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落 上》 楔子 春暖花开的季节,白色的小小桂花开满了如月牙状的月牙岛上,春风吹拂,淡淡的花香随着飘落的小白花四处飘送,如一场花瓣雨。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宁静的夜色中,传来一声低沉含笑的男性嗓音。 “我的夫君,你就饶了桂儿吧,她才一岁大,可你天天念王维的‘鸟鸣涧’给她听,难不成是要她先不会唤爹娘,却能吟诗?” 另一个银铃似的笑声有着明显的嘲弄。 “当然,本阿哥—— ”男人慵懒一笑,抱起圆滚滚的一岁女娃,一只刻着龙纹的翡翠戒环由一条红线系着,挂在娃儿的胸前摇啊晃的,男人将戒环塞回娃儿的衣服内,“我要她知道为了爱她的娘,她的爹不惜舍弃一切富贵,隐姓埋名。” “可是这恬淡无所争的日子,你真的过得惯吗?” 美人看着小娃儿爬上了她爹的胸膛,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笑得红唇儿开开的,初生的小乳齿就在他的胸口咬着,留下一坨口水,接着又继续往上爬。 一见她那沾了黏黏唾液的小唇就要贴上他的唇,男人毫不犹豫的将她往下拉到胸口,“不行,这地方只有你娘可以占领。” 男人厚实的大掌落在一旁娇妻的螓首,将她那张美若天仙的脸蛋压向自己,封住那柔嫩诱人的红唇,探舌而入,深情的吻着她。 美人原本还顾虑着女儿,但在丈夫熟练的挑逗下,她神智慢慢迷离,一直到一双小小的粉拳儿不断轻推她的肩膀,这才睁开迷蒙双眸,看着天真无邪的女儿嘴角有一丝长长的银涎流淌到丈夫领口,张着嘴呵呵笑着,粉拳继续打着她。 然后,她才注意到她的小手儿抓着一朵落下的桂花,像是要替她插在发上。 她嫣然一笑,凑向前去,让小娃儿替她插上那朵早被她捏皱的小花儿,“谢谢桂儿,知道娘最爱这花,亲一下。”她亲匿的啄了她胖嘟嘟的粉脸一下。 “那我呢?我可是为你栽了整座岛的桂花,差点没把我给香死了!” 男人吃醋的言语让美人噗哧一笑,但也很公平的上前给了他一个吻。 明亮的月色突地被层层乌云覆盖,一道阴冷的夜风呼啸而起,吹起了漫天的桂花雨,一双残暴且窜着妒火的黑眸隐身在暗夜之中,紧紧锁着这一幕天伦之乐。 不久后,一株株染血的桂花飘摇欲坠,轰隆隆地,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倾盆大雨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雷吼急骤而下,打下了满地落花,而雷雨中,隐隐约约只听得到稚娃儿的哇哇大哭声…… 第一章 “叩!” 一把锐利半圆形的屠刀硬生生砍入砧板,一只连骨带血的半腿猪脚以俐落的刀法切成数小块被堆到一旁,而站在这个猪肉摊后的朱小小双手环胸,那张令人惊艳的俏脸儿上有着可见的怒火,一双美丽的秋瞳更是要喷出火来。 “五十两。” “这、这、这太……太贵了吧?”被这双美丽冒火的眸子瞪得猛吞口水的一名壮汉,额冒冷汗的说。 “谁叫你的手不安份,摸我的手一把,没将它剁掉就该谢天了!” “呃、是,是。”男人怯怯的从胸口揣起钱袋,颤抖着手付帐,从猪肉西施朱小小的手中接过那些猪脚肉,又在后面长长人龙的讪笑声中黯然离开。 “后腿肉,八百斤。” 一名贵公子讨好的下了大订单,没想到她一挑柳眉,“邓公子,你肯定吃过猪肉,但没看过猪长啥样吧?” “呃……是没瞧过。” “你以为一只猪能养个几斤?八百斤的后腿肉?”朱小小一手拿起挂在摊子上的一片后腿肉,“啪”的一声,大力摔在摊子上,半眯着眼睨着吓了一跳的公子哥儿,“谁生得出来啊,你寻我开心嘛,本姑娘不卖,走开!” 像在挥苍蝇似的,她拿着那把屠刀挥啊挥,吓得贵公子脸一白、脚一软,若非两名随侍帮忙扶起,可就双膝跪下了。 这里是四川边境一个古朴小镇中吵嚷热闹的小市场,虽然不大,可摊子也是百百种,青菜蔬果、新鲜活鱼、香肠腊肉、包子馒头、古玩古书、胭脂水粉、布匹绸缎,什么玩意儿都有。 熙来攘往的人潮更是让小贩 喝声不断,尽是一片热络景象,不过,内行人都知道就数这个朱小小的猪肉摊子最有趣事可看。 十五岁的朱小小长得唇红齿白,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睛骨碌碌的,俏皮勾人,鼻子又翘又有型,再加上那张樱桃小嘴儿,这五官怎么看都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而且,她的皮肤天生丽质,怎么晒也晒不黑,雪白剔透、粉嫩粉嫩,让人直想咬上一口。 也因此,倾心的人有市井小民,也有慕名而来的商家少爷,甚至想纳小妾的王公贵族也到猪肉摊子一探究竟,而见了,也就心动了,珠宝银两直往朱家二老那栋遮蔽风雨都嫌困难的破屋子送过去,但第二天就会出现在猪肉摊旁,上面还歪七扭八的写着「失乌召领”。 没错,朱小小不识字,所以她也只能找一些识字的玩伴帮忙写,偏偏那些人都是半调子,四个字就错两个,但朱小小无所谓,东西有人领就领走,没人领,管谁拿走? 她家穷虽穷,但要她当小妾,下辈子吧! 那嫁给市井小民呢?不,肯定养不起她那个好赌的爹,所以,为了不要自误误人,她已严重警告她爹爹—— 要敢将她“卖”出去,她一定会拿屠刀将他那好赌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拿去喂猪! 也好在,她有一个凶不拉几的娘,所以到现在十五岁了,还没被抓去抵赌债。 但也因为十五岁,出落得更标致了,引来的蜜蜂更多,她甚至听到传言说,有人开始集资聚赌,看看谁能摘下她这朵猪肉摊之花,真是无聊。 “小小,你真的没有看中意的喔?”隔壁卖鸭肉的杜婆婆好奇的问。这天天来的一长串少年仔,每个看来都很不错嘛。 “没有。”她刀起刀落,寻常老百姓家中的女孩子都觉得挺重的刀子,在她手上可是看不出重量的,一长排大腿骨转眼又成了一小块一小块,俐落的拿起纸包好,绑了带子,丢给看她看傻了眼的一名庄稼汉,“四两。” 庄稼汉傻呼呼的笑,傻呼呼的拿了肉,傻呼呼的给了钱,又笑咪咪的走了。 “下一个!”她受不了的仰头一翻白眼,刀子又砍入砧板里。 “小小,好好选一个,我看那个杜公子不错啊。”后面卖各式酱菜的何大娘忍不住也开口。 “哎哟,上回那个铁口直断的算命仙不是说过了,小小有当贵妃的命呢,这些货色不够看啦!”另一边卖青菜的李姨也跟着闲聊起来。 事实上,一身粗布碎花裙,头上绑了条细细蓝花带子的朱小小要是不拿屠刀、不开口、静静的站着,还真有一股天生贵气呢,不过可惜了,她大字没识几个不说,一开口就跟她那个河东狮吼的娘一样是个大嗓门,差别在于她的声音纤细且软嫩有亮度,让人听了不至于不舒服。 贵妃 朱小小嗤笑一声,手上的刀子起落得更快。江湖术士的话要能听,她就坐在家里跷着二郎腿就好了,还在这儿剁猪肉,让一大堆猪哥看 “快闪开!快闪开!” 一声声惊慌尖叫声,让整个市集骚动起来。 一抬头,朱小小脸色倏地一白。只见一辆失控的马车竟然直直冲进市场,大伙儿急忙闪身,但一些摊子来不及撤走,就被马儿给撞翻、撞烂,有几个人逃避不及也被撞上了。 “快闪!闪啊!” 驾车的小厮声嘶力竭的大喊,拉着缰绳,站在前头摇摇晃晃的,却怎么也阻止不了失控受惊的马儿往猪肉摊子冲过去。 “砰”的一声,猪肉块、猪内脏、排骨、肥滋滋的三层肉全被撞飞了天,而那维系一家三口的木制摊子更在瞬间裂开来,成了废弃物。 “小小呢?小小呢 ” 一片混乱中,众人惊呼着朱小小的名字,担忧的目光四处梭巡,却怎么也没瞧见她。 好不容易,那辆失控的马车停下来了。 小厮跌跌撞撞的下了马车,拉开帘子,众人赫然见到他们找不着的人竟然被一个英俊、不不不,应该是长得很美的男人抱在怀中,早已昏厥过去。 男人低头看着女孩那张绝色的容颜,再看向他们,“她没事,只是被我点了昏穴,因为她竟然拿把刀跳上马车要来砍人!” 众人哗然,但不得不信一天总要杀只上百斤猪仔来卖的朱小小,的确有那个胆识及本事。不过,这男人好面生,俊美无俦,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 “为免她伤人,敢问谁要接手?我再解开她穴道。” 俊雅男子的声音极为好听,这一说,可让刚刚为了逃命而鸟兽散的男人们全回了神,竞相奔了过来。 “我!” “我!” “我!” 勤敬贝勒看着簇拥过来的多名男子,再低头好奇的看着美人儿,回想着刚刚她跳上马车,一把掀开帘子,出口就是——“该死的,敢毁了我家糊口的摊子,你—— ” 后来,马车倾了一下,她连人带刀跌撞入他怀中,好在她的刀子因这突如其来的倾斜掉了,不然,他不被她捅一刀才怪! 而且她绝对是个野蛮不讲理的女孩,自己撞入他怀中,还大骂他“色胚”,他只好直接点了她的昏穴。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野蛮美人这么受欢迎,看着那一双双高举的手,他正想将她丢给最接近的一名男子时—— “不行给啊!她会被抢成一团的,公子。” “她还没嫁人呢,万一衣服被撕裂,哪块肉被瞧见了,她还能嫁人吗?” 李姨跟杜婆婆急急伸手拦阻,勤敬推出的手这才又收了回来。那只好…… 他直接解了她的穴,在她悠然转醒时,拍拍她有些茫然的小脸儿,“林杰会赔偿所有的损失,你站好了。” “站好?”皱着柳眉,朱小小喃喃低语,瞪着近在咫尺,像极了女人的精致容颜,似乎还没清醒,一直到她感觉自己被放下,绣鞋踩在那一大块眼熟的三层肥猪肉时,才陡地回过神来,咬牙切齿的大喊,“你这臭—— ” “家伙”两字还卡在喉间,那个她生平见过最帅的男人竟然施展轻功就要闪人,她想也没想的弯下腰,捡起那块肥猪肉,使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将它丢了出去。 时间只有刹那,原本还优雅施展轻功要跃上屋檐的勤敬,后脑勺冷不防的被那块软不溜丢的暗器袭击,在反射性的伸手去接他心中所想的暗器后,低头一看,俊脸倏沉,阴郁的瞪着手上的肥猪肉,“你这个女人……”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居然还抱着肚子呵呵大笑的女人。 “飞啊,再飞啊,我还有呢!”她还真的又捡起一大块排骨,“不想第二次被猪肉打到,就快下来,像个男子汉把自己闯的祸处理干净!” 他一挑眉,“那是林杰的事,而我这个人一向是有仇必报。”话语乍歇,他手上的肥猪肉往她一丢。 但她可是个鬼灵精,早在他动手扔向她时,便先闪一步,本以为已安全逃过,没想到她竟然错了,这个俊美的紫衣男子也是个古灵精怪的高手,他第一次扔肉竟是扔假的,就在她洋洋得意的抬头看向他时,一块空中飞来的猪肉就这么迎面而来,“ ”的一声,正中她那张美人脸! “哈哈哈!” 听到男子清朗的爆笑声,朱小小气愤的一把拿下脸上的那块肉,恶狠狠的想再丢回去。但哪还有那臭家伙的身影呢! 她气急败坏的怒叫,将手上那块肉再甩了出去,“可恶!什么林杰?林杰在哪里?真是见鬼了—— ” “噢!是、是我啦!”好死不死的,被天上掉下来的肥猪肉打到的就是马车夫林杰,他欲哭无泪的拿下罩在头上的油滋滋猪肉,后悔万分的从胸口揣出刚刚那名贵公子给的银票。不知道够不够赔啊? 呜呜……他不该耍帅的,不该说自己驾车技术一流,唬烂他的马是跑得最快的,结果,一再鞭打马儿的下场就是马儿失控乱跑,这下子他要大瘦荷包了,呜呜呜…… 万泰客栈里,勤敬洗了澡,换上一身白玉长袍,整个人看来丰神俊朗、卓尔不凡,虽然这张挺女性化的美人脸蛋也曾让不少男人看直了眼。 整理好衣服,他走出房间,两名友人早已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在上房恭迎他了。 “敢问咱们俊逸风流但一向又不正不经的勤敬贝勒,被一大块生猪肉打到的滋味如何啊?” 甫在椅子上坐下,不怕死的好友之一季治平就出言嘲笑,一旁的黄子健更是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这个小城镇不大,再加上有朵猪肉摊之花,众人茶余饭后的八卦就是绕着朱小小打转,看今天哪个人又被当了冤大头?谁又被拒卖了?甚至有谁抬起黄金几箱要去送聘,结果被她用金子打得满头包、落荒而逃等等。 所以,在他们听到朱小小拿了猪肉块,神勇的打中一名陌生又俊美的男子,又被男子回敬给她时,马上联想到今早才到访的勤敬贝勒。 也只有他这个吊儿郎当、游戏人间的贝勒爷才会这样玩,不然,若是他们遇到这种事,不让官府把冒犯他们的丫头给打个几十大板,他们是不会消火的! “真的好奇?”勤敬先喝了口茶。 “当然。”一想到那光景,他们就乐不可支,笑得猛拍桌子。 他突地站起身,走到房门口,把店小二叫来,指示一番后,就见店小二脸色古怪,但碍于是贝勒爷的吩咐,也只能下去照办。 勤敬笑逐颜开的回到位置坐下后,季治平立即倾身向前,贼笑的问:“你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 他露齿一笑,“稍安勿躁,我得想想怎么说比较贴切。” “也是,这是人生头一遭。” “应该也是惟一的一次,哈哈哈—— ”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接力调侃,勤敬脸上只是带着神秘的笑意。 不一会儿,店小二又送了一道加了盖子的菜上来,但他看来一脸害怕,双手还抖啊抖的,就在季治平与黄子健不解的看向他时,他竟然拿开盖子,直接从盘子里各丢了一块生猪肉砸向他们的头,但也随即吓得抱头跪下,“不干我的事啊!” “搞什么 ” “想死啊!” 两人急着拿掉那令人作呕的肥猪肉,差点就要挥拳揍向那向天借胆的店小二,但掌势立即被笑容可掬的美贝勒给化解。 “亲身经历,还需要问我感觉如何吗?”勤敬挑眉一笑。 两人即便有一肚子火也发不出来了。 “对了,半年未见,这两块生猪肉就当是久违的见面礼,拿回家烹煮一番,铁定别有滋味。”他随即要面无血色的店小二将两块沾了“贵气”的猪肉打包好,待会儿好让他们拎回家去。 被勤敬狠狠的酸了一下,季、黄两人是既无奈又尴尬,谁叫他们没有掂掂自己几斤重。勤敬交友满天下,与苏州的御沙贝勒是挚交,两人更是皇上公开赞赏的才子,一个不拘礼数、功夫了得,深入民间察寻民情,就像是皇上的另一个分身,一个则是治理黄河水患的有功大臣,就连朝中再怎么重量级的王爷、将军,也得敬他们三分呢! “好啦,我们糗你,也被你捉弄了,怎么有空来看我们?”季治平为好友倒了杯酒,好奇的问。 “想找个好老婆。” 他这么一说,酒刚入喉的季治平“噗”的一声喷出一道酒箭,猛咳起来,而黄子健嘴巴上的一块肉也应声掉下来,神情古怪,“你在说笑话吗?逃过婚的人居然想找老婆了?哈哈哈——” “随便你们笑吧,但在看到御沙的爱妻夏芸儿为爱牺牲、为爱奉献的高贵情操后,我相信女人不全是那么肤浅的,所以我浪迹天涯,誓言一定要找个也像夏芸儿一样的女子为妻,不过……”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叹息一声,“好的菜色好像已被挑光光了。” “啧!堂堂一个贝勒爷会挑不到好菜色,你太挑了吧?”季治平可不平啊。 “不是挑,我要找命中注定的女人。” 闻言,他们再次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不是他们爱笑,而是他们从不知道勤敬也有这么不切实际的一面? 被好友们一再嘲笑,勤敬倒不怎么介意,只是寻寻觅觅下来也有几个月了,可怎么也没遇上一名令他一眼就心动的女子。 季治平挑眉看着并没有跟着笑的好友,“你是认真的?” “当然。”他漂亮的眼眸转了一圈,“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命中注定的女人,跟让老天爷来决定自己妻子人选的意思应该一样吧?” 季治平跟黄子健听不太懂,因为这个我行我素的贝勒常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惊人之举出现,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 “不懂?”勤敬魅惑一笑后,拿下自己戴在手中的尾戒,起身走到窗户前,“我如果将这个戒指朝外用力丢出去,三天内,只要是一个女的捡到、未婚,而且还很有缘份的戴着它出现在我眼前,那这位姑娘就是我的福晋,你们觉得怎样?” 坐在座位上的两人先是一愣,但随即交换一个狡黠眼光,看着好友的背影附和,“不错,这也叫‘命中注定’,不过,万一捡到的是个没出嫁的老姑娘,你也娶?” “当然,一切就交由老天爷来决定。”勤敬愈想愈觉得可行,省得他再四处奔波。 “那就这么决定,丢吧!” 两人一左一右的走到勤敬身边,看着客栈后方那四、五条小街小巷,就在勤敬真的将那只精致尾戒扔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第四条小巷消失不见后,他们差点欢呼出声。 身为在地人,他们很清楚那条小巷子鲜少有人走过,因为那儿住了一个刻意以生肉豢养好几条凶狗的怪老头,所以,他们很有机会可以报报刚刚被肥猪肉打到的老鼠冤了。 于是,在三人把酒话家常后,夜色已黑,季治平跟黄子健待了会便告辞离去,他们先向店小二要了盏油灯,接着一溜烟就往第四条小巷子跑去,在突然狂叫的狗吠声中,将那两块沾了贵气的肥猪肉赏给狗儿。 然后,两名商家大少爷就着月光、油灯开始寻寻觅觅,折腾了好半晌,总算把那只掉落在一个小盆栽里的尾戒给找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 “不好了!不好了!小小!” 卖鸭肉的杜婆婆一边嚷叫,一边推开以几片烂板子撑着的简陋屋子。 “杜婆婆,您别叫了,屋顶都在动了呀。” “什么洞?”杜婆婆好奇的一抬头,这才看到朱小小正从破了个洞的屋顶慢慢爬下来。 屋子太破旧,看来还真的有点儿摇晃,让人胆战心惊呢。 “又破了个洞了?可昨天那个车夫不是才给了钱,还有昨天不也卖了好几十两啊,难道又是你那个爹……” 叹息一声,朱小小点点头,“是啊,哪留得住呢!一回来,我才想着去买板子重新钉摊子,整个钱袋就被我爹抢走,我娘火大,追了出去,也不知道他们又打到哪儿去了,整夜也没回来。”她柳眉一皱,“对了,杜婆婆,你说什么事不好了?” 杜婆婆这才想到她因何而来,“糟了,你昨天用猪肉打到的是个贝勒爷啊!” “什么 ”她吓了一大跳。 “是啊,你赶快去给人家赔个罪吧,那些皇亲国戚,我们这种老百姓哪得罪得起?上回何老头才不小心挡了一名阿哥的马车,就被拖去衙门打得半死呢!” “可是……” “快来吧,他人就在万泰客栈。”杜婆婆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去。 跑着跑着,朱小小却注意到她好像走错路了。 “杜婆婆,到客栈要往右边走吧?” “呃……是吗?反正都走了,绕点路没关系。” 杜婆婆继续拖着她走,拐了个弯后,朱小小眼睛倏地瞪大。这条巷子竟然没人也没马车,她在这个小镇长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但杜婆婆还是拉着她跑,她只好跟着跑,没想到—— “噢!”突然间,一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小东西敲中她的脸颊,她停下脚步,听到一个金属物敲到石头路面的清脆声响,头一低,就看到了让阳光照得发亮的小东西,蹲下一看,竟然是个戒指。 “好漂亮,怎么有戒指啊?”杜婆婆边说还边偷偷的往另一边的小巷弄看。 朱小小也点头,“这看来价值不菲,丢了的人肯定很心急,我拿到市场去问问,那里人来人往的—— ” “问什么啊!”杜婆婆很率性的就把戒指往朱小小的食指戴了进去。 呵呵呵,这下子她可是帮小小觅得好姻缘了,虽然她真的怀疑,那些无所事事的贵族子弟是不是玩到没什么东西好玩了,竟然连婚姻大事都可以拿来这样玩。 朱小小一愣,“呃?杜婆婆,你怎么……这不是我的。”她立刻就要把戒指拿下来,但杜婆婆却阻止她。 “有什么关系,虽然是大了点。”她突然叫了一声,“啊,快点快点,我带你找贝勒爷道歉去!” 朱小小从来不知道杜婆婆这么能跑,虽然婆婆身子骨一向硬朗,但她就是觉得她今天怪怪的。 在她们相继离去后,季治平跟黄子健从小小的巷子里走出来,用力击掌,笑得阖不拢嘴,接着,再把事先安排要疏导“人车改道”的手下们撤了,才赶往万泰客栈去。 牺牲了一夜想计策、安排人,还拿小石子练习怎么打人,这么辛苦,怎么可以错过勤敬看到他命中注定的女人居然就是朱小小时的表情 嘿嘿,那绝对是空前绝后的有趣啊! 第二章 勤敬脸发白、发青,有震惊、有恼怒、有不敢置信、有失望、有阴沉,千变万化的神情在那张漂亮的脸上迅速闪过。 “那个……我、我是……来道歉的,可是……呃、那个……” 朱小小一向胆大包天,甚至被杜婆婆拉来客栈道歉,她也没有惧意,而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能怎么办?皇族跟庶民,一个贵一个贱,天生的不公平,她就是得道歉。 可这讨厌的家伙竟让她产生惧意?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那么多种表情,而且,还没有一个好的! 最后停在他脸上的就是……臭! “真的是太有缘份了,勤敬,没想到你命中注定的人竟然是小小姑娘啊。” “就是,这下子,我们城里有不少男人要哭了。” 季治平跟黄子健很努力的憋住一肚子笑意,即便会得内伤他们也认了,因为太值得啦! 不过,他们两人是不会哭的,朱小小美虽美,可太过野蛮,又目不识丁,他们都有一对要求门当户对的爹娘,所以她是绝对进不了他们家的门。 勤敬缓缓的吐了一口长气,突然看向窗外蓝蓝的天空,“天是真的亮了?” 他们立即明白,他恨不得身在梦中,只可惜—— “何只亮了,好天气,阳光普照呢!” “天是真的亮了?” “君子一言,可别成了死马难追,何况有人大声说,全由老天爷来决定的。”两人一人一句,就是要把勤敬打回残酷的现实,充份展现他们的损友情谊。 被这两把大槌子重重各击一下,勤敬还能不从恶梦中醒来吗? 他抿抿薄唇,“少刺激我了,我一向是玩得起的人,所以,就你了。”他瞟了一眼完全状况外的朱小小。 但她哪听得懂他的话,“就我了?干么?” 他突然把她拉到身前,由于这动作来得突然,她完全忘了反应,甚至那张漂亮的脸整个向她靠近时,她还吓呆了,只能怔怔的瞪着他看。 唉,好吧!这张脸至少还算赏心悦目。勤敬无奈的在心中下评论,至于阿玛跟额娘的反应,也只能届时再说了。 “你住哪里?猪小妹,我找人说媒去。” 闻言,朱小小的脸陡地涨红,也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他,“谁是猪小妹?!我叫朱小小,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还有,谁答应嫁你了?” “我也不怎么想娶你,可偏偏你手上就戴了我的信物,老天爷选了你,我也只好认了。”咬咬牙,火冒三丈的他也很无奈,还有更多的委屈。 “信物?”她拧眉,顺着他恼怒的目光看向她手上的那枚戒指后,猛地倒抽了口凉气,急急的拔下戒指,“还你,这是我捡到的,本来就打算还给失主。” 对她这意外的动作,勤敬一挑浓眉,看着递到他眼前的戒指,再看她那张气呼呼的俏脸儿,“你可知我是个贝勒?”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他半眯起黑眸,琢磨起这四个字,下颚微微绷紧,怎么感觉就好像“他也不过就是个人而已嘛”的不屑言词。 季治平很好心的提醒,“小小姑娘,贝勒爷可不是普通人,嫁给他,你一生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呐。” 杜婆婆看着朱小小的那只戒指,忍不住一把抢过来,“这我先替你收着好了,小小,这是老天爷对你的宠爱,你要把握。” “对啊,为免夜长梦多,择日不如撞日,就马上办一办如何?” “也对,毕竟有人已有逃婚纪录,那时的新娘还是刑部大人杜纳亲王的爱女,而你只是个小老百姓。” 相对两名好友的“积极”,勤敬自然是不快,尤其朱小小这个小老百姓还表现出兴趣缺缺的样子,叫他怎么不呕!难不成真要是冤家才会结成夫妻?! “今日仅能提亲,成亲之事定要禀明父母,好挑个黄道吉曰。” “勤敬,先前黄道吉日也挑了.可你这个新郎不也在当日溜了?” 季治平继续吐槽,让勤敬的薄唇抿成了一直线。虽然他逃婚有理,可偏偏解释不得,他得顾及新娘的名声! 