漏洞。 谢瞳更不知道,如若安国打着迎亲的幌子进入绥国,实际上却藏了一颗虎狼之心,绥国将会陷入怎样危险的境地。 此刻的她,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嫁与那个她欢喜的男子罢了。 这些话,谢豫想说,却没有机会说出口。 而当她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一切都乱套了。 安国迎亲那日,也是绥国城破之时! 小榕跌跌撞撞跑进束芳阁时,谢瞳已换好了嫁衣,大摆的衣袖和衣摆上用金线绣了凤穿牡丹的花样,极为雍容华贵。 谢瞳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喜娘一脸喜气洋洋的笑,正在用玉梳替谢瞳绾发。 谢瞳从铜镜里看见小榕空着两只手,慌慌张张跑进来的模样,奇怪道,“我不是吩咐你去拿喜帕的吗?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公主……公主……”小榕突然跌坐在地,眼神空洞,面如死灰,“安国大军攻进来了,王宫……王宫保不住了!” 喜娘的手一抖,那玉梳便从谢瞳的三尺青丝间滑落,啪的一声碎成满地玉屑。 谢瞳愣住,一瞬间脸上血色尽褪,良久才木纳的站起身,怔怔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小榕声嘶力竭道,“钟离澈借着迎亲的幌子,里应外合破了王宫,殿下……殿下此刻正带着将士在城下血战,只是……只是……咱们的士兵没有兵器,如今已然不敌了!” 谢瞳连忙跑过去,抓住小榕的肩膀道,“父王呢?父王在哪?” 小榕哭的沙哑,一双通红的眸子凄苦的将谢瞳瞧着,“殿下……殿下在元明殿!” 谢瞳想也不没想,便拿过一旁的佩剑向外冲去,可还没跑出殿外,就听见殿内传来小榕的声音,“公主保重啊……”接着便是砰~的一声。 谢瞳顿住脚步,回过身,小榕已撞死在束芳阁的廊柱上,鲜血溅得满地都是。 谢瞳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嘴巴张的老大,眼泪便是这时候流出来的。 人命在这场国殇面前如草如芥,根本微不足道,只有谢瞳一人还不明白罢了。 绥王宫早已乱成一团,到处是慌乱逃跑的宫人和婢女。谢瞳强忍心中悲痛,转身向元明殿跑去。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染白谢瞳如墨似锦的长发,墨色的发和大红的裙在风中飘舞飞扬,像极了这座风雨飘摇的城。 就在距离元明殿不足十米处,突然有太监的哭喊声响起,“着火啦,着火啦!”如同暗夜鬼魅般凄厉的哭声,让人不禁心头为之一颤。 元明殿着火了! 谢瞳站在殿前,眸中清楚的映着元明殿浴火的模样。谢瞳站立不住,重重的跌坐在雪地里。冰冻三尺的寒意瞬间攀延而上,将谢瞳牢牢锁住。 谢瞳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冷过,冷得让她几近窒息。 恍惚中,她似乎看见父王就站在那片火光中央,目光慈爱地看着她,然后一点一点被大火吞噬殆尽。 “父王!!!” 谢瞳跌跌撞撞地起身,就在快要扑进那片火光中时,小安子抱住了她的腿,“公主,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公主!” “放开!”谢瞳眼见着绥王正在一点一点归于虚无,只觉得一颗心也在慢慢变冷,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沾湿了小安子头上青纱的冒顶。 “公主,陛下自知绥国已守不住了,只能以死向绥国历代先皇请罪,可公主不过才十六岁啊……”小安子亦是满面沉痛,死死抱住谢瞳的双腿不放。 “只要公主去求安王,凭公主和安王的交情,公主一定可以有……有活命的机会的啊!” 谢瞳被小安子的话久久钉在原地,喃喃道“去求……他?” 小安子点了点头,悲痛道,“公主,陛下已经没了,殿下……这绥国皇氏血脉只剩下公主一个人了啊!”小安子缓缓松开手,目光却忽然变得惊恐起来。 第38章:生离 “去求他?对!我去求他,求她放了王兄……放了我们绥国……”谢瞳喃喃道。 是她的一念之差毁了了绥国,毁了她至亲之人,是她一手葬送了绥国江山。 她想要赎罪,可她能做什么呢?她一介女子,纵是到手有刀剑,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除了去求钟离澈,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可怜她一身傲骨,终究要为仇人折腰。 突然,小安子惊呼道,“公主小心!” 谢瞳还没回过神来,小安子已经扑向她的身后。 ‘噗嗤~’一声轻响,是刀剑没肉的声音。 谢瞳回身是,小安子已跪倒在雪地之上,瞪着惊恐的一双眼,是死不瞑目的模样。谢瞳颤抖着用手捂住嘴,泪水再一次滑落,小安子那么懦弱怕死的一个人,却因为她…… 谢瞳抬眼,面前是不知何时围拢而来的安国将士。 钟离澈站在绥国城墙上,低头冷眼看着城下已被安国大军围困的谢豫,冷声道,“谢豫,你若此时投降,朕或许还可留你一条性命,你若仍负隅顽抗,休怪朕下令将你即刻屠杀!” 谢豫还是如与他校场初遇时那般身着银袍金甲,只是那银袍浸了血,金甲穿了洞。 他的头盔已不知何时被打落,一头乌黑的发散着,狼狈不堪。 谢豫抬头,满是血污的脸上绽开一个森冷的笑,“我生不能保卫疆土,死又有何惧?你负了瞳儿,又毁我家国,你必不得好死!” 钟离澈眼里闪过一丝阴冷,正要下令将士诛杀谢豫,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怒喝,“钟离澈!” 钟离澈一愣,缓缓回头,隔着纷纷大雪,他们终于再次相见,只是物是人非。 谢瞳一身大红嫁衣,站在那漫天漫地的白中,犹如一滴溅上白宣的朱砂,红得刺人眼瞳。 “瞳儿?”钟离澈脸上闪过一丝惊艳与欢喜,正准备过去,却在看见她手上提着的剑时,脚步一滞,向旁边的副将递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上去,从谢瞳手中夺下剑来。 钟离澈这才走过去,笑着要去牵谢瞳的手,谢瞳下意识想躲,但又生生忍住了,任由他执过自己的手。 “瞳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凉?”钟离澈说着,抬手解下身上的黑氅披在了谢瞳肩上。 谢瞳抬眼,眼前仍旧是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容,但却不是那个她熟悉的人了。 她闭了闭眼,寒风凛冽,扑在脸上有如刀割,良久才启唇道,“放过我王兄吧,还有我绥王宫的宫人将士,是我糊涂,误信了你的话,可他们是无辜的。” 钟离澈的手顿了顿,良久才轻笑一声,伸手替她掸去肩头落雪,“好啊!” 谢瞳猛的睁眼,目光直直撞进他的眸光深处,一如那个温柔的夜晚。 “当真?”谢瞳不信。 钟离澈弯了弯唇,离开她的身前,走到了城墙边。金红丝线绣就的龙袍,仿佛折射着冰雪的冷光。 他伸手指向犹在城下做困兽之争的谢豫,“绥国已经臣服,朕可以不杀他,”他回首,看向愣在原地的谢瞳,温柔浅笑,对着谢瞳张开双手,“但你……得到朕的身边来。” 谢瞳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她抬脚向他走去,脑海里全是云澈躺在病床上,执着她手时温柔的语调,“瞳儿,我三日后便要回国了,届时,我必十里红妆来聘,娶你为安国王后。” 可是,她没有等来他的十里红妆,却等来了绥国百里烽烟又起。 笑话,都是笑话,她的爱,她的执着,她的期盼,统统都是笑话…… 一道尖锐的哨声突然响起。 谢瞳的脚步顿了顿,忽的笑出了声,笑声中却透出无限的凄凉。 她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伏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以为,我们还回的去吗?” 钟离澈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一旁的副将喊道,“王上,谢豫自裁了!” 钟离澈心头一紧,下一刻,左腹便是一痛,钟离澈不禁低呼出声,谢瞳如冰似玉的声音响在耳畔,“伤过一次的地方竟然还会觉得痛吗?钟离澈,我真后悔,后悔我当初刺的不是你的心口!” 接着,他便被大力推开,谢瞳跃上墙头,黑氅披肩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大红的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只即将乘风而去的飞蛾。 “王上!”副将走过去,扶起钟离澈,一旁的弓箭手也已搭好弓箭,只等钟离澈一声令下,便可将谢瞳射成筛子。 “退下!”钟离澈捂住左腹,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潺潺而出,染红了足边的白雪。 “可是王上……” “朕说退下!”钟离澈吼道。 副将捏紧拳头,不甘心的看了眼城墙上的谢瞳一眼,便带着所有的安国将士退了下去。 偌大的城墙只剩下谢瞳和钟离澈两人。 谢瞳低头望着城下谢豫的尸身,却流不出一滴泪,她的泪早已流干了,她早已无泪可流。 谢豫以一种面向苍穹的方式倒在皑皑大雪大雪上,一袭金甲破烂不堪,上面是斑驳的血迹。 而他的手里正紧紧捏着一只玉哨,那是谢瞳七岁那年,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他一只,谢瞳一只。所以当刚刚那道口哨声响起,谢瞳便知道,她的哥哥也要离她而去去了。 可她的心早已疼到麻木了,伤到极致大概就是如她这般模样吧,无痛无泪,如行尸走肉。 “哥哥果然是恨瞳儿的,直到死也不肯同瞳儿说句话,但哥哥确实应该恨瞳儿,瞳儿自己都恨自己,恨自己有眼无珠,执迷不悟……” ——你可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兄是害怕哪天,王兄不在你身边,你会受到伤害。 ——你便安心做你的新嫁娘吧。父皇那儿……我会去说,还有所有其他的一切,王兄都会安排好,王兄会送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只要我最爱的妹妹可以得到想要的幸福,哥哥愿意付出一切。 那些话犹在耳边,可转眼间,她最爱的王兄已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一生污垢,死后也无人收敛,而这一切竟都是拜她所赐! 第39章:殉国 绥国千里城郭匍匐在她脚下,纷纷大雪已下了七日,绥王宫仿佛穿了丧衣,举目望去皆是凄惨的白,但饶是这样,也掩不去那触目惊心的血迹。 十里红妆,当真是十里红妆,却是用血染就的红妆。 寒风刺骨,冷气侵髓,但谢瞳却觉得无比畅快,她的心头有一把火,一把足以焚心成灰的火。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下来!”钟离澈突然有些心慌,手颤抖的厉害,脸色苍白若雪。 谢瞳手里还提着那把刚扎进钟离澈左腹的匕首,嘀嗒嘀嗒的向下滴着血。 谢瞳叹了口气,用飘渺的嗓音道,“我这一生,短短十六年,如同白驹过隙般,到了临了,却只剩下孑然一身,想来真是可笑。” 谢瞳抬头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有雪落到她的脸上,转瞬之间,便化作水珠。 她猛然回身,大红的裙裾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她的背后便是绥国的巍峨宫殿,万里山河。 钟离澈随着她的动作,心头也是一惊,却是强装镇定地扬起一抹风轻云淡的笑,煞白着一张脸,慢慢走向她,然后伸出右手,“瞳儿,你听话,不要做傻事好不好?你并不是孑然一身,你还有我!” “你?”谢瞳反问,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来,“难道你要让我,跟灭自己家国的人安稳一生吗?” 钟离澈捂着左腹,额角似乎有汗滑下,他痛苦的皱着眉,伸出的手猛地颤了颤,虚弱道,“我知道,是我算计了你,自我们相遇那日起,一切便都是我的计划。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我的余生补偿你。” “补偿?好啊!”谢瞳一头长发在风中翻飞旋转,如同墨色的蝶纷飞。衬的她的脸愈加苍白。 她缓缓伸出手,向着钟离澈的方向,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温柔若云间月。 钟离澈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来,不顾流血的伤口,疾步向她走去。 瞳儿,这一次,我一定会践行我的诺言,用我的余生祈求你的原谅。 就在他快要触到谢瞳的手时,谢瞳却猛地翻手拽住了他,嘴角的笑越来越深,却刻满了彻骨的恨意。 “钟离澈,我要你记得我,好好的记得我!” 她说完便松开了手,身子直直的向后倒去。 “谢瞳!” 钟离澈扑过去,拽住了她大红的衣袖,原本寓意吉祥的凤穿牡丹花样,在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 钟离澈用尽全力拉着她,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伤口的血越流越多,浸透了他金红色的龙袍,仿佛一朵妖娆至极的红花。 钟离澈紧咬牙关,拼命的冲谢瞳摇头,不要,不要死…… 谢瞳的身子半吊在城墙上,一双眸子一瞬不移的盯着钟离澈,良久才道,“你毁我家国,我本该恨你,我本该用你的血祭我父王,王兄的亡魂。可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报复你,我要让你怀着愧疚过一辈子。钟离澈,不要忘了,我是因你而死……” 谢瞳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抬起手,那手上还握着沾血的匕首。 “不要……” 钟离澈艰难的发音,泪水突然涌出,随着彻骨的寒风,滴在谢瞳的脸上…… 阿澈,永别了…… ‘嘶啦~’一声轻响,谢瞳嘴角绽开最后一个笑,身子再次开始下坠。 钟离澈的手上只剩下半副衣袖,那上面还有用金线绣成的半朵牡丹,栩栩如生,仿佛在寒冬怒放。 钟离澈怔在原地,觉得全身的力气就在刚才被抽离的一丝不剩,他怔怔地退后两步,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原来竟是真的,‘繁华一梦,爱恨两空’,到头来,只是我一个人在妄想罢了……”他说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王上……王上……” 谢瞳躺在大雪上,觉得全身就像散了架般,到处都疼,疼的钻心。 她的嘴里,耳里,都在不停的向外冒着血,甚至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流血,她甚至能够听见,血一点一点流尽时细微的声响。 世界寂静如夜,她瞪着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苍穹。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的一生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坐在梳妆镜前,喜娘一边替她绾发,一边唱着古老的嫁歌…… 她应该穿着嫁衣,牵着王兄的手,款款走向侯在城门下,微笑地云澈…… 她应该笑着坐在灼灼花树下,看云澈舞剑,偶尔替他拭汗端茶…… 她应该时常回母国,和小榕坐在廊下赏花,云澈和王兄笑着品茶…… 她应该有个孩子,眉眼像云澈,笑时却像她…… 可上天却同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让她从云端坠入地狱,从此万劫不复!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云澈一身大红的喜服,微笑着向她伸出手,一双眸子跟那晚一模一样,包纳了苍穹的深邃,也沾染了星光的温柔。 她也笑了,嘴角勾起,喃喃着说了一句什么,可惜那声音太微弱,微弱的如风下将息的烛火,根本无法听清。 风声温柔,将那一声如叹息般的话音带出很远很远,她说的是——“你来啦……” ———— ———————— 沉默悄然蔓延开来,冷千风抬眼打量了尹初妆半天,却见她一直低着个头,也瞧不见神色如何,心里疑虑着是不是刚才那个故事太过悲情了些,正要开口劝慰两句往事随风之类的话,就听见尹初妆淡淡的开了口,语气干干的。 “钟离澈呢?他的结局是什么?” 冷千风叹了口气,倒没见的有多伤情,仍旧是那副寻常模样,“有人说,那把匕首其实是淬了毒的,没过多久,钟离澈便去世了。也有人说,钟离澈最后娶了一位邻国的公主,还有了个可爱的小世子,谁又知道呢?毕竟是那么遥远的事了,我也是游历魏国时听那里的老人说的。” “……” 尹初妆站起身,望着破败的翻云寨,心头滚过千番滋味,她又何尝不是与谢瞳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生活的地方被毁,却无能为力…… 尹初妆顿了顿,良久才想起问道,“可这个故事又关六瓣紫花树何事?” 冷千风笑了笑,走到尹初妆的身边,“听说绥国城墙下种了几株从未开花的树,谢瞳公主殉国跳下的地方就是在这几株花树下,那几株花树浸了谢瞳公主的血,一夕之间竟开了花,这便是后来的六瓣紫。” 福利——短篇古风小说《玉生花》【上】 楔子 传闻,北陵苏家有一块自祖上传下的绝世好玉,质地通透晶莹,清澈若水,粲然如星。玉的纹理更是犹如一朵重瓣而开的花,即使是在黑夜里也散发出如萤火般璀璨的光芒,此玉因此名为“玉生花”。更有人听说,这块玉曾是上古神祗的佩物,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到底是不是真的,旁人也无从知晓,但这个说法却一直存在着,与鼎盛的苏家一起活在人们的仰慕中。 一 今日是上元节,北陵城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苏懿趴在窗口,看着沉沉夜幕中漫天斑斓的烟火,忍不住有些郁闷。她今天和绿萝闹着玩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他爹的那只古董花瓶给碰碎了。说实话,她真不觉得自己有错,明明就是那个檀木架子没有放稳,怎么能赖她呢? 可她那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爹哪里会听她的解释,二话不说就把她关进了房,说是要让她好好静静心,免得成天跟个闯祸精似的。 苏懿叹了口气,伸手关上了窗,嘀嘀咕咕道:“不让我出去拉倒,我刚好困了。”说着,还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 这时,她只听见“吱呀——”一声轻响,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同时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在房间内弥漫开来,陌生男子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甚至还带着低喘:“不许出声,否则……” 男子的话还没说完,苏懿已经回身一口咬在了男子的肩上,一嘴的血腥味。 男子闷哼一声,突然就倒了下去…… 再醒时,男子肩膀上的伤已经被人包扎好了,顺便还挽了个当时女子最流行的百花结,男子哭笑不得的起身,这才发现身上的夜行衣已经被人换下。他一个激灵跳起来,伸手便朝脸上摸去,直到感觉到脸上那层薄薄的易容面具还在时,才稍微松了口气。 这时,门外传来细微的说话声,他一个闪身躲进了一旁的纱帘后。 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将手中的托盘放下,便转身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了。门刚关上,苏懿便觉得颈上一凉,苏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毫不胆怯地回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对上男子的双眸。 男子一愣,苏懿已经浅笑着开口,“怎么,伤口好了?打算恩将仇报?”男子听了她的话,只是犹疑着将匕首收回,问道:“是你救了我?” 苏懿还没回答,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苏懿想都没想,就把男子推进了隔间里。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自家老爹,再回去看时,隔间里哪还有人,只有一扇大开的窗户,正对着繁荣的长昀街。 有些微冷的风吹进来,苏懿只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被那风吹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空荡荡的,有些发涩。不知道为什么,苏懿突然又想起昨夜男子微蹙的眉头来,那是她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男子距离如此近,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排斥。相反,她甚至觉得十分安心,她贪恋那种安心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感觉,即是初遇也似久别重逢,苏懿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一个陌生男子搅乱了心底的一池春水,从此涟漪不止。 二 转眼间两月时间便匆匆而过,北陵城里莺飞草长,花开如霞。苏懿带着绿萝走在镜湖边,一边指着湖上装饰华美的画舫,一边谈笑风生。柳枝如烟如雾,随风轻扬,恰似一方碧绿的丝帕,烟罗般笼着湖边的行人。 忽然,一阵小孩子的啼哭声响起,苏懿转眼看去,却是一个小孩的风筝缠在了柳枝上。苏懿撸了撸袖子,还未迈开一步,绿萝已经拉住了她的胳膊,一脸哀求地看着她,“小姐,咋能不能不多管闲事?万一被老爷知道了……” 苏懿扯回自己的胳膊,义正言辞道:“爹爹当初让我学武,不就是为了让我伸张正义吗?如今连这举手之劳我也视若无睹,还谈什么道义?”绿萝瘪了瘪嘴,小声嘀咕道:“每次都是绿萝受罚,小姐何时对绿萝讲过道义?” 就在绿萝嘀咕的时候,苏懿已经一个旋身,飞鸟般轻盈地掠向柳树的枝梢,转眼就将那蝴蝶风筝握在了手里。苏懿对着止住哭声的小孩轻轻一笑,正准备从柳树上跃下,就听见绿萝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小姐,小心有蛇!” 苏懿还没有看见绿萝口中的那条蛇,便因为慌张,直直的从柳树上坠了下来。 “小姐!”绿萝惊呼出声,来不及捂住眼睛,一道身影已经跃了出去,将苏懿拦腰接住,只是转眼的功夫便又重新回到了岸边。 苏懿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男子温柔浅笑的面容,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让她莫名觉得熟悉温暖。 那日救下苏懿的男子叫景湳城,年仅十九,便官拜将军之位,传为北陵的一段佳话, 而自那日过后,景湳城便突然亲近起苏懿来。 三 七月,景湳城的祖母大寿,而早在一个月前,景府的请柬便由景湳城亲手送到了苏家。 宴会当天,苏懿由苏老爷看着,装扮一新到了景府,而景湳城早已等候在了府门前,看见她,便一步不停地走了过来。 景湳城一身朱砂长袍,绣着白色的云纹和长颈丹顶鹤,俊朗的眉眼微微弯起,说不出的儒雅风流,俊逸无双。 “怎么来的这样早?宾客还没有来齐,不如我先带着懿儿到处看看?”景湳城亲手接过绿萝手里的礼物,一边交给身后的小厮一边笑着对苏懿道。 苏懿脑海里突然又浮起那日受伤男子的面容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将面前的景湳城与记忆里那个冰冷猜疑的盗贼重叠在一起,哪怕他们的面貌南辕北辙。 就在愣神的一瞬间,景湳城已经笑着执过她的手,将她带进了花团锦簇的景府。 不得不说,景府的繁盛确实不是苏家可以比拟的,即使苏家因着传说中的那块可以起死回生的“玉生花”而名声在外。 不知转过多少道回廊,景湳城终于带着苏懿停在了一座位置极其隐蔽的八角亭边,亭边种满了六瓣紫。正是花开时候,大朵大朵的六瓣紫如紫色的帷幕将八角亭团团围住,让苏懿的眼里除了紫色,再不见其它色彩。 苏懿不禁有些看呆了,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向了八角亭。 忽的,一阵悠扬的笛声在寂静的八角亭响起,苏懿回身,便看见景湳城手执白玉长笛,一步步向她走来。 待走到苏懿身边,景湳城才停下吹笛的动作,笑着凑到她耳边道:“懿儿,嫁与我可好?”苏懿呼吸一滞,心脏猛然间跳如擂鼓,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俊朗的景湳城。下一刻,她便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景湳城,“不好,我已有了欢喜的人,不可能嫁与你!” 景湳城看着苏懿坚决的神色,愣了一瞬,突然就笑了起来,“懿儿莫不是在与我说笑?”苏懿皱了皱眉,有一刻的不悦,“欢喜两字岂是可以随意玩笑的?” 她说完,正欲拂袖而去,景湳城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她疑惑回身,只觉得耳上一凉,一朵六瓣紫已经别在了她的耳上。她看见景湳城略带深意的笑,“我会让懿儿知道,我的求娶之心并非说说而已。”苏懿皱眉,景湳城却只是淡淡一笑道:“这六瓣紫倒是与懿儿十分相衬。”说完,便带着一脸愣怔的她重又回到了宴会大厅。 福利——短篇古风小说《玉生花》【中】上 四 宴会一直进行到月上中天,结束时景府众人共同放飞了孔明灯,为景湳城的祖母祈福。 沉沉的夜幕忽然繁星万点,孔明灯温暖的烛光仿佛来自天际最遥远的祝福。苏懿看着天空中闪烁的点点暖光,脑海里忽然又闪现出那夜男子冰冷的眉眼来。七个月了,她还是没能忘记他,忘记他带给她的那种安心的感觉,苏懿喃喃道:“我们何时会再相见?”话音未落,天空中的孔明灯忽的被羽箭射下,与此同时,一道道黑影从漆黑的夜幕里分离开来,落到了景府大院里。 原本一派安静祥和的景府顿时喧闹起来,人们惊恐的尖叫声,刀剑相击的泠泠声不绝于耳。可就在这一片纷杂的混乱中,苏懿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绿萝紧张地拉住苏懿的衣袖,“小姐,我们也快走吧……”绿萝的话还未说完,苏懿却突然甩开了绿萝的手,冲进了那一片火光中。“小姐!小姐!你去哪儿……”绿萝的声音渐渐微弱,直到彻底消失。 苏懿就这样一路跟着男子到了一处水榭旁,直到男子察觉到异样,猛地回头用森冷的长剑指着她。苏懿吞了口口水,突然间有些紧张,她盯着那柄长剑,扬起一个灿烂的笑,“你还记得我吗,那夜……” 苏懿想说的话只来得及说出半句,而下一刻男子已经一柄长剑刺了过来,苏懿看见他熟悉的眉眼里满是冷漠与危险。不知是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坏了,还是被黑夜里冷冽的长剑锋芒晃花了眼,苏懿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那柄白晃晃的剑离她越来越近,就是不知避让。 就在那柄剑即将没入她的身体时,景湳城突然出现,生生替她受了那一剑。刀剑没入血肉发出沉重的闷响,她这才像是被惊醒了似的,扶住景湳城向后倒下的身体。 男子提着剑,又一次走近她,苏懿仰头看着杀气腾腾的男子,只觉得全身仿佛浸入了冷水中般冰冷入骨,嘴里喃喃道:“我救过你啊,你怎么能……怎么能……” 男子再一次举起剑,冰冷的剑锋刺的她眼瞳发疼。她始终不愿意相信,她心心念念想了这么多天,渴望再相逢的人却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她以为他会认得她的。 苏懿突然好想笑,笑自己痴傻,一颗真心错付,也笑自己无识人之明,枉费了相思。 怀中一空,苏懿在这一夜最后看到的画面便是,景湳城手执长剑,苍白着双唇,侧头对她勉力一笑,轻声道:“我在一日,便予卿安好一世。”眼里似有万千烟火同时盛放,绚烂了一整个漆黑的天河。 五 那一剑虽未伤到要处,但景湳城还是卧床修养了半个多月,而这半个多月以来,苏懿一直守在景湳城身边,不曾离开半步。 午后,阳光和煦,苏懿扶着景湳城慢慢走在景府后花园的青石小径上,苏懿着绿衣,景湳城着白衣,远远望去也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一片寂静中,苏懿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那夜你明明可以拿下那名刺客的,可你为什么……”苏懿不关心景府为什么会招来刺客或是得罪了什么人,她只在意那夜,景湳城为什么要放走一个破坏了他祖母寿宴,使景府陷入危机的刺客。 景湳城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看得出来,懿儿口中欢喜之人便是他。他既是懿儿欢喜的人,我又如何能置他于死地呢?”苏懿的心随着他的话微微一颤,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就此停止,只剩下清风拂过花草时发出的轻微响声,花香浮动,阳光醉人,一切都显得静谧美好。 苏懿闭了闭眼,在睁眼时,那双清透如琉璃的眸子中却是多了几分妥协与无奈,“景湳城,如果你当真是我的良人,那我愿意顺应天命。” 八月,当六瓣紫不得不辞别花树,坠入泥土时,正是景湳城与苏懿的婚期。景湳城一身大红喜服,笑得意气风发,苏懿也笑,淡淡的笑。 景湳城永不会知道,苏懿的心在那一夜早已给了另外一个人。苏懿生来偏爱安逸,所以当那个陌生却可以让她无比安心的人出现时,她便如踏入深海一般,毫无预兆的沉沦了下去。 六 景府中的每一个人都对苏懿很客气,就连景湳城的父母也对她关爱有加。在景府的日子,苏懿可以做一切她想做的事,不会有人来干涉她,更不会有人责难她,苏懿有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她还没有离开苏家的错觉。 对于这一切,苏懿一直以为是因为景湳城爱她,而景府中的所有人都只是爱屋及乌而已。苏懿也想过忘记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人,去接受景湳城,但她到底还是没有做到。 转眼便是开春,景湳城受皇命征讨西疆。苏懿站在承天门上看着景湳城一袭银白铠甲渐行渐远,张了张唇,最终只是吐出四个字:“早去早回。”说完,便转身离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景湳城在的时候,苏懿一直觉得他可有可无。可当景湳城真的离开了,苏懿却又突然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没精打采,呆在景府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冗长而又无聊起来。 所以某个没心没肺的人终于想起回了趟苏府。 苏父显然很开心,拉着苏懿一直聊到了月上中天,不知道是怎么开的头,苏父突然说起了那夜潜入苏家的刺客。 “我记得当时下人察觉进了贼时,是在咱们苏家的宗祠外,”苏父捻着有些花白的胡须,眯着眼睛,用一种深沉的语调道:“后来清点家产,又没有少一件贵重物品,这说明那贼绝不是普通的好财之徒,偏偏又是在宗祠外,我想着估计又是一个觊觎‘玉生花’的。恰巧当时你表哥也在,他那柄唤作‘月禅’的长剑你是见过的,凡是被伤的,没有一个伤口可以自然愈合,就算是愈合了,也会留下一道宛如新月般的疤,如同烙印一般。” 苏懿点点头,忽然记起了什么,但又生怕是自己记错了,于是求证般的问道:“父亲可还记得表哥伤了他哪里?”苏父想了想,搓着衣袍袖子道:“若是没记错,应该是肩膀吧。当时天黑着,又是在……,懿儿,懿儿……”苏父看着突然跳起来慌忙跑出门的苏懿,忍不住叹了口气:“懿儿,不要怪为父。”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只有苏懿一个人奔跑的身影被寥落的月光拉展得无限长。她记得她曾经看见景湳城的肩膀上有一道月牙状的疤痕,她问他是怎么伤到的,景湳城却只是敷衍说,是小时候不小心被火烫伤的。 她还记得,她在翻东西的时候,看见在箱底有一个被锁住的檀木盒子,她觉得好奇于是捧在手上观看,可却被一脸紧张的景湳城劈手夺下,那是一向温和的景湳城头一回对她怒目相向。 太多值得仔细推敲的事在这一刻仿佛都得到了答案。她或许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一个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真相。 苏懿喘着粗气,却在重新将那个小小的檀木盒子捧在手里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内心早已不复平静。她费尽心思打开了那个制作精巧的千机锁,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张人皮面具。 两个月后,景湳城大胜西疆凯旋而归。 而他第一个看见的人便是一早候在了承天门外的苏懿。 景湳城微微有些吃惊,但旋即便笑了起来,利落地下马向苏懿而去,银色的铠甲在并不强烈的阳光下耀眼非常。 “夫人怎么……” 景湳城类似寒暄的话还未说完,苏懿已经倾身抱住了景湳城,“我很想你。”景湳城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中的人,“我也是。”耳边是不绝于耳的起哄声。 苏懿没有告诉景湳城她已然知道了她心心念念,不肯忘却的那个刺客就是他。她只是让景湳城以为,她已经放下了过去,准备接纳他。 景湳城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完,拥她入怀。苏懿感受到景湳城怀抱的温暖,闻见他身上淡淡的佛手柑香味,突然觉得无比安心。所幸她发现的还不算晚,她还来得及与他共度这今后的漫长岁月。 福利——短篇古风小说《玉生花》【中】下 七 八月十七中元节,也是苏懿嫁入景府恰满一年的日子。 琉璃彩灯彩色的光芒下,景府美丽的犹如天上宫阙,在万家灯火中格外璀璨夺目,仿佛沧海之珠,光芒万丈。 苏懿牵着景湳城的手站在已凋零了花瓣的六瓣紫花树下,看着漫天绚烂的烟花,笑弯了眼睫。她仰头看着身旁的景湳城,忽的踮起脚尖凑到景湳城耳边道:“妾身有三愿:一愿此生平安身长健;二愿花开永年无谢时;三愿与君共偕老,岁岁长相见。” 景湳城一愣,低眉看向身边浅笑安然的苏懿,烟火照耀在她脸上,投下斑斓迷离的彩光,让人不禁心生温暖。景湳城只觉得心头一紧,下一刻,苏懿已经吻上了他的唇角,轻轻的一个吻,甚至带着六瓣紫浅淡的香气,让景湳城不禁心驰神往。 苏懿从手腕上解下一个镯子,递到了景湳城手上,镯子的样式极其普通,毫不起眼,但景湳城却是眼前一亮。 苏懿道:“这便是‘玉生花’,我们苏家一脉沿传至于今日,从未出过差错。我今日将它交予你,希望你可以用生命守护它,就像……” 就像守护我一般…… 苏懿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她想她是不需要说的,因为她相信景湳城,就像她愿意将代表生命的“玉生花”交给他一样。 但事实证明,苏懿做错了。 不久,景湳城再次受皇命前去安抚已经受降的西疆军民。 苏懿又一次登上了承天门。但与第一次不同,这次苏懿心里已经不再平静,而是被浓浓的不舍与艰涩填满。她有预感,这次景湳城出门,定会有大事发生。 而就在景湳城走后的第六天,苏懿便染病去世了。 景湳城归来时,承天门下早已没了那抹娇小的绿色身影。而他的身边却多出了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眉端眼角全是一派张扬的姿态,与苏懿截然不同的个性,但笑时却是同样的明媚温暖。 景湳城听闻苏懿去世的消息,只是愣愣的在灵堂前站了一天一夜,没有落一滴泪,但同样没有与任何人说一句话,包括谢红宵。 谢红宵就是那个与景湳城同乘一骑回北陵的女子,也是景湳城的青梅竹马和曾经的未婚妻。 “你爱她吗?”谢红宵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站在惨白的月光下,朦胧了神色。景湳城回身看向她,不知为何竟觉得那站在月光下的不是他爱慕了十几年,费尽心思想要救活的红宵,而是那个他不过只相识相处了短短一年零七个月的苏懿。 他惨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在笑自己痴惘,又像是在笑自己的奢望。这世上有几个“玉生花”,又有几个两年够他筹谋?他为了从苏懿手上取得“玉生花”,花了整整两年时间,而如今那些无数个精心谋划的日日夜夜却因为苏懿的骤然离世而显得那么苍白空洞。 谢红宵面色一白,转而问道:“那我呢?你爱我吗?”景湳城一顿,抬眼看向面前身体摇摇欲坠的谢红宵,沉默了许久,最终不忍道:“我会娶你,但……不是现在……” 时光就此安静下来,谢红宵听完景湳城的话,只是露出了一个冷笑,森冷地入人心魄。 八 谢红宵与景湳城相遇那年才四岁,那时,景湳城的父亲刚刚升迁,举家搬入北陵城,谢红宵便是他的邻居,也是高他父亲一级官阶的将军的女儿。 谢红宵确实如她的名字一般,从来都是一身大红的衣裙,就连性子也颇为急躁直爽。景湳城刚见她时,便吃惊于一个才四岁的女孩子便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不喊一声苦,不叫一声累。 红宵看见长得白白嫩嫩的景湳城,微微簇起眉头,喊道:“这样白净的孩子,受到了军营的脏苦吗?我们谢家军不要废物!”明明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偏偏语气锋利,神色间全是一派大人的风姿。景湳城一瞬间脸涨得通红,良久才憋出一句“我会努力不拖大家后腿的!”谢红宵愣了愣,良久,只撂下一句,“随你!”便转身离去。 景湳城也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做了,在军营里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愿意下功夫,刻苦的人,以至于连曾经对他不屑一顾的谢红宵都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十年时间匆匆而过,而红宵与景湳城也已经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伙伴。他们在一起研究战术,切磋武功,偶尔也会策马在无边无际的蓝天下奔腾,享受难得的空闲时光。 两家父母见他们如此亲近,便定下了婚约,婚期便是一年后的八月十七。 但谁都没有想到,婚礼前夕,西疆会突然举兵来犯,谢红宵的父亲临危受命,带领谢家军匆匆赶往西疆战场。 战报每日一封的传来,情况却每况愈下,直到谢将军受伏被俘的消息传来,谢红宵终于坐不住了,当夜便带领三千谢家死士离开了北陵,不顾昼夜赶往西疆。 而三天后便是八月十七。 景湳城知道,家国面前,不容私情。所以他不怪红宵,他能做的只是带上他能运用的所有兵力,支援红宵。 在那场与西疆的背水一战中,景湳城与谢红宵用不过区区五千兵马击退了西疆二万大军,但却被剩余的西疆残兵围困在渺无人烟的清水滩整整十天。就在景湳城以为自己会亡命清水滩时,是谢红宵用自己的性命拼死一搏,换了景湳城一命。 景湳城最终活了下来,甚至因为击退西疆军队有功被拜为大将军,成为北陵城的一段佳话。 九 苏懿去世,景湳城也同样大病一场。 病好后,景湳城更是辞去了在朝中的一切职务,赋闲在家。一切都好像跟苏懿在时一样,岁月依旧过得缓慢,生活也仍旧沉浸在苦乐悲喜里,不断重复。 但终究是不一样了。 就在苏懿去世的一个月后,苏父终于听到了风声。 景湳城似乎无意隐瞒,带着苏父直接去了景家宗祠。 曾经活蹦乱跳的女儿如今却成了一块冷冰冰的牌位,对于苏父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不过三十多岁的苏父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泣不成声。 而当巨大的悲痛过后,强烈的的愤怒席卷而来,将苏父重重包裹。苏父不管不顾地冲到景湳城面前,大声斥责道:“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信誓旦旦的保证的吗?那可是老夫唯一的女儿,老夫视如珍宝的呵护了整整十六年,在你眼中难道不过是屐下之泥,可以任意踩踏吗?!” 景湳城敛下眉眼,始终不发一言。苏父说到悲痛处,更是哑了嗓子,“你还记得那夜你来找老夫是为什么吗?你来求老夫,让老夫帮你,老夫以为你是真心爱护懿儿,所以帮你骗了懿儿,让她以为……以为你就是那夜的盗贼……可是……你骗了老夫,你骗了老夫……” 苏父最后反复呢喃的只有那么一句“你骗了老夫……”,然后被景湳城的母亲轰出了景府。 “母亲……”景湳城的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玉生花’所谓的起死回生,其实是以命换命?是我亲手杀了苏懿是不是?” 景母愣了愣,转而轻笑一声道:“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罢了,城儿何必太过在意?如今红宵已得重生,我会亲自为你们操办婚礼。你要知道,这个世上,能配得上你的只有红宵一人。” 景湳城摇了摇头,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来,“苏懿可真是可悲。我娶她,待她千般万般好,只是为了她手中的‘玉生花’,而你……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将‘玉生花’交予我……她从踏入我家门的那一刻起,得到便都是欺骗!”他说完,便失魂落魄地走开了,留下景母一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宗祠后的一角,谢红宵转身离去。 福利——短篇古风小说《玉生花》【下】 十 自从那天过后,景湳城不知为何夜夜都会梦见苏懿,时而是苏懿坐在六瓣紫的花树下对他低眉浅笑;时而又是苏懿满身带血的拽住他的衣袍袖子,眼神怨毒可怖……但无疑,无论是何种情景,于景湳城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景湳城突然就憔悴下去了,谢红宵日日守在一旁,照顾得无微不至。 “红宵,”景湳城半躺在榻上,突然伸手拉住了准备为他端药的谢红宵,笑着说:“我想知道在苏懿的记忆里都有些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谢红宵愣了愣,但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托盘,坐在了床侧,她想了半晌,启唇道:“妾身有三愿:一愿此生平安身长健;二愿花开永年无谢时;三愿与君共偕老,岁岁长相见。”谢红宵顿了顿才接着道:“这句话已经盘旋在我脑海里很多天了,我想这大概就是她最深的执念吧,只可惜……” “只可惜,花期不常,佳人已逝,天上人间永相隔。”景湳城突然笑了起来,边笑边咳,模样惨淡。 谢红宵不再说话,端起药碗放进了景湳城的手里,“快喝药吧!” 景湳城看着那碗药,迟迟没有动作,良久才道:“如果懿儿还在,她肯定很恨我吧,恨我……” “别胡思乱想了,”谢红宵突然出声打断了景湳城,站起身道:“还是快些把身体养好吧。”景湳城深深地看了谢红宵一眼,然后将碗中药汁一饮而尽。 十一 景湳城与谢红宵大婚当天,景湳城却突然消失了,景母派了许多人去找,但仍旧没有消息,眼见着吉时已到,景母更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相比起景母的惊慌失措,谢红宵表现得倒是十分镇定,一双眸子波澜不惊,穿着一身嫁衣就去了当初景湳城带苏懿去的八角亭。 六瓣紫花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景湳城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站在八角亭里,听到声响也没有回身,只是云淡风轻道:“当初我带你来的时候,这儿还是云蒸霞蔚般的六瓣紫,如今却只剩下一树颓唐。” 谢红宵听到他的话,并没有过多的惊诧,只是微微一愣。良久,才轻轻一笑道:“你猜出我是谁了?” 景湳城回过身,依稀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只是却因为病痛缠身而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不堪,“红宵从不会与我谈论别的女人,哪怕那个人已不在人世。”景湳城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更何况,你连骑马都不会,回到府中两个多月却连长剑都不曾碰过。” 苏懿低头沉默了一瞬,在抬头时,目光深沉如一汪死水,“你既然什么都猜到了,又为什么要喝我给你的药?那里面……” “那里面有毒是吗?”景湳城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景湳城说完,突然开始咳嗽起来,再停下时,嘴角却多了一抹嫣红,景湳城抬起衣袖云淡风轻的抹去,“本就是我对不起你,哪怕你要我性命,我也无法拒绝。” 苏懿愣在原地,原本死水一般的眸子波澜又起,心脏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她从没想到,原来她还会心痛,她本以为她的心早已随着“玉生花”一同碎去。苏懿闭了闭眼,“这个世上从没有什么起死回生,我是苏家一脉的后人,也是‘玉生花’的守护者。我从出生的那日起,命运便与‘玉生花’绑在了一起。我用血滋养‘玉生花’,所以‘玉生花’中也寄宿着我的一半魂魄。你打碎‘玉生花’来救谢红宵,我寄宿在‘玉生花’中的魂魄自然便进入了谢红宵的体内。” 苏懿的手指紧紧攥住大红的衣袍,她到现在还记得‘玉生花’碎裂时贯彻肺腑得痛意,仿佛要将她活活撕成两半,她痛地晕了过去,再醒时,她已成了另外一个人。 “‘玉生花’将我与谢红宵融为一体,我看见了她的记忆,也知晓了你们过去的种种。我甚至可笑地想,即使你不爱我,爱着另外一个人也没有关系,我爱你就好,哪怕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所以,我伪装成谢红宵继续守在你身边,哪怕对于谢红宵,我除了那些记忆便一无所知。我本不想杀你的,若不是那日在宗祠听见你说……你可知道,那夜那男子是我所有的执念,而你,亲手毁了我全部的希望!” 景湳城眼里流出悲怆,还未启唇,便是一阵紧过一阵的咳嗽,有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月白色的衣襟,鲜红得刺目。 苏懿转过身,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景湳城,你去死吧!云鹤之毒,入口无解,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它渗入肺腑。从此这个世上,再没有苏懿和景湳城。”她说完,转身便走。却不知景湳城反复呢喃着三个字“百花结……” 尾声 谢红宵虽不是因景湳城而死,但谢红宵的死还是成了景湳城心中解不开的结,所以在听说了可以起死回生的“玉生花”后,景湳城那颗半死的心又开始悄然复苏。 他和心腹一同潜进苏府,却一无所获,若不是负伤之后走投无路,他也不会误打误撞遇见苏懿。他看见她手腕上的玉镯子,毫不起眼的款式,但却清透异常。直觉告诉他,那便是传说中的“玉生花”。 他为她制造了两场英雄救美,一次在湖边,一次在景府。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她爱上的人会是那夜戴上人皮面具的自己。所以他只好去求苏父,求他帮自己。苏夫以为他所做一切只是因为真心爱苏懿,便应允了他。 苏懿确实相信了,可在她将“玉生花”交予他的那一刻,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若狂,相反,他甚至有些自责。他无意将苏懿扯进他的计划,但他到底还是让苏懿成为了他计划中最重要的棋子。 他和她,从相见那日起便注定是个错误。 谢红宵活了,苏懿却死了。他站在苏懿的牌位前,悲伤到极致,反而没了眼泪。谢红宵问:“你爱她吗?”景湳城想,他是爱的,但他说不出口,是他亲手害死了她,他有什么资格说爱? 在他发现谢红宵就是苏懿,喝下那一碗碗带毒的药时,他告诉自己,如今一切苦果,都是他自己酿成,他愿意去赎罪。 而她最终还是不知道,她爱的人其实就是他。 他终于可以抛下一切做梦了,梦里,六瓣紫花期无限,永不会凋零,他一身月白色长袍站在八角亭中,看着他心爱的姑娘眉目带笑,分花拂柳为他而来。 第40章:冲撞 时光悄悄,眼见着天色已近正午,尹初妆摸了摸肚子,突然记起自己早上晨起后只喝了碗粥,这才觉得饿,正想转头唤上冷千风一同去用饭,可转过头却见冷千风正望着一处废墟发呆。 尹初妆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西洲阁前的那片池塘,池塘中水已近干涸,翻出厚厚的塘泥。 尹初妆愣了愣,正打算收回目光,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东西在阳光里闪了一下。 尹初妆愣怔了一下,就在这时,冷千风抬脚向荷塘走去。 尹初妆紧跟而上。 而那东西不是旁物,正是一块被削去一半的金牌。 冷千风拾起金牌,轻轻擦去覆在表面的薄薄一层飞灰,望着隽刻在上的花纹,却是凝重了眉眼,将金牌递给了一旁的尹初妆,“若你真想替翻云寨报仇,估计还真是有些麻烦!” 尹初妆接过金牌,瞧了眼上面的花纹,也不禁暗暗有些吃惊。 “这是……龙纹?” ———— ———————— 洛临川负手站在窗前,冷眼瞧着窗格外的一位女子教训宫婢。 那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绾做朝花髻,琳琅的插了许多珠翠,胭脂匀面,青黛描眉,眉间点朱砂,一袭艳红的大摆宫装,上面用金丝银线绣了不知多少朵牡丹,远远看去,雍容华贵至极,也艳丽娇俏至极。 而她此刻正瞪着一双眸子,丹唇一张一合的不知再骂些什么,看样子像是气愤的厉害,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她的身前,正跪着一个浑身瑟瑟发抖的小宫婢,一直止不住的磕头,像是在乞求宽恕。 洛临川突然觉得厌烦,皱眉唤道,“卫炎!” 卫炎立刻走进殿内弯腰行了个礼,“陛下有何吩咐?”洛临川回过身,不打算在看,“宸妃又是在做什么?” 卫炎透过窗格,正瞧见安繁芜抬手给了那小宫婢两个耳光,也是皱了皱眉,“那小宫婢好像是冲撞了宸妃娘娘。” “冲撞?呵,”洛临川冷笑一声,“她被冲撞的次数倒真是多。” 卫炎听出洛临川语气里的不满,静默了一阵儿才道,“如今朝中右丞相独大,宸妃娘娘在宫中骄纵些,也是常情。” 洛临川闻言,眼中的阴戾更深了一分“这安家倒真是根毒刺,朕迟早有一天要将它连根拔了!” 如今这朝中局势,看似安稳,实则暗流涌动。若不是有世代忠良的冷家和洛临渊两大助力,安家只怕早就按耐不住了。 还有那左丞相尹家,尹初珩年仅十九,便靠着攻破燕国的功绩官拜丞相,足以见其谋略。 他也本想借着尹家打压安家一番,挫挫安家的锐气。可谁知那尹初珩却城府深沉的很,始终摆出一副中立的姿态来,不得罪任何一方对尹家来说倒确实是个可保平安,可得长久的方法。 想到这,洛临川出声问道,“尹府那儿,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卫炎低头想了想,“听说就在陛下离开皇宫后没几日,尹家的二小姐便丢了,尹初珩和冷将军领着亲兵亲自去了趟寒谷,说是找到了,但就此便生了场大病,一直到最近才痊愈。” “尹家二小姐?”洛临川恍然又想起那日闻袖的话来——怎么是个男的?我不是让你们将左丞相府的二小姐绑来吗?绑错了?! 难不成…… “朕听说,尹丞相病了?不如借此机会,朕去尹府走一趟。” 卫炎愣了愣,抬起眼洛临川却已经起身向内室走去,“是!” 尹慎?尹二小姐?洛临川嘴角勾了勾,难不成,你真是个女子? 奇云斋 尹初妆坐在椅子上,反反复复的看着手中的金牌,眉头紧锁。 冷千风无奈的摇了摇头,夹了一筷子鸡放进尹初妆的碗里,“你都看了一路了,还是快吃些东西吧,这金牌我们以后再查也不迟。” 尹初妆想了想,抬头问道,“你说这龙纹,莫不是真的只有皇家才可用?” 冷千风慢条斯理的吃了口菜,慢悠悠的道,“你真当我是百宝囊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这种事,你应该去问初珩哥,他身为丞相,自然是比我懂的多的。” 尹初妆赞同的点了点头,“确实,那我现在就回去问哥哥。”她说着,便要起身,冷千风赶紧拉过她,“我这刚回来,就陪你四处奔波,怎么着,你也该陪我把这顿饭吃完吧?!” 尹初妆皱了皱眉,看了冷千风一眼,又低头看看金牌,表情六分纠结,四分犹豫,良久才认命似的叹了口气,“看在你给我讲了一上午故事的份上,我就陪你吃顿饭吧,吃快点啊!” 冷千风讨好似的点了点头,一张俊朗的脸上是欣喜的笑意。 这时,楼下突然喧哗起来,尹初妆皱了皱眉,扒了口饭,不打算理睬。 可没想到,那喧哗声却越来越大,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哭闹声,甚至还有男子的嚷嚷声。 尹初妆这下是不想理睬也不行了,凝神听时,却又是个恶霸强娶穷家女的戏码。 男子道,“你父亲生前在我们赌坊欠了那许多银子,如今他既然走了,就该你来偿还。负债子偿,天经地义,就是天子也管不了,你若是没钱,就跟小爷走!” 女子哭道,“明明就是你们暗地里耍那些下三滥的手段,逼爹爹签了借据逼死了他,如今又来逼我,难道就没有天理了吗?” 大汉嗤笑道,“那你倒是问问这周边的人,哪个愿帮你,哪个能帮你?你可知我家主子是谁?我家主子可是当朝左丞相,尹初珩尹大人!”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小的唏嘘声。 大汉冷哼一声,就派人去拉那女子,又是一阵哭喊声响起。 尹初妆将手中木筷摔在桌上,愤愤的起身,走到二楼的红漆木的镂空围栏边,楼下场景,一览无余。 冷千风叹了口气,有些心烦的揉了揉额角。看来今天这顿饭注定是吃不安稳了,只可惜了的这一大桌子菜。 “哪个杂碎敢冒充尹府的人,不要命了吗?” 第41章:教训 “哪个杂碎敢冒充尹府的人?不要命了吗?”尹初妆今日本就心烦意乱,如今遇上这档子破事,更是怒不可遏。殷红的唇紧抿着,一双眸子冷冷扫过楼下众人。 听到声音,楼下众人齐刷刷的抬头,就瞧见了站在围栏边一袭青衣的尹初妆。 一张鲜妍明媚的脸,就是比那三月里的桃花还要美上三分,娇上三分,真真当得起“艳若桃花”四个字,竟俱是一愣。 引出桩揍了揍眉,再次扬声道。到底是谁? 那姑娘率先反应过来,伸手推开身旁的大汉,就向楼上跑去,不多时便到了尹初妆身边,跪下道,“姑娘,姑娘求你帮帮我,我爹爹没有欠他们钱,求姑娘帮帮我吧……” 那姑娘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一副楚楚可怜的形状。 尹初妆有些不忍心,扶起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辛……辛奴”辛奴嗫嚅道,被尹初妆扶着的手有些微颤。 尹初妆愣了愣,“辛奴?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辛奴张了张口,还没回答,刚刚那一群大汉就已追上了楼,约有七八个人,个个生得虎背熊腰,面目可怖。 辛奴忙躲到尹初妆身后,紧紧拉着尹初妆的手一片冰凉。 尹初妆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一群大汉们,又转头看了一眼仍旧一派岁月静好的冷千风,倒不禁感叹起造物主的不公来。 可就在尹初妆感慨万千的时候,那大汉已走到了她身前,一双眸子微眯着,目光灼热的将尹初妆瞧着,“这小姑娘瞧着倒是标致得很,不知有没有兴趣……” 那大汉话还没说完,就探手过去,一脸色咪咪的笑,看的尹初妆直犯恶心。 可那大汉手还没探到尹初妆身上,自己倒先飞了出去。撞破镂空的红漆木围栏,直摔到楼下去了。 冷千风难得严肃一回,拂了拂衣摆上的灰,眼神轻飘飘的向楼下望去,“尹府可没你这种仗势欺人的刁奴,胆敢打着尹府的名号在外横行霸道,我看你也是活的不耐烦了。” 大汉从地上艰难的爬起身,气急败坏道,“你们几个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上!” 另几个人这才返过神来,挥起拳头就冲了过去 冷千风转头对尹初妆嘱咐道,“你躲远些,仔细别伤了你。” 良久没有回答。 冷千风转头看时,背后哪里还有人?冷千风无言轻笑,惹事的时候豪气干云,出了事,跑起来倒是快。 门外,洛临川的马车正好路过这家酒楼,听见响动,洛临川轻轻挑起一角窗纱,水墨般的眸子微微扫了一眼,“卫炎,出什么事了?” 卫炎答道,“酒楼里似乎有人动武,属下看,像是冷家二公子。” “冷千风?”洛临川的目光闪了闪,“他倒是有几年没回北陵了。” 卫炎点了点头,“可要属下派人去……”洛临川又看了眼酒楼,突然瞧见一抹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洛临川愣了愣,心脏忽的就漏跳了一拍,良久才道,“罢了,走吧!” “是!” 洛临川放下窗纱,也隔开了尹初妆正好投来的目光。 尹初妆看着酒楼外一辆马车驶过,不知为何,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那车中人…… “初妆!” 尹初妆转回目光,冷千风早已将那些个大汉撂倒在地一地的呻吟声。 尹初妆走到那个先前欲调戏她的大汉面前,抱着胳膊,低头趾高气扬的看了他良久,忽地慢慢浮上一个阴恻恻的笑来,慢悠悠的道,“你说,你到底是不是尹府派来的人啊?嗯?” 那趴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大汉抬头看了她一眼,猛的抖了几抖,连忙求饶道,“女侠饶命啊,女侠,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求女侠饶命……” “奉命?”尹初妆敛了笑,与冷千风对视一眼,厉声道,“奉谁的命?” “这……这……”大汉犹豫了一瞬,才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回道“是……是范汶范将军!” 尹府门前尹初珩早已得了消息,一早便领着尹府侍众侯在了府门前。 尹初珩今日特意换了件朱砂色的锦缎长袍,上面绣了丹顶鹤和白云山水的花样,颇为隆重。 只是尹初珩脸色却差的很,衬着那些鲜丽至极的颜色,倒更突显了几分病态。 尹初珩手抵住唇咳了两声,偏头向一旁的白忱问道,“小姐还没回来?” 白忱点了点头,“小姐一大早就跟冷少爷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尹初珩抬头望了眼澄澈碧蓝的天空,良久才道,“你在门外候着,等小姐回来了,让她从后门进府,千万不要跟皇上碰上,知道吗?” 白忱愣了愣,抬头看见尹初珩讳莫如深的表情,生生将快要问出口的问题压了回去,他知道少爷不管做什么都自有他的道理,只是恭恭敬敬的回了句是。 不久,就有马车停在了尹府前,卫炎挑开车帘,洛临川慢悠悠的从马车上走出来,虽着的是极普通的黑色便服,但周身贵气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去的。 一头墨色长发高高束起,被风吹的四处翻飞,一双水墨般的眸子蕴着淡淡笑意,但最深处却仍旧是不化的冰霜,让人恍然觉得那笑意只是伪装罢了。 尹初珩连忙迎了过去,笑的不卑不亢,身形挺拔,自带风姿。 若是说尹初珩是块温润碧玉,令人如沐春风,那洛临川必定就是那上好的黑曜石,令人捉摸不透。 “皇……” “不必拘礼,”洛临川扶住尹初珩的手,“朕今日既然是来探望尹左丞相的,那就不必拿出朝堂上的那套虚礼来。” 洛临川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尹初珩一番,一边同尹初珩向府中走去,一边道,“没想到朕的身体刚好,爱卿又病了,再过几日便是早春宴了,左丞相可要好好将养身体……” 两人的寒暄声日渐远去,白忱盯着洛临川远去的背影,习惯性的皱眉,皇上此行绝不会仅仅是探望少爷病情那么简单,可若不是,又会是为何而来呢? 第42章:收留 尹初妆和冷千风并肩走在大街上,耳边是纷杂的人声,尹初妆却半分都没有听到,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刚刚发生的事上。 她实在是想不通,范汶老将军到底为什么诋毁尹家的名声?哥哥是文官,范汶老将军是武将,本就井水不犯河水,老将军不该这么做的呀,难道是刚才那群人骗她?可这么做,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本就厌恶揣测人心,算计来算计去的,可却偏偏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到这些事上来。 翻云寨的事本就够她想的了,现在又来了这么档子事,真是有够让人烦心的。 正想着,冷千风突然用胳膊撞了她一下,把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尹初妆皱了皱眉,偏头看向一旁神色怪异的冷千风,问道,“怎么了?” 冷千风叹了口气,对她使了个眼色,尹初妆愣了愣,向后看去,却是跟了她一路的辛奴。 她刚才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了些,竟一直没有发现。 尹初妆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微微有些愣怔,“她这是个什么意思?我已经将她从那群恶人手中救了出来,她不赶紧回她该回的地方,跟着我做甚?” 冷千风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丫头,怎么从小到大都是一根筋?人家跟着你,自然是想报恩的!” “报恩?”尹初妆疑惑。 “嗯!” “可我不需要她报恩啊?” “那你要去跟她说啊。” “跟她说?” “对啊。” “怎么说?” “……” 冷千风算是彻底败给她了,只好一句一句的教她,“你就说,你本就是尹家的人,因为看不惯那群恶霸打着尹家的旗号作威作福罢了,不需要……” 尹初妆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十分赞同的模样。 就在这时,辛奴却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就跪在了尹初妆身前,脸色苍白如纸,“辛奴知道,辛奴身份卑微,配不上姑娘的身份……”说着便要落下泪来。 尹初妆慌张道,“我并没有嫌弃你身份卑微的意思,你快起来。”说着,便要扶她起来。 辛奴却倔强着不肯起,反倒是哭的越来越厉害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小时候,我娘生我时难产,又将好遇上灾荒,所有人都说我不吉利,是扫把星,于是我爹爹只好带着我千里迢迢来了这北陵。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了,我却不争气,只能在酒楼卖唱,后来不知怎的就招惹了这群恶霸,三天两头的到我家里闹,爹爹和我每日提心吊胆的,再后来,我爹爹就……” 辛奴顿了顿,一双眸子红通通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尹初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和冷千风大眼瞪小眼,只觉得尴尬至极。 只好出口宽慰道,“我知道你的伤处,但事情已然发生了,你再怎么伤心也是无用的,好在现在麻烦已经过去了。”尹初妆说着,伸手解下了冷千风腰间的钱袋,那动作十分流利快速,引的冷千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那眼珠子差点就飞了出去。 尹初妆将钱袋塞进辛奴的手里,笑着道,“这里面有几十两银子并几张银票,够你买个不差的铺子了,你自己寻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去吧,我相信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定会放心的。” “不!”辛奴抬起一双朦胧的泪眼将尹初妆定定的望着,那里面有心酸,有苦楚,有无奈,也有绝望,“姑娘救了辛奴,就是辛奴的恩人,辛奴不想要姑娘的钱,辛奴只愿一直待在姑娘身边伺候,求姑娘答应辛奴吧!” 辛奴说着,便磕起头来,声音十分响亮,不一会便有了血色。 尹初妆跺了跺脚,心中已隐隐动了恻隐之心,这时,一旁的冷千风忍不住插话道,“既然如此,初妆你就收下她吧。” “可……” 尹初妆顿了顿,拉过一旁的冷千风小声道,“可哥哥说过,尹府现在正站在风口浪尖上,不能招一些不明不白的人进府。辛奴虽然可怜,但说到底……” 冷千风笑道,“说你笨你还不信,可有谁让你把她带进府里,就必须是待在你的桃妆阁?到时你给她安排个轻松的活计,让她离初珩哥和你远远的不就行了?!” 尹初妆恍然大悟,甚为满意冷千风的这个法子,拍着冷千风的肩头道,“真有你的,好!就这么办!” 她说着,转过身重新面向辛奴,“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便成全你吧,今日你便随我回府。” 辛奴这听到这,这才停止的磕头的动作,额上已经血糊糊一片,泪水混着眼泪淌的满脸都是,煞是惊心动魄,“真的吗?谢谢小姐!谢谢小姐!辛奴今后一定听从小姐的吩咐,不给小姐添麻烦!” 尹初妆点了点头,扶起她,“走吧,我带你回府敷点药。” 尹初妆说着,又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冷千风道,“今日多谢你陪我,眼下既然无事,你便回去吧。” 冷千风点了点头,“陪了你大半日,我也该回去了,要不然姐姐又该数落我了。” 两人便就此分开了。 尹初妆带着辛奴,一路到了尹府门前,远远的就看见了候在府门前的白忱,尹初妆走过去喊道,“白忱,你怎么站在这儿?我哥呢?” 白忱赶紧走到尹初妆身前,躬身行了个礼,回道,“今日府中有贵客临门,所以少爷特地侯在这儿,说是等小姐回来了,就让小姐随属下从后门进去。” “贵客?”尹初妆愣了愣,倒是有些稀奇,“什么贵客是不能让我见得?还让我从后门进。” 白忱回身看了眼府中,轻轻一笑道,“少爷既是这样吩咐的,属下也只能照做,对了,”白忱的目光转而放在了一旁的辛奴身上,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敌意与探究,隐约的还有戒备,“这位姑娘是……?” 尹初妆想起一旁的辛奴,连忙道,“这件事我以后在跟你说,你现在赶紧去请个大夫来吧。” “可……”白忱有些犹豫,目光若有似无的向后转去,明显是害怕尹初妆违背了尹初珩的命令,从前门进府。 尹初妆笑着道,“你就放心吧,我是最听哥哥的话的,他既然特意吩咐,让我从后门进,我自然是不会违逆的。” 白忱这才放下心来,一双犀利的眸子又落在了辛奴的身上,“我看这位姑娘伤的颇为厉害,不如小姐还是让属下带她去医馆医治的,别路上耽搁了时间,落了疤就不好了。” 第43章:错过 尹初妆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偏头对辛奴道,“你就随白忱去一趟吧,他是我哥哥的贴身侍卫,不会伤害你的。” 辛奴抬头怯怯的看了白忱一眼,只是更紧的拽住尹初妆的袖子,“小姐辛奴……辛奴……” 尹初妆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还是我带你去吧。” 她说着转头对白忱道,“我先带她去趟医馆。” “可是,小姐……”白忱还是不大放心,他总觉得面前这个胆怯柔弱的女子,不似她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可又说不上是为什么。 “无事……” 就在这时,府门内传出不大不小的说话声,白忱愣了愣,想起尹初珩的吩咐,连忙道,“属下还是先带着小姐避一避吧。” “可……”尹初妆张了张嘴,下一刻,就听见白忱的一声,“冒犯了,小姐。”接着腰间便是一紧,眼前一花,只一个瞬间,他们三人已经到了一处屋顶上。 那屋顶正对着尹府大门。 “朕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就不久留了,尹左丞相是大靖的栋梁,可千万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洛临川和尹初珩一道走出尹府,台阶下是刚刚驶来的马车。 尹初珩笑道,“劳烦皇上走这一趟了,微臣定会好好将养身子。” 洛临川点了点头,转身向马车走去。 尹初妆站在屋顶,一只袖子依旧被辛奴紧紧的抓在手里,她好奇的张望着,可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看见男子乌黑的头顶和黑色的衣裳,那面容却是怎么也看不清,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但就凭着那轮廓,尹初妆也知道那面容必然是不俗,再怎么着,也不会比她哥哥差。 马车慢慢离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不长的小巷尽头。 “还不下来?” 尹初珩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尹初妆差点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尹初妆转头,尹初珩果然就站在下来,仰头看着她,一张微微苍白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朱砂色的袍子在阳光下鲜艳的似乎要滴下血来,刺的尹初妆眼瞳有些发痛。 尹初妆对着尹初珩也是一笑,一身青色的长裙在风中飘扬,尹初妆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以前柳少卿教她的一句诗来,叫“青衣墙头笑,陌上云飘摇。公子持玉珰,倚门笑相望。” 当时她就很喜欢这诗句里的感情,没有红尘沾染,更没有世俗相扰,只有静静相望时最朴素的欢喜和简单的倾慕。 一段细水长流的爱,本就该如此。 虽然此情此景,与这句诗并不大相配,但哥哥对她也是如此,亲情又何尝不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温暖人心的东西? 白忱带着她和辛奴从屋顶上跃下,白忱的轻功很好,没有让她觉得半点不适。 尹初珩走过去,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个疯丫头,还知道回来?” 尹初妆嘿嘿一笑,拉过一旁的辛奴对尹初珩道,“哥哥,这次出去,我还碰上了一桩事呢,这是我救回来的一个姑娘,以后就让她留在咱们府里吧。” 尹初珩顺着尹初妆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一脸局促不安的辛奴,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淡淡道,“进府再说吧。” ———— ———————— 马车上,洛临川端起茶盏,回想起刚才与尹初珩的对话来。 “朕听说,前日里,贵府的二小姐丢了?” “确实,不过好在有冷将军的帮忙,已经找回来了。” “找到就好,不知令妹是何日丢的?” “这事情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是不是生病的关系,臣倒是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大概是皇上病后的第四天丢的” “那不知府中可有一个叫尹慎的少年?” “有是有,只不过他自一个月前到了北陵,平白无故就消失了一段时间,前几天好不容易回来了,突然就向我辞行了。” 洛临川放下手中茶盏,闭上眼,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若尹初妆真是如尹初珩所说,是那日丢的,那我在木屋所见的,便确实不是她。莫非,尹初妆与尹慎确实不是一个人? 不对!洛临川猛地睁开眼。 我在与尹慎相见的第二日晚上便逃了出来,也是在同日诛杀了闻袖,若尹初妆真是那日丢的,又是谁绑架的? “卫炎!” 坐在马车外的卫炎,听见洛临川的声音,连忙挑开车帘,进了马车,“皇上有何吩咐?” “尹初珩是何日找到尹初妆的?” 卫炎想了想,回道,“据探子的消息,大概跟皇上进翻云寨的时间差不多。” “那么早?朕记得救出被绑的公子小姐好像不是那时候吧。” “确实,光找到被绑的地方,咱们的人就花了好些功夫,自然做不到那么快。” “你下去吧!” 卫炎揖了揖手,便出了马车,马车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难不成真的是他误会了?不该啊,尹初珩既然找到了寒谷的那座木屋,那必然是收到了写有“早春宴”的字条,那也就是说明,绑架尹初妆的,必然不会是另外的人。 可为什么时间就是对不上呢? 莫非是尹初珩在骗他? 洛临川转动扳指的手顿了顿,若真是尹初珩在骗他,那理由呢?骗他的理由又是什么? 他又为何在尹初妆没有找回来的情况下,放出消息称已经找到了?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想要掩饰什么? 洛临川有些心烦的揉了揉额角,这事情倒是越来越复杂了起来。 看样子,还是要从尹慎下手! “竟是这样吗?” 尹初妆将刚才在酒楼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一字不差的跟尹初珩说了个明白。 “对啊,那个叫辛奴的姑娘,就是那时救回来的。” 尹初珩点了点头,对着尹初妆笑了一笑,“你打算如何安置辛奴?” 尹初妆撑着下巴想了想,道,“以后就让她在兰景阁打扫吧,一则兰景阁里全是些珍贵的书籍,也不能没有人打扫。二则兰景阁的工作也不至于太过辛苦,她一个女儿家也过的潇洒,三则……” “三则,兰景阁地处偏僻,绝不会又探听到尹府机密的机会。我的初妆果然懂事了,考虑事情也周全了许多。” 尹初妆笑着凑到尹初珩的身边,抱住尹初珩的胳膊摇了摇,“我有这么一个聪明又厉害的哥哥,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啊!” 尹初珩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低头看着尹初妆微笑的脸颊,目光温柔如四月风,点点入人心。 第44章:求而不得 “对了,尹初妆松开尹初珩的胳膊,掏出怀中的腰牌递给尹初珩,“哥哥,你帮我查查这个,如果是龙纹的话,应该很好查的吧?” 尹初珩接过那块只剩下一半的腰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转瞬就被尹初珩敛去,尹初珩低笑道,“谁说好查的了?” 他说着,便走到书房的一座书柜前,也不知是摸了哪里,那书柜便分成两半,向两边挪去,里面是另一座凹进去的书柜,摆了不少的书,竟是个暗格。 尹初珩从中拿出一个木盒,走到尹初妆面前,打开锁扣,木盒中静静躺着的,竟也是一块龙纹腰牌,金色的光华淡淡流转,与那块残缺的腰牌一般无二。 尹初妆愣了愣,从木盒中取出腰牌,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却发现腰牌底端,一个极不显眼的地方刻了一个小小的“尹”字。 “这……”这是为何?龙纹不是皇家才能使用的吗? “大靖开国,七姓功大封居高位,赠龙纹为饰。”尹初珩将尹初妆手中的腰牌放回原处,揉了揉尹初妆的发顶,笑道,“我平时让你多翻翻大靖国史,你不听,怎么,现在不知道了?” “七姓?”尹初妆抬头,“哪七姓?” “从大靖开国到现在,已历了九代,七姓之家有的凋落,有的隐居,到现在也不过堪堪剩了四姓而已。咱们家不必说,还有你千霜姐姐一家,右丞相安家,还有一家便是……青州萧家。另外,还有几百皇室宗亲,岂是说查就能查的到的?” 尹初妆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泄气。原本在简单不过的事情突然就变得复杂起来,让她怎么能不泄气呢? 这么多人,又都是地位显赫之人,又该如何下手呢? “对了,轻梧说给你备了你最爱喝的汤,说是要等你回来再喝,还不回你的桃妆阁?” 尹初妆从沉思里回过神来,撇了撇嘴,她知道,每当哥哥有事做,又不希望她在旁边时,都会用这种理由赶她走,只好道,“那我先走了。” 尹初珩笑着点了点头。 尹初妆前脚刚走,白忱后脚就走了进来。 尹初珩将手中腰牌扔给白忱,“果然,烧了翻云寨的果然是皇上,今日皇上来,向我问起初妆失踪这件事,我就知道,翻云寨这事定是皇上为之,可没想到,皇上在翻云寨竟还丢了半块腰牌。” 白忱看着手中的半块腰牌,良久才道,“少爷之前,明明没有找到小姐却偏偏让属下放出消息称找到了,难道就是为了瞒过所有人包括皇上,小姐从未与皇上见过?” 尹初珩点了点头,目光中现出忧虑的神色,“我自任相以来便一直保持中立的立场,我担心皇上一旦知道了初妆的身份,不管是出于想让尹家压制安家的目的,还是什么别的目的,都会招初妆进宫,且不说我不想初妆涉入宫廷纷争,更何况初妆已经有了心上人。可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眼下,更是万万不能让皇上见到初妆。” 白忱点了点头,转念一想道,“可皇上若是从尹慎表少爷那儿查起呢?表少爷一直待在桐城,从未来过北陵。” “我早已写信送去了桐城,阿慎那儿不必太过担心。”尹初珩转过身,看向庭院里如烟如霞的桃花树,轻轻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万一此事没有瞒过去……” 若是没有瞒过去,尹府或许就完了。可他更担心的,却是他的妹妹,洛临川就是覆灭翻云寨的人,可她又该如何复仇? 一个是权倾天下的帝王,一个不过是一介女子,所谓复仇,不过是一场胜负已定的独角戏罢了。 更深露重,桃妆阁一片烛火暖光,尹初妆坐在长塌上,盯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发呆,侧脸在薄薄的窗纱上投射出优美的剪影。 她手中握着一枚光华潋滟的玉佩,上面刻着的,是一个‘离’字。 ——“初妆,我相信,茫茫人海,大千世界,我们总会再相逢!”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记不清他的样子,即使做梦梦到,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记得,刚回到北陵不久,她就派人去了魏国的都城梦华郡,可那里却已没了那座姓沈的名门望族。 一晃经年,他们终究没有再相逢。 如今,她所有的不过凭借一块玉佩去怀念那个,一袭青衣的儒雅公子,即使那个公子也在斑驳岁月中模糊了轮廓,只剩下一泓清泉似的笑意还在她心中缓缓淌过。 阿离,我现在过的很好,你呢? 夜色微凉,桃花的香气馥郁饱满,仿佛闻了便能醉人。 白忱披着一身月光,扣了桃妆阁的门。他的手里捧着厚厚一摞书,轻梧打开门,看见是他,目光微微有些不自然。 “你……你怎么来了?” 白忱微微一笑道,“是少爷吩咐我来将这些书送给小姐,说是或许对小姐有些帮助。”语气还是同从前一般,带着淡淡笑意,就连那神色也无半点不同,仿佛那天拒绝他的是另外一个人。 轻梧突然觉得鼻头发酸,微微侧开身子,“你进去吧,小姐还没睡呢。” 白忱点了点头,快进去时,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塞进了轻梧的手里,“我看你晚上好像没吃什么东西,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说着,对轻梧眨了眨眼睛,便向软塌边的尹初妆走去。 轻梧怔怔的打开油纸包,却是一包松子糖,她最爱吃的。 以前,白忱每次跟着少爷出去办事,她都会扯着白忱的袖子央求他半天,而白忱每次都会笑着让她拿东西来换。 她赌气不干,转过身就走,可每次他都会买给她,递给她时就会说,“瞧我对你多好,不如你就嫁给我做媳妇吧,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媳妇。” 那时,她就好狠狠的瞪她一眼,拿着他买给她的糖,飞快的跑走。他就在后面喊,“轻梧啊,你好像又胖了,小心以后吃成大胖子,到时候我可不要你!” 她说不喜欢,是真的不喜欢,可他说不要她,却是假的。 轻梧突然就红了眼眶,拿着那包松子糖,冲进了浓浓夜色。 第45章:计划 时间一晃便又是匆匆几日,还有两日便是早春宴了,可不知为何,这日子越近,尹初珩的一颗心就越惶惶难安。 但好在,这几日尹初妆都乖的很,终日躲在屋里翻国史,这也让尹初珩始终吊着的心有了一丝安慰。 “太平四十一年,元宗皇帝召回于流墨山庄的第三子,赐名临川,同年‘立二相三卿七部尚书’制,武将由二十七位削为十七位,文官势大,朝政逐渐偏向文治,……” “元宗皇帝……”尹初妆喃喃道,“那不就是先皇?” 尹初妆说着,又翻过一页,直到看到记录尹府家祸的那一页。 ——“太平四十四年,左丞相尹远侍功自大,目无皇室,嚣张跋扈,触怒圣颜,判流放罪,尹府人散尽。后尹远伏罪……” 尹初妆看到这儿,却是再也看不下去,连忙合上了书,一颗心抽痛着。 原来即使过去了这么久,她终究还是无法释怀啊。 “侍功自大,嚣张跋扈”在那些所谓史官的笔下,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吗?可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父亲只不过是一个笑起来和蔼又温柔的男子罢了。 “小初妆!” 窗外传来冷千风欢快的声音,尹初妆连忙擦了擦眼睛,转头看去,冷千风正倒挂在窗上,刚好露出一张脸来,对着她龇牙咧嘴的笑。 尹初妆愣了愣,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一颗心堵的难受。 冷千风看见尹初妆红通通的眼睛,愣了愣,连忙双手扣住窗棂,一个翻身便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尹初妆面前,“前几日不是心情才好些了的吗?怎么今日……” 冷千风顿了顿,突然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来,“是不是想要查那腰牌却又无从下手,所以想了一想,觉得自己实在没用的紧,所以才哭的呀?” 尹初妆翻了个白眼,觉得冷千风想的着实有点多,她虽然觉得有些泄气,但也不至于如此泄气。 可冷千风瞧见尹初妆那个巨大的白眼,却以为自己是猜中了,于是嘴角那个笑愈发张扬起来,“其实你也不必如此难过,还特特挑了没人的地方暗自流泪,眼下不正有个极好的机会?!” 尹初妆刚欲反驳,听到冷千风的后半句话,却是重重一愣,“机会?什么机会?” 冷千风直直的盯着尹初妆看了半晌,良久才咂了咂嘴,露出一副嫌弃的神色来,“我原以为初妆你只是孤陋寡闻而已,可没想到你竟如此孤陋寡闻,实在是叫人佩服啊!” 冷千风说着还像模像样的朝她揖了揖手。 尹初妆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银牙咬的嘎嘣响,一双眼睛就差要喷出火来,“冷!千!风!” 冷千风打了个寒颤,连忙正经道,“再过两日便是早春宴了,你竟然不知吗?” “早春宴?那是做什么用的?”尹初妆咦了一声,仍旧不明白,其实也不能怪她啊,她在魏国待了两年,又在燕国待了两年,三年前才回的大靖,不知道这些不是正常的很? “……”冷千风静默了一会儿才道,“早春宴每三年才一次,定在二月十七。到时凡是北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携亲眷前往,更别说是有资格以龙纹为饰的人了。” 尹初妆脸上扬起一丝笑来,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一张小脸又暗淡了下去,“那么多人,我总不能一个一个去找吧?就凭一块残缺的腰牌,我该怎么找到凶手呢?” 冷千风随着尹初妆的话音落地,也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来,“我幼时曾随父亲去过一次早春宴,地方就在北陵城南的耽玉园,那地方设计的极为巧妙……” “耽玉园?”尹初妆打断冷千风的话,目光亮晶晶的, 冷千风愣了愣,实在不明白尹初妆这是在兴奋什么,但还是答道,“是啊,怎么了?” 尹初妆嘴角的笑却越来越深,凑到冷千风的身边嘀嘀咕咕说了许久 冷千风听完她的话,却是沉思了半晌,沉声道,“你这个方法好是好,但是否太过于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尹初妆昂起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因为自信而闪着灼灼光华,令人不敢直视。 冷千风突然就消散在她那光芒万丈的目光里,只轻轻道,“好,你既然决定去做了,那我必定倾尽全力帮你。” 尹初妆点了点头,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在与冷千风对视的那一眼中,化为了无声的感动。 这或许就是朋友的价值,无论是多么危险的事,只要你一句话,他就会为你铤而走险。 “这件事,要告诉初珩哥吗?” 尹初妆愣了愣,良久才摇了摇头,“还是别说了,我不想哥哥在为我担心了。” “可到时候……” “就算是知道,我也希望不是这么早。”尹初妆微微皱了皱眉打断了冷千风即将说出的话,“哥哥最近……身体不大好。” 她没有问,不代表她不知道,苏胭在哥哥心中的份量就跟沈离在她心中一样,永远是一块心疾,始终隐隐作痛,却舍不得割舍。 “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了,早春宴那天我再来接你。” 尹初妆点了点头,“别忘了我同你说的。” “忘不了!”冷千风笑着用扇子轻敲了敲尹初妆的脑袋,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窗外。 尹初妆叹了口气,看了眼依旧摆在桌案的国史,却再也没了翻的心思,便走到了床边,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她还是安安心心的睡会觉儿吧。 ———— ———————— 卫炎走进去时,洛临川正扶着额,一双眼不知盯着什么地方,竟是放空的。 卫炎突然觉得有些惊奇,这在以前可是没有的事,“陛下?”卫炎出口探道,洛临川却没有反应。 卫炎想了想,便静静的站在一旁。 ——“这酒既敬过了,该尹兄弟罚酒了吧!” 洛临川突然想起那日,将雨未雨的天气,他特意存了心思想要戏弄他,此话一出,他便苦着一张脸看向他,十分好笑,却也十分可爱。 洛临川忍不住便笑出了声,一旁的卫炎却是一愣,脊骨间便传来一阵恶寒,今日这太阳莫不是从西方升的?他家主子竟然笑了?真是奇了! 第46章:发怒 今日风突的有些大,将廊下缀着金玲的云纺宫灯吹的摇摇晃晃,一片清泉似的铃铛声泠泠作响,甚是悦耳动听。 