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校园恋爱指南》 我的学生长得太帅怎么办 我叫田蜜。 这个名字确实有点俗气。 而且“小蜜”这个外号就很…… 嗨呀。 但我还是很喜欢。 小时候当然不。觉得很不酷。 但现在呢,就觉得名字里甜蜜蜜的…… 是个好兆头。 尤其是在我这个人一点儿也不甜的前提下。 今年我刚大学毕业,因为喜欢和孩子们相处,毕业后就自然而然来到了之前教育实习的z中,同时也是我的高中母校来应聘。多亏我的漂亮学历保佑,应聘很顺利。 不过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的是,我一上来教的就是高二实验班的语文。 我是说,教的不是本科专业,这很常见。但是像我一个没有教学经验的新手老师,一上来就能教高二实验班,不能说不是一个抬举,或者说是一个考验吧。 听说是原来教这个班的老教师突然查出心脏病住院去了,于是带隔壁班的语文老师接了手。可是同时带三个班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师而言实在做不到游刃有余,过了一学期脚不沾地的日子这位老师着实受不了了,这才让刚入职我讨了这个巧。 而且更幸运的是,我也不用像其他老师一样带两个班,按教导主任的话—— “我也明白你是刚来,没有很多经验。但是实验班的成绩是绝对不能掉下去的。所以你就把这个班专心带好,保持他们的水平。等到后面你稳定下来再把别的班分给你。” 唔……从刚出炉的模拟考成绩来看,我想我现在还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带聪明的学生总是愉快的。 他们需要的,只是把他们因为僵硬的考试体制束缚而沉寂下去的慧根盘活起来,反过来用以掌握应对体制的技巧,就足够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次的作文题,写给未来2035的他。这个暗示可够明显了啊。” “一点数字敏感,再来一点政治觉悟。角度就出来了。” “不过我看……”我抬起头来。 顿了一下。 “我看有的同学这个觉悟还是不太够……”我没有露出异样,继续说了下去。 “好了,下课。”四十五分钟后,我拿着手里的卷子,有点心不在焉地离开了教室。 这是我最近第二十来次发现岳庾在看着我了。 他的目光……有点异常。 无论再认真的学生,他的目光也会有游离的时刻。人的注意力持续时间会有限度,除非专业锻炼过,不然一整堂课都紧跟老师思路是很难的。而且学生也会有梳理自己思路的时候。所以学生的目光在老师以外的地方是很自然也很正常的事。 可岳庾…… 每当我目光路过他的时候,他永远在注视着我,像是一直在等待着我的视线降落。 他的表情也叫人看不分明。 不是感到无聊的冷漠,也不是受到刺激的兴奋。不是心虚慌乱,也不是胸有成竹。而是一种柔和的、雾气般的东西。 遇到这样的学生要怎么办? “嗨。这种我也遇到过啦。就是在走神又假装在听课。你提问一下就好了。” 说话的是和我一个办公室的蔡如沁蔡老师,比我早入职一年。因为年龄相近的缘故,我们平时走得也近一些。 “整堂课都在盯着你么?” “那可能也没有……不过那个岳庾我倒是听说过。”蔡老师轻微地皱了下眉头。 “怎么?”我好奇地问。 “这不是小伙子长得好看嘛。我们班好几个小姑娘喜欢跑你们班门外候着。要知道我们两个班隔着两层楼呢!结果好几次看到她们打铃了才回去,进了教室还气喘吁吁的。”蔡老师有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听了这一段,我也忘了之前的困扰,忍不住跟着笑了。 “你怎么还笑呀。她们天天心思放这上面一点紧迫感都没有。我都愁死了。”蔡老师一边说,手里改作业的动作一边也没停下。 “校园感情挺美好的呀。” “哎话是这么说呀。可是咱是老师,肯定要给他们拎明白轻重先后呀。”蔡老师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有点认真的说。 可是孰轻孰重,哪里有一个普遍性的定论呢。 很明显的事也有可能被人视而不见,正如很平常的事也可能被人铭记在心。 经蔡老师指点之后,我才发现岳庾有多受女生欢迎。 做早操走向操场的时候,他后面不远的地方会跟着凑在一起碎语的女生。他路过的地方,也常常会有女生回头偷看。甚至在食堂,他周边几排的女生都一副没法专心吃饭的样子。 但他总是视而不见的,摆着一副我觉得可以称得上是臭脸的姿态。 也是,顶着这张脸,大概对这种待遇习惯了吧。 如果我在高中,也许我也会很吃这套。惊心动魄的剑眉星眼,却总是清清淡淡的神情。一头有点乱的、充满少年生气的栗色头发,好像从来没梳过。高鼻薄唇,错落有致。再配上一米八左右的大个子,确实足以担当起各种少女心的美好憧憬。 虽然这孩子看起来也没很在意就是了。 搞不懂。 不妨……试一试蔡老师的方法吧。 “这题是个开放题。让你对这篇阅读的观点作一个评价。首先要表明立场。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我抬起头来。 一群小脑袋低了下去。虽然看了这一幕已经好几个月,但还是忍不住想笑。尤其是想到以前我明明是那一片低头里的其中一个时。 我的课代表举手了,一个很机灵的女孩子。 “季风喧。” “我们显然生活在一个肤浅的时代。深度阅读和思辨越来越少,人们沉迷碎片化阅读,沉迷图片音频信息,沉迷各种不用动脑子又可以转移注意力的娱乐。所以我觉得作者说的很中肯。娱乐至死的危机确实存在,而且比那些暴政和压迫更可怕,因为很多人甚至还没有察觉到。” “很有批判性的观点啊。有谁想要补充或者试着来反驳一下吗?”我示意风喧坐下。 可惜课代表没有开一个好头。人家是抛砖引玉,她这一番如玉石相击般清脆有声的发言结束之后,反倒吓得别人更不敢随便开口了。 一如既往的凝视。 “岳庾。你说一下?” 他顿了两三秒才站起身——但我很确定他不是因为走神——因为他的眼睛分明亮了一下,当他听到我喊到他的名字时。 “科技和媒体的发展或许是原因,但并非罪魁祸首。也不在于于人们品味变低了或怎样。因为一切并没有真正恶化。在反思的人还是在反思。至于现在沉迷浅层娱乐的人,如果在过去,只不过是文盲罢了。大众开始认字,开始有了闲暇和资金来娱乐,出现在视野之中,拥有了话语权。于是我们觉得品味好像变糟了、或是深度逐渐消失了。但娱乐和品味的分层,是一个由来已久的东西。” 说完,他一副坦荡荡的样子看着我,像科举考试里交了卷的唐伯虎似的。 可直觉告诉我,他在紧张。 我视线的余光注意到好几个之前低着的脑袋抬了起来。 “很棒的角度,表达得也很有条理。”我示意他坐下,“不过你的意见里带着点精英主义的立场啊。我想,品味并不总是有一个明确的高低之分的。而且在这么一个大众文化强势的环境下,没有人是片尘不染的。生产决定消费你们政治课学过吧。我不相信你们有人真的不喜欢玩手机那种不费力就可以得到放松和刺激的感觉。 我想呢,危机还是存在的。人们的生理性决定了他们会对唾手可得的反馈乐此不彼。不过我也同意,事情没那么严重。那是因为大众文化也有它精彩的一面。当然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在享受各种流行音乐、图文推送、短视频之外,偶尔也去思考一些更永恒、更热烈的话题,看一点费力的书,挑战一下自己的生理本能。当然了,这种题型言之有理即可。好,我们看下一题。” 他还在看着我。 真让人头大。 我的学生太不乖了怎么办 “两个人没交。纪岑,嗯……还有岳庾。”季风喧抱着这周布置的卷子摞到了我桌上。 “好,你放这儿吧,叫他们两课间过来。” 纪岑倒是经常不交,“卷子被我家狗给舔了”“被我妈洗衣机搅了”“我弟给画了”“闹鬼了真的我明明带了”“我交了啊是不是课代表搞丢了”各种借口脱口而出,我倒是也不介意当每日花边新闻听一听,顶多事后再给他一张让他补交回来就是。 岳庾没交倒是难得。别的科目我不清楚,但我记忆里语文作业他从没落过。 “姐,田姐,今天我卷子被我妈垫饭桌了,全是油!” 纪岑夸张地比划道。 “喊老师。” “田老师。你说,我也不能把一张大油纸交过来吧。那别人的卷子都得被我弄脏了还不得群殴我啊。田老师你可救救我吧。” “明天一起交。不许抄。”我递给他一张新的,心里琢磨着下次要不干脆第一轮就留着他的那份,次日再给算了 “田姐你人真好。我明天一定交。” 纪岑嘻嘻哈哈地拿着卷子走了。 看到他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我不禁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了。蔡老师也说过我性子太软,根本制不住学生,甚至,我这样是在耽误学生这层意思,她没说出口我却感觉得到。可我总觉得,高中生,已经是有清楚的自我意识,有很多想法的年龄了,也是时候去承担起来对自己的责任了。我总不愿意把他们再当做需要权威管教、需要强制督促的小孩子对待。该点的点出来,具体要怎么做、做到几分,我还是想留给他们自己抉择。 也许是因为带的是实验班,学生们自觉性总体比较高,才纵容了我这种有点理想主义的想法吧。 “进来?”我看到岳庾站在门口,好像有点犹疑的样子。 “我之前没找到。”他把手里那张卷子放在了我办公桌上,就逃也似的溜掉了。 他是在怕我吗…… “唔……” 我第一次遇到了让我在评分上产生了巨大困难的作文。 题目是展望老城古与今。这篇作文的想法很好,以一个从小就爱老城文化的语文老师的角度出发,先是忆往昔引经据典,后是看当下风云变幻古韵未改,传统文化接力棒又递给了学生,结构上首尾呼应独出机杼。文笔稍微还差一点,倒也瑕不掩瑜。45分以上是稳的。 可是……可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人设是我啊! 可恶!可恶! 翻过来看姓名那一栏,果不其然,“岳庾”两个大字。 我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难怪他要后来单独交……他是怕万一小组长早读的时候会看到他写的什么吧。 这孩子…… 在想什么? “老师。”我让一个路过同学把他叫了过来,他进来后叫了声老师就低着头盯着办公桌,不问也不躲,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你对语文课是不是有什么意见?”我有点困惑地看着他。 “老师为什么这么说呢?”他反问道。 用的是一种明知道答案的口吻。 “那我们换个话题好了。这篇作文,我看这原型有点熟悉?”我把放在一边的那张卷子挪到他面前。 “是老师啊。”他抬起头。 目光灼灼,像有焰星在深处迸发。 我怔了一下。 “不可以吗?”他问我。 “可以是可以……”我对他这种又坦诚又明知故问的态度感到有点难办,舔了一下嘴唇,决定更直接一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他笑了一下,云淡风轻,之前的紧张在这一笑里全然卸下,好像是我说了什么暖场话似的。 “老师,”他似是想了一下说,“可以加你微信跟你说吗?现在办公室人太多了。” “没问题,我就在班群里,直接加我就行。” “好,那我先走了。”他嘴角含着笑离开了,轻松的样子和之前进来时的拘谨判若两人。 这完全不是一个对我有意见的学生会有的样子,他们通常或沉默、或挑衅、或无谓、或激愤,而不是这种像发现抽到了“再来一瓶”的表情。 ……? 终于到下班时间了。 临走前确认了一眼教室里所有人都走了,我才下楼。 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打个哈欠就能亮起来的楼道灯,通常要我高歌一曲才会对我有反应。所以我这些年来习惯了就着月光摸黑下楼梯。 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在夜色屏幕里有点刺眼。 一条微信消息。我微眯着眼试图适应屏幕光源。 “老师,如果我说喜欢你,要怎么处理?” 我下意识地关掉了屏幕。 要怎么处理? 我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不知道蔡老师有没有遇到过?其他老师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处理的呢?如果找人问的话,泄露隐私也很容易刺激到学生。 就算我现在说这种感情完全是个错误,年轻人也听不进去的吧。 但回应是绝对不行的。要明确拒绝。 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大二时和大四学长的恋爱关系是我唯一一段感情经历,学长毕业之后这段感情没撑多久就断了,像一片被秋风吹起的落叶,飘摇,而后如预料之中一般戛然而止。 我已经很久不知道喜欢和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又是如何发生的了。 如果我能敏感一点、或是更有经验一点,也许早就能发现岳庾对我的态度是什么意思了吧。 希望现在劝他打散这个念头还来得及。 “年轻的时候,人们总是很容易被幻象的美好、被冲动的激情击倒,飞蛾扑火一样投入到明知没有结果的事情上去。” “这不是他们的错,只是年轻的副作用。可这不代表他们会因此获得重来的机会。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老师,你今天很好看。” ??? 他在想什么? “老师,你不用回应我的。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处理的话,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早点休息。” 他说的这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觉得和我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啊? 我看着手机,视线兜兜转转最后落到了那一句话上。 好看吗? 三秒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白痴。 我的学生太乖巧了怎么办 好在。 之后岳庾既没有微信找我说什么,也没有在写那种意味不明的作业。 至于他的凝视—— 完、全、不、见、收、敛。 不过人嘛,就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我现在完全可以做到无视这种目光正常授课,而且随着经验的积累,我对课堂节奏的整体把控也越来越强了。 很快就是我带课期间的第一次期中考试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保证绝对不能让实验班的整体表现在语文这里摔跤。 或许是因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几天我课堂集中讲课文讲试卷少了些闲扯淡,布置作业的强度也比以往高了点,结果反而是大家听课积极性和作业交齐率都唰唰往下掉。 “你觉得最近作业是不是有点多了?” 我对着刚捧着明显少了一截的语文作业的课代表问道。 “没有啊,快考试了多做点作业不是正常的吗?只是有的学生太偷懒了吧。” 季风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同时有一点瞧不起地把没交的名单递给我。 也是,问优等生这种问题的话,得到这样的答案也不会出乎所料。 可显然并不是谁都能像优等生一样高效快速地完成这种量级的作业。我看着名单上一嘟噜的名单发愁。 或许……可以这样…… “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 “最近作业交的有点参差不齐啊。”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翻开课本,而是面带严肃地说道。 一堆脑袋低了下去。 “你们也知道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吧?期中考试之后还有家长会?” 一片此起彼伏的哀鸣。 “我想各科老师都和我想法差不多,想要考前加强一下。结果就是你们最近作业很多吧,时间不太够用我也理解。所以我来和大家商量一下。 如果你有把握接下来的期中语文考试分数达到120,或者比上一次模拟考高出10分或以上,那你考前的语文作业就不用写了。如果把握没那么大,但是有信心比上次高10分以内,我会给你们安排一个减免的量。如果你都没有,那接下来就乖乖交齐我布置的所有作业。” 我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列下条款。 “如果你接受了我的优惠条件,最后却没有完成。那之前减免的作业你之后要在一周内补上。如果你接受了条件,结果不仅没有完成反而有10分以上的退步,那么在补作业的同时,我还会找到你的家长聊一聊。请想要减免作业的同学下课后找课代表登记一下。”我满意地看到班里之前低下去的脑袋又纷纷抬了起来。 “我们考后算账~大家慎重考虑哦。”我笑了笑,开始上课。 既然不交作业更多地是因为客观的难完成而不是主观的不自律,不如把选择权交给学生自己,让他们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毕竟积极性这个东西嘛,首先源自承认;而承认自己比承认别人容易得多,不是吗? 结果登记的人数并没有很多,第一级别的只有三个,自信优秀的课代表,上次明显发挥失常的许梦寒,还有一个总在基础知识和诗词背诵上丢分的小糊涂蛋计磊;再加上第二级别的七个,合起来全班四分之一不到。 但效果显著。次日,除去纪岑这个老油条“老师我以为我登记了呢,既然没登记那就算了吧我下午就把作业带过来”,其他人该交的都交了。 “没想到你这招真能奏效啊。”说话的是班主任黎老师,他也是这个班的化学老师,已经教了二十多年,是一位有资历的特级教师。 “他们总归也不是故意不交的嘛,这么大了又是实验班,我还是相信他们自觉性的。嗯不过也要看期中没交的那几个考得怎么样。” 我笑着回道。 “你到时候看吧。”黎老师的口气里带着点不置可否。 “我觉得悬。”接话的是隔壁的语文老师许苹。 许老师似乎一直不太看得惯我,或许是因为我空降过来就成了实验班的老师吧。 但我不大乐意听她这样说我的学生:“我相信他们心里有数。” 许老师那里漏出了几声笑,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一周时光飞逝。 我看着刚统计出来的成绩册。 唯二失信的只有第一级别的课代表和第二级别一个平时还蛮踏实的学生孙采奕。两个人都是作文跑题丢分太多,结果和目标毫厘之差。 不过定好的规矩就是规矩,该补的作业还是要补上。