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方舟》 第1章 “邵青,究竟决定好没有?我需要一个答案!” 被急迫的话音从迷茫中震醒。我展开干涩的喉咙,压下喉口的异物感。 “我……如果答应了,还回的来吗?” 对面的男人沉默着。 两人的衣角顺应高楼的气流猎猎作响,我后退半步,一脚踩上边沿。 “……你宁可从这里下去,也不相信我说的?” 我只能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愿意相信,只是觉得自己还需要时间接受。如果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说的是真的,至少自己还能有一点可实现的价值。 “如果我跟你走了,我妈……” “部里会安排好的。一具假尸体实在太简单了。” 我心里一震。已经几乎忘记自己来这里是为了自杀。 “快做决定吧小子。跟我走,还是从这里下去?”男人揣起手臂,“我看你也不是真的想死。” “呵呵,墙外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危险,跟你去和从这跳下去有区别吗?” “当然有!”男人几乎是嘲讽地反驳道,“懦夫一样自杀和战斗到底,天差地别!” “像你们这样温室里花朵一样经不起摧残,没有那道墙怎么活得下去?而你反正也准备放弃生命,不如把你的命给我。”男人面部动作机械,像在重复千百遍的台词。 我盯着男人的眼睛,在其瞳孔中捕捉到了从未见过的闪光。如果自己不答应,这男人会就这么把自己推下去吧?为了把刚才说出的那些东西…… 我在说出那两个字时男人的冷笑仿佛在提醒他:看,你根本就没你自以为的那么绝望。 “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么多人,每天就是活在一个围城里?”这个事实对我来说太过震惊,无异于告诉一个人“不知道吧,你自以为自由,实际上一直活在笼子里。” “当然,就连你们抬头看天,那天顶也是人造的。甚至有电脑专门测算风速,以播放更逼真的云朵特效。” 男人对于这个事实举重若轻,剥开一个橘子塞进嘴里。 长途火车仍然左右摇摆着前行。整整三天的车程而车厢内空无一人,一直提醒着我这是去往“国境”的专列。 “围城是防御设施,里面保护的是仅剩的人类火种。你能被送进这里来,说明体力智力都很优秀。” “……什么叫我能被送进来?” “你不是你妈亲生的。”男人一语惊人,我直接被手中的纸页割了手。 “什么鸡……什么玩意?你可别随便唬我!” “围城里的人,美其名曰族群的种子,要好好培养,这是我上头给我的解释。而你既然是种子,当然不能就这么把命浪费在自杀上。” “那,那……这么说,还有除了我们之外的人?” 男人吃完了剩下的橘子,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我已经说过了,围墙里能装下多少人?围墙和‘摇篮’之间不是无缝衔接,也不是只有一道墙。这么和你说吧,看过日本动漫进击的巨人吗?那就是对这种解说的假想。” 我转头看着窗外。天空依然晴朗,云团蓬松着躺在风上。如果这些都是屏幕播放的,那……我这十几年活着的意义何在? “当然,也有住在墙外的人,以打猎为生。”男人淡然靠上背后的墙壁,“比如我。” “对了,你的名字……” 男人皱了皱眉头。他在刚见面时就做过了自我介绍,只是我已经有些记忆混乱。 “方泷。方圆的方,带三点水的泷。” “那我叫你方哥?” “直呼我名字就行,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战友。” “额……我还有点事想不清楚……” “说。” “照你的说法,我们住的那个……‘摇篮’,是在新纪元零年的时候建成的,可现在……” “我知道,‘摇篮’里的人都不会用新纪元表示年份。你们按照的是旧时代的算法。” 有位乘客从他们软卧隔间旁走过。方泷侧过身顺手关上了拉门。 “‘摇篮’其实比围墙要先完工。那之后大家纷纷把孩子们送进摇篮,拼死与怪物搏斗,这才争取到了建成围墙的时间。因此,‘摇篮’外的人都把这地方叫做‘方舟’。” “你说‘把孩子送进摇篮’,那我的亲生父母也会在外面吗?”我实在不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不对啊,那我妈其实一直是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的……” “她当然知道。” “那你当时说什么假尸体?既然她都知道……” “你听我说。”方泷双肘支上桌面,“人类需要的是杰出的科学家,需要的是能挽危楼于将倾的人。被送进‘摇篮’的孩子都是智商上的精英,并且必须一周岁以下。这样的要求为的就是让他们感受不到危机,因而可以不受影响地学习。” “所谓假尸体是为了骗过那里其他的孩子,不能让他们恐慌。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我双手深深陷进头发中。现在正揭露的事实一个比一个难以接受,我有些不敢再听下去了,只怕到最后,自己也变成了想象之外的东西。 “简直……不可理喻。” “这有什么不可理喻的?等你亲眼见到蚕食了我们和平的怪物们,你会觉得更加荒谬。”方泷从床位上站起,“我去下洗手间,你自己想想吧。” ‘摇篮’的系统构建的太过完美,我思来想去都没能挖出任何漏洞。还有那些怪物……我曾经以为以人类的智慧可以创造出凌驾于任何物种之上的力量,现在这个自满的推论被全盘打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竟然真的有生物可以无视人类的强大科技?无视子弹无视炮火?不可能…… “怎么样,消化好没有?” “怎么可能这么快,真有怪物吗?” “当然有。不然我为什么要那么费劲,就为了给你编个故事?”方泷打开旅行包,抽出一个笔记本电脑。“我这里有一些怪物的资料,要不要看?” 我浑浑噩噩不知道是怎么接过的电脑。方泷打开文件夹,把屏幕转了过来。 “看看吧,这些就是在‘罹难日’烧平大半个世界的怪物们。” 电脑中存储的照片按照创建日期排了序,最早的甚至追溯到了四十几年前,上个世纪。我忍不住点开了最早的照片。那上面没有想象中的张牙舞爪的异形,只有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身旁围着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正在采样。 “这个是什么?” “你问的是这张照片上的怪物?就是这团黑色的肉。”方泷扳过电脑屏幕,手指在不明物体上画了个圈,“这东西叫拟象龙,成年后肉翼会变成羽翼,成年体叫隐龙。不过当时我们并没发现拟象龙就是隐龙的幼体,以为是没被发现过的新物种带回实验室研究。” “结果呢?” “结果……造出了一个可悲的故事,仅此而已。”方泷深呼了口气,“这已经超出了我能告诉你的范围,剩下的你不需要知道。” 我手指敲击触摸板,下一张照片上有一只怪物正从空中向下扑击。身上黑色哑光的鳞片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刚才那张照片上的“拟象龙”,“这也是那只怪物?” “对,这两张照片上是同一只。”方泷翘起二郎腿,“他是我们发现的第一只怪物,也是一切的起源,潘多拉之盒。” 我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更相信这照片是ps过的,但后面还有大量视频,如果只是为了骗我,目的何在? 一直扎在我脸上的方泷的视线终于转移开了。 “你还觉得我是在骗你吗?” “……说实话,有点。”我关掉照片的预览界面。那怪物的眼睛晶亮,仿佛还在世,正准备一爪捏碎我的头骨。“这些视频也都是怪物的?” “有一部分是怪物的猎杀录影,以及‘新大陆’的生态记录。剩下的是……‘罹难日’的录影。” 罹难日!这个词再次敲在我脑中,连带着心脏深沉地震动。似乎有哪一部分即将淡去消逝的记忆正挣扎着燃烧。 我指尖微微颤抖,想点开那几个封面艳红的视频。 “你确定要现在看吗?”右臂被方泷抓住,我胸中莫名的激烈冲动也随之冷却。“这些都是实录。毫不夸张地说,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火和尸体。” 转过头,我的目光几乎一碰到方泷瞳孔就被紧紧吸住。不断微微收缩放大的瞳孔中被莫名覆盖的悲伤些微显露,一瞬间发现自己心里的压抑和绝望简直微不可查。 这世界上更痛苦的人太多了。 “说实话,我想看。”我是真的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灾难割裂了时空,创出了‘罹难日’,“……不过我觉得我还需要点时间适应。” “时间还多的是,不必勉强。”方泷转身回到自己的床铺,“那个电脑现在是你的了,什么时候觉得准备好了,就看看吧。里面不单有‘罹难日’的视频,还有不少怪物资料。” “既然决定了接受命运,就要准备完全。不管是心理强度,还是身体强度,你都还要锻炼。” 第2章 吃过列车上的晚餐,乘客大多回包厢休息。这列火车好像没配备列车员,餐车就这么一直开着门直到天黑。我在餐车坐到倒数第二个乘客离开,餐车里只剩一个坐在对面桌位的老人。 “小伙子,这么年轻不抓紧时间学习,去边境干什么?” 我本来想等她也离开,一个人在餐车里翻看电脑里的资料,没想到老人竟主动搭话。 “啊,我……就是去那边看看,涨涨见识。”欲盖弥彰的说辞。 “那边有什么可去的,都是一片片没人烟的荒野。还是好好学习吧,将来能有更长远的见识。” 我只能尴尬地笑笑,不过三句话这老人都会把话题扳回学习上。“阿婆您一大把年纪了,不在家里享福,去边境干什么?” “我啊,嗨,这我可不能告诉你啊小伙子。”老人抿了口茶水,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我活得太久啦,在那里面呆着也没啥大用,出来透口气。” “出来透口气?” 老人慈祥地微笑着,用眼神告诉我不用再问下去了。 “哈哈,我也是在里面学习累了,出去透口气。” “哦……那也不错。”她脸上微变的表情在光影明灭中并不明显,“加油吧小伙子,只要努力总会有结果的。” “好,谢谢阿婆。也祝您旅途愉快啊。” 老人起身端着茶杯,颤颤巍巍离开了餐车,没回过头。 同样的沉默寡言,同样的过度警惕。这辆车上,说不定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家在身后,而自己正朝相反方向迈步。我忽然发现网上那些矫情,有些并不是真的矫情。 太阳穴的跳痛提醒我需要休息,但我现在还不想就这么回铺上。电脑没设密码,一唤醒屏幕就是已打开的界面。 就算餐车里没有人,不在公共场合打开外放也是最基本的素养。我本来想问方泷有没有接电脑的耳机,回到卧铺厢却发现别人已经休息,只能作罢。 回来时餐车已经熄灯。凭记忆摸到自己的包,我重新在原来的座位上坐下。 电脑屏幕的亮光烧灼着眼,我打开图片的预览界面一张张向后翻。这些图片不止怪物,还有各种各样的痕迹。巨大的脚印,烧焦的岩石,粘液和血液……简直一部怪物的百科全书。 其中一张照片还是水泥地面上的裂痕,边缘有一只手按着软尺,测量脚印的长度。 我微微眯起眼睛凑近屏幕。刻度是多少……? “你在这里干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我一跳,笔记本电脑差点从桌上掉了下去。回过身,方泷正在餐车门口,手中举着被打开当手电筒的手机。 “我……就想看看照片而已。”我伸手指擦去屏幕上刻度位置沾着的灰尘。“对了,你有耳机吗?” “耳机?这台电脑的?”方泷举着手机走到桌前,“这台电脑用的就是普通的耳机接口,随便哪种耳机都可以。你要干什么?” “没啥。等我们到了再说其他的吧。” 夜间电脑屏幕没那么清晰,越放大反而适得其反。我略失望地擦了擦眼睛,与此同时方泷踏在桌旁站定。 “你对这张照片感兴趣?”方泷朝前探出上半身。 “……”我虽然想说没有,不过这张照片一直有种莫名的违和感。但仔细观察时却发现不管是脚印还是周边的细节都显得不能更自然。“你没觉得这张照片稍微有点不对劲吗?”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方泷一听这话觉得奇怪,俯下身端详着这张可能已经被放在硬盘里超过二十年的照片。 “……说不出来。”被方泷一质疑,本就模糊不清的感觉立刻消失了。我垂头叹口气,用力抓乱头发。“算了算了,等我看出来了再告诉你。” “那也行。已经半夜了,你还不回去,真准备在这呆一晚上?” “呃……我还想再待会。”低头一看,电脑还有大半的电量。昨晚天刚黑被从高楼上劝下,今晚就已经坐上去往边境的列车,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今晚绝对会失眠。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如找个地方独自呆一会。 “不用着急,还有两天时间。”方泷大概又想劝我不必勉强了。 正如愈来愈浓的暗中愈来愈重的影,列车逐渐远离“摇篮”,那种构建出的梦幻美好也逐渐淡去。只一天的车程,窗外的景色从高楼林立直到袅无人烟。眺望远方,只剩棕黄的地面上略过的青色虚线连接着遥远的地平线。 如果按照方泷所说,“摇篮”只是很小的一块圈养围栏。我甚至怀疑学校里教的知识的真伪。 「世界上只有不到一亿人。」如果所有地方都像市中心一般人口高度集中还好说,但就这样看来,真的能有一亿人? 如果真是为了对自己这一代人完全保密,那也未免太不严谨。如果有人出入边境,那不就全都露馅了? 那也不对,如果所有人都在有意保守秘密,那仍然天真懵懂的就只有自己了。只是现在还想不通这样意义何在…… 放在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我伸手摸出手机,陌生的大小和触感恍如隔世。打开锁屏,竟然是方泷发来的信息。 「明早车会靠站,要停一上午。我有点事要办,你是和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车上?」 不说是直达车吗?怎么还会靠站? 我有点疑惑。不过火车毕竟不是永动机,总要靠站补给,也在情理之中。稍微考虑了下,我回复了信息。 「如果方便的话,我不太想留在车里。」 独自坐在车里半天的滋味可不好受,我今早已经领教过了。就算方泷只是象征性询问我的意见,我也绝对不要留在这里。 「好,那你明早就和我一起吧。」 出乎意料地,方泷竟然同意了。我搁下手机,打了个哈欠。 今天就这样吧。 邵我在被方泷戳醒之前还恍然以为自己在家里的床上。 母亲照例比自己更早起,不多时厨房里传出锅中油烧热的声音。没多久手机的闹钟响了,正准备伸手按下,再贪睡十分钟…… “小子,起来了!你准备磨到什么时候?” 我睁眼看向窗外,列车竟然早已停了。 “到站了吗?这么快?” “不然呢?你觉得它会到中午才慢吞吞到站吗?”方泷在我铺上丢下一串不知是什么的钥匙,“快起来,带好东西,我们下去了。” 我答应着,一边捋平身上满是褶皱的衣服,一边等待眼睛适应突然射入的强光。 几乎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被方泷拉着下了火车。走在前面的就是昨夜那位老婆婆,看见我们下车还友好地点了点头。 这天早上碰巧天气很好,或者说碰巧今天设定成了一个晴朗的日子。我走出车站抬头望天,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能感觉到风和云层流动的生硬。 出乎意料地,这里竟然是一个颇繁忙的村落。 村里人的装束自然和市中心有很大不同,其中最显眼的就是穿梭于人群中,身着战斗装束的那些。有些配着刀,少数背后背着折叠起来的硬弓。但其他人似乎习以为常,并没觉得这些奇怪的人有什么异常之处。 “那些人就是‘游猎’,”方泷似乎看出我盯紧那些人不放,开口解释道:“专门在外打猎,收获皮毛矿材卖往内地。也算是现在最普遍的职业。” 职业?我仔细点数,确实聚集的人群中几乎半数都是“游猎”。虽然如此,我还是很难想象这种搏命的事情会被作为一种谋生的职业。 “他们就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吗?”话已出口才觉得语气不太对,我连忙改口道:“我是指……其他的职业?比如经商或者是文员?”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方泷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投在我身上,“经商?商队要跨过大片野地,其中不少还是怪物的领地,不比游猎来得危险?资料整理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女性在做,更何况那种轻松安全的事,谁都想干,早就饱和了。” “呃……”我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 方泷大手长辈般在我肩上拍了拍,笑道:“这些常识等你真正出了那道墙,自然就会明白了。” 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感觉别扭。还在“摇篮”里时,我自诩比大部分同龄人成熟。刚一接触外面的世界,怎么就变成了温室里的花朵? “我们到了。” 我顺着方泷的目光抬头望,面前的这建筑有六层楼高。门口人来人往,看得出这地方每天都喧闹异常。踏进门槛,我立刻就被手旁泛着奇异光芒的立柱吸引。 这材质看起来是木头,但手及的触感格外细腻圆润,仿佛一块大理石。 等我收回目光,方泷已经先一步走向前台,临近的几个人抬手向他打了声招呼,同时几道探寻的视线扫过我身上。 他们到底是在看方泷,还是在看我? 第3章 “呦大泷,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为首的人一拳锤上方泷的肩,被后者回敬了一拳,“前边怎么样?” “事情办完了,当然就回来了。难不成还在那度假吗?前边还是老样子,有老白在呢。” “哈哈好好,看来还用不着我们那!帮我代他问个好!” 那人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方泷一把拉住:“别急着走啊,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方泷从贴身的口袋里抽出一个灰布包裹的物体,四下看了看,迅速塞进那人的手里。邵青瞪大了眼睛——灰布上分明还沾着血迹。 那人手上掂了掂,瞳孔一缩:“这……不会是……?” “对,就是你上次拜托老白的东西。总算是碰见你了,这烫手山芋我可不想一直带在身上。” “谢谢谢谢,太感谢了……”那人马上把东西揣进怀里,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实话,我为了这东西都已经焦头烂额了……真没想到老白还记得……” “老白他就是这种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赶快回去吧,这地方人杂。” “好好,那不好意思我就先走了,帮我告诉老白我欠他一顿!” 那人刚刚踏出门槛,几个同伴就围了上来,吵吵闹闹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玩意。 “刚才那个……是什么?”我忍不住开口。 “在这里不好说,回车上告诉你。”方泷走到柜台前,递上一块金黄色的纹章。“一间顶楼,谢谢。” 我颇不自在地瞥了几眼四周。总觉得方泷刚刚交出去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现在又拿出这样一块纹章,超过半数的人现在都若有若无地盯着我们两个。 “喂,方……” “好的,现在顶楼正好有一间空房,马上给您安排。”前台端正立着的娇小女生一见那块纹章,立刻肃然起敬,竟然还微微躬身,再拿过台前的账本记录。 “不好意思久等了,给您安排了顶楼北间,两位可以现在上去。” 方泷礼貌性地朝接待微笑了下,向我一招手,无视周围人的目光转身走向楼梯。 我被其他人盯得发毛,连忙快跑几步追上方泷。直到过了转角,毛骨悚然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怎么了?”方泷的嘴角意味深长地翘着。 “你明知故问!你拿出来的那块又是什么?怎么一下子所有人都看过来了?”就不能低调一点吗? “哈哈,他们也就是看看,真正敢动手的没几个。”方泷笑得一脸不以为然,“习惯就好了。” “习惯……就好了?”也就是说刚才那确实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了?或者说是什么宝贝……?而且听这话,难道还真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出手抢劫的? 我忽然觉得这地方是真的危险。 “……这里还真是鱼龙混杂。” “确实。因为大家都是为了种族出生入死,平时福利给多了,养刁了不少人。”说这句话时,方泷脸上看不到表情。 “为了种族出生入死……?”我简直一头雾水。这真的是自己一直以来生活的世界吗? 两人一连爬了五层楼,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反观方泷呼吸平顺一脸淡然,我一咬牙,挣了老命爬完了最后的梯级。 “小子,这样不行啊。”方泷掏出刚刚前台美女接待给的钥匙开了门,“体力这么差,在学校没好好上体育课吧?” “体育课……哪有什么体育课?不全都被其他科的老师占去了?” “哦对啊,哈哈哈哈哈……”方泷笑出了声,“差点忘了,你们现在是以学习为主。真是怀念啊,二十年前也是这样啊,那时候我和老白还……” 方泷忽然闭上了嘴,沉默着走进门厅。我虽然很诧异,还是没多问随他进了屋。 虽然只有一间房,但空间十分宽敞。粗略估计,能住三个人绰绰有余。刚才看到方泷在前台像旅馆一样订房间,但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旅馆,这根本就像是短期租的整套房子。稍微往里走,第一眼就是装备齐全的厨房,还有一个不知干什么用的房间,门的材质看起来很不一样。 “这里……不是旅馆啊?” “算是吧,这里是游猎们歇脚的地方。虽然是零散的个体,但有的会组队。” 确实,这房间里没什么装饰,线条粗犷,的确像是每天出生入死人们暂时的休憩之所。我虽然仍然无法理解,但现在看来游猎确实是人群中不可或缺的职业。或许真的如方泷所说,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吧。 “我们不是下午就要回车上了吗?” “是,所以我们不在这住。” 方泷的回答让我一头雾水。不在这过夜,还订房间干什么? 方泷头也不回地答道:“这房间是给别人开的,我们就暂时在这休整下。后面有浴室,你可以趁这段时间洗个澡,不然后面一天一直待在车上,小心身上长毛。” “……所以我们到底到没到边境?还要坐一天的车?” “后面一天只是为了保证安全,所以速度会慢些。这里是‘摇篮’的最后防线,再向前就是警戒区了,没有许可,游猎也不能通过。” 马上就要到“最后防线”之外,我除了激动,更多的是惶恐。 “想知道外面究竟有什么吗?”方泷回头时脸上带着凌厉如刀的冷漠,“你必须做好准备,不然,只会填了那些怪物的肚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呃……我可以问一下吗?”我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些年死在怪物嘴里的人,大概有多少?” “我们从不做这方面的统计,”方泷面无表情地从身边经过,“这种数据根本没法计算。” “因为太庞大了?” “可以这么说。我们一般只统计单种怪兽的强度,不过每一年游猎人数的增损还是可以判断的。哦对了,你可以呆在这,我还要出去一趟。” 我刚要开口问方泷准备去哪,后者就一摆手,带上了门。 “呃……” 这个男人说要办的事到底是什么?弯弯绕绕到最后也没从他嘴里套出来。而关于所谓围墙外的事,方泷则坚持亲眼所见之前的解释几乎无用。 这里的浴室很舒服,水温微烫。我拿起毛巾擦干头发,这毛巾不像是之前自己用过的,反而像是某种动物的毛发,带着点微微的香气,像清新的草香。 这是什么东西的毛?他正想细细研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您好,我找‘晖猎’。”门外站着四五个人。为首的人看到开门的是我,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朝我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晖猎’?你是指方泷吗?他现在不在,要不你们一会再回来?”我对于会有人来找方泷这件事根本不感到奇怪,这家伙貌似是什么知名人物。只是这几个人来得时机不太好,正好和他擦身而过。 “他现在不在?”几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没预料到这种情况。经过一阵低声讨论,为首的人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啊,可以让我们先进去吗?” “啊?” “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取之前托他捎带来的东西。我们比较赶时间,如果可以的话……” 他语气非常诚恳,正在我犹豫是否答应时,那几人后方的楼梯口忽然传来女性的呵斥声。 “喂,你们几个!又来这里做什么?!” 冲上来的女子一头齐耳卷发,刚一看见站在门口的几人,立刻双手叉腰,用力一跺脚:“这里不欢迎你们!给我从哪来回哪去!” 即便是被这样粗鲁地骂了,为首的人仍然不失风度,朝那女子微微一笑:“既然不欢迎,那我们就下次来拜访吧。请帮我向晖猎……” “够了,给我滚!” 女子直接一手搭上那人肩膀,把他推下了楼梯。和他一起的几个人紧随着他,也下楼去了。 目睹这一切的我呆愣在原地,直到女子走上前来打量询问,才回过神。 “呃,刚才……您是?” “哎呀,安妮?”熟悉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方老师!刚才那几个人又来了,被我赶走了!” 我看看正走来的方泷,又看看女子。原来这两个人很熟? “小子,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方泷上下看了看我,仿佛在检查有没有少了什么零部件。 “刚才那些人是谁?他们说来取之前托你带的东西……” “你只要记住他们不是什么好人,知道了吗?”这安妮好像是个火爆性子,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急急出言打断。 “然后呢?他们还说了什么?”方泷皱着眉头按住安妮的肩膀,后者自觉闭了嘴。 “他们听说了你不在,就说自己赶时间,问我可不可以进去拿。” “对!幸好我上来了,这小子才没被骗!” 被骗?我一脸无辜。那几个人看着也不凶恶,很有礼貌,居然是坏人? 方泷目光阴晴不定。顿了几秒,朝两人一招手:“总之你没放他们进屋就好。先进来吧。” 第4章 “事情办完了?” “啊?哦,办完了。”方泷被这样一问,像是恍然回过神:“一会我们就回车上,拿好东西吧。” “哎?你们这就要走了?”安妮一脸遗憾:“那走之前,吃顿好的怎么样?” “你饿了吗?”方泷转头问我。我犹豫了下,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考虑到车上的午餐实在不太合自己胃口,还是厚着脸皮点了点头。 “那好,”方泷低头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钟,“我们还有时间。那就不好意思麻烦你咯,安妮。” “没事没事,方老师你们什么时候来都行!” 方泷决定在这里留下吃一顿饭,安妮似乎非常开心。一摆手就风风火火跑下楼,和厨房的人打招呼去了。 “我们也下去吧,饭厅在二楼。” “呃……我可以问一下吗?刚才那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说他们……?” “刚才那些人啊,”我总感觉方泷的眼神冷了一瞬间,“他们就是游猎中的豺群,专门抢别人的猎物。” “抢猎物?”那些人原来是强盗吗? “他们就专门在野地里游荡,等到有其他人和怪物斗得两败俱伤时再去帮忙,这样名正言顺分到报酬。”方泷面无表情:“关系到自身的生命安全,大多数人都会接受帮忙,让他们来补最后一击。” 我总算明白了。这不就是光明正大地抢人头吗?怪不得就算他们再怎么彬彬有礼,方泷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安妮更是对他们深恶痛绝。 “那他们叫你‘晖猎’,是什么称号吗?” “啊,这种称号还有很多,没什么稀奇的。”方泷对于这件事平平淡淡一句带过:“到了,随便找地方坐。” 我四下一望,一眼就看到了之前的那些“豺群”。为首的人与我目光相交,还友善的抬手打了招呼。只是他们坐的那桌周围空空荡荡,没有哪一队人愿意和他们坐在一起。 安妮早就已经在底下等候,一看见我们立刻热情地招手,一边把桌面擦得锃光发亮。 “这里这里!等下哈,吃的马上好!”安妮这个人就是火热的性子,一刻停不下来。前脚刚招待方泷他们坐下,后脚就跑去催促厨房快点出餐了。 “方泷,你和安妮……是什么关系?” “我和安妮?”方泷似乎对于我会这么问毫不惊讶:“她之前是我的学生。罹难日之后她就在这里开了这家酒馆,生意还不错。” 原来这家酒馆就是安妮开的,怪不得她可以那么粗暴地把“豺群”赶出这里。 “那之前你给出去的那个东……”我一句话刚说到一半,就看到方泷一只手食指竖在唇前。 “关于这个回车上后我会给你详细解释,在这里不好说。” 虽然很奇怪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不过既然方泷这么说,我也只好把这个问题就此打住。与此同时,安妮终于亲自把第一道菜端上了桌。 “来来来,尽管吃,不够还有!” 方泷毫不客气拿起了筷筒里的筷子,夹了一大块到自己的碗里。 “这是什么东西的……肉?”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看出这一盘里的东西其实是肉。这么一大块,这动物肯定很大。 “这是仪兽肉,整片地方就只有我们这里做的最好吃!”安妮说话时骄傲地扬起了头。 “嗯,确实,很不错。” 得到了方泷的夸奖,安妮笑得像小女孩一样开心。 仪兽?那又是什么东西?我虽然非常怀疑面前这盘菜的味道,但看方泷都已经开始大快朵颐,我一咬牙,筷子伸向那盘从没见过的肉。 刚一入口我就无话可说了。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惊艳。细细咀嚼,肉质细腻。配上非常有特色的调料汁,有一种他说不出的独特风味。 “好吃哎这个!”嘴里被食物塞满,第一口还没咽下去,我就夹起了第二块。 “好吃吧~以后你来告诉姐姐,免费做给你哦!”安妮像看小弟弟一样慈祥的目光看着我拼命往嘴里塞吃的,忍不住笑了。 “那就拜托你们多关照下这小子了,接下来前面可能会比较忙,我脱不开身带他。” 感觉到气氛不对的我抬起头。方泷和安妮两人的表情不知为何变得十分严肃,其他桌上的游猎们也似有似无地看了过来。 “没问题,早就已经吩咐了。我让厨房给你们打包了一份,你们路上吃啊。” “有问题就直说,别一副便秘的表情。” 走出安妮的酒馆,方泷瞥见我一脸欲言又止,开口道。虽然这一上午自己的问题是多了点,但毕竟什么都不懂,现在问也是问,以后问也是问,省得被人取笑。 “前面比较忙是什么意思?” “这只是一种说法,”方泷顿足辨认了下方向,“前几天收到警告,最近怪物活动会很频繁,万一有些高级种族集合起来攻城就麻烦了。今年游猎人数锐减,防御人力已经捉襟见肘了。” “所以才去‘摇篮’找我们这些……?” “是,也不是。每年我们都会固定去‘摇篮’挖人,只不过今年情况稍微特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转眼就回到了车站。 “这……这是我们之前坐的那辆车?!” 我看着面前这个完全陌生的东西,愣在了原地。原本浅灰色的车厢现在已经掩藏在了表面这层黑亮,泛着奇异光泽的甲壳下。大小适中的车窗只剩一个拳头大的小孔,想看一眼风景都十分困难我快跑几步,绕到了车前。这车头尤其夸张,一支像独角兽的尖角朝向正前方,仿佛前方的任何屏障都不足为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上午的时间就是为了安这个上去?” “不然呢?” 直到被方泷拉进车厢,我仍然一脸懵逼:“这到底是干嘛的?” “如你所见,为了防御。”方泷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万一最后防线崩溃,这列车就是最后的逃生手段。必要时载着伤员和学者们返回中心‘摇篮’,所以必须有能冲破一切障碍的力量。” 我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这条承载最后希望的黑色巨龙飞驰向最后的种族保留之地……围墙外必然已经血流成河。 “别管那些了,那些都早着呢,围墙还能挺很久。” “对了,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要是再在我肚子里憋着,估计都要孵出小鸡了。 “那我就从头开始给你讲起吧。”方泷示意少安毋躁:“你知道心脏的构造吗?” “当然知道,左心房左心室,右心房右心室,动脉静脉……” 方泷抬手让我打住:“怪物的身体结构虽然大部分与我们相似,但细微之处也有不同。” “不同种类的怪物之间也有细微的差异,就像地球上不同的物种之间的区别。会飞行的种类心脏自然比只会爬行的种类强劲,但是不论是任何种类的怪物,其心脏中都有一个空腔。正是这个空腔给予了怪物们突破自身进化的极限。” “要理解这个,你首先要知道的是,这些怪物原本并不属于这里。在他们原本生活的世界,我们称之为‘源界’,空气中有一种能量,我们把它们称为‘源能’或者‘龙力’。源能的存在就如同我们空气中的氧气一般寻常,但它自身带有某种……辐射。我这么解释你能明白吗?” 我点点头。 “这种辐射随着怪物年龄的增长潜移默化地增强着其身体细胞和组织,让他们拥有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甚至变异出调用其他种类能量的器官。怪物具体出现的时间不详,但可以确定的是,它们在经年累月的进化中发现了使用源能的技巧,并深深刻在基因里。” “一只成年的怪物面对激烈战斗时,呼吸加速,空气中的源能进入血液。除去被消耗掉的部分,其余的被其心脏内的特殊器官析出集中在空腔处。就像是你从水里过滤出里面的沉淀物那样,这样讲是不是明白些?” “之后这些能量不断浓缩,变成液体,最后结成纯粹的能量结晶。这就是‘源晶’,或者叫‘龙核。’源晶对于怪物的提升堪比数万年的进化。强烈数倍的辐射不断影响着从心脏中泵出的血液,随着血管传达到身体各处。因此这些结出源晶的怪物可以以比其他怪物快数倍的速度变强。” “那你给出去的那个东西就是源晶?” “对。源晶可以说是现在整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远远超过产自源界的各种矿物,就是因为剥取源晶的条件苛刻到极点。如果一只怪物陷入持久的苦战,源能以比吸收更快的速度消耗,储存在空腔处的当然就会减少。如果它濒死,那它的源晶肯定已经还原成液体。这样即便成功猎杀了,也不会有源晶。因为源晶液体状态极不安定,压力稍微一减少就会变成气体逸散,已经结晶的固体除非吸取其能量,是不会变质的。” “……那要怎么样才能拿到源晶?” 第5章 照这么说,杀死怪物并不能得到它的源晶,但是不杀死,源晶又在它的心脏里。难道要和怪物来一场谈判,说我拿这个东西换你的源晶,你自己刨出来给我? “首先是确定这只怪物是已经结出了源晶的‘固化种’,确定方法……目前为止除了彻底激怒怪物让它使出全力搏斗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方法。之后瞄准除心脏之外的要害,一击毙命!” 我单听着就觉得荒谬至极。除了心脏之外能一击毙命的要害不就是大脑?可是但凡生物都会下意识保护自己头部,哪会给你一击毙命的机会? “所以剖取源晶的要求共有三个。一,确定是固化种;二,有能与盛怒怪物周旋的能力;三,抓住机会瞄准要害,一击毙命!” “这怎么可能?这……” “怎么就不可能?”方泷似笑非笑地看着世界观尽毁的我:“如果真的不可能,刚才的源晶又是从哪来的?” 沉默了将近五分钟,我终于艰难地开口:“……那块源晶,是你剖来的?” “不是,像这样精准的猎杀技术,我做不到。” 我没想到方泷竟会如此直接地否认,正想追问究竟是谁如此厉害,一抬头忽然对上了他危险的目光。 “我只能告诉你,是我的一位旧友。”方龙扬起头,语气中充满怀念:“我们并肩作战了十几年,共同见证了罹难日。更详细的如果他愿意告诉你,自然会和你讲,你也不用再问我了。” “……” 我有点尴尬地转头,却忽然想起车窗已经几乎完全被加装的外壳挡住了,只剩透进来的一线天光。 气氛更加僵硬。 “我们继续说吧,这个话题还很长。”方泷向后一靠,摆出一副“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样子:“源晶的用途你知道吗?” “……什么用途?你别告诉我是用来打装备!” “你猜对了一半,看来游戏没少玩。不过并不全是像你想得那么用,而是镶嵌在武器上,作为动力源。我之前说过吧?经过源能强化过的怪物不论是鳞甲还是皮毛都不是我们的科技所能轻易穿破的。” “机械的攻城弩,导弹核弹,这些都不行吗?” “攻城弩收效甚微,输出效率低而且目标大,导弹造价太高,核弹就更不用说了,后路还是要给自己留的。但是自从我们发现源晶连接源界某些矿石后可以构成‘源能回路’,相当于蓄电池之后,整个世界的冶炼产业就经历了一场革命。” “我们在弓弩之类的武器上添加源晶回路,再依靠机械发射箭矢,就能达到像现在的十字弩射兔子一样的效果。同样是能源,源能比电力强劲太多,和普通枪械比就是爆燃和蜡烛火苗一样鲜明的对比。我们现在仍然在研究如何把源晶添加在枪械上,只是因为技术要求翻了几番,所以直到现在,整个世界上也只有一把源能枪。” “等一下啊,那照这么说,怪物的智商应该普遍更低吧?” “谁告诉你的?地球上的确有没多少脑容量的动物,但也有智慧生物啊!怪物也一样,有低智商也有高智商的种族,它们也有十数种不同的方言。人类之所以在科技上造诣颇深是因为我们本身的力量并不足够保护自己,但怪物不一样,它们有强大的肉体,也有更强的攻击方式,何必要去纠结于发明各种武器?相比于我们现在试图研究的源晶回路,怪物的身体才是最精密高效的源能利用机器。” “你之前说过,地球上生物和怪物的身体结构没有特别大的差异……那动物的身体里也能装下源晶吗?” “可以。不只是理论上,我们也的确有一例源晶移植的成功案例。不过动物心脏的强度承受战斗时大量源能辐射还很勉强,需要时常服药。” “是什么动物?” “什么动物?当然是人。”方泷在铺上换了个姿势,双手枕在脑后,“把如此珍贵的源晶给了人以外的生物,不觉得浪费吗?还要花时间驯服训练。现在大量源界的空气泄漏,这里的空气里也充满了源能,也许几万年之后,动物也能进化出处理源能的器官吧。” “呃……”话是这么说,但是总觉得为那个被当成小白鼠的人感到不值。“所以地球不是圆的吗?哪来的源界?” “你听说过平行世界理论吗?” “之前在网上了解过。” “那你相信吗?” “怎么说呢……”我揉了揉额头,“并不完全相信,也不能说完全不信。主要是因为完全理解不了那些解释的理论,所以也判断不出来啊。” “确实,平行世界什么的对中学生来说是难了些。还是老样子,我换个方式给你解释吧。你可以把两个空间想象成紧贴在一起的两个气泡。这样如果相贴的部分有一个孔洞,两个气泡内部的空气就会互相混合。” “这个孔洞是怎么来的?” “最初,我是指一切的最开端,大概四十年之前,这个孔洞是源界方单方面凿开的。”方泷的眼神掠过半封闭的车窗望向远方,“那个时候只有极少数的怪物通过称作‘风眼’的通道跑过来,躲藏在深山里,经过数年才被发现。” “嗯……我冒昧问一句啊,方泷你今年……贵庚啊?” “我?我这几十年一直在忙着怪物的事,现在算一算,差不多有六十左右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六……六十?”我原本都准备伸展身体躺下了,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不可能吧,你看起来也就……三十多……?” “那是当然的,源能辐射可以保持生物细胞活性,寿命当然延长不少。不过具体可以延长多少还不清楚。”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之前在车上看到的老人,如果所有人的寿命都能延长,那她该有多大了? “……要不我还是叫你叔叔吧?” “不用不用,那么多没必要的称呼听着都麻烦,我们就互相直呼名字,不是很好?” “呃……”和一个大自己四十几岁的人同辈相称,总觉得别扭至极。 “来来来,过来过来,”方泷忽然爬起来,神秘兮兮地朝我招手,“你去把门关上,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起身关好包厢门,我刚刚转身,就看到方泷正从他那个大得夸张的旅行包里拿出一堆乱七八糟的金属。那个大包从一开始我就好奇得紧,看那包带紧绷的样子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不少,但方泷背起的时候仍然举重若轻。后来难以接受的东西太多,我也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这是什么?”我总有种预感,这个也是超乎自己理解能力的东西。 “源晶装备的一种,你可以理解为机械骨骼。” 机械骨骼?!我立刻支起了耳朵。我从小就迷恋格斗……类游戏,现在竟然有一副真正的机械外骨骼摆在面前,我几乎要管不住自己上手摸摸的冲动。 “主体是源界的合金,回路里掺了部分铜粉。” “这……就这么团起来放在这个简陋的旅行包里?”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放在镶钻的金箱子里等着别人来偷?”方泷伸手把旅行包推到我面前,“觉得怎么样?” 一上手就觉得触感很独特,温温凉凉像玉石,若不是事先知道绝对想不到这合金非一般的强韧。“不是有源晶吗?在哪里呢?” 方泷还没有接话我就看到了,胸口护心板位置明明灭灭的橘红光芒。忍不住手指敲了敲中心琥珀般的圆形晶体,指尖像触了电流,酥麻微痛。 “感觉到了吧?那就是源能辐射。” “这东西有多重?” “不重,是源界最轻的合金。不信可以掂掂试试。” 我双手小心翼翼捏着金属骨骼肩部站起身。金属骨骼是为方泷定做的,得双手高举才能避免脚部拖在地上。试着抖了两下,没穿在身上的金属骨骼就像一件衣服,零件相撞咔啦地响。 “没在使用的时候就是这样,为了方便携带。怎么样,喜欢吗?” 我蓦然抬头:“我也能有一件吗?” “……如果你能在四个月之内独立狩猎,我就自作主张送你一件。” 我自己都能感觉到小星星从眼里蹦出来。恋恋不舍地把方泷的金属骨骼折叠放回旅行包里:“独立狩猎,就是游猎咯?” “当然不止,游猎的水平参差不齐,有些甚至连怪物要害在哪都不知道,只知道人海战术。这样的菜鸟一抓一大把,如果我对你的期望只有这么点,那何必特地进内陆找人?我说的独立狩猎,是指独自一人,不借助任何工具陷阱,手刃一只食肉怪兽。” 方泷的要求每列出一条,我的心脏就颤动一下。这三道坎横亘在面前,难度根本不是叠加,而是翻番增长。我咽了口唾沫,正准备开口…… “你当然可以降低要求,不过记住了,你降低的只是自己对自己的要求。”方泷两道目光戳得我双眼发痛,不由得转开脸,“我的要求很明确,四个月,独立狩猎。如果你做不到,当然也没有向我要求金属骨骼的资格。” 第6章 “……尊敬的各位乘客,本次列车即将到站。感谢大家在旅途中对于乘务员们工作的理解与配合,欢迎下次乘坐本次列车。” 扩音器中传来乘务长沉稳有力的话音,把沉浸在电脑屏幕中的我恍然惊醒。 已经傍晚了? 方泷不在包厢内,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一直面对着电脑翻阅怪物资料和图片,不知不觉竟然入了迷,忘记了时间。 车窗的孔洞投进一小缕几乎水平的金红色夕晖。 收起电量见底的电脑,我像往常旅行时准备整理东西,却忽然发现自己孓然一身,连一件行李都没有。不仅如此,仅有的电脑和手机都是方泷给的。 既然大家都知道方舟和摇篮的事,想必现在母亲已经接到自己去往边境的消息。她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我一条腿支在桌上,眼睛凑近车窗拳头大小的孔洞。别说,这样能看到不少东西。墨绿发亮的草地,由于穹顶供电不稳定而时隐时现的云层以及底下飞速掠去的鸟儿尽数映入眼中。崩毁与繁盛诡异地和睦相处。 车窗竟然能完全拉开,我把半个头伸出窗外,带着奇异幽香的草清气被风鼓入车内。有人大声喊叫的动静顺风传来,一细听,又不像是无意义的乱喊乱叫。 “喂,你干什么呢!”有人一把揪住我的后领,把我从小桌上提了下来。“想死直说啊!” “方泷……我就是想看看外边什么样。” “等一会到了,让你看到吐,现在给我坐好!” 被狠狠训斥了一顿,我脑子里想着机械骨骼,在位置上坐得像个乖宝宝。 “尊敬的各位乘客,列车即将减速慢行。请带好您的行李,有小孩的乘客请看管好您的小孩。闸门即将开启,a区以外的区域四级警戒中。”这次讲话的不是乘务长,换成了一个甜美的年轻女声。 “四级警戒是什……啊!” 列车突然一个急刹,我毫无防备,连忙用手撑住桌角。 “地区从里到外分成abcde,”方泷调整了下姿势,手肘撑着墙壁道,“危险级别从高到低,最高一级最低五级。四级警戒大概是有成群的小型食肉怪物进入b区了。” “小型食肉怪物?”我脑中立刻浮现出关闭电脑前最后的惊鸿一瞥。 青啮鼠,全身青色被毛,黑色毛发线型自头顶延伸至尾尖。季节性群居动物,体长1~1.5米,平均体重56公斤。杂食动物,秋冬季主食熟透掉落的腐果及坚果;春夏季聚集狩猎其他怪物新生幼崽。繁殖能力适中,环境危害度低。平均寿命23年,十只以下群体危险度低。 “像……青啮鼠那样的?” 方泷惊异地上下打量我:“想不到你小子这么快就开始看那堆无聊的资料了,我还以为你得再磨蹭几天呢。” “……我觉得那些资料还好啊?不算无聊吧?”说实话,一边看着介绍一边对比怪物照片,还挺有趣的,像自己穿越到了小说里。 “我是不行啊,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对我来说,还是观察活物更好。” “对了,闸门是什么?刚才广播里说的‘闸门即将开启’,是哪里的闸门?” “闸门就是隔开方舟和摇篮的闸门啊。人造天幕总要有个尽头,边界不下垂接到地面上不行。但是人总要进出,没有开口也不行。” 最后一股带着摇篮内清清草香的风混着潮湿腥气漫入车窗。我侧头去望,正好看见列车穿越人造穹顶。和最后一秒仍在下坠的诡异的云。 “我们已经离开摇篮了,现在这里是方舟。”方泷吸了吸气,“在下雨。” 我换到对面的座位朝车后看去,留在蜿蜒轨道后正缓缓关闭的闸门,与紫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人造穹顶外部融为一体。 “方舟一共有三道墙,最里面是工厂,第二层都是商贩和歇脚酒馆,我们要去的训练场在最外层。”方泷手肘支在桌面上,看着侧旁一掠而过的车站残影,“工厂这里虽然有车站,但一般不会停。只有特定的时间工人们周期轮换的时候才会改变线路。” “这里的工人是外面的人吗?” “外面?你是指摇篮外面吗?”方泷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有些是,有些不是。这里工厂的工作很辛苦的,要负责整个方舟和摇篮的电力。而且也不安全,之前发生过几起源晶回路爆燃,伤亡惨重。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这里工作的老工人,大多都是罹难日那时候的。” 又是罹难日,我简直脱离不了这个噩梦。罹难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在摇篮里时老师也好母亲也好都对此只字不提?就只是因为这是超过所有人理解能力的事吗? “唉,因为在摇篮里出生就自动算是摇篮里的人,所以外边的不少人都特地到摇篮里把孩子生下来好接受那里的教育。所以现在早就已经没有什么里面外面之分了。” “……罹难日结束的时候,就是新历的第一天吗?” “不完全是,”方泷挠了挠头,“血色平安夜之后……第二天早上才是罹难日,那天正好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年底,所以之后的一月一日才是新历第一天。” 也就是说只有那六天,人们就预见到了自己的种族会被屠杀殆尽,而开始着手建造摇篮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小子多大了?” “我?我今年十五。妈……她说新历的第一天就是我的生日。” “新历第一天啊……”方泷的表情严肃了一些,“你的亲生母亲,很伟大。” 她究竟是在多大的恐惧和绝望中生下的我?我胸中这个声音一直在咆哮:打开电脑!打开那个视频看看! 双手握了握。感情的冲动传递不到神经深处,身体全无反应。那一定是炼狱一般的景象,倒塌的建筑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火海中挣扎扭曲的人。我的身体知道我其实不敢。 算了……马上就到站了,等下都安顿好了,有时间再说吧。 这里的车站和之前停靠的车站应该是统一建造的,连出站口的数量都相同。寥寥几人跟随我们从站口走出,封闭出口的挡板自动打开。 “这里不需要检票?不都是买票上车的吗?” “小子下了车才想起来问这个?”方泷一脸哭笑不得:“就没几个人会从里往外走的,所以只有摇篮那边的出口才会检票。” 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这车站很老旧,墙角都是漏水的湿渍和亮蓝色的苔藓。 “这苔藓好漂亮。”我忍不住赞叹。 “呵,漂亮?这苔藓每到春秋季就会散布孢子,碰到就过敏,整张脸肿成猪头!”方泷对我的话嗤之以鼻,“如果吸进气管,气管也会肿,就救不活了。” “呃……”我伸向苔藓的手僵在半空。 “……不过会导致过敏的只有它的孢子而已,植株本身无毒无害。” 方泷这句话绝对是故意大喘气!如果不是打不过,我肯定……! “来小子,猜猜这苔藓为什么是蓝色的?” 为什么?原因不是很简单吗?地球植物是绿色因为叶绿素,这个是蓝色的估计也是因为细胞构成。 “资料看到植物篇了吗?没有的话可以给你一个提示。”方泷笑得牙都快从嘴里掉出来了:“提示是繁殖。” 提示是繁殖?为什么是繁殖?这跟我之前的思路完全不一样啊? 颜色和繁殖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因为细胞构成原因吗? “……不会是因为源界的植物都是蓝色的,长成这样比较容易隐蔽,就有更多的机会散播孢子吧?” “脑子转的倒是挺快,不过很可惜,猜错了。” 梯级再次回转,从这里抬头向上已经可以看到一线天光。 “喂,难道不是蓝色在源界就没法繁殖吗?” “我可没这么说过。萤藓除了蓝色,还有亮红色和银白色。他们在晚上的时候还会发光。” 这么一说的确,刚刚俯下身看苔藓时挡住了光,观察时感觉那苔藓好像亮了点。除此之外,似乎还有淡淡的香气…… “哎哎,别是为了提醒别人过来吃自己吧?”如果朝这个方向考虑,晚上的荧光和香气,还有鲜艳的颜色就都完全合理。地球上好像也有这样的植物,吸引鸟类吞食果实来传播……“不过那也不对啊,那孢子怎么解释?” “散播孢子只是第二顺位的传播方法,”方泷看我绞尽脑汁,颇愉快地打了个响指:“你脑子还挺好使,竟然能猜到这啊。”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它们的确是为了吸引草食怪物。不过因为种子味道不好,所以万物生长的春夏季,以及果实成熟的初秋不会有多少怪物来吃它们。它们就只能自力更生,自己传播孢子出去。” “但是在食物匮乏的冬季,怪物们就改变了态度,不管味道好不好,只要有吃的就行,它们就不需要自己传播了?” “没错。”方泷一手搭上我的肩膀:“我们要出去了。” 我这才发觉,在谈话中不知不觉,无止境的楼梯已经爬到了顶。 第7章 “好……好高的树!” 我抬头直到后颈酸痛也没能看到面前这棵树的树冠。而这样十几二十人合抱的巨树一排接着一排,头顶只能看见被这些巨大树冠割裂的小块天空。 “先别急着惊讶,这些只是未成年的小树。” 就这还是未成年的小树?早就已经比地球上的大了不知多少了吧!我目光向前延伸,一条细窄的林中小道曲曲折折从树干间穿过,其宽度勉强能容纳一辆拖车。 “这就是路吗?我们还在墙里?” “当然,我们在第二道墙后面一点,往前走一段就是第一层了。” “但是……这些树为什么不砍掉?”这路这么窄,两侧的树干上还有大量刮痕,大概是很多车强行挤过去留下的。难不成修路的人已经懒到甘愿每次都费力挤过去也不愿意砍倒几棵树吗? “哪有那么容易,”方泷带头朝树林深处走去,“这树叫瞻王古树,源界的怪物身体强度这么高,树干如果不坚硬怎么在源界生存下去?这树用原本的伐木工具当然不可能锯动。就算用源界的合金做锯刃,又要源晶催动。” “说到底就一句话,没钱呗。” 方泷被我一句噎得好半天没说出话:“你这小子!” 林中有小兽窥探,在我视线转过去之前就受惊逃走了。黑影一闪而过,我本来以为是像青啮鼠一般大小的怪物,没想到它掠去时弄出了颇大的声响。 “不用紧张,只是仪兽而已。” “仪兽?就是我们之前在店里吃的那个……仪兽?” 我记得自己在资料书里看过这种怪物,因为吃过那肉还特意多看了两眼。 仪兽,胎生哺乳动物。草食。龙头鹤颈鹿身,其爪似龙,五指,三只在前两指在后。善攀爬,喜食高层树枝上嫩芽与果实。平均身长2~2.5米,高2米,直立可达3.5米。春夏两季毛色青黑,秋季换毛,冬季毛色纯白,自头顶至尾尖有一道线状黑色毛发。 总而言之还是一种体型不小的怪物。当然,对于这片巨木林来说,只是野兔于草地一样。 “怎么样,吃了一惊吧?再往里走,还能看到成群的。” 我眼看着那仪兽展开强韧的指爪,灵豹一般敏捷地上了树。穿过层层瞻王叶投下的日光斑落在其青黑色皮毛间,真像是花豹一般。 “是啊,我一开始看到照片,还以为是麒麟。” “哈哈哈,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麒麟其实是另一种生物。” “另一种生物?”难道真的有麒麟吗? “当然。如果没亲眼见过,为什么奇珍异兽的传说能延续几千年?”方泷看到我意外的表情似乎很满意,“不止麒麟,玄武也是有的。不过麒麟只是一种大概的生物总称,这一层下面还分成沙海麒麟和炙焰麒麟,这两种也不一样。你的资料就只看到密林种吧?后面还有很多呢。” 确实,电脑里保存的pdf文档第一页开始就有几行黑体加粗的大字,我记得“源界图鉴——怪物篇”的标题下紧接着就是“密林种”。 “源界的怪物是按照栖息地分类的吗?” “现在暂时是这样,剩下的研究就等到技术跟上来再说了。” 这么说,密林种就是在密林中生活的怪物……这么起名还真是简单粗暴。 “喂,你们两个,也是去外野的吗?载你们一程?” 我跟着方泷转过身,背后说话的是一个驼背老者。他端坐在自己的板车上,前头拉着车的竟然是两头仪兽。老人虽然是赶车的,手中拿着的并不是马鞭,却是一根细长的金属棍。 “那就麻烦您老了,”方泷拉我登上老人的板车,“您是去送货?” “对啊,前头说没多少零部件了,叫我送一批过去。”老人说着,伸手一指车上旧布包裹着的货物。 “那真是巧了,咱们估计是要去一个地方。” 老人哈哈一笑,把手中细棍往前面拉车的仪兽身上一戳。两只怪兽发出鹤唳般的嘶吼,起步拉车。我压低声音,凑近方泷的耳边问道:“那根棍子……是怎么用的?” 没想到这句话被赶车的老人全听在耳中。他转过身,细棍递到了我手里:“这前面有电,电一下,怪物一疼,就知道要起步走了。” “这……不会电坏吗?” “哈哈不会不会,当然不会。它们皮糙肉厚着呢,电一下就是疼点。” 老人说着,抄起细棍又是一下。怪物们一声痛吼,蓦然加速。没有准备的我差点从板车上被甩下去,匆忙间抓住了木质边沿才没掉下去。仪兽四爪踩折草茎的沙沙声中传来老人的放声大笑。 “不行啊年轻人!预备役的游猎可不能都是这么一副娘娘腔!” 娘娘腔?一手还紧抓板车的我一阵肝疼。 “……您怎么知道?”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都是刚出生就被送进去,长大了又回来看看的。恕我直言啊小伙子,前面苦得很。向前走就再不能回头了,你确定了要去吗?” 如果不去,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回想起自己在社交软件上发的那些矫情文字,虽然现在再不能回去看了,但当时可是认真地做了道别。然后现在我颠颠跑回去,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不可能。 “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吗?”如果在前面能有同龄的伙伴相互照应,那感觉还不错。 “是啊,每年都有。不过每年的那批最后因为吃不了苦,半途灰溜溜回去的也不少。” “……那他们在前面都是做些什么样的训练?您知道吗?”半途灰溜溜跑回去?我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窝囊。 “这个就要问和你一起的家伙了,”老人侧头,下巴朝方泷点了点,“你们的训练都是他负责,我就是一个送货的,能知道什么。” 看到我的视线转向他,方泷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年的训练期已经过了,所以不会有人陪你一起。” “啊?”不会有人和我一起,那也就是说我不但要一个人训练,还要拼命赶上之前那些人的进度? “这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得吧?毕竟你可是……” “呃……大概都做些什么?” 我匆忙打断方泷的话,总算没让他把我的丑事讲出来,但是他似笑非笑的嘴角又向上翘起,摆出了那个嘲讽的弧度。 “等开始了你不就知道了。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体能训练是少不了的。本来我是想带你穿个林子走到前面,不过你个幸运的小子竟然能碰巧搭上车。” “啧啧,我可没那么好心!你们两个走得实在太慢了,路就那么宽谁都过不去啊!”连坐在车头的老人都回过头,打趣插嘴道。 “体能训练,就是跑圈?”不是吹牛,跑步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去年的校运会上得过年级第一,落下第二名老大一截。 “要是真像你们在平地上跑,那也未免太容易了点。”方泷双臂在胸前一抱,身体往后一靠,语重心长道:“林子里可没那么多平地给你们散步。跳高和障碍翻越是必修课,先让你做个心理准备。还有嗅觉和听觉,像猪一样可不行。” 嗅觉和听觉……那不是之前看电视的时候某个纪录片里警犬做的训练吗?把我当狗训吗…… “你们俩是要去前面的训练场吧?”老人右手拉住缰绳,“我这就要朝那边走,你们下去吧。” 抢在方泷前面谢了老人家,我打头跳下了板车。拉车的两头仪兽还好奇地嗅了嗅我的衣角,被老人电了一下立刻老实了。 方泷转头瞟了我一眼:“这么急慌慌的要干啥,人家又不会吃了你。” 呵呵,你根本心知肚明!别以为刚刚那表情我没看到,再多呆一秒我老底都能被你抖给全世界! 转过头去拒绝方泷的目光,我开始打量现下的情况。这路分叉得忒不是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绿叶影掩间盘盘绕绕,一时间连来时方向都有点分不清。 “哟,知道往哪边走吗?” 我头都不想回,反正他肯定是一副抱着手臂看戏的样子。这边一条路枝杈般横着转开了,背后是来时的羊肠小道。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前边还是左边? “……就走这边吧。”我左右看不出什么,索性随便指了一条。 “不错啊小子,直觉挺准。” 方泷第一次收起了戏弄式的笑容,上下扫视了我一番,“走吧,还愣着干什么?在这等花开花谢吗?” 你说话就不能好听哪怕一点点?我满腹牢骚不敢发泄,只好吞进肚里,迈步顺着那条路朝前走。林间小道本就不好走,树大根粗横在路上,有些近期被砍断清除了,细密的木质断面裸露在外。但那些没被清理的,有些甚至高出地面二十公分。我不得不高抬起腿才能跨过。 “小心脚下,摔了狗吃x没人扶你。” “……你快闭嘴吧。”我忍无可忍,加快脚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第8章 脚下终于踩到平整的地面,我几乎要流下两行热泪。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在那巨树林里跋涉了将近半个小时,总算是柳暗花明,重见天日。树叶的阴影下脉络中藏着无数生物,猫般大小的昆虫有之,鹰隼般翼展的飞行怪兽有之,更有毫不惧人的食肉怪物当着面猎食,朝这边发出威胁似地嘶吼。 太阳刚露出半个头,就又被层叠的雨云推到幕后。连绵的阴雨继续落下,蓄了大半天雨水的巨树叶稍一倾倒,就是一大捧水从天而降。我拧了拧湿漉滴水的衣角,打了个冷颤。 “树林里每天都这样吗?” “严格来说并不,”方泷咧开嘴,“并不会每天都下雨。” 也就是说每逢雨天都会是这种惨淡样子吗!我突然后悔听他蛊惑跑到这里,简直就是活受罪。 “别摆出那副表情。你好歹是个游猎候补,别那么娇气。” 我气得说不出话。这叫娇气?我都快冻死了! “哎小心头上!”方泷突然惊呼。 头上?头上怎么了? 我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低头,脑壳就一痛。好像某个东西从树顶飞下,狠狠啄了我的头之后又迅速掠走了。 “……什,什么东西!” 我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感觉半个头皮的头发都被这一下拔掉了。方泷上前两步,抬头朝上望了望。 “放心,只是驭风爵。这只还没成年,恐怕是你在它巢穴停留太久了,朝你示威呢。” “我在它巢穴……停留太久了……?” 伸手摸了摸头皮,一头秀发还健在,也没出血。我放松下来呼了口气,整理了下头型。 “驭风爵又是啥,可以吃吗?” 方泷听见我这句话脚下一滑:“别总想着吃吃吃!驭风爵的价值很高,拿来吃真的是暴殄天物!” 那你倒是说啊,它有什么价值?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这话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我望了眼四周迷宫般的树林,加快脚步跟在方泷身后。我可不想在这里迷路,尤其是这个什么“驭风爵的巢穴”的附近。 “别那么害怕,放松。”方泷回头看我一眼,“现在那么害怕驭风爵,将来别被其他游猎笑话。以后深入不骑驭风爵,难道你想靠脚跑吗?” “骑驭风爵???” 我惊奇得话音都变了调。这里还真能驯服龙来骑?如果有机会,真的想试试。 “收收心吧,那都是几年以后的事。现在跟紧我,我先带你去训练场报个到。” “哦,好……”我只能撇撇嘴,顺便转移话题,“这旁边的建筑是什么?” “你说的是哪个?” 方泷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却不确定我指的具体是哪一栋。 “就是离最近的那个,又矮又扁像个竞技场样的那个。” “啊,你说那个啊。那是你最喜欢的,驭风爵孵化场。” 我会喜欢才怪嘞! 强忍着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我快走几步离那孵化场又远了几米。 “进去看看?反正报道不急。”方泷朝孵化场的方向侧了侧头。 我疯狂地摇头还是被方泷生拉硬拽进了孵化场。 “小雨啊,今天怎么样?”方泷刚一踏进门,就提声朝着空无一人的堂厅喊道。 似乎是被这声音惊扰,通往前台的栅栏门后传来吵吵嚷嚷的不明叫声。没过几分钟,栅栏门被从里面打开,探出一个脑袋。 “方大哥?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话音未落,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补充道:“这次要选几只?” “不,我这次不是来选崽的。我从里边新找了个雏,今天带他来报道,顺道过来看看。”方泷转向我,“这是谷雨姐姐,这里的负责人。小雨,他叫邵青,还是个小屁孩。” 最后这句没必要吧!我黑着脸,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朝谷雨点了点头。 谷雨回了我一个微笑,微微低头抚了抚怀中的什么东西。我这才发现她怀中还抱着个活物,视线下移,那东西正好也翻了个身,探出头来。 是只小驭风爵。 宽阔的双翼和钩状尖嘴已经能看出形状。它在谷雨怀中蹭了蹭,把自己修长的尾巴抽了出来。 “可爱吗?”谷雨曼声道,“孩子们今天状态都很不错。” “是吗?那就开始吧。”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方泷说到“开始”的时候,总觉得谷雨的神情一瞬间暗淡到了极致。 “……早就已经开始了。”沉默了许久,谷雨才开口道,“现在大概已经要结束了吧。” “……你们在说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筛选。就算是怪物,也得分优劣。”方泷伸手摸了摸谷雨怀中小驭风爵的头冠,“有些个体擅长负重,有些善跋涉。我们得找出其中能力优秀的个体加以培育,才能培育出适合战斗的品种。” 筛选?要怎么筛选? 方泷右手落上谷雨的肩膀,后者轻轻叹口气,转身朝里走去:“跟我来。” 虽然脑中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像养蛊一样的残忍方式。 谷雨把我们带到一扇更坚固的铁网门前。方泷一手拉紧门上的什么东西,侧身往里瞧。 “来看看吧,就是这么选出来的。” 筛选场地是露天的,层层罗网封顶。如果现在不是阴雨连绵必定能看到从上而下透入的天光。场地大概有足球场那么大,里面各个角落都挤满了幼年驭风爵。大部分都躺在地上,姿势奇怪,只有少数几只在天上盘旋,尖爪撕扯着罗网穹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许是从铁网缝隙中看到了我靠近,一只黄绿色鳞片的驭风爵从地上弹起来,撞在铁网门上。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场地内回响。 “……都已经打红眼了,晚上再放出来吧。” 谷雨答应一声,眼眶有些湿润。 原来所谓的筛选,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地把所有怪物放在一起,强者生存吗? “这只是b组的筛选,a组比这要复杂血腥得多。” “还不止一个组?” “当然不止,基数大才能选出好品种。这些都是从之前我们经过的树林抓来的幼兽繁殖的,这应该是第三代,野性还不小。” 野性…… “难道直到把它们放在一起也打不起来,任人骑乘才叫温顺吗?”话已出口,我才发觉字句中带着的淡淡怒气。 “把你那些幼稚的想法收一收,”方泷眼中带着冷光,“看清楚,现在不是什么太平盛世。这里是我们的世界,怪物是侵略者。不把它们赶走,灭绝的就是我们。” 谷雨闭眼转过头。 我说不出话。这句话确实不能更真实。场地里仍然挣扎着飞起,避免战斗的小驭风爵们惊恐而绝望地尖啸着,忽而聚拢一处互相追啄。 “……现在不是已经要结束了吗?不一定非要只剩一个才能放出来吧?” 怪物们漫无目的地攻击,茫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个地狱样的筛选场。这次被瞄准的是角落中一只伤痕累累的浅橙色幼兽,只要有一只发动了攻击,杀红眼了的怪物们就都被带动跟着第一只发动攻击。不过几秒钟,它身上就添了数道伤口。 “如果现在开门,出来的这些还不够……” “开门吧,已经到时间了。”谷雨低头看了手表,怀中那只还没褪去乳毛的小驭风爵把头埋在她臂弯里瑟瑟发抖,“孩子们这次都做得很好。” 方泷叹了叹,伸手把我从门边扯退几步。谷雨把怀中幼兽递给方泷,背对着门口,左手打开了铁网门旁边的插销。 兽群顿了一秒,忽然龙卷风般朝门口撞击。谷雨后背被铁网门撞了一下,闷哼一声,按下了插销后保护着的按钮。 天顶缓缓收起,驭风爵群齐齐发出劫后余生的悲鸣,拼尽最后的力气鼓动双翼,冲向深灰色的云层。 “……就这么放出去了?”直接打开天顶,旁边就是它们之前的巢穴,这样做不等于放生吗? “它们会回来的,”方泷目光深邃,“养育它们的人还在这里。” “它们出生时看到的是我,所以受了伤会寻找我的气味。”谷雨接过方泷的话头,把幼兽重新塞在怀里,“我们回去等吧,它们飞一圈就会回巢了。” “小雨,那一只,”方泷朝场地边缘处点了点下巴,“也是b组的?” 我顺着他目光看去,那只金红色的驭风爵竟没和其他的一起飞离:“翅膀受伤了吗?” “应该没有,”谷雨也很疑惑,“看起来不像。” 那只驭风爵只抬头看了看急于逃离的兽群,便收回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瞳孔中竟带着些有意识的光彩。 “有意思,”方泷嘴角忽然上扬出一个弧度,“它的编号是多少?” “……b1657。” “是沙海的驭风种吗?” “应该不是,我们现在只有四只沙海种,不会和b组交配繁育。” “是吗,”方泷心不在焉地回应道,“把它转去a组,看看会发生什么。” 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只能听懂三分之一,余下的就是两人脸上或惊异或饶有趣味的表情。 第9章 “刚才那个是哪家的小孩?” “是这里本地人家的,不是你们这批被送进去的幸运儿。” “这里的本地人?” “都是因为罹难日,平民聚在一起,这十几年过去了,不管是从哪来的,就都叫本地人了。” 方泷左手按住手中可怜莺儿的喙,另一只手一笼,流苏莺宽大的尾羽被皮绳套住。他用布把它一裹,这鸟就除了挣挣脖子什么都做不了了。 “……别就这么放在兜里啊,会闷死的!” “不会,哪那么容易就死。” 我看着方泷胡乱把将近半米长的流苏莺塞进衣袋,眼角跳了跳。为那只鸟默哀三秒钟吧…… “拿出你的笔和本子,要点都给我记好了!”方泷让那鸟儿从兜里露出个头。那鸟似乎也认命了,没绑着嘴也不叫,眼睛眨了眨,还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躺在兜底。 “什么要点?”我正手忙脚乱翻找纸笔,那蠢鸟竟然侧头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咕咕的低声。 “它在笑你呢。” 这蠢鸟!我拳头关节咯啦一响。 “不可能吧,鸟哪有那么高的智商?还笑话我?” “哎,你别不信,还真有。”方泷一脸的高深莫测,“流苏莺的智商可是鹦鹉的一点五倍,这可都是最新的研究成果。” 鹦鹉就那么大点的脑容量,一点五倍又能高多少? “它脑袋还没爪子大。” “哈哈哈,但它爪子本来就大啊。脑部体积大,脑容量当然大。” “那不一定啊,我们生物课上……” 方泷抬起一只手示意我打住。他停得太急,我来不及刹车,差点撞上他伸出的手指。 “看看这个,你们生物课上讲过吗?” 我跟着他俯下身,头扎进密致闭合着的灌木叶。有更细小昆虫攀着叶片底部柔软的绒毛,沿着叶脉排成数列。阳光透过深绿的树叶,映在地面上的光影竟是冰蓝色。 “你在看什么呢?集中注意!看这里!” 方泷一拳怼在我肩上,隔着斗篷仍然疼得我呲牙咧嘴。我追着他的目光过去,看到他手指小心翼翼摩挲着地上的泥土。 “这是什么?宝藏吗?” “你给我严肃点!这是脚印。” 绕过连株齐腰高的灌木,视野中再无遮挡,终于能看清隐藏在阴影中的细小痕迹。其中一片湿土略微下陷,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生物脚印的形状。 “这是脚印?” “当然,多明显!”方泷捏了捏灌木肥厚的叶肉,“上方的茎叶有受压的痕迹,这里还有破损。看到了吗?说明怪物踩下叶片,之后其体重压迫泥土,就是这样的形状。” “呃……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像。”实际上我除了一片被压平了的地面,其他什么都没看出来。“有那么明显吗?” “取决于经验,”方泷竟捏起几粒湿尘嗅了嗅,“要是你在这林子里兜兜转转十几年,也能一眼就看出来。有的时候都不用刻意去找,哪个群落每天固定会走哪条路线都能记得住。” “那这是什么东西的脚印,你看得出来吗?” “模糊成这样,看应该是看不出什么了,不过可以闻出来。”方泷把手中已经被他体温蒸干的尘粒递向我,“来,试试?” 我是真的一万个不情愿。鬼知道那一撮土里都是什么,沾满了陈年累月的怪物粪便也说不定。 “小子,还是年轻啊。”我本以为方泷的态度很强硬,没想到我刚一皱眉头,他就拍掉手上的尘土,直起了腰。 “……那是什么味道?” “草腥味,萤藓的香气,食草兽粪便的芳香,还有怪物的一点点体味。” “食草兽粪便的……芳香?” “对。” 对什么对?形容词是不是用错了! “怪兽的粪便是否有味道,是根据他们的食性决定的。食肉兽的通常味道不小,但食草兽的粪便一般没有味道,有些甚至还有点……香。放心,只是植物的正常味道。” 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不那么扭曲。 “这里是巨木林的最边沿,布满了捕兽陷阱。别说大型食肉兽,就连仪兽也不来。” “那如果要看到肉食怪兽的话,要往里走多远?” “那可远多了,只靠脚跑肯定是到不了的。”方泷放弃了这一条怪兽痕迹,转而朝里走去,“那一般都是大型狩猎活动,我们驯养驭风爵就是为了这个。” 方泷一说大型狩猎活动,我脑中马上浮现出石器时代十几个人围猎一只猛犸象……那样的场景。 “这附近都有什么大型食肉兽?” “这附近没有。你说的那些领地意识都很强,领地范围几到十几平方公里不等,有翼种就更大了。危险的个体十几年前就被驱赶到了几公里之外,我们还有专门的守卫队定期巡逻,过不来的。” 的确,墙里都是平民,至于出大门时看到,墙头上架的那些防空机弩,对于敏捷的飞龙又能射中几发?不过看不到食肉怪兽,还是……有点可惜。 “不过每个季度总有那么几天,兽群会聚集,由一只高智龙族率领,冲击城墙。” “它们真的会冲击城墙?为什么?” “我们的方舟和摇篮,就是你来的地方,在两界还没贴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是它们的能源点。后来两界相接,我们炸了那里,结果造成空间不稳定,直接沉到了摇篮底下了。” “所以它们是想夺回那个地方?” “你问我,我也不清楚。源界这帮怪兽在打着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我们也派出过间谍,但收效甚微。” 废话,体型相差这么大,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了,还伪装个屁。 “也就是说,摇篮现在用着的,是原本属于源界的能源,源界的怪物因为断了电,着急了?” 方泷摇摇头,右手一摊:“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整个方舟都会被它们平了也说不定。” 我正要开口,方泷忽然一伸手指我脚下:“小心点,别光顾着走路。” 一低头,就在我脚尖前十几公分的地方,有一抹金属色隐藏在树叶间。 “这是……陷阱?” “对,防止发狂的食草兽冲撞的陷阱。”方泷说着拨开草叶,露出了底下张开獠牙的兽夹,“上头的树枝上系着红绳,看到就注意观察脚下。真踩上你整条腿就废了,给我长点心。” 好大的兽夹,一下恐怕整条腿齐根就被切断了。随着覆盖物被移除,这兽夹上还传来一股强烈的腥臭味。 “……怎么这么臭?” “怪物不像你,嗅觉钝得和猪一样。稍微有点金属锈味就被发现了,那就不叫陷阱了。” “那你今早上说的,‘马上就到日子了’就指的是……兽潮的日子吗?” “早上的时候你听到了啊?我还以为你就只是在看着。对,说的就是兽潮,就在这几天了。” “那,这次带队的会是谁?” “不清楚,可能是四鳃龙,也有可能是黑涡龙。” “……那都是什么啊……” “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龙崽子们,到这边美其名曰带队,实际上就是镀金来的,全靠低智怪物打头阵。反正也没指望他们真能把墙冲破。” “你这说的,把它们看得跟人一样。” “为什么不呢?高智龙族不像拉车的仪兽,我们有多高的智商,他们也有。况且来的都是龙族年轻一代的精英,你迟早也有和他们对阵的一天,别太轻敌了。”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是我目光短浅,我接受批评。” “……来,拿着这个。” 方泷似乎放弃了对我言传身教,转身之前甩手丢给我一个圆球。我连忙接住,这似乎还是金属制的,打在掌心略略刺痛。 “这又是什么?” “别捂太严了,小心闷死它。” 我差点把手上的这东西扔出去。怎么这又是个活物?!克制住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我张开手,却意外地发现掌中握着的是个圆形的笼子。 很小很小的金属笼,差不多只有半个拳头大。我正窥视着里面,忽然一只黑亮的眼睛从缝隙中回瞪着我。 是一只颇可爱的小家伙。 它好像因为被突然抛出吓了一跳,现在正蜷着身子瑟瑟发抖。脖子短,腿短,翅膀也是毛茸茸的两小片,整个就是一个毛球。笼子不大,这鸟更是娇小得很。 “这是球鸽,遇险的时候就放它出去,它自己知道该向谁求救。” 球鸽?这名字起得真贴切。它躺在球形笼子的底部,找到我掌心最温暖的地方,咕咕了两声,伸开了腿。 “不是有信号弹吗?还用得着它?” “在这林子里,你信号弹能飞多高?如果碰到树叶被挡下来了,不但白费还容易引起周围怪物的注意。信号弹是在开阔地用的,如果你在林中迷路,也可以让它带你出去。” 我看了眼伸开身体但还是个球的球鸽:“就它这样,飞的动吗?” 球鸽从笼子缝隙中伸出喙,叼住我掌心的肉狠狠一拧。 第10章 “我们在这里休息五分钟,”方泷回头看了眼我,“五分钟之后我们往回返。” 我已经答不上话。两条腿在抗议,快要从身体上分离开了。一听可以休息五分钟,身体就像一摊泥扑倒在树荫下,享受着掠过湖面湿润的凉风。 时值正午,整个树林里闷热异常。我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一个蒸笼里的包子,要无法呼吸了。幸好这树林里有一片空地,不然真的要被蒸熟了。 方泷从我身上抽出水袋塞进我手里。就连他额头上都有几粒细密的汗珠,被发梢吸去了。 “喝点水,脱水了可不好受。” 勉强灌了几口进胃中,这水也变成了温热的,还带着簇新的水袋的皮革味。我有一种冲动,想去湖边鞠一捧水抹把脸。 “这是月麓湖,整个古巨木林最大的湖泊。当然,湖里也有食肉怪兽。” 一句话就打消了我靠近水边的冲动。看着这湖水清澈见底,岸边卵石圆滑,果然是极具迷惑力的景色。 “这湖里有什么?” “有不少食肉鱼。” “稍大些的呢?有水龙吗?” “水龙倒是没有,鳄鱼有一群,蜥鳄,听说过没?。” 蜥鳄?顾名思义,就是长得像蜥蜴的鳄鱼?就这个名字,我实在是想象不出什么画面。 “但是蜥蜴和鳄鱼不本来就长得很像吗?为什么不用其他的名字?” “差别可大了。鳄鱼咬合力强,蜥蜴移动速度快,你猜猜这两者结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一只咬人巨疼的疯狗。” 听到我这样形容,方泷愣了一秒,然后哈哈大笑:“你这小子,精辟啊!说的不错,就是能以百米冲刺速度咬断你脊椎的鳄鱼。现在你还觉得这名字没什么特色吗?” “呃……”其实我还是对这个名字无感,“这种鳄鱼,智商高吗?” “作为捕猎者来说,很高。但是对于怪物来说,只是中游。”方泷看我皱着眉头,特别解释道,“大概像海豚的智商吧。” “那应该很凶啊。” “确实很凶。刚才你要是靠近了湖面,三秒钟连骨头都没了。” “那湖里一共有多少只鳄鱼?”方泷刚刚只说了有一群,如果只是两三只一群,那快点跑开应该不会那么危险。 “劝你不要耍那些小聪明,蜥鳄一般十到十五只一群。就算你面前只有一只,也不要想着转身逃跑。蜥鳄冲刺的速度和那些知名的纯种猎犬有得一拼,把后背亮给它就等于告诉它‘来攻击我吧’。恐怕你刚刚转身,就已经被它撕裂了。” “那应该怎么办?”像电视上说的,面对食肉猛兽慢慢后退? “面对着它,如果有武器,就瞄准它。如果没有武器,那么……”方泷悠哉地撕裂了手中的草叶,“至少你还有祈祷来世投胎成人的时间。” “你就直接说,跑是跑不掉的,还不如死得有尊严点不就行了。” “那么说太直接了,你们这些温室里楚楚可怜的小花骨朵不是听不得吗?” 我真想一拳砸烂他那张嘲讽笑着的脸。别总拿这种东西出来说事行不行! 来时的路忽然树影摇晃,一抹白痕映着强烈的天光闪过。 “……喂,那是什么?”这个时候来的,说不定是来喝水的怪物。 方泷回头望了一眼,转而走到我的另一侧坐下:“放心,不是有攻击性的怪兽。” 伴着柔和的反光,纯白色的异兽自林中踱出。最引人注目的是头顶枝杈般伸展的鹿角,阳光透过角上的绒毛,竟发出菱镜般彩色的光。它就从我们身侧经过,轻柔的步伐连留在地上的蹄印都淡了。 “这叫月麓,是吉兽,据说还是九色鹿的原型。”方泷两手枕在脑后,“附近的大型怪兽一般都会避开它,所以它所在的地方相对安全。看,就连野兽都知道。” 月麓刚一现身,隐藏在林中的百兽喧嚣起来,争相从藏身之处跳出活动。 身周始终环绕着生物的欢鸣,它仿佛山神一般。 月麓直直朝湖岸走去。被响声惊动的蜥鳄群露出两只眼望了望,游去了另一边。它低下头,优雅啜饮着干净的湖水。伴随而来的百兽依仗着月麓的威严,纷纷趁这个机会来到之前危险至极的湖边喝水。 “……它怎么看都不像有那么厉害的样子。” “你说月麓?它当然不厉害,这是食草兽啊。只不过这种怪物算是珍稀物种,之前在源界被捕猎得太过了,再加上繁殖能力不强,就快要绝种了。现在就连捕猎都不会让它见着,生怕太血腥影响了繁殖能力。” 我差点笑出声。源界那些龙族也有保护动物的概念吗?就是不知道杀一只这样的珍稀动物在那边要罚多少? “那我们也不允许杀它们?” “这整片林子里就那么四五只,杀一只源界还不得急眼?别到时候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唉,可惜了。”这月麓毛色这么好看,居然是双方默认的保护动物。 “可惜什么可惜,好东西是拿来欣赏的,不是拿来占有的。”方泷伸手就给了一个爆栗,“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休息好没有,我们准备继续往前走了。” “还往前走?不是说要回去了吗?”浑身的酸痛立马又回来了,我往地上一瘫,死都不起来。让我再回到那蒸笼样的树林里?想都别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刚才说往回走是因为现在是附近的大型怪兽猎食的时间,不过既然月麓在这,前面应该是安全的……” “想都别想。再往前四级警戒,你忘了吗。” 头顶的树枝上突然传来人声,我惊得差点跳起来。这深山老林的,没有比背后突然出现一个人更可怕了……虽然现在是正午。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泷的句尾语气上扬得厉害,似乎对于树上人的出现极为震惊。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阳光极强烈,我抬头想看他的脸,却只能看到兜帽下重叠的阴影,“不要再往前了,马上回去。” “不……我只是以为你短期回不来。”方泷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双臂抱在了胸前道,“你在这里的话就是说,已经解决了?” “不,恰恰相反。既然碰到了,就帮我带个话。前面谁都别过去,一级警戒。” 我视线转向方泷,后者神色严峻,道:“有这么严重?” “保险起见。”虽然我看不清树上那人的眼睛,但能感觉到一双针刺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今年的新人,没有必要别放出来。” 说起来,虽然每个人都说今年的新人有整整一批,但我到现在一个都没见到过…… 突然,方泷整个身体蓦然弹出,像扑食的猛虎,直抓树上那人。 咔嚓一声响,那人立足的树枝应声断裂,以一种极奇怪的姿势躲开了方泷的攻击。 “哎,你们、怎么就打起来了……?” 战场转至地面,那人忽然一个翻滚,一拳砸向我。 喂!你们一言不合打架我是管不到,但是莫名其妙殃及无辜算什么!这一拳眼看是躲不开了,我闭上眼准备被打趴,方泷一个垫步,那人蓄满力的一拳打在他右手掌心。 “……你还是老样子。” “彼此。”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方泷一手扳住那人肩膀,另一手仍然钳制着他的拳头,忽然猛地使力朝右一带。那人没有防备,被方泷掼在地上,我仿佛能听到他肩骨的响声。 “呃……你们……有仇吗?” “仇是没有,他找抽而已。”方泷递出一只手,但被那人挡开,自己爬了起来,“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它在哪?需要多少人?” “不需要。太多人反而会激得它发狂。” “你这家伙是不是还欠打……”方泷又攥起拳,被我赶紧拦下了,“等你发现自己处理不了的时候就晚了!” “呵,”那人忽然冷笑一声,“那不是很好吗。” “你啊……”方泷还待说什么,那人又窜上树,消失在了林叶间。 “刚才那个人是谁?” “是一个……脑子有坑的神经病,不用管他。他爱去送死就去吧,少一张嘴吃饭。” 方泷怒气冲冲地一拳锤下数十片树叶,连一旁喝水的月麓都抬头看过来。看着他这幅样子,我姑且还是试探着问道:“……那我们还往前不?” “往前个屁啊!有多危险你知道不!”方泷很明显一肚子气没处撒,果然把我变成了他的出气筒,“回去!告诉他们一级警戒!” “……好好,都听你的……”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撞枪口,“你们说的危险是指什么?有大型怪兽靠近了吗?” “没错。” 我本以为方泷会再次回避这种话题,没想到他直接就爽快地承认了。 “已经确定了是这次兽潮的领队,奇角龙。” 奇角龙?既然是领队,应该是高智龙族,听这名字就很粗犷。 “这奇角龙是新近才发现的龙种,本来应该主要在沙海和草原活动的。刚才那家伙追着它一路回到了这里就是说……” “……它在侦查?” “差不多吧。看来这一次的兽潮,不好对付啊。” 第11章 沉闷了一路,我们在最外侧闸门口偶遇了另一组准备外出的游猎。远远看见闸门上升,方泷提高声调喊道:“都回去,前面现在一级警戒!” “方教官!”领头人声音还有些稚嫩。虽然长得很高,但能看出来仍然还是十四五岁的孩子,“您怎么在这?我听他们说……” “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了,现在外面戒严,赶快关门回去!” “戒严?”那少年意外得很,“但是方教官,我们才刚刚揭了任务……” “我不是说过了吗?都聋了?别管任务了,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就一筐并生蕨,用不了多长时间。如果临时取消的话不太好吧……”一直藏在领头少年身后的小姑娘怯怯道。 “安安,听话,真出点什么事我可没法和你们的父母交代。”方泷伸手抚了抚小女孩的发辫,“那边我会帮你们说的,现在先回去,乖。” 一帮青少年们唉声叹气。正打起精神准备林中探险,还没出门就被方泷赶了回去。不仅如此,恐怕向拜托他们采草药的人也不好交代。 “方教官,是不是有超~厉害的东西过来了?” 这几个少年们年龄参差不齐,领头的少年十四五岁,刚刚的小姑娘才十岁左右。而现在瞬间恢复了元气的胖小子介于两者之间,十二三岁的样子。 “它有多强?比教官还厉害吗?” 看样子这小胖子平日里就喋喋不休,周围的人都习以为常了。方泷理也不理,自顾自道:“你们回去了之后告诉其他人,外面很危险禁止出入。不管有什么事,都等警戒解除再说。” 最终还是领头的少年比较稳重:“好,我不会让他们乱跑的。” 方泷温言劝慰小安安放开紧抓他衣角的手,低声匆匆交代了几句,就快步离开了。 “喂……你们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几人盯着方泷的背影,私底下炸开了锅。几秒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我。 “……之前没见过你,是新来这边的吗?”还是领头的少年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问道。 “啊……对,我昨天才到。”一说起这个就一股无名火窜起,哪有第一天刚到就这样虐待别人的!就算是我自己答应来的…… “我就说吧!昨天我在校场上看到的那个人肯定就是他!”小胖子抢道,“被教官操练到晚上的那个!” “小冬,别说了。”少年再次制止了说起话来不停的小胖子,“他叫冬至……” “因为我是冬至那天生的!” “这是尘哥,比我大一岁。”少年指了指一直站在外围的瘦高少年,“我叫名哲,是小队的队长。” “你们好,你们……都是这里的本地人吗?” “对,我们都是……不过尘哥好像是……” “小冬,不是说了别在别人面前说的吗!”名哲提高声调,让自己尽可能显得威严。小冬撅着嘴,不情不愿蹲下玩草根去了。 那个稍大些的少年不是本地人?在这里,外来者好像很稀少。我视线忍不住在他身上扫了扫,他的存在感真的是弱到不行。不管是方泷的谈话还是刚才的议论,他都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喂——你们几个,还进不进来了!不进来我们关门了啊!”高墙上暸望塔有人高声呼喊。 “啊啊先别!我们马上进去!”名哲回应一句,拉起小安安跑进了闸门,回头朝我们招手。 墙中此刻已经乱成一团。孩童妇女在街道上跑来跑去,不停朝墙边运送货物。 “不好意思啊……我们得去帮忙了,你会在这里呆下来吗?” “我……大概会吧。”我眼神飘了飘,“对了,我叫邵青。” “好——”名哲已经带着小冬和安安跑远,他回应的声音被阻隔在人流中。 “……你是从摇篮来的?” 我这才发现被他们叫‘尘哥’的少年并没有跟着名哲离开,而是就那么静静站在我背后。 “对,你怎么知道?” “那里现在怎么样了……?”他把视线从空中收回,“我叫风尘。” 我也上下打量着他。这不是一个善于表现的人,至少就我们交谈的几句话中,他一直很平淡。风尘目光就那么点在我眉尖,等着我的下文。 “那里?你是指摇篮?”我颇意外。之前小冬就说过他不是本地人,但我也没想到……“你也被送进去过?” “不只是被送进去,我还是被拖出来的。不像你,有专门的人带出来。” 这风尘的话听起来……总觉得有点内情啊?我正想追问,风尘一转身,连句话都没说,径自离开了。 “喂,那边的小子,别愣着,快来帮忙!”这一听就是在叫我。一回头,一头上带点斑白的中年男人正肩扛一捆体积夸张的重物举步维艰。我连忙跑上去,伸手扶住了快垮下来的重物堆。 “哎?你不是小方带来的孩子吗?”男人一看到我的脸,立刻愣住了。 我?我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 “去去去,你快去吧,这点东西我还能扛住!”男人一反之前的态度,挥手赶我走。就连我想帮忙分担一半的重物,也被他拒绝,“你那边要紧!” 我这边有什么?不会是之前他们广播了什么,我没听到吧? 心里忐忑不安,我抓住一个路过的小男孩,蹲下身来询问。小男孩手臂上还挂着竹篮子,被我拦下来显得很不耐烦。 “你不知道吗!有怪物要来了,所有猎人都要去那边集合!”小男孩伸手一指,我抬头,正好看到人群零零散散朝校场聚集。 匆忙道了谢,我加快步伐跟上集合的队伍。 “大家应该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了,我也就不浪费时间多做解释。”站在最前列的果不其然是方泷。他清了清喉咙,话音回荡在整个校场,“现在情况紧急,补给站所有物资全部开放,随用随取。另外,本次兽潮的首领是奇角龙,这个消息已经由‘魂狩’证明……属实。” 重磅消息砸向人群,底下人头攒动议论纷纷。其中一人举起手,提问道:“这次防守魂狩会参加吗?” “……还不清楚。”方泷慎重斟酌着词汇,“目前他正在追踪奇角龙,如果兽潮开始时奇角龙在场,魂狩肯定也会参与防守。” 也就是说那个古怪的人现在去向不明,就连会不会参与接下来的防御战也不一定?在场众人神色严峻不少,交头接耳无一不是谈论接下来的应对方法。 “……如果大家有什么好的计划提议也可以提出,来者不拒。” 邵青混在人群中,耳边传来不少杂音。 “……这么多年了,兽潮领头不按规矩还是头一次……” “……看来源界要有大动作了……” “……那边估计早就摸清我们防守的套路了吧?如果没有新的方案……” “……这么重要的时候魂狩竟然不在,开什么玩笑!光凭我们怎么可能……”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邵青忍不住朝离他最近的两人开口问道,“兽潮领头的规矩……是什么?” 那两人看了看他:“年轻人,你是新来的吧?” “啊……对,我这几天才来。”我也是纳了闷了,怎么我就这么明显,像三个“外地人”大字写在脸上? “那还是慢慢来,从头开始给你讲比较好。”站在左侧的中年人爽朗地笑了,“最基本的,你应该知道兽潮是什么吧?” 我点点头。 “兽潮通常会有一个领头,就像带兵将军一样,指挥阵型和进攻方式,那些东西我们暂且不论。兽潮头领的选择是有讲究的,不是哪种怪兽都能领头。最基础的一条就是,必须是高智龙族。而另外不成文的规定就更多了,这样重重筛选,最后名额总会落到种群影响力大的龙族年轻一代身上。” 种群影响力大的年轻龙族?这种情形总觉得在哪见过…… “……一般是生活在熔岩口或龙族聚集地的种族。但是这次不一样,奇角龙大部分生活在荒沙野,它们又独居,没有群系可言。像这样规则被打破,代表着什么我相信你明白。” 也就是说,不是这奇角龙本身战力高绝,就是它亲戚权力高绝才让它争取到了这个位子。不管哪一种,都不是好兆头。 “看来,龙族是准备下定决心发动侵略了?” “这可不好说,”中年人摇头道,“没人敢肯定,只能靠每季度派出的探子回报消息。” “谢谢,我大致了解了。” 像那两人道过谢,我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方泷身上。 等了一段时间没有回应,猎人们都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举手提出意见。方泷无奈叹了口气:“紧急集合就到这里,都散了吧!奇角龙已经到了,兽潮冲击就在这几日!大家都做好准备,别让那帮野兽冲进来了!” 猎人们齐齐回应,随即朝四面八方散去。 第12章 我在人流中保持着方向感,等到大部分人都离开,我径直去找了方泷。 “你也来了?”方泷低头摆弄着自己手中的弩箭,“你可以不用来的。” “怎么可能,防守又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你太嫩了。”方泷打击起我的自信来毫不留情,“就你这样,恐怕刚一上去就被放翻了。到时候你跟着弓弩手在上头,好好看着。” “呃……但我不会射箭……” “差点忘了交代,到时候你别碰那些武器,好好看着别人是怎么做的。” 太看不起人了吧!让我呆在墙头就算了,连弓弩都不让我碰,虽然我的确是不会用……算了,还是认命吧。 “……别那么沮丧,你也有任务。”方泷看我垂着头,补充道,“孩子们肯定会被吓到,你负责安抚他们。” “……好吧。”虽然这听起来并不像是什么重要任务,但做人啊,还是要认清现实。 “好了好了,你回屋去吧。”方泷语气明显是在让我别瞎掺和,“接下来我们来处理。” 说得倒轻松……如果没有这个突发事件,现在我绝对还在被这家伙拖在林中疲于奔命。只是这样一来,我反倒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营地传来饭菜的香味,我这才想起现在已经是下午,而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只喝了几口水。 这里……提供一日三餐吗? 我跟随着大流找到了食堂。这座矮建筑我有一瞬的印象,之前的确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现在几乎所有参加过紧急会议的猎人都聚集在这,一时间竟热闹非常。 左右看看已经没有空余的座位,我犹豫了下,还是转身准备离开。 “邵青哥,这边来。” 人群里有人唤着我名字。我抬头一看,竟然是之前碰见的名哲那几个小屁孩们。名哲让安安坐在自己腿上,总算是空出了个座位给我。 “你们几个怎么在这?” “当然是提早过来咯!不然等到他们都解散了,哪还有饭吃!”小冬抬起下巴点了点周围的人群,“要不是特殊时期,吃饭不花钱,他们才不会来呢!” “邵青哥,你听说了吗?出大事了!” “你是说兽潮吗?”我视线四下寻找。怎么风尘没在吗? “对啊!大人们都不让出门了!” “别害怕。这里都是猎人,肯定能守得住。”我温言抚慰道。 “我们不怕!”没想到两个男孩绷紧了脸,严辞抗议道,“那个每年都有四五次,一点都不可怕!不管怎么样,大家总能挡下来的!但是这次来的大龙听说很厉害,我和小冬想去看看。” “不行!”我吓得一身冷汗。方泷和他口中的“魂狩”两个人都要严肃对待的怪物,碰到这两个小孩还不是吃豆芽菜一样?绝对不能让他们冒险!“你们听我说,这次和你们平时见到的不一样,很危险……” “我们知道危险!”名哲和小冬异口同声道,“如果不敢于面对危险,怎么能叫做男子汉!” “不是……”哎呦我的小祖宗唷,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你们听我的!千万别做什么危险的事!” 眼看着我越说这两个孩子越是热情高涨,我一抹脸,收了无奈的表情,换上一副严肃脸:“你们如果想被称为男子汉,最首要做到的就是不让家人担心!如果到时候兽潮来了你们私自乱跑,受点伤父母要多心疼!” 俩孩子十分不习惯被我这样说教,别开视线看向别处。我之前从没带过小孩子,也不知道面前这两个到底听进去多少。 “邵青哥……要不你吃点东西?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名哲起身把盘子推到我面前。我一听后半句话,放下了筷子:“有事就先说吧。” 一听我这么说,名哲清了清嗓子:“邵青哥,你也知道我们几个是狩猎小队吧?” “嗯,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你有兴趣加入我们吗?”名哲望着我的眼神忐忑不安。 “加入你们?”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问题。 “对啊,邵青哥肯定比我们厉害,尘哥平时又不跟我们出去探险……这样小队就总是散散乱乱。”这些一看就是名哲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多一个人多份信心嘛!” 就连小冬和安安也在一边附和:“对啊,邵青哥就和我们一起嘛……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呃……好吧。”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为什么没有拒绝。就因为一时无法拒绝,往后就要看一辈子的熊孩子! 桌对面两个男孩欢呼雀跃,甚至跳起来击了掌。安安从名哲腿上掉下来,眼泪汪汪揉着发红的手肘。我突然想到,不会风尘也是被他们这么半强迫着入伙的吧? 我重新拿起筷子。这里的米饭竟是暗色的,像沾了灰。但味道还是和我之前吃过的差不太多。一碗饭下肚,感觉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像是外面饭店买的中肯餐食。 三个孩子又被各家父母叫去帮忙,游猎们三三两两离开,转眼间只剩寥寥几个人。 其实我心里憋闷得很。若是原本那些朋友还在身边,总能开开玩笑打打趣。可在这里,我觉得自己更像是海中孤岛。身边行人不停穿梭,我只感觉到愈发膨胀的孤独。 兜兜转转我还是回到了简陋的屋中,床角还放着方泷给我的电脑。我往冷硬的床板上一坐,忽然感觉身下压着了什么东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是什么……耳机? 对了,我之前的确和方泷提过需要耳机,想不到他百忙之中还记得这件事。我把耳机插上电脑,等着设备缓慢开机。 真的要现在就看那个视频吗? 罢了,早晚不都是要上刑场。不就一个视频吗?怕个卵!还是不是男人! 我觉得我就是当时被方泷吓到了。趁着一股浩然正气憋在胸口,我带上耳机,打开了文件夹中创建时间最早的一个。 背景是深沉的黑暗与沙沙声,持续了几十秒后,夜空蓦然被染红。 有人在尖叫。不明所以的人们在嘶喊。失去了亲人的人们在哭嚎。 「……怎么了!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囡囡!囡囡……说说话呀……囡囡……我的囡囡……」 就连摄像者本人都双手颤抖,镜头过了好一会才平稳下来,映出了如同核爆过后的默示录。 「别拍了,危险啊!」旁边有人提醒着摄像者。 镜头晃了一下,随即聚焦,「不行,我一定要拍下来!这不是为了好玩,而是为了给我们的后代们看看!告诉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还有……」 「小心!」 视频定格在一块仍待火光的陨石砸来的瞬间,背景充斥着建筑倒塌声。 摄像者艰难地从地上爬起。镜头下移,左滑。一具背部朝上的人体永远安静地躺在他左侧,头部压着十公分厚的水泥板,红白色的液体沿着地面漫出。 「啊……静华……静华……对不起……」 一只手伸向尸体,痉挛着蜷缩着。几条布带绕过镜头,看来摄像者是把摄像机绑在了胸前。正在倾塌的世界随着他艰难地行进逐渐展开。 人间地狱。 穹顶悬挂着一只火红的蜂窝,细看却是云团。它缓慢旋转着,臃肿的形状忽然一缩,底部像产卵的蚁后,迸出无数黑影。 那是怪物。无数只怪物。 黑影脱离后向四面八方分散。有一只径直俯冲,轮廓也逐渐清晰。它甚至下降到了十数米的空中,身上细微的血色鳞片也清晰可辨。 它一张口,整个夜空瞬间亮如白昼。 双翼一收,它低头撞向一栋高楼。混凝土制的建筑竟扛不住它一撞,燃着烈焰破碎殆尽。 云朵被那“蜂巢”尽数吸去,它忽然爆出弧形的冲击波,一个更庞大的阴影迅速下坠。 镜头仿佛地震般摇晃着。那阴影终于落至地面,高高昂起粗壮的长颈,目测约有百余米高。它张开了嘴。 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一道极亮光束掠过镜头右侧。即便是隔着屏幕,我也觉得眼睛发痛。 摄像者痛苦地嚎叫起来,镜头一低,正好记录下他手臂上红斑扩散,皮肤竟融化了! 镜头不断旋转,最终朝上静止了。想必是摄像者全身皮肤消失,已经被那道光束烧焦了。天堂没有痛苦,我在心中默念道。 有人惊慌逃窜,一脚踏上摄像机。镜头前出现一道裂缝,但并不影响它的功能。之前降落的那红色飞龙正好掠过上空。它一低头,正好看向了摄像机。 「别……别过来!」 刚才的人似乎被尸体绊倒,跌坐在地。混凝土地面如今灼热开裂,那人的掌心满是蹭破的水泡。飞龙优雅降落,似上天降下的使者,轻轻松松把那人按在爪下。 飞龙的体重压上那个可怜的人。他惨叫瞬间模糊,混着流体涌入气管的声响。它低头再抬,口中衔着一圆形物体。同时另一破空声迅速接近,半声镜片破碎的声响后,影像回归了黑暗。 视频结束了。 第13章 “呼……呼……”我重咳两下,泛酸的胃里总算没有其他东西了。闭上眼,刚刚视频里人体被生生撕裂的景象不断重复闪过,喉口再次痉挛起来。 我苦笑一声,下午的饭算是白吃了。 怪不得整个世界会被他们烧平。方泷之前在列车上讲过的我还有些印象,那个巨大的云团蜂巢,应该就是“风眼”了。这简直就是一个传送门,拍到的那种火龙不要说是两三个人,十几二十个人只要喷一口火焰,瞬间就能团灭。 腥红与赤红混在一起,就连地平线都融化在那一束惊天动地的激光中。我实在想再看一遍,仔细瞧瞧那头龙长什么样子。但是手一碰到触摸板,喷溅的鲜血就不断在脑海中重播。 我忽然庆幸罹难日那时我还太小,什么都不记得。 按着辛辣烧灼着的胸口,我走到空无一人的校场,随便找了一个长椅坐下。夜风还是同样冰凉,但心口的寒意更甚。抬头望天,夜空晴朗,在外面似乎能看到比摇篮里更绚烂的星空。 “小子,在这干嘛呢?思考人生?” 我长叹一口气。这人怎么无处不在…… “……算是吧。”我现在实在不想理他,随便敷衍道,“你不用睡觉吗?” “我?今晚不睡了,还有不少事要忙,抽空出来吹吹风。”方泷在我身旁坐下,鼻子动了动,“怎么了?” 我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万一坦白了,怕是又要找来一顿嘲笑。 “你看了那个视频?” 我一直以为方泷是个粗人,没想到他实际上敏锐得很。既然已经暴露了,我也只能点点头,承认了。 “只看了第一个,然后就……没出息地吐了。”我换了个姿势,两肘支在膝盖上,这样能让翻腾的胃消停点。 “你觉得吐了就是没出息吗?” “难道不是吗?” “谁知道呢?”方泷竟摆出一副哲学家高深的架势,“你自己觉得是,那就是。你自己觉得不是,别人也不会觉得怎样。” “你就不用给我灌鸡汤了,这些东西我都看过八百遍了。” “那,我就给你举个实例吧。我还年轻的时候啊……也和你现在一样,是个学生。只不过成绩上不去还喜欢斗殴,后来被学校开除了。” 全因为我一句话,方泷忽然就在我面前揭起自己的伤疤。我留意着他的神情,并没有什么悲伤或者是寂寞,歉疚感稍微减轻了些,继续听着他讲旧事。 “四十多年前,源界的存在还是最高机密。有个专门负责源界研究的部门,我就是突然被那个部门的负责人找上了。他承诺帮我偿还债务,我就跟着他走了。在那里呆了五六年吧,部长突然告诉我,训练是为了对抗怪物,而我一直以为我要做的是特种兵之类的。” “他给我看了怪物的资料,当然不像现在这么丰富,只有寥寥几种。我当时知道的时候非常震惊……非常非常震惊,可能因为我就不是个容易接受新事物的人。最后他问我,‘你如果做得到就放手去做,部里会尽全力支援你。如果做不到也不必勉强,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己之力能完成的任务。’” “你的上司还挺亲民的。” “的确是。”方泷赞同地点点头,“私下里我们很聊得来,到后来我们也的确从上下级关系变成了战友。” “嗯……所以你想说的是?” “哦,我还没讲到那。”方泷慢条斯理的样子看得我牙根痒,“后来他们让我练习杀戮。一开始是抓来无害的食草兽,后来就放开食肉兽让我在场地内与其搏斗。最后当然是我赢了,不然你现在也不可能看到我活生生站在这里。” “等等,有危险的话不会叫停吗?” “你想怎么叫停?拿个喇叭对着怪物喊话?” “不是……我是说,射麻醉枪之类的,把怪物控制住。” “我就直白的说吧,根本没有判断危险的时间。和怪物的搏斗瞬息万变,上一瞬还占据上风,下一秒就被怪物撕裂了喉咙,这种事常有发生。难道还能像你打游戏一样,看自己快没血了赶快撸药?地球合金割不开怪物皮肉,当我第一次用其他怪物的碎骨刺破另一只的气管,出来后我吐得像个吃坏了肚子的草鸡。” “……这些我都清楚。” “现在说多少都没用,等你从怪物爪下逃生,你会对‘绝地求生’这个词有更深刻的理解。” “怕是‘掘地求生’吧?” “什么?” “没什么。”方泷显然听不懂我的梗,“什么时候能看看真正的怪物……呃……我是说食肉的,大型的那些。” “哦?已经准备好挑战你的机械骨骼任务了吗?” “开什么玩笑。”我只是想看看,预估一下目标难度,需要这样硬赶我上架吗?“你说独自猎杀一只食肉怪兽,是指哪一种?” “种类当然不限,方法也不限。你只用准备好东西,选一天进林子,我就跟在你后面。你决定是哪只就是哪只。当然,有生命危险的话我会救你出来的,放心大胆地去吧。” “我说哪只就是哪只?那如果我特意选一只简单的,岂不是……?” “这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小子。你想挑战极限是你的事,贪图安逸也是你的事。我并不会因为你杀掉一只更厉害的而获利,也不会因为你耍小聪明受影响。我的标准很简单,肉食,有攻击性,体型中等以上。只要符合这三点,奖励就是你的。” 我沉默了。方泷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耍小聪明当然可以,反正最后负责任的不是他。这样一来我反而犹豫了,本来已经打好小算盘,准备找个软柿子捏捏,结果变成了小人之心君子之腹了。 看来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我们有没有已经捕获的?我想……先看看。” “能抓到的只有中型肉食怪兽,大型的那些不会给我们抓做阶下囚的机会的,通常在围场里就自尽了。” 自尽?有点意思。这些怪物当真有这么高的智力水平?那那些所谓的高智龙族该有多聪明? “收起你的偏见,角斗场中最忌讳的就是轻敌。体型越大,通常脑占比就越大,当然的,智商就越高。” “等等,我们要在室内?” “当然不,角斗场对你们来说难度太大了。狩猎当然要在丛林里,至于能不能好好利用周围的环境,就看你的了。”方泷揉了揉太阳穴,从长椅上站起身,“好了,闲聊就到这吧,我还得去布置防御,明天见了。” “呃,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方泷打量着我:“不,不用。你只要等到时候积累经验,后面就顺其自然了。” 顺其自然?那要多久?我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急躁。经验是必须要积累的,进度也是必须要赶的,时间明显紧张啊。越是想做些成绩,就越是急躁,越是急躁,就越是想…… 但经验是靠时间堆出来的,唯一的变量只是汲取经验的方法。经验上来了,进度自然能跟上。我深深吸气,直到胸腔腹膜都涨得隐痛,再一口气推出,把肺部压缩到极致。 急不得,真的急不得。 该来的总会来,这是运气,该失去的怎么都不能避免,这是命。不就像罹难日视频里那个可怜的摄影师,就算他的目的高尚,造福了后代子孙,还是难逃一死。 也许我应该回去把剩下的视频看完。我摸了摸还在抽搐的胃,反正白天吃的东西已经吐干净了。在这种时候,我脑中闯入一句不合时宜但精辟至极的话。 如果某种黑暗使你恐惧,用更深沉的黑暗覆盖过它就好了。 只看一个血腥视频怎么过瘾?不如多来几个,吓一遍是吓,多吓几遍就木了。 走回略显寒酸的破屋,墙边呕吐物引来一群黑色的鸦类。见我走来也不飞离,放肆地互相争抢着食物。有两只甚至挥着暗红的膜翼,啸叫警告我不许靠近。 我无视它们走进屋内,几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紧缠着我的背影,直到我回手关上门才被隔绝。 第二个视频竟不是第一个的后续,这让我有些惊讶。画面中最显眼的就是一道废墟中仍归然矗立的高墙,同时镜头一晃,摄像者朝着墙边走去。 「辛苦你们了,都准备好了吗?」耳机里传来的竟是方泷的声音。 「我们都准备好了!」画面中的女人转过身,看脸型竟和前几天见过的安妮有些相似,「还有些姐妹们在室内,她们就快了!」 「嗯,放心,老白正在往这边赶。」镜头一震,似乎是摄影机被交给了另外一个人,「别害怕,有我们在。」 「方先生……方先生!又出来一个,车上还有位置吗?」 方泷一伸手,身体转向镜头,臂弯中竟躺着一个脸上还沾着血污的婴儿。他的视线越过摄像机,朝着后方喊道:「车上还有位置吗?」 没有应答,不知是没人听到,还是刻意的沉默。忽然背景一阵喧哗,似乎有人大声喊话:「姐妹们!凭什么他们男人可以,我们就不行!这次一定要给那帮臭男人看看,我们女人也能做到!」 第14章 「你们,为什么下来了?!」安妮上前一步,惊讶道。 「这样就有更多位置了,快让孩子上车吧!」 「对啊,快把孩子们送上去!」 「谢谢……谢谢……」不远处的简搭小房中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身上只围一块布,光脚冲了出来。她双膝跪地,朝着周围的人不断磕头。 「不用这样,小敏,我们都理解……我们都是女人。」 女人终于被众人搀扶起来,脚下地面上留下了一片暗红色的痕迹。她忽然抬头,朝着方泷哀求道:「方先生,求您教我用弓吧,方先生!」 「这……你才刚生产完,得好好休息……」 「我没事!」她目光飘向正在被抱上火车的新生儿,「现在一定要安全把孩子们送出去!」 「没关系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们战力还足够!再加上我和老白,接下来的兽潮防守绰绰有余!」 几乎是同时,在场的所有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方先生,上一场防守我们已经损失惨重,剩下的也基本都是伤员了……如果您允许我们学用弓弩,我们就也能帮上忙了!」 「可……」 「方先生!让伤员们上车吧,这里我们来顶住!对吧姐妹们!」 背景中传来女性群体的高呼,我这才发现在场的几乎全是女人。 「就是,谁说女子不如男!」 方泷长长出了一口气,接过旁边一个女孩递来的手弩,开始向女人们讲解。 「瞄准时前后这两个凸起要重叠,当然,也要和目标重叠。瞄准之后拉动这个金属棍,也就是扳机,弩箭就射出去了。记住发射之前手指一定不要碰到弓弦!」 操作方法总体来说并不难,女人们很快掌握了使用方法。 「嗯,很好,接下来就是练习……」 人群忽然穿出零星惊叫,镜头上扬,天空中一个黑影逐渐放大,已经能看清是一只伸展双翼的飞龙。 竟然有怪物飞进墙里!我正惊讶,那怪物飞速下降,刚刚落地还未站稳,一个人就从它背上跳了下来。 「快,各就各位,它们来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众人还是一阵手忙脚乱。等到大家在墙头列好阵形,兽潮的浪头已经隐约可见。 「大家不要怕!只要我们按照之前说的,冷静下来,扛过这一波不是问题!」 镜头正对着一个女人的侧颜。她紧紧抿着嘴,平举弓弩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们不能退缩!方先生已经带着剩下的男人们迎敌去了,这里只能交给我们了!想想摇篮,想想那列车!」 「没错!我们不能退缩!一定要在列车到达之前,守住这里!」高声喊话的竟然是刚刚还很虚弱的小敏。她现在一身战斗装束,端着手弩,站在阵列的最前端。「只要孩子们安全了,我们就有未来了!人类就有未来了!」 「守住这里!」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看到这里我竟说不出话,终于知道为什么镜头里的全是女性,相当一部分甚至还挺着臃肿的孕肚,活跃在第一线。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视频距离罹难日已经过去相当一段时间了。男人们不停战斗,防御线仍然还是逐渐缩减,到最后竟然除了伤员,女人,老人,孩子,已经没有多少人有一战之力了。身体健康的女人早已和男人们上了战场,等最后一排防卫的兵线倒下,就只剩下转移不便的孕妇和新生儿们任其宰割。 因此女人们纷纷挥泪送别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宝贝,转身面对成群的怪物们。如果一只怪物撕裂一个人需要一秒,那么她们甚至可以数十个人迎上只为那一分钟宝贵的时间。 墙头上矗然挺立着的一个个身影中,会有我的母亲吗? 不管她是否曾经也奋战过,十几年后的今天也已经淹没在灰尘中。而我来到她曾经踏足过的地方,为同一件事而奋斗,说不好早已是必然。 「准备好!第一轮抛射!」 镜头位于墙头左侧,怪物到达城下,第一轮撞击使镜头晃动不止。不少人惊恐地尖叫,射出的箭没飞多远就开始下坠。 「不要害怕!下面还有人抵挡,它们冲不过来的!」 远方天空映出一道黑线,待到临近才看出是整群的驭风爵。黑压压如乌云压城,其中还混着更具攻击性的怪物的鸣叫。领头的怪物体型稍大,它一收双翼,朝墙头列队的女人们俯冲下来。 「不要慌张!大家按照之前说的,改变阵型!」 墙头两侧的人纷纷转身,将准星对准了对面墙头上最外侧的人。角度再朝外一点,抬高一些,随着安妮的号令进行了第二轮抛射。箭矢掠过正中没有改变方向的方阵头顶,划出虹桥形落在了城墙外侧。俯冲攻击的飞行怪物被箭雨射成了刺猬,失去了飞行的力气向下坠落,最后被墙头上负责后勤的人用钝器打死。 正中的方阵如常向怪物地面部队抛射,头顶在两侧方阵的严密保护下像道天垄。 「好!我们只要保持住,就有希望!」 墙下形势正好,朝向闸门的一波波冲击被方泷带领的有经验的游猎队伍化解,飞行怪物畏惧抛射的箭雨,不敢靠近墙头。女人们发抖的双手逐渐稳定下来,攻击愈加沉稳有力。 「撤退,快撤退!」不知是谁的声音从墙根处传来。我一愣,谁会在情况这么顺利的情况下高喊撤退?周围的人显然也搞不清状况,两秒钟的沉寂过后,有人抬手指向远处的地平线。 「快看!那是什么?」 为了方便怪物群冲击,城墙外的树木已经被源界龙族烧空。此刻在焦黑的地平线上,数道深沉的黑影正缓慢接近。 「别看了,都下去,后退!越远越好!」 时正傍晚,烧红的夕阳映着那几道巨大的黑影,横向排成一排,朝城墙接近。 「快,都后退!彗锋龙摆阵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安妮。她双手按下左右两边人的手臂,将她们朝墙下推搡:「快下去啊!」 刚稳定下情绪的人群一听“彗锋龙”三个字,顿时慌乱起来。墙后的人甚至不顾正在酝酿下一波冲击的怪物,直接打开了闸门。前方防守的游猎队伍匆忙退回墙内,顺便接下不停从墙头跳下的其他人。 彗锋龙?还是读音相同的其它字?让方泷这货都这么忌讳的,应该是极度危险的龙种。 「都后撤!别在墙边待着!」 画面中已经空无一人,摄影者离开前调整了角度,镜头正对着一字排开的十数只彗锋龙。它们愈是靠近就愈显出体型的庞大,不过更令我意外的是,这些脖颈修长的怪物竟没有四肢。每一只彗锋龙的腹下都趴着数只巨龟,其大小和彗锋龙比起来虽然微不足道,但数只巨龟背上驮着这种庞然巨物竟然还能活动自如,可见其力量不小。 这些彗锋龙由身下巨龟驮着,直到距离城墙数百米外停下。巨龟停止了活动,彗锋龙反而抬起长颈,这一下看起来差不多到了十数层楼高。整排彗锋龙仿佛接到了指令,胸口薄膜一亮,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下腹沿着脖颈逐渐上升。 巨龟们早已经将四肢缩进龟甲中,摆出一副抗冲击的姿势。彗锋龙张开嘴,有光点在喉间吞吞吐吐。 前方杂乱的怪物迅速向两边移动,像是在躲开后方同伴的攻击范围。空地上有一道红影冲天而起,一声长啸刺得我想摘下耳机。与此同时彗锋龙们得了信号,头微低,喉中光球瞄准了前方的城墙。 这一轮攻击我并没有看清,或者说根本看不清。极亮的光束占满了整个屏幕,就像第一个视频中那道不知名的激光。极亮过后始终是一片漆黑,我晃动鼠标,发现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想来是杀伤力极高的激光直接摧毁了摄像机,也没有后面的视频了。 我向后想靠在椅背上,差点跌在地上才想起这凳子没有椅背。那彗锋龙真是火力惊人。第一个视频里,只一只就足够烧平半个城市,而这里有十几只,恐怕整道墙都会被融了。如果真是那样,恐怕那次参与防御的人无一生还。不过方泷和安妮还活得好好的,至少没有全军覆没。 电脑发出嘀嘀的报警声,没电了。我从床角拉过电脑包翻出电源线,却忽然想起这破房子里应该没有电源。四下找了一整圈,确实连插座都没有。 那我要怎么给电脑充电?该不会这整个地方都是旧农村,连电都没通吧? 没办法,只能第二天去校场上的补给站看看有没有能充电的地方了。 把电脑关机前我留意了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看两个视频花了这么长时间我着实没想到,不过现在应该是休息的时间了。虽然没有睡意,我还是在床上躺下,闭上眼睛数羊。 现在已经四点了,就算睡能睡多久?夏天天又一向亮得早…… 第15章 “白老师也是我当时的老师,他是……我的英雄。”文静腼腆地抿着嘴,转过头去,“如果不是源界这档事,我也不会发现……电影里演的超级英雄,其实也是存在的,只是有时候,我们只是群众,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哦……”虽然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不过我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方泷‘晖猎’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 “你说那个啊……那就只是个称号。因为我两位老师们在罹难日之前就和源界有过关联,就只是给他们以方便而取得。”文静掩嘴偷笑,“换句话讲,就是奖章啦,没什么用。” 没什么用……这句话说得好轻巧,我可是见过那群人恭恭敬敬的架势,哪有那么简单。 “这里一般是将近中午才会开门,我本来以为现在时期特殊,更不会有人来了,所以开门晚了些。没想到你今天过来,方老师也是的,都没提前通知我……” “啊,没什么,我也是碰巧电脑没电了才想起过来。”我顿了顿,总觉得来资料馆不干点正事实在是对不起跑这一趟,“这里有奇角龙的资料吗?” “奇角龙?是从方老师那里听说了这次的事了吧?” “啊……对,哈哈。” “那我们可能要往回走了,高智龙族的资料这个区没有。我们的资料都是按照分类整理的,电脑上也有。” “但是电脑上只有文字描述,图片也没有命名,实在是分不清哪种是哪种。”如果能在资料管里找到更详细的照片之类,倒也不虚此行。 “这样啊……就是这里了。”文静带着我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分类区。我抬头一看天花板上垂吊下的指示牌,上面加粗的大字写着“高智龙族”。 “我看看……奇角龙应该算大型龙种……啊,找到了。”文静从第三层的架上抽下一本厚皮书递给我。 “这……都是奇角龙的资料?这么多?”我翻了翻这本差不多四百页的砖头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早知道有这么厚,我还不如一张张翻电脑里的照片呢。 “因为高智龙族之间除了少数几个禁止通婚的种族,其他的是可以自由交配的。如果某一只今年和这种繁殖,明年又去找了另一种怪物,就会诞生不少混血种。然后混血种如果再和混血种……”文静微笑不语。 我仰天叹口气,道:“那,这个资料馆里大概收录有多少种怪物?” “这我可不清楚。最先送进来时统计的,大概有一百种左右。但后来只要有新的发现就会由发现者自己撰写资料,数量太多就没有统计了。不过这里的资料相比一开始大概多了三分之一吧。” 那也就是说有一百五十种左右,我松了口气。这个数量还在接受范围之内。 翻开厚皮书的首页,直接映入眼里的就是手写的笔迹。和之前那些不同,这字笔锋稍显陡峭,明显是成人的字迹。“奇角龙”三个大字被多次描过,下面贴着一张怪物的照片。 我稍微向后翻了翻,这本书的页数没我之前想的那么多,之所以显得厚是因为附了不少照片,书尾还有不少空白的页面。 “你慢慢看哦,虽然这里的书都是不能外带的,但是你也可以把需要的资料打在电脑上。” “好,谢谢文静姐。” 这里反正空无一人,我来到正充着电的电脑旁坐下,建了一个新的文档。 刚刚没有仔细看,现在翻着奇角龙的细节照片,忽然觉得这龙长得很特别。先抛开它的食性不说,光是唇周围绕着的一圈巨大骨刺就很有趣。这张照片似乎是摄像机被怪物发现的瞬间,它正张开嘴咬来,尖端锋利的骨刺几乎有二十公分长,远远超过口中的牙齿。 这些骨刺只看一眼就知道非常干扰进食,那这种怪物到底是怎么狩猎的? 我拿出手机,拍下了那张照片,准备回去后用数据线导到电脑上。 照片下方标示着一串数字,可能是表示发现时间和地点。我翻开第二页,底下的标示是一样的。这就表示这些照片都是在同一天拍的了,说不定还是同一只怪物。 第二张照片则是怪物的侧面。半边镜头都被草叶挡住,奇角龙并没发现这边还有个人,只是自顾自低着头啃食着脚下的猎物。令我奇怪的是,照片上的奇角龙唇边的骨刺服帖地横着,在奇角龙进食时半点都没影响到牙齿的活动。下面有一排解释的小字,这样写道: 唇边骨刺上有肌肉组织相连,攻击和狩猎时由于肌肉收缩而竖立。同时牙床可探出,配合骨刺对猎物造成双重伤害。没有攻击欲望时骨刺上的肌肉组织放松,不会影响日常进食与饮水。 真是有趣的构造。我把这一段话一字不落地打进了文档中。 这张照片之后是数张连拍,从奇角龙转头的瞬间,到它仰头长啸,之后朝这边冲来的动作连成一串,最后一张竟非常意外地拍到了奇角龙棕褐色鳞片的细节,大概是摄影者检查照片时觉得是意外收获,就保存了下来。 照片上的奇角龙不止唇边有骨刺,爪尖尾尖和背侧也各有两排不太明显的骨刺。随着摄影者被发现,奇角龙表现出攻击性时骨刺从放松到完全竖立大概有一秒半,这是我根据奇角龙转身的动作推测出来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刚才它从猎物身上撕扯碎肉来看,食性是肉食没错了。又向后翻了几页,总算又有了注解。 奇角龙肉食,独自狩猎,喜活食。通常会在猎物未完全死亡时完成进食,即便是其幼崽靠近也会被其威胁甚至攻击。其捕食范围广泛,只要是在领地中的活物都会被视作食物,务必小心! 就算是自己的孩子也不会让出食物,该说这种怪物是亲子关系淡漠呢,还是该说这就是一种吃货呢……这东西护食的标签算是打上了,怪不得摄影者只是在一旁拍照片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攻击。果然和我之前想的一样,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怪物。 奇角龙是卵生,幼崽成活率低,这一点我毫不吃惊。毕竟胎生的动物可能因为各种原因亲子关系比较紧密,像这种会攻击幼崽的怪物,幼崽成活率低是当然的了。 打字时手肘撞到了书,我连忙伸手去护,总算是没摔着了这宝贝文献。不过从书页中滑出了数张照片,铺了一地。 哎呀,这下可麻烦了。我弯腰捡起照片,揉了揉太阳穴。附了照片居然不贴好,现在要怎么再把这些照片放回去? 没贴牢的照片应该是后来新附上的。我把书反过来,从后往前翻,找到了最后一页有字迹的纸。我指尖上竟沾上了一点未干的墨水,这最后几页好像是不久之前才补充上去的。附了照片的页面都留出了大片的空白,相对来说很好辨认。 「奇角龙的卵呈椭圆形,蛋壳上有圆形深色纹理。刚破壳的幼崽大约半米长,会等待皮肤硬化,随后钻入松软的沙土中捕食生活在土壤中的肉虫。」 那些照片中一张幼龙的分外明显。和成年体相比,幼龙的体色更深,可能是为了更接近泥土的颜色,躲避猎食者。毕竟父母并不会照看它们,只能自力更生。 不过这也太惨了吧……好歹是一介高智龙族,刚出生的时候竟然只有半米长,还只能靠挖虫子为生…… “这一本,你急着用吗?” 我惊得差点跳起来,转头一看,一个人就这么站在我左侧,一只手拿起了那些散乱的照片。 “没关系……你要用的话就先用吧,我不着急。” “我只是加些东西上去,几分钟就还给你。” 他就这么在我对面坐下,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叠照片。翻开后面空白的书页,他执笔沉默着,像是在考虑什么。 我越过电脑屏幕抬头看他。出乎意料地,这人的头发竟是白色的,带着点柔和的闪光。眉毛和睫毛也都是同样的颜色。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眼,瞳孔颜色不但非常浅,还带着点淡淡的银色。 白化病?我脑海中跃出这三个字眼。 “呃……你在做什么?” 那人没理我,重新低下头,笔尖在纸页上行走如飞。 顿时气氛尴尬至极,或者说尴尬的就只有我一个。我索性合上电脑,走到了他身边光明正大地看。看他不自在地皱了皱眉,我心里暗爽。 他从那叠照片中挑出一张,撕下背面双面胶的封纸,贴到了书页中间靠下的位置。照片上方五个大字“乌金奇角龙”,其字迹和其他的如出一辙。 乌金奇角龙?别是新发现的混血种吧?名字如此不寻常的怪一般都不简单。 照片上的怪物果然和其名字一样,全身覆盖着黑色鳞片。而环绕周身生长的骨刺还是原本的棕褐色,和其他黑色的鳞片一比较,就偏向于暗金色。 第16章 “这龙很漂亮啊。” “等你正面遇上它,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那人冷冷的一句掐断了我所有话头。我索性闭上嘴,就站在桌旁静静看着他在每张照片下添加注解。 乌金奇角龙,为奇角龙混血种,其父奇角龙,其母…… 他写到这,笔尖点了点,留出了一块空白。 难道还不知道这乌金奇角龙的另一半血统?我看了看那些照片,的确,它独特的鳞片颜色是一个明显特征,但黑色的龙多了去了,鬼知道是哪一只。而且,如果是像文静所说,是哪只混血种就更不好说了。 「其体型比普通奇角龙略小,尾稍长。不同于纯血种,此混血种擅长埋伏突袭。由于奇角龙并没有抚养其幼崽的习惯,推测是跟随其另一方父母长大。」他用笔在这段话中的“擅长埋伏突袭”下重重划了数道下划线。 “……你看够了没有?” “呃……不好意思。”他摆明了就是嫌弃我,我不在这呆着了还不行?我抬头看了看表,已经将近正午,该是去吃饭的时间了。把自己的东西草草收拾一下,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离开了资料馆。 昨天的饭等于没吃,我现在整个人都饿扁了。就算这里食堂的饭没什么特色,不过饿急了什么都好吃。我现在只想赶快把电脑放回屋里,跑去食堂占座位。 “邵青哥,我们帮你占了座,快来!” 回宿舍的路上正好路过食堂,如我所料,现在这个时间还没多少人。侧耳还能听到校场那边传来的整齐划一的训练声,看来是还没结束。我朝那几个小屁孩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稍等,我去放东西。 回到食堂时时间正好,校场的大部队正浩浩荡荡往这边赶,我紧跑两步总算赶在了那些人前面,找到了座位。 “早啊!” 几个小屁孩一齐向我道了早安。我一头黑线,就这还早安?马上就吃中饭了好吧? “付阿姨,再加一份炒饭~要大份的!”名哲扬声朝柜台喊道,里面不知听到没有,似乎传来含糊的回应声。 “可能要稍微等一下,这几天都挺忙的。”名哲看着自己三个人先要的饭已经送上来了,连忙朝我解释道。 “我理解,毕竟人太多了。不过话说回来,在这里吃饭是免费的,亏得能经营得下去啊?” “哦,那是因为……”名哲吞下口中的食物,接口道,“这里的食材都是我们采来的啊。贵点的肉类都是游猎们在林中新鲜猎到的,之前经常有人带着整只的怪物过来,每次用完总能剩下不少。到最后就索性不收费了,毕竟大家都是为了活着。” 我正奇怪名哲怎么突然一副少年老成的语气,一旁埋头吃饭的小冬咯咯笑道:“名哲哥,这是你从付阿姨那听来的吧?” “……你闭嘴!”名哲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 “名哲!怎么能那么和朋友说话?!” 名哲脖子一缩,连忙低头装作乖宝宝。我一转头,一个一脸严厉的中年女人正端着托盘站在那。小冬和安安噗嗤一声捂着嘴偷笑,那女人和我视线相交时还友好地朝我微笑了下,随即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快和朋友道歉!” “……对不起,小冬……”名哲不情不愿拧着衣角,很听话地道了声歉,女人这才饶了他,笑着把手中的食物端了上来。 “给,这是加的炒饭。” 我看着放在面前的这一大盘饭,心里颤了颤。名哲口中的大份,就是这种用直径半米的深盘装得冒尖的量吗?在这里开饭店还不会亏本真是个奇迹。 女人转身走开,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名哲才松了口气,愤愤咬着筷子头。看他这幅样子,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名哲,刚才那个,不会是你……” “是付阿姨,名哲哥可怕她了!”小冬插嘴道。 我惊讶地抬起眼。本来以为她是名哲母亲,没想到并不是。 “唉……爸爸什么时候才回来啊?”叹口气,低声嘟囔了一句,拼命往口中塞着食物。 “名哲爸爸不在吗?” “对啊!他,他……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叔叔是很厉害的游猎,曾经一个人挑过整个秀颈龙群呢!每一次回来,都肯定会给名哲哥带不少好玩的。” 名哲看着小冬脸上满满的羡慕嫉妒,突然沉默着放下手中的筷子,忽地站起来:“……我才不要那些东西。” “哎,名哲哥!”小冬和安安一脸茫然,不知为什么名哲突然就生气离开,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们每次这样说,名哲都会生气吗?” “差不多吧……不然就是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叔叔带回来的明明都是很好的东西,他不要我还想要呢……” “那以后就不要在他面前这么说了,”我视线尽量和两人平行,“可能和那些东西比,他更想让爸爸回来吧。” “……哦。” 看两人的表情还是不明觉厉,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们还太小,等再长大些,学会了体谅别人就明白了。 “啊,教官!” 我顺着小冬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和方泷看过来的视线碰了个正着。看到我,他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所以的弧度:“呦,想不到你和这帮熊孩子们挺合得来啊。” 什么叫熊孩子……和我之前家里亲戚的那帮只会调皮捣蛋的祖国栋梁比起来,他们简直就是乖宝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这里碰见你也好,省得我一会去找你了。”方泷径直走来,身后跟着一大群高声议论着的汉子,“小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赶快吃完,一会在校场等我。” “怎么了?” “人手不够,急需候补。可别迟到了,教你用弩。”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他就转身挤进了人群中。游猎们不断涌入,整个食堂充斥着一股汗味。闻着这股味道,我扒了几口饭就再也吃不下了。没办法只能去借了个饭盒,把剩下的炒饭装好带走。 “啊,你是新来的吧?”厨房门口水嫩嫩的小姑娘看我一眼,抿嘴笑了,转身给我找饭盒去了。我有点郁闷,为什么这里的每个人见到我,第一句话都是这个?“新来的”三个大字难道写在我脸上了吗? “来,这个送你了,不用还了。外出的时候没有饭盒可不行,老板娘说,就当是迎新礼了。” 老板娘?就是刚才说的付阿姨?我伸头朝里望了望,没看到她的人影。我朝小姑娘道了声谢,接过了饭盒。这东西不是一般的重,外面附着一层蛇皮样的花纹。打开一看,容量确实不小,符合这里的饭量。 “哎?邵青哥这就吃饱了吗?”小冬看看我再看看我手里的饭盒。 “呃……方泷有事找我,又不想浪费粮食,只好装起来了。”我只能这么解释道。虽然我是确实吃不下这么多……“不好意思,我得走了,明天再见吧。” “嗯,明天见。” 手中捧着那个饭盒,我匆匆赶去校场,结果还是迟了一分,方泷已经等在那了。 “小子,你太慢了!” 我把饭盒放在一边,平复了下呼吸:“……我可是马上跑来的,哪里慢?” “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磨蹭,还训练什么!”方泷今天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训我一顿,径直走到校场中心,“快点过来,现在是集训的中午空闲时间,你只能练到下午集训开始之前!” 我跟着方泷进到了之前那个补给站中。和上次不同,方泷在一旁挑选箭支,只丢下一句话让我自己选一把喜欢的弩。 “……哪一把好用些?”这一整排的手弩在我眼里都一个样。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想随便选一个又怕选到一把最复杂的。 “你之前用过弩吗?” “没有。” “那就都一样。所谓好用是按照你自身习惯定的标准,你既然之前从没碰过,那就无所谓,从哪里都是起步。” 我眼角抽了抽。这和破罐子破摔有区别吗?那既然这样,我也随便拿一把得了。 从架上摘下一把弩,我忽然意识到这就是我和方泷上次进林他拿的那把。把机弩放在眼前看了看,总体来说还算满意。线条流畅,手感也不错。 “选好了?” 我点点头。方泷把放在自己脚边的纸箱拖向我这边,道:“你先把这箱箭搬出去,别在地上拖着,箱底会漏。那把弩给我,我给你调一调。” 我心道你自己不刚刚才把这破破烂烂的纸箱在地上拖来拖去?不过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两手抱起那纸箱,小心翼翼从门口挤了出去。 校场边缘架着一排靶,想必狙击队列的人就是在这里训练。纸箱稍有点重,我把它放在靶旁,回头看方泷也手拿着那把弩走了过来。 “左手伸出来,我教你固定。” “为什么是左手?” “你是右撇子,右手力量比较大。但你之后还要穿上你的机械骨骼,右手用来防御更合适。左手力量应该足够拉动机弩的机关了,试试?” 第17章 还有机械骨骼这么一回事,我都快要忘了。我伸平左臂,方泷把一块厚厚的硬质护甲先扣在了我手臂上,之后才把机弩的固定带系好并拉紧。 “……这样太紧了,能不能松一点?” 方泷扯了扯固定带,道:“不紧,太松的话会因为后坐力脱落。你要记住绑带不能因为不舒服就调松,战斗时容易出岔子。习惯就好了,有些弩的固定带还是金属的呢。” 我看了看绑带的固定扣,是很简单的样式。这把弩的固定带是皮质的,虽然很结实,但是因为多次使用,边缘稍微起了些毛。难以想象金属条紧紧扣在手臂上是什么感觉,肯定难受得紧。 “好,这样就差不多了。手再抬高点,伸平。” 方泷手一松,我立刻感觉手臂一沉。勉强把机弩的准星对准了前方的靶,不过几秒就觉得手臂酸痛,不得不放下来。 “看看你这柔弱样子,今天还能不能射中啊?” 关你屁事!方泷这几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好像从上次在巨木林和那个人打了一架之后就满肚子火药,一言不合就对我人身攻击。小心翼翼捡起自己破碎不堪的自尊,我用右手辅助托起左臂,闭上一只眼瞄准。 “闭右眼!你闭上左眼干什么?你不是用左手瞄准的吗!” “我右眼视力比较好……” “你左眼是瞎了吗?”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又被骂了。 “没瞎就用左眼!又不是瞄八百里之外的靶,就这么点距离你看不清吗?”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这次换成左眼瞄准,虽然靶上的圆圈有些模糊,不过没有太大的影响。我学着之前电视上讲的估了下距离,把弩头稍微抬高了点。 方泷递给我一支箭。我拿在手里,觉得这箭重得反常。箭杆尾部除了四道箭头形的铁质结构外,没有其他的插槽。这和我之前想的羽箭差别很大。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嗯?”方泷碰了碰弩机右侧一道弯曲的扳机,“拉动这个,里面的齿轮就会自动上弦。” 金属短柱咔嗒一声响,弩弦向后紧绷,几乎是瞬间就完成了上弦。箭支尾部的结构不是相互垂直的,我把箭搁在被拉成九十度角的弦前,带倒钩的箭头超出弩头前面一点。 “实际战斗的时候可不会给你慢慢上弦装箭的时间,如果每次你都这么磨叽早就死了不知道几百回了!先不要管能不能射中,上弦装箭发射这一整套动作给我一秒内完成。” “……发射也是拉这个扳机吗?” “当然不是,这个扳机只能用作上弦,”方泷拍了拍弩机,“你手心里不是握着这个把手吗?拇指这里有个机关,摸到没有?瞄准好了就按下去,记得抓紧把手,小心被弩砸脸!” 方泷把我右手死死按在身边,因此我只能用左臂的力量托起弩机,按照我之前瞄准的轨迹,朝着靶子发射了弩箭。 被固定带紧紧绑在我手臂上的硬质护甲仿佛都向后错了半分,整只手臂的皮肉都被摩擦得生疼。握在掌心的把手几乎脱手,整只弩机向上扬起。射出的弩箭当然也偏了,不但没能射中我刚刚瞄准的靶心,反而向左侧划出一道弧线,钉在了靶子的左上方。 “第一发上靶,起步不错!继续努力吧小子,你还有半个小时练习。”方泷低头看一眼手表,“记住了,你的目标是一秒之内!” 别开玩笑了!我愤愤咬牙,你当是打游戏呢?随便花点钻石就能加快进程?我重新上弦装箭,可这把弩好想有自己的脾气,不管我怎么调整发射角度,箭矢最后的落点总是在靶心左边,和我杠上了。 这东西果然没有枪好用,冷兵器就是事多。不过也没办法,这里只有冷兵器可用。我再从脚边的纸箱中拿起一支箭搁在弦上,按下扳机。 如我所料,弩箭仍然朝着左侧飞去。这次甚至没中靶,在靶边留下一道擦痕。 这破弩!是不是知道我嫌弃它,刻意和我过不去? 校场边已经有休整完的游猎零零散散往这边走,我在心里又骂了一句方泷,说好的半个小时呢!既然已经有人回来了,我可不想被他们围观整整半个小时,无奈只能搬着装箭的箱子挪到一边。 扣住手弩的固定带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下来的。我右手指甲硌得生疼,总算扯松了固定扣,把整个弩机生生从我胳膊上拔下来。硬质护甲下的皮肤终于得到了解放,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发红,起了不少疹子。 我刚把箱子和弩放回器材室,场中就已经有人大声呼喊:“好了大家伙儿,开始吧,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一出门就看到了整齐列队的游猎,最前排中间的人身外护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好像是之前看过的机械骨骼。这么多人都有这东西,看来好像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我就说为什么方泷张口就这么大方,送我一套,原来是不值钱。 领头的人整齐一声号令,前排游猎一齐弓腰,把右手上挂着的盾牌举在身前。那盾牌看起来就笨重,毕竟小型盾牌很难防御大型怪物的冲击。后排还有持远程武器的游猎,跟着号令向前方空中瞄准,作出抛射的姿势。 我要在这里和他们一起,估计要等到八辈子之后了。我贴着校场的边缘离开,回到了自己房中。往床上一躺,感觉精疲力尽。 太阳刚刚偏西,我这一天除了去过资料馆也没干别的,为什么就累得像只狗…… —————————— 再睁开眼仍有清淡的光从窗缝透进,太阳早已经落下,现在是残月挂在其之前的位置上。 太阳穴突突地疼,可能是昨天晚上休息不够的缘故。我翻个身想继续睡,但除了头疼之外怎么也睡不着了。无奈之下我只能起来推开门,到外面吹吹风。 冷风一拂我彻底醒了,头顶上悠远深邃的繁星映着月的清晖。现在天还没亮,应该正是睡得沉的时候。校场上应该空无一人,现在是偷偷练习的好时机啊! 器材室没有上锁,好像这地方从来都不锁。我借着月光总算摸到了门上的把手,拉开后就看到了我放在墙角的机弩和那一箱箭。场地上的靶子也还立在那,这样正好,省得我继续折腾。 先给左臂套上硬质护甲,然后把手弩的三道固定带一个个扣好。右手扯了扯,绑得还算结实。装上一支箭,抬手射出。箭头不偏不倚,又扎在昨天射偏时的凹痕上。我上前用力把箭矢从靶上拔出,合金的箭头没有丝毫损伤,仍然闪亮如新。 “这把弩不是这样用的。” 这个时间就已经有人起早了?来校场做什么?我回过头,微微佝偻的身影有些眼熟。 “这把手弩当然不适合定点射击,它的上一任主人就是为了搏杀与狩猎而制造它的。” 他走近了些我才想起,这不就是上次早晨在校场上帮方泷调节机械骨骼的那个人?记得他年龄不小了,还有精力凌晨时分四处闲逛? “您怎么这么早?” “我?”老人研究了下我手臂上的机弩,“……有些事情。倒是你,这么早在这练习,倒是勤奋。” 我咳嗽两声,“那您说,这把弩到底应该怎么用?” 老人站在我背后,一手托住我手臂,另一手跟上,按住扳机。 “看好了。” 他带着我左臂从左下至右上迅速一划。我都没反应过来他是何时按下的扳机,弦上箭矢已经稳稳钉在靶上红心处。 怎么做到的?我瞪大了眼睛。 “觉不觉得手臂上扬的动作很熟悉?只要你能在闪避怪物攻击后射出这一发,这把弩就能给你想要的结果。它也是为此而生的。” “不……等一下,为什么一定要在闪避之后?” “呵呵,大泷应该还没让你实战,等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命是最重要的,一切攻击动作都要先确保自身的安全……除非你不要命了。” 老人一番话让我云里雾里,还待回头再问,他已经背手扬长离去。不知他是否能听到,我还是大声朝着他离开的方向道了句谢。 按照刚刚老人教授的方法,我先把左臂低低压在身侧,随后向右上扬起,同时按下扳机。结果和预想中完全不同,连靶都没碰到,直接朝空中飞出,划了个陡峭的弧线落在靶后。 