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之山河殇》 第1章 十年一梦 大黑林子镇,一个极具东北地区特色的地名。 简单,随意,任性。 或许是因为在历史上的某一个时期,这里森林茂密,郁郁葱葱,从远处观之呈现出黑色。 故而得名大黑林子。 1947年(民国36年)5月,这里的森林已经没有得名初期时的那般茂密了,黑色淡了很多。 几天前,东北民主联军突然攻击怀德县城。 由于县城卡在交通要冲之地,对长春和四平的防守都至为关键。 接到紧急救援电报之后,国民革命军第七十一军军长亲率精锐88师和91师驰援怀德。 部队刚刚走了一天多的时间,前方突然传来消息,怀德已经失守。 五千守军全军覆没! 七十一军军长短暂犹豫徘徊之后果断决定立即调头返回长春。 长春和四平不仅有完善的工事,还有大量的物资储备。 可恰在这个时候,公路两侧的平原和山区里冲出了数不清的东北民主联军部队。 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七十一军两个精锐师“包围”。 对國军将士来说,战场局势瞬间恶化。 前出支援的时候,第88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摆出凌厉攻击阵型。 在他们身后跟着七十一军直属部队和第91师。 当决定返回长春的时候,第88师却落在了末尾。 前方和两侧都有拦截和袭扰部队,后方,刚刚攻克怀德县城的东北民主联军又携胜利之威杀将过来。 七十一军直属部队和第91师勉强还能动弹,但是第88师已经完全被东北民主联军锁死。 部队清一色的美械装备,坦克、装甲车、火炮、卡车。 在进攻的时候,这些装备是撕裂敌军防线,夺取胜利的大杀器。 可当部队被包围,四面楚歌之时,这些美械装备却成了累赘。 钢铁的88师被套上了锁链,动弹不得。 因为舍不得丢弃这些重型装备,也因为对东北民主联军战斗力的估计不足,88师师长没有在第一时间下达分散突围的命令。 也许只是耽搁了三四个小时的时间,便给这只从抗日战场上走下来的,对南京的大人物们有着特别意义的部队带来了灭顶之灾。 一天前,当路远发现自己的部队被困在这个叫大黑林子镇的地方时,尽管四周枪炮声大作,大地在不断的震颤,他还是轻轻的笑了起来。 无他,从一个南方人的角度来看,大黑林子镇这个地名太过简单粗暴,思维发散的他甚至能够想到当时的人们给此地取名大黑林子时的画面。 此时此刻,在摇曳的煤油灯灯光之下,行军地图上,“大黑林子镇”这几个字又印入了路远的眼中。 他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仿佛镇子内外的炮火连天都已经远去,而他只沉浸在这几个字中间。 警卫员小阿五端着冲锋枪站在路远的身侧,他的脸上写满了忧虑与焦急。 布满汗水的额头反射着摇曳的煤油灯光。 敏锐的小阿五发现了路远上翘的嘴角,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旅长,这都什么时候了啊,您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 自家旅长上翘的嘴角与88师的覆灭之危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路远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小阿五的问题。 他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投向了闪烁着爆炸火光的破烂窗户。 当前是1947年5月19日凌晨。 东北民主联军采用迂回穿插之术,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将一万余人全美械装备的88师分割阻截成多段。 别说与七十一军直属部队和91师联络了,88师自身各旅各团各营之间都无法聚集在一起。 短短十几个小时的时间,败亡之象尽显无遗。 88师虽然经历了多次重组,但八年抗战下来,如路远之类的抗战老兵不在少数,他们作战经验丰富,指挥才能也是有的。 可如今战局却是真正瞬息万变,抗战老兵也无法及时的作出反应。 四周全是枪炮声,自己的部队被打的七零八落,各自为战、无法联络配合,路远可以肯定,自己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了。 还好,对面不是穷凶极恶、人性尽泯的日本鬼子。 这间泥坯房内共有七个人: 电讯处处长带着五个电讯员还在电台电话前忙碌着; 小阿五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履行好他警卫员的职责。虽有些茫然与惶恐,但却看不到一丝抛弃长官独自逃命的迹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有身为旅长的路远无所事事。 他拖去军帽,掸了掸肩上的灰尘。 从小阿五的肩上取下来一个皮包,神情郑重的打开。 小阿五侧头看了看旅长的动作,不明所以,干脆不再去想,继续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他感觉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越来越近了,嘴里微微发苦。 皮包里从来都只装着一样东西,但是全旅的官兵都知道,他们的旅长将之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 路远深吸一口气,拿出了支持他度过艰难抗战岁月,支持他一次次死里逃生的信念之物。 那似乎是一幅很大的作战地图,让人疑惑的是,地图上的各种标记用的似乎是日语。 路远没有去看地图,而是打开其一角,看向了地图的背面。 透过煤油灯的灯光,能够隐约看到打开的那一角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汉字。 有名字,有日期,有地点。 但更多的还是名字。 路远刚刚将手指放上去,正要感受从未知领域传来的温热感,旅指挥部的破门砰一声被推开,几个风尘仆仆、满脸满身硝烟之色的人闯了进来。 “旅长,东北民主联军打过来了,距离这里只有不到100米…………”领头人一边给冲锋枪更换弹夹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弟兄们正在阻击,您快走吧,再晚一切都来不及了。” 路远抬头看了警卫连长老秦一眼,苦笑道: “走?往哪里走?” 老秦有些急了,道: “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外面还有很多老弟兄,冲一冲或许能得到接应。” 这个时候,电讯处长也快速地说道: “三个小时前就与军部和师部失去联系了,这根本就不是打仗,到处都乱套了。旅长,您得早做决定啊!”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路远,他却低头看起了写在日军军用地图上的名单。 警卫员小阿五几乎快要哭了,他恳求道: “旅长,都说胜败是常有的事情。 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夫人和小少爷想一想啊,旅长!” 这个从滇西山区走出来的彝族小伙子,在跟随路远两年后也变得有文化起来。 路远的神态有了些许变化,目光从一潭死水变得略微柔和。 “轰!” 他刚抬起头来,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泥土夯成的农舍围墙被整个儿炸塌,硝烟带着各种碎屑从窗户和破门里飞砸进来。 外面的院子里紧接着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枪声。 “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放下武器!” “哒哒哒…………” 机枪子弹从众人的头顶掠过,打的屋顶瓦屑横飞。 悬挂在上方的煤油灯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 两个女电讯员发出一声声低呼。 冲进来的东北民主联军士兵一共有六个,还没有屋里的人多,但是他们手上抱着一挺日军队伍里的常见的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 也就是俗称的歪把子。 硝烟和沙尘弥漫在两队人中间,老秦和小阿五等人已经做好了随时开枪的准备。 他们在等待路远的命令。 “放下武器,缴枪不杀,老子们优待俘虏!”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大口喘气,两颗血红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像是一头公牛,极度劳累的同时也极度亢奋。 也就是这十几秒钟的时间,外面又冲进来许多人,均衡之势被完全打破。 喊话的军官手上拿着一把盒子炮,见己方占了绝对优势之后,他大喇喇的走出来,没有继续喊话,而是转着血红的眼珠子打量屋内的情况。 越是打量,他血红眼珠子上的激动之色越是明显。 “放下枪吧,这样死了不值当。” 被老秦和小阿五等人挡在身后的路远突然低声说道。 “旅长?” “大哥?” “长官?” ………… 一群人有些不服气,不愿意就这样认怂。 其实也不怪他们,初入东北的时候,新一军,新六军,七十一军连战连捷,不可一世。 这三支军队每一支都是天之骄子,在整个國军序列里,几乎没有能够与之相比的。 “放下枪。” 路远又说了一遍,低沉的语气中充满坚定。 众人终于还是将枪丢到了地上。 一直在默默打量的东北民主联军军官脸上的喜色已经难以掩饰了,他扒开人群走到路远面前。 路远的肩上披着军制呢子大衣,军官用盒子炮的枪口,有些紧张地挑开大衣,露出了里面的少将军衔,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偏着头道: “狗日的,你不会就是路远吧。” 路远颔首。 军官啪地原地蹦起,然后飞速转身,交待道: “同志们,咱们抓到大鱼了,哈哈哈………… 小飞毛腿,盯紧他们,老子这就去报告团长,哈哈哈…………” 活捉七十一军的一个少将旅长,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年轻战士眼中也流露出欣喜,回答道: “是,连长!” 绰号小飞毛腿的年轻战士年纪和小阿五差不多,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但是他的手指始终搭在扳机上,警惕的目光扫视屋内的每一个人,俨然是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兵了。 不久后,离开的连长带着人回来,故意大声地说道: “咱们团长正忙着满世界抓俘虏呢,顾不上这条大鱼,狗日的国民党反动派比过年猪都难抓。” “哈哈哈…………” 小飞毛腿等东北民主联军战士哈哈大笑起来,看路远等人的目光更加轻蔑了。 众人被缴了械,也没有被捆绑,排队走出屋子。 路远想要去拿那份写有名单的地图,可他刚刚弯下腰后脖梗处就挨了小飞毛腿的一记枪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老实点!” 路远无奈的放弃了。 他感觉有些对不起死去的那些老弟兄,他们大多数人连尸首都找不到,更别说建墓立碑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地图背面的一个名字而已。 就这么一个名字,88师覆灭之后或许也保不住了。 想及此处,路远身体里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干,脑袋低下来,腰也弯了。 他从未想过自杀,困守大黑林子后他就从没有摸过枪。 此前腰间枪套里的柯尔特m1911已经落入了小飞毛腿的手里。 那把枪是滇西反击的时候一个美军朋友赠送的,在國军内部非常少见,此刻成了年轻东北民主联军战士的战利品。 走出千疮百孔的屋子,吸入了充斥着浓浓硝烟味的空气。 路远抬头,月亮被硝烟所遮蔽,什么也看不到,黑漆漆的。 他的眼角突然沁出泪水,一股无名的悲痛涌上心头。 民国26年从军,与88师弟兄淞沪浴血抗战。 民国36年,88师在大黑林子镇覆灭。 远处,枪声和爆炸声依旧连绵不绝。 黑暗中的厮杀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但自己的军旅生涯应该已经走到尽头了吧。 十年的时间恍若一场梦,梦醒后只剩下满身心的疲惫。 第2章 提前毕业 1937年(民国26年)7月7日,日军借口一名士兵失踪,要求进入宛平城搜查,遭到中国军人严词拒绝之后恼羞成怒发动攻击。 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法西斯全面入侵中华。 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 在此民族国家生死存亡之际,黄埔十一期优秀学员提前毕业,奔赴抗日战场。 提前毕业的优秀学员一共50人,平均年龄22岁。 8月5日,在南京中央军校的礼堂内,学校总训处和政治处为这50名学员授衔,同时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毕业典礼。 而这个时候北平和天津都已经沦陷了,侵略者的铁蹄在华北大地上肆意的践踏着。 军情紧急,一切从简。 简短的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学校给50名少尉军官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两个小时后会有车来接他们去各自的部队。 刚刚毕业的年轻军官们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收拾行李,同时给家里写信。 大多数人都不是南京本地的,无法用两个小时的时间与家人告别。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更何况是在此民族生死存亡之际。 他们是黄埔军校的优秀学生,从入校的第一天起就立志打击日本法西斯,还我河山。 而今能够提前毕业,比大多数同期同学率先走上战场,他们心里是激动的,热血在体内澎湃。 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小日本欺我中华无人矣! 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50名学员整齐的在操场上列队,等着来接自己的军车。 日本法西斯的侵略步伐快到出乎大多数中国人的预料,在侵略者给予的巨大压力之下,政府和军队各部门的工作效率也大大提升。 50名学员登上了五辆军用汽车,汽车呼啸着驶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大门,向四面八方而去。 年轻的军官们基本都意识到,同学们的此次分别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很可能就是永别了。 离开时眼中有些许的悲壮,但是绝无畏惧和退缩。 8月6日上午,路远和九名同学抵达了88师位于无锡城外的驻地。 几个小时的汽车颠簸并没有让热血澎湃的他们显得疲惫不堪,眼中依旧闪烁着亢奋的光芒。 跳下汽车之后,10个人整齐列队,跟在迎接者的后面,向第88师的师部报道。 也许是大战即将来临,军营里充斥着肃杀之气。 路远他们十人虽然是优秀学员,但是手上还没有沾染过侵略者的鲜血,虽有一腔杀敌报国的热血,但对于88师来说他们也只能算是新兵。 军营里的肃杀之气好若一块巨石压在路远他们心头,非常的压抑。 大家眼中的亢奋和激动被完全压了过去,不敢东张西望。 师部所在的位置肃杀之气更浓,同时有大量的军官进进出出,异常的忙碌和紧张。 10个人站在院子里,好似秦淮河上的花魁,等着人来挑挑捡捡。 一些来师部开会的军官见此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流露出“馋涎欲滴”之色。 长官们的目光让路远等10人感觉浑身不舒服,坐立难安。 大约10分钟后,一名少将军官来到他们面前,扫了所有人一眼后说道: “师长正与团长旅长们开会,没空见你们,你们几个跟我走吧!” “是,长官!” 十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我是88师副参谋长张柏亭!” 张柏亭的话刚说完,坐在面前的10名少尉军官又刷的站了起来,他摇头轻笑,抬手让他们坐下。 这是一间小型会议室,10多个人坐在里面倒也不显得拥挤。 张柏亭尽量表现出一个长辈的和蔼可亲模样,微笑着说道: “日寇陆军在华北纵横无忌,兵锋一时无两。最近这两天,敌寇海军又在上海制造紧张气氛,甚至叫嚣着三月亡华的妄语。 前方形势一日多变,师长、副师长、参谋长等基本上整日都待在作战室里,全军上下也做好了随时开拔,迎战日寇的准备! 形势紧迫,希望你们体谅。” 大家都是黄埔毕业的,除了上官和下级的关系外,还有一层学长和学弟的关系在里头。 张柏亭知道来88师报道的都是第11期的优秀学员,在学校里都是排的上号的人物。 现如今部队不知什么时候就很可能会开赴战场,正是急需低层军官的时候,他故意说一些柔和的话,给新来的学弟们定一定心。 果然,年轻人的神色顿时放松下来,一个人站起来大声说道: “参谋长,我们提前毕业就是为了到战场上宰小鬼子,国难当头,军人应奋勇争先,死亦何惜!” 张柏亭哈哈大笑, “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黄埔学子,黨國精英,一腔热血、义无反顾!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参谋长,学生薛定国!” 由于激动和紧张,薛定国的自称一时还没有改过来。 “呵呵…………”张柏亭拍着薛定国的肩膀, “定国…………定国,好名义啊。 你们都自我介绍一下吧。” 88师师部有这些学员的资料,但是事情繁多,张柏亭并没有带在手上。 “报告参谋长,卑职路远!” “报告参谋长,卑职孙显宗!” “……屈少武……” “……于文瑞……” “……唐风来……” “……万学良……” “……李书训……” “……邢家才……” “……裴良玉……” 听着他们一个个报出自己的名字,张柏亭满意点头。 七七事变爆发之后,南京就打算让十一期学员提前毕业,不过再怎么提前也得到8月中下旬了。 听说这件事情之后,88师孙师长和87师的王师长向京沪警备司令部的张司令请求,希望在与小鬼子开战前南京能够给他们补充一批年轻军官。 张总司令原为南京军校的教育长,这件事情自然很快就办妥。 50名学员提前半个月毕业,向88师、87师、36师等部队报到。 根据惯例,路远等10人需在88师担任见习排长至少三个月的时间,之后才会取消见习两个字,成为正式的军官。 不过战争已经开始,自然不可能继续依照惯例行事。 10名少尉军官继续担任见习排长,有可能在一两次作战行动之后正式成为排长。 也可能直接牺牲于第一次军事行动中,又或是因为恐惧畏惧而成为废人。 但总的来说,只要这10人中有一人能够顺利成长起来,对孙师长,对整个88师来说都是值得的。 10个同学中有一人被留在了师部,其余人都被下放到基层部队担任见习排长。 路远被分配到262旅523团一营一连三排。 各团对这批优秀学员都很眼热,但他们的去处却是早就确定下来了的。 路远去报到的时候他没有见到团长和营长,是连长孙志高上尉带他走入三排营房的。 团长营长或忙着开会,或忙着统筹物资。 一连长孙志高是路远的学长,黄埔七期毕业生。 三排长徐名厚同样为黄埔毕业生,不过他是九期的。 在整个88师中,各级军官里黄埔毕业生占比接近五成。 高级军官更是几乎全是黄埔毕业的。 在这样的部队里,至少基层士兵不会对刚刚走出学校的年轻学生长官冷嘲热讽,不配合工作等。 但是也不可能做到呵护照顾,巴结奉承。 处于这两者之间。 一连长孙志高将路远交给三排长徐名厚之后便离开了。 在三排营房的院子里,徐名厚上下打量了一番路远。 步枪、手枪、绑腿、水壶、头盔等都在正确的位置上,装备虽多,穿在身上却看不到繁杂和不协调。 反而显得很是精神干练,突出军人气质。 看来这个学弟保留了德国教官给黄埔军校留下来的利落干净严肃的传统。 “呵,真有些像老子刚毕业那会。”徐名厚暗暗在心里回味。 徐名厚想要端着过来人的架子,但是情绪酝酿半天后依旧不理想,他干脆放弃,用没什么威严的声音对路远说道: “想必你也能感觉得出来,咱们马上就要上战场了。没有给你留多少时间与咱们排的弟兄们熟悉磨合,咱们战场上见真情吧。” “我明白!” 想到要打日本鬼子,路远的眼中又喷薄出了热血和亢奋。 “嘁,瞧你那点出息。” 徐名厚拉着路远坐到门槛上,道: “这次不同九一八和一二八,咱们是要和小鬼子拼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仗肯定是有你打的。 唉,敌强我弱啊…………” 许是担心打击了学弟的信心,徐名厚及时收住话头,转而说道: “一班长叫刘树仁,排里的弟兄都喜欢叫他老刘头,一二八事变的时候和小鬼子在上海干过仗。 你这段时间先跟着老刘头吧,学习一些战场上保命的办法,如果一两次战斗下来,你小子没有怂也没有死,那么老子这个排长给你来当。 别以为自己是个军校的高材生就看不起别人,学校和战场毕竟天差地别。” 战争越来越近了,徐名厚自己或许也有些紧张,他因而才会拉着路远说那么多的话。 生死血战,如果路远能够挺过去,还那么从见习排长成为排长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他自己若活着,自然也能往上升一升。 因此徐名厚说老子这个排长给你来当倒也并非虚言。 今天一整天路远给人一种老实安静,甚至是乖巧的感觉,不怎么说话,只是眼里放着光。 其实不然,只是由于在过去的24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心中被亢奋和激动填满,一时间反倒变得无措了。 期待又茫然。 路远想,其他几个同学此刻的心态应与自己差不多吧。 第3章 军情如火 “哧……哧……哧……” 8月11日晚上,一列从上海开往南京的火车驶入了无锡火车站。 驾驶员有些粗暴地将火车刹停,车厢里部分已经起身拿好行李准备下车的乘客被甩了个趔趄,骂骂咧咧地往车厢门口走去。 一些还没有到站,趴在座位上打瞌睡的乘客也被暴力刹车晃醒,纷纷抬起脑袋,皱着眉头向车窗外望去。 离南京还有很长一段路程,今天的司机是怎么了,为何这般毛躁? 当乘客们抱怨司机停车的动作太过于暴力的时候,列车员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过来。 “……突发情况……所有人下车……” “……火车被军队征用,不去南京了………” “……动作都快点儿……” 列车员手拿一个小喇叭,从每一节车厢中间穿过,大声的对乘客们呼喊。 但是他很快就走不动道了,不明所以的乘客们将列车员围了起来,想要问个究竟。 “我也是才刚刚接到通知,哪里会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哎哟……你们别围着我,快下车去。” 正当列车员极力解释的时候,一群荷枪实弹的陆军士兵从站台冲入了各个车厢。 士兵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要求乘客立即下车,将车厢腾出来。 “哎呀老总,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哩,我婆娘马上就要生了,赶不到南京是要出人命的呀。” “军爷,我可是买了票的,你们不能这样不讲道理啊。” “哎哎哎,当兵的,老子一没偷二没抢,干干净净做人,可不怕你们手上的枪哩。” 一众乘客仗着人多势众,根本不愿意下车,无锡离南京还有很长一段路呢,这大晚上的离开了火车只能露宿街头。 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神情冷峻的士兵根本不给他们讲道理的机会。 士兵们开始哗啦地拉栓上膛堂,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乘客。 靠近车窗的士兵更是开始将乘客的行李往窗外扔,没有多余的废话。 “老总……” “军爷……” “死丘八……” 。。。 当第88师的孙师长、冯副师长等人乘坐汽车抵达无锡火车站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番乱糟糟的场景。 乘客骂骂咧咧的声音自然也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 冯副师长眉头紧皱,向身后警卫排的士兵挥手,30多人立刻上前驱散站台和车厢里的民众。 军队展现了雷厉风行的一幕,乘客们也是很识趣的,乖乖闭上嘴巴。 大约5分钟之后,车厢终于被完全腾空。 这时,88师的主力部队也跑步抵达了无锡火车站,参谋长陈素农开始指挥部队有序登车。 各团纪律严明、军容整齐,在跑步和登车的过程中一言不发,只有身上的武器装备摩擦后发出整齐的哗啦啦声。 被赶到站台外围的乘客一动不动地站着,他们被这股强军之风所震慑。 军队在此时此刻展现出来的冷烈仿若一把百战之刀,远远的都能够闻到刀身上血水的味道。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让刀身上的血水味更加新鲜。 一些略有见识的,已经有所猜测的乘客脸上的凝重之色越来越明显,不再咒骂死丘八,转而将希望寄托于丘八身上。 “唉,军情紧急,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保密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冯副师长看着挤在一起的乘客说道。 孙师长向那边扫了一眼,冷冷说道: “军情如火,分秒必争,现在谁他娘的还想保密,早一个小时抵达上海,我军就能多掌握一分战争主动,其他的顾不了那么多了。” 冯副师长深深的呼出一口气,道: “京沪警备司令部在两个小时内控制了南京到上海所有铁路和公路上的火车和汽车,我们从无锡上车,87师从苏州上车。 行动非常迅速,在明天天亮以前大部队就能抵达上海。” 孙师长点了点头,脸色依旧很难看。 张总司令很早就提出在上海开战,先发制人,情报侦查、物资转运工作在3月前便已经开始了。 京沪警备司令部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因此才能在两个小时内控制所有的火车和汽车,征为军用。 88师主力9000人将乘坐火车先行进入上海,两个补充团携带师属重装备稍晚一步。 路远和徐名厚站在车厢边上,直到三排的所有弟兄都登车之后两人才踏进火车。 在登车的时候,路远看到了同学薛定国和李书训,大家只是远远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路远8月6日到三排报到,8月9日傍晚约五点,日本海军陆战队中尉大山勇夫驾车冲撞有中国保安团驻扎的虹桥机场,不听警告,被保安团当场击毙,大山事件由此发生。 淞沪地区的局势瞬间就紧张到了极点,敌我双方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 双方同时进入了备战的最后冲刺阶段。 从这一天开始,88师停下了所有操练,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武器不离身,各种装备已经准备完毕,随时都能拉出军营,开上战场。 紧张的氛围从上海蔓延到了88师驻地,军官们没日没夜的开会,士兵不再散漫闲聊。 大战的氛围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沉默擦枪是大家最喜欢做的事情。 在这样的紧张氛围中,路远自然无法分出多余的精力去和三排的士兵打成一片。 “嘟……嘟……嘟嘟……” 在部队登车的这段时间,火车车头也调整过来了。 驾驶员依照惯例,在发车前先鸣笛。 路远看到师长和副师长快步从站台上走过,奔向了前方的车厢。 “哐当……哐当……哐当……” 火车缓缓驶出无锡,将站台上茫然畏惧的人们落在了黑暗的深处。 路远收回目光,看着车厢里密密麻麻的88师同僚,大家都抱着枪,一言不发,于沉默中奔赴熟悉又陌生的大上海。 第4章 举国一致 火车车厢本就非常闷热,加上军队情绪紧张,路远心头渐渐感觉有些烦躁。 他看到座位上有先前乘客遗留的报纸,随手拿起来翻阅,以压制心中的烦躁。 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写着一句醒目的标语: “举国一致,坚决抗战。” 路远眉头微蹙,有了些许兴趣,开始向下阅读。 在头版头条的下方刊登着多张人物照片,有些是路远非常熟悉的。 原来这张报纸主要报道了8月7日在京召开国防联席会议的事情。 此次出席国防联席会议的有众多中央和地方的实权派人物,包括云南、广西、川康、山西、西北、陕北等地的军队将领和政府首脑。 各地实权派人物一致表示坚决抗战,救国图存。 看到这里的时候,路远也有些受到鼓舞。 国内军阀分裂割据,自耗国力多年,如今终于团结在了一起。 中华民族的抗战意志和抗战决心,因日本法西斯的不断蚕食、野蛮压迫变得愈发坚定。 倭寇欺人太甚,若不团结,将亡国灭种矣。 从这篇报道上看,国防联席会议通过的决议可以用最开头的标语来概括: “举国一致,坚决抗战。” 排长徐名厚巡视了一圈,来到陆远的座位旁,将紧挨着路远坐的一班副班长王铁柱赶到对面与老刘头他们挤在一起。 徐名厚坐到了王铁柱刚才的座位上,抬手擦了一把汗水,见路远正在看报纸,他也将脑袋偏过来。 路远伸出一个手指在报纸上画了一个圈,示意徐名厚看这里。 徐名厚微眯双目,看到报纸上写着: “四川省主席刘湘在国防联席会议上慷慨陈词两个小时,明确表示: 决以川康人力财力贡献国家,以利抗战! 为了抗战,四川可出兵30万,以两年为期,供给壮丁500万,粮食若干万担!” 看到这里的时候,徐名厚也有些惊讶,接过报纸细细阅读起来。 “倭寇安敢欺我中华无人乎!”看完他由衷的感叹道。 情绪略显激动。 坐在对面的老刘头等人有些诧异地看着排长和见习排长。 第88师为国民革命军里的最精锐部队之一,但由于这个时代文化的普及率太低,就算是最精锐部队,基层士兵中能读书看报的人也寥寥无几。 由于时间太短,路远只对三排一班的人比较熟悉。 班长老刘头实际年龄不到35岁,但看上去却比40岁的人还要沧桑,平日负责一班的所有工作,包括关注每一个弟兄的吃喝拉撒。 在一二八淞沪抗战的时候,老刘头还是个大头兵,什么都不懂,是上一任班长将他活着从战场上带下来的。 因此他的所作所为都有意模仿老班长。 机枪手名叫杨连富,外号大喇叭。 似乎耳朵不太好,和人说话喜欢扯着嗓子。 和杨连富形影不离的是副射手邓光远,刚刚满18岁。 副班长王铁柱的脑袋比较灵活,老刘头一直想要将之培养成接班人,但是王铁柱却对杨连富的捷克式情有独钟,天天叫嚷着要当机枪手。 把老刘头气的不轻。 士兵黑子和李怀胜挤在一起,前者人如其名,后者则时常沉默寡言。 总之,作为精锐88师最基础的作战单位,一班的弟兄们不仅纪律严明,还各自有所擅长,比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步兵班都要强。 但是他们同时也是普通平凡的。 火车咣当咣当的向前行驶,一路畅通无阻。 夜深后,气温渐渐降低,不再那么燥热烦闷了。 在车轮与铁轨摩擦的枯燥声音里,有的弟兄开始打起盹儿来。 8月12日凌晨四点,天边已经有了微微的鱼肚白,再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太阳就该出来了。 作为88师前锋的262旅抵达了上海外围的真如。 部队下了火车,在镇子外面列队休整。 拂晓时分的空气是凉爽的,甚至有些清甜,让人神清气爽。 路远作为一个见习排长,自然不可能知道作战计划。 部队一路上保持无线电静默,用最快的速度从无锡抵达上海,连最基层的士兵都能够感觉到军情的紧急,路远也是如此。 此前接到的命令是赶到真如,抢修作战工事,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可刚刚休整了10分钟,连长孙志高又传来了新的命令,全军急行军,天亮之前赶到闸北,入市区布防。 一连是262旅的前锋,接到命令后全连官兵向着鱼肚白的方向狂奔。 太阳要从那个方向升起,大上海也在那里。 包括孙师长和冯副师长在内,88师里的许多弟兄参加过一二八淞沪抗战。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五年前88师在淞沪地区重创日军精锐,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 可最终的结局却令人悲愤。 政府与日本签订淞沪停战协议,淞沪地区成为不设防地带,上海成为不设防城市。 日本人可以在上海大修堡垒,日本军人可以作威作福。 但是作为胜利一方的中国军人却无法堂堂正正的进入上海市区。 憋屈,实在是太憋屈了! 如今八十八师卷土重来,无数人在心中立誓,一定要把小日本干趴下,一雪前耻。 第5章 入上海 民国26年8月12日清晨,当闸北地区的老百姓如往常一般推开家门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做惯性的伸懒腰动作,身体僵硬在了原地。 百姓使劲眨眼、又甩了甩脑袋,确定自己没有在梦中之后,心里一下子升起一股喜悦和激动。 他们看到了在街道上巡逻布防的88师弟兄。 威严的军容、整齐的装备、锃亮的德式钢盔,从军装和作风上看,这是妥妥的中央军精锐。 自一二八淞沪抗战以来,上海地区的老百姓已有五年的时间没有见到自家的军队了。 最近这几天上海局势紧张,老百姓也有所耳闻,只是紧张的局势并没有对他们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 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推开家门就看到了精锐的中央军,看着他们从街道上奔跑而过,看着那一顶顶漂亮的起起伏伏的钢盔,百姓感觉高兴和心安。 一二八淞沪抗战的时候,小日本就是被十九路军和中央军联手打败的,如今中央军进入上海,小日本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自己应该还能继续享受平静安详的日子。 8月12日上午9点,沪江大学举行开学考试。 考试才刚开始十余分钟便被叫停了,紧接着校长和教师神色匆匆地要求学生在半个小时内全部离开学校。 学生们不明所以,在教师的要求下只来得及携带少量个人行李便急匆匆离开学校。 他们离开学校后发现了在各个街口和十字路口布防的中央军士兵。 这些士兵看上去装备精良,精神抖擞,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学生们的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迅速离开校区,向着租界而去。 根据88师孙师长的命令,262旅在天亮前抵达了上海火车北站,正式进入市区。 部队不再遮遮掩掩,完全不管《淞沪停战协议》,523团和524团在中兴路、火车北站、宝山路一带设防,构建街垒工事。 部队动作干脆利落,全部进入战时状态。 上午十点以后,越来越多的民众得知了中央军入上海的消息,百姓们开始自发的劳军。 将家里收藏的或是从街上买到的蜜饯、糕点和卤肉一股脑地塞到中央军弟兄的怀里,口中说着辛苦和谢谢之类的话。 精力无处发泄的大中学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制作好了欢迎标语,他们站在街道两侧挥舞彩旗,喊着抗日救国的口号,欢迎在路远他们后面入城的88师264旅和补充旅。 闸北的很多街道万人空巷,市民们都自发的出来欢迎自家的军队。 五年的时间,他们看着小日本在沪上耀武扬威,心里已然充满憋屈,窝囊气早就受够了。 路远所在的523团一营在宝山路北侧布防,弟兄们只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便利用周围能够利用的材料构建起了众多街垒工事。 强军风范可见一斑。 经过了一夜的奔波和劳碌,三排的弟兄们依然精力旺盛。 此刻在临时工事里享受着老百姓的投喂。 路远和排长徐名厚站在沙袋后方,两人的面前铺着一张范围较小的军用地图。 