等今天下课叫他们过来,宽松一下时限,然后鼓励一下吧。 这次提高比较明显的几个倒是大多出在登记名单里,除了个别例外。这次进步最大的是岳庾,这小子语文竟然考了班里第七?我记得上次他还在及格边缘,看来最近除了动歪心思之外,学的还算认真。 “小田老师,你把语文成绩往我发给你的排名表里录入一下,今天下班前交给我吧。”黎老师交代道。 “好,马上。”我收起心绪打开表格。 “老师?” 站在我面前的,正是曾让我一度无力招架、现在逐渐习惯一视同仁的岳庾。 一下子近距离面对这种又水润又热烈的眼神,我心里又有点乱。好在这次办公室老师比较多,我听着班主任黎老师和教英语的吴老师交流育儿心经的背景音,逐渐定下了心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次考得不错。马上家长会呢,黎老师和我商量想让你和同学们分享一下经验,尤其是这次语文进步很大,可以重点跟大家谈一谈。” “因为老师的声音好听。”岳庾面不改色地说道。 我被这句话噎了一下,立马心虚地用眼角看看周遭有没有老师看过来。 “我把音调压下去了,没有人会注意到的。”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声音似乎比平常低了一些,而且这个表情……他是在笑吗?笑我刚才慌张? “老师别生气,我会好好准备分享的。”还没等我说什么,他又接着说道。 一双如春水波澜的笑眼弯弯,堵住了我能想到的任何回答,只提溜出一个气不足的“好”。 他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嘴角含着那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走了,在办公室门口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 绝对是朝我这个方向。 他还没有放弃啊。 家长会的时间定在周五。 因为主科老师必须上台发言,我又是赶鸭子上架的新老师,必须得让家长放心,所以最近要准备的也格外多一些,好在这次期中考试光看数据是光鲜的,我也不会太过为难。 “这次的期中成绩基本就是这样。所以还是需要家长们在家也注意培养一下子女的阅读习惯,关注时事新闻,尤其是周末、假期这种闲暇时间。语文不是一门一蹴而就的科目,但这150分却可以成为高考致胜的关键。谢谢。” 终于说完回到办公室,我才发现自己额头出了层薄汗。 呼—— 不过会紧张也是件好事吧?至少这表示着我的工作里还是新鲜的、有挑战的。等到我干到黎老师那种境界,开一个家长会和喝杯茶没什么差别,一年就是一天一天的重复,到时候才是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困局之中吧。 刚松了口气,我突然发现好像把钢笔丢在了讲台上。 这只钢笔还是我妹当时在入职的时候特意送给我的:“老姐既然要当语文老师,可要把你那些狗刨字给练一练,才能让学生信任你啊”。如果被她发现我弄丢了一定会被暴揍的…… 我原本打算回去立刻拿回来,回去的时候发现正好是学生分享环节。 站在台上的是岳庾。 “这次很多同学栽在了作文跑题上。按田老师的话来说,作文写多了,要对出卷人的心思有一种敏锐的洞察力。我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 我正在犹疑,如果在学生分享的间隙进去的话,难免会打断别人,要不要等他结束的时候快速地进去的时候,他似乎朝这边扫了一眼。 考虑到他之前的表现,我正心惊肉跳想着要不先溜过会再来,突然发现他停住了。 台下的学生和家长数道目光也在看着他,等他继续。 他之前的发言稿已经和我确认过了,我记得这里已经快说完了没什么问题啊?何况我们也没有要求脱稿,不存在卡词的问题。 “其实我觉得语文考察的理解,思考和表达。当然了,还有最基础的记忆。前面的东西,看脑子。但至少记忆是你能掌握住的东西。如果你够聪明,那日常的讨论、倾听和说服就能练出你的语文功底;如果你不够聪明,至少记忆不成问题。” 真是傲慢的说辞啊。 而且,我可不记得原来发言稿里有这段,是临时加的吧。 难道……是因为看到我了吗? 正这么想的时候,我看到他说完朝下面鞠了一躬,然后走了出来。 “老师是特意来看我了吗?”他脸上洋溢着一种少年意气似的生机,不安的发梢一如既往恣意堆叠,午后的阳光甚至映照得出他脸上的绒毛。 可我只觉得惋惜。 他应该和同龄的女孩子一起在操场上说着悄悄话,享受属于他们青春正好的腼腆和快意,而不是将心思投向我。 “你刚才讲的那段话,你真的那样认为?”我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 “对啊。数理化考验的是对规则的理解和逻辑思维;英语主要是记忆力,熟能生巧。每门科目不仅仅是专业的知识本身,更是对应的能力要求。所以我觉得和老师聊天一定会很有趣。”他一副轻松的样子说道,仿佛丝毫不知道最后那句话会给我带来困扰。 “你如果真的擅长理解和推理,你就会知道我过来一趟不可能是为了来看你,最有可能是为了……”我打算快速结束这段对话,免得里面的家长也注意过来。 “它?”他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右手伸了出来,手上赫然是那支黑色钢笔。 我又感到一阵无力。 “老师那我回去了~”他脸上更开心了,好似胜了我一筹似的,纯然的孩童心性;可偏偏又懂得我心里不愿多耽搁,主动回到了教室,不叫我为难。 之前也是,他似乎总能在我未曾留意的时候突然轻飘飘地丢下玩笑话,又在我发作之前巧妙地结束话题溜走,这种敏锐简直叫我警觉。 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我的学生琢磨不透怎么办 一直被学生玩弄股掌中,实在是太不符合一个成熟教师的风范了。 一个成熟的教师,这个时候应该—— 主动出击?! “您好,我是岳庾的语文老师。”这会儿学生们自由活动,只留下家长单独咨询,几位主科教师都在教室里。男生几乎都出去打球了,我倒也不担心再撞上那孩子,便找上了岳庾的母亲。 “老师好,我是岳庾的家长。”岳庾的母亲气质很好,看起来也很年轻,事实上有些过于年轻了——看起来像三十出头。 “岳庾最近进步很大,这样保持下去的话高考是很有希望的,家里请了家教吗?”我问道。 “多亏老师教导有方呀。我爱人一直想给岳庾找个家教的,可我觉得这孩子懂事,又有慧根,就没必要周末再单独补课增加负担了。” 可我觉得这口气,怎么听起来不太像一个母亲评价自家孩子的口气? 似乎是看出了我心里的疑惑,岳庾的母亲浅笑着说道:“其实我不是岳庾的亲生母亲,他的亲生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和我爱人离婚了。我是在他七岁的时候和我爱人结婚的。我自己没有孩子,也不打算要孩子,所以一直把岳庾当做亲生儿子养的。” 她第一句话还没说完我就脑补出来一部小三上位继母虐待母爱缺失转投年轻女老师寻求安稳的情感大戏,正要心里感叹一句果然还是事出有因,听完后半段,又觉得这位继母不像是作假。 “不过,我也明白,终归是和那些亲生母子有差别的。我一直怕他会觉得我不喜欢他,怕他觉得这个家里没有他的位置,所以格外注意不让他误会,结果反而太客气了吧。他对我很尊敬,可我有时候倒也盼着他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对我闹闹脾气。”继母继续婉婉道来,言语里在关爱之余也透漏着一丝无奈。 “我爱人性子倔,这孩子性格和他爸一样,所以也麻烦田老师在学校多担待了。如果田老师觉得需要的话,我回去和他商量下给他请个家教也可以。” “不用不用,我只是和您了解下岳庾在家的学习情况。有您这样用心的母亲,岳庾很幸运的。当然我也会在学校多照顾一下他的,您放心。”我连忙把话题转回来。 岳庾的继母莞尔一笑,再加上之前说话时显然可见的通情达理,真是如沐春风。 这样的继母,比起一些过分强势望子成龙的或过于软弱杞人忧天的亲生母亲或许还更胜一筹吧。 “老师?” 刚做完足底按摩的我整个人懈怠地躺在休息椅上的时候,手机屏幕上闪现了这样一条消息。 虽然大多数学生都加了我,不过真正找我讲过话的可能只有两三个。 开完家长会来按摩店酬劳下自己的我虽然有点不情愿,还是打开了手机准备回复。 是岳庾。 “在,怎么?” 我深呼吸了一下,把这条简单的消息发了出去。 “老师今天和我妈聊了聊?” “是的。” 他不会又把这个误解成什么信号吧? 对方正在输入中…… 可是没有消息。 我又等了会,直到按摩的余劲都消散、整个人从熨帖绵软变得精神焕发,对面还是沉寂。连给我添了两次茶水的服务小姐的表情都带上了点好走不送的暗示。 不懂。 回家吧。 周一。 呃…… 这孩子,蔫了啊…… 今天课上到一半,我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原本那个专注的小脑袋耷拉下去了啊,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一副有点萎靡的样子。 我刚答应过岳庾母亲要格外照顾下这孩子,结果……好像还是因为我给气恼了。 这有点不太好啊。 “李鹤汀,刚才上课的时候闷头发大财呢?”我一边改作业一边说道,边上站着个小学生站姿的傻大个儿。 “那个……我下次不会了。”李鹤汀脸上涨得有点红。 有时候我甚至会奇怪他们为什么一个二个都这么乖巧,我明明记得我那一届都是调皮捣蛋天经地义,难道是因为现在就业竞争太紧张了吗? “你这时间点挑的还可以啊,刚开完家长会,指着我没地儿说去?”我挑着眉看他,脸涨的越来越红,那提醒得应该算差不多了。 “你呢?”我又瞧向姗姗来迟的岳庾,眼角的余光里注意到李鹤汀偷偷松了口气。 “我在听课。”岳庾脸上不是往常见我时的那种表情,反而带着点难得的烦躁。 “趴着听呢?每个月都有那几天不舒服是不是?” 岳庾敷衍地笑了笑。 “心情不好就打打球,冲个澡,早点睡。别憋在心里,影响状态。” “别憋在心里?”岳庾挑了我话里的一句重复道。 我自己又琢磨了这句话,应该没什么毛病,就点了点头,然后让这两大小伙子走了。 该点的点到了,同时叫两个人过来也显得没有特殊对待,这样做应该能解决问题了吧? 没有。 “初中班主任本来挺讨厌我的。” “我那时候是挺混的,翘课打架染头发,反正是老师会讨厌的类型。” “但有次家长会之后,班主任对我的态度就变了,好像我是只流浪猫似的。” “他讨厌我,我无所谓。” “但我不需要别人怜悯,跟欠了我似的,硬塞给我,推不回去。” “老师,你不要也怜悯我。” 现在是晚自习时间,今天我轮值,我正坐在讲台上,看着手机上刚收到的这一连串的信息。 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心结啊。 我抬头看了眼岳庾。 他手里拿着手机,一脸无畏地看着我。 又坚强又脆弱。 他嘴里无声地说了一句话,然后放下手机,埋头继续写作业了。 我在脑子里回放了一下—— 别……别……别在…… 别憋在心里。 是你让我这样做的——我仿佛听出了这样的言外之意。 这孩子,倒也算是听劝?我有点哭笑不得地想到。 因为不想他学习时间打扰他,直到放学我才回复道: “你母亲对你很支持,凭什么让我怜悯你?”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自己的骄傲,最忌成年人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施加各种自以为正确的情感和观点。我妈一直是各种教育忌讳集大成者,这点教训我还是学会了的。 “凭我明明知道这次考试能进步很大却又舍不得放弃看到老师给我批改作业的机会所以乖乖写了一周的超大量语文作业吧” ??? 也没有超大量吧? 而且我们不是在聊敏感的家庭秘辛和少年心事吗? 我还在思索这句回话里的信息量时,岳庾单肩背着包从我身边路过,伴随着朗声的笑。我还没确认他是对谁笑的时候,他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傻大个儿李鹤汀,从教室门口消失了,像是不想让我闹明白似的。 次日。 那道盈盈烁烁、满怀期待的目光像海崖边上的灯塔一样照常亮起了。 这样才对嘛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我的学生想要奖励怎么办 时间的流动真的是匀速的吗? 最近我时不时地会突然思考起这样的问题,然后以感叹人类认识的局限性收尾。 期中仿佛还在昨天,名为寒假的动人存在转眼又在跟前摇尾乞怜了。 放心,我会好好拥抱你的。 在跨过期末这关之后。 虽然期末这段时间也像期中一样加重了作业量,但是因为期末成绩的分量在大家心里也很重的缘故,该交的作业并没有遭遇量的陡降,连纪岑那小子都好久没来造访办公室了。 期末累到没有想借口的力气了?我有些恶趣味地猜测道。 “我看上次和大家做的便宜买卖的很有效,所以这次期末成绩也会有对应的奖惩。” “前十名的寒假作业只要写一半,前三十就是正常的作业量啦,三十名以后的同学,考虑到你们也被语文折腾得有点可怜——” 我顿了一下,看到后排好几个同学心有戚戚地望着我—— “就在开学的时候再交给我一篇一千字的作文分析清楚你觉得自己为什么学不好语文吧。” 哀嚎。 “好了,想要免掉这一条,就给我接下来好好听课,课本翻到第45页——” 午休时间。 因为教导主任要开一个期末的短会,老师们下午要提前半小时到校,我家离学校又不算近,干脆今天中午便留了下来。 备了一会儿课,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别的老师也差不多都来了,聊着闲篇或是正经工作,办公室里洋溢着懒散的空气。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很厚实,浑身都被烘出一股暖洋洋的热乎劲。 窗外午后透过来的浅金阳光照在上面,看得到细密的羊绒丝线。 我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围巾。 我心里无法自抑地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情绪。 当我意识到那种情绪上一次是谁带给我的之后,一种近乎害怕的情感紧随其后攥住了我。 “小田老师快坐过来——”黎老师招呼我道。 我嘴上答应着“好”,人却迟钝地坐在原地,手里不知在收拾什么。 “小田老师这是睡懵了啊。”直到许萍老师不痛不痒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我才如梦初醒地坐到了蔡老师旁边。 然后教导主任走了进来。 那是一种让心变软的力量,是一种会带来更多不必要的、无理性的、凌乱却强势的情绪的征兆。 那不是一种老师可以对学生产生的情绪。 下午的我回过头来开始思考处理这件事,结果就是脑子里的危险警告灯“哔——哔——”地叫个不停。 怎么办? “蔡老师,你对于感情有没有什么经验?” 病急乱投医说的就是我了吧,我眼睁睁看着蔡老师摘下了眼镜,原本午后倦怠无神的眼睛里逐渐被一种喜悦、兴奋的光彩充斥。 我好像开启了什么奇怪的按钮了啊…… “田老师啊,你可是找对人了!”蔡老师以这样的一句话开始了她漫长而热情澎湃的分享。 “我想重点了解一下,那些感情中让人失望让人死心的时刻……你知道吗?”我斟酌着字句暗示道,企图从中找到一些线索顺其道而行之。 “哎哟喂,”蔡老师声音一下子就提高了,生怕别的老师不知道这里绝对没有在聊工作,“我懂,我太懂了!死心从来不是因为一件事的爆发,都是失望的一次次累积。有多少爱情撑过了异地、金钱和第三者,却夭折于彼此日常的有心和无心……” 不——我要听的不是这种午夜热线一样的煽情电台啊—— 我完全小瞧了蔡老师在这方面的“经验”,在我开了一个过于拐弯抹角导致全然失败的头之后,蔡老师跟着自己的思路洋洋洒洒地跟我说了两堂课的时间,分享她不知道哪里来的但是完全没有参考意义的心路历程,期间她口干舌燥的时候我还给她添了好几次茶水…… 最后我唯一记得就是快去买情感圣经《恋爱通关百分百~贯穿关系全过程的幸福手册》,详细案例和犀利总结完美结合,认真研读一遍顶的上毫不吸取教训的谈五段…… 蔡老师应该去教育机构推销练习册啊。 京东配送果然很快。第二天我偷偷摸摸地签收了快递拆开品读一番,顿觉果然是—— 完!全!用!不!上!啊! 《开始约会!打造色香味俱全的第一面女神》 《暧昧的艺术——博弈之道》 《关系经营 | 你是猫系犬系狐系还是狼系女?》 《竞争对手出现?小心机轻松制胜》 《想要被求婚,就这样暗示他!》 《新婚之夜大揭秘~叫他从此欲罢不能》 《蜜月必打卡的九十九件事》 …… 怎么说呢,贯穿关系全过程这一点倒确实不是虚假宣传。 我翻完全书找到的最相关的一章是这样的: 《给另一半看的反面教材,请千万不要这样失去我!》 1、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腻歪,但一见到认识的人路过的时候立马松开你的手。 对不起根本不会牵手。 2、发屏蔽你的朋友圈。 我……发什么?独家压题然后不给岳庾看怎么样? 3、发了一大串话收到的回复却只有“嗯”“哦”“好”。 这样当老师会被投诉的! 4、对未来的规划里只有自己没有对方 连自己的未来规划都还没摸清楚…… 5、从不主动,不联系他就永远不会有对话 已经在最大程度贯彻了啊。上课点名回答问题……那不能够算主动吧?凭什么他因为跟老师告白就能获得不用被提问的特权啊不合适吧?! 6、在和你有关的重要纪念日那天和别人有约。 在……开学那天?可我要收寒假作业啊喂。 …… 还好这本圣经不算太贵。 我原本想去教室找到岳庾把围巾还给他,然而一想到会被多少学生看到会有多少闲言碎语就断了这个念头,只好又是硬着头皮把他叫到办公室里来,这次还得趁着其他老师不在,想想就头大。 本来猜着他又会摆上那副调笑神情,谁知道这次却正经的很,琥珀色的瞳孔里八分认真,两分我宁愿是看错的温柔。 “谢谢你的围巾,但以后没事的话不要随便闯进办公室。”我把叠好的围巾递给他。 “老师……”他接过围巾,不知是在认错还是在鸣不平的声音里映现出一点点失落,倒叫我产生了一点愧疚出来。 “老师不是怪你,但是哪有让学生照顾老师的道理,让别人看到也会产生误会……”我有点头疼地耐心解释道。 “其实我当时是有事找老师的。” “嗯?”我正在绕着弯谆谆教诲的思路被这句话中断了。 “老师,如果我这次语文能考进前三,可以额外给我一个奖励吗?” “什么奖励?” “可以吗?”他脸上之前的一点点失落这会儿被一种跃然的期待取代,直教人不忍心拒绝。 真是一个善于提出请求的人啊。我在心里客观地评价道。 “如果你不说清楚是什么奖励,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但我一则为人师表二则阅尽红尘怎么可能会被这种小技巧轻易骗倒? “现在说了就没意思了。老师只要答应我到时候愿意考虑一下就可以。” 