祥云殿中安静如斯,只有洛临川时不时溢出的两声轻笑在殿中飘转,悦耳诱人的声线,带着深深的愉悦。 卫炎虽然惊奇,但面上却半分没有显露出来,仍旧是一动不动,端着一副威严严肃的模样站在那儿。 不在过了多久,洛临川才像是回过了神,转过头来,一双带笑的眸子在见到一旁僵立着的卫炎时,明显愣了愣,然后,便迅速敛了笑,抬起头用手指抵住唇咳嗽了两声,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淡漠疏离的模样。 “什么时候来的?” 卫炎动了动已经僵硬的双腿,揖手道,“属下……刚来不久。” 洛临川点了点头,端起一旁的茶盏,微呷一口,却发现那茶水早已经凉透了,不禁暗暗有些恼怒,高声唤道,“李诚!” 侯在殿外的太监总管立刻小跑着进了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陛下!” 洛临川皱眉呵斥道,“朕不是吩咐过,每隔半个时辰来换一次茶吗?你是怎么当的差,这茶都凉了也不知换一换?” 李诚怪异道,“奴才不久前来过一次可……可陛下应该是在想什么事想入了神,奴才连唤了好几次,陛下都……都没有反应,当时卫侍卫也在,也是卫侍卫叫奴才退下的。” 洛临川愣了愣,竟有这回事,他怎么半点都不知道? 想着,洛临川转头看向一旁的卫炎,卫炎注意到洛临川的目光,只是更深的埋下头,恨不得立刻变成空气。 在明白不过,李诚说的是真的。可不知为何,洛临川却并不喜欢这个答案——他因为想起尹慎,而出了很久的神,甚至于连卫炎什么时候进来,李诚来换茶都不知道。 洛临川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挥手就将眼前的茶盏拂下了地,“放肆!” 卫炎和李诚同时跪下,卫炎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倒是李诚,吓得直发抖,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连磕头认错,一个劲的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洛临川揉了揉额角,挥了挥手。 李诚连忙连滚带爬的出了祥云殿,在爬出殿门的那一刻,才抹了把满是虚汗的脸,托人捎信去了翡翠楼。 殿内,洛临川靠坐在龙椅上,对着地上的卫炎招了招手,“起来吧!” 卫炎应声而起,轻轻道,“皇上自从从翻云寨回来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可是有什么心事?” 洛临川闭了闭眼,沉默了半晌才道,“朕让你查的东西呢?” 卫炎顿了顿,“确如左丞相所言,一直待在桐城不曾离开过的尹慎,不久前来了一趟北陵,却离开左丞相独自在外待了半月有余,前日里才回的桐城。尹慎……确是男子无疑。” 洛临川敛下眉眼,有一模黯然悄然滑过,“画像呢?” 卫炎立刻从袖中拿出画像,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洛临川抬手接过,嘴角却忍不住抿紧…… 皇上震怒的消息到翡翠楼时,安繁芜正在喝燕窝羹。 一个侍女跪在她的脚边,手抬得高过头顶,而她的手里正捧着刚出锅的燕窝羹。 指尖被烫的发红,难以忍受的灼热温度一度让袭画想要把手中的玉盅丢开,但是她不能,只能默默忍受着,眼里却有泪水在打转。 袭画就这样,举着灼人的玉盅,直举到坐在软塌上的安繁芜的面前,手不停的抖着,却不敢洒出一丁点。 安繁芜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认认真真的挑着面前的红漆托盘内的各类首饰,不知是被那繁重耀眼的首饰晃花了眼,还是实在太累了,安繁芜揉了揉画了厚重螺黛的眼睛,唤道,“银杏!” 她的身后立刻走上来一个挽着双环髻的宫女。 “娘娘!”银杏略福了福身,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娘娘有何吩咐?” 安繁芜抬起手,银杏立刻将手帕递了过去。安繁芜满意的笑了笑,她看中的就是银杏的这股机灵劲。 “本宫乏了,想去歇歇。”安繁芜理了理发鬓,就着银杏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说着,就要向内室走去。 银杏扫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袭画,故意,问道,“那这个贱婢……” 闻言,安繁芜果然蹙起了两道柳叶般细长的眉毛,低头扫了一眼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袭画,轻飘飘的道,“这个贱婢竟然趁本宫不在,勾引皇上,死有余辜,你知道该怎么解决吧?!” 银杏勾起一抹笑,“奴婢明白,请娘娘放心。”说着,一双眼望向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的袭画,眼神中含了鄙夷和嘲笑,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袭画跪在地上,几乎是一瞬间血色尽褪,她没有勾引皇上,一切都只是银杏在栽赃嫁祸而已。 就因为她曾经得罪过银杏,所以她就要落得这个下场吗?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娘娘,娘娘!” 就在一群宫女夺下她手中的燕窝羹,要将她拖出翡翠楼时,一个小公公小跑着进了翡翠楼,看见眼前的场景明显顿了一顿。 袭画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哀求的看着他,谁不知道,他师父是专门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是连安繁芜都要讨好的人。 若是他帮自己,那自己肯定能逃过一劫。 但那小公公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转开了目光,在这宫中,多言是大忌。 “宸妃娘娘,师父说皇上今日心情似是不好呢,娘娘若是得空……”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言下之意却在明显不过。 这可是个讨好洛临川的绝佳机会。 安繁芜闻言,目光便是一亮,哪里还顾得上身子乏不乏了,笑道,“多谢公公。”说着,便向一旁的银杏递了个眼色。 银杏会意,立刻向内室走去,出来时手中便多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银杏将荷包塞进李元的手里,说道,“还希望李公公多替我家娘娘费心,这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李元点头称是,不在多留,便急急忙忙的走了,这种事还是让越少人知道越好。 安繁芜连忙走到梳妆台前,喜滋滋的吩咐道,“还不快来替本宫梳妆,还有,去厨房把早就做好的人参汤端来,若是误了本宫的事,仔细你们的皮!” 第47章:禁足 安繁芜仍旧是换了张扬的红赤色,软烟罗的料子,裁的是双结缀红金璎珞的款式,十分华丽雍容。 软烟罗是从燕国进贡而来的,一年只有那么几匹,十分珍贵。穿在身上轻薄无比,质地却如流水一般,十足十的曼妙轻盈。 安繁芜盘了朝花髻,斜簪了一朵足足有碗口大的镂金牡丹,又别了三支缀银流苏的翡翠簪子。 耳上是东珠耳环,颈间是赤金盘璃龙璎珞项圈,腰间则是各类玉佩,每走一步,环佩相击,发出泠泠的响声。 远远看去,光彩照人。 安繁芜生的本就美,顾盼之间,仿佛能勾人魂魄,不似洛临川颠倒众生的形容,却也是倾国倾城之姿。 安繁芜盈盈起身,将好就有人将人参汤端了过来,青花浮雕的玉盅,婉转如一脉清泉。 安繁芜满意的笑了笑,正打算出门,银杏急忙问道,“娘娘,这个贱婢……”安繁芜回头看了眼坐在原地一脸失魂落魄的袭画,眉头微蹙,仍旧转过头道,“今日算你走运,把她丢出翡翠楼。” 说着,身影已经出了门。 银杏恨恨的瞪了地上的袭画一眼,转身跟了上去。 袭画彻底瘫坐在地上,眼底有死里逃生的庆幸,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如死灰般的寂然,她攥紧手,死死的攥着,指甲嵌入肉里,有殷红的血滴下,一滴一滴染红了艳色的地毯…… 安繁芜到祥云殿时,洛临川正要打开那画像,听到她来了只是皱了眉,将只摊开一半的画卷放在了桌案上。 安繁芜走进殿,厚重的脂粉香气甚至将祥云殿中正燃着的龙延香都掩了去。 洛临川更深的皱起眉,看着安繁芜端着托盘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安繁芜走到洛临川身前不远处,才停下脚步盈盈的福了福身,“繁芜拜见皇上。”她在他面前从不称臣妾。 洛临川淡淡的嗯了一声,问道,“宸妃不好好的在翡翠楼待着,到这儿来做什么?”语气中有一丝的不耐,却被他藏的很好,不仔细听倒会让人生出一种温情脉脉的错觉来。 卫炎自然知道洛临川对安繁芜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也不退下,只是站在那儿,身体紧绷着。 安繁芜盈盈一笑笑颜如花。 “繁芜听说皇上心情不好,所以特地炖了人参汤,来看看陛下。” 她说着,便打开玉盅的盖子,双手捧着递到了洛临川面前,“皇上,尝尝繁芜的手艺?” 对于洛临川,她始终保持着讨好的态度,不止是因为他是尊荣无双的皇,更因为他是她真心爱慕的男子。 洛临川十五岁登基,而她自他登基那年便开始喜欢她,到现在已经三年了。 虽然在外人看来,皇上一直对她恩宠甚隆,但她知道,那只是他在做戏给自己的父亲和满朝文武看,他对她从来不是真心以待。 否则怎么会自他病了那日起,便不准她来看他?而他病好到如今这么多日了,又为何一日都不曾来过她的翡翠楼? 所幸,他虽对她不曾有情,但也从不曾对别的女子有意,只要是这样,她便还有机会。 洛临川抬头看了看玉盅中黄澄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汤一眼,又抬眼看了看面前一脸期待的安繁芜,忽然觉得烦躁,仍旧低头去看桌案上的画卷,“放着吧,朕过会儿再喝。” 安繁芜顿了顿,那只捧着玉盅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目光也随着洛临川的动作落在了那画卷上,只瞧见那画中人的一半的身子。 安繁芜的心不知为何突的就一跳,目光紧紧的落在那画卷上,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如此紧张。 就在这一晃神的间隙,安繁芜的指尖不小心触到了滚烫的盅身,安繁芜惊叫一声,手猛地一抖,玉盅一侧,汤便全洒在了那副画卷上,甚至于连洛临川的刺绣精美的衣袖也被沾了几滴汤汁,油渍渲染开,在那石竹色的衣袖上格外扎眼。 洛临川眼睁睁看着油墨在素白的画卷上渲染开,尹慎的轮廓就那么模糊成了大片大片的色彩。 洛临川慌忙将剩下的画卷摊开,可是晚了,尹慎的面容早已在那油渍中化作了斑驳的油墨,哪里还看得清? 洛临川只觉得心中有一根弦就这样紧绷着断开了,顿时让他心口一空。 安繁芜吓得面色苍白,青花浮雕的玉盅自手中坠落,化作无数的碎片。她慌忙跪下身,“陛下,陛下,繁芜……繁芜……” 卫炎正要过来,却被洛临川挥手止住。 洛临川低头看向跪在脚步的安繁芜,眸中是滔天的怒气,“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安繁芜跪在洛临川的脚步,一张艳丽的小脸血色尽褪,苍白异常,“繁芜……繁芜……” 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只是徒劳而已。 洛临川将目光从她身上错开,转而又投向那抹模糊的身影上,突然有些愣神,他如今又是在生什么气?尹慎就是个男子,难道到现在,他竟还抱着一丝希望吗? 洛临川,你真是可笑! “从今日起,宸妃禁足翡翠楼,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出翡翠楼一步!” “禁……禁足?不……”安繁芜慌忙拽住洛临川的衣袍下摆,她不要,她不要禁足!一旦禁足,她就连看到他的机会也没有了,“陛下……求……求你不要……” 安繁芜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来,目光却在触及洛临川黑如沉沉黑夜的眸子时,猛地打了个寒颤,请求的话硬生生被她忍了回去。 洛临川见她噤了声,只是淡淡的收回目光,喊道,“李诚!” 李诚应声而入,在看见殿内的场景时却觉得头顶像是被谁猛地敲了一棒子,震的耳朵隆隆作响。 皇上不是最宠宸妃娘娘吗?如今……如今…… 她本指望着宸妃娘娘过来安抚皇上一番,或许可以让皇上忘了刚才的那件事,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若是皇上知道是自己托人送消息去的翡翠楼,那该如何是好啊。 “李诚!” 洛临川深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只是轻轻的两个字,却让他忍不住软了双腿,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光洁的没有一丝尘埃的大理石地砖上。 “皇……皇上有何吩咐?” 李诚抖着嗓子,明明是多风的日子,他却突的出了一头的冷汗,滴在那大理石的地砖上,沉重的仿佛能将那地砖砸出一个洞。 第48章:赌约 良久的寂静。 洛临川曲起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案,发出“咚~咚~”的脆响,却让殿下的李诚,汗水浸湿了衣衫。 “送宸妃回翡翠楼吧。” “啊?”李诚没有反应过来。 洛临川凌厉深沉的目光扫了过来,敲击桌案的动作顿了顿。李诚的身子猛地一抖,连忙道,“是!是!”说着便软着脚步走过去扶起了地上脸色苍白的安繁芜。 祥云殿重归宁静。 洛临川一边揉着额角一边看着桌案上的画卷,良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目光染上一层黯然,“宣六王进宫吧。” “是!那这画……可要属下在派人去一趟青州?” “不必了。”看与不看都是一样的。 卫炎看了眼洛临川晦暗不明的神色,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正欲走,就听见洛临川问道,“那花纹查到了吗?” 卫炎转过身,回道,“属下已经将所有影卫派出去了,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消息!” 洛临川点了点头,卫炎迟疑道,“李诚明显已被宸妃娘娘收买,陛下为何……” “无妨,”洛临川慢悠悠的将画卷收起,“李诚留着还有用。” 卫炎愣了愣,不在多问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六王府 洛临渊坐在窗边,手支着下颌,看着窗外的大好春光,不禁重重的叹了口气,发泄似的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 默壅闭着眼靠窗坐在窗棂上,隔着一扇镂花的梨木窗,正好背对着洛临渊。 风吹起默壅玄色的衣袍一角和高束的长发,倒是有几分侠客的潇洒意味。听到洛临渊呼哧呼哧啃苹果的声音,默壅的眉头越皱越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心里不痛快做什么用苹果撒气?” 是了,洛临渊心里不痛快,十分不痛快。 那夜,苏胭晕倒在冷胭坊外,他亲自抱了苏胭进去,大夫看过后,说是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 他便安心回了府,可没想到,等第二日他带了补品再过去时,却实实在在的吃了碗闭门羹。之后十几日,他日日去日日吃,闭门羹都快吃吐了,苏胭新招的那个丫头还是不肯让他进去。 说起苏胭新招的那个丫头,洛临渊就气的牙痒痒。那哪里是个丫头?简直比他这个王爷还拽,粗鲁的不像话,嗓门大就算了,力气也大的像头牛。 他堵在冷胭坊门外不肯走,她就扯着嗓子喊,说他堂堂王爷,却要私闯民宅,天子脚下就敢仗势欺人,实在是不把王法放在眼里。喊的街上行人都用一种看败类的眼光瞅他,直瞅得他如芒在背,最后只好落荒而逃。 他硬闯吧,她就卯足了劲推他,饶是他身为堂堂七尺男儿,竟也被一个区区的小丫头挡的连冷胭坊的大门都进不去。可偏偏他又不能真的出手揍她,实在是……让人憋屈的很。 现在正是一肚子的邪火没处发,偏偏这个不识相的默壅还来招惹他。 默壅话音刚落,洛临渊便伸手将那扇雕花木窗推了一把,背靠木窗的默壅猝不及防被这一推,差点就跌下了窗。但好在,他轻功了得,只轻轻腾身一跃,足尖轻点,便落在了窗前的一棵开的正盛的桃花枝上。 默壅脸上映着桃花灿烂的花影,对着洛临渊笑得欠揍。 “偷袭算什么,有本事咱们就过过招,若是我输了,我就答应替你做件事!” 洛临渊甩开手里才啃了一半的苹果,就从屋中一跃而出,直直朝桃花枝上的叠壅的奔去,顷刻之间便到了他的身前,嘴角荡开一个邪气十足的笑来,“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后悔!” 默壅微微一笑,侧身让过洛临渊的攻势…… 就此,两人就开始了从屋外打到屋内,从树上打到树下……不死不休的缠斗。 当两人累的躺在六王府的花园里时,洛临渊却忽的笑了起来,边大口喘气边道,“本王就……就知道,你打不过本王!” 默壅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时间一时寂静。 这时,管家老张跑了过来,“王爷,皇上宣您进宫呢!” 洛临渊腾的一下站起身,“皇兄找我?”说着,便要到房内去换衣服,可只走了几步,便转过身对默壅道,“记住你说的,等本王想起来要你做什么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说着,便一步不停的走了。 只留下默壅一个人坐在原地翻白眼。 洛临渊跟着卫炎一路坐了马车,从南华门进了宫,就向祥云殿走去,洛临渊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皇兄出去办事的那段时间是不是结识了一个男子?”洛临渊抓了抓头,小心翼翼的问道,“皇兄对那个男子是不是还挺上心?” 卫炎愣了愣,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对着洛临渊客气的道,“皇上的事,还是请六王爷自己问吧,属下也不甚清楚。” 洛临渊摇了摇头,这个卫炎,什么都好,就一条,呆板的很,难道看不出来,他跟皇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吗? 转眼便到了祥云殿,卫炎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洛临渊一个人走进去,却没瞧见洛临川,便轻车熟路的拐进了内室,洛临川果然在里面,手里捧着一副画,看的出神。 听见脚步声,只是将手中画卷收起。 “坐吧。” 洛临渊走到洛临川身旁落座,目光不紧不慢的放在了洛临川手中的那幅画中,“皇兄看什么看的如此出神?” 洛临川将手中画卷递过去。 摊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朦胧的“水墨画”,洛临渊不禁咋舌,“不知这画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瞧瞧这轮廓,在闻闻这气味……”洛临渊说着,还真的轻嗅了两下,“还有一股……嗯……怎么有一股馊了的肉汤味?” 洛临川的脸一冷,洛临渊连忙道,“当然,此等神作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欣赏得了的,也就只有皇兄这等天之骄子……” “得了,”洛临川从他手中抽回画卷,又仔细的卷好,放进了一旁的檀木柜中,“朕今日叫你来,可不是想听你拍马屁,朕今日……是想让你陪朕喝酒。” 不知是不是洛临川说的太过云淡风轻,洛临渊竟有片刻没有回过神来,反应过来后,才不禁惊讶道,“喝酒?!” 洛临川皱了皱眉,“怎么了?不乐意?” 洛临渊摇了摇头,“皇兄不是一直说喝酒容易误事的吗?怎么今日有兴致……” 闻言,洛临川略低下头,目光中有一抹复杂的情绪悄然滑过,不复原来的古井无波。洛临渊愣了愣,这样的洛临川他倒还是第一次见,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问道,“皇兄你……你不会真的喜欢上男子了吧?” 福利——古风短篇小说《枕上琉璃》上 第一章 夜已深了,苏槿却没有睡得意思。窗外月色正好,朦胧着如同一块清透的琉璃。喜乐早已经停了,只有在月色下被照的格外清楚的大红囍字还在提醒着她,今天是她夫君安臣络的大喜之日。 她不禁有些迷茫,曾经说那么喜欢她的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她还记得三年前,他和她初遇时的样子。那天是花神节,她随着父母去花神庙祈福。在花神庙庭中的桂树下,她遇到了才十九岁的安臣络。那时候的他俊朗非常,笑起来却一脸的青涩。或许是那个笑打动了她,又或许是那晚的月色太好了,映着桂树苍苍的叶子落在他身上,就像一块块细碎透明的琉璃。她回眸时看见他,他对她扬唇一笑。一瞬间仿佛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她怦怦的心跳声…… 后来,她千方百计的打听到了他,才知道他不过是个仕途不如意的寒门子弟。而她是梦城首富的掌上明珠,更是梦城数一数二的美人,求亲者络绎不绝。但即使他们之间相差了太多,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想要嫁给他,为了他,甚至不惜与家里断绝关系。最终,她的父母同意了这门亲事。 大婚那天,安臣络挑开她的喜帕。眼里是一片炽热的欢喜,他对她说“阿槿,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她笑着点了点头,庆幸自己嫁了一个良人。 而现在……她露出一抹苦笑,眼里有抹光芒慢慢黯淡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是妾室向正室奉茶的时候。苏槿换了身荷色的锦锻长裙,妆容典雅。举手投足之间是大家闺秀的气质与优雅。当叶芸跪在她面前,媚笑着将青瓷茶盏递过来时,苏槿有一种冲动,想把这茶盏摔到她脸上去,把这一张魅惑安臣络的脸给毁了。 但她不能这样做,不只是因为安臣络在一旁看着,也是为了她最后的一点尊严。 她淡淡的喝完茶,递了红包,便站起身道:“我那边还有账本没看完,就先走了。”可脚还没跨出门槛,安臣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阿芸怀了身孕,那云萧阁怕是不能再住了,你让人将东边的微光阁打扫一下,让阿芸搬进去。” 苏槿紧紧的攥住手。微光阁可是主卧,现在却让一个妾室去住。恐怕,下人里又该有那些难听的话出来了。她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答了句“知道了,我马上派人去。”说完,逃也似的走了,一颗心却慢慢的暗了下去。 安臣络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疼惜,又像是不舍…… 第二章 三月,正是梦城草长莺飞的季节,城内的几百株桃花一同盛开。一瞬间,梦城就像穿了嫁衣的新娘,美的倾城。苏槿坐着轿子从苏府回安家。看着青石路两旁旖旎的桃花,记忆突然跳回了那天晚上,安臣络搂着她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漫天的星光。他问她:“阿槿最喜欢什么花?” 苏槿笑着回答:“当然是桃花!” 安臣络听了,发出一阵低笑“哦?桃花?诗经里可是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呢!”苏槿脸色微红,把头埋进他的臂弯里。安臣络低下头,在她的发上落下一个吻“这辈子,臣络最幸运的事就是娶了阿槿。”苏槿抬起头,面色绯红的看着他,清秀的面容在这透彻的月光下美的不惹尘埃。她扬起一抹温柔的笑,轻轻道:“我也是!” 回到现实中,苏槿叹了口气,放下锦轿的帘子,隔绝了外面的景色。如今的她还是以前的她,可阿络却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阿络了。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个叶芸。 回到家,苏槿穿过游廊准备回锦绣阁,不期然却与叶芸遇了个正着。叶芸一袭大红色的烟罗纱百褶长裙,身后站了三四个丫头,手里捧着食盒。看见她,那几个丫头都弯腰行了个礼,喊道:“夫人。” 苏槿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叶芸身上,却见她没有行礼的意思,忍不住皱了皱眉。身后,她的丫头紫烟已经忍不住道:“大胆,看见夫人竟然不行礼,怎么这样不懂规矩?”叶芸低低的笑了一声“抱歉啊!姐姐,妹妹身上还有才一个月的身孕,大夫说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如果妹妹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姐姐多担待担待。” 苏槿看着她眼底的嘲讽,只是淡淡的错开目光,准备从她身边走开。却听见叶芸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正室又怎样?如今受宠的是我,怀了身孕的也是我,迟早你的位置也是我的!” 苏槿愣了愣,看向她。只是淡淡道:“我竟不知你存了这样的心思,如果你觉得你可以抢的走我的位置的话,那就尽管来好了,我苏槿不怕。”说完,她只是往那食盒看了一眼,透明的水晶食盒摆了好几样糕点。苏槿轻轻道:“阿络他……不喜欢加了茯苓的东西。”说完,便向锦绣阁走去。 紫烟跟在苏槿身后,路过叶芸身边时还朝她做了个鬼脸。 叶芸气的脸色都变了,大声道:“厉害什么?还不就是个不受宠的。有本事你让老爷重新喜欢你啊!”苏槿身形一顿,心底一阵抽痛。是啊!她的阿络不爱她了…… 游廊的转弯处,一道身影慢慢隐去…… 第三章 不知道为什么,一连几个月都没在来过锦绣阁的安臣络,今夜却踩着月色来了。推开雕花木门的那一刻,安臣络突然觉得这里是那么熟悉,熟悉到可以让他的一颗心都安静下来。 苏槿正坐在梳妆镜前卸妆。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那些几乎快被他遗忘了的记忆又猝不及防的跳到了他的眼前。他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心。 他扬了扬唇,眼眶酸的厉害。他轻轻的走到她身后,喊了声:“阿槿!”声音里有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哽咽。苏槿身子一僵,慢慢回过头,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脸上露出深深地欢喜。可只是一瞬,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慢慢的冷了下去。 安臣络走过去,慢慢的抱住了她,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定。如果他早点看见今天的那一幕该有多好,那样他就会知道,她过得有多么辛苦。他一直以为她是真的不在乎她纳妾这件事,可如今他才知道这都是她的伪装。 他们挨得那么近,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侧,就连他的心跳声她都听得见。他的怀抱很暖,可她的心却很冷。她慢慢的推开她,语气淡漠道:“叶芸怀了身孕,你不待在微光阁,来我这作甚?” 安臣络一愣“我以为我来这,你会欢喜的。”苏槿摇了摇头,“阿络,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以前你我之间是没有别人的。”安臣络僵在原地,良久,才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我听说左淮回来了,你是因为他吧!” 苏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室内的烛光明明灭灭,映着他幽深的眸子,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她忽然之间,不想要再去解释了,她转过身,冷冷道“我要休息了,你快去微光阁吧,我这没有灯笼!”安臣络看着她的背影,怒不可遏的拂袖而去。苏槿看着月光下他快步离去的身影渐渐隐在重重的花木后面,才收回目光,他果然还是介意那件事。 福利——短篇古风小说《枕上琉璃》中 第四章 她与安臣络的婚礼前三天,她的表哥左淮曾经来找过她。 那天她正拉着紫烟看首饰,左淮却一脸哀戚的走了进来,说是有话要跟她说,她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跟着他一块去了后花园。花园里,左淮一言不发的抱住她,她愣了愣,没有推开他,问道:“怎么了,淮表哥,出什么事了吗?”左淮不说话,她也就这样让他抱着。微风吹过,花香四溢开来,让人心旷神怡。 不知过了多久,左淮才放开她,可一句话就让她怔在了原地。他说:“阿槿,不要嫁给他,好么?”她愣愣的看着他,好半天才问道:“为什么?”左淮漆黑的瞳孔里含着万千温柔,仿佛漫天的星光,让人不禁沉溺其中。他扯出一丝苦笑,慢慢道:“因为……我爱你!爱了十年!” 苏槿只觉得一瞬间头晕极了,她居然不知道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哥会喜欢她。她还没做出反应,安臣络已经从一棵树后转了出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她知道他因为自己的寒门出身,所以格外自尊,可她不知他的自尊心竟这样强烈。 一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释怀。 安臣络去了锦绣阁却没过夜的事,在丫鬟们里传遍了,不知谁多嘴说了句,以后这安府就是叶芸的天下,苏槿很快就会成为下堂妇。这句话也不知怎的就传进了安臣络耳朵里。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安臣络忽然对叶芸道:“昨个我闲来无事就将我们君欽国的礼法翻了翻,没想到上面还写了这么一条:妾者,一家之末也。妻者,一家之主也。故妾不应与妻同桌而食,与妻外出同行,与妻同行并列。违者,礼之大过也。” 叶芸一愣,小脸就皱了下去“老爷,我……”安臣络却不看她,只是淡淡道:“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叶芸知道他这么说,是表示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铁青着一张脸,狠狠地瞪了苏槿一眼,慢慢的站起来,走到了苏槿身后。 苏槿只是淡淡的看了安臣络一眼,没有多余的反应。安臣络却不紧不慢的开口道:“这个家是阿槿和我一起建起来的,没有阿槿,就没有安府的今天。所以以后若是在让我听见那些空穴来风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大厅内站着的十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苏槿也是一愣,他倒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很感动吧!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渴望被人温柔以待的苏槿了。她擦了擦嘴,站起身道:“我吃好了,先下去了。”说完,还看了一眼身后的叶芸“毕竟怀了孩子,还是快点吃了早膳去休息吧!” 安臣络没说话,愣愣的看着苏槿离开的方向,她的阿槿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果然,他还是伤她太深了。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五章 左淮托人捎来口信,说是想要见苏槿一面,地点就定在了洗星河边。 河岸边的垂柳迎风而舞,河上波光潋滟,苏槿站在柳枝下,一身碧绿色的纱裙微微扬起,画面像是静止了般,美的让人心醉。左淮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悲伤。“阿槿!” 苏槿回过头,对左淮笑道:“来啦!”左淮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三年了,终于又回来了,没想到只是区区三年而已,梦城竟然发生了这么大变化。”苏槿听他的语气里似乎包含了一丝惋惜和惆怅,只是轻轻道:“有时候变化倒是比一成不变要好。” 左淮笑了笑“不说这些了,倒是你,这三年过得如何?他……对你怎么样!我听说,他纳了一房小妾?”良久,苏槿才叹了口气,答道:“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这条路既是我挑的,我就应该走到底!”左淮眼睛微红,风吹起他雪白的衣袍,一瞬间,仿佛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听得见。“如果当初你没有执意嫁给他,而是选择了……”左淮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苏槿打断“这世间事,最无意义的便是如果二字。就算时光重来一遍,我依然会选择阿络。” 左淮愣在原地,良久,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懂了,原来你我十八年青梅竹马的时光,竟抵不过你的一眼之间。阿槿,我不会再来找你了,我会去寻找自己的缘分,你一定要幸福!”苏槿笑着点了点头,眼里浮现着点点泪花“淮表哥,你也一样!”柳枝绿色的藤蔓漫天飞舞,洗星河上泛起万点波光,如同坠落了一河的星子。苏槿与左淮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第六章 回到府里,苏槿刚走到锦绣阁,就看见安臣络正坐在屋子喝茶。苏槿皱了皱眉,紫烟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姑爷来了好一会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坐着喝茶。”苏槿点了点头,慢慢走进了屋里。安臣络见她回来了,只是冷着语气吩咐“其他人都下去吧!我有事跟夫人谈。”紫烟担心的看了眼苏槿,还是退了下去,顺手将那雕花木门关了起来。 “你有何事与我说?”苏槿在桌边坐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安臣络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良久,轻轻道:“从何时开始,你我之间竟变得如此生疏了?”他还记得以前苏槿和他说话时总是勾着唇角,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可现在,她明明就坐在他面前,却让他觉得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苏槿手一抖,那杯子里的茶水便洒出来了几滴。 时间静了一瞬,苏槿已经浅笑出声“是吗?大概是三个月没见,我也不知该与阿络说些什么了吧!毕竟……”苏槿眼里流露出一丝受伤“毕竟阿络已经有了能让你开怀的人。” 安臣络听着她假装轻松的话语,心里一阵刺痛“阿槿,是我对不起你。” “阿络大概已经忘了以前对我说的话了吧!你说过的,一生只得一个苏槿,你说过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别人,你永远只会是我一个人的阿络。可现在呢?你为了那个女人,三个月没有踏进我的锦绣阁,她甚至还有了孩子!那我呢,你又将我放在了哪里?”苏槿眼眶泛红,连声音也有些颤抖。她闭了闭眼,极力将心底的悲伤压下去。 福利——短篇古风小说《枕上琉璃》下 第七章 安臣络敛下眉眼:“对不起,阿槿,是我糊涂了。【零↑九△小↓說△網】”他抬眼看着苏槿“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在我重新踏进锦绣阁时,我才意识到,其实我心底最在意的人是你啊!” 他说的极真诚,红着眼眶抱住了苏槿“阿槿,求求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真的很爱你,很爱很爱!”苏槿靠在他肩上,心里所有的委屈愤怒与不甘,在这一刻全部化成了三江春水,心底只剩下绵长的温暖。 安臣络嗅着苏槿淡淡的发香,脑子里突然跳出在洗星河上的画舫里看见的场景,心底涌起丝丝不安“阿槿,不要再和左淮见面了好吗?”苏槿猛的睁大眼,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她从安臣络的怀里挣脱出来“你今天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的?”安臣络看着她的反应,又恢复了原本冷冷的样子“怎么,做不到吗?”苏槿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神有一瞬的失神,原来,他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她的原谅,而是为了他那可笑的自尊心“我见什么人,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苏槿!”安臣络暴怒的伸手将桌上的茶盏全部拂下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站在门外的紫烟忙推门进来,却听见安臣络的声音“无论如何,我才是你的夫君,这一点永远不会变!”说完,只是路过紫烟,怒气冲冲的出了门。 紫烟走到苏槿身边,喊了声“小姐!”语气里半是担忧半是哽咽。苏槿摇了摇头,强撑起一抹笑“我没事,你出去吧,我自己待会儿!” 房间里只剩下了苏槿,她慢慢的将头埋进了臂弯里,她当初是不是做错了。她从未想过,她不顾一切要嫁的良人,如今会如此对待她…… 其实他们都没错,只是他们爱错了方式。她和安臣络都有需要坚守的尊严和伪装的坚强,久而久之,他们都忘了,爱情需要包容和退让…… 一转眼,又过了六个月。 新年夜,家家灯火辉煌,炮竹的纸屑混着白色的积雪堆在路边,红色的对联和大红的灯笼交相辉映,一派温暖的色调。街上全是吃了年夜饭出来游玩的人,穿着颜色鲜艳的新衣,脸上是幸福的笑意。 可此时的安府,却处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叶芸早产了,还是难产。 安臣络站在微光阁的门外,眉头紧皱着。虽说,他和叶芸的孩子只是个意外,但到底,这也是他的孩子啊!苏槿看他一副不安的样子,想了想,端了杯茶递过去“不用太担心,我相信会没事的!”这还是六个月来,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语气也没有平时的冰冷。安臣络冲她笑着点了点头“天冷,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就行了!” 苏槿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走开了。 最终,叶芸的孩子还是没保住。叶芸也因为大出血差点死在了孕床上,大夫好不容易救了她,但她却永远也不会再有身孕了。 发生了这件事后,安臣络十分消极,虽说这件事与苏槿无关,但不知为何,苏槿一看见安臣络的样子,就会忍不住难过。但她没想到,事情却开始向着她始料未及的地方发展。 事情发生后的第六天,叶芸身边的丫鬟绿磬向安臣络禀告,是苏槿身边的丫鬟紫烟偷偷往叶芸的药里加了东西。安臣络虽然不信,但还是派了人去查。结果药坊的人却说紫烟确实曾经去店里买过堕胎药,没过几天,又有丫鬟站出来说好几次看见紫烟偷偷摸摸的进了厨房。安臣络暴怒,立即把紫烟关进了柴房。 又开始下雪了,雪花纷纷扬扬的在天地间跳着舞。苏槿裹紧了身上的狐裘袄子,踏着地上薄薄的积雪向青竹轩而去。 安臣络坐在桌边,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壶。隐隐约约间看见苏槿走了过来。他笑了笑,眼神因为醉酒而变得有些迷蒙“阿槿?你怎么来了?”苏槿走过去,只是看了眼那些酒壶,淡淡道:“你胃不好,不该喝酒的。”安臣络摇了摇头“可我心里难受,还记得上回喝醉是因为和你争吵,没想到这么快又会再醉一次。” 苏槿没说话,良久,才问道:“你相信是紫烟害了叶芸的孩子吗?”安臣络又是一声轻笑“信!为何不信?别人都说是她做的,那不就是她做的么?”苏槿看着安臣络,心里有个地方在慢慢裂开“那你打算怎么处罚紫烟?杀了她吗?” “杀了她,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安臣络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而心里一想到那个,他还未出生就已经夭折的孩子,就觉得自己仿佛要被撕裂了般“那可是我的孩子啊!我恨不得抽了她的筋,扒了她的皮!” 苏槿闭了闭眼,有泪水滑落“阿络……你休了我吧!” 尾声 第二天清晨,安臣络刚醒过来,就觉得头疼的厉害“安厉!”安厉从门外进来“老爷!”安臣络揉着脑袋道:“让厨房做碗醒酒汤来,我头疼的厉害。” “是!”安厉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下去,而是踌躇着道“老爷,夫人一大早就出门了,也没坐马车,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夫人还把紫烟姑娘带走了!”安臣络愣了愣,想起了昨夜的事,昨晚,苏槿说让他休了她。说紫烟是她的丫鬟,她如果做了什么事,只会是她指使的。还说她恨他,恨她娶了她,却不好好待她。还说起了左淮。如今想来,那些话更像是在故意激他。 安臣络跌跌撞撞的站起身,走的书桌边,果不其然,上面放了他昨夜亲手写的休书和苏槿写的一封信。他拆开那封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愿今生永不相见,来生永不相识!’安臣络怔怔的看着那封信,心底里的不安如潮水般汹涌开来。 他捏着那封信,看向安厉“夫人走了多久了?你可知她去了哪里?”安厉想了想道:“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了,去哪我倒是不知道,只是听夫人说想去她这一生觉得最美的地方看看!”安臣络猛的睁大眼,推开安厉就往外跑去。 安臣络在街上急奔着,脑海里全是他对苏槿说过的话: ——我今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娶了阿槿,这一生我安臣络只得一个苏槿! ——我永远只会是你一个人的阿络,阿槿和阿络会在一起一辈子! ——…… 可是现在他一个都没有做到,反而他还伤害了她,伤的那么深。阿槿,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因为……因为…… 好不容易到了花神庙,安臣络还没有进去,就看见院中央的桂树下围了许多人,一边惋惜一边道:“多漂亮的姑娘啊,怎么就自杀了,多可惜啊!”安臣络跌倒在地,隐约中看见苏槿躺在树下,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冬日薄凉的阳光笼在她身上,仿佛一片琉璃做的薄纱罩在她身上,那么温暖,那么温柔。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因为我爱你啊!阿槿…… 第49章:白鹿台 洛临川身子僵了僵,目光冷冷的扫过书桌边如坐针毡的某人,语气淡淡的,“你放心,朕对你这种姿色没什么兴趣。” 洛临渊松了口气,突然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反应过来后,跳起来道,“什么叫我这种姿色?我怎么了?我再怎么说,也是个花丛老手了。哪像皇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当然,最后一句话,洛临渊是没有勇气说出口的,只能默默的在心中自己嘀咕。 洛临川挑了挑眉,“哦?那要不要朕下道旨,封你个‘风月常客’的名号?” 洛临渊差点被口水噎住,洛临川其实不常同他开玩笑,可没想到,这开起玩笑来也是如此瘆人。 洛临渊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是斗不过洛临川,只好憋屈的闭了嘴。 洛临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朕去换件衣服,你先去白鹿台等朕。” 洛临渊点了点头,抬腿就向外走去。 白鹿台是大靖皇宫最高的地方。 传说,大靖的开国先祖在开国之始,曾有白鹿踏着九天彩霞入梦,先祖视为祥兆,随即便派人修建了这白鹿台,到如今,已有了一千多年的历史。 这期间,历代大靖先皇都曾多次派人修缮白鹿台,洛临川登基后,也曾派人修缮过一次。 白鹿台共分六层,高耸入云,曾有人说,“鹿台高可摘星辰,迎风便闻仙人语。”虽说是夸张了点,但足以说明白鹿台之高。 白鹿台一楼为藏书阁,收录了大靖自建国以来最详细的历史,且是最真实的,比不得民间流传的那些真假参半的版本。 二楼为案史阁,是收藏大案卷宗的地方。 三楼为珍宝阁,存放了许多他国进贡或地方上献的珍贵宝物。 四楼则为听风阁,是整个白鹿台最为舒适,取景最好的一处,是专供皇室子弟喝酒吟诗的地方。 五楼则为先祖宗祠,里面供奉了历代先皇和所有功绩卓越的功臣的牌位,是白鹿台最为神圣之地。按大靖的规矩,每年七月的中元节,皇宫都会举行大型的祭祀活动,而身为皇上的洛临川就会带领皇室子弟和皇室女眷来白鹿台进行祭祀。 至于六楼,就连洛临渊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因为六楼,只有大靖的皇才有资格进入。 白鹿台可以说是皇室命脉,所以从不许外人进入,当然,这里更不允许女人进入。 就连中元节的祭祀仪式,女眷也只能站在白鹿台的外围,从不能踏入白鹿台半步。 转过最后一道游廊,白鹿台的全景便映入眼中。 白鹿台下临碧水湖,上接浩瀚蓝天,仿佛一道彩色的光芒直上云霄。白鹿台全由七彩琉璃雕刻而成,通透晶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远看更是如同一只前蹄腾空的鹿,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踏着云彩离去,让人感叹瑰丽无比的同时更会生出几分敬畏之心来。 但白鹿台最美妙的时刻却当属夜晚了。 当黑夜笼罩人间之时,白鹿台飞檐之上的夜明珠就会齐齐发出幽绿如碧潭的光芒,将一整座白鹿台浸染其间。 月光如轻纱,轻抛在碧水湖上,如点点碎银点缀,洒满大半个湖面。站在听风阁上,举首是近在咫尺的皓月,低头是水波荡漾银纹的湖面和延绵无尽的街市灯火,侧首则是白鹿台明珠翠绿的光芒。 隐约的,还有几缕若有若无的歌声,顺着夜风,沿着湖面,攀着琉璃筑成的白鹿台传进耳里,那是怎样一种极致的愉悦啊,仿佛就此沉沦也无憾了。 若是可以,他真想带阿胭也来看看,看看这人间盛景。 “想什么呢?” 洛临渊猛地回神,洛临川正站在他身后,眉头微皱。“远远的就瞧见你一动不动的站在这儿,可是最近有何事不顺心?” 洛临川走到他身边,新换了一身瑠璃色的长袍,胸口处微微敞开,腰间只用一条银白的链子束着,如墨长发倾泻在肩头,难得的随意风流。 只是站在那儿,便是一道极为惊艳的风景。仿佛要与那无垠的蓝天碧水融为一体,化作恣意的水墨画。 洛临渊叹了口气,十分哀怨的道,“我在想,这白鹿台若是我的就好了,那我就把她送给阿胭……”如果她愿意接受的话。 洛临川顿了顿,转头默默的瞧了眼仍旧在哀怨中不可自拔的洛临渊,道,“真是个败家子。”说完,便抬脚向白鹿台走去。 洛临渊的脸僵了僵,默默的跟了上去。 听风阁 洛临川进去时,听风阁的长桌上早已摆放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酒坛,空气中满是馥郁的酒香,洛临川轻轻一闻便知,这是燕国美酒——醉芙蓉。 “听说燕国有三大美酒,这醉芙蓉居三大美酒之首,向来有‘香飘万里,滴酒醉人’之称,更是滴酒滴金。皇兄今日怎么如此大方,肯拿出这等好酒来?” 洛临渊光闻这酒香便先醉了,连忙坐到桌边,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白净瓷的酒坛看,就像是盯着父母手中的糖的小孩。 洛临川也不理洛临渊的笑言,径自拍开酒封,一股清冽的酒香便飘满整个听风阁,似乎还携着一抹淡淡的梅花暗香。 洛临川左手挽过右手的长袖,舀酒入杯,动作潇洒,举止风流。 洛临渊接过洛临川递来的酒杯,只一口,那翡翠的酒杯就见了底,“不得不说,这燕国酿酒技艺确实是不错,一味醉芙蓉,倒不像是酒,却像是尝了一番红尘滋味。” 洛临川微微点头,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时再无话。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坐在长桌边,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望着面前的美景,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就这样沉默无语的不知喝了多久,白鹿台外日影倾斜,彩霞染上半壁天空,洛临一脚踢开脚边横七竖八的酒坛,瘫在椅子上,闷声道,“皇兄……你说阿胭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我这个花丛老手……怎么……怎么偏偏就折她手里面了……” 洛临川淡淡的嗯了声,转头看了眼一边一脸纠结的洛临渊,良久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受了洛临渊的影响,洛临川再次偏过头瞧向白鹿台外的美景时,有些眩晕的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尹慎挑起花枝,低眉浅笑的模样来…… 第50章:早春宴 转眼间,便到了早春宴,尹初珩的身子仍旧没有大好,但因为日日有尹初妆盯着喝药,倒也渐渐有了好转的趋势。【零↑九△小↓說△網】 早上晨起,尹初珩便换了朱砂色的的朝服,准备前往城南的耽玉园,仔细想了想,仍觉得不放心,于是又折身去了趟桃妆阁。 开门的是轻梧。 “少爷。”轻梧微微行了个礼,压低声音道。 尹初珩点了点头,隔着浅绿的纱幔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尹初妆,低声问,“还没醒?” 轻梧抬头看了尹初珩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嗯,小姐昨夜看书看晚了,说是今早要起晚些,让……让轻梧不要打扰。” 这样自然是最好了,尹初珩紧绷着的心稍松了松,“等小姐起来了,你告诉她,就说我有事去一趟青州,三日后就回来,让她好好待在府里,不要到处乱跑。” 轻梧启了启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低的应了声,“是。” 尹初珩转身刚走,尹初妆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身上是早已换好的男装,她一边穿靴子,一边问道,“哥哥走了?” 轻梧咬着唇,一张小脸不知何时竟憋的通红,“小姐……咱们还是别去了吧,轻梧觉得少爷好像……”好像并不想让小姐知道早春宴的事,要不然也不会说自己是要去青州了。【零↑九△小↓說△網】 尹初妆整理长袍的手顿了顿,缄默了好一阵才道,“我何尝不知,只是……” 只是若要查清那块腰牌到底是谁的,这是最好的机会,而且是三年才只有一次的机会,她怎么能放过? 可是哥哥…… “小初妆!”冷千风的脑袋从窗口冒了出来,“马车已经在后门候着了,你收拾好了吗?” 尹初妆的最后一丝犹豫就在冷千风的呼唤里湮灭了,她抓起一旁的包袱,对轻梧道,“依我对哥哥的了解,哥哥必然会将白忱留下来,你只需替我挡上两三个时辰就好。” “可……” “轻梧,”尹初妆与轻梧对视,“我必须要去,我希望你可以帮我。” 轻梧愣了愣,眼眶突然就红了,良久才勉强扯出一丝笑来,“若这是小姐一定要做的事,那就去吧,轻梧……轻梧会帮小姐的。” 她虽然生性胆小,但只要是小姐坚持要做的事,她都会帮,哪怕她会因此而受到少爷的责难…… 尹初妆对轻梧轻轻一笑,便走到了窗边,转眼,屋中就只剩下了轻梧一人。【零↑九△小↓說△網】 轻梧稳了稳心神,便开始收拾床铺,尽量伪装出床上有人的假象。 可还没收拾,便又响起了敲门声,轻梧手猛地一抖,一颗心突然跳的飞快,接着,她就听见自己有些发抖的声音,“谁……谁啊?” “是我,白忱。” ———— ———————— 马车上,尹初妆拈了块绿豆糕在手里,嘴微微张着,整个人却是处于放空状态。 冷千风叹了口气,见她半天没有动作,只是淡淡的接口道,“要吃便吃,不吃便放下,虽说这只是块在普通不过的绿豆糕,但你也不能如此戏耍人家,你看这块可怜的绿豆糕,都吓得掉渣了。还有你这嘴巴,不累?” 尹初妆被冷千风的调侃声激的回过神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正准备把那绿豆糕送进嘴里,手指间就是一空。 尹初妆愕然低头,那绿豆糕竟已被她捏碎了,化做无数渣渣,尽数落到了若竹色的衣袍上。 尹初妆,“……” 冷千风,“……”他可以说,他其实很想笑的吗? 尹初妆愤愤不平的踢了脚面前的矮几,“竟然连块绿豆糕都欺辱我!” 冷千风默了默,忍不住问道,“你……今日心情不好?” 尹初妆闻言,一双冒着火的眸子唰的一下望向他,“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心情不好了?!” 冷千风,“……”他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但他知道,这种时候他还是保持缄默比较好,圣贤不就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嘛。 冷千风闭了嘴,尹初妆也就没在挑刺,只是敛下眉眼,脸上露出几抹寥落的神色来,“也是为难轻梧了,本就不会说谎,又生来担心,如今却要……况且轻梧又喜欢哥哥,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因此事怪罪她……” 冷千风顿了顿,忽的笑道,“你是因为轻梧?那你大可放心。” 尹初妆挑了挑眉,眼睛睨见他嘴角那一抹像是胜券在握似的笑,只是觉得扎眼。 冷千风总是笑得那么不合时宜,让人忍不住想揍他一顿。 “你难道看不出来,白忱喜欢轻梧吗?” ———— ———————— 轻梧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抖着手打开了门,白忱站在门口,浓眉紧蹙,“怎么这么久?是出什么事了吗?” 轻梧张了张口,还没说话,白忱的目光就已经瞧向了她的身后,突然问道,“小姐起来了吗?” 轻梧吞了口口水,强装镇定道,“没呢,刚才少爷刚走,小……小姐就醒了一次,我把少爷嘱托的事跟小姐说了,小姐就又睡下了,倒是你,怎么……又来了?” 白忱低头瞧见轻梧不自然的神色,嘴唇紧抿成一道细线,“轻梧,我知道你自小就不会说谎……” 轻梧的心咯噔一下,慌忙抬头去看白忱的神色,却突然撞进了他如一汪春水般的眼眸中,竟是微微一愣。 他的眼眸清澈,清楚的倒映出她慌张的神色,这样手足无措的她,如何不让人怀疑? 可下一刻,白忱就轻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知道我家轻梧,从小就不会说谎,所以无论轻梧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轻梧愣了愣,眼眶突然一阵酸涩。 她慌忙轻推了推身前的白忱,“你快走吧,别把小姐扰醒了。”说着,就要关门,她害怕,万一她再同他说下去,她会忍不住告诉白忱,她说谎了。 白忱却抵住门,像是耍赖似的说,“少爷这次去青州,没让我陪着,我这三天都有空,你要是得空了,就来找我,我带你去街上逛逛,说起来,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出去玩了呢。” 轻梧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连忙关上了门。 白忱望着紧闭的木门,却是慢慢的敛去了笑意,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只剩下落寞…… 他什么都知道,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她的任何表情都瞒不过他,他愿意帮她,只是……她却不愿意相信他。 第51章:上谷郡主 “你说白忱……喜欢轻梧?”尹初妆有些不敢置信,在她的印象中,白忱这个人十分呆板老成,甚至有些死脑筋。可轻梧活泼好动,又爱撒娇,遇事却怯弱担心,白忱竟会喜欢轻梧吗? 可明明是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人啊。 冷千风端起矮几上的一盘燕窝糕,笑着递到了尹初妆面前,“喜欢哪有那么多缘由。就像你,不也是喜欢上了一个只知道名字的人?” 尹初妆点了点头,伸手拈了一块燕窝糕,另一只手却慢慢抚向了胸口处的紫玉,对啊,喜欢……哪里说的出缘由呢? 马车一路向城南的耽玉园驶去,就像驶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尹初妆不曾料到,这一次的决定,已然耗尽了她与沈离微薄的缘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才徐徐停下,冷千风推了把昏昏欲睡的尹初妆,便下了马车。 他们来的其实并不算迟,但耽玉园外早已陆陆续续停了不下几十辆马车,且皆装饰华美,一瞧便知是怎样的锦绣人家。 尹初妆钻出马车时,正好对面一辆缀着银铃的马车上走出一位衣着极近奢华的女子来。 那女子一袭绯色长裙,外披一条鹅黄的纱巾,腰间环佩簇拥,微微一动,便是一阵悦耳的泠泠之音。 头上则更是夸张,斜簪了两朵足有碗口大的镂金牡丹,重重叠叠的不知簪了多少簪子,看着就叫人觉得沉重,那女子更是浓妆艳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也不知是抹了多少胭脂,红的差点与那一袭绯衣融做一处。 尹初妆看的愣在原地,震惊的久久不能动弹,她还以为这种装扮,只有戏文里才有呢,原来现实生活中竟还真有这种把什么都往脑袋上堆的人呐。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尹初妆的目光,那女子的目光轻飘飘的看了过来,在看见尹初妆呆呆的表情时也是微微一愣,然后便是一个低笑,一双眸子含嗔带怒的瞪了尹初妆一眼,才慢慢的进了耽玉园。 尹初妆被那个眼神刺激的久久回不过来神,直到冷千风戳了戳她的胳膊,她才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念叨着,“好……吓……人……” 冷千风挑了挑眉,“我原当你们女子都是一样的审美,原来竟不是?” 冷千风果然是时时刻刻都忘不了打趣她。 尹初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那也叫美?一个头两个大?那我可真是欣赏不了。” 说着,她拔腿便向耽玉园走去,冷千风连忙追上她道,“你别看人家打扮的……夸张了些,但人家可是实打实的皇族之后,那便是二王爷最小的女儿——上谷郡主。” “上谷郡主?”尹初妆止住脚步,想了想转而又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她是谁关我何事?” 冷千风耸了耸肩,“我只是听说上谷郡主脾气是出了名差,又十分自恋,三分美貌不吹九分,七分也是有的,我瞧她刚才看你的那个眼神,总觉得你像是被盯上了。” “被……盯上了?”尹初妆突然觉得心慌慌的,转念又想到上谷郡主刚刚的那个眼神,竟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嗯,”冷千风沉重的点了点头,“你就等着瞧吧。” “不是,”尹初妆快步追上一步不停往前走的冷千风,“你倒是说清楚啊……” ———— ———————— 耽玉园是早春宴习俗开创伊始就修建的行宫,分为云、花、绿、鲤四宫,各居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中间则是一汪从耽玉园外引进的湖泊,足足占了耽玉园的四分之一,从宫室上方看去就像一颗碧绿的翡翠,嵌在四座恢宏的行宫之中。 洛临川站在流云宫洗岚阁上往下望,正好能看见三三两两进入耽玉园的皇亲国戚和大臣女眷。 洛临川端起茶盏,低头吹去浮沫,还没入口,就听见了洛临渊的抱怨声,“唉,没有阿胭作陪,这早春宴真真是无聊极了。” 洛临川没有应声,洛临渊便只好自己巴巴的凑了过来,“皇兄……” “想都别想,这件事没得商量!” 洛临渊撇了撇嘴,转身便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 洛临渊回过身,摊开双手道,“果然是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了,陪你这个闷木头在这儿,还不闷死了。” 洛临川不动声色的转了转手中的茶盏,继续回头去看洗岚阁下越来越多的人。 刚要转身离开,余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阿慎?” 洛临川连忙回头,在仔细看时,哪里还有人?洛临川自嘲般的笑笑,转身去了内屋。 洗岚阁下,尹初妆紧跟着冷千风一路去了浣绿宫,她这回来本就是装作男儿打扮,自然是要同冷千风一起住在这浣绿宫的。 一个小太监引着她和冷千风两个到了一处稍显僻静的屋子前,便行了个礼恭敬道,“请冷少爷收拾好后便到流云宫的寂云殿去,陛下正在那儿候着各位呢。”说完,便躬身退了下去。 冷千风没有阶品,在朝中也没有贡职,所以分到的这处屋子相比起唤绿宫的其它宫室,委实是差了些,但胜在清净。 冷千风收拾好东西,便对尹初妆道,“你现在实在不宜出面,你且在这儿好好待上片刻,我去去就回。” 尹初妆想了想,哥哥也在儿,她现在确实不太好露面,遂点头道,“你去吧,反正我们的……”尹初妆顿了顿,“今日你先好好玩吧,明晚才开局呢。” 冷千风闻言,两道好看的眉瞬间皱在了一起,摸了摸鼻子道,“若是被初珩哥知道,我做了帮凶,我肯定死的很惨。” 尹初妆扬起一道灿烂的笑,“那你就不怕得罪我?嗯?” 冷千风,“……” 尹初妆看着冷千风飞也似逃跑的背影,略感无语。 她直起身,慢慢的踱到窗口,看着日光下闪着点点翠绿的湖泊,却是微微绽开了一个笑。 明晚,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谁烧了翻云寨,她一定要让烧了翻云寨,杀死灼寒他们的人的付出代价! 第52章:噩梦 冷千风到寂云殿时,殿内已坐满了人,仔细听时,要不是些场面客套话,就是些阿谀奉承之词。 冷千风游历五国,自在潇洒惯了,自然是不屑于跟这些混迹官场之人打交道的,所以就找了个稍显偏僻的角落坐了。 可刚抬眼,尹初珩挺拔的身影就向他走了过来,一身朱砂色的官服却被尹初珩穿出了些清冷的气质来,没来由的让人……心惊肉跳。 冷千风心头咯噔一下,连忙低头喝酒,心底里却在默念着无视他,无视他……但显然没有成功。 “怎么是你来的?你姐姐呢?”尹初珩走到他面前,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冷千风的手抖了抖,支支吾吾道,“姐姐……她……她奉命去赵……赵靖边城……查看布防了,所以……所以让我来……开开眼界!” 冷千风说完这一番话,却是吓得口干舌燥,端起酒杯就狠狠灌了一大口。 尹初珩点了点头,默默打量了他半晌,忽的皱起眉头道,“你抖什么?” 冷千风勉强笑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我……我肚子有些疼。” 尹初珩默了默,良久才启唇道,“若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不必勉强自己。”冷千风立刻狗腿似的猛点了几下头。【零↑九△小↓說△網】若是尹初妆也在这儿,看见他这副情状,估计又得足足笑上他大半年了。 其实,也不怪他这么怕尹初珩,实在是小时候的教训太过惨烈,导致他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记得那大概是他第一次看见尹初妆。 尹初妆小时候完全不似现在的美貌,一张巴掌大小的脸白白嫩嫩,又圆乎乎的,像极了糯米团子,再加上一双像琉璃珠子似流光溢彩的眼睛,实在是可爱的戳人心窝窝。 是故,四岁在冷府刚看见她时,冷千风就被她纯良无害的模样欺骗了。 冷府后院有一片极大的池塘,当时正值盛夏,并蒂莲开的正好。是故,当可爱又可爱的尹初妆扯着他的衣角,力邀他去看莲花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当下就拉着尹初妆的小手去了池塘。 当时,尹初珩就站在大厅门前看着他们,稚嫩的脸上表情晦暗不清,嘴唇紧抿着,像是一道细长的线,却写满了不乐意。 后来在池塘边,他一个没注意,尹初妆竟就失足跌进了池塘,他吓坏了,一个劲儿的喊救命,最后还是尹初珩及时出现,救出了早就扑腾的没有力气的尹初妆。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尹初珩的表情,恐怖的似乎要吃了他,最后铁青这一张脸,冷冷的甩下一句,“若是初妆有事,我倒要看看你们冷家该作何交代,你又该如何交代!”便抱着尹初妆大踏步离开了。 尹初珩当时也不过是比他大上两岁而已,说出口的话却仿佛带了隐形的压力,直吓得他半天都回不过来神,还是怒气冲冲的父亲一巴掌打醒了他,他为此哭了三四个时辰。 不是因为父亲的那一巴掌,而是因为尹初珩的话。 最后,他被父母狠狠揍了一顿,连拉带拽的压去了尹府赔罪。 那次他没看见尹初妆,也没看见尹初珩,快走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回了个头,一眼就瞥见了站在廊柱旁的尹初珩,仍旧是不甚好的脸色,唇紧抿着,像是一条线,扯的他心脏都连着疼。 回府之后,他连带着做了大半个月的噩梦而尹初珩铁青的脸和不怒自威的声调就成了他挥散不去的梦魇。 从此,他对尹初珩除了恭敬就只剩下害怕了。 但也是拖了那次惨痛经历的福,尹初妆大概也觉得十分对不起他,便经常来他府上串门子,时间一长,两人就成了关系十分要好的朋友。 直到后来,尹府家祸,冷家父母怕受牵连便渐渐断了与尹家的联系,再后来,便是四年没能再见。 尹初珩见冷千风不知为何突然就出了神,咳了两声道,“早春宴的事,你是否跟初妆提起过?” 冷千风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自从那日与初妆去了一趟翻云寨,便一直忙着别的事情,哪有时间去找初妆呀。” 他确实没有正大光明的从尹府大门进去过,他一般都是翻墙,为的就是怕遇见尹初珩。 尹初珩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冷千风刚松了口气,端起酒杯要压压惊,尹初珩却又折过身道,“若是肚子疼的厉害,便回去休息吧,我派人送你回去?” 冷千风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 尹初珩见状倒也没在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坐到了寂云殿的首位上,紧挨着洛临川的龙椅。 冷千风只觉得自己刚刚仿佛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没多时,一道尖细的嗓音响起,“陛下驾到!”喧哗的寂云殿立刻安静下来,只剩下整理衣襟的窣窣声,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洛临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一头墨色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衬的他本就风神俊朗的面容愈发风姿绰约,一双墨色沉沉的眸子淡淡扫过殿中的正襟危坐的皇亲大臣,带着些睥睨天下的傲气和不可一世的威严,殷红的唇微扬着,更是使他如刀削般的面部轮廓添了一分柔和。 冷千风愣了愣,想着,真该把尹初妆也叫来,叫她看看,做皇帝并不都是她口中大腹便便,色令智混的糟老头子。 思虑间,洛临川已经行到了高坐之上,深沉的嗓音响起,“都平身吧,既是早春宴,便不必太过讲究规矩。” “是!”众人齐齐回道。 接下来洛临川则主要说了这次早春宴的布兵事项以及一些需要格外警觉注意的地方,直听的冷千风昏昏欲睡。 不在过了多久,洛临川才道,“各位可还有何问题要提?” 良久的寂静,洛临川微微一笑道,“若是没有,那就散了吧。” 冷千风随着众人起身,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才得以出寂云殿的大门,可没想到,这一坐竟坐了足足有三四个时辰。 冷千风想到还独个待在屋里的尹初妆,不知为何,竟生出了几丝不好的预感来,正要回去,却被一人喊住…… 第53章:误闯流云宫 尹初妆一个人在喧竹馆待的实在是憋闷,她原想着等冷千风回来,便让他带着她在这耽玉园中四处逛逛的,撇了来这里的初衷不说,她倒真是想见识见识这耽玉园的风光呢。 可奈何,整整三个时辰过去,冷千风还是没回来。尹初妆有些郁闷的想,冷千风这小子该不会是丢下她,自己一个人开心去了吧?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也越发强烈起来,尹初妆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拉开喧竹馆的门就大踏步走了出去。她实在是无聊的慌,说起来,这耽玉园还是大靖先祖亲自督工建造的呢,却连本话本子都没有,这不是活活要将人闷死吗? 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一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明晚的计划。 她的计划是否已经足够完善,是否还有什么破绽,若是被人发现又会不会连累到尹冷两家,若是连累了,哥哥,千霜姐姐,千风,又会不会因此受到责罚…… 太多的担心与害怕扰的她头疼,她怕自己在想下去,会失去进行这个计划的勇气。她说过,她一定会为灼寒他们报仇,她不想食言,更不想让自己后悔。 但她需要顾虑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她怀疑,如果自己的坚持会伤了她所在意的人,她是否还愿意坚持下去。 待尹初妆从臆想中折回时,自己竟已不知身处何方。 尹初妆转了几个身,四处张望了一番,才发现不远处正有一所颇为隐逸的宫殿,因为隐在千竿翠竹之间,所以不仔细看,竟是发现不了。 尹初妆抬脚便向那座宫殿走去,越走近,那沉沉绿色也就愈发浓郁,尹初妆的兴致也被这洋洋洒洒,飘渺如烟的绿挑了起来,脚步不禁加快了几分。 待走近了,尹初妆才看清这座宫殿的名字。 “流云宫?” 尹初妆看着楼宇牌匾上道骨仙风的三个字,低声念道,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来,果然是个好地方。 绿竹如海涛,风过似萧吟,高宇近流云,比起她的那个什么喧竹馆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也不知是尹初妆看的太过入神,还是这层层绿波有迷人心魄的本事,尹初妆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是处在一片空谷之中,耳边全是柔和的风声,就连身后有人走近也不知道。 “什么人!” 尹初妆回过神来,慌忙转过身,就对上一双深如墨潭的眸子…… ———— ———————— “冷二公子请留步!” 冷千风回过头,竟是右丞相安琢,冷千风的眸光不禁沉了沉,皮笑肉不笑的道,“原来是安右丞相。”说着,拱手做了个揖。 安琢笑着道,“老夫早就听闻冷二公子回来了,起先还以为是讹传,没想到竟是真的。” 冷千风挑了挑眉,他身为右丞相怎么可能不清楚他回来这件事是真是假?如今却特意跑来他面前说上这么一句,不过是为了引出下文罢了。是故,冷千风也不吱声,他倒要看看,安琢这个老滑头要怎么把话接下去。 安琢见他不说话,只是默默的顿了一下,便摸了把过胸的花白胡须,不屈不挠的继续道,“不知这次回来,冷二公子有何打算?可是要入朝为国效力?” 冷千风笑了笑,慢悠悠的道,“千风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有劳安右丞相费心了。” 安琢又是一阵沉默,想了想又道,“小女月桐始终惦念着与冷二公子小时的情谊,不知……” “还真是不赶巧,”冷千风打断安琢接下来要说的话,笑眯眯的道,“我这几日正好没空。” “安右丞相想来也知道,我自小便与左丞相尹家的小姐亲近,我这次也是因为听说尹小姐被绑,受了惊吓,才特意跑回来的。”冷千风看着安琢渐渐由青转白的脸色,忽然觉得无比畅快,是故脸上的笑愈发张扬起来,“还请右丞相见谅,在下还有事,就不陪右丞相了说家常了。” 冷千风笑了笑,便转身径自离开了。 安琢站在原地,有些混浊的眸子恨恨的盯着冷千风的背影,“若不是因为冷家的显赫家世和冷千霜手中的兵权,你还真当老夫愿意讨好你这个白手闲人?冷家……总有一天,老夫会将今日所受的屈辱加倍奉还!” 寂云殿内,洛临川狭眸微眯,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来。 若尹初妆与冷千风成了一对,倒确实是个牵制安家的好方式…… ———— ——————— “什么人!” 洛临渊厉声喝道,这流云宫向来不准外人进入,是故连服侍的下人都很少,这小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尹初妆慌忙回身,在对上洛临渊漆黑的眸子时却是微微一愣,这个人……为何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尹初妆顿了顿,“我只是不小心走错了地方而已,我马上就走!”尹初妆说完,连忙就要越过洛临渊往外走。 洛临渊看着尹初妆有些惊慌失措的背影,忽然玩心又起,拉过她的臂弯道,“闯了别人的地方,你以为一句轻描淡写的走错了就可以了事了?” 尹初妆愣了愣,回身有些疑惑的看向男子,可她闯都闯了,她还能让时间倒流不成? “这样吧,”洛临渊眼珠转了转,“我屋里有件用阴金花草染成的雪缎云锦袍子,极为珍贵,却不小心被我泼了几滴茶水。我怕底下的人洗不干净,不如就由你来洗,如何?” “我?”尹初妆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道,“我来洗?”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能给他洗干净? 雪缎云锦的衣料她见过,可鬼知道他口中的阴金花是什么玩意,万一她给他洗坏了呢? 这人的穿着打扮怎么看都是个贵胄子弟,怎么说话跟个傻子似的。 洛临渊皱了皱眉,放开手,有些不耐烦的道,“你若是不同意也可以,那我就按大靖律法……” “行行行,”尹初妆无语道,“拿来吧!” 第54章:咄咄逼人 尹初妆抱着那套极其珍贵的衣物离开时,洛临渊显得很高兴,站在那片万竿翠竹前目送着她离开,还顺便挥了几下手,喊道,“我明日就去你那儿取,记得洗干净点。” 尹初妆将牙咬的嘎嘣响,回过头,却见一个人影正穿过那片潇潇翠竹往流云宫而去,一身明黄色的衣物在那铺天盖地的绿中十分扎眼。 尹初妆脚步一顿,正盯着那抹从背后瞧十分俊逸潇洒又莫名带着些熟悉的背影出神,就听见那男子一声极其响亮的“皇兄!” 尹初妆一个趔趄,差点摔了自己,在反应过来那是谁后,尹初妆飞也似的落荒而逃了。 洛临川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洛临渊那声极其响亮的“皇兄”所之为何,只是觉得怪异,转而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皱眉道,“你带了外人来流云宫?” 洛临渊一顿,看着尹初妆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竹林那段,才扬起一脸讨好似的笑,“臣弟明晚参加祈神会的衣服脏了,所以找了个人帮臣弟清洗。” 洛临川看着洛临渊讨好似的笑,只是一边向流云宫走去,一边道,“若是要清洗衣物,可以派人去趟锦鲤宫,那里多的是伺候的宫人,下回不要在带人进流云宫了。” 洛临渊连连称是,心中却是好一阵儿郁闷,摊上这么一个生人勿近,冷若寒冰的皇兄,他能怎么办?他也很苦恼啊! “怎么?”洛临川突然止住脚步,冷冷的眸子扫过来,“不乐意了?!” 洛临渊脸上的表情僵了僵,连忙摇手道,“皇兄可是臣弟心目中最敬佩的人,臣弟一直以皇兄的命令马首是瞻……” “够了!”洛临川冷冷的打断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鄙夷。【零↑九△小↓說△網】 “……” 他可以说,其实他说的自己也很想吐的吗? ———— ———————— 尹初妆抱着衣物回到喧竹馆时,冷千风正悠闲的坐在躺椅上喝茶,瞧见她,动也不曾动,只是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慢悠悠的露出一丝笑来,“回来啦。” 尹初妆打了个寒颤,冷千风竟能将‘笑里藏刀’这四个字演绎的如此惟妙惟肖,活灵活现,也真是不容易,果真是应了那句俗语——“民间出高人”。 冷千风见尹初妆不理他,也只是笑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略略将目光放在了她怀中的衣物上,然后又慢慢的挪开,继续去看窗外那几竿沐浴在阳光中的翠竹。过了好半晌才慢悠悠的道,“我今日有些饿。” 尹初妆怪异的瞧了她一眼,动手去翻看那件贵重的雪缎云锦袍子,漫不经心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恰逢小太监来送膳食,我见你半天不回来,就将你那份连带着一起吃了,因怕别人说我吃得多,丢了我将军府的脸面,就没在叫。眼下已过了饭点了……” “……”尹初妆翻看衣物的手僵了僵,转眼去看坐在躺椅上一脸坦然的冷千风,忍了很久,才忍住抄起手边木盆扔过去的欲望。 “所以说……” “所以说,你今天中午得饿肚子了。其实我觉得初妆你最近胖了不少,还是……哎,初妆,冷静啊,把手中的木盆放下……” 不行,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今天就让她结果了他吧。 窗外点点绿色映着阳光灿烂的角度,折射出耀眼的金色边纹,时光安好,岁月无波,一切都显得明媚美好。 闹完之后,尹初妆气喘吁吁的躺在躺椅上,瞪着地上的冷千风,好半天才勉强道,“要不是我现在饿了,我铁定让你为我那可怜的午膳付出代价。” 冷千风坐在地上,一边揉着左脸一边嘀咕道,“你还真打啊,我这么一张俊逸的脸若是被你打坏了,我找谁说理去?” 尹初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冷千风盯着尹初妆明媚的笑颜,突然敛了神色,正经道,“初妆,你想过没有,若是明晚我们的计划出了什么意外,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吗?有时候,一念为生,一念……则为死!” 尹初妆的笑忽然就僵在了脸上,怔怔的转头看去,冷千风却是一脸的严肃,完全不曾有半分玩笑的模样。 而这个问题,却是实打实的戳中了她刻意想去遗忘的心事。 “我……”尹初妆突然就失去了回答的勇气,猛地站起身道,“我就找个地方洗衣服!” 说着,就抱起桌上的衣物向外跑去,冷千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初妆,无论何时,我都会支持你的选择,但是请你想清楚,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尹初妆再一次落荒而逃。 不知道跑了多久,尹初妆才堪堪停下脚步,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血气上涌,红通通的一片,额角有几缕碎发垂下,显得有些狼狈。 尹初妆手里紧紧攥着那件雪缎云锦袍子,脑海里全是冷千风的话, ——“但是请你想清楚,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但是请你想清楚,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那边是谁?不知道这里是不能乱闯的吗?” 一道尖细的声音突然想起,打乱了尹初妆本就纷乱的思绪。 尹初妆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太监向她走来,“你是那个府上的,竟如此不懂规矩?” 那太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只是那打量与刚才冷千风的打量不同,冷千风的眼里始终是柔和的善意,而尹初妆在这个太监的眼里只看见了不屑与鄙夷,甚至颇有些玩弄的意味。 这样的目光,直让尹初妆觉得浑身不舒服。 大概是见尹初妆身上穿的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衣料,腰间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饰物,眼神不自禁就高傲了起来,“你是哪个府上的,竟如此无礼,到处横冲直撞的,你可知这殿中的是谁?你冲撞的起吗?!” 那太监本就声音尖细,如今激动起来,声音更是拔高了不知多少度,直吵的尹初妆头晕,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若是我不小心走错了地方我走便是,何必如此得理不饶人?!” 那太监显然是被她的态度激怒了,指着她手抖了半天,也没吐出一句话来,“你你你……” 尹初妆皱了皱眉,眼下她心中正是烦的厉害,实在是没心情在陪他纠缠下去,是故转身就要离开,谁知那太监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不准走,今日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也不知是那太监指甲太过锋利,还是力气太大,尹初妆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手一松,衣物就掉到了地上。 尹初妆正要伸手去捡,那太监却抢先一步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 第55章:重遇洛临川 “这是什么!” 小厮捡起掉落在地的衣物,展开一看,却是微微呆愣了神色,再看向尹初妆时,目光中的鄙夷更甚,“好啊你,竟敢偷东西!” 尹初妆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只是皱眉道,“我何时偷过东西了?你休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小厮冷笑,“若是你没有偷东西,那这件衣服又是从何而来?如此名贵的衣料……”小厮锋利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眼里是戏谑的光,“可不是你这种人用的起,你最好说说清楚,这是从哪儿来的,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尹初妆想来也是被这小厮盛气凌人的态度激怒了,她本想着息事宁人,不跟他一个小厮多做计较,可没想到,他竟如此不知好歹,既然如此,今天她就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你既说我衣服是偷来的,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何证据证明?”尹初妆的目光骤然冷了几度,“且不说我是何身份,可既然是能来这早春宴的,必定不是什么等闲人物,你如此言语侮辱,就不怕惹祸上身?你不过是个小小奴才而已,就敢仗着主子的身份作威作福,天子脚下,还容不得你撒野!” “你……”那小厮被她的一副话堵的惨白了脸色,半天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什么?”尹初妆扬了扬下巴,一脸倨傲,“识相的,就赶紧把衣服还我,不然,我就让你试试,这大靖的律法是不是摆在那儿叫人看的!” “说得好!” 突然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尹初妆抬眼看去,那廊下不知何时竟站了个一袭堇色长袍的男子,姿容俊朗,气质清冷,眉眼微挑着,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虽然衣着不甚华丽,但只远远的站在那儿,便自有一种气度,叫人无法轻视,更无法忽略。 “王爷!”那小厮大叫一声,就转头轻声对她道,“小子,你死定了!”然后,便抱着那件袍子向廊下的男人跑去。 “王爷?” ———— ———————— 流云宫,洗岚阁 洛临川站在窗边,正凝眉望着窗下的翠浪,就听见洛临渊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听说……四哥这次也来了?” 洛临川折过身,微微点了点头,“嗯。” 洛临渊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他竟还好意思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想当年先帝病重,拟旨让洛临川继位时,四王洛临殊便带头反对,甚至领兵包围了先帝寝宫,称洛临川不过是一个在外养了十年的野种,根本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最后这件事虽被洛临川压了下去,洛临殊也自请免了朝中职位,但到底还是在他们兄弟之间留了嫌隙,直至今日,洛临渊心里还是无法完全放下这件往事。 洛临川端起茶盏,微抿了一口,那茶水却是有些凉了,遂放下道,“要不要与朕一道去看看四弟?” 洛临渊啃苹果的手顿了顿,有些讶异的看向洛临川,想了想道,“罢了,臣弟还是不去了,寒暄这种事臣弟本就不擅长,免得到时说错了话,弄的大家都难看。” 洛临川微微一笑,没在多说什么,寒暄这种事确实是他比较拿手一些。 洛临川去内室换衣服,出来的时候洛临渊不知又野去了哪里,只剩下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被搁在桌案上…… ———— ———————— “王爷,就是这小子,不仅闯了我们的地方,还口出狂言!” 