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瑶记:公子遗恨》 楔子 红颜殁 九月十一,相传,这一天是紫藤仙子与红叶仙君重逢的日子。 我伫立于阳光映照下的庭前,抬眼处,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空气清新,风景如画。 他离开后,我每日都会立于殿前,遥望北方,那是他领兵出征的方向。 他说过,回京之日便是我们成亲之时。对此,我满怀期待。 我盼望着他早日归来,盼望着他娶我为妻,却未曾想到,一个月后,传来的却是他通敌叛国,兵败伏诛的消息。 天降噩耗,我心痛如绞,近乎昏厥过去。可是,我不可以倒下,因为,只有我可以为他讨回公道。 我手执长剑,快步出宫,径直向群臣朝拜的天极殿走去。 途中侍卫想要阻拦,却因我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妹妹而不敢近身。 于是,我向前一步,他们便退后一步,直到最终来到天极殿前。 我的三皇兄,他端坐于龙椅之上,肃穆威严。 见我执剑闯宫,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让侍卫退下,放我入殿。 侍卫退出殿外,文武百官也左右挪步,为我让出一条路来。 我疾步入内,满目仇杀,满心悲痛,就那般冲至殿上,逼至皇兄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你竟会如此残忍,残忍到杀了明夜,残忍到杀了安平侯府所有人。” 皇兄缓缓起身,挥手让众人退去。他望着我,面色平静,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通敌叛国,意图谋反,若不杀他我羽陵天下将会落入越人之手,颜儿,皇兄也是不得已才痛下杀手的。” “不得已,”我后退一步,满面冷笑,“好一句不得已。”“ “若非明夜,羽陵山河早已为越人铁骑踏遍。若非明夜,凌安侯谋反弑君的阴谋已然得逞。若非明夜,今时今日你又如何可以坐在这龙椅之上。” “他对羽陵尽忠职守,对朋友肝胆相照,可是,你却杀了他。” “你说的不错,他外御强敌,内平叛乱,他是羽陵百姓心中的无敌英雄。” 话至此处,皇兄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可是,正因如此,如今天下百姓只知有长胜将军,又有谁还记得朕这个皇帝呢。” “那又如何呢,”皇兄情绪激动,我亦抬高了声音,“明夜手握重兵,亦深得民心,若他真心想要谋反,你的皇位又岂能坐至今天。” “颜儿,皇兄乃一国之君,不可以受制于任何人,安明夜的存在犹如一只巨手扼住了皇兄的咽喉,皇兄想睡得安稳,便唯有将这只巨手斩下,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猛然抬手,剑锋直指皇兄咽喉,“你答应过皇姐什么,你又承诺过我什么,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没有忘,皇姐交代的每一句话我都铭记于心,我答应过你的每一件事也同样铭记于心。”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为什么?”我情绪激动,紧握长剑的手不停地发抖。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若是想要为他报仇,你就动手吧。” 皇兄微微向前,锋利的剑刃划破了他脖颈的皮肤,鲜红的血从伤口溢出。 我仿佛看到了明夜,看到了他被乱箭穿心,看到他坠落悬崖,看到他万劫不复。 我果然还是不够狠心,收回长剑,满目冷笑。而后,悻然离去。 我游走在世人仰望的宫墙之内,孤独而落寞。 这座世人称羡的皇城,不知鉴证了多少腥风血雨,看过了多少骨肉相残。而今,终于在我身上重演。 三年前,我明白了什么是自古无情帝王家。 三年后的今日,我又懂得了什么是自古英雄多遗恨。 若非亲身所历,我断然不会相信,我那个心地善良、与世无争的三皇兄,竟会变成今日这般阴狠残忍,冷漠无情。 曾几何时,哪怕是一朵花,一株草,只要是我喜欢的,皇兄都会小心呵护,不敢怠慢。 见我落泪,哪怕是撒娇无赖的以哭之名,皇兄都会不由得心疼。 可是,我如何也想不到,如今,他竟亲手设计了一场阴谋,将我最心爱的男子置于死地。 我最爱的人含冤而死,明知杀他害他的凶手是谁,明知杀他害他的凶手就在身边,可是,我却无法为他洗去冤屈,更无法为他报仇。 我的人生是多么可笑啊,最疼我爱我之人亲手摧毁了我的幸福。 那个口口声声愿意为我守候一生的男人,欺我骗我,逼死我最心爱的人。 是我太傻太天真,我早应该知道,坐在龙椅之上的人手上沾染的都是至亲之人的鲜血。 在帝位皇权面前,骨肉亲情只是个笑话,朋友情谊也不过是一场游戏。 我心中仅存的温存幻想,在权力私欲面前,瞬间崩塌,腐烂成泥。 想到这里,我的冷笑声就传遍了整个宫廷。 从天极殿到昭华宫,这条路我走了无数次,而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过去的一切美好与甜蜜仿佛一场五彩斑斓的梦幻,一朝被现实刺破,只剩下血迹斑斑的泡影。 从此,再无血浓于水的亲情,再无至死不渝的爱恋,亦再无肝胆相照的情谊。 我至亲的姐姐,远嫁他国。我挚爱的男子,蒙冤受难。 至此,身边再无我最爱之人,亦再无最爱我之人,我无依无靠,亦了无牵挂,生无所恋,死无所惧。 …… 紫藤花开依旧,美如仙境,灿若云霞。 我伫立于紫藤花下,凝视着那满目虚幻的美丽,遥望着明夜惨死的远方。 然后,面露微笑,拔剑自刎。就这样,我用他亲手为我打造的长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对不起,明夜。 我说过的,你若战死沙场,我便绝不独活于世,而今,你蒙冤惨死,我无力让你复生,便唯有随你而去。 可是,身死之后我真的可以与你相见吗。 有人说,人死之后会化身为鬼,堕入轮回。也有人说,人死之后只会化为白骨,腐烂成泥。 我不知道哪一句才是真的,所以,唯有在心底期盼。 若是真的有魂灵,明夜,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你一定要等我。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明夜,他从云之彼端朝我飞来,那般遥远,却那般清晰。 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向他伸出手,含泪微笑。 第一章 公子扬名人不归 第一次遇见他时,他还不是闻名天下的常胜将军,更不是众人口中的叛国罪人。 那时的他眉目单纯,稚气未脱,在与我和姐姐一起去书院的路上,他信誓旦旦。 说长大以后一定要重整天下,收复河山,到时以万人敬仰之姿迎娶姐姐为妻。 那时我不服,也不懂。 一边质问他为什么要迎娶的人是姐姐,而不是我。一边向姐姐撒娇,吵着姐姐把他让给我。 那一年,我十一岁,他十四岁,姐姐十七岁。 那时,我们都天真的以为,未来会如我们所想的一样,我们三个人一起长大,一起成亲,一起白头。 却未曾想过,世事难料,命运无常,我们无法看清前路,更不可能预知未来。 第二年秋天,原本我们约好了一起去江边观潮,可是,他却失约了。 而失约的原因,是他已经离开京城了。 前一天夜里,旨意传来:蜀地有叛军作乱,事态紧急,命安平侯前往平叛,接旨后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皇命难为,圣旨传至,安平侯便即刻点兵出征,并携侯府上下七十余口一起前往蜀地。 那个时候我不懂,为什么率兵平叛要携带家眷,后来,才知道有一句话叫伴君如伴虎。 我跟姐姐说,等明夜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下,谁让他胆大包天竟敢爽约。 姐姐点头微笑,说好。 我又说:不过,他随安平侯去平叛了,以后他就可以自己领兵平叛,收复河山,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迎娶姐姐为妻了。 姐姐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的望着远方,斜阳西沉,霞光掩映,应该是一天中最美的光景。 蜀地物阜民丰,从未有过暴乱,而蜀地虽为边疆,却背靠大海,也不曾有外敌来犯。 所以,他无需领兵平叛,更无法收复河山,亦无缘娶姐姐为妻。 甚至,有生之年,难再相见。 明夜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他。 梦里面我们同之前一样,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仰望星空,一起沉沉睡去。 我以为,只要明夜一日未归,这样的梦便会继续下去。 未曾想到,时间缓缓流逝,年岁渐渐增长,怀念的感觉却渐渐淡却。 一年之后,我再也没有梦见明夜,甚至,连他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 虽然我和姐姐都很想念明夜,可是,他离开的这些年我们却很少谈起他。 我很少谈起,是因为我总觉得一觉醒来他就会回来了。 姐姐很少谈起,是因为不知有生之年可否相见。 十七岁那年,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我问姐姐,你想他了吗。 姐姐莞尔一笑:想,怎么会不想呢。 我嘟了嘟嘴,心中有些不悦。 “哼,这么多年了,明夜那个家伙也不知道会来看看姐姐,下次见到他一定要好好修理他一番。” 姐姐满含疼爱的看着我,又若有所思的望向远处的天空。 “颜儿,你总说自己长大了,不过,看来你还是当年那个永远天真,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啊。” 我脑袋微斜,一脸疑惑地望着姐姐。 “什么意思?” “颜儿,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明夜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回过京城呢?” “嗯……”我眨了眨眼睛,灵光乍现,“我知道了,他不是说过长大以后要驱除外敌,收复河山吗,他现在一定是因为战场征伐太忙,所以才无暇回京的。” 姐姐嘴角轻扬,笑容一如从前般温暖而美丽。 “颜儿,若是明年还不见明夜归来,你就去蜀地找他吧。” 我问姐姐,为什么是我去,而不是我们姐妹二人一起前往。为什么非要等明年,而不是现在。 姐姐浅笑一下:父皇不许我们私自离京,所以,便再等上一年,若是明夜归来,便也不用逆父皇之意前往蜀地了。 我是沈倾颜,羽陵明德帝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爱的一个。 我的姐姐沈情烟,是兄弟姊妹中最年长的一个,才思敏捷、优雅端庄,世人皆赞其为羽陵第一才女。 第二年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楚王起兵谋反,楚地不安。第二件是越人举兵来犯,边关告急。 翼翎将军楚随安奉旨前往楚地平叛,而作为皇室宗亲的晋王则立下军令状,率军抵御越兵。 事实证明,晋王难当重任,在与越兵对战中节节败退,不过半月,越人已攻占我羽陵十二座城池。 北越正康皇帝御驾亲征,誓要灭我羽陵。 翼翎将军身陷楚地叛乱不得抽身,跟随晋王抵御越军的兵马又节节败退,至此,朝廷之上再无可用之人。 国难当前,父皇御笔亲书,急召坐镇蜀地的安平侯重掌帅印,领兵御敌。 先帝在位之时,安平侯便是羽陵第一勇将,此次出兵,也让这位沉寂多年的英雄再次扬名。 然而,此次战场上出尽风头的却并非安平侯,而是他的儿子安明夜。 首次交锋,明夜便斩杀越军两员大将。 一日之内收复被越军占领的三座城池,势不可挡,威震敌军。 在收复渭城之战中,更是亲手将御驾亲征的正康帝刺下马来。 若非敌将前来搭救,那越国皇帝早已成为其帐下俘虏。 明夜本欲一鼓作气,收复先帝在位之时被越兵抢占的渭水五城。 不料,父皇却急召收兵,与越庭议和。 和书签订,越帝承诺有生之年永不犯我羽陵,越国、羽陵之战暂告收场。 两国交战涂炭的是天下生灵,受苦的是黎民百姓,父皇以此为由决定议和,满朝文武无不高呼皇帝圣明。 父皇对我疼爱有加,所以,我单纯的以为父皇决议休战只因爱民如子。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阴谋。 明夜一战成名,那一年,他二十一岁。 成为羽陵百姓心中的护国英雄,亦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无敌战神。 那一日,桃花盛开,彩蝶飞舞,我满心欢喜的跑去洛霞宫找姐姐,想告诉他关于明夜的消息。 姐姐一袭白色裙装驻足于满树桃花之间,纤纤玉指上落着一只蝴蝶,洁白胜雪,羽翼翩跹。 那一瞬,我仿佛坠入梦中。 白衣飘飘的姐姐已是冰清圣洁的仙子,拈花成雨,拂叶为蝶,漫天花雨间,姐姐与蝶儿共舞,与风儿同歌。 那是在我梦中多次出现的情景,如今,竟然美梦成真了。 “啪”的一声,从天而降的一粒鸟屎将我从幻境中拽了出来。 花雨消失了,蝴蝶消失了,唯有姐姐一人立于桃花树下,美丽而孤独。 我一边向姐姐跑过去,一边笑逐颜开地冲姐姐喊。 “姐姐,你知道吗,明夜他击退敌军了,他已是闻名天下的英雄了,那么,他就可以回京迎娶姐姐了,对不对。” 姐姐闻声回头,只是微笑着说让我慢点儿,对我的话并未有太多反应。 