徐名厚指着三排布防的宝山路北方说道: “从师部传来的情报上看,小鬼子在横滨路、八字桥、虹口公园、爱国女校等地经营日久,目前已知的的堡垒就有二十余座,每座堡垒里至少有两挺轻机枪。” 路远看着地图道: “这些地方的后面就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司令部,日本人在虹口经营了五年的时间。 以陆战队为中心,周围肯定被打造得如铜墙铁壁一般。” 徐名厚抬拳砸了一下沙袋,颇有些不甘心。 他又想到了憋屈的停战协议。 “不知道的还以为上海是日本人的上海,虹口是日本人的虹口! 不管是铜墙铁壁还是刀山火海,长官命令一下,咱们就必须全部顶上去。 姥爷的,这次一定要把所有日本人都赶到黄浦江里喂王八!” 从走进军校的那天起,路远就抱定了抗日救国的理想,如今飞速走上了驱除日寇的战场,他一时半会还无法将军校所学与实战结合。 他认为最合适的办法就是服从军令,排长、连长、营长、团长等长官肯定比他这个刚刚毕业的少尉更懂怎么带兵打仗。 “排长,咱们时候发起全面攻击?”路远小声问道。 88师是党国精锐,到闸北来肯定是要先发制敌的。 徐名厚收起地图,抬脚踹了一下在边上啃着卤肉的杨连富,没好气地道: “别他娘的只顾着自己吃,给老子留点儿,留点儿。” 军队里的人把脏话挂在嘴边,路远也渐渐听习惯了。 “不清楚,一切等上峰的命令吧,不过我想应该快了。” 说完他接过老刘头递过来的卤肉和糕点,美滋滋地吃起来。 不知怎的,看着三排的弟兄们大快朵颐,路远反倒没什么胃口。 早些时候他强迫自己啃了一些干粮补充体力,当下看到卤肉和糕点却有些害怕起来。 他背靠沙袋掩体,做到青石街面上,掏出帕子认真的擦拭中正步枪。 进入88师之后,他有事没事都会擦拭步枪和手枪,用来排解紧张,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了。 步枪和手枪都被他保养的很好,就如他自己一样,要用最佳的状态迎战。 在三排街垒工事的对面,两个沪江大学的学生与街道上的人一起小声的议论进入上海的國军部队。 “他们的头盔很好看啊,也不知是哪支部队,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一个女生略显天真的说道。 另一个女生微微颔首。 只看第一眼,任何人都无法忽视鲜亮的德式钢盔,那似乎是精锐的标志。 “咱们的开学考试突然取消,学校要求所有人都进入租界,五年不见的中央军又忽然出现在了上海。桐娅,怕是要发生大事了呀。” 名叫桐娅的女生忽然瞪大了水灵的眼睛,不可置信的反问, “安羽,你是觉得上海会如华北一样,要打仗了?” 这些学生天天喊着抗日救国,参加了许多游行,对全国的形势较为了解。 安羽轻轻道: “我不知道啊,也许我们天天呼喊着的抗日救亡就要发生在上海了。” 恰在此时,安羽看到一个士兵从远处火急火燎的跑来,径直冲入了那堆在街口掩体里吃饭的中央军队伍里。 士兵说了几句话后,一个军官将正在吃的东西丢到地上,另一个更加年轻的军官抱着枪站起来,满脸的严肃。 紧接着,安羽看到20余人呼啦啦的跳出掩体,向横滨路的方向跑去。 两个军官冲在最前面。 中午的阳光反射在钢盔上,远眺的人眼前出现一片粼粼波光。 第6章 好快的枪 “三排长,警察局隆昌街分驻所似乎遭到了小鬼子的袭击,请求支援。” 连长身边的通讯兵没等气喘匀便快速说道: “三排距离最近,连长命令你们立刻前出支援!” “隆昌街?”徐名厚非常干脆的丢掉手上的肉。 路远唰地闭合枪栓,对徐名厚道: “距离这里很近,跑步五六分钟就能到。” 还在无锡的时候,88师师部就要求各级军官记忆淞沪地图。 徐名厚和路远已经将闸北和虹口交界的这些街道牢记于心了。 思索了大概三秒钟,徐名厚命令道: “三班留下,一班和二班跟我走!” 两个班的弟兄迅速放下手上的吃食,抓起装备就冲了出去。 一班机枪手大喇叭一边奔跑一边吞咽甜的发腻的糕点,因为气不够用,脸憋成了紫色。 刚刚靠近警察分驻所,前方便传来了几声枪响。 所有人都把枪端到手上,在奔跑中形成战斗队列。 大约还有100米的时候,路远看到四五个力夫打扮的人从警察分驻所里出来。 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他只是微微抬了一下枪口。 一班和二班交替掩护,快速靠近警察分驻所。 初步确定周围没有危险之后路远第一个冲进去。 大厅里躺着三个警察,地板上散落着十几个弹壳。 他们虽然还没有咽气,但出气多进气少。 一个所长模样的人看到穿着中央军军装的路远后抬了一下手,路远急忙俯身。 “日……日本……” 带着鲜血的手指着警察分驻所大门的方向。 路远立刻明白所长的意思,来不及后悔,大喊道: “刚刚出去的是日本人,追!” 听到路远的喊话后,一班长老刘头没有任何犹豫,带着弟兄们迅速朝着昌隆街的另一个方向追去。 路远第一个反应过来,也是第一个冲出去的,跑了六七十米后便看到那几个打扮的像力夫,实际上却是鬼子便衣的人。 中正式步枪的子弹早已经推入枪膛。 路远没有任何犹豫,顿步、举枪、瞄准、开火,一气呵成。 “砰!” 7.92毫米的尖弹射出枪膛,跑在最后面的一个鬼子便衣应声而倒。 路远快速拉动枪栓,退出的弹壳还在半空中旋转,没来得及落到地上,新的一颗子弹已经在枪膛里就位。 “砰!” 又是一声枪响,倒数第二个鬼子便衣身体踉跄了一下,但是没有摔倒。 应该是没命中要害。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路远打出两枪之后鬼子便衣才反应过来,举着手枪向身后胡乱射击。 路远正准备推入第三颗子弹,一班长老刘头忽然将他扑倒在地上。 在倒地之前,他似乎听到了子弹从耳边掠过的嗖嗖声。 大喇叭的脸色还是酱紫色的,但是他看作宝贝,看作比媳妇还亲的捷克式已经响了起来。 一班和二班的弟兄们纷纷开火,枪声充斥着隆昌街。 “停止射击!” 徐名厚大喊。 枪声渐渐停下来,前方的街道上只有一具尸体,另外的几个鬼子便衣不知所踪。 路远还想继续追击,但徐名厚却道: “不要追了,所有人警戒!” 路远道:“我肯定打中他了,大喇叭的机枪也打中一枪,他们受伤后一定跑不远,怎么不追了?” 他情绪略微有些激动,还在大口喘气。 徐名厚没有回答路远,他命令道: “所有人警戒,柱子和黑子去把人拖过来。” 老刘头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半是感慨半是无奈的说道: “这么多年了,你们这些学生娃一直都是一个尿性。 只顾着爽,全然忘记了鬼子的子弹也是会要命的。” 刘树仁明明才三十四五岁,语气却是老气横秋。 看到鬼子后,路远的脑袋就只想着一件事,开枪!开枪! 徐名厚下达停止追击的命令,又听到了老刘头感慨的话,他才渐渐冷静下来,开始大口喘息。 老刘头拍着路远的肩膀,用呵护和钦佩的语气说道: “学生娃,好快的枪。” 柱子和黑子将尸体拖到徐名厚的身边,徐名厚弯腰看了一番,嘴里啧啧几声,道: “正中后脑,一枪毙命。 老刘头,就刚才那会儿,路远开枪的距离至少有百来米吧。” 老刘头拉着路远来到尸体旁,嘴里道: “咦,不止嘞,不止嘞,至少120公尺。 小路这个人平时乖乖巧巧、不声不响,没想到还是个宝贝嘞,排长,你偷着乐呵吧。” 一具尸体就躺在脚边,徐名厚和老刘头却还能说着轻挑的话,路远不佩服不行。 在军校里基本子弹管够,每次练习都要打很多的靶子,对路远来说,瞄准然后扣动扳机,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打死第一个日本便衣的时候,他心里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甚至还能快速的打出第二枪。 对他而言,这和在军校里打靶一样。 可当看到血水混杂着脑浆从日本便衣的后脑勺里流出来的时候,他的脸色还是微微发白,嘴唇嗫嚅着,无法发声。 自然也没有看到一班和二班的弟兄们投过来的钦佩和喜欢的眼神。 “这里靠近沪江铁路,快到日本人的核心区了,不能追击,小心埋伏!” 徐名厚道: “带上尸体,撤回警察局分驻所!” 徐名厚的心情还不错,虽然只打死了一个鬼子便衣,但如老刘头所说的那般,一排捡到了个宝,路远这小子有两把刷子。 徐名厚与路远并排而行,他有些羡慕地看了路远手上的中正式一眼,然后说道: “越是紧张的时候,小鬼子越喜欢派便衣到处袭击,这都是老把戏了。 他们一方面是想表现出自己很强,不怵咱们;另一方面是想让局势更加混乱和紧张。 一二八的时候就是这样子,如今还是老一套。 咱们不能被鬼子牵着鼻子走,得自己打自己的。” 这算是对路远解释为什么下令放弃追击。 路远默不作声地点头,他的眼前似乎还能看到被打烂的后脑勺。 “老路啊,不得不说,你的枪是真的快。” 不知不觉间,称呼已经有了改变。 路远讷讷回答道: “在军校的时候就比同学们要快一些。” 虽说此刻大脑有些混乱,胃里犯恶心,路远倒是没有傻傻的将同学们给取的外号告诉排长。 快到警察分驻所的时候,一班的机枪手大喇叭却停在了原地,眼珠瞪的老大,脸色发黑,嘴巴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邓子、李怀胜、黑子、王铁柱、老刘头等人急忙围上去,不停的在大喇叭的身上摸索,还以为他中弹了。 大喇叭却突然抬起双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 周围的人一动不敢动。 紧接着, “嗝~~~” 毒气从大喇叭的嘴里冲出来,悠长到似乎无止无尽。 周围的人在短暂愣神之后纷纷逃也似的跑开,脸上的表情狰狞而痛苦。 许久之后,大喇叭将捷克式举过头顶,狠狠的舒展了一下身体,满足地道: “哎哟,我的亲娘哟,终于舒服了。” 第7章 快枪手 进入上海的第一天,见习排长路远开了两枪,打死一人打伤一人。 枪开了光,人见了血。 干脆利落的两枪,让在场的一班和二班的弟兄们深受震撼,他们扪心自问,自己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更何况事发突然,一切考验的都是应机反应。 路远做到这一步之后,得到了排里弟兄们的尊重。 一班长刘树仁、二班长郭正荣这才后知后觉,为什么师部会在大战即将开始之前派一个学生军官进入基层连队? 他们也真正明白黄埔军校优秀毕业生是什么意思了。 与路远一起提前毕业的50名优秀学员,无不接受过最良好的军校教育,掌握了大量的军事理论知识,同时他们的军事技能也超出一般学员。 故而叫做优秀学员,才能提前进入精锐88师,参与即将到来的大战。 如果这一批学员只是简单的学生军官的话,孙元良师长、王敬久师长、宋希濂师长也不会提前向军校要人了。 只要这50个人没有被战争吓破胆,没有第一时间死在战场上,那么他们的前途必定是非常光明的。 就算死在了战场上,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死得其所,军人宿命而已。 机枪手杨连富一个恶臭至极的饱嗝将众人熏得昏天黑地,大家一边咒骂,一边四散逃开。 虽说此举有些恶心,但是杨连富的这一举动也实实在在的驱散了入上海后,萦绕在部队头顶挥之不去的紧张氛围。 大家的心神在打骂的过程中渐渐放松下来。 因为这个突发状况,路远心头的恶心以及不适也被驱散了。 杀了一个人,但是对方是日本便衣,是侵略者,路远心中坦坦荡荡,无咎无愧! 他只是有些不习惯杀人如杀猪! 二班长郭正荣一边扇着鼻孔前的臭气一边靠近路远,主动开口说道: “排长,下次见到鬼子尸体的时候,你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他娘的是畜生,不是人。 不断的告诉自己,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郭正荣直接叫排长,有示好之意。 路远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随众人一起进入警察局隆昌街分驻所。 警察分驻所里一共有六个警察,但是鬼子便衣来的突然,他们毫无防备,每个人的身上都挨了至少一枪。 等到路远他们追击返回之后,六个警察中只有两个人有一口气了,排长徐名厚急忙让人将他们抬到后方的卫生站去抢救。 “唉,老郭,让二班的弟兄们辛苦一下,把警察兄弟的尸体抬到后方去。” 徐名厚看了看警察分驻所里的布局,缓缓说道: “我向连长说一声,弟兄们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了。这个地方紧邻吴淞铁路,是一个很好的前哨站。” 尸体很快被抬走,但是没人打算收拾地板上和楼梯上的鲜血,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昭示着战争的你死我活。 在8月12日的这个白天,虹口和闸北交界处枪声不断,敌我双方的巡逻队和便衣经常零星交火。 大战越来越接近,山雨欲来风满楼! 生活在这片地区的民众携家带口的逃向租界,宝山路、隆昌街等地的民众基本全部逃难走了,街道逐渐变得冷清安静。 没有人继续围观头戴德式钢盔、精神奕奕的國军精锐了。 中午打死一个日本便衣之后,日本人不敢再来周围的街道挑衅,路远枯坐在警察分驻所里,再次擦起了已经沾过敌人鲜血的中正步枪。 战场的面纱一点点揭开,路远的思想也在慢慢的转变。 下午吃过晚饭之后,徐名厚来到路远的身旁,一人点上一支烟后道: “怎么,还在想那个被你打死的小鬼子吗?” 路远摇头又点头,最后无奈地吐出一口烟圈。 徐名厚坐近了一些,道: “这没什么可想的,多经历几次你也就习惯了。 老实说,你现在还不算真真正正的见了血?” 路远停止抽烟,投过去询问的目光。 徐名厚晃了一下脑袋, “在军队里,真真正正的见了血指的是敢和敌人面对面拼刺刀,让敌人的血水溅到自己的脸上,锻炼杀戮的野性! 当然了,很多弟兄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就已经为国捐躯了,咱们排里拼过刺刀的人也不多!” 看着路远那孜孜求教的目光,徐名厚的面皮挂不住了,讪讪说道: “咳……我也还没有做到那一步,咱们兄弟要相互扶持,不是么?” 路远若有所思地点头。 徐名厚估摸了一下时间,将烟头掐灭到地上,道: “走吧,随我一起去连部开会,估计今晚会有大动作。” 路远皱眉,“我也去?” “当然,你也是个少尉军官啊!” 徐名厚有些不耐烦, “快点的吧,别像个娘们一样磨叽。” 路远背起步枪,和徐名厚一起走出警察分驻所,向着宝山路走去。 路上基本看不到行人,有几个也是背着行李慌忙逃难的。 成建制的军队活动在城里的各个战略要地。 但是上海很大,闸北也很广,军队的这点人数无法让城市重新热闹起来,反而增添了严肃和紧张。 连部的位置在宝山路北段,征用了一个贩卖香烟的店铺。 店铺的老板在离开前大方的将香烟都留了下来,犒劳中央军的弟兄。 徐名厚和路远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一连的两个排长正在激动的往军服口袋里塞香烟。 他们嘴里含着一支,耳朵上还插着好几根。 连长孙志高埋首于地图,眉头拧在一起。 一排长吕渊看到徐名厚之后指着店铺架子上的香烟说道, “愣着干啥,都往怀里揣啊,这可是父老乡亲们犒劳咱弟兄的。连长一个人也消化不了,给排里的兄弟带上!” 徐名厚明显有些意动,但是他忍住了,向前走了几步,对连长孙志高说道: “连长,我们今天打死了一个鬼子便衣。” “这件事情我知道,干的不错。” 今日白天,日本便衣四处挑衅,其他两个排也有所斩获,孙志高对此表现得很平淡,注意力依旧放在面前的地图上。 徐名厚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舔舔嘴唇,又凑近一些,用带着八卦、惊喜和感慨的语气道: “人是见习排长路远少尉打死的! 路远啪啪开了两枪,鬼子一死一伤。连长,你是没见到当时的情况。” 徐名厚模仿路远开枪的动作,继续道: “他就那么一停,步枪举起来,然后鬼子就倒了。 你们不知道,现在我三排的弟兄给路远取了一个非常亲切的外号, 快枪手!” 路远震惊了,外号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咋不知道? 并且,徐名厚嘴中的外号与军校同学给路远取的一致,这难道是巧合? 一排长吕渊和二排长黄英杰都停下了往怀里塞香烟的动作,齐齐侧过头看向站在屋子中央的路远。 连长孙志高也终于来了兴趣,将脑袋从地图上移开。 目光越过笑靥如花的徐名厚,看向路远。 数秒后才道: “进入上海的第一天就打死一个小鬼子,不愧是11期的优秀毕业生。再接再厉吧,接下来你想杀多少小鬼子都可以!” 一排长和二排长对视一眼,有些羡慕。 马上就要和小鬼子大战了,身边多一个学弟做副手,很多事情能够开展得更加顺畅,自己也省些心力。 自然羡慕徐名厚。 大家都是黄埔毕业生,没必要表现的太过热情和意外。 “是,连长!” 路远立正,抬手行了个军礼。 先不去想外号了,反正无论自己怎么想都改变不了。 孙志高随意地挥了挥手,道: “都过来吧,现在开会。” 徐名厚是带着路远来炫耀的,当下目的达到,心满意足。 听到这话的时候急忙拽着路远走向放着香烟的货架,死乞白赖的道: “等会,等会,我们排的香烟还没拿呢,就一分钟的时间。 弟兄们都快断货了,感谢连长的慷慨。” 第8章 十万健儿之血肉 “今日白间,日本浪人、日军便衣伪装成平民,活动与沪江铁路两侧,到处袭击,与我多支巡逻队遭遇。” 孙志高指着地图对四人说道: “现在双方已经完全撕破了脸面,停战协议之类的都见鬼去吧。团部刚刚传来命令,明日,也就是13日拂晓,全线总攻击。 我们在左翼,87师在右翼,一鼓作气,将日本海军陆战队赶到黄浦江里喂鱼!” 听到此处,四个排长的眼中同时放射出兴奋的光芒,就好像猎人看到了猎物。 88师官兵作战意志高昂,全军上下都等着全线总攻的那一刻。 五年的训练就为了这一天,上海将成为中国人的上海。 孙志高继续对照地图道: “我去团部开会的时候,团长说了一些师部得到的情报。 昨天晚上,在我们全军急赴上海的时候,日本海军也向上海增兵,有1000多海军陆战队的鬼子进入了汇山码头、驻沪司令部! 目前在虹口和杨树浦的鬼子总兵力超过了3000。 别小看这3000人,他们可全部都是鬼子海军陆战队的精锐!” 路远将目光看向了地图上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驻沪司令部,那个位置就在吴淞铁路的东侧,距离很近。 孙志高脸上的凝重没有缓解,吸一口气后又道: “另外根据青帮和情报人员的汇报,日本人将退伍老兵、浪人以及侨民中的年轻力壮者全部武装起来了,加上3000精锐陆战队,总兵力超过了5000! 我们不知道鬼子还有多少援军,又会在什么时候抵达上海。 因此兵贵神速。” 二排长黄英杰拧着眉头问道: “侨民、退伍军人、浪人,鬼子成分复杂,咱们进攻的时候如何区分平民和军人?” 一排长吕渊冷哼了一声, “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只要是拿着枪的,通通干掉准没错,反正现在虹口不可能出现拿着枪的自己人。” 孙志高、徐名厚和路远都点了点头。 孙志高又说道: “今日,在日本便衣和浪人四处袭扰的时候,日军主力部队已经进入了天通庵火车站东侧、虹口公园、粤东中学、八字桥、五洲公墓、爱国女校等地,在虹口和闸北的交界地区紧急构建防线。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日军在过去5年的时间里在虹口各处修建了大量的堡垒,这些堡垒隐蔽在城市的街道里,平时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一旦战端全开,一些平平无奇的街道就会变成街口要塞。 需要让弟兄们提前做好打困难仗的准备!” 因为京沪警备司令部的张总司令在1936年就开始准备对沪上日军作战了,所以在一年前开始用各种手段搜集情报。 五个人中间的地图上标注了街道堡垒所在的位置,红色的三角形看得人眉头直皱。 似乎觉得自己把日本人说的太强大了,孙志高补充说道: “全线总攻击开始之后,炮兵第十团和炮兵第八团会用远程重炮协助;空军方面也会派出战机助阵。在第一阶段咱们的火力肯定比小鬼子强!” 大家的神色稍稍缓和,暗暗攥了攥拳头。 孙志高开始说起具体的攻击方向, “我523团主要负责攻击八字桥一线,重点拿下这个沟通虹口与闸北的交通要冲,然后向粤东中学、虹口公园方向攻击,一切顺利的话,直抵日军司令部楼下! 这是暂定的攻击方向。” 八字桥沟通水电路、同心路、柳营路,最开始的时候是木桥,后改造为能够通卡车的钢架桥。 全桥长度不过50米,却是闸北和虹口的交通,要从战略位置非常关键。 “情报显示,日军在桥西构建了钢筋混凝土工事,想要夺取八字桥,必先克其混凝土工事。 拿下八字桥,可直接威胁日军腹心,保证我军侧翼安全。 一营为全旅先锋,上峰命令下达之后首先对八字桥发起攻击,而作战任务落在了我们一连肩上。” “呼!” “呼!” “呼!” …… 四个排长同时深呼吸,舒缓情绪,降低心跳。 孙志高抬起头来,目光从四人脸上掠过,最后握拳道: “弟兄们,校长曾说,一旦开战,就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 更遑论你我乃是军人,受国家培养、领袖看重,国家养士千日,用在此时。 无论战事如何艰苦,吾等军人当奋勇向前,不惜此身,为国尽忠! 弟兄们,有信心否!” “唰!” 路远和其他三个排长同时昂首挺胸,大声道: “驱除倭寇,报效黨國!” “嘭!” 孙志高一拳砸在桌面上,吼道: “好! 你们现在立刻返回部队,一个小时后所有人到隆昌街警察分驻所集中,等待团部命令!” “是!!!” 。。。 “我方以镇静态度应之,从不无理取闹、纵兵生事,然日寇挑衅不绝,甚以重炮轰闸北,无辜民众伤亡。 为保卫我祖先筚路蓝缕辛苦经营之国土,争取四万万五千万炎黄华胄之生存,决计不予容忍!” 路远和徐名厚返回隆昌街警察分住所之后,将在连部得到的香烟全部分了下去。 三排的弟兄们全部坐在地上,一边抽烟一边听着路远宣读第九集团军张总司令鼓舞士气的讲话。 “时至今日,沪上和平已然完全绝望,牺牲已到最后关头,第九集团军上下,侮辱救亡,义无反顾! …………不得不以英勇自卫之决心,展开神圣庄严之抗战………… 我十万健儿之血肉,即为保家卫国之长城! 决以当年喋血淞沪、长城之精神,扫荡沪上敌军,不达保我国土主权之目的,誓不终止!” 路远的声音掷地有声,基本将张总司令写此讲话稿时的情绪表现出来。 绝大多数的弟兄都在抽烟,他们的神情被缭绕的烟雾遮挡,看不真切。 路远不知道他们是否被总司令的讲话所鼓舞,堂里一片安静。 白天的冲突让大家到上海后的紧张情绪有所缓解,但是此时此刻,另一份厚重又压了下来。 排长徐名厚坐在警察局的一角,自顾自的抽烟,双目发散,不知在想什么。 讲话稿宣读完毕之后路远也找了个地方坐下,他没有抽烟,而是继续擦枪。 大脑里又浮现出了白日战斗时的画面,有些感激地向着老刘头的方向望了一眼。 李连富的机枪手小邓子挪动屁股来到路远身旁,有些扭捏的开口: “排附,你的枪咋打的那么准嘞?” 这个称呼不伦不类,放在今天以前,路远肯定觉得小邓子这是在揶揄自己。 但经历了一场战斗之后,他明显的感觉得出来小邓子没有那个意思。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尊敬的称呼自己,因此才会叫排附。 路远亲切地笑了一下,道: “其实很简单的,多练多打,手熟之后自然也就打的准了。 咦,你不是喜欢大喇叭的捷克式么?” 小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道: “呃……捷克式一梭子还不一定能够打死一个鬼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是担心被远处的杨连富听到。 晚上七点一刻,连长孙志高带着一排和二排来到了隆昌街警察分驻所。 全连弟兄都在这座二层的小楼里休息,没有亮灯。 据孙志高所说,一营的二连三连以及机炮连都在附近,全营齐活了。 于黑暗中休息了几个小时,临近午夜时分,上峰命令下达。 262旅523团全团出动,开始向预定阵地转移。 一连刚刚走出隆昌街,南方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所有人下意识的卧倒,身体紧绷。 爆炸声连绵不绝,听上去很遥远,天上也开始出现了一些缤纷色彩。 孙志高苦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南方的天空,喃喃道: “老子倒是忙忘了,今天七月初七,可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啊。” 感慨的情绪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紧接着他的声音变得严厉: “不是鬼子打砲,老爷的,是租界在放烟花,所有人起立,继续前进!” 弟兄们哗啦啦的爬起来,按照原有的队列,继续在黑暗中转移。 只是天空偶尔会出现五彩斑斓的色彩,印在钢盔和冷峻的脸上。 钢铁与柔美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真好看啊…………” 跑动中的路远听到身旁的小邓子幽幽的感叹。 也许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景色。 第一次,却是赶赴生死战场上的匆匆一瞥。 第9章 初战天通庵 第九集团军的司令部设在南翔镇最外围的一个小村子里,从外面看丝毫不显眼,没人知道这里会是淞沪会战第一阶段的决策中心。 8月13日凌晨,第九集团军参谋向张总司令报告道: “87师、88师各旅各团已经全部进入预定作战位置,攻击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随时可以发起全面总攻。 炮兵第10团和炮兵第8团的射击诸元也已经标定,炮口指向虹口! 空军方面发来确切消息,天亮之后他们会对日本驻上海特别陆战队司令部、汇山码头,以及停泊在黄浦江和吴淞口附近的日舰发动空袭。 总司令,所有部队都在等着您的命令!” 张总司令的眼中难得地出现一丝紧张神色,对驻沪日军发动攻击是他就任京沪警备司令以来的夙愿,等这一天久矣。 司令部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张总司令。 张总司令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沉声道: “命令87师、88师、炮兵第10团、炮兵第8团,于半小时之后向驻沪日军发动攻击,各部官兵须一往无前、义无反顾,争取一鼓而下,不得…………” 张总司令的命令被打断了,一个通讯参谋拿着电话,略微有些茫然地道: “司令,南京统帅部的电话。” 统帅部的电话,电话里的人的身份迫使参谋打断张总司令的命令。 听到是南京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张总司令的心脏没来由的抽搐了一下,他因痛苦而皱眉,然后快速走过去拿起电话。 “我是……” 电话那头的人显得很急迫,没有给张总司令说话的机会。 周围的参谋看到总司令的身体明显晃动了一下,一只手不得已撑住桌子。 只听总司令非常的疑惑的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部队已经完成了攻击前的准备,先发制敌就在今日拂晓了!” 电话那边的人没有打算解释,声音依旧是不容置疑的。 最后,总司令的情绪已经失控了,他激动的反问: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可是电话已经挂断了。 司令部里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时局发生了变化,一时间大气不敢喘,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司令。 张总司令颓然坐回椅子上,过了很长时间才有气无力地道: “攻击取消,各部退回原来的位置,等待新的命令!” “什么???” 司令部里的许多参谋也是惊讶出声。 。。。 路远和523团一营的弟兄们在黑暗中静静的等待着,等待他们期待许久的总攻发起时间。 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的位置,空气很是凉爽,德式m35钢盔上开始凝聚起了露水。 黑暗中,几百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跨过两个街区,不到800米就是八字桥了。 路远想,也许此时此刻小鬼子正在打盹吧,全然不知在距他们不远的地方,一支战意昂扬、凶神恶煞的中国军队在死死地注视着他们。 离预计的时间已经很近了,路远听到周围的弟兄们正在深呼吸,排解紧张、压抑和亢奋。 一连长孙志高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打算做最后一次战前动员。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团部的通讯兵开始出现在每个连队中间。 “攻击取消,退回原驻守位置,等待新命令。” 孙志高和他旁边的路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你现在却告诉我攻击取消。 通讯兵的眼中也有疑惑不解,但是他非常坚定地点头表示,这就是上峰的命令。 孙志高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低声对一连的弟兄们说道: “攻击取消,撤!” 他的声音非常的压抑,里面饱含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100多名兄弟全部愣在原地,目光中充满不可置信。 当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部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些骚动。 一连、二连和三连的弟兄们全都疑惑出声,大家茫然四顾,想要得到一个解释。 营长低声咒骂了一句,但是没能完全压制住骚动,毕竟弟兄们心中的不解太多了。 路远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但是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峰会突然取消攻击。 他倒是很能理解此刻出现的骚乱。 88师连夜从无锡乘坐火车赶到上海,进驻上海火车北站,一路上部队雷厉风行,军情如火! 所有的行动都是争分夺秒的,目的就是先发制敌。 弟兄们的精神足够紧张,身体足够紧绷。 可以说他们的身心已经完全做好了与日寇血战的准备,此刻突然说取消攻击,部队的士气如鼓胀的气球破了个大洞,正在快速泄气。 连长不知道原因,营长不想解释的,团长连面都见不着。 88师在各个阵地上的部队如黑色的潮水一般缓缓的退去,只是来时斗志昂扬,退时茫然疑惑。 在回程的时候,当大家已经接受了上峰的命令时,紧绷的身体渐渐松懈下来,紧张的情绪也舒缓了。 刚才的一切就好像是重拳打在棉花上,身体由内自外都感觉不舒服,很是别扭,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都在请求释放。 可当别扭的感觉过去之后,心头的压抑消散,不再纠结,只是轻轻摇头。 “连长,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撤回警察分驻所的路上,路远还是忍不住询问一连长孙志高。 孙志高只是摇头,没有任何解释。 路远看了看周围低头撤退的弟兄们,担忧地说道: “上峰朝令夕改,士气是会出大问题的。” 孙志高闻言看了看周围垂头的兄弟们,深深的叹了口气。 排长徐名厚看着孙志高的背影,道: “朝令夕改,长官们肯定也非常的无奈愤怒,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否则不会如此。” 路远毕竟刚刚走出学校,心中热血翻腾,有些不甘心地道: “排长,你之前也说过,鬼子便衣、浪人四处惹事生非、制造紧张,并不是因为鬼子强大,反而是他们沪上兵力不足,用这样的方式来麻痹我军。 这也就是说,今日发动攻击于我军而言是最佳时机,趁他们还没有准备好,杀鬼子一个出其不意。 现在却突然命令撤退,真真是错失良机啊! 上峰到底怎么回事?” 路远言语有些激烈,声音不由自主的变大,旁边的一些弟兄纷纷侧头看过来。 徐名厚拽了一下路远的手臂,道: “老路,你别激动,先回去吧,等天亮后再说。” 路远的胸膛还在起伏着,但是也无可奈何。 重新回到隆昌街警察分驻所,大家的心情都有些郁闷,一言不发,各自找了个位置开始睡觉。 88师的营长去找团长,团长去找旅长,旅长直接去到师部,但是最终都没有得到一个解释。 8月13日的拂晓,沉闷压抑。 太阳在五点一刻的时候,挣脱大地的束缚,缓缓将脑袋冒了出来。 新的一天并不是从中国军人雷霆进攻的枪声开始的。 小鬼子重炮的轰击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上午七点左右,日军用舰炮炮轰闸北。 闸北的许多街道楼房被停泊在黄浦江上的日军军舰用舰炮炸的支离破碎,很多地方燃起了浓烟。 若非大多数民众都已经撤离了交界区域,这轮重炮攻击肯定会对平民造成重大伤亡。 舰炮的轰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日本海军也没有打算倾尽全力。 清晨的这一次炮击,似乎是狂妄的日本军人在告诉闸北的88师,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上午八点,炮击造成的大火还没有完全扑灭,日军却率先行动起来了。 北四川路、横滨路、天通庵、日本坟山、八字桥等地,都传来了枪声。 日本人正在向着边界处的中国军队挑衅。 也许是为了发泄昨日突然撤退的不满,吴淞铁路西侧的中国哨兵也毫不犹豫,果断地举枪还击。 哨兵部队与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在吴淞铁路两侧对射,枪声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 前哨部队将凌晨的郁闷全都发泄在鬼子身上,根本不怕会使得事态变大。 零星的枪声一直响在耳边,警察分驻所里的一连弟兄们哪里还睡得着。 大家摩拳擦掌。 一连长孙志高在警察分驻所一楼的大堂里与营长和另外三个连长开会。 二连长李元正、三连长罗凤翼、机炮连连长余平戎全部在请战。 523团一营易营长低头看着作战地图,眉头时而紧拧着,时而又舒展开。 易营长参加过一二八淞沪抗战,对虹口和闸北交界处的地形较为熟悉。 他外表看上去有些文弱,但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名儒将。 既然上峰的命令是原地驻守,那么易营长不可能带着手下的弟兄们随意行动。 他只是在想零星的对射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上峰不可能一直看着这样的情况发生而无所作为。 时间临近上午九点,一个电话让易营长脸上流露出喜出望外神色。 放下电话后他突然发现周围的几个连长正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一营长收起笑容,手指摁在地图上,道: “这里是天通庵火车站,卡在我们与小鬼子对峙线的中间。刚刚接到消息,人数不明的鬼子海军特别陆战队正在攻击天通庵火车站。 警察总队的一个营驻守火车站,但是他们只有200多个人,缺乏重火力,被小鬼子压得抬不起头来。 团部命令我们立即向天通庵火车站靠拢,给警察总队解围。 同时还要判断鬼子攻击天通庵的意图!” “呼呼呼!!!” 易营长刚刚说完,几个连长便同时挥起拳头来,满脸的急不可耐。 但是外表文弱的易营长并没有立即命令部队出击,而是想了想后道: “一连直接进入天通庵火车站,协助警察总队防守。 二连和三连从南北两翼迂回,确定鬼子没有后手。 机炮连跟着我!” 他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勾勒出四个连的前进路线,四个连长齐声应是。 天通庵火车站的战略位置不输上海火车北站,第一次淞沪战役结束之后,这里由中国警察总队驻守。 在铁路线的东侧不到100米的地方就是日本人的控制区。 此前警察总队在双方交界的地方修建有围墙、铁丝网等,但是当路远他们赶到天通庵火车站的时候,围墙已经被鬼子炸开了,铁丝网被剪成了几截。 一辆鬼子的轻型装甲车正在试图通过被炸开的围墙进入天通庵火车站,在装甲车的后方和两翼都有日军士兵在掩护。 警察总队的弟兄们凭借之前构建起来的掩体阻击日本人,他们打得很顽强。 