小厮此时已完全换了一副嘴脸,看着廊下的男子一脸委屈的道,变脸之快连尹初妆都忍不住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男子转眼看向她,狭眸微眯,像是在掂量她有几斤几两,随后便是一阵悦耳的笑声。 尹初妆有些恼怒的看着他,她长的很好笑吗?尹初妆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男子闻言愣了愣,随即便向她走来,一步一步走的极慢,到了尹初妆面前,还未说话,便又是一阵低笑,“姑娘竟是这么觉得吗?” 尹初妆刚想点头,待反应过来他是如何称呼她时,竟是震惊的瞠目结舌,“你你……我……” 男子轻轻一笑,脸上全是揶揄戏谑的笑意,只有那双眸子看不出半分笑意,“装扮可以骗人,眼神姿态可骗不了人,本王倒是好奇,你为何一副男儿装扮?” 尹初妆皱了皱眉,轻启了启唇,还没吐出一个字,男子便凑到了她的耳边,“这可怎么办呢?本王平生最喜欢的就是看热闹,你说本王现在是戳穿你呢,还是戳穿你呢?” 尹初妆,“……”她这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样吧,”男子突然开口,一阵热气扫过尹初妆的洁白的脖颈,尹初妆哆嗦了一下,就要往后退,男子却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腰身,“这样吧,你若是现在跟本王的小厮下跪赔罪,本王就放过你,如何?” 尹初妆皱了皱眉,“你……”可她的话再次没有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四弟!” 这声音……尹初妆身子猛地一僵,高韫?! 大概是感觉到尹初妆的异样,洛临殊低头扫了她一眼,却只看到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 “皇兄。”洛临殊松开尹初妆,对站在不远处的洛临川扬起一丝笑来,“皇兄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皇兄?! 尹初妆回过头,却在看清洛临川的那张脸时,整个人如遭雷劈,一双脚像是扎进了青石砖里,让她无法移动半分。 怎么会是他?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今日竟会以这种方式再次遇见这个,她以为永远不会再有交集的人。 那个捏着她的脖颈,告诉她——“这天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有强者才配生存,弱者生来就是为强者所用”的人。 那个在树林里,冷笑着说——“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受人挟制,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去管一个与我只是萍水相逢的人的死活?一个人,若是连活下去的能耐也没有,还不如去死!”的人。 而那个人此刻正站在她的眼前,更可笑的是,那个人——是大靖的王! 第56章 摔倒 总有一个人,无论是跨越千山万水还是物是人非,都只做是姗姗来迟。 就像此刻,洛临川一个漫不经心的转眸,便看见了一袭青衣,稍显狼狈的尹初妆。 微风习习,花香无痕,只一眼之间,于洛临川而言,却像是辗转红尘后阡陌相逢。 “尹慎?”洛临川眼里闪过不可思议与惊喜,嘴角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点点笑意。 洛临殊眯了眯眼,目光在尹初妆和洛临川的脸上转了转,嘴角却是轻轻勾起,启唇道,“皇兄站着做什么?不进来坐?” 寂静被打破,洛临川的目光略移了移,只轻飘飘的扫了洛临殊一眼,便重新将目光放回了尹初妆身上,“朕还有事,就不多留了,”洛临川顿了顿,忽的放软了语气,指着尹初妆道,“你,随朕来。” 尹初妆愣了愣,脚下却是沉重的迈不动步子,只是低下头闷声道,“我……我还有事要做……”细如蚊蝇的声音。 尹初妆突然有些懊恼。 果然,在知道那个人的真正身份后,她再没办法只是单纯的去厌恶或害怕那个人了。 洛临川皱了皱眉,忽然想起刚才洛临殊与尹慎亲昵的样子来,不知为何,心里竟暗暗觉得有些不爽,沉下神色重复道,“有事?” 尹初妆张了张口,却第三次被人打断。 洛临殊拍了拍尹初妆的肩膀,笑得一派和颜悦色,“衣服的事你不必担心,本王会帮你的,毕竟……”洛临殊话说了一半,忽的又凑到了尹初妆的耳边,低声道,“毕竟你今日也帮本王教训了本王的刁奴,不是吗?” 洛临殊将刁奴两个字的音咬的极重,赤裸裸的威胁。 尹初妆有些恼怒,狠狠瞪着眼前的男人,“你……”同样,她的话只说出了一个字便第四次被人打断。 “说完了吗?”洛临川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语气中似乎还带了一些别的意味不清的感情,“还不走!” 尹初妆有些气闷,这些人难道都不懂的尊重人的吗?为什么每次都要打断她的话? 洛临殊仍旧是笑,但含笑的眸子却格外意味深长…… 看着尹初妆的背影,穆开急忙跑过来,一脸不甘心的道,“这就这么让那小……”穆开顿了顿,又觉得不对,他家主子好像说,那是位姑娘?又改口道,“就那么让那丫头走了?您可没听见,刚才那丫头是怎么教训我的……” 洛临殊忽的冷下神色,侧目淡淡的瞟了穆开一眼,穆开立刻闭了嘴,垂下脑袋做乖巧状。 他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洛临川既然在意她,他自然会好好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 ———————— 尹初妆垂着脑袋不紧不慢的跟在洛临川身后,脑袋里是塞得满满的各种问题。 真是奇怪,她刚才竟然以为是高韫的声音,想想也不可能啊,明明…… 对了,刚才他叫她什么,尹慎? 尹初妆猛地停下脚步,她明明没有告诉他,她的名字啊?! 洛临川走出两步,才发现尹初妆没有跟过来。回过头,尹初妆正站在原地,一脸疑惑震惊的模样。 洛临川皱了皱眉,心下却是一片澄明,扬声道,“怎么还不过来?” 尹初妆抬起头,想问却又没有那个勇气,只是倔强的不肯挪步。 洛临川叹了口气,“朕去过尹府。” 哥哥?尹初妆心中一动。 “是尹左丞相说,久居桐城的尹慎来过一趟北陵,却失踪了半月有余,朕……以为那是你。” 翻云寨中的种种,就当是过去,他本就不是高韫。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确定翻云寨被烧之事,尹慎到底知道多少,以尹慎和景灼寒的关系,就怕…… 尹初妆愣了愣,哥哥竟是这样说的吗?可是,哥哥为何要这么说?若是哪天皇上发现了她的女子身份…… “朕说过,你是第一个敢可怜朕的人。” “啊?”尹初妆被洛临川的话说的一愣,一抬头,洛临川的身影已经逼近眼前,尹初妆连忙往后退去,脚跟却被什么东西一绊,尹初妆惊呼一声,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洛临川连忙伸手想要去接,可就在这时,一道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 洛临川眼见着就要接住她了,听见声音,却突然将手收了回来,抵住唇咳了两声,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嘭~”的一声闷响,尹初妆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摔在了坚硬的青石地上。 这一摔,直摔得尹初妆七荤八素,躺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只觉得骨头架子都摔散了,连带着心肝脾肺肾都在疼,疼的她想哭。 洛临川顿时觉得有些局促,扶吧,觉得别扭,不扶吧,又有些……于心不忍? 不知是不是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洛临川猛地背过身,冷冰冰的喊道,“李诚!” 在一旁看傻了眼的李诚立刻元神归位,屁颠屁颠的跑过去道,“奴才在。” “将他带……”洛临川想了想,又改口道,“将他送到流云宫来。” “啊?”李诚再一次傻了眼,送?怎么个送法啊? 但李诚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他压根就没那个胆子问出口。 是故,当尹初妆坐在御辇上,一路被众人指指点点着抬进流云宫时,尹初妆恨不得将头缩进胸腔里。 她想,她今天根本就不该出门的…… ———— ———————— 最近岁末听到了一首歌,是在逛微博的时候,一位广平王的粉丝剪的视频里的配曲。 不得不说,醋王实在是太帅了,一颦一笑苏死了有没有(害羞ing~) 一不小心花痴了…… 接下来言归正传,这首歌就是音频怪物的《业火苍云歌》,应该有人听过吧,这首歌十分豪迈,在加上音频大大的嗓音和醋王征战沙场时的模样,简直不能再搭。 废话不多说,歌词一出就知有没有。 ——关山为血脉 谁肯割舍 拓疆土 与英魂对酌 江河横利刃 哪个来夺 守家国 以血赋长歌 因你看不透内心执着 荣华梦 千秋换予我 毁天灭地便重新雕琢 举身赴山河 换你回眸一顾秋波~ 希望大家可以喜欢这首歌,也喜欢岁末的小说哦,么么哒~ 第57章 浮生若梦 尹初妆的脚崴了,脚踝肿的跟包子似的,尹初妆下御辇的时候脚踝一阵一阵疼的钻心彻骨,但她没说,强忍着痛按着李诚的指引一步一步,慢吞吞的爬上了洗岚阁。 说实话,这点痛比起在燕国的那些日子所受的苦,实在是不值一提了些。 尹初妆抬起手,正要敲门,就听见一道娇滴滴的女声自身后传来,“谁在那儿?” 尹初妆愣了愣,回过头,眼前赫然是早上那个一袭绯衣的女子,而她的手里正挽着一脸不悦又无可奈何的洛临渊。 看见她,洛临渊脸上明显有一丝惊讶,反应过来后,连忙挣开那迟斐郡主的手,跑到尹初妆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在这儿?衣服洗好了?我不是说会去拿的吗?你怎么就上来了?你不知道……” 尹初妆张了张口,很想说一句,其实就是你皇兄让我来的。但碍于男子一直说个不停,她实在是找不到插嘴的机会,就只好默默的等男子说完。 可一旁空站着的洛笛不乐意了,一双似要喷出火的眸子紧紧盯着洛临渊旁边的尹初妆。 就在尹初妆以为她要扑过来的时候,一声娇呼响起,“临渊哥哥,”洛笛笑着走过来,一双白玉般的手绕上了洛临渊的胳膊,“说起来,笛儿今早还见过这位公子呢。” 尹初妆突然觉得背脊骨一阵恶寒,正打算出口解释,洛笛就轻笑一声道,“这位公子想来应该也是被笛儿的美貌吸引了呢,目不转睛的盯着笛儿看。” “不……” “笛儿知道自己天生丽质,公子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但笛儿早已心有所属了……” 洛笛说着还转眼看了眼一旁的洛临渊,本就红通通的脸颊又红了几分,如同被人泼了鸡血,“所以……还请公子趁早打消对笛儿的心思吧,不必特意追到这流云宫来……” “……”如果她说,其实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她早上纯属是在看热闹,她会相信吗? 洛临渊凑到尹初妆身边,低声道,“你喜欢笛儿这样的女子?” “不是,我……” “无妨,”洛临渊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尹初妆的肩膀,“你不必害羞,笛儿虽然自恋了些,但真真是个好姑娘,你这眼光也真真是极好的,你放心,你我相识一场,总归也是缘分,我必然是会极力帮你促成这门姻缘的。” “……” 到底有没有人愿意认真听她说话…… “什么姻缘?”洗岚阁的门突然被打开,洛临川如玉盘落珠般清冷的声音响起。 “皇兄?”洛临渊一愣,看了看面前的尹初妆,连忙就要解释,“他不是闲人……” 洛临川看了眼一脸紧张的洛临渊,点了点头道,“尹慎是朕请来的,自然不是闲人。” “啊?”洛临渊以为自己听错了,“可……” “进来吧,”洛临川直接忽略了洛临渊将要问出口的问题,对尹初妆道。 尹初妆却因为洛临渊的一番话,久久沉浸在惊吓里无法自拔,压根没听见洛临川的话,她的脑子里现在只盘旋着一句话 ——我必然是会极力帮你促成这门姻缘的…… ——我必然是会极力帮你促成这门姻缘的…… 洛临川见尹初妆迟迟没有动作,略皱了皱眉,极细微的一个动作,落在洛临渊的眼里,却着实是个危险的信号。 他本就不讨厌尹初妆,如今听说他心仪洛笛,更是怎么看尹初妆怎么顺眼。是故,洛临川这一皱眉,洛临渊的心里倒是比谁都紧张,连忙伸手轻轻推了尹初妆一把,提醒道,“皇兄同你说话呢!” 尹初妆一惊,便急忙要转过身去,右脚一动,脚踝就是一阵彻骨的疼痛,尹初妆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差点忘了,她脚上还有伤呢。 大抵是洛临川将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尹初妆身上,所以即使是如此微小的动作,他也尽收眼底,微愣了愣,便向尹初妆伸出了手。 尹初妆低垂着眉眼,冷不丁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来,映着那暖暖的阳光,化作透明的幻玉。 尹初妆一愣,抬起头,正对上洛临川如画的眉眼…… 她自初见那日便知道,眼前的男子长了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却不知是这样的千秋绝色。耀眼的阳光挥洒,他只站在那儿,便是一幅令人只能仰视的画作。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冷血无情的模样,尹初妆应该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样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冷漠时,竟会如同地狱修罗般令人战栗。 “嗯?”洛临川将手又往尹初妆面前移了半分。 尹初妆愣住,“做什么?” 洛临川不禁有些好笑,“你不是脚崴了?” “……”尹初妆愣住,他竟然发现了吗? 洛临渊看着眼前的场景,竟是慢慢凝重了神色。 皇兄对他,似乎有些不同,难不成…… “脚崴了?!”洛临渊夸张的惊呼一声,吓得尹初妆把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洛临川皱眉,看着空落落的手,有些不满的瞪向洛临渊。 洛临渊用力甩开洛笛的手,一个箭步冲到了尹初妆面前,顺便隔开了一旁的洛临川,“脚崴了可不是小事,不如我送你去太医那儿看看?” 尹初妆,“……” 洛临川阴沉着一张脸,良久才道,“朕记得四弟似乎还有事要忙?” “皇兄记错了吧,臣弟……”洛临渊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背脊骨凉飕飕的,一抬头…… “是……是臣弟记错了,臣弟确实有事在身……” 洛临川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那还不去?” 洛临渊,“……”要不要表现的那么明显?难不成,皇兄真的喜欢男人?阿慎?皇兄喜欢的就是他? 看着洛临渊和洛笛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洗岚阁的长廊外,洛临川才收回目光,低头,尹初妆仍旧是一副愣愣的神色,不禁勾唇一笑,“进去吧,朕宣太医给你瞧瞧。” 栏杆外,碧竹连缀成海,阳光倾洒,微小的尘埃飞舞,光阴散漫,浮生若梦…… 第58章 喝药 干净的午后,白忱横卧在一棵正对着桃妆阁的碧桃树的树枝上闭目养神。 满树的花朵已经开始凋落,不复原来的繁盛姿态,露出稀稀疏疏的枝桠,阳光便透过那些缝隙,大片大片的洒在白忱的白色衣袍上,使那纤尘不染的白也仿佛沾染了温暖的光度。 白忱俊朗的模样也被阳光描摹,一如最初纯净明媚的少年郎…… 直到一道轻微的嘎吱声响起,白忱才微微睁开眼睛。侧目看去,轻梧正小心翼翼的推开桃妆阁的门扉,探头探脑的左右张望着什么,见周围没人,才蹑手蹑脚的从桃妆阁中走了出来。 白忱唇瓣微扬,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盯着轻梧,直到那抹娇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慢慢收回目光,从树上一跃而下,动作轻到连瓣花瓣也没有惊落。 轻梧手里拿着几个早已冷了的馒头,一边大口啃着,一边飞快的往桃妆阁赶。 从昨天开始,白忱就一直守在门外,她半步都不敢离开,生怕白忱摸空进了桃妆阁。 她已经两餐没吃了,桃妆阁的糕点她昨天就吃光了,若不是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她才不敢跑出来呢。 不过好在,白忱自正午时分就离开了,她就出来这么一会会儿应该没…… “啪~” 轻梧手中的几个馒头骨碌碌全部从手中滚到了地上。 白忱刚把桃妆阁的门关上,回过头就看见了一旁目瞪口呆的轻梧,以及……滚到他脚边的一个只咬了一半的白面馒头。 白忱看了眼滚的到处都是的馒头,皱了皱眉。 轻梧拼命咽下嘴里的馒头,小脸皱成一团。 白忱张口,“你……” 可下一刻,轻梧就已经扑到了他的脚边,抱住了他的大腿,喊道,“对不起,白忱哥哥,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求求你不要告诉少爷好不好……” “其实……”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白忱哥哥,只要你不告诉少爷,轻梧什么都答应你,轻梧知道,轻梧这么做不好,但你是知道的,小姐对轻梧那么好……” 白忱低头看着抱着他大腿的轻梧,无奈的摇了摇头,良久才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嗯——嗯?”轻梧疑惑抬头,眼里还有她刚才拼了命才挤出来,用来博同情的眼泪。 白忱笑了笑,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顺便替她拍干净了裙摆上的灰尘,柔声道,“白忱哥哥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轻梧一愣,嘴唇颤了颤,眼眶忽然酸涩起来,“你不告诉少爷了吗?” 白忱抬手轻划过轻梧的眼角,替她拭去眼泪,“不是你让我不要告诉少爷的吗?” “……” “走吧。”白忱轻执过轻梧的手。 轻梧怔怔的看着白忱的背影,好半晌才轻轻的道,“白忱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那么好?” 白忱的手一僵。 “我怕我会忍不住……喜欢上你……” ———— ———————— 尹初妆靠在软塌上,身前是皱着眉头的 洛临川以及一脸凝重的太医。 尹初妆的脚腕此时红肿的跟个包子似的,一动便是一阵彻骨的疼痛,不可谓不严重。 老太医仔细看了看,便起身对洛临川恭恭敬敬道,“这位公子没有伤到筋骨,待微臣开上几副活血化瘀的药方,在敷上药膏,不过十日便会大好。这几日还是让这位公子尽量不要走动为好,免得加重伤势。” 洛临川点了点头,“去开药吧。” “是!”太医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房内只剩下了尹初妆和洛临川两人,尹初妆突然觉得有些紧张起来,转头去看窗外,谁知一眼便瞥见了洗岚阁下的洛临渊和迟斐郡主。 想来洛临渊也应该是不太喜欢迟斐郡主的吧,始终是一副不理不睬的姿态,可那迟斐郡主却一直巴巴的往上凑,看情景,倒着实有些好笑。 “笛儿很喜欢六弟。” 尹初妆点了点头。 “但六弟不喜欢笛儿。” 尹初妆又点了点头。 “六弟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 “……” “但笛儿……” “你……到底想说什么?”尹初妆硬着头皮打断洛临川的话,这又不关她的事,他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洛临川顿了顿,良久才道,“不知为何,朕自与你一别后,时常会想起你。” “……”尹初妆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朕……” “皇上,”李诚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尹公子的药熬好了。” 洛临川点了点头,“这些话以后再说,你先喝药吧。” 李诚立刻将药奉到了尹初妆面前,尹初妆看了眼那黑漆漆的药汁一眼,紧紧皱住了眉头。 洛临川扫了那药汁一眼,又扫了尹初妆纠结的表情一眼,伸手端过药碗,“去拿些蜜饯来。” 李诚一愣。 洛临川皱眉,李诚手一抖,连忙道了声是,转身飞快的走了。 洛临川将药碗递给尹初妆,“喝吧,蜜饯一会儿就来,不会苦到你的。” 尹初妆一愣,抬头看向洛临川,目光中带了疑惑,更多的……却是探究,“你怎么知道我怕苦?” 洛临川直视尹初妆的目光,墨色的眸子深不可测,良久才轻笑一声,道,“你不怕?” “……”尹初妆看着洛临川的眸子,却隐隐觉得有些怪异,但具体又说不出哪里怪。 看着他,她总会觉得熟悉,仿佛已经与他相处了很久一样,可明明……他们不过只是在木屋里相处了两个日夜而已。 甚至,在他将她的命视如草芥,说出那些冷血的话时,她厌恶他至极。 可为什么,她又会莫名觉得他的眼神是那么的似曾相识,甚至他说话的语气,笑时的神态,都会让她觉得他们之间不该仅仅只有一面之缘。 是因为他太像那个人了吗? “还不喝吗?冷了药效可不好。”洛临川突然开口。 尹初妆的思绪被拉回现实,伸手接过洛临川手中的药碗,真是奇怪啊,明明之前她还在想,这一辈子都不要在遇见这个男子了,在不要与这个男子有任何牵扯,可如今,他们却能如此平静的说着话,甚至喝下他亲手递来的药。 尹初妆仰头喝下药汁,苦涩的滋味瞬间席卷她的味蕾,大口大口的灌下药汁,尹初妆刚把药碗拿开,一颗金丝蜜枣就被塞进了嘴里。 苦涩瞬间被蜜枣的甜香取代,抬眼,是洛临川浅笑的脸……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吗?可为什么,上天摆弄的……会是她和他的命运…… 第59章 争执 日影西斜,阳光也失却了璀璨的光度,像个蛋黄似的软软的挂在天边,十里翻涌的碧色波浪也镶上一层淡淡的光华,就像无数镶着金边的绿旗在风中翻涌…… 尹初妆右手搭在窗棂上,微眯着眼,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在那绝世的脸上撒下一点阴翳。 受伤的脚踝已经用纱布绑了,药膏冰冰凉凉的触感,一点一点渗入肌肤,仿佛连那炽热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让她觉得格外惬意。 尹初妆的左手慢慢抚上胸口处,隔着衣物按了按那块紫玉,阿离……如果我明晚真的做了那件事,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吗? 洛临川批改奏折的手顿了顿,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窗边的尹初妆,嘴角上扬。 “咕噜~” 寂静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打破,洛临川皱了皱眉,“什么声音?” 尹初妆身子僵了僵,转过头与洛临川四目相对时,又是一阵“咕噜~”的声音响起,声音的起源地正是她的肚子。 尹初妆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洛临川一愣,后知后觉的问了句,“饿了?” 尹初妆不置可否。 洛临川笑了笑,“朕用膳的时间一般都比较晚,倒忘了你了。”说完便唤道,“李诚。” 不大的声音,尹初妆倒是有些疑心守在流云宫外的李诚能否听的到。 不过显然,是她多想了,因为就在洛临川话音落地的同时,李诚就踏着极其规矩的步子走了进来,倒是不见半分慌乱。 “皇上。”恭恭敬敬的声音。 尹初妆有些惊奇,这李诚当真是一直守在宫外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还气都不喘一声?还是他一直就是偷偷站在洗岚阁外,只是洛临川不知道? “上膳吧,”洛临川面无表情的吩咐道,“阿慎扭了脚,记得吩咐膳房不要端不该端的东西上来。” “是!”李诚做了个揖,心里同样也是好奇万分,他们陛下就算是对宸妃娘娘都不曾如此上心过,如今这小子又是什么来头,竟能让他们陛下如此用心? 难不成,宫里的传闻都是真的,皇上真的喜欢男人? 看着李诚离去的背影,尹初妆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将刚才的问题问了出来。 洛临川闻言一愣,奇道,“这竟也值得好奇吗?” 尹初妆点头。 洛临川顿了顿,他倒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如今被尹初妆这么一问,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作为太监,伺候主子,随时听差,就是他的责任,若是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怎么在御前伺候?倒不如死了干净。” 洛临渊走了进来,笑嘻嘻的道。 洛临川挑眉,似是不怎么高兴他的插口,冷冷道,“你不是忙你的事去了吗?怎么就这么会儿功夫就又跑回来了?” 洛临渊耸肩,在桌边坐了,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臣弟这不是听说要开饭了吗,所以才特意跑了回来。” “哼,”洛临川冷哼一声,“别的事怎么不见你如此积极?若你肯把心思多分一些在国事上,朕想,弹劾你的折子估计会少上一半不止。”洛临川说着,将面前厚厚的一叠奏章往洛临渊的方向反手推了一把。 洛临渊放下茶盏,倒是难得的正经了神色道,“皇兄说的对,臣弟今日确实也为此思虑了良久。” 洛临川挑眉,静静等着他的后话。 尹初妆看着面前的兄弟两人,忽的就想起了哥哥,哥哥何尝不是像洛临川包容洛临渊一般,包容着她呢? 想来,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应该很好吧。尹初妆扬了扬唇,正准备错开目光,就听见洛临渊道,“臣弟思虑良久,决定将凌江与沉云湖之间的流通斩断,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尹初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道,“不行!” 洛临川与洛临渊俱是一怔,尹初妆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可话既已说出口了,那便是没有收回的道理的,只好硬着头皮道,“耽玉园是大靖先祖派人修建的,岂能说改就改?况且,这沉云湖也是因为有了凌江的活水才得如今的悦人形态,若是突然……” “尹公子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洛临渊打断尹初妆的话道,“就因为耽玉园是先祖亲自监督建造的,所以才会与当今北陵的格局存在较大差异,弊端自然而然就会显露出来。况且,沉云湖虽占了耽玉园的四分之一不止,但说到底不过是起装饰之用,如何就动不得了?” 尹初妆皱眉,也顾不得脚伤了,腾的一下就从软塌上走了下来,“在下倒不曾听说过,这园子竟也会随着都城形式的改变而弊端渐显的,王爷莫不是在质疑先祖的决策?” 洛临川看着尹初妆激动的样子,有一瞬的愣神,在抬眉,洛临渊也已站直了身子,一副针锋相对的模样。 “质疑先祖?尹公子何必给本王扣上这么大顶帽子,本王可万万受不起。”洛临渊似是也有些愠怒了,语气不复之前的平缓。 “先祖之前凌江只是一条暗河,而城南同样人烟稀少,所以先祖才在此修建耽玉园,一是为了清净,二则是为了避免人多杂乱,减少不必要的危险。可如今时过境迁,凌江不在只是一条无人可见的暗河,城南也同样不再是荒地,若沉云湖再继续从凌江引水,继而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可确确实实是个大麻烦,尹公子说……是也不是?” “可……”尹初妆还想再说,却被洛临川打断。: “不必再说了。”洛临川搁下手中狼毫,从桌案前起身,“临渊所说,确实不无道理。若有人从凌江入手,趁机进入耽玉园,威胁的自然是耽玉园中诸位皇亲国戚的安全,你又何必固执己见?” 洛临川走到尹初妆身前,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生怕错过尹初妆一丝一毫的面部变化,“还是说,另有所图的……是你?” 第60章 与你无关 洛临川走到尹初妆面前,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眼中却有什么东西在肆意滋长,尹初妆看不懂那是什么,是怀疑,是忌惮,抑或是一些别的什么情绪。 这样的目光莫名的让尹初妆觉得心惊肉跳,像是那夜在木屋,漆黑的夜,在被血腥味充满的小小木屋,她侧目看见他的目光,是那样的令人恐怖和窒息。 “还是说,另有所图的……是你?” 尹初妆震惊抬头,四目相对时,尹初妆忍不住退后一步。 ……………… “我虽没有见过耽玉园,也没有去过早春宴,但小时候父亲经常同我说起,说是耽玉园中有一处名叫沉云湖的湖泊,因是从凌江引入的活水,所以不同于别的蓄水湖,另有一番悦人姿态。” “你的意思是……” 尹初妆扬唇一笑,“找个所有人都在的时候,派个熟悉水性的,从凌江潜入,在从沉云湖而出。既是祈祷风调雨顺的国宴,我想这种机会应该很多吧?!” 冷千风忍不住皱眉,“可就算是我们的人进了耽玉园又如何?你又该如何 探查?” “只要我们的人进了耽玉园,其它的还不简单?只要让我们的人拿着那块残缺的腰牌到御前,称持腰牌之人犯了如何如何十恶不赦的大罪。我倒不信,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皇上还能不管?” 冷千风站起身,有些激动的道,“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好,” 冷千风闭了闭眼,稍稍平复了心情才道,“我知道,你是担心翻云寨是匪寨,皇上会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有没有想过,盘查之下,你该如何把一桩根本不存在的罪责强加在别人身上?皇上最终会怀疑到我们的人身上,你觉得凭皇上的手段,会查不到你这儿?” 尹初妆正视冷千风,“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可棋行险招,你难道要让我什么也不做吗?你也知道,除了那块残缺的腰牌,我什么线索也没有。凭我一人之力,根本就没有办法查出凶手是谁!” “那你就要赌上自己吗?”冷千风抓住尹初妆的肩膀,“值得吗?为了一群陌生人,如此冒险?” 尹初妆毫不躲闪的直视冷千风的眸子,“当然值得!你放心,我会努力不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尹初妆把冷千风的手拉了下来,只觉得肩膀那块火辣辣的疼,自嘲般的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在燕国待了那两年的缘故,我遇事总是喜欢逃避,也习惯了胆怯。而最多的……就是伪装坚强。” “我总以为,一直对自己说不怕不怕,就真的不会怕……这还是我第一次下定决心,毫不畏惧的去做一件事。因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不在觉得自己现在在要走的是一条漆黑的小路。”尹初妆扬起一道灿烂的笑,“真的!就算我的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我也不怕!” 冷千风愣了愣,良久才叹了口气,无奈道,“其实你的想法也没有那么糟糕,在仔细斟酌一下,应该也不至于漏洞百出。” ……………… 她确实是另有所图啊,只是她没有想到,她花费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好不容易部署的计划,会连实施的机会也没有。 现在想起来,她之前的纠结,犹豫不决,实在是可笑至极。 “呵,是啊,我是另有所图啊!所以呢?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 洛临川神色微怔,看着尹初妆一脸的黯然,两道好看的眉紧紧蹙起。 “皇兄?!”洛临渊见洛临川半天不说话,出口喊道。 往常若是出现这种情况,无论是出于防患于未然的目的,还是以绝后患,他的皇兄都会毫不犹豫的杀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可如今为何…… “皇上,”李诚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膳食已经准备好了,可是现在……” “上膳吧。”洛临川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先用膳,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尹初妆猛地抬头,他这是……什么意思? “皇兄!” 洛临川抬手,阻止了洛临渊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跟我来。”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洛临渊神色不善的看了眼站在窗边瞠目结舌的尹初妆,才跟着洛临川向门外走去。 尹初妆久久的站在窗边,耳边全是洛临川的那句, ——你先用膳,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你先用膳,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 明明她都已经认罪了,他为什么不处罚她?明明是那么冷血的一个人,如今为何却要摆出这样一副和顺的姿态来? “尹公子,可以用饭了。”李诚笑眯眯的道。 “说吧,你查到了什么。”洛临川站在窗边,只给洛临渊留下一个挺拔孤傲的背影,看不见神色。 “既然皇兄知道,那为何……” “朕自然有朕的打算,你只要把你查到的全部说出来即可。”太阳已然快要落山了,墨色渐渐渲染上天际。 洛临渊叹了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书柜边道,“说来也是巧合,我一直派在阿胭身边的人,突然回来禀告,说是在一座酒楼里,有个人喝醉了,一直嚷嚷着说要进耽玉园了,还说是受人所托,做的是要命的买卖。”洛临渊顿了顿,“只可惜,那个酒鬼没抓到。” 洛临川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良久才扯了扯唇瓣,回过身望向洛临渊。明明是微笑的动作,可由他演绎而来,却是半分笑意也不见。 “那你又为何偏偏要挑在阿慎在的时候说?” 洛临川耸了耸肩,“只有他没有入园名帖,我不怀疑他怀疑谁?” “是吗?”洛临川冷笑,“你当真只是单纯的想要让阿慎知难而退?” 洛临渊直起身,摊开双手,笑得无赖道,“或许吧,谁知道呢?” 洛临川抬脚向门外走去,“你放心,朕还没有孤独到去喜欢一个男人的地步。阿慎救过朕的命,朕希望以后你不要在插足他的任何事。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进入耽玉园,抑或是……接近朕,朕都会亲自解决,与你无关的事,还是少管为好!” 第61章 劝慰 洛临川再次回到房间里时,那里只剩下了一桌动都未动的丰盛膳食,以及站在桌边一脸不知所措的李诚。 “人呢?” 李诚瞧着洛临川突然冷下来的脸色,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的回道,“尹公子说……说天晚了,非要回去,奴才拦也拦不住,也不肯让奴才用车辇……” “知道了,”洛临川抬手揉了揉额角,有些疲倦的道,“下去吧。” 李诚一愣,倒也不敢迟疑,做了个揖便一路退到了门外,关上门的一刹那,他听见“哗啦~”一阵脆响,是杯盏碗盘摔碎的声音…… ———— ———————— 冷千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披衣而起。 难不成是他白天的话说重了?不该啊,她也没说什么啊。 拉开喧竹馆的竹门,冷千风却是微微一愣。 尹初妆此刻正站在三级青石台阶下,透过几竿翠竹的缝隙,隐约落了一肩的明月清霜。 “初妆?”冷千风试探的问道。 尹初妆身子一僵,缓缓的抬起头,清越的眸子映着那片惨白的月光,竟是一片空洞洞的茫然。 冷千风一愣,只觉得嗓子发涩,忽的就说不出话了,只是迎着尹初妆的目光,静静的将她望着。 不知道就这样对视了多久,尹初妆忽然扬唇一笑,声音淡淡的道,“千风,明晚的计划没有了……” “没有了?”冷千风有些发愣,“什么叫……没有了?” 尹初妆抬了抬脚,可脚踝处却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她身子一歪,就直接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青石砖一片冰凉,透过她的掌心,仿佛能直渗到她心里去,冷的她一阵战栗。 她在这站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抑或是两个时辰?她早已记不得了,因为此刻她的心里除了愧疚却是什么也装不下了,也是因为这份愧疚,堵的她喘不过来气。 为什么…… 为什么她精心谋划了那么久的计划,只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会夭折?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有心无力? 只是想查出是谁烧了翻云寨而已,她只是想替翻云寨讨回公道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 “初妆!” 冷千风奔到台阶下,扶住尹初妆的肩膀,正要扶她起来,尹初妆却猛地将伸手握住了听的手腕。 纤细修长的手衬着那盈盈的月光,白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千风,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可笑?”尹初妆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薄雾,“是啊,我算个什么东西?哥哥明明同我说过,持腰牌的不是皇室中人就是显赫之家,可我偏偏要自不量力,自以为可以凭我一人之力得到自己想要的,却不过是蚍蜉撼树而已。” 冷千风一愣,目光紧紧的盯着尹初妆,话已至此,他自然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就要放弃了吗?” 尹初妆看着冷千风,眼泪毫无预兆的滑落,“难道不应该放弃吗?” 冷千风顿了顿,良久才启唇道,“我说过,只要是你真心想要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但我希望,你现在所说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而不是……因为一时挫败,脱口而出的胡话。” 尹初妆身子一僵,“如果你明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举步维艰,所走的路是条死路,绝路,你还要坚持吗?” “我至今还记得父亲战死前送回家中的最后一封书信,上面只有寥寥十六字,‘生也是我,死也是我。胜固欣然,死也从容’。”冷千风嘴角扬起一抹笑,慢慢扶起尹初妆。 “人生在世,不该只为自己寻求庇荫之所,抑或是止于困境。若翻云寨一事是你忘不却的心魔,舍不了的执念,何不乘风而行,披荆斩棘?” “可……”尹初妆抬头,眼里的茫然已然消散了大半,但仍旧有些不解,他早上不还劝她放弃明晚的计划吗?怎么现在…… “我之前劝你放弃这个计划,不过是因为这个计划并没有做到万无一失罢了,你我的身后是尹冷两家,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尹初妆突然就笑了,揉了揉眼睛道,“我只道你不正经惯了,可没想到,这狗嘴里还有吐出象牙的时候。” “……”这夸奖怎么怪怪的?算了,今日就不跟她多计较了。 “千风……我脚扭了……” “……你今日事情怎么格外多?” “……” 被这么劝慰一番,尹初妆的心里反倒没有之前那么沮丧了,一颗心重又安定下来。千风说得对,翻云寨一事,她既已放不下了,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在燕国两年,她本以为她已经学会了坚强,可直到经过这件事,她才知道,她所要学的还有很多。 未来的路还很长,她应该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为了一个早春宴,而耗费她今后无限的可能。 冷千风扶着尹初妆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喧竹馆走去,站了这许多时辰,尹初妆脚上的伤似乎又重了些,每走一步,都疼的像是在踩刀子似的。 尹初妆喊了一路的疼,冷千风所有的心思都搁在了尹初妆身上,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弄疼了尹初妆。 根本就没人注意到,屋顶上,一个身影也悄然隐去。 晨曦大亮,冷千风揉着眼睛坐起身,正想着去看看尹初妆,可没想到,一偏头,尹初妆已然出现在了他的房间,正侧着头对他笑。 冷千风又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再睁眼,还是尹初妆没错。 “初妆?你怎么在这儿?” 冷千风从床上起身,走到桌边坐下,还顺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尹初妆嘻嘻一笑,拿捏着腔调道,“我昨日光顾着伤心了,压根就忘了昨个我只吃了一餐饭,是故到了半夜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今早就起的早了些,恰逢小太监来送早膳……” 冷千风的手猛地一抖,那半杯冷茶差点洒了他一身,“你不会……” 尹初妆郑重的点了点头,“正所谓一报还一报,你昨个害我饿了一天的肚子,今日就是你还抱的时候了!” “尹!初!妆!”冷千风咬牙切齿。 尹初妆无辜的指着自己的脚道,“我可是伤患,你胆敢欺负我,那可是天理不容!” 第62章 一件衣服引发的血案 尹初妆无辜的指着自己的脚道,“我可是伤患,你胆敢欺负我,那可是天理不容!” 冷千风这才想起尹初妆的伤势来,问道,“看过御医了?” 尹初妆点头。 “开了药了?” 尹初妆又点头。 “药呢?” 尹初妆顿住,眼前又恍然浮起洛临川俊逸的眉眼来,有些不耐的拂了拂手,“不知道!” 冷千风默了默,忽的想起一件事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既然计划已经取消了,那今晚的祈神会……” 尹初妆喝茶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黯然,良久才道,“不去!” 冷千风松了口气,“不去也好,不去也好,你脚上有伤,本就该多休养。何况初珩哥也在,也省得你回家挨骂。” “……” 看着尹初妆突然就暗淡下去的脸色,冷千风才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初妆一心想着不给初珩哥添乱,如今计划未行,反倒先惹了这许多风波,想来心里也是难过吧。 冷千风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道,“今日阳光不错,待到了午后,去泡个温泉如何?对你的脚伤也有好处。” “温泉?” 尹初妆略抬了抬眉眼,想来也是被挑起了些兴趣,“这耽玉园中竟还有温泉?” “那是自然,除了锦鲤宫,三座行宫中都有独立的温泉。” 尹初妆想了想,忽的又有些丧气,叹了口气道,“罢了,我还是不去了罢,如今我这身份……” 她是女儿身,却偏偏穿的是男装,也是尴尬的很。 冷千风摇头浅笑,伸手替尹初妆续了杯冷茶,“谁说你必须穿男装了?” 尹初妆一愣,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万一被别人看到了……” “无妨,”冷千风笑的志得意满,“你近两年才回北陵,这些个小姐郡主的,有几个识得你的?又有几个你识得的?你尽管放心泡,大不了我在外替你守着。” “行!”尹初妆一拍桌子,有些勉为其难的道,“你既都如此低声下气的求我了,我若还不去,岂不是太不给你面子了?!既然如此……” “别,”冷千风抬手打断她的话,“你要是真不想去,就当我没说。我这个人吧,最不擅长的就是强人所难。” 尹初妆抓住他的手,赔着笑脸道,“多谢你了,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这脸色变得可真够快的。 冷千风看向一蹦一跳,走的甚是艰难的尹初妆,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扶过她道,“这么早换衣服干什么?不是得等到午后?” 尹初妆任由冷千风几乎是架着她往前走,一边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后悔嘛!” “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种说话不作数的人。” 尹初妆看着冷千风好看的侧脸,良久才启唇道,“我听说……千霜姐替你寻了门亲?” 冷千风一愣,侧头看向身旁的尹初妆,良久才无所谓的道,“你都知道了?姐姐她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爱跟初珩哥说。是啊,确实是寻了门亲,说是一个书香门第家的姑娘,知书达礼又温婉体贴。但我想,这样的女子以后相处起来应该会很无趣吧。” 冷千风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没关系,姐姐只不过是希望有个人来定定我的心性罢了,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从来也不曾重要过。” “你可以拒绝啊!”尹初妆站住脚步,有些急切的道,“难道你还要和不喜欢的人将就一生吗?” 冷千风只是缄默,良久才抬头看向尹初妆的眼睛道,“初妆,你要知道,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更何况……我也没有欢喜的女子” “……”尹初妆不在说话,只是低着头往前走。 他们确实不一样,千霜姐总有会嫁做他人妇,而他,是将来冷府唯一的掌家人。 “放心吧,”冷千风笑着拍了拍尹初妆的脑袋,“我不会委屈自己的,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你那儿心上人?” 提到沈离,尹初妆下意识抬手按住胸前的紫玉,脑子里又浮现出沈离的那一句,“初妆,我相信,茫茫人海,大千世界,我们总会再相逢!”心中蓦然一痛。 “不知道,”尹初妆摇了摇头,“在等等看吧,等把这件事了结了……”我一定会去找他,一定…… ———— ———————— 午后,洗岚阁 李诚敲了敲门,诚惶诚恐的唤道,“陛下……” 良久没有回应。 李诚腿抖得更厉害了,但还是硬撑着举起手,再一次敲响了洗岚阁的木门,“陛下,迟斐郡主和刘上卿家的小姐起了争执,说是要请陛下去评一评,陛下?” 仍旧没有回应。 李诚认命般的叹了口气,自昨夜里起陛下的脾气就不大好,主子心情不好,为难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奴才? 只是那迟斐郡主和刘小姐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请不到陛下,想来又该平白无故被斥责一顿了。 “临渊呢?” 洗岚阁内,洛临川颇有些不耐的嗓音传来,李诚有些惊诧,但嘴上却没有犹豫半分,立马回道,“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了六王爷,只是六王爷好似故意躲着,奴才派去的人都无功而返。” 李诚弯着腰,等着洛临川的下一步指示。 却又是一阵寂静。 李诚刚想抬头,面前洗岚阁的门却突然打开,洛临川一身明黄色龙纹长袍走了出来,“带路。” 只淡淡的两个字,由洛临川说来却好似带了万钧的气势,直压的人直不起腰来。 “是!” 李诚哪里敢迟疑,立刻领着洛临川往花宫而去。 花宫前,洛笛和刘上卿家的大小姐刘绯吵的不可开交,而原因却仅仅只是因为一件衣服。 没错,就是一件衣服,准确来说,应该是洛临渊的一件衣服。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洛笛因为午膳吃多了些,所以觉得格外撑了些,所以就放弃了一直以来保持的好习惯——午休,打算出来散散步,消消食。 可没想到,这一散步就散出了事。 第63章 请罪 洛笛沿着自己所住的清风院一旁的青石小路走去,不多时便走到了刘绯的院外。【零↑九△小↓說△網】说来也是巧,刘绯的院子刚好刚就是那种用竹子围成的院落,十分的风雅,也十分的透明。 洛笛透过根根青竹篱笆的缝隙,只一眼便看到了晾晒在竹竿上的洛临渊的衣物。 当下便震惊了神色,反应过来后,没等侍女劝阻便闯进了刘绯的朗月院。 于是就发生了如今的这一幕。 朗月院的空地上,洛笛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扯着刘绯的头发。而刘绯哪里又肯吃亏?张牙舞爪的去挠洛笛的脸。 一旁则是两方同样大打出手的侍女和站在院外窃窃私语看热闹的贵女们,场面十分混乱而又惨烈。 洛临川到时,两方似乎正打在兴头上,主子、侍女,却是没有一个人发现。倒是站在院外的一众贵女们,看见洛临川,一边犯着花痴,一边慌忙行礼。 洛临川皱了皱眉,李诚立刻走上前,打算拉开正扭打在一块的洛笛与刘绯,“陛下驾到,还不快……”却不知被谁招呼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力气大到不像话,准确无误的甩在了李诚的左颊上,直打得李诚头晕目眩。【零↑九△小↓說△網】 “哪里来的奴才?还不快滚!要不然本郡主连你一块打!” 洛临川眉头越皱越深,女子,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生厌的东西。 “绯儿,还不快住手!”一道呵斥声传来。 院中正打的如火如荼的两人俱是一愣,鼻青脸肿的刘绯一见自家爹爹和皇上竟都在院外站在,吓得立马就停了手,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 洛临川微微侧目,却是匆匆赶来的刘绍。 刘绍一见院中的场景,心肝就是一颤,哎呦呦,他的祖宗哎,怎么就跟郡主打起来了? “皇上,是臣管教不严,才让小女如此以下犯上,请皇上责罚!”刘绍噗通一下跪在洛临川身前,身子因为惊吓有些发抖。 这位少年天子的性情实在是难以捉摸,他从官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没曾想今日自己平日里最疼爱的独女竟会如此放肆。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是最为护短的,若是追究起来…… 洛临川低眉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刘绍,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应话,一双眼只轻飘飘的盯着竹竿上那件洛临渊的袍子。【零↑九△小↓說△網】 刘绍见洛临川不语,心头又是一阵剧烈的恐慌,连忙回头吵刘绯喝道,“绯儿,还不快来请罪!” 刘绯有些不情愿,指着自己的脸道,“爹爹,你看女儿的脸都被打成这样了,况且……”刘绯狠狠瞪了洛笛一眼,继而道,“况且今日之事本就不是绯儿的错!” 刘绍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女儿,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他当然知道,绯儿虽然蛮横无理了些,但却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主儿,今日之事定是有什么原因。 “皇上……” “皇叔~”刘绍刚说出两个字就被洛笛打断。 只见洛笛娇弱的叫了一声,便快步上前横在了刘绍与洛临川之间,撒娇道,“今日之事确不是笛儿的错。要怪只能怪刘绯那小贱……” 洛笛顿了顿,瞬间改口道,“只能怪那丫头好端端的要去勾引六王叔,你瞧,那衣服就是证据!” 洛笛说着指向院中的一根竹竿。 洛临川收回目光,难得说了一句话,“你是如何得知,那就是临渊的衣服?” 洛笛昂了昂头,脸上鲜红的指印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那是当然,对六王叔我向来是尽心竭力的六王叔的哪件衣服我不知道,不清楚?” 洛临川想想也是,倒是不再言语。 只一旁的洛笛不甘愿的小声嘀咕道,“可谁能料到我那芝兰玉树的六王叔,如今竟会被只猪给拱了,当真是气死我了!” 虽说是嘀咕,但那声音却着实用的不是嘀咕的音量,不止洛临川听的明明白白,就连跪在地上的刘绍也是听的一清二楚。 那刘绍到底是居于上卿之位,在朝中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今听到自己女儿被羞辱,哪里还忍得下这口气? 当即便憋红了脸,直起腰杆子回道,“今日冒犯了郡主,自然是小女不懂事,但还请郡主小心说话,莫要诋毁了小女的清白!” 这一番话,说的那是个掷地有声,惹的一旁的贵女们又是一阵不小的议论。 “诋毁?呵,”洛笛双手抱胸,一副颐指气使,居高临下的模样,虽说衣冠凌乱,但仍挡不住她的周身贵气,“那你倒是说说,六王叔的衣物为何不再别处晒着,偏偏就在你家女儿的院里?再者说了,这朗月阁地处偏僻,又正好临着温泉,若不是本郡主正好吃饱了撑的,谁没事会往这儿跑?如此好的地理位置,若不利用起来,可当真是浪费了。” 刘绍此刻已是被气红了双眼,身子抖个不停,“不知郡主可有何证据,若是没有证据,那刚刚所说的便全是无稽之谈!” “本郡主自然是没有证据的,不过……”洛笛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指印以及额头上的几处抓痕,笑道,“不过,伤害皇室宗亲的罪名应该也不小吧?” 刘绍浑身一颤,哑口无言。就在这时,刘绯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跑了过来,跪在洛临川身前道。 ———— ———————— 冷千风站在温泉外一棵稍显隐蔽的树下,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他实在是想不通尹初妆,明明已经换了女装,却还是觉得不放心,非要拖着他来给她看门。 明明是他一个男子站在女眷行宫的温泉前更惹人注目好吧? 就在百无聊赖之际,一阵吵嚷声响起,冷千风抖擞了精神,侧耳听去,却是一阵女子的吵骂声。 冷千风摇了摇头,莫不是这年头,女子都不兴午睡,改吵架了? 不过他一向对吵架不怎么感兴趣,他一直认为,吵架这种事实在是太没品了些,是故,能用拳头解决的事,冷千风从不用嘴解决。 不知过了多久,这吵嚷声才结束,冷千风掏了掏耳朵,本以为终于可以清净一会儿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却突然响起。 第64章 调虎离山 刘绯跪在洛临川身前,仰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头发凌乱,看上去倒是颇为可怜。 “陛下,臣女真的没有勾引六王爷,臣女不知道……不知道六王爷的衣服为什么会出现在臣女的院内,请陛下明察!” 看着齐齐跪在身前的刘绍父女,洛临川转着玉扳指的手顿了顿,一旁贵女们的议论声不知何时也停了,安静的连风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良久洛临川才轻轻开口,“朕相信你确与此事无关。” 她当然与此事无关,洛临渊的这件袍子他见过,是洛临渊为今晚的祈神会特意备的衣服,而他最后一次见,却是在洛临殊的手上。 今日之事,多半是洛临殊在暗中作梗。 刘绯和刘绍同时松了口气,正打算谢恩,就被洛笛打断。 “皇叔!”洛笛不乐意了,“就凭她几句不知道,皇叔就相信了?笛儿确实是没证据,但她不也是没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吗?皇叔这样莫不是太草率了些?而且,就算她是清白,那袭击皇室宗亲的罪又该如何算?” 洛临川不耐皱眉,淡淡道,“既是如此……刘绯,杖杀!” 跪在地上的刘绯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有侍卫上前拉住了她,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不是……不该是这样的,皇上刚才不是还说相信她的吗?怎么现在…… 站在洛临川身旁的洛笛闻言也是一愣,侧头去看洛临川,却见他仍旧皱着眉头,虽是淡淡的模样,但却是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突然也有些心慌。【零↑九△小↓說△網】 她虽说是咽不下今日这口气,但也没想如皇叔杀了刘绯呀! 就在这时,一旁的贵女们也都才反应过来,齐齐一阵抽气声,但却没有人敢议论,更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刘绯开始拼命哭喊起来,一会儿是喊陛下饶命,一会儿又是喊爹爹救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顿时充斥每个人的耳朵。 “陛下,陛下……”刘绍跪着扑到洛临川的脚边,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上老泪纵横,“陛下,求您放过小女吧,是小女不懂规矩,冲撞了郡主,但罪不至死啊……陛下……” 洛笛突然觉得颇为不忍,看着洛临川,说起来今日这事也是她起的头,若是因为她而害了一条人命…… “皇叔……” “不必说了,”洛临川摆了摆手,兴趣索然道,“以后这种事若是再麻烦朕,你就跟着一块受罚。” 洛笛立刻闭了嘴,不敢在多言语。【零↑九△小↓說△網】虽说是她皇叔,但她到底还是不敢像对着洛临渊时那般耍赖撒娇,洛临川对于她,到底还是疏远陌生了些。 今日他肯这样袒护她,已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哪还敢多说什么? 眼见着刘绯已经被拖了出去,跪在地上的刘绍却像是破釜沉舟般,抬起一张沧桑的脸,直视洛临川的眼睛道,“陛下如此草菅人命,就不怕百官诟病,惹来群臣非议吗?陛下登上这皇位自是不易,可若是要从这皇位上下来倒是简单的多!”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齐刷刷的变了脸色,尤其是洛笛,一张脸立刻就绿了下去,正要斥责,就听见洛临川淡淡的嗓音响了起来,声音虽不大,却带着无人可挡的威严瞬间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刘上卿老了,该退位让贤了,自今日起,就率亲眷回家养老吧!” 刘绍身子一抖,终于软了下去。 洛临川黑如子漆的眸子冷冷扫过地上的人,正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就瞧见拐角的隐蔽处有一道人影匆匆隐去。 想来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洛临川皱眉,这袇花宫是女眷行宫,若不是今日这一闹,他哪里会跑这一趟,又怎么会有别的男子? 难不成…… 洛临川抬眼看向晾晒在竹竿上的袍子,眼里闪过一丝深沉,冷冷吩咐道,“李诚!” 李诚捂着半张脸,小跑着凑到了洛临川身边,“陛下!” 洛临川点了点头,“你将临渊的衣服带回去,顺便给笛儿上点药。还有……今日之事先不要声张。” 李诚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问道,“那陛下……” “朕还有事。”洛临川说完,便向朗月院旁的拐角处走去。 洛笛看着洛临川离去的背影,不明所以的嘀咕道,“皇叔往温泉方向去做什么?” 李诚走到洛笛身边,提心吊胆的道,“请郡主随……随……” 洛笛挑眉,“你很怕本郡主?” 李诚捂着脸,一想起刚才那一巴掌的力度,就觉得心肝都在颤,这迟斐郡主打小就爱跟着六王爷,怎么就没学到六王爷半分的好脾气?反倒是越发泼辣了,这打人的功夫确实是巾帼不让须眉。 可这些话李诚也只敢在心里嘀咕罢了,明面上还是赔着笑道,“奴才不敢,陛下刚才吩咐了,还请郡主随奴才移步洗岚阁上药。” 洛笛点了点头,一转头却见那群贵女们仍旧站在原地交头接耳,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她身上扫过。 洛笛皱了皱眉,只觉得自己被那目光望的浑身不舒服,故意龇牙咧嘴,做出一副狰狞可怖的模样道,“怎么还不走?也想跟本郡主打一架?!” 人群静了一瞬,下一刻,那群贵女们便顿做鸟兽散,动作快到让人不敢置信。 洛笛摇了摇头,随李诚向洗岚阁而去。 ———— ———————— 直到哭喊声渐渐停歇,冷千风也没打定主意到底去不去凑一凑热闹,想来想去,他还是好好看门吧,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估计他不被尹初妆折磨死,也会被抱怨死。 正这样想着,冷千风眼前就掠过一道黑色身影,直直朝温泉奔去。 冷千风心头一凛,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紧接着足尖轻点,向那道身影攻去。 一般这种时候,他都是要说一两句狠话来灭灭敌人的威风,烘托一下自身的高大形象的,但这次为了怕惊到温泉内的尹初妆,冷千风生生将自己已经到口边的口号咽了下去,只是沉默出招。 那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这温泉门口竟有人,只堪堪躲过冷千风的招式,便转而向别处跑去。 冷千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想跑?可没那么容易!紧跟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眼角微挑,略低下眉眼,洛临川的身影已出现在温泉门前,时间刚刚好…… 第65章 识破女儿身 尹初妆将整个人泡在温泉里,被温暖的泉水包裹,尹初妆只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从每个毛孔钻进身体,闭上眼,仿佛连那些纷杂的红尘俗事都已变作前尘,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零↑九△小↓說△網】就连受伤的脚踝都好像得到了某种安慰,不在隐隐作痛。 而这温泉的设计也确实颇为巧妙,是一种形似弧形山洞的设计。 入口处是一扇拱形开口,垂下无数绿油油的藤蔓,将好可以掩住温泉内的景象,掀开藤蔓,入目的皆是漫漫雾气,难以看清远方的景象。 但走近了,则会瞧见一扇八宝屏风,上面镂刻着山水,绕过那扇屏风,便是温泉汤池了。 温泉周围是一些长榻,上面放了干净的帕子,榻边则是石案,上面摆放了美酒与水果,因与温泉离得近,即使是泡在温泉中也触手可及。 整个温泉内部也全用藤蔓装扮,点点绿色隐在那腾腾雾气中,也别有一番优雅情趣。 尹初妆舒服的眯着眼,想着自己似乎也泡了有一会儿,冷千风在外估计也等的不耐烦了,不如起身吧! 嗯,起身吧! 嗯…… 不行啊,尹初妆有些苦闷的想,好像泡太久了,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根本没力气起来啊。 而且实在是太舒服了,她根本就不想起来啊。 这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起。 尹初妆不甚清明的灵台突然一惊,正要挣扎着起来,脑子里突然就转过一个念头,莫不是千风见她半天不出去,以为她出什么事了,特意进来寻她的? 况且,如今她一副女子打扮,有甚好怕的? 这样想着,尹初妆便放弃了起身的打算,继续闭上眼安逸的泡起温泉来。 脚步声停在了屏风外。 尹初妆扬起一丝笑,想着果然是冷千风,继而喊道,“你在等我会儿,我身子泡的有些软,待会儿就起来。” 良久没有回应。 尹初妆这才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连忙睁开眼,扭过头看去,却是一抹模模糊糊的明黄色身影正站在屏风边,因隔着重重水雾,所以看不真切脸,但那明媚的颜色却透过重重水雾,清晰的映入了尹初妆的眼底。 嗯,明黄色! 嗯…… 明黄色? “啊——”再反应过来那抹身影代表的是谁后,尹初妆忍不住吼出了声,立马捂住胸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转过去!” 洛临川站在屏风边,只能依稀看见池边女子乌黑的发,其它的却是什么也看不清,哪知这池中的是谁? 起初他站在屏风外,听着那声音,却像是尹慎的。想都没想便绕过了屏风,可待走近了,却发现是个女子。 洛临川脑子突然有些发懵,思绪还没还没转过来,就莫名其妙被吼了这一嗓子,洛临川皱了皱眉,想发火,又觉得不太合时宜,便真的转过了身去。 尹初妆见此,连忙从温泉里站起身,要去够长榻上的衣物,但身上却还是一阵一阵的发软,导致如此简单的动作,却好似花光了尹初妆半辈子的时间。 尹初妆咬牙,该死的冷千风,说是什么午后没有什么人,什么换上女装便可万无一失,又说会一直在温泉外守着,全是狗屁! 如今一副女装打扮,碰上的又好死不死是洛临川,倒是更麻烦了。若是被洛临川知道,她就是尹初妆,那哥哥不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冷千风是不是一早就打定主意,要把她连锅端了? 这样想着,尹初妆心里更是一阵阵的发虚。 好不容易够到了衣服,尹初妆也不管身上是不是湿的了,就把那套白底红花的长裙胡乱穿了一气。 好不容易绑上腰带,尹初妆才松了口气,正要踏着温泉边的石阶上来,洛临川的声音冷不丁就响了起来。 “你可曾看见一道黑色的人影进来?” “啊?”尹初妆吓得一个哆嗦,踩在石阶上的伤脚就是一阵剧烈的刺痛感。 尹初妆疼的低呼一声。 刚才泡的太舒服,尹初妆差点就忘了脚上还有伤呢。 半泡在水里的石阶又光又滑,尹初妆脚踝一痛,下意识就要将那只伤脚抽回来,另一只踩在石阶上的脚却没有踩稳。 于是…… “啊~”尹初妆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坠去,大概是下意识的,尹初妆垂死挣扎般的伸手去抓石阶边的石雕扶栏。 身子突然止住了下坠之势。 尹初妆松了口气,虽说这下面是温泉汤池,不至于让她摔坏了脚抑或伤了别处,但她却极不喜欢全身湿透时粘腻的感觉。 眼下身上没擦干便穿了衣服,本就让她觉得不舒坦,若是在掉进池里…… 幸好她聪明,知道去抓扶栏,不过这扶栏的触感怎么怪怪的? 呜,滑滑的,暖暖的,捏一捏,还软软的。 嗯……软软的? “捏够了没有?”洛临川的声音突然响起。 尹初妆一惊,缓缓抬头,入目的赫然是洛临川的胳膊,而那只胳膊此刻正被她牢牢的攥在手里。 尹初妆没敢在抬头,只是慌忙松开了手…… “啊~”尹初妆再次体会到了令人心慌的下坠感。 但她宁愿穿着湿乎乎的衣服,浑身难受的晃回她的喧竹馆,也不愿意被洛临川逮到。 但天不遂人愿,尹初妆的手再次被洛临川攥住。 尹初妆,“……”放过她吧,她的小心脏实在是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了。 洛临川手上稍一用力,半悬在温泉上空的尹初妆就被拉了回来。 尹初妆稍一抬头,便能看见洛临川宛如刀削般精致的下巴,没了重重水雾掩饰,所有的一切都不在趋于模糊。 尹初妆慌忙抬起袖子遮住了脸,一颗心跳的都快飞出胸腔了。 洛临川微微低头,鼻尖萦绕的,全是身前女子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 洛临川敛下眉眼,良久才轻轻的开口道,“是你吧?!” 尹初妆心头一惊,他不会已经看出来了吧? 吞了口口水,尹初妆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指的是……” 洛临川顿了顿,忽的松开她的手道,“左丞相府的二小姐尹初妆,是你吧!” 第66章 示好? 洛临川松开尹初妆的手,漠然转身,语气又恢复了原本的淡漠模样,“左丞相府的二小姐尹初妆……是你?” 尹初妆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点头道,“对对对,是我是我!” 洛临川嘴角悄然滑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你可知我是谁?” 嗯……尹初妆思量,她是该说知道好呢,还是说不知道好呢? 正在思虑间,洛临川却已经开口,“回去吧,温泉泡的太久,对脑子不好。【零↑九△小↓說△網】” “啊?”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洛临川却好像并没有替她解答的意思,抬脚便向外走去。 尹初妆顿时有些傻眼,将始终遮住脸的手放下,这就没事了? 不过想想,这应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他可是皇上,若是把什么人都放在心上,还不得累死,她于他,不过只有两面之缘而已。 不过忘了也好,也省了许多的麻烦。 这样想着,尹初妆也向外走去,可温泉外哪里还有冷千风的影子? 尹初妆一边愤愤不平的想着,好你个不靠谱的冷千风,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一边一瘸一拐的向喧竹馆走去。 丝毫明天注意到身后有一道身影一直尾随着她。 回到喧竹馆,尹初妆立马回内室重新擦洗了一番,换的仍旧是男装。然后便躺在那几竿翠竹下的长塌上,一边休息一边等冷千风回来。 ——“左丞相府的二小姐尹初妆……是你?” 尹初妆眨了眨眼,眼底尽是翠竹苍翠的绿色像极了流云宫外铺天盖地的竹海。 ——“不知为何,朕自与你一别后,时常会想起你。” ——“阿慎扭了脚,记得吩咐膳房不要端不该端的东西上来。” ——“上膳吧,你先用膳,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尹初妆摇了摇脑袋,莫名觉得烦躁,她现在倒是越来越看不懂洛临川这个人了。 在寒谷的木屋,她以为他冷血冷情至极,也因为他像极了苏夜,所以厌恶他到极致,可如今,这又算是什么呢? 她实在想不通,一个总是把他人的命不当命,随意决人生死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换了一副和善姿态。 甚至在她承认自己别有目的之时也不曾对她动过杀机。 难不成要她相信一个人会在一夜之间转性的吗? 尹初妆还没想明白,冷千风带着些黯然的声音就传进了尹初妆的耳朵,“初妆。【零↑九△小↓說△網】” 尹初妆闭着眼睛,打定了主意不想理他。 这之后,却没了冷千风的声音,尹初妆皱了皱眉,正打算睁开眼睛看看,就听见冷千风轻轻的声音散在午时风中。 “我想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始终不愿放弃那个只知道名姓的男子了。你说……这世间所有的相遇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尹初妆一愣,在抬眼,冷千风已经起身向喧竹馆走去,只一道背影显得格外寥落。 这是怎么了?尹初妆皱了皱眉,怎么往袇花宫跑那么一趟,倒生出了这许多的感慨?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小跑着进了喧竹馆,尹初妆认得,那是每日来送吃食的小太监。 尹初妆刚要起身,那小太监已经到了她的身前,笑着道,“公子不必起身,奴才只是奉命跑这一趟。” 奉命?尹初妆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小太监笑着拍了几个巴掌,就有一队排的整整齐齐的宫婢们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李公公说,这是陛下吩咐下来的,说是特意为公子准备的。” 尹初妆看着浩浩荡荡的一队宫婢,皱了皱眉,洛临川到底是要干什么? “奥对了,”小太监笑眯眯的将手上的药膏并几副药递给尹初妆,“这也是陛下亲自吩咐的,说是请公子好好将养脚上的伤,切莫大意了。” 尹初妆的眉头越皱越深,一张脸阴郁的快要滴下水来,只是僵硬的伸手接过。 小太监笑着对尹初妆行了个礼,便又领着那一大队宫婢浩浩荡荡的走了。 尹初妆看着摆满了青石桌以及石凳、石案的食盒,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走过去,打开,酒皮脆鸭,腌稚鸡,青笋石芽……各色她叫不上名字的菜肴端端正正的摆在食盒内,馥郁的香气顿时充斥了不大的前院。 冷千风不知何时竟也走了过来,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食盒,差点惊掉了下巴,“初妆,你何时惹到皇上了?皇上这是……故意要撑死你?” 尹初妆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刚才不是还伤春悲秋,故作伤情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活过来了?!” 冷千风淡然一笑,拿起一旁的玉箸就夹了一筷子菜,正要往嘴里送,尹初妆就在一旁冷冷的补了句,“若是有毒,到时莫名其妙死了,可别怨我!” 尹初妆说着,又一瘸一拐的跑到那长塌上躺了,眯着眼假寐。 冷千风手一抖,看着那些诱人的菜肴,突然就失去了兴趣,随手将那玉箸扔了,看着堆的到处都是的食盒,默默的叹了口气。 “你说,皇上为何突然送来这许多的膳食?” 尹初妆在心里冷哼一声,她若是知道,也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烦躁了。面上却仍旧是闭着眼,装着是睡着了的样子。 冷千风挑了挑眉,“皇上此举……莫不是在向你示好?” 尹初妆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觉得有种说不上的怪异。 示好? 洛临川为何要向她示好?就因为她曾救过他一命? 冷千风见尹初妆仍旧是没反应,只是默默的将外衣脱下,罩在了尹初妆身上,“若是醒了,就回屋睡吧,小心着凉。” 脚步声渐行渐远,尹初妆才慢慢睁开眼,有些事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 ———— ———————— 洛临川站在洗岚阁的窗口,嘴角却是一片明晃晃的笑意,他从未想到过,她竟是个女子,她竟真是个女子。 起先,他还不懂自己为何会对一个男子如此上心,原来,他喜欢的,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女子。 洛临川站在门口张望了半天,也没能决定到底进不进去,皇兄今天很不寻常,十分的不寻常。 第67章 祈神会 洛笛来时,洛临渊已在洗岚阁外张望了好半天,可洛临川硬是没能发现他。【零↑九△小↓說△網】 洛笛走过去,随着洛临渊的目光看去,只能瞧见洛临川清冷的背影,忍不住道,“你在看什么啊六王叔?” 洛临渊吓得一个激灵,转头正对上洛笛探究的目光。洛临渊又看了眼房内纹丝未动的洛临川,才拉过洛笛小心翼翼的从洗岚阁前离开。 洛临渊揪着洛笛的耳朵,提着洛笛一路到了长廊的另一边,才堪堪松开手。 洛笛捂着耳朵,眼睛里包了一包泪,眼神幽怨的将洛临渊看着,脸上的巴掌印虽已消了肿,但到底是没有完全消了痕迹,此刻衬着那一双泪眼倒是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神色来,“六皇叔,你做什么,好痛的~” 洛临渊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语气里含了一丝责怪,“还知道痛?瞧瞧你做的好事!” 闻言,洛笛的表情倒愈发幽怨起来,声音一个没注意就拔高了几度,“这事儿哪能怪我?明明……” 洛临渊闻言挑了挑眉,目光淡淡的瞥过来,洛笛一顿,声音又小了下去,“明明我也不知道今日皇叔竟会如此帮我撑腰,若换做以前……” 若换作以前,皇叔也不过是将今日之事当做一场笑话,看了便罢,谁能料到,今日却会为了帮她出头,端了刘上卿他们一家。 要怪也只能怪皇叔的脾气太过难以捉摸,她哪里能揣摩的准?! 洛临渊冷哼一声,“若不是你非要让李诚去找皇兄来,又怎会平白无故牵出这许多风波来?” 洛笛低下头,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闷了半晌,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今日也真真是奇怪,皇叔竟会如此维护于我,就我随口瞎说了几句便判了刘绯杖杀之刑,还免刘上卿的职。若换作从前,我实在是想都不曾想过。” 洛临渊看着洛笛奇怪的神色,联想到刚才洛临川不正常的模样,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确实,若换作从前,皇兄压根就不会管这档子闲事,如今……看来,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尹慎在皇兄心里的份量。 皇兄肯帮笛儿,还不就是因为尹慎的心上人是笛儿? “六王叔?” 洛临川回过神来,看向一旁突然扭扭捏捏起来的洛笛,“你这又是副什么形容?” 洛笛娇羞一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洛临渊皱了皱眉,上上下下将洛笛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他再怎么说也曾是个风月老手,怎么会看不出洛笛如今是在娇羞什么?试探的问道,“你……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 ———————— 祈神会开始在即,冷千风才慢悠悠的开始换衣裳,尹初妆坐在一旁的竹椅上,一边啃苹果,一边出神。 冷千风换好衣服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冷千风看了眼双眼直愣愣的尹初妆,有些不忍心留她一个人待在这儿。 可刚走到尹初妆身前,尹初妆却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直接道,“你去吧,不必管我,我本来就不大喜欢那样的场合。” 冷千风没在说什么,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想嘱咐两句,但瞧见尹初妆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也不好在多说什么。 喧竹馆突然安静下来,尹初妆也起身,又向院中走去。刻意忽略院中摆满的食盒,尹初妆又躺在了那几竿翠竹下的长塌上。 迄今为止,她都没有好好逛过耽玉园,原先是因为频出差错,没有机会,现在则是单纯的不想。 如今,这几竿幽幽翠竹和这一方长塌竟成了她最喜欢的地方,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予她安宁的地方。 不去管洛临川今日此举究竟是为何,尹初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打算趁冷千风回来之前好好的睡上一会儿。 这两日发生的事委实是多了些,也扰的她不得好眠,现在难得有些困了。 天色在此时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只天边挂着一轮不甚圆的月亮,点点清辉透过尹初妆头顶竹叶斑驳的缝隙洒在尹初妆的脸上,倒是别生情趣。 与此同时,洛临川正站在【】边高三尺的圆台上,高举酒樽对着那轮圆月朗声道,“朕身为天子,登基数载,不敢言上乘天意,下应民心,但求上不逆天旨,下不背民心……” 洛临川一身金黄色龙袍,绣了繁复至极的花纹,在明亮的月辉下流转着炫目的光泽。一头墨色长发被华美的盘龙金冠高高束起,冷漠至极的眉眼在朗月的清辉下更是平添了几分凛冽之意。 圆台下是则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琉璃彩灯和跪伏在蒲团上低着头,神情肃穆的皇亲官员。 洛临川将手中酒樽里的酒洒下,便转过身,金黄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愿上苍庇佑吾国,赐福诸民……” 冷千风微微抬头,眼前是一片灯笼温暖的火光,带着某种不真切的朦胧之意。 他曾听人说起过,说这入夜时分才祈神的规矩是自先祖的不知第几代子孙——崇辉皇帝开始的。 说是在崇辉皇帝步入老年,自觉时日无多时,也是在早春宴上,夜色悄悄,崇辉皇帝步行在流云宫外,忽见重重翠竹之间一抹银色一闪而逝。 崇辉皇帝不自觉追了过去,竟是一个身着银衣的神女。说是这崇辉皇帝年少时曾救过她一命,特意来还了这一恩情,便教崇辉皇帝明日入夜之时于沉云湖畔设高台以酒祭天神,便可求得福祉,崇辉皇帝自然照办。 传说崇辉皇帝自那夜祭过天神之后,不仅一改往日的沉沉昏聩之态,更是容光焕发,竟像是一夜之间晃得重生一般,大靖更是风调雨顺,繁荣更似从前。 从此,这入夜洒酒祭天神的传统便就此流传下来。 当然,这件事冷千风也只是在坊间听闻过的而已,是真是假并不可知。 思虑间,只听见一道份外尖细洪亮的嗓音响起,“起!” 接着,便是一阵簌簌的衣袍摩擦声。 第68章 告白 冷千风在抬头时,洛临川已经从高台上走下,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 走到冷千风身边时,不知是不是冷千风的错觉,他竟觉得洛临川的目光在他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 凛冽的目光压得他背脊骨攀上一股森森的寒意。 冷千风身形一僵,下一刻,洛临川已然与他擦肩而过。 接着,便是在朝云殿的宴饮。 冷千风坐在席尾,心里不知是挂碍着喧竹馆的尹初妆,还是因为刚才洛临川那轻飘飘的一眼,喝酒喝的颇是心不在焉。不过好在他并无官职在身,所以也没有找他攀谈巴结的人,冷千风自然是乐的清净。 相比起席位就在洛临川左下方的尹初珩,他这儿倒是显得格外冷清。 仔细想想,那么多官吏撞破了头也要参加这早春宴,为的无非就是今晚这一个拍马屁的机会。 以前冷千霜同他说起早春宴时,也是一脸的不屑鄙夷。他们冷家一家傲骨,自然是瞧不起那些善于阿谀奉承之流。 但每每说起这位少年天子,冷千霜的眼神里却总是不自觉的染上些类似于钦佩的东西,冷千霜说,洛临川无论是心计还是谋略,亦或是城府,比起先皇来都是绰绰有余,就是尹初珩,也不见得就能胜出洛临川一筹。 就在冷千风出神的时候,一道娇小的身影已经偷偷摸摸的猫到了他的边上。 冷千风扭头看到坐在边上的洛笛,一口酒就卡在了喉咙口,直咳的他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断气。 洛笛慢悠悠的端起一只酒樽,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杯酒,一边慢慢的小口小口啜饮着,一边看着他道,“才半日未见而已,怎么瞧见本郡主如此惊讶?难不成只这区区半日本郡主的美貌又高了?” 冷千风咳的说不出话,一张俊朗不凡的脸不知是被那酒气熏的,还是咳的,竟涨的通红。 “你……你你……”冷千风咳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是断断续续的说出两个字来。 洛笛偏头看他,满头的发饰此刻已下了大半,只留下两只碗口大的镂金牡丹簪在发髻两边。脸上的胭脂颜色似乎也淡了不少,没在像早上一般刺人眼瞳。 这般看来,洛笛的姿色虽不及尹初妆那般艳丽无双,倒也不失灵气。 还不容易稳住气息,冷千风这才正视洛笛,心里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郡主来这儿,不知有何要事吩咐?”俨然是一副正正经经的腔调。 洛笛眉头一皱,想了想才道,“六王叔从小就教导本郡主说,做人最怕的就是弯弯绕绕太多,说心里小心思多了,就让人看不见真心,容易显得虚伪。【零↑九△小↓說△網】” 洛笛顿了顿,酝酿道,“本郡主向来是最听六王叔的话的,自然是照着六王叔说的做,久而久之酒形成了如今这么一副直肠子,改不了也不想改。” “?”冷千风听得云里雾里,实在是不懂洛笛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洛笛深吸一口气,正视洛临川的眼睛道,“本郡主说这么一堆,其实是想说……本郡主……”洛笛咬了咬唇,“本郡主欢喜你,你……你要是不介意,要不要试着跟本郡主相处相处看看?!” 冷千风惊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虽说这做人确实应该多一些真诚,少一些试探,但这未免也……太‘真诚’了些吧! 洛临渊坐在殿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洛笛这边看,眼见着洛笛突然起身向外面跑去,而冷千风也起身追了出去,不禁有些好笑。 “没想到,洛笛这丫头竟然看上了冷家的二公子,缘分这东西啊……”洛临渊对洛临川说道。 良久没有回应。 洛临渊有些不高兴,偏头看去,却是微微一阵错愕。 此刻他身边的雕龙宝座上哪里还有人,只有桌案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不知多少只酒壶。 洛临渊凝眉,招来一旁的李诚轻声问道,“皇上呢?” 李诚低眉顺眼的答道,“皇上今个似乎格外高兴,多喝了些酒,说是待在这儿有些闷,要出去走走,醒醒酒。” 格外……高兴吗?洛临渊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不清脸上神色…… ———— ———————— 天幕沉沉,胡乱缀着几颗伶仃的星星,只那轮月亮格外明亮,皎洁的月辉一泻千里,将这数百里的耽玉园都笼在其中。 洛临川身上仍旧是刚才祈神时穿的那身厚重龙袍,依旧是繁复至极的花纹,在月辉下泛着泠泠的光彩,如同白银锻成。 不知走了多久,洛临川略微抬头,一道红色的牌匾,刻的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喧竹馆。 洛临川微微一愣,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走到这来。错开脚步,想走,却只是走了几步,便又停了下来。 风过无痕,轻轻掠过枝捎,一片沙沙的声响。 洛临川在喧竹馆外不知站了多久才鼓起勇气,携着淡淡的酒气推开了那扇半掩的竹门。 还未迈进,只一眼,洛临川便看到了庭中长塌上合衣而眠的尹初妆。 洛临川心头微微一动,不自觉的就走了过去。 尹初妆的睡姿大约是好看的,微微侧着身子,一只手弯曲着搁在脸边上,一只手平伸着,从那长塌上半垂下来。三尺青丝未挽,柔顺的倾泻在长塌上,在那灼灼的月辉下流转着动人的光泽。有几缕垂在脸侧,滑落在那粉雕玉琢般的一张小脸上,更是平添妩媚。 洛临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嘴角挂着抹柔和的笑意。那双黑如子漆的眸子里,不知是因为微醺的醉意,还是明月入眸,此刻看起来,竟不复从前的淡漠与冷然,只一片平缓的柔软。 