想来也是,消息从前线传至京城,我既然知道了,姐姐自然也已经知道了。 三月的最后一天,大军凯旋。 我以为我可以再见到他了,一大早便拉着姐姐一起去城外等候。 可是,从第一个将士出现,到最后一名士兵入城,我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久违了的身影。 ——《槿瑶公主手记》 第二章 阴谋歌谣入梦令 我应该感谢这场战争,因为它让我再见到了明夜。 我应该痛恨这场战争,因为它让我最终弄丢了明夜。 我满心欢喜,却未曾想到他并未随大军凯旋,而是随父亲一起回了蜀地。 我不明白,也不能接受,为什么明明是明夜打败了越军,而凯旋回京的却不是他。 我跑去找父皇,可父皇说,军国大事我一个女儿家不该多问,只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就好了。 十日后,前往楚地平叛的大军班师回京。 楚随安,当今的翼翎将军,我儿时的玩伴之一,也是明夜年少时的知己好友。 年少的时候,我习惯叫他小安子,如今还是习惯叫他小安子。 那个时候,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入宫向皇帝复命,可是,才刚入城便被我催马拦住。 “小公主,”不明所以的楚随安还以为我是特意为迎接他而来,显得很是得意,“你是得知我今日班师,特意前来相迎吗,可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若是换做以前,见他这般自命不凡,我定然是要劈头盖脸的损他一番。 不过,眼下我最关心的是明夜的消息,所以,便没有与他纠缠。 “我懒得理你,哎,小安子,你见过明夜吗,明明是他打败了越军,为何前几日大军凯旋却唯独不见他的身影呢。” “什么,你是说没有见过明夜?”听我这么一说,楚随安脸上浮起一丝惊讶,“听闻大军凯旋,我还以为他已经回来了呢。” “没有啊,我跑去问父皇,父皇却说军国大事不让我过问,所以,我才想看看你是否知道原因。” “那我也就不知道了,”楚随安微微笑了笑,“小公主,我还要赶着跟皇上复命,便说边走吧。” 虽然有些失望,我终于还是让出一条路来,然后跟楚随安一起去往皇宫。 三日后,深夜。 我睡不着,便从榻上爬起来,摸过一件薄纱披风走出了卧房。 本就巍峨肃穆的宫殿,在夜色笼罩下便愈发显得安静,甚至,连一丝虫鸣都没有。 那样的安静让我觉得不安,仿佛坠入陌生的异界,无力而又无助。 我抬首仰望,夜空遥远而深邃,星光一闪一闪,我的眼睛却一眨不眨,似乎是想要从这星光中寻觅什么,却又不知道要寻的究竟是什么。 突然,一刻流星从夜空划过,不夺目,不耀眼,悄然而来,转瞬即逝。 听闻流星划过时要及时许愿,而那时许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可是,我竟然忘记许愿了,想到这里,我便气得直跺脚。 许是上苍心生怜悯,抑或是被我的怒意所震慑,怕我飞上天去直捣天宫。就在我急的快要哭出来时,又有流星划过了,而且不止一颗,也不止两颗,那是传说中的流星雨。 天际流光璀璨,比灯火更迷离,比烟花更绚烂。 我顿时转悲为喜,一边兴奋的睁大眼睛,一边在心底默默的许下愿望。 流星一颗又颗划过夜空,我便许下了一个又一个愿望,而每一个都与明夜有关。 我希望明夜早日归来,我希望明夜可以迎娶姐姐为妻,我希望我们可以再也不分开。 我兴奋地爬上屋顶,想要离天空更近一些,想来也是可笑,这样的高度较之天地相隔的距离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流星雨,也是唯一一次。 那一夜,我睡的很香很甜,也做了一个很甜美的梦,梦里面明夜回来了。 他身骑白马,手执长剑,以万人敬仰之姿行至易安城下。 我纵马出城,冲开列队相迎的仪仗,迫不及待地冲至明夜面前,却没有迎他进城,反而,拖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公主,皇上亲召,将军应第一时间入宫觐见,切不可胡闹啊!” 前来迎接的侍卫很是着急,一边策马而来,一边高声喊道。 我全然不管侍卫的话,依旧拖着明夜往城外策马狂奔。 于是,我和他在前面任性潇洒的策马扬鞭,出迎的侍卫则心急火燎地在后面追赶。 我与明夜的坐骑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所以,没过多久侍卫们便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你要带我去哪里。 只要离开京城,去哪里都可以。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京城呢。 因为,我想离开了。 然后,明夜没有再问什么,我也没有再说什么,我们只是身骑白马朝着远离易安的方向策马前行。 那时的我,一袭淡绿衣装,背一柄碧色长剑,活脱脱一副女中英豪的形象。 若是明夜换去那一身戎装,我们的感觉便更像是一对浪迹天涯的侠客。 然后,来到了一片竹林。 竹林深深,竹韵悠然,那样的深邃,那样的淡雅,是富丽的皇宫不曾有过的景致。 良辰美景,我们便行的慢了些,也不说话,只身随心欣赏着身旁的美景。 竹林很深很深,我们走了好久,却始终不见尽头。 我刚想表示疑惑,薄雾笼罩之下却突然飞来一阵箭雨,我大惊失色,还未叫出声来,几支乱箭便逼至眼前。 而后,便从梦中惊醒。 我张开眼睛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滴答滴答敲打着窗扉。 我坐于卧榻之上,只身一人,没有策马奔驰的豪情,没有竹韵悠然的景致,亦无与君相伴的安然。 以前,我问小安子什么东西散播的最快,他想了想,然后说是瘟疫。 我信以为真,后来才发现散播最快的并非疫病,而是流言。 人心愚昧,是最容易为谣言蛊惑的。 所以,古往今来图谋不轨之人总是会借鬼神之说提升自己的威信,狐狸陈胜王如是,刘邦斩白蛇亦如是。 昨夜天降陨石雨,今朝无端而出的歌谣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帝星摇摇欲坠落,乱子谋逆敢称王。 纸醉金迷藏祸乱,明明如夜度陈仓。 别人都说,那歌谣是暗指有人心存不轨,意图谋反,且所知之人乃三皇子端王和安平侯府的小侯爷安明夜。 我不明白,为何那般美丽的流星雨在世人眼中竟成凶兆。 我不明白,为何无端而生的歌谣会让朝堂上下为之惊扰。 后来才明白,原来福祸吉凶不重要,谁是谁非也不重要。 所有一切不过是朝堂阴谋的一步棋子,不会有人信以为真,却有人为此机关算尽。 ——《槿瑶公主手记》 第三章 绝舞倾城媚众生 在我决定前往蜀地的前一日,接到了父皇召安平侯回京的消息,那个时候,我以为是天助我也,不用我离开京城,便可以见到明夜了。因为,他就要回来了。 沧桑过后,我终于明白,当你的计划为突如其来的事情所扰时,纵使,那样的突然看似是一件好事,却终将走向错误的证明。 明夜回京的第一天,便发生了侯府行刺事件。 刺客一行四人,皆是黑衣黑袍、狐面脸谱,手执长剑,腰配毒镖,行刺时配合默契,撤退时丝毫不乱,想来应该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幸好明夜习惯晚睡且身手不凡,及时察觉,以一敌四未落下风。 虽然,此次遇刺明夜并未有任何损伤,但行刺事件还是一夜间传遍了整个京城。关于刺客身份及行刺原因,流传着几个不同的说法。 传言一,安明夜击退越兵入侵,一战成名,此番入京或为接管晋王手上的兵马,所以,行此事件或与晋王有关。 传言二,太子未立,安明夜与三皇子乃少时好友,此番定是为助其夺嫡而来,有人想趁其羽翼未丰之时将其除去。 三皇兄心性善良,与世无争,善诗文,通音律,精书法,是众皇子中最富才华的一位。 三皇兄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却非最看重的皇子,父皇认为,抚琴弄曲,吟诗作画并非一代君王应有的心思。 大哥长袖善舞,二哥左右逢源,唯有三哥肆意洒脱,不屑与朝中权贵为伍,亦不登朝堂议事。吟风弄曲,寻欢作乐,这才是三哥钟情的生活。 明夜遇刺,虽未受伤,我还是决定带他去欢乐一下压压惊。 幻音小筑,易安城中最负盛名的歌舞坊,坐落于秦淮河畔景色最美的地段,亦成秦淮之地最雅的景致。 有诗曰:秦楼幻音两相映,共许易安天下名。 幻音小筑虽为寻欢作乐之所,却非酒色烟花之地。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文人雅士,对小筑里的伶人艺妓只可欣赏,不得亵渎。 水曼,幻音小筑的当家艺妓,天香国色,柳絮才高,亦是三哥最欣赏、最尊重的一位令人。 传闻,一日水曼受邀前往三哥府上赴宴,其间与众多文人雅士谈论诗文,品研画作,在场才俊竟全然不敌,甘拜下风。 恰逢十五,水曼登台献艺之日,于是,我便同姐姐、明夜三人一起前往幻音小筑。 这一日,水曼着一袭水蓝长裙,颈上不着一丝修饰,精致的五官略施脂粉,每一处棱角,每一抹光泽都恰到好处。 我虽为女子,都不禁为之惊艳,难怪在场的男子个个被勾了魂,一副一睹芳容,此生无憾的样子,包括坐我身侧的明夜, 她走到台前,微微欠身,然后,琴音响起,水曼应声而舞。莲步轻移,锦袖生风,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摄人心魄。 身姿曼妙,绝舞倾城。这是一曲舞罢,明夜对水曼姑娘的评价。 我往他身边靠了靠,得意地笑了笑:“没骗你吧,是不是天姿国色、绝世倾城。” 明夜望向我,苦笑一下:“果然好美,不过,你说的我好像是个********哼,”我嘟嘟嘴,“好心带你来一睹仙女芳容,你却这般不知好歹。” 这时,水曼的目光向我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那一刻,我以为她是看见台下有同自己一样的绝色美人,所以,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后来,才明白原来她所望之人并非是我,亦非姐姐,而是身边的明夜。 虽为艺妓,水曼却只登台表演,不与宾客闲谈,此乃幻音小筑的规矩,也是宾客们心照不宣的守则。 可是,谁曾想今日却来了一个冒失鬼,此人借着酒劲儿从二楼雅座跃下台去,一把拽过水曼的玉璧,一脸轻薄的笑。 “姑娘何必这般着急下台,不如,坐下来喝杯酒,稍后再给本公子舞上一曲如何?” 水曼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慌乱,声音淡淡道。 “这不合规矩,公子请放手。” “不合规矩,谁的规矩?”那男子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将水曼的手臂举在身前,表情狂傲,声音里满是不屑。 “幻音小筑的规矩,亦是我水曼的规矩。” “哈……”听完水曼的回答,那男子笑得更加不屑,“你不过一个身份卑微的舞姬,也敢谈什么规矩。” 话至此处,他伸过手去挑弄着水曼那弧度恰好的下巴。 “信不信本公子拆了你这幻音小筑,也拆了你这美艳动人的身子。” 这时,后台走出一个穿褐色衣裳的女子,看上去约莫四十岁。虽已年长,却也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此人便是这幻音小筑的主人茵姑。 “公子莫要生气,”茵姑配笑着走过去,“水曼姑娘只登台献艺,不与宾客闲谈,还望公子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多多包涵,”那男子怎肯罢休,一把将茵姑推倒在地,“本公子方才说过的话你难道没听见吗。” 旁边位子上的人小声议论着,说这人乃是凌安王府的小王爷,万万惹不得。 看看眼前的情形,再想想旁人的耳语,我愈想愈气,便也飞身而下,从二楼跃至台上。 “本小姐的雅兴全被你这个粗鲁的家伙给搅了,识相点儿赶紧放开水曼姑娘,否则,我要你好看。” 那男子上下打量着我,松开水曼的手,满脸淫笑着向我走来。 “本公子今天还真是艳福不浅啊,没想到又有一个小美人儿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对我不敬,不料,还没碰到我的脸便摆一只飞来的杯盖打中了虎口。 “啊!”那男子一边惨叫着捂住手,一边左四下张望,“是谁,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偷袭本公子。” 一袭白衣飞身而下,体态轻盈,宛若一条随风而舞的丝带,这个蹁跹而下的俊公子便是明夜。 他将我往身后拽了拽,扫了一眼那挑事儿的男子,声音冷冷道。 “公子自重,还是回到自己位子上去吧。” 男子打量着明夜,一脸讥讽道。 “一个小白脸儿也想学人家英雄救美,恐怕你今天没命从这里走出去。” 语毕,男子打了个手势,楼上又跃下四个黑衣男子,个个手执长剑,应该是随行护卫,看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又像是职业打手。 “竟敢偷袭我家公子,我看你小子是活腻了。”其中一个打手把剑而出,剑锋直指明夜,恶狠狠地威胁。 明夜转身冲我笑笑,示意让我退到一旁观战,又冲茵姑和水曼点了点头,让她们暂时退下去躲一躲。 恶公子退后一步,抬手向明夜指了指,而后,那四个打手便齐刷刷地向明夜攻击。 年幼之时,明夜便是朋友中武艺最好的一个,几年过后,他的武艺更是突飞猛进,战场上有以一当百之勇,区区四个打手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明夜只是潇洒的转身,抬手,四个杀手便倒下了两个。然后,再凌空跃起,左一脚右一脚,另外两个杀手也应声倒地。 