先提出一个难以答应的要求被拒绝后再退一步提出真正的请求,这不是我在厚黑学之类的人生教材上看到的知识点吗!为什么会在这种场合被一个高中生以这种形式复习!心里这样的吐槽伴随着铃声大响的警报一起轰炸。 而且之前还用那种先情绪低沉后满怀期待的神情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大恶人。真是……真是……太狡猾了! “到时候等你成绩出来我们再看吧。” 说出这句话之后我立刻就在心里给自己判了败北。 表面上看是拖延战术,但是在说出“到时候看”这种话之后怎么可能忍心再让别人一无所获空手而归啊! 心里仿佛有一个小人在戳着我的脑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亏你还为人师表阅尽红尘结果连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 岳庾脸上舒展开的笑容仿佛暗示着他也完全掌握了自己的优胜局面。 别那么有自信啊语文这门科目可是在相对稳定性上充满着波动的不确定性的! 我正在琢磨着怎么用委婉严肃而不失尊严的话语组织方式把这个意思表达出来扳回一城的时候,我发现岳庾的目光好像停在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上。 恋爱圣经……什么时候被我从夹在各种资料中间的地方翻出来了啊? “我……更喜欢即兴发挥。” 熟悉的口气——温和的戏谑,无尽的玩味。 我不知道怎样拼凑其七零八落的残余勇气勉强抬起头说了一句“没事你就先走吧”,然后在原地品味了许久师道尊严全线告破的滋味。 我的老师是不良少女怎么办 她出现在课堂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知道是她。 我闭上了眼睛。 她变了。 无妨,当年的她也喜欢做出一些让人完全意料不到的事不是吗。 我们的第一次相遇要回到四年前的一个傍晚。 那是夏末秋初一个凉风习习的日子,操场上的草地上布满了柔软的青色碎草,带着一点点太阳的温度,和一点点露水的湿度。 很适合打架。 我们是怎么和隔壁班打起来的呢?我回想了下,结果毫无印象。 呃……可能初中男生就是这样一种接受打架本身即可充当理由的生物吧。 明明当时两个班的领头人另有其人,可是打到最后操场上只剩下了我和当时和我并不同班的李鹤汀的1v1,像两头斗牛一样又倔又拧,一次次跌倒之后又爬起来,再度纠缠在一起。 衣服和书包上都沾满了泥巴和草叶,整个人也汗津津的,我的鼻子被打出了血糊了一脸,他的胳膊上擦破了好几处渗出了红色的血珠。 发现了其他同学都散了回家去,更产生了一种全班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如果自己认输就是全班的大溃败的中二想法。李鹤汀虽然没说过话,可我看得出来他跟我一样都在上头。 紫禁之巅,棋逢对手,差不多这种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两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在一边观战,看起来像是高中部的。 注意到她们,是因为其中一个开始解说起来—— “胖头鱼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于体力和重量级,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他一直压低着自己的重心不慌不乱以守代攻,时间会是他最大的帮手。” “小辣条当然也知道他的策略,但他有自己的应变。快看,他瞄准了对手的软肋——胖头鱼的软软肚皮,肩肘一个加速度顶撞!” “哎呀被胖头鱼躲开了。胖头鱼深谙卸力的技巧,一个转身反叫小辣条失去了平衡!真是精彩的对决!” “小辣条要认真了,他卷起了他的袖子,进化态——腊肉干!战斗升级了!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状态!别拿辣条不当肉啊~” 即使是在非常专注的打架中途也完全没办法不注意到啊! 而且辣条本来就不算肉吧! 原本全靠一股子不服输的气头撑着的我渐渐被这样儿戏一样的解说消磨了斗志,也可能是因为体力渐渐不支的原因,越来越多的注意力从拳头上跑到了耳朵上。 好在李鹤汀也是,不然这会儿我要被打成猪头肉了吧。 在又一次被摔倒之后,有点头晕目眩的我眼角扫到了她起身和伙伴离开了,心头顿时涌起了怅然若失的感觉。 连再次爬起来的力气都缺缺了。 太阳也要下山了啊。我注意到暗下来的天色。 那时候还没有和我成为朋友的李鹤汀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看着我,喘着粗气。 胖头鱼有点东西啊。我倒在地上这样想着。 “起来啊。”胖头鱼说道,与其说是嘲讽,不如说更像是鼓励,像是不愿意接受认可的对手就此倒下、这场夕阳下的战斗就此结束。 我的鼻头有点酸了。 以后可以找这家伙一起去网吧打游戏吧。我闭上眼睛,这样想到。 “坐起来吃雪糕吧!”一个不同于之前解说时抑扬顿挫的清甜声音响起。 我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垂下的黑色长发,灿烂的笑容,还有衣领下隐约可见的起伏的肌肤曲线。 牛奶雪糕最外层融化的几滴雪水沿着她的手指滑落,掉在了我的胸前轻薄的一层t恤上,消失不见。 好凉。 我咽了口口水。 余光瞥到胖头鱼那小子吃得正快活。个没骨气的东西,叫你胖头鱼你也吃得下? …… “给我。” 那会儿已经寒气渐生,于是一身汗倒在草地上吹晚风还吃了雪糕的我第二天就光荣感冒了,连续喝了一个月的超苦中药。 可那根雪糕真好吃啊,之前一整个夏天吃的所有雪糕都比不上那一口。 后来听说了她更多的故事。 有名的大姐头。 和臭名昭著的四中混混打过架凯旋归来。 新染了粉色的头发。 一共有七个耳洞,左边四个右边三个。 光明正大地翘课去看老师的婚礼。 带了一个音响在操场唱过ktv。 …… 寥寥几次在学校偶遇她的时候,她的身边总簇拥着好几个一样染了头发、裙子剪短的女孩,有时候还有几个抽着烟、开着玩笑的男孩。 而我要把头抬起一个角度才能看清他们的脸。 下学期悄然来临的时候,有些事情悄悄地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身边的男生还是在聊最新的游戏和球赛,身边的同龄女生还是在聊时下的明星和偶像剧,老师还是在强调这一年是初中最重要的一年(初二和初三的时候也仍将如此),家长还是在追问最近的考试排名有没有进步。 可我的个子开始明显可见地往上蹿了。 原本稚嫩清脆的嗓音开始变得有点沙哑,有点奇怪。 梦里,也出现了一些朦胧的视觉、触感和气息。 变化最大的是她。 许久没见她和朋友们在一起嬉笑打闹,也许久没听到她的新传闻,但不知从何时起,在两个班同时上的体育课上,我会看到她坐在操场边缘的台阶上,一个人,背书或是在做题。 春天的风会带动榆树叶子簌簌作响,也会捎起她又褪回棕色的发丝,轻轻扫过她的额头、面颊和颈间,不知名的鸟儿从青空上划过、在树间啼鸣,日光执着地追着阴影,亦步亦趋,但什么也惊动不到她,宛如一座呼吸的雕塑,亦或一棵席地而坐的的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次在她打算离开时,我故意走向她的方向假装路过她。 我发现,我们已经一样高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况。 很快我初一结束,她高中毕业,我便再也没有机会遇见她了。 有人说她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了一个很好的学校,也有人说她高考根本没参加,两种说法都振振有词、充满细节。我看到学校的光荣榜时,才发现她去了一所很有名的师范类院校。 她那种性子要当老师?每每想到这个我都会在诧异之外觉得好笑。 她是不是会给每个学生都起个外号? 话说回来,我当年也只是有一点偏瘦吧,李鹤汀也只是脑袋稍微比别人大一点吧,怎么就变成小辣条和胖头鱼了呢?这样不严谨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做老师吧? 我一直这样地相信着。 时光荏苒,之后我变成了看大多数人时会稍微低一点头的个子,变声期结束了,每天需要刮掉嘴边的胡茬,也有染着彩色头发的、短裙子的女生在我打球间隙给我递水,我经历了以前我迫切想要经历的一切——青春期的成长。 我从老师的眼中钉变成了从良的典范,顺利升上了本校的高中部。 可我仍会感到一种怅然,就就像看到凉掉的饭菜,上霉的水果。 时不我待。时不我待。 直到那天,她站在教师的讲台上。 “大家好,以后会由我来代替生病的蒋老师教我们班的语文,我叫田蜜,田字格的田,蜂蜜的蜜,你们可以喊我田老师。” 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温润。 我闭上了眼睛。 看来,还不算太晚? 被学生发现黑历史了怎么办 期末如期而至。 虽然现在是老师,但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如此关心一个学生的成绩,简直比我当初自己考试还要紧张。 呼——我松了口气。 岳庾,第四。 太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是什么过分的请求要怎么拒绝了。 虽然这样就没法知道他的请求到底是什么了…… 不过我是绝对不会主动问他的! 玩什么神秘啊这臭小孩!! 其实他的语文成绩从我刚来到现在已经进步很大了,这次离上一名只差了两分,大概会挺失落的吧。 啊我管他蛇头。 呜我在想什么啊stop! “你在想什么啊田老师?”蔡老师推了推她的眼镜,以一种可疑的目光扫视了过来。 “我在想……马上过年了要给熊孩子发红包了啊!收了二十多年突然转变角色还真不习惯。” 我这急智! 蔡老师立刻变成了一副如遭重击的神情,开始掰着手指算今年得包出多少份。 我逃过一劫。 发成绩的那天。 “大家自己根据卷子上写的排名自己对应一下我们之前说好的作业量。祝大家寒假愉快~”我尽量不去注意岳庾拿到卷子后的样子,结果临走前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 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 不管了享受寒假才是正经事! 我的steam心愿单也是时候清一波了—— 虽然是老师但是喜欢玩游戏也是可以的吧? 而且在上班期间我已经很努力地忍住到只逛不买不玩了!已经可以说努力到闻者落泪了! 寒假的话,自然需要释放一波。 连续一礼拜每天午饭后到网吧报道的我心安理得地这样想道。 又一局激烈的战斗结束,我往后靠在了座椅上,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不愧是畅海的传说headache啊。” ……! 且不说这个声音我熟悉的很—— 且不说我不知道这小子在我身后看了多久—— 且不说我好久没玩技艺生疏刚才暴露了很多菜鸡操作很可能都被看到—— 被发现了好几年前起的一直沿用到现在的超中二游戏名了啊!! 这个事情之所以被我列为危险事项的头名,主要是源于一段往事…… 想当年我还在上高中,畅海网吧为了吸引人气连续办了好几年当时爆火的某游戏年度赛。为了抢到前几名的网费减免奖励,我自然是毫无保留地全身心投入比赛,于是理所当然地用这个账号蝉联了两届冠军,一度名声大作。 高考那年我悬崖勒马专心学业,缺席了那一届的比赛,本该是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偏偏一位声明是特意为了挑战我的选手在轻松虐完全场夺得头名,还摆出一副败兴而归的样子生怕拉不满仇恨。于是听到这个消息被激起兴致的我次年背负万众所望翘课参赛,那一场巅峰对决让当日的畅海座无虚席…… 更尴尬的是,畅海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它是一个有志气有野心的网吧,于是在一进门那面墙上刷了超大字号超闪配色的年度赛光荣榜,而连续几届的头名headache甚至用了金色加粗超级显眼,所以是个人都不可能看不到…… 我的心跳砰的一下开始疯狂加速。 “这可是网吧未成年人禁止入内啊。”我干巴巴地憋出来一句话,然而回想起自己高中以身作则的恶迹斑斑感到一阵心虚…… “你的秘密我不告诉别人,我的秘密你也不说,我们心照不宣好不好?”岳庾笑着如此回应道。 我觉得不好!而且像你这样明明白白说出来了就不能用心照不宣这个词了!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就是headache。” ……完犊子。 “之前想要许的愿就是想挑战老师,和你作为对手打一局。可惜……最后差了点。” ……??? “那……可以作为队友吗?”岳庾最终落到了这样一个问句上。 “不可以!小孩子想玩电脑就努力争取父母同意在家玩!别来网吧!”我恼羞成怒地说道。 “好……”他声音低了下去,然而还没等我想办法再激励一下,他又像是恢复了地说道,“下次,我一定考进前三。老师等我。”一副少年志气模样。 然后朝着我笑了下,依言照做地走了。 反倒是我看着他离开时带起的网吧门帘,失了会儿神。 年前还是家里的小宝贝,年后就成了家里的嫌人精…… “田田啊,妈妈这里有个同事家的儿子,很不错的嘞,人高马大的,人在咨询公司上班,家庭也好,爸妈都是做生意的,你要不要见见?”这天我妈突然温温婉婉地坐到我旁边,我就知道事情不对。 “条件那么好哪能看上我啊。”对于相亲里的人物介绍,一向得打个五折甚至三折来看,整个一加强版的阅读理解。所以听完我妈的激情推销后我的内心也毫无波澜。 “你必须去见,天天窝家里算什么回事啊,人也老大不小的了,我也不是逼你催你,但你这样子得啥时候能找着对象啊。你看过年那你二姨家闺女……”软的不行来硬的就行,我妈深谙此套。 为什么从不许早恋到老大不小之间只有四五年啊喂也太快了吧! 内心吐槽完后的我立马举手投降,表示服从安排。我家通行的权力等级我可挑战不起。 “而且人家说和你以前见过呢!”没过一会我妈又后知后觉地补充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啊?”我拿薯片的手为之一滞。 “具体我也不知道。你去见见呗!”我妈见我惊讶模样十分得意。 可别是幼儿园同班也算见过啊。我虽好奇了一下,但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一句客套话。 直到我在相亲当天一大早被我妈叫起床梳妆打扮然后塞到出租车里来到餐厅坐到人家对面—— 我可不记得我见过这样的帅哥啊喂我妈怎么不和我说清楚! “还记得我吗?” “不太……记得了。” 对方笑了一下表示不介意,却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霍栖景,今年23,比你大一岁,毕业于y大学,现在就职于m公司,担任数据分析师。” “挺好的……”我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这种场合下应该回些什么,只憋出几个字来。 “那你想了解我什么吗……”我想或许这时候应该礼尚往来一下? “其实,”霍栖景抿了口茶,“我对你没有什么需要额外了解的了。” 什么意思?其实他也不想来相亲大家都是走个过场? “就目前的了解,差不多已经够我判断了。我觉得我挺适合你的。” 诶? 怎么会突然遇到这种直球型选手!!! 还是因为咨询行业的表达习惯就是如此? 眼前这张青年才俊的脸庞一下子高深莫测起来。 “我们先点菜吧。” 霍栖景这样说道,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在他的脸上缓缓成型。 不简单啊。 点完菜后,我正在脑海里搜刮着什么时事热点准备打发一下最开始的尴尬,展现我作为语文老师的健谈风度,不料我还没理清思路他一句话就打乱了我思路。 “对了,我有个表弟在你班上,叫岳庾,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怎么可能没有…… “那孩子很特别啊……”我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地叹道。 “他是不是很逆反?我们家里人常说他和我小时候一样,不太让人省心。” “是有一点……逆反。”我斟酌着字答道。 那应该算逆反吧…… “小心。”霍栖景一边说道,一边一只手伸了过来—— 将我随手套在手腕上的皮筋顺时针拧了半圈,指尖蹭过我的皮肤激起一阵不为人知的战栗。 原来是皮筋上的丝带饰物垂坠着快要扫到刚上的甜汤里了。 虽然是肌肤的刹那接触,但说是出于礼貌也可以,而且这种行为里又透露着一种关怀和细心,让人完全讨厌不起来。 如果这个人去和恋爱圣经的作者约会,两个人一定能有来有往地交手好几个回合吧。我的心里产生了这样的奇怪念头。 “其实他本性挺单纯的,只是由于家庭原因比同龄人敏感些。何况这个年龄的男生,就是喜欢出风头。我当年干过的糗事至今逢年过节还要被父母当做笑料分享一番……” 鱼肉火锅逐渐沸腾,聊天也愈发熟络起来,或者说和这种情商的人聊天很难落至尴尬的境地里,家长里短他听得进去也笑得出来,时政热点他如数家珍又见解独到,期间添水加菜自不必提,简直是用餐伴侣之模范。我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肴核既尽,杯盘狼藉,我心满意足地搁下了筷子。 “你还想不起来我吗?” 霍栖景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nightmare.” 霍栖景顿了顿,看着我如此说道。 噩梦…… “那个当年和我在畅海厮杀了三局最后惜败于我的那个nigntmare?”我差点叫出来。 就是那个起了个和headache一样中二名字的家伙? 记忆里那个留着寸头的混混的脸和眼前这张典型的精英的脸竟逐渐重合起来,直叫我感慨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可怜一下我的尊严,你也不用那么强调最后的那个惜败吧。” 霍栖景笑着回道。 “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顿时觉得如他乡遇故知一般亲切。 “在你的各类手下败将之中?”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哈,你还真是给我面子。” “怎么说呢,毕竟是我认可的对手。” …… “怎么样怎么样?”刚一回来,我妈就如饿虎扑食一样围了过来。 “还可以。” “是吧?