这样没问题吗?我一头黑线,总觉得如果听了他的,进度会被无限制延长。 我有点犹豫究竟是按照老人教我的方法,还是依照普通的方法先练习。不过老人虽然表面上走了,万一他再回来看到我仍然在用定点瞄准,会很尴尬。 晃了晃手上的机弩,我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形的黑影。今天晚上这么多人失眠?还是被我练习的声音吵醒了? 那个人身材不高,路过校场时还左右看了看。可能是发现了我,那人陡然加速,跑到下一个阴影处不见了。 第18章 我一路尾随着那黑影,竟跟到了围墙的闸门外。不知那人是太心急还是怎么,连被我这个外行人跟踪都没发现。他灵敏地爬上墙边的软梯,进了墙头上闸门的控制室。 我清楚那里晚上是没有人的,只会象征性地锁上门。那人几下打开了门锁,似乎是有钥匙。 这里的钥匙应该不会轻易外借,不过看这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我还是决定跟上去瞧瞧。 控制室的门开着一条缝,我靠在墙边,从门上的小窗往里窥探。视野并不好,只能勉强辨认出他的背影。他正前方就是操作闸门起降的轮舵,那人手上用力,闸门机关吱嘎一响,已经升起了一点。 我心里一惊,这人难不成准备打开闸门,放怪物进来?但这么做明显并不明智,闸门起降噪音很大,操作时间又长,即便是深夜也足够吵醒大多数人。而且就算是打开了闸门,也要一直固定着轮舵才能保持打开,难道这人为了放怪物进来,宁愿被赶来的人抓个现行? 闸门机关的摩擦声忽然停了。控制室灯一闪而灭,我连忙缩回墙角,屏住呼吸。那人动作轻柔,回身关上门,把锁按原样挂好,便急匆匆下了软梯。我从墙头上往下一望,只看到一抹黑影从闸门打开的细缝处钻出,回头看了一眼火把仍燃烧着的墙头,消失在树林间。 我心脏狂跳不止。那人身影消失前的惊鸿一瞥,正好被火光照亮了脸。那五官我分外熟悉,绝对是名哲。 我不敢确定他回头时是否看到了我,但他这么晚溜出去,行动诡异又是要做什么?我上前拧了拧控制室的锁,没错,确实是好好地锁上了。门前地下有一大滩水迹,伸手一摸还有点冰凉。 名哲这小子,脑子都用在这种地方了!如果我没猜错,闸门的轮舵现在正被一块冰卡着。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冰,不过看这熟练程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晚上稍凉,但毕竟还是夏天,冰块不一会就会被轮舵压碎,在地上化成一滩水,第二天早上出太阳之前就能干。闸门自然会自动落下,毕竟只开了一道缝,关闭时声音也不大。 他现在偷溜出去,难道不知道外面已经警戒了吗? 我没有钥匙,控制室是进不去了。不过如果我动作够快,闸门应该还能撑一会。 之前方泷给我的那件斗篷仍然放在我那,虽然是一直忘了还,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我迅速回屋穿戴整齐,从校场上被我抛弃了的纸箱中抓了些箭,匆忙赶回闸门口。 闸门与地面的确是开了一道二十公分左右的缝隙,加上闸门本身的网格状结构,我身上带着这么多东西仍然可以勉强钻过。我心里默默祈祷,冰块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碎了…… 幸运的是闸门听到了我的心声。我刚把双腿从闸门底下抽出,咚的一声闷响,它就重重砸下,溅起的灰尘扬了我一身。 笼中的球鸽不安地鸣叫着,和它昨天朝我撒娇讨食时的咕咕声完全不同。我把球鸽笼握在掌心,让它能感受到我手掌的温度。 刚踏进丛林一步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正如愈来愈浓的暗中愈来愈重的影,似乎有数道视线瞬间聚集在我身上,这一瞬间我几乎落荒而逃。 球鸽身体撞击着鸽笼。我安抚式地抚摸着鸽笼,球鸽总算安静下来,但蜷缩在鸽笼底一声不出反而让我心跳不止。脚下的灌木叶茎折断的痕迹仍然新鲜,缝隙处渗出的粘液整滴整滴落在泥土表面,其中被粘离了半个鞋印的形状。 名哲的确经过了这里,如果我够幸运,说不定真能顺着痕迹追上他。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硬着头皮朝前走,还是现在明智点马上回头报告?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要是真回去打了小报告,恐怕这倒霉孩子得被禁足至少一个月。更何况后路已经没了。没有从外侧打开闸门的办法,至少只依靠人力是不可能的。 所以其实并没有什么两个选择,莽也莽了,现在就硬着头皮往前刚吧。 我按下领口处斗篷的开关,一阵轻微的电流声过后,身体已经变成了透明的。不过斗篷盖不住自己的体味,我也只能尽量伏低身体,跟随着名哲留下的细微痕迹,一路朝着丛林内部深入。 幸而我一直低头观察地面,金属的闪光还算明显。只是十分钟后,瞻王木间的间隙愈来愈小,月光几乎无法从叶间投下,就连最明显的陷阱也很难观察到。整片丛林陷入了伸手只能看到五指的昏暗中。 右侧灌木一响,叶片轻微摆动,一道细小的黑影从我脚下窜过,逃进我身后另一丛灌木中消失了。 我心脏都快要被它吓出来了。这小东西弄出的动静不小,一瞬间我还以为是碰上了青啮鼠之类的食肉怪物。我现在就像一块待宰的肉,只被等着那些危险的怪物发现然后拖走填肚子。 这样极静的环境中,我仿佛能听见几个微不可查的呼吸声。那些一定就是夜间的狩猎者无疑了。我尽量放低自己发出的任何声音,同时拉起了斗篷的兜帽。 名哲留下的痕迹愈发难寻,我以为只要知道他离开的方向,快跑两步就能捉住他回去。但实际情况复杂得多,这小子进了丛林根本没走直线,而是弯弯绕绕不知道在干什么,带着我一连三次追丢了他的脚印,到最后都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我找了一丛特别高的灌木,在其旁边的一棵树旁坐下。探出的灌木叶正好盖住我的头顶,虽然挡住了珍贵的光线,但就这么一片薄叶给了我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斗篷的防水内袋中有照明工具,考虑到这是在丛林中,我只摸出了一根荧光棒甩亮,把火折放回了原处。火折子这种只在小说中见过的东西,我之前是做梦也没想到我也有要用到它的一天。 淡蓝的光闪了闪,从荧光剂断裂处逐渐点亮。这灌木叶下方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藏身处,还有不少无害的小生物也在这里。就比如说这个垂吊在我眼前的绿色扁虫,它腹部正中的六只圆眼盯着我,眨了眨。 这虫子的形状像极了叶片,若不是点亮了荧光棒,我还以为它只是这灌木的某片嫩芽。我用荧光棒顶端戳了戳它,那虫子发出一声极轻微的惨叫,转了三圈,啪的一下掉到地上不见了。 球鸽娇小的喙隔着鸽笼啄了啄我掌心,我手指检查了下鸽笼锁,确定它仍然牢固。现在不能放这小东西出去。球鸽的笼门边缘涂有遇热发光的化学剂,一蹭到它身上就会被体温点亮。在漆黑一片的丛林里无疑是最明显的猎物。 就算真的走不出去了,放飞它也要等到天亮再说。 林叶缝隙间拂来一股冷风,我头顶那片灌木叶一沉,一滴灰色的水珠从我眼前滴落。 下雨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泥土遇水,名哲留下的脚印更是没影了。脑中刚转过这一个念头,一滴水珠就变成了一束。雨幕哗啦啦向下浇落,即便斗篷是防水的,还是不停有雨水从领口落进,不一会内衫已经湿透。 灌木叶下不是什么躲雨的好地方,叶片太薄,表面的绒毛被水打湿,最后积攒起的雨珠全部浇在了我头顶。我一抬头,顶上的树叶不如其他地方密集,大雨就从空隙直接落向地面。 前头那棵树似乎更粗壮,底下应该比其他地方更干燥。我现在鞋里都开始进水,迫切地想找个地势高些的地方等雨停。不过那棵树附近没有多少高灌木丛,一出了这里就没有多少藏身的地方了。 我打了个冷颤,双手拧了拧内衫的水。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冻死在这个地方了。换了个姿势,我从坐姿换成了跪姿,迅速爬了过去。 回头一望,之前那棵树与我现在正倚靠着的这棵一比,简直就是未成年的小树。附近的植被因为营养抢不过这棵树,所以略显矮小。 这树根底下果然有一片干燥土壤。我如释重负地靠着地面上凸起的根茎坐下,拍掉手上沾着的湿泥。我来时的地方已经聚成一个水洼,雨线滴落扰乱洼中静水,底部扬起浑浊的沙尘。 如果不是夜里,雨天,这丛林还算是个不错的观光景点。我的思维正在发散,忽然腰间一动。 我下意识差点弹起来,一低头才发现又是这只不安分的球鸽。它在笼中四处撞着,伸出喙拼命啄我的肉。掌心吃痛,我敲了敲笼子以示警告,谁知道这小家伙撞得更来劲了,把球形金属笼撞得铛铛直响。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无奈了,这东西这么小,打也禁不住骂也听不懂,只能从腰带上摘下整个笼子,和它眼对眼。 球鸽侧头和我对视了一会,口中挤出两声轻叫,抬头向上。 我也跟着它的视线抬头,头顶黑影片片重叠,缝隙中垂下一道色彩斑斓的线形物体。 第19章 蛇?!我猛地朝旁边一滚,避过了那东西拂过来的一下。不管那是攻击动作还是仅仅试探,立刻躲开就是了。 一下落空,那怪物嗖地一下窜回林叶间,不见了。 俗话说得好,不怕蜘蛛,就怕蜘蛛不见了,这句话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球鸽这时候立刻闭上了嘴,乖乖躺在笼底。我从箭袋中摸出一支箭咬在口中。方泷说得对,任哪只怪物都不会给我上箭瞄准的时间的,现在只能破罐破摔了。 忆起刚刚老人教我的射法,我安上那支箭,朝着刚刚那怪物出现的地方,抬手就是一箭。金属闪光没入林叶间,一声尖利的惨叫穿破了整个叶间丛林的寂静。 打、打中了……? 群鸟惊飞,无数鼠兔从地洞中窜出,慌不择路从我脚边逃过。我双手握了握拳,稳定住不停发抖的手指,从箭袋中再取了一支。 树梢间被那一箭惊得刮起一阵黑风,数滴温热落上我的肩膀,我深吸口气,淡淡咸腥味充斥鼻腔。 它已经受伤了,但绝不致命。或者说,我已经成功把它激怒了。 围绕我生长着的三棵树间,那怪物的环形运动轨迹刚好断绝了我的逃跑路线。不管我朝哪边迈步,它都能立刻到达最有利的扑击位。 后颈由于一直被锁定而汗毛竖立,我缓慢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兜帽。这斗篷并没什么防御效果,既然已经打起来了,摘下它反而方便我观察侧后方。 左臂上机弩下的硬质护甲现在是我身上最硬的部分,我现在只能以这个部位迎敌。毫无疑问,其他部位都会被这怪物瞬间突破。 黑风又一次从我肩旁掠过,它正在逐渐试探着从树顶移动到地面。我额间流下一颗汗珠,沿着脖颈直落到胸前。是否它发觉自己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就是我的死期? 它朝左侧的那棵树一跃,落脚点已经没有树枝可供遮挡。怪物四爪抓紧树皮,狡狐一般灵敏地沿着树干下到了地面上。随后,便是电光火石间屈身,转体,扑击! 这一瞬间我与怪物做出了相同的动作,身仍在空中,我双眼瞪得发痛,眼睁睁看着怪物的灰色尖爪划开斗篷的拉链,刺破内衫。 身体就势在地上一滚,右手从紧紧按着的箭矢上抬起。左臂仍未从翻滚的惯性中回复,左手拇指已经按动了扳机。 怪物惊嚎一声,已经来不及躲避,一只前臂还嵌在树干中,被带倒钩的金属箭矢生生贯穿。 我甚至能看到伤口处脱出的白生生骨碴。 牙齿咬紧第三支箭,我俯身扑进了被泥水没过一半的一丛灌木。果不其然,怪物此刻已经怒不可遏,从树干上拔出爪子就朝着这边扑来,我朝前一滚,与怪物的爪尖只差毫厘,擦身而过。 爬起身来后我朝后射了一箭,转身就跑。这怪物身上披满了极长极粗的鬣毛,我刚刚几乎等同于从它裆下钻出,被它尾上的鬣毛盖了满脸。 鬣毛上好像还有倒刺,刮在我脸上微微刺痛。现在已经没时间管那么多,我边跑边伸手摸着鸽笼锁,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弄开。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让这球鸽憋屈地死在笼子里。 球鸽探头从笼中钻出,翅膀惊人得长。它身上蹭满了荧光剂,伸开双翼飞上了树枝间。 那怪物平地跃起两米高,利齿只险险撕下了球鸽翅尖数片绒羽。它尾上还插着那支箭,眼白已经布满暴怒的血丝。它张大嘴,齿间不断滴下透明的涎液。 我奔跑中右手拉住身旁的树干,朝右侧一个急转弯。怪物扑击时带起的腥风就从我背后掠过,还连带着针尖般刺痛我颈背的视线。 和这东西周旋,绝对不能跑直线。它的跳跃能力我刚刚已经见识过了,我并不认为自己爬树能比它更快。不过怪物的弱点也显而易见,速度太快,难以刹车。 敏捷两个字,捷过了头,敏就不足。只要不停转弯,它就冲不起来,同样的,跳跃也容易过头。更何况它一只前爪已经受了伤,骨折是肯定的了。 我偷空用余光瞄了那怪物一眼,箭支的确是卡在它前腿的关节靠上一点,这地方如果受伤了,整只前腿就很难使力。不过这怪物的速度是天生的优势,即便是三条腿,也能赶上我在林间拼命奔逃的速度。 原本我是朝着树木稀疏的方向逃跑,但越跑感觉越是深入。忽然眼前一亮,眼前竟是月麓湖。 清凉的月光映着湖水,如镜湖面上数个小小凸起让我汗毛竖立。月麓不在这,我可不敢就这么接近湖面,但身后喘息声迅速接近,后路也被封堵住了。 我蓦地回头,右手上弦,指间夹紧一支箭。那怪物竟然原地紧急刹车,似乎有点搞不懂我这个一直在逃跑的猎物现在回头是在玩什么花样。 好,停下来了正好,我还怕它天不怕地不怕,就这么直接冲上来咬掉我的脑袋。 怪物在我手中机弩上吃过大亏,受伤的前腿现在应该还剧痛无比。它把身体在我面前横了过来,按照环形的轨迹绷紧身体踱着步。我这才发现在它极长的鬣毛下隐藏着的第一支箭,斜着插在怪物后腿与腹部的连接处。 这处伤也多少能影响它的行动能力,那么…… 我抬手一箭朝向怪物的面门,它偏头躲避,锋利的箭头旋转着飞出,生生削去了它颈部一条线上的鬃毛。 断裂的鬃毛似乎让怪物痛不欲生,它惨嚎一声跌倒在地,鬃毛断口处竟不断溢出鲜红的血和体液。 难不成这鬃毛还是这怪物的某种组织?来不及想太多,这一箭的效果高出我想象中太多。我绕过蜷缩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怪物,逃回了林中。 上次和方泷来时的方向我还记得,只要找到了当时我们休息的那棵树,再朝反方向拼命跑,总能回到闸门口。至于回去之后要面对方泷的一顿臭骂……去tm的吧,小命要紧! 被我丢在身后的怪物挣扎了一会,从剧烈痛苦中恢复过来,终于想起我这个猎物还在逃跑。即便是雨天,循着我身上浓烈的汗味也很快追了上来,不紧不慢保持在我身后十数米。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两侧的瞻王木竟无风自动,不停摇动自身的树枝。这场景在雨天漆黑的林中比身后的怪物更可怕,我脑中一乱,被迎面打来的什么东西抽了个正着。 被打中的右肩没有什么痛感,我仰面朝天,嗡嗡作响的耳孔中灌进几滴泥水。瞳孔聚焦,头顶正有一道儿臂粗细的藤条左右摇晃,断口并不平整。 我几乎要骂娘,今天真的是倒霉!这藤条不是被什么东西咬断的,而是每天慢慢被什么东西腐蚀,正好在今天我逃命的时候抽在我脸上! 怪物轻盈一跃,一爪按上我胸口。肺被它这一压没法扩张,我眼前发黑,右手抓住那只爪子想争取一点呼吸的空间,却被它用那只受伤的前爪按住了整只右臂。 它低下头与我四目相对。这怪物比我估计得要大得多。尤其是血红色的两眼,燃烧着暴虐的火焰锁死了我的瞳孔。怪物全身鬃毛如同蛇般舞动抬头,不停拂过我的身体。倒刺划不破我身上的斗篷,但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响应着这些鬃毛的召唤,极致的痛痒刺激着我的内脏。 怪物高吼一声,抬起头张开嘴。几滴涎液落在我颊上。我知道它准备要拧断我的脖子了。 但那张血盆大口并没把我的脑袋整个吞下,想象中的窒息湿热,和一瞬间的黑暗并没到来。 怪物抬起了压在我胸口的爪,肋骨拼命扩张着带动肺部呼吸。眼前黑斑逐渐减少,我终于能看得清东西。面前竟有一个比这怪物小上很多的另一只怪物,而这两只怪物现在正沉默地对峙着。 是为了抢我这个猎物吗? 长满鬃毛的怪物首先发出了一声攻击性的低吼,同时小些的怪物身体一弹,正面迎上!两只怪物竟同时人立而起,像摔跤选手互相钳制着,吼叫声震得树叶都微微颤抖。 突然,小些的那只胸口一亮,双眼闪过一道流光,一下把长满鬃毛的那只扳倒在地。我支起上半身,只看到一直追在我身后的凶猛怪物颈部鲜血如泉涌,四肢的挣扎逐渐无力,最后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这……这就解决了?! 小只的怪物好像对自己刚刚猎杀的鬃毛怪物并不感兴趣,而是就那么直立着朝我走来。两侧树影摇晃更加剧烈,俨然一个吃人的诡谲森林。 球鸽不知从哪里飞回,落在我肩上,还用小小的喙蹭了蹭我耳廓。 你这蠢鸟!回来干什么?真准备和我同生共死怎么地? 我从地上爬起来就跑,脑后风声骤起,后颈一紧,脊椎已经被什么东西钳住了。 那怪物另一只前爪按上我肩膀,我整个身体朝前被它压在湿泥地中,后脑一麻。 完了。 第20章 朦胧间似乎有湿润的热气扑在我脸上与颈间,我脑中一惊,随后是狂喜。 我竟然没死?!哈哈哈哈太好了!我竟然没死!! 喷在脸上的热气更加靠近,我想转头躲避,却发现脖子没法动弹分毫。 我心里一凉,不会我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却落得个全身瘫痪吧?这个剧本一点都不精彩啊! 试着活动手指脚趾,发出的神经信号没有丝毫回应,身体仍然如同一块朽木,僵硬麻木。反复尝试没有什么结果,我也放弃,认命了,任由那个喷着热气的东西在我身上嗅来嗅去。 那东西还不停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应该是某些温顺的大型食草兽。看来之前那只小些的怪物没吃我,反而把我扔到了这里。不过到底是为什么?我不如那只鬃毛怪物好吃吗? 在我身上不停闻来闻去的怪物哼了哼,开始啃我的头发。我头皮被它撕扯得生疼,却连嘴唇都没法动一下。还好旁边又传来另一只怪物的低呼声,在我身边的这只发出一声颇不甘心的哼声,转身离开了。 随后是一阵强烈的风,伴随着树叶相互撞击哗啦啦的声响,我能感觉到身边一空,应该是一只怪物振翼飞走了。 等等,飞走了? 我心里一跳。密林种的大型食草兽……有会飞的吗? 不会现在在我旁边的其实是两只食肉怪物,然后它们正在准备调料什么的准备烹了我吧?!我不安地扭了扭身体,结果还是一样,一块肌肉都动不了。 忽然有东西伸到我背后,抬起了我整个上半身。这个温度,这个力道,绝对是人的胳膊! 如果不是现在全身麻痹,我肯定已经泪流满面。有什么能比劫后余生之后,在最绝望的时候碰到同类更能振奋人心的? 我想发出点声音,但喉咙根本不听使唤。最多只能用力挤压肺部,发出节奏不一的呼吸声。 那人动作顿了顿,开口是很年轻,但有些沙哑的男声:“醒了?” 他另一手托住我后脑,扶我坐了起来。我耳中灌进拨动树叶的声音,额前的发梢感受到了清新的凉风。 “等一下,我给你弄些吃的来。” 那人的脚步声远了又近,之后一个金属勺强行撬开我的牙齿,把一勺温热的流质食物倒在我舌上。不用我控制,身体的自然反应调动舌头,食物沿着食道一路滑下。身体的各个器官仿佛都被点亮一般逐渐苏醒。 被温热食物激活的胃嚣叫着想要更多,那人却在给我喂下几勺食物后端离了碗:“你现在只能吃这么多。” 为什么只能吃这么多?我都快要饿疯了! 我再怎么抗议也没办法,谁叫现在身体动弹不得。死尸一般被那人灌了几口温水,他重新放我躺倒,拍了拍我肩膀,道:“睡吧,再睡一觉就好了。” 我想问他,真的睡一觉就能好?但他显然不会读心术,直接起身离开了,动作间甚至有些匆忙。这地方再次只剩下我一个。 —————————— 意识逐渐清醒,我从黑暗中睁开眼,深沉的月光映着点点绿色,树叶的边缘间正好嵌着一颗明星。 我盯着头顶的夜空数秒,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次是真的醒了。 抬起右手在眼前握了握拳,除了手指感觉还有些麻木之外没什么大碍。我用手肘支地坐了起来,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疼。 低头朝地下一看……地面竟然是镂空的!我恐高啊! 我尽量不看脚下,但还是感觉心里毛毛的。观察了下四周,这地方的构造十分奇特。地面像某种藤条编织而成,但植物的表面没有多少撕裂的痕迹,与其说强制编织而成,不如说是藤条自身生长时自然形成的。 侧面的墙壁全是瞻王木的枝叶,稍微拨开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况。雨早已经停了,现在的夜空是月明星稀。这地方距离地面大概有数十米高。我用力跺了跺脚,藤条地面仍然很稳当。 之前我带在身上的斗篷和机弩都整齐地叠好放在一边,我翻出压缩食品,咬了两大口,又把水袋中的水全部喝干,这才勉强压下饥饿的感觉。 我到底一觉睡了多久?现在已经是十年后了吗? 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并没有长长多少,看来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久。 “起来了?头还晕吗?” 突然出现的声音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很恐怖。我猛回头,身后立着一个人。他看我盯着他发呆,重又问了一遍。听这声音,应该就是之前喂我吃了东西的那个人。 即便是隐藏在阴影中,那人一头白发仍然十分显眼。我一时愣住了,这人不是……之前我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个人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能是见我一直不说话,他皱了皱眉走上来,朝我伸出手。 “没……我没事了。”我连忙道,“你不会是,从下面……?” 这地方这么高,他别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吧? “不然我还从上面飞进来?”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反而更搞不清楚状况,忍不住朝下面望了一眼。这几十米高的树顶,你……说爬上来就爬上来了? “现在警戒中,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就知道这个怎么都逃不过去,只能低头乖乖认错,“我是为了找人出来的。” “找人?谁?” “名哲,你认识他吗?” “他怎么了?也在丛林里?” “他……”我也不太确定他是否还在这里,也有可能已经回去了,“他当时趁着晚上逃了出来,当时我……脑子一热,就追出来了。” 那人审视的目光上下扫得我老脸发红,好在没有持续太久,他轻叹一口气,开口道:“你不该跟出来。” 我当然知道!我现在不但知道不应该大半夜的跑出闸门,还知道我根本就不应该和方泷出来这个鬼地方! “你睡了三天,中间清醒过一次。不过现在你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啊?为什么?” “兽潮已经开始了,”他幽幽道,“除非你会飞,不然接近不了闸门。” “……那名哲他人呢?” “我没见过他。”他在地面上坐下,“他应该是去找他爸了。” 名哲的爸爸?我依稀有点印象,据说是个很厉害的游猎。如果名哲真能顺利找到他,那应该也很安全,至少不用我担心。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那人看了看我,解下了身上的斗篷,道,“在这呆着直到兽潮结束,或者找点事做。” 你这是两个选择吗?这根本就是一样的! “……我不想在这呆着。”我是真的不想呆在这里,尤其是这种高的吓人的某种怪物巢穴的地方。但是面对着救命恩人总不好态度太强硬,我只好在语气中加了点低声下气。 “那你要下去?” 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就乖乖在这呆着吧。” 那人嘴角翘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自顾自从内袋中掏出了一整叠照片。我厚着脸皮凑上前去,发现这些照片上全都是乌金奇角龙。 “这些照片是哪来的?” 那人看都没看我一眼。我恨不得缝上自己这张嘴,是不是睡了一觉脑子短路了?照片哪来的?当然是这人照的! “呃……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他虽然没理我,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之前攻击我的那个怪物是什么?” 他终于把视线从手中照片上移开:“烈鬃,在这里算是一个小领主。碰上它算你倒霉。” “烈鬃是什么东西?我是说它有什么特点?” “你已经见过了,还需要我说明吗?” 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我只顾着逃命了,根本没注意…… “你第一发射中了它的腿,不然你根本等不到我就被撕裂了。它的鬃毛末端带有倒刺,会朝你身体里注射神经毒素。一般不致死,只会使你产生幻觉而已。” “产生幻觉?那我逃跑的时候那根藤条也是幻觉?” “藤条?” “对,当时有一根藤条迎面抽在我身上,我就摔倒了,不然也不一定会被它抓住。” “…那应该不是幻觉,”他沉吟了一会,“说不定是瞻王木。这附近一片都是那只烈鬃的领地,它在你手上吃了亏,也许调用了瞻王木配合。”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是越来越糊涂了。 “瞻王木,顾名思义,会配合其认定的领主进行狩猎。更具体的你自己在资料馆查吧。” “所以是那棵树自断藤条,就为了帮烈鬃把我拦下来?” 他点了点头,“藤条的事我不清楚,不过我杀死烈鬃时,周围的瞻王木变成了无主的。那里确实是它的领地。” “你杀死的烈鬃?但是我明明看到一只怪物……” “那是你的幻觉。” “呃……”被这么冷漠地否定了,总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那我为什么会……呃,瘫痪?” “可能是因为毒素被注入的地方离大脑太近了,产生了某些副作用。” 第21章 鬼的副作用!那根本就是毒素好吗?副作用是用来形容药的! “对了,我们之前是不是在资料馆见过面?你叫什么?”每一次到了要自我介绍的时候,我都觉得尴尬得要死,“……我叫邵青。” “……白渐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没有什么认识的必要,我们并不会常见面。” 他说着挽起右手衣袖,皱着眉用指尖碰了碰手臂上血肉翻卷的伤口。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常有的事。” 那道伤口边缘已经发白,带着些湿渍。我看着都觉得疼,白渐秋却好像习以为常,把粘在伤口上的布料生生撕下。那道已经自行止了血的伤口被这么一折腾,又挤出几道血丝。 “嘶……”白渐秋脸上表情没怎么变,我忍不住吸了口冷气,“不疼吗?” “习惯就好。” “需要帮忙吗?” “……谢谢。” 看着他单手拨开水袋封嘴,用水冲洗着伤口,我拆开防水内袋中唯一一包压缩绷带递了过去。白渐秋沉默了一秒,还是伸手接过了绷带,并从怀中掏出管牙膏状的物品。 他用牙齿拧开那管“牙膏”的盖子,把挤出的软膏涂了一点在指尖。那软膏是诡异的墨绿色,看着它我脑中总是忍不住联想到原始部落用来祭祀的某种东西。 “这是什么?” “并生蕨的药膏,”白渐秋看我还是一脸疑惑,语气冷了冷,“你不会连并生蕨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我才来没几天。” “并生蕨是这里最常见的草药,更具体的让方泷慢慢给你讲吧。” 白渐秋斗篷下的衣袖已经被撕成了破布条,他用力扯下一大块破烂布料咬在口中。涂了药膏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坚定地伸向伤口。顿了一下,按进了伤口中。 虽然抑制不住的痛哼声被破布堵在了喉咙口,借着月光我仍然能看到白渐秋额头淋漓的冷汗。 “你没事吧?” 白渐秋吐出口中的布,只摇了摇头。我看着他剧烈颤抖着的双手,实在难以想象刚刚那一下究竟有多疼。他又抖开整卷的绷带,淡红的血渍随着他一圈一圈缠绕绷带的动作逐渐扩大。 “你想回去?” 这句问话略显突兀,问得我一愣。 “有回去的办法吗?” “也许有。” 他忽然嘬了一声口哨,被瞻王木叶遮住的头顶上有两片星空被遮住,两道黑影一前一后降落下来。 “渐秋,好久不见,来打声招呼。” “哈哈哈,没想到这么巧,刚到就碰上了。” 一个男人擦亮火折插在藤条的缝隙中,借着火光我勉强能看清,刚刚落下来的两道黑影竟然是两只巨大的驭风爵。 这两只似乎是兄弟,体型花色都十分相似。两只你一声我一声地,像是在交流。背上驮着个巨大的皮质鞍鞯,胸前还挂着个皮口袋,看那鼓鼓囊囊的样子,里面应该装着不少东西。 “今天小白不在吗?” 另一个男人安抚似的拍拍身旁驭风爵的脖颈。驭风爵从鼻孔中猛地喷出一口气,吹在他脸上。 “刚刚出去了,这几天不能松懈。” “说得也是,”男人就地坐下,叹了口气,随后把目光转到了我身上,“这位是……?” 白渐秋还没等答话,一只驭风爵背上探出了个小脑袋:“邵青哥?” “名哲?!” 站在名哲身边的男人左右看了看,道:“你们认识?” “当然!我们可是一个狩猎小队的!”名哲从驭风爵鞍上滑下,跑到我身边,“你怎么出来的?” “我当然是跟在你后边出来的!”一提到这个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算了,没事就好。 “跟在我后面……”名哲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眼珠一转,立刻开始转移话题,“邵青哥,这是我爸爸!” 那男人朝我微微点头,随后转头朝名哲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名哲转头不回答,他爸一把扳住他肩膀,语气严厉道:“回答我!是不是又偷偷跑出来的!” “哎……老寻啊,名哲这不也是想你了嘛……” 另一个男人试图缓和气氛,哪知道反而火上浇油。名哲回瞪着他爸,眼圈红了。 “小伙子,你今年多大?” “十六。” 我正在想着到底该怎么阻止这场战争,忽然听到另一个男人开口问我,便随口答道。没想到他颇惊奇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再次开口:“你叫邵青?” 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什么。”男人向后一靠,仰头望了会星空,“你来这多久了?” “才只有几天。” “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男人朝我笑了笑,“你就叫我峥叔就行。” “正好,你们顺路带上他。” “你们也是要回去的吗?” 峥叔比名哲他爸看起来更亲切一点,我的提问忍不住偏向他。但名哲爸冷哼一声,结束了父子俩间的冷战,道:“对,我得把这小兔崽子送回去。” 峥叔忍不住苦笑:“……就是这样。你和我们一起吗?” “一起……怎么一起?” “让它带我们回去。” 峥叔手掌抚上身旁驭风爵的头冠。驭风爵不情愿地甩甩头,朝我喷了一口气,被峥叔制止了。 说实话,对于驭风爵这种东西,我心理阴影面积不是一般的大。就算峥叔正朝我招手,我也一点都不想靠近这个高出我一个头的生物!一!点!也!不!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来,别怕。”峥叔踩着侧面的铁蹬登上驭风爵的背,示意我拉住他的手。我感觉到一股大力,人已经跨坐在了怪兽背上。 身上突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驭风爵不满地嚎了两声,峥叔伸手理了理它头冠上的羽毛,它便安静了。 “她就喜欢这样。试试?” 我拼命摇头。谁知道这东西会不会突然发飙把我甩下去?我还是乖乖地坐着吧。 “哈哈哈……别这么怕她啊。”峥叔手臂护住我的左右两边,抓住我面前的把手,“抓稳了。老寻,我们走了。” 名哲黑着一张脸爬上了另一只驭风爵,身后他爸一脸嫌弃地把他紧紧护在怀里……毕竟是自己儿子。 “峥叔,帮我带个话回去,让他们加强防御。这次如果像之前的一样,恐怕不行。” “好,”峥叔从腰间解下一个奇怪的管状物,“你不回去了?” 白渐秋摇摇头,把之前的那一叠照片交给了峥叔:“这些也帮我带回去。” “……那你一切小心。”峥叔紧紧盯着白渐秋双眼良久,终于开口道,“我们走了。” 他把那直径两公分,长度也差不多是两公分的管状物朝上一抛,那东西发出一声笛般的声响,径直消失在夜空中不见了。两只翼展四五米的怪物听见这响声,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展翼滑向空中。 “……那是什么?” 刚刚峥叔手中的是什么东西?就这么扔上去不见了?一次性用品? “这叫风哨,唤驭风爵用的。等你有了驭风爵之后,他们也会发你一个。” 驭风爵在空中稳定之后,峥叔张开右手,之前被他高抛上天的那东西正躺在他掌心。我拿过来仔细观摩,这风哨像是什么东西的骨头磨成的,有空气流过会发出响声。 “这东西怎么用?” “很简单,稍微学学就会了。风哨声到哪,驭风爵就到哪。它们从小就是被这么训练的。当然,野生的那些可不会听这哨声。” 峥叔一只手臂捏着风哨平伸,空中的气流钻过哨体,发出呜呜空灵而平静的声音。 “不过一般情况下我们不用这个,”他说着拍了拍身下驭风爵的脖颈,怪物侧头回应了一声,“我们已经是十几年的老搭档了。我在说什么,她基本都能听得懂。” “那如果有些事她不愿意做,要怎么控制她?” “这不是控制,是一种情感关系。她信任我,我也信任她。我们都是生物,没有谁能控制谁。” 忽然底下的树林一阵骚动,枝叶晃动间无数飞行怪物被惊飞。两只驭风爵匆忙转弯躲避,才没被撞伤。即便如此,它们也显得焦躁不安,相互间交流的叫声尖利了不少。 “等一下。”峥叔低声抚慰着有些恐惧的驭风爵,让它在原地停下。之后他竟慢慢在空中的驭风爵身上站直了身体,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小型望远镜朝林间骚动的地方看去。 “老峥,是什么?” 名哲他爸让名哲在驭风爵上伏低身体,自己抬起头来问道。 “……还看不清楚,光线太暗了。” 突然我们背后传来一声奇特的龙吼,听声音有些熟悉。一道纯黑的身影从空中直直俯冲而下,随后林中爆发出另一只怪物震天的怒吼声。 “不好,我们快回去!” 峥叔俯身抓紧鞍上的把手,把手中风哨朝前一丢。驭风爵早就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地方,一个冲刺向前。他手臂一低,把刚刚丢出去的风哨接了个正着。 我忍不住回头。刚刚那道黑影,是龙吗? 第22章 “渐秋过去了?!” 方泷忽然抬高的音调和音量差点刺破我的耳膜。他双手背在身后,在房中来回踱着步。 “怎么办?我们要不要……?” “……不行,”方泷沉吟良久,还是仰天叹口气,“太危险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接近那里。” “那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怎么会是坐以待毙?”方泷眉头拧成个死结,“我们必须加强防御,把所有能调用的人都排上来!” 方泷和峥叔两人之间仿佛在打哑谜,我左右听不懂他们在谈论什么,直到房中的所有人都长叹口气,我才意识到这个话题算是暂时结束了。 “大泷啊,这小子这几天跟着我怎么样?” 峥叔忽然开口打破寂静,伸出手臂揽住我的肩膀。方泷这几天早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哪还有时间管我?就我个人意见,峥叔看起来像个好人。 “小子,你想跟着他吗?”见我点头,方泷手指敲打着桌面,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那就行,我不强迫你。下次如果再私自溜出去,你应该知道后果。” 我当然知道后果。如果不是偶遇白渐秋,我现在已经是那烈鬃肚子里的碎肉。 “来吧,我先带你去把脸洗干净。” 峥叔抬手拍了下我的头,拂下不少沙尘。我抬手抹了把脸,好像确实不太干净。在泥水里打滚一整晚,又静躺了三天,我现在只希望身上没长蘑菇。 “咱们两个身材差不多,你就先穿我的衣服吧。你那身衣服是要不得了,斗篷也得清理。” 我正在发愁没有换洗衣物,峥叔带着我走到澡堂前,自己去取衣服,让我等在那。身上黏黏的愈发难受,我只能心里默念峥叔快点回来。 还好这澡堂分了男女,不然我就真的不清楚这地方算什么了。峥叔没让我等太久,我只发了会呆,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我面前,递来一叠干净的衣服。 “我们还是先进去吧,你手脏,洗完了再拿。” 进门就是直截了当的一整排隔间。峥叔把换洗衣物放在了对面的洗手台上,我就随便选了一间推门而入。门顶上从外挂了条毛巾,相邻的隔间传来水流的响声。 身上的泥垢顽固得很,我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头发洗干净。擦干身上,我先把门开了一道缝,看看外边没人,赶紧套上换洗的衣物。 峥叔早已经等在了外面,看到我出来,掐灭了指尖的烟,“听说你是偷偷溜出去的?” “呃……” “哈哈哈,别紧张,现在也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他把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有活力挺不错的。这边感觉怎么样?” “唉,别提了……比我想象中要好那么一点吧。” “哦?那你之前想象中什么样?” “我想象中啊……我本来以为这边应该是不通水电,比较荒凉的。” “的确,这里和摇篮差太远了。”峥叔朝食堂的方向侧了侧头,“现在正好是早饭时间,一起去吗?我们边吃饭边说吧。” 我点点头,快走两步与峥叔并肩而行:“你对摇篮感兴趣?” “那倒不是……我从来没去过那,好奇而已。听说那里面建得和罹难日之前一摸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的,”我回忆了下视频中罹难日时的景象,“高楼大厦,无线网络……” “是吗……”峥叔长出一口气,“你觉得摇篮里好,还是这里好?” “我吗?”我犹豫了会,还是决定说真话,“我还是觉得摇篮里好些。” 峥叔理解地拍了拍我肩膀,道,“确实,外边通讯基本靠吼,如果可能,没人愿意呆在这种鬼地方。这里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反反复复,枯燥无味。狩猎是这里唯一的娱乐方式。” 我并不这么觉得。狩猎这东西一点都不好玩! “但我们没办法,这就是命。想活着,就得和怪物争地盘,就得和他们搏斗。你不要觉得这是游戏,这是责任。你们在那里面每天做什么?只学习吗?” “算是吧,每天抽点时间做些其他的,上上网打打游戏……也不算无聊。” 峥叔点点头,视线投向窗外:“……我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那些东西了。你就这么决定在这呆下来了吗?” “目前是的,”我迟疑了一秒钟,“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了。” 他疑惑的皱了皱眉,不过没有多问,而是转向了另一个话题:“你之前都是跟着方泷?” “对,他把我带过来的,也简单教了我点东西。” “他让你实战了?” “还没有,”我摇摇头,“只教了我用弩。为什么问这个?” “我看你脸上有伤口,还带着弩,就以为那个没轻没重的已经让你实战了。” “不用担心,还没有。方泷看起来也不像是那样的人。”我抬手摸摸脸颊,稍微有些刺痛感,应该是被草叶或者烈鬃的倒刺刮破的,“这个伤口是被草叶刮得。” “哼,你才认识他几天而已,”峥叔冷哼一声,把杯子里的饮料喝干,“那个急脾气说不定真能干出这种事。” “说起来……”我四下环顾着冷冷清清的食堂,“现在不是饭点吗?没什么人啊。” “正常。大部分都在准备防御,剩下的应该是都去找稀有怪物了吧,这可是一年只有四次的机会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是说兽潮?” “不然还能是什么?现在方圆数百公里的怪物都聚集过来了,当然也有不少平时都难得一见的稀有品种。” “稀有品种更值钱吗?”对我来说怪物就是怪物,竟然还有稀有和不稀有之分。 “不一定。有一些品种皮糙肉厚,更适合做护甲的材料。不过如果找不到想要的猎物,多打些其他的卖些钱,从别人那里买些现成的也可以。现在丛林里怪物密度很大,这就是狩猎季啊。” “食肉怪物也是?” “源界刻意引诱的大多数是适合攻城的品种,食草类居多。你说的是哪种食肉类?” “比如烈鬃?” “烈鬃那东西不好说。这东西成群狩猎,一来就是好几群。你碰见了?” “呃……算是吧。之前在林子里碰见一只,差点被吃了。” “后来呢?”峥叔饶有兴趣地朝前俯过身,“你怎么逃掉的?” “我射了它几箭,然后它被白渐秋干掉了。”虽然我并不是很清楚白渐秋究竟是怎么干掉它的…… “射了它几箭?”峥叔声调抬高了八度,随后哈哈大笑,猛一拍我肩膀,“行啊小子,不赖!方泷估计都没想到,他低估你了。” 我干笑两声,扒了口饭。别高估我就好,“那几箭能中全靠运气。”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有些人想要还没有呢。” 这倒是真的……要不是我碰巧射到那烈鬃的腿,只靠我两条腿在树林里怎么可能跑得过怪兽。 “说不定你天生就是这块料。我试过你的那把弩,很难用,但看起来很适合你。” “那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你自己决定,我充其量只是引导你。有什么目标吗?” “方泷说,如果我能在四个月内猎杀一只食肉怪物,就送我一套机械骨骼。” 峥叔噎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他真是这么说的?” 我茫然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那东西贵得很,他竟然用这种东西诱惑你,看来是做好准备下血本了。” “机械骨骼很贵吗?”想起之前在校场上看到的十数个人身上亮闪闪的金属色,“我看到不少人都有。” “你是在他们集训的时候看到的吧?这片区域所有厉害点的游猎都聚到这里了,你看到的那些差不多是全部。你知道源晶是什么东西吧?没有那东西,机械骨骼就是一堆废铁。不过你的话应该没什么难度,四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这我倒是清楚,但听他们说今年还有一批新人,我的进度已经落下他们太多了,万一他们和我也是一样的,四个月之内我估计是赢不过他们。” “不会有人和你竞争了……暂时,”峥叔沉默了数秒,才开口道,“今年的那批新人在一个训练任务中全体失踪了,虽然对外说是在任务中,不过我和老寻还一直在找。” “什么样的任务?” “具体的任务我不清楚,你可以去问方泷。不过应该是在一个早已经肃清了的区域,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实战训练。那片区域方泷和渐秋一起确认过安全,按理来说不可能出现这样重大的失误。” “他们失踪多久了?” “从我得到消息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没人觉得他们还活着。但是,唉……那可是十五个人,最小的才十三,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了。” 十五个人…… “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峥叔摇了摇头,“他们刚失踪那会,渐秋曾追踪到他们的痕迹,但现在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了。那十几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第23章 我迟疑地点点头。一般情况下失踪两个月,生还的几率就很小了,更不要说是在危机四伏的野外。 峥叔侧头,耳廓动了动,忽然道,“快点吃完,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我正茫然,脚下传来地震似的颤动,连带着桌上器具相互碰撞,叮铛直响。怪物攻城了! 街道上无数人从屋中惊出,却没有多少惊慌失措。每个人像是习惯了一年数次的这种情况,有条不紊地把自己放在外面易碎的物品收拾起来。我被峥叔拉着从人群中硬挤出来,跑向城墙。 又是轰隆一声猛烈的撞击,不少干沙从城墙上抖落,劈头盖脸洒在我身上。吐掉落进嘴里的沙子,我用手挡住眼睛朝上望去。 一只飞行怪物正好被箭矢射穿翅膀,从空中坠落。它落地的一瞬间就被数个人用套狗那样的套杆控制住,膜翼上的箭伤撕裂,仍然伸长脖子朝空中的同伴求救。 我忍不住后退一步,却被人一把抓住。我偏头一看,峥叔一手紧紧扯着我衣袖,另一手从腰间刀套中抽出一把匕首,把握把按在我掌心。 “先别杀它!” 他制止了旁边一个拿长叉的人,伸手在我肩上推了一把。 我心跳骤然加速,手握了握匕首,掌心的汗稍滑。 “上啊菜鸟,结果它!” 人群中有人起哄。地上的怪物看我走近,挣扎着想从地上抬起头,却被收紧的绳套紧紧束缚住。我紧盯着它不断上下滑动的喉袋,将匕首反手握住。 如果它仍然能飞,肯定会跳起来撕裂我的内脏。但它现在已经是阶下囚,只能任由我盯紧它的要害而无可奈何。怪物又发出一声威胁似的吼叫,因为喉咙上套着金属绳而中途变了调。 “邵青,别怕,”峥叔已经从我身边退开,站在我身后几米处,“你迟早要做的,要学会把握机会。” 没错,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越拖越久,越久越拖,最后会被多少人嘲笑没用? 我又逼迫双腿朝前迈了两步。 那怪物明白恐吓没用了,缩起脖子从喉袋中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它甚至把头深深埋向地面,用头顶艳丽的羽冠摩擦我的鞋面。余光中群众越聚越多,似乎有人等得心急,想出声催促,被峥叔抬手制止了。 我伸手抓住它的羽冠。羽毛的触感光滑异常,如果不是我抓住了羽冠根部,恐怕它一挣扎就会滑脱。我看到它瞳孔缩了缩,鹤状的尖嘴张了张,被另一个绳圈套住了。 金属绳深深嵌进它的喙中,即便是角质的喙也被割裂,渗出丝丝血迹。它的力气比我大得多,我不得不双膝压住它的头。它一只眼朝上,死死盯着我。我弯下腰把匕首架在它喉管处,锋利的刃感觉到了它动脉处规律的跳动。 怪物发出一声最后的叹息,视线从我身上移开,透过我的身体朝向上方。 我闭眼,右臂一划。温热的液体溅了我满脸满身。我不敢呼吸,整个鼻腔都是发咸的腥味。用衣袖抹去脸上的血迹,我睁开眼。怪物的瞳孔正逐渐失焦,我抬头看去,天空中炙热的日正晕出七彩的光斑。 “好!勇敢的小子。”峥叔走到我身边,递来一块温热的湿布。 群众中传来高呼,众多呼声交杂在一起,很难分辨出究竟喊的是些什么。整个人群的气势不断高涨,终于在城墙遭受第二次撞击时达到了顶峰。 “每年兽潮开始时由资历最轻者开红……十几年来这几乎变成了一种仪式。”峥叔伸手把我从怪物尸体上拉起来,“感觉怎么样?受得了吗?” 我点点头。割开怪物喉咙的一瞬间,我惊讶地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不适感有之,但随后就变成了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我也只能在心里苦笑两声,也许来这里真的是我出生时就确定好的命运。 峥叔还特地多看了我两眼,确定我确实和嘴上说的一样没什么事之后才从我手中接过已经浸满血迹的湿布,“受不了的话不用勉强。” “我真的没事……”我无奈道,“我们可以上去看看吗?” “上去?你是说墙头上?”峥叔顿了几秒,“可以是可以,只是现在第一波还没过去,有点危险。” “我想去看看。”我这十几年,还真没见过壮观的攻城场面,一半是我想见识下,另一半也是为了证明我真没事,我还是坚持让峥叔带我上墙头。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一般人真的难以想象怪物竟然能排成如此整齐的队列。第一排的怪物形似犀牛,皮肤上竟有着骨架般的花纹,头顶的角分了三叉,最强壮的个体排在正中,稍弱的在两侧。角尖发白,怎么看怎么感觉是刻意磨过。 领头的那只虽然体型并没什么明显的差异,但眼中精光更甚。能看得出来,前两轮撞击它们没能占到什么便宜,头领暂停了进攻的动作,像是在思考什么。 忽然,它低下头,用磨尖的角撞向墙壁,灰土簌簌而下。 “这帮畜生竟然学会了撬墙!”方泷右拳狠狠砸在墙头上,“弓弩手,加大抛射力度!” 箭头在头领粗糙的皮肤上挂出道道伤口,但都不深。它转动脑袋,不断用尖角冲击着高墙的薄弱部位。 “方先生,这次的报告!” 方泷正看着底下的头领咬牙切除,另一个稍显年轻的游猎登上墙头,走到他身边,道,“这次的骸犀智商水平明显超过以往,怀疑是因为这次的兽潮首领的影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还用你说吗?”方泷一指底下已经开始效仿首领的骸犀群,“有没有更有用的情报?” “有!”年轻游猎一挺胸膛,“这次带领兽潮的奇角龙,据可靠消息,已经受伤了!” 这个情报明显有用得过了头,方泷愣在原地,身后的弓弩手阵列则传出阵阵欢呼。 “等下……谁带来的情报?” “是白先生……” 年轻游猎话音未落,就被方泷一把揪住了衣领,“那个混蛋在那?我要见他,现在立刻马上!” “这……他只回来过一次,好像是拿了些东西,之后我们就没再看到他了……”年轻游猎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才挣脱了方泷的魔掌。 “……他回来拿了些东西?”方泷若有所思,随后嘴角翘起一丝了然的笑意,“等我把他抓回来。” 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白渐秋到底是方泷说的旧友,还是仇人?怎么每次都是这种仿佛炸了毛一般的气氛? “低头!” 一旁的峥叔猛地把我脑袋按了下去。脑后一道风声掠过,还带着怪物中箭后垂死坠落的惨叫。 “好了,邵青你别在这凑热闹,乖乖到后面呆着去!老峥,你带他下去!你们坚持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方泷匆匆朝队列下了指令,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墙头,直奔后方营地。峥叔二话不说,拉着我跟着方泷也走了下来。城墙一阵巨颤,仍然矗立如山。 “我们去哪?”我低声问峥叔。 “应该是去找佟老,”峥叔同样压低声音回应我,“正好带你认识下他。” 方泷直线登上了营地的第三层,停在了一处格外破旧的木房前。这里九成的建筑都是木质的,但眼前这座格外老旧,打了不少补丁。有些窗角甚至能看到熏黑的痕迹。 木屋门虚掩着,方泷伸手就推开了,我和峥叔紧随其后。他直奔右侧的金属门,猛敲门上的玻璃窗。过了一会,金属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位老人。 是他?我惊奇地瞪大眼睛。眼前这位老人,就是之前我在校场上练习时指导我的那位。他似乎也认出了我,朝我点点头。 “佟老,老白又从你这要走了什么东西?” 方泷开门见山,随便从手边扯了一把椅子坐下,直接问道。佟老笑而不答,就这么和方泷对视着。 “佟老……你就别护着他了,我知道他来过你这。”不管怎么问佟老就是不开口,方泷以手扶额,无奈道,“我只想知道他又想干什么。” “……他只要了些子弹,还有一些穿甲弹。”佟老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帮他调整了‘涅槃’,减少了负重。你觉得,他想干什么?” “还用说吗,这蠢货。”方泷缓缓摇头,脸上的表情无奈至极。 “前线怎么样?看来还没那么紧张?” “情况……比较特殊,奇角龙那边老白在拖着,真正的冲击估计明天开始。” “攻城弩机都装好了?” “装好了,”方泷从椅子上站起身,“一半装了新的配件,明天就能知道效果如何。我先回去了,前面可能撑不住。” 我们三人目送方泷又急匆匆地离开。佟老笑着摇摇头,道:“这俩小子。” 他随后朝峥叔打了声招呼,转向了我,“怎么样,和那把弩还和得来吗?” “很不错,用得很顺手。” “如果需要微调,可以来找我。虽然我更倾向于让它保持最原本的样子,但总会有人更需要。” 第24章 “如你所见,我就是帮这帮小伙子们调整武器的。不过我并不负责生产,你得把我的蓝图拿到后面的工厂附近让他们帮忙打出来。当然,不会是免费的。” “我的这把弩,也是您设计的?” 佟老含笑点头,眼中满是怀念:“没错,那小子当时带着打来的材料欢天喜地地跑来找我,那副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楚。不过,可惜啊。” “可惜什么?” “他在后来的守城战中牺牲了,”佟老视线紧逼着我的双目,“食草兽冲击,正摇晃的时候,被一只飞行种撞下了墙头。”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那绝对是痛苦至极的死法,十数米的高空坠落之后,被下面的怪物踩成肉泥。 “幸运的是,这把弩幸免于难,现在终于辗转到了你手上。” “……我会好好保护它的。” 可佟老笑了两声,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武器,生来就要为人所用。如果你单单为了保护它,而送掉了自己的命,反而得不偿失。它没能为第一任主人挡下一劫,现在终于盼到了你,可别让它失望啊。宝剑待磨,没有损失,如何能锋利?既然你接手了它,就让它带着荣耀回归尘土。” “我明白了。” 佟老伸手把桌上的各类图纸拢到一起,用一枚巨大的纸夹夹好。 “那我们就先走了,”峥叔按着我肩膀,把我推出了屋门,回头对佟老说道,“前线可能需要帮忙。” 我没听到佟老的回应,可能是又去忙些别的了。 “这里几乎所有人都会拜托佟老帮忙调整武器,毕竟对我们来说,武器就是生命啊。他每天要修改的图纸只增不减,我们就不打扰他了。” 这种浅显的道理我当然明白!峥叔这么一说,反而显得我不懂事。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我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这一整个上午就被峥叔拉着跑来跑去,我有些好奇他接下来会带我去哪。 “如果不是这段时期,你接下来几天大概都会在丛林里度过了。”峥叔看着我微微扭曲的表情,道,“临时卫生站肯定忙不过来了,你可以去那边帮忙。等过几天怪物攻势逐渐弱了,会有不少有偿的采集委托。” “……不管怎样,都是要出去呗?” “不然你还想怎样?在墙里呆着混吃等死?你迟早得出去的,不管你想还是不想。” 好好好,对不起我错了……现在是不是应该斗志昂扬的说一声“我一定努力”才对啊?不过看着周围的人热火朝天的忙碌,我这个闲人显得格格不入。 我无奈仰天叹了口气。卫生站在哪啊…… —————————— 一路上问了四五个人,总算是在众人嫌弃的目光中找到了临时卫生站。看着城墙脚下支起的片片白色帐篷,我不由得以手扶额。 关键时刻智商总是不够用!救助伤员的地方,怎么想都应该在离围墙近的地方吧? 之前我来时这后面还是光秃秃的一片,附近地面上还残留着被我割喉那只怪物的血。只半个上午,就已经出现了大量伤员。我看着不少游猎呻吟着被从墙头抬下送进帐篷,便跟着其中一个的担架走近了帐篷群。 “外行人别在这边捣乱,该干嘛干嘛去!”三个护士接过担架,匆匆道。 我被尴尬地一把推开。透过帐篷门帘的缝隙依稀可以看到几个护士熟练地帮伤员止血,包扎伤口。 “邵青哥哥!” 身后有一个脆生生的萝莉音唤我的名字。这么可爱的小萝莉,必定是安安无疑了。我一回头,她就晃着梳得高高的马尾辫跑了过来,手中还抱着一大堆杂物,全是空的药瓶和染满血的绷带。 “安安啊,你怎么在这?”我看她拿着那些东西实在是费力,想伸手接过来。但安安一扭头躲开了我的手。 “我一直都在这里帮忙……我先把东西放过去哦。” 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我视野内,不一会又重新出现。 “安安,过来帮个忙!” 安安本来正准备过来和我说话,听到这句笑脸立刻垮了。她看看我,又看看传出声音的帐篷,小声道:“对不起哦邵青哥哥……” “没事,我和你一起去。说不定有什么我也可以帮的。”我拍拍她的头,跟着安安走进了帐篷。 揭开门帘,血腥味扑鼻而来。床上躺着一个游猎,看起来年纪不大。床边站着两个人,一个不认识,另一个是谷雨。她抬头一见我,愣了一下,抬手把碎发掖在耳后:“你也在这,正好,来帮个忙。” “好,我该做什么?” “帮我按住他的伤口,”看我戴上了安安递来的手套,谷雨匆忙道,“用力按住,尽量止住血流。安安,帮我把那边矮桌上的针线拿来。” 缝合工具放在一个金属托盘中。安安的小手熟练地穿针引线,谷雨换了一副干净的手套,从安安手中接过已经准备好的针线,俯身开始缝合那道伤口。 一旁的另一个护士正弯腰伸手进一个木桶中,左右摸了一会,捞出一条还在滴水的绷带。她把那条绷带拧干卷好,放在正在缝合伤口的谷雨身边金属盘上。 “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邵青,”谷雨百忙之中插话道,“是今年的新人,才来没几天。” “哦,怪不得没到前面去。”护士恍然大悟,“能不能帮个忙,搬一桶绷带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可以,我就是来帮忙的,”我连忙道,“绷带在哪?” “我知道在哪,”安安自告奋勇,“邵青哥哥,我带你去。” “好,谢谢安安。”护士朝安安微笑道,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来,邵青哥哥,走这边。” “安安,这边这么忙,你吃得消吗?” 安安偏头看着我,显然没明白我表达的意思。 “……我是说,你觉得累吗?” “不累啊?我几年之前就在这里帮忙了。” 听安安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忍不止多打量了她两眼。她身高只到我胸口,大约十岁的年纪。几年之前就开始了,那应该是七八岁的时候。 “平时都是谷雨姐姐和文静姐姐在照顾我,所以我也想多少帮些忙,哪怕只有一点点呢。” 看着安安翘起的唇角,我不知该说什么。像这样善良的姑娘其实更容易被骗,现在这世道总有人觉得自己聪明,但事实上,谁又比谁精明。 “邵青哥哥,一桶绷带可是很重的,你搬得动吗?” “不管能不能搬动,先试试再说。你们平时都是直接上手搬的吗?” “不,我们都用推车,”安安摇摇头,“因为桶里面都是药水。” “药水?” “用并生蕨制的药水,用来泡绷带的话,就不用再另涂药膏了。” 一说到涂药膏,我就想起白渐秋把那绿色的软膏按进伤口……右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邵青哥哥,就是这里。” 不用安安提醒我也看得出,前面五十米处放满了密封木桶的地方就是了。不时有人来把一桶放上拖车,看那样子显得很吃力。 “文静姐姐,还有推车吗?”安安朝着一旁简陋的小帐篷扬声问道。 “不好意思,现在暂时没有了。你们要等一下,急着用吗?” 安安看了看我。绷带这种东西,当然是越早拿到越好。说不定帐篷里就有哪一个伤员急需包扎伤口。我安抚式地拍拍安安肩膀,道,“没关系文静姐,我应该能搬动。” 文静顿了顿,从帐篷中探出头:“真的吗?可别勉强。” 我点点头,伸手扶上最近的一只木桶的边沿。这东西里面装满了液体,果然沉得厉害。安安帮忙扶着另一边,我憋足一口气,拼了老命一口气把木桶搬回了谷雨的帐篷。 “你小子,厉害了,”护士看着我们把木桶缓缓放在地上,惊讶道,“你们就这么给搬来了?没用推车?” 我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摆摆手。安安也累得不轻,喘了两口气后对我笑道,“邵青哥哥你真厉害!一定有很多姐姐喜欢吧?” 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考虑到这里还有伤患,我硬生生憋了回去,鼻子呛得发疼。 小小年纪不学点好,每天就想着这个?谁教你的?是不是名哲那小子? “……怎么可能。如果能搬东西就有女生喜欢,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单身的。” “但我觉得邵青哥哥人很好啊?很温柔。其他人应该也这么觉得吧?” “……”我只能摇摇头。 孩子就是孩子,还理解不了一些深沉复杂的关系与恶意。如果他们真这么觉得,现在我也不会站在这里。甚至可能拥有另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谷雨姐,孵化场那边没关系吗?” “没关系,那些孩子们有人压着,只几天应该没关系。” “有人压着是什么意思?” “哦,你可能还不太了解。”谷雨扯下染血的手套扔进垃圾桶,“兽潮本身是怪物们响应高智龙族头领的一种行为,当然我们孵化场里的驭风爵也会受到影响。只要有另一个更近的召唤源,他们就不会去响应兽潮的头领了。” “那有人压着是指……谁?”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谷雨神秘一笑。 “哦……”我心领神会,“那我就去问方泷,‘孵化场有人压着驭风爵们,但是谷雨姐不告诉我是谁’……” “别别别,”谷雨叹了口气,“你可饶了我吧。” 第25章 “但他不是怪物,又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啊?”谷雨笑着摇头,“你可别指望从我这里套出什么。” 自己去问他?我一想到白渐秋那张冷冰冰的脸,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九成的可能会被无视然后丢在那里吹冷风吧? “……他怎么可能告诉我?”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万一他很重视你也说不定啊。”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无奈道,“这些怪物还要多久才会散?” “这可说不定,一般是看头领的意思。如果头领铁了心想攻下这里,那就不是三四天的事了。” 白色布帘后传来一声呻吟,谷雨立刻站起身,走到那个伤患的床前。 “醒了?感觉怎么样?你流了很多血,好好休息吧。我们就在外边,有什么事就说。” “……我没事,就是流了点血。” “不行,你得好好休息!” 谷雨伸手把那个游猎按在床上。他受了伤,被谷雨按住竟然没能挣脱。挣扎了一会,乖乖认命躺回了床上。 “这才对嘛,别逞强啊。过两天你就能再上了,别那么着急。” 安安端来一杯温水,谷雨接过水杯放在了伤患床头,又低声嘱咐了几句,才把布帘重新拉好。 地面又是一阵强震,放在桌上架上的各种物件摇晃起来,我们连忙伸手扶住。 “好强的震感,好像地震一样。” “其实和地震性质也差不多,习惯就好了。” “说起地震,最近几年是不是多了些?” “地震?”谷雨皱着眉头思索了会,“好像确实是。不会是因为熔岩口沉了,采矿把山都采塌了吧?” “哈哈哈,有可能。” “源界的矿石能用来当作能源吗?” 熔岩口这个地方我从方泷口中听说过,据说是罹难日之前,整个源界龙族社会的能量核心。至于矿石拿来烧火……我脑中除了一群怪物刨土的画面想不出其他。 “……不清楚,可能可以吧?不过听说他们在拼命挖矿倒是真的。” 三个女生对这种理科问题一头雾水,只能囫囵带过。 帐篷顶忽然传来一阵鸟鸣,清脆婉转。我抬头,那个小巧的黑影正停在我头上。绑帐篷的布绳勒出的透光小洞中,一只圆圆的小眼睛眨了眨,正从上面朝帐篷里望。 “哎呀,”谷雨也抬头,“邵青,来找你的哦。” 护士伸手把帐篷布帘拉开一道缝,一道橙影一掠而入,稳稳停在我肩上。 怎么是这小家伙?我略惊讶地伸出手指,逗弄着落在我肩上的球鸽。虽然笼门上只插着一根铁丝,但这小家伙的智商竟然高到知道怎么开门? 一旁的谷雨掩嘴笑道:“你忘了喂它了吧?”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昨晚给了它点冷饭之后就没再喂过它了…… 我尴尬笑笑。球鸽不停啄着我指尖,看来是饿急了。看着也没有新的伤患送来,我把球鸽捉在手心,对三个女生道:“那不好意思,我先去把它喂饱。” “快去吧去吧,别饿坏了这小家伙。” 球鸽叼着我袖口一直把我领到了食堂。我本来想把昨天的剩饭热一热给它,但这小东西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不管如何都要把我带来食堂。 要了一份炒饭,分给了球鸽一点。我手掌支着头,看着它在桌上跳来跳去吃得欢快。不一会浅盘中的饭粒就被它啄了个精光,这小东西脑袋一偏,眼睛瞄上了我盘里的东西。 “……行了,你已经够胖了,再吃小心飞不动。” 无视球鸽咕咕的抗议声,我一把把它捉住,手掌明显感觉到它毛乎乎的身体胖了一圈。这种能吃下几乎和自身体重差不多食物的怪物,它的胃可能是全身上下最主要的器官了吧。 想想之前被白渐秋从烈鬃口中救下的那时,应该就是它飞去找来了援兵。看在这件事的份上,我本来还想随它吃个饱。但现在看看它这食量…… 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养的鱼。那时候还不甚懂事,看见鱼吃,就以为它还饿着,就一直喂,结果第二天就撑死了……我隐约记得自己还伤心了好几天。 原本我是准备在资料馆消磨剩下半天的时间,毕竟我手脚粗笨,实际除了搬搬重物帮不上什么忙。但球鸽又非要拉我来吃饭,我也只好先把肚子填饱,随后手里捏着意犹未尽的肥鸽赶去资料馆。 资料馆大门敞开,文静还在医护站,这个时间应该正忙得焦头烂额。 从这里仍然有震感,怪物对城墙的一下下冲击,似乎更频繁了。 听说兽潮会持续一周以上,如果把我在外的三天也算进去,也就是说还有五天左右。 看来这五天我是要医护站资料馆来回跑了,我叹了口气。 视线扫过摆放高智龙族资料的书架,我依稀记得之前文静拿书的地方,想重新看看那本奇角龙的资料。但我已经把整个一层找了三四遍,写着“奇角龙”三个字的书脊却怎么也看不到。 被人拿走了吗?我觉得有点遗憾,本来还准备看看那资料有没有其他的更新……看来只能作罢了。 转身回头,准备去其他的区看一看。目光刚刚落在身后的桌上,却发现桌角摆着一本厚皮书。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本书我刚刚看的时候还没有好吧!这地方闹鬼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翻开这本书的封皮,“奇角龙”三个字明明白白写在那里。 这不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书吗……不会是那个鬼看到我这么苦恼,特意找来给我的吧? 不过说起神出鬼没,在这里当然是非白渐秋莫属了…… 我姑且翻了翻最后的资料,好像确实是添加了几张照片和注解。 这么说白渐秋在这里刚刚更新完了资料,正好看到我四处找这本书,就放在桌上自己离开了? 和我说一声不就好了?还把我吓个半死。我一头黑线,就这么不愿意理我吗? 更新了的全是乌金奇角龙的资料。不过令我奇怪的是,其血统一栏之前的留白仍然是空置的。底下只新加了一句「来自龙族聚居地,非荒沙野」。旁边特意用星号标注了,不知有何用意。 “你一直看它,又有什么用?” “白渐秋?”虽然知道他就在这,突然出声还是吓了我一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 “虽是这么说的,但不是这么用的。”他脚步很轻,即便走在大理石地面上也听不到什么,应该是多年在丛林中养成的习惯,“你还不是它的对手,它也不应该是你现在应该凯觎的猎物。” “……我没这么想过。” “之前我都看到了,你是天生的猎手。猎手就是为了追逐猎物而存在的,稍微给点时间,你的成就绝对不限于此。” 我沉默着。他这么赞扬我,我应该高兴吗? “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看这些?”我手指敲敲桌上的书本。 “你没有目标,”他垂下眼,“就算你现在对它了如指掌,又能如何?” “……”我是不能如何,但这关你什么事? “如果一个月之内,你能到之前的地方,我送你一份大礼。” 之前的地方?是指白渐秋带我去的那个高处巢穴? “大礼是什么?” 白渐秋轻笑一声,完全没理会我的问题,转身走了。 ……算了,总是这样,十次八次的也就习惯了。 先不管所谓的“大礼”是什么,我要说服自己重新回去那个高的恐怖的地方就是第一道坎。上次回来时乘着峥叔的驭风爵,还是飞了将近半个晚上。难以想象如果用脚跑,要多少天? “哎呀,小青?你怎么在这?” “峥叔?”我手中还拿着那本书准备放回书架上,就听到峥叔叫我的声音,“医护站去过了,在那里好像也帮不上忙。我也没其他的事情可做吧?倒是你那边,第一梯队下场了?” “算是吧,受了点伤,下来休息了。”峥叔说着扬了扬包着绷带的手腕,“这次真是好险。” “受伤了?严重吗?” “没什么大事,只是轻伤,不过今天是不能用力了。” “没事就好,”我松了口气。 “你以后如果受了什么伤,可别自己咬着牙挺着。别因为拉不下面子,到时候吃更多苦头。” 是是……就不要再对我言传身教了,饶了我吧…… “话说回来,你和白渐秋很熟吗?”我连忙转变话题,“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是我刚刚说的那种拉不下面子的人,”峥叔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得嘶嘶吸气,“不过他人还不错,值得深交。你问这个干什么?” “其实刚刚我在这里碰到他,他说如果一个月之内我能到他那里去,就送我份大礼。” “到龙巢去?”峥叔沉吟了一会,“这是在逼着你骑驭风爵啊。” “龙巢?” “对,那里就是龙巢,隐龙的巢穴啊。” “……隐龙的巢穴?!” 我感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收缩,冷汗涔涔直冒。 第26章 “不用那么害怕,那隐龙并不怎么会攻击人。当然,如果被人激怒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呃……” 这么说之前在我脸上嗅来嗅去的就是那头什么龙?幸好那时候我一动都不能动,不然现在胳膊腿还在不在身上就很难说了。 “那个巢里有两头龙?” “两头?”峥叔睁大眼睛,“隐龙只有一头,你看到了第二头?” “呃……也不算是……” “……你确定吗?”峥叔皱着眉头思索了会,道,“如果你确定的话,就必须报告了。那个区域经常有游猎活动,高智龙族出没非常危险。” “我只是听见它们交流……按理来说,能够相互交流的都是同一种族的吧?” “那可不一定,他们是高智龙族。再者说,源界这点事本来就不能以常理论。” “不同龙族之间用的是同一种语言?” “同一种族间的确是用叫声比较多,但不同种类间用的是另一种。毕竟有些龙族叫声都不在同一频率,更没法沟通。据白渐秋讲,是利用源能的振动频率和发声长短来表达意思。” “……真是不可思议。” “你听到的交流,是指叫声吗?” “对,一只叫了之后是另一头的叫声,能听得出来确实是两头。” “……不应该啊。不过也有可能是原本那头的亲戚,总之我会向方泷报告的,到时他可能会找你,你只需要把情景复述给他就好。” “哦……好。”我尽量说服自己,把那些怪物想成像人一样的生物。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还很难……不过你会习惯的。不管是这个世界也好,还是罹难日之前我们的世界也好,自然本身并没有变,变的只是统治者。” 是吗?如同数千年来人类社会不停循环往复的统治与暴乱,这次整个世界扩大了,汰弱胜强游戏的牺牲品就变成了整个物种。但环境本身并不是不变的,只是看起来始终如一。换句话说,自然一直在变,只是统治者们的冉升更引人注目。 “那你兽潮结束之后,还会继续去找那十五个人吗?” “大概会吧,那毕竟是十五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放着不管?总要给亲属们一个交代。不过……”峥叔忽然话锋一转,“和白渐秋的这件事,你可别四处乱说。” “为什么?” “怕会招来有心人,麻烦总归是越少越好。”他忽然一拍头,“差点忘了,我还得查点东西。” 看他视线转向我,我连忙摇头,道:“我就先去孵化场了。” 说实话,我很好奇白渐秋口中的大礼是什么。总不可能是钱吧? 从资料馆到孵化场要穿过大半个营地,吃货球鸽早就已经飞回屋里睡觉了。我有点尴尬地快步走过医护站,这感觉有点微妙。 怎么感觉……有点像玩的网游里来回跑图做任务? 站在孵化场门口我才想起,刚刚是不是应该通知谷雨一声?不然如果大门锁了,我还是得往回跑…… “来了?” 差点忘了,这个人也在这。我看着白渐秋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玻璃窗后,大门随之从内侧开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我并没有,” 还敢否认?你提出这样的条件,不就是为了让我到这来找你吗?不然我还真能用脚跑过去? “那么,你来做什么?” “呃……”我一时愣住了。只想着往这边赶,路上根本没想过到了之后该怎么办。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来吧。”白渐秋摇了摇头,只留给我一个冷淡的背影。 “等等啊……”我连忙出声挽留,总不能让他真走了,“我可以先看看吗?” “……”白渐秋伸手一指大门右侧的铁门,“那里不能进,其他地方随意。” “好,不过那里是什么地方?” “育婴室,要进去必须戴口罩手套,换一身衣服。” 我似懂非懂,只好点点头。就算那里允许进入,听说是育婴室我也兴趣缺缺。这辈子给我阴影最深的就是熊孩子和驭风爵,那道门后两样都占全了,就算把我五花大绑也不会踏进那种地方一步。 不过这里不愧是饲养着数百只驭风爵的地方,宽敞到不可思议。走上回廊,左右两边驭风爵的铁笼一个个紧贴着,每一个都精心布置过,俨然一群小型的生态系统。 金属网格呈六角形,朝向回廊的一侧贴着编号。带编号d的笼中通常是三四只一起,编号b的笼中大多是两只。再往前,编号a的驭风爵都是一只独占一整个铁笼。 看来按照能力的不同,待遇也各不相同啊。 有一些听到我的脚步声,从铁笼缝隙中探出鹦鹉似的喙,想啄我的衣角。还好铁笼网格大小正好,尖喙只能探出笼十公分左右。 因为是人工繁育的驭风爵,颜色与花纹稍显单一。八成都是青绿色,有少数几只呈枫红色,不过都被分在了编号a,看来那些都算是稀有品种。 “不必再往前走了,”白渐秋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我背后,就好像他一路跟了过来,“你不一定入得了a组驭风爵的眼。” 这是什么话?到底是我在选驭风爵,还是驭风爵在选我啊? “不要用惯性思维思考问题,”白渐秋浅色的瞳仁中瞳孔的收缩分外明显,“十几年前这个世界就已经不再是我们的了。” “但是……” “看着这种龟缩求生的惨状你还不明白吗?人类社会迟早有结束的一天,只是你们这一代碰巧赶上了。” “但我们有科技!建造摇篮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让孩子们在里面不受打扰地接受教育……” “我没想到那些鬼话骗过了方泷,竟然还能骗过你。” 我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你就没考虑过,外面的一切事情都向内部保密,真的有这种必要?摇篮只不过是那些人为了继续他们人类统治地球的美梦而建的。为了核弹炸平世界之后他们还能在地下的老鼠洞里继续他们的春秋霸业。”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觉得我们能……呃,打退那些怪物吗?” “如果他们觉得没希望了,第一时间就会发射核弹。到时候还留在摇篮外的所有人都会变成烤肉。” “……你是说他们会放弃我们?” 我脊柱发冷。最让人心寒的莫过于被队友出卖,而摇篮里那些人……在我们奋战时安稳坐在家里,规划着如何把我们和敌人一起消灭掉? “我们早就被放弃了。” 我忽然察觉到另一道视线穿过铁笼落在我身上。那视线平静探寻,甚至还带着点嘲讽。我僵硬地转头,左侧的铁笼后静静站着一只驭风爵。它就那么从假山上跃下,侧过头与我对视,像极了一个人背着手,在窗前审视着来访者。 如果身后的同类都不值得信任,就算最后胜利了,恐怕也得不到好下场。我们这些摇篮外的人还有几条路可选? “b1657。” “什么?” “它的编号。” 白渐秋语气带着点惊讶,我这才注意到这只驭风爵似乎有点不同。金红的花纹在阳光下略显暗淡,粗略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枫红色。虽然头冠稍小,但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只能用来吸引配偶,战斗时会收起来。 “它的编号怎么了?这附近不都是b开头的吗?”这么一说,这个编号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它对你很感兴趣。” 这句话不管怎么听都很诡异。它对我的什么感兴趣?身上的肉吗? “这一只现在……有主了吗?” “在这里的大多数都还没成年,也有部分在这里养老。不过我劝你不要从它开始。” 笼中的驭风爵缓缓向我走近,我忍不住伸手,却被白渐秋制止了。 “为什么?方泷说过,新手从哪里开始都差不多……”我有些不甘心。一路上看到的近百只驭风爵,摆明了这只更大更漂亮。 “活物和武器不同,它们有脾气。这些都是未经训练的。如果你想让它从数百米高空把你甩下来,我也不介意。” “呃……”对一个恐高的人来说,那场景想想就不寒而栗,“那可不可以麻烦您老人家,帮我选一只合适的?” “……跟我来吧。”白渐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 “按人的年龄算,它差不多五十岁了。” 白渐秋手中钥匙一转,铁笼侧边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应声而开。他就这么一推门,不带任何防护措施地直接走进了笼子。 “这就是其中一只在这……养老的?” 白渐秋没回答我,径直走向了铁笼正中。逆着光我眯起眼,这才看清阴凉处的草地上一团青黑色正规律地起伏。可能是听到我踩断草茎的声响,它抬起头朝这边望了望,视线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白渐秋俯下身,手指伸向它。老驭风爵温顺地收起了头冠,喉中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回头瞟了一眼我,那眼神分明是在嫌弃我胆子小。 好!我过去就是了! 我一咬牙,朝那只正享受白渐秋抚摸的老驭风爵走过去。 第27章 迎着它的目光,我一步步走近。 它在审视我,比刚刚那只金红色的更加深邃。与其说是与我对视,它更审查着我的全身,每一块肌肉都映在它的眼中。 “它觉得你很一般。” 我无话可说。说实话,它只要不觉得我弱得像只鸡,我就很满足了。 “我可不可以……?” “头冠,腹部,尾巴,这三个地方最好不要碰,其他地方要看它是否允许。”白渐秋看懂了我的手势,起身道。 随着白渐秋抽回手,老驭风爵一翻身从地上站起。虽然白渐秋说它年龄不小了,但动作还没有多少老年迟暮的吃力。它稍微垂下脖颈,视线与我平行。 我看到它颈间一道不同于皮肤花纹的长疤,蜿蜒几乎有半米长。 “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你可以自己问它啊。” 问它?怎么问? 如此长的疤痕,当时绝对是九死一生。我指尖探向鼓起的皮肉,这疤痕可能因为当时伤口太深,连鳞片都不再生长。浅粉色的皮肉随着颈部的动脉跳动微微鼓起,我仿佛能听到血液流动的轻声。 几乎是在我碰到它皮肤的一瞬间,老驭风爵扭头避开了。它双翼一展,带起强烈的风,直直冲向空中。等我拂开扑在脸上的沙尘,笼中已经没了刚刚那只驭风爵的影子。 “它哪去了?” “出去了。”白渐秋把视线从天上收回,“我们也出去吧。” “出去了?!” 我目瞪口呆。怎么这地方的笼子都是不封闭的吗?抬头看看天顶,好像确实有一个人为留出的缺口,其大小足够一只驭风爵进出。 “……你们就不怕哪一天这些怪物逃跑吗?” 白渐秋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走进另一个侧门。我连忙跟上,生怕在这个迷宫一样的地方走丢。 整个建筑的结构似乎是周围一整圈驭风爵笼,正中央环绕着一个巨大的空旷场地,就是之前我和方泷来过的那个角斗场样的地方。 场地正中,老驭风爵静静等候着。白渐秋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风哨,他把拴绳留出一点,捏着绳子让风哨在空中旋转着。 它双眼紧盯着风哨,余光落在我身上。白渐秋忽然松开手,风哨响声突变,借着惯性直直飞入半空中。驭风爵像得了指示一般振翼飞起,在空中盘旋着。 “试试。”白渐秋把落下的风哨接在掌中,老驭风爵也重新降到地面上。他把风哨朝这边随手一抛,我双手险险接住。 老驭风爵的视线跟着风哨回到我身上。 “就向上扔就行了?” 白渐秋不置可否,向门框上一靠,一副撒手不管的样子。我甚至怀疑他专程跟我过来只是怕我一不小心被哪只驭风爵吞进肚子。 我把风哨向上一抛,但用的力道好像不太对,风哨没能飞入空中,反而朝左前方飞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老驭风爵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脖颈一探,衔住了飞错方向的风哨。 “不好意思……”我下意识道了个歉,随后才反应过来我面前的又不是人,道歉做什么? 老驭风爵把风哨甩到我脚边,头冠开开合合,看这样子像是让我再试一次。 “把你的风哨转起来,让它熟悉你的动作。”一旁的白渐秋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道。 我学着他留出一段绳子,让风哨在手中转动。十数年的训练让它对风哨声下意识地做出反应,挺直脊背,随时准备升空。面朝着驭风爵,我缓缓后退。哨声仍然在响,它四足着地,我每退两步,它就前进一步,始终与我保持同等的距离。 这次我算准了角度和力道,重新把风哨抛向空中。老驭风爵应声而起,没去接那风哨,而是在我头顶盘旋。我伸长手臂,总算是勾到了风哨的绳子,没让它掉在地上。我索性顺势继续让它转着,但驭风爵没跟着它落下,仍然停留在空中。 “哨声不停则指令仍在,只有听不到哨声时它们才会停下。” “就是说,如果我刚刚直接接住了这东西,它就会落下来了?” 我说着一把抓住了风哨。果然,没了哨声的指引,老驭风爵一个翻身,双翼一收降落在了之前的位置。 “您在这啊!可算找到您了!” 我们来时的侧门忽然传来急迫的喊声。老驭风爵不安地抖了抖双翼,看了眼我手中仍然捏着的风哨,还是停在原地没动。 来人用上敬语,毫无疑问是来找白渐秋的。这人表面上看起来不怎么精悍,实际上他在这地方的威信不亚于方泷。 “出了点情况,有个孩子在墙头被怪物掠走了……” 尽管来人声音很低,孵化场离城墙稍远,我还能勉强听清。 “……之后为了找那个孩子,另一个大些的也出去了……” “谁被抓走了?”看白渐秋沉默不语,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呃,是一个小胖子,大概十二三岁……” “小冬?” “听他们好像是这么叫他的……” “那另一个人是谁?”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从没见过他,看样子很年轻,但也不像是一时冲动跑出去的。” “风尘。”白渐秋抬眼道。 我略略松了口气,幸亏不是名哲这小子。风尘怎么说也比那几个熊孩子有经验得多……虽然在兽潮的丛林里一样危险。 “怎么办?方泷现在脱不开身,您……” “我不能离开这。”完全出乎了我意料,白渐秋果断地拒绝了那人要他帮忙的请求。 “为什么?”我难以置信,上前两步与他四目相对,“那是一条命啊!你准备就这么丢下他不管吗?” “这里数百上千个人,也是命。” “嘿,我知道你和方泷是这里的领导者,有艰难决策的时候总要做出选择,”我强自压抑着怒火,“但那是一条人命,更不要说还有风尘,加起来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风尘擅自离开是他太冲动,现在这种情况不应该有任何人擅自行动。” “就算小孩遇到了危险也不会去救,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没这么说过,”白渐秋叹了口气,“搜救可以安排在三天以后,那时兽潮应该……” “别tm开玩笑了!”我胸口快要爆炸了,“三天以后?那时候小冬连块骨头都不会剩下!” “那就要看他自己了。就算风尘带他回来,我们也不能打开闸门。” 这个人面上看着像是顾全大局,实际上只是冷血,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罢了。我不想再和白渐秋废话,转向来传话的那个人:“小冬是被什么东西抓走的?” “驭风爵……野生驭风爵。” 那么毫无疑问,小冬绝对是被那只怪物带去巢穴了。围墙不停遭受攻击,那些怪物同样在不停地攻击。高强度的体能消耗,再加上蝗虫过境一样的密度,这些怪物比任何其他时候都需要食物。 “你不去是吧,”我咬着牙,朝白渐秋恶狠狠道,“我去!” “现在的情况下,驭风爵抓到猎物后会立刻开始进食,所以你的营救行动是毫无意义的。” “呵,对你来说而已!” —————————— 我看着白渐秋附身调整着老驭风爵身上的鞍具,拢紧了身上的斗篷。斗篷的线路已经经过检查,运行正常。箭袋中比上次多装了一倍的箭,几乎是能装下的极限。我特地多带了些绷带,但愿小冬没事。 不能打开闸门不代表我们不能进出。以驭风爵四五米的翼展,带上一个小冬绰绰有余。之前驭风爵的巢穴我还有些印象,只要迅速赶到,找到人从墙顶飞回来就可以了。 我给风哨换了根长点的绳子,挂在腰间一个金属环上。球鸽推开笼门盯着我看,我把它的小脑袋按回笼中,挂上了插销。 这次大概用不到你了,小家伙。 “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朝微微伏低身体的老驭风爵走去。 “……它叫什么?”虽然我很不情愿和白渐秋搭话,但这是必须要问的问题,“它总得有个名字。” “它只有编号,如果你想,可以给它起一个。” 只有编号?白渐秋口口声声说着我的态度不对,结果事实上他们对待它更像对待件物品。 老驭风爵鞍具上也有不少挂钩和口袋,但因为一会要多载一个人,没让它带更多东西。眼看着远处得到消息的名哲安安急忙往我这边跑来,我抓住鞍具上的铁环,一跃而上。 “事不宜迟,我走了。”顿了顿,我补充道,“别让他们跟过来。” “他们”指的当然是那两个孩子,我不相信白渐秋听不明白。不想看他那张脸,手中风哨向上一扬,身下传来一股巨力,我不得不在驭风爵背上伏低身体抓紧把手。当我睁开眼,已经身在空中。 底下仰起头的人逐渐缩小,名哲和安安脸上焦急的神情也逐渐模糊看不清了。我身体与地面几乎垂直,驭风爵仍然在不断爬升。围墙在我眼中都逐渐纤细,变成了蜿蜒的一道弧线。 手中捏起风哨,我拍拍老驭风爵的脖颈,让它朝我记忆中的野生驭风爵巢穴飞去。 第28章 手心的汗液不断渗出,让我十分难受,我想找个东西擦一擦,却更不敢松手,只能咬牙忍着。 从高处向下俯瞰,野生驭风爵巢穴显眼至极。它们喜欢用植物叶片筑巢,因此只要哪棵树顶植被密集得不自然,那里肯定有驭风爵的巢穴。 小冬就在这数百上千巢穴中的一个里……如果他还没被吃掉的话。 老驭风爵好像不太情愿继续往前飞了。我用风哨催促它更深入这片巢穴区时,它摇晃了一下身体。我手心打滑,差点被它从百米高空甩下去。 我心有余悸地确认了下腰带与鞍具间的保险绳。这东西末端带着个卷线机关,保险绳的长度是可调整的。我也是看到这个装置才灵机一动,想到利用这个卷线器找小冬。 老驭风爵在我不断的安抚和催促下总算磨磨蹭蹭地靠近了第一个巢穴。我收起风哨,它迟疑了一下,借着风势悬停在原地,正好在那个巢穴的正上方。 对,就是这样。可千万别乱动啊! 我心里默默祈祷着,在它背上缓缓直起上半身。安全绳的卷线机关在我这一端,我把绳子放长了些,踩着一侧鞍具的边沿,让身体坠了下去。 老驭风爵因我的动作稍微失了平衡,我像个钟摆锤一样吊在它身上,脚下就是遮掩巢穴的浓密树叶。我抓紧腰带上的安全绳,尽量减少摇晃的幅度。 树叶的缝隙间就是迷宫样向下交缠重叠的树枝,只要稍微看一眼就眩晕得难受。我又把保险绳放长了一段,下坠的冲力多少减弱了摇晃,双手多少已经可以碰到最表层的树叶。 一边庆幸着今天是个没多少风的好天气,一边伸手抓住了一根嫩枝。顶棚的树叶只有薄薄一层,其中数片被我扯离了原位,从露出的缺口中隐约传来尖细的,幼鸟般的叫声。 现在是夏季,正好是抚养幼兽的季节。单我脚下的这个巢穴中就躺着十数只肉色的幼兽。它们已经睁眼了,但双翼还没开始发育,只能在巢中蹦跶。看见阳光透进,它们似乎以为是父母回来了,纷纷挤在一起,张大嘴准备争食。 幼兽这么小,其双亲绝对不会离开太久。我能避开它们直接搜查巢穴全凭运气,相信马上它们就会循着自己幼崽的叫声回来查看。 驭风爵这种东西有时常清理自己巢穴的习惯,这座巢底并没有多少骨头,看来这些幼崽最近吃的都是父母带回来的碎肉片。 说实话我松了一大口气。比起活着找到小冬,找到他骨头的可能性更大些。我都不敢去想象当我真看到一堆碎骨堆在巢底是种什么感觉。 既然确认了这座巢里没有,就不要在这种是非之地久留了。不远处已经传来驭风爵此起彼伏的叫声,我把卷绳器一收到底,老驭风爵没等哨声,就迫不及待升回空中。 风哨实际上并不好用,关键时刻全靠默契,哪给你转哨子的时间?若不是我现在这只驭风爵经验丰富,现在应该已经被两只赶到的成年驭风爵左右夹攻。 那两只野生的在自己巢穴上空盘旋,抬头看着我们,眼神颇具敌意。它们质问似地叫了一声,老驭风爵回应了声,他们便落回巢穴中,只从缝隙中暗暗监视着我们。 这可麻烦了。这两只是肯定不会走了,继续搜索周围的巢穴可能会激怒它们。看来只能暂时离开这片区域,从对面搜起。 我拍拍老驭风爵颈侧,伸手朝前一指。它不愧是经验丰富,一看我手势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振翼朝另一侧的树丛飞去。 这比甩那个破哨子方便多了。不用我指示,它自动下降到和之前差不多的高度,方便我下去。 我对驭风爵的智商有了一个新的认知,按之前的方法下降到树顶拨开树叶。这座巢穴空空如也,连幼兽也没有。巢底除了些早已干结的血块什么也没有。手指捻了捻其中一块,粉末从指间散开落下,怎么都不像是新近的血。 我重新回到老驭风爵背上,朝下俯瞰着这数百个巢穴。 地毯式搜索不可取。假设搜索一个巢穴要一分钟,一小时就是六十个,五小时才能基本搜完。一个小男孩能在兽潮中坚持五个小时吗? 只有巢中有幼崽的驭风爵才会把猎物带回巢,如果是正在响应兽潮的其他成年驭风爵,对于猎物应该是现杀现吃,哪还用带回巢穴这么麻烦?那么搜索范围最好集中在有幼崽的那些巢穴中…… 老驭风爵突然一晃,我还没调整好重心,手忙脚乱中总算抓住了把手。 两只驭风爵并肩从我们身边掠过。我定睛一看,背上没有鞍具,两只都是野生的。它们似乎有什么更急迫的事,只匆匆看了我一眼,就下降到附近一座巢穴中。 我催动老驭风爵靠近了些。两只野生驭风爵中花纹稍艳丽的那只张开头冠,朝我们警告性地张开了喙。借着投下的阳光我勉强看清巢穴中树叶后数只幼兽拥簇争食的投影。 驭风爵父母飞在空中,张开紧握的双爪,数个颜色鲜艳的圆形物体掉进巢中,看形状像是某种果实。幼崽们一看到果实落下,拼命挥舞着小翅膀上前抢夺。 它们也吃果子?我刚好奇地抬头,就被那只看上去像雄性的驭风爵狠狠瞪了回去。雌性一声接着一声催促似的唤着,它才收回视线,朝来时的方向重又飞离。而那只雌性在巢中和幼兽亲昵了会,也追着雄性去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看着驭风爵父母消失在视野中,朝前挪了挪,到了那个巢穴的正上方。隐蔽用的树叶已经被它们拨回原位,我拉起一根枝,正好对上巢中幼崽们好奇的视线。 果实个头不小,此时已经被幼崽们吃掉大半。它们不吃果核,只用鹦鹉似的喙撕扯果肉。它们的喙形和爪形并不适合撕扯,但植物纤维不如肉类坚韧,幼崽们勉强可以咬动,还能锻炼颈部力量。 只我观察的数十秒钟,五六只幼兽就把果实分食一空。有两三只还以为我也是来送食物的,跌跌撞撞朝我爬来。 这对驭风爵父母送来的食物明显不够幼崽们吃的,怎么就转身飞走了呢? 我正想着,远方两声暴怒的鸣叫传入耳中。我心道不好,连忙收起安全绳,但还是迟了一步。 顶上一阵猛烈摇动,剧烈风声中混杂着老驭风爵的惨叫。安全绳另一端拧来拧去,连带着我这里天旋地转。我强忍着恶心眩晕感抓紧安全绳,身子却一轻。 眼中景象终于稳定下来,老驭风爵却在我另一侧,被驭风爵夫妇缠住。只一会它身上多出了不少渗血的伤口,正拼命想逃离那两只驭风爵的攻击。 我不在老驭风爵的背上,身体却是悬空的。我拼命扭过身,看到了抓着我安全绳中段的另一只驭风爵。这花纹我认得,就是刚刚警告我们离开的另外一对野生驭风爵的其中一只。 我只是在参观别人家,关你们什么事! 不能再缩短安全绳,现在这根绳子已经把老驭风爵拴在我身边,经受着三只驭风爵的攻击。我能感觉到老驭风爵正拼了命想突围,安全绳扣着的我的腰带已经快把我勒成两段了。 另一只驭风爵从围攻圈中退出,转到我这边。它怒吼一声,伸爪抓住了我的安全绳。 看来这几只是不准备放过我了。我正准备再放长一段安全绳,那只抓住绳子的驭风爵低下头,用喙尖啄着绳子的复合纤维。 眼看着绳子已经被咬断三分之一,我脑中冒出一个荒谬至极的想法。 难道,这些驭风爵想弄断安全绳? 安全绳如果被这些怪物咬断,我估计就彻底落在它们手里了。它们应该也没准备放过老驭风爵,这样我就是插翅难逃,只能被它们喂给幼兽。 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先发制人。 我一咬牙,解开了固定安全绳的铁钩。 两只驭风爵并没直接抓住我的身体,而是一只抓着我腰带上安全绳的一端。我这一端一解开,另一段的固定机关自动卷回。两只驭风爵就算智商再高也想不到还有这招,齐齐受惊松爪。 老驭风爵没了束缚,凭着多年的战斗经验一个巧妙的转体,避开了同时来自两侧的攻击,一声哀鸣冲向空中。而我没了向上的拉力,在空中停留了半秒,撞破巢穴的树叶顶棚,后背朝下砸进了巢底。 我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干咳了两声,慌忙爬起身。有一只幼崽倒霉地被我砸在身下,看它口中溢出血丝,眼看是活不成了,我在心里默念几声罪过,快步跑到了巢穴边缘。 背后已经传来驭风爵母亲悲愤的长鸣,我深深喘了几口气,一闭眼,从数十米高的树顶一跃而下。 胸口撞上一根树枝,发出巨大的响声。我瞪大眼,那根被砸断的树枝随着我一同下坠,转瞬间被我甩在了身后。 第29章 一路撞断了数根树枝,总算在树干不堪重负的吱呀一声中停了下来。吐掉口中的酸水,我刚想喘口气,身下的这根也咔嚓一下断了。 这树枝就不能结实点?说好的源界瞻王木呢?就这么被我砸断了?我有那么胖? 全身上下像被压路机碾过,尤其是右臂,除了剧痛之外软软的使不上力,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 我心里一凉。在这种情况下,可千万别给我骨折啊! 我忍着剧痛卷起袖子,目光所及之处满是大片青肿。据说有淤血和肿块就是骨折了,但现在这样我也看不出什么。 被我压死了一只崽,那对驭风爵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它们仍在持续搜索这片区域,如果不是树干间隙较密,它们百分之九十九会冲下来把我撕成碎片。 好吧,现在首先要弄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右手不能动,我左手撑着地面撑起上半身。腹部又是一阵剧痛,我很想捂着胸口吐一口血,但没手可用。 得在它们赶走老驭风爵,转身来找我寻仇之前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我还真是命大,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竟然没缺胳膊少腿。就算右手有骨折的危险,但毕竟还是连在身上呢。我转头看看我一路滚下来的树干,粗糙树皮上无数植被藤条生长,其上一道明显的擦痕。 不过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瞻王木通常情况下能长到数十米高,就算我皮糙肉厚,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也早就变成零件了。 从我所在的地方到树顶也没有平时在地面上看到的那么高,最多十几米。但我脚下的岩石和植被都是真的…… 等等,岩石? 丛林里哪来的大块裸岩? 我冷汗从肩背一路滑到了尾椎骨,迅速从“地面”上爬起来。“地面”像只庞然大物,被我下落时的撞击惊醒,地震般不断颤动。悠远深沉的低吼自我脚下传来,像远古生物初醒时慵懒的低啸。岩石一端随着震动朝上翘起,我骇然,连忙抽出猎刀卡进石缝中。 岩石表面呈四十五度倾斜,连源界合金铸造的猎刀都出现了些微的弯曲。还好这不知名的庞然巨物似乎只是被惊醒,并没有被激怒。它附满岩壳的头部抬起,朝四周扫视一圈。 它脖颈虽然修长,自己的背后仍然是视野盲区。左右观察没发现我,怪物重新把脑袋搁在地上,换了个姿势,尾巴收在身边。尾上的岩壳呈阶梯状旋转朝下,宛如一道陡峭的楼梯。 这是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啊。鬼知道这怪物什么时候想翻身蹭个痒,我就变成肉饼了。 “台阶”的每一道梯级都有近一米高,表面有些粗糙有些光滑,不同部位甚至有不同的颜色。这怪物身上覆盖着的好像不仅是岩石,还包括无数种矿物质。 这种奇特的怪物出现在丛林,总觉得有些违和。 我咬开一卷绷带做了个套圈,不管怎么说也得先固定住这只多灾多难的右手。附近没有能充当夹板的硬物,我只好从怪物身上撬下两块石片先撑一撑。 这怪物才是真的皮糙肉厚,岩壳只能算皮肤外的附着物,被我大肆破坏也毫无感觉。继续用猎刀当攀岩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顺着怪物的尾巴下降到地面。 脚踏实地的那一刻我几乎泪流满面。我又活下来了!第二次! 这样的好运能持续多久?再莽下去,下次可就不一定有命活着回来了。 但想到白渐秋对小冬见死不救的态度,我并不后悔。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独自扔在丛林里,他竟然没表现出哪怕一点点愧疚。 如果我听白渐秋的,等三天以后,而那时小冬没能回来,恐怕我会自责一辈子。 球鸽撞了撞笼门,估计是以为我又迷路了,让我放它出来。 放心,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我,最需要担心的也不是我。 不过不得不承认,我现在的处境并不怎么乐观。回归地面的第一时间当然是远离那只随时可能翻身把我压扁的生物,之后再判断自己的位置。好消息是,从这里看得到我最初来时的林中小道,只要顺着这条路就回得去。坏消息是没了老驭风爵,只靠步行找到小冬的希望渺茫至极。 兽潮时期的丛林和平时大不一样,甚至可以用热闹来形容。之前茂密的植被已经蝗虫过境般被食草兽们啃食一空,大片褐色地皮裸露着,一些靠近地面的瞻王树干的树皮甚至都被撕了下来,藏青色的木质部外裹着半干的树液。 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底不规则的碎骨,尸体的腐臭味替代了草香,充斥着整个丛林。 与其把兽潮形容为怪物的自然行为,不如说这是每四个月一周期的,对周边自然生态的毁灭性打击。 被破坏的的确是源界的生态,但随着两界的合并,人类也只能依赖源界生态而活。 这本来是我们的世界。 也难怪源界龙族如此不以为然,原本紧张的各种资源重新变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谁都难免想挥霍一番。 只要稍微代入就能明白,等这场斗争结束,无论哪一方胜利,输家的下场都是一样——要么被风干,送进博物馆以供展览,要么被关进动物园,就此沦为宠物。 一头仪兽风一般从我身边掠过,紧随其后的是两只烈鬃,一左一右,正试图夹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连忙按下斗篷的开关,带上兜帽。烈鬃身上的腥臭气味钻进我鼻中,离我稍近的那只回头扫了一眼,可能是觉得我肉还不够它塞牙缝,回头紧盯住前方奔逃的仪兽。 那仪兽悲鸣一声,不知为何急急刹车。正前方的枝桠间闪过一抹亮色,第三只烈鬃优雅自树上跃下,落在仪兽正前方。猎物终于被赶进了包围圈,鬃毛颜色明显鲜艳的那只血红长舌卷过齿尖,一声呼哨。另两只应声而上。一只避过尖角咬住仪兽喉咙,另一只撕扯着猎物的右后爪。 鲜血灌入气管,那只仪兽已叫不出声。我只看到一双麻木绝望的瞳孔,它的身体就被烈鬃头领从腰部一爪剖成了两段。 兽潮,不仅是食草兽们不得不经历的饥荒,也是食肉兽们的盛宴。 确认猎物已经断气后,两只烈鬃松了口退到一边,让头领先享受美餐。头领慢条斯理踱步上前,冰冷的目光穿过斗篷的伪装投在我身上。 我脊背一凉,拉低帽檐朝后缓缓退入阴影中。 听着那只烈鬃头领开始大啖仪兽肉,我稍微松了口气。刚刚那道视线就像雄狮观察一只偷窥的老鼠,我在它眼中就是一个“不值得费力猎杀”的目标。 我抽出一支箭咬在嘴里。一只手不能用,所有事情都必须未雨绸缪。幸好上弦的机关不是按钮,我牙齿勉强够得着那个拉栓样的东西,只等要上弦的时候把箭放好,咬住机关一拉就行。 之前我还嫌这根拉销做得粗糙,想不到竟然是刻意的设计。 我还没蠢到贸然挑战三只烈鬃,但如果那只头领开始对我感兴趣,总得让它们忌惮一下。仅在远处观望,我都能感觉出它比之前追杀我那只大了一整圈。毛更艳丽,爪更锋利,体型更大,是自然界判断强者的最基本规则。 之前那只烈鬃被白渐秋杀死,看来那片空置的领地接下来就归面前这三只所有了。这下,这片区域的危险程度又上了一个档次。 首领没露出攻击倾向,另两只烈鬃只朝我的方向观望着,并没发动攻击。我不想冒任何一点激怒它们的风险,只能尽可能远离这片猎场。 但这片区域意外紧接着又是另一片猎场。遮在头顶的灌木叶也不能给我丝毫安全感,有一个低啸声就在附近,听声音像是老虎。 真心同情响应兽潮赶来的食草兽们。吃力不讨好,还随时有填进别人肚子的危险。好不容易逃过了一只猎食者,又跑到了另一只嘴边。 那只虎类怪物自喉咙中发出悠闲的呼噜声,好像在附近嗅了嗅。我连忙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浆,涂满脸和脖颈。 虽然恶心,但祈祷有用吧。泥中混着腐化的尸骨,可以很好地掩盖我的体味。我忍住干呕的冲动,等待鼻腔适应这股腐臭味。 怪物一边嗅着,一边朝我这边靠近。它应该是发现了之前我经过时留下的气味,正好奇地跟上来。听说猫是色盲,应该辨识不出斗篷边缘与周围环境间细微的差别。 这怪物听起来像老虎,不知算不算猫科动物。 突然,头顶的灌木叶被拨开,一张巨大毛脸占据了我全部视野。 这怪物竟然一路闻着我的气味找过来了! 金黄的瞳孔中嵌着竖立的瞳孔,我连它眼中线状的细微条纹都看得一清二楚。它脸上毛发中嵌着数十个水滴状的琥珀色晶体,纯净毫无杂质。两颗虎牙突出唇边数厘米,齿缝间仍存着湿润的血迹。 怪物嘴唇抬起,露出两排发黄的尖牙。 第30章 它口中喷出的热气扑在我脸上,还带着浓烈的血腥味。这怪物在我面前长大了嘴露出牙齿,暗红的喉咙深不见底……然后慢条斯理打了个嗝。 看来它是刚刚吃饱,现在不太想猎食。我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死死屏住呼吸,甚至想把心跳也暂停。 我与面前这张巨大的虎脸对视着。它绝对是察觉到面前这一片绿色有问题,但又没看出什么。 它重新又张大嘴,我额角的碎发感受到了一股朝向前方的气流。 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瞬间贯穿了我的耳膜,意识都从脑中飘离了,耳中只剩下那声似虎似龙的巨大吼声。两对虎牙比我估计得更长,悬在我头顶上方数公分处。 啸声可能持续了数十秒甚至更久,直到面前的怪物把吸进的一口气全数呼出。它舔了舔嘴唇,瞳孔稍微放大了些,表情显得十分疑惑。 它那条舌头在我斗篷上不断舔着,右臂伤处被按来按去,我急促而轻微地吸着气,压抑住每一声从肺中逸散出的痛哼。 忽然我脚下觉出一阵冷风,视线一低,不知何时这怪物竟咬住了我斗篷的一角。我暗道不好,左臂稍微动了动,把斗篷拉紧。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把我斗篷揭了去,这是我唯一的保命符。 我移动左臂的轻微动作引起了它的注意。长舌放弃了试探我右侧,转而试图用尖牙撕咬我的左肩。 真要被它咬实,我这条胳膊绝对废了。 它牙齿一寸寸闭合,隔着斗篷我感觉到前后同时增强的压力。斗篷大概还能再坚持半秒钟,接下来遭殃的就是我的肉了。咬实让这怪物尝到了血腥味,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了。就算现在不饿,以猫科动物的习性,它也会追在我身后像老鼠一样把我玩弄致死。 我得想个办法,在肩膀被咬穿之前从斗篷里脱身出来。 忽然,正咬合的利齿松了。 虎脸一下转向身后,微张的血口中发出低沉的咯咯声。 这是进攻的前奏。 我心里狂喜不已。虽然不知道是谁吸引了这只怪物的注意力,对我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它正在缓缓转身,只要这只按在我身边的虎爪稍微移开,我就可以一个懒驴打滚逃出它的攻击范围。到那时我身上沾满了泥水,它再想找到我可就难了。 “嘘……!” 我正拧身,忽然一只手不知从我身后哪里伸出,狠狠捂住了我的嘴。 人?这里还有其他游猎? 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我想稍微转头,但那人察觉到了我的动作,手上用力禁锢住我的脖子,只留给我一丝呼吸的空隙。 我不敢再乱动。这人明显是来救我的,但如果他觉得我不听话,把我推给怪物自己逃跑就太不合算了。 虎脸怪物朝我的方向又吼一声,一个纵身跃入草丛中。近两米的身高伏低,琥珀色的毛皮藏在灌木叶下,一下子如同消失了一般。 脖子传来一股大力,那人正捂住我的嘴把我往后拉。我顺着他的力道后仰,后脑勺靠上背后的树根。 忽然脑后一空,我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翻倒。背后竟没有完全被树根封住,那人带着我一路匍匐前进,钻进整棵瞻王木突出地面的根系缝隙中。 “这里珀虎进不来,”他附身向外看了看,抬手示意我呆在原地,“你还好吧?” “……我们逃掉了?” “暂时的。这里暂时是那只珀虎的领地,它会一直在这巡视。” 他转过身,抹掉脸上青绿色的苔泥。 “风尘?” 看着那层伪装用的湿泥下熟悉的脸,我这才想起风尘在我之前就已经到达丛林了。 “没受伤吧?我看你被它咬了。” “被咬倒没有,它没真的用力,但是……”我托起右臂。刚刚珀虎的一番折腾让我筋疲力尽,现在再也忍不住了,“可能骨折了。” “给我看看。” 风尘一只手小心翼翼托着我腋下,另一只手用巧劲捏着我胳膊上的青肿。我正努力适应着他动作带来的微痛,突然一阵剧痛冲入大脑,我一个没忍住,痛哼出声。 “啊!别……别捏那里!” “应该没骨折,”风尘仔细端详着我的伤臂,半晌后道,“大概只是脱臼。在这里没法处理,只能先打个夹板,你忍忍吧。” 我很想问为什么没法处理,之前看的电影里对脱臼的处理只要一托受伤的关节,骨头咔嚓一声响就接好了。这只胳膊疼得厉害,能越快止痛越好。 不过风尘在野外经验比我丰富,说不能马上接好应该有什么原因。我可不想因一时鲁莽废掉一只胳膊。 “话说回来,你找到小冬了吗?”我调整了下吊带的长度,有一个角度我的胳膊没那么痛。 “他现在很安全。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们真的要在外面呆上两三天。” 风尘的话让我心里一喜,人终于找到了,我的伤没白受。 “在下面一层,我告诉他千万别出来。”风尘一手摸着树根,辨别了下方向,“他腿受伤了,在这里乱跑活不久。” “腿受伤了?严重吗?” “应该只是扭伤,但长时间活动不行,只能稍微跑一段。我本来还在发愁,该怎么带他回去。但你来了就没问题了。” “……为什么?” “我们找一片空地,让你的驭风爵降下来。” 我恍然大悟。还有驭风爵这一说,在林中逛到现在,我几乎忘记我是骑着驭风爵出来的。风哨仍然在我身上,只要我唤,它肯定会来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但是那只驭风爵应该受伤了,掉下来之前它正在被四只野生的围殴,恐怕来不了吧?” 风尘的脸色凝重了些:“你的驭风爵是哪只?” “是白渐秋帮我选的,听说年龄不小了。我觉得它逃应该逃得掉,但是打可能打不过那四只。” “……我们先找到开阔地再说吧,这底下也不安全。” “好,”我紧紧跟着风尘,“不是说怪物跟不进来吗?” “大型的的确钻不进来,但这底下也有小的。鼠啊兔啊,逼急了都是咬人的。还有就是……” 风尘突然止住话音,整个身体伏进泥水中。我心里一跳,跟着他的动作伏低身体。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我尽量把声音压得极低,风尘没出声,一只手食指竖着在我面前摇了摇。视线跟着他手指朝前望去,有一道娇小的黑影正踩着猫步,顺着这条甬道过来,时不时抬头嗅嗅。 这东西看起来像猫科动物,但体型比豹略小比猫略大,俨然一副掠食者巡视领地的样子款款而来。全身毛色黑亮,四爪好像有些奇怪,并没有毛发覆盖。它尾巴一卷,圆形瞳孔紧盯着我们的方向。 坏了,被发现了! 风尘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连伪装隐藏都不做了,直接从泥水中站起身。说也奇怪,那黑色大猫竟放弃了攻击,转身又踩着猫步离开了。 “……那是什么?” “文豹,”风尘云淡风轻地答了句,“这片没多少危险,我们走吧。” “等等,”我还一头雾水,“那是怪物吧?为什么不攻击你?” “我带它长大,它从小就认得我。” 那你不早说!吓得我魂都飞了,又以为遇上了什么危险的怪物。 “文豹这种东西危险吗?” “如果你体型比它大,它就不太会攻击你。和家养的宠物差不多。” “家养的宠物又不会攻击人。” “如果你哪天变成老鼠那么大,看看你家的猫狗会继续蹭在你身边撒娇,还是把你像老鼠一样玩死?” “……我不这么认为,应该还是忠诚的宠物比较多。”我的确听说过一些宠物在主人过世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会把主人当作食物,但那毕竟是少数现象,我印象中的大多数宠物还是很忠诚的。 “忠诚和相互信任不是同义词。太过理想地认为人与宠物的关系是单方面控制,总有一天会失望的。” 我无话可说,也不太想和风尘争论。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说话方式,总觉得和谁很像。 我记忆中最近的开阔地,非月麓湖畔莫属了。除了湖中十数只蜥鳄比较危险外,那里简直是最理想的驭风爵起降地。毕竟驭风爵又不是飞机,不需要超长的跑道和过分平坦的地形。 “我们去湖边?” “对,我们去湖边。” 我诧异地抬眼,正好对上风尘同样惊讶回头的目光。难得一次,我们的意见竟然出奇地统一。 “如果冒险一点,跟着珀虎就能找到。食肉动物每天的水分需求量很大,珀虎每天至少要去五次湖边。” 我对这个提议持保留意见。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尾随那玩意?活腻了? “没你想象中那么危险。我们就等那只珀虎注意力被分散,你叫来驭风爵,马上飞走就是了。” “那么谁要来担当这个分散珀虎注意力的重任?”我抬了抬受伤的右臂。 但风尘摇摇头:“我们不用亲自去。” 第31章 “……什么意思?” “这片区域一共有两只珀虎。我们要跟着的这只是后来的,等兽潮结束就会离开。另一只珀虎是这里的原住民,它们两个经常在湖边碰头。” “所以你是说我们挑拨两只珀虎打起来,然后趁乱逃跑?” “根本不用我们挑拨,那两只都是雄性,一见面就眼红。只要等待机会就够了。” “……但愿能有你说的那么顺利吧。” 这种计划太过危险,但我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 树根底部简直是一个地下王国。有些沙土经过大雨冲刷,被雨水不知带到了哪去。根系上又盘着另一棵树的根系,小型生物们活动的痕迹遍布这个迷宫中纵横交错的甬道。 脚下的泥土一直是湿的,有时甚至积了水。弯弯绕绕地,我被风尘带到一处土洞前。地面上有明显的鞋印,风尘先把我推了进去,自己用鞋底抹平了我们来时的脚印。 “风尘哥!邵青哥!你们回来了!” 半人高的土洞要弯着腰才能钻进去。正中生着一堆火,火舌舔着一只还带血丝的怪物尸体。这怪物虽然被剥了皮,但看得出后腿强劲,长得很像兔子,估计就是这个土洞的原主人。 “没事吧?有什么东西来过吗?” 小冬摇摇头,道:“没有。阿文一直在附近,它把它们都吓跑了。” 阿文?就是那只黑豹子? 小冬想把身上披着的衣服摘下递给风尘,被后者拒绝了。 “你就穿着吧,不然阿文会攻击你。” 看来那只文豹也是靠气味辨别出风尘的。对于身上没有风尘气味的生物,一律视为入侵者。 “小冬,脚伤怎么样了?不要紧吧?”我问道。 “没事,已经包扎好了。”小冬卷起裤腿,露出已经包好绷带的脚踝,“跑步都没问题!” 看他作势要爬起来走两圈,我赶紧伸手把他按住。这熊孩子,可别瞎逞强。 “先攒着劲,等一会出去了再跑。”我用左手锤了锤脖子,这兔子洞矮得不行,坐了一会脖子酸得要死。 “邵青哥,手怎么了?”小冬眼尖,一下就看见我藏在斗篷下,打着夹板的左手。 “没什么事,就是扭了一下。我们准备准备,一会可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风尘接过小冬手里的粗树枝,继续把那只兔子在火上转圈烤。真实的野外烤肉和小说上写的简直是大相径庭,先不说表皮都烤得发黑了,肉上也没有几滴油水。飘出的就是一股脂肪烧焦的味道,闻着不但不算香,还有点腻。 “吃点吗?” 风尘在一片树叶上把那只兔子分成几块。看着他掰开兔子的肋排,胸腔虽然早已被掏空,但仍然有凝固的暗色血块。外皮已经被烤焦,但肉丝间还有血丝,也不知道到底熟了没有。 我用细木棍扎起一块较小的,咬了一口就不想再碰。很难形容这种不完全烹饪过的肉类的味道,既没有加调料,还是半生的,里面说不定有各种寄生虫。小冬和风尘的表情虽然也很不舒服,但都把自己那份勉强吞下了肚子。 “走吧,准备出发去湖边。”风尘抹了抹嘴角的血丝,伸手接下石缝中渗出的水漱了漱口。 “湖边?”小冬对此还没多少心理准备,手中还剩下大半的肉也扔到了一边,惊讶道,“你们准备去湖边?” “不是‘你们’,是‘我们’,我们得一起去湖边,让邵青找来他的驭风爵。” “哦……那可要小心了。” “那里有珀虎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但这是唯一的路。”我拍拍身上干结的泥块,“我们运气一向很好,希望这次也一样。” “被驭风爵从墙头上叼下来也叫运气好?” “至少你没被直接吃掉,还不算幸运吗?” “怎么可能!驭风爵吃果子,有的时候也吃腐肉,”小冬迟疑了半秒,“抓我那只驭风爵不知道怎么了……我本来以为会被从天上扔下去。” “驭风爵不会狩猎吗?”我诧异地抬了抬眉毛,“那它们抓你做什么?做储备粮?” “不知道,我感觉它们其实是想……是想……” “这件事本来就很蹊跷,”风尘忽然插口道,“但反常总有更深层的原因。” “原因是什么?” “他们会搞清楚的,”风尘一句话等于什么也没说,“准备好了吗?” 我无奈从地上爬起来,准备享受逃命的乐趣。 “不不,你们听我说啊……”小冬跟在风尘后钻出土洞,嘴上仍然喋喋不停,“那个驭风爵带着我直直往丛林里飞,过了它们的巢穴也不停,就好像要把我带给它们老大……但是它们老大……” “嘘!”风尘右手回挡,“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保持安静。这前面有烈鬃。” 一听烈鬃两个字,小胖子立刻闭上了嘴。风尘也不扶他,让他自己一瘸一拐扶着树干慢慢前进。 “离湖边还有多远?”四下一片安宁,我低声问风尘。 “三四个小时左右,加上躲避怪物绕路的时间。” 小冬一声哀叹。 “一定要到湖边吗?有没有更近点的空地?”看他那副可怜样子我有些同情,找近些的地方也能节省时间不是。 “应该不行的……”小冬情绪低落,“驭风爵翼展5米以上,小空隙它是钻不进来的……就算降下来了也没法起飞。” “你很了解这些怪物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口中说出“翼展”这种学术词汇感觉有些别扭。这小胖子看身材就不像是经常出入丛林,但没人说过只有实践才能得到知识。 “当然的了!资料馆里那些书我都翻遍了!”小冬忽然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重新压低声音,但还是招来了风尘严厉的目光。 “都给我小心点!这可不是在树林里散步,我们是在逃命!” 谁会在逃命途中忘记自己在逃命的?说句话都不行? “风尘哥,我想起来一件事,”小冬不管风尘有没有在听,径直道,“那只驭风爵抓我的样子,感觉就像是要把我……” “烈鬃!趴下!” 我被人脸朝下一把按进泥水中,鼻中呛进不少。我强忍着不咳嗽,稍微抬起头。另一边小冬也被按倒,一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 在这附近出现的烈鬃毫无疑问是我见过的三只。这次头领身边并没跟着那两只烈鬃小弟,不知是不是又帮大哥赶猎物去了。它即便单独行动也没表现出丝毫瑟缩,仍然王者般巡视自己的领地。这只怪物虽然是丑,但气势没得说。 我们三个趴在地上默默祈祷那只烈鬃赶快离开,但天不遂人愿,这烈鬃简直故意和我们过不去,就在我们附近找了个阳光照射充足的地方安然卧了下来,毛尾一甩,打了个哈欠。 风尘不知什么时候摸了块卵石,朝另一个方向扔出。卵石落地声成功吸引了烈鬃的注意,它止住了哈欠,偏头盯着那个方向。 “再丢一个!它还没警觉!”小冬把声音压得极低。 风尘又捏起一块石片,扔得更远了些。 可那只烈鬃这次根本看都没看,尾巴赶开落在身边的飞虫。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它没有理会那石片之余,还用余光看了我们一眼。 我和风尘准备充足,带着斗篷,可小冬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衣,不要说从烈鬃眼皮底下溜走,被它爪子稍微一碰都不得了。 我制止了准备扔第三块石头的风尘:“别扔了,这样只会激怒它!” 风尘用同样极低的声音回应我:“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它不动我们也不能动!” 我并不这么认为。我们三个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但十之八九已经被这怪物发现了。三只老鼠在身边窜过,一只狮子或许会睁只眼闭只眼,但如果三只老鼠一直呆在那呢? 我从俯卧姿慢慢直起身,尽量伏低身体让自己显得矮小些。斗篷的开关也被我关掉,我现在在烈鬃眼中应该是一个从虚无中出现的黑色幽灵。 “干什么?你疯了吗!想害死我们?!” 我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风尘他们继续躲藏已经没意义了。风尘也关掉斗篷,缓缓从泥水里站起身。 烈鬃的确惊讶不小,我能从它眼中看出一瞬闪过的惧意。我面对着它,缓缓后退。 看到那一丝惊惧慢慢转化为好奇,我知道自己必须加快动作。怪物首次看到未知生物自然会感觉害怕,之后就是试探自己和它孰强孰弱。 我抬手重新伸向斗篷的按钮,烈鬃一声威胁式的低吼,颈部的鬃毛慢慢充血直立,像一个色彩鲜艳的巨大雄狮,每一根鬃毛都带有剧毒。也许我手指再朝按钮伸一公分,它就会一扑而上把我撕成碎片。 烈鬃的注意力被我的动作完全吸引。我稍稍偏头,余光看到风尘已经重新按下开关,斗篷从边缘逐渐返回隐形状态。小冬被他护在斗篷中,三秒之后,烈鬃的视野中应该只剩我一个。 第32章 烈鬃决不允许我就这么在它眼前消失,给我制造偷袭它的机会。现在它既然已经被我激怒,就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恢复平静。 风尘小心翼翼闪到我身后,我能听到他脚步声逐渐愈来愈远,愈来愈轻。 没有必要再继续示弱了。我左手拿箭的动作挡在斗篷后,一直等我把箭杆送在嘴边,烈鬃才忽然觉出危险,从卧姿弹起,朝我亮出发黄的尖牙。 我直起腰,双臂尽量朝两旁伸展。烈鬃的鬃毛完全膨胀,体型比之前大了一整圈。相信现在在它眼中,我也比之前高了一倍。 烈鬃没有贸然攻击,我们两个体型的变化都让对方忌惮。它双眼把我紧紧锁住,在我身旁绕着弧线,和之前那只追捕我的烈鬃动作如出一辙。 那一只被我引去杀了,你也逃不掉。 只是这次,恐怕没人在最后时刻神兵天降救我小命了。我有些后悔刚刚没把风哨交给风尘,不然至少他还能先送小冬回去。 烈鬃收起那圈膨胀得夸张的鬃毛,眼中凶光半点不减。让鬃毛充血太费力气,既然用体型恐吓不成,那就实打实打一场,用爪牙试探究竟谁更强。 眼前这只烈鬃不如上次那只经验丰富,至少在与人对战方面是的。我就在他眼前用牙齿上好了箭,拉起上弦机关,它就只是谨慎看着,等着我的下一步动作。 我心里暗喜。它太轻敌了,竟然等着我上好了箭再和它公平决斗。箭在弦上,这场战斗就不那么公平了。 经验是一点点累积起来的,那么作为敌人,不妨让这个过程惨痛一点。 脱臼的右臂转开了那个角度,一阵阵地刺疼。我慢慢朝树后移动,现在这副身体做不出太灵敏的回避动作,没有比身旁的瞻王木更完美的掩体了。 像这样的对峙中,谁占得了先机,胜利就会偏向谁那边。 烈鬃仍然没有唤来两个小弟,看起来它似乎认为我是入侵其领地的挑战者。头领间的争斗随从不能插手,想不到在蛮荒的怪物世界,也有类似的潜规则。 挑战不成功的结果呢?逃不掉就是死。 对峙磨光了烈鬃的耐心。它两只前爪向后微收,腰盘下沉。未被鬃毛覆盖的皮毛下隐约可见绷紧的发达肌肉。 这动作极其熟悉,隐约中它与我记忆中的某部分重合了。 这是扑击的前奏。 我有充足的时间能闪到树后。但它如果一击扑空,顺势爬上树顶,情况只会更棘手。 第一支箭矢是我唯一的机会,受伤后的烈鬃绝对不会再像一开始一样轻视我手上的机弩。 烈鬃的后腿已经开始发力,身体弹向空中。由于第一次与人战斗,它采用了较保守的试探性攻击动作。像扑抓猎物一样跃起,利齿咬向对方的喉咙。即便我躲开了,两只弹出的前爪也能把我开膛破肚。不过这样一来,它柔软的腹部就暴露在我面前。 不就是开膛破肚?谁怕谁?看看到底是你先把我撕碎,还是我先把你射穿! 烈鬃跃起的身影几乎占据了我全部视野,想射偏都很难。我抬手随意扣动扳机,金属箭头向上深深穿透那片雪白的软毛。我看到它眼中刻进深深的恐惧,随后大片的血滴扬起。 一双利爪穿透血幕而来。虽然我已尽力躲避,但还是低估了这烈鬃扑击的力道,连箭矢的冲力都没能造成多少影响。胸前的内衫被狂暴地撕开,烈鬃的爪尖还带着些来不及降温的,它自己的血。 看到烈鬃近两米高的身体在地面上痛苦地翻滚,像一条脱了水的鱼。我的大脑都没能马上适应一瞬间的形势反转,慢慢从致命危险的僵冷中恢复。 ……我赢了? 一支箭矢深深穿透腹部的内脏,我几乎能从它背部的皮下看到一个尖锐的凸起。 它活不久了,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内出血休克,而被其他怪物填进肚子。 烈鬃后腿挣了挣,想把身子重新翻回来。但它腹部还插着一支箭,稍一动就会痛不欲生。它侧卧在地面上,把嘴插进草丛,发出独特频率的嚎叫。 不好,它在召唤同伴! 两道脚步声不再掩饰,迅速从远方接近。烈鬃的两个小弟果然就在附近。 来不及再一箭结果它了,我转身就逃。被两只烈鬃夹攻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肯定比那只仪兽更容易被撕成两段。 幸运女神又一次为我挺身而出,两只烈鬃小弟赶来的方向一左一右,正好将我夹在中间。它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后不停惨嚎着的它们的头领,一只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另一只只用余光瞄了我一眼,从我身侧几米处一掠而过。 我就这么被简简单单地放过了。 在它们眼中,自己的头领正在接受其他怪物的挑战,做梦也不会想到打赢它们头领的是我这个看起来瘦弱的人类。 风尘带着小冬应该径直往湖边去了,他们也没有理由在林子里兜兜转转。在前方不远处,与我视线平行的位置,一支箭钉在树干上。 箭头插得不深,是用人力硬生生捅进去的。箭杆上系着道细细的红布,正随着细风微微飘动。下方的树皮被撕下一块,露出的光滑木质部上刻着一个箭头,直直指向前方。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指路方法。背后烈鬃的惨嚎声已经逐渐减弱,等那只头领死了,它的两只小弟会不会悲痛地来找我麻烦? 我拔下系着红布条的箭。出乎我意料地,箭尖上还带着点点血迹。 他们遇到怪物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箭头指示的方向一定就是湖边,但我的印象中,再往前就是那只新来珀虎的领地。风尘不像是这么冒失的人,也许有其他怪物把他们逼进了这里。 不出我所料,再往前走了段,视野中又出现了那种系着红布条的箭。只不过这支箭斜插在地面上,被刻意地卡进了根须缝隙中。我正准备附身拔箭,身后一道风声破空而来。 有怪物!它什么时候靠近的?! 我心下骇然,急忙朝旁边一扑。但这怪物身在空中也灵活至极,我只听一道鞭子撕破空气的抽打声,盖向我原本位置的暗影在空中生生改变了方向,两只带蹼的利爪已经搭上我肩头。 “嘘——!阿文!嘘——!” 已经叼住我后颈椎的尖牙咬合的力道一变,在我皮肤上刮了刮,一股湿热的气息喷进斗篷中。 风尘跃到我身前,双手前伸,口中发出长长的嘘声。豹子阿文缓缓从我身上爬下,正对着风尘,叛逆似地咬了口空气。 “……风尘?阿文?” 我心脏差点停跳。风尘要是再晚出声一秒,我就被他的豹子一口咬断颈椎了。不过幸好他们还活着,有阿文护航,安全到达湖边应该不成问题。 “邵青哥……我们真没想到你能逃掉!”小冬从树后窜出,激动得几乎扑上来。 “哈,我自己也没想到。” “那只烈鬃,你确定已经甩掉它了吗?来的时候没碰到另两只?” “大的那只应该暂时没法找我们麻烦了,两只小的被大的招去了。如果我们继续留在这,说不定会找过来。” 我尽量谨慎地分析了当前的情况,风尘却摇头否决:“既然这样,它们就不会继续追了,这里毕竟是珀虎的领地。” “……我、我也觉得是这样。烈鬃没有入侵其他食肉兽领地的习性,尤其是比自己强的……呃……个体。” “……书背的不错。”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话回应小冬。 “要不是我的笔记本留在了家里……” “这里已经非常靠近湖边了,”风尘毫不留情打断了小冬,“珀虎刚刚经过这里,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我学着他的样子捏起撮泥土闻了闻,好像确实隐约有股野兽的腥臭味。 “邵青,你的驭风爵在待命吗?” “呃……我不知道,”隐瞒实际情况似乎只会让形势更糟,“我们才认识了不到一个上午,我不认为它会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接我。” “只要风哨还在你手上,它会的。”风尘的语气非常确定。 “我也听说驭风爵小时候……幼年期训练时,如果弄丢风哨,会被惩罚。” “……好吧。”我不觉得这种训练能对老年驭风爵有同样的效果,但也只能祈祷有了。 “也许它拼了命要保护的不是你,而是那个前主人的风哨呢?” “……风尘,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补得一手好刀?” “你说什么?”风尘头都没回。 “没什么,我们得走了。” 那两只珀虎打架也不会打一辈子,再继续浪费时间就要错过机会了。风尘一声唿哨,阿文朝前方窜进了树林。他原地蹲下,背后对着小冬。小冬一只脚跳着,一步步挪了过来。扭伤的脚腕已经青紫,看来是没法再着地了。 “你没事吧?” “什么?我没事啊?”对于风尘莫名其妙的提问,我一脸茫然。 “你身上有血。” “哦,这不是我的血,”我一低头,半破烂的内衫已经被血染透了,难怪风尘误会。 “你身上带着血腥味,我们就得小心些了,”风尘把小冬向上托了托。 第33章 回头看了眼掩藏在树叶下的小土堆,我转头跟上风尘他们的脚步。那下面埋着我从身上扒下的沾满血的碎衣服,这样多少能稍微阻断我身上浓烈的血腥味。 小冬年龄小,体型可不小。一百多米走下来,风尘额头上已经隐见汗珠。我们身前就是最后一排树,再向外就是软草地。风尘在这里把小冬放下,自己出去查看情况。身后草丛一阵响动,阿文也跟着去了。 “它们有没有在打?” “它们?你是说两只珀虎?” 小冬点点头:“它们出来了吗?” “不知道,”我稍微从树干后探出头,但从这里看到的只有随风飘动的草叶和细软的小白花,“我什么也看不到。” 小冬也想伸头看看,不过伤腿好像疼得厉害,他只稍微动了动身体就放弃了,“草地上有食草兽吗?” “我看看……” “如果没有怪物在吃草,附近就可能有危险。” 这湖里十几只蜥鳄,有危险是肯定的。不过今天水面平静,没有一点凸起,那些食肉怪物不知道游去哪里晒太阳了。湖边微风习习,空气中散发着野花的幽香,只有唯一一个违和点——没有任何生物活动。 “没有食草兽,但我也没看到有什么危险。蜥鳄们不在。” “不在水下?” “水面上没露着眼睛。蜥鳄是用肺还是鳃呼吸?” “蜥鳄……肺!肯定是肺!这个我刻意去查过!” “那它们肯定不在水下了,总不至于所有的都潜在下面等我们送上门吧?” “那不一定……有调查结果表示蜥鳄的智商……” “……风尘回来了。” 又一次被打断之后,小冬习惯性地闭上了嘴。先跳回来的是阿文,风尘紧随其后,把拨开的草叶复位。 “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来的时间正好,”风尘把手上的水渍在衣服上擦干,“等着看好戏吧。” “……你干了什么?” 这家伙不是说去前面看情况吗?怎么又去了湖边玩水? “一些小把戏。我找到那只年轻的时候它正在,嗯,开闸泄洪,所以……”风尘耸耸肩,“我弄了些它的粪便,送进了那只老的领地里。” “它的……粪便……” “没错。这样那只老的就会认为是年轻的在挑战它。如果反过来,年轻的心思还不够缜密,不一定能成功。” 哦?所以你掏个粪还考虑到了怪物心理学? “照你这么说,那只老的万一觉得是年轻气盛,直接无视呢?” “别小看怪物的焦虑心理。它只会一直担心那只年轻的随时来挑战,要么小心翼翼保持最佳状态耐心等着,要么主动出击。”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你和一只怪物讲心理学也未免……” 一句话还没说完,湖岸传来一声熟悉的虎啸。我浑身汗毛本能地直立,耳边又开始嗡嗡作响。 “来了,”风尘示意小冬爬到自己背上,“邵青,准备好风哨。它们一开打,你就冲出去。如果你的驭风爵没来,我们就分头跑。” 好吧好吧,又是我打头阵。不得不说,这已经是当下最完美的计划了。能进能退,堵得我无话可说。 那只老珀虎的毛色明显暗淡,反射出的阳光也没那么耀眼。它昂起头伫立在湖边,那动作总给我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看起来它自知实力不如年轻那只,准备先用气势削弱对方几分。不过怎么看怎么刻意,真的能骗过另一只珀虎吗? 我虽然对此持怀疑态度,不过另一侧草丛中已经传来林叶的声响。 另一只珀虎出现了。 它舌头一卷唇边的血迹,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抖了抖毛。看来它追丢我之后,又去了什么地方猎食。听到老珀虎的啸叫,才稍微不情愿地出来回应。 这副惬意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是来接受挑战的。 “有点不妙啊,双方实力有点悬殊。”我回头低声道。 “那就动作快。” 左手上箭就不能丢风哨,丢风哨就没有还手之力。用嘴摘不下已经上弦的箭,我叹了口气,只好把那只箭射在地上,就当浪费了。 老珀虎首先开口,询问似的吼叫一声。年轻珀虎侧着头,有些疑惑。两只珀虎没像我们预料中的一见面就开打,反而面对面蹲坐下来,用叫声交流着。 “……它们在干什么?” “可能是发现了我们耍的小把戏了,”我把身子往树后藏了藏,“这种挑拨离间的事,只要稍微一问就清楚了。” “那那……那怎么办?!” “别怕!别出声!抓紧我。”风尘试图安抚慌乱的小冬,“邵青,准备了!” 现在不是退缩不前的时候,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然等它们和解了,那才是真的半点机会都没有。 两只珀虎之间的交流暂停了,静静对视着,短短的尾巴甩来甩去,各自转着各自的心思。 我最后回头看了眼风尘和小冬,朝前走了几步,手中转起风哨。头顶枝叶浓密,似乎起风了。 “怎么样,它来了吗?”风尘在后面低声问道。 我摇摇头。现在还看不到什么,除非我跑出丛林,在草地上才能有比较开阔的视野。 两只珀虎的视线也被风哨声吸引,朝这边转来。不过它们之间仍然用余光相互警惕着,对于突然出现的声音只是稍微好奇罢了。 确认下斗篷的状态,确定已经打开了。我转过身,背对着两只珀虎从林中缓缓移出。 我知道它们看得到我的两条腿在移动,但总比让它们同时看到我的脸和我的腿好多了。耳中听不到任何异常声音,那两只珀虎还在原地没动。 好,你们就这样继续蹲着,乖乖的。 头顶有阴影笼罩,遮住了顶上的整片阳光。 是它来了吗? 我刚想抬头,斗篷的帽子就开始向下滑。我小心翼翼抬手扶住,随后抬头向上望去。 缓缓收起双翼下降的青黑色巨影如同天神下凡,我敢保证我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的心情。 它真的来了!循着风哨的节奏缓缓下降,回旋的风缠在翼尖,一双后爪正对着我抓下。我稍微让开,它便一个俯冲,落向柔软的草地。 一阵剧烈的树叶摩擦声,风尘背着小冬从藏身之处冲出。两只珀虎被这响声惊动从地上弹起,瞳孔中泛出危险的光。 “不好,快过来!” 来不及等驭风爵停稳,我忙朝风尘招手。 珀虎已经放弃了对峙,转身朝风尘冲来。以怪物的冲刺速度,几十米不过是几秒钟的事。只要再几个瞬间,珀虎的前爪就能搭上风尘的肩膀。 老驭风爵喙尖啄着我脊背,像在催促我马上起飞。我无视了它的急切,朝风尘和小冬伸出手。就算是拖,我也得把他们两个拖过来。 风尘奔跑中抬起头,牙齿紧紧咬着,射进他眼中的阳光在瞳仁上聚成第三个光点。他忽然两手抓住小冬的左臂,把他从背上拉了下来。 借着风尘的推力,小冬朝前踉跄两步,正好摔倒在我面前。我伸手去扶,却听前方一声唿哨。 阿文从藏身之处幽灵般跃出,扑向跑在前面的珀虎。两只怪物像战场中相撞的子弹般扭在一起,湖岸边回荡着珀虎愤怒的吼叫声。 “风尘!快过来!” 这只文豹还真是够忠诚,不管面对着多强的怪物,都能听风尘一声命令冲上前。阿文扑倒第一只珀虎,第二只的冲势已然受阻,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驭风爵载不了三个人,”风尘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长了秀,竟然回身,拔出了猎刀,“你们先回去。”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不受控制。好不容易进行到现在的计划,一切都非常顺利!现在只要他再往这边跑几步,我们就都安全了! “我说过了,驭风爵载不了三个人。要么你们先回去,要么我们三个都死在这!只有两条路,你选哪个?” 体型娇小的文豹终究没法一击重创珀虎,珀虎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就把文豹从背上甩了下来。它背上皮毛染血,攻击目标已经从风尘换成了阿文。 “刚刚是你,现在该我了。” “什么该你了?” 几乎是我刚刚发问,风尘已经给左手的机弩上好了箭。一只珀虎被阿文缠住,还有另一只老的,虽然攻击不那么迅速,但更狡诈。 这家伙说的不会是之前被烈鬃发现时我做了诱饵,现在轮到他了吧? “那你可给我藏好了,我会回来接你的!” 小冬已经爬上驭风爵背,我伸手扶他坐稳,自己也翻身爬上。老驭风爵没等我的信号,直接振翅起飞。那只老珀虎看出了我们想逃跑,转而朝这边扑来,却被风尘一箭逼退。 阿文动作灵活,每每从年轻珀虎爪缝中逃脱,珀虎的怒气就上升一分。另一边老珀虎和风尘竟出乎意料地默契,在原地绷紧肌肉审视着对方。哪方先露出破绽,就是胜负将分的时刻。 第34章 “……我们就这么走了?”小冬紧紧抓着鞍具,视线投向下方的战场。 “当然不!我把你送回去,然后就回来接他。” 小冬呆呆点了点头,看来刚刚被吓得不轻。 “……老青受伤了?” “老青?” “就是这只驭风爵,我之前见过它,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小冬伸手轻轻抚摸着老驭风爵身上裸露的伤口,“怎么受伤的?” “之前曾经被几只驭风爵围攻过,当然,那些是野生的。” 安全绳已经被我切断,没办法,我只好把其一段扯出,准备在小冬腰带上系个活结。 “野生驭风爵……一共有几只?” “四只,准确的说是两对。”在空中不好打结,尤其是老青还借着风势上下起伏,再加上小冬乱动,我试了三四次都没成功。 “……你说的不会是那几只吧?” 我手上动作一顿。 这还真是祸不单行,刚逃离虎口,那几只驭风爵又来多管闲事。如果是那对被我弄伤孩子的还在情理之中,另两只真的是闲得没事干。 老青也认出了从四个方向聚来的四只驭风爵,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 “我们怎么办?” “别慌!抓紧就是了!” 我放弃了比较复杂的活结,直接把安全绳的一端在小冬腰带上系了数个死结。侧边的两只驭风爵同时冲锋,老青突然收起双翼,整个身体急速下坠。 “啊!!!”小冬闭紧双眼尖叫出声。 失重感只持续了约半秒钟。老青带着我们在空中转体一周,重新张开双翼保持住了平衡。两只扑来的驭风爵在我们头顶相撞,甚至有滴血落在我肩上。 失去孩子的母亲在我们正前方拦截,它脸上肌肉甚至因仇恨而扭曲得厉害。 再玩刚刚那招已经不好使了,这一只可不好对付。就它现在的样子看,我毫不怀疑它会追着我们直到天涯海角。 老青双翼完全打开急急减速,整个身体在空中垂直静止。小冬虽然抓紧了扶手,身体还是被重力拖着下坠。我一手抓紧扶手,胸口拼命把他向上托。 老青这一调整姿势,两只后爪正朝向前方。扑来的驭风爵瞳孔一缩,想转向却已经来不及,脑袋正好撞进老青两爪之间。老青毫不客气,双爪收紧,稍微一错,驭风爵颈骨发出咯啦一声轻响,尸体流星般朝地面坠下。 帅气!姜果然是老的辣,多了几十年的战斗经验,这些野生驭风爵完全不是对手。解决了正前方的威胁,身后那只也不足为虑。 来自四个方向的围攻转瞬间被老青化解,那对多管闲事的驭风爵打起退堂鼓,追到一半转了方向返回自己的巢穴,只剩失去孩子又丧偶的那只悲愤鸣叫着,一直在我们身后追赶。 “它还在追?” “应该还在。” 背后悲鸣声没那么远,但城墙已经近在咫尺。它如果再追来,下场只能是被城墙上的弓弩手射成筛子。我真心希望它就此回头,不然巢穴里嗷嗷待哺的其他幼崽只能或饿死,或沦为其他怪物的食物。 “弓弩手准备,抛射!” “别开火!我们是人!” 好不容易逃出来,眼看就要成功了,要是被自己人射下来就太冤了。我在老青背上直起身拼命挥手,希望那些游猎能注意到。 老青像没察觉到危险一般匀速前进,但箭已离弦,就算他们注意到也已经晚了。眼看着箭雨扑面而来,我急忙坐下扶稳,祈祷不会被射中。 没有想象中的颠簸与坠落。我睁开眼,我们还安安稳稳飞在天上。抛射仍在持续,但每一支都像刻意避过老青,射向其他的怪物。跟在我们背后的那只驭风爵勉强避过了几支箭,最后还是不幸被射中一侧膜翼,惨叫着失去平衡向下坠落。 “小冬,不用害怕了,我们回来了。” 小冬脸上除了劫后余生的复杂表情,还有一丝惊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 “看到什么?弓弩手抛射?” “不是,”小冬摇了摇头,“我之前听说过,我们的驭风爵训练里有这种穿越箭雨的项目……好像是我们的箭雨固定会有几处破绽,它们以固定的速度通过就是安全的……没想到……” “看来传言是真的。” 能把怪物训练成这样,看来从罹难日以来十几年造就了某种非常成熟发达的驯兽技术。下方已经能看到拥簇的人群,其中数白渐秋那一头白发最为显眼。我还没摸出风哨,老青已经自行降落。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驭风爵,比起年轻的省心多了。小冬腰带上系着的安全绳早就解不开了,我抽出猎刀割断,放小冬下去。 人群中冲出一对夫妇,男人略粗暴地按下老青的头,女人直接冲来把正爬下鞍具的小冬揉进怀里。两个人喉中哽咽着发不出声,就这样沉寂了两秒,几乎被女人勒得喘不过气的小冬才终于露出个头,艰难道:“妈妈……” “老子早就说了,现在别tm乱跑,现在知道了吧……”男人的后半句训斥没能出口,只静静看着母子俩紧紧相拥,眼角些微的湿润很快消失在风中。 小冬被他母亲抱得太紧,哎呦一声痛叫。小冬妈慌忙放开手:“哪儿受伤了?” “……脚扭了,不严重……” 小冬妈卷起儿子的裤腿,看见青紫一片的脚踝,心疼得直掉眼泪。小冬爸二话不说直接抱起儿子直奔不远处的医护帐篷,小冬妈跟在后面不断道:“……轻点轻点,别弄疼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第一个送到了,该去接第二个了。 老青仍然十分愤懑地盯着刚刚按住它头的小冬爸背影,我拍拍它脖颈,手中甩起风哨。 “等等!” 好巧不巧,麻烦来了。我转头看了眼正从人群中挤过来的峥叔,手上动作没停。老青身子一沉,双翼伸展,跃向空中。 “我说等等你没听见吗?” 无视峥叔的话音,我任老青直直飞入云端。 不管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我都已经十五岁了,难不成还要一直听别人命令行事? 单手给自己系安全绳实在太麻烦,我索性就不加什么防护措施,只一手扶稳。 从城墙到我最初坠落的驭风爵巢穴,再到湖边实际上是一个弧线,直线从城墙赶往月麓湖的距离要短上许多。十分钟前我和小冬逃离的那处湖岸还深深刻在我脑海里,我敢说我绝不可能找错。 不过短短几分钟,这湖岸上不但没有风尘的影子,就连两只珀虎也不知去向。 让老青降落在林边,它只等我下去后立刻振翼飞离。湖面不断有成对的小型凸起冒出又消失,毫无疑问,蜥鳄们回来了,也难怪老青不敢在地面呆太久。 我拔起斜插在地面上的一支箭。虽然箭杆被人绑上了红布条,但这就是我之前浪费掉的那支。这么说确定就是这附近了,风尘他们可能被珀虎追赶,逃去了什么地方。 这就麻烦了,还要继续找……好在风尘逃跑时没忘了给我留下信息。 我把挂在腰带上的球鸽笼打开。小肥鸽从笼中飞出,落在我肩上,疑惑地偏着头。 “你别光看我啊,”我把箭杆上的红布条递向它,“来,能不能闻闻气味,帮我找找风尘在哪?” 小肥鸽看了眼脏兮兮的红布条,嫌弃地往后缩缩。我叹了口气,果然不能指望一只鸟做狗的工作啊。 “嘿,你听我说,”我把它捉到手臂上,举到眼前,“我在找风尘。如果你帮我找到了,你就能回去吃饭,找不到我们就不能回去。你听懂了吗?” 小肥鸽脑袋快歪成了直角。 “风尘,我在找风尘。”我对着它又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自己傻透了。还真以为自己带着条狗啊! 球鸽突然扑棱棱从我手臂上飞起来,落在头顶的树枝上。我视线跟着望去,一条非常隐蔽的红布正缠在树枝间,就在小肥鸽的脚边。 不是吧,这货真的听懂了? 我一拍额头。之前注意力一直在地面上,都没考虑到高处。以珀虎的体型,应该爬不高,高处肯定比较安全,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瞅了瞅小肥鸽这身材,我更觉得它并不是明白了我的焦急心情,更像是听到了“回去”、“吃饭”这类关键词……算了,不管怎样,能找到人就是好鸽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脱臼的右臂动了动,关节处又开始间歇性地钻痛。