恶公子一边骂手下没用,一边不由得后退几步,丢下一句“本公子一定要你好看”,然后便负气离去。 这时,我拿起一个苹果,狠狠地向他丢过去,恰好打在他的脖子上。 “是谁?”他停下回头,一脸凶巴巴的样子。 我站在台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一言不发地将一个苹果从左手抛到右手,再从右手抛回左手。 那公子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第四章 翎茵公主初露世 我翻身上台,挽住明夜的胳膊,冲他笑笑道。 “你身手这么好,以后就做我的私人护卫吧。” 此时,茵姑走上前来,想来她也是见多识广,猜到我们定非常人,却也不敢询问身份,只是过来道谢,一面提醒我们小心。 “奴家茵姑,多谢公子仗义出手,不过,方才那人恐怕也有些来头,怕他日后寻公子晦气,公子多加小心才是。” “无须担心,”明夜尚未开口,我便抢先回答道,“纵使他来头再大也不敢动本小姐的,倒是你这幻音小筑,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茵姑近前道谢,水曼却未曾开口,只是冲明夜点头笑了笑,而后,便转身往幕后走去。 那是明夜第一次见到水曼,回宫的时候,他若有所思,我问他是否被水曼的美色所俘,小鹿乱撞了。 明夜说,那水曼姑娘的气质绝非只是一般舞姬那么简单,照此看来,那幻音小筑也绝非只是寻常烟花之地。 我不懂为何他要想的那样复杂,在我看来,水曼究竟是何身份不重要,幻音小筑究竟是何地方也不重要,只要那里有我想看的歌舞便足够了。 姐姐笑了,说若是世人都可以如我这般简单,便不会有那么多阴谋暗算,便不会有那么多祸乱纷争。 我不喜欢研读典籍,也不关心无端琐事,所以,我不明白姐姐口中的阴谋暗算为何物,亦不懂姐姐口中的祸乱纷争为何物。 那一夜,我没有回宫,而是与明夜一起回了侯府。 姐姐说,身为公主私自于下臣之家留宿,若是让父皇知道恐要怪罪。 我一脸无所谓,我才不管,我就要跟明夜回去,父皇怪罪又如何呢。 姐姐知道拦不住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姐姐口中的怪罪,并非怕我被父皇责罚,而是怕因此牵累了安平侯府。 十日后,父皇五十岁寿诞,于万寿殿宴会群臣,各地藩王也纷纷遣使入朝贺寿。 明夜战功显赫却并无官职,以少侯爷的身份于我对面的位置落座,而居于明夜下位的竟是那个在幻音小筑遇上的恶公子。 那人名唤赵延,凌安王府世子,是代表凌安王府入京为父皇贺寿的。他曾扬言要找我报复,此番相对却毕恭毕敬的像一条狗。 若非父皇寿辰,我一定会让明夜再教训他一下。 天子寿诞,前来赴宴的无非是一些王侯公爵、达官显贵,简直就是俗不可言。可是,寿诞当日一人的出现却让我眼前一亮,仿佛俗世浊流里凝出一抹圣洁的花,清新、脱尘。 她一袭碧色裙装,裙长过膝,衣袖紧致,腰间束一根翠色丝带,下摆点缀着几朵雪兰纹饰,脚踩一双淡紫色长靴,简单而精致。 微微泛红的长发未束未系,额前戴一支白玉头环,似水的双眸里闪烁着淡淡的冷毅,仿佛云朵之上的一抹仙韵误入人间。 姐姐说那是叶昭的公主,名字唤做翎茵,是叶昭最美丽的女子,也是闻名天下的女子兵团雪魄军的统帅。 叶昭乃羽陵盟国,其地北、东、南三面环水,西邻羽陵,北面与越国隔江相望。越国势强,曾多次对羽陵、叶昭发动战争,羽陵、叶昭国力不及,故联手共抗强越。 叶昭公主地位尊贵,远道而来,座次更在皇姐之上,虽相邻而坐,奈何整场寿宴按部就班,直到结束我也未能跟这位美丽公主说上几句话。 宴毕,我向父皇进言,邀请翎茵公主在宫内小住一段时日,许是我长得可爱动人,许是恰好不急归去,叶昭公主就答应了下来。 翎茵公主同我一起住在昭华宫,而后,我又请求父皇亲赐明夜和随安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也好随时入宫陪我玩儿。 父皇说随安身为翼翎将军,又总领京城防务,如今的他身居要职,已非儿时那个可以随时陪我解闷的玩伴了。 虽知于理不合,奈何我百般纠缠,于是,父皇只好亲赐明夜一面金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包括昭华宫、洛霞宫在内的后宫禁苑。 我未曾去过叶昭,也是第一次见到翎茵公主这般特别的的女子,于是,便缠着翎茵公主为我讲述叶昭的水土人情与逸闻趣事。 姐姐说,翎茵公主远道而来是代表叶昭一族,而我身为羽陵公主也应注意言行才是。 我不明白人为什么要给自己那么多束缚,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样难道不好吗。 姐姐微笑,不是不好,是不得。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如你这般肆意洒脱,亦非所有的肆意洒脱都可以有与之相衬的结局。 我望着姐姐,满脸疑惑,姐姐的话太过深奥,我理解不了,也懒得去理解。 我第一眼见到翎茵公主之时便觉得喜欢,于是,那一刻她在我心中便已是诚心相待的朋友,而我认为朋友之间是不应有所顾忌的。 翎茵公主不苟言笑,也不拘小节,所以,虽然我的言行在旁人看来有失礼节,翎茵公主也并未有不悦之色。 ——《槿瑶公主手记》 第五章 细雨无端遇宁妃 三日后,父皇召明夜入宫,我得知后便半路杀出与他一同前往。 南安殿,父皇平时批阅奏章之地。 见到父皇的时候,三皇兄也在那里,父皇只是召见明夜,未曾想到我也一同前去。 所以,不免有些意外,却又不忍怪罪,只得任由我留在那里。 “元儿,”父皇正襟危坐,虽是面对自己的孩子,依旧不失帝王威严,“你终日以吟诗作词为瘾,赋歌弄曲为乐,可知这并非一国皇子应做之事。” “父皇,这些不过是儿臣个人所好,并未给他人带来不便。所以,儿臣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 三皇兄身子站的笔直,面对父皇的责怪毫无惧色。 “你……” 眼看父皇就要动怒,我连忙过去向父皇撒娇,也好替三皇兄解围。 “父皇,其实,吟诗作赋,抚琴弄曲也没什么不好啊,许多文人雅士不都如此吗。” “若只是文人雅士自然无碍,可你三皇兄是当朝皇子,岂能终日只顾舞文弄墨,全然不知研习政务呢。” 父皇指了指,台下而立的明夜,问道。 “明夜,你与三皇子一起长大,你觉得呢?” 与我一起时,明夜可以放肆潇洒,但于父皇面前,却不得不小心谨慎。他抱拳施礼,回答道。 “皇上是怕三皇子玩物丧志,不过,明夜看来,这两者并不冲突。” 父皇脸上浮起一丝意外,问道:“并不冲突,此话何意?” 明夜犹豫片刻,而后,微微抬高了声音:“笙歌曼舞,却非靡靡之音。寻欢作乐,不忘忧国忧民。” 三皇兄扭头望着明夜,一副知音难觅的样子。可是,父皇却不以为然,反到对明夜开口痛斥。 “这就是你的道理,什么笙歌曼舞,却非靡靡之音,简直荒谬至极,古往今来,哪一个寻欢作乐,骄奢淫逸的君王有好下场,你可知……” 话未说完,父皇便停了下来,我以为是父皇太过生气,所以才一时语塞。便一边给父皇捶捶肩膀,一边撒娇道。 “父皇莫要动怒,明夜心直口快,一时失言,稍候皇儿一定亲手教训他一番。” 父皇向来疼我,我知道只要我有心维护明夜,父皇便不忍责怪于他。可是,这次父皇虽未降旨责罚,却显得格外焦急。 “明夜,你可知朕为何会召你回京。” “明夜不知。” “病来如山倒,朕虽贵为天子,却也难逃疾病,如今太子未立,凌安王拥兵自重,越庭又对我羽陵虎视眈眈,朕之所虑,你可明白。” 明夜看看三皇兄,转而又望小心谨慎地望向父皇,那个我心中玩世不恭的男子,此刻目光却变得深沉而坚定。 “明夜明白,请皇上放心,只要明夜在世一日,定会护三皇子周全。” 我正在为父皇捶背的手停了下来,我满心疑惑,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什么拥兵自重,什么虎视眈眈,什么护三皇兄周全,好好地为何要说这些。 当日,圣旨下达。 安平侯长子明夜文韬武略,破敌有功,敕封其为天颜将军,统辖飞羽军。 飞羽军为安平侯旧部,昔日安平侯被调往蜀地之后,飞羽军归由晋王节制。 明夜获封为将,接管晋王帐下的一部兵马,晋王虽不敢违抗皇命,却也断然不会心甘情愿。 明夜虽非皇族,但自幼与我和姐姐一起出入,父皇也对这个小孩疼爱有加,此番父皇亲封其为天颜将军,日后必将实现其重整天下,收复河山,迎娶姐姐为妻的愿望。 御花园的海棠花开得正盛,而我知三皇兄偏爱海棠,觐见完毕,便想和他一起去御花园赏花。 不料,三皇兄却说约了水曼姑娘研究歌舞,若是无故失约恐有不妥,于是,便径直回了端王府。 三皇兄佳人有约,明夜却依旧清闲,于是,我便拉上他去洛霞宫找姐姐,恰好翎茵公主也在那里。于是,我们四人便一起去了御花园。 那一日,天空阴沉,印象中的绵绵细雨却迟迟未落,未免到时太过窘迫,便备上了两把把油纸伞。 御花园的花种繁多,而我犹爱西府海棠,而理由很简单,因为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美,也很惬意。 我一边感叹着花儿好美,一边问身边的翎茵公主喜不喜欢。 翎茵公主说,叶昭是没有西府海棠的,没有见过,便也谈不上喜不喜欢。而今看到了,只是觉得好美,也没有什么感觉。 又逛了一会儿,阴沉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幸得有伞,于是,我们每两人共撑一把油纸伞继续赏花。 原本薄雾轻纱般的细雨却无端急了起来,于是,我们便只好到前面的亭子里暂避一下。 当我们快要行至亭前之时,亭子的另一面花树影荫下有两个身影闪了过来,一人为另一人撑伞,而自己却完全置身伞外,任由雨水打湿了衣衫。 伞下之人是宁妃,如今父皇最宠幸的妃子,为宁妃撑伞的乃其贴身婢女玉儿。虽然宫规森严,主仆有别,但见到此番情景,还是不由得让人觉得心酸。 “奴婢见过月颜公主、槿瑶公主。”行至亭下,玉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收起雨伞,向姐姐和我请安。 “免礼,”姐姐一边让玉儿起身,一边向宁妃颔首微笑,“宁妃娘娘。” “公主殿下,”宁妃同样向姐姐微笑,而后,目光又移到翎茵公主身上,“想必这位胜似天仙的美人应该便是叶昭公主吧。” 翎茵公主微微点头:“翎茵给宁妃娘娘请安。” “翎茵公主来者是客,不必拘礼。”宁妃嘴角轻扬,保持着同一个弧度,“听闻叶昭公主于宫中做客,本宫早欲前往拜访,未曾想今日竟在这御花园相遇了。” 我平生最见不得这种虚伪客气的,于是,未等翎茵公主回应,便插嘴道。 “哎呀,这般客套话就不要说了,宁妃娘娘也有这般雅兴出来赏花儿呀。” 其实,我并非针对宁妃,而且我对她也并不反感。母后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为了表示对母后的深情与尊重,十几年了,后位一直空缺。 这些年来,也曾有宠妃打过后位的主意,却无一例外都未能过父皇那一关。 第六章 林中遇刺惨坠马 宁妃年轻貌美,又知书达理,作为父皇的宠妃却为人低调,从未恃宠生娇,称得上这深宫禁苑里一种特别的存在。 宁妃的年龄与姐姐相差无几,我一直搞不懂,如她那般年轻貌美的女子,又非追名逐利之辈,为何偏偏要嫁入宫来成为皇上的女人。 “槿瑶公主还是这般心直口快,”宁妃低眉浅笑,并未有不悦之色,而后她的目光又落在明夜身上,“对了,这位公子很是眼生,不知是……” “在下安明夜,给宁妃娘娘请安。”虽长期在外,明夜也明白宫中的礼节,他一边下跪施礼,一边自我介绍。 “不必多礼,”宁妃面色平静地打量着明夜,“原来这位便是击退越人的少年英雄啊,果然是风华正茂、器宇不凡。” “娘娘过奖了。”明夜微微颔首,面带微笑地回答道。 这是明夜第一次见到宁妃,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未来的某一天这两个名字会联系在一起。 姐姐说,这深宫禁苑内无论尊贵、卑微,每一个人都身不由己,包括高高在上的父皇。 姐姐睿智,举世难寻。她说的话我从不怀疑,只是那时我不懂,我以为人生在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来那般身不由己呢。 我以为万般烦恼皆自惹,我命由己不由人。 不料,这一年开始的一桩桩一件件,无情地撕扯着我心底的防线,撕破一些,再撕破一些,直到最后揉成灰烬。 翎茵公主回叶昭前,我们一起前往京城西面的蝴蝶谷游玩,姐姐不善骑马,便与明夜共乘一匹。 走在前面的明夜和翎茵公主突然勒马停下,直觉告诉他们这条路有问题,还未容得想明白,两支十字镖便分别向他们飞去。 恐那镖有毒,又来不及拔剑,他们不敢用手触碰,只得飞身躲避,幸好避开了那突如其来的夺命镖。 这时,隐于树上的杀手结队而出。 顷刻间,我们便置身于杀手的前后夹击之下。僵持片刻,其中一人挥了挥手,其他人便一起飞身而上向我们杀来。 姐姐不懂武功,而我虽也曾习武,却功夫低微,如此情境自保尚且困难,更无力保护姐姐。 明夜与翎茵公主对视一下,而后便默契版的一个向前,一个向后抵挡杀手。 虽然明夜与翎茵皆是身怀绝技,但毕竟杀手人多,想要冲破他二人也并非难事,奇怪的是,杀手们却只与他二人厮杀,全然忽视了我与姐姐的存在。 马儿受惊,姐姐身子一歪从马上跌了下来,我飞身下马想要接住姐姐,奈何动作太慢还是迟了一步。 扶起姐姐后,我们便连忙往旁边的树林里躲了躲,却也没有躲太远,只是在十余步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明夜剑势凌厉,杀手也非泛泛之辈,短兵相接之下,明夜一次次把杀手们击退,又一次次被对方反击了回来。 而翎茵公主那边与明夜的情况极其相似,杀手们伤不到翎茵与明夜,而他们也无法冲破杀手的围攻。 就这样退后一些,再退后一些,直到二人肩并肩被逼至一处。 