但由于缺乏重火力,正面又被鬼子装甲车上的机枪压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鬼子一步步越过交界线。 三排的弟兄们以战术队形进入火车站,三挺捷克式轻机枪欢快的响了起来。 路远看到,两个跟在装甲车旁边,正准备用工具剪铁丝网的鬼子士兵身上迸射出了朵朵血雾。 身体像是被人反复抽拉,在原地抽搐了几下之后扑倒在铁丝网上。 这些鬼子的军装是深蓝色的,头盔呈现出灰色,只是一眼路远便可以确定这便是日本上海特别陆战队的士兵。 海军特别陆战队的军服与陆军的差异还是很大的,非常明显。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攻击火车站的是鬼子的精锐。 难道真如徐名厚猜测的那般,前两天小鬼子一直在进行战争准备,而到今天他们已经准备完毕了。 来不及多想,路远半蹲在一个沙袋掩体后,将中正式步枪架好,瞄准了一个正在跨越围墙的鬼子士兵。 “砰!” 在不断的擦拭和保养中,路远与手上的这把枪不断熟悉,手指扣动扳机之后,子弹如预计的那般命中了鬼子士兵。 那名鬼子的步枪上挂着一面太阳旗,他一边猫腰前进一边开枪,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老兵。 不过他的生命终结于一个刚从军校毕业八天的中国年轻军官。 有了一连的加入后,天通庵火车站里的火力顿时增强。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鬼子部队遭到迎头痛击,有十几人被打倒,攻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有的鬼子士兵举着枪在原地踏步,他显然不知道在当前情况下该进还是退。 路远的枪又响了,没有拿定主意的鬼子士兵脑袋猛地后仰,额头上出现一个大窟窿,瞬间失去所有生机。 正在帮大喇叭的捷克式压子弹的小邓子用余光看到了这一幕,眼神中满是羡慕,看上去比路远自己还要激动。 试探性地向前冲了一下,发现敌人火力太强,没有机会冲过去之后,日军指挥官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30多个步兵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向后撤退。 轻型装甲车也停止前进,但是他没有立即后撤,而是留在原地,用机枪火力掩护步兵撤退。 “叮叮叮…………” 大喇叭的捷克式向鬼子的装甲车开火,子弹打在装甲外壁上,迸射出一连串的火花。 “奶奶个腿的,真是皮糙肉厚。” 大喇叭扯着嗓子骂了一句。 紧接着他目光一凝,身体像受到某种刺激一般,迅速抓起机枪,将身体翻回掩体后面。 同时还摁下了副射手小邓子的脑袋。 不到一秒钟后,装甲车上的机枪便朝这个方向扫射过来,子弹将沙袋打的沙石飞溅。 第10章 不错的年轻人 “营长,让我们打两炮吧,一定把小鬼子的装甲车留下。” 机炮连连长余平戎几乎是恳求着说道。 他手上有两门82毫米迫击炮,六挺民二四式重机枪。 但他的请战一直被易营长拒绝,别说迫击炮了,连重机枪都不给他用。 易营长举着望远镜观察鬼子的动作,对面的鬼子最多150人,攻势全部是由装甲车带动起来的。 一连加入战斗之后,鬼子的攻势马上就被压制下去了。 易营长可以肯定这是鬼子的一次试探性进攻。 警察总队火力弱,又找不到克制装甲车的办法,这才使得鬼子将试探性进攻变成一次真正的进攻。 听到余平戎的请战,易营长的眉头又微微皱起来。 鬼子步兵正在退却,装甲车很快也会退回去,如果不使用迫击炮,那么就留不下鬼子的装甲车。 他在纠结,是否有必要为一辆装甲车而暴露己方真正的实力? 思索了四五秒钟,他还是微微摇头。 身后的余平戎憋屈地跺脚,脸上龇牙咧嘴,看样子把他难受的不轻。 “咦!” 余平戎听到自家营长咦了一声,顾不得难受,也将目光投向战场。 鬼子开始退却,从火车站的方向看过去他们有些狼狈。 路远已经打倒三个鬼子了,他的枪法让三排的弟兄们钦佩骄傲。 将一颗新子弹推入枪膛,路远谨慎地在战场上寻找目标。 大多数鬼子都退到围墙后面去了,装甲车里的鬼子却骄傲得很,磨磨蹭蹭的不想退。 两三个鬼子躲在装甲车的后面,时不时露出来打一枪。 无法看到鬼子的全貌,不过路远尖锐的目光还是从装甲车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鬼子的脚板。 他屏息凝神,视线越过不断开火的装甲车,锁定在了那个偶尔会挪动一下的脚板上。 “砰!” 7.92毫米的尖弹以800米每秒的速度飞出枪膛,准确穿过钢铁装甲缝隙,打在了一个鬼子的脚背上。 子弹命中脚面骨,将骨头打成两瓣,接口处更是直接炸成了骨头渣子。 “啊啊啊…………” 常人难以想象那样的痛苦,鬼子士兵当即栽倒,三八步枪被他直接丢弃,两只手握着炸裂的脚面惨嚎。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已经完全离开了装甲车的掩护。 疼痛让他失去了一个士兵应有的警觉。 三排二班的一个机枪手快速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个精准的短点射将嚎叫的鬼子送去见天照大神。 “哎呀!” 小邓子激动的拍了一下大喇叭的肩膀,埋怨他怎么没有抓住机会,让别人抢了先。 因为打不穿装甲车,其余鬼子又躲到了围墙之后,火车站内外的枪声渐渐停了。 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看向路远所在的方向,易营长的嘴角勾了勾,双目始终没有离开望远镜。 路远再次举枪瞄准,只是这一次他刚露头,装甲车上的机枪子弹就扫了过来。 一些子弹打在沙袋上,一些嗖嗖嗖地从头顶飞掠而过。 这是路远的第一次真正实战,看到鬼子之后他非常的亢奋,同时也为了发泄昨日晚上的郁闷,他打得很坚定,在开枪的时候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压制鬼子火力!” 易营长语调没有起伏的命令。 一连装备的轻机枪开始从几个方向射击装甲车,吸引和牵制鬼子火力。 路远翻身换了一个掩体,这次他瞄准的是装甲车后面那个鬼子士兵的手臂。 因为想要确定打死同伴的枪手在哪里,仅剩的一个鬼子士兵缩头探脑、惶恐急促。 这给了路远一个开枪的机会。 “砰!” 子弹打在左肩的位置,有血花迸射出来,但是有同伴的悲惨遭遇在前,鬼子士兵只是丢掉了步枪,没有离开装甲车的掩护,也没有慌不择路的向后方空地逃跑。 路远将桥夹上的五发子弹压入枪膛。 三排长徐名厚来到了路远身侧,不时探脑打一枪,帮助他分散鬼子火力。 路远这一次将准心锁定了日军轻型装甲车的观察口。 在军校里学过军事装备的相关知识,路远清楚这样的装甲车在西方国家军队里根本不值一提。 皮薄火力弱,迫击炮都能将它炸翻。 523团装备了机关炮和迫击炮,但是他不知道易营长为什么没有下令开火,想来是担心暴露火力吧。 自己可不想让鬼子的装甲车溜走! 路远没有把握能够打中观察口后面的鬼子,打掉他的观察镜也是可以的。 战场渐渐安静下来,鬼子装甲车像是个气急败坏的人,正在那里也盲目地倾泻火力,发泄火气。 在机枪火力暂停的间歇,路远果断扣动扳机。 子弹似乎从观察窗口里飞了进去,小鬼子的机枪又发狂似的扫射起来,毫无目的。 装甲车开始向后退了。 应该没有击中车内的鬼子,只是把他们吓得不轻,不敢继续停留,迅速向后退。 可是鬼子驾驶员不知道在他车的后面还有一个受伤的同僚,那人因为担心狙击手,忍着剧痛靠在装甲车上,不敢动弹。 装甲车慌乱中的倒车动作直接将同僚撞翻在地上,履带从胸口处碾过。 火车站内的中国军人看到了一团血雾爆开。 就好像一个半熟的洋茄子,红的白的黄的全部被挤压出来,丝丝缕缕的挂在轻装甲车履带上。 路远又连着开了三枪,鬼子装甲车后退的动作开始变得捉摸不定了。 驾驶员像是喝了酒,浑浑噩噩。 终于, “轰!” 车屁股撞在了围墙上,车体剧烈的抖动了几下。 天通庵火车站的围墙是为了防备野心勃勃的鬼子陆战队,修建的时候可是用足了材料,轻型装甲车小小的身体根本无法撞开围墙。 “醉酒”的驾驶员看不到此前炸开的围墙缺口在哪里,一时间装甲车原地打转,屁股黑烟滚滚。 机枪又猛烈的扫射了一阵,有的子弹甚至飞向了日军阵地的方向。 先前退下去的鬼子部队想要上来接应装甲车,但是被火车站里的火力打下去了。 机枪安静了,应该是打空了子弹。 装甲车现在成了一头困兽,准确来说应该是瓮中的王八。 这时候,警察总队的阵地里跃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的手上抱着一捆集束手榴弹,匍匐着接近日军装甲车。 一连的弟兄们纷纷举枪掩护。 路远心中赞赏这个小伙子的勇气,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装甲车的四周,随时准备撂倒露头的鬼子。 装甲车的顶盖被打开,里面的鬼子驾驶员和机枪手想要爬出来,但立即遭受来自整个火车站的火力打击。 顶盖重新关闭。 警察总队的小伙子终于来到了装甲车的边上,路远看到集束手榴弹冒出青烟,紧接着翻转落入装甲车车底。 “轰!!!” 装甲车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化成了一堆碎屑,里面的两个鬼子随之一起解体 火车站内发出一连串欢呼声。 警察总队的弟兄们脸上写满了骄傲。 88师的弟兄们打得很漂亮,尤其是最后的那几下。 但是警察总队也不差,最后一哆嗦是我们的人解决的! “刚才打枪的那人是谁?”易营长问道。 路远进入88师之后就一直在备战和奔波,知道他的人很少。 易营长平时也非常忙碌,没来得及关注这个刚进入八十八师几天的年轻军官。 一连长孙志高挺着鼻子道: “营长,那是三排的见习排长,路远少尉,刚来几天,但枪法很不错,弟兄们送外号快枪手!” “哦,很好的年轻人啊,和警察总队的那个小伙子一样。”易营长放下望远镜,道: “通知弟兄们准备防炮! 鬼子吃了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第11章 鬼子的忍耐 523团一营易营长预计中的敌军炮火并没有到来,小鬼子没有气急败坏的动用迫击炮或是舰炮轰击天通庵火车站。 火车站里的警察总队弟兄和一连弟兄们已经做好了防炮的准备,但是对面鬼子控制区却是悄咪咪的。 只有两面太阳旗在街道的小楼上孤零零的飘荡,看不到鬼子士兵人影。 去两翼侦查情况的二连和三连也相继回到天通庵火车站。 二连长李元正和三连长罗凤翼向营长报告,天通庵火车站的南北两翼都没有出现鬼子部队。 二连和三连也只遇到一些日本便衣和浪人,他们一接触就迅速逃离了,根本不给弟兄们追击的机会。 听完所有的汇报之后,易营长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炮击没有到来,南北两翼也没有鬼子的迂回部队,易营长看着地图上的敌我对峙线,心里有了大概的判断。 中国军队没有全面攻击之后,想来驻沪日军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将事态扩大化。 虽然鬼子的上海海军特别陆战队经营虹口五年的时间,将街道打造成了要塞,将大楼变成堡垒,但他们也知道自身兵力不足,就算能够挫败中国军人的攻击,凭借目前有已有的兵力,也无法扩大战果。 因此,鬼子应该会继续采取守势,继续在交界线附近挑衅,但肯定不会全面攻击闸北。 想清楚这些问题之后,易营长紧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更加不理解,昨晚上峰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取消攻击? 南京统帅部的想法比对面的鬼子特别陆战队司令更加让人疑惑不解,难以猜测。 用集束手榴弹炸掉鬼子装甲车的年轻警察得到了火车站内所有中国军人的喝彩,青涩且带着硝烟的脸渐渐涨红,有些腼腆。 在掩体里躲了四五分钟之后,见鬼子炮弹迟迟不来,弟兄们也慢慢冒出了脑袋。 “小鬼子遭到了咱们迎头痛击,应该是不会继续攻击了。”一连长孙志高放下望远镜,对路远和徐名厚说道。 徐名厚的表情略显惋惜,道: “狗日的鬼子只敢欺负警察总队的弟兄,却不敢与我们88师面对面的较量一场。 上峰也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鬼子都已经蹬鼻子上脸了,还不允许全面进攻。” 孙志高没有理会徐名厚埋怨的话,对沉默地路远说道: “路远,你刚才那几枪打的非常漂亮,大长士气,也让小鬼子领略了咱中央军的风采。 现在感觉怎么样?不累吧?” 路远不知道孙志高的意思,下意识晃了晃脑袋。 “不累就好,来,你瞧。”孙志高将望远镜递给路远,指着被炸开的围墙缺口说道: “看到了吗?那里还有几个小鬼子没有咽气?” 借助望远镜,路远看到几个鬼子伤兵在瓦砾堆里蠕动。一些动弹不得的人低低地惨嚎着,于痛苦中等待死神的缓缓降临。 “看到了。”路远放下望远镜。 孙志高笑容满面地道: “你枪法好,给我瞄准了打,但是又不要打死他们,懂我的意思吗,慢慢的折磨。” 路远想不明白孙志高的意图,一旁的徐名厚却很快反应过来,拍手道: “连长英明,用鬼子伤兵作饵,吸引小鬼子再来撞咱们的枪口。” 路远恍然大悟。 “今日一战过后,快枪手之名将传遍全营,你也想多杀几个小鬼子吧,那就莫要犹豫了。” 孙志高又扭头对徐名厚道: “想明白了就赶快去通知弟兄们做好战斗准备,若小鬼子真来了,一定要给老子全部放翻,一个不留!” 弟兄们压抑得很,听说战斗准备之后又哗啦啦的动了起来。 营长正在思索下一步的行动,没有阻止一连的小动作。 既然鬼子可以肆无忌惮的挑衅,那么88师也没有理由一直忍耐下去,是时候以牙还牙了。 在刚才的交火中,大概有50个小鬼子被打倒。 轻伤员已经被同伴带着撤出了战场,此刻在交界线附近呻吟蠕动的大多是重伤员。 一连共有九挺捷克式轻机枪,此刻全都瞄准了装甲车残骸的后方,围墙缺口的位置。 警察总队的弟兄们短暂休息之后开始重新抢修工事。 当路远举枪瞄准的时候,全连兄弟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要让敌人发出惨嚎,又不至于立即毙命,那么就只能打四肢了。 路远首先瞄准了一个缓慢爬向后方的鬼子伤兵,这个小鬼子的双脚都被机枪打中,血肉模糊。 在他爬行的后方留下了一串鲜艳的血痕。 “既然你的生命力那么顽强,想来也承受得住伤上加伤吧。” 路远喃喃自语,没有使用标尺,将枪口对准鬼子右腿伤口上当约一寸左右位置。 “砰!” “啊!” 血花飞溅的同时,正在爬行的鬼子伤兵凄厉的喊叫起来,他的身体因疼痛而抽搐。 整个人在原地打滚,双手想要去触摸下身的伤口,但是却够不到,痛苦悲惨至极。 “嘶!” 孙志高和徐名厚同时深吸了一口气,路远不仅完成了要求,反而还做得更好,让人无可挑剔。 一班长老刘头面无表情,似乎在不远处嚎叫的是一只鸡鸭,不值得投入感情。 机枪手杨连富和大多数弟兄一样,咧开大嘴呵呵直乐。 小鬼子的痛苦就是他们快乐的源泉。 如小邓子一般的年轻弟兄则是打了个寒战,偷偷摸摸的将一支手伸到身下,确定自己的大腿还在不在。 “砰!” 第二枪打在鬼子伤兵的左腿上,惨叫声更加激烈,但很快的那个鬼子就没了动静。 剧烈的痛苦让鬼子晕死了过去! 孙志高举着望远镜向对面张望,依然没有发现鬼子的踪迹,他不甘心地道: “下一个,老子就不信鬼子军官能够忍得住!” 接受过良好的国文教育和军事教育,同时还未真正经历过地狱般的战争,心中怀揣着理想,这使得路远依旧存有妇人之仁,在连续让三个鬼子伤兵惨叫抽搐之后,他有些下不去手了,停止了射击。 孙志高没有继续催路远,而是有些郁闷地说道: “小鬼子这是转了性?竟然真的能忍下来?” 一连的兄弟们有些怅然若失,期待中痛宰小鬼子的场面没有出现。 路远停止射击,但是鬼子伤兵没有停止惨叫。 等到血流干之后,他们也就叫不出来了。 随后的两个多小时时间里,随着战场上鬼子伤兵接连死亡,天通庵火车站内外又安静下来。 吴淞铁路东侧的小鬼子没有任何动静,仿若此前的那次进攻没有发生过一般。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营接到了团部的电话: “全营退回横滨路待命,将火车站交给警察总队防守!” 。。。 天通庵火车站对面,吴淞铁路东侧。 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山田中尉咬牙切齿,他身体僵硬的向面前人鞠躬,口里急切说道: “少佐阁下,让我带勇士们再冲一次吧!隻那人不把帝国海军放在眼里,我一定要狠狠的教训他们!” “八嘎呀路,你还嫌不够丢脸吗!” “啪!” 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第三大队队长小田切少佐狠狠打了山田中尉一耳光,后者差点就被大力拍打到地上,嘴角流出了鲜血。 “嗨依…………” 稳住身体之后他又重新躬身站立,眼中有不服气,但是表现得却非常恭敬。 小田切少佐目光看着天通庵火车站的方向,一边甩手缓解疼痛,一边恨恨地问道: “是谁命令你发动全力攻击的,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试探性进攻,试探性进攻! 难道你连命令都读不懂了?” 山田中尉的腰更加弯曲了一些,讷讷解释道: “天通庵火车站防守力量微弱,如果不是隻那正规军突然杀到,我们已经顺利拿下了火车站,向闸北进攻了!” 小田切少佐叹息, “你还是没有明白少将阁下的命令啊?” 日本陆军一贯喜欢先斩后奏,用实际行动要挟大本营。 九一八事变和七七事变都是一些基层军官发动的,日本大本营因为要考虑整体局势,反倒有些犹犹豫豫。 没想到陆军的传统也出现在了海军特别陆战队里,山田中尉想成为冲击虹桥机场的大山勇夫那样的人,让事态不断升级扩大,最终全面战争。 但是小田切却完全执行了陆战队司令大川内传七少将的命令。 因为他能够看懂上海时局。 上来就给了山田中尉一个大嘴巴子,同时拒绝了对方要求炮火支援的请求。 就算隻那军人羞辱式的开枪打击帝国伤兵,小田切也忍了下来。 叹息一声后他对山田中尉说道: “与我们在上海对峙的是隻那最精锐的德械87师和88师,他们的装备与我军不相上下,兵力是我们的两倍有余。 就算今天能打下天通庵火车站,你能保证一定守得住吗?守住之后还有多余的能力向闸北进攻吗? 我军兵力有限,无法及时地扩大战果。 反之,如果离开了虹口,离开了这些坚固的堡垒和街垒要塞,我军优势荡然无存,隻那人会用巷战一点点的消耗我们的兵力。” 小田切少佐向前方走了几步,略显苦恼地继续说道: “陆军那帮家伙在华北发动了卢沟桥事变,占领了北平和天津,一时间风光无限,将我们海军完全压制住了。 大本营里的局势还不明朗,在陆军占据主动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会主张从华北向南,而不愿意冒着风险在上海开辟一个新的战场。 如果没有援军,单凭我们现有的兵力,守住虹口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山田中尉抬起脑袋,眼中充满不甘心, “陆军那帮混蛋,他们的目光怎么那么短浅呢。 华北不是隻那的中央地带,贫瘠落后,上海才是花花大世界啊,占领华中的各个大城市、占领隻那人的首都,才能迫使他们立刻投降!” 小田切少佐赞同地点头,继续道: “我们海军是绝不会按照陆军的思路行动的,少将阁下命令舰炮轰击闸北,命令我们不断向闸北支那军人挑衅,但是拒绝全面攻击。 蠢货,你可明白少将阁下的用意?” 山田中尉茫然摇头。 小田切不打算对这个废物解释,冷哼一声道: “这次进攻你损失了50多个帝国勇士和一辆装甲车,少将阁下肯定会非常愤怒。” 山田中尉的脸上出现惊慌神色,夺取隻那花花世界的作战行动才刚刚开始,他可不想在此时此刻剖腹自杀。 小田切少佐翻了个白眼儿,道: “不过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们连浪人和侨民都武装起来了。你虽然有些愚蠢,但作战能力是浪人和侨民不能比拟的。 我会在少将阁下面前保下你!” 山田中尉再一次深鞠躬,道: “谢谢少佐阁下!” “现在每一个帝国士兵都很宝贵,不要再鲁莽行事了。” “嗨依!” 。。。 从天通庵火车站撤退下来之后,一营的弟兄们进入横滨路休整。 刚才的战斗虽然歼敌有限,但至少让大家将昨日晚间郁结的闷气发泄了出去。 弟兄们不再垂头丧气,闷闷不乐,脸上也都挂起了笑容。 刚刚坐下没多久,炊事班就将早准备好的伙食送了上来。 “呜哇!” 弟兄们发出了一阵阵欢呼声。 原来炊事班今日准备了香喷喷的肉汤和颗粒饱满的白米饭,肉汤上还飘着油花,让人食指大动。 “都别抢,排队去,每个人都有,今日管饱。” 炊事班的班长和蔼又豪迈的说道。 每个人一碗肉汤,一碗米饭,米饭上还铺着两块一指厚的肥肉。 这饭菜本是准备用来全面攻击之后犒劳全师弟兄们的,但全面攻击的命令突然取消,饭菜却已是准备好。 这两天不断奔波,身体和精神力的损耗都很大,弟兄们早就饿得发慌了。 肉汤浇在米饭上,呼啦啦大快朵颐。 一时间周围都是筷子与饭盒碰撞的声音,来不及用言语赞赏饭菜的美味,只传出哼哧哼哧的满足声。 炊事班的班长比较贴心,看着路远是个年轻的军官,想来和普通大头兵不一样,吃不下肥腻腻的肥肉,因此在他的米饭上铺着三块肥瘦相间的肉片,既能够提供能量,又不油腻。 路远感激地看了老班长一眼,然后也加入到了干饭的队伍里。 杀死第一个日本人之后他没有胃口吃饭,但当数字来到六个的时候,他已不再去想那么多了,此刻只觉得米饭和肉片是绝配,好不满足! 闸北和虹口交界区的枪声依旧连绵,偶尔会有舰炮炮弹落到闸北,8月13日这一天的交火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在南边,租界里的生活一如往常。 甚至连昨日七夕节的节日氛围都还没有完全消散。 一些吃饱喝足的欧美人坐在苏州河边的咖啡馆里,一边喝着黑色的浓汁,一边议论闸北的枪炮声。 租界里的中国人依旧忙于为生计而奔波,只是偶尔听到枪炮声时会叹息一下。 第12章 淞沪第一枪 一顿满足的中午饭吃完之后,523团一营的弟兄们短暂休息。 在此期间,大家谈论的最多的就是上午在天通庵火车站的战斗。 谈起天通庵火车站的战斗就不得不说到有快枪手绰号的三排见习排长路远少尉和那个炸毁敌人装甲车的年轻警察。 路远快枪手的绰号算是坐实了。 徐名厚、老刘头、郭正荣、杜云生等坐在路远的身边,亲切地交谈上午战斗的感受。 在两次的冲突和战斗中,三排排长和三个班长对路远的认知越来越清晰,双方间的隔阂渐渐消散。 在军队里,只要一起扛过枪,一起杀过人,那就是好兄弟! 情感和关系的建立速度远超寻常。 甚至连一连的二排长黄英杰和一排长吕渊也凑过来,在商讨接下来各排配合作战的问题时也会询问路远的意见。 三个排长将路远放到了与他们同等的位置上。 军队里强者为尊,路远用实力赢得了大家的信任。 临近下午一点的时候,由营长亲自带领,523团一营一连和二连开始向着横滨路北侧和北四川路的方向巡逻。 西侧经常会传来枪声,但是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一营从交界线退下来之后,有其他部队顶了上去,正与小鬼子对射。 看样子上峰一时半会不会命令全线总攻。 巡逻的主要目的是防止有鬼子越过了交界线,到后方88是控制的核心区域侦测情报和搞破袭。 走上街道之后,一营也的确遇到了一些鬼子便衣,有零星的交火。 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个多小时,打散了几波鬼子便衣队,正在路远以为今天就这样了的时候,一连长孙志高突然低声对他和另外三个排长说道: “你们发现了吗?营长这是在带着我们往八字桥的方向去啊?” 路远在大脑里回忆了一下闸北和虹口的地图,眼睛也慢慢放亮。 营长状是无意,其实是有心在向着八字桥的方向前进。 八字桥控扼闸北和虹口的交通,夺取八字桥,进可攻退可守。 难道这才是营长亲自带着一连和二连巡逻的真实目的吗? 三个排长也不是糊涂人,他们听懂了孙志高的暗示,纷纷将好奇和小心翼翼的目光投向前方的易营长。 二连肯定也发现部队正在向八字桥靠近。 在各排排长的示意下,弟兄们于不知不觉中提高了警惕,做好战斗准备。 又向前走了大概200米,穿过无人的街道,距离八字桥非常近了。 前方侦查的兄弟忽然发出示警,全营弟兄呼啦啦散到街道两侧。 “营长,前面有一队小鬼子,大概百来人,鬼鬼祟祟的。” 易营长文气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大概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成建制的鬼子部队。 一连长孙志高和二连长李元正一左一右,神情略显激动地看着中间的营长。 易营长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他没有打开地图,而是就地快速思索起来。 他的真实目的确实是八字桥。 在第一次淞沪战役的时候,易营长就参与过争夺八字桥的作战行动,深知此桥的关键和易守难攻。 现在到处都在对射,大家已经不再克制了。 营长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先夺取八字桥,此后无论上峰什么时候下达前线攻击的命令,523团都能掌握战场主动。 他的想法与吴求剑团长一致,因此才有了这次巡逻。 八字桥就在前面,一连和二连不可能绕开这100多个鬼子。 因为绕开之后鬼子会在一营攻击八字桥的时候从后面袭击。 既然绕不开,那就只有打了。 易营长非常果断,他对两个连长命令道: “一连迅速上楼、上房,抢占制高点; 二连正面迎敌; 我已经让机炮连和三连做好准备了,开打后最多15分钟他们就能赶到这里支援。 弟兄们,这次是主动进攻,与天通庵火车站的战斗不一样,我们要打出88师的锐气,打出中国军人的血性!” 两个连长没有多余的废话,用目光回应营长。 “营长,小鬼子发现我们了,他们停止向前,正在做战斗准备。” 前方侦察兵语气急切报告。 一营长挥了挥手,两个连长各自去布置。 城市里街道狭窄,彼此发现是早晚的事。 队伍刚刚散开,前方的侦察兵又喊道: “营长,小鬼子派人喊话呢,说是要与我们谈判!” 易营长冷笑一下, “奸诈的小日本。 告诉他们,谈判好啊,直接派人过来吧。” 一营长心里清楚,鬼子指挥官肯定是发觉自身兵力与國军这边差距太大,打起来自己非常吃亏。 因此才会喊出谈判的话来,好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撤退或是求援。 易营长哪会给鬼子这个机会。 “路远,路远在哪里?”他低声喊道。 正准备与一连弟兄们一起上房的路远小跑着来到营长身边。 “营长?” 易营长没有多余废话,道: “你马上找个制高点,盯着小鬼子的动静,争取一枪干掉他们的指挥官。 听着,我让你开第一枪,全营弟兄以你的枪声为号,向这队小鬼子发起攻击。” 路远的神色变得郑重了,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他马上点头。 易营长挥了一下手,路远迅速向旁边的小楼奔去。 一连的弟兄们正在快速寻找合适的射击位置,捷克式轻机枪从各个窗口和房顶上冒出来。 路远直接趴到了一个二层小楼的房顶上,从这里能够看到200米外的鬼子。 鬼子人数比自己这边少了很多,也分成了两队,抢占高点。 脚底下,二连的兄弟们缓缓向前,马上就要与鬼子遇上了。 路远全神贯注地看着鬼子队伍里的动静,他没有找到鬼子指挥官,却首先看到了一个鬼子士兵快速向后方跑去。 “应该是去求援的。” 路远快速抉择,是打这个鬼子士兵还是如计划一样打鬼子指挥官。 营长没有要求自己第一枪一定打死鬼子指挥官,现在看来,这个去求援的鬼子比鬼子指挥官的威胁更大。 第一枪是发起战斗的信号,陆远很快下定决心,先打去求援的鬼子。 小鬼子快速地向后方跑去,路远将步枪上的标尺调到了400米的射击位,摒弃一切杂念,枪口缓缓随跑动中的鬼子移动。 “砰!” 枪响人倒。 “哒哒哒…………” 杨连富早就选定好了自己的目标,机枪欢快地响起来。 以枪声为号,一连和二连向当面之鬼子攻击。 路远做梦也想不到,他在8月13日下午三点打出的这一枪,会成为后来很多历史研究者认定的八一三淞沪大会战的第一枪。 第13章 激战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章 等待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章 死亡 路远带着李怀胜、王铁柱、杨连富快速向八字桥的方向跑去,前方枪炮声大作,战斗非常的激烈。 在通往八字桥的路上,偶尔看得见日军在撤退时候丢下的尸体,以及躺在地上的我军伤员。 顺着一路的血痕,路远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八字桥的桥西。 一营的机炮连在连长余平戎的指挥下架起了重机枪,掩护正在攻桥的一连和二连。 82毫米迫击炮也在嗵嗵的发射炮弹,给对面的弟兄提供火力支持。 余平戎在重机枪阵地和迫击炮阵地反复奔跑,神情略显激动和亢奋。 “营长,让我带着弟兄们上吧,一连和二连已经打了那么久,该轮到三连了!” 三连连长罗凤翼对着易营长大喊道: “我们营还没有损失人,弟兄们的战斗意志也很旺盛,只要营长让我们上,我敢立军令状,三连一定冲过八字桥!” 易营长的手上还提着花机关,军服略略有些脏乱,显示他刚刚从激战中退下来。 三个警卫员只剩下了俩,依旧笔直的站在营长的身侧,手抱花机关,时刻准备投入战斗。 营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八字桥上,他似乎没有听到罗凤翼的呼喊,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哎呀!” 罗凤翼气得狠狠的跺了跺脚,脸上的神色从急不可耐变为压抑暴躁。 听到他拍大腿的声音,营长的两个警卫员一下子就将目光投了过来,有警示的意思。 现在正是指挥攻桥的关键时刻,罗凤翼不该在这里影响营长的指挥。 他也明白这个道理,龇牙咧嘴、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八字桥上的战斗,返回三连的弟兄中间。 一连和二连的弟兄们已经全部冲到了八字桥上,桥西这边看不到一个三排的兄弟,只有路远他们几个人杵在原地。 喘匀呼吸之后,路远看向杨连富问道: “大喇叭,你的身体没事吧,还能不能冲?” 大喇叭提了一下捷克式轻机枪,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摇头表示自己没问题。 路远又将目光投向李怀胜和王铁柱。 两人俱是摇头回应。 身边熟悉的弟兄都已经随排长连长去攻击八字桥了,他们怎么能在这里干看着? 路远点了点头,提着中正式朝营长走了过去,说道: “营长,三排一班请求加入战斗!” 易营长短暂地将目光从八字桥上移开,首先看向路远,然后略过路远,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大喇叭三人。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片刻功夫之后,营长点了一下头,道: “嗯,去吧!” 易营长知道路远枪法好,他加入战斗,或许能够对桥上的攻坚起到一定帮助。 路远没有敬礼,向大喇叭三人招了招手,然后猫着腰向八字桥跑去。 一些在攻击中受伤的弟兄被战友拖着离开八字桥,与路远四人擦肩而过。 也就是四五十米的距离,路远他们遇到了不下八个伤员,一些掩体和工事后面还躺着许多个一动不动的弟兄,他们俨然已经为国牺牲了。 战斗的惨烈程度出乎路远预料,他的心跳也在不知不觉中快了起来。 八字桥是一座长度不到50米的铁桥,能够供卡车通行,一二八淞沪抗战结束之后日本人在桥东修建了钢筋混凝土工事。 在平时,八字桥是沟通闸北和虹口的交通要冲,经常有人员和车辆往来穿行。 警察总队和日本海军陆战队在桥西和桥东分别修建岗亭,布置岗哨,有铁丝网和拒马拦截。 过去五年双方相安无事,闸北和虹口的老百姓对桥东和桥西的警察与日本士兵都习以为常了,可当卢沟桥事变爆发之后,这里又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在第九集团军司令部、88师、262旅、523团等各级军官召开的军事会议之中,八字桥的名字一次次地被提起。 地图上八字桥的位置更是被一个个红圈死死的圈住。 路远此前只能从地图上知晓八字桥的重要性,而今终于踏上了这座铁桥。 他赫然发现,在现实中这座铁桥是那样的不起眼,那样的平凡平庸。 可此时此刻,一连和二连的弟兄们正在这座铁桥上与鬼子厮杀。 “路远!” 一连长孙志高全身蜷缩在桥中央的一个沙袋掩体后面,看见路远冲过来之后他脸上露出了喜色,急忙招了招手。 路远带着大喇叭三人,躲开嗖嗖飞掠而过了鬼子机枪子弹,爬到了孙志高身侧。 大喇叭、李怀胜和王铁柱马上找机会向鬼子开枪。 孙志高对路远说道: “我们追着小鬼子一路来到八字桥,大概有20多个鬼子跑过桥去了。 由于弟兄们的速度很快,打得很急,几乎是贴着鬼子的屁股冲上八字桥,防守桥上的小鬼子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他姥姥的!” 孙志高指着他现在藏身的沙袋说道: “在我们打过来的时候,狗日的小鬼子正在招呼侨民修补桥西的工事。此前遭遇的那对小鬼子之所以进入闸北,也是为了侦测这片地区我军的火力,以免干预他们修建工事的行动。 想来鬼子在天通庵和其他地方连续不断的挑衅,也是为了遮掩他们在虹口大修工事的活动。 狗日的小鬼子鸡贼得很,你看。” 孙志高微微抬起头,示意路远看向桥西。 在桥头的左右两侧耸立着两个碉堡,在碉堡的外围还有拒马、铁丝网和沙袋工事,小鬼子正借助这些工事阻挡一连和二连的攻击。 尤其是碉堡里的机枪火力,已经将徐名厚和李元正带领的弟兄压制住了。 虽然有大半弟兄上了桥西的土地,但是日本人将周围完全封锁,只能选择从正面突破。 在两个碉堡的后面,能够看到日本退伍老兵和武装侨民在一些低级军官的指挥下,手忙脚乱地布置防守。 很显然,他们根本没有料想到中国军人会来得如此之迅速,如此之急切。 鬼子的两个碉堡在桥头形成了交叉火力,几乎没有射击死角。 只要炸掉这两个碉堡,全军奋力一冲,就极有可能拿下整个桥西阵地。 将一颗带血的钉子楔入鬼子的防线中! 可桥头的碉堡全由钢筋混凝土打造而成,机炮连的82毫米排击炮的炮弹落在碉堡上连水花都溅不起来,只会出现几个不太明显的白点。 碉堡里的鬼子机枪守依旧在疯狂扫射,现在的一连和二连处于极度危险和极度被动的境地。 “鬼子的援兵随时都有可能上来,留给我们的时间最多只有5分钟了,5分钟之后将完全失去战机!” 孙志高目光殷切地看着路远, “你的枪法全连最好,现在只有靠你了,打掉鬼子的机枪手,让弟兄们有机会靠近!” 路远看到了很多的战场信息,孙志高也说了很多话,但实际时间却只过去了不到一分钟。 大喇叭架起轻机枪,在距离路远不远的地方进行掩护射击。 孙志高同时也命令前方的一连和二连机枪手掩护射击。 在短短的十几秒时间里,又有两个弟兄被打倒。 “呼!” 路远将步枪架在沙袋上,猛地深吸了一口充斥着战火硝烟的空气。 紧接着,他世界里只有小小的碉堡射击口。 由于光线的明暗差异,路远看不到射击口里的鬼子,但是能够看到机枪跳动的火焰。 他从机枪火焰跳动的高度预判鬼子机枪手所在的位置,然后稳稳地扣下扳机。 “砰!” 距离也就是100来米,枪响之后右侧的鬼子机枪顿时就哑火了。 前方的三排长徐名厚有些诧异地向后望了一眼,看到路远的时候他灰扑扑的脸上绽放出了一朵花。 下一个瞬间,徐名厚从边上一个敢死队弟兄的手中夺过集束手榴弹,利落地跳出掩体,头也不回地向敌人的碉堡接近。 路远进入三排之后,一直得到徐名厚的照顾和指点,他心里也非常感激这个学长。 当看到徐名厚要亲自去炸鬼子碉堡的时候,路远感觉身上压力倍增。 双眼死死地盯着鬼子碉堡射击孔,一旦发现光线有变化,他就立即开枪。 在此期间鬼子曾尝试去控制机枪射击,但每次都只能打出几发子弹便哑火。 先前已经有至少五个敢死队弟兄尝试去炸鬼子碉堡,但他们都倒在了半道上。 徐名厚爬过弟兄们的尸体,一支手抱着一捆集束手榴弹,终于接近了碉堡。 “他妈的,给老子下地狱去吧!” 这个碉堡至少让10个一连弟兄伤亡,徐名厚对里面的小鬼子深恶痛绝,咬着牙齿咒骂了一句后拉开集束手榴弹的引线,迅速扔进了射击孔。 路远、孙志高以及很多一连二连地上的嘴角都浮起笑容,鬼子的碉堡终于要上天了。 可大概两秒钟后,路远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那些准备在碉堡爆炸之后全力冲刺的弟兄们身体也僵住了。 路远的目光比常人更加敏锐,因此也看得更加清晰。 他看到冒着青烟的集束手榴弹又被碉堡里的鬼子扔了出来,正准备向远处转移的徐名厚也被吓了一大跳,身体整个儿蹦起,将自己砸向了碉堡一侧的一个沙袋后面。 “轰!” 