风吹来,竟带着些冷意,洛临川看着长塌上只着了件极单薄的长袍的尹初妆,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就将她抱了起来。 洛临川自然是没有抱过人的,尹初妆在他怀里难受的动了动。洛临川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动一下,他便停一下,饶是他这样的小心,尹初妆还是觉得难受。 尹初妆皱起眉头,一双睡眼朦胧的眸子将睁未睁之际,只闻见一股淡淡的酒气,慢悠悠的开口道,“喝酒了?” 轻轻的声音,带着些慵懒的意味,却让洛临川的心蓦然一动。 第69章 突然到访 “喝酒了?” 洛临川的心微微一动,下一刻,已经应答出声“嗯。”独有的深沉嗓音,带着几分珍视的意味。 怀中人动了动,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尚且闭着眼睛的脸上嘴角勾起,轻轻呢喃道,“若是醉了,就洗洗早些睡吧,若是没醉,就劳烦你把院中的食盒扔了,我想了许多,还是觉得……觉得……” 尹初妆的声音渐渐静了下去,看去竟是又睡着了。 洛临川看了眼院中的食盒,在看向怀中的人,眸色暗了下去。 不喜欢吗? 他从未讨过女子的欢心,也从未想过去讨女子的欢心,却不曾想是这样的难。 洛临川微微叹了口气,将尹初妆送到了床上,又将被角掖好,才慢吞吞的从房内出来。 路过院中时,洛临川想了想,还是唤来了卫炎,将那摆了大半院子的食盒搬走了。既然不喜欢这些菜肴,他下回就换些东西送好了。 ———— ———————— 翌日清晨,尹初妆窝在被窝里,朦胧间就听见院中似乎有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 尹初妆回了回神,仔细听去,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这声音不是尹初珩的还能是谁? 尹初妆腾的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就开始找蔽身之所,可这简陋至极的房间里哪里有地方躲? 好了,这下是避无可避了。 尹初妆听着尹初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头皮却是一阵一阵的发麻。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要是哥哥知道她没有好好待在家里,反而跑到了这早春宴上,还差点被洛临川发现了真实身份,还不得骂死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尹初妆打算豁出去的时候,一道深沉的声音响起,“左相也在?” 尹初妆放在门栓上的手一顿,是洛临川?! 尹初珩正准备开门,冷不丁洛临川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尹初珩皱了皱眉,目光扫向一旁的冷千风。冷千风连忙摇头,表示自己跟洛临川的突然到访没有半点干系。 尹初珩将抬起的手放下,不动声色的转身,笑道,“臣不知皇上也会在这儿。”说着,给冷千风递了个眼色。 冷千风立刻会意,忙端端正正的做了一揖,“小民参见皇上。” 洛临川的目光略略扫向冷千风,良久,只是轻飘飘的又将放到了尹初珩身上,黑如子漆的眸子半点情绪也无。 尹初珩有些微愣怔,洛临川对千风似乎……颇有敌意? 良久的寂静。 就在冷千风的腰酸的快要断了时,就听见洛临川的道,“刚好朕有事同二位商量,不如随朕移步正厅?” 天子开口,自然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 尹初珩的目光有些不放心的瞟向身后的屋子。 洛临川淡淡一笑,抬步向外走去。 尹初珩叹了口气,转头正好与冷千风疑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皇上说……有事同我们商量?”冷千风似是还未醒过神来,指着自己,愣愣的问道。 尹初珩皱眉,忽的想到昨夜祈神会上,迟斐郡主追着冷千风跑的情状来,只是淡淡一笑。 想着,他又又望了眼身后的竹屋。 昨夜,他听说皇上派人往喧竹馆送了许多食盒,他便知道,他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尹初妆。 他一心一意想着,尽心竭力的谋划,就是希望初妆别和洛临川扯上关系,可没想到,冥冥之中,事情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现在,他唯一期望的,就是洛临川还不知道尹慎就是初妆。 若不然…… 思虑间,尹初珩已经抬步跟了上去,只是没走几步,尹初珩便发觉冷千风还未跟上来,皱眉道,“怎么还不跟上来?莫不是要皇上候你?!” 冷千风回过神来,只是呆呆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脑袋里猛地被人装了满满当当的浆糊,恍然间好像想了许多事情,又好像什么也未想,堵的他难受。 尹初珩的一句话,却是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想也未想便跟了上去。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内侧尹初妆刻意压低的呼唤声 站在门那侧的尹初妆有些抓狂,冷千风如果不是故意的,那他绝对就是聋了! 她虽说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到底不是蚊子哼哼,怎么可能听不见?现在好了,一个两个的全走了,谁来告诉她,她现在到底是躲起来好呢,还是躲起来好呢? 就在尹初妆苦苦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脚步声再次响起…… ———— ———————— 不大的正厅内是长久的沉默与寂静。 洛临川低头抿了口茶,微微皱眉,实在是差到极致的口感。她在这儿的两天喝的竟是这样的茶吗? 转念一想,冷千风在北陵没有官职供奉,待遇自然也就差些,阿慎跟着冷千风,想来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洛临川没有开口,尹初珩和冷千风自然是不敢说话的,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李诚走过来,俯下身在洛临川耳边说了句什么,洛临川略微点头,目光便放在了冷千风身上。 冷千风心头一紧,不知为何,每次洛临川看向他,总会让他觉得心里没底,不自觉的心虚。 “长住?” 轻飘飘的两个字,是问冷千风的。 冷千风连忙道,“小民并不打算长住,这次回来……” “嗯。”只一个字,便十分生硬而又突兀的打断了冷千风接下来的话。 “……”冷千风表示,他好像并没有在哪里招惹到这位少年天子吧。 “你姐姐很不错。” 冷千风一愣,抬头看去,洛临川脸上仍旧是一片平静,仿佛刚才自己说的不是夸赞的话,而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而已。不过,这对洛临川而言,也确实只是句闲话。 冷千风刚想开口,洛临川又转而对尹初珩道,“尹二小姐这次没来?” 从刚才到现在,洛临川说的最长的一句话竟是询问初妆的吗? 尹初珩心里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不安,抬头看去,洛临川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却是与刚才并无二般。 第70章 赐婚 “是,”尹初珩笑道,“陛下认识小妹?” 小心翼翼的试探。 洛临川微微一笑,站起身道,“谁知道呢?” 尹初珩心头微怔,就在愣神的时候,洛临川已然走到了他的身侧。 “这个时候,也该用午膳了。”洛临川轻声道,恍如是自言自语般,转头,殷红的唇扯出一抹笑来,冷冽的如冰如雪。“若是有机会,朕倒是一定要见见令妹。” 说完,脚步便一步不停的向外走去。 大厅里,尹初珩眉头微皱,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冷千风目送洛临川离开,也不禁松了口气。年纪明明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就能有这样强势的威压? 不止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仅仅一个眼神,就足以叫人背脊生寒。 收回目光,冷千风就听见尹初珩的声音淡淡响起,“白忱打听到了那个沈离的消息。” 冷千风微愣,下一刻便明白过来尹初珩话中的意思,“你是想……” “嗯,”尹初珩点了点头,“我想暂时送初妆离开北陵,这或许是一个好理由。” “可如今初妆一门心思只想调查翻云寨的案子,只怕……” “她会去的。”尹初珩转过目光,看着冷千风道,“沈离是初妆自十二岁起便有的心病,我想她不会放弃这个这么多年来得到的唯一的消息。” 冷千风点了点头。 尹初珩嘴角忽的浮起一丝诡异的笑来,衬着此刻尹初珩并不大好看的脸色,显得实在是阴森无比。 冷千风吞了口口水,恍然想起,这早春宴……好像是他带初妆来的哈。 “那个,咱们有话好好说……” ———— ———————— 洛临川推开洗岚阁的雕花木门,一眼就看见了临窗而立的尹初妆,一颗心不自禁就柔软了下去。 尹初妆回过身,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疑惑,但更多的,是心虚。 洛临川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来了?” 尹初妆心里有些坎坷不安,但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哥哥刚走,她就被洛临川身边的太监唤来了洗岚阁,昨日在温泉才差点就漏了馅,所有的事情偏偏都凑在一起,实在是不得不让她多想。 洛临川似是看透了尹初妆心里的想法,笑了笑道,“朕今日叫你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听说昨个朕派人送给你的药膳,你动都未动筷子,就全给扔了……”还是他亲自派人扔的。 尹初妆心里咯噔一下,如今莫不是特意来找她算账来了?想来昨夜她也是睡迷糊了,怎么就叫千风把那些食盒全扔了呢? 千风也是,让他扔他就扔啊?怎么别的地方就没见他那么听话过。 思虑间,尹初妆眼珠子已经转了几转,笑着道,“回陛下,昨个夜里草民早早便睡下了,今个起来,那些个食盒就全不见了,实在是怪不着草民。” 洛临川微微一笑,对她真假参半的话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的脚伤如何了?” 尹初妆晃了晃脚腕子,仍旧是隐隐作痛,只是道,“小伤而已,已经无碍了。” 洛临川皱了皱眉,似是不喜。 尹初妆立刻改口道,“确实是没有大碍了,只是伤着了筋骨,还没有好全罢了。” 洛临川点了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响起洛笛的声音来,“到底是来了什么尊贵的客人,皇叔竟是连我也不见?!” 李诚道,“皇上吩咐过小奴,那客人没走,任何人都不准进,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小奴啊。” “本郡主不管,本郡主现在就是要见皇叔,你若是胆敢在加以阻挠,你信不信本郡主立刻就治你个大不敬的罪?识相的赶紧给我让开!” “……” 洛临川皱了皱眉,目光从尹初妆身上掠过,开口道,“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雕花木门便被打开,洛笛急不可耐的冲了进来,“皇叔,笛儿想请你做主,许笛儿个恩……” 洛笛的话在看见尹初妆的那一刻停了下来,继而像是有些不可思议的道,“怎么是你?!” 尹初妆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不能是她? 洛临川如水墨般的眸子移了移,停到洛笛身上时,带了丝显而易见的不悦。 洛笛立刻低下头,装作温顺的模样。 “你可知擅闯朕的洗岚阁有什么后果?!”淡漠的声音轻轻响起,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洛笛一愣,连忙道,“笛儿知道,笛儿只是……只是……”洛笛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尹初妆,有丝毫的犹豫,接着却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心一横道,“我想请皇叔为我和冷千风赐婚!” “赐婚?!”洛临川还未说话,尹初妆已疑惑出声,语调中是满满是不可置信。 洛临川抬手去端茶盏的动作顿了顿,眉眼俱是一沉。 洛笛挑了挑眉,“你为何如此惊讶?” 尹初妆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礼,看了眼洛临川,慌忙要解释,洛笛却道,“你莫不是真的喜欢本郡主?!” “不……”尹初妆有些头大,她怎么可能喜欢洛笛?可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洛笛又道,“本郡主就知道,那日在耽玉园外一见,你已被本郡主的风采折服,可本郡主也已告诉过你,本郡主……” “闭嘴!”洛临川突然出口,将白玉茶盏重重磕在了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洛笛立马闭了嘴。 洛笛自小便被自家爹爹捧在手心里,又听惯了赞美吹捧之词,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又自视甚高的毛病,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但对于洛临川这个皇叔,洛笛却是从不敢违逆。 尹初妆也是一愣,这又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洛临川是极不愿把脾气发在尹初妆身上的,哪怕他确实是因为尹初妆才有这许多的烦躁之情。 “皇叔……”洛笛带着七分胆怯,三分的不甘,怯弱的喊道。 “准了。”洛临川轻飘飘的道,抬起的眉眼飞快的扫了尹初妆一眼,“等回了皇宫,朕便派人拟旨。” 第71章 夹菜 尹初妆心中震惊,看去,洛笛脸上正现出欢喜的神色来,笑着道了声谢便脚步轻盈的向外跑去,不知道是不是因大喜过望,跨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下,正被候在门口的李诚稳稳当当的扶住。 雕花木门再一次合起,洗岚阁内却是良久的静谧。 尹初妆自然知道自己的份量,是故,哪怕是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也不出口,只是一下接一下的抠着手下的桌子。 洛临川注意到了,也不说话。 时光一下子仿佛就此停止,只听见尹初妆奋力抠桌子发出的“啪嗒~啪嗒~”细碎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尹初妆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如此随意……”一抬头,却在看见洛临川晦暗不清的神色时硬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自她重遇洛临川以来,他确实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过激的行为,但寒谷的那个下午到底是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这也是她在他面前从不敢放肆的原因。 又是一阵寂静,尹初妆才闷闷的道,“若陛下没事,草民就先告退了。” 因为刚才的一桩亲,她心里实在堵的慌,她实在是怕在在这里待下去,她会忍不住说些不该说的话。 洛临川点了点头,尹初妆抬脚,还没走出一步,就听见洛临川好听的嗓音,“用过午膳再走罢。” 话音刚落,雕花木门便再一次被打开,侍女捧着菜肴鱼贯而入。 尹初妆张了张嘴,连句拒绝的话都没说出口,衣袖就被人扯住。 尹初妆低头,正对上洛临川深沉如海的眸子,里面是点点笑意,如沉海之星。尹初妆一愣,洛临川已经扯着她的衣袖将她拉到了桌前。 一桌子的丰盛美食,馥郁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但尹初妆心里却愈发不安了起来,难道那次在温泉,洛临川已经识破了她的你女儿身? 洛临川夹了一筷子竹笋放进尹初妆的碗里,笑着问道,“不吃?” 尹初妆一言不发的盯着碗里的竹笋,就差把那竹笋盯出个洞来,“我……” 洛临川挑眉,静待她的后话。 “我不爱吃竹笋!” 洛临川了然般的点了点头,又将她碗中的竹笋拣走,又兴致勃勃的替她拣别的菜去。 “陛下真心觉得千风会是迟斐郡主最好的归宿?” 尹初妆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洛临川拣菜的手顿了顿。 “千风自小便不喜那些繁文缛节,觉得那些条条框框束人手脚,所以天性散漫。迟斐郡主却是高门淑女……” “你是在指责朕?”洛临川敛了笑意,有一瞬的不悦。 尹初妆想否认,却想不出更好的话来解释刚才自己的那番说辞。 “世人千万种,难得真心人。”洛临川微微一笑,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尹初妆的碗里,直视她的眼睛道,“吃鱼?” 尹初妆一愣,连忙错开目光,抓起筷子二话不说就把那块鱼往嘴里塞去。 只是不知,迟斐郡主是否是千风的真心人…… 用完午膳,洛临川便派人送尹初妆回喧竹馆。 走出流云宫的那一刻,尹初妆突然鬼使神差般的回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洗岚阁窗前的洛临川,一身雪白的云锦袍子迎着风,在那层层如海涛般的绿色里格外醒目。 目光在空中相撞,尹初妆微微一愣,洛临川嘴角微挑,风华一时无双。 ———————— ———————————— 回到喧竹馆,不出意外的,尹初珩正背着身子侯在她的房前。 冷千风躲在廊柱后,背着尹初珩眉飞色舞的对她使眼色——‘初珩哥很生气,你可千万别顶嘴!还有,千万别扯上我!!!’ 尹初妆了然,喊道,“哥!其实这件事……” 尹初珩回身,脸色难看到极致,一双平时总含着笑的眸子暗的黑夜似的。 尹初妆吞了口口水,开口的话突然就变成了,“其实这件事完全是千风的主意,跟我没关系!” 躲在廊柱后的冷千风脚步一软,差点就摔了个狗吃屎,初妆这是想让他死啊! 尹初珩一愣,看着尹初妆正经的脸色,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一向听话……” 冷千风想,他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尹初妆想了想,正打算把在温泉发生的事告诉尹初珩,让他早做应对之策,就听见尹初珩思虑着道,“我派出去的暗卫带回了消息,你一直在找的人就在魏国淮川。” 尹初妆一愣,哪里还记得刚才自己想说什么,下意识抬手抚向隔着薄薄衣物的紫玉,心里顿时感慨万千。 “我……” “若你想去,哥哥不会拦你。” 尹初妆猛地抬头,显然是被尹初珩的话惊到了,哥哥这是同意她去淮川找阿离了? 尹初珩笑着走近,伸手拍了拍尹初妆的脑袋,“沈离是你的救命恩人,又是你的意中人,哥哥又怎么会拦着你?!” 尹初妆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把扑进了尹初珩的怀里,嘴巴就差咧到耳朵根了,转头对冷千风眨了眨眼睛。 冷千风同样回以一笑,心里却越来越觉得不是滋味。 “对了,”尹初妆从尹初珩怀里抬头,皱了皱眉头,“可翻云寨的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尹初珩轻拍了拍尹初妆的后背,安抚似的,“何况你还只是一个小女子。” “可……”尹初妆有些犹豫,还想在说些什么,冷千风却突然凑过来道,“确实是小女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 尹初妆瞪眼,“你说谁呢!” “谁应我说的就是谁呗。” “死冷千风,你给我站着别动!” “你让不动就不动啊,我偏动……” “……” 尹初妆的思绪成功被冷千风转移。 日已西斜,洛临川站在洗岚阁上看着那些穿着华美的贵胄子弟脸上俱是满足的笑意,一个接一个的寒暄离开。始终是冷眼相看。 说是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国宴,说到底,也不过是为这些想尽办法往上爬的人创造了一个契机罢了。 实在是惹人厌恶。 直到一抹轻盈的绿色在眼底滑过,洛临川的嘴角才轻轻扬起一生笑意。 这个世间,总该有一个人,可以轻轻巧巧拨开所有的不堪与污秽,走进另一个人的心。 第72章 烹茶 挑开车帘,尹初妆的脚还没落地,轻梧就已经从府内冲了出来,看见尹初妆,眼睛微红。 尹初妆对轻梧轻轻一笑,走下马车,尹初珩的身影紧跟着下了马车,看见轻梧,脸色微凝,脚步一刻不停的进了府。 尹府大厅 尹初珩坐在首位,旁边站着尹初妆,下边是跪着的白忱和轻梧。 轻梧双手绞着衣角,缩着肩膀,模样有些委屈。白忱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尹初珩只是坐在那儿,也不说话,气氛难得的压抑。尹初妆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气氛,伸手戳了戳尹初珩的肩膀,尹初珩抬头略扫了她一眼,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知道错了?” 是对白忱说的。 白忱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只是沉声道,“请少爷责罚。” 闻言,尹初珩皱了皱眉,似乎对白忱过于模糊的态度有些不满,转眼看了眼一旁的轻梧,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去宗祠跪着罢。” 尹初妆一愣,哥哥这回没有说跪多久? 白忱没有吭声,沉默的起身,转身就向门外走去,背影竟有几分寂寥萧索之意。 尹初珩同样站起身,目光只在轻梧身上稍作停留,便对尹初妆道,“我还有事处理。” 尹初妆乖巧的点了点头,尹初珩刚一走,尹初妆就赶紧走过去扶起了地上的轻梧。 轻梧低着头,看模样似乎有些难过,尹初妆想了想也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轻梧,只是轻轻道:“哥哥只是一时生气罢了,过一阵子就好了,你不必太伤心。” 轻梧眼眶湿润,抬眼看着尹初妆,哑着声音道,“白忱早就知道小姐不见了,可是……他……”后面的话轻梧即使不说,尹初妆也能明了。 入夜,尹氏宗祠万千烛火跳跃,白忱跪在正中央的蒲团上,在那朦胧的光晕里倒像是道虚影似的。 尹初妆走到白忱的身边,顺手就将手里的食篮放在了白忱身前。白忱的身子明显一顿,却在抬头看见是尹初妆时,眼里有一抹光芒倏忽间暗了下去。 “小姐……” 尹初妆叹了口气,自顾自将食篮打开,“看见我就有这么失望吗?” 白忱一愣,没说话。 尹初妆将盛好的饭菜递到白忱手里,轻轻的开口道,“这世上有两情相悦,就有得是单相思,若是所悦之人皆能倾心于己,又何来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白忱端着碗的手一顿,良久,只是哑着嗓子道,“我知道,只是……”只是我仍然热切的希望,她倾心之人能够是我。 尹初妆抬头,只看见祠堂外一抹身影悄然离去,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我准备去趟魏国,哥哥希望你和轻梧可以陪着我。” 白忱浑身一僵,良久才轻轻道,“小姐的心思白忱知道,可……” “没有什么可可是的,”尹初妆站起身,笑着道,“你是哥哥的近侍,总不能连他的话也不听了?” ———————— ———————————— 默壅抱着一怀的各色礼物站在大门紧闭的冷胭坊前,稍稍显得有些局促。他摸了摸鼻子,回过头,就看见自家王爷站在一处拐角的阴影里,对着他使劲招手。 默壅咽了口口水,谁让他比试输给了他家王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默壅抬起手刚要敲门,咯吱一声门就自己开了,榴碧嘴巴咧到耳朵根,笑到变形的脸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眼前,“知道了,小五,我……”一扭头,榴碧就看见了默壅,也是一瞬间,那张脸就沉了下去,“你怎么又来了!” 榴碧就是苏胭新招的那个力大如牛又嗓门洪亮的丫头。 默壅有点想哭,怎么这姑娘每次看见他就跟看见敌人似的呢?“我……” 话没说完,门嘭的一声,被榴碧摔的山响。 默壅看了紧闭的木门一眼,十分萧索的走到了蹲在阴影里的洛临渊身边,“殿下……”这可怪不着他啊。 洛临渊抬头看了他一眼,正打算说点什么,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冷胭坊的大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榴碧的一颗小脑袋就在门边上看啊看,看了半天才笨拙的将身子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洛临渊眨巴眨巴眼睛,目光炯炯的看向默壅。 默壅:“……”你看我干什么? 洛临渊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冷胭坊时,苏胭正在调香,手边上不知搁了多少种香料以及各色各样的花瓣,轻轻一嗅便是满溢的香气,让人格外神清气爽。 洛临渊隔着重重帘幔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知为何,竟无端生出无数感慨来。 就在出神时,苏胭的声音慢条斯理的响了起来,“既然来了,不进来坐坐?” 洛临渊一愣,紧接着就露出一个笑来,脚步一刻不停的向里走去,直到走到苏胭的身前,苏胭才抬头看了洛临渊一眼。苏胭一身素白的纱衣,乌黑的发丝披了满背,看见洛临渊,嘴角忽的绽开一个淡淡的笑意,“喝茶?” 洛临渊还沉在那个笑里,一听她问话,只是木纳的急忙点头,可大约又觉得自己的模样太过呆了,便有些局促的拉开桌边的锦凳,坐了下来。一双手也不知该怎么安放,感觉如何摆放都不对,便摆弄起桌上的各式器皿来。 苏胭起身替洛临渊烹茶,不大时,房内便升起了一阵淡淡的茶香。 “你这儿的东西倒都稀奇的很,有些我竟从未见过。”短暂的寂静过后,洛临渊终于忍不住出口打破了沉寂,略含笑意的语气,在这混着茶香花香的空气里带着许多不易察觉的温柔。 苏胭回首,只见洛临渊正对着一只玉杵看得出神,竟觉得有些好笑,一边端了茶过去,一边道,“这是刚得的新茶,你尝尝看。” 洛临渊笑着接过,看着那白瓷茶杯里盈盈的一汪绿色,心情也不自禁的好了起来,哪里还记得之前吃了无数次的闭门羹? 苏胭重又坐下,浅笑着问道,“殿下今日特意来这儿冷胭坊,可是又来求香的?” 第73章 成人之美 榴碧挎着一只小竹篮慢悠悠的在街上晃,走走停停,看见什么东西都要驻足观看一番,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乡村小农妇。 默壅跟在不远处,一边偷偷摸摸的跟着,一边在心里将榴碧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嘲笑了个遍。 就在榴碧盯着一个十分普通,十分劣质的平安结看的兴致勃勃的时候,默壅终于忍不住咂巴咂巴嘴嘀咕道,“这个小胖子不会连平安结都没见过吧?照她这么逛下去,什么时候才能买好东西啊……” 而就在默壅嘀嘀咕咕,榴碧兴致勃勃,一脸兴趣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个穿着猥琐,弯腰驼背的乞丐路过了榴碧身边,还一不小心撞到了榴碧。 默壅叹了口老气,不禁感叹道,“现在这些个毛贼偷东西都没有新花样了……”感叹完才后知后觉道,“刚才他偷的那个人是……榴碧……?” 就在默壅愣神间,榴碧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抓贼啊!!!”也适时传进了默壅的耳里。 默壅默默的开始撸袖子,可脚刚踏出去,转而又想到,想当初,这小胖子可没少为难过他,干脆趁这次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得了。 于是,刚刚还打算助人为乐的某人又悠哉悠哉的靠着墙开始看好戏了。 可巧而又巧的是,就在默壅打算看好戏的时候,那只猥琐的毛贼风一般刮过了默壅的身边。 然后,喘着粗气的榴碧就停在了默壅身边。 默壅背脊骨一冷,低下头正好对上榴碧微微泛红的双眼。 榴碧,“你怎么在这儿?” 默壅,“……” 榴碧,“你难道没发现出事了吗?” “啊?”默壅突然有些发懵,然后,榴碧的一记熊掌就直直朝默壅脑门上飞了过来,“啊什么啊,还不快追!那可是我大半个月的月银啊!” 默壅被打的头晕眼花,想也没想就朝那个毛贼跑的地方飞奔而去,只消一柱香,那个长相猥琐的小贼就被默壅一脚踹翻在地。 默壅从那个毛贼手里把榴碧破旧的钱袋扒拉出来,还顺便朝那个小毛贼亮了亮拳头,“下回别让我在看见你,不然看你一次揍你一次!” 毛贼捂着胸口,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十分坚贞不屈的吼道,“你啥眼光啊,看上那么个土胖子!” 默壅回头看了眼那个长的十分难以形容的毛贼一眼,有些好笑,“就长你这样,还好意思笑别人啊?” 说完,正要走,想了想又觉得这么走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回去又是顿拳打脚踢,直打的那个毛贼哭爹喊娘才停手。 默壅揉了揉拳头,要换作以前,他早就把他扒了衣服扔水沟里去了,今日算他小子走运,正赶上他心情好。 默壅原路返回时,榴碧正蹲在地上啃烧饼,远远看去,圆滚滚的一只,就跟颗绿油油的蛋似的。 默壅忽又觉得自己刚才的那顿气实在是白生了,榴碧确实是又土又胖,还粗俗,那一巴掌打得他脑门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 “喏!”默壅把钱袋往榴碧跟前一扔,就打算走人,可没想到,榴碧胖是胖了点,可还是灵活的很,他刚一转身,还没迈开步子,榴碧就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还顺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那个……” 默壅皱了皱眉,直接就甩开了榴碧的手,顺便拉开了与榴碧之间的距离,“在怎么说咱们也相识一场,又是这么点小忙而已,就不必谢我了。” 默壅自认为这番话虽谈不上义薄云天,但怎么着也是颇具几分侠客的风范的。但接着,他就被嘲笑了……嘲笑了……笑了……了…… 榴碧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将一张烧饼递到了他跟前,“想什么呢,我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吃张烧饼,这么一大早的,都跟了我一路了。” 默壅,“……” 于是,默壅就和榴碧蹲在一起开始啃烧饼了。 啃着啃着,可没想到越啃默壅心里越不是滋味,明明就是他帮她追回了钱袋,怎么一句感谢都没有,他还被嘲笑了呢? 于是,默壅就问道,“你不打算谢谢我吗?” 榴碧抬起沾了些烧饼渣的脸十分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你咋这么小气呢?” 默壅被烧饼哽了一下,“可明明就是……” “好好好……”榴碧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我谢谢你啊……” “既然要谢谢我,那我提个要求不过分吧?” 榴碧怒目。 默壅笑着耸了耸肩,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你看啊,我家王爷是真心喜欢你家姑娘,你不如成人之美……” “没可能!”榴碧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为什么?!” “殿下今日特意来这儿冷胭坊,可是又来求香的?” 洛临渊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意,可握着瓷杯的手却不自觉紧了紧,“那日在山崖上……” 苏胭也是一愣,良久才道,“我以为殿下知我心中所想……” 洛临渊叹了口气,握着瓷杯的手就是一松,“我当然知道……” ———————— ———————————— “为什么?!”就算是拒绝,也至少要犹豫一番在拒绝吧,这么干脆,以后要是钱袋在被抢了,谁还帮她抢回来啊。 “不为什么。”榴碧抖了抖裙子,站起身道,“姑娘真心实意待我,你以为帮我抢个钱袋,我就会帮你吗?做梦!” “不是,你……”默壅语塞。 而就在默壅语塞的时候,榴碧已经挎起竹篮重新开始向集市走去。 默壅愤愤不平的啃完最后一口烧饼,嘀咕道,“没良心的小胖子,看我以后还帮不帮你!”然后开始悠哉游哉的往六王府走。 默壅回到六王府,脚还跨进府门呢,管家老张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一双花白的眉毛就差拧成麻花了,“你可回来了,王爷出去一趟,也不知怎的,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现在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摔东西呢!” 默壅皱眉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悠哉悠哉的慢慢晃荡,老张有些看不过眼,忙催道,“你还不快去劝劝!” 默壅耸了耸肩,依旧不为所动,“咱们府里又不缺花瓶那些物什,殿下想砸,就让殿下砸去呗。殿下心里不痛快,总是要发泄的,咱们这些做下人,怎么劝?!” 第74章 恩典 “咱们府里又不缺花瓶那些物什,殿下想砸,就让殿下砸去呗。殿下心里不痛快,总是要发泄的,咱们这些做下人,怎么劝?!” “可……”老张心里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家王爷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今日却发那么大的脾气,想来也该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事,他们做下人不能帮着王爷分担,若是连劝慰什么的都不做,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张叔,你就听我的,与其像现在这样白白担心,还不如去吩咐厨房预备一碗粉子蛋。” 不知是不是默壅的表情太过正经严肃,老张竟然有些迟疑,“你说真的?没唬我?” 默壅刚要点头,就听见洛临渊略带着点冷意的声音自一旁响起。 “你倒是会省事。” “王爷?”老张一瞧见洛临渊,一张脸立刻就光彩照人起来,连带着脸上一层叠一层的褶子都焕发出喜悦的光彩,立刻就撇下一旁的默壅凑到了洛临渊身边,“王爷可要用膳?那么一大早就出了门,想来还未进食吧?” 洛临渊目光扫过台阶下一脸萧索的默壅,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不必了,你先去忙吧。” 老张连忙应了话,退下去路过默壅的身边时,还不忘叮嘱道,“小心点伺候,别再惹了王爷生气。” 默壅摸了摸鼻子,这一大早的,他招谁惹谁了? “还不过来?!” ———————— ———————————— 洛临川回到宫里这两天十分的魂不守舍,要非得说有多魂不守舍,那就是明显到连卫炎都看出来了。 在没遇见尹初妆之前,洛临川的生活是这样的——用早膳,上朝,议事,用午膳,议事,用晚膳,改奏折,用夜宵,睡觉。偶尔在陪宸妃打几个哑谜,生两回气。 可自从遇见了尹初妆,洛临川的生活中从此就多了一件事,那就是出神,偶尔还要睹个物思个人。 卫炎一直都好奇他家陛下若是喜欢上一个女子,该是什么模样,如今真真见识到了,倒觉得——还不如不见识呢。 他从没想到,像他家陛下这天之骄子般的人,一旦喜欢上某个女子,竟跟市井里的平常男子一般。 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这边卫炎的小心思百转千回的绕过,那边,洛临川的一篓子剑也刚好射完,卫炎看一眼,十支有八支都射歪了。 卫炎在心里叹了口气,便重又捧了一篓子的剑到了洛临川跟前。 洛临川看了一眼,也没了心趣,只是招了招手,便有宫人捧了楠木托盘上前,托盘里摆着净手的帕子。 洛临川擦了手,刚准备吩咐回祥云殿,就听见卫炎刻意压低声音道,“宸妃娘娘来了。” 洛临川抬眉,正好瞧见安繁芜穿着艳色的衣裙穿过抄手游廊喜气洋洋的朝这边走来。 洛临川面上倒是无太大的波澜,只是扬了扬手,一旁的宫人便下去了大半。 “陛下。”安繁芜端着一张笑脸凑到洛临川身边,柔柔的唤了这一句。 “娘娘。”卫炎低头行礼。 “卫大人不必多礼,”安繁芜笑道。“你是陛下的近侍,本宫是陛下的妻子,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礼呢?” 卫炎看了洛临川一眼,只是轻轻一笑,弯腰退出了几步。 洛临川这才偏头看了安繁芜一眼,却对刚才安繁芜的话恍若未闻,“有事?” 安繁芜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可只是瞬间,便又恢复了平常巧笑嫣然的模样道,“今日臣妾来,确实是有求于陛下。” 洛临川挑了挑眉,又重新从箭篓里拣了一支箭,“哦?” 安繁芜抬头打量了洛临川一眼,却见他一张脸上依旧平静如初,不见半点波澜,才略安了安心,接着道,“臣妾想替家中小妹讨个恩典,请陛下下旨赐婚。” 洛临川弯弓搭箭,嘴角却溢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来,“赐婚?你家妹妹可是看中了大靖的某个高门大户?” 安繁芜笑容一滞,良久才回道,“确是白上卿家的公子,但请陛下相信,白家少爷同臣妾……” “准了!” 安繁芜一愣。 “刚好近日,朕想赐旨为迟斐郡主与冷家二少爷赐婚,既然如此,不如一同降旨,这北陵城也确实许久未曾热闹过了。” 洛临川松手,羽箭破空而去,正中红心! ———————— ———————————— 洛临渊与默壅面对面坐着,却相对两无言。默壅看着洛临渊晦涩不堪的面容,实在是觉得如坐针毡,只好找理由逃跑。 默壅,“殿下可饿了?不如卑职去给殿下……” 洛临渊,“不必了!” 默壅,“那……殿下渴不渴?卑职去给殿下……” “……”洛临渊抬头看了默壅一眼,突然道,“你家殿下是不是很招人讨厌?” 默壅额头滴下一滴冷汗,殿下不就被人家姑娘拒绝了一次么,怎么就变得跟深闺怨妇似的。 “从小到大,本王身边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哪个不是对本王投怀送抱?怎么到了阿胭这儿,本王就天天碰钉子了?难不成,本王的魅力全都被狗吃了?” 默壅嘀咕道,“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洛临渊,“你说什么!” 默壅扬起一个笑,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卑职只是在替殿下鸣不平罢了。” 洛临渊愤愤不平的将桌子拍的山响,“本王就不信了,本王这花丛老手还能在哪个女人身上失手!今晚咱们上翠玉楼去!”说完,也不给默壅一个反应的机会,便愤愤然的起身离去,路上,所过之处,能踹的全都喘了个七七八八,整个就像土匪进了窝。 默壅,“……”殿下,咱能别这么折腾自己么? 入夜 默壅和洛临渊站在翠玉楼前,半天都没有动作。 默壅,“殿下,要不咱走吧。” 洛临渊,“不行!” 默壅,“可咱就这么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洛临渊,“那就进去呗。” 默壅,“……”那你倒是走啊! 就这样不知僵持了多久,洛临渊才道,“走!咱们进去!”然后,一撩袍子,长腿一跨,一副慷慨就义的悲壮模样。 默壅叹了口气,认命般的跟了上去。 第75章 无赖 月上中天,轻柔的月光透过半开的木窗投进屋内,习习夜风轻卷起纱帘。一派静谧的夜色。 苏胭静静的看着醉卧在长塌上的洛临渊,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半个时辰前……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响起,榴碧烦躁的扒拉几下乱糟糟的头发,吼道,“大晚上的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木门打开,默壅架着一身酒气的洛临渊出现在门口,默壅不知是因为酒气还是累的,一张脸憋的通红。 榴碧瞬间清醒,看见是默壅和洛临渊,忙不迭的就要关门。默壅仿佛看透了她的意图,连忙伸出一只脚横在了门口,“你这个没良心的小胖子,我才帮的你,你就如此恩将仇报!” 榴碧瞬间有些窘迫,但仍旧道,“阿四哥说了,不能让你们进来!” 于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开始了。 许是默壅与榴碧争吵的声音太过喧闹,苏胭只着一身轻薄的素容纱裙,便掀开纱帘走了出来。 “榴碧,出什么事了?” 榴碧抬头看向二楼的苏胭,脸上有些慌乱,手里忙不着痕迹的将门掩了掩,“没事,姑娘~” 榴碧话没说完,默壅就喊道,“苏姑娘,是我!我家殿下喝醉了,吵着嚷着非要来找姑娘……” 榴碧一脸慌张,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堵默壅的嘴。 苏胭愣了愣,良久才道,“送他进来吧。” 榴碧一脸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自家姑娘,转头继续对默壅怒目而视。 “诶。”默壅一边欢快的答应着,一边对榴碧笑得一脸得意,不耐烦的挥手道,“让开让开,你这小胖妞往这儿一站,哪还有地方让我们进门?!” 榴碧只好不甘不愿的打开门,嘀咕道,“无赖!” 默壅恍若未闻般,仍旧笑的志得意满,一口大白牙晃的榴碧想揍人。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如今的模样。 苏胭盯着洛临渊好看的眉眼看了好半晌,才苦涩一笑,准备离开,手却被洛临渊攥住。 苏胭一愣,侧首看去,洛临渊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脸色酡红的笑,拉着她的手含糊不清的道,“阿胭……嫁给我吧……为什么你不肯嫁给我呢?阿胭……” 苏胭挣了挣,没能挣开,只好认命般重新在洛临渊身旁坐下。 洛临渊仍旧含糊不清的喃喃着,手里的力气却是一刻也不曾松开。 多可笑啊,苏胭看着洛临渊,心里有层层苦涩涌起。 她爱的,倾覆了燕国,害得她远迁故土,漂泊无依。爱她的,却又是她的敌人。 洛临渊,要是你不是大靖的王爷该多好,要是……我从没有遇见过尹初珩该多好…… ———————— ———————————— 第二日,天光大亮。 洛临渊睁开眼,入目的就是层层纱幔,洛临渊愣了愣,脑子不太清明的想道,他的房间何时变得跟阿胭的屋子一样了? 就在洛临渊脑子还没有转过来的时候,门咯吱一声开了,洛临渊转头,正好看见榴碧端着洗漱的脸盆进来了,胖乎乎的脸上十分不爽。 洛临渊愣愣的看着榴碧重重的将脸盆放在洗漱架上,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榴碧没好气的瞪了洛临渊一眼,语气不善道,“王爷怕是还没睡醒吧,奴婢不在冷胭坊还能在哪儿?” “冷胭坊?”洛临渊仍旧没反应过来。 榴碧翻了个白眼,继续语气不善道,“还请王爷就快洗漱,姑娘还在楼下等着王爷吃早饭呢!” 说完,也不等洛临渊反应,便转过身子走了。 洛临渊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笑得很开心。 洛临渊下楼时,默壅,阿四以及苏胭已经坐了一桌子,桌上摆着几样清粥小菜。 洛临渊笑着走过去,正打算坐到苏胭身边,榴碧已经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推了洛临渊一把,然后大摇大摆的坐在了苏胭身边。 洛临渊脸色垮了一下,只好摸了摸鼻子坐到了默壅身边,洛临渊想,他应该是北陵城脾气最好的纨绔子弟了,要是换了别人,一定要把这个粗鲁的丫头拉出去好好打一顿。 默壅看了洛临渊一眼,默默的给洛临渊递了一碗粥。 洛临渊沉默着接过,想搭话,却总是榴碧打岔,一顿早饭过去,苏胭压根就没跟他说上几句话,洛临渊恨的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 早饭过去,榴碧就开始下逐客令了。 洛临渊与默壅面面相觑,然后,洛临渊使了个眼色。 默壅,“你家主子都还没说什么,你一个丫头还能赶我们走不成?” 榴碧,“我怎么不能?” 默壅,“你怎么能?” 榴碧,“我就能!” 默壅,“你不能!” 榴碧,“我能!” 默壅,“不能!” 榴碧,“能!” 默壅,“不能!” …… “够了!”洛临渊终于忍不住吼道,默壅平时看着挺聪明,怎么到了榴碧这丫头面前蠢得就跟头猪似的? 榴碧跟默壅同时闭了嘴。 洛临渊正打算说话,六王府的侍卫就跑了进来,对着洛临渊就是一阵耳语,洛临渊脸上的神色几变,就对一旁的苏胭道,“我今日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说完,便转身匆匆忙忙的走了。 苏胭一愣,却是什么都没说,只一转身,沉静的上楼去了。 榴碧抱着胳膊,看着面前同样一副斗鸡样的默壅,问道,“你不走?” 默壅撇了撇嘴,“你家主子都没说什么,你还能赶我走不成?” 榴碧,“……” 默壅笑,“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榴碧挑眉,“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榴碧说完,就开始收拾碗碟,顺便嘀咕道,“有病就去看大夫,赖在我们这个香粉铺子做什么……” 默壅怒,“你说谁有病!” 榴碧看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在争辩,只是端了碗碟向厨房走去。 “唉,土胖子,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到底谁有病……” 路上,洛临渊皱眉问道,“你说皇兄今早降了两道恩旨?” 一旁的侍卫回道,“千真万确,皇上一早降了两道旨,一道是赐婚冷家二少爷与迟斐郡主的,还有一道……是赐婚安丞相家的四小姐与白上卿家的公子的。” 洛临渊眉头紧皱,实在是想不通所之为何,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向南华门而去。 第76章 目中无人 尹初妆去魏国的行程就在这几日,此刻,尹初妆正在一边欢欢喜喜的收拾东西,一边想着见到沈离以后的模样。 也不知道阿离还记不记得我,转眼之间,五年时间匆匆而过,也不知现在的阿离还是不是当年的模样。 突然,门外白忱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姐,千霜小姐和千风少爷来了,少爷说是让您也一块过去呢。” 尹初妆回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尹府大厅 冷千霜皱着眉,用着颇为无奈的语气道,“我一心一意想着的,都是让千风多些选择的余地。他天性志在山水,我也随着他,没有急着替他择亲,也是希望他能选个喜欢的姑娘,可如今看来,倒真真是我想错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替他在这北陵城里随便选个姑娘,也好过他去娶那迟斐郡主。” 尹初珩笑了笑,抬头看了冷千风一眼,却见他正无所谓般的拣着檀木小几上的糕点吃,便道,“我倒觉着,千风对这桩婚事甚是满意。” 冷千霜一愣,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胞弟。 冷千风正无聊的发慌,回过神,却见冷千霜和尹初珩都用着探究的目光瞧着他,却是有些发懵,“什么?” 就在这时,尹初妆走了进来,“哥,你叫我?” 尹初珩笑着点了点头,慢悠悠的道,“你去魏国的行程恐怕得往后推上几天了,你千风哥要成亲。” ———————— ———————————— 洛临渊进了宫,二话不说就直直向祥云殿而去,没想到却在祥云殿门口被卫炎拦了下来。 “王爷,陛下此刻要事,还请您在殿外稍等。” “有事?”洛临渊皱眉,“本王正好也有事。”说着就要往里走。 “殿下……” “让他进来。”洛临川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响起。 卫炎退下,洛临渊一刻不停的朝殿内走去,却在进门时与安繁芜撞了个正着。 “殿下可是赐婚的事特意来找陛下的?”安繁芜笑着道,一张施了厚重脂粉的脸笑得半真半假,“旨意已下,婚期已定,整个北陵城也已经传开了,不出半月,就会有两场喜宴。本宫劝殿下还是别白费力气了,白白惹陛下不痛快。” 洛临渊冷冷的看了安繁芜一眼,也是皮笑肉不笑,“安家能有今日的盛宠,说到底也不过是仰仗了娘娘的庇护。本王还要劝娘娘万事小心,莫要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安繁芜眉眼俱是一沉,良久才道,“本宫就不耽误殿下与陛下议事了。” 洛临渊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抬脚继续向殿内走去,安繁芜转过身,一双染了大红蔻丹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洛临渊到殿内的时候,洛临川正对着一副残棋想的入神,指尖一枚白子迟迟不落。 洛临渊也顾不上其它的了,劈头盖脸的问道,“是安繁芜向你请的旨?” 洛临川没有丝毫迟疑的点头。 “那你就答应了?” 洛临川仍旧点头。 洛临渊气的厉害,反倒没了话,一屁股坐到洛临川身边,举起茶盏就喝了个底朝天。他匆匆忙忙赶来,他倒好,竟对着一副残局对他爱搭不理的,也不知道,这做皇上的到底是谁。 洛临川淡然开口,“茶水还没来得及换。” 洛临渊直接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一脸惊恐的盯着眼前的青玉茶盏,就差把它盯出个洞来了。这茶盏不会是刚才安繁芜刚用过的吧,糟糕,肚子怎么开始疼了…… 洛临川将白子落下,抬眉看了他一眼,嘴角若有若无的溢出一丝笑来,“确实没换,但也没被宸妃碰过。” 洛临渊,“……” “朕记得有人曾跟朕说过,这做事就跟下棋一般,欲速则不达。棋局铺的再大,都是为了最后的输赢。有人即使占尽先机,最后却仍旧输的一败涂地。” 洛临渊一愣,一转头看见洛临川脸上淡然的神色,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但仍旧不甘心的道,“这几年在朝中,安家独大,后宫之中,安繁芜更是呼风唤雨。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大臣们谁不天想着讨好安琢那个老东西?只怕在他们心中,只认得安右丞相,早就把你这个天子丢到一边去了。” 洛临渊一想到刚才安繁芜说的那些话,心里就觉得一口气堵着不畅快。 洛临川微微一笑,忽的甩手将那副残局拂了个七零八落,白子混着黑子落在地上,一阵骤雨落地般的冷冷之音,“这大靖,终究还是朕的天下!” ———————— ———————————— 尹初妆和冷千风并肩走在花园的青石砖上,尹初妆绞了半天衣角才笑着道,“没想到,咱们几个,竟是你最先成亲。” 冷千风淡淡一笑,对尹初妆调笑道,“你不是马上也要找到自己的意中人了?” 尹初妆一愣,下意识的抬手拂向脖间的紫玉,突然有些沮丧。 许是看出了尹初妆的情绪,冷千风笑了笑,问道,“你知道我为何不反感这桩婚事吗?” 尹初妆摇头,她确实不知道,她本以为千风逍遥山水,定是不愿娶那出生于皇家的郡主的,可谁知他不仅不反对,更是连丝毫的反感都没有,实在是让人看不懂。 冷千风嘴角的笑意更甚,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朝一旁的三角亭走去。尹初妆跟在他身后,也一块进了亭子,不得不说,冷千风在吊人胃口这件事上确实颇有造诣。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出门回来那次吗?” 尹初妆点头,“当然记得,那可是我第一次瞧见你那么狼狈的模样。” 还记得,那是几年前冷千风第一次出门游历,出门时,冷千风还志得意满的跟她招手,说是回来的时候要给她带些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 可没想到,没过几天,冷千风就十分狼狈的被几个陌生男子送了回来。 尹初妆去看时,冷千风的衣袖已少了半只,衣袍上破了几个洞,甚至沾染了斑斑血迹。玉冠松散,发髻凌乱,真真是狼狈至极。 “我早见过那迟斐郡主的,就在那次狼狈的出行中,也是她,救我出了困境……” 第77章 外出遇险 那年冷千风十四岁,生在武将世家,却偏偏不爱舞刀弄枪,只一心一意倾慕着书中的逍遥山水,想出门游历。 当时的冷家有冷千霜,胸襟志向不输男儿,冷父也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冷千霜身上。所以冷千风游历山水的愿望很快就得以实现。 还记得,那是个秋高气爽的秋日,冷千风背着一个小包袱,昂首阔步的跨上了府门前冷父为冷千风准备的那匹汗血宝马。 而尹初妆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冷千风临走时对她保证说,回来时一定给她带些江湖上她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为此,她甚至十分期待冷千风的归期。 之后,尹初妆在看见冷千风就是在约莫一个月后。 听说冷千风回来了,尹初妆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兴冲冲的往冷府跑,可没想到,看见的,却是冷千风如此狼狈的一副模样。 尹初妆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却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就算是冷父和冷千霜询问,也是一样。 尹初妆还记得当时,冷父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大家本以为经过这件事,冷千风也会打消出门游历的念头,可谁知道,经过这件事,一向不爱舞刀弄枪的冷千风竟然开始学起了武功。 冷父和冷千霜以为是冷千风想开了,也教的十分尽心竭力。可没想到,当冷千风小有所成后,竟然再一次出了远门,而这一出去就是快两年,直到最近才回来的。 “当时,我第一次出门,按照计划,向北到了青山郡。可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偷走了钱袋。大概是有人见我穿着华贵,以为我是哪家的豪门公子,便动了歪心思,趁我不注意将我绑到了一处荒郊野岭的破屋子里。逼我交出钱财,殊不知当时我身上已经分文没有了。” 尹初妆静静听着,突然觉得这个故事的开头,怎么那么似曾相识呢?想了想,才问道,“该不会,那迟斐郡主也被绑了,还将好受了伤,你替她疗了伤,又一起逃跑了吧?” 冷千风毫不留情的对尹初妆翻了个白眼,“你怕不是话本看多了吧?” 尹初妆默,这哪里就是话本里的了,这明明就是她的亲身经历好吧,只不过没跟冷千风说罢了。 冷千风顿了顿,才接着道,“我虽出身武将世家,但却丝毫武功都不懂,关键时刻连自救都做不到。盗匪在我身上找不到钱财,便要给我家里寄信,让我家里人出钱来赎我。我虽说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江湖规矩,但基本的道理还是懂得,那种时候,我怎么可能说自己是大靖振威将军家的公子呢?” “为什么不能说?”尹初妆打断冷千风的话问道,“若是那些盗匪知道了你的身份,不就不敢造次了吗?” 冷千风再次翻了个白眼,“笨!青山郡离北陵城本就有些路程,在加上我身处他乡,本就没人认得,若他们担心摊上麻烦,杀我灭口,又有谁知道?” 尹初妆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冷千风摇了摇头,为尹初妆的智商默哀了一番才又接着说道,“那些盗匪见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心里也存了疑惑,在之后,大概就是在我被关了大约七八天之后的某一天,小黑屋的门突然打开……” “小贼。还不快把你们……要不然……”门外传来一阵人声,隐约的,还夹杂着一些打斗声。 冷千风听见声响,只当是冷父发现他不见了,派人前来救他的。所以强撑着要到门口去,就在这时,木门忽的打开,阳光顺着大开的门冲进屋里,强烈的光线刺激的冷千风眯了眯眼,伸手遮住了那随之而来的刺目阳光,模样甚是狼狈。 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的亮度,冷千风再次抬目看去,只看见一个女子逆光站着,脸上被白纱蒙去了大半,只有一双潋滟的眸子光华灼灼…… 在醒时,冷千风已经躺在了青山郡县城的客栈里,冷千风勉强撑起身,就听见门外两个女子的议论声。 “等他醒了,就问清楚他住的地方,派人送他回去。” “可郡……小姐就不进去看看吗?毕竟人可是小姐救回来的。” “我当然不能去了!江湖上不是说做好事不留名吗?再者说了,我这么漂亮,万一要是被那个穷小子看上了,免不了又是一场纠缠。” “……那要不要帮他换身衣裳?我看他的衣服实在是破的厉害。” “为什么要帮他换?给他换的干干净净的,还怎么突显本郡……小姐的丰功伟绩?就只能原封不动的给他送回去!” “……” “然后你就这样被送回来了?”尹初妆有些不可思议,“穿着那身只有一个袖子的衣裳。” 冷千风无可奈何的点头。 尹初妆,“……那你后来,勤练武功,就是为了找她?” 冷千风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道,“我只知道,我后来在外游历两年,去过青山郡十六次。” 尹初妆突然就沉默了,抬手拂向胸前的紫玉,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郡主,我去青山郡十六次,从没有找到过她,心里有失落,但同样也有释怀。后来再遇见她,我心中有欢喜但同样也有不安。皇上赐婚,我不厌恶但同样没有多么的喜出望外,我向开恩怨分明,但这次却是真真的迷茫了。” 尹初妆静静的听他说完,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冷千风的肩膀,“你终究会知道的,又何必如此烦恼?” 冷千风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打算?”尹初妆不懂冷千风话里的意思。 “翻云寨的案子……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沈离……” 尹初妆默了默,“翻云寨的案子肯定是要查的,但阿离……”阿离是她五年来心心念念,一刻都不曾忘记的人,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过这次机会,所以,翻云寨的案子只能往后推上一推了,等她找到了阿离,她一定会把翻云寨的案子查的清清楚楚。 冷千风笑着摇了摇头,“你一个女子,何苦介怀在意如此多事?要我说,待你找到沈离,了了这么多年来的夙愿,便找个安稳的嫁了才是正经。” 第78章 往事多遗恨 冷千风笑着摇了摇头,“你一个女子,何苦介怀在意如此多事?翻云寨之事,本就不是你的责任,你也差点受了牵连。翻云寨里的人待你再好,也终究不过是一窝土匪。要我说,待你找到沈离,了了这么多年来的夙愿,便找个安稳的嫁了才是正经。” 尹初妆皱眉,像是对冷千风的话极为不赞同,可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轻梧便跑了过来,“小姐,千风少爷,少爷唤你们过去呢。” 冷千风应了声,刚站起身,尹初妆的身影已然出了亭子。 冷千风一时竟有些失笑,初妆的这丫头,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压根就不懂伪装。 大厅里,冷千霜已然离开,尹初珩一人坐在檀木交椅上,手里捧着青花茶盏,眼神空洞,却是一副放空的姿态。 尹初妆走进去,唤道,“哥!” 尹初珩回过神来,忙将手中茶盏放下,站起身笑着道,“我已经与你千霜姐姐说好了,你这几日就搬到冷府去,等婚礼过了就去魏国。” “啊?”尹初妆脑子一时间没有转过道来。 冷千风进来,刚好听见尹初珩这几句话,心里自然是跟明镜似的,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回来这许多时候了,你也没有到我家里小住过,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来我家小住一阵子。” “可……”尹初妆表示,她仍旧不太明白,她是有什么必须要去冷府的理由吗?为何一个两个都要她去冷府小住? “别可了,我现在就去给你收拾包袱。”说完,冷千风就招呼上轻梧一刻不停的往她的房间奔去,那模样就跟入室抢劫的盗匪有的一拼。 尹初妆愣在原地,看着她的哥哥,有一瞬的茫然。 冷千风也跟着笑,边笑边道,“千风这孩子真是越变越热心了,这是个好事啊,好事……”说完,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尹初妆,“……”这还是她的亲哥哥吗? ———————— ———————————— 时间一晃就是十几天时间匆匆而过,再过几天,便是婚期了,冷府里是彻底忙开了锅,成天成天的都有下人跑进跑出。 尹初妆搬了椅子坐在树下悠哉悠哉的嗑瓜子,她本就不懂这些事情,所以也没什么忙可以帮的上,就只好悠闲的发呆。 此刻,尹初妆正盯着一个小丫头擦花瓶呢,冷千霜凑了过来,抓了一把尹初妆的瓜子就靠在了树干上。 就这么闷声闷气的磕了半天瓜子,那小丫头的花瓶还没有擦完,尹初妆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那花瓶亮的都快要反光了,她怎么还不满意?” 冷千霜附和,“就是,我都和她们说过了,一个婚礼而已,不必太上心,感情她们都没把我的话放进耳里。” 尹初妆回过头,吐出嘴里的瓜子壳,问道,“千霜姐,你不去帮忙? 冷千霜耸了耸肩,“我能帮什么忙,不帮倒忙就不错了。反正府里的事都有宋叔替我盯着,错不了。” 尹初妆点头,宋叔是这个冷府的管家,她以前每次来冷府小住,都是宋叔来安顿她的。宋叔长了一张和蔼又慈祥的脸,笑起来满脸皱纹,对她也很好,办起事情来也从不含糊。 “冷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冷千霜手上一顿,好半天才道,“不回来了。” “不回来?”尹初妆一愣。 “嗯。”冷千霜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喜欢待在那儿就待在那儿吧,反正北陵对他而言,除了我们这一对儿女,压根就没有丝毫的留念可言。” 千霜的父母相遇于北陵城草长莺飞的三月,那时,千霜的母亲是北陵有名的才女,赛诗会上一阙《拟桑》名动北陵。 冷母写诗的时候,冷父就在二楼,眼里映入冷目巧笑嫣然的模样,从此再不能忘。 冷父喜欢上冷母,便想尽了法子讨冷母的欢心。 冷母说喜欢有才华的,冷父便花高价请了先生来学习诗词歌赋;冷母说喜欢穿白衣的,便将所以衣服换成了白衣;冷母说喜欢梨花,冷父便将府内外种满了梨树;冷母爱吃的,冷父便每天派小厮送到冷母家里…… 后来,冷母终于答应了冷父,嫁进了冷府。 再后来不久,又冷千霜和冷千风。 这本是北陵城的一段佳话,可谁知却又变数横生。 冷母自生了冷千霜和冷千风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冷父也因此推了职位,在家照顾冷母。 再后来,魏军犯境,先帝再三降旨令冷父领兵,冷父只好再次披甲上阵。 出征那日,北陵城雪覆三尺,冷母拥着白裘站在城墙上目送冷父离开,本以为这次分别不过短短数月,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冷父投降叛敌的消息。 冷母在南华门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没能得到先帝召见。 再后来,冷母染上寒疾,旧病也趁机复发,冷母到底没能等来冷父便去世了。 碍于当时冷父的身份特殊,冷氏的亲族更是将冷父从族谱中除了名,连丧礼都没有举办,便将冷母的尸身随随便便埋在了荒芜的郊外。 冷千风和冷千霜甚至还处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中便被送回了冷母的娘家。 再后来,便是冷父的凯旋而归。 投降叛敌不过是冷父诱敌的对策而已,因怕路中有人拦截书信,便没有写信禀明先帝,而写给冷母的书信,却因为绕了原路,埋在了空无一人的深谷大雪中。 只是这一次,冷父赢了一场胜仗,却永远失去了自己挚爱的妻子。 悲痛自不可言,而更让冷父寒心的却是亲族的冷情冷血。 所以在冷父接回冷千风和冷千霜后,便与识图挽回的亲族彻底划清可界限,冷父甚至重新为冷母举行了一场丧礼,抱着冷母的牌位走遍了北陵城。 再后来,冷父独自将一对子女养育成人,却在冷千霜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毅然离开了北陵城。 那时,冷千风已经开始了第二次游历,送他出门的只有自己年纪轻轻便官拜将军的女儿。 冷父看着冷千霜,笑时,满脸的沧桑。 冷千霜也笑,却是一滴泪也没有掉,她知道,北陵城对冷父而言,是包袱,是痛苦,他却为了他们苦苦的熬着。离开北陵,对冷父而言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她没有挽留,只是祝自己的父亲一切安好。 冷父离开时,包袱里除了陪伴他多年,战场厮杀的宝剑,便是冷母的牌位。 而这一去,便是整整两年,除了为数不多的寥寥书信,冷父一次也没在回过北陵城…… 第79章 赛诗会 婚期愈来愈近,冷府的下人们也忙的是脚不沾地,尹初妆自觉得无聊,就在某个万里无云的日子,尹初妆又换了男装,到街上闲逛。 正逛了没多久,尹初妆只听见一个地方鞭炮声响的震天响,许是受了这鞭炮声的吸引,街上的人都往那鞭炮响起处涌去。 尹初妆正好无事,也就跟着人们一道挤了过去。 可到了才知道,这原是一家店铺开张,特特办了个赛诗会。 胖胖的掌柜站在店铺面前的台阶上,对着台阶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做了一揖,圆乎乎的脸上五官挤做一团,笑得眉眼弯弯道,“咱们这店铺新开张,特意办了这么个赛诗会,小的也在此多谢大家赏光。”胖老板顿了顿,才接着道,“咱们这小酒楼办个活动实在不易,但既是开张,是个喜事,那自然是得拿出个好彩头来的。是故……” 胖老板眼睛微眯,一副狡黠模样,摆了摆手,一旁的白衣侍女就走了过来,打开手里的锦盒,竟是一支碗口大的凤凰金步摇,那凤凰嘴里正含着一颗有葡萄大小的珍珠,光华流转,想来便是珍品。 人群中发出一阵不小的赞叹声,尹初妆见那只步摇做工精细,正在吃惊时,就听见那胖老板接着道,“这支步摇本是旧赵国皇室之物,后赵国起了战乱,这支步摇才辗转间到了小人手里。小人是个粗人,这稀罕东西拿在手里也是糟践了,恰好今日小人的酒楼开张,就拿来权当个彩头,送给这赛诗会的头彩。这东西到了会吟诗的读书人手里也不算糟践。” 尹初妆盯着那步摇看了半晌,心里暗暗想道,正想着不知送些什么给千风做彩礼,这东西正正好。 “那现在……咱们开始?” 尹初妆还在思索间,人群便忽的往酒楼里涌去,尹初妆被挤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之时,一只手正稳稳当当抓住了她的手腕。 尹初妆将倾的身子稳住。 尹初妆松了口气,回身笑道,“多谢……”笑容却在看见来人时笑容一僵,“怎么是你?” 洛临殊淡淡一笑,好看的眉眼轻轻扬起,“这话不是应该本王问你?”说完,洛临殊便上上下下打量了尹初妆一眼,那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块案板上的肉,让尹初妆浑身不自在。 “你倒是真欢喜扮男装,每次见,你都是一副男装打扮。” 尹初妆翻了个白眼,不打算理睬这个爱咄咄逼人的王爷。可转过身,尹初妆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腕竟还被洛临殊攥在手里。 “你打算攥到什么时候?” 洛临殊挑了挑眉,将手松了开来,望向拥挤的大厅,问道,“那支步摇你也瞧上了?” 尹初妆正了正神色,答道,“那样好的东西,我一介女子,自然是喜欢的了,王爷莫不是也对那支步摇感兴趣?” 尹初妆说着,顺便上下打量了洛临殊几眼,眼里的神色分明再说,呀呀呀,你一个男子竟然也喜欢这女子的装饰物,实在是匪夷所思。 谁知,洛临殊却完全没被尹初妆的眼神刺激到,只是笑眯眯的道,“尹姑娘说的对,本王就是瞧上那支步摇了,咱们不如待会儿赛场上见真章吧。”洛临殊微微一笑,抬脚向店铺内走去。 尹初妆咬牙切齿的看着洛临殊的背影,跺了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愤愤的进了店内。 酒楼大厅内座无虚席,就连二楼都挤满了看客。尹初妆找了好半天,才在一众大汉的旁边找了个空位。 胖老板站在酒楼大厅最前方的一个圆台上,身后有数十个两人高的檀木架胖老板拍了拍掌,就有数十个女子手捧白绢从台上走下,“这次比试本就是大家切磋而已,不是什么正规的文采比试,故一切从简而已。” 胖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就有侍女将一张白娟递到了尹初妆手上。 “这次比试总就一轮,由小人出题,劳烦各位写在白娟之上,到时小人会将白娟悬在这些檀木架上,由小人选出十份作品,在由各位投票,选出最好的一首,而这就是我们的优胜者!” 尹初妆点了点头,看了眼手里的白娟,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洛临殊,当初在耽玉园,你如此为难我,今日我尹初妆就要让你看看,我尹初妆也不是好欺负的! 锣声敲起,胖老板的声音混着锣鼓声落地,“本次比试的主题——”胖老板眼珠一转,笑眯眯的道,“上元节!” 尹初妆一愣,喃喃道,“上元节?”尹初妆抬头看去,身旁众人皆是闭目沉思之状。 还记得上一次过上元节,还是在发配燕国之前,那时父母都在,她牵着父亲和母亲的手,哥哥也在她的身后。 可从燕国回来之后,她就再没有好好的过过上元节了…… 尹初妆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提笔写道—— 锦衣客,黄金镂,水晶光似玉盘觞。 陌上花开早,谢时未曾酬春光。 绣衣浓妆景正好,亦歌亦舞自逍遥。 今宵纵是一欢肠,百年亦沧桑。 不多时,锣鼓敲响,有侍女将众人手中的白娟收走,接着,便是胖老板的初选。 十份作品,不出意外的有尹初妆。 而在那些檀木架中,尹初妆同样看见了洛临殊的诗—— 琴箫奏曲水中央,一夜笙歌凉。 玉笛横吹,水光铺无疆。 昔日琉璃映彩霞,今朝酒色敬相逢,莫待岁月催人老。 尹初妆一愣,她说沧桑,是心沧桑,那他的笙歌凉呢? 正在尹初妆发愣的时候,就听见胖老板犹豫的声音响起,“这事儿我倒是没有碰到过。” 尹初妆抬头,竟然是她和洛临殊的票数相同。 果然是冤家路窄啊。 尹初妆扶额,有点伤脑筋,这么多人,怎么好死不死的,偏偏就是她和洛临殊碰上了,老天要戏耍人,也不是这么个戏耍法吧。 就在尹初妆伤神的时候,洛临殊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了起来,“竟然本公子和尹公子的票数相同,不如在加试一场如何?” 尹初妆皱眉抬头,竟见洛临殊不知何时竟也站在了圆台之上,此刻正微挑着眉眼浅笑着看她。 尹初妆正想着加试就加试,她可不怕的时候,就听见一道男声响起,“我这还有一票。” 第80章 熟悉又陌生 在场的人皆举目看去,却是二楼的一个一身褐色短袍的男子,头戴一顶黑纱斗笠,看不清面容。 男子放下茶杯,手拍在栏杆上,便从二楼一跃而下,只是一晃神的功夫,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圆台上。 男子站在台上,目光似乎若有若无的落在了台下,尹初妆抬头看着那男子,恍然间,竟有种久别重逢的错觉。 “今宵纵是一欢肠,百年亦沧桑。”男子轻声念道,缠着布条的手在尹初妆的白娟上轻轻划过,“我所念者为欢肠,久别却难话沧桑。” 全场寂静。 尹初妆心口却突然突突的跳个不停,这个声音,她似乎在哪儿听见过。 “彩头就给这位……公子吧。”男子说着,伸手将尹初妆的白娟收起,甩给了胖老板一锭银子,“这副字不如就送给在下吧。”男子说着,又转头看了眼台下的尹初妆,被黑纱遮住的面容若隐若现。 洛临殊同样皱眉,转头看向台下的尹初妆,却见她同样一脸疑惑,只是那疑惑中似乎又带了些别样的情绪。 说完,男子便一刻不停的向门外走去。 尹初妆愣了愣,直到看见男子的背影出了门,才追了出去。 “唉唉……公子,彩头啊,彩头还没拿呢!”胖老板着急的喊道。 洛临殊看着齐齐消失在门口的两人,眉头却是越皱越深,良久才勾起一丝笑来,却依旧是狡黠的弧度,让人看不透,望不穿。 ———————————— ———————————————— 尹初妆气喘吁吁的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口,只是早已没了那男子的身影。 尹初妆敛下眉眼,眼里是大片大片的失望,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此熟悉? “你是在……跟着我吗?” 一道犹豫的声音响起。 尹初妆抬头,身前站在不远处的,不是那男子还能是谁? 尹初妆一愣,良久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我……认识你吗?” 男子没有回答,良久才将一样东西远远的扔了过来,“有危险的时候,把这个扔到半空中,我会来保……救你的。” 尹初妆低头看时,却是一个镂刻成叶状的椭圆形铃铛,银色纹理,在阳光下闪着灿烂的光芒。 尹初妆一愣,在抬头时,那道褐色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影。 尹初妆握紧了铃铛,嘴角却是绽开了一个笑,暖暖的。 再回头时,远远的就看见了站在拐角处的洛临殊。 看见尹初妆回身,洛临殊还十分好心情的招了招手,扬了扬手里的锦盒。 尹初妆这才想起自己的彩头,忙两步并做一步的走到了洛临殊身前,二话不说就将锦盒拿了过来。 洛临殊笑了笑,貌似心情很好般的同尹初妆有一搭没一搭的开着玩笑,“本王特意将这彩头给你送了过来,你就这态度?” 尹初妆斜瞥了一眼洛临殊,没吭声。 洛临殊接着道,“本王亲自给你这没有品阶的相府二小姐送东西,该是多大的恩典啊,你就没想过好好谢本王一番?” 尹初妆皱眉,忍不住道,“王爷说的没错,初妆在这北陵既无品阶,也无什么傲人的家世,况且又是一介女子,那王爷想从初妆这儿得到什么呢?是左相府的支持?那初妆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殿下,相府还有我哥哥在,还轮不到我这个幺女指手画脚。初妆这么说,王爷可懂了?” 洛临殊依旧是挑眉,好半晌才道,“那照尹二小姐这么说,那二小姐对本王就是毫无利用价值可言了?” 尹初妆一愣,隐隐觉得洛临殊话里有话。果然,下一刻,尹初妆就听见洛临殊道,“既然如此,如今就咱们两人处在这儿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本王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呢?” 尹初妆心口咯噔一下,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铃铛。 可接着,便是洛临殊一阵大笑,“瞧你那紧张的模样,莫不是真的以为本王会对你下手?” 尹初妆抬头,狠狠的瞪向洛临殊,“你到底想干什么?!”咬牙切齿的声音。 洛临殊依旧是笑,然后才慢悠悠的道,“冷家的婚宴,本王要你全程伺候本王。” “啊?”尹初妆没听懂。 洛临殊却是大踏步的往前走去,只留下一个十分不羁的背影,“本王的话从不说两遍。” 尹初妆,“……” ———————— ———————————— 尹初妆回到冷府的时候,冷千风正好出门去绣坊,只有冷千霜一个人仍旧坐在大厅的首位上嗑瓜子。 看见尹初妆以及尹初妆手里的锦盒,便随口问道,“初妆啊,你这从哪儿弄回来一个锦盒?” 尹初妆笑眯眯的凑过去,献宝似的把锦盒递到了冷千霜手里,“这可是刚刚我在赛诗会上赢回来的彩头呢!”尹初妆兴奋道。 冷千霜点点头,打开锦盒,饶是她这个在沙场上摸爬滚打的将军,此刻也是被眼前这支流光溢彩的步摇吸去了目光。 “这步摇可真是漂亮。”冷千霜情不自禁的赞叹道。 尹初妆点点头,看见冷千霜这么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想了想道,“不如……我就把这支步摇送给千霜姐吧。” “送我?”冷千霜有一瞬间的惊诧,“你不喜欢?” 尹初妆笑道,“我本就是想赢来送给千风做贺礼的,如今既然千霜姐喜欢,那就送给千霜姐好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冷千霜点了点头,十分不客气的道,“那就多谢初妆了。” 尹初妆也笑,就听见冷千霜问道,“初妆,你说等我和阿珩成亲那日,我戴这支步摇可好?” 尹初妆的笑忽的就凝在了脸上,良久,才轻轻道,“好,自然是好……” 但可惜哥哥的一颗心全都在苏胭姐身上,千霜姐的一片心意注定……会是一场空…… 婚礼的日子渐近,全北陵的人都知道,三日后,会有两场喜事,一是冷将军府的二公子和迟斐郡主,二是当今北陵最受宠的宸妃的亲妹妹和白上卿家的公子,这四家,两家皇亲,两家高门,可谓是两场盛事。只怕到时,燃着的鞭炮能把一个北陵都震的山响。 只是,这冷家和白家,中间隔的是一个北陵的皇宫,这皇上上了白家就在没时间去冷家,去了冷家也就去不了白家,倒真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第81章 大婚 转眼便是冷千风迎亲的日子,也不知是不是尹初妆头次遇到迎亲这样的大日子的缘故,尹初妆可以说是比冷千风还紧张,当冷府的第一串鞭炮响起时,尹初妆便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而就在尹初妆刚坐到梳妆台前的时候,就有人推门进来了,尹初妆扭头看去,“轻梧?” 尹初妆站起身,兴奋的扑到轻梧身边,“你怎么来了?那哥哥他们……” 轻梧将手中的脸盆放到洗脸架上,笑着道,“少爷,白忱他们都来了,就在大厅帮忙,也是少爷让我过来伺候小姐梳洗的呢。” 尹初妆点点头,一边任由轻梧拿着毛巾在她脸上搓着,一边含糊的问道,“那我一会儿该干点什么啊?” 轻梧放下毛巾,把尹初妆按到梳妆台前坐定,笑着道,“少爷说了,小姐什么都不需做,只需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着冷少爷迎了新娘子回来,吃顿酒饭就可以了。” 尹初妆撇了撇嘴,问道,“那哥哥呢?他也是和我一样,等着吃酒饭吗?” 轻梧的手指一边上下翻动,一边答道,“当然不是了,少爷可是要站在府门口迎客的。” 尹初妆有些不高兴了,为什么哥哥就要帮着迎客,而她就要等着吃酒饭啊,就像她是酒囊饭袋似的。 就在尹初妆出神时候,轻梧就已将尹初妆的三尺青丝半挽,左边斜插了三支黑骨玉簪,右边是几朵小小的大红花朵,比做她平时的装扮,更是平添了几分隆重喜庆。 衣裳是不久前冷千霜给她新订做的,大红的上衣,用金丝银线绣了荷叶莲花,下身则是百褶的绿罗裙,绣了吉祥的花边。 轻梧替尹初妆装扮好,看着尹初妆巧笑嫣然的模样就是好一阵的发愣,良久才道,“小姐以后若是穿嫁衣的话,一定是这北陵城最漂亮的新娘子!” 尹初妆看着轻梧呆愣的模样,笑着回道,“好啊,那等我找到了阿离,让你亲自替我穿嫁衣。” 轻梧重重的点了点头,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脸就是一阵不自然的红晕。 尹初妆笑着道,“我听说……昨个,白忱送了你一支银簪子?” 轻梧一愣,却是慢慢低下了头,良久才点了点头。 尹初妆好久才道,“难得真心人,轻梧,与其追逐明月,不如拥抱月华。” 轻梧仍旧低着头,好半天才道,“轻梧明白,只是那多年的痴惘,到底不是说忘就能忘了的。” 尹初妆浅浅一笑,走到轻梧身边,给了轻梧一个轻轻的拥抱,“轻梧,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旁。” 轻梧点点头,不自禁红了眼眶。 ———————— ———————————— “陛下。”卫炎走进来,对着洛临川拱手道,“礼官来问,陛下要先去哪座府上祝喜。” “急什么?”洛临川站在铜镜前,身旁是八九侍奉的侍宫女,“朕该去的晚的。” 正说着,李诚走了进来,“陛下,六王殿下求见。” 洛临川应道,“让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洛临渊就已经走了进来,急冲冲的喊道,“皇兄,你知道四哥去冷府的事了吗?” 洛临川手一顿,卫炎就立刻就摆了摆手,顿时,偌大的寝殿就只剩下了洛临川和洛临渊两人。 “四弟也去了?” 洛临川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心里却情不自禁的冒出那日在耽玉园内看到的景象,洛临殊今日所行的目的,莫不是为了……尹初妆?! “是啊,”洛临渊丝毫没有注意到洛临川的表情有何异样,依旧道,“就在臣弟更衣准备来见皇兄的时候,四哥的车辇就大摇大摆的从臣弟的门前过去了。臣弟特意派默壅跟去了,四哥去的不是冷府还能是哪里?” 洛临川眉头越皱越深,可接着,又听见洛临渊道,“臣弟可听说了,一大早,尹左丞相一家人就到了冷府,你说,尹左丞相少年惊才,满腹谋略。冷千霜手握重兵,又是北陵最有威望的女将军,可最恰好的,却是这两家交情匪浅,要说四哥此行只是单纯的祝喜,我可不信。” 洛临川嘴角勾起一丝笑来,墨色深深的眸子满是深沉。 “那依六弟说,咱们该去哪家贺喜?” 洛临渊丝毫没有犹豫的道,“当然是去冷府了……”洛临渊顿了顿,看了眼洛临川的神色,才接着道,“宸妃上次还警告臣弟不要乱说话,臣弟可没有皇兄的浩瀚胸襟,这件事臣弟算是耿耿于怀了。这样的日子,臣弟若是还巴巴的往安家凑,给宸妃挣面子,那未免也太憋屈了些。” 洛临川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你就随朕一道去冷府罢。” 洛临渊笑得志得意满,巴结般的道,“臣弟就知道,皇兄还是站在臣弟这边的。” 而此刻,洛临川满脑子想的,却是待会儿见到尹初妆时的情景…… ———————— ———————————— 尹初妆一个人站在大厅里转悠了半天,也没人来搭理她,吉时还未到,却已陆陆续续的有客登门,尹初珩在门口迎客,冷千霜也忙着,只尹初妆一个人难得空闲。 尹初妆撇了撇嘴,突然就想到了冷千风,窸窸窣窣就跑到了冷千风门口,趴在门缝边偷听。 “快去,把公子的玉冠拿来,奥,还有那条红绦带……” “错了错了,这玉佩该系双结的……” “……” 就在尹初妆正偷听的起劲的时候,一道声音自尹初妆的耳后幽幽响起,“没想到,这尹府的二小姐除了爱扮男装,还有偷听的毛病。” 尹初妆吓得腿一抖,回身,洛临殊奸笑的脸近在咫尺。 尹初妆皱了皱眉,连忙退开了两步,拉着洛临殊退到了一旁的游廊里,神色不自然的道,“客人都在前厅,不知王爷为何独自在这儿后厅?若是不知如何去前厅,初妆可以……” “唔,没想到你打扮起来还蛮好看的。”洛临殊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良久,却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像是自说自话般的道,“不知你这番模样若是被他看到,他该是怎样一副表情。” 尹初妆皱了皱眉,他这是同谁说话呢? 洛临殊笑着迎向尹初妆迷茫的神色,接着道,“昨个你才答应本王,要陪上本王一天,莫不是今天就忘了?” 第82章 贺喜 尹初妆有些发窘,张了张口,可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洛临殊接着道,“莫不是这堂堂尹府的二小姐竟连基本的信用都没有?啧啧,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 “陪,我陪!”尹初妆打断洛临殊的话,瞪着洛临殊的眼睛似要冒出火来,这哪里是王爷,分明就是无赖无疑! 洛临殊挑了挑眉,看了眼前厅,笑道,“怎么?不乐意?” 尹初妆别过头,不吭声。 洛临殊眼里的笑意更甚,“你若是不乐意,那就同本王玩个游戏如何?若你赢了,今日之约就作罢,若我赢了,那你就要满足本王的一个心愿,如何?” ———————— ———————————— 洛临川的御辇刚从南天门出来,就有早早侯在南天门外的安家小厮上了前。 那小厮长的尖尖的一张脸,自是极精明的,他自然不敢拦御辇,所以就悄悄拉住了一旁的卫炎。 北陵各个高门大户都知道,当今圣上身边最得宠,也最受重用的就是这卫炎,是故,无论什么话无论什么事,只要得了卫炎的保证,那这事也就算是成了一半了。 那小厮拉过卫炎,只笑嘻嘻的道,“我家娘娘说了,若陛下今日去的是安府,那大人……”小厮的话说的恰到好处,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袋口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让人看得清楚,里面装的,不是别物,挣是黄澄澄的金子。 小厮将锦袋塞到卫炎手里,仍旧是笑嘻嘻的道,“如今朝中的局势,大人应该看的分明,还望大人看清方向,莫要行差踏错。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卫炎仍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掂了掂手里的金子,却是慢慢悠悠的露出一个笑来,“好说好说,你回去告诉你家娘娘,以后若是有事,卫炎愿意代劳。” 小厮笑得满足,看了眼御辇的方向,便心满意足的退了下去。 卫炎刚回到御辇前,就听见洛临川问道,“打发走了?” 卫炎回道,“是。”说着,就掏出那袋金子,还未递过去,就听见洛临川道,“留着吧。” 卫炎一顿,洛临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说起来,卫炎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这金子不如就留着给自己娶媳妇好了。” 卫炎脸一红,“请六王爷不要取笑属下。” 洛临渊笑了起来,对着一旁冷着一张脸的洛临川挤眉弄眼,“怎么就是取笑了,皇兄不也想着替你寻门亲事?” 洛临川看了眼洛临渊,继续冷着一张脸,车外,卫炎也没了声音,洛临渊摸了摸鼻子,自觉得无趣时,就听见洛临川道,“若是有看上的姑娘,就告诉朕,朕替你做主,若是没有,那朕就亲自替你寻门亲事。” 车内的一个,车外的一个同时愣了神色。 洛临渊看着洛临川,讶异的久久合不上嘴,他没听错吧,这真是从他皇兄嘴里说出来的话? 洛临川看了眼洛临渊,神色颇有些不自然的伸手抵住唇咳嗦了两声,然后便闭上眼假寐。 洛临渊表示,他憋笑憋的很辛苦。 御辇到冷府门前时,正好是冷千风迎亲回来的时候,冷千风和洛笛还未进门,就听见一阵叩拜的声音,冷千风回身,偌大的冷府跪了一地的人。 