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稼闺秀》 楔子 【楔子】 夏晓竹板着一张脸,脚步飞快的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奔驰着,随着她的脚步声不断响起的,是后面已经变异的狼群狂吠声。 这不是亚马逊丛林,不是非洲大草原,而是真真实实的末世。 夏晓竹背上背着一把有她一半身高的大刀,却不曾停下脚步回头反制那群早已饿疯的野兽。 已经饿了两天的她这时所有力气都拿来逃命了,就算恨不得回头把那群野兽也咬下一块肉来,此刻的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漫无目的的疯狂奔跑着,早已在这寸草不生的土地里迷失了方向,直到她差点踩空落入深不见底的地洞之中,才不得不苦笑着停下了脚步。 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后是张牙舞爪恨不得啃光她身上每一寸血肉的野兽,前进后退都不是,这样明明白白的认知反而让她完全的冷静了下来。 她勾起一抹笑容,那是在走进了这个末世后,她露出的第一个笑。 死就死吧!这不是大旱就是大水,加上地震、火山爆发、大雪,将曾经美丽的地球弄得寸草不生,甚至连野兽都取代人类成为食物链顶端的世界,她早就受够了! 她笑着,然后一脚往前踩空在那深渊上,等到野兽的吼声近得似乎就在耳边时,她向前踏出了最后一步。 身体如离弦的箭矢迅速的往下坠落,她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结局,一手抚着即使在最后还不忘咕噜作响的肚子,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的话,如果真有下辈子的话,她只有一个愿望,一个卑微到极点的愿望— 请让她吃到饱吧! 第一章 【第一章】 沧云山脚下,牌楼村。 牌楼村是炎黄国里一个普通无奇的小村落,虽说村子里的老人都信誓旦旦说这里从前出了个大官,还在村子前头造了个大牌楼,是四里八乡的头一份,但是看着几乎只剩青石底座的牌楼,没有哪个年轻人能相信这穷得都快吃不饱的村子真的出过什么大人物。 牌楼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靠山又靠河,但是村子里的人一点也没受益。 原因是,山是大山,里头猛兽也多,在村民折损了好几个以后,现在除了靠近村子的小山坡偶尔还有人上去割野菜,其他时候只求山上的猛兽不下山就万幸了,哪里还敢打深山的主意。 至于靠河也没什么用,沧云山脚下这一段礁岩崎岖,别说是大船,就是小船都得靠长年撑船的老手才有可能不翻船,更别说在此捕捞做买卖了。 总之,虽是靠山,但也顶多只能采些野菜野果子,想下河,摸摸鱼或者是洗衣裳还成,其他的还不如回家作大梦实在。 所以牌楼村和附近村落的大伙儿都穷得响叮当,但即使是这样穷困的村子,还是会出现好吃懒做,不事生产的混子。 米小四米斯凡和米小五米舞晴两个跟平常一样上山采野菜当晚餐,怎么知道也会被隔壁冯家村的冯瘸子给盯上了。 米斯凡一脸警惕的护着米舞晴站在后头,看着穿着松垮垮的衣裳,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嘴上还挂着坏笑,一脸不怀好意的冯瘸子,当下手里的野菜篮子也不要了,两个人不断地后退想跟冯瘸子拉开距离。 米舞晴眼睛红红的,看起来都要哭了,她是家里的幼女,听村子里的人说过那些混子总是不干好事,却从来都没见识过,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就是这副场景,看着自己刚刚辛苦摘的野菜被冯瘸子毫不在乎的踩了过去,心里头更是又怕又委屈。 “四哥……”米舞晴害怕的扯了扯米斯凡的衣摆,声音满是怯意。 “别怕!”米斯凡安抚着自个儿妹妹,然后挺了挺小胸脯,大声的喝骂着,“冯瘸子,欺负两个孩子算什么男人!我们摘野菜也没惹到你,你最好赶紧走,要不然小心我将这事告诉村长去!” 冯瘸子哈哈大笑,浑身酒气的他本来只想着看能不能从两个小崽子身上捞到些吃的,一听这话倒是想好好地作弄他俩一番了。 “我就是欺负你们又怎么了?本大爷今儿个就是不爽了,谁让你们刚好就撞在我手上?至于村长……哈!我冯四就没怕过!” 米斯凡紧绷着身子盯着冯瘸子,不过他毕竟是个才七八岁的孩子,就算平日里喜欢看着人家耍把势,自个儿也胡乱瞎练一通,但到底和成年男子的力气和速度拚不了,一个没注意,他就让冯瘸子给一巴掌打在地上,脑子里晕乎乎的,只听见妹妹尖锐的哭喊声。 米舞晴被冯瘸子给拉起衣领,手脚拚命地踹着冯瘸子,嘴里一边哭喊一边骂着,“你打我四哥!你是坏人!放开我!” 冯瘸子脚是瘸了,眼睛还是挺利索的,看着哭得眼泪鼻涕横流的米舞晴,啧啧两声,“仔细瞧瞧,这小崽子生得还不错,刚好最近缺了银子,前儿个听隔壁王家村的卢大姊说要收女娃子,看起来倒是能换上几两银子来喝酒。” 那卢大姊自然不会是什么正经收人的牙子,而是私牙,通常不会在附近发卖,都是往远处去的,他就是卖了人,这小崽子家里人也找不回来。 冯瘸子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既解决了他手上没银两的窘境,也解决了这两个小崽子。 这念头刚成形,他就打算把两个小崽子都一起给卖了。 反正一个也是卖,两个也是卖,还不如一次抓两个,死无对证,他还能多得一笔银两,何况这七八岁的小男孩也是有地方去的,那卢大姊说过有些达官贵人就好这一口。 一打定主意,他也没闲着,直接抽了身上的腰带,把手上拎着的小女童双手绑起,留着一头自己牵着,敞着衣裳往米斯凡走去时,突然觉得头上一黑,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冯瘸子眯着眼,忍不住咕哝,“哪里来的大鸟……” 砰的一声,他的声音断在一声惨叫里,米舞晴的尖叫声也瞬间停住了,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米斯凡楞楞地看着被压在地上的冯瘸子和他身上的女子。 米舞晴被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傻傻的看着米斯凡,“四、四哥……这是死人了 ?!” 米斯凡不过是个孩子,看到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是傻了,只是听到妹妹的唤声,他还是鼓足了勇气,一步一挪的上前去摸摸两人的鼻息。 感觉到微弱的气息从两个人鼻尖传来,米斯凡回过头,语气激动地喊着,“有气!都还活着!” 米舞晴一听到活着两个字,脚都瘫软了,但是脸上消去了几分害怕,毕竟两个活人和两个死人的差别挺大的。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米斯凡看了看两个晕过去的大人,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得下意识地寻求自己最信任的人。 “我们先去找大哥吧,大哥一定有法子的!”在米斯凡的心里,他大哥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米舞晴也连忙点头,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小山坡下跑,以至于没听见压在冯瘸子身上的那人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好……饿……” 夏晓竹是在一阵喧闹声,外加女子尖锐的怒斥中醒过来的。 说是醒过来也不准确,因为身下躺着的床铺还有外头的喧闹声,总让她觉得像是在梦中。 那晒过太阳的被褥,暖暖的让人忍不住满足地想叹息,夏晓竹觉得这大约是这几年来她作过最满足的梦境了,让人不想醒过来。 虽然肚子还是一样饿,但是起码让她回味了地球还没因为一堆天灾人祸搞得寸草不生、野兽遽变的幸福时期。 只除了……那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的刺耳噪音。夏晓竹忍不住轻皱起眉头。 话说在她自己的梦里,怎么就不能把噪音给消音呢? “总之我不管,你要是不把害了我家四儿的凶手给交出来,我今儿个就赖在这儿不走了!我的四儿啊,你伤得可冤枉了!无缘无故让人给害了,偏偏娘还没办法替你讨公道呀!”妇人高亢的声音极响,还不顾脸面地直接在地上打滚耍泼,手上拿着拐杖把地面还有周遭的东西敲得铿锵作响,简直就是在挑战人类的忍耐极限。 一道清淡嗓音半点也不受那扰人的声响所扰,而是平平淡淡地说:“冯婶子,今日是冯四无缘无故欺辱我弟弟妹妹,还说要将两人卖到王家村的卢大姊手里,婶子若是还明白些事理,就不该继续在这里胡搅蛮缠才是,要不掳人卖身这罪名,冯四可担待的了?” 男子的嗓音慢条斯理,温文又不失果断,让人听起来就很舒服。夏晓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只是笑容还没在唇边停留多久,刚刚那如同魔音穿脑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我可不管什么担待不担待的,我就知道我家四儿被个丧尽天良黑心肝的给打伤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哼哼着,你今日要是不把凶手交出来,那就赔银子!我家四儿伤得那样重,不说请大夫的银钱,接下来还得补身子抓药呢,哪样都不能轻省了!我要求的也不多,给我十两银子,要不老娘今儿个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男子顿了会儿没说话,看样子是不打算任由妇人狮子大开口,“十两银子是不可能的……” 妇人高亢尖锐的嗓音打断了他,撒泼似的大声嚷嚷,“没银子 ?!那我的四儿不就白白受苦了,我不管,米大郎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今儿个就是死在这儿也得讨个公道回来。” 夏晓竹的眉头越皱越紧,直到那魔音穿脑的噪音还喊到声音分岔,她脑子里名为冷静的神经线路,一下子就被挑断了。 她俐落的翻身下床,苍白的小脸上满是阴沉,见身上的大刀就摆在床头边,她下意识地拿了就冲出屋子外头。 屋外的阳光让她微眯起眼,本来就冰冷阴沉的表情看起来更为吓人,加上她消瘦的身子和只比难民好一点的脸庞,不说米家众人,就是刚刚那闹着要寻死的妇人也楞住了。 第二章 夏晓竹将超过半人高的大刀直直插在地上,不说刀上头残留着鲜血发黑后的痕迹让人忍不住发寒,光她浑身冷然的气势就让冯婶子吓得连忙退了好几步。 “谁想死?不用闹了,我一刀就能解决。” 冯婶子被夏晓竹冷冷的眼神一瞄,浑身打了个机灵,恨不得拔腿就跑,但看夏晓竹除了手上那把刀骇人,身子却瘦得像是一阵风吹就倒,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她心里的贪婪马上战胜了刚刚的恐惧。 她挺了挺胸脯,鄙视的望着她,“小丫头片子的,怎么?吓唬老娘是吧!老娘也不是吃素的,让你随便唬唬就怕了,我就是赖在这儿不走你又能怎么样?总之米家要是不给钱就是逼我一家子去死,反正都是个死字,老娘贱命一条,怕……” 话还没说完,冯婶子眼前一花,就见白晃晃的刀光毫不迟疑的从她面前落下,凛冽的寒意和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她的声音瞬间没了,就连反应最快的米家大郎米亦扬也只来得及在看见刀影落下的瞬间,捂住身边米小四的眼睛。 一下子,米家破旧的小院子里陷入可怕的沉寂,只见冯婶子腿一软,一阵窸窣的水声从裙底下传来,地上陡然湿了一片,冯婶子丝毫无所觉,整个人像是失了三魂七魄般,张大了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被捂了眼的米斯凡在一片寂静中再也按捺不住满溢的好奇心,拉下了自家大哥的手,看着一把刀就贴着冯婶子的鼻尖直直插在土里,冯婶子瘫软的坐在地上,地上还有一滩水渍。 “啊!冯婶子尿裤子了!” 夏晓竹冷笑了声,嫌恶的看了一眼,“怎么,不过一刀就吓破胆了?刚刚不是还想要讨银子吗?既然闹着要寻死,我一刀解决了你,银子我可以省了,你也满意了,岂不是正好?” 米亦扬看冯婶子早已惊吓得说不出话来,就算再怎么瞧不起她,这时候也不得不站出来缓和气氛了。 他看得出来这姑娘的杀气可不是假的,刚刚那一刀是威吓成分居多,但是下一刀……说不得就真的做实了。 米亦扬不知道他只猜对了一半,夏晓竹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饿得咕噜作响,他现在头痛的就不是怎么阻拦她接下来可能的危险举动,而是担心要怎么处理一具尸体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刚刚在米家门口看热闹的冯家两个媳妇儿已经忍不住地尖叫出声。 “杀人啦、杀人啦!” 夏晓竹眼神扫过屋外的两个年轻妇人,轻哼了声,屋外那两人马上如同被掐了脖子的母鸡一样,所有声音都卡在喉咙发不出来,只剩下牙齿因为恐惧而上下打颤的声音。 米亦扬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按住她手上的刀,淡淡说着,“姑娘,不过就是妇人喧闹,还请手下留情。” 夏晓竹看着眼前的男人,在注意到他格外秀气的面容前,先认出了这男人的声音就是刚刚让她觉得舒服的嗓声。 夏晓竹其实也觉得自己的反射动作太快了,在末世里不把人命看得太重的习惯不小心展露了出来,幸好刚刚她肚子太饿,所以缺了点准头,要不然……只怕现在她得要面对更多噪音攻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似乎不是在作梦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饥饿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跳下了深沟,那深得不见底部的沟壑,打从跳下去她就没抱着能够存活的希望,但现在她却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眼前的人都是古装打扮,而且一眼望去还能瞧见屋外一片茂绿的山势,这如果不是穿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她都不相信。 凭空穿越,如果是个正常人可能会苦恼或者旁徨,但是对于夏晓竹这个在末世中打滚了好几年的人来说,她现在别说苦恼旁徨了,连半点担忧也没有,倒是想出去欢快的飞奔一圈,好好感受这个没受过污染的好山好水啊! 她的沉默看在米亦扬眼里就是不想妥协的意思,米亦扬苦恼的叹了口气,还想再劝,门内刚刚一直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的两个男孩子也探出头来,怯怯地喊了声。 “大哥,饭煮好了。” 饭 ?!夏晓竹眼睛一亮,只觉得所有的细胞都在尖叫,连嗅觉也一瞬间灵敏了起来。 那带着一点粗糙口感的糙米被煮得有点软糯,还有微微甜味的地瓜香气,令夏晓竹嘴里的唾液正以等比级数不断的分泌着,甚至想冲进屋子里蹲守在炉灶前大口扒饭。 就算是糙米,但也是米啊!对于连树皮都挖来吃过的人来说,就算是糙米,那也是有快两年没吃过的好东西了。 还能够站在这儿,那是最后一点仅存的自尊心作祟,不过这点自尊心在越来越饥饿的状态下,已经快要到达消散的边缘了。 米亦扬向来善于观察,夏晓竹那几乎快要实质化的渴望更是看得明明白白,眼神一转,就知道该怎么让她停手了。 “既然饭好了,就请姑娘先去用点吧。小二小三和小四,领着姑娘往屋里去用饭。” 夏晓竹高冷的点点头,想表达矜持的谢意,不过看在米亦扬的眼里却是忍俊不住的想笑。 这姑娘表面上装得不在乎,但那急迫的脚步可是完整出卖了她的迫不及待啊! 看见那女子进了屋子,冯家的两个媳妇儿连忙把冯婶子搀了起来,三步并两步的想往外跑。 妈呀!那姑娘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煞神,人命都不当一回事,要是继续留在这儿,别说想讹米家人的银两了,只怕连小命都得搭进去。 银两重要,也得要有命享啊! 米亦扬也不拦着她们离开,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两位嫂子,那冯婶子说的银两……” “不要了、不要了,我家小叔不过就撞断腿,自家养养就好。”回话的是冯二的媳妇儿,平日也是村子里嚣张霸道的主,这时候倒是不敢慢上一步回话,就怕晚一刻表达自家不贪财的念头,小命也得扔在这儿。 瞧那煞星下刀的模样可是比村里杀猪的张屠户还要俐落,她们的脖子可没有猪脖子粗,这一刀下去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她们的小命就都得交代了。 冯家三个女人,两个搀着一个,走的速度却不慢,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米亦扬对于这样粗暴的解决方法倒是不置可否,能够顺利打发掉冯家女人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只是想起那个来历不明的姑娘,还有刚刚她毫不遮掩的杀气,他忽然又觉得最大的麻烦根本没有解决。 他感觉得出来那姑娘的杀气是认真的,眼神里对人命的蔑视毫不虚假,看着冯家几个女人就跟看蝼蚁一般,这样草菅人命的人,就算是个姑娘家也让他不免心生提防,只是不管怎么说,毕竟她还是帮了小四和小五免于被冯瘸子给带走,就这一点来说,起码还能算她心地不坏吧。 罢了,再看看吧。米亦扬轻摇摇头,把心里的担忧都暂且压了下去。 或许是他多心了也说不定,毕竟以现在家徒四壁的景况,她就是真有什么坏心,也不会往他们身上打的。 夏晓竹左一口饭菜,右一口地瓜,中间还不时把清水烫过的野菜夹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卖力咀嚼还不忘挥舞着筷子填满嘴巴的每一个空隙。 米家所有人都惊呆了。 米亦扬自认为算是颇为镇定的性子了,只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姑娘家用这么豪迈的吃法,仍不免错愕。 豪迈这两个字其实还不能形容她的吃相,毕竟他没看过姑娘家如此不顾礼节,只差没用手抓着饭往嘴里塞了,更别提因为吃得太急把饭粒掉到桌上的时候,她还能一颗不漏的捡起来塞进嘴里继续吃,没有半点的浪费。 米家其他人全都看傻了眼,连筷子都忘记动了,只傻楞楞的看着夏晓竹一个人猛吃。 夏晓竹看他们不动筷,还以为他们都不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过只有半成的饱度,忍不住腆着脸问:“你们肚子不饿?不吃了?那我可以吃吗?这粮食可宝贵了,千万不能浪费。” 米亦扬看她说话挺正经的,只要眼睛别一直盯着小二碗里的饭发光,再控制一下不断吞口水的表情的话,他愿意相信她是真的不想浪费,而不是自己没吃饱。 第三章 米小二到米小五哪里见过夏晓竹这样的姑娘,一个个都摇了摇小脑袋,由米小五软糯的嗓音当代表说道:“大姊姊,你饿的话就先吃吧。” 夏晓竹看着小姑娘说出这么感人的话,感动的下定了决心,忍痛放弃几个孩子碗里的粮食,只把桌上那盘蒸地瓜给吃了。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夏晓竹的碗盘全干净得像是洗过了一样,她看着其他人一碗饭都还没吃干净,脸上也没什么羞涩的表情,忍住想继续吃的渴望,多嘴的嘱咐了句。 “我这是不浪费任何食物,你们也要好好的珍惜食物,知道了吗?” 说得正气凛然的样子,倒是把几个小的给唬住了,就连平日食量小的米舞晴也捧着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让米亦扬委实哭笑不得。 不过吃完了饭,有些正事也该摆上台面来谈谈了,毕竟她这么个吃法……他就是有心想留人,似乎也有点力有未逮啊。 夏晓竹很懂得看人脸色,看到米亦扬带着浅笑的表情,快速地往桌上一瞄后,心里猛地一颤。 不好!刚刚似乎吃得太过头了,竟把主人家的饭都吃完了。 对于提供自己粮食的好心人,夏晓竹非常难得的流露出一点愧疚感。 在末世里,吃人粮食根本就是制造仇恨的最大理由,她虽然不是有心的,但是吃了人家的粮食却是不争的事实。 再加上她刚刚看了看这屋子,说是家徒四壁也不算诬蔑它,可以想见救了她的这户人家也是不怎么富有的。 呃……虽然现在才想到晚了点,但是她刚刚吃的分量,该不会把这家人的存粮都给吃光了吧?夏晓竹不安的想着。 “那个……对不起,我是真的太饿了,一不小心就把东西都给吃了。” 米亦扬看夏晓竹脸上带着惭色,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嘴上却道:“不打紧的,不过就是一点粮食而已,比起姑娘救了小四和小五的恩情,实在不算什么。” 他表现得越大肚,反而让夏晓竹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一直默默不出声的米家老二和老三又射了一箭在夏晓竹的心上。 “大哥,可是刚刚那一锅是咱们今天所有的口粮了。” “是啊,加上今儿个又没去镇上摆摊,到明天晚上咱们都没东西吃了。” 米亦扬楞了下,没想到板着一张脸的小二、小三会突然把家里的窘境全抖了出来,他自个儿不觉得如何,只不过眼前这个穿着破烂又有点怪异的姑娘却羞得几乎要钻到地上去了。 “没事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比起姑娘救了小四和小五的恩情,不过就是几餐饭的事情而已。”米亦扬温柔的开解她。 夏晓竹虽然被安慰了,但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粮食更重要了,再说了,他嘴里说的救人她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算是她不小心在落地时救了人,但她也是让他们给救回来的,两两相抵也就扯平了,结果现在她却吃了人家一家子两天份的粮食……怎么想都觉得这家人亏大了! “我、我会负责的!”夏晓竹突然站直了身子,大声的说着。 米亦扬楞了下,温文的眼神不解地看着她,“姑娘你……” “屋子后头那座山不是私人的对吗?”夏晓竹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只问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是,不过……” 夏晓竹把放在一旁的大刀拿在手上掂了掂,然后一脸严肃的道:“那好,为了报答这一餐之恩,我会努力狩猎的。” 米亦扬看到她如此正经说出这话,只觉得无言以对,再说,那后山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去的。 “等等!那后山很危险的,你……” 米亦扬的话再一次被打断,只见夏晓竹慢慢扯开一抹笑,看起来杀气十足,手中的大刀寒光凛冽,略带沙哑的声音自信的放话,顿时震住了所有人。 “放心吧!要是真有想找碴的,也得先问问看我的刀同不同意。” 【第二章】 天黑了,满天星辰点亮了黑幕,只不过牌楼村里还是一片漆黑,因为村子里的人都穷,就是柴火都是减省算计着用,更别提那些蜡烛灯油了。 米家一家子没东西吃,也担心打从中午就去后山的夏晓竹,一家子除了米舞晴早撑不住被赶回屋子里睡觉以外,其他人都站在院子里头,不断往后山的方向张望。 “大哥……都这么晚了,该不会姊姊真的出事了吧?”米小三脸上透露着微微的不安。 米亦扬不发一语的看着他,温文俊雅的脸上即使没有任何表情,还是让几个小的都低下了头。 “尔擎、散云,你们打明日起就跟着我一起下田吧。”米亦扬没有责骂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下去。 家里的田地不多,家里又是这样的情况,所以田里的活儿他一般都不让几个弟妹去做,尤其是老二老三,从小各自展现了读书和从商的天分,他也愿意让他们花更多时间好好的读书识字,只是没想到却把这娇气给学了起来,着实让他有点失望。 尤其是老二米尔擎,到这个时候连句关心的话也不曾说过,也未想过如果不是那姑娘出手相助,小四和小五早就被拐卖了,甚至人家姑娘还帮忙解决了冯婶子上门来闹腾的麻烦,虽说是吃光了家里的粮食,但是比起她给米家的恩情,那又算得了什么? 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特地把事情给点了出来,让那姑娘傻乎乎的提刀去了后山,到现在还不知下落。米亦扬一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后悔,自己还是太疏忽弟妹的教导了,才会让他们玩弄这种小心机,还隐隐得意无人察觉他们那一点小心思。 米尔擎和米散云两个人头低得几乎要垂到胸前,脸上满是羞惭,不敢辩解。 米亦扬知道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正想着要到花叔家求援,一起往后山找人,忽然看见一个庞大的黑影从后山路头缓慢的移动过来。 他点了一个灯笼,快步迎了出去,当看清了那庞大黑影是什么后,他忍不住大吃了一惊。 夏晓竹的背后拉着一个木排,木排上用藤条绑上了两头野猪和好几只的山鸡野兔,就连一条蟒蛇也被捆成了一圈,被她给背在身上。 夏晓竹带着满意的微笑,身上还带着一点点血迹,有点兴奋和炫耀的说:“瞧瞧!这样够吃了吗?要是不够的话我明儿个再上山去!这后山好多东西能吃啊!我刚刚瞧着连熊都有……嘶……不行了,差点连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夏晓竹是真心激动,因为从一片荒芜中来到了这个无污染甚至鲜少人迹的山林里,让她就像是掉到米仓的老鼠一样,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下山来才好。 要不是她还有仅存的一点理智在,恐怕就不只拖这些东西下山了。 米亦扬忍不住苦笑,这哪里是一点够吃的分量而已?