集束手榴弹在碉堡外面爆炸,拒马和铁丝网都被掀飞,趴在地上的徐名厚感觉全身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震裂,爆炸刚过他就痛苦的吐出了一口血水。 孙志高重重一拳砸到桥面上,嘴里咒骂连连。 路远向着鬼子的射击孔连开的两枪,让里面的鬼子不敢再轻易去触碰机枪。 弟兄们都在关心排长徐名厚的死活。 终于,在下一个敢死队员准备冲上去的时候,徐名厚的身体动了。 “排长!” “排长!” 很多战士紧张地喊起来。 徐名厚晃了晃脑袋,身体歪歪扭扭的去拿摔落在边上的另一捆极集束手榴弹。 一边咳血一边向碉堡接近。 恰在这个时候,碉堡里的鬼子似乎也意识到了射击口下面有摸过来的中国军人,一个鬼子士兵竟然走出了碉堡,端着步枪从碉后方探出了头。 徐名厚的脑袋晕乎乎的,身体也多处内伤,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射击口上,没有去关注其他方向的动静。 “啊!” 端着步枪的鬼子士兵看到徐名厚之后直接挺着刺刀扎了过来! 他的嘴巴大张着,双目圆瞪,眼见刺刀即将扎入中国军人的后心,他的脑门处却突然出现个大洞,圆瞪的目光渐渐涣散,思绪也逐渐飘忽。 身体在惯性力的作用下又向前奔跑了几步,几乎和徐名厚撞在一起。 不过此时此刻他的刺刀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不具威胁。 徐名厚劫后余生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又扭头瞧了一眼路远的方向,然后才推开鬼子的尸体。 “呲啦…………” 集束手榴弹的弦被拉开,一股青烟缓缓升腾。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之后,徐名厚静静等了两三秒钟才双手托起手榴弹扔进射击孔。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他受伤的身体再一次迸发出大力,不管不顾地向碉堡的外围滚去。 “轰!” 爆炸来得非常的迅速。 但出人意料的是碉堡竟然没有整个儿解体,只是从里面冲出了滚滚浓烟。 可见鬼子在修建碉堡的时候费了多大的心力。 碉堡虽然没有被炸塌,不过里面的鬼子肯定已经被撕成了肉屑。 徐名厚这一次基本没有受伤,因为爆炸释放出的力量基本被碉堡禁锢住了。 正当路远为徐名厚安全脱身,碉堡被炸高兴的时候,他的眉心处忽然剧烈的疼痛起来,就好像有电钻在钻脑壳,几乎难以忍受。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低头,想要伸手去触摸眉心,缓解疼痛。 “咻!” 一颗子弹擦着m35德式钢盔的右侧帽檐射了过去,将嵌在钢盔上的国徽打掉,同时拉出一条醒目的弹痕。 路远的身体立即摔倒,大脑里全是子弹与钢盔摩擦时钢铁的撕扯声。 一旁的孙志高和杨连富悚然大惊,他们惊愕地扭过头来,心中已经闪过千百个念头,但归结起来只有一个不愿意接受的结论, 路远被鬼子击中了脑袋! “路远!” “排附!” 两人从两个方向向路远扑过来,脸上焦急万分。 孙志高下意识的去扒拉路远的脑袋,想看一看伤口在哪里,是否还有抢救的机会。 “唔…………” 他的动作让路远痛苦的呻吟起来。 当看到子弹只是削去了国徽,在帽檐处留下了一条醒目的弹痕,并没有击中路远的脑袋时,孙志高如释重负地瘫坐下来。 虽说路远只是一个刚从军校毕业出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生死大战的少尉见习排长,但进入上海的这几天,他的枪法和胆识得到了整个一连的认可。 并且帮助连队在一次次作战中取得战果。 若没有路远的枪法协助,一连肯定要多牺牲很多弟兄。 如果这个年轻的学弟死在了八字桥上,孙志高会非常的痛心、惋惜、难以接受。 好在一切只是虚惊一场,路远大难不死。 路远的气管被帽绳死死的勒着,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用双手示意孙志高和杨连富,两人终于七手八脚的将钢盔取了下来。 “呼!” 钢盔被取下来之后,路远感觉自己又活了,肺里再次填满空气,力量渐渐充盈身体。 他在两人的帮助下缓缓的坐了起来,嘴里大口吐息,眼中满是惊异。 孙志高用大手拍了拍路远的脸,指着钢盔一侧的弹痕说道: “你小子,差点就先弟兄们一步去见阎王爷了,不过小鬼子的枪法最终还是差了点儿,没能要了你小子的命。 瞧瞧,瞧瞧,真就差那么点儿啊!” 孙志刚和杨连富看到弹痕的时候也是心惊不已。 路远双手接过钢盔抱在怀里,他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那条弹痕,似乎还能感受到上面的热度。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眉心处的剧烈疼痛是大脑对危险的预警。 他一手摩挲钢盔,一手揉捏眉心,并没有什么大难不死的庆幸感。 他只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刚刚差一点就死了。 这个时候害怕和惊恐才缓缓浮上心头,鸡皮疙瘩也争相冒了出来。 抗日救国的口号喊了无数遍,军人马革裹尸,死亦何惜。 在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本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坦坦荡荡、无所畏惧的直面死亡,可当死亡真正无限接近的时候,他才发现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无知。 人死万事皆空,又有多少人会记得自己,自己真就舍得下这条生命吗? 他紧紧的抱着钢盔,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 第16章 白刃战 日军的两个碉堡形成交叉火力,封锁了桥头正面。 右侧碉堡被清除之后,左侧碉堡里的火力无法继续封锁整片地区。 二连连长李元正亲自带着三个敢死队员接近日军左侧碉堡,同时往碉堡扔进去了两捆集束手榴弹。 李元正听到碉堡里的鬼子士兵发出惊恐至极的大叫,但是在下一个瞬间,碉堡被整个炸塌,里面的鬼子成了肉泥。 两座碉堡被拔除之后,正在后方重新布置防守的日本退伍老兵和武装侨民明显的慌乱起来! 他们此前只是负责修建工事,虽然也被分发了武器,但是这些人明显没有做好立刻投入战斗的心理准备。 尤其是看到了中国军人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战斗作风,这些人心里非常的慌,双脚在原地打转。 想跑,但是没有那个胆子。 冲锋,身体更是一万个抗拒。 “冲啊!” “杀!” 碉堡被拔除,最大的威胁已经荡然无存。 一连长孙志高和二连长李元正同时挥舞手枪怒吼,冲锋号也适时响了起来。 被压制在桥头空地的一连和二连兄弟们迅速从地上腾跃而起,怒吼着,英勇无畏地向敌人的第二道防线冲去。 他们一边奔跑一边给步枪装上刺刀,士气如虹。 杨连富看了一眼正在打颤的路远,挣扎徘徊片刻之后还是加入到了冲锋的队伍里。 路远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表现太过于懦弱,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 可浑身打颤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很是抗拒,但无法阻止。 杨连富和孙志高先后冲锋之后,路远艰难的将钢盔带回头上,撑着步枪缓缓站起来。 一边艰难向前迈步,一边将刺刀取出来装到枪头。 前方,100多名弟兄已经与鬼子对撞在一起了。 带队到闸北进行火力搜索的日本海军上海特别陆战队第三大队高仓大雄中尉被中国军队从闸北赶到虹口。 中国军队尾随他们狼狈逃窜的路线一度冲过八字桥,战意昂扬,几乎没什么能够阻止他们继续向前了。 高仓大雄中尉急的大汗淋漓,亲眼看着桥头的两座碉堡被摧毁之后他几乎心如死灰。 八字桥的重要性毋庸置疑,高仓大雄左右环视,帝国勇士们已经有些徘徊犹豫了,如果不是海军军令过于严苛,许多人肯定已经不等命令自我撤退了。 若八字桥落入中国军队之手,虹口将被切分成两个部分,中国人完全掌握战略主动。 帝国在沪兵力本就稀少,届时局势将会朝着最恶劣的方向发展。 自己带队进行火力搜索,遭遇中国军队之后损失惨重,如果连八字桥也丢失了,那么必将剖腹谢罪,以最耻辱的方式死去。 高仓大雄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想及此处,高仓大雄不再犹豫,抽出指挥刀劈死了两个在原地打转的武装侨民。 怒吼道: “为了天皇陛下,为了大日本帝国,杀!” 指挥刀指向了正在冲过来的中国军人。 50多名海军陆战队士兵下意识的服从命令,端举刺刀迎面冲了上去。 被武装起来的退伍老兵和侨民在高仓大雄吃人的目光注视下也不再犹豫,眼中迸射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万岁!” “万岁!” “万岁!” 双方呼喊着各自的口号,迎面冲撞,一时间血肉横飞。 高仓大雄知道自己的援兵随时会到来,只要能挡住中国军人的这一波决死冲锋,八字桥就一定不会失守。 “唔啊!” 他龇牙咧嘴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举着军刀冲入战团。 白刃战是最为残酷的,他所考验的不仅是军人的作战技能,更加考验军人的勇气、血性和胆魄。 徐名厚曾经说过,只有从白刃战中活着走下来,才能从新兵蜕变成老兵,才是真真正正的见了血! 路远撑着身体来到了战团外围,但一时间却不知该从哪里加入。 正在他寻找下手机会的时候,前方一名鬼子军官忽然窜了出来,挥刀便砍掉了一个战友的胳膊,血水喷出几米远。 战友的断手和步枪一起掉到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一柄锋利的军刀便从他的脖子里捅了出去,刀尖指向路远。 路远全身的汗毛都炸裂了。 战友倒下去之后,他看清楚了那个日本军官的脸。 双方都认出了彼此。 在遭遇战时,开第一枪的时候,路远选择了求援的鬼子士兵。 让面前的这个日本中尉逃过一劫。 而今双方再一次相遇,开枪已然来不及,下意识的做出了挺枪突刺的动作。 高仓大雄的眼球上布满血丝,看到路远之后他身体里的脏血被点燃。 他之前曾亲眼看着这个中国军官用步枪打死多名帝国勇士,甚至中国人能炸毁桥头碉堡,这个军官也功不可没。 自己曾经命令枪法好的帝国勇士找机会干掉他,但是没能得逞。 如今好巧不巧,对方竟然撞到了自己面前。 高仓大雄看到了路远眼中的惊恐,他带污血的脸庞上浮起一个嗜血微笑,就好像老虎遇上了病猫,蔑视、不屑! 【作者题外话】:新书期间,望朋友们多多追读投票,不胜感激。 故事才刚刚开始不久,以后会越来越精彩。 第17章 慌乱 “八嘎!” “铛!” 高仓大雄怒吼着挥动军刀,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便挑开了路远挺身刺过来的刺刀,在双方错身的时候,他还反手拉了一刀! 路远似乎听到了军服被撕裂的呲啦声,但是由于他此时此刻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高仓大雄的军刀上,根本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个地方发出来的。 高仓大雄挑衅似的舔了一下军刀上的鲜血,摆出一副猫捉老鼠般戏谑的神情,他勾起嘴角,对路远龇牙咧嘴! 路远的双手握着带刺刀的中正式步枪,他的大脑还没有从刚才遭受死亡威胁的惊悸中完全反应过来。 现在又面临一次全新的生死考验! 心绪不宁、精神紧张,使得他握枪的动作都有些变形了,在高仓大雄看来简直就是破绽百出! 整个人好像刚从水缸里捞出来的一般,全身大汗淋漓。 汗水滴落到步枪上,滴落到已经染上鲜红的地面。 路远虽然挺着步枪,但他的步伐却是在缓慢地向后退。 高仓大雄步步逼近,神态愈发狰狞戏谑。 在两人对峙的时候,一个二连的兄弟从侧后方袭击高仓大雄,但他的刺刀尖来到距高仓大雄身体不到20公分的时候便停住了。 疯狂的高仓大雄用单手抓住了刺刀尖,紧接着使劲一拽,将刺刀枪尖夹在了腋下。 另一只手将军刀向前推送,准确地捅入了中国士兵的身体。 从路远的角度看上去,好像是那个二连的弟兄自己撞到鬼子军官的军刀上的! 他开始逐渐明白,这个疯狂的鬼子军官不好对付,自己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老刘头觉得路远在这段时间的表现可圈可点,一连的兄弟们也认为这个见习排长值得尊敬。 路远用步枪打死了大概十个鬼子,若论单兵战果的话,他的成绩肯定在一连队伍中名列前茅! 有些时候路远也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兵了,甚至可以担任排长职责,发挥军官的作用。 可是他忽略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事实,那就是他所有的战果都是通过远程击杀取得的,参加白刃战,与鬼子面对面的厮杀还是第一次。 他还不知道刺刀捅入敌人身体之后是什么感觉? 现在他,身体状态算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差的时候,可却偏偏遇上了难缠的鬼子军官,要决出生死。 脚步混乱,心绪不宁是正常的反应。 可是却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因为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都很可能让他送命,更何况路远现在破绽百出。 面前的鬼子军官掌心被刺刀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但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故意狞笑着将手上的血水抹到脸上,然后双手持刀,再一次向路远逼近过来,嘴里用略微有些生涩的中国话道: “隻那人,死吧!死吧!” 脸上布满血污,同时龇牙咧嘴,配合着死吧死吧两个字,让路远心神为之一颤,脚步更加忙乱。 “啊!” 军刀从上而下狠狠劈砍下来,刀风扑面。 路远拼命举枪格挡,只觉得双手一重,陪伴他多时的中正式步枪差点脱手掉落。 也许是为了享受戏谑一个人的快感,高仓大雄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使出杀招,反而是连续劈砍,用大力逼的路远不断往后退,最后直接单膝跪地! 步枪与军刀的每一次相交都会发出火花,枪上已经出现多道缺口,路远整个人近乎脱力。 在高仓大雄准备下死手的时候,路远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侧翻滚,堪堪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这个时候他的身上已经多处受伤,血水流了下来。 白刃战中的日军士兵越来越少,高仓大雄似乎打算结束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当他的脸上露出真正的凶恶之情时,路远的援兵终于赶到了。 一班的大喇叭和黑子一左一右攻击高仓大雄,但是他们两人也斗得很艰难! 大喇叭手上捷克式轻机枪的枪托已经沾满了血水,想来他此前应该打死了至少一个鬼子。 黑子的身上也能够看到斑斑点点的红色,但不知道那血水是属于他自己还是小鬼子。 三人又斗了几个来回,路远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 高仓大雄的目标一直都是路远,但是他无法摆脱左右两个中国军人的攻击。 眼见白刃战场上帝国勇士越来越少,三个中国军人围在他的身边,双方都奈何不了彼此。 高仓大雄的神态开始变得焦急起来,刀法也不再如刚才那般稳健有力,开始露出诸多破绽,让路远他们有将刺刀扎进其身体的机会。 八字桥的桥头躺倒了大量中日双方的军人,白刃战已经持续了数分钟的时间,即将接近尾声。 523团一连和二连凭借人数上的优势渐渐占据上风,开始三三两两的围杀仍在抵抗的鬼子士兵。 只要解决这些敌人,一连和二连就能完全控制八字桥,向虹口攻击! 易营长的这一次冒险也将大获全胜。 可就在胜利曙光初现的时候,刚刚用刺刀解决一个敌人的一连长孙志高看到了令他头皮炸裂的一幕。 在距离白刃战场100米的地方,日军的大股援兵忽然出现。 鬼子在还没有修建好的碉堡和街道上架起了轻重机枪,枪口对准白刃战场,一个军官站在前方,已经缓缓抽出了指挥刀! 在这个瞬间,孙志高的大脑是空白的,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该下达何种命令! “哒哒哒…………” “轰轰轰…………” 轻重机枪和掷弹筒同时响了起来,子弹从人群中间掠过,带上一串串血珠。 掷弹筒发射出的榴弹更是让白刃战场血肉横飞! 路远三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高仓脸上的疯狂更甚,几乎要张嘴哈哈大笑。 在大家都有点儿走神的时候,大喇叭突然将捷克式的枪口对准了高仓大雄。 “啪嗒!” 扣下扳机之后,枪机传来一声空洞的清响。 高仓大雄被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之后想举刀斜劈大喇叭,但就是那一个分神,让他落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站在两侧的路远和黑子同时将刺刀捅进了高仓大雄的身体里,并且下意识的搅动刺刀,让里面的器官化成肉屑! 高仓大雄的脸因疼痛而扭曲起来,双手再也握不住军刀,身体缓缓的向地面瘫去。 大喇叭的枪里一直都没有子弹,高仓大雄之前也是清楚的。 由于突然的变故,大喇叭直接将枪口对准了高仓大雄的脑门。 枪口顶头,无论里面有没有子弹,任何人都会被吓一大跳,尤其是大喇叭还扣动了扳机。 高仓大雄的嘴里开始吐出血沫子,他用仇恨怨毒的目光看着大喇叭! 大喇叭也不惯着他,将枪托狠狠的砸向高仓大雄的脖颈喉结位置,高仓大雄的身体开始抽搐起来,生命已经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第18章 怨毒 日本海军陆战队第三大队大队长小田切少佐带领200余名精锐陆战队士兵从陆战队司令部赶来增援八字桥。 他抱着一雪前耻的心态,不仅要保证八字桥始终在帝国军队控制之下,还要让中国军队血债血偿! 他已经清楚在天通庵火车站打死50名帝国勇士的军队隶属于隻那德械88师,现在正在攻击八字桥的也是这支部队! 小田切心中怒火升腾,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从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冲到八字桥。 当他来到桥头时,发现八字桥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帝国军人与隻那军人绞杀在一起。 在后方只有几十名如无头苍蝇一般的武装侨民,他们有的人手上抱着的不是步枪,而是修工事用的铁锹。 可以肯定的说,如果自己再晚到三五分钟,那么八字桥就将完全被支那军人夺走! 小田切带着200个精锐士兵赶到战场,但是他阻止了勇士们立即加入白刃绞杀战的冲动,而是从容不迫地布置防守,摆出了轻重机枪和掷弹筒。 “所有勇士听令,准备开火!” 小田切缓缓拔出少佐指挥刀,目光冷毅坚定。 一个中队长瞪圆双眼,吃惊地道: “少佐阁下,前面还有帝国的勇士,现在开火会让勇士们死在自己人的枪下!” 小田切冷冷地瞪了一眼说话的中队长,然后扭过头来,将军刀完全拔出刀鞘,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无差别射击,开火!” “哒哒哒…………” “轰轰轰…………” 轻重机枪和掷弹筒同时向白刃战场倾泻火力,一时间有大量的敌我双方士兵如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地倒下去。 血雾弥漫了八字桥的桥头。 一些日军士兵在弥留之际愕然回头,发现打死自己的子弹竟然是同僚亲自发射出来的,眼中充满疑惑,死不瞑目。 523团一营三连连长罗凤翼看到桥头的白刃战即将分出胜负,再一次向营长请求带全连出击。 白刃战结束之后一连和二连的伤亡肯定会很大,易营长略微思索便同意了罗凤翼的请战。 要求罗凤翼的三连通过八字桥之后迅速夺取后方阵地,建立桥头堡阵地,彻底的将八字桥控制下来。 罗凤翼大喜过望,带着三连百余名弟兄嗷嗷直叫地冲向八字桥,喊杀声几乎盖过了白刃战场上的兵刃交接声。 可罗凤翼和三连的弟兄们万万没想到,小鬼子的援兵也在同一时刻抵达,并且第一时间架起了机枪和掷弹筒。 三连在通过八字桥的时候遭到榴弹迎头轰击,一时间冲锋队伍大乱。 罗凤翼自己也被爆炸的气浪掀飞,落回桥西! 易营长见状差点把牙齿都咬碎了,就差那么一点儿,差点儿就能夺下八字桥! 这仗主要打了鬼子个措手不及,眼看胜利在望,鬼子援兵却及时赶到! 营长狠狠地捶了一下额头,极度不甘心地道: “没机会了,机炮连掩护,让弟兄们撤回来!” 机炮连连长余平戎深深声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命令迫击炮压制敌人掷弹筒的火力! “撤退!撤退!” 孙志高在大喊! “回去,回去!” 一排长徐名厚不断地拖拽弟兄们,想让尽可能多的弟兄们退回闸北。 子弹不断从身旁掠过,炮弹在人群中间爆炸,狭窄的桥头顿时变得昏天黑地! 机炮连的迫击炮打响之后,混乱的局面有所缓解,大家开始狼狈向闸北撤退! “快走!” “快走!” 大喇叭将路远从地上拽起来,然后带头向闸北跑去。 在刚才的战斗中,路远的身上多处受伤,但都是轻伤,只流了一些血,甚至都不怎么疼。 战场局势瞬间恶化,路远和营长一样极度不甘心,他最后看了一眼日军阵地的方向,然后狠狠一扭头,追随大喇叭和黑子而去。 只是略略看上一眼,从军装上就能清楚的分辨开,國军弟兄的尸骸明显要多于鬼子。 “这一仗的损失可太大了!” 路远一边猫腰向前奔跑,一边在心里想着。 “啊!” “噗!” 跑动中的他一只脚忽然被人抱住,整个人失去重心,迎面倒了下去。 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大喇叭和黑子的影子了。 鬼子的子弹嗖嗖嗖地从头顶掠过,打在铁桥上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身旁躺满了人,有的还在艰难地向闸北的方向蠕动。 脚上又传来一阵拖拽感,路远急忙偏头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满是血污的手。 接着向下看去,路远看到了高仓大雄狰狞的面容和怨毒的眼! 狗日的鬼子军官竟然还没有咽气,在这个时候抱住自己的脚,肯定打的是同归于尽的主意。 几乎是下意识的,路远使劲用脚去蹬踏高仓大雄的双手,心中又急又恨! 明明已经早就该咽气的高仓大雄此刻却爆发出了巨大的力气,双手如一把锁链般死死的锁住路远的脚,无论如何蹬踏都不放开。 情急之下的路远直接越过鬼子的双手,用脚去踩他的脑壳。 鬼子军官的脑壳如挂在树上的葫芦已经摇摇欲坠了,但就是不死也不掉落,顽强至极。 弟兄们已经撤回了闸北,身边基本没有战友了,路远心中的急切和惊恐可想而知。 正当他绞尽脑汁如何摆脱束缚之时,鬼子军官突然开口了,路远浑身打了个寒战。 “呵呵…………”因为气管受伤,高仓大雄想要大笑却只能发出呵呵的声音,很难听,并且吐出了大量的血沫。 不知他用了多大的毅力,磕磕绊绊、模模糊糊地用中国话对路远说道: “隻那人……你赢不了的……死吧……死吧…… 呵呵…………” 他的喉咙再一次发出了难听至极的声音,但是路远知道,那是他在大笑,得意的大笑。 路远拼命地蹬踏鬼子军官的双手。 似乎路远越用力,身下的鬼子军官越亢奋,他又艰难地说道: “死吧……死吧,帝国的军人会把你们全部杀死,一个也跑不了!” 路远又急又恨,无奈之下开始拖着高仓大雄的身体蠕动。 高仓大雄的肚子上挨了两刀,此刻肠子已经流出来了,拖的老长。 路远没有力气向前蠕动,只得停下来,在一个拒马后面躲避飞射的子弹。 他看了一眼死死环抱自己脚的鬼子军官,那人正以一种怨毒疯狂的目光看着自己。 怨毒之色甚至比血海深仇还要盛! “不止上海,整个隻那都将是大日本帝国的。” 似乎是回光返照,路远感觉到鬼子军官好像更加用力了。 怨毒的目光盯着路远的眼睛,又说道: “隻那人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土地,所有的东西都是大日本帝国的,是天皇陛下的,土地、粮食、矿产,……呵呵呵……当然还有女人……” 他的肠子不断的从肚子里流出来,发出难闻的味道,血沫几乎遮蔽了他的整张脸,但怨毒的目光却一直都在。 路远首先想到的是用刺刀去挑开鬼子军官的双手,但刺刀将对方的手捅得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他还是没有放开。 路远终于想到了盒子炮。 “排长……救我……” 路远刚刚掏出盒子炮,身边一个死人忽然说话,差点吓得他连枪都掉到地上。 他扭头望去,忽略掉血污和灰尘,他认出了说话的那个人。 三排二班班长郭正荣。 郭正荣用双手使力,正在缓缓地向路远靠近。 路远看到,郭正荣的一只脚已经被榴弹炸飞了,另一只脚只剩下皮和筋连着,骨头彻底成了粉末状。 血水如泉水一般,汩汩地向外流淌。 路远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会有那么多的血。 郭正荣的目光中充满了对生命的眷恋和渴望。 路远几乎要流下泪来,但他强迫自己扭过脑袋。 盒子炮的枪口对准鬼子军官的双手,啪啪打了三枪。 鬼子军官的嘴里还在喷血,肠子已经停止了翻涌。 三枪过后依然挣脱不开,路远一咬牙,直接将枪口对准鬼子的脑壳。 “砰砰砰…………” 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开了多少枪,一直等到枪里的子弹被打空。 鬼子军官脑袋处迸射出的骨头渣滓、脑浆、血沫,将路远整个人浇成了红色。 一些东西甚至飞进了他的嘴巴里,路远又惊,又恐,又急,又恨! 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郭正荣已经咽了气,失去神采的双眼中写着留恋。 【作者题外话】:朋友们多多投票,多多追读,老鱼头拜谢。 第19章 茫然与惊恐 “呼!” 路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血腥味和脑浆、肚肠的味道几乎令他窒息,深呼吸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一些骨头渣子和脑浆沫在他的嘴巴里。 路远的神态一下子变得极度不安,张嘴朝一边呕吐。 他一边呕吐还一边用沾满血水的袖管器擦拭脸颊和眼睛。 抱着脚的鬼子军官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如锁链一般的双手也变得无力了,被路远轻易的蹬踏开来。 路远有些不敢去面对那个被他打成了残渣的脑壳,在行动的时候目光有意识的避开了那个地方。 战场上基本没有站着的人了,鬼子的绝大多数听轻重机枪都停止了射击,但是还是偶尔有子弹从路远的耳边嗖嗖的飞过。 爆炸的硝烟笼罩在八字桥的上空,将头顶的太阳遮蔽,只露出些许橘黄色的光芒。 路远伸手将郭正荣圆瞪的双眼闭合上,然后整个人蜷缩在拒马后面,目光有些茫然无措。 今日不仅遭遇危险,他自己差点死在战场上,他的心灵还受到了疯狂鬼子军官的重创。 明明对方才是侵略者,为何会表现出那般的坚定、决绝、疯狂以及怨毒! 在这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在生命随时随地都会遭受威胁的时候,路远仍然无法阻止自己思考这个问题。 什么是日本人? 他们又因何而滋生如此而疯狂的怨毒? 积贫积弱的中国真能打败侵略者吗? 他的目光中浮起各种各样的情绪,可归结起来依旧是茫然疑惑。 好在此时的路远并没有忘记给盒子炮更换新的弹夹。 身边除了有子弹嗖嗖掠过之外,偶尔还能够听到几声呻吟,只是不知道来自战友还是敌人。 國军已经完全退过了八字桥,刚才的冒险突击差一点就取得了成功。 日军援兵正在缓缓向路远藏身的地方靠近,一些模糊的人影已经出现在了枪口下。 路远从没想过向侵略者投降,可是他也不知道如果被敌军包围,自己是否有勇气将最后一颗子弹射入太阳穴? 在这个时刻,他大脑自动浮现了军校同学的画面、家人朋友的模样,但是这些温馨的画面最后都会被完全的驱散。 只留下一双怨毒的眼! 他使劲地甩了甩头,想要将这一双眼睛甩出去,但无济于事,不久之后它又会自动的浮现出来,盖过所有的温馨和亲切。 “你在这里愣着做什么?” 正当路远准备给自己两个耳光的时候,后方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他惊喜的转过头去,看到王铁柱和排长徐名厚正有些生气和不解的望着自己。 路远下意识地想要呼喊,但是被徐名厚抬手制止了。 在一个人茫然无措的时候,信任的战友突然出现,那样的惊喜心情几乎无法用言语来阐述。 路远咧开嘴,呵呵地笑着,眼泪却是非常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徐名厚给路远打了几个手势,大致意思是让他准备行动,他们会提前掩护。 鬼子士兵越来越近了,路远几乎可以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噗噗噗…………” 刺刀入肉又拔出的声音由远及近,偶尔还会伴随着痛苦的呻吟,说明小鬼子正在对着地上的國军弟兄一一补刀。 明晃晃的刺刀尖反射着橘黄色的阳光,路远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终于听到了徐名厚的声音: “跑!” 路远与鬼子的距离最多20米,他只要一动,鬼子立即就能发现他。 “八嘎!” “砰!砰!砰!” 枪声和咒骂声几乎同时响起,鬼子士兵在向路远射击。 与此同时,徐名厚和王铁柱也开始攻击近在咫尺的鬼子。 路远从拒马后面跳出来,但他没有忘记去捡拾掉落在旁边的中正式步枪。 子弹嗖嗖嗖地从耳边掠过,处于极度惊慌中的路远终于跑到了徐名厚和王铁柱的身后。 掩护射击结束后,徐名厚和王铁柱也飞快的转身狂跑。 徐名厚看到路远只穿着一只鞋子,另一只脚完全赤足,和他自己完全未觉,心里有些酸痛,但是来不及过多感慨,鬼子追上来了。 “哒哒哒…………” 子弹从路远的头上飞过,打向了正在追击的鬼子海军陆战队士兵。 不止徐名厚和王铁柱来了,大喇叭和他的轻机枪也来了。 大喇叭用余光瞥了一眼路远后继续扫射鬼子,路远在大喇叭的后面举起中正式步枪射击。 动作依旧迅捷且干脆,但这次子弹并没有击中敌人,而是不知飞向了何方。 路远的眼前又浮现了那双怨毒的眼睛,让他的心神无法安宁。 “快跑,别打了!” 徐名厚拽了一下路远的胳膊! 三人刚刚冲过八字桥,鬼子的榴弹便接踵而至。 闸北的情况让路远心惊。 很多弟兄躺倒在地上,有的还在喘气,有的却没有动静,卫生员和救护兵在弟兄们中间忙碌着。 路远向周围环视了一圈,发现一连和二连的弟兄们全都在这里了,但人数比之进攻前却少了至少三分之一。 营长继续注视着八字桥,那里的鬼子已经在重新修建防御攻势了。 第20章 医院 “一……二……三……四……” 三排一班的班长老刘头拖着一条腿,在一营的弟兄们中间缓慢地行走着,不时会伸出手指轻点一下,嘴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尽管他已经在极力的克制了,但是他眼中的悲伤之色几乎掩饰不住,轻点的手指也在微微发颤。 由卫生员和救护兵从他的身边呼啸跑过,耳朵里传来的弟兄们痛苦的呻吟声令老班长的心里一阵阵绞痛。 88师里的很多老人都参加过一二八淞沪战役,他们和老刘头一样清楚战争的残酷,可是依旧无法做到冷血无情! 第一次淞沪会战后的这五年时间,88师进行了多次的整训和扩编,吸收了大量的年轻人进入军队。 这些年轻人来自五湖四海,虽然兵员素质比之教导总队还有一些差距,但88师年轻兵员的素质在整个国家都是名列前茅的。 这样一批有理想、有奉献精神的人正在被战争机器一点点地收割着生命。 一班的10多个人是老刘头亲自训练和培养出来的,感情很是深厚。 可是在8月13日这一天,在一次的突击作战中,一班就至少伤亡了一半弟兄! 很多的弟兄倒在了虹口,他们的尸首也收不回来了! 老班长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甚至不得不靠墙站着,以缓解心中的巨大悲痛。 老班长之前从二楼摔下来,脚上受了伤,已经到后方的医院检查过了,并无大碍! 小邓子断了一根肋骨,一时半会无法归队。 老刘头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整个一班,加上他这个瘸腿的老头在内,也只有六人还有战斗力。 整个一连和二连应该都是类似的情况! 八字桥上的战斗让两个连损失惨重,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小鬼子会给他们恢复的时间吗? 老刘头调整了一下情绪,重新从队伍边上走过。 这次他看到了抱着枪坐在地上发呆的路远。 他的眼中在出现喜色的同时也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这个学生娃没有落在对岸……’ 老刘头对初来连队的路远非常喜欢,只是寻常时刻他不会表现在脸上。 这个学生娃虽然没有战场经验,但是他一直在努力的寻求成长和进步,眼中的抗日救国光芒是那般的炽烈。 老刘头想来,在今日的这一场血战之后,路远应该已经成为一个老兵了,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和心理素质。 可是当他靠近路远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个年轻的学生娃眼中出现了茫然、惊恐、退缩、畏惧、疑惑等多种多样的情绪。 路远的眼睛就好像是一个情绪的万花筒,看得老刘头眉头直皱。 走近路远之后,当老刘头的目光从其眼中移开,便看到路远的脸上、脖子上和胸前都沾满了鲜血与秽物。 军服各处破破烂烂的,透过那些破口能够看到路远的身上有至少五处伤口。 基本都是皮外伤,很明显是鬼子军刀造成的! 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刘头一下子就明白了路远的遭遇,他拖着一条腿走过去,艰难地坐到路远的旁边。 这时老刘头才看到路远脚上的左脚靴子不见了,脚掌处已然鲜血淋漓,看上去颇为狼狈! 不过他只是掉了一只靴子,比之那些躺在地上呻吟,不知能否活下来的伤员弟兄要好很多,这点狼狈也就不算什么。 “啪啪……” 老刘头伸手拍了拍路远的肩膀,但是这个动作却将后者吓了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去拿枪。 此时此刻的路远已经不像刚进入连队那般干脆利落、一丝不苟,他的眼中多了茫然,少了一些光。 “呼……” 见到是老刘头之后,路远喘息着将步枪放回脚边。 可刚刚放下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把曾经给他带来尊严的步枪,眼中的迷惑神色越来越凝重。 路远忍不住询问老刘头, “班长,你说日本人为啥就一定要来侵略咱们呢?” 放在过去,单就是这个问题,路远可以写出一篇至少8000字的论文来。 可自从与那个鬼子军官对战之后,感受到了对方的怨毒和决绝坚韧,路远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过简单,甚至简单到荒谬! 老刘头皱起眉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但他同时又知道自己必须开口说话,否则路远会一直沉沦下去。 “或许他们的民族性格如此吧,听说日本人在古代叫倭寇,如强盗一般,不懂礼仪和法理,隔三差五就来我们的海边打秋风,烦人的很!” “民族性格……” 路远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老刘头又陪着路远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开导他的心结,最后指着他一身的伤口说道: “别在这里傻坐着,也别胡思乱想了,到后方去看一看你身上的伤,让军医好好检查一下。 