就我这样肯定是爬不了树的,找布条的任务得交给这小肥鸽了。 “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都帮我找出来。”看看它没什么反应,我补充道,“找到人的话给你加餐,炒饭给你吃个够。” 一听“炒饭”,小肥鸽小眼睛一转,那小模样就好像盘算了下利害关系。随后又扑棱棱一下,飞到了另一根树枝上。那树枝太高,似乎有一道红影在枝杈间飘扬,但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很好,继续!” 小肥鸽越飞越高,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内,看来风尘的确是朝着珀虎够不着的地方去了。 第35章 小肥鸽根本不想飞下来给我带路,我只能一路听着它微弱的振翅声,在凸起的树根间爬上爬下。 前方的一颗树根下传来股浓烈的腥臭味。我忍着恶心仔细闻了闻,似乎和之前我经过的那些有些微的不同。 看来再往前,就出了珀虎的领地。 这前方的气味稍有些熟悉,但又不太一样。我挖空了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在哪里闻过,又是哪里不同。 谨慎起见,我停留在原地没动。在头顶上撒欢的小肥鸽都降了下来,麻利地钻回了我腰带上的球鸽笼中。这东西的用途好像不是为了关住球鸽,而是为了提供保护。 我回头看看身后,确定没有怪物追来。前方的数米外闪过一道色彩斑斓的身影,我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只烈鬃不是被我一箭射中肚子吗?按理说这么短的时间它就算不死也是个半残,爬起来走动也太不现实了。 我没有刻意躲藏,意料之中地被路过的烈鬃发现了。它不攻击也不后退,就站在原地盯着我。可能因为我所在的位置是珀虎的领地,它不敢贸然进攻。 我一个头两个大。这烈鬃不离开我也没法前进,如果就这么耗着,风尘凶多吉少。 正在这时,远处又响起另一只烈鬃的叫声。与之前呼唤同伴的叫声不同,这种奇特的声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站在我面前的这只动都不动,等着另一只赶到。 烈鬃在林中的移动速度飞快,声音还未飘远,它已经出现在我视野中。后来的这只又比之前这只小了一圈,口中叼着一整具血淋淋的骨架。 它甩了甩口中的骨架,从喉咙中朝盯着我的烈鬃发出低沉的哼声。后者这才缓缓转身,视线最后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转向自己的同伴,准确地说是转向自己同伴口中的食物。 两只烈鬃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开始撕扯那具没剩多少肉的骨架。这骨架颇大,我正在猜测这是哪一种食草兽,骨架的头部忽然被拉断。一颗被啃掉一半皮肉的脑袋甩在地上,还带着几根彩色的粗鬃毛。 这不就是之前被我重伤那只烈鬃的骨架吗?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仔细端详那具骨架,我射出的箭还钉在骨架的脊椎上。箭矢造成的不算完全的穿透伤,如果出血过多,死得也太快了点。 我毛骨悚然。烈鬃头领大概到死都想不到,自己的呼救声虽然招来了同伴,但也招来了阎王。那两只烈鬃小弟赶到后没看到我,只看到了自己苟延残喘着的老大。四处搜寻一番无果之后,就这么把自己老大分而食之…… 没什么可怕的,我深呼了几口气,只能说这就是自然。 新的烈鬃头领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跑到一棵树旁蹲下,把自己胸腹部在树干上不停摩擦。 这是在试图用自己的气味盖住已死的前头领的气味,重新标记领地。它如此警惕地盯着我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咸鱼翻身,这宝座可不能被别人抢去了。 趁两只烈鬃注意力分散,我再次打开斗篷的开关。这斗篷今天已经被我开开关关无数次,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bug。不过关键时刻还算没掉链子,我能感觉到一股能量从按钮下溢出。 借着夜色,斗篷的隐身的效果如有神助。 新头领似乎也能感受到这股能量的波动,蓦地抬头。它视线直直扫过我的身体,脸上挤出一个十分人性化的疑惑表情。 看不到我吧?太依赖视觉也不是什么好事,这点上你比你前老大差得远了。 怪物很明显领会不到我的嘲讽。它发觉目标消失,只愣了一会,转身赌气似地从同伴口中抢过那副骨架疯狂甩动。新头领最后朝我的方向呲了呲牙,转身跑走了。另一只烈鬃很明显完全没搞懂老大在发什么脾气,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叼起被抛在地上的骨架追了上去。 “如果不是它太蠢,我都准备让阿文去救你了。” 我都不准备回应风尘了。一次又一次的神出鬼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跟踪我。 “原来你在这附近,我以为你早就走远了。” “当然没有,烈鬃可是会爬树的。” “哦,是吗,你不说我都忘了,”没营养的对话差不多也该结束了,“珀虎呢?” “它不在这,”风尘只在树上露出个脑袋,“我找到了个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不会是在树上吧?” “不然还能是在哪?知道你爬不上来,我多拍了几张照片。” “好吧好吧……”我无奈道,“照片什么的以后再说,我们赶紧先回去吧?珀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有那个东西在上面,它不敢回来。” “别卖那些关子了。这里可是它自己的领地,你说不敢回来是在蹂躏我的智商吗?”我特意赶回来就是为了接你,现在你跟我说你不想走? “我说不敢回来是真的,这上面有个巢穴,”风尘蹲在树枝上,抬手指了指头顶,“最近才搭成的,很大。你觉得,是那只奇角龙巢穴的可能性有多大?” 别的先不说,就凭那只乌金奇角龙的体型,它会在树顶上筑巢?不得把树压塌?其次,一只奇角龙在珀虎的领地里,傻子才会觉得安全。 “可能性为零。如果那条龙就这么在我们眼皮底下筑巢,怎么可能还没被发现?快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了,赶快从这里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看到风尘仍然皱着眉头犹豫不决,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照片已经拍了,还想做什么?回去之后把照片给方泷他们看就是了!”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风尘终于肯从那根树枝上爬下来了,“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真是奇角龙的巢穴,我们有机会逃掉吗?” 我一阵沉默,之前没说出口的担忧终于被风尘说出来了。 “如果鲁莽行事,说不定连回去的机会都没了。” “……你别那么悲观。” “这不是悲观,只是考虑进最坏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有多大的可能性发生?照你这么说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把,不是还有阿文吗?” “它?如果我让你去送死,你会去吗?” “……奇角龙绝对不会在这附近!不然它可能让我们活到现在吗?” “你怎么知道?”风尘反问我,“也许它只是在监视我们,一旦它觉得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你怎么知道它就不会攻击?” “奇角龙攻击性很强……” “但这只是混血种,”风尘直逼我的眼睛,“你别忘了,它的母系还未知。” “那好,你如果觉得危险,就继续留在这里,”再争论下去毫无意义,我可不想把自己也交代在这片深山老林里,“最后问一句,你跟不跟我走?我可不会再回来了,你就等着三天后解禁吧。” 风尘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被我威胁,还是自己想通了。我不知为何,竟有一种争辩胜利的舒畅感。 “邵青……” “嗯?”对于风尘主动和我搭话,我表示受宠若惊。 “你来时也是降落在湖边?” “湖边贴近树林的地方,怎么了?” “湖里有没有怪物?” “当然有,那一群蜥鳄都回来了。” “……那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风尘伸手挠乱了头发,也没能想出一个恰当的比方,“就是,你有没有觉得异常的地方?” “你还觉得那只奇角龙在盯着我们吗?”我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哪有什么异常?我猜你下一句要问,是不是正常得不自然?” “没有异常啊……” “你家那只猫呢?怎么没跟来?” “阿文去巡视领地了。” 我一阵无语。怪物就是怪物,养不熟。巡视领地和自己主人的安全哪个更重要? 直线出了树林,湖边仍然刮着细细的风,一切如常。湖中蜥鳄双眼露出水面偷窥着我们,安静地没有发动攻击。 老青姗姗来迟,动作间稍显忙乱。它仍然不肯在地面多停留一刻,匆忙起飞。我还没坐稳,幸好被风尘拉了一把,不然就要朝地面一头栽下去。 虽然心道“急什么急”,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我只能轻抚老青颈侧试图安抚,但它的情绪似乎没有多少好转。 日光已经完全消失,群星占据了整个天空。我从未用如此角度仰视整片星空。黑色的背景中嵌着各色星云,不时被掠过的薄云遮挡。即便是这样丰富的星空,我却还觉得少了点什么。 城头灯火通明。怪物们似乎暂时停止了冲击,墙头上的弓弩手们正在轮换。我总算松了一直憋在胸中的那口气,终于不用再表演一次穿箭雨了! “邵青,邵青!” “干什么?!” 坐在我身后的风尘疯狂摇晃我的肩膀,受伤的右臂关节被他晃得剧痛无比。我的怒吼话音还未落,脑袋就被风尘强行掰向正前方。 “抓紧!” 一道极亮的光纹自侧边的暸望塔顶端而来。 第36章 强烈至极的白光勾出缠绕在管状物上的花纹,光线持续了一秒,随后向内一吞。视网膜无法适应瞬间的从极亮到极暗,待到视线终于恢复正常,一颗娇小的固体拖着整道肉眼可见的水汽,在我们身边飞掠而过。 一颗子弹? 如果按照正常标准,这颗子弹的个头未免太大了点。这颗子弹在老青的身边擦过,仍然能在夜色中被清晰地辨认出来。 这颗子弹朝我们的方向而来,却不是要打我们? 这个念头在我脑袋里还没转过半个弯,一声不知是什么物种的厉啸毫无防备地从我脑后传来。这叫声极其痛苦愤怒,连带着我的心脏都骤停了一秒。 我猛地转头,却没看到任何东西。一轮明月高高悬于夜空,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某只怪物从空中坠落的场面。 我忽然明白了之前的违和感出自何处。没有月亮,整片偌大星空没有月亮! 月亮当然是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再出现的,那么……是什么东西挡住了它? 还没来得及细想,老青被那声痛吼吓得差点从天上栽下去,一声惊叫朝地面俯冲下去。时间似乎恢复了正常流速,再没有刚刚那种慢动作回放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如果可能我绝不想体验第二次。瞬息之间我们已经降落地面,地上等候着的所有人立刻围了上来。 “发、发生了什么?” 也许旁观者能多少看清点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莫名其妙有人朝我开枪,没打中我但打中了我背后的什么东西?那个被打的东西到底是个啥?一路飞回来我都没注意到,它是鬼吗? “没事吧你们两个?” 谷雨脸上的焦急溢于言表。风尘双臂张开示意她自己没有任何损伤。谷雨朝他点点头,转头端详着我自己打了夹板的右臂,眉头皱得很深。 “能不能调出三个小队去找找?”方泷还是那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如果能找到什么就……” 城墙猛地震动,打断了方泷未出口的话。 “可能调不出了,怪物又开始了!它们哪来的那么多力气?!”回话的游猎满脸疲惫,气急败坏道,“不是刚刚才停下吗?” “可能刚刚干掉的是什么重要人物,这些怪物才这么疯,”方泷视线转投向我们,“俩小家伙莫名其妙还立了件功。” 什么建功?这建功建的是哪门子的功? “别管什么建功不建功的了,”谷雨拉着我就往帐篷拖去,“别听他们忽悠,先给你把胳膊接好再说。” “……我胳膊真的骨折了吗?” 如果没有的话可别吓我,夸张手法不宜乱用啊! “没有没有,只是脱臼。峥叔,帮个忙啊!” “呃……” 叫谁帮忙不好,非要叫他?我看着峥叔沉着一张脸走过来,知道这顿训是躲不掉了。 “接脱臼一定要人帮忙吗?” “不然你还想学硬汉自己接回去吗?胳膊还想不想要了?” 峥叔把我按到凳子上,另一只手拆开我自己打的夹板。我口中嘶嘶吸着冷气,顺着峥叔的力道把手臂伸直。谷雨帮忙固定住我肩膀,峥叔双手拖着我手腕,随后用力猛拉。 我甚至能听到脱臼的关节发出吸吮的声响,后面的关节窝被前面的一撞,脱臼的地方终于能重新活动了。感觉像是两个人用大力把关节又拉开了一次,然后关节自动滑进了原本的位置。 “活动下试试,还有没有不适的地方?” “好了,接好了。”疼痛已经在逐渐减轻,至少比之刚刚是好多了。我抬抬胳膊,握了握拳。 “好,接下来打上夹板静养一周左右就可以了。” “剩下的交给我吧。”峥叔一句话就把谷雨支去了别处,这下帐篷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气氛好不尴尬。 “呃……那个,为什么把谷雨姐赶走?” “怎么,嫌我不是美女是吧?” 我没敢接话,挠挠头。虽然是有那么一点,但说出来还不得被打死?不过主要原因还是怕气氛尴尬,毕竟之前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留。 峥叔丝毫没提刚刚我抹他面子的事,捏起一团医用棉慢条斯理沾着酒精。 “上衣脱掉。” “啊?” “上衣脱掉,伤口要消毒。” “我身上没有……” 我一句话还没说到一半,峥叔就端着托盘转身,下巴点了点我胸前。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胸前那大片血迹:“这不是我的血,是我打烈鬃时候沾上的。” “烈鬃?”峥叔眉毛挑了挑,“看来你和烈鬃还挺有缘。” “别开这种玩笑好吗……” “以防万一,清洗下看看吧,”峥叔仍然契而不舍地劝说我,“万一有伤口,沾上怪物血很容易感染。” 我拗也拗不过他,只能点头同意。 吸满清水的医用棉球轻轻擦过我胸前已经干结的血痂。表面硬血块纷纷被软化,没来由地,我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 “看吧,果然还是有。” “但我都没觉得疼……” “那是当然,你手臂脱臼,这伤口不深,只是皮肉伤,哪个更痛?”峥叔说教式的语气完全无法反驳。 随着峥叔小心翼翼的动作,糊在伤口处的各种污物被逐渐洗净,终于露出了最下层的人血腥味。 “这烈鬃个头不小,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一箭射中它肚子,”在峥叔面前炫耀战果实在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之后它就被自己叫来的小弟吃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峥叔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认真听,心不在焉道,“等我一下,我出去一会。” 说是一会,实际上只有两分钟。我看了眼峥叔手中拿着的针管样的东西,全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这又是什么?” “预防针,不然会感染。” “……我身体很好,可以不打吗?” “不可以。” 我以手捂胸口。一个大男人怕打针?我能说出来吗?能吗?注射恐惧症的痛谁能懂?! 峥叔帮我卷起左边衣袖,我尽量偏过头,不去看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打针时总有那么一种错觉,就是看不到心理压力就会小点。 “你怕打针?” 我决定保持沉默。 “……”看我没回答,峥叔也没再继续问。顿了一秒后,道,“没事,很正常。” 多说这一句干什么!本来还没什么,这样一来尴尬度飙升。 一整管药液推完,峥叔象征性撕了团医用棉给我按住针孔,换了块软布沾了酒精,帮我清理伤口内部。我在泥水里打过滚,峥叔不厌其烦,把嵌在伤口中的泥沙一粒粒粘出。 “这是什么?” “嗯?” 我本来正忍着伤口的麻痛,听到峥叔问,低头看看胸口。他手指划过数道伤口之间,那几道陈年老旧的疤痕。 “这个疤是什么?看起来像被什么东西抓的……什么时候留下的?” “这个啊,好几年以前了,我都快记不清了。” 峥叔盯着我几秒,道:“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嗯?” “可能吧。没有这次,我今天可能就死在烈鬃手里……哦不,爪下了。” “哦?”峥叔看起来很有兴趣,“介意和我讲讲吗?” “没关系,但别告诉其他人啊……”如果这种事被搞得人尽皆知,我就只能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好几年以前的旧事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屁孩。”我自嘲道,“小孩子闹起来没轻没重,平时学习压力又大,你知道的对吧?那个时候我同学……约我一起出去玩,到的时候才发现,是个大垃圾场。” “然后呢?” “然后啊……”我斟酌着言辞,“那里有不少找食吃的野狗,平时都吃惯了生肉,见人就咬。我跑得慢,就被咬了一口。” “哦……和你一起去的那些同学呢?” “都是小孩子,碰到一群狗他们哪敢回头?都一溜烟儿跑了呗。” “所以是他们把你丢在那里,自己跑了?” “呃……”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阻止峥叔往这个方向想。虽然我说得真真假假,这某种意义上算是事实吧…… “都是些什么人!”峥叔竟没有我想象中的冷嘲热讽,或者怜悯同情,反而义愤填膺,“美其名曰族群的未来,我看都是一群小恶魔!他们后来呢?你有去质问过吗?” “没有,”我摇摇头,“就是被抓了几下,没什么危险,那些狗也没传闻的那么凶。还好伤疤没一起长,还是那么小,现在几乎都看不见了。” “如果是我,被这么欺负绝对要讨回来!谁碰我一下,让他们十倍奉还!” “看不出来啊,峥叔还这么热血。”我干笑道。 所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就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大家都是同学,以后还要在同一个教室上课,真要闹翻了大家都不好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才是正理。 “这不是热血……”峥叔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看来我还是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了。” 年轻人的节奏啊…… 第37章 “话说回来,”我觉得我十分有必要把话题从这种陈年旧事上转移开,“这里有枪?” “枪?什么枪?” “就是刚才那把,还发着光的,”我不信峥叔连那么明显的光都看不到,“别想唬我,我连子弹都看到了。” “我哪想过唬你……你说的是‘涅槃’吗?”峥叔表情稍显无奈,“如果一定要说枪,也就只有那把了。” “涅槃?”依稀记得之前方泷提到过,仅此一把的源能枪,就是这个? “好了,你去洗个澡,回来给你上了药,就又能到处撒欢了。” “等下,涅槃到底是……” “去问方泷,他知道的比我多。”峥叔摆明了啥也不想告诉我,“快去洗澡,洗完了到我那去。第三层左数第二间” “……干什么?” “你那种小破屋是给菜鸟住的,你现在不是了。” —————————— 我是被“咣”地一声巨响惊醒的。不但瞬间清醒,心脏还差点骤停。躺在床上反应了一秒钟,终于听到门外方泷那大嗓门的吼声。 “邵青!在不在!” “你干什么?!神经了?!” 还好峥叔先爬起来,听声音好像是在大门口拦住了方泷。 “大早起的过来砸门,你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 “我就问几句话,问完了他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方泷自知理亏,态度软了下来,“他在不在这?” “……等着!我把他叫起来。” 我刚从床上爬起来,峥叔的脚步声就停在门口。他抬手敲了敲门:“起来了吗?” 峥叔这样太客气,我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道:“起了起了,我马上出来。” 左手开卧室门不太方便,刚刚把门拉开,方泷就朝我扑过来,手中好像还握着什么:“你……” “我说等着!” 峥叔黑着一张脸,一脚踹开方泷,把我拉到一边的桌旁坐下。桌上摆着不少纱布,还有兽骨磨制的夹板。他一边比对夹板在我手臂上是否合适,一边询问我昨夜睡得好不好。 “很好,很舒服。” 说真的,前几天我自己房间的硬板床睡得我整根脊柱都在疼。昨晚虽然只是一张铺在地上的床垫,也算是久违的软床了。 “回头我让他们在旁边加盖一个小房间,你就不用回去那里了。这边暖气也很足,肯定更舒服。” “我还要打多久的夹板?” “至少一个星期,”峥叔用绑带把两块调整好的夹板绑紧,“你可别因为懒就不打了啊。” “那是肯定的。”我点头如啄米。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被晾在一边的方泷自己淡定了会,重新开口,“现在可以了吗?” “说吧!什么事?” 无视峥叔即将爆炸的语气,方泷张开手。两块石片正静静躺在他手心,不就是昨天我充当夹板的那两块石片吗? “这个,你从哪弄的?” “……我说地上捡的你会信吗?” “地上捡的?”方泷一挑眉。 “开玩笑的,这个说来话长啊。”眼看着方泷当真了,我连忙解释道。 “详细讲讲,我听着。” 方泷摆出一副奉陪到底的表情,我也只能把事情的起因,包括被野生驭风爵攻击坠落,一起讲了出来。 “……后来我从天上掉下来,就掉在一个怪物身上,石片就是从它身上撬下来的。” “……所以不是地上捡的。”方泷沉默了一秒,皱紧了眉头。 “都说了那是开玩笑嘛!” “你看到那怪物的时候,它在干什么?” “应该是在睡觉吧……被我砸醒了之后又继续睡,”我补充道,“那怪物挺大的,如果到处跑动静肯定不小。” 方泷没回答,只微微点头。 “……那怪物怎么了?危险吗?” “还不清楚,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方泷摇头表示话题就此打住,“昨晚被打下来的那东西,现在就在广场上。” 我眼睛一亮:“我要去看!” “找到了?”峥叔问道。 “刚找到,我也是被老白砸门拖起来的。”方泷无奈耸肩,“那只怪物也算是你们引过来,才能射杀,说不定能分你们点龙血。” 只有龙血啊……我的激情被浇灭了一半,这和游戏里一点都不一样。 “走吧,你知道广场在哪吗?”峥叔看我摇头,道,“我带你过去吧。” 出门后沿直线走了十五分钟,两侧的大多是住宅,建得乱七八糟,看得我强迫症都要犯了。广场大概位于住宅区的正中心,对面仍然还是一片接一片的民房。 广场上现在可谓是人山人海,不少游猎装束的人也挤在平民中间,踮起脚尖想看看广场上的东西。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两侧的人一看到我们两个,竟一声不吭朝两边让开。 “抬起头来,这是荣耀!” 我早已习惯在闹市区低头挤过人群,突然间被峥叔强迫抬头极其不适应。峥叔拖着我,两个人一路毫无阻碍地穿过围观圈,站在了广场上。 这广场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像是陈年累月的血腥。 有几个游猎站在广场边上,不让围观人群靠得太近。而广场上还有其他的游猎,少说得有十几个,正在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数个并排的拖车上卸下来。 白渐秋就靠在车头看着,身旁倚着着一杆几乎和他人一般高的,黑色的枪。 “一、二、三!” 领头的游猎喘了两口气,喊起口号。十几个人抬着黑色重物一齐用力,一声巨响,拖车的底盘都被压得翘起一边。 那团黑色的东西中滑出一只前爪,像极了猫的掌,但长的吓人的爪稍有断裂。 “……这是怪物?”我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 这种粗略估计得有二十米长的不明生物,也是怪物? 我忽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隐龙。”峥叔低声道。 我下意识看了眼身上,不过隐龙皮的斗篷早已经脱下,现在身穿的是普通的短袖衫。 我们外出时穿的那件万能斗篷,就是剥这东西的皮做的?我原本还以为隐龙是和烈鬃差不多体型,一只的皮只够做一件,顶头也就珀虎那么大,没想到是这样的庞然大物。 “……好大。” “隐龙的体型不算大,至少在高智龙族里不算大。这次的奇角龙体型都比它大了一圈。隐龙的体型主要是流线型方便跳跃攀爬。” “……那奇角龙有多大?” “平均身高7米左右吧,”峥叔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斟酌了半秒钟,“体长二十几米?” “这次的兽潮头领,乌金奇角龙?”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略有崩毁。 “乌金没那么大,”却是一边白渐秋插口道,“它的体型只比这只隐龙稍大。” 我一怔,随后释然了。资料馆中的许多照片都是他带回来的,不知道已经多少次试图估测过乌金奇角龙的体型了。 “我可以过去看看吗?” 白渐秋一点头,维持秩序的游猎立刻放行。我不由感叹,战力高地位才高啊。 十几个游猎拉着隐龙尸体的各个部位,把它在广场地面上平平摊开。这怪物尸体长得十分奇怪,身上长满黑色硬质短毛,阳光下也不怎么反光。细细一看,每根毛发都是半透明的,黑色似乎是毛下的皮肤颜色。双翼被长羽覆盖,羽线也是半透明的。似乎因为死后僵硬,一对羽翼被展开也总是缩回。不然的话身长加上翼展,能铺满大半个广场。 “这是要干什么?” 这种把猎物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示,还摆出这样一副造型,我总是莫名其妙想到烤全羊,肚子饿得不合时宜。 “分割,看看能割出多少材料。” ……分割?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它分尸? 虽然这只隐龙曾经追在我们后边图谋不轨,但这种惩罚是不是过分了点? 我正想着,人群又裂开一道口子。迎面走来的正是头发斑白的佟老,腿脚利索得很,快步走向广场上摊开的隐龙尸体。 “好……好好好。”佟老附身,用一根粗钉样的工具撬下隐龙一根长羽,透过阳光细细观察。一根羽毛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口中不断重复着一个“好”字。 “小白啊,这次说不能可以给你的涅槃做几个备用零件。” “这倒不用,备用零件还有很多。”白渐秋婉言拒绝,“不如多做些斗篷。” “备用零件当然是多多益善,”佟老摇摇头,也没有坚持,“皮我不需要,翅骨能不能给我两根?” “当然。” 白渐秋这边答着话,另一边游猎们已经开始动手分割猎物。按佟老的要求,四五个人托起隐龙的右翼,另外三人手持加长的猎刀,从翅根处开始割。 怪物稍粗糙的肉质很难割开,尤其是最外层的毛皮极富韧性。同一个地方重复割了五六次,黑色的皮下才露出一点点猩红。 原来高智龙族的血肉也是红色的。可惜眼前这只已经死透了,血已经不再喷涌。 皮毛出现突破口,接下来的过程就容易得多了。 第38章 因为佟老说需要翅骨,游猎们拆卸关节时尤其小心。刀刃慢慢割断连接的筋络,最终一只几乎完好无损的右翼被从尸体上拆下,搬上其中一辆拖车。 “需要帮忙放血吗?” “不用不用,”佟老摆手拒绝,“这点小事我自己能搞定。” “受得了吗?”峥叔低声关切道,“你是第一次看这个吧?” “我没事,就是有点……不太理解。” “不太理解什么?” 我是很享受猎杀的过程,但大庭广众之下分割猎物,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剥皮割肉,和切开的创口处薄薄一层半流体的脂肪一开始确实有些冲击,但我还没矫情到连点血腥都看不得。 “怪物又看不到这些,我们就算是杀鸡儆猴,效果在哪?” “我们又不是为了杀鸡儆猴,”峥叔微笑摇头,“这样分割战利品显得比较公平,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有什么事后的纠纷。你初来乍到还不了解,这边水深得很。” 我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佟老身份特殊,必须得有材料用来测试,”峥叔补充道,“你总不能指望一个老胳膊老腿去打仗吧?” 大道理我又不是不懂,有必要这样解释吗! “你想要吗?隐龙的材料我还是买得起的。” “呃……”一想到刚刚那副血肉模糊的模样,我就一点兴趣都没了,更何况还要峥叔帮我垫钱,“不用了,我暂时还没什么想要的。” 如果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就不叫错过。 “对了峥叔,”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它有没有源晶?” “不清楚,”峥叔抬头看了眼白渐秋,后者微微摇头,“就算有,也轮不到我们。” “哦,我只是好奇。” “这头隐龙看牙口有一百多岁了,源晶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一百多岁是什么概念?” “它是雌性,雌性寿命普遍要长,大概相当于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吧。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尾随你们,不过多半应该是好奇。” “话说回来,”我忆起之前,被白渐秋带到高处巢穴时的细节,“这附近不是有一只隐龙吗?会不会是那只?” “不可能,”白渐秋否认得斩钉截铁,“我不会看错的,更何况那只是公的,才刚刚成年。” 我一怔,所以说,这一只也是被兽潮吸引来的?乌金奇角龙有那么大的号召力? “我从没得到关于新来隐龙的消息,”白渐秋继续道,“它的身份还得继续研究。” “让一让让一让,麻烦借个光……”人群第三度分开,来人我却不认识,看装束也是游猎。几个人像是一个小队,艰难推着辆简陋的木质板车。 板车上用绳子固定着一块怪物的身体组织,看起来像是一段尾巴。这板车重量不轻,三四个跟在后面推车的游猎额头上大汗淋漓。 “尾巴换尾巴,可不可以?这可是正宗冕龙的尾巴!我们兄弟几个蹲了半个月,好不容易砍下来的!” “哈哈,你们这可不算一物换一物啊,”峥叔笑道,“隐龙尾巴这么长,你们是准备用半根冕龙尾换整条隐龙尾吗?” 那人一听峥叔的调侃,脸上汗都急出来了:“不不不,换半根也行啊!老峥,你可别坑我!” “开玩笑的,老规矩你还不懂?” 游猎松了口气,让队员们解开固定绳。有人从拖车上搬下一个巨大的秤,底下用木块垫高。小队搬着冕龙尾放在秤上,一人爬上高凳,瞪大眼睛读数。 “三百……322斤!” 读数者高声宣读出冕龙尾尖的重量,手中不知从哪掏出了纸笔,写写画画。没过一会,他笔尖在纸上画了个圈,把手中的草纸交给了另一边负责切割的游猎们。 他们接过草纸,按照上面算出的数据,在隐龙尾巴处用荧光色颜料画了一道线。 切割尾巴比翅膀难得多,因为必须要切断尾椎骨,因此使用的工具也大不相同。我看着这个正在组装的,长达五米的锯刃,一时语塞。 那边上放在尼龙袋子里的是不是也是锯刃部件?岂不是说都拼起来有七八米长? 总共四个身强力壮的年轻游猎,卷起袖子走到组装好的拉锯两侧,搬起这把五米长的大锯,架上隐龙的尾巴。锋利的锯刃加上金属本身的重量,轻而易举割开了表层,直达尾骨。 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听得我牙酸。随着创口逐渐扩大,锐声更具穿透性。峥叔伸手帮我护住耳朵,问我还要不要继续呆在这里。 我脑仁都被刺得直疼,连忙摇头。 “好,反正这是经常有的事,没什么稀奇的,我们去别处吧。” “等等。” 我刚刚转身,一道细微的破空声朝我脑后而来,被峥叔一把接在掌心。 “留着做个纪念吧。” 峥叔把手掌在我面前张开,是一根完整的隐龙长爪。长度将近二十公分,根部还带着碎肉和血迹,不过爪本身毫发无损。这种解剖技术,堪称完美。 “拿着吧,回去我给你清理清理,做个装饰也挺好看的。”峥叔把隐龙爪塞到我手里,道。 虽说这是个好东西,但我可不想让兜底蹭满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只好暂时先用手捏着。 一直到我们走出广场,锯骨声才勉强听不到了。我松开捂着耳朵的手,总算可以休息休息耳朵了。 “昨晚我带回来的那些石片,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方泷不太像小题大做的人。那些石片特殊就说明被我砸中那怪物特殊,我都爬到它身上了,却连个全貌都没看见。 “说实话,石片不是,重点在于你碰见的那只怪物。” 事实和我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你看过恐龙化石吗?腕龙,溪龙之类的?”峥叔沉吟了会,“你碰见的那种怪物叫岳龙,长得和那些恐龙很像,非常像,只是体型大了不止一圈。” “十几米高?” “不止,站直了大概有三十米。” “……哇,”我心里默默估计了下,那得有十层楼高。 “三十米高,四十多米长,光脖子就占了体长的三分之一。听说罹难日前有过一次岳龙袭击城镇的案例,那可真是死伤惨重。” “它们平时就在森林里吗?” “不不,丛林里哪有那么大地方给他们?一个蹭痒就得撞断棵树。它们一般在草原上生活,每天得吃大量食物。” “它们平时就吃……草?吃十几吨?” “草原上有种能量很高的植物,不然真的要每天不停啃草皮了。幸好这种怪物没那么多,整个世界也差不多只有十来只。” 是啊,幸好种群数量不多,不然方舟被踏平也只在昼夜之间。 我突然心里一跳:“那这种怪物到围墙附近做什么?” “要么是来周游的,要么是来……”峥叔把剩下的半句话吞回肚子里,“这只岳龙能到这么近的地方,应该是……通过了审查。” 审查?怎么听起来感觉这么怪异? “……简直像是入海关时候的检查护照。通过了审查就说明它是无犯罪记录的好怪物?只是来旅游的?” “……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不过大多数没通过的都被赶走或者猎杀了,”被我这么一问,峥叔也皱起了眉。 “搞那么麻烦干什么?怪物就是怪物,难不成过了审查就真的百分之百安全?敢靠近的全杀了不是更安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所有的怪物都痴迷于统治世界,但如果一杆子打翻所有的,难免会有人不爽……我的意思是怪物。” 哈,所以实际情况比想象中更复杂。那些怪物不属于这个世界,却想把我们赶出去。那些觉得我们威胁不大的怪物急于探索我们的世界,我们还得拿出耐心友善对待。 “总之像这种体型的怪物靠近到城墙附近还是首例,我会提醒他们再审查一遍。岳龙不是什么暴躁的怪物,用吃的哄走就是了。” 用吃的哄走……尽管形势不容乐观,听到这句话我还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旁边的街道上,刚刚那队用冕龙尾换隐龙尾的游猎小队拖着推车从我们身旁经过。领头的认出我们,还点了点头示意。 “哦对了,老白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们。” 小队领头嘴里说着,一个拳头大的玻璃瓶已经丢了过来。 “那是什么?”我看着峥叔把那装着红色液体的小玻璃瓶对着阳光观察,开口问道。 “龙血。” “怎么用的?拿来泡澡?” “可以,如果你不怕疼的话,”峥叔看了我一眼,“是拿来吃的。” “……吃?!” 不好意思恕我直言这东西吃进肚子难道不会比用来泡澡下场更惨吗? “对,在这瓶龙血吃完之前你都不用再去吃食堂饭了,”我扭曲的表情全在峥叔的意料之中,“放心吧,你……峥叔我做的饭还是能吃的。” 我不是怀疑峥叔您老人家的厨艺,而是强烈质疑喝怪物血的安全性。里面也许有高温杀不死的寄生虫也说不定啊! 第39章 “喝过怪物血的人,最后都怎样了?” “哈哈哈,放心,不会变异,”峥叔听到我的话,哈哈大笑,“只是稍微加强辐射,听说能增肌。” ……别唬我了,增肌那是要靠锻炼和补充营养的,不是靠吃什么奇奇怪怪东西的。 “这次来的人不少,恐怕剩不下什么了,老白那家伙提前抢救给你的。” “帮我和他道个谢。” “我们只等装备打出来,就出去狩猎了,”头领扬了扬手,“你自己和他道谢吧。” 兽潮时期出门狩猎,是打哪门子的猎?我有些疑惑,但对方已经走远,也不好追问了。 “峥叔,你吃过……这玩意吗?” “吃过,怎么没吃过?”峥叔答得云淡风轻,“挺好吃的。” 还挺好吃的……我在心里干呕了下。 “好了不闹了,”峥叔尽力绷住脸上的笑容,“你回你之前住的屋子,把行李收拾收拾。今天开始你住我那吧。需要我帮忙吗?” 我摇了摇头,就台电脑要帮什么忙?斗篷和一身装备都在峥叔那里,我还没懒到一台电脑都懒得拿。 “那我就先回去,给你展示下本大厨的技术。”峥叔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玻璃瓶。 看来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 我一边朝原本分配给我的小屋走去,一边给自己做做心理工作。 墙外传来一声悠远的长嚎,距离太远,传到我耳中时断断续续,夹杂其中的情感已经没法辨别多少。 大概是兽潮又开始新一轮的冲击了吧,还真是契而不舍。 果然不出我所料,脚下一晃,城墙砰地一声闷响。 说没有“多少”行李都夸张了,整个十几平米小房间就一个背包,还是方泷给的。我出了门,简单把门关上。这房间所有设施都是最基础的,基础到连个门锁都没有。 “邵青哥!你在干什么?” 我脚步一顿,这是我第几次被这帮熊孩子抓到了? “你背这个包是……要干什么去?”小冬一条腿还瘸着,被他父母掺着,一蹦一跳走到我身边。 “哦,峥叔让我搬到他那去。” “你小子就是邵青?” 小冬他爹换了身衣服,赤裸上身。上臂满是老当益壮的肌肉,狰狞伤疤穿插在鼓起的肌肉块间。他二话不说上前三大步,重重一巴掌落在我肩上,差点把我拍趴下。 “我从来不说什么谢谢,娘们唧唧的。有什么需要就到镇东头老周家的打铁铺来,不收你一个子!” “呃……谢谢……”不道谢显得多没礼貌,但道谢又“娘们唧唧”……只能强行不尴尬了。 “邵青哥,你以后不住这里了吗?” 刚刚不是说过一次了吗?这么快就忘了? “对,我以后住在峥叔那边。” “哦……”小冬表情有点遗憾,“你听说了吗,要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 “你看到广场上那只隐龙了吗?听说它身份不一般……按照,按照理论分析,不同种类的高智龙族是可以相互,呃,相爱的……” “……你就直说它身份怎么不一般吧。” “我是从白叔那听说的,它说不定就是奇角龙它妈。” 这可真是个重量级新闻……我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小胖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方教官告诉我,现在就差给乌金奇角龙做个dna鉴定了。” “给怪物做dna鉴定?怎么鉴定?” “很简单啊,只要拿到那怪物一块鳞就好了。现在这边很多混血怪物都是这样。” 原理我都懂,只是没想到,现在的dna技术都不是给人用的了。至于谁要接手这种捋虎须的重任……那当然非白渐秋方泷两个莫属了。 “方泷他们出去找那乌金奇角龙了?” “我不知道,”小冬摇摇头,“出去了整整三个小队。” 在奇角龙造成威胁之前铲除,这种战略也算行得通。 “哦对了,邵青哥,我其实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什么东西?” “我设计的小好东西,穿刺箭,杀伤力可以增强一倍!” 小冬他爹把手中提着的一个兽皮袋递给我,言语上谦逊,但脸上的骄傲藏也藏不住:“就是这小子随便弄弄的小玩意,他一直想让你试试。” “哦?” 兽皮袋中共有十支“穿刺箭”,光是重量就比我之前用的木质箭杆的普通箭重了许多。金属箭头上有一圈圈的缝隙,箭头没那么尖锐,反而稍钝。 “别按那里别按那里!” 我刚想伸手碰那箭头,小冬便急急提醒道。 “那是个压力传感器,一按里面的机关就会触发,收不回来的!” 原来这箭还是个一次性用品,看起来造价就不菲。 “我本来想把第一批试验品送给弓弩手试试效果,但是……还没发完就被抓走了。” 我继续端详着手中箭的金属箭头。箭头形状的设计和普通箭支没多大区别,如果只靠重量上的增加,我是不觉得能做到“穿刺”效果的。 “这箭是什么原理?” “原理就是那个压力感应器……其实就是按钮啦!射入怪物身体的时候会有压力,箭杆里内置的机关就会一层层启动。从里到外,每一层都会弹出倒钩抓住怪物的肉,然后靠前一层会被齿轮朝前推出……” 小冬两手挥舞着,拼命想给我解释清楚各种齿轮和机关。我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所以最后的效果就是,箭头在怪物体内越扎越深咯?” “对对对!”小冬对于我理解了他讲的各种原理表示受宠若惊,“我还设置了内置血槽,保证让怪物吃不了兜着走!” 啧啧,倒刺,箭头加长,再加上血槽。这种箭听起来是很理想,就是不知道实际战斗效果如何。精巧机关这东西,和血腥暴力从来都不怎么合得来。 “好吧,下次出门,我就试试。” 小冬看我答应了,高兴得手舞足蹈。要不是腿还瘸着,就差跳起来了。十二三岁的小胖子,看起来和两三岁似的。他还想给我详细讲讲他实验这种箭时的场景,被他父母打断强行拉走了。 “邵青哥,下次我再给你讲啊!”这是小冬被他父母架走前最后一句话。 我仰天松了口气。这小胖子要知识有知识,要智商有智商,哪都好,就是话多。 峥叔家大门没锁。这里人心都这么大的吗?不怕小偷摸进家? 饭菜的香味已经散到门厅,我循着气味找到餐厅。桌边空空荡荡,桌上三菜一汤,却只盛好了一碗饭。饭碗边上靠这张纸条,字迹潦草,看来是匆匆写下的。 「抱歉,我要去参加临时紧急会议,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临时紧急会议……不用多说,肯定是关于乌金奇角龙的。整整三个小队都去围剿它,峥叔肯定也被招去了。如果我是那只奇角龙,现在肯定悲愤欲绝,自己亲人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人杀了,而自己毫无办法。 怎么说呢……希望一切顺利吧。 峥叔的厨艺确实不错,至少让我无话可说。菜里肯定加了龙血,那个小瓶子就放在灶台旁边,液面分明下降了点。 峥叔应该不会坑我……应该吧。 有生之年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料理,一是之前在安妮的酒馆,二是我现在面前峥叔的料理。虽然是家常的做法,但每一盘菜都用了最适合其食材的调料与烹饪方法。最大限度保留了食材本身的鲜味,火候更是点睛之笔。 一碗饭很快下肚。我看了看剩下大半的饭菜,忍下再吃一碗的冲动。这桌菜好歹是峥叔做的,一点都不给他留好像不太礼貌。 我找遍了整个厨房都没找到保鲜膜,只好把剩下的饭菜直接放入冰箱。那么多人一起去狩猎奇角龙,应该很快能回来。 吃饱喝足无所事事,我多想刷刷朋友圈看看新闻,然而并没有网络。熟人都出门了,还有什么事可干?看视频吧。 让右撇子只用左手操作电脑真的是令人蛋疼,我觉得我仿佛花了一辈子,才找到视频所在的文件夹。峥叔的房间有插座,我终于不用跑资料馆了。 这是什么……蛇尾沙狐0728? 文件名上写的“0728”和这个视频的创建日期并不相同,我猜这个“0728”是这个视频的录制日期,七月二十八号。 哪年的七月二十八号? 这种细节问题我暂且不想管,二话不说点开了这个视频。 「最后检查,摄像机状态正常。」 背景中传来一个男人的话音,却不是方泷或白渐秋。 「明白,正在录像。放心吧,录这个之前我把整个储存卡都洗了遍,容量绝对够。」 录像时是夜晚,灰红色的夜空中连星星都消失了。画面中是一整片废建筑工地,旁边还立着不少盖到一半的烂尾楼。 正中间堆放建筑用沙土的位置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刨出了个巨大的土坑,这种俯瞰的角度一目了然。 那绝对是某种怪物的巢穴。 第40章 蛇尾沙狐,一听这名字就想到一只趴在沙坑里的狐狸。但看这沙坑的大小,这怪物的体型绝对不一般。 有人见过十几米长的狐狸吗?反正我是没见过。 一道人形的黑影出现在画面边缘,朝正中的土洞缓缓走来。夜色中看不清楚,摄像机闪了闪,画面一下转成了夜视模式。 「哦哦,不好意思老大,马上换回去。」 夜视模式刚开了不到几秒钟就被关了,变成了本来模模糊糊的样子。摄影者姑且调高了亮度,勉强看得清土坑附近的情况。 这段视频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录的?怎么听摄影者的语气,好像某个帮派小弟? 就连这段视频都好像不是为了记录而录的,感觉像在直播。 「来了来了!让我看看!」 摄影机附近不止一个人,一看到那道人影出现,纷纷围了上来。压低的争抢与推搡声之后,画面重新安静下来,又放大了一个档,这次连土坑中的细节都隐约可见。 一抹与泥土不尽相似的沙黄色分外显眼。它在画面中只露了一点尾尖,似乎被那道人影吸引了大半注意力。 人影没有着急,在距离土坑约二十米的地方停下,俯身做着些什么。 太过细节的动作通过远程摄像机看不清楚,但怪物反而绷紧身体如临大敌。它的尾巴缩回土坑中,过了一会脑袋探了出来。双眼明亮至极,紧紧盯着前方人的一举一动。 那人站起身,换了个位置,与原来的地方相距四五米。 我猜他是在布置某种陷阱,比如绊索或地雷。不过这两种陷阱对付灵敏度高的怪物很难有什么效果,而蛇尾沙狐,一听就不像是力大无脑的怪物。 「老大,“蛟龙”正在布陷阱……没错,就是您给的那些陷阱。」 盯着摄像机的其中一个小弟正对他们的老大讲解着。 「其他人?这里没有其他人啊?好,好,我知道了,会注意的。」那人应着自己老大的吩咐,转头朝身旁的人道,「老二,去外面守着!老大说不能让任何人捣乱。」 「捣乱?谁会来这捣乱?我的意思是?谁进得来?现在这里已经被封了,这里有怪物应该没人知道吧?」 「“不死鸟”啊“千面狐”啊,知道的人多得是!哎呀你就别顶嘴了,叫你去看着就去看着,一会我和你换班!」 “老二”口中低声抱怨着,还是朝门口走了出去。 大兄弟,你的小意见要是被你们老大听了去,会发生什么?我很好奇啊。 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什么“不死鸟”和“千面狐”,十几年前很流行间谍游戏吗?古里古怪的代号一大堆? 一说起“蛟龙”,我就不禁联想到方泷。更何况这视频又保存在方泷的电脑里,说不定十几年前,还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比如方泷的黑历史。 「老大,“蛟龙”在狐狸窝前边布好了绊索,您觉得这次能不能成?」 「……我知道您这次是花了大价钱的,我就是问一下……之前我们找了那么多有名的猎人,都……」 那小弟身边的人低声催促他打开免提,背景中沙沙一响,传来一个稍微模糊的男中音。 「……他不一样。之前那些人只和野兽打过交道,这可是真正的凶兽。」 「那老大……之前那些人的事还要一直压着吗?」 「不用担心,等这场直播结束,钱要多少有多少。到时候他们想要多少,赔给他们就是了。」 听这老大的语气,之前这帮人也找过不少人老猎人对付这只蛇尾沙狐,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失败的结果……当然是变成了怪物的盘中餐,然后被猎人的家属们追着要赔偿。 不知道他们在哪个网站上直播,看直播的估计都是些黑界大佬。那些大佬一开心了,打赏怕不是几万几万的给。 「好吧……您说了算。不过绊索……」 「我知道绊索不会起什么作用,」老大的语气透着不耐烦,「如果靠着陷阱才能打过那只什么狐狸,我何必找他?我的目的是让他们看看我们是怎么漂亮地猎杀它,不是用什么下作的手法。」 用陷阱算是下作的手法?这是哪门子的歪理?陷阱是为了补平能力上无法弥补的缺陷而存在的,非要搞个什么以弱胜强,那不是自虐吗? 「把夜市打开,这样看不清楚。」 「……好的老大。」 我估计这个小弟现在也在腹诽,刚刚不是您让我把夜视关掉的吗? 夜视模式一开,视野立刻清晰得不能更清晰。虽然仍看不清猎人的脸,但发绿的画面中怪物身体与沙石的轮廓清晰可辨。 绊索在地上隐隐约约呈一条银线,横亘在蛇尾沙狐与猎人之间。如果怪物朝这个方向发动攻击,触发陷阱是绝对的。这只怪物像蛇一样盘着尾巴,用狐狸般平滑的动作从自己巢穴中探出上半身。 「老大,“蛟龙”说已经准备好了,问能不能开始?」 「再等等,」老大顿了半秒钟,「预告的时间还没到,看直播的人数还没起来。」 「呃……但是老大,“蛟龙”说已经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恐怕就没机会了……」 「不管他,」老大拒绝得霸气侧漏,「告诉他如果不按照我们说的做,就按违反合同处理。」 小弟在通讯器中把自家老大的话重复给了猎人。画面中的猎人沉默了一会,忽然朝怪物的巢穴中掷出了个黑色的固体。 「喂!让他停手!」 听到自己老大气急败坏,小弟连忙朝猎人喊话制止。不过似乎已经晚了,极亮的闪光占据了整个屏幕。刚刚那个黑色固体,竟然是一个闪光弹。 蛇尾沙狐被闪光惊扰,瞬间转身用长尾护住头部。闪光应该对它的视力造成了极大损伤,蛇尾沙狐用尾巴对着猎人的方向疯狂甩动,暂时失明了。 这猎人是真的任性,连自己雇主的命令都不听,真的是……有方泷的风范。 蛇尾沙狐背对着记忆中猎人的方向,在自己巢穴中以极快的速度窜来窜去。一来是为了保护要害头部,二来它的尾部好像也是某种攻击方式。 我本以为它尾上覆盖着的是毛发,但这些覆盖物根根直立,更像是针状的鳞片。要是被它的长尾扫到,和被狼牙棒拦腰抽一下也没什么区别,当场开肠破肚。 猎人小心翼翼地避开蛇尾沙狐的长尾,趁着它暂时失明的契机绕到了它侧翼。 细看这只蛇尾沙狐,加上尾巴也就三米多长,身高想来也不会太过。它就这么喜欢豪宅,一定要住在一个直径将近二十米的沙坑里?装修花了多少钱? 猎人似乎早就摸透蛇尾沙狐的一举一动,没冒风险在它发疯时接近,而是耐心等它平静下来。 蛇尾沙狐抖抖尾尖,像人一样伸出前爪抹了抹眼睛。我暗叫可惜,刚刚那颗闪光弹没能让它永久失明。等这怪物一直发疯直到精疲力竭死去,也是个不错的奢望。 视频开始十几分钟,蛇尾沙狐终于第一次正面镜头。耳朵相对普通狐狸较小,尖端朝下弯折,可以有效地防止风沙落进耳中。一对眼睛很大,分别长在尖细颅骨的两侧,我估计它们可能连背后都能清楚看见。 一张大嘴可以裂开直到耳根,不管是撕扯腐肉还是咬碎果实都非常方便。仔细端详了一会蛇尾沙狐的尊容,我觉得还是地球上的狐狸更可爱点。 画面的背景中我还能隐约看到高耸的楼房住宅,难道那些住在附近的人都没察觉到自己有只长相诡异的怪物邻居吗? 蛇尾沙狐把整个脑袋朝左唰的一下转了九十度,看得我脖子一疼。它侧头用一侧的眼睛看了看猎人,嘴巴一咧,露出了个类似于微笑的表情。 毫无预兆地,它前爪离地,整个身体来了个完美的后空翻。狼牙棒似的尾巴重重抽在地面上,扬起一大捧沙尘。 这个动作怎么看怎么熟悉,像极了之前玩的某个游戏中一种怪的攻击方式。 这一招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除了那个诡异的微笑外毫无预兆。如果它的目标是我,恐怕已经被扎成筛子了。 猎人非常有先见之明地避开了蛇尾沙狐的突袭,我看到他的身影在蛇尾沙狐尾尖旁出现时还小小松了口气。 虽然被扬了一身的沙,但猎人看上去并不狼狈。反倒是怪物一声惨嚎,闪电似的抽回了自己的尾巴。 「好!」背景中传来一阵喝彩声,「这一下看那蠢怪物还怎么嚣张!」 我重新看向画面。蛇尾沙狐仍旧咧着嘴,但发出的声音怎么听也不像诡笑。地上布好的绊索消失了,只剩两个固定绳索的刺桩。 「各位可能看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老大的话音一改之前的气急败坏,现在正生动形象地给屏幕前看直播的人讲解,「刚刚我们利用陷阱,成功地给怪物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请注意看怪物的尾巴,现在已经几乎被绊索切断!」 第41章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证明怪物并不是无敌的,他们也是血肉之躯!」 这老大未免激动过头,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不过也可以理解,作为从未见过怪物的普通人,知道怪物不是无敌之躯是极大的鼓舞。 蛇尾沙狐颤抖着抽回自己可怜的尾巴,透光的创口中阴影状的血液喷涌而出。它自身尾巴抽下的力道撞上锋利的金属绊索,直接被切割入骨。 看它尾尖耷拉的样子,这条尾巴怕是废了。 趁着怪物还未从剧痛中恢复过来,猎人抓住机会发动攻击。他本就在它身侧,敏捷地跃起,直压它尾巴上的伤口。蛇尾沙狐惨叫惊天,伤口还未闭合就再次撕裂,尾椎骨咯啦一响,折成了几乎九十度角。 「据我们之间搜集的情报,蛇尾沙狐尾部的血管十分丰富。接下来只要不给它喘息的机会,它就会流血致死。结束这场战斗只是时间问题了,而且除尾部之外,其他部位的皮毛都是完整的。各位现在可以登录我们的网站竞价,规矩当然是价高者得。」 什么?竞价? 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录这视频的,原来是为了吸引眼球,在黑市拍卖怪物材料而盈利。我敢打赌,这百分之百不是什么正当的交易,不过也不排除是被默许的。 尾巴再怎么样也算是重要的身体部位,受到如此重创无异于断手断脚。蛇尾沙狐大张着嘴,好像已经叫不出声了。它眼中闪过一抹歇斯里底,忽然舍弃了正与自己缠斗的猎人,朝摄像者的方向冲了过来。 「哎哎哎,它怎么回事?!」 小弟连忙调整摄像机,但还是跟不上怪物冲刺的速度。蛇尾沙狐化作一道黄影冲出了屏幕,离开了可被拍摄到的范围。 「怎么回事?它哪去了?」 摄像机被从三脚架上摘下,左右获取视野。我忍不住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实在是太晕了。 「……它朝我们这里来了!**,它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 小弟一句脏话脱口而出。话音未落,整个画面地震般颤抖起来。 巨响姗姗来迟,一声接着一声。虽然不清楚蛇尾沙狐为什么知道摄影者在楼里,但它现在正疯狂攻击混凝土墙面。还未完全完工的楼基禁不住如此强度的攻击,上半部失去支撑,朝前方轰然拍下。 我长长呼出积在胸口的气,忽然感觉不对劲。 不止画面在摇晃,电脑屏幕也在摇晃! 我整个人像浸了一盆冷水,打了个寒颤。都说打游戏误事,没人说过看视频也误事?我摘下耳机,现实中的巨响与视频中的原本重合在一起,随着我的动作逐渐分离。 之前的兽潮,动静有这么大吗? “出什么事了?” 顾不上视频,我连忙冲出门,随便抓了个行色匆匆的人问道。 “出了什么事,不会自己看吗?” 路人带着点愠怒的态度让我摸不着头脑,快速跑到空地上四下观望。周围还有不少和我一样迷茫的人,忽然其中一个大叫一声,抬手指向前方。 数十米高宏伟至极的墙头上,一颗巨大的龙头越过墙头朝下俯视着。可能是视野不太清晰,那头龙抬起前爪,在城墙上人立而起。 幸亏围墙本身结实,这龙无能为力,否则墙里现在已经生灵涂炭。墙头上的弓弩手们垂死挣扎,弩箭射向巨龙的眼睛。但龙稍微闭眼,箭头只在眼周稍嫩的皮肤上留下道道发红的划痕。 黑色的皮肤,再加上唇上发黄的骨刺……这是乌金奇角龙! 它不是在被游猎队伍围剿吗,怎么跑到这来了?游猎队伍呢?不会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乌金奇角龙被箭矢骚扰得不耐烦了,抬起右前爪,在城墙上扫灰一般抹了一把。数十来不及躲避的弓弩手被生生拍在爪下,猩红的血流顺着石砖的纹路不停淌下。 它抬高脖颈,想以一己之力推倒整座城墙,但最终无功而返。乌金奇角龙侧了侧头,似乎在思考另一种战略。 “它怎么过来的?!” 身旁的人惊呆,喊得嗓子都破音了。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除非这怪物从头到尾都在耍弄追猎小队,声东击西,趁着游猎们在丛林里没头苍蝇般乱转,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一只怪物竟然有如此高的智商,看来被称为高智龙族,不是没有原因的。 仅剩的防守力量瞬间死伤过半,我用力喘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恐惧并不能解决问题,至少在当前的情况下不能。 有什么办法能暂时逼退乌金奇角龙,等小队回来? 如果没有,就只能靠我手上这把弩,尽微薄之力了。 城墙承受着如此重压,但仍然还能坚持一会。破旧墙砖上不断出现新的裂纹,随即被尸体的血染红。我越是靠近,就越有一种阻力迫使我停下脚步。 乌金奇角龙的视线自上而下注视着所有人。每一个活着的个体,或恐惧,或绝望,或痛苦,尽数映在其眼中。它尾巴极长极灵活,稍微一甩,尾尖就搭上了城墙。 乌金奇角龙的尾尖带着奇角龙的尾刺,刺尖锋利发白,好像特意打磨过。尾刺插进城墙松动的墙砖缝隙中,用力撬动。沉重的石砖咔嚓咔嚓直响,石屑纷飞。 这墙就是专为了防御而建的,怎么可能被你区区一只怪物三两下就拆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别去,等下……你伤还没好!” 不远处说话的正是谷雨。她从帐篷里追出来,一把拉住了前方腿脚不便的伤员的手臂。 “别挡我了,我虽然腿残了,两只手还能用。” 谷雨低叹一声:“但你这样去不是等于送死么?” “那又怎样?”伤员小腿绷带上分明有大片血迹渗出,他本人却视若无睹,“死我一个和大家死在一起,究竟哪一个更值?” 谷雨无话可说,手上仍然紧紧拉住伤员的衣袖。伤员惨笑一声,用力甩开了谷雨的手。他歉意地看了眼被推跌坐在地的谷雨,捡起地上一把沾血的弓弩。 “邵青!”她一抬头发现了我,“快帮我拦住他!” “……谷雨姐,抱歉。”如果他已经决定了这样结束自己的余生,我怎么有权力干涉? “你……唉。”眼看着他已经走远,谷雨重重叹口气,故意带上了点责怪的语气,“你也要去吗?” “当然,剩下的人就只有我们了不是吗?” “……小心。”她的悲伤隐而未发,看看周围一个个从帐篷中走出的伤员,终于吐出两个字。 我当然会小心,大好的人生还没来得及享受,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容下我的位置,如果就这么浪费了,连我自己都会觉得可惜。 “邵青哥!你来啦!” “名哲。” 这小子他爹肯定跟着围剿小队去了,迟迟未归。小冬也在旁边,由他父母看护着。两人专心致志研究着面前的机器。 “这样,这样,然后再这样……” 小冬嫌站起来太麻烦,索性在地面上滚来滚去,给左右两边的零件做调整。很快,这团不知是什么的木头结构逐渐展开,竟是一架折叠式的攻城弩。 相比于其使用的箭支,这弩本身小巧至极。弩箭和之前小冬送我的穿刺箭十分相像,体积却大了不止一倍。 “……这是在干什么呢?”我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实在看不明白。机械逻辑这些就是我的天敌。 “让奇角龙尝尝我穿刺箭的厉害!”小冬身残志坚,腿残了还不忘做贡献,“这架弩可是我为了穿刺箭特地发明的,只有它能完全发挥穿刺箭的威力。” “哦……所以呢?你准备把它架到墙上去?” “呃……” 小冬手上动作一顿,整个人像被泼了盆冷水。看他这样子,我觉得用这个攻城弩的计划多半是凉了。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啊。 一直试图推倒城墙的乌金奇角龙终于开始不耐烦了,顾不得风度,直接下口。最上层的墙砖寿终正寝,用作粘合剂的混凝土开裂,一整块石砖被它生生卸了下来。 乌金奇角龙一甩头,沉重的石砖猛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冬他爹护住俩孩子,俩孩子护住攻城弩,一群人都被扬了一脸一身的土。 “小冬,不管能不能成,先试试啊!”名哲抹一把脸上的灰尘,“就算不能放到上面去,在下面朝上一样能射到它!” “从下往上射它?怎么射?” “射它的身体或者是腿,也不一定要一击建功啊。” 我不忍心再继续打击小冬,毕竟都这种时候了,尝试总没有坏处。其实我也是抱着一线希望,万一小冬发明的这玩意真的有用呢? “安安呢?她在哪?” “应该还和谷雨姐在一起……其他人会保护好她的。” “哦……那就好。” 挂在墙上的扩音喇叭沙沙响了响,传出文静的声音:“大家请注意,由于特殊情况,请所有平民立刻前往避难所集合。再重复一遍,由于特殊情况,请所有平民立刻前往避难所集合!” 第42章 “小冬,你去避难所吧。”毫无预兆地,名哲开口道,“我可以操作这个,你只要教我怎么用就行了。” 小冬刚要反驳,乌金奇角龙一声示威似的暴吼。小冬父母把自家孩子嘴巴一捂,道:“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等等等等!至少让我先告诉他们怎么用!”小冬挣开父母的手臂,“这东西一定要支在平地上,瞄准用的东西我还没做出来……不过没关系!发射装置就和我们用的手弩差不多,不过是自动上弦,发射的时候只要把这边拉下来就可以了!” 名哲低头研究了会攻城弩,抬头和我面面相觑。看这东西的结构就不怎么结实,难不成是个一次性用品? “……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吧。” 城墙上还能动的弓弩手正在紧急疏散,剩下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只能在上面等死。不少人聚集在较安全的转角处,相互包扎身上的伤口。 “小孩子来这里干什么?快回……离远点!” “李叔,你可别看不起我们!”名哲说话毫不客气,把手中搬着的小型攻城弩往地上一放,“这可是小冬做出来的。” “好吧好吧,就这么个东西,有什么能耐?别是搬过来,就为了和我们炫耀,实际上是个花架子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 眼看着名哲和李叔有吵起来的趋势,周围人反而无动于衷,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我把名哲拉到一边,低声道:“别这个时候和人吵架啊,没时间可以浪费了。” “我也不想啊!李叔说话冲我知道,但是就凭我们两个怎么可能把奇角龙引到射程内?” “所以你是准备让他们帮忙,吸引怪物的注意力?”我心情缓和了几分,“成功率有多高?” “如果他们愿意帮忙,那当然是八九成!” “但是你这么和人家吵,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帮忙?” “那你说怎么办!” “什么?我听到有人说要我们帮忙?”李叔摇了摇头,“小孩子们还是去避难所吧,这里太危险,父母会担心的。” “我的父母?”这事是名哲的逆鳞,一提起立刻炸毛,“我妈战死在十几年前最后防卫阵线上,我爸现在还在外面!” 看着名哲接近暴走,我忙道:“我们是小,但我们也有战斗的能力。你们可以否定我们的能力,但不能剥夺我们的权利。更何况,你们也不希望孤军奋战吧?如果成功了,避难所里的大家不都安全了?” “啧,老李啊,这俩小屁孩还挺能说会道,”一个手受伤的游猎打趣道,“怎么样,帮不帮?” “你能帮个鬼,就你手伤成那样,快去避难所歇着去吧!” “手伤了脚还能跑不是?”那游猎朝我们嘿嘿一笑,“说吧小子们,要我们怎么帮忙?” 名哲看向一旁抱着手臂一言不发的李叔,道:“我们在一个位置稍高的地方架上这个攻城弩,然后就麻烦您把奇角龙引到攻城弩的正前方。” 李叔沉默了一会,道:“就这样?” “……就、就这样啊?” “你的计划太不周密了,”李叔略失望地摇了摇头,“‘位置稍高的地方’是哪里?‘引到正前方’又是个怎样的引法?你都没有说清楚,以后带着你的小队,就让他们自力更生吗?” 名哲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低着头挨训。 “作为队长,不会制定计划只会害得你小队团灭。” “位置高的地方这里应该不少吧?”话已出口,我才觉得插嘴插得不是时候。 “是不少,但不是每个地方都能架弩。如果你想到城墙上去架,那我也只能先送你句勇气可嘉了。” “资料馆呢?资料馆第一层的楼顶位置应该足够高吧?” “在资料馆引怪物?你小子想象力也太丰富了。那里多少年积攒下来的珍贵资料,你想一把火都烧了吗?” “奇角龙没有喷火器官,”名哲冷静地反驳道,“更何况攻城弩发射之前,奇角龙不会知道我们在那。如果它被我们射伤了,肯定会避开那里。” “万一的情况你没有考虑到,经常有怪物受伤发狂,疯狂攻击猎人的先例。” “但是一定没有城墙被攻破,大量怪物横冲直撞的先例吧?如果城墙破了,要资料馆有什么用?” 两方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李叔忽然道:“那边的小子,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被点名也在意料之中,不过这种事实在得慎重考虑。 “我觉得,这是值得冒的风险。资料丢失重新整理一份就是了,但重新垒一道墙费的力气更大。” “好吧,”李叔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试一试。不过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必须负责。” “这我清楚,”名哲点点头,“你们准备怎么引奇角龙来?” “你们就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李叔身边的游猎们,正包扎的把绷带头草草打个结,正休息的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兄弟们,准备了,我们来干一票大的!” 我一阵汗颜,听这语气,怎么感觉像是要去抢劫? “邵青哥,来帮我一把,”名哲搬起攻城弩的一侧,“我们得把这东西搬上去。” “我们需要提前和文静姐请示下吗?” “请示啥啊,”名哲一副“我有经验”的样子,“都现在这样了,先干了再说,那个叫什么?先斩后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好吧好吧,你是老大听你的。 “可惜尘哥不在,不然还能更顺利点。” “他去哪了?”说起来,确实一直没见到风尘人影。 “他还能去哪?”名哲喘了口气,做沧桑状,“跟着白叔出去了呗。” “出去?出去围剿奇角龙?”我惊奇地瞪大眼睛。风尘原来有这么厉害?都能跟着小队狩猎高智龙族了? “你想太多了,他只是去跟着看。他跟着白叔在外面几年了,像这样的狩猎活动都有他的份。” 也就是说只是去观摩,积攒经验。其实即便是观摩,这样的机会也寥寥无几。只不过乌金奇角龙来了个声东击西,他注定是看不到什么了。 “我知道资料馆有个电梯,我们就不用搬着这东西爬楼梯了。到时候就放在第一层的楼顶,上面地方很大,也有地方逃命。” “没错,如果奇角龙一巴掌扇过来,资料馆上面那几层也断得干净利落。” 这样诡异的图钉式结构,不但不抗打不耐震,真正的实用面积也不大,不知道当时的设计师是怎么想的。 名哲带着我在资料馆里乱转。他在这里长大,当然熟悉资料馆的地形。虽然走错了两条路,但总算找到了电梯。 “到了到了,终于找到了。” 电梯也是将近二十年前的老物件,虽然每天有人精细护理,反应还是意料之中的慢。我和名哲把弩放在地上,等电梯的时候顺便活动下已经麻木的手指。 二十年前的电梯,看起来几乎和我之前用过的没什么区别。电梯按钮和自动开合的电梯门,一眼看去就是一个稍旧的现代电梯而已。 我们把攻城弩搬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良久不用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电梯内部的装修略豪华,侧壁还是钢化玻璃,简直和旅游景点的游览电梯一个样。 邵青帮我的手弩上好了箭,与此同时,电梯震动一下,到了二层。 电梯门打开,背后是金属铺筑的消防楼梯,尽头一道门直通楼顶。 我用后背挡住门,名哲把攻城弩生生从门口拖了出来。巨型穿刺箭一直搁在弩机上,我伸手按了按,摆正了它的位置。 这东西要想百分之百命中,得靠得足够近才行。 “准备好了吗?”名哲把头侧靠在弩旁,估测着弩箭的弹道,“一会它来了,我调整瞄准方向,听我信号发射。” “好。” 资料馆的第一层大概四五米高,登上楼顶一览无余。奇角龙会飞,至少它背上双翼肌肉发达,足以支撑自身的体重。 它在墙头上大发神威,把城墙当成了积木,一块块往下拆。城墙闸门的缝隙中不停有怪物把头探进来,啃咬着闸门的木头。 “你看那边!” 我顺着名哲的手指看过去,四五只驭风爵聚成一群,飞向乌金奇角龙。 那是野生的?还是已经驯化的?我眯起眼睛,但距离太远,什么都看不清。 “那是李叔他们的驭风爵!他们竟然能靠那么近?”名哲的语气中不乏吃惊,“我的驭风爵绝对不会接近高智龙族,我爸的也不会。” 进攻的野生驭风爵群因为之前在弓弩手的箭雨中吃了大亏,不敢贸然接近。李叔他们从侧面靠近,混进了野生驭风爵群中。 难道他们准备扰乱奇角龙的判断,从后方打它个出其不意,以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 “名哲,你说他们准备怎么吸引乌金奇角龙的注意?” “不知道,可能……” 名哲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大蓬灰白的烟雾自驭风爵群中炸开。 第43章 “游云骨粉!” 名哲一声惊呼,朝前探出上半身。 “游云骨粉是什么东西?” “就是游云的骨灰,驭风爵的天敌,源界飞行速度最快的猛禽,”名哲紧紧盯着那蓬烟雾的中心,“驭风爵群要散开了!” 距离这么远都能听到野生驭风爵群惊恐的叫声。可能是规避天敌的本能使它们慌乱,一整片遮蔽天空的驭风爵群蓦地出现一个缺口。 “游云狩猎驭风爵时会把它们冲散,找那些落单的。” 所有野生驭风爵都拼命避开烟尘,灰白色一团的正中心,李叔带着的四五个人俯冲脱离了野生群体,翅尖把骨粉烟尘割出数道痕迹。 混乱正好发生在乌金奇角龙头顶正上方。它正待抬头看看出了什么问题,落下的骨灰就洒了它一头一脸。不少大些的颗粒落进眼中,看着就疼。 它条件反射性闭上眼,一声愠怒的低吼。这是自从进攻开始后第一次它开始感觉情况超出了掌控。 驭风爵群没有回应它的进攻命令,而是四散逃命。多次呼唤未果,眼睛还被扬尘刺得直流泪。我打赌乌金奇角龙现在一定难受至极。 乌金奇角龙强行睁开眼,黑色的眼球中金黄色瞳孔缩成针状。四只巨爪嵌进石中,背后膜翼缓缓展开,抖落一身的灰尘。 “它要起飞了!” 根本不用名哲提醒,我早已扶稳弩机下盘。奇角龙借着挥动双翼的升力跃向墙后空地,四爪在地上一撑,庞大的身躯已经升入空中。 它轻蔑看了眼作鸟兽散的驭风爵群,在空中死死锁定李叔几人的驭风爵。 李叔几个见势不妙,千钧一发之际散开,冲入溃散的野生驭风爵群。野生驭风爵们瞬间完成了从工具到挡箭牌的转变,大多数甚至仍然一头雾水。左边是突然发疯的头领,右边是带天敌气味的骨粉,接近半数的驭风爵被乌金奇角龙这么一冲负了伤,从半空中直直栽下。 几只驭风爵在空中左冲右突,却始终没能甩脱乌金奇角龙的追击。如果不是乌金奇角龙体型庞大转弯不便,他们在空中将没有任何优势。 当然,他们既不能让奇角龙追上,也不能完全甩掉它。分散在各处的数只驭风爵各自分逃了一会,异常默契地在中心聚集,朝资料馆的方向逃来。 来了来了! 名哲脸上兴奋不能自抑,回头与我交换了眼神,用力扳动机弩的前端,正对着冲来的乌金奇角龙。 直线加速毫无疑问是乌金奇角龙更具优势,短短三秒,追逐战双方好容易拉开的距离极速缩短。落在最后的那只双翼一收,俯冲向地面。 乌金奇角龙刹车不及,只能继续向前,追剩下仍然在逃的几只。如此情况持续了四五次,直到它眼前只剩李叔座下速度最快的那只。 它迫不及待张开血盆大口,欲将眼前逃窜的低智怪物生生撕裂。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我只来得及捕捉到部分李叔的口型,他和他的驭风爵身子一沉,消失在我视线的下方。 乌金奇角龙也不是傻子,那么多先例摆在前面,它早知道最后一只也要玩这种套路。头一甩,正好衔住正下降的驭风爵尾尖。 “发射!快,发射!” 名哲吼得我一个激灵,忙用力拉下扳机。幸好还不算晚,机关传动延迟了三分之一秒,弩箭随后被瞬间收紧的弦弹出。整架弩机被一股大力带得朝前翻倒,我一手几乎没压住。 木质支架咔嚓几声轻响,卡在了一个无法复原的位置。 我视线紧随着弹出的弩箭,一刻都不敢离开。奇角龙凭经验预见到了危险,千钧一发之际扭开了要害头部。锋利的箭头一路撕裂其右翼的肌腱,卡进奇角龙翅骨之间。 右翼受重创,奇角龙痛吼一声,在空中顺着惯性翻了个身,在落地前找回了平衡,四爪重重踏向地面。它无意中松开了嘴,齿间咬着的驭风爵尾巴马上滑脱逃开了。 李叔骑着的驭风爵惊魂未定,拼命振翅,扒在资料馆四五层的墙壁上才稍微平静下来。 我冲向楼顶边缘,弹出上半身朝下望去。 奇角龙蓦然失了飞行的能力,金属箭头不断摩擦骨头也让它痛不欲生。它张开双翼正欲怒吼,忽然一噎,右翼已撕裂的伤口再度爆出血花。 我眼前一亮,是小冬的穿刺箭机关被触动了! 一道肉眼可见的金属闪光缓慢而坚定地穿透乌金奇角龙的肌肉皮肤,仍在一节节生长着。乌金奇角龙全身都颤抖起来,扭头一口咬住仍路在外面的箭杆,将整支弩箭生生从肉中拔出。 大股大股仍冒着热气的龙血从伤口中溢出,但随着肌肉的收缩与闭合,血洞般的伤口竟一点点消失不见了。 那应该不是瞬间愈合,应该只是暂时减缓血流速度。 乌金奇角龙气势被削弱了不止一层,卷着双翼蹲在原地,鼻孔中喷出大股大股的水汽。它眼珠一转,盯上了我和名哲两个。 我浑身一冷,不知为什么,奇角龙金色的眼珠仿佛在燃烧。 “成了成了!我们成了!”名哲一把抓住我受伤的胳膊,疼得我嘶地抽了口气。 躺在地上沾满血的穿刺箭即便脱离了怪物身体,也在不断“生长”,弹出一节节的箭头。直到它最终停止,探出的箭头竟比箭杆还要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可怕的穿刺箭,如果不是乌金奇角龙忍痛强行拔箭,仅凭这支箭恐怕就能穿透它的肋骨。 乌金奇角龙瞳孔中也闪过一丝后怕,上前发泄似地一爪拍断箭杆。我觉得有点可惜,那根箭就这么报废了。 “……它应该不能飞了吧?”名哲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应该……不能了。” 乌金奇角龙虎落平阳,栽落地面,一时间竟没人敢上前攻击。翅根处的剧痛使它五官微微扭曲,沉默了会,从喉口处发出威胁性的低低咆哮声。 李叔的小队乘着驭风爵在奇角龙头顶盘旋,始终不敢落下。龙困浅滩但那毕竟还是龙,不是几只虾子就能调戏得了的。而且退路仍在,只要乌金奇角龙翻过城墙,只凭几只驭风爵是阻不住的。 我忽然觉得,把它引来是个馊主意。 街道上空无一人,大家已经全去了避难所,乌金奇角龙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简陋的石砖一路裂出数个巨大的脚印。它像循着某种痕迹,直直在广场边缘停下。 我与名哲抛开已经不能再用的弩机,冲向楼顶的另一边。广场正位于我们的右侧,探出头犹能看清乌金奇角龙的动作。 它低头在广场上嗅着,深深吸气直到胸口膨胀到极限。充满肺部的空气被从声道挤出,变成悲怆的回响。 忽然来这么一出,我才想起之前在广场上被当众分尸的隐龙和奇角龙有那么点关系。好端端的抵抗怪物入侵,变成了一出被复仇的戏码,想想就闹心。 一爪踏在广场的大理石砖上,奇角龙身下地面应声爆裂。这片广场应该从未有怪物光顾,更别说是高智龙族。乌金奇角龙轻蔑地瞥了眼天上徘徊的几只驭风爵,四爪拉开架势,胸中震荡,发出一声极瘆人的暴吼。 它的叫声低沉,但能带动我的五脏六腑一同振动,仿佛心跳的频率都要被其同化,难受至极。名哲也痛苦地捂住耳朵,脸色青青白白。 “它都不能飞了,还不逃吗?” 我心里也装着和名哲同样的疑问。最大的优势已经变成劣势,继续留下还有什么意义?可能怪物比我们想得更有血性,为了报仇连命都可以不要。 还在天上的几只驭风爵背上不时有箭矢朝地面上落下,看准了不能飞的奇角龙就是没牙的老虎,瞄准它右翼的伤口集火射击。 从天而降的箭支最多只能刺破奇角龙最外层的鳞片,它一个转身,没受伤的左翼在空中一挥,就卷下了所有仍在空中的箭,只在皮肤稍嫩的翼膜上留下了些许印记。 好强,我不禁感叹,即便受伤了,废了一边翅膀,仍然很强。 “教官他们回来了!” 名哲几乎喜极而泣,一手拉过我,另一手指着天边另一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我随着他手指看去,一片黑压压数十只驭风爵拼命拍打翅膀,朝这边火速赶来。 我尽力没在面上表现出什么,但心里着实一松。这下还怕拿这乌金奇角龙没办法?分分钟射死它! 领头的一只驭风爵冲刺速度极快,远远甩开其他驭风爵,十几秒钟就到达了城墙。它背上两个人一坐一站,毫无疑问是方泷和白渐秋两个。 乌金奇角龙似乎嗅出了什么不一样的气味,朝着飞来的驭风爵就是一声怒吼。但那驭风爵丝毫不惧,朝下俯冲正好到奇角龙够不着的高度。两个人两道绳索,借着驭风爵短暂静止的空隙垂降而下。 那两个人就那么下去了?我眼珠几乎瞪出眼眶,这波操作也太秀了吧?不怕直接被乌金奇角龙一尾巴扫飞吗? 第44章 乌金奇角龙现在的姿势并不适合转身甩动尾巴,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们敢用如此大胆的方式接近怪物。奇角龙正准备缩身防御,全身肌肉回收绷紧,很难做出进攻动作。如此挑衅一般的出场方式,难怪奇角龙咧开嘴唇,露出一口数十厘米长的龙牙咆哮着。 天边驭风爵群中有两只脱离大部队,飞速朝资料馆赶来。不用说,肯定是峥叔和名哲他爹。别的不说,一想到峥叔黑下来的脸我就一阵头大。 方泷和白渐秋降落的位置看似随意,实际十分微妙。不管绳索在空中如何缠绕摇摆,白渐秋的落地位置总比方泷要靠后那么一点。 乌金奇角龙好不容易调整好了体位,背对两人,长尾贴近地面一个横扫。离奇角龙尾巴稍近的方泷单手撑地,一个空翻躲开了乌金奇角龙扫来的尾尖。白渐秋反应时间充足,朝外侧几个翻滚,脱离了乌金奇角龙长尾的攻击范围。 首波攻势化解,两人非常默契地前后散开。借着散射的阳光,我这才看清方泷身上包裹着刺眼的金属反光。白渐秋身上背着个黑色大包,里面十有八九是涅槃的零件。 乌金奇角龙尾尖刚刚扫过,方泷步子一扎,反手就把那根长满骨刺的尾巴握在手中。两排锯齿状的骨刺反而变成了防滑脱的握把,尾尖粗细正好,够方泷双手环住。 奇角龙暴躁地拼命抖动尾巴,试图把方泷甩脱。方泷胸前机械骨骼的源晶闪起橙红的亮光,双脚仍在原地,竟生生抗住了乌金奇角龙传来的大力。 好强!我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机械骨骼,看来真是个好东西。 身高将近七米的奇角龙在方泷手中气势锐减,被捉住尾巴竟动弹不得。就连它自己也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了眼正抓着自己尾巴的方泷。 僵持只持续了两秒不到,方泷转身扔掉手中的尾巴,迅速朝一侧翻滚避开。我正好奇他在躲避什么,他原本的位置背后蓦然射出道橙黄色的火光。 火光?枪?那肯定是白渐秋无疑了。 他单膝跪地,双手中一把形状奇怪的手枪平举,黑洞洞的枪口中最后一缕高温蒸汽正散尽。转头看射出的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水汽,直逼乌金奇角龙左眼。 乌金奇角龙战斗经验丰富,深知这颗不起眼的子弹中暗含的能量。它左侧两只爪子在地上一蹬,整个身体失去平衡,朝右侧倒在地上。 虽然不太优雅,但子弹总算是躲过去了。它再回头看白渐秋时,后者已经被跟上的方泷重新挡在背后。有了机械骨骼的加成,方泷这一跳竟能跳到两米高。在乌金奇角龙的视野中,他便是高高跃起,一拳砸在它鼻子上。 乌金奇角龙的鼻子当场飙血,仔细一看还有点歪,怕是鼻梁骨都被打断了。刚抬起一点的脑袋又被砸回地面,一声惨叫都被怼回了肚子里。 刚刚还在天上耀武扬威的乌金奇角龙,转眼就被打落在地惨叫连连。 这边乌金奇角龙被方泷摁在地上狂殴不止,另一边白渐秋从容不迫地重新填弹。使用的子弹很大,手枪弹夹中只能装下三发。之前只消耗了一发,但白渐秋仍然从身上拿出另一个弹夹,时刻保证枪里有三发子弹。 这不觉得谨慎过头?换弹癌吗这不是? 被揍得凄惨的乌金奇角龙终于一声怒吼,躲开了方泷下一记重拳,从地上爬了起来。刚被打到飙血的龙头高高扬起,唇边骨刺略有残缺。它扬起左爪,朝方泷重重拍下。 石砖爆裂成粉,碎屑乱飞。龙爪缓缓抬起的阴影旁,方泷翻滚过后一身灰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他表情略显狰狞,看来躲避乌金奇角龙的攻击也没看上去那么容易。 白渐秋一直静静盯着战局,直到方泷逐渐落于下风。他从黑色背包中掏出一块零件安在枪管上,剩下的东西就像废品一样被扔在一旁。他换到乌金奇角龙侧面,手中枪口略微下垂。 方泷头都没回,一口气朝乌金奇角龙右侧滚出数米。乌金奇角龙目光紧跟方泷,稍一侧头,它三角形头部的侧面就暴露在白渐秋枪口下。 还没听到枪响,子弹已经后发先至,瞄准的仍然是乌金奇角龙多灾多难的左眼。 乌金奇角龙刚一侧头就感觉不妙,慌忙躲避。那颗子弹毒蛇般静谧无声,擦破乌金奇角龙下方眼睑后竟突然爆裂,四散的碎片噬咬着它的眼球,爆出大团黑色浑浊的浆体。 这一幕其实挺恶心的,黑红色混杂的浆体几乎覆盖了乌金奇角龙整个左侧脸颊。看着它痛苦地低头伸前爪护住眼睛,我觉得它这只眼睛恐怕是废了。 迟来的枪声与乌金奇角龙的惨叫重合在一起,产生了种类似于失真的效果。 我正看得入迷,忽然肩膀被人捏住了。回头一看,峥叔静静站在我侧后方,一言不发。名哲正和他爹大眼瞪小眼,俩人啥也不说,就脖子一梗,相互瞪着。 “我留你在这,就是让你胡闹的?!”名哲他爹率先发问。 名哲也不甘示弱:“你除了打击我,还会干什么?你管我这样叫胡闹,那你算什么?” 名哲他爹没话说了,叉着腰干瞪眼,过了一会才开口道:“你赶紧的给我回去!” “回哪去?回避难所?”名哲这小子和他爹吵起架来一点都不怯场,“今天要不是我们,城墙都不一定能撑到你们回来!” “……谁允许你们这样冒险的?” 名哲翻了个白眼,啥也没说,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像嫌弃自己爹。 “好了老寻,孩子们这次做得不错,”峥叔开口打圆场,“奇角龙也差不多了,可以去避难所通知大家伙了。” 我转头看向地下的战场,乌金奇角龙伤口处流下的血与浆体顺脖而下,惨烈至极。它像下定了什么极大的决心,一个转身,无视举枪瞄准的白渐秋和虎视眈眈的方泷,用仅剩的左翼借力,一下就跃到了墙头上。 它后爪一蹬,踩歪了几块墙砖。修长的身体强行挤进瞻王木间,竟然果断逃了。 看着树冠一路摇晃逐渐远离,峥叔按在我肩上的手也逐渐放松。驭风爵大部队姗姗来迟,乌金奇角龙只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便放轻了动作的幅度,连树叶的晃动都捕捉不到了。 “它逃了,没事了。” “……我们要去追吗?” “追?”峥叔愣了一下,“怎么追?” 我才意识到我问了个傻瓜问题。不过乌金奇角龙伤得这么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追击实在太危险,”峥叔道,“奇角龙还远远没到山穷水尽,万一把它逼急了,我们肯定损伤惨重。” 这倒也是,我挠挠头,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啊。 “不过这波兽潮已经废了一半,头领跑了,剩下的怪物暂时也会撤退,直到源界派来新的头领为止。” 名哲朝我招招手,跟着他爹下了楼顶。我最后看了眼已经寿终正寝的攻城机弩,就被峥叔推着跟了上去。 “你怎么没去避难所?”峥叔没带多少质问的语气,更多的是询问。 “我……每个人都躲起来了,谁去防御?” 看着峥叔微妙的表情,我总算体验了一回装x成功的快感。其实我本人没什么英雄情结,只是遇事只知道躲,男子气概在哪里? “胳膊,还疼吗?” 被峥叔一提醒,我才想起自己还算半个伤员。疼痛都几乎感觉不到了,只有在活动关节时还有轻微的滞涩感。 “早就好了,我都想把夹板直接拆了。” “看来新调的药膏效果还不错,”峥叔伸手帮我把夹板调正,“夹板你可别乱拆,怎么也得等明天检查下再说。” “我知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啊。” 峥叔把我的玩笑当真的时候,反而显得有点唠叨。 “你先回去吧,接下来应该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你去干什么?”眼看着峥叔朝另一个方向走,我连忙开口道。 “我暂时还不能回去。各种地方都要修,尤其是城墙。虽然不想,但也得去做苦力。你就别去了,回家歇着。” “……好吧。” 峥叔根本没留给我商量的余地,而我这么长时间也觉得身心俱疲。胜利的好消息就由名哲带去给小冬吧,只可惜他好不容易做出的机弩坏得彻底,他恐怕得哭一阵子了。 在奇角龙爪下幸存的播音器传出谁敲击麦克风的声音,随后播起奇怪节奏的警报声。我依稀能听到稍远某处传来低低轰鸣声,想来刚刚播放的是危险解除的警报,避难所大门正在开启。 四处都是奇角龙肆虐过后的狼藉,几个游猎装束的人尽力搬动地上散落的石砖,想找几块勉强还算完整的重复利用。城墙上层的石砖并不需要怎么坚固,毕竟平时受冲击的都是墙根。看石砖的尺寸是特制的,能省则省。 第45章 另有人不知从哪搬来了台高压水枪,从上往下冲洗着高墙上淌下的血迹。在我看来颇有些悲伤的意味,毕竟那些已经去世的人有些甚至连全尸都没能留下,最后也只能静静躺在那一抔黃土下结束这一辈子。 不过清理工作还是要做的,总不能因为缅怀死者,让腐肉气味引来更多的食肉怪物。 路上我带了些炒饭,准备回去喂鸟。球鸽真是只神奇的生物,可以一个月不吃饭,一顿饭能吃下一个月的量。看来是时候给它灌输些少吃多餐的健康饮食节奏了。 房间里还是照样空无一人,峥叔那边想来已经焦头烂额,不知何时能处理完。 我把饭盒盖打开,让炒饭的香味传出。按球鸽这吃货的性格,现在早应该已经飞到门口迎接才对。正奇怪着,走进屋里,看见球鸽笼扣在地面上,里面一团橘黄色在里面扑腾来扑腾去,叽叽咕咕直叫唤。 笼门肯定是被它自己打开的,但很不幸的是,撞开笼门之后整个笼子从桌上掉了下来翻扣在地上。这货还没等飞出来,就被扣在里边了。 一看见我走近,它就安静下来。小胸脯一鼓一鼓,像是在呼哧呼哧喘气。 我看得好笑,赶紧上去把这小祖宗放出来。它一拍翅膀飞上桌子,小脑袋一偏,连我都不看,气鼓鼓地啄起我带回来的炒饭。 我一阵无语。你被扣住不是因为自己皮吗?拿我撒什么气? 唉,毕竟不能和一只鸟争逻辑,它开心就好。 小肥鸽低头啄了两粒饭,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唰地转头开始盯着我看。 一只鸟的眼睛里能看出什么?或者说它想让我看出什么? “你……你想干什么?” 小肥鸽喙张了张,但没有叫出声,还是继续盯着我看。 我百思不得其解,同时还被它盯得毛骨悚然。我又做了什么让它不顺心的事了吗? “……不好意思啊兄弟,鸟语我听不懂。” 小肥鸽又盯了我两秒,打了个嗝,放弃了和我用鸟语沟通,开始用喙整理身上凌乱的羽毛。那自然劲看得我一愣一愣的,炒饭上没有油吗?都蹭在毛上了! “行吧行吧,这些饭都是你的,慢慢吃。”我本来还想加一句“别噎死”,转念一想好像太恶毒了点…… 隐约间似乎听到了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我起身想看看是不是峥叔回来了,但令人失望的是,房间里仍然空空荡荡,刚刚的声音似乎是我的错觉。 我在心里自嘲一声。这边的门用的又不是城市里的防盗门锁,开门的声音怎么可能一样。 这里没有网络,没有手机信号,甚至我连个能打电话的人都没有。日常生活除了养养鸟睡个觉,好像也没有什么更有趣的了。 —————————— “早啊邵青哥。” “早。” “过来坐吗?今天有新菜哦。” 面对名哲和付阿姨热情的招呼,我只能苦笑摆摆手:“不好意思,我已经吃过了。” 不但吃过,还吃撑了…… “哈哈,看来老峥生怕饿着你啊。”付阿姨掩嘴偷笑,打趣道。 他不但生怕饿着我,还生怕我喂不胖!今天早上刚起床就被塞进了半桌的菜!早饭难道不应该是一个荷包蛋一碗面的量吗! 我现在不但不饿,还撑得想吐,必须出来转一转消食。 “哎哎,别走啊!”小冬看我转身要走,把口中咬了一半的煎蛋迅速吞下,嘴角沾了不少金黄的糖心,“邵青哥,你胳膊好了?” “算是吧,你的腿不是一样好了么?”我扬了扬右臂,今天终于得到了峥叔的允许可以不打夹板,感觉整个人都复活了。 小冬想开口说话,反而喷出一堆食物残渣。坐在边上的安安嫌弃地撇撇嘴,无视小冬受伤的表情换到了名哲身边坐。 “……你想说什么?”我沉默三秒,选择无视。 “……药草不够啦。”安安轻声道。 “药草?哪种药草?”我愣了一下。不是说经验丰富准备充足吗?怎么这么快药就不够用了? “并生蕨不够用了,”名哲放下筷子,正色道,“之前有太多伤员,止血绷带消耗太快。” “我们虽然已经准备好了双倍的量,但还是……”安安轻细的声音让人感觉略微不安。 “两倍都不够用?现在还剩多少?” “够所有伤员用一周……但一周之后就什么都没了,他们只能等死。” “我知道……”也不用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吧?“没人去买药了?” “并生蕨哪能买到?只能靠我们自己出去采……任务就在广场的板子上贴着,但没人揭啊。” 听到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名哲的意思:“你是想说,我们去揭那个任务?” “揭了也没什么不好,”名哲生怕我不同意,“报酬现在已经涨到三倍了,那可是一大笔钱!” “钱归钱,现在外面是不是还很……” “不危险了不危险了!”名哲连忙反驳,“教官他们已经清扫了a区,这边只剩下没危险的怪物了。” “珀虎和烈鬃……也都被赶走了?” 烈鬃先不论,毕竟只是兽潮期间被召集而来的短期领主。但那只老珀虎可是这边的土著,也是说赶走就能赶得走的? “暂时的,不过一周内还是安全的……教官说的。” 方泷说的……我忍不住想翻个白眼。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没谈好呢?我这胳膊岂不是要再废一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衣袖忽然被人拉住了。我低头一看,安安正双手扯着我衣角,眼巴巴地看着我。 “……好好好,去去去,”这俩人软硬兼施,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什么时候去?” “教官他们的意思是越快越好,一周之内回来就行。” 说到底,这任务的界限太模糊了。采药,要采多少?也是越多越好?虽然完成任务给钱,这里免费吃饭免费医疗,钱又有什么用? 连钱都觉得没用了……想当年我还是个穷人。 “换句话说,我们要在那个危险的地方待一周。” “不到一周,”名哲还在努力还价,“我们一周之内必须回来。” “……好吧。风尘也去吗?” “当然。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他会直接在外面等我们。那我去把任务纸揭了,我们下午在广场集合啊!” 名哲饭也不吃了,撂下筷子就往广场跑。 “哎,你别那么着急啊……!”付阿姨脸上带着无奈的微笑,还是帮名哲收拾起凌乱的碗筷,“这孩子。” 安安嘴角噙着笑,放开了我衣袖,道,“那我也去准备。” “你也去啊?” 我们这些男的出去冒险情有可原,十岁的小姑娘也跟着在外面乱跑实在太危险。 “我当然要去!”小安安撇撇嘴,“名哲哥哥分不清并生蕨和云母屏,到时候恐怕要采一堆没用的东西回来。” “呃……”我沉默良久。你邵青哥哥也分不清啊! 下午才集合,现在不用着急。我挺着吃撑了的肚子溜达了一整圈,总算是没那么难受了。回去时路过校场,场上捉对操练的人影中有两个特别熟悉。 “哟,消食回来了?”峥叔眼神比我敏锐得多,大老远就看到我走近。他俯身闪过方泷的一记横扫,调侃道。 你还好意思说!不停给我盛饭的到底是谁!还摆出一副“你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的表情! 峥叔还待开口说什么,对面方泷出其不意一个侧勾,直接捉住峥叔手臂。肩关节咯啦一声响,听得我心里一阵舒坦。 打得好! “老峥,过招时候都敢分心?” “轻点轻点……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肩关节被反扭,方泷手上稍一使劲,峥叔直接疼得直求饶。校场上其他的人似乎都习以为常,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 “又准备出去了?” 被峥叔直接问到了点上,本来还准备委婉点说的我顿了顿,还是点头承认了:“你怎么知道?” “名哲那小子大早上欢天喜地跑去揭任务,我怎么不知道?可别把你峥叔当傻子。” 好吧。我只能苦笑。 “什么时候出发?要我跟你去吗?” “不不不,不用不用,”我连忙拒绝。我已经15了大哥,不用什么事都要人陪同! “好吧,那我就不管了,”峥叔终于从方泷手中挣脱,呲牙咧嘴地揉着肩膀,“需要带的东西记得带好,遇到危险记得求救。” “……好。” “记得跟紧他们,要是迷路了离得太远,你的求救信号都不一定能看见。” “……我知道了,”我一头汗,迅速打断峥叔的唠叨,“我们下午就出发,我先去收拾东西。” “……去吧。” 峥叔这次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继续和方泷过招。我长舒一口气,现在总算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回到我清爽的小房间,桌上还残留着昨天小肥鸽弄撒的饭粒。小肥鸽就蹲在几颗饭粒中间闭目养神,也不嫌脏。听到开门声,它还一只眼睁开一道缝。见是我,就继续闭上眼睡觉。 第46章 别睡了别睡了,马上要出门了你还睡! 一手把小肥鸽直接从桌上捉起来,我无视它叽叽咕咕的抗议声,把快干透的饭粒捡起来扔掉。 有笼子你不睡,非得在桌子上摊成一张饼,这是什么毛病? 我抓起球鸽笼,把小肥鸽翅膀捏住,强行塞进了笼子。笼门上插销一插,任它在笼子里扑腾,反正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一会出去了,要是没带着这货,像我这种路痴恐怕走不出来。 小肥鸽挣扎了几下,知道我准备出门了,蹲在笼子里围观我收拾东西。 看看这货悠哉悠哉的样子,做只球鸽真幸福啊。饭有人给带,每次跟主人出门就在笼子里当旅游。小日子过得怎一个悠闲了得。 整理东西曾经是我觉得最无聊的事之一,但现在不得不整理。并不是不爱整洁,而是懒…… 这次出门远没有上次仓促。我翻着和斗篷放在一起的一堆乱七八糟杂物,心里默默感叹了下各种压缩食品的保质期。这东西我还没吃过,看来马上就有机会尝试了。 我曾经出于娱乐心理,网购了次压缩口粮试吃。那东西真的是一顿胖三斤,吃了一次之后再没有兴趣。 压缩食品这东西,只要包装没损坏,放几天应该没问题。我先把斗篷穿好,把那几包压缩食品塞进了同一个内袋里。还有小冬后来给我的穿刺箭,我特意放在了箭袋内侧容易拿到的位置。 幸而之前我妈,或者说,我的养母,没把我宠成巨婴。我在学校也是住宿,还不至于什么都傻傻等着别人帮忙。 一想起之前的生活就有种莫名的空虚。看来今后得多留意有没有能回去的机会,既然方泷能以办事为由回去,我应该也能。 哪怕只能远远望一眼……看身边曾经亲密的人听闻自己死讯的反应,也是种特殊的体验。 —————————— “小冬,你迟到了!” 还隔着大半个广场,名哲就朝远处正快步赶来的身影提声喊道。 “哪有!不是说好下午集合吗?现在不还是下午吗?” “你难道想等太阳落山了才来吗?”名哲双手叉腰,“这次又是因为多吃了一碗饭?” “我没有!”小冬一脸冤屈,“我从我爸那顺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是上次那种马蜂刺弹吗?”一听说小冬顺来了点东西,名哲脸一抹,瞬间兴奋起来。 “那东西我可不敢再拿了,上次被我爸训了好一顿,这次是别的,”小冬拍拍身上挂着的各种口袋,“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马蜂刺弹?” “就是玻璃罐里装了蜂,然后扔在怪物身上。”安安拉我蹲下,伏在我耳边道,“小冬哥说是马蜂,结果那罐子里装的是周叔叔从里边租来的蜜蜂,蛰完都死了。” 我差点笑喷。创意挺好,可惜材料用错了。 “而且那些蜜蜂叮不破怪物鳞,把风尘哥哥的阿文咬得够呛,现在我们一起出门,风尘哥哥都不唤阿文了。”安安补充道。 “好了好了,总说那些干什么。” 安安说话声虽小,还是被小冬听在耳中。做哥哥的总不能对小妹妹发脾气,他也只能窘迫地试图转移话题。 “东西都带齐了吗?” 我把身上的口袋摸了个遍,没觉出有什么遗漏了的东西,便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出发!”名哲满意看了眼自己的队员们,拳头在空中一挥。 闸门缓缓开启,照旧只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我们矮身从缝隙中钻出,名哲朝墙头上挥了挥手,闸门重重落下。 清新的草味比在墙后浓烈数倍,带着点平时注意不到的腥气。源界植物生命力顽强,不管如何灭杀,各种藤蔓仍然不断逼近墙根,在石砖上疯狂生长。 我跟着三人钻进林中,投射于身的阳光都被树冠挡住。脱离了其他人的视线,我总有种神秘的奇异感觉。 “好了,来来来,集合!” 名哲往草堆里一扎,朝我们招招手。小冬拨开树叶,名哲已经几下压平了草堆,往地上一坐,手上不知从哪摸出了个小本。 小冬安安一左一右在名哲身边坐下,我也跟上去,坐成了一个圈。 “我们先去1号旧营地,在那和尘哥汇合。” 名哲摊开手中的小本,竟然是一整张折叠起来的地图。 地图被分成九宫格,由硬质木片做底板。底板之间隔着层兽皮,不管如何折叠都不会断。似乎是为了照顾我,名哲指尖在最中心的格子上点了点。 “我们就是要去这边,”名哲看了我一眼,竟然把最中间格子的表面打开,露出暗格中折叠起来的另一张小号地图,“我们现在在这里。” 怪不得刚刚觉得这大号地图的木片有些过厚,原来每一个里面还装着东西。里面额外装着的小号地图就不再是木质底板,直接全是兽皮纸绘成。小地图的左侧有道呈锯齿状的弧形,看来就是我们所在的城墙。 城墙稍微右侧靠上一点用红笔画了一个圈,圈中写着“1”字样。就是名哲说的“1号营地”么? “我们直线过去,不需要绕路,尘哥就在那等我们。大概一下午路程,不算很远。” 看着小冬和安安点头,我也只能跟着点点头。说实话,在丛林里步行一下午,我内心是拒绝的…… “你们有谁带了绳子或者袋子什么的吗?路上我们可以顺便采一点。” 小冬捂着身上的口袋,一脸惊恐的连连摇头。然而我身上除了必需品什么也没带,最后还是安安从缝着小花的口袋中掏出了卷松紧绳,递给了名哲。 “……这是你绑头发用的吗?” 名哲盯着递到手中的松紧绳,沉默三秒后开口道。 “我怎么可能用这么大卷的皮筋绑头发!我是怪物吗!”安安被名哲的傻瓜问题气得双手叉腰,“拿去用就是了!” 名哲乖乖闭上了嘴,把一卷松紧绳分给我和小冬。 松紧绳的手感很不错,上面还缀着小小的装饰品,用来绑草药确实是暴殄天物。也难怪名哲误会。 “还有这个袋子,你们拿不下了可以装起来,”安安把松紧绳都挂在手腕上,腾出了一个空置的兽皮袋,“用完了记得还给我!” 没等名哲说什么,安安拉着我往回小跑几步,拨开地面上的草叶,露出一株十几公分高的植株。 “邵青哥哥,这个就是我们要找的并生蕨,”她挽起衣袖,用纤小的手指捏了捏并生蕨水滴形肉肉的小叶片。相比于茎的粗细,并生蕨的叶片娇小无比。叶片均匀分布在茎的两侧,细茎尾部又连接着更粗的茎,整个植株远看就像一片插在地上的树叶。 “像这样单个生长的都是我们撒的种,这些是不能采的,”安安表情严肃,“野生的并生蕨都是一群群生长,两两一对的。” 她拉着我想在附近找一从野生并生蕨,但最终什么也没找到。 “野生并生蕨都被怪物啃干净了吧?这一带有的几率不大,”名哲从后方跟上来,“估计早被扫荡干净了,只能等兽潮结束,慢慢长回来。” 安安显得有些失望:“那就要等一个多月之后了。” “先把它藏好吧,”名哲道,“这恐怕是这附近最后一株了。” 名哲把那株孤独的并生蕨附近的草叶复原,形成了个非常隐蔽的保护圈。 “并生蕨主要是靠分裂繁殖的,只要有一株成活,很快就能变成一大片。所以如果在野外看到一对对的并生蕨,附近肯定有成片的药草。”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我们开始赶路吧,”名哲手上托着个旧式指南针,和另一手的地图比对着,“应该是这个方向……干什么,为什么那么看着我?” 这句话说的是小冬。赤裸裸的怀疑眼光投在名哲身上,后者才忍不住发问。小冬沉默了几秒,默默道: “上次不是辨错了方向吗?最后还要寻叔接……” “……好了你不要说了,”名哲强行打断小冬,“这次不会了,相信我!” 小冬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不可信”。 “好了好了,旧营地你们不是都去过吗,”最后还是小安安出来打了圆场,“去过好多次了,路还不认得吗?” 对啊,只要不是像我这样的路痴,路熟不熟悉应该一眼能看出来。 然而我们开始赶路之后,我发现我错了。 虽然一开始还有说有笑,但走过一段时间后大家都逐渐沉默,可能是累了。都期盼着能早点到,哪还有聊天的力气。 之前最健谈的就是小冬,但他和名哲两个轮流在最前面开路,用粗树枝拨开杂草,两轮下来也累得够呛。 我跟在他们两人后边,时不时回头看看安安是否还好好跟在后面。耳边逐渐只剩下几人的脚步声与草叶沙沙作响,我闲来无事,顺便观察起沿路的各种生物。 就凭野生植物的再生速度,想搞出条固定能认得的路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第47章 脚边一棵寻常的野草,细看竟有肉眼可见的生长速度。我盯着它仅仅三秒,整棵植株就猛窜了将近三公分。 这植物根部聚集着无数小型昆虫,好像还有不同种类。它们疯狂啃食着这草稍显粗壮的根茎,下半棵植株上布满了昆虫的咬痕。 你吃你的,我长我的。有这等生长速度,还愁有什么天敌么? 不过如果碰到那些一口一整株的,连根拔起,长得再快也没用了。 我注意到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不少昆虫吃着吃着,肚子愈涨愈大,有些甚至腹膜撑到透明。最后终于不堪重负爆裂,喷出一大堆灰色黏糊糊的东西,有点像混着鱼子的牛奶。 不明粘液缓缓渗入土壤,露出了些许纤维状的物质。看来这灰色粘液并不像我想象的是这虫子吃下的东西,还附带着点它的卵。 几乎是接触到泥土的瞬间,虫卵就开始了蠕动,逐渐变得透明。母体还在濒死地抽搐,幼虫的孵化已经开始。 不止幼虫的卵在拼命孵化,纤维状物质也在不断抽丝剥茧,争分夺秒生长。没过一会,大片软绵绵的纤维已经能看出植物的模样。 不多时,虫尸的营养已经被吸收殆尽,植物便开始汲取仍在孵化的虫卵的能量。一秒钟扎根,两秒钟开始抽新芽,最终变成了和那株野草一样的幼苗。 部分幼虫成功赶在了变成养料之前孵化,外壳颜色逐渐加深变硬,有了口器的它们第一反应就是开始啃食这株幼苗的根部。虽然如此,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被植物吸收,剩下的不过寥寥几只。 有一两只似乎与其他的不同,多长了双翅膀,振翼起飞。转眼间便飞远,寻找不存在的未来去了。 “小冬!我们准备出发了!”名哲远远从空地另一头走来,“你休息好没有?” 我们正在一片林中空地中歇脚。一棵瞻王木不知被什么撞伤枯死了,干枯的树干倒下,才形成了这片阳光直射的草地。 这里似乎经常有怪物光顾,树桩的断口被磨得十分光滑,让我想起了经常被野猪蹭痒的树干。 丛林中难得有能看到太阳的地方,我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中午明明吃饱了饭来的,现在又饿了。 我看看还在休息的其他人,好像没人有要吃东西的意思,我也只好忍着,先喝两口水吧。 “再歇一下嘛!又不着急,你们可要体谅伤员!” “我们再不走,就要天黑了!” 俩人明明只隔着十几米,还都放开嗓子吼,也不怕引来怪物。 就算引不来什么东西,吓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正想着,我眼前白影一闪,一只不明生物咕咕惊叫着从我脸前掠过。那东西速度极快,它逃跑时还来得及瞟我一眼,随后消失在了草丛里。 “你们两个!”背后传来安安愤怒的喊声。 我就说嘛,吓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这不,把人家妹子在逗的小动物吓跑了吧? 反观小冬名哲两个,一个弯腰细细检查自己受过伤的脚腕,一脸痛苦仿佛腿断了,另一个干脆在树干后消失了。安安鼓起嘴像只小河豚,气了一会,噗嗤一声笑了。 刚刚被吓走的小东西在树枝上探出头,两只下垂的大耳甩了甩,刚刚还十分惊恐,现在反而不怕了。安安一伸手,口中轻轻唤它。它竟探头探脑重新从枝梢上下来,歪头闭眼享受安安的抚摸。 这小东西对安安有种莫名的信任,甚至于她给的食物都毫不犹豫接下,两只前爪捧着咔嚓咔嚓啃起来,呆萌的样子像极了仓鼠。 不见光的灌木丛深处似有萤火飘起,映出叶片的脉络。 一阵微风拂过,带着些微的凉意。让人感觉惬意至极,似乎要在午后的阳光中浅眠一刻。 名哲忽然非常煞风景地走来:“出发了出发了,再不走就要下雨了!” 小冬和安安不约而同抬头看看天色,叹了口气,带上了随身物品准备继续赶路。 这就要下雨了吗?我抽空仰望露出的一角天空,头顶分明天空蔚蓝,连片云都没飘过,何来下雨这一说。 名哲带头疾走,速度比之前悠哉踏青时要快很多。 我咬牙跟着,四周似乎有更多萤火漂浮,藏在灌木叶下静静偷窥。不多时,一颗沁凉的水珠落到我头顶。 真的下雨了。 果然还是当地人对天气的变化比较了解,我戴起斗篷的帽子,把腰带上挂着的球鸽笼挡在斗篷下。 听说急雨是神明落泪,毫无征兆是因为还来不及做出悲伤的表情。 雨滴坠下,而萤火纷纷飘起,似在接受暴雨的洗礼。帽沿上滴下的水珠扰乱了我的视线,而一粒粒萤火却因接到了落下的雨滴而兴奋闪烁,借着湿冷的风,愈加努力地上浮。 这雨持续了没多久便停了,我正准备摘下帽子,新一轮的降水又来了。 我们展开斗篷围成一个圈,名哲站在正中心,小心翼翼护着手中的地图不被雨水打湿。 “没错,就是这边,我们马上就到了。” 没有什么能比在雨中听到目的地就在前方更能振奋人心的了。雨水已经落进我领口,我现在急切地想找个暖和地方拧干衣服上的水。 “喂,这边。” 人声从头顶传来,树梢间一闪而过风尘的背影。我们一路跟随着那身影,转过尽头的最后几棵树,带着抹深灰色的旧营地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一股脑冲进了最大最完好的木屋中,抖落身上仍挂着的水珠,听着外面愈来愈大的雨声,松了口气。 “呼,还好没变成落汤鸡。” “已经差不多是了好吗?”小冬一脸幽怨地接过风尘递来的毛巾,擦干身上的水,“还想被淋成什么样?” “今天看来到天黑雨都不会停了,采药明天早上再去吧。” 听见风尘这句话我如蒙大赦,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边暂时只有三间临时住所,名哲和安安一间,邵青你和小冬一间。” 名哲和安安一间?对于这样的安排我觉得稍有些不妥。我们这些糙汉子挤挤没关系,女孩子也和我们一起挤? 不过看其他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我也不想多嘴,由它去吧。 “我和邵青哥挤一起啊……”小冬眼珠一转,“那我们要宽敞点的,好歹我们可是两个伤病员!” 这个小冬,都陈年旧伤了还拿出来说事。 “三间都一样大,别讨价还价,”风尘眉毛一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都认识好几年了,那点小心思还能不清楚? “那,那我要……”小冬脸上表情立刻垮了。他看了眼站在名哲身边的安安,最后还是可怜巴巴叹了口气,“……第二好的可不可以?” —————————— 虽然最后还是被残忍剥夺了选择权,小冬也只在名哲和风尘面前表现出沮丧。我俩冒着雨迅速跑到安排给我们的那间木房里,他立刻恢复了活力。 “真倒霉,竟然正好赶上下雨。” “是啊,”我笑笑。 小冬脱下斗篷,用手把外侧还挂着的水珠抹到地上。另一手一边提着斗篷,口中还呲牙咧嘴:“冷死了,幸亏现在还是夏天。” “你那样赤手抹水珠当然冷,我还是挂起来等晾干吧。” 我四处找了一圈,这小木房里连个能挂衣服的地方都没有,最后只能挂在门把上,斗篷下端还险险拖着地。 “哎呦,邵青哥你还带了吃的?”小冬瞬间变脸,搓着两手期待道,“能不能分我点?” “呃……你饿了?” 小冬拼命点头。 我只能苦笑,从内袋里掏出两袋压缩食品。一袋递给小冬,他却不接。 “我们两个吃一袋够了,拆开太多吃不了。” “好吧,我还没吃过这东西。” “这个虽然不怎么好吃,但是……”小冬正说着,肚子咕噜一串响,“……就是这样。” “其实我也饿了,就是刚刚没好意思说,”我把手中的压缩食品翻来覆去端详了几遍,“这个怎么吃?” “这样这样,看我弄,”小冬接过我手里这袋,直接粗暴拆开,撕得那袋子看得我强迫症都犯了。 “这个是饭,一个大包装里有两袋,吃一天足够了。” 吃的东西毕竟不好直接放在泥地上,我和小冬索性搬了块木板铺地上,拆出来的东西都放在木板上。 小冬把袋中最大的两个压缩袋拿出来,整个包装立刻瘪了三分之二。里面剩下的东西都是些杂七杂八的,比如点心或零食之类。当然,也都是经过了压缩处理的。 “哇,这种是可以自热的,”小冬拿着一个压缩袋一脸兴奋,“我们不用费力气生火了。” 可以自热?一说到自热,我就想起前段时间非常火的自热火锅。说不定是同样的原理? “外面正好下雨,太方便了。” 小冬从地上爬起来,撕开那个长条形的袋子跑出门。没过多久,他捧着那个袋跑回来关上门。虽然双手的袖口全被雨打湿,但丝毫没影响到他的心情。 第48章 “快快快,快把那两袋饭拿来,放到袋子里!” 我把两袋冰凉的压缩食品放进小冬手中的长条形袋子中。袋中已经有一个白色薄片,底部盛着些小冬刚从外面接来的雨水。 两袋压缩食品一左一右,把白色薄片夹在中间。我猜那可能是石灰之类的,遇水发热的原理我在学校没少接触过。 “好了,接下来就等着好咯。” 装石灰的袋子特地设计成长条形就是为了能折过前端,防止沸腾的水流出。小冬把逐渐膨胀起的袋子放进最外层的包装袋中,搁置在木板上。 “要等多久?” “二十分钟左右吧……十分钟翻个面。” 木房里有可供两人休息的上下铺,木质床板上盖着陈旧的被褥。小冬一溜烟爬上梯子,在上铺的床板上打滚撒欢。 “邵青哥,我之前就超想睡这样的床!这次终于如愿了!” 我伸手按了按下铺床上的被褥,稍有点潮,不过可以接受。我自行脑补了下在如此雨夜单睡一张床板是何等痛苦,发潮的被褥就显得亲切起来。 “邵青哥,给你这个。” 我抬头,小冬从上铺伸了只胳膊下来。他手捏着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 “点心咯,那个食品包装里带的。” 压缩包装上一片空白,没写是什么东西。我拆开一看,里面是某种果干之类。 “……反正我是等不了二十分钟,快饿死啦!” 头顶床板吱嘎一响,随后传来粗暴撕开包装袋的声音。 “哇,这个是压缩蛋糕!” 压缩蛋糕?蛋糕压缩了还能吃?那和薄煎饼有区别吗? 我一阵无语,不过补充热量应该是够了。 我的胃已经在抗议,可那边正在自热的饭还得等十来分钟。虽然平时我不怎么吃果干,还是先填填肚子吧。 压缩果干入口甜腻,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似乎在制作时加了额外的糖,强行给吃的人补充热量。我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感受压缩果干在我口中吸水膨胀。 地下木板上自热袋中的水已经开了,整个袋子鼓得像气球。 小冬正忙着吃他的压缩蛋糕,木屋中难得有片刻的寂静。 雨云彻底放开了,豆大的雨点倾盆下落。我仰躺在床上,静静听倾斜的天花板被雨敲打的叙事诗。 “邵青哥,告诉你个秘密,”小冬从上铺探头下来,差点把我吓得从床上跳起。 “……什么秘密?” “白教官也在。” “……你怎么知道?” “嗨,像我这样的天才,有什么不知道的吗?”小冬咧嘴一笑,“尘哥平时都是和我挤一间房的,他今天没有,说明白教官也在啊。” 这算不得什么好消息,我挑了挑眉。白渐秋跟来,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呗。我对这片区域“完全安全”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那像你这样的天才,知不知道为什么名哲和安安住一间?” “他们两个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好奇。” “他们从小就呆在一起啊,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他们关系很好?” “我们关系都很好啊?” 看小冬倒吊着一脸理所应当,我觉得我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你回去好好躺着,小心摔下来。” “不会不会,我抓着呢。” 一会真掉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心里默默道。 “邵青哥,饭是不是可以翻面了?” 这刚多久?你当煎饺子呢? 没办法,下铺就是苦逼。我从床上爬起来,两根手指捏着袋子一个角,小心翼翼把它翻了个个。膨胀的袋中全是水沸腾的声响,隔着层隔热袋都能感觉到烫人的温度。 “这里面是什么?你放进去之前看过吗?” 我摇摇头。不是没看过,是它包装上根本没写。空白的一整片,里面的内容只有拆开才知道了。 “邵青哥,问你个事。” 小冬可能是觉着累了,在床上坐起,斜靠在墙角处。 “说。” “你是在‘摇篮’里长大的对吧?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直接问了?” “说啊。” “呃……我像这样突然提起之前的事,你会不会很伤心?” “你说就是了!”我翻了个白眼,本来就是聊天,哪来的那么多事! 我走到床边桌前坐下,静静看着雨撞在玻璃上。窗子边缘泛起淡淡白色的冷雾,伸手一摸,木质窗台都是潮湿的。 “……你们每天都干些什么?” “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在家……写作业,”我本想说“在家打游戏”,但小冬可能不太能理解“打游戏”是什么概念。 “上学?”小冬兴趣忽然提起来了,“上学都干些什么?” “呃……”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形容,“上学就是……上学咯?每天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还有考试。” “听起来就很好玩。” “有什么好玩的?等你上学就知道了,每天烦得要死。每天天还没亮就要去学校,还有一大堆人问你要作业抄……”我叹了口气,“说好的下课给买零食,结果也就是说说而已。我那个同桌,就是坐在我旁边的人,每到最后一节课都要给他女朋友发短信,我还得给他打掩护。” “……为什么?” “啊,学校里是不让带手机的,也不让发短信。被老师发现,手机就被收走了。女朋友你总该知道吧?” “这个我知道,学校里有多少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清楚,我没问过。不过我们班上大概有四十个左右吧……” “哇……那么多人?我之前以为,十五个人已经很多了,没想到……” 这都是平时再正常不过的情况,小冬过于惊讶的反应让我觉得有些别扭。 “习惯就好了。” 我们两个不约而同闭上了嘴。沉寂中雨声愈来愈大,敲得我浑身发凉。 早知这破天气这么冷,我刚刚就应该把正在加热的饭放到被窝里!能暖一点是一点! “邵青哥,你今后有什么想法?继续留在这,还是过段时间就回去?” “我……不准备回去了,”我顿了顿,补充道,“应该会一直呆在这。” “是吗?那如果有机会回去看看,能拍几张照片带给我吗?” “当然没问题。” 听着自热包里滚水声音逐渐减小,我伸手戳了戳逐渐瘪下去的包装袋,感觉没那么烫了,就直接伸手抓起。 小冬在上铺咋咋呼呼:“小心烫啊小心烫!” “不烫了,应该差不多了,”虽然我觉得自热反应停止应该是时间过久了…… “来来来,开饭啦!” 小冬把手中压缩蛋糕的包装袋往地上一扔,直接从上铺跳了下来,看得我眼角一抽。就不怕再把脚扭了? “你要哪一个?我要这个!” 我哭笑不得把左手那袋递给小冬,你都选好了还装模作样,问我要哪个干什么? “这里有勺子,给,”小冬从那一堆中翻出两个封装好的勺子和纸巾,“可惜没带碗,就这么吃吧。” 我把温热的密封袋一端撕开,带着饭香的蒸汽腾腾升起。勺子碾开被压在一起的饭团,里面的肉粒清晰可见。还没入口,香气已经四溢。 这饭的口感稍有点像粽子,正中心几粒饭没熟透,不过并不影响整体口感。在这种湿冷的雨夜,吃上一口热乎的饭,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这东西挺好吃的……除了嚼起来有点奇怪之外。” “奇怪吗?”我把口中的饭吞下肚,“你没吃过粽子?” “粽子?”小冬愣愣眨眼,“好吃吗?” “还可以,要看你喜欢哪种馅料。不过无论是甜的还是咸的,都要加糯米。” “嗨,我曾经定过一个目标,要吃遍天下美食,这就算是其中之一吧!” “什么?粽子还是压缩食品?” “呃……粽子我迟早能吃到的,现在不着急。” “哈,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一边吃着压缩食品,想象着粽子的味道,就当吃过粽子了是吧?” 小冬摇头晃脑,也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 “吃完饭就睡觉,人生还追求什么其他的?” “你可别高兴太早,”我忍不住打击道,“明早起床还要去采药。” “对,而且还贼冷,脚下全是湿泥,”小冬一脸坏笑,“开心吗?” “……开心,开心死了,开心得不要不要的。” “对嘛,享受这一刻才是现在最重要的,至于明天会怎样?管他去死。” “哈哈……你还挺乐观。” “唉,不乐观没办法啊,”小冬故作深沉状,“像我们这种苦力,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了。” 小冬这货满口都是网络上的毒鸡汤,也不知道从哪学的。我再舀起一满勺饭,对面小冬已经把空的塑料包装和勺子往桌上一扔,手一抹嘴:“吃饱啦!睡觉!” 我看了看手中还剩大半的饭,感觉已经不知该说什么。这就吃完了?刚吃完饭就睡觉?也不怕胃下垂…… 天色早已黑透,雨云遮蔽了星光与月光。也许是雨势过大,勇敢挑战风雨的萤火们也不知去向。 第49章 要问我第一天野外休息得怎么样,我也只能说捂着老腰和世界道早安了。 梦戛然而止,我睁开眼睛的一刻,从未如此自然地意识到自己的境况。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做什么……思路明朗到让我自己都惊讶。 当然,除了全身上下肌肉酸痛到死亡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上铺空着,被褥已经整理好。窗外阳光初显,稚鸟鸣唱。房檐上未干的雨珠滴落至地面水洼,罄声回荡。 夏末的早晨,打开窗后气温微凉。淡淡草腥味暗藏于花香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还盛开的最后一批春花了。 小冬和名哲两个拖着一打摞得高高的竹筐从窗前经过,安安跟在后面帮一把,顺便喊喊口号。 “加油啊加油,还有一点了。” 地面上满是雨后湿滑的烂泥,有些地方还有青苔,基本上两步一滑。两个人只是拖一叠竹筐都这么费劲,更别说管其他的了。 “呦,邵青哥,起来啦?” “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被白教官拖起来的。”名哲用沾泥的手指抹了把脸,那张脸立马花了。 “这就是你天还没亮就跑来敲我窗户的理由?”小冬气沉丹田一声吼,只把手中的筐拖动了几公分。 “对!有意见?” “有!” 我一个头两个大:“好了……风尘他们人呢?” “你说白教官?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在哪。” “好吧,那风尘呢?” “尘哥帮我们探路去了,找到地方,我们直接过去就是。” “我们任务艰巨啊这次,看到这些筐了没?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它们全部装满。” 全部装满?我目测了下那摞筐的数量,怎么着得有五六个。一株并生蕨才那么十几二十公分高,要装满得多大的量? “这次我要和邵青哥哥一组。” 安安话音未落,名哲脸上神色明显不太好看,道:“你和我一组。” “我不!” 一看名哲脸色彻底黑了,气氛一度尴尬,安安顿了顿,换上缓和些的语气:“邵青哥哥不会认药草,我得教他。” “你来时不是教过他?再说小冬也会认,让小冬带他不就行了?” “又不止并生蕨一种药草,其他的我们也可以多采点。为什么我连和谁一起都不能选?” 头一次见这两个人吵架,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小冬也沉默着,气氛尴尬至极。 名哲紧紧皱着眉头,安安盯了他一会,忽然双手捂住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好吧,你想跟谁就跟谁吧,”名哲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安慰道,“小冬,走了。” “哦哦,好,”小冬转头朝我们偷偷吐了吐舌头,答应着跟了上去。 “呃……你没事吧?别哭啊……” 名哲把人家小姑娘惹哭了,转身就走,留我一个应付? “我没事,”名哲一走安安就一抹脸,也不哭了,甚至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我们走吧。” 安安熟练的表情转变,暂时超出了我的反应能力:“……去哪?” “嗯……哪里都行,反正我就是不想和名哲哥呆一起。” 安安背着手在前面领路,小嘴气鼓鼓地一撅,好像一只河豚,看得我想笑。 看来这两个吵架也不是真的吵,名哲还是年轻啊,女生一哭就缴械投降了。 “邵青哥你要去哪?我跟着你。” “啊?”我被问得一愣,“这儿我从没来过,让我跟着你还差不多。” “我现在还不想开始采药,不如我们就只到树林里,随便走走?” “可以是可以……”我眼看着名哲和小冬进了室内,安安肯定也看见了。去树林里散步是借口,实际目的是为了躲名哲。 “你还担心我迷路吗?” “不是,只是……”我没想出好理由拒绝,“好吧,我跟你去。” 进了林子,或者说,脱离了名哲的视线,安安就哼起了歌。随手采下树干根部淡黄色的绒花,解下绑头发的弹力绳,把绒花绑在了稍低些的树枝上。 我正好奇她准备干什么,树冠上随即降下一整群小鸟。这些小不点最大的也只有一个指甲盖大小,从高层呼啦一群落下,声音细细地吵闹着。 绒花明明触手可及,这些鸟群却下降途中猛地折返,落在了比绒花高些的树杈上排成一排,一个挨一个的叫起来。 “哈哈,它们害怕你。” 怕我?怕我干什么? 看我一脸囧,安安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你先走远点嘛!” 好好好,我先走远点。 我只朝一旁踏出了几步,那群小鸟就一下飞拢到绒花旁。细小的喙一啄,拔下几根花上的绒丝吞下了肚。 “它们不怕你?” “对,它们不怕我。” “哦?”我饶有兴趣地朝前迈出一步,群鸟立刻惊飞了,“为什么?” “可能因为我从小就在这边长大吧。” “可不是因为这个,我也见过许多人,有些是天生就会有小动物亲近,但大多数都是后天练成的……那种气质。” “气质?”安安抿嘴偷笑,“气质是什么?” “就是形容一个人给其他人什么样的感觉。有些人很温柔善良,我们就说是气质温婉。” “那我呢?” “你啊……”我伸手摸着下巴,“你的气质就是那种……很可爱的。” “是吗?这是夸我吗?” “当然,夸你可爱啊。” 安安一吐舌头,有只小鸟儿扑腾了几下翅膀,毫毛般细的鸟爪落在了她鼻尖上。 “哎呀,讨厌。” “小心它们拉屎在你头发上哦。” “玉米雀不……排泄的,”安安刻意回避了比较粗俗的字眼,“它们每天就吃绒花的花瓣,没多少废物要排。” 我承认我暴露了自己的知识量:“……那它们总要喝水吧?” 哪知道安安再次摇摇头:“它们不喝水,花瓣里含水足够它们消耗的。” 我郁闷地看着树枝上挤成一条项链的玉米雀。不喝水,只吃花瓣?修仙吗? “它们能活多久?” “照顾得好的话,大概一个月吧?” 一个月?那就不太适合做宠物了。 我转而把目光投向那朵被绑在树枝上的绒花:“这种花好像很常见,来时的路上我也看到不少。” “对,绒花和并生蕨一样好找。” “……这句话是正话还是反语?” “啊,当然是正话,”安安随即反应过来,“只不过现在说不太合适,哈哈。” “看来绒花没有并生蕨受欢迎啊,”我挑挑眉,打趣道。 “那当然,现在可是非常时期。绒花填不饱肚子,更没有药用效果,只有玉米雀这种小鸟才会吃它。” “好吧。” “然后玉米雀又被朱隼吃,朱隼又是文豹的猎物。” “我猜文豹会被珀虎吃?” “差不多吧,有时候会,不过我从没见过。阿文太聪明了,基本不会被珀虎抓到。” 阿文智商那么高,估计都是风尘教的。毕竟文豹对于珀虎来说不算容易抓到的猎物,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求生本能,教阿文避开珀虎并不难。 两个世界合并,两个网状食物链同样发生了碰撞。如果不是地球上的动物相对怪物而言太弱,两个食物网想必已经同样合并。 “啊!”安安忽然轻叫一声,俯下身,“邵青哥哥,快过来!” “怎么了?” 玉米雀群呼啦一下再次飞起,绒花也不管了,唧唧唧唧抗议似的朝着我不停叫。 “这里有并生蕨!” 在安安手边,两株紧紧贴着生长的植物怯怯立着,因遮挡的其他草叶被拨开而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两株,看来是我们今天第一笔收获了。” 安安眼睛眨了眨,忽然笑道:“邵青哥哥也分不清并生蕨和云母屏呐。” “呃……这两株草有什么区别吗?” 这能怪我吗?它们长得本来就很像好不好! “不是所有紧挨着生长的都是同一种植物,有些也是寄生或共生的,就像这两株。” 我蹲下来细细观察,这两株植物间细微的差别其实并不难看出。 “并生蕨浆液能促进伤口愈合,对植物也有用。这株就是云母屏,它现在正在落叶期。云母屏的叶片就是它的果实,叶肉里包裹着种子。并生蕨的浆液能促进云母屏叶片脱落后重生,云母屏脱落的叶片也能作为并生蕨的肥料。所以有并生蕨的地方肯定有云母屏。” “要分清它们很简单的,”安安解释道,“云母屏的叶尖发蓝,有时候天气冷了还会有点薄薄白粉盖在上面。还有就是,并生蕨的叶片比云母屏要薄,叶片也不是下垂的。” “哦……”我伸手捏了捏两株植物的叶片,虽然同样娇小,但明显其中一株比另一株更有立体感,“这株是云母屏吧?” “邵青哥哥比名哲哥聪明多了,一教就会,”一谈到名哲,安安小嘴又撅得能挂水壶,“要是名哲哥,肯定大手一挥,并生蕨连着云母屏一块儿摘了。” “哈哈……”大手一挥不太像是名哲的风格,要我说,这肯定是方泷会干的事。 第50章 “采的时候不要连根拔起,用小刀割断我们需要的部分,基本上配药用上半棵就够了。” 安安人小,用的刀也形状娇小,刀柄尾端坠着颗灰色的宝石。她割茎叶时动作十分熟练,给那株并生蕨留下了个非常平滑的切口。 “看,这样就好了。我们先拿着吧,一会放进筐里。” “好,”我接过安安手中捏着的上半株并生蕨,底端的断口沁出半滴透明晶莹的浆液,“附近还有吗?” “这株附近是没有了……但是往里走点肯定还有许多,”安安摘下一片宽草叶,爱惜地擦净沾了并生蕨浆液的刀刃,“我们再往里走走?” “……好吧,”就当散步了,顺便聊聊天,“你的刀……?” “你问这把刀吗?”安安本来已经准备收刀入鞘,听我一问又重新抽了出来,“这是白教官带回来,文静姐又送我的……应该算是白教官送我的。这把刀可不只是一把刀哦。” “不只是一把刀?难不成是两把刀?还有一把藏在刀柄里?” “不是!”安安气得锤了我一拳头,“你好好听我说行不?” “好好好,那你说啊?” “哼,不告诉你!”她反而把胳膊抱在胸前,那神态像极了方泷,“以后再说!” “呃……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我刚想追问,身后几下怯怯的敲木头声伴着试探性的语调传来。 “你们……好了吗?”小冬半个身子藏在树后,只探出个头偷窥着,“尘哥回来了,我们……集合吗?” 我看向安安,她沉默了会,随即点点头。 “……如果感觉不舒服,可以等下再回去。”看安安表情一下黯淡下来,我趁小冬转身之际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哦,没关系,”她回答得漫不经心,“反正迟早都要回去的。” “邵青哥,我们要去的地方还蛮远的……”小冬在前面走着走着,忽然回头偷眼看我,“要不,我俩一组?” “你想干什么!”安安立刻不乐意了,“我们两个一组不是都定好了吗?你去跟名哲哥去!” 听安安的语气十分严肃认真,这次真生气了。小冬愣了愣,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是因为邵青哥带了吃的所以……你也知道,名哲哥的烹饪水平……” 我一头黑线,原来我们的友谊是建立在美食基础上的吗? “好吧好吧,我闭嘴,我什么也不说了好吧?”小冬幽怨地叹口气,“看来今天又得吃锅贴了。” “我之前和邵青哥发现,后面还有不小的一片并生蕨,要不这样,我先在这里等,你们把筐拿过来。” 安安十分突兀的提议让我摸不着头脑,有这样做的必要吗? “但是尘哥让我们过去集合……”小冬非常识趣地把下半句吞回了肚子里,“……那我们一会把东西带过来。” “好,我就在这等。” 围着绒花的玉米雀们稀稀落落伏在安安肩上,仿佛这个女孩具有比食物更大的吸引力。 跟着小冬走出两步我蓦然回头,安安的身影已经在林中消失不见。 “就这样……没问题吗?” “没问题,邵青哥你放心好了,”小冬头也不回地接话道,“这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就算我们不去找她,她也会自己找过来的。” “家常便饭?” “啊对啊,名哲哥这么说的。之前安安很乖的,最近就不怎么……” 我沉默了会,道:“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兄妹?” “不是,从没听过那种说法。不过他们经常呆在一起,可能……不是一般的关系?” 关系不一般吗?我并不否认这种观点,不过看来这种不一般的关系经常让安安觉得不舒服。 “快来,等你们呢,”名哲朝我身后望了一眼,问道:“安安呢?” “她……在后面等我回去。” 名哲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就随便她吧,来,尘哥在这边。” 转过简陋木房的墙角,风尘正伸两根手指仔细检查箩筐的强度。看见我们过来,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我探到三片基本成规模的药草群,种类还算丰富,这次我们的目标不止是并生蕨,其他有药用价值的植物也可以一并采回来。” 我们三人一起应声。 “不过这三个地方相互距离比较远,我们只能兵分三路,之前也说过的吧?” “那就按之前的分组好了,尘哥你……介意一个人去吗?” “我无所谓,白教官会帮我,只要你们协调好就行,”风尘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三个区域就在红笔标示的位置。” 他在地面上铺开一张兽皮纸地图,三个红色墨水圈出的图示分外明显。 “这里,这个白色五角星,就是我们的位置。” 我大致估测了下三片并生蕨离营地的距离,都不算近。一片在正北,掩映在深绿色笔墨画出的树影间。第二片在西北,与我们来时的路距离不远。最后一片在东南,紧挨着一条河,看标示,对岸就是一片平坦的草地。 “我去在树林附近的这一处,这里太危险,你们恐怕应付不来,”风尘说这话时,还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我和小冬就去西北这片吧,”名哲看小冬准备说话,连忙开口打断道,“河边地形平坦,也不容易迷路。” 小冬幽怨的眼神投来,名哲一转头,赏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名哲可能是看我和安安一组,整体战斗力不怎么高,才特意把安全的地点让给我们。我略带感激地看向他,但也被万能的后脑勺挡住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风尘收起地图,拍掉手上粘着的泥土,“每组先带一个筐,装满之后送回来再拿下一个。” “我们……我们不可以一次拿三四个筐去吗?”小冬弱弱地举手发言。 “不可以,”答案是果断的否定,“装那么多拖不动,不还是得一个个送回来?装好的放在那里没人看管,会被食草兽偷吃。我们现在经不起浪费,一次一个,这是规矩。” 风尘看小冬闭上了嘴,转头朝向我:“邵青,你有没有这边的地图?” “我……没有。但是安安应该有,我们两个看一张就行了。” “这种事可不能大意侥幸,万一你们两个失散了呢?”风尘重新掏出刚刚收好的地图,连着那个木质九宫格,一起递到我手中,“你用我的吧,我经常在那片树林活动,路还是会认的。” “好,那回去之后还你。” “不用还了,”风尘站起身,摆摆手,“你拿着用就好,这东西我那里不缺。”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点点头,把地图仔细收进内袋里。 “天黑之前必须回来,”风尘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就算有谁没回来,其他人也不许私自出去找。如果有人失踪,你们不能慌乱莽撞,交给白教官。都明白了吗?” ”好!“ “明白。” 我也沉沉点头。 这规矩看似冷血,实则十分合理。整个小队中如果有人遇险,天黑前没能返回,类似情况下的搜救工作最好还是交给白渐秋这样的专家。 “安安……等下你把我说的这些复述给她听吧,三处标示就在我给你的地图上,”风尘见安安迟迟未到,眉头微皱,大概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好了,现在解散吧,时间不多了。” 我沿着记忆中来时的路线,返回去找安安。我们要去的河边在反方向,找回她之后再去拿上筐也来得及。 树枝上绑着的绒花已经被解下,平躺在地上。如果不是还剩下几丝金黄的花瓣压在茎下,我几乎认不出这根光秃秃的秸秆就是之前的绒花。 前方灌木叶有细微的断裂摩擦痕迹,看来安安并没乖乖在原地等待,解下树枝上松紧绳之后还在四周逛了逛。 问题是,她经过这里之后,往哪边走了? 这里可不是市中心的十字路口,任何一步都有无数个转弯的可能性。安安这小姑娘掩盖踪迹的手法实在厉害,除了这一点点痕迹之外,我还真什么都没找到。 “安安!快出来!” 无头苍蝇般在这里转了许久都不见一点影子,我无计可施,只好压低声音唤道。 不出声还好,我这一喊,头顶上一片树冠沙沙一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速掠过一般,响过后迅速恢复了平静。 “……安安?” 四周除了刚刚那声树叶响外寂静无比,只剩高层树冠上隐约传来的细细鸟叫与地下不知哪里鸣唱着的蛙声。 “快出来,你在附近吗?” 虽然这里是“权威认证”的安全区,我心里还是悬着没底。头顶上那东西掠过时激起的风声,像极了烈鬃。 现在我更希望安安已经逃远,至少别呆在这附近。一个小女生和烈鬃,怎么看力量都不成比例。 附近没有血腥味,说明还没有生物遭到攻击。 颈间忽然一阵冰凉,是昨夜留在叶间的雨,迅速滑入了我胸腹间的衣物中。 第51章 刚刚平静下来的丛林复又开始摇动,这次是同时在我左右两个方向。我能觉出自己额头冷汗涔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残余的烈鬃就是两只。 右侧的那东西稍快,到达我正右方后再次恢复了安静。左侧那东西则不同,一路推开灌木叶朝我接近。 “嘿!”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左侧吸引,毫无预兆地,背后突然有人猛拍我肩膀。 “我在这哦!” 我捂着胸口,慢慢转身看向身后咯咯笑个不停的安安。 幸好我没有心脏病!不然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丫头手里! “你……你从哪冒出来的?” 左侧灌木叶被朝两边拨开,缝隙中探出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两只长耳在头两边垂下,两只前爪短短的,像只长耳朵柯基。 “嗨,过来……” 安安俯下身,那小动物竟毫不设防地一蹦一蹦靠近,跳进了她怀里。 “这是什么东西?” “狐兔,”安安抚着怀中小东西头顶的软毛,“可爱吧?” “可爱可爱……”我的心脏现在仍然隐隐作痛,“它是从哪来的?” “它就住在这附近,被我叫来的啊,”安安说得一脸理所当然,转头唤道,“阿文,出来吧。” 阿文?原来在我右边躲躲藏藏的就是阿文? 随着安安一声唤,花豹大小的黑影自草丛中跃出,以极迅捷的速度上了树。难以想象那种带蹼的爪能牢牢抓住树干,它瞳孔迎着投射下的阳光缩了缩,嵌在金黄色的瞳仁中。 “谢啦阿文,快回去找风尘吧。” 我都没等看清阿文的动作,它就消失在了我视野内。 “……所以你诱骗小动物,联合它们一起吓我?” “哪叫诱骗?这叫合作,”安安狡黠地笑着,“它们也是自愿帮我的。” “自愿?你给了它们什么奖励?好吃的吗?” “哪有,它们纯粹是因为喜欢我啊。” 小狐兔用毛茸茸的鼻尖蹭着安安耳垂,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伸到她手掌下。 “好好好……”面对像这样的小萝莉,我也是无计可施,“那边会议已经开完了,我们把筐拿上就出发吧。” “是吗,好快啊。” 我在安安面前摊开地图,一手指向最右下角的红圈:“我们要去的就是这里。” “河边?”安安眨眨眼睛。 “对,河边。那片地方比较安全,名哲特地让给我们了。” “哦……”安安转头朝向天空,数秒后才收回视线,“那就走吧。” 本以为贸然提及名哲会引起安安反感的我松了口气。在她面前帮名哲刷刷好感度,就当是报答他把安全的区域让给我了。 “你也要带着它?”我指了指安安怀中的狐兔。 “哦对哦,等我问一下。” 她双手托着狐兔两只前腿,和它眼对眼。没过一会,她把视线重新转向我,道:“它想和我一起。” “呃……好吧……?”我已经非常尽力地理解出来以后发生的各种事了,但还是不太明白刚刚安安和那只怪物之间发生了什么,传说中的意念沟通吗? “别那副表情嘛,带着它有时候还是有用的,比如食物短缺的时候。” “……你说了算。” 要是这只可怜的小狐兔知道你打的其实是什么算盘,还会不会心甘情愿陪你到天涯海角? 不管怎么说,野兽就是野兽。就算是体积更大些的怪物,其脑容量并不一定有什么优势。就像现在正享受安安怀抱的狐兔,上半身被她抱在怀里,下半身松散地垂着,两条后腿晃来晃去,中间夹着条多毛的尾巴。 “哎呀,我开玩笑的啦!”安安一跺脚,狐兔身上一打打的肉都跟着颤抖。 “是是是……”营地附近看不到半个人影,想必是已经早早出发了。我和安安两人合力从一摞空筐顶上拔下来一个,我抱着空筐,安安把蜷在她脚边准备打盹的狐兔放进筐里,哼着小曲儿跟在我后面。 “我走的这条路没错吧?” 我手中抱着一个大筐,视野被挡住了大半,更别说还有只时不时探头把胡须蹭到我脸上的狐兔在里头蹲着。我根本连脚底下都看不到,只能一步步试探性地朝前走。 “嗯嗯,没错,就这样一直往前……哎呀!”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安安看我不小心被树根绊倒,反而捂住嘴偷笑起来。 “哈哈,邵青哥哥,你没事吧?” 狐兔一脸“朕受惊了”从翻倒的筐下钻出,跳进安安怀里求安慰去了。 “我没事,你的兔子没事吧?” “应该没事吧……我给它检查检查。” 唉,好吧,我还没一只兔子重要,还是和我的筐相依为命吧。 我百无聊赖地抬头望天,也不知数过了几十片树叶,安安终于环抱着狐兔直起身。 “怎么样?”我挑眉问道。 “没发现有伤口……应该是没事。” “可别大意,万一摔出了内伤,救不活了呢?只能趁热吃了。” “你走开!” —————————— “河边……应该快到了吧?” 我话音未落,前方的林地中传出飘渺的兽吼。 “是仪兽群!” 安安轻呼一声,丢下怀中的狐兔跑上前。我还没等喊一句危险,已经连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你等等,别落单!” 我抱着那个筐,像个鸭子样地跑过去。筐底还带着不少我们一路采下的零散药材,狐兔凯觎了一整个上午。要是这时候放下,不到三分钟它就能给吃光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安安微俯下身,一手食指竖在唇前:“嘘……别惊了它们。” 我听安安的话放轻脚步,正前方树干缝隙中探出个脑袋,大概是听到了我之前的脚步声,探头探脑朝这边望着。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这才放心把头缩回去。 “跟我来。” 我俩蹲着走出树林,来到河边空地上。地上铺满了绒毛样的嫩草。除了仪兽外还有不少我从没见过的怪物,体型各异,都悠闲在空地上啃着草叶。 “仪兽是这些食草兽的信使,刚刚我们如果惊跑了那只仪兽,它们就全跑了,”安安轻声道。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安安缓缓直起身。一头特别高大的仪兽似乎比仪兽群中其他个体低头吃草的频率更少,而更频繁地抬头四处官网。我和安安稍一移动,那只仪兽就把目光紧紧锁在了我们身上。 “那是仪兽群的首领,”安安停住脚步,一边直视着首领的眼睛,一边头也不回地低声解释道,“你看它的角,多漂亮。” 我不禁点点头,这首领的角确实比其他的大而华丽许多。 “角长得漂亮才能做首领吗?” “不,仪兽群的首领是世袭制。” 世袭制?怎么个世袭法? 安安抬手示意我不要说话,静静与仪兽首领对视三秒。那首领口中还嚼着草茎,用力把我们两个的气味吸进鼻腔中。时间一长,其余的仪兽也开始把目光投向这边。 除了亲身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人,很难想象数十只动物同时停下动作紧紧盯着你。那场景简直是不逼死你不罢休。 好在仪兽首领吞下嘴里已经嚼烂的食物,随即移开了锁在我俩身上的视线。首领不再盯着我们,其他的仪兽也对我们失去了兴趣,各自挖着脚下的泥土,寻找多汁的嫩草。 安安长呼一口气,道:“我们可以在这附近活动了。” “……这是征得它的允许了?”我下巴朝悠闲甩动颈部的首领点了点。 “算是吧。” “你刚刚说的,仪兽群的首领是世袭制,怎么世袭?” “世袭……就是世袭啊?首领的后代继续做首领。” “哦……”我忍不住多看了那首领几眼,那种漂亮的角除非基因遗传,不然总不能是做的整容吧?“首领一定是雄性吗?” “当然不一定,仪兽不论是雌性还是雄性都有角,但是首领这一支如果有一只幼崽成活,它就不会再继续交配。