就是他们一家五口人连着吃上七天也不见得能够把两头野猪给吃完,更不用说其他的了。 “是太多了。”他看着几乎要堆得比人高的肉,苦笑摇头。“这些东西挺沉的吧,我来帮你拉回去。” 夏晓竹回头看着看自己的战利品,有点茫然的歪了歪头问道:“不了,这些东西你拉不回去的,还是我自己来就好,不过……这些真的太多了吗?” 米亦扬想起刚刚这姑娘吃饭的样子,一句很多倒是说不出来了。 “总之,我们先回去吧,还有人等着呢。小四小五都很担心你,毕竟后山那么危险,我们早该提醒你的。” 男子的声音在带着湿气的夏日暖风中显得自在温柔,随着他领在前头那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背影,乍然让夏晓竹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她微微的恍神了一瞬,似乎在那盏灯笼所散发出来的橘黄光晕中,看见了她所祈求的平静。 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脱离那个恶梦一般的世界的真实感。 没有一日复一日的绝望,似乎只要她一伸手,曾经不放在心上的平淡就能够牢牢握在手中。 米亦扬感觉到自己的衣摆让人给轻轻揪住,疑惑地回头看,她低着头,一手揪住他的衣袖,另外一手还扯着木排上的藤绳。 第四章 “怎么了?是不是拉不动了,要不我来吧。”米亦扬将灯笼递给她,然后接过她手中的藤绳。 手一拉,刚刚稳定往前挪动的木排文风不动,让他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是沉了些……没关系,我出点力气就行,你往前走吧。”米亦扬神色不变的说着,刚刚拉住藤绳的手轻轻地背在身后甩了甩,手心里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有想过这东西不轻,但是刚刚看她拉得不算艰难也就轻忽了,没想到自己拉那一下,木排动也不动,他的手心却磨破了。 他的小动作怎么瞒得过五感灵敏的夏晓竹,她装作无意的把灯笼给他,然后一手扯住藤绳更上端的地方,冲着他微微一笑,“两个人一起拉比较快吧。” 她的手一扯,木排又开始缓缓地往前移动着,米亦扬感受到她藏在不好靠近的外表下的温暖内心,也不说破,只是执着灯笼,手里也跟着出了力气扯着一堆的收获往米家院子里走去。 夏晓竹抬头想唤他,却发现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介绍过彼此的名字,忽然停下了脚步,正经的说着,“我的名字是夏晓竹,夏天破晓而出的竹子。” 米亦扬点点头,同样说了自己的名字,“米亦扬。” “我记住了。”夏晓竹认真的回答着。 米亦扬,在这个新世界里,第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当两人回到院子里头,那多得可以压死人的猎物让几个小的都张大了嘴巴,看着夏晓竹的眼神也是崇敬又带着一点害怕。 米亦扬回了屋子里,只吩咐了一声又连忙走了出去,再回来时,身后就跟了一对中年夫妇与两个和米亦扬差不多年纪的汉子。 “花叔花婶子,花大哥花二哥,这么晚了,真是劳烦你们了。”米亦扬也是没办法了,这么一堆的猎物,若是冬日还好,但是现在大夏天的,要是不赶紧处理了,等到明日一早肯定就放坏了。 所以他才连忙去不远的花家找帮手,希望能够尽快把这些东西给处理掉。 花叔看起来粗犷,挥了挥手,一脸的不在意,眼神则是上上下下的把木排上的猎物给看了个遍,“没什么,咱们两家的交情也不用如此客套,我把家伙给收拾好了,赶紧把这些东西给处理了吧。” 花大也是沉默性子,俐落地跟着花大叔一起准备刀子和其余用得着的东西,而性子略为跳脱的花二则是一脸兴奋地搓着手,围着那野猪啧啧出声。 “好家伙!这可得有百八十斤重吧,亦扬哥,可别骗我说这是你猎的,到底是哪个高手猎的,能不能让我长长见识?瞧这一刀毙命的手法可俊了,我也想讨教讨教。” 米亦扬苦笑,不知道是不是该直接跟花二说他嘴里的高手正被花婶子给拉往屋子里头去呢! 屋外几个男人和孩子围着一圈的猎物热热闹闹的干起活来,屋子里头除了睡得正香的米舞晴,就剩下花婶子还有不知所措的夏晓竹。 “哎呀,一个姑娘家的怎么穿着这么破破烂烂又沾了满身脏的衣裳!幸好我家大姑娘以前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扔,刚刚听亦扬说你一路逃难过来,也没有半点衣裳,我这就带了几身过来,连束发的零碎也拿了些,你可别嫌弃这些都是我家大姑娘上过身的才好。” 夏晓竹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这么亲切的唠叨,一时间居然有点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摆。“不,不嫌弃的,只是……” 花婶子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有些偏瘦的脸上带着暖和的笑意,“行啦!不嫌弃就行。刚好这炉灶还温着,我给你烧点水,你就在里头擦擦身子,顺便把衣裳给换了,我顺便把你的头发给顺顺吧。一个姑娘家逃难的时候是讲究不起来,但是现在到了安全的地带,头发可不能这么随手紮一把就算了,这是头发可不是扫帚呢!” 夏晓竹除了轻声答应着外,在妇人温暖的声音中,几乎找不到可以插话的时候。随着热水烧好,她被花婶子强迫坐在矮凳上,打散了头发,一点一点的用水梳开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头发,忽然觉得莫名的疲累感慢慢往上涌。 虽然头皮偶尔有点痛,但是花婶子手上的力气越发轻柔,她很快又放松了下来,而后被解开了衣裳,温热干净的清水随着花婶子带着点力道的动作,把身上的脏污一点点的搓揉下来,洗去的不只是灰尘,还有带着血腥气的味道,缓缓地露出小麦色的肌肤。 或许是氤氲的热气薰得眼睛有点发酸,她闭上有些发红的眼,感觉自己的脸颊边滑过一丝湿漉。 久违了,这样平淡单纯的幸福日子。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就算是三四个大人一起出手,再加上几个孩子也一起帮忙,等两家人处理完了那堆猎物,几个人还是累得够呛,天边也早已露出隐约的曙光。 把收拾好的零碎扔了,剩下的大块猪肉和禽肉用尽了家里的盐块全给腌制起来,其余的则是挂起来放进井里晾着。花大叔和花婶子两个人看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准备回自家屋子里补眠,花大和花二则是收拾起东西,等等还要背着些猪肉上镇去卖掉,要不然这一大堆的肉,放着也是白放坏了。 “这些都要卖了?会不会太多了?”夏晓竹好不容易睡了一觉起来,就看到三个大男人各背了一个大竹篓要往外走。 这是她的肉啊!肉!明明有粮食不存着吃,居然还拿去卖了……这让把粮食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夏晓竹来说,真是挺难接受的。 “不多,咱们这附近山上野味难寻,更别提是像野猪这类的了,反正这天热也存不久,不如卖了还能够多换些粮食回来。”米亦扬仔细的解说着,俊雅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疲惫和不耐。 花大和花二站在外头等着,看两个人说话,花二忍不住促狭地道:“亦扬哥,再不去天都晚了,你家表妹又不会跑了,有什么话不能晚点回来再说啊?” 米亦扬被这么调侃,脸色不动,耳根子却默默地泛红,对上夏晓竹茫然的眼神,莫名的尴尬充斥在两人之间。 本来还想要多交代几句的也不说了,只吩咐几个孩子午后带她去花婶子那儿,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夏晓竹站在原地伸了伸懒腰,看着满院子的混乱还没收拾,一种朝气满满的感觉充斥在心头。 这样单纯的一家子,如果他们愿意继续收留她的话,那留下来似乎也不错。 夏晓竹想起昨日晚上的那一点点悸动,还有这个家带给她的温暖感觉,心里头突然有感而发。 不过……她一顿饭就能吃掉人家五口一天的量,她还是得想想该怎么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才好让他们留下她吧! 看着自己昨晚随意扔在边上的大刀,想了想到底没再去拿,反而朝两个躲在边上偷看的小孩招了招手。 “来,我有些话想问问你们。”她努力地挤出一点微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狰狞。 幸好她不拿刀的时候,身上就没了凶狠的煞气,加上昨儿个让花婶子收拾了门面,这时候就算露出的笑容有点扭曲,也不至于吓哭小孩。 米斯凡和米舞晴两个人对眼望了望,有些扭捏的走到夏晓竹面前,“夏姊姊,我们知道的不多,但是只要我们知道的肯定都跟你说。” 夏晓竹其实也没要打听什么私事,只是想把自己以前学的东西拿出来用,证明自己除了打猎外,还是很有用的。 但是要她发挥所长,最重要的就是要了解这家人到底有没有土地。她在末世前也是农业研究所的高材生,别的不说,光种田的本事就能够在这里学以致用,这样应该也不算白吃白喝了吧。 她一边想着,就顺口问了出来,而两个小孩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全说了。 “现在还算好的,前两年咱们周遭发大水,难民可多了,那时候大哥把我们看得老紧了,都不让我们出门,后来村子里开始接二连三被偷东西,村子里让人一日巡视好几回才好多了。” “姊姊,地里现在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只有小麦而已,那还得等上一阵子才能收成,所以昨儿个才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给你。但你放心,家里红苕还存了些做种的,我们偷偷拿一条出来烤了吃,大哥不会知道的。”米舞晴对于这个强悍的姊姊充满敬仰,不自觉地就想讨好。 第五章 夏晓竹从两个孩子的话里大约判断出这时代的农业发展,要说落后,连红苕,也就是地瓜这种外来品种也出现了,但是这明明是南方,主要粮食却不是稻米而是小麦,原因大约就是出在种植技术上了。 虽然没有实地考察过,但夏晓竹大约有点底了,心里也是跃跃欲试,急着想在这里一展所长。 不过……她低下头,听着自己还有两个孩子肚子传来的咕噜声,三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在大展身手之前,还是先填饱自己的肚子要紧啊! 在家里随便煮了点昨晚剩下的肉填肚子,就算是很不挑剔的夏晓竹也开始期待米亦扬买点其他的粮食回来了。 这一餐餐的全都是肉,没有半点主食,吃起来油腻得慌,幸好这时节外面不少野菜可以摘,中间她带着两个孩子出门摘了一笼菜回来烫着吃,要不然肯定更加食不下咽。 只不过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把那锅肉全都吃光了。 吃过了饭,想起米亦扬一早让她往花婶子家里去的事,刚好她也想打听现在田里的作物还有周遭一些水土问题,便把两个孩子手一牵,大摇大摆地往花婶子家走去。 一路上碰见不少人,那些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夏晓竹也不放在心上,到了花婶子家里又拿了一些旧衣裳和归还昨日用的东西后,就回了米家,开始盘算她的种田大业要从哪里开始了。 米亦扬和其他两人从镇上回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斜挂在半山腰上,他踏着疲惫的步伐回到院子,还没来得及放下身上背回来的粮食,就碰上正好有事来寻他的花婶子。 “扬哥儿回来啦,我猜你们这个时间也该回了,就想先到你屋里等着呢。” “花婶子有事寻我?”米亦扬卸了肩上的背篓,带着些疑惑问着。 花婶子往屋子里瞧了瞧,透过没关的屋门能够瞧见屋子里几个孩子还有一个姑娘家都正往他们这里瞧,她轻叹了口声,拉着米亦扬往门口退了退,又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扬哥儿,昨儿个你说那姑娘是你家的远房表妹,我就信了,可昨日忙得晚了,也忘记提醒你这回事,你一个大男人家,家里又没有女性长辈在,就算是表妹,这样没名没分住在一个屋子,说出去对人家姑娘的名声多不好啊!”花婶子也是昨晚忙累了,忘了这一点,今儿个让村子里的婆娘给拦住问了那姑娘是谁的时候,才惊觉大事不好。 那婆娘本来就没事也能够说出一出剧来,更不用说现在那姑娘直接住进了米家,不到半晌的功夫,这流言传来传去就不怎么好听了。 她也不好先解释什么,只说大约是远房亲戚,其他多的一句也没说,然后晚上用过饭没多久就连忙往米家这儿来了。 米亦扬没想过自家不过才收留夏晓竹过了一天,村子里就有些闲言闲语了。 他皱着眉,“花婶子,是我疏忽了,只是夏姑……表妹也是可怜的,一路逃难到了这里,您昨儿个也瞧见了,连身完整的衣裳都没有,这时候我家里要是不留人了,她又能往哪儿去?” 昨日收留她的时候他只随便讲了个说法,毕竟一个非亲非故的姑娘在他家里过夜是说不过去的,所以昨儿个就和她说好了,这几日先以表兄妹相称。 反正米家在牌楼村也算是外来户,和村子里的人也不怎么亲近,有什么亲戚关系村人也不清楚。 至于村人的性子如何,米亦扬自然知道,要说凉薄还不至于,只是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穷,当初父亲意外死了,母亲也病重过世,村子里的人连抬头问一声都没有,如果不是那时候他已经有了秀才功名,放弃继续考试的机会回家,花婶子一家也热心帮忙,说不得父母两人的后事都得草草处理了。 米亦扬也不是没想过跟夏晓竹谈谈她的去向,只是没想到才一天,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就已经甚嚣尘上。 花婶子看了看屋子里的夏晓竹,又压低了些声音,“扬哥儿,不是婶子心不好,想趁着人家姑娘落难的时候占便宜,只是你的年纪也大了,家里又拖了这些孩子,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几个小的想想,尤其是小五才那么小,正是缺人照料的时候,反正你也说你表妹逃难到这儿,亲人说不得都没了,你们何不索性就结了亲事,让人家一个大姑娘家落脚在你屋里,也不会让村子里那些人说闲话。” 花婶子是真心为了米亦扬打算,毕竟他都二十来岁了,如果不是米父和米母两个人前后过世,让他不得不放弃在县里求学的机会,甚至还得守孝六年,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成亲。 以前米家家境还算过得去,可在镇上教书的米父去了,他一个人拖了四个孩子,又要供着两个大的念书识字,周遭有姑娘的人家稍稍打听就否决了这份心思。 毕竟谁愿意嫁给一个已经绝了读书前程的读书人?更别提这读书人家里没几分田地,后头还拉着一串的孩子呢! 米亦扬楞了下,连忙挥手说道:“我对表妹没有那样的想法……” 花婶子一楞,没想到米亦扬不肯答应这个提议,“你可是瞧她身子弱了些?我瞧着她是挺白净的,看起来干瘦大约也是逃难时饿的,好好养养就好了,还有那姑娘跟几个孩子相处得也不错,我昨儿个和她说话觉得人也是和善的,干活又颇俐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米亦扬红了脸,没想到花婶子竟直接形容起姑娘的身子来,结结巴巴的开口,“我不是嫌弃表妹,我是……” “是什么?我哪里不好了?” 夏晓竹的声音突兀截断了他的话,让米亦扬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只瞧见她眼神认真地望着他,花婶子则是用满意的眼神瞧着他们两个。 米亦扬哭笑不得,花婶子都还没解释清楚,偏偏她又来捣乱了,他看了一眼花婶子,然后拉着她往边上说话。 “夏姑娘,昨日说我们是表兄妹已经是无奈之举,花婶子说的话我……我没那个心思,你不用担心,我……” 他压低了声音说话,两个人的距离靠得有些近,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不时撩拨着她的发梢,让她总有种心痒痒的错觉。 “所以说了,你觉得我哪里不好吗?你真的觉得我太瘦了?”夏晓竹很认真地看着他。 对于刚刚两个人的对话,她虽未全听个明明白白,七八分也是有的,但是奇异的是,她对于留在这个家成为这男人的未婚妻,似乎没什么厌恶的态度。 反正她刚到这个时空,什么都还没摸索清楚,留在这个家本来就是她的打算,再说了,哪一日就算她真的要走,这家子也留不住她。 留下是她的打算,但是听到眼前这男人一直推托,就让她有些不解了。 夏晓竹单纯想知道她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才会让他对花婶子的提议表示抗拒。 难不成真的是她太干瘦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又偷偷捏了捏结实的腹肌,觉得自己能够在末世中保持这样的身材,已经算是非常“丰腴”了。 米亦扬觉得头都疼了起来,看着她那认真的眼神,忽然有些语塞。 “一个姑娘家不要问男人这种问题。”米亦扬像是教导米舞晴一样,柔着声音劝着。 明明知道她有可以单独捕野猪的剽悍身手,但是去掉杀气后,她单纯的眼神还是让他忍不住用对着小五一般的说话方式。 天真又冷酷,这样奇妙的气质就揉合在这姑娘的身上,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喔。”夏晓竹乖乖点头,然后又问了一次,“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多吃点?可是如果我真的放开了吃的话,粮食又会一下子让我给吃光的。”她脸上露出微微的苦恼神色。 米亦扬脸上一僵,觉得这根本不是他强调的重点,叹了口气,想要认真跟她说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今日若是跟他在村子里有了婚约关系,以后她要再找亲事就会更难。 这时,花婶子居然自作主张把屋子里的几个孩子全都带了出来,包围着他和夏晓竹,然后由米舞晴当作代表,天真无邪的问着,“大哥,让夏姊姊当我们的大嫂不好吗?” 第六章 米舞晴虽然小,但是也知道村子里的人老爱说都是因为有他们这些拖油瓶,所以大哥才娶不到大嫂,在她小小的心灵里,自然把大哥娶嫂子这件事情一直放在心里。 现在花婶子说夏姊姊能够当他们的嫂子,问他们同不同意,她根本连想都不用想,自然是同意的了。 夏姊姊心肠好,而且又能够让他们吃上满满的一锅肉呢!就是以前爹在的时候都没吃过,而且夏姊姊还说以后都会有,她觉得这大概是最幸福的日子了。 花婶子也在敲边鼓,“瞧瞧,几个孩子也希望有个嫂子照料呢!而且人家姑娘也没说不好,那就是答应了啊,扬哥儿你一个大男人还罗罗唆唆些什么!” 米亦扬看着几个孩子,最大的米尔擎也不过十二岁,而最小的米舞晴才五岁多一些,因为这一两年来吃得不好,看起来硬生生就比同龄的小孩还小了许多。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虽然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种趁人之危的感觉,但是看着几个孩子,他又不能否认自己又当爹又当娘的,弟妹们过得真的不怎么好。 只是……他带着几分迟疑的看向夏晓竹,她是真的想要嫁给他吗? “你是认真的?你可知道若是我俩订婚的消息一传出去,往后你若要再寻其他亲事可就有损名声了。” 夏晓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怎么比她还更担心这问题,但是她看着他,满眼的认真,“我想要留在这个家。”这是一个肯定的回答。 “不后悔吗?”他轻叹了口气,又问了一次。 说到底,他还是觉得自己自私了,为了几个孩子把人给强留下来,虽说这一部分也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 “不后悔。” 花婶子耐着性子等两个人说完话,看事情差不多定了,脸上笑得像开了花似的,扯着夏晓竹的手不放,“好啦好啦,这可是大好的喜事啊,如今再过一两个月便要开始秋收,等秋收之后再来办喜事,那时候才热闹呢!不过等明儿个,我就把你们有婚约的事情给传出去,让村子里那些大小娘儿们别再拿你们乱造谣,都是未婚夫妻了,又是落难的时候,住在一块又怎么了?以后都是同睡一张床呢!” 花婶子越说越开心,说话也没了顾忌,还是米亦扬实在尴尬的听不下去,干咳了几声才打断她的话。 花婶子也不甚在意,只是笑咪咪地往外走着,然后又低声嘱咐了几句。“不过这亲事毕竟还没行礼,在一屋子住着可小心别弄出事来啊!要不,到时候就是成了亲也容易让人说嘴呢。哎呀,我这不是说说嘛,你这孩子害羞啥,连路都走不好了!” 夏晓竹看着屋外那男人差点因为花婶子的话而跌跤,忍不住抿唇而笑。 她看着他,米亦扬也同时尴尬羞涩的回望着她。 一眼瞬间,她笑得更加灿烂了。 恰如一朵夜来昙花,悄悄绽放在米亦扬从未动摇的心中。 【第三章】 第二天一大早,米家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巴的事,在牌楼村里增加了一份谈资。 婆娘们自然只关注米亦扬已经养了好几个不能干活的米虫,现在又多了个表妹,那负担可说是更大了。 而村子里的男人虽说和米家没什么来往,但是米亦扬毕竟是村子里头少数几个考上秀才的,本来还想着他以后出息了能够领着村子一起发展,没想到他放弃了大好前途回村里种田,现今还是这步困境,要翻身实在难了。 村子里的人怎么个说法米亦扬管不着,也没那个心力去管,因为他已经开始担心起一家六口的日子该怎么过。 现在秋收未到,新的粮食还没收起来,但家里多了一人,日常花用又多了不少,着实让他有些头疼。 只是即使如此,当夏晓竹说要再次上山时,他还是皱了眉头。 “家里的肉食还够,你实在不用冒险往山上去。”米亦扬以为她是看见家里米缸存量才兴起这念头,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放心吧,就算不上山,我也能够养活一家子,顶多我今天去镇上多接些抄书的活儿来做就行。” 夏晓竹挥了挥手,解释自己上山的动机。 “我不是上山打猎的。”除非有刚好撞到手上的,自然例外。“我上回见到山里头有许多蘑菇木耳没人采,才想着去采一点回来,说不得拿去镇上会有人买呢!” 当然,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她主要是想看能不能在后院弄一个菇类养殖棚,直接培养不同的菌类出来做长久的买卖。 先不说其它的,菇类在古代应该有一定市场,但是全靠入山采摘,数量肯定有限制,所以一开始先从这个入手准是没错的。 米亦扬还是皱着眉头,“要采菇的话山脚边也有,只不过要碰碰运气,不管怎么说,你入山去采菇还是太危险了。” 就算他没真的把她当成妻子来看待,毕竟也是住在一起的人了,让他看着一个姑娘不顾自身安危的上山去,他做不到。 夏晓竹打从拿着大刀行走末世开始,就没听过这种担心她的话了,心里有一点别扭又有一点暖暖的,尤其是望着他眼里那没有虚伪作假的关心,一种莫名的情绪更是在心里不断滋长。 “我这回不会往深山里走的,上回进山的时候我瞧好了,半山腰的山坳刚好有一处落林,那里有一整片菇类,我就取几段木头和木耳等菌种回来就行了,一下子而已,不危险的。” 米亦扬看着她,知道她不会改主意了,遂叹了口气,想了想后说道:“要去也可以,我也跟着一起去。” 她瞠着眼,没想到他居然想要一起去,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自个儿去就行了,你要忙着下田还要抄书,哪里有空着的时间。” “昨日是来不及追上你,今天怎么也不能放你一个人往山里去了。”他吁了口气,然后耳根有些发红的望着她,“更何况如今我俩也算有了婚约……我一个大男人就算是身手比不上你,但真要出了事,我怎么说也能够挡在你的身前。” 夏晓竹一楞,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抱持着这样温柔的心思,她看着他害羞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脸上微微发热了起来。 他脸红就算了,自己为什么也跟着脸红啊! “那、那我们……就一起上……”她说话突然结巴了起来,一说完话,她就想赏自己一巴掌。 米亦扬看着她结巴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那一笑,俊雅的脸上如同春花轻绽,细长的眼角微微勾起,一张本就带着点秀气的眉眼看起来更是撩人。 夏晓竹只觉得那一笑根本是妖孽等级,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撞倒了桌子,手忙脚乱的扶好桌子后,她连头都不敢抬了。 “我、我先去准备了……等等门外见。” 米亦扬带着笑看着她同手同脚落荒而逃的模样,手轻放在唇边想掩住那抑止不住的笑意。 似乎……有这样一个单纯的姑娘当妻子也不是坏事呢。 或许是上回夏晓竹上山时闹得动静有点大,这回除了一些逃跑不及的小动物外,并没有看见大型生物出没,所以两个人非常顺利的找到夏晓竹说的山坳,也采了不少的木耳和其它菇类,甚至还扛了好几段腐木回来。 菇类自然是米亦扬背着,而那几段腐木就是夏晓竹自己扛了,虽然米亦扬曾抗议表示自己是个男人可以担起那些木头,但是夏晓竹还是坚决自己搬。 她觉得他是个“娇滴滴”的美男子,这种粗活让她上就行了。 两人因为这事儿一路争执到了山脚,沿路让村子里一干人看见背着一堆烂木头还健步如飞的米家新媳妇儿,对她的勇猛程度无不瞠目结舌。 待回到米家院子,米斯凡和米舞晴围绕着那带着青苔的腐木好奇地观看,偶尔还戳戳上头的小木耳,忍不住惊叹。 “这真的能够长出黑耳朵来吗?我是说我们真的能够自己让它长出来?”米斯凡一脸惊奇的问着。 这也是米亦扬和其它人的共同想法,这黑耳朵是山里自然生长的,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可以自己种出来。 夏晓竹微微一笑,在米家的储物间里忙前忙后的整理出她要的东西,边抽空的回答他们。