咱们还没有将小鬼子敢到黄浦江里喂王八,也还要为今日死在八字桥上的弟兄们报仇,不能自己把自己的身体搞垮喽。 路排长,你是军校的高材生,有文化,从今往后,很多弟兄还要指望着你带他们杀鬼子呢。” 老刘头的声音有些沙哑,眼角微微湿润! 路远听话地站了起来,郑重颔首,他将手枪插回枪套,步枪背在肩上,缓缓向后方走去。 一个救护兵将受伤的兄弟挪到担架上,正有些焦急地寻找同伴的时候,路远走上去道: “我来帮你……” 救护兵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有注意路远身上的伤口。 师部医院在火车北站,路远抬着受伤的兄弟,沉默地走进医院。 今日爆发了多场小规模冲突,医院里也有不少伤员。 大多数弟兄都只是轻伤,重伤员几乎全是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内抬下来的,基本全部属于523团一营。 其他团的弟兄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忍不住小声的讨论。 医生和护士被完全调动了起来,医院里有些忙碌,但还远不到忙乱的程度。 “你等下……” 一个看不出相貌和年纪的护士指挥着路远和救护兵兄弟将伤员抬到房间里,正当路远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护士却将他拦了下来。 护士的手上拿着一把类似剪刀的工具,拦下路远之后她用剪刀轻轻的翻动路远军服上破洞,有着细密汗珠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在路远渐感不安的时候,护士终于道: “你身上怎么有那么多的伤口,却又偏偏不致命,真是奇怪的很呐。” 路远不知说什么,只是苦笑,指了指着门外道: “我……我去外面等着,先给重伤的兄弟看。” 护士却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用命令的口吻道: “你跟我来。 天气炎热,伤口得马上处理,否则容易感染发炎,咱们这里可没有特效药。”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特意看了一眼路远的军衔。 刚刚经历两场生死危机,看到太多弟兄死亡,路远的思维还没有回归到正常,不敢违背护士的命令。 “嘶!” 在消毒的时候,路远才感受到身上各处伤口传来的疼痛,他忍不住牙关紧咬,身体紧绷! 脑海中各种胡乱纷呈的想法也因疼痛而纷纷远去,凭空多了一心轻松。 “啧,别乱动。” 护士已经摘掉了口罩,露出一张文静,甚至是带着稚气的脸。 路远因护士呈现出的巨大反差而感到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护士却是白了他一眼,嘴上碎碎叨叨,手上动作飞快。 “最近这两天尽量别大幅度的运动,不要沾水,让伤口保持清洁,不要受污染………… 三天来换一次药,不要十天就能结疤了。” “嗯嗯……” 路远哪里敢反驳护士的话,不断的点头。 伤口包扎完毕,路远正在整理身上的装备,准备离开,护士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手上还提着一双靴子。 “再没有鞋穿你的脚就要烂了,试一试吧,应该是合适的。” 路远看到鞋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他不敢询问鞋子的来源,老老实实的试鞋。 护士的估计很准确,这双鞋的确合脚,路远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护士盯着他破破烂烂、满是血痕与战火硝烟痕迹的军服,叹气着摇了摇头。 靴子可以找,衣服她却无能为力。 路远再一次道谢,然后低着头走出医院。 医院里虽有温暖,但他不愿意继续聆听受伤弟兄们的惨叫,不愿意看到那被锯下来的一只只脚,一双双手,穿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靴子,缓缓走向523团一营。 第21章 双方伤亡 262旅523团团部。 吴求剑团长和黄参谋长看着站在面前的易营长,眼中有些惋惜和安慰。 易营长已经向两个人报告了白天八字桥战斗的全过程,是真的只差一点点一营就夺下了八字桥,可是在战争上差的那一点就是咫尺天涯。 若能夺下八字桥,将一颗带血的铁钉楔入敌人防线的核心地带,那么全师官兵,乃至全军弟兄都会大受鼓舞。 吴团长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开口却是安慰人的话。 “小易啊,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毕竟事发突然,上峰也没有命令全面进攻,单凭你们两三个连能够冲八字桥去,给予敌军重大杀伤,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师长和张总司令都打电话来询问具体的战况,尽管你们没能拿下八字桥,但是长官们对一营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 吴求剑团长走上前,继续道: “毕竟这一仗你们打出了沪上國军的血性,让小鬼子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招惹的。 通过今日八字桥上的战斗,师部和司令部对鬼子海军陆战队的战力也有了一个直观的感受,也给其他友军部队提供的一些参考,让我军在未来制定战略战术的时候更加从容。 从这些方面来说,一营是全军的功臣。 好了,你和我说一说部队伤亡的具体情况吧。” 今日突击八字桥的战斗虽然得到了团部和旅部的默许,但是具体的作战指挥却是由易营长亲自负责的。 部队付出重大伤亡,但是没能攻克八字桥,他对此非常的自责,因此情绪略微有些低沉,开口道: “负责攻坚作战的为一连和二连,两个连队伤亡过半,连长孙志高和李元正也受了轻伤,但是不影响继续指挥作战。 三连为预备队,伤亡较小,不过三连长却受伤较重,短时间内无法继续指挥部队。 日军方面,我们估计直接阵亡的大概有120~150人,其中至少有三个少尉以上军官被我军将士杀死,全部隶属于海军陆战队第三大队!” “噢!” 吴团长和黄参谋长的眼中都是出现惊喜,后者一边微笑点头一边道: “这么说来,虽然八字桥未能被攻克,但我军队算是取得了一个不小的胜利!” 一连和二连伤亡过半,但是直接阵亡的弟兄也就五六十人,有三分之一的兄弟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之后又能重返战场。 而小鬼子方面一直都是被动防御,在最后时刻甚至破釜沉舟,无差别射击,基本都是阵亡的。 沪上日军兵力极为有限,100多人阵亡之后短时间得不到补充,对负责八字桥一带作战的88师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等黄参谋长将具体的伤亡情况汇报上去之后,师部和总司令部也会非常高兴的。 与长官们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易营长清楚,这一战过后,他部队的军官要进行重新调整,士兵要补充。 战斗力是否能够一如往昔还很难说。 吴团长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主动拍板道: “海军陆战队是鬼子的精锐部队,在开战前我们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估计,军人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我会亲自向师部打报告,争取就在这两天将补充兵员派到一营。 小易啊,你先回去将军官的问题处理好,兵员的事情不用你担心,尽快让部队军官重拾信心和战斗意志,做好重新与鬼子厮杀的准备!” 88师还有一个补充旅,下辖两个补充团,士兵也经受过长久的军事训练,只是武器装备方面略微有些差。 补充团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主力团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补充。 “是!” 长相清秀文气的易营,抬手向两位长官敬礼,然后在警卫员的陪同下离开了523团团部,重新赶回部队。 。。。 在小田切少佐的亲自指挥下,日本海军上海特别陆战队第三大队重新控制八字桥,将尸体清理干净之后,日本军人在第一时间开始抢修工事! 白天的战斗对于第三大队来说既惨烈又危险,他们差点就因失去八字桥而万劫不复了! 当夜色逐渐将闸北和虹口笼罩,八字桥上的工事也修补得七七八八了,小田切少佐也松了一口气。 负责亲自指挥侨民和退伍老兵修补工事的山田中尉满头大汗地冲进房间,他先是猛灌了一口冷水,然后才对小田切说道: “少佐阁下,对面的隻那人也在修补工事,看来他们今晚是不会继续进攻了。” 八字桥上的战斗也让日本官兵清楚了中国德械师的战斗力,山田中尉等人不敢轻敌,在天黑前的几个小时一直都保持最高战备状态。 小田切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中国军队迟早都会对八字桥发动全面总攻击,今天帝国军人险险守住了,明日的挑战会更加的艰难。 小田切的副官面色有些古怪地走进房间,对少佐阁下道: “我们找到了高仓大雄中尉的遗体,只是……” 副官说话吞吞吐吐,一副便秘的模样,小田切不耐烦地瞪了一眼,然后说道: “带我去看!” 副官带着小田切少佐和山田中尉走向八字桥后方的尸体收理处,命令一个士兵将罩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 “呼!” “啊!” 小田切少佐和山田中尉都被高仓大雄尸体的惨烈程度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向后连退多步,不忍直视,快速命人罩上白布。 高仓大雄中尉的整个脑袋都被打烂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脑浆已经完全流淌出来,只剩下一个残破的空壳。 他的胸口、手臂等也被打的稀烂,肠子完全暴露在空气里,污秽而肮脏。 小田切少佐和山田中尉无法想象高仓大雄的经历,两人极力忍耐从胃部传来的一阵阵恶心呕吐的感觉。 但是酸水还是不断地向外翻涌,小田切少佐紧皱眉头,快走几步离开遗体收理处。 这些死去的帝国士兵的遗体将被火化,然后由军部派人送回帝国本土安葬,努力做到魂归家乡。 高仓大雄的中队几乎全军覆没,小田切不得已将山田的部队调过来防守八字桥。 比起中队全军覆没、自己死状凄惨的高仓大雄来说,山田中尉在天通庵火车站的损失几乎不值一提了,而他的失误也得到了少佐阁下的原谅。 确定中国军队不会继续进攻之后,小田切少佐前往陆战队司令部,向大川内传七少将汇报今日的战况。 中国军队来势汹汹,12日和13日的战斗一日比一日激烈,大川内传七有预感,全面的攻击马上就要来临了。 可帝国大本营依旧在为出兵方向争吵不休。 陆军方面主张集中优势兵力,借鉴历史上的灭国经验,从华北向南,占领隻那全境。 海军则希望在上海开辟新的战场,延长江而上,攻克敌国首都南京,三个月亡华! 海陆两军在大本营剧烈争吵,由于固有的矛盾和偏见,无论所说是否有理,对方都会下意识的提出反对和抗议。 在最后的决策下来之前,上海只能由大川内传七苦苦支撑。 听完小田切的汇报之后,他向大本营发去一封言词恳切的电报,陈明上海之重要性,中国军队之来势汹汹! 第22章 晋升 上峰的命令还没有下来,八字桥一带依旧为一营的作战区域。 路远一个人从医院返回,他一路上都显得忧心忡忡、心绪不宁的样子,偶尔还会停顿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等他来到一连阵地上的时候,晚饭时间早已经过了。 此时此刻的他也没有吃饭的胃口。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炊事班里依旧有热腾的饭菜,见他回来炊事班弟兄立刻给他准备。 饭菜和上午一样,肉片配米饭和肉汤。 炊事班的老班长亲自给路远打饭,他虽然在努力的咧嘴,但神情中依旧有掩饰不住的悲伤。 路远看到剩下的饭菜还有很多,眼中出现一丝疑惑。 “唉……” 老班长捕捉到了这个眼神,深深地叹息了一下, “我们准备的是全连的饭菜,可是一战过后有好多弟兄永远都回不来了。” 老班长的眼中闪现出了泪花, “这可是白米饭配大肥肉啊……唉……也不知那些馋鬼弟兄在那边能不能吃得到……” 路远怔了好一会儿,心中的悲伤渐渐浮起,他向抹泪的老班长点了点头,然后端着饭碗离开。 一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米饭和肉片,他没有任何食欲,甚至感觉胃里传来一阵阵抵触情绪。 默默地盯着饭碗看了好一会儿,在热气渐消的时候,他终于命令自己吃饭。 米饭和肉片被他大口大口地扒进嘴里,尽管尝不出味道来,他还是强制的自己咽下去。 因为动作过于粗暴,不多时他就被噎得直翻白眼儿。 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汤碗,但发现汤碗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路远疑惑地抬起脑袋,发现老班长刘树仁已经将汤碗送到了他面前。 路远愣了两秒钟,然后端起汤碗,将泛着油花的肉汤送进嘴里。 老刘头挨着路远坐下,他首先看了一眼包扎在路远身体各处的绷带,一些绷带处已经出现了片片嫣红;然后自顾自地点燃香烟,没有说话,等着路远将晚饭吃完。 路远此时的狼吞虎咽并非因为美味,而是受理智情绪的压迫,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心中悲痛。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大碗米饭就被他全部塞进了肚子里。 路远仰脖将汤碗里的最后一点汤水灌下去,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饱嗝。 刚才的那一番粗暴动作也让他心底的情绪得到了部分的释放,整个人不由轻快了几分,目光不再像之前那般忧愁抑郁。 老刘头将点燃的香烟递到路远手上,看到他已经渐渐从低沉中走出来了,眼里也有些欣慰。 两人沉默地抽了一会烟,香烟即将燃尽,老刘头将烟屁股摁到地上,轻声道: “连长和排长都到营部去开会了。 今天弟兄们的损失很大,也许等他们开会回来后,各自都有了新的任命,你也一样。” “这么快?” 路远感觉很是诧异。 但紧接着,老刘头还没有回答,他便自己想明白了。 “也是啊……很多兄弟都牺牲在了八字桥上,我更是亲眼看着二班的郭班长咽气……” 基层军官是部队战斗力的保障,牺牲的人毕竟是牺牲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承担责任。 “我估计啊……” 老刘头准确避开伤口,将一只手搭到路远的肩膀上,道: “排长多半要高升了,而你也将正式转正,不再是见习排长喽……” 路远的心脏咚咚咚地跳了起来,并非因为期待而紧张,而是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无法担当排长的重任。 尤其是在参与了一场血战之后,他清楚的认识到排长这个基层军官对手下的弟兄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现在是战争时候,一切从简,从速,保证部队的战斗力才是关键。 “我……” 路远张口结舌,“老班长,你有能力,有资历……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 老刘头轻轻笑了一下,道: “弟兄们信任你,也愿意在你的带领下痛痛快快地杀鬼子。 我没有读过书,没有上过军校,认识的那几个大字还是从军之后不得已强迫学习的。 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带一个班就已经焦头烂额,若当连长,我怕害了弟兄们哦。” 他说着取下军帽,用手去拨头发,想要向路远展示他的白发。 不过由于光线昏暗,路远并没有看到。 老刘头猜的没错,等排长和连长从营部回来后,路远就立刻被叫去开会了。 与其说是开会,不如说是通知。 连长孙志高没有摆任何的架子,也没有冠冕堂皇,而是简单直接地道: “小路,营长正式任命你为我连三排排长了! 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见习排长了,而是真真正正的黨國少尉!好好干,也许再过两天就能升中尉。” 徐名厚哈哈一笑,似乎已经完全从悲痛中走出来了,对路远道: “你进入88师的第一天我就与你说过,只要你小子在战场上没死也不怂,老子这个排长就给你来当。 怎么样?我没有食言吧。” 孙志高和徐名厚都多多少少受了一些伤,两人的身上和路远一样都缠着绷带,此刻微笑看着路远。 路远的眼神有些闪躲,徐名厚一下子抓住他破烂的军装,盯着他的脸问道: “嗯?难道你小子这就怕了?怂了?再也不敢面对小鬼子?” 路远的喘息不由加重,连长孙志高也皱眉看过来。 路远心中思绪纷杂,又想起了那个怨毒的眼神。 他心思重、情绪多,但要说就因这一仗而怕了小鬼子,不敢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让抗日救国的理想就此付诸东流,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反抗,就要死! 不反抗,就要亡国灭种! 泱泱中华、五千年文明,岂能葬送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 路远迎着徐名厚的目光,晃了晃脑袋。 徐名厚放开路远,脸上再次浮起笑容,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那样的人,从今往后三排可就交到你手上了,不要让弟兄们失望!” 孙志高升任一营副营长,同时由于三连长罗凤翼受伤较重,无法指挥部队,孙志高兼任三连连长。 军衔晋升少校! 三排长徐名厚任一连连长,中尉升上尉! 路远接任三排排长,铨叙少尉军衔。 今日一战,一连和二连的主要军官都表现出了足够的勇武和担当,是合格的军人。 三连没有参加最血腥的战斗,各军官能否经受住战争的考验还很难说,因此孙志高兼任三连连长。 徐名厚亲自抱着集束手榴弹去炸鬼子碉堡,血性和能力有目共睹,他的晋升自然也是理所当然,没人有异议。 路远快枪手之名已经在一营传开,战斗最激烈、最残酷的时候他没有尿裤子,与鬼子拼刺刀,真真正正的见了血,凭这两点就已经足够成为三排排长了。 回到部队之后,路远将三排剩下的两个班长,老刘头和杜云生,都叫了过来。 一战之后,三排只剩下20个人,二班长郭正荣为国捐躯。 路远接任排长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确认二班长的人选。 他入连队没多久部队便进入上海参加了这场血腥大战,他还没来得及熟悉三排的所有弟兄,一些人就永远见不到了。 经过深思熟虑,又与老刘头和杜云生商议之后,路远决定任命王铁柱为二班长。 路远曾经与柱子并肩作战,后者在战场上表现出的随机应变能力让其记忆犹深。 让他担任二班长,自己指挥起来也方便一些。 8月13日晚上,一营基层的军官调整基本完成,易营长用最短的时间确保部队的士气不会溃散。 8月14日,88师264旅与262旅换防,八字桥、爱国女校等地成为264旅的作战区。 262旅主要负责进攻天通庵火车站方向、横滨路、宝山路、火车北站等地。 部队换防的时候路远碰到了依然担任见习排长的薛定国。 薛定国和在军校的时候一样血气方刚,打鬼子的意向很强烈。 在薛定国看来,路远一身的绷带是英雄的象征,让人艳羡不已。 两个老同学在换防的过程中简短交流。 路远从薛定国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快枪手之名已经越传越远了。 老同学们都很羡慕他能第一个杀鬼子、第一个成为正式的排长! 路远听完薛定国的话之后心里很是平静,没有得意,也没有感慨。 10个人进入88师,必将有不同的命运。 换防结束之后,师部派来的补充兵员也到了,三排再次恢复满编状态。 【作者题外话】:求票票,求追读,么么哒。 第23章 空军出动 8月14日,國军87师和88师再一次做好了向沪上日军发起全面攻击的准备,只等上峰一声令下。 上午,88师的孙师长和冯副师长决定将264旅作为今日全面攻击的主力,布置在八字桥、五洲公墓、爱国女校、持志大学一线。 262旅转移到火车北站、天通庵、宝山路一带,负责左翼佯动,牵制当面之鬼子。 523团一营因为在前一日的攻击中损失颇大,暂时没有被安排作战任务,在火车北站附近休整。 来到火车北站的时候,师部为523团一营准备的补充兵员已经到了,各连连长迅速去接收补充兵员,让各部队快速恢复到满编状态。 路远的三排从20个人增至36人,从数字上看已经与进入上海前一样了,可他心里清楚部队的战斗力却不尽然。 在补充兵员的同时,师部还给一营补充了足够的武器弹药。 上海火车北站是此次对日攻击的大本营,从后方运来的物资基本都堆积在这里,第88师的师指挥部也在附近。 因此物资准备非常充足,倒不用担心缺粮少弹的情况。 补充兵员进入各个班之后,路远召集刘树仁、王铁柱和杜云生讨论如何让这些新兵快速成长起来。 新兵来自补充旅,平时接受过足量的军事训练,在战时偶尔负责一些后勤物资的运送。 补充兵员的素质其实已经很高了,他们唯一欠缺的就是实战经验。 三个班长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路远交代他们,趁着休整的这段时间多熟悉新兵,让老兵和新兵多交流,分享战场经验,不要到了战场上彼此依旧陌生。 原先驻守在天通庵站的警察总队弟兄也被262旅主战团换了下来,同在火车北站休整。 路远看到了那个勇敢炸毁鬼子装甲车的年轻警察,对方拘谨地对向他微笑,显然都认出了彼此。 路远让三个班长去熟悉新兵,对着年轻的警察招了招手。 年轻的警察来到路远身边后啪地立正敬礼, “长官!” 警察总队是上海在特殊时期不得已成立的番号特殊的部队。 因为根据淞沪停战协议,中方不得在上海地区驻军,但上海如此之大,南京不可能放任其真的成为不设防的城市,因此就出现了警察总队这么个番号。 名义上是警察,但实际却与军队差不多,只是缺乏重火力。 路远急忙摆了摆手,让年轻的警察与自己一样席地而坐,道: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排长,称不上是长官。 对了,部队每次来去匆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年轻警察挠了挠头,有些羞涩和拘谨的道: “回排长的话,我叫廖忠生,上海本地人,年初刚刚加入警察总队。” “哦哦……”路远一边点头,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警察总队的方向一眼,声音很低,却是坚定地问道: “忠生啊,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个当兵的好苗子,因此想要问一下你有没有兴趣加入88师啊,一起并肩杀鬼子!” 警察总队的番号毕竟只是临时的,此次淞沪会战结束之后,无论战争结果如何,警察总队的番号肯定都会被取消。 另外,警察总队的待遇肯定无法与國军最精锐的88师相提并论。 路远的确非常欣赏廖忠生,他身边也缺乏像这他般脑子灵活、胆大心细的人。 在挑选补充兵员的时候,路远给自己的身边找了个传令兵,年龄不满20岁,名叫赵平。 赵平没有参加过实际的战斗,路远因此也想将廖忠生挖过来。 路远的提问非常的直接,廖忠生一时显得有些局促,他抓了抓脖子,又搓了搓手,眼神有些飘忽。 路远只是微笑看着他,并不催促。 廖忠生心里对路远也很有好感,他甚至一度以为这种感觉就是说书先生口中的英雄惺惺相惜。 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廖忠生道: “排长,我……我想打鬼子,让上海成为咱中国人自己的上海,把所有耀武扬威的小鬼子都赶到黄浦江里去。 可是这件事情我自己决定不了,需要和营长商量一下……” 路远的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道: “当然,你尽管去。 今天我的部队应该会一直在火车站休整,你决定好之后直接来找我。” “谢谢排长。” 廖忠生一步三回头地走入了警察总队的队伍里。 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了一班长老刘头的声音: “排长放心吧,在你一枪一个给小鬼子的脑袋开瓢后,这个年轻的小伙就已经被征服了。 也许用不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就会过来,你可以让赵平先去后勤处领一身装备回来!” 路远一直很相信老刘头的话。 昨日傍晚,老刘头说徐名厚会升连长,而他路远接任排长,后来发生的事情表明老刘头判断对了。 此刻听到老刘头这般说,路远也有些开心,给赵平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果真去后勤处领军服和装备。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最多40分钟,廖忠生满脸激动地前来向路远报到。 他的营长很大方的放人了,或许想法和路远一样,88师是个好去处,未来的前途肯定比在警察总队好。 换上崭新的陆军军服,戴好钢盔,廖忠生的气质一下子就变了,整个人也显得英气许多。 他得到了一把不算崭新的中正式步枪,30发子弹,五枚手榴弹。 赵平帮助廖忠生将各种装备穿戴整齐,路远看后也是非常的满意。 “今后你们两个人就跟着我吧,主要负责跑腿和警卫。” “是,排长!”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在正式的编制里排长是不配警卫员的,但是路远为了自己方便,将两个比自己年龄小的年轻人带在身边也无可厚非。 现在是战争状态,部分平日严苛至极的规矩在这样的状态下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88师和87师都在进行全面攻击的准备,只有一营在火车站休整,似乎昨日那场惨烈的战斗已经远去。 临近中午时分,头顶忽然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再一次让一营的弟兄们回归到战时状态。 路远和徐名厚、黄英杰、吕渊等人来到火车站的空地仰头张望。 飞机的轰鸣声由西向东,小鬼子的航空队不可能从这个方向来,因此十有八九是中国空军! 果不其然,五架印着国徽的飞机出现在火车站上空,然后分成两个编队,两架战机向北,三架战机直奔黄浦江! 孙师长、陈参谋长、张副参谋长等人也从指挥所里出来,面带欣喜地看着直奔日军陆战队司令部而去的两架战机! 空军都出动了,想来今日必定会总攻! “炸死他个狗娘养的,为兄弟们报仇!” 一排长吕渊挥舞着拳头说道。 路远在几日后通过报纸才得知,今日早些时候,中国空军与鬼子的航空队在杭州上空交战,狠狠地教训了来犯的鬼子航空队,打出了中国空军的风采,极大鼓舞全国军民! 火车北站距离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并不远,激动的众人几乎是看着自家飞机高速俯冲,然后将重磅炸弹扔进日本陆战队司令部! 北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但是由于角度问题,并不清楚日军司令部是否已经被摧毁。 听到爆炸声后,火车站里响起了阵阵欢呼声。 空军的出动的确很能鼓舞士气,昨日八字桥战斗不顺的阴霾被一扫而空! 江东也非常高兴,只是高兴之余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丝疑惑。 空军在这个时候大举出动,轰炸日军停泊在黄浦江上的舰船和陆战队司令部,日军方面肯定大受震撼。 88师和87师主战部队本应乘势攻击,为何前方的部队和在休整的一营一样,只是旁观,没有任何动静? 在军校学习的时候,教官也曾讲过地空协同作战的问题,只是讲的并不深入。 但有一点路远可以肯定,那就是如现在这般空军和地面部队各打各的,没有任何配合,是绝对不正确的。 想及此处,他不由向长官们的方向望了一眼。 孙师长和他的参谋们对着黄浦江和八字桥的方向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什么。 第24章 壮烈 从14日中午开始,不断有空军编队从西边飞过来,在虹口、闸北以及黄浦江上空与日军飞机激烈对战! 这一天台风从东海过境,天气闷热异常,时而还会降下暴雨。 日军的航空母舰受天气影响,无法起飞战机作战,只有少量飞机从周围海岛或是台湾飞过来助战。 因此在这一日的空战中,中国空军完全占据了上风,他们不断攻击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和黄浦江上的日舰。 重创多艘日舰,取得巨大战果! 在空战的过程中,中国空军也有一些损失,但是随后到来的空军飞行员依然毫无畏惧、一往无前地攻击日军。 众多上海民众和88师与87师的官兵目睹了空战的全过程,备受鼓舞,士气又一次提升起来! 一营还在火车站休整,中午的饭食依旧丰盛。 88师进入闸北之后一直得到上海民众的默默支持,获得大量的肉食和蔬菜水果,因此炊事班这几天准备的一直都是战斗伙食。 有肉汤、肉片,偶尔还有鸡蛋。 刚刚加入三排的廖忠生忍不住大快朵颐,他在警察总队的时候伙食可没有这么好,吃的满嘴流油。 上午加入一营的众多新兵也在狼吞虎咽! 他们在补充旅的时候偶尔会负责后勤物资的搬运,但是伙食与主战团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吃完这一顿之后新兵们才会认识到,丰盛的饭菜意味着激烈残酷的战斗。 不恰当地说,这样丰盛的饭菜简直就是断头饭。 中午吃完饭之后又过了两个小时,八字桥、天通庵等中日双方对峙的区域依旧是静悄悄的,前两日的挑衅和哨兵对射都没有出现。 经过昨日八字桥一战之后,小鬼子完全收缩了起来。 88师这边则是在进行攻击前的最后动员和准备。 连新兵都能感觉得到闷热空气中充斥的压抑,那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人们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 空战还在继续,地面部队也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上峰迟迟没有下达全面攻击的命令。 路远都有些怀疑,张总司令是不是不懂得地空协同作战,怎么会放任大好的战机一点点流逝。 终于,在14日下午三时,第九集团军司令部向87师和88师下达了全线总攻的命令。 一个小时过后,炮兵第8团和炮兵第10团开始集中炮击。 从德国进口的150毫米榴弹炮炮轰汇山码头、公大纱场、沪江大学、陆战队司令部、虹口公园等地。 炮弹呼啸着越过双方对峙线,落入虹口,爆炸声震耳欲聋。 150毫米榴弹炮的威力几乎可以日本海军小型舰炮相媲美,声势巨大,整个虹口都为之颤栗起来。 租界里的各国士兵如临大敌,全线警戒。 中外民众都可以肯定,中日双方在上海的大战终于全面爆发了! 日军停泊在黄浦江上的军舰由于中国空军的打击和驱逐,不得已向大海上转移,舰炮的威胁暂时解除。 两个炮兵团的150毫米榴弹炮配合88师和87师的攻击部队炮击,虹口的楼房和街道完全淹没在爆炸的火光之中! 88师264旅的两个团同时向八字桥、五洲公墓、爱国女校等地攻击。 262旅在左翼佯攻,牵制日军行动。 从八字桥方向传来的冲锋号声连绵不绝,一营的弟兄们不再闲谈,抱着枪,神态略显紧张地听着主攻方向传来的喊杀声。 这是全面总攻,声势比昨日一营单独攻击八字桥浩大无数倍。 整个地区都笼罩在枪炮声中,后方各部门也快速行动起来,抢救伤员,调运物资。 下午五点,正在休整的一营忽然接到命令,由于救护兵人手不足,一营马上前往八字桥、爱国女校等地协助搬运伤员。 一连长徐名厚听到命令之后眉头紧皱,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路远的双目中也流露出若有所思。 战斗到底何等激烈,竟然需要一营前往各地协助搬运伤员。 一连前往八字桥,二连爱国女校,三连五洲公墓。 路远和徐名厚带领弟兄们快速跑向八字桥,周围偶尔会发生爆炸,那是日军炮兵将炮弹打入闸北了。 八字桥方向的冲锋号又一次响了起来,路远的心也跟着揪起。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是全面攻击后的第三次冲锋号了。 两个小时内想起三次冲锋号,264旅真的是不惜一切代价在向八字桥猛攻。 一连并没有直接看到八字桥上的惨烈战斗,他们的任务是协助搬运伤员,再距离八字桥约300米的街道上便看到了大量的伤员。 这些伤员兄弟大多都是正面中弹,很明显是在冲锋的时候倒下的。 伤员的数量超过了120人,徐名厚的眼中闪过不可置信,急忙命令一连弟兄协助卫生员和救护兵搬运伤员。 一连补充了很多新兵,这些新兵没有上过战场,没见过血,一时间显得手忙脚乱! 徐名厚带着三个排长到前方路口远眺八字桥上的战斗。 八字桥对面的鬼子肯定已经重新修补好了街垒工事,264旅这是在迎着鬼子的机枪子弹冲锋,伤亡必定非常巨大。 令几人感觉意外的是,150毫米的榴弹炮似乎没有损毁鬼子的街垒工事。 “娘的!”徐名厚狠狠的咬了一下后槽牙, “小鬼子真的把虹口变成了军事要塞,连重炮都不能破开。如果一直保持这样的攻击节奏,264旅肯定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也必须做好随时顶上去的准备!” 一排长吕渊道: “开战前对此已有所估计,只是没想到连重炮都不能轰开小鬼子的防御!” “264旅不止攻击八字桥,还从爱国女校和五洲公墓的方向绕道,很明显长官们也看出来巷战不好打,选择从其他方向突破。” 二排长黄英杰道。 不知为何,路远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日本军官那怨毒的双目。 如果所有的日本人都是那般的怨毒、疯狂、决绝、坚定的话,就算在虹口的日本海军陆战队精锐只有三四千人,想要在短时间内将他们赶到黄浦江里去也是不现实的。 路远的脸色变得非常凝重! 连长徐名厚对着墙壁砸了一拳,回过头来说道: “无论如何都要与小鬼子死战到底,中国人誓死不做亡国奴。 先去把受伤的弟兄送到医院,等到轮到咱们上场的时候也要这般毫不犹豫、义无反顾!” 几个军官返回的时候便看到了新兵们乱糟糟的一面,一些人因为没有见识过鲜血和狰狞的伤口,脸色煞白,不断呕吐。 徐名厚怒气上涌,喝骂连连。 三排的三个班长看到路远的时候也有些惭愧,新兵太多了,他们一时间没能掌控好局面。 路远看着新兵的狼狈模样,忽然想起了徐名厚之前说的,军人只有真正见过鲜血后才能成长。 他目光微转,很快想到一个主意,对三个班长命令道: “无论你们用何种手段,我要看到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沾上鲜血。 我就不信染血之后他们还会这般懦弱胆怯。” 听到路远的命令,老刘头、王铁柱和杜云生眼前一亮。 随即便出现了这样一幕: 三排的老兵摁着新兵,往对方的脸上涂抹鲜血,无论后者的脸色何等煞白都不停止。 一些新兵的脸上更是出现了血色五指印! 战争已经全面打响,路远只能用这样激进的办法逼迫手下的新兵快速成长。 他知道看到狰狞伤口和满地鲜血时的感觉,因为他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时候。 在老兵的暴力手段之下,这些新兵也渐渐稳定下来了,至少不会哗啦啦呕吐。 连长徐名厚见到这招有效,命令另外两个排效防。 于是一连弟兄们的脸上很快都染上了鲜血,当他们抬着受伤的弟兄到达医院的时候,医生和护士再一次被前方战斗的惨烈震惊! 进攻还在继续,下午六点,日头西斜,传来了一个令全军悲恸的消息: 264旅黄旅长亲临前线指挥,在下午五点左右,于爱国女校附近不幸遭受日军榴弹攻击,壮烈殉国! 第25章 悼念 264旅从14日下午三时猛攻至晚上七点,各部队官兵前仆后继、视死如归,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进展颇大。 