我与姐姐躲在十余步外,满心焦急却束手无策,我们无力上前相助,甚至连分担杀手兵力的资格都没有。 翎茵公主与明夜相视一下,许是成竹在胸,许是不想让翎茵公主担心,明夜嘴角轻扬,竟是一脸轻松地笑了笑。 而后,便继续与杀手的苦战。 突然,一个杀手的长剑从背后向明夜刺过去,而明夜却全然不知,也无暇来顾,正当此时,另一个杀手却飞身而起在明夜左肩上踢了一脚。 明夜被踢倒在地,却刚好躲过了那背后一刺。 倒地之后,又有三个杀手趁机挥剑向其砍去。明夜横剑而出,挡住了三柄长剑,而后翻身跃起,这才缓解了危机。 这时,明夜一边与杀手厮杀,一边喊着让我和姐姐先走。我满心焦急,却有心无力,留在这里只能成为他们的累赘。无奈之下,只得选择离开。 我一心想快些赶回京城,路上便行得急些,不料,快要走出林**的时候,身下的马儿一惊,然后,我与姐姐便一起跌了下去。 这一次我摔得很重,头坠地的那一瞬我感觉眼睛被极强的光刺了一下,而后是五彩斑斓的幻影,再然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槿瑶公主手记》 第七章 身临绝境坠深渊 沈倾颜坠马晕倒,姐姐把她带回皇宫之时已过正午,而那时密林的厮杀早已结束。 楚随安带着兵马赶到之时,战斗过的地方一片狼藉、血迹斑驳,却没尸首留下,黑衣杀手消失了,安明夜与叶昭公主也不见了踪影。 两位公主骑马离开后,杀手并未分派人手追击,而是全力扑杀明夜与翎茵。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双方都觉有些体力不支,却又都不得率先停手。 狂风乍起,而僵局也正在此刻打破。 明夜趁风沙弥漫之际顺势出击,身姿敏捷,剑势凌厉,一砍一刺斩断了两个杀手的手筋。 右手被废,手中长剑掉在地上,明夜本欲趁势将那两个杀手斩杀,这时翎茵却被一个杀手飞身踢到在地,请情况危急,明夜只得飞身相救。 明夜一边抵挡着杀手的长剑,一边扶翎茵起来,一时不顾,自己的左肩中了一记毒镖。 浓黑的血瞬间从伤口溢出,麻痹感从伤口蔓延至整个手臂,又渐渐往全身扩散。 “安将军!” 翎茵惊呼一声,一时分神一记剑刃已经逼至胸前,情急之下明夜只得把翎茵推开,而自己的身体却刚好送至杀手剑前。 若顺势刺下去,杀手便有机会刺中明夜要害之处。不料,杀手却剑锋向上一挑,只是砍伤了明夜的左胸,并未刺的太深。 这一动作让安明夜很是不解,却也来不及多想,他吹了个口哨,而后自己的坐骑飞奔过来,他与翎茵飞身上马,向西面突围。 杀手们同样吹响口哨,几匹骏马从树林深处闻声而来,然后,杀手们一人一骑向西追去。 原本已经摆脱了追杀,却在一个岔口处又遭遇了一路杀手,黑衣黑面,一人一骑,似乎已经恭候多时了。 右边岔路人多,翎茵与明夜只得选择左面的路突围,又是一阵厮杀,最后他们终于闯过杀手的围堵,冲向了左面的岔路。 而就在方才的一阵厮杀,第一路杀手已经追了上来,两路杀手会合,一起向左面的岔路追了过去。 翎茵与明夜别无选择,只得一边纵马向前,一边提防着背后的冷箭。 马突然受惊狂奔起来,明夜拉紧缰绳,回头一看才发现马腿上中了一箭,来不及顾马,他紧紧的握住缰绳,尽力不让自己从马背上跌下去。 此时的坐骑早已不受控制,转眼便到了山坡边,前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明夜奋力勒马,一步之遥便会跌下深渊。 这时身后的杀手已经追了上来。 前面是万丈深渊,背后是冷血杀手,他来不及纵马转身,杀手的暗器已经飞了过来。 翎茵、明夜二人挥剑抵挡,暗器未能近身,却打伤了身下的坐骑,马儿再次受惊,两腿一扬,就这样两人一骑跌落悬崖。 杀手们逼至崖前,深渊云雾弥漫,不见其底,想来那二人定然会葬身崖下,便纵马转身离开了。 当楚随安带人沿着踪迹寻过来时,杀手们已经离开很久了,虽未亲眼目睹明夜与翎茵坠崖,但眼前种种也让人觉得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向来如沐春风的楚随安面色变得阴郁,顿时一阵,但觉心口隐隐作痛。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样的词汇直击心头,他不愿相信,却又逃避不得。 他知道此刻并非伤心的时候,冷静下来,便吩咐手下将士分成两队设法绕到崖下去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的话终于还是未能说出口,他告诉自己他们一定还活着。 明夜战场上以一敌百,翎茵乃是叶昭第一名将,区区几个杀手如何伤的了他们。 叶昭公主在羽陵境内遇刺,下落不明,若真就此赴难恐有损两国邦交。于是,皇帝下令此事切莫张扬。 可是,消息最终还是传了出去,而且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与翎茵公主一同前来的叶昭使臣入宫觐见皇帝,那是翎茵属下雪魄军的先锋芷兰,虽为女子,发式却梳作男儿模样,面庞俊美,英气逼人。 “皇上,”雪魄将士心直口快,加之内心焦急,开口便是对羽陵皇帝的质问,“我家公主遇刺这般大事,羽陵却未第一时间告知,不知此乃何意?” 这时,羽陵二皇子,当今的景王沈青季出来答话,言语间很是客气。 “贵使息怒,得知翎茵公主遇刺,我们便第一时间派人前往查看,未敢有丝毫怠慢,未及时告知贵使,还望贵使见谅。” 芷兰最关心的乃翎茵公主安危,并非为向羽陵讨要说法,便也不想在这朝堂之上浪费时间。 “不知我家公主在何处遇刺,还请贵国派人带路,末将担心我家公主,想要亲自前往查看。” “父皇,”景王躬身向前,“皇姐已将出事地点告知儿臣,儿臣愿同叶昭来使一起前往寻找翎茵公主与安将军下落。” 明德帝微微颔首:“嗯,去吧。无论如何,定要找到翎茵公主与安将军。” “是,父皇。” 而后,景王便和芷兰一起退出殿外,未带侍卫,只身与芷兰一起前往事发地点。 昭华宫,公主闺房。 沈倾颜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御医诊断过后,却是束手无策,得出的无非是公主因头部受到重创导致昏迷,但无性命之忧。 而当问到公主何时可以醒过来时,却又是或许明天便会醒来,或许会遥遥无期这样的废话。若是脾气暴戾些,一定会把这些御医拖出去斩了。 一边是妹妹昏迷不醒,一边是好友下落不明,沈情烟满心焦急,坐立难安,却又无可奈何,一点办法都没有。 或许,她可以做的唯有在心底祈祷,祈祷着妹妹可以早日醒来,祈祷着明夜和翎茵得意平安脱险。 第八章 肌肤相亲春心动 许是主角光环附体,许是真的命不该绝,云雾弥漫的万丈深渊只是气候使然,实则深不过几十尺,崖壁枝叶横生,崖底乃一处寒潭。 因此,虽然翎茵、明夜跌落悬崖,却也并未伤及性命,倒是那匹受伤的骏马跌落寒潭,又发狂的充到岸上之后弄丢了性命。 明夜躺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已经昏迷,翎茵公主跪坐在旁边为他清洗伤口。 长剑砍伤之处伤口很浅,并无大碍。不过,被毒镖击中之处却是脓血淤积,已经开始溃烂。 虽贵为公主,翎茵却是久经沙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面早已见惯,所以,此刻面对明夜身中剧毒也未有丝毫慌乱。不过,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 远行之时,翎茵习惯随身携带止血的刀伤药,此番刚好派上了用场,然而,对明夜所中之毒却无甚用处。 崖底虽花香草盛,却并无人烟,想找人寻些解读之药根本行不通。于是,翎茵只得先将明夜伤口处的脓血清洗掉,再用随身的匕首把溃烂的地方割下来。 然后,便试着用嘴去将伤口处的毒血吸出来,每一步都很冷静,仿佛身经百战的军医在为伤疗毒。 在翎茵俯下身去吸第七口毒血时,昏迷的明夜苏醒过来,他缓缓张开眼睛,许是毒素未清,觉得四肢乏力,视线也有些模糊。 “你醒了,”翎茵把口中毒血吐出去,面色平静地望着明夜,“你所中之镖有毒,身边没有解读药物,所以我就……” “多谢公主,”明夜挤出一丝微笑,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不用担心,我,我,我只是觉得四肢无力,应该并无大碍。” “但愿如此吧。”翎茵依旧面色冷峻,然后,便又俯下身去为明夜吸出毒血。 堂堂叶昭公主,此刻却为一异族男子吸吮伤口,虽单纯只为救人,明夜心里却难免有些奇妙的感觉。 沾湿的长发划过明夜的肌肤,淡淡的痒,温润的凉,他想伸手去抚摸她的秀发,又怕是对翎茵的亵渎。于是,微微抬起的手终于还是又放了回去。 翎茵抬起头来,恰好与明夜那微微发直的目光相遇。 翎茵依旧平静如初,明夜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杀了个措手不及,但觉面庞灼热,心跳转急,瞬间想要逃离。 “你,没事儿吧,为何这样看着我?” “啊,”明夜尽力掩饰着心底的紧张,支支吾吾地答道,“没,没什么,多谢公主相救。” “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此番为你治伤也是理所当然。”翎茵依旧面色如初,声音平静,丝毫没有被当下的情形所扰。 “阿嚏!”正当此时,翎茵打了个喷嚏,落入寒潭整个身子都湿透了,应该是着凉了。 “我想,咱们应该设法尽快把衣裳弄干。”明夜尚未开口,翎茵又望着他云淡风轻地道。 “哦。”不知为何,此时这般面对翎茵明夜仿佛一只温顺的宠物,主人说什么便听话的答应什么。 “你先在此休息一下,我去捡些树枝,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翎茵便说便起身,走出去两步,又停下回头,“我不会走太远,若是有何危险你就大叫一声。” “我……” 明夜心想我堂堂天颜将军,羽陵百姓心中的大英雄,你竟然说让我遇到危险大叫一声,简直是太可笑了。 可转念一想,此刻的自己连独自起身都有些困难,还真是无力反驳。 “自己保重吧。”语毕,翎茵便又转身往远处走去。 翎茵此刻全身尽湿,华丽的衣裳紧贴着肌肤,衣衫紧致下完美的身材一览无余。虽非酒色狂徒,面对这样一番情景明夜亦不禁想入非非起来。 翎茵远去之后,明夜才有心观察期谷底的环境来,从山上往下来时,云雾弥漫,深不见底,俨然一处险峻夺命的万丈深渊。 可是,此刻身处谷底却是幽芳碧草、鸟语花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想至此处,明夜不由得生出一丝塞翁失马的感觉。 “安将军、公主殿下……” 耳畔传来一阵遥远的呼喊,声音缥缈,若有似无,仿佛从遥远的高处传来,又好似从耳际向两边扩散。 明夜手撑着地,艰难地坐起身来,凝神屏气、细细聆听。可是,那遥远的呼唤却突然消失了,只剩下瑟瑟的风声与偶尔的虫鸣。 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幻觉,苦笑一下,他便不再多想。山谷蜿蜒曲折,两侧高山耸立,不知何时才能寻到出路。 没过多久,翎茵便从蜿蜒曲折处走了出来,左手执剑,右手却是抱着一捆柴草。那模样仿佛一个深山隐居的神秘剑客,全然不觉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我捡了些柴草,不过,却没有发现可以解毒的草药。”翎茵一边把手中的树枝放在一旁,一边淡淡地说着。 “无妨无妨,我应该还死不了。”明知体内之毒未消,明夜却还是潇洒打趣着,“不过,身边没有点火的东西,该如何把这柴草点着呢。” “河边一般都会有火石存在,我过去找一下。”翎茵公主依旧云淡风轻,不急不缓地向潭边走去。 听翎茵这般一说,明夜不禁暗自赞叹,又觉得有些奇怪,眼前的女子真的是身份高贵的公主吗,今日所见,完全是一副久经历练的江湖儿女的形象。 不一会儿,翎茵便见了两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石头回来,却也不着急去点燃柴草。 “刚才在那边发现一个山洞,一时寻不到出去的路,今天就暂且去那里休息一下吧。” “哦,也好。”明夜微微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那里不对,“额,公主殿下,那你为何不先把柴草放到山洞内,而要不辞辛苦的带到这里来呢。” 若非明夜问起,翎茵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也懒得解释,只是冲明夜微微一笑。 “这很重要吗?” “不重要,不重要。”明夜苦笑一下答道。 翎茵娴熟的将柴草用藤条绑在背上,然后,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将明夜扶起来,一只手搂着他的身子,一只手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明夜比翎茵个子高一些,他微微侧头,目光刚好落在翎茵身前的隆起处,虽并无亵渎之意,可他毕竟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不由得又面色羞红,心跳加速起来。 察觉到有些异样,翎茵转头望向明夜,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胸部发呆。她却并动怒,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看够了没有?” “啊……” 那一刻,满满的羞耻感从心底涌遍全身,明夜恨不得当场跳下寒潭淹死,奈何身体乏力不能自支。 “我,对,对不起,末将并非有意冒犯公主,真的。” 