哎哟给你介绍对象我能不精挑细选?夜长梦多,你要是喜欢咱趁早下手。我明儿就问问我同事他那边什么意思……” 他那边什么意思…… 听着我妈的絮叨,我又回想起分开前那一幕—— “其实你不用送我到家的,我在这边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路也不远。”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就当我是想多陪你走一段不行吗。” 霍栖景回道,眉宇间的神情却叫我分不清他是认真还是玩笑。 “我一开始说的那句话,是认真的。”像是听到我的心声一般,他这样说道。 “我挺适合你的。从今天起,考虑下我吧。”没等我回答,霍栖景对我笑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这兄弟两都莫名地自信啊。 不,或许也称不上莫名…… “等你们关系确定了,双方家长就可以安排见面了。好在也是同城,听说他家就住在……”我妈这八字还没一撇就能想到未来小孩起什么名的联想能力着实让我惊叹。 按照我的丰富经验,这种时候只有以邪攻邪才能止住她的话头了:“我亲爱的娘亲你看让他做上门女婿怎么样?” “听你胡扯。”果然,我妈闻言给我翻了个白眼,然后终于住了嘴。 nightmare。 唔……我记得在光荣榜上用的是银色。 ※※※※※※※※※※※※※※※※※※※※ 男二出场嘞 我的学生吃醋了怎么办 新的学期开始了。 “上个学期你带的还不错。蒋老师现在还在家静养,你就继续带这个班吧。”主任这样说道。 “好。” “田姐。我真的写了,只是昨晚一边看球一边写作业顺手给丢沙发上了。下午一定交!” 纪岑信誓旦旦。 “好。” “田田,刚上映的xx电影票买一送一,周五八点场,陪我一次?” 霍栖景发来的消息。 …… “好。” 第一次有人叫我田田啊。 化一个特别一点的妆,把那盒眼影带在身上吧。我在周三想到。 下班之后可以喷一点香水。我在周四想到。 穿着的话因为上班没办法,不过可以选条裙子。我在周五的早晨对着衣柜想到。 终于来到周五,下班的时间,办公室里人刚一走空,我就掏出之前准备好的一众装备。 “小田老师~!”刚出门的蔡老师突然又折了回来,于是把在化妆的我当场逮住,眼睛里闪烁着十万瓦特的八卦之光。 “一个约会。”我抬头笑着解释道。 “哈哈圣经灵不灵!我赶时间先走啦,周一记得给我看照片~”蔡老师愣了一下,立**睛弯弯地笑了。 圣经?我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她指的是什么,那次被发现之后早都丢在家里吃灰了…… 大概……我也喜欢即兴发挥吧。 明明在见面之前也不觉得紧张,见到他穿着衬衫倚在学校门口、像我幻想过的恋人的样子也可以平静地面对,被当做是情侣推荐餐厅特别套餐的时候也能一笑带过,可偏偏在影厅灯光一下熄灭后像被按到了什么触发按钮,咽了一口吐沫。 周围黑漆漆一片,屏幕前那束白色的光跃过头顶,我不敢扭头看,默默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大。 “不怕。” 耳边突然响起来霍栖景的声音,靠得有点近,一股温热的气流轻柔地撞在了耳朵上。 “你待会别吓得缩到我怀里就好。”我反应了一下,才想起今天看的是一部据说口碑不错的恐怖片,他以为我现在是在害怕剧情吧。 “这种挑衅我怎么听着有点诱人呢,我待会假装一下吧。” 霍栖景一边这样回道,一边坐了回去,距离又回到了礼貌的范围。 我却放松了下来。 电影讲述的地球被一群外星怪物占领,政府军队纷纷落败,幸存者只能自求多福。怪物虽然没有视力,但听觉特别灵敏,会“循声而来”。所以幸存者们谨记着不能出声的原则苟且求生。电影中的主角是一家五口:小弟被怪物杀掉,大姐有听觉障碍,而父母决定再育一子。电影就是他们如何荒野求生同时还要顺利生产的故事。 放映结束后,我们随着人群向外面走去。 “我觉得设定上有点问题。” 霍栖景开口道。 “岂止有点……”我忍不住吐槽道。 “这种强度的怪物为什么会让人类灭绝?” 霍栖景率先提道。 “没错!这是全片最~大~槽~点!在这种危险的时候还要生小孩也很奇怪!”我一听他说到点子上,也愈发来劲。 “在家里摆满各种摇摇欲坠的相框和花瓶也不可理喻吧。” “而且里面的小孩也太熊了吧,像是为了推动剧情刻意设定的一样。” “或许这是一部关于人类自毁倾向的电影,这样的话立意倒还算特别。”霍栖景总结道。 “还有人类狂热的生殖欲望,如果立意是这个的话不如放一段沉默的床戏。”我耸了耸肩。 他闻言笑了。 我也忍不住翘起嘴角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正从电梯出来。 李鹤汀,余啸,许识谦,还有……跟他们推搡着走在最后的岳庾。 “我们从那边步行梯下去吧。” 霍栖景突然说道,然后牵起我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有点走神,没什么反应地被他带到了一边。 转头离开前,岳庾好像往这边扫了一眼。 扑通—— 心里突然一声轰然巨响。 我在迷茫中看了一眼身边的霍栖景,突然觉得这对兄弟俩分明长得很像,我第一次见霍栖景的时候怎么会没发现? 从楼梯口出来之后,我才慢慢冷静下来。 “刚才为什么不和你弟打个招呼?”我有些疑惑道,我可是确定他刚才也看到岳庾了。 难道两人关系素有不和?我莫非掺和到了什么狗血家庭伦理大戏之中? “你被学生发现约会不会尴尬吗?我回去交代下岳庾那小子别乱说,你放心。”霍栖景回道,及时中断了我的蜜汁幻想。 “时间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吧。”霍栖景看了下表。 “我拒绝是不是没用?” “你可以试一试。” “我拒绝,我自己可以回去。” “下一次再试试吧。”霍栖景笑着拦下了车。 回家上楼梯的路上,我想起来之前从电影院逃走的时候好像被霍栖景牵住了手腕。 当时慌乱之中没来及反应,这会儿手腕后知后觉地有点发麻。 他是什么时候松的手呢。 我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 真是个聪明的人。 我在心里这样感叹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您哪位?”我一边点下接通一边把钥匙插进孔里。 “老师……你还和我哥在一起吗?” 岳庾的声音。 他喝醉了。 “你喝了多少?纪岑那几个小子跟你一起吗?把电话给纪岑。”我停下了手中的钥匙。 “就两瓶……三瓶……都在呢。” 他的声音很含混,一听就没少喝。 “这么晚该回家了。把电话给李鹤汀。” “不好。” …… 他突然无理取闹起来的样子让我有点不适应。 “那我让你哥去找你,你现在在哪?”我突然想起霍栖景应该还没走远。 “你们都这么熟了啊。”口气里带上了一点嘲讽。 吃醋了啊。 我一时不知怎么才能不碰他逆鳞的同时让他赶快回家。 “你来接我我就不喝了。” “我让他们先走。” “铜锣湾烧烤。就在和谐路上。你来吗。” 没等我决定,他说完这一串,而后嘲讽似地轻笑了一声,电话随即断掉了。 和谐路上的铜锣湾烧烤是吧。 我收起了门上的钥匙。 再度出门的时候,街上的车辆已经少了一些,商场也都熄了灯,空留着巨大篇幅的广告牌闪烁。除了ktv、串吧集聚的街道,这会儿反倒正值人烟旺盛,门口站着的那些人就像几年前的我,一样的百无聊赖,一样的寻求刺激。 等我走进铜锣湾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岳庾,趴在桌子上盯着一个空酒杯不知在想什么。桌子上擦得干净,盘子都被收走,只有一瓶啤酒和他面前那个杯子,不知道他在这儿待了多久。 “你不觉得老板在等着你走吗。”我站到他面前。 “可我在等你啊。”岳庾仍然趴着,脑袋缓慢地旋转了一个角度抬起头来看着我。 “别喝了,回家吧。” “老师,你喜欢我哥吗?”他又盯回那个空酒杯,像是不愿意看我。 “这是老师自己的事。” “那老师觉得我哥是个怎样的人?” 霍栖景是个怎样的人? 我脑海里出现了他的样子。 鬼使神差地,我搬出了他第一次见我时说过的那句话:“挺适合我的。” 于是我看见岳庾拿着酒杯的手猛然握紧,青筋毕露。 “……”他说了句什么,声息被他交叠的衣袖吸收殆尽,剩下的一点又被嘈杂的背景音掩盖。 “什么?” 他闻言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我。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并未抬高几分,但这次我看着他唇齿开合,逐字读出了他的话。 “我说他是比我适合。” 就像那次晚自习上。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他站了起来说道,情绪还是有些低沉。 “这话应该我说吧。” “我喝醉了。”他这样说的时候,整张脸上都是酒精上头的红晕,完全不用担心说服力的问题。 “我知道。所以更应该是我送你回去,而且老师已经是成年人了……” “所以我不讲道理的。” 逻辑是这样的吗? “走吧。”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梦到了学生怎么办 出租车开到我家楼下。 “你直接坐车回去吧。”我刚一下车就对前排的岳庾说道。 岳庾自顾自地付了账,下了车。 “我看你上楼,等你家灯亮。”岳庾面无表情地说道,虽然和他平时那张臭脸也没多大差别,却又有哪里不一样。 “然后你立马回家?” 他没说话,只稍微颔首一下,算是默认。 或许蔡老师说得对,作为一个老师,我确实是太好说话了点,这对学生未必是好事。 我刚一走进楼道,声控灯就亮了起来,叫我愣了一下。 从小到大我早都习惯了自己被各种声控灯、感应水龙头自动忽视的体质,回家这段楼梯我每每都是摸黑上来的,今天怎么突然变灵敏了? 简直……像被谁注视着一样。 我若有所思地上到四楼,打开家里的灯,走到阳台想要确认岳庾回家了,果然看到他还没走。 银色的月光铺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朦胧的光辉勾勒出他的轮廓,而他就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静静地看着我。 明明还是一个孩子啊。 我对着他挥了挥手做出再见的手势。 他背过身,一个人离开了。 我看着他一直消失在路的尽头。 “到家给我发个消息。”我后知后觉地想到。 “知道。”他秒回道。 明明想着守一会儿等他回信再睡,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太累了,我躺在床上抱着手机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沉浸在昨夜梦境的余味中,耽误了好久才起床。梦里我似乎回到了高中,既没怎么打游戏也没怎么好好背书,每天坐在课堂上盯着老师的背影发呆,窗帘飘啊飘,电风扇的扇叶一圈一圈地转,时间彷佛静止了一般,而我无论如何也听不清老师的声音。 幸好是周末不用上班。 我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才看到岳屿昨夜发的消息。 第一条是二十分钟后的“我到家了” 第二条是又隔了一小时的一条“好梦” 我捂住了脸。 我可算想起来了,那个老师的背影不就是昨晚看到的岳屿离开时的身影吗…… 难道梦到和自己的学生身份互换是他的那一句“好梦”灵验了吗? 而且!自己让学生到家了给自己发个消息报平安、结果学生发了自己又没回也太失责了! “对不起昨天睡着了,你安全到家就好” “下次喝酒少喝点,早点回家” “实在是时间太晚的话尽量同学结伴”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对着手机苦思冥想,却看到“对方正在输入…”。 “老师早上好啊” 这家伙可真擅长驴头不对马嘴的回复啊。 “昨晚我说的话别放在心上” 这可不太容易…… “我喝醉了” 所以不讲道理我知道了。我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可等了一会,岳屿也没有再发消息。 我看着他的没事三连,不知道如何再回复。 他想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当然明白。 算不上完美对策,但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再回什么都显得突兀的境地。 唉。 难搞。 “马上不是五一么,这儿有个北京高校游学营,咱学校可以组织一下,激励一下学生考名校的志气。自愿原则啊。班主任带队,老师是不收费的。这儿有个宣传册你们发一下。”这天主任来到了我们办公室。 主任刚一走,一边的班主任黎老师就叹起气来。 “就当是免费出去玩了嘛。”我安慰道。 “你是不知道,我之前带过这种游学营,一天不知道要走多少路,而且老师一直忙着看学生,没时间玩什么的。每天下来都累得要死,饮食住宿也不会太好,毕竟这种训练营一般都顶着忆苦思甜的名头,太贵了说不过去。我现在年龄一大身子骨更走不动了,放假只想在家躺着,这一带队五一假期也就废了。” 原来是这样,我顿时有点同情黎老师。 谁知道风水轮流转,转眼到我家—— “小田啊,黎老师身体不太好,有那个腰间盘突出,容易腰疼,也是职业病了。这次五一那个名校游学营就你来带把,年轻人出去玩玩也挺好的。”次日主任满面慈爱地找到我,对我如此说道。 于是这个免费瞻仰祖国首都风采的大好机遇就摊到我身上了。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囤好防晒霜!”蔡老师谆谆教诲。 “我记住了!”我毅然决然地了点下了立即下单。 偷偷把我妈给我行李箱里塞的一堆东西在临走前卸了下来,拎着一个轻巧的小巷子的我踏上了五一游学营的旅程。不过对旅程的期待心情很快就消磨殆尽,听着大巴车里学生们嗡嗡吵个不停的声音,我感觉自己像带着一群鸡崽的老母鸡。 最后全班几乎全都报了名,大概在孩子们看来这就是春游的另一种形式吧。另外一方面,里面的爱国教育、名校激励、拓展视野之类的噱头对家长也算起效,价位又设定成大多数家庭都能承担得起的程度。再通过学校老师加以介绍,附带上隐形的权威性。我不禁感叹起旅游公司的商业头脑起来。 五月的北京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 而我迎着烈日站在北京故宫门前,深刻地体会到了蔡老师那句提醒的宝贵。 不愧是首都,北京哪哪的人流量都在向世界的游客彰显着巍巍华夏首屈一指的人口密度。拥挤之下,我生怕有学生掉队,哪还顾得上听导游说什么,好不容易等到吃饭的时候简直比我绕着小区跑了十圈之后还狼吞虎咽。晚上等终于把这帮熊孩子都安置进房间,确认完房间里的空调、热水、钥匙都没问题之后我宛如死尸倒在了酒店床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田老师,待会11点我去查个房,确认下学生安全,让他们都赶快睡觉。您也早点休息,明早咱八点起来去酒店一楼吃早饭,八点半出发。我给您发一下分房信息和明天的行程。” 导游发来的消息后面附了两张表的照片。 导游也是个体力活啊。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想到。 第二天我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昨天睡了个好觉啊,或许是因为走了太久的原因。但即使如此,拖着自己沉重的身体完成洗漱穿衣、收拾背包、淡妆出门还是耗费了我的全部精力,接下来的行程更让我胆战心惊,我愈发能体会黎老师不愿带队的心情。 当我到达一楼大厅的时候,看到那群臭小孩又蹦又跳的样子的只好感叹年轻真好。 “46人。咱班还有五个人没下来。323房的四个男生和327房的一个女生。”导游对我说道。 “那麻烦您安排一下已经下来的学生先吃吧,我去叫剩下那几个。323和327对吧?” 得到确认的消息之后,我走上楼去,先走到了327门口。 我看了下导游之前发给我的分房名单,327没下来的竟然是我那一向懂事的课代表季风喧。难道这个文静又机灵的孩子其实有赖床的毛病? “季风喧?还没起吗?”我敲门道。 “田老师?”我听到一个有点怯生生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小跑,门开了个缝。 这丫头竟然在化妆? 可这五颜六色的脸蛋,我在心中捂起了脸,简直是一场灾难。 “吃早饭了。”我顿了下又补充道:“你这妆化得猛了点啊。” “田老师怎么办?我没想到化妆这么难,早知道我就不化了!是不是要来不及了啊?我都折腾半小时了,要是最后就这样下去或者化了这么久最后却全卸掉,那我肯定会被笑死的……”季风喧急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别哭别哭,你先卸掉好吧,我去叫323那几个男生起床,过会我来帮你化,十分钟的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这么嫩的脸蛋儿哪儿用化妆啊。”我最见不得小丫头在我面前掉眼泪,虽说这这个年纪把心思放在这些有的没的事上不应当提倡,但难得出来玩帮她化一次也算不上害人子弟吧? “谢谢田老师!”季风喧激动地就差抱住我了。 我这才注意到季风喧今天穿了件相当精致的蕾丝上衣,搭配一条裙子似的阔腿裤,平时的好学生模式到一键切换班花预备,心里的小流氓之魂恨不得想吹声口哨。 “323是岳庾李鹤汀?”我临走前季风喧又从镜子前抬起头问我道。 “是吧。还有余啸和许识谦。怎么了?”正准备往那边走的我问道。 “没事……没事!田老师我先卸妆了。” 没事?我挑了挑眉,但没有追问,一边带上了门,一边给导游发了条消息,麻烦她打包两份早饭。 然后我来到了323门前。 和学生共处一室怎么办 咚咚咚! 我敲了敲门,没人应。 我看了下表,已经8:07了。 duangduangduang! 我用力地砸起门来,并在确认这层已经没人后开足马力吼道:“几个懒蛋起床没有?!快来开门!” 我这嗓门真够嘹亮,只差几套房就可以做一个够格的包租婆了! “来了来了!”终于,我听到了余啸的声音。 咔哒。门开了—— 一个只穿着条内裤的男生站在了我的面前。余啸很瘦,宛如一根直立的排骨肉。 然后哐当一下门立马就被关上了,让我感觉宛如在扫黄打非。 “老师非礼勿视啊!” 余啸隔着门叫道,还有其他几个男生稀稀落落的嘲笑声。 谁让你裸睡啊? 没过几秒门又打开了,余啸套上了t恤短裤,厚着脸皮说些什么“老师虽然被你看光了但我就不要你负责了”之类的鬼话。我没理他,走进去确认几个人都起了床,却看到岳庾的床上空着。 “他人呢?“我问他旁边的李鹤汀道。 “他早都起了,不知道去哪儿了。”