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落 下》 第十一章 “福晋,我们要往哪里去呢?” 黑漆漆的夜里,马车毫无目标的嚏睫前行,车子两旁挂的油灯摇啊晃的,忽亮忽暗,照着这一条不见人烟的山间小路,将凄凉的夜勾勒得更为沧桑。 “小清,别叫我福晋了。” 朱小小喃喃低语,知道在前面驾车的小清根本听不清楚她说的话,但她真的好累,只能靠在马车里,离她深爱的男人愈来愈远。 她凄然苦笑,着实不懂,在金茵出现之前,她跟勤敬明明是那么相爱、那么甜蜜,他怎么会这么轻易见异思迁? “福——福——小姐,我看到前面有家尼姑庵,还是我们先去借住一宿,都晚了。” 隐约中,朱小小又听到小清往后喊的声音,也听到她改了称谓,大概也想到她已经不是福晋了。 勉强撑起疲累的身子,她往前倾身,揭开轿帘,“就照你说的。” 于是,她们在尼姑庵过了一夜,而后,也因为她们对未来尚无方向,所以香火鼎盛的尼姑庵便暂时成了她们的栖身之处。 庵里的住持是名慈善的老师太,她收容了她们,将一间较偏后院的房间空出给她们住,朱小小开始过着封闭且几近隔绝的日子。 好在,她天生不是安静的人,也不是往死胡同钻的人,她把背脊挺直了,还是活得好好的,天空也一样蓝,山一样翠绿,花一样芳香。 但,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一样了,勤敬早已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份,而今却硬生生的被切割开,偏偏回忆又像巨大的蛛网,让她愈想从记忆里挣脱却被纠缠得更紧,一颗心就像被什么力量拉扯着,痛得她想破口大骂,好好发泄一番! 但佛门净地,无人诵经时,四周静得连根细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怎么大吼大叫? 唉!她就是太理智了,还是吃饱撑着去睡,当猪就好。 此时,思绪翻涌的她吃饱了,放下手中的碗筷,一手托着下颚,想着尼姑们打坐时沉静的表情,突发奇想的侧着脸看向小清,“我觉得出家也不赖吧?没了七情六欲,就不会烦恼了。” “小姐,你可别吓我,那是看破红尘的人才会做的事啊!”小清忐忑不安的看着一脸认真的主子,“还是小姐吃太久的素菜了?” 素菜?瞥了一桌子青菜萝卜、豆腐等残渣,她叹息一声,“是好久没有吃东坡肉了,奇怪,还真的会想,最近连作梦都梦到,就是莫名的馋嘴,我已经快不行了,我会不会因为想吃猪肉而走火入魔?” 小清一愣,马上瞥了桌上已经空空如也的饭桶,眉头一皱,“小姐不提,我还没想到呢,小姐最近的食量好像特别大。” “大?一张嘴不是用来吃,就是用来说话的。”她有气无力的应着,“偏偏这儿是尼姑庵,见到面都是一句‘阿弥陀佛”就没了,我不多吃点,这张嘴还能干啥呢?” 小清深吸口气,突然义愤填膺起来,“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啊,这儿离天津还是太近了,有些事想不听到都不行!” 瞧那张清秀的小睑绷得紧紧的,朱小小直觉的问:“你听到了什么?” 因为她大都是“呆”在香客所住的禅房里,偶尔才会到后山去走走,但那里并不开放给香客,所以她几乎不曾遇到尼姑庵以外的人。 咬着下唇,小清欲言又止,“算了啦,小姐不会想听的。”她走到她前面,为她倒了一杯茶水,但瞧主子直盯着她看,又连忙避开她的目光。 她愈是这样,朱小小愈觉得有问题。 “我的人生中,难道还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没发生吗?” 她天天听尼姑念经,可也是心平如水,动不了什么怒了,瞧小清紧张的。 只怕还真的有呢!小清怯怯不安的看她一眼,“呃——明天贝勒爷要跟公主成亲了——” “什么?!”她猛地倒抽了口凉气,急急从椅子上弹眺起来,但突入其来的一阵晕眩,令她整个人一晃,差点没昏过去,好在小清连忙过来扶住她,让她慢慢的坐下身来,“没事吧?我就说不要说的嘛。” 她离开才几天,他们还真是迫不及待,看来勤敬连想都没有想过她,当然更不可能为她心疼了!她—— 她真是个笨蛋,竟然……她还在想什么?奢望什么?! 朱小小喉头哽咽,红了眼眶,突然颤巍巍的又起了身,小清立即扶住她,“小姐,你要做什么?” “我的前夫要成亲,我这个下堂妻理该去送上祝福!” “什么?”小清一愣,“小姐,你疯了?” “对!不对,”她点头又摇头后,沉沉的吸了口长气,“我得先去找师太。” “你要干什么?”小清下得不搀扶着她走,因为小姐此时的神情好苍白,看来好虚弱。 “我要剃度出家!”她的美眸中窜出怒火。 “啥?”小清急煞脚步,差点没脚打结。 “然后,再以出家人的身份去恭贺他!” 朱小小的胸口有好几道旺盛的火焰在窜烧着,但眼睛却同时涌上热泪,只能拼命咬住下唇,忍着不让眼泪掉下。 小清一见她脚步未歇直往前疟,这才回神,赶忙的又追上前去劝,“小姐,当尼姑就不能吃东坡肉了喔——”天啊,她在说什么! 但朱小小根本没听进她的话,她太伤心了,“我要看他跟金茵有何颜面面对我?我还要在他们成亲时给他们诵经消业障——” 她呜咽一声,再也忍不住的泪水溃决,她的心好痛,痛得像要死掉了,突然急喘一声后,她眼前陡地一暗,整个人昏厥过去。 “小姐?!小姐!来人啊,快来人啊——”小清一边抱着她可怜的主子,一边往门口的方向哭喊大叫。 勤王府内的确是一片喜气洋洋,所有的丫鬟、小厮都忙着张罗明日的成亲大典,写着双喜字的灯笼跟喜幛也已高高挂起,代表贵气与喜气的兰花更是一盆盆的送进府。 然而,就在放着一对大红绸缎鸳鸯枕的新房里,却有人看着一株栽在盆里的小小桂树发呆,这株桂树是晴泉斋的女主人离开王府的那一天就摆放进房的,由男主人亲自浇花,不假手他人,也绝不许他人碰触。 “砰”的一声,房门突地被打了开来,冲进来的就是明天的新娘金茵,只见她惊慌的喊着,“不好了!小小在听到我们的喜讯后昏过去了!” “你说什么?!”勤敬猝然转身,激动的抓住她的双手。 “好痛啊,勤敬哥!”听到义妹的痛呼,他才连忙放开手,“对不起,但怎么回事?你快说!” 金茵吐了一口长气,揉揉发疼的手臂,“是尼姑庵派人送过来的消息,不过你放心,她已经恢复意识了。” “该死的,她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师太也没说吗?” 勤敬漂亮的脸上又急又慌,恨不得能飞身过去亲自照顾。 可他真的不懂,就连他这个男人都可以由她身体上的一些细腻变化确定她有了,怎么身为女人的她却一点自觉都没有?! “师太觉得还不是让小小知道的时候,她情绪太不稳了。”她轻叹一声,看了满脸愁云的义兄,“我觉得我们对小小好残忍,若我是她,早就杀人了!” 他沉痛的回答,“我们不对她残忍,难道让她及孩子陪我一起死?” 她也知道,不然她怎么会答应陪义兄演出那种令人气得牙痒痒的戏码?! “还有,小小本来要剃发为尼,再以一个出家人的身份来参加我们的成亲大典——”她摇摇头,“其实我好喜欢她,她好真、好坦率、好可爱。” 闻言,勤敬的双手握得死紧,黑眸有着好深好深的沉痛。 金茵知道他有多么深爱着妻子,虽然不得不将她自身边逼走,可是她知道就在朱小小离开的那一晚,他房间里的灯虽然亮了一夜,可他的人却是悄悄策马跟在她们的马车后方,隔着一定的距离小心翼翼守护着她,一直到主仆俩到尼姑庵入住,他才带着一颗疲累的心回到王府。 翌日一早,他即修书一封,派人将信送给尼姑庵的老师太,请求照顾他深爱的妻子及腹中的娃儿。 其实勤敬跟老师太早有交情,不只一次捐助米粮及银票给尼姑庵,再由老师太分送到各贫户送爱心,所以,朱小小在离开王府后竟落脚在那里,或许可看作是冥冥之中,老天爷给了福报。 金茵看着默然不语的勤敬,“义兄,你确定不去找小小说清楚吗?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万一你要是冤死,她会恨你一辈子的!” 他摇头苦笑,“我早就做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倒是你,外面的人都知道我是为了你将小小给休了,很多人都对你指指点点,真是对不起。” “我没关系的,一开始你送信给我时,我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只是——”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很愤慨,“到底是谁做了你的人皮面具,伪装成你密谋叛国?!” 他也想问,可偏偏从惊愕的得知这消息到密集的找寻证据,时间也有两个月之久,他及他的人竟毫无所获。 倒是那些与他“假分身”曾接触过的将军、王爷等人,在行径上却愈显猖狂,仿佛那名假分身已取得政权。 见他不语,金茵忍不住又追问:“义兄确定今晚一定会有大事发生吗?” “我确定,以我的人皮面具密谋窜位,肯定是针对我来的,就皇上那儿所查到的证据也不利于我。”他一脸凝重,“那群人相信皇上就算只有九分证据,也会阻挠我们明日的成亲大典。” “为什么?” “密谋叛国罪诛九族,一旦你与我成了亲,你也逃不了一死,但斩杀蒙古公主是何等大事?还有可能引发两国战火,这绝不是百姓之福。” “原来义兄会找上我,是因为我的身份可以逼迫这件仍在搜集证据的叛国大事提早见天日,就连宣布我们的婚事,也是要逼只有几分证据的皇上出手。”金茵恍然大悟,“而那些人中势必也有知道皇上要动手的人,所以,若我没猜错,他们一定会比皇上早一步,至少要先下手为强,毕竟事迹已露了馅,战了,还有机会成王,不战,却当定阶下囚。” 他点头,“但皇上是何许人也,他早已派人掌控那些有嫌疑者,有的甚至已被擒,但能不能逮住主谋者……我没有信心,那个人太小心了。很会保护自己。所以,今晚过后,你立即回蒙古,不要卷进这场风波。” “不行,我怎能丢下义兄自己离开?”她想也不想的摇头。 勤敬严肃的看着她。“你若留下,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到时纵使我大难不死,又要如何向你父皇交代?听着,你先回去,说不定之后还可以帮上我的忙。” 闻言,金茵也只能妥协,好在她早有一名青梅竹马的恋人,要不,肯定会爱上这名在游走天涯时与她相遇相知结拜的好哥哥。 此时,外头突然一阵混乱,还有马蹄声及刀枪打斗声。 “看来皇上的人到了。”深吸口气,勤敬伸手折了一小截桂树枝叶,宝贝的放入袍里,转身往外走去。 拧眉也看了那盆桂树一眼后,金茵摇了摇头,转身跟着冲出去。 “天啊!天啊!不好了!小姐,大事不好了!” 尼姑庵里,一间铺着软垫让人静坐的禅房里,被老师太拒绝收为弟子的朱小小才刚脱下鞋子,先是听到乒乒乓乓的脚步声,又听到小清急得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声音,吓得转过身来,却一眼就看到小清,几乎是扑跌进来跪倒的,她连忙蹲下身来扶起她,“怎么匆匆忙忙、跌跌撞撞的?” 小清猛吞了一口口水,眼眶泛泪,“喜事就要——不,确定要变丧事了!” 朱小小一愣,“你在胡说什么?” 她拭去泪水,“是真的!” 接下来,小清连珠炮似的将勤敬叛国夺位,与几位颇有野心的将军、大人联手密谋,这事被皇上发现,就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逮捕了一干人犯,而所有人都作证是勤敬找上他们的,还搜出了些物证,因为罪证确凿,所以要诛连九族…… “诛连九族?”朱小小简直要呆了。 “是啊,这是几天前发生的大事儿,所以,王府里的所有老老小小应该已被押到北京城,全被关进天牢里,择日就要行刑了!” “谋反窜位……”她难以置信的喃喃低语,虚弱到不得不坐下。 “对啊,好在小姐被休了,跟他们一家子半点关系也没有,要不然.小姐现在也是木枷、脚镣的被关在天牢里,见到官兵也要躲呢!” 小清真的好庆幸,虽然王府的人待她不错,可是这个待她更好的主子是如何被踢出王府的,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也算老天有眼。 “勤敬、额娘跟阿玛的身上都被戴上了木枷、脚镰?”朱小小忍不住声泪俱下。 “干么为那一家无情的人哭呢?小姐,你太善良了!”说是这么说,但小清自己的泪水也掉个下停。 为什么?勤敬压根不是一个会谋反窜位的人,他从未展现对权势的野心啊! 但你又何尝想过他会是个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人?她的心里突然冒出另一个声音。 也是,原来她从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却可以爱他爱得那么深,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可是尽管承认了自己的愚蠢,她的心还是不争气的抽痛着。于是第二天,在她的坚持下,小清打扮成小厮,再替她扮为一公子哥。 女扮男装是她不想让人认出来,她不想听一些无聊耳语或批评,只想静静的再看一眼勤王府,然后,远离天津这个伤心地。 两人告别了一直想挽留她们的师太,再三感谢她的照顾后,便下了山,回到睽违多日的勤王府,只见两扇大门已被贴上官府封条,昔日的意气风发不在,徒留人去楼空的黯然及凄凉。 “小姐,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小姐的家吗?”小清难过的问。 一个被丈夫休掉的女儿,而女儿的丈夫还是个反叛份子?!朱小小苦笑摇头。算了吧,何必丢脸丢到家里去,再说,她也没脸回去面对那些熟面孔。 “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养心殿的西暖阁里,御沙贝勒一脸凝重的看着皇上,几乎在得到勤敬与多名重臣密谋叛乱被补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的直奔北京向皇上请求务必刀下留人,但求了这么久,皇上只是面色凝重,连句话也没有。 “皇上——”他忍不住又要开口。 “甭说了!朕要怎么刀下留人?朕不想就地正法都不成啊!” 皇上懊恼的挥着手。每个叛变的臣子,身为天子的他都一一审问了,每人都咬死了是勤敬,说是他最喜欢的御赐闲人主动找上他们的,他能怎么办?! 他再也坐不住的起身:心里的混乱焦急也不下于御沙,只能走来走去。 “皇上——”御沙又拱手。 “御沙贝勒,请不要再说了,皇上也有许多无奈,其实这件事皇上早就知道却压着不办,完全是信任勤敬贝勒的为人,可是事实胜于雄辩,找不到反证,皇上也无法包庇。” 说话的是站在皇上身后一名严谨的五十多岁老者,干练沉稳的眼神直勾勾的看年轻又文武双全的御沙。 御沙识得他,虽然仅有一面之缘,那一面也是在这西暖阁里,但他印象深刻。 他是皇上身边秘密组织“鹰”的主脑人物,是皇上的心腹也是眼线,而“鹰”的成员是从大内高手及宫外的江湖能人里挑选而出,他是惟一知道所有成员名单的人,也是他把这些人安排隐藏于皇宫任一角落及宫外任何一地,再四通八达的掌控各式各样的情报。 他拧眉看向皇上,就见皇上叹息一声,“是,朕很早就知道了,甚至要他们揪出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但那人相当狡黠,武功更不输鹰的成员,在意识到事情可能会浮出枱面后,朕还亲笔修书一封给勤敬,把整件事源源本本的告诉了他,朕是要他有最坏的心理准备啊,毕竟朕一直无法找出有利他的反证,他必须为自己或家人做最后的安排。” 这是他的用心良苦,而就他后续掌握到的消息,勤王府上下都要跟勤敬同进退,包含老王爷跟老福晋,惟一不知情的朱小小及她的贴身丫鬟,则在朱小小被休后,连袂离开了。 “朕对勤敬其实是又爱又气啊,原想要他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好揪出陷害他的人,可没想到他为了顾及朕的安危,却逼迫朕不得不抢先一步出手!”在掌握到线报,得知金茵公主出现在勤王府时,他就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勤敬拿与她成亲一事逼他出招,让他不出手都不成。 他忍不住再叹一声,“勤敬是个有心人啊,因为他明白这事拖不得,时间愈长计划只会更周全,加入的人也会愈多,毕竟权势太诱人啊!”他摇摇头,再看向默不作声的御沙,“你明白了吧?朕若没对勤敬就地正法,如何杜悠悠之口?又如何杜绝此风再涨?” 贵为天子,他竟然有非杀不可的无奈。 此时,又见太监总管急急走进,甩袖行礼,“启禀皇上,倪太妃在殿外请求觐见!” “又来了一个——”揉着微疼的眉心,他无奈的看了御沙一眼,再看向太监总管,“宣吧。” “喳!” 不一会儿,倪太妃也一脸凝重的走进来,不意外的,她也是在得知这件大事后,便奔赴北京前来面圣,为勤敬一家子请命。 皇上快头疼死了,动王府一家老小他已网开一面,将那些人关在普通牢房,而不是不见天日的死牢,但勤敬及那些谋反的重臣们全只能往天牢里送啊! 御沙灵光乍现,突然微笑拱手,“皇上,臣想到了一个方法,或许皇上可以参考。” “快说!快说!” 御沙将他的想法一一道来,马上让皇上点头如捣蒜,倪太妃更是欣慰的直道:“好,这个方法好!” “就照你的意思去办,朕让太监总管带你到天牢,你好好的跟勤敬说清楚。”皇上赞赏的看着他说。 “谢皇上!” 一会儿后,御沙就在太监总管的带领下,来到关着死囚的天牢里。 天牢的狱卒及守卫们一一退开,太监总管示意他们全出去,自己再跟御沙点个头后,也跟着。 “御沙贝勒,救命啊!求求你帮我们去跟皇上说,我们是被动敬贝勒鼓动的啊!我们不要死啊……” 由于死牢不得见客,这些重臣一见到他,是拼了命的将手伸出牢外,激动喊冤,有的则是泪如雨下的哭喊。 但面无表情的御沙只是越过他们,继续往里面走,因为勤敬是被单独关在一个牢里,这也是皇上对他的贴心,免得那些离死不远的重臣们发狂的打他。 他脚步凝重的来到好友面前,就见他正斜靠着牢笼坐着,整个人看来很糟糕,双颊消瘦、身子单薄,长发披散,一脸胡碴,让他看来了无生气。 “勤敬。”咽下梗在喉间的硬块,御沙唤了好友一声。 勤敬空洞的眼神逐渐定焦出现了光芒,“御沙?!” 他点头,跟着席地坐下,伸手进铁牢握住好友铐着铁链的手,“芸儿说了,我要是没有劝皇上把你放出来,她一定要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来劫狱。” 想到那个丑福晋,勤敬胸口也温暖了,他淡然一笑。 “皇上他有他的苦衷,所以——” “御沙,我了解,我不怪皇上。” “那就好,可有些话,心里话,我一定要跟你说,我希望下辈子咱们还能再当好朋友。” 担心隔墙有耳,御沙示意勤敬靠近,随即将自己的计划悄俏告诉他,勤敬先是一脸错愕,但随即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五天后,经过一连串的提问审讯,勤敬谋反之事确定,一干人犯也被判刑,但在顾及勤王府里老老小小都被瞒在鼓里,以及御沙贝勒及倪太妃再三求情下,这些人虽免除一死,但老王爷跟老福晋全被眨为庶民,并扣查所有财产,带头谋反的勤敬则斩立决,其他一干共犯也都判处该有的重刑,一件轰动朝野内外的谋反之罪就此落幕。 第十二章 月光流动,转眼间已匆匆数月,朱小小枯坐在窗前发呆,绝丽的脸上丰腴了些,但翦水眸子一片迷惘,像有千愁万绪。 小清一走进房门,一看到她又像尊雕像似的坐在窗前,忍不住又像个老太婆般叨念起来,“小姐,你再过不久就要临盆了,就好好的睡,早早的睡,要不,等小娃娃一生出来可有得你忙呢!” 朱小小微微一笑,回头看她,“不是把奶娘都找好了?” 她点头,“是找好了,可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要不是因为肩上的担子太重,开立的店面也可能需要小姐忙些事儿,这个主子绝不会找奶娘来的。 朱小小暗暗吐了一口长气,任小清边念边扶她往床边走,等她在床上躺好,小清才又出去。 双手抚着凸起的肚子,过往的记忆又兜了上来,一想起勤敬那张酷似女人的漂亮脸孔,她的眼眶又盈满了泪水。 若不是肚子里有了孩子,她或许会以为自己只是作了一场梦,但一切都是真实的,但这真实的一切,在此时看来,却也成过眼云烟了…… 唉,她实在是睡不着! 想从床上再起身,但这并不容易,她现在简直跟只小肥猪没两样,全身圆滚滚的,若没人帮忙扶持,要起身很难,在几次挣扎后,才满头大汗的将自己撑坐起来! “咦?”是她眼花吗?怎么刚坐起来时,窗外好像有一个黑影,但一眨眼又不见了?! 她下了床,一手压在后腰撑着凸起的肚子,笨重而缓步的走到窗户前,头探了出去,伹在静寂的一片银色月光下,什么人也没有。 不过,其实有个人正紧绷的贴靠住墙面,一双深邃深情的黑眸正日不转睛的看着只有咫尺之距的瑰丽脸蛋,心脏狂乱的跳动着,因为,这是他们分离这么多个月来,第一次如此靠近…… 朱小小眨眨眼,摇摇头,就在窗前坐下来,看着不远处的后院及矮墙后那栋无人居住的空楼阁,突然笑了起来,低头抚着隆起的肚子。 “娃儿,娃儿,娘在想什么呢?找了这么间大宅子买下来,可这里离前面热闹的街道还有一长段距离呢,前前后后就只有隔壁这相邻的屋子,可那屋子竟是座空屋。”她摇摇头,又叹息一声,“娘是怎么了?不想住在吵杂的地方,可在这么安静的夜晚,又觉得好寂寞。” 闻言,黑暗中的男人一双黑眸闪动着浓浓歉意,心脏更是疼痛的撕扯着。 突然间,一声痛楚传来,男人一怔,迅速侧身看向房内的情形,竟见到朱小小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两手紧捣着肚子。 “痛……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小清……小清……”她一边哭泣一边呻吟。 窗外的人急着要跳进去,但理智阻止了他,于是他急急跑去找小清,却见那丫头睡得正酣,他看了看,连忙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块,射中房内的一只高脚花瓶。 乒乒乓乓地,花瓶转瞬间碎了一地,小清立即从睡梦中弹跳起来,还有些搞不清楚的喊,“什么事?什么事?” “小清……快来……我肚子好痛……好痛……” 一听到小姐的痛哭声,她脸色大变,“小姐!” 她马上即冲了出去,黑暗中的男人随即施展轻功到前方的大街,看了看,用力急敲一家中药行的门。 “谁啊?”一个老大夫睡眼惺忪的出来开门。 但站在门前的男人头低低的,“请你快一点,我老婆要生了!” “老夫又不是产婆,隔壁才是啊!”老大夫打了声呵欠,又关上门。 男人紧张的立即去敲隔壁的门,门开了,一个老婆婆问:“谁啊?” “你是产婆?” “是——啊~~你怎么拉着我就跑啊——还飞啊!救命啊~~” 男人再度施展轻功,把吓得差点魂飞魄敞的老婆婆一把带到了方才的宅院前。 同一时间,大门倏地被拉开,小清脸色惨白的跑出来,嘴巴还念念有词,“产婆,小姐说找产婆——咦——你是谁?” “产婆啊,刚刚那个——”老婆婆往旁边看……奇怪,明明有个男人的,怎么不见人影?但她来不及说什么见鬼的话,眼前的小丫鬟又十万火急的揪着她的手臂直往宅子里冲。 老婆婆一看到大腹便便的朱小小在床上痛苦呻吟,产婆的本能就发挥了,指挥东指挥西的,让小清一个人是忙进忙出。 而在这一段时间里,黑暗中,一个紧靠在墙面的男人也是双手握拳,诚惶诚恐的祈求上天。 终于,在经过十多个时辰的煎熬后,朱小小平安产下一名漂亮的女婴。 “是女娃儿,恭喜!恭喜!母女均安啊!” 是女儿!窗外的黑眸闪动着感动的泪光,凝睇着朱小小泪如雨下的抱着小小娃儿的幸福笑脸,双手在黑暗中张开,再贴向自己,好像他也正拥抱着她们,喜悦的热泪静静淌下他的脸。 “对了,孩子的爹呢?吓死我了,把我抓飞过来,还不快出来……” “婆婆,你是老糊涂还是在作梦啊?我们家小姐——”小清说到一半,才想到还要跟老婆婆解释一堆的,太麻烦了。“呃——这个钱你收下,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 “这么多啊……好好好!” 老婆婆笑咪咪的连道恭喜后离去,也不再在意见鬼的事了。 倒是小清还忍不住念念有词,“真是个怪婆婆。不过也真巧,我要找产婆,她就在门口,小姐你说——”她边说边转头,突地住了口,因为朱小小已经睡着了。也是,生产真的太累人,就连刚出生的娃儿也睡了呢。 她知道了,肯定是小姐很善良,所以在有需要时,老天爷就让产婆出现了,对,一定是这样的,好人要有好报嘛! 