杜婆婆这样听来听去,愈觉得这件婚事要快,要快才能成! “这两位少爷,我这老太婆给个主意好不好?这会儿就带贝勒爷上门去见小小的爹娘,他们要没有问题,小小今天就嫁了。” “杜婆婆?!”朱小小简直快疯了。 “小小,婆婆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这是你的际遇,不必卖猪肉,不必嫁给粗人,这机会可能就这一次啊。”她是苦口婆心。 “可是……”她知道杜婆婆一向热心,但要看情形嘛。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还等什么?!”季治平两人倒是很听话。 于是,勤敬跟朱小小就被热心的三人给带往那间简直可以用“灾难现场”形容的破屋。 只见朱小小的爹鼻青脸肿,还在嗯哼的呻吟,朱小小的娘则是一脸悍妇状,正对着他大吼大叫,但看到三名俊逸贵公子站在门口后,她马上收口。 杜婆婆立即拉着朱小小,叽叽喳喳将整个情形大略向她说上一遍。 勤敬趁这时间打量起“未婚妻”的父母,可怎么看都让人难以想像他们可以生得出像朱小小这样五官精致的孩子。 这对夫妻一身粗布衣,女的相貌平凡,毫无突出之处,男的虽然被揍得一脸乌青,但獐头鼠目,也不见奇特,不过,在听到他要娶朱小小后,他们眼睛全都闪闪发亮起来。 “好,好,嫁,当然嫁!”朱小小的娘眼眶都湿了。贝勒爷的妻子,这是天大的恩宠啊。 “那聘金呢?可以先来一些吗?我手头……噢~”朱小小的爹话还没说完,胯下就被老婆猛踹了一下,痛得他脸色发白,双手捣着在床上翻滚哀叫。 这一踹,让勤敬三人脸色都变了,同为男人,他们可以想像那有多痛。 但朱小小的娘再看向他们时,又是热泪盈眶的,“请好好对我们家小小。” “你、你这臭娘们……一个捡……噢!”朱小小的爹话还没说完,妻子下手更狠了,直接挥拳打他的鼻子,两管鼻血立即流下,他又是唉唉叫个不停,勤敬三人简直是看傻了眼。 “娘啊,别这样。”她虽然习惯了,但总是有外人在嘛。 朱小小的娘突然一脸严肃的将她拉到勤敬的身边,“贝勒爷,你现在就可以将小小带……不对,至少要有个仪式,杜婆婆,请你帮忙张罗,我想让小小今天就出嫁。” “好啊,好啊!”杜婆婆点头如捣蒜。 “娘!”朱小小不禁傻眼。 “小小,你听好了,”皱着眉头,她又把女儿拉到一边的角落去,再小小声的说:“你爹把你给卖了,你得去当邻城王老爷的第九个妾啊!若在今晚不能把赌债拿过去,他们明天一早就要来要人,所以为了你自己好,今天就跟贝勒爷走,听到了吗?” 她声音虽小,但勤敬等三人都有习武,听得一清二楚。 “这点都不意外,小小的爹好赌,好几回都是她娘不知到哪儿借了钱,才把她给守到现在的,而且小小猪肉摊的生意愈好,他赌得更大。”季治平受不了的摇摇头,小小声的向勤敬解释。 想了一下,勤敬从袖口里拿出一叠银票交给未来丈母娘,“这就当聘礼吧。” 小小的爹眼睛一亮,猛吞口水的就要起身抢,可马上又给妻子以手肘用力往后一打,口吐白沫的再度倒回床上。 朱小小的娘感激涕零的对着勤敬道:“谢谢贝勒爷,小小就交给你了,她虽然不识几个字,但她是个好孩子。” 她还是个文盲?勤敬脸都快绿了,他无奈的看着朱小小,眉头突地一蹙。 此时她没有说话,静静的伫立,全身竟散发一股颠倒众生的天生贵气,但这样的感觉只有瞬间,在她开口后,那种感觉立即不见。 “看来是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也得认了。”这话她是对自己说的。 有没有搞错,这话听来好勉强!勤敬挑起一道浓眉,对上那双也投射过来的明亮秋瞳,虽然她还没说话,但他就是能从那双圆亮眼眸里看出她仍有所求。 “爷的家在哪里呢?”她问。 “天津。” “那回来看娘一次可远了啊。”她头一低,肩一垮,静默一会儿,才再抬头看他,“爷很有钱吧?” “当然。”天津的勤王府富可敌国,天下人皆知。 “那可以再多给我娘一些钱吗?”她一脸认真的问。 “小小!”朱小小的娘诧异的瞪大了眼,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小小声的训诫,“娘不是敦过你,做人不可以贪心?” “我知道,”她先跟娘点点头后,又一本正经的看向勤敬,“我不在家帮忙,娘肩上的担子会愈来愈重,我爹又是个废人——” “好啊,你这臭丫头!”原本还对女儿懂得多敲些竹杠而开心,没想到话锋一转,竟批评起他来,朱小小的爹火大的冲过来就要挥拳揍她,但人还没打到,就被动敬大手一捉,点了穴后又扔回床上去,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勤敬冷睨他一眼,这才看向两名友人,两人明白的从袖口掏出些银票给朱小小的娘。 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显得有些无措。 “放心,小小的娘,这只是暂时借给你女婿的,回客栈后,他就要还钱了。”黄子健看得出来她拿得并不安心。 “那现在可以办喜事了。”季治平笑着看向好友,两人迅速交换一个奸计得逞的笑意。 一向灵光敏锐的勤敬却错失了这个奸笑,但怪不了他,实在是这一连串意外来得快又急,他来不及消化,头昏脑胀了。 朱小小的娘微笑也哽咽,她不舍的看着女儿,再看看俊朗儒雅的贝勒爷,老天爷还是长眼的啊…… 在杜婆婆的强力放送下,朱小小要嫁贝勒爷的消息在整个市场沸腾了起来,大家争相走告,老老小小全动员帮忙下,没半天光景,新娘已头戴凤冠,一身大红嫁衣,红头巾也盖好了,拘谨的坐在残破的屋子里,让被两位好友半推半就拉来迎娶的勤敬给迎上了轿子,直接扛到季治平所住的大宅去。因为他家刚好没大人在,他这名少爷便作主把家里的客房当新房,派下人将里里外外布置得喜气洋洋。 而黄子健则充当礼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像是担心有人后悔似的,他喊得极快,而朱小小的爹娘也怕有人后悔,头点得一样快又急,甚至担心贝勒爷会看他们这对寒酸的父母愈看愈讨厌,所以匆匆打包近半桌的菜后,就先回他们的破屋去慢慢享用了。 勤敬也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好像是在一阵兵荒马乱中完成了他的终身人事。 最可笑的是,竟然还有不少男人流下男儿泪,说是舍不得朱小小,真是莫名其妙,他还想让出去呢! 不过,他跟朱小小早早就被送进洞房,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喝了交杯酒,而外头一场热闹非凡的筵席也已开桌,他被好友硬拉出去连灌了好几杯酒,就连那些热情朴实的老百姓,个个也是豪爽的对着他直敬酒,让他不得不抓准时机溜到后院去稍喘口气,免得喝挂了。 吐了口长气,他抬头看着月儿。 老天爷,朱小小真是他命定的伴侣吗? 一想到她那些三教九流的粗俗亲友,他的额际就微微抽痛起来。他会不会太过羡慕御沙跟夏芸儿的爱情,所以一头栽入命中注定的迷思里,而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别喝了,杜婆婆,你醉了!” 寂静的后院里,突地传来另一个焦急的声音。 “喝,当然要喝,不过我没有醉,只是太高兴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一开始黄少爷跟季少爷来找我……嗝!”杜婆婆打了个酒嗝。 她的话引起勤敬的注意,他往后退一步,将自己隐身在月光下,就看到一名小姑娘扶着脚步不稳的杜婆婆,口中直嚷着“你醉了”。 “没、没有,我说他们两个少爷来找我,因为我跟小小很熟嘛,他们要我帮忙,要我一大早啊,带着小小到……” 勤敬愈听愈不敢相信.该死的.他娶朱小小,竟全是好友们携的鬼! 黑眸窜起怒火,他猝然走了出去,大步经过目瞪口呆的杜婆婆及她身边那名小姑娘,直接到了新房,拉起仍端坐在床上的新娘子,“我们走。” “走?”走去哪? 但勤敬也不说,只是绷着一张俊颜,扣住她纤细的小手,拉着一身凤冠霞帔的她,穿过莫名其妙的众多宾客后,直接上了府外的一辆马车,就往她住的破宅子驶去。 “怎么回事?” 众人议论纷纷,季治平跟黄子健这才看到杜婆婆神情紧张,在后院拱门旁拚命跟他们挥手,他们不明所以的走过去,在听到她说了什么后,差点没有昏倒。 完了,勤敬肯定是去退货了! 不久后,勤敬的确拉着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朱小小回到破屋,向她的父母说明完这整件乌龙婚事后,面无表情的道:“我跟小小姑娘尚未洞房,也算是完好无缺的将她归还。” “抱歉,货物既出,概不退货。” 这可是头一次,朱小小的爹娘口径一致,虽然他们的理由大不同。 对朱小小的爹来说,那厚厚的一叠银票多吸引人啊,何况女儿嫁过去了,虽然是泼出去的水,可相信三不五时,孝顺母亲的女儿多少会捎人塞些银两给她娘,这不等于有了一座金山银矿可以挖了? 而朱小小的娘想的却是女儿能嫁给贵族,就能享受荣华富贵,不必像她一样,苦了大半辈子仍是两袖清风,为钱辛苦为钱忙。 所以两人很坚定的将勤敬请了出去,也给女儿使个眼色——下回别乖乖让人带回来,免得被丢下了,那可怎么办? 瞪着被关上的破木门,勤敬有股想一脚踹破它的冲动,但他忍下来了,看向仰头看着自己退不了货的新娘,“好了,你也明白事情的始末,你怎么说?” 她耸个肩,“两个字,活该!” “什么?!”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 “我说活该!”她受不了的再说一遍。 难怪,她就觉得有问题嘛.虽然每个人都说她是天仙美人,伹是她很育自知之明,自己只是小镇之花、菜市场之花,老天爷怎么会将尊贵的贝勒爷配给她呢,何况两人还有猪肉之仇呢! 勤敬不敢相信的瞪着她,“你这个——” “娶了就是娶了,虽然我没有非得要当福晋,但谁叫有人交了损友,再加上自己的笨脑袋——” “笨脑袋?”他咬咬牙。这小家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是啊,你选老婆的方法跟一些千金小姐抛绣球有什么两样?绣球丢给乞丐,嫁不嫁?嫁啊,万一你的戒指是让个女乞丐捡到,你就不娶吗?” “你!”他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激得回不出话来,而她还是个大字不识得几个的女子! “我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爷就一定跟着爷了。” “我想再多的银票,也改变不了你的决定?” “都是夫妻了,谈钱多伤感情。”她回答得正经八百,“可是夫君有疑虑,妻子就要回答,而这个答案就是,不会。” 不是她厚脸皮,而是他吃饱撑着玩小孩子把戏,又被朋友耍了,她从头到尾可都是无辜被卷进的人,凭什么他要她时,她就得嫁,他不要娶时就说要退货,那她算什么东西?! 勤敬清楚的看到她那双清灵眸子透着几分顽固与不平,他知道他甩不开她了。 此时,季治平两人也乘着马车过来,一下车,就见到勤敬脸上的不悦。 “勤敬……”他们有些手足无措。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走过他们,一边说一边往刚刚他们驾过来的马车走去,“那辆马车我要了,我要跟朱小小回天津。” 两人顿了一下,连忙追上前,异口同声的道:“这么快?” 他脚步倏地一停,朱小小也连忙煞住跟着的脚步。 勤敬冷冷的质问好友们,“敢问两名‘挚友’,这儿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身子一僵,头一低,再偷偷互瞄一眼。他们只是闹着玩嘛,也没想到他会这么乖的任他们摆布啊,他又不是没逃过婚…… 于是,勤敬跟朱小小这对误打误撞而结成的小夫妻,就在这皎洁月色中.坐上马车踢踢哒哒的前往天津。 一样的月光下,离这里数百里远的成都街上,有另一辆马车也正踢踢嚏嚏的行进着,来到一栋豪华而隐密的大宅院前,马车停了下来,接着,大门迅速被拉开,待马车进入后,门又立即关上。 大宅院里,一名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在一名尖嘴猴腮、一名虎背熊腰及一名神色冷沉等三名年约五十开外的男子迎接下,一起步入灯火通明的屋内,一行人转进书房,推开书柜,进入一密室后,这才交谈起来。 不久,四人又陆续离开密室,其中三人再次恭送那名高大挺拔的男子离去,但就在他坐进马车的刹那,一张不输女子的漂亮脸蛋短暂的暴露在银色月光下,而这张粉雕玉琢的脸,竟跟勤敬贝勒长得一模一样?! 见马车离开后,留下的三人互拍肩膀,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何大人,咱们可都要飞黄腾达了。”一人说。 “就是,一切都听勤敬贝勒的指示就没错了。”何大人再看看其他两人,“杜将军、宁大人,再过不久,我们可都能捞个亲王或王爷来当当,此时,大家可是同在一条船上,行事可得更加小心。” “我说何大人,‘勤敬贝勒’都交代了,还要你说,你就安心的等着当你的亲王吧。” “是是是,哈哈哈……” 此时,皎洁银月突地被几朵乌云层层遮蔽,仿佛预言着一段争图霸业的阴谋已经悄悄开始了…… 天津“咦?是勤敬贝勒。” “真的耶,伹那个粉嫩粉嫩的俏姑娘又是谁啊?” “瞧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又好笑又可爱……” 喧嚷热闹的街道两旁商家摊贩林立,一辆豪华马车嚏嚏的经过,由于这马车速度慢,就连帘子都拉得开开的,让人一眼就能瞧见坐在里面的勤敬跟一名陌生的大美人,而且,那个看来才十四、五岁的俏美人是跪坐在马车上,整个上半身就倚靠在门边,睁着那双又圆又大的璀璨眸子看过来溜过去,骨碌碌的转个不停,不时还发出令人发噱的惊叹。 “哇~~” “哇!” “哇……” 只见勤敬眉头揪得死紧。真受不了,御沙的妻子夏芸儿虽然是个鬼灵精,可是她知书达礼、温柔又执着,他的妻子却像个乡巴佬,土味十足! “哇!” 一抿唇,他突地倾身向前,一把将帘子扯了回来,遮住路人好奇的目光。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朱小小差点被甩回来的帘子打到,好在她反应快,往后一缩,只觉得莫名其妙,便回头问他,“爷干啥把帘子拉上?” 这还要问?他俊脸一沉,“朱小小,再怎么说你也是个福晋,发出那种声音能听吗?那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呆滞表情又能看吗?” 厚,原来是在嫌弃她啊!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是没见过世面,也没离开过那个小镇,但我的表情可不是呆滞,那叫又惊又喜,因为我没想到这儿这么热闹。” “不管如何,别发出那种声音,那很愚蠢!”连他都觉得丢脸! “那是自然反应,怎么?一个堂堂贝勒娶了我这种村姑很丢脸?” 被她洞悉思绪,勤敬更不高兴了,“如果你不受教,一定要让外人知道你就是这么俗不可耐,那我的确不打算对外公布我娶妻的事。” “我是你的妻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不想公布就不公布吧,我会拭目以待,什么叫做‘纸包不住火’!”她突地拧眉,好奇的问:“这句话应该可以这么用吧,我听过,可没上过学堂。” “你!”他咬咬牙,气得差点说不出话,“还真是可惜了,你这么会说话却没上过学堂。” 她听得出来他在讽刺她,“我没上过学堂,不过市场里的人来来往往的,他们的对话绝对比学堂上的夫子还要精彩,要不我怎么可以跟你斗嘴?” 她得意扬扬的朝他挑挑眉,继续拉开帘子,看着熙来攘往的热闹人潮,继续发出赞叹声,管她身后有一双气到不行的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她朱小小就是这么土,怎样! 如果可以,勤敬希望他可以马上消失不见,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得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可能让这阴错阳差娶进来的土包子,原封不动的再从他的人生中离开。 第三章 马车慢慢的前进,随着朱小小一声声“哇~~”的赞叹声,终于来到勤王府。 只见湛蓝天空下,红墙绿瓦、老树参天,金色阳光将茂盛林叶投射出多层次的绿光,一片片皆翠绿迷人,而一株不安份的老树将婀娜的枝桠伸向蓝天,枝叶上还绽放了几朵手掌大小的红花,在蓝天白云互相辉映下,形成一幅美丽风景。 “哇!哇~~你看!你看!好大、好漂亮的宅子喔!” 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勤王府就在眼前,可是从朱小小口中只说得出“好大、好漂亮”几个字眼,更糟糕的是,她可能连这几个字都不会写! 勤敬的额际隐隐疼了起来。他们世代除了在皇宫当差、收取外地田租外,还有一个祖传的老店铺“艺雅堂”,是专营各种石碑、石刻拓片及印章、文房四宝等各式材质的纸笔砚墨生意,结果这一代独子的他,竟“了不起”的讨了一个文盲当媳妇! 马车一停,他的妻子又是“咚”的一声,直接跳下轿子,头拾得高高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在原地打转,猛看着这精雕细琢的王府大门。 真的是土到骨子去了!勤敬用力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头更痛了。 王府大门蓦地被打了开,雨鬓斑白的赫总管站在最前方,奴仆们紧急分列两旁,恭迎少主人回来,个个弯腰垂首,但也忍不住用眼尾余光偷瞄那个看起来美虽美,却呆头呆脑的小姑娘。 每个人随着她抬头瞪大的眼睛,不由自主的也抬高了头,困惑的看着他们进出了好几百遍的雅致壮观大门上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勤敬看着那些奴仆们竟学着朱小小做那个白痴动作,还跟着她原地转起圈圈,真的快气晕了。一个笨就算了,一下子一群笨人在眼前,他受不了了! 没说半个字,他绷着脸儿就一手拎住小白痴的衣领,像在揪小猫儿似的,粗鲁的拖着她往大厅里去。 朱小小愣了一下,立即大叫,“干什么?放手,我自己会走啦!” 好、好大的嗓门啊!众奴仆跟赫总管都吓傻了,愣愣的看着少主人继续拖着那个气得大吼大叫、可谓惊天动地的小美女走进去。 勤敬这一路将朱小小从大门拖进两旁种植了高大林木的前院,跨进摆设有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的主厅后,即怒声吩咐那些傻不隆咚跟过来的下人们不得进来,再命赫总管将厅门全给关上,并要他也站出去。 于是所有人全呆站在外面,面面相觑。 不过朱小小那足可媲美杀猪的吼叫声,还是把老王爷跟老福晋给吓得从房间里匆匆赶至大厅,然而映入眼帘的一幕,可让雍容华贵的二老顿时急煞步伐,还得相互扶持才不致跌倒。 瞧那个娇小的大美人似乎是气炸心肺了,一张嘴就要咬他们儿子的手掌,但儿子的反应够快,左手很快扣住她的下颚,硬是让她的上下排贝齿阖不起来,那美人儿这模样也够狰狞了,偏偏手还要去抓儿子的脸,脚还要去踹儿子的身。 两老看得胆战心惊,眼也不敢眨,此时儿子火大了,牺牲了右手让美人儿去咬,左手则迅速点了她身上的穴道,于是美人儿定住不动,但儿子也不能动,他的手掌就被她咬在嘴里呢! 朱小小眼内冒火的瞪着勤敬,勤敬也是怒不可遏的直瞪着她。虽然她被点了穴道,全身动弹不得,但刚刚与他的一阵拉扯比气力,她的胸部因剧烈喘息而上下起伏,又该死的咬住他的手,看来简直像只抓狂的疯狗! 两老目瞪口呆,“这是……” 闻声,被朱小小搞得满头大汗的勤敬这才发觉父母的存在,尴尬的挤出一丝微笑,“呃……阿玛,额娘,我们只是在玩,别担心。” 他再看向朱小小,正对着她那双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微眯眼使了个眼色,要她不可以再乱来,他才会解开她的穴道,就见她眨了个眼,算是答应了。 但在她恢复行为能力后,竞毫不客气的再用力咬上他一口,这才甘愿放开他的手,也很满意的看到上面清楚可见、渗了点血丝的齿痕。 勤敬气愤的瞪着她,她却笑得甜美。老王爷跟妻子先交换一个困惑的眼神,才看向正揉着手掌的儿子,“敬儿,这位姑娘是?” 咬咬牙,他一边甩着又麻又痛的手,一边愤恨的道:“我的妻子,你们的儿媳妇。” “什、什么?!” “我们怎么不知道你娶妻了?” 老王爷跟老福晋不禁瞠目结舌。上回他们替儿子办婚事,各方贺礼是堆成了座小山,可儿子竟在当天逃了婚,让女方的父亲杜纳亲王大动肝火,他们两老还专程前往江南上门致歉,好在几个月后,格格二度出嫁,生活过得幸福美满,要不然他们怎么对得起人家。 只是那次逃婚后,这小子就不见人影,这次甘愿回来,竟然带了媳妇! 勤敬瞧爹娘久久仍回不了魂,呆若木鸡的直看着朱小小,只能无奈的再说一次,“总之,我娶了就是娶了,你们应该高兴有儿媳妇了。” 两老这才回过神来,尴尬一笑,“呃……那怎么称呼她?” 朱小小看着这一对慈眉善目的长辈,马上以中气十足的声音回答,“大娘、大爷,我叫朱小小,你们就叫我小小好了。” 好大的嗓门啊!两老吓了一跳。而且,她喊他们什么? “大、大娘?”老福晋抚着怦怦狂跳的胸口。 “大、大爷?!”老王爷也是脸色微微发白。这个媳妇没开口前还有些气质,可一开口,竟没半点儿千金小姐该有的娇柔气韵。 “朱小小,我不是说了一个要叫阿玛、一个要叫额娘,你是笨蛋啊!” 勤敬没好气的提醒,亏他在带她回来的一路上耳提面命的。 “忘了嘛,你提醒就提醒,何必骂人呢!何况骂自己的妻子笨,不等于在骂自己怎么笨到娶了一个笨蛋当妻子。”她也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他咬咬牙,“这点不用你再提醒我,我是被迫的。”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谁拿刀子架你脖子啦?” “朱小小,你最好给我闭嘴!” “那你最好也对我客气点儿。” 她双手擦腰,想着这样应该也有娘的架式才是.反正她不是那些柔弱的千金小姐。 两老看着小俩口的唇枪舌剑又是傻了眼。这、这哪像一对新婚夫妻?而且这个女娃儿漂亮是漂亮,可是真的没气质。再想到刚刚那副咬人的悍妇样,凝结的冷汗更是从他们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差点没气疯了的勤敬注意到双亲怔愕吓傻的神情,只得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要自己冷静。 “请阿玛、额娘回房休息,先让我跟小小好好洗个澡,换件衣裳,休息一下,这一路回来真的够累人了。”因为还得跟人打架。 他没好气的瞥了朱小小一眼,才继续道:“然后我会去见你们,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说。” 他真的需要好好洗个澡,清清脑袋,因为他原本想好怎么跟双亲解释的一套说词,已经被朱小小气得完全乱了、忘了。 两老没有异议,他们也需要时间整理跟消化有这么一位“不同凡响”的媳妇,遂先回房。 勤敬喊了赫总管进来,吩咐他拨两名丫鬟去伺候朱小小沐浴更衣。 “那要安排这位姑娘住哪里?”他甚至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位面生的姑娘。 疲累的揉揉发疼的眉心,勤敬不耐的说:“她是我的福晋,你知道该如何安排了。” 赫总管一愣,这意谓着贝勒爷成亲了?! 他呆呆的看着还插着腰的小美人儿,久久回不了魂,最后还是她像个流氓似的双手环胸、一挑柳眉斜睨着他瞧,他才陡然回神,尴尬的哈腰,“是,小福晋,请跟小的来。” 原来当福晋一点都不好玩,洗个澡,全身被摸光光不说,还被整死了!洗完澡的朱小小尽管全身香喷喷的,却在心里直犯嘀咕。 同样的,被她搞得人仰马翻的两名丫鬟小清眼小雨也觉得好累。这个小福晋实在一点都不合作,脱她衣服还得先跟她拔河,好辛苦呢。 这会儿,她们一左一右的抉着她从“晴泉斋”的沐浴房回到勤敬贝勒房间,明明只有一小段路,三人走来却费了不少时间,时走时停的。 朱小小额上冒汗、微喘着气儿,看着眼前这一池荷花、凉亭及左后方的假山造景,时值午后,春风怡人,飘送来一抹淡淡的桂花香,她眼睛一亮,用力的吸了一大口,觉得舒服了点后,才继续往前走。 