李鹤汀刚醒的样子,虽然穿着衣服但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拘谨得像是被我的造访给锁住了一样。 我皱起了眉头。 “他在洗澡呢。”许识谦说道,他站在洗手间门口,拧了下门把没拧开。 我闻言看了过去,然后发现洗手间上半部分的墙是一种模糊的玻璃…… 虽然看不清,但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颜色上来看……显然……没穿衣服。 我触电一样地转过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之前被我忽视的水声这会儿停了下来,然后洗手间探出一个脑袋—— “老师?” 湿淋淋的沾着水珠的头发,肩颈处柔和麦色的肌肤,还有半个肩头的肌肉线条。 啧—— 岳屿看见我后像受惊的蜗牛一样立马缩了回去。 “马上下去!”岳庾隔着洗手间匆忙地说道。 “8:10了。习惯早上洗澡的话就早点起床。”我有点指责地说道。 “抱歉,昨天睡得太晚了——” 他话音还没落,另外几个人就开始打起了马虎眼:“田老师你先下楼吃饭吧我们马上就来”“田老师男生也是要隐私的你先下楼啦。” 但这些都无法阻止我问出这句话:“你们昨晚干什么了?” 余啸和许识谦默契地住了嘴。 “今晚我来查房,要是你们被我逮住了不在房间或者太晚不睡……”我笑眯眯地耸了个肩,像一条蓄势待发的响尾蛇一样缓缓地退出了323。 临走前我听到了枕头砸向岳庾的声音。 刚一关上门,我突然意识到,李鹤汀坐在床上不敢掀开被子或许不是因为拘谨,而是因为晨间例行情况? 啊我想撞墙…… 今天的行程是上午国家博物馆,下午颐和园。 我清点完车上人数无误后闭上了眼睛打算补会儿觉,耳边却隐约听到车上有人往前走来的脚步声。 正在这时大巴一个猛刹,我身子因为惯性往前一冲,有一只手立马按住了我的肩膀。 岳屿? 他立刻松开了手,见我醒来,面无表情地抛给我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应该是他自己从酒店打包的。 他以为我错过了早饭? 我惊讶地向他道谢,没有提自己其实已经让导游给自己打包过了的事。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就走了。 空气里飘过来一股淡淡的草木味,转瞬即逝。 我在这股气息消散之前猛吸了一大口。 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沐浴露的味道。 …… 到了博物馆,导游说完集合时间地点后让大家解散自由参观,我上到顶楼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看游人如织,自己偷偷歇会喘口气。 这个位置的视野很好,我能甚至看到蔡老师班上的两个女生在偷偷跟着岳屿那一伙,她们跟了一会之后,其中一个女生上前去说了什么,一会儿之后招呼着另外一个女生一起过去聊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们班里的季风喧和刘慧语路过,也凑了上去,一起有说有笑。 我远远地听不清他们的声音,脑袋里却开起了小剧场,实时配音不亦乐乎。 一会儿蔡老师班上的两个女生走开了,看起来有点兴奋。咱班的女生却有些不快,不过很快也就释怀了的样子,几个男生女生结伴走开了。 风喧这丫头化了妆之后还真是不一样啊,本来偏硬朗的气质突然带了点妩媚,未来不可估量。看完全程的我心里暗暗咂摸道。 游览完颐和园我才知道相比之下前一天的步行量简直不值一提,几乎要****,好不容易洗完澡躺上床,才想起来一大早警告了那帮臭小子要去323查房来着,不禁双泪垂。 咚咚咚。 开门的是岳屿。迎面而来的是熟悉的草木气味。 我向里面瞟了一眼,“那几个小子人呢?” “他们去一楼前台买饮料去了,马上回来。“岳屿摸了摸鼻子说道,“要不田老师先进来坐会?”一副坦荡荡的态度。 我最怕这几个男生大半夜溜出去泡网吧之类,于是决定等几个人回来确保他们要睡再走,便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岳屿把门捎上了。 我虽然在心里警告自己这只是寻常的师生相处,心跳却不争气地加快了,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什么。 岳屿坐在了我旁边,一个不会肌肤接触、却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的奇妙距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心中暗恨自己之前为什么没坐在旁边那个单人小沙发上,偏偏选了这个长沙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老师,”他开口道。 我的神经一下子变的紧绷—— 他慢慢地问道,“你用的是什么味道的沐浴露?” 我张口结舌。 他怎么能一下子就问到这种暧昧至极的问题?也太精准打击了啊喂! 咚咚咚—— 敲门声响得很及时。 岳屿低低地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去开门。 “田老师你还真来了呀!我们乖乖的呢。”打头的是余啸,手里拿着瓶椰汁。后面跟着许识谦和李鹤汀。 我丢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明天四点楼下集合去看天安门升旗,别又赖床。” 简直是落荒而逃。 我刚一到房间就觉得哪里不对。 买饮料需要全员出动吗?和上厕所都喜欢结伴的女生不同,男生啊,能喊声爸爸让朋友帮忙就解决的问题才不会让他们迈出腿呢。我可不信这群懒蛋都有下楼活动的雅兴。 再者,他们回来的时候,空气里清新的草木味里掺杂了另外一股刺激性的味道,我本来以为只是活动了一天体味重,现在回想起来那更像是烧烤的味道。 而且……我记得我之前去一楼买饮料的时候明明没有找到椰汁! 不过他们很快就回到了房间,所以之前也不会离得太远,多半就在别的房间,只需要留一个人等着我到的时候发条消息,这几个人就可以迅速回房装作无事。至于为什么会是岳屿选择留下来打掩护……我猜也猜得到。 现在323恐怕是空无一人吧。如果我是他们,就会待在一个关系不错又一向被老师当做好学生的女生的房间。我推了推我并不存在的眼镜,作为推理结束的标志。 那我就来个出其不意! 所以当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敲响327房门,面对来开门的岳屿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睡衣。 “谁啊?”里面有一个声音问道,好像是李鹤汀。 “隔壁的。”岳屿对着里面回了一句,然后把身后的门带上了。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他脸上的笑意彷佛在表示他根本不在意会被我发现,甚至是在期待着我的出现。 “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呢?”我对他走向不明的话头避而不谈。 “因为明天三点半就得起来,我们今晚打算通宵来着。我、余啸和张绍带了几台游戏机过来,酒店的电视机可以连。”他低着头开始交代,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我挑了挑眉,等他继续。 “还叫了点烧烤。” 好嘛,就凭这会儿飘出来的味我就知道点了不少。 “还有几瓶啤酒。” 我眯起了眼睛。 这帮混小子。 “还有两个隔壁班的女生也过来了一起打牌,余啸叫来的。” 听到这句我就平静不下来了:“快让人家回去!要是让7班班主任发现班里女生大半夜跑你们屋里打牌喝酒就完犊子了!请家长都算轻的,通报批评都有可能!” “好。”岳屿还是低着头。 “让我进去,烧烤可以吃,游戏可以玩,酒得没收。”我严词道。 岳屿终于抬起了头。 他脸上根本不是慌乱惭愧或其他学生被老师捉到搞小动作时应有的表情,而是洋溢着可以称之为满足的光彩。 “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他歪着头,直直地看着我,嘴角的弧度带着一贯的温柔。 他什么意思? 他抬起手来—— 指了指我。 我的视线跟随他的手指落在了我自己身上。 一套十分得体的……羊驼睡衣…… 可是现在退回去换衣服就像叫嚣着“我还会回来的”却夹着尾巴溜走的无力反派一样丢人啊! 他似乎看出了我进退两难的处境,身体慢慢靠在了门上,悠哉悠哉地看着我等我做出决定。 一阵远远的脚步由下而上,我怕被别的老师学生撞到难免又要解释一番,只好选择战略性撤退。 这是今晚的第二次临阵脱逃了啊可恶。 等我五分钟后换上常服再度敲响327的门时,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出现在我眼前的会是这样的场面。 电视里放着重播的新闻联播,空气中飘着呛鼻的花露水味,蔡老师班上的两个女生已经不见,而我们班那七八个孩子竟然围在那里看书做题。至于游戏机、烧烤餐盒、啤酒瓶则不知被藏到了什么地方。 我立马看向岳庾。他笑而不语,一副“你当时跑了现在怎么能怪我”的样子。 “田老师晚上好啊。”主动开口的是余啸,手里捧着的竟然还是一本语文书。 “我真感pei动fu。” 所有人摆出一副十分奋发向上的表情回应着我。 我拿他们没办法,只好跟明人说暗话:“学太猛也会伤身,多少睡一会。学习的话就别喝饮料了,别弄的明天身上一股味,明天我闻到要你们好看。” “老师放心~”“哎哟我这脑子越学越困,马上回去睡。”“不学了不学了今晚学得太带劲了。”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合起了书,装得有模有样。 罢了罢了。 我摇了摇头,无奈地转身离开了。 就当是,给他们留点回忆吧。 对学生感到抱歉怎么办 “什么?” “实在抱歉,五一票务太紧张,我们的系统出了点问题,只有买到了一部分今天的票,咱班的同学只能明天下午再回去了。公司这边会安排好今晚的住宿和明天上午的行程,都不用额外付费。” …… 我濒临残废的双腿啊! 果不其然教务主任气炸了锅,毕竟要耽误一天课程可是大事件。不知道后来旅游公司在利益上做了什么妥协才把学校方安抚了下来。好在家长得知了之后反应倒不算大,只要保证有老师陪同他们就还算安心。 至于学生们? 当我在大巴上告知他们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的欢呼声简直要顶翻大巴的车顶。 第二天的行程是参观杜莎夫人蜡像馆,然后在前门大街自由购物,听起来要走的部分不算多,我到时候去附近找家咖啡厅之类的坐会就好了吧。 “今晚咱们回来的比较早,麻烦老师您跟学生们说一下,千万别乱跑。当然我今晚也会按时去查房。” 对哦,今晚要做什么呢? “田老师,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看恐怖片?”发消息的是季风喧。 嗨,恐怖片可是当年我展现临危不惧、树立群众威信的一大经典道具!我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结果等我跑到季风喧和刘慧语房间的时候,这两个丫头哪有要看恐怖片那种严阵以待的架势,一个两个竟然都在超不正经地试妆?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嘛。还有几个人去超市买吃的了,等回来我们一起看。”季风喧笑嘻嘻地对我说。 歇后语可不是这么用的啊喂。 不过今天的技术倒是可见进步…… “田老师你觉得我们班谁最帅?”正在刷睫毛的刘慧语突然问道。 “你们觉得呢?”我眼瞧着刘慧语的睫毛变成了一堆纠缠不清的苍蝇腿,多余的膏体还扫到了眼睑上,惨不忍睹。 “我站岳屿。”刘慧语自己倒不以为意,玩的开心得很。 “岳屿太呆了。”季风喧反驳道。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何况我也没觉得岳屿呆啊。”刘慧语道。 “就是呆。”季风喧画着眉毛,手法明显还很生疏,一边画一边擦,“一定要选的话我选余啸。” “余啸虽然更高点,但也太瘦了吧?”刘慧语显然不同意,“身材,讲究个骨肉匀亭。脸嘛,讲究个水落石出。余啸那身板不得劲啊。” “田老师觉得呢?”季风喧回过头来看我,那张年轻稚嫩而初试妆点的脸庞上神色自若。 可我觉察到了一种试探意味。 莫非? “岳屿。”我如(心理事)实说道。 “我就说嘛!”刘慧语如遇知音,结果一兴奋画出了个给人留下心理阴影的阴影。 季风喧不置可否,放下了手中的眉笔。一对细眉柳叶弯弯,无可指摘。 结果谁也没想到看恐怖片胆子最小的竟然是余啸。 平时的油嘴滑舌的开关不知被谁关掉,屋里的两个枕头被他一个垫在背后一个抱在手上,全程宛如受惊小兔左蹿右突,恨不得坐在谁怀里缩好。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但更让我大开眼界的还是李鹤汀的高能雷达。这个平时有点木讷的男生竟然在剧情预测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尤其是伏笔的觉察和恐怖点的预告上几乎万无一失,彷佛观众里的先知,阅片界的雀神。 而乖乖仔许识谦的吐槽和冷酷无情课代表对余啸的嘲讽更让观影全程充满了调剂,简直是轻松愉快。 “好啦,昨晚没怎么睡今天不许再熬夜了!都给我回去睡觉。”第二部惊悚片放完,我看时间不早便开始撵人回屋。 或许是出于心虚,这次他们都乖得很,几个人纷纷起身。 “我不走前面,我走中间。”余啸怂得很果断,又引起一片哄笑。 “晚上把门锁上,别有人敲就开。明天见。”我排在最后,临走前对两个女生嘱咐道。 其他几个学生出来之后都在往楼梯方向走,只有岳屿在一边等我。我等到刘慧语关上门才离开,而他等到我离开才迈步跟上。 “老师刚才开心吗?”他在我身后与我隔着一个身位问道。 “开心啊。和你们在一起很放松。”走在前面、不用直面他让对话变得容易许多。 “比和他在一起还开心吗?”他紧接着问道。 我沉默了。 这一次,更干脆一点吧。 “你不用和你哥比,就像钢笔也不用和苹果比,身份不同,比较是没有意义的。在这方面,你从来没有和你哥站在一个平台上。” 他沉默了。 直到我确认他们一个二个都回到房间把门关好,岳屿再也没有往我这边看过一眼。 长痛不如短痛。 不是吗? 第二天北京的天气有点阴沉,天气预报说是多云,可我心里觉得不太妙,但那个在出发前确认了前几天天气、然后毅然决然地把我妈给我塞的长袖和雨伞都从行李箱里拿了出来的人偏偏又是我自己,于是现在只好自食其果,自己祈祷天公作美,另外嘱咐学生们有伞的带伞,尽量多穿点。 果不其然,等到离集合时间还有半小时的时候雨水哗的一下就砸了下来。我坐在一家星巴克里静静地看着雨水洗刷着窗户。不过倒也还好,前门大街上到处都是可以避雨的门店,待会只要赶到大巴车上紧接着就是去火车站赶车回家,期间也没有需要淋雨的行程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看了看手机,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站起身。大巴就停在街道尽头不远处。 外面的雨也如愿又变小了许多,我几乎是漫步着过去身上也没见湿透。 “师傅您稍等下,我点下人数。”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我又一次对司机说道。 我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 怎么会……少一个? “大家看一下谁还没上车?每个人看看自己的舍友都上来了吗?”我的嗓子有点发紧。 “田老师,许梦寒还没回来!” “许梦寒说她去买把伞,就和我们分头了。” “我之前就给她发了消息她一直没回,电话也没打通。”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越听下去我越担心,脑海里一下子浮现了无数种可能,其中一大半都糟糕透顶。 “麻烦你们再等半小时,那孩子要是回来了、或者有人联系上她的话给我打电话。要是没回来你们直接去火车站。我下去找她。”我对导游说完就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不能乱,先找到巡警,然后再挨个店面找过去。 “您好,我有名学生走丢了……” 我刚找到巡警请求帮忙的时候,头顶突然多了一把伞。 我回头扫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和巡警说明情况。 “她叫许梦寒,今天穿的是白色t恤和背带裤,半小时前还和同学在一起,您这边能在整个街区播报一下吗?” “这儿没有那种扩音器。你有没有学生的照片?我发到这片儿的巡警群里,都帮你瞅瞅。”巡警闻言立马掏出手机。 我和巡警交涉完便打算顺着这条街一家一家地问。 “两个人快一点。我们各问一边。”岳屿把伞递给我就往街道的另一边跑了过去。 我这才发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大了些,之前跑过来的那一小段路已经把我浇了个半透。 算了。抓紧时间。 一条道问到了头,尤其是卖雨伞的我都重点问了几遍,都没有看到许梦寒,我看着刚从对面那家街尾土特产店出来的岳屿,脸上的表情是和我一样的寻而未果。 “我去左边这条步行街再问问看,你去右边那条岔路。找到了打电话,找不到你回这儿等我。” “好。” 在我这条路又快走到头、心里也愈发冰凉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屏幕上显示许梦寒来电。 我宛如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猛地喘了一口气。 “田老师,我迷路了。” “微信位置共享。我去接你。” …… 总算接到许梦寒,我一颗心才完全落地。原来她买到伞之后被一对外国夫妇问了路,小丫头英语水平一瓶不满半瓶晃荡,支支吾吾好一会儿也没说清楚,生怕丢了首都市民的脸,自己全凭一张嘴问明白了之后给那对夫妇领了过去。光顾着当雷锋忘了时间不说,还把自己闹得晕头转向,偏偏之前手机都是静音,这会儿才发现全班都在找她,终于想起来给我打了这么个电话。 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好在人没丢。 当我把伞还给岳屿的时候,才发现他整个人都湿透了,跟刚打捞出来的一样,他的脚下甚至洇开了一滩水渍。平时自由生长的头发这会儿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水珠从他下巴上滑落,和刚来北京的第二天早上我去叫他们起床时的惊鸿一瞥奇妙地相似。 “这次辛苦你了,我替许梦寒同学谢谢你。等到了火车站候车室换件干净衣服,别着凉了。” 在我说话的时候,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湿漉漉的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然后他扭过头去,向李鹤汀问起什么,不再看我。 长痛不如短痛。长痛不如短痛。 我在心里像念咒一样默念着这六个字,回到了我的位置。 “坐稳了,发车了。“司机说完,启动了引擎。 大巴车颤巍巍地向前开去,于是北京发生的一切在身后一点点远去。 对学生心软了怎么办 从北京回来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站在体重秤上的一瞬间,三天竟然轻了五斤。 看来这几天的高强度还算物有所值吧。 “怎么样?去北京玩得开心吗?”蔡老师一腾出空来立马过来找我聊天。 “开心是真的,累也是真的。”我说完,偷偷塞给蔡老师一个小香囊,“我给你带了个纪念品,别给别人看见。” 蔡老师正对着我笑的时候,许萍老师突然开口说道:“昨天我在街上看到张老师了,精神好得很,他还跟我说最近几天就能回来带课呢。” 我愣住了。 “张老师?心脏病休病假的那个张老师?”蔡老师问道。 许老师轻飘飘地回了句“是呀”,同时对我抛过来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 可我没有注意到。 手中的钢笔在纸上洇开一个墨点。 “其实我没想到你会做老师。”潮汕火锅店里,霍栖景对我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总是约在各色火锅店。 “哦?”我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你为什么会当老师呢?”霍栖景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问道。 为什么呢? 我看着牛蛙火锅里咕嘟嘟的泡泡,心里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这个决定。 “因为想逃。” 我抬头看着他说道。 逃掉成人世界的种种复杂,让学生时代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再延续片刻。 他顿了下,像是没有意料到这个答案。 “成功逃掉了吗?”但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质疑,只是笑着问我。 但我接收到了那个笑意里包含的理解与宽容。 “大概吧。”我笑着吃掉了一根牛蛙腿。 也太好吃了吧! 我还想继续逃下去吗? 我把这个问题和牛蛙肉一起咽了下去。 我之前在商场碰到张老师,她问我实验班语文现在是谁教呢。 张老师看起来恢复得挺好。 你知道张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吗?她还带实验班吗? 我听说张老师昨天来学校了,去了趟年级主任办公室。 关于张老师的消息越来越多,已经从关系不好的老师一句轻飘飘的话变成了基本确证的消息。 我的心情像一块被丢进湖里的石头,一点一点坠落。 而且我终于意识到,作为老师,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离别。一次次面对同样年轻的孩子们,一周见面五六天,和他们越来越熟稔,记住每个人的名字、笔迹、闪光点和小毛病,见证他们的热烈的友情、懵懂的爱情,情不自禁地为他们振奋、替他们担忧,然后送他们走向各自的未来,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而我站在原地,宛如轮回。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老师这个职业的残酷? 呼——我喘出一口气,擦了下额头的汗。 明月高悬,我在学校的操场上,刚刚跑完两千米。 自从大学唯一一次恋爱失败之后,我就养成了心情不好就去夜跑的习惯,沿着操场十来圈之后,吐出一大口浊气再冲个澡,就没有力气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自从那天听到许萍老师的暗示之后,我心里就愈发烦躁。于是当晚下班之后路过空荡荡的操场时,一时冲动就上去跑了几圈,把外套的帽子卡上,在微弱的月光下也不用担心被谁认出来,毕竟学生们这个时间都要回家了。 安静的操场跑起来毕竟还是比人烟嘈杂的小区更舒服。 还有三千米。 今天的速度还不错,或许可以刷新个人纪录。 我一边想着,一边发现不知道何时起操场上多了一个人。 是岳屿啊。 看了那个月光下的银色剪影一会儿之后,我心里近乎叹息地意识到。 他在看台区附近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也迈上了跑道。 与我逆向。 我在最里层的跑道,他在最外侧。我们一次次地迎面撞上,但没有交流。他的速度不算快,与其说是在锻炼不如说是在兜风,总是与我一点一点地靠近、打一个照面、再错身而过。 偌大的操场上回响着我们的脚步声。 五千米。我掐了计时器,36分钟,虽然前半场发挥不错,但最后算下来比平时的平均成绩还慢些。 要怪就怪后半场的呼吸节奏没调整好。 我抬头时,岳屿也跑到了操场的出口处,速度不算快。 我得说点什么。 我在斟酌如何开口时,岳屿突然一个加速,拎起搭在高低杠上的书包,直接从操场跑了出去,捎起一阵骤急的气流声。 又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吗。 这样算什么?只会让事情愈发含混不清,愈发……牵肠挂肚。 不能……我不允许。 “站住。” 他像被我这一声绊倒了一样,速度急降下来后磕磕绊绊地又跑了几步,十分艰难地落定。 我仍然没想好要说什么,只能勉强摆出一副老师的架子,像履行义务一样向他走过去。 他转过身来面对我,但眼神落在地上,不与我直视,就像之前操场上我们每次迎面路过时的那样。 他离我愈近,我愈觉不安,彷佛阴影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又好像一层窗户纸在摇摇欲坠。 我深呼吸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问完我就觉得差劲,这问题力度太弱,岳屿可以用一百个理由搪塞过去,“只是来跑个步”“巧合”“老师很关心这个吗”,之后我又要用什么立场去质问他? “……这几天,一直没在站台看到你。” 但他没有那样做,既没有虚以委蛇,也没有油嘴滑舌,犹豫了一下便直言坦白。 可这答案让我一时愕然,竟更不知如何回应。 “以前总能隔三差五看到你。579路,放学后的第二班。”他解释的时候,终于抬起头看我,脸上竟然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怎么从没看见过你?”我脱口而出。 他没回答,嘴角的笑意慢慢化作一种自嘲。 我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 “保持这样的距离,也不行吗?”他面带无奈地看向我的眼睛。 月光盈盈。 于是我明白了他跑步时种种举动的原因。隔着最远的跑道、相遇时不会看我、一言不发…… 我叹了口气。 “不行。”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冷静得近乎陌生。 月光黯淡了。 “明明普通的老师和学生也会在操场碰见……你在怕什么呢?”他低着头嘲讽似的笑着说出这句话,然后转身离开了。 等他走出校门后,我才开始往学校外面走。 等我来到站台时,之前岳屿的那句话又在我脑海里闪回……可公交站疏疏落落就几个人,其中显然没有岳屿的身影。 一辆反方向的579从远处驶来,我终于福至心灵地抬头看向了对面—— 空空如也的站台,除了一个手里拎着书包的孤零零的身影。 他看着远处的十字路口,一直看着。 我不受控制地凝视着阴影中的他,想象着有多少次他曾将目光投向我的方向,在我一无所觉的时候。 车辆来来往往,前照灯每每将他的脸庞打亮,他会微微地眯起眼睛,而后车辆远去,他又复归于黑暗之中。 终于,他登上一辆12路离开。 没有回望过一次。 我说不清我的心情。 但我知道我完了。 和学生肢体接触了怎么办 我动心了。 真是一个糟糕的自我洞察。 我的理智轰然倒塌,而我的情感被这堆废墟死死压住。 就在这种无所适从中,我迎来了教导主任发布“一审判决”的那一天。 “这一年你辛苦了,你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的。不过张老师现在身体也恢复了,最近跟我联系想重返岗位。我的想法呢,实验班高三还是让有经验的老教师来带最好,而且这个班高一的时候也是张老师在带,同学们对张老师还是很熟悉的。所以你带完这个学期,然后明年跟个新班从高一带起,好吧?” “好的,我明白。”我微笑着表示一定配合张老师交接,一切以保证实验班成绩稳定提高为前提。教导主任甚至暗示了之后评级的时候会有所回馈。 待我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一种眩晕感突袭而至。 我扶着墙站了一会,窗外起来的阳光白的耀眼。 夏天来了。 “在家吗?给你带了点草莓。” 霍栖景的消息。 啊。 “在家。今天想找你找地儿聊聊,有空吗?” 于是难得一次我和霍栖景约在了火锅店之外。 毕竟是夏天了。 哪比得上泳池清凉呢。 靠在泳池边上试图仰泳的我如是想到。 要怎么开口呢。 咳——鼻子进水了。 我扶着池壁站起身,看到霍栖景这会儿游得远远的,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脑袋。他见到我之后一路上神色如常,来了泳池也没问我要聊什么,优游自在地游了几个来回,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于是我干脆也放下心里的燥意,一头扎进了水里。 不知道几个来回之后,我才发现霍栖景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不会溺水了吧?! 我正要上岸去俯瞰,正巧看到霍栖景从更衣室的方向走过来,还穿着泳衣,但手里多了一盒草莓。 “我妈去城郊采摘园采的,挺甜的。” 他将草莓放在了池边,人在我旁边坐下了。 就是现在了。 他回头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了然。 他猜到了什么吧。 或许之前教导主任眼中的我就是像他这样的神情吧?我突然思维分散地想到。 “我有喜欢的人了。” 今天出门前我整理了下思绪,最后整理出来最关键的就是这一句。说完我顿时如释重负。 他刚慢条斯理地咬下一颗草莓,咀嚼的彷佛不是果肉而是我刚说出口的这句话。 “你不尝尝吗?”他的神情里云淡风轻,不似作假,也让我放松了许多。 我捏起一颗送进嘴里。 很新鲜的甜味。 “今天你一说要找地儿和我聊聊,我就知道不会是好消息。”他有点无奈地说道。 “怎么办呢?我就想,在泳池边一边吃着草莓一边聊的话,回忆起来总不会太糟糕吧。” “但我临场还是很紧张,所以游了三千米才鼓起勇气过来找你,是不是很丢人?” “说了这么多都是关于我自己,不太礼貌,不说了。你现在和他在一起了吗?” 原来……云淡风轻都是假的啊。 我愧疚地说道:“没有,我和他……有一些障碍在。” “那再给我个机会,让我和他继续同处一个赛道不行吗?” “还是……你不愿意浪费我时间?” 霍栖景仰着头靠着池边。 “是的。”他把我的话也说掉了,我只能如此干瘪地回道。 “好。”他脸上化出一个笑,一个好似夏天的晚风一样清爽的笑。 像是在说没关系。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霍栖景实在是一个完美的朋友,臭味相投,博闻强识,体贴入微,极其善于捧场,而且和我一样是狂热的火锅爱好者。总而言之是一个相处起来让人相当愉快的人物。 其实拥有这些特质的话,做伴侣也是再合适不过吧。 可我…… 可我总觉得,喜欢上那个人之后,我已经无法再将额外的注意力分给别人了。 不对等的期待,早晚会让霍栖景失望愈深,我还是不做这个恶人了罢。 “田田,以后还能一起打游戏吧?”临走的时候,霍栖景笑着对我这样说道。 “一定。” “那就好。” 可我们的眼神分明在说着相反的话。 对不起。 下午,办公室。 我正在备后天的课。 “田老师!”李鹤汀满脸通红地闯了进来。 这会儿他们不是在上体育课吗? “岳屿……岳屿他……” 我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没有打断他。 “我刚送他到医务室。他打球的时候磕水泥地上了。”李鹤汀有点费力地说完了整个句子。 “严重吗?还能走吗?医生怎么说?” “血淋淋的,瘸了,我一把他送到就过来找老师了,班主任也不在……就,就来找您了。” 流血主要是看着严重,关键是还能走,那应该没伤到骨头。 “好,谢谢你,我去看看。” 我压住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办公室直接往医务室奔去,没有注意到身后李鹤汀有点犹豫的神情。 去医务室的路我熟的很,高中叛逆的时候和人打架、自己玩滑板、不好好走路三天两头得造访,医生是个温柔的大姐姐,刚开始还劝我小姑娘注意点安全留疤就不好看了,后来干脆懒得跟我多说一句话。 等我到的时候,岳屿的膝盖上已经蒙上了纱布,只能大约看出那一块有些淤肿。 岳屿只在我进来的时候看了我一眼,就沉默地低着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给你开瓶碘伏,回去之后每天记得换药,没大事的。你在这休息会,今天提前回家躺着吧。”医生一边拿药一边对他说道。 我这才发现医生换了人,换成了一个年轻的男子,彷佛刚毕业不久的样子。 岳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您是他老师啊?挺关心学生的嘛。您贵姓?”医生说罢开始和我闲聊起来。 “我姓田。他这伤口影响移动吗?大概多久能好呢?” “估计一周之内就不影响了吧,这几天还是要尽量减少活动。” 我默默点头,一时以为话题就要到此结束。 “您教的高几?”他突然又挑起话头。 “高二。”我一时分不清他的热情是为了不让气氛沉寂还是试图搭讪。 “高二还好,不然就影响高考了。您教的什么科目?” “我教的语文。”我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却想尽快结束这种干巴巴的对话。 “哈我猜到了,您这气质就挺像语文老师。我上学那会儿要是有一位像您这样年轻漂亮的语文老师就好了。”他的脸上明明还残留着青涩的学生气,可在我眼中却变的逐渐油腻起来。 “老师,请假条怎么写。”岳屿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儿不耐烦,却恰到好处地把我从客套话中拯救出来。 “没写过吗?写清请假人信息、请假时长、事由,署上姓名和日期,我来签字。”我对着那医生抱歉地一笑,就将视线转移到岳屿的假条上去不再看他。 他写好后递给我签,视线还是很低,几乎未曾与我对视。 明明岳屿这个名字签的已经够草,结果我签的比他还龙飞凤舞,整张纸几乎只有最上面“请假条”三个字能看得清楚。 我在意识到自己嘴角上扬的同时立刻止住了这个笑的扩大。 岳屿站了起来,“老师,我妈马上到学校门口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可以扶我过去吗?”岳屿面不改色地说道。 啊…… 我突然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变得紧张了起来。 我怎么没叫李鹤汀那小子和我一起过来呢……真不是一个成熟的老师所为…… “田老师方便吗?要不我来吧。”医生主动示以援手。 “不用麻烦您了,万一待会还有别人来找您呢,您工作也忙,谢谢了。”我想都没想地就拒绝了。 但真正的原因当然没有我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没事我这边其实也不忙,一天一两个学生最多了……”医生还想说下去的时候,突然被岳屿一句生硬的“不用了”给打断了。 然后,我绝对没看错—— 岳屿对着那医生露出了一个笑—— 一个胜利者的笑。 医生愣了一下。 “老师,我们走吧。”岳屿趁着这个空档把书包背在了一边肩上,另一只手理所当然地搭上了我的肩膀,整个人和我几乎贴着。 他的温度立刻就烘了上来…… 心跳的引擎要过载了啊! 我们穿过教学楼区。 路过操场外围。 路过校内文具店和它隔壁的小书店。 这大约是我人生中走过最长的一段路,白金色的阳光直直地从岳屿那边投来,被他的身体遮住大半,隐约的余量温柔地落在我身上。 他的身形比我高上一些,又有肌肉,但我感觉到的体重却轻得多,我猜他虽然倚靠着我却没怎么把重量压过来。根据我的经验,这样的姿势要比自己瘸着走还费劲。 一路上,我都能听到他比正常稍重的呼吸,感受到他身体因为运动形成的汗湿,几乎把我笼罩其间,真是折煞我也。 可当我送他到门口的时候,又觉得此前的路程有如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你妈妈的车停在门口吗?” 视野里并没有。 “她还没到。” 晚风习习,撩拨起一池心绪。 我没有接话,放纵自己于不言中。 门卫探出头来,我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爽快地给我们开了门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原位刷手机了。 我们得以身在无人注视之地。 他放开了我,背靠在一边的墙上,一手扶着书包。我也放下老师的架子,一手插在口袋地靠着,目光和他落向同一个方向。 一旦放松下来,大脑就忍不住开始生产一些非分之想。 如果我不是他的老师…… 如果我们相遇地能早在我入职之前,或者再晚些,等他毕业之后…… “老师……”他拖着渐渐变弱的尾音,犹疑地开口道。 “嗯?”我的视线没有从车流上转开,彷佛这样就能避开逾矩的审判。 “你高三经历了什么吗?” “我以前在初中听过你的名头……“ “很狂。”他轻笑着补充道。 “为什么……后来你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呵我的名头……他倒说得客气。不如说我当年恶名远扬吧。 “你觉得自由的意义是什么?”