屋外,天边露出一抹阳光,仍伫立在窗外的男人温柔的黑眸注视床上的母女久久,久久,最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就在距离朱小小的宅院约半炷香路程的山脚下小客栈里,差点没将房间地板给磨平了的御沙在见到好友开门进来后,大大的松了口气。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小小发现了——怎么了?”他突地住了口,看着眼眶浮现泪光的好友。 “我当阿玛了!御沙,是女儿,我当阿玛了……”勤敬跌坐在床上,双手蒙住脸,哽咽啜泣。 御沙走上前,双手紧紧扣住好友的肩膀,“恭喜你,我知道这几个月来你忍得有多辛苦,但一切都值得了。” 是啊,一连数月藏身在暗处,与鹰兵分二路联手寻找那名诬陷他的藏镜人,终于有斩获了,虽然这个人是他怎么想都没有想到的人。 勤敬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拭去脸上的泪,抬起头来,伸出手跟好友紧紧交握,露出笑容。 尽管他一夜未眠,但两人仍然立即上了马背,离开这位于宁夏府附近的城镇,走这一趟是特别绕道过来的,只为了看看他已想了、念了好几个月的女人。 两人一路往东北奔驰,连赶几天路程才抵达北京,而在鹰首脑人物接应下,应该早已死亡的勤敬得以顺利且不惊动任何侍卫的进入紫禁城,在养心殿觐见,当然也看到被押跪在地上的罪犯——杜纳亲王! 即使早已查出戴着维妙维肖的人皮面具诬陷自己的人就是他,勤敬还是很无法置信。 杜纳亲王一看到他却是吓白了脸,颤抖着唇,“天……老天爷……你没死?!” “他当然不能死,否则不是称了你的心了?”皇上冷冷的道。 “让勤敬诈死,是等待诬陷他的人在听到死讯后会更积极的布局,因为祸害已死,危机已过,趁宫内松懈防备时,成功的机会更大,不过——”御沙冷峻的瞪着他,“你很沉得住气,还真是老奸巨猾。” “但野心大的人,还是不甘于等待的,这一、两个月,你终于开始有了动作,但因为我已死,人皮面具是不能用了,这才让我们遭到线索!”勤敬接下说道。 此时,杜纳亲王总算从勤敬诈死的惊吓中回过神,他恨恨的瞪着他,知道跟他二次密谋图反的将军同袍都已被一网打尽。现在他是死罪难逃,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一切都是从勤敬逃婚开始的!他不娶我女儿,害我颜面尽失,受尽嘲笑,这口气我怎么吞得下去?!”他恶狠狠的指控,“所以我要那些嘲笑我的王公贵族对我卑躬屈膝,那我只能当什么?王!只有王!” 勤敬对这名差点成为他丈人,又将他的美好人生颠覆成黑白的杜纳亲王是怒火中烧,“我逃婚,是因为你女儿在成亲的前一天约我私下一叙,却当着我的面欲咬舌自尽,因为你逼她嫁,可她却已有身孕!” 杜纳亲王脸色一变。 “后来,为顾及颜面,在我逃婚后,你还是不得不将女儿下嫁给让她怀孕的富家子。”勤敬冷哼一声,“这件事根本是插曲而已,少把你的野心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原本就有叛变之心,我的逃婚只是让你找到借口,找了人做我的人皮面具,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大不了有我当你的替死鬼。” 杜纳亲王登时哑口无言。他一切的算计竟然全被这臭小子给猜中了! 他颓丧挫败的低头,皇上立即喝令侍卫将他送入天牢。 待闲杂人等退下,勤敬马上向皇上行了个大礼,“臣要先感谢皇上手下留情,给臣为家人及自己平反的机会。” 皇上吐了一口长气,“甭谢朕了,朕明知你是无辜的,却不能自个儿护短,好在倪太妃娘娘和御沙贝勒求情,他们两人身份特殊,朕还能演个戏,再加上‘上天有好生之德’,才只斩了你这个罪魁祸首,勉强杜悠悠之口。” 不过,勤敬对皇上要即日下诏,召告天下勤王府沉冤得雪及他诈死追捕真正叛国者一事,却另有计划。“家中还有两名家人尚未团圆,而臣相信,要弥补当日的裂痕及伤痛,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与毅力才行,这事臣会向臣的阿玛及额娘取得谅解的。” 御沙约略向皇上简述一番情况,不过,皇上早知一二了,他迅速点点头,“需不需要朕当和事佬?” “不!当初是臣把她逼走的,现应由臣将她及孩子带回来。”如果可能的话,可现在其实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过,”他看着皇上,“臣想先跟皇上要个小东西。” 皇上在听到他要的竟然是鹰在搜括杜纳亲王藏在密室里的多张人形面具时,不由得一愣。 倒是御沙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你是怕小小一见到你,会先赏你一拳,还是一脚把你给踢开?” “不,她根本不会理我。”勤敬苦笑,黑眸里有着好深好深的忧虑,因为小小那一席痛彻心肺的话,深刻的烙印在他心坎里。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们不期而遇,我会当作不认识你,而你最好也当作不认识我……因为,我不会理你,不管是这辈子或下辈子,我都不要、不愿、不会、也不肯再理你! 皇上看出他的痛苦,便立即要太监总管去取来人皮面具交给他,可瞧他东西一拿到手就迫下及待要离去,连忙阻止,“等一等,朕已经派人去将倪太妃请了来。” “她老人家在宫里?” “嗯,她本以为找到孙女了,谁知竟是个假格格。”皇上忍不住叹息。 倪太妃原不想让他知道她已找到孙女一事,这是倪太妃跟他之间的心结啊,她认为他始终没有尽心尽力的去找杀死她儿子跟媳妇的凶手。 不过,这次她虽然被骗,但还真的找到有力的线索,所以才愿意全盘托出,请他这皇上替她找出真正的毓恩格格来。 “可是不是已找到那只证明身份的戒指了?”勤敬不解。 “是,但前些日子,假格格的家人不小心说溜了嘴,说那只刻着龙纹的翡翠戒指是假格格的父亲从一个赌场老板那里买来的,好像是某个赌徒付不出钱,拿来抵债的。”皇上摇头,“但朕已要鹰循线追下去,毕竟月牙岛那件悬案迟迟未缉得真凶,七阿哥的遗孤生死未卜,这全是朕心中的痛啊!” 勤敬明白的点头,却说:“臣还是要先走,臣了解倪太妃,她是个外刚内柔之人,先前为了臣及臣的家人请命,如今臣沉冤得雪,她又处于认错孙女的失落与伤感中,为了分散此时的忐忑与伤怀.也为成就一桩美事,她极可能会要臣一起跟她去见小小,充当两人的和事佬——” “不是可能,她已经告诉朕她要这么做了。”皇上摇摇头,看着苦笑的爱将,“倪太妃这几日心情欠佳,所以,朕即便想告诉她蒙古公主跟你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她完全听不进去,还说当初只急着要救你的命,哪有心思去追究你喜新厌旧的事。” “那请皇上不必再为臣解释了,臣想靠自己的力量再次赢得小小的心,惟一想请皇上帮的忙,就是请皇上代臣跟倪太妃说,务必对小小保留我诈死一事。” “这——”皇上一脸为难。 “皇上只要抬出天子的架子,再开金口说勤敬有勤敬的考量,臣认为倪太妃就算不从也得从了。”站在勤敬身旁的御沙拱手建议。 “是,请皇上帮忙。那么,臣得离开了,以免跟倪太妃打照面。”勤敬也忙拱手。 见两人都这么说了,皇上不答应也不行,遂点头应允,于是,御沙跟勤敬就在鹰的掩护下,再次出宫。 学习坚强、学习遗忘。 一早起来,梳洗整装后,朱小小便抬头挺胸的站在房间里,一双漂亮的眸子盯着挂在墙上那幅她亲笔写的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在心中默念一遍又一遍后,才吐了一口长气,转身走出房间。 突地,“叩!叩!砰砰砰!”一阵敲敲打打声从后院传了过来。 她好奇的走了过去,看到仅以一道矮墙为邻的大宅院,在那片杂草丛生的后院里竟有好几名工人在整理,又是除草,又是将一些生锈的灯柱打掉,而其中一名还挺眼熟的,是了,那不是曾到她开的人文茶栈做木工的何老伯?! “何老伯。” 两鬓斑白的何老伯一抬头,随即笑呵呵的道:“是朱小姐啊,吵到您了?” “没有,有人租了这间屋子?” “是啊,是一位从北方下来的生意人买下的,不过这一道矮墙,新主人说不要修,想维持这样的原貌,朱小姐,您可有邻居了。” 看来新主人应该是个好相处又随和的人,要不,有些宅院门墙一个比一个高,防了偷儿,也防了人情味,要敦亲睦邻太难。她向何老伯微微一笑,便转回屋子。 时日又过了不久,隔壁矮墙的右半边竟然栽种了一排桂树,朱小小很讶异,她跟这种树真的很有缘份,即使自己不曾刻意去寻找,但是却常常会闻到属于它的香味。 这一天,她看到何老伯还拿着耙子在挖土,“那位生意人搬来了吗?” “没呢,不过倒先把这几株树给搬来了,我听说还是从北方小心翼翼的搬过来的,说真的,咱们宁夏府这儿又不是没桂树,这新主人可真鲜!呵呵呵。” 闻言,朱小小也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又过一个月后,不知是否是这些日子天气较温暖,绿色的枝哑上,竟然开满了千朵万朵的小白花。 不过,花都开了,朱小小却还没有看过隔壁的主人,她听何老伯说那主人很宝贝这几株树,都是自己照料的,谁也碰不得,的确是个怪人。 因为桂树不算很特别的树,事实上,因桂树也有“贵人”的吉祥语意,所以不少人家都会栽种这种树,在一些山上、乡村或城镇也都看得到,可隔壁邻居却如此小心翼翼,还真令人费解。 这一晚,她抱着两个月大的静儿回房,让奶娘接手照顾后,小清随即过来伺候她上床。说是伺候,其实倒比较像是聊天,她们虽然是主仆,可朱小小一直没有架子,能做的事她还是习惯自己来。 所以,在赶小清回房睡后,迟迟没有睡意的她索性起身披了件外袍,走出房间,走着走着,竟还是走到可以看见隔壁桂树的院落来。 “过水穿楼触处明,藏人带树远含清。初生欲缺虚惆怅,未必圆时即有情。” 夜色中,突如其来的低沉吟诗声打破静寂,她以眼神梭巡,这才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站在两株映着月光的桂树中间,那背影莫名的有几分眼熟,好像是“他”?! 朱小小心儿一惊,随即斥责起自己,怎么可能!不过,这首诗是李商隐的“月”,谈的是伤感及惆然,看来吟诗之人有伤心才刚这么想,矮墙那头的那人又吟了另一首诗。 “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这是张泌的“寄人”,有梦境,有相思,也有对月亮的戚谢及埋怨,朱小小忍不住抬头看了天上的月儿一眼。 说来,你还无辜,不就是天天得挂在天上当差吗?但一些诗人就怪,尽找你麻烦,拿你来大作文章,隔壁这个怪人更绝,吟了两首诗,全跟你有关。她摇摇头。 不过这人怎么回事,哪来那么多欷吁?她心里才嘀咕着,那人就转过身来了。 那是一张十分俊俏的脸,龙眉凤目,唇红齿白,但比较令她诧异的是,他身上有一股她说不出来的熟稔气质,可这张脸,却绝绝对对是陌生的。 “你是谁?”她疑惑的问。 月光如桥,晚风拂面,送来了淡淡混合着花与树的清香,敬恩看着隔着矮矮墙垣的天仙丽人,怔了一怔。 她身上披了一件绸缎外衣,里面只有纯白里衣,也因如此,看来别有一股清丽脱俗之感,好像不是真实的存在他面前。 她很美,真的很美,但那双不似过去娇俏灵活的明眸多了一抹淡淡的沉静,是因为被迫独立,被迫长大吗? 朱小小不明白,为何对方看她的眼神变得好哀伤,莫名的,她竟然也感到心痛起来。 她柳眉一拧,这细微的动作落入化身成敬恩的勤敬眼里,让他顿时从过往的记忆中回神,暗暗的吐了一口长气,温文儒雅的道:“叫我恩爷就好。姑娘莫非跟在下一样心事重重夜难枕?” 他的声音很特别,带了点低沉的沙哑,她看着他,还在为他给的熟悉感疑惑。“呃——我——没有,只是今晚莫名的烦躁,才出来吹吹风的。” “原来。”他点点头,看着她,再看看明月,“我则是看到月亮如此皎洁,又是满月,想起了月圆人团圆这句话.便睡不着了。” “我能体会这种感觉。”朱小小不自觉的就道出自己的经验,“尤其是月到中秋时,就会想起很多不在身边,甚至再也看不到、摸不到的人。”喉咙像是梗了东西似的变得艰涩,眼圈也跟着一红。 “姑娘?” 她苦笑,“我刚刚听你吟起月及寄人两首诗,还在心里替月儿打抱不平,可这会儿,自己却也因为月圆有了这么多的愁云……” “姑娘知道我吟的诗?!”他好惊讶,也好惊喜。曾经,她只背了王维的“鸟鸣涧”后就投降了,而今,竟能说出他吟的诗名?! 朱小小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错愕又开心。“我知道你在吟什么诗有这么呃——高兴?!”她问得小心翼翼,毕竟不熟嘛。 敬恩一愣,才发觉自己失态,连忙解释,“姑娘有所不知,这种感觉就像是遇见了知己,所以才——真的抱歉,但在下仍想冒昧一问,姑娘懂很多诗词吗?” 她咬着下唇,表情有些无奈,又转为苦笑,“如果说我是被人瞧不起,才发愤图强、挑灯夜战的卯起来读书写字,背诵唐诗宋词,是不是很可笑呢?” 心像是狠狠被人刺了一下,敬恩脸色微微苍白,但朱小小没有注意到,即使她的眼神明明是看着他的,视线却好像穿过了他,看向好远的地方。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这是我会背的第一首诗,而当时这几个字句中,有好些字我还不认得呢。” “那个刺激你的人,你一定很恨他吧?”他苦涩的说。 “不会。” 他好错愕。“为什么?” “嗯,也不对,一部份的我是恨他的,但在另一部份,我甚至是感谢他的。” “我……不明白。” “贵人呢,其实有两种,一种是真正的帮助我、扶持我,而他,则属于另一种。” “另一种?” “是,他给我挫折,给我羞辱,给我痛苦,但也因为这种种的不如意及伤痛,我反而变得坚强、独立,甚至富有。” “富有?” 由于她的视线仍未收回,这让明明正视着她双眸的敬恩,都不得不怀疑这些话她并不是对着他说,而是对着她自己、她的心,以及另一个他看不到的人在诉说的。 只是此时此刻,他刚好在这里,刚好牵引出她心中压抑多时的情绪,所以他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的听她说。 从天津离开后,她跟她的丫鬟在这儿落地生根,因为不想坐吃山空,在想着该做什么好维持生计时,脑海里突然有了许多念头,而且连画面都相当清楚,接下来,一点都不困难的,她开店做生意,很快就上手,而且愈做愈好。 从只卖文房墨笔,到加摆茶品、茶具买卖,一直到扩增贩售茶点、糕果,甚至买下相邻的房子打通后,开了间人文茶栈,让两家店结合,而今,她在这儿扎根,也算是小有名声的小富婆,只是见过她的人不多。 一来,家里还有个小娃儿,虽然请奶娘照顾,但终究放不下心,所以,店里的事她都雇请专人掌管,知人善任,倒也不必太费心。 二来,她变得不爱走入人群,喜欢安静,这位于静巷里的大宅子才会一眼就吸引她买下。 说到这儿,她勾起一抹淡笑,笑中尽是自嘲。“说来还挺悲哀的,这一切竟然都得感谢那个刺激我的人,他让我出去收帐,让我有机会增广见闻,而几家生意兴隆的店家,更是不吝惜的让我看内部的运作情形及教我经营之道。”她又笑了笑,“还有,那个人还找了老师来教我,但他可不是安好心,而是让我没时间去打扰他跟新欢——” 一提到金茵,她倏地住了口,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是怎么了?怎么说个没完没了?!” “没关系,我很愿意听。”他的语气好温柔,但似乎也带了点哽咽。 朱小小不解的看向他,但他却别开脸。 “你怎么了?” 敬恩深吸了口气,这才回头,“没什么,你继续说。” 她笑了开来,“不了,这很奇怪,我竟然对着一个陌生人——不,新邻居叽叽喳喳的,像只麻雀,”她摇了摇头,“总之,另一种贵人就叫做‘让我愈挫愈勇的人’,这就是我感谢他的另一部份。夜深了,真不好意思,让你听了那么多废话。” “不,我一点也不觉得那些是废话。” “我该回房了,再见。” “再见。” 看着他,朱小小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回到房间躺下后,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着一个陌生人—— 唉!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怎么变成长舌妇了?! 而这一晚,围墙的另一边,另一间房的另一张床上,也有一个长吁短叹,辗转难眠的男人。 第十三章 今儿个天朗气清,负责料理三餐的小清一早就到市场东看看、西看看,最后走到一家糕饼店内,看着那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的杏仁糕、松花糕、雪片糕及芝麻薄脆片,她笑嘻嘻的各拿一包。小姐也挺喜欢吃这些的。 此时,她身后走进两名客人,他们的对谈立即引起她的注意。 “你听到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 “一切都不是真的,勤王府一家人,尤其是勤敬贝勒是被陷害的,皇上已经下诏书公告天下,还勤王府上下清白了,勤敬贝勒没有密谋叛国……” “这是真的吗?!”小清脸色丕变,急急丢下手上的东西,双手抓着那名说话的少爷。 对方愣了一下才说:“当然,这种事怎么——” 小清根本没听完他说的话,就快步跑回家去。“小清,你怎么又跌跌撞撞的?” 朱小小好笑的看着几乎可以说是撞进她房间来的丫鬟。 “小姐,太可怜!太悲惨了!”小清站在她旁边就呜咽的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 她抽抽噎噎的将在市场听到的话全转述给小姐听,可没想到小姐只是呆了呆,眼睛眨也不眨的,啥也没说。 “小姐?”她在她的眼前挥挥手,“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 朱小小深呼了口气,但仍难掩语气的紧绷,“我出去一下。” “我陪小姐去。”小清马上想跟上。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用了,你去帮帮奶娘,静儿这几天爱玩又不爱睡.把她绘累坏了。” “喔,好吧。” 走出家门后,朱小小就直往衙门的公告栏走去,那里已聚集了不少人,更有好多人对着上面的公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她挤身向前,细细的看了上面的内容后,眼眶微微一红。 真的,是真的,一切都是不白之冤!她眼中含泪。 可是,来不及了,勤敬已经被赐死,迟来的正义仍换不回他的命啊! 明天,一年前的明天,是她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日子,因为那一天,他被赐死,她哭得昏厥,可再醒过来时,小清却告诉她大夫来过,原来她已经有了身孕。 当时她的心情变得好复杂,在得知一个生命的逝去后,她的肚子里却孕育着另一个新生命,她有说不出的喜悦,也有最深沉的痛。 明天,就是他的忌日了。 还在恍神,一名挤上前来看告示的男子不小心撞到她,她踉跄一下就要跌倒,一双有力的大手突地将她拉起,她松了口气,抬头。 “谢——呃——是你?!” 敬恩微微一笑,放开她的手,“小心点,站在人群里沉思绝对是一件危险的事。” 她眨了眨眼,有点错愕,“你很早就看到我了?” 他点头,不敢承认自己在她步出家门后,就一路跟在她身后,尤其在发现她若有所思的走着时,更是担心极了。 他转头看了告示一眼,“你认识勤王府的人?” 她迟疑了一下,先是沉默,然后低头又摇摇头,见状,敬恩的眼底不由得涌起一抹失落,而朱小小在整理紊乱的思绪后,才再次抬头看他,“那你认识勤王府的人吗?” 深吸口气,他暂将沉重的思绪抛置脑后,“动王府与我老家有生意往来,所以有点交情,不过那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喔。” 心事重重的两人,似乎聊不起来。“我们走走好吗?” 她愣了一下,对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有些错愕,但却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他们就这么沉默的走着,俊男美女的组合吸引了大部份路人的目光,但两人对这样的注视似乎毫无所觉。 突然问,一阵急遽的马蹄声由远渐近,就在一个拐弯处,一辆失控的马车突然急驶向他们。 朱小小瞪大了眼睛,在马车冲过来时,身体立即有了战备动作,等待千钧一发之际,就要跳上去将那个不会驾车的马车夫揪下,但这一切似乎成了空想,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早早就扪住她的小蛮腰,身形一凌,将她带到了屋檐上,避开危险。 敬恩关心的低头看她,“你没事吧?” “没、没事,呃——这个——”她脸红红的看着他仍紧扣在她腰上的大手。 他一脸尴尬,“呃——抱歉了,我带姑娘下去。”他立即抱着她又跳下屋檐,一站定后,正好看见那失控的马车直直往一旁市场的几个摊子而去。 “闪开啊!快闪开!”驾车的马车夫声嘶力竭的大喊,拉着缰绳站在前头摇摇晃晃的。 这一幕看在朱小小的眼里,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时间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就连她身旁的敬恩眼神也变得深邃,思绪跟着远飏。 蓦地,一声声惊慌的叫声起,两人顿时回神,定眼一看,就看到了马车撞烂了摊子后,轮子打滑,马车倒,马儿也倒,原本还幸免于难的一个猪肉摊因倒下的马儿马蹄乱踹,硬是将摊子给踹倒了,整摊猪肉被踹得乱飞,其中一块还好巧不巧的就往敬恩飞去,应该是直觉反应的,敬恩伸出手接住了它—— “该死的,敢毁了我家糊口的摊子,你——” “飞啊,再飞啊,我还有呢!不想第二次被猪肉打到,就快下来,像个男子汉把自己闯的祸处理干净!” 往事一幕幕在两人脑海中浮现,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的视线也同时自猪肉移开,四目对视,就这么深深切切的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抱歉喔,这是我家的猪肉啦,二位要是喜欢,我可以算便宜点。”一个笑得眼眯眯的老伯伯突地指着敬恩手中的肥猪肉道。 两人同时怔了一下,敬恩连忙将猪肉还给他,再瞥了朱小小一眼,又同时笑了 出来,这一笑,似乎打破了彼此的生疏,感觉上也熟稔许多。 “回去了?”他问她。 她点点头,感觉心情轻松了不少,不过在经过金纸店时,脚步倏地一停。 “怎么了?” “你先回去,我想买点东西。” “没关系,我等你。” “不必了,再见。”她向他点个头便走进店内。 敬恩先是皱眉,但下一秒,像是懂了,心狠狠的被撕扯了一下,看着店内那道纤细的身影,他无声的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午夜时分,一轮明月高挂,寂静的后院里出现朱小小单薄的身影。 一张长方桌上,摆上了香炉及鲜花,对烛与新鲜素果外,还备有一套男装。 她神情哀戚的点亮烛火,再把香点燃。她深吸口气,拭去了泪水,将香插上丁香炉,伫立在夜风中。 “这是?”桂树下,矮墙旁,突地出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一愣,赶紧低头将热泪擦去,一抬头,正好见来人优雅跨步走进这相邻的院落,好奇的瞄了一眼那桌祭拜的东西后,再看向她。 她眼眶已红,闪动着日阳莹泪光,却不敢开口,怕自己会先哭出来。 敬恩也看出她压抑太久的悲伤,只是温柔的说:“我可以当个安静的听众,日后也绝不在你面前提起今日之事,你就放心的说吧,说出来后,心里会舒服些的。” 她摇头,“我不行——” “试试看。” 她泪水再次决堤。“说吧。一直放在心上,太苦了,要不,你当我不在这儿,对着那个你心里想说话的人说,假装他就在这里,试试看。”他轻声诱哄。 假装勤敬就在这里吗……她抬头看向天空,静静的伫立好久才开口,一开口,眼泪便奔流而下。 “我是怨你的,也恨你!”她到后来甚至是不能抑制的哭叫起来,“但是,你安心的去吧,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也不会怪你、恨你、怨你了,你安心的走吧……呜呜呜……孩子……静儿……我叫她静儿,就与你的名字同音,你听到了吗?