她像个不会走路的人,左摇右晃的让丫鬟牵扶着进了房间,好不容易在椅子上坐定,她在心中暗喘口大气,小清、小雨也是在心中偷吁口气,三人都有解脱的感觉。 小清看朱小小满脸汗水,贴心的为她倒了杯茶。 “行了!我想一个人。”朱小小迫不及待的想要独处。 小清只得将茶放在桌上,“是,福晋。” 朱小小歪着头,伸长了脖子,看两人终于走远后,又大大的吐了一口气,头一垂、脸贴着桌面,整个上半身也几乎趴在桌上。 天啊,累死人了!怎么当福晋这么辛苦?衣服要穿好几层,耳环、手镯、项炼,还有插在头上这个像牌楼的花髻,脚下这双花盆底鞋—— 她摇摇头,觉得头好重,路也好难走,像在踩高跷,还有这套在她手指上的宝石长指甲,她打开十指,再收回来,再打开,看着桌上的水杯,用那十指去抓……咦?拿不起来?! 不可能!她再伸过去,抓~~不行! 再来一次,她深吸口气,抓~~她的眉头愈揪愈紧,胸口的火气却愈来愈旺,口也愈来愈渴……这根本是整人用的指甲套吧! 受不了了!咬咬牙,她干脆凑上前去,以口就杯,用吸的将水给吸进嘴巴里,就在这当下,突然有人走进来,她侧转过头,就看到勤敬也是一身金光闪闪的袍服走向她。 “你连拿个杯子都不会。”他摇头,以一种很悲哀的眼神看着她。 看来他刚刚已看到她的白痴举动了。 “是,但张牙舞爪我会!”还煞有介事的龇牙咧嘴,舞着那长长的十根手指。 “受不了你。不过……”勤敬从头到脚把她审视一遍,原本大而化之的女猪肉贩,此时竟意外的有股纤细尊贵的气质,那双灵活的的水翦明眸更是琉亮迷人,唇红齿白,肌肤透着自然的粉嫩,说她是国色天香都不为过。“真没想到你穿起来还人模人样的。”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废话,我是人,当然人模人样的。” 他黑眸半眯,“做为一个妻子,要懂得顺从丈夫,你娘没教你吗?” 她噗哧一笑,“拜托,我娘要是顺从我爹,你可能要到妓院才找得到我呢!” “什么?!”他一愣,但随即想到她娘是个悍妻,她爹则是个懦弱的赌徒,突然问,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 “哎呀,那不重要,总之,我以后一定要穿这样吗?还有,当福晋要干什么?我先说,除了杀猪、卖猪肉以外,我会烧饭、洗衣,但再困难的差事可别找我。” 她坐在椅子上,双脚放到另一张椅子上摇啊晃的,看来还挺悠闲的。 但勤敬却听不懂她的话。她说的那些事对一般千金而言就算困难了,再困难的差事是指什么? 朱小小原本就是个鬼灵精,一看到他浓眉皱紧,就噗哧的又笑了出来,“听不懂喔?很简单嘛,你们有钱人认为读书写字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是对我们这种要顾肚子的小老百姓而言,那可是酷刑了。” 她一直是个脾气发了就过去的人,所以早已不将刚刚的事记在心上了,但勤敬对她此刻的笑脸却感到很惊讶,他还记得她像只疯狗咬他的样子呢。 “怎么了?”她注意到他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不同。 他伸手给她看她做的好事,就见他手掌上仍有一个齿痕,当然已经上药了。 “你还在记恨喔?” “不是,只是讶异你的脾气可以来去自如。” “不然呢?我常常将银子藏在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结果却被我爹找到,拿去赌掉,我曾经气得不想理他,但看到他被我娘海扁,又觉得他好可怜。”她耸个肩,“后来觉得这样气来气去一点意义都没有,就告诉自己气过就好了。” 没想到她这样一个小小人儿竟能如此豁达,当然,她的成长环境是个关键,但他也明白不是人人都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下回可别像拎猫儿似的拖着我走,否则我还是会再咬你的手。”她笑笑的提醒他.丑话当然要说在前面嘛。 看着这张巧笑倩兮的粉脸,勤敬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怎么了?”她朝他挥挥手,觉得他有点儿呆掉。 他连忙摇头,“我现在要去找阿玛跟额娘谈些事情,你可以答应我好好待在房里,不乱跑?” 哼,不带她去,肯定是跟他爹娘报告娶她的来龙去脉吧!“我不会乱跑,可是一洗完澡,我肚子就饿了,那两个……”她想到那两个丫鬟不顾她要自己洗的尖叫,硬是剥了她的衣服,替她洗发、洗澡,还丢了玫瑰花瓣在大大的澡池里,硬要她泡上一段时间才能起来,她实在太不习惯了,感觉像在受罪,更甭提全身被东挂西挂上一大堆东西,活像只开屏的孔雀! “两个?” “我不要那两个丫鬟,好不好?我不习惯让人伺候的。” “不行,你是福晋,至少要一人伺候着,不然我担心你连衣服都不会穿。” “也是,那就一个好了。”减一个也好,至少别让四只手给摸来摸去。“我真的要吃东西。”她的肚子开始叫了。 他还真羡慕她的适应力,“现在离吃晚膳时间不远,我先叫人送点心进来。” “谢谢。”她露齿一笑,看着他先行离开。 勤敬交代赫总管准备点心给朱小小后,便到父母的房间去,两老早已坐立不安好一会儿了,一看见儿子进房,立即起身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诚实为上策,何况被朱小小一搅和,他实在也不知如何向父母撒谎,只好将整个事情发生始末娓娓道来。 “婚姻并非儿戏,敬儿,你怎么……” “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胡闹,你交的朋友更是胡闹!”老福晋跟老王爷皆是一脸难以置信。 “你跟她洞房了吗?”老王爷想了一下,又问。 “没有。” 在回来天津的一路上,两人夜宿客栈都是睡两间上房,或许朱小小嫁得匆促,她娘根本来不及告知她洞房夜的事,所以他们分房睡,她并未说什么。 闻言.二老顿时松了口气,老福晋更道:“敬儿,你的身份可不只是个贝勒而已,还是前皇最宠爱的倪太妃所中意的孙女婿,虽然,这件喜事因为迟迟没找到她的孙女而延宕下来,但她早已把你视为她的亲人了。” “额娘,是不是有什么事?”倪太妃因为身体长期欠安,早已移居到较温暖的南方,他跟她已有多年未见,怎么额娘突然又提起了她? 老福晋点点头,“倪太妃差人送信来,说约莫两三个月后会来王府小住,届时倘若你仍未成亲,将亲自为你择妻,替你主持成亲大典。” 什么?勤敬一脸错愕。 “她从贺亲王那儿得知你尚未娶妻,又得知你曾逃过婚,以为是她将你内定为孙女婿一事让你觉得对她孙女有责任,所以即使年已二十八,还迟迟不肯娶妻。” 根本没那么一回事,他不想娶妻是因为不曾碰过让他想成亲的女子,不过——“倪太妃不找她的孙女了?” 老王爷摇头,“怎么可能不找?花了大把银子雇了一大群人在找,但人的希望总会随着时间消逝愈磨愈薄的,何况人海茫茫,都不见十四个年头了,机会实在渺茫。” 一想到倪太圮的遭遇,老福晋眼眶都红了。 倪太妃生了一个前皇最宠爱的七阿哥,前皇也是以准皇储来栽培他,可没想到七阿哥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抛弃所有权贵荣华,带着那名女子远走他方,前皇因而震怒,倪太妃被贬至冷宫,原本的准太后竟落得如此田地,叫倪太妃怎不郁郁寡欢? 再得到七阿哥的消息是一年后,一封信以熟悉的字体写着他跟妻子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娃儿,取名为爱新觉罗毓恩,小名“桂儿”,因为妻子甚爱桂花,而“毓”字其实是取倪太妃的名字之一,“恩”是感念她这个皇额娘成全之恩情,感谢她未鼓动皇阿玛派兵追捕他们。 但一个月后,倪太妃再次得到的消息,却是她的爱子跟他的妻子被杀死在一座满是桂花的月牙岛上,小女婴则不知去向。 老福晋不胜欷吁的摇摇头,“倪太妃的这个痛怕是这一生也停不了的,现在我比较担心的是,她若是看到小小跟你唇枪舌剑,还有那野蛮粗鲁的模样……” 勤敬总算明白额娘在担心什么了。 倪太妃自小在礼教中长大,从小就是万人宠,十五岁及笄入宫,深受皇上喜爱,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自有其娇气,虽曾一度被前皇冷落,但丧子之痛让两人旧情复燃,所以,直至先皇离世,她仍是前皇最宠爱的妃子,所以,她对人事物的东挑西拣、不好相处也是出了名的。 老福晋见他明白了,索性挑明了说:“万一她得知你什么格格、番邦公主不要,竟娶了个目不识丁的摊贩之女——” “这是既定的事实。”虽然他可以对外隐瞒,但他的确是娶了朱小小。 “但依额娘对她的了解,要她接受这样的事实太难了。” “依阿玛对她的了解,倪太妃不至于干涉或改变这个事实,但她会逼小小学习所有该学的礼仪,毕竟你是她看中意的孙女婿,讨了一房上不了枱面的媳妇,她也觉得丢脸。” “我明白了。” “你打算怎么做?”两老很好奇。 “只好早倪太妃一步,先给小小恶补了。” 勤敬表面上冷静,却在心里大叹三百回。他上辈子是忘了烧好香吗?否则,怎么会娶了一个他得事事操心的小麻烦进门? 勤敬认识妻子的时间不长,庆幸的是,他这个妻子并不太难懂,直来直往的,什么情绪都反应在那张美丽的俏脸上,知道要跟她说的事,一定会引起她的激烈反弹,所以他先让大家都吃了一顿平顺而丰盛的晚餐后,回到房里,关起房门来,这才切入重点,而她的反应也比他想像的要大,好在她的长指套早就剥下,要不,肯定戳到他的眼睛! “改造我?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朱小小可以说是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的,口气近乎咆哮,还以食指直指着他的眼睛。 他受不了的拉下她的手,略微使力的把她按回椅子坐好,“再怎么说你也是个福晋,难道连字都不识几个不会自卑?” “为什么要?” “什么?” “你的白天黑夜有比我的长吗?你的眼睛有多长我一颗,耳朵多一个,三头六臂?”她再次站起身来,连珠炮的问了一串。 勤敬皱眉,“什么意思?” 她双手交抱在胸前,“我的意思是,你跟我都一个样,我为什么要自卑?” “你不识字!”他认为点出这件事就足以让她明白,但他显然太高估她了。 朱小小下颚抬起,一点也没有狼狈之色。“那你会养猪吗?”她反问。 “呃?” “你又会将一只猪完完整整的剁剁剁剁成一块块,再一块块的组合回来后还是一只完整的猪吗?你做不到,那你自不自卑?” “这、这根本是强词夺理!”他受不了的一甩袖子。 “强词夺理?!拜托,要没有我们这种人,你们这种所谓的贵族肚子饿时,能怎么着?整只活猪拿来啃吗?”她边说边做动作,双手像捧了一头猪,贝齿咬咬合合的还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够了!”他的头又快痛起来了,“不管你要不要,都得学,不然我马上写休书给你。” “什么?!你少那个、那个、那个……”该死的,字要用时方恨少。 “当然,聘金全拿回来。” 那可不成,再怎么样也不能跟钱过不去!没有钱万万不能,这是她娘教她的金科玉律啊!何况,能剩多少?她更怀疑。 “……学就学嘛,谁怕谁。” “对了,还要学规矩!” 什么?!“砰”的一声,她直接拍桌,“你你你少那个什么寸什么尺的,欺负人啊!”她大声吼她。 闻言,勤敬更是气得都快晕了,“得寸进尺!学,去学,什么都给我去学!”他咆哮怒吼。 朱小小吓得赶忙捣住耳朵,但这一声雷沾怒吼已是一路冲出大厅,小厮、丫鬟们个个都吓了一跳,纷纷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这可是头一回他们好相处的贝勒这么大动肝火呢。 “我、我耳朵很好,喊那么大声干啥!”说得气好虚啊,她第一次看到他这么阴沉凶悍,瞧那双漂亮的黑眸波涛汹涌的,阴鸷得可怕耶! “我叫丫鬟来伺候你睡觉。”冷冷的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就往外走。 “等一等。” 他停下脚步,没回头。 “你不跟我睡?” 勤敬一愣,完全没想到她喊住他是为了要……跟他睡觉?! “我们回来的这一路上是分房睡,那没关系,反正又没有你的家人在,可现在已经回家了,夫妻不同房不奇怪?” 他回头看她,“既然你清楚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也把我的说出来吧,我并没有跟你同床共眠的念头。” 她红唇抿紧,“你嫌弃我?” “不是,我不知道你对男女之间的事知道多少,但对我来说,要跟一个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有个前提,就是我对那个女人有兴趣。” “我懂了。”她还没有愚蠢到听不出来他对她没有兴趣,“也就是说,我们这对夫妻就这样分房睡?” “暂时吧。”他深吸一口气,“我会再去跟我阿玛、额娘解释,当然,也会严禁府里的奴仆们嚼舌根,你要是听到什么不舒服的话,可以跟我说,我会去处理。” “谢谢你喔。” 朱小小很难不嘲弄他。虽然她也不是非跟他睡不可,但在她的认知里,夫妻就该睡在同一张床嘛,不然怎么生小孩? 勤敬已无力理会她的嘲讽,基本上,他觉得这一天格外漫长,他来来回回的似乎有处理不完、也有交代不完的事。 在走出房间后,他叫了丫鬟进房服侍,他自己则是再去见父母,将决定告诉他们,“因为不同房,我暂时也不想对外宣布她是我妻子的事。” “可这样对一个姑娘家总是不太公平。”老福晋为人厚道,将心比心,这算儿子亏待人家了。 他吐了口长气,“我知道我娶了她,就有照顾她的责任,但也必须跟阿玛及额娘承认,我对她并无感情,所以,如果她愿意在这儿过着有名无实的生活,那我就照顾她一辈子,她若不愿意,想谈条件离开……” 老福晋懂了,“原来你有这样的打算,所以才不跟她同房、不碰她?” 他坦承,“对,我的确存有私心,如此一来,她仍是个干干净净的姑娘,若有机会送她回去,也不致落个被人始乱终弃之名。” “你说得对。”老王爷也赞同儿子的做法。“这事儿我会要赫总管交代下去,不准任何奴仆在外面嚼舌根,暂时先压下来吧。” 于是,勤敬搬到客房去住,朱小小则住在晴泉斋,由小清贴身随侍,开始了他们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 第四章 对过去的朱小小而言,养猪、杀猪、卖猪肉、藏钱、看着娘手脚齐来猛追爹要钱,大概就是她一天生活的缩影,但她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学规矩、习字,成了她的生活重心。 其实她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何况老天爷还特别优待她,只要闭上樱桃小唇儿,像那几棵桂树静静的伫立在后院,什么叫做有气质的福晋?不说话、不乱跑,她就入木三分啦! 至于那些可能认识她、可她不认识的字,就有边读边、没边读中间啦,至于连边边角角都认不出来的,那就自己编个音,反正那些请来的夫子也没胆子纠正她,尤其她白眼一眯,学勤敬上回盛怒时阴沉的一瞥,呵呵呵——包准吓得那些夫子们忙打揖行礼,冷汗涔涔的道:“福晋念得对、对极了!” 不过,这一切种种想要蒙混过关还得看运气呢,要是遇到勤敬来考试,她就没有任何运气可言了,但最令她受不了的是,他怎么那么闲呐?几乎是天天来找她麻烦……呃,不是,来考试,就像现在。 “走个路来瞧瞧。” 厚,什么不考,考走路,还真瞧不起人! 拿了帕子,她轻轻的甩啊甩,脚步轻快的晃啊晃。简单! 可是瞧瞧咱们的勤敬贝勒,那两道浓眉却愈皱愈紧,脸色也愈来愈难看。 “奇怪,走得不好吗?”见他这样,她柳眉也跟着皱了。走路耶!还会走不好吗?她边想边越过他,努力的多摆点儿臀、扭个腰儿,走得更轻快些。 “你是学老鸨走路啊!”他俊脸一沉,有一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什么?!”她猛地煞住步代,骤然转身,手中的帕子也落了地,“你说谁像老鸨!” “连走个路都表现得这么烂,其他的也就不必看了!” “很好,我也不想表演啦!谢谢你的仁慈!”她咬咬牙,气呼呼的转个圈,在椅子上坐下后再跷起腿。 “连坐姿也有问题!”勤敬简直快疯了。怎么有人这么笨啊! 朱小小被他念得火冒三丈,“对对对,反正走路都不合格了,你还要求我什么?” “所以,你就自暴自弃的烂到底?!”简直无可救药了! “是谁烂呐?在你发现戒指被我拿到时,我就是这个样,可你不也说‘就你了’?”她气呼呼的指着他的鼻子提醒。 他抿紧了薄唇。 “再说,你若是要那些千金小姐还是皇家格格当你的妻子,那你娶她们就成了呀,何必来找我麻烦,想把一个明明不一样的我也变成个格格或千金?你是吃饱撑着!” “你似乎忘了,我是被设计才娶你的!”他脸色铁青。 “是,但丢戒指是谁的鬼主意?你是贝勒,难道认为格格或千金会满街跑,随便一扔戒指就可以打得到一个?” “你最好闭嘴!” “是你惹我的!” 够了!勤敬火冒三丈的甩袖离去。 他不明白自己是哪条筋不对,朱小小要是达不到倪太妃的标准,倒大楣的人是她,他何必在到艺雅堂审视分批出货给其他城镇店家的交货等相关事宜及帐册后,还特意返回替她考试? 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太有责任感了!没法子对她不理不睬、任她摆烂。 不过,她怎么就是不会进步,倒是回嘴能力愈来愈强,这种人也算天才了!咬咬牙,勤敬愈走火气愈大,蓦地,一只花盆底鞋突然从天而降的掉落在自己脚边,他脸色丕变,一回身,恶狠狠的瞪了他嚣张的福晋一眼后,将高鞋一踢,即甩袖再走。 朱小小瞪大了眼看着直线飞来的鞋子,吓得忙抱头蹲下身。但来不及了! “噢~~”鞋子打到她的手背再掉落地,她揉揉发红的手,边大喊,“可恶!回来!”她还没骂完,正一肚子火呢! 不行,她要吼一吼,不然会得内伤的!一边讲鞋子套上一 她四处闯,走来走去,绕来绕去,总算看到一间较独立的屋子,推开了门。 哇!好多书啊,大概是什么藏书阁之类的地方吧! 吐了一口长气,她马上指着空气大骂起来,“他xx你个贝勒爷,王八乌龟你跩什么跩!你不甘愿娶我,我就甘愿嫁你啊?!我的行情有多好你见识过的,竟敢嫌弃我?你多帅?我也美啊,人人都叫我猪肉摊之花耶,你凭什么嫌弃我,你他xx的……” 她双手改为插腰,声嘶力竭的大吼大叫后,又对着空气我踢、我踹、我打,幻想那个英俊的家伙被她痛扁一顿倒地不起,才满足的笑了,可、可是……喘,好喘,喘死了! “呼呼!”弯下腰,朱小小痛快的喘着气儿,再抬起头来时,竟看到一对粉雕玉琢的双胞胎男童,睁着好奇的双眸就趴在窗前看着她。 她脸儿尴尬一红,“呃、那个……这个……”她僵硬的往空中挥一拳,再踢一脚,“姊姊有练过的,不可以乱学喔。” 男童莞尔一笑,突地消失在窗后,接着她便看见两个小娃绕到房间来,先看她一眼,随即仿效她刚刚像发了疯似的对空气指指点点的模样,又插腰又啊啊啊的吼叫,然后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可恶的小鬼,竟是来取笑我的?!”朱小小难以置信的瞪着直指着她,还夸张的笑倒在椅上的小鬼,火大的卷起袖子,正要上前教训时,两个小鬼竟然同时大哭起来,她一愣,急急的说:“我、我可没有打你们喔!” “哇……哇……哇……哇……” 两个六、七岁孩童的哭叫声立即将不少大人引来,其中一个,也是惟一的主子就是勤敬,他抿着唇,要其他人先退下后,犀利的眼神立即瞟向妻子拉起的袖子。 朱小小愣了一下,急急又将袖子搓下来,“我没有打他们,真的没有。” “哇~哇~姊姊打人!还说她有练过……哇哇!” “痛死我了!呜……痛死人了!” 这两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鬼还真是欠扁!朱小小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两个死小孩,瞧他们唱作俱佳,看来好像真的被她打得很惨,让她很后悔没打人。 勤敬看了他们一眼,再看向横眉竖眼的朱小小,“他们是华亲王府玉格格的孩子,近几年,他们都会来王府小住一两个月,算来也是府中贵客,不过,”他顿了一下,看着孩子们,“怎么没人通知我你们来了?” 两人抽抽噎噎的哭着,很有默契的以拐子互撞彼此,都要对方回答。 “说话!”勤敬板起脸命令。 此时,其中一个才擤了擤鼻涕开口,“是我们要奴才们不要通报的,想给老爷爷、老奶奶及勤敬哥哥一个惊喜,谁晓得先遇到她……呜呜呜……”这一哭,可是两个又一起哭了。 “你们还装!”朱小小受不了的凶他们。 “小小,你太失礼了。”勤敬有些无奈,她竟跟小孩计较。 “我没有,明明是他们——”她怒指两个小鬼,就见他们还惊恐的瑟缩一下。 勤敬看不下去了,决定要赶快处理这一大两小,“朱小小,你过来。” “过去干什么?”她反而往后退。开玩笑,她警觉性可是很高的! 看着还哭个不停的男童,还有愈往后退的女人,勤敬按捺着性子看向双胞胎,“小福晋很不乖,你们觉得应该怎么惩罚她?” 两人很快的交换了下诡计得逞的眼神,随即又很有默契的道:“我们不乖时,额娘都要我们半蹲罚站。” 他点点头,看向朱小小,“过来。” “过去罚站吗?”她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可是福晋耶!” “所以就更不应该欺负小孩。” “明明是那两个小鬼整我的!”朱小小气得跳脚,直指着还抱在一起发抖的小鬼。 勤敬只是挑眉。“证据在哪里?” “我把他们脱光光了,要是找不到瘀青或红肿,那就叫证据!” 她气呼呼的把两边袖子拉高就要上前脱小鬼的衣服,但一个身影突地一晃,她定眼一看,就发现明明刚刚还差几步远的勤敬竟然近在咫尺了。 “去站好,到桥上去。”他脸色一沉,还真挺吓人的,而且口气也冷,“要是不去,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想到他会点穴又会瞬间移动,她哪有本事跟他斗?可是……“桥上?那太显眼了啦。”她朱小小也是很好面子的。 “去!”一声雷吼劈出,她吓了一大跳,忍不住瑟缩一下,“去、去就去,反正又不只丢我的脸!”说完赌气的往桥上走去。 绷着俊脸看着她走上去后立正站好,还挑衅的瞪向他,勤敬摇了摇头,拍了拍脚,示意她还得半蹲。 朱小小咬牙切齿,一边半蹲一边在心中将他诅咒个没完没了,突然,他竟施展轻功往后方掠去。 走了?!哈!她想也没想的就站直身子,反正没人监视。 可没一会儿他竟又纵身回来,吓得她赶忙又半蹲,不过,怎么他的左右手各抓了一个傻傻愣住的臭小鬼? 勤敬放下两个男童,沉声说:“换你们两个在这儿半蹲罚站。” 两个小娃儿瞪大了眼,看着冷飕飕的贝勒哥哥,竟然不敢说话了。 “你们刚刚在柱子后面可以笑得那么开心,可见身子不痛,也是哭假的吧。” 两兄弟立时苦了张脸,原来躲起来偷笑时被勤敬哥哥听见了,所以才会在眨眼间就像老鹰抓小鸡的被他抓上来。 勤敬再看着呆呆的妻子,“换你盯着他们,罚站一炷香的时间,看他们下回敢不敢再随意诬陷他人。” 朱小小愣愣的看着他转身就走,再看到两个小鬼像战败的公鸡,肩膀耸动、抽抽噎噎的,像是要卯起来哭,她赶忙出言安慰,“站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一炷香很快的。” “不是,很丢人啦!”两个小鬼很有默契,还异口同声呢。 丢脸?嗯,这个她有同感。“那……那我着陪你们,别人就不会以为你们是罚站,而是在玩什么游戏了。”反正她刚刚也站过了。 “真的?” “嗯,我还可以说些笑话给你们听呢。” 不远处,勤敬看着她笑咪咪的摇头晃脑,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个小鬼虽然也半蹲,但听得入神,眼睛瞪得圆又大,接着就噗哧笑出声来。 见状,他知道那两个让人头疼又宠上了天的小兄弟,以后不会再找她麻烦了。就在他转身欲往偏厅走去时,却看到额娘就站在他身后,笑咪咪的看着他。 “你对小小倒挺有心的。” “有心?”他直觉好笑,“额娘在说什么?” 老福晋微笑着看向不远处的一大两小,“两个小家伙每次来王府小住,总会选一个倒楣鬼来整,被选中的人总是被整得好惨,只差没向他们下跪求饶了。”