洛笛听见声音,正兴奋着要掀开喜帕来看,就被一旁急忙起身的喜娘拦住,“夫人,这喜帕可不能揭,不吉利的。” 洛笛撇了撇嘴,只好放下蠢蠢欲动的手。 冷千风俯身行礼,却被洛临川挡住,“新人为大,朕只是来贺喜罢了。” 李诚上前,喊道,“陛下亲临,赐云绢百匹,黄金千金,翡翠十八件十套,珍珠十八件十套,祝新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说完,就有如云的侍女捧着礼品入内,瞬间,场内便是一阵窃窃私语,说的无非是些,皇家手笔之大,冷家恩宠无双之类的话。 冷千风和洛笛双双谢恩。 洛临川站在人群中央,目光看去,只见尹初珩站在人群之间,表情似笑非笑,冷千霜站在他身边,笑得倒是十分开心。 在转头看去,洛临殊正靠在一棵枇杷树旁,抱着胳膊,看见他的目光,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洛临川皱了皱眉,不想看见的都看见了,可想看见的,却偏偏没看见。 接着,洛临川便被请在了上座,洛临川和洛临殊分坐下位,接着便是冷千风,尹初珩和些位高权重的大臣。 随着喜娘喜庆的一拜天地的声音,尹初珩和洛笛拜了堂。 此时此刻的冷千风,心里才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感觉,他从未想过,年少时的一次偶遇,竟会成就今日的缘分。 他和洛笛,一个是皇家郡主,一个是将军府无任何官职品阶的二公子,若是没有那次狼狈的相遇,他和洛笛一辈子都或许不会见面,就算见了,也只是一个请安时的照面和擦肩。 而如今,和他拜堂成亲的人却是她。由此可见,缘分该是多么的妙不可言。 可不管如何,从此以后,他和她在不是陌生人,也在不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救命恩人,她是他的妻子,将来会和他执手并肩一生的人。 ———————— ———————————— 白府 “娘娘,吉时快过了,不如,先拜堂吧。”白臻走到安繁芜身边,无奈道。 这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在陛下心里面,无论是他们安家,还是他们白家,都敌不过人家一个冷家。 可偏偏这安繁芜就是不愿意相信,眼看着,这吉时都要过了,可这两孩子的堂都没拜,这叫个什么事啊。 “不可能!”安繁芜转头瞪了白臻一眼,“本宫亲自派人去请了,皇上一定会来的!肯定……肯定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再等等,再等等。” “可……” “娘娘……娘娘!” 安繁芜目光一亮,忙走过去拽住那小厮问道,“陛下到哪了?怎么还没过来?” “陛下……陛下……”小厮看了安繁芜一眼,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啊!陛下呢!”安繁芜吼道,一张小脸因为急促而微微泛红。 “陛下去了冷府,怕是不会过来了!”小厮一口气说完,却是吓的连头都不敢抬 第83章 被耍 “陛下去了冷府,怕是不会过来了!”小厮一口气说完,却是吓的连头都不敢抬 安繁芜神色一滞,周围的议论声渐大,白臻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于是又道,“娘娘……” “都给本宫闭嘴!”安繁芜吼道,芙蓉般的脸上纵横布满了戾气,一瞬间,周围的议论声立刻消散了个干干净净,就连白臻也闭了嘴,不敢在开口。 良久,安繁芜扯出一个笑来,回过身,对白臻道,“本宫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回宫了。” “那……”白臻的话还卡在喉咙里没说出口,安繁芜便转了身,真真是半分情面也没给白臻留。 白臻看着安繁芜的背影,直盯着她的背影出了垂花门,才啐了一口道,“一天到晚威风八面的,一副谁也不搁在眼里的模样,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失了宠的妃子罢了!” 今日,白府的喜事真真可谓是冷清至极。 ———————— ———————————— 婚宴开始,洛临川坐在首位,脸色却是比刚来时还要冷,原本打算趁着这次宴会好好热闹一番的各位,看着自家陛下这么一副模样,自然是不敢造次的,是故,一场好好的婚宴,气氛硬是被洛临川弄的十分压抑。 冷千风坐在席上,侧头问尹初珩道,“瞧这气氛,我何时去敬酒较好?” 尹初珩回首看了眼首位上的洛临川,倒是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初妆呢?” 冷千风笑道,“初珩哥放心,我已经吩咐了轻梧,若是皇上来了,就让她好好看着初妆,千万别让她到前厅来,放心吧。” 尹初珩点了点头,他本以为,这两场喜宴,皇上会去的,该是白府那儿,可没想到,不仅四王爷不请自到,到最后,竟连皇上和六王爷都来了。 也不知,他让初妆留下参加婚宴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气氛仍旧是压抑,但饶是这样,也仍旧是有不知好死的往洛临川跟前凑,比如四王爷洛临殊。 “皇兄一人饮酒,不知是否觉得无趣?”洛临殊晃荡晃荡走到洛临川身边,嘴角上扬,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洛临川看了眼洛临殊,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洛临殊依旧不屈不饶的搭话,“臣弟今日可特意为皇兄准备了份大礼。” 洛临川闻言,抬头看了眼洛临殊,依旧是不言语。 洛临殊微微一笑,突然道,“上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一群身着绿衣的舞姬从游廊而来。 洛临殊看了眼洛临川,一边走一边道,“这可是臣弟特意为皇兄准备的歌舞,还请皇兄莫要辜负了臣弟的一番心意。”洛临殊特意将“心意”两个字咬的极重,一听便是话里有话。 尹初珩看着突然涌上来的舞姬,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一转头,尹初珩就看见轻梧站在拐角处,一脸焦急的模样。 尹初珩看了眼首位的洛临川,心里不安的情绪更重,转头对白忱使了个眼色,白忱了然的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回来,附耳在尹初珩耳边道,“公子,轻梧说……说小姐不在后院,她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小姐。” 尹初珩一愣,下意识看向那群蒙面的舞姬身上,恰在此时,一名着红衣的女子上了台。 冷千风咋呼道,“初珩哥,刚刚上去的那个……该不会是……初妆吧?” 尹初珩眉头紧皱,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红衣女子,可越看越觉的怪,那女子无论是体型还是身材都与初妆差不多,又蒙着面,若是一般平时与初妆相熟的人定会觉得那是初妆无疑。 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那女子不是初妆。 尹初珩再次看向洛临川,却见他也正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女子,只是眉头紧皱,看不清情绪。 尹初珩正在犹疑中,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到了洛临川身边…… 歌舞停歇,就在舞姬退下的时候,洛临川却突然发了话,“那个穿红衣服的……” 红衣女子停下脚步,冷千风也揪住了尹初珩的衣袖,紧张道,“皇上他……该不会是认出初妆了吧?” 尹初珩撇了眼冷千风,慢悠悠的将衣袖拽了出来,冷静道,“认出了又如何?如今这副场景,已是无法挽回了。” 冷千风皱紧了眉头,紧接着便是猛吸了几大口气,“死马当活马医吧!”然后,冷千风便端着酒杯起了身,声音洪亮道,“今日是草民的喜宴,这杯由草民遥敬陛下,祝陛下洪福齐天,大靖风调雨顺!” 洛临川微微一笑,将目光从红衣女子身上收回,端着酒杯晃了晃道,“那朕就承冷二公子的吉言了。” 冷千风脸上的笑有些发僵,直盼望着,洛临川能多跟他寒暄几句,然后就把跳舞这件事翻篇吧,翻篇吧,翻篇吧…… 但显然,冷千风的祷告并没有成功,因为紧接着,冷千风就听见洛临川道,“冷府的舞姬倒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冷千风额上滑下一滴冷汗,还没回话,就听见洛临川紧接着道,“你……”手指直直指向台中央的红衣女子,“把面纱摘下。” 一瞬间,府上众人神色各异,但只有洛临殊一人,抱着胳膊,一副好整以暇看好戏的模样。 冷千风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红衣女子显然是犹豫了一下,但仍旧是摘下了面纱…… 冷千风吓得直接闭上了眼,尹初珩在看见女子的面容的那一瞬间,倒是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个笑来,直接抬腿踢了冷千风一脚。 冷千风睁开眼,在看清了女子的面容时显然有些不敢置信,于是又揉了揉眼睛在重新看去,直到确定了自己没看错的时候,冷千风才露出一个笑,低头看去,却只看见尹初珩一脸揶揄的笑意。 冷千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感情自己这是被摆了一道啊。他说尹初珩怎么能那么镇定,那么不着急呢,感情,他早知道那个红衣舞姬不是初妆了啊,害他白白担心一场。 舞姬不是尹初妆,洛临川倒是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失望,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洛临殊,慢悠悠的开口道,“下次准备‘礼物’的时候,还望四弟多加深思熟虑,朕可不是什么‘礼物’都能瞧的上眼的。” 洛临殊自然是懂洛临川话里的意思,只是他没想到,他竟然会被区区一个小丫头戏耍了,只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尹初妆此人,当真是有趣,难怪皇兄会对她如此上心。 两个什么都知道的聪明人互打哑迷,有几分玩笑,又有几分较量,却是无人可知。 第84章 添酒 冷千风得以坐下身来,立刻就揪着尹初珩指责道,“我说初珩哥,你也太不仗义了吧!既然知道那不是初妆,为何不告诉我?害的我白白……”白白心虚了那么久! 尹初珩此刻难得卸下了一身的紧张,只是轻松笑道,“你看,你这不是把酒给敬了吗?” “可……可万一……” “没有万一,”尹初珩拿起酒杯,拍了拍冷千风的肩膀,“今日是你的喜宴,这地方也是你冷府的大宅,不必担心。” 冷千风点了点头,但仍旧是不高兴的嘀咕道,“明明就是我的喜宴,却让我提心吊胆的,这算是个什么事嘛……”嘀咕完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那现在初妆人呢?既不在后院,也不是舞姬,总不该是丢了吧?” 尹初珩微微一笑,夹了一筷子菜道,“还是吃饭吧,这些事本就不是你该操心的。” 冷千风撇了撇嘴,开始专心致志的吃起酒菜来。 ———————— ———————————— 而此时的后院,尹初妆揭下脸上的面纱,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暗衬道,还好,还好,那些人的注意力都搁在了那个红衣舞姬身上,压根就没人注意她,要不然她就折在那洛临殊手上了。 两个时辰前 “你若是不乐意,那就同本王玩个游戏如何?若你赢了,今日之约就作罢,若我赢了,那你就要满足本王的一个心愿,如何?” 尹初妆有些迟疑。 洛临殊笑道,“不敢?好啊,那就陪本王……” 尹初妆立马打断洛临殊的话,接道,“谁说我不敢了,说吧,什么游戏!” 洛临殊看着尹初妆一副壮士断腕的悲壮模样,好笑道,“放心吧,本王还没有狠心到送你性命的地步,这样,若你能够在皇上面前转上一圈,却没有被发现身份,那就算你赢,若是被发现了,那就算本王赢,如何?” 尹初妆咽了口口水,“这算什么游戏,不行,不行!”让她到洛临川面前转一圈?那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剑呢。 若是被洛临川发现了她的身份,那不止她自己,就连哥哥,亦或是整个尹府都要遭殃,她可不能害了哥哥。 尹初妆摆了摆手,心虚着就要逃跑,却被洛临殊拉住了手腕。 尹初妆一愣,下意识的就要挣脱,“你干什么?还不快放开!”说着,还有些心虚的四处张望,一副生怕被旁人看见的模样。 洛临殊却不理会尹初妆的抗拒,只是更用力的抓住尹初妆的手腕,使她挣脱不开,“你说,若是今日在喜宴之上,本王当着众多皇亲和高门大户的面,请皇上赐婚的话,那该是怎样一副场面?” 尹初妆愣住,竟是连挣手都忘了。 洛临殊继续笑着,勾起的嘴角让尹初妆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揍,她就不明白了,她到底是哪里惹着这个腹黑王爷了?就因为她教训了他的小厮?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该不会心眼小到这个地步吧。 尹初妆闭了闭眼,强撑着用柔和的语调同洛临殊说话,“你的那个小厮在吗?” 洛临殊顿了顿,继而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你问他做什么?” 尹初妆继续好脾气的道,“我同他下跪道歉啊。你不就是因为这么芝麻大点的事一直揪着我不放吗?我同他道歉行了吧,顺便在跪求王爷饶民女吧,民女只有一条命,实在是不够王爷戏弄的,还请王爷高抬贵手,不要在戏耍民女了。” 洛临殊挑了挑眉,看着尹初妆的眼里突然染上了一层浓厚的兴趣,那眼神看的尹初妆背脊骨就是一冷。 “只可惜……”洛临殊凑到尹初妆耳边,“来不及了,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本王亲自求皇上赐婚,还有一条,那就是……”洛临殊轻轻一笑,侧过头,盯着尹初妆好看的侧脸轮廓道,“陪本王玩完这个游戏,该怎么选,你自己掂量吧。” 说完,洛临殊便直起身子,顺便松开了尹初妆的手,“本王给你时间考虑,半个时辰后,本王会来找你。”然后便作势要走。 尹初妆咬牙切齿的喊道,“站住!” 洛临殊果然停住了脚步。 尹初妆继续咬牙切齿,“要玩游戏是吗?好,我陪你玩!”洛临殊,你给我等着,我尹初妆要是不让你吃个瘪,我就不叫尹初妆! 于是,这才有了后面的歌舞,有了身形相似的红衣舞姬,有了蒙面的白衣添酒侍女。 那时,尹初珩也是看见了洛临川一旁的添酒侍女,才会彻底放下心来。 尹初妆在洛临川身边添了一个时辰的酒,也将红衣舞姬揭下面纱时,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 只是让人奇怪的,却是洛临川的反应。 她就站在洛临川的身边,所以看的格外明白,他虽然刚开始确实盯了那红衣舞姬半晌,但后来也确实对那舞姬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后来甚至连看都懒的看了,却一个劲的喝酒,害的她添酒添的手都酸了。 可既然没有兴趣,他为何又要叫那舞姬揭下面纱呢?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她的身份没有被认出,那就代表她赢了,她终于赢了洛临殊一回。 上回,明明是她赢了步摇,结果却要被迫陪他一日,今日这个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胜利,等回去了,她一定要跟哥哥好好说说,好好庆祝一番。 宴会直进行到月上中天,洛临川起身告辞后,冷府来贺喜的人也差不多散了一半,可就在洛临川上御辇时,洛临殊却来了,二话不说,也上了御辇。 一旁还未来得及上车的洛临渊和卫炎站在一起,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然后就听见里面的洛临殊吩咐道,“卫炎,还不快走?” 卫炎看了眼洛临渊,便要驱车,洛临渊正要出口,就听见洛临殊又道,“这次就麻烦六弟自己回去,我与陛下有事要商。” 但直到御辇消失在黑夜里,洛临渊也没想明白,洛临殊同洛临川到底有何事要商。 他们不是一贯关系不和的吗?怎么吃了顿酒,关系就好到可以同坐一辆马车商谈事情了? 这世间的事啊,还真真是让人费解啊,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以顺便在去趟冷胭坊,自从上次匆匆走了之后,他还没功夫去看阿胭呢。 这次刚好得了空。 月光正好,今日真真是个极好的日子。 第85章 织锦 红烛跳跃,喜房内一片融融的蜡烛暖光。 冷千风打开木门走进去,洛笛正盖着喜帕坐在床边上。 不知道为何,直到现在,冷千风才觉出一丝紧张,他一步步走到洛笛身前,手伸出去又收回来,又伸出去,在收回来,如此反反复复了半晌,那喜帕还稳稳当当的盖在洛笛头上。 洛笛正提着一颗心等着喜帕被揭开呢,可等了半天也没个动静,实在是有些恼火。二话不说,便直接伸手揭下了盖头,顺便嚷嚷道,“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揭盖头,你该不会打算让我一直……” 话音停止在洛笛抬头看见冷千风的那一瞬间,冷千风一袭红衣站在那跳跃的烛火中央,温润的面容映着烛火的颜色,让人不禁心生温暖。 洛笛的脸突然就开始发烫了,两只手不停的绞着嫁衣,“那个……”洛笛低下头,一副娇羞的模样,“你怎么不说话?” 难得的温柔腔调。 冷千风一愣,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见洛笛接着道,“本郡主今天,是不是特别漂亮?” 冷千风默了默,刚想说话,就又被洛笛打断了,“本郡主本来就风华绝代,今日在这么打扮一番,想来应该更是美丽,你不说话,该不会是被本郡主迷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不是,我……” “不是!”洛笛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本郡主不漂亮了?” 冷千风一愣,立马摇头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这人说话怎么慢吞吞的,”洛笛腾的一下站起身,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说话如此温吞?说出的话还总是让人误会,要我说呀……” 洛笛猛地抬头,却发现,冷千风的脸近在咫尺,洛笛吞了口口水,光顾着说话了,她都没发现,她什么时候离冷千风这么近了? 洛笛闭了闭眼,正要往后退,冷千风却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腰,笑道,“要你说什么?” 洛笛愣愣的看向腰际的那只手,在抬头,只觉得,冷千风那一口牙在那满目的红色里闪着耀目白光,于是看着冷千风的牙,愣愣的开口道,“要我说,你也就牙白点……” 冷千风于是笑得更加开怀,俊朗的面容在烛光里闪啊闪,洛笛话头一转,突然道,“不过只要是我洛笛看上的人,就算只有牙白点,那我也喜欢。” 于是这下就轮到冷千风发愣冷,而就在冷千风发愣的同时,洛笛却突然踮起脚尖,吻上了冷千风的唇。 ———————— ———————————— 御辇内,洛临川闭着眼,良久才道,“耽玉园内,引朕去温泉的那个黑衣人是你吧。” 笃定的语气,洛临殊一愣,过后却突然笑道,“对,是我。” 洛临川睁开眼,看向洛临殊,“还有今日的歌舞,你也是特意想把尹初妆往朕面前引,你到底想干什么?” 洛临殊笑了笑,却话不对题道,“你还记得织锦吗?” 洛临川眉头微凝,没有回答。 洛临殊自嘲般的笑笑,良久才慢悠悠的开了口,用的却是一种涩涩的语调,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沧桑。 “织锦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但她却是我这么多年来从未忘记过的人。 我遇见织锦的那天,正是北陵城的上元节,北陵城百里绮丽,夜色旖旎,我偷用名目出了宫,却认识了织锦。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却知书达礼,我见她一面,自此永不能忘。你能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仿佛一瞬间心里有了十里桃花,美好的不能言说。” 洛临川顿了顿,心里突然想起了尹初妆,想起了她站在花树下挑起花枝时的模样。那时,他的心仿佛就是那支被碰掉了半捧花瓣的花枝,悸动不已。 “我喜欢上了织锦,于是偷偷派人接她入了宫,那时的我,没有现在的能力,无论做什么都要被人盯着看着。我为了保护织锦,于是几乎不敢去找她。那个午后,是我接她入皇宫后见的第一面,却被母妃逮了个正着。 母妃震怒,要处置织锦,我很害怕,我想保护织锦,可是我不能,因为那时的我没有那个能力。当时我就在想,谁能来帮帮我呢?” 洛临殊顿了顿,看向了洛临川,眼神里染上了淡淡的感激,“然后你就出现了。” 那个午后,是洛临川帮助了他,救了织锦,于是,他的心里对洛临川便存了一份感激之情,这么多年,这份感激和他对织锦的爱一样,一直留在了心里。 洛临川抬头看了眼洛临殊,良久后才道,“可你最后,还是没能保住织锦。” 是没能保住,织锦最后还是被洛临殊的母妃找了个由头处置了,织锦死的那天,洛临川听说,洛临殊在他母妃的寝宫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之后,便病了一夏。 也是因为这件事,洛临殊最后无缘储君之位。 “皇宫是个巨大的金丝笼,我们不过都是供人摆布的金丝雀,没有自由,没有感情的相互搏杀,冷的让人害怕。织锦的事让我彻底明白,皇子这个身份给了我权利,给了我身份,却换不来一份有温度的感情。” 洛临殊嘴角挂着一丝苦笑,摇了摇头道,“我从未想过与你做储君之争,就连那次父皇病重,我带兵包围父皇寝宫,都是由他人操控。我对你心怀感激,却要被迫与你刀戈相向,由此可见,我的人生该是多么身不由己。” 洛临川抬头看了眼洛临殊,顺便抬手给他续了杯茶,“所以也是因了这份感激之情,你才特意让我发现了尹初妆的女子身份,还在今日安排了这么一场歌舞?” 洛临殊淡淡一笑,拿起茶杯,浅啜了一口道,“我爱织锦,却没有相守的机会,这么多年,我都不曾忘怀过。如今,你既然有了心爱的姑娘,我自然得帮上一把。而且,由今日可见,你确实是喜欢上了那个尹家姑娘不是吗?” 他明明就知道那个红衣女子不是尹初妆,却偏偏要让她揭下面纱。明明知道身旁的白衣侍女就是尹初妆,却又不点破,只是一个劲儿的喝酒,让尹初妆为他添酒,说到底,还不是猜到了什么,暗地里想帮上尹初妆一把? 他从未想过,洛临川有朝一日喜欢上一个姑娘,竟是这般的煞费苦心。 第86章 不速之客 红烛点点,时光安好,喜房内一片寂静,安静到冷千风只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和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冷千风瞪大的眼睛才慢慢闭了起来,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伸手揽住了洛笛的腰。 在耽玉园的袇花宫,冷千风在温泉外被黑衣人引走,却与在李诚的陪同下回流岚阁的洛笛狭路相逢。 在对视的那一瞬间,冷千风便认出了洛笛,毫无预兆的,当年洛笛逆光而立的一个眼神便与此时此刻洛笛的眼睛重叠。 如果有命中注定的话,冷千风相信,他与洛笛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他将洛笛拦腰抱起,洛笛靠在他的胸前,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冷千风,你要一辈子对本郡主好,如果你胆敢负了本郡主的话,本郡主……本郡主就……” 冷千风笑着低头吻了吻洛笛的额头,“那就如何?” 洛笛嘴角扬起一丝笑,将头埋进冷千风的衣襟,含糊不清道“那本郡主就与你死生长别离。” 冷千风一愣,抱着洛笛的手紧了紧,不会的,他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房外 尹初妆和冷千霜凑在一起,窸窸窣窣的往门内看去。 “千霜姐,你看见什么了吗?”尹初妆扒在门缝边,身子扭来扭去的,就差削尖了脑袋往里钻了。 “没呢,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啊,这破门,什么时候这么牢固了……” “千霜姐,你过去点,别挤我呀……” “我这看不见,你让开点,让我瞧瞧你这儿看不看的见……” “……” 夜风习习,星空美的温柔,皎洁的月华一泄万里,将六百里北陵都笼在其中。 洛临渊站在冷胭坊前,看着二楼亮着的窗户笑得满足。 这样就好了,只要这样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了,即使只是这样远远的看上一眼,他也就满足了。 这个世上,有相爱的人,就有的是单相思。 如果说,先喜欢上对方的那一方注定是输了的话,那洛临渊想来应该已经是输的一败涂地了吧。 洛临渊亲眼看着那窗户的烛光熄灭,才慢悠悠的离开,背影被月光拉的无限长…… ———————— ———————————— 清早,榴碧刚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只见冷胭坊门口的台阶上正坐着一个抱着剑的红衣小姑娘,头靠在门框上,似乎睡的正香。 榴碧踌躇了一会儿,便扯着嗓子喊道,“阿四哥!阿四哥!” 红衣女子动了动,榴碧以为是要醒了,连忙凑过去打算问问她可是遇着了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可那小姑娘也只是动了动,便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沉沉睡去了。 榴碧脑子空了一刻,倒是阿四闻声而来,“怎么了?榴碧,发生了何事?” 他刚才正在厨房做早饭,火刚生起来,就听见了榴碧响亮的声音穿过大厅,直直钻进了他的耳里。 临过来时,小五还打趣说,“就凭榴碧这嗓子,不去练狮吼功简直是可惜了,以后,也不知道会去祸害哪家的小子。” 榴碧看了眼阿四,便伸出手指了指坐在台阶上睡得正香的女子。 阿四循着榴碧的手看去,却是一愣,良久才道,“十三娘?” 阿四将饭菜摆上桌,十三娘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的道,“你不知道,我从药王谷骑了三天三夜的马才赶过来的,路上还迷了路,遇上了劫匪……” 说到这儿,十三娘便被一口馒头噎住了,榴碧连忙跑过去,一边给十三娘递了杯水,一边给十三娘拍背。 阿四正好奇榴碧今日怎么如此善解人意的时候,就听见榴碧急慌慌的道,“然后呢?那群劫匪有没有伤到你,然后是不是有个白衣大侠从天而降救了你?” 阿四汗颜,搞半天这丫头就是好奇这个啊。 十三娘抬头看了眼榴碧,终于顺过来了气,并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榴碧刚刚冒出来的粉红色泡泡,“说什么呢,这年头,白衣大侠顶个屁用,到最后还不得本姑娘亲自出马?话说,这世道,什么人都能跑去做劫匪吗?就那三脚猫的功夫本姑娘两招就打的他们哭爹喊娘,还抢着给本姑娘引路呢。” 榴碧的美梦被戳破,于是十分伤心,一双星星眼眨巴眨巴的看着阿四。 阿四看了眼榴碧,不忍心的道,“你去给姑娘送点早饭去吧,阿四哥跟……”阿四看了眼十三娘,继续道,“跟你成姐姐还有话说。” 榴碧于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屁颠屁颠的跑去给苏胭送早饭去了。 阿四重新看向十三娘,一副严肃模样道,“你怎么来大靖了?我家……公子如何了?” 问题问完,十三娘却是将手里的半个馒头放下了,一双眉毛硬生生拧成了麻花状,一副忧愁的模样,“别提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谷主突然说要离谷一段日子,还说让我和空瑾姐姐好好看着药王谷,这日子一下子无聊了起来,这一无聊啊,我可不就想起你来了,轮剑术,我成十三娘还没输给过别人了,所以才骑了三天三夜的马来……” “你说你家谷主离谷了?”阿四打断十三娘的话,连忙问道,“你可知你家谷主为何离谷?可是我家……”阿四顿了顿,抬头看向二楼苏胭紧闭的房门,才接着问道,“可是我家公子出了什么事?你家谷主走的时候可留了什么话没有?” 十三娘想了想,才慢悠悠的摇了摇头,“没有,我只知道,那天早上,空瑾姐姐做好了早饭,去喊谷主下来吃饭,却无人应答,空瑾姐姐推门进去时,谷主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封书信,叫我们看好药王谷,其它的,我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你说的那个公子,我也不知道。” 阿四的眉头越皱越深,谷主离开,会不会与太子有关?难道是太子的毒又加深了?还是…… “阿四,谁来了?” 苏胭的声音突然响起,阿四一愣,抬起头,苏胭却不知何时出来了,正站在二楼一脸探究的看着他们。 阿四心里一慌,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听见十三娘接道,“我是来找阿四切磋剑术的,他上次比剑赢了我,所以这几个月我一直有在苦练,就是希望这次切磋能赢过他。” 苏胭看着十三娘半晌,才露出一个笑来,“既然这样,那你就在冷胭坊住下吧。” 阿四在心里默默的谢了十三娘好几遍,幸好这丫头没乱说话,还好还好。 第87章 英雄救美 阿四在心里默默的感谢了十三娘几遍之后才笑着问苏胭道,“姑娘可是要出去?” 阿四见苏胭今日难得换了件正式的衣裙,又特意梳了发,上了妆,想来也应该是要出门去的。 苏胭一边下楼,一边笑着道,“确是要出门,长盛坊新进了一批香料,我打算亲自过去看看。” 阿四点了点头,正打算问问,需不需要她作陪时,苏胭便抢先一步道“榴碧陪我去便好了,冷胭坊难得来客人,还是你的相识,就好好陪人家切磋切磋剑术吧。” 榴碧站在苏胭身后,闻言,探头探脑的对阿四眨巴眨巴了眼睛,嘴角的笑都快扬到了耳朵根。 阿四默,姑娘和榴碧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十三娘倒是显得很高兴,按紧腰间佩剑道,“多谢,十三娘定会好好切磋的。” 苏胭和榴碧笑得一脸慈爱。 长昀街上热闹非凡,榴碧和苏胭走在街上,一路上倒是惹来了不少侧目。 苏胭的长相实在是太过于出众,无论是在哪儿,都会引起不小的浪花。 比如现在,就有几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拦住了榴碧和苏胭的路,带头的纨绔头头更是对苏胭吹了好几声口哨,十分轻佻的道,“本少爷倒是好久没看见过这么标致的美人了,是不是啊,各位兄弟?!” 一阵大笑声响起,就听见有人附和道,“是啊,瞧瞧这身段,这长相,就是比翠红楼的头牌还要妙上几分啊!” 苏胭皱了皱眉,榴碧适时的冲了出去,卯足了劲吼道,“哪里来的不识人的混账东西,我家姑娘岂是可以与那些青楼头牌可以相提并论的?”说完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又改口道,“那些头牌怎么能跟我家姑娘相比!”想了想,觉得说的还是不对。 带头的那个混混头子却觉得不耐烦了,“哪里来的不长眼睛的乡下货,给老子滚一边去。”说着,挥着巴掌就往榴碧脸上招呼去。 榴碧吓得一惊,正打算闭上眼生生受了这一巴掌,苏胭却是伸出手,捉住了那混混头子的手腕。 “我的人,你们也敢打?” 当然,这句话不是苏胭说的,苏胭和榴碧同时向身后看去,来的不是洛临渊,也不是尹初珩,却是悠哉悠哉的默壅。 苏胭将那混混的手甩下,便牵过榴碧问道,“没事吗?” 榴碧眨巴眨巴眼睛,用带着几分委屈,又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的嗓音道,“没事,我就是吓了一跳。” 默壅回头看了榴碧一眼,便对苏胭点了点头,便对着面前的几个纨绔扬了扬下巴,“你们几个是没长眼吗?我的人也敢碰?!” “你的人?”纨绔头子嗤笑道,“你是指那个美人还是那个乡下货?”说着,那纨绔头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默壅打量了个遍才接着道,“学人家英雄救美,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是几斤几两,瞧你这身打扮,也不过是哪个官宦人家养的一条狗,也敢在爷面前打肿脸充胖子,也不看看爷是谁!” “哟,”默壅怒极反笑,“恕我眼拙,还真没看出来您是哪位。”论口才,他默壅从小到大,还没输给过谁呢! “你!”纨绔哽了一下,才接着道,“你个不长眼的奴才,可给我听好了,我家表哥,就是昨个被陛下亲自赐婚的白上卿家的嫡子,怎么样?”纨绔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来,就连街边看热闹的路人们也爆发出一阵不小的议论声。 默壅默默的笑了,“白上卿?就是那个还没开席就走了一半人的白上卿家?哎呦喂,那我可是如雷贯耳啊。大家都说,这当今圣上最宠的,那就是宸妃娘娘,怎么着,有宸妃娘娘给你们白府做亲家,陛下都没能关照一下你们白家?” 人群中爆出一阵嗤笑声,不时有人附和道,“就是,我听说宸妃娘娘连喜酒都没喝,就称病回宫了,怕不是跌了面子,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榴碧也笑得很是开怀,看着默壅的背影,也连带着高大了几分。 默壅挑了挑眉,看着面前的纨绔子弟脸上的表情几度变换,心情那是一个美丽啊,于是顺便“好心”提醒道,“识相的,就赶紧向我家姑娘道歉,然后给我滚,要不然我一定打的你们连娘都不认识。” 那纨绔怒气冲冲的瞪着面前的默壅,十分有气节的道,“本少爷今天就是不道歉,你敢如何?你能如何?本少爷就不信了,你还能……” 那纨绔话还没说完,默壅就已经一拳揍了出去,正中那纨绔的鼻梁,顿时就见了血色。 纨绔气急败坏的吼道,“都看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上!” 顿时,混混头子身边的一众小混混们一拥而上,将默壅层层围住。 默壅的武功很好,但奈何混混们人多势众,于是,默壅的脸上挨了一拳,背上也敲断了两根长凳。 一时间,情况有些惨烈。 榴碧看的着急,便将苏胭拉到一旁道,“姑娘,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帮帮那二傻子。” 苏胭想拦着榴碧点,但话还没说出口,榴碧已经一个流星大步豪迈的一头扎进了混乱的人堆。 苏胭在原地看着,心里很着急,却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原地看着,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蹿了出来,蒙住苏胭的嘴就将苏胭带离了原地…… 好不容易打完了群架,默壅的脸上早已经青一道紫一道,就连衣衫也被扯破了,反观榴碧,依旧是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压根就不像刚打过群架似的。 默壅吐了口嘴里的血沫子,揉了揉脸,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他奶奶的!” 榴碧转过头,一脸吃惊的将默壅瞧着,半晌才震惊道,“你竟然骂脏话?!” 默壅看着榴碧那么一副吃惊的模样,忍不住敲了敲榴碧的脑袋,“就说你这个土胖子是乡下货,怎么着,还没见过人说脏话了?”说着,默壅一把推开榴碧的脸,“瞧你这震惊的样子,蠢死了!” 榴碧看着默壅的背影,撇了撇嘴道,“就知道当面损我……” 听到这句话,走在前面的默壅的脚步却是顿了顿,嘴角不自禁的滑出一丝笑来,刚才要不是他护着她,那两个拳头肯定是落在她身上了,不过,做好事不留名倒一直是他的风格。 等两人在回头去找苏胭的时候,哪里还找的到人? 第88章 唇枪舌战 榴碧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连唤了几声姑娘都无人应答,当下便急的红了眼眶。 默壅挠了挠头,安慰道,“你也别太着急了,苏姑娘也许就是觉得太过喧闹,所以先回冷胭坊了而已,咱们先……” “都怪你,非得打什么群架,现在好了吧,把姑娘都给弄丢了,要是姑娘出了什么事,你就给我等着!”榴碧一言不合就将怨气全部撒在了无辜的默壅身上,一边骂一边拳脚相加。 默壅一边伸手去挡,一边吼道,“关我什么事啊,再说了,我刚才可是在帮你们解围,有没有搞错啊……” “我不管!”榴碧擦了把眼泪,一边继续挥舞着拳头,“都怪你,都怪你……” “别打了,要出人命了!啊啊啊……疼疼疼……” 默壅边求饶边跑,榴碧便不屈不挠的跟着,一直从巷头追到了巷尾,跑了一圈再次回到了原点。 苏胭站在原地,看着揪打在一起的两人,喊了声,“榴碧,别打了,在打该出人命了。” 榴碧的手顿住,两人呆愣愣的往这边看来,苏胭正笑眯眯的站在那里。 于是,默壅的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 榴碧撒开揪着默壅的手,连忙冲到了苏胭,拖着哭腔问道,“姑娘,你刚刚去哪儿了啊,我还以为……还以为……呜呜,姑娘安全回来就好。” 苏胭拍了拍榴碧的手表示安慰。 默壅在一旁,看着柔柔弱弱,哭的花容失色的榴碧,表示十分鄙夷。在他面前如此彪悍的女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小绵羊了。 苏胭看向默壅怨念十足的眼神,笑道,“默壅,这次谢谢你了,下次……”苏胭顿了顿,目光在榴碧身上停顿了稍许,才接着道,“下次,我让榴碧请你吃饭。” 榴碧猛地抬头,红红的眼睛里是大写的茫然。 默壅闻言,瘪了瘪嘴,抬头装模作样的考虑了半天,才十分‘为难’的点头道,“既然苏姑娘都开口了,在下也不好拒绝的,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完,还十分高傲的对榴碧昂了昂脑袋,一副有人撑腰的无畏模样。 榴碧气的差点冲上去在给他一巴掌。 拐角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悄然离去。 ———————— ———————————— 皇宫,祥云殿 殿内,安繁芜闹着要进去,却被卫炎拦在了殿外。 “娘娘还是请回吧,陛下说了,今个,谁也不见,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小的。” “卫大人,”安繁芜好看的眉皱着,放软了语气道,“本宫今日真的有要事要见陛下,就请卫大人网开一面,放本宫进去吧,本宫来日一定好好谢谢卫大人。” 安繁芜说着,就要褪下手腕上的那只羊脂玉镯,却被卫炎拦住,“还请娘娘恕罪,属下并非不通情理,而是陛下明令,属下实在是不敢不从啊。” “卫炎!”安繁芜想来也是恼怒,她在殿外已经站了大半日,请卫炎通报不下十次,可这卫炎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不管她说什么,就是不肯放行,也不肯通报。 “本宫一直以为卫大人是个正直的人物,怎么如今也学会见风使舵了?昨个婚宴,陛下不过是没有屈尊来白府贺喜,怎么今个,卫大人就觉得我安家要倒台了是吗?” “卫炎不敢。”卫炎依旧是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端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任凭安繁芜如何言语威胁,就是不肯放行。 “不敢?”安繁芜冷笑,“本宫看你是敢的很!卫炎,你可不要忘了,本宫就算失了宠,本宫的背后还有相府在,你如今如此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就不怕将来,本宫父亲找你算账吗?” 卫炎抬头看了眼安繁芜,却依旧是将腰压的低低的,给足了安繁芜面子,“属下并非不将娘娘放在眼里,只是说到底,属下还是陛下的侍从,不敢不听从陛下的命令。” “你……” “哟,宸妃娘娘也在呢?!”洛临川悠哉游哉的晃过来,一身蓝色的锦缎长袍,头发用玉冠束着,愈加显得风姿秀逸,气度不凡。 安繁芜看见洛临渊,自是没有好脸色的,于是本来就臭的脸色更臭了,抬手理了理发髻道,“本宫一直听说,六王爷闲云野鹤,游手好闲,没想到,六王爷还有这一闲下来就往宫里跑的毛病。” 安繁芜将游手好闲四个字说的咬字清晰,停顿明显,生怕洛临渊听不见似的。 洛临渊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拍了拍衣摆,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纯良的不能再纯良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哽的安繁芜想吐血,“本王是怕本王要是真将这悠闲的性子收敛了,令尊怕是连哭都来不及。娘娘也知道,这陛下看重本王,本王要是真在这北陵找个事干,令尊可就无事可干了。” “呵,”安繁芜发出一声冷笑,“六王爷怕是弄错了,本宫的父亲可是辅佐过先帝的,地位尊贵,在大靖朝野上的地位可不是你一个闲手王爷可以比的。本宫劝王爷吹牛之前还是看看自己够不够那个份量吧。” 一旁的卫炎额上滴下几滴冷汗,这宸妃娘娘怎么每次和六王爷碰上都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啊。 就在卫炎的心思飘的有点远的时候,洛临渊的一声呼唤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卫炎,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本王已经到了。” 卫炎抬头看去,洛临渊正摆着一副笑眯眯的姿态,连语气都软的可以滴下水来,卫炎狠狠的打了个寒颤,这六王爷为了刺激宸妃娘娘,还真是不留余力,连这么恶心的语调也能说的出口。 当下也不敢迟疑,立刻答道,“陛下说了,王爷若是到了,就请立刻进去,无需通报。” 安繁芜有些傻眼,洛临渊抬了抬头,只将一双鼻孔对着安繁芜,笑得得意,“娘娘也听见了,陛下正等着本王呢,本王就不同娘娘寒暄了。”说完,便用一种极其高傲的姿态进了祥云殿。 安繁芜见状,气的可是不轻,抬脚就要跟着进去,却再次被卫炎拦下,“娘娘,陛下说了,今个谁也不见,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 安繁芜,“……” 不久,祥云殿外响起安繁芜的一阵怒吼,“该死的卫炎,你真当本宫是傻子吗?” 此声音在祥云殿外飘荡开去,差点笑死了殿内的洛临渊。 第89章 唯一的亲人 殿内,洛临川看见洛临渊一脸得意洋洋的笑,竟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个笑来,“将了安繁芜一军就那么值得高兴吗?瞧你笑的,也不怕口水流下来。” 洛临渊心情大好,打了个响指便蹦哒到了洛临川身边坐下,“心情能不好吗?那个安繁芜,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还有她那个小人嘴角的爹,我也一并看不顺眼。” “噢?”洛临川一袭明黄色的绣龙纹的长袍,原本便俊朗的不像话的脸,一笑,仿佛要将人心魄勾去一般,闻言,脸上更是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来,“说来听听。” 洛临渊于是便当真说了起来,“当年储君之争,那安琢以为我是最佳的皇位继承人,便卯足了劲的讨好我,专门挑着我的喜好送东西,还有我母妃,也收了那安琢的东西,天天头上不是这个簪,就是那个钗的,皇兄你也知道,我最讨厌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了,你说这个安琢是不是小人里的翘楚?” 洛临川挑了挑眉,“朕就暂且苟同你的说法吧。” “苟同?”洛临渊觉得有些不敢置信,“皇兄仅仅只是苟同吗?” 洛临川悠哉悠哉的喝了口茶,假装没有听见洛临渊的话。 洛临渊撇了撇嘴,忽的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昨个晚上,三王兄到底跟皇兄你说什么了?怎么今天一大早我就听下人禀告说,三王兄离开北陵了?” 洛临川微微一笑,心情颇好的道,“你三王兄自然是有他的事要做,这么多年了,他也该忘记过去了。” “什么?”洛临渊表示听不懂,不过是一个晚上没有和皇兄待在一起而已,怎么他现在都听不懂皇兄再说些什么了? 洛临川继续笑道,“听不懂就算了,朕看今日天气不错,咱们不如去围场赛马?” 洛临渊,“赛马?” 洛临川,“是啊,赛马。” 洛临渊,“皇兄你……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洛临川,“有吗?” 洛临渊毫不迟疑的点头。 洛临川笑,“你看错了,走走走,咱们去围场。” 洛临渊,“……”明明就有,今日难得的都没有朝他发脾气,不是心情好是什么?难道…… “皇兄,你是不是在祥云殿藏了女子?” 洛临川,“……” ———————— ———————————— 婚礼已过,尹初妆便又想着将去魏国的事儿提上日程。 但不知为何,之前一直急着让她去魏国的哥哥如今竟又没了声响。 尹初妆疑心尹初珩要反悔,不再准备让她去魏国,便又有些急躁起来了。思虑了半天还是觉得该去跟自家哥哥好好说说。 打定主意,尹初妆便朝着尹初珩的书房跑去,可路上因为跑的急,竟和一个洒扫的侍女撞在了一起,尹初妆往后退了几步,正堪堪站住步子,就听见一声极轻的声音,“小姐?!” 尹初妆抬头看去,“辛奴?”自从几个月前将辛奴救回来之后,她便将辛奴安排在了外院,几个月来,她几乎都再未与辛奴打过照面。 “你怎么……” 辛奴看见尹初妆,似乎很激动,眼眶红红的笑道,“洒扫前院的红梅病了,辛奴今个是来替她的。” 尹初妆点了点头,看着辛奴红红的眼眶,突然觉得有些心软,良久才问道,“在尹府……待的还好吗?” 辛奴毫不迟疑的点头,“辛奴过的很好,小姐不同担心。只是……”辛奴顿了顿,低下头去,用一种极其黯然的声音道,“只是不能服侍小姐,辛奴一直觉得有些遗憾罢了,毕竟是小姐救辛奴于水深火热之中。” 尹初妆看着辛奴黯然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不忍心,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你从明个开始就到桃妆阁来伺候吧。反正我桃妆阁只有轻梧一个,你去了,也好帮轻梧分担一些。” 辛奴猛地抬起头,眼里现出惊喜的光芒来,“真的吗?辛奴真的可以去伺候小姐了吗?” 尹初妆笑着点了点头。 辛奴千恩万谢的谢过,便心满意足的洒扫前院去了。 尹初妆松了口气,刚准备走,便想道,咦,她刚才要做什么来着?奥对,去找哥哥,于是,尹初妆便又急冲冲的跑开了。 尹初妆到书房时,尹初珩似乎在和白忱商议什么事情,尹初珩眉头紧皱,表情倒是严肃的厉害。 尹初妆想了想,便站在了门外等候。 可没一会儿,尹初妆便听见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尹初妆心里一慌,正打算进去看看,就听见白忱道,“少爷自从上次因为苏胭姑娘的事生了病,这身子就一直不大舒服,后来又因为担心小姐,更是没有好好休息,冷少爷大婚,少爷也是忙个不停,不如就趁这段日子好好休息休息罢。在这样下去,少爷的身子迟早会撑不住的。” 尹初妆一愣,突然就失去了推门进去的勇气,只是愣愣的站在了门口。 接着,尹初妆便听见尹初珩一声极轻的叹息,“我一直担心,皇上会为了拉拢尹家,而用初妆联姻,可没想到,一次绑架,初妆女扮男装,竟误打误撞的引起了皇上的兴趣,你说,我怎么能不担心?” 又是一阵子的寂静,接着,尹初妆又听见尹初珩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啊,只有这么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初妆这么一个亲人了,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保护不好初妆。” 白忱,“不会的,少爷一直将小姐保护的很好。” “那只是以前罢了,若是有朝一日,皇上知道了初妆的身份,那么不止初妆,还有一直尽心隐瞒,不惜欺君的我,包括整个尹府都难辞其咎。就算皇上为了牵制安家而选择放过尹府,那么初妆呢?初妆绝对逃不过进宫为妃的结果,无论我们是这两种情况中的哪种,我终究是没有保护好初妆……” 门外,尹初妆早已朦胧了眸光,原来,一直以来,哥哥是这样在替她考虑,为她选择尽可能最好的方式,希望可以保护好她。 是她胡闹了,是她招惹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该招惹的人,把情况变成了最坏的那种。 尹初妆转过身,一步步向桃妆阁的方向走去。哥哥是她在这世上,除了阿离外最在乎的人,她最不该做的,就是连累哥哥。 而就在辗转的思虑间,一个想法也在尹初妆的心里慢慢成形…… 第90章 浴兰节 转眼便到了五月五日浴兰节,一大早,尹初妆还在床上的时候,轻梧便推门而进,指挥身后的几个婢女道,“你们几个,把这些艾草挂好。” 尹初妆略睁了睁眼,便看见几个婢女在往窗棂上挂着状似人形的艾草,脑子才清醒了几分,迷迷糊糊的问道,“我差点忘了,今个是浴兰节。”说完,自个便躺在床上嘿嘿的傻笑起来。 在大靖,有一、三、五、七、九等单数为阳,二、四、六、八等偶数为阴的说法。而阳日阳月的重合,意味着阳盛之极,不合刚柔相济之道。五月五日,两阳相重,为火旺之相,过旺则为毒,需要加以禳解。又因浴兰节处于仲夏时节,天气炎热,阳气最旺,阴阳失衡,百虫孳生,瘟疫流行,需要驱虫避瘟,以达阴阳调和。因此,五月初五浴兰节,便成了禳灾纳祥、调和阴阳的重要节日。 轻梧走过去,笑着替尹初妆拉开被子,“小姐还不起吗?少爷可早早就起喽。” 尹初妆笑着张开双臂,把轻梧搂进怀里,眯着眼睛道,“那么早起做什么?时间还早着呢。” 轻梧闷在尹初妆怀里,一边挣扎一边不屈不挠的道,“小姐待会儿还要去大厅和少爷食角黍,过后,还要染指甲……” “好了好了,”尹初妆立刻打断轻梧的碎碎念,起身道,“替我梳洗罢。” 尹初妆坐到铜镜前,轻梧走上前,替尹初妆挽成简单的单螺髻,插上几片辟邪驱毒气的楝叶,又斜簪了三支玉簪,簪头是一朵小小的迎春花,垂下一条银链子,挂着一颗圆润的玉珠。 因为今个尹初妆要出门,便挑了件既不繁复也不过于随意的衣裙穿了,鹅黄的颜色,衬的尹初妆越发肤若凝脂,色如白玉。 梳妆时,尹初妆看了眼,却是没有见到辛奴,不禁问道,“辛奴呢?怎么没见着她?” 轻梧回道,“奥,小姐说辛奴啊,府里的五彩丝没了,她刚刚出门去买了。” 尹初妆点点头,随手拿起梳妆盒翻了翻,选了半天才挑出一支银簪子要递给轻梧。 轻梧慌忙摇手道,“不用了小姐,不用不用,小姐上回才送了轻梧一支……” “谁说是送你的了?”尹初妆有些好笑的道,“这是要你拿去送给辛奴的。” 轻梧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伸手将那支银簪子接了过来。没想到,辛奴才到桃妆阁一天都不到,就这么受宠了,没准很快,她就要失宠了,小姐以后就再也不疼她了……这么一想,轻梧突然觉得有些悲情起来。 尹初妆却不知道轻梧此刻心里的想法,只是继续道,“辛奴的身世凄惨,才小小年纪就经历了那么些人心险恶的事,以后你和辛奴在一块儿,记得要多照顾,忍让辛奴一些,知道吗?” 轻梧嘟着嘴,好半天才闷闷的嗯了声。 尹初妆抬头,正好看见轻梧的表情,笑着抬手捏了捏轻梧的脸,问道,“怎么不高兴啦,我的小轻梧?嗯?” 轻梧仍旧嘟着嘴,一副闷闷的样子。 尹初妆笑了笑,站起身道,“这样吧,等过段时间,小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这几个月,发生了许多事,我们也好久没有出去玩了。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带你出去好好玩一玩,嗯……” 尹初妆想了想,补充道,“你不是最喜欢燕巷的点心和去醉仙楼听老郑头说才子佳人的故事吗?到时候,小姐陪你一块去。”如果到时候还有机会的话。 轻梧立刻转悲为喜,拉着尹初妆的衣袖问道,“真的吗?小姐没有骗轻梧?” 尹初妆也笑,浅浅的笑,如琉璃般清透的眸子里含着丝淡淡的悲戚,看着轻梧半晌后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轻梧立刻欢天喜地的拉着尹初妆的袖子,又叫又笑,好半天后才道,“小姐饿了吗,咱们去前厅吃角黍吧。” 尹初妆点了点头,欢欢喜喜的牵过轻梧的手,一同向前厅走去。 角黍由菰叶包裹黍米而成。因菰叶生于水中,属“阴”,黍米,又称“火谷”,具有阳火之性。菰叶与黍相配,象征“阴外阳内”、“阴阳相合”。 尹初妆和轻梧一边打打闹闹一边穿过回廊向大厅而去,一路的艾草菖蒲香气,编织成了绵绵的美好心愿。 路上,尹初妆不知说了什么,害的轻梧羞红了脸,一直追着尹初妆不放。 在转弯的时候,尹初妆同轻梧开玩笑,就在轻梧追着她不放的时候,猛地转了个弯,轻梧脑子转的慢,想转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也不知怎的,轻梧就绊了一脚,身子直直的往前倒去。 尹初妆一惊,连忙伸手想去拉轻梧,却只触到了轻梧柔软的衣袖料子。 尹初妆吓得闭上眼,却只听见一声闷响,在抬头时,轻梧已经安然无恙的撞进了白忱的怀里。 白忱低头呆呆看着怀里的轻梧,却是连手不知该搁在哪了。 尹初妆笑了笑,猫着脚步就偷偷溜走了。 轻梧抬起头,一眼就撞进了白忱的眸光深处,那里面似乎蕴着一片柔软的情绪,而此刻,正在因为轻梧翻动。 轻梧心里微微一动,低下头,轻轻挣了挣,白忱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紧张道,“怎么样?伤到了哪里没有?” 轻梧退开几步,有些不自然的摇了摇头。 白忱见状,只是露出一丝苦笑,支支吾吾道,“那个……我……我还有事……就……” 轻梧依旧低着头,白忱也沉默了,转身欲走,手腕却被人拉住。 白忱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回过头,轻梧依旧低着头,右手慢慢伸到他的面前,张开,是一条由五彩丝编织成的长命缕。 “这个……给你……” 白忱微微一笑,慢慢伸手接过,“你……” 轻梧却低头跑开了。 白忱看着轻梧着急忙慌的背影,在看看手里的长命缕,忽的笑了,眼里含着的星星点点的笑意忽的泛滥成了海洋。 一旁的廊柱后,辛奴转身离去。 尹初妆到了前厅,尹初珩正坐在桌前的凳子上,将剥好的角黍放进了一方琉璃的碟子里,又将筷子摆好,想了想,又将一旁的蜂蜜摆在了碗碟旁。 尹初妆露出一个暖暖的笑意来,唤了一声,“哥哥。” 尹初珩抬头,看见尹初妆,也是露出一个笑来,站起身,迎到尹初妆身前,抬起手,捏着尹初妆的脸颊道,“祝我的好妹妹,浴兰节邪祟远离,毒气不侵。” 第91章 射柳 “祝我的好妹妹,浴兰节邪祟远离,毒气不侵。” 尹初妆也笑,抱住尹初珩的腰身,将头埋进了尹初珩的怀里,哥哥…… “怎么了?”尹初珩对于尹初妆的行动似乎有些好笑,揉了揉尹初妆的脑袋道,“怎么了这是?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学会撒娇了?” 尹初妆头埋在尹初珩怀里蹭了蹭,才闷闷的道,“谁撒娇了,”说着,抬起头,对着尹初珩笑嘻嘻的抬起手。 尹初珩笑了笑,将拿在手上的长命缕系在了尹初妆的腕上。然后便牵着尹初妆到了桌前,将刚刚已剥好的角黍推到了尹初妆面前,“快吃吧,只有吃了角黍,这浴兰节才算过的圆满。” 尹初妆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却是半天没动,良久才道,“哥哥,午后……我和你一起去看射柳好不好?” 射柳活动源自大靖建国之初,有史料载“重五日,陈设毕,百官班俟于球场乐亭南。皇帝回辇至幄次。更衣,行射柳之戏,亦旧俗也。 凡重五日拜天礼毕,插柳球场为两行,当射者以尊卑序,各以帕识其枝,去地约数寸,削其皮而白之。先以一人驰马前导,后驰马以无羽横镞箭射之。既断柳,又以手接而驰去者,为上;断而不能接去者,次之;或断其青处,及中而不能断与不能中者,为负。每射,必伐鼓以助其气。” 在大靖,射柳便是浴兰节的一项重头戏。 浴兰节这天,皇帝要与百官同乐,一起箭射柳枝取乐。在射柳过程中,有着严格的要求:一是要射断柳枝,而且箭要射在柳枝刮掉皮的白色部分,这是射技上的要求;二是要能在马上捡拾起射断的柳枝,这是骑术上的要求。在射柳的时候,旁边还会有人擂鼓助威,以造成紧张的气氛。 而在这一天,百官都可携家中女眷前往。女眷以丝帕遮面,在围场旁的行宫内观看喝彩。 尹初妆想见洛临川,可以说,这就是一个重要的机会 尹初珩一愣,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才问道,“以前你不是对这些习俗活动不感兴趣的吗?怎么今个……” 尹初妆吃了一口角黍,笑道,“因为闷的慌啊,哥哥,你放心,我就是去看看,不会到处乱跑,给哥哥添乱的。” “可……”尹初珩还是有些不放心。 “哥哥,”尹初妆拽着尹初珩的衣袖撒娇道,“求求你了哥哥,我就去看一小会儿,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丝帕遮面么,到时候找块严实点的丝帕不就行了?好不好嘛哥哥……” 尹初珩侧头看了眼尹初妆恳求的小脸,问道,“真的想去?” 尹初妆忙不迭的点头,尹初珩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刮了刮尹初妆的鼻尖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既然想去那就去吧,但记住,一定不能乱跑,知道吗?!” 尹初妆大喜,一张口就是一大串的马屁,直听得尹初珩浑身起鸡皮疙瘩,一低头看见她没有丝毫颜色的指甲道,“还没染指甲?” 尹初妆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摇头道,“还没呢,轻梧说是让我先来吃角黍,待会儿回去了在染。” 尹初珩点了点头,“那快吃罢。” 尹初妆于是当真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起角黍来,以前她总嫌弃角黍单调,除了糯米便什么也没有了,吃起来什么味道也没有。 于是尹初珩便特意找了蜂蜜来,每次浴兰节吃角黍时,都会替她浇上一大勺蜂蜜,好哄着她将一个角黍安心安逸的吃完。 可不知为何,如今,就连单调的角黍,尹初妆也觉得格外香甜。尹初妆不知道,以后,她还有没有机会在陪着哥哥吃角黍了…… ———————— —————————————— 大靖皇宫 今日是浴兰节,按旧俗,大靖休沐一天,可就算今日免了早朝,洛临川还是早早便起了身。 梳洗完,李诚便端来了御膳房特制的角黍,洛临川看了那角黍一眼,却是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是语气淡淡道,“搁那儿吧。” 李诚应了声,刚把角黍放下,便道,“翡翠楼那边差人来,问陛下何时得空,说是宸妃娘娘亲手编了几样长命缕,要请陛下过去挑一个,好避避邪祟。” 李诚说这些话时,不时的抬头看洛临川的反应,宸妃这段时间的恩宠明显不似从前,她虽说得了宸妃的好处,但也不能太过买命,以至于到最后反倒坑害了自己。 闻言,洛临川明显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阴郁。 跪在地上的李诚立刻紧张起来,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谁知,洛临川下一刻却道,“也好,朕确实是该去宸妃那儿看看了。” 李诚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吩咐殿外的人布置车辇,就听见洛临川又接着吩咐道,“朕听说这御膳房又将角黍做了几样新奇的款式?” 李诚连忙答道,“是,皇上去年还说,这角黍十几年来就这么一种样式,实在是太过于乏味了些,所以今年,御膳房便设计了几样新奇的款式,也不知陛下是否喜欢。” 洛临川点了点头,一边向殿外走去,一边道,“叫御膳房送几款到翡翠楼来吧,朕要与宸妃……一同品尝。” 转眼间,便到了翡翠楼,安繁芜一早便得了李诚的消息,是故早早就侯在了殿外,此刻看见洛临川,那是说不出的欣喜,理了理头上的垂云髻便迎了过来,行礼道,“臣妾恭迎陛下。” 洛临川看见安繁芜,本就没多大兴趣,只是强撑起笑意,扶起安繁芜道,“爱妃请起。”说完,便上上下下将安繁芜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继而道,“爱妃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确实是不一样,安繁芜平日里最爱浓妆艳抹,艳丽衣裙,可今日却穿了一身素色锦缎,发髻上也只簪了几支金簪和几片楝叶,妆容也淡雅了不少。 这样看去,倒是手上那刚用凤仙花染的指甲成了唯一的艳色。 这样的安繁芜倒是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艳俗,让人多了几分淡淡的欢喜。 安繁芜也笑了,回道,“陛下没来的这些日子,臣妾也好生自省了一番,是故,臣妾今日特意换了这素色罗衣,也是代表了臣妾的悔过之心。还望陛下可以原谅臣妾以前的所作所为。” 第92章 耿耿于怀 “哦?”洛临川挑了挑眉,嘴角却是露出一丝兴趣盎然的笑意来,“那爱妃倒是说说,爱妃错在哪儿,又悔过在哪儿?” 安繁芜一愣,看向洛临川的眸子,却在那眸子里找不到哪怕一丁点的玩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臣妾……臣妾……” 洛临川错开目光,径直向翡翠楼中走去,“御膳房新做了几样新奇角黍,进来一块尝尝吧。” 安繁芜立刻笑起来,凑到洛临川身边,伸手挽住洛临川的胳膊道,“臣妾就知道,陛下还是最宠繁芜的,也就是那些不长眼的人才能认为,臣妾失了宠呢。” 洛临川看着安繁芜白白嫩嫩的手,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反感起来,但洛临川也明白,现在并不是翻脸的时候,只能强忍住内心的不适。 既进了翡翠楼,安繁芜便挥了挥手,殿内的侍婢们便都退下去了,安繁芜亲自替洛临川斟了茶,才坐下便道,“臣妾听说,下午的射柳活动,范汶老将军也会到?” 洛临川端茶的手一顿,又是这种试探的语气,真是半刻都不得清净。对,倒是他忘了,他眼前坐的,不仅是他的妃子,还是安府的长女,安琢的乖女儿。 安繁芜见洛临川半天不做回答,疑是自己的问题又惹了洛临川的不高兴,正打算说些什么,就听见洛临川道,“老将军劳苦功高,自三年前破魏之后,便一直旧疾缠身,如今肯来参加这北陵公子少爷们无聊打发时间的活动,倒是朕求之不得了。” 安繁芜一愣,却是慢慢低下了头,脑子里不知再想些什么心思。 洛临川抿了口茶水,目光往安繁芜脸上转了一圈才道,“朕早前就曾听说过范汶老将军与右丞相府不合的传闻,如今宸妃特意来打听这范汶老将军的消息,可见,这传闻不假。” 几年前,北陵的萧氏一族忽然上交兵权,称不愿再为官,于是举家搬往青州。这兵权空置,难免让有心之人起了心思。 安琢遂举荐当时的骠骑将军承兵权,那骠骑将军不是旁人,就是安琢的侄子。于是,遭到朝中六王一党人的反对。 但当时,左丞相尹初珩还在燕国,朝中左丞相一位长久空闲,安琢朝中独大,六王一众势寡,就在这时,范汶老将军出面,力排众议,极力主张将兵权交给朝中一位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右营将军。 那右营将军倒是个正直的人,既没有依附安家,也不是范家的亲信,洛临川遂许。 因此,安家便一直耿耿于怀,与范汶老将军势同水火。 这件事在北陵,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况且再后来,范汶老将军破魏时,不小心牵出了旧疾,后来便一直在府中养伤,除了早朝,在鲜少出门。 而如今的范家嫡系后代也没有什么少年英才可堪大任,威名赫赫的范家一代,到了老将军这儿,才算是彻底没了鼎赫的趋势。 安繁芜闻言,慌忙抬头要解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 “无妨,”洛临川微微一笑,将手中茶盏放下,“只是旧事重提罢了,爱妃不必紧张,午后的射柳活动会在围场举行,你父亲想必也是不会缺席,爱妃若是无事可忙,便也去看看吧。” 安繁芜心中惊慌,抬头细细打量洛临川的神色,却只见,洛临川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只是那漆黑如夜的眸子里却是瞧不见半点笑意,心下不禁又将刚才洛临川的话又细细想了一番,却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遂道,“臣妾遵命。” 洛临川点点头,嘴角却有一抹深沉的笑意悄然滑过…… ———————— ———————————— 凤仙花即透骨草,又名指甲草,五月花开之候,闺阁女儿取而捣之,以染指甲,鲜红透骨,经年乃消。 在民间,就有浴兰节时,捣凤仙花染红指甲的习俗。有诗云:“君不见东家女儿结束工,染得指甲如花红。斜簪茉莉做幡胜,鬓影过处绕香风。” 尹初妆坐在小凳上,看着轻梧在小钵里用玉杵加白矾慢慢研磨着凤仙花,看的直犯困,于是开口催道,“你研的这样慢,什么时候能好啊,等你好了没准射柳活动都结束了。” 轻梧倒是不急,抬起头朝尹初妆嘿嘿一笑,“慢些好,慢些好,这凤仙花就是得慢慢的研,待会儿颜色才能染的均匀。” 尹初妆翻了个白眼,无语看天。 好不容易,轻梧才研好了,招呼着尹初妆将手伸了过去,用小小的羊毛刷子慢慢的刷着,尹初妆看了一眼,还是觉得无趣,于是继续看天。 也不知忙活了多久,轻梧才将她的十个指甲倒饬好,尹初妆看了一眼,粉嘟嘟的十个指甲,迎着淡淡的阳光,粉的那是一个炫人眼目。 尹初妆默了默,看着自己的指甲,有些无语。 这凤仙花加了白矾染出来的指甲本来就不易掉色,而不知为什么,由轻梧染出来的指甲,那是更不容易掉了,别人家的指甲几个月或许就掉了,她这个,没个大半年的,那是肯定掉不了了。 尹初妆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慢工出细活,轻梧这就是。 就在尹初妆叹息的时候,白忱走了过来,简简单单行了个礼便道,“少爷说请小姐准备准备,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咱们就该出发去皇宫围场了。” 尹初妆跳起来,原本平静的小心脏顿时跳如擂鼓,想了想,便道,“好,我……我进去准备准备,待会儿就去大厅找哥哥。”说完,便着急忙慌的往桃妆阁跑去。 轻梧站在原地,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把头埋的深深的,一张脸红的跟泼了狗血似的。 早知道,她就不该那么冲动的,就应该好好想想,在将那条长命缕送出去的,现在好了,羞死人了。 轻梧想着,头埋的也就更深了,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白忱却偏偏没有这个觉悟,还屁颠屁颠的凑到了轻梧的身边,抬起胳膊撞了撞轻梧,轻梧连忙让了让。 白忱在凑近,继续撞。 轻梧又让了让。 白忱继续撞。 轻梧继续让。 …… “哎呀,你……你到底干什么呀!”轻梧突然吼道,吓得白忱一个激灵,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的将轻梧瞧着,“生气了?” 轻梧偏过头,“没有。” 白忱,“就是生气了。” 轻梧,“说了没有。” 白忱,“明明就有。” 轻梧,“……” 第93章 西北大将军 尹初妆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白忱和轻梧凑做一堆的模样,不自禁就弯了唇角,果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这样看来,没过多久,她们尹府也该有场喜事要办了。 就在尹初妆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的时候,轻梧看见了尹初妆,连忙伸手推开了一旁的白忱,跑到了尹初妆的身旁。 尹初妆眼珠子在白忱和轻梧身上滴溜溜的转了两圈,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来,于是凑到轻梧的耳边道,“咱们府里也该好好热闹一番了,眼下,正好有这么个好机会。” 轻梧脑子转的慢,还没听明白尹初妆话里的意思呢。 就听见白忱调笑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姐,你这悄悄话说的可忒大声了些,小的站这么远都能听得清。” 尹初妆顿时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两声,挠着脑袋道,“我也该去找哥哥了。”说完,便溜之大吉了。 而直到尹初妆的背影消失在了垂花门外,轻梧才反应过来尹初妆话里的意思,一张脸立刻红的像能滴下血来似的。 白忱看着轻梧的反应,笑得倒是格外开怀,轻梧于是抬头狠狠瞪了白忱一眼,转身,只消片刻功夫就不见了身影。 白忱依旧是笑,看着腕上的长命缕,嘴角就差咧到了耳朵根上,只觉得心里轻飘飘的,就像踩在了云朵上似的。 冷不丁,就听见了一声惊呼,“哎呀”。 白忱回过神来,一低头,就看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跌坐在地上,地上是滚了一地的苹果。 白忱连忙蹲下身来,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替那丫鬟捡起那滚了一地的苹果来。 辛奴抬起头,却是对着白忱微微一笑,“多谢。” 白忱礼貌般笑了笑,替她将那苹果捡完,便站起身来,“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姑娘,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说完,便拱了拱手,抬脚走开了。 辛奴站在原地,看着白忱越走越远的背影,却是慢慢露出了一个笑来,“白忱是吗?本姑娘就不信,本姑娘收服不了你!” ———————— ———————————— 皇家围场在北陵城西的郊外,占地约六百里,与千雾山接壤,远远望去,草色一望无际与澄澈的天空相接,美的动人心魄。 而云雾缭绕的千雾山,则更为这景色添了几分妩媚。 早在浴兰节前几日,这围场便已布置妥当,清一色的龙纹黄旗飘扬在围场外围,将整个围场包围,红漆的双面牛皮大鼓摆放在围场两边,而围场正中央则是清一色用绳索吊起的柳枝,柳枝一半呈青色,一半呈白色。 而在围场西边则是蜿蜒而建的行宫,唤作“木兰宫”,是专供皇室和官宦女眷观看的地方。 自午后开始,便陆陆续续有人到场。 尹初妆和尹初珩到时,围场外已停了不少黄金装饰的马车,到的,皆是富贵子弟。 进入围场,需得经过严格的检查,确认无人携带刀刃或是可伤人的器物。 尹初妆被嬷嬷引进专门检查女眷的木棚时,只听见外面一阵车马喧嚣,接着,却是渐渐起了喧哗之声,“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竟敢搜老子的身!信不信老子一句话,就让你们这些奴才掉了脑袋!” 尹初妆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这外面的是谁,这样的场合,也敢如此大放厥词。 这时,就听见身前的嬷嬷道,“姑娘不知道,这是右丞相家的亲戚,如今的西北大将军——安承丰,前几日回北陵叙职,为人最是跋扈,就这短短几日,已经让言官参了好几本了。” “安承丰?”她好像什么时候听哥哥说起过,“安……安右丞相最宠爱的那个侄子?” 她之前似乎听哥哥说起过,说这安承丰本是这北陵一等一的纨绔子弟,平日里,除了赌博斗蛐蛐是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却靠着他那个当丞相的叔父弄了个骠骑将军当当,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又被调到了西北,靠运气杀了几个流匪蛮人,当成了大将军。 “可不是,”那嬷嬷叹了口气,忽的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啊,这安承丰之前做骠骑将军的时候,似乎是醉酒闹事,杀了几个人,原本是要被斩的,但被安右丞相保了下来,这才发配去了那西北。可命这回事啊,可真不是人能决定的,你看看,这不,唉……” 接着,那嬷嬷又感叹了几番命运弄人,老天不公之类的话,才没有继续扯着尹初妆话家常。 尹初妆出了那查身的木棚时,安承丰早已骂骂咧咧的走远了,尹初妆摇了摇头,向侯在一旁的尹初珩走去。 尹初珩看见尹初妆,皱眉问道,“怎么这样久?” 尹初妆耸了耸肩,“刚才那检查的嬷嬷一直扯着我说那安……”尹初妆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说那安承丰的坏话呢。” 尹初珩挑了挑眉,不禁有些好笑,“什么坏话需得说的这样久?我还以为,那木棚是个吃人的无底洞呢,你一进去就被吃的连骨头也不剩。” 尹初妆拽了拽脸上的面纱,然后才抬起眼,用十分鄙夷的目光将尹初珩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你这玩笑话,说的也忒吓人了些。” 她这个哥哥,轻易不开玩笑,没想到一开玩笑,就是这种像是吓唬小孩似的玩笑。 尹初珩笑了笑,说道,“进去吧。” 尹初妆点了点头,正打算进去,就听见一声极其欢快的声音喊道,“初珩哥,小初妆!” 尹初妆顿时有些发窘,转头看去,除了冷千风还能是谁? 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此刻,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穿着铅丹色大幅宫裙,蒙着同色面纱的女子,尹初妆不禁感叹道,“不愧是成了亲的,果真是与往日那副潇洒公子的模样相去甚远了。” 尹初珩听着尹初妆的话,却是挑了挑眉,用一种玩笑似的语气道,“那在你看来,如今千风的这副模样是何种模样?” 尹初妆看着眼前,没走两步路就会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媳妇的冷千风,摇了摇头,啧啧叹道,“这可不就是个标准的小媳妇样儿么?” 闻言,尹初珩笑了笑,笑容间似乎有几分寥落之意。 顷刻间,冷千风和洛笛便到了尹初妆和尹初珩面前,冷千风朝尹初珩拱了拱手,仍旧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自我成亲后,倒是有一阵子没有见着你和初妆了。”说着,便朝尹初妆挤了挤眼睛。 第94章 女子的友谊 冷千风朝尹初妆挤眉弄眼的模样不偏不倚,正好被洛笛看在了眼里,接着,冷千风就被洛笛挤到了一旁。 洛笛站在尹初妆身旁,用着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道,“你就是尹初妆?” 尹初妆看不清洛笛的脸色,但能看清楚洛笛的眼睛,而此刻,那眼里没有半点试探亦或是敌意,有的,只是淡淡的好奇和醋意。 尹初妆想着,距离她们上次见面已是过了一月有余,况且此刻她们都蒙着面纱,想来应该也不会认出她来。 况且,经过以前那几次接触,尹初妆也知道,这位迟斐郡主虽说是自恋臭美了些,但确确实实是个好人。 也许是抱了这样的心思,尹初妆想了想,开口道,“你就是迟斐郡主?果真以前总听千风说起你,今日一见,虽说看不见郡主的容貌,但只需看看这身段,这气质也就知道,郡主绝对是个妙人儿。” 短短几句话,句句戳中洛笛的死穴。 果然,在听了尹初妆的话后,隔着面纱,也能让在场的三个人感觉到洛笛的喜悦,“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本郡主是谁,那是那群凡间俗物能够比拟的了的吗?”一副恨不得立刻就揭开面纱,给尹初妆看看自己的真实面貌的模样。 尹初珩和冷千风面面相觑。 尹初珩用眼神对冷千风道,“你这媳妇也真是不知谦虚,在怎么说,也该客套两句吧?!啧啧。” 冷千风皱了皱眉,又继续用眼神回道,“还说我呢,也不看看你妹妹,那么违心的话也能说的出口,实在是勇气可嘉!” “你们两个人挤眉弄眼干什么呢?”洛笛的话冷不丁的冒了出来,尹初珩连忙收回目光,抬头望天。冷千风抬手揉眼睛,一副被风沙迷了眼的痛苦模样。 洛笛的目光在冷千风和尹初珩两人的身上转了几圈,确定他们二人之间没有“私情”后,才拉过尹初妆的手,亲亲热热的道,“我要和初妆妹妹一块去木兰宫,你们也快去围场准备吧。” 尹初珩看了尹初妆一眼,自然是点头称是,冷千风搭着冷千风的肩膀道,“走吧,今天我们可要好好切磋切磋剑术……” 洛笛对尹初妆道,“走吧,咱们去行宫。” 尹初妆点头跟上。 洛笛便继续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来,“你说……千风总是在你面前说起我?” 尹初妆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却听见一声嘹亮而又尖细的嗓音喊道,“皇上驾到,闲人避让!” 尹初妆一愣,一颗心立刻跳如擂鼓,尹初妆狂吸了两口气,抬起头,眼见着洛临川的软轿朝她们这边行来,心一横,就打算冲出去。 既然害怕被发现后连累哥哥,那不如就让她现在主动承认了这桩欺君之罪,然后将过错一并承担,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不在让哥哥每日为她担心,才能不让哥哥为他蒙受罪过。 可就在尹初妆打算冲出去的一霎那,洛笛伸手将她拉到了一旁,顺便嘲笑她道,“你没见过皇上吧?” “啊?”尹初妆看着软轿渐行渐远,想要追吧,手腕却被洛笛死死的拉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软轿慢慢消失,心里那是一个失望,这么好的机会啊…… 洛笛侧头打量了尹初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一看你就知道你没见过皇上,激动的连避让都不知道了。要知道,不避皇上车马,冲撞了皇上,可是要治罪的。” 尹初妆失魂落魄的抬头,又失魂落魄的垂下脑袋。 洛笛只当她是没看见皇上,失望而已,遂安慰道,“你也别难过,皇上虽说确实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也没有坊间说的那么夸张。更何况,待会射柳开始,你随便往围场看上两眼,也是能瞧见皇上的不是?” “夸张?什么夸张?”尹初妆这才回过神来,暗衬道,看来只有待会儿再找机会了。 “你不知道吗?”洛笛兴致勃勃的道,“在坊间,一直有传闻说,咱们大靖的皇上陛下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所以才能有这么一副倾国倾城的皮相,高深莫测的智慧和安邦治国的手段。你说说,是不是夸张?” 尹初妆配合的点头,“确实是夸张了些。” 于是,两个人又继续一边说着洛笛感兴趣的话题,一边向木兰宫走去。 木兰宫里早已聚集了一堆皇家或官宦人家的女眷,但放眼看去,皆以妙龄女子居多,正两个一对,三个一堆聚在一块叽叽喳喳的说着些什么。 而经过刚才的一番交谈,尹初妆和洛笛的关系已经迅速从陌生人变作了可以互相交换八卦的好伙伴。 尹初妆站在行宫内,顺着大开的檀木窗向外看去,只见那一片黄旗翻动间,几个穿着短装的公子骑在马上谈笑风生。 尹初妆皱了皱眉,在看了看这行宫与围场的距离,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尹初妆戳了戳洛笛的胳膊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我们就站在这儿看?” 洛笛挑眉,“不然你还想站在哪儿看?” “可……”尹初妆又看了眼围场,“可这也太远了些吧。”这行宫与围场的的距离,完全都够在在修上两条宽阔的街道了,这看得清吗?! “足够了!”洛笛拍了拍尹初妆的肩膀,“这射柳本就是由祈雨活动演化而来,贵族公子聚在一起切磋切磋射术,打发时间的,本就没我们女子什么事,能够看看已经不错了。” 尹初妆看了看行宫与围场的距离,又叹了口气,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情况,这样,她又该如何见到洛临川呢? 以前,洛临川传唤她,她觉得麻烦,却偏偏躲不了,如今,她想见洛临川,却又难如登天。 洛笛看了眼尹初妆,窃笑道,“我说初妆,你该不会是同那些花痴女子一般,也瞧上了我皇叔,如今挖空心思想见他一面吧?嗯?” 尹初妆嘀咕道,“挖空心思也没用啊,反正也见不着。”尹初妆说完,愁的都快哭出来了,如果失去了这次机会,她还有什么机会见洛临川呢? 这世道真是,怕死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危险,现在她来寻死,却又找不着机会了。 洛笛咯咯笑道,“这事若是搁在别人身上,那自然是难,可你别忘了,如今可有我在呢!” 闻言,尹初妆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火热热的将洛笛看着。 第95章 窃窃私语 房外鼓声震天,其中更夹杂着一阵阵的喝彩声,好不热闹。 尹初妆躲在屏风后,一颗心却始终提着,紧张的额上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半个时辰前 尹初妆跟在洛笛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洛……皇上的寝殿咱们可以随便进吗?门口的侍卫不管吗?若是待会我被当做此刻被皇上一剑刺死了怎么办?” 洛笛翻了个白眼,脚步却是半刻都不曾停顿,“放心吧,有本郡主在呢,没什么好担心的。” 尹初妆吞了口口水,就在刚刚,在经过她一番眼神的洗礼过后,洛笛十分豪迈的答应了帮她见洛临川,而方法就是——潜进洛临川所休息的寝殿。 尹初妆虽说觉得冒险了些,但为了见洛临川,她还是得试一试,更何况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行至洛临川的寝殿前,果然有把守的侍卫将洛笛和尹初妆拦了下来,那侍卫抬头打量了洛笛和尹初妆两眼,便立刻瞪起眼睛喝道,“你们是哪座府上的小姐?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然敢……” 那侍卫话未说完,洛笛便抬手赏了那侍卫一耳光,清晰的巴掌声,震的尹初妆一个激灵。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清楚,连本郡主都不认识了吗?”洛笛高声喝道,那气势倒不像是在闯皇上寝殿,而是回自己房间似的。 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连忙跪下道,“属下不敢,只是郡主蒙了面纱……” “哪那么多废话!还不快让开!”洛笛不耐烦的打断侍卫的话,拉过尹初妆的手就要带着尹初妆进去,却再次被那侍卫拦住。 “郡主不可,这是皇上寝殿,即使是郡主也不可随意乱闯,还望郡主不要为难小的们。” “乱闯?”洛笛冷笑,“本郡主问你们,若是六王叔来了,你们可会放六王叔进去?” 侍卫们对视一眼,换了一个侍卫接口道,“那自然是要放的。”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六王爷与皇上的关系,就连卫统领都拦不下的人,他们哪里敢拦? 洛笛笑,“那不就结了,六王叔进的,本郡主为何就进不得?你们莫不是觉得本郡主嫁了人,这地位就不得从前了?还是说,你们压根就没把本郡主放在眼里?!” 那两个无辜的侍卫立马磕起头来,连声称不敢。 尹初妆一向不喜欢以权势压人,也不喜强人所难,不过如今看见洛笛这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做着违心事也能昂首阔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突然觉得,这权势有时倒真是好使。 经过洛笛这么一折腾,那两个侍卫自然是乖乖的放了行。 进了寝殿,洛笛二话不说就把她塞进了这山水屏风的后面,随意嘱咐了两句便又大摇大摆的出了寝殿。 而后,大概是门口那两个侍卫,见洛笛出来了,可之前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女子迟迟不出,便起了什么八卦的念头,交头接耳了起来。 侍卫甲,“我说郡主怎么非得进陛下的寝殿呢,感情是想偷偷给咱陛下塞女人啊。” 侍卫乙,“要我说啊,这郡主实在是想不开,别说是咱们那油盐不进,不近女色的陛下了,就是那宸妃娘娘也就够人受的了。” “可不是,”侍卫甲接过话茬接着道,“那宸妃娘娘善妒可是出了名的,想想有多少如花似玉的宫女,就因为多看了皇上几眼,就被宸妃娘娘辣手摧花了,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于是,一阵齐齐的叹气声。 就这么沉默了一阵儿,就在尹初妆以为这两人的八卦到此为止的时候,侍卫已突然道,“不如咱们来打个赌,看看这殿中的美人能熬多久?” 侍卫甲显然没有兴趣,兴致缺缺道,“这哪用得着打赌,估计这姑娘都不用熬到宸妃娘娘那儿,待会儿陛下来了,见这殿内多了个陌生的女子,说不定干脆就下令……唉……” 尹初妆在室内,听的那是个胆战心惊,这两个侍卫是故意的吧,明明应该窃窃私语的话偏偏说的这样大声,是嫌她还不够害怕吗? 本来她要坦白是就是一件欺君之罪,这下好了,在加上一条私闯寝殿的罪,估计她十个脑袋都不够砍了。 就在尹初妆越想越心慌意乱的时候,殿外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 ———————————— 围场上,洛临川一身黑色短装,上绣金色龙纹与祥云,骑在白色高头大马上,一头墨色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倒是与平日里深不可测的模样大相径庭,一副英姿飒爽的俊逸模样,就像那高原上矫健的黑鹰,引得木兰宫内凑在窗前观看的众名门闺秀一阵花痴的赞叹声。 尹初珩是文官,是故也端的是一副孱弱公子的模样,只站在一旁抬眼看着,没有上马射柳的打算。 倒是那冷千风,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骑在马上,还时不时对尹初珩扬扬手,笑得如同终于得了冰糖葫芦的四岁孩童无异。 洛临川是帝王,是故这射柳活动也自当由他做开头。 洛临川手挽弓箭,在周围百官炽热的目光和木兰宫众多女子花痴的眼神下,策马而去,利落的弯弓射箭,那特制的羽箭箭头带着凛冽的寒光,破空而去,正中那柳枝的白色部分。 柳枝折断,洛临川策马飞驰而去,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将那飘落的柳枝接在手心,正是头彩。 鼓声应时而起,周围喝彩叫好声不绝。 尹初珩也鼓起掌来,目光里满是赞叹之意。 这样的骑射不过是在大靖,就是在五国里,也自是数一数二的。 洛临川淡淡一笑,浑不在意似的下马,安繁芜立刻迎了上来,亲自替洛临川拭汗。 洛临川抬头见是安繁芜,笑容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仍旧是那么一副淡淡的模样。 倒是安繁芜,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替洛临川拭完汗,又亲自奉是茶水与果类。 远远看去,倒真真像是一对璧人。 尹初珩看了一眼,倒是莫名觉得好笑。 一时倒不知,安繁芜这样做,是刻意摆给木兰宫中的那些名门闺秀看的,还是这围场内目光始终不离洛临川的大臣们看的。 