但是这样的猛烈攻击也给全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单是527团一个团在几个小时的攻击内就牺牲了七名连长,全旅连长几乎都受了伤,一些连队的伤亡超过了2/3,但依旧士气不减! 黄旅长壮烈牺牲之后,264旅全旅以及全军都大为悲恸,全线各连原本要求连夜攻击,为旅长报仇,让小鬼子血债血偿。 可是上峰却突然下达命令,今夜不得攻击。 已经血战数个小时的264旅官兵听到此般命令愤懑异常,心中有着憋屈和不甘,又想到旅长牺牲,愤懑变成了悲痛,许多人嚎啕大哭。 整个14日晚上,88师都笼罩在悲伤中。 15日上午,上海火车北站。 正在这里休整的523团一营的弟兄们听到了从南面传来的清脆的歌声。 “中国童子军……童子军…… 我们是中华民族的新生命,年纪虽小,志气真。” 正为昨天的战斗悲痛郁闷的弟兄们纷纷扭头,只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火车站行来,当先数人更是须发皆白、手杵拐杖。 但是他们神情肃穆,腰杆笔挺,每走一步都显得非常的坚定郑重。 “魂魄托日月,肝胆映山河!” “青史留英明,丹心照汗青!” 在数名老者的后方拉着白色的挽联,见此情状,易营长让弟兄们放行,任由一群人进入火车站。 “献此身,献此心,献此力,为人群…… 忠孝,仁爱,信义,和平…… 充实我们行动的精神,大家团结向前进,青天高,白日明!” 稚气的歌声由远及近,路远等人也终于看清楚了唱歌的人,那是20多名身穿童子军军服的小孩,他们跟在老者的后面,脸上神情庄重,努力摆出大人的样子。 原来昨日晚间,南京中央通讯社便已经将黄旅长牺牲的消息通报给了国内各大报社,以表中国将军力战牺牲于上海,政府抗日之决心! 今日清晨的报纸纷纷报道了黄旅长壮烈殉国之事,上海和江南各地的民众闻之无不感到震惊悲伤! 江南自古为人文荟萃之地,从古至今都不乏舍身取义、为国尽忠者。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为读书人之理想。 听闻黄旅长殉国之噩耗,在一众德高望重之人的带领下,上海童子军、爱国学生、社会各界代表自发组成队伍,前往闸北悼念将军! 黄将军的灵柩将于今日转运南京,因此这些悼念的人群来的很早。 听到消息的孙师长带领一众参谋急匆匆赶出来,向德高望重的老者们表示感谢,并临时在火车站的候车厅里搭起悼念台,允许民众悼念! 安羽看着站在自己身边,努力装出大人模样的童子军,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暖意,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这几天闸北、虹口和杨树浦地区战事不绝,听说沪江大学本校区已经成了战场,國军和日本人在校园里厮杀。 沪江大学的学生已经全部转移到了租界中,临时租用一些简陋的房舍充当校舍,继续上课。 但是安羽等学生平日还是非常心焦租界外的战斗,每天都努力阅读各家报社的报纸,了解战争进程。 黄将军牺牲于爱国女校,让安羽等学生惊讶不已,更听闻有人组织前往闸北悼念将军,安羽便拉着桐娅一起加入了悼念队伍。 上海的所有中国人对将军之牺牲都感到悲伤,很多人的抗日热情被点燃,一时间保上海、救中国的口号响彻大街小巷。 安羽和桐娅等人是沪江大学的代表。 悼念结束后,她们站在火车站的站台上,桐娅看着周围肃穆而立的國军将士,有些哽咽地道: “连将军都殉国了,前面的战争到底有多残酷啊,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她的眼中浮现出泪花,似乎亲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國军将士一个个战死沙场。 安羽心中亦是悲痛万分,但是她没有感慨,没有哭泣,而是在想着自己能为抗日救国做些什么? 她听说上海各界正在组织童子军、青年军,组建战地服务团、医疗团等,于不久之后进入闸北,协助國军抗击日本人! 安羽大为心动,在此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她已经无心继续待在校园学习了。 虽为女子,但她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豪气。 悼念还在继续,在安羽胡思乱想之时,忽闻有飞机声不断接近,火车站里的國军将士神色巨变。 “是小鬼子的飞机!” 有士兵站在高处大喊! 布置在火车站楼房顶部的高射机枪和高射炮已经打响,枪炮声大作,悼念的人群变得慌乱起来。 大家心有报国之志,但是从未亲临战场,此时此刻心中大骇,茫然无措。 安羽首先想到了那20多个装出大人模样的童子军,她迅速转身,只见孩子们早已经乱作一团。 她顾不得自己逃跑,拉着桐娅便冲向了童子军。 “咻!” “轰!” 一枚航空炸弹发出尖厉刺耳的啸叫声,让人感觉炸弹就在头顶,身体的肌肉开始僵硬,大脑渐渐变得空白。 万幸的是炸弹在远处爆炸,大地传来一阵震动,人几乎站不稳,似有热浪扑面而来! 桐娅被吓得大叫,童子军的孩子们有的更是直接哭了起来。 “孩子们……别怕……” 安羽刚想伸手去环抱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突然感觉有一阵风从自己身边掠过,紧接着小孩便被人整个儿提起。 她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十几个國军将士呼啦啦地冲进童子军队伍里,一手一个,像是提小鸡一样将孩子们提到了安全的地方。 从自己身边掠过去的那个國军士兵满脸青黑,他也不说话,只是手上动作飞快。 若非那熟悉的钢盔和那身亲切的军装,安羽真要以为将孩子抱走的是强盗了。 在她愣神的时候,手臂忽然被一股大力抓住,紧接着身体似乎飘了起来。 等到意识重回大脑,她才发觉自己已经离开了站台,躲在一个坚固的沙袋掩体后面。 右手的手臂依旧被一股大力拽着! 桐娅在自己的身边,在靠后的位置,20多个童子军的孩子乖乖地坐着,國军士兵正逗弄着孩子们。 安羽终于明白过来了,她和童子军的孩子们都被國军将士救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日军飞机的动向,拽着安羽手臂的國军军官一直没有松开,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天空。 安羽感觉手臂有些疼,只好拍了拍那名军官。 军官回头,露出一张年轻且熟悉的脸。 安羽讷讷道: “我……有点疼……” 她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军官如梦初醒,急忙松开了自己的手,同时露出一个愧疚的强笑。 上一次看到这名军官还是在她们离开沪江大学,向租界转移的时候。 那时这名军官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眼中满是热血。 两天不见,军官脸上的稚气全然不见,眼中热血犹存,但是疲惫和焦虑更甚。 从小没有遭受磨难,一直被人呵护长大的安羽,不由自主的开始幻想年轻军官这几日的经历。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军官下意识的将手摁在了安羽的脑袋上。 后方的童子军则一个个往国军士兵的怀里钻,逗得这些铁血大汉呵呵直乐,脸上和眼中难得地出现了柔情。 日本人的飞机从火车站上空飞掠而过,机翼上涂着的太阳旗清晰可见。 丢下炸弹之后,这些飞机还不罢休,不断俯冲扫射,打得火车北站内外烟尘滚滚。 前来悼念的人群与88师的士兵一起躲在各处的掩体里,很多人已经被吓破了胆,两股战战、尿意频频。 终于,日本人的飞机在丢完炸弹,打空子弹之后朝着大海的方向远去了! “抢救伤员!” 有人大喊道。 卫生员和救护兵从各个角落里冲出来,前往救助伤员。 安羽和年轻军官一起起身,看向火车站。 只见刚才整齐严肃的火车站此时此刻已经千疮百孔了。 一些地方还冒着浓烟,墙体和棚顶摇摇欲坠。 站台上躺着十几个伤员,正在痛苦的呻吟。 “这就是战争吗?”安羽不由喃喃自语。 边上年轻军官冷峻的脸上出现一抹轻笑,道: “这和真正的战争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安羽回头,年轻军官脸上非常平静,但是眼中流露出的沉重却令她窒息。 “小鬼子在昨日的空战中吃了大亏,今天肯定是来找回场子的。想来空袭会络绎不绝,这样的情况下集中悼念是不可能的了,只要心意到了就行。” 路远看向候车厅的方向,那里正在转移灵柩。 “老刘头,你带几个兄弟把这群娃娃送出火车站,咱们应该快要有作战任务了,莫要耽搁。” “是!” 这时,站在路远身后的一个童子军小男孩昂着脑袋、挺着胸脯,有些不服气地道: “我们不是小娃娃,也是军人……只是……是童子军……”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另外的一些小孩也连声附和,昂首挺胸。 三排的弟兄们被逗得哈哈大笑。 童子军的小孩在笑声中脸色涨红,脑袋微微低垂。 在离开前,安羽忍不住问道: “长官,你们有什么急需的东西吗?我们虽然是学生,但也想为抗日救国出一份力。” 路远微笑着摇了摇头。 安羽感觉那是礼貌的微笑,同时也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 第26章 爱国女校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章 回来了 路远先是凝神看了一下前方的主教学楼,然后又回头看向身边另外四个优秀枪手,这才发觉四人也在看着自己,似乎打算等自己拿主意。 路远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目光从四个人的身上扫过,发现他们全部都是士兵,只有自己是军官。 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在看着自己了。 已经参加过多场战斗,路远对这样的场面并不犯怵,既然都在等着自己的命令,那么他也就不再扭扭捏捏。 又将脑袋伸出掩体,再一次认真的打量这座耸立于空地中央的主教学楼。 虽然教学楼的外观多有破损和坍塌,但是路远还是能够想象她在完好时候时的优美样子。 这里是女子学校,主教学楼的建筑风格中西合璧,总体上透出一股柔和之美。 在偶尔休息的时候,站在主教学楼的每一个窗口都能看到校外的街景和开阔的校园。 那样的话一定会令人心神舒畅,有继续学习的兴致。 可当敌人占据了这座教学楼,用机枪封锁周围的空地之后,有着柔和之美的主教学楼变成了一座杀人堡垒! 路远的目光从那些残破的窗口上掠过,快速地估计着敌人可能在的位置。 大概一分钟之后,他缩回脑袋,招了招手,让四个人靠自己更近一些。 路远再次与他们眼神交汇,然后才指着教学楼说道: “刚才宋连长也说了,小鬼子的机枪主要是在二楼和三楼。在部队攻击的正面有三挺机枪封锁,其他方向还有三挺。 我们的目标是打掉鬼子的机枪,其他火力有二连的兄弟们招呼。 鬼子三挺机枪,我们五个人,那么干脆也就分成三组,一组盯一挺机枪! 我不知道大家的枪法具体如何,但想来能够被临时召集在一起,解决200多米的目标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并且还是两人一组。” 四个人互相对视了几眼,然后一个上士坚定地向路远点头,道: “两人一组,没问题,保证盯死鬼子机枪! 除非我们死了,否则小鬼子别想随意开火。” 其他三个人也是连连颔首,眼中的决绝让路远动容。 当下他们很快分成两组,路远一个一组! 路远又将教学楼大致分成了三个区域,三个小组各负责一块。 264旅在最近两天的攻击中损失惨重,小鬼子的情况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爱国女校里的小鬼子困兽犹斗,只要路远的三个小组能够让鬼子机枪在绝大多数时候处于哑火状态,527团二连顺利通过开阔地,拿下爱国女校便只是时间问题。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天色越来越明亮,路远能够看到在另外的两个方向也有其他部队在做攻击准备。 “排长,我的任务是什么?” 廖忠生略显激动和忐忑地问道。 路远收回目光,不假思索地道: “你跟我一组,负责压子弹,把枪给我。” 接过廖忠生的中正式步枪,路远试着瞄准了几下,微微感受手感,又拉动枪栓检查枪膛里的情况。 一连串动作利落干脆,看得廖忠生跃跃欲试。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宋正明再一次出现在路远眼前。 见到路远已经将几个枪手安排妥当,他也心安不少,道: “会有一个班的弟兄首先发起攻击,你们做好准备!” 路远颔首。 路远知道这一个班的兄弟是用自己的身体去试探鬼子的火力点,他给另外两个狙击小组使了个眼神,大家迅速就位。 大概十个兄弟如猿猴般手脚麻利地跳出掩体,借着花坛的围墙和一些残破的雕塑掩护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向主教学楼靠近! “呼!呼!” 路远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同时不断地做深呼吸。 廖忠生感觉自家排长似乎比前去试探鬼子火力的十个弟兄还要紧张,眼中的疑惑神色一闪而逝。 整个二连的兄弟都瞪圆了眼睛,紧张地盯着鬼子占据的主教学楼,猜测机枪子弹会从哪个窗口射出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前去试探鬼子火力的十个弟兄动作越来越慢,想来他们也是非常的紧张。 最后100米全部都是开阔地,连一棵小树都找不到,没有任何掩体。 10个兄弟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在某个瞬间一起发立向主教学楼狂奔。 他们彼此间的距离拉得很大,尽可能地削弱鬼子机枪的威力。 教学楼里的小鬼子视野开阔,他们早就看到了摸索过来的國军士兵。 当十人发起狂奔的时候,楼里的机枪也响了起来。 “哒哒哒…………” 精明的小鬼子只动用了两挺机枪,三个冲锋中的弟兄身上炸开朵朵血雾,踉跄倒地。 “砰砰砰……” 三个机枪小组几乎同时开火,已经暴露的两挺机枪瞬间哑火。 也就是短短三四秒钟的时间,剩下的几个兄弟已经冲到了教学楼楼下。 宋正明见战术有效,脸上不由大喜,带着50来个二连的兄弟,呼啦啦冲出街角掩体。 “哒哒哒…………” 小鬼子的机枪这一次不再等待二连进入最后100米,纷纷急促开火。 “烟雾弹!” 宋正明大喊。 最后两颗烟雾弹扔到主教学楼正前方的开阔地上,烟雾缓缓升腾。 二连的捷克式轻机枪和营部支援来的民二四式重机枪也在向教学楼射击,掩护弟兄们冲锋。 “杀畜牲……保家国……” 趴在路远身边的廖忠生听到自家排长喃喃自语。 他刚才清楚的看到排长的第一枪没有打中机枪后面的小鬼子,而是打在了破烂窗口外的墙壁上,溅起一阵沙尘。 离目标至少半米! 鬼子的机枪手是被另外一个狙击小组干掉的。 廖忠生心中疑惑,他第一次见排长时对方的枪法出神入化,指哪打哪。 怎么今天误差会这么大,他不由紧张起来! 第一发子弹错失目标,路远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真实的场景与鬼子怨毒的眼神交错。 手指搭在扳机上,但他却找不到之前射击的那种感觉。 烟雾渐渐升起,二连的50多个弟兄即将全力冲刺,路远心中焦急万分。 好在另外的两个狙击小组没有如他这般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鬼子的机枪手不能从容射击,火力比之从前弱了很多。 路远缩回脑袋,大声道: “水壶!” 廖忠生怔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解开腰间水壶递到路远手上。 路远将水壶里的水倒到德式钢盔里,然后丢掉水壶,将钢盔带回头顶。 清凉的水将路远的脑袋完全浇灌,甚至流到了衣服里,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大脑在这样的刺激之下变得清明,他又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再次举起步枪,嘴中喃喃不绝: “杀畜牲……保家国……” “杀畜牲……保家国……” “杀畜牲……” 最后只剩下两个字不断重复: “畜牲……畜牲……” 廖忠生也看出来了,自家排长状态不对。 他显得更加紧张。 “砰砰砰…………” “哒哒哒…………” 狙击小组和轻重机枪的掩护火力在不断地向教学楼里的鬼子机枪火力点射击,鬼子虽然有地利优势,但是在双重掩护火力的打击下,他们的机枪不能肆意地扫射教学楼下方的國军。 鬼子机枪从最开始的短点射变成了慌乱的持续射击,可见他们的心态已经不稳。 “砰!” 当一个残破窗口后面冒出枪口火焰之后,路远果断的扣下了扳机。 “打中了!” 全神贯注关注排长状态的廖忠生,似乎看到一个鬼子的脑袋上蹦出血花,身体后仰的画面,他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排长的状态又回来了! 路远依旧在喃喃自语,但是同时不断拉动枪栓退弹,推弹,瞄准,击发! 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枪感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四肢百骸传来阵阵轻松。 第28章 楼道修罗场 “砰砰砰…………” 枪感回来之后,路远的身心都是轻松舒畅的,心里的包袱渐渐远去,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熟悉。 日本法西斯侵占东北、侵占绥蒙,杀我同胞,掠我资源,灭我种族文化; 一步步蚕食,一点点的试探,胆子越来越大,野心越来越膨胀。 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历经劫难,屈辱不休,国之不国,民不聊生。 而今法西斯举全国之力侵来,妄图让中华覆灭于其野蛮铁蹄之下! 身为军人,当奋勇向前,不说建功立业,但求以己身之血肉,阻挡侵略者之脚步,救我民族,救我国家。 千万军人团结于一起,用血肉铸成抵御外辱之长城! 杀倭寇,保家国! 在凉水的刺激之下,路远的大脑愈发清明透亮,他用民族大义,用国家生死存亡的危机驱散心中的阴霾! 侵略者既然如此怨毒狠戾,如果中国军人因此而退缩畏惧,那么谁来抵御这些比畜牲还要野蛮的侵略者! 东北之殇,绥蒙之痛,华北之悲愈演愈烈,而今上海战端全开,侵略者又将目光放在了华中。 中国虽大,但丢了东北、丢了绥蒙、丢了华北、丢了华中,还剩下些什么! “杀畜牲……杀畜牲……” 路远的大脑中千万思绪纷呈,但最终都汇成了这三个字。 这样的自我安慰或者说是自我调节的办法,还是在他第一次杀人之后,三排二班班长郭正荣教给的。 郭正荣已经和许多弟兄一样为国捐躯了,路远若继续执着于心中的心魔,不仅罔顾民族大义,还对不起牺牲的兄弟! 思绪虽多,但持续的时间不过10余秒钟,他已经重新找回了自我! “枪!” 五发子弹打空之后,路远迅速接过廖忠生压好子弹的步枪,再次射击! 已经完成了自我的转变,他每发子弹的命中率高的惊人。 路远所负责的那挺机枪已经有近半分钟的时间没有开火了,他不在拘泥于机枪,而是开始将枪口对准了在窗口各处射击的鬼子士兵! 在连续不断的射击中,他察觉自己的枪法似乎又上一层楼了。 200米的距离,大多数时候都能准确命中鬼子的头部、脖颈和上身致命区! 在一旁快速压子弹的廖忠生见到自家排长大显神威,脸上因激动而泛起阵阵红晕,眼中光芒大盛。 二连的弟兄们在连长宋正明的带领下,一边向小鬼子射击,一边向烟雾区靠近,准备最后的冲刺! “铛!” 路远的左侧忽然传来一声清响,他心中危险感大作,急忙缩回脑袋。 扭过头去,发现第二狙击小组一个弟兄的身体正缓缓的从沙袋滑落,整个人软绵绵的。 等到尸体落到掩体里,路远看到他的钢盔已经被击穿,血水糊了整张脸。 小鬼子那边有人盯上了他们。 见此情况的路远和另外三人同时提高了警惕,路远道: “转换射击位置,速度快!” 三个狙击小组迅速转移位置! 主教学楼里,一个日军大尉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命令道: “机枪继续射击,山下君盯死他们,炮火马上就到!” 在战争初期,鬼子兵员素质很高,很多人都接受过小学教育。 参军之后更是经历了至少一年的军事训练,要求在200~300米的距离上,三枪命中敌人,并且至少有一枪要打在致命位置。 因此,鬼子队伍中也不乏优秀枪手,当意识到机枪火力被敌人压制之后,鬼子大尉也针锋相对,让枪法好的士兵狠狠教训中国军人。 在狙击小组转移阵地的过程中,鬼子的机枪火力又开始咆哮,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的宋正明连长惊愕地看了一眼狙击阵地所在的位置。 部队现在所呆的地方较为尴尬,前进和后退都危险重重。 好在小鬼子的机枪没有咆哮多久又被压制下去了。 可紧接着,天空中传来炮弹破空的啸叫声。 “轰轰轰…………” 狙击阵地被数发日军榴弹命中,沙袋抛飞,烟尘滚滚。 宋正明胸口一痛,认为路远等人怕是凶多极少了。 从虹口飞来的炮弹开始落入爱国女校的开阔地中,一些弟兄被炮击,死状凄惨。 宋正明心脏如打鼓,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他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然后率先从掩体后面跑出来,直奔教学楼。 宋正明的脑子还是非常清醒的,鬼子机枪火力暂时被压制了,但威胁更大的炮击却紧随而至。 这个时候如果取消攻击,向后方撤退,那么连队里的弟兄将会成为机枪和炮火的活靶子,十不存一。 当下只有不顾一切的向前突击,穿过烟雾区,冲到教学楼下。 那里是鬼子炮火和机枪射击的死角。 想及此处,他首先带头冲锋,嘴里大喊: “杀呀!!!” 二连有近半兄弟牺牲在爱国女校,对面的小鬼子与他们有着血海深仇,连长如此义无反顾,弟兄们哪里还敢惜命,纷纷冲了出去,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正在教学楼里指挥的鬼子大尉眼中出现轻蔑神色。 狙击手肯定已经被炮火解决,隻那人如此冲锋,自己的五六挺机枪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饮血了。 正当鬼子大尉得意地畅想的时候,他的脸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伸手去摸,滑腻腻的。 放在眼前,鲜红一片。 是血! 他艰难的扭过脑袋,发现名叫山下的优秀射手已经倒在了地上,步枪丢在一边,双手死死地捂着脖颈! 血水就是从那里飙射出来的。 山下的目光中充满乞求,希望自己这个长官能够救他一命。 可大尉却在连连的后退,离窗口越来越远。 片刻之后,山下不再挣扎,松开了捂着脖颈的双手,任由嫣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刚刚响了没几声的机枪再次哑了下来,三个机枪手两死一伤,各个火力点出现混乱。 总的距离不过100余米,当正面的鬼子火力又一次弱下去之后,宋正明终于带着弟兄们顶着鬼子的炮火,穿过烟雾区,冲到了主教学楼楼下。 “呼呼呼…………” 剧烈喘息中的宋正明听到了教学楼里鬼子士兵惊慌的呼喊声,他们似乎没有料想到自己的弟兄们能够通过开阔地带来到如此近的距离上,应该正在紧急布置防守吧。 “轰轰轰…………” 楼上的小鬼子正往楼下扔手雷,但是对二连的杀伤有限。 反而是鬼子自身,一旦从窗口处露出身体,就会被远处的路远等人击杀。 狙击小组还在,宋正明也松了一口气。 他打出一连串的战术手势,十几个弟兄拉开木柄手榴弹的引线,略微停顿两秒后扔入了二楼窗口。 “轰轰轰…………” 大量的木屑和砖石随着爆炸从窗口喷涌而出,爆炸结束之后能够听到鬼子士兵痛苦的呻吟声! 二连的弟兄们不再犹豫,迅速从大门或是从窗户里翻进教学楼。 “哒哒哒…………” 宋正明刚想靠近楼梯口,鬼子的机枪子弹便如狂风暴雨般铺过来,打的楼内烟尘滚滚。 “手榴弹!” “手榴弹!” 在狭窄的楼道里,敌我双方几乎同时扔出了手雷,各自的身边都传来了阵阵惨叫,浓烟滚滚,沙尘扑面。 无法看清楚楼梯口的情况,宋正明抹了一把脸,大吼一声,拿着盒子炮,迎着灰尘和气浪冲上二楼。 在楼梯拐角处,一挺歪把子轻机枪已经被炸翻,几个鬼子躺在地上呻吟,见到有黑影窜出,有人急忙想去拿枪。 “砰砰砰…………” 盒子炮连续开火,将小鬼子彻底打死在地上。 弟兄们紧随连长的脚步,冲上二楼。 可是小鬼子越来越疯狂,他们双手握着冒烟的手雷,喊着各种各样的口号,狰狞扑来! “啊啊啊!!!” 教学楼里退无可退,双方几乎是迎面撞在一起。 “轰!” 手雷在狭窄的楼道里爆炸,威力无穷。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前都只剩下了血色! 墙壁上,甚至是楼板顶部都沾满了双方士兵的残肢碎肉,血水如露水般淅沥沥的滴落。 这里成了地狱的修罗场! 【作者题外话】:求票票,求追读哈,么么哒。 第29章 楼内血战 眼见二连的弟兄已经全部冲入了爱国女校的主教学楼,小鬼子机枪不再向外扫射,而是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楼内的战斗上,路远迅速起身,带着廖忠生和另外三名射手向主教学楼狂奔。 “咻……轰……” 日军的炮弹时不时的飞跃主教学楼砸落在正前方的空地上,但空地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些尸体散落在各处。 200米的距离,一路狂奔,五个人很快就到了。 战斗主要集中在二楼和三楼,路远和弟兄们叉着腰猛喘了几口气,然后才分成两组快速向二楼前进。 鬼子一共有六挺机枪,除了正面的三挺停止的咆哮外,另外的几挺机枪都还在扫射其他方向的國军连队,这使得二连暂时得不到支援。 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道里,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几具敌我双方士兵的尸体,有些尸体上的伤口狰狞而可怖,被打的稀烂的内脏清晰地映入眼中。 路远见过比这更血腥残忍的场面,因此神态自若,只是警惕地向二楼摸索。 另外三个射手也是差不多的反应,甚至碰上没有咽气的鬼子伤员时他们还会用刺刀扎上一刀。 只有廖忠生脸色惨白,动作僵硬。 他在警察总队的时候也参加过几场战斗,但是从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因此只敢亦步亦趋地跟在路远的身后。 不过,与整个楼道里的修罗场相比,楼梯口的那些血腥其实算不上什么。 当路远他们几人冲上二楼的时候,入眼皆是一片猩红。 地上布满了残肢碎肉,敌我双方肉块组织碎屑交织在一起,难以分割,四周的墙壁上被涂上了厚厚的一层肉沫和血浆,血水淅淅沥沥地从楼板上滴落,钢盔渐渐也变成了红色。 空气里的血腥味浓郁到化不开,每吸一口都会让人的胃里翻江倒海。 战斗前所未有的惨烈,血腥的画面直击灵魂,廖忠生几乎站不稳。 路远和三个老兵也变了脸色。 楼道里堆积着海量的肉块碎屑,恐怕是不是连最年长的屠夫都没有见过这般惨烈恐怖的一幕。 而路远他们心里非常清楚,这些人体碎屑大半来自同袍兄弟,心中充斥着震撼、悲痛和惊恐。 熟悉的德式钢盔和中正式步枪混杂在碎屑堆里,让人看后几乎要落下泪来! 路远强撑着身体,努力不去踩踏弟兄们的尸身,尽管很多已经辨认不出来了,缓缓的淌过血水,向前方的厮杀场走去。 一个身影忽然从碎屑堆中立了起来,距离廖忠生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带起的血水撒到了廖忠生的脸上,后者浑身战栗。 廖忠生本就处于极度的害怕和恐惧中,目光时不时地去看着那些碎屑,从来没想过里面会钻出一个人来,他被惊吓到全身汗毛倒竖,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本能的大喊: “鬼啊!” 然后冲向路远和三个枪手的中间躲避。 路远几人也被吓了一大跳,但他们倒不至于惊慌失措,纷纷举枪,将刺刀尖对准那个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人。 那人像是从血桶中捞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除了红色看不到其他任何一丁点的多余色彩,连眼球和牙齿都被染成了鲜红。 就好像沉睡了太长的时间,刚刚爬起来的时候他显得有些茫然。 这个时候就得益于德械师的与众不同了,路远首先认出了他脑袋上半耷拉着的德式钢盔,垂下枪口,踩着鲜血走过去用手臂擦拭对方的脸。 “宋连长?” 路远的语气中夹杂着不可置信和一丝惊喜! 宋正明血红的双眼盯着路远的脸,思绪也一点点的回到他的大脑里。 能看到楼道里的尸体和满墙的肉沫血污时,他的眼睛里流出了红色的泪水,一瘸一拐的向着传来拼杀声的前方走去。 那里还有他的兄弟,他要去帮忙! 路远有些哽咽了,话不多说,迅速跟上。 “轰!” 主教学楼里房间众多,很多窗户都喷出了爆炸的烟尘,那是弟兄们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敌我双方隐藏在这众多的教室里,发现彼此之后就是血腥的搏杀。 不清楚这栋楼里一共有多少小鬼子,但是路远他们很快与二连的大部队会合。 大家一间间搜索教室,发现鬼子之后首先是一通乱枪,然后便是拼刺。 小鬼子打的也很顽强,每个鬼子的出现几乎都是奔着同归于尽的目的来的! 路远已经有了一些拼刺经验,他和廖忠生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搜索教学楼。 廖忠生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嘴唇哆嗦,脸色煞白。 “啊!!!” 一些教室里时常会传来双方士兵的嘶喊声,歇斯底里,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在这样的环境里,每个人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的。 廖忠生跟在路远的侧后,或许是由于惊恐,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向自己袭来的鬼子。 “万岁!” 等路远回过头来的时候,一个疯狂的鬼子已经从角落里冲了出来,一边喊着万岁口号,一边扑向廖忠生。 那个鬼子似乎受了伤,直接将廖忠生扑到了边上的一间教室里。 鬼子的双手环抱廖忠生,在掌心处还掐着两枚冒烟的手雷。 廖忠生本能的使命挣扎,但根本挣脱不开,脸上满是惊恐和急切。 两人在地上打滚,手榴弹的青烟越来越浓。 这样的情况路远很熟悉,处理起来也算是有经验了。 “砰!”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枪口对准鬼子的脑袋,近距离开了一枪! 鬼子瞬间死亡,被溅了一脸血的廖忠生连滚带爬地挣脱,嘴里被吓得哇哇大叫。 路远顺手翻过鬼子士兵的身体,让其压在两个手榴弹上,然后向教室讲台的方向一个飞扑! “轰!” 手榴弹在日军的尸体下爆炸,溅起一大片的血雾。 路远只感觉心神剧震,五脏六腑都快碎了。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首先看了一眼破碎的鬼子尸体,然后才一瘸一拐地拎起缩在一边的廖忠生。 “没事吧?” 廖忠生似乎被吓得哑了,喉结耸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路远上下摸索了一阵,发现这小子还囫囵着,也是松了一口气。 得益于这个时期鬼子要考虑掷弹筒使用手雷的情况,因此手雷的延时一般在八秒左右,否则的话廖忠生根本没有抢救的机会,路远也不敢冒险。 “呼!” 心里涌起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 第30章 杀 8月9日发生大山事件,上海局势空前紧张。 8月12日,87师和88师进入上海,抢占闸北和杨树浦战略要地。 也就是在这一天,日本上海特别陆战队派遣士兵提前控制八字桥、日本坟山、五洲公墓、粤东中学、爱国女校、持志大学、沪江大学等地。 根据此前的淞沪停战协议,日本军队无权进入这些地方,但是战争的爆发已经进入最后关头了,日本上海特别陆战队司令大川内传七少将果断命令士兵提前抢占各处战略位置。 这些地方都在闸北和虹口外围,是拱卫虹口日本租界和日军陆战队司令部的重要据点。 日军青木大尉带领200人于8月12日进入爱国女校,第一时间疯狂的抢修工事,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8月13日,中日双方在各个对峙前线零星交火,青木大尉手下也有一些伤亡,但是不严重。 8月14日,中国军队全线总攻,爱国女校等地遭受到最猛烈的攻击。 中国军人几乎是发动了自杀式的攻击,前仆后继,源源不绝。 青木中队有一部电话与后方联络,能够及时呼叫炮火支援,这才使得他们能够在狂风巨浪般的攻击中坚守下来。 青木大尉自己估计,单是8月14日一天,他的中队至少造成300中国军人伤亡。 中国军人不顾一切的猛攻还是取得了效果,当夜晚降临之后,爱国女校的绝大多数阵地都已经被攻克。 青木大尉不得已带着最后的60个士兵退入了主教学楼,利用地形和六挺机枪火力坚守。 他也从后方的大队部得到消息,中国军人死伤惨重,并且有大量军官阵亡。 后续的中国部队发誓要为阵亡的军官和士兵报仇,发起了一次次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青木中队非常艰难地挺过了一个夜晚。 战争进行到这个时候,青木手下已经只剩下四十余个人了,并且有1/3的士兵都受了伤,很难快速移动。 上午,青木大尉从主教学楼四楼的窗口处看到周围的中国军队又在进行攻击前的准备。 对方似乎得到了有生力量的补充,而自己的中队只能通过一条埋藏在地下的隐蔽电话线与虹口联系,除了炮火外得不到其他支持。 看着受伤的帝国士兵强忍痛苦坚守在战斗位置上,青木大尉知道今日就是他整个中队的覆灭之日。 想到这些事情,他并不恐惧和害怕,帝国勇士为天皇战死,理所应当。 他相信中队里的士兵也已经做好了为天皇陛下玉碎的准备。 上午太阳才刚刚出来,中国军队又一次发动猛烈的攻击,这次对方似乎得到了狙击手的支援,六挺机枪火力被严重削弱。 青木上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国军人冲入主教学楼,与帝国士兵在每一条走廊,每一间房间里厮杀。 山下的尸体就躺在脚边,血水不断蔓延开来,地板上出现了一个类似秋日红色枫叶的形状。 青木大尉嘴唇干裂,整个人也是灰头土脸的,他能够清楚的听到楼下传来的万岁喊声与同归于尽的爆炸声。 帝国勇士正在不断的死去,他心里也没有悲痛,反而是越来越平静。 再一次摇响了通往大队部的电话,青木向电话那头汇报了自己中队面临的情况。 最后他将电话听筒放到满是灰尘的桌子上,整了整军装,双手举过头顶,大声呐喊: “海军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天皇陛下万岁。” 没有挂断电话,他就这样径直地走出了房间。 外面有三个受伤的士兵正在倾尽全力向下方的楼层倾倒着汽油。 清澈的汽油开始向整个楼里流淌,空气里渐渐充满了刺鼻的汽油味。 青木向三个士兵点了点头,然后拔出军刀冲到三楼,与剩下的十几个帝国士兵配合,和中国军人绞杀在一起。 “不要怕他,你越是退缩,小鬼子越是得意,自己死的也就越快。” 路远将刺刀从一个鬼子的胸膛处拔出来,带起一股鲜血,同时对跟在身边的廖忠生说道: “小鬼子没有三头六臂,也不是刀枪不入,刺刀捅进去他们也会疼、也会叫,也会死。 拿出你炸装甲车的勇气来,干、死这帮狗日的,为弟兄们报仇。” 路远看到了楼道里的地狱修罗场,看到弟兄们的残肢碎肉溅满整片墙壁,他的大脑里再也不可能出现鬼子怨毒的眼了。 日本人如此疯狂,弟兄们牺牲如此之巨大,要想取得胜利,只能比敌人更狠。 不知不觉间,杀敌报国的热血转换成了军人的血性。 他也真真正正地走出了军校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向一个老兵,向一个血性军人迈进! 