翎茵没有回答,只是搀着他继续往前走。 在她看来,对方是有心还是无意不重要,他有没有看到也重要,重要的是望着她的那个人是谁。 第九章 伊人魅惑弄公子 虽相识不久,但明夜给翎茵的印象却是极好的。其实,在来羽陵之前,她便已经对这个少年将军有所耳闻了。 她也曾与北越交过手,相较于叶昭和羽陵,越国版图辽阔,兵强马壮,一直以来吞并、叶昭、羽陵两国之心不死,基于各自利益考量,叶昭、羽陵以结盟之势共抗强越。 晋王兵败之时也曾向叶昭求援,奈何当时的雪魄军困于本国叛乱不得抽身,原以为此次战争必将以羽陵元气大伤,割地称臣而结束。 岂料,一个年轻将军的出现却轻易的改变了这一局面,而那个人,便是安明夜。 所以,天子寿诞之日见到安明夜之时,便对他格外留意。 初见之时,便被他如切如琢、温润如玉的样貌所惊,不禁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男子。 相处下来,更觉此人气质雅然,文采风流,不似战场征伐的武将,更像是纵情山水的才子多一些。 可是,今日这位翩翩公子的种种表现,却令她有些失望。他温润如玉、卓尔不群,却终究还是难逃美色。 进入山洞之后,翎茵用砍来的树枝搭了个简易架子,又把柴草堆在一起,用刚捡到的火石点燃。 “把衣裳脱下来吧。”翎茵一边让明夜脱衣服,一边动手脱去自己的衣裙。 而后,将两人的衣裳搭在架子上,而后在火堆旁坐下,烘烤着身上的内衣,手中枝条不时拨弄着燃烧着的柴火。 山洞,火堆,一双衣衫单薄的男女。明夜一边望着火光出神,一边回想着遇刺之时的种种情形。 从身形招数上看,林中刺客应与当日侯府行刺的是同一路人,此番林中刺杀只是针对我与翎茵,而刻意忽略了同行的二位公主。 然而,我年少离京,而翎茵公主又是初至京师,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呢。 还有那个将我刺伤之人,他为何会突然收手没有取我性命,我仿佛看到了他眼神里透出的惊慌,莫非,他本不想杀我。可是,若真如此,为何又将我们逼至绝境。 明夜抬了抬头,发现翎茵正玉手托腮,嘴角轻扬地望着他,似是在欣赏一件玩物。他不由得微微一怔,而后,抿了抿嘴。 “公主,你,你这是……” “方才你眉心深锁,目光出神,我还以为你灵魂出窍了呢。”翎茵收起脸上笑意,胡乱拨弄着面前的火堆道。 “公主说笑了,”明夜微微笑了笑,“只是在想今日遇刺之事而已。” “哦,那是否想到了什么?”翎茵抚了抚衣领,问道。 明夜摇了摇头,虽心有疑惑,却还是选择没有说出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而找寻的时间有总是走得太快。月上枝头,楚随安的人马还没有找到通往崖下的路。 在此之前,景王与芷兰二人与楚随安的人马相遇,景王说夜路难行,建议大家先做休息,待天亮之后继续寻找。 可芷兰念主心切,执意不肯休息,于是,楚随安便让四名侍卫护送景王先行回宫,其余人原地休息,自己与芷兰二人点起火把继续寻找通往崖下之路。 深山幽谷,没有打尖住店之所,亦无饮酒吃茶之地,于是,翎茵公主便出去寻了些野果充饥。 翎茵觅食归来,明夜见她怀中只有些或红或黄的果实,觉得不死心又望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喂,你这是……”翎茵很不习惯被人这般“细品”,脸色变得有些不悦,“我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没,没有。”明夜一脸傻笑地摇摇头,“只是有些意外,我原本以为公主会抓一些山鸡、野兔、鱼之类的东西回来呢。” 寒潭之中的确有鱼,可是,山鸡、野兔之类却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我不喜欢吃肉,”翎茵不急不缓地将怀中果子放到地上,而后,直直的盯着明夜,“而且,我也不会烧饭做菜。” 想来也是,人家堂堂公主殿下,出去给你摘野果已实属不易,你竟然还想着让她给你烧鱼烤鸡,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翎茵那不怒自威的目光让明夜不由得一颤,而后,一边伸手胡乱抓起一只果子,一边傻笑地道。 “我,我……其实,我也不喜欢吃肉。” 翎茵没有理会明夜,从中拣起一个红色的果子,也不着急放入口中,而是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 明夜侧头望向翎茵,此时的她秀发未束未系,仿佛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那种信手拈来的洒脱,较之那日宫廷初见之时完全是换了一个模样。 那种感觉很特别,很亲切,也很迷人。他就这样望着她出了神,就连衣角被烧着了都浑然不觉。 嗅到了烧焦的气味,翎茵转头望向明夜,看看他那被火焰侵蚀的衣角,再看看他一脸呆滞的表情,不急不缓地道。 “哎,你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明夜蓦的回过神来,蹙了蹙眉,再缓缓低下头去,然后,不由得一惊。连忙一边脱衣,一边站起身来。 然后把衣裳丢在地上一阵猛踩,火是熄灭了,可是,那一件精致的衣裳却被烧了一个大洞,要不得了。 明夜一脸窘态,翎茵却还是表情冷漠而平静,自顾自地吃着手中的果子,仿佛,身边的一切全然与自己无关似的。 火光映照下,翎茵轻抚秀发,缓缓起身,举手投足间全无不怒自威的英姿,反而多了一丝妩媚动人的娇美。 翎茵走到明夜身后,俯下身去,娴熟的从后面勾住他的脖颈,玉指纤纤抚摸着他俊美的侧脸。 明夜从梦中醒来,眼神迷离间回了回头,然后,不由得一惊。 叶昭公主那绝世出尘的脸上竟浮起一丝媚态,动情的目光摄人心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令人神魂颠倒。 明夜并非经不起诱惑之徒,可是,不知怎的,那一刻他只觉血气上涌,心跳加速,方才还满是错愕的脸上竟也浮起一丝淫笑,仿佛全然失去了理智。 第十章 风情夜半赴巫山 那一刻,明夜只觉情绪激动,心神恍惚,已无法分清眼前的一切是真实还是幻觉。 纤纤玉手自上而下穿过他的衣襟,轻抚着他虽然坚实却因受伤而隐隐作痛的胸膛,娇嫩红润的唇向他耳畔靠近,却并未吻上去。 温热诱人的气息有韵律的于耳际吹动,一步一步进攻着他脆弱的防线,面对这般撩拨心弦的举动,简单如他终于失去了最后的理智。 明夜抓住翎茵那纤细柔嫩的手臂,猛地用力将她拽入怀中,而后,便毫无章法地吻了下去。 作为被诱惑一方,这是明夜的初吻。然而,美色相诱的翎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倒在他的怀中,两只手勾着他的脖颈,享受着那热切、生疏的吻。 突然,她猛地将他推开,从他怀中坐起身来。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明夜有些不知所措,就那样怔在那里。 这时,翎茵却媚笑连连,两只手将明夜推翻在地,而后,动作缓慢地剥去自己的衣裳,直到整个玉体都毫无遮掩。 那时的明夜早已是面红耳赤,却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终于,还是翎茵拨去他的衣衫,而后俯下身去。 她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肌肤,她的朱唇享受着他的亲吻,就这样进一步,再进一步,终于将最宝贵的初事献与彼此。 …… 额,拿捏不好尺度,故此处省略三百字。 深夜,昭华宫。 幽暗的灯光下,沈情烟手中握着一块翡翠玉佩,上面刻有鸢尾纹饰,刀工略显生疏,那是年少之时安明夜亲手雕琢而成。 她看看依旧昏迷沈倾颜,再看看手中的玉佩,满目愁容,一脸憔悴,心中忧虑不由得重了几分。 榻上的妹妹依旧昏迷,在外的明夜生死未卜。随意一件都足以令其翻肠搅肚,再联想背后未知的阴谋,便更觉忧心。 自小于这深宫禁苑长大,不同于妹妹沈倾颜那般无邪而无知,作为长姐的沈情烟,朝堂阴谋、深宫夺位之事她听说了太多,也见过了太多。 败越之役,安明夜一战成名,可谓风头正劲,二十一岁官拜上将军,节制羽陵最为精锐的飞羽军。 而今,皇帝病情不容乐观,太子之位依旧未立。 自古至今,历朝历代因夺嫡而起的悲剧数不胜数。皇子敌我相对,群臣选队站班,为了高高在上的至尊皇位,为了垂涎欲滴的富贵荣华,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钱财、兵马、人心,此三者对权位争夺至关重要。 安明夜手握天羽军,已然成为事关成败的一股势力,若可拉他入局,为己所用固然可好。倘若不可,唯有设法除之以绝后患。 康王沈青朔,作为皇长子的他自小长袖善舞,懂得结交人才。不仅与朝中权贵交好,还广结天下士子,素有贤王美誉。 景王沈青季,三位皇子中唯一善武的一位,虽未亲自统兵,却与手握重兵的晋王关系甚密。传闻还御有一支暗部,实力不容小觑。 端王沈青元,唯一无心帝位的皇子,却也是皇帝有心培植的一位。 楚随安年少统兵,安明夜扬名而回,这些看似无关之事实乃明德帝一手安排。为的是端王继承大统之日,可以节制各方势力。 明德帝迟迟未立太子,是不想端王成为众矢之的,也好留下时间为其安排好继位所需的一切。 其实,在众子女中,明德帝最疼爱的是小女沈倾颜,最欣赏的却是长女沈情烟。 他曾这般慨叹,可惜情烟乃女儿之身,否则便可以嫡长子身份立为太子,日后继承皇位定将成为一代明主。 沈情烟虽有谋夺天下之才,却无争权夺位之心。不过,既然生于帝王之家,便注定了无法置身事外。 夜尽天明,又是新的一天。 没有人声熙攘,没有鸟语虫鸣,这深山幽谷寂静的有些出奇。云雾弥漫,无法望穿其顶,明媚的阳光却可穿破薄雾照射进来。 山洞里,火堆已经燃尽,透过洞口照进来的阳光可以将山洞照亮一半。 洞中二人恰好睡于阴暗与光亮的分界处,翎茵伏于明夜怀中,明夜的手臂自然温柔的搂着她的肩。二人皆赤身裸体,只一袭碧色衣裙盖于身上。 此情此景,怎一个香艳了得。 翎茵缓缓张开眼睛,阳光拂面却是有些刺眼,她条件反射般的眼皮微闭,又伸手揉了揉眼睛。 惊觉自己正被明夜搂在怀中,顿觉一震,猛地坐起身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赤裸身体,而面前的明夜同样一丝不挂。 昨夜种种一幕幕映入眼帘,清晰的仿佛刚刚发生过一般。 她的万种风情点燃他的熊熊浴火,交融着,缠绕着,燃烧着,他的温文尔雅,她的冰清玉洁,在情欲裹挟之下荡然无存。 眼前种种让她心中涌起一丝隐隐的不安,还有一丝淡淡的欣喜,甚至,很是怀念那种奇妙的感觉。想至此处,一时间又羞红了脸颊。 这时,明夜亦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发现翎茵正全身赤裸的坐在身边,而自己也未着衣衫,身上盖着的却是翎茵的衣裙。 四目相对之下,二人都不免有些惊讶,翎茵下意识的两手护住胸前,转过身去。明夜亦匆忙移开视线,不顾多想,先将衣裙递给翎茵。 “公,公主,你的衣裳。” 翎茵没有回头,只是伸过手去将衣裙接过来。而后,她和他都慌乱地穿好衣裳。 面对这般情事,二人一时间都不知所措,躁动不安的情绪犹如潮水汹涌,一浪裹挟着一浪,久久不能平静。 “公主,我,我……” 沉默过后,终于还是明夜先开口,只是心中的紧张、愧疚、不安让他吱吱呜呜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翎茵没有回应明夜的话,视线停留在地上的果子上,她伸过手去,玉指纤纤将一颗红色果子捏在手上。 目色深沉,似是想到了什么。 “许是这果子有问题,所以……” 明夜的目光随着翎茵的话音落在她手中的果子上,方欲开口,又被翎茵的话打断了。 “所以,你我是因为这果子迷失了心智,才发生了昨夜之事。” “是明夜玷污了公主清白,我……” “忘了昨夜之事吧,”翎茵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果子上,声音轻柔却坚决,“安将军,既已如此,便让它过去吧,天亮了,我们还是先寻出路吧。” 一个女子的清白较之性命更甚,何况翎茵乃地位尊贵的叶昭公主,虽非有心冒犯,却毕竟毁了她的清白之身。 想到这一点,明夜便愈发内疚起来。 第十一章 心怀忐忑回宫廷 翎茵让他忘了昨夜之事,可是,这等事情又岂是说忘便可忘记的呢。他不知如何是好,仿佛提起一次便是对她的又一次冒犯。 一夜过去,明夜体内之毒虽未完全消解,却也已然恢复体力,无须再靠他人搀扶。 翎茵执剑而起,明夜便拿起佩剑,跟着一起往洞外走去。 山谷蜿蜒,崖壁险峻。除了二人走过的脚印,再无其他踪迹,没有其他办法,便唯有朝着一个方向前行,希望可以尽快从谷中走出去。 从晨曦微露至日上三竿,他们不知拐过多少的弯,行了多少的路,却始终未见山谷尽头亦无可以攀登之处。 一路走来,她与他只是并肩而行,却未开口说一句话。虽说旧事莫重提,但她与他心里都种下一个结,非一时一日可以消解。 明夜自小玩世不恭,非恪守顽固礼教之人。可是,他也清楚的明白今时今日一个女子失去贞洁意味着什么。 倘若翎茵不是叶昭公主,他或许可以选择娶其为妻,承担所谓男子应尽的责任。 然而,偏偏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又岂敢高攀。 再者说,感情之事本是勉强不来的,若因失去贞洁而同一个不爱的男子成亲,反而是一种悲剧。 叶昭民风虽较羽陵开放一些,但未婚失身亦非同小可,且翎茵贵为叶昭公主,倘若传扬出去,恐有损国体。 明夜对翎茵满心愧疚,在翎茵看来却是并非如此。她清楚的是自己先诱惑于他,才招致昨夜之事。 因此,在她看来,有愧于人的是自己而非明夜。