她顿了一下,无奈一笑,“可偏偏他们又是玉格格盼了多年后才有的双胞儿,所以我们只得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胡闹去,不过,你今天这样处理,小小应该不会被整惨了。” “原来……”他摇头,笑了笑,明白额娘会错意了,“事实并非如此,自从她加入我的人生后,我的生活老是鸡飞狗跳的,万一她跟两个小麻烦杠上,她可不会管他们才六岁或七岁大,仍是照打、照训话,绝不会吃闷亏的。” “是吗?” “是。” 不知怎么的,勤敬就是很笃定。 虽然朱小小没章没谱的,率真中带了点野蛮,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她,可此时,暖暖的阳光照在她嫣然一笑的俏脸上,其实,撇开不受教不谈,此时的她还真是赏心悦目、美丽可人,看着看着,他竟不由得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老福晋看看神情专注的儿子,再看看那有着一张璀璨笑脸的媳妇,像是察觉到什么,她低头一笑,转身走开。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勤敬凝睇的目光,朱小小突然往他这儿看过来,一对上他的眼神,只见她又低头跟两个小鬼说了些话,接着,一大两小突然一起看向他,同时做了一个吊眼、塌鼻、吐舌,把一张脸挤压成超级丑的大鬼脸! 他忍俊不住的大笑出声。 姑且不论朱小小是不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但她绝对是他遇见的女人中,独一无二,敢对他做鬼脸的女人。 月色如桥,柔和的银白色光华洒入雅致的书房内。 不过,坐在黑檀木椅上的勤敬无暇欣赏月光,而是忙着与赫总管对帐。 几个月来,他看似在外随性过日,寻找命中伴侣,然而,他其实是皇上私下封赐的“御赐闲人”,所以,他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闲,游走四方时,得代皇上察访民情,回到勤王府,还得接管老祖先延传数代的老店铺,平时由阿玛负责,但他一回天津,阿玛就放大假,四处游玩、找好友比棋艺,至于这一本本的帐册,就留由他跟赫总管来头疼了。 “叩叩!” 一听到敲门声,勤敬马上抿紧唇,赫总管只能在心中低叹,向少主点个头,便开始将帐册收起来。 “进来。” 勤敬一点也不意外进来的是朱小小,通常只要他白天找过她麻烦,晚上,她也不会让他太“安静”的度过。 抱了一大叠帐册向少福晋行个礼后,赫总管即退出书房,将房门顺手关上。 勤敬浅浅一笑,看着朱小小俏盈盈的坐下,很有礼貌的朝他点个头,双手摆放在膝上,腰挺得直直的,接着,优雅的拿走他桌上的参茶,拿起杯盖轻滑过杯缘,中规中矩的喝了一口。 他洮眉。通常她一些规矩做得愈好,他就愈要小心,像是她感谢他的“紧迫盯人”、“再造之恩”啦,就会特别送个礼物给他,有时是她从池塘抓来的小青蛙,有时是无毒水蛇,更甭提还曾经送来一碗毛毛虫当宵夜,不过,他从头将她看到尾,今夜她来访好像没有带伴手礼。 “我问过了。”她巧笑倩兮、温柔可人的开口。 “问过了?” 优雅的一挑柳眉,朱小小将杯子放回桌上后,粉脸丕变,咬牙切齿的瞠视他,“勤敬贝勒,你是故意整我的吧?那两个小鬼根本是累犯,不知捉弄过多少人了,你不可能不知道我说被冤枉的!” “那又如何?”他摇摇头,真是的,她优雅的模样最多只能撑那么一下下。 “那又如何?!”她气得站起身来,双手拍桌,“你让我去罚站、误会我,让我丢脸,而我为了逗那两个小家伙开心,还拚命想笑话逗他们!” “你做得很好,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就不会再捉弄你了。”拿起茶杯,他一样以杯盖滑过杯缘,喝了一口。 朱小小愣愣的看着他,“呃……那我喝过的耶……” 他无所谓的耸个肩,“我也喝过了,而且比你还早喝。”意思是他刚刚都没说话,她现在抗议不会太好笑? 她粉脸儿立即一红,“呃?是这样啊,你可以说啊。”怎么突然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了?他喝过的茶,她喝了,然后,他又拿去喝……奇怪了,心怎么没来由的一热,然后“咚咚咚”地打起鼓来? “还有事?”他看着突然呆住的她。 应该要有的啊,可这会儿她怎么脑袋空空,就只听得到自己打鼓的心跳? 瞧她还是没反应,勤敬没辙的摇头,“很晚了,回去睡吧。” 朱小小呆呆的点点头,往门口走去,但又突然想到她还有一句话没问,急着又回身,但脚步太快,一个踉跄,她差点摔了一跤,好在勤敬身手矫健,反应够快的飞身扑来,所以她整个人摔进他的怀抱里。 这一摔,让朱小小惊讶于他胸膛的宽阔及温暖,勤敬则讶异于她的柔软与娇小,及贴靠在他怀中的契合度,仿佛为他而生,那淡淡的处子香更让他有瞬间的迷离,两人四目惊愕相对,两颗心陡地一震,她蓦然脸红,他也变得不自在。 她从未跟男人这么接近过,近到他的呼吸都能感受到,糟糕的是,她竟然不讨厌? 两人深深互看着,直到勤敬突地回了神,暗吸口气,稳定失序的狂乱心跳后,才将她扶起站好。 朱小小尴尬的低头轻语,“我回房了。”脸红红的她急得一转身就要跑出去,可是——“噢!”她的额头直接撞向房门,因为门根本还没开。 勤敬皱眉伸手揉揉她的额头,“没事吧?” 糗死了!她在干什么?干么心慌意乱的! “没事啦。”她不敢看他,僵硬的答。 “你不会是故意要我去罚站,让我跟他们成一国的吧?”她忙又回头问他。 他莞尔一笑,“嗯,还算不笨。” 她拧眉,“那就是真的了,可你怎么突然对我那么好?” 勤敬眉头一扬,双手环胸,“我一直对你很好,是你人在福中不知福,搞不清楚状况还恩将仇报。” “我恩将仇报?” “过去的不提,就说今天的鞋子。”他瞟了她脚上的鞋一眼。 朱小小粉脸一红,呐呐的咕哝,“……我回房去睡了。”话落,她便飞也似的逃跑。 而勤敬看着才短短的一段路,她就有好几次差点跌倒的惊险状况,心是跟着一高一低,好几次差点就飞身要过去救她…… 望着早已没了朱小小身影的幽静长廊,他的黑眸多了抹困惑。 第五章 从那一天开始,勤敬跟朱小小两人一碰面就都有点儿别扭、不自在。 虽然勤敬一直想表现得泰然,但朱小小那不同于过往的神态,实在让他也大受影响。 她一见到他,双眸便异常发亮,脸儿羞涩又带着慌乱的娇俏,整个人手足无措的,让他又好气又好笑,对男女情事并不陌生的他,知道多了一份女性娇羞的她对自己隐约有了少女情怀,可令自己意外的是,他竟没有因此感到困扰,这个反常反应倒令他钻进了死胡同,反覆思量也不明白。 即使是走进让人可以沉静下心的艺雅堂,他的脑子仍不得闲。 艺雅堂是间老铺子,有着古色古香的长形花窗门,店内共有两层,展示各式各样的文房四宝、不同材质的图章石外,一楼后方还有展示木雕板画、石雕等作品。 大多数时间,店主与伙计是在店面后方的大院子及仓库忙碌点收到货、入库,甚至出货、开单、送货等等。 “爷?爷?” 赫总管的声音唤醒又陷入沉思的勤敬,他一回神,才注意到好几个工人全盯着他看。 “爷请看看,这批货若是没有问题,他们要把货运出去了。” 赫总管也一脸不解。最近的贝勒爷老是怪怪的,心不在焉的时间还真不少。 尴尬的点头,动敬拿起手上的批单走向前去点货,也努力将不在身边,却盘旋在脑海的娇小身影暂时赶远一点,不然,他真做不了事。 至于朱小小每天的生活也很充实,勤敬大概想把她改造成一个大家闺秀,所以琴棋书画的课程也开始加进来了。 当然,一些打混摸鱼的老师全被换掉,一个个新老夫子全是会吹胡子瞪眼的,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好好上课。 庆幸的是,她跟双胞胎有了有难同当的革命感情,这两个小兄弟几乎成了她的小小跟班,虽然上课时间不得打扰,但一见到她使眼色求救,他们就会吆喝她陪他们玩,甚至今日逛大街也指定要她陪,这让几乎被那一堂又一堂五花八门的课给磨得想揍人的朱小小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路上的商家对她很有印象,尤其是她跟勤敬回到天津的那几天,好多人都对勤王府的奴才打探她的身份,但奴仆们仅答是贝勒爷的朋友而已,时间一久,打探不到什么八卦,又没再见过她,也就没人再问起,可没想到这一次她竟然带着那对无法无天的双胞胎出现在街上,让大家又是直直的对着她瞧。 阳光耀眼,将整个街道也照得闪闪发光的。 “这个好玩。” 一大二小竟然窝在童玩店里,拿着皮弹弓把玩着。 朱小小再拿了小石子做的子弹,试着拉满弹弓,“咻”的一声,打出了店外,好巧不巧,竟打到某个人的额头,那人痛呼一声,气呼呼的吼叫起来,“是谁?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敢用石子扔本王爷!” 一头银发的赫王爷气得脸色发白,一双老眼东看西看,誓要揪出打他的人。 只见一名身着旗装的小美人儿满脸愧疚的站出来弯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姑娘是谁?”他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后那两个双胞胎,一看三人都是贵族装扮,口气反而和缓下来。 “我是……” “她是勤敬贝勒的福晋啊。”两个男童异口同声的替她回答。 “什么?!”众人哗然,赫王爷则是一愣,想到上回在苏州遇到御沙贝勒的丑福晋,他被夏芸儿又是泼茶、丢瓜子、花生,甚至连椅子都飞过来砸他,本以为御沙贝勒不会护短,结果他错了,当时勤敬贝勒也在场,两人又是好友,所谓“物以类聚”,万一又落入一个差点得下跪脱身的窘境……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哪敢再追究,飞也似的逃开了。 原以为会被人破口大骂的,怎么落跑的人成了他?朱小小一脸莫名其妙,但突然凝众过来的目光也让她无暇再去管那位王爷,以及那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怎么没听说贝勒爷娶了?” “奇怪,她长得很美,为什么要藏着不给见?” “对呀,也不宣布让大家送上点祝福……” “真不明白。” 听着这些议论耳语,朱小小也愣住了。怎么大家都不知道勤敬成亲了? 对了,她是在老家跟他成亲的,可回天津后也没再办个正式的礼,大家自然不知。 何况,勤敬曾嫌弃她,明示又暗示对她就是没兴趣,但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妻子,还住到他家,最近他们更是相处融洽不是吗?还是,他早打定王意要她偷偷摸摸的当他的妻子,偷偷摸摸的过一生?! 她愈想火气愈旺,“走!我们回去。” “可是还没逛完。” “我也还没吃呢!” 双胞胎哪舍得定?但朱小小也很坚持。 “我们先回家,拜托,我有很重要的话要问爷。”她要去问他,在他眼里她真的这么见不得人,所以他才真的没对外公布两人的喜讯吗?! 她一手拉着一个娃儿,气呼呼的走回府,街上的男女老少也开始把这个刚出炉的消息传了开来。 憋着一肚子闷火回到勤王府,朱小小就要两个小家伙自己去玩,然后,她就像阵风似的在勤王府跑来跑去,但找了半天,找得气喘吁吁的也没有找到她要算帐的人,倒是见到了正皱着眉头研究石桌上那一盘棋的老王爷。 她一走近,他就马上挥手,“别吵我,我输何老这盘棋输得不甘愿,一定要想出来怎么解决!” “阿玛,勤敬人呢?” 他仍盯苦棋盘,“在艺雅堂吧。” “那是什么地方?” 他飞快的抬起头来瞪着她,“你不知道?!” 见她点点头,他更加瞪大了眼睛,“那怎么成呢?”凡事有先后,堂堂勤王府的媳妇怎么可以对祖传的家业一问三不知,“这盘棋就先摆着,来,我跟你说啊,从前前前祖父开始……” 就在老王爷卯起来跟朱小小说艺雅堂的历史时,勤王府里外也来了一群大人、王爷,客厅都坐满了,老福晋忙着招呼,一边也派人到艺雅堂去把儿子给请回来。 “福晋怎么那么客气,贝勒爷娶妻,连帖子都没发?” 她尴尬一笑,不懂这消息怎么会传出去的。“呃……敬儿那孩子什么时候照着皇室的规矩来过?他的人生就这么随意,改变不了的。” “那让我们见见小福晋,看看是谁绑住这个贵族浪子的心啊!” “是啊是啊!” 见众人频频点头,老福晋怎好拒绝?只好陪笑,“请大家等等。”回头唤了丫鬟,交代几句,丫鬟立即往外走去,不一会儿,朱小小便在小清的陪伴下走出来。 “王爷不是也在吗?”老福晋不解的问另一名丫鬟。 “禀福晋,王爷说他思考一盘棋怎么走已经想了好久,快想出来了,所以要您招待就好了。” 朱小小看到主厅一下子塞进了一大堆人,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她没心情理会,也不管他们一双眼睛将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直接走到老福晋身旁,小小声的问:“额娘,贝勒爷呢?” “我派人去把他请回来了,你别怕,这些都是跟咱们家熟识的亲朋好友。” 老福晋以为她怕生,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心里却比媳妇紧张。虽然儿子找了一大堆老师天天往晴泉斋教媳妇,可她到底学了多少?能不能应付眼前这一双双精明干练的眼睛?她可是提心吊胆啊,就怕出丑,让媳妇下不了台。 “老福晋,敢问她是哪一府的小姐?气质好、人也美。” 面对这个问题,她吞吞吐吐的回答,“是个……呃、猪肉……千金……” “额娘,猪肉没那么贵啦,都是几文钱,哪值千金?”朱小小想也没想的就回了话。 “哈哈哈!小福晋好幽默啊,只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不好意思的问:“猪肉跟小福晋有什么关系?” 大家问得含蓄,但从朱小小一开口便展现的草根性,让大家不由得怀疑起这有着倾城之貌的美人儿只是个小老百姓。 年约四十的杜大人更是一针见血的指出,“勤敬贝勒可是一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才子,怎么会娶一名——” “一名什么?!”朱小小一见他嫌弃的神情,马上打断他的话,“我也是可以劈柴八公斤重的‘柴女’,怎样?!” “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朱小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知道他们全在嘲笑她,气得扳了扳手指就想挥拳揍人,但才一出拳,就被人从后面给抓住手,她气得回头要骂,没想到竟是她才高八斗的丈夫。 瞧他一张俊脸平静无波,她火气更大。是啊,连自己的丈夫都瞧不起她,不敢对外宣布他娶了她,难怪别人也看不起她!正想开骂,脚也高高举起要往他的脚板用力踩下时—— “你们会养猪吗?” 咦?!急急咽下口的话令朱小小差点呛到,紧急收回的脚更是差点抽筋。 “你们又会将一只猪完完整整的剁成一块块,再组合回来还是一整只猪?” “你们这种所谓的贵族肚子饿时能怎么着?整只活猪拿来啃吗?!” 一句句绕着“猪”打转的话从俊美无比的勤敬口中说出来时,他身旁的小美人儿嘴巴是愈张愈大,表情愈来愈呆,他还很好心的将她的嘴巴阖起来,再冷冷的看着大厅里同样目瞪口呆的众人。 “一个姑娘可以劈柴八公斤,试问眼前各位,谁又能办得到?” 众人哑口无言。 勤敬神情逐渐转为严峻,“如果她办得到的事,你们也都做得到,那你们的批评与嘲笑,我跟我的福晋皆会虚心接受并且反省,反之,就莫怪本贝勒下逐客令了。” 听见这话,大伙皆傻眼,有的面面相颅,有的恼羞成怒,但不管何种反应,全在勤敬的一句“送客”下,一一被请出王府。 朱小小目露崇拜,带着盈盈笑意的看着丈夫.一直笑到眼睛眯成一直线。 勤敬有些受不了,“干么像个智能不足的人,笑得像个小白痴?” “嘿嘿嘿……你帮我说话耶!” 她真的好开心,他记得她说过的话,而且还挺她呢,这算不算也把她放在心坎里?! “不然呢,胳臂不是一定要往内弯?”他可以看出她真的很开心,因为那双圆又亮的大眼睛居然可以笑到呈弯月状。 “呵呵呵,干么承认得不干不脆啊!”她贼兮兮的以手肘撞了下他的腰,“你不好意思喔?” “去做你该做的事。”他被那张挤眉弄眼的笑脸给逗笑了。 “该做的事?”她眼睛骨禄禄一转,“本来是要问些事的,但现在不用了。” 因为她已经不在乎了,而且,谁说他没有承认她呢?刚刚他不是说了“我的福晋”?一想到这四个字,她的心儿就甜滋滋、胸口暖烘烘,再次凝睇着那张俊秀的脸蛋,她的双眸熠熠发光,真情流露下,整个人更显得光彩动人。 心花怒放的她,双手合十的对着他嫣然一笑,“我去读书、去学走路、去学画画、去弹琴,而且,现在就去。”她脚步轻快的就往晴泉斋去。 “反常,这家伙转性了?居然不用人盯,还自动去?”勤敬说着嘲弄的话,但眼中的笑意同样璀亮。 “我看反常的人不只她一个。”老福晋意有所指的笑看着他。 “额娘?” “她看你的眼神从前阵子就不一样了,今天更是非常不一样,不要告诉额娘你看不出来。” 他抿紧了唇。 “看得出来你并不排斥,那么额娘是不是可以假设,你们这对分居的夫妻会成为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 她其实是期待的,一把年纪了,想的不就是含饴弄孙而已,虽然小小不是她期望中的媳妇,但从她跟双胞胎的互动,及这段日子对她的观察,也不难发觉她是个善良可爱的孩子。 即使明白母亲的意思,但勤敬没有说话。 “还不确定是吗?”她温柔一笑,“那么,何不问问自己,她真的只是你的朋友设计下所娶的妻子,对你而言没半点意义吗?你连一点点心动都没有吗?!” “心动?!”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额娘在说什么?” 老福晋摇摇头笑了笑,“你好好想想。” 她走过他身边,勤敬却怔怔的呆立原地。 可能吗?他那怎么理也不理清的心绪会是……心动?! 不过,之后他一直没有时间好好沉淀下来思索,交友满天下的他,成亲的消息一出,进出王府的访客始终没有间断,令他讶异的是,朱小小面对一大群把她当什么奇珍异兽看个不停的访客时,竟展现出超强的耐心及笑容。 好不容易送走今日最后一名访客时,勤敬已觉得疲累,但他发现朱小小还是神采奕奕,嘴角还是上扬的。 “你的嘴巴不酸吗?” “为什么会?” “我看你从早上笑到现在都月上树梢了,不累?” 美丽的大眼儿眨了两下,得意扬扬的朝他眨眨眼,“不会啊,小清说我连作梦时也在笑呢!” “……” “有问题吗?” “为什么可以一直笑?” 她笑盈盈的凝睇着他。答案就在她熠熠发亮的眼睛里,他看见了吗? 沉浸在那样毫不掩饰的倾心注视里,一时之间,这双坦率而纯真的眼眸竟让勤敬看痴了。 勤晋成亲的消息像星火燎原般传出去后,就连京城的皇上都派了总管太监带了八名小太监前来送贺礼,而远在南方的苏州也有友人远道而来,还礼貌周到的先送上拜帖。 一见拜帖上的名字,勤敬眉开眼笑,立即要赫总管将贵客直接请到偏厅招待。 原来是俊美无俦的御沙贝勒偕同爱妻夏芸儿前来。 朱小小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夏芸儿,她长得好美又有气质,在听完勤敬对彼此的介绍后,她更是迫不及待的对着夏芸儿灿烂一笑,“原来你就是轰动苏州的丑福晋啊。” “你也知道我?”夏芸儿好惊讶。 “当然,听说你丑到让苏州里替娃儿收惊的人都赚翻了,还有好多王爷、贵客也在见到你后吐得一塌糊涂,这全是真的吗?那个人皮面具还在吗?” “全都是真的,面具也还在,嘻嘻,那可全是我的丰功伟业呢,我一一说给你听……” 两个看来同样有着一双古灵精怪美眸的美人儿是一见如故,叽叽喳喳的相邻而坐就聊了起来。 另一边,两个男人也聊到自己的另一半,尤其御沙在听到动敬也想改造朱小小时,马上摇头,“何必改造?我那多名出身王公贵族的嫂嫂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举止合宜,可一旦相夫教子起来,气质全无,又吼又骂,根本不像名门之后,说穿了,不也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小小……连装也装不来,我担心她在一些较特殊的场合会被排挤。” “是吗?我看她跟芸儿挺能聊的。”他觉得两个美人给他的感觉都很像,只是芸儿是个秀女,线条较细,但朱小小或许是如勤敬所言,只是市井小民,线条较粗了些。 “一个用一张人皮面具把好好的一张美人脸,弄成了八字眉、眼皮肿个包,脸上有黑痣、胎记,鼻上还有小肉瘤的夏芸儿,跟朱小小根本就是同一挂的,当然能聊。”勤敬的口气多少透了些无奈。 御沙却笑了起来,拍拍好友的肩膀,“我到二十七岁才愿意娶妻,这完全是因为遇见了芸儿这个不似木头美人,又非表里不一的大家闺秀,你我的个性相似,我认为小小姑娘应该也是你的命中伴侣才是。” “算了吧,她跟你的芸儿不同,芸儿对你的爱太令人感动了。” 御沙先看了朱小小一眼,再看看好友,“她看来也是真性至情之人,我建议别去改造她,保有她的真善美,也许你要的感动,你也有机会感受到。” “不成,我改造她可是为了她好。”他把倪太妃要来天津小住一事告知。 “那个难缠的老太妃?”御沙摇头。“她跟我额娘的风评是不相上下。” “你的额娘是野蛮格格是吗?”勤敬笑了出来,“不过,你额娘是幸福的人,德亲王待她甚好,事事包容且生有八壮丁,可怜的倪太妃仅生一子,却要美人不要江山,最后还客死异乡。” “也是,那看来,小小的命运要比芸儿更惨了。” “怎么说?” “我额娘曾为了不想让我跟芸儿生下跟芸儿一样丑的小萝卜头,特别住到我家去搞破坏,两个女人还大斗法,而小小的斗法对象却是曾遭亲生儿子背叛又丧子的倪太妃。”他摇摇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好友,“你得多帮帮小小,你娶了她,她的喜怒哀乐就全是你的责任了。” “呿!那我的喜怒哀乐难道不该算在她的帐上?” 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御沙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朱小小迎进门后,他这个洒脱又自在的好友已吃了不少苦头了。 “对了,既然来了,就多待几天。”勤敬力邀。 “不了,芸儿她已有了。”御沙看到好友露出了错愕神情,忍不住一笑,“是啊,若不是她坚持一定要亲自来送上她的祝福,我还不让她出远门,但她说她此时所拥有的幸福全都是你给的。” 勤敬大概明白她指的是,当年若不是他发现爱御沙爱到不择手段的盈听格格暗中布局的诡计,她跟御沙恐怕离幸福更远了。才想到这儿,朱小小高昂的惊喜声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肚子里有宝宝了,好好喔!”她好羡慕,“我大概没有机会生宝宝。” “怎么会?你才刚新婚。” “我跟勤敬又没睡在一起,怎么会有宝宝呢?”她沮丧低落的声音不算大,可是两个男人可全听见了。 御沙挑起浓眉看好友,勤敬只是轻咳一声,不知怎么解释自己内心的转折,但御沙并未追问,毕竟感情这种事急不得,他只是槌了好友的肩膀一下,给他一个鼓舞与支持的眼神,勤敬回以一笑,再看向朱小小那张俏皮的笑脸时,心绪仍旧紊乱,但有些东西,似乎比之前更清楚了。 第六章 下雨天,留客天,一连两天的大雨,让御沙跟夏芸儿在勤王府多留了两天,不过这会儿他们前脚才离开,倪太妃的信差就来了,言明约莫再过七天她就将抵达王府。 朱小小注意到为迎接这名访客,府里上下都战战兢兢的,就连勤敬也有神经绷紧的感觉,可这段日子贺客盈门,送往迎来不知有多少人,就算是名老贵妃,也该是稀松平常、能应接自如的嘛。 “这个倪太妃很可怕吗?”她小心翼翼的拉着正要出门的勤敬问。 “她不好相处,又挑剔,你的粗线条最好收敛一些。”勤敬拍拍她的手,严肃的说着。 她看着他上了马车,一回身,走到中庭看到老福晋,再问同样的问题,老福晋说:“其实勤敬是她看中意的孙女婿,所以你懂了吧?” 也就是她抢了她孙女的丈夫?朱小小当下头皮发麻,再往前走,看到又是一个人在研究棋局的老王爷,她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什么都不管的老王爷则是这么说的,“倪太妃对自己严,对别人更严。” 她听了更加忐忑不安、手脚发软,瞧他们讲得好像什么可怕的虎姑婆要来了。 最后,她问问这段时间因为她太用功而让小清带着四处玩的双胞胎,“倪太妃很可怕吗?” “她谁啊?”两个小家伙根本不认识。 但小清认得,“小福晋,像老王爷跟老福晋那么好的人都曾被倪太妃训过,所以你要特别小心啊。” 