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在于自由本身。” 这个答案让我愣了一下:“你倒看的通透。” 黄昏姗姗来迟。我看着车窗上反射的金色夕阳,思绪回到了当年。 “可能我当时给自由附加了太多的象征了吧。” “当年我的圈子里有一个挺玩得来的朋友,叫她小敏吧。小敏父母离婚了,她母亲对她管的比较严格,准确来讲控制欲有些超标,比如会查她手机聊天记录,关注她都和谁接触,从来不让她碰垃圾食品,晚上十点前一定要回家之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敏经常和我们抱怨她妈,我们也都不喜欢她妈,一方面是因为我们遇到那个阿姨的时候,她会用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眼神审视我们。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当时我们把她妈看作霸道和专制的代表了吧,对她表示不满几乎成了我们那个小圈子里的政治正确。” “有一次她跟我的风打了耳洞,回家之后可想而知,和她妈大闹了一顿,两个人开始冷战,还摔了一堆东西。小敏跟我们说她不想回家了。” “我当时很兴奋,就好像看到被家暴还强行忍耐的妇女终于决定离婚一样,心里几乎感到了一种义不容辞。于是我提议她不如离家出走,来我们几个家里轮流住几天,不要告诉她妈。”“与其说是想帮助她解决家庭矛盾,不如说我只是自私地策划一场青春期的反抗,或者说……享受一场隔岸观火的战斗吧。” “真是够中二的吧?在计划的第二天她妈就找到了学校,可那会儿我们早预料到了她会来,事先就让小敏这几天把课翘掉去街上玩玩。她妈当时神情很着急,而且一直不停地给小敏打电话、发消息,短信里的口气从严厉、恐吓到恳求,再到失望,种种迹象都被我们看作是胜利的象征,兴致勃勃地和彼此分享。” “第五天的时候,小敏告诉我们她妈没有给她打电话了。我让她再等一天再回家。” “可小敏心里有点害怕,所以在那天晚上她偷偷跑回了家,得知她妈自杀被送到医院了。” “因为抢救及时被救回来了,但是留下了胃病。我们才知道原来她妈精神上有一些问题,躁郁症。小敏是她精神里的一根弦,那天突然就崩断了。” “这些都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了,因为小敏在她妈回家之后才开始回复我们消息。在那之后,她妈对她管得松了许多,但小敏慢慢地不再和我们联系了,变得沉默寡言了很多。” “客观来说,我想她们也许以此为契机聊了一些以前没法聊的事吧,但无论如何自杀都给她们的人生留下了阴影,这是永远无法挽回的。” “从那之后,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一切都没意义。什么追求自由,无法无天,只是被包庇的天真、是一场自我满足的招摇过市罢了。” “所以我学乖了,要吸取老师的教训啊。”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只好仓促地这样收一下尾。 他会怎么看我呢。心里不受控制地升腾起来这样的想法。 我的拇指下意识地磨蹭起食指,直到突然被一个热乎乎的掌心握住。 是他的右手。 只是环住,像是克制的安慰。 “你……”我艰难地开口的时候,他的左手指向刚过拐角的一辆棕色suv。 “我妈过来了。”同时,他的右手松开了。 suv停在了门口,他一瘸一拐、三步并两步地跳了过去。 临上车前,他回头凝视了我一眼,说了一句“谢谢”。 我回以凝视。 我的老师要被抢走了怎么办 我之前怎么会觉得你不适合做老师? 好吧我道歉。 不过有时候会觉得,如果你只是我的老师就好了。 “老师,如果我说喜欢你,要怎么处理?” 在回家的路上,发出消息后的我抬起头看着蓝紫色的夜空,想象着你现在的神情。 大概会有三分惊讶,三分为难,三分慌乱,或许,还有一分迷茫? 眉头轻微皱起,下班前略凌乱的发丝搭在额头,双唇抿起,微微颔首。 一定很好看吧。 “今天和兄弟们一起下个本,中午别回去了,就差你了。”那天上午课间发呆的时候,李鹤汀过来拍了下我。 “ojbk。”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随便编了个理由。 那天中午我在食堂看到了你。 “吃完快走,别叫田老师看到了。”李鹤汀催道。 我没接话,心不在焉地跟着他离开了食堂。 我还记得那天下本不太顺利,试了两三次都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于是几个人粗口一个比一个爆得大声。 “不打了,我先走了。”我率先站起身。 “哎别啊!再来两把来得及正好上课。”一起的另外一个朋友张绍嚷嚷道,他是游戏瘾最重的那个。 “你们接着玩吧。今天我请你们。”我顺手丢了张五十的在桌子上,张绍立马就不说话了。这家伙。 我推开网吧的门,正午的阳光有点刺眼。 我回到了校园,这会儿还没什么人,稀稀落落几个也多半是想走回寝室里趴一会。 我……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办公室门口。 而眼前的场景宛如梦境。 只有你一个人,趴伏在桌面上安静地沉睡,身体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优美的颈部曲线被冬日的柔光包裹,像一个无意坠落的天使。 这样睡的话会着凉的吧。我利落地给自己找了一个接近的借口。 给你披上围巾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你垂下的睫毛,纤细的发丝和嘴唇的纹路。 那么近,几乎触手可得。 想起曾经那些各式各样有关你的传闻,我的目光落到了你露出来的右耳上。 一个耳洞,只有一个,像浅粉色海洋上的一个深色漩涡。 一种裹挟着生理和心理双重悸动的反应蒸腾而上。 我落荒而逃。 寒假遇到你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一件很久之前的事。 那年我表哥霍栖景回来天天猛打游戏,一直以来的光辉榜样终于被三姑六婆里当作负面典型通告批评。不过我倒终于觉得他有了点人气儿,偷偷摸摸地跑去问他在玩啥,结果他鬼鬼祟祟地给了我一张传单。 畅海·绝境英雄杯? “决赛就在这周末。乖别吵哥了。” “那你带我一块?” “行行行。”他回答我的时候眼睛根本没从电脑屏幕上离开。 那天畅海人很多。听说是一出场就是巅峰的黑马对战如今再度回归的夺冠王,含金量极高。 黑马就是我身边那个两眼放光的**。 夺冠王是……你??!!就算戴个口罩我也认得出来啊! headache。哈。 你看起来斗志昂扬,眉眼之间都是骄傲。 可那天的你与我无关。我一个人坐在我的电脑前,看到你和我哥如何打败了其余对手,不出预料地走到了最后的对决。我看到人们为你们的失误懊恼、为你们的出色发挥欢呼。看到你最终险胜我哥,春风得意。 我看见我哥对你说:“有点东西。一起吃顿饭?” 你说:“火锅?” 他说:“吃点更好的也行。” 你说:“没品位。火锅天下第一。拜拜。” 我看见你利落地转身跑去前台结算奖品,也看见我哥愣在原地的蠢样。 明年,我要做你的对手。我在心里暗下决心。 谁知道次年这个游戏就凉了,玩家规模骤减,于是那年的畅海没有举办比赛。 再次年,你高考考去了b城,我再也没有在畅海遇见过你。 谁知道三年后,这个机会还会回头呢。 为什么我期末差了两分?!干! 我以为看到我哥牵起你的手已经够糟了。 我以为听到你亲口说他“挺适合你的”已经够糟了。 直到我开始怀疑,至始至终,我给你带来的是不是只有一地鸡毛? 你说身份不同,比较是没有意义的。 原来,我根本没有入场券啊。 “岳屿,你过来一下。” 那天下午,季风喧突然找到我。 她带我走到了走廊一个人流很少的角落,表情有点别扭。 “你是不是喜欢田老师?”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皱眉看着她,不置可否。 “好,那就是了。”她坚决地下了结语。 她看起来并不容易糊弄,但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你什么意思?”我的口气算不上多好。 “干嘛突然变得这么有攻击性,担心了吗?”她的脸上摆出来一副高傲的神情,这倒和我对她的一向印象相符。 “大可不必。我对田老师没有恶意,其实我也还挺喜欢她的。” 我困惑地看着她。 她的表情还是冷冷的。 “我只是来确认我输了。” 她言语间的暗示和她浑不在意的神情向我传达着矛盾的信息,但我还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有点诧异,虽然季风喧和我还算熟,但两个人私下接触很少,几乎都是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从未觉得她对我有什么格外青睐过。 我甚至觉得她与余啸倒更像一对欢喜冤家。 “也没关系。如果我比现在大几岁,再多学一些那种技巧,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她这么说的时候,虽然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眼睛却有点泛红。 “对不起。”我不知道能怎么做,只能想到这样一个干巴巴的道歉。 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怨忿。 “算了。”她像是想清楚了什么,这样说的同时把头转向了一边。 “如果你们互相喜欢的话,就抓住机会。输给田老师我认了。” “什么?!”我的声音一下子不受控制地变大,有别的学生往这边看过来。 “你不知道?”她对我的反应有点不可思议,转而有点嫌弃地说道:“真是笨蛋。” “我没那么好心给你解释。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她抬头看到我全神贯注地样子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一丝转瞬而逝的沮丧—— “北京夏令营的最后一天,我和慧语说到了班上谁最帅。我说是余啸,慧语说是你。然后我们问田老师……” “她说是你。”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嘴上这样说着,我心里却立马跳进来一只载歌载舞的小麻雀。 “田老师看出来我在试探她了啊,所以她以为只要实话实说就可以隐藏过去。可是作为一个老师的正常反应,是不会参与这种话题的,更不要说把自己对一个学生的评价告诉别的学生。” 我仍然将信将疑。 “你要和我打这个赌吗?”她扬起头来,脸上混合了胜券在握的自信和不堪一击的倔强。 我竟有一瞬间在她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 “赌什么?” “如果我赢了,田老师确实喜欢你,你就给我买一个月雪糕。如果我输了,你就……和我试试。”越到最后,她的声音越低,最后弱如蚊蝇,几乎不像她平时心高气傲的样子。 可我还是做了回恶人。 “……我不值得浪费你的时间。” “混蛋!”她的声音里终于失掉了原本的漫不尽心。丢下这句话后她就转身跑掉了。 我站在原地,一直到上课铃响。 “啊呃——”篮球场上,我突然被余啸撞到了水泥地上。 谁能让他好好吃饭啊?余啸自己身上那层肉不觉得那身骨头戳得慌吗?这是我最先冒出来的念头。 “嘶——”膝盖上的伤口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叫嚣起来。 “兄弟对不住啊,要不要叫老师过来看看啊?”余啸满脸歉意地过来扶我,球场上剩下的人也围了过来。 “没事,我去趟医务室包扎下。”我说得轻松,其实这会儿左腿几乎不能着力。 “我带他过去吧,你们继续。”李鹤汀说着就把我扛了起来。 兄弟稳啊。 啧……一身汗臭。 “喂你以为你身上的味儿能好到哪里去?凑合过还能离咋滴?”李鹤汀一看我表情立马向我开怼。 虽然嘴上那么说,李鹤汀人其实靠谱得很,到了医务室他出了一身汗,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李鹤汀……”我心里突然有了点想法。 “哈?”李鹤汀正堵着医务室的空调面前降温,一时间里面吹出来的都是李鹤汀味的热风。 “你能帮我叫下田老师……?” “你不是不要叫老师吗?” “签个假条……” “医务室老师也能签,我帮你跟班主任说吧。” “今天下午班主任应该不在,就帮我叫田老师吧……” “哈?”李鹤汀终于察觉出来哪里不对劲,怀疑地扭过头来看着我。 我尴尬地对着他笑。 “啊~~”李鹤汀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滑稽的表情。 “嗯……”我尴尬地表示你猜对了。 “包我身上。”李鹤汀临走前还对我眨了眨眼。 这人年纪轻轻……怎么是个傻子? …… 上车后。 我觉得季风喧可能是对的。 我还要请李鹤汀吃饭!! 我的学生想要抱抱怎么办 本学期的最后一天。 我给他们带的……最后一堂课。 外面的太阳像往常一样散射着白晃晃的光,屋里的空调在五十多人的呼吸作用下有些力不从心,底下的小脑袋瓜们在不堪重负和愈挫愈勇之间摇摆。 我看了眼表,还有十分钟。还够做个道别吧。 “或许你们之中有些人知道,张老师就要回来了。” “挺好的,由这样一位有资历的教师来带你们,高三多少会轻松一些。” “不过今年暑假就不能给你们布置差异化作业了。” “作为一个新入职的老师,能够遇上你们真是一种幸运。你们聪明,纯真,生机勃勃,又热气腾腾,可以放纵我去实现一些理想主义的计划,并用你们身上源源不断的闪光点鼓舞我的信心和斗志。” “虽然只是短短一年,但我仍希望能让你们对语文、乃至对人生都能有一些更深刻的体验和思考,当然对语文试卷也是(笑)。加深理解、掌握技巧,总比莽干要有效。” “很遗憾,不能和大家走的更远了。不过作为成年人,我到底在处理离别上更有经验些,所以听我一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更重要的是过去一年,我们一起经历了什么、成就了什么,这些会沉淀为我们共同的记忆。” “祝各位……前途无量。”我的声音不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班里已经隐隐地响起了泣声。我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被氛围感染,一旦哭起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可不太好看啊。 “田老师,我能抱抱你吗?”季风喧红着眼眶走上台来。 我怎么可能对这样可爱的小姑娘说不啊。 季风喧刚一抱住我就哭出了声,弄得我一下子鼻头发酸。 “田老师……我也要!”又跑上来几个小丫头。热心小笨蛋许梦寒,刘海纷飞吴琪雅,小芦柴棒容茵…… “老师,我呢。”容茵下台之后,一个有点冷漠又强硬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望过去。 他的脸上像在忍耐着,眉头皱着,瞳孔若一汪深潭望不见底。 “能不能啊?”明明是请求,口气却一点也没放软,岳屿板着脸,眼神甚至还带着点……愤怒? 班上的起哄声立马就响了起来,不知道谁带的头。 真是让人恼火的个性啊。 “来啊。”我听到我的声音清晰又平静,好像在接受一个挑战。 一时间,我感觉自己彷佛又回到了高中时肆无忌惮地装逼时的样子。 起哄声立刻炸向天花板,简直要这层楼所有班级都听到。不过好在是学期最后一节课,别的班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他把手里转着的笔丢在了桌上,走上台前站定,眼睛直视着我,像在等待,亦或是探究。 “来啊。”我低语道。 话音一落,一个单薄、挺拔的身体就靠了过来。出乎意料的,很轻柔地着落。 锁骨附近,突然传来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呃嗯……”我的声音里带着点措手不及的颤,生怕被听到,我立马住了嘴。 十六岁的少年人,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他站在台下,没有跨上来。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毛茸茸的头顶,每根头发都像他本人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地杵着。 可让我十分介意的是—— 他在用留着一点点微不可见胡渣的下巴小幅度地蹭我的锁骨,像一只在讨主人喜欢的小狗。 被蹭到的地方传来一股透心的的痒,一直钻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要不是因为学生都在台下我一定会立马跳开。 可我的身后没人,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小动作。底下的同学还在起哄,好像在什么参与什么盛典。 “岳庾。”我强抑着内心的一股无名冲动,小声念他的名字以示警告。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他喃喃道,眼睛没有看我,像沉浸在一个梦中。 他的吐息均匀地滑向我的颈间,叫人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放开。”我的声音加了一分冷意。 这一次,他过界了。 “老师……”他拖了一个低沉的长音,语气里带着一种我不愿深究的留恋和憾恨。 我很紧张。 放学铃声响起,已经有别的学生站起来靠近了。 他突然用力地抱紧了我一下——之前一直是凑近搭着的距离和力度——我刚要忍不住推开他——他松开了,面色如常,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谢谢老师。”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回最后一排了。 “俺也要!”“田老师公平对待啊!”…… 他的身影被淹没在人群中。 监考、阅卷、上传数据,匆匆数日。 这几天没有紧凑的教学任务,我反倒得以抽出空来整理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一个之前在心里混混沌沌地悬浮着的决定终于水落石出。 意外地是,这次我妈选择支持我的决定。 “你还年轻,想做改变就做吧,想清楚了就行。” 感动得我主动连做了一周的饭。 今天是去学校公布期末考试成绩、布置作业的日子。 辞职的事情已经和学校沟通过,教导主任不知是客气还是真心地挽留了一番也就作罢,毕竟每年怀抱教育热情的年轻苗子还有很多。 