是她美色相诱与他发生关系,是她害得他因此心生愧疚。 在她心中,完美的解决之策唯有一个,便是二人可以相爱,如此一来发生那样关系便不足为虑。 只是,感情之事又岂是强求的了呢。她不可以勉强自己爱上别人,更不可能强迫他人爱上自己。 既然什么都于事无补,便唯有顺其自然,由他去吧。 翎茵与明夜寻找出去之路,宫里出来之人也在四处寻找他们。 不知这是不是讽刺,楚随安与芷兰二人彻夜未眠却一无所获,反倒是就地休息,天亮而行的第二路人马遇见了明夜与翎茵。 按照约定,任何一方寻到公主下落便即刻以烟花为号通知其他人,于是,侍卫们便点起烟花,而后护送二人回宫。 明夜与翎茵回到皇宫之时已经入夜,倾颜仍然昏迷不醒,姐姐依旧守在身旁。 一边愁事未解,一边又有其他变故发生了。 得知沈倾颜昏迷之事,回京之后,明夜、翎茵便径直赶往昭华宫。 遇刺之事发生之后,沈情烟便一直守在妹妹身边,满心焦虑,不眠不休。此刻,因为太过疲惫,靠在榻前在打瞌睡。 “回来了,公主,安将军和叶昭公主回来了!” 外面传来宫女高声的呼喊,声音愈来愈近,直到随着脚步声一起传进院内。 沈情烟被呼喊声惊醒,恍惚间以为是在做梦,当那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门口之时,才不由得面露惊喜,匆匆迎了上去。 “明夜,翎茵公主,你们总算平安回来了。”看到安明夜那被鲜血染红的衣衫,沈情烟那面露喜色的脸上又浮起一丝阴郁,“明夜,你……” “公主不要担心,一点小伤而已,并无大碍。”安明夜不愿沈情烟过分担心,便刻意隐瞒了中毒之事。 “公主莫急,安将军因救我为暗器所伤,此刻已无大碍。” 看出了安明夜的心思,翎茵便也只说他为暗器所伤,没有提起安明夜中毒之事。 “小公主她……” 一方面是担心沈倾颜,另一方面也不想继续在自己伤势上面纠缠,安明夜边说着边往榻前走去。 “我们回宫途中不慎坠马,颜儿她头部受伤陷于昏迷。”沈情烟一边向里面走,一边跟安明夜解释着。 “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可能不日便会醒来,也可能……” 长睡不醒这样的话终于还是不忍说出口,但听者亦可猜出那未说完的一半是什么。 安明夜心中暗骂一声“庸医”,可转念一想生气又有何用,御医束手无策,他这位天颜将军不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公主,小公主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 “明夜,你与翎茵公主平安归来,我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一半了。”沈情烟长舒了一口气,对侍女雪儿吩咐道。 “雪儿,让御膳房备些饭菜,在外两日,翎茵公主与安将军一定饿坏了。” “是,公主。” 侍女雪儿一边答应着,一边退了出去。 虽饿了一日,但此刻安明夜却也无心吃饭,方欲开口,侍女风儿便插嘴道。 “安将军,公主她因为满心忧虑,茶饭不思,也是滴水未进了。” 在这深宫禁苑,身份低微的侍女,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 而且,风儿、雪儿这两个侍女跟自家主子感情深厚,明夜与翎茵生死未卜之时,无论如何相劝,沈情烟都不肯进食。 而今,总算是开口说要吃饭了,若安明夜说没有胃口,她恐怕便也无心晚餐了。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安明夜挤出一抹微笑,目光却不由得往一旁的翎茵身上望去。 “对,我的确是有些饿了。”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那人正是芷兰。看到信号烟花之后,她与楚随安便也即刻起身,返回京城。 因为位置较远,便回来的迟了一些。 楚随安身份所限,不得进入这后宫禁苑,便先回了将军府。而芷兰念主心切,便一个人进了宫。 芷兰虽非皇室,却与翎茵关系甚好,私下更以姐妹相称。且来者是客,沈情烟便留她同桌用膳。 同时,吩咐风儿去安平侯府取两件衣裳,供安明夜换洗之用。 芷兰心直口快,质问道。 “我家公主在羽陵境内遇刺,虽有惊无险,贵国还是应该尽快查明幕后黑手,给我家公主一个交代。” 话虽如此,但此时此刻,此等口吻说这些话确是有些不妥。于是,未等对方答话,翎茵便又赔礼道。 “芷兰自幼与我一起长大,心直口快,不失礼数,还望公主多多包涵。” “公主言重了,此事发生在羽陵境内,我们自当给公主一个交代。” 沈情烟面带微笑,对方虽然有些冒犯,她也并不生气。 面前这位芷兰姑娘虽说话上多有冒犯,却总比那些攻于心计,口蜜腹剑之徒要强上百倍、千倍。 纵观羽陵朝野上下,如芷兰这般心性单纯、直来直去者又有几人呢。想到这里,沈情烟对这个爽朗姑娘的喜欢便又多了几分。 安明夜并非第一次跟沈情烟同桌而坐,虽一个是千金之躯,一个是朝下之臣,却自幼相识,情谊深厚。 这一次同桌用膳,安明夜却有些不太自然,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虽看出安明夜脸上的异样,鉴于有旁人在场,沈情烟便也没有多问什么。 吃过饭后,她便吩咐雪儿带翎茵、芷兰二人回房休息,却把安明夜留了下在,让他于宫中暂住。 第十二章 端王莽撞遭禁足 安明夜虽有皇上特许,可以自由出入宫廷,可是,夜宿后宫却未尝有过。臣子夜宿公主寝宫难免惹人非议,若为别有用心之徒利用,恐怕会生出事端。 沈情烟如此睿智,这个道理她又岂会不知。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全然不顾。 一是她需要找人商议连日来发生之事,二是妹妹昏迷不醒,她想要找个说话之人。而纵观京城上下,合适者唯有安明夜一人而已。 他有皇帝特令,可以自由出入后宫,且天资聪颖,乃众伙伴中最富才学、谋略之人。 叶昭公主遇刺一事,不出半日便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若非有人暗中宣扬,消息不至传得如此之快。 那么,这散播消息者又是什么人呢。是林中刺杀的幕后黑手,还是隔岸观火的第三方势力。 在此之前,安明夜曾于侯府遇刺,若两次行刺的为同一拨刺客,那么他们的首要目标应该便是安明夜。而翎茵公主,只是碰巧被牵连了进去。 若是如此,那么他们的最终目标应该便是三皇子沈青元,此事应与太子之位有关。 而有心谋夺太子之位者表面上有两个:大皇子沈青朔、二皇子沈青季。二人为了太子之位相互角力,这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 除了三位皇子,最有机会靠近皇位的还有一人,便是晋王。 晋王乃当今皇上胞弟,先帝在位之时,助皇兄夺嫡有功,如今也是权倾朝野。无论王宫贵胄,还是当朝重臣,无不对其忌惮三分。 而安明夜手上的飞羽军,之前便是归于晋王旗下,这样看来,似乎晋王的嫌疑最大。 不过,此事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晋王虽向来狂妄,目中无人,却并非行事鲁莽之徒。即便他对安明夜怀恨在心,也不至于这么快便痛下杀手。 如此分析,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大皇子擅于收买人心,积累名望,通过多年苦心经营,如今乃三位皇子之中民王最高的一个。 若此时动手刺杀安明夜这个国之英雄,一旦传扬出去,只恐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如此说来,最有可能的便是二皇子。 景王虽然左右逢源,却也出手果断,绝不手软。 康王素有贤王美名,民望最高。端王深得皇帝偏爱,君心所向。 唯有景王,论治国谋略在三位皇子中当居榜首,然则杀气太重,是皇帝最欣赏,却最不放心的一个。 当今皇上的帝位亦非来的名正言顺,乃靠武力政变夺取而来。 如今的景王,同当初的明德帝何其相似。进可谋划治国,出可征战天下,虽得重用,却无缘太子之位。 有心武力夺宫者,景王当属第一人。 当然,这只是第一种假设。若侯府行刺与林中刺客并非同一拨人,而林中行刺的目标是叶昭公主而非安明夜,便会是另一种情况。 叶昭公主初至羽陵,不可能与人结怨。那么,刺杀叶昭公主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破坏羽陵、叶昭两国邦交。 为了共御强越,羽陵、叶昭结盟多年,若翎茵公主在羽陵遇害,必将影响两国交好,甚至会挑起两国争端。 有心破坏两国关系,从中取利者有两种可能。 一是北越,羽陵、叶昭交恶,北越所得之利一目了然。 二是羽陵、叶昭中的一股阴谋势力,欲借两国交恶之机,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在明夜、翎茵回宫之前,易安城内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市井小民多目光短浅,缺乏判断,最喜道听途说、散播谣言。这两日来,散播最快的传言有两个:一个是叶昭公主遇刺,另一个是端王情迷青楼花魁。 其实,在此之前端王纨绔风流,不务政事的流言早已在民间传开。只是,此种传言真真假假,权当是供人消遣的风流韵事。 这一次,传言进一步升级,说是端王欲娶青楼花魁为正室,立为端王妃。 世人最爱搬弄是非,散播谣言。所以,传言很快便闹得沸沸扬扬,最终传入了皇帝耳中。 明德帝召端王入宫,当面质问此事。 其实,端王虽钟情水曼,亦有心娶其为妃,但因不知对方心意,又不愿强迫于人,所以,并未说过要迎娶青楼花魁之类的话。 可是,当皇帝问起他是否如传言那般时,他却说虽非如传言所说,但自己钟情于水曼却是事实。若可赢得美人芳心,定当娶其为妻。 明德帝闻言大怒,命其断绝这个念头,且不可再与水曼往来。 端王不懂察言观色,更不屑虚伪逢迎。且因其贵为皇子,自幼无惧无畏,竟义正辞严,说此生非水曼不娶。 结果,明德帝便下令晋王禁足三月,面壁思过。 第十三章 夜色深沉人不寐 “明夜,青元他虽无心权位,却终不得置身事外。如今,修文远在他乡,朝野上下,他可以仰仗的唯有你与随安二人了。” 端王与沈情烟虽非一母所生,却姐弟情深,这样纯粹真挚的亲情于这帝王之家,实属珍贵难得。 安明夜、楚随安、骆修文三人自幼与端王姐弟一起,情谊之深非常人可比,无外人在场,他们都是以名讳相称,而不拘主臣之礼。 骆修文十五岁高中状元,同年外放为官,出任樱州司马,可谓平步青云,如今已为一方太守。 楚随安年少为将,骆修文在外为官。皇室之外,此二人升官最快,朝野认为此乃皇帝偏爱,有心栽培,而这两位年轻才俊也被归于端王派。 而今,安明夜扬名而归,端王三子皆入仕途,成为辅助端王的左膀右臂。 只是,端王不屑结党营私,也鲜与朝臣来往,眼下可以为之谋划的也仅有“端王三子”而已。 “公主,我明白。” 安明夜稍稍顿了顿,续道。 “皇上是有心传位于青元的,只是当下青元羽翼未丰,若立为太子恐对其不利,所以才……” “这我知道,”沈情烟轻叹了口气,“只是无论如何康王、景王二人都不会甘心他人坐上太子之位,为了夺嫡,只恐其铤而走险。” 沈情烟所虑正是安明夜所忧,人生于世,许多事都身不由己。你无心与人相争,他人却不会放过于你。 若端王入主东宫,两外两位皇子绝不会让其坐稳太子之位,届时他将成为众矢之的,骨肉相残在所难免。 倘若最后荣登大宝的并非端王,而是康王、宁王中的一个,其心胸之狭隘,定会对其他两位皇子动手。 彼时,无论是端王,还是相助于他的“端王三子”,甚至是沈情烟这个嫡长女都难以全身而退。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说服端王夺权,至少,要做好应对之策。 当然,若只为保全自己还有另一种选择,便是加入敌方阵营。不过,他们气节之高,又岂会行如此不义之举。 “现在我与阿楚手上各有一支兵马,若发生什么变故,应该还可以应付。” 话至此处,安明夜稍稍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阴郁。 “只是,日后我二人手上的兵权恐难握的安稳。”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沈情烟平静地拨弄着烛台上的灯芯,缓缓道。 “杀人不一定要动刀兵,有些时候,一张口比刀锋剑刃更利。明夜,日后行事要万分小心,以免中了小人奸计。” “明夜记下了,眼下的问题是青元无心政务,无心皇位,若始终如此,恐皇上也不敢贸然托付江山。届时,皇位落于他人,恐怕我们都难以保全。” “明夜,”沈情烟望向身边的安明夜,眼波温婉里流露出的半是命令,半是恳求,“你可不可以说服青元,让他不要那么我行我素,暂且忍让一下。” 这样的话,沈情烟只能对安明夜说。 她那个弟弟她是最清楚了,让他为了皇位向父亲低头,变成一个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之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若世间还有一人可以说服他,那个人只可能是安明夜。 楚随安锋芒毕露,行事向来直爽果决,战场征伐,决胜千里可以,若要论朝野之争,阴谋阳谋之事他便全无兴致。 至于骆修文,他虽饱读诗书,也研习过谋略类的典籍,不过,毕竟书生气太重,亦非最佳人选。 而安明夜文采不输骆修文,武艺更胜楚随安,年少之时他便是沈青元最欣赏,也是最相投的一人。 沈青元狂放潇洒,安明夜不羁于世,曾经的二人互为知己,成为这易安城里一双特别的存在。 只是,后来安平侯以平叛之名迁往蜀地,当时还有一道暗谕:未受皇命,永世不得回京。 所以,一别数年,安明夜都未曾回过京城,更不可能入宫见二位公主。 