我会好好照顾静儿的……呜呜呜……” 她太激动了,哭到最后居然眼前一阵昏黑,昏厥了过去!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敬恩见她软倒,及时上前抱住了她,看着怀中的人儿已昏厥过去,泪水却未停,他的黑眸中也闪动着深沉难言的痛苦之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将她打横抱起,迟疑了下,他还是转身抱着她走回自家院落,来到他的房间,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他屏息的看着她,一手握住她的柔荑,一手轻轻将她落在耳际的发丝拨到她耳后。老天爷,他幻想这一刻已经好久,甚至作过好几次的梦,但此时此刻,她是真真实实的在他房里…… 朱小小不知道是什么唤醒了自己,可恍恍惚惚间,竟感觉到勤敬的气味,碰触她的浑厚大手是如此温暖,就像是勤敬…… 她缓缓睁开泪眼,映入眼帘的竟是隔壁邻居那张关切的俊颜,不由得一愣。 “姑娘,你昏过去了,所以我就先把你抱回来,让你可以躺下休息。” 所以,这是他的房间了?她拧眉看着这间陌生又宽敞文雅的室内,“我要起来了。”她急着起身,但竟晕眩了一下,敬思急忙拥住她。 “小心。” 朱小小跌撞在他怀里。这个胸膛——她柳眉一拧——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像是勤敬宽阔温暖的胸膛,还有她在他怀里的契合度…… “你还好吗?”敬恩温柔的嗓音将她自沉思中唤醒,她一抬头,看到那张不同于前夫的脸,粉脸儿尴尬的涨红,急急坐正,“呃——抱歉,呃——谢谢。” 抚着眉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怎么再看他一眼,他的眼神除了变得更加温柔,还有……一抹深情? 不可能的!她一定是头脑不清,犯糊涂了! 她再次匆忙的要下床,但可能是今晚让压抑了一整年的痛苦与思念都藉着溃决的泪水释放,竟然全身瘫软无力,差点儿再次滑落床下,还是他的动作够快,一把将她打横又抱了起来,再将她轻柔的放回床上。 这会儿朱小小的脸已是红得不能再红,只差没冒起烟来了。 “今晚就在这里睡吧。”一见她惊讶的又想要起身,敬恩连忙制止,“你放心,我去找小清过来。” “你知道小清?”她一愣。 “呃——我请了一个江总管,他在市场碰过小清,两人小聊了一下,我是听他说的。”这不算胡诌,事实上,新来的总管的确谈过隔壁的大宅子怎么人丁单薄,而且还只有女人。 朱小小明白的点点头,但总觉得留下来不妥。 “还是你要我抱你回去?”他不想勉强她,尤其在看出她的不安后。 她脸儿一红,“当然不行,若是让人给看见了……”事关女子清誉,她可不是以前神经大条的朱小小了。 “那你就安心在这儿躺着,我叫人去找小清来。”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温柔的眼神,竞让她意外的放心,她虚弱一笑,“谢谢,麻烦你了。”阖上了眼睛,她微微一叹,不一会儿,竟沉沉的入睡了。 勤敬凝睇熟睡的她,陷入深深的沉思中,几乎看得出神,一直到她突地呓语。 “为什么……勤敬……为什么……” 他顿时从冥思中回到现实,黑眸沉淀着哀伤,“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可是你还愿意听我说吗?小小……” 一滴热泪突地从她眼角滑落,他的心蓦地揪紧,“我把你伤得好深好深……对不起。”他再也忍不住的倾身向前,把唇轻轻贴在她额头上,久久,久久,才直起腰杆,再看了她美丽苍白的脸蛋一眼,便走出房间。 在朱小小一夜好眠的醒来后,看到的是趴在桌上睡觉的小清。“小清?” 小清立即从桌上抬起头来,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你醒了,小姐。” “嗯。”她边说边坐起身,“是江总管叫你来的?” 她摇摇头,走到床边看着她,“不是的,是这里的主子,恩爷。小清觉得他还真奇怪,既然小姐是在咱们的院落昏倒的,他干么不直接抱小姐回房,却跨了墙到他这儿来?” 朱小小一愣。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小姐,我想你还是跟他保持距离比较好,他人怪怪的。”小清这话一说,身后就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请进。”朱小小忙应声。 房门一开,她并不意外看到一身蓝袍,看来更是俊朗非常的男人。 “你看来精神不错。” 敬恩亲手捧了一盆干净的温水跟帕子,放在铜镜前的架上后,将毛巾拧干,走到床边坐下,一边打量着她。 小清愣愣的站在一旁。她这么大的一个人站在这儿,这位恩爷竟然像没看到似的——不,不是!是那双眼睛根本就只盯着小姐看嘛!一见他竟亲密的为她的主子擦脸后,她才回过神,怒气冲冲的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帕子。“你干什么?!” 朱小小也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那么自然的为她擦脸,而且她还没有半点不悦? 敬恩自己也呆了。他竟然忘形——不!是忘了他此刻是“敬恩”,没有资格也不该做这样的动作,于是立刻起身赔罪,“我很抱歉,我一时不知怎么了,竟然忘了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小姐原谅。” “不知怎么了?”小清撇撇嘴角,“我知道,你被我家小姐迷上了嘛!” “小清!”朱小小粉脸涨红,手足无措的低了头。 敬恩却觉得自己太躁进了,他想守在她身旁,想要一生一世的守着她,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与恒心,这样的动作肯定把她给吓坏了,“真的很对不起。” 瞧他再次道歉,朱小小也不好意思了。抬头先瞪了小清一眼,这才看向他, “没关系的,呃——我们该回去了。”她边说边下了床,小清连忙上前扶她。 敬恩一愣,忙道:“请等等,我已请厨房备了早膳——” “不用了,不打扰,谢谢。”朱小小跟他点个头,微微一笑后,即跟着小清走出房间。 敬恩则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后,颓丧的坐在椅上,一手抵着额头,眸中有着深深的懊恼。 一过晌午,就有人来“敦亲睦邻”。 “这是什么,江总管?” 小清纳闷的看着这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他的手上捧着一个瓷盘,盘上有一盅热汤,虽然盖子未掀开,但已有股极浓的药膳味飘出来。 江总管礼貌的跟她点个头,便看向美丽动人的朱小小,恭恭敬敬的说:我家恩爷特别派人去抓的药材,再熬了几个时辰叫我送来的,说要请小姐趁热喝下,补补身的。” 她一愣,有些受宠若惊,“这、这怎么好意思?” “会不会是什么春药啊?”小清护主心切,想也没想的就接过瓷盘,打开盖子,嗅了嗅味道。 “小清——”她忙瞪她一眼。 “不对,真放了春药也闻不出来——” “天啊……”朱小小简直快昏了,一脸抱歉的看向江总管,“真对不起。” “没关系的,不过——”江总管微微一笑,“我家恩爷绝对是个好人,他待我们下人也都很好,绝不是个会要诡计的卑劣小人。” “我懂的,我懂。”她忙点头,再瞪了丫鬟一眼。 小清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才赶紧伺候小姐喝下汤药,让江总管回去覆命。可接下来,他竟天天送炖好的补药过来。 这样的安排,让朱小小不得不怀疑他家主子是故意避开她,怕她会拒绝他的好意,所以才出了一趟远门,还说归期不定,所以,即便是她要江总管不要再熬炖补汤,他也可以推说主子出门前有交代,他是下人,所以不能不从。 “咦?还真的很不错耶!” 这一天,江总管又送一盅药汤来,小清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凑近细看自家主人脸上的肌肤。 “你在看什么?” “小姐看来气色好了许多,皮肤粉嫩嫩的,感觉比以前更美呢!” 闻言,江总管笑容满面的直点头,“那是当然的了,这些珍贵食材可是千金难寻,全从宫中运来的,还是太医亲自开的药单——” “你说什么?!”朱小小一愣。 他这才发觉自己说溜了嘴,笑容一僵,“呃——我得回去了。”说完急急走人。 “宫中?太医?”小清是在勤王府里长大的,对这两个词儿可不陌生,“小姐,看来那个恩爷肯定不是普通人,宫中是皇宫啊,那些太医更只给皇亲国戚看病而已。” “也是,他到底是何许人?”朱小小也有好多好多的疑问。但他迟迟没回来,江总管又避答,她也只能先将一肚子的疑问先留着。 这天,时至黄昏,已是漫天彩霞。突然,小清急急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小姐,小姐,恩爷回来了!” 朱小小一愣,连忙将怀中的孩子交给她后,快步走出去,正好看到那个男人从轿中步出。 敬恩一眼就看到了她,毫不避讳的走到她身前,仔细打量她的脸。双眸清亮有神、粉颊若天边霞光、唇似玫瑰鲜红,一身银白镶粉红绸缎长袍,更让她整个人看来清雅怡人,不错,他果然离开的值得。 朱小小也看着他。他除了俊秀尔雅的五官外,身上还有一股令人心动的沉稳之气,以及那双总是在注视她时更温柔炯亮的动人黑眸,身上的紫色袍服让他看来既大器又需推。 “身子好些了吗?” 她忙点头,“嗯,托爷的福气,那些补汤——”他打断她的话,“不要放在心上,没什么。” “不可以的,呃——我是说那些药材肯定不便宜,所以我想付那笔费用。” 明知那些药材来自宫中,她也有一肚子的疑问,但这一问,不是探人隐私吗?何况,两人只是邻居啊。 “那些不是什么贵重药物,真的不用,我还有事,抱歉了。” “呃——打扰了。” 她有些困窘,轻咬着下唇,看着突然变得怪怪的邻居转身走进屋子。 敬恩快步走进大宅院后,一回到房间,就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 天啊,她今天看来好美,他知道她会婉拒他的好意,所以逼自己再次离开她身边,至少让她喝完那十帖药材才能回来。 可是,他好想念她,刚刚看到她就在眼前,那么的美,他要不走,很怕自己会忘我的再次将她紧拥入怀中,他是真的、真的好想抱抱她…… 第十四章 朱小小想礼尚往来,但一想到昨天恩爷那好像不想再跟她多谈的神情,她也不好再去打扰,只请小清去将江总管请来,询问他家主子可有什么特别嗜好、收藏,还是特别喜欢品尝的东西? “老实说,我跟我家主子都是外地人,而我是他买了这座宅子,才透过我的旧主子雇我来这儿做事的,但新主子人好却寡言,小姐的问题,我还真的答不出来。”江总管一脸抱歉。 朱小小难掩失望,但又再问:“恩爷是做什么的?”也许她可从中窥知一二。 “听我旧主子说,他是家财万贯的大户人家,有些祖传家业,有田租,不过,他来这儿暂时都不管那些事,而是来养病的。” “养病?可他看来不像个病人。” 他耸个肩,“我也是这么想,可我那旧主子就说了,他是心出了问题。” 她拧眉。心出了问题,这麻烦可大了,难怪他什么都不管,大户人家要管的事何其多,操心不完,心头负荷大,肯定不舒服的。 她向江总管道了谢,随即亲自到中药堂去,调了些保健心脏的药方子,待小清熬煮好后,由她自己送汤到邻家。 江总管立即带着她到书房,“恩爷,隔壁的朱小姐来拜访你了。” 见她进房,敬恩从椅子上起身,不解的看着她。 朱小小有些尴尬,“呃、是这样的。”她将自己跟江总管的谈话简述一番,“希望你别责怪他,是我硬要他说的。” 他忙摇头,“其实不必麻烦,不过,既是朱小姐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有点烫,要小心。”她连忙提醒。 他微微一笑,一边吹凉药,一边将那碗药汤喝下后才说:“其实,我的心有问题,是心缺了一块,你明白吗?”他的手轻触胸口心跳的地方。 她呆呆的摇头,心缺了一块,人还能活吗? “那只是个譬喻,因为失去了生命中一个最重要的人,所以,心变得不再完整了。” 这么一说,朱小小就明白了,“所以,你才会吟那些充满惆怅的诗。”那个人是女人吗?她突然很好奇,但涉人隐私,也不好意思再问。 “因为是心病,就不必麻烦小姐再熬补汤过来了,而且,我已经有‘药方’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他所指的药方,是孤独的静待伤痛过去吗?要不,怎么把自己放逐在这里?她拧着柳眉想着也看着他,而敬恩的视线则从刚刚就没有离开过她身上。 直到朱小小意识到两人四目胶着许久时,才猛地吓了一跳,抚着怦怦狂跳的胸口,“呃——好,那个——”她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我要回去了。”她急急的往门口走。 “你的东西。” 她忙回头,看到他拿着汤碗跟盘子走向她,赶紧接过手,“谢谢。” “谢谢你。” 他看着她因困窘而酡红的美丽脸蛋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后,转身离去,他的眼神却不舍的仍紧紧跟随,黑眸深处有着深深的眷恋及喜悦。 也不知是某人有心,还是某人有意,伹从那一天开始后,敬恩跟朱小小常会隔着相邻的那道矮墙,在各自的院落里发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朱小小更是发现了,要遇到恩爷并不难,他总是一大早就在照料那几株桂树,有一段时间,还可以看见他静静伫立在树下,一站就是好久。 对敬恩来说,朱小小似乎也很习惯一早起来就到后院看天空,所以,两人很容易就碰到,道声早安,聊个几句。可其实,若是有人迟迟没有看到另一个人,也会莫名的等着,等到看见另一个人为止。 也因此,在一人养病,一人不喜欢外出的情形下,后院就这么成为两人一天之中待最久的地方。 而当奶娘或小清抱着静儿到后院时,她们都注意到隔壁的主子总是盯着静儿粉雕玉琢的小脸看,眸中的温柔常令她们看了都会动容,除此之外,他还常会送小玩意儿给静儿玩,也会买衣服、鞋子。 原本朱小小不肯收,他却道:“我留下也用不着。” 但当她真的收下,一连几天,孩子用得上、用不上的东西又是一件件的送了过来,小清跟奶娘是收得很开心,尤其是小清对恩爷的印象更是大变,老说他是个很好的人。 但朱小小却很懂得分寸,再见他时,便蹙眉告诉他,“恩爷,请你别送了,我家都快可以开娃儿的用品店了。” 他满足一笑,像很自豪。“真的?” 她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怎么有你这种人?竟然还挺有成就感的样子?”凝睇着她那张比头上的灿烂阳光更为璀亮的笑容,敬恩眼中的温柔更深了一层,但在这样的目光下,朱小小却不自在了,偏偏他还一直看着。 她忍不住脸红红的唤了他一声,“恩爷?” “呃、对不起。”他是看痴了,也勾起了无限心事。 她只是摇头,因为他的眼神虽然让她感到不自在,但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两人因为相识愈久,谈论的话题也跟着丰富起来,甚至连人文茶栈生意上的事,她都可以向他请益。 相处这么多个日子以来,最令朱小小窝心的,就是他从不问她的过去,虽然上次勤敬的忌日她吐露了不少事,但他的确信守承诺,不再提起那一夜。 只是令她感到不安又不解的是,为何只要远远的看着他,或者是他在她身边,她的心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而且,他似乎总能捕捉住她凝睇的眼神,就像现在—— “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敢发誓他问这句话时,那双沉静黑眸的确一闪而过一道饶富兴味的光芒。 “没有。”她正经八百的回答。 “那我们继续吧。其实这个称为墨宝的品质不够好……”敬恩以她从人文茶栈拿回来的毛笔及砚台为例,教她该如何判断好货。 失神了一会儿的朱小小边看边点头。这个男人从未要求回报,能帮的、能敦的总不吝惜,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 可是只有敬恩自己明白,他得如何拚命的克制自己对她不得有非份之想,只能与她为友、为邻,甚至此刻,他们能一起坐在后院的凉亭里交谈,这已是上天给他最大的恩惠了。 至于胸口心底满满的情深意动,只能在苦苦压抑后,一再压抑下去。 这一日,阳光耀眼,一整个上午有几只喜鹊飞到朱小小的宅院前叫啊叫的,约莫晌午时,就见一顶金碧辉煌的朱红大轿在一位老嬷嬷的随侍下,抬啊抬的往大宅院而来。 不久,轿子在门口停下,老嬷嬷将绣帘打开,雍容华贵的倪太妃踏出轿子,刚从市场回来的小清在看到倪太妃时,马上开心的奔进宅院把主子给拉了出来。 朱小小看到倪太妃就像看到亲人似的,开心的要上前行礼,没想到—— “太妃娘娘——呃——你怎么抱着我哭了?!”朱小小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但倪太妃却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猛掉眼泪。 “禀小福晋——不,奴才该喊你一声‘毓恩格格’才是,格格吉祥!” 朱小小看着老嬷嬷突然对自己行起大礼,又叫她格格,更加傻眼了。 最后还是倪太妃妃平静下来,紧握着她的手,拉她到屋子坐下后,从头细说起那个诳了她的假孙女,还有皇上帮忙派了许多高手循线找到真正的戒指主人等等。 “那就是你啊!小小!”她含泪带笑的看着出落得非常标致的眼前人,心中很是欣慰。 可朱小小却是目瞪口呆,震惊到了极点。 “是真的,是你的爹,我说的是养你长大的父亲,他因为赌债,只好拿出你的戒指去抵押,而这件事也已经证实过,问过你爹娘了,小小,你听明白了吗?你才是我的孙女啊!” 倪太妃泪如雨下,但是欣慰的、是喜悦的,“冥冥之中,你的阿玛跟额娘让你跟勤敬相遇相爱,把你带回到我身边,难怪你我这么投缘,难怪你阿玛最爱的诗你一下子就背起来,还有,你额娘最爱的桂花,你说过小时候大哭大闹时,桂花香可以安抚你……”她愈想愈觉得不可思议,含笑的泪眼直看着孙女,“这些都是线索啊!” 朱小小闻言也哭了。难怪她第一眼就觉得倪太妃亲切得像她的家人! “小小,你快跟我回京城去,我要皇上召告天下,让皇亲国戚知道你这名毓恩格格——” “奶奶。”她突地摇摇头,“我……我想还是让我以平常老百姓的身份过一个平凡的人生就好,好吗?”这一切来得太快,她还有些手足无措。 “小小——” “我生了一个女娃,叫静儿,所以,奶奶你已经当曾祖母了。”说到这件事,朱小小脸上露出笑容。 这一次换倪太妃傻眼,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勤敬跟我的事,奶奶知道了多少?”一想到那个男人,她的心又是一抽。 “我都听说了,唉,可我知道时你已离开,而勤王府又出事。” “没关系的,奶奶。”双手握住祖母的手,朱小小一脸真挚,“我想我阿玛想过恬淡日子的血液的确是在我的身体里流窜,所以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格格,不想一大堆人看到我就得哈腰行礼,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真的。” 倪太妃拧眉,“这事奶奶得再想一想,你也得好好想一想,你是格格,是金枝玉叶,真的要放弃吗?”她语重心长的轻拍她的手,微微一笑,“还是先让奶奶看看曾孙女,肯定可爱极了。” “嗯!” 朱小小带着她到奶娘住的房间去,但没看到人,直觉告诉她,她们肯定在后院,便又带着倪太妃往后院走去,果不其然,就见奶娘站在矮墙旁,而隔壁的恩爷也已跨墙过来,手中抱着静儿,正拿了一个小铜鼓左右转动着逗她笑。 敬恩看到倪太妃明显愣了一下,伹朱小小却很自然的从他手中抱走娃儿,向他笑了笑,这个动作跟表情看在倪太妃的眼里很不舒服,口气自然也不好,“他是谁?” “他是隔壁的邻居——” 朱小小话才说一半,倪太妃就强势的看着敬恩说:“我是小小的奶奶,亲奶奶!” 敬恩又是一愣。怎么可能?!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直接告诉你,我乃前皇的妃子,小小其实是我失踪多年的孙女,也就是说她是个格格,还是勤敬贝勒的妻子,你少对她纠缠不休,从此不准出现在她面前,听到没有!”她可没有错失这个俊美男于脸上对自己孙女的情意,她是绝不允许的! 敬恩再次被她这一席话给惊住。 朱小小误以为他是被自己跟倪太妃的身份给吓呆,遂歉然的看他一眼,才对倪太妃道:“奶奶,不要再提勤敬,他已经死了。”说到“死”字,她几乎要哽咽落泪。 “他根本没死!呃——”倪太妃脱口而出,但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敬恩的脸色顿时更白了点。 “你说什么?真的?奶奶,真的吗?!”欣喜的泪水倏地夺眶而出,朱小小激动的拉着她的手,心急的想得到肯定的答案。 倪太妃看到她那么开心,也不忍心再欺骗她,“没错,是真的,可是这事还不能说出去,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听说是他自己向皇上请求的,反正,我搞不清楚就是了。” 无所谓,只要他还活着就好了,天啊,他竟然还活着!朱小小几乎想跪下来感谢上苍的庇佑。 “不管如何,我会要他来跟你道歉的。” 听见这话,朱小小才重新想起所遭遇过的背叛,口气倏地变冷,“奶奶,不用了。” “小小!” “奶奶,他休了我要娶公主,你叫他来跟我道歉有什么意义?” “我要他再娶你!” “我不要!”她马上拒绝。 沉默着站在一旁的敬恩看着她骤变的脸色,眼神一黯,心也冷了。 倪太妃神色一凛,“小小,你不要也不可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你是毓恩格格,是金枝玉叶,是我倪太妃的亲孙女,勤敬不仅不可以休了你,还要再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迎娶你!” “奶奶,如果你硬要我嫁人,我宁愿嫁给——”她看了静默的男人一眼,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伸手一指,“他!” 见状,倪太妃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 敬恩更是身形一震,傻愣愣的看着走到身边的娇美女子,就连小清及抱着静儿的奶娘也都被她这一句话惊呆了。 “因为他很照顾我跟孩子。” 朱小小告诉自己这样的决定是对的,她不想再跟勤敬有任何关联,所以她鼓起勇气,抬头看着还在呆愣的男人,“你……你愿意吗?” 敬恩总算回过神,眸中尽是惊喜,“你是说真的?!” 她看着他,再看向频频摇头的奶奶。不行!她要是没有嫁人,奶奶一定会以她前朝太妃的身份逼勤敬回到她身边,届时,他一定恨死她了!没有了爱已经很可悲,她不要再接受他的恨。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她点头强调。 “不可以!”倪太妃气急败坏的怒斥。 “可以。”他却是坚定的点头。 这小子是皮在痒吗?!倪太妃冷硬的瞪他一眼,再温柔的看着小小,好言相劝,“不行,你爱的人是勤敬啊!” “我没有!”朱小小眼眶微红,“我怎么可能还爱着他呢?奶奶,他重重的伤害过我!” “这——总之就是不行,我一定要叫他来阻止你!”眼见劝不成,倪太妃也忍耐不住了,“我现在就出发,亲自去把他押来你面前!” “那我们今晚就成亲。” “什么?!”敬恩看着一脸倔强的朱小小,心跳紊乱且强烈,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撞击他的心窝。 她要嫁他!天啊!她要嫁他!他竟然还有机会可以拥有她?!他残缺的生命又允许注入光和热了?! “奶奶,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就算你把他押到我面前,我也已成为恩爷的妻子了,他又能做什么?奶奶又能改变什么?” “你、你怎么这么倔强!奶奶是为了你好啊!”倪太妃的声音因激动而扬高。 “我知道奶奶心疼我,也知道奶奶一定不会死心,所以,”朱小小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仿佛这样才能凝聚勇气,“可以吗?就今晚。”她看向身旁的男人,要断了奶奶的所有希望。 “可以,当然可以。”敬恩是迫不及待,虽然在狂喜之外,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心痛。 眼见孙女吃了秤砣铁了心,倪太妃索性转换目标,冷冷的看着这名俊美的男人,“我警告你,你要敢娶她,我一定请皇上杀了你!” “那我还是娶定了,就算要赔上我的生命。”他深深切切的凝睇着身边女人,“因为我是如此如此的爱她,而且,我等待了好久好久,就等着这可望而不可及的美梦可以成真。” 虽然朱小小不是因为爱他才要下嫁,可是这会儿也真的被他眸中的深情深深震撼,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好,还真会说甜言蜜语,那你等着被杀吧!我倪太妃说话算话,绝对要皇上杀了你!”她是真的气疯了! “我无畏无惧。” 敬恩灼灼的目光定视在朱小小身上,黑眸里有深情、有坚定,还有她看不明白的歉疚。 他、他就算是死也要娶她?!朱小小眼眶一红。值得吗?不,不值得啊,她并不爱他,她怎么可以只为了让自己逃开勤敬而利用他?! “你真的是——”倪太妃才耍上前再骂人,朱小小却一把拉住她。 “奶奶,让我跟他单独谈一谈,拜托。” 倪太妃抿抿唇,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开,但只走到另一边的凉亭坐下,耳朵仍竖得直直的,没打算离开,小清跟奶娘倒是全离开后院了。 朱小小也不好意思再催促奶奶走远些,只好看着敬恩道:“真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提议——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不!不要说对不起。”看出她的不安及歉疚,敬恩坚定的给她一个微笑,“我知道你的心完全不在我身上,但我不在乎,我可以等待,也可以为此守候。” 她一愣,因为他的坦白,可是——“那更不行!” “我知道过去的记忆对你有多痛,请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好的保护你、守护你好吗?” 他的黑眸里有坚定,有体谅,有真情,有温柔,有对她的真心真意,而他传递得如此坦然、如此热切,几乎在一瞬间,她有投入他怀中好好痛哭一场的冲动。 但她忍住了,相信如果是过去的朱小小肯定已经这么做,但她经历太多,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女孩,而是跌跌撞撞,定过悲欢、为母则强的女人! 深吸口气,因感动而泛泪的明眸凝睇着他,“你明白我的,是不是?我什么都无法给你。” “我知道,但我想给你很多、很多,我想陪着你一起看静儿长大,我想给静儿一份完整的父爱,更想在你需要肩膀哭泣时,借给你肩膀,在你脆弱孤寂时,可以静静地在一旁陪着你,我还想带你跟孩子游山看水,一起看尽世上最美丽的风景。” 这些都是他被关在死牢时,心中最深切的渴盼! 咬着下唇,忍着盈眶的泪水,朱小小轻轻的摇头。 “小小,你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给我,除了这个机会,一个守在你跟静儿身边的机会,那将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他不死心,诚挚的看着她。 说不感动是假的,她不是个无情人,如果不是早把一颗心给了勤敬,她相信自己会毫不犹豫的奔向他的怀抱,不顾一切的去爱他,可惜,她只有一颗心。 敬恩像是洞悉了她泪眼中的浓浓歉意,带着一种宣誓的语气说:“我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绝不会让你跟孩子受到任何委屈,只会有幸福。” 她哽咽,仍是摇头,“不行!你是那么好的人,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我心甘情愿。” 她看得出来他眸中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但她的身、她的心都无法给他,因为她的心里还住了一个人,一个即使伤她很深,她却无法不爱也赶下走的男人! 背过身,她不敢再看那双盈满爱意的黑眸,“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人。” 敬恩却故意走到她面前,不让她逃避,神情严肃,“我已经找到你了。”只有老天爷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记得我的心病吗?我说过我已有药方,那就是你啊。” 她惊愕的瞪着他。 “小小已经说不要了,你是没有听懂啊?!” 倪太妃偷听到这里已经受不了,憋了一肚子怒火的她倏地从椅子上起身,一把将孙女拉到自己身后,像母鸡护小鸡似的。 “奶奶——” 敬恩深吸口气,看了朱小小歉然的表情一眼,再看向冷瞪着自己的倪太妃,突然心生一计。“那么,朱姑娘,如果我可以劝你奶奶答应让你嫁给我,你是不是就可以接受我了?” “这——” “好,就这么说定了,小小。”倪太妃直接决定。 “可是——” “放心,奶奶不可能答应他的。”倪太妃的眼神中有笃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另外辟室而谈。”敬恩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没问题,但你先叫你的人泡壶好茶、备些甜点,因为你会说到口渴肚子饿,但就算你从早说到晚,你都不会从我的口中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倪太妃信心满满。 “真是如此?”他不置可否的一笑。 敬恩跟倪太妃一前一后的道到较隐密的侧厅后,敬恩还慎重其事的将门关上,再将窗户也关上。 倪太妃柳眉一拧,一脸戒备的转身看着他,“你干啥把门窗全关上了?想干什么?” “没什么。”他示意她先坐下,“我想再请太妃娘娘做个深呼吸。”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不耐的质问,故意又站起来。 “我不想让娘娘被吓到,因为你眼前看到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是你极为熟悉的人,也是你原本就看中意的孙女婿。” “什么?!” 就在她震惊的瞪着他看时,敬恩缓缓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这时倪太妃已经是目瞪口呆,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但勤敬几乎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他将为了逼妻子离开他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也让自己恢复成原来的声音,天知道为了练出那沙哑低沉的嗓音,不让化名为“敬恩”的自己被妻子认出来,他足足苦练一个月,才来到小小的身边。 而在明白了休妻那个残忍的下下策因何而来,倪太妃还是处于极度的震慑中,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你疯了吗?你打算就用这样的身份守护小小一辈子?!” “是,一辈子都用另一个人的面貌、另一个人的名字及另一个人的身份守护着她,这件事我也已经取得我阿玛跟额娘的谅解,所以才会单独来到。” 倪太妃不敢相信,坐下身来,她抚着微微抽痛的额头,“那‘勤敬’呢?你要他一辈子都消失?!” “小小看到勤敬会心痛吧,我曾那样卑劣又残忍的伤害过她,所以,消失了也好。”他苦笑。 “可那是为了保住她跟孩子啊!”这可是公道话。 “那不是理由,如果我有能力,她根本不需要经历这些,她好不容易慢慢从创伤中恢复平静的生活,我不希望再起波澜。” “傻孩子,她心里的伤口未曾结疤,还有,她爱着你啊!”她想了想又不对,“不是,她是深爱着勤敬,从她的眼神就可看出,你们就算成亲,她也不可能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你这个‘敬恩’!” “没关系。” “这怎么成?难不成,你也做好她不会跟你同床共眠的心理准备?” “是。” “你——”她瞠目结舌。 “为了不再让她伤心,我愿意戴着面具一辈子。” “可……若误会解释清楚,她有可能重新爱上你啊。” 勤敬笑得苦涩,“那她可能得再伤心一次,煎熬着要不要原谅我,她受的苦已经太多了,我们也已经浪费太多的时间。” “可是——”这不是太辛苦也太可怜了吗?她不忍啊…… “我曾经走过生死关卡,现在还能静静的陪在她跟静儿身边,这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所以,我很知足了。”他是真的感谢老天爷。 “但你们明明都还深爱着彼此……” “对。”他笑,“也因为她心里还有我,所以我感到很富有、很幸福,太妃娘娘,请你一定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看着他眸中绽放的幸福与知足光芒,她还能说什么?!“……好吧。” “还有,我深知小小是在太妃娘娘的压力下才有成亲的念头,为免夜长梦多,我希望在今晚就依她所愿完成大婚。” 倪太妃受不了的给他一记白眼,“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做得那么绝?找我商量也成啊。” 他摇头,“就怕连累了太妃娘娘,同被视为贪图权势的共谋者,届时要勤敬该如何是好?”也是同样的理由,他才不敢联系御沙,毕竟敌暗我明,万一有心者趁此机会铲除异己,牵连了好友,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倪太妃也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她真的忍不住想抱怨啊,害她的小小受了那么多的苦!“我知道了,就照你的意思吧。” “谢谢太妃娘娘。” 第十五章 “答应了?!” 倪太妃看着孙女目瞪口呆的模样。唉,话真的不能说得太绝,瞧瞧这会儿多尴尬啊?她轻轻捣嘴咳了咳,“他的诚意感动了我,所以,我也不会让勤敬知道你落脚在这里的,你就安心的跟他好好生活吧。” “这……”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朱小小完全傻眼,还不知怎么反应。 “不过呢,如果勤敬自己找了来,你可就不能怪奶奶了。” 倪太妃说了这句话后,故意看向了一旁愣了一下的敬恩。她这话讲在前头,就是不希望日后孙女发现了什么而怪她,她得把责任先厘清楚。 一扯到勤敬,朱小小马上就回神了,“奶奶,他怎么可能会来找我,你怎么老是忘了他跟公主的事?” “哎呀,其实他爱上蒙古公主根本是——” “太妃娘娘!”敬恩喊住她,及时阻止她“再次”脱口说出秘密。 “根本是什么?”朱小小忍不住好奇。 “呃,”她只能干笑两声,再干笑两声。倪太妃拧眉,不自在的耸个肩,“我是说,其实他爱上公主根本是情不自禁吧,感情的事没有道理可寻嘛,呃——我还猜,他是不是追到蒙古去找公主了,所以,暂时不想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听见这话,朱小小陷在深深的哀伤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席话倪太妃说来是断断续续,还额冒冷汗,只见她一脸凄然,淡淡低语,“我也是这么想的……” 闻言,她身后的敬恩双手握拳,黑眸中有痛楚,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想告诉她,但他知道,自己只能沉默。 接下来便是仓卒低调的婚礼,直到婚礼前,朱小小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问起恩爷的父母能接受一个带着孩子的媳妇吗?“他们是对开明的父母,支持我的任何决定,但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所以暂时不急着把你介绍给他们,直到你准备好再说。” 听他如此贴心的回答,朱小小只能无言了。 所以他们仍在晚上成亲,由倪太妃坐上位,与所有的奴仆为两人做见证,一切虽然简单却还算隆重,因为时间上明明很匆促的,但敬恩仍不知从哪弄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凤冠霞帔让朱小小穿上身,一条由圆润纯白的珍珠所做成的桂花坠炼更是细致又典雅。 “这是因为认识你不久,就看出你很喜欢桂花,所以那时请人做了这样的一条链子,但又知道你肯定不会收下,就这么放着了,没想到现在可以用上。”他亲自为她戴上这条其实是她在生下静儿后,从他这儿得知消息的额娘跟阿玛请工匠做的,是他们要送给媳妇儿的礼物。 “谢谢。”朱小小很难不感动,可是心里也有更多的伤厌。曾经,有个她深爱的男人,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她喜爱的桂树连根拔起…… 洞房花烛夜,新房自然是在敬恩的卧室里,可是看到这一室的喜气洋洋,朱小小却很不安,没想到,他在温柔的为她将凤冠拿下后,只说:“你今天肯定累坏了,早一点睡。” “可是——”她不安的咬着下唇,“你呢?” “我睡隔壁房间,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也好方便照应。”他体贴的道。 “这……对不起。”她只能这么说。 “我不介意,我很高兴终于可以再喊你——”他倏地住了口。 “再喊?”她不解的抬头。 “不是,我是说我可以喊你一声‘小小’吗?” “嗯,那我要喊你?” 这问题问得自己都想笑,都成亲了,竟还不知他的全看着她嫣然一笑的容颜,他亦回以一笑,“敬恩。” “咦?”她一愣。 “是对生命充满了尊敬,对老天爷充满了感恩的意思,敬恩。” “好,敬恩。”她不知道他的名字里竟然也有“敬”字,这一唤,能不想起另一个人吗?她的心陡地一沉。 看出她的美眸突地黯淡,敬恩这才想到他为自己能重生而取的名字让她难过了,他的心也沉甸甸的,却仍勉强的振作起精神,温柔的看向她,“早点睡。” 朱小小一怔,连忙回以一笑,“嗯,你也是。”不可以再想勤敬了,这是她至少该为敬恩做到的,她一定要做一个最好、最贤淑的妻子。 将房门关上,敬恩走到隔壁房后,在床上躺了下来。 命中注定吧,他的洞房花烛夜总是如此与众不同!独睡床铺的他忍不住自嘲起来。 但从今天开始,他又是朱小小的丈夫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一扬。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顺、很和谐,甚至很圆满,敬恩对朱小小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而朱小小对他也是温柔体贴、关切所需,他从不对她有更进一步的要求,为她保留相邻的大宅院,白天时,她、小清跟奶娘及静儿仍在那里活动,除此之外,还主动辅佐人文茶栈的经营,但大小事的决定权还是在她身上,巧妙又不强势的减轻她的责任。 而且他跟静儿也很亲,有空便抱着静儿,舍不得放下,小玩意儿跟新衣服、新鞋是一买再买,迫得朱小小还得假装生气的命令他不得再买,他才节制了些,可对她,他也一样是新衣、新鞋、珠宝首饰的尽往她房里送,看得她眼花撩乱,恼得她再次装生气,他才收敛了些。 可看来,他又故态复萌了。看着那两件价值不菲的大、小白色狐皮大衣,她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 从她嫁给他后,他便言明要一肩扛起这个家,至于人文茶栈的收入则属于她个人所有。 所以,他开始忙碌起来,经营起一家文房四宝、宣纸信笺的商行,而且与人文茶栈相邻,她本以为这样会影响茶栈生意,没想到敬恩在产品的层次上做了区隔,且规模更大,反而吸引了更多的人潮。他所做的生意与勤王府家数代相传的艺雅堂如此相似,她并不讶异,因为敬恩曾说过,他们好几年前就曾跟动王府做过生意,所以她并不意外。 只是他这一肩担下这个家,常常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晚上都还在书房里处理帐册的事,每次她想帮忙,他都要她回房睡,还说他已习惯晚睡。 可她知道,他这么努力就是想给她跟静儿物质上最好的享受,但他做得已经够多了,她也不是个喜好奢华之人,所以得再跟他好好说清楚才行。 看着外面的皎洁明月,该是二更天了吧?走出房间,她在大厅看到小清,又见她怀里没有静儿,不由得一笑,“爷抱走了?” “是啊,刚从书房忙完,一见小小姐还眨着大眼睛没睡,也不让我抱去给奶娘就急着抱走,应该是往凉亭去了。”小清笑得很贼。 朱小小不难明白她在想什么,“别想太多,我只是有事找他谈。” “唉,我还以为小姐终于会像那种深陷男女之爱的女人一样,看不到心爱的另一半就会找人了呢——噢!”因为朱小小很不客气的拉了她的小辫子一下,痛得她叫了出来。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去泡壶茶到凉亭来。” “是!”她噘起嘴儿,转身离去。 摇摇头,朱小小在一排明亮的灯笼指引下往凉亭那儿走去,果真见敬恩坐在那儿,一个人抱着静儿,嘴巴上念念有词的,她好奇的走近他身后。 “宝贝要先学会叫娘,来,娘——” 她好讶异,静儿才三个多月大,哪能学说话呢?但她也有着感动,他在教娃儿喊娘…… 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敬恩回过头来,一见是她,神态显得有些尴尬,“你听见了?” 朱小小笑着点头,“嗯,可我很讶异,我以为一般男子教孩子说话时,会先教‘爹’。” “她是你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理应要先会喊你才是。” 她温柔一笑,“谢谢。” “傻瓜。” 她突地一愣,怔怔的看着眼前那张俊颜。 “怎么了?” 朱小小连忙摇头,“没、没有,只是你那两个字的语气跟某个人好像——”她愈说愈小声,胸口再次闷闷的。 对,他竟然忘了!他得要时时注意自己的语气才好。敬恩看着她,试探地问:“还是会想他,是吗?” 她咬着下唇,“不想,当然不想。”明明知道自己拗得太勉强,可是她不能承认。 “因为想念,所以等待吗?” 看着他那双一闪而过什么的眸光,朱小小来不及捕捉,但那瞬间,好像很熟悉……对!是熟悉的感觉,可她却不懂为什么? “小小?” “呃——我、我下明白你说的因为想念,所以等待。” “如果不是奶奶答应把你嫁给我,我想你仍会继续等待勤敬的迷途知返,回到你身边吧?能这么长久的等待着,也是因为有浓浓的思念支撑,是吧?”他定定的看着她,“因为过去的回忆并非全是让你心痛的,你有不舍,有眷恋,有盼望——” “不要说了!”她泪水盈眶。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清楚的看穿她呢?像是穿过了她过去的记忆——不!像是曾经参与她的记忆,明明白白的感受到她的感受! 她不想被他看得这么透彻,不想在他面前像是赤裸裸的,这莫名的令她害怕,她怕、怕自己的心会动摇,因为他是如此的了解她! “呃——我有没有打扰了什么啊?” 小清端了壶茶过来,却发现两人四目相对,而小静儿嘴上含着姆指,早就不知道睡到哪儿去了,难怪没有半点声音。 敬恩深吸口气,率先收回目光,看向正将茶水放到桌上的小清,“把小小姐抱到房里去睡。” “是,遵命,爷。”她笑咪咪的接手,再看小姐一眼,“当我没来过,你们继续啊。” “小清!”朱小小羞涩的轻斥,就见调皮的丫鬟笑嘻嘻的抱着孩子先离开。 他们在凉亭坐下,分别喝了杯茶,在整理刚刚有些失控的情绪后,朱小小这才正视丈夫。 “其实我是来跟你说,不管是胭脂水粉、珠宝钗环,我都不需要——” “可是我买的是大衣,冬天来时可以穿得上的,何况,我是第一次买保暖的大衣。”他一听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见他一睑委屈,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是,是你的第一次,不过久、天还远,届时静儿那件还穿得下吗?” “呃——”他完全没有想到。 “敬恩,我拜托你,真的不要再买东西送孩子了,她一天天长大,很多衣服一下子就不能穿,当然,还有我的也不要买了。” “可我忍不住,我想疼你们,我要你们今生都穿金戴银,享尽荣华。” “我知道,可是我并不那么爱那些,何况孩子还小,有的根本还用不上。”见他无措的神态,她也不忍再苛责,“但还是要说声谢谢,谢谢你对我们的这一片心意,真的!” 敬恩这才松了口气,他不希望造成她任何的不快,“不要这么说,我很幸福,真的,只要看着你们,我就感到很幸福。” 这样的好男人,毫无疑问的也是一名好父亲,她是不是剥夺了他拥抱及疼爱自己亲生子女的机会? “我无法为你生下一儿半女,你不会有憾吗?”她凝睇着他那双复杂的温柔眸光,眸中却有愧疚,所以这一席话尚未细思就脱口而出,一出口,才觉得尴尬极了,坐不住的起身背对他,“我在说什么?你不必回答我的。”她是怎么回事?! 敬恩也起身,举步走到她面前,“我不在乎的,我说过了,只要能这么静静的守护着你们母女,我就别无所求了。” 她咬着下唇,不忍的看着他,“可为什么?虽然嫁给了你,可是每次看到你的眼神,我总是愧疚,总觉得心疼,真的很心疼。”她难过的眼眶一红。 他深深的、深深的看着她,眸中有千言万语,而朱小小似乎被这双眼神给蛊惑了,心情激荡着,两人忘形的凝睇着,敬恩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出,将她轻拥在怀里,蓦地,夜虫唧唧齐鸣,两人震了一下,目光迅速对视后,互退一步。 陡趄的自然夜曲将微妙氛围给破坏怠尽,两人分开伫立,任夜风吹拂,迟迟没有人开口。 半晌,敬恩才皱眉自责,“对不起,是我不该,不该犯糊涂的拥抱你。” “不,不全是你的错。”她也有错,但她是怎么了?她的心不是只在勤敬身上,怎么可以变得三心三葸,像是为敬恩心动了?! 他懂她,深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立即把过错往自个儿身上揽。“不,是我的不对,全是我的错,我很抱歉,今晚的事全忘了吧,我不会再造次了。”他不敢再碰她,只能以温柔的眼神催促,“很晚了,天气也愈来愈凉,早点回房去睡。” “……你也是。”朱小小心神俱乱轻声回话,再看他一眼,才转身回房。 敬恩的眼神则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见了,他仍伫立在夜风中,黑眸里有着难言的悲戚。 那一夜的事的确被刻意的遗忘,但正确的来说,应该是放在两人的心底不再提起。 对朱小小来说,她对敬恩的感觉真的是复杂的,有戚激、有欣赏,却也有着熟悉与安全戚,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难道她的心真的动摇了?!若真如此,她又有什么资格谴责勤敬?她跟他根本是一丘之貉! “小姐,我觉得你对爷太残忍了。”一大早,小清进房为她梳理长发时,突然开了口。 “什么意思?”她拧眉。 “爷是个正常的男人耶,可你却让他天天‘独守空闺’。” 她是真的看不过去啦,虽然她还没当人家的老婆,可是奶娘还有府里的其他下人都说,爷等于是在当和尚,这对男人是很残忍的! 朱小小愣了一下才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这字眼哪是形容男人的?! 小清见她没说话,替她编辫子时又说了,“其实爷很好,真的,小清觉得他对小姐是真心诚意的,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求回报,对小小姐更是疼到心坎里,像这么好的人,小姐怎么可以不动心,不爱他呢?!” 