这样首领就能把育崽的时间节省下来,教自己的幼崽如何统领兽群。” 连怪物都懂得少生优生,我一瞬间觉得人类除了智商,其他方面真的没有一点优势。 “不过首领会与自己亲缘关系最近的同类交配,以保证血统纯正……因此幼崽成活率不高,畸形的有不少。” 不过一旦成活,就是纯正的尊贵血统,正宗皇家子弟啊…… “看,那只就是年轻首领了。” 现任的首领停止了进食,扬起脖颈静静看着另一只长有一模一样龙角的仪兽走近。两只怪物耳鬓厮磨着,两对美丽的角在阳光中熠熠闪光。 “……它们在交流?”毫无预兆地,我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且挥之不去。 “它们在讨论……今天领地附近发生的事,”安安微微闭眼,像在倾听着什么极微小的声音,“很好玩。” “……你怎么知道它们在说什么?” “嗯……怪物每天能聊得也就这些了,不然它们还能讨论怎么享受生活?和名哲哥一样?” 享受生活不一定,谈论怎么灭绝人类倒是有极大可能。 第52章 现任首领轻轻吼几声,离开了。与它擦肩而过的年轻首领朝兽群晃了晃自己头顶的角,发出一连串征服似的吼叫声。 兽群仿佛已经习惯了首领间的交接,该吃草的吃草,该社交的社交,不能再自然了。 “仪兽群的首领主要负责保证兽群的安全,寻找食物丰饶的草甸,以及在危急关头保证种族存续。真做起来可没听着那么简单。” 我挠挠头,其实我听着就觉得做首领任务艰巨。我本身不喜欢做领导,各种事情乱七八糟,麻烦得很。 “这群仪兽可能直到秋末都会呆在这附近,看来我们得从它们口中抢食了。” 我还没等仔细思索安安话中的含义,就看到面前一只带着幼崽的仪兽刨开泥土,专挑并生蕨吃。 “仪兽只吃草药吗?” “只要是嫩叶,它们都吃,包括高层树枝上的嫩芽,还有河边新长出的草尖。冬天这边就不会新长出草了,它们也会迁徙去别的地方,”安安嘴角噙着笑,“这是刚产仔不久的雌兽,并生蕨有助于身体恢复,还下奶。” 小仪兽毛发蓬松,只会不停围着妈妈转,四条小腿还颤抖着,看来刚学会站立不久。 也许是看我盯着自己的孩子太久了,雌性仪兽朝我吼了一声,带着小仪兽走到草甸离我们最远的一端去了。 “嘘……可别惹这些母亲和孩子们,它们要是向首领告状,我们就会被赶走了。” “好吧……”我无奈地压低声音,“那我们从哪开始?” “怎样都可以,只要天黑之前结束就行。” 这片河边草地并不大,但如果要从草叶灌木叶中翻出我们需要的药草,想来是个十分枯燥的工作。我就地蹲下,随风摇摆的草叶立刻将我淹没了。 “邵青哥哥,你还记得之前我们休息时,看到的那种草吗?” “草?什么草?” “你还问过我呢,这么快就忘啦?” “哦,你是说尸草?”我恍然大悟,原来指的是我们林中空地附近见到的奇特植物,“尸草这里也有?” “尸草无处不在,只要有昆虫,尸草就能传播孢子。尸草附近经常有……可用于解毒的草药。这种草药与并生蕨可以配成药水,我们可以多采点。” 安安手上已经握着一小把并生蕨,正弯腰送进筐里。这才过了几十秒,她怎么就找得到这么多? “那你说的那种草药长什么样子?” 安安抬起头:“那附近有尸草吗?” 尸草附近总是围着一整圈自以为在大啖美食的昆虫,以及只剩下空壳的虫尸。有些甚至堆了数十公分高,稍微俯下身就能看到这些“尸山”。 “有。还是一大片一大片的。” 安安几步走到我身旁蹲下,捏起其中一只虫壳捻了捻。 “……怎么了?” “奇怪,这里应该有……” 她话音未落,大堆虫壳忽然抖动起来。不少稍脆弱的虫尸滚落到地面上,甚至摔碎成了几块。 “小心!” 我被安安一把朝后按倒,脑袋在地上磕得嗡嗡作响。右耳旁有什么东西悉悉索索爬过,离我脸颊极近,激起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被咬到吧?” 安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她伸出一只手,把我拉了起来。 “没有,就是摔得有点惨……”我揉着后脑勺道。 “对不起……我下次温柔点。” 什么,还有下次?我实在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忧,指不定哪天就被磕傻了。 “刚刚那个是死神蚁,被咬到会全身麻痹……如果这时候有食肉猛兽靠近,我们就逃不掉了。” 死神蚁……这名字听起来挺恐怖。 “是么?但刚刚那……东西,看起来可不太像蚂蚁。” “只是个名字而已,邵青哥哥知道自己为什么叫邵青吗?” 这种问题就是死结,还是不要继续争论为好。如果说刚刚那只差点爬进我耳朵里的虫子还有一点点像蚂蚁的地方,就只有裹满全身的黑色硬质甲壳。其他的特征比如数十对脚爪与细长的体型,怎么看怎么像蜈蚣。 安安看我一脸不自在地摸着耳朵,忍不住偷笑道:“它爬不进人的耳朵眼,它有十公分高呢。我们跟着它。” 跟着那只虫子?我眼角跳了跳。它早就钻到草窝里了,怎么还找得见? 离我们最近的一只仪兽忽然受惊跳起,原地腾跃起将近一人高。它四蹄不安地踩动,这动作神态和我在家里看见蟑螂时出奇神似。 “在那!仪兽会觉得死神蚁很危险,所以我们跟着尖叫就够了。” “问题不是我们要怎么跟着它……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它?” “它这是被我们吓到了……等它安静下来,就能带我们找到蛇尾芦荟了。” 蛇尾芦荟?就是我们要找的解毒植物的名字? 这个名字就比并生蕨云母屏什么的画面感强烈,让人一听就能脑补出一株叶尖卷曲的芦荟。而芦荟在这种草地上应该也比其他的植物好找。 这死神蚁一路直直冲进仪兽群中,引出一片惊叫与恐慌。年轻首领昂头一声大吼,试图让自己的族群平静下来。 “死神蚁一般是群体狩猎,几十只一起冲上去,用口器向猎物体内注射毒素。不过它们也有独居的,没能力捕猎喂饱自己,只能靠吃腐肉过活。最直接的副作用就是,毒液在体内浓缩,最后会影响自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就是为什么它们要吃解毒植物?为了解自己的毒?” “没错,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的确是这样。” “……”这才是真的“生起气来连自己都毒”啊。 “邵青哥哥,会被自己毒液‘误伤’到的怪物并不少见。你以后就知道了。” 源界的怪物普遍体型庞大,毒液剂量不大,毒性不猛,根本放不倒猎物。没有吃的就意味着饿死,就意味着进化得还不够。 仪兽群的年轻首领低下头,亮出自己的双角冲向族群混乱的中心。普通的仪兽们纷纷让开,首领锋利的角尖戳进泥土,犁出数道深深的痕迹。 我拉着安安后退几步,避免被混乱的兽群波及。高达两米半的年轻首领不停低头用角戳向地面,试图把几十公分长的死神蚁戳死。但这样做无异于大炮打蚊子,首领原地腾跃了会,烦躁地吼叫着。 “这样不行啊,”安安突然低声道。 “什么?” 密林中“咴咴”一声鸣叫,一道高大青影自叶中钻出,正是之前暂时离开族群的现任仪兽首领。年轻首领正被死神蚁搞得手忙脚乱,见到它赶来,立刻发出求助似的叫声。 老首领明显经验丰富,远远啸了一声,让年轻首领让开。它并没做出什么大的攻击动作,只是朝地面挥舞着双角,一路朝河边踱去。 仪兽群也跟在老首领身后,不时低头挥舞头顶明显小得多的角。 直到死神蚁被赶得离仪兽群的活动范围足够远,老首领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族群。年轻首领在一旁已经看呆了,愣愣叫了声,充满疑惑和不解。 姜还是老的辣啊,我在心里默默叹道。 “幸好首领还没走远,不然再过一会,这地上根本找不到完整的药草了,”安安翻了个白眼,嫌弃起年轻首领没什么经验来。 “哈哈,这不是很快处理掉了吗?这只年轻的总会学会的。” 安安撇了撇嘴:“我们跟着那只蚁走吧。” 我和安安从两个方向沿着河边搜索,总算在一块鹅卵石下方的河沙上看到了昆虫节肢走过的痕迹。 “安安,这个是不是死神蚁的痕迹?”我抬头朝对面招手,叫安安过来查看。 “对,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安安声音压得很低,唯恐再次惊了那只死神蚁,“邵青哥哥有进步啊。” 我挠挠头,被小自己好几岁的小姑娘夸“有进步”,这还真是第一次。 “小心点。” 我点点头,和安安一起搬开那块稍重的卵石,露出了底下被河水浸润的小沙洞。 “这是个‘桥洞’,它从这里过到对面去了。” 我刚想开口,安安竟直接伸出一只手指,探进了“桥洞”中。我惊出一身冷汗,那可是有毒的死神蚁啊! 不过那虫子早已离开了,只留下个洞而已。安安手指探明了方向随即从洞中抽出,用脚旁的草叶擦净指尖上粘着的东西。 “哎嘿嘿,找到你咯!” “桥洞”连接着的出口只在几步之外,几根高草一晃,我和安安的动作立马一顿。 “就在那?”我用口型问道。 安安则用手势示意我噤声,匍匐在地朝那株嵩草爬过去。我学着她的动作趴在地上,河边泥土透过衣服传来湿润的冷气。 身体压低后视野也瞬间清晰,之前被我们打扰而惊慌逃跑的死神蚁就大摇大摆躺在那棵草根下,数十条节肢朝上,不时抖动两下。前几对节肢抱着一小块已经被啃得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坚硬的口器仍在尝试着从那上面撬下些什么。 第53章 “它其实根本不怕我们。” “对,它在这里没有天敌,”安安同样用口型回应我,“看它倚着的那一棵,就是我们要找的。” 我盯着正慢条斯理进食的死神蚁,感觉自己都要变成对眼了。 “那我们怎么办?这东西不是赶不得吗?” “不能赶,那就引开它啊,”安安小嫌弃了一波我的智商,摊开手掌,“用这个就行。” 我抬头一看,隔夜饭差点吐了出来。那分明是之前尸草下堆积的虫尸,这丫头还特地挑了半腐烂的几只,就这么把这些恶心的东西捏在手心里。 安安把虫尸摆成一排,间距逐渐拉大。嗅到美食气味的死神蚁迟钝地抬头,口器相互敲击,蛇尾芦荟沁出的乳液在口器尖头拉出几道反光的丝。 这虫子到底是本身脑容量就小,还是毒液太厉害影响到了神经系统? 不过也有可能是食物太多把它喂得太肥,它每个动作都显得麻烦笨重。这虫子前两副节肢一松,吃剩的那一小块蛇尾芦荟顺着肚腹滚落在地。它波浪状划动一侧的节肢,足足花了一分钟,才把仰躺着的身子翻过来。 “这家伙也太懒了。”安安轻声道。 看着这只死神蚁鼓胀到几乎透明的腹膜,我深有同感。 由于没有天敌,这死神蚁逃过仪兽群的踩踏之后索性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就连我们两个一左一右盯着它也丝毫不在意。它慢吞吞蠕动到距离自己最近的虫尸旁,用口中分泌的消化液涂满整块“食物”。 要是放大镜下看一只蚂蚁的进食过程,我可能没什么感觉。但如果像这样贴近,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我甚至能看到它三对发红的复眼,这感觉就很微妙了。 我强忍住干呕的冲动,看着对面安安以极缓慢的速度把手移向那旁的蛇尾芦荟。 她的匕首被打磨得极锋利,刀刃毫无困难地切入蛇尾芦荟的外皮。带着些许清香的乳液从断口中溢出,引得那只死神蚁又回头看来。 嘴里吃着一样,眼睛还盯着另一样,这死神蚁根本把这里当成了自助餐厅。 安安抽回小刀,另一手迅速而轻柔地一捉。死神蚁一对节肢在被切下的那段蛇尾芦荟上一刮,只在绒毛上留下一大滴奶白的乳液。 它茫然晃着头,即便有无数只眼睛的重叠视野,也没找到那段蛇尾芦荟去了哪。几度寻找未果,它索性放弃了,转而把留在自己节肢绒毛上的乳液一口吸尽,满意地敲击着口器。 我抬头看安安,后者早已把蛇尾芦荟丢进了竹筐,正用同样的方法准备截取第二段。瞅了眼仍然在原地侧头的死神蚁,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这种生物的生存能力。 如果不是群居,恐怕已经灭绝了吧? “邵青哥哥来弄这个吧,我去弄并生蕨,”安安伸手点了点我腰间鞘中的猎刀,“再割两次就够,剩下的……就给这只死神蚁留着吧。” “可以啊……你如果不怕我马上把它吓跑的话。” “哈哈,我不是说了吗,它不怕我们。只要动作轻一点就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有一不小心被仪兽群踩成肉饼的风险是吧? 死神蚁虽然紧抱着手中的食物,无数个复眼似乎一直在死死盯着我。 手上的动作有点僵硬,不过我还是成功把猎刀切进蛇尾芦荟茎中。白色乳液顺着刀身淌下,指尖传来些许辛辣的暖意。 这蠢虫子要是敢咬我,我就把这段蛇尾芦荟生吞下去! 哪知道这只死神蚁对我兴趣缺缺,我小心翼翼地不想吓到它,它反而一转头,卷着地上洒落的虫尸走了。临走时还不忘翘翘尾巴,一副吃饱了撑得小样。 行行,大爷吃饱了走好啊。 它这一走,我割草的效率增加了一倍多。三下五除二,八爪鱼一般张扬的蛇尾芦荟就只剩最中心的一棵独苗。 一不小心多割了两刀,罪过罪过。 我看着被摧残得奄奄一息的蛇尾芦荟,这形状有点像罹难日视频里的彗锋龙。没有尾巴没有腿,只剩条脖子高高扬起。 河滩上刮起古怪的风,气流越过水面,拂向密林深处。 有块深色的叶结似乎特别高,顶破相邻的树冠甩向空中。但定睛一看,那其实是某个生物的头。 要说这附近活动的庞然大物,那非岳龙莫属了。 它有些微下垂的喉部皮肤随着迈出的每一步而左右晃动,不时伸直脖颈,发出低沉悠远的啸叫声。 岳龙除了庞大的体型以及皮肤上覆盖着的厚重石壳,与博物馆中展出的恐龙也没太大区别。 地球上的恐龙已经灭绝了,源界会有幸存的恐龙吗? 河边的树木没那么高,岳龙人立而起,与体型相比十分袖珍的脑袋便能冲破最顶层的树冠,叼食最嫩的新芽。不过它需要的热量只靠挑嫩芽吃是不够的,从哪里经过,其行进路线上的植被都得被吃掉七八成。 它什么都吃,不单单瞻王木多汁的树叶,河滩上半人多高的“嫩草”也是它的零食。仪兽群首领一看岳龙慢条斯理走来,朝兽群吼了两声,涉水到对面的草场去了。 安安就在不远处,她半个身子隐在草里,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不用说我也明白,在这里大声喧哗的莫不是没带脑子。不过看岳龙温吞吞的动作,恐怕只有在它耳朵边上放鞭炮才行。 “它吃饱就会离开了?”我用口型远远问安安。 “它吃不饱,这里的东西哪够它吃饱?”安安让我不要出声,自己像只小狐狸一般从草里摸过来,道,“这里没有湿雨林湿润,它不能远离水源,到更深的密林中去。” 我回忆起上次见到它时,确实离月麓湖不远。 “那它为什么不在湿雨林呆着,反而跑到这来?奇角龙的号召力这么强大?” “……我猜是吧,大家都说这次的兽潮不同寻常。喏,小黑果然来赶它了。” ……小黑? 云层间总有层好像透明薄膜样的东西飘来飘去,我以为是眼睛里进了东西,刚想抬手擦擦眼睛,刚刚还风平浪静的天空突显变故。 透明轮廓以超出我反应能力的速度变换,先是四爪自虚空中探出,逐渐地,一对羽翼与优雅的龙角也显露出来。除了毛发色泽的差异,头顶这头龙与数天前被当众分尸的隐龙差别不大。 这么一头帅气的隐龙,你们就给它起名叫“小黑”?你们这么任性人家知道吗? “小黑……也是隐龙?” “它是隐龙和烬龙的混血,”安安吐了吐舌头,“比纯血隐龙帅多了。” 这话不假,当时看着隐龙的照片总觉得这种怪物流线型的形体确实漂亮,但阴柔过头。眼前的小黑,优雅有之,更是霸气侧漏,简直是两种怪物的完美结合……至少从外形上是的。 面对着身高将近三十米的庞然巨物,小黑娇小得像只猫仔。它一声厉啸,引得下方正在大嚼树叶的岳龙疑惑抬头。 “它准备攻击岳龙?” “当然不是,它打不过岳龙的,只是吓吓它。” 安安话音刚落,小黑收了声,一折双翼,两只前爪直抓岳龙岩壳覆盖较薄的额顶。岳龙似乎没想到小黑会突然发动攻击,惊慌吼叫之余连忙低头躲避,把脑袋保护在树冠之下。 小黑这一俯冲只是起警示作用,没真抓破岳龙的外皮。岳龙把自己的头藏了起来,它也就势重新爬升,把趾爪间夹着的几片树叶抖落。 “小黑不让它到这边来,但是岳龙不知道为什么被攻击,”安安眼神闪了闪,“它有点蠢。” 连自己为什么被打都不知道,这何止是一点点蠢? “小黑要把它往哪里赶?” “最好是能一路赶去湿雨林,但太远了,最多能到腐毒沼地吧……”安安迟疑道,“沼地那种地形……真不知道它怎么过来的。” “我看也悬,”不管是谁,只要看过一遍地图,怎么也能对源界版块分布有些大致的了解,“古巨木林和湿雨林之间隔着大半个沼地,而且沼泽里是不是根本没多少植物可吃?” “沼泽里植物不算少,不过都在地面附近。天天低头啃草,岳龙恐怕要脑溢血。” “喔?所以你们不但要保证人类的生存,还要保证这些怪物的身体健康?” “这又不是我们想的,只是小黑会那么做。如果岳龙太接近城墙,白教官肯定已经一枪毙了。” 我心里苦笑两声,还真是简单粗暴行事有效。 不论如何,岳龙这种庞然大物绝对不能在城墙附近活动。它的确现在看着人畜无害,但怪物就是怪物,它是响应兽潮号召而来这个事实不容忽略。 值得庆幸的是,小黑目前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城墙曾经遭受过成群岳龙的冲击,那是我还没出生之前,还在动工的时候,”安安皱眉回忆着,“源界有种叫‘赤髓虫’的怪物,在龙族聚居地和其他高智龙族一起生活。” 第54章 “它们能控制岳龙的行动,就像仪兽上了缰绳,逃不脱了。” “你说的是一种虫子,还是一种龙族?” “赤髓虫不管是外形还是生活方式都是节肢类昆虫,但它们有能与其他高智龙族媲美的智商。” 我暗暗点头。媲美高智龙族的智商,再加上岳龙庞大的体型,难以想象当年挣扎求存的人们看到这支军队时绝望的心情。 “岳龙动了!” 我的视线随着安安一声低呼上移,岳龙正在笨拙地转身。树林对它来说十分狭窄,甚至不能抖抖身体,但岳龙甩起长尾,较细的树干竟被硬生生抽断。 用肉体与树干硬碰硬,岳龙也吃了不少苦头。长尾一侧的皮肤血肉模糊,尾尖还有角度诡异的弯折,恐怕尾椎骨已经脱臼了。 按安安的说法,小黑只是想把岳龙赶离。但岳龙这副如临大敌的姿态是怎么个意思?死都不会离开? 纵然岳龙身高数十米,伸长脖子还是碰不到小黑的尾巴尖。反而是小黑趁它愤怒咆哮时来一个俯冲,总能在后脖颈上留下深浅不一几道抓痕。 这岳龙还真是倔强,或者说,不知道放弃。这地方又不会跑,再回来就是了。 另一侧河岸的仪兽群纷纷抬头瞅向这边,一看到天空中徘徊的小黑,纷纷惊叫着窜进树林中。不过也有胆大的,想看看隐龙和岳龙的世纪大战,一溜烟逃进林中后,在高高的树顶露出个头偷窥。 我猜岳龙满心都在咆哮自己为什么不会飞,对在空域中盘旋的小黑无计可施。 “它们有在说什么吗?” 我原本是半开玩笑式的问话,安安却异常认真地盯住了我。 “你怎么知道它们在交流?” “呃……我猜的,”我有些不明白安安突然严肃起来的语气是闹哪样,“生物之间总有办法交流嘛,我只是不确定不同种类的生物之间能不能……沟通。” “……可以的。” “真可以啊?”我目瞪口呆。 “源界的高智龙族之间有一种通用语言,不是靠叫声之类的,是真正的‘一种语言’。” “……我猜这种语言我们人类听不懂?” “听不懂?普通人根本听不到,他们没有能听到这种‘语言’的器官,”安安低声道,“你可别告诉方教官是我说给你听的。” “好好,然后呢?” 安安话中提到了“普通人”,想必还有些不怎么普通的人有那些所谓的“器官”,因而能捕捉到龙族间使用的“语言”。 “那,有人和你提过这种语言究竟是怎么……表达意愿的吗?”我只想问这种语言是怎么说的,一时心急,忘词了。 比如我们人类的语言虽然有很多种,但总归是靠声带发出不同声调,加上灵活的舌头控制音色,才形成的。不同语言之间的区别是发音方法和语调,不过说到底,我们的交流的方法是靠声音的传递。 至于龙族间的语言,如果也同样靠发声,人们耳朵长在头上不可能什么都听不到。所以我认为,这种语言,很可能是某种神秘的,我从未听说过的东西。 “你竟然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怎么了?不行吗?” “不是,只是……”安安顿了顿,“这种事从没人问过我。” “哦,是吗?那现在有了。” 安安被我逗笑了,捂着嘴忍俊不禁:“好吧好吧,不过现在不行。” 又一棵巨树在我们面前轰然倒下,被小黑驱赶着的岳龙好巧不巧,绕着s形的弧线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我们换个位置。” 我在草中不如安安灵活,几次都差点被草根绊倒。她在我前面越走越快,很快我连她分开的草茎痕迹都寻不到了。 “白教官!” 白渐秋来这干嘛? 反正我正在完全没过头顶的高草中游荡,完全晕头转向还不敢站直。总算听到了人声,我赶紧循着声音的方向拨开草秆找过去。 整片草地刚刚还像迷宫一样,拨开最后一层草秆后豁然开朗。安安当然早已经到达另一片安全的林中之地,定睛一看她身边挺立的侧影,正是白渐秋。 “你们,受伤没有?” 这句话从白渐秋口中说出,我就没有一丁点被关心的感觉,象征性询问罢了。 “白教官,我们才刚刚开始采呢,”安安好像很喜欢白渐秋,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道。 “刚刚开始?日头已经偏西了,”白渐秋冷淡地破坏气氛已经是日常,“照这样下去,你们还能不能天黑之前赶回营地?” “只要认真采的话其实……”安安犹豫了半秒,还是把原本的下半句吞回了肚子里,“好吧,我们错了。” 白渐秋看着安安朝我偏过头,偷偷吐了吐舌头,长长叹了口气:“一会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安安拼命拒绝,“我们到晚上自己回去。” “到晚上?我晚上可不在这里。想清楚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们自己回去,”安安也严肃起来。 “好吧,等岳龙被赶离,这片区域就没有能造成威胁的怪物了。你们注意时间,别太分散。” “好~” 白渐秋不知朝哪处唿哨一声,也不等收到回应,便飞身上树,最后瞟了我们一眼,跃往丛林深处,消失了。 我暗叹一声,什么时候我也能像这样身手矫健。 不过说真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了吗?我怎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时间就不停飞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还来得及吗?恐怕今天的收获就这么一点点了吧?” “这叫一点点吗?”安安伸手拍拍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拖来的筐,“放心,黄昏很长,我们还有时间。” 我凑近瞅了一眼那筐,竟然已经被装满了三分之一。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默默把手里捏着的两三根蛇尾芦荟丢进了筐里。 果然如同安安所说,黄昏不是一般的长。我不止一次抬头望天,夕阳仍在同一个位置,几乎没动过。 安安也怕完不成任务,现在全力开工,小脸上全是泥渍。她指着我咯咯直笑,我摸一把脸,颊上也沾得全是河边的沙砾。 蹲在河边的扁平卵石上,舀起一捧水。城市中从未有过这般清澈的水流,自来水中总是带着粗糙的气泡,总不如手中的河水细腻。 这条河自南边而来,蜿蜒向北。河道越来越窄,分成数条小溪。两股溪水穿过丛林,埋入地下,给郁郁葱葱的密林提供必要的水分。 河底鱼虾成群,不全是我从没见过的种类。看来地球上的所有生物中,面对环境的巨变,适应能力最强的反倒是鱼类。 不过生活在河中不代表毫无危险。草甸上空始终有三两只身披红黑色羽毛的隼类盘旋,头上环绕生长的四只鹰眼显得极不同寻常。它们瞄准偶尔露出水面的鱼脊,俯冲时收紧的双翼发出割裂空气时的锐声。 “看什么哪?” 安安在我旁边坐下,把脏了的鞋子在水中冲洗干净。 “啊,我只是在发呆。” “想起……之前的事了?” 我抬头看了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文静姐有时候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然后她就会给我讲很久以前的故事。” “那你指望我给你讲点什么呢?”我打趣道。 “不是,我……没指望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看着安安个小女孩一脸沧桑样,我有点忍不住想笑的冲动。 “那个……” “怎么了?” “在摇篮里,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真好呢。那样是不是……就不会被人逼着做不喜欢的事了?” 安安的脸偏向另一边,拒绝在我面前展现任何表情。然而她的浓浓羡慕掩藏不住,除了羡慕,总还有点别的感情隐含在语气中。 “……这里有人逼你做不喜欢的事吗?”我试探性问道。 谁知安安突然像条敏捷的鱼般滑入水中,没过一会,从一团密集的气泡中冒出头,甩了甩湿透的小辫子。 “……为什么突然跳水里去了?” “邵青哥哥,有没有容器?可以装水就行!” “你要拿来干什么?” “我捉到一条鱼,可好看了!邵青哥快点,要被它逃了!” 这……老妹啊,不是我拒绝你,这荒山野岭的上哪给你找鱼缸去?还是说我就地撸一棵树做个镐子敲几块石头,抓把沙子现给你烧玻璃? 我连忙翻找身上带着的能装水的器具,但除了水袋之外啥也没有,唯二称得上密封的就是压缩绷带和速热口粮的外包装袋。 压缩绷带我是舍不得浪费,只好拆一份速热口粮,把最外层的塑料包装袋暂时拿去给安安装鱼。反正加热包不沾水不会发生反应,想留到以后也可以。 我往腾空的塑料包装里盛了些水,让安安把手中扣着的小鱼放进来。 “源界也有这么小的鱼啊。” 这条刚逃脱安安魔掌的彩色小鱼正在塑料包装中不安地游动,其长度不过两三公分,和动辄几米高的龙族比起来,就是生物与细胞大小的区别。 第55章 “你准备拿它怎么办?带回去养着?” “嗯!它好漂亮!但是……”安安又犯了愁,“我平时寄住在文静姐和谷雨姐家,恐怕养不了……” “……你可别说要让我帮你养着,”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安安满怀期待的目光就投了过来。原本准备无视的我也只能叹口气,勉强答应下来。 “我可事先告诉你,我养过的鱼没有一条是寿终正寝的。所以你这条鱼扔给我养,养死了我可不负责。” “邵青哥哥肯定能养好的,你的球鸽不是被喂得肥肥的吗?” 这哪是我喂的?它本来就这么胖! “好啦邵青哥,快转过去,我要上去了!” “转过去……?”我花了三秒钟才明白过来安安指的是什么,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转过身。 背后响起哗啦啦扬起水花的声音。 “安安,你衣服都湿了,冷不冷?”我闭着眼睛问道。 “衣服没湿啊,不信你看。” 这是我“可以转回来了”的意思吗?我一点一点把身子拧回来,惊讶地发现安安就穿着之前的那身衣服站在我面前,除了领口袖口外,一点湿渍都没有。 不可能啊,她确实是下了水的,因为头发仍然湿着。 “……你什么时候……?” “嘿嘿,就在你不注意的时候。” 这不是废话么,难道在我全神贯注盯着你的时候? “好啦好啦,我们不该回去了么?” 一说到回去,我这才想起抬头看一眼天色。夕阳的余晖仍在,本身却已经下降到了地平线以下。 “坏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匆忙检查了下装药草的筐,我被安安的采药效率惊呆了。充其量几个小时,筐被装满了四分之三。我毫不怀疑如果再给她几个小时,我们明天就能放假了。 我试探性提了提,整个筐重得不同寻常,根本一动不动。 “乖,出来。” 随着安安一声唤,筐内堆积的并生蕨一震,露出了个毛茸茸的狐兔脑袋。 这小家伙藏在筐里睡觉,鬼知道采来的药草被偷吃了多少?这个暂且不论,它小眼睛瞅了我一眼,立刻委屈巴巴跳进了安安怀里,脸上写满了“求安慰”。 我真想大吼一声:我把你怎么样了吗?! 这只肥兔子至少有七八斤重,它一跳出来,筐至少轻了三分之一。不能说很轻松,但至少搬得动筐了。 安安顺手从筐里检出一根药草,放在狐兔嘴边让它嚼着。我觉得没人能比我混得更惨了,不但待遇不如一只兔子,还得当苦力。 —————————— 夜色深重,碳色的空中星辰仍未明,满月晕出周围整片云层的纹理。 安安进屋逗弄自己的新宠物去了,剩下我们三个人在外面轻点今天的“战果”。 “唉,安妹子采药速度果然无敌啊,某些人根本不能比,”小冬面对着并排放置的三个大筐,感叹道。 “你说什么?”名哲投来不善的目光。 “窝窝窝我说我采得太慢了得多加练习……” 风尘无奈笑着摇摇头,把采来的药草集中在一起。他从少些的筐中抓出一大捧放在最满的筐中,直到那个筐再装不下任何东西。 “今晚这筐药草会先被送回去,明天可别光顾着玩了,后面很多人都等着这药草救命呢,”他清了清嗓子,补充道,“今天都准时回来了,白教官说做得不错。” “做得不错有没有奖励?” 风尘名哲习以为常,看都没看小冬一眼就转身走了。我暗暗翻了个白眼,把一脸委屈巴巴的小冬拖回了木屋里。 “太过分了!连点奖励都没有,真小气!” “你想要奖励?好啊,”说着我从衣袋中抽出没了最外层包装的压缩食品,“喏,都是你的。” “最外面的那层塑料包装呢?” “给安安养鱼了,你就将就着用吧,把饭包上下夹着加热包,不至于蒸不熟。” “养,养鱼……?” “嗯,就是养鱼,所以什么都别问了,吃吧。” 小冬表示理解,到一边的木板上捣鼓饭食去了。说来也奇怪,忙活了一整天,我却到现在还不觉得饿。 又是一天这么将就着过去了,茫茫然不知自己所做所知所想。说句更夸张的,我连这是出来的第几天都分不清了。 云层厚重,连月光都被挡在飘荡的云雾后,很快连一丝一缕都不见了。我坐在窗边小桌前,一粒硕大的雨珠敲在玻璃窗上,迅速滑入窗台底下。 又下雨了。 这里的夏末真是个多雨的季节,和摇篮里正好相反。 一想起摇篮我就莫名地难受。那毕竟是我曾经的家,现在竟已习惯像从未有过关联的外乡一般称呼。摇篮里我曾经的挚友与仇敌,是否会就这么被瞒着消磨尽一辈子? 那句话说得还真没错,无知是福啊。尤其是自己的亲人实际上“不是自己的亲人”,得知这种事实…… 雨很快下大了,伴着穹顶朦胧的雷霆。 我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和别人争论过关于下雨打雷这件事。那时我们都还小,幼时的记忆也就只有零星残片还存在脑海深处。 「……妈妈和我说的,下雨会打雷是因为两朵云拥抱在了一起。」 「那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闪电会那么可怕?」 「没有,我就不怕闪电啊!它们一点也不可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觉得……下雨打雷,就像有些人他们就算想做朋友,却连拥抱都会吓坏其他人……」 我苦笑一声,看来自己逐渐长大,也逐渐坠入幽谷,是个必然。 自热袋中再次传来水沸的翻滚声,再过十分钟就能吃上热食。小冬早已经摩拳擦掌,就差围起口水巾拿着刀叉在旁边蹲候了。 望着窗外雷雨大作,恰如我之前社交账号上的签名。 纵使天晴好,但盼风雨来。 可风雨来了我却躲在屋子里,玩电脑刷手机聊骚去了。 “我听安妹子说,你们今天碰见岳龙了?” “啊?” 思绪骤然被打断,我全身肌肉僵硬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小冬是在和我说话。 “她和你说了?” “嗯……准确地说是她和名哲哥说了,名哲哥告诉的我,”小冬伸手戳了戳正在被加热的饭,烫得一缩手,“怎么样,壮观吗?” “壮观……算是吧。当时还有一头龙,叫什么来着……” “小黑?” “对,小黑,”这名字太大众化,转眼就忘了,“安安说它在赶那只岳龙。” “真可怜,兽潮都过了还要加班加点。” “哈哈,你竟然知道加班?” “我也是听说过的好吗?我又不是原始人!” “是是,你不是原始人,你是吃货。” “……吃货是什么?”小冬头都不抬,“这饭可以吃了吧?” “这刚多久?熟了没有?要不再等一会?” “可以了可以了,水都开这么久了。我先吃咯!” 没了最外层的隔热包装,叠在一起的饭袋和加热包烫到拿不起来。小冬不知从哪拿出一块布,拎着塑料包装一角,把自己看中那份饭提了下来。 “终于能吃上像样饭了,我容易吗我。” 听小冬这语气我忍俊不禁:“白天吃的什么?” “炭烤兔腿,吃的是炭。” “……名哲吃肉?” “就没有肉好吗!烤完了全是炭,十一成熟!” “噗……那你们还真是惨。” “我都说了,这次让我来烤,结果他就是不听,偏要练手!”小冬越说越气,连饭勺都放下了,“我说你都练了好几年了,这是个天赋问题。要练回家练去,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一整天两个人就在野外干嚼烤炭!” “哈哈……也没必要为了一口吃的和名哲生气吧?” “我生气了吗?我完!全!没!有!生气!如果是我,肯定能把肉烤得……” 一谈到烹饪,小冬就开始滔滔不绝。我在一边坐着仿佛上了一节烹饪课,包括野外挑选食材的要点,以及不同肉质的烹饪方法与火候,直到最后调料的选择,事无巨细,就差给我纸笔做做笔记了。 “啧啧,你这也算是进得了厂房下得了厨房啊。” “嗨,我可不像名哲哥,不会做饭将来讨不到媳妇的……这是我妈说的。” “你才多大,就开始考虑这种事了,”我咂嘴感叹道,“你邵青哥我还是单身狗一个呢。” “我妈说这事得早早考虑,不然老了就算会做饭也没人要了。我爸当年要不是饭做得好,人也长得帅,现在就没我了。” 我一口老血吞回了肚里。 “那你……呃,有心仪的对象了吗?” “还没,”小冬嘴角还站着半颗米粒,“迟早会有的。” 骚年你哪来的信心? “小冬你听我一句忠告,找老婆这种事可不是水到渠成那么简单的,首先你要……” “我知道,首先要长得帅,其次要能打。” “……”我无言以对,“你怎么不说还得有钱?” “能打不就有钱了吗?你看那些有名的猎人,比如方教官,想要什么没有?” 小伙子有前途!我彻底哑口无言。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实在无法反驳。 —————————— 第56章 「冷血动物!」 「不要管他了,就让他在那自生自灭吧。」 「老师讲过农夫与蛇,你就算帮了他,他又不会记着你。」 「他不是人!别靠近我!」 我仰望上方的床板沉默着,从床边坐起。 如果不是这个久违了的噩梦,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摇篮”外平和的乡野生活实在太有迷惑性,但伤口即便愈合,伤疤仍在。每次回忆起,和重新揭开血痂也没有什么两样。 上铺小冬翻了个身,生锈的床架吱嘎一响。 窗外有火苗跳跃,拉长的人影交汇又再次分离,正好是晚上守夜人交班的时间。 我披上衣服,回手轻轻带上门。那种梦已经重复了千百遍,我对它的结局完全不感兴趣。 三个完好的木屋称弧形分布,屋门面对着营地正中的旧火堆。昨晚下了雨,干树枝上跃动的火苗显得不那么有活力。 篝火旁斜斜摆着两条天然石凳,表面圆滑得反光。 前一个守夜的人已经不见了,现在是名哲正坐在石凳上,手中掂着根木棍,时不时挑挑火。 “呃……嗨,晚上好啊。” 这个时间点打招呼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后半夜总不能直接说早安吧? “嘿!我还以为其他人都睡了呢,”名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揉了揉眼。 “睡不着,起来透个气。” “哎呦,是有什么心事?” “别开玩笑了,就是单纯的睡不着而已,”我无奈笑笑,“上半夜是谁?” “当然是尘哥,能大半夜把我被子掀开的也就他了,”名哲委屈巴巴的语气听得我想笑,“白天被小冬拖着东跑西颠了一整天,晚上还要守夜……” “哦?”看来从名哲小冬两个人嘴里还能听到两个不同的版本,“不是只去采药吗?” “他那哪是采药!我下次绝对不和他一组!”夜空中回荡着名哲悲愤的咆哮,“我找的是草药,他找的是食材!不好好在草地里找,跑到灌木丛里抓狐兔去!要不是我强行制止,他还准备到一公里之外找调料!” “……不是挺好吗?工作正辛苦,有人给做饭吃?” “好什么好!直接后果就是我们只采到原来目标的三分之一!烤肉什么时候不行?回来再烤又饿不死!”名哲气到辞穷,“简直是耽误时间!” “呃……其实明天再追上之前落下的进度也不是不行……我是说今天。” “今天他就不会跑去抓兔子了?肯定还是和昨天一样!他就这样子,改不了。” 名哲顿了顿,把篝火挑亮了些。 “对了邵青哥,我还没问过,你今年多大?” “我?我十五。” “唉,我也十五!”名哲来了兴致,“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论生日你肯定大不过我,”我神秘一笑,“我是一月一号,新年第一天。” “哇……很难受。我是八月十六,看来以后我还是得叫你哥……” “那倒不用,反正只差几个月而已。我们同岁,我完全不介意。” “哈哈哈,那我就学安安,娇弱地呼唤‘邵青哥哥’~” “可别,”我刚想塞住耳朵,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辣耳朵啊!” “邵青哥哥~我们一起走嘛~” “你别闹了,完全不像安安好吗!”我翻了个白眼,“你就喜欢这种嗲嗲的女生?” “我才不!我喜欢像文静姐那样,长发飘飘文艺气质的。” “哦~那我回去告诉文静姐说你喜……” “别别别!”名哲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扑上来捂住了我的嘴,“文静姐有喜欢的人。” 哎呦喂,这可是从没听过的八卦。 我立刻竖起耳朵,压低声音道:“文静姐喜欢的是谁啊?在一起没?” “哪能啊,文静姐喜欢的啊……”名哲看看四周没人,凑在我耳边道,“……是白教官。” 这个八卦实在太刺激了,我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 “真的假的?文静姐?和那个白渐秋?” 不是我不信,这两个人气质上根本不怎么搭。一个温婉柔顺,一个冷淡孤僻,难以想象到底是怎么看对眼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可是文静姐不是说,白渐秋是她老师吗?” “嗨,文静姐上学那时候是什么时期,正好是怪物入侵。那时候一个小女孩难免会对保护她的男老师……” “好了好了……”我以手抚额,“这种事就别说出来了。” 瞎讨论什么八卦,还“那时候一个小女孩”,名哲你也就是个小男孩好不好? “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你懂吧?” 名哲朝我挤眉弄眼,挤来挤去的五官被火光映着,像只正嬉皮笑脸的鬼。 “你就不怕有别人偷听?” “现在这点哪会有人偷听?”名哲抬头寻找着月亮,“再两三个小时天就亮了,我就解脱了!” “天亮了你并不能回屋睡觉,还要继续采药。” “……你不要说了。” “和小冬一起。” “就不能给我留点美妙的幻想吗!”名哲哀嚎着,“要不我把今晚的守夜也让给你,让你体验一下?” “如果你们不怕晚上被熊掀了屋子,我不介意啊。” “你……”名哲一脸生无可恋,“这里没有熊。” “熊的战斗能力那么强,怎么都没法在这附近争到一席之地?” “就是因为它们很凶,龙族当初扫荡的时候几乎被杀光了。听说摇篮里还有几对,不过……可能全世界也就剩下那么几只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果然怪物就是怪物,我心道,不能指望它们对任何生物抱有怜悯之心,哪怕是动物也一样。 “它们毕竟是侵略者……总想排除任何会影响自己的威胁。” 名哲一耸肩:“不过现在两界合并,也没什么侵略不侵略的了。” “这当然是侵略!它们本来可以好好在自己的地盘呆着,非要来抢我们的地盘!” “……怪物们可不这么认为。” 我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嘿……天要亮了。” “哈哈哈,你在试图活跃气氛吗?”名哲斜眼盯着我,“可别忘了你刚刚说过什么,白天还要和小冬一起对吧?” “好吧,那我闭嘴。” 可能是一直谈天忽略了篝火,在天亮前的最后一瞬,火熄了。火苗毫无征兆地像被碾灭的烟头,四周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寂静。 木炭上明明灭灭的火星最后挣扎了一下,也随之暗淡消失。我抬着头,望向天边被镀上金红的第一朵云。 “好了,新的一天新的苦力活,又开始了……” “你要往好的地方想,”我幸灾乐祸,“比如,小冬又准备给你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了。” “不好意思,我拒绝!我拒绝一个人干所有的活!” “话说啊……你一开始想让安安跟你一组不会就是因为……”我试探性问道。 “呃,不是。那是有另外的原因……比你想得复杂。” 没问出任何东西,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就算再怎么乱,能复杂到哪去?更何况安安比名哲小了三四岁,说男女之情是不是太早了些? “介意帮我个忙吗?我马上得去把小冬拉起来,可以帮我把火熄掉吗?” “把小冬拉起来准备今天的早餐?”这个梗都快被我们玩坏了,“当然没问题。” “哈哈哈好主意!他不是喜欢烤肉吗?我就让他烤个够再出去,给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一份。” 发现了新整蛊方法的名哲分外兴奋,大半夜没睡也不困了,兴冲冲跑去敲木屋的房门。 篝火旁预留有大堆沙土用来灭火,可惜昨夜下过雨,土堆顶长起了草。 好吧,反正这堆火已经熄得差不多了,保证它不会复燃就行。我用名哲之前挑火的那根树棍把隐含着火星的木炭从火坑中翻出来,在泥地上滚了滚,彻底碾灭余焰。 地平线上逐渐爬升的三分之一个朝阳像枪管的反光,随着照射角度的改变而愈来愈耀眼。 踹门进屋的名哲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先窜出来的是和安安“同床共寝”一晚的狐兔。这小东西和美女睡了一晚现在精神抖擞,两只大耳在脸旁甩哒甩哒。 它嗅了嗅烧焦的木炭味,猛地打了个喷嚏。 你胆挺肥啊小家伙,小冬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还不赶紧逃? 鸟儿醒得通常最早,在高高的树杈上发出略显沙哑的鸣叫声。昆虫们随即被惊醒,振翼从藏身之处的叶底飞出。直到这些大大小小的节肢动物们活跃起来,整个丛林才苏醒了。 枝杈或轻或重地晃着,无数双眼睛自缝隙中窥探了我一眼,觅自己的食物去了。 细细一数,墙根处靠着的空筐少了两个。昨天采来的药草已经连夜送回,后面那些护士和伤员们可以松一口气了。 木屋处传来小冬跟名哲两个人惊天动地的吼声,除了听得出两人是在吵架,连吵的是什么都听不清。 “呃……你们在吵啥?” 没人回应,估计他们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到。 第57章 “别吵啦!!!” 另一座木屋里安安气沉丹田,一声怒吼惊天动地。连狐兔都被吓得原地蹦起三尺高,毛炸得像个刺猬。 两人的争吵声戛然而止。不多时,名哲提着小冬的衣领,把他从门口拖了出来。 “……没有锅,没有材料,更没有调料,能做出什么东西啊……”小冬边走还边嘟囔着。 右侧木屋的门咣一下被踹开,安安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门口。发辫散着还没来得及整理,乱糟糟的。 发完了脾气,安安瞥了眼我,重重朝那边两人哼了一声,又把木门嘭地关上了。 “呃……”我试图组织语言,“这是日常吗?” “……算是吧,”名哲一抹额角的冷汗,“习惯就好。” 我转头看看其他人,好像确实是“都习惯了”。名哲拿出纸笔,在空筐堆积的墙角记录着什么,小冬在仓库翻箱倒柜,试图找点还能吃的东西,风尘也从屋里探出头,四下瞅了瞅没什么异常,把门一关继续睡觉去了。 “邵青哥,你能不能……”小冬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哎呀,你已经把火熄啦?” “呃……那我再把火点起来?” “好。没想到这种陈年旧仓库里还真有点东西。” “……找到了什么?十年之前的腊肉?” “那太恐怖了吧?我不觉得在这种地方风吹雨打了十年的腊肉还能吃啊!只是调料而已,密封得挺好,瓶里还是干的。” “……十年之前的调料?” “别开玩笑了,我还想好好吃口饭呢!这些调料顶多是一个多月之前方教官他们带来的,没毒,放心吧!” “那么调料到位了,接下来差的就是……肉了!” “一大早就吃烤肉啊……”不知哪个窗口传来安安失望的叹息声。 “我们接下来可是要工作一整天,一次性带够一天的饭,就不用来来回回跑了。更何况,你准备一整天就吃水煮蕨菜?我可没找到锅啊。” “你就说吧,需要什么食材?我去帮你找。” “不用太多,有肉就行,”小冬偷着瞟了一眼一旁挠痒痒的狐兔,“肥瘦相间的最好,分量嘛……大概……” “哪那么多事!”名哲把小冬一脚踹趴,“要什么样的自己去找,我们忙着呢!” “邵青哥,你跟我一起去吧,我教你打猎。” “唉等等……”我还没等说什么,就被小冬拖回了木屋。 “快带上斗篷什么的,我们走!现在正好它们都还没怎么睡醒,好抓。” “……我们要怎么抓?用陷阱可能没那么快吧?” “哈哈,你真是小看了夏末时候诱饵的吸引力。” 小冬爬上自己的床铺,叮了咣啷扔了一大堆缠在一起的废铁下来,差点砸我头上。 “现在公兔子肉不多,我们得抓母的。马上就秋天了,母的大多数已经下了崽。它们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也会去找吃的挤奶水喂小兔子。信我,下了饵只要几分钟就有了。” 我半信半疑地盯着翻箱倒柜的小冬:“我虽然没打过猎,但是几分钟就能抓住兔子也不太可能吧?钓鱼还得多长时间呢?” “你不信?那就跟我来看看咯?” 小冬在上面一翻就翻个没完,当初来的时候也没看他带那么多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翻的。眼看木屋里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我刚想弯腰把东西整理整理,小冬突然大喝一声。 “别动!” 我下意识僵在了原地,手指抽了抽,离那一团乱七八糟的金属只差几公分。 “你可千万别碰,那里头有兽夹啊毒针什么的混在一起,一会我来弄。” ……太恐怖了。 “呃,你用兽夹没关系,不过我们抓兔子是用来吃的,你可别用那什么毒针……” “放心放心,那毒对我们没事,主要是怪物吃了不行。” “……你确定?” 小冬直接从上铺的护栏处一跃而下,破旧的小木屋晃了晃,木板吱嘎作响。 “这破地方该翻新了,”他拍一拍并没沾上灰土的手,“好啦,我来看看有哪些有用的。” 他把缠在一起的各类陷阱道具一一拆分开,在地板上摊平。有些兽夹他就那么用手在底下一按,让张开的金属锯齿合上,看得我心里一惊一乍,就差从嘴里跳出来了。 “你……注意安全。” “哎呀没关系,这都是我做出来的,它什么时候合上我清楚得很,别跟我妈似的……我都不敢让她进屋。” 我觉得你妈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说不定哪天你就只剩下九根手指头了! 我小时曾被家里的捕鼠夹夹过,那叫一个疼哟,搞得我现在还对捕兽夹类的东西阴影深重。 “就用这个了!走吧,今天终于有借口不干活了!” 我紧随着小冬深入丛林,头顶井口般的天空被抛在身后。小冬手中掂着一小片涂了并生蕨汁液的香饵,边走边在脚边泥土上蹭蹭,让香味扩散到四面八方。 一路朝更黑暗的树墙中走进,我们两人身旁暗中跟随着的视线也越来越多。细细一听,无数毛皮摩擦的细微声响夹杂在我们的脚步声中,我停,它们也停,就在再普通不过的阴影下偷眼看我们。 “都过来了,再往前走一段我们就下套,”小冬回头用口型道,“这次肯定能大丰收。” 他掏出随身的猎刀,把手中的香饵切成数个小块。我凑过去一瞧,香饵的断面露出了鲜红色,类似生肉的纹理。 “我们到底要抓什么?不是狐兔吗?”我怕惊走了好不容易引来的猎物,低声问道。 “是狐兔,怎么了吗?”小冬诧异地挑挑眉,“哦,你是说这块香饵?狐兔不止吃草,它们什么都吃。尤其是这个季节,任何能补充营养的东西,带崽的母兔都会啃上两口。” “……也包括肉?” “当然,猪不也吃肉么。” 小冬的语气理所当然,把手中切碎的香饵朝四周高耸的灌木丛抛去。跟过来的猎物骚动了一下,随后草丛疯狂摇动,还传出争吵般奇怪的叫声。 被香味吸引来的有将近十数只,正尖叫着争那些饵。这些狐兔在夏末初秋的时节把食物视为第一位,同类之间相互攻击毫不留情。甚至有血滴溅在低矮的灌木叶上,可见争斗之惨烈。 大部分猎物自认争不过,转身就逃,瞬间就不见了踪影。挣扎声逐渐减弱,胜者们大啖香饵肉片的咀嚼声实在让我毛骨悚然。 “……我们可以开始布陷阱了吧?” “可以了,”小冬四下看了看,把手中提着的捕兽夹塞给我一个,“我教你吧。” “我们只用这种兽夹吗?有没有触发式的笼子或者套索类的?” “用笼子还得费劲杀,套索会被它们啃断,可别小瞧这帮家伙的牙,”小冬咧嘴一笑,“打猎就是打猎,抓狐兔就是为了吃的。” 虽然我碰到这东西的一瞬间,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可还是得硬着头皮点点头。 “幸亏我之前来过这里,不然磨石头还得半天,”小冬补充道,“兽夹就这样立在地上,用力掰开。” 捕兽夹的劲道很大,我把整个上身都压在双臂之间,才勉强把兽夹弄开一道小缝。 只要掰开一点,剩下的就很容易了。咔嗒一声响,粗弹簧卡在了某个位置,两侧锯齿金属条总算归了位。 “哇,邵青哥你这手劲儿可以啊!想我第一次掰兽夹还是用木棍撬得……不管那个了!从旁边抓两把土,把这铁的东西盖一盖。” 我按照小冬说的做,把大部分的金属兽夹埋在沙土下。 “来,这块石头应该够重,”小冬收起自己的猎刀,把自己膝盖下压着的的大块卵石搬起在眼前端详着,“兽夹的底部不是连着铁链吗?把兽夹系在石头上。” 我接过小冬递来的卵石,掂了掂这石头的重量,一只狐兔肯定是拖不动。卵石较薄的部分被打磨出一个洞,直径足够兽夹底部铁链穿过。洞的内侧还有蓝色的苔藓痕迹,想来原本生长在洞中的萤藓被小冬刚刚用猎刀刮去了。 “好,就这样拴起来之后把铁链也用土啊草啊什么的挡起来,它们闻到铁锈味没事,看到反光肯定会被吓跑。” 就这样还能反光?看着手中完全被铁锈包裹的链条,我不禁腹诽。 小冬在张开的兽夹正中的圆盘上放下一条香味浓郁的肉饵,伴随着草叶的沙沙声,数道目光同时投在我俩和脚旁的陷阱上。 “我们现在就能离开了?过一会再回来?” “对,不过不用走太远。这附近就有一个草窝,我们在那等着看。” 我丈二摸不着头脑。不但在猎物眼皮底下布好陷阱,而且只走开几十米。这些狐兔真能蠢到两分钟就上钩? “……好吧,”我还是半信半疑,“话说,那个诱饵用的是什么肉?” “狐兔肉,昨天回来时在兔窝里摸的小兔子,名哲哥完全不知道。” “狐……狐兔肉?” “没错,我不是说了吗?它们什么都吃……包括同类的幼崽。” 第58章 我迫不及待地按下领口处斗篷的开关,指尖传来持续而轻微的振动。回头望向布置好的陷阱,随着我们两人逐渐从它们视野中隐去,狐兔们纷纷把毛茸茸的鼻尖探出,胡须随着鼻头的抽动颤抖着。 小冬踏青一般一屁股坐在草窝中,根本不纠结于藏起来观察。那旁的数只狐兔与草草掩藏起来的陷阱,就是鱼和姜太公的直钩。 “一只怎么够吃?剥了皮收拾干净,剩下的肉就一点点了。这附近是上风,不如我们在这里再下个套。” 小冬舔舔嘴唇,露出了吃货专属的笑容。 “好啊,”反正也急不来,干等着多没意思,“在哪里下?” “刚刚那种陷阱是抓母兔的,我教你抓公兔。” “为什么刚才那种只能抓到母兔?” “狐兔春夏季交配,现在马上秋天了,母兔子都去带崽了,公兔无所事事,每天混吃等死。说得直接点,就是没啥利用价值,随时可以变成食物。” “……所以呢?” “公狐兔这种生物就是为了繁殖而生的,猜猜如果在母兔拒绝交配的季节,出现一只发情母兔的气味,会怎么样?” 我都不忍脑补,这不用说了,那只母兔肯定会被xx致死…… “但你上哪去找发情母兔去啊?” “这个简单,可别小看我啊!”小冬晃了晃手中的小瓶,“这可是常备的东西!” 我盯着他手中那小玻璃瓶看了好久:“……这啥啊?” “发情母兔分泌腺附近的几撮毛,我费了好大劲才揪下来不少封装起来,这可是常备物品!” 我深深地觉得,只有小冬这种吃货才会常备这种东西。 “这次就把香饵换成这个?” “没错,不过毛发上荷尔蒙的气味发散得很快,如果附近没有公兔子就麻烦了。” 我按之前小冬教过的顺序,在这侧又埋下另一个陷阱。我其实很想问,狐兔又不是没脑子,它们顺着气味过来看不到母兔子,难道能傻到xx陷阱? 正想放上诱饵,小冬却把玻璃瓶小心收了起来:“我们回去看看那边陷阱怎么样了。” “这么快能行吗?”万一已经有狐兔快上钩了,我们一去不直接吓跑了? “当然可以,你听。” 树干间挤过的风声中,混杂着奇怪的叫声,细而尖锐仿佛被捏在手心里的毛绒小鸡。 “被夹住的母兔子不敢大声叫,一般是因为巢穴就在附近,生怕引来猎食者,比如文豹,”小冬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嘿嘿,所以只要有一点声音就是有东西上钩咯。” 我半信半疑地跟着小冬返回查看之前的陷阱,眼前画面稍显血腥。 那母兔子不大声惨叫不是因为护崽,而是捕兽陷阱的一对金属锯齿正好切入它的脖子。它身体微微抽搐着,不时挣动后腿垂死挣扎。 我们走上前,陷阱正好夹断了颈动脉,鲜红的兔血喷出两三米远,溅到我脚下。 “这……该怎么下手?” “当然是趁热,不然等血结块,掰都掰不开,”小冬在陷阱旁蹲下,招手叫我过去帮忙。 母兔的双眼因颈部被挤压而瞪得极大,露出黑瞳孔外的一圈眼白。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没多少恐惧和绝望,似乎死亡是种早在预料之中的结局。 我和小冬一人抠住兽夹的一侧,把死死卡住母兔脖子的兽夹掰开。金属锯齿深深嵌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中,还温热着的兔身随着兽夹打开倒向我这侧,挂着血珠的狐兔毛蹭着我的手背。小冬双手提起猎物,伴随着伤口处一声吮吸样的声响,又落下几滴血。 “邵青哥,你水袋里还有水吗?” “有是有,不过已经放了一天多,还能不能喝我就……” “没关系,借我一下。” 小冬一手揪着狐兔双耳提到空中,牙齿拧开水嘴。带着点腥味的温水浸湿狐兔的毛发,挟裹着浓重血色渗入地面。 他随即掏出一块兽皮,把手中猎物狰狞的伤口裹住,涣散无神的双眼也被他伸手合上,发冷的尸体被伪装得像沉睡着一般。小冬把死透的母狐兔放在布好的另一个陷阱处,在其两条后腿之间放上一撮玻璃瓶中封装的狐兔毛发。 “这样那些公兔子精虫上脑,就算母兔子已经死了,也得靠近碰到才能看出来。不过等它们靠近,嘿嘿嘿……” ……真可怕。要是像小冬这样的人再多一点,恐怕狐兔这个物种要被吃到灭绝。 “就是可怜那只母兔子了,死了还要被再夹一次,”小冬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可千万别告诉安妹子。” 我点点头。放心,这么血腥的画面,怎么能随便讲给小女孩? “我就随口问一句啊,”我和小冬返回之前的位置,把血淋淋的陷阱收起来,“安安捡的那只是公的母的?” “呃……公的吧?毕竟都这个时候了,还有没下崽的母兔吗?小母兔只要到了能交配的年龄就会被大兔赶出去,小公兔却会被一直养到成年,所以……游手好闲的一般都是公的。” 这算是重男轻女吗?应该是重雄轻雌吧?我的确听说过虎鲸群重男轻女,还以为是生物界个别案例。 不过虎鲸群的重男轻女是这个物种本身生存习惯的结果,而狐兔这个……应该只能算大量繁殖与进化的需要。 “平时如果没带肉饵或者母兔毛,用随地捡的果子也能当饵。不过效果肯定不好,不但慢,还容易引来不想要的东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们闲聊还没两句,陷阱处就传来“啪”地一声回响,以及狐兔无法抑制的惨叫声。 “有了!” 小冬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其余吓傻在原地的公狐兔立刻惊慌作鸟兽散。踩中陷阱的狐兔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只被夹中了两只后腿。看腿骨的扭曲程度,绝对跑不了了。 “啧啧啧,可惜,只有两只烤兔腿了,”小冬无视呲着牙试图咬下他一截手指的公狐兔,回头问我,“一只肯定是名哲哥的,另一只如果安安不要就好了……你不会跟我抢吧?” “呃,不会不会,”我连忙摇头,“我啥都不会干,你们剩啥我吃啥。” 小冬背对着我蹲下,把陷阱连同狐兔都挡在身前。我只听到这狐兔的叫声愈来愈惊恐,好像鸡被掐住了脖子,伴随着割开皮革的声响,叫声戛然而止。 他用猎刀撬开了陷阱的金属锯齿,另一手把猎物高高举起。公狐兔的喉咙处呼噜噜吹着血泡,双眼大张,自上而下死死盯着我。 我不禁皱眉,这景象比刚才死不瞑目的那只母兔还渗人。 “行了,你俩也算是难友了,”小冬左手提着公兔,右手拎着母兔,对这两只死狐兔道,“不如给你们俩配个阴缘,你们就安息吧。” 我从小冬手里接过母兔,毛皮底下的躯体已经冷了。狐兔体型不但比一般的兔子大好几圈,身上的肉也结实不少。把它身体抻直,从耳朵尖到后腿有将近一米长。 不愧是为了哺乳而养膘的母兔,好肥!够吃两三顿了! “当然,好吃的不只烤肉,不过那些以后再说吧。只要和我周冬至一起出门,就没听说饿着过谁,嘿嘿嘿!” 我苦笑,心道原来你姓周…… 十分钟后,我和小冬一人守着一块青石,手里提着猎刀和死兔子,试图把皮完好无损地扒下来。 认真娴熟在剥皮的其实只有小冬一个,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放慢动作收拾完了半个兔身,还是满脑浆糊。 ……我是谁我在哪?这个是怎么弄的? 小冬看了看我手里丝毫没沾血的猎刀,沉默了。过了一会,他开口道:“……要我手把手教你吗?” “不用了……”我抹了把汗,“你刚才是怎么用刀把皮和脂肪分开的来着?” “你得先划个口儿出来啊!然后把刀斜过来……不不不太斜了!再往回一点……对对对!” 我觉得小冬现在就像个上蹿下跳的老母鸡。 “脂肪是软的,比肉和皮好切。你就沿着最容易下刀的地方一边割一边用手撕,一下就下来了。” 最容易下刀的地方?我一阵头大,这哪有容易下刀的地方? “快点快点,再过一会脂肪就硬了!” 他越催我手越抖,这不刀刃一划,切歪了。好好的狐兔皮被割裂了三分之二,只剩表皮那一层还连着。 小冬劈手夺下我的猎刀,抚摸着我割坏的兽皮心疼得直咂嘴:“嗨呀,这可都是钱呐!” “呃……” “我那只已经弄好了,你帮我放放血,内脏掏出来洗好,我一会剁,好吧?” 我张着血淋淋的两手愣在原地,和没听到我动静回头的小冬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我一时语塞,想问问放血是怎么个操作方式,愣是没问出口。 气氛一度尴尬。 良久,小冬长出一口气:“……邵青哥,我来弄吧……这种事总是要时间学的嘛,没事我理解。你先去洗手吧,一会饭就好。” 第59章 好不容易把手上的血和脂肪洗净,在这种没有洗涤剂的地方,我手都洗脱了三层皮。 小冬剥皮用的是他那把猎刀,剁肉用的还是那把。我听见“铛铛铛”几声脆响,还有金属与骨骼断面摩擦的锐声。 “你们回来啦?”安安正好路过我洗手的水盆,眨了眨眼睛,道,“用凉水不好洗,我给你弄点温水吧?” “不用不用,我都洗完了,”我连忙拒绝,“一会就有好吃的了。” “真的?”安安表面上嫌烤肉油腻,语气里还是带着点期待,“你们收获怎么样?” “我们抓到两只,一公一母……母的肥些,还有两条后腿你们分。” “哦,那我去准备调料?” “不用,都交给你小冬哥弄吧,”我甩甩手上的水,“你那条鱼呢?还活着?” “那当然,我怎么可能连条鱼都养不活?” 安安翻了个白眼,拉着我进了屋。 “看,好好的吧?” 我本以为那鱼还被装在塑料包装里,进屋却看到一个大盆搁在地上,里面的水装了七八分满。盆底放了几块彩色卵石,压着几根不太新鲜的海草。 “……鱼呢?” “就在那里啊,你看不到吗?” 我蹲下身,伸手在水盆里搅了搅。指尖的确触到了凉凉滑滑的物体,可明明水纹清澈,什么都看不到。 随着我两指捏住了什么,水盆正中央才显现出五彩斑斓的一点。彩色随即扩大,勾出一个鱼的轮廓。这鱼腮部一开一合,试图把尾尖从我手中抽出来。 “这鱼……?” “漂亮吧?” “不是,我要问的是……它是怎么在水里隐形的?” “……它就是可以啊,”安安憋了一会,摊手道,“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改变颜色,因为鲜艳一般都代表有毒嘛,可以吓走猎食者。” “……那你是怎么在它隐形时发现它的?” “一点都不难好吗?它表皮和肉是透明的,就能很清楚地看到内脏了啊。一团内脏在水里游来游去,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好吧,我僵硬地笑了笑,这条鱼使我失明。 我和安安探讨怪物知识完败之后,安安忽然吸了吸鼻子:“小冬哥看来弄完了。” 在空中回荡的剁肉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从之前的方向传来淡淡的肉腥味。名哲抱着整捆劈好的柴火从门口路过,朝屋里瞥了一眼。 “你们在里头干啥呢?快出来帮忙生火。” “好好好,我的队长大人!”安安趁着名哲转身的功夫,朝他背影狠狠吐了吐舌头。 头顶艳阳高挂,不知不觉已经消磨去了大半个上午。一旁摆着其他三人这段时间采来的一筐半药草,不得不说有安安在,这种任务就是手到拈来。 名哲附身对着堆好干草与细树枝的火堆,鼓圆腮帮子拼命吹火。昨晚篝火的余烬早已被扫到一边,省得吹起一脸黑灰。 看游戏里生火点着木头就行,实际这可是个技术活。松散的干草中被送进的那颗火星说啥都不听话,一吹就暗,在那闪闪烁烁就是不着。 名哲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肺中的空气吹进干草缝隙中。小火星总算不情不愿地点燃了紧贴着的干草叶,火焰随即附上外围堆叠着的细树枝。 我解开两道捆绑着柴火的草绳,抽出两根砸在篝火堆上。这火苗刚刚还一副苟延残喘娇弱无比的模样,现在甚是顽强,即便被柴火砸灭了一半,火势仍然迅速蔓延,不一会柴火的外侧便被舔得焦黑。 “终于!真不容易!” 名哲一边背过手锤着自己的老腰,一边扶地站起。 “哎呦?这么快?”小冬的话音从不远处传来,“我还以为你们到天黑都弄不好呢。” “……你快闭嘴吧!”名哲回怼道。 “风尘呢?”我四下望了望,似乎从早上起就没看见他的影子。 “不要管他了,经常这样,我们吃我们的就行了,他大概又和白教官浪去了。” “呃……”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但凡五人小队,必有一个妹子,一个胖子,一个大佬和一个帅哥。毫无疑问帅哥当然是我,但风尘这种时刻游离于团队之外算是哪种人设? “可惜可惜,早知道这边没锅,我就多带些烧烤的调料好了。唉……顶多五分吧” 小冬对于自己外出做的第一顿饭不甚满意,手搅拌着盆中的腌料,脸上表情极为勉强。 “小冬!我不是说了吗不要直接用手!”名哲斜眼看小冬,一脸嫌弃,“你哪怕用根树枝都行啊。” “那你来,你行你上啊!”小冬把手中的盆往名哲跟前一递,“你看看用树枝能搅匀不?我肯定是洗了手的好吗?我自己还要吃呢!” 名哲无视了小冬,拿起了挑火棍。 “那好吧,安妹子洗了手没?”小冬翻了个大白眼,“你帮我裹腌料吧,省得你名哲哥一肚子意见。” “不好意思,我刚逗过鱼,”安安无情拒绝。 “邵青哥……” “我也只会用手拌啊……”我苦笑着摆手,“如果你们不嫌弃……” “我不嫌弃不嫌弃!”小冬忙不迭把手里的盆塞到我怀里,生怕我反悔,“那就交给你了,我去切肉。” “不是,你好歹等我洗了手先啊……” 盆中的调料大多呈粉状,和加入的不明液体和在一起,凝成一堆堆的干粉团。要想把这盆东西调匀,非得把干粉团一个个捻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脑中刷过一片弹幕。这还真是个浩大工程啊! 这用来混合各种粉状香料的好像是某种油,触手滑滑腻腻,半融在油中的香料颗粒从我指缝间滑下,感觉像是抓着一把湿沙砾。 刚刚洗完手懒得等水干,就顺便把几滴水和调料拌在了一起。不过又不是化学实验,好像没什么影响……但愿没什么影响。 安安一听要干活,立刻不知跑哪玩去了。盆都塞到了我手里,我总不好再推给名哲,只好咬着牙碾干粉团泄愤,顺便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种丝毫不顺滑的触感虽然一开始让人浑身难受,习惯了之后反倒觉得挺好玩的。干粉团不难处理,只要快速搅拌盆中的糊状物,时间一长它们自然会被冲开。腌料随着干粉团的散开愈来愈浓稠,直到变成一团彩色的湿泥巴。 “呃……邵青哥……?” 我一回头,安安目瞪口呆盯着我面前的盆。愣了一会,她才重新开口道:“……小冬哥让我来看看腌料弄好没有……” “……”我连忙把刚刚自己堆出的金字塔推倒,重新把腌料抹平,“好了好了!已经好了!” “好的……”安安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邵青哥你冬天堆雪人肯定是一把好手。” 不!安妹子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太无聊了,并没有把腌料当沙子玩!更没有堆什么城堡! 看着小姑娘“不用解释我懂”的表情,我觉得我成熟稳重大哥哥的人设瞬间崩塌。 “话说这边,冬天也下雪啊?”我一边跟着安安,一边试图转移话题,“下得大么?” “不大,就一点点,落到地上就化了。” 一谈到下雪,十来岁的小姑娘立刻兴奋起来:“我做梦都想去冰陆冻原玩!实在不行翠木雪原也行!我想去那玩雪!” 我轻笑着:“等安安再大些就能去了。” “邵青哥怎么和文静姐一个语气……”安安撅着嘴,“再大些是大多少啊?明年?还是必须十五岁以后?”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肯定得你们方教官点头同意啊。” 与油充分混合的腌料开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我深深吸了一口,这种香味有点使人上瘾。 “这里面放了什么?” “不知道呐,”安安背着手,一蹦一跳的,“不过小冬哥一般喜欢放香卷草和一些乱七八糟植物的种子,闻着这个香味……应该是香卷草没错了。” 我又仔细嗅了嗅盆中腌料的味道,这股异香简直是在诱惑我把它深深吸入肺中。 “……不过啊,香卷草好像只有做烧烤好吃,煮汤还是溶洞萝卜有营养。” “什么溶洞萝卜……那又是啥?” “就是一种萝卜啦,干干的,不过淀粉含量很高哦~”面前的安安仿佛是野炊教程二号讲师,首席当然是小冬,“煮汤的话,水分渗入萝卜结构中,嚼起来好像吸饱了汤汁的冻豆腐。” 我不禁吞了吞口水,幸好马上就有饭吃了。 安安看我没多大反应,腹黑一笑,继续道:“虽然盐分很高,不过香味很浓郁,不用加配料也很美味。” “好了你不要说了!”手中捧着的腌料盆只会使我的想象力更加丰富,“我们还没到吗?” “早就到啦!邵青哥你是不是没认真看路?” “呃呃。” 地上凸起的平滑树桩毫无疑问被当作了案板,顶上还残留着刀痕和白色的碎肉。一旁的盆中整齐摆放着切成小块的狐兔肉,一整排削尖的细树枝横放在盆的上方。 第60章 小冬嘴里哼着小曲,抓起一把切好的肉块扔进我怀中的腌料盆中。 “把所有的肉都裹上腌料,放一两个小时之后穿上签子,我们就可以开始烤了。” “还得再腌一两个小时……” “那是当然的啦,不然怎么入味?还不如干烤出来之后蘸酱吃。” 我脑中莫名跳出大葱蘸酱的画面。 肉片在腌料中像鱼一样滑溜,表面还带着点黏黏的脂肪……刚被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又长出一层。 “自由活动去吧!过一会等着看你们的大厨一展身手!” 安安皱皱鼻子:“一两个小时?这么点时间我就算瞬间传送到河边都干不了什么,不能赶紧把饭做好吗?” “那就不关我的事咯,”小冬百忙之中还耸耸肩,“我只负责做饭,至于做出的东西会不会引来怪物我就不管咯。” “哼,等着被名哲哥打死吧!”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安安跑开,手里还端着那个盆不知所措。 “……什么情况这是?” “哦,没什么,”小冬嬉皮笑脸道,“只不过用的香料怪物也喜欢。” “嗯……比如?”怎么觉得这盆怎么有点烫手? “比如秀颈龙,”他头也不回,似乎毫不在意,“香卷草对于秀颈龙就好像猫与猫薄荷,戒不掉的。” 我觉得脸上肌肉有点僵硬,低头看看正在搅拌的滑腻肉片和腌料,感觉我整个人都变成了吸引秀颈龙的肉饵。 “秀颈龙是吃肉的?” “对啊。不但吃肉,他们还成群狩猎。普通的游猎基本碰到五只以上的群体就跑不了了,不过我们可是一个小队,没什么可怕的。” “……要不我找东西盖一下吧?” “不用,那多麻烦。反正我们都已经四处晃荡这么久了,味道早散出去了,就当是饭前的热身运动,是不是非常理想啊?” 我理想你个大头鬼! 我只听说过细颈龙、秀颌龙,是真没听过秀颈龙。但愿这种怪物长得和秀颌龙差不多大吧…… “周冬至!!!” 屋后,名哲的怒吼声破空而来。 “你想让我们全军覆没吗?!”名哲气势汹汹踢翻干柴堆,冲来指着小冬鼻子恶狠狠质问道,“你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就那么想把自己喂了秀颈龙?!” 小冬被名哲喷了一脸唾沫,扯动嘴角笑道:“不是说这附近没危险了吗……” “你还笑得出来?!想死告诉我,我给你推荐几个能留全尸的死法啊!” “……你现在骂我也没用啊……”小冬好像早就习惯了一天三次被名哲吼的日子,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不赶紧准备……” “还用你说!”名哲已经七窍生烟,“给我、好好、呆在这里!听到没有?!” “好好好……”小冬双手举过头做投降状,“都听你的大哥,我就在这做好吃的迎接你们回来。” 名哲最后狠狠瞪了小冬一眼,转身急慌慌进了木屋。 “我不就是想帮咱们顺便挣点外快嘛……”小冬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外快你个xx!等我们回来跟你算账!”名哲耳朵灵得很,在屋里都能听清小冬的话音,“安安,你和小冬呆在一起,别乱跑。” “但是……” 不等安安把话说完,我把手中的盆塞进了她怀里:“你小冬哥肯定需要帮忙,你就在这边打下手吧,我和名哲一起出去。” “邵青哥哥连你也……” 我不顾安安的反对转身离开,留给两人一个帅气的背影。我不得不承认,装逼的感觉实在很不错。 “要准备什么?我也来帮忙。” 名哲已经把自己的行李折腾得乱七八糟。人一着急就容易丢三落四,他伸手捏着眉心,正试图回想着什么。 “啊……我还以为我又得孤军奋战了,”名哲叹一口气,“要是尘哥在多好。” “要不我去找他?” “不用,我们又不是小屁孩,有点危险就求救。我们自己的情况自己处理。” 其实是我们自己作死怕风尘笑话吧?我腹诽道。 “好吧,那现在怎么办?队长大人?” “我准备先在营地附近巡逻一圈,但愿没引来怪物。不过如果已经聚过来了,那就只能赶走或者……杀掉。” 名哲慎重考虑了一会,抓狂般伸手揉乱了头发。 “这蠢货,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我只能苦笑。 “那个,邵青……你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随便你咯。” “我们分两个方向,你往左我往右,每人绕半个圈,如果遇到了危险就大声呼救,”名哲顿了顿,“但愿附近什么都没有。” “我觉得你可以这么想,”我难得想开个玩笑,不过好像不是时候,“如果附近什么都没,外快不也没了吗?” “有钱赚也得有命花啊。” 风吹过树篱似乎有怪物啸叫混杂其中,此起彼伏。 我照例装备上手弩,右手搭在猎刀鞘上。也许是某种先入为主的概念,我总觉得用手弩对付秀颈龙效果不会那么理想——如果它们真和想象中一般大小的话。 名哲看着我绑紧固定带,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不是,我是说……它们非常敏捷,用弩箭不一定能伤到它们。” “好,我一看见它们就喊你过来,这样可以吗?” “那样恐怕也来不及……”名哲上下打量得我浑身发毛,“这样吧,你跟我过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呃,干什么?” “不用问了,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我回头望了望深黑色的丛林,这样放着外面虎视眈眈的怪物群不管没关系吗? 名哲领头,我们在除三栋居住木屋外唯一完好的建筑前。说是建筑,实际上还不如木屋宽敞。外墙虽然残留着防水漆迹,不过历经十几年的风雨打磨,整体结构摇摇欲坠。 门上还挂着满是锈迹的铁锁,连钥匙孔都被锈迹堵死了。 名哲抽出猎刀,用刀把朝锁头狠狠一击,锈死的锁应声而落。 “走吧,进去。” 还好屋内的照明没老化,名哲摘下右手边墙上挂着的提灯,把灯盖一扭,也不知是什么原理,里面的燃料忽地燃起一股柔和的火焰,光线勾勒出半个屋内的空间。 从某个角落冲出只青啮鼠,被养得肥肥大大,趁着我们没注意的空隙从门缝唧唧叫着窜了出去。 我刚把视线从消失在草丛中的青啮鼠身上收回,屋内传来石板相互摩擦咬合的机关声。 “你在干什么?” “帮我推一下这个活板门,”名哲单膝跪在地面上,两手一齐托着一块石板。提灯放在一旁,底下的布毯似乎曾用来遮挡这个地下室。 我走上前拉住石板前端的铁环。别说,这石板还不轻,名哲松开的一瞬间我差点脱手,把整个活板门拍在他脑袋上。 提灯被名哲带了下去,上面又陷入大半黑暗,只剩门缝中透进来的几束日光。 “……你还没好吗?”我忍不住提声喊道。 “……再稍等一下……”地下隐约传出名哲的回应。 不多时,地窖口一亮,名哲露出个头,抬手帮我扶住了石板门:“下来吧,快,这玩意儿太重了。” 我从台阶与名哲的缝隙中溜了下去,头顶活板门沉沉关闭,震得四周墙壁上灰尘簌簌而下。 “这是什么地方?非得两个人来不可?”我拍拍裤子上沾着的泥土问道。 “秘密武器库。本来那个活板门能打开180度,不知道门轴哪里卡住了……”名哲重新拎起提灯,“放在下面更安全,不会被青啮鼠啃坏。” 地下的空间可比地上大了不止一点点,各式武器倚靠在墙上的固定架处,还真有那么点古墓探险的感觉。 “每个营地都有这么个地下武器库,小冬和安安不知道,他们还小。” 名哲提着灯在前面带路,灯光包裹着这些可能数年甚至十数年都被尘封于此的奇妙武器。 长柄斧,长刀与短刀,甚至还有剑形武器。它们都很庞大,形状狰狞,在任何可能的地方都加装了利刺。 “这里没有热武器吗?”随着地道呈g字形深入,我发现一个问题,“都是冷兵器?” “这里摆的武器……说到底都是佟老爷子之前研究武器的淘汰品,”名哲话音的回声在地道中来回乱撞,“热武器太贵了,放在这里多浪费?弹药还容易受潮。” 太遗憾了,我心里暗道可惜。本以为有机会摸一摸枪呢,虽然没指望是像白渐秋的“涅槃”那么帅的,哪怕只是一把小手枪也好啊! “所以我们来这里是……要找什么?”一听说没有枪,我对这地方实在是兴趣缺缺。 “盾。” “呃……”我迟疑了一下,伸手指向地道尽头占满了一整面墙的金属巨盾,这些巨盾随便一个都比我人要高,“你别告诉我要让我用那边那些……?” “不不不,这么大的连方教官都用不了,我们要找的是更小些的,能挡挡秀颈龙就行。” 连方泷都用不了?这可真是稀奇。我上前伸手敲敲盾外包裹着的铁皮,响声沉闷如山。 第61章 “这些盾里面是什么做的?” “一般是整块兽骨,也有纯金属的,或者硬木包铁皮……”名哲搬开表面沉重的大型盾,招呼我过去,“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我帮他扶住最外层的盾,等他伸手进缝隙中,把藏在后面的东西掏出来。 “嘿,这个可爱多了。” 名哲似乎抓住了什么,正试图把它生生从缝隙中拔出来。似乎有块金属摩擦着石质墙壁,发出的锐声使我牙酸。 不管这个藏在后面的是什么,肯定比前面的这些娇小多了。这些巨大的钢质盾牌简直就不是给人用的。 眼看着最厚的中心部位又卡住了,我索性松开撑着墙的另一手,借名哲一力把它一口气拖了出来。 “终于……真不容易!”名哲揉着肩膀,呲牙咧嘴。 它静静搁在地上,没有上古神器一般惊艳的外形,只是直径约一米的朴实小圆盾。主体为木质,边缘包裹的金属带着点不太明显的锈迹。借着火光仔细观察,外露的木质纹理带着点孔雀蓝的反光。 怎么说呢……是面很简约的轻型盾牌,带着点独特的魅力。 我拿起来掂了掂,不重。背面有两个金属握把,间距正好能容我把胳膊伸进去。 “合适吗?” 我点了点头。 “那我们得赶紧回去了,”名哲看了眼我手上的小圆盾,挑了挑眉,“没想到真能找到个合适的。” “对啊……”一说到回去,我才想起来,“我们拖了这么久,上面不会有事吧?” “暂时不会,我们先出去。” 歪斜的小破仓库里还是一片狼藉,名哲离开前又在灯盖上一拧,四周回归了朦胧的黑暗。 仓库门外一片祥和,没有惨叫声或血腥味,仍然阳光明媚树影卓卓,看不出有一点危险。 “……他们两个人呢?” “估计是在哪藏起来了吧,”名哲看起来并不担心,“只要他们藏好就行,实在不行我们就躲进地窖,省得怪物穷追不舍。” 只要能打洞的怪物不多,地窖依然是保命神器。 “那我们按之前说好的,我往这边,你往那边,我们最后在另一端汇合,”名哲带我来到营地空地与树林的交汇处,地面上隐约可见一道轮廓散乱的白线。 “跟着白线走,只要怪物不冲进来就不要管,”名哲补充道,“白线底下会定期洒高智龙族的尿液,敢靠近的要么是没脑子,要么是饿疯了。” 这两种都很危险,我腹诽道。 “哈哈,你怕什么?你那个盾牌足够挡住一只秀颈龙了。实在不行你就往地下一趴一蜷,把盾牌往身上一盖装乌龟呗。” 我看着名哲那张笑脸,实在很想给他来十个八个脑瓜嘣儿。 刚上路我就发现,我算盘打错了! 一面盾牌是不沉,可拖着这面盾牌绕着营地走圈可难多了。可我又不敢扔,万一正得意呢一转身出来一只怪物可就凉凉了。 我左手拿着机弩,只能用单独一只右手架着盾牌。时间一长,整条手臂酸痛无比,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 怎么办?放在地上滚好像太不尊重人家盾牌了……后悔当时没找找有没有更小一号的。 我把盾牌放在脚边稍作歇息,等右手稍微好受了点,才重新把小臂伸进盾牌中。 身处在原始丛林中,这次是独自一人。身旁的植被种类繁多到仿佛在逛植物园,只不过这里不只有各种珍稀植物。植株如被放大一般,各种细节呈现在眼前,属树干上附着的天蓝色荧光最为亮眼。 空中不时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怪物叫声平添了神秘感,要说这副景象在哪里见过,也只能是各大电影中的恐龙时代。 盖过头顶的古代植物叶,尖端还有新鲜的伤痕,肯定是某种比人高的食草兽留下的,比如仪兽。 那棵巨大植株根系附近泥土上还印有形似鸟爪的足迹,只不过要大得多,而且三趾在前两趾在后,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的鸟爪印。 林子深处乍起仪兽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我把刚踏出白线一步的脚收了回来。 仪兽多好吃啊肉质肥美还好抓,吃饱了就别奔着这边香味来了,听话,我心里默默念叨。 可正是想什么来什么,踩断枝叶的声音像被切断一样戛然而止。我浑身一激灵,别是它们听到了我的祈祷,特意过来找我了吧? 我后退了半步,把盾牌举到身前。如果草丛里突然跳出一只怪物,我相信这样能少断几根骨头。 偏偏祸不单行,我刚摆好姿势,身后一声大喊遥遥传来。我当然认得这个声音,是名哲。 记得谁曾提到过,秀颈龙是群体狩猎,至于它们的智力水平是否允许它们理解战术的必要性……我还不清楚。 我手持盾牌慢慢后退,一直退出数米。这下距离丛林中的未知怪物至少十几米,看哪个能一下扑过来? 也不管什么背对或者面对着野兽了,我转身就逃。果然草丛一晃,里面有东西蹲着等我上钩。 我管你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准备弄出点动静重新吸引我的注意力,都再见了您呐,不奉陪了! 剩下小半未巡视过的边界线也无所谓了,我从中穿过整个营地,朝传来名哲喊声的方向赶去。 “嘘——!” 远远地,我看到名哲立在原地,侧面对着我。他朝我伸出一只手,似乎是不让我再继续往前了。从他的口型我看出,他正与什么东西对峙着。 名哲深深给了我一个眼神,我会意止步。但并不是完全静止,而是将动作放得极慢,一步一顿地接近他。 “前面有什么?”我抓住他回头的契机,用口型问道。 名哲回话的口型看不明确,只能看出是“怪物”或类似发音的词汇。 来了?或者我应该说的是,果然来了? 名哲身在白线内,略微朝前躬身。左手平伸,箭矢已经上弦,右手猎刀反握,刀刃平行朝外,摆出半防御的姿势迎向他面前那只怪物。 看名哲这副姿态,不管它是什么,或者它们是什么,可能是我们迄今为止遇见过的最大麻烦。 幸好我们背后是营地,不会腹背受敌。我挪到名哲身边,全身肌肉不自觉地绷紧。虽然面前的林间安静空旷,可我知道它就在那。 “名哲哥……” “退后!” 名哲突然大吼一声,像撕破了寂静后瞬间涌出的爆炸性音浪。同时他左手扣下扳机,箭矢划出一道黑光直袭对面的灌木丛。 潜伏中的阴影忽地暴起,怒吼声中带着奇异的金属质感,直射的阳光下我只看清那东西前腿上锋利如刀的爪尖。 箭矢根本没能碰到它,这东西敏捷至极,尤其脖颈与尾尖覆盖的鲜艳羽毛极为抢眼。它长得极像电影中的迅猛龙,但一口尖牙要锋利得多。它朝侧面冲刺,避开那只箭后,一条后腿在地面上一踏,灵活地转了个向,两只稍短的前爪抓向手持猎刀的名哲。 名哲不愧是经验丰富,一发射空后立刻矮身。秀颈龙的迅捷一击擦着他头皮掠过,几乎只有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反击的机会。 名哲完美抓住了这个瞬间,右手猎刀早有准备。刀刃上滑,随后转前刺,一套反击动作行云流水,可惜秀颈龙是在太敏捷,扑空之后迅速后撤,名哲的刀刃只切落了半片它的羽毛。 秀颈龙与名哲相互避开了对方的攻击,重新回到之前的对峙姿态。 秀颈龙右侧身体对着名哲,示威似地长嘶一声,颈部羽毛炸起。正在我们都以为它正蓄力准备发动下一波连击之时,它反而一转头跃回灌木丛中,逃了。 “它……跑了?”刚刚的战斗千钧一发,难以置信它试探了一下后就果断放弃这次猎杀。 名哲却无视了我,怒气冲冲地转头:“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和小冬呆在一起吗?” 安安被吼得一脸委屈,眼圈瞬间红了:“我……” “关于这件事我们一会再说,你现在马上回去,别在外边瞎晃荡!” “我没有!”安安一句话都没说上来,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然后赶了回去,表情委屈至极。她甩手把一个小布包往地上一扔,哭着跑开了。 “……这样会不会太凶了?” “不凶一点,她总以为我在和她闹着玩,”名哲叹了口气,“这次有点危险,可不是小姑娘的游乐场。” 我俯身捡起安安摔在地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红色的丝绒布小香囊中放着娇小的玻璃瓶,瓶中荧光绿的液体粘稠挂壁,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小女孩的香水瓶之类的东西。 “这是……毒液。” 我手一抖,差点把小瓶再次摔在地上:“……什么?” “这是白夜蝠的毒液,”名哲接过小瓶,重复道,“这东西剧毒,没血清20分钟的事。” “对怪物也有效?” “当然,”名哲眉头微皱,把手中的小瓶举过头顶,让阳光束穿过鲜艳的绿色液体,“不然你觉得,小安安宁可被我骂,也要送来这个是为什么?” 第62章 我豁然开朗,对付这种速度极快的怪物,用毒再合适不过了。 “我们先到后面去,别让它们看到我往刀上涂毒,”名哲拉着我躲在房后,问我借了支箭,用箭头小心翼翼挑出一点点毒液,在刀刃上抹开,“它们精着呢,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有毒,但看到我涂在刀上肯定就警觉了。” “如果能吓走它们不也挺好吗?” “不行,我们必须斩草除根。在白教官来处理之前,我们得保证营地附近绝对安全。” “那如果它们朝林子深处逃了……我们也要追过去吗?” “不让它们逃远就是了,”名哲把毒刃举到眼前端详着,绿色毒液分薄后在阳光下泛出肥皂泡样七彩的油光,“在它们发现有毒之前每只来一刀。” 兄弟啊,你说的真轻巧啊…… 我刚想在自己的箭上也涂点那什么蝙蝠的毒液,却被名哲制止了。 “你用箭射不中它,反而浪费毒液。我说过了,它们比猴子还精,几道小伤口无所谓,但中一箭它们立刻就会逃了。” “好吧,你说了算。” 名哲盯着我脚旁靠着的盾牌,忽然邪魅一笑,举着毒液小瓶凑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一股寒气从我尾椎骨升起。 “你说如果盾牌上有毒,它们会想到吗?” 秀颈龙?别说怪物了,我都想不到你准备往盾牌上涂毒! “问题是这么做有什么用?它们又不会蠢到一边打仗一边舔盾牌。” “万一呢?万一它们咬你被盾牌挡住了呢?这玩意口服更强劲,难道你不想给它们试试吗?” “不想!” 这个必须果断拒绝!同意了就代表一会要拼命往上冲,用盾牌去挡怪物!傻子才会点头! “来吧~听话~” 我果断伸手去够盾牌,然而还是慢了一步。指尖一空,盾牌已经到了名哲手里。 眼看着粘稠毒液逐渐渗入木头缝隙中,我觉得今天做肉盾的命运是注定了。 “听,”名哲仍低着头,沉沉道,“它们在召集同类。” 我拼命竖起耳朵,但四周丛林仍旧寂静,只是此刻死寂得不同寻常。 “虽然不知道它们是怎么躲过白教官的搜查的……不过它们不可能躲藏到天荒地老,总要被找出来的,除非它们不猎食,跑去喝西北风。” “想喝西北风也没那么容易,得一直刮风才不会饿死,”我打趣道。 像是受不了我们一来二去地开着玩笑,连通为一体的暗影中忽然有一声嘶叫响彻林木间。声音持续着,忽然转了个调,像飞得好好的忽然被弹弓打中的鸟,变得凄凄惨惨戚戚,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地身亡。 另一侧很快传来了回应,估计是秀颈龙群中另一位戏精选手。其叫声底气十足,凶相毕露,和之前那只装柔弱的一唱一和,唯恐别人听不出这是个恃强凌弱的戏码。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名哲也是满脸笑意。憋了一会,他低声道:“有进步啊。下次会不会发展成六月飞雪?” “有可能,”我感叹道,“真不知道这些怪物究竟是聪明还是蠢。” “我猜对他们来说聪明和蠢并不冲突。它们聪明到会演戏引我们出来,但也蠢到以为我们会上当。” 精辟!我向名哲投去敬佩的目光。 “跟我来!我们去给它们点颜色看看,”名哲长身而起,“不吃点苦头,它们怎么知道自己进化错方向了?” 如果秀颈龙听得懂我们说话,肯定以头抢地。 我们不是进化错了,只是进化慢了而已啊! “但它们不就是为了引诱我们出去吗?这样不就正中它们下怀了?” “哼哼,这性质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结果还不都是敌暗我明? 虽然半信半疑,我还是跟在名哲后面,走到了视野较为开阔的火堆旁。 石凳旁还堆着成捆的柴火,不知道一会还能不能平安无事地吃上烤肉,我现在一想就闹心。 名哲鼻子动了动,笑道:“嘿,你身上还留着香料的味道。” “那要不我先失陪一下,洗个澡去?”我只能苦笑。早知道就不帮小冬搞那些劳什子了。 “别介啊,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当然是!我会在后方为你点个蜡,你就放心去吧。” “那我可是会回来找你的。” 名哲反握刀柄,我会意,将盾牌举到身前,与名哲背靠背而立。 说来奇怪,我们刚摆开架势,两只戏精龙反而停止了表演。树丛沉默了一会,一道人高的绚丽彩色身影跃出,两条强有力的后腿稳稳立在我正前方的地面上,狰狞的爪尖扣入地上泥土。 背后传来另一道嘶声,后背被名哲撞了一下,显然另一只也现身了。 “小心。肯定还有更多在附近,这两只只是出来吸引我们注意力的,”耳旁名哲轻声道。 我余光瞅了一眼地上明晃晃的白线。看来越是没什么头脑的怪物,越会为了食物铤而走险。 面前那只秀颈龙像鸟一样轻轻地转着头,身子略微前探,用头的侧面对着我。只要我稍微一动,它就炸开颈部的七彩羽毛,朝我亮出一口细密的锯齿状尖牙。 “动作轻……别着急。我们得等它们先出手,然后找准机会反击。” 我耐下性子,和面前这只秀颈龙四目相对。它只在我动作幅度过大时摆出攻击姿势,其他时间更像是在细细观察我的肌肉动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不敢移开视线,但又百无聊赖,索性欣赏起它颈部的羽毛来。 嗯……有几片歪着,羽毛纹路乱七八糟……强迫症犯了,好想伸手帮它理齐。 “它们是准备耗死我们吗?”我忍不住问道。 “它们是很有耐心的捕猎者,我们得比它们更有耐心。” 名哲话音未落,我俩左侧的林木间蓦地窜过一丝轻微的摩擦声。虽然轻微得像纱中抽出根棉线,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眼角余光中名哲微微点了点头。 隐藏在黑暗中的秀颈龙停止了移动,我面前的这只像得了什么信号,突然踏前一步怒吼嘶叫着,七彩羽毛沙沙地抖动。 我毫无心理准备,惊得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名哲。 “别慌!” 名哲一声低吼,逼我冷静下来。 “它们没探出我们的底之前不会贸然发动攻击,如果它扑你,你就用盾牌!” 心跳不由自主在加速。手中的盾牌与生锈的破铁片,眼前的秀颈龙与垃圾场中的野狗……记忆总是在毫不相干的场景给人以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只不过那天我的身后没有人。 左侧那只秀颈龙又动了动,我猜它正调整出一个扑击的最佳姿势。 盾牌的握手异常冰冷,随着我手心不断出汗,还有点湿滑。我试图靠调整呼吸频率使自己集中注意,很可惜失败了。秀颈龙的眼珠像纯黑色的玻璃球,里面似乎有什么,但又看不清楚。 一口气提了半天,三只秀颈龙都没什么动作。我正想抓住机会换一口气继续屏息,左侧异变突起。 在暗中窥探已久的那只秀颈龙终于耐不住性子,爆吼一声,在树丛中直接弹跳起来,亮出后爪恐怖的爪尖,从空中直接朝我脸上抓来。 这要是被抓中了,我这张潇洒帅气的脸多半是保不住了。 幸好关键时刻我的大脑没有当机,我连忙双手举起盾牌朝向左侧,护住了整个头脸。 嘭地一声闷响,手臂传来一股大力,把我顶得连连后退。 我心里凉了半截,这不应该是爪子抓在盾牌上的声音! “小心!” 背后拂过半股冷风,名哲出现在我右侧,刀尖朝前挺刺。他面前那只秀颈龙朝一旁跳开,悻悻退开了。 佯攻!树丛里那只秀颈龙大张旗鼓的攻击竟是为了引我出现破绽,之后由我面前的这只进行致命一击! 幸好名哲之前面对着的那只只是站在原地,看到同伴计策失败后朝我们发出挑衅示威似的叫声。 从树丛中跳出来这只秀颈龙刚刚是在空中蜷缩起身体,长尾借着下落的势头抽在我盾牌上,届而收住了爪子。酝酿了很久的声东击西失败后,它索性不再隐藏,大大方方在我们面前踱了几步,和其他两只同伴形成三角合围之势。 “麻烦了,”名哲在我背后低声道。 我俩背靠背,跟着三只秀颈龙旋转的方向缓缓移动。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三只秀颈龙中总有两只保持在我的左前与右前方,似乎是从刚才的试探性攻击中看出我更好欺负。 背后名哲似乎一直在被另一只攻击,虽然目前为止都是佯攻,但他也不得不分出大半精力盯紧眼前的怪物。 我开始感觉这三只怪物的每一次行动都是有预谋的,并且配合默契。 处在我左前方这只的颈部羽毛并不甚艳丽,甚至可以用黯淡无光来形容。但它的体型可比我右前方这只毛色艳丽的大了整整一圈。而且就之前它的表现而言,可以称得上是三只中的智囊。 看着它轻摆的头颅中镶嵌的眼珠我能肯定,它在思考的东西是另两只拍马难及的。 第63章 它忽然停下脚步,另外两只也像附和一般停了下来。它一条后腿在地上一跺,抬起头仰天怒吼。 秀颈龙的叫声没有奇角龙那么有气势,顶多只能用来吓吓小型食草兽。不过这也是一个信号,我觉出时背后风声已起。 我没回头看,背后名哲大吼一声,看来是吓退了他对面那只秀颈龙。 背后那只怪物发出懊恼的咕噜声,而我面前这只稍大的责备似的朝它吼了一声。 “这只灰毛的是头领吗?” “对,”名哲的回答简洁明了,“小心它。” 普通秀颈龙用目光上下扫过我身体的每一寸皮肤,而那只头领却紧盯着我的盾牌。我心里发慌,莫非这家伙看出我盾牌上涂了毒? “邵青,你仔细听我说,”名哲忽然低声道,“那只雌性好像注意到了什么,我们得改变一下战略。” “怎么改变?” “我们要首先击破它们的头领,这个就交给我。毒性扩散需要一段时间,咱们得同时解决至少两只。” 我皱了皱眉,这步骤听着就不怎么好操作。 “你得帮我,不然我可碰不到那只雌的。” “我怎么帮你?”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如果不敢上去,等我们回去方教官肯定会给你安排特训。” 我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名哲的意思。 终于要让肉盾牺牲自己争取进攻机会了吗? “我……好吧,我上去。” 比起现在举着盾牌冲上去,我还是觉得方泷的特训更亲切点。 手心又开始出汗,我和名哲背靠背,逐渐朝木屋的方向移动。随着我朝向的转变,我身前那两只秀颈龙固执地紧随而上,不管怎样都要保持在我前面。 小冬和安安不会傻到呆在最外侧的这栋木屋里,而且背靠墙壁令我心安。 雌性首领一见我们后退,立刻收起了那种准备和我们纠缠到底的架势。多次嘶吼试图吓住我们无果后,一对前肢上总共八根锐利的长爪再次瞄准我的脸。 “小心别被它把脑袋拧下来!” 名哲转头就跑,抢先到达墙根底下。 这句话还用你说! 雌性头领没发号施令,监视着名哲的那只秀颈龙收起攻击姿态,眼睁睁看着他跑开。三角包围圈自动缩小,现在三只秀颈龙的目标只剩下被围困在中间的我。 三只秀颈龙的站位再次轮转,两只羽毛艳丽的转到了我面前。我不敢贸然回头,但那只雌性首领绝对已经到了我背后。 名哲啊名哲,要是我没挡住,你可千万别见死不救啊。 我一边以最轻柔的肌肉动作挪动脚步,一边紧盯余光所能及的最远处。 只要等待首领发号施令,那肯定是猛烈攻击的前奏。 我看着面前两只逐渐逼近,只希望名哲没走太远,不然救援恐怕来不及。这两只雄性肯定是没脑子的炮灰,只要引它们咬这盾牌就行。 不在我视野中的雌性突然叫了一声,我吓得一躬身准备防御,但两只雄性好像并没什么动作,反而伸长脖子跟着它们的首领一同叫了起来。 它们的叫声很有规律,一长几短,像在呼唤什么。 “它们在召集同类,”名哲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我就知道!秀颈龙一般不会有数量这么少的狩猎群体!” 我心里放松了半分。名哲的声音听起来不远,肯定就在附近。 “管它们是不是还有同类,”我刚一出声,两只雄性就吼叫着缩小包围圈,“先把这几只解决掉再说!” 丛林依旧寂静,雌性首领叫了这么半天,嗓子都哑了,还是没有一只同类前来援助。 突然,我面前的两只秀颈龙悄无声息一前一后,高高跃起。还是老套路,抓脸! 不是你们有完没完?!打人不打脸没听过吗!? 我差点没反应过来,还好它们跳跃前有一下后蹲,我下意识把盾牌举高,下一秒两只秀颈龙已经跃在空中。 自盾牌上传来一股大力,我不得不双手并用,才撑过两下重击。 爪子刮过金属的摩擦声使人牙酸,其中一只的尾尖甚至甩到了我身上。不过幸好盾牌尺寸够大,算是把所有攻击尽数挡了下来。 这时,从我背后才传来雌性首领姗姗来迟的叫声。只不过已经不是发动攻击的信号,而是惨叫痛呼。 趁着两只雄性刚刚回落地面,还来不及发动下一步攻势的空档,我垫步后退,终于有机会瞅一眼背后的情况。 刚刚还朝我虎视眈眈的雌性首领正被死死压在地面,颈部几股热血滴淌。名哲双膝压住它脊背,锋利的爪尖无法伤他分毫。 短柄猎刀深深割开秀颈龙颈侧,血滴不停溅出,粘在名哲颊旁。他抬头,瞳孔中迸出的是独狼般的色彩。 “你是怎么……”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雌性首领在名哲手下剧烈挣扎,连带着他说话的语气也狰狞起来,“帮我挡住那两只碍事的!” 两只雄性见自己的首领被制,一只尖叫着连连后退,而另一只发出攻击性的嘶叫,再次朝我冲了上来。 我暗叹一声怪物也有懦夫,硬着头皮持盾朝它迎了上去。 这只雄性救老婆……不对,应该是它们的女王心切,无视了我和盾牌,几次三番想从我旁边窜过。我就仗着有个盾牌,它不打我我也撞它,生生把它撞了回去。 “……干得漂亮,”身旁传来名哲忍俊不禁的称赞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只雄性听着雌性首领惨叫声愈来愈凄厉,怒吼着给了身旁瑟缩的同伴一爪子,叫声中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 我帮它翻译了一下,大致意思如下:你个怂货,我x你xx个xxx…… 那只怂成狗的秀颈龙挨了一下,似乎有点开窍了,觉得敌人当前不能示弱,紧跑几步移到我左侧,盯准我没有盾牌防御的空档,直接张口就咬。 右边那只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同伴改过自新得这么快,冲刺姿势才刚刚摆出来,它同伴已经到了我眼前。 好机会!这简直就是故意让我能逐个击破! 左边那只蠢龙来势汹汹,我把盾牌朝左手边封挡,盾牌的边缘正好撞在它鼻尖上。看着被挡在盾牌后的两排细密牙齿,说没后怕肯定是假的。 细密鳞片缝隙中生长的细微毛发都看得无比清晰,只差一点点我就会被它咬住左臂,被撕咬得失去平衡倒地,然后就是被跟上来的另一只开膛破肚。 这蠢龙胆子虽然小,该打架的时候快准狠,一点也不含糊。 我都不敢伸头确认那货到底吃没吃进毒药,赶忙躬身应对右侧汹汹而来的第二轮袭击。 正在此时,名哲忽然大吼一声:“我压不住了!” 兄弟!你别在这种时候掉链子啊! 背后被什么东西一撞,害我差点朝前扑飞出去。幸好盾牌还没脱手,雌性首领也只是惊慌冲撞而已,不然我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首领脱困毫无疑问软化了其余两只的斗志。那只懦夫龙看着首领颈侧的深深伤口,竟轻柔地伸头去蹭,不过被后者粗暴地吼开了。 那只雌性被两只雄性保护在中间,开始从受伤的惊慌中平定下来。我退后到名哲身边,一手支着盾牌,另一手把被掀翻在地的名哲拉了起来。 雌性首领颈侧的伤口很深,鲜血滴滴淌淌一直流到它爪尖。它低头舔舔爪上的鲜血,毒蛇般的视线锁定了我。 我本以为它会命令其他两只发动攻击,没想到它转身就走,步子愈迈愈大,钻进了树丛中不知踪影。 一只雄性紧跟着它溜进了树丛,剩下那只懦夫龙后退一步,对着我们强弩之末一般长长尖啸。这叫声极尖锐,我都有一种耳膜被穿刺的错觉。 等我回过神来,最后这只也不见了。 我转过头,等着名哲下指令。 “你没受伤吧?” “没有,你呢?” 名哲摇摇头,看来之前被雌性首领掀翻也只让他全身沾了一层灰土而已。 “……我们要追吗?”我试探性问道。 “你敢追吗?” “我怎么不敢?卖也被你卖过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我翻了个白眼。 “哈哈,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好……但是你得习惯这样。” “从你现在的立场来说,确实不太好,”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叹口气,“好吧,我试试。” “走!我们追过去!”名哲用泥土抹净猎刀上的血迹,“那只雌的已经中毒了,不但受了伤,还舔过毒血,我们先在它们后面远远地跟着,等它倒地了再上去。” “我同意,而且中毒的可能不止它一只。” “对,如果另一只帮它舔过伤口,也有可能把伤口边缘沾着的毒液舔进嘴里。” 发现战略的效果超出预期,名哲嘴角的得意笑容藏也藏不住。 “可别高兴得太早,万一毒液效果没那么好,它们一直往更深处逃怎么办?”我忍不住打击道。 “别这么悲观,万一呢?” “万一难道不是万分之一的意思?”我理直气壮,“而且这不叫悲观,这叫未雨绸缪!” “这明明就是杞人忧天!” 第64章 “……所以我们在这里争论什么?不是肯定要追过去的吗?” 我俩同时陷入了沉默。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嗯,”我淡淡道,“我也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名哲憋了半天,愣是没说出话。 “……我真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我咧嘴一笑,其实这也是我的台词。之前从没见过名哲出手,现在看来他确实继承了寻叔的优良基因。 “你之前受过类似的训练吗?”名哲问道,“或者是经常打架之类的?” “这倒没有……可能天生就这样吧……?”没有经常打架,经常挨打倒是真的。 “天生就这样?唉……我倒也希望我天生能像你这样,”名哲长长叹息,“我就不用被那老爷子操练这么久了。” 老爷子……我一阵汗颜。你就是这么称呼你爹的? “被操练也是值得的,”我赶紧给名哲灌鸡汤,“你别看现在只是几人小队的队长,将来说不定能变成方泷那样的。” “哈哈,那是真的别想了。几个人还好,要是几十个人,我一样不行。” 我们在树林里走得好好的,名哲突然谈起这种话题。我愣了愣,气氛有点僵硬。 “你听说过失踪的那十五个人吗?”名哲忽然回头。 “……听方泷讲过,”我小心翼翼地回话,“怎么了?” “我们小队曾经有二十个人,这个方教官和你说过没有?”名哲的神色逐渐变冷,“我就是队长。” “……” “因为我指挥上的失误,我们全军覆没……”名哲看我沉默,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继续朝前走,“但如果再来一遍,我肯定会做同样的选择。” “……发生了什么?” 名哲一声长叹:“当时还太小,却喜欢冒险……他们说要去封锁的边界线之外,我没同意。现在想想,当时最不该迈的就是这一步。”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到现在为止,三个月零七天,”名哲静静道出这个精确的数字,平静得落寞。 “我可以问问,你们为什么要出去吗……?如果……” “哈哈,你别是想说什么‘如果不想说就不说’那种娘们唧唧的话吧?”名哲揉了揉鼻子,“你还真是跟安安越来越像了,嗯?” 我只能尴尬地笑笑。 “这没什么,你现在是小队的一员了,你有权利知道。而我……每次说出来都能反省自己。我绝不会……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名哲招手,带我走了另一条道。我们脚旁就是那群秀颈龙留下的新鲜痕迹——带着血腥味的深深足印。 “你肯定听说过,当时我们是在执行一次实战训练任务。” 我点点头。 “我们当时试图包围目标,可惜没成功。它受惊一路逃进了丛林深处——离开了任务范围。” 右前方的草叶沙沙抖动了几下。名哲顿了顿,随后继续道:“我们吵了起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实战任务,如果让任务目标溜掉了,不但影响接下来的训练,肯定又会被父辈们骂一顿。甚至可能……这辈子想做游猎都很困难了。” “他们说它逃不远,而且我们做过逃脱训练,只要过去把它抓回来……实在来不及,过去把它的尸体捡回来,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不是?” “……但是你不是说你最后没同意?” “对,我到最后都没同意。最后我们是这么决定的:想冒险的人去追目标,我带着剩下的人在外面接应,以防万一。” 名哲沉默了,我也沉默了。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大家都清楚,出去搜寻目标的十五人失踪了。 “……我和他们分开时是傍晚……我以为他们天黑之前肯定能回来。猎物已经受了伤,肯定逃不远……我们所有人当时都是这么想的。但我和安安,小冬还有尘哥在外面等了整整一晚……他们没回来。我当时应该跟过去的,原本的任务区域没有危险,尘哥一个人肯定能照顾好小冬和安安。如果我当时跟过去的话……” “如果你当时跟过去的话,你现在估计也没法站在这了。” “是啊……”名哲挤出一个苦笑,“所以我今天吼了小冬。我出发前明明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不许冒险不许冒险!他就是不长记性!” 我也长叹一口气。这我又能说什么呢? 是名哲的错?是那失踪的十五个人的错?只能说万一中的万一被他们赶上了。 “……我们还没追到那帮秀颈龙?” 我一边试图转移话题,一边俯身研究地面上的足迹。愈往前足迹愈显散乱,最后简直模糊成了一团浆糊。 “这不,它们就在前面,”名哲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我仔细听。 怪物的叫声时大时小,和着正逐渐减弱的痛苦呻吟。 “那两只受伤的在前面?”我压低声音问道。 “三只都在,秀颈龙不会抛弃任何受伤的同伴,直到它们断气,身体都冷了,才会把同伴的尸体视作食物。” “呃……”我刚想夸一句这些秀颈龙团队精神可嘉,就听到了名哲的后半句话。 与其说“不抛弃受伤的同伴”,不如用“坐等佳肴自己准备好”更贴切吧? “那我们是现在上去,还是等着剩下的那只开始吃同伴尸体然后中毒?” “我们直接上去,等什么等,磨磨唧唧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名哲显然心情不大好,铛一声抽出猎刀,躬身朝前挺进。我手里端着盾牌也不好藏在人家身后,就跟在名哲右侧,随他一起拨开树丛。 如名哲所料,地上横竖躺了两只秀颈龙,正是雌性首领还有一只雄性。它们仍有呼吸,肋骨处不断起伏。因为中了毒,呼吸频率极不规则。 唯一幸存的一只明显认出了我们。它将两只同伴护在身后,用身体与长尾横在我们面前。 如果不是名哲刚刚那句话,我觉得眼前这一幕应该挺悲壮的。 名哲伸手按住我肩膀,自己举步上前。 “如果要冒险,我自己来。” 雌性首领虚弱地抬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叫,仅剩的那只没有回应。 名哲和雄性秀颈龙差不多高,双方同时矮身,互相寻找着能一举破敌的机会。以肌肉对凶爪,毒刃对利齿。 如果以二对一,肯定胜券在握。不过名哲执意自己解决这桩战斗,我也不觉得自己能劝得动他。 名哲左手朝前探出,已经失去两名同伴的秀颈龙不知这又是什么新的花招,底气不足连连后退。名哲顺势前移,把秀颈龙逼向已倒下的两只同伴。 即便不在战斗中,我还是觉出一股强烈的心理压迫感。 秀颈龙已经退无可退,身后就是奄奄一息的同类,再想退只能从它们身上踩过。它绝望长嚎一声,身子往下一沉,似乎准备跃起攻击。 我刚想提醒名哲小心,秀颈龙却一甩尾巴,逃开了。 这下连名哲都愣了愣,没想到他都摆开了一对一决斗的架势,对方竟然毫不犹豫地逃了。 “……” 名哲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刃,密林中没多少阳光,刃上涂的毒液并不怎么明显。 难道是雌性首领叫那只雄性逃的? 我拔出猎刀,走向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两只秀颈龙。虽然毒性的确猛烈,但我必须确认这附近没有任何危险。 雌性首领瞪大眼睛看着我靠近,急促的呼吸吹起地上的浮尘。 这只不知在黑暗中窥视了我们多久的阴影,现在终于到了消散的时候了。 我将利刃搁在它的喉咙上,紧挨着名哲留在它颈侧的伤口。 从它的唇侧溢出颤抖的,求饶似的鸣声。声带的振动持续朝猎刀施力,它灰色暗淡的皮肤上沁出大颗血珠,沿着刀刃渗入地面泥土。 这场景与兽潮最初时被我割喉的飞行怪物尤其相似。 我反手握住刀柄,以便更好地施力。 雌性首领眼角竟沁出一滴浊泪,沿着眼睑粗糙的鳞片纹理不知落到哪处去了。 “你不敢的话让我来。” 不敢?怎么可能不敢? 锋刃深深切入它的皮肉,触及喉管。我感觉到刀刃在喉管组织中摩擦,再一用力,血液由于血压与它喉咙吹出的气体而大片溅出,如血幕布一般。 就在视野被血幕遮挡的一瞬间,一道色彩斑斓的身影凭空出现,居高临下。爪尖刺透血幕,想连我和它同伴一起撕成碎片。 这时,一道流光骤起。 自左上至右下的冰蓝色光点划出柔韧的弧线,在最低点弹跳了一下。光点周围被黑洞般的暗色包裹,其他光线都被吸得一干二净。 待我反应过来,定睛一看,刚刚那道蓝色光点已经消失了。 此时,血幕才刚刚落下。 地上躺着的秀颈龙尸体多了一具,伤口狰狞无比。侧腹被完全切开,内脏满地横流。若不是脊柱仍然连着,它恐怕还在空中就被切成了两段。 我的心脏一瞬间连跳了三下。 这拖着长尾的流光,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第65章 “……白教官?” 名哲带着些惊讶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站起身,脚旁的雌性首领全身抽搐着,曾经隐含毒蛇般目光的眼珠渐渐浑浊,最终放大成了与鳞片一样的灰色。 白渐秋还是像上次一样的突然出现,他根本无处不在。他手中拖着一柄长刀,连着刀柄总长将近一米五,但刀刃最宽处不过十几公分。 和涅槃一样的黑色刀身上嵌着几粒大小各异的灰白固体,远了看像星座,也不知道有什么用。白渐秋这个人身边总是有些各式各样的奇怪武器,我已经开始习惯了。 只是这刀又长又细,就算挥得动,最尖端能有多大杀伤力? “呃……没有伤亡,”名哲瞅了一眼地上一片惨不忍睹,道,“小冬和安安在营地,很安全。” “不是说这片区域很安全吗?”名哲不断朝我使眼色,可惜我看到时已经晚了。 “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白渐秋一刀剁下了被开膛破肚的秀颈龙的脑袋,淡淡道,“我记得你来了之后还没一起训练过?” “……没、没有过,怎么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既然你已经入队了,这次的任务完成之后就和他们一起例行训练吧。” 白渐秋神兵天降一般帮我们解决了最后一个威胁,没说两句话,这就又准备离开了。 “例行训练……?” “白教官你没和尘哥在一起吗?”名哲抢先问道。 “风尘在营地。你们也回去吧。” 白渐秋身上也没挂个刀鞘什么的,一米多长的大刀全靠手拖着。我猜他应该是在a区日常巡视,只是碰巧遇见了我们。 “对了白教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名哲失望地叹了口气,“……走掉了。” “你准备问什么?” “我是想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做些实战训练……不过看来还差得远哪。” 我沉默不语。名哲才刚刚给我讲完关于之前小队的事,现在不是灌鸡汤的好时候。 “要不是你刚刚提醒了白教官,我们还能再清闲那么几天,”名哲突然伸手挠挠头,手上的血迹都蹭到了脸颊上,“惨呐惨呐……” “……怎么了?我又做错了什么?” “是我们每天的例行训练,这段时间不是兽潮吗?偷偷懒也没事,方教官他们也没时间管我们……”名哲仰天长叹,“仔细算算,我们的好日子就只剩这么一两天了。” 说起训练,我还带着一点期待。不知会不会像想象中那么枯燥。 “这几只秀颈龙怎么处理?”我踢了踢脚边逐渐凉透的尸体。 “……拖回去吧,看看能不能找些有价值的材料。” 名哲递给我条粗绳,示意我把尸体的四肢捆在一起。 “小心别被划伤了,如果有伤口,回去就得被谷雨姐从头到尾做一遍检查,”名哲一手举着比自己脸都大的秀颈龙爪子,一边朝龙爪腕部套绳结,“那滋味可不好受,还有一群人在旁边围观你的……呃……” “好了不要说了,我懂。” 果然受伤不是最可怕的,被人发现受伤了才是最可怕的。尤其是明明只有一点皮外伤,却被一群人拉着嘘寒问暖仿佛你已经活不久了的时候。 我抓住绳套,朝来时的路拖行。可这玩意重得厉害,长尾拖在旁边这里刮刮那里蹭蹭,还又滑又硬捆不住,着实费了一番心思。最后还是名哲先跑回去拿来了木板,我们两人才勉强把这三只秀颈龙搬回了营地。 “哇!有钱了有钱了!这可都是钱啊!” 第一个扑上来的永远是小冬。他扳过雌性首领的脑袋,掰开它的嘴仔细观察牙齿。 “怎么样?” “它年龄有点大了,身上伤疤不少……不过不影响,嘿嘿!”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刚刚的小冬身上有些佟老的影子。 “那它们就交给你了,可别伤了皮。” “那当然,我有尘哥帮忙,”小冬手指碰了碰雌性首领脖颈上的伤口,“这一刀切得真好,一点都不影响皮毛质量。” “我们回来了,饭好了没有?”名哲问道。 “看看看看,刚刚是谁把唾沫喷了我一脸的?” “去你的!”名哲一拳垂在小冬肩上,“快点,我俩都饿扁了!” “去火堆边上找安安吧,”小冬朝篝火的方向一甩头,“我搞完之后就都放那了,希望还能给你们剩下点东西。” “你们不会已经吃完了吧?”名哲翻了个大白眼,朝我道,“我们赶紧过去,不然一会估计什么都没了。” 见识过名哲家开的餐馆,如果现在和我说那么多肉一个人就能吃完,我信! 可怜我和名哲两个在外面拼死拼活猎杀怪物,难道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如果真是那样,我可要哭出声了。 “安安呐,”名哲抬高声音呼唤道,“还有吃的没?” “吃的?”安安正百无聊赖坐在石凳边摆弄火,闻言抬头,“当然有!我们都还没吃呢!” “小冬那货又唬我们!”名哲一屁股坐在安安旁边,“都以为剩下的只有剩饭了。” “既然你们回来了,我就去叫他们开饭吧。” 安安正想起身,被名哲一把拉住:“小冬忙着剥皮去了,我们先吃吧。” “那风尘哥哪?” “呃……” 名哲挠挠头。我猜他本来想说,不用管风尘了。 “那我去叫一下他?” 正说着,风尘就跟小冬从旁边走了过来,两人手中拖着放猎物的木板,把三只秀颈龙搬到了篝火旁边来。 “……怎么着,你们想加餐?”我迟疑着问道,“搬到这来干什么?” “加个鬼的餐呦!”小冬蹭蹭指尖已经干涸的血迹,“这玩意可不好吃,肉柴柴的。收拾这个可不容易,这不一边吃饭一边弄,节省时间。” 嗅着那边传来的血腥与内脏臭味,我有点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吃得下去。 “好了周大厨,那些东西一会再弄,”名哲用烧火棍敲敲木板,“快开饭吧!” 小冬把手中的工具递给风尘,自己翻过面前的石凳,差点脚一滑栽进柴火堆里。 风尘在一边看得直皱眉:“小心点,别把自己也变成烧烤。” “哼哼,我什么时候失手过?” “你要是哪次失误了,马上就会变成一块烤肉,”风尘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小冬揭开篝火旁一口半掩着的铁锅,里面呈圆锥形倒放的肉串已经被排列整齐,准备好进我们的肚子了。 “我估算失误了,出来的肉比想象中少了一点点……不过不影响,美食吃多了不就不叫美食了嘛。” “刚刚是谁说自己不会失误的?” “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小冬一摆手,招呼名哲把火点上。 他手法极其熟练地拿起一旁带孔的铁管开始组装,从这东西特殊的轮廓,我估计应该是烤架之类的。几乎是那边篝火窜起的同时,这边烤架也组装好了。 小冬把生肉串发给我们每人一根,每一块肉上都沾了浓郁的腌料与香料颗粒。他又往烤架上放了五六根,烤架最顶端两根铁管间的宽度刚好能让肉串两端露出的木签搭在上面。 我朝前送出肉串,让火苗橘黄的外焰均匀舔舐着木签上串着的每一块肉。 虽让我对野外烧烤一窍不通,不过没关系,看别人怎么做自己也多少会一点了不是? 风尘把自己的那根肉串放在烤架上,腾出双手来处理猎物。小冬不时把烤架上的肉串翻个面,以受热均匀。安安和名哲照例坐在一起。安安在发呆,名哲接过她手上的肉串,帮忙料理。 “嘿,你们……狩猎得怎么样?”最后还是小冬开口打破了沉默,“看起来有点危险。” “当然很危险!”一提这个名哲立刻炸毛了,“都是你个没轻没重的……” “好了好了……”我连忙插嘴道,“小冬啊,你看我这个肉串烤得怎么样了?” “嗯……”小冬偷偷瞄了一眼名哲,凑到我身边装作专注道,“只有外面熟了,再烤一会吧,烤到冒油。” 名哲瞅了我一眼,啥也没多说,重新低下了头。 风尘还是老样子,沉默着干手中的活计,好像对发生的一切习以为常,半点兴趣也无。 “……小冬,这么三只秀颈龙能卖多少钱?” 小冬实在不擅长引起话题,但总这么沉默下去也不好。 “我看看啊……”小冬把自己的肉串放在烤架上,让我帮忙照看一下,自己挪到了风尘旁边,“嗯……公的大概有15块,那只被打坏了的10块左右。这只母的可能20块钱?” “……所以加起来总共只有45块钱?”要说我没有心理落差肯定是假的,我和风尘两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只能换来45块钱? “45块钱很多了,”小冬挑挑眉,“像付阿姨那里吃一顿饭,才三毛钱。” “……”我觉得我可能低估了这里货币的价值,“那45块钱能买什么?” “买不了什么,”风尘忽然开口,“饭是很便宜,药也不贵。但如果从其他猎人那里买材料,那可就是一大笔钱。” 第66章 我看着三只秀颈龙,陷入了沉思。 在这里不容易饿死,但如果想闯出一番名声来,可不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肉串上浸出的油滋滋直响,外皮颜色先是变浅,随后逐渐泛起金黄。 “我们还要在这边待多久?”安安忽然道。 “怎么了?想回去了?”名哲一直都是最关心安安的那个,这次也不例外。 安安沉默了一会,却摇了摇头,“没事,我挺好的。” “那就再忍忍吧,毕竟那么多人等着我们的药草,”名哲摸摸她的脑袋,“就当是为了他们,坚持下吧。” 安安垂下眼睛,什么也没说。 “今天就当给你们放一天假,一会想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名哲提高声音,“明天和后天抓紧时间,必须比昨天多一倍!” “多一倍……哪那么容易哟……”小冬一向擅长提意见,“我们能搞到和昨天差不多的就不错了……” “嗯?”名哲面色不善,“你刚刚好像说了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小冬连忙摇头否认,跑回原来的位置翻看肉串,“肉串好咯!” 我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这串烤肉,受热好像不是很均匀,一侧略焦,看着就不像小冬烤架上那几串诱人。 作为一个连锅铲都没碰过的人,第一次烹饪能有这样的成果,我觉得已经足够满意了。 风尘手上动作十分熟练,短短时间内第一只秀颈龙身上的皮已经大半脱落。他换了个姿势,长舒一口气,似乎准备把剩下的一口气弄完。 “你饿不饿?弄那个可不容易吧?”说着我递给风尘一根肉串,“吃完再弄也来得及。” 风尘顿了顿,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接下了吃的。他也不在意手上沾着的脏污,直接把肉串朝嘴里送去。 天边透出一缕红色,我这才惊觉,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 —————————— 凌晨照例失眠了。不知道为啥,最近的睡眠质量差得出奇。 小冬倒是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上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我很好奇,难道大部分胖子都睡得更香? 今天是风尘守夜,远远地我就看到他借着火光,用刀削去秀颈龙皮内侧沾着的脂肪肉屑。 看到我走过去坐下,他非常少见地露出了讶异的表情:“睡不着?” “对啊,睡不着,”我捶捶自己的脑壳。 “睡不着也得睡。昨晚什么时候休息的?身体吃得消吗?” “这个不用担心,”我是被身体自然唤醒,又不是强迫自己减少睡眠时间。更何况,我一旦早醒,再想睡着难上加难,“有时间聊会天吗?” “随便你,反正接下来我还有不少事要做。” “看来这几张皮还挺难搞?” “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从新鲜的皮到可以用作材料的皮革,中间的步骤多着呢,”风尘头也不抬,淡淡道。 “难道我们只提供原材料还不够,还得负责给他们弄好吗?” “不管怎样,看起来总得像点样子。秀颈龙的肉不值钱,我们之后就可以把这些骨肉内脏抛回林子里,给那些食腐动物。” 我点点头。不需要的部分还给自然,这么一听还真有那么点传统猎人的感觉。 “这三颗秀颈龙的脑袋怎么办?也扔掉?” 三颗秀颈龙头在地上摆放整齐,六只一模一样的死鱼眼。 “不然你还想带回去做成标本?” “呃……”说实话,我就是这个意思。这花花绿绿的绒毛不正适合拿来做工艺品? “那请便,”风尘抬起眼睛,“如果你愿意把一个秀颈龙脑袋放在床头,每天早上与它深情对视的话。” 放在床头就免了吧,我本来睡眠就不好,不想再半夜起来看到双阴森森的眼睛。 “我的意思是,如果做成标本,肯定能卖更多钱。” “你是看到白教官带回来的那只隐龙被一群人哄抢了吧?秀颈龙和隐龙可不是一个档次,高智龙族的每一个部分都是荣耀的象征。” 我还是不死心:“……那秀颈龙呢?” “路边野兔吧。” ……这落差也太大了! “今天晴了一整天,感觉明天要下雨了,”我决定不再炫耀自己少得可怜的知识量,“天阴得厉害。” “确实,大概今晚就会开始下,”风尘顿了顿,“今晚下过雨,明天药草就好采了。” “看来并生蕨这东西也和竹笋一个德行,有了水就猛长。不过也幸亏是这样,不然明天得上哪找比昨天多一倍的草药去?” “说的也是,”风尘把火挑旺了些,“树林那边的并生蕨已经基本上一干二净了。” “真的假的?你一个人效率不低啊!” “不是一个人,我和白教官一起……只不过基本上是我一个人在找药而已。” “那和一个人有什么区别?他也就在周围闲逛……”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会他失踪的时候跑去偷窥我们了吧?” 风尘憋笑动作明显:“很有可能。” “……”我为什么忽然浑身发冷? 好吧,不管怎样,生命安全是有保障了……就是没什么隐私。 “说起来……他人呢?就下午的时候出现了不到十秒钟,然后就消失啦???” “他没回营地,可能还在外面,也有可能已经回去了。” 已经回去了?我们回去了他也不可能回去啊? “你说他们会不会在找什么东西?比如那只乌金奇角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觉得它还在附近?” “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耸耸肩,“我只是猜测。” “距离它上次出现才几天,还吃了不少的亏,如果是我,这段时间就跑得远远的,等伤养好再回来。不过我可不想碰见白教官这样的对手,说不定什么时候脑袋就掉了。” 这个比喻略血腥,不过联想到今天下午那只秀颈龙被开膛破肚的惨状……白渐秋确实是个可怕的猎手,更别说还精通黄雀策略。 “嗨,还是别想了。等我们真看到它了,再后悔也来得及。” “希望白教官能及时赶到。” “我觉得,他应该会在树上等奇角龙放下戒备吃得正欢再出手。” “……”风尘沉默了,“我同意。” 我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的天断在我这,噼里啪啦弹跳着的火星倒是吵得欢。 “你这是今晚不睡了?” “我白天睡过了,今天天一亮我就出发,晚上再回来。” “哈,你们总是这么体力充沛哈?”我笑道,“我就不行,一晚没睡好,白天头疼得要死。” “那是你身体素质问题,”风尘嘴上毫不留情,“多练几次,让身体习惯了就好了。” 我只能苦笑,我可不想让身体习惯这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 “摇篮还是那副样子吗?”风尘突然发问,“冷冰冰的高楼大厦,挤来挤去的公交和地铁?” “呃,差不多。对了,你好像说过,你也是从摇篮被带出来的?” “算是吧。我是被带进摇篮,也是被他们带出来的。早知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我留在摇篮外?” 风尘语气略激动,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先劝他冷静。 “把孩子送进摇篮应该是当时所有人最后的期望吧,谁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再说了,摇篮里总归更安全,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更安全?” “呵,你可别和我讲那些大道理,”风尘夜色中冷冷地笑了,“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是你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只能举双手投降:“好好,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我没说你乱说话……唉呀……”风尘叹了口气。 风尘平时性格淡漠,叹气还真不常见,除非是真有苦衷。那我究竟该不该道不道歉? “你也是在摇篮长大的,那你也应该知道吧?那种地方……”一谈起摇篮,风尘眉眼间的忧郁完全遮掩不住,“更像是荟萃的熔炉。” “确实,虽然用熔炉来形容太夸张了,但那里确实什么样的人都有。而我们这批人对外界一无所知,只是单纯地……”我摇摇头,“你懂我的意思吧?” 风尘深深点头:“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种事上找到共同语言。” “我也没想到,”我把双手枕在脑后,用力伸了个懒腰,“你是什么时候被带出来的?” “差不多有两年了吧……也是在你这个年纪,”他眼神悠远,迎向月光,“年轻气盛,天真无邪。” “年轻气盛的确有,天真无邪就免了吧。” “不怕你笑话,我当初其实是被赶出摇篮的。他们看的是成绩,我不但叛逆,成绩也达不到平均线。结果当然是注定的——做不出什么贡献,还威胁到了其他有潜力的花骨朵们。” “……我也差不多吧。” “你知道被赶出摇篮意味着什么吗?” 风尘特意停顿了下,等着我回应。过了一会,看我还是迷茫地盯着他,才终于再次开口。 “被赶出摇篮,意味着被我们原本的社会放弃了。我们从离开摇篮的那刻起,便成了被逐者。” 第67章 最亮的那颗星正好升至我们头顶,我却连一丝一毫被照耀的感觉都没有。 被从原本的社群驱逐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我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仍然觉出了一丝轻松。 我已经不被局限于之前那片小地方,或者说已经被那片小地方里的人赶了出来。外面这么广袤的土地去哪里不好?干嘛非得纠结于回去? 反正我是不想再回去了,那地方给我留下的回忆并不怎么好。 “我换种说法吧,”风尘看我迟迟不语,可能以为我没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不在摇篮中的人,都是已经被社群放弃了的人。” “被他们放弃了?”我哼了一声,“谁稀罕每天龟缩在那片高楼大厦里?还得求着他们?” “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吧,有些有家室的人削尖了脑袋就为了把自己的亲人送进摇篮……毕竟那可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也许吧,那只是他们自己的愿望。被送进去的人到底愿不愿意他们压根不知道。” “……”风尘沉默了许久,“那也得先活着,才有资格批判究竟快不快乐。你还要回去再休息一下吗?” “我就不了,估计也睡不着,反而更累。” “那就麻烦你守个夜吧,我准备出发去树林。那三张皮已经弄好了,我顺便把内脏带去丢掉。” “不会引来其他的食肉怪物吧?”我真是被吓怕了。 “不会,秀颈龙是能被放进来的最高标准。我不会把肉丢在营地附近,散落在丛林深处更好,不到两个小时都一干二净了。” “什么时候回来?” 问话迟迟没有回应,我一转头才发现风尘早已经不见踪影。地上并排摆着的三颗秀颈龙头还在盯着我,两三只黑色的小虫在眼眶鼻孔中爬进爬出,撩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说把肉带走真的只把肉带走啊?脑袋还留在这干嘛?真准备做标本? 我用小棍戳了戳那三颗头,挺重的,估计光用木棍夹不起来。 真不是我洁癖,要让我面不改色拎着三颗生了虫的烂头,还不如杀了我。 算了算了,谁接下来第一个起床,这烂摊子就留给谁吧。当然,安安除外。 —————————— 经过了一整天的辛勤劳动,我和小冬背靠着背,在药草筐旁边累瘫了。 “别在那像滩烂泥似的摊着,把筐搬过去,快点!” 名哲赏了小冬一脚,后者不情不愿地起身,把装得满满的草药筐向后拖。 “我说搬!没说让你在地上拖!那筐底有轮子还是怎么地?经得住你这样拖?” 小冬又挨了一脚,索性甩手不干了:“你行你上!这筐这么重你让我一个人搬起来?你咋不驮着它飞起来呢!” “哎你小子学会怼人了是不是……” “你们行行好,消停会吧……”我满满的心累。这一整天两人拌嘴拌得乐此不疲,你踹我一脚我揍你一拳。就连安安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任凭他们两个互相伤害去了。 “我来帮你,咱俩再加把劲把这个搬过去,”无奈之下,我只好强行打断他们两个,一手戳了戳小冬,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我们两人一左一右扣住筐两侧的提手,小冬口中喊了个号子,我俩一起用力把筐从地面上抬了起来。 “好……我们快去那边……我提不动了……”小冬脸上憋得通红,脖颈血管青筋暴起。 我瞅了他一眼,大致想象出了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 “好!就放在这!” 这一筐东西的重量赛过铅块,也不知道一整筐植物到底为什么这么实称。筐底触及地面的一瞬间,我感受到了手臂上的血液回流带来的凉意,心脏这时候才迟迟加快了跳动。 “**……我滴妈呀!总算搬完了!”小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换成了感叹句。 “名哲,我们今天的成果怎么样?”我揉着几乎抽筋的小臂,缓过一口气。 今天的成果看来着实不错,光我和小冬来来回回搬筐就一个上午,差点累岔了气。 “挺不错的,”名哲忙着在纸上记录,头也不抬一下,“我还没做统计,不过应该比前天好。” “那是肯定的啊!”小冬缓过气来,再次嚎开了,“我强烈要求明天休息!再这么搞一天,我腰杆都要断了!” 名哲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小冬:“你有腰?” “我不但有腰,我还有腹肌!”小冬说着就准备撩起上衣,给名哲炫炫自己的“腹肌”。 “明天不能休息,”风尘这时候回来了,手中还捏着两根风干的药草,“白教官说了,计划有变。” “有什么变化?”小冬两眼小星星都快跳出来了,“我们要去狩猎吗?” “别蠢了,傻子都知道不可能,”名哲回怼道,“应该是采药的地区有变化吧?” “我觉得应该是可以提前回去了吧……?”安安弱弱发声。 名哲拉过安安的小手,呼了一口热气在手心,轻轻按摩着她被草茎勒了一整天的指尖。 “尘哥,我猜得对不对?” “嗯……”风尘特意拖长了尾调,视线扫过我们每个人,“……这次难得小冬猜中了。” “真的?!”小冬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平地上一蹦三尺高,“去哪?什么时候去?要带什么?” “不是吧?”我和名哲瞪大了眼睛,“还真是去打猎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让他们去准备准备,一会跟我来,’这是白教官的原话。” “那错不了了!肯定是去狩猎!”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忍不住问小冬。 “我当然知道!方教官带我们一般都是做苦力,白教官带我们肯定都是出去狩猎!”小冬话锋一转,“不过肯定不是让我们上就是了……一般都是观摩。” 观摩?观摩总归也能有点经验可图,亲身上阵多危险?还是藏在草丛里远远看着吧。 “那我们要带什么?白教官说了吗?” “他说带上脑子。” 我们面面相觑,一股白渐秋专属的嫌弃扑面而来。 “……那我们就只带一件斗篷好了……” 我觉得安安说得很有道理。如果白渐秋问我们为什么啥都没带,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你说的只带脑子嘛!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就现在。带上你们的东西,跟我过来。” “现在?” 营地一片唉声叹气。干了一整天活,大家都盼着晚上能好好休息,结果还要被强行拉去看白渐秋杀怪。 “你们先去吧,我还没给鱼换水,”安安不动声色抽回手,从地上站起来,“我一会追上你们。” “鱼?”风尘皱眉,“你什么时候养了条鱼?” “唉呀你就别管了。” “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吧,不然万一……” 名哲一句话说到一半,看着安安不耐烦转身离开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这丫头最近越来越不乖了。” “那就不管她了,我们做好准备出发。也不是强制要求必须到,她不想去就不逼她去了。” 名哲大概是担心安安一个人会有危险,到时候救援都来不及。幸好风尘比较开明,不然名哲和安安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尖锐。 “好吧,”名哲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都去准备一下,一会还在这里集合。不用带太多武器弹药,尤其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陷阱!小冬你听到了吗!” 抬头一看,小冬已经跑得没影了。 “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名哲怒而一拳捶在原木桩子上,口中疼得直吸气。 名哲这副样子真是喜闻乐见,我哈哈一笑,回屋里拿了斗篷,扛在肩上回到了空地处。 名哲比我动作还快,斗篷整整齐齐穿在身上,正坐在原木桩上翘着二郎腿等我们回来集合。安安就不说了,整个小队只剩下小冬迟迟未到。 “小冬!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带你的那些陷阱!”名哲提声喊道。 “再等我一下!”木屋中遥遥传来小冬的回应声。 “你还没好啊?那我们先走了!你慢慢找你的东西吧!” 我转头一看,名哲身子根本坐在原地动都没动,见我视线扫过来,扯动嘴角朝我投来一个腹黑的微笑。 “哎哎哎!别啊别啊!你们怎么能丢下我……” 木屋中传来一连串巨响,像什么东西翻倒砸在了地面上。小冬顶着张苦瓜脸从屋中冲了出来,手中叮了咣啷拖着一大堆东西。 “……我不是说了不要带吗?!” “我没有!”小冬一脸委屈。 “没有那你手里的是什么?当我瞎吗!” “这个……这个是必需品!保命用的,不是陷阱!” “怪物的听力那么灵敏,你带一堆这种东西过去添乱吗?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你干脆带一串铃铛过去得了!” “我都会用布包起来的,肯定不会出声!不信你想想我们来的时候,不是也没出声吗?” “你……”名哲气得捂住了肝,“我说了不许带!” “但是白教官没说不许带啊!” 小冬咧嘴一笑,扬长而去,只剩下名哲一人背对着夕阳,一脚踩在原木桩上捂着胸口几乎吐血。 —————————— 第68章 我紧跟在小冬身后,蹲低身子鸭子步往前挪动。 风尘开路,名哲殿后,把我和小冬夹在中间。安安最后还是没跟上来,我觉得她应该是对这种打打杀杀没什么兴趣。 “你这样走得太慢了,下盘抬高点,别跟只青蛙似的,”名哲在我身后低声道。 我心里叫苦没人听得见,那样比鸭子步还累,我已经能听得见腰杆吱吱嘎嘎的求饶声,好像根被拧来拧去的树枝。 “我们还有多久到啊?” “不远了。” 风尘头都不回,淡淡丢下三个字。我有点蛋疼,这三个字一路上已经听他说了无数遍了! “邵青哥,你就忍一下吧……”小冬也累得够呛,“这是第六句‘不远了’,应该差不多了。” 我除了苦笑已经无力吐槽。 “哟,你们来啦?” 风尘站起身,我们也跟着站起来。眼前杵在树干之间的正是方泷,他看见了我,还特意朝我点了点下巴。 “邵青小子,觉得怎么样啊?还习惯吗?” “嗯,挺好的,”我略敷衍地回答。 方泷扫过我们几个沾了泥巴的脸,大手一挥:“走!都跟我过来!” 所以我们之前隐蔽前进是为了什么?我瞅了眼风尘,然而被他的后脑勺挡住了。 “方教官方教官!”总算见到了方泷,小冬终于憋不住了,“我们这次要狩猎什么啊?”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先告诉我们嘛……” “好了别闹,等一会你们可得藏好。” “好!这次的怪物很危险吗?” “不危险……对你们来说有点,不过还可以应付。” “是肉食的还是草食的?是高智龙族吗?” “当然不是,这种怪物比较稀有而已,”方泷揉了揉太阳穴,“带你们挑战高智龙族还得过几年。” “过几年是过多少年?”小冬俨然变成了方泷耳边的苍蝇,围着嗡嗡转,“比较稀有的怪物是什么?月麓那个级别的吗?” 我在一旁越听越糊涂,月麓不是无害的食草怪物吗? “没……没有那么稀有,就是带你们见识下。好了,从现在开始安静,谁要是多说一个字,罚扫广场一个上午!” “好!” 眼看着方泷不善的目光投向小冬,我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蜡。可怜的孩,一不留神就被抓去打扫广场了。 “老白又跑哪去了?” 我们走着走着,方泷突然揉乱了头发,烦躁地抱怨道。小冬不知什么时候找了块布把脸一蒙,好像这样就能偷偷说话了。 “……方教官又找不到白教官了,”小冬的智商范围果然在我的估计范围之内,高不过那道线,“那么明显的提示……” “咳咳嗯!”方泷一声咳嗽,“好像有人嫌自己的活不够多?” 小冬赶紧捂住了嘴……不对,应该是捂住了脸上的蒙面破布。 “风尘,那个什么……把你的猫赶开,别在这附近晃荡,太危险。” 风尘应了一声,口中嘬了个奇怪的口哨。身后树丛沙拉拉一响,有什么东西跑开了。 作为一只宠物,阿文算是忠心耿耿。这里离我们的营地有一段路程,离阿文原本的活动范围更远,它竟然一路跟了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自己辛苦养的肉被别人吃了。 “那边……”名哲忽然私下捅了捅我,“那边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啊?” 我连忙朝名哲手指的方向瞅了瞅,结果还是一片绿叶掩映,什么都没看到。 “都跟紧了!”方泷明显也绷紧了神经,“要是有谁因为掉队被吃了,可别回来找我!” “不可能,那边肯定有什么东西!”名哲又扯了我一下,“你再仔细看看?” “别东张西望!它就在附近。” 它……是什么? 本来是一次愉快的观战,不知怎的突然有了点悬疑氛围。 一道显眼的深红色在树干的缝隙间摇摆不定,当我想集中注意力看个清楚时,它又消失不见了。 “这个,好像是……”打扫广场也堵不住小冬的嘴。他右手敲着自己的额头,像在尽力回想着什么。 “都给我机灵点。它应该不会主动攻击,但是逼急了也会把你们踩成肉酱。感觉不对就赶紧跑,迷路了放求救信号。” 我默默伸手把球鸽笼外侧的铁闩拉开了,小肥鸽肯定也嗅到了这附近不同寻常的气味,正躁动不安。 “我先带你们去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再用诱饵引它来,”方泷在队前低声道。 “我来!” “你来什么?”方泷看着迷之兴奋的小冬,愣了愣。 “不是需要诱饵吗?”小冬眨眨眼睛,“我来!” “你给我安分点!”方泷气得说不出话,“我们还没穷到买不起诱饵!乖乖跟上队伍!” “哦……但是藏起来看不清楚,我还是想……” “不,”名哲伸手捂住了小冬的嘴,“你不想。” “但是那可是麒麟啊!”小冬仰天咆哮,“麒麟啊!” “麒麟?”我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山海经。连麒麟这种神兽都有? “求你了方教官,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能近距离亲眼看一眼……” “不行,”方泷拒绝得干脆果断,“你父母把你交给我,不是让你去作死的。名哲,好好看着这小子,实在不行给我把他绑起来。” 我不禁默默抹了把冷汗。探究精神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但猫也不是心甘情愿赴死的啊! “好嘞!”名哲答应得兴高采烈,他早就想好好跟小冬掰扯掰扯这几天的大小事了。 “别别,方教官……”小冬不是一般的害怕名哲,“我带来了好东西,您看看用这个行不?” 他说着,从自己那个破布袋中拿出了一团乱七八糟的金属制品。 方泷非常不耐烦地接过:“……这是什么玩意儿?” “嘿嘿……” “别笑了,快点说!” “这是个取食陷阱,只要在中间放上诱饵,它一去吃就会被套住嘴巴,”小冬在自己的宝贝陷阱上摆弄了一会,整个陷阱像半球一样朝两边张开,看着有点像张开的捕兽夹。 “……这东西没用,”方泷一甩手把陷阱丢开了。 “别啊方教官,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不用试就知道。麒麟又不会张嘴咬你,它只会把你踢飞,你捆住它的嘴就有用了?” “肯定不会那么有效,但是总能多多少少有点用吧?”小冬眨巴眼睛,“我还没见过完全没用的陷阱。” “那是你还年轻!” 方泷带头摸到一棵树旁,抬手敲了敲树干,道:“就是这里,上去。” 四周都是普通的瞻王木,我们面前这棵也是普普通通的一棵树,天知道方泷是怎么辨认出的。我还在思考“上去”是怎么个操作方式,名哲已经两手攀上粗糙的树干,准备往上爬。 “邵青,你也上去!” “我……”没想到会突然被点名,“报告长官,我不会爬树。” “……” “……我可以趴在地上吗?” “如果你想被麒麟踩成肉糜,随便你。” 我也很委屈啊,我不会爬树难道还强行爬上去吗?摔成半身不遂怎么办? 名哲和风尘身手灵活,不愧是常年与丛林为伴的本地人,三两下就在我们头顶数米高的树杈处呆了下来。小冬偷偷摸到我身边,低声道:“放心邵青哥,我跟你一块儿在地上呆着。” 我看了看小冬富态的体型,觉得他多半不是因为看我可怜而来陪我的。 “你们两个在地上藏好,”方泷还是不放心,离开之前再次转头朝我们交代,“尤其是你,小冬,别光顾着伸头看!” “好的长官,遵命长官!” 方泷长长一叹,也不知道小冬究竟听进去没有。 小冬拉着我爬到一处被树根带得隆起的土坡处,在坡后卧倒。我们两人身上穿着斗篷,乍一看好像与地面融为了一体。 “在这呆着干嘛?”这个位置距离名哲和风尘的那棵树略远,我怕如果有什么事,其他人照应不及。 “按照麒麟的行为方式,”小冬清了清嗓子,生物学专家模式开启,“惊慌失措时其机动性会更高,而深红毛色的是炙焰种,四只脚上是蹄子,更适合跳跃。理论上来说,逃跑途中碰见像这样的土坡,它会在最高点腾跃一下,这样的话就踩不到我们。” “……你确定吗?万一它没跳直接跑下来,把我俩踩扁算你的啊!” “嘿嘿,我还不可信吗?” “不可信。” 小冬神秘一笑,什么都没说。我看向他,他伸出手指做噤声状。 非常近的距离处,有硬蹄拨开草叶的撕裂声。不知从哪传来的淡淡烟火味萦绕在我鼻尖,却始终找不到刚刚的那抹深红色调。 “它就在附近,”小冬缓缓朝我做出口型,“非常近。” 这只麒麟竟没有被我们移动时弄出的声响惊走,反而不断在我们附近徘徊,那感觉简直像美洲豹在搜寻已受伤的猎物。 此时我突然想起方泷曾经随口提及的细节:麒麟是肉食怪物。 第69章 密林中一声枪响穿透静谧的空气,独特的回声一听就是白渐秋的“涅槃”。 金红的火线在半空中褪去了爆炎,化作一道黑色的轨迹,锥状水汽紧追其后,破空声混在枪响的回声中,像涟漪的湖面下一条毒蛇暴起。 我们附近的脚步声瞬间消失。没听见惨叫声说明没打中,但白渐秋肯定不会莽撞开枪,这样吸引麒麟的注意力绝对别有用心。 麒麟不知道我们的布局,此时不知在庆幸那一枪射偏还是细心观察子弹的来路。不管怎样,它已经停止了在林中漫无目的地移动。 如果是我,肯定在反应过来之后掉头逃跑,越远越好。但麒麟毕竟不是人,没有人类这么复杂的思考模式。 我已经看到了方泷自右侧静悄悄突进的身影。 沙沙声复起,重又朝右前方挺进。白渐秋的子弹就是从斜上方射出的。 随着一只碳色的蹄踏过草丛,前腿,肢干,脖颈褪去掩藏出现在我眼前,满身尽是岩浆般炙亮的红。我的视角自下而上,直接能看到麒麟腹下随风而动的细软柔毛。 “炙焰种”麒麟颈上的鬃毛稀疏,皮肤被大片细鳞覆盖。口鼻一张一合呼吸间,隐约能观察到尖利呈槽状的牙齿。双角紧贴头顶,已经退化得不太明显,但仍然比毛色明艳,在头顶上化作两个反光的尖角。 这麒麟长得真不咋地,我心道,根本不像传说里的那么神骏。