“自然是可以,只不过要准备一些东西就是了。” 第七章 木耳的培养方法大致上有两种,一种是直接用太空包去培植,一种则是用段木法。 太空包的准备手续很繁杂,但对她来说,这些只不过需要多花一点时间来试验,毕竟有些化学原料她手上没有,只能用相关的替代品来做,可是这不代表做不出来,只是需要时间。 所以这次她打算太空包和段木法两种都做,到时候看经济产值如何,再考虑要用哪一种来做主要的培植。 她一个人关在储物房里忙碌的弄了两天,终于把菌种给处理好了,也弄出了几个配方不同的太空包,还有一段段的腐木准备开始培养。 等弄好出了屋子,看着几双好奇的眼睛望着她,她自信地笑了笑,“好了,接下来就等着吧,过几天就知道成功了没有。” 米亦扬其实并没有抱很大的期待,但还是点点头,“那好,你忙了几天也没好好吃东西了,我再去煮些米饭来吧。” “大哥!”米尔擎和米散云两人同时不认同的出声。 “怎么了?”米亦扬同样温柔地望着他们两个,但眼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米尔擎上回被罚了要一起下田,现在就不是天天去镇上了,而是在家里跟着大哥复习和下田,几日才去镇上一次请夫子指点。 但也因为这样,他更明白家里粮食的窘迫,没好气地瞪了夏晓竹一眼,然后鼓足了勇气把话给说了出来。 “大哥,家里的粮食都是有数的,就算是……嫂子能够打猎换银两,但是现在有银两不见得能够买到粮食,加上咱们的新粮还没收,之前旧的粮食也越卖越贵,实在不能够让嫂子这么吃了。” 夏晓竹尴尬的看着米亦扬,想想自己一顿饭就把那天换回来的粮食给吃了四分之一,忍不住有些心虚。 “那我少吃一点吧,我等等再去外头寻些东西吃就行。”夏晓竹这话不是反讽,纯粹是真心这么想的。 她连树皮都啃过了,哪里还有什么吃不下去。这几日这样大吃大喝,她还觉得幸福得太过分了呢! 米亦扬眼神微冷,看着两个弟弟不发一语,直到他们两人都低下了头仍不认错,他才长叹了口气,“不用,我的饭给你吧,我还没吃,更何况家里也没差你这口饭。” 米尔擎两个几乎要吐血,看着她一个人的碗抵过三个人的碗,忍不住不平的抗议,“大哥,她一口就要吃掉人家的一碗饭了,再说她又还不是咱们家的正经嫂子,少吃又有什么关……” 米尔擎被米亦扬冷眼一瞪,顿时消了音。 米亦扬不高不低的语气淡淡说道:“虽然还没成礼,但是你们喊了她一声嫂子,那就该把她当成嫂子来尊重。”又看了看几个孩子一眼,他严肃地接着道:“人不能忘恩负义,你们嫂子前几日不顾安危上山打猎才换得你们一口肉食,换得如今的粮食,她就是全吃了又如何?你们有什么脸面说她一句不是?以后别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要不然会让我觉得你们的圣贤书是白念了,还不如早早放下书本,和我一起下田过日就行。” 他的声音清朗,沉下声音时如同寒霜般凛冽,几个孩子全都被吓住了,一个个不敢吭气。 夏晓竹不知道吃个饭怎么也能够闹成这样,偏偏主角是自己她又插不上话,让她尴尬得都不晓得手脚要摆哪了。 夏晓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除了水煮肉还有买回来的粗粮,其实要说美味也说不上,单纯就是填饱肚子,但这样的食物已经可以让米家闹起来,她心里不由得感叹这世界的农业真不发达,才会把这点东西当成宝。 屋子里一片安静,夏晓竹为了打破这片沉默,眨了眨眼,看着屋子里的一干大小,突兀的冒了句话。 “今天天气不错,外面日头热着呢!” 所有人全都望着她,尤其是对她不满的米尔擎和米散云,根本是像看笨蛋一样的盯着她。 她也不恼,只是唇角轻勾起一抹笑,“这么好的天气,不如一起下河去吧?我知道哪里有粮食可挖喔!” 她笑得颇具诱惑,就像是哄着白雪公主吃下苹果的女巫。 两个孩子全被她的话给勾出了好奇心,米亦扬则是微微一笑,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胸口。 那一点点的悸动,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 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出门去,几个小的以为这是出门玩,脚步蹦蹦跳跳的,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一行人跟着夏晓竹走,绕过后山来到牌楼村一处溪水和山坡相接的地方。 此处水草茂密,紧连着的山坡地也较为湿热,青翠茂绿,一副绿意盎然的模样。 夏晓竹眼睛一扫,直接把离脚边最近的一处地面给松了土,手轻轻一拉,一颗芋头就这么轻巧的出了土。 “当当!看,这就是可以取代红苕的粮食。”夏晓竹轻快地说着,然后看着一群孩子全都用看傻瓜的表情看着她,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现可以吃的粮食怎么还不高兴啊?” 米尔擎有种被骗的感觉,“这哪里是粮食,这是土疙瘩,有毒的,谁家会挖这个东西来吃!” 米散云不忘帮腔,“之前有逃难的人饿极了也来挖土疙瘩吃,嘴巴肿了,脸也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夏晓竹看了看周遭,恍然大悟,又在另一处松土,挖出了另一颗东西,“我知道了,你们说的土疙瘩就是这个姑婆芋吧!” 几个人看着她双手各提了一个土疙瘩,看不出有哪里不同。 夏晓竹拿出当初到小学指导营队的精神,仔细的解说了起来,“这一个是芋头,这一个叫做姑婆芋,外表看起来差不多,能够吃的部位也差不多,但一个是有毒的,一个是没毒的,你们仔细瞧,光叶子就不同……” 不提几个孩子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就连米亦扬也忍不住听她的解说听得入迷,一边看着她手中的土疙瘩仔细分辨,的确发现有些不同,若没有她这样仔细地解说,一般人还真的难以分辨。 “这说穿了也不是太难,就是要小心看,要不就是老农夫也很容易弄混的。瞧,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往叶子上洒点水,会扩散成一滩水的就是姑婆芋,会凝成一颗颗水滴状的就是我说的芋头了。” “你们别看这芋头像颗土疙瘩,种得好的话,产量也不低的。”夏晓竹边说边往溪边走,然后在溪水的转折处停了下来,用随手捡的棍子大约测了下深浅,接着下溪沿着岸边摸了摸,手一扣,直接拉出一条像蛇的东西来。 除了米舞晴忍不住惊呼出声,其它几个男孩都兴奋的瞪大了眼,“这是水蛇?不咬人的吗?!” 夏晓竹笑咪咪的将手上的黄鳝丢进自己背来的水桶里,“不是,这个叫做黄鳝,要鲜食吃,要是死了可是有毒的,而且也会变得硬邦邦的,但是处理好的话,闷炒呛煨炸都好吃。” 几个男孩跃跃欲试,米亦扬带着米舞晴站在岸上不让她下去,由米尔擎带着几个弟弟跟在夏晓竹身边,下水摸鱼抓黄鳝。 夏晓竹手把手的教着他们怎么找黄鳝的洞穴,怎么抓才不会让黄鳝跑了,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别把水蛇洞和黄鳝洞给弄混了。 米舞晴在岸上看着几个哥哥和夏晓竹欢快的玩水抓鱼,也忍不住出声嚷着,“嫂嫂,我也想下水捉鱼!” 米亦扬无奈地看着夏晓竹几步回到岸上,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唉,那捞鱼抓黄鳝是野小子做的事,小五是个小姑娘,自然不能做这些。来,瞧瞧这岸边有许多田螺,你挑点漂亮的捡,捡完回来我给你们炒来吃,可香了!” 米舞晴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被夏晓竹一个糊弄,就蹦蹦跳跳的拎着自己的小篓子捡田螺去了。 不管是黄鳝还是田螺都是没什么人吃过的东西,所以溪里鱼没见到几条,这些东西倒是不少,几个孩子不一会儿都有了不少收获。 米亦扬也背了个篓子,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发挥用处,夏晓竹左右看着孩子,视线忽然对上了米亦扬,才赫然发现自己把未婚夫给忘了。 “趁他们都忙着玩,我们也赶紧来干点正事吧。”夏晓竹朝他招了招手想往另一处走去,却让他拉住了衣袖。 第八章 “等等,把鞋袜重新穿上吧。”米亦扬蹲下去把她刚刚扔在边上的鞋袜给捡了起来,让她扶着他的肩膀,单脚站着,另外一脚踏在他的膝盖上,帮她穿鞋袜。 米亦扬习惯照顾人的性子表露无遗,他柔着声嘱咐着,“岸边石头多,你如果不下水要把鞋袜穿着,免得刺了脚就不好了。” 他温暖的大掌轻握住她的脚踝,夏晓竹觉得那热度似乎随着血液的流动将那份温暖带回胸口,水流声、孩子的嬉闹声瞬间模糊了一片,只剩下他的声音清楚的在耳边回荡。 怦怦的心跳声像是最急切的配乐,在他抬头看着她的瞬间,她的脸红成一片。 她想,比起那一片血色的世界,眼前这个男人就像是最温柔不过的象牙白,温润细致,没有单纯白色的凛冽,有的只是淡淡的柔意拂过,像春风,温柔得恰到好处,总能让人不经意间为了他的一个动作而触动。 她紧张的握紧了拳,觉得自己曾经冷淡残酷的心又暖和了起来。 “好了。”米亦扬不知道她的心境,替她穿好了鞋袜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把她当成小五在照顾了。 “我……”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一瞬间的尴尬很快就让几个孩子的嚷嚷声给打断。 米亦扬站了起来,礼貌性地说着,“你先说吧。” 夏晓竹一恍神后也清醒了过来,她刚刚是做什么呢!他们两个人认识才几天,就算是心动……似乎也太快了吧! “没事,我想孩子们捞黄鳝,芋头就由我们两个来挖吧,晚上我煮点来吃,也能饱食一顿呢!” 米亦扬点点头,心中有点淡淡的失落,但只是一瞬,很快便忘了那点绮思。 在这种连吃饱都难的时候,能成为粮食的作物比起儿女情长更让人注重。 “那我先挖挖看吧,你再瞧瞧是不是正确的,我怕弄错就糟了,”米亦扬为求慎重,谨慎的道。 几个孩子只知难民曾吃土疙瘩吃出问题,却不知道当初有些难民曾吃到肚痛如绞,后来回天乏术,正因为如此,这溪边还有山上处处都有土疙瘩,却无人敢食用。 “嗯,你不确定就拿来给我看看。”说起这事,夏晓竹也同样慎重,两个人不约而同把刚刚那一点悸动都给抛到脑后去了。 两人各自找了地方开挖,几个孩子捕完鱼又在附近嬉闹着,偶尔找到陌生的植物也会拿来问她,夏晓竹一一跟他们说了,也发现这块地方居然还有不少好东西。 葱蒜等等不说,甚至还找到了辣椒和几窝水鸭的巢,摸了好几窝的鸟蛋,最终离开的时候,每个人的背篓都满满当当的,皆是满载而归。 迎着太阳踏上回家的路上,夏晓竹难得愉悦的轻轻哼着歌,没有银两不怕,不会绣花也不怕,凭着这干净的土地和许多的天然资源,她肯定能够垦出千万亩良田,让自己天天吃饱! 【第四章】 米家人正要拐了弯往自己家的方向走,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声从边上的田里冒了出来,米斯凡米舞晴抓紧了夏晓竹的裤腿,米尔擎和米散云也皱眉看向声音的源头。 “呦!我说扬哥儿,这一大早的去哪儿弄了一笼笼的好东西,也给嫂子瞧瞧啊!” 张嫂子一大早就瞧着米家一家崽子往下湾头那儿去,她本来也想跟在后头去看看,偏偏家里的活计多,一时没跟上,想着从下湾头回来肯定会打她家的田里过,她也不慌,索性慢条斯理的偷懒做活,一边瞄着路的那头,打算看看那家崽子是不是去弄了什么好东西。 她向来是个自来熟的,直接扯了米散云的背篓看着,不过一眼就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没好气地嚷嚷着,“我说扬哥儿,这人穷也不能什么东西都吃啊。居然挖了一笼土疙瘩,你一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这东西吃了会出毛病?这外头吃死人的事儿也不少,你怎会这么不懂事呢?要是缺粮了,往村里喊一声,大家舍点菜叶子、舍点米糠,凑合着吃不也能够过日子吗,哪里就要到吃土疙瘩了!” 张嫂子的声音又大又响亮,周遭田里的人也听见了,只是不管是张嫂子还是米家几个孩子的事儿,谁也不想掺和进去,全站在各自的田里看着张嫂子喷唾沫。 她一边说着又看着小五的身上也背了一个小篓子,也不管她害怕的眼神,直接扯了背篓就要看看里头是什么。 她可不信这一家子到下湾头只挖了一堆土疙瘩,就是逮了几条小鱼,她也能够顺手拿点走,今儿个晚上就能尝点荤了。 米舞晴的背篓较浅,不过是顺带让她背着而已,里头只放了半篓田螺,张嫂子一看是半点肉都没有的东西,忍不住啧了声,“这不是田螺吗?!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值得当宝贝一样背着,呿,你们该不会全饿疯了吧!” 张嫂子嘲讽的大笑出声,那声音里的恶意,耳朵没坏的人就听得出来。 夏晓竹看几个孩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忍不住站到孩子面前,抬高下巴,一脸不屑地看着眼前身材粗肥,嗓音如同母鸡破嗓般的妇人。 “我说这位大娘,一早没洗嘴是不?嘴这么臭啊,我们一家子吃啥用啥关你什么事,你自己没脑子没见识,你说不能吃就不能吃了?” 张嫂子其实也不过二十来岁,因为成婚的早,所以米亦扬就尊喊她一声嫂子而已,这时候让夏晓竹一声大娘的喊了起来,平白得多了一辈,她脸色乍青乍白,嘴里也骂咧咧的顶了回去。 “哪里来的骚货,这亲都没成呢,就往男人家的床上钻!还说我没脑子,先把你自个儿的裤腰带给拉好吧。” 夏晓竹好笑的睨了她一眼,嘲讽的道:“怎么,大娘你瞧见我钻了吗?那时候你在我男人床上,还是他屋子里?大娘,我知道你裤腰带绑得可牢了,不过这心……可痒得很吧!” 呸!要论骂人技术,她也不会输的,这不要脸的妇人敢这样骂她罩的人,也不先据据自己有几斤几两! 张嫂子凭着无赖的脸皮还有骂人技术,在村子里没几个敢招惹她,头一次吃了这样大的亏,被明着嘲讽她不守妇道偷看别人的房里事,甚至还暗指她心中淫荡,让她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的,一张脸皮涨得青紫,恨不得上前挠花了那小贱人的脸。 她也直接这样做了,只是手指甲还没碰到夏晓竹,就让一直没出声的米亦扬给拦住了,只是她的动作太快,指甲还是狠狠地在他脸上刮出几道指甲痕来。 当血腥味飘散在空气的第一时间,夏晓竹陡然变了脸色,她狠狠推开张嫂子,让她直接摔进田里跌个狗吃屎,再看着米亦扬脸上伤口露出淡淡的血珠,眼一眯,转过身抿着唇,浑身煞气又起,即使身上没有带大刀,但是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米亦扬急忙拉住她,“别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非拉住她不可,只是当那种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冷漠又出现在她脸上时,他就知道自己非这么做不可。 而事实上,他的直觉是对的。 夏晓竹虽然没带大刀,还是能够夺人性命。在她眼里,人类是太过脆弱的生物,只要折断了脖子,一条生命就会轻飘飘地消失。 “她伤了你。”她忿忿的道。 “不过是小伤。”他说着,忽视脸上那火辣辣的疼。“回去吧,不用跟她计较。” 夏晓竹沉默的回望着他,皱眉看着他的伤口在流出那两滴血珠后,的确没有更严重了,她心中稍稍犹豫了几分。 只是她还没决定好,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张嫂子已经哭爹喊娘的扯着嗓子嚷了起来。 “没天理啦!这一个外来的小媳妇居然敢打咱们村子里的人喽!”张嫂子一边嚷着,一边拿起田边的土块要往夏晓竹身上砸,只是东西还没扔出去,夏晓竹的人影已经闪到了她眼前,她睁大着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夏晓竹接过她手中的土块,冷冷一笑,也不啰唆,直接将土块往她的额头上砸。 土块虽大,砸人也疼,但是力气大些一碰就碎开,张嫂子还没痛呼完就给砸晕了过去,不过除了头上一点红痕和土屑外,夏晓竹的手上早已没有半点“凶器”。 第九章 “哼!” 她的小动作米亦扬看了个大概,不禁露出苦笑,但想到这总比闹出人命好,心里又放松了不少。 “走,回去了。”夏晓竹拍了拍米舞晴的头,然后看着那些看热闹的村民,冷冷一笑,却不说什么。 这人情冷暖她早已看得分明,这些人在旁边看热闹,不出手偏帮哪个就已经算不错了。 一家子安静地走开,米亦扬轻声道:“村子里的人自来如此,若是因为这个生闷气,那也太不值得,若你们好好的求上进,他们自然是不敢如此待我们的。” 夏晓竹看米亦扬只用一句话就挑动了几个小萝卜头奋发向上的心思,心中不由得佩服万分。 这人……心机重啊!不过是两个女人吵嘴,他也能够扯到努力学习奋发向上的道理,偏偏几个孩子还真的听进去了。 他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你也不是不对,张嫂子都欺到了我们头上,就是你不动手,我也会开口的,只是下回可别这样骂了,总归是失了名誉的。” 夏晓竹鼓着腮帮子,赌气的闷闷道:“就你开口哪能应付那泼妇,还是得要我这种法子才可以。” “张嫂子那人就是贪了些,既然贪,自然有治她的方法。”他浅笑叹道:“张嫂子上回让我瞧见在家里炖肉吃,后来家里的老牛却不见了……无故私宰牛只,又不上报衙门,那可是要赔偿好几十两的大罪。” 牛只在百姓间是最珍贵的资产,不说官衙里的牛,连民间的牛只都是登记在案的,就算是病死也得花银两请兽医确诊后才能够登记宰杀,而张嫂子家里的老牛虽然到了年分,却没有经过衙门登记才宰杀,就是一罪,加上无兽医确诊是否为病死或者是老死,又得担上一条私自宰杀的罪名。 不说两罪并罚,就是一条罚下来的银两,就足够让张嫂子心疼得睡不着觉了。 夏晓竹虽然不清楚其严重性,但是也清楚这事情若是闹了出来,刚刚那泼妇是讨不了好的,总算不再绷着脸了。 “我还以为你是老好人呢,人家都欺上门了还没动静。” 米亦扬无奈笑着,“不是我没动静,是你们嘴快多了,我才没机会说话。”他每次正想开口,两个女人已经互骂开战了,哪有机会让他表现。 夏晓竹也不跟他争这个,看着几个明显心情好多了的萝卜头,她想起今天摘来的辣椒,忍不住就是一阵欢欣。 “等等回去我来大展身手,做道爆炒鳝段、排骨芋头和打抛肉,然后等田螺吐了泥沙,再来个烧酒螺,保准你们吃得连舌头都要吞了。”夏晓竹欢欣鼓舞地说着,说得连自己都馋了起来。 那些美味许多年没吃过了,光想象都觉得口水快要滴下来了。 几个孩子没听过这些菜色,但是光是听名字都觉得很好吃,果然鼓舞了几个孩子的精神。 米斯凡人背着他的小背蒌,兴冲冲的往前跑了许多步,“呦,吃炒鳝段喽!还有排骨芋头!” 米尔擎还端着一点读书人的样子,但是脚步也加快了不少,米舞晴也抿着粉唇不断笑着,夏晓竹走在几个孩子中间,不断地响应孩子们的问题,例如那炒鳝段到底是怎生的吃法等等。 米亦扬跟在最后,慢条斯理地走着,也随着欢快的气氛加快了脚步。 他温柔宠溺的眼神看着弟妹,最后落在夏晓竹的身上。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妻子会是什么模样,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对待他的弟妹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好。 以前他不敢想象,但现在……他以为的不可能已经实现了,不是吗? 那天吃过了好东西之后,米家几个孩子开始热衷于某个游戏——找出以前不敢吃、没吃过的东西让夏晓竹鉴定,有些不能吃的东西瞬间就变成能吃的了,而且夏晓竹会用大家最喜欢的料理方式给呈现出来。 不过短短十来天,花婶子就觉得米家几个孩子,包括夏晓竹都圆润白胖了不少。 “你可真是厉害,这山上水里就没有你不知道的,瞧以前那土疙瘩谁知道还有分两种,现在大伙都知道了,下湾头那儿的土疙瘩都快给挖断根了,更别提村子外头那些游民多的地方了。” 米亦扬拿着毛笔抄书,夏晓竹坐在一个竹篓子前挑选着要当种子的红笞,一边答着,“多一点能吃的粮食也不是坏处,毕竟外头难民挺多的,若是多些这种高产又能吃得饱的粮食,不说别的,外头的难民少了,城里粮食的价格也能够降降。” 花婶子想了想也是这个理,点点头,然后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不免又疑惑地问着,“大郎媳妇儿,你这是做啥呢?这红苕不是埋进土里就成了,这挑挑选选的,难不成长得美的还能够多产一点不成?” “倒也不是,只是这作种的红苕许多都坏了,所以先挑拣起来,准备收着以后喂猪。” “这才几日啊,家里就能养猪了?”花婶子一脸诧异,养猪也要费不少粮食,米家人都快吃不饱了,养猪会不会太过勉强了? 米亦扬提笔的手顿了顿,想到今儿个一早进储物房里看见的东西,又看看笑得一脸神秘的夏晓竹,心里益发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来历了。 要说是农家姑娘嘛,但许多老农都不见得有她的本事,若要说是耕读人家出身的,可是那一身武力加上偶尔散发出的煞气,又让他直觉否定了这个选项。 米亦扬手一抖,笔下的字微微晕了开来,他这才收回看着她的眼神,只是心乱了,怎么落笔都觉得不好。 花婶子不过是来闲聊一番,顺便送一些家里的菜色,答谢前几日米家送过去的佳肴,就打算回去了。 临去之前,她趁着夏晓竹拿着竹篓子出去的空档,偷偷和米亦扬说:“这姑娘挺好,比起之前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张家姑娘,更适合咱们这种庄户人家,你可别还惦记着之前的那个。” 花婶子说的是之前他定的那门亲事,在他放弃读书科考后,那户人家就来退亲了,显得无比凉薄,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花婶子就怕他心里拎不清,还记挂着前头的那个姑娘。 米亦扬一愣,失笑的摇摇头,“哪儿的话,我对张姑娘早就没有任何的想法了。” 花婶子赞许的看着他,又拍拍他的肩才出了院子回自个儿家去,米亦扬摇摇头,没想到花婶子居然还记着那婚约。 重新回到屋子时,夏晓竹见花婶子已经走了,不禁有点尴尬,两个人要说熟也不算熟,没了几个孩子在中间,他们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沉默了半晌,米亦扬率先提了个话头。 “这黑耳朵的种植法……不可流出。” 夏晓竹挺意外他会说出这种话的,“我知道,只是你会这样说,我倒是没想到。” 这些日子来他始终像个君子,不只人长得淡雅如竹,再怎么下田操劳看起来仍像个读书人,待人处世更是如此,若不是踩到他的底线,他总是与人为善,甚至说是胸怀天下也不为过。 像黑耳朵这样可以自己栽植的好方法,她还以为他会鼓励她大力推广呢,没想到他却说别让技术给流出去,这太不像他会说的话了。 “上回去镇上的时候,我问过黑耳朵现在的价格,跟粮食相比算是高价,只是现在普遍缺粮,若是这种植技术传了出去,农人为了高利肯定用大心力去栽种,届时影响其它作物的收成,在如今许多地方还缺粮的状况下,这对于百姓非福而是祸。”米亦扬把前后关系给解释清楚,怕她误会他是想私藏技术。 夏晓竹噗哧了一声,挥挥手后道:“我打一开始便没打算推广,这东西其实不值钱,现在高价是因为产量不稳,若是种植法子推广开来,东西一多,东西就贱,这样的道理我又如何不懂?而我不是不分利给其它人,而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自个儿都还穷着呢,自然不会先把这技术往外传,只是这份小人心思还是她自己知道就好。 米亦扬不知道她心底那一点小心思,只道她也明白其中的利害,脸上绽出一抹浅笑。“是我多想了,我不过就是多嘴一句罢了。” 第十章 夏晓竹望着他的笑容看呆了,等他话都说完了半晌,才怔愣的低吟出声,“一个男人笑得比女人还好看,真是没天理呀……” 对照眼前男人的容貌,她真是自惭形秽都不足以形容了。 论肤色,他比她还要白皙,论五官的美貌程度,她不过就是靠着一双大眼睛构上了清秀佳人的边,是万万比不上他的。不说别的,光那一双细长深邃的眼眸,还有一双浓眉显示出的俊逸英气,就是他五官最大的亮点。 米亦扬愣了下,待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脸顿时红了,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站起身想逃离,却在与她擦身而过时忍不住停下脚步。 “你……容貌也甚美。”他轻声说着,那嗓音像是低沉的琴音,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反复回味再三。 夏晓竹回神的时间比他还慢,等品味出他的称赞,她登时像个傻瓜一样嘿嘿傻笑,脸红通通的,跟刚刚他走出去时的脸一模一样。 黑耳朵收成这日,米家六口人一早全都爬起来了,因为米尔擎和米散云要到镇上读书,所以也跟着一块起床,顺便帮忙背着东西去镇上。 一进平常不让人进去的储物间,这么多人顿时挤得有些转不过身。除了米亦扬和夏晓竹,几个小的都看得目不转睛,直到被赶了出来还不明白,怎么先前搬回来的烂木头能种出黑耳朵来呢?连边上用油纸包的一包包东西也长出了白菇,让他们更加无法理解。 夏晓竹没有时间跟他们解释太空包的原理与原料,反正中间的辛苦和过程不是一时半刻能说得完的,只是简单交代该怎么收割这些菇类,待完工后再用小竹篮仔细地迭好,用细布盖上,一篓篓的分开后,便让大伙各自背了一篓。 因为大人都要出门,两个小的就托给花婶子照顾,一行人才出发往镇上走。 牌楼村离镇上有一点距离,得绕过一个山头,待出了山就能够看到小镇了。 夏晓竹还是第一次来镇上,心里有点兴奋,但最期待的是想知道这些山珍能够卖上什么价钱。 送米家老二、老三上学堂后,米亦扬带着夏晓竹拐进个大路口里,这条道路跟别的不同,皆是青石铺地,来往行人穿着得体,偶尔有几辆马车经过,看得出来是富人出没的街道。 米亦扬如识途老马般直接进了一家酒楼,夏晓竹傻愣愣的跟了进去,等到出来,她掂了掂身上的空背篓,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米亦扬。 “这就卖出去了?”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是一副晕乎乎的表情。 