她一开始对这个新主子还有点微词,可到小福晋嫌麻烦,不要她亦步亦趋的伺候,甚至要双胞胎不可以整她等亲和的平民作风后,她对她反而有些像朋友,忍不住就关切的叮嘱了。 听来不妙呀!于是到了晚上,勤敬一回府,朱小小忍不住又去缠他,劈头就说道:“我又没跟你睡,不算抢了她想要的孙女婿不是吗?你要先跟她说清楚。” 他一挑浓眉,“朱小小,我以为你很有胆量的。” “人会对不知道的东西或人害怕嘛,瞧你跟大家说得我头皮都发麻了!” 勤敬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会怕就好。” “为什么?” “至少你会战战兢兢,不会大小错事不断。” “谢谢你喔,你可真会安慰人!” 看到他又将目光回到那本厚厚的砖块书上,她无趣的走出书房。 而在胆战心惊的等待倪太妃到来时,第三天,又来了一名面生的中年人,不过他不是倪太妃的人,而是玉格格的随侍,要带双胞胎上山去见他们阿玛。 原来玉格格每年固定来到山上的“戒恩寺”,就是为了要陪伴她长年卧病在床的夫婿,祈求他健康,而让孩子来天津,实在是希望如果夫婿的精神状况允许,她想让他们父子见见面,盼了好几年,这一次,总算可以让孩子看看阿玛了,可没想到—— “我们不要去,不要去!”两个小兄弟竟惊慌失措的狂叫。 他们为什么爱胡闹?!还不是被他们的阿玛给吓坏的,那骨瘦如柴的模样,还有一双疯狂凹陷的眼睛,好可怕啊!所以他们无法无天、调皮捣蛋,额娘怕他们吵到阿玛的静养,这才让他们留在动王府,自个儿上山去的。 “不行,玉格格派杜副将来说你们的阿玛好了许多,你们就该去看看他。” 勤敬也很坚持,他明白玉格格的用心,每回把小兄弟从北京带来这儿,还不是希望能让她的夫婿看看孩子。 双胞胎其实是较怕勤敬的,一听他这么说,不敢不去,但很有默契的看向朱小小,“那你陪我们去。” “我?”朱小小诧异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就见两个小鬼边点头边靠过来,身子贴她贴得紧紧的,她真的不懂,“怎么,你们害怕见自己的阿玛?!” 两人更用力的点点头,在在强调他们有多害怕。 “奶娘跟我们说过,阿玛一看到我们就会抓狂,说有鬼!然后还会把我们抢过去,说早该把我们给丢的!什么一个变成两个,我们本来就是两个!” “就是啊!等我跟弟弟长大点时,阿玛更可怕了,竟然说,你长大了,想杀我吗?” “他还说了一些我们有听没有懂的话,但他的表情好狰狞。” “最可怕的一次是阿玛疯了,双手扣住我跟哥的脖子,差点没把我们给掐死,从那一次后,阿玛就被额娘送来戒恩寺了。” 小兄弟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都是一张小苦瓜脸。 朱小小愈听愈可怕。是中邪吗?不然一个父亲怎么会想杀自己的孩子?! “玉格格的夫婿生了一种怪病,怎么治也治不好,所以玉格格才让他到庙里长住,也许是神明保佑,他在庙里的确是较少发病。”勤敬一见她那双明眸也充满着害怕,遂补充道。 “原来。”她明白的点点头,“那好吧,我跟他们去,那你……你不跟啊?”她用非常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她还是会有一点点怕嘛! 他摇头,笑了笑,“不了,趁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可以稍微喘口气,还可以做点正经事。” 她柳眉一皱,“说得好像我是个累赘,我的存在让你感到很累,跟我在一起做的都不是正经事?!” “是如此没错。”她是惟一一个让他困扰又不知所措的女子。 什么嘛!朱小小很不开心,可是还是很想问:“那要去几天?” 他浓眉一挑,“怎么?开始想我了?” 她粉脸瞬地涨红,呐呐的反驳,“你、你臭美咧。” “反正那儿离勤王府也只有几个时辰的车程,如果你非常非常想我,可以滚下山来,很快就可以滚到我身边。”他开玩笑的打趣。 她直接瞪他,一直瞪他,瞪到他忍俊不住的笑出来,他才看向杜副将交代。“好了,杜副将,那就麻烦你照顾我家福晋了。” “是,贝勒爷。” 我家福晋?朱小小满意的勾起嘴角一笑。这还差不多。 于是,在丫鬟们备好她跟双胞胎的小包袱后,三人就跟着杜副将上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上了山,经过茂密的林木,这才来到一处地处僻远、环境幽静的山中古刹。 戒恩寺依山而建,古朴肃静,一道瀑布从后山的崖壁涓涓不停的飞流而下,偶尔有几声啁啾鸟声,静寂的氛围让原本还在马车里大笑大叫的朱小小跟双胞胎自然而然的安静下来。 下了马车,一名师父走向前来,驾车的杜副将先行迎上,向他说了些话,他明白的点点头,转朝两个双胞眙一笑,再看着朱小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福晋跟两位小王爷请往这来,玉格格已在禅房等候。” “呃……谢谢。”她不知所措,也赶忙双手合十的跟他行个礼,但师父早已转身带路,她只好要两个小鬼跟好,这才注意到两个小鬼表情都有些不安,便伸出手来一手握住一个,对他们笑了笑,他们才勉强的回以一笑。 玉格格的禅房在一株深青古松旁,房内有抹淡淡的檀香飘送出来,师父回头向朱小小点个头,便先行退下。 朱小小走进禅房,就看到一名穿着旗装的女子背对着他们。 “额娘!”双胞胎开心的喊了一声,玉格格转身,脸上的笑容却在看到儿子身边的女人时脸色刷地一白,吓得往后踉跄,全身僵硬的靠在墙面。 她颤抖的手指着朱小小,“你、你是人是鬼?!” 天啊,怎么额娘也被阿玛传染了吗?竟然说小小是鬼?!双胞胎害怕的互看了一眼,急急抱住朱小小,由于他们的动作来得突然,吓得朱小小也惊呼一声,再低头看着眼睛紧闭的小鬼头,接着又抬头看着这名五官清秀、年约四十上下的妇人。 怎么面无血色啊?“呃……玉格格,我是人啊!要不,你可以碰我看看,我摸起来是热的,听说鬼是冷冰冰的——”她努力的拖着两个紧抱着她手不放的小鬼要靠近她,没想到玉格格反而打了个哆嗦,软脚的跌坐地上,哭喊起来。 “不要!不要过来,你走开!走开!” 朱小小好尴尬,她从不知道自己长得那么可怕,可以把一个女人吓哭。 “你、你别伯,玉格格,我不过去、不过去,真的,你们……”她连忙蹲下身,拉拉两个吓坏了的小鬼,“快叫你们的额娘,她被我吓到了,快,你们快跟她说我是谁,快啊!” 两人怯怯的睁开眼睛,还真的看到额娘吓得缩成一团,在哭呢。 “额、额娘?!” 儿子忐忑的叫声,让玉格格从初见朱小小的重度惊吓中清醒过来。 她急喘一声,再愣愣的看向朱小小,此时,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射进来,金色的光就落在那张美丽出尘的笑脸上,她的脑海里突地出现一张一模一样的笑脸,开心的向她娇笑着。 玉姊姊,快来看,我种的桂树开花了…… 脑海中的身影与眼前的笑脸重叠,她脸色苍白如纸,全身发寒。太像了!太像了!怎么可能?!她快、快要不能呼吸了……一阵晕眩袭来,眼前一黑,玉格格失去意识的昏厥倒地。 “额娘!额娘!” 小鬼们慌乱的大喊,却因害怕而不敢接近她,朱小小也只能抱着他们求救,“快来人啊!来人……” 夕阳余晖下,一脸沮丧的朱小小带着一对闷闷不乐的双胞胎又乘着马车回到勤王府。 双胞胎难过又害怕,他们的娘也跟爹一样了,两人垮着双肩回到房间去休息。 勤敬也得到消息,特别从艺雅堂回府一趟,一回到晴泉斋,就看到妻子双手支撑着重重的头儿长吁短叹,身后的小清则在向他行礼后摇了摇头,意思是她也不知发生什么事。 他示意她先下去,小清欠欠身,忧心的再看一眼老是笑咪咪的小福晋一眼,这才退出房间,顺手将门给关上。 这段日子勤敬习惯让朱小小黏着,让她那双异常发亮的明眸看着,对眼前这个无精打采,连看他都没看一眼的女人,竟有些不习惯。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看到她只是闷闷的瞥他一眼又垂下头,像个做了什么错事的孩子,格外令人心疼。 “怎么了?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他的语气出乎他意外的温柔。 咬着下唇,她抬起头,指着自己的脸,“我长得像鬼吗?!” 他先是一愣,但随即噗哧的笑了出来,“就某部份来说,遇到你跟被鬼……” “嘿!我是很认真的!”她大声抗议。一点都不好笑好不好! “好。”他连忙高举双手做投降状,“怎么回事?” 长叹一声,朱小小颇为无奈的把玉格格看到她像见到鬼似的事娓娓道来。 勤敬这才明白,一边倒杯茶给她顺顺喉咙一边道:“所以你不敢再待在那里,带了双胞胎连滚带爬的下山来?” “什么连滚带爬?是快马加鞭!”她想也没想的就改正他的话,“而且也不是我不敢待在那里,是两兄弟不敢待,含着两泡泪硬拉我下山,所以那里的师父就要我下山了,因为他们也从没看到玉格格有这么奇怪的反应过。”她吐了口长气,手肘撑着重重的头。 “喝点茶吧?”他看她连动也没动那杯茶。 她摇头,一副好受伤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勤敬竟然有些不舍,拿起杯子凑到她唇边,“喝吧,你声音都有些哑了。” 朱小小脸红红的看他一眼,乖乖喝了好几口。突然觉得这茶好像加了蜂蜜,特别甜呢!应该是他喂她才这么甜吧。想到这儿,她心情又变好了。 瞧她又笑得好开心,他受不了的揉揉她的头,“说吧,为什么你也觉得不开心吁.” “拜托,谁被当成了鬼会开心的!”脑海里一想起玉格格那吓到面无血色的模漾,她又叹一声。 “也是,好了,别叹气,你这张脸不适合。” “真的吗?那适合什么?”她好奇的凑近他。 “笑。” “我笑起来特别美吗?你喜欢看吗?” 看着几乎要将她的脸凑到他眼前的调皮美人,勤敬忍不住伸手捏了她那挺翘的鼻子,“你真像个孩子。”一下子就忘了刚刚的烦恼。 “而你像个欺负小孩的大人!”她想出没想就回敬一下,也掐住他邢高挺的鼻子,而且毫不客气的用力掐。 “痛!放手!” “我更痛!你怎么不先放?” “噗噗!”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憋不住的噗哧笑声,两人一呆,同时放开了手,飞快的看向门口,就见小清涨红了脸,看来仍在拚命忍住一肚子笑意。 这对主子真是有趣,而且还挺孩子气的! 轻咳一声,小清将手上的一封信交给贝勒爷,“这是玉格格请人送来的,我下去了。”不找个地方大笑一场,肯定会得内伤。 勤敬看着关上的房门,再看向朱小小一张白皙脸上红咚咚的鼻子,露齿一笑,没想到她指指他同样涨红的鼻子,笑得也好开心。 再跟她混下去,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变得幼稚?微笑摇头,展信一看后,他看着挑眉看他的小妻子,“格格差人送了封信表达歉意,她说麻烦你带双胞胎上山,没有好好招待你还让你吓着了,她感到万分的抱歉。” “没关系啦。”她本来就不是很会记恨的人。 “还有,她临时有点事要回京处理,所以无暇绕到这儿来,请我们派人直接把双胞胎送回去。”勤敬说到这一点时,眉头拧紧。 她不解的上前,“怎么了?” 他摇头,面露疑惑的说:“要回京,从我们这儿回去是顺路,她怎么无暇到这里?” 朱小小耸耸肩,“谁知道,她看到我就怪怪的了。” 闻言,勤敬忍不住笑了出来,“对,谁遇到你都怪!” “哈!包括被一块猪肉打到的你吗?”她俏皮的挑眉反问。 他莞尔一笑,“你还敢调侃我,忘了我把那块肉回敬给你了?” 她一怔,这才想起来。“对噢,还是打我的脸呢,此仇不报非君子!” 看到她跳上前来就要打人,勤敬连忙起身,因为他知道她可是不会客气的。 他们在房内追逐起来,笑声不断,不管承不承认,两人之间的气氛愈来愈好,而窗外已是夜幕低垂,星月露脸。 一连几天的细雨,整个天津是灰蒙蒙的,双胞胎的心情也跟天气一样灰,老是提不起劲来。他们不愿被送回北京,还没上马车就哭闹,所以勤敬也只好写封信给玉格格,让孩子们多住一段日子。 但两个小鬼并没有因此而雀跃,他们还是很沮丧,甚至聊到自己可能会变成孤儿,因为他们的阿玛跟额娘脑袋都坏掉了,他们要何去何从? 朱小小天生心软,一看到活蹦乱跳的两人长吁短叹,便豪爽的拍着胸脯,“放心啦,再不济,我跟勤敬也可以充当你们的爹娘嘛!” “不要,你个儿小,连名字都叫小小,我才叫不出额娘呢!” “勤敬哥哥人虽然好,但在一些方面好严格的,我也不要他当我阿玛!” 什么啊,竟然还嫌呢!要不是体谅他们,她早一人赏他们一拳了! “还是……你生嘛,生个女儿给我们当妹妹,看在可以当哥哥的份上,我们可以考虑。” “这个好!” 朱小小看着双胞胎的眼睛因此而亮灿灿的,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失望,只好第二次很豪爽的拍了自己的胸脯一下,“好,看我的。” “太好了!”果真是孩子,两人兴奋的大叫大跳,一溜烟又跑去玩了。 朱小小却是不知所措,倒是在她身后的小清出了个主意,“其实爷最近跟小福晋不是愈来愈好了吗?小福晋可以趁此去探探爷的口风,何况,倪太妃明天就要到了,夫妻不同房不是也不好?” 朱小小眼睛倏地一亮,笑咪咪的握着她的手,“你好棒喔,太好了,我马上就找他谈去。” 小清看着主子脚步轻快的跑往书房,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还对倪太妃的到访提心吊胆,但马上就可以被别的事分心,忘了害怕,这个小福晋实在是个可爱又单纯的人。 朱小小一跑到书房,连门也没敲就跑了进去,可是一看到俊逸迷人的勤敬,她又急煞却步,一肚子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 他奇怪问:“这么莽莽撞撞的,应该有什么事,怎么不说话了?” “呃、那……那个……”奇怪,她在干什么?不就是一句话吗?怎么变得忸忸怩怩了? 一挑浓眉,勤敬从座位上起身,“你脸怎么那么红?发烧了吗?” 他的手直觉的去碰她的额头,朱小小的脸涨得更红了,怔怔的看着那张温柔的脸。说啊!快跟他说,请你跟我一起睡觉,请跟我生孩子,对,就这么简单! 她深吸口气,正要大声说出来时—— “爷、小福晋,快到前门去迎接,倪太妃提早到了。”赫总管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通报。 闻言,朱小小脸色一变,心陡地一沉,“什、什么?提早到了?!” 勤敬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有什么事晚一点再说,我们先出去。” “……好。”唉,她双肩一垮。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的说! 勤敬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走出去,她偷偷瞄着两人交握的手,心儿怦怦作响,整张俏脸儿红通通的,对要见她心中所称的虎姑婆反倒忘了要紧张了。 大厅里,雍容华贵、珠围翠绕的倪太妃已端坐在椅上,身后跟了一名老嬷嬷。 她看来就很严肃,也好威严,一双丹凤眼虽然没有冷飕飕,而且是平静无波,可就是让厅里的大大小小都忍不住立正站好,连匆匆过来的老王爷跟老福晋也是站得直挺挺的,要不是是倪太妃提醒他们坐下,两人恐怕会站着不动。 勤敬跟朱小小最晚到,他可以感觉到身边女人的小脸开始僵硬,握住的小手也主动的握他握得更紧,他对她微笑,两人一起向倪太妃行礼后,他再看向倪太妃,介绍自己的妻子给她。 倪太妃打量的眼神早就盯在朱小小身上。 其实在来勤王府的这一路上,她就听闻小福晋是个目不识丁的肉贩之女,气得她火冒三丈,认为勤敬糟蹋了自己,也辜负了她的期许,再怎么说,他也是她看中意的孙女婿,怎么可以随便讨个粗鄙卑微的女子为妻? 不过,此刻,她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却是愈看愈心惊,愈看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她竟对她莫名的产生一种好感?而且是愈看愈顺眼,太奇怪了,这女娃儿怎么意外的很得她的缘? 朱小小也一直看着她。其实这个老婆婆看她的眼神从原来的打量到现在的惊异不解,她全看在眼底,虽然不明白她对什么困惑,不过看久了,她觉得她一点也不可怕嘛,而且对她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好像几百年前就认识了。 于是她不由自主的对她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出乎意料的,倪太妃竟然也回以一笑。 这一老一小竟然看对了眼,厅里的老老小小全是惊愕的交换着眼神,勤敬更是差点儿站不稳了,服侍倪太妃多年的老嬷嬷更是傻眼。 个性严谨、与晚辈总是处不来的倪太妃是哪儿不对劲?生病,还是坏了脑子?怎么可能以那么慈爱的眼光看着小福晋?! 第七章 对勤敬来说,也许朱小小就是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的话,虽然她也不算傻,可是他真的找不到理由解释,一向难相处的倪太妃怎么会转了性? 她对朱小小可以说是和蔼可亲,甚至是疼爱有加的。 而朱小小的表现也颇令他刮目相看,她天天带着双胞胎在倪太妃身边打转,有时扮鬼脸惹得她笑呵呵,要不,就是要双胞胎跟她合演那出他们不打不相识、一起被罚站的戏码,再不然,就会向倪太妃撒娇耍赖,希望不要学那些琴棋书画啦,意外的是,倪太妃还真的替她说情。 “这样的小小很好,很真,老实说,敬儿,我看多了皇亲国戚那隔着礼教而疏远的亲情,相较之下,小小的率真显得有人性多了,你不觉得吗?” 蝴蝶飞舞的花园里,凉风徐徐,倪太妃的怀里赖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人,让她喂糕饼吃,双胞胎则笑咪咪的替倪太妃槌背,让她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有着满足的笑意。 勤敬可没有错过朱小小那双得意扬扬的明眸,“她是不错,不过,应该已不适合当个老婴儿了吧?” 闻言,两个小娃儿是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老婴儿!”朱小小立即不平的从倪太妃的怀中起身,“是倪太妃的身上太香了嘛,而且这样靠着好舒服呢!” “你也不害臊?倪太妃是不好意思赶你,你却得寸进尺!”他真是败给她了。 “敬儿,你是吃醋吗?”倪太妃笑笑的反问,“我在府里住的这几天,你们小俩口老是各走各的,好像不怎么亲密?” 此话一出,勤敬跟朱小小突然变得尴尬起来。他们现在仍旧分房睡,而朱小小上回原本想跟勤敬说睡同房生娃儿的事,也因为没了勇气而作罢,就算勤敬曾问了几次,她也打迷糊仗,只说她已忘了当时找他干啥。 “太妃婆婆说的亲密是抱抱或亲亲吗?”双胞眙之一好奇的问,另一个也跟着点头。 “对啊,是指这个吗?我们也没看过耶,而且啊,小福晋答应要跟勤敬哥哥生个妹妹给我们……唔……”他的嘴巴突地被朱小小给捣住,但她显然忘记还有另一张嘴。 “她答应生个女儿给我们当妹妹,然后我们就考虑喊她跟唔……” 朱小小赶忙又去捣另一张嘴巴,但另一个又把她的手扯掉,开始跑给她追,“喊她跟勤敬哥哥阿玛跟额娘……唔!” 哈哈,被她逮到了!朱小小气喘如牛的逮到一个。但另一个还在跑呢! “而且,她还大力拍胸脯要我们看她的!” 天啊!朱小小这下只能把头垂得低低的,什么人也不敢看。糗死人了,她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让她钻下去! “她怎么会答应你们这种事?”勤敬很好奇,虽然妻子的粉脸已是一片酡红,再追问会让她更无地自容,但他想知道她的想法。 双胞胎于是叽叽喳喳的将那天的事说给他听。 倪太妃笑了出来,但也有不少感动,“小小是个很善良的姑娘,不过,敬儿,这事儿只看她的,恐怕不行吧?” 勤敬被老人家消遣,俊脸也尴尬的红了,“呃……” “那个……那个……倪太妃,这事儿暂时先搁下了啦,因为、因为……”朱小小突然插话进来,可偏偏好像还不知道要说什么,支吾其词的,“呃……对了!因为他说你的坏话,说你不好相处又挑剔,害我吓得都睡不好,怎么跟他生孩子嘛!” 闻言,勤敬哭笑不得的看着粉脸酡红的她。她还真是不避讳的当面数落他的罪状给倪太妃听,虽然他明白她是想解救他,让他可以逃避刚刚的问题。 倪太妃听了一笑,“我是真的不太好相处,也知道很多人都是这么看我的。”她一点也不介意。 “才不是呢,像我朱小小也是很厉害的人物,在我们镇里可也是不好惹的喔,可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亲切得像我的家人,像奶奶。” 奶奶!倪太妃的眼眶陡地一红,突然起身,“我突然有点累,想休息了。” 咦?怎么有哽咽的声音?朱小小拧眉看着由老嬷嬷扶回房的倪太妃,再看向勤敬,完全一头雾水。 看出她眸中的疑问,勤敬便要双胞胎自己去玩,此时,老福晋走了过来。 “咦?太妃娘娘呢?” “她累了,让老嬷嬷扶回房去休息,不过……”朱小小回答,但也不解的看着勤敬,“倪太妃刚刚是不是在哭啊?” “哭?”老福晋一愣,“怎么回事?” 她便把刚刚发生的事,跳过生孩子的部份说给婆婆听。 而勤敬显然也不想提那件事,让朱小小松了口气,但也有点失望,感觉很矛盾。 听完后,老福晋以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媳妇,摇摇头,“你觉得她亲切得像个奶奶?真令人难以相信,你们竟然那么投缘,说来,我们大家可都白担心一场了。” “那我是不是让某人白骂又白白吓了好几次?”朱小小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起茶来的勤敬。 他蹙眉,突地站起身来,当着母亲的面执起她的下颚,异常认真的打量起她的五宫。 “干什么?”朱小小好不尴尬,一把打掉他的手。 “我在想是不是你这张脸有问题?否则怎么会让好相处的人变得阴阳怪气,难相处的人却变得和蔼可亲。”连他自己都变得好复杂,在爱与不爱、接受与不接受她之间不停的拉扯着,然而,当相处的日子愈久,看到她真善美的一面也愈多时,想要不被吸引也愈难,那么,他在推拒什么?排斥什么? “那你呢?”她问得直接。 “我?”他一愣。 “是啊,算起来你看我这张脸最久,你变了什么?”她愈说愈故意靠近他,摆明了要让他看得更清楚点,给个答案。 无奈的凝睇着她古灵精怪的调皮神态,勤敬终于明白了,他并非排斥、也不是推拒,而是在等待她“长大”。 他二十八岁,她才十五岁,天真率性,直来直往,却在一连串的巧合设计下,撞进他的人生里,懵懵懂懂的当起他名不副实的妻子,大半时间都像个孩子。 原本还不怀好意逼近他的朱小小,被他那双突然带着莫可奈何的深邃凝眸给锁住,一颗心马上失控的怦怦乱跳,粉脸儿一红,慌乱的退了回来,低头佯装发怒,“呃……不说就算了,干么瞪着人家看!我眼睛可不比你小呢!” 老福晋将两人的神情变化全看在眼底,忍不住笑了开来。也许这活力十足的女娃儿还真的是儿子的命定伴侣,虽然总是莽撞了些。 勤敬摇头一笑。等待也该是一种幸福吧,尤其是等待美好的果实时,何况,现在他所有的感觉都弄清楚了。“我去看些帐册。” 待他走开后,朱小小这才偷偷抬起头来,盯着他伟岸的背影。 “小小?” “呃……额娘。”她好困窘,都忘了还有人呢。“我只是看……看那个……那个……” 老福晋温柔一笑,贴心的转移了话题,“如果你真能讨太妃娘娘欢心,就多陪陪她,以一个女人来说,她的遭遇真的太悲惨了。” “遭遇?” 一连两天,倪太妃要老嬷嬷跟老王爷及老福晋说,她想独处两日,不要任何人打扰,所以,朱小小只得乖乖的不去吵她,可在听了老福晋告诉她倪太妃的遭遇后,不舍又疼惜的情绪也让她没心情陪双胞胎玩,两个小鬼竟发起脾气,把她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她要他们动手整理,他们非但不肯,还大骂她是骗子,根本没有要生妹妹! 朱小小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只能看着两个气呼呼的小子跑出去,留她跟小清收拾残局。 “福晋,我来收就好,今天不是可以去看倪太妃了!?你快去嘛。” “可是两个小鬼……” “他们还是孩子,以前福晋还没来王府之前,就是打打闹闹、到处闯祸,有人念上一句,他们就吵着要回去,还自己驾了马车走呢,不过没半天就又回来了,放心吧。” 