射柳活动就这样进行了约两个时辰,接着,便是酒宴时分。 围场内的鼓架被撤下,宫人们开始陆陆续续摆放宴席。 大臣们都回到自己稍作修整的寝室开始更换衣物,进行梳洗。 只是没人知道,接下来进行的,却是一场好戏。 第96章 认罪 尹初妆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颗心直悬到了嗓子眼,待那脚步声立定,尹初妆便猛吸了几口气,想着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早超生……然后便眼一闭,心一横,大步一跨从屏风后冲了出去。 只听“噗通~”一声响,尹初妆直接跪在了地上,也不管此刻洛临川站在什么地方了,直接喊道,“名女尹初妆前来请罪!” 良久没有声响,尹初妆睁开一只眼,还没抬起头,就听见一个深沉的男声问道,“你所请何罪?” 尹初妆咬了咬嘴唇,良久才艰难回道,“民女骗了皇上,民女是左丞相家的二小姐,不是尹慎,民女……民女是女子。” 尹初妆说完这些话,只觉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全身上下都软绵绵的,就连头皮都在一阵阵的发麻,不过好在,她终于说出口了,不用在费劲心力的去欺骗谁,隐瞒谁。 哥哥……也再也不用日日替她担心受怕了。 良久没有回声。 尹初妆只当是洛临川恼了,于是在心下叹了口气,慢慢的磕了一个头道,“民女不想期满皇上,但奈何事情还是发展了到了眼前这副局面。民女不求皇上可以宽恕民女的欺君之罪,只求皇上可以看在昔日在寒谷时,民女也曾略尽绵薄之力的份上,宽恕尹府。一人做事一人当,民女……” “原来……尹慎竟然是女子?!”洛临川看着跪在地上,吓得全身抖如筛糠的尹初妆,震惊的手中刚啃了一口的苹果都滚落在地,这真是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原来,皇兄不是断袖啊,他喜欢的,一直以来竟然都是个女子!啧啧,这世间的事啊,还真是瞬息万变。 直到现在,尹初妆才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抬头,洛临渊震惊的脸就映进瞳孔,“六王爷?!”尹初妆不可置信道,反应过来后,连忙看向四周,可这殿内,除了她和洛临渊哪还有第二个人。 “别看了,陛下不在。” 尹初妆顿时泄了气,直接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怎么是你啊,害我……”害我白白惊吓了一回。 洛临渊看着她的反应,不禁有些好笑,遂凑到尹初妆身边,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遍,便伸出手要去掀她的面纱。 尹初妆自然是不肯,连忙捂住自己的面纱道,“你干嘛?!” 洛临渊嘿嘿一笑,“我就是好奇,这尹慎女装打扮该是一副什么模样。” 尹初妆翻了个白眼,想从地上爬起来,却无力的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软绵无力的,于是挣扎了半天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洛临渊想来也是看不下去了,于是便伸出手搀扶了一下某个未老先衰的老人家。 尹初妆借着洛临渊的力,终于站起了身,抖了抖衣摆上的灰,便要继续回到她的屏风后守株待兔。 但奈何,她刚转过身,就被洛临渊拦住,“你这是干嘛?” 尹初妆无力的回答,“当然是回去继续等了。”她刚才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谁知道,老天爷竟然跟她开了个玩笑,她竟然还要在生死边缘走一遭,天啊,还不如直接降道雷劈死她得了。 就在尹初妆感叹上天不公的时候,洛临渊开口了,“你今天必须要见到陛下?” 尹初妆看了眼洛临渊,继续呈无力状点头。 她和洛临渊说熟不熟,但说陌生也谈不上陌生。 她和洛临渊之间,除了在早春宴上他使唤她洗过一次衣裳,她又因为耽玉园内沉云湖的事与他起过一次争执之外,也再没有什么交集。 但尹初妆还是感觉的到的,洛临渊是个好人,至少对她没存什么敌意。或许之前,他因为她极力反对将凌江与沉云湖之间的流通斩断而怀疑过她有什么不臣之心,但现在,这份怀疑也应该早已经消除了。 是故,对于洛临渊,她实在是没有好隐瞒,亦或是防备的。 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全都知道了,那她也没有好忌讳了,破罐子破摔嘛。 洛临渊看着尹初妆那副样子,想了想又问道,“为了你是女儿身的那件事?” 尹初妆继续点头,继而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局面会发展成今天这副模样,但我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犯的错,总不好叫我哥哥来顶罪,所以……”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亲自跑来认罪,可天知道,她心里其实怕的要死。 洛临渊面上一派严肃的点了点头,可心里早就乐成一朵花了,想着,要是皇兄知道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其实就是个女子,他根本就不是个断袖,还指不定多开心呢,哪里还会定她什么罪? 但面上却依旧是绷是紧紧的,皱着眉头道,“皇兄他平日里最讨厌的便是欺骗,可没想到,他一直视作朋友的人,竟然跟他撒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到时候,等他知道了真相,还指不定多生气呢,说不定……” 尹初妆的思绪还在洛临渊那一句“视作朋友”里没转过来,一听到后面这几句,立刻就紧张道,“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洛临渊看了眼尹初妆紧张兮兮的表情一眼,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其实这样也好,等到了阴曹地府,你也不会那么孤单,至少还有一个府里的人陪着你。” 尹初妆吓得直接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洛临渊嘴角勾了勾,却继续忍住道,“其实,你想要救尹府也不是没可能,只要……” “只要什么?”尹初妆此刻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手紧紧拽住洛临渊的衣袖,眼里写满了急切与期盼。 她最怕的,就是连累哥哥啊。 洛临渊见她这副模样,却是有些不忍心了,但脑筋一转,反正也只是骗骗她,逗逗皇兄而已,应该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吧?再说了,她哥哥三番四次的同她争阿胭,如今骗骗他妹妹也算是便宜他了。 这么一想,洛临渊的原本有些发虚的心,立刻又理所应当起来,凑到尹初妆耳边,小小声的说了些什么。 说完后,尹初妆皱眉,绞着衣袖道,“这样……真的可以么?”他该不会是骗她的吧? 洛临渊立刻一脸真诚的道,“当然,你见我洛临渊什么时候骗过人?” 尹初妆继续犹豫,“可是这样……不太好吧?” 洛临渊,“你要是不相信我,那就算了,到时候,阴曹地府……” “行,”尹初妆看向洛临渊,一脸坚定的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洛临渊笑得十分慈祥。 第97章 好戏上场 围场上风光正好,洛临川在安繁芜宫里换好衣服过来时,围场两边已经坐满了皇室贵胄以及文武百官,而他们身后则是自家的女眷。 整个围场没有五百人,至少也有三四百,却偏偏无半点人声。 尹初珩看了眼身后空着的席位,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问冷千风道,“问问你夫人,把我家初妆拐到哪儿去了。” 虽说初妆没有到场,也让他稍稍安心了些,但这六百里围场,处处设防,也不是个能闲逛的地儿,只希望初妆别去那些不该去的地方。 冷千风看了一眼尹初珩身后的宴席,再看看在自个儿身后悠闲喝茶的洛笛,放缓了声音问道,“阿笛,初妆去哪儿了?怎么这么许久,也没见着人影?” 洛笛捧着茶盏的手一顿,冷冷的抬眼看了冷千风一眼,不冷不热道,“怎么,这就开始担心了?” 冷千风连忙否认,“我哪里需要操心这些,还不是初珩哥,他担心妹妹,央我来问问。” 洛笛扬了扬眉,忽的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去告诉尹左丞相无需担心,他家妹妹现在正在一个好地方呢。” 洛笛笑将起来,那骨子笑意就是隔着面纱,也能让冷千风觉得脊梁骨发寒,为什么他会有种初妆凶多吉少的感觉? 这时,尹初珩的声音插了进来,“郡主怎么说?” 冷千风忽然就不敢看尹初珩的眼睛了,只是低头笑着说,“阿笛说让你无需担心,初妆……初妆此刻正在一个安稳的地方待着呢。” “这就好。”尹初珩听到冷千风这句话,这才安了安心,丝毫没有注意到冷千风的异样。 这边话语才歇,那边洛临渊才大咧咧的入了席,目光貌似不经意的扫过尹初珩那边,嘴角的笑却是又深了几分。 洛临川转头看见洛临渊才刚来,只是道,“怎么来晚了?朕刚才还想着,你能不能赶上这好戏开场呢。” 洛临渊扬了扬眉,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好戏?哪里来的好戏?” 洛临川但笑不语,只是让李诚替洛临渊斟酒。 洛临渊见洛临川不说,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想着,这什么好戏也比不上他刚才亲自为他备下的好礼。 这样想着,内心的得意瞬间便如海洋般瞬间泛滥起来。 “笑成这样,可是遇着什么喜事了?”洛临川看着洛临渊嘴角掩也掩不住的笑意,不禁有些好笑的问道。 洛临渊也学这洛临川高深莫测的模样,但笑不语。 洛临川摇了摇头,目光扫了眼尹初珩身后的席位,心里顿时有些空落落的,但失落归失落,这事还是要做的。 想着,洛临川拍了怕手,顿时便有一群舞姬拥着一个白衣女子上了台。 笙歌渐起,那白衣女子也随着乐音翩翩起舞,白色的水袖裙裾抛洒出一个又一个优美的弧度。 女子的面容也在那面试下若隐若现,只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妩媚至极,而那目光却是若有若无的往那西北大将军——安承丰身上飘去。 洛临川嘴角扬了扬,浴兰节本就是去邪祟的日子,安承丰这个魑魅魍魉就让他趁今日除了吧,也好讨个彩头。 一曲舞毕,宴席的气氛也因这一阙歌舞,而热络了不少。 就在歌姬退下时,那舞姬却突然跪下,一双含了七分媚态的眸子此刻却盈满了眼泪,就在在座人面面相觑时,那女子高声道,“民女有冤,望皇上为民女做主!” 坐在洛临川身边的安繁芜皱了皱眉,看向坐在宴席上,已经半醉的安承丰,心里微微觉得不妙,在看一眼,宴席另一边一脸严肃的范汶老将军,那心里的不安却是又深了一层。 一直不曾露面范汶老将军突然出席这浴兰节,一直守在西北的安承丰又在这个时候回北陵叙职,而恰好这时,又冒出个有冤屈的舞姬来,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三件事加在一起,绝对不是偶然。 安繁芜心里虽暗暗觉得不妙,但面上却仍旧笑着,目光扫过宴席下眉头紧锁的自家父亲,伸手替洛临川斟了杯酒。 做完这一切,安繁芜才慢悠悠的道,“今日可是个北陵城重要的日子,这又是哪里来的闲杂人等,李诚,还不快把这个女子给我拉下去!” 李诚得了令,立刻就要上前去驱逐那女子。 而就在这时,洛临渊也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慢着!” 李诚的脚步顿在了原地,洛临渊丢下手中的酒杯,笑的十分愉悦,“这浴兰节本就是去除邪祟,攘灾纳祥的日子,况且长日无聊,也不能全靠喝酒歌舞打发。如今这姑娘既然有冤要伸,咱们大家不如就一起来听听,这姑娘有何冤屈,说不定还能揪出那么一两个害虫来,这浴兰节也算过的完满,大家说是不是啊?!” 六王爷开口,百官自然应和。 安繁芜脸色变了变,看向洛临渊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怨恨。 洛临渊自然是不怕,勾起的唇角写满了愉悦,他本来就看安繁芜不顺眼,如今既然有个给安繁芜和安家添堵的机会,他自然是不会放过。 洛临川看了眼洛临渊,正打算下令让给那女子赐座,安琢便起了身,拱手行了个礼道,“陛下,请听臣一言。” 洛临川挑了挑眉,也不恼,只是道,“安右丞相请说。” 尹初珩喝了口茶,一副悠闲淡然,与世无争的模样,在看冷千风,也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不时在回头同洛笛说上那么几句话,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安琢须发已然全白,只有一双鹰眼,目光炯炯,仿佛能看进人心里似的。 “今日是浴兰节,这射柳活动也是自祖上便传下的习俗,如今,皇上携百官以及家眷再此,也是为了欢度浴兰节,对此一事,岂不扫兴?” 洛临渊挑了挑眉,这老东西,又想横插一脚。 “不如皇上将此事交给臣,若这姑娘真有冤屈,臣必定彻查,将幕后主使揪出,这样既不会败坏这浴兰节的气氛,也能使这姑娘的冤案水落石出,岂不两全其美?” 说完,安琢便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官员,那些原本附和洛临渊的墙头草再次倒戈,纷纷附和。 什么“右丞相所说有理……”什么“实在是两全其美……”云云,直嚷的洛临渊头晕耳胀。 “都他娘的给本王闭嘴!”洛临渊忽的站起身吼道。 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第98章 意外收获 场面安静的不像话,时间仿佛也就此静止,只剩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群臣面面相觑,看了眼暴怒的洛临渊,纷纷吓得低下头去。 洛临渊扫视一眼四周的大臣们,良久才冷笑一声道,“本王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安左丞相的滔天权势,在这朝中,只怕还没有敢不听安左丞相话的人吧?!” 空气冷的如同凝固,洛临川轻飘飘的扫了安琢一眼,嘴角却也挂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安繁芜心里一紧,连忙就要替父亲解释,可话还没说出口,安琢就不慌不忙道,“臣两朝为相,昔日辅佐先帝时,先帝就曾许诺过臣,只要这大靖一日还姓洛,这安家就永保富贵荣华,莫不是如今到了皇上这儿,这昔日先帝的承诺就全成了空话不成?” 洛临川握着酒杯的手一紧,漆黑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阴鸷。 可就在这时,一直在席后未发一言的洛笛开了口,“安右丞相原来还知道这大靖姓洛啊,本郡主还以为,这大靖已经改姓安了呢?” 安琢一愣,如鹰般锐利的双目看向洛笛,良久才笑道,“郡主如此说可是折煞了老臣了。” “折煞?”洛笛冷笑,站起身走到冷千风身边道,“本郡主曾听夫君说起过,说是在早春宴上,安右丞相曾拉拢过他,妄图将冷府也收在麾下,如何说折煞岂不是显得可笑?” 冷千风被水呛了一下,目光愣愣的看向一旁的尹初珩,他什么时候跟洛笛提起过这事了? 安琢的脸色变了几遍,正要发作,就听见洛笛又道,“如今本郡主嫁入冷府,千风又是本郡主夫君,这拉拢之事自然是再与你们安府八竿子打不着了。当然,世人皆知,这尹家与冷家乃是世家,这尹家立场如今自然也显而易见,本郡主劝安右丞相,做事之前还是多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吧,莫要做些惹人发笑之事,丢光了安府的脸面。” 尹初珩也被水呛住,咳嗦个不停,他什么时候表明立场了? 洛临川挑了挑眉,眼里的阴鸷也消散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今日一闹,竟然还让一直保持中立的尹家站稳了立场,实在是意外收获。 经过今日这么一闹,今后,尹家无论在如何强调自己的中立立场,估计都没有人信了吧。 洛临渊却看着洛笛摇了摇头,心里啧啧赞道,这笛儿果然是在后宫那群老女人手里摸爬滚打活下来的,这不出口则已,这一出口,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厉害,当真是厉害。 安琢被洛笛这么一说,目光在洛笛身边那两个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个男人身上转了两圈,却是被气的面色发红。 张了半天嘴,却硬是半个字也说不出。 而洛笛刚刚那么一番话,就像是掉进油锅里的一碗水,立刻将这安静至极的宴席炸了个沸沸扬扬,百官立刻开始交头接耳的说起了什么。 但内容不用听也知道,那便是在讨论,如今到底是站在安右丞相这边为好,还是站有尹家和冷家两大助力,以及六王爷帮扶的他们的少年天子为好。 对于这个结果,洛临川还是比较满意的。 毕竟,他本来也只是想借着找个机会给安家一个警告,如今这算是意外之喜吗? 而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而是在拼命喝酒的某人终于醒了酒,在小厮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而他走的方向却是朝着洛笛而去的。 待行至洛笛面前,一脸横肉,满口酒气,面色酡红,除了脑子没带什么都带了的安某人,突然伸出手对准了洛笛,口里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你个臭婊子,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冷千风见势不妙,立马站起身将洛笛护进了怀里,顺便一掌将安承丰拍开。 这一来一回,却是将满座的文武大臣和女眷们惊的不轻,尤其是安琢,更是直接煞白了脸色。 安承丰本就醉了酒,如今平白受了这一掌,自然是不甘心的,但奈何自己不学无术,压根就不懂什么武功,只能站在原地,憋红了脸吼道,“你是谁,胆敢对本将军出手,不想活了吗?” 冷千风看着怀里也明显是受了一惊的洛笛,却是怒极反笑,“我看不想活的人是你吧,辱骂和殴打皇室,你可知是什么罪过?!” 安承丰也笑,却是醉醺醺的笑,一双眼迷离的将冷千风瞧着,“且不说本将军的身份,就说本将军的叔父,那可是大靖的安右丞相,满朝上下……” “孽障,还不闭嘴!”安琢看了眼始终晃着酒杯,不发一言的洛临川,连忙喝道,正打算请罪时,一旁早已被遗忘的白衣女子却在此时开了口,只见那白衣女子指着安承丰,声嘶力竭道,“陛下,就是他,就是他杀了民女的哥哥,抢了战功,若不是他,如今的西北大将军就是民女的哥哥了!” 此言一出,满宴皆静,只留下风声淌过的轻轻声响。 安承丰回身看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白衣女子,却是发出了几声大笑,接着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快步走到那女子身边,伸腿就是一脚,直直踹在了那女子心口。 暴怒道,“贱婢,是谁叫你来陷害本将军的,胆敢当着本将军的叔父和陛下的面胡说,信不信本将军现在就弄死你!” 那安承丰虽不懂武功,但体重身形是摆在那里的,而那一脚安承丰足足使了六成的力气,又正好踹在心口上,于是,那女子伏在地上,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看向安承丰的眼神里,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怯意,但更多的,仍是恨意。 洛笛见此,正要挣开冷千风的怀抱出来为那女子打抱不平,却又被冷千风重重的按回怀里,洛笛不满抬头,冷千风却是皱了皱眉,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事。 洛笛撅了撅嘴,倒是真没有多事。 而就在这时,一直不曾说话的洛临川开了口,而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禁卫军何在?” 于是,立刻有四个身着黑甲的禁卫军上前行礼。 洛临川看都不曾看一眼,便挥了挥手,禁卫军便立刻上前将安承丰按住。 安承丰急了,一张满是横肉的脸活生生憋成了猪肝色,一边毫无章法的挣扎,一边叫唤着叔父。 安琢见状,心里的不安愈来愈重,连忙上前要替安承丰求情。 第99章 仗义执言 就在安琢要替那安承丰求情时,洛临川却突然将手中酒杯丢下,站起身道,“安承丰,不敬皇室,侮辱郡主,嚣张跋扈,出手伤人,就凭这几条,他也该死。” 安琢将出口的话却是被洛临川活生生堵了回去。 场面一度寂静,只剩下安承丰杀猪般的嚎叫声。 安繁芜见此,强撑起笑意站起身拉住洛临川的衣袖道,“陛下,大将军或许是冲动了些,但到底是镇守一方的将军,又有军功在身,还请陛下……” “军功?”洛临川挑眉冷笑,倾国倾城的面容冷的犹如冰霜覆盖,冷冷的目光扫过安繁芜,竟让安繁芜在这五月天里觉得不寒而栗。 洛临川看向台下的女子,慢条斯理道,“你来说。” 那女子抬头看了眼洛临川,却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似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字一句的说起自己的故事来。 “民女名唤刘晴,民女的哥哥名叫刘杰,家住西北边境。六年前,因家中贫穷,哥哥应征入伍。 哥哥本是靠打猎本生,天生生的一身好力气,就是遇着在深山里遇着狼,赤手空拳竟也不会让饿狼讨着半分便宜。哥哥入伍两年,每次打仗都是冲在最前面,也是因了这份勇武,哥哥升迁的很快,区区两年时间便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当上了副统领。 在后来,西北又开了战,哥哥九死一生,终于杀了敌方将领,并将他的头颅带回了大营。哥哥虽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得以下床,却迫不及待的将此事写信告知了我与母亲,说是,凭此战功,或许可以衣锦还乡。 我和母亲欢喜之余,更是一心盼望着哥哥回来,可没想到,等回来的却是几锭抚恤银……” 说到这儿,刘晴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眼泪滚滚而出,使人动容。 “前来送抚恤银的士兵说,哥哥是在战中遭偷袭而死。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明明不久前才传来书信,说会衣锦还乡的人怎么可能战死?于是我和母亲不顾艰辛赶到了西北驻军大营,可没想到,赶上的,正好是如今的西北大将军——安承丰庆祝升官的三日宴饮,而那升迁的名目,便是斩获敌军将领的首级。” 说及此处,围场内已爆发出一阵不小的议论声,所有人都对着安承丰指指点点,一副不屑模样。 倒是之前一直挣扎叫嚷着的安承丰渐渐没了声响,低着头,跟焉了的白菜似的。 洛临渊此时也不急了,坐下身,一脸挑衅地看着安琢。 安琢煞白了脸色,但也只是须臾,便又恢复了那副镇定自若,安然若定的模样,拱手道,“陛下,这断案,审案,自然是证据先行。若只凭这姑娘的一面之词,就判定承丰有罪,是否太过草率?” 洛临川眯了眯眼,良久才笑道,“当然。”然后便转头对卫炎点了点头,卫炎得了令,便立刻退了下去。 洛临川坐下身,看安琢的眼神,犹如看笼中猎物。既然想玩,那朕就陪你玩到底,看看到底是你做得干净,还是朕挖得深。 安琢低眉看向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的刘晴,厉色道,“小姑娘,本相问你,既然你说你哥哥是个猎人,那想必是出身山庄的穷苦人家,那你哥哥又是如何识得字的?若不识字,那又是如何给你们写信的?那信又是如何传递到你们手中的?你可要如实回答,若有隐瞒别说是陛下了,就是本相,也断不会轻饶了你,明白了吗?” 好一句若有隐瞒,好一个断不会轻饶,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民女……民女……”刘晴突然就迟疑起来。 这副情状,看得洛笛那是一个着急上火,挣了挣,却仍旧没有挣开冷千风的怀抱,情急之下直接开口吼道,“对!照实说,如实说,若事实却如你所说,本郡主便带你入府,到时无论是谁,都伤不了你!” 此言一出,便吸引了大半看客的目光,安琢的目光幽幽的看过来,若不是此刻是在洛临川面前,估计安琢早就拉把刀杀了过来。 冷千风扶了扶额,有些伤脑筋的小声道,“这种事你一个女子就非得掺和不可吗?就像别的女子一样安安静静做个看客不好吗?” 安琢岂是好惹的,她又是个女子,万一日后出了事,他又不在她身边,她该如何?她怎么也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只知一味的强出头。 洛笛小声抗议道,“当然不可,我可是郡主,当然得为皇家出头。再说了,做缩头乌龟岂非我之本性,仗义执言才是我的心性。” 冷清风,“……” 不知是不是因了洛笛的那番话,刘晴却像是获得了巨大的勇气般,开口道,“我家中贫穷,哥哥不曾识字,那书信是由哥哥口述,再由军中一位识字老兵写的,而那信是哥哥四处打听,谁要出营办事或是进城,托人送到驿站的。” 安琢又问道,“那些书信何在?” 刘晴顿了顿,好半天才道,“那些书信民女一直保管着的,可就在我和母亲在西北驻军大营外等了三天三夜后,我和母亲便想着回去收拾了行礼,在来此守着,一定要弄清楚哥哥的死因,可没想到,再回去时,我们家已被人烧毁,那些书信也都……” “哦?”安琢捻了捻花白的胡须,“既然家被人烧毁,那必然是有人想杀你们灭口,那为何姑娘你如今又能好端端的跪在这儿,请陛下为你申冤呢?这岂不是与理不合?” 闻言,刘晴脸上现出急切的神色来,而那神色间也颇有几分悲痛之色,“民女是被追杀过的,也是在这追杀途中,民女的母亲才会身亡,若不是后来遇到贵人相救,民女也绝不会撑到此时的!” “哦?贵人?”安琢继续发问,一副不找到刘晴话中破绽誓不罢休的模样。 而就在这时,卫炎到了,拱手对洛临川道,“陛下,人证带到。” 安琢面色一白,眉头紧皱。 洛临川点头,“带上来吧。” 随后,卫炎便带上几个身着麻衣的男子上来,其中有一个已花白了头发胡须,满脸皱纹。 那几人看见洛临川,连忙跪下磕了头,口里喊着,“草民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00章 惩治 洛临川略略点了点头,朗声道,“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 那几个士兵互相看了看了看,就有一个看上去颇为彪悍的士兵道,“回陛下,草民和刘杰刘大哥是拜把子的好兄弟,几年回水滩一站,也是多亏了刘大哥,草民才捡回了一条命。 刘大哥天生神力,勇猛过人,回水滩一战,咱们几百号兄弟被围困在回水,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刘大哥不要命般的冲向了敌军阵营,最终杀了敌方将领,救了咱们兄弟,险险赢了那一战,这件事是草民亲眼目睹的。 后来,回了营,刘大哥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草民去给刘大哥送伤药,刘大哥还托我给他家妹子送信,那封信是草民亲手送到驿站的。 大家本以为,刘大哥这次定会升官,怎么着,也该捞个将军当当,可没想到,没过几天,就传出刘大哥身亡的消息,接着就是如今的西北大将军走马上任。” “是啊,是啊,”这时,一旁的一个瘦弱小兵突然叫了起来,附和道,“咱们兄弟觉得不对,也曾经闹过,但却被罚了一百军棍,有好几个兄弟熬不住,当时就死了。后来,咱们养好了伤,就想着怎么着也不能让刘大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于是商量着要去查探查探,可没想到,竟然出了内奸,那些个参与的兄弟都因此被除了军籍,被遣散回家了。” 男子说到这儿,也是重重叹了口气,“咱们兄弟都是山坳里走出来,既没有背景,也没有靠山,即使知道刘大哥是含冤而死,也无能为力。” 洛临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来,映着那双光彩灼灼的眸子,愈发的不似凡世之人,“这么说来,当年回水滩一役,斩杀敌方将领之人却是刘杰无疑了?” 跪在下方一胖一瘦的两个男子立刻忙不迭的点头,那胖些的男子还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老态龙钟的老兵一下。 那老兵这才像回过神似的,忙道,“草民也可以作证。当初这刘杰写给他家妹子的信确实全都是由草民代笔,其中就包括了回水滩一战经过,试问,谁会在给自己家人的信中造假呢?” 全场全部爆出出一阵唏嘘之声。 甚至有素来与安家作对的大臣高声道,“安丞相这侄子当初做骠骑将军时,就是北陵城一大纨绔,整天除了吃喝嫖赌,便是斗鸡耍蛐蛐儿,当初被赶去西北驻地,不也是因为醉酒闹事嘛?! 当初,这安将军斩获敌军将领首级的消息传回北陵的时候,臣还好一阵儿感叹,本以为这安将军是转了性了,谁承想,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原委不是?” 全场哄堂大笑。 安琢的脸色黑了白,白了黑,良久,看了眼座上洛临川的脸色,也不顾那安承丰的求救声了,直接甩袖回了座。 洛临川微微一笑,“既然这真相已经大白,那朕就再此宣布,安承丰欺上瞒下,谎报军功,欺君罔上,又不敬皇室,嚣张跋扈,处死刑,即日问斩,西北大将军府查抄,府宅财物收归国库,男眷流放,女眷为奴。” 旨意既下,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安承丰此刻已经完全灰白了神色,拼命叫着叔父,安琢自然是不理,只是扭过头去,脸色十分难看。 直到安承丰被禁卫军压着下去了,才慢悠悠的闭上眼叹了口气。 而刘晴等人则是跪在地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虽说这冤案已了,该惩处的人也已遭惩罚,但逝者已矣,到底是回不来的。 洛临渊也是高兴,一会儿看看安琢灰白是脸色,一会儿又看看安繁芜受到惊吓般的表情,笑得十分开怀。 尹初珩依旧是不发一言,眼见着一场闹剧收场,心里却是对洛临川又忌惮了几分。 这时,冷千风凑了过来,说道,“这安承丰也是蠢,既然要抢人家军功,那自然是要做到万无一失的,她倒好,还把人家亲眷留着,这不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么。” 尹初珩冷笑,“他倒是想杀,但他有那个机会吗?” 想来,那去送抚恤银的人,应该就是皇上的人,先引了刘家亲眷去西北驻军大营,让安承丰扑了个空,再后来,又派人护着那刘晴,让她免遭毒手。 这次的献舞,估计也是皇上早就安排好的。 皇上其实什么都知道,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时机罢了,由此看来,皇上已经动了铲除安家的心思。 一直以来,尹家和安家都是相互制衡,一旦安家覆灭,皇上未防尹家独大,会不会也动铲除尹家的心思? 那刚才迟斐郡主那一闹,将尹家的立场摆明,想来应该也不算是坏事。 其实,本来就无法继续保持中立的,千风娶了迟斐郡主,而尹家与冷家又是世交,只怕在他人眼里,他尹家早已是皇上这边的了。 “这是什么意思?”冷千风没有听懂尹初珩话里的意思,追问道,“什么叫没有那个机会?” 尹初珩自然是懒得解释,于是话头一转,十分明显的岔开话题道,“你家夫人呢?” 冷千风叹了口气,偏了偏头,示意尹初珩看向前方。 尹初珩转头看去,洛笛此刻正蹲在地上,柔眉顺眼的问着刘晴什么。 “你说……”冷千风忍不住道,“这阿笛怎么如此爱憎分明?” 尹初珩轻笑,低头去看酒杯里的酒水,良久才道,“爱憎分明是好事,当然,若爱憎分明过了头,那便是蠢。” 抬头,洛临川正对着尹初珩遥遥举起酒杯,嘴角一抹笑,犹如天上月。 尹初珩也遥举酒杯,两眼相视时,似乎有一种约定悄然达成。 从今以后,尹府再不会保持中立。 安琢看着这一切,暗中捏紧了酒杯…… 宴会重新开席,但经过刚才那一闹,站在安府这边的人,气势明显萎靡不振。而站在六王和洛临川这边的人,气势却明显高涨,不时还嘲弄一下安琢那边的人,心情那是一个畅快。 洛临川的心情自然也是极佳的,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带宴席至半,已有了微醺的醉意。 洛临渊见状,忙谄媚道,“皇兄可是醉了?不如先回房休息休息?” 安繁芜看见洛临渊那笑,便觉得不怀好意,下意识的道,“不如臣妾……” 洛临渊立刻便回道,“本王见安丞相似乎心情不好,宸妃娘娘难得见安丞相一面,不如好好聊聊,话话家常?卫炎!” 卫炎身形一动,立刻飘了过来,“属下在!” 第101章 投怀送抱 洛临渊笑眯眯的道,“送陛下回寝殿。” 安繁芜坐在那儿,眼睁睁看着洛临川被卫炎送走,却被洛临渊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恨得差点把手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六王殿下,你就非得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吗?” 洛临渊挑了挑眉,忽的高声道,“安右丞相!” 场面顿时静了几分,安府那边的人一脸惊恐的看向洛临渊,以为这位闲散王爷又要找茬儿,谁知洛临渊却忽的换了一种神色,笑眯眯的道,“本王敬你一杯。” 安府那边的人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没事啊,还好还好…… 这时,只听见洛临渊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望安丞相以后,多为大靖选拔人才,免陛下高枕之忧。” 下面的人纷纷没有绷住,有的直接一口酒喷了出来,也有得使劲憋笑,但仍旧笑出了声…… 各人脸上神色各异,但要论最精彩的,还是要数安琢,脸色白里带着青,青里夹着紫,紫里还携着黑,五颜六色,十分漂亮。 这时,只见安琢的手抖了抖,嘴角也抽了几抽,一杯酒捧在手里,也不知该喝不该喝。 父亲受了辱,安繁芜的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正要起身,却被安琢一个眼神止住…… 尹初珩远远看着这边的局势,安卓暗衬道,安琢此番受辱,只怕日后反扑更加激烈,日后还需更加小心提防才是,只不过…… 尹初珩看了眼身后依旧空着的席位,以及离席的洛临川,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这初妆到底去哪儿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再说这边,洛临川被卫炎扶到寝殿门口,便止住步子,挥手让卫炎退下,卫炎看了一眼面色微红的洛临川,担心道,“不如让属下扶陛下到床上吧。” 洛临川摇了摇头,带着微醺的醉意道,“临渊说,这殿内有送给朕的礼物,只准朕一人进去。” 卫炎汗颜,陛下以前不是从不信六王殿下这一套的吗?怎么今日……唉……陛下就是这样,醉了就变得好说话的多。 遂拱了拱手手,向后退了几步,守在了殿外不远处。 洛临川笑了笑,抬脚进了殿内。 可洛临川前脚刚进殿中,后脚殿内的屏风后,便响起一阵悠扬的琴声。 洛临川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便直接坐到了椅子上,听着那琴声,心里忽的安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歇,那屏风后便走出一道清丽的身影来,一袭白衣,娉娉婷婷,忽的俯身跪了下午 洛临川轻轻一笑,问道,“你就是临渊送给朕的礼物?” 尹初妆一愣,稍抬起头,之间洛临川脸色微红,笑得毫无防备,一双平时锐利无比的眸子此刻竟也是神采迷离,与平时冷漠疏离的模样判若两人,想来也是醉了。 尹初妆想了想,轻声道,“此曲名曰“越人歌”,是六王殿下让民女送给陛下的礼物。” 闻言,洛临川忽的站起身,朗声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洛临川说完,早已行至尹初妆身边,低头看向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尹初妆,轻笑道,“一首“越人歌”,表达的是即使同为男子,只要真心倾慕,也可不避世俗相守,如此说来,你奏“越人歌”,也是因为倾慕朕?” 尹初妆一愣,慌忙抬起头,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便伸到了她的面前,“来,起来。” 尹初妆一愣,心跳忽的就漏跳了一拍,连忙就要起身,脚却一不小心踩在了裙裾上,整个人直接栽进了洛临川的怀里。 彼此间呼吸可闻。 耳边是洛临川浅浅的呼吸声,忽的,洛临川开口,微醺的酒气绕过尹初妆的脖颈,直往尹初妆脑子里钻去,竟让尹初妆也恍然有了几分醉意。 “呵,投怀送抱?” 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平时没有的绵软,却让尹初妆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连忙就挣扎要出来。 但也只是微微一动,尹初妆便被洛临川更重的按进了怀里。 “像,真像……”洛临川仿若喃喃自语般的道,“你真像她……” 她……像谁? 良久,洛临川却没了声响,尹初妆认命般的叹了口气,慢慢扶洛临川到了床上,又仔细的替他脱去了靴子和外衣。 看着床上安稳睡着的洛临川,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算是怎么回事啊,今天好不容易求哥哥出来了一趟,结果先是认错了人,接着又遇上这么一个醉鬼。 她的事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说出口,错过这次,她还有没有机会还要另说呢。 尹初妆有些懊恼的转过身,刚准备走,转念一想道,不行,好不容易见到了洛临川,她不能这么轻易的离开,她今天一定要把女扮男装这件事给了了,就算是死,她也认了。 打定主意,尹初妆便在洛临川的床边坐下,仔仔细细的盯着洛临川。 ———————— ———————————— 卫炎进来时,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晚了,卫炎刻意放慢了脚步,像是怕惊醒了洛临川,事实上,他进来就是为了叫醒洛临川的。 但是当卫炎进来后,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副奇特的场面。 他的主子,对,就是大靖的皇上——洛临川,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慢搓搓的喝着茶,不时眯着眼看一眼床上,眼睛里全是快要溢出来的愉悦。 而此刻,皇上的龙榻上,正躺着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看样子,似乎睡得正香。 卫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忙揉了揉眼睛,可没想到,揉完后,看见的还是这么一副场景。 他……是不是走错了寝殿,走到六王爷这儿了? 就在这时,洛临川显然也看见了卫炎,于是忙摆出平常冷漠的模样来,问道,“怎么了?” 卫炎惊醒,他原来没走错啊,于是连忙回道,“陛下,时间已到,各家都已经散了,只是……” 洛临川挑眉,“只是什么?” “只是,临走时,尹左丞相的妹妹好像走失了,尹左丞相寻了半天,也没有寻到,后来……后来还是六王殿下出面跟尹左丞相说了些什么,尹左丞相才一脸灰白的走了。”说到这儿,卫炎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床上躺的,竟然是尹家的二小姐,尹左丞相找了那么久,没承想,竟然在他家陛下这儿。 第102章 罗衣入深宫 洛临川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神色几经变换,最后却只是微微一笑,知他心者,洛临渊是也。 卫炎看了看洛临川的脸色,好半天才道,“陛下,天色已晚,该是时候回宫了,这尹姑娘……” 洛临川看向床榻上睡得正香的尹初妆,眼里有一抹柔情缓缓流淌,“去准备软轿罢。” “啊?”卫炎愣了愣。 洛临川皱了皱眉,眼神轻飘飘的看过来道,“怎么,连朕的命令也听不懂了?” 卫炎连忙道,“是是是,属下马上就去。”说着,正要走,却又听见洛临川道,“慢着。” 卫炎脚步稍慢,还没转过身来,就听见洛临川接着问道,“宸妃已经回去了吗?” 卫炎不敢迟疑,赶忙背着身就回道,“是。本来宸妃娘娘怎么也不肯走的,非要等着陛下,但被六王殿下奚落了几句,又做了罢,便十分不情不愿的离开了。”说完,卫炎不禁汗颜,怎么哪儿都有六王殿下。 “嗯。”洛临川听完,只是轻飘飘的嗯了一声,卫炎看不见洛临川的神色,也不知此刻洛临川是何表情,便又退下了。 ———————— ———————————— 尹初妆醒来时,只觉得这一觉仿佛睡得格外漫长,而且还睡得腰酸背痛的。 尹初妆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便抬起头,夜色如水,殿内点着几支零星的蜡烛,幽幽的暖光仿佛是流淌在寥落夜色中的星光。 尹初妆脑子有几秒的空白,待要翻身起来的时候,突然就有一个身影悄然离近,手里捏这盏长信宫灯,影子拉的长长的,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待那女子行至尹初妆身前,便问道,“姑娘可是醒了?” 尹初妆呆滞的点了点头,转念又想道,她应该是看不见的,又轻轻的嗯了声。 那女子想来应该是浅笑了一下,接着便高声道,“掌灯!” 就在尹初妆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殿内突然烛光照耀,猝不及防就闪到了尹初妆的眼。 尹初妆有些狼狈的伸手去挡,待眼睛可以适应这光度时,在挣开,却是把尹初妆震撼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只见眼前灯火齐做,犹如白昼,室内摆设,精致辉煌,犹如天上宫阙。 而她置身其中,就如踩在云巅一般,竟觉得没有半分真实之感。 尹初妆愣愣道,“我……我这是在做梦吗?” 记得上一次看见这样的豪奢的摆设,还是那时在燕王宫,那么现在…… “姑娘说笑了,姑娘怎么会是在做梦吗?陛下亲自吩咐了,说是等姑娘醒了,就让奴婢引祥云殿。现在还请姑娘起身梳洗。” 尹初妆眨巴眨巴眼睛,待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大靖皇宫,而且即将要去见的,就是洛临川时,她已经任由那些宫女给她梳了发髻,换了衣裳。 尹初妆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没停,她究竟是怎么被带到这宫里?她不是守在洛临川身前的吗?还有,她是怎么睡着的?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突然,“叮铃~”一声脆响,将尹初妆的思绪从不久前的围场拉回到了现在。 尹初妆低下头,只见之前持长信宫灯的宫女已经俯身下去,从地上拾起了一样东西。 待那宫女将那东西拿近了,尹初妆才发现,那是之前在酒楼时,那个陌生男子赠她的铃铛,因为得了可以救命的承诺,她便一直放在身上,害怕什么时候自己遭遇不测,至少还有个可以救命的东西。 虽然她不确定这东西的主人是否真的会如他所说,在她受难时来就她一命,但她却觉得那个人很熟悉,熟悉到似乎可以相信他的承诺。 “姑娘?”翠枝轻声唤道,这位姑娘怎么总是爱走神? 尹初妆回过神来,翠枝便将那铃铛奉到了尹初妆的面前,尹初妆连忙收下,翠枝便又道,“梳洗已经妥帖,还请姑娘现在就随奴婢去祥云殿罢。” 尹初妆下意识的点头,在向铜镜看时,之前那一身白衣,此刻已经变作了堇色宫纱长裙,层层叠叠的宫纱犹如莲花般肆意开放,实在是美不胜收。 尹初妆看着这身她从未穿过的华贵衣裳,竟微微有些晃神,思绪百转千回,忽的又回到了几日前尹初珩与白忱的对话上来。 闭了闭眼,抬手握住胸前的紫玉,扬起嘴角道,“走吧。” ———————— ———————————— 洛临川将奏折放下,抬手揉了揉额角,李诚见此,立刻便退下了,在上来时,手上已多了一个檀木托盘,里面放着两盘糕点并一杯上好的普洱茶。 “陛下,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罢。”李诚一边说着一边将糕点放下,有些担心道,“陛下今个都没用晚膳,还是多少进些点心吧,别饿坏了身子。” 洛临川看着桌案上的那两盘卖相极好的糕点,思绪不知怎么的忽的就飘到了尹初妆身上,也不知她醒了没有。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翠枝的声音,“陛下,尹姑娘来了。” 洛临川一愣,嘴角忽的就扬起一个浅淡的笑意来,对李诚道,“你先退下吧。” 李诚抬头看了眼洛临川的神色,心上竟隐隐觉得不妙,但只是拱了拱手,缓步退了下去。 “进来吧!” 李诚出去时正好与尹初妆擦身而过,李诚没敢抬手,只能看见一袭堇色的流云纱宫裙…… 祥云殿内空无一人,夜色寂静,祥云殿内烛火如昼,尹初妆此刻脸上已经没了面纱,内心却是觉得十足十的局促不安。 只能将头埋的深深的,就差把头缩进肩膀里去了。 洛临川见状,竟是微微有些好笑,心里不禁就起了玩笑的意思,缓身道,“你就是尹家二小姐?” 尹初妆听他发问,这才想起请安,连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话不说就磕了个头,“民女……民女尹初妆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洛临川皱了皱眉,良久才道,“你……很怕朕?” 尹初妆腹诽道,你说呢,本来就怕的要命,现在又莫名其妙多了条罪状在身,不怕才稀奇呢。 不过,尹初妆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却没敢这么说,只是道,“皇上威严不可侵犯,初妆自然惶恐。” “哦?”洛临川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朕倒是好奇,那在寒谷的木屋内,又是谁指责的朕?又是谁在客栈内叫朕离她远点的?” 第103章 温柔 尹初妆一愣,恼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早知道这样,当初说什么,她也不敢这样做啊。 嘴上却依旧狡辩道,“请陛下饶恕民女无知,竟不知当初眼前之人就是当今陛下,言辞之间多有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洛临川点了点头,继续道,“可在朕眼里,尹慎是尹慎,尹初妆是尹初妆,一个是爽朗的男子,一个是尹丞相府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但朕竟然不知,这尹慎就是尹初妆,阿慎啊阿慎,你竟然一直将朕蒙在鼓里。” 尹初妆闭了闭眼,果然,该来还是会来。 “民女欺瞒了皇上,还请陛下降罪!” 洛临川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尹初妆身前,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尹初妆,忽然就不忍心了,叹了口气道,“起来罢。” 尹初妆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却见洛临川站在那璀璨的烛光下,低着头,嘴角微微一笑,却比天上的星光还有温柔,仿佛能够渲染一整个漆黑的天河。 然后,他缓缓对她伸出手。 尹初妆微愣,她突然就有些迷茫了,这个人,真的是洛临川吗? 那个,在她被挟持时,冷笑着说“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受人挟制,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去管一个与我只是萍水相逢的人的死活?一个人,若是连活下去的能耐也没有,还不如去死!” 那个,在木屋内,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带着她的满天烟火色去死的洛临川吗? 什么时候,他也会笑得这么温柔,对着她伸出手? 或许是注意到尹初妆的呆愣,洛临川微微有些不自然的敛去笑意,伸出的手也有些不甘心的收了回来,“还不起来?莫不是要朕亲自扶你起来?!” 尹初妆猛地回过神来,对对对,这才该是洛临川应该有的样子嘛,果然,刚刚的一切肯定是她的幻觉,肯定是。 这样想着,尹初妆连忙提着裙裾站了起来,动作干净利落,好像生怕她慢了一点点,他下一刻就会伸手去扶她一般。 洛临川忽的又有些恼了,言语之间也少了些温情,冷冰冰的道,“既然你知道犯了欺君之罪,那你也该知道,犯了欺君之罪该是什么样的结果。” 尹初妆一愣,还没说话,洛临川便又接着道,“尹左丞相少年天才,在尹府倾覆,流放为奴之际,也能力挽狂澜,让尹府重新立足于大靖,如今的高门大户里,哪个不赞尹左丞相智谋过人,城府无双。” 尹初妆皱了皱眉,实在是不懂洛临川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洛临川微微一笑,接着道,“朕也曾拉拢过尹左丞相数次,但无奈尹左丞相始终不肯为朕所用,这么些年来,始终保持中立,独善其身,你说,朕是留着这么一个不肯为朕所用,却又偏偏智谋过人的隐患好呢?还是趁机除之好呢?” 尹初妆心脏猛地一抽,看向洛临川的眼神也慢慢带上了一丝防备,“哥哥怎么说也是朝之重臣,陛下若要降罪,若是没有正当的理由,怕是难以服众!” “理由?”洛临川眯了眯眼,呜,阿慎穿这身堇色的宫裙倒是漂亮的紧,洛临川的思绪在尹初妆的身上转了转,忽的又飘到了尹初妆的头上。 这发饰是不是太过繁复了些?阿慎穿女装的样子我虽没怎么见过,但今日在围场内的发髻就好看些。 尹初妆见洛临川半天不说话,只当他是在思考该给哥哥找个什么罪名好,完全就没有意识到她如今已是自身难保,只是有些不屑的道,“陛下是明君,那些个栽赃嫁祸,污蔑泼脏水的法子,陛下该是不屑用的。” 她先给洛临川带上顶高帽,她就不信,她都这么说了,他还会在背地里做小动作不成。 “哦?”听见尹初妆的话,洛临川不禁有些好笑,“你怎知朕是明君?又怎知,朕不屑用栽赃嫁祸,泼脏水的法子?那些法子虽说是腌臜,但却是最行之有效的不是吗?” 尹初妆被洛临川的话哽了一下,这个人还有没有一点做帝王的自知之明了?帝王不都应该是最高傲,最不屑背地里使阴招的吗?怎么到了他这儿,却像是完全不在意别人的非议似的? 尹初妆这样想着,刚张了张嘴,却又被洛临川打断了,“况且朕何须使那些手段,理由,朕的面前不就有一个?” 待尹初妆反应过来洛临川话里的意思,却是像被人当头棒喝般,愣在了原地,良久才动了动唇,“民女……”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洛临川微微一笑,抬手打断了尹初妆的话,“你是希望朕宽恕尹左丞相是吗?” 尹初妆愣了愣,闭着嘴连忙点头,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不屑? 洛临川嘴角的笑越放越大,甚为满意的道,“其实若是要朕宽恕尹左丞相也不难,关键还是要看,你该如何选择了。” ———————— ———————————— 夜色沉沉,天上月亮被云遮住,只有几颗星星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风吹过树林,传来飒飒的声响,夜影摇晃,投映在尹初珩脚边的地上和身上,仿佛一种神秘的花纹。 尹初珩站在府门前看着那条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街口,心里是深深的忧虑。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接着,一件斗篷就搭上了尹初珩的肩上,尹初珩没有回头,“你先去睡吧。” 白忱皱着眉头,目光也随尹初珩的目光看向那黑洞洞的街口,良久才道,“小姐今个怕是不会回来了,少爷何必等着?少爷的身子……” “无妨,”尹初珩回过头,对白忱淡淡一笑,嘴角是稀薄的笑意,“我在这儿等着,心里也能安定些。” 闻言,白忱倒是没有再劝,只是沉默着退到了一边,陪着尹初珩一块儿。 尹初珩想了想,突然启唇问道,“你可知今日,六王殿下跟我说了什么?” 白忱愣了愣,随即诚实的摇了摇头,当时,他正奉命去找二小姐,回来时,只看见六王爷笑嘻嘻的拍了拍他家少爷的肩膀,便走开了。 至于说了什么,他却是半点也不知道。 第104章 当牛做马 尹初珩微微一笑,轻声道,“六王殿下同我说,虽说在阿胭这件事上,他与我关系颇僵,但如今我与既与他是同一条船上的,又同为皇上效力,那前尘往事自然可以过往不究。” 尹初珩顿了顿,才接着道,“之后,他又恭喜了我一番。” “恭喜?”白忱疑惑出声,现如今,尹府似乎也没有喜事,哪里来的恭喜? 尹初珩的嘴角的笑僵了僵,看向沉沉的夜幕,“他恭喜的是初妆,他说……陛下瞧上了初妆,尹府很快就会成为北陵城的新宠。” 白忱瞪大了眼,背脊也是一僵,“这么说……皇上已经知道了初妆的身份,那么咱们之前……” “事到如今,你觉得皇上还会顾得上这些吗?”尹初珩自嘲般的笑了笑,“我听六王殿下话里的意思,陛下似乎对初妆动了真心,” 既然动了真心,那么过往的种种,自然烟消云散,只是她最担心的事儿终于还是发生了。 白忱愣了愣,良久才道,“帝王之家,真的有真心可言吗?之前,宸妃的风头在北陵城里不也是一时无两吗?可今日,属下看陛下对宸妃的态度,哪里还有半分顾及?” 帝王之家,往往最是无情,小姐不知何时,或许就会皇家的牺牲品,成为陛下争权夺利的工具。 “是啊,帝王之家,哪里来的真心,哪里来的真情,到底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尹初珩闭了闭眼,苍茫的夜空一丝月光也无,只有寥寥几颗星星发出微弱的光芒,而就在这一刻,尹初珩仿佛看见前路一片渺茫…… ———————— ———————————— 洛临川静静看着尹初妆的反应,果然,在听见洛临川的话后,尹初妆的眼睛明显亮了亮,但也只是瞬间,那星星般璀璨的光芒便又消失在了尹初妆的眼眸之中。 “不知陛下有何条件。” 洛临川笑了笑,这回倒是学聪明了,可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尹初妆又怯怯的补充道,“初妆一介女子,文不可,武不行,财色两无,又无官职在身,也不可涉足尹府的立场,还望陛下不要为难民女。” 洛临川哽了哽,“既然你什么都没有,那朕又该说些什么要求呢?朕本想卖你一个情面,既然这样,那朕还不如直接……” “唉唉唉,”尹初妆生怕洛临川后悔,连忙道,“其实,财民女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哦?”洛临川坏笑道,“那色呢?” 尹初妆脸上的笑僵了僵,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胸口,“要色没有,要命一条!” 洛临川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咳嗦两声,将话题带过道,“朕同你开玩笑的,其实朕的要求很简单,你绝对可以办到。” 尹初妆见洛临川似乎确实没有要打她主意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她就说吗,洛临川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如今又得了洛临川的保证,心里不自禁的安定了不少,遂也大方了一回,豪迈道,“陛下请说,若是民女可以办的到,民女绝不推辞!” 洛临川点了点头,眉眼微垂,长长的眼睫覆盖而下,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朕要你留在这宫里,陪着朕。” 尹初妆直接愣在原地,良久才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道,“陛下您……您说什么?” 洛临川似乎也是一愣,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相撞,眼神中似乎有一种情愫悄然改变,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尹初妆还是那个尹初妆,但洛临川早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绝情洛临川。 从喜欢上尹初妆的那一刻开始,洛临川就已经不是那个洛临川,只是他没有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他动了真心的事儿,洛临渊知道,卫炎也知道,只是他们不知道,有朝一日,洛临川对尹初妆的爱竟会到蚀心噬骨的地步。 “朕的意思是,”洛临川也是一愣,抬起手抵住唇略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既然朕宽容大量,原谅了你的欺君之罪,那么你自然得当牛做马的报答朕,对,当牛做马……” 尹初妆这才松了口气,转念想了一想,这洛临川话里的意思,该不会要我给他最一辈子的宫女吧? 那么阿离…… 尹初妆下意识的抬手握住脖间的紫玉,眼神里写满了犹豫。 她还要去找阿离,她还要替翻云寨找出真凶,为翻云寨报仇……她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她怎么能一辈子待在这宫里做洛临川的奴婢呢? 许是发现了尹初妆的犹豫,洛临川又道,“放心,朕不可能一辈子让你做朕的奴婢,一个月……” “半个月,”尹初妆讨价还价,她还要去淮川找阿离,只怕去晚了,会出变数。 洛临川皱了皱眉,“朕的话,何时由的你讨价还价了?!” 尹初妆心不甘情不愿的低下头,有些委屈。 洛临川,“……好吧,那就半个月……” 尹初妆,“民女多谢陛下!” 洛临川,“……”他自然是不会让她做他一辈子的奴婢,她该做的,应该是这北陵城里的最尊贵之人。 ———————— ———————————— 天光大亮,轻梧挎上菜篮打算到集市上去买些尹初妆的点心,可刚走到后门口就看见了躺在在一旁的白忱。 轻梧吓了一大跳,连菜篮子都没顾上就慌忙跑了过去。 “白忱哥哥,白忱哥哥……”轻梧摇了摇白忱,突然就有些慌张,大清早的,白忱不在自己房里,怎么会出现在大门口,还是这般模样的躺在大门口,难不成昨个夜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白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眼就瞧见了神色慌张,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的轻梧,脑子立刻就清醒起来。 连忙问道,“怎么了轻梧?是谁欺负你了吗?” 轻梧摇了摇头,看着他,良久才委屈巴巴的道,“你怎么躺在这儿?” “奥,这是因为……”白忱话说到一半,突然就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眼睛亮到让人不敢直视,试探的问道,“你刚才……是在担心我吗?” 轻梧一愣,脸颊上便飘起两朵可疑的红晕,一把撇开他的手道,“你别胡说,我还要去给小姐买东西呢……”说完,也不管白忱的呼唤,低着头就冲出了府门口。 白忱在她身后挠了挠头道,笑得十分欣慰。 第105章 久别重逢 冷胭坊 苏胭今日难得清闲,便想着要把之前想到一张香料方子配出来。于是研了磨,将需要的各式香料,物什,细细的写好。 写好后,苏胭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才起身在房间的橱柜里将需要的香料拿出,称取所需份量。 她的屋子后面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便是她存放香料的地方,高大的橱柜共分八层九十六格,每格里都是一种不同的香料,按照独特的方式摆放。 橱柜前便是一张长长的檀木桌案,上面摆放着各式调香需要的物什与工具。 调香是苏胭在燕国时就有的兴趣,本来她作为一国公主,只需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便好,但她天生就爱调香,燕国国君当时只有她这么一个公主,自然是捧在手心里的,她爱调香,他便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随了她去。 于是,苏夜,他的哥哥便花重金请了当时燕国调香界最好的调香师赖教她调香,她如今才有了这么一门可以勉强拿的出手的手艺。 想起哥哥,苏胭的心头便是一动。 上次,在街头的打闹中,一位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将她拉走,她本以为是哪个歹徒,可没想到,揭下面罩的,竟会是她的哥哥——苏夜。 只是那时的苏夜,早已没了在燕王宫里时的意气风发与恣意潇洒,有的,只是一种历尽世事后的沧桑。 她的哥哥,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百官群臣交首而赞的圣明太子,就如同她,也不再是深宫里单纯无忧的自在公主。 燕国已经灭了,她和哥哥如今……不过是亡国之徒罢了。 哥哥看见她,只是一个劲儿微笑,但她看得见,哥哥的眼里有泪。 这那么多年的分别,似乎只是为了一朝重逢。 她扑进苏夜的怀里,却没有哭,只是紧紧的抱着他,良久才问出了心里这么多年一直想问的话,“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哥哥,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苏夜也紧紧的抱着她,良久才道,“哥哥……中毒了……这么多年,一直在一个地方解毒。” 苏胭浑身一震,连忙抬起头看向苏夜,“中毒了?如何中的毒?是……” “不是!”苏夜当然知道苏胭想问什么,她想问,这读是不是尹初妆下的。 “这毒是我从王宫里逃出来时不小心中的,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被药王谷的谷主所救,这么些年,是她一直在照顾哥哥。” 苏胭点了点头,并没有在意刚才苏夜着急的反驳,只是担心道,“那毒如今可是解了?” 苏夜愣了愣,看着苏胭的眼里是满满的柔情,良久才笑了笑,抬手捏了捏苏胭的脸,“自然是解了,不然哥哥怎么会在这儿?” 苏胭的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拽着苏夜的衣角道,“哥哥,我们一起走吧,我既然已经找到你了,那我自然也就不必留在北陵城了,待我吧冷胭坊卖了,我们和阿四便一块离开这儿吧。” 她留在这儿,留在这个有尹初珩的地方,无非是因为当初得到消息,说是哥哥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便是这北陵城。 如今哥哥已经回来了,她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在留在这儿了。 她和哥哥好不容易相聚,她再也不想和哥哥分开了。 苏夜闻言,却是有一刻的迟疑,对上苏胭期待的眼神道,“哥哥还有事,现在还不能离开……” “有事?”苏胭问道,“可……” 就在这时,榴碧和默壅的喊声传来,苏夜便再一次匆匆离开了,直到现在几日过去了,哥哥也再没有来找过她。 就在苏胭愣神间,苏胭失手将半两茉莉花粉混入了辛夷花中。 苏胭意识到出错时,已经晚了,只能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动作。 “姑娘。” 就在这时,榴碧推门而进,笑嘻嘻的问道,“姑娘在忙吗?” 苏胭笑了笑,榴碧虽然长的不大好看,又有些黑胖,但却是个朴实单纯的人,对她也是真心,自是与红鸳不同。 她对榴碧自然也拿捏不起架子来,是故,她们之间相处,总是愉快的多。 “有事吗?”苏胭擦了擦手,挑开纱帘走了出来。 榴碧闻了闻空气中淡淡的香气,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在调香么?” 苏胭有些好笑的看了榴碧一眼,“你今个怎么了?以前你可没在乎这么多。” 以前,无论什么时候,榴碧这丫头都是咋咋呼呼的,她的房间也是想进就进,丝毫不曾客气过,怎么今个这么扭扭捏捏的。 榴碧嘿嘿一笑,双手绞着衣袍袖子道,“姑娘是否忘了今个是什么日子?” 苏胭一愣,“什么什么日子?” 榴碧低下头,愈发的难为情起来,好半天才小声道,“今日是榴碧的生辰……” “什么?”苏胭没听清。 榴碧却猛地抬起头道,“没什么姑娘,我……我马上就去买菜。” 说完,也没给苏胭一个反应的时间,便直接扭过身子走了。 苏胭看着榴碧略显落寞的背影,却是慢慢的露出了一个笑来,“傻姑娘……” 榴碧挎着篮子走在街上,心情却略略有些灰暗,他明明就跟姑娘说过自己的生辰的呀,姑娘怎么也不记得了…… 这么想着,榴碧心里头更是郁闷起来。 就在这时,某个不识相的人“恰好”路过。 “哟,小爷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榴碧小胖子啊。” 默壅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慢悠悠的晃了过来,凑到榴碧身边就是一声十分欠揍的问候。 榴碧此刻心里正是郁闷,如今见到默壅,以及他那副德行更是郁闷起来,狠狠的给了默壅一个白眼便径直朝一个菜摊走去。 默壅顿了顿,嘀咕道,“这小胖子今个怎么了?心情不好?” 嘀咕完,默壅却又不信邪的继续凑到了榴碧身边,“你今天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榴碧也不看他,仔仔细细的挑拣着菜摊时的各色菜蔬。 卖菜的小摊是榴碧一贯来买菜的地方,卖菜的小哥跟榴碧也算是熟人了。 于是笑着道,“这些菜都是我今个才从地里摘来的,新鲜的很,姑娘不妨多买些。” 榴碧抬起头冲那卖菜的小哥笑了笑,“王哥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第106章 男追女隔座山 默壅看了眼言笑晏晏的榴碧,又转头看了看同样笑得一脸和善的卖菜小哥,冷笑一声道,“放着我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美少年不理,去理一个卖菜的,你倒是好眼光。” 榴碧的手顿了顿,又接着拣手头上的菜,依旧对默壅的话不理不睬。 卖菜小哥,“……”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好好的在卖菜而已…… 挑完菜,榴碧挎起菜篮就走,丝毫不理睬身后一路紧跟着的默壅。 不知走了多少路,默壅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到了榴碧面前,一把就拽住了榴碧的手腕。 “我说你这个小胖子,怎的这么不识好歹?我今个是招你惹你了?你做什么不理我?!” 榴碧皱了皱眉,胖乎乎的一张脸活生生皱成了包子,挣了挣手,没挣开,气闷道,“你当你自己是谁呀,你同我说话,我就一定有义务回答你吗?我今个就是不想理你了,怎么样?!还不快放开你的手!” 默壅听完她的话,同样也皱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问号,“你心情不好干我什么事?为什么偏偏就不理我?我看你刚才跟那个卖菜不是聊的挺开心的嘛?怎么着,难不成你就是喜欢卖菜的?” 话音落地,榴碧的一双眼里都快要喷出火来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最后说一句,把!手!放!开!” 默壅挑眉,“不放,有本事……” 默壅的话还没说完,榴碧已经伸出另一只手狠狠的在默壅胸口上推了一把。 那一掌可谓是凝结了榴碧这十八年吃过的所有饭的力量,内力雄厚,可不是默壅可以抵挡的。 于是,默壅就带着他还能说完的话向后弹开了几步,对,你没有看错,就是弹开了几步,然后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一地破碎的呻吟声。 顺便夹杂着默壅的骂声,“我去,小胖子,你属猪的啊,这么大力气,你别忘了,我可是你找回钱袋的恩人,你这样做,是一定会遭报应的!!!” 榴碧冷漠的看了默壅一眼,然后默默的将手中的菜篮换了个姿势挎好,然后启唇道,“我就是属猪的。” 然后,转过身,在众多围观群众的目送下离开了菜市口。 默壅看着榴碧的背影,气的都快自尽了,于是冲榴碧的背影的吼道,“小胖子,算你狠,小爷告诉你,小爷要跟你绝交!小爷要是在管你,你就是小爷奶奶……喂!” 但回应默壅的,只有一串来自围观群众的意味不明的笑声。 气氛略微尴尬。 有好心的大爷上前,对默壅道,“小伙子,别喊了,人家姑娘都走远了。” 默壅看了大爷一眼,撇了撇嘴,竟有几分委屈的意味在里面,然后慢悠悠的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好你个小胖子,算你狠,这一大清早的,就给小爷找不痛快,好,看小爷以后还理不理你! “小伙子啊,”大爷看着默壅忽青忽白的脸色,笑眯眯的道,“这追姑娘啊,可是有讲究的,你这样是不行的。” 默壅皱眉,一副不屑模样,嘀咕道,“谁追她了,那么个土匪似的小胖子,小爷我能看上她?逗小爷呢!” 不知是默壅的嘀咕声实在是太过小声,还是那大爷耳背,好心的大爷愣是没听见,继续笑眯眯的道, “这追姑娘啊,最忌讳的就是着急,正所谓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座山,这事儿是急不得的,哪能像你似的,跑上去就抓人家姑娘的手啊,也难怪人家姑娘跟你急眼。” 默壅眨巴眨巴眼,想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又问道,“那大爷你说说,我该怎么做?” 大爷于是笑得愈发和蔼可亲起来,抬起手指了指胸口道,“这追姑娘啊,就讲究一个字,用心!” 默壅若有所思的喃喃道,“用心……” 就在默壅思虑间,大爷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超然模样慢悠悠的踱着方步走远了。 默壅,“这不是两个字吗?咋成一个字了……” ———————— ———————————— 祥云殿 尹初妆在李诚如老鹰般凌厉的目光下,已经打扫了两个时辰了。直打扫到尹初妆怀疑人生,可偏偏那李诚就像跟她杠上了似的,硬是盯着她不放,若是她有一点做的不好,便会要求她重新来过。 尹初妆想着,她这也是头一回进宫,不可能得罪谁啊,这老太监到底是为什么一直盯着她不放啊? 就在尹初妆走神时,一道尖细的嗓音喊道,“错了!” 然后,李诚的身影就立刻刮了过来,指着她的鼻子责骂道,“你个蠢材,咱家刚才是怎么教你的?这琉璃盏是这么擦的吗?还不快给咱家重新擦!” 尹初妆闭了闭眼,深呼吸两口,尹初妆,忍住!忍住! 她如今是来当牛做马恕赎罪的,不是来做客的,对,对…… 在经过一番自我疏导过后,尹初妆再次睁开眼,眼神温柔的似乎能掐出水来似的。 “是,公公,我……” 李诚眼一瞪。 尹初妆立马改口道,“奴婢立刻重新擦。” 李诚这才冷哼一声,退到一旁,继续盯着她。 尹初妆重重的叹了口气,认命般的开始重新擦拭那座琉璃盏。 她跟这个公公无冤无仇的,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挑她刺呢? 难道是以为她是个普通丫头,欺负她眼生?还是觉得她没有靠山,所以可以任意拿捏? 对,一定是这样。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虽说她在燕国的那段时间里也不是没干过宫女的活,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她凭什么就要被一个太监牵着鼻子走? 还是一个看她不顺眼,尽挑她刺的太监。 眼珠子一转,尹初妆的嘴角便挑起一抹笑意来,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看向李诚。 我尹初妆虽说是犯了事,跑来伺候洛临川,但也还没到随便是个人就能欺负的地步,想欺负她,等下辈子吧。 就在这时,门口传进一道男声道,“陛下回宫~” 李诚赶忙一边走到殿门口,一边吩咐人去备茶。 洛临川明黄色的身影进了殿,便向尹初妆所在的内室而来,李诚紧紧跟在洛临川身后。 就在洛临川快要路过尹初妆身边时,尹初妆深吸一口气,直接松开手,那琉璃盏直直的摔向刚抛过光,亮的可以当镜子的大理石地面上…… 第107章 笔墨侍书 满室的寂静中,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于是,尹初妆就华丽丽的成了众人注目的对象。 洛临川皱了皱眉,回过身去,只见尹初妆一副“惊恐”的表情,只是嘴角挂着的那一丝得逞的笑意,暴露了此时尹初妆内心真实的想法。 洛临川无言浅笑。 倒是一旁的李诚,在经过短暂的惊愕过后,立刻开口责骂道,“大胆,竟敢摔碎陛下的琉璃盏,还不快跪下!” 尹初妆装作这才回过神来的样子,慌忙跪下身去,一个劲儿的讨饶道,“陛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奴婢只是一时大意而已,请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洛临川挑了挑眉,张开双手,立刻就有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宫女上前,替洛临川换下那厚重繁复的龙袍。 李诚见洛临川一副似乎不想多搭理的模样,心里暗暗窃喜,他正想着怎么抓这小妮子的错处呢,这小妮子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受了宸妃娘娘那样多的恩惠,自然是要替宸妃娘娘办好差事的。 想毕,李诚便高声道,“你可知打碎皇宫物件是多大是罪过?就凭这一条,就够你死上几百次了!来人……” “慢着,”就在这时,洛临川捧着茶盏,坐在御座之上,慢悠悠的开了口。 洛临川看向跪在地上的尹初妆,嘴角若有似无的溢出一丝笑意来。 李诚见状,却是凝重了心思。转头看向跪在下方的尹初妆,隐隐觉得,皇上对这小妮子似乎与对别人不同 莫不是…… “从今以后,就让她跟在朕身边做个笔墨侍书,掌管祥云殿。” 李诚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此言一出,不光是李诚愣住了,就连这祥云殿内的百八十位宫女也都愣住了。 这祥云殿就相当于是洛临川是书房,是洛临川批改奏折的所在,有时,更是会在这祥云殿内与群臣议事,除却早朝与就寝是时间,洛临川一天内至少有大半天的时间都是待在这祥云殿。 是故,这祥云殿也就成了这宫中能时常见着洛临川的地方。 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尽了办法,就是为了进这祥云殿侍奉洛临川,若是一不小心被洛临川瞧上了,那更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如今,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丫头,竟然能做上皇上的笔墨侍书,还掌管祥云殿,岂能让她们服气? 这祥云殿共有宫女一千八百多人,能够入殿侍奉的,大多是有些背景的人家,入宫为奴为婢就是心存侥幸,盼望着有朝一日扬眉吐气,光耀门庭。 可这前有安繁芜,如今又来了这么一个丫头,岂不是要断了她们念想? 但她们想的更多的,却是这个丫头有什么背景,什么时候被宸妃娘娘赶出祥云殿。 但尹初妆却丝毫没有成为大家腹诽对象的自觉,只是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在李诚以及周围宫女的灼灼目光下,慢吞吞的问了句,“笔墨侍书是个什么职位?” 李诚,“……”亏他刚才还以为皇上瞧上了这个丫头,如今看来,真的是他想多了,皇上怎么可能会瞧上这么蠢的丫头。 众宫女,“……”就凭这智商,估计明天就会被宸妃娘娘赶出祥云殿吧,说不定,还会被宸妃娘娘好好打上一顿,想想就觉得解气。 洛临川嘴角弯了弯,良久才抬了抬手,“还不起来?” 尹初妆看了眼李诚,于是在李诚的注目下慢悠悠的站起了身。 她刚才故意打碎琉璃盏,就是知道洛临川不会责难她,所以想给李诚一个警告,她既是洛临川护着的人,背后的靠山必然不是他能开罪的起的。 怎么如今又平白无故多了个笔墨侍书的职位? 不过,看那些宫女的表情,这个职位想来应该还算不错。 也不知是不是看透了尹初妆内心的小九九,洛临川竟然开口道,“笔墨侍书这个职位自然是不错的,只需替朕研磨铺纸,端茶递水,却成了这祥云殿的半个主子,可不是好?” 尹初妆一愣,看向洛临川含笑的眸子,竟有片刻的晃神。 第一次见到洛临川时,她在这双浩瀚如深海的眸子里看到的,只有阴鸷与冰冷,没有半点的温情,就像寒冰之水,冷的侵人骨髓。 可从何时开始,她竟能在这片眸子中看见星星点点的笑意,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温暖? 或是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尹初妆立刻回过神来,也不敢与洛临川对视了,只是连忙低下头。 他还是忘不了啊,忘不了在树林里,洛临川那番冷血至极的话。 纵然如今的洛临川待她,已多了不易察觉的温情脉脉。 洛临川见她低下头,只当她是被他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了,也没在多说什么,只是吩咐李诚道,“摆早膳罢。” “是。”李诚的目光终于从尹初妆的身上挪了开来,正要去吩咐手下人摆早膳,就听见洛临川又接着补充道,“多添副碗筷。” 李诚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尹初妆想笑,但一看洛临川的脸色,只好憋住,直憋的面色通红。 洛临川不就是要和别人吃饭么,他那么吃惊做什么?总不至于,洛临川以前从没和别人同桌吃过饭吧? 等等,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啊…… 洛临川,“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吩咐李诚,他会替你安排的。今日早膳,还是按照朕的喜好来吧。” 尹初妆吃惊抬头,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道,“陛下是……是要奴婢陪陛下用早膳?” 洛临川对于尹初妆过分讶异的表情有些惊奇,“怎么?你不同意?” 尹初妆连忙否认,“奴婢不敢,只是……只是……”尹初妆脑子飞速运转,好不容易想到了个好借口。 “只是奴婢身份卑微,不敢与陛下同桌而食,怕冲撞了陛下。” 洛临川闻言,不禁好笑,想了想,却又起了玩弄之心,于是道,“既然如此,那你酒蹲在地上吃罢。” 尹初妆,“啊?” 于是,尹初妆就真的蹲在地上吃了早饭,期间,洛临川若是想给他夹菜,她还要抬起碗,恭恭敬敬的接过,那模样就如同摇尾乞食的小狗一般。 气的尹初妆几次三番想要摔筷。 尹初妆表示,她招谁惹谁?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把她当猴耍? 第108章 误会 尹初妆留在靖王宫的消息一早已传回了尹府,尹初珩听到消息时手就是猛地一抖,茶盏里溅出几滴茶水,沾湿了襟前白袍。 直到来传消息的小太监退了下去,还处在愣怔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白忱见状,只得劝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都是天意使然,少爷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良久,尹初珩才重重的叹了口气,“看来,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初妆是铁了心要查翻云寨的案子的,而洛临川…… 还有初妆心心念念的沈离,无论从何处看,洛临川与初妆的事儿都是绝对成不了的。 可偏偏…… 空气仿佛就此凝固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尹初珩才接着道,“我这一生,从未为自己活过一次,如今,这事情的发展既已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何不也成全了自己。” 白忱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什么超出预料?什么成全自己?少爷这自言自语的再说些什么呢? 忽的,尹初珩抬头对白忱道,“你去告诉轻梧,不必再费心替初妆准备吃食了,这淮川之行,看来势必是要搁置了。” 白忱这次倒是没有迟疑,弯身行了礼,便向外走去。 尹初珩看着白忱的背影,却是慢慢的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他也就不该在犹豫。 这么多年的执念,也该是时候做个决断了…… ———————— ———————————— 白忱在桃妆阁找了大半圈也没能找着轻梧,正想着轻梧去哪儿了的时候,辛奴倒是抱着一个木盆出现了。 看见白忱,辛奴却是低身盈盈一拜,嘴角挂着一抹温婉的不能再温婉的笑意,“白公子。” 白忱一愣,看向辛奴,只是摆出一个客客气气的笑来,“姑娘不必客气,叫我白忱就好。” 辛奴站起身,却是问道,“白公……”顿了顿,才低头一笑,接着道,“你可是再找轻梧姐姐?” 白忱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语气也不禁少了几分客套,“你知道轻梧在哪儿?” 辛奴莞尔一笑,“自然是知道的,轻梧姐姐此刻就在西厢房那边的小池塘。” 白忱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姑娘。”说着,就要错开身子向西厢房而去。 而恰恰就在白忱与辛奴错开的那一瞬间,辛奴低低的轻呼了一声,接着,就是木盆落地的沉闷声响。 辛奴身子一低,不偏不倚的正好向白忱那边倒去。 白忱一愣,几乎是出于本能般的伸手去接,辛奴于是就那么“刚刚好”的落进了白忱怀里。 白忱看着怀里的辛奴,突然就有些发愣,辛奴看着白忱的目光,却是微微一笑,微微侧头靠向白忱的胸膛…… “你们做什么呢!” 轻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门口,手里捧着一大盆的衣服,看着院中搂搂抱抱的两个娃,气的眼睛都红了。 白忱吓得一个抖索,刚忙松开手…… 只听见哎呀一声,辛奴就结结实实的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白忱看向院门口的轻梧,吞了口口水,慌忙解释道,“不是你看到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轻梧看着慌张到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某人,始终沉默的不发一言,只是抬脚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白忱身前。 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白忱。 白忱再次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的回避轻梧的目光,一颗心也是扑通扑通的狂跳个不停,就差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不对啊,今天这事本来就是个意外,不怪他的呀,那他这么慌张,这么心虚做什么? 白忱这样想着,才稍稍有了些底气,刚想抬眼,轻梧却是手一松,那木盆直直的咂了下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白忱的脚背上。 白忱闷哼一声,不可思议的看向轻梧,正要叫出声来,却又被轻梧的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吓得硬是憋了回去。 “好你一个白忱,我就知道,你们男没一个靠得住的!” 轻梧一字一句的说完,又看了眼地上的辛奴,突然就红了眼眶,背过身就要走。 却又被白忱拉住了手腕,“不是的,轻梧,我……” 轻梧不等白忱说完便甩开了他的手,微微偏过头道,“你不必跟我解释,爱怎么做是你的自由,跟我无关!” 话刚说出口,轻梧和白忱便都是一愣。 白忱眼里闪过一丝黯然,良久才苦笑了一声道,“是了,就算我真的与别的女子有什么,估计你也不会在乎,自始至终,都只是我一人在唱独角戏罢了。” 轻梧愣住,心脏却是猛地一阵收缩,那一霎那,竟让轻梧有种不能呼吸的错觉。 轻梧摇了摇头,努力想把那种感觉抛却,却不得,只能飞快的跑了出去。 白忱看着轻梧的背影,心里有一种希冀突然就熄灭了。 辛奴见状,嘴角却是微微扬起一丝狡黠的弧度,她本以为拆散这两个人是件难事,没想到,竟是这么容易。 思虑间,白忱的声音便飘进了耳里,“在下本以为这些伎俩把戏只有在后宫内才能目睹,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亲身经历,但感觉……实在是不怎么样。” 辛奴一愣,抬起头,却见白忱扬着一张脸,仰望间,只能看见白忱精致的下巴弧度。 “你是小姐带回来的,小姐怜悯姑娘身世凄苦,举目无依,才收留姑娘留在尹府,做些活计,谋个安身立命之所,所以,在下还想劝姑娘好自为之,不要再做些损人不利己之事,辜负了小姐的一片善心。” 辛奴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算计,没想到,这尹府之中,也并不都是如尹初妆那般的心思单纯之人。 这白忱倒是难对付,也亏的她看走了眼,本想着离间了白忱与那轻梧,在将这白忱收为已用,可没想到…… 说完话,白忱倒是再没了半刻迟疑,抬脚便向院外走去。 再说轻梧,自跑出了院门,便靠在一棵松树上,呜呜咽咽的哭出了声,只觉的心里好像有哪里空出来了一块,空落落的,让她忍不住觉得难过。 到底是哪里觉得不对劲? 她如今如此难受,到底纯粹是因为看见辛奴和白忱抱在一起,还是因为……因为白忱所说的那些话呢? 为什么这一刻,她竟连她自己的内心也看不明白了…… 第109章 碍手碍脚 脚步声突然响起,轻梧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转头看去,却是一愣,转过头就要落荒而逃。 “轻梧!” 白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轻梧脚步一顿,只是闭了闭眼,轻声道,“我想静一静。” 身后是长久的寂静,就在轻梧以为白忱的已经离去的时候,白忱却突然开了口,语气里的黯然听的轻梧呼吸一滞。 “我总想着只要我足够坚持,足够耐心,只要你心里哪怕只有一点点我,念着小时候的情份,也总有接纳我的那一天,可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轻梧一愣,脚步突然就变得沉重起来,竟然就连落荒而逃也做不到。 眼泪轻柔,不知何时,竟沾湿了衣襟。 “既然你心里没有我,那我从今以后也不会在缠着你,白白惹你不痛快了,那些青梅竹马的情份只当是烟云,早已消散在了那场天灾中了罢。” 轻梧心口重重一痛,白忱的话就像一道道锋利的剑刺的她的心满是嶙峋的伤口。 说完这些,白忱便低下头,最后看了眼轻梧的背影,转过身便要走。