米亦扬轻轻一笑,下意识牵着她的手避开正要进入酒楼的客人,然后带着她走到边上站住。 “怎么?你自己种出来的东西,还不相信能够卖出好价钱吗?” 一扯到自己的专业,夏晓竹马上精明了起来,“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过这东西能够卖出这等价钱,毕竟这次居然给了快十两银子,这还只是第一次收成而已,接着还能再收成两三次,那秋收前后,我们大约能够进帐三十两呢。” 最重要的是,这三十两几乎是无本的买卖啊! 培育用的段木和其它东西几乎都是唾手可得的,根本算不上成本,而且收成还不只一次,可以说是经济效益很高的农作物。 “其实这也是碰巧,前两三年周边几个省都遭了大灾,山珍海味等等减少了许多,相对拉高了价钱,而且这等东西,商人大多都是收了一批之后再往外卖,哪有我们送过来的新鲜又及时,所以才能够拿到这个好价钱。”米亦扬之前只是打听了门路,今日也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如同他打听的那般,东西很快就以高价脱手卖出。 夏晓竹听完原因,恍惚不定的心才终于安稳了下来,然后揣了揣手里的银袋子,真正的喜悦打从心底不断地蔓延。 “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我们现在也算是有银两的人了!”夏晓竹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刚餍足的小猫。 米亦扬从她的表情感受到她心里的喜悦,唇角轻轻扬起,眼里闪过点点星光,“嗯,没想到时辰还这么早,不如你瞧瞧想要买些什么,咱们一起买了再回去。” 夏晓竹眨眨眼,对于这个提议有些心动,虽然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存钱好多买些地,然后秋收后开始进行她的种植计划,可是能够上街买东西这一点实在太过诱人了…… “那……那我想买点衣裳……”夏晓竹吞吞吐吐地说着,眼睛还偷偷的觑了他一眼。 米亦扬没想到她居然是要买衣裳而不是买吃的,心中一哂,想想也是,毕竟她是个年轻的姑娘家,整日穿花婶子家的旧衣裳毕竟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手里有了银两,想要买些鲜亮的衣裳也是情有可原的。 “也是,接下来是该准备一些秋衣和冬衣了。”他温柔体贴的接话,然后接过她身上的空背篓后,往前走去,“要说镇上最好的衣裳铺子还是彩云铺,虽说贵了些,但是用料好,手工也好。” 他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夏晓竹没察觉他的举动太过保护,所有注意力全放在纳闷他一个男人怎会对裁缝铺子这么了解? 难不成他以前是个花花公子?要不然怎么对裁衣铺子这么熟门熟路? 夏晓竹不会承认自己心里这么想的时候,那一丝丝酸意让她忍不住端了路上的小石头一脚。 “你对那铺子挺熟啊,常去光顾还是有熟人在呢?” 米亦扬顿了顿,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让低着头说话的夏晓竹差一点点就撞上了他的胸前。 “你很想知道?” 他眼里那促狭的笑意,让夏晓竹霎时觉得这人看起来可恨得很。 她撇了撇嘴,“不说就算了,我没那么想知道。” 她打算直接绕过他的身边往前走,却在经过他身侧时,让他一把攒住了手腕。 “没什么,那是我同窗的生意,以往我家都是去那里买布料裁衣,跟你脑子里想的那些风花雪月半点也不相干。”笑着说完,他看着她先是一愣,然后瞬间赧红了一张小脸。 夏晓竹有种被看穿心思的感觉,脸颊登时热烫得很,被他攒住的手腕更是有种灼烧的错觉。 她怒嗔着,“我才没有想什么风花雪月,你胡说!” 她认真的解释只换来他但笑不语的明白神情,让她突然有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窘迫,索性跺了跺脚,甩开他的手往前跑开。 米亦扬看着她羞涩的模样,心中也是微微火热,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般,恨不得追上他的好姑娘,哄着她让她重新笑逐颜开。 只是看着她刚刚跺脚的地方,石砖上有着淡淡的裂痕,他只能摇摇头,无奈苦笑着。 要等到这武力比自己不知道强几倍的姑娘开发……他还有得磨呢! 【第五章】 彩云铺的生意的确不错,不少姑娘家和小媳妇儿都爱来这儿采买,又让各色花样的布料丝线给占了大半的空间,放眼望去,宽敞的铺子里看起来有些拥挤。 两个人的背蒌放在门外,直接挤进店里,守铺子的大娘一看到米亦扬就笑着招呼了起来。 “米家哥儿来啦,这是带着小媳妇儿来了?快瞧瞧有什么要的,婶子算便宜些。” 米亦扬也不解释两个人还没成亲,只是拉着夏晓竹的手走到大娘面前,“方婶子许久未见了,生意还是一样兴旺,心情自然好,婶子看起来又年轻了不少。” 方婶子面容和蔼,眼神笑盈盈的,看起来就是颇为温柔喜人的性子,她睨了他一眼,就握着夏晓竹的手亲昵的打趣道:“瞧瞧你夫君这一张嘴,平日不说话则矣,一开口便专挑好话来奉承,呵呵。等等挑什么婶子一定用最实惠的价格算给你,你放心的挑,把你家夫君的银两给花干净才好!” 夏晓竹知道她不过是玩笑话,只是听她左一句夫君右一句夫君的,忍不住低下头,不敢对上米亦扬的视线。 更何况……她要买的可不是外头的衣裳,而是想要里头的内衣,也就是肚兜,这男人站在这儿,她该怎么开口啊! 幸好米亦扬也是识相的,知道姑娘家买东西他插不上话,自个儿就往棉布衣裳那儿去,打算等等也扯点布,给家中弟妹都给做套衣服。 第十一章 看他走远了,夏晓竹才跟方婶低声又结巴的问着,“婶子……这里可有做好的肚兜可以买?” 方婶子虽是诧异她一个年轻姑娘怎么往外头买这样私密的衣裳,但来者是客,她也不好多问,只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往铺子后的小隔间去。 说是隔间,空间是真不大,两个人站在里头连转身都难,所以只有方婶子一个人进去,夏晓竹站在外头看着。 隔间里有一个大抽屉,她拉出了一层,里头花花绿绿的颜色看得让人晃了眼,方婶子取了一件出来,笑着递给她。 “这里头都是些小衣裳,不同布料花色都有,你看上了哪一件,我先给你包了再到外头算帐就成。” 夏晓竹看着那些粉嫩鲜亮的颜色难以选择,原本以为肚兜就是两条带子往后一系,但是刚刚方婶子拿出来的肚兜却让她看得头大。 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多条带子?肚兜不都是一个绳结往脖子上一套,接着后面系住就成了,这么多条带子真的有办法穿吗? 种种疑问她也不敢多问,怕露馅自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便羞涩地低下头,细声说:“多谢方婶子,只是我一时还没瞧好,所以……” 方婶子闻弦音而知雅意,笑着说道:“行,你自个儿挑挑,等好了再喊我一声就行。” 说罢,她出了小隔间,往外头去招呼其它客人,她对米亦扬的人品信得过,自然也信他的媳妇儿,不怕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米亦扬一边看着布料,一边暗中注意着夏晓竹那儿的动静,看到两个人往后走,却只有方婶子一个人出来,就放下手边的布料直接往方婶子走去。 “婶子,她这是往后头去……” 方婶子看夏晓竹才刚离开一会儿,他就赶紧过来问动静,心里忍不住暗笑,果然是年轻夫妻呢,一时半会儿的都不能错了眼去。 她捂着嘴笑,然后指了指后头,“你媳妇儿往后头挑衣裳,要是担心就自个儿去守着吧。” 米亦扬点点头答谢,虽想忽视方婶子的调笑,但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根。 他走到后头,正巧瞧见她伸手拉上拉门,他想着姑娘家大约不好意思让人瞧见,就没再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等着。 不到片刻,外面铺子忽然吵吵嚷嚷了起来,方婶子往后看见他站在那儿,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你先进小隔间里和你媳妇儿躲躲,外头是县太爷的新姨娘,等我喊了你再出来。” 方婶子一脸紧张把人给塞进隔间后,连忙往前头招待去了,心里却觉得晦气,来的这个也不知道是正经财神爷还是招祸来了。 先不说前头方婶子怎么应付那个挑剔的姨娘,只说后面隔间里头,米亦扬和夏晓竹两个人都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夏晓竹刚刚看着那肚兜一堆的带子,模拟了几次后打算试着穿穿看,这隔间虽然小,但是她一个人在里头换衣裳还是行的,再说这店里刚刚她也瞧过了,除了米亦扬外没有半个男性生物,所以就算不小心让人给瞧见了,大家都是女的,你有我也有,没什么好介意的。 没想到她肚兜才刚套上去,正努力把手绕到背后抓住带子一条条的拉紧打结时,米亦扬就这么被“塞”了进来,拉门还瞬间关了起来,她的惊呼还没喊出声就让米亦扬给捂住嘴,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气氛好不尴尬。 米亦扬压低了声音,几乎是靠在她的耳边低喃,“别喊,我不是故意的,外头来了一个我们招惹不起的人,只好照着方婶子的意思先躲躲。” “嗯……” 她闷着声点点头,他也随后放开手,只是隔间里本来就小,一点点的动作都能让彼此身体不经意的碰触,他收手的瞬间,整个人如同电击般僵住了身子,不敢相信脑中的猜测。 “你……没穿衣裳?”他的声音有些发干,身子不自主地往后缩,手中还残留着那滑腻细嫩的触感,即使隔间昏暗,他似乎也能勾勒出她那小巧肩膀赤裸的样子。 他咽了咽口水,视线不敢下移,怕看到更多不该看的,心里头更是默背起四书五经、圣人之言来。 夏晓竹的尴尬困窘绝对不会比他少,尤其是他的手指轻滑过的地方,那干燥温暖的触感,让她觉得一阵阵细小电流般窜过,整个人微微轻颤了下。 “我有穿……只是正试着肚兜,我带子绑不上……”夏晓竹咬咬唇解释着。 米亦扬深吸了口气,眼睛闭了起来,心中苦笑,只觉得她还不如不要解释,他的脑海里也不会自动勾勒出她只穿着肚兜,带子半垂在香肩上的性感模样了。 外头一阵的吵吵嚷嚷,隔间里头的气氛在尴尬中也添了几分火热,温度正在不断的攀升,不过一会儿,两个人的额头都微微渗出汗水。 “你赶紧把肚兜给穿好,衣裳也穿好,我闭眼不看。”米亦扬试图保持口气平静,闭上眼睛,真的打算做一个柳下惠。 夏晓竹也想赶紧把衣裳穿好,只是手指不听使唤,感觉着他的呼吸,就让她手指颤抖得几乎扯不紧背后那几条该死的带子,结果别说穿好衣裳了,她觉得自己反而把几条带子给扭成一团。 咬着唇,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帮帮我……我似乎把它扯在一起了。” 夏晓竹闭上了眼,嘴唇都咬得发白了,只觉得现在大约是这辈子最困窘的时候。 她话说完,米亦扬许久没有出声,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干脆把带子扯断然后随便打结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地从她头上传来。 “背过身去,我来。”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在狭小的空间里一点点的转过身去,两个人的身子大幅度的摩擦着,让她赤裸的肌肤爬上了点点的鸡皮疙瘩。 谁也没有出声,隔间里只听见衣带摩擦的声音,夏晓竹闭着眼,一只手轻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来。 只是随着他的手指轻碰她赤裸的背部,那宛如笔刷般轻轻挠过的搔痒,总让她忍不住弓起了背脊。 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她已经没有概念,直到他轻声说了一声可以了,她才颤抖着手把衣裳给拉好,然后—— 拉门忽地被拉开,隔间里一片大亮,方婶子站在外头,像松了口气一般说着,“行了,你们可以出来了,终于送走那煞星了!” 方婶子继续唠叨刚刚那姨娘挑三拣四的小气作风,还有硬要把店里人都赶出去的作派时,夏晓竹和米亦扬两人沉默地走了出来,彼此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夏晓竹悄悄的说自己总共拿了三件肚兜,又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一件已经换上身了,方婶子闻言一阵错愕,却什么也没说,收了米亦扬给的银两。 方婶子最后那意味不明的暧昧笑容,让两人有种被看破了某种秘密的羞愧感,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离开彩云铺。 两个人距离一步,一前一后的沉默走着,直到出了镇子,夏晓竹的手轻轻被握着,她愕然的侧头望去,米亦扬直视前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握着她手的力道却默默地变大了些。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却没有缩回手,而是同样回握着他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的步伐逐渐有了默契的节奏,握着的手逐渐发热,传递了彼此同样升温的心情。 此时,无声胜有声。 那天裁缝铺隔间的余韵大概只延续了一天,两个人都不是性子扭捏的人,尴尬了半晌后,又恢复了平常的相处模式。 只是两个人心里都明白有什么不一样了,偶尔视线对上的时候,夏晓竹总会不自主地红了脸,然后默默撇过头去。 幸好秋收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两个人的那一点暧昧便化在无边的忙碌里。 之前夏晓竹知道这里明明是南方,却用旱田种麦子而不是水稻时,就下定决心要赶在二季稻前赶紧收割改为插秧种稻,所以早向花婶子家赊了一些稻种回来发苗。 俗话说,秧好一半禾,就是插秧的秧苗要是茁壮,收成就不会太差,所以从烧稻壳灰,到后来筛选种子发苗的过程,夏晓竹都特别小心翼翼,希望能成功并带动村子里学习稻米栽培的技术,能够在没天灾的时候尽量生产。 第十二章 米家的田不多,一块四四方方的水田就落在村子的最边上,那小麦即使米家人很努力的栽种,还是长得零零落落的,收成也不会太高。 这是可以预料的事情,小麦本来就不适合种在水田里,加上现在的种植技术几乎等于零,除了洒种外就是除虫除杂草而已,这样粗糙的种植方式只比天生天养的杂草好上一点,亩产量上不去,难怪一整年忙碌下来,种植的粮食顶多是刚好够吃而已,更别提要上缴赋税官粮了,要不是红苕这种作物提早出现,只怕年年饿死的人都不只现在这个数字。 所以秋收后,所有人都准备种些豆子红苕等作物时,只有米家人借了牛来整地,甚至还搬来方方正正的绿苗摆在田边,周遭不少人见了,全都好奇的围了过来。 “米家娃儿,这是要做啥呢?不赶紧种些红苕豆子杂粮,光收成的那些东西哪里够吃咧?”一个挽起裤腿的老汉,黝黑的脸皮上满是不赞同的说着。 老汉的话不少人赞同,虽说平日不跟米家来往,但大伙儿的田地都相连在一块,总得提醒一下,毕竟谁家都不富裕,要是这几个娃儿乱搞,到了年底没粮食,上门来借粮食可糟了。 米斯凡和米舞晴年纪小,没被允许下田,但米斯凡打从自家收获了黑耳朵后,就对夏晓竹钦佩得只逊自家大哥一点点而已,夏晓竹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时候听着老汉说话,他自信的回着,“我嫂嫂说要种稻子呢,还说不用到年根下,我们就有大米饭吃了。” 对于牌楼村的人来说,能够吃饱就是了不得的事,更别说能够吃上白米饭,所以所有人对米斯凡的话半点都不信。 老汉看着田边一排排的禾苗,又看着米家几个跟着外来的小媳妇下田,忍不住摇头大骂,“这田里的事情哪里是一个女人懂的!咱老汉种了几十年的田,难道还不知道水田最难收获?别说水稻了,就是麦子都难有好收成,你家大哥也是傻的,被女人给迷了心窍,才会放着她胡搞!” 米斯凡正想跳脚说些什么,一直留心这里的夏晓竹就冲了过来。 她看着一群老头、中年妇人还有汉子,冷冷一笑,“自个儿的田地不去忙着,来我家欺负小孩啊!” “你这是怎生说话的?!要不是都是一个村子的,谁懒得理你们胡闹?瞧瞧这田地,中间还拉了绳子是要做什么?没种过田的姑娘只会闹这些妖蛾子,真是作践了这一地的收成!”另一个老汉痛心疾首的说着。 “我是不是胡来,等收成之后再来说话。”夏晓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毕竟连最亲近的花婶子家看见他们整地也问过一次,那时候她也劝他们一起把水田给翻整了改种水稻,但同样被拒绝了。 她知道这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先进的种植技术,许多观念都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比起她说的理论,他们更相信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经验。 但等到一收成,她相信这些现在满脸不信任的人,就会自己主动找上门了。 几个中年大婶和汉子也轮番劝说,只是见她一脸固执,也不自讨没趣,各自散去了。 反正自个儿都要吃不饱了,好心提点一句是应该,却没必要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村民逐渐散去,米斯凡和米舞晴看着夏晓竹,两张同样纯真的小脸上带着忐忑地问着:“嫂嫂,我们一定能够种出很多白米的,对不对?” 夏晓竹看着两张期待的小脸,重重的点点头,“当然的!我们都这么努力了,肯定会的,小四和小五喜欢吃的话,我们多种些,堆满家里的粮仓好不好?” 米斯凡和米舞晴咧开了嘴笑,然后看着走过来的哥哥们,心情澎湃的喊着,“大哥二哥三哥,我们一定能够种出吃都吃不完的白米!” 米亦扬看着夏晓竹自信的表情,眼神泛着柔意,同样肯定的回复着,“是的!我们肯定能够种出许多白米的。” 夏晓竹手握拳,看着自己细心培养的翠绿秧苗,在田陇上摆了好几个苗盒,一脸信誓旦旦的承诺着:“放心吧,现在一亩旱田顶多有三石收成,照我的方法种,就算不能翻倍,也绝对不会比这个低的。” 三石?!几个孩子光听到这个数字就觉得不可能了,没想到她还承诺说只比这个高,除了懵懂无知的小四小五,米尔擎和米散云都沉默了,觉得太过夸大。 “我信你。” 一道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让米尔擎和米散云全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的大哥。 米亦扬不管他们惊诧的视线,只看着夏晓竹,重新说了一次,“我信你,我信你肯定能够做到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 夏晓竹怔怔的看着他,心在他说出信任的瞬间,心跳错了一拍。 脑海里快速闪过那一眼瞬间的领悟,然后如同加黑又加粗的字体般,像跑马灯一样不断在她脑子里闪过—— 原来,真的有个男人在她的心里,跟食物一样重要。 水稻入秧田的期间大约需要一百天才能收成,所以等插秩完又放水灌田后,似乎除了偶尔去撒肥和锄草,日子就空闲的只剩下等待。 但是夏晓竹不想等着稻田收成就好,拿出之前挑选好的红苕,兴冲冲带着一群孩子往附近的小山坡去了。 “能够免税两年,开荒的地又是自己家的,怎么村子里却没人开荒?”她真的不能理解。 村子里她看过了,像米家这样孩子有五六个以上的不在少数,许多都已经成家又有第三代了,大家都对开荒兴致缺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米亦扬帮她抬着锄头等农具,细细地解释了其中缘由,“开荒要花的人手多,还要日夜奔忙许久才能垦出好地,可咱们这儿傍着溪,许多地开出来也是水田,收成不高,要不就是靠山的地方,不聚水,来回都要挑水灌溉麻烦得很。这已经让不少人家不怎么乐意了,何况免税也不过两年,但一块地要从荒田开发到可以种田,往往要花费两年以上时间,自然愿意开荒的人就不多了。” 米家这块地是米父在世时先圈下来打算慢慢开荒的地,这几年米亦扬忙着自家那块水田根本没精力开荒,索性就这么放着,没想到夏晓竹一眼就看中这块地,说要拿来种红苕,他自然就跟着一起来了。 走到那一处小山坡地,夏晓竹一愣,这里和前几日她过来看的时候一点都不像。 之前她来看土质的时候,这地方还是杂草横生,偶尔能看见蛇鼠在草丛中窜行,可现在杂草几乎全没了,就连土也翻过一次,一些大土块亦全敲碎了。 她疑惑的看着米亦扬,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这几日他插秧后便总是一个人不知道跑哪儿去,这时候忽然全有了答案。 “你居然一个人跑来这儿除草翻地?!”她的声音满是诧异,隐约可以听出微微的不满。 一个人做多累啊!更别说这几日他并非闲着无事,而是帮她接了一条水道,把溪水引进稻田里。 “田里的事情我不专精,但是出点力气活总是可以的。”米亦扬不把这些辛劳放在心上,轻描淡写的道。 他不会说为了尽快把这块地给清干净,手中又磨破了几个水泡,手中带着伤,几乎连笔都快握不住,或是为了挑开破不开的石块,肩上也多了好几道血痕。 夏晓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的拉起他的手,这才看见他藏了好几天的手伤。 “笨蛋!”她闷闷的低骂了声。 没有责怪,有的只是疼惜。 这男人怎么这么傻,明明她武力高超,体力也比他好,他干么还要多此一举的做这么多? 他就算不做,也没人说什么,不是吗? 米亦扬淡淡笑着,不因她骂他的话而生气或难过,他知道这单纯的姑娘是心疼他。 他拍拍她的头,轻叹道:“不过是些小伤而已,哪个下田的人没有经历过?等以后成了老茧就好多了。” 夏晓竹知道哪有这么简单,要磨成不怕疼的老茧,那手得磨破多少次才成? 更何况,他明明还是想念书考科举的。 她每日晚上总能看见他抄完书后,一个人静静摸着已经磨出毛边的书籍,偶尔提笔写些什么,那眼里的不舍,她都看在眼底。 第十三章 所以她一直认为即使他现在不得不为几个弟妹回家务农,但总有一天他还是会提笔继续读书的。 “可你不是还要继续考科举的吗?”她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米亦扬摇摇头,眼里虽有一丝留恋却很快散去。“不会,家里供着两个人科考就够了,尔擎和散云虽然专长不同,但都是读书的料,我怎么也得供着两人读书才成,他们若是考上秀才便不考了也罢,若是要继续往上考,那我想尽办法都会供给他们的。” “他们归他们,你自己呢?我听花婶子说过,那年你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去考进士……” “即使真去考了又如何?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进士之途若是这样容易也不会有这样的话出来了。花婶子自然是乐意说我好话的,可我有自知之明,我是读不下去了。” 夏晓竹定定地看着眼前一派云淡风轻的男人,小脸板起严肃的样子,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谎言。 是的!他刚刚说的只是借口和谎言,欺骗外人也骗他自己。 “你说读不下去了,而不是你不想读,你在说谎,为什么?” 他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单纯又残忍的姑娘,久久他才找到声音,用超乎自己想象的平静,回答她的问题,“不管是不是说谎,这都是事实了。米家供不起那么多读书人,起码这几年无法,再者等到小四大了些,他也得上学堂,我答应过我爹,家中男儿绝对不能有目不识丁之人,而我既然已经有了秀才功名,那就足够了。” 夏晓竹想起这些日子赚的银两,忍不住反驳他,“可家里还有些银两,要不我去打猎,我……”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声音毫无情绪的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不要让我以为我已经可怜到只能成为靠女子吃饭的无用之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说得有些气弱。 “我知道,只是别再提那些银两,那些都是你赚来的,就算是你的嫁妆,别说我们还没成亲,就是成亲了我也不会动用。”他越过她的身边,轻声说了最后一句话。“别让我最后的一点自尊都没了……” 说罢,他沉默不语的拿起锄头,弯腰开始锄土,打算把土地整成她之前说过的模样。 看着他削瘦的身影背对着她,锄头的破土声一声声砸在心里,她突然有种心疼的感觉。 心疼这个男人为了挑起一个家,用他其实不算太过坚实的背脊扛起了这些重担。 心疼这个只会用笑容来掩饰沉重的男人,即使浑身是伤也不愿走快捷方式,只为了守护他仅剩的尊严。 她的心揪疼着,心里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地反问自己—— 这个男人比所有的食物还重要吧? 这个男人就这么轻易的成为她的弱点了吧? 这个男人……她已经上了心,再也放不下了吧? 是的。就这么简单,早在不知不觉中,她喜欢上了他。 【第六章】 那一天之后,夏晓竹想方设法地思考如何不靠她脑子里那些先进的种植技术,让米家人仍可以有稳定收入的方法。 之前种植黑木耳已经赚了不少钱,但是上回买了水田种稻时已用去了一些,剩下的……都让夏晓竹自己买粮食给吃了大半。 夏晓竹登时觉得心有点累,没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多脑力,居然只勉强赚够自己的吃饭钱呀? “啊!要怎么才能够快点赚到钱呢?!”她吼了一嗓子,然后倒在红苕田边上看着天空发呆。 远远的,听到边上有两个说话的声音,她也懒得动弹,反正又不需要交际应酬,这村子里的人见到她都没好脸色,尤其是上回张嫂子看见她的地瓜田后,四处宣传说她痴人说梦的只用几片烂叶子就想种出红苕,让她的名声再次下滑,她索性也懒得去跟那些人解释了。 