不过眼见为实,传说也毕竟只是传说罢了。 尾巴短得可怜,光秃秃像被拔光了毛的兔尾。我猜炙焰麒麟物如其名,常年生活在炎热地区不需要厚重披毛保暖。但是……这也太寒酸了一点,远看都贼兮兮的。 白渐秋事先发出的那一枪起了关键性作用,炙焰麒麟完全没发现数米开外还趴着两个人,就这么昂首阔步走了过去。我听见小冬长长呼了口气,做口型道:“过去了。” 方泷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拒绝了小冬提供的陷阱,还有什么十成把握的方法能困住这只麒麟? 小冬戳了戳我肩膀,朝麒麟离开的地方指了指。我吓得赶紧把他扯回了坡后,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吗?明知危险还要作死是闹哪样? “现在不追上去就啥都看不到了!”小冬竟突然挣开了我的手,以相当快的速度翻过了土坡。 我心里暗骂一声不要命的小兔崽子,伸手想抓他斗篷的边角,反而被他飞扑出去的力量拖动,跌在麒麟的足迹上。 马蹄形的麒麟蹄印仍然带着高温煲烫过后的余温,散发着与麒麟身上同样的烟火味。麒麟的听力何其灵敏,小冬刚那一句声音虽轻,仍然不可能逃过它的耳朵。它踏前的动作一顿,转过颈子。 正在此时,三根粗壮藤条从浮尘底下弹起,像被人从两端拉紧一般,把炙焰麒麟绊得一个踉跄。麒麟惊叫连连,熟悉的冰蓝色流光自上而下,直扑炙焰麒麟肌肉虬结的脖颈。 进攻果然来自树上,只不过不是枪弹,是白渐秋那把奇形怪状的刀。 我在惊奇于他怎么拖着把刀爬上树的同时,也惊叹于这把刀在他手中的杀伤力。 麒麟惊觉遭受袭击,四肢一弹就像跳跃闪避。可肌肉还没来得及收紧,蹄下地面一陷,麒麟失了平衡,一声惨叫都憋在喉咙里,随着伪装表层的下落坠了下去。 陷阱被激发,藤条仍然绷紧并横在陷阱口。这下炙焰麒麟陷入了何等尴尬的境地——四蹄悬空,藤条勒在胸腹部,内脏都差点被挤了出来。 白渐秋攻势一变,刀尖低垂,整个人像在空中撑了个杆,下劈变为横扫。麒麟慌忙低头,这才没被白渐秋一刀斩首。 这刀砍空八成在白渐秋意料之中,他整个人落地翻滚减去冲力,长刀竟远远被甩向一侧,钉在树干上。 麒麟也不是吃素的,四肢无法用力,它索性就地一个驴打滚,整个身体翻了过来。这样虽然暴露出了脆弱的腹部,但同时也将凌厉的四蹄朝向了白渐秋。如果他想强攻,挨上一蹄子可有的受。 白渐秋引出了麒麟的防御姿态,顺势攀住对策的树干再次登上制高点。麒麟唯恐再遭受一次空袭,连忙朝实地翻滚,想重新夺回主动权。正在这时,橘黄色的流光暴起。 这光芒我认得,是方泷的机械骨骼胸口那块源晶。他不知什么时候穿好了全套装备,前冲时踩上白渐秋钉在树干上的刀身,借着柔韧的反作用力弹身而起,挥拳,直捣正在翻身的炙焰麒麟侧翼。 麒麟正支起一条前腿,另一条还跪着,方泷势大力沉的拳头已经携风而至。躲无可躲,它发出一声悲鸣,被重重压入陷阱中。 藤条断裂,坑下腾起大捧烟尘。白渐秋重现现身于枝干间,指尖挂着的正是涅槃拆卸成的小型枪。他静静盯着陷阱坑却不急于攻击,像在观察麒麟之后的动向。 方泷那一拳头虽然有机械骨骼的加成,但也不至于一拳把麒麟打得爆体而亡。坑底不断传出一人一兽的怒吼,我都不禁捏了一把汗。 突然,一抹红云腾跃而起,四蹄狂躁地踏着,叫声中充满了尊严被践踏的暴怒。麒麟的弹跳力非同寻常,也不知陷阱坑挖了多深,它竟然能一下跳回地面。而像只水蛭一样紧紧粘在麒麟背上的身影除了方泷别无他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这么骑上去了?我感到不可思议,然后呢?能像马一样驯服吗? 驯服显然是我想太多,这毕竟不是游戏。炙焰麒麟这下发了疯,在林中四处乱窜,搞得鸡飞狗跳。它甚至故意把肋侧撞向树干,想把背上的方泷甩下来,但后者将一把麒麟鬃毛死死抓在手里,在疯狂的麒麟背上仍然冷静如常,好像身下只是匹温顺的老马。他借着麒麟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动作稍有迟缓的空档,一手蓄力,重重一拳砸在了麒麟眼眶上。 “别搞坏了皮毛!”白渐秋在树顶远远吆喝道。 这一拳我看着都疼,只想象一记重锤砸向你的太阳穴,再强的人都得被砸懵。麒麟脚下一绊,背上的方泷加上机械骨骼重量也不轻松,整个身子都被压倒在地,一时四肢抽搐动弹不得。 “你说得倒是轻松!”方泷回应得咬牙切齿,双臂紧紧锁住麒麟的喉管。但架不住怪物肺活量充沛,僵持了一分多钟,麒麟反而挣扎着重新立起,差点把方泷甩了下去。 眼看着麒麟马上要逃脱,白渐秋收起了观望的态度,从枝杈上一跃而下。他成了压垮麒麟的最后一根稻草……好吧,是一捆……把这只桀骜的怪物彻底压制。 随着一声绝望的悲鸣,麒麟咽喉处血如井喷。方泷的猎刀深深陷入其血肉中,将气管深深割开。 “这就……结束了?” “对啊,结束啦!”小冬兴奋得满脸通红,“方教官太厉害了!” 麒麟四蹄渐渐停止了踢蹬,灵魂已经自体内飘去。这是一场我从未见过的肉搏与猎杀,不得不赞一句精彩。奇角龙防御时白渐秋作为进攻主力,毕竟方泷没法和龙族拼力气。现在一看,方泷也很强,尤其是战斗技巧方面,比白渐秋强了不止一筹。 树上又落下两个身影,是名哲与风尘。我们围上前,参观动物园一样观察着身躯逐渐僵硬的炙焰麒麟。 “方教官,这皮真完整……能卖多少钱呐?”感觉小冬眼睛里都快掉出金币来了。 “这个不是拿来卖的,方泷苦口婆心,“是拿来做标本的,还得给实验室一部分。” 小冬仍不死心:“我就是问问!这个值多少钱?” “你就别想了,”一旁名哲的无情打击及时赶到,“反正你买不起就是了。” “从单纯皮毛完整性来讲,这整张麒麟皮肯定能卖个好价钱,”风尘一边伸手摸着炙焰麒麟的皮毛,一边道,“炙焰种麒麟又格外稀有,所以价格翻番不成问题。” 不用看就知道,小冬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是自己猎一只麒麟卖钱买套好装备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画面。 “那其他种类的麒麟呢?”既然麒麟分了“炙焰种”,肯定也有其他乱七八糟生活在不同栖息地的种类。 “沙海种麒麟最不值钱,”小冬讲解道,“麒麟这东西本来就很值钱,我的意思是……沙海种的最常见,数量多。这片林子深处也有麒麟,是密林种,比沙海种稀有那么一点点,不过肯定赶不上炙焰种。” 小冬说得这话绕了一大圈,我也跟着想了一大圈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就是说炙焰种麒麟最值钱,然后是密林种,沙海种排最后呗?”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白渐秋从树干上拔出自己的刀,递了过来:“把麒麟带上,我们走吧。” 风尘和名哲一前一后,把麒麟前后腿分别绑紧,以长刀为担,把麒麟尸体扛了起来。名哲率先占了刀柄,于是白渐秋给了风尘一块硬皮,以免被刀刃刺破皮肤。 “哎,安妹子没看到这么精彩的猎杀,真是可惜啊,”小冬两手插兜轻轻松松跟在队后,幽幽一叹。 第70章 “哟,我们的小英雄们回来了?” 城墙大门缓缓开启,小队还没挤过缝隙,就受到了英雄般的热烈欢迎。无数身上缠着绷带的伤员们朝我们点头示意,另有一群人围上来,接过名哲风尘两人抬着的麒麟尸体。 “看来除了草药之外别有收获啊?” 峥叔早已经在大门口等候,他一眼瞥见我们身后的火红色皮毛,会意一笑。 “没我们什么事,我就是去看了看,”虽然这个事实说出来有点挫败。 “是吗?学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学到,”峥叔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别说学到啥,我就连他俩的动作都没怎么看清。 “没关系,慢慢来,这东西急不得。” 我们连夜赶路回来,此时天色渐明。麒麟的猎杀持续了将近整晚,不知陷阱的布置和实地调查花费了多少心力。 “累了吧?在外边没睡好?” “啊?没有啊,挺好的。” 峥叔盯了我一会:“带你回家睡觉去。” “我们弄来的药草够吗?”峥叔举步向前,我连忙抬腿跟上。 “差不多,够挺过这段时间了……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也不是故意要让你们这些孩子出去冒险,实在是因为……” “我们不是已经安全回来了吗……”峥叔的唠叨模式又开始了,我也不好光明正大捂耳朵,只能干笑。 “这次你们几个干得不错,”方泷把麒麟交给文静和谷雨,让她们趁着新鲜把标本做出来,“奖励你们休息一天,当然,不能出城。后天我们再开始训练,邵青,这次你也加入。” “……好,”虽然我其实更想在家多休息几天,但方泷投来的眼神仿佛在说“别做梦了你”。 倒是小冬再次兴奋起来,搂住我的肩膀笑道:“邵青哥,马上我们就是难兄难弟了!我们的训练一点都不难,可好玩了,不骗你!” 是吗?但我怎么一点都笑不出来? —————————— 一整天的无所事事之后,第二天清晨,集合的哨声准时响起。 夏季已经步入尾声,白昼时间有所回缩。我还在熟睡当中就蓦地被峥叔的敲门声惊醒,被拖着吃好了早饭,晕头转向地送到了校场。 “点名吧,”方泷看我到了,转身把名册递给了名哲,“看看今天谁迟到?” 这片小地方就我们几个人,光用眼睛看就知道谁在偷懒,还用得着花名册? 我正这么想着,名哲接过名册,用笔在纸上认真写画了数分钟。沉默了一下,他终于抬头:“报告教官,小队共20人,实到5人,迟到15人。” 这次连小冬都没有嬉皮笑脸,挺着圆鼓鼓的小肚子站得笔直。 “好,不等他们了,我们开始训练,”方泷拍拍手,清一清嗓子,“今天的训练内容是……” “不要是闪避,不要是闪避……”小冬低声念叨着。 结果方泷伸手一指小冬:“好主意,今天就练这个!” 其他人投来的杀人般的目光戳在身上,小冬一脸悔恨,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个严实。 校场上传来一声嘲讽的笑,我才发现白渐秋靠在那边的空铁笼上,脸上难得出现了其他的表情。 “我去把道具搬来。” “好,”方泷提声喊道,“顺便给邵青拿一套护具。” 道具?什么道具? 白渐秋拖着空笼子走了,不知为何我总有点不详的预感。小冬则两手揪着脸皮往下扯,正在抓狂中:“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又是这个!!!” “有那么可怕么……”我弱弱地问。 “有!”四个人异口同声把我后面的话逼回了肚子里。 “为啥邵青哥你就有护具,我也想要护具啊啊啊……” “你们都这么大了,做过的训练没有千次也有几百次,人家邵青是第一次,你们也好意思说要护具?”方泷在一旁抱着双臂,脸上写满了鄙视。 “那……那我可以要个面罩吗?”一旁安安眨巴着大眼睛,楚楚可怜地问道。 “当然可以,”方泷的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挤出了个非常违和的善意微笑,“这次别偷偷借给别人就行。” “偷偷借给别人?” “邵青哥你是不知道啊,有一次名哲哥问安妹子借了面罩,裹在手腕上当护腕……” 名哲斜眼看过来,小冬话说到一半连忙噤声。 “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们好好明确一下这个事情,”方泷看出了名哲仍然不服气,叹口气道,“训练毕竟是训练,有什么特殊要求我也能尽量满足。不允许穿戴防具是训练的规则,私下借别人的算投机取巧!邵青,你听懂了吗?” 我赶忙点头:“懂了懂了,我肯定不会借出去的。” 哐啷啷的铁笼响由远及近,白渐秋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其余四个人耷拉着脸,紧盯着铁笼中跃动的影子。 “不是吧……来真的啊?” 看那彩色艳丽的羽毛,流线型的身体,灵活的坚尾,可不就是我们不久前才遇见过的秀颈龙?这一群怪物被硬塞在一个大铁笼中,有几只甚至都被挤到变形,看着就令人难受。 “你们四个去校场南边,每人两只,”方泷大手一挥,接住白渐秋抛来的护具,“邵青你跟我来。” 太阳正逐渐爬起,朝阳直射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 “今天的训练内容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别被咬到。护具会穿吗?用不用我帮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连忙摇头。看看手上轻薄的护具,想到床边靠着的被我顺手捎回来的圆盾,突然很想和它并肩作战。 就这么几块破皮子能挡住多少地方?今天怕是要残了…… 我不情不愿地套上护具,方泷已经牵了一只秀颈龙来。与其说是牵,不如说是用粗绳套住秀颈龙的脖子,然后把人家四脚朝天扛了过来。 他把秀颈龙扔在我面前,它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朝方泷亮出爪牙。结果显而易见——被方泷再次锤在地上,一只脚踩住,动弹不得。 “准备好了吗?” 我吞了吞唾沫。 “好,那就开始了!” 喂!我根本还什么也没说! 方泷收回压着秀颈龙的那只脚,把它脖上拴着的粗绳一头握在手中。秀颈龙这次学乖了,知道这个大块头是个硬骨头。它看了看我,试探性发出了一声威胁似的啸叫。 “秀颈龙的攻击前奏非常明显,只要注意观察……”方泷突然一拉绳子,把正张开双爪的秀颈龙扯得一个踉跄,“……就不是问题。刚才它正准备扑向你的喉咙,看出来了吗?” 这只秀颈龙的攻击动作像极了之前在电影中看到的迅猛龙,因此比较好分辨。但刚才那一下是真的没看出来,感觉上好像它只是在伸展自己的前爪。 “没关系,再来,”方泷再次放松了绳结,“这只秀颈龙现在心情很差,机会多得是。” 心情很差……先是和同伴在铁笼中被挤成肉饼,然后又被方泷像宠物一样牵来牵去,我觉得它心里可能三字经源源不绝。 “面对不同种类怪物的攻击,不能只用同一种防御方式。秀颈龙的攻击属于轻型,但很致命。只要护住要害,它们一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它们成群狩猎,一般先由龙群中速度快的吸引猎物注意力,其他同类瞄准要害疯狂攻击。” 成群结队时是凶豺,没了同伴时就变成了丧家之犬。 “靠近点,别再退了,”方泷一脸哭笑不得,“你再退这根绳子就不够长了!” 我只能哭丧着脸往前走了两步,而对面那只秀颈龙甩了甩颈子,抖落两片细软的毛。 校场另一边传来声尖叫,听起来像是安安的。就这么走神了一瞬间,面前的秀颈龙毫无预兆地发起了攻击。探身张口亮出利齿,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直捣我左肋。 攻击未至心先凉,我情急之下左脚往后一撤,结果没保持住平衡,在地上摔成了个驴打滚。 秀颈龙一口咬空,右后腿在地面上一踏,紧接着摆出了撕咬猎物的架势。可惜脖子上的绳套一紧,它只能发出被勒得走了调的叫声,重新退回方泷身边,那模样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战斗的时候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我可没说能开小差!刚才的闪避勉勉强强,但是你不能每次都靠运气躲开。刚才要是没拴绳子怎么办?躲开了第一下,就得预算出对方接下来的攻击招式。像你这样……”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不用方泷说,我自己都觉得刚刚那一下蠢到家了,“再来一次?” “啧,你去跟它说吧,问它能不能像刚才那样再来一次。” 方泷再度把绳索放长,秀颈龙现在已经非常烦躁,看着我满身破绽地从地上爬起来却不能攻击,它只能张大嘴,发泄性质地仰天长嚎。 “好吧……我觉得它说不行。” 方泷摇摇头,一抖手中的粗绳。绳体在秀颈龙颈侧抽打,迫使它愤怒地张开颈部的鬃羽。 第71章 “再多来两次,我就放开绳子。” “别吧……我觉得我还得多练练……” “我觉得可以了,”方泷捻了捻绳头,“你做得不错。” “我觉得不行!” 开玩笑的吧?能不能对新手友好一点?万一一个疏忽大意被踢碎了脑袋,那可不一定来得及救援。 “你在怕什么?怕死?不好意思,我还真没考虑到。那既然这样,我让老白去给你拿一套更硬实的护具。” 不管方泷脸上表情多自然,我总觉得他在嘲讽我。从那栋高楼顶上被他带下来的我,哪有什么权利说自己怕死? “没事,不用了,”我瞥一眼校场另一头在秀颈龙群围攻下左支右拙的四人,“该怎样就怎样吧,不用特意降低难度。” 秀颈龙此刻已经等不及,不停侧头看向方泷。几次没有得到回应,它上下利齿磨了磨,脖颈忽然一缩,紧接着弹向我的双腿。 既然直接进攻很难咬中,不如先咬断一条腿。我与它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逐渐恢复理智的秀颈龙瞳孔中折射出诡诈毒蛇般的光彩。 电光火石之间转移重心躲避已经来不及,我下意识朝前探身,伸手想护一下腿。谁知道秀颈龙策略忽然一变,扭头咬中我的右臂。幸好臂甲够硬,但它的尖牙几乎穿透硬皮,刺得我皮肤隐隐作痛。 下一秒,发起闪电突袭的秀颈龙就被方泷像上了项圈的狗一样拖了回去。 “不好意思,刚走神了。” 我看了看脸上没有半点歉意的方泷,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咬着了吗?疼不疼?” 我转动手臂上的护甲,给方泷展示那两排深深的齿印:“你说咬没咬着?” “好吧,这次是我的失误,”方泷挠挠头,“下次可别用手去挡,它虽然一口咬不断你的腿骨,但是能一下拧掉你的胳膊。” “可是如果腿伤了,不就跑不过它了?” “别总想着跑。你就没想过打退它,或者杀了它吗?胳膊被咬碎,短时间内人就会失血休克昏迷,那时候你觉得你还能挣扎多久?算了,这种事以后你自然会懂,多说反正你也烦,对吧?” “那我刚才该怎么办?”我还是不服气,“就让它咬我的腿吗?” “你动作快点,躲开不就行了?说到底还是反应速度不够快,差点火候啊小子!” 有些事情总是说得太容易,不过方泷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是欠操练。 我承认!我几乎是咬着牙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承认还不行吗! “别分神!”方泷突然厉声道,“下一波攻击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你以为这是回合制游戏吗?会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冥想?” “我还想睡个回笼觉呢!”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尽管方泷把手上的动作掩饰的非常精妙,我仍然捕捉到了一道曲线自他手中的绳头传出,大约半秒钟之后就会到达另一端。 秀颈龙显然逐渐习惯了给方泷当狗,绳子一抖它就立起脖颈,视线在我身上寻睃,捕捉任何可能露出的破绽与弱点。 它不停扫视过我的右臂,目光总是一触即离,想放松我的警惕。可我又不是傻子,连怪物都懂集中攻击一点的战略,我怎么可能想不到? 对峙持续了数秒,直到方泷有些不耐烦,再次甩动拴绳催促。秀颈龙烦躁地甩了甩头,正面朝我扑了上来。 双爪在空中逐渐伸展犹如慢动作,爪尖斜斜向右,头也微微倾侧向右。两条后腿一前一后,一条准备刺穿我的腹腔,另一条顺便将我开膛破肚。 向后躲已经不可能,我硬着头皮抬腿,直踹秀颈龙的肚皮。 黑灰色的角质爪尖在我鼻梁前闪耀着朝阳的反光,那一瞬我汗湿重衣。 秀颈龙的扑击动作冲力极大,我几乎直接被它压倒。膝盖处关节的撞击仍留存着难以忍受的麻痛,立在地上的另一条腿很难继续保持平衡,我整个人跌坐在沙地上,尾椎骨受力连带整根脊柱强烈地震动。 感觉有阴影正逐渐逼近,我睁开眼。秀颈龙脖颈上的套索正被方泷紧紧收在身边,乳白色的腹部一个大大的沙灰色鞋印,看着竟有点凄惨。 方泷静静盯着我,目光阴晴不定。 “我……”我喘了口气,知道又要被骂了,“……对不起。” “你是个疯子吗?”方泷卷起手中的绳套,“刚才差一点,你的脖子就被咬断了。” “……这不是没断吗?”我干巴巴地辩解道,“手脚都还在啊。” “你之前接受过相关的训练吗?我看你好像经验丰富。”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刚才那一脚是……碰巧。” 借口已经用得所剩无几,我只能坐在地上疯狂挠头。刚才那一脚是我平时踹我家楼下爱咬人的野猫用的,想着反正方泷也能把秀颈龙拽回去,就即兴发挥了一下,谁知道真的有用? “……你应该庆幸自己腿够长。” “是是……”我非常庆幸自己腿长。不然刚才那一下脸上难免得留几道疤。 方泷上前两步朝我伸出手,我借力从地上站起。 “肌肉力量不错,再来?” “来!” “好!我欣赏你的勇气。不过,”方泷刻意一顿,“给我好好训练,我们的项目是躲避不是进攻!再浪下去总有一次连我都来不及救你!” 右手臂甲估计再来几下就得寿终正寝,我决定接下来还是以躲避为主。没看见那秀颈龙看我的小眼神吗?那眼珠子瞪的,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方泷继续像甩马缰一样甩着绳子,但秀颈龙完全不听命令,可能是刚刚那一脚踹出了阴影。就算被绳套勒得喘不上气,它也丝毫不肯往上冲。 “这只快不行了,换一只吧,”方泷只能叹了口气,拖着秀颈龙朝铁笼走去。 “你那只那么快就不行了?”秀颈龙的惨哼声被白渐秋听在耳中,于是问道,“用过饵了?” “还没有,”方泷头也不抬地把那只秀颈龙塞回了铁笼中,并重新拖了一只出来,“用不用无所谓。” 白渐秋目光闪了闪,没说什么,回身一脚踢翻了一只正扑倒小冬准备撕咬的秀颈龙。 “你没事吧?” 面对名哲的关心,小冬虽然疼得眼泪直流,还是咬牙道:“没事!” “来吧,上点药。” “不用!”小冬用衣袖做绷带,把伤口缠紧,“我能撑到中午!” “真的吗?别逞强……” 名哲担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渐秋打断了。 “那就继续直到中午休息,还有两个半小时。” 不等小冬回应,白渐秋抬脚让秀颈龙挣脱,同时将一块肉饵丢在它嘴边。秀颈龙沙哑地叫了声,还是屈辱地咬起地上的肉饵补充体力,之后重新扑向小冬。 “别光顾着看他们,”方泷在这时回来,“他们的训练复杂得多,你还是先把自己管好吧。” 新的秀颈龙花纹与之前的稍有不同,腹部软鳞稍稍发黄。它看起来比较资深,静静跟在方泷身侧,乖巧无比。它看我的眼神平静而自然,像无波的死水,掩埋了所有锋芒。 “如果你能在它爪下坚持十五分钟,就提前让你休息。” “好,来吧!” 方泷给出的标准不可谓不吸引人。能提前休息意味着我可以瘫在一旁有遮阳篷的长椅上悠闲看他们被虐,想想就爽。 都不用方泷甩动绳子催促,秀颈龙看我们交流完毕,自行抬腿上前。那感觉就像是角斗场的栅栏缓缓升起,不管结果如何,负隅一战。 它颈上的彩羽呈涟漪状前后波动,反射着五彩阳光。鲜艳的颜色形成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干扰,让我没法集中注意盯着它的瞳孔。 方泷一改之前悠闲的模样,表情严肃地捏紧手中的绳头。 攻击欲望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如果一个生物对你虎视眈眈,它的眼中或多或少会透露那么一丝气场,也就是网络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所谓“杀意”。 仅靠练习想把杀意完全掩藏是不可能的,这是生物的本能反应。但如果借助了环境或其他,那就不好说了,就比如这只秀颈龙刻意乱抖的羽毛。 它的眸子像月麓湖,只有表面平静,底下不知有多少蜥鳄在搅动暗流。 我很想问问方泷十五分钟是从现在就开始计时,还是要等这只秀颈龙发动攻击才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它开始了弧形移动,与之前遭受三只秀颈龙围攻时如出一辙。令我奇怪的是,这只秀颈龙侧移时竟是面对着我的。 它的双爪始终半张,遥遥对着我的双眼,身体也正对着我,两条后腿左右挪动,和我保持相对静止。 按秀颈龙的骨骼结构,它们这样强迫关节朝侧面活动说不定会造成永久性损伤。能被这么严肃对待,我是不是应该高兴一下? 晨醒光斑正好穿过云层空隙投射在我眼中,正在这个被扰乱注意的瞬间,对面的秀颈龙身子一矮,以一种接近滑行的姿势弹了过来。 第72章 我吓得连忙用手去挡,可秀颈龙动作一发即收,根本连我衣角都没碰到,这只是一次消耗我精力的佯攻。 “反应太大了,正中敌人下怀,”方泷插口,“再这么多来两次,真正的攻击你就反应不过来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不挡难道等着被咬吗?” “注意观察它的肌肉动作,动作也许可以迷惑对手,肌肉不行。它刚刚大腿肌肉都没怎么收紧,你连这都看不出来?” “我看不出来!”我气道,“关爱菜鸟行不行?” “怪物会对菜鸟温柔吗?怪物只会对菜鸟垂涎欲滴!” 我找不到借口反驳,一口气在胸中憋了一会,泄了出去。对面秀颈龙在我们说话时连颈羽都不抖了,侧过脸用一只眼盯着我,鸟类一般轻轻转着头。 就算它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但一定很清楚打断我们之间的谈话会挨揍。 “上,咬他!”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诡异,好像一个人使唤他的狗。事实上也没啥区别,秀颈龙一听这三个字,立刻朝我亮出了尖牙。 “它能听懂你说话?” “刚开始不能,”方泷抖着绳头,“现在不知道。” “不知道?!” 这狡猾的怪物改变了策略,总感觉现在它在把我当玩物。东一口西一口,如果我是个月饼,最外一圈饼皮已经没了。 “继续,再过两分钟你就精疲力尽了。”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闭上嘴?” “受不了了?”方泷脸上的笑容早就藏不住了,“受不了就求饶啊。” “我求尼玛!”我脾气再好都忍不住想爆粗口,“我是个大男的,不是什么孱弱小姑娘!” “是吗?”方泷抬手指一指身后,“‘孱弱小姑娘’现在正一个人单挑两条秀颈龙呢。” “你……”我感觉自己要爆炸了,方泷的嘲讽技能绝对点满,“能不能让我好好训练?最后成果不咋地算你的啊!” “我是你的教官,你的训练成果怎么样我说了算。现在赶紧摆好姿势,你想变成肉饵吗?” “摆什么姿……”秀颈龙一道强有力的甩尾从我头顶掠过,几根碎发飘落眼前,“卧槽!” “告诉你了摆好姿势!” “这不是秀颈龙吗?怎么跟只狮子似的?” “它确实是秀颈龙,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说这条尾巴!它怎么跳起来用尾巴抽我脸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想不到不代表它们做不到。它不但能用尾巴抽你脸,还能用爪子抓碎你的脑袋。好了别废话了,还有五分钟!” 方泷手中套绳像鞭抽打着秀颈龙颈侧,催促着它加快动作。原本就只能勉强躲过的攻击变得更加密集,我严重怀疑最后五分钟自己会被大卸八块。 不出三个回合,我就被尖牙勾住了裤腿。我下意识一挣,裤脚应声撕裂,留了小块布片在秀颈龙齿间,看来以后我的主要开销是用来买裤子了。 秀颈龙吐出嘴里的布片,脑袋再度朝前探,想顺着刚才的力道叼住我脚踝。 你咬坏我裤子就算了,还想得寸进尺?反正脚踝上有护具,咬一口也不至于肌腱断裂。我正好被方泷噎得不轻,你现在送上门来就是给我撒气的! 我左脚踩在地面躲都不想躲,反而把重心转移了过去。那秀颈龙察觉不对想缩头的时候已经晚了,被我右腿飞起一脚踹中了颌骨。 “哎哎哎,干什么呢你?” 秀颈龙被我一脚踢懵了,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方泷匆忙拉紧绳套,不知是为了防止它失控暴走还是以免我再上去补几脚。 “不是我说多少遍了?不要殴打怪物!半小时换一只麻烦死了,要不你自己去笼子那挑!” “怪我咯?难道不是你先气我的吗?它咬我我还不能还手了?” “那你有本事也咬它啊!”方泷一脸心疼地翻着秀颈龙脸上的绒羽,“唉,最后三分钟还得再换一只。” “……” 被秀颈龙啃过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虽然皮都没破,但我觉得胸口更痛。 “行吧行吧,你不就是想提前休息吗?不墨迹那三分钟了,去旁边坐着吧。” “我……” 这真是出了摇篮以来最憋屈的一天!不,这还只是一个早上! “邵青哥,你?你们?” 小冬眼睁睁看我走到长椅旁坐下,脸上表情都快扭曲了。 “嘿嘿嘿!专心训练!”方泷在远处敲打着铁笼,“不完成目标,谁也别想休息!”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小冬哭丧着个脸,“我怎么没听说有能早休息的目标啊?” “你们的目标就是坚持到午休,”白渐秋接话道。 场上一片唉声叹气:“这有什么区别!” “老白,他们今天有多少?” “白教官,你看我们关系都这么好了,就……” “三次,小冬占了两次,”白渐秋对小冬的求情视若无睹,无情地揭开了他惨烈的成绩。 “小冬?”方泷的视线也移了过来,“你今天是没吃饱?” “对啊对啊,都是因为没吃饱……”小冬连忙甩锅。 “别找借口!不到一个上午都能被扑到两次,换成丛林里早就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还嬉皮笑脸!” “哦……我错了……”一看转移话题不成,小冬赶紧调整态度,真诚悔过,“……但是今天真的没吃饱。” “行了小冬哥,快闭嘴吧,”安安都看不下去了,“再狡辩今天中饭也没得吃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好,我闭嘴……” 小冬话音未落,白渐秋叹一口气,抬脚踩住另一只秀颈龙的尾巴尖。 “第三次。” “……” —————————— “下午我们还要训练多久?”我一边喝着沁凉的冰水一边看他们在场上挥汗如雨。 已经在场外坐了半个小时了,方泷就坐在我旁边。但是他有手机玩,我啥也没带只能干坐着,百无聊赖。 “随便,”他头也不抬。 “……你不是教官吗?现在又‘随便’了?” “看其他人的进度,如果他们做得不错,可以酌情给你们减少点训练量。” 方泷把“酌情”两个字咬得很重。 “那现在看来呢?达到标准没有?” “很明显没有,”他语气云淡风轻,“我们训练的标准都增加了难度,他们能达到才有鬼。” “……” “哎哟,你的午饭来了。” 方泷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伸手一指背后。 什么午饭来了?这破地方还有外卖?我从椅背与遮阳篷的缝隙间朝后看,有一行数人有说有笑走来,手上多少拿着些东西。 “老方啊,我们家那混小子今天训练怎么样?” 小冬他爹看见方泷就眼神一亮,快步走上前。手中软布包着的饭盒随手往长椅上一扔,背着手开始看儿子训练。 “小冬啊……今天状态不咋地,听说是没吃饱。” 方泷这句话一出口我立刻憋住笑,有这么坑人的吗? “嗯???”果不其然,小冬他爹声音抬了八度,眉毛一扬,“他自己说的?” “对啊。” “**,训练偷懒还怪他劳资?!” 小冬他爹拳头捏得咯咯响。得,晚上小冬肯定得被松松皮肉。 “饿了吗?” 另一个饭盒放在我旁边,用淡蓝色毛巾裹得非常细致,散发着微微热度。我抬眼一看,是峥叔。 “你怎么来了?” 峥叔愣了愣:“我怎么不能来?我不来你中午吃什么?” “呃……” 主要是因为其他人都是亲属送饭,峥叔这一来……有点怪怪的。 “好吧,有啥好吃的?” “有饭有汤,饿不着你,”峥叔看了眼那边仍在挥汗如雨的四人,“你提前休息?” “对啊,厉害吧?”我解开毛巾,饭香味直从盒盖底下溢散。 “我正想和你说呢老峥,快把你家熊孩子接走!”方泷看到峥叔仿佛看到了救命恩人一般不停诉苦,“一上午踹了两只龙,再这样下去饲料都不够吃了!” 我以为要被骂,赶快低头扒饭装没听见。谁知峥叔惊异地看了我一眼,哈哈大笑:“那不是挺好吗?” 我呛了一下,饭粒差点从鼻孔喷出来。不用抬头都知道,方泷现在鼻子都气歪了。 “我迟早被你们两个气死!你笑什么笑,吃你的饭!” “方大哥,这是小安安的午饭,我和名哲的放在一起了。谷雨现在脱不开身,我就帮忙捎来了,”付阿姨声音轻软,和第一次见时训斥名哲那会大不一样。 “好,我记住了,你回去吧。现在这个时间食堂应该挺忙的。” “还好,有不少人来帮我打下手。都是受了伤干不了重活的,抢着帮我切菜呢,”付阿姨捂嘴笑道,“你今天中午吃什么?” “我?我没饭吃啊!”方泷作无奈状,“气都气饱了,哪有时间做饭吃饭。” “哎呀怎么不早说?我在食堂给你捎一份也好啊,中午不吃饭怎么行?” 小冬妈也在一边接话:“还是说今天又有人管饭?” “哎哎哎,过分了啊!”方泷直拍大腿,“我那次是事出有因,忙不过来了,又不是天天吃老白的饭!” “哦~”三个人一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73章 “什么?” “没什么,和老方开玩笑呢。” 风尘也结束了上午的训练,额头的碎发完全被汗湿。也许是听见这边几人的起哄声,他一边擦去滴下的汗珠,一边伸手够放在长椅上的水壶。 其他人不约而同闭上了嘴,气氛谜一般地寂静。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老方,给我好好操练那小子!”小冬他爹一如既往地彪悍。 “我也先走了,”付阿姨抬手挡住夏末的烈日,“确定不需要给你带份饭来吗?” “不需要,你们去吧。别忘了大概再过两三个小时回来接孩子。” “不接了!让他自己回来!多大的人了还找不着路回家?” 看着小冬他爹的背影,我深深觉得小冬的皮不但有先天,还有后天因素。 “嘿!”我在方泷眼前挥了挥手,试图把他的注意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我们下午还是练这个?” “你想训练我们就训练,嫌累就歇着。” “啊?”我一怔,“你半小时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吗?”方泷头都不抬,“看这个。” 我吞下嘴里的大块红烧肉,伸头过去。 “把你嘴擦擦,油都滴到我身上了!” 我咂咂嘴,把整个饭盒在方泷鼻子底下晃来晃去:“闻闻,香吗?” “去,别闹!我认真的,看这个!” 方泷把手机横了过来,屏幕上显示的图片也转了九十度,相对放大了些。 “这是啥?”刚才那块肉有点咸,我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 方泷眼睁睁看着我吃,以为我没注意,吞了口唾沫:“这是工作,你以后肯定会接触到。” 我满脑子问号。照片上不过一团黄灰色乱草,隐隐能看出地下泥土微润,可能下过隔夜雨。这算哪门子的工作,现在我在地上随便都能弄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教你的东西都就饭吃了?好好看看!” “我看不出来,你直接告诉我不行吗?这是啥?” “这是黑涡龙活动的痕迹,它原本准备在这里造个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就变成了这样。” “黑涡龙?高智龙族?” “没错。” “摇篮里竟然有高智龙族?有没有人受伤?” “不知道,”方泷朝下滑动屏幕,“这只是网上不小心流出的照片,很快就没了。” “你们不回去处理吗?” “我们?你说我和老白?”方泷收起手机,伸展了下腰部,“黑涡龙不算什么难对付的怪物,摇篮里自然有特殊部门负责,不过……” “不过什么?” “怪物的破坏力很难估计,之前也出现过被全军覆没之类的事故。但那都是很久以前,你还没出生时候的事。” “被黑涡龙全军覆没了?” 如果我没记错,黑涡龙不算极度危险的怪物。虽然吃肉,但绝大多数高智龙族都喜欢享用鲜活的猎物,也就不足为奇。 “当然不是,”方泷哈哈大笑,“曜月龙,听说过吗?” 我摇摇头:“听名字挺牛啤。” “事实上也很牛啤。当时派来的增援完全被打残,只剩我们三个人苟延残喘。要不是后来老白及时赶到,恐怕我现在还得添置个轮椅。” “来来来,讲讲啊。” 我发觉和这些人呆久了,说话的语气用词愈来愈像方泷。不过这不是重点。 “咳咳嗯,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来着?二十年前?”方泷还刻意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是个令我无法感同身受的时间跨度,“那时候老白和我,我们都还年轻。” “怪物还没入侵的时候吗?” “不,那时世界已经小半沦陷,难得所有人团结一心,和源界时不时派出的侦察部队算是难得的势均力敌。” “等一下……世界上所有人‘团结一心’,才能勉强和人家的侦察部队打平手?这也太……惨了。” “没人在乎,那时候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不但要担心怪物,每天的温饱都成问题。冻饿死人数最多的也是那一年……我说到哪了?” “曜月龙一战,还有你们‘三个人’。是哪三个人?” “我,当时负责应对怪物灾难特殊部门的部长,就是我的上司,还有老白的弟弟,”方泷说到白渐秋弟弟时,刻意压低了声音。 “白渐秋有弟弟?” “不是亲弟弟……这个和你说不清楚。” “那就是表弟?” “不算是,关于他弟弟,你以后自己问吧。他弟弟叫云未,是个厉害人物,后来带领着义军端了源界龙族的核心能源站,就在摇篮脚下的熔岩口火山中心。扯远了,云未小屁孩当时才十来岁,和小冬差不多大。” 我挠挠头。实在没法把威严的义军首领形象套在小冬身上。 “不过他年龄虽然小,战斗力不容小觑。那只龙原本接到的命令就是肃清风眼四周所有可能的威胁,为怪物大军入侵创造条件。虽然不像老白那么强,但我们三人加起来也勉强拖住了曜月龙。当时的死伤人数……说成千上万完全不夸张。” “白渐秋的弟弟,那个叫云未的……从小就接受了类似的训练吗?”一般十二三岁的小屁孩,还是无忧无虑四处野的年纪,小冬安安就是最好的例子。 “没错,当年特应部被怪物烧平,后来又经历了一系列的事,他自幼丧父丧母,后来老白就带他躲进丛林,从两三岁开始,一直到我和部长终于找到他们,差不多十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特应部都被怪物烧平了???” “哎你声音别那么大,”方泷抬头瞅一眼仍在监督三人训练的白渐秋,低声道,“别让老白听见。” “为什么?”风尘插了句嘴。 “不为什么,闭上嘴好好听着!” “等等啊,我有个问题,”我像课堂上的乖宝宝一样举手提问。 “嗯,你问吧。” “特应部就是十几年前负责抵挡怪物的部门吧?如果连整个部门都被烧平了,那不是只剩下平民了?” “不错,很会抓重点。但有能力猎杀怪物的不只有特应部,不少民间组织也是有这个能力的。特应部一夜间化成灰,各个地下黑市立刻冒头接手,打着为民除害的招牌,偷偷做着贩卖怪物制品的勾当赚取暴利。” 可以想像,我深以为然。物以稀为贵,经过良好加工的怪物标本绝对是黑市的土豪客户们必争的货品。 “后来开放了武器大量生产,家家户户都能持枪,一些矛盾也激化了。社会中的激烈冲突一直持续到怪物大举进攻,你们两个应该能理解。” 我当然明白,身为这个种群的一份子,对种群的优点和劣根性深有体会。 “被曜月龙团灭的是部门最后的中坚力量,也可以说那一战之后整个特应部彻底成了空架子,还能战斗的只有三个人了。” “之后就是靠那些‘民间组织’才没被灭族咯?” “不全是,民间组织毕竟只是民间组织,一出大事就想往后藏。靠的是当时才十来岁的一群菜鸟们,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才十来岁……还都是孩子啊。” “你不也是十来岁,小屁孩一个,”方泷瞥了我一眼,“你们还不如他们呢。” “你们后援有多少人?竟然都被曜月龙拍死了?” “五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本来我们只想为撤离争取时间,多一秒是一秒,没想到……” “我们以后……不会要和这个曜月龙那啥吧?” “不会不会。曜月龙是高智龙族中的贵族,相当于将军世家,王族的座前犬,怎么也轮不到你们。” “呼,”我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你能不能别这么怂!想点有挑战性的不行吗?” “那是几年以后的事了,我总得先有命在,才能挑战吧?” “后来曜月龙死了吗?”风尘强行打断我俩的吵嘴。 “当然没有,怪物不是蠢蛋。老白把它打伤,它就吼开风眼逃走了。” “……什么叫‘吼开’风眼?” “你忘了我刚刚说的?曜月龙是来帮怪物大军扫平障碍的,只要它发信号,风眼就会打开,释放无数装备精良的怪物军队。” “‘装备精良’的怪物军队……”我笑道,“还有更违和的形容词吗?” “这是事实。” “岂不是多此一举?” “正好相反,盔甲和爪套很大程度上增强了怪物的战斗力,连我们特制的针对性武器都没什么效果了。” “你们一定要记住这句话:怪物的主要进化方向确实是体型,族内也崇尚力量。但是当它们学会怎么使用工具,你们必须改变看法,承认它们拥有与我们相等的智力水平。否则,就等死吧。记住:一只怪物只会为了杀死更强的对手而强化自身。” “难道没有崇尚和平的怪物吗?” “那也一定得建立在自身足够强的基础上。不然变成了什么样子?一个弱小的种族为了自保而反对战争,在强者林立的世界里挣扎着呼喊?想象挺丰富,你可以去拍美剧。” —————————— 第74章 日升月落,一叶知秋。 转眼已经是三个月后,橙黄的秋叶挂满枝杈。叶间有风挤过,轮廓相互碰撞,发出敲击空心树干的箜声。 像瞻王木这样的巨树,一片落叶就有两人手掌大。叶肉在生长过程中颜色逐渐变深,而边缘则干枯发黄,整片叶子呈现一种瑰丽的黑金色。这年头,连树都懂什么叫低奢。 在校场消磨了这三个月的时光,进步没觉出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学了不少。比如如何与“训练道具”秀颈龙打好关系让它们手下留情,亦或者躲在哪不太容易被抓住…… “都给我过来!站好!” 方泷一声怒吼,我们几个乖乖放下手里的东西,在他面前排成一排。 “别以为你们那些小动作能偷偷摸摸瞒过去,这可是我眼皮底下!名哲!你偷偷摸摸往后边藏什么呢?给我拿出来!小冬!口袋里是啥?交出来!” 小冬和名哲相互交换了个认命的眼神,把东西交了出来。名哲手腕上还缠着解下了一半的薄皮革,表面带着两三道陈旧的抓痕。小冬从衬衣内侧的暗袋里掏出半块保鲜膜细细包裹的肉饵,离着两三米远都能闻出塑料膜下散发的香卷草味。 两人把东西交到方泷手上,低头等死。 “哎呦呦,这是什么?”方泷展开卷起的皮革,把肉饵包在里边,“名哲,这是第几次说过,不许私自携带护具了?还有你,小冬,这东西是从哪顺来的?又是从你谷雨姐那讨来的?” 俩人对视一眼,头都不敢抬。 “嗯……那个……”我身边安安弱弱地发声,“对不起……我带了这个……” 安安递出的是一管特殊调制的药膏,虽然能促进伤口愈合,气味却让人喜欢不起来,对于嗅觉灵敏的怪物更是如此。训练的时候用这种药膏也算半个作弊,主要为了防止怪物重复攻击同一道伤口。 “嗯,”方泷接过药膏,细看之后点了点头,“不算违规,不过以后别再带了。” 小冬眼泪汪汪:“……这不公平……” “闭上嘴站好!”方泷回头一声吼,小冬名哲抖三抖,“给我好好反思!今天下午训练加倍!” “对不起,我错了……” “大点声!是不是男人!” “对不起!都是劳资的错!”小冬吼声极具穿透力,却突然软了下来,“劳资下次……不敢再犯了……” 原来是被方泷几欲杀人的视线扼住了脖子。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许笑!尤其是你,名哲!” 方泷气到说不出话,把东西往白渐秋怀里一塞,离开了校场。 “呃……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要不我再道一次歉?” 白渐秋瞥了他一眼,啥也没说。 “兄弟,我觉得你还是闭嘴吧,对咱俩都好,”名哲拍了拍小冬肩膀,“下午的训练量已经加倍了,我可不想再翻番。” “怎么了?” “你们自己去看吧,这群熊孩子我管不了!” “方大哥,要不去我店里找点酒喝……” “不用了!”校场边缘传来方泷的怒吼。 我以手抚额,这俩活宝今天绝对死定了。 毫无疑问,从声音传来的方向赶来的正是中午送饭的亲属一行。小冬他爹妈黑着张脸,大步流星过来找儿子。付阿姨看起来也不太高兴,眉头皱成了川字形。 “小崽子!听说你又闯祸了?!” 小冬他爹丝毫不顾外人,拎着自己儿子耳朵就往一边拖。随着小冬高亢的惨叫声,估计又是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这边付阿姨还算温柔,虽然名哲闯了祸,但还是没在公共场合呵斥,只是拧着眉头递过手上的饭菜,严肃道:“晚上在房间等我,我们好好谈谈。” “好……”名哲也知道付阿姨这是真生气了,接过午饭,低头诚恳认错。 安安一指我身后,我顺着她手指回头,峥叔正站在我侧后方。视线相交,他挑了挑眉。 “今天我可什么都没干!真的!” 峥叔忽然忍俊不禁:“看你这摇头摆手的,我都不信。” “真的!”我几乎想对天发誓以证清白,“我今天可乖了!不信你问安安!” “嗯嗯,邵青哥哥今天没被骂,”安安从来都没让我失望,一直和我同一阵线,“连我都被批评了……” 峥叔抬手摸了摸安安的软发,把手里的另一个饭盒递给她:“你谷雨姐托我带来的,饿了吧?” “谢谢叔叔,”安安非常有礼貌地道了谢,捧着饭盒到一边去了。 “今天他们又干了什么?怎么惹得方泷那么生气?” “呃……就是和平时一样,耍的小聪明被发现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可能方泷今天心情不好?” 我打开饭盒,米饭上浇盖的又是我最喜欢的炖肉。 “这都马上冬天了,兽潮还没有聚集的迹象。咱们怕的就是被偷袭,万一毫无准备就完了。他可能一直在担心这个。”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身为这么多人的精神领袖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不必说还面临外敌入侵的压力。所以不管干什么我都不喜欢打头阵,麻烦事太多。 “方泷有没有给你们安排下午的训练日程?” “没有,还没来得及就被小冬气走了。我猜下午我们就在这看他们俩加倍训练?” “那多没劲。正好下午我有大把时间,咱们来过过招?” “咱们?你和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然呢?” 我吞下嘴里的东西,抬头看了眼峥叔。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当然是认真的,我想看看这三个月你进步了多少。” 别吧?我不被峥叔打趴的几率有多少?百分之零点一? “进步需要锻炼,更需要挑战。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给你半小时时间休息吃饭,我在那边等你。” “呃……” 我还没等说什么,峥叔已经从我身边消失了。 于是,半小时后,我与峥叔面对面站在校场中央。解下了身上所有防具,赤手空拳。 峥叔捏了捏拳头,骨节咯啦一响。 “来吧,你先。” 峥叔这种让小屁孩的态度实在让人不爽,尤其是脸上神色轻松,只盯着我的双眼。我捏起拳头,照着他那张脸打了过去。 “喔!很凶啊!” 峥叔惊讶挑眉……然后我的拳头就被他爪状的左手扣住了。 我咬牙想压过他,但峥叔力气明显比我预计的大得多。虽然我的角度更方便使力,拳头还是被他的鹰爪钳住,一寸寸推了回来。 “不错!就这么点力气吗?” 眼看正面硬刚没啥希望,我想抽回手,峥叔却手一翻,把我右手朝外侧一拧。我自己都听见腕关节几乎脱臼的脆响,痛得我惨叫出声。 “啧啧啧,”峥叔摇摇头,“再来!” 再来?我揉着隐隐作痛的右手腕。再来一次我这条胳膊是不是都得被再拧一次? “害怕了?” “害怕个鬼!我在思考战略!” “好好,给你时间思考。” 力量差距摆在那,正面上想都不要想。比速度和技巧?还是别自我安慰了。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场完全没希望的对决。我的唯一结局就是被虐,被虐,还有被虐。 “你不要想着怎么赢我,这不是丛林,我也不是怪物。把你这三个月的所有成果展示出来给我看,”峥叔的拳头随话音而至。 我重心右移,双手把峥叔手臂朝左推,至少别让那个拳头砸扁鼻梁骨。 “策略很正确,可惜方向错了。” 不用峥叔提醒我也知道错了,然而他并不想放过我。另一只拳头自下而上,挟着一道厉风,将将停在了离我下巴几公分处。 “刚才你如果把我拳头带向另一边,我就没法接这一拳了。” “我知道!” 连输两次,我有点烦躁。下一回合要是再没法接下来,恐怕就要让峥叔失望了。 毕竟他根本没怎么认真,差距就是差距。我心里暗叹。 第三回合,峥叔深深换一口气,再次捏着拳头冲了上来,直捣我胸口。 我脑中混乱了一瞬间。原本以为他还会用拳头砸我脸,没想到他竟然狡猾的改变策略! 躲闪肯定来不及,我只能双臂回收防御。臂骨一阵钝痛,这一拳的力道还不小。 这是想弄死我吗?! “不错,反应很快!” 快你个大头鬼! 我还没来得及稳定重心,峥叔另一只手臂朝我脖颈勾了过来。这动作不像是攻击,更像是想勒我脖子。 我低头躲过,视野也因此受阻。后颈椎重重挨了一拳,一阵锐痛从筋脉一直传到骨髓。 不用说,这一下肯定是峥叔手下留情,不然他可以一拳砸在后脑勺,二话不说直接放倒。 他让了我一回合,我怎么能不好好回敬他? 我从胸中挤出一声怒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低头朝前猛冲。峥叔一声闷哼,估计被我撞得午饭都要吐出来了。我看到他膝盖抬了抬又落下,双腿随着我前冲的力道在地面上蹭出两道拖痕。 峥叔被我这一下撞得够呛,捂着肚子干呕了两声。 我大口喘气,但胸口闷痛不减反增。双手指尖麻木,全身仿佛大量失血一般的冰冷感,回过神来腿已经软了,整个人半跪在地上。 “……怎么了?!” 峥叔惊觉抬头,朝我伸出手。 —————————— 第75章 “……让他躺平,把那个枕头拿开!” 耳边乱糟糟,吵得我脑子里全是嗡嗡的鸣响。胸口疼痛已经消失,但还是心悸的厉害,握了握拳,手心全是汗。 咚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人撞开了门。 “那小子怎么了?”不用睁眼看就知道这是方泷的大嗓门。 “不知道,可能是中暑?” 一双有些冰凉的小手握住了我的右手,轻轻按摩我中指指尖。我全身的乏力感减少了一点点,但安安的按摩并没那么有用。 “唉,是我太心急了。” “老白,还有没有降火的药草?” “有,不过……最好让他拍个透视。” 乱哄哄的房间突然陷入了谜一般的寂静。安安的小手也紧了紧,握得我指骨发疼。 “……我怎么了吗?” 这种仿佛在说我时日无多一样的气氛吓得我赶紧睁开眼。安安和峥叔站在床边,方泷背靠着木门,三人都呆呆盯着背手站在窗边的白渐秋。 听见我出声峥叔才回过神,想伸手摸我额头:“还难受吗?” “……有点。” 白渐秋伸手拉好窗帘,房间内光线总算没那么刺眼了。安安看看他,再看看我,脸上表情竟然没那么担心了,让我有点失望。 “老白……”方泷连做了几个深呼吸,“你刚才是认真的?” “我去让他们把仪器搬来。” 白渐秋留下一句话便快步离开了,留下我躺在床上一头雾水。 “那个……发生了什么?我活不久了吗?” “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是真是假?我心脏都在颤抖。不会是为了安慰我吧? “邵青哥哥,感觉恶心吗?要不要喝水?” 看我点点头,不知为何安安眼前一亮,从一旁的推车上倒了杯水递给我。我撑着坐起来接过水杯,玻璃外侧温温的。 “好了,都让一让让一让!别挡路!” 门一开一关,白渐秋和另一个人推着辆推车从门缝挤了进来。透光的一瞬间我依稀瞥到屋外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在探头往里瞅。 “我的妈啊,总算进来了!” 白渐秋仍然面无表情,倒是跟他一起搬来“仪器”的那人抹了把头上的汗,感叹道。 “好了,剩下的我来,你出去吧。” “啊?” 那人刚进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白渐秋赶了出去。 “老白,我们……开始?”我总觉得方泷语气中带着期待。 “邵青哥哥,你先躺下,”安安脸上好像也带着那么点兴奋,“别害怕,不疼的。” “好好好,我躺下……”她哄小孩一般的用词让我无言以对,“还要干什么?” “躺好就行,别乱动。” 白渐秋正启动那个奇怪的方形仪器。他扯出根电线,不知把插头插在了哪,仪器上的指示灯忽然亮起并开始闪烁,上头伸出根扁平的机械臂。机械臂底部发出微微的白光,像个台灯。 “呃……开始之前能不能来个人告诉我,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放松,没什么可紧张的,”峥叔拍拍我手臂,“马上就好。” “……这东西不会有辐射吧?” 根本没人理会我,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一块黑白灰的显示屏上。图像并不清楚,但随着“台灯”被方泷压低,自下而上逐渐扫过我胸口,身体内部结构逐渐显示了出来。 这不就是扫x光吗? “看出什么没有?” 峥叔和安安交换了下眼神,但白渐秋什么也没说,他们也只能静静等待结果。 “你之前有心脏病史吗?” “啊?你问我?”我愣了半秒,“没有啊,怎么了?” “到心脏了。” 方泷低低的四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我也想仔细看看那屏幕上有什么,但峥叔把我死死按在床上,我几乎一动也不能动。 “看这里,真的有空腔!” 峥叔蓦地跨到屏幕边,瞪大眼。安安则惊叫出声,掩住了嘴。 “空腔里有亮点,已经成型了。” “呃……能不能有人理一下我?” 没人回应。 “你们就直说吧,我还能活多久?”我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只等接受那个数字了。 “太好了邵青哥哥,太好了!”安安竟然喜极而泣,抓住我的手不停摇晃。 “小安安别乱动,到关键位置了。” “太好了?什么太好了?”我十几年来从没有此刻这么茫然。他们在庆祝我死期快到了吗? “看到了吗?高亮区域呈枣核形,有点危险,可能要动手术。” “手术?”我一个激灵,“我拒绝做手术!” “不做手术的话等这东西越长越大,你迟早被它戳穿心脏而死。” “……” “你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死法,我们尊重你的决定。” “那……要做手术把它拿出来吗?” “当然不,”峥叔哈哈大笑,“这可是源晶啊!我们只要稍微改变你空腔的形状,把源晶打磨成球形就行。” “源、源晶啊……” “对啊,太好了邵青哥哥!” “呃……” 看房中一片欢欣雀跃,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该高兴吗? 突然得知心脏里长了个东西,还得动手术,怎么高兴得起来?更何况这东西本来应该是长在怪物身上的。 “行了,既然这小子没啥事,我就先撤了,那边帐还没结呢。” “你多休息一会,这几天不用参加训练了。” “老方,那个啥……”峥叔连忙叫住方泷,“……不是得回去动手术吗?帮我们弄两张车票行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和老白带这小子回去,正好那边有点事要处理,”方泷沉吟过后道,“我需要你留下帮我看好那帮小崽子们,兽潮日期还不确定,我不想让他们出什么岔子。” “你们回去要处理什么事?我也可以帮忙……” “一些内部事……而且这边需要人手。” “好吧,”峥叔语气中尽是遗憾,“我留下。” “最多一个半月我们就回来,到时候肯定把这小子完完整整给你带回来!” 完完整整……说得好像回去一趟有多危险似的。 房中的人陆续离开了,安安也被方泷招呼着回校场继续下午的训练。峥叔说自己下午没啥事可干,硬是在医务室陪我发了一下午呆。 “还难受吗?不如我们回去躺着?” “啊……我都可以。” “因为现在已经快七点了,我再不回去就来不及做晚饭了,”峥叔瞅了眼墙上的钟,“没关系,你如果难受,我就一会把饭给你送过来。” “不、不用那么麻烦……”其他人的关心总让我无所适从,“我们回去就行。” 屋外围观的人潮已经散去,但一路上碰见的游猎看清我们的脸后无不微笑点头示意,我感觉一瞬间这地方的所有人都认得我了。 “邵青,你懂不懂‘长出源晶’是一个什么概念?” 坐在壁炉旁的藤椅上,峥叔一边在一墙之隔的厨房中忙碌,一边如是问我。 “……不太清楚。不是心脏畸形吗?” 我虽然不太懂这种情况是怎么造成的,但大部分人的心脏肯定没有空腔。毕竟“畸形”这个词汇在被创造之初就多少带着点贬义。 “是心脏畸形,不过是非常好的畸形。怪物心脏里就有空腔,而且每一只都有,你就能说它们的心脏畸形了吗?‘畸形’是一个相对概念,和其他人不一样,就会被称作‘畸形’。你们这些心脏有空腔的人只是跳过了几个进化的步骤,你可以这么理解。” “可以这么自我安慰对吧?” “哈哈哈,你为什么这么悲观?”自从得知我心脏里有粒源晶,峥叔的心情就一直在云端漫步,“做过手术回来你就知道,有了源晶,就没什么做不到的了。” “是吗?给我安对翅膀我就能飞了?” “别说,曾经有人研究过这个项目,虽然最后因为技术不够成熟失败了,但这个设想很有价值。” “呃……好吧……?”给人身上安翅膀听起来好像某种疯狂生化实验,“那我回去做个手术之后再回来,那个源晶不会挥发?升华什么的?” “不会,它已经是固体了,只会乖乖呆在你心脏里,给你提供能量顺便辐射你全身的细胞。再说了就算没了也无所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大不了再等三个月呗。” 我长叹一口气,看来这次是逃不过被当小白鼠的命运了。 “你不必有心理压力,”这已经是峥叔今天第n次帮我做心理建设,“每天和你一起训练的名哲小冬,还有风尘,他们都做过这种手术。” “他们都做过?为什么?” “为了万一他们中能有个人长出源晶,变成下一个白渐秋。毕竟他不是真的无敌,万一哪天……” 峥叔的后半句话被烧热的油的滋滋声盖了过去。 “但是源晶这东西不能强求,体质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强往里边儿塞一块,没过两天就让你心脏衰竭。总之心脏里长了块源晶绝对是好事,以后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资源,机会,什么都是你的。” 第76章 怎么形容好呢?这感觉差不多就是一直生活在地窖里,突然有一天看到了光明。别人都在为你庆贺的时候,你却感觉阳光刺眼。 “这两天我多给你做点鱼吃,养养心脏。” “吃鱼啊……” “不爱吃也得吃!”峥叔板着张脸,“吃鱼和吃药,你选一个吧。” “那还是吃鱼吧……” 看着面前正端上桌的饭菜,我心里泪流满面。不会吐刺的人吃鱼伤不起啊! “有人敲门。你先吃吧,我去开门。” “是方泷他们?” 峥叔不置可否,起身去开了门。隔着两道门我都能听见门轴吱呀地摩擦声和方泷的气喘。 “我跑了四个地方找你们俩,结果你们坐在家里闲聊吃饭!” “对啊!闻一闻香不香?”我提声喊道。 “你小子给我闭嘴,我找你们有正事!” “回去的日期定下来了?” “定了。每个月都有一班火车,3号到达,4号启程返回。算上半天的车程,我们6号就能到住地。做完手术休息一个月,再下个月3号就能回来。” “3号不就是后天?时间有点紧……不能稍晚几天吗?” “稍晚几天没有车,你们难道想飞回去吗?”方泷也很无奈,“他源晶的形状不好,再拖一个月恐怕夜长梦多。强行矫正只能开胸,不像现在一个小手术就能解决。” 峥叔沉默了,方泷则越过他朝我喊道:“听到了吗小子,机会就这么一次!明天在家睡一天,后天早上我来接你!” —————————— 我确实在家睡了一整天,然而和没休息过没啥区别。 早上起来发现天亮了,差点以为自己迟到,一个轱辘从床上滚下来,眼前一黑差点就地栽倒。等我一手扶住床头慢慢缓过来,瞅一眼表,才发现离出发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细细回想,昨天饭也没怎么吃。吃两口就没劲了,必须回屋休息。整个人瘫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好像发了一整天高烧,连行李都是峥叔帮忙整理,有点过意不去。 正想着,就有人来敲门了。 我连忙一边回应着一边往身上套衣服,总算在峥叔推门而入之前穿好了外套。 “方泷已经在外面等了,你准备好了吗?” “这么快?不是还有半个小时么?” “早点走也能应对路上的突发情况,你说呢?” “好好好,你们说的都是对的……”我无奈叹气,“……那我走了。” “去吧,”峥叔顿了顿,“我扶你出去?” “不不不,不用了!”我赶紧拒绝,“我自己能走。” 怎么我睡了一天,在峥叔眼里就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残障人士了? 接过峥叔递来的背包,我发觉包里的行李出乎意料的轻。 “里面只有一套换洗衣物和毛巾之类,”峥叔看出了我脸上表情的变化,“方泷说不用准备太多东西,那边都会准备好。” “……是吗?” 说实话,我不太相信方泷的办事能力。就算再怎么靠谱的旅馆,也不可能把需要的东西样样备齐。不过……这种话总不好当着别人面说。 “哟,小子,昨天休息得怎么样?” 我扯出一个表面笑容:“挺好。” “行了,我看出来了,”方泷哈哈一笑,“跟我来吧。” “呃……我们要走着去车站吗?” “你想步行?当然可以,正好腾个位置放行李。” “你……”我只能叹口气翻个白眼,现在实在没力气跟他吵嘴。 “不用担心,你这症状只是暂时的。血液里突然含了高强度源能,脑血管受不了。说实话,我都有点好奇前天发生了什么。你俩怎么打得源晶都用出来了?” “别提了,你就让我清静会吧。” “啧,你还真是给了你峥叔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看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方泷总算识趣地闭上了嘴。 校场中几人仍在辛苦操练,没人注意到我们经过,监督者看着面生。经过一条我从未走过的小道,我俩踏上了广场侧面的一片平整空地。石板地砖上倒停着辆沙灰色吉普车,保险杠上看得出斑驳的锈迹。 “我们就开这辆车走?” “怎么?嫌旧?”方泷用力拉了三下门把手,总算拉开了车门,“要不下次给你弄个保时捷车队来?” “……白渐秋呢?我以为他会跟我们坐一辆车。” “他在车站等我们。他有点……呃,晕车。” “晕车……?”难以想象他们这种活蹦乱跳在丛林爬上爬下的人也会晕车。 “晕车是体质问题,和身体健不健康没关系,”方泷一边忙着启动车子,一边道,“有些人常年锻炼,照样晕车晕船晕飞机。” 车子刚启动,拖拉机般的噪声就响彻整个车内。我两手把耳朵一堵,祈祷从这里到车站不会太远。 这破车发动机一响,是个人都坚持不了五分钟。实在太吵了!脑子里嗡嗡转,谁能不晕车? 幸好汽车比仪兽拉车快了不知多少倍,一路上下颠簸左磕右碰,我内脏都快从嘴里被颠出来了,总算盼到了一段靠近车站的平整道路。 “我们快到了,”百忙之中方泷回头瞅我一眼,“还活着吗?” “这车……多少年……没修过了?”车身颠簸得我一句话变成了三段,还差点咬断舌头。 “不知道,抛锚了就换新的,反正不用我们花钱。” 那要是开到半路抛了锚,剩下的路岂不是要走过去?我不知该作何感想,只庆幸这辆老车挺给面子,没折腾我这个病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行了,就停在这吧。” 方泷连续两次倒车入位失败,索性放弃,斜斜把车一停,拉过放在副驾驶的背包。我下车一看,这车停的,横着占了三个车位。 ……行吧,你开心就好。 “走了!有什么好看的!” “好好……来了……” 车厢里如来时一般空旷,我们接连穿过四节车厢,全是软卧,好像这列车根本没有硬座。大多数软卧包厢都开着门里面空无一人,床单上薄薄一层灰土。 “我们的位置在哪?” 方泷抬手叩响过道左侧一扇关紧的包厢门,拉门应声而开,白渐秋那一头白发仍旧醒目。 “来得真晚。” “都怪这小子起得晚,我去接他的时候他还没起呢。” 我站在原地一脸懵逼。怎么这锅就甩到我身上了? “邵青,你要上铺还是下铺?” “我想要下铺,”开什么玩笑,现在让我爬梯子? “我也要下铺。我可懒得爬上爬下,老白你去上铺吧。” 白渐秋叹口气,无奈摇头:“好吧。” “按照发车时间,我们应该能在明天晚上到,再加上半天车程……” “公交车?”白渐秋非常罕见地插嘴道。 “当然不是,半夜哪有合适的公交车。我们有专车接,满意了吗?” 上铺没有回应,只有一只胳膊在方泷眼前招了招。后者心领神会,把放在桌旁的白渐秋的行李递了上去。 “……车上有wifi吗?” 看这俩人都开始干自己的事,我忍不住开口问道。毕竟一天半的行程,如果只睡觉未免太无聊了。 只不过我话音未落,对面的下铺就投来关爱傻子一般的目光。 “没有。用我帮你开热点吗?” “呃……”我顿了顿,还是没好意思剥削方泷那少得可怜的流量,“不用了,我睡觉吧。” “对对,你不好好休息,手术体力不够可有得你受。” 方泷这句话把我魂都吓飞了半条:“到了地方马上做手术?” “第二天。不过你知道,也没啥区别。” “你不早说!我还以为得休息几天……” “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吃喝玩乐?你以为是倒时差啊?” 我被方泷噎得说不出话,心脏病差点被他气出来。白渐秋也完全一副吃瓜样,完全不准备帮我说话。 算了,手术前不宜动怒,全当没听见,睡觉睡觉! 不得不说,车厢的保暖措施做得非常好。即便是深秋,盖上卧铺预备的棉被也觉不出丝毫寒冷。 方泷躺在对面铺上玩手机,眉头皱得很紧,不知看到了什么。对面上铺传来敲击键盘的轻响,白渐秋也在干自己那些事。我在床上躺了一会,眼角酸痛,但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无聊的话可以去餐车,”方泷突然道,“你还没吃早饭吧?” “还好,我不太饿。主要是没事可干……你给我的电脑上有游戏吗?” “那是工作用的,你想啥呢?”他瞅我一眼,“我想说,那边的大屏幕有时会放动画片,你可以边吃边看。” “动画片……?” “对,猫和老鼠什么的。” “你看我像是看猫和老鼠的年纪吗?” 方泷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盯了我几秒:“像。” 上铺传来白渐秋的咳嗽声。 “哦,不好意思……如果你不喜欢猫和老鼠,我让他们给你放黑猫警长?要不葫芦娃也行?” “好了你住嘴。” “不然……” 我把被子往脸上一蒙。能不能来个人把他的嘴缝上?! —————————— 第77章 睁开眼睛,包厢里黑着灯,窗帘拉着,连束月光都透不进来。 看到这景象,我就知道,我又失眠了。 说失眠也不完全是,毕竟我从下午睡到现在。要是半夜起不来,我恐怕还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病。 轻手轻脚从包里摸出电脑,我按照记忆中的方向直奔餐车。 方泷这货的呼噜声跟他那张嘴一样吵人。如果不是怕被打,我就呆在包厢看视频了。当然,声音外放。 “嗯?你怎么没睡?” 寂静的餐车突然传来人声,吓得我差点从窗户翻出去。在不起眼的车厢角落亮着一面电脑屏幕,由于亮度稍暗,屏幕又背对着我的方向,我竟没第一时间注意到。 “我睡不着了,出来透透气。你怎么在这里?不睡觉了吗?” “我不习惯睡那么久。” 白渐秋半敷衍似地回应了一句,继续将视线集中在屏幕上。 “你在干什么?” 我舔着脸坐到他旁边。不管怎样,有个人聊天总比半夜在无人的车厢看血腥视频好得多。 “把迄今为止获得的怪物情报上传,更新总资料库。” 我哦了一声,没想到白渐秋这种战力高强的角色还这么精通信息技术。他屏幕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代码啊数字啊,我完全一头雾水。 “这就是怪物情报?就这些?” “……这些不是。这些是……” 白渐秋话说到关键时刻顿住,沉吟了一会,手指重新在键盘上敲打。 这些到底是什么啊?快说啊……我心里痒痒,但一开口势必影响白渐秋的思路,只好乖乖闭上嘴。 “你来这干什么?为什么不待在包厢里?” “我?我怕影响方泷休息。”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得漂亮,不就是受不了他打呼噜么? 白渐秋嘴角扯出个勉强算是微笑的弧度:“不用怕吵醒他,他能睡得和猪一样。” “哈哈……”我苦笑,“不好意思,我怕被打。” “他很快就打不过你了。等你的源晶足够大……” “源晶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吗?” “从肌肉到骨髓,只要血液循环覆盖的部位都会带着源能辐射,身体潜能大大提升。” “……所以?” “只要还在骨骼的承受范围之内,肌肉能以远超常人的强度收缩。” “就是力气更大,行动更迅速呗?” “远不止这些。源能也会影响视网膜,但至于会产生什么后果就看个人的体质了。” “什么意思?” “有人能自由收缩瞳孔,还有人视力增强,但是因为不适应源能辐射而失明的大有人在。” 我吞了吞唾沫。失明的绝望真的难以想象。 “看来源晶这东西还真是有利有弊……不过幸好利大于弊,不至于太吃亏。” “正好相反,”白渐秋瞥了我一眼,“为了源晶,我们每年在实验中死亡的人数非常可观。你不用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只用告诉自己你是幸运的,剩下的事有成百上千人争着抢着为你操心。” 他忽然抬头,浅灰的瞳孔缩了缩。他伸手拨开桌旁的窗帘,从拳头大小的窗口透进束刺眼的朝光,给他的瞳仁镀了层金。 车厢壁嵌着的扩音器传出试音般的声响,很快归于平静。 “可以叫早饭了。” “这么早?”我伸头瞅了眼白渐秋屏幕上的显示时间,“这刚几点?” 不过说实话,我确实饿了。消化液烧灼着胃壁,那感觉使我烦躁。这列车上的食物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是,饭食免费提供! “你要吃什么?我帮你点。” “不用了,”白渐秋正盯着屏幕出神,“你管你自己就好。” “呃……那好吧。” 菜单就那么立放在桌上,我拿起一份,翻找来时点的那道特别好吃的盖饭。 “两位起得真早,是不习惯坐火车吗?” 车厢前端走来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女孩,身着整洁的乘务员装束,两手捧着平板电脑。看到我正阅读菜单,她径直走向我们这桌,露出礼貌的微笑。 “没,就是昨天睡得早而已。” 我手指点点菜单,乘务员立刻在平板电脑上录入。 “如果对我们的服务有不满意的话请随时告诉我们哦,”她的微笑让人非常舒服,“就点这些吗?” “对,就这些。话说这列车上人也太少了吧?” “因为是返程的列车啊。很少有人出来了还想回去的,我也一样。” 乘务员妹子把平板电脑重新捧在手里,笑道。我猜她是把我点的菜无线发送到后面,过一会做好的饭菜就会送来。反正餐车也没有其他乘客,不如和妹子聊聊天消磨时间。 “你在这里干多久了?” “我?我才来三个月,还是新人呢。平时是没有问题啦,但是一到紧急情况就……”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突发事件是最难伺候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屁股就会挨上方泷一脚。 “您呢?我看您年龄也不大,能和白先生在一起,肯定很厉害吧?” “啊?”我不太明白这妹子为啥突然来这么一句,“我哪有?” 一旁白渐秋听到她提起自己名字,朝这边瞥了一眼。 “你也认识他?” “当然,在这里工作的哪有不知道他们的,”妹子掩嘴轻笑,“方先生也在这列车上?” “呃……对啊。” “啊,您的饭好了,”妹子手中的平板电脑震了震,她低头看了一眼,“我这就帮您端过来。” “不好意思,拉着你聊天是不是影响工作了?” 她放下了平板电脑,两手捧着的换成了金属制的托盘。尽管盖着盖,香味还是后发先至,飘荡在整个车厢。 “没关系,”她微笑着扫了眼空旷的餐车,“除了两位,哪有什么其他的客人啊。而且大家都很沉默,能有个人聊天也挺好。” 我深以为然。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工作,我自认耐不了寂寞。 “两位这次回去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白渐秋,朝我打探道。 “为什么这么问?” “每次白先生回去肯定是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她眉头微皱,忧心忡忡,“这是列车长告诉我的。” “……这个我是真不清楚,”我如实回答,“我回去是因为一些私事。” “哦……” 很明显我的回答没能化解她的忧虑,她将食物送上桌后,就那么抱着托盘站在一边沉默着。 “不过你不用担心,在车上肯定是安全的,”我连忙安慰道。 但她摇了摇头,咬着下唇:“但我的父母都在摇篮养老。他们好不容易逃过十几年前的灾难,不希望他们再受惊了。” “这我理解……” “你的父母住在哪区?” 白渐秋原本只默默盯着电脑,突然插口道。而乘务员妹子瞳孔缩了缩,抬手捂住了嘴。 “您是说……” “不,我只是问问,你不用担心。” 听了这句话,妹子的眉头愈皱愈深,脸上的忧愁显而易见。 我怀疑白渐秋的交际能力已经严重退化。刚才那句话在这种语境下简直就是在暗示“肯定会出事,我只是不能告诉你并象征性安慰你一下”。完了,这下没事恐怕也要变有事了。 好吧,现在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我只能投给乘务员妹子一个安抚的微笑。 “我父母在e区。我本来想至少给他们争取到d区,毕竟最外圈也最危险……但是没成,”她目光投向一边出神,“e区会有事吗?” “我们还没接到确切情报,不过e区应该没事。” 这不确定的用词,说了还不如不说。 “那我还是通知我父母做些准备吧。” 乘务员妹子草草结束了谈天,脚步匆忙地离开了餐车。 “你看你,把人家妹子吓走了吧?” 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漂亮健谈的妹子,结果没聊两句就被白渐秋赶跑了。我扒一口饭进嘴,心情异常不爽。然而白渐秋根本不想鸟我,瞥了我一眼就继续干自己的工作去了,我连特意摆出的嫌弃表情都没用上。 “所以出了什么事?到底有没有紧急情况?听你刚才说的,好像还真的有?” 白渐秋微叹口气,终于合上了电脑:“去问方泷吧,他应该知道。” “……所以你们回去执行任务,连任务都不知道是什么?” “我只不过收到了召集的命令,具体发生了什么与我无关,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必要。” “……” 好吧,你赢了。像白渐秋这种佛系性格,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坑得体无完肤。 饭菜表层已经凉了,我不得不把整盘食物翻动一下,不至于吃到最后都是冷的。 乘务员刚刚提到了e区d区,但我在摇篮里生活了十几年,从未听过这样的叫法。当然我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这只是其中之一。 白渐秋重新拉起窗帘,看得出他并不喜欢阳光直照进眼中。白色纱帘染上金红的玫瑰色,从拳头大小的圆窗口扩散至整块纱帘。 如果不是坐在这样一节憋闷的车厢里,窗外的景色应该很美。 —————————— 第78章 一觉睡饱,靠在铺上看着车厢外部包裹的护甲被一块块卸下,这感觉舒爽之极。 视野瞬间开阔,连微风吹动的草尖顶端的枯黄都看得见。很快,秋意也会席卷这里。 方泷白渐秋照例用这半天空闲下车办事,看来名人的生活也不轻松。 刚到的时候我们已经拜访过安妮。见到我们她甚是热情,听我说不想在外面转太久,还特意给我打包了外卖留到车上吃。 睡得好,吃得饱,马上要回到摇篮。这三件事叠在一起,我心情难得的放松愉快。 车上乘客本来就没有多少,大部分还在这站下了车。我闲来无聊从车头逛到车尾,也没见有多少关着门的包厢。 在铺上又打了个盹,醒来时方白两人正好回来。我在铺上闭着眼,隐约能听到门外两人低沉的交谈声。 “……这次的三块也不行?那要怎么办?不如还是像我说的……” “……手术行不通,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很难熬过去……” “……看着他这样,她也挺难受,还苦了那孩子……” 两人谈话声渐低,最终面对面沉默了。停顿了三四秒,包厢门被猛地拉开。 “小子,刚吃饱就睡?” 我被迫从铺上爬起来,刚才的好心情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进来先敲门不知道吗?我连隐私都没了!” “十来岁的小屁孩有啥隐私,这又不是你家!” 白渐秋摇摇头回到自己铺上,这两天我和方泷互怼已经司空见惯了。 “你们办完事了?” “办完了……”方泷滚上床铺,舒展身体,“累死累活的,结果还白跑一趟。” “白跑一趟?” “对啊……”他顿了顿,“反正和你没啥关系,甭问了。” 我暗叹可惜,差点就套出来了。 “话说,”我试图转移话题以化解尴尬,“我们还有多久到?” “急什么,怎么也得一天。你可以睡一整天,快到了我们叫你起来。” “你当我是你啊,能一睡睡一天?” “你刚刚不就在睡吗?”方泷完全不准备放过我,“要不是我们回来,你不得睡到晚上?” “我那是在打盹!你分得清睡觉和打盹吗?” “不好意思,对我来说都一样,”方泷哼了一声,“都有美女陪着。小子,等你长大点就懂了。”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啧啧,年轻啊。” 方泷最近不知是不是脑子短路,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敢打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啥。白渐秋跟他认识了那么多年,还能忍到现在,不愧是佛系性格。 “方泷,你给我这台电脑能上网吗?” “能啊,”方泷瞅我一眼,“终于耐不住寂寞了?” “帮我开下热点吧,”我自动屏蔽废话的功力已经炉火纯青,“我想上网看看。” “行,别拿我流量打游戏就行。” “你这么富,还怕流量用光啊?” “我穷,一分钱都没有。” “随便到外边打点什么卖钱不就行了?挑点值钱的猎物?” “那挣得也是外面的钱,和摇篮里用的又不互通。” “卖到摇篮里不行吗?总有需要怪物材料做实验的机构什么的吧?” 对面上铺白渐秋幽冷的目光投了过来,就那么静静盯着我。方泷则一言未发,过了良久,才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了?”我总觉得我又说错话了。 “没事,”方泷叹口气,“那些机构都有专门的供应渠道,金钱交易怪物材料算走私,出点什么事咱部长也保不住你。” “呃……这是什么逻辑?” “以后你会懂的。睡觉去吧,还有一天半呢。” “我睡不着了啊!帮我开个热点呗?我想上网!” “……” 方泷背过身。我本以为我刚才说错话提起了伤心事,结果他突然回身:“求我啊!” 我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噎死。 “卧槽你爱开不开!我不上网了我看视频还不行吗!开外放了啊!” 不到一分钟,电脑的wifi列表里就出现了某人的公共热点。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看到没?对于方泷这种人,就是你越软他越嚣张! 打开浏览器,连上方泷的热点,我脑中掠过无数个链接,却不知从何而起。 之前拼命冲榜的网页游戏荒废了这三个月,早就凉凉了。列表里的好友肯定加了新的大神,都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至于其他的……总不好用人家的流量下载游戏吧? 罢了,看看新闻吧,就当从原本的自己的全世界路过了。 三个月不看,网上多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新闻。就比如这个“救救孩子吧”的文章,简略概括就是“小明是个懂事的孩子并且品学兼优,就算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也要帮邻家干农活,现在被查出白血病家里负债累累”,说急需捐款然而连个链接都不给,都不能被称之为新闻。 这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杜撰骗点击量的文章竟然也能被挂上首页推荐,难以置信。而且下面还有一群人煞有其事地发表评论,就差说自己就是那些个被小明帮干农活的邻居们了。 刷遍新闻网站,大约四成都是这种毫无营养的文章,看得我犯困。 走之前也没发觉网上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啊?难道我三个月没上网,分辨能力增强了? 很明显不是。但我也为还在摇篮里的不明真相同龄人感到忧虑。为了瞒过数千万人,媒体也逐渐黔驴技穷,编不出什么精彩的新闻吸引大家伙的注意力了。这种时候,总还是一些网友们自讨论的平台上有更多亮点。 不出所料,我在贴吧中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 我之前就喜欢在科幻类贴吧里乱逛,看他们讨论关于外星人是否存在之类的问题,也算是小男生们的通病。刚打开一个冷门帖,突然觉得预览图有点熟悉。 这不就是方泷给我看的那张照片吗? 楼主是个非主流id,头像也杀马特到没眼看。他除了贴出那张照片,还有不少个人自拍。也许是那张照片混在了大量自拍里,才侥幸躲过了网络筛查。 在那张图片下他写道:「大家伙儿都来看看,有谁知道这是啥吗?」 下面只有寥寥四五个评论。有两个说不知道,另一个在质疑楼主是不是随手拍了张地面照片糊弄网友。只剩两个在理性分析,而楼主也和他们各自聊了聊。 网友一:「根据楼主之前逛过的贴,这恐怕是ufo降落的痕迹吧?」 楼主:「只有这一个可能性吗?我更倾向于是有物体不断螺旋做功形成的。」 网友二:「确定不是某种飞行物的螺旋桨弄出来的?」 楼主:「说螺旋桨太出戏了吧?那草叶不都应该断了?也不应该被吹成这么整齐的螺旋状吧?」 一来二去没讨论出什么结果,广大网友和楼主肯定早就把这张照片抛在脑后了。毕竟ufo这类问题从来就是聊聊而已,莫当真。 我看得心痒,于是登陆自己的账号重新找到这个帖子,在它被埋在大量科幻帖之前留下了自己的评论。 「就没人想过是怪物的脚印之类的吗?」 没想到这楼主正在线,短短两分钟我就收到了回复。 「那也太玄幻了吧?这里可是科幻吧。再说这东西看起来像脚印吗?」 我正准备回复,突然跳出一道系统通知,提示我刚刚的言论涉及违规,已经被管理员删除。 盯着这条系统消息,我忽然感觉索然无味。再说些什么更明显的恐怕会被封号吧?这个账号我用了这么多年,可不想为了说句话而被没收。 那就只能放弃了,不管真相是什么,网友们只想要结果。但他们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因为源界那些怪物迟早会攻破外面这几层蜗牛壳,等漫天飞龙的时候他们再回头相信也不迟。 “卧槽劳资的流量!” 对面铺上方泷突然一声惨嚎,把毫无防备的我吓得一激灵。 “你小子是不是打游戏了?怎么费我这么多流量?!” “我没有!”我连忙喊冤,喊完了就洗不清了,“我就看了新闻!这么安分守己都不行?” “那是谁?老白你打游戏来着?” 白渐秋在上铺嗤了一声,话都懒得说。 “是不是你自己打游戏,非得把锅甩给我俩?” “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方泷背过身去表示懒得理我,“劳资的流量啊……” “要是流量不够用,让你上司给你办个套餐不就得了?”我无话可说。这么简单的事为啥还要掬一把辛酸泪啊? “部里的资金又不是拿来干这个用的,更何况现在申请拨款越来越难了……我们穷啊!” “那你还拉我去?看我小好骗是不?” “对啊。” “……” 我算是明白了,和方泷搭档不需要战力多高,首要条件是心脏得好,脾气得好,背后没个佛光圈最好别和他搭话。刚开始认识的时候觉得他是个稳重的中年男人,三个月后觉得他就是个撩嫌的智障。 第79章 整整三天车程,我们总算告别了那列冷清的火车,踏上了边境站台。出站口立着两个检票员,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到站台方向有人走来,竟露出了有点惊奇的神色。 “麻烦您出示车票。” 方泷白渐秋一前一后把我夹在中间,并从身上摸出之前见过的那勋章。检票员一见这勋章,立刻左右让开,一句都没多问。 我紧跟着方泷走出闸门,隐约听到两个检票员的低声谈论:“……上了这么多年班,还是第一次碰见有人从外边回来……” 有这么夸张吗?我无奈想道。 这附近想必不会有平民。方泷把我塞到后座,自己抢在白渐秋前面坐上了副驾驶。 回应着司机闻讯的眼光,方泷回答道:“就按照我们之间交接好的地址,先把这小子送到。” “我们要去哪?” “住的地方啊,你睡糊涂了?我俩得去部里打声招呼,就不和你一起了。” “哦……好。” “这附近就是e区,是罹难日后存活的老人与残疾人的配给住房。” 我扒着窗玻璃向外瞅,感觉好像到了农村。倒不是说这片地方有多破旧,只是大片平地上一栋高楼也没有,最突出的就是三层高的居民楼。大片菜地麦地非常勉强地挤在一起,任何能空出来的地面都被完全利用。 “配给住房就是送的房子?” “不然呢?你还指望这些老弱病残自己动手建房子?但他们也得干活,不然没得饭吃就只能饿死。你们这种小孩都在最里面的a区,看看你们多幸福,全人类的希望啊,啧啧啧。” “为什么不让所有人住在一起?” “那样物资就要公平分配,很显然我们连供一半人的粮食都不够,哪有余粮配给残疾人?把他们放在最外围种点粮食自己养活自己,怪物进攻时也能拖延时间。” 方泷从副驾驶回过头,余光盯着我,像在等我的回答。 “……好吧。”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能有什么可说的?”我苦笑,“非太平盛世不谈人道,我又不是圣母婊。我只是不太明白他们在a区塑造太平假象的用意。” “哼,还能有什么用意……” 方泷一声冷笑,想说什么但被白渐秋出声打断了。 “不管有什么用意,目前和你也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他们绝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能活下来的没人是蠢货。” 方泷的冷笑轻蔑而嘲讽,但没多说什么,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两人产生如此大的分歧,幸好不是在某些关键时刻。 司机只管专心开他的车,白渐秋静盯着窗外的景色一言不发。后视镜中方泷的表情有点不爽,我怕再挑起话头这俩会直接吵起来,于是只能安静看车子另一侧逐渐变换的建筑风格。 汽车四轮几声闷响,总算到了沥青铺筑的马路上。地面有道延伸至远处的白线一闪而逝,我猜那就是不同区间的分隔线。 不管怎样,他们没特意造墙或拉铁丝网,这一点还算比较人道。 从这里开始有了六层居民楼,街道上活动的也都是青壮年。天空中有两道飞机云柱垂直交错,真实得像梦境。 偶尔出现的高层写字楼四周人来人往,我们的车接连赶上了数个红灯,差点就被堵在路上。 “现在是晚高峰,”方泷低声骂了句,“真耽误事。” 晚高峰啊……好怀念的词汇。 “麻烦开快点,十点之前我们得到部里报告。” 司机点点头,一脚油门踩到底,在车缝里钻来钻去。我默默扣上了安全带,一路上喇叭声不断。 离目的地愈近,我愈觉得不对劲。直到停了车,跟他们上了楼到了门口我才反应过来。 他们竟然直接给我送到了家门口! “去吧小子,我明天早上来接你,别睡太晚。” “哎……”我连忙开口叫住他们,“……先别走啊……” “怎么了?”方泷笑道,“你还怕进自己家不成?” “不是……” 门突然咔嗒一声开了,我一回头,正好和身穿围裙的我妈四目相对。 “……妈,”喉结不太听使唤,“我回来了。” 她踏前一步,但右手中拿着的锅铲不知该放在哪。我们面对面沉默了会,都不知该怎么开口。 “快进来吧?”我妈把手上的油在围裙上抹了抹,把我领进屋,“你们两位也进来坐?” “我们就不了,还有些事。” 方泷抬手拒绝,白渐秋早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我妈深深鞠了一躬:“麻烦你们这段时间照看他了。” “不用谢了,这孩子挺省心的。” 留下最后一句话,方泷转身下楼,我妈也关上了大门。厨房传来油烧热的滋滋声,现在早已过了饭点,方泷绝对通知了我妈我会这个时间到家。 我摘下背包,但没预料到她会伸手来接。看她的手停在空中,我感觉有点尴尬。 她顺势把锅铲放在茶几上,手搭上我肩膀。以她的身高显得有点费力,但我以前从没有这种感觉。 “黑了,瘦了,”她笑道,“长高了。” 我一句话说不出,只抬手轻按住她的手。我记忆中她因为常年工作家务,手上有不少老茧,但现在摸起来嫩得像少女。 “……你还是没变,”我绞尽脑汁想挖出几个能哄她开心的词,“更年轻了。” “哈哈,”她目光一寸不离我的脸,“妈妈不会变的……妈妈会一直在这,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别当我是小孩子啦……”我喉咙发紧,无奈笑道,“我马上就16了。” “对啊,还有一个月。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不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挑个蛋糕?” “啊……”我顿了顿,“好啊。” “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你先进屋去吧。做饭有点晚,可能还要等一会儿……哎呀,排骨要糊了!” 看着她惊呼一声抄起锅铲跑进厨房的样子,我感觉曾经拥有的一切又回来了——有家,有家人,有人爱着。有时我看到小冬名哲和父母拌嘴也会羡慕,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现在也是有权撒娇的人了! 房间仍是老样子,床单和枕套十分干净,棉被整齐叠放在床尾。枕边躺着我的旧手机,入手的一瞬间,屏幕上的任何一条划痕都与记忆中完美重合。学习桌上的教材仍以我离开时的顺序排列,但我知道我不可能继续之前的生活,学习并不适合我。 翻了翻以前的课本,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看得我眼晕。现在我恐怕连怎么写字都快忘了吧?我自嘲地笑笑。 整个房间没有一点灰尘,包括飘窗大理石台面上铺的瑜伽垫都刷洗得干干净净。灯泡换了,新灯泡散发出比以前更柔和的温暖黄光。 门口忽然传来响动,我回头,我妈正站在门口,双手交叠,静静盯着我。 “还满意吗?”她小心翼翼的语气让我感觉无所适从。 “什么还满意吗?你以前从来没这么问过。” “哦,这是因为……你肯定已经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 “对,”这个话题来得太突然,我全身汗毛都一竖,“方泷告诉我了。” “那,你觉得难受吗?” “我……我不知道。” 我这是真的实话实说。按理说我的生母已经去世了,我应该觉得悲伤。虽然感觉对不起她,但我对她完全没印象。虽然我们不是亲生母子,可这十几年来一如既往照顾我的确实是我面前这个她。 “我们先吃饭吧,这个话题对你可能有点深奥。” 和她面对面坐在餐桌前,我咽了口唾沫,等她先下筷。 “怎么不吃?” “啊?没有……我在等你。” “要是以前的你,肯定迫不及待瞄着排骨就去了。” 我陪笑几声,看她把饭送进口中才拿起筷子。这盘排骨确实是我的最爱,做起来也非常费功夫。我甚至见过她为了准备这一道菜,就花费一整个下午。 记得那时我带了满身伤从垃圾场的野狗群爪下逃脱,涂了一晚的药,整个上午都在睡觉,中午爬起来时屋里就弥漫着排骨的香味。 “你知道,你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她顿了顿,“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是吗?多习惯习惯就好。” “嗯……你的手术是什么时候?” “方泷说明天一早他来接我。” “哎呀,”她惊呼,“那前一天是不是不能吃这么油腻?” “没关系,哪那么严重。就是个小手术而已,都不用住……好吧,可能还是要住两天院观察观察的。” “那也不行,万一有什么事呢?不是心脏方面的问题吗?” “不是心脏病啥的,放心。” 眼看我妈准备把那盘排骨收起来,我立刻挤了挤眼,作出副委屈可怜状:“到家第一顿饭都不让我吃排骨嘛?” 她手中动作一顿,笑道:“三个多月不见,学会装可怜了?” “这哪是装可怜,我本来就很可怜。” “行行行,给你吃给你吃,长一身肉别回来找我。” “那时候我就会回来问你,为啥不给我做点更好吃的?这样我就能戒了排骨了,嘿嘿。” 第80章 沐浴着人造月光,享受着屋里适度的暖气,我觉得自己终于回归了一个城市人类的正常生活。当然……除了这月光觉得有点假之外。 “睡了吗?” 我妈轻轻叩门,得到我的回应后轻手轻脚进屋,帮我打开了墙角一盏夜灯。 “你明天有手术,还是早点睡吧。” “我知道……但是我睡不着。” 我索性从床上爬起坐到窗台上。玻璃透出星点冷气刺激着我的皮肤,这月光甚至有点刺眼。 “想什么呢?跟妈妈说说。” 她坐在我床脚,边说边帮我整理好被窝。 “已经说过我不是小屁孩了……” 我无奈得很。没办法,不管我多大,在我妈眼里都是小孩儿。 “哎呀没关系。你这段时间都在哪?干些什么?和我讲讲吧。” 于是,从跟随方泷登上列车,到后来的烈鬃,御风爵,珀虎……我都事无巨细地讲给她听。而她带着微笑静静听着,不时点点头。 自从我们间没有共同话题已经有几年之久,我们很久没这样好好谈过天了。 “真好,”听我滔滔不绝,她眼里竟闪起了光,“这才是真正适合你的世界。” 是的,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世界。这过程中流汗流血都有之,但我回首时才发现,这苦这痛增强了我的气力,丰厚了我的阅历。如果重来一次,我绝对会再一次选择这条路。 “在那边交了朋友没有?” “算是吧,”我挠挠头,“有几个比我小的同伴……他们一开始拉我进他们的小队,后来我们就成朋友了。” “交朋友可别总让别人主动……”她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不过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你现在已经是男子汉了。” “……我以后恐怕大部分时间都要呆在外边了,你怎么办?” 沉默了半晌,我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什么也不说地憋在心里,恐怕会让一个母亲加倍痛苦。 “不用担心我。当年我接过襁褓中的你时,就像你现在这么大。” “十五岁?” “差不多,也许再大一点。所有成年人都上了战场,一去不归,还能有谁来养活你们这些小家伙?” 她笑得轻松,脸上细微的皱纹加深了些许。我强忍胸口的悸动,想象一个少女正值花一般的年纪,却要提早担心起家务活计,背负整个种族的希望。 “你当时……不觉得害怕或者……担心吗?” “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吧,”她双目迎向清澈月光,“但大家都这样,相互安慰度日,不也坚持了这十几年吗?” “从我小的时候你就一直在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我吗?” “一开始不是。因为大家都还是小姑娘,没经验。他们组织了课程,专门手把手教怎么养孩子。每天抽时间去上课,顺便领补助粮食和必需品。那时候的补给都是每日一发,幸亏你那时候吃得很少,奶粉只吃十毫升,我这才能稍微轻松地把你养大。” “过了几年形势放松了点,他们就开始给我们提供工作了。正好你们也能上幼儿园了,我们就白天工作,晚上接你们回来顺便做家务。一开始确实感觉每天累得半死,但习惯了就没觉得怎样了。” 我叹口气。都说“习惯了”是最无奈的诉苦方式,但我在她的语气中只听出了云淡风轻。 “你呢?在外有没有财政吃紧的时候?如果有……”她顿了顿之后苦笑道,“……唉,看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外面的货币是不是和我们用的不太一样?” 我点点头,是很不一样,远没有摇篮里的统一货币用得方便。出门在外还要携带大量硬币,累都累死了。 “接下来可要靠自己了……妈妈没什么能给你的,只能祝你好运了。记得……有时间回来看看。” “嗯,我肯定会回来的。不过现在外面形势不太好,短时间内可能回不来。” “没关系,我理解。” 我们面对面沉默,两人都不知该以怎样的话题继续。 “明天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我连忙拒绝,“小手术而已,可能之后也就留院观察那么一两天。你儿子真不是小孩儿了……” “好好好……”她笑道,“那快睡吧,现在已经半夜了。明早几点起?” “方泷没告诉我,但我觉得越早越好。” “好吧,那晚安。” “晚安。” 看她离开房间顺手带上门,我长长舒了口气。虽然并没犯错,和她促膝长谈总觉得压力山大,可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 第二天一早,大脑就被煎蛋的香气唤醒。按照记忆中熟悉的程序起床,抬手一摸,洗净的衣服果然叠放在床头。 洗漱过后坐在饭桌前,煎蛋与薄葱花饼叠放在盘子中央,右手边一杯温热的牛奶。我想伸手把牛奶推开,然而一只手强行拿过牛奶杯,放在我眼前。 “牛奶必须喝!” 我无奈端起杯子,一口气把牛奶喝掉大半。她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把藏起来的筷子递到我手中。 “慢点吃,不够锅里还有。” 筷头轻压煎蛋腹部,柔软的饱胀感呼之欲出。蛋黄中心满满的溏心烫舌,但我仍要让它填满整个口腔。 这几个月在食堂早吃腻了方便快捷的炒蛋,盘中这两个用心掌握火候的溏心蛋实在是种享受。 我正把葱油饼塞了满嘴,手机突然响了。我抓起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子,准备好没有?」 我差点被嘴里的食物噎死。这不是方泷吗?这货怎么弄来我的手机号码的? 「没有!吃饭呢!」 「好,我们马上到。」 郁闷地翻个白眼,我只能加快速度解决掉盘中的其他食物。 “怎么了?” “有人来催了,我擦擦嘴就走。” 本来还想认真享受回家后的第一顿早餐,没想到高兴没到三分钟就被人把愉悦心情搅和了。 抓起手机和背包走到门口,我妈忽然抓住我肩膀,另一手用湿毛巾擦拭我的嘴角。我尴尬地伸手蹭蹭嘴边,准是刚才吃煎蛋时候沾了溏心。 “记得问一句要留院几天,发短信给我。不用害怕,他们不会骗你去危险地方的。” “知道了。” 方泷那帮人这几天都拿我当宝,生怕磕了碰了,还敢对我做什么?但方泷自己不都承认是看我好骗才带我出来的么?还说不会骗我? 不过说笑归说笑,我一步步走下台阶时,仍能觉出身后落在我肩背上的深深目光。这目光压得我不敢回头,就这么一步步转过楼梯拐角,直到完全脱离。 “上车!” 有辆银灰色轿车停在楼道门口,乍一看去就是平民百姓的私家车。见我出了门洞,司机按响喇叭,透过副驾驶窗玻璃朝我招手。 “我们要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司机只瞥了我一眼,把手中照片收起,另一手转动钥匙。这车里有股令我不太舒服的气味,既陌生又带着尘土的腥气。 “方泷呢?” “他在那边等着,”司机把定好导航的手机塞进支架里,“把安全带系好。” “还要定导航?”我严重怀疑方泷找来的这个司机的专业性。 “不然走错路还不浪费时间?那地方忒不好找,我们也就是跑个腿挣两口饭钱,给条活路吧小少爷。” “呃……不好意思。” 这司机看来不太健谈,我更不想和他多聊。车子一路沿着导航在小巷中钻来钻去,最终停在一所挂着破旧招牌的诊所门前。 “……就这里?” 我推开车门,对着这个挂满蜘蛛网的门面愣了三秒钟。 “按照他们给的地址……”司机也直皱眉,“……应该是这里。你在门口等会,看看有没有人出来接你?” “……那你可别直接开走了啊,不然我可回不去。” “放心,不把你送到地方我就差不多白跑了,”司机挠挠头,把车子熄了火。 地方偏僻,卫生条件堪忧,方泷为什么会找这么个地方给我做手术?信得过吗?难道他部里的经费真的吃紧到这个地步?连个像样的医院都去不起了? 我左右打量小诊所四周的环境,相邻的其他店铺虽然破旧但也算正常。这是条老街,印象中我曾来过这里。但那时还小,觉得阴森就远远避开了。真没想到这种老巷里还开着个诊所。 无奈之下我掏出手机,拨电话给方泷。 “喂,你们到了?” “啊……算是吧?我不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你下车了吗?那个司机把你送到没有?” “我的意思是,”我清清嗓子,“这地方也太破了吧,不是去医院做手术吗?” “哦,这个你不用在意,”电话那头方泷顿了顿,“你在门口别乱走,我出来接你。” “……好吧。” “怎么样?”司机摇下副驾驶窗户,挑眉问我,“联系上人没?” “联系上了,一会就来接我。” “那就好那就好,”司机如释重负,“还以为又白跑了。” 正在这时,破旧诊所的门咚地一声闷响,干结的蛛网与灰尘抖落一地。 第81章 “进去等我,别让别人看见了。” “不是……你等等!” 诊所门一开,方泷二话不说直接把我拖进门,自己出去敲了那司机的车窗玻璃。司机摇下车窗似乎接过了什么,满意地点点头驾车离开了。 “真在这里啊?你没搞错吧?” 我出去把他拖了回来,压低声音质问。但方泷更在意隐蔽性,小心翼翼观察了门外,确定没引人注目后才锁好大门。 “你就这么过来了?也没戴个帽子什么的?” “戴什么帽子?”我一头雾水,“你又没让我戴帽子。” “你忘了你本来已经死了吗?这儿离你家不远,要是碰见熟人我可不负责帮你解释。” “呃……”我还真么想到这一点,“我一直坐在车里,应该没关系吧?” “邻居呢?你能确定他们没看见?” “……”我被方泷怼得一阵哑口无言,“好好好,我错了。但是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我的生命安全问题?你说的手术……就在这里?” 方泷挑了挑眉,一言不发地在前头带路。这破旧诊所里的东西摆放得杂乱不堪,几乎下不去脚。我不禁怀疑,这地方最近几年真的有人来过吗? 厚窗帘拉着,室内昏暗无比。四周堆放的器械上盖着白布,表面落着厚厚灰尘,呼气稍用力些都有可能吹起一蓬呛鼻的扬尘。但地面上的灰尘却没那么明显,似乎经常有人经过,踩出了一条路。 通道尽头立着另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锁孔上满是干结的蛛网。看着方泷鼓起腮帮子作势要吹,我赶忙捂住口鼻省得被呛死。 推开门后是一片新天地。光洁的金属墙壁与明亮的光线一瞬间闪得我眼睛发痛。我不由回头望去,破败的老旧诊所仍然在背后。 “现在你还怕我坑你吗?”方泷那张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在嘲讽我没文化。 “……你之前什么都没跟我说,谁能想到?难道怪我吗?” 通道突然变得无比空旷,我下意识放轻脚步,回音中只剩方泷的鞋跟敲击地面的脆响。 “……这是哪?” “部里的实验室。” “实……实验室?” 左右两侧的门无一不是紧紧关着,连门牌都没有。头顶长明灯不时发出滋滋电流声,与其说是实验室,这种空无一人的地方被形容为鬼屋更贴切。 “我们还没到吗?” 我从没觉得光照充足的地方也能这么恐怖。万一这时候方泷这厮玩个消失,我非得转头就跑不可。 “就快了。” 正说着,无数一模一样的铁门其中一扇突然无声无息开了道小缝。 我全身汗毛都在寒风中颤抖。前面方泷停下了脚步,我壮着胆子超门缝里看去——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进来,怕什么?这里还能有鬼不成?”方泷看我一眼,“要是真有鬼就好了,还能多少帮忙打两只怪物。” 这是人体本能的恐惧,和有没有鬼没关系好吗! “你又不开灯,吓到人家小孩儿了。” 方泷大步流星推门进入,按下灯的开关。我这才发现屋子正中央站着个人,就在我俩正前方不到三米处。 “呵呵,不好意思,习惯了,”那人推了推眼镜,颇惊奇地打量着我,“这就是今天预定要手术的孩子吗?” “对,”方泷把我推得一个踉跄,“温柔点,这小子胆子小。” 男人上下打量着我,温柔微笑道:“别害怕,我叫白清远,是你今天的……主刀。” “我叫邵青,”我有点不知所措,“那我叫你白医生?” “哈哈,我可不是医生,”白清远摇摇头,“我主要负责科学研究,有时也做做解剖。” “解……解剖……” 我吞了吞口水。面前这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温和的笑容中带着深深的恶意。 “行了,别吓唬孩子了,”方泷在一边笑到抽搐,“放松,他不会真把你解剖了的。” “来吧,把上衣脱了,在这躺下。” 白清远拍拍雪白的手术台,之后竟然伸手把头顶的无影灯关掉了。 “不开灯吗?” “哦,这个你放心。那盏灯只会干扰我,”白清远抬手指指自己的心脏,“就算不开灯,我也看得清。” “……源晶?”我对之前说过的源晶强化夜视能力的理论还有点印象。 “你小子还不算太蠢。别墨迹了,赶快上去躺好,早点结束我就能去吃饭了。” “方泷,麻烦你把那边的针管端过来。” “好,”方泷顿了顿,“手套在哪?” “那边的台子上。” 白清远的话音颇有些无奈。我已经在手术台上平躺好,他两手轻按着我肩膀,示意我放松。 “一会儿你就安心睡一觉,马上就结束了。” “什么?” 白清远没回答我,转而从方泷端来的托盘上接过针管。他摘掉眼镜,将注射器中细微的气泡细细推出。 “放松。” 我尽量闭上眼睛不看针头,不多时右臂一痛,整管药剂想必都被推进了血管中。 “等等,我有个问题,”我闭着眼问道,“不用给我做皮试吗?” “现在用的麻醉成分采自摇篮外,都是你们经常用到的种类。如果你对那些不过敏,也不会对这个过敏。” “哦……” 很快第二针麻醉被迅速推入,我只觉得脑中一阵混沌,意识便飘散了。 —————————— “邵青?听得到我说话吗?听得到就用力抓,再用力。” 睡梦中感觉有人往我掌心塞了东西,我抽手想躲反被抓住,逼迫着握紧。 “好,可以放开了。” 我刚以为能睡个好觉了,结果嘴突然被人暴力捏开,一根冰冷的导管就戳了进来。 “放松。” 我刚反应过来插进来的是吸痰管,噩梦就开始了。吸痰时简直度秒如年,肺都真空了他们仍没停下。要不是两手被人死死按住,我早把这该死的导管拔了。 “好了,睡吧。” 没什么可睡的了,早就被折腾醒了。麻药效果仍在,我虽然感觉眼皮沉重,但还是用力撑开了双眼。 “醒了?”白清远惊奇道,“难道剂量小了?” “好了没?我可以去吃饭了吗?”方泷坐立不安地不停看时间,“再不去可就啥都抢不着了。” “你确定不再睡一会吗?反正一天之内你也不能起床。” 看美人搭理自己,方泷叹了口气,留下句“我去打饭”后离开了房间。 “现在几点了?” “10点58分,上午。手术用了1小时47分,可以再睡一会,让方泷给你带些稀粥。” “……那好吧。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想不到做过手术才刚刚十一点,刚醒过来时我可是做好了已经晚上八九点的心理准备。 “这要看你的恢复情况,但你得至少在这待到明天。” “好吧,我可以用手机吗?得给我妈发个短信通知一声。” “最好不要,”白清远推推镜框,“等下方泷回来让他通知你家人吧,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现在好好休息,我帮你转告。” 麻药的效力还很强,有点抵挡不住了,我闭上眼点点头,再次睡了过去。 再度睁开眼时全身僵硬,感觉像睡了一整晚没变过姿势,关节都咯咯直响。第一时间入耳的就是方泷的吸面声,我从床上偏过头,正好与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的方泷眼对眼。他正把一大口面条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仓鼠,里面肯定全是食物。 “噗……”我没忍住笑出声,“你这是什么鬼?” 方泷囫囵吞下整口面条:“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吃饭啊?” “没见过你这么……努力的吃法。” 念着白清远也在,我特意选用了不怎么打击人的用词。 “哈哈,方泷,终于有第二个人吐槽你的吃相了。” 白清远正悠闲地清洗手中的工具,闻言笑道。 “第一个人是谁?”我好奇道。 “老白,”方泷没好气地插口,“就是这个腹黑货他弟。” “白渐秋吗?他怎么说的?” “你管他怎么说的……你这小子怎么话这么多!刚开始不是挺羞涩一小男生吗?” “我还想说呢,刚开始你不是一稳重大叔吗?看看现在成啥了!” 这句话我很久以前就想说了,现在终于一吐为快,心里极其舒适。 “你的粥放在那了!”方泷伸手一指我背包旁放着的塑料袋,“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不知道啊,那要看好不好吃了。” 白清远帮我把粥递到手里。我道过谢后揭开盖子,塑料碗里是最清淡的稀粥,基本全是汤水,连点葱花都看不见。 “忍忍吧小子,等明天你就能回家了。但是今天只能喝粥,食堂也只有粥能给你喝。” “……这是你们的食堂餐?”我忍不住问道。 “不,这是你的病号餐,”方泷倾斜碗底,给我看他汤里浮浮沉沉的几大块牛肉,“这才是我们的食堂餐。” 我恨恨拿起勺子喝着碗里的米汤。你等着,我迟早有一天也在你只能喝稀粥的时候在旁边吃红烧肉给你看! 第82章 趁着方泷不在,我拉着白清远好说歹说央求了近两个小时,总算被允许下床走动。 我兴高采烈跳下床,看得白清远一阵摇头。 “年轻人就是精力充沛啊……” “你看我现在就能走了,晚上能不能直接回家?” “不行,”白清远拒绝得斩钉截铁,“除非你想内膜炎,在鬼门关走一趟。” “好吧……”我长长叹气,“有什么事可以干吗?” “我是特别允许你下床透气的,如果不能乖乖待着,那就回床上去。” 我打了个寒颤。不愧是白渐秋他哥,有时候这两兄弟神态语气一样一样的。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能消磨时间的东西?比如有没有书看?” “这里倒是没有书,不过你要是实在无聊,可以过来帮把手。” “好啊,”我赶紧凑过去,“要我干什么?” 白清远皱眉打量着我:“……你动作这么大,不疼啊?不怕撕裂?” “有点儿,但没那么严重,”我凑近盯着他手边的一个瓶子,“这是啥?” “别乱碰,这是实验用材料。” 我悻悻收回手:“什么材料?怪物细胞?” “不是,这是源晶。” 说着,白清远拿起玻璃瓶,打开了瓶盖。 瓶中药液的气味刺鼻,但却清澈透明,看着不像浸泡标本的福尔马林那么恶心。 “喝一口吗?对源晶有好处。” 听这句话我差点吐了:“喝?这玩意能喝?” “这药水主要是防止源能挥发的,用的材料有机无毒,为什么不能喝?”白清远笑道,“这块源晶在里面泡了好几个月,药水里源能早就饱和了。怎么形容呢……就像一瓶经验药水吧。” 好的,从今往后我再也没法直视经验药水了。 “这是要做什么实验哪?” “周期例常性实验,测试源晶挥发速度。你帮我把那边墙上第三个黑色开关打开,给房间里换换气。” 白清远用镊子把那块小小的源晶从瓶口夹出,在水池洗净其表面药液,擦干放在托盘上。同时按下手边计时器,在表格上写下数据。 “我在这屋里会不会影响结果?”我趁机道,“不如我出去?” “不用,你的源晶有其他东西裹着,不会直接挥发。这块表面被打磨过,就是为了测试准备的。更何况挥发到空气中的源能还能被你吸收,不是一举两得吗?” “好吧……”旁敲侧击想出去转转的计策落空了,“那什么情况下我的源晶会消耗?” “除非你用了源能。摇篮里隔绝外界源能渗透,用了多少光靠呼吸可补不回来。不过部里有各种补充源能的食物或者消耗品,你不用特别担心。” “你们的那些食物……不会都是‘经验药水’泡过的吧?” “到时候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我背过身去干呕一声。和白清远比腹黑,我真是甘拜下风。 “……我们能不能聊点除了这种恶心话题之外的东西?” “我没觉得有多恶心,”白清远整理好身上的白褂,端坐桌前,“那你想聊点什么?” “关于这个实验设施……”我说到一半特意抬头望了眼白清远的神色,“……不会是违禁话题吧?” “你都已经进来了,你说呢?” “那我就问了啊?” “说吧。” “这里是地下?还是地上的某个建筑?为什么我之前来的时候从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房子?” “方泷没说错,你的确很聪明。这里是地下,”白清远镜片后的瞳孔闪了闪,“还记得来之前的破地方吗?那里的地势斜斜向下。也许没那么明显,你没注意到吧。” “确实没有,”我以手捂脸,被自己蠢到了,“那房间里乱七八糟摆的一堆东西就是为了掩饰地形的变化吗?” 白清远不置可否,端起桌上的杯轻饮一口。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还有……你们在这里做些什么?就只有手术,测试源晶挥发之类的?” “哈哈哈,和你想的可差太多了,”白清远杯中不知是咖啡还是茶,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清香,提神醒脑,“这里,是全世界最大的人类科学研究中心。至于怪物有没有更大的,我不清楚。” “最大的?” “是的。所有科学家都集中在这里,也包括所有珍贵的样本及资料。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摇篮的心脏。十几年来这个地方一直在不眠不休地运作,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找出对抗怪物侵略的办法。如果实在无路可走,人类文明的种子必须延续。” 一瞬间,门外的金属走廊显得宏大起来,房间内粗糙的墙壁涂层也没显得有多简陋了。 “如果不是今天碰巧,平时这个时候隔壁应该在做解剖。离得近可以带你去看看,”白清远估计是看到我脸色一变,补充道,“不会在外呆了三个月,连点血腥都见不得吧?” “……怎么可能,”我心里还在暗叹幸好今天没有,他就来了这么一句,“我看起来有那么脆弱?” 白清远还真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认真道:“不算脆弱,只是看起来比较柔弱。”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柔弱和脆弱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不还是在嘲讽我? “不用太在意,毕竟你才15岁,还是孩子……” “你这话为什么听着不太对劲呢?” 白清远笑了笑,转过身去结束了谈话。对付他和对付方泷的策略不一样。对付方泷只用在他滔滔不绝的时候无视他,他自然会闭嘴。但白清远会把话题引到一个你欲罢不能的死角,狠狠怼你一句,然后结束谈话,让你连反怼的机会都没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待在这里十几年了,做过的像我这样的手术有多少?” 这问题本来早就应该问了,现在趁着我还活着,推算一下我还剩多少日子。 “嗯,我查查,”白清远唤醒待机中的电脑,在文件夹里海量的文件中找到了其中一份表格,“我这里只有过去五年的记录,更久远的要高级权限进主数据库查。” “好的,”我猜白清远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在带偏话题,“那过去五年,你们做过多少?” “不多,19例。你的资料我还没录入,算上你是20例。成功2例,观察中3例。” “……剩下的呢?”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全失败了。” “失败会怎样?” “当然活不成了。有的死于心脏破裂,剩下的大多数是内膜炎。” “当然”这种用词让我背后一冷。 “……所以成功率只有十分之一?算上那三个观察中的,成功率百分之25?”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被方泷坑得不轻。百分之25的成功率……我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你不用后怕,反正也没什么用。想点积极的,比如如果不做手术,你会怎么死。” ……我怎么没听出这个话题哪里积极? “就是说我现在也算观察中对吧?” 白清远却摇摇头:“你的手术很成功,更何况你已经有源晶了,只能算给你的心脏整个形。做过手术但还没出现源晶的才是观察中。顺带一提,你的源晶形状很可爱,适合你这个年龄的小男生。” 之前不说是枣核形吗?难道就这几天,我的源晶形状又变了? “那是什么形状?心形?” “不,是一个……嗯……的形状。” 那有什么可爱的?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真是的话我还不如去死! “你也不用太伤心,毕竟源晶这东西的形状是可控的。你要是哪天想做个心形出来,可以回来找我。” 不,我绝对不会再回来了!绝对!这地方的人都是魔鬼! “白清远呐……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在逗人家孩子,”方泷在门外道,“你是不是太无聊了?我让上头给你安排点工作啊?” “这倒不用,我好不容易才申请休假一周,没到一天就被你们硬拖回来了,还嫌我事不够多?” “这不是事出有因吗?比较着急……再说又不是不给加班费……” “我要加班费有什么用?”白清远端着杯幽怨道,“我又不愁吃不愁穿。” “唉,你就当……”方泷语气弱了,自知理亏,“你就当回来鼓舞士气吧,你不知道你每次休假的时候实验室那帮人……” “停,麻烦打住,”白清远毫不留情打断方泷,“我不想知道那些,我只想知道我下次休假到底能不能清净点。” “你和我说也没用啊,和周恒说去,我又管不了这个,”方泷顿了顿,忽然说,“你要不出来说话?” “为什么?” “让你出来你就出来,哪那么多……哎,老白你别走啊!” 我正听得晕头转向,忽然反应过来,白渐秋也在外边? 果不其然,一墙之隔处传来白渐秋的话音。 “看来手术很成功,我就先回去了。” “喂等等!” 白清远杯子往桌上一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门,留下屋里一头雾水的我。 “……已经走了,你动作太慢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怎么早告诉你?早告诉你他早跑了,让你出来你也不出来,怪我咯?” “哎呀……”门外传来白清远沮丧的叹气声,“你下次必须给我把他抓回来!” “怎么抓?我这次是哄他说你休假才骗过来的,下次我还有什么说辞可用?” “随便什么说辞,只要把他给我弄过来就成!他肯定又把我给他的营养食谱扔一边去了,我给他预约的每周体检,他一次都没来过!还有……” 突然理解白渐秋从不面见他哥原因的我在屋内瑟瑟发抖。 第83章 第二天一早,白清远细细检查过我刀口的恢复情况,方泷就迫不及待地赶我走。 “你又不是住院,在这赖着干什么?你不是想早点回家吗?满足你!” 我不想和方泷多废话,盯着白清远微皱的眉头,心情略忐忑。 “行,恢复得不错。回家记得补充蛋白质,一周内饮食别太油腻。如果有什么不适联系方泷,给你安排检查。” 白清远长长吐一口气,我也跟着松了口气。 “走吧小子,一个礼拜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离开时走廊仍然空无一人,在这“繁忙”的摇篮心脏不知是否正常。 方泷一个电话过去,不到一分钟就来了辆车。司机还是昨天那个司机,摇下车窗时还朝我点了点头。 “把这小子送回家,钱会打给你。” 方泷拉开车门,把我塞进后座。 “可是我想要现……”司机被方泷杀人般的视线逼得把后半句话吞回了肚中,“好吧。” “你这不是欺负人家司机吗?”隔着道车门我胆子大了,敢怼方泷了。 “你的车费部里又不给我报销,所以是我的错咯?”方泷气道,“我给没给你我的电话?” “给了吧?”我也不确定,“我忘了。” “啥都指望不上你,”方泷叹口气,“反正你妈应该有我电话,到时候你就问她吧。我……可能会联系你。” “联系我干什么?” “有些事情,不过现在没你事了,回家睡觉去吧。” 另一辆车被堵在后面,喇叭按得滴滴响。方泷拍拍车门,示意司机可以开车了。他目送我们的车开远,转身回那个隐蔽的实验中心去了。 “小伙子,你今年多大啊?”司机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他哈哈一笑,“我给他们跑这么多年了,要送到那去的都是年纪一把。像你这么年轻的还真是头一次见,好奇就多嘴问了一句。” 我挑挑眉。那地方是实验中心,要去那的肯定都是资深科学家之流,这司机觉得奇怪也很正常。 “你这么年轻,出门在外可要小心啊。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就可惜了。” 我脸上陪着笑,心里犯嘀咕。老哥你这是人生经验还是咒我呢? “你知道那里面是干什么的?” 听这司机的语气,好像平时负责来回接送,对那地方多少心里有了点数。 “我哪知道,我就是一普通人。退一万步讲,那里的东西也和我无关。世界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更危险的?” “这倒也是……” “小心点吧,最近不太平啊。” 司机把车停在楼道口老地方,然而楼道门一开,我家对门的学霸漂亮妹子走了出来。 她诧异的目光在车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绕过车子走向小区自行车棚。 我看一眼时间,正好该是上学的时候。 我俩是从小的玩伴,但后来都长大了,人家成了学霸,自然不会每天贪玩,就疏远了。幸好车窗玻璃贴膜够厚,不然看到我的脸,她还不知会惊讶成什么样。 目送她推着自行车出了小区大门,我才下了车,做贼一样溜进自家门。 “你这孩子,回来了咋不说一声!” 我刚摁响门铃,手都没来得及收回,前门就咯嚓一声开了。我妈拽住我胳膊拖进门,再把门咣铛一声合上。 “你们那么紧张干什么?搞得像窝藏逃犯一样……” “差不多了,”我妈叹口气,“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对外所有人说的都是你已经死了。你刚回来没被温言撞见吧?我刚听见她出门上学去了。” 温言,说的就是对门住的学霸美女。 “没有没有,”我连忙否认,“我在车里,她没看见。” 如果被她看见了,应该会被一眼认出来才对。 “你确定?说不定人家……” 我一个头两个大,赶紧终止这个话题:“妈,我饿了。” “哎呀!”她一声惊呼,“你看你都不告诉我回来了,我都没来得及准备早饭!” “没事,嘿嘿,”我挠挠头,“有好吃的就行。” “想吃点什么?冰箱里冻着五花肉,昨天你走了之后我还去超市买了肉排……” 肉排啊……我暗暗吞着口水。我妈这是准备充分利用这一个月把我喂胖二十斤? 虽然非常不舍,我还是叹口气道:“他们说一周以内不能吃太油腻,高蛋白最好。” “高蛋白,不油腻的……”我妈把这几个字在口中反复咀嚼,最终自信地一点头,“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啥了?” “放心吧,这几天肯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那今天吃什么?” “你在家等会儿,我去把肉排冻上,给你买高蛋白的东西去。” “不会是……?” 她匆匆在厨房跑进又跑出,在门口蹬上了鞋:“高蛋白又没那么多脂肪,当然是鱼咯。” 此刻我的眼神绝对无比惊恐。 —————————— 是夜。 无聊的我挂着隐身,登录了之前自己的社交软件账号。 加载时间长到几乎磨光我的所有耐心,所幸它及时听到了我的呼唤,五分钟之后,聊天记录列表逐渐展开。 我的联系人置顶第一位就是我妈,最后的记录停留在约四个月前,我离开的那一晚。 她发现我失踪后给我发了近百条消息,各个软件都有。可惜那时我的随身物品已经被方泷软性没收,不然收到这些消息,会不会乖乖跟着方泷走还是个问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一条条仔细品读,焦虑有之,悲戚有之。她甚至莫名其妙地道歉,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己身。 忽然软件一个崩溃,待我重新打开时,聊天记录自动更至最新。我惊奇地发现我妈更新了动态,就在三分钟之前。 「我这算不算把一辈子的苦日子都熬过去了?」她这么写道。 算,当然算!以后不会再有痛苦与焦虑,就这么安心过完一生吧。 我下意识点了个赞后才发觉不好,连忙取消了,彻底检查一遍自己的在线状态。好在夜已深,熟人大多忙于学业,早早就休息了。刚刚的误操作应该没人注意到。 但肯定是逃不过我妈的眼睛。果不其然,不出两分钟,我这边就跳出了私聊消息。 「你怎么还不睡?做完手术第一天晚上就修仙?想不想好了?」 我心里暗道不好,然而母亲大人的消息不能不回。 「我这不马上就睡,马上就睡。」 「是不是又睡不着了?」 「没有没有,今天没事。」 等了五分钟,她没有回。我刚松了口气,以为终于打发走了,门把手咯啦一响,有人进来了。 我连忙裹起被子装作刚被吵醒,捏着鼻子道:“干嘛呀?” “你装什么装,你啥样我不知道吗?”她哭笑不得,“又做噩梦了?” “真没有……”我都无奈了,“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啊?” “你说啥我都不会信的。” 我瞪大眼坐起来,发现她已经笑吟吟来到我床边坐下,拍拍大腿。 “来,躺过来~” 我一脸问号,这什么意思? “你忘啦?小时候只要被欺负了晚上做噩梦吓醒,你就跑到我房间求抱抱。你可喜欢躺在我腿上被摸背了。” “……别再提了。” 一个大男人躺在妈妈腿上嘤嘤嘤……想想就丢人。 “你那时候多可爱呀,哭的时候大眼睛里全是泪,看到就想捏捏脸。” “我好惨啊!”我趁机哭诉道,“被人欺负哭了,竟然没人安慰只想捏脸!” “谁叫你当时太可爱了……” “哼!”我拿被子把脸一蒙,“快出去出去!我要睡觉了!” “其实我是有话想和你说,”一看我赶人了她开始着急了,“如果这一个月方泷联系你帮忙什么的,果断拒绝。” “为什么?”一听这话我反倒觉得奇怪。普通民众不是应该尽力帮忙吗?还有拒绝的余地? “其他时间都无所谓,但这一个月不行!”她严肃道,“你刚做过手术,就算他们说剧烈活动没关系,你也别信!他们其实不在意你以后身体健不健康,他们只在乎这一时。” “但是……” “不行!你本来身体就不好,想想自己的健康再做决定!” 说真的,如果之前没有怪物活动的传闻,我今天一定做个听话的乖宝宝。 “好吧,如果他来找我,能拒绝我就拒绝吧。” 我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帮我把脚下被窝整了整。幸亏屋里没开灯,她看不出我脸上的心虚。这么重要的事,方泷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秉承他一贯的坑人风格,我有种预感,这一个月肯定不得安宁。 我只是象征性给我妈个心理安慰,到时候说不得不去,强制的就好。 摸着心脏里这块源晶,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 “方泷联系过我,问了下你的恢复情况。然后……”她顿了顿,“他还问你的恢复期是否可以缩短几天。” “就凭这几句话也不一定就能断定他准备压榨我啊?” “不行!如果他找你,你就说不舒服!听到没!” “好好好……”我叹了口气,“遵命,母亲大人。” —————————— 第84章 结果,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 还有什么比一觉睡醒,通知栏里多出其他人发来的消息更提神醒脑的? 这么说来,夜里手机的确响过。但那时朦胧中也没在意,翻身就又睡过去了。 我打开屏保前还在祈祷:是广告是广告是广告……或者骗子也行,只要不是熟人,怎样都行。结果按亮屏幕,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发来信息的人是我的发小,时间是昨晚误操作的两分钟后。 完了完了完了……我心里一阵阵寒意往上窜。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以后老账号最好还是舍弃不用,省得夜长梦多。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摆在眼前的这件事怎么解决? 他消息已经发过来了,我是回还是不回?不回,恐怕就完犊子了,今天这货恐怕会找到家里来;回了,又该怎么解释我消失的这四个月去了哪? 希望他只以为之前的操作是我妈做的……虽然完全不像。 打开社交软件,我首先检查了自己的在线状态,确认一切不会出错后才呼出了键盘。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也许根本就不该回复?等过段时间他忘记了,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不,我们认识这许多年,这绝对不是他的作风。其他人也许会被他抛在脑后,但我们从懂事起就玩在一块,他会追我到底。 这到底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正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慎重考虑,他的在线状态突然一闪,变成了在线。不等我退出登录,消息提示的滴滴声响起。 「如果你看到这条消息,今晚我在老地方等你。」 他好像上线只为发一条消息,我一句话还没读完,他就下线了。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今天不是周末,这货也要上学啊。 “吃饭了,刚刚叫你听见没?不会还没起吧?” 卧室门突然被推开,我妈从门缝里伸进个头,眨了眨眼。 “来了来了,刚刚没听见。” 我赶紧把手机藏到枕下,从床上一骨碌滚下来。幸好她没看出异常,只当作是我的日常赖床。 饭桌上我大口吞下半个煎蛋,对我妈说:“今天下午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干什么?”她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和谁?” “不和谁,自己,”我对着桌面上的食物狼吞虎咽,以掩盖语气的不自然,“总在家呆着多无聊,我就想出去逛逛街看看景,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我妈反而笑了:“你哪次这么说,不都在外面玩到夜深才回来?” 我只能陪笑。那几次其实不是贪玩,而是想躲起来不小心跑太远迷了路…… “但我今天就是想出去嘛……”眼看她不太愿意,我只好拿出撒娇大法,“我就远远看看,都三个月没回来过了。” 她无奈皱眉:“……好吧,但你千万不能去同学家附近……还得记得戴帽子。” “好的好的!”她只要松口放我出去,剩下的还不是由着我自己?我赶紧答应,唯恐下一秒她就反悔,“我保证听话。” “唉,”她满意地点点头,象征性叹了口气,“孩子大了,管不住咯!” 当天下午,我如约来到了发小信息中提到的“老地方”。 仔细观察了附近,确认没人,我压低帽檐,压下了满是灰尘的门把手。 自从我无端消失,这里应该将近四个月没人来过了。这里是个废弃的小仓库,有道小门通向地下室。自从十几年前我发现了这里,那个阴暗狭窄的小地下室就变成了我俩经常碰头的“老地方”。 我试着打开电灯开关,眼前一花,头顶上昏暗的黄光亮起。 这个灯泡质量不错,四个月没人来过,竟还能正常使用。 仓库里空无一人。他不在这。 我看了眼手机,现在才下午五点左右。不得不说,冬天天黑得就是早,早饭时承诺天黑前回家,看来又食言了。 我发消息给我妈说会晚点回家,她回了一个会意的表情包,看得我忍不住笑了笑。 在角落的箱子上坐了近十分钟也没什么动静,我关了仓库灯,准备到外边等。 仓库里亮着灯,不是等同于告诉他我就在这么?静坐的十分钟我也考虑了下,最好别让他也被卷进这个漩涡里。 我就在外面藏起来等他来,看看他最近好不好,再静静离开。 谁知刚准备开门,墙的另一侧竟传来了人声。我侧耳细听,是熟人,也是我避之不及的“老朋友们”。 “……你们说,那小子真死啦?” “……不然呢?听说都三个月没去上课了,不然在这条路上堵着总能堵到他……” “……不就是耍耍他,玩爽了就放了他朋友,这白痴可真听话。” “听话”两字中嘲讽呼之感之欲出,我深吸口气,压制住跳动加速的心脏。 门那边的几人继续边聊边往这边靠近:“……算了,反正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早知道他朋友也不该放,送给大叔解决掉算了。” “嘿,好主意!”另外一人拍手称赞,“听说那小子那朋友今天放学绕路往这边走了,堵他吗?” “堵啊!万一他说了什么,咱哥几个一起玩完!正好今天我妈不在家,把他扔到我卧室里。” 我越听越心惊。他们又在计划什么? “就是这儿,他肯定准备到这来,”隔着门那人嗤笑道,“他到这来干什么?祭奠他的好基友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管了,我们先进去,到时候给他个惊喜。” 那几人已经非常近了,而仓库里无处可躲。只要他们开门,必然能看到我。只要对方人数不超过三个,我有信心全身而退。 虽然小时的噩梦仍在,我听到他们几个的声音仍会忆起那些每晚充斥脑海的灰色记忆。但我很高兴有机会远离他们,至少不会再雪上加霜。 “嘿,看,那小子过来了!” 几人一阵哄笑混着脚步声,听起来像站成了一排。 “哟,这次没跑?没了好朋友帮你,知道自己跑不掉了?”这个声音是领头的,我记得他的头型不是一般的难看,“今天来我家玩吧,包吃包住。” 有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离,我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有两个人过去抓人了。 他们口中经常提到的“大叔”,我从未见过。但有几次听见他们电话交谈,“大叔”的嗓音成熟像个中年男子。虽然不清楚摇篮里这样的人渣为何还没被处理掉,但足以说明当年活下来的不只有纯良的人。 “三个月没堵着你,我们几个可是无聊得很。身上带钱了吗,哥几个还没吃晚饭呢。” “这小子身上啥也没带,估计是在门口看到人了,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学校了。” “没事,就算有钱估计也没多少,够买一瓶水的吗?” “可能一个月的零花钱也不够吧?今天去黄哥家吃山珍海味啊?” 几人哄笑成一团。 “怎么不说话?我们那么可怕?” 有时候沉默是为了少生事端,这些流氓谈论处置只有短短几分钟,被围堵在中间的他还不知道今天这些人不准备放过他。 我心里焦急万分。这破仓库怎么就没有个窗户?至少留个缝给我看看情况也好啊! 我试图在仓库中制造异响,可堆放着的都是纸盒纸箱,发出的声音连仓库门都传不出去。 外面的声音愈发嘈杂,混乱中有什么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能再等了!我护住脸,狠狠撞向破旧的铁门。 砰地一声闷响,我揉着几乎脱臼的肩膀,目瞪口呆。 竟然没撞开? 这仓库年久失修少说也得有十年,风吹日晒雨淋之下大门竟然还这么结实? 这个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不过幸好撞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几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动作,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秒。 “有人在里面?” 站在门口没动的老大可能也没想到故事会这么发展,在原地愣了几秒,从外面推开了门。 我本来还想着这下麻烦了,结果正中下怀。我一把拉过老大的胳膊,另一手按住肩膀一拧。只听咯啦一声关节脆响,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黄哥直接跪了。 眼看老大在我手下惨嚎不止,两个小弟面面相觑,从我两侧围了上来。 右边那个当先,拳头朝我鼻梁砸来。然而他腹部空门大露,被我一脚踹翻。我把另一个推倒在地,顺便在他关键部位补了一脚。 转头一看,地上只剩破碎的水杯,其余物件都不见踪影。我转身隐入暗影中,暗笑他动作迅速。 旧仓库门中老大捂着胳膊冲出来,一眼就看到正在地上虾状翻滚的两个小弟。他怒吼一声,一人给了一脚。 “人呢?那小子呢?” “跑……跑了……” 被我踹翻的那个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而那个关键部位受伤的还在地上蜷成一团。 “那那个偷袭我的人呢?!” “拦不住啊大哥,太凶了!” “给我起来,追啊!” 那小的一听直接瘫在了地上,说啥也不起来了。 “就是你们撞坏了我仓库门?!” 仓库中传来一声狮吼,一个壮汉怒气冲冲从地下室的阶梯走上来,一把揪住黄哥衣领。 “这个……大哥,有点误会……” “我不管是不是误会!”壮汉脸上青筋暴起,“就是你们撞的,我看到了!赔钱吧!” “真不是我!” 黄哥凄惨的叫声回荡在夜空中,我悠然离开,心情大好。 只是,总觉得那壮汉眼神会时不时扫过我身边。 第85章 这小子溜得贼快,只要稍不注意就没了踪影。可能也是十几年来和我一起被剥削,练出来的。 我跟着他的身影转进了小巷,结果抬眼一看,连道人影都没,只剩苍白的月光洒在脸上。 ……跟丢了? 我无奈叹气。城市不比丛林,追踪靠的是监控,不是脚印和活动痕迹。 正想着,帽子突然从背后被人整个掀掉了。 “邵青!果然是你!” 我下意识朝后挥动的手肘顿在半空,良久,憋在胸中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 “你别说什么’我不认识你’之类的鬼话!你肯定记得!” “你别闹……” “我是谁?我叫什么?说啊!” “郑郝……”我只能无奈道,“行了没?” 见我开口说出他的名字,郑郝喜笑颜开,拉着我转进了巷角两个大垃圾箱中间。虽然味道不咋地,但胜在隐蔽。 “你特么的果然没死!而且一点没变,果然回来了。” 我无言以对。如果不是必须回来做手术,恐怕过了年都听不到我一点消息。 “当初他们告诉我你自杀了,我根本就不信。” “为什么?” “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当然,”我垂下眼,“一辈子也忘不了。” “当时他们告诉我,如果你听他们的话就放我回家。那天我没细想,以为他们肯定又让你去做些小偷小摸之类的事,但是没想到……” “他们想让我自杀,直播给你看。” “我……我看到你站上了楼顶边缘,”郑郝的声音仍带着余悸,“之后画面就消失了。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又打了我几下,就把我放了。你……你当时真的跳了吗?” 我沉默不语。 “我逃脱之后去那栋高楼底下,但没找到你的尸体,连血都没看见。后来我又去你家,结果阿姨说……” “我妈说我已经死了吧?” 看着他点点头,我只能叹一口气。方泷真是动作迅速,这边我刚刚同意,那边消息已经到了家。 “对……幸好我没信。” “啊,是啊……”我想说如果你信了,可能会省去这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事。 “那你既然回来了,是不是就不会再走了?” “这个……”我犹豫着该不该说,“我这次只在这里留一个月左右,之后还会回那边去。” “‘回到’那边去?”他把语气重心放在前两个字上,“这里不是你家吗?你在这里呆了十几年,什么叫’回那边去’?你不上学了?” “这个说来话长,抱歉我不能和你说。” “为什么?” “我今天出来和你见面,已经违反规定了。本来天黑之前就得回家的……” “等一下,”郑郝伸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所以阿姨是知道你没事的?” 我点点头。 “那为什么和我,和其他所有人都说你死了?班主任为了你还特意默哀了整节班会。” “我这么给你解释吧。除了你们,或者说咱们这个年龄的,其他人可能多少都知道我到底去了哪。包括你妈,她可能都了解。” 郑郝瞪圆眼睛,一个头两个大:“……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些事只有我们这些小孩被蒙在鼓里,其他人都知道。但是这个等我们长大了,也迟早会发现的。” “所以你不能和我说对吗?” “对,你也不用追着我问了,我不能说。” 我俩相顾无言,车灯偶尔照上身侧墙壁,冷风呼啸而过。 “哈哈,”他苦笑,“感觉我俩现在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深有同感。 “给我讲讲你这三个月吧,”我目光在夜空中寻遡着还未露面的月亮,“我不在,他们是不是对你更狠了?” “倒也不全是。你的死讯一传出,那帮人消停了几个月。最近才重新开始找我麻烦,但是多少都还能避开。” “除了这次?” “对,除了这次,因为今天我必须来。”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你就没想过,万一我真死了?今天你不但扑个空,还会被他们抓去……绑去给另一个人?” “他们抓我除了打一顿,还能干什么?”郑郝反而面上惊奇,“还能把我一直锁在他家吗?” “有些事情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揉揉眉心,决定不再提起这件事,“总之,之后小心些。他们没那个胆量真把你弄死,但其他人有。” “你说过要呆一个月对吧?” 看我点点头,郑郝望了眼四周,低声道。 “那我之后还可以找你吗?” 我沉默了会,还是犹豫道:“……可以,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是我。你可以说是其他人……反正次数也不能太频繁,不然会引别人怀疑。” 我本想说,“甚至你都可以告诉你妈是去找我”,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好……”虽然这么约定了,但郑郝的表情明显有些失望,“那什么时候你能告诉我?就那些事?” “除非你一不小心撞破那些秘密,不然……恐怕只能等到危机爆发的那一天吧。” 听到“危机”二字,郑郝表示难以接受。 “虽然我从没相信过世界末日,但是……”他紧盯着我双眼,仿佛在求证,“如果这是你亲口说的……” “我不能再说下去了!” 短短的谈话已经让我背上满是冷汗。说不定部里的人已经在什么地方偷偷监听着,一发现我有泄露机密的倾向,立刻抹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哪怕一点点都不行?” “一点点也不行。” “那好吧,”郑郝黯然道。 我们相顾沉默着。我俩的生命轨迹原本是重合的,他渴望脱离现在令人恐惧的生活,一如决定结束一切前的我。他现在看着我的眼神闪着奇异的光,那不全是旧友重逢的激动,也有羡慕。 “你现在是不是想说该回去了?” 我看了眼时间,好像真的是。没办法,只能歉意地点点头。 “哼哼,我就知道!你哪次出门不都是这个时间回家?都变成生物钟了!” “哈哈,那我先走了。你能不能……在这里再待几分钟再走?我怕引起别人注意。” “你现在怎么跟做贼似的?”郑郝挑眉笑道,“好吧好吧,我在这再玩会手机。” “谢谢了,”我拍掉帽子上的尘土,扣在头上,“如果有事找我,给我发消息就行。不过别在这几天。” “好好!你就安心去吧!” “……别闹!” 我一路压低帽檐,避开人多嘈杂的主干道,绕了一个小时的路,终于到了家门口。 早已经过了我本该回家的时间,我本想偷偷开门溜进屋,省得被我妈抓现行,结果站在门前才发现最尴尬的事——没有钥匙。 真是百密一疏,我仰天长叹。除非爬窗户进去,否则就得敲门,然后直面怒发冲冠的我妈。 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我按响了门铃。 “看看现在几点了?” 我心里一慌。为什么她的语气比我想象中要轻柔?难道是真生气了? “我知道错了……” “以后我可能也没法管你了,”她看我先发制人道了歉,轻叹一声,“看来也不能一直把你当小孩了。以后自己拿捏这些东西吧。” “妈,你生气了?”我小心翼翼问道。 “没有,”她回过头,此时的微笑反而比愤怒更让我背后一凉,“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只不过比我想象中的早了好几年。” “我以后不再犯了,”这句道歉是诚恳的,但以后会不会再犯我也不清楚。毕竟世事无常嘛…… “以后我就不限制你了,之前主要是怕你在外面呆太晚有危险。但是现在……恐怕没多少人能抓得住你。今天又去哪溜达了?去找郑郝了?” “呃……我……没有啊……” “你这孩子就是不会撒谎,”她噗嗤一笑,“脸都憋红了,还说没有?你找人家玩我不管,但你可别和他说些不该说的。” “这我知道,我又不傻!”话虽如戏,我还是仔细回忆了与郑郝的对话。应该没泄露什么秘密吧……? “忍着虽然不好受,但别坑了他就行。” “如果我和他说了会怎样?” “不要以为你们躲在个隐蔽地方就没人知道了,监听无处不在。他可能在散播消息之前就被控制起来,之后我就不知道了。很有可能是被赶去摇篮外边,和你一样。” 想想刚出摇篮时艰苦的训练,我觉得还是一切暂时对郑郝保密。 “那个,妈……”我抹一把脸,“……有零食吗?我有点饿了。” “你就知道吃!”她翻个白眼,“还吃不胖!” “哈哈,你气的其实是后半句吧?” “闭嘴!薯片和巧克力,吃哪个?” “薯片薯片,”我赶紧放低姿态,“有烧烤味的吗?” “都在那边的墙角塑料袋里塞着呢,自己去翻。” “什么时候买的?我今早怎么没看到?” “就刚才,赶着超市关门前买的,”她笑笑就回屋了,“看你这么久还不回来,晚上肯定又该四处找吃的了。” 我往嘴里塞了一整片薯片,感觉四个月来从没这么幸福过。 —————————— 第86章 在家安心睡了一整天,闲来无聊看看电视打打游戏,倒是悠哉得很。白昼很快结束了,我躺在床上,恋恋不舍放下小说,闭上眼睛。 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手机在枕边响起,抓起一看,又是半夜。来电画面上的名字呢?郑郝。 我当时就一股无名火窜起,差点拒接。 不是说好几天之内别来找我吗?发消息不就行了,非得半夜来个电话把我吵醒?让不让人睡觉了? 憋着一口气,我还是把电话接通了。 “喂?” “喂?邵青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 “幸好你没换号码……”郑郝在电话那头深呼吸,声音微微颤抖,“能不能帮帮我?” “什么?” 我脑子还混沌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我妈被抓了,他们准备让另一个人过来……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得帮我!” “等下……发生了什么?”我心里凉了一半,“谁抓了阿姨?为什么要抓她?” “我不知道!”郑郝强忍着哭腔喊道,“我逃出来了,但是他们还在我家,我现在不敢回去……” 他已经语无伦次,我听着他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好几分钟,什么也没听出来。 “你先别着急……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我在……我在……学校。” “学校?”现在已经没时间管为什么是学校了,尽快向郑郝问清发生了什么才是正经该做的,“好,在那藏好别动,我马上过去。” “别挂电话!我现在一个人在这……” “好好好,”我柔声安慰道,“我不挂电话。” 郑郝在那头急促地喘息,看来被吓得不轻。我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疯狂地思考。 首先,郑郝口中的“他们”是谁?黄毛哥和他手下的那几个小混混?明显不是。他们几个顶多比我和郑郝大一两岁,有那个胆量玩入室抢劫?还绑架成年人?反正我是不信。 难道部里的人发现我和郑郝碰面了? 只有这个可能。如果他们发现我和郑郝在隐秘地点秘密谈话,但又不确定我们说了什么,理所当然会怀疑我泄露了机密给郑郝。对于知道了机密的平民,部里采取的第一步行动恐怕就是控制起来,不给机密消息任何传播出去的机会。 我妈卧室的灯亮了,恐怕是被我弄出的响动惊醒。我趁她还没从屋里出来,迅速穿上鞋冲出门。顺手把帽子扣在头上,直奔学校。 千注意万小心,最后还是没逃过这个万一。要是郑郝他妈……他养母出了什么意外…… 幸好街上车辆奇少无比,不然像我这样乱穿马路,还不得被车碾成肉饼。 学校的电动伸缩门关着,由于故障,最前端留了道小缝。我想起今早看的电动伸缩门漏电的新闻,决定爬墙进去。 我虽然没逃过课,但有时被黄哥几个堵门时候也会从后边爬墙走,更别说这三个月的训练之后,爬个墙不成问题。 “郑郝,你还在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在教学楼外侧绕了一整圈,愣是没找到一扇打开的窗户。大门也紧紧锁着,虽然办公楼还有几扇窗户亮着灯,但我总不能去和校长借钥匙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传来郑郝低低的回应声。 “我还在。我直线跑到这边来的,他们还没找过来吧?” “应该没有,我已经进学校了,没看到别人。” 不是我杞人忧天,但部里的人可能是任何人。别说学校中的职员老师,比我们年长几年的学生肉有可能。我这么说只是为了暂时让郑郝冷静,别再次陷入恐慌。 “告诉我,你在哪?在教学楼里吗?你怎么进去的?” “我从窗户翻进来的……但是这边的门是锁死的,我除了进来的那间教室之外,只能躲在厕所里。” “窗户?但我没看到有打开的窗户啊?” “我把窗户重新从里面锁上了……” 好吧,小孩子都能想到的反侦查手段。 “那你现在就藏在厕所里?” “对,你进来了吗?” “还没,”我把手机用肩膀夹住,伸手掰了掰窗户,“想进去,除非把玻璃打烂。” “别!别打玻璃……肯定会被发现的!” “我不傻!”我无奈道,“你要不先过来给我开个窗户,我好进去?” 电话那边犹豫了很久:“好吧,你等我一下。” “你从哪间教室进来的?” “一楼走廊最尽头的那间教室,好像是用作多媒体室的那间。你还记得吗?” “多媒体教室我记不清了,但一楼最尽头那间我知道。” 我快步走到郑郝所说的位置。窗户虽然被反锁,但墙上脚印与擦痕明显,看来就是这里没错了。 没过一会,玻璃上闪出一张人脸。听见窗户锁打开的咔哒声后,我一伸手拉开玻璃窗,双手轻巧撑着窗台翻了进去。 郑郝见我翻了进来,明显松了口气,连忙把窗户重新锁好,窗帘拉上,拉着我转进了厕所。自己躲进了最里面的坑位,蹲在马桶上,长呼了口气。 “好了,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把她带走了……就直接那么带走了,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什么也做不了!” “好了好了,淡定,”我站在门外,“带走之前呢?发生了什么?” 郑郝突然沉默了,隔着道厕所门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突然闷声叹息,幽幽发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我问了她那些事。” “那些事是……”话问到一半我便失语,“你直接问了她?她告诉你了?” “是的,她告诉我了,什么都告诉我了。” 隔着门我也能想象出他双手捂脸的悲痛表情。 “……也包括十几年前发生的那些事?” “对,罹难日,怪物,她什么都说了。” 我双手抓头,第一次感到这么棘手。怎么会这样! “她说我们所有人都有权知道真相……她说她爱我,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之后那些人就来敲门把她强行带走了。他们只用一手就把我压在地上,然后我妈就跟他们走了。她,就认命一样的,跟他们走了!” 说到最后他几乎已经在咆哮,而我缄默无言。 “邵青,帮我想想办法……我不能让她就这么被带走!” “有什么办法可想?”我背靠墙壁滑坐下来,“她只要朝你透露一个字,立刻就会被控制住。你们不能知道这件事,这是现在这个‘摇篮’运作的基础。” “她会被关起来吗?怎么才能被放出来?” “会,但他们不可能再让她去把秘密泄露给其他人,哪怕是百分之一的风险都不可能。所以现在她和你,必须被控制起来。” “所以他们也想抓我?” “没错,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了学校外面。他们肯定不会伤害你们,只是限制自由。” “但是……凭什么?凭什么骗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年,只要一知道真相就会被抓起来?这是什么逻辑?” “没有逻辑。与其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如想想现在怎么办吧。我得先帮你逃过他们的通缉,之后再说其他。” 说曹操曹操到,我话音未落,一墙之隔的走廊上传来了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我真想拿胶水把我这张嘴封上! 这下好了,怎么办?他们肯定已经发现了唯一开着门的多功能教室,正沿着线索一路往这边搜寻。我低头看看鞋底,这一路走得急,也不知留没留下泥土鞋印。 “他们会冲进来吗?”郑郝也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压低声音问我。 “如果他们翻遍了学校都没找到咱俩,最后肯定能搜到这个厕所,”我忍不住皱眉,“你当初怎么不进女厕所?” “进女厕干嘛?你变态啊?” “他们知道你是男的,肯定会优先搜男厕啊!现在半夜厕所又没人,怕被谁看到啊?” 脚步声近了又远,直到逐渐消失。厕所不远处就是楼梯,他们肯定奔着我们在三楼的教室去了。 “快出来!咱们回多功能室去!” “为什么?” “你想继续藏在这个鬼地方等着他们过来瓮中捉鳖吗?”我悄悄把厕所门开了道缝,确认四周没有人,“动作快,我们走了!” 郑郝打开厕所隔间门,探出个头,看得出他还想多藏一会。我不管他,直接出了门就往多功能教室的方向冲。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这货果然不敢一个人呆着,被迫跟上来了。 我俩如预想中安全到达了多功能教室,并从内侧将门反锁。郑郝想在讲台下蜷缩躲藏,被我一把拉了起来。 “我们在这待几分钟,如果那些人回来,咱们就从窗户翻出去,直接跑!” “……我们不在这藏起来吗?” “他们进来的时候这间教室的门是开着的,现在锁上了,难道不等于告诉他们咱们在这?” “那我们把门打开……” “别说蠢话了郑郝,”我摇摇头。这货怎么就是不开窍?“我们把他们甩得越远越好,拉开距离是最重要的!秦王绕柱也得有援兵啊,没援兵绕个鬼!” 第87章 郑郝被我一通说辞堵得脸都憋红了,想一拳砸黑板又怕发出声音,只能烦躁地挠头。 “那你说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趁他们还在楼上的时候从窗户逃出去!就算他们发现了,我们也早就没影了!” “好,好吧……?” 听着他语气仍然犹豫不决,我索性避过他的眼神,直接打开我们来时的那扇窗。冷风鼓动窗帘,吹得正对面门锁咣铛直响。 “完了,快走!” 我没想到风竟这么大,这下弄出了动静,楼上的人马上会往这边赶。我直接从窗口跳出,也不管有没有人了,一个助跑加速就翻上了墙头。 郑郝随即也追了出来,生怕我丢下他,这招百试不爽。他站在墙根下抬头望着我,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出来。 “你,你确定吗?” “我确定。快上来,抓住我的手。” 幸亏学校的墙没那么高,不然想把百来斤不会翻墙的郑郝拖上来可真是要了老命。这货和我一样有点恐高,骑跨在墙头上往下一看,死死抓着我衣角不放手。 “好了,一闭眼跳下去就行,摔不死。” “……不要吧?咱俩一起下去行不?” “怎么一起下去?你这都快把我勒死了。” 我无奈掰开他的手,结果他又紧紧抓住了墙头的砖头,死不放手。 我一翻身跳下墙头:“快跳,这又不是悬崖!” 郑郝认命一般紧闭双眼,顺着墙体滑了下来,在土堆里滚了一整圈。 “我死了吗?” “怎么可能!站起来,我们得动作快!” 来不及处理满身的尘土,我拉起郑郝就跑。我已经听到教学楼大门打开的声音,再墨迹一会恐怕就要落到他们手里了。 “邵青……我在想……”郑郝气喘吁吁,但仍然不忘问道,“为什么我们不回去,和他们正面说清楚?他们就那么执着于把我们抓住?” “和他们没道理可讲,”我头也不回,“他们只不过在执行命令,完不成就要受罚。你和他们有什么可商量的?他们根本不会听你说。” “那我们去找他们的上司……” “别天真了,没人会和你这样的小孩讲道理。像你一样的人摇篮里还有成千上万个,把你抓起来培养个新的就行了。现在不是什么和平年代,没人会把个人当回事。” “说的那么消极……但是你……” “别说了,节省体力。” 我正拉着郑郝在小巷中穿梭,那群人体力好得多,已经紧紧追在后面。我心里暗叫不好,这样下去迟早…… “停下!” 我一个急刹,把郑郝拦了一个踉跄。 终于还是被堵住了。 要不是带着郑郝,我能直接爬墙离开,但我不可能甩下他。 “好,就停在那,不要动。” 面前的队员身着轻甲,枪口直指我俩。枪膛里估计是麻醉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开枪。 但郑郝被那把枪吓住了,身体微微颤抖:“你们要干什么?” “别害怕,那把枪不是真的,他们不敢在这里发射实弹,”我低声安抚道,“等一会我让你跑你就跑。” “什么?” 我刚往前踏出一步,对面的那人伸出手:“别动,就站在那!” “好,好,我不动。” 我站在原地,举起两手,示意手里没有东西。郑郝从后边冲上来,抓住我手臂。 “你真准备投降?” “不然呢?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过,”我故意做委屈状,“都快跑吐血了,放弃了!” 郑郝瞪大眼睛,愣了好一会。 “好了,没事了,”那个队员压下枪口,把头盔摘了下来,说话声音也随即变得清晰,“只要乖乖跟我们走,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真的吗?刚才还追我追的那么凶!” “我们这不也是……迫于无奈吗?”他看我俩充满敌意的眼神,无奈道,“小弟弟,哥哥真的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为什么要绑架我妈!”郑郝质问道。 “那不是绑架……只是把你们带去另一个地方生活,真不会伤害你们的!” “我不信!” 他满脸尽是无奈,看得我都不忍心继续质问下去了。他肩上挂着的对讲机一响,他视线不离我们,朝对讲机那边回应道:“我追到他们了,没必要用枪,就是两个孩子。” “收到,”对讲机穿出嘈杂的声音,“队长,这俩小子跑的还真快!” 这个年轻男人竟然是小队的队长,但机会只有一次,尽量小心些。 “对啊,腿差点跑断了才……” 趁着队长和队员开着玩笑,气氛逐渐轻松的时候,我一个箭步上前,劈手打落了队长手中的枪。 “郑郝,快跑!” 队长立刻反击,护肩把我胸口顶得发疼。但我终究占了先机,一肘捣向他腹部。他不退反进,想顺势抓住我两手。 一肘下去,我整条胳膊都被震得发疼。果不其然,他全身上下都是护甲! 郑郝趁我缠住了队长,从我俩身边蹿过,夺路而逃。队长挣脱我的钳制想去拿枪,却被我一脚踢远了数米,只能眼睁睁看着郑郝消失在小巷转角。 “小弟弟,不简单啊。” 既然郑郝逃了,我也没理由继续攻击队长。他拍拍身上的土,朝我摇头笑道。 “要是你还准备继续追他,咱们就再来一回合。” “目标逃了,”他转头对着对讲机,“集中控制住目标,不要管其他人。” 等到那边传来回应,他才重新看向我。 “你这一手示弱玩的真是出神入化,我轻敌了。如果他们知道了,恐怕也得把你带走。” “他们带不走我。” 没时间再和这个队长废话了,要是在耽误的这段时间,郑郝被小队其他队员抓住了,那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我目测着两边墙体高度,如果踏上窗台,应该能很快追上郑郝。 “你保不住他,”队长盯着我爬上墙壁,“追捕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你不可能打得过每一个。” “我知道,到那时候再说吧。” 我一路爬上小居民楼顶端。幸好楼层不高,不然真要摔成肉饼。居高临下,四通八达的巷路一目了然。四处都没看到他人,想必已经逃出了这片区域。 想不到,这货动作还挺快。 按照记忆,我朝郑郝最后离开的方向追去。 正忙着跑路,结果手机突然响了。我本来不想接,结果响了又响,我摸出来一看,都是同一个号码,看来如果我继续拒接,恐怕要打到我接起来为止。 “喂?” “你小子,现在在哪呢?” 出乎我意料,电话那头竟然是方泷。 “我逃跑呢,”我敷衍道,“你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别挂!”方泷着急了,“我怎么听说你小子在妨碍公务?” “算是吧,”我这才想起,部里的事多少和方泷也有那么点关系,“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他们都准备让我过去了,我没去。” “你没来正好,别来了。” “你们干了什么?暴力拒捕?” “……差不多吧。” “别挣扎了,”方泷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反正都会被抓回来。” “怎么连你都这么说?”我怒不可遏,“当初不是你说的吗?他们只顾着享受一时的和平安定,现在竟然拿我朋友开刀,想恐吓我?反正我忍不了,我要反抗到底!” “这和是不是你朋友没关系。不管是谁,只要有泄露机密的倾向都一样。就算你躲过了现在一时,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这个我不管,只要在我眼皮底下,没人能带他走。” “好好好,你先冷静下来,”方泷不得不放软语气,“回头我会帮你和他们说的,你先……” “我先怎么样?我先不要插手?你这不还是在阻止我?” “不是,你赢不了的!”方泷语气略显焦急,“老白过去了!” “什么?” 我真没想到,白渐秋也会淌这趟浑水。这本来只是个小意外,他一插手就感觉变成了了不得的大事。 “这样吧,你先带着他跟老白回来,让他见他养母一面压压惊,之后再说其他的。” 我沉默了。方泷从不骗人,白渐秋如果真的来了,就算用上源晶奋力一搏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虽然不甘,但这是实力的差距。我能做的只能庆幸对面不是真正的敌人。 在我们见面时的垃圾箱边上,我找到了郑郝。 他抱膝坐在车灯的阴影里,听见我走来的脚步声,微微抬头。 “……郑郝,”经历了那么激烈的逃亡后,我艰难开口,“跟我走吧。” “去哪?还有什么地方能藏得住?” “我们不逃了,”我蹲在他面前,“我带你去见阿姨。” “为什么?”他眉头紧紧皱起,“连你也不想帮我了?” “不是……”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只能沉默。 “邵青,来人了。” 我叹口气,从蹲姿站起,直面缓缓走近的白渐秋。 “方泷给我来过电话了,”我率先开口,“让我们跟你回去。” “哦?” “但是,”我展开架势,“我没同意。” 白渐秋动作迅捷如风。我下半句话还未出口,他右手呈爪状已经到了眼前。我抬手想挡,但力气完全敌不过。不到三秒,我已经被反拧双臂,死死按在地上。 “……这样能不能证明,我没抛弃你?” 我挣扎着抬头,对已经惊呆的郑郝艰难道。 第88章 我们俩被白渐秋“押送”着,与部里的小队会合了。 年轻的队长看了我一眼,拍拍郑郝的肩膀:“走吧。” 郑郝一言未发,也知道逃不掉了,乖乖坐进车里。我本以为他们已经达到目的,该放我走了。没想到白渐秋把我往车里一推,道:“你也上去。” “带我回去干什么?” 他没回应,只是把我粗暴塞进车里,自己坐进副驾驶。小队长快步走来坐到我身边,朝我恶作剧般挑起嘴角。 “你好啊小弟弟,可要乖乖的哦?” “你别叫我小弟弟行不?”这个称呼听着怪怪的。 “我不是说了你们逃不了多远吗?”他虽然叹口气,眉梢却带着笑意,“非要亲自试试才信,年轻人的奢侈啊。” 特种兵不是应该高冷如白渐秋吗?为什么这个人话这么多!怎么还没到?我还要和他待多久? 我不由得羡慕起郑郝,至少另一边的特应队员安静些。 队长对讲机接入另一个频道,低声讲了几句,随后越过我朝郑郝道:“我们直接回去,带你去见你妈。” 郑郝眼神闪了闪,一言不发。 看来总算冷静下来了,我不由得松口气。幸好方泷这消息来得及时,不然如果两人错过,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你叫邵青对吧?” 突然被点名,我下意识抬头。 “有人要见你,你……” “他直接跟我走,”前排白渐秋淡淡开口。 队长顿了顿,也没提出什么异议。 车头下压,我们进入了某种地下通道。队长摸出一个眼罩,在手里抛了抛:“没有幽闭恐惧症吧?” “……我有!” “他不用戴,”白渐秋再次发话,“给另一个戴上。” 没了整我的机会,年轻队长颇遗憾地叹口气。我朝右边转头,郑郝已经被戴上了眼罩,两手在腿上绞成一团。 我伸手搭上他肩膀,尽量让他别太紧张。 长时间的隧道行进后,我眼前一亮,两边豁然开朗。 车子平稳跑在一片极其开阔的空间内,像某种地下停车场,但比停车场要宽敞太多了。整片场地上虽然画了乱七八糟的白线,但空无一物,只有金属制的巨大柱子支撑,这地方给人感觉极其诡异。 “这是什么地方?” 我下意识问道,但无人回答。我一拍额头,自己脑子瓦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郑郝在这他们怎么可能回应我? “我们马上就到了。” 横穿过整片“停车场”,又是一整串之字形弯道旋转向下。我不由伸手按住胸口,这段路转得我都有点晕车。 好在弯道后没过多久,车子就稳稳停在一片空地。前方有楼房有人迹,俨然一个地下王国。 “……那些你们抓走的人,都在这里?” 我的问话再次被无视。司机仍留在车上,白渐秋早已下车,等着另两人夹着郑郝从车上下来。 我再次把视线投向车前的微缩地下城市。楼房之间空隙极其狭窄,有些甚至连窗户都很难打开。同样的,街道甚至只有一人半宽,开车根本无法通过。 一滴汗从额边淌下。不只是震惊,还有热。 “这里怎么这么热?”短短几分钟我已经受不住了,赶紧脱下羽绒服。 白渐秋看我一眼,踩踩脚下严密浇筑的混凝土:“因为我们脚下就是倒置的熔岩火山。” “……什么?” “这些科幻的东西让方泷给你讲吧,”白渐秋一挥手,两人带着郑郝应声跟上,“你们把他带去临时接待室,之后带到a楼1栋。你,跟我走。” 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在白渐秋面前总有种压迫感。那两人带着郑郝走了另一个方向,应该是带他去见他养母。我只能暗叹一声,乖乖低头跟上白渐秋。 “呃……”我们转进高楼间极窄的街角,白渐秋仍然一言不发,“你们从没和我提过还有这么个地方。” “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 “你们平时就呆在这?” 白渐秋摇摇头:“我们平时在围墙协同防御,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这里……” 看白渐秋一副懒得废话的模样,我觉得我最好还是闭上嘴。路上行人往来无不行色匆匆,有些看到我们也会投来惊奇目光。但仔细观察他们的装束,这些都不像平民。 很快,我们在一栋楼前站定。a楼1栋,就是这栋建筑,看起来和其他的民房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白渐秋示意我跟紧,自己在门前停下,仰头看向门上猫眼。只听门锁“滴”地一响,门板竟朝下缩进地底。 经过那门框时我还特地多看了两眼。侧面那两个合页是摆着看的吗? 随着门板的下降,门内楼梯缩进两阶。白渐秋带我站上去,地面自动开始下降。 又玩地下戏码?我心里暗暗吐槽,这都多深了?海底两万里吗? “电梯”里也没盏灯,头顶完全降到地面以下后,狭小空间里就陷入了深邃浓重的黑暗。看着正对面白渐秋瞳中闪过一丝流光,我这才想起用源能也许可以提高夜视能力。 但在这里用源能未免太过浪费,反正总共不到几十秒,忍忍就过去了。 前方总算不用再往下走了,相反,还有一道向上的台阶。白渐秋带着我左拐右拐,最终推开了其中一扇门。 办公桌后有个人背着手静静伫立,听见开门声,微微回头。白渐秋则后退两步,靠在门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邵青,对吧?”桌前那人缓缓回过身,朝我伸出手,“我叫周恒,你可以叫我周叔。” 我干笑着和他握了手,隐隐觉得这人不像面上看着那么和蔼可亲。 “小白向我报告了你的信息,”他看一眼门边的白渐秋,“你这段时间的表现非常出色。” “……谢谢。” 我一时不知所措。本以为是来挨骂的,结果上来就给了颗甜枣。这……我该高兴,还是假装高兴? 不出所料,周恒话锋一转:“可是,我刚刚竟收到消息,我最优秀的部下之一竟然在影响正常的巡逻行动?” 他双目紧紧逼视着我的眼睛,我忍不住将视线移开。 “给我个理由,为什么?” 我偷眼看看白渐秋,他正垂眼发呆,完全没想帮我解围。 既然这样,只能自己解释了。 “我……我认为这样做不太好。” “为什么?” 对面施加来的压力消失了,周恒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诧异:“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也从没有人提过异议……” “没人反对不一定就代表没问题吧?”一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声音也大了几分,“难道我不算提异议的人吗?” “好吧,”他挑挑眉,“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我觉得,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你们就算瞒着能瞒多久?” “这就是你的疑问?” 周恒轻声笑着,摇了摇头。 “问题不在于能瞒多久,你不如再认真想想,这种局势给我们争取了多少时间?或者从另一个方面,接受教育的质量与效率是否更高?” 我哑口无言。周恒毕竟是领导者,他所考虑的肯定比我这个小毛孩子来得周全。 “但是也没必要这么做。难道在兵临城下这种危机感中,大家都不会好好学习了?” “形势已经至此,多说无益,”周恒嘴角始终带着笑。他话中总藏着些其他的东西,这种“和小孩说话”的态度让我不爽,但也没啥办法可想。 谁叫人家是老大呢? “方泷是否和你讲过两个世界合并的原理?” “讲过。类似两个各自独立的气泡贴在一起,中间那侧膜破了……” 看周恒忽然有些忍俊不禁,我反问道:“难道不对吗?” “没错,但他是不是没和你提,这只是早期,十几年前的模样?”周恒摸摸下巴上的胡茬,眼含笑意,“倒也是,要求方泷理解这种高深的科学问题,是有点勉强了。” 我还一头雾水,周恒已经探手从桌上拿起一个奇怪的模型,放在整沓文件顶上:“你认得这个吗?” “这是……莫比乌斯环?” “对,我记得关于莫比乌斯环的内容已经被加进你们的教科书了。” “……是去年学的,”我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说,后来两个世界变成了莫比乌斯环的正反面?” “你真聪明,我都在怀疑让方泷把你带离摇篮是不是浪费了人才。在总部有更加精细的世界模型,如果有时间,我希望你能去看看。” 我抬手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我猜,咱们原本的世界和源界现在是一个莫比乌斯环的正反面?所以从摇篮能直接到达源界,穿过源界就是摇篮?所以……白渐秋说的我们脚底下是倒置的熔岩火山是这个意思?” 周恒唇角勾出赞赏的笑意,和一旁的白渐秋道:“这孩子是个好苗子,不如把他送回学校?” “不不不,不要!”我头摇得像癫痫,“绝对不要!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哈哈!人家逗你玩呢,你还真信啊!” 听见这个声音,我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得一干二净。方泷这货,怎么无处不在?! 第89章 “方泷,人带来了?” “带来了,”方泷把跟在身后的郑郝推了出来,“见过他妈之后就听话了,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没事吧?”我低声道。 “没事。” 郑郝轻轻回应我,还扯出了个难看的笑。 方泷把我拉到一边,留郑郝一个人直面周恒。 “你是邵青的朋友?是他告诉你关于源界的事的吗?” 郑郝下意识瞟一眼我:“不是。” “你不用刻意隐瞒,我们也不会惩罚你们,”周恒头一次做出为难的表情,“只不过接下来你们将换一个地方生活。” “真的不是,”郑郝叹口气,“邵青什么都没和我说,是我自己好奇问了我妈。为什么你们就是不信呢?” “没关系,我信你。” 有周恒这句话,这个是非之谜总算尘埃落定。应该是想到以后终于不会再被追问,郑郝明显松了口气。 “但好奇的后果就是,必须到一个新的世界生活,永远都回不去了,”周恒拍拍郑郝肩膀,“你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无所谓,反正那边的生活我也不喜欢。” “不如让他也和我一起吧?”我忍不住开口,“围墙防御不是也很缺人吗?” “他的体检报告不合格,”周恒投来的目光冷戾,“必须留在摇篮地下镇接受针对性教育。” “你们什么时候给他做的体检?” 我本想争取一下,但左右看看毫无动作的方白二人,知道没戏了。 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吧? “如果体检报告合格了,我就能出去了?”郑郝突然发声。 周恒不置可否:“这要看那时的形势。方泷,找个人带他去安排好的住处。” “我妈呢?她什么时候过来?” “她另有事做。我们会安排一个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相信你很快会适应这里的。” 一听这话,郑郝立马急了:“我们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生活了,为什么一定还要把我们分开?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你们一同生活太久了,感情深厚,”周恒目光平静,波澜不惊,“我担心个人感情会影响你受教育的效率。” “这都是什么鬼话!” 郑郝情绪愈发激动,甚至差点忍不住爆了粗口。我刚想阻止他,方泷抢先我一步,把他拉到门边。 “等等!你都没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方泷皱紧眉头,一边低声向郑郝说着什么,一边强行拖着他出了门:“我先带他过去。” 面对郑郝最后一瞬投来的绝望视线,我只能垂下眼。 目送方泷强行拖走郑郝,周恒脸上神情一变,再次笑得如沐春风:“邵青,对于现状,感觉如何?” “感觉……非常不好,”我这是实话实说。 “呵呵,”他淡淡笑着,“习惯就好。” 我习惯你个大头鬼! “听说你做过手术?恢复得怎么样?” “呃……还好,感觉还行。” “正好,我这里有项任务,你也许合适。” “等等,”白渐秋突然开口,“他做过手术才不到一周,恐怕有点危险。” “我们的研究资料显示,平均恢复期是三天。” “也许不同个体情况特殊,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但这毕竟是个绝佳的历练机会,也有特殊小队随行。” “我替他去,”白渐秋灰眸中看不出什么,“省下人力处理更近的麻烦吧。” 周恒叹口气:“太任性了,小白。” 白渐秋则无视了周恒,朝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直到原路返回出了周恒办公室,我忍不住用奇异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下白渐秋。 “你们说的任务是什么?” “无关紧要的小事,调查而已,与你无关。” 看着白渐秋直直往来时我们坐的车走去,我连忙叫住他:“等一下……不是说有个精细模型吗?” 白渐秋停下脚步:“你对那个感兴趣?” “……有点,”我挠挠头,“走之前能去看看么?” “可以,但那东西没什么看头,”他回过头,“你想去看,我就带你去。”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结果白渐秋却叹口气:“这种事不麻烦,只要你以后能懂点事就行。” 我哑口无言。 好兄弟有难,我能不去帮忙吗?难道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 好吧,是我的错。 白渐秋电话和司机打了声招呼,带我闲庭信步溜达到了隔壁栋。这次进门倒没搞那么多幺蛾子,直接开门上楼,进入其中一间房。 室内没有过多繁琐的陈设,正中央放着个两米见方的巨大沙盘,顶上悬着个与莫比乌斯环结构类似的模型,平面上大多数被地形地貌以及生态模型所覆盖。 “……好大!” 我胳膊支在沙盘边缘,探头观察环状结构的内侧。如此大规模的模型竟没保存在玻璃柜中,真是意外之喜。 沙盘侧面镶着块铭牌:“世界环状结构演示模型”。 “有地貌的部分是我们迄今为止探索过的地方。但世界这么大,模型上记录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我……我可以摸摸吗?” “随便。” 随便就是可以的意思?我心跳加速,伸出手轻轻触碰模型上某片翠绿的林地。巨大的模型上每个细节都做得无比精细,树木间甚至嵌着怪物的模型,看特征像是仪兽。 沙盘四周呈环形摆放着一整圈折叠桌,还有几张打印纸遗留在桌面上。看样子高层经常会在这里开些行动会议,这个模型会被用作沙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里就是摇篮。” 白渐秋伸手一指顶部呈圆形分布的数道环形墙。正中央插着个红色小旗,十分显眼。摇篮的背面有对双子火山,果然如其他人所说是倒置的。 “这里就是源界那些怪物拼命想攻下的旧能源站?”我指着双子火山那片区域问道,“它们攻打了十几年,有这段时间为啥不在别处造个新的?” “其他地方的能源根本不足以支撑龙族聚集地大量的能源消耗。” “那……又是为什么没能攻下呢?按莫比乌斯环的原理,只要绕世界一圈就肯定能到达这边的熔岩火山啊?” “事实上,熔岩火山区域的掌控权仍然在怪物手中,我们从来没真正控制过那片区域。只不过,熔岩火山中龙族建造的旧设施与我们在摇篮地下建造的某处设施频率碰巧相同,以至于熔岩火山产出的所有能源都转移到了摇篮。” 白渐秋脸上仍然波澜不惊,好像偷了源界龙族这么多年的能源还不值得骄傲一般。 按照他所说,这十几年来,龙族应该已经发觉能源枯竭消失是被偷了,也肯定知道摧毁摇篮地下的能源设施就能恢复自身的能源供给。 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只为了避免激怒龙族而关闭摇篮能源设施,无异于放弃了最后的抵抗,甘愿卑躬屈膝。 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自己肩上沉甸甸的。我本来就怕事嫌麻烦,为啥还要刨根问底,给自己徒增心理压力?这就是好奇心害死猫的典型例子! 白渐秋仍盯着沙盘发呆,一天到晚也摸不清他在想什么。我在他眼前挥挥手,等他回过神。 “看够了?” “呃,对……” “走吧,送你回家。” 我应了声,挠挠头。没了方泷中和,单独和白渐秋呆在一起还真有点吃不消。 几乎一整晚没睡,回程的路上车内暖风开得非常舒服,我有好几次都差点睡了过去。 “邵青,你已经见过了周恒,算是部里的中坚力量。” 朦胧中白渐秋突然从副驾驶回头,朝我道。 “嗯?什么?” “如果有天部里需要帮忙,希望你能赶回来。龙族不仅仅会用武力侵略,我们同样也会被渗透。” 我困得不行,意识朦胧中闷声应着,白渐秋的话音仿佛隔着层玻璃,犹在梦中。 “别开玩笑了……都现在这样了,人类都快灭亡了,还有人会去做间谍?不可能吧……” 白渐秋沉默不语,随后长叹一口气。 “……马上就到了,回家去睡吧。” 意料之中,我妈正在门口等着。门刚一开,我都来不及闪身逃进屋,就被一把揪住了耳朵。 “哎,疼疼疼……” “疼就对了!晚上跑哪去了?一整晚不回家?嗯?” “我耳朵要掉了……先放手咱们好好说好呗?” “不行!”老妈扯着我耳朵把我按在沙发上坐下,“你还不到18岁,我还可以揍你!别忘了!” “别别别……” “来吧,解释清楚!”她把手机锁屏解开,举到我眼前,“看看,早上7点03分!你是半夜十二点出去的,七个小时跑哪去了?又去给方泷那帮人卖命了?” “呃,这个……没去卖命,就是去总部逛了一圈……”我把郑郝坑了一波这个事,绝对不能和我妈说,不然肯定会被骂得更惨。 “我和你说过了,别那么傻。到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在帮别人数钱……” 又一顿苦口婆心的训话,听得我眼皮都撑不开了。 —————————— 第90章 在家安心呆了两周半,总算没有乱七八糟的幺蛾子打扰这难得的假期。想想过了这个月又要回去在寒风中艰苦训练,还真有点舍不得。 填饱肚子,我在约定好的时间出门,前往白清远处做最后一次检查。 “来了?上去吧。” 白清远仍是那副样子,坐在办公桌前喝着清咖啡。看我推门而入,他笑吟吟地伸手一指铺好白色床单的手术台。 “好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我重新做遍手术呢。” “嗯……谁知道呢?也许应该打开从内部检查一番?” “别了,我可不想再养一个月。” 同样的复查已经做过五六次,我解开上衣扣在手术台上躺好。白清远端着咖啡杯悠哉走近,伸手在我刀口上摸了摸,还用指节叩门似的敲了敲。 “好了,你可以回家了。” “这就完了?”我哭笑不得,“你特地叫我来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就在于……”白清远顿了顿,“写报告方便些。” “你在逗我吧?” “呵呵,其实不是。” “我就知道!到底叫我来是干什么?” “既然你的术后恢复比预想中要好,那么……”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清远故意说一半顿住,带着笑意观察我的表情:“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介意做些运动。” “我介意!”我连忙扣好衣扣,“我走了,不用送了!” “你能不能走是我说了算哦。” 白清远轻巧伸手把门一关,咔嗒一声上了锁。 “其实是方泷有事找你,就当帮个忙。” 看白清远也不准备放我出这个门了,我只能叹口气,问道:“什么忙?打怪物?” “差不太多,具体要做什么现在还不确定……” “那就等确定下来再找我呗,说不定到时候就不需要我了呢?” 白清远只摇摇头,拧起眉头垂眼喝他的咖啡。 好吧,既然要等,那我就陪你等。我也摸出手机刷起了新闻。没过一会,白清远桌上休眠中的电脑滴滴一响,屏幕自动亮了起来。 “来消息了?” 白清远点头,朝我招招手:“过来。” “什么东西?” “这是前方的行动报告,我让他们也发来这里一份。” “行动报告?你要这个干什么?” 他没理我,顾自操作着电脑,打开了一封送达时间为刚刚的文件夹。文件夹中包含一份文档,以及一个压缩包。他鼠标双击那个压缩包,仅仅数秒,压缩包就被解压完成。 “呃……解压速度挺快的。” “嘘,别说话,看。” 这文件夹中附带的原来是个视频,看不出时长多少,只有简洁的播放按键。白清远在电脑上捣鼓了一阵子,视频映射到一旁的投影仪,在雪白的幕布上投射出来。他为了播放效果,还特意起身去关了灯。 这是要看电影的节奏? 白清远颇具深意地看我一眼,这才按下播放键。 「这里是……第一探查小组备用记录,日期是……12月27日,下午3点37分……之前的摄影记录仪已损坏,情况不明。」 开头就是一片朦胧的灰影不断颤动着,背景中有个男人急促地喘息,尽量稳定摄像机。 几声敲击麦克风的响动,摄像机角度终于回正。这似乎是个夹在衣领上的便携式记录仪,首先填满半个屏幕的是一双沾满沙泥的裤腿,已经看不出颜色。 这人俯身,双手探向右脚。手指颤抖着拂开地面的黄沙,试图把压住脚面的一块石板移开。 「目标在这里布了陷阱,这个痕迹是用来吸引我们来的!」 「没事吧?」 背景中传来白渐秋的话音,很快他那张脸也出现在画面中。他双眼闪过流光,闷哼一声,把压住队员双脚的石板整个搬开。 「啊!我恐怕……帮不上忙了。你们快撤退,现在还来得及……」 白渐秋一言不发,低头检查队员腿部伤势。镜头随之下移,没有想象中的血渍蔓延,只是脚踝扭成个诡异的弧度,看得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腿。 「没事,还能坚持。我先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别,别费力了……」 白渐秋也不顾人家反对,强行把脚受伤的队员从地上拖起,转移到破损的混凝土墙根附近。在这稍微安全的地方,队员抬头望向天空。宛如沙尘暴的天空中黄沙遍布,隐约间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那是个什么玩意?”我脱口问道。 “看完再说,”白清远紧盯着幕布,看都没看我一眼。 「快找掩体,又要起风了!」 四周沙尘弥散,连声音传来的方向都无法辨别。镜头回正,队员正忍受着脚踝处的剧痛,看向白渐秋。 「就不该选这个位置,附近沙尘太多了!这简直就是小型沙暴!」 雾霾中又冲出一个队员,尽管手掩口鼻还是在不停呛咳。身上作战服已经满是土色,护目镜上都有裂痕。 「还有其他伤员吗?」 「没了,那些在旋风中心的兄弟都已经……」 片刻沉默。 「这次是我的失误,我早该看出它根本没走!」 「这附近没有食物来源,谁能想到它真会留在这?只能说咱们运气不好!」 风声渐起,三人缩在同一处掩体,相互间交流还得用喊的。 「我们还剩几个兄弟?」 「我亲眼看见小邓被埋了,估计……剩下的分散了,应该都没事。」 「早知道应该向上面申请带武器!就凭现在的探查装备要怎么逼退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已经受伤了,别操心这个。我来吸引它的注意力,你们抓住机会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白渐秋从腰间枪套中摸出把形状怪异的漆黑手枪,正是涅槃。 「……那玩意有多强的火力?」 「足够唬住它。你们快走,新一轮俯冲要来了!」 镜头一阵晃动,脚受伤的队员被另一人架了起来,背对着旋风直直朝外冲去。没跑两步,背后传来声尖细的啸叫,明显不是人的。 迅速逼近的风声中混入涅槃的枪声,那怪物似乎真被吓住了,从逃命的两队员头顶掠过直入空中,钻进扬起的烟尘里避免被白渐秋瞄准。 我隐约看到这东西的半个身影,翅膀奇大无比,几乎占了整个身体的四分之三。 画面颠簸得我都有点反胃,两个队员竭力逃命,烟尘终于愈来愈稀薄,以至能一手撕开。 背景中一声惨叫,像是白渐秋的。 「别回头!这里不安全!」 脚受伤的队员刚想停留,被另一人强行拉起,加速逃离。 视频就到这里草草结束。我原以为会有些报告什么的,,但这帮人自身性命已经难保,谁还在乎什么报告? “……看完了,我现在能说话了吗?” 白清远还是没理我,咖啡杯始终没离过唇边。 “呃,看来这次的问题非同寻常啊?”我试图引起话题,“白渐秋好像都受伤了?” “对啊……”白清远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有点麻烦。” “最后他们安全逃离了吗?” “总部说是接到了他们的报告,阵亡一人,有两人重伤,剩下的人都安全撤离了那片区域。只可惜那里的田地,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耕种了。” “哦……他们平安就好。” 我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正暗自庆幸。幸亏那时白渐秋替我接下了这次任务,不然就我这半吊子水准,怕是真的要交代在那里,还拉上一整个小队陪葬。 “那白渐秋他们人呢?” “应该已经安全回来了……” 白清远说着抓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在屋里踱来踱去。 “喂?方泷吗?”他也不等电话那头回应,直接道,“小白一回来就把他带到我这来,听见没有?我挂了。” “呃……” “好了,”白清远换上那副招牌式的微笑,“我们等等吧。” “……好。” 这变脸玩的行云流水驾就轻熟,不去唱京剧可惜了。 十分钟之后,屋门被敲开。方泷拖着面无表情的白渐秋进了屋,把门一关。 “行动报告……你也看了吧?方泷?” 方泷点点头:“早看过了,真没想到……” “是啊,真没想到,”白清远叹口气,“部长的判断一向没出过错,这次是我们大意了。我听说有两个伤员,情况怎样?” “一个已经恢复意识了,另一个刚刚已经……。” 室内气氛一度沉闷至极。 “所以你想让我帮的忙就是……”我指指放映机荧幕,“这个?” 白清远摊摊手:“还能是什么?” “做好觉悟了吗?” 方泷咧嘴一笑,重重拍了下我肩膀,差点把我拍趴下。 “做什么鬼觉悟……我可以拒绝吗?有拒绝的余地吗?” “可以,没人逼你,”开口的竟是白渐秋,“我可以和方泷两个带另一队人去……” “不行!” 白清远炸毛了,一把抓过白渐秋。我这才发现他一手按着另一只胳膊,像受伤了。 “伤得怎样?给我看看!” 白渐秋皱眉:“就是被抽了一下,没什么事。” “有没有事是我说了算的,你快给我看看。” “……我去上厕所。” 白渐秋挣开白清远的手,夺门而逃。 方泷面朝他离开的方向,无奈摊手:“没有小时候乖了。” 白清远叹气摇头。 第91章 “如你所见,小白伤到了手,只能勉强持枪。” “所以……”我一摊手,在手术台上坐下,“一定要我去?大不了换一个人带队呗?” “太想当然了,”方泷叹口气,“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胜任的任务。我们花了这么多精力培养你们,不就是为了这个?” “好吧,那……”我就知道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放过我,“什么时候开始?” “探查小队正在追踪它,最迟明天,我们就能获得确切情报。” “就是说最迟明天,我就得准备好后事,和你们汇合呗。” “没错!”方泷这话茬接得我想打人。 “后事倒不至于,但至少……做些准备,”白清远表情则要严肃得多,“总不可能空手挑战怪物,你说是吧?” 两人都紧盯着我的表情,压迫力非比寻常。门缝中闪过一片衣角,明显是白渐秋的。 “这……好吧,”我无奈叹气,“我该怎么和我妈交代?” “这有什么难的?就说你去执行任务,她还能拦你?” 问题就在于我不能和她说我是去执行任务啊!她虽然不会拦我,但我也不想临走前看到她不太高兴的脸。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先走了。” “去吧,别忘了任务。” 应该是没什么理由能留住我了,方泷白清远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打开了门。 出门那一瞬间我回头咧嘴一笑:“任务是什么东西,我已经忘了~” 穿过满是灰尘的旧诊所,那个司机照常在门口等候。第无数次乘他的车,我俩已经熟悉得不行。 “检查结果怎么样?” “还是那样,象征性检查而已,没啥好说的。” “我听说那边……外边情况并不是特别好。” 我抬眼看向司机,他脸上故作风平浪静,看样子想从我这套出点什么。 “外边一切如常。” “是吗?但我之前见过有伤员送来这里。” “不清楚,可能是斗殴吧?” “嘿,你就这么敷衍我?”司机笑着摇头。 “不然你还想让我怎么敷衍你?被外星人抓了,才刚刚救回来?” “啧,这个说法都比斗殴有可信度。” “唉,你就饶了我吧……” “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哪怕透露一点点给我也行啊,”司机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回头恳求道,“不然大叔这好奇心哪,总是想知道。” “对啊,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看着司机眼中八卦之光亮起,我坏笑一声,“……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我当然不能告诉你。看我对你多好!” “哎呀……你小子坏得很!” “绿灯了,快开车吧!” 被我耍了一通,司机也没再多问,一路沉默着把我送到了家门口。临下车之前他点了支烟,叹口气:“看来的确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 我不置可否,反手关上了车门。 家门紧紧锁着,看来我妈又出门逛街去了。不需要整天操心我的饮食起居,她的生活也自由了不少,不再局限于家里与超市。看见她每天心情愉悦,我也挺开心的。 虽然吃过午饭,但我条件反射还是先跑去餐厅看有没有吃的。而我妈显然更清楚我的性格,桌上放着盘拌好的水果沙拉,底下压着张字条。 「冰箱有做好的饭菜,我晚上回来~」 底下还画了个颜表情,但模样不敢恭维,基本看不出画的是个啥。 这样倒也好,省得和她解释这解释那。我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塞满了各个夹层的食物,满意地关上了冰箱门。 这存粮可真是丰富啊,看得我流口水。要不是我早上已经吃了个十二分饱…… 我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时间已经接近中午11点。看来马上就到吃中饭的时间了,早一个小时也无所谓吧?我这么想着,把盖着保鲜膜的菜碟从冰箱里拿了出来。 —————————— 俗话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但我吃饱了只想打盹,躺在床上消食玩手机。 电话响了,我百无聊赖接起来:“喂?” “小子,声音怎么这么虚?” “……关你什么事?没事我就挂了!” “别啊,”方泷急了,“我是来告诉你,前边有线索了。” “唉……”我急着挂电话就是怕听到这个,“怎么这么快?” “这种事墨迹可是要出人命的。怎么样,准备好了没?” “没有。可以明天再去吗?” “不行,今晚我们就得赶过去,拖久了它不知会逃去什么地方,”方泷苦口婆心,“你也不想半夜被拖起来吧?” “……别说了,我去还不行吗?” “这才乖嘛,”方泷嘿嘿一笑,“换好衣服,我们一会去接你,直接去找那只怪物。” 他顿了顿,补充道:“把你的行李也带上,可能直接就去赶火车了。” “喂,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也没想到啊!谁叫那怪物飞得快,开车几乎要穿过整个摇篮了!你吼我有什么用?就这么定了,收拾收拾吧。” 方泷不由分说挂了电话,留我呆坐床上。不是说好的一个月吗?这就要提前走了?但我妈……还那么期待能和我一起过个生日啊。 上头的命令不敢不从,更何况,放任那怪物一天,就不知要搭上多少人命。我默劝自己,总有人要做出牺牲。 我找出上学时的纸笔,在餐桌上留下一张字条: 「妈: 我非常非常抱歉,但我必须走了。还有五个月,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吧,恐怕那时我没法在你身边亲口对你说了。虽然你曾劝过我,但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能重新见到你,我真的非常开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原本还想写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整句话太过煽情,我想了想,还是划掉了。但……下次见面恐怕真的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想当年这种字句我能在作文里编出好几百字,现在竟然两三行就鼻头发酸。是我变得太感性了?还是因为对象不同了? 放下笔,把字条在餐桌上压好。我手里捏着我妈走前留下的那张字条,犹豫了一下,把小纸条叠好放进了内袋里。 与此同时,门铃响起。 我透过猫眼望去,只看到方泷的脸,这才放心开了门。 “动作挺快啊,”他上下打量我,好像久违那个样,“走吧。” “装备呢?”我反问道,“我回来可没想到还要打架,啥都没带。” “放心,后勤部给我们准备了备用的,还有你最爱吃的压缩食品。” “谁会爱吃那玩意?”我翻个白眼,“也就小冬!” “不废话了,都……交代好了?”方泷视线越过我,在屋内扫视一圈,“可以走了?” 我回头望了一眼安静的房间,以后就又是她一个人了。 “可以了,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方泷的袖子被谁从背后抓住了。 “你们要走了?” 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我妈的声音从楼道传来。我心里一凉,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了? “你们……不是说一个月吗?应该,应该还有一周吧?” 她看看我,再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方泷,像明白了什么。 “可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做顿晚饭……”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像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 “……对不起,妈。” “没什么可道歉的,”她先是叹口气,随后抬手抚上我的脸,“孩子长大了,自由飞去吧。” “我会回来的,别担心我。” “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个东西,”她忽然推开我匆忙进屋,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先别走啊!” 她一阵风一样冲进屋,不多时出来,手上捧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这是什么?” “这是本来准备给你的,生日礼物,”她微微一笑,把盒子塞到我手里,“你之前不是说过,特别喜欢那个最新款的手机吗?虽然这已经是十几年前就在持续生产的’最新款’了……” “啊……谢谢,”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你还记得啊。” 我妈似乎看出了我神色微妙的不对劲,小心翼翼问道:“……不喜欢吗?” “不不不,我很喜欢。” 我虽然非常喜欢这个礼物,但是到了外边,真能有手机信号吗? “没事,到时候我找人帮你把系统改改,在摇篮外也能用了。” “好,”我总算放心了,“那就好。” 我妈盯着我把礼物盒收进包里,笑容中带着点寂寞。 “那……我走了。” “去吧。” 走下十数级台阶,我回头望去,她仍然站在门口,静盯着我的背影。见我回头,她再次朝我绽开一个微笑。 楼下照旧停着辆车,但却不是每天接送我做检查的那个司机。新司机目不斜视一脸严肃,方泷拉开后车门:“自己进去吧。” “我什么时候能坐回副驾驶?” “求我啊。” “……我还是坐后座吧,省得哪天被你传染了。” 我把背包放在腿上,朝一旁的白渐秋点点头打个招呼。 “给我吧,”方泷在副驾驶还没坐稳,就朝我伸出手。 “给你啥啊?” “新手机啊,你不放在车上难道想带着它去打架吗?” “我还没拆封呢……”我从包里掏出礼物盒,有点舍不得,“你等会儿。” “哎呦呦,看你这小模样。行行行,你玩爽了再给我吧。” —————————— 第92章 车子走走停停,带我们穿过了整个城区。 a区被b区呈环形包裹在正中,穿过最熟悉的高楼大厦,平房与田地再度出现在视野中。 “我们还要开多远?” “到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了还用问你这个问题?我腹诽道。看方泷那副朝窗外探头探脑的样子,肯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又不想承认。 “最多还有十分钟,探查小队发现的痕迹就在前面不远处。” 还是白渐秋的消息详细可靠。我嘲讽似的瞥一眼方泷,后者回了我一记白眼。 附近没有一个人影,看来这附近的居民已经全数撤离。田地上有不少斑驳的刮痕,像被风吹起的石块重物旋转落下产生的痕迹。 “等等,”我这时才想起,关于马上要面对的怪物还一无所知,“我们这是要打什么?” “黑涡龙。” “……高智龙族,”白渐秋补充道。 “高智龙族?!你们这是谋杀啊!我连小怪都还没杀过!超纲了吧?” “净说瞎话,对自己的战斗力要有自信。” “我没有战斗力我只有运气,而我一点都不敢对运气自信!”运气这玩意儿不靠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光了。 “放松,不是还有我们在吗?” “所以,嗯……”我看了眼白渐秋受伤的手臂,“这次轮到我来开枪了?” “虽然我不想打击你,但很遗憾,并不是。我俩一会要近距离和那只黑涡龙过招,可不想身后突然飞来一梭子弹。” “那你们把我叫来干嘛?观赏?” “只我们两个人缠不住它。如果它的目的只是以杀戮为娱乐,那我们至少要耗光它的精力。如果可能,最好能把它就地解决。你也正好活动活动身体,适应接下来的战斗强度。” 我还未等回话,车子开始减速。 “我们到了。” 司机仍然一言不发,把车子停稳后就开始从后备箱卸下物资。我粗略扫了眼,弹药等补给应有尽有,也不知是怎么塞进去的。 “好了,都过来,”方泷点上一支烟,在车前引擎盖上摊开一张地图,“这是这片区域的卫星地图,我们现在在这里。” 方泷接过白渐秋递来的红笔,在地图边缘位置画了个圈。而在另一端,能明显看到被弧形痕迹破坏严重的农田,而在各种痕迹正中心,有个长蛇般的黑色不明生物。 “就是那东西吧?看起来挺大的,”我伸手指指那个黑色长蛇。 “何止是大,还又粗又长呢,”方泷不但公然开车,还自我感觉良好,“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你自己喜欢的,别强加在别人身上,”我强行回怼,“谈正事呢,能不能正经点?” 白渐秋看着我俩斗嘴,默默摸出个透明盒。那小盒制作精致,非常精细的做过密封。他从盒中抽出一支烟卷样的东西叼在嘴上,又把那小盒细细封好。 “那是什么?” 白渐秋手里那盒看起来像烟,但肯定不是。谁家香烟包装做的这么精致?恐怕烟都没盒贵。 “这个?”白渐秋正准备放回衣袋的手一顿,重新掏了出来,“你要试试吗?” “这是烟吗?” “不是,这里边加了源晶粉末。” 白渐秋递给我一支那个奇怪的烟,给我演示一般把顶端的薄膜撕开。我也照做,把揭开薄膜的“烟”叼在嘴里。 虽然我从没碰过烟草,但吸烟吸烟,总要吸一口才行。经纸卷过滤后的空气涌入肺中,我蓦然感觉一阵刺痛,呛了两下。 白渐秋看我这个反应,嘴角翘起个了然的弧度:“浓度太高了,血管一时间没法适应。习惯就好。” “……是吗?” 但愿我不会血管爆裂吧,想来那真是非常痛苦的死法。但白渐秋又不是方泷,没理由无缘无故唬我玩。 我忍住肺部的锐痛又吸了几口,窒息感舒缓之余,感觉心脏被血液之外的东西撑起,有种温润的充盈感。 “老白说的没错吧?我们怎么可能坑你?这东西很贵的,里面可全是源晶啊!” 我背过脸去不看方泷。难道你坑我坑得还不够多吗? “好了,”白渐秋清清嗓子,伸手点点地图,“计划。” “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这只怪物,叫黑涡龙。” 方泷收起那副轻佻的嘴脸,气氛瞬间凝重了七八分。 “成年体的平均身高在5.2米左右,体长……不确定。不过这只已经确定只是青少年,体型会稍小一些,身高只在5米左右。” 5米啊……我忍不住抬头估算了一下这怪物的体型。就算它站着不动让我砍,我也只能伤到它的爪子。 “但是‘体长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非常长。你从地图上也看到了,这东西就像条蛇一样。有些资料显示部分个体的体长甚至能达到身高的六倍,当然,我说的是成年个体。” “六倍?三十米?” 方泷往空中吐了个烟圈,不置可否。 “它们的骨骼专为飞行而生,身长的一半都是尾巴。尾部肌肉力量极大,老白的胳膊就被抽了那么一下,就骨裂了。” “……这么强?” “现在就打退堂鼓了?要是我告诉你它还能用尾巴制造龙卷,还会喷火,你是不是转头就逃了?” “我倒是想。来吧,还有什么其他的重量级消息?一口气告诉我吧。” “没了,”方泷一口吸进半支烟,“黑涡龙的外壳不防火,所以不用担心它喷口火造个火龙卷。我们来之前曾经安排无人机在这片区域洒水湿润土地,但是看来那无人机没开始洒水就被打下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怪物这么聪明?它怎么知道那飞机是来洒水的?” “别再重复这句话了,高智龙族的智商和人差不多。你非要吃了亏才肯记住教训是吧?再说了,就算不知道是来洒水的,有个飞机在头顶上嗡嗡嗡直响你自己不烦吗?” 好吧好吧,我举双手投降。 “现在地上的泥沙都已经被它翻起来一遍,只要来点风就是沙暴。等下带上护目镜,掩住口鼻。” 最后这九个字明显是对我说的,但等同于废话。谁那么想吃一嘴沙子? “我们不管从哪个方向接近,都一定会被发现。所以等下我们开车直接冲进去,离它越近越好。然后我们用麻醉枪,给它翅膀和尾巴来几发。” “直接冲进去啊……等等,麻醉枪?为什么不用真枪实弹?” “为了麻痹它。” “……”这个麻痹指的是麻痹它的身体还是麻痹它的精神? “如果上来就用能造成实际伤害的枪弹,非常容易激怒它。我们的任务就是避免危险波及平民。用麻醉弹可以趁着它心高气傲轻敌的时候悄悄占据优势,等它反应过来,翅膀已经承受不住体重,尾巴也甩不动了。我这么讲你明白吗?” 我点头如小鸡啄米。方泷能这么耐心解释战术还真是头一次,如果我摇头会不会被就地掐死? “一会我来开车,你,准备好通讯器,如果发生任何计划外的情况,立刻与总部联络加派增援,”方泷转身对正在挥汗如雨搬箱子的司机道,后者立刻点点头。 “都明白了吗?” 白渐秋应了一声,手中“源能烟”还剩大半。我看看自己手上没怎么动过的这支,为了不浪费还是叼在了嘴上。其实这样非常不舒服,总觉得口水要滴下来了…… “你呢?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我不耐烦地应道。 “那你刚才一声不吭?” ……这货中二病又犯了,是在针对我吗? “我去帮他准备东西,小子你也来帮忙,”方泷看了眼白渐秋的伤臂,“老白你就歇着吧,重活让这小子干。” “喂!” 方泷把烟头随意往地上一丢,鞋底碾灭。这两人很少并排站着,现在一看,白渐秋怎么比方泷矮那么多?将近半个头啊! 但白清远的身高就没问题,妥妥的高富帅。这么一换算,白渐秋就比他哥也矮半个头。亲兄弟间的身高差有这么大吗? 也许有什么隐情吧……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就留到以后再说,毕竟探讨别人的身高问题太没礼貌。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想让我一个人搬这个箱子吗?这玩意死沉死沉的!” “你就一个人搬了呗,”我嘴里嘟囔着,往方泷那边走去,“我看刚刚司机大哥一个人搬也没啥事啊,难道你力气还不如人家大?”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需要什么?” “斗篷,轻护甲,麻醉枪和弹药……哎呦,你小心点!我的老腰哎……” 方泷和我一人抬着补给箱的一侧,小心翼翼把这箱子从后备箱里卸了下来。这个角度非常不好用力,我手一滑,箱子差点脱手。 “……确实挺沉。” “你以为呢?”差点闪了腰的方泷,气急败坏,就差张嘴咬人了,“你要谋杀?” “不敢不敢,”我淡定接茬,“万一没整死还麻烦。” “……行!你小子!我记住你了!” 第93章 一阵手忙脚乱的搬运与组装之后,天色已近黄昏。通过卫星传来的监控显示,黑涡龙仍然在原地徘徊。 “还好它准备留在这过夜,不然我们又得开车追了,”方泷刻意瞟一眼白渐秋,“那可真是灾难。” 白渐秋摆弄着手里的无人机,对方泷的话置若罔闻。 方泷被无视了也毫不在意,点起第三支烟:“弄好没有?天都快黑了。” “快了,”白渐秋静静盯着无人机头上两个探测器,“他们正在调试系统。” “他们”说的正是总部那些科学家们,不知从哪搞来这么个东西,非让我们战斗之前放飞,以便他们采集数据。 这种高科技的东西方泷自然插不上话,索性靠着车门享受今天的最后一支烟。等那些程序员设置好无人机,我们就得去拼命了。 没过几分钟,无人机的两个探测器灯光闪了闪,旋翼马达开开关关,看来他们在测试各种程序。一阵乱七八糟的动静过后,无人机重新归于沉寂。 “……这是调好了?” “差不多,”白渐秋摇头,“他们在重启无人机。” “话说,这东西无线操作,信号从哪来?” 我为方泷的知识量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卫星讯号,不然你以为是用流量热点吗?” “哼,说不定这附近还有wifi呢?” “是是是,有两架无人机还能局域网联机呢。” 我跟方泷废话的功夫无人机已经完成重启程序,轻盈悬浮在白渐秋手掌上方。 “这个无人机能替我们打吗?” “不能,”白渐秋倒是不厌其烦地给方泷解释,“这个是用来捕捉黑涡龙行为习惯的,身上全是探测器,没有搭载武器。” “哦,那就没意思了。” “……你就只关心打打杀杀吗?” “不然呢?”方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就只会这个。” 我只能无奈摆手:“看出来了。” “但它一定程度上也能帮上忙。拿着这个,一会战斗的时候小心别掉了。” 白渐秋扔给我俩一人一个小东西。我险险接住后放在掌心仔细端详,像个耳麦,还带个小夹子。 “数据传回总部由计算机分析,会有人根据结果推测其弱点……也不算毫无用处。” 毫无用处……人家费了这么大力气造出来的无人机,被这俩人贬低成什么了?不管怎么说,拼装总也有自己出的一份力吧? “我猜,一会打起来之后还要听指挥?” “md,想怎么打是我们自己的事,”方泷突然爆了粗口,作势要把耳麦往地上摔,“那帮人啥也不懂,净会瞎指挥!” “方泷,”白渐秋淡淡道,“想想上次……” “好了!不要再说了!”方泷的表情不知为何还有点委屈,“我戴着还不行嘛!” “呃……‘上次’发生了什么?”我八卦之心怦怦直跳。 “上次啊……他把耳麦踩碎了,被部长关在小黑屋研习了一整天c语言。” “c语言?”我哈哈大笑,“编程用的那个?” “……往事还提它干嘛!什么时候进攻?” “等无人机完全升空,我们也差不多应该上车准备了,”白渐秋伸手一指车窗后探头探脑的司机,“无人机经分析后的实时图像会传送到接收设备上,他会给我们必要的帮助。” “太棒了,”方泷脸上看不出一点兴奋,“所以他们干嘛不亲自上阵?” 这货知道自己一肚子怨气也改变不了什么,因此积怨更深了。 白渐秋没出声,只是瞥了方泷一眼。后者似乎想起了什么,也沉默了。 “小子你看什么看,准备好斗篷,车上呆着去。” “你们也不至于每次气氛尴尬都把我支走吧?”我也忍不住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正调整传回来的图像,你可以跟去看看。” “白渐秋连你也……”我忿忿不平,“好,我走就是了!你俩继续二人世界吧!” 他们让我上车,我偏不!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司机看起来也不是很忙,正好去找他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消磨时间的方法。 这位司机大哥看来也是深藏不露,只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 “这是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没等我问,他率先开口,“等等,我调出分析程序。” 我点点头,拖过旁边一个塑料箱坐下乖乖等着。 他打开另一个程序并挂在后台,重新返回无人机画面。这两个程序经他操作过后连接在一起,使无人机的画面上多出现了几个不同颜色的方框。 “这些方框是……” “这是无人机自动识别的标志,主要是给人看的。绿色方框代表友军,等一会放飞了,怪物身上会出现多个红色方框,那是根据怪物身体部位与动作给出的分析。” “哦……”这一串听着好像黑科技,“真想看看哪。” “如果你能说服那两位让你留在这里,一会就能看见了。” “别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天。” 要是这时候告诉方泷我想临阵脱逃,恐怕脑袋都得被他锤爆。 “没关系,只要带好耳麦,和在这里看着画面是一样的。有专人负责给你们指示,反而更方便。” “唉……那不还是要去拼命吗?你就别安慰我了。” 谁知司机反而羡慕道:“我们倒是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多荣耀的一件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是是……等活下来再说吧。” 我仰天长叹。难道普天之下就没有一个人和我有共同语言吗?注孤生了。 司机继续忙着与总部沟通调试仪器,屏幕上闪出的代码我也是一窍不通,索性裹紧斗篷钻进车里取暖。现在毕竟是十二月底,总在外面呆着冻都冻僵了,更别说战斗。 方白二人还玩无人机玩得不亦乐乎,我看着就无聊,躺在后座上盯着车顶发呆。即便开了暖风,车里仍然很冷。这辆车从外侧看上去非常宽敞,里面却很挤。可能护甲占了不少地方。 其实这辆车我还挺喜欢的,座椅非常舒服,可惜一会就要变成黑涡龙爪下一团废铁了。 我正想着,车内灯光一亮,刺得我双眼一闭。再睁开时冷风吹拂,方泷拉开了车门,视线在我身上扫视了一圈。 “看不出,你小子还挺会享受。” “怎么?躺着不行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别顶嘴了,坐前面去,”方泷朝副驾驶一努嘴,“老白得坐后面。” “行行行,你说啥都行……”我无奈起身,把地方让给了白渐秋,“有什么区别?” “他要在后座滚来滚去,你想被当肉盾吗?” “滚来滚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看来你经历过什么啊?” “对,还印象深刻。” 方泷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伸手捂住了腹部。看他那副委屈样,我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无人机放飞了?” “放飞了,我们准备过去吧。晚一点,无人机可能就被它当磨牙玩具了。” “唉,”我装模作样叹口气,坐进副驾驶,“我还没准备好呢。” “给你这么长时间都拿去干嘛了?现在可由不得你了!”方泷重新检查一遍车辆的仪表盘,头也不抬,伸手一指副驾驶车门,“拿上你的麻醉枪,戴好护目镜,有机会就开火。” 我这才发现在右手边车门上嵌着一把便携式枪,摘下来在手里把玩了一会,还挺轻巧。 “麻醉弹在座椅下面,小心别走火打着自己,这次的麻醉弹的药效非常强。” “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吗?” 又开始了……我翻了个白眼,索性闭口不言。马上就要开打了,他废话怎么还这么多? “老白,准备好了吗?” 白渐秋早已戴好护目镜与耳麦,斗篷开启,涅槃在手,朝我们点了点头。 这附近没路,地面相当颠簸。方泷脚下油门一踩到底,车子在泥地上几乎要飞了起来。 “我们……这样……怎么瞄准?” 我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话说完,还差点咬到舌头。 “放心,前面能平整点。瞄不准也要瞄,别往车里打就行!” “这还用你说!” 方泷哈哈大笑,吼道:“护目镜!” 我手忙脚乱把护目镜戴好,方泷一手卡住方向盘,另一手同时按下顶棚上数个按钮。原本紧闭的车窗迅速下摇,冷风中挟裹着的沙砾刮在脸上,略刺痛。 一回头,除了前挡风玻璃外所有的车窗都已摇下,包括后玻璃。白渐秋正趴在后座上,身体靠安全带固定,枪口自后玻璃伸出。 “我们接近了……它知道我们来了!” 风声太大,方泷说话都得靠吼。他双手急打方向盘,我差点被他从副驾驶窗口甩出去。 以夕阳为背景,一尊细长的龙头缓缓升起,一双炯眼直望向我们这边。我以手挡住夕阳逆光望去,黑色的巨龙张开庞然巨翼,长尾甩动搅起漫天风沙。 很快,它的轮廓都被沙尘盖住,除了偶尔探出沙暴范围的尾尖,其他部位几乎看不到了。 第94章 “快瞄准!” “瞄哪?” “瞄……随便!你觉得能打中就行!我们弹药足够!” “那和瞎打有什么区别?”我一张嘴就吃了一嘴沙子,“我们得再靠近点!” “等一下,别急!”方泷咬着牙踩死油门,“它开始扇风了,我们得顺着风向走!不然永远别想接近它!” 风声渐起,沙幕裂开一道口子。如我所料,黑涡龙的尾尖从中伸出,呈弧形贴近地面平平扫来。方泷经验丰富,也早有预料,方向盘打满,车子另一侧轮胎几乎离地,险险避过。 黑涡龙的尾翼极宽,此时完全展开像鲸鱼尾翼。我端着麻醉枪,看准尾根上抬,而尾尖留在原地的瞬间,朝它皮肤较薄的尾翼根部射出一发麻醉弹。 “你打中了吗?” “你问我,我问谁?” 我看着麻醉弹的弹道直通进沙幕中,而黑涡龙的尾尖也消失在视野中。 “问谁?问那只怪物啊!”方泷把车顺着风向开,嘴上有个机会就不消停,“你问它,我打中你没有啊?” “……你是智障吗?如果没打中,我就等车子稳定下来再开枪!” “别想了,等车子稳定我们也就凉凉了!你以为黑涡龙那么容易对付?稍一停车咱们就上天了!我们就在它脚底下,你告诉我你一枪都打不中?” “这烟尘太烦人了!”我吐出嘴里的沙子,吼道,“就没有其他的喷淋无人机?叫他们再派一架来不行吗?” “太晚了!现在就算派来也没啥用了,根本飞不进风里!” 我忍住爆粗口的冲动:“这怪物是什么鬼!它怎么操纵风的?” “尾巴,用尾巴!它拼命转尾巴,就有种风扇的效果。” “那得多快的速度?”我仍然不怎么能理解,“累不累啊?” “我怎么知道?你问它去!好了你别说话了,专注!” “专注我也看不见它啊!它能看得见我们吗?” “邵青,冷静,”白渐秋清冷的声音丝毫没受颠簸影响,“沙幕对视觉的影响是相互的,黑涡龙同样无法判断我们的位置。相对而言,我们占有微弱的优势。” “为……为什么?”我收回舌头,嘴里有股淡淡的血味。 “它体型过大,只靠估测就能判断出它的位置。” “方泷,快再开近点!不然风太大,我完全没法瞄准!” “别急!”方泷嘴上这么说,动作上仍然激进,在飓风的裹挟下始终在尝试往中心靠近。 “我们离它还有多远?十米?二十米?” 刚刚三人同时沉默,只剩车子吱嘎作响混在风声中,让我感觉莫名压抑,心跳迅速加快。 “它尾巴就长十几米,你说呢?” 正说着,深黑的尾尖又从烟幕中伸出来一次,尾翼微斜,那角度让我想起了直升机的旋翼。 好机会!我赶紧抬枪,逆着风挪了老长一段,上抬枪口射出第二发麻醉弹。和前一次一模一样,那麻醉弹又一次在尘暴里消失无踪。 “就这样?” “对,就这样!如果能射到翅膀就更好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打没打中,这样能行吗?” “相信我。” “如果我是这头龙,觉得自己中弹了,”我低声嘟囔道,“我肯定会留个风在这,自己迅速飞走。” “别想多了,只要风还在吹,它就在这,”方泷回应道,“这种非自然的风非常脆弱,它只要停止几秒立刻就会散。” ……好吧,我也只能承认自己缺乏常识,总以为这是个游戏。另外,方泷你这是什么耳朵?这么小的声音你都听得见? “准备,我们要进入旋风的中心了!屏住呼吸!” 我下意识抓住扶手,把舌头缩到牙咬不着的地方。下一秒,四周的风仿佛都静止了。 冰凉的风夹着沙粒从下往上吹,不停往鼻孔里钻。我总算知道方泷这句“屏住呼吸”是什么意思了,是省得吸入太多沙尘被呛死的意思! 车子都轻了三四分,没我们几个人压着恐怕都要四轮离地。幸亏还有那么点摩擦力和惯性,我们只在旋风中心呆了一两秒钟,就冲进了另一侧的旋转气流中。 “我们这是要干什么?硬闯?” “我们要绕到它后面去!避开这个旋风!” 我紧紧握住快被风吹跑的麻醉枪,在心里把这个战略过了一遍。只要避开这个旋风,这黑涡龙肯定会再造一个。但我们车开得快啊,只要在旋风成型之前避过风区继续绕后,必然能让这怪物疲于奔命。 好策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那我就节省弹药,等我们穿过旋风再开枪。” “随便,但你至少得在冲出旋风之前开一枪。” “……为什么?” “能不能用点脑子!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方泷的耐心被磨没了,幸好白渐秋的还没有:“不能让黑涡龙摸清楚我们只有一辆车三个人,不然它会直接攻击车辆。” “……哦,那我还是随便开几枪吧,”这哪是什么战术交流,和单方面指导差不太多,“只要能让它听到枪声,觉得身上疼就行了吧?” “小心!” 车体一晃,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钻进耳朵。我还没来得及探手去抓把手,车子平地转向九十度,一堵巨大的阴影横在我面前数米处。定睛一看,这纹理,这大小,绝对是黑涡龙那条蛇一样的尾巴。 “它在攻击我们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还用你说?” 后座白渐秋一言不发,趁着车子速度减缓的一刹那,三发带着红色尾标的麻醉弹已经整齐排列在黑涡龙尾巴上。 我眼睛都直了。这怎么做到的?我都没来得及扶稳呢! “老白,漂亮!”方泷转向我,“看见没?学着点!” “……我发现你在影响队友状态上真是天赋惊人,”这是来自白渐秋的正经吐槽,“邵青,这没有那么难。只要经过十几年的训练,你也一样能做到。” 十几年……我一阵汗颜,我也才十几岁啊! 似乎是麻醉弹终于起了作用,四周的风势有所减缓。黑涡龙的长尾鞭子一般甩动,重新抬高维持风力。而方泷一咬牙,就着刚刚躲避时的方向,一口气冲出了旋风。 风没了,但沙尘还在。不过至少不用担心高速飞行的沙砾钻进口鼻,这让我着实松了一口气。 虽然方向有些许的偏差,但我们确确实实已经闯过暴风,到了黑涡龙的脚底下。离得如此之近,我在摆正麻醉枪口的同时,仔细端详这头龙甩尾造风时的动作。 我本以为高速甩动尾巴是个非常费力的动作,这怪物应该全身绷紧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然而它现在正靠两条后腿蹲坐在地,整具身体背对着我们,只有长颈上连着的龙头转了180度,紧紧盯着我们的车。 整幅画面以夕阳为背景,怎么看怎么诡异。这龙的姿态,不知为何还有点悠闲…… “小子,快开枪啊!发什么呆!”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头顶数发麻醉弹已经射向黑涡龙。它一声吼叫,听不出有多少怒意。尾根抬起,想用尾巴扫开这几发麻醉弹。但肌肉动作终究快不过子弹,细小的麻醉针头只被尾翼挡下一发,剩下两发毫无阻力地钉入黑涡龙的左翼。 眼看白渐秋一击建功,我也跟着开火。但可惜,两发麻醉弹全被黑涡龙用长尾挡下了。 “继续,再多两三发就能影响到它的行动了。” “而且要快,不能让它反应过来。” 那黑涡龙已经在缓缓转身,动作不怎么笨拙,更像是慵懒。背后风声渐渐停歇,看来这黑涡龙即便隔着沙暴,也把我们几个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 既然我们没死在旋风里,也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造什么风了。至少我从黑涡龙嘲讽的眼神中读出的部分信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妙的波动,引导着我的源晶进行共鸣。 这波动……是什么?它让我有种冲动,想张口呐喊,嘶吼,咆哮。 “你也能听见吗?” 我转头看去,方泷单手卡住方向盘,抬头看向黑涡龙。他眉头紧皱,仿佛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他。 “……什么意思?” “这个声音,你也能听见吗?” “声音?你管这个叫声音?”我禁不住探手摸向耳朵,“我觉得它更像某种……震动,低频声波之类。这是从哪来的?” “这是龙族古语,”方泷幽幽道,“可惜我听不到。” 我诧异挑眉。所谓“龙族古语”是不是之前提过的高智龙族内通用的语言?至于是谁提起的……记不清了。 “……记得龙族是用源晶相互沟通的,就是这样吗?它在和我说话?” “不,你要学会分辨。现在是老白在和它说话。” “白渐秋……和那头龙?” 源晶的震动停止了一瞬间,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震耳欲聋的”古语话音。我猜由于黑涡龙体型更大,“说话”时产生的波动也更强烈? “他们在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源晶,”方泷哼了一声,“可能是在劝降吧。看到没有?这就是掌握一门外语的重要性!” 第95章 “喂,这已经超出了‘外语’的范畴了吧?” “快走!谈判失败了!” 我话音未落,白渐秋突然用力拍拍驾驶座椅背。方泷会意,瞬间踩死油门,按照原定作战计划,继续围着黑涡龙转圈。 “切,果然失败了,”方泷咬牙切齿,“这些怪物,就是贪心不足!” “你开了什么价码?”我百忙中回头询问白渐秋。 “如果它肯撤退,我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供它们族里需要的资源,也会打开天幕送它回去,”白渐秋顿了顿,“但它的目的就是杀人,自然和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哼,反正它来都来了,不给它点颜色看看,之后是不是所有怪物都觉得咱们好欺负?” 好言好语劝这头黑涡龙回去,还好吃好喝伺候着,顺便送点纪念品?这是什么态度?软得像团烂泥!在我看来,别说谈判,敢来,就让它有去无回! “哈哈,对,小子!就是这样!”方泷哈哈大笑,精神头一下子就起来了,“准备好,咱们把它搞趴下!” “唉……”白渐秋反而叹了口气摇摇头,重新架好涅槃,“来吧。” 车子s形移动至黑涡龙侧翼,这只怪物仍然悠然自得,甚至还张开口打了个嗝嘲讽我们。 它改变了姿势,一双前爪慢慢落地。从利爪缝隙中簌簌落下血淋淋的零碎骨头,像牛骨或者羊骨。 “这是那些平民给它上贡的’祭品’吗?”我略带嘲讽道。 “它脚底下还有更多骨头,看来它吃得很饱,怪不得连动都不想动。” 黑涡龙正好在原地打了个滚,腹部朝天。右翼把爪间的骨堆推散,带尖茬的碎骨直朝车子飞来。 “快护住脸!” 都不用方泷说,我已经把脸上会留疤的地方遮得严严实实。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可不想在这里破相。 车窗及时关闭,随着碎骨在玻璃上敲击,不少血肉碎块也粘在了玻璃上。副驾驶车窗缝隙中还夹着一块骨茬,看着就反胃。 “呃……这也太恶心了吧?我们能不能等会再开窗?这些骨头估计都烂了!” “高智龙族比你还爱干净,快烂了的骨头它们早就扔进垃圾堆了,不会放在手边发霉。但是你也正好提醒了我,别被骨茬扎爆了车胎。” 这黑涡龙在地上蹭痒蹭够了,又一个打挺把身子摆正。长尾如鞭甩动,原本就能以极快速度运动制造旋风,现在甩到了身体另一侧,蓄满了力气朝车子抽来。 “小心,尾巴来了!快趴下!” “用不着趴下!”方泷一声狞笑,“抓稳了!” 我一句“你要干什么”还没说出口,只见车头一扭,直直撞向侧前方隆起的田埂。一阵猛烈震动过后,地面竟越来越远。 方泷这货,竟然把车开飞起来了! 车子四轮腾空的高度刚好够躲过扫来的龙尾。黑涡龙一见自己的甩尾被躲开了,尾尖卷曲想缠住车身,但幸亏没能来得及,车后轮在黑涡龙尾巴上撞了一下,平稳落地。 “哼哼!劳资的车技怎么样?” “……差点以为要死了,”劫后余生的喜悦根本不是我用松口气就能形容的,“厉害厉害,下次别冒险就更完美了。” “又来了!” 一次不成,黑涡龙的尾巴又反方向从车头扫过来。这次连神仙也回天乏力,除非这车能再飞起来一次…… “趴下!” 我下意识双手护头,背后一声枪响,振聋发聩的回音在车厢里撞来撞去仍然不绝,震得我耳膜嗡嗡直响。 “什么鬼!你在车里扔了个手榴弹吗?” “知道你差点被震聋,说话声音不用这么大!”方泷吼道。 他的后半句话完全被黑涡龙的惊叫盖过,对我的耳膜造成了二次伤害。扫来的黑尾被涅槃的子弹近距离直接击中,瞬间爆开一团血肉模糊。从弹孔直到尾尖的一段椎骨弯折出一个非自然的形状,软软砸在车前挡风玻璃上,从车顶滑了过去。 “谢了老白!呼,还以为要死了!” “连你自己都没把握还带着我们和它刚?”我差点气到窒息,“你……我该说什么好?” “习惯就好小子,习惯就好,”生死危机暂时过去,方泷又开始侃侃而谈,“干我们这行的,从来就不能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那边有头牛上天了,你看见没?” 白渐秋一脸习以为常。 尾部肌肉组织遭到严重破坏,我猜黑涡龙现在疼到恨不得把自己尾巴剁掉。尾尖处只有几根筋肉还连接着,血如井喷。黑涡龙小心翼翼把断尾收回,看着伤口流出的鲜血不断渗入泥土中。 “哈,这一下的效果比我预想中好太多了!”方泷猛捶方向盘。 白渐秋脸上看不出激动,果然是他的性格。他淡然卸下这个弹夹,换回了刚刚的麻醉弹夹。他是什么时候换成大威力子弹的?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白渐秋已经经验丰富到能预知未来了? “邵青,别发呆,麻醉弹集中攻击翅膀。飞龙断尾,在空中很难保持平衡。我们得在它适应之前控制住翅膀,不能让它飞走。” 我深有同感。要是让这狂怒的怪物逃脱了,那可是灾难性的后果。 黑涡龙这时才反应过来疼痛,惨嚎一声在地上翻滚。骨肉模糊的弹孔,或者说断口随着它在地上痛苦扭动,不断带来更加剧烈的痛楚。这只怪物也是头狠龙,发觉自己的断尾影响战斗,惨哼着一口咬住断尾,把连接处彻底撕断了。 看着这一幕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高智龙族对自己都这么残忍吗?那条尾巴如果接受妥善医疗还是有可能治好的,就这么放弃了? “别大惊小怪,那帮怪物都这个德行。能打的什么资源都有,战斗力弱连口吃的都混不上。” “注意耳麦,”白渐秋在后座出声提醒,“无人机就位了。” 我抬手按住耳麦,这才能隐隐听到另一头的人声。四周噪音太大,没办法。 「方泷,邵青,白渐秋,听到请回复。」 “听到了,”我连忙回应,“不好意思,噪音太大,听不太清楚。” 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再次开口时声音大了不少:「这样能听清吗?」 “可以了可以了,听得非常清楚。” 「好。看来你们的战斗非常顺利,已经重创了黑涡龙。接下来只要稍微辅助,你们胜券在握。」 “不算重创,我们只是暂时限制了它的飞行能力,”我回头看一眼白渐秋,后者微微点头,“如果不能麻醉它的翅膀,最后它还是会逃走。” 「明白。我们会操纵无人机尽量低飞吸引其注意力,如果可能,请尽量活捉。」 对方“活捉”两字咬得非常重,唯恐我听不见。 “这……怎么活捉?” “堆弹药呗!”一旁方泷接茬,“麻醉弹拼命往身上打!” “有难度。麻醉弹用量过多可能导致呼吸系统衰竭,更何况它可能因为尾部动脉受伤导致失血过多……”白渐秋声音沉沉,“我们尽力。” 「没关系,你们只需要把它放倒,医疗与运输机已经在路上。」 “啧啧,”我特意把耳麦摘下来,低声抱怨,“我们这些拼死拼活的还没那只怪物待遇好。” “只要你被揍得够惨,你也能享受这种待遇。” “……还是算了吧。” “我们马上要靠近它,准备好第一波攻击!” 车子的行进路线一改刚刚的小心翼翼,车轮搅起一蓬尘埃,朝黑涡龙的方向直冲过去。也许是被剧痛影响了灵活性,黑涡龙的前爪慢了一步,没能把车身掀飞。而方泷抓住这个破绽,直接把车头撞进了黑涡龙四爪之间。 车子顶棚开启,抬头能直接看到黑涡龙相对柔软的腹部。我开枪的同时不禁想象,如果用一把刀直直戳进去,随着车的惯性,那副开膛破肚的模样…… 「药效扩散至全身需要时间,你们迂回一波。」 耳麦那头的指挥者通过无人机的影像纵观全局,也不知只靠机器的数据分析究竟能不能准确找出黑涡龙的弱点。 “在这片野地里没东西可以帮忙止血,它被制服只是时间问题。” 谁知白渐秋话音未落,这黑涡龙唰地一下回头看向自己还剩十几米长的尾巴,又抬头看看开车在它附近绕圈的我们,喉咙中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它在嘲讽我们!”方泷捏紧方向盘,“都这副样子了还不安分?” “喂,它不会听懂白渐秋刚刚说的话了吧?” “一般情况下……不会,”白渐秋慎重道,“对怪物来说人类的语言相当难懂,但它可能注意到我在盯着它的伤口了。” “这龙,真精啊。” 黑涡龙的尾巴本就灵活,就算失去了尾尖也没多大影响。它把尾巴盘成个圆圈,用爪子“手动”操作,把自己尾巴系了个活扣。 “这,这样也行?”我惊呆了,“这样能止血吗?” “打结压迫主要血管……理论上来说可行。” 这黑涡龙狠狠盯着我们的车,一只爪握住尾巴根,用牙叼住另一头,使劲一扯,忍住剧痛把结系紧。 第96章 这下可好,本来没那么大威胁的长尾巴,直接变成了尾锤。虽然没那些致命的尖锐骨刺,可被抡到也得吐血三升。 “呃……这也在你们的计划中吗?” “这倒是……有点超乎想象之外了。” “那我们还要不要转回去打第二波麻醉弹?”我盯着正试着挥舞“尾锤”的黑涡龙,象征性询问意见,“这货看起来不好惹。” “管它好不好惹,我们不早就惹上了吗?现在才知道害怕?”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害怕?我的意思是,它看起来准备全力以赴了,我们是不是得谨慎些?” “我一直都很谨慎,”方泷一咧嘴,“你不觉得吗?” “我不觉得!” 黑涡龙给自己的尾巴“升级”之后,四爪微蹲朝向我们这边,一双瞳孔由于逆光而紧缩,但丝毫没影响视线。即便因为距离稍远,我无法捕捉到它表情的细微变化,但它尖锐的冰冷实现始终在我身边游离不去,像盯紧自己猎物的隼。 方泷始终控制着车速,使我们的行进轨迹不那么容易被捕捉到。十数秒过后,我们与黑涡龙的位置互换,现在我们成为了逆光那一方。 我敢打赌,黑涡龙始终在等待这么一个机会。不同于怪物,人类的瞳孔受强光影响相当大。夕阳映入眼中,对方的轮廓微微模糊。 就在这一瞬间,黑涡龙伸展双翼贴近地面,原地旋转了数周。四周的沙尘原本已经沉降得差不多了,这么一搅和,又重新扬了漫天尘土。于尘雾中心,迅捷的细长黑影撞破空气,双爪如电。 我都没来得及出声提醒,它已经到了近前。时空像破碎般几乎静止,我能看到黑涡龙眼球表面覆盖的一层防尘膜状物缓缓收缩,露出内部圆形但漫溢攻击性的瞳仁。 下一秒,整个车身已经抛飞在空中。 —————————— “……嘿,邵青!” 我张开眼,皮肤受炙热的空气刺激,泛起阵阵刺痛。耳边白渐秋的话音逐渐清晰。 “邵青,快出来!” 甩甩头,我这才发现自己正被扣死的安全带倒吊着。 “受伤了吗?” “没有,”我连忙回应,“我非常好。” 这些安全带勒得我非常不舒服,但安全带的卡扣挤在手触不到的地方。看来车身框架承受了绝大部分撞击,车窗早已收起,因此我们才没被碎玻璃割破喉咙。 “快从那里面出来!” “我……给我一分钟!” “小子,没有一分钟了!现在从那里边爬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我几乎把腰拧断,手才能勉强按到卡扣。一大捧沙从空窗外洒进,糊了我一脸。几乎是同时,安全带一松,我脸朝下一头栽下,还是吃了满嘴沙子。 “抓住我的手。” 白渐秋用涅槃从外侧撬开了车门,半拉半拖把我从变形的车身中弄了出来。衣角飞扬间,他右臂上的绷带若隐若现。 “你右手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能开枪?” “用左手受力就是了,没什么难的。” “那他们说你受伤非得要我来帮忙……?” “借口。习惯就好。” “我……好吧,我真是……”我真是从来没这么憋屈过,又气又无奈。而且还不能就地发作,不远处还有只黑涡龙正虎视眈眈。 “不过他们说的对,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我愕然抬头,不太懂白渐秋的意思。 “老白,我们在这躲不了太久,”方泷视线在我和白渐秋之间跳了跳,“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争取点时间。” “邵青,拿着涅槃。” 白渐秋目送方泷消失在愈来愈浓的尘烟中,停顿了一瞬,像在思考什么,随即把涅槃抛在我面前的地上。我捡起他的爱枪,小心吹吹可能落进缝隙中的沙粒。这玩意卖了我也买不起啊! “你要我干什么?” “我给你的那种烟,你抽了几支?” “呃……不就那一支吗?我全抽完了,一点都没浪费。” “好,那应该够了。” “什么够了?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白渐秋在越野车残骸中随手捡了根长条状金属,对着车门连接处一阵狂敲。伴随着几声金属脆响,厚重的车门应声脱落。 即便车门已经脱离,车窗玻璃还是自动升起,形成一个临时的防暴盾牌。 “这辆车还有什么高科技?” “涅槃的枪管上有一个把手,你看到了吗?” “看、看到了,”一代名枪在手,我心脏怦怦直跳,“要怎么做。” “将那个把手顺时针旋转,之后把枪管用力往下掰。” 用力掰……我尝试了数次,仍然不太敢下手。毕竟涅槃这么贵重,万一掰坏了,下半辈子都要奔波还债了。 “用力!你在怕什么?” 我怕弄坏你的枪啊!你让我用力掰,那我就用力了啊!掰坏了别来找我! 我索性踩住涅槃枪管,用两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下压。只听咯吧一声,这整把枪竟然直接解体了,留我双手握着枪管,看着地上一堆零件呆若木鸡。 “这……”我傻眼了,“它……碎了,我不是故意的……” 白渐秋快速回头一望,左手支起车门形盾牌:“不,你做的很好。帮我把零件收好,我们去支援方泷。别忘了拿着涅槃的主体。” 涅槃的主体?就是乌金奇角龙防御战中白渐秋曾用过的那把小手枪?但现在时间紧迫,我把地上散乱的零件胡乱往斗篷口袋里一塞,果然在其中发现了发现了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怪不得白渐秋需要帮忙,看来这黑涡龙果然不是什么简简单单就能制服的怪物。 “我找到这把小手枪了,然后呢?” “跟我来。” 白渐秋支着盾牌走在前面,我伏低身体跟上。手中涅槃的微型形态触感冰凉而真实。 我心跳再次加速。 漫天都是沙。我们虽然能听到方泷与黑涡龙激烈的战斗声,但视野中仍然一片沉寂。白渐秋不停警觉地左右观望,不时停下警惕背后。 “我……你其实不用看背后,”我弱弱道,“我不瞎……” “趴下!” 他瞬间把我按倒,黑涡龙的尾锤就从我们头顶凭空出现,扫过后迅速消失了。 “没事吧?” “没事……”我抹一把脸,“就是吃沙子吃得有点撑。” “跟上。” 白渐秋忽然一声口哨,声音尖锐得几乎能穿透沙幕:“方泷,这边!” 满眼沙黄色中传来一声回应,方泷的身影应声跃出,接连几个翻滚靠在了白渐秋的盾牌后。黑涡龙翅尖悄然探出划过车门盾牌。白渐秋瞳孔流光一闪,用出了源能才挡下了这一击。 “好险呐,差点就上天了!” 方泷有些气喘,但似乎没有受伤。他从白渐秋手里接过盾牌,目光下移,看到了我手中握着的小号涅槃。 “邵青,记住,你只能用两发‘涅槃狙击弹’。” 我一转头,白渐秋正把斗篷解下,平铺于地面。在他的腰带上挂着两个小巧的刀鞘,看形状不像普通的猎刀。 “……哪有‘涅槃狙击弹’?” “别离方泷太远。” 白渐秋根本没理会我的问题,顾自丢下这句话,闪身消失在沙幕中。 “有问题等一切结束后再问吧。” 连方泷也拒绝回答我的问题!我恨恨咬牙,但还是检查了弹夹。里面塞的满满的都是麻醉弹,没问题。 “别怂小子!这头龙没了尾巴,扇不起什么风了。” “那你告诉我,”我伸手掩着嘴,牙上糊了一层发涩的微尘,“现在吹着沙子的风是哪来的?” “它翅膀那么大,总得能扇出点动静才对得起那个尺寸。马上就没了,哼哼!” 这时,耳麦突然响了:「我们从无人机的画面看到你们似乎已经转移了战斗场地,那我们是否可以先把黑涡龙的断尾运走?如果时间过长,细胞活性可能……」 “呵。告诉他们如果想让那群人白白送命,不然就淡定等我们的信号!”方泷语气平淡,怒火都藏在字句里,“着什么急?等一会有一整只黑涡龙可以拿来研究!” 别说方泷这个暴脾气,连我听着都不太舒服。知道高智龙族的素材珍贵,但几条甚至十几条人命难道还不及一条断尾巴尖吗?几十年前也许是这样,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 耳麦那头的声音也像是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好,那我们等你们的信号。」 “那边的人处理好了,接下来只要等老白……” 我耳朵一抖,那种奇异波动又出现了。白渐秋又在和那头龙沟通?真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突然,这黑涡龙发疯似地咆哮起来,那声音就像把染了狂犬病的疯狗丢进水池。沙幕表面平静,而内部翻滚如沸水。 “喂,有人在听吗?快来一架喷淋无人机!” 「收到。喷淋无人机正在准备,预计两分钟后到达。」 方泷一谨慎起来,气氛就格外凝重。我俩藏在盾牌后,没人知道里面正发生什么,或即将发生什么。 这种感觉使我恐慌。 第97章 「喷淋无人机已就位,开始洒水。」 联络员话音刚落,我脸颊就沾上了几滴冰凉的水珠。随着他们不断调节洒水量,场地上像下了场倾盆暴雨。 这下就算这断尾的黑涡龙再怎么能玩风,也翻不起多大浪了。 扬尘被水带落至地面,露出始终藏匿其中的黑涡龙侧影。它仍然不停嚎叫,也不知发没发觉自己造出的风势早已经散去了。随着它不停甩头的动作,颈部出现个悬挂其上的人影。 “白渐秋?!我一时失语,“他是怎么爬到那上面去的?” “不必问过程,”方泷自以为帅气地一甩头,“我们只追求结果。” “快跟上去,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足够我们就位了。” 趁着黑涡龙无暇顾及这边,方泷挺盾而上。我紧跟在他后面,从车门的侧边试图瞄准。 “打哪?还打翅膀吗?” 我怕的不是打不中,而是手一抖误伤了白渐秋。 “你先别急,白渐秋还没给出攻击信号,我们还得等,”方泷把盾牌插入地上沙土中,“年轻人别这么冲动,这是为了你好。” 好吧,既然说要等,那就等吧。方泷说的那些鸡肋的话我早就听够了。 “攻击信号是什么?” “你会知道的。” 我随着方泷的目光跟去,和他一起看白渐秋在黑涡龙身上表演。 靠着手中两把轻便而锋利的猎刀,他在黑涡龙身上灵活跃动。怪物的每一次抬爪都被计算得清清楚楚,爪尖深深刻进自己皮肉里,而伤不到他分毫。黑涡龙自己的爪子对上自己的硬鳞,仿佛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孰强孰弱? 我脑中不仅浮现几个字:这才是猎人。 “白渐秋这么厉害,你为啥只能抱着个盾牌在这候着?” 我给了身边方泷一个斜眼,他憋了半天,来了句: “……我不是这个兵种!” “你的外骨骼呢?这次怎么没带来?” “还在后备箱躺着呢,穿着那玩意钻不进驾驶室。” “那你带它干嘛?” “这叫有备无患,你懂啥?” “那等会你自己一个跑回去拿吧!给你二十分钟!”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 “那你来射击?”我把涅槃递给他。 “……站好了!闭上嘴!” 我摇摇头,已经不想回忆这次拌嘴是谁挑起来的了。 白渐秋的两柄猎刀并不能给黑涡龙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却非常坚固,任意一把都能轻松承受他的体重。他体态轻盈,在怪物身上就像在玩攀岩,只不过这块“岩”比较危险。 从黑涡龙的动作上能看出,它不仅精疲力尽,还被白渐秋折腾得快要疯了。只要前爪动作一停,白渐秋就跟个猴子一样爬到头顶,然后戳眼睛。只凭挡沙的那一层薄膜可挡不住刀刃,就算被迫闭眼,猎刀刀身还是在上下眼皮的缝隙里撬来撬去。 伸爪抓吧,白渐秋太灵活,每一次抓空,烦躁的感觉就翻了几倍。不抓吧,不出两分钟眼睛就得被杵瞎。 「咳咳……」耳麦中再次传来联络员为难的声音,「……科研团队问,能不能尽量减少对怪物脆弱部位的攻击?」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和它硬碰硬?” 耳麦另一头传来一阵杂音,感觉像被谁抢了去。 「怪物的眼球组织极其脆弱,如果伤到了,研究价值大减!如果这次不能弄来完整的黑涡龙眼球,就再另外抓一只来!」 “研究价值关劳资什么事?不伤到眼球?可以啊,你们自己来!” 强行抢走通话器的研究员不说话了,安静了一会后,耳边重新传来联络员的声音。 「不好意思,就按原定计划进行吧。一切行动之前切记保证自身安全。」 “哼,又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跑这瞎指挥来了。” 我挑挑眉,看来就算同一个部门里相处也不甚愉快啊。另外,刚刚那个声音听起来怎么也不像冲动的年轻人。 黑涡龙数次试图甩脱白渐秋未果,想出了新招数,在地面上不停打滚。这样一来,白渐秋的处境就危险了许多,不得不从黑涡龙身上下来,在平地上活动。这下正中黑涡龙下怀,它身体本就柔软灵活,背部还蹭着地面,一只前爪已经追上白渐秋,爪尖像铁杆般杵进泥地里,牢笼一样把他围困在中间。 黑涡龙脸上写满了“总算抓住你了”,一边收缩爪尖紧夹白渐秋肩部,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把他拖向自己另一只爪。我看得紧张不已,这是准备给他五马分尸的节奏啊! “黑涡龙那只爪子药效已经发挥得差不多了,连活动都不利索了。小子,看好白渐秋的指示!他可能想让你麻醉它另一只爪子!” 任务目标一变再变,我还反映了一下。再看白渐秋落入黑涡龙爪中,却没怎么挣扎,脑袋像是正看着我们这边。 “他的指示……他指示了吗?” 几乎是我这句话出口的同时,白渐秋将左手挣脱出来,手指摆出枪形,点点正钳制住他自己的龙爪。我会意,将弹夹中所有麻醉弹在黑涡龙那条前臂上打了整齐的两排。 “你是有强迫症吗?那么齐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写字呢!” “哼,”我朝方泷冷笑一声,“我打的是个你。” 已经按照白渐秋的指示,将麻醉弹打出去了。现在黑涡龙的爪子应该已经松动,但他为什么不挣脱?再不挣脱,就要被压在爪下了! “喂,我们要不要……?” 我朝怪物的方向侧侧头。万一白渐秋已经力气耗尽无法挣脱,我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被开膛破肚。 “稳住,”方泷紧盯着前方,“相信老白。” 黑涡龙为了把白渐秋送至自己左前爪,整个身子不得不翻一个面。那只爪虽然抬不起来,但爪尖仍能轻微活动。可能在它看来,撕碎白渐秋足够了。 就在右前爪行至黑涡龙胸口的那一霎那,白渐秋不知怎么一拧身子,往上窜了一截,被夹住的随即变成了腰部。同样的动作再来一次,黑涡龙爪间就只剩下一条腿了。 “看见没?”这种关头方泷仍不忘怼我,“如果像你这么莽撞,从那么高的地方挣脱,摔在地上不死也残。” 可能黑涡龙的爪尖尽是角质,连白渐秋马上挣脱都没怎么注意到,也有可能是刚刚打的麻醉弹开始生效了。白渐秋一条腿蹬在龙爪上喘了口气,左手捏着猎刀护了护右臂,看来刚刚被捏得不轻。 稍微恢复了体力,他从龙爪上纵身一跃,翻到了我视线所不能及的另一侧。 “他哪去了?掉在黑涡龙肚子上了?” 但黑涡龙迅速发现猎物逃脱,刷地站了起来。它抖一抖右爪腕部,白渐秋悬挂其上的身影这才稍微显现。 跳到龙肚子上也许不是什么好主意,太容易被摔下来。相比之下腕部就安全多了,至少只有一只爪能活动的黑涡龙抓不着他。白渐秋左手猎刀深深卡入筋肉,双腿环绕树枝一样把自己固定在了黑涡龙右腕上。 黑涡龙低头去啃,他又异常灵活地翻去了另一侧。刚刚眼睛几乎被戳瞎的阴影仍在,黑涡龙仍然不太敢让脑袋太过靠近白渐秋。 “好机会,快射它头!” 我白一眼方泷,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但白渐秋不满足于只在黑涡龙腕间挣扎求存,趁着它仍在畏缩的空档,一翻身从右臂跃上了右侧龙翼。 如果黑涡龙长尾仍在,拍死白渐秋轻而易举。但尾锤不够长更不够灵活,龙翼外侧竟成了死角。黑涡龙厉吼一声正准备躺下,白渐秋高举左手猎刀,在骨缝间狠狠戳下! 痛感让黑涡龙叫声愈发凄厉,它鼓动巨型双翼,反而给白渐秋行了方便。猎刀已经刺穿翼膜,他双手握住刀柄,像划开一匹布一样割开翼膜的筋肉组织,一路到底。 “你在这呆着别动!” 方泷一巴掌把我拍趴下,顶着盾牌大步流星上前接应白渐秋。黑涡龙以余力疯狂挥动尾锤,但也只洒了方白两人一头一脸的龙血。它终于想起逃跑,但翼膜早已被破坏,腾空而起后重重跌落的那一刻,它的斗志瓦解冰消。 “黑涡龙的翅膀已经被我们干掉了,还要继续打麻醉弹吗?”我朝联络员询问道。 毕竟它就算不能飞了,体型仍摆在那,平地突进无人可挡,也跑不过。 「收到,报告与无人机数据一致。你们尽快撤离,接下来由我们接手。」 我腹诽了一句鸡肋的无人机数据,一边后退一边朝顶着盾牌的两人招手。随着我们逐渐远离,头顶传来愈来愈多的旋翼声。一抬头,四五架无人机正在空中盘旋。 黑涡龙叫了一声,右爪一软,身体重重朝侧面倒下。它不顾剧痛张开双翼把头护住,但无人机射出的是麻醉弹,不到三轮,这只庞然巨物彻底瘫软在地,挣扎着撑了撑眼皮,最终沉沉睡去。 夕阳欣赏完了这场角斗,也静静离席。 第98章 “辛苦了,我们正在陆续安排平民返回。” 一架直升机降下,里面的人伸手把我们三个拉上了飞机。机舱里有专人照料,卸下我们身上的装备,小心翼翼拿着毛巾帮我们清理身上的泥土与细小伤口。 没过一会有人递来水和食物,都是些能量棒和运动型饮料。白渐秋看都不看,我接过来啃了两口,又甜又腻,也不太想吃。 “嘿,”方泷忽然捅了捅我胳膊,“拯救世界的感觉怎么样?” “这叫拯救世界吗?也差太远了吧。” “哎呦,看不出你还志向远大。放心,以后机会多得是。” “如果都是这么危险的’机会’,还被某些人连哄带骗诓过来,我宁可在家躺着看你们拼命,还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 事情过去了,是时候把零零总总加起来,一起算账的时候了。 “别这么冷漠,这不是……事出有因嘛,”方泷脸上看不出一点骗人之后的愧疚,“要不是有你,这只怪物得把我们折腾成什么样!你忍心吗?” “忍心!”我答得干脆利落,“我不但忍心,看着你被痛揍还非常爽!” 一人安置好我们的装备,提来一个医疗箱帮白渐秋的右臂打好夹板,箱盖上还摆着个通讯器。那通讯器咔咔几声响,里头传来白清远的声音。 “你把夹板摘了?谁让你把夹板摘了的?你……” 白渐秋面无表情关掉了通讯器。 我差点笑出声,曾几何时,我也是这么应付我妈的电话的。 机上一人合上直升机舱门,把围在黑涡龙身边喧闹的人群隔绝在外。我探过身子往窗外看去,那些人正极其熟练地把带来的钢丝与巨型“担架”组装起来。黑涡龙的断尾也被包装得极好,小心翼翼送上了另一架专机。 “这头黑涡龙是要被送去解剖吗?” “解剖?那未免也太浪费了,”直升机副驾驶哈哈大笑,转头答道,“这可是至今为止唯一一只活体,就连那根尾巴都要试试能不能接回去呢!” “是吗?”我无奈,“我还以为我们不会优待俘虏。” “这不是优待俘虏,这是保证研究数据精确度,”机上另一位戴着眼镜,学者模样的人接口道,“只有在保证其健康状况良好的情况下才能通过实验得到更精确的身体数据,解剖一般会等到它因孤独进入抑郁状态之后进行。” “啧,听起来够惨的,”方泷翘起了二郎腿,“老白,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一个叫什么……类龙什么的?” “你说那个啊……” 我挑挑眉,对他们口中的那个名词十分感兴趣:“你们说的是什么?” “和我们捕捉怪物一样,高智龙族也会抓自然生成源晶的人类进行研究。不过它们通常认为有源晶的人和普通人不属于一类,称呼也不一样。直译过来就是‘类龙高级直立生物’,特指有源晶的人。” “呃……还真是清新脱俗的名字。” “老白说的没错,以后在林子里浪可小心点,别被龙族抓了去。” “被它们抓去会被好吃好喝伺候着吗?如果会的话我倒挺中意的……” “一般来说,不会,”白渐秋毫不留情的打击从未迟到,“人比龙好抓,而且人类基数大,繁衍速度快,那些龙族的实验室里恐怕已经有无数优秀的样本。如果被抓住了,更有可能会被它们把源晶挖出来。” “……有点可怕。但它们要我的源晶干什么?留着自己用?” 我不得不承认,被挖源晶听起来和被挖眼球一样令人汗毛炸起。这块小东西现在就是我的命根子,就算缺胳膊少腿也不能少了它。 白渐秋视线转向那位学者,后者清了清嗓子,幽幽开口。 “我们之前的情报显示,高智龙族正试图培养一群‘实验室人类’,以对抗我们自己。它们筛选出身体素质更强,基因更优秀的人类,给他们植入源晶。但人类身体的特殊性决定了我们只能接受同为人类的基因移植,所以它们还特地养了一群专门生产源晶的人类,定期把他们的源晶挖走用作移植。” “那不就变成猪了么?”我默默拍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只用吃和睡,定期遭回罪?” “嗯,对,”方泷特地瞅了我一眼,“你梦想中的生活。” “闭嘴吧你……” “老方啊,等会给你们放在b区,还是直接送到车站?” “车站吧,我们今晚在那边过夜,就不回去了。让那司机小弟把我们的行李也送过去。” “好,”副驾驶爽朗地笑笑,“这样反而更近。” 直升机身微微颠簸,转了个向脱离了飞行编队。跟在我们后方的运输机底下用钢缆固定着黑涡龙和巨型担架,上裹一块灰布。从地面向上看就像一块方形钢材,毫不起眼。数架直升机与无人机在四周护卫,阵仗不可谓不大。 随后,我们的直升机便朝另一个方向愈飞愈远,从窗户的角度看不到机群了。 车站的位置说到底只是摇篮的最外围,附近连块田地也看不见。直升机选了块水泥路面停稳,飞机上那个给白渐秋包扎的小医务兵想跟来,被白渐秋拒绝了。 “可是那位姓白的科研组长让我……” “不用了,谢谢,”白渐秋头也不回,“如果他问你,就说我把你赶走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远,留下小医务兵独自在直升机旋翼的气流中凌乱。 我们今晚的落脚地只是个两层楼的破旧小招待所,虽然经常有人打扫,但……确实太简陋了。房间里除了床和桌椅就没有其他的家具了,就连窗帘都是拿块白布凑合一下。 唯一比较满意的是这次我可以一人独占一间房,晚上终于不用在方泷的鼾声中辗转反侧了。不然还真不如早点上车,在卧铺车厢度过一晚。毕竟车上有吃的,还有漂亮乘务员妹子。这招待所距离车站只有数十米,我来时都看见停在站台的黑色车厢了。 临时借来的装备都留在了直升机上,我现在和最初时一样孓然一身,身上啥也没有。 “那间房是你的,小子。这个给你,可别丢了。” 方泷一指最左边的房门,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手臂一扬,一张硬质塑料卡落入我手中。 “这啥?身份证?” “差不多。老白前两天帮你登记了,这是你的身份识别卡,有磁条芯片。以后想去哪去哪,别屁颠屁颠跟着我们了。” “你以为我想跟着你们啊!” 一推门,我的行李就放在床上,被打开过的礼物盒紧挨着背包静静躺着。看来系统什么的已经帮我调整好了。 我把那张身份卡往旁边一扔,整个人埋进蓬松的被面中。被子带着一点点霉味,要放在以前,我肯定嫌弃这地方的卫生不到位。但现在,这种异味反而让我心情舒畅,还带着那么点“自然”的感觉。 这一个月来,耳边从没这么清净过。不是嫌弃我妈的唠叨,而是呆在家里为了消磨时间无时无刻不在看视频玩游戏。这一场战斗转换了心情之后,我躺在床上不禁在想,我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我的? 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和四个月前的我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可能登上过高楼,做过了与深爱的人们阴阳相隔的心理准备,那之后我的想法就已经不同了。 高楼谁都上去过,只不过有些人选择纵身一跃,另一些人选择转身咬咬牙继续坚持。而我若不是幸运碰上了方泷,现在不过是冰冷的尸体堆里毫不起眼的一具,与那些绝望麻木的灵魂一同腐朽。 那之后的每一天都潜意识当作新的人生而活,当然也走上了之前从未听闻的路,绽出了从不敢想象的光芒。 我还能奢求什么呢?这简直是每一个人梦寐以求的“重生”。 在床上翻了个面,抓过礼物盒。新手机除了侧面的几个指纹,连屏幕保护膜都贴得平平整整。底下还放着个手机壳,我尝试着把手机往里一塞,嘿,正好合适。 我拿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爱不释手。有了手机壳和保护膜,在野外也不怕碎屏了。更令人愉快的是手机壳背面设计了一个卡槽,简直是为了那张身份卡而定制。 这样就不用把身份牌挂在胸前了,跟狗牌一样,看着特别蠢。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小子,饿吗?” “我……还好,不饿。” “别犟了,你肯定饿了。直到明早我们上车都没有饭吃,你不怕被饿醒吗?” “那好吧,”我无奈从床上坐起来,“有什么吃的?” “楼下餐厅有馒头和几道小菜,番茄炒鸡蛋什么的。” “只有馒头啊……”我泄了气,仰面倒在床上。 “嘿嘿,我也不想啃馒头。要不你跑远几步,给咱们找点好吃的?别那么看着我,又不是不给你报销!” “哼,我就知道你的目的不单纯!”我冷哼一声拒绝起身,“干我什么事,自己去!” “那你半夜饿了可别怪我!” 任方泷的小算盘打得再响,我自岿然不动。他一看美食诱惑不了我,撂下句话就准备关门。我嘿嘿一笑,叫住了他。 “你要是准备去餐车买饭,帮我也带一份。口味随便,荤的就行。” “你个小兔崽子!” 于是我在方泷的骂声中非常愉快地玩起了手机。 第99章 在列车上度过了一天半吃了睡睡了吃的养膘生活,下车那一刻我忍不深吸了口气,心脏都被充沛的源能泡得如在温泉中般舒适。 “嘿,欢迎回来。” 四匹仪兽被拴在在车站门口的木杆上,峥叔骑跨在其中一匹身上,朝我微笑道。 他解下另一匹的缰绳递给我,看着我翻身爬上仪兽鞍鞯。 “回家看过了?” “嗯,一切都很好,他们……都很安全。” “只要围墙一日不破,摇篮就始终是安全的,”峥叔点点头,催动胯下仪兽朝围墙村落走去,“但如果哪天我们撑不住了,他们也会瞬间被摧毁。” “不用再锻炼我的危机意识了,说点开心的不行吗?” “开心的?你想听什么?比如小冬又把他家铺子烧了?” “哈哈哈!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就前两天的事。你如果今天想去打招呼,得到他房间才行。” “用什么烧的?我走之前听说他想做个燃烧弹还是什么的,不会是那个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听说铺子里但凡容易着的都烧干净了,墙到现在还是黑的。而且他被揍之后躺了整整一晚,第二天听见损失那么大,反而欢呼雀跃。结果本来躺一天就行,现在得躺三天了。” “哈哈,懂。” 小冬这货颇有点疯狂科学家的潜质,首先关心的不是有没有人受伤或者造成了多大的损失,而是考虑自己的实验成果……趁着他不在,我想偷偷说一句:挨揍活该! 我和峥叔聊着聊着,忽然发现我不在的这一个月发生了不少趣事。难道我在的时候就只有枯燥的训练,我一走所有人都活泼起来了? 方泷和白渐秋骑着剩下两匹仪兽跟在我俩后面,似乎也在低声聊着什么。白渐秋忽然抬头环视了下四周,从仪兽背上爬下,将缰绳交还到方泷手中。 “你干什么去?” “我到这里就可以了,”白渐秋脚步一顿,回头朝我道,“一会你和他们打过招呼,整理好装备来找我。” “……这是要做什么?” “老白的性格你还没习惯吗?过会就知道了。” 这次倒是方泷替白渐秋回答了我。我撇撇嘴,摸了摸肩上的背包带。 神秘兮兮的,这次不知道又准备把我拖进哪个坑里? “不过小白做事总有他的理由,你就跟去看看吧。” “是啊,总有正当理由,”我瞥一眼方泷,“不像某些人。” “喂!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大门近在眼前,看到我们穿越了树林,墙头上守门的人吆喝了一声,木质大门缓缓升起。 “这段时间看来非常太平啊。” “确实,连平时零散的野兽冲击城墙都减少了。也说不上是好是坏,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应该算个好消息吧。” 我不置可否。这情况不管怎么看都和暴风雨前的平静有八九分相似。 工人们花费数月,终于将之前被奇角龙蹂躏过的围墙基本修缮完毕。石砖缝中留着的暗红血迹没人刻意清理,这是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士们在世间留下的唯一痕迹。 没有想象中的热烈欢迎,我们走进城中,把几匹仪兽送回谷雨那里。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忙活自己手中的事,根本无暇抬头顾我们。 “这是准备有大动作了?”我半打趣似的问道。 “嗯……算是吧。很快就要到远征的日子了,大家都在忙于准备各种资源。” “……远征?” “你可以理解为一次大型的探索行动,主要目的是观察不同环境下的生态平衡性。毕竟有时候,那些龙族的小动作能从本地生态上直观地反映出来。” 峥叔的解释非常简洁明了,让人一听心里就有了个大致的概念。“龙族的小动作”指的无非就是集结兵力,或搜集资源或准备侵略,总会消耗那片区域大量的植物或生物作为怪物军团的食物。只要稍微探查一下当地的生态情况,自然一目了然。 “听起来是一场规模颇大的行动。” “当然,百分之八十的游猎都要参加,”峥叔笑道,“你,也得去。” “我就知道,”我笑着摇头,“什么事没我?” “你现在好歹也算半个重要人物,可要有这个觉悟。” “我觉悟非常高,就放过我吧。名哲他们人呢?出去了?” “不会。最近这段时间大多没什么狩猎任务,他们大概在附近帮忙吧。毕竟远征时守备力量严重不足,总得多准备点机关陷阱什么的。” “这倒是……所以这就是小冬把他家铺子烧了的理由?” “不知道,”峥叔哈哈一笑,“但这应该是他爸妈留他一命没往死里揍的理由。” “啧啧,幸亏我妈温柔多了。” 方泷要去商讨重要事务,中途与我们道别。而我和峥叔一路聊着天,一路回到了家中。 “邵青,问你件私事,介意吗?” “私事?什么私事?女朋友的话没有,现在还不准备谈恋爱,没有前女友,学校成绩还行,最近没有考试。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什么。你要问我什么?” “你刚刚提到了你妈,呃……养母,对吧?”峥叔装作不经意,掏出钥匙开门,“我想问……你对你的亲生母亲怎么看?” “嗯……”我跟进屋,挠挠头,“这个不太好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什么?你讨厌她吗?” “不不不,”我赶忙摇头,“不是那个问题。我的意思是,我都没见过她,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这倒也是,我这个问题问得太蠢了。” “但是我觉得,她肯定是个非常坚强的人。” 看着峥叔的表情有些疑惑,我组织了下语言,朝他解释。 “方泷放在电脑里的视频我都看过了,尤其是罹难日时的那些。那个时候,你是不是也在场?” “对,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家被烧平,在高热激光中直接挥发,那种滋味……”峥叔勉强地微笑着,“……挺奇妙的。” “我不知道那种感觉,所以我也不能说理解你。但是以后总有一天会理解的,对吧?” “哈哈,对啊。虽然我宁愿那一天永远都不会来。” “我也是。” 屋内陷入了意料之中的沉默,似乎每一个人与我的谈话都会以双方沉默为结尾。也许是被我的话挑起了悲伤的回忆,峥叔视线飘向窗外,久久出神。 “呃……那我收拾收拾走了?” “啊?哦……去吧,”峥叔的回答也显得心不在焉,“你不去和小伙伴们打招呼了?” “什么小伙伴?就是一群熊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想没想过,你也就比他们大几岁而已?” “那不一样,我可是有内涵的!帮我和他们打个招呼,天快黑了,我得早点找去白渐秋那。” “这么早?有必要吗?吃过饭再去也来得及吧?” 我摇摇头:“那估计就真的来不及了。鬼知道白渐秋在那片林子的哪棵树上?估计找他都得找到天黑。” “好吧,别忘了带上你的球鸽。” 我的脚步顿住了。那只小肥鸽?我都快把它忘了。 “它在哪?” “就在你桌上,一个月都没挪地方,每天等着我送饭去。” “它这段时间吃了多少?” “嗯……”峥叔还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下,“差不多是你一周的狩猎成果。” 我心疼得直咂嘴,这吃货!难道真准备心安理得吃峥叔的,让我还一辈子债吗! “唉……” 我一边叹气一边走进卧室,桌上照例摊着橘黄色的一坨。它脑袋一侧,小眼睛张开一条缝,瞅了我一眼,扑棱一下飞到了角落,一副受惊的样子。 “你还好意思躲?给我过来!今晚没饭吃!” 我伸手去抓它,但它不依,抖落着羽毛满屋子乱飞,还在我头顶踩了一脚。 “你!过来!进笼子!” 我手里拿着球鸽笼,笼门打开朝着它的方向,一字一顿道。每说一个字,我手指就朝笼内点一下。它倒好,蹲在窗帘杆上把头一偏,还挺叛逆。 “你不过来是吧?行!你不跟我出门,以后就没饭吃!你就等着饿死吧!” 和它僵持了五分钟,连我也懒得再浪费时间。它不想出去就不带它,反正这片区域也没什么危险。 我自顾自收拾东西,要带的装备全部打包。球鸽笼就放回桌上,反正球鸽也不想跟我走,何必再带着这个碍事的东西。 小肥鸽见我不骚扰它了,在窗帘杆上探头探脑,咕咕了几声。我连理都不想理,把斗篷往身上一罩,转身推门就走。 没走两步,肩上一重,有什么金属的东西摩擦斗篷表面,叮铛直响。我刚一转头,一个圆形的东西就从我肩膀处滚落,顺着手臂落进我掌心里。 小肥鸽以为我真生气了,自己把笼子扔到我手里,收收翅膀钻了进去。还非常自觉地拴上了笼门,从铁丝缝隙中伸出娇小的喙,讨好似的蹭蹭我手心。 我把球鸽笼挂在腰带上,冷笑一声。 小样的,我还治不了你? 第100章 “呦,刚回来就要出去啊?” “对啊,”我边看着城门开启,边扬声道,“命令不敢不从啊。” “那我们就不多问了,在外小心啊。” “哈哈,谢谢啦!” 城门照例只开了个小缝,我一个翻滚钻出,大门在我身后重重落下。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这么大的工程造的时候就没想过加个小门吗? “等等!邵青哥哥!” 我一回头,原来是安安手里拎着个包裹,颠颠朝大门跑来。 “先别走啊,这个给你!” “这是啥?” 我接过安安从空隙塞过来的包裹,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一股异样的香料与腥气混杂的奇怪味道。 “这是……一个礼物。我听谷雨姐姐讲了,白教官说让你去他那,你带着这个可以……留个好印象。” “留个好印象?”我满头雾水,“什么好印象?” 然而安安朝我摆摆手,应着远处另一人的召唤声,一溜烟就跑远不见了。 “呃……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根本没人回应我,像是我刚出大门就被抛弃了。 不过反正我出来了,接下来该朝哪个方向走呢? 我伸手拍拍球鸽笼,希望这小吃货能给我指个路。结果它在笼中侧头看了看我,继续蹲在笼底睡觉了。 要你何用! 既然球鸽帮不上什么忙,我只能靠自己了。三个月来这附近的地形早已了如指掌,但白渐秋的位置要远得多。我都没把握能在彻底迷路前找到他。 不过,幸亏我沿着去车站的路没走多远,就迎头碰见了风尘。 他见我时愣了一下,随即朝我打了声招呼。 “你回来了?怎么样,顺利吗?” “当然,不然我也不能好好站在你面前了。你这是……去干什么了?” “在白教官不在的时候帮他照顾……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风尘目光下移,扫过我手中的包裹:“你要去找他?他正好回来了。” 我当然知道他回来了,我是和他一起回来的! “他让我去找他的,不知有什么事。这是安安塞给我的,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嗯,那你过去吧。就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向前,过会你就能看到了。我还得回去拿东西,你只能自己过去了。” “好,你去吧。我还不至于找到路后还能迷路。” 放走风尘没一会,我就后悔了。 瞎说什么“不会迷路”?这不就迷路了吗?和风尘分开才三分钟,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回头去找他? 现在说啥也晚了,硬着头皮朝前走吧。也许真能柳暗花明也说不定? 这条小道不常有人通过,越往前就越不明显,到最后我几乎得附身观察地面的痕迹,才能辨别出路在哪里。 “好了,让我们看看接下来该往哪走……” 第三次失去方向感之后,我仔细观察了前方目所能及的草叶,没有任何人经过的痕迹,被仪兽群咬了大半的灌木叶倒是不少。 看来也不是这边……我刚刚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个方向的?傻了吗? 我尽量不让挫败感影响心情,转头往回走。这时,我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左手边那棵树上的刮痕……刚刚就有吗?还是说只是因为角度问题,没注意到而已? 小肥鸽没啥反应,还在呼呼大睡。附近如果有什么危险,它一向是最警觉的一个。如果它还是这副懒散样子,说明附近很安全。 但这个刮痕…… 吞了口唾沫,我上前伸手触摸。这痕迹非常新鲜,与其说是刮痕,不如说是某种生物的爪痕。 而且这个生物体型异常庞大,绝不是烈鬃或珀虎之流可比的。 虽然我嗅觉不如野兽灵敏,但也能隐约嗅到这附近带起的某种腥气。非常特殊,不像鱼或肉类的腥气,气味中带着点草香和瞻王木叶的特殊气味。甚至不能形容为难闻或刺鼻,只是非常特殊的一种气味。 我全身肌肉都僵了,稍微动一下,关节就发出类似塑料摩擦的轻声。周身好像被某种隐秘的气场环绕着,而空气中有视线细细扫过我身上每一寸皮肤。 我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虽然我并不确定是一只还是一群,但谨慎点总没坏处。 它在观察我。 我把包裹放在脚边,双手高举。十指张开,示意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不管是风尘或球鸽的反应都表示这附近不会有敌人,要是被友军误伤可就尴尬了。 面前的草茎与藤蔓咔嚓一响,肉眼可见地陷了下去一块。我刚瞪大眼睛,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在朝有色固体转变。 震惊之余,我环顾四周。空气不停波动,产生龙鳞般的纹路。看过这种奇观,以后我又能和郑郝吹嘘自己见过空间波动了。 视线模糊不清,或者说四周的光线反射产生了错乱。身边的物体原本不是一片祥和的树枝草叶,在我的视野中,奇特的画面逐渐显现。 随风摇动的灌木叶原来是颌骨的一部分,从一个纹理变换到另一个纹理的过程竟显得如此自然,随着面前这只怪物的动作真像一片被风吹动的叶子一般。 枝杈间有一点萤火飘起,在半空中化为了龙的眼。树皮,泥土尽数归为龙爪的一部分。它仰起头,空气中飘散的轻尘聚集成身上每一根细微的毛发。 它凭空出现在我面前,修长的身体把我整个人围住。我现在连动都不敢乱动,生怕一挪步子就踩了它尾巴,被一巴掌扇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果不是它伏低身子,恐怕我身高只到它胸口。这只纯黑的巨龙身高比黑涡龙略低,没有过长的尾巴,但双翼覆盖着哑光的羽毛。 看惯了影视剧中满身硬鳞的西方巨龙,我本以为龙就应该长成飞行蜥蜴的样子。但我发现我错了,龙也可以浑身覆盖着毛发,就像我面前的这只。 那些毛发似乎有着特殊的结构,非常顺滑,但从不反射阳光。我逆着光抬眼与它对视,它就像丛林中穿梭的漆黑之影,只有眼球滚动表明这是个生物。 这只龙……我不但见过,而且还印象深刻。四个月前我和安安一起见过它驱赶岳龙,那副威严的样子现在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它叫什么来着?小黑? “嘿……”我试探性地开口,“你、你好啊?” 它打了个响鼻,一股气流喷到我脸上。原来那股气味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闻久了也不觉得奇怪了。 黑龙庞大的身躯塞满了我身边所有空间,我都有点好奇我刚刚究竟是怎么巧妙避过,才没踩到它? 它好像没有敌意,我们对视着,感觉就好像两个在丛林里碰见的陌生人,彼此都认为对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呃……” 我忽然灵机一动,捡起地上的包裹,把外面包裹着的布料解开。果然,这里面包着的是块生肉排。 小黑没动,鼻尖抖了抖。 肉排被特殊的香料腌制过,连骨头都被细心剔除。但有一片切割断面非常粗糙,就像匆忙间从一大块肉身上割下的一部分。 难道这肉排本来是用来做饲料的? “呃……你想要这个吗?” 黑龙看了眼肉排,又看了眼我。我也看着手里的肉排陷入了沉思,这龙这么大,肉这么小,够不够它塞牙缝的? 不管怎样,先给它再说。 我双手举高肉排,让黑龙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然后缓缓弯下腰,把包裹肉排的布摊开,肉排放在了布上。 小黑鼻孔张了张,似乎在嗅着肉排的气味。它看着我放下肉排,竟伸出一只前爪把肉排抓了起来,塞进了嘴里。 我有些惊讶,我本以为它会直接张嘴叼起来的。 这一小块肉排在它嘴里就像一颗糖,嚼一嚼就没了。黑龙舌头清理了下牙缝,惬意地伸展开了身体。 它的瞳孔因强光而收缩,在午后的阳光下像个狭长的黑洞,把所有光线尽数吸收。 我脚下刚挪动一下,脚跟就撞到了黑龙搁在地上的羽翼边缘,也许还踩到了一两根羽毛。 黑龙眼神一冷,刷的看了过来。我收回踩住人家羽毛那只脚,尴尬笑了笑。 “这……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知他听不听得懂,但不道歉肯定就完了。 它颇为不爽地盯着我,朝我脸上喷了口气,转身走了,翅膀收在身体两侧,完全不影响其在树林间穿梭。 “那个,你认识白渐秋不?” 黑龙自顾自往前走,覆盖着黑毛的耳朵尖抖了抖。 “帮我个忙,带我去找他好不好?你看我都给你吃的了……” 小黑丝毫不理会我在后面苦苦哀求,装作啥也没听见,悠闲走开了。中途还在树干上蹭了蹭,烙上自己的爪痕。 原来抓痕是标记地盘用的……那我这算误入它的领地了吗? 好吧,它真的没回过头,就这么冷漠离开了我的视线,留给我一个逐渐消失的背影。 “呃,好吧。不用谢了。” 我叹口气。所以我拎着那块肉排走过来,就是为了投喂?早知道不带了,这肉排还蛮重的,累得我胳膊酸痛。 第101章 “喂,你要去哪?” 我瞬间汗毛炸立。这荒山野岭的谁冷不丁跟我说一句话? “谁啊?” 循着声音刚一抬头,就看到白渐秋蹲在树杈上,像在看智障一样看着我。 “呃……我正找你呢,”我挠挠头,化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他沉默了一下,眼神像是在鄙视。随后他从树上跃下,朝我招手道:“跟我来。” 白渐秋这又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又准备带我去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他将我带向丛林更深处的地方,一个我们平时训练狩猎从未来过的方向。 我一边跟上他的脚步,一边惊叹于附近地势植被的奇妙。 我俩一同经过来时的林地,在中途转了个弯,去往另一处鲜有人经过的缝隙。四周石块的形状,藤蔓的弧度,都陌生而奇特。如果是我一个人来这,绝不会往这个方向走。 也不是没有路,树干间的缝隙很大,植被茂密,看起来只是一片普普通通的丛林。也许是直觉,或者是本能让我经过时从没注意过这条小道。甚至明确地告诉我这里有条路,我也不会往这个方向走。 难道是利用了错觉? 踏上这条路,不到十分钟就出现了三条岔道。每当我下意识向往其中一条走时,白渐秋总会选择另外一条,给我极大的违和感。 不为其他,越跟着白渐秋深入,越感觉危险在逼近。是我的第六感在极力阻止我朝那个方向前进,而并非我的身体。 “我们这是要到哪去?” 白渐秋没有回应,抬手摸向一旁的树干。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我凑近,才能依稀看到树皮上浅色的刮痕。 这也是那头黑龙留下的痕迹? 继续向前,附近开始出现了本不应该在这附近生长的植物。就比如那边的地面上那株红色的花,怎么看怎么曼珠沙华。 我想蹲下身仔细看看,但白渐秋脚步不停,速度稍慢就会跟丢。我也只能抬脚跟上,以后经过时再仔细研究。 玻璃罩对于大型植物显然不太合适,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这片“植物园”才没有多少大型的异地植物。 这里甚至还有整株藤蔓缠绕在木架上,一看就是人为栽种的。我看它叶片长得墨绿饱满,忍不住想伸手碰一碰。 “别碰!” 白渐秋一声暴喝,我手指触电似地缩了回去。 “怎……怎么了?” “……”他脸上表情竟纠结了一瞬间,“……你别碰就是了,那东西很危险。” “呃……好吧。” “以后在野外看见,也不要碰。” “好。” 什么样的危险还让白渐秋特地强调了一遍?看来之前绝对出现过重大事故,剧毒或者幻觉之类导致的致命事件…… 继续向左走了几个路口,我们现在的方向已经大幅偏离平时我和其他几人出门狩猎时的路线。而刚刚的几条岔路四周的布局,无一不在诱使我向右拐。但如果在其中任意一条上向右拐了,就会回到大路上,找不回来了。 两侧终于没什么扭曲的植被和微妙形状的岩石,一眼看过去和丛林其他地方无异。看来终于是最后一段路了。 果然,短短数分钟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与其说是一片营地,不如说是一片小型校场加植物园。古巨木林平时难得一见的植物都被养在这里,粗略看去就有十数种。 “……哇。” 身处各种珍奇植物的环绕之中,我除了这一个字外再说不出别的。如此令人惊叹的地方竟然就在围墙外步行可到达的地方,而我们这些人从未发现过这片区域的存在。 “今后一个月,你就在这里和风尘一起训练。” “好……什么?训练?” 我正被奇花异草吸引了注意力,白渐秋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我还下意识答应了一声。 结果手术一个月之后,不但要陪他们猎杀高智龙族,刚刚下车就又要继续训练? “呃……从今天开始?” “从现在开始。” “……好吧。那……训练什么?” “这次的远征近在眼前,我希望你也能参与。但是……” 他上下打量我的身体,沉默良久之后道:“你的实力,不够。” “……” 说我不够强就直接说吧,何必摆出那副严肃的表情,仔细评估之后再说?好像我再不努力就世界末日的样子? “你这样说我压力很大啊。” “我理解,”他竟然点点头,“但还没到你的极限。” “拜托,到极限就崩溃了好吧?” “压力只会激发你的潜力。一会要下雨了,找个地方避雨。再找个晚上能供你过夜的地方吧。” “等等,我什么也没带啊!” 这话什么意思?让我自己找地方避雨和过夜,没地方住?我身上只带了临时够用的装备之类,甚至弩箭都没带多少,就让我在这种荒山野岭过夜? 但白渐秋不管这些,他的行事风格就是简单粗暴。好像让我跟他来是他的决定,但什么东西都没带就是我自己的失误了。 还以为终于在野外见到一片能露出天空的空地,谁知道竟然被无情丢在这了? 白渐秋娴熟灵巧地跃上一棵巨树的低梢枝干,回头看了眼我。 “你想站在这淋雨吗?” “我……上哪找能避雨的地方啊?” 找个地方过夜,说得轻松!连个帐篷都没有,来一场暴雨我怕是会死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指了指头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树上,地下,能避雨的地方到处都是。训练三个月,就一次都没考虑过如何独自在野外生存?” 我一时语塞。这数月来和名哲几人一同在野外过夜的次数确实数不胜数,但从没有一次是在没有现成营地的情况下。 白渐秋说得对,总得学会在没有营地的情况下找机会生存。 我之前还在腹诽,为何不连名哲他们几个一同叫上。现在想想,恐怕他们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这个必要。 而我住惯了房屋床铺,下意识认为没有床的地方不能被称之为歇脚处。必须纠正这种观点,否则就算战力再高,拖一晚,不攻自破。 但是…… 我仰起头,看着面前环绕生长的无数巨树。 我不会爬树啊!而且雷雨天躲在树下,不会被雷劈吗? 白渐秋是怎么三两下就爬上那么粗的树干的?我看低处也没有断杈可供攀爬,就算爬树再熟练,总得有个落脚点。 我凑近去观察。每走近一步,这棵树的大小就越令我惊讶。 白渐秋爬上的这棵瞻王木,差不多有其他巨树的三倍粗。之前远看不觉得,现在凑近了愈发觉得自己渺小。树干上还有新鲜的刻痕,用锋利的工具从斜上劈入树皮,让树皮组织畸形生长。这样的刻痕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像是攀岩墙上嵌着的模拟岩突。 我伸手掰了掰那些凸起部分,还挺结实。看白渐秋爬上去时轻松的样子,应该足够承受他的体重。 我不想纠结于爬这棵大的,更想在离地面近的地方找个能躲雨的地洞什么的。但如果雨势太大,地洞恐怕也不安全…… 只是思考的这十几分钟,天空已经被雨云填满,飘忽中一声闷雷,暴雨已经蓄势待发。 我抹去落在额头的雨滴,下定决心这一个月一定要好好学爬树。 这附近被白渐秋保护得很好,除了栽种的一些珍奇植物,连个狐兔洞都没见着。 或者说,是那头黑龙在附近划了地盘? 仔细嗅闻空中,除了雨腥味,似乎也有点那头龙的体味,但并不浓重。等会一下雨,就完全融入进泥土的气味中了。 难道白渐秋和小黑住一起吗?不可能吧。那头龙身上的腥味……久了还是有点难以忍受。 掰几根树枝捡点草叶搭个简易帐篷倒是听起来可行,但这附近生长的全是白渐秋栽种的宝贝植物,万一给弄死几棵,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 但这附近的瞻王木总不至于是保护级的吧?我就折两根枝做个遮雨架,应该没什么问题。 斗篷里装着的各种各样东西太过笨重,我本来就不怎么会爬树,更不想拖着这一吨东西爬上爬下。于是我脱下斗篷,只剩下方便行动的衣裤。 斗篷的保暖功能确实不错。脱下之后冷风一吹,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要加快动作了,我可不想在一月份淋一场暴雨。 我是不敢动白渐秋的那棵树了,就在旁边选了棵相对细弱的小瞻王木。正好,这一棵还有不少在低处生长的枝杈,应该够我把框架搭起来。 我走到树下,瞄准最低的那根,蓄足力,跳起来伸手去抓。 ……但是没抓到。 我看着头顶那根树枝陷入了沉默。 怎么可能连碰都碰不到?我对自己的身高还是很有自信的!刚才我明明感觉自己的指尖在树皮上刮了一下,难道这树枝会跑? ……莫非我在家里休养一个月,弹跳力大幅下降了? 我再次起跳,结果还是一样:手指只来得及在树枝表面刮了一下。 第102章 这一下我的火气就上来了。听说过瞻王木会根据本区域的领主意念而有所动作,还真没见过有树会自己动的。 不就折你根枝吗?过段时间会长出来的,那么害怕做什么? 好吧,不让我跳起来折树枝,我就爬上去。我指节敲了敲这棵瞻王木的树干,这样是不是显得礼貌些? 瞻王木的树皮纹理细腻,当然,是相对于其体积来说。对于我来说这鱼鳞状的粗糙树皮简直是个台阶,只要抓好扶稳,爬到树枝那么高的位置不是问题。 光是瞻王木地面下鼓起的树根就到我腰部,我不得不翻过数条盘结的粗根以找到一个方便攀爬的位置。 树皮裂缝间距比我想得更宽,每一脚踩上去都感觉这块树皮咔嚓一响,马上要脱落的样子。 往上爬了一米左右,我偏头往下一看,觉得下一秒脸就要砸到地上去了。 别往下看就是了。我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四五遍。 眼看伸手就能碰到树枝了,只要再往上爬一人高,我就可以腾出一只手用猎刀砍断它。 我强忍着对高度的不适感,伸手去够右侧上方一块看起来非常稳定的凸起。只要把重心转移到这上面…… 我小时曾摔倒坠落过数次,因此对高处多少有些阴影。这关键的一步必须要稳,不然就不是扭个关节之类的小事了。 手在那块凸起上掰了又掰,虽然手感有些异样,但总觉得不会突然断裂。 虽然这手感确实奇怪得有些过了……有点热,还有点软软的…… 突然,一股风呼地扇到我脸上。我下意识闭眼屏息,下一秒手里一空,肩膀被一股大力一推,仰面朝天摔在地上。 我背过手去捂住摔得够呛的脊椎,半天才缓过来一口气。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着瞻王木树皮上水波般的纹理,我连震惊的表情都挤不出来了,沉默良久,只能叹一口气。 我只想知道刚才我试图抓的那块凸起是这头黑龙身上的哪个部位。 那根树枝又动了动,这次根部明显缠着什么东西。我睁大眼仔细看,这好像是……一根龙的爪尖。 而贴紧树枝另一侧的藤条也改变了形状颜色,化成了黑龙另一只前爪。它拨了一下这根树枝,好像拨动一根直尺,发出低沉的“嘣”声。小黑尾尖不知从哪扫来,戳了戳我肚子。 合着这是逗我玩呢。 “大哥……你行行好,这眼看就要下雨了,别折腾我了。我肉都给你吃了,真的没了……” 小黑动了动,头部的伪装解除,侧了下头盯着我,像只大号的黑猫。 “难不成你是想说,这棵树也是你的?” 我伸手指指正被黑龙当成磨爪玩具的小树枝,试图用眼神示意它我需要那东西。 “兄弟,咱们商量一下。你把那东西让给我,以后我每次来找你都给你带好吃的,如何?” 黑龙顺着我手指看了过去,眨了眨眼,没动。 我一拍额头,差点忘了这头龙应该也是听不懂人说话的。 幸好之前裹肉排的那块布还没扔,正和我斗篷卷成一团。如果我把那块布上残留的气味给它闻闻,它可能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 我正准备迈步去捡那块破布,小黑刚刚戳过我的尾尖不安分了。可能因为不需要飞行,尾巴末端的小型翼膜合拢贴在身上,只剩圆钝尽头的尾巴搁在地上。一看我好像要走,它拿自己的尾巴不停推我的腰,直把我推倒在地上才作罢。 “你干什么!” 我怒气冲冲从地上爬起来,把身上的泥土拍掉。看着我脸上表情难看,这头龙反而嘴角翘起个弧度,从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把我推到地上,还嘲笑我? 这头龙的性格真恶劣。 既然这么喜欢恶搞我,我无视你总可以了吧!等它觉得无聊了,自然就会离开。 等小黑再伸出尾巴试图挑逗我,我不耐烦地一把推开那根尾巴,在地面上寻找自己需要的材料。不管它再怎么骚扰,我自岿然不动。 它趴在树枝上,好奇看着我忙来忙去,也不知究竟能不能看懂我在干什么。 我基本把地面上犁了一遍,不管怎样就是差点东西。不但没有可供支撑的树棍,还差些绳子类的东西固定。 找根藤条肯定不现实,这片林子的藤条直径都有十来公分,别说用来做绳子,砍下来都费劲。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些比较容易切割的材料。 我的目光四下游离,落在了卷成一团的斗篷上。 那块破布既然没啥用了,不如拿来废物利用。就算它之前被用来包裹生肉,但这附近安全程度甚至高于摇篮,气味散发不是问题。 小黑在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盯着我。 我无奈叹口气,把斗篷和那块破布抖开。它想看就让它继续看吧,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但斗篷上某个地方似乎和破布边缘的纤维卡在一起,怎么扯也扯不开。