直到越人大兵压境,朝廷兵马节节败退,国难当头,重召安平侯挂晒出征。对越一战,安明夜沙场扬名,才得以重返京城。 此番经历,让安明夜懂得了身处庙堂,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权贵之下,实则是左右相争。 如今的他,已不再年少轻狂,更不敢放肆行事。他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不仅会害了自己,更可能会为家人招来祸患。 而今的沈青元,更像是当初的安明夜,所以,若想让其暂且忍让,安明夜是最合适的人选。 “公主,我……”迟疑片刻,安明夜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嗯,我一定可以说服青元的。” 其实,话说出口,安明夜也并无十足把握。甚至,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当晚,沈情烟与安明夜一直聊到过了子时才各自休息。 沈情烟于安明夜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虽贵为公主,沈情烟却对明夜照顾有加。 年少之时,只是觉得彼此亲近,那样的亲近更倾于友情、亲情。 随着年岁增长,年纪最小的沈倾颜都已落的亭亭玉立,年纪最长的姐姐更是身材高挑,温婉迷人。 而明夜对沈情烟的感情也渐渐复杂起来,他对她是尊敬,也是喜欢。 有时候,觉得她是大气温婉的姐姐,可以撒娇依赖。有时候,又觉得她是娇小可人的妹妹,想要温柔呵护。 而对同样青梅竹马的沈倾颜,他却只有疼惜、关爱的感觉。那种感情很清晰,是朋友情谊。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对沈情烟萌生爱意,或许,他只是不敢承认这份情爱。 感情之事,是最让人伤神的。无论你是多么潇洒,多么不羁,一旦落入一个情字,便难以抽身。 而且,昨夜他又与翎茵发生了那种关系,便就愈发不知该如何相对。 明夜难以入眠,翎茵亦辗转反侧。 不知为何,她一闭上眼睛,便会浮现起山洞里发生的事情。 那风骚诱人的举动,那销魂蚀骨的声音,仿佛刻在了她的脑子里,如何也抹不去。 她不是卖弄风情的女子,亦非没有情爱的木头。回忆起那晚之事,她没有任何委屈,也不觉得丝毫羞耻,甚至,会心中窃喜,希望再有一次。 莫非,是对这个男子动情了。否则,为何闭上双眼,心中填满的都是他的模样。 她往里翻了翻身,脸上浮起一丝甜甜的笑意。一定是的,一定是对他动情了。 可是,还不知道他的心思。我该跟他表露心意吗,还是等他先…… 就这样,翻来覆去直到黎明将近,翎茵才终于睡下了。 第十四章 康王幕后散谣言 拂晓时分,西边的早市已经开始。茶楼、酒肆也纷纷打开门来做生意。 市井间,茶楼里,到处都可以听到关于端王的流言。有的说端王一怒为红颜,不惜与皇帝断绝关系。有的说皇帝震怒,将端王贬为庶人…… 人心愚昧,最易为谣言蛊惑。都言得民心者得天下,可是,这民心真的有那么珍贵吗。 康王府,书房。 康王正于案前撰写一封帖子,外面有人唤门,是府上的幕僚周文远。康王命其在门外稍后,待帖子写完,合起来才让幕僚进来。 “王爷,宫里传来消息,昨夜天颜将军夜宿昭华宫,此刻还在那里。”幕僚近前,毕恭毕敬地上报。 “是吗,”康王脸上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安明夜昨日回京之后,便一直留在宫里,至今尚未回过侯府吗?” “是,王爷。” “他的伤势如何,不是说昨天他回来时受伤了吗?” “回王爷,安明夜并未找御医诊治,所以,无法确定他的伤势如何?” “既然这样,那就派人设法试探一下他的伤势。” 康王起身,往右踱了两步,问道。 “周先生,你说若是安明夜知道刺客是谁,他会怎么做?” 周文远微微欠身,小心谨慎地回答着。 “王爷,文远认为行刺一事重要的并非知道刺客是谁,而在于是否有证据。” “证据,本王看来那行刺之人定于景王有关。不过,那安明夜不仅会怀疑景王,还会考虑到本王身上来。” 康王走到书架旁,拿起旁边放着的一柄短剑,打量了一下,而后,拔剑出鞘。 “叶昭公主在羽陵境内遇刺,本王身为当朝皇子,理应为查明真相出一份力。你说,该如何才能让安明夜不要在本王身上浪费时间呢。” 周文远思忖片刻,而后,脸上露出一丝微微得意的笑。 “王爷,文远认为可以与他当面挑明,以安明夜的才智,应该可以判断出王爷所言是真是假。” “景王尚武,行事过于狠辣。”康王摆弄着手中短剑,面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笑,“不过,武力诚如这柄短剑,无论多么锋利,都不过他人手上的一件工具。” 康王将短剑插回剑鞘,随手放回原位。 “吩咐下去,只要安明夜一出皇宫,便派人将其请来。案上有一封请帖,带上它。” “是,王爷。” 周文远拿过案上帖子,而后,退了出去。刚退出门口,欲将房门关上之时,又被康王叫住了。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端王喜欢的那个烟花女子查的怎么样了?”康王转过身来,声音平淡地问道。 “回王爷,还是一无所获,只知那女子非京城人士,三年前至此。”周文远又走了进来,将房门关上,回答道。 “对了,那女子叫什么来着?”康王脸上隐现出一缕略带玩味的笑,似乎对这女子很有兴趣。 “水曼,”周文远微微躬身,“出水芙蓉的水,身姿曼妙的曼。” “出水芙蓉,曼妙身姿。”康王稍稍顿了顿,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名字啊,端王为了她不惜顶撞皇上,看来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 “王爷,您是准备对那个水曼动手?”周文远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错。”端王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往前踱了两步,“端王如今被皇上禁足,在府中面壁思过,倘若此时水曼有什么不测,你猜他会怎么做。” “以端王的性情,他定会不惜一切,带人前往幻音小筑。不过,听闻那幻音小筑背景匪浅,恐不好对付。” “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王爷,其实让端王莽撞出府,只需要一件让他心急之事,而那件事是真是假并无区别。” 化为说完,端王与周文远便默契的相视一笑。 “先生所言甚是,那就照先之意去准备吧。” “是,文远告退。” 这京师重地,最多达官显贵,却也最多是非。宫墙里勾心斗角,宫墙外相互角力,而很多时候,这宫墙内外之间都有所牵连。 知悉叶昭公主平安归来,明德帝当晚便派人前往探望。本欲次日亲自前往,却因身体抱恙未能成行,当日早朝也因而取消了。 御医诊断后说是皇上勤于政务,过于操劳所致,安心静养一段时日便可。 用过早饭,安明夜方欲起身离宫前往端王府,皇帝身边的近侍前来传旨,说是皇帝宣其到景怡宫觐见,即刻动身,不得有误。 第十五章 明夜面圣景怡宫 景怡宫,宁妃寝宫。 昨夜明德帝于景怡宫就寝,早上身体抱恙,便继续留在那里。于是,便于景怡宫召见安明夜。 宁妃是后宫嫔妃中唯一不争宠,不生娇的妃子,乃这步步心惊的深宫禁苑里一抹特别的存在。 不过,后宫的腥风血雨不亚于朝堂上的权势纷争,宁妃可以从这人心狡诈,步步杀机的后宫里保全下来,且是最得势的一个,想来也定不简单。 无害人之意,不可无防人之心。这句话,用以形容宁妃尤为恰当。 近侍将安明夜引至殿内,自己便退了出去。 “末将给皇上请安,给宁妃娘娘请安。”安明夜近前几步,下跪施礼道。 虽身体抱恙,明德帝依旧正襟危坐,脸色有些憔悴,目光尖锐仍然不失王者之气。 “平身,明夜,这里并非朝堂,你且坐下答话吧。” “末将不敢。”安明夜站起身来,见明德帝说让自己坐下,不由得心里一惊,便又躬身道,“皇上面前,岂有下臣入座之礼。” “将军不必紧张,”见安明夜有些抵御反应,宁妃朱唇微启,浅笑道。“皇上让你坐你便坐下吧,这里又没有旁人。” 安明夜抬头看看宁妃,那梨花浅笑美丽单纯,不带一丝芜杂,仿佛灵丹妙药一般有让人静气凝神之功效。 他又转眼看看皇帝,明德帝再次示意他入座。于是,他便只得谢恩坐下。 “满朝文武见到朕都会行君臣之礼,不过,礼数归礼数,百官究竟作何心思朕就不得而知了。” 安明夜不知皇帝话中何意,却又不敢贸然相问,只得小心谨慎地等着皇帝继续说下去。 “所以,君臣之礼固然重用,而忠君之心更为珍贵。明夜,此番你与叶昭公主遇刺,可曾从刺客身上看出些什么。” “皇上,”安明夜回答道,“末将只知刺客乃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至于,刺客身份及其目的,末将不敢妄言。” “嗯。”明德帝微微颔首,不急不缓地道“你们遇刺其间京城里发生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末将听说了。” “公然行刺叶昭来使与我朝名将,背后定然隐藏着一个惊天阴谋。明夜,朕钦命你全权查办此事,无论皇室宗亲,还是朝中权贵都不得阻拦于你。” “末将领命。”安明夜一边接受委派,一边表达心中顾虑,“只是末将资历尚浅,恐怕到时……”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明德帝从腰间取下一块圆形玉牌,“见此玉牌如朕亲临,有玉牌在手便不会有人不从。” 语毕,明德帝将玉牌交给身边的宁妃,宁妃起身走向安明夜,将玉佩递到他面前。 “将军快接玉牌吧。” 安明夜连忙起身,躬身施礼,两只手恭敬地将玉牌从宁妃手上接过去。而后,宁妃回身,他便也坐了回去。 “朕今日叫你前来,除了此事,还有另外一事交代于你。”明德帝端起身边的茶杯,呷了一口。“你知道朕为何将端王禁足府中吗。” “因端王不听圣意,欲娶烟花女子为妃,故皇上命其于府中思过。” 虽心中为端王不平,却也不敢明言。在他看来,端王之举非但未有不妥,反而是痴心情爱的典范。 以貌取人者多,以出身断人者亦多,然而,高低贵贱宁有种乎。 水曼虽身处泥淖,却独善其身。论样貌,堪当绝色倾城,论才华,不让四方才俊。若只因出身而有所成见,绝非贤者所为。 不过,这样的话断然不可在皇帝面前说出来的,有心相助端王,也要选一个恰当的方式。 “明夜,你与端王年幼相识,情谊深厚非常人能比。”明德帝放下手中茶杯,理了理衣袖。 “其实,朕早有心立端王为太子,只是,若他只顾吟风弄月,儿女私情,又岂可当次重任。若其始终不成器,届时,朕也只能另觅他人。” “末将定当全力辅佐端王,绝不会辜负皇上苦心。” 如此要紧之事,皇帝却没有避开宁妃,安明夜心中有些不解,不过,既然皇帝如此行事自然有其道理。只是,自己说话时还是要有所提防才好。 “既如此,你说该如何才能让端王放下那个烟花女子呢?” “皇上,恕末将斗胆。”安明夜抱拳施礼,虽已有计策,却还是不得不小心说话。 “且说来听听,无论说什么都恕你无罪。”见安明夜如此,明德比只得先让他打消顾虑。 “皇上,末将以为,与其让端王放弃水曼,不如让他名正言顺地娶其为妻。” “让他名正言顺的娶其为妻,”明德帝虽不知安明夜究竟想说什么,却也很想听他说下去,“何谓名正言顺?” “眼下棘手的问题是端王爱慕上了一个烟花女子,且欲娶为正室。如果,水曼并非烟花之女,而是一个德才兼备的女子呢。” 安明夜一字一句都小心谨慎,却也是信心满满。 “一个烟花女子又如何摇身一变,成为德才兼备之女呢。” 听完安明夜的回答,明德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摇了摇头。 “你是说要借皇家之势欺骗天下人吗,可是,这悠悠众口又岂是皇家之力可以堵的了呢。” “皇上,末将并非此意。”安明夜脸上浮起一丝微笑,解释道。“末将的意思是要借皇家之名通告天下,而非蒙蔽世人。” “哦,是吗。”看安明夜成竹在胸的样子,明德帝又问,“此话怎讲?” “皇上,末将也曾见过水曼姑娘。她样貌绝美却不媚俗妖艳,身处泥淖却不染风尘。且饱读诗书,修养不输大家闺秀。” 明德帝对安明夜所言并不十分意外,能够令端王痴迷的女子定非寻常烟花之辈,只是,即便如此有如何呢。 世人只知当今三皇子迷上了一个舞姬,至于她的才学,她的德行世人并不关心。日后,若有人借此大做文章,端王名誉必然受损。 “竟有如此之人,不过,兹事体大,朕还是不会让端王娶一个风尘女子为妃。” “皇上,月颜公主才貌双绝,身份高贵,当今天下无人不知公主美名。”皇帝心逝疑虑,安明夜便又继续解释。 “若以公主之名举行一场风雅盛会,届时,若水曼姑娘一举扬名,成为与公主齐名的才女,彼时,端王的钟情自然便名正言顺。”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明德帝可以将端王禁足,却不可让其心服。如此看来,安明夜所言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之策。 考虑过后,明德帝心中甚悦。 “听上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你确定那位水曼姑娘可以一句扬名,而不是颜面扫地。” “皇上,末将确信水曼姑娘有真才实学,而非以**人之辈。”安明夜微微抬高声音,言语间底气十足。 “好,就依你所言。”许是了了一桩心事,明德帝脸上的憔悴之色散了一些,“切记,今日之事觉不可传扬出去。” “末将明白。” “明夜,你夜宿后宫难免惹人非议。不过,如今颜儿昏迷未醒,情烟心力憔悴,你要好好劝劝她。不必理会那些流言蜚语,暂且于宫中住下吧。” “是,皇上。” “行了,你先回去吧。” 