不动心,不爱吗……那夜的情景再次浮现脑海。 “小姐,难道你心里还有‘那个’爷吗?”小清像是打抱不平的生起气来。 “不要说了!”她怎么可以允许自己动心? “小姐!你不可以活在过去嘛,奶娘说啊,人呢,就要珍惜眼前的人,而且是对自己真心好的人,所以,我是真的替爷叫屈呢。”实在忍不住,小清还在念念有词的。 朱小小抿紧了红唇,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是她没有办法把自己交给敬恩,勤敬的身影挥之不去,对他的爱,她也无法割舍,她爱得太深,也伤得太深,不是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 “男人三妻四妾都嫌不够,还要上妓院快活,可爷呢?”小清还在碎碎念的。 这一句话却让朱小小的眼睛一亮。对了,纳妾!她怎么没有想到?如此一来,“那方面”的事,还有孩子的事不就都可以解决了?! 可念头一起,心口竟闷了起来,她摇摇头,不愿去深究原因。 梳洗完毕,她先到奶娘那里去看孩子,陪她玩了一会儿后,看了看时间,敬恩应该还没有到商行去,她便直觉往他的房里走,想跟他商量纳妾的事,但他房里没人,再转往书房,竟然也没看到他,奇怪,去哪儿? 往后院走去,她一眼就看到奶奶背对着她坐在凉亭里,她微微一笑,正要向前定去时,这才发现敬恩竟然就坐在奶奶的右手边,她困惑的停下脚步。他们在聊什么?她就这么过去,会不会打断他们的谈话? “我想要回南方了。”倪太妃说得轻描淡写,可心里着实沉重。 乍听到这句话,朱小小一怔。 而敬恩也是一愣,浓眉一皱,“为什么?是这里住得不舒服?我可以——” “不不不,怎么会不舒服呢?”倪太妃马上打断他的话。 “那是为什么?你是小小最亲的奶奶,请你一定要留下来,有你在,她有些不好跟我倾吐的心事也可以找你谈,甚至有些事也可以找你商量,你们可以一起作伴……” 朱小小听他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的话,胸口不禁暖烘烘的。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好?可是他对她愈好,她对他的戚激跟愧疚也就愈多。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因为——”她长叹一声,摇摇头,“看你们这样相敬如宾的生活,日子虽然过得平平顺顺、快快乐乐的,可我却是愈看愈心酸啊!”说着说着,都哽咽了。 “奶奶……”敬恩黑眸一黯,大概明白了。 为什么?站在树后方的朱小小却不懂。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可一个呢,不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心里想的那个,而另一个呢,深爱的女人就在眼前却碰不得,硬要坚守份际,苦苦压抑——”她难过的频摇头,“我看不下去了,有好几次我实在忍不住想告诉小小你是谁,但一想到你的要求,又不得不将到口的话咽下去。” 他不就是敬恩吗?朱小小愈听愈迷糊了。 “对不起,奶奶,我让你难过了。”他真的觉得好抱歉。 “不用对不起。”倪太圮摇摇头,“只是,如你所说的,现在的生活你已别无所求,我只能说服自己,看到你们如此和乐幸福,我就该放心的离开,所以你不用想太多。”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仍挂念我们。” “算了,只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不管是小小认出了面具下的你,还是你主动告知她,你就是勤敬,都一定要让奶奶知道,也好了却我这桩压在心坎里的心事。” 他、他是勤敬?!朱小小脸色刷地一白,一颗心拧成一团。怎、怎么可能?! “我会的,奶奶,不过,我想不会有那么一天吧,我已经把自己的立场跟想法和奶奶说得很清楚了。”他早就打算这样跟小小过一生。 闻言,朱小小完全傻掉,她甚至感到一阵晕眩。 天啊,她是在作梦吗?!她颤抖的捣着唇。若不是,敬恩怎么会是勤敬?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不对,奶奶提到面具…… “小姐,你在那里做什么?”小清好奇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传来。 由于她的声音太大,敬恩跟倪太妃同时转过身来,一见到朱小小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两人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你站在那里多久了?”敬恩不安的问她。 不是梦,天啊!她先看看一脸莫名其妙的小清,再回头看看脸色有些慌乱的奶奶和同样忐忑的敬恩,然后,她对上他的眼神—— 天啊,是他!真的是他!她一窒。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一股椎心刺骨的痛楚狠狠敲向她的心坎,眼前突地一黑,脚一软,她晕了过去。 第十六章 “醒了,她醒了!” 朱小小似乎听到了奶奶的声音,她眨眨长长的睫毛,迷迷蒙蒙的醒了过来,然而,映入眼帘的就是敬恩那双忧心忡忡的深邃黑眸。 她猛地倒抽了口凉气,坐起身来就用力推开坐在床沿的他,“你走开!”那双眼睛是勤敬的!她认出来了,天啊,她怎么能那么愚蠢! “小小——”但勤敬不动如山,仍坐在床边。 “小小,你听勤敬说嘛!”倪太妃站在一旁好言相劝,但朱小小反而一脸生气的看她。“奶奶,你也骗了我!”她老脸一阵尴尬。 “小小,别怪奶奶,是我请求她的。”勤敬希望她再躺下去,但她根本不想让他碰,“你还要继续诳骗下去吗?我全都听见了,全部!你这个该死的大骗子!”她脸红脖子粗的大叫。 “小小,你不要激动,你刚刚昏厥了一次。”他不舍的说。 “我怎能不激动?你的脸,还有你这该死的声音,你还要诳骗下去?!”她怒不可遏的看着仍戴着敬恩那张人皮面具的勤敬。 深吸口气,他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一脸歉然的看着她。 是他!老天爷,真的是他,一样的眉毛、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可恶!可憎!可恨!朱小小几乎是跳起身来,双手揪着他的领子恨恨喊,“为什么?为什么还来招惹我?!不是恩断义绝的写休书了?” “我知道,请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他恢复了面容,也恢复了不沙哑的嗓音。 “是啊,小小——” 倪太妃正要插话,朱小小又看向她,“奶奶.你知道吗?让我最难过的人是你,你是我最亲的人,竟然跟他联合起来骗我!” 倪太妃觉得头疼了,“奶奶也是为了你好,而且,勤敬真的是有苦衷的!” “我不想听!”可能是太气了,气得她头昏脑胀,脸色苍白的放下抓着勤敬领口的手,全身无力的又躺了下来。 勤敬连忙为她盖好被子,“好,先不听,我知道你很震惊,很不能接受,现在你需要休息,晚一点儿我们再谈。” 朱小小懒得跟他争辩,她觉得好累,像泄了气的皮球,全身虚软无力。 “可是——”倪太妃不放心的看着孙女婿。 “奶奶,我想她需要一点时间沉淀,让她好好休息吧。”她也只能点头,先转身走了出去。 勤敬将被子拉到她胸口,看到她故意闭上眼睛,摆明了不愿意看他,眼神一黯,失落的起身。 当房门一关上后,朱小小强忍住的泪水才终于决堤,过去那些不堪的画面迅速在眼前展现,那些最伤人的画面及字眼,她忘不了,忘不了,那太痛了。 房门外,勤敬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心都揪成了一团。 她哭了多久,他就在门外站了多久,一直到哭声停歇后,他又站了好一会儿,倪太妃抱着静儿过来,小清也跟着过来,手上端了一杯篸茶,一看到他,忙行礼,“爷,呃——贝勒爷好。” 她偷偷吐了一口长气,这府里的下人对一个经商的爷突然变成皇亲国戚都很震惊,而且还是那个被诬陷枉死、鼎鼎大名的勤敬贝勒呢。 所以,刚刚一群下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时,她还被抓去问东问西的,偏偏她也不懂啊,为什么勤敬贝勒要戴面具伪装成另一个人再娶小姐? 勤敬要小清先进房,他深知妻子看到他,心情可能会再受波动。小清点点头,先行开门进去,不过,在将参茶放到桌上后,她又走出来,“小姐可能哭累了,睡着了。” “那让她好好睡一下。” 他接手抱过娃儿,看着倪太妃,“真对不起。” “也好,老实说,我反而松了口气。”她不想隐瞒自己的想法。 勤敬只能苦笑,只是看着静儿胖胖的手勾住他的,一脸笑呵呵,他的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踏实感,此时此刻,他在外人眼中不再是抱着别人娃儿的父亲,而是娃儿的亲生父亲。 突然间,静儿无预警的大哭起来,勤敬吓了一跳,连忙边拍边摇,“嘘,别哭。” “别哭!别哭,你额娘在睡呢!”倪太妃也赶忙低声安抚。 “小清?小清吗?把孩子抱进来。”房里的朱小小显然是被女儿的哭声吵醒了。 小清看向贝勒爷,他把静儿抱给她,却要她带孩子去找奶娘,“她应该是饿了。” “呃——对。”小清抱着哇哇大哭的静儿,一边转身走一边还不放心的回头看。 倪太妃则看着勤敬,“我们一起进去吧。” “嗯。”两人相偕又走进房间,已在床上坐起身的朱小小一见他们,柳眉一拧。 勤敬知道她担心静儿,便说:“她饿了,小清抱着她去找奶娘。” 她点头,但脸仍绷得紧紧的。 倪太妃走上前,看着美丽的孙女,“奶奶就直接说了,我希望你跟勤敬可以破镜重圆。” 瞟了一脸诚挚的男人一眼,朱小小抿紧唇,“破镜重圆也有裂痕,再也不完整了。”就像她破碎的心。“我想再睡一下。”她躺下来,故意背对他们。 “小小?” “奶奶,我来跟她说。” 勤敬向倪太妃开口,她点点头,再看了孙女倔强的背影一眼才走出去,顺手将房门关上。 朱小小一听到关门声,身形一震,再听到接近的脚步声,便飞快转身,看到勤敬已走到床边,整个人惊眺起来,气呼呼的瞪着他。 “你走开,我不想听,你走开!” 他看着她,不仅走上前,还在床边坐下。 朱小小先瞠视着他,视线随即越过他,看向关上的房门,接着迅速眺下床,连鞋也没穿就往门口跑,但不过才跑两步,手臂倏地被人扣住,下一秒,就被拥入一个厚实温暖的胸膛,她当然知道是谁,连看也没看就用力推他,用尽全身力气的推他,“你走开!” “不走!我再也不走了!” 勤敬痛苦的嘶吼,紧紧抱着她,任她在怀中挣扎哭闹,用力的推拒、槌打。 他不放手,再也不放手了,被迫放手一次,在将她推入痛苦深渊的同时,他也是跟着她一起坠落的,她的心有多痛,他的心就有多痛啊…… 由于终究还是得谈,所以在大吼大叫,泪水宣泄后,朱小小总算愿意倾听了,只因为她不想再被他抱在怀里。他凭什么?!而且他要抱的人也不该是她啊! 慢条斯理的暍着茶,她表情沉静,慢慢将茶杯放下,坐在她对面的勤敬也是慢慢啜口茶,看着她,眼神却是灼热而深情的。 房里静悄悄,没有半点声响。 终于,耐心差了勤敬一大截的朱小小还是首先打破沉默,“是谁说过的?试着去爱别人,不要再爱我,甚至是想我。” 一开口就是挑衅的话,勤敬不意外他深爱的小家伙在冷静下来后,会送上这句他曾经伤她最重的话。 “你没有一样做到的,不是吗?” 见他轻松反驳,她脸色丕变,气呼呼的“啪”的一声,大怒拍桌,“你说什么?谁说我一样都没做到?!我嫁了你!” 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粗鲁的朱小小了,不过,勤敬笑了,感觉更熟悉、更亲切,这个女人是只会在他面前展露真性情的朱小小。 “笑什么笑?牙齿白啊!”她已经火冒三丈了好不好? 他正经的回答,“嫁‘敬恩’是怕奶奶将我找来,怕会再纠缠,也担心我会怨你再次坏了我的幸福——” “少臭美!”她听不下去,因为太心虚了,他句句都是一针见血,这个臭男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但她听不下去,他却继续他的结论。 “这些种种,都只有一个理由,因为你还深爱着我!” 她的脑袋“轰”的一响,粉脸涨红,当然拒绝承认,“你给我闭嘴!” “不然你告诉我,明明成亲了,却仍死守着自己的身跟心是为了什么?”勤敬的言词虽然咄咄逼人,但眼神却是温柔的。 “你——你——你!”她快气疯了,快气死了,她怎么又说不出半句驳斥的话来?! “我们这段时间一直生活在一起,敬恩对你的好你很清楚,但你没有对他动心,只有浓浓的愧疚——” “不要说了!”她气急败坏的怒叫。 “我们慢慢来,从头说起,从我知道自己可能会被诬陷,诛杀九族的事开始说起,也请你心平气和的听我说完……” 接近半炷香的时间,勤敬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及后续发展一一道来。 听完,朱小小自然是震惊的,她没想到自己是被设计安排而离开的。一口又一口的啜着茶香,她似乎想藉此平复心情。 只是,想了一会儿,她拧眉看向勤敬,“你似乎没说清楚我怀孕的事?” 看到他怔了一怔,她倒抽了口凉气,火冒三丈的放下杯子,“真的吗?就连怀孕的事也是经过安排跟设计的?!” 他不得不点头。 天啊!朱小小声嘶力竭的大吼,“太过份了!” 他语气沉重,“那段时间,你吃的东西都被放了药,那是一种比较容易受孕的药,但不伤母体,算是一种补药。” “原来——”她想起来了,那些个似真似幻的夜晚,她明明能感觉到他的热情及拥抱,可却总是睁不开眼睛,一早醒来他也不在身边。“所以,我才完全无法清醒?” 勤敬摇头,明知道这一说,她火气会更上一层楼,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据实以告,“不,那是另外放了一点安眠的材,所以你会睡得比平时都还要沉。” “还有安眠的药?!”她难以置信的扬高音调,紧握的双拳已想朝那张该死的漂亮脸孔打过去了。“你干脆给我下毒药不更快!” 他可以理解她的语无伦次,也很小心的注意那一双已经在挥舞的拳头,“我无法面对清醒的你,也无法回答你的任何问题,诸如为何在占有你时,我是热泪盈眶,或是我为什么都不开口说话……”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的让我躺在那里,像条死鱼任你播种?” “你!” “该死的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朱小小气到发抖,愤怒充塞了她整个胸腔,她直接送他一个左勾拳,但勤敬早就等着了,所以这一拳被没收,于是她又打第二拳、第三拳,但勤敬却都游刀有余的接下她一连串的攻击。 因为,就过去经验得知,这个卖猪肉的格格力气大,而且下手绝对不会客气,照她此时高涨的怒火,他要是任她打,可不是一张俊脸肿得像猪头而已,还可能得躺在床上好些天。 打累了朱小小气喘吁吁的死瞪着他,勤敬还好心的为她端上一杯茶,她当然不赏脸。 于是他将茶杯放回桌上,轻叹一声,“小小,我知道你的感觉不好,但我也有我的考量。” “是啊!”她嗤之以鼻。 “我希望你能保住我家的最后香火,也希望这个小生命能让你的生命有了新希望,为了孩子而坚强、勇敢,也希望孩子能陪伴你,让你不孤单、不消沉,甚至在未来我没法子在你身旁照顾你的日子,孩子能成为你最大的依靠,我不要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一生。” 她瞠视着他。他想了那么多,想得那么周全,全是把她撇除在外,让她彻底成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行!他可真行!她非但不感动还气得牙痒痒的,“你应该让我知道的——” “那你会愿意离开?你若没有离开,你及肚子里的孩子全保不住!” “你用心良苦,但你又知道你的方法有多伤人吗?” “没有时间了,那是唯一的下下策,”他真的期望她能了解,“我必须一步步承受痛苦,因为我忧心你未来要承受的痛会更多,怕你在承受不住后会崩溃、绝望、消沉,甚至把自己封闭起来,永远不再快乐。” “很好,你成功了!”朱小小一点也不领情,说得咬牙切齿,“所以我从那些一刀又一刀的伤痕中活过来了,切除了你给的一切记忆,但那些刀割似的伤痕太痛,我忘不了,忘不了你要我时,喊的却是公主……”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破碎,心里更是一阵揪心的绞痛,她双手捣住嘴唇,就怕自己哭了出来。 勤敬脸色一变,“不!我知道是你,清清楚楚的知道是你!”他激动的上前拥抱她,但却被她气愤的推开。 “我不要!” 黑眸中带着椎心的痛楚,他不知道该怎么重拾她对自己的爱与信任。 “小小,不管我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我的痛苦绝对不会比你少。” “那又如何?!”她泪如雨下的瞪着他,“伤害已经造成,我现在是可以自立自主的人,我可以养活我的静儿!” “那是我们的孩子!” “才不是!” “我是不是该提醒你,你好像又忘了我们已经成亲了!” “该死!”她忍不住狂飙了一串脏话。 “你——”他必须忍住纠正她的冲动,毕竟都是当娘的人了,但他虽没说,她显然已从他眼中看出他欲训话的意图。 “你少管我!小清,小清!”她突地转身走到门口,小清急急忙忙的开门进“小姐?”“备文房四宝来。”“呃——是!” 她急急的去又急急的回,在将文房四宝摆到桌上后,一边磨墨一边看着爷,他给了她一个眼神,她立即明白的点点头,又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勤敬半眯着黑眸,看着朱小小拿着毛笔沾了墨汁后硬塞到他手上,“做什么?” “写休书!” 他立即将笔放回砚台上,“不写!” 她抿紧了唇,迳自坐了下来,一边拿起毛笔,“好,我给你机会写你不写,就换我写给你!”她还真的开始挥毫。 他的手倏地抓住她的,她抬头瞪他,他眼神看似温柔,但有一抹压抑的怒火,“我可不是入赘,你写的休书对我而言与一张废纸无异!” 她火大的起身,“那你写!”她要将毛笔拿起,但他的手却紧压着不放。 “不可能!” 她更气了,既然文房四宝不拿来用,干脆拿来丢他!想到这儿,立刻用自由的左手一把捉起砚台就往他身上丢,管那些黑墨汁溅了他一身,连纸也一并丢到他身上! 该死的!这个女人当娘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他拉住她的右手,也恼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我只是不想跟在你一起,非常非常的不想!” “那我也只能告诉你,你只能期待下辈子了。”冷冷的放开她,勤敬转身走出去。 夜幕降临,月上树梢。 小清端了一碗贝勒爷跟倪太妃交代的清肝退火药汤到主子的房里,可怎么房里黑漆漆的?难道小姐不在? 她一边摸索着将碗放桌上,正要点燃桌上的油灯时,床铺那儿突地亮起了一根蜡烛,晕黄烛光下竟照出一张似有若无的黑白脸来! “哎呀!有鬼啊!”她吓得蒙住双眼,放声尖叫。 “是我,小清!”朱小小拿高了手上的小蜡烛,急忙喊了她一声,才让吓得魂飞魄散的小清看清楚她是谁。 看到她的脸,小清这才松口气,不过,在看到小姐用烛火点燃桌上的油灯再吹熄蜡烛后,她好奇的看向床上,这才看明白主子刚刚任做什么。 “嘘!嘘!”朱小小立即跳起来,将食指压在唇瓣,紧张万分的东看西看。 “小姐?”小清吓得压低嗓音,也跟着东看西看,却不明白在看什么。 只见朱小小凑近她耳朵,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大串话后,小清瞪大了眼睛。“什——”下一句话,立即被捣住嘴巴。 “嘘!嘘!”朱小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才放开手。 小清点了点头。 “都了解了?”她压低声音再问。 她再点点头。 “很好,分头进行。”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后,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离开房间,蹑手蹑脚的一下子闪到亭台后,一下子又闪到大树后,接着又闪至花架旁,四面张望一阵,接着一路溜到后院,但这次不攀矮墙,而是绕到另一边的后门,因为她已要小清偷偷抱着静儿在门外等了,不过,就在她要打开后门时—— “咦?”奇怪怎么打不开?朱小小就着月光一看。怎么被锁上了? 该死的,她没钥匙啊!现下小清跟静儿应该早在外面了,看了看后门的高墙,再看看一旁的大树,粗厚的枝哑似乎伸展出高墙外,好吧!她暗暗吐了口长气,开始爬树。 可另一侧的大树下就站着小清,一见小姐爬树,她急得就要出声,但身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即上前一步,吓得她连忙捣住嘴。 “呼呼……”太久没爬了,记得小时候的她还是爬树高手呢!朱小小喘着气儿,攀着树干往上爬,然后顺着延伸到墙面的树干小心翼翼的走着,心跳如擂鼓,脸红脖子粗的抓着头顶上的树枝,像挂着走似的如履薄冰。 小清见状简直快吓死了。虽然那是株百年老树,可是瞧小姐摇摇晃晃的,她的心紧张得简直要蹦出来了! 勤敬气得冒火,气得眼冒金星,但仍站得直挺挺的,俊脸上则是阴郁的凝重,突然间,寂静的夜色中传来“咔”的一声。 “啊~~”尖叫声同时响起。 咦?怎么没有声音了? 咦?怎么没有跌下去? 朱小小紧闭眼睛,但她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不过,怎么不会痛?! 她怯怯的张开眼睛,却在看到一双阴鸷冒火的黑眸时,反射性的又闭上,然后,一切感觉都鲜明起来了,她是被人抱着的,而且是被一个很生气、很生气的男人抱着…… 勤敬抱着她,离那根裂开的树枝只有两步远,他气炸心肺了,很想狠狠的吼她,但一想到她跌下去的刹那—— 天啊,好在他的身子有了自己的意识,飞身而去的及时抱住她,可尽管如此,他也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了!抿紧唇,他抱着她就往房里去。 朱小小倏地瞪大了眼睛,“等一等,等一等——” 他冷眼一射,她倏地噤口,连反抗也不敢,乖乖的让他抱着走,因为这是她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严厉的神情。 勤敬将她放回房间,回头喊着,“小清!” “是,小清来了。” 原来她怕小姐被狠狠修理,尽管她也害怕,但为了主子,还是硬着头皮跟在两人身后。 “伺候你的主子沐浴,她全身汗臭味!” “是!”她连忙应话。 拜托!那是她刚刚要跌下树时吓出的冷汗吧!朱小小没好气的瞪着他。 丢下这句话,勤敬就要出门,但一见她还敢瞪他,俊挺的脸上浮现冷峻之色,“忘了提醒你,只要你逃,被我逮回来,我就永远都不让你看到静儿!” “你敢!”她暴跳如雷。 “你可以试试看。”他冷眼睨她。 朱小小脸色悚地一变,瞪着那双冷硬非常的黑眸,竟然不敢再回嘴了,只能看着他转身离去。 “是你通知他的?”小清在伺候她人浴时,她实在忍不住开门质问。 小清一愣,忙喊冤,“当然没有!我照小姐的吩咐抱着静儿到外面去等小姐,谁知先被爷给逮了,爷又把静儿交给奶娘,然后就一直盯着我看,可什么也没问,突然又要我回房去。”她皱着眉头,“可我怎么可以回房呢?我得赶去跟你说今晚不宜跷家嘛,谁知道我赶到后院时,爷竟然又无声无息的出现,我也吓坏了。” 天啊,这个小笨蛋!朱小小一脸受不了,干脆把自己整个人沉入浴桶里。 “哎呀,小姐,你别想不开啊!”小清吓得惊慌大叫。朱小小真的快疯了。她再怎么想不开,也不会选择在浴桶里了结自己吧?! 才这么想,只听到房门“砰”的一声,下一秒,整个人竟然被人从浴桶里给抓了出去,她眨了眨眼,还有些搞不清楚的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勤敬。 勤敬的眼神原本带着熊熊的怒火,但在意识到、感觉到、看到怀中湿淋淋的美人赤身裸体后,眼神深黯了一些,眸中的怒火也在瞬间转为灼灼欲火。 