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和轻梧竟也会走到如今这副场景。 今日这番话一出,便在也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白忱苦笑的摇了摇头,可是谁又会在乎呢?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越陷越深罢了。 “白忱……”轻梧带着哭腔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白忱脚步一顿,心头就是一痛。 脑子里忽的闪过以前的场景来。 阳光明媚,轻梧站在回廊的廊柱后,看见他便笑嘻嘻的跳出来,拽住他是衣袖撒娇,央他带栗子糕,阳光洒在轻梧芙蓉般的脸上,一切显得美好而又温暖。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白忱哥哥……,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白忱一愣,猛地回过身,轻梧眼眶红红的,对着他慢慢绽开一个笑…… ———————— ———————————— 冷胭坊近几日是十分热闹,时不时就是一阵刀剑相击的泠泠声,其中是不是还夹杂着几声如杀猪般的嘶叫声。 就拿今日来说吧,不知什么缘故,十三娘又和阿四打了起来,整个后厨就像进了土匪似的,完全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 包括原本在做饭的小五也光荣负伤了,就在十三娘和阿四比划拳脚的时候,一只装东西的陶罐突然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刚好就咂在了小五的额角上,顿时就见了绯红的血色。 但十三娘和阿四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在鸡飞狗跳的比划他们的,倒是被偶然路过的榴碧撞见了。 榴碧叹了口气,扯着负伤的小五就逃离了危险的后厨,到了前厅。 小五捂着额角,怨愤道,“这年头,感情烧菜都成了高危行业了,隔三差五就得受了伤。” 榴碧拿来棉布,水和伤药过来,正好听见小五的抱怨声,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小五于是就将怨气又转移到了榴碧身上,“你还笑,以前你最喜欢的地方还不就是厨房,时不时就过去偷吃些东西,现在好了,天天赖在姑娘房里也不出来,苦了我还的天天做饭!” 榴碧见小五浑身上下都透出一个“怨”字,也不好在笑了,只是咧着嘴道,“是是是,苦了我们的小五大厨了,可这不也是没办法么?” 再者说了,虽然他们过的确实是憋屈狼狈了些,但再看看十三娘和阿四哥还是觉得很安慰的。 如今十三娘和阿四哥能相处的如此“和谐”,不就是靠这些拳脚功夫吗? “那倒是,”小五一边任由榴碧替他擦拭脸上的血迹,一边乐滋滋的道,“阿四哥难得遇到个让他如此开心的女子,也确实是不容易。” 在遇到十三娘之前,阿四一直都活的太紧绷了些,除了对苏胭,也从未对谁如此温柔过,如今有了个能让他开怀的十三娘,倒也是件好事。 大概这也是苏胭一直任由十三娘留在冷胭坊的原因吧。 这样想着,小五的怨气也散了大半了,看了眼身前仔细替他包扎伤口的榴碧,脑子里倒是冒出另外一桩事来。 “唉榴碧,你说阿四哥都已经找到心上人了,你什么时候有心上人啊?” 榴碧闻言手就是一顿,低眉看了眼满眼期待的小五,想了想老实道,“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你看我这副模样,谁会喜欢我呀。” 小五闻言,眼睛又更亮了几分,问道,“那榴碧看我怎么样?” 榴碧手一抖,看向满眼笑意的小五,心头却是涌过一股暖流。 “我……” 可就在这时,坊外传来“嘭~”的一声闷响。 榴碧一愣,连忙走向门口,拉开门,默壅便倒了过来。 榴碧吓了一跳,连忙让开,于是又是一阵闷响,默壅脸朝下的摔了个狗吃屎。 榴碧眨巴眨巴眼,与小五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默壅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十分淡定的拍了拍衣袍上的灰,还顺便擦了把鼻血。 榴碧一头黑线,看向默壅的眼神里也顺便带上了几分嫌弃,“呢来做什么?你不是说要与我绝交吗?” 默壅顿了顿,看了眼小五,又看了眼榴碧,十分无辜的眨眼道,“我说过吗?是你听错了吧,咱们那么好的关系,我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 榴碧,“……”这货是又犯病了。 就在榴碧无语时,默壅已经走到了小五身边,上上下下的将小五打量了个遍,就长成这样,也敢同他抢榴碧?要不是他“刚好”听见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撬了墙角呢。 虽说榴碧这丫头又胖又土,嗯……还丑,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单纯又可爱的女孩子,在怎么说,也不能便宜了这些不相关的人。 小五站在原地,只觉得默壅的眼神盯的他直发毛。 遂看了眼榴碧,用眼神示意榴碧快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榴碧收到消息,自然是立刻便赶了过来,一把拉开默壅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要是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冷胭坊马上就要开门了,别站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默壅听完她的话,不禁瞪大了眼睛,“你维护他就算了,你竟然还说我碍手碍脚的?!” 第110章 良心不安 闻言,榴碧挑了挑眉,“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你来我们这冷胭坊既不买香,又无事可干,反而还站了地方,可不就是碍手碍脚?!” “你!”默壅气闷,想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伸出手指着榴碧的鼻子,憋的耳朵根都红透了。 榴碧拍开他的手,毫不胆怯的迎上默壅的目光,针锋相对道,“如何?” 默壅吞了口口水,气势上顿时就败了下来。 就在这两人针锋相对,谁都不让谁的时候,小五开口了,却是拉了拉榴碧的袖子道,“罢了,罢了,不要再与他争辩了。咱们马上就要开业,让他赶紧走吧!” 小五说着就抬头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默壅,小心翼翼的说道。 榴碧点了点头,便对着默壅下起了逐客令。 默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再怎么说?好歹也是帮过你的人,你忘了你之前钱袋是怎么抢回来的了?如今你竟然这样对待我,你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良心?”榴碧挑了挑眉,眯着眼睛打量着默壅,开口道,“你觉得我有吗?” 默壅被噎了一下,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榴碧还有这么不讲理的时候,看来之前榴碧对他确实已经太善良了。 再看看她现在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泼妇无疑。 而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阿四提着把剑就从厨房里跑了出来,问道,“怎么回事?今日怎么还不开门?” 说着,他就看到了一边的默壅,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问道,“他怎么在这儿?” 默壅默了默,怎么又跑来一个不待见他的?再怎么说,他和他家主子也是往这冷胭坊跑了这么多趟的,怎么如今却没一个待见他们的?难道他们的人缘真的就差成这样吗? 榴碧挑眉看了眼默壅,回道,“成天没事干,就知道往我们冷胭坊跑。我们冷胭坊是香料铺子的,又不是供人消遣打发时间的茶肆酒楼!” 默壅听榴碧如此说,却是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直接自暴自弃道,“好好好,我走,我走还不行吗?!”说完,默壅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榴碧看着默壅的背影,眨巴眨巴眼睛。良久,确是嘀咕道,“天天就知道拿钱袋的事儿说事儿,感情帮了别人一件小忙还得记到天长地久去了。” 默壅的步子踉跄了一下,差点从冷胭坊的台阶上直接摔了下去。 ———————— ———————————— 再说尹初妆,自从她升到了笔墨侍书的位置以后,日子便过的十分舒坦。 天天呆在洛临川的祥云殿里,倒是整日整日的没事儿干。 偶尔兴致勃勃地看别的宫女打扫打扫宫殿,她还顺便指出一点他们的不足之处,日子突然就过的悠闲起来。 尹初妆对这样的日子十分满足。 虽说以前呆在家里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到处乱逛。 但皇宫至少比她们家不知大了多少倍,而且如今她的手下也是管着两三百个宫婢的,这倒让尹初妆觉得自己比呆在家里时,还威风了几分。 是故,她也慢慢喜欢上了皇宫的生活。 今日闲来无事,尹初妆见祥云殿外阳光正好,便吩咐人为她在祥云殿外的那棵大榕树下放了张长榻,又摆了张小几,上面摆了茶水糕点和水果。 尹初妆悠哉悠哉地躺在长榻上,透过树林间树叶的缝隙,看着斑驳的阳光洒在地面上,形成点点光斑,倒觉得难得的内心宁静。 尹初妆心情大好,便咕噜咕噜灌了几杯茶,打算靠在这长塌上休憩一会儿。 可没曾想,才睡了不到一会儿,尹初妆正迷迷糊糊进入睡梦时,有人将她拍醒了。 尹初妆顿时有些微怒,以为是哪个小宫婢不小心碰到了她,开口道,“我正休息呢……” 可话还没说完,尹初妆的眼里就映入了一个小宫婢巧笑嫣然的模样。 尹初妆脑子顿时有些发蒙,这个小宫女她怎么从来没见过? 可转念一想,这祥云殿里宫婢没有三百,至少也有两百五,她不认得也很正常。 便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 那小宫女笑了笑,张了张嘴,可还没说话,尹初妆便接着道,“我正休息呢,若是有事儿,待会儿再说啊!” 说着尹初妆便侧过身去,正打算再次进入梦乡时。那小宫婢却咳嗽了两声,提高声音道,“姑娘可是尹初妆?我家娘娘有请!” 尹初妆猛的睁开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那个小宫婢,“你家娘娘是谁?” 那小宫婢也不回话,只是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尹初妆愣了愣,虽然心里不太明白,她口中所谓的她家娘娘究竟是谁,找她又有何事,但仍旧是跟着那小宫婢走了。 她虽然初来乍到,但是她心里也明白,这宫中人最是讲究礼数的,她此番前来邀请于她,自然是不会容她拒绝的。 尹初妆想着她在宫中无非只是个匆匆过客罢了,也不曾开罪于谁,想来也一个不会有事。 但就在尹初妆跟着那个小宫婢离开的同时,转角处有一抹身影悄然离去。 尹初妆跟着银杏左转右转之后,便到了一处宫室前。 尹初妆抬头看了看那匾额,却是呢喃出声道,“翡翠楼……” 银杏回过头,对尹初妆微微一笑,道,“我家娘娘正等着姑娘呢,还请姑娘随我进来。” 尹初妆见那小宫婢也是极为和善的模样,便微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她一块儿走了进去。 只是,她却不知道,接下来,她要面对的,究竟该是怎样一副场面。 漪霞殿 洛临川此刻正坐在首位上,与诸位大臣们讨论着赵国来靖之事。 赵国国君南墨尘,有意与大靖交好,便派出赵国长吏携厚礼来靖,以示与大靖交好之心。 这件事关乎两国邦交,洛临川自然在意,是故,便与众位大臣们开始讨论迎接使臣之事。 洛临川坐在首位上,看着殿下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的大臣们,不禁眯了眯眼,曲起手指在桌案上漫不经心的敲着,也不知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第111章 争执不下 殿下,礼部尚书和安右丞相争的不可开交,就如何迎接赵国使臣的方式产生了分歧。 “赵国时辰身份尊贵,自然是要以仪仗队前去迎接,若是怠慢了使臣,耽误了两国邦交,尚书可能负全责?” 安右丞相有些气愤的道,语气里全是坚持,大有不肯让步的味道。 礼部尚书无论是地位还是在朝中的威望都比不上安琢,说话的声音自然是小了不少,但仍旧坚持道,“仪仗队是必须他国使臣的身份至少是从二品才可动用,而如今,赵国派来的使臣不过是区区一个长史,在我大靖,只从四品,又如何值得我们动用仪仗队,这可不合大靖礼法啊!” “礼法?”安琢冷笑一声,“如今赵国既然有意与我大靖修好,结为友邻,我们若是不拿出一点诚意来,又如何能让赵国国君完全放下心来,你所谓的礼法,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受用!” “可若是将赵国使臣的位置抬的太高,确实也不利于我大靖,这只是让我大靖在他国面前失掉应有的大国仪度,让我大靖处于被动。若赵国以为,我大靖处处讨好,不顾身价,此后在谈判过程中提出诸多无理的要求,咱们又该当如何?”礼部尚书气的面色通红。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礼部尚书,就没听说过,为迎接区区已经赵国使臣,竟会动用大靖的仪仗队,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让他国之人嗤笑? 但他也自知自己人微言轻,根本就无法动摇安琢的要求,他此刻也只希望陛下不要被安琢的话迷惑了才好。 安琢继续回道,“礼部尚书所言实在是太过杞人忧天,这赵国既然会派出使臣来我大靖,想要与大靖修好,那自然是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又岂会出现礼部尚书所言的情况?礼部尚书所说,实在是太过荒谬!” “可……”礼部尚书仍旧想要反驳,可却被洛临川打断,洛临川看着殿下争的热火朝天的两人,不禁有些伤脑筋,“既然两位爱卿争执不下,何不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洛临川说着,便将目光放在了尹初珩的身上,“安左丞相可有话要说?” 安琢闻言,也不禁看向了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尹初珩,不禁皱了皱眉。 尹初珩听见洛临川发问,便站了出来,“依臣所见,赵国使臣虽然身份尊贵,但说到底,也只是一国使臣罢了。若我们太兴师动,反倒让他国轻视了我们。” “哦?洛临川嘴角挑起一抹笑,问道,“那照爱卿看,该如何迎接赵国使臣较好呢?” 尹初珩低头回答道,“不如这样,我们派冷千霜冷将军前去迎接。冷将军的身份在我大靖属二品,又是武将,咱们大可以保护赵国使臣的借口前去蓝玉关迎接,这品阶有了,借口也有了,既不显得太过讨好,也不显得怠慢。” 一旁的冷千霜听尹初珩如此说,不禁微微愣了愣,倒是不知尹初珩为陛下出这个主意还指名要她前去究竟有何一丝。 洛临川听见尹初珩如此说,倒是对这个注意颇为满意,遂点了点头看向冷千霜道,“不知冷将军意下如何?” 冷千霜连忙回道,“臣自然愿听陛下旨意。” 洛临川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可还有那位大臣对此想法存疑,可尽管提出。” 在场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反对的。 可就在这时,安琢又发话了,“蓝玉关地接赵国塞外,日光强烈,空气干燥,蚊虫蛇蚁较多,冷将军一介女流,也不知是否可以抵挡塞外的严酷环境,不如……” “安丞相此言,可是在质疑本将军行军打仗的能力?”冷千霜听安琢如此说,便知道安琢心里是在打什么主意,于是冷冷的开口辩驳道。 “本将军从小便入冷家军,这么多年驰骋疆场可曾说过一声累,道过一声哭?或许在在场诸位看来,本将军确实是个女子,但本将军却再也不将自己视为女子,这么多年的沙场征战,本将军早已磨砺了一副铁血性情,若是在场诸位不信,大可试试!”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或多或少被冷千霜的气势所迫,倒是通通都没了声响,如今在大靖,只有冷千霜这一个女将军,且除了范汶老将军外,只有冷千霜的武将官衔最高,他们自然也是不敢说些什么的。 冷千霜于是看向安琢接着道,“本将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因为皇上英明,不拘小节,故千霜才能成就如今的位置,回报陛下,千霜就是百死也不辞,安右丞相如今如此说,莫不是不信任陛下是眼光?!” 安琢顿时被冷千霜噎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慌忙解释道,“臣并非是不相信陛下的阳光,只是臣……臣也只是出于一片好心,为陛下考虑罢了,还请陛下恕罪她!” 洛临川看向殿下一脸傲气与冷漠的冷千霜,顿时不禁有些佩服起冷千霜来,只区区几句话便压的安琢说不出话来,倒确实是有几分本事。 这样想着,洛临川便开口道,“安右丞相不必着急,朕并没有责怪丞相的意思。” 就在这时,洛临川的眼睛看向了门口,却看见卫炎此刻正站在殿门口,对他做了个手势。 洛临川顿时皱了皱眉,知道是尹初妆出了什么事,便直接道,“既然如此,那迎接赵国使臣之事就这么决定了,由冷将军前往蓝玉关迎接。” 说完,洛临川便当着在场大臣们的直接转身离开了。 只剩下一脸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大臣们站在原地。 安琢看着冷千霜,一张皱纹遍布的脸上却是忍不住现出了一抹恨意。 他们冷家倒真是他安家的克星。 冷千霜,在朝堂之上果然给他难堪,又毁了他乘机拉拢赵国使臣的目的。 冷千风,在早春宴上用借口推脱,不愿与他安家合作就罢了,还处处言语讽刺,冷嘲热讽。 迟斐郡主,在射柳活动上,始终为那女子说话,害他安家白白折损了一个千辛万苦扶上位的西北大将军! 好,好,还真是好,他们冷家倒真是满门忠烈,有朝一日,他安琢定要让他们冷家看看,得罪他安琢就是最大的错误! 第112章 掌掴 洛临川既出了殿,卫炎便立刻跟了过来,凑到洛临川耳边就是一阵耳语。 洛临川听完,眉头却是越皱越深,问道,“此言当真?” 卫炎立刻点头道,“当真!这事儿是属下特意安排在祥云殿的宫女看见的,尹姑娘确实是被翡翠楼的银杏唤走的,那宫女见情况似乎不妙,便立刻赶来告诉了属下。眼下看时辰,尹姑娘估计已经到了翡翠楼!” 洛临川眉头越皱越深,他自然知道安繁芜将初妆叫去是为了什么,估计凭初妆那个单纯的性子,还不知道被安繁芜欺负的多惨呢!安繁芜在宫中嫉妒成性的事情,是大家都知道的,也就初妆不知道,才会傻乎乎的跟着银杏走了。 眼下,也不知安繁芜到底会怎么对付初妆,洛临川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当即便道,“走,咱们去翡翠楼!” 说完,洛临川正要离开的手,李诚却突然跑过来道,“陛下,尹左丞相有事求见!” 洛临川愣了愣,尹初珩?他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何事?难不成是为了尹初妆的事情来找他? 可眼下,翡翠楼也耽搁不起,可尹初珩这边也不能不见,洛临川一时间倒是有些难以抉择起来,但想了想,尹初珩若是真有急事,若他此刻不去,只怕又会耽搁不少时辰 洛临川这样想着,便犹豫了一瞬,对卫炎,“你先过去探探情况,若是有什么异常,便先进去,朕稍候就到!” “可……”翡翠楼是后宫之地,他一个外侍,根本就不能入内,就算进去了,也难保不会被后宫之人赶出来啊。 洛临川似乎也察觉到了卫炎的难处,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就派允谙去吧。” 卫炎愣了愣,问道,“允谙回来了?” 自从那次在翻云寨外的树林里,洛临川派去接尹初妆的人被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杀掉之后,允谙便得了洛临川的命令,在外寻找那种既似云纹,又似龙纹的独特花纹去了。 如今,允谙竟然回来了吗?那是不代表,允谙是已经查到了什么消息? 洛临川也来不急与卫炎细说,只是道,“快去吧,莫耽误了时辰。” 卫炎弯身行了个礼,便立马退了下去。 而洛临川也同样,再次向漪霞殿的方向走去。 此时此刻的翡翠楼。 银杏领着尹初妆进了翡翠楼,转过几座游廊之后,便进了一间屋子。那屋子装饰得十分华美,四周多用纱幔点缀,桌案上摆了许多种鲜花,花团锦簇,暗香袭人。光看这摆设便是觉得赏心悦目。 尹初妆看着这样的装饰,便知住在这宫里的娘娘,必定身份尊贵,是可惜,她初入宫廷,不知住在这翡翠楼,究竟是哪一号人物。 就在这时引尹初妆来的那个宫女行了个礼道,“娘娘,尹姑娘已经带来了。” 尹初妆朝着宫女行礼的地方看去,触目的,先是一片绛红色的纱幔,此刻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而就在宫女行礼后,尹初妆便看到那纱幔后隐隐有个人影,慢慢从榻上坐起了身来。 紧接着,便是一只芊芊素手掀开了那纱幔。 安繁芜从那纱幔后走出,一双眼睛光波流转,倒是别见一片妩媚风情。 尹初妆看了眼眼前身着大红宫裙的女子,不禁微微愣了愣,在心里由衷的赞叹道,难怪是做洛临川妃子的人,看着样貌和手段,倒真真是极品啊。 安繁芜此刻,目光也正落在了尹初妆身上,将尹初妆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才轻轻一笑道,“你就是尹初妆?陛下新封的那个笔墨侍书?” 尹初妆顿了顿,不明白自己这名头怎么传的这样快,就连住在后宫里的娘娘都知道了,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是。” 安繁芜听尹初妆这样说,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尹初妆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被洛临川封为笔墨侍书就这么好笑吗? 可就在这时,一旁刚刚引她来的银杏道,“果真是宫外的,真是半点规矩也不懂,主子们问话,像咱们这些做奴婢,应该说,回娘娘的话,之后才可以回话,像你这样,成何体统!” 尹初妆不禁汗颜,以前他在家里的时候,大家相处都是跟朋友一般,哪里会有这么多繁琐的规矩? 就是在洛临川那儿,她也没有这么回话过啊,咦?洛临川怎么没同她说过,需要这样回话? 就在尹初妆陷入纠结中时,安繁芜又接着问道,“你身上衣裳的料子可是织萤纱?” 尹初妆又是一愣,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料子,想了想之前,这似乎是洛临川特意找人为她做的,她只是觉得这料子特别轻薄和软,晚上的时候似乎还带着点点的星光似的,但至于到底是不是安繁芜口中的织萤纱,她倒是不知了。 “其实……”尹初妆刚想回话,银杏的目光就冷冷的望了过来,尹初妆想着差点又忘了,于是便道,“回娘娘的话,其实奴婢也不知道。” 安繁芜微微一笑,道,“这织萤纱啊,可是稀罕物件,是由工匠从小就养育的一种独特蚕吐的丝所织成的,本宫听说,由这种蚕所吐的丝织成的布在晚上会投射出点点星光,美丽的不可方物。 安繁芜顿了顿,才接着弯唇笑了笑道,“可这件东西偏偏又是极稀罕的,这三年内只进贡了这一匹,本宫一直希望有机会能够亲眼看看这稀罕的布料,可没曾想,今日却拖了尹姑娘的福,才能让本宫有机会一赌尊容。” 尹初妆愣了愣,直觉得这位娘娘似乎话里有话,但又不知道是哪里觉得怪。 但紧接着,安繁芜就对一旁的银杏使了个眼色,就在尹初妆还没反应过来之时,银杏已经走了过来,一巴掌甩在了尹初妆的脸上。 极清脆的一声响,尹初妆被打的狠狠的偏过头去,似乎有些发懵。 这时,安繁芜却冷笑着道,“这一巴掌是警告你,当着本宫的面不讲规矩会是个什么后果!” 说完,安繁芜又对着银杏使了个眼色,银杏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来,再次高高的抬起了手…… 第113章 杖责 银杏看到安繁芜的表情,所以就在银杏刚刚准备抬手的时候,尹初妆便知道她们想干嘛。 纵然自己不认识这个娘娘是谁,但不管你是什么鬼娘娘,但是你这三番两次的下手,就别怪我尹初妆不客气了! 银杏的手再次从身侧抬起,脸上狡猾的一笑,尹初妆也配合的一脸微笑,大殿上面看似温柔的平静就这么被一声凄惨的叫声打破:“啊!” 说时迟那时快!银杏怎么也不会料想到尹初妆会还手!她只是个新来的笔墨侍书而已啊!更没想到这家伙的手法竟然如此果断!眼看着自己的手马上就要落在她的脸上了!她竟然就这么堪堪的躲了过去!还顺便抓住了自己的手,来了一个反转! 银杏皱眉,被扭的手真是疼痛难当,这个尹初妆看来竟然是懂的一些拳脚功夫,想着想着银杏瞬间眼泪就要簌簌落下,两个水汪汪的眼睛各种可怜兮兮的望向坐在中央的安繁芜,真是说不出的可怜。 安繁芜看到这一幕也是吃惊的很,从来没有人敢在她的大殿之上如此放肆!自己才是正宫娘娘,一个小小的笔墨侍书竟然如此胆大!再看银杏期期艾艾的眼神,瞬间怒了! 右手一拍桌子,眉毛一皱大声道:“大胆!”大殿竟然出奇的安静,就好似一个冰窟一般的空洞。 安繁芜的一声“大胆”把奴婢们都吓得瞬间跪地不语,却没有吓到一直扭着银杏手臂的尹初妆。 尹初妆甚至完全不理安繁芜,还不以为意的用脚踢了一下银杏的屁股,完全一副玩耍的心态。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尹初妆就是做的如此自然。 “你……你你……”安繁芜多会遇到这种事情?谁不是看到自己就直接跪地求饶?这个尹初妆竟是如此不识抬举? “我我我!我什么啊!”尹初妆的小宇宙在此刻也已经提了上来,看到那位自称娘娘的人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就一撇嘴放开了一直扭着手的银杏,然后两个手互相拍拍,蹭了蹭道:“娘娘,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开玩笑,洛临川都没有让我这样说话的,我叫你娘娘已经够意思,够给你面子,说完转身就想离开。 “站住!”尹初妆皱了皱眉,这位娘娘还想干嘛?只见她继续说道:“本宫让你离开了吗?” 尹初妆翻了个白眼,竟是让房顶上藏着的允谙逗得差点掉下来,这个白眼为什么翻的倒是标准的很。 安繁芜见下面的尹初妆没有吱声,以为她胆怯了,却根本没有看到尹初妆的白眼,便继续道:“来人!尹初妆不懂规矩顶撞本宫,并且殴打本宫婢女,念她初犯,便从轻发落。给我仗责五十!” 仗责?仗责的数量是多少尹初妆根本不在意,在意的是,她凭什么仗责她? 看着背后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五六个太监,尹初妆的脸色瞬间不好看,对着迎面而来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就是一巴掌,然后一个侧踢,顺势翻身一个右勾拳……看的允谙目瞪口呆:“主,主子啊……你确定尹姑娘需要被保护吗?这动作……这手法……这熟练度……”允暗看的吞了吞口水。 尹初妆好久没有如此痛快了,太监?不就是半男不女的人妖嘛,没一点实力,这还没有伸展拳脚,地下的太监们嗯嗯啊啊的趟了一地痛苦叫着。 尹初妆听着烦,竟然不顾仪表的伸手谈了掏耳朵!然后直接一把抓起一旁的垂帘,用极快的速度将倒在地下的一个个小太监们都绑了起来,顺带还不忘记的把他们的嘴都堵住了起来。然后满意的拍了拍小太监的脑袋:“乖哦。” 然后便微笑的跑去一边,拿起水壶就牛饮起来。整个人瞬间霸气侧漏,却又可爱无比。 “娘,娘娘啊……”银杏见此瞬间慌了神,这个笔墨侍书怎么如此厉害? “慌什么,给我打!”太监们都绑上了,没绑上的也就只有刚刚叫嚣着要亲自惩罚尹初妆的银杏。 手中的权杖在此刻竟然有点烫手,但是娘娘的命令不敢不从。银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拿着棒子就向正在喝水的尹初妆走去。尹初妆用余光看到了银杏,水壶随意一放,用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确定?” 那个凶狠的眼神吓得银杏一哆嗦差点没把手里的家伙扔掉。 “都愣着干嘛!一起去啊!”安繁芜生气了,在大殿之上排着桌子愤声道。 一群跪在地下的宫女都快速起身和银杏一起逼近…… 只能说尹初妆打架打多了,看这个所谓的娘娘并没有想放过自己,便挑挑眉,伸手挽了挽自己的衣袖,眼神一变就快速的冲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地的哼哼呀呀。 “不错,我很满意。”尹初妆看着一地的人,开心的蹭了蹭手。只留下震惊的安繁芜以及房顶上的允谙…… ———————— ———————————— “臣,叩见皇上……”金碧辉煌的大殿,龙位上赫然是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洛临川。大殿下跪着的赫然是尹初妆的兄长,尹初珩。 “平身。” “谢皇上。”尹初珩拍了拍衣服起身,看着大殿之上全国最高的统治者,叹了口气道:“舍妹几日前奉命进宫,臣近日听说,她被皇上封为笔墨侍书了?” “嗯……”大殿之前,只有洛临川的一声沉闷的声响:“她很好。” “是……”尹初珩回道,“舍妹顽劣,不懂深宫之中的诸多规矩,望皇上多多提点。” 洛临川抬头看了看下方的尹初珩,点点头,这个男人确实是心疼自家妹妹,便又多说了几句:“一切自有天定,既然要了,便会疼着。” 洛临川的话有些模糊朦胧。但是尹初珩又怎会不懂君王心?不就是说皇上看上了,既然让她进了宫,便不会让她吃亏?自然有皇帝疼爱。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尹初珩便也不再担心自己妹妹会在宫中闯祸:“臣告退。” 洛临川看着离开的尹初珩微微一笑:“这个尹初珩……专门进宫竟然只是为了这个?” 第114章 安慰 洛临川结束与尹初珩的攀谈,便开始马不停蹄的往翡翠楼赶去,一门心思都是希望尹初妆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可没想到,刚进翡翠楼,洛临川抬起头就看见了趴在屋顶上一脸窃笑的允谙,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这个允谙,果然是在外面呆久了,他派她来是为了保护尹初妆,她倒好,竟然躲在屋顶上看的津津有味,到底还有没有将他的命令放在眼里? 可就在这时,殿内传出一声极其凄惨的叫声来,听那声音,结对是个女子无疑。 洛临川皱了皱眉,心里顿时就紧张起来,也顾不上教训允谙了,便更加快了步子朝殿内走去。 待洛临川一只脚刚踏进翡翠楼的大殿,洛临川便高声道,“放肆!” 洛临川从未想到,安繁芜竟然这样胆大妄为,竟敢在他的祥云殿带人,简直是…… 可洛临川还未腹诽完,洛临川就看见了躺了一地的宫女,极其被用帘子绑住的六七个太监。 一地破碎的呻吟声,洛临川愣了愣,在抬头看去,只见尹初妆此刻,左手正擒住一个宫女的手,将她的身子扭转到自己身前,而尹初妆却一脸狰狞的笑。 而洛临川突然的到来,却让满室都寂静下来,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转头看向洛临川。 洛临川心里的怒气,在看到这副场景过后,顿时就消散了个干净。 他倒没想到,尹初妆竟然会如此反击,倒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而看到洛临川,尹初妆似乎也是明显一愣,随即看了眼还被自己擒在手里鬼喉鬼叫的宫女,随即放开了自己的手,顺便还推了那宫女一把,那宫女便立刻摔倒在地。 不知是不是这嘭~的一声声响打碎了寂静,也打碎了原本的寂静,所有的宫女太监们也都立刻开始哭喊起来。 尹初妆愣了愣,看着趴在地上,跪在地上,各种姿势睡在地上的宫女太监们顿时觉得有些五味杂陈,她也没有怎么太使劲啊,这一个个的,怎么就哭成这样了? 而就在这时,安繁芜已经率先反应过来,立刻梨花带雨的冲到了洛临川面前,喊道,“陛下,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说着,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便像挑衅似的看向了尹初妆。 尹初妆顿时有些无语,亏她之前还觉得她长的不俗呢,没想到,她心肠竟然这么怀,让她的宫女打了她一巴掌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真是可恶啊。 洛临川皱眉看向身旁的安繁芜,不禁有些不耐烦,但似乎又刻意是陪安繁芜做戏似的,便开口问道,“哦?发生何事了?爱妃又是请朕为你做何主呢?” 尹初妆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乐意了,还爱妃呢?不得不说,洛临川这挑妃子的眼光当真是不咋地。 安繁芜听洛临川如此问,便因为洛临川是要为她讨回公道,心里不禁有些暗喜,便更加卖力的道,“臣妾听说陛下在祥云殿新封了个刚刚进宫的女子为笔墨侍书,臣妾本想着,怕尹姑娘刚进宫,不懂规矩,冲撞了陛下,便想着先替陛下教导教导尹姑娘,可没想到,这尹姑娘不仅不服臣妾教导,还出言顶撞,臣妾的丫头看不下去便想替自作主张想替臣妾教训一下尹姑娘,可没想到,却变成了如今这副场景……” 安繁芜一边这样说着还一边用帕子半遮住脸,佯装着似乎是在擦眼泪。 但尹初妆分明觉得,这根本就是这个女人在偷笑! 明明就是她让人先打了她的,她这才出手反击,她又不傻,为何要站在原地挨打?若是她不还手,估计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她了。 听完安繁芜的话,洛临川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来,这个女人最擅长的,不就是做戏吗? 但洛临川倒是难得没有揭穿,只是看向尹初妆道,“你可知,冲撞宸妃娘娘在这儿宫中是个什么样的结果?你就是死一百次她不为过。” 尹初妆愣了愣,看了眼洛临川,却又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在同她开玩笑,只是有些委屈的小声嘀咕道,“我也是挨了打的好不好……” 但即使尹初妆是在小身嘀咕,这句话仍旧是被洛临川听进怕耳里,洛临川愣了愣,再次仔仔细细的将尹初妆全是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恰好这时,尹初妆偏了偏头,洛临川这才看清尹初妆脸上明显就有些浮肿,想来应该是被谁掌掴了,只是刚才尹初妆偏着头,他进来,又是看见尹初妆那么一副凶狠的模样,这才以为,她没有受伤。 洛临川心里的火顿时又烧了起来,出声道,“谁打的尹初妆,给朕站出来!” 其声音之冷冽,犹如十月寒冰,让人全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旁的安繁芜听见尹初妆的名字,明显的愣了愣,她说这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一个尹姑娘,感情原来是尹左丞相府的啊也。 好啊,真是好啊,她的哥哥在朝堂上处处与她的父亲作对,现在她自己竟然又跑来陛下,果然,这兄妹俩个就是一个德性! 这样想着,安繁芜对尹初妆的敌意更重,更紧的抱住洛临川的胳膊道,“陛下,眼下……” 可谁知,刚才还声称尹初妆死一百次都不足以顶罪的洛临川,便突然沉下脸色,冷冷的看了眼安繁芜。 安繁芜顿时,只觉得一股凛冽的寒意从心里冒了出来,让她不自禁的觉得害怕。 紧接着,洛临川就从安繁芜的手里将胳膊抽了出来,更冷的问道,“朕在问一遍,到底是谁打的的尹初妆!” 银杏跪在一旁,顿时觉得害怕极了,就连身子也忍不住的开始打起颤来。 洛临川是个什么性子,只怕在这宫中,没有人不知道,如今,他既然如此问,想来,她也是难逃刑罚了。 而尹初妆面对眼前这突然发生的急转直下的变故,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洛临川刚刚不是还说要定她的罪吗?怎么现在却又是一副要为她讨回公道的架势? 这洛临川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还是她现在根本就是在幻听? 唉,这洛临川的心思可真难猜啊。 第115章 无情 良久没有回答之后,洛临川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尹初妆看着洛临川的脸色,却觉得没有多大必要。 那个宫女虽然欺负了她,打了她一巴掌,但现在,她也已经全部打了回来,说到底,这群宫女压根就没有欠她什么。 想到这儿,尹初妆就忍不住出声道,“没有关系的,其实说到底……” 但洛临川并没有理尹初妆的话,只是声音又拔高了几度,在这寂静的翡翠楼里,显得越发冰冷是毫无人情味起来。 “朕再说一遍,谁打的尹初妆,最好马上给朕站出来,要不然就不要怪朕亲自动手了!” 尹初妆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刚才为尹初妆引路的的那个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心里顿时又有些不忍起来,说到底,她不过也只是一个奴婢而已,所做一切也只是受人命令罢了。 尹初妆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安繁芜道,“说到底,打我之人也不过是一个奴婢罢了,到底只是替人办事,又何罪之有?” 站在一旁的安繁芜见尹初妆将矛头对准她,只是愣了愣,在转头看去,洛临川的目光不知何时也已经看向了她,眼神里似乎有一种足以震慑人心的东西。 安繁芜的心顿时砰砰跳的飞快,好像是,如果她真的派人欺辱了尹初妆,她便真的会受罚似的。 安繁芜吞了口口水,立刻将矛头转向了跪在地上的银杏,“你自作主张替本宫教训尹姑娘,如今却又不站出来,难不成是想本宫替你受过?” 银杏和尹初妆俱是一愣。 这宫女明明就是因为听了安繁芜的话才会出手教训她,如今出了事,却又要将责任全部推到一个小小宫婢的身上,可真是可笑。 想到此,尹初妆便忍不住想要开口替那个宫婢说话。 可就在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的时候,那个宫婢便已经站了出来,爬到洛临川的脚边祈饶道,“陛下,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是故意要打侍书姑娘的,奴婢……奴婢只是想替我家娘娘抱不平罢了,陛下……” “抱不平?”洛临川冷笑,“你一个区区奴婢,何时需要为你家主子抱不平了?你如此僭越,你以为朕还会轻饶了你吗?” 说完,洛临川便提高声音道,“来人,将这个奴婢拖下去,杖毙!” 话音落地,跪在地上的银杏却是重重的跌坐到了地上,脸色一片死寂。 尹初妆也同样不可思议的愣住了,连忙走到洛临川身边道,“陛下,她也只是……”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洛临川的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接着,尹初妆就听见洛临川道,“你既是朕亲自册的笔墨侍书,那朕自然是要护你周全的,像这等普通宫婢也能随便欺辱了你,那岂不是朕不是皇上不足以服众?!” 尹初妆看着洛临川的眸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安繁芜拦着眼前的洛临川和尹初妆,却是气的眼睛都红了,一双手死死的攥住自己的衣裳袖子…… 尹初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宫婢哭喊着被人拖了出去,只觉得心里似乎有某个地方似乎被人堵住了一般有些喘不过来气似的,憋的难受。 她这才响起,哥哥以前跟她说的,皇宫就是一个巨大的金丝笼,看似华贵无双,实则充满了阴谋与灰暗是什么意思。 顿时,心里突然有些发毛。 她现在不是就正站在这个金丝笼里吗?而且,还是最靠近这个金丝笼核心的地方,站在洛临川的身边。 那么她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像这个宫女一样,折在自己做的某一件事情上,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段时间,洛临川对她实在太好了,给了她笔墨侍书的位置,让她再也不必听别人的呼来喝去,不必干那些脏话累活,甚至还可以悠闲的管着祥云殿的三四百号人。 给她做新衣服,用的还是安繁芜口中最好的料子。 天天给她送好吃的,就连用膳的时候都会顺便捎上她…… 而这些好,几乎快让她忘了,洛临川还是洛临川,是那个在寒谷的木屋下睡着绝情的话,好几次差点弄死她的洛临川。 也许等到某一天,洛临川不在念着寒谷的那一点点的恩情,便会想今天下令处死这个宫女一般的弄死她呢? 这个问题尹初妆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不敢想。 就在这时,洛临川看向身侧的尹初妆,打算带着她祥云殿,却发现她的脸色难看的厉害,心里不禁有些担心,问道,“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尹初妆猛地回过神来,听见洛临川的话,只是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洛临川皱了皱眉头,尹初妆这才后知后觉的摸向自己的额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见竟然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 对上洛临川的双眸,尹初妆下意识的有些躲闪,只是低下头,闷闷的道,“我……我没事……” 洛临川发现尹初妆眼睛里的躲闪,只是皱了皱眉头,旋即便反应过来,应该是刚刚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尹初妆,只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尹初妆不明白,在这儿宫中,从没有单纯之人,亦或是心怀善意之人,若是她对他们稍微仁慈一点,有朝一日,他们便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来害她。 他今日所做,不过是在杀鸡儆猴罢了,为的,只是保证她日后的安全。 可尹初妆应该不会明白吧。 像她那样的单纯之人,爱憎分明,估计并不会理解他的苦衷与想法。 想到这儿,洛临川心里不禁有些黯然,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尹初妆道,“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你现在便跟我回祥云殿吧。” 说着,洛临川便转身欲走。 尹初妆顿了顿,看了眼安繁芜,便跟在洛临川身后,准备同他一道回去。 虽说洛临川喜怒无常,还有些残暴,但说到底,还是比这个安繁芜好些,一见她,便冷嘲热讽的说些关于布料的话,转过身便要宫女来掌掴她。 被洛临川责骂,却又那么快的将自己的婢女甩了出去,还不替自己的宫女求情,眼睁睁的看着服侍自己的宫女被杖毙却又无动于衷。 第116章 恨意 就在尹初妆跟着洛临川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被安繁芜拦了下来。 尹初妆皱了皱眉,只见安繁芜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脸上笑眯眯的道,“初妆妹妹,第一次来姐姐这儿,就被姐姐那个不懂事丫头欺负了,姐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不如这样,妹妹就暂且先留在姐姐这儿翡翠楼,让姐姐好好补偿补偿你,妹妹觉得如何?” 尹初妆愣了愣,看向安繁芜的眸子,约在她那双含着点点笑意的眸子里看到了点点的恨意。 这时,走在前面的洛临川也刚好回过了头来,看见了安繁芜拉着尹初妆的手,眼睛也不禁向下了沉了沉。 转头去看尹初妆的反应。 只见尹初妆微微一笑,笑得一脸天真烂漫的道,“姐姐真的想要补偿妹妹?” 安繁芜听尹初妆如此回答,以为尹初妆已经有些心动了,便笑得更加“和蔼”起来。 “那是当然,姐姐是真的觉得对不起妹妹,才会如此提议,妹妹难不成是不相信姐姐?” 可安繁芜不知道的是,尹初妆此刻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尹初妆见到了刚才这一幕,心里自然是不可能相信安繁芜的话的。 更何况,之前在射柳活动的那座行宫里,她听见了殿外看门侍卫口里的谈话,心里已经知道,她这位宸妃娘娘,她是绝不可能招惹起的,是故,她现在这么问,不过只是想调调这位宸妃娘娘的胃口罢了。 可没想到,还没等尹初妆的心思答道,洛临川的话便已经插了进来,“你既然是朕的笔墨侍书,难不成是在这宫中来到处游玩参观的吗?” 安繁芜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就在这时,洛临川却已经突然走了过来,将尹初妆的手从安繁芜的手里抽了出来。 安繁芜愣了愣,转头看向洛临川,却只能在洛临川的眼里看到一片冷漠与戒备。 安繁芜就是被这个眼神怔在了原地。 而就在尹初妆怔在原地的同时,洛临川已经牵过尹初妆的手,带着尹初妆离开了翡翠楼。 当洛临川和尹初妆的身影终于不见了的时候,安繁芜才终于回过了神来,嘴角咧开一抹冷笑。 良久,那笑却越演越烈,最终就变成了哈哈大笑,在场的宫女太监们吓得跪了一地,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来劝。 安繁芜笑着笑着却突然走到了桌边,伸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拂到了地上。 “好啊,好一个尹初妆,本宫发誓,这大靖皇宫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她刚听说皇上新封了个笔墨侍书的时候,她本以为皇上只是对那个女子稍稍敢兴趣而已,而在知道尹初妆的真实身份之后,安繁芜又觉得,皇上定是看着尹初珩的地位,想要借尹初妆拉拢尹家罢了。 就和洛临川娶她是为了拉拢安家一样,洛临川对尹初妆同样没有爱意。 可就在刚才看见洛临川的那个眼神的时候,她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似的,洛临川对尹初妆绝对不是简单的利用,她的直觉告诉她,洛临川对尹初妆绝对了动了真心了。 那种眼神,分明就是害怕她会伤害尹初妆,那个眼神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但让安繁芜看的最明白的,便是洛临川对尹初妆深切的保护欲。 为什么?为什么洛临川会喜欢上尹初妆那个丫头?尹初妆到底是哪里比她好? 论家室背景,她安家在这大靖何尝不是数一数二,论美貌,她安繁芜又怎么可能会输给尹初妆那个丫头? 还有其它种种,她自认为都不输尹初妆,可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尹初妆会得到洛临川是心,而她安繁芜就不行? 这样想着,安繁芜的眼里更是染上了几抹深深的恨意来。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尹初妆,我保证,总有一天,本宫定会叫你生不如死! ———————— ———————————— 不知道大家看过的最温柔的情话是什么?前不久,岁末看见这样一段话——森林深处的梅花鹿说想去看看蓝色的大海,海里的鲸鱼说想去陆地上目睹每一棵大树。风走了八百里从你的远方吹到了我这里,算不算世界上最美好的相遇。 当时,岁末就被这句温柔又饱含深情的话给打动了,在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是承诺,最难忘的是承诺的,但同样,最容易让人遗忘和丢弃的,也是承诺。 所以,在这里,岁末整理了很多网络上古风古意的承诺,与大家一起分享,也希望大家可以喜欢哦! 最温柔的谎话莫过于此——帝王:待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家;国臣:待我了无牵挂,许你浪迹天涯;将军:待我半生戎马,许你共话桑麻;书生:待我功成名达,许你花前月下;侠客:待我名满华夏,许你放歌纵马;琴师:待我弦断音垮,许你青丝白发;面首:待我不再有她,许你淡饭粗茶;情郎:待我高头大马,许你嫁衣红霞;农夫:待我富贵荣华,许你十里桃花;僧人:待我一袭袈裟,许你相思放下。最痛彻心扉的领悟不过如此——帝王:待你君临天下,许谁四海为家,宫门万丈千家宠,我已昨日黄花;国臣:待你了无牵挂,许谁浪迹天涯,朝臣待漏五更寒,我已两鬓霜华;将军:待你半生戎马,许谁共话桑麻,关山两地谁梦谁,我已青灯古刹;书生:待你功成名达,许谁花前月下,悔教夫婿觅封侯,我已心猿意马;侠客:待你名满华夏,许谁放歌纵马,虚幻皆缘心不足,我已厌倦厮杀;琴师:待你弦断音垮,许谁青丝白发,梅妻鹤子纵情去,我已老死田下;面首:待你不再有她,许谁淡饭粗茶;千帆争渡苍海水,我已得幸人家;情郎:待你高头大马,许谁嫁衣红霞,名利难抵绕指柔,我已姻缘错搭;农夫:待你富贵荣华,许谁十里桃花,半倾薄田终身饱,我已种豆得瓜;僧人:待你一袭袈裟,许谁相思放下,流水无意恋落花,我已参得真假。 第117章 套路 尹初妆就这么被洛临川牵了一路的手,路上,尹初妆拦着前面洛临川的背影,已经洛临川一直牵着她的那只手,便觉得十分纠结。 一路上,一直暗暗使着劲儿,希望可以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可偏偏洛临川的手牢的像个铁钳,无论她怎么挣,都挣脱不了洛临川的桎梏。 和洛临川走在路上,一路上接受那些宫女们既意外又羡慕的目光洗礼,尹初妆只觉得自己如芒在背,浑身上下难受的紧。 不知道走了多久,尹初妆只觉得自己好似走了半辈子那么长,好不容易到了祥云殿,洛临川才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尹初妆握着自己的手,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这才看见洛临川回过头来,脸色却是阴沉的可怕。 尹初妆只和洛临川对视一眼,就觉得心虚的厉害,慌忙低下了头。 这时,尹初妆就听见了李诚的声音。 “陛下……” 可就在这时,洛临川抬起手,打断了李诚的话,接着尹初妆就听见洛临川道,“所有人,都给朕退下!” 尹初妆一听,既然是要所有人退下,那肯定是也包括她了?这样想着,尹初妆便也向后退了几步,打算退下去。 可就在这时,洛临川的声音又冷冰冰的响了起来,“没说你!” 尹初妆便只好又不留痕迹的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原本满殿的宫女太监顿时走了个干干净净,顿时觉得十分空虚。 可就在尹初妆惶恐的时候,洛临川又道,“跟朕进来。” 尹初妆就只好又亦步亦趋的跟着洛临川进了内室。 刚才,洛临川才帮她出了头,难不成现在就要来惩罚她了吗?这还不至于吧,她明明就没有做错什么啊,她回击也是因为,是那个宫婢先动手的啊虽说那个宫婢现在也已经死了。 她不回手,难不成要一直站在那儿挨打? 这样想着,尹初妆便有些不服似的小声开口道,“这次的事情又不光是我一个人的错,虽说我不懂规矩打了那些宫女太监,可那也是因为他们要打我的呀……” 听见尹初妆的嘀咕声,刚刚推开内室门的洛临川的手便顿了顿,皱眉回过身看向尹初妆道,“你刚刚说什么?” 尹初妆一见洛临川已经听见了,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道,“没什么!” 洛临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尹初妆,良久才道,“看样子,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尹初妆一愣,正要回道,“我才没有错!”可一个我字才刚说出口,尹初妆就看见了洛临川眼底涌动的怒气,好似下一刻就会突然爆发似的,尹初妆一想到刚才那个宫女的下场,顿时就不敢说话了,只是生生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洛临川见她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道,“你给朕出去跪着,不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儿,就不准起身。” 尹初妆愣了愣,良久,却只是气氛的转过了身,向殿外走去。 六月天气,天气正是骄盛的时候,早晨,尹初妆搬了把椅子坐在树下的时候,虽然觉得十分舒适,但现在俨然已经到了中午,太阳正是烈的时候,现在,尹初妆出去跪着,绝对不是一个讨便宜的事儿。 因为皇宫内的各宫室内夏日都每日备着冰块这类的避暑之物,是故,在殿内时,尹初妆几乎感受不到热,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凉意。 可没想到,一到了殿外,皮肤一触到那正烈的阳光,尹初妆便感觉到了一股火辣辣的刺痛感。 但一尹初妆只要一想到刚才洛临川的模样,她就觉得来气,似乎连那阳光也不怕了,直接走到一片空地上,就屈膝跪了下去。 殿内,洛临川叹了口气,转过身刚进了内室,便看见洛临渊手里正举着茶盏,一脸呆愣的看着他。 洛临川也是愣了愣,看了一眼殿外,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洛临渊便凑过来问道,“怎么了?那丫头惹你生气了?” 就在刚才洛临川推门要进来时,他便端出了一张小脸,可没想到,洛临川却又停在了原地,于是,他便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洛临渊自然是知道尹初妆在洛临川心目中的份量的,是故,才会觉得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可以惹的她的皇兄如此生气,竟然会在这样的天气里让尹初妆出去跪着。 但洛临川听见他的问题,只是微微敛下眉眼,好看的眉眼似乎又笼进了一片冰霜之中。 洛临渊一见洛临川这副模样,便知道,这件事情必然与安繁芜有关系。 是故,笑了笑,对洛临川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那个安繁芜么?还有什么好瞒的。” 洛临川一愣,转过头看向洛临渊,实在是不明白洛临渊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洛临渊却只是笑了笑,看着洛临川道,“在这宫中还有什么事能够惹你生气?还不就是安繁芜,装着宠了她那么多年,如今也该到了整治安家的时候,你也不必装着喜欢她,只不过,要除去安繁芜以及安家,缺少的只是一个时机罢了。更何况,我刚听说你封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为笔墨侍书,今日你就同那丫头吵了起来,想来也应该是与安繁芜有关。” 安繁芜善妒的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想开,也无非就是安繁芜听闻了消息,觉得洛临川对那个丫头不同寻常,一时嫉妒心起,想要整治尹初妆罢了。 只不过如果是尹初妆被欺负的话,那洛临川怎么说也应该是安慰那丫头啊,怎么现在反而是要罚尹初妆出去罚跪啊? 这个天气,啧啧,皇兄也真是狠心。 这样想着,洛临渊就越发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心,问道,“皇兄,我倒是好奇,那安繁芜到底是怎么做的,竟然会让皇兄如此惩罚尹初妆,你倒是同臣弟说说,那安繁芜是使了什么苦肉计还是别的什么三十六计?” 照理说,这宫里的套路一般不都是,尹初妆被安繁芜叫到自己宫里去了,然后将尹初妆好好的惩戒了一番,洛临川赶到,十分心疼,将尹初妆带回宫里好生安慰的吗? 那现在这又是个什么情况?这尹初妆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第118章 好奇 洛临川转头看向洛临渊,只见他一双眸子闪闪发光,里面闪烁着的全是探究的光芒。 脸色不禁又阴沉了几分,转过头去不在搭理他。 洛临渊见洛临川对他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抑制不住内心强烈的好奇心。 他就不懂了,凭洛临川的心思,什么可能还看不出一个女子浅薄的计谋呢? 管她安繁芜用的是苦肉计还是美人计还是什么三十六计,在洛临渊看来,这些都瞒不过洛临川的眼睛,这尹初妆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才会让洛临川这么生气呢? 洛临渊这是越想越不明白,心里就跟有只猫在心里挠似的,怎么着都安定不下来。 但洛临渊看一眼洛临川,只是闷头喝茶,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洛临渊当然知道,现在问洛临川自然是问不出什么的,但他心里憋的难受,转念一想,洛临渊就想到了还在屋外跪着的尹初妆。 于是,洛临渊便笑着对洛临川道,“皇兄若是不愿意告诉臣弟,那臣弟可就自己去问尹初妆了……” 洛临渊一边睡着,一边偷瞄洛临渊的神色,只见他仍旧慢悠悠的喝着茶,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便站起身道,“好,既然如此,那臣弟便自己去问。” 说完,洛临渊也不看洛临川的脸色了,径直出了内室的门。 但直到洛临渊的身影出了内室的门,洛临川嘴角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来。 祥云殿外,阳光灼热刺眼,尹初妆就跪在那晒的发烫的大理石地砖上,只觉得自己的两只膝盖都快要烤熟了。 不多时,尹初妆便觉得有汗水从额头流下,一路滑到脖颈处,她也不擦,就像跟谁赌气似的,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跪在那儿。 尹初妆知道,她实在没有资格跟洛临川赌气,他是皇上,是这大靖皇宫的最高者,在洛临川眼里,她的命或许就跟那个刚刚被杖毙的宫女的命一般轻贱,只需轻轻一句话,便可以要了她的命。 但尹初妆还是觉得不服气,今日之事,她完全就是一个受难的好不好?莫名其妙被一个宫女叫走接着就又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巴掌。 在这宫中,她不知道那么多的规矩,也不懂那么多的人情世故,甚至,她连谁跟谁她都不知道。 但是,保护自己不是人的本能吗?她被人打了,所以她出手反击,难道这有错吗? 欺辱什么的,在燕国那段日子里,她已经受够了,在跟着哥哥从燕国归来的那一天,她心里就暗暗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受任何人的欺负。 她讨厌那种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感觉,就好像,有一把刀,始终搁在脖子不远处,只要你说错一句话,哪怕一个字,那把刀就会割断你的喉咙那种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感觉,她已经尝够了。 可没想到,距离燕国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却还是要将自己的命搁在别人的手上,之前是苏夜,现在是洛临川。 这样想着,尹初妆又不禁伸手按向了脖间的紫玉,她真的好像阿离啊,可是一别经年,相见却是遥遥无期。 就在这时,尹初妆看见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前,阴影倾洒而下,将跪在地上的她笼盖,尹初妆似乎这才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清凉。 尹初妆有些艰难的抬起头,可眼睛早已被汗水糊住,让她看的有些不太真切。 良久,尹初妆才眯着眼睛出口问道,“是……陛下吗?” 洛临渊愣了愣,看着尹初妆这副惨淡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些不忍,唉,皇兄啊,真是造孽,明明就喜欢人家,可却偏偏要罚人家,唉…… 洛临渊在心里长吁短叹了一番,才蹲下身,对尹初妆道,“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尹初妆一听这话,倒真的努力睁了睁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人是谁,可没想到,等看清了,尹初妆却是冷哼一声。 洛临渊一看,这可就不乐意了,蹲下身,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哼什么?本王可是哪里招惹你了?” 于是,尹初妆便哑着嗓子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木兰宫,你根本就是故意戏耍我,什么弹奏陛下最喜欢的曲子,陛下一高兴就会……” 说到激动处,尹初妆却是觉得嗓子快要冒烟似的,于是偏过头,不在理睬洛临渊。 直到被洛临川带回了宫,尹初妆才算想明白,洛临渊说的,就是在逗她玩罢了,只怪她傻,竟然还相信了。 如此爱耍弄人的人,她才不想理。 洛临渊听见尹初妆如此说,却是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当初,确实是他骗了尹初妆,但当时,他真心只是想帮他皇兄一把而已,并不是为了戏耍她啊。 但如今看见尹初妆这副惨兮兮又一脸掘强的模样,洛临渊却是蹲下身子,讨好的笑着道,“之前确实是我骗了你,是我不对,这样,你现在呢,就告诉我,皇兄为何生气,我就立刻救你起来,如何?” 尹初妆想了想,皱眉看向洛临渊,在看了看天上毒辣辣的太阳一眼,问道,“真的?” 洛临渊以为有戏,眼睛里立刻就飘起两朵希冀之火,“当然,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着,洛临渊还像害怕尹初妆不相信似的竖起三根手指,以表达自己坚定的信念。 “但……”尹初妆有些犹豫。 但此刻,洛临渊心里的好奇已经膨胀到了最大,看见尹初妆又开始犹豫,却是越来越着急起来,以为她还是不相信她,连忙继续保证道,“你放心,本王身为王爷,自然是会遵守诺言的。” 尹初妆看着一脸正经的洛临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嘟囔道,“可是我也不知道啊……” 洛临渊,“……你说什么?” 尹初妆,“我说……” “算了,算了……”洛临渊突然腾的一下站起身,“你还是别说了吧。” 他还以为,自己的好奇心终于可以得到满足了,可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连尹初妆都不知道。 尹初妆看着洛临渊突然站起身,就以为他马上就要走了,可一想到,洛临渊可能是她的唯一希望,立刻就有些着急起来了。 第119章 装晕 尹初妆看着洛临渊的背影,忽然就有些着急起来,几乎想也没想就喊道,“洛临渊!” 在这宫中,直呼王爷的名讳是死罪! 但当尹初妆真正喊出了声,尹初妆才发现不对劲,可是这个时候想要改口,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好嘛? 尹初妆看见洛临渊一脸不可置信的回过身来,开口问道,“你叫我什么?” 尹初妆顿了顿,这种情况,似乎只有一个应对之法了,于是了,尹初妆便直接往后一栽,开始装晕了,其实,这也不算是装晕,其实,她已经被太阳晒得差不多快要晕了。 洛临渊看见这一幕,却是华丽丽的愣住了,一见她往后倒去,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她要是摔坏了,该谁的?皇兄不会要了他的命吧? 当然,洛临渊能够想到的事情,尹初妆自然也是能想到的,现在的地哪里是地,分明就是一块巨大的铁板好吧?她又不傻,要是真的就这么直接摔下去,那她还不直接就熟了吗?是故,她便是以一种极慢的速度缓慢下落。 于是,当洛临渊过来接她的时候,她实际上也不过是刚刚开始下坠罢了。 可是,就在洛临渊来接她的时候,洛临渊就看见眼前急速飘过一个黑影。 洛临渊定睛看去,才看清是洛临川。虽然对于洛临川这种神出鬼没的行为大为吃惊,但看见尹初妆总算是没有摔倒,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果然,学习武功还是有点好处的,你看,洛临川的武功比自己好了不知道多少,这不就成功接住了自己的心仪之人吗? 洛临川看着怀里的尹初妆,见她晕倒了,顿时紧张起来。 洛临渊却不长眼的跑过来,愣愣的喊了声,“皇兄,你怎么来了?” 洛临川听见洛临渊的声音,半晌才把目光从尹初妆的身上移到洛临渊的身上,却不同于刚刚看尹初妆的表情,看着洛临渊却是一脸冷漠。 之后,洛临川就不在搭理洛临渊,抱起尹初妆就急急的走了。洛临渊看着洛临川的背影,凄凄然的想,为什么皇兄的待人的差距这么大呢? 躺在洛临川怀里的尹初妆听见洛临渊喊皇兄,就知道现在抱着自己的人不是洛临渊,而是洛临川,心里想着,有些紧张起来,她只是想装个晕,逃避一下责罚,顺便缓解一下直呼洛临渊名字的过错而已,这个时候,洛临川怎么跑来了? 可装都装了,现在怎么好意思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醒过来呢?于是接着一动不动的躺在洛临川的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一路疾走。 洛临川急急忙忙的把尹初妆抱回房,李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问道:“陛下,侍书姑娘这是怎么了?” 洛临川见尹初妆晕了这么久也不醒,担心她真的是有什么事,也不顾着自己九五至尊的身份,冲着李诚就大声咆哮道:“你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叫太医!” 一旁的李诚见洛临川抱着晕倒的尹初妆急急忙忙的跑来,本就是一头雾水,可现在见洛临川如此盛怒,立即吓得屁滚尿流,怕惹恼了洛临川,自己的小命就不保了,于是跌跌撞撞的冲出去传太医。 洛临川看着躺在床上的尹初妆,担心的眉头越皱越紧,慢慢的拿起尹初妆放在身侧的手,用染着担心的口吻轻轻说道:“阿慎,你怎么了,怎么还不醒?你可别吓朕啊!” 尹初妆躺在床上,听见洛临川的话,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没想到自己只是装晕而已,竟让洛临川,堂堂大靖朝的天子如此担心。尹初妆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没一会儿,李诚就带着太医来了,在李诚的催促下,太医也是一派焦急的模样,就连洛临渊也跟着来了。可洛临川就像没有看见洛临渊一样,急急忙忙的就喊了太医去给尹初妆看病。洛临渊也只好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只一会儿,太医就替尹初妆把完了脉,洛临川连忙问道:“太医,她怎么样了?” 太医向着洛临川行了礼,才开口说道:“侍书姑娘并没有什么大碍,怕是这外面的日头太毒,侍书姑娘受了些暑气,修养一下便无大碍了!” 洛临川这才松了口气,叫李诚把太医送了出去,又坐在了尹初妆的身旁,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洛临渊见这屋子里,只剩下自己,洛临川和躺在床上的尹初妆。空气陡然变得安静起来,洛临渊站在一旁,见洛临川还是没有搭理他,一会儿就觉得无趣起来。 想着开口说些什么,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看着洛临川一脸含情脉脉的看着尹初妆,怕是也无心搭理自己,不一会儿,就自觉没有意思,又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尹初妆和洛临川二人。尹初妆躺在床上,却是越来越不自在起来,她始终都感觉到有两束强烈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用想,都知道是洛临川在看着自己。 可是尹初妆知道自己若是现在醒过来,恐怕也是尴尬,想了一想,变还是接着装睡。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尹初妆装晕装的真的快要睡着的时候,尹初妆还是能隐隐感觉到洛临川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尹初妆不禁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刚才晒了太久晒毁容了?这洛临川一直盯着她干什么? 还有刚才,洛临川喊她什么?阿慎?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会叫她阿慎呢? 尹初妆倒是越来越看不懂洛临川这个人,实际上,她也确实从来不曾看懂过洛临川,或许可以说成是,她压根就不愿意去看懂洛临川。 洛临川对她,只不过曾经早木屋前差点要了她的命,现如今,她也不过是为了赎罪才会留在这里罢了。 要不然,她根本就不会留在这里,她现在最大的愿意就是赶快去淮川找阿离,这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事儿,可之前是因为找不到阿离,而现在,却是因为这诸多琐事,不得不留在这里。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不知道些什么东西,尹初妆却是觉得有些发困,于是便慢慢的睡着了。 也就在这时,洛临川伸手拂向了尹初妆的发鬓…… 第120章 承诺 一大清早,轻梧便早早的起了床,亲自熬了粥,到了白忱的门外,可是举起手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次…… “白忱哥哥……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白忱猛地回过身,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轻梧。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轻梧看着白忱,眼眶红红的,不禁绽开了一个微笑,如三月春花,美的动人心魄,白忱也忍不住有些愣住了。 而就在白忱愣住的时候,轻梧已经一步一步缓步向她走了过来。 白忱就这么愣愣的看着轻梧走到他身前,接着,轻梧却忽的踮起脚尖,轻轻的触在了白忱的嘴唇上。 轻梧清浅的呼吸声,以及眼睫近在咫尺,白忱睁大了眼睛,却是动都不敢动。 感觉到嘴上柔软的触感,白忱只觉得大脑一瞬间空白了,就只剩下轻梧的呼吸一下又一下的响在耳畔,扰乱着他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也只是过了一会儿而已,轻梧便慢慢的离开了几步,嘴上柔软的触感顿时消失,不知为何,白忱却又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瞬间抽离,顿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轻梧看着一直愣愣的白忱,却是笑着道,“如果白忱哥哥可以一直对我好的话,那么轻梧愿意和白忱哥哥在一起。” 听见轻梧的话,白忱的脑子里似乎有一个炮仗在脑海里猛地炸开,顿时将白忱的脑子诈的一片模糊。 就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浆糊似的,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轻梧看着愣愣的白忱,只是笑着道,“我知道,或许现在对白忱哥哥而言,轻梧已经无足轻重,若是白忱哥哥不愿接纳轻梧,那轻梧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白忱看着轻梧,嘴巴张了张,却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轻梧眼里悄然滑过一丝黯然,低下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转身离开了。 轻梧以为,她长久以来对少爷的执着,已经伤了白忱,现在白忱不愿意接受她,那自然也是她的咎由自取罢了。 如今,他喜欢上了辛奴,她自然也该是恭喜他才是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轻梧却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开始隐隐作痛,祝福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慢慢的转身离开了。 只是轻梧不知道,等她离开后,白忱却是笑成了一个傻子,嘴里喃喃道,“轻梧喜欢我,轻梧喜欢我……” ———————— ———————————— 回忆结束,轻梧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却是又犹豫了,白忱上回对她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反应,想来,也应该是之前她的行为伤害到了她吧。 这样想着,轻梧不禁又有些黯然起来,看了眼手里的食盒,却是将食盒慢慢放在了地上,转身欲走。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门却是响起了咯吱~一声开门声,轻梧还来不及反应,便觉得自己腰上一紧,紧接着,她就是觉得一阵头昏眼花。 在之后,就在轻梧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忱的脸已经近在咫尺,轻梧顿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这之后,轻梧便看到白忱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在之后,白忱的脸便越来越近,然后,轻梧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外面阳光轻柔,卷起淡淡的花香,一切都显得刚刚好,仿佛时光正好,一切都美好。 轻梧看着眼前的白忱,只觉得一颗心跳的飞快,仿佛就快要飞出去了一般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白忱才慢慢的松开了轻梧,笑眯眯的看着轻梧。 轻梧后知后觉的捂住嘴,脑子有些发懵,只是愣愣的看着白忱,就像是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似的。 良久才问道,“你……你刚才……是……是在做什么?” 白忱笑眯眯的道,“你说呢?” 轻梧吞了口口水,顿时有些局促,推开白忱就要跑开。 可白忱就像是早已经洞悉了轻梧的行动似的,立刻就拉住了轻梧的胳膊,笑着道,“你打算去哪儿?” 轻梧看着自己被白忱攥住的胳膊,顿时觉得十分难为情,立刻就要将胳膊抽回来。 白忱却是更紧的将轻梧的攥住问道,“你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 轻梧的脑子没有转过来,瞪着一双眼睛道,“什么?” 白忱看着轻梧的眸子,忍不住皱了皱眉,看着轻梧良久,却是突然伸手将轻梧拉进了怀里。 “轻梧,我喜欢你,从小我就喜欢你,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以为你会知道我的心意的,可没想到……” 白忱顿了顿,良久才接着道,“不过自从上次你对我说了那番话之后,你知道我有多欢喜吗?我兴奋了好久好久,我在想,我喜欢的女孩终于喜欢我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是有一万支烟花在头顶炸开一般,让我欢喜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我才没有及时的回应你。” 轻梧听见白忱如此说,心里不禁有些难过,之前的日子,却是是她让白忱伤心过来,所以那日,她才会以为,白忱是真的不会喜欢她了。 可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会真的喜欢上白忱,而那日看见白忱抱着辛奴,她才发现,她对白忱暗藏的情愫。 想到这儿,轻梧却是慢慢的推开了白忱。 白忱看着眼前的轻梧,却是愣了愣,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就有些紧张起来,轻梧为什么要将她推开? “轻梧……”白忱皱眉拦着轻梧,有些紧张的问道,“你是不是……又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是不是上次,只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他错过了,所以他也就失去了轻梧。 轻梧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便不在想等了?可是……可是上次他只是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啊。 白忱看着眼前的轻梧,却是有些急切的握住了轻梧的胳膊,“轻梧,你在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是真的很喜欢,我愿意永远对你好,一辈子爱护你的,请你相信我,好不好?” 而就在白忱说话的时候,轻梧却是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看着白忱的眼睛道,“白忱,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白忱看着轻梧突然严肃下来的神色,却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第121章 月亮与月华 白忱看着面前突然严肃下来的轻梧,心里突然觉得十分担忧,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白忱已经想明白了,无论接下来轻梧说什么他都会不假思索的答应,即使轻梧不打算在与他在一起,他也不会犹豫就答应的。 轻梧看着白忱的眸子,良久才启唇道,“白忱,你实话告诉我,你……和辛奴是什么关系?” 白忱愣了愣,这是个什么问题?轻梧那么严肃,就是为了问这么个问题吗? 轻梧见白忱愣住了,却是不高兴的戳了他一下道,“你发什么愣啊?难不成你和辛奴真的有关系吗?” 白忱猛地回过神来,却忍不住笑了笑,看着轻梧的眼里全是宠溺,忍不住伸手刮了刮轻梧的鼻子,问道,“你说呢?” 轻梧看着白忱,却是也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我就知道你和辛奴不会有什么关系的,毕竟我们相识这么久,你和辛奴也不过是刚刚相识罢了。” 其实她早该想明白的,只是当时看见辛奴和白忱抱在一起,她实在是太生气了压根就没有仔细思考。 如今在看到白忱,虽然他还是没有明说,但只要一看到白忱的笑,她便知道,白忱和辛奴根本就没有关系。 其实,她什么都明白,她只是想要一个确定的回复罢了。 如今得到了,轻梧却是觉得自己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可就在这时,白忱却笑着道,“其实我们倒是应该感谢辛奴的!”轻梧原本笑着的脸因为这么一句话顿时又垮了下来,瞪着一双眼睛看着白忱。 白忱顿时笑得更加开心起来,牵过轻梧的手道,“我的意思是说,若不是那日她对我“投怀送抱”,你也不会对我吐露心声啊,如此看来,辛奴倒确实是我的恩人不是?” 听见白忱如此说,轻梧才扬唇笑了笑,看着自己与白忱相握的双手。 顿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还记得她和白忱一起逃难的日子,家乡发水灾,年幼的白忱带着轻梧逃水难,一路颠簸流浪到了北陵城。 那些逃难的路上,他们偶尔也会被别人瞧不起,被别人辱骂,被别人说成是小叫花子,被驱逐,被侮辱。 她年幼的心伤痕累累,这段时间是白忱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所以,或许也是这长久以来的守护,让她对白忱产生了一种依赖,一种类似于亲情的依赖。 之后,也是一次偶然,她在乞讨的路上差点被马车撞到,是白忱奔出来牢牢的抱住了她。 这个时候,尹初珩挑开车帘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一身雪白的长袍,手执玉扇,如玉般温润的脸庞带着盈盈笑意,拦住了辱骂的车夫。 那个时候,在轻梧眼中尹初珩就是那遥不可及的白月光,只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便点亮了她黑暗的生活。 没有活在黑暗中的人永远不会感受到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轻梧第一眼看到尹初珩便是那种感觉。 之后,尹初珩便询问了他们的遭遇,轻梧看到白忱在听说了她们的遭遇过后,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痛意。 轻梧看着那个不比他们大多少的少爷,不明白他的眼中为何会闪过那样的情绪,但轻梧还是觉得心头一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打了一下似的。 轻梧想,他坐着那样豪华的马车,穿着看上去又滑又软的意料,有侍从环绕,为何眼中还会闪过那样明显的痛楚呢? 但之后,尹初珩便让他们上了马车,在车中,轻梧第一次看见了小姐,当时,尹初妆身上正裹着大氅,静静的躺在马车上,轻梧以为她是睡着了。 但是后来才知道,尹初珩眼中闪过痛意,是因为他和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故园遭难,流落他方,受尽磨难,有苦难言。 只是尹初珩最后凭着自己终于获得了一个好的结果,而白忱和轻梧却还是在继续流浪。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尹初珩才会收留他们,让他们入尹府。 而那时,尹初妆并不是在睡觉,而是当时正处深秋,尹初妆不小心受寒,浑身起了青斑,正在昏睡罢了。 这之后,他们便留在了尹府,白忱做了尹初珩的近侍,整日跟着尹初珩修习武艺与兵法。 而她却留在了尹初妆的身边,做了尹初妆是侍女。 尹初妆听说了她的遭遇之后,十分同情她,根本就没有把她当做侍女,而是当成了好姐妹一般,无论得了什么好的东西都会分她一半。 她和白忱就这样留在尹府,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而轻梧也因为年少时的惊鸿一瞥,从今以后,就连自己也以为自己爱上了尹初珩。 其实,小姐说的对,与其追逐明月,不如拥抱月华。 对她而言,尹初珩就像是那天空的明月,遥不可及,却照亮了她年少时一颗处于黑暗之中的心,却不会为他停留,永远只照亮她一个人。 而白忱就是那月华,没有月亮那么美好,也没有月亮般耀人眼瞳。 但却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触到那淡淡的月华。 可是,这个道理,她却是到了那日猛地看见他白忱抱着辛奴时竟然才发觉,她以为她会永远失去她的月光了,可没想到,他却仍旧在她身边停留。 其实,人这一生,都会喜欢上一个类似于尹初珩那样的男子,远远看去,如同天上月,一袭白色长袍,只一个淡淡的微笑,便可以让你照亮你的一整个生命。 或许也是因为这轮月亮太过耀眼,所以经常会有人忽略始终围绕在身边默默无闻,却始终为你照亮前路的月华。 如果有一天,你追逐的累了,不想在继续追下去,何不停下来仔细看一看身边呢?或许,在你的身边,就有这样一个人,平凡又普通,却甘愿做只照亮你一个人的月光。 白忱笑着将轻梧拥进怀里,闭上眼轻声道,“轻梧,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轻梧感受到白忱身上的温度以及他身上的淡淡皂角的香气,忍不住点了点头,“好,我们永远不分开。” 她在也不要和白忱分开了,她要牵着白忱的手一直走下去,一直一直…… 第121章(1)愿有岁月可回首 壹:如果你身着婚纱成为别人的新娘,我闭口不提当年的疯狂。假如我西装革履成为别人的新郎,你依旧是我最初的梦想! 人和人,别说配不配,合适就好。一块钱的打火机也能点着一万块钱的香烟。几万块钱的一桌菜它还是离不了二元钱一包的盐。 人生,哪有事事如意,生活,哪有样样顺心。所以,不和别人较真,因为不值得,不和自己较真,因为伤不起,不和往事较真,因为没价值,不和现实较真,因为要继续。 其实每个人生命之中,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是你的想念,是你的温暖,深埋于心底,是说不出的秘密,小心翼翼的珍藏在心,是永远不会消逝的迷离,找不到理由来忘记,因为情不自禁,找不到借口来放弃,因为刻骨铭心。 丝丝缕缕的往昔,你是我是挥之不去的眷恋与温馨,爱情没有谁胜谁负,这就是爱与被爱的…… 谁也不知道,一段知己的路能走多长,谁也不清楚,一份红颜的情能走多远。属于你的别放手,不属于你的别强求,短暂的激情人人都有,鱼那么爱水,水却煮了鱼。 其实人与人之间,全靠一颗心,情与情之间,全凭一寸真,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一段友情,离开了就淡了,一段爱情,分离了就散了,珍惜现在,珍惜眼前人,人和人的相遇绝非偶然,都是命中注定,该你历的劫,你躲不过,该你遇到的人,你挣不脱,恍然间,才深刻地明白,茶有茶的宿命,壶有壶的因果,过客有过客的约定,世间万物,都有着各自的信仰和使命。 所有的相聚,都是因了昨日的萍散,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寻找最后的归宿。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真情共白头! 貮: 如果有一天,我去世了,恨我的人,翩翩起舞,爱我的人,泪如雨露。第二天,我的尸体头朝西埋在地下深处,恨我的人,看着我的坟墓,一脸笑意,爱我的人,不敢回头看那么一眼。一年后,我的尸骨已经腐烂,我的坟堆雨打风吹,恨我的人,偶尔在茶余饭后提到我时,仍然一脸恼怒,爱我的人,夜深人静时,无声的眼泪向谁哭诉。十年后,我没有了尸体,只剩一些残骨。恨我的人,只隐约记得我的名字,已经忘了我的面目,爱我至深的人啊,想起我时,有短暂的沉默,生活把一切都渐渐模糊。