谁是正确的,到时候比看看谁的收获好就知道。 那两人一边说话,或许是以为四处无人,嗓音也没收敛,让夏晓竹无意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而且还碰巧跟她扯上了关系。 “听说后山有大虫窜出来了。” “真的假的?不是已经许多年没听过大虫出山了?” “这可是真的,村子里的赖混子知道吧?家里的田不种,只靠着一个老娘种田养他,先前看米家那一家子去后山猎了不少东西呢,就想着那一家老弱妇孺都行,他肯定也行,就随口交代了一声便自个儿往后山去了。 “没想到等了几日人没回来,她老娘托了村里村外几个亲戚去寻,怎知后山还没进去深处呢,就瞧见了他一颗头颅张大着眼落在地上,吓得一伙人连滚带爬出了山。这样凶狠的大虫,若是出山咬人,只怕得等官府派人猎大虫才行了。” 另外一人闻言倒抽了口气,被吓住了,心想象大虫那样的山大王,一般人哪里敢对上,只得感叹了几句后就放过这话题。 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夏晓竹摸着下巴慢慢地坐了起来,回想起他们说的后山,她马上想起那个物资丰富,猎物充足的地方。 不过那座山里有老虎?她怎么都没碰过呢? 夏晓竹的脑子里开始盘算是不是要去猎老虎来卖,这样也算是外快收入吧。 不过想了想,这样卖来的银两,米家肯定又不会要了。 唉,赚个钱怎么就这么难呢?夏晓竹又重新躺回地上,心中无奈地感叹着。 夏晓竹以为这不过是段小插曲,没想到才隔几日,事情竟又自己找上门来了。 夏晓竹正在屋子里检查黑木耳的生长情况,忽闻屋子外头一阵喧哗,她不得不亲自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米家小院从来没这么热闹过,米亦扬站在大门处,脸上满是不解,两个最小的孩子躲在屋子门边,怯怯地看着外头的人。 夏晓竹一看,外头至少超过三十人以上,可以说是村里的青壮年一半以上都在这儿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走了出来,脸上满是不解。 一看见她走了出来,本来就和她有过节的张嫂子立即跳了出来,指着她的脸慷慨激昂的指责,“就是她,一个外地来的,偏偏惹上了后山的山大王,现在可好,那大虫四处吃人来了,她一个人倒是逍遥,却要咱们村子里的人去送命!” 夏晓竹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米亦扬已经站到她前面用身体挡住她,严肃的道:“张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山里有猛兽是大家都知道的,它跑出来吃人,怎么能说是我的未婚妻把大虫给招下来的。” 张嫂子得意的睨了被挡住的夏晓竹一眼,哼声道:“谁知道呢!这后山大伙儿都知道不能进去,就你家媳妇儿什么都不懂,闯进去还抓了猎物,这才让其它人跟着上山,如今山上大虫吃了人也跑下山了,说不是她招来的,谁信?!” “这全是无稽之谈。”米亦扬神色沉了下来,冷声道。 张嫂子还想要说什么,后头一个老人拦住她,然后往前几步,夏晓竹感觉到那老人站出来的时候,米亦扬的身体略微僵硬了点,一群人也全都没了声响。 “米家哥儿,牌楼村里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今儿个我就倚老卖老的用村长的身分说一句,你这媳妇儿不能留。”村长持着拐杖,直勾勾的盯着米亦扬瞧。 “村长……”米亦扬不甘的想解释,却让村长给打住。 “你别说我是恶人来坏人姻缘,你自个儿瞧瞧,你这媳妇儿整天都在胡闹些什么,用水田种水稻?那水田本来收成就不好,你还纵着她种水稻这种矜贵玩意儿,还有那红苕,她也不好好种,只用红苕叶子铺在土上,这样能种出来岂不是笑话!”村长显然酝酿已久了,一口气说到这里连个停顿都没有。 “还有这事儿说是由你媳妇儿挑起的也没错,她上山猎了东西,那血腥气把大虫从山里给引出来,说来赖混子若有五分是自找的,那剩下五分的错你媳妇儿得担一半。” 村长说得振振有词,一旁的村人也是连忙附和,那异口同声的模样就像是只要把夏晓竹赶出村子,大虫就不会再下山一样。 第十四章 夏晓竹其实不是非得要住在这儿,对她来说,只要有东西吃,就是住山洞也没有关系,只是她贪恋着米家人的温暖,才想要留下来适应这个世界。 怎知她不犯人,只想好好过日子,人家却来犯她了。 想想,除了第一天收拾那个尖叫声可以吵醒死人的妇人外,她似乎都表现得太和善了,才会让这些人以为她软弱可欺。 夏晓竹沉了脸色,正想要替自己说话,没想到米亦扬挺直了背,站在她的面前,丝毫不动弹地坚定开口。 “村长,我再说一次,这事和她无关,我不会因为这些穿凿附会的事就把我媳妇儿赶出去。”他语气坚定平缓地说着,眼睛扫过还想抗议的其它村人,撂下重话。“我在她在,她走我也走。” 米亦扬这话不可谓不重,毕竟不管如何,牌楼村也是米家住了二十来年的地方,但他却为了夏晓竹,可能一家子都要跟着走。 米亦扬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话,但是话一出口,他并没有任何后悔。 “有些话可不能随便说。”村长皱着眉,诧异米亦扬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米亦扬脸色淡淡,“村长,我不是随意说说的,我现在虽然已经放下书本,但一诺千金还是懂的,自然不会胡乱拿这些开玩笑。” 现场一片沉默,没想到米亦扬居然为了一个来依亲的小媳妇撂下这样的狠话。 夏晓竹也愣住了,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酸涩涩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蔓延在心头。 有多久没人把她当个单纯的女生来呵护了呢? 夏晓竹想起末世来临后,所有人都为了生存下去而奋斗,男与女似乎不再有太多的分别。 不会有人因为你是女生而多让给你一口粮食,也不会有人因为你是女的就让你跑在前头,自己在后面垫背当变异兽的猎物。 她在一次次的生死关头间抛弃了软弱,不去依靠任何人,让自己无坚不摧。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何被呵护,忘记了自己也能够站在某个人背后,看着他为自己挡下外头的风雨。 她低着头不发一语,手紧紧地抓住他背后的衣裳,似乎这样能够给他力量,让她和他一起坚强。 当她的手抓住他的衣裳时,米亦扬感受到了,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维护,眼底滑过一抹柔意。 他没有她能干,农事也不如她,但是起码在有外来风雨的时候,他能够挺身站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 村长陷入长思,一边看情况不大对劲的张嫂子马上不安分了。 “村长,可不能三言两语就放了那小骚货啊!你得想想,今儿个是山另一头的孩子被大虫给吃了,咱们牌楼村也死了一个,谁知道那大虫会不会往这里来啊。再说了,现在官府要征人去打大虫,谁家男人不是家里的顶梁柱,这进山打大虫,说好听点有赏银可以拿,但要是命都没了,那也没命花了!” 张嫂子一番大声嚷嚷,不少村民再次鼓噪了起来,毕竟这可是攸关每家每户的事情,若是一直无人去抓大虫,最后死的人一多,官府到时候万一不只是悬赏,而是强迫每村都派人去的时候,那才是欲哭无泪。 “村长,这事儿张嫂子说得对!咱们村子里可以没有读书人,但不能有这样招祸的女人啊!” “就是!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打理家里活儿,还整日在田里瞎糊弄,这样败家的女人早该赶出村子了。” 村长沉默无言,待周遭人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抬头看着米亦扬,“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你还要护着她吗?” 曾经米家大郎是他抱着最大希望的一个,毕竟牌楼村考上秀才的也没几个,只可惜米家时运不济,扬哥儿又是个倔性子…… 米亦扬冷着脸听这些人一一指责夏晓竹,睐了村长一眼,然后一一看着每一个刚刚说话的人。 “我也不说其它的,如今离下种已经隔了快一个月,大伙也长了眼睛,难道看不出来我家田里的水稻长得好?红苕暂且不说,那水稻大家都知道是矜贵东西,以往有出苗就算不错了,就是在旱地那好田里长着的,难道有比我家现在的水稻田还好?”米亦扬先挑摆在大家面前的证据来说话。 “再说那大虫乃是我媳妇儿引来的,这点更是无稽之谈。我们的确是入山了,但是没进入山林深处,以往邻村有些胆子大的不也进去过,可没人说他把大虫引来,那赖混子自个儿进山引了大虫识得人味才引来灾祸,各位乡亲怎么能把这事赖在我媳妇儿身上?”米亦扬顿了顿,然后意味深长的拉长了音,“莫不是村里的人欺我一家没有长辈,才如此满口胡言栽赃?” 这一声声的质问让村人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哑口无言,因为这几天有人往米家的水稻田看过了,那翠生生的嫩苗的确长得又快又好,比起自家还不到巴掌大的小苗,大约超出了两倍多。 只是一群爷们哪里肯承认一个小丫头胡闹还能比他们强,一个个扭头不说话。 张嫂子朝身边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那男人看现在情势变了,便躲在人群中一喊,“自家人当然替自家人说话,我们说大虫是她引来的你不信,那你说不是就偏要我们信了?敢情死的不是你家的人,征也征不到你家人,就能这样糊弄咱们庄稼人是不?你一个读书人张张嘴就行,到时候咱们村子里的人去送死也和你无关。” 那男人直接把重点给挑了出来。 米家有四个男孩,但是三个都没到官府征人去打虎的年纪,唯一构得上年纪的只有米亦扬,但是他有秀才功名是可以不用去的,那人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本来还在左右为难的村民们全都不善的看着米家人。 局面又僵化了,米亦扬警醒的看着一说完话又藏在人群里的男人,心想果然有人想藉此生事,只是抓不准那人到底意欲为何。 村长锐利的眼神直直盯着米亦扬,轻叹了口气后,沉重说道:“扬哥儿,就是你道理说破了天,我也不能对不起这一村子的乡亲,所以你——” 他话没说完,米亦扬已懂得其中的意思,这是让他们一家搬走。 他沉下脸,话在舌尖打转,一句话还没说出口,马上让身后的夏晓竹给抢了话。 “就一只老虎而已,也值当一群人啰啰唆唆的?”夏晓竹清脆的声音狂傲的接话。 米亦扬不认同的转过头看着她,“别说了,既然要我们走,那我们就……” 夏晓竹从他身后站了出来,对着他摇摇头,“我知道你可以带我们走,甚至会拚了命让我们过上更好的日子,只是……我不服气。” 她不服,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得平白受这些人的气。 她不服,明明她都要种出上好的粮食了,这些人却宁愿愚昧,也不愿意睁开眼看看真相。 走自然是容易,但她努力了一两个月的心血就要砸在地里吗? 米亦扬看着她沉默不说话,一双眼里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夏晓竹说完,看着站在最前头的老人,还有后头那些密密麻麻的村民,忍不住轻笑,眼里全是冷意,像看着一群蝼蚁。 对她来说,这些根本不堪一击的人,说是蝼蚁也不为过。 “一只老虎……噢!是大虫而已,瞧瞧你们这样子,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 张嫂子站在后头让人给挡了视线,这时候也忍不住吼了一嗓子,“敢情不是你家的人让大虫叼了,坐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夏晓竹不以为意,盯着村长严肃的脸,直白地问:“听说官府开了赏银?是多少啊?” “一百两。”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她的眼,那没有任何感情和惧怕的神色,让他下意识地回了话。 “啧啧,不少呢!”夏晓竹点点头,往后山瞄了几眼,“行,那我知道了。不过……你们都说大虫是我引来的,要是我杀了大虫,你们又要如何?” 村长愣愣地反问,“什么叫做我们要如何?”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笑,“瞧了不顺眼,就说大虫是我引来的要赶我走,甚至连我们一家子都容不了,那我倒想知道,要是我把大虫杀了,你们又是怎么个说法?山里的猛兽不少,今天来个大虫就闹上一出,后日难道再来一只大熊,你们要再诬陷一次?那我可吃不消,还不如早早搬走呢。” 第十五章 村长看了看米亦扬,他站在他媳妇儿后头半句话不吭,显然刚刚那些话就算他没有那个意思,却也是不反对了 村长叹了口气,想着这有前途的娃儿,终究和村子离了心了。 “行,若你真的能把大虫给打倒,我也保证村人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村长沉默了半晌,最后只给了这般不痛不痒的保证。 其实夏晓竹没想过他能够给出什么担保,随兴的点点头,然后看着人群慢慢散去,只剩下花婶子一家在门口处担心的看着他们。 花婶子一家刚刚才从镇上回来,还没到家就听见村人都往米家赶的事,连忙过来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因此也听见村长和村民说的那些话。 花婶子有些谴责的握着夏晓竹的手,痛心的说着,“要怎么说你才好,跟村长争什么啊!这地是米家的,屋子也是米家的,你别理会这事就得了,难道那些人还能强把你拉出去不成?!瞧瞧现在可好,你一个姑娘家要去杀什么大虫,它可是会吃人的啊!” 夏晓竹吃软不吃硬,对着这样温柔关心她的花婶子,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响应才好了。 她求救的看向米亦扬,“这……我也……” 米亦扬见不得她那单纯的眼里染上半丝慌乱,心中轻叹了口气后,还是帮她解围了。“婶子,事已至此,刚刚村长说的话婶子也听见了吧?他现在还是好声好气让我们走,若等官府要求每村派人打大虫的公告出来,到时候就不如今天这般了,大伙儿直接拿着家伙上门来轰我们出村也不是不可能的。” 花婶子还要说什么,但花叔对着她摇了摇头,她只得不甘不愿的把话吞了下去。 花叔脑筋直,既然现在问题就是要猎大虫,他斟酌了下后说道:“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那大虫吃了人,肯定凶性难驯,让一个小姑娘单独去也不成,不如我带着老大一起去吧,多一个人手也多一分力气。”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看清人情冷暖。米亦扬忍不住在心中叹道。 往日米父在村里也多有善举,不管是帮着瞧书信或者是对合同,甚至也帮过几个贫困的村中学童免费授课,但人死茶凉,米父去世不到三年,村人对他们早已不如往常热络,对比花叔,当年米父不过是替花婶请了大夫还代付了一回诊金,如今就连要上山打大虫这样的事情也愿意搭把手。 “花叔,不必了,您的心意我记着呢。” 夏晓竹点点头,连忙跟着附和,“是呀,花叔,不用了,不过一只大虫而已,我自个儿就行了。” 不行也得行啊,一百两银子呢! 最近正为金钱所苦的夏晓竹刚刚听到村长说赏银有一百两时,就心动得不得了了。 现在对她来说,那只老虎已经不是单纯的老虎,而是像黄金一样闪亮亮的老虎。 花叔皱着眉低斥,“胡闹什么,大虫哪里是这么好打的,别说我们几个人了,就是再多一倍的人都不够呢!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又懂什么,别以为会耍个几刀便能杀大虫了,若是你能够找上当初帮你猎了野猪的高人来,那说不定还有几分可能……” 米亦扬无奈地看着夏晓竹怯怯地举起手,花叔一脸不解地望着她,“扬哥儿媳妇儿,你举手做什么?” “刚刚花叔不是说要找猎野猪的高人吗?那就是我。” 花叔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结果转头看着米亦扬,发现他脸上没有半分玩笑,而是正经的点了点头。 “花叔,的确就是她,那两只野猪、一只鹿,还有那些野鸡野兔……” “都是我呦。”夏晓竹微笑着接下了米亦扬未完的话。 花叔脸上的表情从错愕不可置信,最后变得一脸落寞,“呵呵……看来我是真的老了啊!连一个小姑娘都能打死两只野猪了……” 到现在看到野猪也只能逃跑的花大和花二,沉默地低头,检讨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的事实。 最后,花叔和花婶子带着两个同样受打击的儿子回去了,米亦扬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气。 这一天他叹气的次数比之前一整年还要多,低头看着身边那个笑得一脸天真的姑娘,叹气的欲望又冒了出来。 这姑娘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 夏晓竹笑咪咪的迎上他的眼,“好啦,别一脸不高兴,不过就是一只老虎而已,在家等我两天,我把我们家的一百两给抓回来!” 一百两耶,应该可以把旁边的小山坡全买下来了吧! 她要全改成果园,还有她的试验田也要一起用上了,反正是自个儿的地,她喜欢怎么种就怎么种。 她那种把大虫当成是银子的娇俏神情,让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唉!他放在心上的姑娘,让他想表现一次护着她的机会都没有,反而对比出了她的“勇猛”。 只是这小小的身子却武勇过人,莫名的也很让人心动啊! “嗯,收拾点东西,顺便安置好他们几个就去吧。” 嗯?这是什么意思?夏晓竹突然有些不解,而她也很老实的直接问了出口。 米亦扬看着她一脸不解,淡淡一笑,宛如一尊玉人般夺人眼目。 “这个意思就是说,我也要一起去。” 一起去?!夏晓竹震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不行,你不行的……” 米亦扬眼神一黯,略带警告的眯眼看着她,唇角微挑,“我不行?哪儿不行了?” 她尴尬的僵住脸,觉得这个对话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 “我的意思是说,打虎很危险的,我一个人还行,但……” “加我一个就不行了?你的意思是我妨碍你?” 他的表情越来越沉,夏晓竹就是智商再低也知道不能傻傻附和,她搓着手,绞尽脑汁的想要打消他这个荒谬的念头。 她虽然把老虎当成大猫一族来看待,但是他不一样啊,打虎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极限运动。 然而她还没想出半点说法,就忽然被他纳入怀中,清淡的皂香扑鼻而来,稳稳的心跳声也轻轻地传来。 他双手轻环着她,没有半点的逾矩,轻声叹息后道:“我知道你一个人可以,但是我不想赌那万一,而且,即使只有一次,我也希望能够挡在你的身前,为你护住哪怕只有一晌的安宁……” 夏晓竹怔住了,刹那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仰起头看着他,只见他轻俯下头,微凉的唇落在她的额上。 “别让我一个人在家里担心你,好吗?” 那个吻轻如鸿毛,却像是紧箍咒牵住了她的心房,让她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来。 她抬手碰着刚刚被他吻过的地方,傻乎乎的看着他温柔地冲着她浅笑,而她也只能傻笑着回应。 “那就这么说定了,去整理东西吧。”米亦扬的眼里闪过满意的情绪。 话落,她被他转过身子往屋子的方向轻推,脑子突然一下子清醒了,她脸上带着一丝惶恐,心里忍不住尖叫一声。 她刚刚到底答应了什么?! 【第七章】 日落黄昏之际,别人是夫妻双双把家还,他们是一起上山打虎去。 大概连武松都没有这么奇葩的待遇呢,哈哈!夏晓竹自我挖苦的想着。 搞笑归搞笑,她还是忍不住看着身后一人背着所有东西的米亦扬,担心的问:“东西还是我来背吧?” 明明是上山打老虎,她却带上一堆看似无关的东西,包括一块油布、几份干粮和一大捆麻绳外,还带了铲子、柴刀和布袋等零碎东西,连锅子还有油盐等调味料都有。 “不用。你要忙着开路还要分神找大虫的踪迹,这些东西我一个人背就行。” 米亦扬抹了抹额头上的一层薄汗,倒不是累的,而是越往林子里头走,越是觉得湿热。 夏晓竹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干脆继续往前探路,想在太阳下山之前找到扎营的地方,然后赶紧生火吃饭。 对于一日三餐吃到饱的幸福,夏晓竹一点也不想因为上山打老虎这种小事就放弃了。 这次带上山的只是两人份的主食,剩下的她打算去挖点野菜,再弄几条鱼来烤,如果能打上几只山鸡,那才刚好凑过今天的晚餐。 第十六章 至于早餐?她根本就没打算在山里吃,因为她只打算花一个晚上就把那头不长眼的老虎给找出来。 夏晓竹的野外求生技能几乎成了本能,等找到了一处靠着大石的空旷处,她例落地搭好简易帐篷和生火,几乎不需要米亦扬插手。 很快的,营地里飘起了阵阵烤肉的香味,她还用大石头搭起了炉子,煮起一锅热热的蔬菜汤。 米亦扬看着她跑前跑后的忙碌,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余。 这样的一个姑娘,似乎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很难抹去,让他实在不怎么舒服。 “吃饭了。”夏晓竹闭着眼享受的闻了下各种食物的香味,然后愉悦地喊着站在一边的男人。 “嗯。”米亦扬点点头,带着习惯的微笑走向她。 或许是他的招牌笑容太自然,直到吃完饭,夏晓竹都没发现他有些不大对劲。 饭后两个人胡扯瞎聊,一派放松,她始终没有注意到他偶尔会沉默地看着她发愣,接话的时候偶尔也会慢个几拍。 看似一切都很美好,让她都快要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直到她吃饱后,拿起大刀准备来个“饭后运动”时,听到营火外围一阵清脆的断木声,她陡然气势一凛,下一刻直把米亦扬往后一拉,定眼看着从暗夜林中逐渐踏出来的山中之王。 一头几乎有半人高的老虎贪婪的盯着他们两人,它踩着缓慢的步子,试探的在外围环绕走动着,俨然把擅入它领地的愚蠢人类当成私有的盘中飧。 这个想法倒是不约而同的和夏晓竹一样,一个把对方当成自己的食物,一个把对方当成自己口袋里的银子。 米亦扬觉得自己大约是被她给影响了,看着一只吊眉老虎,嘴里还带着血丝和肉渣,他没有半分害怕情绪就罢了,居然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 胜负只是一眨眼的事情,当夏晓竹和老虎各自绕着圈子越靠越近,两方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杀气,然后几乎是同一瞬间,一个往前一扑,一个则是高高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刀由上而落。 一刀定瓛,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头人人害怕的老虎就这么倒在地上不动了。 血腥气瞬间弥漫,那温热且带着腥气的味道,似乎让周遭的虫鸣都安静了下来。 米亦扬脸色不变,但握紧的拳却在看见她毫发无伤的往他走来时,终于缓缓放松,手心里全是黏腻的汗水。 她一刀就斩毙老虎,精神虽然微微的亢奋着,但是她知道现在可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必须要赶快走。”她皱皱眉头,看似有些不悦,“这里血腥气太重了,等等恐怕会有其它麻烦。” 虽然她不认为这山里有什么野兽能伤得了她,可若是一整个晚上都要受到野兽打扰,她也不愿意。 米亦扬点点头,看着那头几乎断头的老虎及满地的血,明白她的顾虑,连忙收拾东西,浇熄了火堆准备下山。 即使他现在有点疲累,但为了两个人的安全着想,他还是连忙背起背篓。只是一回头,看到夏晓竹的动作,又被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做什么?” 刚刚那头死透的大虫整只被她扛在背上,差点断成两截的头颅斜靠在她的肩膀上,那造型看起来颇为惊悚,而最重要的是,那血液就这么顺着她往下滴,让她半身子都沾满了血,胆子小一些的人,看到这幕早就昏了过去。 夏晓竹把带来的麻绳将老虎的下半身给牢牢地绑在自己的背上,只是她实在搞不定那颗快要断掉的头颅,本来突发奇想想用头顶着,结果除了撒了自己满头血之外,那颗头颅还是一直往下滑到她的肩膀处。 “我刚刚一直弄不好,这颗头都快要断掉了。”她有些苦恼地说着,然后有点后悔刚刚为了节省时间,下刀太狠了。 如果不是她浑身血淋淋的,看起来倒像在摆弄玩具布偶。米亦扬无奈地叹气,把身上的汗巾拿下,低下头仔细擦着她脸上还有脖子处的血。 “行了,先这样吧,回去再打水让你好好洗洗。”他低头,看着那颗虎头跟着她点头的动作也随之摆动,又莫名的心塞了。 唉,有个性子天真的媳妇儿,他真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变沉了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山下走,只是这次换成米亦扬在前,夏晓竹在后,但走不了多远,有人已经跌了三次跤,米亦扬马上停下脚步,拍拍她身上的草屑,然后不容置疑的牵起她的手继续走着。 夏晓竹有点尴尬,因为她居然忘记了自己有夜盲症这件事情。 之前在末世的时候,有东西吃到没东西,到最后能够维持基本生存机能就已经够幸运了,哪里还能讲究补充足够的维生素,时间一久,有夜盲症也不奇怪。 两人的手心湿黏黏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血水,但是她跟在他的身后,总觉得无比的安心。 