朱小小还是不太放心,但在小清一再的保证下,才来到了倪太妃所待的“静月斋”,没想到勤敬也同时过来请安。 “怎么没有带双胞胎来?” “呃……那个,他们自己跑去玩了。”她只好胡歌,要不,难道跟他说两个小鬼又重提生妹妹的事?那多糗! 两人相偕走进去,老嬷嬷对他们微微一笑,“娘娘在亭台那儿写字画画呢。” 他们随即往亭台走去,正好听到倪太妃轻声的念着,“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朱小小凑近倪太妃的身边,看到纸上写了好些字,还画了几朵素雅的小小白色桂花飘落在山涧,有字、有画好漂亮,可里面有几个比较多划的字她都不太熟。 “你刚刚念的是什么啊?倪太妃娘娘。” 倪太妃微笑的抬头看她,再对着站在她身边的勤敬点点头。“这是我儿子最喜爱的一首诗。他明明是每个人眼中的准皇帝,可他向往的却是恬淡无所求的山中岁月……”深吸口气,她眼眶微红,“早说了不想的,可不知怎么的,却还是想起了他。” “倪太妃,想他虽然难过,可是想他时,也能感受到幸福吧?” 倪太妃诧异的看着在她身边坐下来的朱小小。 勤敬对她这一句话也挑起了浓眉。 “呃……这是我从一个卖菜的老婆婆那里听到的,她说她的小孩在襁褓时就夭折了,每每提起他,她总是哭泣,可她也说了,她不后悔曾经生下他,让她有这么一个时时刻刻想起来就会落泪的孩子,因为他,她懂得更珍惜身边的亲人,母子缘份虽然短暂,可是他曾经给过她当娘的喜悦,抱着他软软身子时的感动与幸福,这些珍贵的记忆都将陪着她一起到老,让她不致有个空白的人生。” 吐了一口长气,倪太妃忍住盈哐的泪水,双户紧握着她的手,“你虽然年轻,不识几个字,可是人生道理却比我懂得太多了。” 这一连两天,她为了“奶奶”两字拚命沉淀心绪、埋藏悲伤,却远不及女娃儿这一席话来得豁达,想来真是惭愧。 勤敬的黑眸中则有明显的惊喜,正巧这会儿,朱小小骄傲的眼神也偷偷的看向他,一瞧见他的眼,她是既开心又不好意思,便笑呵呵的以手点着鼻子再看向倪太妃,“其实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难过,因为你难过,我也会跟着难过。” “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她真的是愈看她愈欢喜。 “那个,倪太妃,你敦我这首诗好不好?”她得找点事儿来做,要不然再被赞美下去,她怕自己会忘了自己是谁喽! “倪太妃,如果你不想气死,还是别教她了。”勤敬忍不住的做了个良心建议,因为妻子在习字及学规矩的态度上,好听点叫做随性,不好听的就是不用功、随便! “为什么会气死?你说清楚喔!”朱小小可不平了,立即大声抗议。 “你本来就不是个用功的学生。”肯定的说法,黑眸里也有着挑衅。 闻言,朱小小不禁有一点点心虚,“你、你少看不起我,我背这首诗给你听,当然,你得全部教我念,有些字是不很确定啦!” 倪太妃瞧着她一下子大声一下子又呐呐的收起尾音,不由得笑了起来,再看向勤敬,“你就教教她吧,难得她有心要学。” 他故做一副委屈状,“既然倪太妃这么说,我只好做了。” 他一字一字的教她念,讲解意思,朱小小看来特别的认真,才念个两、三遍,竟然就会背诵了。 “敬儿,这就是你不对了,小小背得快,念得也极好呢。”倪太妃在赞美朱小小的同时,也忍不住小小训了勤敬一顿。 “就是嘛,听到没有!”朱小小可得意了,一看到他虽然一脸笑意,但明显还不服气的表情,她洋洋得意的再背了一遍,“怎么样,对吧?” “好,我再教你一首。”打铁趁热,勤敬希望她这热度能再持续,便又教她另一首王维的“山中”。“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他一样解释,一字一字的教,可这次朱小小怎么背都轮转不过来,老是丢三落四的,几次下来,忍不住哀叫,“怎么那么难啊!” 勤敬也觉得奇怪,“不都是王维的诗,也都是一样写景的——” “不一样,不一样!”她猛摇头打断他的话,“真的,刚才那首听来就特别耳熟好背,但这首什么山中,我不要学了。”吐了口长气,她改看着字画上那几朵几可乱真的桂花,“我学画桂花好了,我对这种花很熟,从小看到大的!” “那你一定也很喜欢桂花了?”倪太妃微笑的看着她。 “不知道,我想我应该是喜欢它的香气。” “香气?” “嗯,我娘说我小时候很奇怪,晚上大哭大闹时,只要有桂花香飘来,就会安静的睡着,而且屡试不爽,那倪太妃呢?你喜欢桂花吗?” 倪太妃先是一怔,随即长叹一声,“又爱又恨吧。” 看着她再度陷入沉思,勤敬完全明白个中原因,向妻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静静的走出静月斋。 “我觉得倪太妃好可怜。”才踏出门,朱小小眼圈立即一红,忍不住哽咽。 勤敬眼神一柔,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她一愣,错愕的抬头看他,在他低头看她时,吓得又低头,脸颊也不自禁的发红发热,想推开他,却又不想离开他的温暖。 勤敬只是静静的抱着她。好一个善良的可人儿,他心里有一种崭新的感动,也有一种他很清楚的悸动,那是他再也无法否认的心动。 怀中的人儿,似乎比他想像中的更为成熟,至少她安慰倪太妃的那一席话就令他印象深刻,也许,也许,他不必等太久了。 “不好了!不好了,两个小少爷留书走人了!”赫总管突地急急奔了过来,拥抱的两人也在瞬间分了开。“怎么回事?” 见主子一脸不悦,赫总管连忙将一张也不知道两个小少爷是在何时塞在晴泉斋的信递上。“老王爷跟老福晋都不在府里,我也问过了,两个小少爷真的驾了一辆马车出去,还喝令不许有人跟、不许有人说,不然,一定会让他们死得很难看,所以下人们……唉!爷,我们得快派人追上去。” “赫总管,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小清跟我说了他们闹脾气时,只会出去一会儿就会自己回来,不是这样吗?”朱小小看见赫总管的神情,再看到勒做看信时的拧眉状,也跟着紧张起来。 “禀小福晋,小清的话是没错,可是今天两个小少爷写着他们要去山上的龙湖啊!那一区森林茂密,一些隐藏在近半人高杂草的小水潭或是被杂草包围的湖水都不少,只有外来客才会走错路往那儿去,只要一不小心掉进去,若没人瞧见就必死无疑,因为根本是找不到人的!” “天啊,他们怎么会去那里?!”她的心都揪成一团了。 “去年,有个下人聊起龙湖,被两个小鬼听到了,就说要去探险,但被我拦阻下来,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记得那个地方。”勤敬摇头。 “那我们赶快去找他们!”朱小小急着要出去。 “不行!我去,你留下。”勤敬一脸严肃的看向赫总管,“他们应该才出发没多久,这事暂时别跟我阿玛和额娘说,也别惊动倪太妃。” “是,爷。” “等等,我也要去,”她很快的跟上他,“是我跟他们争吵,他们才……” “你说什么?” “哎呀!不管了,我们先上马,你载我,我再说给你听。”不管勤敬的意愿,焦急的她硬是拉着他到了马厩。 “小小?” “别劝我,你不让我去,我自己也会想方法去!” 看着那张倔强又担心的小脸,勤敬没辙的点了点头,翻身上了匹高大的黑马,将她拉到怀中坐下后,一路策马奔驰,一面听着忧心忡忡的妻子叽叽喳喳的说着一早就在晴泉斋发生的事。 只是,他们一路往山上跑,却没有追上双胞胎的马车,有可能他们根本没往山上来,只是捣蛋乱写而已,也有可能两人已经入深山了,不管如何,他们势必都得进入森林查看。 但在进入茂盛的森林后,山路变得狭窄,明明是天朗气清,这里却是树荫蔽日,看来幽幽暗暗,偶尔因风儿吹散枝叶才能见到阳光,还真有点儿恐怖。 勤敬当机立断,“你留在这里,我自己进去,还有,不许乱跑,我四处找看看,很快就回来。” “好吧。”看着那不是树木就是与她的腰同高的杂草林,再想到可能一脚踩下去的是湖或是潭,她还真的不敢乱走。“那你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你……如果我在天黑前还没有回来,那就代表……” 朱小小想也没想的捣住耳朵,“我不要听!你也不要吓我,我知道这里很危险,但你看来不像短命的人,我也不像会守寡的人,所以你少乌鸦嘴!” 勤敬不想告诉她,这里还有个“活墓场”之称,不少人误入此地就不曾再走出去,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派赫总管带一群人来搜山的原因,届时就怕会添更多条人命。 拉下她的手,他只说:“那记得把我们的马儿顾好,别让它乱跑。” 她这才笑了开,“当然,马儿要是跑了,你可能要我背你下山,那我不自找罪受了?” 黑眸流露真情,他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朱小小,你真的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笨,事实上,你的笨是一种独一无二的乐观,是一种对生命的知足与喜乐,我竟到此刻才体会出来?” 朱小小虽然有点儿受宠若惊,可是她也莫名的感到不安,觉得这一席话很不吉祥,“勤敬,你老实说,你这一走进去是不是很危险,连你都没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是不是?要不,怎么会破天荒的赞美我,还把我说得这么好?我不习惯,也不想习惯,我突然会怕了,我跟你一起走,出了什么事都在一起,死也同一天也没关系……” 他的手突地捣住她的唇,“小傻瓜,脑袋怎么会装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会武功啊,我现在就进去了,答应我,一定不可以跟上来,免得我出来了又得进去找你。” 她只能点头,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那一片茂密的林木之中。 但随着时间的经过,她迟迟不见他回来的身影,眼看四周比先前看来更暗了一些,更凉了一些,错落的枝叶形成令人发寒的诡谲黑影,隐隐好像还听到几声乌鸦啼叫,朱小小更加忐忑不安,猛搓着自己泛凉的手臂。 他怎么还不回来?! 只要一不小心掉进去,若没人瞧见就必死无疑,旧为根本是找不到人的! 赫总管的话突地一闪而过脑海,朱小小脸色一变。不行!万一他真的跌落到哪个地方…… 回头看着那匹陪伴她的马儿,她解开了绑在树上的绳子,“你走吧,我也没把握自己会不会回来,但不管有没有,我一定会有勤敬陪着我,所以,你先走吧,走啊!” 马儿扬了扬头,这才奔驰而去。 回头看着前方那片偶有山风拂过,透了点光线的森林,朱小小深吸了口气,无畏的走了进去,一边喊着,“勤敬——你在哪里?我走进来了,你出个声音啊,勤敬——” 她曾在老家的森林里捡柴火,也曾追过野猪,所以对森林并不陌生,知道自己得做些记号,否则容易迷路,所以,她一边找勤敬,一边撕下裙子的里布绑在较高的树干上,并尽量维持直线行走,让视线较清楚,可是他到底去了哪?怎么都没看到人? 第八章 勤敬小心翼翼的找寻双胞胎未果后,几乎可以确定两个小家伙没有入山,然而就在他要返回找妻子时,一个突如其来的窸窣声却从左后方草丛里传来,并持续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为了一看究竟,他追了上去,没想到一脚踏进一个颇深的水潭中,他紧急抽身往后,一个突如其来的冲力却突地从他身后撞向他,从眼角余光,他看到那是一只奔驰而过的公鹿,但他已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往右前方跌飞过去后,一路翻滚而下,“扑通”一声跌入湖中,感到一个尖锐的东西划过他的胸口,痛得他呻吟一声,感到血在流。 喘着气儿,勤敬逼自己跟下坠的力道搏斗,挣扎着浮出水面后,奋力让自己游到岸边趴着,再咬咬牙,以内力封住身上几个穴道。 这简单的动作这会儿竟用尽他全身气力,想爬上岸却连脚也抬不起来,只能飘在湖边载浮载沉。 他还不想死,他要活下来,可是,每一次呼吸,他就感觉得到血液在流失,而愈来愈沉重的身子也似乎要被拉下湖里去。 不行,他要撑住!不然小小一定会跑进林子里找他,他的妻子,他知道她不会丢下他一人离开的…… 但尽管如此,随着时间愈来愈久,勤敬已快陷入昏迷,甚至听不到一个殷殷叫唤的声音已离他愈来愈近。 朱小小快吓坏,也快急死了,这座偶尔才见得到光的鬼森林要找到人真的不容易,她抬头再看了看天空,突然一道阳光射入,照亮了前方的杂草树,她眼睛倏地一亮。那些草有被压过的痕迹!她心儿一喜,急忙跑了过去,却见到令人血液冻结的一幕。 就在勤敬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有一双小手及时拉住他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你使点力气啊,我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拉不起你这个贝勒啊!” 迷迷糊糊间,勤敬跟着使力,勉强撑开了眼,看到朱小小整个人趴在湖边,小脸儿因为用力而涨得红通通的,撑着他的小手还颤抖着,还来不及感动,“啪”的一声,他竟然被狠狠的甩了一耳光。 “你……你疯了……” “很好,你醒了,快给我起来!” 他努力的撑起身子,撑起最后一丝理智,待把自己整个撑到岸上后,视线才完全模糊,随即失去意识。 “太好了,你竟然给我昏过去了!”朱小小难以置信的瞪着浑身湿淋淋的男人,他的唇发青、脸发白,最重要的是……“咦?” 一道染红的血水在他已湿透的胸口渲染开来,她想也没想的就去扒他湿衣服,一看到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仍汩汩的流着刺眼的鲜血,顿时明白他为何起不来,肯定是摔下去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割到了,这可怎么办? 对了!她俐落的将衣服撕成条状,还得搬动他,才能将他的伤口紧紧以布条绑了起来,待包扎完时,已是力气用尽的倒坐在地上。 现在应该要去求救,可是…… 抬头看着天空,不行,再过一会儿只怕天就要黑了,她一定得趁天黑前带他离开这座林子,否则在这个地方过夜,他不是冻死就是流血过多而亡。 主意底定,朱小小将他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头,让他趴在她小小的后背上,咬着牙,开始拖他走。七岁时,她曾经以这种方式将重她许多,也大她许多的一头山猪给拖回家里,没想到现在她十五岁,竟是用这种方式扛自己的丈夫回家。 天色渐黑,时睡时醒的勤敬讶异于她小小的身体所蕴藏的力量及温暖。 他觉得很冷,但她的背好温暖,这小小人儿,到底还有多少惊奇等着他发掘? 朱小小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几个时辰,数不清因软脚而跌倒了几次,只知道要咬紧牙关,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当她看到在静寂夜色中隐约可见的勤王府灯笼时,再也撑不住的双脚跪下,整个人趴倒在地,而她身上的男人也重重压向她。 她的意识也远了,口中仍呢喃着,“快、快……救他!” 隐隐约约中,她听到几个仓卒的脚步声奔向他们。 动王府灯火通明,上下一阵忙乱,大夫来了又走,小厮、丫鬟们也忙忙碌碌,又是备热水、又是清洗主子的伤口及身子,折腾了一整夜,就连倪太妃也来探视,待了一会儿后,才又去看勤敬。 但就在小清正为主子擦药时,恢复意识的朱小小被子一掀便火速跳下床,急急就往勤敬的房间跑,让小清为之傻眼。 此时,其实已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看到勤敬已恢复意识,半坐躺在床上,胸口已扎了绷带,上衣则披在他肩上,虽然气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不错,朱小小总算放了心。 勤敬也盯着她看,发现她脸上有擦伤,手上也有瘀伤,虽然不严重,但仍是让他感到不舍。 而老王爷、老福晋跟倪太妃一看到朱小小走进来,一双大眼睛只盯着勤敬看,三人明白的笑了笑,相偕走出去,也要伺候的下人全跟着出去,让小俩口好好说说话。 勤敬看着她走到床边坐下后,示意她将放在他柜子的一瓶药拿给他,朱小小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起身拿给他,才在床边坐下来。 “你知道双胞眙他们没事了吗?” 原来两人只是到邻县转了一圈,觉得无趣又自动回来,知道他们的恶作剧酿成大祸后,两个小家伙是哭得浙沥哗啦,还跪地求天,最后实在撑不住,竟然就躺在地上睡着了,这会儿已被抱回房间去睡。 朱小小摇摇头,看到他还好好的在她眼前,她有点儿想哭,所以不敢出声。 勤敬示意她的脸靠近他一点,她没多想的就靠上前去,没想到他竟替她擦起药来。 同时间,他又说起双胞胎的事让她放心,虽然一心二用,但他的动作却相当自然,好像这样的亲密动作对两人而言,原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她有些呆呆的,可脸红红的,只能傻傻的哑着声音说:“呃……他们没事就好。” 见她仍痴痴的看着自己,勤敬明白这一次他差点死去肯定吓到她了,于是忍着胸口的痛,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奇怪,我的胸口好痛。” 她胡乱的点头,表情担忧。“当然,你落水的时候可能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我拉你上来时还血流不止呢!” 注意到她仍死死的看着自己,看来还没完全从惊吓中恢复,所以他又问:“我的脚……小腿跟脚趾怎么也好痛?” “呃……”她愣了一下,回想着,“那是因为……对了,谁叫你没事长那么高,我拖着你走,你的腿跟鞋子就磨啊磨的,磨久了,布破了,鞋破了,就磨伤了。” 听到她的口气慢慢有了原来的活力,勤敬笑着再问一个问题,“那……怎么我的脸也好痛?”问到这儿,他也替她抹药抹得差不多了,便将药放在一旁。 可他的问题却让朱小小的脸儿红了。当时怕他会昏睡过去,她那一巴掌打得实在扎实,回想一下,那张俊脸上当时好像隐约可见她的手印呢,可这怎么说? 瞧她手足无措,尴尬的看上看下,勤敬笑着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你是不是掴我一耳光?” “哈哈——”她干笑两声,“情有可原嘛,我怕你晕了又沉入湖里去,我可没法子捞你起来。” 他一挑浓眉,“没有女人可以打我耳光。” “那让你打回来嘛,小气鬼!也不搞清楚是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拖回来的……”她很难不嘀嘀咕咕,怎么说她也救他一命,现在也是浑身酸痛,虽然他替她擦了点药,可是她的恩情比较大好不好! 闭上眼睛,她嘴巴叽叽咕咕的,但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一个耳光,就在她好奇不解的睁开眼睛时,竟然正好看到他放大贴近的俊脸,而他的唇更吻上她的唇?!她双眼发直的瞠视着他。 勾起嘴角一笑,勤敬以沙哑的声音诱哄,“闭上眼睛。” 她眨了眨眼,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看到后,才傻傻的闭上眼,但在他的唇舌探入时,她忍不住又张开眼睛偷看他在干啥。 事实上,勤敬温热的鼻息一直往她的脸上吹拂,让她有点儿痒痒的,想去抓一抓,但手才刚抬起,他就握住她的手,魅惑一笑后,就把两人的初吻给吻得更深更浓了。 她再次眨眨眼,直到他转为轻柔的逗弄、轻舔、吸吮,她开始喘起气来,脸更红更烫了,连身子也发烫、酥软,胸部开始上下起伏,她再也受不了这温柔的折磨,缓缓闭上迷蒙的双眸,让他像带着火炬的舌在她的唇里恣意缠绵,挑逗着她,要她甜蜜回应,并诱导她轻轻的探舌碰触他的唇。 情欲的火已在勤敬体内燃烧起来,他的手往下解开她上衣的扣子,探入衣内爱抚她的柔软,朱小小先是一僵,但在张开眼时,面对他温柔多情的黑眸,她又羞涩的阖上眼睛,默许将自己交给他。 “敬儿、小小,我们可以进来吗?” 房门没有预警的突地被打开来,勤敬反应迅速的将她按在自己胸前,却忘了胸口有伤,他痛呼一声,小小一惊,连忙要退开,但他摇了头,轻轻的让她轻靠后,再回头看着母亲,“请进。” 老福晋原来是带着两个愧疚的小鬼来道歉的,可两人只是头低低的,不敢看他们。 “呃……小小怎么了?”老福晋拧眉看着靠在儿子胸前的媳妇。 “她说……呃……她一路拖着我回来很难看,不像个姑娘,所以在哭,呃……我正在给她安慰。”勤敬说得也很不自在,亲热一半被打断,总是尴尬。 “傻孩子,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外面的人都说,你这小小身子竟然可以独自将敬儿拖下山来,实在太了不起了!”老福晋一说就感动,眼眶一红的边说边走近床边,吓得朱小小是更往丈夫的怀里钻,她衣衫不整嘛。 “额娘,我会跟她说的,你先带双胞胎出去。” 瞧见儿子眸中的温柔,再看看躲进他怀里不敢抬头的媳妇,老福晋这才注意到她的上衣竟然是…… 她笑笑的点头,“那我出去了,你可要好好谢谢你的妻子。” “当然,我怎么也没想到娶个卖猪肉的妻子竟然这么好用,孔武有力噢~~”他怀中的人儿竟避开他的伤口,往他的胸膛用力的戳了一下。 老福晋笑了出来,再看看始终不敢抬头的双胞胎,“说个话吧,我们要出去了。” “那、那个,对不起,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呜……”憋了好久,他们还是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没事了,我们不是也好好在这里吗?” “等一等,怎么会没事?!”一听到勤敬这么说,朱小小忍不住转头看向两个头低低的小家伙,“我警告你们,如果还有下次,我朱小小这一辈子再也不理你们!还有,一定要把你们送回你们的额娘还是阿玛那里去!” “不要啦!”闻言,两人更是狂哭起来。 “那就记得嘛,记得了,就不会被送走了嘛,笨蛋!” 听到她话里的俏皮味儿,两个小孩这才偷偷的抬起了头—— “不准抬头!呃……额娘,不是说你啦!”她好尴尬,这一喊,连老福晋都低头了。 勤敬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好了,额娘,请你带他们下去了。” “好,我们走。”老福晋笑咪咪的看了儿子一眼,再看向又躲回儿子怀里的媳妇,这才喜孜孜的往静月斋去。她要告诉倪太妃,她抱孙子有望了! 朱小小听到房门关上,就急急的从他怀里钻出来,远离床,胡乱的将衣服整理好,再低声道:“我、我也出去了。” 勤敬却道:“回来。” “不要!”她小脸儿红通通的。“我记得好像有人要跟我睡觉,替双胞胎生妹妹。” 她一脸不自在,“那是以前嘛,而且,干什么那个……刚刚那个、对我……” 看她说得吞吞吐吐,他笑,“亲你吗?” 朱小小用力点点头,但眼神飘来飘去,不太敢正视他。 “小小,你知道洞房是什么?” 她点点头,“当然,就是男人女人脱光光躺在一起,然后就可以生小孩了。” “什、什么?!”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不是吗?我听我娘说的,就是这样嘛!喂?干么头低低,肩膀一直抖啊?你人不舒服吗?你……”朱小小吓得连忙上前去看他,没想到勤敬竟爆笑出声。 “天啊!天啊!哈哈哈!好痛……哈哈……痛——” “笑什么?还哀痛?!”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勤敬笑得无法抑止,笑到伤口痛了都还停不下来,也笑到朱小小手足无措,最后都冒火生气了! “我、我要出去了。” 什么嘛!难道不对吗?可是市场里没人谈洞房的事嘛,她只知道有次一个婆婆家娶了媳妇,没多久,那媳妇就大肚子了,所以她才问她娘,她娘就是这么回答,还告诫她,姑娘家不可以再问这种事啊! 勤敬笑到眼泪都流出来,原本的欲火也早就熄了。 