我只好把斗篷整个摊开,找出那个卡在一起的地方。 忽然一个黑色的圆润物体伸到我面前,还带着点湿润。我一看,是小黑的鼻头。它鼻头一抖,好像在仔细嗅闻我的斗篷。 “嘿,这个可不是给你玩的!” 我下意识赶紧把斗篷卷起抱在怀里。这个要是被它拿去磨牙了,我可赔不起。 谁知小黑根本没想抢我的斗篷,只是嗅了嗅气味,之后长长把肺中的空气吹在我脸上。它五官有一些细微的变化,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头龙现在非常不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又干什么了?我不就是保护了一下自己的斗篷吗? 黑龙磨了磨左侧那对尖牙,身体灵活地在树杈间一转,用双翼辅助爬到高处不见了。临消失前还非常不客气地用尾巴扫过我脚下,给我扫了个嘴啃泥。 莫名其妙! 我愤愤咬牙,把掉落地上的斗篷捡起来。摸着其表面手感,我突然想起这斗篷似乎是用隐龙皮做的。 而小黑貌似是隐龙混血…… 好吧。目前为止除去让那头龙不爽了之外,进度也是意料之中地缓慢。没了小黑骚扰,我直想长舒口气以示庆祝。 拿到了树枝,用猎刀将破布割成了布条,我总算能将设想中的简易帐篷多少搭出个形状来了。 辛勤劳作之后,我退后几步,仔细端详面前这个七扭八歪的木头架子。 嗯……虽然看起来不太稳当,用来固定的布条也有些松动……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给自己打个满分鼓励一下。 接下来只要找几片看起来丰满的灌木叶搭在框架上,今晚的卧室就算装修完成。 灌木叶这种材料好找得很,随手在地上捡就是了。虽然瞻王木叶看起来更宽大厚重,但考虑到其生长高度……我斟酌再三之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我试着钻进又钻出。空间非常挤,灌木叶不足以覆盖所有顶棚,有些地方仍然是暴露的。不过这些问题都在意料之中,只要撑过今晚,以后有的是时间加固这个“帐篷”。 住宿问题解决了,下一步就是……布置一个营火。 作为一个人类,和野兽的最大区别就是会用火。当然,那些不知已经进化了多少亿年的高智商怪物不算是野兽。 虽然古巨木林中植物四季常青,几根枯枝和引火物还是难不倒我。我将枯枝折成小段摆成锥形,引火物塞在中间,并从顶端露出些许。我从斗篷中翻出打火机,准备把整个营火点燃。 “你是想放火烧山吗?” 我浑身一个激灵,打火机脱手砸散了刚刚堆好的营火。 为什么白渐秋每次都能成功吓我一跳! “呃,没有,我只是想点堆火。” “柴火周围没有保护,明早这片林子就没了。” 他从树上跃下,捡起我的打火机收进了自己兜里。 “用打火机,根本一点训练意义都没有。” “那你难道准备让我手动生火?钻木取火?” 白渐秋不理会我,蹲下身从地上捻起一撮土,把引火物上闪烁的火星熄灭。 “重新开始。营火周围要围一圈石头,自己找工具生火。” “……那我的打火机呢?”我弱弱问道。 “等一个月训练期结束再找我拿。” 听着白渐秋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我的心瓦凉瓦凉的。 这啥意思啊?没收啦? 一滴冷雨落在早已蓄满雨水的瞻王木叶上,引起了连锁反应。整片树林的叶尖都在噼里啪啦往下滴水,在正下方站着的我自然浑身湿透。 不但全身又被浇湿了一次,好不容易搜集来的引火物也全被淋湿了。这些暂且不论,我竟然要在逐渐增大的雨势中撅着屁股,从泥地下掘石块出来。 钻木取火的原理我是十窍通九窍,怎么让那一点点火星在这么大的雨中引燃潮湿的引火物更是个大问题。 我蜷在不停漏雨的简易帐篷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试图往一根短木棍上拴布条,做取火弓。 当初白渐秋叫我出来找他时我就该放他鸽子,真的。 第103章 我之前只在游戏或电影中见过取火弓型钻这种东西,虽然照猫画虎一般做出来了,至于怎么用还是一头雾水。 就这么个玩意能擦出什么火星子来? 我找来根细树棍,将其中一头削尖,戳在准备好的粗柴火上。柴火早就已经被削去外皮,只剩下易引燃的部分。 破布条做的弓弦在尖头细树棍上绕了一周,只要拉动弓身,细树棍就会被带动迅速旋转。 虽然工具简陋得很,但这下应该行了。 我前后拉动木弓,心里正把白渐秋招呼了第一千零八十遍,忽然手中咔嚓一响,细树棍断了。 “……” 我真是受够这个什么鬼训练了!有好好的打火机不让人用,非得在这玩什么钻木取火!干脆再来个塑料厨具玩过家家得了呗! 我深吸一口气直到肺部胀满,然后把所有的怒气都一口呼出。 莫生气,生气对心脏不好。 树枝断了就一件小事,再找一根就是了。 于是我忍住火气,在同一棵植株上又砍下了根更粗壮的树枝,耐着性子削去边角上的细芽。 幸亏白渐秋没连刀都给我没收了,不然我今晚就在这饿死给他看。 罢了,再试一次吧。 我做完这根树枝,还特意用手掰了掰试试强度。 嗯,这次肯定没问题。如果再断,我就……我就…… ……我就再做一根。 我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我这是训练还是做苦力呢? 这次总算是成功了一半,细树枝已经可以在柴火上不停摩擦。但产生的热度距离能点燃还差得远,顶多算是温热。 一阵木屑纷飞之后,几乎被细木棍钻透的干柴火终于传出缕焦味,青烟直冒。仔细一看,柴火与树棍摩擦的平面已经焦黑。 我赶紧抓过一把引火物,把焦黑的木炭往里一裹,小心翼翼一边吹一边掰开火种。幸好我找的引火物都是绒毛状细干草,极其易燃。指尖微烫之后,一点明火逐渐在引火物中心如冬眠初醒般舒展开。 终于!终于生起火了!我几乎热泪盈眶。 赶紧把手里的火种供祖宗一样塞进周围摆了石头的营火堆中,我一边轻柔地吹气,一边看着火势逐渐增大,在一片叶子的保护下形成一堆旺盛的营火。 成功生起了火,取火工具暂时也不需要了。我把弓形钻放在帐篷里,自己蹲在帐篷门口,手脚朝向火堆,感受着在冷雨中几乎冻僵的身体一点点回暖。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只要这火不灭,我就不会被冻死。一旦这火灭了,我可能坚持不到十分钟。 但我总不可能一整晚都在这里看着这火吧?总会睡着或者被冻晕,后者更糟,我甚至都等不到明早白渐秋来救我,就在帐篷里凉透了。 我突然有些后悔切碎了那块破布。如果小心点只切下边角,还能当个御寒物品。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可吃。 自己当初没深思熟虑过就做出的决定,后果只能自己担着。 眼看阳光已经在云层后完全消失,我心里暗叹口气。如果今天是测验,我绝对不及格。 得了,先混过今晚。等明早天亮了气温回暖,什么都好说。 我把斗篷上的水滴尽数抖落,裹在身上钻进帐篷。自制帐篷的框架左右摇晃,感觉随时可能被风吹倒。 我在帐篷里蠕动身子,找了个不会被冷雨砸脸的姿势安心躺下。只要护住脸,身体其他部位由他去。 幸亏附近地势高,雨水不至于淹进帐篷中。但在野外衣服被打湿也非常难受,那种冰凉的水珠一点点浸入衣服,触碰皮肉的感觉,简直要把人逼疯。纵然斗篷是防雨的,但不防水淹啊! 我提前把小肥鸽放出了笼,以免被窝一个翻身压扁。它也不太喜欢这种潮湿的天气,抖了抖羽毛,在我斗篷底下找了个干燥地方钻了进去。 结果它钻了一路都没找到舒服地方,干脆从我衬衫底下钻了进来。我只觉得一团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从腹部一路向上,最后在我胸口挤了挤,翅膀一伸,摊成了饼状。 “嘿,谁让你钻进来的?” 小肥鸽一如既往懒得搭理我,自顾自慵懒地抖抖身体,不动了,估计是准备在我胸口过夜。 行吧,这样也挺好。至少在我被冻僵之前胸口还有一片暖和地方。 我尽量放松身体,可周围气温太低,每一个寒颤都使我肌肉僵直。逐渐放松时毛孔张开,寒气与湿气更是无孔不入。这种情况下想要入睡,简直天方夜谭。 雨云已经完全覆盖了星空,幸而瞻王木树茂叶大,为我可怜巴巴的破帐篷挡住了大部分雨水。剩下的则穿过无数缝隙,重重落在顶棚上。 帐篷里非常挤,但至少能容下我整个身体。覆盖其上的叶片不过挡些雨,夜风还是呼呼地往里灌。 幸亏这不是在开阔的野外,不然除了御寒,还要分出精力留意野兽。 我快被逼疯了。 难以想象睡觉的时候要怎么留意野兽靠近的脚步声,尤其是像猫科动物那样,脚上长有肉垫,鬼能在熟睡的时候听到! 一个人在野外,真的不好生活。我现在才深刻地感受到这点。 夜深了,雨还在下。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也全被雨水浇得无影无踪,只能抬头望望星空,重新酝酿睡意。 我之前即便失眠,真正睡着之后也不太容易被惊醒。但在这里几乎是两分钟醒一次,烦得我几乎要把帐篷掀了,对天吼一句劳资不睡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但是不行,该睡还得睡,不然我要怎么度过这漫漫长夜?靠数星星吗? 别说,这可能还真是个办法。我仰着头,试图从云层缝隙中辨认出星座。 也许是缭绕的雨幕太细密,我视线有些花,一时间无法聚焦。等我眨眨眼重新看过去,那一道天空的缝隙已经被瞻王木叶盖住,什么也看不到了。 帐篷外传来一阵呲呲声,我懒得回头去看,应该是火堆被上头滴下的雨水浇着了。反正火光还没消失,暂时灭不了。已经准备了足够的柴火,够它再烧一会了。 我把身体蜷得紧了些,趁着下一阵风还没吹起前闭上了眼。 —————————— 感觉上我睡了没多久,最多数个小时,却被混乱的梦惊醒。 随之而来的是紧箍咒一般无孔不入的头痛,箍得我瞬间从朦胧状态清醒,然后又疼得意识模糊。 我就说在野外雨天睡觉会出事吧?看,这不就出事了? 绝对是冻感冒了,不过没死,挺好。 胸口那一团温热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没闻见血腥味,应该不是被我压死了。 雨停了,四周没什么风。温度较昨晚简直是天上地下,一个是寒天地窖,另一个是和煦春风。很明显,我应该已经不在树下那个破烂的小帐篷里了。 手指末端木木的,几乎已经没了知觉。我不由暗暗担心,不会因此而受影响吧? 这种糟糕的感觉,这四个月来还是第二次。第一次当然是三个月前被白渐秋从烈鬃爪下拖出来那次……别提了,这次我又是被谁救了? 我不停从喉咙口发出哼唧声,希望能有人听见动静,过来看一眼,但是并没有。 四周连个人的脚步声都听不到,更别提话音了。我躺了许久,直到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遗弃了的时候,才隐约有摩擦声从附近传来。 我大喜,赶紧开始哼哼,那人也果然被我的呻吟声吸引了过来。 “睡醒了?感觉怎么样?” 虽然耳中嗡嗡作响,我仍能依稀辨别出这是风尘的声音。 “呃……还活着……” 我从嗓子眼挤出四个字,感觉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这句话散了。 “要喝水吗?” “要!” 我急忙点头,却因为气力不足而一阵眩晕。回过神来时,额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风尘揭走了,随后换了一个重新贴在额头皮肤上。 冰凉带着潮湿的感觉,我张眼看了下风尘,他手中还拎着几片湿漉漉的叶子,有些甚至还从叶尖滴下透明的粘液。 “你躺着,我给你热点水去。” 其实我很想说,冷水就行,只要尽快有水喝,怎样都行。但嗓子喑哑,几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能作罢。 烧个水也没多长时间,就耐心等等吧。 闭上眼躺了很久,身周温度很不稳定,时冷时热。我压根没听到柴火燃烧的声音,风尘就重新走近,把一个金属水罐放在了我手边。 “现在几点了?” 被风尘扶起来喝了口水,我才想起这个问题。不会我就睡一觉,一整天就过去了吧? “中午。你在雨水里泡了一夜,都发胀了。” “……你这个玩笑开得我有点反胃,”我实在没力气跟他开玩笑,索性往后一瘫,闭眼忍受即将到来的猛烈眩晕,“现在是在哪?我那堆营火的旁边?” “你是说你搭的狗棚?” “我……” 我被他一句话气得血直往头上涌。 “那东西根本没法住人,夜半就已经塌了。现在我们在树顶,这里比较暖和。” 第104章 树顶?瞻王木顶? 我勉强打起精神观察四周,感觉我们现在仍位于一个封闭空间内,只是宽敞了许多,几乎有一个卧室那么大。 四周全是带着藤条纹路的弧形墙壁,也许这些墙壁本来就是树藤组成的也说不定。顶上被树叶盖得严严实实,比我帐篷上草草盖住顶棚的几片树叶好太多了。 “白渐秋呢?” “他不在,我一会也要走了。” “呃……” 你们还真是不把病号当回事啊!摊上你们这种朋友算我倒霉! “水我放在这里,渴了就自己喝。” “没吃的吗?只有水?” 说实话,我现在快饿疯了,但喝水并不能填饱肚子。 风尘挠挠头:“白教官没让我给你留吃的。” “……然后你就这么听话地没有留?” “他只说让我给你留下最基本的生存工具,其他的我也想偷偷给你带一点,但都被发现没收了。” 我一手扶额,往后重新躺倒。 白渐秋这是想谋杀我? “我没想到你会就那么在地面过夜,”风尘皱了皱眉,还是继续说道,“我以为你至少会爬到树上。” “……我昨天没爬上去而已。” “雨天太滑了?” “嗯……” 我死都不会承认是自己不会爬树,太丢人了! 风尘挑着眉盯着我,直到我都忍不住转开视线,才嗤笑一声,帮我盛了一杯水,放在一边。 “你笑什么?” “没什么。” 他语气不但一点都不诚恳,甚至还带着笑意,听得我直想扁他一顿。 “你去哪?” “去给那些树浇水。一起?” “不了,”我可要趁着感冒好好睡一觉,不然过两天肯定又要在野外被冻个半死,“你去吧。” “好,等你好些了,我教你爬树。” 我索性偏过头装睡,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一觉醒来,不适感减轻了许多。我站起来稍做运动,呼吸了一口从树叶缝隙间透进来的新鲜空气。 脚下的地面是木质的,但已经受潮发黑,已经相当久了。看得出来,这个水滴状的藤屋是经过人为干预而成的。 说起来,住在一个水滴形状的房间里,感觉是挺奇妙的。 靠边的顶棚上挂着些常用的工具和武器,用铁钩直接挂在藤条上,倒是省事许多。 走到边缘,木板上挖了个洞,其直径可容一人钻过。从断口生长的青苔来看,肯定是特地留出来通行的。但青苔上没有磨痕,所以也不知道这个洞现在究竟还有没有用。 我站在边缘向下望,高度将近数十米,几乎看不见地面。 我不仅咂舌。这要是跌下去,不摔成肉酱都对不起地心引力。 这样的高度,风尘和白渐秋到底是怎么把我弄上来的……不对,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我应该怎么下去。 正一筹莫展时,风尘神出鬼没从我背后出现,啪地拍了我的肩膀。 我都习惯被惊吓了,无奈转过身:“又怎么了?” “你怎么没在睡觉?” “睡醒了,想起来运动运动。” “那么想运动的话,跟我下去吧,白教官正好在下面。” “呃……这就不必了。我突然觉得不舒服,还想再躺会。” “那你可要错过今天的训练了。” 训练什么的无所谓,不去参加才省力呢。但出于好奇,我还是象征性问了句:“什么训练?” “没什么,你问了可就得参加了。” “……这谁说的?白渐秋?” 风尘只是神秘笑笑,神态里带着点白渐秋的影子。 “好好好,我去参加!”这才是真的好奇心害死猫,“告诉我是什么!” “平衡感训练。快来,我们走。” 风尘抬手抓住头顶的藤条,猴子一样攀了上去。他拨开顶上覆盖的叶片,从粗藤条的缝隙间钻了出去。 “这……你让我怎么上去……” “抓住我的手。” 我借着风尘手臂的拉力,费了老大的劲才够到头顶的藤条。风尘随即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整个人拖了上去。 “爬到这上面来干什么?” 我话音未落,劲风骤起。头顶阳光一断,有什么宽大的东西悬停在了我们正上方。仰头一看,是御风爵的青黑色双翼。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里怎么会有御风爵,它已经挥舞双翼降下,把脚底藤条都压得歪了歪。 “别让它降落在这里啊,”我忙对风尘说,“这东西不会塌吧?” “放心。” 风尘抓住鞍绳的固定带,先一步登上了御风爵背。他乘的御风爵先飞走了,紧接着又飞来一只,以和风尘那只同样的动作停在了藤蔓上。 风尘则骑跨在自己的御风爵上,对我招招手:“上那只御风爵。” 他不会不知道感冒没好的人吹冷风会更难受吧……但说又有什么用,这次好奇心害死的不是猫,是我自己。 我伸手去抓御风爵的鞍,它偏头看我一眼,瞳中的神色令我非常熟悉。再看它身上早已愈合,微不可查的伤疤……这不是老青么? “嘿,你好呀,”我轻声和它打招呼,“我们又见面了,这次也是搭档。” 老青甩了甩头,头冠收起贴在头顶,一副放弃抵抗任我折腾的模样。 我就奇怪了,怎么是个活物见我都是这幅样子! 风尘见我在老青背上坐稳,便驾着他那只往高空飞去。老青自动跟上,没过两分钟,一座高出瞻王木数米的木质高架进入视野中。 “就用这个锻炼平衡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 风尘只简单回答了我一个字,操控御风爵在木架上方悬停。他朝前伸出一只手,老青会意在他们正前方停下,两只御风爵面对面拍动双翼,距离两三米远。 我正好奇这是要干什么,右侧一道黑影火箭般从茂密的瞻王木叶中冲出,如果没有张开双翼减速,恐怕要直冲进云层里去。 风尘的御风爵马上受了惊,慌忙拍动翅膀想逃离。老青却显得淡定许多,只是黑影突然冲出时惊了一惊,现在早已平静下来,现在仿佛司空见惯一般。 我逆着光看去,黑影隐约显出毛发与飞羽的轮廓。当它双翼完全隔绝光线,我才认出这就是小黑。 白渐秋挂在小黑的爪上,用力一荡,稳稳落在木架一端的平台上。小黑则悠闲地落在一旁的瞻王木枝杈间,用灵活的尾巴清理背部毛发上沾着的泥土。 白渐秋静静站在平台上,等风尘稳定住他的御风爵。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黑高智龙族特有的气息,风尘的御风爵吓得不轻。风尘死死抓住鞍头的扶手才没被甩下来,还得腾出一只手不时抚摸御风爵的颈侧让它冷静。 我不由得为风尘捏了一把汗。如果骑那只御风爵的的是我,现在早被摔下去了。 老青也发出低低的鸣声,和那只御风爵始终保持两到三米的距离。很快,风尘的御风爵开始回应老青的叫声,扇动双翼的频率也开始逐渐减弱并回归了正常水平。 “我今早才把它从孵化场带出来,刚刚成年,可能吓着了。” 风尘好不容易有时间喘一口气,连忙朝我们解释道。 “嗯,没事。它安静下来就开始吧。” 白渐秋以司空见惯的语气回答道。小黑倒是一脸嫌弃,看都不看那只年轻御风爵,自顾自理起了毛发,像只猫一样。 好不容易冷静了一点的御风爵又尖叫起来,挣扎着想逃离。风尘长叹一口气,再次耐下性子安抚。 白渐秋偏过头,似乎用源晶发出的龙语对小黑说了句什么。后者倔强地喷了口气,转身钻进树叶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了。 “好了,我们开始吧。” 风尘等身下御风爵动作逐渐稳定,检查了下腰部安全绳的挂钩,随即翻身从御风爵背上跃下,踩在木架上。 我吞了口唾沫,观察着下方好像独木桥一样的高木架。 所以所谓“平衡感训练”,就是走独木桥? “邵青,别怕。” 我很怕! “这……我觉得身体还是很不舒服,有点冷,我能不能回去啊……” “你别装了,”风尘无情揭穿了我,“昨晚给你用药敷过了,现在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哪有感冒那么快就好的……” 嘴上这么说,我在空中这么长时间,竟一点虚弱的感觉都没有。相反,总有股热气从心脏处传导到身体各处,把来自高空冷风的寒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这也是那种“药”的作用?我活了十几年还真没见过有这种奇效的草药! 我还趴在老青背上时,风尘已经在独木桥上尽力保持平衡,开始迈步走动。有了一端固定在御风爵鞍上的安全绳,这个训练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危险。 “邵青,来,怕什么?” 我深深喘了几口气,拍拍老青的脊背,它会意降低了挥动双翼的频率,让自己的身体在空中尽量柔和地上下浮动。我一手紧紧抓住安全绳,像悬崖边垂降一样从鞍一侧爬下,悬吊在空中。 老青显然对这种训练的配合驾就轻熟,在我下降的同时还调节了角度,几乎是把我直接送上了独木桥。 第105章 走独木桥这种东西,总是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在平地上能轻松走出的直线,换到了独木桥上就很难有十足的把握能完成。 我只一只脚踩上独木桥,这结构就晃了一下,吓得我赶紧抱紧安全绳,差点重新爬回老青背上。 这东西也太不稳定了!真能用作训练吗? “邵青,今天你不必太努力,只要从这头走到那头,就算你完成。” 白渐秋静静站在尽头的平台上,对我道。 从这头走到那头?不是开玩笑吧?我之前可从没玩过这么危险的游戏,今天第一次尝试,就要成功走过一整座独木桥? 风尘领先我几步,甚至还有闲暇回头看看。他的御风爵在头顶缓缓扇动双翼,叫声中带着些不耐烦。 要是现在风尘的御风爵突然发疯,拖着他飞跑了,估计就没人能顾得上我了……我也不用走这个什么鬼独木桥了。 老青倒是耐心得很,在空中静静悬浮,不时低头看我。我若是不小心失去平衡,身旁立刻会出现一只爪子把我顶回原位。 借着老青的帮助,我总算这辈子第一次在独木桥上保持住了平衡。 “很好。” 这独木桥不但细窄,不稳当,上边还全是青苔。我鞋底在边缘滑了一下,虽然马上就被老青推了回去,脚腕还是被刮得剧痛。 我忍不住吸气,在独木桥上停了停。 说实话,这点擦伤本来没什么,但失去平衡的一瞬间,那种失重感重新唤醒我的记忆。曾经以为早已忘却的东西,在脑海中一一重现,分外清晰。 那一秒我的心脏似乎停止了。 老青的叫声让我恍然回神。对面白渐秋神色严峻地盯着我,还有风尘望来的好奇目光。 “呃……我没事。” 我定了定神,看向脚下的独木桥。 也许今天真的不该来…… “邵青,你今天就到这里吧。让老青带你回去,训练以后再说。” 白渐秋盯了我许久,这才开口道。 这下连风尘的神色也显出了些许担忧,在独木桥上转过身来,示意我退回到后方的平台上。 免去了今天的训练确实非常令人振奋,但一开始是我自己说要来的,面子上感觉有点过不去啊。 也不知老青是否听懂了白渐秋的话,竟然也鸣叫一声开始往回飞。眼看着安全绳被拉直,我只好匆忙掉头往回走,不然又要被吊在半空中变成人肉沙袋了。 “风尘,你继续,别管他。”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关心我还不让别人关心了?你这样找不到女朋友的! 不过像他这种大佬,一说想找对象,女人们肯定蜂拥而至,轮不到我操心…… 许久没见老青,上次被野生御风爵围攻的伤口也愈合了,只在青黑色的皮肤上留下细细浅浅的疤痕。 可能是感觉到了我正抚摸它身上的伤疤,老青抖抖脖颈,头冠张开又合拢,从喉咙深处发出喑哑的鸣声。我也听不出它是否喜欢被抚摸,又摸了两下后便停了手。 它四下环顾之后,将我带回了刚刚树篱房间的上方。但这地方我根本不知该怎么下去,于是示意老青降落地面,回到了那一晚的空地上。 老青在那一小片空地上极其勉强地展开双翼缓冲,把我平稳送至地面。我本以为它这就准备离开了,可它歪头看了看我,自顾自在一边找了块树荫乘凉去了。 这是准备在这陪着我的意思? 我正疑惑,树丛中闪出一双晶亮的眼。老青只稍微抬了抬头,看清来物之后便重新把脑袋搁在草甸上,享受着投下的阳光。 那双眼在草叶后停顿了一会,也不再躲,逐渐现出身形。先是似豹猫的头部,紧接着是嘴里叼着的猎物。 那似乎是只狐兔或者其他小动物,在阿文嘴里一动不动。皮毛上没有多少血迹,看来是被偷袭,一击毙命。 阿文看到我时瞳孔缩了缩,嘴唇上翻露出半寸獠牙。我一瞬间几乎以为它要发动攻击,下意识闭眼抬手防御。 没等来预想中的阿文的爪子,鞋尖倒是有什么东西蹭了蹭。我睁开眼,阿文嘴里咬着的那只狐兔正静静躺在我鞋上,死不瞑目的灰眼珠直直盯着我。 阿文舔了舔尖牙上的血迹,颇为恋恋不舍地瞅了眼自己的猎物,然后抬眉看了看我。 这是干什么?上贡吗? 它看我一脸疑惑,许久不动,可能也没什么耐心和我对视了。阿文打了个喷嚏,转身就想跃进丛林。 “等等!” 虽然不清楚平时风尘都是怎样训练它的,但这毕竟是人家自己猎来的食物,就这样不劳而获还挺不好意思的…… 我一句话脱口而出,下意识伸手往前一抓……准确揪住了阿文的尾巴。 触感毛茸茸软乎乎的,还在我掌心里抖了抖。 “……” 与野生动物相处禁令第一条:绝对不要碰尾巴。第二条:不要与他们抢食。 从谷雨那里听来的驯兽技巧中最重要的前两条都已经被我踩在了脚下。风尘还在数百米外的独木桥上,我觉得今天我死定了。 阿文爪子在地上划了划,但尾巴还在我手里被紧紧揪着,没能走动。它回过头,瞳孔缩成针形,逆着光与我对视。 气氛一度极其尴尬。连老青都张开眼,颇有兴趣地往这边看过来。 你就别围观了,快过来帮我!没看我都要被挠死了吗? “呃……不好意思,我道歉……” 我赶紧松手,阿文把尾巴收在爪边,在地面上蹭了蹭,一脸嫌弃。它也不看自己的猎物了,转身钻进树丛,连头也不回。 “……我是不是惹到它了?” 老青对我的问话置之不理,尾尖跳了跳,一副看不起我的模样。 这下好啦,不但抢了人家的猎物,还冒犯了人家,以后怕是不会再有好日子了。 不过阿文这副样子,是专程给我送饭来的么? 我揪住这狐兔的肥大耳朵,拎在空中转圈看了眼。个头还挺大,尤其是两条后腿,捏起来全是有弹性的大块肌肉。 从昨晚开始就粒米未进的我不由吞了口唾沫,脑中浮现无数色香味俱全的画面。 没办法,一顿高蛋白的营养午餐对于饿极了的人来说确实太有诱惑力了。 我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只狐兔剥皮洗净,架在火上烤得冒油。我仿佛已经嗅到了那股香味,胃里空气咕噜咕噜不停相互摩擦。 不过风尘还没完成训练,虽然非常眼馋,但烧烤还是先放放吧。再说我手上没什么调料,别浪费了阿文辛苦猎到的高级食材。 昨晚被暴风雨摧残了整夜的帐篷残骸还有部分留在树下,剩下的估计都已经被雨水冲走了。 看着脚下几片树叶和折断的树枝,我不由扶额。 我到底是怎么在这堆破烂里待了一个晚上? 篝火自然不用说,早已经被雨水浇灭。我盯着已经凝结成一团的炭灰和细木枝许久,只能叹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篝火还是烧了一会的。不错,有进步。 想重新在这个火坑里生火就要把里面的所有东西全数清理掉,再找新的引火物。 这运动量可就大了,没有簸箕之类的容器,只能靠手一点点捧出来扔掉。 正假寐的老青睁开一只眼,左翼一伸一收,那堆湿答答的灰烬就被它用翅膀撞散,全数拢到了一边去。我捡起地上散落的卵石,重新摆成圆环状。 “谢了兄弟,正发愁呢。” 我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昨晚的憋屈被冲散了一半。有这么个善解人意的伙伴,还奢求什么其他的? 不过,要是昨晚老青也在就好了…… 一想起那头黑龙我就咬牙切齿。竟敢把我当猴耍! 如果它不是白渐秋的熟人,我早就给它一发手弩叫它尝尝滋味! 我气鼓鼓把手中柴火砍成数段,丢在卵石圆环中。也不顾什么摆放位置,总之能烧起来就行了。 转过头看看一旁慵懒地洗着阳光浴的老青,不知为何竟有种莫名的代入感。早在我来这里之前,老青是否也和它之前的主人一起,在这片空地生火休息? 光斑逐渐朝我的方向移来,投在皮肤上时已经愈发金红。今天的阳光正好,暖暖的,也许在天黑之前都没有生火的必要。 在这样的天气里,我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平缓为和微风同样的节奏。虽然不久前才刚起,我还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沐浴春风,是我出生起都没亲身体验过的事。即便是写作文时笔尖文字挥洒,但那种意境还是只有亲身体会才能真正有所感悟。 我把狐兔处理好,用剥下并刮净的皮将里面的肉包裹起来放在篝火旁。头顶树叶沙拉拉一响,我抬头望天,鱼鳞状的波纹勾出一个浅浅的轮廓。 这蠢龙,又来凑热闹! 之前我艰难过夜的时候不见它出现,现在闻到肉味就溜过来了。这是有多想不劳而获?自己抓吃的去! 我一把抓过狐兔,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是阿文送我的晚餐,你可别想叼走! 第106章 我和老青一起躺在空地上,直到阳光抚过每一寸皮肤,最终浓缩成金红色。 “睡得怎么样?” “没睡。我就躺了会。”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裤腿上的泥土。风尘驾着那只年轻御风爵稳稳降落地面,他拍拍御风爵颈侧,后者甩了甩头冠,朝老青的方向走去。 “训练完了吧?” “嗯,练完了。” 风尘长舒一口气,往地上一瘫,闭上了眼睛。 “你家的猫来过了,还给我带了好吃的。” 说着,我把手边清理好的狐兔拎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家的猫?”风尘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说阿文?” 我点了点头,把猎物扔在了被点燃的篝火旁边。 “现在生火么?” “生吧,有些冷了。” 风尘搓搓双手,指尖全是在粗糙木架上磨出的淡淡血痕。 看来即便有固定在御风爵鞍上的安全绳,意外还是在所难免。 “需不需要找些药草敷一敷?” “不用,擦破了皮而已,明早就好了。” “好吧。”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我也没有继续坚持的道理。于是我从昨夜的帐篷残骸中找出取火弓形钻,试着用同样的方法把篝火点燃。 “你这样也太慢了……” “我有什么办法?我身上的打火机之类的都被收走了啊!” 我对此怨念颇深,手上的动作幅度加大了许多,细树棍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嚓声。 “用手搓比较快,还不容易失败。” “那是对你来说,”我叹一口气,手上动作不停,“对我来说就只有这么一种生火方法了。” “用我帮忙吗?” “不,你歇着吧。” 余光看了眼风尘满是伤痕的手掌,我都不忍心让他帮忙。 折腾了好一会,柴火上总算是腾起了一团青烟。风尘把早已找好的引火物递过来,将火种引至卵石围成的篝火圈内。 潮湿的木柴早在刚刚就被阳光晒干,被火种轻易引燃。我给篝火添柴的功夫,风尘闲来无事抓过地上皮肉分离的狐兔,开始二次加工。 “哪里处理得不好?”我半打趣似的问道。 “嗯……基本只是剥了个皮,剩下的和没处理差不多。” 我脸上的微笑裂了。 他熟练地抽出随身携带的猎刀,把剥了皮的狐兔翻了个面,手上迅速一划,我都没看清他的手法,狐兔的肚腹已经被剖开。狐兔的血液已经停止流动,但滑溜溜的内脏从刀口向外鼓起。 阿文不知又从哪钻了出来,踏着猫步小心翼翼避开我周围,在风尘肘下撒娇似的蹭蹭。风尘一见它,笑了笑,把掏出的狐兔内脏全喂进了豹嘴。 头顶传来一声龙吼,小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除隐身,从树梢爬下。但它来得太晚了,狐兔内脏已经被阿文一股脑吞下肚,只剩散发着消化液酸臭味的胃部和大肠被随意撇在地上。 小黑朝阿文张开血盆大口,一声长长的怒吼。然而阿文好像并不买账,闭着眼压平耳朵无视了小黑的吼声。等小黑吼完,它甚至还抬起前爪擦了擦喷在胡须上的龙唾液。 我愣愣不知该说什么好。看来这俩关系还挺铁。 突然,一人一豹一龙同时转头朝同一个方向。细细看,文豹的耳朵还微微弹动着,像在捕捉某种细微的声音。 小黑像团黑风般弹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席卷而去。随即一只仪兽慌不择路从灌木丛中跃出,像极了惊吓过度的小鹿。 阿文弓背露出尖牙,朝仪兽发出威胁似的低吼。仪兽这次直接被吓昏了头,半路一个急刹,差点摔倒在地。就在它减速的空档,头顶黑云压下,把它罩了个正着。仪兽只来得及发出半声不堪重负的惨叫,随后再没了声息。 小黑的爪牙极其锋利,几下就把还未死透的仪兽尸体开膛破肚。仪兽的颈椎已经被扭断,但瞳孔还未扩散,眼睁睁看着这头黑龙把自己的内脏挖出来吞下肚,四肢苟延残喘地痉挛着。 血腥味四散开来,引得阿文都舔了舔嘴巴。小黑则睁只眼闭只眼,任由比自己小好几号的文豹靠近,舔食仪兽伤口处流出的滚烫血水。 两只怪物正围着仪兽尸体大快朵颐,白渐秋再次鬼魅般从仪兽冲来的方向出现,倚在树旁静静看它们分享食物。 “哈哈,我们也开始吧。” 风尘举起手中的尖细木棍,借着夕阳的最后余晖端详着。我这才发现他面前地上满是木屑与剥落的树皮,看来已经削了好一会树枝了。 他把整只狐兔分割成数块,穿在数根木签上,只等着开始烧烤。 “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好准备调料。” “只是简单吃几口,用什么调料?” “是啊,”风尘随口搭腔,“你越来越像小冬那小子了。” “……我就理解为你在夸我了啊。” 风尘没理我,自顾自处理着手上的肉块。我看了眼一边盯着小黑发呆的白渐秋,这俩人有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从安安那里听说,风尘自从来到这里就和白渐秋住在墙外,现在反倒是很不习惯在正常居室内休息。我问她是否记得风尘什么时候来的,她却说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大概是四五年前。 四五年也许听起来并没那么久远,但仔细算算,已经是我年龄的三分之一。这么一想,大概一辈子结束也不过是另十个“四五年”,近在咫尺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夕阳总算落下,林间闪烁的光影只剩跃动的火苗。我们三人静静围坐在火堆旁,两只御风爵在一旁趴着,从它们的方向不时传来细微的声音,混在柴火燃烧的爆响中,未等细听就消失不见了。 难得有这样寂静的氛围,连身边人的呼吸声都被盖过,恍然间我甚至觉得动一动弄出点声响都突兀。 小黑吃饱喝足,在白渐秋身边躺着,任由后者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翅根处的痒。另一边阿文也显得慵懒不少,趴在风尘脚边打盹。 我腰间的球鸽笼忽然被从内侧打开,一道橙色的身影扇动翅膀,落在了我肩膀上老地方,黄豆大的眼珠咕噜一转,盯上了我手里的肉片。 “嘿,这是我一整天唯一一顿饭,就放过它吧!” 然而不管我怎么护住手中的烤肉,球鸽还是抓住机会从顶端偷下一整片肥瘦相间的肉,叼在嘴里晃了晃,当着我的面吞下了肚。 我恨得牙痒痒。看看别人家的宠物,再看看自家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好吧,虽然我们三个人正吃的也的确是小黑吃剩的……但不管怎么样,人家狩猎时也出了力,而且没把别人已经塞进嘴的食物生生抢走! 我一把揪住球鸽尾羽,强行把它塞回笼中,用手按住笼门。小肥鸽在笼中不停扑腾,发出抗议的咕咕叫声。我朝闻声看来的风尘白渐秋笑笑,抬手表示不必在意。 气氛很快回归到了刚刚的一片沉静中。我总觉得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活跃氛围,但话语总在要出口的一瞬间被下意识咽回了肚中。 无论是白渐秋还是风尘都是享受孤独的人,强行提起话题反而会破坏这份意境。虽然我不是很能理解,孤独明明会带来痛苦,为何还会有人享受它? 因为无法避免,所以不如劝自己习惯? 小黑有时会像听到什么动静一般抬头,但转头看阿文却还在原地安详地打盹。我侧耳细听,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声音。 每次这时,白渐秋就会用龙语和小黑沟通,并抚摸它双翼末端的飞羽让它平静下来。至于他俩究竟说的啥,我是一头雾水。 我不禁抬手按按胸口心脏的位置。有时间得和白渐秋学学龙语了。 有白渐秋的帮助,想来小黑早已经是这片林子的领主。但为何之前乌金奇角龙带兽群进攻城墙时从未现身?难道是知道自己寡不敌众,因此根本半根羽毛都不出现,坐看我们如何抵挡兽潮进攻么? 亦或者,它早就已经和谁沟通好,约定兽潮之时不会出现。这个“谁”可能是任何人或怪物,就比如……当日率领兽潮进攻的乌金奇角龙。 也许是察觉到我投来的视线温度降了几分,小黑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我俩的视线在空中交集。 那副巨大的眼珠在火光映照下反射着不同的神采,那副充满活力的样子像极了正茁壮成长的青少年,总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和探索的精力。 我脑中忽然浮现一个荒谬的想法:这头近六米高的黑龙,该不会还未成年吧? 我自嘲似的摇摇头。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小黑这种体型都还没成年,那完全成年的隐龙体型该多恐怖? 隐龙只是高智龙族中身材较为娇小的一支,在它们之上还有无数种能征善战的凶残龙族。即使小黑站在我们这边,它的呼声也绝对会被其他力量所淹没。 我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去想接下来可能会到来的灭顶之灾,恶战,以及各种会令我心跳加速的血腥场面。 第107章 今晚我终于不用在暴露的野外艰难过夜,而是在风尘的“树屋”中打了个地铺。虽然身下藤条坚硬硌人,但想想昨夜的惨痛经历,还是珍惜当下吧。 能不用淋雨,小肥鸽似乎也很开心。我刚拉开胸口的衣服让它钻进来,它却嫌弃地一偏头,自己飞到一边的斗篷上摊成饼状睡去了。 现在舒服了,又开始嫌弃我!昨晚下暴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摆那个傲娇样! 阿文本就是野生怪物,夜幕降下时就离开风尘独自回巢休息去了。小黑倒是显得随和许多,留在我们三人身边也没觉出什么不适。 也许是因为源晶的关系,小黑和白渐秋间的纽带比阿文和风尘强了许多。 眼看星光逐渐浮现,小黑伸爪握住白渐秋肋下,把他像个玩具娃娃一样提起来,弹身跃上了树干。龙巢位于这附近最高的那棵瞻王木树顶,比我们现在的这个“树屋”还要高出十数米。白渐秋和小黑关系紧密,自然和它一起住在那龙巢里。 我不由得羡慕起来。不愧是领主,就是地位超然。 星月的光芒亮得如同白昼,即便完全不见太阳的影子,以肉眼也能清晰视物。 一般来说,每当这样的夜晚我就会失眠。本来白天疲倦的身体慢慢放松,意识却越来越清醒,脑中无关紧要的事不停盘旋,最终交织成扰人的梦境。 但今天感冒初愈,身体似乎是真的疲倦了。闭上眼清空头脑,心情竟然真的沉静下来,再一睁眼,已经是清晨。 我揉揉眼睛,朝鸟鸣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小肥鸽挺胸站在一根藤条上,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样子,不时抖动羽毛,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声。 “你当你是公鸡吗?还日出打鸣……啊!你给我住手!想造反吗!” 我就说了这小肥鸽一句,它就炸毛了,从藤条上扑棱翅膀飞下来,在我鼻尖上狠狠啄了一下。 和平日一样,风尘早已经不见踪影,看来每天只知道赖床的就我一个。 唉,老毛病了,怎么也改不了。 我鸣响风哨,一道阴影爬上树屋的藤条顶棚,从缝隙中探下深色的尖嘴。我抬手抚过老青的喙尖,抓住藤条翻了出去。 风尘白渐秋两人早已围坐在火堆旁,看来是我迟到了。一见老青把我送下来,风尘把手边早已准备好的扁石架在火上,等表面烧热,摊了个不知是什么生物的蛋在上面。 我的口水早就快流出来了。真没想到在这种荒郊野岭也能吃到蛋类。 这颗蛋表面上和鸡蛋没什么两样,但尺寸要大一些,蛋壳的颜色也偏向棕黑。蛋清在扁石上鼓起几个气泡,表面逐渐凝结泛白,和平底锅煎蛋差不多。 “这是什么东西的蛋?” “朱隼蛋。” “朱隼……” 一听见这个名字,我脑中立刻浮现一只羽毛红黑色的小型鸟类,在这片古巨木林中相当常见。这种鸟似乎以玉米雀和一些昆虫为食,有时也能看到它们在河边捕鱼。 我看了眼风尘手边那寥寥几颗蛋。这怎么够三个大男人吃的? 正想着,小黑风风火火从树林深处冲了出来,口中叼着只毛色发黑的奇怪动物。听着小黑的猎物叽叽喳喳的独特叫声,我猜可能是一种叫“铁狸”的卵生动物。 舌状宽大尾巴边缘带锯齿状,应该是只雄性。 昨夜那只仪兽我记得还剩下大半,这头挑食的龙这就开始找新的猎物了。而它的“剩饭”不用担心浪费,阴影中四处都潜伏着想蹭一顿美餐的腐食爱好者。 它甩头,把这只铁狸丢在我们面前。还没等可怜的铁狸从撞击中回过神,白渐秋出手如电,揪住了它后颈上的厚实皮毛。 铁狸立刻停止了挣扎,尾巴在两条后腿间压得紧紧的,眼睛瞪得眼白都露出来了。 把铁狸叼来之后,小黑就往原地一趴,好像它自己已经吃饱了,这只铁狸只是它闲来无事提供给我们的早餐。 “嘿,今天的早餐是煎朱隼蛋配铁狸培根吗?” “哈哈,差不多。” 风尘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白渐秋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默默盯着火。 “所以,今天的训练内容是什么?” “野外的训练是这么安排的,一天体能训练,第二天休息恢复体力……” 我正要欢呼雀跃,风尘一个大喘气,把后半句接上:“……顺便学习新知识。” “……也就是说不需要体能训练的时候要开始脑力训练?” 风尘暗笑点头。 “唉……”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后悔跟着白渐秋出来了。 本以为离了校场就不用训练,没想到是我想太多。世界上只要还有一片能落脚的地方,训练就不会停止。 “好吧,那今天上什么课?” “今天……你吃完早饭就知道了。” 我只能对天翻个白眼。一个训练科目还搞得神秘兮兮,好像准备到时候给我来个惊喜或者惊吓似的。 “用不用我回去把笔记本拿来?” “拿什么笔记本?脑子是干什么用的?” 我无言以对。要是脑子真有那么好使,过耳不忘,还发明出笔记本干什么? 铁狸的肉质不像仪兽那样细嫩紧实,反而松垮且条纹分明。只要用猎刀划开一道小口,用手一撕就是一整条红白相间的筋肉。 真让我说中了,这只铁狸好像真的会被做成培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风尘手法熟练地把铁狸背后的皮毛剥掉,用猎刀刮去皮下脂肪,切断肌肉组织,开始一片片撕下铁狸肉。每一片都薄厚适中,平铺在半熟的朱隼蛋上。随着热量逐渐传导,“培根”开始收缩,表面渗出油脂,顺着蛋白滴淌在扁石上。 我不断把分泌出的口水往肚里吞。现在哪怕是只撒一把盐都能把香味提升好几十个档次。 风尘随手摘过一片叶子,把扁石上的蛋和肉片放在叶片上递给我。 “喏,这是你的。” “谢谢谢谢……”我小心翼翼接过自己的早餐。虽然没有看起来那么烫嘴,但还是吹了吹。 嗯……虽然填饱肚子绰绰有余,但味道和口感不敢恭维。 朱隼蛋的腥味和铁狸肉质中的颗粒状混合,像含久了的口香糖,什么味道都没有。 也许是看出了我脸上表情的变化,风尘一边烹饪第二份早餐一边道:“调味料在野外可没那么好找。想适应野外的生活,首先得适应没有调味料的食物。” “唉……” 好好,你们说什么都对。但是说实话,半熟又没点咸味的蛋黄……味道真的一言难尽。 “等你吃完了,我们就去进行今天的例行巡视。” “巡视整个丛林?” “你如果能一天走遍整片丛林,我没意见。不过更远的区域不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想管也管不了。” 要我说,这些植物怪物都算入侵种族,能一把火全烧掉岂不永绝后患?问题就出在那个融合了两个世界的莫比乌斯环,让从未相遇的两个高度发展却又完全不同的文明像铁片与燧石一般相互摩擦。 擦出的火花又是谁在看?上帝吗? “巡查的主要目的是保证当地的生态平衡,确保这些生物在适合自己的环境中健康快乐地生活……” “呃……”我把其中一条培根整个吞下,“听起来挺讽刺。” “只是听起来讽刺?现实要讽刺得多。如果那些怪物活得不够快乐,它们就会开始攻击城墙。如果它们觉得自己领地收到其他怪物的威胁,它们就会开始攻击城墙……但凡它们觉得有一点点不顺心,它们就会开始攻击城墙。” 风尘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厌恶还是冷漠,或者更多的是无奈,或习惯性麻木? “喝点水吗?” “不用了谢谢,”我刚刚才把“早餐”生吞了下去,不需要别人帮我吐出来,“我很好。” “你们准备好了再来找我,”白渐秋起身,“记得带好必需品。” 风尘默默点头,把剩下的食物一口气全部塞进嘴里,喉咙一展,瞬间全下了肚。 我都看呆了。那么多东西不嚼烂直接咽下去?不怕噎死么? “我吃完了,走吧。” “呃……”我还是有点没回过神,“……要不你喝点水,噎不噎得慌?” 结果我的关心只收获了风尘像看傻子一样瞥来的一眼。 风尘的御风爵始终伏在原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见他熄灭篝火准备离开,立刻伸展双翼站了起来,脖颈朝下弯曲,等待风尘爬上自己脊背。 “哎,等等我啊!” 我匆忙带上斗篷,跃上老青的背。正睡回笼觉的老御风爵不耐烦地哼了声,这才抖动身体,展翅爬升至高空。 小肥鸽中途加入,细爪揪住我一缕头发,打了个顺风车。 “今天就从野生御风爵群开始吧。” 小黑蹲在树梢上,把粗壮有韧性的枝干都压得弯曲。白渐秋则爬到它尾巴附近,借着黑龙起飞一瞬间尾部的摆动,把身体甩到了它两只前爪之间。 第108章 风尘的御风爵似乎从没见过野生的同类,至少从它疑惑且略带惊慌的行为来看,它很迷茫。 不过野生御风爵种群对于我们三人没什么敌意。毕竟脑容量不大,几个月前我不小心弄伤它们幼崽的事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老青也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静静在巢穴上空巡飞。 有几只野生御风爵从巢穴起飞,跟在老青侧后方,以相同的慢速飞行。它们朝老青发出有节奏的叫声,后者也一一回应。 另一边的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年轻御风爵扇动双翼的节奏明显加快,尽力躲避靠近的野生同类。每一声打招呼似的叫声都令它紧张。 “嘿,嘿……安静安静。” 老青看着风尘尽力安抚那只御风爵,眼中满是不耐。可能作为同类,对它这种大惊小怪的反应也觉得颇丢脸。 野生御风爵们一看这里有个从未见过的同类,反应还这么奇怪,更来了兴趣,一只接一只地围了上来,在它身旁转圈。 从小在孵化场长大的年轻御风爵对自己族群的社交礼仪一窍不通,即便是有数个鳞片整洁发亮的雌性不断发出邀约似的鸣叫,它仍然不知所措,除了瞪大眼睛,不会做出其他任何回应。 很快,上空的动静就惊动了野生御风爵群的首领。 虽然这只首领和普通的御风爵相比只是翼展宽了些,但浑身带着股不一样的气质。这种气质迫使其他的御风爵垂下头,朝它做出朝圣一般的动作。这气质的产生与首领平时的食谱有直接关联,只有飞得最快最远的御风爵才能抢到这种稀少的果实,并产生大量激素。对这种激素产生反应已经深深刻在御风爵的基因密码中,并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它们平时的行为习惯。 源界的自然生态与我们的大自然一样妙不可言。 围在四周的野生御风爵自动让开一个缺口,让自己的首领通过。 风尘在尽力让座下的小御风爵没那么紧张,但它感受到陌生的气息靠近,还是有些躁动不安。 我曾在书中见过这种行为,通常是野生族群接受外来成员时的仪式。由首领辨别是否为敌对群落的成员,然后检查是否有残疾。 首领已经完成了在年轻御风爵身周的两圈巡飞,一收双翼下降,喙尖从它下腹部开始,一路划过肚腹薄弱处,直到脖颈。这应该是作为首领的宣示力量与统治力的行为。 年轻御风爵一脸茫然地看着首领轻车熟路地在身旁飞上飞下,然后停在自己面前。头冠开开合合,像在等什么回应。 我依稀记得,这应该代表着首领对新成员审查完毕,只等新成员收起头冠作出臣服动作,整个接纳仪式就算完成。 不过这一只可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风尘叹口气,伸手把小御风爵的头冠压了下来。不顾它的反抗,强行让它头部低垂。 御风爵首领满意地鸣叫一声,朝巢穴的方向旋转下降。整个族群跟随着自己的首领,一时间半个天空都被青黑色的翅翼遮蔽。 这个野生御风爵种群规模如此之大,估计白渐秋和风尘的保护占了大半功劳。可能也正是因此,这个种群对于外来的陌生成员有着更高的包容性。 “我们监控这群御风爵已经十几年了,所有孵化场的蛋和幼崽都是从这里取的。” “取”?怕不是趁人家父母不注意悄悄拐走的吧? 这样一来,首领的高容忍度也有了合理的解释。毕竟后代身上总归还是带着自己族人的气味,就算再微弱,也辨认得出来。 等这些野生御风爵多少都散了,回归正常生活后,我和风尘下降,在枝叶正浓密的中心区域停了下来。小黑没下来,只有白渐秋独自顺着枝桠来到我们面前。 “小黑呢?”我还特意问了一句,“它不来?” 白渐秋摇摇头:“它嫌麻烦,我们结束了叫它就是。” “……好吧。” 巨大的御风爵巢穴群从远看就像个蜂巢,但远没有蜂巢那么结构紧实。和我几个月前来时相比,有不少新建巢穴的痕迹。 风尘伸手弹了弹用来编制巢穴的树枝,还仔细观察了大部分树枝的断面。最后他拍去手上粘着的泥土,视线转向我。 “看出什么没有?” “呃……”我语塞,“……这个巢建得很漂亮?” 风尘以手抚额。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看好了。搭建这个巢用的树枝都很粗壮,断面干净利落。说明这个巢的主人非常强壮且健康。” “哦,”我挠挠头,“好像确实是这样。” “检查新巢的建造情况还可以分析出新一代健康状况,相比其父辈是否更强壮。排泄物也可以看出这一窝御风爵是否得了常见传染病。” “好了我知道了……我能不能不碰这东西?一定要用手抓吗?” 我避过风尘手中递来的不知一团什么东西,尽力控制住表情。 “如果你对自己的判断力有信心,只用眼睛看也可以。但如果御风爵群的传染病得不到及时控制,恐怕在下一次巡查前这个种族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我连连点头。怎么突然感觉眼前的风尘背后站着个方泷的影子?只要谈到专业知识,这俩人的表情动作都有几分神似。 “也有新一代御风爵会抢占老弱御风爵的巢穴的情况发生,所以务必检查排泄物。” “好好好……” 所谓巡查听起来高大上,实际怎么看起来像是掏粪的…… “现在不是御风爵的抱卵期,所以产卵质量的检查就等几个月之后。” “还要检查产卵质量?”要是碰人家蛋的时候正好被父母捉见,不得被直接从树梢上扔下去? “当然要检查。每年我们都要来这里挑些高质量的御风爵受精卵,回去补充孵化场的空缺。” “……不就是偷蛋吗?还说得这么光明正大……” 风尘看了我一眼,朝附近的另一个巢穴攀爬。 “只是偷个蛋你就觉得良心过不去了?” “这倒没有。我只是觉得,偷蛋就直接说偷蛋呗,换个说法不还是一样吗?” “呵呵,我们不但偷蛋,还会顺手把不顺眼的蛋砸碎。我这么说你满意了?” “……” 这就有点过分了! “……为什么还要砸蛋啊?” “因为这个种群优良品种都被我们挑走了,剩下的有缺陷几率很高。像那些在卵中都能明显看出来有问题的,还不如趁早砸掉,再生一个。” “是吗……” “来,”风尘在另一个巢边蹲下,招手让我过去,“你来检查这个。” 我硬着头皮把其中一根树枝捏在手里掰了掰:“……树枝强度很高,看来这一窝很健康。” 话音还未落,风尘就抬起眼盯着我。直到我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问他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你难道就没发现巢里少了点什么吗?” “……不知道。” 我又不是御风爵,怎么知道巢里少了什么东西? 风尘一声长叹:“这巢里粪便很少。” “所以呢?” “这说明生活在这里的御风爵饮食不均,便秘了。” 我心情复杂良久,最终也只能点点头:“好吧,你说的没错。我猜接下来你要问我‘是什么导致了便秘’?”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它们改变了食谱?”我沉吟了一会,提出了自己的假设,“大多数御风爵都是主植食,如果因为某种特殊原因突然开始吃肉,应该也有可能会因为缺乏纤维素而……” “好了,不用背了,”风尘无情打断了我,“我们都知道你看过书了。” 我摊手。那还让我解释什么?这不都是书上的原话么? “一般这种情况是由于过度惊吓或长期压力导致的,比如巢穴附近始终有掠食者游荡。” “怎么不说只是单纯吃得少?” “那问题就更大了,”风尘像是和我较上了劲,“吃得少说明附近食物不足,是御风爵种族繁衍速度过快还是周遭生态环境恶化导致的?还是因病不适食欲降低?” “……还是便秘吧,听起来简单些。” 忽然,风尘正准备讲解的话刚吐出一半便顿住了,带我藏进叶中。根本不用刻意凝神细听,也能察觉到正有一道鼓风声迅速接近。 是巢穴的主人外出回来了。 它快速挥动双翼,在巢穴正中平稳降落。从它不那么鲜艳夸张的头冠来看,这应该是只雌性。 对于群居的御风爵来说,作为雌性吸引配偶的必备条件就是柔美的花纹与身材。而眼前这只可以说是“相貌平平”,甚至还有点丑,怪不得早已成年,但还是独居。 它先是侧头嗅了嗅我们刚刚呆过的巢穴边缘,大眼珠疑惑地眨了眨。但身周都是同类熟悉的叫声,它也很快放下警惕,开始享用带回巢的美食。 一般情况下,只有在育婴期的御风爵才会将食物特意带回巢穴。而它巢中连雄性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现在又是深冬时节,更别提幼崽了。 是什么样的掠食者才能把御风爵都吓到要先保证自己绝对安全,才敢进食? 第109章 细数御风爵的众多天敌,也就只有“游云”能成为这种植食性怪物的梦魇。 长达8米的翼展给予了它凭一己之力穿越飓风的能力,是所有飞行怪物最不愿见到的掠食者。它的食谱几乎包括了所有种类的飞行怪物,可以说天空就是它们的狩猎场。 但游云因为过长的翼展,通常不会在树木茂密的丛林中活动,开阔的辽原才是它们的主要栖息地。这附近方圆百里全是一望无尽的瞻王木,要说突然出现一片大草原也太牵强了点。 更何况游云的特征实在是明显。前后两对半透明的硬质羽翼,光是在高空中盘旋就很引人注目。它们要是钻入云层中,满身的白色硬鳞能与白云融为一体,不沾上一丝水汽。 这种生物浑身上下没有一个部位是为了温存而生,它们进化为最完美的形态,专为翱翔天际而存在。 “你觉得是游云吗?” 风尘却不置可否,难以看出他对我的猜测持什么态度。 那只御风爵几口吃下带回的食物,朝巢外探头,不知在观察什么。连在自己的巢穴附近都畏畏缩缩,我看这只御风爵快要被吓到神经衰弱了。 “这点东西肯定不够它吃。我们不如跟着它,看看是什么把它吓成这样?” “然后呢?” “然后……大概是把这个掠食者……赶离?” 我其实原本想说“把这个掠食者直接杀死”,不让它再继续干扰御风爵种群正常生活。但这样无异于强行介入食物链,后果很难预料。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继续在这俩人面前秀自己的智商下限了! 风尘颇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连一旁沉默不语的白渐秋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怎么那么看着我?我又不是名哲,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 感觉脸上有点红。 “名哲知道你这么说他吗?”风尘呵呵一笑。 “想法不错。” 白渐秋许久不曾开口,连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得有些陌生。我和风尘不约而同闭了嘴,转头看着他。 “自己的想法自己实践。既然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就准备制定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 “照料这只失常的御风爵现在是你的责任了,你要负责帮它排除危险,生活回归正常。” 我目瞪口呆。我怎么就给自己揽了个活? “这……生老病死是生物常态,我们应该没必要去干涉吧?” “如果异常可能干扰到人类活动,那我们必须干涉。” 我沉默了。御风爵是游猎们出行狩猎的唯一坐骑,如果近在眼前的取材地灭绝了,御风爵的繁殖就变成了一大问题。总不能让这些游猎们集体培训怎么驾驶战斗机吧? 怎么觉得我仿佛又回到了学校,有大把的作业等着完成? “那我的目标就是把那只游云干掉或者赶走?需要怎么做?” “你自己决定。” 我一个头两个大。这怎么办?别说赶走游云,我都没亲眼见过这种生物,对它们的了解仅限于纸上的照片与手绘。这下不但要恶补知识,还得不定时跟踪这只御风爵,观察那只游云的行为习惯。 最可怕的事情是,我通宵背下了所有关于游云的资料,结果突然发现不是这种怪物。那我可真的要以头抢地。 从那树上下来后,风尘带头,一路观察了地面的植物被采食情况。白渐秋只默默在后面跟着,像个保镖。照风尘的评判标准,这附近没什么异常,绝大多数御风爵都生活得幸福快乐。 除了我们刚看到的那一只。 “明天我可以回去吗?就一个上午,查查关于游云的资料。” 白渐秋听到我问,头也不回:“没那个必要。” 如果是被风尘拒绝,我还能争取争取。可白渐秋如果说什么事不行,就再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但我还是好奇地问了句为什么,总要有个原因吧? “所有书上得来的资料都有局限性。如果想要最合适,最准确的情报,就要亲自观察你的猎物。” 好吧。说白了,就是告诉我看书没用,什么都要自己来。 我一边内心咆哮着“我判断能力不行啊我需要看书”,一边点了点头。 一声格外嘶哑的御风爵鸣声从我们头顶掠过。我抬头一看,正是我们的保护对象,那只失常的御风爵。 “它要去觅食了,如果要跟上去观察,现在就是好机会。” “饶了我吧……” 好不容易熬过一整个白天,又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 而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我,又要面临新一晚的野外过夜…… 这不是训练,这简直就是折磨! 不过今晚总算比前天好些了,至少我有了足够的时间收集材料,不像那时那么仓促。现在我蜷在木板搭成的小棚子里,守着随风飘摇的火堆,思考着明早是否应该把墙封好。 今夜天气晴朗,从被枝叶切开的天空中能看到闪烁的繁星。 偶尔能听到乌鸦的叫声,但比夜黑的羽毛无处可寻。那叫声应该也不是乌鸦,是某种叫声相仿的怪物。 生活中所有熟知的一切都被陌生的事物逐渐代替,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是没有发言权了,不过那些经历了罹难日的人们应该深有体会。 如果有机会,还真想问问他们。 不下雨的丛林要友好多了,尽管小肥鸽还是嫌冷,再次放下架子扑腾着它尊贵的翅膀钻进了我胸口衣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各种夜行怪物开始活跃,叶片底下开始有了沙沙的声响。轻微的“叩叩”响声在木棚角落回响,没几下就消失了。 这是啮齿生物们突然在附近看到陌生的物件,拿来试牙呢。我闭着眼心想。 干燥的斗篷盖着非常暖……至少和那晚比起来是的。没了寒颤惊扰,我的脑中思路总算回归正常。 当然,一如既往的失眠老毛病也回来了。 这使我郁闷异常。怎么又睡不着了?难道今天的运动量还不够吗? 身体任性起来我也无计可施,只能闭着眼努力酝酿睡意。一想到明早的独木桥训练,我对明天仅有的那么点期待也没了。 我在外这样努力训练,为的是什么?要说为了强大,为了成就感,也未免太过遥远。若是为了守护,哪一方才是我守护的对象?入侵我们自然界的怪物们,还是墙后的同类? 目前看来还是前者,至于这和后者有什么关联,我目前还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心烦!还是把眼前的事情考虑好,明天的训练怎么应付过去吧! —————————— 早上的训练千篇一律,只要熟悉了,其实没什么难度。 白渐秋刚一示意可以解散自由活动,我就驾着老青直奔野生御风爵巢穴。我之前是重度拖延症患者,但这件事不知为何总让我微微兴奋。 野生御风爵群认得老青,只稍稍停顿就放我们过去了。我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寻找着那只御风爵的巢穴。虽然空中怪物满天飞,但我觉得我一眼就认出了它。 暗淡的花纹,稀疏的头冠,再加上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与周围齐飞的精神抖擞的同伴们区别非常明显。 它只象征性参与了一下群体巡飞,就脱离了队伍,朝远处飞去。像一个孤僻的人只简单和邻居打了声招呼,就忙着去做自己的事了。趁着它没看向这边,我连忙让老青跟上。 现在正是阳光使林间气温升高的时候,也是冬日里最舒适的时间段。一般的御风爵这时应该已经结束了进食,开始在树梢聚集享受日光浴。而我正追踪的这只刻意避开了和其他御风爵相同的作息时间,从躲避天敌的角度来考虑也很合理。 但越飞我越觉得不对劲。哪有生物觅食对周围环境看都不看一眼,就这么直线往前飞的? 这是条有目的性的线路。 忽然,它左翼一偏,朝左下方滑翔而去。没等我反应,老青也双翼一收,跟了过去。 我对这片区域有点印象,夏秋季时浆果灌木丛遍地都是,是附近植食生物的伊甸园。然而现在树枝上还光秃秃一片,除了墨绿色的叶片外什么都没有。 它在这附近找什么?这个季节怎么会长果子? 如果是想找好消化的高蛋白腐肉做食物,就非得把这片区域的兔洞鼠洞掘个底朝天。即便这样,也不一定每天都有收获。 御风爵最多只能算“有能力消化吸收肉类的植食怪物”,它们吃肉的频率甚至都不能被称为杂食。因为无法消化肉类蛋白造成的营养不良也和身体状况不佳有直接关系,是造成御风爵花纹暗淡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只御风爵完全没发现自己被跟踪,一阵疾飞之后好像已经精疲力竭,落在地面稍作休息。它并没试图用喙翻动地面,只是安静站在原地,胸背快速起伏。 为了避免惊动它,我让老青落在树梢上,只远远盯着。老青想咬两片叶子在嘴里嚼着都被我制止了,生怕打草惊蛇。 第110章 这只御风爵看起来确实非常疲倦,停在地面喘息了好一会。直到我都开始担心,考虑是否需要把它抓去做个体检的时候,它才重新抖动肩膀,做出准备起飞的姿势。 我立刻集中精神,准备观察它飞走的方向。 但没想到的是,它只在树梢上方数米的地方盘旋,遇到枝叶稀疏的缺口甚至还会钻进去巡飞一圈。 如果让老青跟上,不出十分钟就会被发现。我可不想让今天的努力白费,索性到了它之前巡飞路线的中央,占据制高点远远观望。 就算我再迟钝也该察觉到,这个飞行规律像极了掠食猛禽寻找猎物的标准动作。 一般的植食生物若想学习狩猎,一般都如同东施效颦。我叹了口气,往后靠了靠,等着看它失败放弃。 这样说来,那副疑神疑鬼的样子恐怕也是因为抢了别的掠食者的猎物,害怕被追杀吧。 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只是这只御风爵自己作死,非想尝尝鲜血的味道,自不量力而已。既然这样,也根本用不着我保护。它只要停止作死,情况自然会恢复正常。 地面的小怪物们倒是没觉出危险,还在悠哉悠哉地翻肚皮晒太阳。如果换作是我,看到一只同为被掠食者的御风爵在天上盘旋,反而会觉得附近很安全。 谁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一只兔子从你旁边走过,你会想到它正准备撕开你的喉咙吗? 不过对这只御风爵来说,体力是个大问题。长时间不正常进食导致身体虚弱,极容易被猎物从口中逃脱。更何况御风爵的身体结构不适合狩猎,不知要试多少次才能成功…… 我正无奈地想着,这御风爵双翼一张,借着迎面而来的气流跃上了树顶。它站在高处,但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某处,看来找到了猎物。 要开始了?我挺直腰板,准备开始看好戏。 虽然休息了一下使得整个狩猎过程有些拖沓,但对结果的影响不大。顺着它偏头的方向,我也辨认出了褐色土壤上带着一窝幼崽在外探头探脑活动的青啮鼠。 幼崽的毛发丰满,已经基本长开了。等到天气回暖,他们就会去寻找各自的配偶并繁殖下一代。 不过看起来,注定要有那么一两只嗅不到第一缕春风了。 准备狩猎的御风爵用一对前爪支撑身体,后爪不断活动。黑色的爪尖竟有被刻意打磨过的痕迹,也不知是谁教的。 远处的树枝开始大幅度摇晃,一股狂风要来了。 老青把身体伏低,四只爪子贴紧树皮。它却直接在树梢上人立而起,双翼大张。风一起,身体已经被卷在空中。 借着上浮后增大的下坠力道,这只御风爵以浮在水面的海鸟下潜抓鱼的姿势,直扑地面用草叶蹭痒的青啮鼠一家。 成年母青啮鼠察觉到风声,连头都不抬,迅速倒腾小短腿朝隐蔽处奔去。有几只幼崽看着俯冲而至的御风爵,再看看仓皇逃窜的母亲,还在一脸懵的时候就被阴影吞没了。 俯冲时的冲击力,加上刻意打磨过的尖锐爪子,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钉入小青啮鼠体内。我只听到半声被压瘪的惨叫,那几只来不及逃跑的小青啮鼠就再没了声息。 真是干净利落的扑击,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我不禁探出上半身,想看的更仔细点。 御风爵这种怪物的身体构造决定了其飞行动作稳重且力量感强,想摆出刚刚那样凌厉的攻势不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很难做得如此行云流水。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谁在训练这只御风爵? 如果是这只御风爵本身具有超高智商,恐怕我回报之后的第二天就能在谷雨的标本室见到大脑被切片的它。 但脑容量是一代又一代进化的结果,不是用一句基因变异就能随随便便解释的。迷惘了一瞬间后,我还是说服自己相信,这只御风爵的反常行为是经别人训练的结果。 说到生活在这片丛林中却未曾谋面的人,我便想起了目前仍被认定为失踪的十五人。 这次的发现还真是大到令我无言以对。 迅捷的青黑之影自我眼前飞掠直上云端,几点温热的腥味液体从我脸颊边擦过。 它好不容易抓到的猎物,竟然不吃?这是要带到哪去? 三只小青啮鼠身体被完全穿透,挂在了御风爵后爪上,像悬在钩子上的猪肉,还是被压扁了的那种。鲜血从已死亡的猎物口中与伤口中不断溢出,随着这只嗜血御风爵不断扑动双翼,滴淌了一路。 我一边跟着浓郁到向下沉降的血腥味,一边暗叹这只御风爵还是不够专业。这样拖着猎物招摇过市,不就等于在脸上写“快来抢吧”几个大字么?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到五分钟,就有其他掠食者盯上了空中这块肥肉。本来只是循着吃剩猎物的血腥味而来,没想到还附带一只疲倦不堪的整只御风爵。虽然陆生的掠食者们只能干看着,但黑暗中早已有一双双嗜血的飞翼蠢蠢欲动。 我满脑子无奈。虽然这只御风爵的动作被训练的非常标准,但还是缺乏常识。这下好了,我是跟上去保护,还是任由它被其他空中掠食者当作晚餐? 老青亲眼目睹了自己同类狩猎全程,震惊之余十分好奇。它偏过头望着我,仿佛在询问为何不跟上去看个究竟。 好吧。脱离了旧生活四个月以来的第一份“作业”,如果连作业本都被人撕了,那还提什么完成?更别说这只嗜血御风爵有极大的可能性带我们找到那些失踪的小队成员,它的重要性无可替代。 我催动老青跟紧,后者似乎早已做好准备,收到我的指令后借着风势猛冲,我们与嗜血御风爵间的距离不断拉近。 前方带着猎物平飞的御风爵已经精疲力尽,飞行高度愈来愈靠近树梢。数道摇晃的树叶轨迹从四面八方聚拢,像水面之下搅起暗流的大鱼,无一不在垂涎着探入水平面的鱼饵。 如果它再不爬升,会被直接拖下来撕碎的。 我看在眼里,心里干着急。风哨只对经训练的御风爵起作用,如果飞到它顶上把它带起来,恐怕它会直接钻进树叶中。 我让老青降低高度,尾随在嗜血御风爵的斜后方,发出挑衅式的鸣叫声。它的回应声略显惊恐,用尽力气弯过脖颈,瞪大眼睛往后看了看。 看什么看,还不快爬升! 我现在真是又气又急。气的是这只御风爵还没学会走就想跑,急的是它恐怕再也没纠正错误的机会了。 老青假装作出的攻击态势让潜伏于树线下的“大鱼”们顿了一顿,它们似乎更想观察老青的下一步动作。 两只猎物斗个两败俱伤,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看起来的确比单独一只更诱人些。 嗜血御风爵以为我们想试图把它逼至地面,反而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往上飞。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在到达一片视野开阔的空地前绝不要靠近危险至极的树梢。 老青不时回头和我确认眼神,这样高度的低飞确实令它也非常不安。和绝大多数生物一样,御风爵的弱点也是没有过多身体组织保护的腹部与柔软的内脏。而受青啮鼠尸体血腥味刺激的食肉怪物们有些早已忍耐不住饥饿,从树梢上高高跃起,直扑跟在嗜血御风爵身后的老青。 就算老青再怎么经验丰富,反应速度也总有跟不上的时候。很快,翼尖就留下了第一道伤口。 一只烈鬃似乎盯紧我们很久了,在树枝间跳跃尾随了数百米,终于决定在刚刚发动攻击。它张牙舞爪,像只跳在半空中的猫,两只前爪刺破老青的皮肤,留下了几道擦伤。 有第一只就有第二只,越往后的攻击就越凌厉,越没了顾忌。一时间整片丛林如同捕鱼时节正收网的海面,怪物们争相跃起,试图从老青身上撕下块肉。 嗜血御风爵喑哑的鸣了声,应该是害怕了,心知道自己再没办法拖着爪下的猎物深入丛林。它两只后腿相互蹭了蹭,好不容易猎到的青啮鼠一只接一只从爪尖落下,砸进树丛。 丢弃了负重,嗜血御风爵的飞行速度这下轻快了许多。沉不住气的尾随者们早已经追上去撕扯仍带着温度的青啮鼠尸体,而希望有更大收获的那些仍然耐着性子,等待嗜血御风爵力量耗尽,最终不得不停在树梢上休息。 我不禁皱眉。这些食肉怪物简直就是鬣狗群,只要还有一点血腥味残留就会不顾一切围绕在猎物身边,直到其力竭而亡。 对付鬣狗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们明白自己惹上了狮子。 我抽出一根箭矢,按在手弩上。箭矢滑入凹槽,传出“咯”的一声轻响。 那几个月,小冬也没闲着,我的手弩早变成了他的实验对象,不知做过多少次调整。箭尖上涂的是从谷雨那软磨硬泡求来的配方,会刺激神经系统,令伤口翻卷撕裂,血流不止。 弱肉强食的规则下,疼痛是唯一的共通语言。 第111章 我左手垂下,瞄准离我最近的那只烈鬃。 谁让你正好在我附近?自认倒霉吧。 随着弩弦一声沉闷的弹响,烈鬃一声惨叫,整个身体都被冲击力掀了下去,砸进树冠不知所踪。 这一下不求完全震慑其它肉食怪物,但至少让它们起跳前多那么一丝顾虑,想想被弩箭射穿的痛苦。 即便是身陷险境,前方的嗜血御风爵还在直线朝前飞,丝毫不考虑返回自己族群的栖息地。 难不成在它眼中,自己的族群还不如这种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安全? 无奈之下,我也只能叹口气继续尾随。这么孤僻的群居生物我还是第一次见。 当然,白渐秋不算群居生物。 越往前飞,我越诧异。这只嗜血御风爵的耐力真是惊人,明明刚刚已经精疲力尽,现在仍在强撑着不落地。 有些体力上的限制,不是单靠意志力就能强行突破的。 无数摇晃的树叶被我们抛在身后,我和老青已经追着这只御风爵来到了b区。 我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就此折返。 这只御风爵敢撞进b区,恐怕凶多吉少。分区界线外的危险度翻倍增长,就算我和老青都难以自保,更别说再拖着只御风爵。 看来要采取必要措施了。 我换下杀伤力大的弩箭,从斗篷内侧防水拉链袋中小心翼翼抽出一根加长型针管。 针管的尖头没有丝毫保护,我小心翼翼捏住针管中部,避免被针头直接刺中。 针管内部透明的药液使射入的光线微微扭曲,呈现一种浓稠的质感。只要注入皮肤几滴,就足够一个成年男性昏睡24小时。 针管的形状特地打造成与弩箭箭杆差不多粗细,便于配合大多数手弩。材质我就没那么清楚了,为了防止受到撞击意外破裂,应该是韧性非常高,强度也不差的复合材料。 热衷于鼓捣这种小玩意的,除了小冬之外还能有谁?不过这些麻醉针剂自从被制造出来已经躺在我口袋里两个多月,直到今天才重见日光。 考虑到御风爵的体型和身体抗性,这一支针剂可以控制住前方那只慌不择路的御风爵10小时左右。 10小时……应该足够让它冷静下来了。限制它的自由,在这段时间让它认真思考一下自己的处境。如果我是这只御风爵,脱困的一瞬间就会直接飞回自己的同类身边。 不能让它再往前飞了,就算附近没有可降落的空地,也得逼停这个不怕死的。 老青驮着我和一身装备全速飞行了这么久,也有点气喘。我俯下身,拍了拍它颈侧,另一只手在上方转起风哨。 深青色的双翼乘着风哨幽深的回响再度激发出扇动的力气,稍作爬升之后,借着俯冲的惯性再度加速,直咬向嗜血御风爵的尾巴。 已经被惊吓到麻木的嗜血御风爵只是嘶哑地嚎了一声,连抖动双翼规避的反应都已做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以我们的距离极速拉近。 我在老青背上毫不费力,在最短距离处闲庭信步一般把那支针剂射出。 金属制的针尖一路反着光,消失在嗜血御风爵的右翼上。 真是道完美的抛物线。 随着麻醉剂药效发挥,嗜血御风爵的右翼动作肉眼可见地迟钝下来。尽管它无比惊慌,飞行轨迹还是不可控制地朝右偏离。 老青不用我下命令,自己跟了上去。嗜血御风爵正逐渐失去对全身肌肉的控制,不得已在密林中降落。 我从老青身上爬下,看着地上动弹不得,但还是狠狠瞪着我们的这只御风爵,从心底深深松了口气。 总算搞定了! 要不是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我真想就地把它臭骂一顿。 我缓步走近,它竟然还不甘心,甩动尾尖朝我抽来,被我一把抓住。 它的逞强也只剩这一瞬间。前一秒还抽得我掌心发疼的尾巴,下一秒已经软了下来,像条被打死的蛇。 这种麻醉剂的扩散速度太慢了,回去一定得让小冬改良。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用随身携带的绳索绑住了御风爵四只爪子,顺带也把鹦鹉似的喙和鞭状尾尖控制了起来。 当然不是把嘴和尾巴绑在一起!虽然我的确这么考虑过…… 不过虽然遭麻醉,身为生命体的最基本尊严不能被剥夺。我需要在这里守候数个小时,直到它冷静下来,恢复行动能力为止。 我往嗜血御风爵身上一靠,就着它身躯的起伏观望天色。 这么一折腾,天黑前怕是回不去了……唉,晚餐和明天的早餐看来只能自己解决了。 那边的帐篷好不容易搞好,又得在这边过夜了。 我朝a区的方向看去,树干的缝隙间隐约能辨认出涂过亚光涂料的铁丝网,还有落叶与泥土中埋藏的金属陷阱。 我原本还很好奇,a区b区究竟是怎样被隔离的。一看到这幅光景……原来是强行用铁丝网隔离。 但这铁丝网真的有用吗?在丛林生活的怪物们有哪种不会爬树?就算铁丝网顶端设置了电极估计也是收效甚微。 想着想着,胃中咕噜一声响。我抬头看看泛红的天色,到晚饭时间了。 我站起身,把褶皱团在一起的斗篷掸开。老青一改在a区时悠闲的态度,双眼紧盯着我,看我要去哪。 “别慌,我就是去找点吃的。你帮我看着它,我马上就回来。” 和其他游猎配合过这么多年的老青多少也能听懂我话中的部分字词,叫了一声,头冠收起,紧紧贴着头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好像是表示反对的意思。 “我总不能饿死吧?别担心,我早就不是四个月之前那个小菜鸟了。” 我打开斗篷的开关,整个人的轮廓趋于虚无。还好那只嗜血御风爵正被麻醉,不然又要吓得直哼唧了。 只要猎只小型怪物,够今晚果腹就是了。天一亮我就放开那只御风爵,和老青赶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早饭。 对了,说到老青……还得顺便把它的份也找来。和嗜血御风爵不同,老青可是纯素食主义。除了地上那点可怜巴巴的落叶和草尖,我还得想办法给它弄点含糖量水分高的浆果来。 我仰天长叹。真是难伺候! b区从来不对我们这种预备役游猎开放,一来危险,二来a区的大小已经足够我们折腾。就连峥叔这样的资深游猎也不会没事到b区乱逛,我这次算是违反规定了。 扯远了,该怎么找吃的才是当务之急。 以古巨木林周边的气候,即便是一月份也不会只剩树皮可以啃。秋季熟透的果实腐烂之后,地下总会有吸收了腐果营养而悄然生长出的富含淀粉的块茎。 再不济也应该有些野蕃薯萝卜之类,让老青凑合凑合得了。 这种块茎类植物也是大部分小型怪物冬季的食物来源,它们大量分布的地方还愁没东西可抓? 我把冷空气深深吸进肺中,然后伸手把球鸽笼打开,放出小肥鸽。 ……然而球鸽笼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你睡一整天了!快起床!” 小肥鸽眼皮抬都不抬,脖子一扭,把脑袋塞进翅膀底下,装没听见。 我气得直翻白眼,索性用掌心把球鸽笼门口堵上,握在手里拼命摇晃。小肥鸽的惨叫声就像被塞进打开了甩干模式的滚筒洗衣机,听起来舒爽至极。 我让你无视我!让你装听不见! 被“关怀”了一番的小肥鸽这下老实了,理了理乱成一团的羽毛,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笼里钻了出来。 “去吧,找找哪有浆果或者小溪,空地也行。” 小肥鸽自己扒着笼门边缘四下看了看,似乎对现状并不满意。之后抬头看了看我,那小眼神简直像在质问我为啥又没有好吃的。 我自己都饿着,哪有东西喂你? 我一只手指托起它的爪子,把它整个捧在手心里。别说,这样还挺舒服。小肥鸽腹部的绒毛非常柔软,随着它心脏跳动的温热触感十分奇特。 来来来,举高高,快给你主人我找吃的去! 无视小肥鸽嫌弃的眼神,我把它整个往空中一抛,逼它张开翅膀自己飞。 小肥鸽借着我手臂的推力张开双翼,轻轻一扑,圆滚滚的身体立刻轻盈地乘着风,跃上了树梢。 它橙黄色的羽毛与周围环境紧密切合,竟毫无违和感。难以想象刚刚还摊在我手里的肉饼在一瞬间就转变了气质,现在俨然一副丛林精灵的灵动模样,眸子一转,振翅飞走了。 可记得在我饿死之前回来啊…… 地面上的阴影只移动了两三公分,亮橙色的小巧身影就重新出现在它离去的方向,站在树梢上,朝我叫了几声。 “找到了?” 小肥鸽听见我的问话,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在了我肩膀上。 “带路吧。你可别告诉我就飞这么一会已经累得动不了了!” 话音未落,我耳垂就一痛。 “啄我没用,快点带路!” 我把小肥鸽从肩膀上揪下来,故意在半空中松手。我本以为他会被逼飞起来,没想到这货就象征性扑了扑翅膀缓冲,整个身体“啪唧”砸在落叶上,呈饼状摊开。 “……你狠,”我咬牙道。要不是怕被饿死,今天有你好看的! 第112章 循着小肥鸽尾羽一甩一甩的指引,我成功寻到了一片空地。虽然表面被干枯的落叶完全覆盖住,空气中还是充满了猎物特有的气息。 气息是种难以形容的东西,但只要一接触到,立刻就能领会所谓“气息”的重要性。 身为食物链底层的小型怪物在外觅食的时候,总会散发出一种神经紧绷的因子。而掠食者借助自身的敏锐嗅觉加上感知这些因子,从而锁定猎物的位置。越是弱小的猎物,散发出的气息就越动摇,因而也更好辨认。 虽然我没有其它野兽那样灵敏的嗅觉,但只要感知到这些因子,总有种不可抑制的兴奋自心底蠢蠢欲动。大多数习惯于偷袭的掠食者都能对自己的杀气收放自如,这是长年累月锻炼出的技巧。 当然,我抓这些小动物用不着亲自钻洞。只要布下诱饵,它们自然会跳进陷阱里。我甚至都不用费力制作新的陷阱,只把留在b区边缘用作防御的旧陷阱稍作利用就好了。 丛林里也不只瞻王木这一种树。据我所知,还有另一种名叫杌柏的树也在这附近扎堆生长。 杌柏树如其名,没有多余的枝桠,但每个枝头都挂满了沉甸甸的种子。杌柏的种子和其他的坚果一样营养丰富,特别适合冬天在火上烤热之后吃,香气扑鼻。 我俯下身,捡起一颗深埋在落叶下的杌柏树果。仔细看,外壳上几乎全是啮齿类门牙啃咬过的痕迹。 这些小动物们倒是藏得挺深,直到现在连个影都没见到。我用随身携带的猎刀把这颗被啃得遍体鳞伤的坚果敲开一条缝,借着打火机的火苗烤了一下。 不过几秒钟,果仁的香味立刻从缝隙中钻出,连我都忍不住流了口水。 好,这个效果非常完美。 这附近不少遗留下来的陷阱,我就近选了一个,在上头套了层布头,再铺满落叶,把烤过的坚果放在上头。怪物又不会用火,它们只会以为这是个正好熟透爆开,异常诱人的自然掉落杌柏树果。 套了布头是为了让大号的陷阱更适用于小型猎物,而且这些金属陷阱每天在户外被日晒雨淋,我可不想让铁锈破坏了味道。 果不其然,我正布置第三个陷阱时,只听“啪”一声清脆的金属响,第一个陷阱已经有猎物上钩了。 围在第二个陷阱周围的小动物们立刻作鸟兽散,瞬间钻回不知哪里的地底去了。 合拢的兽夹配合上头的布片,像个网兜一样把猎物整个包住。从陷阱旁边围成一圈的小狐兔来看,抓到的还是只母的。 小狐兔们迎合着“布袋”里母亲的哀鸣,用已经基本长齐的牙齿啃咬着布片纤维。仅仅数十秒间,布片就破了个大洞。如果我再晚发现一会,母狐兔就能从陷阱中逃离。 母兔大概是听到了我走近,哀鸣声顿了顿,陡然尖锐起来。小狐兔们耳朵齐齐一竖,四散进地洞中不见了。 来吧,别挣扎了,乖乖变成我的食物吧! 不过母兔似乎不甘愿就这么放弃等死,仍然努力在狭小的布袋中扭动身体,试图寻找刚刚小狐兔们咬出的缺口。 我把布袋拎在手里,看着它在里头挣扎。 它这副模样实在没什么美感,野生的果然不如家养的可爱会卖萌。不到几秒钟我就看腻了,把猎刀深深送进了母狐兔腹内。 灰色的布片很快被深红色晕染,母兔的惨叫声也弱了下来,渐渐消失。那枚坚果从洞口中掉落,砸在枯叶上,一声脆响。被火烤过的外壳竟裂开了,果仁散落一地。之前逃跑的小狐兔们竟重新从藏身之地钻了出来,抢食地上的果仁。 我都看愣了。狐兔这种生物……果然脑容量堪忧。你们母亲尸骨未寒,就这么为了几块碎果仁放下了戒备? 一番追逐过后,我看着今天的收获,嘴角不由得上扬。不但猎到了大的,连小的也都一锅端了。 猎物太多,只能委屈我的斗篷,临时拿来代替包袱皮。我把这一大包“晚餐”扛了回去,准备生一堆火慢慢处理。 老青正听我的话乖乖等在原地,百无聊赖地刨着地面,勉强找些东西填填肚子。看到我今晚的收获,叼在嘴里的一粒坚果都忘了吞下去。 “不用那么惊讶,这是正常操作。” 我把顺手捡来的坚果都推到老青面前,说什么也不能忘了老伙计的份。这附近没找到水源,只能暂时用我水袋里的水给它解解渴。 至于嗜血御风爵……就勉为其难分几只小的给它吧。 所幸今早偷偷把打火机带在了身上,不然今晚又要和取火钻头作斗争了。 天已经基本黑了,气温也逐渐下降。我点起篝火的一瞬,黑暗中无数道窥探的视线尽数被火光阻挡在外。我随手拎起根一端被点燃的木柴,往身后一挥。只听一声惨叫,那只蹑手蹑脚准备偷袭我的怪物被火炭砸中嘴巴,带着一缕燃着的毛一溜烟逃回了阴影中。 看到火点起来还敢偷袭?这下知道被火烧有多疼了吧? 从嗜血御风爵被放倒到现在已经将近三四个小时,它应该还睡得很熟。不过有些怪物对这种麻醉剂过敏,我听了听它的心跳,又把手放在鼻孔处探了探气息,一切正常。 如果从这只御风爵身上真能得到失踪队员们的线索,那我在这里熬一晚也值了。 我在篝火旁一边处理狐兔尸体,一边如是想到。 —————————— 第二天一早,我甚至没等到天亮,就被什么东西拱醒了。 我忍住被强行叫醒的烦躁,定睛一看,叫醒我的不是小肥鸽,竟然是一向安静的老青。 话说回来,我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睡着的…… 老青看我睁开了眼,头冠一开一合,望向仍被捆绑着的嗜血御风爵。 昨夜为了让这只御风爵不至于被饿死,我把它喙上捆绑的绳子放松了些,还在它面前地上放了吃的。结果这个小没良心的,吃完了食物不说,还不停挣扎,试图咬断我束缚它翅膀的绳子。 看看它盯着我的眼神。要是被它挣脱,下一个被撕断的是不是我的颈动脉? 真是野性未泯,真不明白那些人是如何训练它的。 老青应该也察觉到了它马上要脱困,这才急忙把我拱醒。我犒赏似的拍拍老青脖颈,辛苦了老伙计!回去给你加精饲料! 一看见我醒了,这只精明的御风爵也不再继续啃咬绳子,睁着一双晶亮的圆眼瞪着我。我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它针刺似的目光戳个遍,仿佛我每一步都在磨刀霍霍想宰了它。 我怎么可能想宰你啊!我是为了你好啊!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这误会很深啊! 如果现在是六月,天上绝对能飘下雪花来。毕竟语言不通,这事算是再也解释不清了。 昨晚即便我不小心睡着了,也仍然是风平浪静的一夜。火焰起到了主要威慑作用,还有始终保持警惕的老青。 我将剩下的所有坚果都投给老青,当是给它的犒赏。嗜血御风爵在一边眼巴巴看着,一口也吃不到。 让你凶我,现在一口吃的也没有! 心里咬牙切齿这么想着,我还是把昨晚吃剩的狐兔丢了一只给它,看着它仅靠钩状的喙艰难地撕扯狐兔皮毛。 老青一边悠哉地吃着坚果,一边和我一起围观嗜血御风爵。咬开坚果的外壳对御风爵来说轻而易举,只听“咔”地一声轻响,坚果壳就裂开一道口。它灵活的舌尖从裂缝探入,取出果仁并吞下。 难道这只御风爵真的只吃肉食?本来在自己食谱内的食物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出于好奇,从老青那抓了一颗坚果,丢到嗜血御风爵面前。 那颗坚果在狐兔尸体上弹跳了一下,滚落在地面上。嗜血御风爵撕扯肉片的动作一顿,双眼盯住了这颗飞来的坚果。 对,就是这样,你吃这个才对。 这句话浮现在我脑海中不过一瞬间,嗜血御风爵就失去了对坚果的兴趣,转头撕下一条狐兔血肉,费劲地用喙“咀嚼”着。 “呃……为什么?”我忍不住问了句。 是精神异常造成的吗?脑部有外伤? 但昨晚我给它绑绳子的时候并没看到有什么明显伤口,尤其是头部。头冠虽然颜色暗淡无光,但非常整洁,看不出曾遭受猛烈打击的痕迹。 如果不是脑部外伤,那就只能是受刺激引起的精神错乱。比如看到同类被以某种血腥残忍的方式猎杀而感到无能为力,以为食性和力量有什么关系,从此踏上不归路之类…… 我皱着眉头仔细观察这只御风爵进食。说实话,它还真不挑食。我见过不同种类的肉食怪物偏爱猎物身上的各种不同部位,例如白渐秋家的小黑就喜欢腿部有嚼劲的带筋肉,风尘养大的阿文则喜欢抢吃内脏。 但这只御风爵不管是哪个部位都会细细嚼烂然后吞下,包括小块软骨和肠子。等它结束进食,这只狐兔应该也只剩一张破破烂烂的皮了。 第113章 很快,一只小狐兔就被吃得一干二净。这肯定不是这只御风爵第一次吃狐兔了,看看眼前这具狐兔骸骨,啃得比被蚂蚁啃过还干净。 最气人的是,刚刚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瞪着我的嗜血御风爵,现在竟一点骨气都没有地睁着双泪汪汪的大眼看看我,再看看我手边剩下的肉。 什么意思?刚才怕我宰了你,现在又想找我讨吃的了? ……唉,反正这些猎物堆在这也带不走,只要我人一离开,立刻就会被其他怪物分食。与其便宜那些连品种都不知道的野生怪物,不如给这只御风爵吃。 于是半个小时后,我看着嗜血御风爵嘴下被啃得和脸一样干净的狐兔骨架,愣在了原地。 这货……这货怎么这么能吃! “你还是快走吧,就算现在天还没亮,我也留不住你了。” 幸亏这只是野生的,不然养不起了。刚才那一顿几乎是阿文饭量的两倍,也不怕撑死。 想到之前那副凶样,我用斗篷裹住身上关键部位,比如脸,小心翼翼挪到它身边,将缠成一团的绳子割断。 几乎是最后一根纤维断裂的一瞬间,嗜血御风爵就用力张开双翼,翅下狂风大作。 它智商真的很高,看到我手持猎刀走近,立刻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麻醉它还束缚它一整晚,它竟然临走前不准备报复我,真是…… 突然,我双肩一紧,脚下已经腾空。强烈的失重感传来,这只御风爵竟像翼龙一样用两只后爪扣住我肩膀,把我提到了空中。 “喂!把我放下来!” 它爬升的速度非常快,仅仅数秒间已经到了半空。由于极速的上升,我脑中一阵晕眩,反应过来时,这只御风爵正带着我在数十米处平飞。 “呃……如果你是想感谢我给你喂了顿饱饭,不用这样报答……啊!!!” 然后它就松爪把我丢了下去。 我的身体在空中停留了一瞬,之后就开始了自由落体。幸亏老青跟了上来,在半空中一把接住了我。老青把我放在最高处的树枝上,等我在它背上坐好扶稳,那只御风爵已经不知所踪。 好一个丰厚的报答!我差点就被摔成全身粉碎性骨折了,干得漂亮! —————————— “嗯,那么……你没被怪物吃掉。非常好。” 这就是风尘见到我时的第一句话。 “那就解释一下吧?彻夜未归,还错过了今天巡查的理由?” 风尘翻了个白眼,白渐秋仍然在一边站着一言不发。但我总感觉这个解释其实是说给白渐秋听的。 “呃,是这样的……我本来以为天黑之前肯定能回来,但是有些意料之外的……变化。” “比如?” “比如……我昨晚看到了那只御风爵狩猎。” 这下不仅是风尘,连白渐秋都略带惊讶地抬起眼。 “嗯,没错。那只御风爵……非常娴熟地狩猎。” 说出这句话时,我的舌头品出些许违和感。确实,“植食生物”和“狩猎”这两个词不怎么兼容。 话一出口,面前两人身上的气息立刻完成了转换。我觉得自己仿佛面对着两个被挑起兴趣的掠食者,而我将谈论的线索就是猎物。一个居高临下审视着,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发动突袭。另一个精力旺盛,随时都在为了一场恶斗磨砺爪牙。 我觉得后颈有些发凉,下意识把后半句吞了回去。而这两人的气场瞬间回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刚才的只是我的幻觉。 “讲讲?” 深吸一口气,我把昨天下午到晚上发生的所有事一丝不漏地叙述了出来。包括最后我不得不将它麻醉,直到今早还它自由。当然,省略了最后它差点把我摔成肉酱的那部分。 “嗯……” 风尘还在沉吟着,白渐秋眸中已经露出了那种平日里不常见到的神色。看到现在的他,我不由得想起那晚驱赶仪兽到我们面前的小黑。两者喜欢戏耍猎物,并玩弄其致死的神态简直如出一辙。 “我怀疑,这只御风爵可能经人训练过。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刻意拉长了声调,停顿了一下。以风尘和白渐秋的智商,肯定已经明白我想表达什么。 如果这只御风爵真的和失踪小队成员有关,对它采取行动已经迫在眉睫。 “邵青,我需要你继续追踪并观察这只御风爵,”白渐秋提出的要求正在我的预料之中,“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尽量保证它的生命安全。” “……好。” 这只御风爵现在变成了需要重点保护的证人。这下要是它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第一个被问罪的就是我。 我又非常漂亮地给自己揽了个活计,我都想夸自己了。以后自我介绍时可以加一句,我这个人在给自己找事做上特别有天赋。 “不要打草惊蛇,尽量不要像这次这样惊吓并且强行控制它。可以尾随,直到我们收集到足够信息前避免和它直接接触。” 白渐秋的命令一条接一条,我也只有点头接受的份。前面刚说要“尽量保证它的生命安全”,后面就把我狠批了一顿。我有什么办法!我麻醉它也是为了它的生命安全啊! 不过白渐秋的用词非常有意思。正常人会在这种语境下用“打草惊蛇”吗?他这个词一说出来,整个事件就变了味。本来是针对证人的保护行动,立马带上了点诱捕猎物的感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白了,”相处四个月,我深知唯一能使白渐秋满意的方法就是表示自己完全通晓任务目标并将贯彻执行,“保护生命安全,避免直接接触。” 白渐秋虽然脸上神色不变,但我能从他的身体姿势中看出,他今天放过我了。 “既然被你发现了这么有价值的线索,这段时间的日常训练暂停,你可以自由支配所有的时间来进行调查。” 我几乎兴奋得从地上跳起来。这感觉就像是学生时代被老师赦免了一周的作业一样令人激动。 “你是想现在去,还是吃过午饭再去?” “这个……我想先回去查查有关资料。午饭的话你们吃吧,我自己解决。” 其实我只是吃够了原汁原味不加调味料的烤肉,想回食堂去换换口味。如果碰巧遇见峥叔闲在家,那简直不能再完美。 于是,拿到了赦免金牌的我,大摇大摆骑着老青,飞过校场上空,降落在一向清净的孵化场附近。 “终于想起回来了?” 我按响门铃后不久,谷雨就出来迎接。她一脸关切地抚摸着老青的皮肤并检查它的爪子,看是否有需要清理的伤口。 “也不用这么夸张吧?我都好好的,它能受什么伤?” 谁知谷雨摇了摇头,严肃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御风爵受伤的频率远高于游猎本人。它们又不会说话,受了伤要么只能叫唤,要么只能忍着。问题是你又听不懂它叫唤……” “好了好了,”我一手扶额,“麻烦打住。这些话你已经说了无数遍了!” “是啊,我说了无数遍,但你们谁也记不住!”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 真是服了这些表面是娃娃脸,实际已经不知多少岁的大姐们了…… “那……它有事没有?”我小心翼翼问道。 “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 “既、既然没什么大事,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办,老青就交给您了!拜拜!” 刚听见“不过”这两个字,我立刻打断她接下来的话,匆忙告辞。 “它皮肤太干燥,明显是严重缺水!我知道坚果比较好找,但也必须要补充水分……哎你回来!好好听我说!” 我只能掩耳苦笑,迅速逃离。 不好意思啦谷雨姐,这次我说有正经事可是认真的! 现在的时间刚刚好,第一批食堂的饭菜刚刚出锅,大部分人仍在赶来的路上。小肥鸽已经按耐不住,径直飞了进去。 “哎呀,这不是邵青吗?这几天都没见你,还以为老峥又鼓捣出了什么新菜谱呢。” 我挠头笑笑。看来峥叔这“大厨”的名头是全民认证的。 “名哲还在校场,今天好像会晚些结束。你要找他的话晚上再来吧。” “阿姨,我也不全是来和名哲打招呼的,我也是来吃饭的。在外边连口盐都吃不上,我这嘴里都要淡出水来了。虽然峥叔做的味道好,但阿姨您做的份量足啊!做游猎还是要这么大口大口吃饭才爽快!” “哈哈,小嘴可真甜。阿姨这今天刚出炉的肉包子,免费送你五个,别饿着了。” “好嘞!”我咧嘴一笑,“谢谢阿姨!” 之后,就有了我在资料馆边翻书边啃包子的一幕。小肥鸽站在我手腕上,趁我不注意撕下几片松软的包子皮吞下肚。 “我是不是说过,资料馆禁止吃零食?” “这不是零食,这是饭,”我嘴里嚼着包子,含混地回应着文静的质问,“文静姐,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连吃饭的时间都用来查资料,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文静翻了个白眼,啥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第114章 我又咬了口包子,成功变成了数年来第一个被默许在资料馆吃饭的人。 所有关于御风爵的资料都已经整理好,堆叠在我面前的桌面上。每一本都有两三公分厚,几乎能完全挡住我的视线。 我想试图从这些书山中找出哪怕一点点关于那只嗜血御风爵捕猎的正当解释,不是什么被训练过之类的不现实说法。如果御风爵这种生物有任何捕猎的可能性,比如返祖行为或是有补充动物蛋白的必要,我之前的推测都不成立。 当然,如果能找出合理解释,这项作业就算提早圆满完成了。 “嘿,在找什么呢,骚年?” 我叼着包子抬起头,安安的大圆脸就出现在我面前。所有头发都梳在脑后,更显出她脸上的婴儿肥。我吓了一跳,嘴里的包子都差点掉了。 “你在这干什么?午饭不吃了?”我伸手扶了一下包子,“你这句’骚年’是从哪听来的?” “方教官教我的,”她伸手把落到眼前的发丝掖到耳后,“他玩手机时被我看到了,我问了他就告诉我了。” “是吗?” 这小姑娘冰雪聪明,只见过新名词一次,马上就会用了。 “你干什么呢?” “没看见吗?查资料。” 我拍拍摞得比山高的书本,还不小心把食指上的油渍蹭到了封皮上。 完了,这下文静绝对不会放过我了。 “查什么资料?这里的东西不都是些常识吗?还用得着查?” “因为碰到了棘手的问题。” “什么棘手的问题?”这一下安安的眼睛都睁大了,水灵灵的,“说出来听听?” “去去去,快吃饭去!在这干什么?别打扰我!” 这孩子好奇心怎么这么旺盛! 我哭笑不得地赶她走,立起一本书挡住自己的脸。结果安安不依不饶,一把把那本书抽走了。 “告诉我嘛,我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 我正想说小女孩别瞎掺和,转念一想,可不是么?一般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们正是小学六年级,懵懵懂懂的时候。但安安可不是那些遇事只会尖叫的小姑娘。 带她去看看,说不定真能有什么帮助? “我给你讲了,你可必须要帮忙。” 安安连连点头:“快说啊!” 于是,我把今早和风尘两人讲过的一字不漏又给安安复述了一遍。 安安的双眼都因惊奇而瞪大,收回了探出的头,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她这幅惊奇的样子,我这两天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讲完了。和我说说吧,你都听出了什么?” “嗯……”安安难得露出了那种犹豫不决的神情,“听起来像某种精神压力过大的异常行为。” “精神压力过大?”我对此持保留意见,“精神压力过大会让生物学会基因里没有的行为习性吗?” “……基因?” 我以手抚额。差点忘了她本质上只是个十二三岁小女孩,而且还是个没接触过课本的小女孩。 “关于基因的事以后你感兴趣我再给你讲,现在先说这只御风爵的问题。” 安安点头,两手支在桌面,作势竖起耳朵听着。 “你觉得,这只御风爵……” “肯定不正常啊!这还用说吗?” “听我说完!” 我差点一口唾沫呛死。这小姑娘为什么这么猴急? “这样吧,明早你跟我走,我们去再和那只御风爵打打招呼。” “明早啊……”安安摸着下巴作思考状,“明早我已经和名哲哥约好了……” “约好去干什么?” “去……去……哎呀你怎么问那么多!” 安安拳头一锤桌面,腮帮子都气鼓了。 “那既然明早有空,就跟我走吧。” “啊……又要早起……” “你五分钟之前可说了,只要我讲给你你就帮忙。我没记错吧?” “我是说了,但是……” “没什么但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乖。” 看安安挫败地趴在桌上那副表情,我心下了然。根本没什么和名哲的约定,这丫头就是懒,懒得早起懒得整理懒得出门。 毕竟明天可是校场训练的休息日。 “亏我今天特地来看你……”安安嘴里还嘟囔着,“那天我让你带去的‘见面礼’怎么样?” “你还敢提那个见面礼?因为那块肋排,小黑现在喜欢把我当成它的御用厨子,一见面就用眼神示意我做吃的给它。” “哈哈,那不是挺好吗?” “好什么好!你自己亲身体会一下就知道了!” “我又不是没亲身体会过……这本书上关于御风爵的内容在第41页。” 我翻了个白眼,手上把书翻到了第41页。 “你怎么知道?这些书你都读过?” 安安不置可否地眨眨眼:“我从记事起就在这生活了,你说呢?” 看着我快速浏览完这本书上关于御风爵的资料,拿起另一本,她像早有预料一般开口道:“那本书上几乎声么都没写。” “……但书皮上写着树居怪物概览。” “树居怪物又不是飞行怪物,差别很大的。” 不信邪的我翻遍了整本书,上面所有会爬树的怪物应有尽有,就是没有长翅膀的。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好吧……你赢了。” 我叹口气合上书。输给小女孩的感觉别扭至极。 “我不是早说过了嘛,资料馆里什么也没有。在这浪费时间不如跟我去看小冬,他前几天都没机会和你打声招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能从床上爬起来了?” “哈哈哈,原来你听说了?” “嗯,小冬的‘光荣事迹’简直如雷贯耳。” “他的……伤势,今天总算好些了。听说他一能下床,立刻一瘸一拐去找了佟爷爷,阿姨拦都拦不住。” 听见安安用“伤势”来形容小冬被打得有多狠,我几乎忍俊不禁。难以想象小冬妈看到自己儿子一口饭都不吃就往实验室跑该有多无奈。 “看来他是又有了有意思的新点子了。” “应该是吧。我来找你之前刚好在路上碰见他,匆匆和我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好吧,”我把手中剩下的半个包子三两口吞了下去,“我不想看书了,太无聊。” “嘿嘿,想去找小冬就直说呗。” “我想出门透透气而已。” “你在外边难道还没透够气吗?” 我索性闭上嘴不说话。丫头啊,给大哥留点面子行不…… 街道还是一如既往,身披斗篷的游猎们穿梭在用品摊和商铺间,采购下一场狩猎所需的物品。 当然,即便隔着数十米,我也一眼看到了小冬家铁匠铺烧得焦黑的烟囱。 “我去问问阿姨小冬哥回来了没有。” 我刚想说不用去了,安安已经叩响了门。果不其然,小冬妈开了门,然后摇摇头说儿子不在家。 “走吧,”安安回到我面前时显得有点失望,“看来必须去找佟爷爷了。” 小冬在佟老那里是显而易见的,但安安还抱着那么一丝侥幸能在家里直接找到他。 “怎么,你不喜欢佟老?” “这倒没有,”安安连忙解释,“只是最近……你到了就知道了,有点可怕。” 又是“到时候就知道了”,难道我们间的沟通已经简洁到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吗? “可怕?怎么个可怕法?” 不管我怎么旁敲侧击地问,安安就是不说,而是带着那副等着看我好戏的表情在前头带路。 佟老的研究室和小冬家的铁匠铺并不远,正门紧连着大路,方便大型“材料”搬运进研究室。我之前调整手弩时也来过这里,转眼已经四个月过去了。 研究室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大门,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我们在门口等候了一会,不见佟老和小冬。室内的光线也十分昏暗,五步之外几乎是一片漆黑。 我算是稍微理解为什么安安不太想踏进这个地方了。小女生嘛,怕黑,可以理解。 “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可亮多了……没有灯和开关什么的吗?” “灯的开关就在对面墙上,但是要过去的话,得上楼梯……我们还是就在这等他们出来吧?” “要是他们一直不出来呢?我们就一直在这站着?至少也得先把灯打开,不然也太压抑了。” 安安张了张嘴,像是想阻止我。但我一往前迈步,她就小跑着跟上来,紧抓着我袖口不放。 “……怎么了?” 她不说话,只是藏在我身后。我诧异挑眉,难道在佟老的研究室里还能有危险不成? 我一边在黑暗中张大眼,一边一步一个台阶靠近正对面墙上灯的开关,同时腹诽为什么灯的开关不放在门边而是放在离门最远的地方。 经过一番摸索,我总算在墙上找到了那个藏得非常隐蔽的开关。 “那……我要开灯了?” 安安一听见开关轻微的“咔哒”声,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脸藏到了我身后。 我闭上眼以适应突然改变的光照,再睁开时,汗毛都几乎竖了起来。 有一具发黑的怪物骨架,露出其全部牙齿朝我摆出进攻态势。 我那一瞬间竟下意识想闪身躲开,可安安还在我身后。一想到这个,我全身的肌肉竟僵在原地。 如果这只怪物还活着,我现在绝对已经被咬成碎块了。 第115章 我定了定神,等全身绷紧的肌肉逐渐放松,同时环顾四周。 与其说这是个研究室,不如说这是个标本展览室。无数被拆卸清洗后重新组装的怪物骨架被当作标本用铁丝支撑起来,一个贴一个摆放在大厅正中央。 “这……这是什么?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 安安从我身后探出头,扫了眼大厅里的布置,长长舒了口气。 “果然又换了一批骨架!上次我来的时候,开灯差点被吓死!这里就和鬼屋一样!” 我轻拍拍她的头,苦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好一个“看到就知道了”,这次的教训可真是前所未有的惨痛。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开博物馆吗?” 安安一副炸毛的猫的表情,皱着眉头狠狠盯着离我们最近的那副骨架。我顺着她的视线仔细一看,觉得这地方的气氛更渗人了。 这副骨架只有头部。 虽然那副牙齿在黑暗中突然出现非常吓人,但只能靠金属架子悬在半空,颈椎以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上次你来的时候这里摆的难道不是这个骷髅头?” “当然不是!上次我来的时候,这附近都没有东西!” 为什么我感觉安安故意拿我当了挡箭牌,还非常开心? “所以你明知道会被吓到,还不告诉我,藏在我后边看我被吓?” “不是你一定要来的吗……” 我只能举双手投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唉! “行吧。那你继续观赏这些骨架,我去找找小冬。” “……绝对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离开了那个大厅,这地方总算有点研究室的样子了。不过说到底,这里还是个大号的铁匠铺,走廊墙上四处都挂满了奇形怪状的武器和护甲。隔着不知几道门,我们都能听到小冬和佟老的争论声。 “相信我,我试验过的,这里应该这样……” “我比你多出这么几十年的经验,我还看不出来?像你那样绝对不行……” 我和安安相视苦笑。看来我们来的时机实在非常不巧。 “听他们吵,我觉得小冬的身体状况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活蹦乱跳呢。那我就不担心了。” 我已经无奈到不知该说什么好。现在推门进去,会不会被里头一老一小一齐赶出来?发明家们一疯狂起来,保不准有多可怕。 至于麻醉针剂量的调节?下次吧。 “喂,你别走啊……” 虽然把你一个人丢在这有点过意不去,但对不住了。 毫无先兆地,从半掩着的门内传出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烟尘,呈片状从门缝里飘出。我和安安都被这一声巨响惊得愣在原地,脑中空白了一秒。 “……你们没事吧?” 飘出门外的烟很少,带着点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我用袖子掩住口鼻,探头从门缝往里瞧了瞧。屋里除了火光就是烟雾,能见度极低。隐约能听到里面有人咒骂咳嗽,不过我可不想贸然把门全部推开。 “咳咳……没事没事!外面的是谁?进来吧!” “……一定要进去吗?你们要不先出来吧?里面怪呛人的。” 开玩笑,这里刚发生过爆炸,我怎么可能闲庭信步打开门走进去啊!而且这两个人还准备继续呆在发生过爆炸的房间里,是怕吸不进足够致命的化学物质吗! 隔着金属门,我听到两个朝这边靠近的脚步声。之后门被人果断拉开,搅得空气中粉尘打旋飞舞。 “你们……咳咳,真的没事?” 我赶紧捂住口鼻,但还是呛进几口烟雾,嗓子痒得厉害。 “没事没事,”佟老虽然咳得脖子都红了,脸上仍然带着笑意,“哪有什么危险?你以为我们在里面干什么?” 我以为你们在里面做疯狂化学实验! “没什么,没事就好。里面突然爆炸,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故。” “放心,没有事故。只是在实验新发明,不小心火药的量计算失误……” “那这些粉尘呢?确定不是硫之类的化学物?” “不是不是不是,”小冬跟在佟老身后,捂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这些是特制的骨粉。” “骨……骨粉?”我沉默了,“骨粉不就是……骨灰吗?” “你这么说也是哦……不过骨粉和骨灰还是不太一样。骨粉就是骨头晒干磨成的粉,骨灰要烧很久,要用做实验也不太好……” 我顿时觉得呆在这片雾蒙蒙的空气中更难受了。骨灰和骨粉本质上不都是生物尸体的一部分吗…… “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填充物用骨灰会不会效果更好?”小冬眼中灵光一闪,连说话的语气都亢奋了许多。 “呃……我还是觉得骨粉更好。” “是吗……” 看着小冬若有所思的神情,我连忙试图转移话题。 “你之前送我的几支麻醉针,不是一直催我试试效果吗?” “那麻醉针头你用了?” “用了一支,麻醉了一只御风爵。效果没你形容的那么好。” “嗯?怎么可能?麻醉剂的量我都是精确计算过的!” “好好,我相信你计算过很多次,但实际效果确实不怎么样。你说的十小时,实际只生效了六小时左右。” “不可能!” 我只觉手上一空,小黑已经从我手里抢过那个空针管,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不用看了,活塞已经推到底,麻醉剂全都打进那只御风爵身体里了。” “误差怎么可能那么大……它被麻醉前有没有吃过有解毒效果的浆果叶片之类?” “没有。我喂它之前应该什么都没吃,而且我喂的时候已经是被麻醉了六个小时,醒来之后了。” “不应该啊……” 提出小冬发明里的漏洞就像在一只猫面前挥舞他最喜欢的玩具,小冬立刻什么都不管了,捧着那个针管甚至还准备钻回刚发生过爆炸的实验室里去,被我一把拉住了。 “你还进去干什么?不怕被呛死?换个地方吧?” 就算再怎么热爱发明,也总该注意下自己的生命安全吧…… “你们两个,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武器出什么故障了?” “那倒没有,只是来看看小冬,顺便请教点问题。” “哦?”佟老带我们回到之前摆满骨架的大厅,找个石台坐了下来,“请教什么问题?老头子我知道的不多,但如果是关于器械类的,我还颇有信心。” “不好意思佟老,不是关于那些东西的。不过您肯定比我们见多识广……” “打住。” “……所以想问问您见没见过吃肉的御风爵,”我苦笑道。 “邵青小子,你问错人了吧?这种事问谷雨小姑娘去,别在这难为我。” “我要是和谷雨姐说了,她又该说我没好好看书了。” “我倒是觉得这事和看不看书关系不大,”佟老抬手抚摸着头顶冰冷的骨架,仿佛这个巨大生物仍然活着,正温顺地低头寻求爱抚一般,“材料间的组合都有无限的可能性,更别说整个自然界。” 佟老这句话确实在理。进化其实也是被无数次突变推动的,谁能说这只御风爵改吃肉,它就一定活不下去?也许数百万年后的天空狩猎场中,也能有它后代的一席之地。 没想到,我本是冲着情报来的,结果却获得了比情报更直接的帮助。 “谢谢您的提醒,我会多朝基因突变这方面考虑。” “怎么突然说起这种东西来了?是小方又布置了专门用来刁难你的作业?” “不,真要说的话,是我自己给自己布置的……” “什么?” “没什么。您在大厅里摆这么多骨头架子是要干什么啊?”心觉尴尬的我连忙转移话题。 “这些都是实验材料。” “材料?用来做刚才那种烟雾弹?” 我眼睛瞪得老大。用这么多骨头是要做堆满整个广场的烟雾弹吗? “不只是用来做烟雾弹。像这些龙牙,形状正好可以加工成狩猎匕首。怪物材料可比金属材料有灵气多了。”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有时腾不出手,不得不把猎刀叼在嘴里。深冬时节,叼块金属在嘴里……如果再下场雪,那就实在太爽了。如果换成骨质材料,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更不用担心嗅觉灵敏的猎物们在上风处捕捉到金属特有的腥锈味。 “这些材料都是哪里来的?” “大部分是游猎本人托我做装备武器后剩下的边角料,仓库放不下了,就暂时摆在这里。” “也太吓人了……一开灯发现一个骷髅头在眼前……”安安小声插口道。 “吓到你了?那下次你们来前说一声,我好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对了,你上次托我做的东西已经基本完成了,要不要去看看?” 佟老脸上笑容慈祥,后半句话却是转头对安安说的。 “好啊好啊!”安安立刻兴奋地站了起来,完全看不出刚刚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邵青哥哥你先和小冬哥回去吧,我等下再走。” 我无奈站在原地,看她和佟老的背影在楼梯上渐行渐远。 看来她拖我一起来真的只是为了开灯的一瞬间不那么恐怖吧…… 第116章 “人家都走了,你还在这捧着针管看什么呢!” 我故意一巴掌拍在小冬屁股上,听他一声杀猪似的惨嚎,心情极其舒畅。 “我知道了!” 被我重重拍在痛处的小冬却突然跳了起来,一溜烟冲出了门,留我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大哥,你又知道什么了啊……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回了一趟家,本来是为了和峥叔打声招呼。但家里空气寂然,似乎整天都没人回来过。 “哪里去了……不会又自己出门打猎了吧?” 对于峥叔的坏习惯,我深有体会。平日在校场训练过后,明明是午饭时间,却很少能在家吃上一口热饭。峥叔只要一有时间就会整理自己的装备出门狩猎,几乎只在早饭时能见到,这已经成了日常。 我已经不知多少次和峥叔说过独自入密林的危险性,但他只会笑而不语,然后我行我素。即便担心他的安全,也只能作罢。 虽然我特意回家是因为怀念峥叔的料理,但在这个没有冰箱,剩饭喂鸟的地方,家里没人就代表一口吃的都没有。 没什么办法,只能希望今天峥叔也只是猎些不危险的小型怪物,没去警戒区冒险。 下午才刚刚过半,接下来的时间要如何消磨?如果现在睡一觉,晚上就可以在a区更深处扎营,有足够的精神守夜。但一想到那些就觉得麻烦得很,况且白天时间也很充裕。 难得有下午的空闲时间,不如去夜市看看吧。 这边的夜市大多数时候都是游猎在摆摊售卖自己狩猎得来的怪物材料,通常太阳还未落下时就开始,直到凌晨月亮淡去才结束。材料的品质和定价都是摊主自己说了算,没有专门用来约束夜市交易的规矩,交易是否公平全靠买家自己的经验。 每人都在为自己谋生活图利益,被坑了又能责怪谁? 峥叔在时从不让我去,他觉得那里卖的东西都是用剩下的残次品。“材料还是自己打来的好用”是他每次抓到我偷溜去逛夜市时的封门砖,害我每天晚上都无所事事,只能被迫呆在家里看安安他们几个在外疯玩。 今天终于能逃离峥叔的魔掌,我心中有种叛逆成功的莫名畅快感。 夜市大部分时间都在广场上。只有广场被占用时才会挪到其他地方,但从没见哪天取消过。 现在虽然天色尚早,但大部分摊位已经铺了开来。因为刚刚开始摆摊,还没有多少顾客,摊主们大多在闲聊打发时间,甚至有些就坐在自己的货堆上,捧着一本书看了起来。 人们行色匆匆从广场旁路过,没一个人朝摊位上的货物看一眼。我站在道边,觉得有些尴尬。 平时夜市不都很热闹吗?为什么没人过去? “喂,那边的小男孩,我见过你。” 小……小男孩? 我一头黑线地朝那个叫我的摊贩走去。光线非常昏暗,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我就说吧,我果然见过你。” “呃……这位大叔,我怎么不记得你?” “上次奇角龙那场恶战,你全忘了?我们几个侥幸活下来的兄弟聊你聊了很久,那一弩射得漂亮!让那头龙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是么?哈哈……” 我一边陪笑,一边回忆那一天是否真的和面前这大叔有过一面之缘。 “当然!今天碰巧我在这摆摊,就碰见了你。这样吧,不管你买什么,我都给你便宜10块钱!怎么样?” ……好吧,原来是营销策略。 “谢谢,但我今天只是来随便逛逛……” “来,看看叔叔这都有什么好东西!” 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这个据说认识我的大叔已经热情地把我拉到他摊位前,在我面前摆了一整排各式各样的货品。 “看看,喜欢哪一个?” “呃……我其实不是来……” “最近需不需要修理护甲?手弩的弓弦有没有磨损?看看这块兽筋,绝佳的修补材料!不管是用作关节处的弹性材料,还是分割成多用途线状都可以……” 我尽量放宽自己的耐性,一一拒绝大叔的推销。大叔的材料确实质量不错,价格也很公道,但我现在用不着额外购买材料。 生物材料不像无机物,它们有存放保质期。如果没有必要的护理,兽筋之类很快就会失去韧***费了。 “不需要兽筋的话来看看这个,这里还有……”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觉得如果我不强行制止,这位大叔可能会缠着我一整晚,“我不太需要新的材料,只是想在周围逛一逛。” “哦……是想去试试那边的好吃的吧?我经常在夜市摆摊,从没见过你。” 被我直接拒绝的摊主大叔并没感觉尴尬或沮丧,而是非常自然地转变了话题。 “嗯,我正准备到那边去看看。” “何不多在我这看一会?现在夜市还没开……” 一声浑厚但不震耳欲聋的钟响,我回过头,正好看到一个人站在高梯顶端,手举火把,点燃高架上的大型火炬。 火焰迅速扩大至整个火炬顶端,顺着导火线蔓延至另一个高架火炬。火光像魔术一般在广场边缘跃动,一片接一片地照亮整个夜市。周遭的空气像突然有了呼吸,有了摊贩们的吆喝声,有人们逐渐走进广场中,有了闹市中步行广场的感觉。 “我刚说什么来着?说开就开了。” “这个时候夜市才开?之前都还没开始?” “大多数人都在钟声响了之后才进场,因为那时候才热闹!不是吗?”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凑热闹……我就是其中之一。我来到这个热闹的地方,不是为了全身心地投入并让自己躁动,而是为了看其他人如何作为这种氛围中的一份子而活动的。 “那我过去了,回见。” “哈哈,去吧,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摊位,挤进人流中。 这位摊主是不是对“活力”有某种误解……我只是想远离他见缝插针的推销。 别说,夜市里简直就像百货超市,不论需要什么,在这里都能找到。不管是只经过粗略加工的原材料,还是零件成品,只要向周围人问一句,都能准确找到。但聚集最多人的还是那不断传出香气和热油滋滋声的小吃摊,从火炬一亮就源源不断有人前去排队,队列现在已经排成了u形。 那里卖的东西真有那么好吃?或者只是因为这是夜市中唯一一处小吃摊? 我走去打量了一眼。这小吃摊位于整个夜市的正中心,占地面积也不小,其中留给顾客排队的空间就占了一多半。队列中有每天都能见到的熟人,也有多数粗旷的生面孔。对于长途跋涉后急需歇脚放松的异乡游猎们,这个夜市简直完美。 丛林中静谧且危机四伏。来到这个夜市让这些常年在野外狩猎谋生的游猎们重新感受到同伴的气息,重新回想起繁华的都市和我们曾经辉煌的文明。 不少陌生游猎朝我投来略带惊奇的目光,似乎像我这个年龄的人身上背着游猎装备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 然后我顺着队列看向摊位,里边正忙活的身影分外熟悉。我愣了一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峥叔假装每天为了区域安全在外巡逻,晚上竟偷偷摸摸在这卖小吃。不过也不能说“偷偷摸摸”,似乎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 队列虽然看起来长,走得却很快。不到十分钟,我已经站在队列最前端,等着峥叔从忙碌中抬起头来。 我不得不承认,这样挺有趣。 “您好,要点什……” 峥叔总算处理完手中的食材,用清水简单洗了洗手,转过头看到我,也愣住了,随即哈哈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以为我不会发现吗?” “不,我在想,终于还是被你发现了。” 我承认我迟钝,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请给我留点面子…… 峥叔带着笑朝我摇了摇头,手起刀落,一整条处理好的生食已经下锅。热油遇水爆溅,只是听见这声音,我的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他拿的那条食材正是我排队时看中的那条。看来住在同一屋檐下三个月,峥叔早已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 “去吧,去玩吧。盘子拿好别掉了,吃的时候别噎着……” “知道啦,”我从峥叔手里接过刚从锅里盛出的食物,深深咽了口唾沫,“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说过不让我到夜市来逛?” “我随口一说,你还挺听话。” 峥叔这话气得我塞了一大口食物进嘴。嗯,这美味真是久违了。 “现在听话也不行了?乖宝宝真难做。” 我一边让开位置给后面的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峥叔闲聊。 “你在这多久了?” “好多年了,久到记不清。” 看得出峥叔做这件事已经行云流水,即便有我在旁边打岔,他的动作也丝毫不乱。 “老峥,好久不见了,”其中一位顾客似乎和峥叔认识,等餐时还打了招呼,“上次碰面是什么时候来着?五年之前?” “差不多,我也没想到你会过来。” 第117章 “看来这些年过得不错,挺滋润?” “你这些年好像也挺滋润,还没变成龙粪啊?” 那人和峥叔差不多年纪,笑声爽朗,应该是之前认识的游猎。看这两人说笑挺自然,我就在一边捧着吃的边嚼边看。 “这是你家小子?长得不错啊!正好我认识的有个挺漂亮的小闺女,要不……” 我脊背一凉,几乎当场逃离。 为什么每个人和峥叔打招呼之后都会误认为我是他儿子! 峥叔呵呵一笑,转移开了话题:“最近狩猎还顺利吗?” “自从那小子……走了以后,还挺顺利的。哈哈,算是老天爷给我的补偿吧。” 他以这种开玩笑的口吻说出的话,峥叔听在耳中,反而一声长叹。 “看你这把老骨头这段时间瘦了这么多,今天就破例,多给你口吃的。” “哈哈,你哪次没破例?谢了老峥,过段时间,咱们还一起。” 峥叔给那人多加了几乎三分之一,我看着都眼热。 “这几天还真是热闹,好像南北两边的人都来了,这次远征绝对规模大得很。” 远征? 我本来背对着峥叔的摊位,以免他们两人议论我。一听到这两个字,耳朵下意识竖起来,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是啊,我也觉得这么多人不太正常。平时连一半都不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亥,你还问我?要不是之前那头乌金奇角龙的消息传出来,怎么会引来这么多人?” 乌金奇角龙?那头性格恶劣的巨龙对游猎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就我个人意见,这些游猎多数只是来看个稀奇。如果乌金奇角龙进犯,究竟有多少会真正参与……我努力不去想。 大多数应该只想从哪里来逃回哪里去吧。 大敌当前时,身边的战友态度摇摆不定最令人悲哀。 “这次的远征要分成几队也说不定,全看老方怎么安排。今年这些孩子们也要参加,让他们出趟远门,涨涨见识。” “嗯,年轻人是该出门多跑跑,不然总以为世界只有自家后院这么大。” 这位大叔对年轻人是不是有什么偏见? “行吧,这些天我就在这找个地方借住,有时间去你那坐坐。” “好,随时欢迎。” 他挥手与峥叔道别之后,径直往夜市外走去。仿佛他来不是为了消遣,只为了和峥叔说上两句话。 “刚刚那人是谁?” “我的老朋友,十几年前就认识,他看来对你很感兴趣啊?用不用介绍你俩认识一下?” “呃,不用了谢谢。” “我还没问你,回去一个月交了女朋友没有?刚才那个叔叔介绍的女生要不考虑一下?” “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我三连拒绝,“我去别处逛逛,等夜市结束回来找你。” 之后也不管峥叔怎么回应,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小吃摊。我才十来岁,怎么就扯到女朋友的问题上了?这些大叔们瞎操心的范围也未免太广了些。 我退到不会被人流推挤的边缘,一边看人群涌动,一边默默把手里的东西往嘴塞。 “安姐姐安姐姐,快来看这个!我想要这个!” ……唉,这地方真是太小了,不管在哪里都能碰见熟人。 我端着吃的背过身去,默默祈祷他们看不见我。 “哎呀,邵青哥哥!” 完了,被这群小恶魔发现了。 “竟然会在这里碰见你?真是头一次啊!” 安安被一群只有五六岁大的孩童们扯着衣角带了过来,果不其然,一眼就看到了藏在阴影里的我。她瞅了我一眼,视线落在我手中的食物上。 “我记得你之前说,每次都不来夜市是因为峥叔叔不让你来。” “是啊。” 她眼中带着点笑意又看了眼我手里的食物。就她的小眼神,我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我之前真的是因为他不让我来!” 我心里暗叹了口气,心知手里捧着峥叔那里买的吃的怎么也不可能有说服力。 “你们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快去玩去!” 跟在安安身边的孩子们立刻朝我露出了小恶魔般天真无邪的笑容,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嚷起来。 “安姐姐,我想要那个!” “安姐姐,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安姐姐……” 一听他们吵闹我就头大,脑仁直痛。安安竟然有耐心温言抚慰,让他们一个个都安静下来。难道年龄更小的女生对小孩更有包容性? “好啊,你们想要什么?带姐姐去看啊?” 这一句话让这帮孩子们仿佛打了鸡血,拖着安安就往那边的摊位走去。我一看,那摊位上摆的都是五颜六色,清一色玩具。 “邵青哥哥,你也一起吧?” “我……呃……” 我正想拒绝,抬头就迎面对上了安安和孩子们满怀期待的亮晶晶眼神。拒绝的话憋在嗓子眼好一会,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好吧,就一小会。” 在野外时,我不止一次见过成群的虫蚁把毛虫从嫩枝上赶下来,背朝下当成食物搬运。圆胖的毛虫虽然尽力挣扎,但始终无法逃脱。 我感觉此时的我就是那只毛虫,而且还是自投罗网地被这群小恶魔搬到了玩具摊旁边。 “哇……我喜欢那个!安姐姐你之前说过的,只要我每天去帮谷雨阿姨照顾小动物们,就给我买的!” 孩子堆里那个年龄最大的男孩也最不认生,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指给安安。其他的孩子们也不甘落后,纷纷在玩具堆中摸索,把自己中意的玩具抱在怀里。 “嗯,壮壮这周去帮了谷雨阿姨几次啊?” “五次!”名叫壮壮的男孩一蹦三尺高,一只手用力张开作出“五”的手势,“我去了五次哦!” “好棒哦,壮壮这么棒,必须要奖励哦。” “耶!” 壮壮拿过自己心爱的玩具,生怕有别人和自己抢。其他孩子也有学有样,拿着自己看中的玩具向安安邀功请赏。 “您一直在这里卖玩具吗?” 反正安安和孩子们玩得正欢,我闲来无事,和摊主攀谈起来。 “你问我吗?”摊主看起来并不年轻,但文质彬彬,“一开始只是随便卖些小玩意,不过我小妹喜欢孩子,所以她过世以后,我就在这卖些孩子们喜欢的羽毛玩具之类。” “啊……”我本来只想随便聊聊天,没想到触到了别人痛处,“不好意思。” “没什么,”摊主摇摇头,“都十几年了,我现在只希望她在那边平静快乐。” 虽然摊主面上平静,但我还是觉得非常尴尬。要转移话题吧,生怕一步又踩到雷区。如果什么也不说,气氛只会更加尴尬。我只好暗自祈祷安安能帮我一把。 “嗯……邵青哥哥?”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安安你真是太聪明了!回头哥哥给你买糖吃! “怎么了?” 安安看了眼一旁说笑着争抢玩具的孩子们,表情纠结着把我拉到一边。 “邵青哥哥,最近有空吗?”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她皱了皱眉,“因为没钱了,一个人去狩猎又很不安全……” “……你平时卖药草的钱都哪去了?不会都给他们买玩具了吧?” “也不是全部都用来买玩具了……也有一部分买了糖。”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为什么?” “因为每次看到他们,就想起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没有玩具没有糖,每天要自己解决三餐……” “好吧好吧,你赢了,”每次和安安聊天就像是比惨大赛,怎么也说不过她,“我给你买好吃的行不行?” “什么跟什么啊?我是想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挣点外快?我看你最近好像挺忙……” “什么外快?那只御风爵的事不急,它一天两天之内反正也死不了。” “真的吗?”安安对我的话持明显怀疑态度。 “真的!我这次把它吓得不轻,再连续尾随几天,它估计都要神经衰弱了。那事先放一放,做些其他的转换心情。” “哦?转换心情?确定不是因为新鲜劲过了?” 不等我翻白眼,安安一吐舌头:“那,我会转告名哲哥的。” “安姐姐。” “嗯?什么事呀?” 壮壮走上来几步扯了扯安安衣角,后者马上弯下腰,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回应道。 “安姐姐,我们都选完了。” “是吗?这么快?那恒叔叔,这些玩具一共多少钱?” “不贵,给你打个五折吧。你们可真会挑,给你们安姐姐省钱了。” 摊主推了推眼镜,后半句是对孩子们说的。算算他在夜市摆摊的年头,安安他们几个应该也是玩着他做的玩具长大的。 安安走上前给这些孩子们买单,从口袋里掏出个手工制的小巧零钱包。我觉得莫名心酸。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就得自己照顾自己了。 不过,她看到孩子们拿着自己最爱的玩具欢笑着,一定非常开心,正因为如此才会把每日攒下的血汗钱都花在孩子们身上。 第118章 我视线扫过每一个脸上带着笑的孩子,略沉重的心也轻盈了几分。笑容果然是有感染力的。 不过,好像有个小女孩没去挑自己喜欢的玩具。 我在这个手上没拿着玩具的小姑娘面前蹲下身,尽量柔声问道:“你没去挑玩具吗?” “……嗯。” 女孩的回答声小小的,柔柔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做好了倾听一段凄苦童年的准备。 “为什么?” “我妈妈说,安姐姐的钱也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我自己想要的玩具必须用自己挣来的钱买,不能麻烦安姐姐。” 若不是我和她面对面,这句话几乎被淹没在四周嘈杂的人声中。 “没关系的,安姐姐不在意。” 女孩固执地摇头,两手攥紧衬衫衣角。她看着壮壮和其他小伙伴们的眼神分明充满了羡慕,但相比区区一个玩具,她也许觉得安安过得开心更重要。 与这双澄澈干净的瞳仁对视,我几乎忍不住想给她奖赏。但我只能摸摸她柔软的头发,让她知道她的善良的确有人能领会。 “好了大家,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壮壮喊的声音尤其兴奋。 “不过现在很晚了,再不回家爸爸妈妈要担心了。带着新玩具回家睡觉吧?” 这些孩子们答应得倒是出乎意料地爽快,很快结伴走了。让我有些失望的是,刚刚没挑玩具的小女孩没有伙伴,独自一人回家。 “你想不想要个玩具?”我朝安安打趣道,“比如这个秀颈龙毛毽子?” “不需要,我早就不是玩玩具的年纪了!你怎么比我还幼稚?” “你们如果还想买点什么,就快挑吧?” “不了恒叔叔,我们这就回去了。” “那好,早点休息对身体好。” 我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很快到了夜市入口附近。通明灯火被抛在身后,我不禁有种远离红尘,回归清净的错觉。 “你准备直接回去吗?我还得等一等峥叔。” “嗯,所以刚刚说的外快的事,约好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哦?” “好好,”我无奈地摊手,“我不就上次有急事,爽约了一次吗?至于吗……” “那也是爽约了!亏我们还在寒风中等了你好几个小时,最后只等到你的球鸽带来的一张纸条!” “那次是真的有急事……”我看了看安安撅得能挂壶的嘴,索性背下这个锅,“好吧,我错了还不行吗……” “那如果有了准确时间安排,我再告诉你。” “好,请尽量挑我不忙的时间段,我可不想又被你强行说成爽约。” “你说什么?”安安的声调都高了八度。 “没什么没什么……” 我缩缩脖子。十三岁的小女孩有这么凶的吗?快赶上母……那个啥了。 “……今晚的星空很美啊。” “是啊。” 对于我的突然转移话题,安安只简单附和了两个字,便沉默下来。正在我以为自己再次因为无意中的某句话触到别人雷区是,她轻轻开口。 “今晚又是晴天。” “嗯,晴天的星空非常绚丽。自从来到这里,我就盼着每天都是晴天,可以观星。” “……我不喜欢晴天。” “呃……” 得嘞,我这个“不擅长聊天”的名头算是坐实了。 我只是每次天晴时都能看到安安心情很好地在和名哲谈论星空,就下意识以为她喜欢晴天了。没想到她这么小就学会强颜欢笑了……我确实挺意外的。 “这么多五颜六色的星星,你们难道都不觉得假吗?好像一张纸上画出来,贴在头顶的。如果没什么云,就算晚上也非常亮,亮得和白天一样。” 我斟酌了下用词,结果发现无话可说。这样的星空之所以显得格格不入,就是因为它不属于人类的世界。与我们的世界相配的星空在摇篮里,但那才是假货。就算再怎么显得自然,那也是人造的显示屏。 在所谓“新世界”中被生养的孩子们中,安安就是最典型的代表。对他们来说,“我们现在正生活的世界其实不是我们本来的世界”这种概念也许确实复杂了些。 “邵青哥哥,你是不是说过,摇篮里的夜空都是和罹难日前一模一样的?”安安忽然朝我笑了,双眼弯成了月牙,“真想亲眼看看哪。” “如果有机会,我就带你去看看。” 目送安安离开,我就站在峥叔摊位前等。即便已是深夜,往来的顾客仍然络绎不绝。 果然夜市就是夜市,夜晚才是最繁忙的时候。直到满月滑至头顶正上方,峥叔才熄了挂灯,开始收摊。 “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你待着就好,”峥叔明明忙得没时间抬头,还是拒绝了,“这里还剩了点吃的,你帮我处理了吧。” “呃……” 于是本来准备帮峥叔收摊的我变成了站在一边边吃边看别人干活。至于往来行人的奇怪眼神?无视就好了! 从第一天开始,峥叔就把我当成猪在喂,以至于回去一个月,反而瘦了两斤。我妈百思不得其解,而我已经习惯了…… 毕竟峥叔有正当理由:做体能训练的时候怎么能缺乏营养?以这个做借口胡吃海塞的时候我也是非常心安理得。 “真的……真的不用我帮忙?”我边吃边摸了摸自己的良心,还是决定问一句。 “你吃完了?”峥叔从窗口探出头,“要不要帮忙解决更多的剩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不不,”我摇头如拨浪鼓,“我吃饱了,真的吃饱了。” “哈哈,你不是说要帮忙么?” 这……我也没想到是这么另类的帮忙方式啊! “好了,我们走吧。” 峥叔最后把门帘往门面前一挂,拍掉手上的灰土,站在门口看了眼,点了点头。 “终于弄完了……” 我把手里的垃圾扔进道边的空桶,满足地打了个嗝。 “等急了?今天客人太多,稍微晚了点。” 我摇了摇头:“没事,我清闲得很。” “我看到你和安安那丫头逛着玩去了。她怕黑,怎么没送她回家?” “送她回家……不好吧?” “……也是,毕竟人家是女生。” “不过我们聊了聊外快的事,可能近期还要出一趟远门。” 说完,我习惯性等待峥叔的回应,抬头却发现他带着神秘的微笑看着我。 “……怎么了?” “我说你现在,天天不着家,出远门这种事还用和我报备?和小白说去吧,以后不用和我说了。” 我撇撇嘴:“和他说?他更不会让我出门了。御风爵那事还没个头,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我走?” “亏你还记得有御风爵那档子事啊?” “怎么可能忘……哎不对,我应该没和你说过这件事吧?” “每天这么多客人,我当然有方法知道。” 看一眼峥叔的笑容,我突然觉得自己真好骗,说啥都信。 问题不在这个,问题在于究竟是谁把这件事传开了?是不是小冬? “我也就是随便查查,当玩了。” “嗯,如果觉得有危险,立刻交给其他人接手。不论如何,自己不能受伤,明白了吗?” “明白了。” 我觉得峥叔着实想太多了。以我的性格,要说临阵脱逃我信,怎么可能为了一时功利冒险? “今天晚上在家睡?” “嗯,”我看看闪烁的星空,这还用问么!“所以你之前整天在丛林里游荡,是为了给晚上准备食材?” “是啊,顺便在外透透气,活动活动筋骨。” 您老的筋骨就别瞎活动了,也不怕闪着腰?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夜市摆摊的事?而且,还不让我来夜市……就那么怕被我发现?” “一开始是有点,后面就只是觉得好玩了,看你有多听我的话,能瞒多久。大家还下了注,赌你什么时候发现。” 得,我这又变成一帮中老年人消磨时间的玩具了。 “……那最后谁赢了?” “当然是我!”峥叔的语气带着不明所以的骄傲,“就凭他们哪猜得中?只有乖乖把筹码献上来的份!” 我只能苦笑。也不知他哪来的优越感……我为什么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 “你在外怎么浪,我是管不住了。不过最近小心些,远征你也听说了吧?就在最近。” “最近是什么时候?就没有个确切日期?” “日期总是浮动的。至少我参加过的远征,时间都是不固定的。大部队少则一两月,多则五六个月才能顺利归来。” “这么久?我还以为几周就能回来……” “不可能。大部队从这里出发,要穿过大平原,观察荒沙野的生态,之后绕一个大圈回返。途中不管遇见怎样的怪物都有可能,我还记得第五次远征时,队伍就被一头冕龙冲散了,死伤大半,很多人都没能逃回来。” “……我一定要参加吗?”峥叔摆出一脸严肃这样说,我都有点忐忑,“不参加不行?” “参加远征不强迫,不过名哲他们几个早已经报名要参加今年的远征了。你如果不想去就告诉我,我把你从名单上划掉。” 第119章 “不用了,”我把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慎重考虑了几番,答道,“我还不至于光听你说两句就吓得退出了。” “哈哈,我觉得你也不会。” 只听你说那两句当然不会,但身上添两道伤就另说了。我暗自腹诽。 “明天你还来夜市吗?” “明天?还是算了,”我叹口气,“今天被那帮小屁孩吵得烦都烦死了,我可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安安那丫头就算再怎么有钱,也禁不住天天给一群小孩子买玩具。更何况明天我在哪还两说,就算我躺地上打滚,也肯定会被白渐秋扛回去。 ——————————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早,我随着训练的哨声从床上弹起,睁开眼才想起已经不用去校场了。 我在床上用力伸了个懒腰,全身筋骨都舒服得散开了。好像自从上了火车,就没睡过这么软的床。在家睡了一晚,满血复活了! 还有什么能比在其他人必须起早训练时自己可以赖床更幸福的?简直满足感爆棚。我在被窝里蹭了蹭,再次把自己裹成个蚕蛹。 依稀记得昨晚做了个令我非常放松的梦,像浑身浸泡在温水中那般舒适。更别说门缝里正飘进丝丝缕缕的饭菜香味,让我在起床吃饭与回归梦乡之间犹豫不决。 意识又在虚无中摸索了一番,始终找不回刚刚的梦境,我只好放弃,等身体自然从睡眠状态中唤醒。煎锅中油的滋滋声催化了这一过程,我揉揉眼,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从床上坐了起来。 校场训练的集合哨声对于这个边境小镇来说犹如清晨鸡鸣,是又一繁忙的一天的开始。对面屋中的阿姨打开窗子通风,目光相接,对我笑了笑道了声早安。 “哎哟,今天竟然没赖床?” “是啊……”我搓了搓脸,“可惜每次我不赖床的时候都是不用去集合的时候。” 阿姨很明显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礼貌性笑了笑,简单叮嘱了我几句就去干自己的家务活了。 我正想着没人打扰,再继续在被窝里窝一会,房间门突然被人敲响了。某人端着早餐蹑手蹑脚走进来,把食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这样简直惨无人道!我如果再不起床,这股香味就会一直诱惑我直到口水流一枕头。 “够了……我一会就起……” 那只端盘子的手得寸进尺,我只觉得香味越来越浓,最终占据了整个鼻腔。我猛地睁眼,正想说“我抓到你了”,却发现面前只剩一盘早餐摆在床头柜上,拿早餐来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我追出门去,也不见峥叔背影,只有刚做好的热腾腾早餐放在桌上,孤独地慢慢冷却。 做好饭都不吃?这是闹哪样?就算再怎么有急事,也得填饱肚子再说吧? 我匆忙蹬上鞋出门去找,正好碰见了之前在窗边催我起床的阿姨。 “阿姨,您看见峥叔没有?” “他呀?刚刚好像急匆匆和谁出门了,”阿姨手里还抱着装菜的篮筐,听见我问她,捂嘴笑道,“怎么了?他又丢下你一个人在家?” “呃……我只是想问问他大清早连饭都不吃出门干什么。今早有紧急状况吗?” “不清楚……我倒是没听见警铃,应该没什么大事。” “是吗……” 那峥叔是干什么去了? 幸好我刚在餐桌前坐下,还没吃两口,屋门就被人推开。进来的正是一脸兴奋的峥叔,那模样就像约好和人勾肩搭背去网吧一样激动。 “邵青,你起来啦?” “等等!你这又是闹哪样?” 我叫住敷衍地打了声招呼就准备溜进卧室的峥叔,看他一身准备出门狩猎的装束,不禁皱了皱眉。 “这么早就出去?好歹吃了饭再走啊?” “等吃了饭恐怕就来不及了!还记得昨晚峥叔的那个朋友吗?据他说,a区出现了麒麟,晚一点它恐怕就跑了。” “麒麟啊……” 这种怪物听名字像是传说中的神兽,实际上不过是大一号的马。虽然听说这种怪物是吃肉的,但看它那牙口也不像能咬得动生肉。 说到底,除了这种生物比较稀有,也不算非常有挑战性的猎物。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听到麒麟出没,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走吧,带你去看看?” “嗯……好吧。” 虽然我对麒麟并不感兴趣,但如果能用这个作为逃避训练的借口,我是非常愿意的。 在峥叔急迫的注视下吃完了早饭,我觉得自己快被噎死了。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就被他拉着换上衣服出了门。 “老峥,太慢了吧?我记得你之前没这么墨迹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赶快把手边的事处理完就来了。” “怎么还带着个小男生?想多分点战利品不成?” 说话的是队伍中一个女性,身上背着不少重型装备,看起来蛮突兀。她年龄绝对比我大,所以“小男生”这个称呼,我就咬咬牙认了。 “怎么可能,阿梅,你别吓唬人家孩子了!” 峥叔的那个老朋友出声化解了尴尬。阿梅像恶作剧之后开心的孩子一样嘴角噙着笑,象征性给峥叔道了歉。而峥叔笑笑,表示不在意。 “王哥,这位美女是新战友?” “不算新战友啦,阿梅这两三年一直和我们一起。这次的麒麟也是她发现的,”王叔随即转向阿梅,向她介绍峥叔,“你可能没见过,这是我五年前的老相识。” “你好,那我叫你一声哥,没问题吧?” 看着这两人迅速握手言和,我眼珠子差点惊掉地上。刚才这位大姐还出言不逊,转眼间就得到了原谅?