两人一边走着,夏晓竹一边欢快地说着用大老虎换来的一百两能够做什么,不管是买地还是造屋子,勾勒出许多美好的画面来,只是她说得越多,米亦扬反而越是沉默。 在最后一段路就要走出山中的时候,他突然放慢脚步,转身沉默地凝视着她。 他的眼神莫名让她心慌,咬着唇,也有些不自在了起来,“怎么了?就只差一段路……” 他突然紧紧的抱住她,让她下意识的轻呼出声,想要抬头看他,却让他陡然收紧的手臂给压下了。 “你……是否有一日会因为我的无用而离开我?”他的声音即使试图如平常一样的镇静,但是仔细倾听,还是能听出隐藏在话语里头的失落及恐慌。 夏晓竹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忍不住想推开他问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却忘了控制力道,直接把人给推倒了,连带自己也跟着他一起往下摔倒,压在了他身上,手中那盏小灯笼也甩了出去,一下子就熄了火。 幸好他背后还有一个背篓垫底,米亦扬只受到一点撞击,只不过一人一虎压在他身上,免不了让他闷哼出声。 夏晓竹身下有肉垫,反应得也快,一下子就翻身坐起,然后紧张的揪着他的衣裳,“谁跟你说什么了?” 她第一个念头就想到是村子里那些大嘴巴的王八闲人跟他说了什么,情绪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就算两个人甜甜蜜蜜的机会不多,但是她已经把这男人放在比食物还重要的位置上,想要她放手,绝对是不可能的。 米亦扬看着她小脸上满是紧张,惨然一笑,“哪里需要别人说,就说昨日,我如果能护住你,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必上山来打大虫了。如果我有能力,刚刚打大虫的时候,也不会是你先把我护在身后,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你和大虫拚杀。更别提种田你也是一把好手,相比之下,我除了是个秀才以外,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从前,即使明白自家的境地配不上张家,他也不曾这样惶恐过。 因为那时他知道,张家看中的是他在未来科考上的潜力,所以和他定下这门亲事,他也从不妄自菲薄的看轻自己。 如今却不同,她对他并没有索求,自己身上似乎也没有任何可以留住她的因素。她越是能干,就越映照出他的无能为力,他如何能不心生惶恐? 夏晓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懵懂的反问,“就这样?” 他长叹了口气,“就这些,还不够吗?” “可……那些人都说事情是我惹来的,自然就该我来解决不是吗?还有种田什么的,也不只我一个人出力,你也做得很好,更别提你还是个秀才,秀才很了不起啊!哪里一无是处了?”夏晓竹一条条的反骏了他的说法。 “你真是这么想的?”米亦扬眼里满是满足惊喜之意,声音也带着不可置信。 他不是没有自信,只是看着夏晓竹的能干,似乎什么都能够一个人担起来,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开始有点没自信了。 他早先总是说服自己,人有所长短,他既把她放在心上,认她是自己未成亲的媳妇儿,那么只要尽力让她幸福,那就足够了。 第十七章 只是随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发生,他能够做的事情太少,觉得这样一个姑娘即使没有他也能活得精彩,心忍不住就慌了。 “自然是这么想的。”夏晓竹点点头,然后低声说着,“其实我也怕自己不够好,会不会哪一日你就不想要我了。” 他正想反驳,却让她用手指轻抵住了唇,她凝望着他的脸,抿抿唇后低声道:“我也同样会害怕,除了力气大和种田以外,我还会什么呢?家事我只会煮饭菜,其它的女红缝补是一概不行的,连想帮你补衣裳都做不到,更别提裁衣裳和纳鞋了,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是不是我们就不该在一起?因为我也太过没用了,你是不是也要离开我?” 两个人凝眼相望,虽然月色朦胧下,两人的脸孔也显得昏暗看不清楚,但是他们还是忍不住互望须臾之后,轻笑出声。 他们似乎都想太多了,然后自作聪明的把自己困在想象的情境里。 “我既然认定了你是我的媳妇儿,你若不离开我,我就不会放手。”米亦扬难得深情地说出他的保证。 只可惜夏晓竹是个不解风情的,她股着腮帮子,稚气又危险的轻哼道,“你就是想放手,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在我的心里,你已经比我的食物还要重要了。” 而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在她的心里,食物就等同于她的命。 她的话不伦不类,米亦扬听完后却满意的笑了,只有他明白,这个姑娘没说完的未竟之语。 她说自己比食物还重要,那就代表他在她心里,已经比她的命还重要了吧! “既然如此,等这事情结束后,我们择个好日子成亲吧。” “成亲?”夏晓竹眨了眨眼,“有这个必要吗?我们现在不就等于成亲了?” 他们住在一起,吃也在一起,几乎整日都在一起,她想不透何必要花银两来办这件事? “傻姑娘,没名没分的,以后你出门会被说嘴的。”他爱怜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在抬手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又悄悄地拉开了一点距离,才终于摸上她的头发,而不是带着血腥气的虎头。 “反正我现在还不是被说了!”夏晓竹可没忘了他们为什么三更半夜还在山中晃荡的原因呢! 他失笑,“那不同的,总之我们两个现在不过就是缺一个名分,若是不成亲的话,以后我们的孩子岂不是无名无分了?” 夜色隐藏了他脸上的绯红,让他可以用淡定的声音佯装成自己说的是极为正经的事,不带半点遐思。 他说的一本正经,夏晓竹却直接联想到儿少不宜的东西,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声音细如蚊蚋的应了声。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刚刚有想了一下扑倒他的画面呢! “可是屋子现在不够住吧。”夏晓竹害羞归害羞,但是一想到米家的屋子,还是找回了一点理智来。 米家的院子只有三间房,两个小的和米亦扬睡一间,米尔擎和米散云一间房,剩下的就是夏晓竹一间,原本是米家父母住的地方。 要说够睡自然是够睡的,只不过接下来米斯凡和米舞晴大了之后,不可能再同睡一屋,所以屋子扩建自然是有必要的。 既然提到了屋子,夏晓竹想到即将到手的一百两,脑子马上就规画起这笔银子要怎么花了。 米亦扬即使不问也知道她说起房子后的沉默是怎么回事,想起自己终归是无用,无法靠自己的能力给她更好的生活,还是让他心中有一丝苦闷。 “翻修是必要的,只是那一百两你不是已经想好要怎么用了吗?”刚刚她一路上说起这个,语气里难得的轻快和兴奋,一听就知道她有多么期待。 夏晓竹下意识的抿抿唇,想起自己的“农业开发计划”,突然发现还真的是如此。 她打算买下一整个山头,紧接着还要买更多的种苗等等,认真算下来,就是不盖房子,或许那一百两都不够用。 虽说她手上还有种植木耳和稻米的技术,但是前者来钱快需求量却不怎么多,而稻米原是打算造福这个世界的百姓,也不可能收钱。 盘算了一下,除了打老虎赚得最多以外,似乎没有什么来钱的法子了。 “还是我来想想办法吧,要不……上回镇上的商行说要请我去当管事,也说了聘资不错,我……” “不行!”夏晓竹在他还没说完就急忙地打断了他的话。“那就等于是入了贱籍,你以后再也不能考科举了。” 米亦扬眼里闪过一丝丝的苦涩,但最终还是坚定了语气劝着她,“那不算什么,我身上的秀才功名还在,就是日后不能参加科举考试而已,反正我也不打算继续考了,手上要是松了些,小二他们读书也能够供得起,以后你想要买田买地,想要做什么,我也不用只能光看着你苦恼,可以给你们过更好的日子……” “那是用犠牲你的前途换来的!”夏晓竹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呼吸有些急促。 “为了你们,不能算是犠牲。”米亦扬轻抚过她的脸,淡淡说着,半点也不在意,“起来吧,等回去后陪你上一趟衙门把赏金给领了,我就去应了那桩差事。” 夏晓竹咬着唇不起身,反正她身上还背着一只老虎,她要是不起身,他也拿她没办法。 别的穿越女一穿越就能顺风顺水赚得盆满钵满,怎么换到了她的身上,就这么困难呢? 她绞尽脑汁想了所有办法,却都不是短期就能获利的,不管是开发新的经济作物,或者是培养新品种的花卉植栽等等,只要跟农业址得上边就一定需要时间。 米亦扬知道她是对他刚刚的决定不满,说实话他也不想在两人表达了恋慕之情后说这种话来膈应彼此。 只是就如同当年双亲过世的时候一样,村子里的人都劝他把两个小的给卖了,这样他不但能够继续读书,且只养着两个大一点的孩子,负担较轻,又能多得一笔银两,只是他不愿,宁可放弃学业回家种田,也不愿放弃任何一个人。 他不伟大,只是无法心安理得地把卖了家人的钱用在自己的前途上。 “行了,不用多想,实际上也不是真正成了那商家的家奴,毕竟是个管事,我也不会受到亏待的。” 这话不知道是在安慰着她还是在说服自己,只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一入商家帮商家做事,即使他没有真正落入奴籍,但这世道商人比士农低下,要是真的入了商籍,也是低人一头的。 除非……夏晓竹想到一个她早就想过的选项,她揪着他的衣裳,语气满是兴奋。 “去参加这次的乡试吧!若是今年一次考中了,紧接着明年春日的恩科,不说三榜之内,只要是进士就能够补官,那么你就不用去当管事,也可以——” 米亦扬打断了她几近妄想的话,“我说过我不会再考科举了。” 不是他想泼她的冷水,而是以他们现在的家底,根本无法办到这件事。 以他目前的秀才功名,还需要再考一次乡试,取得举人之名,而这必须到县里去考试,中间耗时至少半个月,因为从牌楼村到县里就需要走上七日。 但真正难的是在乡试后的会试,牌楼村在南方,都城却在北方,一南一北的距离,就是坐着马车也要将近半个月才到,这还是一路顺畅的情况下。 中途吃喝住宿不算,到了都城还要找屋住下,花费少说得五十两银子。 他只是随意提了几项,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够负担得起的,更别说家里还有几个孩子,要他怎么放下这一切去参加科考? 夏晓竹从来不觉得自己这么豪气过,她只想着就算要拿走自己即将到手的一百两,她也不能让他放弃前程。 “五十两也好,一百两也罢,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自己考不上吗?” 米亦扬沉默了许久,就在夏晓竹失望地认为自己看上的男人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的时候,他终于轻声吐出话来。 “考得上。”米亦扬双眼熠熠发光,语气里全是不容置疑的自负,“我考得上,只要有办法去考。” 这些年他从来不曾放弃学习,四书五经可以说是倒背如流,就是买不起多余的墨水,也用着清水在石上练字,日日不懈。 第十八章 要说自信,他比任何人都更有把握。 夏晓竹即使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听他自信的语气,不难想象他脸上现在该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就当作是一次的赌注吧!她在心中暗忖。 “那就去考吧。”她不容置疑的下了决定,“不要说什么你的还是我的银两了,如果你真的为了我们一家子着想,那就更该去考,别辜负我们的期待,然后还上千个一百两给我,不是吗?” 米亦扬怔着,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她不怕他万一考不上,或者是考上之后就抛弃了糟糠妻吗? “你真的信了我说的话?信我能一次考上?你该知道,有人到了七老八十都考不上进士,本朝自开国以来也没有一次就考上进士的例子……” “那都不是你,我相信你。”夏晓竹信心满满的道。 她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也相信自己的心所选择出来的男人。 曾经她依靠着一次次的好运在末世里苟活求生,然后在以为自己再也活不下去的时候,上天又送她来这个世界碰上他。 那么,她有何理由不赌上这一把,相信这男人能够做到从来没有人做到的事? 她的信心满满充满了能量,也感染了他,米亦扬轻轻地笑了笑,点点头,“好,我去考。” “你放心,你考试的时候我会专心当你的后盾的!”夏晓竹开心的几乎想转圈,恨不得现在就下山,把身上的老虎换成银两,然后赶紧把人送去考场。 米亦扬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更加的坚定。 当太阳曙光乍现的瞬间,他忍不住低头笑望着身边的狼狈姑娘。 她身上沾满了血迹,衣裳上灰扑扑的,还沾满了草屑,身上没有香气只有一股子腥臭味,但是在他眼里,她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 她傻乎乎地对着他笑,让他忍不住在她的唇上烙下一个轻吻。 这不是最浪漫的誓言,却是他呼告上天的誓约。 总有一日,他将会以三媒六聘,凤冠霞披的迎她入家门。 米家媳妇儿把大虫打回来的事,半天内就传遍了牌楼村,甚至连周遭的村子都听说了这消息。 村子里的人全都不敢置信的往米家打探消息,就怕这消息是误传出来的。 只是当看到米家院子里挂着的那缺了头的虎皮和插在边上染血的大刀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一个个闭嘴不言回了自己的家中。 就连最聒噪的张嫂子都不敢在村子里随意蹓跶,就怕碰上了米家小媳妇。 那可是能够杀了大虫的人,谁知道会不会瞧她一个不顺眼就拿刀子把人给砍了。 瞧瞧虎皮上干净利落的刀痕,那日到米家院子闹腾的人都觉得脖子有些发凉。 不管村民怎么想,米家人自那日拿了一百两回来后,几乎不再出现在村子里头,偶尔才能看见米家小四、小五两个孩子出来玩耍,或者是夏晓竹去田地转上一圈,其它时间,像是几乎都不在村子里一般。 村长上门过一次,为那次上门包围米家道歉,然后笑着走出来。 任何人问起,他都不透漏那日在米家说了什么,只意味深长的说:“米家媳妇儿可是个福星啊!” 众人摸不着头脑,却不敢继续追问村长到底是什么意思。 时间飞快流逝,带走了村子里的人对于打虎事件的关注,却又因为另外一件事情挑起了对米家的注意力。 “你瞧见了没有,那米家的水稻真的种成了!”张嫂子喳呼着,脸上的汗水也来不及擦,想赶紧把最新消息散出去。 “早瞧着了!”村头牌楼旁的大树下,早围了一群村民,一个个瞧着张嫂子那模样,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嫂子随意提了放在一旁的茶水喝了口,嘴上不停的叨念着,“这可真是奇怪,那水稻是多矜贵的东西,咱们村子里多少老人种了都没得收成,偏偏就让米家给种成了。” 张嫂子的话虽不好听却是实话,米家的稻田是怎生个情景也是大家都见到的,那一排排的稻苗见日拔高的长,在打虎后本来还有人暗地里嘲讽米家人就是捞了那一百两也得全去买粮食吃,结果现下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米家的水稻前些天结穗后,一颗颗格外饱满又高壮,瞧着那穗花鼓鼓的样子,没眼瞎的都知道米家那几亩水田的产量肯定不会低了。 只是看着米家的水稻苗越来越好,村子里就忍不住开始人心浮动了。 现在这世道要说什么最重要,自然就是粮食。现在眼睁睁看着米家稻田种出高产的粮食,村子里的人自然想着请米家人分点粮种给他们,然后教教他们如何种出这么高产的粮食。 就算他们自个儿不吃稻米,还可以拿去粮行卖了,再买更多杂粮回来。这一进一出,说不得家里头能够吃饱不说,多多少少还能存些银两呢! 这一笔帐谁都会算,原本在大榕树下聊天的村民,这下也有些坐不住了,纷纷的往家里赶,只剩下反应不及的张嫂子在后头跳脚。 “不行!我也得赶紧回去找当家的商量商量,看要怎么才能够弄到米家的粮种。” 榕树下,风呼呼的吹过,撩起一片沙沙作响,就如同现下许多人那纷乱的心思。 【第八章】 村子里的人又簇拥着村长往米家院子里去,不过这会儿谁都不敢有什么闹腾,一个个跟探头的鹌鹑一样,只差没谄媚的笑了。 当米斯凡和米舞晴在院子里又远远看着一大群人往他们家里来的时候,就急急忙忙往后院里头去喊夏晓竹了。 他们还记得上回那一大群人来就没好事,谁知道这次又是要做什么呢! 夏晓竹将正在组装的东西给放好,然后慢吞吞地走到前门,看到那一群熟悉的面孔,她有些慵懒地笑了笑,慢条斯理的说:“喔,许久不见呢!” 最后一个字她还特意拉长尾音,听起来尾韵绵长,像是意有所指。 除了村长以外的村民,听到这话全都尴尬的不行,除了脸皮厚得跟铁打一样的张嫂子,丝毫不在意自己上回还扯着嗓子骂人招灾引祸,现在为了求好的粮种,马上就腆着脸往前凑。 张嫂子搓着手,笑得一脸谄媚的说着,“唉唷!这米家媳妇儿就是不一般,瞧瞧,这长得跟朵鲜花似的,多水灵啊!我们这村里村外的,平常也没有好好走动的时候,嫂子以前也是牛屎糊了眼,误把你这样的好姑娘想成了那不着调的,你可千万别跟嫂子计较啊!” 张嫂子挤到前面喋喋不休地说着,就连村长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发话,“张二牛,还不赶紧把你媳妇儿给拉下去,今儿个是让她在这里胡说的时候吗?” 一个男人连忙从人群里把张嫂子给拉回去,张嫂子原本还不愿,但看到男人亮出拳头,连忙灰溜溜的往后头去了。 见不着调的终于走了,村长轻咳了几声,然后有些局促的说:“米家媳妇儿,我这……咳!上回那都是误会,咱们也不多说了,只是村子里的人瞧着你地里那水稻种得真好,一看就知道肯定高产,就想着是不是等收完了那些地,你……能不能分点粮种出来,咱们也不占你便宜,用东西换用银两买都行,只是村子里也是穷,可能拿不出多少东西来……” 村长打从上位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低头跟人说话,有点别扭,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村长一说完,身后一群人全睁大了眼睛看着夏晓竹,一个个期待得紧,就怕漏看了她任何一个表情。 夏晓竹看着村民们,心中要说没有任何别扭是不可能的,可是想想自己一开始的本心和前两天米亦扬的劝说,她还是点点头。 “可以,只不过我先说了,若是没有照我的法子去种,一样种不出好粮食来的。”她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别到时候拿着她的粮种又用那种天生天养的放养手段去种,那就算她的种子是改良过的优势种子也种不出东西来。 村长连忙点头,“那是自然的!” 众人一听这话也连忙点头,心里松了口气,毕竟要换米家的粮种是其一,知道怎么种也是一个重点,本来村长只说换粮种的事情,大伙儿心里就着急怎么话只说一半呢,没想到米家小媳妇儿倒是人好,一下子就把话给说齐了。 第十九章 夏晓竹不知道自己的形象一下子从黑翻红,不过即使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在意。 她让小四和小五去准备纸笔,然后对村长说道:“这粮种我要先看这次收粮才知道有多少能匀出来,村长若是不在意,就先让想要换粮种的人先留个名字和大约想种的地有多大吧。但我先说了,这水稻吃水就是重,旱田不是不成,但是到后来得保证能够灌水进来才成,若是地里不靠水的旱地,大约就不行了。” 夏晓竹这一套也是之前米亦扬让她说的,照她原来的想法,他们想要种的话,自然是多多益善,只是米亦扬怕有人多拿了粮种却不愿意按照之前说好的来种,反倒白白浪费了粮种,最后收成不好又怪罪到他们的头上来。 夏晓竹想起之前的打虎事件,觉得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等一干村民一个个上前报名字和需要的粮种数后,夏晓竹也只大概看了看,然后就把这件事情丢到脑后去了,因为比起这个,她现在更操心的是收割后的事情。 农业不发达,好用的农业用具自然不可能会出现,夏晓竹虽不是器械专业,但是农业用具的发展史她还是大概知道的,最近便请人打了零件,这几天正忙着自己组装准备收割后使用。 村里的人就这么眼巴巴等着自家田里的稻一日过一日的成熟,比起米家那片早已金灿灿的稻田,真是差了不知多少。 饱满的穗粒一颗颗的挂在茎叶上,清风拂过,一片沙沙作响,荡起一片金黄色的波浪,有几个不老实的忍不住摘了几颗下来,咬破外壳,那一颗颗饱满的米粒咬进嘴里散发的香,让他们再也不怀疑这米煮出来会是怎样的好味道。 几乎整个牌楼村的人都眼也不眨的直瞅着米家的动静,等着他们什么时候开镰,然后第一手知道这一亩田能有多少的产量。 等到夏晓竹一家子全都出动的时候,周遭土地的村民也都拿着镰刀跟着来了,一群人笑呵呵地站在田边,爽朗的道:“我们的田都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呢!大伙一起上,赶紧帮着你们把地给收了。” 夏晓竹看向米亦扬,他点点头,浅笑着拱了拱手,“那就劳烦各位叔伯了。” 一群人如同征战的将军,排了一排,然后弯着腰,手一起一落,就是一把稻穗落地。 在没有收割机的时代,这就是唯一的方法了,即使是夏晓竹也无能为力。 她没有下田,而是把自己做的摔桶搬来田边,直接将稻草和稻穗给分开,旁边的人看那个桶子不过是靠着人踩着出力,就能够轻松地把稻草和稻穗给分干净,纷纷瞪大了眼睛。 “唉唷,这可了不得啊!这简单的东西就能够脱穗,以后活计就轻松多了,随便家里一个小子就能够干活了。” “可不是嘛!” 夏晓竹努力的踩着摔桶,等差不多分量后,将稻穗给一担担的挑回去,米家的院子早收拾好了,院子前头还摆了一台东西,一群人跟着夏晓竹挑担回来,瞧见又是一个没见过的东西,纷纷投以好奇的眼光。 只见夏晓竹把稻穗往那方东西上拖拉,脚一踩,稻穗快速地被刮落下来,不到一会儿,下头的木箱一满,夏晓竹将整箱倒进准备好的大袋子里,继续拿起下一个竹蒌开始操作。 这一日米家的收割,让牌楼村里的人直到躺上床前,一个个全都震慑不已。 他们从来没想过干活能够这样简单,不但省了力气,甚至收获比以往还要多那么多。 往日就是好田,这收成顶天也就是三石多,听说有更好的地方也不过是五石,但是米家把处理好的谷袋上了秤,一亩地居然收获了将近七石。 七石啊!这个数字无疑是把所有人都震惊了,就连米亦扬即使心中有所估算,也被这个数字给吓住了,唯一不意外的就是夏晓竹而已,她看着收成好的谷子,也只是勉强的点点头。 “还行吧,毕竟这地没有仔细的养过,只能说是中田,有这样的收获是还可以了。”夏晓竹想起以前的优势稻种,一亩地有上千斤的收成,就觉得这收获只能算普通。 稻子收成了,夏晓竹还是像只忙碌的小工蜂一样,忙忙碌碌的停不下来,米亦扬看着她抽空回了话后,再次忙得脚不沾地,连个眼神都没办法给他,他更加痴迷的看着她的身影,久久不动弹。 忽然,他想起了这些年总爱出的一道策论,灵光乍现,快速踏入屋子里,铺好纸,专心致志的沾墨下笔——“国之根本”四个大字跃然于纸上。 洋洋洒洒写了大半,似乎心有所感,他一抬头,见夏晓竹端着一壶茶站在门边,他停下笔,柔着眼与她相望,那暖暖情意如同热茶入喉一般褽烫。 不必太多言语,只看着心上人,那缠绵情思就足矣! 牌楼村的丰收不只引起村子里的注目,就连远在县城的粮商也注意到了。 卢家主业为粮商,南下几省都有他家的粮铺,手中的田地更是千万,可说是掌握了天下近半的粮食来源。 不只如此,卢家也有不少酒楼饭馆,夏晓竹和米亦扬销售木耳的酒楼就是卢家的产业。 本来那小打小闹的木耳生意不可能会引起卢氏家主卢天祥的注意,但酒楼掌柜的觉得这家子接连有固定产量的木耳还有这一批的稻米,旋即上了心,特地到牌楼村细细打探,听到米家那丰收的数字后,连忙快马加鞭的送消息进县城里。 一亩田种出七石的粮食。卢天祥收到快讯时正在用饭,一看这消息,饭也不吃了,直接把送信的人带进书房里问消息是否准确。 好在掌柜也是牢靠的,派来送信的人当初也去过牌楼村,他即使没看见满是稻浪的田地,也在米家卖粮时见过那一袋袋的水稻,颗颗饱满是做不得假的。 “还有那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跟米家要了粮种,忽然都把水田当成好田,旱地反而重新翻了,然后学米家翻地整地、养肥水,紧接着还要学如何发苗,一些老庄稼全跟刚上学堂的小儿似的,一个个听得认真,还有他们也学着米家种起红苕,只是把地给弄得高高低低一垄垄的,也不知道有什么由头。” 卢天祥听了小厮细细说着米家的状况,忍不住低声沉吟,“可有仔细打听过了,真的是一亩七石?都是实打实的粮食?” “的确里头都是粮食,掌柜的也怕作假,毕竟这时候的水稻几乎都还没收成,米家的稻子可比旁人早了许多,掌柜的怕出问题,每袋都拆来看,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一说到这儿,小厮连忙解了身上一个袋子送上,“这是掌柜的让我带来的。” 卢天祥从袋子里倒出白花花的稻米,然后轻搓过浑圆雪白的米粒,似乎还能够闻到淡淡的米香。 卢家早年能够从一个县城里的粮商做到如今这番规模,说是运气自然也有,但最主要的是每任家主都有犀利的眼光,能够抓住每次的机会。 而卢天祥认为牌楼村的米家,就是他执掌家业十来年最重要的一次机遇。 不说其它,卢家名下的土地千万,若是年年都有这样的收成,那利润…… 卢天祥光大约估算数字就再也坐不住,忍不住站了起来来来回回的绕圈。 过了许久,卢天祥像是下了某个决定,眼里闪过一抹锐利,“我要见见那米家人,尤其是那个外地来的米家表姑娘。” 不管是真有本事还有巧合,他卢家都不可能放过这样的人才! 在县城卢家打起米家人的主意的时候,米亦扬也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乡试的时间就在半个月后,这些日子他专心备考,几乎是手不释卷的在看书,几个孩子知道了他要考试的事情,向来不会来吵他,今天却突然喊他出来,他就知道来者不是那么好打发。