不过,经过这一次后,他也已知道要如何循序渐进的诱导懵懂的她完成人生大事了! 勤敬这个伤休养了十天就复元,毕竟年轻气壮,加上补汤一日三回的喝,还有妻子天天守着、陪着,一张漂亮的俊脸早已是养得粉嫩粉嫩了,不过,坏就坏在他的眼神。 他看朱小小的眼神总是带着坏坏的邪恶之光,让觉得自己像只小白兔的朱小小浑身不自在,老是脸红心跳,莫名的颤栗。 所以,她很聪明的拉着两个小鬼当挡箭牌,非要让他们也待在房间里,她才留下来,要不就是找倪太圮啊、额娘或阿玛,总之,绝不让自己落单。 但是勤敬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了她?一发现她的小手段,他马上要赫总管买了两匹小马,两个小鬼就开心的跟着赫总管到郊外骑马去了,可以确定,一连几天他们都不会来缠朱小小。 “奇怪?怎么没有看到两个小鬼?”端了碗补汤走进房里,朱小小嘴巴还念念有词。 叫小清陪她来,小清说还有别的事要做,额娘跟阿玛也一早就出门了,倪太妃竟然还在休息,她拿着这碗早凉了的补汤绕来绕去,就是找不到一个伴。 将那碗汤端到勤敬面前,他二话不说,很快的喝完,但见她拿了碗就要走人,才出言提醒,“你还欠我一个耳光。” 他其实早就可以活动自如,不过,难得当病人,更难得可以让这个神经大条的妻子小心翼翼翼的照顾,看着那张俏脸儿有无措、有开心,当然也有恼羞成怒的可爱模样,他的确看上了瘾,也很眷恋。 “可是你会偷吻我。”脸儿一红,她不忘以控诉的眼神看着他。 “做人不可以赖皮。闭上眼睛,不然我可打不下去。” “唉,这……好吧。”她最讨厌赖皮的人,总不好自己赖皮嘛。 但为了防他偷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深吸了口气,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但微微眯起左眼,果然又见他使诈要靠近她的唇,她倏地睁开眼,想也没想的转身就要逃跑,可是晚了一步,立即被动敬将她扯进怀里,低头就要吻她。 “等等,为什么?”她想要知道答案。 他浓眉一皱,“此时该是无声胜有声。” “不行,给我个理由,否则不给亲!” “你是我的妻子。” “可我当你的妻子很久了你才亲我一次,而这次离上次也才不过几——唔!” 勤敬的唇直接封住她多话的嘴,像是要让她知道自己对她的渴望,这个吻不同于上一个的温柔,狂野霸道,激烈放肆。 朱小小忍不住发出呻吟,轻喘着,见状,勤敬魅惑一笑,轻轻将她推倒在床上,手缓缓游走到她脖颈间,解开了旗装扣子,探入衣服里。 她急喘一声,直觉想拉掉他的手,但反被他用左手扣住,连同她的另一手拉到她头上,右手则继续爱抚,渐渐的,朱小小的衣服被推了开,肚兜缓缓滑落,她感觉到自己变得赤裸,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他。 勤敬的双眼以近乎膜拜的眼神看着身下迷人的美丽胴体,“好美……” 他渴望让她成为自己的,在以手、吻爱抚她的同时,也迅速除去身上衣物。 就听见他低沉的笑声在她上方响起,但她还是不敢看,他恣意的让灼人的欲望在她赤裸的身上点燃。 两人结合时,她的不适因为他爱的呢喃而逐渐减轻了疼痛,勤敬极有耐心的慢慢引导,带着她感受,在她享受到情欲时,才放纵自己向她索求,一次又一次的将她带往情欲狂潮…… 阳光下,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双胞胎一人骑着一匹小马不服输的相互追逐着,在他们身后,朱小小坐在勤敬身前,两人共乘一匹高大骏马,有说有笑。 有时勤敬想吻娇妻,又怕两个小娃儿看到,便一夹马腹,让马儿奔驰,把两个小鬼远远丢在身后,才将她吻得意乱情迷,但有时吻过了火,他只好鞭策马儿跑得更远,好争取些时间做坏事。 没办法,这阵子两个小鬼爱上骑马,连带的也影响了他的小妻子,他只得跟来,要不她骑了一天马回家,累得倒头就睡,只能看却不能吃的滋味太伤身体了。 朱小小是幸福的,两人的关系在成为真正的夫妻后,勤敬便吩咐下人将他的东西搬回晴泉斋,而这个动作也让动王府上下都明白,他们已是一对真正的夫妻了,众人是笑得阖不拢嘴,反倒是朱小小尴尬万分,不过,也真的觉得很幸福。 此刻,夕阳西下,一行四人策马回到王府,却见一快马送信前来,收信人是倪太妃。 “我的?”倪太妃惊讶的将信接过手,展信一看,却愈来愈激动,最后笑中带泪的看着勤敬及朱小小,哽咽着说:“是、是好消息!好消息!他们找到了一个拥有七阿哥戒指的女孩,她十五岁,跟我孙女的年纪符合,我要赶去南昌看她。” “太好了!恭喜倪太妃!” 在倪太妃主仆离开后没多久,双胞胎也被玉格格派来的人带走了,小鬼们哭得厉害,但自己的娘要回自己的孩子,可以不让人带回去吗? 所以,朱小小也只能一再安慰两人,并承诺一定会去看他们,两个小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勤敬当然也看出她的不放心,叮咛两人要记得写信。 接下来的日子,小家伙们还真的一连写了几封信,信中说额娘对他们比以前更好了,还问了好多有关小福晋的事,也答应他们有机会一定会一起到王府,谢谢她对他们的特别照顾。 日子就这么顺遂的过下来,尽管勤敬跟朱小小偶尔还是会吵、会斗嘴,但两人之间的甜蜜与深情是每个人都看得出来的,艺雅堂也常常可以看到夫唱妇随的身影,他们脸上洋溢的幸福更是光彩照人,随着春去夏来,总是可以看到勤王府上上下下的脸上都绽放着笑意,谁也没想到,这会是勤王府最后一个快乐的夏天。 风雨飘摇的开始就在这一天,一个圆月的日子,初秋时分。 这天,勤敬收到一封密函,朱小小注意到他一看到那封信上苍劲的笔迹时,表情立即骤变,便好奇的问:“是谁?” “一个久违的友人,我要出去一趟。”勤敬几乎是匆匆离去的,而这一晚,“小清,你先去睡。”一直等到午夜了,也不见他回来。 朱小小要陪她等待的侍女先回房后,自己仍然继续等,但随着烛火油干火灭,她也不停的打着呵欠,最后还是敌不过浓浓的睡意,沉沉的睡了。 过了好一会儿后,房门轻轻被打了开来,勤敬一脸凝重的走进,他先点燃了另一根烛火,才来到床边,静静的凝睇着在柔和烛光下的那张美丽脸庞,一声比夜风还轻的叹息逸出他口中,无限眷恋的看了许久之后,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抿紧薄唇,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这一夜,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破例让自己喝到烂醉。醉醺醺的黑眸中有深沉的痛楚外,甚至可见氤氲雾气。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第九章 翌日。 咦?她怎么睡着了!朱小小倏地从睡梦中惊醒,她赶忙坐起身,看着旁边的空位,手一摸,凉飕飕的。难道勤敬一晚未回? 此时,小清推门端了一盆水进来,“福晋,你醒了?” 她点头,“爷呢?” “没看到,爷昨晚没回来吗?” 她摇摇头,下了床,让小清替她梳洗打扮后,到前厅去用早膳,却见公婆的气色有些不好,“昨夜没睡好吗,阿玛,额娘?” 两人愣了一下,但随即尴尬一笑,“没有,没有。” 怎么好像怪怪的?她拧眉,“勤敬昨天好像没回来,我等了他一晚呢。” 两夫妻心情沉重的互看一眼后,老王爷又点点头,“他有回来,可能是见你睡得很熟,不忍吵醒你,就到书房去睡了。” “阿玛怎么知道?”朱小小不解的问。 老王爷愣了一下,一脸困窘的干笑,“呃……昨儿夜里不知怎么的睡不着,所以就去中庭走了走,才看到敬儿。” “原来。”她明白的点了点头,但也立即起身,“那我去书房叫他起来吃早膳。” “不用了,他一早又出去了。”老王爷喊住了她。 “什么?!”她一愣。怎么来去匆匆? “他有事忙,有事忙。”老王爷跟老福晋又互看了一眼,随即静静的吃饭。 朱小小看了两人一眼,只能一头雾水的跟着吃了。 不过,很奇怪的,一连好几天,她老是跟勤敬错开,就是没碰着面,而且有好几个夜晚,她特意要等他,可是总是忍不住就睡着。 然而在睡梦中,她却可以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温度,只是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眼皮就是沉重得撑不开来。 甚至也有好几次,她还感觉到勤敬对自己的强烈需求,他赤裸健硕的身体贴着她的,将她压入柔软的床铺,她喘息着、呻吟着,感受狂野的情欲之火流窜过身体的酥麻,一直到他占有了她,在狂喜的激情下,她才疲惫的睡去,但这过程中,她仍是闭着眼。因为她一直没有真正的清醒,所以到最后,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只是作梦而已。 不过,这并不是梦,因为每个夜里,勤敬在爱了她之后都舍不得睡。 他总是怀抱着她,静静的凝睇着她熟睡的容颜,神情复杂,一直到天泛鱼肚白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每一次,他总是在小清到房里伺候妻子梳洗之前离去,不过,今天他不小心睡着了,在察觉到外面的脚步声后才迅速穿好衣裳,正巧,小清端着一盆温水进来。 “爷?!”会这么吃惊,实在是这一阵子她也没看过他。 “让福晋多睡一会儿,等她醒了,再伺候她用早膳。” “呃、是。”看他转身就要走,小清斗胆的喊住他,“等等,爷,可是福晋说好久没看到你了,你不等她睡醒吗?” 勤敬只是停顿一下,连头也没回就走了。 半晌后,朱小小才起床,望着另一半的空床出神。 她不懂勤敬到底在忙什么,白天在家里看不到人,艺雅堂找不到人,书房看不到人,晚上也不见人,他到底去了哪里? 小清进来服侍她洗脸、漱口后,替她穿整衣服,再到她身后拿起梳子替她梳发,“呃……福晋,我今早有看到爷在房间……” 她一愣,飞快转身,“你怎么没叫我?” “爷交代要让你多睡一会儿,所以……”她咬着下唇。 “小清,下次如果有这种情形,请你一定一定要叫醒我!” 即便如此交代了,但之后就连小清也没再碰过勤敬,朱小小也愈来愈不安。 从嫁到勤王府至今,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多天见下别他,而且他没交代去哪儿,也没说原因,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阿玛,额娘,好奇怪,我最近老是遇不上勤敬。”她不得不求助公婆。 “他忙。”二老只能这么回答。 “忙什么?”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说。 那一晚,敬儿到他们房里,将一封密函交给他们,两人看了,心都凉了! ……这事极难脱了,但孩儿仍会努力找出戴着我的人皮面具与几位同有野心的大臣密谋策反、夺权窜位的主使者,只是,孩儿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因此,要请阿玛跟额娘帮孩儿一件事…… 朱小小不解的看着突然同声一叹的两老,正要开口问他们为什么叹气时—— “小福晋!小福晋,爷回来了!”小清突然笑咪咪的从外面跑进侧厅,而朱小小一听到这话,马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笑容满面的往外跑去。 他回来了!总算可以在大白天现身了吗?她一定要糗他又不是当鬼,干么不见人影呢。 开心的跑了出去,她本想去迎接丈夫的,可一到门口,却看到勤敬一脸温柔的牵了一名如花似玉的姑娘下轿,对方的穿着一点也不像中原人,戴了顶叮叮咚咚的软帽,一身奇装异服,项链手链挂了一身,是个大美人。 他牵着大美人走到她的面前,“这是蒙古公主金茵,她跟我是旧识,这次私下来天津玩,不想惊动皇上或任何人,将全权由我们来招待。”勤敬再看向金茵,“公主,这是我的福晋,朱小小。” 金茵轻蔑的眼神,从朱小小的脚一路往上瞄到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长得还不错,不过,真是卖猪肉的啊?” “是,公主不吃猪肉吗?”朱小小对她的眼神很不悦。 她一脸嫌恶,“是啊,我一直觉得猪很脏,没想到你还碰呢。”她一副说不下去的恶心状。 “你、你这什么态度?”朱小小火大了。 “小小,不得无礼,她是公主。”勤敬马上斥责。 “无礼的人是她耶!”她觉得好委屈,丈夫竟然没站在自己这一边。 “不好意思,公主,是我没有教好她。”勤敬代她向公主致歉,让朱小小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但他根本没在看她,而是像个思春少男般,双眸发亮的直盯着蒙古公主,气得她整个胸口都闷了。 此时,得到贵客来访消息的老王爷、老福晋也连忙出来迎接。 朱小小瞧他们跟金茵公主有说有笑,看来还真的很熟,而她,就被这么晾在一旁,连久未见她的丈夫都舍不得多看她一眼,她真的有想上前揍他的冲动。 但她是没机会了。 “敬儿,快带公主去房间休息,就去静月斋好了。” “是,额娘。” 臭家伙,竟然连看也没看她这个老婆一眼,就带着公主进去了! 朱小小简直要气炸了。可能怎么办?她跟小清在静月斋外绕了几十圈,勤敬也没走出来,她只好颓丧回房,一直到用晚膳时,才看到她的丈夫。 夜凉如水,一整桌山珍海味勤敬不吃,偏往人家的碗里布菜。 “我说爷,你的筷子有口水,别那么脏好不好?” 一顿饭吃得朱小小妒火中烧,她才是他的老婆耶,有没有搞错啊!说着她硬是将他夹到公主碗里的菜再夹回自己的碗里。 “哎呀,你的筷子到我碗里才脏呢,何况我们差点成亲,亲亲抱抱都有啊。”金茵边说边示意后面的奴才帮她换一副新碗筷。 她说得自然,朱小小却是一怔,飞快的看向勤敬,“真的吗?” “那都过去了。”他的脸竟然有点儿泛红。 过去了还脸红什么?!朱小小更是一肚子火,闷闷的吃着饭。 看她那张鼓着腮帮子的俏脸儿,勤敬一时心软,感到不舍,又夹了道菜到她碗里,温柔的道:“吃吧。” 她这才回以一笑,心情又好了起来,但显然有人不希望她有好心情。 “对了,勤敬,还记得我为你跳的舞吗?” 直率的金茵直接离桌,拿了侍女备好的一只铃鼓便迳自跳起舞来了,她谁也没看,就只看着勤敬,一个回眸一个巧笑,都是对着他,朱小小只注意到丈夫的眼神逐渐迷蒙,嘴角微扬,一曲舞毕,大家拍手较好,他只是更像个白痴似的凝睇着那女人。 回房后,她特别伺候他沐浴,却发现他不时陷入思绪,嘴角一直带着傻笑。 “心情很好?”停下为他擦背的手,她的语气和脸一样臭。 “是。” “但我心情很差!”勤敬看向她,“吃醋了?” “哪有。” “放心吧,她要是肯嫁我,早就嫁了。” “可是我一直觉得她用眼神在勾引你!”她很难不吃醋。 “傻瓜,她又不爱我。” 咬着下唇,她忐忑不安的问:“那……如果她发现她错了,所以回过头来找你,你还会爱她吗?” 勤敬被问得一愣,竟然像是不知如何回答。 他的反应让朱小小难掩失望,直盯着他瞧,希望他最后仍会说出否定的话,可勤敬却只是尴尬一笑,起身让她伺候穿衣,但空气在这一刻凝结了,两人都静默不语。 在朱小小冷着脸为他穿好衣服,他要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时,突地“砰”的一声,房门竟然被打了开来。 “勤敬,陪我去看星星。”金茵竟然大刺刺的走了进来。 朱小小大为光火,“请公主出去!还有,进出房间该敲门吧?就算我这么粗鲁的人都知道这是个礼貌,你贵为公主,怎么不知道?” “大漠子女不拘小节。”她直接拉着勤敬的手就往外走,“快点啦,外面的星星好美呢!” 朱小小难以置信的看着丈夫被别的女人拉出门外,想跟上却又怕待会儿看了会更生气,只能闷坐在床上,瞪着房门,而这一坐就过了午夜。 勤敬带着歉疚的神情回到房里,“她太兴奋了,竟然看着看着就睡着,我要回房,她又拜托我让她靠着睡一下就好,像个小女孩似的……” “哼!”他让她心痛吃醋,她也不让他好过!别过头,她冷哼一声。 “生气了?” “是生气了。” 他笑,“还真坦白。” “你不也很坦白,也不管我想不想听,听了心里会不会不开心“那代表我很坦荡。” 想了想也是,于是朱小小没那么气了,但仍一脸慎重的说:“下次不要让她靠在你身上睡觉好不好,管她是什么大汉子女,这不就是你常念我的不合礼数吗?” “她并非我中原的人。”深吸口气,勤敬再开口时,声音突然变得低沉痦哑,“我们别把时间花在谈论她身上。” 因为他很清楚,他跟她恩爱的日子不多了。 他狂野的唇突地吻上她的,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令朱小小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没法子思考,因为他熟练的手飞速褪下她的衣物,接着手口并用的在她柔嫩的酥胸挑逗爱抚,他一口一口的啃着、舔着,一路往下,让她全身因酥麻的感觉而轻颤,被挑起的欲火也愈来愈烈,只能无助的跟着他在火焰里燃烧…… 激情虽美,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对朱小小而言,却像场梦魇。 “勤敬,陪我去骑马。” “不行!” “好。” 朱小小跟勤敬的话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但金茵压根不理她,傲慢的勾起勤敬的手就要离开书房,“我们走。” 但朱小小的反应也快,立即勾住他的另一条胳臂,“不准走,勤敬,你答应要教我读这本书的!” 金茵好奇的探头看了她手上的那本书,马上不给面子噗哧笑出声,“不会吧,连那么浅的书也要人教,你怎么那么笨?” “对,她是笨了点。”勤敬居然还附和。 “你说什么?”朱小小眼内冒火,心里涩涩的。 “而且还好凶喔,勤敬,你怎么受得了她?” 这又是什么话?!她瞪大了眼看向丈夫,没想到他竟然语塞,面露尴尬。 “我来大清国也有好几回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女人骑在男人的头上,而且最令人伤心的是,还是我很在乎、很爱的男人……”金茵的话突然变得小声,但因为太静了,所以这句等于示爱的话,还是一字不漏的进了勤敬跟朱小小的耳朵里。 朱小小简直难以置信,“我的天啊,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他是我的丈夫,你竟然当着我的面说爱?” “我……”金茵又羞又怒,难过的看着明显也怔住的心上人一眼后,突然双手蒙住脸儿的哭着往外跑去。 见她如此,勤敬这才回过神,“等等,公主!”他急着要追出去,但手臂却突然被捉住。 “不要去!”朱小小倔强的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脸色一沉,“你对她太过份了!” “明明是她逾越了礼教,说了不该说的话……” “放手!”他竟然对她咆哮,还狠狠的扯掉了她的手?! 由于力道太大,朱小小因此踉跄一下,往后跌坐在地,她注意到他脸色陡地一白,连忙上前要扶起她,但就在她以为他会伸手拉她起来时,他竟然转身就走了。 心益发沉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朱小小心头。 这一天,她没有看到丈夫,也没有看到金茵,甚至到了夜晚也不见两人踪影,她急得不得了,不停踱步,等着、盼着,好久才看到动敬抱着金茵走进大厅。 “怎么回事?”她连忙跑向前,没想到金茵一看到她,竟然就哭着埋进勤敬怀里。 只见勤敬也绷着一张俊颜,看也不看她一眼,“我带公主回房休息。” 她一愣,“勤敬……” 老王爷跟老福晋也连忙过来,对她完全视若无睹,全跟着进到客房去。 朱小小一人呆坐在一旁的大理石椅上,小清见了很替主子感到委屈,却不知能说什么,只能静静陪在她身边。 不一会儿,勤敬才跟着父母走出房间,朱小小立即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走上前去,急急的问他,“你们去哪儿了?” “你在兴师问罪?” “我?” 他一脸阴霾,“你对公主说了重话,害她差点想不开,要不是我及时拉住,就怕她回不来了!” “天啊,太可怕了,万一公主被我们害死,可是会引起战火的!” “是啊,公主身份尊贵,又在我们府里做客,真出了意外,我们一家人陪着死也不够啊!” 老王爷跟老福晋一人一句,脸上尽是慌张。 “这……可是……我……是她……”朱小小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也慌了。 “快去跟她道歉。”勤敬黑眸里有着深沉的怒火。 “为什么?!” “去!”他冷声怒道。 “快去啊!”二老也忙催促。 长辈都说话了,她只得忍着万般不愿,臭着一张脸走进房,吐了口长气才走到床旁,看着同样也臭着一张脸的金茵,闷闷的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话说得太重——” 话还没说完,没想到金茵却突然大哭起来,“呜呜……我不要留下来了!主人家又说我不要脸,还敢躺在这里!” 朱小小先是傻眼,但随即反应过来,忙摇手,“什么啊!我又没有……” “我走嘛,我其实不喜欢勤敬,你何必再骂我不要脸?我不喜欢他,不喜欢,可以吗?可以吗!”金茵气愤的哭叫不断,引得在房门外的人惊觉不对,立时往里面冲。 在听到杂沓的脚步声时,朱小小错愕的回头,但同一时间,却忽然有人拉起她的手,她又转回来,却见到金茵竟拉她的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啪”的一声,她的手正好垂下,金茵的脸上则出现五道指痕,这就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勤敬所看到的画面。 他俊脸阴沉,“朱小小,你为什么打她?”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傻了,呆了。 这就是当初会为了别人嘲笑她而站出来斥责的男人? 是啊,这次他仍是站出来了,只是维护的对象不再是她而已。 “勤敬,呜呜呜……”金茵哭着扑向心上人,勤敬也立即坐上床沿,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看她的眼神很是不舍。 “天啊,你怎么这么粗鲁!” “公主,你没事吧?” 在勤敬身后进来的两老也急着上前安抚、道歉,一时之间,被冤枉的朱小小就这么被孤立在一旁,咬白了下唇,觉得好委屈,但她仍是忍着不大叫,至少她认识的勤敬是个明理的人,他会问清楚的。 可过了半晌,金茵却依旧紧抱着勤敬,像是受尽委屈的低泣着,瞧他们黏在一起,她心中的一把火愈烧愈旺,“还没哭够吗?!”她看不下去了,语气带着嘲讽。 勤敬猛然抬头,一双冷硬的黑眸对上她的,“朱小小,我对你非常、非常的失望。” 她对他又何尝不是?!现在她总算明白了,有人在演戏。“公主,你以为伪装成弱者,像个被我欺凌的小媳妇儿,勤敬就会爱你了?” 闻言,他眉头一紧,气愤的朝她咆哮,“你怎么还这么说话!” 她倔强的瞪向他,“本来就是,她根本是个骗子!” 冷不防的,他竟扬起手,“啪”的一声,重重掴了她一记耳光,瞬间,四周变得静寂。 一手捣着灼烫的脸颊,朱小小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一声哽咽逸出口,“你竟然……” 他铁青着脸怒斥,手握成拳,力道大得指节处都微微泛白。“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我以为你坦率、单纯,没想到自己错了还不认错,硬要说狡辩的话!” 她狡辩?!咬紧牙关,朱小小硬是咽下梗在喉间的酸涩,忍住迅速盈眶的热泪,转身快步离去。 这一夜,勤敬没有回到房里,她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可以确定丈夫是陪在哪个人的身边。 第二天,她一夜未眠,早膳是小清端进房里的,看出她眸中的忧心,朱小小逼自己硬是吃了点东西,一直到中午前都未踏出房门一步。 她静静的等着、望着,过了不知多久才总算看到勤敬走进房,但一看到他脸上的严峻,就知道他绝不是来为她受的那一巴掌道歉,更不是来听昨晚的事实。 果真,他冷冷的看着她,将手上的帐本放到桌上,“明天你带着小清到房山县去收款,艺雅堂的二管事会亲自驾车载你们去,他们认得他,收款不会有问题。” 