峥叔也莫非太好脾气了吧? “这位小帅哥怎么称呼?” “啊?我……我叫邵青。” “好的邵青小弟弟,请多指教~” 叫我邵青没问题,小弟弟就免了。我勉强说了句你好,实在是提不起对这个阿梅一点点好感度。 “嘻嘻,小弟弟还挺害羞?一会如果有危险就躲到姐姐身后来,姐姐保护你。” “……不用了,谢谢。” “好了阿梅,你就别逗他了,他认生。” 我认生个鬼! “邵青有没有御风爵?我们要去的地方可不近……” 我话语一滞,刚刚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现在去找谷雨,肯定来不及,至少这些人不会心甘情愿为了陌生人放弃即将到手的麒麟。 “没关系,我带着他。我们直接出发吧。” 还是和上次一样,峥叔让我坐在前面,催动御风爵跟上其他人。几只颜色各异的御风爵在空中排成人字形,从地面上看去应该和候鸟迁徙的景象差不多。 虽然这个姿势显得略尴尬,但我手不够长,坐在后面抓不到扶手,只能以这种姿势在天上飞。 相比于坐不稳掉下去,我宁可牺牲一点面子做个乖宝宝。 “邵青小弟弟以前见过麒麟没有?” 我一边心想这位大姐又开始找话聊了,一边敷衍道:“见过。” “嗯?你竟然见过麒麟?” 本以为阿梅是想听我说没见过,然后和我炫耀自己的经历,我只要反其道而行之就能堵住她的嘴,结果正好相反。我一说见过,她就两眼放光,连座下御风爵都往这边靠近了些。 “呃……”我悄悄翻了个白眼,“之前看别人杀过麒麟,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几个月之前?在哪看到的?哪种麒麟?” “就在丛林里,我记得那只麒麟毛色黑红,给人感觉就很热……也不知道是哪种麒麟。” “那种叫炙焰麒麟。” “炙焰麒麟?” 麒麟不就是麒麟?有称号的麒麟难道就比普通麒麟厉害吗? “对,想知道吗?”阿梅嘴角一翘,“叫声姐姐就告诉你。” “……” 我看叫姐姐不太够,叫声阿姨行不? “阿梅,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我用感激的目光望向王叔。感谢你帮我解围! “按照我之前回来时的路线,我们只需要直线再往前一段路,就到麒麟的活动范围了。” 小队中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顺着阿梅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那片区域寻睃。 “麒麟在哪呢?你们找到了吗?” “别着急,在这么高的地方怎么可能看到麒麟,”峥叔开口道,“麒麟的活动范围一般不会超过树冠层,密林种觅食时更是会紧贴地面搜索,不可能在天上看到。” “哈哈,老峥你还是那么博学多识。” “没什么,”峥叔谦虚地笑笑,“常识而已。” 这b装的,满分。 “开始之前,我们再确认一下狩猎安排。” 所有人不约而同让自己的御风爵悬停在密林上空,王叔抬起一只手,与在场的每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这才继续道。 “发现目标后先不要打草惊蛇,让小吴布置好陷阱,我们再开始。阿梅,你还是负责吸引麒麟的注意力,其他人趁机攻击,把它引到陷阱里。如果陷阱失效,我们再采取第二方案,强行猎杀。大家都明白了吗?” “明白!” 第120章 “等会你就在天上好好看着,学习一下。” 所有人驾着御风爵下降的时候,峥叔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能不能也跟着下去?在上面啥也看不到。” “不行,下面太危险了。” “……你不就是想说我不会爬树吗!我这几天学会了还不行吗?” “你学没学都一样,”峥叔的语气完全不容反驳,“你以为密林种麒麟不会爬树吗?它爬的速度是你的十倍!” “呃……那我在树梢上看总行了吧?”我央求道。 在天上等着实在是太无聊了,还不如在家睡觉! “……好吧,”峥叔总算松了口,“你可以落在树梢上,但是绝对不能下来。听见我们叫你起飞,就立马升空,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这种事情还用说?“我又不傻。” 其他人从御风爵背上卸下需要的装备,让坐骑重新升上天空。我当然也作为“不被需要的装备”之一,被峥叔的御风爵重新载到了天上。 这些御风爵显然也都是老相识,主人离开后聚成一堆不吵不闹,乖乖在树线上方旋飞,飞累了就落到树冠上稍作休息。可能是因为我身上沾了峥叔的气味,他的御风爵并不排斥我。我让它向下飞,它就下降了一点点,帮我选择了一块树冠的缺口,游猎小队完全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 这只御风爵比老青听话多了,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回头问峥叔借来飞几圈。 我脑中正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就见下方小队动作突然一顿,整齐划一点了点头,朝四面八方散开。 虽然听不到声音,我也能想象出王叔给他们分配任务的样子。 那几人中最好辨认的就是阿梅,毕竟身上全是重型装备,目标大,反光也厉害,从天上都能看得清。 其他人都各自找了个比较隐蔽的位置蹲守,只有她大大咧咧往那一戳,左右踱步,生怕引不来怪物。小吴就在她身边二十米以内四处活动,布置陷阱。 我还以为他们准备采取什么高深的策略,原来只是单纯的人肉诱饵……而且这个诱饵看起来还有点扎嘴。 如果是我,肯定会让阿梅脱去所有装备,在陷阱圈中心瑟瑟发抖。这样看起来才更有诱惑力,和个人恩怨无关。 另外几个人已经不见踪影,就连峥叔也不知藏哪去了。 真想下去好好感受一下狩猎的气氛……这种经验丰富的小队绝对和名哲我们几个的小打小闹不一样。 阿梅指出的怪物出没范围在前方近百米处。对于麒麟这种危险的食肉怪物,强行把它赶进陷阱只会使它狂躁,最好的办法是用食物或其他令它感兴趣的东西引它过来。但麒麟又不是傻子,这种方法虽然稳妥,但成功率很低。 王叔应该是准备采取折中的方法,找个办法把它引来,并让它看到陷阱区正中假装对危险毫无所觉的阿梅。 但仅凭人类的身体强度,要是一个不小心被麒麟的蹄子踹了个正着,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是来看他们展示如何狩猎的,可不是来看他们表演如何送饭上门的。 “希望能顺利……” 即便身在高空,我的血液也禁不住加速流动起来。 我还没见过密林种麒麟,不过听峥叔的语气,不同栖息地的麒麟外貌会有很大不同。虽然我不知道用蹄子是怎么爬树的,但我觉得至少毛色不会和上次那只麒麟一样红,进化成青黑色才比较合理。 也许密林种麒麟就是弹跳力惊人,谁知道呢? “麒麟在哪呢?” “不知道。但是既然阿梅姐说在这附近,应该就在吧。我们静静等着吧,别说话了,被王哥发现咱们偷聊天又该骂了。” 我下到了更低一层的树梢,这才隐约听到了对话声。这俩人的声音我没印象,应该是还不熟悉的狩猎小队成员。他们在相当近的地方,但我就是找不到这两人。 峥叔的御风爵也终于受够了被我指使着飞来飞去,索性落下来,抓住一条粗枝,收起双翼不动了。我觉得它在代替峥叔说教我,让我安分点。 好好,你会飞你说了算。我听话就是了,可别把我扔下去啊…… 我下意识抓紧了御风爵鞍上的扶手,如是想道。 阿梅得到的命令就是站在原地,可能太无聊了,正用鞋底碾着地面上的草茎。她一抬头与我目光相接,还抬手朝我挥了挥。 虽然尴尬,我还是礼貌性朝她也挥了挥手。 我这个旁观者都觉得紧张,被当了诱饵还能这么气定神闲的也就她一个了。 如果不是离得远,我真想提醒她认真些。要是因为走神被踩成了肉酱,可别怪我让她分心。 我看到小吴最后绕行一圈检查了布下的陷阱,最后将右手举在空中,朝后方的丛林做出了几个特殊手势。我猜那几个手势是陷阱已准备好的意思,现在就等着猎物上钩了。 阿梅的表情稍微收敛了些,把斗篷外背着的重型装甲解下,在地上熟练组装。看着她的动作,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方泷的强力机械外骨骼从不拿出来用——实在是太麻烦了。 又复杂,又重,还要花大量时间调试组装。弱点也很明显,那些复杂的关节电路要是出了什么故障,麻烦程度再翻一倍。幸好我体内就有源晶,不至于因为一两道无关痛痒的伤口就影响到整体输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梅把调整好的装甲就那么平放在地上,尽量不让自己的体积显得过大,而影响诱饵计划。与此同时,空中风起,吹动深绿色的长草叶,把金属陷阱暴露出的最后一点反光掩藏下去。 四周所有人活动发出的响声一瞬间全部沉寂下来,细微的树叶摩擦声背后掩藏着某种生物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麒麟来了。 我下意识在空中捕捉那些轻柔到听不清的人声,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王叔的小队中每个队员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完全没有人因迷茫而自乱阵脚。 经验背后隐藏着的是汗水与伤疤,我自认为还不及他们的万分之一。 没有人因躁动不安而试图与其他人交流,连场地正中间的阿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向四周观察时刻意避开了与我视线相接,以免被麒麟发现周围有埋伏。 我正看得起劲,心情也跟着紧绷起来。峥叔的御风爵突然嚎了一声,从歇脚的树梢上腾空飞起。随着观望角度的变化,我隐约注意到阴影间有双眼睛扫了过来,看到我们升空,情绪并没多少变化。而我之后转头再去找那双眼睛的主人,它早已经消失到不知哪去了。 我带着点后怕轻抚座下御风爵的颈部细毛。那双眼睛离得非常近,几乎只在十几米之外。刚才若是迟了几秒钟注意到,现在我估计已经进了怪物肚子。 但刚刚的瞳孔略显陌生,不像这附近常见的任何一种树居怪物。 是不是麒麟?它竟然绕过了陷阱,准备偷袭我? 面对这个事实,我也只能承认全副武装的我比陷阱正中卸去大半装甲的阿梅看起来还好欺负。 如果我一开始就自告奋勇作诱饵,效果肯定出奇的好……只不过峥叔肯定坚决反对,哈哈。 看着丛林中仍在全神贯注等待麒麟现身的众人,我实在想提醒他们头顶上有另一只怪物。但贸然出声可能会惊走本来已经被诱饵吸引的猎物,打手势他们也看不到,我也只能尽可能安静地飞离,离得越远越好。 不能落在树上就委屈了峥叔的御风爵,需要驮着我在空中不断飞行。 一直在上空盘旋着的其它御风爵看到我们重新升空,竟发出欢迎似的鸣叫声,感觉像在说“欢迎回来”。 风也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妖风,竟然越刮越猛,连御风爵想保持在固定高度旋飞都很难,只能张开双翼迎着风,以尽可能省力的方式慢慢上升。峥叔的御风爵背上有我这么个百十来斤的沙袋坠着,上升的速度明显比其他御风爵慢上许多。 从更高的位置俯瞰四周地形,我惊奇地发现周围不远处就有河流。看这水路蜿蜒延伸的方向,可能一端连接着月麓湖,另一端则朝古巨木林更深处流去了。 树顶上没了碍眼的粗藤条,视野开阔了不知多少倍。有些枝头的嫩叶呈橘红色,随着叶片逐渐伸展,颜色也从红转绿,变得和其它叶片没任何区别了。巨大的叶片阴影下藏着不知多少小型鸟类的巢穴,每一棵健康的瞻王木可能是数百只鸟儿的家。 看着毛色体型各异的鸟类在树梢上跳来跳去,倒是比从地面上看去热闹许多。 正在我欣赏这幅绝美景色之时,地面上“铛”地一声巨响,回声悠长,犹如鱼儿咬钩,浮漂下坠时那一声轻微的水花响。我全身鸡皮疙瘩冒了一层,神经瞬间兴奋了起来。 这么长时间的陷阱布置与等待总算没白费,猎物上钩了! 第121章 麒麟偷袭成功了,阿梅没事吧? 我一转头,看见阿梅身上一只巨大的爪子正把她往树上拉。她则强行把尖叫憋了回去,把巨大装甲往树根下一插,脸都涨红了,拼命和怪物较劲。 “上钩了!快,拉起陷阱!” 地下一阵嘈杂,有机关声不断响起。一根长绳忽地从草叶下弹起,以我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缠在了那只巨爪的腕部。 巨爪的主人见势不妙,想缩回去,却没成功。伴着惨烈的啸声,有鲜血从爪腕部滴下。原来陷阱中布置的绳索是锋利的金属材质,对于它来说就像细钢丝缠紧手腕,立刻割进皮肉,伤口深可见骨。 这是麒麟?我瞪大了双眼。看这爪子的形状,总觉得像是猿猴或巨龙之类的生物。但刚刚听到的啸叫声又确实是类似麒麟的叫声…… 原来峥叔说密林种麒麟会爬树是真的。长着这么灵活的四肢,想学不会爬树都难。 没时间思考密林种麒麟进化出指爪用了多长时间,下方成员们随着王叔的一声令下,饿狼一般从藏身处蜂拥而上。有两人甚至拆下原本固定在陷阱上的金属绳,联合另外几人像拔河一样拉动金属绳的两端。麒麟吃痛,挣扎的力量也弱了几分,顺着他们拉扯的力道一点点从阴影中挪了出来。 大家在地面上挥刀奋战之前,我得以一窥这只密林种麒麟的全貌。一只前爪被陷阱套住,它已经变成了绝境中的困兽。一身黑色毛发尖端带着金黄色泽,鹿头却长着两对犬牙,还真有那么点神兽的样子。 接下来的近身战极其危险,我不禁为包围了麒麟的几人捏了把冷汗。 小队的几位核心成员手持武器,小心翼翼地依靠站位切断了麒麟的所有退路。现在就算麒麟咬牙断肢,也来不及了。 “阿梅受伤没有?可以退后了,接下来交给我们!” 王叔挪到麒麟对面,刻意用身体切断了它紧盯阿梅的视线,同时也将麒麟被疼痛激发的怒气转移到自己身上。 “王哥,我没事!”阿梅大声报告,把巨盾从地面上拔出挡在身前,“我也要参与战斗!” 刚被麒麟吃了豆腐的阿梅战意高涨,战斗力强的女人真可怕…… “别逞强!” “我没逞强,它根本连我的护甲都没抓破。” “那好吧,阿梅你守住后方,万一它挣脱陷阱,务必不能让它逃了!” “明白!” 眼看包围圈唯一的缝隙被阿梅拖着巨盾填补上,麒麟也渐渐冷静下来,眼珠转动,观察带着武器靠近自己的游猎们。那视线,就连在高空上的我也不放过。 现在能确定了,刚刚在高枝上准备伏击我的就是这只麒麟。 “老峥,做好觉悟了吗?” “哈哈,你这话问的,如临大敌一样。” 麒麟被这两人的话语声刺激,舔了舔自己正滴血的爪腕部,从喉咙深处发出猫一般的嘶声。 “那可不,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你难道已经忘了吗?” “不会忘,也不敢忘。” 峥叔与王叔无视麒麟的叫声警告,不断将阵线朝前推进。有了这两人带头,包围圈逐渐缩小,最近处已到了麒麟一爪就能迸出火花的境地。 阿梅突然一声轻喝,举起手中结实的装甲,重锤一般撞在了麒麟的尾巴上。 这一下不但出乎了麒麟的预料,连我都完全没想到。麒麟突然受惊,下意识从地面上弹起,和驴一样尥蹶子。阿梅举盾横档,把麒麟下意识的反击尽数化解为盾牌表面几道不深不浅的抓痕。 “小吴,陷阱!” 根本不等王叔出声提醒,另一条钢丝绳早已准备好,勒中麒麟腹部。虽然没能如预想中控制住麒麟,但也在它腰部留下一道长长的渗血伤口。 麒麟的叫声中开始混杂着哀求和绝望,这如同士气的催化剂,促使包围圈进一步紧缩。看着它死命挣扎的模样,我若有所感。 从古至今,狩猎就是一种带有仪式感的活动。数万年前人类不也是靠着智力与上的优势才能在食物链顶端立足?现在的我们不过是在以更现代的装备重演这一历史,相对的,敌人也更强大。 狩猎小队中不知是谁喊起了口号,很快,大部分成员开始迎合。气势恢弘的人声在林间回响,不但震慑了想来分一杯羹的小型怪物,也让不幸落入陷阱的麒麟更加绝望。 就算再怎么灵活,它也是生物,会疲惫。王叔采取的正是车轮战术,无论麒麟面朝哪个方向,总有利刃从它背后刺来,带着麻醉毒性的药液从伤口进入血液,麻痹了伤口的痛感,更隔绝了神经信号。相信很快这只麒麟将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只前爪被缚,两条后腿也使不上力的困境。 地面上的泥痕以套索陷阱为中心,画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圆。 那根钢索在麒麟爪腕上越套越紧,从天上都已经看得到花白的骨头。我不禁捏了捏自己的手腕,继续看着仍然活蹦乱跳挣扎的麒麟。 难道它就不觉得疼吗?看它这不要命了的疯狂样子,好像自己的前爪不要也罢。 可能是被阿梅刚刚那一下突袭吓懵了吧…… “队长,有小型怪物冲阵!” “来捣乱的小型怪物全部吓走!如果吓不走,就都杀了!” 王叔命令一下,四面八方顿时响起怪物们的惨叫声。血腥的场面正好被树叶挡住,另一侧各种怪物四散逃离。有烈鬃,有长得像鳄鱼的不知名怪物,种类多得数不胜数。 麒麟这样的中等掠食怪物一朝陨落,蜂拥而来的怪物没有一只是来帮忙的,连其它的麒麟也没出现。相反,更弱小的怪物通常成群结队,而高智龙族通常具备动员其他怪物的能力。这样看来,食物链中层的怪物才是最孤独的。 似乎是印证了我的想法,场中的麒麟发出一声悲鸣,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陷阱周围呈圆圈状飞速移动。 “它要挣脱陷阱了!” 随着不知是谁的喊声,麒麟被钢索勒住的前爪腕部发出类似绷紧的尼龙绳被割断的声音。我刚心想这陷阱终于坚持不住了,却发现麒麟的前爪仍被死死绞在金属绳套里。 那刚才发出断裂声的是什么?麒麟的爪筋吗? 我再转去看面目狰狞的麒麟,它伤口处仍然血流如注,但仍然可见肌肉层下仅露出一个头部的断筋。 这家伙还真有牺牲精神,还知道利用陷阱把自己的筋割断。 这下想挣脱陷阱可就简单了,只要忍住断骨的疼痛用力牵拉,伴随着类似于活塞被强行拔开一般的声响,断爪彻底从麒麟上臂脱落,鲜血渗入地面,引来群蚁吸食。 “拦住它!” “不行啊队长,这……拦不住啊……” 挣脱陷阱的麒麟连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前一秒还因断肢的剧痛而剧烈颤抖,下一秒已经跃上了树梢。滴落的血液飘洒空中,甚至溅到了好几个人的脸上。 “队长,要追么?” 举了半天的盾,阿梅也有点气喘。但她仍然战斗欲望高涨,恨不得马上把麒麟抓回来照它脑袋就是一盾。 “追,”王叔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竟绽出了笑容,“原地休息十五分钟。” “原地休息?可……” 果然,小队中出现了异样的声音。这个问题算是问到我心坎里去了。 “第一次猎麒麟?” “呃,是的……” 我一听这声音就觉得是个年轻游猎,低头一看确实如此。王叔几个资深游猎对视之后神秘一笑,反而让那个年轻游猎更紧张了。 “先去休息吧,十五分钟以后我们去追踪那只麒麟。” 十五分钟以后……如果那只麒麟没有流血致死,那时也应该在相当远的地方。 王叔这几只老狐狸,肯定又在盘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这附近有各种怪物的血腥味,每五分钟还有游猎轮值,可以说这个区域绝对安全。我座下的御风爵听到地面上峥叔的风哨声,非常听话地落回了他面前。 “看到了?” “嗯,看到了。” 我决定不把差点被麒麟伏击的事告诉峥叔,以免又招来不必要的嘘寒问暖。 “怎么样,姐姐是不是很厉害?”阿梅在一旁插嘴道。 “峥叔不愧经验丰富,刚刚交战的时候我看有很多次危险,换了我,都不一定能躲开。” 我就算夸峥叔也不夸你! “没错,”王叔喝了一大口水,哈哈笑道,“逃跑是一门艺术,你峥叔正好精通。” “那叫闪避!”峥叔一个白眼甩在王叔脸上。 “闪避,撤退,逃跑,不都是同义词吗?” 这位大叔语文没学好吧……我一边苦笑一边心想。 “记住他说什么了吗?”峥叔转头拍拍我肩膀,“记得把他说过的话传达给小白。” “好的,”我憋笑回答,“今天结束狩猎,我回去就说给他听。” 把闪避说成逃跑,实在是太适合讲给白渐秋这样靠消磨怪物体力取胜的游猎听了。 “以后任何时间都可以,只有今天不行。” “为什么?” “你还以为这场狩猎会在今天结束吗?” 第122章 “难、难道不会吗?” “今天还长着呢,等着看吧,小子。” “小弟弟如果不想休息,可以跟我去巡逻。” “不要,”我果断拒绝,“我觉得休息挺不错的。” “来吧,那边准备了吃的。” “好。” 虽然我很想吐槽为什么天色还这么早就开饭,不过躲开阿梅才是当务之急。 结果围在营火旁的所有人都在盯着我,问我为什么吃这么少。 我几小时前才吃过,难道要把我撑死不成? “怎么了,不习惯和这么多人一起?” 峥叔可能是看到我匆匆吃了点东西,就远离人群到一旁坐着,以为我感觉不舒服,又过来问了。 “没有,就是早上吃过饭,现在吃不下。” “哦……那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好好……” 目送峥叔离开,我仰天长叹。放过我吧!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啊! 休息时间总是过得飞快,随着王叔一声“休息时间结束”,队员们虽然唉声叹气,但还是整理自己的装备,纷纷站了起来。 “需要我在天上帮你们找找它去哪了吗?” 刚刚十五分钟,我听到了无数私下讨论中的质疑声。其中大多数觉得王叔的决定终于出现了失误,另一部分则认为他这样做有他自己的道理。不过总体来讲,团队的凝聚力仍然堪忧。 如果我能帮他们追踪到逃跑的麒麟,应该能减少可能发生的不和谐因素。 “不用,你跟着我们走吧,等追到了麒麟你再升空。我们好歹在这片林子里混了十几年,总不至于连到手的猎物都丢了。” “……好吧。” 看王叔自信满满的模样,我的忧虑并没减轻多少。也不知是谁刚才说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用了全力…… 麒麟留下的血迹分外明显,即便过了十五分钟,仍然像一条红色提示线,几乎是引导着我们前往麒麟的藏身处。 血液滴落处的植被像被炙热的岩浆烤过,表面已经干枯。内部的水分大部分蒸发,只剩一片薄脆的表皮支撑,只要稍微施力就会断裂。 我一直以来都被源界植物的旺盛生命力所惊叹,还从没见过有哪种东西能对它们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用指尖轻碰半干的血迹,仍是温热的。 很明显,这些血液没有毒。但放眼望去,所有沾上麒麟鲜血的地方都变成了这副惨淡模样,植物干裂枯萎,昆虫对血滴避之不及。 在丛林里出现这样的光景,也未免太灵异了。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麒麟血,带回去做了保鲜处理,可以装在小瓶子里送给喜欢的女生哦?” 阿梅又凑了过来。她从不放过任何挑起话题的机会,简直无孔不入。 “……我没有喜欢的女生。” 有没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送瓶装血给喜欢的女生?这是生怕自己不能单身一辈子。阿梅这个彪悍老姐自己喜欢各种稀有怪物材料,不代表其他女生也喜欢啊…… “哦……”阿梅眨了眨眼,“你多大了?” 我感觉自己额头上青筋正在暴起:“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随口问问,”她呵呵一笑,“感觉你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还挺纯情的。” 我纯情你个大头鬼!纯情这个形容词不是用在我身上的! 我严重怀疑狩猎麒麟对她来说太无聊了,以至于还有闲心八卦我谈没谈恋爱。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的追踪路程,血线开始变得凌乱不堪。不止树枝上有刮蹭的血痕,泥土里也满是大片溅上的血滴。伸手一摸,比之前的血迹更热了。 造成这种现象,只能解释为血液的温度本身就很高。不但烫到会灼伤植物,更会烫死失足掉进其中的昆虫。 但就生物学角度来讲,这等高温会杀死体内细胞。麒麟把自己的血液加热到这种程度总不可能是为了自杀吧?为了不给猎人们留下自己的尸体而采取这种极端的做法?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个搭载了高级智能自毁系统的生物为什么要逃跑? “全体注意,猎物就在不远处,做好战斗准备。” 其他队员抽出武器,我被峥叔催促着带上他的风哨,带领整群御风爵升空。虽然不能参与战斗有那么点可惜,但被大群御风爵拥簇着还挺有安全感。 不得不说,高空视野就是清晰。看着地面上其他人的身影逐渐缩小,我感觉自己就像个纵观一切的局外者。 二十分钟的急行军让我们的位置更靠近河岸,而不远处就是一片秃顶山丘,四面环水,用高端词汇来形容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但这块风水宝地上却满是生物尸骨,其中大部分甚至已经腐烂到只剩骨头。 这里竟然变成了怪物的乱葬岗,真是暴殄天物。 我在天上打手势,让他们朝那片乱葬岗前进。不过好像根本用不着我提醒,他们所追踪的麒麟血迹就是朝着那个方向延伸的。 那片血腥阴森的地方竟然是麒麟的巢穴?带伤回巢也不怕感染? 麒麟这个物种的收集怪癖暂且不提……小队想接近那个秃山包,可得穿过大片食腐动物组成的“防线”。麒麟对它们来说就是个长期饭票,聪明一点的当然会懂得不轻易放敌人进来。 这么看来,这小山包还不是一般的易守难攻。 正想着,王叔的小队已经遭遇了第一批敌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说到食腐兽,丛林中最典型的非秀颈龙群莫属。这种形似迅猛龙的群居怪物就是为了清扫丛林中腐尸而生,任何丛林里出现的残尸肉碎一天之内都会全部消失。而整整一个山包的腐肉能养活的秀颈龙数量……只能以群来计数。 这些认为自己在保卫食物的秀颈龙群出奇地疯狂,只要是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活物,它们都会无差别攻击。本来龙群中还混着其他种类的怪物,算是协同防御,结果被秀颈龙看到后被群起而攻,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不过不管这些怪物如何冲击阵线,王叔小队的防御仍然纹丝不动。在如此凌乱的场面中,他们仍然能游刃有余地指挥,刷新了我对“战阵”的理解。 原来战阵这东西不止会出现在rpg游戏里,在现实中也能这么有用。这些人的配合中透出一种无法用词语形容的精妙,想必十几年间,他们已经把配合彼此刻在了记忆深处,成为了本能。 “差不多了,点烟!” 下方传来王叔微弱但气势铿锵的命令声。他用右手的圆盾对着面前秀颈龙的脑壳一记猛击,趁着怪物脑震荡眩晕的一瞬间,从斗篷中摸出一根信号棒。 信号棒被点燃,发出标志性的明亮火光与浓厚烟雾。众所周知野生动物害怕影响自己感官的任何东西,被攻击的疼痛与刺鼻焦味足以让它们从疯狂状态中清醒几分,重新思考。 只是这么一来,整个队伍从天上看起来就像个巨大火炬,非常影响我的“观影体验”。 不出所料,秀颈龙群疯狂的攻击停止了一瞬。王叔对面那只就惊叫一声,开始犹豫要不要撤退。 野兽的攻势就是这样,最开始的一股冲劲过了,敌人若还没被消灭,就会开始盘算着跑路。 果不其然,只用了三分钟,秀颈龙群溃不成军。吃了大亏的怪物们四散逃跑,也不知是去寻找新的猎物,还是准备在“长期饭票”消失之前再饱餐一顿。 我猜小队几乎没什么损失,顶多是几个队员的盾上划痕又添了个零头。 王叔这是拿送上门的秀颈龙群开了刀,把他们打散以威慑剩下的怪物,并举着点燃的信号棒大摇大摆朝前推进。 我觉得有点郁闷。为啥别人家的斗篷都是机器猫的口袋,要啥有啥,而我自己的除了压缩食品就是……压缩食品。 压缩食品就算压缩过,体积也不小。一个防水口袋装了压缩食品,基本就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了。 真不是因为我吃的多! “好了,我们已经很接近了。大家在这附近找个地方扎营,小心怪物袭击。” 扎营?我没听错吧?我们大清早就出发,现在刚下午,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竟然扎营准备休息? 不过也有可能是为了大家考虑,让他们在大战之前能有休整的机会。有句俗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虽然我并没看出来这附近哪里安全…… 这边小队刚安顿下来,麒麟也回来了。它似乎又出了门一趟,回来时口中咬着另一只食草怪物尸体。它四下环顾,确认附近没有危险,这才把嘴里的猎物摆在山包顶上,盖住底下的另一层枯骨。 打来的猎物它根本没吃,它只是在为了收集尸体而狩猎。 摆好这具尸体,它似乎达成了今天的某种目标,拖着疲惫的身体盘卧于尸山骨骸之上,无视腐尸的刺鼻恶臭,闭眼小憩。 狩猎小队和麒麟,明明只相距数百米,却都仿佛无视对方一样安然休憩。 第123章 没得到峥叔的指令我也不敢贸然落地,只能继续在天上盘旋,干着急。我并不是急于看双方争斗并出现伤亡,而是眼前的场景实在违和。 而且漫天被惊飞的鸟也不知都哪去了,天空中出奇地安静,只剩云朵事不关己地缓缓地飘过。 这里可不是摇篮,天上没有鸟无异于城里不见人。连御风爵群都开始以防御姿势巡飞,似乎在提防着什么。 怎么总觉得有东西在盯着我,有点心慌呢? 蓦地,盘卧在骨山上的麒麟睁开双眼,再度朝我看了过来。我正在好奇它为什么就对我情有独钟,它就把视线转开了,朝前方翻开嘴唇呲着牙,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峥叔他们还在休整,难道是派出的侦查队员惹到它了? 貌似也不像,骨山的“护城河”附近也没见其他的人影,倒是食腐怪物一群群在骨山周围徘徊。有些还伸出爪子试探水深,被麒麟的嘶声吓得蹦回了原位。 我看不出刚刚被小队打退的秀颈龙群是否也聚集在这片区域,不过我知道麒麟现在的心情应该是崩溃的。 自己养的“守卫”不但被打得落花流水,最后还叛变了。不远处强敌正虎视眈眈,天上这群御风爵也不知是谁派来的探子,会不会攻击。四周群狼环伺,自己身受重伤,情况不能更凶险了。 但它现在丝毫没有反抗之力,除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敌人休养生息,毫无办法。 就连它拼了命想守护的骨山,都有可能使它感染,最终夺走它的性命。 不知它在生命的倒计时中都闪过了怎样的念头,麒麟忽然放弃了监视我和骨山周围的食腐怪物,像是绝望了一般用仅剩的前爪抓碎身边的枯骨,开始用鼻子翻掘身下的骨山。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它一开始挖掘骨山,就完全无视了身旁的威胁,专心致志地破坏自己几十年来辛勤积攒的家底。我看着它越刨越深,直到整个身子都埋进了刨出的深坑里。 以山包上堆积的尸骨厚度来看,这里可能原本地势并不高。这只麒麟几十年间不断积攒动物尸骨,其目的说不定是藏匿某样东西。现在它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是时候把那样东西挖出来了。 能被怪物视若传家宝的肯定不是网游里那些极品装备,而可能是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物品。比如很久之前高智龙族留在这里的某个身体部位,或者形状非常有吸引力的骨头……甚至可能只是一块手感非常好的石头。 这么一想,觉得兴趣都减弱了大半……一想到挖出来的可能只是一具陈年老尸,画面顿时变得有些不忍直视。 我都不太敢让御风爵靠近骨山观察,生怕被尸体发酵产生的有毒气体熏晕,死于高空坠落。不过深坑正中的麒麟似乎是挖到了底,蜷在满是烟尘骨粉的坑中不知在干什么。 麒麟压抑不住的的喘息与啸叫声越来越明显,连高空上的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也肯定传进了王叔等一众游猎的耳中。我看到他打出手势,小队就如同半出鞘的利刃般蓄势待发。 围拢在护城河外的怪物群中裂开一道缝隙。它们似乎将游猎小队视为另一群想来讨食的怪物,默许他们靠近。 他们直接蹚水过了“护城河”,不少人被扑面而来的恶臭刺激得眼泪直流,一手捂口鼻,一手抹眼睛。 随着王叔的信号,小队停在了骨山外围,摆出了和之前在丛林中一样的包围圈。 我正在想被逼逃脱的麒麟不大可能再吃这一套,它已经从深坑中抬起头。它眼睛瞪得铜钟那么大,露出血丝密布如蜘蛛网般的眼白。初见这只麒麟时觉得它冷静优雅,颇有强者风范,现在只觉得瘆人。 游猎们形成包围圈后没动,麒麟也没动。骨山此刻变成了擂台,早在小队跨过“护城河”的那刻,聚拢而来的怪物们就渐渐停止了吵闹。 麒麟深深聚气,发出接受挑战似的怒吼。 小队布下的防线也与之前在树林中不同,那时是的防止麒麟轻易逃脱,如今攻守兼备,如果麒麟拼命冲击,必定让它付出惨痛代价。 不过话说回来,它连命都要没了,还会怕疼么? “弩手准备,第一轮齐射!火力覆盖坑底!” 终于到了远程武器发挥作用的时候。由于麒麟的据守位置实在太好,用近战武器不等翻越最高点就会被尾巴抽翻。小队中使用手弩和其他远程武器的游猎们在持盾队友们的保护下,将自己所有火力倾泻在骨坑中。 我从上方看得清清楚楚,麒麟面对暴雨般落下的箭矢,垂下头以自身为盾保护着坑底的某样东西。 这样被保护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比麒麟自身的生命还重要,那就极有可能是…… “邵青,快闪避!” 我正全神贯注盯着快死了的麒麟,听见这喊声时身下御风爵已经斜向里一个冲刺,在空中360度转体。要不是身上绑了安全绳,现在我已经被甩了下去。 老青从不做这样的闪避动作,刚刚确实有点猝不及防。我顺着安全绳爬回峥叔的御风爵背上,这才来得及回头望一眼。 我刚一受到攻击,环绕的御风爵群立刻反应,在我面前形成一道墙。我从翅膀扇动的缝隙中隐约看到偷袭者生满半透明硬羽的翅膀尖端,一闪便消失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御风爵一般不会在这种高度活动,但它们的天敌之一,游云,则经常在这个高度狩猎。不过虽然面对自己的天敌,训练有素的御风爵群可没那么好欺负。游云一击失利,正想重新爬升隐没到云层中,突然发现猎物竟然把自己的所有退路都挡住了。 峥叔的御风爵在空中调整好姿势,扭扭身体,感觉我已经坐好扶稳,便展翼转向,朝被暂时围困在御风爵群中的游云飞去。 ……其实我觉得躲开就行了,完全没必要赶尽杀绝。不过这群御风爵似乎对我“寄予厚望”,感觉我和这只游云除非有一方见血,否则没谁会善罢甘休。 我把手弩的扳机保险挂好,以免争斗中走火射伤其它御风爵,随后抽出猎刀,对着那只游云的喉咙象征性比划了几下。 好几个月了,还真没猎过飞行猛禽。不过以游云的灵活度,想杀死它还真得费一番功夫。 绑在我腰上的安全绳自然也得解开,不过我计划就这么让这根绳从固定处垂下,以免真的一个不小心从高空坠下去。虽然看起来有点影响御风爵的飞行,不过看起来它并没被这根多余的绳子干扰。 除了安全绳,我身上还有另外一条尼龙绳。这本来是经历了那野外生存的一晚后,我带在身上备用的。不过误打误撞,还真没想到能用在这种情况下。 尼龙绳的长度绝对足够。我将它一端缠在手臂上,另一端打成活结,然后直接从御风爵背上弹了出去,冲向努力想冲破禁锢的游云。 御风爵群凭借自身庞大的数量,像沙丁鱼群一般把游云挟裹在最中心。每次它积攒力气想攻击时,御风爵群就一个转向,顿时扰乱了气流,使游云稍微失去平衡。游云的两对硬羽翅膀使它更依赖风向飞行,稍微一点出乎预料的气流改变就能让它蓄满的力道全数白费。 当然,它的行动方式也非常容易预判。 御风爵群刚刚化解了它的又一次攻势,它还没来得及调整身体平衡,就被我一把抓住身体右侧副翼的翅尖,惊叫一声拼命扑腾翅膀,像极了只被从悬崖顶上丢下来的鸡,优雅姿态全无。 我才不管它怎样挣扎怎样扑腾,只要我抓紧它的毛,就肯定摔不死。游云除了双翼之外的体表都覆盖着乳白色的光滑硬鳞,因此我只能紧揪着它翅膀上的羽毛,一点点爬到它后背上。 然后趁它还在努力适应背上的重量时,用手里的尼龙绳……套住它的脖子! 绳子刚一套上,游云就感觉不适,伸出爪子想把绳子扯下来。可惜这是个活结,绳结另一端在我手里。只要它挣扎,我就收紧,收紧,再收紧。 游云的爪子呈钩状,这么一搞反而把一只尖爪也缠进了绳套里,它这下慌了,惊叫着想在树梢上降落。 稍作考虑后,我决定不让它安稳降落在树冠上。底下毕竟全是怪物,我们俩的小身板根本不够它们一怪一口分的。于是我双手抓好绳子,从游云背上自由落体,用自己的体重充当秤砣。 峥叔的御风爵被我突然的一跃吓得魂都飞了,立刻用爪子捞着正坠落的我和绳子套着的游云,生怕一个不注意我就掉到地上摔成肉泥。 御风爵群也聚拢来,把瘫软的游云托在了空中。我一看,它的脖颈弯成非常诡异的弧度,果然被我的纵身一跃坠断了颈椎。 我这里已经结束了,峥叔那边仿佛才刚刚开始。麒麟已经被射成了刺猬,但却没有丝毫移动,仍然盘踞守护着它的骨坑。 第124章 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恐怕已经被乱箭射死了吧? 像是对我的猜想无声地反抗一般,一轮乱射过后上弦的空隙间,蜷紧身子的麒麟微微颤抖了一下,无数支嵌进皮肉中的箭尾随着它的动作不断颤动……这麒麟真的活生生被射成了刺猬。 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王叔仍然没让小队上前了结它,而是继续射箭并观望。恕我直言,有点像等待猎物彻底断气的群鸦。 我知道这不是什么恰当的比喻,但这幅画面还是不由自主浮现在脑中。 不止一次有人想上前去查看麒麟的状态,都被王叔伸手拦下了。没经验的队员们疑惑,但不好发问,有经验的队员们则窃窃私语,无一不在讨论着麒麟的死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隔一段时间的抛射也停止了。骨山周围聚集的所有生物都屏气凝神,只等麒麟咽下最后一口气。 就在这诡异的安静气氛中,底下的丛林貌似也传出了一种奇怪的味道。烂肉的腐臭味中混杂着某种焦味,闻起来就像有人在丛林中用潮湿的柴火烧烤,还烤焦了。 “好,差不多了。” 王叔沉沉道。我正以为他会下令发动总攻,谁知他反而作出了撤退的手势。 “后退后退,考验耐心的时候到了。回营地,准备过夜。” 我倒是没觉得有多惊讶,毕竟目前为止出乎我意料的事已经够多了。更何况他们已经退到了之前扎营的位置,峥叔也在朝我招手。 “想不到小弟弟还挺厉害,这么大只游云,说杀就杀了,干净利落。” 我一听这声音就脸黑。大姐你难道没有其它要做的事了吗?非得在我身边转悠? “嗯,是挺厉害……”峥叔看着御风爵群扔在地上的游云尸体,瞅了我一眼,“邵青,你跟我过来。” “啊?哦……” 跟着峥叔进了帐篷后,暴风雨就开始了。 “我让你躲开那只游云,没让你直接跟它打架!掉下来怎么办?万一没有御风爵能接住你,今天你就交代在这片林子里了!” “我被它攻击了,这算自我防卫……”我弱弱地反驳。 “你以为我瞎的吗?你跳那一下当我没看见?”峥叔都被气笑了,“你这等于是自杀式袭击,懂吗?” “我懂我懂……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悔过,”峥叔叹一口气,“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哈哈……”我只能尬笑。 游云杀都杀了,还想让我怎样?把它复活然后给它道个歉,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弄死你? “算了,反正说了你估计也不会听。那只游云是你的了,等回去了随你处置。” “好的好的,”我还担心峥叔这一生气,我的猎物都会被罚没,“谢谢谢谢……” “不过!你要自己想办法弄回去。这是计划之外的猎物,不许麻烦别人,自己搬回去。” “呃……”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逗我呢?这只游云翼展将近八米,我一个人要怎么拖回去? “那其他人的御风爵……” “不行。如果想让别人的御风爵帮你驼,就自己去求他们。” “……好吧。” 至少这不是一个毫无转机的拒绝。但如何说动其他人是个大问题,我和小队的其他成员之前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让他们把自己的御风爵借给我做苦力了。 看来这事果然还得从长计议。搞不好只能忍痛放弃大部分猎物,带几根羽毛回去做纪念。 不过几根羽毛和整只游云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大部分人都喜欢用游云羽毛做箭尾,如果把整只都带回去卖掉,足够我大赚一笔。至于几根羽毛……最多只能拿去给小冬做个没什么用的实验,还是白送的那种。 承诺他们如果帮我个忙,回去之后把卖得的报酬分他们一部分? 俗话说财不外露,把自己挣了多少钱告诉外人……从各种角度想都觉得不太好。 我捂着心口,努力告诉自己别心痛,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不过目前我更担心的是,我要如何守着我的猎物度过今晚。如果稍不注意被某只怪物拖走了,再找见可能就只剩一堆骨架。 找峥叔帮忙?可能招来的只有一顿训斥吧…… 所以我离开峥叔的帐篷后,蹑手蹑脚去找了王叔。 “有什么事吗小弟弟?” “呃……” 我特意退后几步看了一眼。没错啊,这是王叔的帐篷啊!这位大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上前,我硬着头皮开口:“阿梅姐,王叔在么?” “他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啊……”阿梅还摸着下巴仔细思索了一会,“他带着几个人猎肉去了,可能到天黑才能回来吧。” “猎肉?” “他这个人不喜欢吃压缩干粮,总喜欢搞点新鲜的饭吃。” 只要是生物,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癖好。在危机四伏的野外为了一口吃的冒险狩猎……只能说是老道猎人的任性吧。 “那好吧,我过会再来。” “你可以先跟我说,我帮你转告。” “不用了,等他回来我再来找他吧。” 找王叔商量的打算是破灭了,我只能灰溜溜离开王叔的帐篷,希望回去的路上不会迎面碰上峥叔。 然后,说曹操曹操到。 “呦,这就开始找人求助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想别人帮忙就自己去说’!” “哈哈,没想到你动作还挺快。” “王叔根本没在,这下你开心了?” “我知道他不在。” “你知道都不提前告诉我?” 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鬼才信你没想到,你特意出门不就是为了堵我吗? “我是没想到你这么着急。我们至少得明天才启程往回赶,如果麻烦的话差不多要后天。” “……为什么?” “麒麟没死透,我们要怎么搬?怎么着也得等它死透了啊。” 听见这句话我差点背过气去。搞了这么半天,最后关头撤退,结果猎物还没死透?我不是怀疑你们的经验和指挥能力,但好歹解释一下? “看看你这副表情,就知道平时没好好念书。” “我……这跟我看不看书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如果你背书没偷过懒,不可能在这一脸茫然,”峥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叹了口气,“走,我带你去看。” 我问峥叔这是要去看什么,然而后者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带我到了骨坑边。 “呃……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靠得太近……” “没事,”我话音未落,峥叔已经一步步爬上了枯骨堆叠的最高处,还伸手等着拉我上去,“不会有危险的。” 峥叔这句话的可信度为负。他的位置距离麒麟不到二十米,甚至从我现在的位置都能直接看到麒麟的身体。 但是麒麟仍然没有发动攻击。 我一咬牙,信了峥叔这次,忍住手上沾满骨灰的恶心感觉爬到他身边。 还好没摔跤,不然黄昏时在乱坟岗里打滚的体验可不太好。 坑中的麒麟眼皮紧紧阖着,与其说是正在睡觉,不如说是正在昏迷中。我仔细观察它的呼吸频率,身体起伏细微到几乎不可查。 之前我闻到的奇怪焦味正是从这个骨坑里散发出的。当然,肯定不会是麒麟被什么东西烤焦了,应该是它身体周围不知有多少年历史的枯骨被它的体温不停加热而产生的……这么一考虑,我不由得开始担忧这种气体会不会有毒。 “然后呢?你想让我看什么?” 其实我已经看到了麒麟全身如同熔岩般半融化的毛,只是一句话已经出口,收不住了。 看着生物自己的身体部分在自身产生的高温下逐渐融化实在是一种令人耳目一新的体验。这是所有麒麟的共性,还是仅限于密林种麒麟,我是不得而知。 和峥叔说的一样,关于麒麟的知识我确实一窍不通。因为讲到麒麟时我正好由于手术回了摇篮,至于平时的缺课旷课……应该影响不大。 再往前一步,扑面而来的是骨坑中的热浪。我不知道麒麟现在的体温具体是多少,但绝对已经高到足够烫死其他生物。 骨坑中还躺着不少新鲜尸体,也不知是怎么死的,现在正缓慢且不可阻挡地成为骨山的养料。 “麒麟现在还没死吧?” “还没死,”峥叔点头,“它在繁殖。” 繁殖…… 我已经被无数次震惊到麻木,连惊讶的表情都做不出来。麒麟真的是这个星球上的生物吗? “你现在看不到,其实它怀里抱着的是它的蛋。” “蛋……”原来麒麟是卵生怪物,怪不得我复习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到。 “既然你啥也不知道,我就给你科普一下,”峥叔还特意清了清嗓子,“每只麒麟成年之后都会下一个蛋。它们不需要配偶,且一生只下一个蛋。之后把蛋找个地方藏好,用腐肉埋起来。” 骨山就是这么来的。 第125章 “最后,麒麟临死前会以自身散发的高体温将蛋孵化,以自己的尸体为温床让幼兽获取营养,直到幼兽准备好探索外界为止。” 这句话的隐含意思就是,这座骨山下不只是猎物,也许这只麒麟的曾祖也有贡献。现在,眼前这只麒麟为了自己的后代,马上也要成为这座骨山的一部分了。 我有些好奇,这麒麟自身散发的高温会不会把自己的蛋蒸熟…… 这种情况显然是不可能的。一种生物再怎么进化也不会进化到自己无法繁殖的地步。但我脑中这种想法总是不停浮现,麒麟这种生物……真是奇特。 “所以我们现在等待一晚,就是在等蛋的孵化结束,然后大的小的一锅端了?” 如果能把这刚出生的麒麟从小培养,说不定还能当宠物…… 峥叔看了我一眼,带点嘲讽意味地笑道:“你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这只小麒麟你们准备怎么办?” “送进摇篮,或者送到其他有能力的饲养设施,养大,之后作为行为标本做研究。” “研究?不能驯服?” “你把这个过程想得太简单了。驯化一种生物可不是抓到只小的就行,这不是游戏。” “好吧,我孤陋寡闻,我的错,”反正我也说不过峥叔,索性提前投降认输。 “不用着急,等取蛋的时候还得你帮忙。” “我?”我伸手一指自己鼻子,“我能有啥用?” “你体型小,有缝得让你钻。” “我体型小?哪里小?我不就比你矮几公分吗?” 我气得音调都高了八度。说我体型小什么意思!嫌我矮还是嫌我瘦?还说让我钻缝……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体型再小又能小到哪去? “啊,你王叔回来了。你下午没吃多少,要不补一顿夜宵?” 峥叔强行转变话题,都不给我反击的机会。 夜宵……我抬头看看天色,这个词用的还挺贴切。 ——————————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今晚算是我在野外度过的最安全的一夜。小队的轮值守夜早已有了安排,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这一趟简直就是来观光的。 不但愉快地走了个来回,还选好了纪念品——那只游云。 悠哉地吃饱喝足,睡了一整觉,醒来时其他人早已经开始忙活了。等我打着哈欠走出帐篷,外面热火朝天的景象让我稍觉尴尬。不过我问了一圈,也没人需要帮手,也就心安理得坐在一边看着了。 他们好像在组装什么东西,各种零件螺丝工具搬来搬去,一件长条状的东西逐渐成型。 这些工具和零件他们都是什么时候带过来的?我怎么没注意? “好了好了,停一下,”旁边指挥他们组装的人打出一个暂停的手势,“先这样,等搬到了那边再完成最后的步骤。” 就这样,两块巨大的长方形零件被所有人一起拖到了骨坑顶上。 那条“护城河”早已经被塞住,河道中的死水里投放了驱赶怪物的气味剂。想靠近的怪物无一不在最外圈停下了脚步,低头嗅嗅湖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也不知那气味剂中都有什么成分,竟然能让这些大脑长在胃里的怪物落荒而逃。 “队长,外边已经肃清了。” 有一小队两三人从骨坑另一侧的林中风尘仆仆钻出,隔着十数米遥遥朝这边喊道。 “好,那就开始吧!” 接到这一声命令,众人士气高涨。分别有四个人抬着那两块零件的两端,另两个人在中间把它们连接了起来。等组装好再竖立起来,已经能清晰地辨认出这是某种带锯刃的机器。只不过由于体积太大,真要操作可能得将近十个人一起才行。 刚刚组装的八个人试着抬了抬这个庞然大物,但由于太重,只让它离地了数秒就放弃了。峥叔和王叔也走过去帮忙,几乎用上了除了巡逻队以外的所有人手,这才把这台机器搬到了骨坑里。 “……有没有人来帮忙看下麒麟?” “我我我!我来!” 王叔两手都托着机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在旁边悠哉看了一上午的我自告奋勇,滑下骨坑看看麒麟的状态。 “邵青别害怕,它应该不会动。” 一只快死的麒麟有什么好怕的?它还没那只游云危险,倒是峥叔刚刚那句话中的“应该”让我心里直打鼓。 不会动就是不会动,加个“应该”是什么意思? 虽然蹭了一身骨灰,但我还算顺利地摸到了麒麟附近。这底下的骨架里满是虫孔,直径有将近十公分。我也只能祈祷虫洞的主人现在不在家。 麒麟对我的靠近毫无反应,呼吸早已停止,身侧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的余温。我心脏砰砰直跳,蜻蜓点水般伸手摸了一把麒麟屁股。 蓬松的毛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玉石般的触感。 我记得昨晚天黑之前它身上的毛发已经半融化,那时的轮廓已经不太清晰。现在好像已经完全融化并冷却,在麒麟的肉体外形成一层硬质保护壳。也不知道这层壳有什么用,有可能是像蛋壳那样用来保护刚孵化的小麒麟,也有可能是防虫,以免食腐动物把小麒麟赖以生存的食物一抢而空。 “怎么样啊小弟弟,硬了没有?” 我满头黑线。大姐麻烦注意一下自己的语病可以不?我刚摸了一把它屁股,你这叫我情何以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咳咳,”我尴尬地咳了两声,“好像外边有一层壳,不知道它身子底下是什么情况。” “那就是可以了,”王叔也咳了两声,“来,我们把这个东西搬下去。” 我让开了一条路,看他们一点点从边缘走下来,把机器放在麒麟身边。 麒麟应该早已经死了,不然也不会被这么折腾还毫无反应。我看看在坑底沉眠的它,再看看周围商谈如何分配战利品的游猎们,总觉得心里百味杂陈。 正想着,他们已经谈妥,再度朝向麒麟的尸体。 “有人带了粉笔吗?或者其他能做标记的也行!”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负责捣鼓陷阱的小吴接话道:“我没有粉笔,钉子可以不?钉子打进去,之后用线做标记。” “也行,”王叔沉吟了一会,“那就这么办吧,别一不小心把线也切断了就行。” 小吴在麒麟尸体上不断钉下小号铁钉,阿梅则拿着醒目的白线把需要的轮廓勾勒出来。看起来他们打算在麒麟背部纵向切下两道,从而把整条麒麟的脊椎抽出。整个过程看起来就拖沓复杂,不如几个月之前方泷白渐秋他们杀麒麟干净利落。 毕竟不是同一级别,就算人数多了很多,也达不到量变引起质变的程度。 像这样切开麒麟表皮融化形成的外壳,取出脊椎之后抽掉肋骨,然后挖开内脏就可以把小麒麟安全抓出来……听起来总觉得有点恶心。 我突然明白了峥叔说的“可能需要我钻缝”是什么意思。 我不可能钻进那么恶心的地方!告辞! 麒麟背上已经遍布细小的钉子,看起来就像在做针灸。很快这些钉子上缠了线,就从针灸变成哥斯拉了。 小吴拉动机器上某处的钢绳,使内部马达启动,带动下方的锯刃也开始旋转。弄了个这么笨重的切割机,还不是全自动的,发出的声音和拖拉机也没什么区别。 “都小心点,让开让开!这要是被碰着了可不好处理!” 看一眼那高速旋转的锯刃残影都知道这东西不能碰。要是一不小心被刮到了手,还没等感觉出疼,手指头估计直接就没了。 巨大的切割刃由八个人小心操作,另外两人在两旁观测,热刀割黄油一般一点点嵌进了麒麟的“壳”中。顿时锯屑纷飞,细小的颗粒像雾霾一般在空气中飘荡。 我连忙后退了几步。这锯末和骨灰的性质也没什么不同,我可不想吃一嘴。 “再往下点,再往下……好了,停!” 锯刀下沉的趋势应声停了,之后按照切下的轨迹慢慢抬起。八个人的额头已经开始出汗,可见这锯刀的重量比我想象中还重很多。 “你们往右边走几步,对就是这个角度,准备……” “等一下等一下,”八个人中有人忽然开口,“不好意思,先休息一下。” “好吧,那先放下来,别不小心切坏了。” 能看出其他几人也都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把锯刀搁在地上。我伸头看了一眼,这玩意真的几乎和麒麟尸体一样长。如果我手机现在在身上就好了,拍个照片带回去给郑郝看。 “可以就沿着这条切口挖到脊椎吗?如果可以,不就不用再切另一道了么……” 休息时八人中有人这样提议道,看来真是被累惨了。王叔伸手一摸那切口,摇了摇头:“不现实。它肉质太硬了,除非拿凿子,不然别想敲开。” 我也偷偷伸手摸了摸。嗯,和王叔说得一模一样,硬得掉渣。 第126章 另一侧的切口比已切开的这侧要长许多。也许因为麒麟的姿势,要想尽量完整地取出脊椎,切口还得带点弧度。 不过这种操作应该难不倒他们,至少现在看来没有任何问题。弯曲的弧度不大,只靠两边的人左右移动就能解决。等锯刃终于再次被搁在地上,八个人已经满头大汗。 峥叔手里掂着不知哪里拣来的一块卵石,用猎刀小心翼翼卡进缝隙,将切口扩大了一点点。那副凝重的神色仿佛麒麟尸体是什么珍贵的矿石,等最外层的石皮脱落才能一窥内部的景象。 “怎么样?” “硬度相当高。如果是发育正常的麒麟胚胎,现在肯定已经孵化了。” 我也凑近瞅了一眼,一股腥臭异味扑鼻而来。这具麒麟尸体外表还过得去,内部简直就是烧焦的肉干。新生麒麟长大之前就吃这个?咬得动吗? 看了这“一大块烧烤麒麟肉”,我觉得我以后做烧烤之前再也不会忘记放血了。 “邵青,你的猎刀带没带在身上?” “带着呢,怎么了?” “来,”峥叔把自己手里的卵石递给我,“我教你怎么把没用的肌肉组织敲掉。” “呃……”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扭曲,“我觉得我知道怎么敲。” “那你来吧,”峥叔直接给我让开了位置,“要是把骨头敲坏了,你就再找一只麒麟回来。” 我差点吐血。我根本没说我想敲,是你赶鸭子上架!麒麟这东西这么稀有,我去哪再给你找一只来? 无奈之下,我只好乖乖在一边听着峥叔讲解怎么一片片把焦黑的“肉干”从尸体上剐下来。 “……最靠近脂肪层的这一部分肉火候最好,如果不嫌腥味重,可以带回去腌成肉干……” “不了,”我果断拒绝,“要带你带,我绝对不要!” 不是好好的教学吗?怎么突然扯到了肉干上?还是用这么恶心的东西做肉干……听着连今天一整天的食欲都没了。 “皮下这么厚就是骨头,”峥叔特意用两指给我示意了一下厚度,“接近骨头时要小心。加热之后的骨头非常脆弱,很容易一刀下去就戳碎了。” “好的好的……干嘛用那种眼神盯着我?难道我必须拿个本子不停做笔记才算听得认真?” 峥叔瞅了我一眼,手上“叮”地一声响,刀尖上撬了一大块肉下来。他把那块肉仍连接的地方硬生生撕断,底下的肉质好像比最表层软了不少,隐约可见白色的骨质。 “厉害,一刀恰到好处,”我面无表情道。 “严肃点,”峥叔清了清嗓子,“最后一层肉留着,以免骨头暴露在外受到二次伤害。” “好。” “之后就从我们挖到骨头的位置一点点把脊椎的形状打磨出来,并且找出肋骨……” 峥叔一边讲,我一边点头。直到我觉得自己就快变成窗台上摆着的点头娃娃了,峥叔的“教学”才基本告一段落。与其说这是刮肉取骨,不如说是在刻木雕。 麒麟的肉质软硬度和木头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敲击时没有晒干木料的空灵声音。很快,从肩部到腰部弯曲着的脊椎完全呈现在了我们面前。鱼骨状的肋骨与地球生物的无异,以完美的弧度保护着内脏。 该怎么评价这种源界的生物?繁殖行为比外星生物还诡异,但一层层剖开之后又处处都是日常生活中能见到的生物的影子。 王叔递来了一个小型手锯,对准肋骨根部。刺耳的吱吱声响起,骨屑四溅。有些骨粉甚至落到了我的眼中,那感觉就像进了沙子,不停流泪。 他一口气锯断五六根肋骨,最后像拔木刺一般把那些肋骨晃动着从肉里抽了出来。骨头表面竟然不像我想象中粗糙破烂,反而像皮毛表面一般光滑,一看就知道是融化后重新冷却凝固的结果。 “我可以摸一把吗?” “当然可以,”王叔说着把手里的肋骨递到我手里,“触感很不错。” 我指尖在表面上蹭了蹭,对王叔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很不错,比外壳多了那么点温润,像玉与象牙的结合体。 “这东西拿去做装饰品应该很不错。” 最近不是正反对象牙制品么?改成麒麟肋骨制品怎么样?不但物超所值,还能为边防事业做贡献。 想一想,一家人聚餐时七大姑八大姨围在你身边追问这首饰这么漂亮哪里买的,你就可以神秘一笑,告诉他们这是麒麟骨制品。 “没错,你还挺有眼光。这种材料相当贵重,一般都是用来做手链或者项链,还卖得很贵呢。” “嘿嘿,卖进摇篮肯定能卖不少钱。” “是值不少钱,但卖出的都是摇篮里的货币,你拿着根本没用。” 我一口气憋在胸口。峥叔你是不是一天不拆我台就难受? “行了,都看够没有?继续干活了!” 正把麒麟肋骨不停传看的人群发出心不甘情不愿的叹声,慢慢散了。 在峥叔眼神的逼视下,我拿起猎刀戳进麒麟的肉中。剔去了肋骨后就没必要小心翼翼地注意力道,直接大开大合把没用的部分切除就是。越往下肉质越细腻,让人捉摸不透之前足以融化皮肉的高温究竟是从身体的哪层散发出来的。 过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我都已经无聊到极致时,一刀下去带起整片半生不熟的肉,底下竟传来一声细弱的尖锐叫声。 周围不管是在干活还是发呆的所有人都打了鸡血一般窜了起来,刷地围到我身边,差点把我挤到窒息。 “挖出来啦?长什么样?公的母的?” ……不过随即那个问公母的人就被其他所有人鄙视了。麒麟单性繁殖,根本没有公母之分。 我一头汗。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别急别急,这刚有点动静,离能拿出来还早着呢。” 虽然王叔无奈地这么说,其他人还是不肯退后半步,好奇心作祟一定要亲眼目睹小麒麟被从尸体腹中取出的那一刻。 我撸起了袖子,谁知道接下来会多恶心?这简直就是在给麒麟剖腹产……尽管刀口开得有些惨烈。 接下来不能继续用猎刀了,不然一个不注意可能会戳伤小麒麟。我和峥叔,王叔,再加上阿梅总共四人在方形的刀口处一人守着一个边,空手向下挖。 麒麟的血液已经凝固,被高温加热成块状。背肌刚刚基本被我们切掉了,剩下的距离内脏仅仅咫尺之遥。条状的肌肉纹理间似乎有某种粘液,也不知作用和成分如何,但成功地让我反胃到不行。 每撕去一条发冷的肉,幼麒麟的叫声就更清晰,直到最后只剩一层薄薄的膜。阿梅伸手在我们眼前晃晃,示意我们稍停一下。 “先等一下……我突然想起来,小麒麟至少要在这里呆三个月。如果我们就这样把它带出来,就算马上带回去照顾,但突然见光,视力会不会受影响?” 我们四人对视一眼,她说的确实合理。如果费了这么大劲弄到的麒麟幼崽因为疏忽被阳光射瞎了,就好像心里扎着一根刺,怎么想都不舒服。 王叔叫人拿来了一块足够大的布,把我们四个和小半麒麟尸体罩住。我的瞳孔过了相当一段时间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而阿梅还在不停眨眼试图看清东西。 “这……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尽力之后笑道,“忘了它看不见光的话我们肯定也看不见……” “还是交给我吧,我看得见。” 我叹口气。看来又到了我自告奋勇给自己揽苦差事的时候了,就算我不说话,峥叔也肯定得推我一把。 感谢我的源晶,让我的夜视能力得到了不小的强化。适应了黑暗之后我发现只要有这双眼睛,夜晚就和白天一样能清晰视物。 这种感觉实在是……怎一个“爽”字了得。 “你确定吗?别一不小心……” 果不其然,来拆我台的又是峥叔。 “我确定。就不能信我一次吗?”我无奈,“只要它不咬我,我会尽量温柔的。” “我说的就是,别一不小心被它把手指头咬下来了。” “…………好了你快出去出去!” 三个人陆续掀开帆布出去了,还颇有点争先恐后的意味。这块布把周围圈成了一块半封闭空间,刺鼻的腐臭味就在不怎么能流通的空气中发酵,难受得我直想呕吐。 这简直是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我说话你听得见吗?” 外面不知是谁在朝我喊话,隔着块布我根本辨认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听得见,完全没问题。那我把它戳破了?” “戳吧,”峥叔把猎刀刀柄递到我手里,“小心啊。”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要唠叨多少遍……” 我把猎刀竖立,刀背朝下,只用刀尖一点点刮着那层肉膜。随着一声肥皂泡破裂般的声响,肉膜上出现了一个小孔。 我吞了吞口水。要是我就这么伸手去扣,小麒麟会不会咬我? 第127章 麒麟的腹腔内不但很热,而且非常黑。 我说的不只是光线上更暗,而是它的内脏色泽发黑,给人一种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的感觉。 伸手进了孔洞中,看不见五指。小麒麟在这种环境下仿佛在蒸桑拿,不过似乎也有效防止了它自身体温过低。 “小家伙,你在哪里啊……快过来……哥哥有好吃的给你哦……” 我一边嘴里不知在嘟哝什么,一边把整个小臂都送进了麒麟腹腔内。 隐约中似乎摸到了又软又黏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被吃剩的麒麟内脏,反正鸡皮疙瘩是抖掉了一层又一层,新的一层马上又要长出来了。 我突然想到,这小麒麟刚孵出来,身上估计也是湿湿滑滑跟条泥鳅一样。它又不是小奶猫,会乖乖让我抱。只用一只手……揪得出来吗? 头顶上还有外面围观的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问着,一个个跟催命似的。无奈的我只能用猎刀不断把开口扩大,能早点把小麒麟抱出来我的耳朵就少受一点苦难。 正想着,猎刀尖端震了一下,似乎遭到了除了薄膜韧性意外的阻力。 这个像鱼饵一样的刀尖,最终还是引起了小麒麟的注意。而它表达“我看到你了”的方法,自然就是一口咬住。 我现在只庆幸被咬住的不是我的手指。 我没急着抽回猎刀,而是用之前逗猫的方法,轻轻抖动猎刀。小麒麟果然以为自己咬到的是什么好玩的猎物,更加叼死不松口。我左臂从旁边伸了进去,估测着抓向小麒麟的脖子。 我当然不会抓鸡一样拎着脖子把小麒麟揪出来,那样太残忍了。我只是像让它别乱跑,省得一会麻烦。 谁知道这小麒麟性子还挺烈,可能是看到我手伸过来了,放弃了猎刀转头就把我手指头啃了。 我心里一惊,连源晶都跟着一震,心想这下完了,我手指头要保不住。 ……但事情超乎我的想象。 手指头虽然被咬住了,但一点都不疼。小麒麟虽然用力咬了,但它还没长牙,感觉和含住没啥区别……它小舌头还在我指甲缝里舔来舔去,又暖又痒,搞得我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只小麒麟现在的样子完美诠释了“奶凶”的定义。 “呃……”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对外面喊道,“……我被它咬了。” 外面一阵沉默,随后有人反问道:“疼不疼?没听到你惨叫啊?” “因为根本就不疼,应该皮都没破。” “哦,”众人只简单应了一声,“小麒麟没事吧?” “它没事,它能有什么事?它正把我手当磨牙棒啃着玩呢。” 既然小麒麟咬着我的手,我就可以把危险的猎刀收回来,两手一起挑拨它。就算它再凶也只有一个脑袋一张嘴,我有两只手,看它能不能咬得过来。如果它忍不住上爪,我就可以揪着它爪子把这小家伙提出来。 让你凶我,凶了我就得跟我走!不愿意也得愿意! 小麒麟手脚并用……应该说是前后爪并用,一边叼着我手指一边挣扎着。我前两下伸手都抓空了,终于在第三下时捏住了小麒麟嫩嫩的小爪子。我都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捏断了。 刚破壳一晚的麒麟爪尖也很软,在我皮肤上刮来刮去却造不成任何伤害。我顺着那只爪子往上摸,总算摸到了它的背部。 它的小腰细到能被我两手环握,被我抓住之后也没再挣扎了,大概是明白了自己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我可算能把另一只手从它的口中解放出来,操起猎刀把薄膜整个划开。 初见光线,小麒麟双眼紧闭,尖声叫着,眼角沁出一滴浑浊的泪。说是离开母体感觉悲伤也许是过分解读了,大概只是瞳孔受到光线刺激产生的自然反应。 “先别把布掀开,外面太亮了。” 我把全身沾满黏液的小麒麟扣在臂弯里,朝外面激动的人群喊道。 也不知他们听没听清我说的话,不过吵闹的人声的确减轻了许多。小麒麟被我用黑布包了起来,时不时蹬蹬腿,和刚出生的小鹿差不多。 撤去了遮光的布,我的瞳孔深处一阵隐痛,眼前白茫茫一片,过了数秒钟才有所缓解。 手中小麒麟被小心翼翼接过,迅速被他们传到了后方。我则带着一身臭味从麒麟尸体上爬起来,难受得我自己都想吐。 “有没有水,我想洗个澡……实在不行,只把手洗了也行啊……” 结果根本没人理会我弱弱的呼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麒麟身上。这幅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在医院的某处经常出现…… 实在是忍受不了身上的气味,我左右环顾,有水的地方就只剩不远处的那条护城河。 就算让我顶着一身脏过夜,也休想让我跳进那条不知加了什么东西的河里洗澡! —————————— 将近半天的折腾之后,我总算借来半桶水把自己从上到下冲了个干净。 又到了一天的正午,营地的篝火旁远远飘来食物的香气。 火旁除了做饭的之外只有寥寥几人,其他人根本不用想,肯定是围观小麒麟去了。 小麒麟适应不了强光,肯定被养在某个小黑屋里,也不知他们看得见什么。 可以看到不少人的帐篷已经处于半拆卸状态,这些人不知道在着什么急,为何不趁着有这么多人同行,多带些猎物回去?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在这里呆够了?” 峥叔听见我这样问他,语气中带着点惊奇地反问道。 “算是吧,你们不也都准备回去了吗?”我伸手指指身后那些拆了一半的帐篷。 “其实……”峥叔欲言又止,“算了,当我没说。我们先送你回去。” “啊?你要说什么……” 峥叔随便摆了摆手,看那敷衍的态度,估计是说漏嘴了,想赶紧搪塞过去。 “行行,我回去。让我帮完了忙,就不想让我呆在这了?” 虽然峥叔口口声声说这不是,我总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个拖油瓶。 就算杀了只游云都不能证明自己……唉。 峥叔他们说是因为接下来太过危险,我不是不相信,但心里也没那么轻松。就算不让我去,至少也告诉我他们是准备干什么去吧? “你有更重要的任务。我们接下来还要继续往前走,小麒麟就交给你了。” 这种话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电视剧里想甩掉某人时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好吧,那你们准备怎么让我把它送回去?” “你骑我的御风爵。我们暂时还会留在这半天,分解麒麟尸体。你带着小麒麟先飞回去,交给你谷雨姐。” “然后呢?”我一挑眉,“我该怎么把御风爵送回来?” “你不用担心,把风哨挂在它脖子上,它会自己找回来。独自一人回去太危险了,不如带着其它御风爵一起回去吧?” 我惊奇地抬起眼看着峥叔。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带着大群御风爵回家的借口,是碰巧还是他的刻意安排? “带着其它御风爵的意思是,我可以……?” “不然呢?”峥叔投来的目光意味深长,“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打来的猎物在林子里腐烂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我一时兴奋得不知该说什么:“那……那还用不用我去和他们说?” “找人帮忙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你为什么总想得那么复杂?” “这……应该是习惯了吧?” 我还在迟疑,峥叔已经清了清嗓子,朝周围所有人大声询问。 “我们商量之后准备让邵青把小麒麟先带回去,我们再继续朝前探索。有人能把御风爵借来保驾护航吗?” “当然可以,正好我的小美人闹别扭不想再往前飞了,让它回去歇歇脚再回来。” 篝火旁的其中一人爽朗大笑,不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拿自己的御风爵开了句玩笑。身旁坐的另一人看起来和他关系不错,还开口打趣。 “你的小美人不都是被你惯的么?” “你就不能说是因为我身材太魁梧了,我家小美人驮不动吗?” “我看是太胖了吧!” 这一句引发了所有人的一阵哄笑,剩下几人心情好了,也对我表示自己的御风爵可以随意借用。 我向他们一一道谢,似乎反而引起了他们的不适……受到别人帮助后道谢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吃过午饭,我便借了大家的御风爵一起升空。阿梅赶工缝了一个布兜和眼罩出来,让我能更方便地把小麒麟带在身边。我打到的游云也没落下,只需要三只御风爵就能稳稳把它拉到空中。 虽然从地面上看起来有点像游街,但只要能以最短距离,最快速度回到家,再怎么招摇也不怕。毕竟,十几只御风爵组成的护卫队,战斗力可不是盖的。 我在高空中朝地面上的人们挥了挥手,他们也朝我挥手告别。我只希望他们接下来的狩猎顺利,不会遇到意料之外的风险。 不过一般每次我这样祈祷,结果都是适得其反。谁知道呢? 第128章 阿梅缝布包时特意在顶上加了挂绳,是那种拉紧绳头,袋口就会收紧的类型。虽然不知她是哪里来的针线和材料,但布包现在在我手里,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小麒麟肚子朝上躺在布袋底,脸上戴着眼罩,还挺享受只晒在肚皮上的阳光。我一把袋口挡住,它就在布包里折腾来折腾去,不肯消停。 除此之外,它还娇气地不想被挂在御风爵鞍上,一定要我把它捧在怀里,小婴儿似的抱着才开心。 它是舒服了,我的胳膊都快被坠断了。它可比一个婴儿重多了,更何况我得一只手抓紧扶手,只能腾出一只手抱着它。 这小祖宗明显知道自己有多金贵,仗着这点对我为所欲为。 哼,等我把你带到了孵化场,看你还能怎么折腾我! 不过,如果没有这只小麒麟,就没有现在帮我拖着游云的御风爵大部队。就当它间接帮了我的忙,我就勉为其难原谅它一次。想想以后这只小麒麟的生活:被囚禁在狭窄的围场里却浑然不自知,从出生以来就没看过一眼外面的世界…… 这么一想还是蛮可怜的,就不和它计较了。 大部队来时寻寻觅觅,还绕了远,大半天时间才到。现在我直线往回返,只用了几小时就看到了围墙附近标志性的野生御风爵巢穴。 虽然我比较喜欢低调,但拖着这么个游云也没法低调,只能招摇过市,变相向所有人宣布我满载而归。 这次在孵化场迎接我的是安安。这小丫头远远看见御风爵群往这边飞就开始追,一直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孵化场门口。 “哎?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其他人还在林子里,好像还有事要办,”我腾出那只扶鞍的手,指了指远处的丛林。 “那……” 她看了看我怀中的布包,再看看后面尸体都已经冷透的游云,一时失语。 “怎么,不欢迎我?”我故意装出伤心的模样,想讨她那么一两句温言软语,“被所有人都嫌弃,太伤心了……” “切,你当我还是十二岁的小屁孩吗?”安安撇撇嘴,“你那点小伎俩我早就看腻了!” 好好好,你不是十二岁,十三岁行了吧?话说,这小丫头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我记得是夏天,但具体是哪一天……想不起来了。 眼看着春天已经冒了个头,再过几个月就得好好考虑生日送她什么礼物了。 “来,安安,帮我拿一下这个。” 小姑娘应该都喜欢可爱的小动物。虽然这只小麒麟性格恶劣,但它可爱啊…… “这什么啊?我不想碰。不会又是恶作剧的东西吧?像上次你们骗我拿的那袋……” “先别急着拒绝,你帮我拿一下,这次绝对不是坑人的东西,我保证!” 我心里苦笑。她说的是上次我们拿来一袋肥料整她那件事,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这丫头怎么还记着…… 早知道就不教名哲小冬他俩玩真心话大冒险了!想逗他们玩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了! “是吗……”安安还是一脸的怀疑,“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 “这是……” 我一句话刚起了个头,小麒麟就在布包里翻了个身,发出了吱吱的叫声。这小祖宗睡醒的时机真巧妙,这下省得我解释了。 “呀,”安安的声音带着点惊喜,“是活的?” “对啊,这是要交给谷雨姐的。” “快给我看看!” 看着瞬间空空如也的臂弯,我觉得我确实小看了萌物们对安安的吸引力。这么激动干什么?也不怕把小麒麟弄疼了。 “你小心点,它很金贵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安安一脸不耐烦,“你快走吧,我把它带过去给谷雨姐。” “喂,过河拆桥啊你!” “过河拆桥什么意思?” “算了,”我长叹一口气,“那你可别玩太久。还有,千万别摘它的眼罩,我怕它适应不了强光。” 小麒麟在安安手里又变了个样子,隔着布料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安安身上总有种奇异的气质,似乎所有生物在她身边都会平静下来。 我看着都觉得心里发酸。小白眼狼,是不是已经忘了这一路回来是谁一直在给你喂水喂吃的? “好。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安安伸出手指伸进布袋逗弄着小麒麟,小麒麟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指尖。可能痒痒的,引得安安一阵轻笑。 “……你这语气好像我在交代遗言一样。” “哦,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还有话要我传给谷雨姐的么?” “没了,”我一摊手,“这些御风爵一会还要回去找主人,可能要喝点水吃点东西。还有照顾好小麒麟,其它的……没了。” “那只游云呢?”安安说着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用不用拖到广场,等他们回来之后再讨论怎么分配?” “不用,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战利品。”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仰起头,享受安安投来的惊异目光。 一个人猎杀一只游云,这就是实力的象征! “那你最好现在就把它带去给屠夫,或者带给佟老也可以,像这种整只的怪物尸体他们肯定会花上大价钱收购。只不过带给佟老的话会被……” “……会被偷偷拔毛。” 我俩异口同声地道出后半句话,无奈地相视一笑。 「正当实验用途的材料怎么能叫偷呢?这叫‘低调地取用’!」这句自然是小冬的名言。 “那我还是……送去佟老那吧。他的实验室离得近一些。” 游云的材料相当贵重,就凭我们一群半大的毛孩子是肯定买不起的。这次难得有机会,就当睁只眼闭只眼,送小冬几根羽毛又能如何? “行,需要帮忙吗?” 背后这道声音惊得我虎躯一震,僵硬地回头:“方……方教官,早啊……” “太阳都要下山了,你跟我这道早安?” 我苦笑:“……那我总不能道晚安吧?还远没到要睡觉的时间……” “嗯……”方泷摸着下巴,上下审视了我一番,“听说你小子,跟着大部队猎麒麟去了?” “对,对啊……” “怪不得这两天老白满城找你,敢情根本不在城里,跑到外面浪去了。” “呃……我这不是在他们给我的自由行动时间内吗,”再这么下去肯定要挨骂,我连忙辩解道,“你看,我这不也打了不少东西回来吗?” 他看了看游云尸体,又看了看我。 “这就是你光明正大逃避训练的理由?” 我心道“是啊”,脸上仍然尬笑道:“不是不是,我没想逃避训练。我这不是看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吗,就跟着去了。我的错,我的错,下次再也……不对,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你这句‘没有下次了’,我怎么记得我以前听过很多遍?” “啊哈哈,这个嘛……”我打个哈哈,“……那个啥,我想先把游云搬到别处去。一直这么放着怕烂了,那样就可惜了。” “哦,行,”方泷一脸似笑非笑,“来我帮你。” “别……不用了,”我连忙拒绝,“不劳您老大驾,我自己来就行……” “是吗?就你这小身板,也搬得动游云?” “这……我可以去借辆板车……” “不用那么麻烦,我帮你,”方泷嘴角带着诡异的笑,“搬到了之后,跟我走一趟。” “好吧,”我觉得我已经无处可逃了,“去哪?” “当然是把你送回老白那。放心,佟老从不赊账,钱我会帮你送到家里,你就安心训练,为远征做准备。” “啊?别啊!”我一声惨叫,“行行好吧,我这小身板经不起折腾啊!安安,你倒是帮哥哥说两句话啊……” 安安早就跑得不见影了。 “来啊,还等什么呢?” 方泷已经托起了游云的上半身,朝我努努嘴,让我和他一起搬动这个大块头。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你在老白的特训里生不如死的样子了。” “唉……” 毕竟是我找借口逃课在先,现在被抓了现行,除了苦笑也只有苦笑。 我倒是见过名哲逃课去摸鸟蛋被抓包现场。这小子和方泷告假说自己肚子疼不舒服今天的训练不能参加,却偷偷从大门钻出去掏鸟窝去了。结果训练到一半突发警戒,他就被关在了门外,死活进不来…… 接下来的剧情就如大家所料,付姨来送饭时发现名哲不在,这一下就露馅了。方泷大手一挥,训练也不做了,让我们几个人在丛林里抓名哲。谁先抓到就能放一天假,如果是单靠自己抓到的,放假一天半。 结果呢?当然是我们几个一同把名哲押送回朝,然后坐在校场边的长椅上吃着雪糕看他在阳光下被方泷监督着特训。他当时幽怨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 兄弟还是奖励?那还用问吗,当然是选奖励! 幸亏我这次的事只有安安知道,不然名哲还不得幸灾乐祸地说一句“风水轮流转”,然后叫上所有人去围观我特训?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 第129章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正好够薄雪下了又化,土层下草叶绽发新芽。 数十天的苦修都是为了今天——远征集结的日子。 校场中号角响过三遍,按理说这个时间我应该才刚刚起床,但今天不一样。我早已经准备好了所有装备,只等最后一声号角响起就夺门而出。 那只游云被我卖了相当多的一笔钱,连带着我这个月的开销都奢侈了些。尽管如此,挥霍出去的还不到我存款的十分之一。我不禁有点相信其他人闲聊时说的“只要一次运气好,后半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然而我觉得自己还是迟到了。校场上早已经聚集了大量游猎,一眼望去人挨人人挤人,几乎点不清人数。 远征这种活动听起来的确规模不小,但我也没想到竟有这么宏大。这参加的少说几百人,往多了说大概有上千人吧? “嘿,那边的!过来报道!” 软软的女孩童声喊出的语气还挺老成。我顺着声音看去,安安手里拿着厚厚一沓名册,喊过之后就咬着笔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连一声哥哥都不叫,真没礼貌,”我挑着眉头和她开玩笑。 “快点,报上名来,我看看列表上有没有你。” “怎么可能没有我?他们恨不得逼着我来。你找吧,找到的话帮我打个勾。” “不行,得你自己签名!” “还要签名?”我眉头一皱,“这又不是签收快递,要什么签名?” “嘿嘿,骗你的。我帮你打勾啦,去吧。” 她翻找名册时我分明看见,她从那一沓厚名册底下抽出另一本薄薄的名册,看起来像是我们平时训练时签到用的那本。 纸页上除了我们几个的名字之外,底下还有十数个陌生的名字,后面的空格上清一色打满了叉,像这些人从未出现过,可他们又确实存在于名单上。 虽然不知他们还能否回来,但他们从未被忘记。 校场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只往前走了几步,就被人群环绕,一时迷失了方向。人山人海中我被不断朝侧边挤,快变成肉饼了。 “本次远征人数太多,我们会安排分成三队。请大家做好准备,我们三小时后出发!” 远征将耗时最少三个月,听方泷说之前五六个月才回来的情况也有的是。我把必需品在脑中又过了一遍,希望别出了门才发现有遗漏。 球鸽和风哨是必须带的。虽然每个人都会带着御风爵,但大部队将步行前进,御风爵群只会在高空跟着,只有少数人骑着御风爵在上空警戒。远征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因此适当放慢行军速度也不无道理。 我摸摸腰间悬挂的一大包鸽粮叹了口气。每次带球鸽出远门都是这样,带的鸽粮比给自己带的压缩干粮都多。我甚至有点怀疑小肥鸽是被我惯坏了,饭量一天比一天大。 看来得抽个时间带它去找谷雨,检查下吃没吃出肠胃问题。 “邵青哥,这边!” 我问声看去,名哲拉着小冬的胳膊以免他被人流挤开,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朝我挥了挥。 “麻烦让一让,借过……让我过一下……” 我从人墙中勉强挤了过去,之后长长松了口气。我所认识的人都在这里:名哲,小冬,方泷白渐秋,还有峥叔和王叔一行人。 “之前怎么没人通知我到这里来集合?” “哈,因为之前他们吧你分配到第二队去了,方教官特意把你调回来的。” “哦……”我点点头,“安安呢?她不跟我们一起?” “她还在点名呢。总有些人迟到,害得负责点名的人连点准备时间都没有。这种工作都是自愿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给自己添麻烦。” 我尬笑了两声。今天之前迟到的人中都有我一个,幸好今天没迟到…… “怎么说话呢?”方泷给了小冬一个脑瓜嘣,“什么叫‘给自己添麻烦’?那叫乐于助人,不然今天点名的工作谁来做?这么多人不得乱成一团?” 小冬捂着脑袋,瘪嘴道歉的样子看得我想笑。 “老白给你们几个安排了个省劲差事,等下你们先走,骑着御风爵到前面探路去。” “耶!太棒了,谢谢白教官!” 小冬欢呼雀跃,我和名哲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兴奋。比起被挟裹在人群中走山路,能在天上飞简直是神仙一般的待遇。 预警报信更不是什么难做的差事。有浓密的树冠遮挡视线,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只怪物从眼皮下溜走也不会被责怪。白渐秋这么安排,简直就是在默许我们开小差。 安安这时才气喘吁吁地赶来,把手中名单交给白渐秋:“任务完成了,白教官。” 白渐秋只是点点头,随便翻了翻名册,便把它收了起来。他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安安也没觉得挫败,转而问我们是否都准备好了。 “当然。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什么时候有了御风爵?” “很久之前的事了,就在你不在的那段时间。” “所以是一个多月之前?” “嗯,不过除了训练之外还没怎么骑过。” “那今天不是正好骑一骑?”我指了指通往孵化场的小道,“走,我们升空去。” 孵化场周边所有的空地都被占用,每隔一段距离就钉着一个木桩,用来固定御风爵的拴绳。地面上大群御风爵挤在一起,其中一些不安地鸣叫着。 这些一定都是校场上游猎们的御风爵了。我看到安安上前安抚,告诉它们主人再过一会就回来。 看来这次远征的人数确实非常多,连孵化场都爆满了。我对初来乍到时看到的这个孵化场的宽敞程度记忆犹新,现在竟然拥挤到要用空地打桩来停靠御风爵。 我们几个的御风爵当然停在孵化场内。进了门,谷雨不在,想来是忙着照顾上百只御风爵去了。 不过没关系,我们自己也能找到路。顺着穿过御风爵围场的小道一路向前,两边全是塞得满满的独立围场。原本一个围场中最多只会有一到两只御风爵,现在每个里面至少有六七只,连翅膀都伸不开。 还真是委屈这些御风爵了…… 我们几个的御风爵也被集中在同一个围场中。我远远地就看到了老青,其它的几只看起来十分年轻,应该是今年新培养出的那一批。 “小月月!你受苦了……我这就带你出来!” 小月月?我满头黑线。这是什么恶俗的名字? 只见小冬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笼边,隔着铁网抚摸着其中一只银灰色御风爵的颈侧。那只御风爵可能也是被关久了,虽然翅尖烦闷地颤动着,还是容忍了小冬对自己上下其手。 “你……你叫它什么?”安安一脸难以置信,“你知道只要取了名字登记在谷雨姐的册子上,它就要用一辈子吗?” “我征求过它的意见啊,”小冬回头眨眨眼,“我当时一边问它‘给你起名字叫小月月好不好呀?’一边拿着浆果喂它,它就不停对我点头。” “它能不点头吗!不点头怎么吃你手里的东西?”名哲直接笑喷了。 “……如果我是你的御风爵,我绝对不要叫这个名字!” 怎么又吵起来了…… 我一脸苦笑,也不知该怎么劝。御风爵就是一种怪物而已,反正也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起什么名字其实无可厚非。 不过起的名字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映了主人对它的情感,如果取名字时都心不在焉,那…… 谁知道呢,说不定小冬就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 “那你的御风爵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想好,”安安轻声道,“我想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但每次想好一个,过一天就觉得这个名字还不够好……” “那就留到以后吧,也许哪一天突然来了灵感,就能想出一直都满意的名字了。” 听见我的话,安安竟然叹了口气:“但是我喜欢的名字,它又不一定喜欢。” 她朝笼中招手,一只御风爵应声而来,轻轻蹭着她的手。常听人说宠物性格随主人,看来是真的。 其实我觉得,不管给自己的宠物或坐骑起了什么样的名字,只要呼唤名字时发自真心,它们没有理由感受不到。理解名字中的含义对它们太过艰涩,但体会语气中的情感则不会。 “开门吧,我们进去。” 围场外侧供人进出的小门没上锁,只靠细铁丝缠绕。我们稍费了点心思就钻进了围场,之后从内部打开了空中的闸门。 三只御风爵同时发出欢畅的鸣叫,拍起双翼从闸门口飞出。其中一只直线飞向了丛林,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找风尘去了。老青和安安的御风爵看了我们一眼,停在了原地等我们爬上来。 “小月月,别走啊,别丢下我……” 名哲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小冬一眼,无奈地跟着他跑出去追自己的御风爵了。 在老青背上,俯瞰着他们两个安抚御风爵,我不由得感叹一句,年轻的坐骑就是叛逆,还是老的好。 第130章 高空中的视野一向非常好。队列像蚁群般朝前蠕动,并在出大门后不远处分成了三股。 三队朝同一大方向前进,但相距甚远。如果在地面上,绝对没法透过树林看到其他人。 “我还以为他们说的分成三队是走三个方向,没想到……是这样。” “这样不算三个方向吗?” “我觉得不算,这样不就是一个方向吗……” “不可能三队分开的,”我解释道,“如果三队分开,每一队人数不多,反而更危险,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所有人走在一起。” 安安为其他两人的理解能力无奈叹了口气。 人群中的大部分游猎都边走边晃着风哨,让自己的御风爵紧跟队列。天空中如同候鸟成群南飞,树冠都印上了数百只御风爵双翼的阴影。 “呼,这样感觉安全多了。” 这么多御风爵挤在一起,能不安全吗?就算有空中掠食者,见到这阵仗也不敢上前。 “有什么可怕的?邵青哥上次不是解决掉一只游云吗?说实话,我倒是挺希望这次能再有只游云来捣乱,这样我们也能分点钱。” 我只能苦笑。饶了我吧……上次只是碰巧把握住了机会,如果再来一次,我可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一切顺利就好,如果有危险我们就下降。我们是哨兵,首要任务是报信不是战斗。” “好,这话你已经说过啦,”安安轻笑道,“你就没感觉你越来越像方教官了么?” “有吗?” “没错,很像。” 名哲和小冬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异口同声回答道,那整齐度引得我想把他俩揍一顿。 “……算了,”我咬着牙原谅了这两个熊孩子,“话说回来,你们有人看到风尘吗?我记得我在名单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他呀,他之后会赶上来。不过等他来了就不能聊天了……有点无聊。” “嗯,”看来名哲也同意小冬的观点,“他只会催我们专心预警,连句话都不能多说。” 我倒是觉得他是个相当严谨的人,听说他和白渐秋相处了相当长时间,并完美地学到了他的冷静沉着,不过……似乎有点太冷静了些,都快变成冷酷了。 另外,他也比我大两岁,看小冬和名哲聊天就像看孩子嬉戏差不多。等他们长到我这个年纪,大概就能省心了。 我说的“省心”,很大意义上是在特指小冬。 我觉得对于他父母来说,只要不烧家,不砸店,不惹麻烦,就满足了。 “你们也太慢了,快点跟上!” 我回过神来,安安早已经飞到了大前面,隔着空中飘逝的云雾朝我们喊道。小冬应了一声,指挥小月月飞到安安身边。名哲回头望了我一眼,可能是好奇我在想什么。 “来了来了,你们先走,我这就跟上。” 转头一看,背后御风爵群大兵压境,来势汹汹,马上就要把我们淹没了。他们的飞行速度并不快,撞机不太可能,但我们几个被冲散是一定的。如果再不到前面去,就只能在大群御风爵中间被挤来挤去了。 天气冷热我无所谓,拥挤忍不了,更何况是在没有地形限制的高空中。 —————————— 这边的冬天相当短,现在仍在2月底,树冠已经开始吐露新芽。地面上的草本植物可能发芽稍晚些,不过想来也就在这几日了。 天气已经开始回暖,不少小动物已经开始结束冬眠,从自己的隐蔽地洞中钻出并寻找配偶。对于它们没什么“享受生活”可言,它们活着的意义就是繁衍后代。 风尘也从林中飞起,赶上了我们的队伍,看来他的御风爵成功在密林中找到了他。 他跟上之后小冬和名哲马上闭了嘴,一时间整个空域出奇地安静,没有鸟叫和说话声,连御风爵都不叫了。气氛瞬间严肃了起来。 太阳已经升至高空,不过我非常清楚我们正朝正东方前进。我在空中展开地图,粘合的纸页在风中哗啦啦作响。 我们现在的位置就在城墙外不远处,想走出这片密林的方向只有东边。展开向东的附加页,上面大部分是空白,只画着几个标志性的地形,旁边写着简单的文字标示。 古巨木林的那部分地图详尽至极,连哪处有哪种生物都标了出来。相比之下巨木林之外的地图只是一张白纸,很多地方都还要自己绘制。 好吧,这一趟出门就当画地图,顺便历练了。 大部队经过的地方,野兽全部都被赶得不见踪影,当晚我们就在密林之中扎了营。不少人已经累得不轻,刚刚扎好大帐篷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连晚饭都不想吃。 我们的周大厨刚落地就开始忙活了,他真的随身携带十数种调料和烹饪工具,似乎因为远征耗费更多的时间,他带的量是平时的两倍。 其他人围在营火边休息时,我们跟着王叔打了些猎物回来。大部队行军时发出的动静把这些小动物吓得逃出了十万八千里,我们跑了相当一段路才找到够所有人吃的猎物。 数个营火同时冒着烟,但只有小冬面前的那个散发着吸引人的香气。 “嘿,周大厨,吃的来啦!” “哈哈,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我们只能喝清汤了呢!” “怎么可能,除非我们把肉在半途吃了。” “生吃啊?”小冬接过半处理好的肉,放在眼前转圈观察,“你们从哪找的这么肥的仪兽肉?” “简单,补个食物陷阱,最先上钩的那个就是最肥的那个。” 小冬点头表示同意:“也是最馋的那个。” 准备度过严冬的生物一般都储藏了大量脂肪以御寒,冬天刚结束时的仪兽已经消耗了大量身体脂肪,但还有部分剩下。这样的肉质肥瘦相间,光是看起来就让人垂涎欲滴。 “今天吃烧烤?”名哲探头偷瞄了一眼营火。 “这边晚上相当冷,还是喝口热汤更实在。” “对对,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们已经私自决定今晚喝肉汤了!” 不等小冬回答,围坐在营火旁等待开饭的游猎们就插话道。这些大汉一个个都已经饿得眼冒绿光,只等着食物出锅之后一拥而上疯抢一空。 我也不知道小冬为何毫无心理压力。按理来说,一整群大汉死死盯着你,就算只是盯着你手上的食物…… 好吧,可能小冬把这些人的目光当成某种成就感在享受吧……毕竟一群人在野外游荡数十年,早已经习惯了茹毛饮血。对于其中某些人来说,生吃猎物也不是什么难事。 别说,树林中的夜晚气温相当适合喝上一口香浓的肉汤。虽然不至于冷得打颤,但坐着烤火也不够暖和,总想喝点东西让身体从内到外都有能力驱除寒气。 这种时候肉汤的强大功效就显现了出来。听说小冬还在汤里加了“秘方”,能缓解肌肉酸痛和驱寒。考虑得还挺周到,将来估计是个暖男。 当然,如果他能把那部分喜欢拆家的性格改掉的话。 吃过了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第一晚大家赶路都累得不轻,守夜的责任自然是我们几个骑着御风爵飞了一路的人来承担。 火花噼啪作响,大家都睡下了,夜晚的丛林中不时传出几声孤寂的鸟鸣。 我们人手一根木棍,不时挑挑火,相顾无言。 能作为话题的这一路上都聊过了,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可聊的。与其强行聊天,不如静下心来欣赏星空。 今晚天气很晴朗,云层流动相当变幻莫测,看来高空风力正劲。 “邵青哥,”躺在地上的安安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用手中的烧火棍戳了戳我胳膊,“摇篮里的星空什么样?” “啊?”我愣了愣,“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就问一问,不行吗?” “不是不行,而是……” 说起星空,我小时候从没注意过。摇篮中的孩子们从小就要肩负起拯救种族的重任,尽管他们自己不知道,但所有的人都在极力避免让他们对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感兴趣。 我从没意识到,也从没想过,自己每天都能看到,但每次都刻意忽略的东西也许是某些人梦寐以求的。 “而是什么?” “而是……没什么好说的,”我觉得我得想想办法把他们几个敷衍过去,“那些都是假的,我也告诉你们了,都是用大屏幕播放的图片。” “但就算只是照片,也肯定和现在的不一样吧?” 名哲躺在地上,抬手指指天空。他的指尖正对着北斗星,那颗几乎被淹没在星云中的指北星。 “听说北斗七星曾经是最亮的星星?” “嗯,虽然现在看起来不像……不过之前星光都很暗淡,远远没有现在这样华丽。” “暗淡?” 一见三人挑眉望着我,我心道不好,这下要是不给他们解释清楚,休想让他们放过我了。 “就比如说,想象一下整个天空都是黑色的,只有几个亮点在闪啊闪。” 他们在绞尽脑汁理解,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给他们形容夜空,竟然还要用上“想象”这个动词。 第131章 “星星大都发着白光,有一些是浅蓝色的,不过肯定没有颜色各异的星云。” 我知道这样说听起来显得相当单调,但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虽然星星只是简单的浅色,但星空本身的底色就非常丰满。 没有哪种染料调出的黑色能比得上晴朗的夜空。 “哦……” 安安拖长了音调,想委婉地告诉我她没听懂。 “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你不是有个手机么?为什么没拍过照片呢?” “……每天都能看到的东西为什么要拍照片?再说了,手机又不是只为了拍照片用的。” “嘿嘿,我知道,还能当对讲机用是吧?” “……算是吧。” 我几乎已经放弃了和他们争论。手机的用途可不止是可摄影式对讲机,更是平时放松心情消磨时间的好工具。虽然有的时候消磨时间是稍微长了些…… “下次回去一定要记得给我们拍照片哦。包括你上次答应我的,学校的照片也没给我看!” “我这不是忘了嘛……” “忘了没关系,记在本子上下次记得不就行了。” 风尘闲着没事插的这句嘴让我想给他一记白眼。好好在那躺着,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不好吗? “对啊对啊,上次我送你的记事本呢?拿出来用呗,难道真被你放在角落里落灰了?” “呃……这不是没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吗?你看,我之前的那个记事本还没用完,也没必要浪费新的对吧?” 简直在开玩笑,安安这有什么可逼问的?她送我那个上面全是粉粉的花,还有蝴蝶结,难道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吗? 想想刚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解释,我不禁后悔。刚才直接说在用不就好了,就告诉她是用来写日记,所以不能给她看,这事情不就完美解决了吗! “那个啥……已经后半夜了,轮班的人也该来了,”我连忙转移话题,“我撑不住了,先回去睡一觉。” “你怎么知道已经后半夜了?星星明明还……” “别看星星了,看表。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差不多了。” 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去了表带的表盘,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我当时在夜市上看见这块残缺的手表当成不值钱的废品兜售,就顺手买了回来。不但看时间更方便,还能顺便怀念一下之前的时光。 想不到之前手机不离手的我有一天竟然会对一个表盘视若珍宝。 “看表不准确,反正我很难记住哪个季节的太阳会几点升起来。” 听他们这么说,我也只能挑挑眉。不会看时间难道怪表吗?那表也未免太无辜了。 —————————— 整整三天时间,我们直线穿过了古巨木林。踏出林线的那一瞬间,我几乎被透过云层直射向地面的阳光闪瞎了眼睛。 我知道很快就走出来了,但没想到这么突然。 古巨木林的植物都枝干坚实,叶宽大茂密。到了沼泽附近,植被就略显细瘦,叶片也有点发软下垂。 这片交界区域同时生长着来自古巨木林的植物和看起来像是沼泽生的草本植物,初次见到稍感违和,过段时间后就习惯了。 脚下是富含水分,软塌塌的泥地。在这些泥地上步行前进要花费几乎双倍的体力,不出几小时我就已经觉得自己要筋疲力尽了。 我们的斥候人选是不停轮换的,每一天就换一队人。第一天是我们,之后就换成了其他人。 为什么这个分队有这么多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再轮到我做斥候!在这种地形前进简直是煎熬! 我严重怀疑斥候的轮换顺序是按照年龄排列的,因为我们之后接班的十几人看起来都非常年轻。 这样下去看来是轮不到我们了……至少穿过这片沼泽之前不会。 耳边传来小冬的惨嚎。他正停下拼命甩着自己的鞋子,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怎么了?” “这湿泥都进到我鞋里了!噫……太恶心了!” “是很恶心,忍忍吧。我们鞋里也都进了点泥,等下再处理吧。” “你们都不难受吗?” “难受啊,”我拍拍小冬肩膀,“习惯就好。” 不只是小冬,安安也快受不了了。她看了我们一眼,压低声音询问方泷什么时候可以扎营。 “我知道你们累,但是这附近不行,”方泷四下环顾后用同样低的声音回应道,“这边的泥土太松散,必须找到一块高地再扎营。” 这不就意味着我们还要再走大半个上午,至少等太阳高挂才能休息吗?这简直就是折磨! 我努力说服自己再坚持一会。毕竟也不想休息到一半帐篷塌了,还得爬起来修帐篷。只是想想就觉得比再坚持一下更痛苦,还是等找到合适的地方再说吧。 正想着,另一团湿泥又从边缘涌进了鞋里。这次袜子也没能幸免,侧面直接被粘在一起。我想伸手去把那团泥掏出来,结果反而把它抹得更均匀了……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尽力告诉自己淡定,不要说脏话。 至少刚才抠出来了一点,不是所有泥巴都渗进了袜子里。我只能这么自我安慰道。 “前面的沼泽就没有多少树了,所有人排成两列,紧跟着前面人的脚步,注意别陷进沼泽里!” 方泷和白渐秋走在最前面,朝后方的人群喊话道。人群立刻开始变换队形,大约十分钟之后形成了一条长蛇。前面的人跟紧方白两人,后面的人还在忙着排队,好像从一个小口不停挤出的牙膏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踩着前面人的脚印前进,小冬则更富探索精神,伸出脚尖点了点旁边被草叶覆盖的地面。 “你小心啊,”我忍不住提醒道,“地面上都是水,谁知道哪一块地底下是空的?你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我可不敢拉你,别把我也拖下去!” “没事没事,这是沼泽边缘,又不是流沙区,只踩一踩不会怎样。” “你可别侥幸心理,”我尽力想说服他,“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如果旁边突然窜出来一只秀颈龙把你的脸踩进泥里你可就哭了。” “那我连哭都来不及就颈椎断裂而死了。” “呃……那就尽量别让自己死,注意观察四周。” 我觉得小冬说得有点太严重了,纯粹是为了顶嘴而顶嘴。 不过我理解,叛逆期嘛,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每天都是这副炸了毛的样子。他也就敢出门在外叛逆了,在家他可不敢鼻孔朝天,会被揍得三天下不来床。 “邵青说的没错,长点心吧,”方泷听见了动静回头望来,“这边就算没有流沙,水里也有各种吸血虫寄生虫。你把脚伸进去就是给它们喂食,还是自助餐。” 安安扑哧一声笑了。 周围人也都开始哄笑,开玩笑问小冬那些寄生虫有没有说他好不好吃。 小冬被取笑了之后很明显非常不开心,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不过他也不再碰水玩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比较有效的。 整治了熊孩子之后耳根清静了不少,倒是安安不停转着眼珠,对枯燥的行军感到十分无聊。于是我再次向方泷提议就近找地方扎营,一来是因为我快累死了,二来是他们几个明显需要暂停放松一下,找点乐子。 “好吧,”方泷明显犹豫了一下,“我也不是不想扎营,是真的没有高地……” “扎营吧,领队,”队列中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年轻游猎央求道,“这样走下去实在是太难受了,又湿又黏,还有活虫钻来钻去。” 这一下士气垮了,大部分人都开始抱怨这片沼泽有多烦人,看来大家早已经受够步行趟过这片泥沼了。 “扎营,不是不可以,”这时白渐秋淡淡开口,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这片区域相当危险,要扎营的话后果自负。” 气氛一度僵硬,游猎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想让队友为自己遭遇危险。 “我们投票吧,”我连忙建议道,“大家都闭上眼,想扎营的举起手,我来统计一下人数。” 其实根本用不着统计,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投票想扎营,还有另外百分之十睁大眼睛四处张望,自动视作弃权。 “好吧,那就扎营。沼泽不能连夜赶路,现在扎营的话就要耽误一整天时间……” “老白,我们反正已经出了古巨木林,接下来不着急。就让他们停下来,该做笔记的做笔记,该采集样本的采集样本。” 方泷捅了捅白渐秋,低声和他讨论道。直到白渐秋叹口气摆摆手,一句话也不说了。 “前面那块地方看来地势比较高,我们就把帐篷搭在那里吧。” 我顺着名哲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确实发现了一块相当干燥的陆地。“干燥”是相对我们一路走来的路况而言,毕竟之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湿棉花上,我现在无比怀念坚实陆地的触感。 那个土坡上甚至还有一棵树,虽然它看起来细细弱弱,一副吸水过度的样子,但它毕竟是一棵树啊!在这个草本沼泽中简直鹤立鸡群。 第132章 树根下的土壤会更紧实不知是真的还是广为人知的错觉,也许树根会留住更多土壤,至少比周围被水泡散的泥沙更适合扎营。 我收回刚刚的话,就算在树下也不适合扎营。我刚刚打下的支撑铁钎就随着周围的水流产生了一点点歪斜,只能重新再打下另一根。 “邵青哥,你钉子还没打好吗?” 安安在边上把固定帐篷的尼龙绳当弹力绳握在手中玩着,语气颇为不耐烦。 大姐,我这可是在泥巴上打钉子啊,就不能耐心一点吗?不然你来打钉,我来干拉绳这种轻松的活计。 “……再等等。” 千言万语也只能汇成三个字。对方只是个小姑娘,总不能因为一句话就凶她……我感觉这样下去肯定会把她宠坏。 不过宠坏就宠坏吧,也只有我们几个会像哥哥一样宠她了。 我听说她还有个姐姐,但她似乎从没回来看过安安。连看都不看一眼,这姐妹情也是相当淡薄。 安安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也没人打算告诉她。这样对她来说的确好受些,也许等她慢慢长大,她自己会意识到吧。 “等你打好钉都已经晚上啦,饭也都被我们吃光啦!到时候我们都钻进帐篷里睡觉,就你一个人挥着锤子在外头打钉子!” “好了好了,我这不正在打吗,马上就好了!” 我额角的青筋几乎要鼓了出来。本来在这个地方打钉就非常令人烦躁,还有个人在耳边催促。我只能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铁钉上,用力把它砸进地里。 几锤子下去之后,铁钉底部传来相当大的阻力。我心知这是终于打进泥土中了,长长松了一口气。 “拴绳吧,我弄好了。” “终于……” 安安把手中玩弄了快一个小时的绳结套在了粗铁钉顶部。活结立刻收紧,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嘿嘿,好看不?” 我累得直不起腰,正想伸手按摩一下酸痛的腰椎,就被安安强行拖了过去,被逼着欣赏她又做出的什么“艺术品”。 “什么好看不……” 我顺着她手臂看过去,那尼龙绳的绳结不知什么时候被打成了蝴蝶结。 “……为什么不打正常的绳结?这样打结很危险,容易松。” “放心啦,蝴蝶结底下有正常的绳结,我只不过在上面又打了一个。” “……真的吗?” “切,你不信就算了,”安安翻个白眼,推我走了两步,“你不是累吗?歇着去吧,我给别人看去!” 虽然我很想说就算别人看到了也会说你的,但我总觉得如果真说了出来,安安恐怕会一整天不理我。 好不容易被放过了,我可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 夜间似乎下过雨,我睡觉时偶尔听到了雨声。但早上起来一看,帐篷表面还是干的。好像那场雨刻意避过了我们搭建的帐篷,拐弯落到了地面上。 “这什么情况?” 原本是我抚摸着干燥的帐篷表面发出的自言自语,却被路过的峥叔听了个正着。 “你说的是这个?” “你说什么?” 我知道我自己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很明显峥叔也知道,但他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 “之前没来过这附近,第一次见吧?” “对啊,”我一脸无奈,“你们自己定的规矩,不让我们出b区,现在又开始怪我们没见识。” “只要往那边走你就知道了,别玩太久,吃过早饭我们就该出发了。” 我嘴上乖巧地答应着,心里翻了个白眼,默默吐槽这些人巧妙地避开了自己的错误并转移话题。 峥叔所指的方向是沼泽的更深处,一片漫无边际的草原。也许形容为草原并不贴切,草根底下若隐若现的水色添了一份深邃。当然,也预示了不少危险。 如果独自一个人来到这片沼泽,一不小心踩进水中,陷进底下的淤泥里,就别想再爬出来了。四周的吸血寄生虫闻到生肉的气味会蜂拥而至,从里到外把猎物吸成一具干尸。 长草的地方也不一定安全。表面看上去像一块完整的土地上生长着茂密的草叶,底下实际上是空的,只不过没有水面反光,看起来像是和土壤同一颜色。踩进去的后果显而易见,轻者脏了鞋,重者有去无回。 不过这片草泽似乎不久前刚有人经过,细细的草丝上明显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总共有两三串。我就踩着那些脚印向前,一路蹚水,果然找到了那三个人。 “……你们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呢?快回去!” “回哪里去?营地那边去?”小冬颇为沧桑地叹了口气,“肯定立刻会被抓去干活,有什么好玩的?” “干活不也比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蹦蹦跳跳好吧?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和他们交代?” “又不会出事,”小冬从地面上揪了一把草叶叼在嘴里,“我们这不都走过来了吗?” “别把那东西塞嘴里!”我被他气得差点上头,“有多脏不知道吗!上面全都是虫卵和泥,真不怕吃坏肚子。” “行了你们俩,吵什么?”名哲终于忍无可忍,锤了小冬一拳,“我们又不是来玩的,好好说不行吗?” “我们是来看这边的地形的,看这片沼泽为什么会形成。” 还是安安温柔,完全无视了我俩的吵嘴,眨眨眼睛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然后呢?发现了什么?” “这片沼泽底下,说不定是岩石。” “喏,她这么说,”小冬仍然不肯把草叶吐出来,“我不是说了好多遍了,不可能吗?”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不可能?” “上面有这么多水,每天冲刷下去,石头也该烂了。水滴石穿,不会漏水吗?” “怎么可能漏水?石头底下还是石头啊,那么硬的石头要多长时间才会冲烂啊?要说漏水,那也是漏到地心,瞬间就被蒸发了。” “石头底下如果还是石头,岩浆从哪里来?”小冬仍在绞尽脑汁反驳安安,“我之前做过一个实验,就是往烧热的石头上加液体,结果它直接爆炸了。如果这底下有石头,肯定不能碰到水啊,离地心够进的话不会爆炸吗?” 安安直接摇了摇头,不再想和小冬浪费口水。我看着这俩人心生感慨,如果有机会能回去,一定要给小冬买从小学到高中毕业的整套地理书。 他从哪学的这一套知识?泥土下面是岩石没错,岩石下面难道是空心的?中间全是空气,然后直达地心岩浆?有这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如去写小说吧,绝对月收入上万! 一般的土壤底下确实有可能存在空洞,里面储存了大量从泥土中渗到地底的地下水资源。如果泥土下方是坚硬的石壳,水分就会被存住,最终形成湿漉的沼泽地貌,这样的解释倒也合理。 我把安安的设想给小冬解释了一遍。看他托着下巴沉思的样子我还以为他终于开窍了,没想到他一抬头,反问道:“那照你这么说,如果掉进沼泽不用担心,只要调整好姿势就能踩到底?” “……” “……” “……” 原来小冬的智商只有在他搞研究时才上线,其他时间都是负数。这种脱离了常识的推理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佩服佩服。 “算了,”安安叹一口气,放弃了所有希望,“你愿意这么想那就这样吧。” 我也苦笑一声,只希望小冬的父母可以给他做点补脑的饭菜 “快看那边,那片云。” 我们几个顺着安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沼泽更深处的天空中找到了一片原本不起眼的灰云。它原本在阳光下只是静静坠着,等到后方的伙伴跟了上来,就开始下雨了。 奇特的是,那片云的范围只到我们前方数十米为止。于是当雨滴开始坠落的时候,我们的皮肤传递给大脑一种“被淋湿”的错觉。但伸手一摸身上,确实还是干的。 阳光也没被那片乌云彻底遮蔽,从它上方射出的同时,借着空中的湿气拉出一道彩虹。 “哇……真漂亮。” “这样的景色听说只有沼泽可以见到。” 名哲看着安安笑颜如花,嘴角也不禁带起一丝微笑,帮她把颊边落下的一缕碎发掖回耳后。 “是吗?为什么?” 安安又恢复了那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模样,歪头朝名哲问道。后者本来准备露出招牌式宠溺的微笑并解答她的问题,结果沉默了两秒钟之后,只能尴尬地笑笑。 “说啊,为什么啊?”名哲这个关子卖得,连我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这个嘛……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和安安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只是听人这么说过,也就只听了前半句话,后半句没听清楚,”名哲挠挠头,“好像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地形造成的吧……” 本来以为名哲多少能比小冬知识渊博那么一点点,没想到这两个人一样靠不住,都是一问三不知。 第133章 安安倒是没怎么在意那些,看着名哲眨眨眼,和我们一起站在原地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景观。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脸上,同时扑面而来的还有湿润土壤的气息。 我虽然没坐过飞机,但曾在网站上看到过飞机飞向云端时朝下俯瞰的景色。若是当时正好有一片云在下雨,是否也和现在相似? “你们说,这沼泽里会有鱼吗?如果有,钓两条上来我们烤了吃。” 沉浸在这景色中良久之后,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氛围又被小冬一句话打破。 “你就知道吃!” “民以食为天嘛……人活着的意义不就是吃饭,还有那啥吗?” “你说反了吧?应该是吃饭的意义就是为了活着,如果不吃饭也不会饿死,那浪费时间吃东西干嘛?” “研究美食是一种艺术……”小冬编着编着,没词了,“……也不知道这里边的鱼刺多不多。” “话说,沼泽里有怪物吗?”我顿了顿,继续道,“我说的是能打来吃肉的那种。” “邵青哥,连你也……” “不是不是,我……我不喜欢吃鱼嘛!要是没有别的怪物,只有鱼,那我岂不是要啃干粮好几个月?” “除了鱼……好像没有了吧?”名哲挠挠头,“要么就是蜥蜴?吃不吃烤蜥蜴?” 我一阵恶寒:“烤蜥蜴就算了。” 小时候听别人说过,淡水鱼的刺比咸水鱼刺细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沼泽地可就成了我的噩梦。每天都要吃鱼,一口下去还满嘴都是刺的日子,想想就难熬。 “这里应该有泥鳅吧?泥鳅的刺很小,只要一口气吞下去就不会那么可怕了。” 安安像提出了什么天才般的好主意一般朝我笑着,而我觉得只带了干粮来沼泽可能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决定。 一口气吞下去,鱼刺就不存在了吗?就算趁喉咙不注意,不还是一样会被卡住? 从前家里烹鱼,吃到嘴里的鱼肉从没有一根刺。我自从习惯了享受这种程度的爱之后,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被宠坏了。 多亏了我妈无微不至到宠溺程度的照料,挑食的我这些年来才没有营养不良。 “走吧,回去吧?”我尽力让自己不去想鱼刺那些事,“太阳雨也看过了,该回去……吃饭了。” 我其实本来想说“该回去干活了”,话到嘴边转念一想,说回去吃饭也许更能调动小冬的积极性。 “吃饭?走走走,这边雨都快停了,没啥好看的了。” 特殊词汇确实起了效果,但效果似乎过于好了。小冬一听见那关键性的两个字,立刻一手一个把正欣赏太阳雨的名哲和安安拉开,推着两人后背往营地的方向走。 “你干什么,别推我!”名哲一个斜跨步躲开小冬的手,严肃道,“这里可是沼泽,不是操场,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你推进了水里怎么办!” 虽然小冬早已习惯了,一脸满不在乎,不过我总觉得名哲是因为被打搅了不爽,这才随便找了个理由发泄心中的憋气。 “小家伙们,玩爽回来了?” “我们没有玩,我们是在研究地形。” 安安再次摆出严肃的表情。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连我都有点信了。 “哦,研究地形啊,”周围人都笑了,“好吧,赶紧来吃饭吧,吃完饭我们接着赶路。” “今天吃什么?” 今早也没看见王叔他们几个离开营地狩猎,因此我对今天早餐的内容十分好奇。 “我们到了沼泽,当然吃鱼啊!这边水质还不错,鱼的个头都相当大,一晚上下网捕到的就足够我们所有人吃上一顿,还剩了不少。” “……什么?”我强行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扭曲,“吃……吃鱼?” “嗯,这边的鱼肉质相当细嫩,实在是上好的烧烤食材。” “哦……” 完了,彻底完了。如果是煮鱼,至少还可以用舌尖区分煮软的鱼肉和硬质鱼骨。烤鱼里的鱼刺和鱼肉混合在一起,对我来说几乎没有区别。 希望等下吃饭时不会有人问我为什么把鱼肉和鱼刺一同嚼烂吞了。 —————————— 上午的时间照常在赶路中度过。由于接近了沼泽深处,道旁零星可见的丛林植物已经完全消失,看来这些植物的种子传播范围最多就到这里为止了。 从附近见不到任何丛林特征的植物时开始,风尘就开始在队列中前后奔波,手中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大大小小的玻璃罐,开始在我们走过的路旁收集样本。 大部分玻璃罐里都装了一小半沼泽的湿泥,只从外面看不出里面究竟分类收集了什么,不过估计也就是虫卵或者植物孢子之类的东西。 说到生物样本,我突然想起了当时安安抓到手的那条透明的鱼。 “说起来,你之前说要带回去养的鱼怎么样了?不会已经变成谁的早餐了吧?” “我是那种人吗?”安安对于我的玩笑话表示难以接受,“我又不是小冬哥,方圆十米以内的活物全都做成吃的。” “喂,我又怎么招惹你们了?” 我无视了小冬委屈巴巴的呐喊:“哦,那这么说就是养死了?” “你也太小看我了,”安安翻个白眼,“它当然还活得好好的,在我家的鱼缸里享受鱼生呢。出门之前我已经把它托付给谷雨姐照顾了,所以不用担心那条鱼了,它不会饿死。” 我还以为安安之前抓那条鱼只是看着它颜色漂亮,回家玩两天就腻了。没想到这都快半年了,还在养着。 “你们如果一路上这么闲,不如过来帮个忙,帮我拿几个瓶子。这样就算被白教官看见了,也不会被骂得那么惨。” 旁边的风尘蹲在地上,等着我们说完话后默默道。 “哎呀,我完全忘记了!”安安立刻冲了过去,接过风尘手里的几个玻璃罐,小声对他说,“风尘哥我帮你拿着,可千万别告诉白教官……” 我挠挠头。好像之前白渐秋是有说过关于远征期间的作业之类的事,但我当时没注意听,说的什么也全忘光了…… 莫非他们说的“集体作业”,就是在路上采集各种生物样本?就算现在把样本采集齐了,这些生物究竟能不能在瓶子里活到我们远征返回还是个问题。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先把作业完成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一会前面带路的两位煞星回头一看,发现其他人都在做作业只有我在一边赏景,回去后估计还不知要被怎么罚。 “我们要找多少这样的样本?” 趁着方白二人不注意,我俯下身一边帮忙干活一边小声问道。 “至少要把大部分玻璃罐装满,路上慢慢培养,观察并记录。等到了新的地方,再找新的。” 所以他们要检查的并不是过程,而是观察记录。总觉得这种作业似曾相识,小学时候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被发几条蚕宝宝并要求每天写日记之类的…… 那些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回想起来也相当怀念。童年时苦恼的事,长大后总觉得当时大惊小怪。现在想想,三年级的那个暑假是我度过的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夏天了。 之后发生的事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复杂难以理解,每次不小心想起都觉得恍若隔世。孩童的世界总有一天要和成人的世界相互碰撞融合,只不过当时的我还没做好准备。 “邵青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啊,快搭把手。” 我这才回过神,扶住安安手中摇摇欲坠的几个玻璃罐,并接过来。 “邵青哥又在走神了,”小冬随口一句,“每天想的是什么,也不和我们说。” “和你们说干嘛,你们又听不懂。” 如果把那些事一五一十讲给他们听,恐怕从今以后他们就很难再保持住那份纯真了。 “又来了,不想告诉我们就不说呗,干嘛非得怪我们听不懂……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听不懂?” “……我发现你们的说话方式越来越像我了,”我无奈道,“之前和你们这样说,你们可不会反问我。”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你看,果然都是和我学的。你们就那么想听吗?这可不是童话故事。” “切,你根本就不想说,我们为什么要死缠烂打求着你讲?”小冬盖好手中的玻璃罐,“就算你现在想讲,我也不想听了。” “呃……” “对啊,”连安安都捂着嘴偷笑,“邵青哥,你自己之前说过的,不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哦。” “有吗……” “好了,这些样本应该差不多够了。我们先跟上大部队,等今晚扎营时再细细分类研究。” 风尘对于参与我们的闲聊毫无兴趣,冷漠地打断了我的话,抱着手里的一堆罐子走了。其他三人看了我一眼,也转头跟上,只留我一个人在道边的风中凌乱。 他们的毒舌程度又上了一层楼,难道真的是和我学的吗…… 第134章 太阳西垂时我们被大部队指派了前去探路寻找扎营地的任务,因此脱离了大部队,在他们前方大约几百米的地方小心翼翼前行。 “嘿,看,有青蛙。” 青蛙……我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里,都快累死了,他们还有闲心关心什么青蛙? “那就抓住它,”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抓回去放进罐子里,当作样本。” “不抓,我可没戴手套,谁知道这青蛙有没有毒……” “是啊,那关心什么青蛙?继续赶路啊。” “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安安气得跺脚,结果一大团泥涌进鞋里,“有青蛙的地方就有水源,有干净水的地方就是我们要找的扎营地!你们几个能不能靠点谱!” “哦……” 听安安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道理。不过谁知道那个在水里蹦来蹦去的是青蛙还是癞蛤蟆?也许青蛙确实需要净水生存,但如果只是只在泥里找虫吃的蟾蜍呢? 不管怎么说,能有一线希望总还是好的。 我本来习惯了一天只一两顿饭的日子,现在长途跋涉反而饿得不行,中午刚就着水啃过干粮,还没到晚上就又饿了。 远征就是吃饭难,一天三顿不能少,否则会饿得走不动路。对于我这种挑食的人来说,就更艰难了。 “那就把那只青蛙抓过来吧,让它带我们去水源边。” 我和名哲面面相觑,之后回答道。他脱下外衣,递给安安用作抓青蛙时的一层保护。就算那青蛙表皮会分泌毒素,有一层皮衣隔着也相对安全。 那青蛙见我们小心翼翼一步步走近,连点危机感都没有,口底不停鼓起,瞪着一双泡眼盯着我们。上次远征怎么说也是在半年之前,这只青蛙估计是从没见过我们这种生物,感到好奇罢了。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马上就要变成这只青蛙的遗言了。 “哈喽,小青蛙,别害怕,我们只是迷路了,想找你问个路……”安安抱着名哲的皮衣缓缓蹲下身,与那只青蛙四目相对,“你知道……哪里有水塘吗!” 天真无邪的小青蛙刚刚还被安安的温柔气息所吸引,往前蹦了一小步,下一秒就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皮衣扣在了地面上。 “嘿嘿,就麻烦你给我们带路啦!” 青蛙突然遭袭,在皮衣底下疯狂跳跃试图挣脱。但以它的四条小腿怎么可能拗得过安安两只胳膊,很快就被安安一把捏住,用皮衣裹了起来。 “青蛙抓到了,现在你准备怎么让它给我们带路?” 安安得意地笑笑,用手指戳了戳被裹成木乃伊的青蛙。青蛙呱呱的叫声都变了,她戳一下,它叫一声。 “呃……”我忍不住出声,“……你这样它会窒息的。” “我知道,这就放它出来。” 受了惊的青蛙从安安刻意留出的缝隙中钻出,啪叽一声摔在泥水里,之后闭紧嘴巴拼命逃跑。 “快,我们跟上它。” 青蛙一路咕叽咕叽地踩着泥水,朝一个方向狂奔。我们费了好大劲才跟上它的速度,直到它高高跃起,一个猛子扎进水中不见了。 “……竟然真的有水塘。” 我话音还未落,小冬已经深一脚浅一脚地趟到水边,双手舀起一捧水。 “别喝!” “我没喝!”小冬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名哲,“我又不是弱智,我只是看看这边的水质怎么样。” “哼,我就是怕你突然间脑子短路。” 确实,好运气不可能每次都像上回秀颈龙群那次站在我们这边。 “嗯……”小冬对着面前的水研究了半天,不断掬起清水,再让水流从指间淌下,“看来这水煮沸以后可以直接喝。要是在火山附近的火山湖就不一定了,里面可能会有不怕高温的寄生虫卵。” “哈哈,那以后去火山估计连口水都喝不上。” “带保温杯呗,防止蒸发。” 我无言以对。总感觉在他们口中,保温杯的用法反了。 “那我去通知大部队,带他们过来。” 结果,小冬这一去,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也没回来。 附近也没有可供生火的柴火,我们只好亮起手电筒,提防着四周是否有野兽出没。 “他不会是一脚踩空,掉进泥塘里淹死了吧?” 安安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听得出她是尽力想活跃气氛,却适得其反。 “快别说这种话,你在咒他吗?” 安安也自知失言,闭上嘴一言不发。风尘紧紧皱着眉头,目光不停在小冬离开的方向来回寻遡。 哪怕能看到一两个人的身影也好啊,至少让我们知道大部队已经发现我们还没归队。 “再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我终于下定决心,“我回去找他们,你们留在这里。等下就算小冬找回来了,你们也留在原地别动,等我把其他人带过来再说。” 安安担忧地盯着我,轻轻点了点头。我和风尘交换了眼神,抄起手电筒观察着前方的地面。 只要风尘和名哲两人保护好安安,这边就不会出什么差错。相比之下,还是我自己这边要加倍小心。 就算借着手电筒的亮光,仍然很难看出面前的地面是实地还是水坑。光线射在水面上,反射回来是白茫茫一片,反而影响了判断能力。我估计小冬就是这样一个不小心,失足陷进沼泽里,现在还不知道在哪片稀泥塘里挣扎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果真是这样,小冬你挣扎的时候可别太用力。万一在我们找到你之前耗尽了体力,那就真的没救了。 “怎么了?看不清路吗?” 大概是看我走神时间长了,安安扯了扯我袖口,轻声问道。 “嗯,不过没关系,”我从口袋中摸出风哨,“幸亏我带了这个。”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名哲恍然大悟,“差点把御风爵给忘了,能飞的话就不怕沼泽了。” “不过,既然有御风爵,为什么其他人还没有找过来?如果发现我们没有归队,应该有侦查小队骑御风爵升空来找才对。” “说的也是……不过这些事以后再慢慢问,我先走了。” 手中风哨缓缓转动,逐渐加速。空灵的哨声富有节奏感地响起,伴随着愈来愈大的哨声传来的还有远处振翼的破空声。 连老青都对这片沼泽毫无好感,宁可费大力气在低空旋飞也不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降落。我拼命地跳起,这才伸手碰到了它背上的鞍头。 “你们可千万呆在原地别乱跑,”趁老青在低空停留的几秒钟时间,我还是回过头,朝地面上的三人叮嘱道,“要是我带人回来之后连你们都不见了,那可就真的出大事了。” “放心,我们不会动。” “那你可要赶快回来啊……” “我会的,”我在空中露出一个微笑让他们尽量安心,“找到大部队我马上就回来,骑着御风爵也就几分钟来回。”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光线可以让我借势观察地形了,升得越高,地表的视野就越模糊。不过幸好,远征长长队列的隐约灯火光点在高空中非常明显。 我强压着老青的头,让它一个俯冲快速降落。双脚踩到地面时溅起大片泥水,我的裤腿直到膝盖处都被沾湿。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我无视周围人惊奇的目光,快步往前赶,寻找队列的龙头。 “邵青?你怎么从后面赶上来了?不是派你们到前面去找扎营地吗?”连峥叔看到我都觉得非常疑惑。 “这些等下再解释,”我急匆匆掠过,差点撞到他的肩膀,“方泷和白渐秋在吗?找他们有要紧事。” 如果在这里就直接说出小冬失踪,说不定会引起半路上所有人的恐慌。 “他们就在前面。” 峥叔伸手一指队列最前方,那两个熟悉身影果然映入视野内。不过夹在他们两个中间的,还有另一个更熟悉的身影…… “小冬?!你?!” 我震惊到咬了舌头。这货不是失踪好几个小时么?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哎?邵青哥,你也找过来了?”他还悠哉地朝我挥手打招呼,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正好我有点忘记方向了,你来帮我……” “什么叫‘我也找过来了’?”我觉得我快要气死了,“你刚才去哪了,我们都以为你失踪了,掉到沼泽里了!” “啊?”小冬先是满脸错愕,随后逐渐反应过来,“失踪?我一直和大家呆在一起啊,只不过花的时间长了些。” 我以手抚额,这只能算是通讯手段不够先进造成的误会,根本怪不着谁。 这反而让我更气了。 “你怎么没带他们从我们来时的路过去?你们现在的方向实际上绕了一个大弯……” “我知道,”小冬打断了我,“但是来时的路……走不通了。” “……为什么?” “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那条路就已经变成泥塘了,还特别大,只能游过去。我费了好大劲才绕路找到了远征大部队,这不,正带着他们从绕的路往回走呢。” “变成泥塘了?”我难以置信,“不可能,又不是大陆板块漂移,底下的土呢?就这么没了?” 第135章 “我哪里知道?可能……被水冲走了?” “你自己想想自己说的话符不符合逻辑,”我无奈至极,说话之前也不过过脑子,“你当这里是海边吗,有那么大的浪?” “我又不是沼泽,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我本来也以为原路返回就可以,没想到刚往前走了两步,裤子全都湿了,再往前走估计就陷进泥里了。” 我也不确定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毕竟天黑得这么彻底,又不可能转头去一探究竟。刚刚一路飞来时,根本一眼都没看地形,也根本没法反驳他。 “我还记得我们找到的水源的方向,先带队和他们三个回合吧,我怕他们以为我也一起失踪了。” “好,我来指路。不过要绕一个相当大的弯子,这边简直被水塘包围了,都没个下脚的地方。” “哈哈,要是早知道,我就带套泳衣来了。” 看到所有人都是安全的,我也暗暗松了口气,随便开个了小玩笑。 “穿套泳衣,然后在沼泽正中间被华丽地啃成一具骨架么?” 方泷试图插入我们间的对话,结果却让气氛重新僵硬起来。 队伍几乎绕了个半圆,这才找到能通往水源的路。队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大多数人已经开始担心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前头,我们快点走,马上就到了。” “后边拖着这么多人呢,想快也快不了。” 他们是走也走不快,我是心急如焚。一边安慰自己有风尘在不会出什么事,一边担心他们被野兽围攻遇险。 好在我又往前走了两步,探出头,还能隐约看见黑暗中上下左右晃动的手电筒光柱。 “安安,这边!” 其中一道光柱循声朝这边照来,随后是应声和清脆的踩水声。 “邵青哥,你回来了!诶?小冬哥……?” “……你们别一副看见鬼的样子盯着我看好吗?”小冬自己也满头雾水,再看到安安也满脸惊讶,终于爆发了,“你们到底以为我怎么了?” “我们看你半天没回来,还以为你掉进沼泽里了呗。” 三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安安开口道。小冬听见也觉得不可思议,愣了半天,无话可说。 “……我怎么可能掉进去?” “万一真的掉进去了呢?如果没人去救,那……” “别担心我啦,”小冬只好叹口气,“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 “所以,你难道不准备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名哲双臂抱在胸前,“就只是报个信,居然用了好几倍的时间!” “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故意绕远,本来的路消失了,我难道带着这么多人游过来吗?” “路消失了?你在发什么神经?” “我没在发神经!” 眼看着这就要吵起来了,我连忙介入,让两边都冷静下来。 “我们要不先扎营?走哪条路其实无关紧要,先安顿下来,那些事之后再讨论。” 名哲和小冬对视一眼,听我的话达成了某种共识,同时闭上了嘴。 经过一番折腾,总算把笨重的大部队安置好了。为了奖励我们找到了适合休息的地方,方泷特批我们今晚不用守夜。 但我们就算不用守夜也没人会就这样放心去睡,今天下午的事总要讨论出个究竟。 “快来快来,这边。” 我好不容易等到峥叔睡着,偷偷溜出帐篷,旁边就有一个拼命压低了的声音急急叫我。 “邵青哥,你怎么这么慢?” “我已经尽力了,偷溜出来的,”我苦笑一声。 “走吧,”安安抓住我的胳膊,“又让我们等你。” 我心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在心里喊了百八十句冤枉。不过抬头一看明月半阙,早就已经升到头顶。再不快点解决这件事,恐怕天都亮了。 “你来得正好,”名哲转头瞥见我,“你觉得我们谁说得对?” 又来了,我一个头两个大。这俩人说小也不小了,还总是一碰面就吵嘴。越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吵得越不可开交。 “你俩说的都对,”我敷衍道,“能不能认真点,别争了?” 没想到小冬反而生气了:“那我们今晚聚在这里是干什么?赏月?” “不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好好说,为什么一定要吵……” 不管我怎么安慰,他就是赌气叉着腰站在一边,说什么都不理我了。才刚赶到就要调解这一团乱七八糟的情况,我几乎连正事都要忘了。 “好吧,那你们说什么了?我好判断对错。” “我去找你之前,他们就是在争论关于那条消失的路的事。我本来想着快去快回,没想到就这么几分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安安看见两人吵架也非常不爽,而风尘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望着星空发呆。 所以说,他们吵来吵去还是为了那一件小事:小冬说的是不是真的。名哲可能以为小冬就是中途跑去哪里玩了,这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毕竟小冬的偷懒前科数不胜数。 不过要是小冬说的话句句属实,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冤枉。不但花心思另找了一条路,累得半死不说,还被当成偷懒指指点点,是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呃……”我在心里斟酌着用词,避免一不小心伤到了小冬本就脆弱的幼小心灵,“那我们不如过去看看吧?有没有路只要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但是现在天这么黑,怎么去看?”安安拉拉我的衣角,轻声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也对啊……头疼。” 我本以为我出了个好主意,没想到还是一样,说得轻巧,实际很不现实。 “算了吧,反正大家不都已经扎下了营吗。纠结那些也无所谓了。” 我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时,小冬默默盯着我许久,幽幽开口道。 “说我贪玩就说去吧,随便你们。” 小冬平时从没这么落寞过,连风尘听了他这句话都抬起头,欲言又止。名哲张了张嘴,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而我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支吾着看小冬的背影远去。 “这……怎么办?” 名哲耸耸肩,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他都不在意了,我们还纠结什么?就这样呗。” “当然不行,”我已经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我现在的无奈心情,“难道就这么看着小冬被冤枉吗?”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错了?” “不是!我根本没说谁对谁错!” 这两个人也不知从哪学的,从各种刁钻的角度曲解别人话中的意思,我被他们气得脑壳疼。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身边只剩下安安一个人了。 “……邵青哥,怎么办?” “唉……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名哲和风尘难道觉得委屈小冬就是解决办法了吗?” “……风尘哥哥大概觉得没有必要纠结那些吧,”安安垂下眼,语气也很低落,“我还记得他曾经说过,凡事结果最重要,过程可以忽略。” 我惊讶地挑挑眉。这么有目的性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也是从白渐秋那里学来的? “我不觉得结果是最重要的,这也分情况。就像这次的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虽然我本意并不是想和名哲对着干,但我更不想看到队中有人受委屈。 “安安,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安安一瞬间双眼冒光,突如其来的气势惊得我后退了一步,“只要能让他们和好,我一定圆满完成!” “你还真不怕被我坑……”我苦笑一声,“不是什么难事,就明天早上准备出发,点名的时候,帮我签个到。” “……你要干什么去?回去看那条路?” “聪明,”我伸手摸摸她头,“但是白教官肯定不会放我去,所以我必须偷偷溜走。” “嗯,好……那我明早签到的时候就替你画个勾。” 安安从来都是守规矩的乖孩子,让她帮我打掩护,说实话我还真有点过意不去。看她忧心忡忡的眼神,肯定已经开始紧张了。 “没事,只要帮我打勾的时候别让别人看见就行。如果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是我逼你做的。” 安安轻轻点头,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这就回去补一觉,在其他人起床之前走。” “嗯,好。” 由于一整晚都想着不能睡过了头,第二天天刚亮时我睁开眼,感觉和没睡差不多。 峥叔仍然打着呼噜,我轻手轻脚爬起来,带上昨晚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再次溜出了帐篷。 天边刚有一丝光亮,映出几朵云彩的轮廓。营地中静悄悄的,守夜人也在火堆旁打着瞌睡。 我正全神贯注盯着守夜人,以便在被发现的瞬间夺路而逃,忽然身边冒出一个人影,把我吓的心脏差点蹦出来。 “安安?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我是想早点起来,趁着没人看见快点帮你签了到……” 安安也被突然出现的我吓得不轻,一脸惊魂未定地答道。 “好吧我的错,你快去吧。” “那你……注意安全。”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