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来的居然是他曾缔结婚约的未婚妻。 张月娥穿得一身粉嫩,头发梳的是最流行的云仙髻,簪着一簇的丁香流苏,风动,流苏也跟着晃动,搭着脸上细致的妆容,不知道让来来往往多少村人看傻了眼。 米亦扬一出门就见张月娥站在门边不远处,马车停在更前边,有不少村民指指点点,让张月娥窘迫得低下头。 第二十章 米亦扬脸色淡淡,不怒不喜,轻声问着,“张姑娘为何来到这里?这乡下地方,怕沾染了贵足。” 张月娥咬唇看着眼前男人,他俊雅如谪仙的面容上没有表情,唇角微勾,但笑意不到眼底,看她的眼神,客气的就像看不相干的人。 是啊!他们如今的确是……她喉间一阵苦涩,但一想到自己的来意,还是忍着尴尬,抬起头艰难的打着招呼。 “米公子……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曾订过亲,又何必如此客套?”她眼中湿漉漉的。 米亦扬眼底只有淡淡的冷漠,对于她的话无动于衷,“张姑娘若是无事,那恕我不招待了。” 对于已经过去的人,他从来没有留恋,或许当时曾经因为这个人的断然离开而伤神,但是既然已经放手,他就不会再把那一段放在心上。 比起过去,他从来都是更懂得珍惜现在的人。 张月娥几乎是法然欲泣的望着他,不敢相信曾经那样温柔对她说话的人,如今却是这么心狠,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肯,更别提邀请她进屋里谈。 可是在心里的某处,她又提醒自己,他本就是冷情的男人,若是她再不说出来意,他肯定闭门离去,毫不迟疑。 “不!我今儿来的确是有事。”张月娥别扭的咬着唇,看着他面容上半点怜惜都没有,眼神闪过一抹黯然,“我……我是听说你要重新考科考了,我就想着……咱们……咱们……” 米亦扬没想到她是来提起两人曾经的婚约,看着她脸上绯红一片,他的心里却没有任何动摇。 “张姑娘慎言,我早已有了未婚妻,为了你的闺誉着想,还是少提过往之事才好。” 对他来说,她的出现只是又重新提起了那些苍白的过往。 他不是不知道她在与他退亲后又迅速地订了一门亲事,成亲不过三日就守寡回娘家住下。 但,那又如何呢? 他不奢求她在自己最难的时候,顾念那一纸婚约,她又怎么能要求他在两人了无关系的现在,表现出任何留恋不舍? 他眼里滑过一丝嘲讽,不知道是她一直以来都在装傻,还是把他当成只懂得之乎者也的傻瓜呢? 张月娥没想到自己话没说完就让他一口回绝,脸上一片惨白,不知道是因为他毫不留情的拒绝,还是听见他亲口承认有未婚妻这件事情。 “你……是真的又有了婚约?” 米亦扬不想和她在自家门口继续讨论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没有回答,而是重新说道:“张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牌楼村离镇上远,就是马车也得走上一段。” 他不肯回答,张月娥就认为他是对这新婚约有所不满,忍不住唤着他的名字,哀哀切切的问着,“亦扬,你怎么不说了?难道对方是个村姑?你一个有秀才功名的人,怎么能够忍受和一个目不识丁的乡村女子成亲呢?你……” 她哀戚的话还没说完,未完的话就让一个带着怒火的女声给打断。 “真不好意思啊,我可不是目不识丁。” 米亦扬回头看去,只见早上还清清爽爽出门的夏晓竹又弄得一身泥回来,忍不住温柔一笑。 夏晓竹瞪了他一眼,才转过头看着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谁啊?跑到人家门前管人家读过书没有,这么没有规矩,是有没有读过书啊?” 啧!居然嘲讽她一个农业研究所快要毕业的高材生目不识丁?! 这姑娘有她受教育的时间长吗?她可是了解过去五千年历史,左打微积分,右打统计学,脚上还踩了无数农业研究的学霸,这姑娘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可以挑战她的? 张月娥看着眼前女子走来,忍不住掩袖往后退,满脸的惶恐,“你……你是……” 夏晓竹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就是那个目不识丁的乡村女子。” 张月娥听到她的自我介绍后,脑子一阵阵的晕眩,不敢相信米亦扬就为了这女子拒绝她的心意。 她曾想过他可能会娶一个小户之女或是乡村女子,容貌不佳,言语粗鄙,却万万没想到事实会比她想象得更糟。 不!应该说这女子根本就是她无法想象的可怕! 满身泥泞,穿着粗陋,说话粗声粗调,身上还扛了一个锄头,那锄头上还散发着奇怪的臭味……张月娥觉得心中又是一阵阵的怒火。 她怎么会输给这样的女子?不管是谁,只要是有眼睛,肯定都会知道孰优孰劣的,不是吗? 可是米亦扬显然不是明白人,他无视张月娥几乎晕厥的表情,只顾着帮夏晓竹把锄头接过来,顺带把身上的汗巾给递过去,嘴里宠溺又无奈的唠叨着,“你怎么又跟着下地了,还弄得一身泥回来?” 夏晓竹不以为意的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汗巾子,边擦着脸边的泥边回答,“我瞧着下湾头那儿的地很适合种芋头之类的东西,所以干脆开垦了出来,把那些不能吃的姑婆芋清掉或者是移栽,重新弄弄再留些种种下。我也跟村长说过了,那东西不值当规画整个田区,下湾头那儿我就是培养些种芋,到时候有人想种,我再分过去,毕竟现在除了咱们和花家,真的敢吃的也没几个,所以目前只能这样了。” 米亦扬笑了笑,又替她将脸上散乱的发丝勾到耳后,“你倒是好心,就是累了你了,赶紧回屋里去洗洗吧,热水都烧好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如家常最平凡的夫妻,把张月娥一个人晾在边上,就像不存在一样。 直到两个人走进屋子,张月娥始终没等到米亦扬回头看她一眼,她心中如同火烧,红着眼眶,终是没落下泪来,只是踉臆往马车走去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断在脑海中盘旋。 她到底是哪里比不上那样的女子?! 把自个儿整理清爽后,看着继续在桌前埋头苦读的男人,夏晓竹不明白他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刚刚那个女子要柔弱有柔弱,要风韵也有风韵,就算不是女神级别,也有美人的标准了,可他愣是连一眼都没多看,只专注在她身上,害她刚刚差点以为自己变成绝世大美人了。 但并没有。夏晓竹从铜镜里头看见自己的模样,马上就否认了自己的无稽想像。 经历过末世,她对于打扮的欲望已经降到最低,虽然偶尔还是有想要让自己变得好看一点的念头,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实际上并没有多上心。 所以刚刚照铜镜的时候,看着镜子里头不算清晰的人影,她还是不能骗自己是美丽的。 末世后,比起让自己美丽,她更在意如何变得更强活下去,对于容貌也许久没有关注过了。 曾经只是清秀的她,现在看起来……又是如何呢? 她忽然有些不自信,本来要喊他的声音卡在喉间,想要迈开的脚步也收了回来。 她知道两个人的感情不会被外表这种肤浅的事情影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可以丝毫不在意,但是开始在意的时候,就忍不住挑剔怀疑了起来。 毕竟一辈子太长,只要一点点的不自信,都足以让心中的不安发芽。 米亦扬似乎心有灵犀,就在她刚退一步的瞬间抬起头来,看着她披着一头湿发站在门边,直觉站起身来,习惯的接过她披在肩上的布巾,手指灵巧的先替她把一头湿发都包起来,才拉着她往屋子里坐下。 “怎么来了没喊我一声?” 夏晓竹不着痕迹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因为两人的手紧握着,她这时候才发现,她的手居然比他粗糙许多,让她更是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怎么了?”米亦扬对于他人的情绪反应很敏感,几乎是她一收回手,他就察觉了不对。 他对她的性子不说能抓个十分,猜个七八分也是没问题的,她以往从来不见外这样的举动,今日却突然抽了手,有明显的退缩之意,摆明就是心中有事。 夏晓竹可以说是高智商低情商的代表人物,她虽然一路跳级念到了农业研究所,但是平日没和人打交道,末世后就更不用提了,那一点小心思在米亦扬这个人精眼里根本就不够看。 第二十一章 她心思才有点震荡,米亦扬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夏晓竹忽然不敢看他的脸,以往总是会看入迷的俊雅脸庞,现在在她眼里成了最明显的对照组。 她一偏过头去,那明显的抗拒让米亦扬微眯着一双黑眸,嘴角轻抿,“你在躲我?为什么?” 夏晓竹被点出了心思,莫名有些心虚,她轻咬着唇不说话,推开了他,转身就想走。 论武力值,她自然是占上风的,但是论心思重,她就是把所有心机捆成一打平方后再乘以十,都追不上米亦扬的一点零头。 她才刚推开他,米亦扬也不追,只冷冷地道:“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我马上就去把你后头的研究室给烧了。” 原本种黑耳朵的储物间早已经移了出去,现在窄小的储物间经过简单的整修,成了她收集植栽的暂存处,有些是植物有些是种子,更多的是她经过许多方法提炼出来的肥料或者是类农药。 不管是哪些,皆是花费她很多心力的,米亦扬的确是掌握了她的软肋。 她可以潇洒走人,可是那些辛苦的成果,她却是万万放不下的。 夏晓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望着他,没想过看起来如君子般的米亦扬居然会说出这种威胁的话来。 这种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比较正常吗? 米亦扬站在原地,嘴角轻轻勾起,声音里藏着微微冷意。 “现在,可以好好地跟我说说你究竟是怎么了吧?” 夏晓竹背后一凛,莫名觉得有点冷,这种被大型猫科动物给盯上的错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第九章】 “就因为这样?” 他平淡的问着话,双眼仔细的盯着她瞧,就怕她又扯谎来驱他。 更何况她上上下下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因为这点小事而闹别扭的性子,让米亦扬不禁又多问了一次。 夏晓竹在刚刚那份尴尬劲过了之后,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矫情了,只不过很快的她又想着,女人哪个不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展露最好的自己? 只是她比较特殊,还没有展露最好的一面,就被颜值高到有点逆天的情人给秒杀而已。 米亦扬那张脸根本如同谪仙下凡般俊秀,就算是一身粗布衣裳也无损他的气质,更让夏晓竹腹诽的是,为什么这个男人晒不黑?! 这么想着,偷偷觑了他一眼,她又忍不住想叹气了。 “是啊!就是这么肤浅的理由。”她有些恼羞成怒的答着。“我就是觉得你长得比我好,让我有点自惭形秽了,怎么?不行?” 米亦扬可不会让她这么糊弄过去,两个人也不是第一天见面了,怎么以往都不在意,今天却突然在意了起来。 脑子转得快的他,很快就想到了症结点,米亦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眼里褪了冷意,反而带着春天般的柔软。 “是因为张姑娘?”虽是问话,但看到她的脸瞬间一僵,本来只有五分的猜测,很快就肯定了。 米亦扬重新拉起她的手往桌边走去,让她坐了下来,拆开她头上的布巾,一缕缕的替她擦干发丝,“那你就想太多了,我和她已经是再也不可能的事。” 夏晓竹不以为然的咕哝着,“那可是个大美人呢!就不信你真的能够放得下。” 米亦扬的婚约,她只略略听过风声,实际上村子里没什么人会提,米家几个孩子更不会主动说起这个,所以她也是偶尔听了那么一耳朵,却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为什么断的。 米亦扬也不是特地要藏着这件事,只是觉得没必要提,瞧着她不相信自己的话,揉了揉她的头发,淡淡的说:“别想了,张姑娘……或者该说是张家,当初在我爹娘死的时候,希望让我送走两个孩子,一来是让我的负担减重,再者没有需要特别照料的孩子,我也可以继续考试,博得功名,我和张家没有共识,婚约就这么解除了。” 他只说是张家,却不说张月娥的父亲张秀才曾经是他父亲的好友。当初听见张秀才提议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婚约彻底死了心了。 他本就没想过父亲的好友能够帮上什么忙,只是没想到在他还没来得及从学堂赶回来的时候,张家居然连最后一点后事的照料都不出手,让他除了心寒外还是只有心寒。 夏晓竹没想到其中有这样的内情,她惊得一跳,差点撞上了他的下巴,“这是真的?我还以为会这么想的只有村子里的……不是说是读书人吗,怎么能想出这么坏的主意来!”敢情不是他家的孩子就可以随便扔啊?!夏晓竹想起那两个小儒米团一样的孩子,就觉得今天对张月娥太客气了点。 “仗义半从屠狗辈,最是负恩读书人。”米亦扬一句话道明了这些年的体悟。 说完,两人忽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许久后,还是夏晓竹打破了沉默。 她看着他桌上的纸笔,幽幽问着,“会不会有一日,你也成为那样的人呢?” 米亦扬轻笑,知道自己终是问出了她今日闹这一出最关键的问题所在,“你问这话,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不等她的回话,他将她转过来看着他,“我只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你瞧,让你明白我的心意,就算不能,我也敢保证,若是有朝一日我对不起你……那我就随便你收拾,肯定没有二话。” 夏晓竹愣了下,有些傻地反问:“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天打雷劈之类的话。” 米亦扬笑得温柔,“那是骗傻子的承诺,若是做亏心事就会遭天打雷劈,哪里还有这么多恶人呢?” 所以假如真正犯错,把自己交到她的手上,就是他能够想到最好的赔罪。 因为他看得出来她隐藏在骨子里的冷,会让触犯到她底线的人没有任何好下场。 “你就信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夏晓竹没有想得那么深,只以为他是吃定了她一直对他心软。 “不是,我只是信我不会负你这么好的姑娘,最好的。”他眷恋的眼神扫过她的眉眼一次又一次,就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她实在不用妄自菲薄,因为在他心底,唯一曾经谢过满天神佛的时候,就是感激上天把她带到他的身边来。 她并不丑,清秀的五官总带着诱人的娇憨,偶尔闪过的一丝冷酷,也让人无法移开双眼,更别提她身上的那些特殊之处。 他不傻,看得出她的不同,不管是那超越常人的神力,或者是许多闻所未闻的种田技术,还有她对于许多事都特别陌生的行为,以及当初的从天而降…… 她的来历是个说不清楚的谜,但他也不愿去深究。 对他来说,她就是他的仙女,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礼物。 有了最好的这一个,他怎么可能还看上其它女子?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看得夏晓竹脸色绯红,羞涩的偏过头,再也无法直视他眼里太过明显的感情。 “甜言蜜语,也不知道和多少姑娘说过了!”夏晓竹只是无心的小咕哝,因为米亦扬要真是那种人,到目前为止两人间最浪漫的情话就不会是这一句了。 往前推的话,上一次就是那句“我们成亲吧”,想想,这个男人真的是不说则已,一说就直接切中红心啊! “只有两个。”米亦扬笑着转过头去拿梳子,不管夏晓竹听到这句话后脸色陡然有些难看。 夏晓竹不断在心里对自己喊话,告诉自己人家之前可是未婚夫妻,就是说点情话也没什么的……没什么才怪! “你说清楚,你还和张姑娘说了什么?!” 夏晓竹整个人像猴子一样利落地跳了起来,扯着他的手往后一拉,谁知道他半点也没反抗,反而趁着转身的势头,直接将她半压在墙上。 “你怎么知道我是跟张姑娘说的?”他似笑非笑的瞅着她,觉得她娇小的身子在他怀里果然非常契合。 夏晓竹瞠大了眼,咬牙抓住他的衣裳,“难道还有另一个人?!”等等!那这样除非他没和张姑娘说过,要不然加上她,不就超过两个了? “另外一个人就是……咱们家的小五。”他附在她的耳边,亲昵的低喃出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舌尖还轻舔过她的耳廓。 第二十二章 夏晓竹如同被瞬间冰冻一样,整个人僵硬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你……” 大坏蛋啊!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种撩拨手段的?!她控诉的眼神直直地瞪着他。 只可惜她卖力的瞪着眼,在他看来反而更像是情趣的勾引,他的手盖上她的眼,鼻尖与她的相错,在他柔缓的声音里,带着微凉的唇也附在她的唇上。 “闭眼,有什么话等等再说吧……你已经忙了好久不曾理会我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委屈。 她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长驱直入,温柔而霸道的吻直接夺走了她最后一点想抗议的念头。 桌上的书页被风轻轻吹过了一页,像是因为夜里的凉意而颤抖,只是屋子里两人间的温度却不断的加温,缠绵的热度半点也没有因为外头的低温而减低。 这一日,牌楼村的村口忽然热闹了起来,只是并不是好事,因为一群汉子全都激愤,甚至提了锄头的人也不少。 “冯瘸子,你们一家这样做事可没理了,这水大伙儿都用,你怎么能够把人的水给截了,这不是要断其它人的生路吗?” 冯瘸子之前让夏晓竹给压住又断了一条腿,内脏似乎也伤着了,躺了大半年才出来,如今还是一脸的猥琐样,一脸吊儿郎当的瞧着对面牌楼村的女人,嘻嘻笑着,“这婶子说的可好笑了,什么叫做水是让我给截的?我不过就是引条道,让水往里头流而已,那水偏生只往我家田里流,我有什么办法?婶子怎么能怪我啊!这样都能说到我身上去,那婶子家的儿子该不会也赖说是我偷生的吧?” 喊话的大娘没想到冯瘸子这样不要脸,脸色又红又白,恨不得拿着挂面棍上去打他一顿。 看着对方让他说得哑口无言,冯瘸子挺得意的,想想这大半年整日跟废人一样做不得事,几乎让他闷坏了,好不容易出得门来了,自然要给害他躺了大半年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那女人既然是牌楼村的,那肯定有田地,他干脆把水给截了流,瞧瞧他们还拿什么种地。 冯瘸子行四,家里兄弟多,上头还有两个哥哥,自家的堂表兄弟加起来就十来个,这回儿他做的也是“正事”,自然让一竿子男人全都站在他的身后助阵呢! 冯家村的村长早已经多年不管事了,事情大多交给里正处理,而冯家村的里正正好是冯瘸子的叔叔,他虽然不怎么看得起冯瘸子这个亲戚,但是别的不说,这次截水总是帮着自家村子的,两边村子闹起来,他自然要帮自家人说话。 更何况他也听说了,牌楼村有一个小媳妇儿用水田种出稻米来,据说一亩地就收了七石啊! 大伙儿村子就在附近,多少也沾了些姻亲,他问过那些嫁去牌楼村的姑娘,一个个都说是真的,让他不得不相信。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一样都是庄稼人,怎么能够坐得住?几乎是求爷爷告奶奶的想尽办法讨些良种。 冯里正不相信一个小媳妇儿能够自己种出高产的粮食,只想着大约是用了什么方法又加上好种子才成了事。 所以求了好些种子后,又听说最好是要水田,偏偏冯家村旱田多,就干脆打了条水道引河水进来,本来日夜都有人守着,看着差不多就会让人堵上,偏偏不知道是谁把冯瘸子给排了进去,大半夜的,冯瘸子哪里受得了这种苦,老早就躲进棚子里呼呼大睡了,以至于早上起来,牌楼村的人觉得河里的水位低了不少,往上一查,才把这事情闹了出来。 他也不能放着不管,只能出面来缓颊,没想到冯瘸子干正事不行,闹事的本领半点都没丢下,不过才晚来一步,他已经和牌楼村的人吵上了。 冯里正瞪了冯瘸子一眼,从后头走了出来,看着牌楼村的村长,点点头示意后说着,“这事的确是我们做得有些过了,不过村长,咱们都是庄稼人,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你们种出好粮食了,可我们村子里的人还一个个都吃不饱,这也是缺粮给闹的,想来村长也能够体谅吧。” 村长哼了声,抬了抬眼皮,淡淡说着,“不必扯那些,前阵子你让你们村子里嫁来我们村的姑娘拿了多少良种回去,你自个儿心里有数,这时候大家都准备要灌田水了,你却来上这一招,不是要断了别人的生路吗?所以这事没得说,你们回去就先把水道给堵了,咱们才能够好好说话。” 冯里正黑了脸,“这事……” 冯瘸子就是个不怕把事情闹大的,冯里正话还没说完,他就跳出来嚷嚷,“怎么,以为我们冯家村没人啊,凭什么让我们关水道?你们村子里我可知道的,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浪媳妇儿生了多少粮食给你们,听说连土疙瘩都教你们怎么吃不会出事啊,这样的好事我们村子可没有,按道理说,就该我们村子里先用水才对!” 冯家村的人也被冯腐子给挑起了火气,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牌楼村听说现在好过多了,那土疙瘩都让他们村子里的人收去了,就是听说那小媳妇儿知道怎么吃不会出事,也听说用叶子就能发红苕,根本不用留种,多剩下来的红苕种就是多出来的粮食,相较起他们连一个红苕都要算计着吃,牌楼村的人可好过多了,凭什么现在连水都要让他们先用?! 冯里正和村长想好好说话,只不过牵涉到粮食,后头的人一个个都不让步,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出手的,冯里正还没反应过来,两边人已经使着手中的家伙打了起来。 村长是刚好让人给拉了一把,要不然肯定头上就当场开了花,看着斗成一团的男人们,他忍不住咬牙,喊着差点要卷进里头的几个小伙子,“去!去把米家媳妇儿给喊来!赶紧去!” 村长不是不经事的人,他知道要是没人从中打断,两方人火气越打越旺,死几个人是肯定免不了的。 他心急如焚地看着米家的方向,祈祷着米家媳妇儿能够赶紧过来。 等夏晓竹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给打出了血倒在地上,偏偏不少人打红了眼,继续不断把东西往人身上砸。 她皱着眉,也不等村长说话,直接走进战成一团的人群里,对那些要落在身上的棍棒丝毫不理,揪住了那些想要对她出手的人,一手一个把人往水里扔,让他们好好的冷静冷静。 大部分的人都落水后,才有人倒抽了口气,因为倒在地上的人有些满头满脸都是血,村民纷纷把各自村里的人给拖了回去,剩下的人则是全把视线放在以一人之力就拦住两村械斗的姑娘身上。 夏晓竹看了所有人一眼,淡问:“冷静了没有?” 她知道农村会抢水,却没想到水稻都还没推广,两村子的人也能够打起来。 要不是她来得及时,这地上的只怕半个都活不了,断手断脚的肯定也得有好几个。 一片寂静之下,一个往后缩的人影看起来就格外明显。 冯瘸子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正打算偷偷溜走的时候,就让人给逮住了。 “就是你挑的事?” 冯瘸子让一个女人像拎小鸡一样给拎在手上,忍不住恼羞成怒的瞪着她咆哮着。 “怎么了?是我又怎么了?你们牌楼村的日子过得好了还不允许我们也过上好日子?我就是说点大实话,怎么,现在连个实话都不准说了?!” 夏晓竹冷哼了声,“实话?实话就是你们随便胡搞乱弄,小心连种子都给淹了也没种出东西来!” 她早就知道领种子的人多出不少,但米亦扬提醒过几个村子姻亲关系多,所以这是必须要做的人情,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这时候倒是她的不对了? 冯瘸子想讨救兵,没想到自家老娘和两个嫂子看见夏晓竹出现的瞬间,三个人几乎要晕了过去,马上就想起当初那一幕,觉得脖子都凉飕飕的,哪还有胆子吭声。 夏晓竹甩开了人,对着站在一边的冯里正,又看着另外一边的冯家村村民,“所以说,冯家村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以为我们是为了自已过好日子,所以才不让其它人学怎么种出好粮食?” “难道不是?!”冯瘸子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又开始叫嚣着,“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娘们,听说还能够打虎,真是笑话,牌楼村里的男人都死光了不成,居然让一个女人来指挥……” 第二十三章 夏晓竹不喜欢废话,直接拿起地上一个断了的锄头,手指轻轻一折,铁块直接折成了弯,顿时所有人安静了,尤其是冯瘸子,想到自己的脖子刚刚就在她手上,要是她也那么一弯……他身子不禁抖了下,再也不敢想下去。 场面安静了,夏晓竹想起前一阵子那个暗暗来拜访过她的中年男子,不得不说,那人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炎黄国现在最缺的就是粮食,不管是粗粮还是细粮都缺,为了粮食,像今天这样的情形肯定会层出不穷。 她拦得了一次两次,难道拦得了每一次吗? 可是就算要推广,她一个人又怎么救得了普罗大众?难道真的要像那个人提议的一样,把方子卖给卢家,由卢家来推广就好,而她也能够得到足够的银子做她想做的事情,并且也能够让一家人过更好的生活? 夏晓竹听着周遭不断有人呻吟和哭喊,难得的迷惘了起来。 