几十年后,我的坟堆雨打风吹去,唯有一片荒芜,恨我的人,把我遗忘,爱我至深的人,也跟着进入了坟墓。对这个世界来说,我彻底变成了虚无。我奋斗一生,带不走一草一木。我一生执着,带不走一分虚荣爱慕。今生,无论贵贱贫富,总有一天都要走到这最后一步。到了后世,霍然回首,我的这一生,形同虚度!我想痛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忏悔,却已迟暮!用心去生活,别以他人的眼光为尺度。爱恨情仇其实都只是对自身活着的,每一天幸福快乐就好。珍惜内心最想要珍惜的,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之后,不过一捧黄沙。 弎:相传人死经过的第一关名叫鬼门关,出了鬼门关,途经一条路名叫黄泉路,来到一条河名叫忘川河,河上立着一座桥便是奈何桥。桥分三层,上层红,中层玄黄,最下层乃黑色。愈下层愈加凶险无比,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生时行善事的走上层,善恶兼半的人走中层,行恶的人就走下层。。。 奈何桥上有位老婆婆名叫孟婆,要过奈何桥,就要喝孟婆汤,不喝孟婆汤,就过不得奈何桥,过不得奈何桥,就不得投生转世。凡是喝过孟婆汤的人就会忘却今生今世所有的牵绊,了无牵挂地进入轮回道开始了下一世的轮回。 孟婆汤又称忘情水或忘忧散,一喝便忘前世今生。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孟婆汤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形同陌路,相见不识。阳间的每个人在这里都有自己的一只碗,碗里的孟婆汤,其实就是活着的人一生所流的泪。 每个人活着的时候,都会落泪:因喜,因悲,因痛,因恨,因愁,因爱。孟婆将他们一滴一滴的泪收集起来,煎熬成汤,在他们离开人间,走上奈何桥头的时候,让他们喝下去,忘却活着时的爱恨情愁,干干净净,重新进入六道,或为仙,或为人,或为畜。 不是每个人都会心甘情愿地喝下孟婆汤。因为这一生,总会有爱过的人不想忘却。孟婆会告诉他:你为她一生所流的泪都熬成了这碗汤,喝下它,就是喝下了你对她的爱。来的人眼中最后的一抹记忆便是他今生挚爱的人,喝下汤,眼里的人影慢慢淡去,眸子如初生婴儿般清彻。 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你可以不喝孟婆汤,那便须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中,你或许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你看得见她,她看不见你。千年之中,你看见她走过一遍又一遍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孟婆汤,你盼她不喝孟婆汤,又怕她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 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的人。 奈何桥边有块青石叫三生石,三生石记载着每个人的前世今生,石身上的字鲜红如血,最上面刻着四个大字“早登彼岸”…… 今生已知前生事三生石上留姓氏不知来生她是谁饮汤便忘三生事。 这就是我今天为大家介绍的三段好句好文,希望大家可以喜欢,其实,这三段好文,会吸引我,除了押韵之外,最让人喜欢还是其中的哲理,好的诗句有的不应该是华丽的辞藻,还有的就应该是丰富的哲理与内韵。 而最后一段,其中还包含了我接下来想要创作的一个故事,大家猜猜看,我想创作的是什么故事呢? 第121章 疑心 尹初妆觉得这几天大家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尹初妆看错了,她只觉得自从自己上次在翡翠楼闹过一场过后,大家看她的表情都似乎充满了敬畏,或者说是羡慕? 羡慕? 尹初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被人打了,还被洛临川给罚跪了,难道是一件很值得让人羡慕的事情吗? 对了,说起罚跪,她上回怎么后来就真的莫名其妙睡着了?她明明只是装晕而已啊,怎么后来还真的睡着了? 尹初妆敲了敲脑袋,她只知道在自己假装晕倒了之后,被洛临川抱回祥云殿内,然后,她便感觉到洛临川一直看着她目光灼灼的看的她浑身难受,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样想着,尹初妆不知不觉就进了祥云殿,一脚刚踏进祥云殿的门,一众宫女就哄的一下全围上来了,看见尹初妆就惊呼着。 尹初妆一头雾水的看着面前围着自己的宫女们,茫然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发生吗?为什么看见我这个反应?” 一个微胖的宫女连忙端过来一杯水,恭恭敬敬的放到尹初妆的手上,开口说道:“侍书姑娘,你走了这么远的路,怕是累了吧!喝点水休息休息。” 另一个宫女也连忙附和的说道:“对对对,姑娘感觉歇一歇,若是又累坏了身体,我们可担待不起。” 尹初妆看见她们对自己这么热情,心中的疑惑越发重了起来。平日里这些宫女都各忙各的,从不曾如此优待过自己,怎么现在变得如此善解人意,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呢? 想了半晌,尹初妆也没有得出个答案来,于是只好愣愣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拿了鸡毛掸子就准备去收拾洛临川办理奏章的桌子。 一众宫女见尹初妆要去干活的样子,连忙又是一阵惊呼。尹初妆无奈的捂了捂耳朵,转头看向她们,“又怎么啦?你们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不太对劲啊?” 走在前头的一个小宫女,似是惊魂未定的抢下尹初妆手里的鸡毛掸子,这才呼出一口气。尹初妆茫然的看向已经空了的手,不解的问道:“是这鸡毛掸子有什么不妥吗?” 领头的小宫女连忙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看向尹初妆,似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侍书姑娘可是以后要做娘娘的人,我怎么敢要侍书姑娘干活呢?这些事,还是放着让我们来吧。侍书姑娘晕倒刚刚醒来,还是赶紧歇着吧!” 跟在小宫女背后的一众宫女也连忙应声附和,“对对对,侍书姑娘还是赶紧去歇着重要啊!” 这下,尹初妆算是彻底的晕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们要说自己以后要当娘娘?这和洛临川有关系吗? 尹初妆满脸茫然的站在原地,这时,翠枝从一众宫女中站了出来。尹初妆见了翠枝,脑海里还是有些印象的,自己刚进祥云殿时,就是翠枝为自己引的路。 只见翠枝过来轻轻的拉过尹初妆的手,将她带到了偏僻一点的地方。一众宫女见尹初妆被翠枝拉走了,也自觉没趣,没一会儿便都散了,各做各的事去了。 尹初妆看着拉着自己的翠枝,知道她定是有什么事要说,便开口问道:“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突然间她们就对我如此殷勤?” 翠枝把尹初妆拉到祥云殿较为偏僻的地方之后,便松开了尹初妆的手,对她说道:“你之前晕倒了,怕是不知道。昨日你晕倒之后,陛下一路把你抱回了祥云殿,脸上的神情十分紧张。这祥云殿里的宫女全都见到了,所以她们现在才会如此待你。” 尹初妆了然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她们会说以后我是要当娘娘的!” “这皇宫里的人不都如此,捧高踩低。她们就是见陛下对你有所不同,才会大献殷勤的讨好你!”翠枝说完,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尹初妆,便转身离开了。她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剩下的就要看尹初妆自己的了。 尹初妆站在原地,她心里知道翠枝所说的都是真的。想到这,尹初妆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紫玉。好一会儿后,她才坚定的点了点头,她现在必须要做些什么,绝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入夜渐深以后,祥云殿里还是灯火通明。洛临川这几日每天都会忙到深夜才会离开,有时甚至就之间睡在了祥云殿。 尹初妆站在祥云殿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今晚的月色很好,月光皎洁,把尹初妆的影子拉的很长。 半晌后,尹初妆才把看着夜空的目光,移到了祥云殿前。祥云殿里光华璀璨,尹初妆知道洛临川此刻定然还在殿内,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才迈开步子,慢慢的走向祥云殿。 守在祥云殿外的卫炎看见尹初妆走过来,含笑的向她打招呼道:“侍书姑娘,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 尹初妆看见卫炎,也是露出一抹笑意来,“这么晚了,卫大人还在此值夜,真是辛苦了!” “这是卑职的职责所在,怎么敢懈怠。倒是侍书姑娘晕倒才好,还是要多多的保重身体!” 尹初妆客气的点了点头,看向祥云殿,“陛下还在忙吗?” 卫炎也转头看向祥云殿内,一脸担忧的点了点头,“是啊,最近陛下每天晚上都要忙到很晚才会歇息,我怕长久以往会影响到陛下的身体。” 在祥云殿里处理公文的洛临川,听见殿外隐隐约约的有说话声传来,有些不耐烦的皱紧了眉头。可仔细一听,似乎是尹初妆的声音,洛临川心里不免有些惊奇。 洛临川心里明白,尹初妆这么久以来,心里一直是有些怕自己的,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会主动过来找自己,但心里还是有些高兴。 可等了半晌,殿外还是细细的传来尹初妆和卫炎交谈的声音,不免有些着急。于是开口说道:“殿外是谁在说话?” 尹初妆听见洛临川的声音,知道自己现在是没有机会在离开了,于是客气的向站在门外一旁的卫炎说道:“陛下叫我,我就先进去了!” 卫炎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122章 天意 尹初妆看着洛临川,良久却是鼓足了勇气走到了洛临川面前,笑着问道,“还在处理政务吗?陛下可真是忧心国事,心怀天下,勤勤恳恳……” 洛临川看见尹初妆一张一合的嘴,便知道她肯定是有话要说,便对着卫炎使了个眼色。 卫炎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来,行了个礼,慢慢的退了下去。 尹初妆一见殿内没了人,却是越发的紧张起来,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今日白天翠枝的话还犹在耳畔,尹初妆心里实在是觉得惴惴不安,是故,今日才特意跑来,想要试探试探洛临川,但是尹初妆也知道,凭洛临川的城府,她在他面前压根就无法有任何隐瞒,或者说是有任何的欺瞒。 是故,尹初妆便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洛临川看向尹初妆,以及尹初妆脸上讨好似的笑容,有点想笑,但还是尽量忍住了,只是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尹初妆吞了口口水看着洛临川俊逸非凡的脸道,“那个……我……”尹初妆说着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洛临川的脸色,生怕自己一个不当心又惹了洛临川不高兴。 不过洛临川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失误,仍旧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尹初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奴婢今日有些睡不着,所以今夜想着来找陛下说说话。” 洛临川听见尹初妆的话,却是眯了眯眼睛,拦着尹初妆的眼睛里带了丝玩味,他如今倒是有些看不懂尹初妆了,她之前似乎本就怕她,经过昨日一事,她应该更加害怕他才是,如今竟然主动来找他说话? 尹初妆见洛临川不说话,便以为是洛临川并不想搭理她,连忙道,“陛下也知道,奴婢的哥哥是大靖的左丞相,所以说,奴婢还是有资格可以与陛下说话的。” 说完,尹初妆便瞪着一双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洛临川生怕洛临川一个不同意,便打断了她今晚的目的。 但是,洛临川听见尹初妆如此说,却只是勾了勾嘴角,放下手中狼毫,站起身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哥哥面子呢?” 洛临川说着便一步一步走到了尹初妆面前。 洛临川今晚穿了一袭墨色的长袍,腰间只用一条玉腰带束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洛临川古铜色的胸膛。 洛临川一头长发用绦带高高束起,随着他走动的动作滑下一缕到胸前,倒是平白添了几分风流写意。 这时的洛临川倒是与平时一副高高在上,冷漠不可接近的洛临川有些不同,倒是带上了几分随性,似乎也让人不自禁的觉得亲近了不少。 单就这相貌而言,在这大靖,亦或说是在这五国,都应该鲜少有人可以匹敌洛临川的吧,但就是这样一个生了这么一副好皮相的人,却是拥有那样一颗冷漠的心。 尹初妆这样想着,却是微微觉得有些可惜起来,不过可惜到半途,尹初妆倒是又感叹起自己的莫名其妙起来。 在洛临川面前,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宫婢,区区左丞相家的二小姐,在她面前,尹初妆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洛临川哪里需要她来可惜? 这样想着,尹初妆却是良久没有了声响。 洛临川见尹初妆不说话,却是以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气氛一下子便冷了下去,洛临川只是摇了摇头,开口道,“说吧,你到底想要想要跟朕聊什么?” “啊?”尹初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洛临川的意思是要跟她聊聊的时候,便不禁喜形于色,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洛临川却是径直朝殿外走去。 尹初妆顿时就有些发懵了,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场面,洛临川不是说要跟她聊聊的吗?怎么突然又走了? 尹初妆站在原地,看着洛临川的背影,又不禁有些懊恼,而就在这时,洛临川却听见洛临川下令道,“卫炎,送些酒来。” 尹初妆于是更加懵了起来,喝酒?这时候?跟谁啊? 可就在这时,洛临川转身看向了她,语气里似乎带上了点点笑意,“还站在那儿干嘛?还不快过来?” 尹初妆一听,连忙屁颠颠的跑了过去,也不管洛临川到底是要跟谁喝酒了。 可没想到洛临川刚走过去,洛临川却是一撩长袍,却是直接在这祥云殿前的台阶上坐下了。 尹初妆愣了愣,看着径直坐在台阶上的洛临川,有些惊讶。 洛临川不是皇上吗?怎么还学会席地而坐了? 而就在尹初妆惊讶的时候,卫炎已经抱了两坛子酒回来了。 卫炎将酒放在洛临川面前,便行了个礼退下,路过尹初妆的时候,还顺便“嘱咐”尹初妆道,“陛下就交给你了,若是陛下喝醉了,还劳烦侍书姑娘送陛下回去。” 尹初妆顿时有些惊讶,原来要陪洛临川喝酒的人是她啊?可是她的酒量也不好啊,她要是也喝醉了怎么办?不对,洛临川这人的酒品好不好啊?会不会喝醉了乱砍人啊! 可是这些问题尹初妆压根就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因为,卫炎在嘱咐完尹初妆后,便也不顾尹初妆的反应,直接退了下去。 尹初妆看着卫炎的背影,顿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尹初妆啊尹初妆,这次你自己把你自己坑惨了吧,难道确定洛临川对你没有意思就有那么重要吗?竟然要你亲自跑来问,现在好了,弄成这样一副场面。 想到这儿,尹初妆却是伸手握住了脖间的紫玉,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洛临川见状,只是笑着道,“你说你有话要与朕说,朕刚好也想要喝酒,不如趁着今夜月色正好,你陪朕喝上几杯吧。” 尹初妆闻言深呼吸了几口气,有些事情,无论你怎样去逃避,去躲闪,可该来的还是要来,这不是你躲避便能躲开的。 尹初妆相信,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天意,所有人的命运,在人们不知不觉的时候,早已经被安排好。 所以,人所有要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早按着既定的路线再走而已。 就包括现在,她坐在台阶上,趁着如水夜色与洛临川喝酒一般,躲避不了。 第123章【1】不负韶华 海子——以梦为马 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和物质的短暂情人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万人都要将火熄灭 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 此火为大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藉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此火为大祖国的语言和乱石投筑的梁山城寨 以梦为上的敦煌——那七月也会寒冷的骨骼 如雪白的柴和坚硬的条条白雪横放在众神之山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投入此火这三者是囚禁我的灯盏吐出光辉 万人都要从我刀口走过去建筑祖国的语言我甘愿一切从头开始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也愿将牢底坐穿 众神创造物中只有我最易朽带着不可抗拒的死亡的速度 只有粮食是我珍爱我将她紧紧抱住抱住她在故乡生儿育女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也愿将自己埋葬在四周高高的山上守望平静家园 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 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岁月易逝一滴不剩水滴中有一匹马儿一命归天 千年后如若我再生于祖国的河岸 千年后我再次拥有中国的稻田和周天子的雪山天马踢踏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选择永恒的事业 我的事业就是要成为太阳的一生 他从古至今——“日”——他无比辉煌无比光明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最后我被黄昏的众神抬入不朽的太阳 太阳是我的名字 太阳是我的一生 太阳的山顶埋葬诗歌的尸体——千年王国和我 骑着五千年凤凰和名字叫“马”的龙——我必将失败 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 三毛——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如果有来生,要化成一阵风, 一瞬间也能成为永恒。 没有善感的情怀,没有多情的眼睛。 一半在雨里洒脱, 一半在春光里旅行; 寂寞了,孤自去远行, 把淡淡的思念统带走, 从不思念、从不爱恋。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 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 南方有温暖的巢床, 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如果有来生, 希望每次相遇, 都能化为永恒。 林徽因——情愿 我情愿化成一片落叶,让风吹雨打到处飘零; 或流云一朵,在澄蓝天,和大地再没有些牵连。 但抱紧那伤心的标志,去触遇没有着落的惆怅; 在黄昏,半夜,蹑着脚走,全是空虚,再莫有温柔; 忘掉曾有着世界;有你;哀悼谁又曾有过爱恋; 落花似的落尽,忘了去这些个泪点的情绪。 到那天一切都不存留,比一闪光,一息风更少痕迹,你也要忘掉了我曾经在这世界里活过。 徐志摩——我有一个恋爱 我有一个恋爱—— 我爱天上的明星; 我爱他们的晶莹: 人间没有这异样的神明。 在冷峭的暮冬的黄昏, 在寂寞的灰色的清晨。 在海上,在风雨后的山顶—— 永远有一颗,万颗的明星! 山涧边小草花的知心, 高楼上小孩童的欢欣, 旅行人的灯亮与南针:—— 万万里外闪烁的精灵! 我有一个破碎的魂灵, 像一堆破碎的水晶, 散布在荒野的枯草里—— 饱啜你一瞬瞬的殷勤。 人生的冰激与柔情, 我也曾尝味,我也曾容忍; 有时阶砌下蟋蟀的秋吟, 引起我心伤,逼迫我泪零。 我袒露我的坦白的胸襟, 献爱与一天的明星, 任凭人生是幻是真 地球在或是消派—— 大空中永远有不昧的明星! 白头吟——李白 锦水东北流,波荡双鸳鸯。 雄巢汉宫树,雌弄秦草芳。 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 此时阿娇正娇妒,独坐长门愁日暮。 但愿君恩顾妾深,岂惜黄金买词赋。 相如作赋得黄金,丈夫好新多异心。 一朝将聘茂陵女,文君因赠白头吟。 东流不作西归水,落花辞条归故林。 兔丝固无情,随风任倾倒。 谁使女萝枝,而来强萦抱。 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 莫卷龙须席,从他生网丝。 且留琥珀枕,或有梦来时。 覆水再收岂满杯,弃妾已去难重回。 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惟见青陵台。 《初相遇》——席慕容 美丽的梦和美丽的诗一样, 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常常在最没能料到的时刻里出现。 我喜欢那样的梦, 在梦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一切都可以慢慢解释, 心里甚至还能感觉到, 所有被浪费的时光竟然都能重回时的狂喜与感激。 胸怀中满溢着幸福, 只因你就在我眼前, 对我微笑,一如当年。 我真喜欢那样的梦, 明明知道你已为我拔涉千里, 却又觉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好象你我才初初相遇。 这就是我今天为大家介绍的几首诗,在我觉得,一个人如果要寻找一个好的价值观或者是爱情观,那多看书那肯定是没有坏处的。 就拿恋爱问题来说,我觉得如今有许多人的恋爱观都实在是太过偏执了些,就拿前几天岁末看见的一个新闻来说吧。 就是一个海归男喜欢一个女孩子,多次求爱未果后,竟然抱起那个女孩子从九楼扔了下去。 在岁末看来,这就比较可怕了。一个人如果没有树立一个正确的三观,那绝对是非常可怕的。 在岁末看来,最不能有的,那就是偏执,无论是对于爱情,还是别的什么。 岁末觉得,做我一个人,最不能丢弃的,那就是对梦想的坚持,对道德的坚守,对爱情的纯洁,对初心的永恒。 一个人最不能抛弃的,放弃的,取舍的就是这四样,当然,对于不同的人来说,不能舍弃的,自然还有别的,但在岁末眼中,这四样也是岁末一直想要坚持的。 也是岁末一直在努力坚持的。 岁末希望大家也可以和岁末一样,有自己永远坚守的东西。 第123章 夜色 夜色阑珊,天空上悬着一颗如明珠似的月亮,月光如水,漫天星辰,尹初妆和洛临川坐在台阶上,看着面前延伸开去的连绵宫阙,心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夜风吹过,祥云殿的屋檐上悬着的铃铛泠泠作响,如同好听的清音,悦人耳目。 洛临川拿起酒坛,揭开泥封,一股清冽的酒香四散开来。 尹初妆闻了闻,却是觉得这酒香中似乎还夹杂了淡淡的花香,似是冰天雪地中一株凌寒独自开的寒梅香气,却不禁觉得心旷神怡,心情也不自禁的放松了不少。 洛临川拿出卫炎早已备好的杯子倒了一杯酒递给了尹初妆,尹初妆有些犹豫,但一看周围无人,已经稍稍安心了些,从洛临川手中接过了那琥珀杯。 那杯子晶莹剔透,杯中盛着透明的液体,在那淡淡的月华下闪耀着淡淡的光泽。 尹初妆将那酒搁在鼻下闻了闻,却只闻见馥郁的花香,好像那杯中盛的不是酒,而是一杯子的花似的。 尹初妆不禁咧开嘴笑了笑,浅啜了一口,却是觉得那酒甜甜的,又带着些许梅花冷冽的寒香,倒是别有一副醉人的滋味。 尹初妆眯了眯眼,咕噜一口就将那杯酒喝光了。 洛临川在一旁看着,却是忍不住笑了笑,晃着杯中的酒问尹初妆道,“你知道这味酒叫何名吗?” 尹初妆看向洛临川,良久,只是诚实的摇了摇头。 洛临川看着尹初妆笑着道,“这味酒名曰暗香,是取十二月中开的最好的梅花入酒,又取寒泉之水酿造,是故才有如今的这番冷冽的滋味,在这夏夜里饮用是最好的。” 洛临川说完,便看向尹初妆,“只一点,这酒虽然喝起来没有酒气,但后劲却……”但洛临川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见尹初妆已经趁他说话之时,喝了不知几杯了。 看见洛临川的目光,还愣愣的问道,“后劲却怎么了?” 洛临川顿了顿,良久,却是有些失笑,只是道,“无妨,你若是喜欢,多饮几口也无妨。” 尹初妆笑了笑,这才响起今日来找洛临川的目的,只是吞了口口水道,“陛下,您有……喜欢的人吗?” 洛临川听见尹初妆的问题,只是眯了眯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向尹初妆道,“人这一生必须要有喜欢的人吗?若是没有,岂不是过的潇洒自在?有喜欢的人,就会有牵绊,有不舍,有软肋,于是就有了破绽,朕不希望自己有破绽。” 尹初妆对于洛临川的问题愣了愣,但却又觉得,这个回答倒确实是附和洛临川的性格。 在寒谷的时候,她不就是觉得洛临川这个人冷血至极吗? 这样想着,尹初妆倒是又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酒。 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这样的人是很可怜的,没有喜欢的人,也就注定是过的苍白的,洛临川的生活中连一个让他卸下心房,用心相待的人,那岂不是过的很辛苦? 就在这时,洛临川看向尹初妆,看她只是自顾自的蒙头喝酒,倒是不禁也有些好奇起来,“那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洛临川看似寻常的一个问题,却让洛临川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就连捏在手里的琥珀杯也不禁捏紧了不少。 尹初妆抬头看向洛临川,只是一个眼神,却让洛临川莫名觉得心头一动。 那样清澈温润的眸子,倒是在这勾心斗角的宫中难得一见。 或许这就是洛临川为什么喜欢尹初妆的原因吧。 他在这宫中待了这么久,见惯了自私冷漠与勾心斗角,所以也就只有尹初妆这样心思单纯之人才会吸引他吧。 只是洛临川却不知道,若干年后,尹初妆却也活做了曾经他最讨厌的模样,只可惜,那时候的洛临川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她,爱到可以容忍尹初妆变作自己最讨厌的人。 尹初妆看着洛临川,良久却是笑道,“陛下想知道?” 洛临川倒是直接,不加躲闪的点了点头。 尹初妆于是转头看向夜空,在那深邃的夜空中,似乎浮现出了某个人的脸来。那是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从来不肯忘却的脸。 只是,尹初妆却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沉下声音道,“我喜欢的人有很多,哥哥,轻梧,白忱……只是,我讨厌的人却只有一个。” 尹初妆说完,却是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琥珀杯,良久,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洛临川一愣,良久,却只是笑了笑。 时间一时寂静无声,只剩下风吹过廊下金玲发出的敲击声。 不知过了多久,尹初妆只是觉得头开始有些发晕了,就连脸也开始慢慢的烧了起来。 尹初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禁皱眉,她怎么觉得这么难受啊?! 洛临川见状,便知道她这是上头了,只是放下手中的杯子道,“朕送你回去吧。” 说完,正要站起身来,手臂却被人拉住。 洛临川看着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不知为何,心里却又泛起了涟漪,突然又想起在翻云寨的那个日子来。 尹初妆也是这样喝醉了,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她的怀里。 尹初妆看着洛临川,良久,只是道,“洛临川……” 洛临川看着尹初妆酡红着脸色拉着他的胳膊,又直呼他的名讳,便知道她一定是醉的不轻,正想拉开她的手,送她回去。 就听见尹初妆看着他道,“洛临川,我问你,离半月之期就只剩六天了,到时候,你一定会……会放我离开我吗?” 听到这儿,洛临川却是眯了眯眼,脸色似乎难看了不少,就连语气也冷了不少,“你就那么急着离开吗?还是说,你就这么不喜欢待在朕的身边?!” 尹初妆此刻显然醉的不清,完全不知道洛临川的变化,只是诚实的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些委屈的道,“我不喜欢这里,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太复杂了,也太冰冷,太空旷了,我待在这里,就总会想起之前在燕国的日子,我就会觉得难受。” 洛临川愣了愣,没想到,她待在这里,竟然会让她想起燕国的日子吗? 洛临川听完尹初妆的话,在看向尹初妆时,眼睛里明显已经带上了几丝心疼。 第124章 自言自语 尹初妆靠在地上,迷迷糊糊的看着星空,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洛临川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嘀咕道,“皇宫啊,我待过燕国的皇宫,现在又待在大靖的皇宫,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洛临川皱眉看着尹初妆,看着她呆呆的望着星空,半天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看些什么。 就在这时,尹初妆却突然转过头看向洛临川,问道,“洛临川,你和我真的只在寒谷见过吗?” 洛临川一愣,突然又想起在翻云寨内看见的场景。 良久,只是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尹初妆顿了顿,看向洛临川眸子,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我和你不止那寒谷的一面之缘,有时候,你的一些动作实在是太过熟悉了,总是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可是我不知道我们曾经在哪儿见过。” 洛临川顿了顿,看着尹初妆道,“你知道翻云寨的案子吗?” 听到翻云寨,尹初妆却是猛地一顿,就连脸色都变了,看着洛临川的目光,不知为何,竟然突然透露出一丝锋利的光芒,洛临川顿了顿,不禁皱了皱眉。 也没等尹初妆的回答,便直接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说着,便要伸手去扶地上的尹初妆,却听见尹初妆似乎是自言自语的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出烧光翻云寨的凶手,我……我不会让灼寒他们……” 洛临川的手一僵,尹初妆已经完全醉倒在了地上,面色酡红,大幅的宫裙洋洋洒洒,铺展在地上,映着清透的月光,织萤纱散发着点点光芒,如同落了一群的点点萤火虫。 洛临川坐在尹初妆的身边,伸手替尹初妆将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只是静静的看着尹初妆的侧脸。 尹初妆此刻闭着眼,侧脸的轮廓温柔,映着那酡红的脸色,倒是又生出几丝温柔的模样来,让人不禁心生温柔。 洛临川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尹初妆,良久,却是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被杯酒,手肘靠在台阶上,转头去看那漫天星斗。 眼睛里墨色深深,让人看不清情绪,倒是却有一种不知是什么的情绪一闪而过。 卫炎和允谙躲在一旁的廊柱后,看着眼前的一幕,卫炎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依旧站的笔直,一双眸子波澜不惊,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似的,允谙在一旁看着,一见洛临川和喝醉的尹初妆待在一起,竟然什么动作都没有,气的直跺脚。 于是揪着卫炎嘀咕道,“你说主子怎么这么死脑筋?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醉倒在一旁,主子竟然什么动作都没有,你说,主子是不是一点风情都不解?” 卫炎依旧是笔直的站在那儿,听见允谙的话,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允谙于是又戳了戳卫炎道,“你倒是说话啊,我说的到底对不对啊?” 卫炎于是看了看允谙,只是依旧沉默的道,“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主子身为大靖的皇上,自然不会做此龌龊之事。” 卫炎说着看向允谙,眼神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屑。 允谙于是觉得十分受刺激,揪着卫炎的胳膊道,“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再说我龌龊?还是说,你觉得我不是君子?” 卫炎看着允谙,良久,只是错开目光,依旧是站的笔直,面无表情的道,“我没有这么说!” 允谙于是更加气愤,更重的揪住卫炎的胳膊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卫炎转过身,不留下一句话的走开了。 允谙于是追着卫炎道,“你个木头疙瘩,给我站住!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不清楚不准给我走!” 今晚的夜色是极好的,清澈的月光倾泻而下,如同干净到清澈的水般,可以洗涤人心。 而在这样的月光下,所有的感情似乎都变得干净纯粹起来,似乎不夹杂一丝杂质…… ———————— —————————————— 下面说一些我高中时候的趣事。 01一个苹果引发的血案 下课聊天,说起小学时暗恋的事,坐我后面的男孩子d得意洋洋的说,“我小时候可受欢迎了,喜欢我的女孩子一波一波的。” 他的同桌也是一个逗比,闻言阴恻恻的凑过来,对我说,“他小学二年级就被一个女的写纸条表白,还见了丈母娘呢!” 我特震惊,d跟我介绍那段非凡的经历说,那时候有个暗恋他的女孩子有一个苹果,他有一袋奶粉,那个女孩子想吃奶粉就跟他做了交换,可吃了一半大概是觉得奶粉不好吃,就要跟他换回来。 d不同意,女孩子就开始嚎啕大哭,然后就把她妈叫到学校来了。 我听完一头黑线,d接着气愤的道,“然后她们母女两个就一起逼我换回来!” 我,“……”好悲催的故事。 02外号的由来 我的同桌是一个很娇小的女孩子,圆圆的脸,平时咋咋呼呼的,嗓门也洪亮,我们一群玩的好的朋友就她的名字谐音给她取了个十分英姿飒爽的外号——红缨枪!她起先十分不乐意,但喊着喊着,在潜移默化中,她慢慢也就接受了,自此,只要我们一招惹她,她就会瞪起眼睛,十分凶狠的说,“在动我,信不信我用头戳死你们!” 为此,她凭着这句话,横行“朋友圈”。不是因为怕她的脑袋,而是因为她一说这话,大家就笑得没有力气了,完全没有办法做反抗啊。 03女生的友谊 高一刚开学,我除了两个初中同学,一个小学同学,谁也不认识,一只脚踏进班上,脑袋懵了一半,望过去黑压压一片全是男生,好不容易在第二排看见一个穿牛仔衬衫的女生,我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十分有礼貌的问,“这里有人坐吗?”她说没有,我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之后班上大扫除,我们俩一起去搓了抹布,然后我们就成了同桌和好朋友。已经高二下学期了,我们还是坐在一起,一起跑操,一起上厕所,一起上课聊天,不开心时互相安慰,有烦恼互相倾诉,分享一切觉得好笑的事……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最亲爱的同桌。 有时候女生的友谊真的很奇怪,建立友谊或许只需要一件极其微小的事,但却可以在一切事情前执手并肩。 好朋友不用多,只一个便足够。 第125章 自己吓自己 尹初妆早上一起来,便觉得头疼的厉害,似乎是要裂开了似的,忍不住嘀咕道,她实在是没想到,那么香甜的酒,后劲儿竟然那么大,她不应该喝的那么多的。 这样想着,尹初妆又不禁开始回想起昨夜的事情来。 记得昨天晚上,她原本和洛临川坐在台阶上,说了会话儿,对了,他们说了些什么来着?哎呀,尹初妆揉了揉脑袋,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昨天晚上,她明明是要去试探别人洛临川的,怎么搞到最后,成了她陪洛临川喝酒了?还喝到酩酊大醉! 这样想着,尹初妆立刻紧张兮兮的掀开被子,一看自己的衣服没有任何脏乱的痕迹,却是忍不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洛临川没有乘人之危。 其实,照洛临川那如此高傲的一个人,确实是不会做些什么乘人之危的事情。 这样想着,尹初妆正打算下床,翠枝的声音就突然响了起来,“尹姑娘,你醒了?” 尹初妆吓了一跳,抬头看向一旁,原来不知何时,翠枝已经站在了那里,微笑着看着她。 尹初妆一惊,翠枝是什么时候站在这儿?那刚才她的那些动作岂不是都被她看见了? 这样想着,尹初妆又不禁有些懊悔起来,她刚才就不该做那些动作,想了想,真是觉得丢人。 翠枝倒是没有察觉到尹初妆的小心思,只是笑着走过来替尹初妆穿鞋。 但即使是在这大靖皇宫内待了这么久,尹初妆还是不习惯别人替她穿鞋。 于是,尹初妆只是默默的挪开自己的脚,顺便一把将自己的绣花鞋从翠枝的手里抢了过来。 翠枝想来也是习惯了尹初妆的这个习惯,并没有像第一天那样,觉得是自己哪里惹了尹初妆不快,反而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到一旁替尹初妆准备洗脸水去了。 尹初妆看着翠枝的背影,开始思考该怎么询问翠枝自己昨个晚上是怎么回来的,可是无论怎么想,尹初妆都觉得不太好意思问出口的。 翠枝准备好洗脸水,便喊尹初妆道,“尹姑娘,洗脸水准备好了。” 尹初妆,“……” 翠枝,“尹姑娘?” 尹初妆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该怎么问出口,才能既达到自己询问是目的,让别人一下子就明白自己的想法又显得漫不经心呢?嗯……这个问题,有些难啊,她应该好好思索思索。 翠枝眨巴眨巴眼睛,尹姑娘这是在想什么呢?怎么想的这么出神?于是继续喊道,“尹姑娘……” 尹初妆,“……” 翠枝叹了口气,走到尹初妆身边问道,“尹姑娘?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这时,只见尹初妆幽幽的叹了口气,慢悠悠的开口道,“我正在想该怎么问你昨天晚上我是怎么回来的呢。” 尹初妆的话音落地,气氛却像是突然凝固了一般。 尹初妆这时才慢半拍的回过神来,抬起头愣愣的看着翠枝,只见翠枝露出了然的笑意,却是连忙摇了摇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尹初妆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挣扎了良久,却只是无力的问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翠枝笑眯眯的道,“奴婢了解。” 尹初妆愣了愣,一脸惊喜的抬头看向翠枝,“你真的明白?!” 翠枝笑着道,“当然了,姑娘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奴婢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尹初妆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翠枝的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实在是孺子可教也啊,她没想到翠枝竟然这么聪明,就连她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也能明白,看来这宫中实在是人才济济啊。 可没想到,翠枝接下来却道,“姑娘放心,昨个晚上,虽说是陛下亲自抱姑娘回来的,而且姑娘又喝醉了,但是陛下并没有留下了过夜,只是送了姑娘回来,便离开了。” 翠枝说着,还特意在亲自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尹初妆听见翠枝这么说的第一反应是还好,还好,洛临川没有趁人之危就好但第二反应就是,洛临川为什么要亲自要抱她回来? 不知为何,洛临川突然又想起自己在找洛临川坦白之前听见的尹初珩和白忱的对话来,洛临川该不会是真的打起了她的主意吧? 洛临川该不会真的想要借此纳她为妃,然后借此拉拢尹家? 这样想着,尹初妆的眉毛却是越皱越深。 翠枝见此,却是忍不住笑道,“依照奴婢看啊,这陛下对姑娘实在是对其他人不同,说不准陛下是真的想要……” 翠枝的话说到一半,便不在继续,只是用两声意味深长的笑声掩盖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而这番话听在尹初妆耳里,却是像被什么东西猛地砸了一下似的,开始抽痛起来。 忍不住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 翠枝却是嘻嘻一笑,引着尹初妆到了梳妆台前坐了,开口说到,“姑娘不知道,在姑娘之前,在这宫中最受宠的就是宸妃娘娘,可是自从前几天,姑娘大闹翡翠楼,打了宸妃娘娘的人,却没有任何事,后来虽说是被陛下罚跪了,但是姑娘一晕倒,就凭陛下那个紧张劲儿,大伙也是看在眼里的。” 听见翠枝这样说,尹初妆倒是响起那日自己晕倒时,洛临川喊御医时听见的声音,倒确实是带着几丝紧张。 心里不禁又觉得紧张了起来,只是抬手握住了脖间的紫玉。 洛临川对她,难不成…… 不会的,不可能,她和洛临川不过就是在寒谷里一起逃过命罢了,不过就是那么区区一件小事,洛临川根本就不会记在心上的。 更何况,在寒谷中时,她说的话不还触怒了洛临川吗?他当时还想掐死他来着呢,现在又怎么可能会…… 尹初妆啊,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更不要自恋了。 你是谁?洛临川又是谁?洛临川会看上你?除非她洛临川吓了不可。 但尹初妆虽说是这么想着,但不知为何,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安,就好像自己刚才安慰自己的那番话压根就不可能说服自己一般。 这个理由,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又怎么可能说服别人呢? 第126章 自作多情 时隔好几天,洛临渊再次站在冷胭坊前,却是犹豫不决了好久,自从上次来过之后,他倒是许久不曾来过这冷胭坊了。 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他觉得即使来了,也未必会有人欢迎他。 既然这样,那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洛临渊叹了口气,站在冷胭坊前良久,正打算离开的时候。 正巧听见有人说话,洛临渊愣了愣,却是突然慌张了神色,正打算落荒而逃,就听见苏胭的声音响了起来。 “六王爷?” 洛临渊吞了口口水,突然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是停下脚步,良久却是没有回身。 他对苏胭是一见钟情,为了苏胭,他放弃了他浪荡王爷的名号,为了苏胭,他开始操心起他曾经最不屑的朝政大事,为了苏胭,他做了一切该做的改变。 他想要改变他在苏胭印象里碌碌无为,花花公子的名声,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讨苏胭的欢心。 他想要让苏胭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他可以给予苏胭一个幸福的生活,他更想告诉苏胭,他为了她,可以改变他的所有。 可是到头来,他却什么都没有得到,他曾用尽他所有的真心向她求娶,可是,她给他的,自始至终都只有拒绝罢了。 既然如此,如今他又该如何来面对苏胭呢? 她与他之间,早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苏胭见洛临渊迟迟不转身,却是愣了愣,问道,“六王爷今日来此,可是有事要……” 可苏胭还未说完,便听见洛临渊打断她的话道,“本王只是碰巧路过罢了,苏姑娘不必多心,本王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来。” 苏胭愣了愣,不禁皱了皱眉,但旋即便以为,洛临渊这是已经想开了,不在与她做纠缠了。 苏胭以为这样也好,既然自己不喜欢洛临渊,洛临渊忘了她也好。洛临渊是她在这北陵城中唯一可以算得上是义无反顾的对她好,保护她的人,她自然也希望洛临渊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既然如此,那是小女子自作多情了,还请王爷恕罪!” 洛临渊一听,却是猛的一顿,手不自禁的就捏紧了。 苏胭见洛临渊仍旧不转身,只是微微一笑道,“民女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不是的,他不是故意想说那些话的,洛临渊皱了皱眉,手越捏越紧,不是的,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的,他这么说,无异于是将苏胭越推越远,可是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的啊。 这样想着洛临渊打底还是忍不住先回过了身,只是这时,苏胭早已不在站在原地了。 洛临渊看着苏胭远去的背影,只是心里某个地方,似乎突然就破了一个洞,变得空落落的,而那种空洞感,竟然会莫名会让他觉得有些疼痛。 洛临渊闭了闭眼,捏紧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又再次松开,这样反复几次,却是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皆已白费。 他和苏胭之间似乎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不会得一个结果。 想到这儿,洛临渊的一颗心又开始暗淡下去。 转过身,向六王府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洛临渊只觉得自己似乎只走了几步就已经回到了王府,可洛临渊不知道,他回府的时间已经是两个时辰了。 从冷胭坊到六王府,他走了足足两个时辰,而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只有苏胭的那么一句,“是小女子自作多情了,还请王爷恕罪。” 是小女子自作多情了,还请王爷恕罪?只区区几个字,便拉开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就好似他们之前的种种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路过王府的那棵青松时,冷不丁就有一个东西咂了下来,洛临渊虽说一直是在发愣,但那么多年的武功到底不是白学的,是故,在那东西砸下来的一瞬间,他便已经察觉。 待洛临渊皱眉去看时,那东西不是别物,却是一个酒壶。 洛临渊的眉头越皱越深,抬头去看,却是默壅正躺在那棵青松是树丫上,此刻,也正低着头往下看,一见是洛临渊,却是道,“王爷回来了?今日去找苏姑娘可还顺利?” 洛临渊眼中猛地闪过一丝黯然,下一刻便腾起轻功,直接飞挪上了那棵大青松。 洛临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了,便朝默壅伸出了手,默壅嘿嘿一笑,便将手中才喝了几口的酒壶递了出去。 默壅一边将手中的酒壶递了出去,一边嘀咕道,“可便宜你了,这可是我藏了好几年的上好女儿红,如今倒是便宜你了……便宜你了……” 洛临渊才不管什么女儿红不女儿红的,张嘴就灌了一口,只觉得口中苦涩,心中更是苦涩。 忍不住道,“这什么酒,为什么如此苦涩?!”说着,便要将那酒壶砸下树去。 默壅连忙拦住,笑着将洛临渊手中的酒收了回来,“这哪里是酒苦,这分明就是你心苦,心有苦涩,所以什么也都变做了苦涩,这好好一坛女儿红,在你那里反倒成了苦酒。” 洛临渊沉默不语,只是闭了闭眼,不知道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默壅见状,只是道,“怎么了?又在苏姑娘那儿碰了钉子?”洛临渊依旧不说话,只是一双手紧紧的攥住。 默壅自然是知道洛临渊这样是因为什么,只是露出一抹苦笑,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又用手擦了擦嘴道,“反正以前不也吃了不少软钉子?大不了下次……” “没有下次了,”洛临渊知道默壅要说什么,他之前也吃多了苏胭的软钉子,大不了从头再来,可是为什么呢? 苏胭对于他,自始至终没有半点留恋亦或是感情,他又为什么要一直缠着苏胭不放? “再也没有什么下次了,今天这次是最后一次了,这个世上,又不止她苏胭一个女人,她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不代表所以女人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就凭本王的身份,这大靖不知有多少女人趋之若鹜,本王又何必就一直绕着那个苏胭转?” 默壅愣了愣,抬头去看洛临渊,只见洛临渊依旧闭着眼,看不清眸子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第127章 不理解 默壅自然是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何事,只是有些惊讶于洛临渊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不成苏姑娘真的是做了什么让王爷失望的事情? 就在默壅犹豫不决的时候,洛临渊又继续道,“本王已经决定了,从今以后,本王再也不会缠着那苏胭了,从今以后,本王要做回以前的自己,本王再也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做任何改变,因为不值……”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性格不同,志趣也不同的人,这样的人若是想要在一起,那必然是要经历过一段磨合期的,将彼此之间的,会扎痛别人的棱角磨合掉。 但这个过程却是痛苦的,有的人因为承受不了磨去棱角的痛苦,于是选择了放弃,从此也失去了在一起的可能。 可有的人,却因为磨去可坚硬的棱角,而得以拥抱彼此,洛临渊本以为,他只要磨去自己的棱角,不会将自己心爱的人扎痛,那么他就可以和苏胭,所以他一直在为之努力着,坚持不懈的努力着。 可到了今日他才知道,重要的不是他一直以来的努力,而是,苏胭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看过他。 那些所谓的努力,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罢了,从她们相遇的那天起,他便一直是在唱独角戏。 而悲哀的是,他却一直都不曾发现,时至今日,他才幡然醒悟。 默壅静静的听着洛临渊的话,良久,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个苦笑。 只是又灌可一大口酒,沉默着抬头去看那澄澈如洗的天空…… ———————— ———————————— 榴碧跟着苏胭,见苏胭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话,也不知苏胭到底是要带她去哪儿,但转念一想到刚才洛临渊说的话,却还是有些忍不住。 但一看到苏胭的脸色,榴碧便又知道,现在根本不是问那些话的时候,又只好生生忍住心中的疑惑。 许是榴碧这副模样让苏胭有些不忍心,只见苏胭脚步顿了顿,便叹了口气道,“有什么想问的你便问罢,这样憋着,也不怕憋坏了身子?” 榴碧一听,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了挠脑袋道,“姑娘,你都看出来啦?!”她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苏胭有些无奈的看了眼榴碧,这丫头,无论什么情绪都不会隐藏,全都藏在一张脸上,谁会看不出来呢? 这样想着,苏胭只是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若我回答的上,一定不会隐瞒。” 榴碧嘿嘿一笑,便问道,“其实……其实榴碧觉得六王爷对姑娘是真的好,可为什么姑娘就是不喜欢六王爷呢?而且,姑娘刚刚说的那些话,倒是让榴碧觉得,有些伤六王爷的心了。” 六王爷对姑娘如何,她榴碧自然是看在眼里,虽说她一直是苏胭这边的人,无论什么事也都一直帮着苏胭,但榴碧是真心觉得,六王爷是真心喜欢她家姑娘,可为什么姑娘就是不喜欢六王爷呢? 六王爷要相貌有相貌,要权势有权势,要是财富有财富,而且,为了她家姑娘,也改变了很多,就是连那青楼也不去了,可为什么姑娘就是不喜欢六王爷呢? ———————— ———————————— 高中生活二三事: 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就叫她小乔好了。她跟我一样大,小学,初中我们都在一个学校一个班,但因为高中,我选了理科,她选了文科,所以我们也就因此分开了。 对于这个妹妹,我觉得她可以说是我人生中的神助攻! 高一刚开学没多久,她们班搞改革,晚自习要比别的班早上半个小时,所以6:40的晚自习我们6:10分就得到学校去。 那个时候我们班的门都要用锁锁上,我没有钥匙,就只好站在班门口的走廊上看风(fa)景(dai)。 那个时候有一个叫小z的男孩子来的也很早,就跟我一起站在班门口看风(fa)景(dai)。 站久了,我们也就慢慢熟悉起来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给了我一种叫‘曼妥思’的软糖,长长的一根,大概有八九颗的样子,我觉得特别好吃,那段时间几乎每天晚自习放学都会去买,然后,我的体重呈直线上升…… 而最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站就站出了革命情谊,小z竟然向我表白了。 表白的时候,他说了啥我全都忘光了,只记得他当时手里拿着一盒德芙巧克力,上面用红色十分醒目的写着——‘买二赠一’。 02 理科班,六十多个人,就十六个女孩子,所以我们女生就常年盘踞在第一二排。 而从那之后,我和小z的相处模式就变得十分尴尬,最恰巧的是我坐第一排,小z就坐我后面的第三排。 有一天,小z的同桌突然跑过来,十分严肃的对我说,“要不你就答应小z吧!” 我大吃一惊,问为什么? 他同桌皱着眉头说,十分苦恼的说,“他天天上课一边盯着你的背影看,一边自言自语,跟个神经病似的。还有一次,他问我你漂不漂亮,我说还行,他竟然怀疑我喜欢你?!”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如此大的魅力,但我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理由是小z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于是他十分萧索的走开了。03 我是一个受不了肉麻又十分固执的人,只要是自己决定了的事,别说是八匹马了就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我说不喜欢小z就是不喜欢,无论他怎么讨我欢心,我就是喜欢不上。 小z给我写了很多情书,叠成豆腐干大放在我的文具盒里。 一打开,一张十六开的纸上全是黑黝黝的字,其字迹之潦草可参照王羲之,内容也十分的肉麻,堪比琼瑶阿姨的小说。 什么“我想牵着你的手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陪你坐在草地上看夕阳……”看得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有一次,小乔心血来潮,说要看看他给我写的情书,硬着头皮看了一半硬是看不下去了,抖着嘴角把那封情书撕的粉碎,然后塞进了垃圾桶,并声称这种情书根本就是在祸害祖国的花朵。 第128章 缘分 苏胭看着满脸疑惑的榴碧,只是笑了笑道,“榴碧,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不是谁对谁好,谁就会喜欢谁的……” 苏胭笑了笑,轻声道,“如果在这个世界上,只是简单的谁对谁好,谁就喜欢谁,那么一切都会简单太多。就像六王爷对我,在你看来,六王爷对我确实是真心实意,所以我不喜欢他,你就会觉得奇怪,可是,两个人相爱讲究的,是一个缘字。” “缘?”榴碧皱了皱眉,不明白苏胭的话里的意思,什么叫缘呢? 苏胭看着榴碧只是笑了笑,突然觉得像榴碧这样单纯的活着,也不无不好,至少没有那么多值得忧心的事情,“或许现在的你还不懂,但如果有一天,你真正遇上了自己喜爱的人,你就会懂了,什么叫缘。” 榴碧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苏胭问道,“那姑娘遇到过自己的缘分吗?” 苏胭听见榴碧的问题却是愣了愣,脑海里似乎飘过一个小男孩倔强的脸,良久,却只是露出一抹苦笑,她怎么会没有遇到过呢?那个雨天,她一眼看见那个躺在泥沼中的男孩,自此,缘分就生在了这一眼之间。 可是偏偏老天却跟她开了一个微笑,那个男孩终究不是她命中注定的缘分。 “明天,”苏胭启唇道,“缘分不是那么好遇的,有的人,就算穷极一生也遇不到自己的缘分,有的,只是为了生活勉强将就罢了。” 榴碧听见苏胭如此说,不知为何,竟突然觉得有些伤感起来,为什么她听见姑娘这样说,却是觉得格外伤感呢? 苏胭说完那番话后,却是顿了顿,良久,只是露出一抹苦笑,极力将心头的那抹苦涩压下,“好了,咱们快走吧,今日还有事要办,千万别耽搁了。” 榴碧点了点头,看着手里的食盒,却是有些疑惑起来,也不知姑娘今日是要去哪儿,为何要带这许多的食物。 但榴碧也只是觉得疑惑罢了,苏胭一说话,榴碧便乖乖的跟了上去。 可没想到,这次苏胭却带着榴碧径直出了城,到了城外的一处木屋。 榴碧看了眼那个简陋的木屋,却是问道,“姑娘,这到底是哪儿啊?这么偏僻的地方,该不会有……” 榴碧吞了口口水,最后几个字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好像是生怕自己一出口,那些话便会成真似的。 但她相信她家姑娘,儿既然是他家姑娘带她来的,那想必是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苏胭看着榴碧胆小的模样,却是不禁有些好笑,只是从榴碧手里接过食盒,对榴碧道,“不用担心,这儿虽然偏僻,但是并没有什么危险,你在这儿等我,我自己进去。” “自己进去,”榴碧有些吃惊,看着苏胭,有些担心的皱了皱眉,对苏胭道,“真的不用我陪姑娘一起进去吗?姑娘似乎从来来过这里,会不会……” “不会的,”苏胭笑着拍了拍榴碧的肩膀,示意她安心,语气里也不自禁带上了一丝安慰,“这里面有我最熟悉的人,所以请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就算有,里面的人也会保护我的,你只要好好的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进去就好。” 苏胭说完,便领着食盒径直进了那间木屋。 榴碧看着苏胭的背影,却还是觉得不安心,但苏胭已经明确说了不需要她的陪伴,她又怎么能进去呢? 榴碧叹了口气,慢慢的看着苏胭打开木屋的门走进去,又关上了木屋的门,将一切视线掩盖,心里却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最熟悉的人?那会是谁呢?”据她所知,在这北陵城,也就只有阿四哥和小五是姑娘稍微熟悉一点的人了,除此之外,姑娘还有什么别的熟悉的人吗? 榴碧又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却还是觉得想不通,也就只好作罢。 不管是谁,只要不去伤害他家姑娘就好,其它的,管她呢,姑娘若是想要告诉她,那自然会告诉她,若是姑娘不想告诉,那她也不想去探究,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 这样想着,榴碧倒是真的乖乖的找了个稍干净些的地方坐了,慢慢的等着她家姑娘出来。 而在木屋内,苏胭一进去便看见自己的哥哥,曾经的燕国太子——苏夜正躺在简陋的木床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在假寐还是睡着了。 而一旁同样的简陋的木桌上,放着一个破了一个口子的瓷碗,里面似乎还有什么药物的残渣。 而自从刚才一进这个屋子,苏胭便闻见了一股浓厚的药味。 苏胭看着躺在木床上,阖着双眼的自家哥哥,心里却是涌出一股深深的辛酸之感来。 曾经的哥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国太子,主掌燕国朝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是现在呢?他却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苟延残喘着。 而这一切,却是因为她曾经最最深爱的人,想到这儿,苏胭心里的悲哀却是在也压制不住,鼻头一酸,一颗眼泪便从脸颊边滑落。 而就在这时,苏夜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睁开了眼睛,只一转头,苏夜就看见了站在床边,哭的眼眶红红的苏胭,却是猛地一愣,坐起身问道。“阿胭?你怎么会来这儿?” 苏夜这样说着,却是已经站起了身,走到了苏胭,看着苏胭半晌,却只是叹了口气,扶着苏胭到了桌边,伸手擦了擦板凳,才让苏胭坐下。 “你怎么突然来了?还有,是有谁欺负你了吗?为什么哭了?” 苏胭抬起头,看着苏夜有些担心的眸子,良久,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忍住内心的酸涩,开口道,“没有,我只是想哥哥了,所以才会过来,可没想到,一见到哥哥,我却自己先忍不住觉得激动了。” 苏胭说着,却是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眶,“对不起哥哥,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只是……” “我知道,”苏夜打断苏胭的话,只是笑着伸手拍了拍苏胭的脑袋,“我知道,阿胭的心里还是想着哥哥的,只是没有时间罢了,今日能够见到阿胭,哥哥已经很高兴了……” 第129章 酒可消愁 苏胭听见苏夜如此说,却是有些呆愣了神色,为什么,为什么以前那么高傲的哥哥,如今竟然会说出如此卑微的话来呢? 果然,经历过的这么世事的苏夜早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苏夜,而她也确实不在是以前的那个苏胭。 他们之间,早已经改变了那么多,各自早已经不在是当初的那个自己了。 每个人都在经历着不同的事,每个人都在改变。 苏胭这样想着,只是有些酸涩的开口道,“这么多年了,哥哥,你一直都在哪里?你知不知道,阿胭有多想你,阿胭一直以为你已经……” 燕国城破的那日,她在火光与杀伐声里被阿四趁乱带走,之后,她便开始了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生活,她一直以为她的哥哥已经死了,直到有一天,阿四带回消息,说她的哥哥有可能还活着,于是,她和阿四便开始了四处寻找苏夜的生活,凡是有苏夜消息的地方,她就和阿四去到哪儿。 直到有一天,阿四说,在大靖的北陵城有苏夜的消息,于是,她有和苏夜一起来到了这回充满仇敌的地方,可没想到,也是在这儿,她最后一次得到了苏夜的消息,从此以后,苏夜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她和阿四再也没有得到过苏夜的消息。 于是,为了等苏夜,也是为了生存,苏胭便和阿四一起留在了北陵城,渐渐的,也就有了现在的冷胭坊,有了名动一时的调香师苏胭。 只不过,在苏胭心里,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寻找哥哥的附属品罢了。 苏夜听见苏胭如此说,只是露出一个苦笑,良久,只是避开苏胭的问题道,“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多说无益,如今我们好不容易团聚,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苏胭愣了愣,虽说对苏夜的遭遇觉得颇为好奇,也十分想要知道哥哥究竟是如何逃出燕王宫的,但是,因为苏夜说不想再提,苏胭便以为,苏夜是不想回忆一遍以往的伤痛,便顿了顿道,强撑起一抹笑意道,“好,我们不提了,这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便已经失去了提起的必要,咱们兄妹俩好不容易相聚,便说些开心的事情吧。” 苏胭说着,便站起身,打开食盒,对苏夜说道,“哥哥,你猜猜看,今日我来,给哥哥带了什么?” 苏夜闻见空气中馥郁的香气,便笑着道,“酥油鸡,焖白虾,还有……” 苏夜说着,却是顿了顿,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讶来,“流琼酒?” 苏胭微微一笑,忍不住赞叹道,“哥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鼻子灵,竟然能将阿胭带的东西,说的一字不差,实在是厉害。” 苏夜看着桌子上自己曾经最爱吃的东西,心中便是一阵酸涩涌起。 曾经在燕王宫内的时候,这些东西是他最爱吃的菜,尤其是这流琼酒,是燕王宫里特有的,可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在喝一次。 当下便问道,“这酒是从哪儿来的?这流琼酒既是燕王宫特有的,如今这燕国已经是大靖的附属之国,那这酒也应该是大靖王宫特有的才是,你又怎么会有?” 苏胭摆碗筷的手一顿,是啊,这酒她确实是不该有。 这本是大概一年前她去六王府送香料时看见的,触景生情,看见这流琼酒,苏胭便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苏夜,却是盯着这壶酒久久挪不开眼睛,这副场景却是被洛临渊看见了。 洛临渊以为苏胭也是一位好酒之人,又见她看见这酒,一副走不动道的模样,便以为苏胭是想要这酒,便为了讨好苏胭,所以将这壶从燕王宫内进贡的就赠与了苏胭。 苏胭一直舍不得喝,只想着有朝一日,等见了哥哥要和哥哥一同品尝,便埋在了冷胭坊的一棵花树下,可没想到,这一埋却是差不多一年。 没想到今天,却是让她如愿了。 想到这儿,苏胭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偶然得到的,过程我也不怎么记得了……” 苏胭不想跟苏夜说,这是大靖的六王爷赠与她的,她怕哥哥多心,更怕哥哥会觉得难受。 所以,也就这样随口敷衍了过去。 苏夜抬头看见苏胭不自然的神色,心里也是白,却没有戳破,兄妹俩久别重逢,却是好好畅饮了一番。 ———————— ———————————— 这今日岁末迷上了毛不易的消愁,觉得这歌词写的实在是意蕴十足,是故在这里贴出毛不易消愁的歌词,以表达我一个迷妹应有红心——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 背上所有的梦与想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 没人记得你的模样 三巡酒过你在角落 固执的唱着苦涩的歌 听他在喧嚣里被淹没 你拿起酒杯对自己说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唤醒我的向往,温柔了寒窗 于是可以不回头的逆风飞翔 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 所以南北的路从此不再漫长 灵魂不再无处安放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支撑我的身体,厚重了肩膀 虽然从不相信所谓山高水长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宽恕我的平凡,驱散了迷惘 好吧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 清醒的人最荒唐 好吧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 清醒的人最荒唐。 这首歌为什么会火,这首歌词为什么会火,我想大概也不用我说吧,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而这其中也有网友是这么说的——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敬少年时的你 少年时代的你,轻狂张扬,倔强懵懂,棱角分明,敢爱敢恨,发现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同时也错过了很多美好的事物,青春是你可以任意挥霍的资本,是你老了之后回忆起来可以微微一笑的释然。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敬青年时的你 青年时代的你,逐渐懂得了人情世故,磨圆了一部分棱角,做事有头有尾,不再拘泥于细枝末节,不在钻牛角尖,但是还有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为自己的人生规划出一个不后悔的蓝图,有辛勤努力,有肆意妄为。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敬中年时的你 中年时代的你,变得老辣得体,稳重成熟,事业有成或不成,家庭圆满或不满,金钱有多或不多,名誉够大或不大...古语“四十不惑”给你的人生定了性,你拥有什么没有什么,仿佛就是你前半生真实写照,心气都趋于饱和,只是会偶尔坐下来喝杯茶冥想以前的过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敬老年时的你 老年时期的你,正是含饴弄孙,享受天伦的时候,睡在躺椅下晒太阳,膝下孩子围绕打闹,背着双手去花园杀两盘棋...看着街上的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会不由自主的感慨一句年轻真好,也会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的种种,如果嘴角会露出不明意味的微笑是最好不过了。 是不是说的很好? 第130章 穿越番外(1) 一 师兄研制的穿越时光机又出故障了,可师兄偏偏刚失恋,醉的昏天黑地,所以修理时光机这个紧张而又迫切的任务无疑又落在了我的身上。 时光机是师兄最新的研究成果,用师兄的话说就是希望用时光机造福人类,让人们都可以感受到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大江南北。但改革开放的春风有没有吹到我身上我不知道,相反,我倒是有种快被时光机折磨疯了的深深无力感。 请问,有谁的电器会三天两头坏那么两次?更何况是这种……大型电器? 我第五十八次站在时光机前,早已没了第一次穿越时的紧张与不安。记得我第一次穿越时,大大小小带了数十个包裹,大到帐篷;换洗衣物;化妆包;矿泉水,小到指南针;防狼喷雾;袜子;老干妈,我是一样不差的带了个齐全,就差没把我家搬到古代去。 可现如今,我只是换了个古装裙衫,斜挎一个小布包就准备出发了,不是我不重视,实在是次数太多,我早已对穿越一词免疫了。 我伸出手指在时光机的年代选择键上按出了我即将要去的夏朝,随着我的选择,时光机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响声,随之,时光机的显示屏上也慢慢浮现出大渊二十三年的字样以及这一年发生的大事: “夏朝大渊二十三年,元甫帝君病重,宣王北辰泫意欲弑君夺位,大将军杜徊与之素不和,得知,与靖王北辰轩兵围朝安殿外。战祸起,三王妃死于杜徊手,北辰泫悲痛欲绝,与杜徊于朝安殿外同归于尽!” 时光机出现故障,就代表我将要去的时代会发生时空扭曲,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大渊二十三年,保证历史同时光机上所写的那样发展下去。也只有这样,发生故障的时光机才会被修理好。 就当我要按下确定键时,原本应该像烂泥一样趴在地上的师兄却突然大叫一声冲了过来,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将年代键往前拨了一下,然后迅速按下确定键。 “what?”我就这样一脸蒙圈的看着师兄奸笑的脸离我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 二 时光机的旅程十分漫长,所以我忍不住困意决定小憩一会儿,可当我睁开眼睛时…… “啊~哪路妖魔鬼怪,报上名来!”师兄该不会是把我送到了西游记里了吧?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睁开眼看见的会是一张猴脸? “什么妖魔鬼怪?我劝你说话客气点!” 我愣了愣,仔细看去,哪里是只猴,分明就是个带着猴子面具的男子。我翻了个白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看样子应该是个类似于客栈的地方。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发懵的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我一边穿鞋子一边急吼吼地问道:“小猴脸,现在是什么年代?” 男子冷冷地斜视了我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猪!脸!” 我被自己的口水哽了一下,“小猪脸?”我表示十二万分的震惊加难以置信,“你叫我小猪脸?我哪里像猪了?” 我明明长的……额……不像猪好吗? “猪还眼大肤白,可你呢?”男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一番,“绿豆眼,稻草眉,蒜头鼻子,大饼脸,说你像猪,简直就是侮辱了猪!” 我到底是哪里惹到眼前这个毒舌男了? 算了,算了,我一边安慰自己,不是所有人都具有一双可以发现美的眼睛,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长了眼睛。一边迅速穿好鞋,打算出去打探一番。 也不知道师兄那么一捣乱,我有没有走错了时间地方,要是错了的话,那就麻烦了。 “怎么,说不过我就要走?”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无语,刚打算回头同这个虽是第一次见却已让我脆弱的小心灵受到几千万暴击的毒舌男好好理论一番,可没想到,男子却在我回头的一刹那儿摘下了面具…… “你好恶心,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流口水!” 我回过神,看着男子嫌弃的表情,连忙抬起袖子抹了把嘴,果然还是古代好啊,纯天然的帅哥遍地走。 “对了,你知道宣王府怎么走吗?”我撩了下头发,低下头故作娇羞的问道。 “宣王府?”男子皱了皱眉,“你找宣王府做什么?” 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来这儿的真实目的吧,更何况他也只是充当一下导游的角色。于是我脑子一抽,笑嘻嘻的道,“不瞒你说,我啊……其实是宣王爷的远房亲戚!你要是带我去宣王府,宣王可是重重有赏哦!”说完,我还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以示真诚。 “哦?远房……亲戚?”男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番,忽然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来。 我的心咯噔一下,这个表情怎么这么似曾相识?好像电视剧里的剧情也这么放过。我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问道,“你……认识宣王殿下?”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 我松了口气,叶萧,你可真会自己吓自己,电视剧里的能当真吗? 就在这时,男子如玉盘落珠般清朗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就是!” 我震惊抬头。 北辰泫的笑容更深,慢慢走到我的面前,弯腰贴在我的耳边轻声道,“你好啊,我的……远房亲戚?!” 三 三 我算是弄清楚了,师兄那么一捣乱,我调好的时间生生往前挪了那么一年,我真的好想爆粗口。 虽说这里的一年也不过是现实生活中的一天,但这里的时间可是实实在在的一年啊。况且,修不好时光机我压根就回不去。 师兄啊师兄,你说你怎么醉了怎么也那么不省事? “萧萧!” 我翻了个白眼,不想理睬。 “萧萧!!” “……”继续装作没听见。 “萧萧!!!” 我猛地甩下手里的抹布,一个箭步冲到了坐在长塌上,正悠哉悠哉喝茶的北辰泫面前,“你喊魂呐,”我指了指他的手,“茶在你手上,”又指了指他面前不远处的小几,“糕点也在你面前,”最后我指了指被我甩在地上的抹布,“你的宝贝花瓶我也在擦,你还想咋地?!” 第131章 穿越番外(2) 我不就冒充了一下他的远房亲戚嘛,至于这么报复我么?来这十几天了,端茶倒水,擦地除灰,我全都干了个遍,他还想怎么样? 北辰泫慢悠悠的转过头,慢悠悠的将目光放到我身上,轻声道,“其实我只是想说,我不喝铁观音了,你帮我把这个端走,换杯碧螺春来吧。” 我看了眼面前一副楚楚可怜的男人一眼,又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大理石小几一眼,突然怒从心头起,抬手一把掀翻了男人递过来的青玉茶盏,“喝你妈逼!” 原谅我,我实在不是故意要爆粗口的,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更何况,我都被压迫成猪狗了! 北辰泫轻飘飘的看了眼静静躺在织花地毯上,碎成几瓣的茶盏一眼,又轻飘飘的抬头看了眼怒气冲冲的我,忽的露出一个极其伪善的笑容来,“我知道,萧萧肯定是在同我开玩笑,像我这样好性情的人怎么会同萧萧你生气呢?但是开玩笑要适可而止哦,好了,别玩了,快去给我重端杯茶来,记得,要碧螺春哦!” 我怒,“谁闲得无聊跟你开玩笑了!我跟你没半点交情,还有,不要用叠音字叫我!萧萧这个名字还不是你叫的!”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爸爸妈妈还没有人敢这么叫我呢!当然,这个难缠的北辰泫除外! 我真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穿到这个朝代来了,还遇到这么个难缠的王爷,实在是让人气愤! 北辰泫挑眉,“你确定?” 我抱着胳膊,坚定的偏过头去,以表示我坚贞不屈的内心。 “好吧,”北辰泫叹了口气,忽的从身后掏出个金晃晃的小算盘来,噼里啪啦打的飞响,“这只青玉茶盏价值一百八十两,是西远国进贡而来,全大夏仅此一件,如今你摔坏了一只,导致全套二十四只茶具全部报废,所以你需要赔偿我四千五百二十一两。还有这张百鸟回巢图样的织花地毯,是用了全大夏最好的绣娘花了整整两月才绣成的,所用的丝线与绸缎也都是顶尖货,长共三米又六寸,如今被你泼了一块茶水,导致这一整张地毯失去了所有的价值,所以你又需赔偿我三千八百两。最后,由于你刚才骂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你骂的是什么意思,但你的言行已经对我脆弱的心灵造成了伤害,所以你还需赔偿本王六百两的心灵创伤费。这所有的加起来……” 北辰泫微微一笑,“凭你,大概几辈子都还不清!” “……”我瞠目结舌,这古人也知道精神损失费了? 不过……老娘这可是穿越!等修好了时光机,呲溜一下就回去了,还搁这儿陪你玩? 但我也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真理,立刻摆出一副泫然欲泣而又慌张无措的表情来,“奥多凯,我错了,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原谅我!嘤嘤嘤~” 北辰泫仿佛是很满意我的反应,笑着收起了那副小算盘,“伺候好爷,万一哪天爷一个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说着,他指了指小几上的茶壶。 我立刻殷勤的端起茶盏,一路小跑着去给他换了壶碧螺春。 刚回来,北辰泫的声音就突然响了起来,“你若是还不上钱,以身相许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手一抖,那壶刚泡的碧螺春就全洒在了北辰泫的大腿上。 “啊~”北辰泫杀猪般的嚎叫起来,接着我的眼前又是一阵金光闪过。 四 入夜,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打算跑路。 北辰泫那个奸商,我不过是不小心烫了他一小下,他既然说他自己是无价之宝,让我随随便便赔个一万金。 我想了想,既然修不好时光机,我也没法回去,还不如就此找个地方好好逍遥逍遥,等到了时候再回来。 待在哪儿也比待在北辰泫那个奴隶主的身边强。 是故,当我坐在酒楼的空位上悠闲喝茶的时候,心里那是一个得意洋洋。北辰泫那家伙竟然还派人在后门堵着,当然,老娘也不是吃素的,老娘会翻墙! 一想到北辰泫现在气炸了的样子,我就觉得舒坦。 只不过,眼下还有另外一件急需解决的事。 我抬眼看向对面眉眼如画的少年郎,忍不住又是一阵荡漾。 要说这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有什么吸引我的,那自然是这遍地走的美男了。随随便便翻个墙也能砸到美男,请问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概率啊! “姑娘?” “啊?”我回过神来。 男子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这儿……” 我眨巴眨巴眼睛,后知后觉的摸向自己的嘴巴。 我看着手中亮晶晶的液体,顿时风中凌乱。 我竟然又流口水了…… 流口水了…… 水了…… 男子看着某人突然乍紫还青的脸色,手指抵住唇咳嗽了两声,英气十足的眸子含着隐隐的笑意,“不知姑娘为何那么晚从宣王府翻墙而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了想,觉得实话实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方案,于是敛起眉眼,装作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道,“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子因家境贫寒,所以委身进宣王府为奴,可谁知那宣王竟是个十足十的铁公鸡bb……”(以下省略一千八百字) 我喝了口茶,润了把快冒烟的嗓子,“你懂了没?” 男子收回因为吃惊而快掉到地上的下巴,愣愣道,“我竟不知宣王殿下是如此个睚眦必报,冷情刻薄之人” 我见他像是有些不相信的样子,抿了抿唇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喝了口茶,润了把快冒烟的嗓子,“你懂了没?” 男子收回因为吃惊而快掉到地上的下巴,愣愣道,“我竟不知宣王殿下是如此个睚眦必报,冷情刻薄之人” 我见他像是有些不相信的样子,抿了抿唇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郑重而又郑重的点了点头,本以为男子会就此相信我。谁知男子却是微微一笑,好看的唇扬起一抹优雅的弧度,目光默默从我脸上错开,竟是直直看向我的身后,“这是是非非我可不知道,还是你们自己聊吧。” “?”我随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去…… 北辰泫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看着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