第十六章 湘王有心女无梦 从景怡宫出去后,安明夜没有回昭华宫,而是径直出宫,去了端王府。 沈青元被皇帝禁足,这两日他府上确实没了吟诗作画,寻欢作乐之音。然,却非因皇帝降旨责罚,而是妹妹昏迷不醒,好友下落不明,无心作乐。 沈青元今日清晨才得知安明夜平安归来的消息,知其受伤,本欲前往探望,终于还是被随同拦了下来。 “王爷,安将军来了。” 正一个人于房间看书消磨时间,外面传来下人的呼喊声。沈青元闻之甚喜,手中书卷潇洒一抛,而后,便疾步迎了出去。 沈青元走出门口时,安明夜刚好走到门前台阶处,此处本应激情相拥,无奈却是一笑了之。 “明夜,听说你昨夜回来时满身是血,伤势如何,严不严重。” “不用担心,被暗器所伤而已,传言有些夸张了。”安明夜一边迈上台阶,一边云淡风轻地回答着。 “是吗,”沈青元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记得小时候你被捕兽夹伤到了腿,你也说是小伤而已,结果呢,还不是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好。” “那时年幼无知,不知轻重,所以才……” 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进了房间。坐下来后,沈青元又问了一句。 “你不要骗我,若真的没事,为何过了一天一夜你们才负伤而回。” “马儿受惊,我与翎茵公主不慎跌落悬崖,所以才……” 因为不想让沈情烟担心,安明夜在宫里时并未请御医诊治,此番前来端王府便没有再隐瞒的道理,而且,这伤不能不治啊。 “我的伤真的不重,只是暗器上涂了毒……不过,翎茵公主已为我处理过了,真的已无大碍。” “中毒,还已无大碍?”安明夜虽然说的云淡风轻,沈青元还是不免有些担心,“我真的分不出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恐公主知道了担心,所以,在宫里时便隐瞒了中毒之事。”说话间,安明夜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沈青元。 “这是早上翎茵公主给我的药方,上面有解我体内之毒所需的药物,迟些让府上的人去买一下。” 沈青元接过药方看了看,随即便唤人前来,交代下来跑遍整个京城也要把药买齐。 下人离开后,安明夜让沈青元的随同天鸣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而后,便同沈情烟谈起了有关水曼之事。 “青元,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同你商议。” “要紧的事,”沈情烟还是不习惯安明夜这样深沉、认真的样子,“什么要紧的事?” “你果真非水曼姑娘不娶?” “当然,”俊美狂妄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不羁里夹杂着些许无奈,“我本不想声张,却还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 “而我,也正是因为此事才被父皇禁足。”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了,转而是愤世嫉俗的冰冷,“世人多迂腐,父皇也不过如此,明夜,你说是我错了吗?” “当然不是,”安明夜微微摇头,“不过,皇上也没有错,皇上不许你娶水曼为妻,并非在意皇家颜面,是怕日后有人借故对你不利。” “对我不利,”安明夜所言非虚,沈青元却还是不能接受,“何谓对我不利?我娶谁为妃与他人何干,又何来借故针对与我。” “青元,其实,皇上有心立你为太子,若有人借水曼姑娘的身份大做文章,恐怕……” “那又如何,”未等安明夜将话说完,沈青元便开口打断了他,“什么太子之位,什么君临天下我统统没兴趣。我只愿做一个自在逍遥的皇子,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的心思我又岂会不知,”沈青元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安明夜却依旧声音平静,“可是,你不与他人相争,别人却未必肯放过你。” “我知道,自古无情帝王家嘛。”沈青元面带冷笑,“自古至今,因皇位争夺而起的同室操戈,骨肉相残之事举不胜举,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既然明白,为何你就不可以暂且忍让一下呢。” “我明白不等于我认同,若身在皇家便要为皇位所累,我宁愿寄情山水,不要这个皇子身份。” “可能吗,”安明夜苦笑一下,那是不甘却无奈的苦笑,“人生在世许多事都身不由己,而最无能为力的便是自己的身世。” 沈青元直直的望着安明夜,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枉然。他如何也想不到,这般世故的话会由他口中说出。 遥望当初,他心高气傲,潇洒不羁,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束缚于他。可如今,那个我命由己不由天的安明夜去哪里了。 仿佛,面前之人已非当初认识的翩翩少年少年。而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具为世俗湮没的行尸走肉。 “明夜,你变了。” 安明夜仰面冷笑,舒了口气。 “我是变了,变得有时自己都讨厌自己。可是,又能如何呢。” 他顿了顿,而后,不急不缓地道。 “当初我也以为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可是,后来发现这只是个美丽的奢望,永远都不得成行。” 一个心高气傲之人为现实磨平了棱角,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而那些事他不想再提,也不愿再想起。 “明夜,我不想与你争辩,不要再说了。” “也好,那就说回水曼姑娘。” 而后,安明夜便将欲借公主之名,将水曼之才昭告天下的事说与沈青元听。 他听过后,愤恨阴郁的脸上终于绽出一抹笑意。 “嗯,此计甚妙。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还有一个问题,”安明夜眉心微蹙,眼角闪过一丝疑惑,“什么问题?” 沈青元摇了摇头,略带无奈地道:“虽然我对水曼姑娘一往情深,奈何襄王有心,神女无梦,水曼姑娘并不钟情于我。” 安明夜闻之甚为惊讶,原以为是两情相悦限于世俗之礼,未曾想却是痴情王爷单相思。想至此处,竟不知该何言一对。 见安明夜一脸愕然,沈青元又理了理衣襟,笑道。 “无妨无妨,怎么说我也是当今皇子,堂堂端王,且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假以时日定可抱得美人归的。” 以沈青元的性子,即便皇帝如何阻拦,他都断然不会屈服,娶水曼为妻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必须尽快将此事解决。 如今,知悉他是单相思,形势便不至那般紧迫。安明夜摇了摇头,不知是喜是悲。 “既如此,那你理应先求得佳人芳心,何故着急与皇上冲撞呢。” “话虽如此,可是,当时那种情况,我哪里顾得上想这些。” 让沈青元答应夺权绝非易事,万万急不得,所以,安明夜便只谈水曼,未再提及皇位之争,牵连甚广的话。 第十七章 槿瑶苏醒念明夜 日落之前,安明夜一直留在端王府, 刚过申时,外出买药的侍卫回来禀告,药方上的其他药物皆以备齐,可是,有一味唤作半颜花的药寻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有寻到。 沈青元闻之大怒,命人再出府去寻,寻不到药提头来见。幸得安明夜从中相劝,寻药未果的侍卫才免遭责罚。 既然那半颜花如此罕见,再派人出去也是徒劳。于是,安明夜便决定回去问过翎茵公主再作打算。 安明夜本欲天黑之前离开,不料,却因另一突然之事拖累了脚步。 虽不通医术,沈青元也不甘就此放弃。于是,便同安明夜一起去了府中藏书之地,查阅医学典籍,想着从中寻到什么踪迹。 结果,一通翻查,藏书被他丢的满地都是,却还是一无所获。 这时,有人急急忙忙的前来通报。说是幻音小筑来了一伙狂徒,妄图对水曼不敬。 原来,沈青元虽被禁足府中,却还是放不下心中佳人。于是,便命人暗中观察,随时禀报。 “什么,”沈青元闻言大怒,将手中书卷掷于地上,“竟敢对本王的美人不敬,真是不知死活。来人,点齐人马,随本王去灭了他们。” 沈青元虽是文人,却也脾气暴躁,佳人被侮,他又如何能坐得住。 “是,王爷。” 侍卫听命后,便急着召集人马。这时,安明夜赶紧出言相阻。 “且慢。”安明夜一边开口制止侍卫,一边动手拉住怒发冲冠的沈青元。“青元,你且息怒。眼下你有禁令在身,切勿冲动。” “切勿冲动,”沈青元挣开安明夜的手,“佳人被侮,你让我不要动怒?什么禁令在身,我根本就不在乎。” “且听我说,”安明夜又快步上前,将沈青元拦住,“不是让你坐视不理,我去,我去你看如何。几个狂徒,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我一人足矣。” “你早说嘛,”见安明夜这样说,沈青元便也不再那般激动,“也好,不过,还是带几个人吧,堂堂天颜将军几个狂徒还不足以让你出手。” “好吧,”安明夜吩咐道,“选四名侍卫换上寻常衣装,随我一同前往。” 而后,安明夜便带人赶往幻音小筑,临行前,还特意嘱咐天鸣看好这位主子,切勿让其冲动行事。 第十二章 曲榭通幽,芳香弥漫。盛开的紫藤挂满了整个回廊,深深浅浅的紫,淡淡浓浓的香,披挂起忧伤动人的传说,萦绕着纠缠错结的心事。 沈倾颜向来喜欢花红柳绿,犹爱这盛开的紫藤。而那紫色的花儿与她而已早已非一花一草的存在,更像是相互依偎的的友人。 想一个人时,她会来这里倾诉思念,恼一个人时,亦会来此疏解忧伤。 而今,沈情烟卧床昏迷,不知那紫藤是否真有灵性,也会为之担心,为之祈祷呢。 斜阳西沉,晚风生香。 沈情烟伫立于曲榭回廊之间,伫立于烂漫幽芳之下,眉心依旧沉重,焦虑不安的心却平复了许多。 微风拂面,幽香迷人。她静思独立,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的沈倾颜不满八岁,眉目清秀,娇小可人,她着一袭淡蓝衣裙一边在前面跑,一边回眸轻唤:姐姐,快来追我呀。 她一边提醒她慢点,一边在后面漫步跟着,美丽温婉的脸上满是爱怜之色。 姐姐你快点,你好慢呀。不满姐姐步履太慢,沈情烟回头催促,结果,一不小心自己绊倒了自己。 “颜儿!” 沈情烟惊叫出声,伸手向前,这才清醒过来,是方才陷入回忆了。 “公主醒了,公主醒了,”风儿一边欢心的呼喊,一边跑过来,“公主,槿瑶公主醒了。” 沈情烟闻声回头,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槿瑶公主她醒了。” 风儿又大声说了一句,沈情烟这才面露喜色,疾步往沈倾颜闺房跑去。 沈情烟进来的时候,沈倾颜刚坐起身来,雪儿双手捧着茶杯侍奉着,许是口渴的厉害。沈情烟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好渴,雪儿,直接把茶壶拿过来吧。” 未等雪儿回身,沈情烟便疾步过去,拿过桌上的雕漆四方茶壶,往床边走去。 行至床前,刚欲再添上一杯,不料,茶壶却被沈倾颜夺了过去。 “太麻烦了,直接用壶吧。” 说话间,便将手中茶壶举起,将壶嘴儿送入口中,就那般大口喝了起来。 贵为一国公主,此时却一点也没有富丽端庄的气质,更像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儿女多一些。 一番痛饮后,沈倾颜将茶壶放下,喝得太急,不禁打了个嗝儿。而后,眉心微蹙,作思考状。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两日前,只记得自己坠马,之后的事便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明夜呢,翎茵公主呢,我们在林中遇刺,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明夜和翎茵公主都没事。” 沈情烟一边将沈倾颜手中的茶壶接过来,一边跟她解释着。 “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明夜今早去端王府了,牵挂于你,他晚上还会进宫来的。” 这时,翎茵公主同芷兰一起走了进来。得知公主苏醒,二人便也过来探望。 其实,翎茵本应今日启程回国的。岂料,却为突发之事打乱了脚步。 芷兰说无论此刻行刺目标是谁,都必须让羽陵查出凶手给一个交代,所以,恳请公主暂缓回国。 听芷兰说起此事之时,翎茵点头应允。不过,她所以多住几日并非要羽陵给什么交代,而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初见惊人,再遇倾心之人。 不过,却不知他是何心思。叶昭女子多性格豪爽,非爱而不言之人,只是翎茵一向沉默寡言,不善吐露心事。 按叶昭的行事风格,她应该走到安明夜身边,挑起他的下巴,眉目含笑,齿颊生香。 本公主看上你了,欲招你为驸马,你可愿意? 额,似乎画风有些不对。这哪里是欲招驸马,分明是挑逗情郎嘛。所以,翎茵断然不会选择这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