同一时间,朱小小也意识到、感觉到、看到发生什么事了!她的粉脸羞愤涨红,怒不可遏的大叫,“该死的你,走开!不对,放我下去,放我——噢!” 勤敬这一扔实在不够怜香惜玉,像在丢什么东西似的丢回浴桶里,霎时水花四溅,朱小小吓了一跳,屁股也疼,忍不住哀叫了一声,可是那个差劲的男人竟然转身又出去,大手一挥,就将门给关上了。 “可恶!可恶!”她气得都想哭了!不对,小清呢? 她看向头低低,几乎贴在墙面的小清双眼紧闭,双手还捣住耳朵。 “小清,小清!”她连叫她几声,她好像才听到她的声音,张开眼睛,看了看,这才发现爷已经不在房里了。 “你干什么?” “我、我……”她脸红红的傻笑,“我以为会发生什么事嘛,不敢看、不敢听,哈哈。” 朱小小仰头一翻白眼。她真是败给她了! 第十七章 晚上,朱小小故意叫小清将晚餐端到她房里,摆明了不愿与勤敬共桌用餐,他也还算识相,没来找碴,倒是奶奶有进来聊了一下,见她吃了些东西,这才出去,但让她不免怀疑奶奶是勤敬派来的眼线。 接着,时间又晚了些,奶娘抱着静儿到她房里,她跟小家伙玩了一会儿,亲亲又抱抱后,瞧小家伙拚命打呵欠,这才让奶娘抱回房里去睡。 不过,怎么又没见到小清? 心里刚想着,房门又打开来了,进来的却是一个讨厌鬼。 “你又来干什么?!”她不耐烦的看着勤敬。 然后,她看到小清一脸尴尬的站在房门口。 顺着她的目光,勤敬回头看了一眼,小清马上欠身行礼,“是,小清回房去睡了。”说完就一溜烟的跑掉。 朱小小不禁傻眼,看着他回身将房门关上,走近她,再越过她,她一怔,“你干什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应该离开我的房间!” “我不会离开。” “什么?” “今晚,我就留在这儿睡了。”语毕还真的坐上了床。 那是硬要跟她同房了?!她难以置信的也走到床边,握拳抗议,“为什么?当我不知道你是谁时——” “那时的你不会抗拒我,不会想写休书,不会对我不理不睬!” 废话嘛,她当时又不知道他就是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我说对了?所以,你的态度改变,我也必须改变,当然,如果你还能跟以前一样待我,我也可以——”他话尚未说完,她就气呼呼的跺脚人叫。 “现在我知道你是谁了,要我装做不知道、没啥事情的面对你.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对了,上床睡吧。” 才一眨眼,朱小小就发现自己被腾空抱起,然后就乎躺在床上了,勤敬的动作也快,上了床,没两三下就将她的鞋袜脱下,迅速流畅,一气呵成,让她简直呆住了。 “好好睡。”他为两人盖上了被子。 瞪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她要是会听他的,她就跟他姓! 朱小小火大的要起身,没想到他竟迅速伸手点了她身上的穴道,她顿时跌回床上,再也动不了。 “你竟然点我穴道?!”她难以置信的怒视着他。 “这样你才不会乱动乱跑,快睡吧。” “睡?!这样能睡?!我告诉你,快给我解开穴道,不然我会一直讲讲讲,讲得让你睡不着觉!”“我可以点你的哑穴。”“那我会睁大眼睛一直死瞪着你,像哀怨的鬼魅索命——你笑什么!”勤敬真的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该死的,闭嘴,你这个差劲鬼!我在生气,听到没有?气炸了,我全身冒汗了,听到没有?很热!”真的太气了,她又穿得太整齐,还盖被子,额头都冒汗了! 其实勤敬又何尝不热,光躺在她身边,他就连血液都要沸腾了。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他竟然下了床,开始脱衣服,强健的体魄一寸一寸的在她眼前裸露。 朱小小惊愕的看他脱到剩下一件贴身长裤,又上床替她脱起衣服。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许你碰我,听到没有?我会尖叫,叫给所有的人都听到!”她气急败坏的大吼。 “是吗?我原本不想对你怎么样,可听你这一说,诱惑力突然变得很大。”邪邪一笑,他手的动作未停,让朱小小一怔,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因为不过是一下子,她身上竟只剩下一件肚兜及亵裤! 朱小小粉脸暴红,瞧见他俯下的俊颜,她微微轻颤,“你你你不可——唔!” 他的唇迅速封往她的唇。老天爷,真的太久了,他呻吟一声,恣意的肆虐着她诱人的红唇。 她应该还有咬他的能力,但是,他的唇、他的舌怎么会这么灼烫旦让她的心怦怦狂跳,身子好像也在发烫…… 朱小小根本难以招架,神智陷入迷蒙,甚至他解开她的穴道也不自觉,完完全全陷入狂乱的销魂激情里,在几乎忘我的喊叫声中,紧跟着他一起掉到极致的激情漩涡中,不停的旋转、坠落,再坠落…… 没多久朱小小就发现,其实不是“坠落”,她认为勤敬根本是要她“堕落”! 因为一连数日,那个恶劣的男人只要她不跟他同房睡,就会点了她的穴道,硬是将她扛回床上,再将她吃干抹净。 那好嘛,她认了,不躲了,乖乖的跟他同房,但他也还是要吃她啊!所以她火大的要逃,他就再点她穴道,硬是拉着她,翻云覆雨…… “现在到底是要怎样啦!” “留在床上,好好的享受巫云之乐。” 勤敬带着邪魅又勾魂的眼神说,在她想挣脱时,总是钳制住她的双手,恶劣的继续索爱,宣泄他的欲望。 真是的,赶进度吗?她又不是食物,干啥每天啃嘛!累死人了! 此时,阳光透窗而入,啁啾的鸟声清脆,勤敬半侧身,看着躺在自己怀中呼呼大睡的女人,那白里透红的脸颊粉嫩粉嫩的,让他好想咬一口。 视线继续往下,看着就压在他胸膛的浑圆,他立时感觉到自己某个地方又亢奋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他将目光移回她那张无邪的脸上,消去点邪念。 “呼呼……”她睡得好沉,感觉像在打鼾。“真像只小猪。” 他笑着低语,轻轻的吻了她的红唇一下。 朱小小不自觉的将自己蜷曲起来,就像只煮熟的红虾子,磨磨蹭蹭的更贴进他怀里,而玉腿这一缩,好巧不巧的碰到他的亢奋。 结果就是,还嚷着想睡的小猪仔硬是被大野狼给抓来充饥,饱餐一顿后,才又让她继续当猪去。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不久便入冬了,漫天飞雪,天气冻得让人直打哆嗦。 房间很温暖,一个个暖炉摆放着,被窝也暖呼呼的,不过,在接近天亮时,炉火总是烧得差不多,让朱小小觉得好冷,连下床都很挣扎。 但有个男人却总是不会冷耶! 此时,她就窝在一个温热而光滑的胸膛里,要是有骨气,就该离开,但她知道房里最温暖,也是惟一温暖的地方就在这里,反正他还像只猪一样睡着嘛,所以“敌不动,我当然也不必动”。 “你醒了?” “呃——嗯唔。” 讨厌!勤敬醒了,她就不适合再赖在他暖呼呼的怀里了,这攸关面子,但她还是小小的挣扎一下,因为身体想继续赖着,可理智却想退开,但她根本还没动作,他的手就蓦地一紧。 “喂——”“太冷了,我先下床,再送暖炉进来,等室内暖和了你再起来。”“我、我又不怕冷!”她嘴硬的反驳,身体还是黏着他不放。“足吗?”他的声音有着沉笑意。 下一秒,整个被子突地被打开,他遣放开了她,刻意坐起身,冰冷的空气在瞬间像灌进她的肌肤里,冻得朱小小差点没尖叫出声,但她很快的又被揽入温暖的怀里。她恶狠狠的瞪他一眼,牙齿拚命打颤,“很很……很……冷……”“我也觉得很冷,刚好,有一个很适合让彼此温暖的方法……”光看那张邪恶的脸,朱小小就知道她又要惨了!但……会很热吧?!那就、那就…… 即使两人同榻而眠,其实勤敬知道朱小小仍未完全敞开心的接受他、原谅他,可他不想逼她,毕竞她没有将他赶走,还让他天天可以拥抱她,可以陪静儿玩,这已是她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也用了卑劣一点的手段,让她不能赶、不能定也不能逃就是,从古至今,应该没有坏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吧? 不过,倪太妃对两人已没有名份一事却很在乎,所以,他便向朱小小提议,两人再成亲一次,把阿玛、额娘及一些友人全请来参加,她却拒绝了。 他明白,这个拒绝也是在告诉他,她还没有准备好。 所以,他向倪太妃请求谅解,倪太妃为此还去找孙女谈,但显然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因此不得不看开。 “我在这儿住了不算短的日子,冬天又太冷,我想回南方去了。”看见小俩口还想挽留,她笑笑的摇头,“住这儿很好,可是我的一些老朋友都不在这里,说真的,前皇驾崩后,是那些老朋友陪着我撑过伤痛的,这些年来寻找小小的失望与难过,也是因为有他们……” 她再次一笑,伸出了手,一手握着动敬,一手握着朱小小,再将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 “人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可偏偏有人懂得珍惜,却因为有着身不由己的无奈,必须放手。” 两人都听懂她话中的弦外之音。 “我不会再放开小小的手,她到哪里,我也一定跟到哪里,不会让她再孤单,让她一人再承受任何苦难,我要一直牵着她的手直到白头,这是我的承诺!”勤敬的声音有着温柔的坚持。 倪太妃笑笑的对他点头,再看向孙女。 朱小小咬着下唇,明知奶奶要她说些什么,但就是无法开口。 “奶奶,再给小小多一点时间,我不急的。” 听见勤敬这么说,她只能低头。还有什么原不原谅的?人都被他吃了,天天也都睡在一起,平凡夫妻不就这样?只要想着她的丈夫是百般呵护她的“敬恩”,而不是自以为是的伤害过她的“勤敬贝勒”,自欺欺人的日子其实还不算难过。 “好吧!”倪太妃拍拍她的手,“都当娘的人了,别孩子气,奶奶等着,等着再来参加你们的成亲大典。” 朱小小也只能点头。 尽管倪太妃这么说,但勤敬其实可以看出她是带着遗憾离开的。 “小小,我们成亲完成奶奶的心愿又有什么关系?成亲后,我们的生活也是一样。” “我们成过亲了。”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不明白这种事干么在这时候又重提,一些下人都还在呢。 “那是‘敬恩’娶了你,不是‘勤敬贝勒’。”他以一种洞悉她心中想法的眼神看着她。 心一惊,略显慌乱的转身,再从奶娘身上抱过肥肥嫩嫩的静儿往屋里走去。他知道她心里还有个打不开的死结?!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那么了解她?! 第二天,她一早醒来,身旁的男人已不在。 小清端了一盆温水跟帕子进来伺候,却在为她梳头时,有一下没一下的梳,显得心事重重。 “有什么事?小清。”朱小小不解的看向她。 咬咬下唇,小清想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小姐,我觉得你有一点恶劣。” “什么意思?” “天天把爷当成暖炉来用,伹爷要再跟你成亲,给你名份,你却不愿意。” 这么一听,就知道这个情如姊妹的丫鬟心是偏一边了,“我们成亲了。” “爷不是说了,那是‘敬恩’娶了你,不是‘勤敬贝勒’。” “有啊,勤敬贝勒娶了又休了!”说到这事儿,她还是咬牙切齿。 小清噗哧笑了出来,“原来小姐还在生气,我以为小姐是气过就算的人。” “我以前是,但那是笨蛋才会做的事,做人要有原则,这是我的亲身体验。” “那你的原则是永远都不嫁‘勤敬贝勒’了?”勤敬的声音突地在门外响起。 小清一看是他,吐了吐舌头,忙将小姐的头梳妥后,急急欠了身就溜出去。 勤敬走上前来,看着不说话的女人,拿起铜镜前的眉笔,煞有介事的为她画起眉来。“说话。” “说什么?!”她被他的动作吸引了,这男人眉笔拿得还真稳咧,难不成画过不少女人…… 他边画边说:“刚刚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喔,是了!“当然不嫁!嫁了又休,休了又要嫁,有人吃饱撑着玩这种游戏,我可没时间奉陪。” 闻言,勤敬脸色陡地一沉,“你是说,再嫁我这勤敬贝勒一次是吃饱撑着在玩游戏?” 呃——干么变得那么严肃?她反而愣住了。 “难道,让天下人知道你是勤敬贝勒的福晋,是我吃饱撑着在玩游戏?”他的脸色更为阴鹅。 她杏眼圆睁,还是呆住了。 “所以你宁愿天天跟我同床共眠、翻云覆雨,却不愿有个名正言顺的名份?!”见她久不回应,他更加火冒三丈的咆哮起来,还将手上的眉笔给甩了。 朱小小总算回神,也大为光火,“你这怒火从何而来?不嫁你勤敬贝勒又如何?我不是嫁给敬恩了吗!” “既然敬恩都嫁了,为何不嫁勤敬贝勒?”他的黑眸冒着熊熊怒火。 “就是不愿意!勤敬贝勒是个下及格的丈夫,夫妻该同生死,共患难,他把我视为外人,却又设计我怀孕,说白了他也是自私,我有了孩子,这一生也不可能再嫁——”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他难以置信的打断她的话。 “不然我该怎么想?一个人孤伶伶的怀孕生子,一个人舔着心口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忍着书喜、忍着悲痛,脑海里想的却是丈夫掴自己耳光,喜新厌旧的画面——” “够了!难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的解释、我的呵护,我所谓的用心良苦,都没有任何的改变?我守在你的身边,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你好意思凶我?你凭什么凶我?是你自以为是的把我推离你身边,现在又强势的守着,我到底算什么!” “你这个——”简直快气疯了!在他心里,她算什么,她竟然还要问?!“好!很好!”他咬咬牙,甩袖离去。 既然敬恩都嫁了,为何不嫁勤敬贝勒? 因为敬恩只属于她一个人,而勤敬贝勒曾给过她痛苦的回忆,是一个曾经背叛她的爱与信任的男人!朱小小在心中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眼中含泪,愈想愈生气,最后对着房门外大喊,“笨蛋!大笨蛋!” 可恶!害她这么难过!她想。 可恶!害他这么火大!他气。 勤敬真的气疯了,接下来的日子,他拒绝当那个不知感激女人的免费暖炉,搬到两人刚成亲时他独住的房间,过去的嘘寒问暖不再,不过,静儿是两个人的,他照抱、照玩、照样宠。 朱小小没有想到男人也会这么小心眼,不当暖炉又如何?以前在卖猪肉时,冬天时天寒地冻,又住在那个寒风一吹,整间屋子就像要被吹散的破屋子,她还不是得起床宰猪到市场叫卖?! 她才不希罕他呢!于是她也搬回隔壁的宅子,反正他要退回原点,那她当然也得退。 至于静儿,他抱过去不久,她就要小清或奶娘去接回来,说要喝奶、洗澡什么的,而这个男人也很差劲,算好了时间就要江总管来抱回去,这一天下来,就见笑呵呵的静儿在相邻的院落矮墙上被接过来接过去的,也因为次数太多,三人愈接愈有默契,有时还来个小抛球……呃,不是,是小距离的你丢我接,静儿还觉得好好玩,咯咯咯的笑呢! 但勤敬跟朱小小的战争却随着各据一方,由火花四溅转为冷战,除了静儿的交集外,两人几乎连碰面都少了。 然而,夜深人静,雪花纷飞时,朱小小的房门外还是静静的站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看着房间里包着被子卷成一团的女人,他有些挫败。 他该怎么办?黑眸沉淀着深深的无奈。过去,他排拒对她的感情是因为她太小,他期待她长大,可谁又想到,原以为思想成熟的她当娘后,反而变得更幼稚、孩子气了! “小气鬼……臭家伙……真的好冷喔!” 在睡梦中朱小小发出低低的呓语,勤敬抿抿唇,拨掉身上的雪花后,悄悄进到房间,脱去衣物,上了床,将她拥入怀中。 看到她满足的更窝近他的怀抱,他长叹一声。罢了,是他欠了她,可是,究竟该如何解开她的心结? 一夜未眠,在天微微泛白时,他静静的离去,不让她发现,他又情不自禁的当起她的暖炉了。 第十八章 冬去春来,桂花开了,不少“贵人”也连番上门来当说客。 他们都是等待勤敬跟朱小小破镜重圆的好消息,却又迟迟等不到,干脆一一跳上马车,直接杀过来的贵人,虽然出发地点都不相同,但大家显然默契十足,竟在同一天同一时候抵达,经过小组讨论后,大伙儿决定轮番上阵,当然,是集中火力的只攻一个朱小小。 编号第一号的是双人组,就是一等再等,等了好久好久,想抱抱乖孙女的老王爷跟老福晋,二老一瞧见几个月大的静儿咿咿呀呀的笑着,心马上被收买了,抱着小小娃儿就说要出去街上亮亮相,让人家知道他们的孙女有多漂亮、多可爱,还要买东西给她,至于来此的目的—— “哎哟,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呵!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代表啦! 不过编号第二号可就是个“狠角色”了。 美丽的金茵巧笑倩兮的二度来敲门,朱小小虽然已知道她跟勤敬是义兄妹的关系,也知道她早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但最多也只能挤出一个嘴巴拉开,白牙闪亮亮的假笑来迎接她。 不过金茵早有心理准备,上门不仅得看臭脸,还可能被打,但有句话不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吗?她就打算装笑——呃——不是,是陪笑一整天也得陪。 没办法,谁叫她跟义兄演戏骗她,让自个儿也内疚,谁又叫她偏偏喜欢朱小小,得知她跟义兄的感情还没有真正的开花结果,就觉得自己有义务再到大清一趟,由横刀夺爱的角色转个弯,当个小红娘嘛! “其实义兄打你一巴掌的那天,他是一夜未眠。”瞧朱小小脸色一变,她敏锐的马上澄清,“我会知道是因为他就站在你的房门外,默默守了你一夜。” 朱小小一怔。 “是真的,他好舍不得,好心痛,但他知道你的心痛绝不下于他。”金茵深吸口气继续说:“甚至他安排你去收帐,表面上是因为我需要休养,但其实是他不忍心让你继续处在我跟他的恩爱氛围里。 “但他的有心不只如此,他让你去收帐外,你所认识的那些好心店家,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义兄要二管事转交给他们的亲笔信函,拜托他们尽可能的让你了解要如何经营一家店面——” 听着听着朱小小眼圈里已尽是泪水。 “他了解你,就算你带了一些金银财宝离开,也不会等着坐吃山空,一定会想做个生意好维持生活所需外,也可以分些心思。”摇摇头,想到义兄的用心良苦,连她也感到不忍,“所以,为了让你日后不会一个人手足无措,他必须使你变得更好,所以他刺激你,也找了老师来教你,而你也没有让他失望……” 他竟然连这一些都想到了……朱小小的眼泪开始滴滴答答的掉。 “他是这样的男人,你怎么能不爱他呢?”金茵双手环胸,受不了的反问。 她不爱吗?不,她爱死了!爱死了……呜呜呜…… 编号第三号是“动之以情”的代表——御沙贝勒。 他将勤敬被诬陷到后来真相大白,雨过天青后,向皇上请托择期还勤王府上下清白,恢复他阿玛、额娘的贵族身份,却不要将他未死之事公开一事全盘托出,并告知好友的理由—— “……还有家人尚未团圆,他要亲自去把你跟孩子找回来。”御沙顿了一下,“事实上,他也参与了你生女的过程,是他在紧急中将产婆给找来,在窗外默默陪着你,看到你们母女均安却还舍不得离开……” 朱小小好错愕,晶莹泪水又是掉个不停了。 “他易容来到你身边,将当日在勤王府连根拔起的桂树移植到这里,与你为邻、嘘寒问暖,细心照顾,他已感到幸福,没想到上天眷顾,他竟然能再与你拜堂成亲,一起白头。”御沙摇摇头,“想想他的名字吧,为什么取名为敬恩,你就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好了。” 她拧眉,脑海种想起他曾告诉她的话。对生命充满了尊敬,对老天爷充满了感恩的意思,敬恩。她的心里好温暖,这是一个懂得惜福、知足的男人啊,而这个男人深爱着她!就在她想冲去找勤敬,想跳到他身上好好吻他个百次千次时,继续接力的竟是编号第四号的倪太妃。 倪太妃可以看得出坐在对面的孙女像椅子上有虫似的,不断动来动去,但她排最后一棒,又瞧见前面几个说客都跟她耸个肩、摇摇头,身为小小的亲奶奶,当然得更加努力,就算是用威胁、打骂,她也要她乖乖的去跟勤敬和好,把这段搁浅的爱情再送进爱的海洋里继续航行! 倪太妃口沬横飞的说着,但朱小小却没听进去,心魂早已经飞奔到勤敬那边去了。可是,奶奶的话还没说完啊!她仅存的一丝丝理智只能告诉自己,再忍一忍…… “他知道你的心还在他身上,可是不敢也不想跟你说他就是勤敬,他不想让你再经历那样的痛苦及煎熬,也害怕你不肯听他解释,执意将他赶离你的身边,”倪太妃伸手握住她,注意到她的眼神老往门外飘,坐定的身子也不时前倾,像要跑出去的样子,不禁摇摇头,“小小,奶奶知道你听不进去我们一群人说的话,也看得出你想出去,不想再听下去了——” 朱小小一愣。有这么明显吗? “幸福难求啊,小小,你的幸福曾经一度遗弃了你,现在已在你唾手可得的地方,你为什么不愿意伸出手,紧紧握住幸福?” 有啊,她正要去,甚至已经起身要起跑了,可是奶奶还紧紧的握着她的双手,她要抽回,没想到奶奶反而还拉得更紧,她都快傻眼了! “傻孩子,夫妻相处,除了有爱为基础,还有你要求的信任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颗包容的心啊,你听进去了吗?逃避不能解决问题的!”倪太妃说到都发火了。这孩子怎么这么硬脾气! “我听进去了!全听进去了嘛,奶奶,你到底放不放手?” “那你到底要不要——” “我要去找他了,我要告诉他我有多爱他!奶奶别再拉着我了!”她再也按捺不住的打断奶奶的话,大喊出声。 倪太妃先是一愣,伹随即快快放手,看着孙女飞也似的跑出去后.眼睛浮现笑意,然后,忍不住的呵呵笑了出来。 门外,御沙贝勒跟金茵公主也注视着朱小小飞奔而去后院的身影,脸上全是满满的笑意。 “呃——福、福晋?” 正走经院落的江总管看到朱小小像会轻功似的,远远从对面院子快跑过来,接着一手压在矮墙上,身子飞跃而过,干净俐落的又往主子的房间跑过去,他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啪啪”拍起手来。好厉害! 不过,他要没记错,主子应该在洗澡吧…… 朱小小如入无人之境,咚咚咚的直奔勤敬房间,非常时刻,她连门也没敲就开门进去,再将门给关上。 氤氲水气中,勤敬原是阖眼舒服的躺坐在浴桶里,一听开门声,他倏地张眼就看到朱小小来到浴桶旁,眼睛含笑,嘴角上扬,双手就放在浴桶边跪坐下来,笑嘻嘻的粉脸侧趴在手背上,直盯着他看。 他寒毛竖立啊!一来,这是他们吵架以来,她第一次和颜悦色还笑容可掬的看着他,二来,此时他是全身赤裸的在浴桶里,而她看来很不对劲,绝对有鬼,让他不由得想起当初强逼她学规矩、习字时,每晚她送到书房,感谢他“紧迫盯人”及“再造之恩”的礼物,有从池塘抓来的小青蛙、无毒水蛇,以及一整碗的毛毛虫宵夜…… “你想干什么?”他希望能有气势些,好压住她此刻脑海中不管是什么古灵精怪的念头。 “我想爱你。”她微微一笑,坐直腰杆,身子往前倾的啄了他的唇一下,神情可爱又调皮。 勤敬眼瞪大,嘴巴大张,一手捣着唇,愈来愈不安,“你上面没涂毒药吧?” 朱小小先是一愣,随即反问:“我为什么要?” “你这段时间从没给我好脸色看,现在却笑得甜滋滋的,笑得我头皮发麻、背脊发寒,此刻又破天荒的主动亲我,你认为我该怎么想?” 他皱眉,却看到她倏地站起身来,开始踢掉鞋子、脱裤子,更令他瞠目结舌的是,她竟开始脱衣服!一直到剩肚兜跟亵裤,也不管这个大浴桶能不能塞下两个人竟然就跳了进来,一时之间水花四溅。 他连忙坐正,让她有空间可以塞进来,“你到底要干什么?!”他的口气近乎无奈,也真的是手足无措,全天下也只有她这个女人有这种能力及影响力! 见状,满腔热血都被浇熄的朱小小也生气了,很生气,“我呢,现在全身上下都涂满了毒药,这水这会儿也成了毒药水了,你还不赶快跳出去!” 居然生气了?勤敬蹙眉看着她,这才发现她眼中竟然有泪光,“你哭了?为什么?” “为什么?!”她真的很委屈耶!“我第一次主动吻男人,吻的还是自己的丈夫,结果竟被怀疑抹毒药!”