一个阳光晴朗的好日子啊。出门的时候我想到。 “田老师啊,听说你准备回去考研?”黎老师走过来问候道。 “是的,感觉自己还需要再做些提升。”我回答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在一线工作提升得最快了啊。”黎老师似乎有些遗憾。 “我……或许之后会再尝试下别的行业。” “什么?”在一旁整理资料许老师突然插入了对话。 “我觉得我和一个好老师还是有些差距,所以试试看别的方向会不会更合适些。这段日子感谢大家照顾了。”我拿出自己准备的巧克力开始分发起来。 许老师似乎一时有些震惊,接过巧克力的时候反应也似慢了一拍。 我走了之后,许老师会不会上班时也少了一些战斗的激情呢。我如此恶趣味地想道。 蔡老师虽然很舍不得我,但对我的选择倒持十分鼓励的态度:“我也想重回大学校园呢……” 我和她约好备考途中要是累得想吐就找她出来吃饭。 接着几个老师相继离开走向教室,办公室逐渐安静了下来。 我清点完作业本数量,正在看黎老师递给我的排名表。 岳屿和风喧语文并列第一。 总成绩全班第六,年级第十。 真是漂亮的战绩。这段时间一定很努力吧。 那么……奖励也未尝不可…… 突然,我察觉身边有一个身影靠近。 抬头之后,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许老师的脸庞。以往藏着的敌意,换成了一种复杂的神情,竟让这张熟悉的脸变得有些陌生。 “其实……你这个老师做的挺好的。” “我是说作为第一年的新手。”看到我难掩的讶异,许老师立马补上了这样一句。 “祝你考研顺利吧。”她丢下这样一句话,就别别扭扭地离开了,像终于逃脱了什么一样。 “谢谢!”我对着她正要迈出办公室门口的背影喊道。 她没有回头。 “又见面啦。” 我刚一开口,班上立马呼声一片,秩序毫无。半是因为假期在即,半是因为我的师道尊严至此也算所剩无几。 可我见到这些年轻又快活的脸庞,如何能生气得起来呢。 “我们可想死你了!”余啸模仿着冯巩的语气叫道。 “那请按质按量完成我布置的寒假作业吧。”我笑眯眯地对他说。 余啸挠着头丢下一句中气不足的“好说好说”。 今天的任务无非就是发卷子、布置作业,一刻钟的事。我在呼声中来,在呼声中去,仿佛一场短暂又精彩的明星见面会,快乐和喧嚣一起,冲得人头脑发胀,没空多想。 只是……语文卷子发下去后,我分明看到那孩子眼里闪烁着望了我一下。 是时候了。 “如果你还坚持的话,今晚八点,铜锣湾烧烤见” 到家后,我放下从办公室带回的各种东西,把这句想了一路的话编辑好,按下了发送键,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 他会来吗? 会吗? 会的。 他一定会来。 心跳逐渐平静。 “好” 我看着手机上这单单一个字。 哼。这小子,我才不信他看到消息有这么冷静。 先睡个午觉吧。 和学生约定好了就这么办 七点。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黑色无袖露肩背心,宽松牛仔裤,棕色皮质短靴,一对红宝石长耳环,小波浪及锁骨发。 再喷上一点点香水,浓郁的晚香玉,掺上苦橙、胡椒、麝香的酸辣醇厚。 纯真又魅惑。 完全不像一个人民教师该有的样子。 不过……说还有一点点少女气息也不是不行吧? 当然了,和他站一起的话,无论如何都能看出来年龄的代沟。 没办法。岁月予我,无以退还。 请喜欢这样的我吧。 我拿起包,走出门去。 他正站在铜锣湾门口。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神先是从我身上略了过去——然后闪回——锁住了我,像我路上遇到的那些碰巧没有低头玩手机的行人一样。 他的瞳孔放大了一些。 “老师……”当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有些发愣。 “晚上好。”我在他面前站定。 他的反应让我十分愉悦。 他了然又释然地笑了一下,像是一句含蓄的赞叹。 “来吧。”他正想进去的时候被我拉住,面露疑惑。 “这里人太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拿出自己几年前在这边到处混迹的经验,带他七拐八弯走进了一个小巷子,远远的闪着一个破旧的灯箱,走进深处是一家规模很小的烧烤摊,店里只有三四桌地方。 老板是个胖子,上衣拉到了肚皮上,这会满头是汗,递过来一张有点滑手的菜单。 “先上两瓶冰啤。”我没看菜单直接说道。 “十串腰子。十串掌中宝。烤条鱼。再炒份猪肝。四两韭菜水饺。你看看再点些什么?”说完这一串,我才把菜单摆到了岳屿面前。 他始终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听你的。” 任人宰割的口气,百般包容的眼神,一下子让我乱了节奏。 “看什么?” “这好像才是我印象中你的样子。”岳屿一边说着,一边眼神仍然温柔地投过来。 我想起了在那些课堂上,他亦如此刻的眼神。 原来离近看,是这样的颜色啊。 “印象中的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骄傲,恣意,明艳,熟练。” 熟练是什么意思啊喂…… “我记得你之前也说听过我的名头。我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渊源啊?” “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 “算了,你不记得也正常。”岳屿像是自嘲似地一笑,递给我一双筷子:“反正我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关注你了。” 那一瞬间我竟在他身上看到霍栖景的影子…… 话说这兄弟两怎么都喜欢玩好久以前那一套啊。 “那……你没有对现在的我感到失望吗。” “你说又温柔,又深刻,又尊重学生,又善于创新的你?“他帮我打开一瓶冰啤。 我一时张口结舌。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任凭我这一张老脸听到这种话也开始泛红。 “就有。”他盯着盘里的串,用半是正经半是任性的口气说道。 我心里的小人举起了白旗。 “老师今天叫我来是为了兑现奖励吗?” “也是,也不是。” 他看向我。 “快吃,不然要凉了。”我把烤串往他那边推了推。 “老师你钓我胃口啊。” “你不也没告诉我你之前怎么认识的我吗?” “……”他似欲反驳,一秒后无奈地说:“好吧公平得很。” 嘿这样都不跟我说? 我更好奇了啊。 吃完我站起来正打算找老板结账,胖大哥却对我说道:“好走!” 我怀疑地盯着岳屿。 “下次你请。”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下次?”我反问。 “下次。”他一个人走到了前面,站住,回头对我说道。 那个笑容,融化了那片夜。 “老师一定是太久没练了生疏了我理解。工作太辛苦了。” “……”他脸上那得意的样子不像是很理解啊。 刚从网吧里出来的我回想起刚才的3:0仍感到两眼发黑。 第一把还是惜败,后面两把简直是落花流水,不堪回首。 我当年可是难逢敌手的headache啊? 是版本更新?还是手速下降?还是……不应该啊! “下次我……”话一说出口我就住了口。 “好!”他立马抓住了我的一时的口头松懈。 他的眼睛里熠熠生辉。 “老师,还有下次吧?”这样问的时候,他脸上仍然挂着轻松的笑意。 可我听出了他话里的三分小心翼翼。 “以后别叫我老师了。”我开始整理这些天心里一直在酝酿的话。 他愣住了。 “我已经辞职了,以后就不在a校教书了。” “我以为……你会在别的班……我还可以看到你……”他的脸上顿时失去了之前的惬意,眼睛里像是有什么破碎了,让我一时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别怕啊。我不是你的老师,就可以是你的女朋友了。” 他的脸上像是冰封的河流遇上了春天,那些料峭的尖锐的,逐渐地在水面映出柔的影子。 他嘴巴张着,好像是反射性地准备说“老师“,又想起我刚说的话硬是咽了下去。整个人像个呆子。 我的手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触碰到了他的脸。 想要……抚慰他。 “再等一年。你高考结束,我考研顺利,然后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的声音变成了我都没听过的柔和音调。 “好。”他的手覆上我的手。 “好。”他又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 那就这样约好了哦。 “毕竟现在如果影响你高考的话我无论如何心里都过意不去。正好呢我发现c大有游戏专业的研究生,我同学在读这个听说前景不错。我也想试试,也算是圆梦吧。我们一起为了未来努力的话,两个人都会更有动力不是吗?而且校园恋爱感觉也不错……”终于放松下来,我开始把之前的种种考虑碎碎念道。 他一直看着我傻笑。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我佯怒道。 “你是不是忘了……”他突然弯下上半身,靠近我的耳边。 我的心脏开始报告引擎过载。 “我说过,老师的声音很好听?” 阿伟死了—— 遇到毫无威胁的情敌就这么办 “真的?你不是说……”电话里,岳屿的声音里透着惊喜。 “反正就是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嘛。我去找你?” “我在半山小馆,就在建设路那家新疆风味烤肉旁边,你想过来吗?” “我以为你在宿舍呢。” “宣传部今天给我张罗的,说大家一起出来给我过生日,我以为你今天没空,早知道就婉拒掉了。那我让大家早点回去吧,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 “不急,我去找你吧。”我挂掉电话,看着手里的礼物。 本来只是打算假意说没空、在生日当天临时给他一个惊喜。 现在来看,或许会发生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也不一定呢。 我到场的时候,果不其然一下子全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我身上。 与其说是我的气质打扮明显和这些稚嫩些的大学生不一样,不如说是因为大家都对岳屿这小子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充满好奇吧。 “姐姐坐一会呀,我们玩完这把狼人杀就放他走!”说话的是一个笑起来甜甜的女生,或许是部长之类的角色,热情又懂气氛。 我来得晚,这会儿第一轮投票刚结束,于是当半个上帝看完了大半局。 看着看着,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一个猜测,不一定对。 “今天谢谢大家,我请客。那我先走了你们玩好。”岳屿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 “姐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唱k啊?我们之前说好晚饭之后还有一场的,正主不在就可惜了。” 开口的是一个刚才玩得颇为厉害的一个有点酷酷的女生。说话不多,但捻人捻得相当准。 看来,我猜对了。 “她最近好不容易腾出空给我过生日,今天真的不好意思……”岳屿正替我推拒。 “别啊。我也好久没听你唱歌了,你们不介意的话那就一起吧。”我迎着那妹妹一直看向我的眼神。 分明是挑衅。 “姐姐一起就太好了!大家走吧之前订好了隔壁的金碧辉煌。”部长张罗道,众人闻言也纷纷起身。 岳屿投给我一个疑惑的眼神。 “还不是怪你,有人给我下战书了我能不接?”我面上带着笑,在岳屿耳边小声地威胁道。 “你说金祈?”岳屿闻言会意。 “刚才听你们聊,应该是这个名字吧。你之前没感觉出来?” “有时候感觉她对我是挺关注,但不确定。她为人比较干净利落,做事效率也高,在部里人缘不错,好像和谁关系都还可以。” “段位这么高啊。那怎么办?我要输了呀。”我惋惜道。 “你敢输?”岳屿瞪着我。 “嘻嘻,”我掐了掐岳屿的小脸蛋,“那我就认真点吧。” 到了ktv。 岳屿光顾着黏在我身边,也不去点歌。 “你手里拎的是什么啊?是不是给我的礼物?” “本来是的……” “?”岳屿楚楚可怜地看着我,“我要是知道你今天来找我绝对就不和他们吃饭了更不要说唱歌了。” “傻子你要是现在打开不就要给别人分光啦?” “啊……那听你的。” “那你给我唱首歌?” “好,那我去点歌,马上回来,你要是一个人无聊过来和我一起吧。” “我就喜欢待在这个角落,而且……你快去吧!等你!” 而且我觉得我不会无聊的。我看着岳屿刚一起身就同步往点歌机那边挪的金祈,如此想道。 …… “这首是谁的呀?”部长举着手里的话筒。 “我点的!谢谢!”岳屿接过,一下子切换到了认真模式。 “耳朵借我/这几分钟 这首歌会替我说 你在心中/怎么形容 像沙漠开出花朵 原谅我的指头在颤抖 是我把黑键当你的手 …… 每次斟酌/每个段落 是你应得的温柔/ 每小节的/心跳触动 想传到你的胸口 …… 这是为你唱的歌/充满忐忑/ 像生命所有转折/要你认可 只等你来唱和 我会在你左右 cause baby i wrote this i wrote this for you(因为宝贝,这首歌我为你而写) oh it''s a singalong song that''s not too long(它不算长,可以自由跟唱) it''s when i think about you then i hear songs(这是我想你时听到的旋律) and you can singalong maybe if you want to(如果你想,随我一起唱吧) cause baby i wrote this i wrote this for you(因为宝贝,这首歌我为你而写) cause baby i wrote this i wrote this for you(因为宝贝,这首歌我为你而写)” 声音,眼神,都浸透了温柔。 “你怎么不跟我singalong啊?”他有点委屈地低声埋怨道,结果忘了还对着话筒,一下子闹了个全场大笑。 这小子也一下子脸蛋红成番茄,可爱极了。 今天ktv真没白来呀。 “我看你看入迷了呀。怎么能怪我呢(笑)?”等他放下话筒,我附在他耳边调戏他道。 “你别吹气……痒……”岳屿嘴上这样说这,人却离我更近了些。 …… 正当我沉迷美色把战斗激情全忘到脑后时,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旋律。 “i wrote this song /it''s not too long/cause ''i''ve been thinking ''bout you i wrote this song/maybe i''m wrong/to be caught up about you ……” 我挑了挑眉。 “这首和我刚唱的那首是一个专辑里的,同样的曲子不同的词。”岳屿皱着眉头解释道。 也许是因为金祈唱的这首和刚才岳屿的隔了几首,也许是因为一首是中文词一首谁英文词,也许是因为其他人聊得开心没注意。没人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客观评价,金祈唱的还不错。 而且在这首歌唱的全程,她都没有往这边看过一眼,仿佛她只是单纯地想唱一首自己喜欢的歌,也没有什么暗示,也没要唱给谁听。 很会啊妹妹。 “我早就说过我有女朋友,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私下接触,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她不要喜欢我了……”岳屿有点苦恼地说道。 “拒绝暗恋嘛。交给我吧。你这样这样……” “这能行?”岳屿有点好笑地看着我。 “没必要太正式,没捅破窗户纸之前也没法正式。只要表明态度——你流水无情,我流水他女朋友轻蔑,就够了。信不信我?” “流水他女朋友?你是浪吗……”岳屿吐槽道。 “浪在我身上~荡漾在你心里~” “……”岳屿作投降状。 我要做的其实很简单,我和岳屿作亲密状,然后在他的注视下把他的微信头像换成了猫眼三姐妹的表情包。 上面是六个字“别爱我,没结果”。 然后往金祈那边给了个眼神。 果然她很快就注意到,估计之前也一直余光在撇这边吧。 我挥了挥手机,面带笑意。 根据她脸上的表情,我琢磨着她看对地方了,便开始交替使用更多三姐妹表情包头像—— “你说你有点难追,ok我把你拉黑” “你是个好人,我配不上你” “动心就是你的不对了” “凡事看得开,生活才能嗨” “得不到就得不到,别总说你不想要” 终于,在我快用完的时候她假装去洗手间从包间走了出去。 “没有聊天记录,没有指名道姓,但又够气人。万一被别人看到,你只要把锅都推到我身上,说是我的恶作剧就行了。我棒不棒?” “可是……我觉得她性格倔强,万一更想和你争了呢?” “所以重点在于你要在我旁边看着我,表明你知情和默许。但是呢,这事又不能让你去做,她生我的气就够了,要是把仇记在你身上,怕你以后部里不好混。” “老师这么聪明,难怪我那么多年念念不忘啊。”岳屿勾了下我的鼻子。 “学费慢慢付,有你学的呢。”我得意道。 “老师真棒。” 出来的时候,夜风有点凉。 虽然如此,这会儿也不想再去别的什么店坐着,想来想去,岳屿陪我来到了我的学校,在操场一圈圈地逛。 “这次……总算能和你并肩了。”岳屿看着操场上一波又一波的夜跑人群说道。 这次? 啊……这次。 我心里有些抱歉,又有点心疼,于是掏出了礼物。 “尝尝我亲手做的酒心巧克力吧,做了一下午呢。” “啊。还没吃就已经沉醉了!老师对我太好了吧!” “那留给我吃吧。我酒量挺大得多来点。”我把正要递出去的礼物收到怀里就是一个冲刺。 “喂!”岳屿无奈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你真以为跑得掉?我让你一圈好不好?” 让我一圈那不还是同一起跑线了?当我笨蛋吗? “那你别后悔!”我一边一个接着一个往嘴里塞巧克力一边含糊地对他喊道。 “我已经后悔了你等着!”岳屿向我跑过来。 我笑着,在原地等他。 最最自然的校园恋爱。就是这样的吧? ※※※※※※※※※※※※※※※※※※※※ 更完啦,希望大家阅读愉快。这篇文的起因其实是一个快活的春梦,为了让那个春梦搅起的情绪有所着落才诞生了这篇假装现实的幻想之作。那么就祝大家都能有美妙的春梦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