最后事情是在夏晓竹让出一部分的粮种,村长也答应要让冯家村学新技术,如施肥调肥等让粮食增产的方式才得以平息,冯家村的人虽然不怎么满意,也只能接受。 米亦扬知道消息也追过去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尾声,看着她一脸恍惚的样子,事情几乎都是由他和村长、冯里正协商的,虽说冯家村的人还有些不满意,但是米亦扬不打算惯着他们,尤其是这村子还有恶心的冯瘸子一家。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当天晚上,夏晓竹发起了高烧,让米家所有人都慌了。 米亦扬早就发现自从早上的事情后她整个人就不大对劲,所以特别留心她,没想到她中饭时饭量就少了一半,晚上吃饭才刚拿起筷子,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夏晓竹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生病了,这一次的病来势汹汹,她整个人烧了退,退了烧,软趴趴的像糊掉的面条一样,几乎没有办法下床,而花婶子也没办法整日陪着她,所以几乎都是米亦扬陪在身边照料她,就连搀着她上茅房也不假他人之手。 本来再过十天就是乡试的日子了,米亦扬早该准备动身,但是他放不下夏晓竹,迟迟没有动身,几个孩子他也让他们都睡一屋,自己则是和衣在椅子上陪着她。 夜半,夏晓竹突然从一连串混乱的梦境里醒来,那些梦里有曾经和平的世界,有许多在混乱中挣扎求生的末世片段,还有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点点滴滴。 有好的,有坏的,有让人留恋的,也有让人不舍的。每个梦境都变成一块块的光影,她不曾停留,像个过客一样看着,她知道自己并非一开始就是那么冷漠的人,只是一次次的无能为力,才让她只能漠然看待。 只是……夏晓竹睁开了眼,身上还是有些软,身子也有些热,但是已经好多了,她慢慢地坐起身,看着米亦扬因为连日的劳累,正在边上的椅子上闭眼休憩。 米亦扬这几天睡得很浅,她一坐起身,他马上就醒过来,拿了外裳给她穿上,又用手碰了碰她的额头,眉头有些皱,“还是有点热啊,不过没那么烫手了,是不是饿了?还是渴了?我去弄点东西给你……” “不用了。”夏晓竹握着他的手,摇摇头,“坐着陪我说说话就行。” 米亦扬沉沉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顺着她的意思在床边坐下,手里还搂着她,两个人在这寂静的夜里彼此紧靠着,听着对方的心跳声,似乎这就是宁静。 “你……” “你先让我说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只是这次夏晓竹抢了先机,拦住了他想说的话。 她眼神没有焦距,声音因为发烧的关系有点沙哑,所以她只能慢慢的说着。 “我……想了很久,我想要把我知道的东西都传授出去,可我又不想答应卢家开出来的条件,虽然对我们来说那个条件真的很好,也很诱人,只是……”她抿了抿唇,不敢抬头看他,“你呢?你会觉得我很矫情吗?” 米亦扬轻抚着她散开的头发,声音也是同样的沙哑,“矫情什么?” “矫情我明明知道答应了卢家之后,有更多人可以学到我的技术,有更多人不会受饿,但是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 即使卢家承诺只要她能够指导他们家的田地,其它的签约一概不必,只要别把技术流给牌楼村以外的人,且最后种出来的粮食只要有亩产七石以上,她就能够得到附近至少两座山头,并且要什么给什么,甚至给宅子给下人都不是问题。 很诱人的提议,可以看得出卢家的决心,那卢家的家主说话也很打动人,只是夏晓竹那时候没有给予正面的回复,她只回说要再想想。 她知道卢家是粮商,做这些自然不会是无利可图,就算推广,那肯定是更以后的事情,比较可能的是他们种植了更多的稻米,却不会把价格往下调,然后从中赚取更多的利润。 这和她的想法明显有根本的不同,所以即使很诱人,她还是忍住了。 米亦扬知道那日两村争水伤人的事情让她受到了打击,却没想到心结居然是在这里。 “天下之大,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够全救的,你又何必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米亦扬的脑子很冷静,看事情也很明白,所以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心也越发的冷酷。 他知道这世道流民四散,许多人无家可归,甚至连果腹的一餐都没有。 这是世道的悲哀,他同情,但是在没有应对的力量之前,他不会发太多的善心,要不然也不会在当初流民到牌楼村外时,他除了管好家中几个孩子,甚至连老二老三都不让去镇上,也和村长提过别让人在村子里舍米去给那些难民。 有一就有二,就有更多的人心不足,所以他不会去赌那个万一。 只是他的好姑娘似乎不是这么想的,他怜爱的看着她,看着她因为生病而变得虚弱的身子软软地靠着他,一头长发散在肩上和他胸前,将她衬得更加的稚气和柔弱,就不免想叹气。 “可是我明明就能够帮他们……”夏晓竹住了口,苦笑了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居然也圣母了起来。 或许是看过了太多的无能为力,所以当自己能够帮到更多人的时候,她曾经的热情就回来了吧。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她轻喃着,抬起头望着他,“我的老师曾经用这句古人说过的话来勉励我们,就是希望某日我们的所学,能够救民生之多艰。”在末世里,她即使有一身本事也无能为力,但是到了现在,她只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够多做些什么。 米亦扬把这句话反复在嘴里咀嚼了一次又一次,擦去她忍不住落下的泪水,轻声哄着。 “既然你想,那就去做吧,不管如何,我总会支持着你。” 两人默默相望,夏晓竹因为发烧特别脆弱,又忍不住流下颗颗晶莹的泪水,她埋首在他胸前,闷闷地说着,“你说了就不能后悔,就算我一辈子都成不了什么夫人,只能是在土地里打滚的村妇,你也绝对不能嫌弃我了!” 米亦扬抱着她,眼里只有温柔和包容,“只要你是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样子就行,你是不是大家闺秀一点也不要紧,只要在我身边就行。” 夏晓竹又哭又笑的朝他挥了挥拳,假意威胁道:“你都已经答应在我身边了,到时候万一你真的嫌弃我了,那就别怪我了。” “那你可有得等了,因为我不知道何时才有嫌弃你的时候。”米亦扬看着她终于又有了活力,语气也轻松许多。 两人说说笑笑,直到夏晓竹又睡了过去,只是这次她没有再恶梦连连,而是带着甜笑满意入梦。 米亦扬没有睡,而是睁眼看着她直到天明,望着她天真的睡颜,他在心里默默的做了一个决定。 或许他不是能够支撑她的擎天巨木,但是他愿意化作柔水,托起她这一方轻帆往她想要去的任何方向。 打开房门,他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行囊,悄然无声地走出房门,看着花婶子和花叔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花婶子松了口气。 “人好些了?” “好了,烧是真的退了,也超过两个时辰没有再发热了。” 第二十四章 “阿弥陀佛,这可真是善人有善报。”花嬉子连忙拱手念佛号,实在不是她大惊小怪,而是她的病是真的凶险,就连镇上请来的大夫都说这热要是再退不下去,可就危险了。 老天保佑,总算是平安无事了。 花婶子念了句佛后,连忙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包裹递给他,“行了,你花叔借的车就在外头,花大就跟着你一块去,你们两个人日夜赶一赶,应该能在考试前到的。” 接过了东西,米亦扬眷恋的看着那个房门,花婶子早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在他还没开口就先把话给说了出来。 “知道了,这一家的孩子还有你媳妇儿我都会照料好的,你就放心的考试去吧。”想起这些年这孩子的不容易,忍不住就想哭,“你好好考,争个功名回来,也让一家妇孺都沾点光,到时候……唉,瞧我说的,还撒起泪来了。” 米亦扬点点头,看着从另外屋子里走出来的四个孩子,“大哥走了,你们在家要听花婶子和嫂子的话,明白了吗?” 米尔擎知道这是读书人最重要的时候,点点头,“知道了,大哥。” 米亦扬看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转身走了出去,即使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淡淡啜泣声,他也不曾回头。 迎着朝阳,他沉心定气,所有的不舍都成了他往前走的动力。 这一去,必定要衣锦还乡,才不辜负了这些为他流下的泪水。 【第十章】 半年后,京城的金銮殿上站着一排排的新科举子,所有人全都屏气凝神,等着最后公布的结果。 这也是今年恩科最大的不同,当今天子在阅卷后留下各个举子,等大学士先审过第一回后,就直接将第一甲进士全都留下来,打算亲自阅考。 当今天子宇文昌荣开这几届的恩科,一部分是因为前几年的天灾人祸委实少了不少可用之官,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有没有人能够解决当今最大的问题。 粮食不足,游民四窜,这样的天下,让他即使是坐在皇位上,也不得不时时刻刻担心这天下什么时候会溃散。 前几回选出来的官员,除了只会之乎者也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帮助,所以这次,他干脆亲自出题,就是想选几个可用之才出来。 看过一轮,他终于在“以国之根本”这个题目下,见到了让他眼前为之一亮的文章。 “米亦扬,文章写得很好,尤其是这个国之根本以农为本,也是有趣,只是一亩地能够产七石粮食,就显得夸大了许多。” 不过宇文昌荣不觉得这是大问题,因为在这个即将选官的时候,写得夸张一些也是常事。 米亦扬不卑不亢的走上前去答话,“学生并未胡言,一亩七石,就是学生去年末家中的收成,而年初时家中传来的消息,家中收成也有七石多将近八石。” 金銮殿中瞬间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用嘲笑的眼神看着这想表现想疯了的男人,就连刚刚对他抱持着欣赏之意的宇文昌荣也忍不住沉了脸。 “这民生之事怎么可胡乱造谣生事?尤其在金銮殿上,难道没人告诉你这等于是在君前失仪吗?” 宇文昌荣虽然没种过地,但是身为一国之主,一亩地该有多少收成他还是清楚的,在这个一亩地能够收到四石就算高产的时候,他怎会相信他说一亩地居然会有七石收成的话。 刚刚对米亦扬的好印象陡然失了大半,觉得不过又是一个言大而夸的穷酸书生罢了! 金銮殿上许多人都跟宇文帝抱持同样的想法,纷纷用讪笑的眼神看着这个不知道规矩的男子,以为会看见牛皮被戳穿的骗子满是羞愧的模样,没想到米亦扬依然挺直了背脊,一脸无愧的站在那儿。 “皇上,学生说的话字字属实,又怎么能算是造谣生事?”米亦扬还淡淡地补上一句,“学生村子里的村长也写信报了村子这次的收成,村民最差的收成也有四石,而村子里的红苕收成也有上千斤。” 宇文帝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文章全散了一地,他眯眼看着米亦扬,“你说的可是真的?若是有半点欺瞒造假……” “那请皇上革除学生的功名,且学生三代以内不再科考。”米亦扬说完,作揖下拜。 金銮殿里一片寂静,宇文帝眼神复杂的盯着他许久,吁了口气后才说道:“行!我这就派人查访,若你说的属实,今年的状元就是你。若不是……别说三代,你九代之内都不准科考,退朝!” 米亦扬微笑着站起身,其它的举子全离他远远的,看着他一派潇洒地走出金銮殿外。 “难不成……这人是说真的?!”一个举子喃喃自语着。 所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敢想象,只是,如果是真的呢? 远在百里外的牌楼村里,刚收获没多久,还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味道,许多人因为这从来都没有过的丰收喜上眉梢,就连不懂事的孩子们也感染了这片喜悦,整天在收割完后的稻田里疯跑。 卢天祥再次来到牌楼村的时候,看着村里的百姓,不由得叹了一句,“若是这世界上真有桃源,大约就是如此了吧。” 不过也仅仅只是感慨了一句,卢天祥没忘记自己这回是来做什么的,他熟门熟路的走到了米家小院子里,看着依然破旧的院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就是这里的小媳妇带给村子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他可以预见,不远之后,这个女子即将带来让整个炎黄国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如同大浪般刮起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改变。 踏进了院子里,十来只公鸡母鸡被圈在边上的鸡舍,四周很干净,院子里没有乡下人家养鸡的臭味,地上也是平整的,没有任何家禽的秽物。 当看到从屋子里头迎出来的夏晓竹时,卢天祥不得不说,这又是另外一个改变的地方。 当初那个干瘦的姑娘,如今在努力的调养下,变得白嫩丰腴了许多,虽说因为常常曝晒在日头下,她的肤色并不雪白,但是那小家碧玉的模样加上她身上独有的气质,的确可以称得上美人了。 咳!虽然真要说,还是比不上这家的男主人就是了……卢天祥想到自己第一次看见米亦扬的时候还不小心恍了神。 “卢老板来了,这卖粮的事,哪里需要您亲自走一趟呢?”夏晓竹抿嘴一笑,真的有些意外。 毕竟当初拒绝和卢家合作后,她以为会受到什么反扑呢,没想到卢家倒是半点都不在意,只是卢老板会不时的出现,不遗余力地继续提起两家合作的事情。 早前她也和米亦扬商量过了,粮食合作不是不行,只是卢家的地遍布太广,光用单一的种植法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是要她四处跑也不可能,不过像木耳这种可以室内栽培的,不妨合作看看。 只是这消息才传出去没多久,这回卖粮,卢家家主就亲自过来了。 卢天祥潇洒一笑,也不掩饰自己的急迫,“难得米家娘子要亲自和我谈合作,我自然得亲自来表达我的诚意才是。” 夏晓竹浅浅一笑,也不卖关子,先带他去看后面的栽培室,看过了木耳的栽培,还有屋子后头的莓果、果树和甘蔗等,才又绕回来前屋。 “大约就是这几种,这是我看过可以大量移栽和种出果实的,至于最后一种是炼糖用的,现在还没长成,到时候我用得差不多了再请卢老板过来看看。” 卢天祥刚刚绕了一圈,地方虽然不大,但是作物都是一片旺盛的样子,让他看得目不暇给,也更加深了一定要和她交好的心意。 “那好,至于要怎么种、还有大约要多少人手,米娘子可千万别和我客气,到时候我会让一个掌柜直接和你连络。” 谈好了合作事宜,卢天祥没有多留,毕竟屋子里没有成年男人在,他不好逗留,只是走到了屋外,他还是忍不住试探的问:“米家娘子,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夏晓竹不解的问。 “米家相公上回在乡试一举夺得谢元,让州长大力称赞其文采,这次恩科肯定也是榜上有名了,你就不担心米家相公另娶……”卢天祥没把话说完,毕竟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十五章 夏晓竹知道卢天祥是好心,不过这样担心的眼神,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是第一次看见,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我相信他。”她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的怀疑,“所以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多年来负心汉考上了一官半职后就抛弃糟糠妻的不在少数,卢天祥不知道她的自信心到底是从何而来,虽然说米亦扬那样子的确不像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但是卢天祥相信,万事皆有万一。 只不过看着她对自家夫君的信心,他没再多说什么,只在离去前留下话来。 “若有那么一日,卢家大门随时为米娘子而开。” 夏晓竹笑着谢过了他的话,只是看着他离开后,很快就把那句话抛诸脑后。 她随手拈过屋墙外探进头的一朵红艳艳的一丈红,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思念的低语慢慢地散在空中。 “再过不久,他也该考完回来了吧……” 牌楼村里这几日来了好几批的人马,就连一向粗神经的张嫂子也喳呼地一路嚷着来到米家,说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来打听他们的收成,不过因为第二次下种的时间要到了,所以许多人只是听过就算,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原本该要发榜的时间已经延后了快要半个月,当米亦扬又重新走进金銮殿时,看着许多穿着三品以上官服的大人站在边上,一见他进去就双眼放光的猛盯着他瞧,他脸色不动,只按照礼节请安叩拜,然后束手立在一旁。 他的淡然像是一点也不关心自己被传召是为了什么,反而是那些官员还有宇文帝都坐不住了。 “米亦扬,朕已经查证过了,你那村子的确能种出亩产七石的粮食,朕也会如之前所言,点你当本科状元。” 米亦扬没有任何意外,语气也是平平淡淡,“叩谢皇上。” 宇文帝和其它官员原等着他表现出更激动的表情,没想到等得脖子都快要直了,米亦扬还是就这么站着,大家大眼瞪小眼,反而让他们一群老人觉得好不尴尬。 宇文帝自然不会自掉身价的问他为什么不激动,而是示意下首的户部尚书开口。 “咳……想来你在农事上颇有专精,皇上的意思是,现在天下百姓大多陷于饥饿之中,所以特别拔擢你为户部从四品官,让你入京做官,指导天下人如何种出高产的粮食,觉得如何?” 户部尚书想着一个举子考了状元不够,还直接当了从四品官,比起一些一辈子都在九品挣扎的小官不知道好上几倍,这下他总该表现一点惊喜之意了吧? 谁知道米亦扬还是淡淡一笑,然后躬身一拜,“臣受之有愧,臣家中的粮食都是吾之贤妻一一指点,她才是有大能之人,我今日能够站在这里,除去本身文采,皆是因为她教我如何以农来解决民生艰困,所以这官,臣不能当。” 宇文帝自然是有打听过米家娘子是个善农务的,只不过在他心里,不过是个乡村女子而已,最高的梦想该是华服首饰而已,顶多赐上几套也够表心意了。 “你娘子自然是不错,但是如果没有你,又如何谈上务农,所以你接下这官,朕再额外赐给你妻子封赏就够了。” 米亦扬抬头,在所有人的错愕下,断然拒绝了,“不,皇上,臣不想进入户部,如果可以,臣想成为农官行走四方。” “农官?!”宇文帝即使已经尽量控制了,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怪叫。 米亦扬想起那个守着她到天明的晚上,点点头,他早已做了这个决定。 “我的妻子想要让天下苍生都能够免受饥饿之苦,我虽然无用,但也愿用这一身官身,助她的梦想实现。” 她快乐,所以他就快乐了。 是什么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人能够在一起,谁也没有比谁更尊贵,互相陪着对方好好过一辈子。 “胡闹!农官不过是个九品小官,而且三年一换还得四处行走,你居然为了一个女子推掉了朕赐的从四品官去区就一个小小的农官?” “心之所向,身之所往,不悔。” 宇文帝冷冷地看着他,米亦扬没有后退也没有怯懦,直直的站在那儿,毫无畏惧的对上宇文帝的脸。 “好一个心之所向,好一个不悔,即使朕现在撤了你的功名也不悔?” 米亦扬手中攒得死紧,只是脸上还是平淡,“臣还是只有一个答案,不后悔!” 这次金銮殿更是安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了,宇文帝静静的看着他半晌,然后哈哈大笑。 “可以,既然你有这个志向,那朕准了!”宇文帝笑完后,也不吝于封赏,“既然你和你的妻子有如此大志向,朕也不会拦着你们,反而该好好的封赏,就赐你农官出身,也赐便宜行走令,若是三年一期,处处都有丰收之象,那么你农官不变,品级调升,朕……等着看本朝的一品司农官出现。” 米亦扬这时候终于有些错愕,语气里有着无法掩饰的欣喜,真心实意的跪拜了下去。 “谢主隆恩。” 等到科举的喜报来到牌楼村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欢喜坏了,急匆匆的想要去米家,找夏晓竹报喜去。 只是报喜的人和村长一路找到米家院子,除了两个正在玩耍的孩子以外,哪里还见得到人。 “小四小五,你家嫂子呢?”村长笑得阖不拢嘴的问着。 米舞晴嫩声嫩气的看着笑望着他们的一群人,“在葵花田里呢。” 一得到答案,送喜报的人就全往葵花田里赶,所有人赶得一身是汗,但是没人喊热喊累,每个人欢喜得跟过大年似的,只盼着能够赶紧看到“状元夫人”,好好的贺上一声喜。 夏晓竹站在葵花田里,看着一个个脸盆大的葵花,脸上的笑容就跟盛开的葵花一样灿烂。 “夏夏。” 在花丛中,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从花田边上传来,柔柔唤着她,她惊喜的回头看去,如谪仙般的男子穿着一身碧绿长衫,站在花田的垄处。 微风吹动一朵朵盛大的葵花,就如同她现在无法压抑喜悦的心一般,她脚一跳,在花丛里不断地奔跑着。 鲜黯的黄色是她最好的背景色,她和他在花丛中重逢,他张开手,迎着朝他奔跑而来的她。 “我回来了。”米亦扬紧紧抱着她,说出这句延迟了将近快要两个月的话。 “嗯。”夏晓竹不想问他考得如何,也不想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只要他回来就好。她现在只这么想。 “夏夏,皇上封了我当农官,以后我就可以陪着你,走到哪儿,我就陪着你种田种到哪儿了。” 夏晓竹一楞,抬头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没有半点的不愿,心里的感动像是要满溢出来一样。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为了她那时候说的话…… “你……” 他握住她的手,轻放在唇前淡淡的一吻,“我说过,只要你想做的,我都陪着你,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 她觉得眼睛里火辣辣的,无法忍住的泪水轻轻落下,“傻瓜!” 他吻去了她滑下的泪珠,“我是一个只爱你的傻瓜,只为你傻。” 情人的喃喃低语无人可听见,村长和一干村民还有报喜的人全都远远的看着一对璧人在花田里相拥,脸上火热得不行,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 村长轻咳了声,看着一些爷们还老不修的睁着眼直瞧,忍不住拿起拐杖一个个打了过去。 “行了行了,瞧什么瞧!也不瞧瞧自己的年纪,一堆老不修!”他放下拐杖,转身带头准备离开。 “往回走、往回走。这儿就留给咱们的状元郎,至于咱们回去准备开大宴了,杀猪杀鸡捞鱼都上,咱们今年可是丰收年,得好好给咱们状元郎好好操办起来才行!” “好咧,大家赶紧动起来!” “是啊,可得热热闹闹的庆祝一番才行,这可是咱们牌楼村第一个状元郎啊。” 好几个男人跟着应和了起来,一大群人又往村子里头赶去。 日头热炎炎,每个人笑得阖不拢嘴,经过村子前那个只剩下石头基座的牌楼,每个人都伫足了。 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牌楼村要有真牌楼了。 套一句老话,咱们牌楼村这是祖坟要冒青烟喽! 后记 【后记 一起来当种田小高手? 玛奇朵】 大家好,我是玛奇朵。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过完了新年,这一本让我绞尽脑汁的书宝宝终于要跟大家见面了! 为什么说是绞尽脑汁呢?因为务求女主角是真的把“种田”这个金手指给点亮,所以很多地方不断查农业数据,加上我自己的印象来做调整,希望能够让大家看了后想种田可以马上上手……(大误) 是的!虽然蠢作者出身乡下,长辈也有果农出身,周遭更是一大片农田,照理来说,应该对农业知识有一定了解才对,但是可惜的是,我从以前就是完全只负责吃,种植方面真的就是大略看看而已,完全不放在心上的后果就是,我居然连稻米是什么时候收获的也不知道。(跪) 虽然我还不至于误会菠萝长在树上,但是除了一眼就可以认出来的植物,就是菜市场上看得见的果实叶菜类等,其它的真的只能不断的搜寻相关数据再写,比如里面的木耳生长,我有种过太空包,大概也知道内容物,但是太空包怎么来的? (反正不会只是把内容物塞进塑料袋里而已)这就要感谢伟大的google大神了。 结果在不断地写田地作物的时候,超级害怕男女主角根本就变成种地狂人,忘记了好好谈恋爱这件重要的事情,写着写着都要重新确认这两个人真的有在谈恋爱吧?是吧? 以为种完田就不用查资料了?错!为了展现女主角金手指的威能,我还去查了早期非科学种植的产量多寡,然后……请原谅蠢作者的数学也有点被遗忘了,换算来换算去,我自己也被搞混了,最后还是只能用简单的单位去表示,至于中间该有的换算过程……请大家忽略这小小的不完美吧! 写到这里,我真的觉得我为什么一年才开始就要自爆自己的智商下限呢?(囧) 总之,请大家怀抱着学习……错了!愉悦的心情来看这本书宝宝吧,包准你看完之后,马上就能变种田小高手!(以上完全大误) 下本书宝宝再见啦!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