她愈想愈生气,“我是一路冲过来找你的,像个疯子一样跳过围墙,拚命拚命跑来找你,你竟然——” 一见她哭了,勤敬不忍的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对不起,可是你今天太反常了——” “我怎么不反常!”她火冒三丈的哭叫,“一大堆人连番上阵的告诉我,你为我做了多少事,有多好又有多爱我,这反应出什么?我有多白痴、多么不懂得珍惜,所以我迫不及待的来到你身边,想告诉你我也好爱好爱你,结果——” 勤敬头一回明白何谓“感觉轻飘飘的”,她这一席话就像一杯陈年好酒,听得他整个人微醺而狂喜,只是—— “什么一大堆人?” 才这么问,房门外突地传来江总管焦急的声音,“真的不方便进入啊,各位!” “有什么不方便的?他们肯定和好如初了,我们送上祝福就要离开了!” 金茵?!勤敬一愣,而怀中的人儿动作更是可爱,一听到她的声音,竟然紧紧抱住他,像是担心他又被抢走似的。 接着,下一秒,门被打开来,朱小小立即往水里面缩,他也忙护住她,看着急煞脚步的阿玛、额娘、金茵、倪太妃,甚至是御沙,然后,众人默契十足的连忙转身,异口同声的道:“抱歉!” “呃——谢谢!”虽然这个地点及氛围都很诡异,可是勤敬还是说出了他心中的感谢。 “不客气!”众人再次异口同声后,忍俊不住的哄堂大笑,这才说说笑笑的离开。 金茵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在将房门关上前,她俏皮的说了一句,“慢慢来,不会再有人打扰了。” 门一关上,勤敬就将闷在水里的妻子给拉出水面,关切的问:“还好吧?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憋气憋太久了吗?小小?” 哎呀,她脸红红可不只是憋气憋太久,还有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咳!”在她眼睛不经意的往水面一瞥、又羞涩的往其他地方看时,勤敬可看出端倪来了!他轻咳一声,将她拥入怀中,“好了,都没事了,没——不对,你真的对我有信心了吗?我知道你对‘敬恩’有信心,对勤敬却没有,因为他曾背叛你。” 咬着下唇,朱小小坦承了,“没错,一个都是好的回忆,另一个却交错着不想回首的记忆,”她深吸口气,“可我知道了,我不该钻牛角尖的,敬恩是依附着勤敬才存在的,没有勤敬,哪来的敬恩?何况,不管是谁,你们都是同一个人,都是我爱的人。” “天啊,你不会知道此时的我有多高兴,我以为这个心结你是打不开了!” “对不起。”她抬起头来,盈盈的泪水滑落脸颊。 “傻瓜。”勤敬轻拭她的泪,“错的是我,我给了你我的爱,却没将信任给你。” “你是用心良苦,你已经将满满的爱都给了我。” “但是,有满满的爱还不够,你教了我这一课,小小,我的用心良苦中就隐藏着残忍的本质,那仍是一把无形的利刃,会让人痛苦的。”他不舍的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席话更让朱小小觉得自己好傻,老天爷给了她一个这么善解人意、会自省的男人,再想到那一堆关心他们的人,她温柔一笑,“我觉得好幸福喔,而且很多人都瞧见了,我突然好想去看看养我的爹、娘,还有,月牙岛。”说到后面,她的脸色一黯。 他懂,他都懂,因为他是如此的爱她,“好,我们都去,找个时间去看他们,去月牙岛。” 她点点头,“可我还想到了,我失信一对孩子,也该去看看他们。” 他笑,“玉格格的双胞胎?” “是,记得他们依依不舍的离开时,我曾承诺会去看他们的,”她抬头看他,“我想,你就先陪我去看看他们吧,好吗?” “千山万水,生死相随。” “怎么说得那么——唔——” 勤敬深情的倾身吻住她的唇,他们已经谈得太多,而且水都凉了。 两人在浴桶里缠绵,结果地点选得不太好,加上动作太激烈,大部份的水花泼溅到外面,浴桶的水已去了大半,再加上两人叠在同一个方向,一个重心不稳,像翻船一样,桶子倒了,两人也顺水滑了出来,他们相视一眼,噗哧一笑,这一次的缠绵就结束在这个杀风景的笑声里。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趟至北京的远行,竟真的应了“千山万水,生死相随”的话。 阳春三月的一个上午,勤敬带着朱小小乘坐马车,长途跋涉到了北京的华亲王府,因为这趟路途遥远,所以两人没让静儿跟着。 才到华亲王府,他们就从老总管口中得知,华王爷在今年元月时身子康复了,所以已从戒恩寺回府,但才住半个月,或许不习惯繁华的京城,所以上个月,玉格格、华王爷跟双胞胎少爷就至近郊山区的避暑宅邸去小住了。 他们照着老总管给的指引,又花了几个时辰才抵达这位于秀雅寂静山色里的大宅院。 两名小厮在听完勤敬的自我介绍后,急急跑进内厅去将玉格格请出来,但在她身边吃点心的双胞胎冲得更快,在看到久未见到的朱小小时更是又叫又跳,开心的绕着她直打转。 “天啊,别转了,我头都要昏了,你们——”朱小小笑得好开心,“多了一岁,都长高了呢!” 勤敬看到玉格格脸色略微苍白的看着妻子,便说:“她说她跟孩子们有约,所以要信守承诺,她孩子气重,又说想给他们一个惊喜,所以没有先送拜帖,希望玉格格不要介意。” “不、不会的。”玉格格虽然这么回答,但勤敬看到她的视线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妻子的身上。 而就在可以俯看前院的阁楼里,一双布满震撼的黑眸正激动而欣喜的看着跟双胞胎谈话的大美人。 老天啊,他那颗死寂的心在瞬间又活过来了,它正剧烈跳动着,冰冷的血液也开始有了温度,他感觉到已然麻木的身体有感觉了! 感谢老天爷,她活着!他深爱的女人还活着,可突然间—— 他看到那名一身紫袍的俊美男子看向他深爱的女人,而她在看向他时,美眸中竟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及盈盈笑意! 不可以!他脸色一沉,双手握拳,黑眸在紧盯向那名男子时窜起沸腾的怒火。 “怎么了?”朱小小不解的看着突然抬头看向不远处阁楼的丈夫。 勤敬蹙眉,摇摇头。他刚刚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被人盯着似的,但那阁楼帘幕飘动,看来并没有人。 “走!我们带你到后山坡去玩,那里可以玩捉迷藏喔。”双胞胎突地跑上前来,拉着朱小小就往另一边跑。 “不要——”玉格格来不及阻止。 勤敬不明白的看着面无血色的玉格格,“你还好吧?”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那我们也过去看看。” “呃——好。”吞咽了一口口水,她带着勤敬,脚步沉重的往后山坡走去。 “我听老总管说华王爷的怪病已经痊愈,真是恭喜。” 勤敬原想跟玉格格边走边聊的,但却发现她根本心不在焉,甚至是有些恍神,他蹙眉,试探性的站住不走,她却像游魂似的继续往前去。 他不明白,但还足连忙跟了上去。 令他错愕的是,这一整片后坡地竟然种植了一大片桂树林,而妻子已经乐不可支的跟着双胞胎在桂花树下追逐起来。 蓦地,一道强烈的山风拂来,桂花雨飘落而下,他注意到玉格格一脸害怕,偏偏那些落花顺着风势,尽往她脚边飞落,就见她不寻常的颤抖着,眼神恐惧的飘移,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双手突地捣住耳朵,“不是我!不是我!” “玉格格,你怎么了?!”朱小小连忙上前关心,没想到她又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急急的、害怕的推开她,“不要,不要过来!” “天啊,不会吧?”她又像鬼了吗? 勤敬马上走到她身边拥着她,再看向脸色惨白又发青的玉格格。这到底怎么回事? 突然间,玉格格突然疯狂的摇头,然后双膝跪地的哭了起来,“小小,小小,这些树全是你额娘亲手栽下的!” “什么?!”朱小小好错愕,勤敬也蹙眉。 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白花一再往她跪着的双膝及手边落下,翻飞又打转,玉格格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在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长嚎后,她突然起身奔向朱小小,还紧紧的抓着她的双手,语无伦次的哭诉起来。 “你听着,你听着,那一天,你阿玛跟你额娘在月牙岛被杀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情景,后来,突然风起云涌,下起了狂风暴雨,打落一地飘零的桂花,然后,是血……好多好多的血……血染桂花……呜呜呜……” “你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朱小小脸色丕变,激动的拉着她的手。这些事连奶奶也不知道啊! 玉格格崩溃大哭,“呜呜……我也在,因为我也在月牙岛上,是我把不幸带进月牙岛的……呜呜呜……” “我说福晋,你怎么又为了那件莫须有的事在哭了?”一个带着心疼的低沉嗓音突地响起。 听见这声音,玉格格整个人一震,苍白着脸,颤抖着身子缓缓回头。 “阿、阿玛……”双胞胎看到自己的父亲竟也面露惧色。 朱小小第一次看到华王爷,她没有想到他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年轻,一身绫罗绸缎,看来只有四十岁上下,五官俊美,有股阴柔气质。 “家里来了这么一位美丽又动人的客人,怎么都没跟我说?”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朱小小。 “我……我……”玉格格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是不速之客,所以,玉格格也不知道。”勤敬非常不喜欢他看妻子的眼神,那太温柔,甚至带着令人费解的深情。 “是,呃——这是勤敬贝勒,这是他的福晋,也是七阿哥——”玉格格倏地住了口,因为丈夫冷峻的眸光突然射过来。 将这两人的互动全看在眼底,勤敬便直觉的问道:“玉格格刚刚说到月牙岛的事?” 朱小小这时也才反应过来,“是啊,怎么回事?” “我来说吧。”华王爷深吸口气,微笑说:“其实那些画面全是内人杜撰出来的。” “杜撰?!”勤敬跟朱小小异口同声。 “是,她跟遇害的七福晋是结拜姊妹,自从义妹遇害后,内人自责甚深,常胡思乱想,甚至幻想自己也去了月牙岛,因为若不是她让义妹跟那个男人相遇,就不会有这桩惨事了。你说是不是,福晋?” “嗯……对、对不起……我……我又忘了……又以为……对不起。”玉格格说得吞吞吐吐,目光不敢看向朱小小跟勤敬。 勤敬拧眉,再瞟了另一边站着不敢动的双胞胎,疑惑更深。他记得他们曾说过—— “奶娘跟我们说过,阿玛一看到我们就会抓狂,说有鬼!然后还会把我们抢过去,说早该把我们给丢掉的!什么一个变成两个,我们本来就是两个嘛!” “就是啊!等我跟弟弟长大点时,阿玛更可怕了,竟然说,你长大了,想杀我吗?” “他还说了一些我们有听没有懂的话,但他的表情好狰狞。” “最可怕的一次是阿玛疯了,双乎扣住我跟哥的脖子,差点没把我们给掐死,从那一次后,阿玛就被领娘送来戒恩寺了。” 刚想到这里,他就发现妻子的目光也同时从小兄弟身上移到他身上,从她的眼神中,他看出她也想到那些话了。 “我想一路远行,我的妻子可能有些累了——”他看向华王爷。 “没问题。”华王爷立即转身,喊了一名总管过来,要他马上带他们到上等客房去。 勤敬跟朱小小随即跟该名总管离开,双胞胎也不愿留下,一溜烟的跟着走了。 华王爷这才转身面对自己的妻子,见状,玉格格脸上的苍白更吓人了。 只见华王爷脸色一沉,突地走上前,残暴的扣住她的脖子,她害怕得泪如雨下,“不要!不要!” 他冷峻的黑眸离她的只有咫尺,狂嚣的鼻息就喷在她的脸上,“听好,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他们留下来做客,不然,你就死定了!” 她只能流着泪,拚命拚命的点头。 第十九章 勤敬跟朱小小一进入优雅洁净的客房后,向总管道了谢,在看着他离开后,勤敬将房门关上,一脸凝重的看着妻子。“我觉得华王爷有些古怪,虽然我们都知道他得过怪病,虽然说他已病愈——” “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感觉,我也觉得怪怪的,甚至有些害怕。”一想到华王爷看她的眼神,她是寒毛竖立,忍不住搓起手臂来。 勤敬上前将她拥入怀里,“这样吧,我们休息一会儿,就跟玉格格道别。” “好。” 但他们的打算,在稍后玉格格亲自端来点心跟茶,还有双胞胎的央求下,却无法坚持走人。 玉格格笑笑的看着像左右门神一般拉住朱小小的儿子,“难得他们跟小小如此投缘,而且不知这一别,再相见又是何年何月,就多留几日嘛。” 勤敬看着妻子已经投降的笑眸,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了。” “哇!太棒了!太棒了!”双胞胎可开心的咧,绕着朱小小就追逐起来。 玉格格脸上带笑,但心里却好有罪恶感,便从椅子上起身,“我先回房去,你们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就直说。” 她一走,双胞胎也拉着朱小小要到外面玩,勤敬点点头,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一下,“放心,我会守着你,不会有事的。” “羞羞羞!”双胞胎脸红红的又笑又叫,朱小小也脸泛嫣红,但勤敬可不理两个小鬼头,牵着她的手率先往外走,双胞胎也跟着在旁边依样画葫芦,又是亲额头又牵手,逗得两个大人也笑逐颜开。 后来,一大二小又在山坡上追逐,勤敬看了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虽然当娘了,却还是可以当孩子王! 他们一直待到满天彩霞,双胞胎被喊回房里洗澡,勤敬才拥着朱小小回房。 一进房里,她就闻到淡淡的桂花香,愈往里走,味道愈浓,这才看见枕头上竟躺着两根刚折枝的桂花,她眼睛一亮,走上前拿起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回头看向跟着自己走进来的丈夫,上前啄了他的唇一下,“谢谢你,不过——”她柳眉一拧,“你都跟我在一起,怎么有时间送?” “对,并不是我。”他一脸凝重,“更甭提我们是在做客,就算想折给你,也不会诉诸行动。” 她不解的看着手上的花,“不是你折给我的,那会是谁?” “是我送来的。” 一个温柔嗓音突地在门口响起,两人一愣,同时转向门口,就看到华王爷一派优雅的走进来,向他们微微颔首一笑。 “我觉得福晋跟桂花很像,纯白、柔和,沉静又迷人,散发着淡淡的诱人香气,所以就冒昧送来了。” “呃——谢谢王爷。”朱小小尴尬的点头,但在那过于专注的眼神下,还是忍不住更靠向丈夫,只觉得鸡皮疙瘩要掉满地了。 勤敬对他这直驱而入房间的行为也颇不悦,所以,深邃的黑眸也毫不掩饰这等不快的直视着来人。 见状,华王爷脸色微变,黑眸半眯起来,似要动怒,但下一秒却又转为笑意,“呃——王府太久未迎客,我莽撞失礼了,真对不住。” “没关系。”勤敬仍绷着脸,这让华王爷的笑脸微微一僵,但仍不舍的再看了朱小小一眼。 “晚膳一备妥,总管会前来通知,我们待会儿见。” 等他一走出去,朱小小立即奔上前将房门关上,一回身就将那两枝桂花丢到纸篓里,再走到丈夫面前,“王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拧眉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会找个时间问问玉格格。” “嗯。”只是即使贴靠在他怀里,朱小小心里还是觉得毛毛的。 半晌后,总管就前来请他们前往花园用餐。 月光下,一桌山珍海味已备妥,华王爷、玉格格及双胞胎皆已入座,勤敬带着朱小小坐定,几人闲话家常,气氛还算融洽,华王爷也没再盯着朱小小瞧,让她暗暗的松了口气。 用完餐后,玉格格跟朱小小看着小朋友玩耍,一边吩咐下人替他们准备洗澡水,好送进他们房里,华王爷则跟勤敬谈论一些国事。 不一会儿后,两名丫鬟走上前来,玉格格明白的看向朱小小,“洗澡水已备妥了,两个丫鬟——” “不用,我习惯自己来。”她忙拒绝,再看向跟华王爷聊天的丈夫,“我先回房。” “嗯。”他跟她点个头。 朱小小朝王爷微点螓首后便先行回房,在将门窗都关好后,看着那一池氤氲的水,她微吐口气,开始脱衣服,但—— 奇怪,是她多心吗?怎么好像有人在偷看她似的?她脱衣的动作停顿下来。 窗外,一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眸子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目光停留在她红艳的唇上,而后又继续往下,停驻在那件粉红肚兜所勾勒出的诱人浑圆上—— 蓦地,不远处传来双胞胎的声音,“不可以找小小玩了吗?” “明天好吗?” 是勤敬的声音,男人的黑眸一眯,很快施展轻功离去。 勤敬看着两个小家伙终于回房后,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门口轻敲,“芙蓉出浴了吗?” 门倏地被拉了开来,他不解的看着东张西望的美丽妻子,“怎么了?” 她马上把他拉进来,再将门给关上。 挑起一道浓眉,看着马上以双手环抱他的妻子,勤敬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你这么心急,要不然,我一定把那两个缠人的小鬼早早扔回房去。” “不是的——” 听到她的声音闷闷的,他才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托起她的下颚,关心的问:“怎么回事?” “我没洗澡,虽然门锁着,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有人在偷看我?” 他笑了出来。 “是真的!” “好,是真的,那既然没洗,我们就一起洗——” “你不相信我——” 他的唇倏地吞噬了她尚未出口的话,朱小小生气的要推开他,但勤敬却突地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背后,“嘿,你干什么——” “帮你洗澡。” “不要……” 但来不及了,他竟然将她整个人放入浴盆里,大手一扯一撕,她身上的衣服几乎成了破布,美丽的胴体有大半呈现在他眼前。 朱小小喘着气儿,勤敬的唇继续往她饱满的红唇、她的脖颈前进,而后继续往下,她的情欲很快就被挑逗起来,那双带着火焰的双眸邪邪的诱惑着她,半温的水突然变得烫了,她喘息着,觉得全身愈来愈热,“好热……” “我也很热……”勤敬体内的欲火愈来愈旺,两人身体交缠,在水花冲撞下,绵密的缠绵持续,伴随着她一声又一声的激狂呻吟。 在激情过后,勤敬抱着她上了床,轻轻抚触她的裸背,看着她微笑,然后,慢慢的放轻松后,看到她缓缓阖眼,睡着了。 凝睇着她的睡颜,他的眼神才逐渐转为凝重。 他知道她有多不安,这样下去不行,连他也感到有一股不寻常的氛围,于是在看妻子睡得更熟后,他轻声起身下床,穿好衣服,前去找玉格格。 “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王爷他不在?”玉格格尴尬摇头,“我们并未同房,我早睡,他晚睡,所以——” “呃——我只是想说,小小很想念静儿,我想明天就带她回去。” “不行!”她突然激动的大叫。 “你——” 她眼眶一红,“我知道我的反应很奇怪,可请你不要问,也请你跟小小再多留下来几天,算是为了我好吗?拜托你了!”玉格格说完突然跪了下来。 动敬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将她拉起,“玉格格——” “我知道,我太莫名其妙,这个要求也太真名其妙,但我真的求你了!呜呜呜……” “……好吧。” 他只能应允,扶起了她,看到她激动的感谢,不知该说什么。 再次回到小小身边,他不安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了,玉格格、王爷及小小之间,难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结果,勤敬跟朱小小这一待,就多待了三天,庆幸的是王爷对朱小小不再有奇怪的言行举止,而且跟玉格格更是表现出人前恩爱的模样,但尽管如此,勤敬仍觉得此处不宜久留。 “玉格格,有什么问题我希望你能说出来,不然,我跟小小是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的。” 这一晚,他再次向玉格格提出离开的请求,语气更为坚定,他必须知道问题,才能解决问题,虽然对这个问题,他已有七、八分确定了。 “呃——小小呢?” 她知道勤敬一定会再问,也知道自己肯定瞒不住那个秘密了,但是这个秘密她只能告诉勤敬,因为她无法面对朱小小,面对那一张神似叫她“玉姊姊”的美丽脸孔。 “她睡了。老实说,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她就很不安稳,所以,我寸步不离的陪着她,直到等她睡了才来找你。” 看着他那双像洞悉了什么的深邃眸子,玉格格悲戚的笑了。“你猜到了,是不是?所以刻意让小小避开,来找我要答案?” “是,发生在月牙岛的血案,即使皇上悲愤震怒,派了许多高手查缉追捕,可是仍成了悬案,而你却在戒恩寺第一次见到小小时,把她当成了鬼,第二次见面,又说出了血染桂花等事,”他深吸口气,“再想到王爷看着小小的神态及目光都很不寻常,事情就这么全兜在一起了。” “是,是……”听见这话,玉格格这才抽抽噎噎的将过去那段不为人知的爱恨情仇娓娓道来。 朱小小愈睡愈不安稳,额上微微冒起汗珠,甚至喘起气来。 有人……好像有人在看着她,而且好像是—— 突然,有人拿了帕子轻轻擦拭她额上的汗水,她瞬问惊醒,但在看清楚坐在床沿的男人是谁时,脸色又是刷地一白。 华王爷几乎是用着迷的眼神凝睇着她,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呼吸都屏住了,见他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额际,她更加头皮发麻,却不太敢动,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 勤敬呢?!他人在哪里?她心里涨满了恐惧。 “怎么了?作恶梦了?你在流汗呢。”好温柔又好怜惜的声音,可是朱小小听来却更加害怕。 蓦地,华王爷的眼眶里涌上哀痛的泪水,痴痴的、痴痴的看着她,泪水竟一滴一滴的坠落,她吓呆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勤敬绷着一张俊脸,快步走进房。 朱小小这才回过神,急急起身,以求救的眼神看着他,而华王爷则是迅速别过头,快步走出房门,始终没有跟勤敬对上眼。 “小小?”着急的走到床边,看着投入他怀中紧紧抱着自己的妻子,勤敬很自责。“你没事吧?” “你去哪里?为什么不在床上?!” “我再去跟玉格格说要离开的事。”他抿紧了唇,回头看向门外,再看着怀中的妻子。 “那她怎么说?还要我们留吗?我不要!”她忐忑不安的看着他,“我觉得好不安,好可怕!王爷的眼神……他看着我流泪,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好可怕,我们马上就离开好不好?” 勤敬刚刚才听到了一个好大的秘密,也因此陷入两难之中。他们若是离开,就怕下一个遭到毒手的人是玉格格,所以,得想个方法,安全的安置他们母子三人后,他才能眼小小离开。 “我们毕竟是客人,怎么也不该不告而别——” “那现在去跟玉格格说——” “时间很晚了,玉格格就算还没睡,双胞胎也都应该睡了。” “嗯,那明天一定走?” “嗯。”他只能先安抚她,他知道她吓坏了。 勤敬抱着她上床,朱小小窝在他怀里,还是很不安,让她几难成眠,还是他温柔安抚,她才沉沉睡去。 勤敬也很不放心。看来,他得赶紧做好安排!轻叹一声,看着怀中的人儿,他不断思索着能以何种名义带走玉格格母子三人,就这么想着,一直到天空都泛起鱼肚白了,才疲累的拥着妻子睡着。 