她一愣,由于一天几乎都没说话,她声音略微沙哑,“我去?可我是福晋,而且,那不一向是赫总管的工作吗?既然要二管事跟着,由他收款不就行了?” 她曾有多次在赫总管跟勤敬在书房对帐时去扰乱,所以,也曾看过他吩咐赫总管去收租,更何况,二管事一定也很精明,何必她碍手碍脚的跟去? “公主受到惊吓,需要静养。”他面无表情,似乎这个理由已经充足了。 原来是为了她!她先是一震,随即咬咬牙,忍着就要浮现眼眶的泪水,“所以是故意支开我的。” 勤敬没有否认,甚至还别开了脸,不愿意看她。 空气在瞬间凝结,有股令人窒息的沉重将朱小小团团包围。 他嫌弃她,不屑看她了,是吗? 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紧,但尽管如此难受,她也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出来,那太懦弱了,而她朱小小一直都很坚强。“好,我去,我马上就去,何必留到明天?既然这么碍你的眼,还让公主无法放心静养,我现在就走。” 她大声的唤了小清进来,“去整理一个包袱,我们要到房山县收帐,我整理我的,你准备你的,快去!” “这个……” “还有,叫人通知二管事,说贝勒爷指示要我们马上出发!”忍着椎心的痛楚,她直视勤敬那双疏远又无情的陌生眼神。 小清不安的看向勤敬,像是在等待他的指示,这让朱小小更为光火,“去!” 小清被这个总是笑咪咪的主子瞬间展现的气势给吓了一跳,那跟一些到府里的金枝玉叶所展现的天生贵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她转身就跑。 勤敬一脸冷漠的站在一旁,看着朱小小随便打开一块布,塞了几件衣物,绑起来后,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走出去,他复杂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仍舍不得收回。 第十章 朱小小这一趟出去了十天,有二管事跟小清的帮忙,再加上她原本就是在市井里长大的,没有官架子的她,不仅顺利的收回所有田租,还意外的受到那些村民们热情的款待,让她暂时忘却了所有的不愉快。 不过,人总得面对现实,她一回勤王府,与二管事将所有款项清点交给帐房后,才刚松口气,独自到院子走一走时,却看到院落里一株株的桂树被拔起横躺在地,原来的地方则多出几个坑洞。 “这几株桂树为什么要连根拔起?又要送去哪里呢?”她困惑不解的对着正在挖最后一株桂树的家丁问。 “禀福晋,这些树要送去丢了。” “丢了?!” 他点点头,“是啊,因为公主说讨厌桂花的香味,爷就交代了。” 闻言,嘴里泛起莫名的苦味,她抿抿唇,憋着一肚子的怒火,四处找了找才在书房里找到勤敬,立即怒声质问:“为什么拔了我的桂花树?!” “公主不喜欢。” “可我爱啊!我不是说过喜欢它的香气,还说过只有闻了它的香气就可以好好的睡——” “没办法。”他直接打断她的话。 她一愣,“什么没办法?”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深吸口气,勤敬看着脸色刷地一白的她,“我不想欺骗你,尤其在这几天跟公主相处下来后,我更想讨她的欢心,你就委屈点。” 闻言,再也忍不住了的热泪立即灼烫她的双眸。她不明白,他怎么可以如此坦然?他难道不知道这一席话有多伤她的心?更不懂,曾经紧紧相系的丈夫就在眼前,怎么却似在天涯,有如陌生人?! “你要讨她的欢心,那我算什么?” 黑眸半眯,勤敬抿紧了薄唇,“我是个贝勒,三妻四妾又算什么?何况,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可以这么大声的质问我?!” 泪水终于决堤,她愤怒的大吼,“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妻子,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室啊!” 见了她的泪水,他又用力握了下拳,然后才说:“既然你提到这件事,我也要告诉你,公主跟我试探过这件事,你最好也有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她当正室,是嫡福晋,你就退到侧室,因为我不能委屈了她。” 朱小小身子一僵,喉头干涩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可我……” “一个卖猪肉的市井小民,一个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皇家公主,你能当侧室就该满足了,别太贪心,那会让我讨厌你。” “……我已经讨厌你了。”闭上眼任泪水奔流,她缓缓的走出书房,心里和身体都冷得泛起疙瘩。 这一天之后,对于两人同床不同心的景况,她已失去了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对她而言,是一天过得比一天还要痛苦,勤敬就算在晚上回房睡,也是背对着她,摆明了对她不再有兴趣。 “公主,这是我特地请人去买的补品,叫下人熬了好几个时辰,快趁热喝。” “这是我托人去京城带回来的人参,要让公主补些气,养养身子的。” 孤伶伶的站在凉亭里,远远看着躺在庭园长椅上的金茵,公婆像献宝似的拿了补药跟人蓼给金茵,而丈夫则寸步不离的守在别人身边,脸上的温柔及深情,对朱小小而言都是久违的。 瞧他温柔的将公主身上的被子拉好,还亲自喂她喝补汤,朱小小并没有感到愤怒,事实上,她似乎没有生气的能力了,因为她的心被一层一层深沉的痛楚包裹得紧紧的,这样的悲哀太过深浓,激荡不起半丝火花。 “这算什么嘛!所有的人都忙着讨好公主,小福晋你不去说点什么吗?”小清走近她,看着远远的那一幕,实在替主子抱不平。 她苦笑了一下,泪却跟着滑落。 “福晋……”见她无声落泪,小清也不舍的哽咽,眼眶也红了。她不懂,为什么那么好的贝勒爷会变了心? 别开眼,朱小小连拭泪都没有便转身回房,小清连忙跟上。 这一待,便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最后在小清的千拜托、万拜托下,朱小小才又踏出房门,准备用晚膳。 漫天彩霞将天空染得五颜六色,景致迷人,而一对俊男美女就站在她必须经过的长廊上,咬着下唇,看着丈夫跟金茵有说有笑的,气氛极好,她这个糟糠妻要走过去吗? 罢了,避什么?朱小小挺直背脊,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对了,小小。” 正要经过两人时,勤敬突地开口喊住她,深吸口气,她逼自己站定脚步,转身看着完全不避讳的在她面前相拥的俊男美女。 “什么事?” “公主已感受到我的诚意,不过,她要给我最后一个试炼,你得帮忙。” “诚意?”对这两个字,她是嗤之以鼻。 但勤敬人逢喜事精神爽,完全不在乎她的嘲讽,还露出愉快万分的笑容,“是,因为我的诚意,她愿意嫁我了!” 听见这话,朱小小脸色丕变,猛地抽了口气,惊愕的瞪着春风满面的丈夫。 “等等,那个条件你没办到,我才不嫁呢!”公王一脸娇羞的低语,就见勤敬执起她的下颚,温柔的呢喃。 “我一定办得到的。” 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有必要在她这个老婆面前你侬我侬、卿卿我我吗?还是要她看到吐血,两个人正好开开心心的成亲去?! 手很不客气的推开两人,硬是站到他们中间,朱小小才抬头问勤敬,“到底是什么事?” 他迟疑了一下,有些心虚的别开脸,“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不同床共眠。” “什么?!”她顿时傻住。 “这是为了证明我有多在乎她。” 此话一出,朱小小刚才涌上的勇气和怒气全都消失了,惟一有的感觉,就是酸。鼻子酸酸的,喉咙酸酸的,连心也酸酸的。 “我想你应该没问题才是。” 她只能点头,紧闭着双唇,就怕压抑下了到口的哽咽而哭出声,她从未想过,她朱小小竟然也有逆来顺受的一天。 转身走回房,小清也不敢吭声,陪着主子又回到房里,静静的陪着她掉泪。 从这一天开始,勤敬就搬到客房去睡了,而且还是跟公主的客房相邻,要暗渡陈仓很方便,不过,小清替主子去打探过了,公主就是要考验爷的毅力及耐心,所以甭说巫云之乐,连抱抱跟亲亲都不可以。 听说,因为这样,他还挺郁卒的。 也是啦,深爱的女人就住在隔壁,连碰也碰不得,但在她朱小小看来,金茵也太拿乔了! 这才刚想着,就看到勤敬紧绷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走过她窗前。 他看来有点儿瘦了,该是为情消瘦吧……活该!大笨蛋! 她真的无法不对他生气,可也气自己,因为她居然会想他!会替他心疼!只因为他为情所困!真是疯了!他要当笨蛋,要被折磨都是他的事啊,反正,他就是猪头一枚—— 突然间,勤敬转过身来盯着她,一直瞪着她看,也不走开,就这么一直瞪着。 老实说,他的眸光太复杂,她完全看不透他在瞪什么意思,只是,两人好几天没见面了,他都没有想她吗? 笨蛋!他忙着陪伴他的公主,哪有时间想她?而阿玛、额娘及府里上下也是倾注全心的在讨金茵的欢心,到底还有谁会想她? 现在她这儿就像冷宫,除了小清外,没几个人会走到她这儿。 勤敬仍一直看着她,动也没动的,像个木头人。 “看什么看啊!” 无声凝望到最后,朱小小还是忍不住发飙了。没办法,她莫名的觉得有一股好悲哀的气息在他周身弥漫,这让她好生气,她敢说这股哀怨肯定是在气她,若不是她,他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可她没想到吼这一句话的代价是,她又被叫出去收帐了。 这次的地点更远,来去约莫有十五天,收的也不是田租,而是艺雅堂的出货店家,所以地点分散,相邻的还有一些做其他小生意的店铺,大伙儿都很热情,有不少店家还破例让她这个小福晋参观整个作业流程,好像日后有机会,她也可以开一家店来经营似的,一个个解说得特别清楚,教她怪不好意思的,只好听得更认真。 而在风尘仆仆的回来后,没有人慰问辛劳,只有勤敬把她叫进书房,细心的察看她拿回来的帐本,及一些她该注意但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更出乎她意料的,他是捺着性子,一一解释其中关键及重要性。 已经好久没看到对她这么温柔的勤敬了,朱小小看着、看着,竟然看到忘神。 但温柔总是短暂的,只见他突然又丢了几本书给她,“好好看看,我还找了一个老师来教你。” 这些都是做生意的经商书本,一本比一本还艰涩,朱小小随便翻一翻,眼睛都要花了。 “你以为我懂多少字啊?”她气呼呼的咆哮。 “是忘了,那就先这一本。”他故意找了其中一本最薄的。 “你看不起人啊!” “我的确是看不起一个没认识几个字的女人。”他看来一点也不像在说笑话,这让她很受伤。 难过的瞪着他,心儿一酸,她又想哭了不行,她不懦弱!火大的一把抢过那本书,她毅然决然的点头,“我做给你看,全部都读给你看,就不信我学不来、做不好!” 由于朱小小天资聪颖,再加上勤学不倦,而勤敬找来的老师经商经验也很丰富,对一些相关问题的提问及解决都有清楚的解析,另外,对于商场的诡谲、主事者的态度及知人善任等细节也反覆叮嘱,朱小小就像块海棉似的,在举一反三、一再请益讨论下,连老师对她的天资都不由得举起大拇指称赞。 可是,那又如何?夜深人静时,心里孤单的一角总是乘势坐大,像堆叠的黑云般笼罩心房。 三更天,一盏油灯下,一小盅补汤已凉,小清早已被朱小小用命令的方式叫回房里睡了,而她仍看着眼前厚重的帐册,一边在册子上做些重点记录。 直到现在,她的字仍称不上端正,却反而有男子气概的龙飞凤舞,多少也反映她率性的一面,可是,那又如何?金茵也一样率性,还是勤敬喜欢的…… 蓦地,门外传来敲门声,她拧眉起身走去开门,一个高大的身影突地踉踉跄跄的跌了进来,她直觉的要推开,却看到勤敬微醺的脸。 他已经好久没到她房里来了,怎么……她柳眉揪得更紧。他身上有酒味! “你喝酒了,走开。”她用力推他,但他却反拉着她往床上走,再将她压回床上。 “走开!” 勤敬充耳未闻的扯掉她身上的衣物,露出里面的粉红色肚兜,“为什么要折磨我?我是那么的爱你,爱得好心痛。”他霸道的覆盖她抗议不休的樱唇。 朱小小想挣脱,以双手槌打他的宽肩,但却奈何不了他,她的挣扎也愈来愈没力,眼神几乎要迷离了,但是仍紧紧拉住最后一丝理智,正好他在此时放开她的唇,她立即大叫,“你醉了,不要这样。” 但她的大叫,令他再度封住了她的唇,激动且几近疯狂的吻着,他的手扯掉肚兜,怜惜的爱抚她的身体,叹息着,一如过去两人相爱时的温柔呢喃。 于是朱小小的眼睛迷蒙了,思绪混沌了,身体不争气的有了反应,她娇吟着、颤抖着,任随他的唇跟手在她身上恣意点火,所有的理智完完全全被沸腾的情欲给淹没,直到—— “天啊,我就知道你尝起来的滋味一定比小小好……” “你?你该死的以为我是谁?!”朱小小一听,顿时从情欲中清醒过来,还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是我最深爱的蒙古公主,我爱你,真的爱你,你不要回蒙古去……” “可恶,你给我滚开,我才不是你的蒙古公主,我是朱小小!” “不,不是,你不要再推开我了,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你……” 朱小小的心碎了,她伤心的抗拒、挣扎,但他的力量太大,手几乎是粗鲁的掐弄着她,她被迫留在床上,身上的衣服也在挣扎中被完全褪去。 勤敬的大手定住她的臀部,当她看到他翻起马褂、解下裤子,不禁又急又气的哽咽怒道:“该死的你!除非你看清楚我是谁,否则我不要!你给我走开!”她使尽吃奶力气的要推开他,但怎么敌得过他的力气? “我的最爱……”勤敬蛮横的挺身进入。 悲痛的泪水湿透了枕头,她闭上泪眼,任由他将自己当成别人的替身,一直到他满足的翻过身趴睡在她身旁后,她才睁开空洞木然的双眸,无声的啜泣起来。 直到天泛鱼肚白时,朱小小才疲惫的睡着。 她作了个好梦,梦中的勤敬深情的凝望着她,温柔的亲吻她,然后,在开满桂花的桂树下,还有一个正牙牙学语的小小娃儿,步伐蹒跚的往她跟勤敬走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有着大大的笑容,喃喃说着,“娘——娘——” 奇怪,这个画面怎么似曾相识,好像她曾经也处在这样的氛围中? 梦里的自己像是有了意识,她突然害怕起来,然后是红色的血映入眼中,她好慌乱、好悲伤…… “公主,你不可以进去!我家福晋还没睡醒呢!” 蓦地,小清气愤的声音突然侵入梦中,接着是“砰”的一声,她倏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走开!”金茵气呼呼的推门而入。 朱小小连忙拉起被子遮住自己赤裸的身子坐起,正巧看到小清被粗鲁的推倒在地上,她忙叫,“小清!” 金茵像一阵旋风似的来到床前,一看到她露出脖颈及香肩,再看向躺在床上熟睡的男人,脸色立即大变。“你骗了我!怎么可以这样!”她气急败坏的拍打他。 朱小小看不过去的抓住她乱打的手,“请你别这样!” “我怎样?一定是你勾引他的,他答应我、承诺我绝不再碰你的,为什么会在你的床上?!” “真是荒谬!他是我的丈夫,在我床上哪里不对?你才有病呢!凭什么在这儿大小声!”她大为光火的跟她吵了起来。 “干什么?”勤敬被两人的争吵声吵醒,但在看清楚自己跟妻子睡在同一张床上时,顿时愣住,随即火大的瞪着朱小小,还出声咆哮,“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为了公主,我要禁欲一个月的,你怎么……” 咽下梗在喉间的苦涩,她冷冷的瞪他,“是你闯进来,现在竟然还指责我?!” “是吗?”他的表情好困惑,“我喝醉了,可记得我是跟公主在一起的……我爱的人,喊的人都是公主!”他的眼神对上金茵,眸中只有她才看得懂的痛楚之光。 想也没想的,朱小小一把将他踢下床去,可没想到他动作也快,竟然抓住了被子,偏偏她也是拿那床被子遮蔽身子,怎么肯放手? 结果重量不轻的他跌下床去,她同时也被他拉下,就这么叠在他身上,可能是压到他的重要部位吧,她听到他低低痛呼一声,脸微微变白,这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快感,伹在她紧拉着被子要起身时,他竟然扣住她的腰不放。 这个动作显然激怒了金茵,“我恨你,我要回蒙古去了!”她气呼呼的转身就跑。 “你还不快放手让我起来,不然怎么去追公主?”朱小小苦涩的看着前方,双眼却没有焦距。 他咳了一声,“被子留下来。” 原来是怕被看啊,也是,她怎会奢望他是不想放开她呢? “拿我的披风来。” “呃……是。”小清完全被弄糊涂了,怎么主子还提醒爷起身去追公主?虽然困惑,她还是拿了披风替王子包住身子,将被子留给了勤敬。 “看什么看?还不出去!”勤敬生气的瞪着还呆站在一旁的丫鬟,小清连忙点头,急急的走出房间,再将门给关上。 朱小小沉默的迳自穿衣,而勤敬的动作更快,一下子就穿妥衣裳跑了出去,看也没看她一眼,自然也没看到她眼眶里硬是不落的泪水。 小清见他走远了,这才赶忙进房来,替主子梳头,“福晋?” “什么都别说了,我觉得好累。” 她是真的累了,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不禁想,如果可能,她宁愿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天天拿菜刀卖猪肉的朱小小,至少,当时的她,是快乐的。 不怎么意外的,勤敬在午后才回到房里,那个公主脾气大,要哄她开心或息怒,都得耗上好几个时辰,不过,令朱小小意外的是,他一开口就丢下的震撼弹。 “公主要我休了你,这是她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我要她的话。” 她脸色悚地一变,就算再想装得漠然,也没办法了。“我是你的妻子,何况,若是因为昨晚的肌肤之亲让她不痛快,那你大可去告诉她,你是把我误认成她才要我的。” “我已经说了。”他低垂下眼,嗓音透着些许疲惫与无奈。 “那还不够?”这已是好大的悲哀了,金茵早就赢了,她还想怎样? “她认为你的存在就是一个威胁,而且,她堂堂一个公主,根本不想跟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 “她要当正室,我给她当啊,这不是你们说好的?!”她一定要赶尽杀绝? “可我昨晚要了你,情形已不同了,她说——” “她她她!”她受不了了,眼内冒火的打断他的话,“我认识的勤敬不是事事听从女人的男人!你到底是吃错药还是哪根筋不对?” “我爱她。”他语气平静,垂在身侧的拳紧紧握着。 闻言,朱小小像是被从头上浇下了一盆透骨冰水。这句他不曾对她说过的话,现在竟如此轻易的出自他的口,而且,对象还是别人! 她还能说什么?还能坚持什么?! “写吧,写休书吧……” 身体好重,心头却空荡荡的轻,连泪水都没有了,她现在除了离开,什么也不想想,或者该说,想也没用了。 勤敬点点头,立即唤人备来文房四宝,写休书时手还微微颤抖但他没有停笔,只是写得很慢,像是要把对她的情意全数奉还。 放下了毛笔,他深深的吸了口长气,看着面无表情的朱小小,“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银两,让你下辈子生活无虞。” “那是应该的,我会拿,而且,你能给我多少就给我多少,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趄你。”低下头,她武装起自己,这才再抬起头来,“我警告你,要是给的太难看,我就自己搜括府里的珠宝,我是不会客气的!” 依她所愿,勤敬给丫她一大叠银票,一小箱的珠宝首饰,虽然只有一小箱,但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随便卖一件,都可以好好过下半辈子。 “你怎么了?怕我后悔留下来大吵大闹,坏了你跟公主的好事,所以这么慷慨?”他这么大方,还真的让朱小小有些吃惊。 “对我而言,这些都比不上她,她本身就是珍宝,无价。” “够了!”要不是出身贫苦,从小就知道钱有多重要,再怎么样都不能跟钱过下去,她就拿这个小珠宝箱去打他的头,把他打成释迦牟尼头才放手! 勤敬低头暗暗的吐了一口长气,让胸口的郁气消退些后,这才看向站在门口的小清,就见那张清秀的脸上有着不平的泪水,但聪明的没吭上半句话。“小清也让你带走,她可以照顾你。” “我还要马车。”反正他不会在乎的,他只要有公主就好了! “好,还有吗?” 我可以要你吗……双眸闪动着泪光,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硬是压下那股想哭的戚觉,“没有了,但我应该去跟阿玛及额娘说一声——” “我要是你,就不去了。” “为什么?” 他抿紧了薄唇,转头不看她,“他们正忙着帮我留住公主,向她保证我一定会写休书给你。” 她眼眶一红。真是太、太无情了!她以为他们喜欢她的,但看来,一样是她的一厢情愿…… “好吧,那我……”她努力保留最后的小小尊严,看着泪如雨下的小清,知道她在替自己难过、不舍,便感激的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小清,你去收拾收拾吧,我们要离开了。” “是!福晋!”小清哽咽落泪,却故意大声的喊了“福晋”两字,嘲弄爷的无情,义愤填膺的再瞪他一眼后,这才拭泪离开。 一切突然静寂下来。 勤敬双手环胸的看向窗外,看也不看前妻一眼。 她就要离开,要走了,他……紧咬着下唇,朱小小终究还是不舍的开口,“还有什么话要跟下堂妻说的?这是最后机会了。” 她不敢想像他会挽留她,但至少可以说些温柔的话,至少谢谢过去的一切,至少他们曾是夫妻,要她保重…… “试着去爱别人吧。” 她错愕的瞪着转过头来的男人。 “不要再爱我、甚至是想我,”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我知道是我负了你,但我不想要担负这样的愧疚一辈子,所以……” “所以,如果我承诺会试着爱上别人,你的心里会好过些吗?” “对。” 咬咬牙,她突然朝他勾勾手,他一开始不明白,但看着她冷着俏脸儿又朝他勾勾手指头,示意他走近后,他直觉的照做,没想到,她竟一把将他的衣袖往上一拉,一张嘴就往他的手臂用力咬下去,他痛得拧眉,但没吭半声。 这一口咬得朱小小热泪盈眶,咬得她浑身发抖,咬得她看不清楚沿着他手臂流下来的淋淋鲜血,这一咬,咬得她肝胆俱裂,痛不欲生。 一直到她无力了,她才缓缓放开他的手,拭去脸上的泪水,也拭去了嘴上的血渍,本以为他会动手打她,以为他会朝她怒吼,意外的,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勤敬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黑眸里有着她看不清、猜不透,高深难测的复杂光芒。 她定定的看着这张她曾经深爱的俊美容颜,“我希望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小小……”他从她脸上看到一种绝望的悲伤外,还有一抹令他害怕,却在预期内的恨意。 “最后一次,我容许你这么叫我,如果,在未来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们不期而遇,我会当作不认识你,而你最好也当作不认识我,”忍着深沉的心痛,她的泪终于落下,“因为,我不会理你,不管是这辈子或下辈子,我都不要、不愿、不会、也不肯再理你!” 他,只是沉默。 就在这一天的深夜,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静夜里,朱小小坐上由小清驾着的马车离开勤王府,而这一晚,勤敬房里的灯光直至天亮,都未曾熄灭。 【桂花落上部完】 *欲知俊美贝勒勤敬对下堂妻朱小小如何“情深义重”?请看新月甜柠檬系列128《桂花落 下》。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