该果决的时候就果决,该杀人的时候就杀人! 宋正明眼睛里流出血泪的一幕让他久久难忘。 脚下的鬼子渐渐失去生机,路远毫不畏惧地与濒死状态的鬼子对视着,感受对方的绝望与留恋。 努力做到面无表情,用这样的方法来迫使自己习惯和成长。 他已经是一个军官了,要为手下弟兄们的生命负责,不能等着别人来提携帮带自己。 廖忠生今日两次见证了排长的转变,他也大受鼓舞和刺激,郑重的点头。 在路远狠厉的目光注视下,廖忠生对着濒死状态的鬼子连续扎了几刀,对方的身体渐渐扭曲起来,最后彻底不动弹了。 廖忠生的成长又何不是路远自己的成长呢。 两人继续跟在大部队的后面,一起搜索主教学楼里的小鬼子。 三楼有一间房间巨大无比,或许是学校的会议室。 敌我双方最后的厮杀就在这间会议室里进行着。 路远根本就不等廖忠生,挺枪上前,将一个已经受伤的二连弟兄从鬼子的刺刀下解救出来,然后就势鬼子撞在一起。 “轰!” 在交战的双方中不知是谁引爆了一枚手榴弹,血雾升腾,烟尘滚滚。 正在与鬼子拼刺刀的路远被气浪掀翻,耳朵里响起阵阵嗡鸣,眼前的景色也是晃动漂浮的。 除了嗡鸣声外他什么也听不见,对面的鬼子也是差不多的状态。 两人几乎同时晃了晃脑袋,同时看到对方,同时抓起身边的砖块和钢盔向对方砸去。 那个鬼子士兵看上去有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唇上留着胡须,朝路远扔了几块砖后开始爬着去拿摔落在边上的三八步枪。 眼前灰尘弥漫,路远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了鬼子士兵的一只脚,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到自己的面前。 双方都还没有从脑震荡中缓过来,路远的大脑无法思考,意识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杀死他!杀死他!”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噩梦中醒过来,才能自我原谅,自我救赎! 鬼子士兵还在挣扎着,但是动作并不大,路远费尽力气骑到了鬼子身上,一边使劲眨眼保持清醒,一边用左手去解钢盔。 在这个过程中,鬼子士兵对着路远右手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一嘴。 因疼痛而下意识的放开右手,但左手却用上了更大的力气挥动钢盔,狠狠砸向鬼子脑壳。 “嘭!” 混乱中听不到声音,但是遭受重击的鬼子开始翻起了白眼儿,几乎晕厥过去,反抗的力气也越来越微弱。 他的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抓挠着,但是根本够不到路远。 路远再次蓄力,又将钢盔狠狠的拍了过去。 身下的鬼子已经完全停止了反抗,但是还没有死。 第三次的时候他双手握着钢盔的帽檐,直接砸向鬼子额头。 “咔嚓……” 骨头似乎被砸裂了,钢盔都嵌入了鬼子的脑袋里。 “嘭!嘭!嘭!” 为了确保鬼子死透,也为了发泄心中的戾气,路远对着已经塌陷的脑袋继续猛砸,直到鬼子的整个脑袋都如烂西瓜一般瘫在地上他才停止。 周围的烟尘略微消散了一些,能够看到二连的兄弟们三三两两的结阵,将刺刀不断的捅入鬼子士兵的身体里。 “战斗应该快要结束了吧,爱国女校终于被拿下来了,黄旅长……弟兄们……” 路远在心中这般想着,有些颤颤巍巍的起身。 他顺手将沾满鲜血和脑浆的头盔扣回脑袋上,正打算弯腰去拾步枪的时候,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从烟尘中冲了出来,直接将路远抱住。 在路远作出反应之前,两人已经从三楼摔了出去。 “排长!!!” 在半空中急速下坠的路远似乎听到了廖忠生的声音。 抱住路远的是一个鬼子伤兵,他的一条腿只剩下半截,膝盖以下的部位不知被炸到了哪里。 他似乎看出来路远是一个军官,要拉着路远同归于尽。 “嘭!” 身体狠狠地砸在了教学楼前的草地上,路远被摔的七荤八素,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脑壳本就被爆炸炸得晕乎乎的,有经此重摔,路远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在不断的上升……上升…… 由于突然出现的爆炸,廖忠生与排长被迫分开,加入其他拼刺小组,将最后剩下的小鬼子一一杀死。 当他看到排长被鬼子抱着从三楼摔下去的时候,心里又惊又悲。 迅速到窗边望了一眼,然后噔噔噔的冲三楼,冲到教学楼外面。 路远的意识正在上升扩散,忽然发现世界一阵摇晃,虚无缥缈的感觉瞬间消失,一些东西重新回到了身体里,紧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他艰难的睁开双眼,看到了廖终生布满泪水的脸。 “咳咳咳…………” 路远侧身咳嗽,好几口黑血喷了出来。 “扶我……起来……” 廖忠生胡乱擦拭脸上的泪水,一边笑一边哭。 路远艰难的站起来,大脑里天旋地转,他看到了那个抱着自己摔下三楼的鬼子。 或许是上苍保佑,鬼子被路远压在身下,成了肉垫,此刻脑袋已经被磕开,一摊肉泥铺在地上。 “呸!” 路远将一口血痰吐到了鬼子尸体上。 “快快快…………” 负责其他方向攻击的兄弟部队终于赶过来支援了,路远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身体完全放松下来,抬头仰望这座几乎要了他命的主教学楼。 本以为胜局已定,可变故陡生。 一股火舌呼啸着从教学楼的各个窗口里冲出来,猝不及防,将站在近处的路远和廖忠生包围。 路远完全失去了意识。 【作者题外话】:求票票和追读,么么哒。 第31章 活着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等路远浑浑噩噩的睁开双眼的时候,只感觉大脑异常的沉闷疼痛。 就好像有人硬往脑壳里灌了铅水,迟滞了他的思想,传递出来的感觉是沉重、别扭和压抑。 他努力一点点的睁开眼皮,这个过程漫长而久远,然后又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转动眼珠子,大脑终于接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或许是由于传入脑海中的画面是断断续续的,也或许是因为大脑功能还不正常,总之周围的一切都是以白色为主色调,让他又闭上了眼睛。 简单的几个动作令他精疲力竭,路远似乎感觉有汗水从额头冒了出来。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他轻轻地动了动嘴,想要说话,但是没有力气。 突然间,一张大脸整个罩在他的眼睛上。 “排长,你终于醒啦!” 路远的思想还很混沌,他花费极大的精力和时间才想起这熟悉声音的主人。 三排一班机枪的副射手小邓子。 小邓子的声音显得很是激动,他对着路远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一通话,但后者却没有什么反应。 路远又使劲地眨了眨眼睛,艰难地开口说出一个字: “水!” 笼罩在眼前的阴暗消失不见,天花板出现在他的眼前。 从天花板的结构上看,自己似乎身处一栋楼房之中。 ‘难道爱国女校还没有拿下来吗?’ 路远首先想到的是堆满弟兄们残肢碎肉的主教学楼,大脑虽然昏沉,但身体却本能地哆嗦了一下,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唔…………” 他痛苦的呻吟了起来。 此前感觉不到的四肢百骸慢慢变得活络,代价便是无穷无尽的疼痛。 路远拳头紧握,额头上的汗水更密。 “水来了,排长。” 当小邓子看到路远额头上渗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时,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 “给我……” 路远艰难开口。 一阵清凉顺着口腔缓缓而下,心肺似乎都得到了滋润,就好像经受春雨浇灌的万物一般,慢慢复苏活跃起来。 一杯水下肚,路远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好,但是疼痛感依旧炽烈,面颊上的肌肉时不时因此而抽搐一下。 在极难忍受的时候,他也会呻吟。 他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清晰明亮了。 首先看清楚了关心期待着的小邓子,看到他一只胳膊还吊着,一些东西也回到路远的脑海里。 紧接着他微微转动大脑,明白自己身处何处了。 这里是88师的医院,而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呼。” 路远紧咬牙关,艰难说道, “扶我起来。” 小邓子的一只手臂无法发力,能够单手搀扶路远,平时简单至极的一个动作此时却是两人面临着的一个挑战。 等到路远终于坐起来之后,他和小邓子都忍不住大口的喘息起来。 小邓子有些愧疚地笑了笑。 “小廖呢?” 路远终于想起了爱国女校战斗最后时刻的熊熊烈焰,想起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廖忠生,略显急切的问道。 小邓子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门口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排长,我在这呢。” 路远回过头去,看到廖忠生微笑着一瘸一拐地向着自己的病床走过来。 在他的身边跟着一个白衣护士,尽管对方依旧戴着口罩,路远还是轻松将她认了出来。 护士走到床边,让路远再次躺下,说道: “让你三天来换一次药,你倒是很准时也很听话,只是没想到,不是你自己走进来,而是被我们的救护兵抬进来的。” 护士想要开玩笑,但是话说出口后,她的语气里却是满满的感慨、悲痛和心疼,眼中的泪花转瞬不见。 也就是两三天的时间没见,面前的这个少尉身上又添无数新伤。 他脸上的眉毛被迎面扑来的大火撩得干干净净,看上去略显滑稽,但却是笑不出来。 第一次来医院的时候,他身上的军服虽然破烂,但依旧能够避体。 可是这一次他身上的少尉军服彻底成了布条,弹片的撕扯,烈火的燎烧,让它再也不能称之为衣服了。 路远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让护士检查,尽管身体各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努力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终于,护士重新给他盖上了被子,柔声说道: “伤口虽多,但经过处理后都要不了命,这两天注意不要剧烈运动。唔……这些注意事项你应该都是清楚的。” 路远想起了第一次来包扎伤口时护士的交代,连忙点头。 护士满意颔首,接着说道: “医生无法确定你的身体里是否有内伤,因此至少要在医院里待两天。 这段时间你也注意感受,若哪里不舒服,及时告诉我们。” 路远又是点头。 护士收起了换药的工具,皱眉看路远,道: “医生没说你变成哑巴了呀,怎么话也不会说了。” “呃……”路远忽然有些尴尬和羞涩起来,下意识地反驳道: “我没哑……” 护士的眉梢微微上扬,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利落地走出了病房。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小邓子和廖忠生差点憋不住笑,他们的肩膀在不断地耸动着。 两人觉得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可凶了,比战场上的小鬼子还要让人生畏,刚才也不敢随便搭腔,见自家排长如自己一样惧怕这些护士姐姐,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 路远再一次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终于看到自己身体各处被绷带捆的严严实实。 在与小鬼子浴血厮杀的时候,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上有那么多的伤口啊。 怎么一到医院里衣服和裤子都被脱走了,只剩绷带遮羞。 路远也不是很在意这些问题,大脑清醒之后他快速响起了爱国女校战斗的全过程,有些伤感和痛心地问道: “二连的兄弟们怎么样了?” 他只记得战斗即将取得胜利,主教学楼里却忽然燃起大火,很多兄弟都没能出来。 廖忠生神情委顿,片刻后才回答道: “天杀的小鬼子不甘心我们占领爱国女校,将整座教学楼里都灌满了汽油。二连有二十余个弟兄被大火烧死了,剩下的一些兄弟紧急送到医院里来,医生那边好像还在抢救着呢。 阵地是拿下来了,可是伤亡太大了啊。 不过大火也将疯狂的小鬼子全部烧死,弟兄们没有抓到一个俘虏。” 说到最后的时候,廖忠生紧咬牙关,心中满是仇恨和愤怒。 路远也是久久的沉默着。 所有的日本军人都是怨毒疯狂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杀鬼子如杀畜牲,不能手软,不能犹豫! 路远很庆幸自己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沉默良久之后,尽管心中不抱有希望,但路远还是忍不住询问道: “宋连长他…………” 路远话都说不下去了,有些哽咽。 令他意外的是,廖忠生快走几步,拉开了病床之间的隔离布,让路远看到一个浑身被纱布包裹的如木乃伊一般的人。 “这是…………”他简直不敢置信。 廖忠生却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因为全身被血液浇灌了一遍,宋正明虽经历大火,但却没有死去。 路远挣扎着从病床上下来,忍着各个伤口传来的撕裂疼痛,一步一顿地来到了宋正明身边。 宋正明的全身上下只露出鼻孔和眼睛,胸口在微微的起伏着,显示着他的身体里依旧蕴藏着顽强的生命力。 路远扶着床沿,想到楼道里的修罗场,想到最后的那场大火,他忍不住落下眼泪,声音沙哑着道: “老宋……爱国女校被兄弟们拿下来了,小鬼子一个没活,全部被干、死。 弟兄们很勇敢,一个个都是好儿郎,打出了咱中国军人的血性,没给部队丢脸。 若老连长和黄旅长在天有灵,他们肯定也会欣慰高兴的,你没让他们失望。” 路远别过脸去,艰难的抹了一下泪水。 “排长。” 小邓子有些惊喜地指着病床上的宋正明。 路远回头,看到宋正明依旧紧闭双眼,浑身上下一动不动,但是有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打湿了沁血的纱布。 宋正明在全连弟兄伤亡过半,旅长为国捐躯的情况下火线接任连长,他心里的那根弦一直紧紧地绷着,生怕会令活着的和已经死去的弟兄们失望。 因此冲锋时他必跑在最前,有危险第一个上。 主教学楼里的血战让二连的弟兄死伤惨重,他心里肯定难以原谅自己。 就算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他的那根弦依旧在紧紧的绷着,当下听到爱国女校已经拿下来了,那根弦正在缓缓的松弛。 路远生怕宋正明会因此而放弃活着的念想,急忙又说道: “老宋啊,爱国女校是拿下来了,可全上海、全中国的老百姓都在看着呢,咱们还没有将狗日的鬼子赶到黄浦江里去喂王八,不能死,一定要活。 咱们还要杀光所有的倭寇,替兄弟们报仇。 鬼子不杀光,咱就不能死。 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和兄弟们一起,杀他狗日的!” 第32章 温暖 次日傍晚,医院里便传开了,在整个15和16日这两天的战斗中,就属攻击爱国女校和日本海军俱乐部的战斗最为惨烈,牺牲最为巨大。 这两天时间里,集团军司令部没有命令各部队继续全线猛攻,而是说要进行攻击前的准备。 路远所在的262旅几乎没有任何作战行动,264旅在攻克爱国女校之后再接再厉,向敌人海军司令部、虹口公园等地靠近。 晚饭时间,路远熟悉的那名护士端着两碗粥走进了病房。 房间里一共四个人,伤得最重的为宋正明,其次是路远和廖忠生,小邓子则是来的最早的。 当看到两碗粥的时候,小邓子欢天喜地的去迎接护士,但是后者却绕过了他,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这是给重伤员准备的,要想吃饭自己去炊事班打。” 护士的声音虽然少了一些冰冷,但是依旧让小邓子和廖忠生不敢违背,甚至都不敢在心里埋怨一下。 路远不认为自己是个重伤员,但是护士却将粥碗塞到了他的手上,简单有力地吐出一个字, “吃!” 路远稍微愣了一下,等他再次抬起脑袋的时候护士已经坐到了宋正明的床边。 在医生的治疗下,宋正明的情况不断好转,已经能够睁开眼睛了。 每个重伤员都有一个鸡蛋,女护士首先剥开鸡蛋,然后将蛋白混在粥里,温度适合之后喂给宋正明。 宋正明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一些,但人与他说话的时候依旧没有反应,此时此刻只是机械性的吞咽。 路远看着护士的动作,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他也自顾自的剥开鸡蛋,然后囫囵地丢进粥碗里,慢慢的吃起来。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吞咽米粥的声音。 宋正明的那碗粥只吃了大概三分之一,然后便怎么也咽不下去了,护士只好放下粥碗,重新帮他检查了身体各处的伤口。 躺在床上的宋正明没有任何反应,任由护士施为。 片刻之后,忙碌完的护士直起腰杆微微喘息。 她似乎对每一个重伤员都极有耐心,对每一个轻伤员说话都是用命令的口吻,很多伤员兄弟既感激又畏惧她。 “呼呼呼……” 路远被要求坐在床上,不允许下地。 见女护士已经忙碌完毕,他急忙将还在有些发烫的粥全部灌进肚子里,等女护士从宋正明那边转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乖乖巧巧地将碗递出去。 女护士见状噗嗤一笑,路远的心神也为之荡漾了几分。 “怎么,我长得很凶吗?怎么你们一个个见我都似见了老虎一般。” 她接过碗筷之后,用另一只手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神态温柔美丽。 路远几乎不敢去直视温柔的她,微微低下脑袋,咕哝般道: “没……没有……很漂亮,只是……” 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女护士见状之后更是轻快地笑了起来,笑若银铃,驱散所有的冰寒和阴霾。 晚饭时分的医院笼罩在一片祥和中,重伤员的呻吟声也小了很多。 护士坐到了路远的床边,似乎打算与他聊聊天,缓解一下长久以来的紧张和疲惫。 这个动作让路远又惊又喜,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感觉羞涩别扭。 在一次次与鬼子的厮杀中,他已经渐渐从学生变为铁血军人了。 但是走下战场,回到温暖安详的环境里,他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岁的大男孩。 他对眼前这个女护士的感情是复杂的,有亲近、有依赖,但同时也还有畏惧。 想来接受她照顾的大多数伤员都是这样的感情。 护士似乎感受到了路远情绪的变化,双颊微微有一丝红晕,她主动打开话题说道: “明天可以下地行走,如果内脏器官没什么不适的话,后天可以出院。 不过你全身的衣服都被大火烤焦了,肯定穿不成,在出院之前得让那两个小兄弟去帮你找一身行头。” 路远看不出护士的年纪,她用小兄弟称呼廖忠生和邓光远。 想来年纪应该与自己差不多。 路远不知如何接话,只是嗯嗯点头。 护士盯着路远,准确的说是盯着他被烈火撩得一干二净的眉头,笑着说道: “人没有眉毛之后看上去还真是奇怪嘞,呵呵……也不知道你的眉毛多久能够长回来,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搞笑。” 路远感觉自己脸颊发烫,无意识地说道: “小鬼子太狠了,谁都想不到他们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会放大火,也是运气好,只燎了一些眉毛。” 女护士的神情却是渐渐凝重起来,她感叹着道: “日本人就不是人吗?怎么会做得出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 身处医院,通过伤员数量的多少就能判断前方战事的惨烈程度。 护士很难想象某些伤员触目惊心的伤口是怎样造成的,她同时也无法想象日本人的疯狂决绝。 路远将脑袋垂得更低,轻声说道: “广播里说的没有错,日本人是来亡国灭种的,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他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自然也不在乎中国人的命。” “唉…………” 女护士深深的叹息,心里充满让人怜惜的悲凉。 两个人就在病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太阳渐渐消失,夜晚悄然降临。 等到廖忠生和小邓子吃完晚饭回来后,护士也离开了病房。 路远猛然清醒过来,刚才那短暂的安宁时光就好像是一场梦,很快就被血雨腥风吹得渺无踪迹。 第二日一早,路远急忙让小邓子去后勤处给自己找军装。 小邓子还没有回来,连长徐名厚却出现在了医院里。 徐名厚告诉路远,今日拂晓时分,各部队又开始全线总攻了。 这件事情路远早已知道,他是从枪声和炮声的与众不同中判断出来的。 徐名厚此来是想了解路远的具体伤情,因为一营马上也要走上战场,接替其他兄弟部队,狠狠地向虹口攻击。 路远表示等小邓子将军装取回来,他便会离开医院归队。 徐名厚听完颇为高兴,连队里补充的新兵太多,急需有作战经验的基层军官带领。 在离开之前,徐名厚看了看和路远在同一个病房的宋正明,见宋正明全身上下裹在绷带里,痛苦不堪,他也是心有戚戚焉。 现在天气炎热,以宋正明的伤势情况,恐怕不能挺过感染这一关,现在也只是苦苦煎熬而已。 徐名厚摇了摇头,又叮嘱路远几句之后才离开。 路远躺在床上,目无神采地看着天花板,想着这一两日的温暖安宁,想着又一次的全线总攻击………… 第33章 归队出击 88师的后勤物资补给还是较为充足的,小邓子和廖忠生不仅给路远找回了一套崭新的军装,还附带了大量的随身装备,包括钢盔、手枪套、子弹盒、水壶等等。 路远的这些装备有的还在,有的已经遗失在了战场上。 忍着伤口处传来的撕裂疼痛,路远将崭新的重新穿回身上,各种装备穿戴整齐。 病怏怏的样子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英气逼人。 小邓子和廖忠生看过之后有些激动,他们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成为排长这样的人。 因为身上的伤口有些多,路远忍不住龇牙咧嘴,偶尔还倒吸凉气,但是他挺下来了。 小邓子和廖忠生也要随路远一起出院,大家身上的伤都不严重,但一时半会儿又好不了。 从上午开始,前方送下来的伤员越来越多,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再次变得忙碌起来。 路远不忍心继续占用宝贵的医疗资源,决定带着他们一起出院,等到战事有所缓和之后,他们又返回医院换药。 三个人都带好了随身的装备,路远看后满意的点头,要离开了,自然要与老宋告别一下。 医生们都听说了宋正明的英勇事迹,因此都希望他能挺过感染这一关,好好的活下来。 这两天医生和护士对宋正明关怀备至,经常检查他的伤口。 在医生和护士们的共同努力下,宋正明的情况越来越好,他的思绪逐渐清楚,也能说一些话了。 只是宋正明自己似乎不愿意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路远来到宋正明的病床边,俯身低声道: “老宋,你应该也感觉出来了吧,全师又一次向小鬼子发起了总攻。咱们奋力拿下的爱国女校成了进攻的支点,这回小鬼子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好。 你安心养伤,等战事缓和,我来换药的时候又来看你。” 宋正明缓缓转动眼珠,最后将目光聚集在路远的脸上。 他的目光古井无波,像历经世事的百岁老人,又像个瞎子,没有任何的情绪流露。 路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宋正明现在不仅身体受伤严重,心理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想要完全好起来是不可能的了。 伤好之后他的人生也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怕是没几个人能接受得了他那一身骇人的伤疤。 路远迎着目光点了点头,然后和廖忠生与小邓子一起走出了病房。 这里以前似乎是某家银行的分部,二层的楼房全部用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88师将医院设在这里,可以有效避免日军远程炮火的打击。 抬着伤员的救护兵来来往往,医生和护士都在忙碌着,没有一个人有空闲的时间。 路远原本还打算与照顾自己的那名护士告别,见此情况他便作罢,对身后的两人道: “走吧。” 廖忠生和小邓子也有些踟蹰,想来他们也是打算与那名护士说一声,毕竟对方虽然有些凶,但照顾人的时候却是无微不至,两人对她也有了些许感情。 路远已经走出了医院,廖忠生和小邓子看了看忙碌的手术室方向,惋惜地摇了摇头,紧跟路远脚步而去。 路远受伤其实颇重,先不说内脏恐怕要两三个月才能恢复如初,就是他身体各处被弹片撕裂、刺刀划拉的伤口,也需要10天半个月才能好起来。 可现在医院里大多数人的伤都比他的要重,手底下还有几十号弟兄等着他回去坐镇指挥呢,因此不可能有太多的养伤时间。 从火车北站到横滨路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路远的身体不允许他走的太快。 当回到位于横滨路一连弟兄所在地的时候,路远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透支的差不多了,气喘吁吁。 闻听消息的刘树仁、王铁柱、杜云生等人从掩体里奔了出来,看到路远三人同时返回,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路远见状急忙强撑着身体,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虚弱。 “排长,你终于回来啦……” “排长……” “排长……” 大家表现的非常的热情与开心。 路远用实力得到了三排弟兄们的尊重,他没在的这几天大家还有些不习惯,尤其是三个班长,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路远身上穿着崭新的军服,伤口都被遮盖起来了,此刻看上去和几天前离开时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英气。 不过老刘头还是敏锐地发现了路远的虚弱,他皱了皱眉。 听到消息的副营长孙志高和一连长徐名厚也来了,大家都在询问路远的伤情。 路远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关心,有些感动。 一些人开始询问起爱国女校的战斗,路远由于身体虚弱,不想说太多的话,这些问题全部交给廖忠生去回答。 廖忠生是个很实诚的年轻人,他没有夸大战斗的惨烈,只是用非常平实的言语诉说了爱国女校战斗全过程。 当讲到自己被小鬼子抱死,两枚手榴弹在胸前冒着青烟的时候,廖忠生自己又打了个哆嗦,身边的战友也为他捏了把汗。 真是生死就在一瞬间。 讲到宋连长全身大面积烧伤,二连几乎拼光了,弟兄们同时唏嘘叹气。 本以为之前发生在八字桥上的战斗就已经足够惨烈了,没想到在一营休整的这两天时间里,各处发生的战斗都比八字桥上的还要惨烈。 讲完全过程后,孙志高等人看路远的目光又变得有些与众不同了,多了钦佩,少了些打量和好奇。 中午饭的油水依旧很足,弟兄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路远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很多,以恢复体力。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一营马上就要投入到激烈的战斗中去。 吃完饭之后,孙志高将三个排长召集到一起。 他用手指点了一下路远,说道: “想来你们已经听说了,小路参加的爱国女校战斗非常的惨烈,鬼子的疯狂和顽强超出我们的想象。 进攻时锋芒毕露,防守时滴水不漏,穷途末路之时更是疯狂决绝。 这样的侵略者是非常可怕的,但我们又必须迎着他们的锋芒冲上去,否则就要亡国灭种。 实话与你们说了吧,我老孙现在已经做好了死在上海的准备。 如果不能把小鬼子赶进黄浦江,随着他们的援兵越来越多,我军会越来越被动。 团长、营长也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就算我们完全拼光,也要完成作战任务。” 孙志高的这番话,让徐名厚连长和路远等三个排长都认识到了这一次全线反击的不同,上峰肯定是已经下定了豁出一切的决心,务必要在鬼支援军抵达之前歼灭敌海军陆战队。 几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杆,等待孙志高下达作战任务。 孙志高指着铺在中间的地图说道: “我们一营的任务已经明确了,攻击地点在日本坟山。” 大家同时将目光投向日本坟山所在的位置,不由眯了眯眼。 日本坟山靠近八字桥,距离虹口公园和敌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都很近,其重要性与八字桥不相上下。 孙志高没有停顿,直接说道: “524团于今日佛晓对日本坟山发动了猛烈的攻击,所属之二营六连在付出巨大伤亡之后顺利冲进了日军坟山阵地,鬼子被迫退向虹口方向。 但是,日军撤退之后迅速在坟山阵地两侧的高楼上架起了机枪,六连不仅无法继续向前突击,而且还被鬼子压制在了坟山阵地,动弹不得。 524团已经投入了所有的兵力,暂时没有多余的力量去给六连解围。 就在我们刚才吃饭的时候,小鬼子在北线的爱国女校、粤东中学、日本人俱乐部、八字桥等地发起了反击,声势颇大。 占领坟山阵地的六连弟兄在苦苦支撑,伤亡很大,武器弹药的消耗也很快。 如果再得不到支援,天黑前坟山阵地肯定会得而复失。” 听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孙志高的意思,日军在北线多点发动反击,524团压力巨大,现在能够充当机动力量的也只有处于休整状态的一营了。 连长徐名厚道: “营长,我们连队的任务是什么?你直接下命令吧!” 孙志高的手指戳在地图上日本坟山所在的位置,道: “一连可是咱523团的精锐,营长和团长商议后决定,一连立刻向北支援,目标就是日本坟山。 我军炮火会掩护你们通过日军机枪的封锁地带,进入坟山阵地之后尽快与524团6连汇合。 你们的任务就是守住坟山阵地,无论小鬼子组织多少人反击,你们都绝不能丢失坟山! 二连和三连会在两翼掩护配合,挫败鬼子的反击之后全军继续向虹口攻击,一刻都不停!” 路远等人郑重地点头。 小鬼子将虹口打造成了钢筋混凝土的要塞,目前各部队只能用牙齿一点一点的啃,爱国女校、日本坟山等是虹口外围的战略要点,若被小鬼子反夺了回去,那么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功亏一篑了。 孙志高自身就是从一连走出去的,他对手下弟兄颇为熟悉,因此没有说太多鼓舞士气的话,直接道: “五分钟时间准备!” 第34章 日本坟山 所谓的坟山也就是墓地,日本坟山就是日本人的墓地。 上海被迫开埠通商,沦为各国跑马场,租界越圈越大之后,外国人越来越多,他们死后集中埋葬的地方也有了简单直接的称呼: 外国人坟山。 上海有不少的外国人坟山,而日本坟山在虹口与闸北的交界地,地势稍高,成了此次战争双方争夺的焦点。 为了表示自己依旧有余力防守整个虹口地区,日军陆战队司令大川内传七没有被动的防守,而是选择主动出击。 南线的天通庵火车站、横滨路等地由于修建了大量的堡垒工事,双方处于对峙状态,暂时奈何不了彼此。 反击的主要方向在北线。 通过这几日的战斗,大川内传七少将发现中国军队的战斗力没有他之前估计的那般强大。 中国军人非常英勇,但是他们采取的战术呆板,自己也可以凭借修建起来的堡垒和要塞游刃有余的抵抗。 并且大本营已经做出了承诺,会马上向上海方向增兵。 大川内传七信心膨胀,投入反击的兵力众多,营造出了不小的声势。 由于日军部队能够得到舰炮、飞机的支援,当对方开始反击之后,88师也只能原地防守。 日军的舰炮和飞机的威胁太大了,有许多伤亡都是这些造成的。 523团一营顶着日军飞机的扫射快速穿行于各条街道之中,于下午两点左右抵达坟山阵地外围。 天上有日军飞机盘旋,周围的高楼里还有众多的机枪火力,坟山阵地处于中央,被多方面的火力压制。 部队略微停顿,等弟兄们喘口气。 孙志高让徐名厚和李元正明确了各自连队的攻击方向,一连和二连、三连迅速向不同的地方跑去,等待命令。 路远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口又被撕裂了,一些地方黏糊糊的。 他脸色开始泛白,额头汗珠密布。 坟山阵地的方向传来连续不断的枪声和爆炸声,听上去战斗非常激烈。 路远把三个班长叫到一起,让他们尽快带弟兄们领取物资,准备冲锋。 六连已经苦苦支撑了好几个小时,物资弹药必定所剩无几,一连的弟兄们需要额外携带大量弹药。 看到路远脸色惨白,汗水涟涟的样子,老刘头忍不住说道: “排长,冲锋的时候我带着弟兄们向前,你先留在后方,晚点儿再上来吧。” 二班长王铁柱和三班长杜云生都是点了点头。 路远的情况看上去非常不好,如果强行奔跑一两百米,恐怕会直接倒下。 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路远也不逞能,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当天上的日军战机被88师的高射炮驱逐之后,一营的三个连同时行动起来。 徐名厚亲自带着一连的弟兄们向日本坟山狂奔,师部直属的75毫米山炮连向日军占据的高楼炮击,压制日军火力,掩护冲锋。 日军在周围楼房上布置的机枪火力很多,山炮无法将钢筋混凝土的楼房炸塌,一些鬼子机枪依旧在向着冲锋的一连弟兄扫射。 路远、赵平、小邓子、廖忠生四个人留在最后,看着一些弟兄们在奔跑中倒下去,肩上的弹药散了一地,路远的心也跟着抽搐起来,在原地不断地踏步,焦急万分。 “我们也得上去!” 路远坚定地说,并且已经在做深呼吸了。 他尝试着跑了几步,身体传来剧烈的疼痛,差点就倒下去了。 路远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有些气急败坏。 三个小年轻愣愣的看着自家排长,心中没有主意。 路远又看了一眼前方战场情况,无奈说道: “不行,你们得扶我一下,无论如何也要冲过去。” 三人对视一眼,小邓子首先过来取下路远身上的步枪和其他装备。 廖忠生和赵平冲过来,一个人抬脚,一个人抱头,路远还没来得及抗议,他们已经快速跑动起来了。 “嗖嗖嗖…………” “噗噗噗…………” 子弹从耳边飞过,打在草地上噗噗作响,路远被颠的七荤八素,根本无法说话。 好在冲在最前面的廖忠生不是个楞头青,懂的一些战术规避,让日军的机枪火力始终无法锁定他们。 子弹嗖嗖掠过,却没有击中任何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路远感觉子弹的嗖嗖声终于远去了,他也被放到了地上。 “啊!” 跑在最后的小邓子发出一声低呼,整个人摔在路远面前,各种装备撒了一地。 廖忠生和赵平急忙把小邓子拖过来,几番检查后发现他的小腿处有一道血痕,廖忠生喘息着道: “就是被子弹亲了一口,问题不大,一会儿随便包扎一下就行了,都不用去医院。” 