但几乎才睡没多久,他就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一双恶毒又灼热的视线在注视着他?! 他倏地睁开眼睛,但同一时间,身上立即被点住穴道。 “你——” 他的哑穴再次被点,发不出声音的他只能恶狠狠的瞠视着出手的华王爷,却见他冷笑一声,伸手又点了下一个穴,他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华王爷看着同样被他点了穴而昏睡的朱小小,极其温柔的将她从勤敬怀里抱出来,像捧什么易碎的珍宝轻轻放到另一边后,才粗暴的将勤敬拖下床,一路拖着他到后花园的假山,按了机关。 一扇门开了,出现一个秘道,他拖着勤敬进到地下秘室,再点燃火把,将人拖进一个监牢里,才炼条“咔”的一声上锁后,凶暴的瞪着那张昏迷却依然俊逸的脸。 “她是我的,我的!我不容许任何人再把她抢走,当年的七阿哥不可以,你也不可以!” 奇怪,勤敬呢?怎么又不见了?!朱小小一早起床,身旁竟然空无一人,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是了解他的,在昨晚的事件后,他绝不可能再独留她一人! 于是她很快下了床,换了衣服,急着去找玉格格,一跑到她房间,连门也没敲就推了门进去,“玉格格——呃——对不起!” 只见床榻红纱帐帘半开,床上半裸的玉体就映入朱小小眼帘,吓得她赶紧转身要跑。 “唔唔唔……” 但这个带着奇怪又急促的声音喊住了她,她停下脚步,不确定的回过身来,“你是要叫我回来吗?玉格格?” 她尴尬不安的走近床,神情随即一震,眼眶迅速浮现泪水,“天啊,这是怎么了?”她连忙拿掉塞进玉格格嘴里的布,再将她被绑在床上的四肢松绑,就见玉格格除了脸上没有伤之外,身无寸褛的身子有咬痕、有瘀青,也有可怕的伤痕。 “怎么会这样?!”她好不忍,太可怕了! 面如死灰的玉格格连忙拿了衣服套上,忍着泪水看着她,“快走。” “什么?”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王爷想要小小,但勤敬的寸步不离,令他压抑却高涨的欲火无处宣泄,只能在她身上……但她不能说,那会吓坏小小的。 于是她拉着她的手,“快走,什么都别问,跟勤敬贝勒马上就走!” 朱小小点点头但又摇摇头,急着道:“不行,勤敬不见了!” “你说什么?!是真的吗?”她倒抽了口凉气。 “真的,昨晚明明还抱着我入睡的,今天一早就不见他的人,我来就是要问格格——” 不好了,王爷一定察觉到什么,甚至知道她已把那个秘密告诉勤敬,所以先下手为强了!“你快走!”她惊喊着。 “什么?!”朱小小一头雾水。 “你先回房收拾行囊,我替你去找勤敬,也叫我儿子去帮忙,快!” 朱小小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勤敬不见,再加上玉格格此时紧张又仓皇的神态,令她全身血液都要凉了,不敢再迟疑,急急就往房里跑。 她先是将门给关上,便迅速定到柜子前,将衣服一件件的拿出来。 突然间,房门“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打开,她整个人颤了一下,缓缓转过身,一见到是华王爷,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王、王爷,你进房来要干什么?勤收他马上就、就进来了。” 华王爷黑眸眯起,浓烈的占有欲像一把燎原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了。他不能等了,也不要等了!他不要只能用眼神追逐,他要碰触她,感受她! 他要她柔软娇小的身子赤裸裸的熨贴在他同样赤裸的身上,他要她在他身下嘤咛呻吟、轻颤,他要把她占为己有,老天,他是如此的渴望着她…… 看到他眸中不寻常的黑闇之火,朱小小想也没想的直往后退,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桌子,看到他仍走上前来,她惊惶失措的拿起桌上的茶壶、杯子就往他身上扔,“不要过来!” 但几乎是一眨眼,他已站在她眼前,她脸色一白,转身想逃,但他一手倏地扣住她,拥着她直接翻身上床。 朱小小喘息着,害怕的看着他眸中炽烈的光芒,“别乱来……别乱来!” 他的眼神有令她窒息的强烈渴望,在他低头要吻她时,她绝望的大喊着,“不要——” “王爷,你的孩子在看你呢!” 玉格格的声音及时从门口传来,身子一僵,倏地起身,朱小小也立即坐起身来,紧紧的靠往床角,吓得泪如雨下。 惊慌的猛吞口水,玉格格畏惧的看着丈夫阴森而冷酷的俊颜,“孩子们往后跑了,王爷——” 他怒不可遏的一把抓着她就往外跑去。 “你干什么!不要!救命!” 朱小小吓坏了,但仍踉跄的要下床去救玉格格。 “小小,小小!”这时双胞胎突然跑了进来,一人一手拉着她,“快点,我带你去救贝勒爷。” “什么?” “额娘说我阿玛疯了,要我们帮忙救你跟勤敬哥哥,快来!” 她连忙拭去泪水跟着双胞胎跑,三人一起到了后花园的假山,没想到假山竟设有机关,他们进入秘道,走进一地下秘室,在熊熊火把的照映下,勤敬竟趴倒在一个牢笼里。 她立即街上前要扯掉铁炼,却发现上锁了,“钥匙呢?” 两个孩童你看我、我看你,再一起向她摇摇头,“不知道,我们跑来这儿玩过,但从没看过这儿上锁,额娘要我们带你来,也没交代——” “快找一找,找一找,拜托!” 她看他们着急的东找西翻,也忙着伸手去拉牢里失去意识的丈夫,“勤敬,醒一醒,拜托你,醒一醒!” 她一再的叫唤,勤敬才终于醒了过来,发现到自己竟被关起来后,连忙起身握住她的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小小眼眶泛红,“是王爷,他疯了!玉格格要我们赶快走,可是我找不到钥匙——” “在这里!”双胞胎之一突地大叫,拿了一把几乎要生锈的钥匙跑向她。 她立即接过打开锁,扯掉铁链。 “小心!”勤敬一边大吼一边推开了门,但还是慢了一步。 朱小小只觉得腰间一紧,她仓皇回身,脸色悚地一变,“王、王爷?” 华王爷将一把锋利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显得相当痛心。“你为什么不乖?” “我——” “他是坏人,你为什么来救他?!”说完又恶狠狠的瞪着勤敬。 “我——”她只能摇头。 走出牢房,勤敬严峻的怒视着眼前人,而双胞胎早已吓得跑到他身后,不敢看他们又发疯的阿玛。 “放开她!”勤敬冷声怒道。 “你退后,不然我杀了她!”华王爷也火冒三丈的咆哮,架在朱小小脖子上的刀子又贴近她的肌肤一分,勤敬不敢再向前,只能忧心的看着泪水直掉的妻子。 抓着朱小小,华王爷一步一步往后退,在离开假山后,突地抱起她施展轻功往后面山坡而去,勤敬慢了一步,在冲出假山后,隐约看见急掠而过的身影,身形跟着一凌,迅速追了过去。 第二十章 惨白月色下,夜虫鸣叫,还有着潺潺的溪流声,华王爷一手抓着朱小小走在山头,前方有一吊桥,连接到另一座山,强烈的夜风呼呼的吹,吹得吊桥“伊呀”的晃动着,许多落叶也飘落至那深得几乎看不见的溪谷中。 “快放开她!”勤敬神情平静的看着他,他们已追逐太久,华王爷的神情看来也愈来愈糟,他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火,好好跟他说。 “不要再过来了!”华王爷一脸狰狞,还不停挥舞右手的刀,“再过来,我就砍断吊桥——” “你!”瞠视着他,再忧心忡忡的看着被他拥在怀里的妻子,月光下,她的泪水闪动,他忙安抚她,“你不要怕。” 朱小小摇头哽咽。她不怕啊,但她希望他不要再跟过来,她知道王爷疯了,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但她不要他受到伤害! 虽然这些话她没说出来,但从她那双传递清澈的美眸中,勤敬看出了,明白了,他深吸口气,只能用感动且深情的眼神凝睇着她。 “勤敬贝勒,”华王爷在风中狂吼着,“这是我心爱的女人,我爱她爱到发痛、发狂了,为什么你要跟我抢?!你跟七阿哥一样坏!” “请你看清楚,她是七阿哥的女儿,不是你心爱的女人!”勤敬语气还是平静,就是不想刺激他。 “她是,她明明就是!”他先是大吼,后又喃喃低语,接着突地看向朱小小,“我忽然觉得好累好累……” 朱小小瞪大了眼睛,蓦然感到害怕。 “我们跟那些讨厌的人证明好不好?向他们证明我们是一定要在一起的,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他要做什么?!她的心发寒,惊慌的看向勤敬,却看到他的黑眸惊恐的瞪大,然后突地大喊,“不要!” 强烈的山风在她耳边呼啸起来,她才惊觉到自己在往下掉,知道她被抱着往下跳,但更令她惊恐的是,勤敬竟然也跟着跳下来了! “不要啊!”她大叫。 令她错愕的是,勤敬又跟王爷对打起来,两人是边打边往下坠。 华王爷单手打得辛苦,但也不愿放开她,也因此显得捉襟见肘,愈形招架不住;而勤敬心系妻子的安危,攻势更为凌厉,逮到一个机会,他一掌正中华王爷的左胸,就见他“噗”一声喷出一道血箭,整个人往后摔落,总算放开了朱小小。 勤敬急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但在两人直直往下坠的同时,朱小小泪汪汪的直摇头,看着他们已离水面不远,又惊慌抬头,“放手,你可以上去的,我相信——” “不!我说过,我不会再放手,你到哪里,我也一定跟到哪里,我一定不会让你孤单,不让你一人再承受任何苦难了!” 勤敬坚定无比的声音即使在呼啸的夜风中,她仍听得好清楚,听得她热泪盈眶、感动到不能自己。 “砰”的一声,两人摔落至湍急的溪水里,她不谙水性,整个人往下一沉,溪水灌入她的口鼻,她又呛又咳,眼睛也被水弄得好难受,但她知道自己被一个紧抱的胸膛紧紧护住了身子。 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被托高了起来,到了水面上,她用力呼吸、咳嗽,感觉自己被带到岸边,狼狈的爬上一旁的大石头后,一回身,却看到勤敬整个人往水面下沉,她焦急得上前,双手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拉起,却看到他面无血色外,嘴角还流着吓人的鲜血,双眸痛苦的紧闭着。 “不行,不可以,快起来,我拜托你……” 这样的感觉有些熟悉,勤敬觉得在要被黑暗吞噬的刹那,一双小手硬是拉住他的领子,奋力要将他提起来,还大声嘶喊着。 “你使点力气啊,我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拉不起你,拜托!” 半昏迷间,他不自觉的跟着她的力量、她的声音使力,勉强撑起自己。 但他的身体好痛,知道是坠溪河时,他承受了两个人重量的缘故,即使已用内力保护两人,但他的身体还是受了不少撞击,有被撕裂的痛楚—— 朱小小觉得自己在跟溪河拔河。她快抓不起他了,他会沉下去,可她绝不允许的,绝不! “啪”的一声,她狠狠的甩了他一耳光,也因她放开了一手,勤敬右半身立时往下一沉,但也因这火辣辣的一掴,他瞬间清醒,直觉又将身子往上一撑,她马上又拉住他,看到他终于张开眼睛,朱小小的眸中尽是泪水,口气却很凶狠。 “大骗子,不是说你绝不会放手的,你的手呢?!” 他吃力的从水中伸出手抓住她的。 “还不够,你起来!我的身体好痛,我要你抱我走,我好冷,也饿了……还有——我全身都不好,你说的,你一定不会让我孤单,呜……呜……你说的,你不会再让我一人承受任何苦难……所以,呜呜……我没有力气了……你起来,起来!” “我……我上来了……”脸色惨白的奋力一撑,勤敬乏力的趴在岸边大石上,一手仍紧紧抓住她的手,想睁开眼再看她,却做不到,只能急吸一口气,带着虚弱的笑,“你……你又掴了我一耳光……” 朱小小流泪哽咽,“我知道,没有女人可以打你耳光,我欠你一个,我知道……所以,你快张开眼,我让你打,我还给你啊!” 但这一次,勤敬还是跟上一次在龙湖一样,昏迷不醒。 朱小小觉得她真的是上辈子欠了勤敬,所以这一生,竟然得扛他两次! 不过,这一次,玉格格很快的派人寻来,把勤敬紧急送回府中,只是一个个大夫来了又去,换了一个又一个,因为,他这次受的伤比上回更甚,即便是抢回了一条命,但却是气若游丝,好像也只剩那么一口气了。 其实勤敬的外表看来还好,只有一些皮肉伤,但内伤很严重,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都已经过七天了,他还是无法睁开眼睛。 但她不愿意相信也拒绝相信他伤得很重,不是还有张开眼镜看她吗?不是还有撑起身子,自行爬上岸?所以,他当然可以像上回一样清醒过来,恢复健康! 此时,躺在床上的勤敬脸色苍白,胸膛微弱起伏,她只能坐在床沿,双手紧握他冰冷的手,感觉他的脉搏好微弱的跳动着,她紧咬下唇,脸上也是面无血色,还外加一双熊猫眼。 白发苍苍的大夫拧眉摇头,“老夫认为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噢!” 冷不防的,他突地被跳起来的朱小小拿了一杯水就往他身上泼,他一脸错愕的摸着湿淋淋的老脸,又害怕的看着她气呼呼的冲上前来,指着他的鼻子怒叫。 “不准给我乌鸦嘴,我丈夫一看就不是薄命之人,我也不是寡妇相!” “小小——”玉格格忙走过来安抚她。 老大夫以手拭去脸上的水,整个人很无辜。“可是他身上遭到重大撞击,筋骨皆挫,五脏六腑皆伤啊——” “你说够了,出去!快出去!”朱小小火冒三丈的就将他赶出去,脸上的泪水却掉不停,看在站在一旁的双胞胎眼中,他们的眼眶也红了,玉格格更是不忍的掉泪。 “对不起,请你们也出去好吗?谢谢。” 眼中含泪的将他们请出房门后,朱小小将门上了锁,走回床边,双手紧紧握住丈夫,心魂俱裂的痛哭,“不可以!听到没有,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你答应我的,不会再放下我一个人的……呜呜……你要是敢丢下我,我会追到九泉去的……你听到没有?呜呜……” 凄怆的哭声不绝于耳,房门外,玉格格蹲坐在地,眼中早是一片模糊,双胞胎则一左一右的紧靠着她哭。 这一晚,天空下起倾盆大雨,雷电交加,层层叠叠的乌云就像朱小小心中怎么挥也挥不去的愁云,但她仍静静的靠在勤敬身边,眸中有千言万语,也有深深的期盼。 她希望这只是她跟勤敬人生中的另一场雷阵雨,明天过后,或者,几天过后,这一切一切都会恢复成原状,届时乌云尽散,又将是一个阳光晴朗的好天气…… 然而,勤敬仍持续昏迷着,但朱小小已经不愿去计算时日了,只是天天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他,但他的病情一直无法好转,也不好再一直叨扰下去,加上王爷惨死,她跟勤敬留在这里也是不妥,何况对王府而言,王爷的死还牵扯出一段不得外扬的家丑。 所以,在一个初秋的早晨,她和仍然昏迷的勤敬上了马车,告别玉格格及双胞胎,经过几天赶路后,再次回到宁夏府的家。 城里的大夫全被小清及江总管请来诊治了,但几名大夫的反应无异,都表示情况并不乐观,这让抱着静儿的朱小小心都凉了。 而玉格格基于愧疚,在丈夫的丧事过后便亲上北京面圣,道出十几年前月牙岛血案是她夫婿所为,而那日失踪的女婴就是朱小小,也就是勤敬贝勒的福晋。 可没想到,这件事皇上早已知情,除了血案的凶手是华王爷一事。 “玉格格,当年到底是如何?你说清楚!”皇上忙问。 她闭了闭眼,挣扎了许久,才又把这件痛苦的往事揭开。 当年,她跟孤女孙雁秋情如姊妹,两人也结拜为姊妹,谁知道丈夫竟爱上了义妹,但义妹跟七阿哥却情投意合,七阿哥甚至为了她放弃江山,择了山明水秀的月牙岛过着快乐似神仙的隐居生活。 义妹只向她透露她跟七阿哥的去处,但不堪丈夫一再凌虐的她最后不得不妥协,被迫带他前往月牙岛,没想到丈夫竟对他们痛下杀手。 已怀有身孕的她不忍两人留下的小女婴也命丧夫婿掌下,便抢过她,求夫婿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积点阴德,那时,他答应了,但她知道小女婴的生命仍在飘摇,喜怒无常的夫婿不见得会容下她,所以,她把孩子丢在一户不知名的人家门前,不管丈夫如何问、如何凌虐,她都不说,她的孩子也因此流掉…… 但因为小女婴下落不明,做了亏心事的丈夫天天作恶梦,开始精神耗弱,一直到几年后,她再度怀有身孕,生了双胞胎,丈夫的情形更糟了,疯癫狂叫,不仅频喊见鬼,甚至还想掐死自己的亲生儿,迫得她只好将他送到庙里去住。 其实,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 原本就是倪太妃看中的孙女婿,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朱小小,让朱小小进入他的生命中,又与双胞胎有了特殊感情,而后,又为了不失信于两个孩子,偕夫上前拜访,当年的悬案,竟因此而水落石出。 十六年前,她毁了义妹的幸福,十六年后,她不能再毁了义妹女儿的幸福,所以除了坦承一切外,她也求皇上务必救活勤敬。 于是,皇上派了多名太医前往宁夏府会诊,进贡的珍贵药材更是一箱一箱的送去,太医也长期驻诊,总之,就是要从阎王爷的手中将勤敬的命给抢回来。 春风起。 桂花树下,白色的小花随着风儿调皮的跳起舞来,在转了一圈再一圈后,这才缓缓飘落到树下半坐卧在躺椅上的一张沉睡俊颜。 勤敬似乎闻到了淡淡花香,远远的,好像还听到熟悉的声音。 “不可以喔,阿玛在睡觉,不要爬上去。” 好像——不,是小小的声音,他听出来了。 “玛……玛……” 是阿玛,不是玛。勤敬觉得自己的嘴角微微扬起。 一岁多的静儿似乎发觉到这一点,胖胖的小手竟然去碰那嘴角,“玛……玛玛……” 是阿玛!他可以感觉到一个小小重重的身子,把他当阶梯似的爬到他胸口就坐了下来。 “不可以,不是说了,这样是不行的吗?” 朱小小走了过来,看见小家伙竟然舒服的趴在丈夫胸前,两双胖嘟嘟的小手还在挖他嘴巴,不禁笑了。“阿玛的嘴巴没有东西,不可以这样。” 揉揉小家伙的头,她再看向她深爱的男人,带着亲密的口吻,“喂,你会不会睡太久了?桂花谢了又开,你知不知道?” 也就是一年过去了?他眉头微皱。 “阿玛跟额娘来看过你好几次,对了,御沙、芸儿,奶奶还有玉格格,甚至是双胞眙,我刚刚才送他们走的,他们来看看你,这一年来,他们来了好几趟了,你这男主人太没礼貌,连起身打招呼都没有——”朱小小的眼眶有泪,但仍强打起精神,抚着孩子的头,“不过,我们的女儿代替了你,把大家逗得呵呵笑的。” 他们都来看过他?他怎么都不知道?! “还有呢,记得我们的大媒人吗?你的好友,黄子健跟季治平,他们也来看你了,待了两三天,两个大男人在你身旁哭得浙沥哗啦的。”她沉沉的吸了口长气,再摇摇头笑了笑,“他们还哭着骂你,说你搞什么,不过是掉下山谷而已,不会睡太久了吗?还说你不适合当猪,虽然娶了个卖猪肉的格格。” 勤敬皱着眉头,想起身,但身体重重的,他也想出声,却觉得喉咙好干,出不了声音。 “他们说,他们把一辈子的眼泪全哭在你身上了,所以等你好了,得哭还给他们。” 静儿突地抬头看向母亲,圆又大的眸子里闪动笑意,突然头一低,只见她掏出小嘴里一颗快吃完的糖,就塞到她阿玛的嘴巴里。 沾黏着许多口水的糖果黏呼呼的一到他嘴巴,勤敬不自觉的咽了一口,总算觉得喉咙舒服了些—— “天,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你阿玛!”朱小小马上把重量不轻的女儿抱起来,轻轻拍了下她的屁股。 小清也在此时走过来,笑笑的道:“小姐,我来抱吧,你陪陪爷。” “嗯。” 看着靠在小清肩上,朝她摇摇手的静儿正笑嘻嘻直朝着她身后喊着,“玛……玛玛……”她露齿一笑,看着雕琢玉琢的女儿,话却是对着她身后的男人说的。 “真是的,怎么教都只会叫这个字,我的勤敬大老爷,你就别再懒惰了,你是她阿玛,别把责任都推给我好不好?” “好……” “还有啊,我欠你一巴掌,你不是不让女人打耳光的吗?” “是……” “我还等着呢,我知道你会怎么要回这一巴掌,直接把我吃干抹净,是不?” “是。” 咦?朱小小突地住了口,眼睛眨了眨。是、是她耳朵出了问题吗?! 但腰突地被人抱住,她愣了,接着激动的一手捣住唇。 可能吗?真的吗?他真的醒了吗?但刚刚的那一声“是”太沙哑了,她不敢确信是他开了口,也害怕回头,万一只是双胞胎在跟她开玩笑…… 不对,他们才刚跟玉格格离开! “小小……咳……你得帮我一下,我觉得精神很好,可是身体好像不太像我的,不怎么听我的指挥。” 她听出来了!虽然仍然喑哑低沉了些,但的确是勤敬的声音! 朱小小身子轻颤,眼眶泛泪,先低头看着扣在腰上的那双大手,泪水顿时滴落在他手上。 “你哭了?”好温柔的嗓音。 “因为你……你让我等好久……好久……”她的手紧紧握住他的。 “小小——转过来,我想看你。” “等一下,我的眼泪一直掉个不停,可我要看清楚你,一定要很清楚,看到你是真的醒了!”她哽咽低泣。 “傻瓜。” 她深吸口气,缓缓转过身,看着已能坐起身来的男人,那双深情的黑眸的确是凝睇着她的。 一眼瞬间啊,这一眼,她像是盼了一个永恒才等到! 她再也忍不住,狂喜的投入他的怀抱,泪如雨下,“天啊!真的,是真的醒了!我好怕是我在作梦,因为我一直幻想你醒了,我好怕——” 勤敬紧紧的抱着她,不断轻吻她的脸,“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好久……” “没关系,醒了就好了,醒了就好……” 就是这里吗?月牙岛,当年她阿玛跟额娘选择隐居的地方,也是两人的长眠地。 又是一个美丽的春日,勤敬带着妻子跟静儿来到这个隐世孤岛,祭拜他的岳父岳母。 蓝天白云下,千朵万朵的小白花齐绽放,一栋美丽的江南园林宅院沉静的伫立,一池碧湖倒映天光云影,蜻蜓点水而过,蝶儿追逐戏花,偶尔还伴着几声清脆的啁啾鸟声,凉风拂来,水波粼粼,眼前此景只应天上有,好似世外桃源。 “这里真的好漂亮,连我都想留在这里住下来呢!”小清一边说一边牵着已经会走路的小小姐四处走。 “那儿,好多花花。” “是啊,小清带小小姐去。” 勤敬拥着朱小小,看着小清牵三步并作两步,已会快跑的女儿直往另一边跑去,微笑的低头看她,她也正好抬起头来,四目深切凝望,眼里都有着浓浓的深情。 半晌,朱小小的目光才移开,看着眼前这片美景,“我的阿玛一定很爱我额娘,这座岛上全是桂花树。” “我也相信,而且,七阿哥显然也是个有心人,你跟我来。”他突然抱着她,施展轻功到那栋差丽古朴的阁楼上,这是可以鸟瞰全岛风景的地方,“你看,那些桂树其实是排列成字的。” 朱小小眼睛倏地一亮,瞬间泛起感动的泪光,“是‘永恒’。” “是,我刚刚陪你走了一圈,就觉得树的排列有其奥妙之处。” 因为有心吧,即使这么多年来这里乏人照顾,但那一棵棵挺立而开满白花的桂树,在璀亮阳光下,那两个字仍是那么清楚且熠熠生辉。 “这是阿玛对额娘不变的爱吧,所以才写上了永恒。” 朱小小忍不住阖上眼睛,感受温暖的阳光,感觉淡淡的花香,一股幸福的氛围紧紧包围着她,似乎也听到风儿的幸福呢喃…… “很多事情稍纵即逝,爱情也是,但我想他们把握了当下,也创造了永恒,无憾了。”勤敬看着这一景色,也有所感。 他话里的笃定,让她不由得睁开眼睛看向他。 他笑,“因为这里留下了许多幸福的轨迹,包括了你,如此美好的你也曾在这里啊。”他深情的凝睇着她。 她粲然一笑,“你真的懂我,而且还是走进我的灵魂里了。” 他挑眉一笑,“是,也许就从被你扔了那一块肥猪肉开始。” “那不是肥猪肉吧?” “明明是!” “不是!” “是!” “那可以再尝一块吗?” “什么?” 四周突然变得好安静,静得只听得到风儿吹动树梢的沙沙声,然后是一声忍不住逸出口的呻吟。 是啊,勤敬正封住妻子的红唇,深情拥吻着,吻得她差点没软脚,一直到他放开她后,她才一脸纳闷的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我像一块肥猪肉吗?” “噗——哈哈哈!”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蓝天下,一朵朵小白花随风飞舞,又落了满地,然而,繁花散尽又如何? 勤敬的怀中有美人相伴,有儿膝下围绕,有亲密家人共度晨昏,如此他便很满足了,也心怀感恩,因为,他有一个如此轰轰烈烈的美丽人生。 【全书完】 *想知道深情俊美的勤敬贝勤与猪肉西施“惊天动地”的相识过程?请看新月甜柠檬系列127《桂花落 上》。 *想知道勤敬的好友御沙贝勤如何搞定自家福晋夏芸儿?请看新月甜柠檬系列100《丑福晋》。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