小邓子已经是受过一次伤的人了,倒没有显得非常的慌乱,只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路远这才从刚才的颠簸中恢复过来,有些埋怨地看了廖忠生和赵平一眼。 两人悻悻地缩了一下脖子,廖忠生道: “排长,还是我脑瓜子机灵吧,不然这会儿你还在对面干着急呢。” 路远喜欢廖忠生是觉得他脑瓜子机灵、作战勇敢,廖忠生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才会这么说。 路远现在没力气教训三人,强撑着身体站起来。 “排长!” 身后传来声音,路远回头便看到李怀胜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 “找到六连了吗?情况怎么样?” 李怀胜道: “额………找到了,六连伤亡颇大,但阵地还在。还好我们来得及时,又给他们补充了一些弹药,小鬼子暂时是攻不上来了。” 路远松了口气,摆摆手, “走,去看看。” 赵平和廖忠生急忙上前搀扶,被路远没好气的甩开。 坟山占地颇大,以一连之兵力防守还是有些费力的,六连能够坚守那么长的时间,很是让人敬佩。 路远看到连长徐名厚与对方连长正在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讨论战况。 他走进简易的战壕,一连的卫生员正在帮忙处理六连的伤员,一些死去的弟兄静静地躺在一角。 由于鬼子的封锁,伤员无法送到后方去,更别说尸体了。 将脑袋探出战壕,看到前方坟山入口处倒伏大量日军的尸体,在后方的街道和一些楼房中能够看到日军士兵移动的影子。 “小路!” 路远正在打量战场地形,忽然听到熟悉的喊声。 他回过头去,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正呲着大白牙对自己微笑, “于文瑞!” 第35章 狠人徐名厚 能够在生死战场上见到曾经朝夕相处的老同学,路远显得很是激动和高兴。 在军校的时候他和于文瑞就是住一个宿舍,分配的时候又同时进入了88师。 只是自从到师部报到那天之后,路远和老同学就基本没有见过了。 之前只是见到依旧担任见习排长的薛定国。 五十个同学同时走出军校,在短短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他们的人生命运和人生轨迹已截然不同。 有的还没有走上战场,有的已经与小鬼子厮杀多次。 不知道在这一场血肉大战之后,50个人中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 路远之前的精神是压抑紧张的,每天都在想着责任,想着如何带领弟兄们杀鬼子。 见到于文瑞后,军校生活的回忆涌上心头,让他身体里的弦稍微松懈了一些。 两人背靠战壕坐下,于文瑞下意识地捶了一下路远的胸口,但是后者疼得龇牙咧嘴,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于文瑞有些吃惊和愧疚,急忙问道: “你受伤了?” 路远颔首,他当下将自己参与的八字桥战斗与爱国女校的战斗粗略地说了一遍。 于文瑞听完大为动容,看路远的目光也有些不同寻常。 “没想到啊,这才几天的时间呢,咱们都已经是个老兵了。”于文瑞的声音有些感慨, “想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弟兄们还曾打赌,看谁杀的小鬼子最多,以后同学聚会就由谁来请客。 你快枪手的绰号都已经传到我们团里来了,目前看来,小路你可是遥遥领先啊。” 路远摇了摇头。 现在回想起军校时候的自己,真的是幼稚、天真和无知。 少年轻狂,不知战场的残酷,情绪一点就燃,热血上头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 “你现在不也是排长了么?咱们兄弟的成长都很快啊。”路远看着于文瑞说道。 于文瑞有些不好意思,或许在他看来四五天内从见习排长成为正式的铨叙少尉排长是很光荣的,值得骄傲。 事实也的确如此,至少他们两人都没有在战场上退缩,成为逃兵,成为军校的耻辱。 赵平给于文瑞拿来了许多毛瑟驳壳枪的子弹,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弹匣里压子弹。 于文瑞的脸上依旧挂着硝烟之色,军服也是脏兮兮的,见路远浑身干净利落,他不由哑然失笑,道: “第一眼见你这么干净白嫩,还以为传言怕是出错了,你小子不敢上战场,因此才会一直这么干净。 没想到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路远身上大小伤口不下十处,军服的一些地方已经被渗出来的血水染成了黑色。 他情绪有些低沉地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问道: “知道之前驻守坟山的是小鬼子的哪支部队吗?” 于文瑞抬手指了指虹口方向,小鬼子正是从那边进攻的,道: “鬼子海军陆战队第三大队,他娘的,被弟兄们赶下坟山之后还不甘心,一次次的反扑。 有两次刺刀都到我鼻子下面了,若非你们来得及时,我六连的兄弟就算全部牺牲在坟山,阵地怕是也守不住。” 路远皱起眉头,低声道: “第三大队? 我连之前在天通庵火车站和八字桥与这支鬼子部队交过手,一胜一败。” “呵,那不赶巧了吗?”于文瑞道: “咱们现在合兵一处,有近200号弟兄,刚好可以狠狠地教训第三大队,为死去的战友报仇。” 路远颔首。 连长徐名厚和六连连长谭保民确定好了各自的防区,向路远走过来。 他首先向于文瑞点头示意,然后对路远说道: “你的伤没事吧。” 路远苦笑着摇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嗯,那就先别忙着叙旧,组织弟兄们抢修工事,等打完了这仗,咱花生米小酒伺候着,到时再好好聊。” 路远和于文瑞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返回六连阵地。 徐名厚显然早有谋划,他带着手下的兄弟直奔鬼子墓地中央而去。 这里耸立着许多大理石的墓碑,尽管中日双方曾经在这片地区交战,但是墓地大体保存完好。 徐名厚大喇喇的骑在一块墓碑上,锐利的小眼睛扫视整片墓地。 他如此动作让一些胆小的新兵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一排长吕渊托着下巴上前,然后偏着头问道: “连长,你不会是想刨小鬼子的坟吧? 这里埋葬的又不是啥王公贵族,想来没有什么值钱的陪葬。 若单是为了泄愤就让弟兄们花这么大的力气,怕是有些不值当。 再说了,现在也没那个时间和心情啊。” 路远好像想到了些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二排长黄英杰却是有些好奇的浏览墓碑上的文字。 徐名厚将抽到一半的香烟扔向最先说话的吕渊,有些嫌恶的说道: “老子怕是吃饱了撑的,刨小鬼子的坟做什么?” 他从墓碑上跳下来,用手枪枪托敲了敲大理石面,听着清脆的回响,连连点头: “本连长看重的是这几十块墓碑,兄弟们,把这玩意儿搬到阵地上,保证子弹打不透,炮弹炸不烂,杠杠的。” 大家这才明白连长的打算,一时间神态各异。 中国人自古以来就对死去的人心存敬畏,刨坟摸金之类的事是普通人不敢想象的。 民间的各种鬼怪传说更是让大家对坟墓敬而远之。 徐名厚此言一出,大家可谓是面面相觑。 有弟兄吞吞吐吐地说道: “挖人家的墓碑,这怕是有些不太地道吧!” 徐名厚的小眼睛尽可能的圆瞪,想要从人群中找出说话的那人,一些弟兄被吓得连连后退,不停摇头。 徐名厚一手叉腰,一手搭在日本人的墓碑上,豪气干云地道: “咱中华地大物博,幅员广阔,若搁和平年代,葬几个小日本给咱肥土,咱就大方的答应了!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小鬼子欲侵吞我全中国,欺凌我们的父母妻女,老子恨不得扒了他们天皇的祖坟,挫骨扬灰! 更何况这里埋葬的都是一些普通的日本人,拿他们的墓碑去修工事,根本无法消解老子心中的仇恨。 地不地道?嗯? 屁话!” 他的唾沫漫天飞扬,弟兄们也被他的话语所感,气势所震,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嘭!” 三排的一班机枪手大喇叭已经用蛮力掰下了一块墓碑,墓碑砸到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大喇叭可谓是人狠话不多,能上手的就不和你多废话。 徐名厚见状哈哈大笑,连踢带踹地让一连的弟兄们全部上手。 小鬼子对死去的同袍非常尊重,不到万不得已连尸体都不会丢下,更何况是去动墓地了。 坟山的墓碑保存完好,这下全便宜了徐名厚。 弟兄们心里虽然还有些打鼓,但是大家一起动手,闹哄哄的,倒也不感觉后背冷风嗖嗖。 路远受伤无力,这让他避免了亲自动手的尴尬,指挥弟兄们将墓碑搬回阵地上,牢牢地嵌入泥土里,打造一个又一个坚固的掩体。 六连的兄弟们远远的看到这一幕,只感觉眼皮狂跳,嘴唇发干。 连长谭保民对于文瑞说道: “还是人家一连够狠啊,墓碑都搬到了阵地上。 这他姥姥的简直就是狂扇对面鬼子指挥官的脸啊,如果换作是老子,肯定是不能忍的,一定要集中兵力把这股羞辱自己的敌人全歼在阵地上,否则一辈子没脸见人。 妈的,让弟兄们做好准备,现在粮弹充足,小鬼子若发起攻击,给我狠揍他狗娘养的!” 于文瑞轻轻咽了口唾液,无声颔首。 第36章 气急败坏 “八嘎呀路!帝国军人何时受过这般侮辱。” 日本海军上海特别陆战队第三大队大队长小田切少佐站在中山路的一栋二层小楼上,举着望远镜观察被中国军人夺走的坟山阵地。 当他看到中国军人嘻嘻哈哈地将墓碑竖在阵地上,用来充当掩体的时候,少佐阁下简直是目眦欲裂。 那被刨出来的每一块墓碑都代表曾经为帝国大业牺牲的一个英灵。 帝国能有如今的强大,这些英灵功不可没,他们本应该在地底享受安宁,可现在连墓碑都被人刨出来了,被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中国军人矗在阵地上。 小田切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中国军人如此作为,侮辱性实在是太强了! 通过望远镜,他能够看到似有中国军人在对着刨出来的墓碑撒尿,好像很得意。 大日本帝国海军的尊严被敌人践踏到了泥土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 站在小田切少佐边上的是山田中尉,他此刻也同样愤怒,双目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不等少佐阁下下达命令,山田中尉主动说道: “阁下,半个小时前有隻那军队的一个连冲过了我们的机枪封锁线,进入了坟山阵地。 肯定是新加入战场的这个连挖掘了帝国勇士的墓碑,用来打造掩体,准备一直坚守下去! 隻那军人无法无天、欺人太甚,请少佐阁下下令,让我的中队继续攻击,一定要把侮辱帝国海军的隻那军人全部杀死!” “呼!” 小田切猛喘了几口气,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然后赞许地对山田说道: “哟西,现在第一大队、第二大队和我们的第三大队都在向敌人攻击,敌人四面受限,不可能再有新的支援了。 山田君,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拿回坟山阵地,歼灭防守之支隻那军人!” “嗨依!” 山田中尉深深一躬,然后转身离开小楼,前往第一线指挥攻击。 山田手上有五百余名士兵,但只有100多人为原来的海军陆战队精锐,其余皆是由武装侨民和退伍老兵临时拼凑起来的。 在多日的攻守作战中,日本海军陆战队正规部队同样伤亡惨重,如今只能依靠侨民和老兵发动反击。 侨民和老兵在作战素质上与精锐正规军人略微有些差距,不过他们的作战欲望很强,也会坚决的服从命令。 小田切清楚,帝国海军上海特别陆战队需要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抵达上海参战。 他因此才无所顾忌地命令山田中尉不惜一切代价反击。 中国军人与海军陆战队在虹口、闸北、杨树浦反复拉锯,最艰难的一个星期即将过去,小田切扬眉吐气,发誓要狠狠的报复回去。 山田中尉回到前方之后立刻命令部队出击,他一次性派出了120人,并且有迫击炮和掷弹筒提供炮火掩护。 “轰轰轰…………” 鬼子的榴弹在阵地上炸开,到处尘土飞扬。 路远和排长徐名厚趴在战壕上,小心地观察鬼子部队的动静。 日军的榴弹非常凶猛,落点也很精准,若非大理石的墓碑足够沉重,一些工事肯定已经被炸塌了。 看到小鬼子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徐名厚呵呵呵的笑了起来,低声道: “炸吧,炸吧,老子就不信你还能把我的阵地全部炸塌了不成。 嘿嘿…………等着吧小鬼子,老子手上也是有炮滴,早晚够你丫的狠狠喝一壶。” 二连和三连从宝兴路、横滨路攻击鬼子,保证坟山阵地侧翼的安全。 营长将所有的重机枪都调走了,不过却给一连留下了一个迫击炮排,两门82毫米迫击炮,炮弹充足。 听着徐名厚的喃喃自语,路远有些怀疑连长是故意用墓碑来激怒鬼子,让他们不顾一切的主动进攻,而一连和六连借着阵地的优势,在天黑之前不断杀伤鬼子有生力量。 坟山阵地不是一连和六连的终点,挫败鬼子的反击之后,88师各部队都会继续向虹口攻击。 大量杀伤鬼子的有生力量,能够减小接下来主动进攻时的压力。 路远眯了眯眼,感觉连长徐名厚真是深藏不露,他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对方学习。 日本海军陆战队的战术与步兵战术相差不大,炮击之后步兵开始冲锋,轻重机枪交替掩护。 “鬼子上来了,准备战斗!” 徐名厚激动地嚎了一嗓子,一连的战士们迅速从各个掩体里冲出来,进入战壕,架好机枪和步枪。 当看到用墓碑修建起来的工事基本没有损坏的时候,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向连长的方向望了一眼。 “哗啦啦…………” 鬼子借助坟山阵地前方的围墙、台阶、石壁做掩体,不断向高点逼近。当他们进入200米距离后,各班机枪手先后上膛,手指也搭到了扳机上,准备扫射。 尽管路远的身上有伤,他依旧趴卧在一线的战壕上。 连长徐名厚和连长谭保民都在第一线,他一个小小的排长自然不可能居后。 小邓子重新回到了大喇叭身边担任副射手,赵平和廖忠生一左右跟着路远。 两人都想学习排长出神入化的枪法,因此几乎是在原样复制路远的动作。 路远将枪口瞄准了一个抱着歪把子的鬼子机枪手,小鬼子跟在步枪手的后面,贼溜溜的眼睛四处乱瞟,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机枪阵地。 日军的重机枪在300米开外提供火力掩护,一旦阵地上有人冒头,机枪子弹便嗖嗖嗖地射了过来。 路远为自己选定了三个目标,无一例外都是机枪手。 随着鬼子越来越近,连长徐名厚终于大吼了一声: “打!” 一时间阵地上枪声大作,各种子弹狂扫鬼子。 呈战术队形冲锋的小鬼子也料想到了这一幕,很多人在第一时间将自己重重摔在地上。 尽管如此,还是有十多个鬼子被打成了筛子,身上连续不断的炸开血雾。 “砰!” 路远锁定的那个鬼子机枪手刚刚将歪把子架到地上,还未来得及扣动扳机。 “铛!” 7.92毫米的尖弹轻松破开鬼子的钢盔,在他的脑门顶上开出一个大洞。 子弹进入大脑之后运动轨迹立即发生变化,开始不断的翻转,将鬼子的大脑搅成一片浆糊。 拿着弹匣的副射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奇怪同僚为什么不开枪掩护,回过头来才发现主射手已经倒在了机枪上,有血水不停的滴落。 他震惊地向前方的阵地望了一眼,恰好迎上一颗迎面飞来的子弹。 “噗!” 子弹从鼻梁的位置射入大脑,鬼子副射手当即毙命。 尽管肩膀上的旧伤因为步枪的后坐力再次撕裂开来,路远还是强忍疼痛,利落地退出弹壳,推入新的子弹。 打死鬼子副射手之后,他重新调整了一下步枪上的表尺,缓缓将枪口瞄向三四百米处的鬼子重机枪手。 这次他没有立刻开枪,而是用大概十秒钟的时间估算了一下弹道。 没有精确的仪器,所有的估算都只能在心里进行,最大的依据就是感觉和习惯。 这是用无数颗子弹,在数年的时间内培养和锻炼出来的枪感。 待在路远左右两侧的赵平和廖忠生几乎不敢呼吸。 “砰!” 子弹飞出枪膛,穿过400米的距离,打在了鬼子重机枪射手的肩膀上,枪声戛然而止。 由于受伤以及自身估算的失误,路远并没有命中致命区。 不过在身旁的两人看来这已经非常了不得了,毕竟他们只能看到400米处鬼子模糊的身影,连瞄准都无从下手。 尽管全力模仿排长的动作,但是赵平和廖忠生的第一枪都放空了,并没有鬼子士兵应声而倒。 两人有些不服气,再次推弹上膛,向鬼子射击。 廖忠生打中了一个小鬼子,赵平依旧放空。 这对于新兵来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不过由于两人待在路远身边,连续多枪放空会显得自己很笨很傻。 打伤了一个鬼子重机枪手,另外的几挺鬼子机枪立即有了防备,将路远作为重点盯防的对象。 路远不得不带着廖忠生和赵平转移射击位。 “咻……轰……” 三人刚刚离开,鬼子掷弹筒发射的榴弹就呼啸砸落。 廖忠生和赵平齐齐回头,两人顿时感觉心惊肉跳,真的就只差一点点,还好排长经验丰富。 战斗打响之后,阵地上很快就出现了伤亡。 不过比起气急败坏冲锋的小鬼子,二连和六连的伤亡都还可以接受。 徐名厚看着冲锋的鬼子不断倒在阵地前,感觉非常的解气,嘴里不停下达各种命令。 路远努力打掉鬼子的轻重机枪火力,这使得战壕里弟兄们的伤亡主要是鬼子掷弹筒和迫击炮造成的。 迫击炮排排长陈守贵向徐名厚请战,但是没有得到允许。 半个小时后,一连进入坟山阵地后鬼子的第一次攻击被击退了,粗略的数了一下,小鬼子方面大概倒下了三四十人。 一连和六连的总伤亡不到十人。 弟兄们士气大震。 刚刚补充上来的新兵神态有些恍惚,似乎不敢相信胜利来的这么轻松。 徐名厚却没有放肆的大笑,路远见他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知又在谋划什么。 【作者题外话】:求票票和追读哟,么么哒。 第37章 雪耻 “嗡嗡嗡…………” 鬼子丢下大量尸体退回去不久后,天上开始出现两架涂着太阳旗的海军陆战队飞机。 “打不过就找帮手,臭不要脸。” 二班长王铁柱举着步枪,眯着一只眼,枪口随盘旋的鬼子飞机转动,嘴里喃喃自语。 路远看到鬼子的飞机已经开始俯冲了,他大声地提醒弟兄们进入掩体。 “隐蔽!隐蔽!” 心头依旧充斥着胜利喜悦的新兵们动作比较慢,路远冲上去连踢带打,连拉带拽。 见到身为班长的王铁柱用步枪瞄准鬼子飞机,跃跃欲试的样子,路远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隐蔽!” 他本想一脚将王铁柱踹翻在地上的,但是对方毕竟是个班长,是个老兵,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几个机枪手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不断降低高度的鬼子飞机,不情不愿地进入掩体后方躲避。 “哒哒哒…………” 鬼子的机载机枪从高空中扫射,子弹如两条火蛇一般狠狠的扑下来,将大地打的烟尘滚滚。 “叮叮叮…………” 弟兄们躲在由大理石墓碑搭建起来的掩体后方,鬼子的机枪子弹扫在墓碑上,溅起一串串的火花,发出阵阵清脆的回响。 离得较近的新兵被吓得抱头缩脚,老兵则是呵呵呵地嘲讽鬼子机载机枪的威力太弱,感谢连长的高瞻远瞩,让弟兄们有了一个坚固的防弹掩体。 “哒哒哒…………” “噗噗噗…………” 两条机枪火线从战壕上掠过,声势巨大,所过之处烟尘升腾,地上被打出了两道深沟。 路远透过掩体的缝隙看着鬼子飞机的飞行轨迹,他发现鬼子的海军飞行员胆子真是大的没边,俯冲的高度很低,连步枪都能轻松打到。 连里的几个机枪手见此模样几乎就要按捺不住了。 但是路远和徐名厚都没有允许机枪手射击。 捷克式的弹夹里只有20发子弹,火力的持续性有些弱。 如果此时阵地上有一两挺重机枪的话,路远和徐名厚都愿意冒险尝试,没准有机会狠狠地教训肆无忌惮的鬼子海军飞行员。 在面对鬼子飞机上的机枪扫射的时候,墓碑起到了很大的阻挡作用,俯冲火力基本威胁不到一连的弟兄,只有极少数弟兄因跳弹而受轻伤。 日本坟山里埋葬着大量的日本军人,绝大多数都是海军官兵。 而日本一向又非常尊重死去的同袍。 这就使得鬼子的飞机和舰炮都有所顾忌,不忍心将重磅航弹丢到坟山阵地上。 因为那样很有可能会将埋藏在地底的日本军人的尸骨暴露出来,差不多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破坟、开棺、鞭尸! 中国军人虽然非常可恶地将墓碑刨了出来,但他们至少没有动埋藏在地下的尸体。 所以,小鬼子完全有能力使用舰炮将整个坟山阵地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犁上无数遍,但他们没有这么做,而是只能用步兵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攻击。 连续俯冲扫射多次没有战果之后,日军飞机也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战场,将火力倾泻到其他阵地上。 “呸呸呸…………” 六连长谭保民吐着嘴里的泥巴,看着一连阵地的方向,苦笑着说道: “这个老徐真是鬼精鬼精的,老子也没想到墓碑的防弹效果会这么好。” 他看向两个被鬼子机枪击中,已经失去生机的弟兄,道: “文瑞,带着你的兄弟去看看坟山上还有没有墓碑,全给老子刨了,咱们也学学一连的作风。” “是!” 于文瑞甩了甩头上的泥土,一招手,20多个兄弟便随他离开前线阵地,向坟山的方向跑去。 一连的弟兄们开始从掩体里出来,看到了墓碑上被鬼子机枪子弹打出的一个个清晰弹坑,嘴角微微上翘,有些得意。 “排长,狗日的飞得那么低,你咋就不让我开火哩。” 大喇叭有些憋闷地对路远说道: “哒哒哒……也许只要一梭子子弹就能把鬼子飞机打下来。” 大喇叭抱着机枪原地转了个圈,副射手小邓子也是深以为然的表情。 “只是看着近,其实鬼子飞得还是蛮高的,并且速度快,不容易命中。” 路远从大喇叭的身边走过,看了一眼他怀里的机枪,继续道: “等哪天你成了马克沁重机枪的射手,再有这样的机会,我肯定让你打个够。” 大喇叭的脸上一下子就堆起了笑容,他偏头想了片刻后对路远说道: “只有营里才有重机枪哩,排长你得加把劲,等你成了营长,我大喇叭也就不要这个捷克式了,跟你去打马克沁。” 路远的表情凝固了几秒钟,他没有想到大喇叭的脑回路竟会是这样新奇。 不过细细回味,大喇叭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只不过这原本应该是属于他自己的奋斗,现在却转移到了路远的身上。 他摇着头走开,到一班、二班和三班的阵地上都看了一眼,发现弟兄们的士气都很好,老兵带新兵,新兵很快也要成老兵。 远远的看到六连也正在用鬼子的墓碑构建阵地,路远不由哑然失笑,小鬼子这下可是会把肺都气炸喽。 日军陆战队第三大队大队长小田切亲自观看了山田中尉组织的第一次攻击,亲眼看着攻击部队丢下几十具尸体,狼狈地从坟山阵地退下来。 小田切愤怒地骂了一声,然后请求海军航空兵支援。 他本以为在飞机的几次扫射之后,隻那人的阵地肯定会四分五裂,再次攻击必能一鼓而下。 可是望远镜里传来的视野又一次让小田切震惊愤怒了。 隻那阵地没有崩溃,似乎就是为了羞辱他,就是为了让他生气,隻那军人竟然又开始用帝国勇士的墓碑修建阵地! 小田切几乎气结。 他再不能忍,迈着小短腿呼啦啦的冲出中山路,带上一辆装甲车,到达坟山大门口处直接接过了指挥权。 在一连进入坟山阵地的这段时间里,一营二连三连以及88师的其他兄弟部队,已经顺利将鬼子的反攻击退。 各部队略作修整之后将会向虹口公园、横滨路、中山路等地攻击! 小田切第三大队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少佐阁下亲临前线指挥,山田中尉哪里敢说一个不字,顺从地交出了指挥权。 小田切决定一次性动用250人的兵力,以装甲车为移动堡垒进行火力支援掩护,一鼓作气,夺回坟山阵地。 为此,他将山田中队所有的最后100名海军陆战队精锐士兵编入了攻击队伍。 在正式攻击开始前,小田切还嘶吼着发表了一番战前动员。 “大日本帝国的勇士,天皇最忠心的士兵们,想必你们都知道,前方是帝国的坟山,那里埋葬着为大日本帝国献身的先烈,本是神圣庄严肃穆之所,不容任何人践踏。 可你们看到了吗,可恶的卑贱的隻那军人在做什么。 他们竟然敢用帝国先烈的墓碑构建掩体,这是对帝国先烈的大不敬,是我辈军人的耻辱,是海军的耻辱,是帝国的耻辱!” 这些士兵有的刚刚被中国军人赶下来,时刻听到少佐阁下的这番话语,惭愧羞耻地低下了头。 感觉无颜面对先烈,面对同袍! 小田切狠狠咒骂了一句,继续道: “面对隻那军人的如此羞辱,帝国军人该如何做?” “雪耻!雪耻!” 山田中尉非常配合,不让少佐阁下一个人唱独角戏。 “嗯!”小田切重重点头, “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应该以天皇尊严为重,以军人尊严为重! 我们生来就是武士,武士是不允许被羞辱的! 现在我命令你们,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杀死羞辱帝国军人的隻那猪,夺回坟山阵地,告慰帝国先烈,为自己雪耻,为自己争夺荣誉!” 小田切唾沫横飞! “嗨依!!!” 。。。 “小路,那个好像是鬼子的大官啊,有没有机会一枪干掉他!” 徐名厚将望远镜递到路远手上,指着小田切的方向说道。 路远接过望远镜观察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应该在600米开外,鬼子军官还找了东西挡着自己。如果用狙击枪的话还有一点机会,现在肯定打不着。” 徐名厚倒是不怎么失落,只是撇了一下嘴。 鬼子军官已经结束了训话,情绪被点燃的鬼子士兵即将发动决死的攻击。 在路远身边的廖忠生目光比较尖锐,他指着下方,激动地道: “排长,装甲车,装甲车!” 廖忠生曾经在天通庵火车站炸毁了一辆鬼子装甲车,他依旧记得那时弟兄们看自己的目光,现在想来还能让他热血沸腾。 因此看到装甲车之后他仿佛重回到了天通庵火车站,准备大显身手。 由于过于激动,他的半个身体都已经露出了战壕。 路远急忙将激动的廖忠生拽回来,杵着他的脑袋道: “你小子激动个什么劲,不要命了吗?战场上要等命令。” 被路远摁着的廖忠声依然挣扎抬头,想要去看装甲车。 小伙子的心智不如路远成熟,此时此刻只想着装甲车,生死都不顾了。 第38章 服从命令 日军第三大队大队长小田切少佐亲自指挥,山田中尉则是负责直接带领250名士兵向坟山阵地攻击。 人人都是怕死的,没有任何人想早一些去见天照大神。 日军士兵非常谨慎地向坟山上前进,迫击炮、掷弹筒、重机枪也都做好了开火的准备。 山田中尉自己躲在装甲车的后面,不时会发出一些进攻指令,但是始终不敢冒出脑袋。 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在隻那精锐的德械88师里有很多枪法不逊于帝国精锐的中国士兵,他们的眼光总是很锐利,专门打前线指挥的军官。 山田中尉既想要军功又不想太早的死去,还想要享受占领隻那全境的荣耀,因此选择了一个靠近前线,但又不是特别危险的位置。 “徐连长,是时候用上我的迫击炮了吧。” 看到数量众多的鬼子逼近,尤其是看到作为移动火力堡垒的鬼子装甲车的时候,迫击炮排排长陈守贵的激动之情不逊于廖忠生。 陈守贵此前多次请战,但是都被徐名厚拒绝了,每次都说迫击炮排要等机会,准备干一场。 陈守贵终于不能忍了,追着徐名厚说道: “连长,小鬼子的轻型装甲而车皮不厚,只要他敢逼近200米,保证用四五枚炮弹教小鬼子好好做人!” 大家都对小鬼子的战车有所研究,陈守贵这时如果有一门20毫米的机关枪,那就根本不用等鬼子靠近200米,完全有能力在400米的距离上将它打成一堆碎渣滓。 徐名厚始终紧盯鬼子的进攻队伍,对身后的话充耳不闻,眼见鬼子越来越近,即将开始战术冲锋的时候,他终于将脑袋从战壕上缩了回来。 锐利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然后越过黄英杰、吕渊、陈守贵,直接看向路远,道: “小路,你的枪法好,之前也有过打鬼子装甲车的经验,我把两门迫击炮交给你,陈排长完全听你的指挥,三排有没有信心给我留下小鬼子的装甲车!” 闻听此言,路远还没有什么反应,陈守贵却一下子将亢奋期待的目光投了过来。 如果搁在过去,路远或许还会犹豫踟蹰一下,担心如果自己贸然接下任务却无法完成,会给连队造成巨大伤亡。 但是已经经历过两次生死血战的他明白,军人最重要的是果断,是血性,是服从命令。 只要接下了任务,无论自己的队伍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去完成。 路远几乎没有迟疑,非常坚定地道: “三排必定全力以赴,留下鬼子装甲车。” “好!” 徐名厚对路远如此干脆非常赞赏,扭头对黄英杰和吕渊说道: “三排全力对付鬼子装甲车,一排和二排打鬼子步兵,行动!” 几人一下子就散开了,走向各自的阵地。 刘树仁、王铁柱和杜云生三个班长自然也听到了刚才连长交代的任务。 等到连长他们离开之后,三个班长自觉地来到了路远身边,准备听命令。 “路排长,咱们怎么打?” 最急不可耐的依旧是迫击炮排的陈守贵排长。 路远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又探头看了一眼鬼子进攻阵型,随后才命令道: “老杜,挑两个机灵点的兄弟,准备好手榴弹,等我的命令。” 路远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三个班长出来挑任务,他选择直接下命令的方式。 听到去炸鬼子装甲车,小廖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想要上前,但是路远回头一瞪,他立刻缩了回去。 战场上绝对服从命令,这一点廖忠生还是很清楚的。 三班长杜云生没有任何犹豫,点头之后离开。 “一班和二班注意清除鬼子装甲车附近的步兵,去吧。” 王铁柱呼啦啦的跑开,老刘头却有些欣慰地看了路远一眼。 或许他是在欣慰路远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快速成长起来吧,三排又有了一个好排长。 “轰轰轰…………” “哒哒哒…………” 进入战术冲锋的距离之后,鬼子的迫击炮和重机枪开始向坟山阵地倾泻火力,以掩护最前面的步兵。 阵地上的一连和二连弟兄也相继开火,双方远远的对射。 路远则一直在关注装鬼子甲车的动静,迫击炮排排长陈守贵像影子一般,死死的黏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在这样的战斗中,鬼子装备的可以随步兵一起冲锋的掷弹筒威胁很大,机枪火力点必须时常移动,否则就很有可能被掷弹筒发射的榴弹炸翻。 好在大喇叭等机枪手已经在几次的战斗中成长起来了,明白鬼子掷弹筒的厉害,会时常转移射击位置。 战斗打响之后,阵地上开始出现伤亡,卫生员成了战壕里最忙碌的人。 “砰!” 路远能够顶着身边嗖嗖飞过的子弹和随时可能出现的榴弹从容开枪。 因为身上伤口众多,他开枪的速度比正常时候慢了许多,不过还是能够保证一枪撂倒一个鬼子士兵。 路远出神入化的枪法极大的鼓舞了三排的弟兄们,士气旺盛,弟兄们隐隐在相互较量着。 尽管鬼子方面投入了200多人的兵力,但是一连和六连凭借地利优势,防守并不困难。 见此情况的鬼子山田中尉不由有些焦急,他将希望寄托在了装甲车上,希望装甲车能够成为破局的关键。 装甲车开始缓缓的向前,从400米到300米。 车上搭载一挺7.7毫米的重机枪和一挺6.5毫米的轻机枪,两挺机枪不停地对着坟山阵地扫射,阵地上传来了哀嚎。 “钉钉钉…………” 中正式步枪和捷克式轻机枪的子弹打在鬼子装甲车上只能击出一串火花,无法遏制鬼子的火力。 已经离开装甲车的山田中尉见此情况甚为满意,他仔细观察战场的形势,又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决定以装甲车的火力吸引左侧隻那军队的注意力,将队伍里的掷弹筒和迫击炮集中起来使用,猛攻坟山阵地右翼。 山田的目光非常毒辣,中央和左翼为一连的防守区域,六连主要在右翼。 六连伤亡过半,九挺轻机枪也只剩下了四挺,火力比一连要弱上许多,在前方指挥的山田很快就发现了这点。 看着装甲车越来越近,蹲在路远身边的陈守贵快要忍不住了。 路远却依旧没有下达命令的迹象,还在按部就班的狙杀鬼子。 第39章 冒烟的肠子 “老刘头,让一班和二班的机枪停止射击,把小鬼子放到80米!” 在迫击炮排排长刘守贵几乎要忍不住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路远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 机枪火力短暂停歇,让鬼子步兵接近到100米以内的距离,给他们一种一个猛冲就能进入战壕的错觉。 大喇叭和二班的机枪手抱着轻机枪转移阵地,同时更换新的弹夹,等待射击命令。 路远将脑袋缩回战壕,一边给中正式步枪压子弹一边对陈守贵说道: “迫击炮做好准备,当鬼子装甲车随步兵一起上前的时候,再听我命令开炮!” “得嘞!” 陈守贵差点给路远跪下了,他不去理会四周不断飞射的子弹和炮弹,欢天喜地地向迫击炮的阵地跑去。 当阵地上的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停止射击之后,压制火力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正在不断接近的日军士兵感觉头顶一松,时刻威胁自己生命的机枪肯定已经被掷弹筒解决了,心头一喜,脚上的动作更加麻利。 正在后方指挥的鬼子山田中尉皱了皱眉,他似乎察觉出了对面中国指挥官的意图,眼中闪过狠厉神色。 不过很快的,他的嘴角便微微翘了起来。 隻那人很明显是想让勇士们进到无法退身的距离,然后再集中机枪火力交叉射击,给予进攻部队重大杀伤。 山田中尉看明白了这一点,不过他并不在乎,反而决定要将计就计。 攻击的重点已经悄悄从阵地的左翼转移到了右翼,那里才是真正的火力薄弱之处。 等到右翼的阵地被占领之后,左翼的隻那士兵肯定会非常慌乱,而那个时候,攻击的勇士们已经进入到100米,甚至是更近的距离上了。 刚好趁着敌军士兵慌乱的这个时间点,一鼓作气冲上去,用刺刀结束战斗。 “嘿嘿…………” 想及此处,山田中尉的嘴角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右翼的隻那阵地被迫击炮和掷弹筒的榴弹爆炸吞没,英勇的帝国士兵正在不断地向着阵地接近。 山田中尉感觉心里非常的畅快。 在指挥官有意的纵容之下,三排正面的鬼子不断地向阵地接近,已经来到了百米的距离上。 一班和二班的机枪依旧保持沉默,日军的火力越来越猛烈,几乎将战壕完全压制,让人抬不起头来。 一些新兵的眼中开始出现惊慌失措。 看着身旁的战友或受伤或牺牲,他们握枪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准头大不如前。 阵地前方的日军士兵似乎感觉到了守军的慌乱,攻势更加凌厉。 老刘头和杜云生看到了手底下弟兄们的慌乱动作,心里也有些着急。 如果排长的计策失效,小鬼子冲到了战壕里,这大半新兵是否有勇气与凶神恶煞的鬼子面对面的厮杀呢? 路远的神态依旧从容,只是眉头偶尔会皱一下。 因为越靠近坟山阵地,前方的地形越复杂,越不利于装甲车辗转腾挪。 因此装甲车一直停留在远处,使用机枪进行压制射击。 “小鬼子没有上当!” 跟在路边身边的赵平有些焦急地说道。 路远轻轻摇了摇头,鬼子士兵已经从80米到60米了,几乎近在咫尺。 他大声地喊道: “机枪准备,手榴弹准备,让鬼子在近点儿,等我命令!” 在慌乱的时候,人总是本能的服从上位者的命令。 有了命令之后,弟兄们反而更加镇定了,您开手榴弹的后盖,将拉绳套在手指上,一边关注鬼子的距离,一边注意等待排长命令。 当十几个日军士兵进入40米范围之后,路远的双眼狠狠一顿,吼道: “打!” “呲啦!” “呲啦!” ………… 弟兄们几乎是下意识的拉开引线,将冒着青烟的手榴弹扔向不断靠近的鬼子士兵。 几十颗手榴弹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正在瞄准射击的日军士兵感觉眼前出现了众多黑点,根本不能看清楚,手榴弹就已经砸到了他们的身上,或是落在了脚边。 旋即, “轰轰轰…………” 木柄手榴弹集中爆炸,弹片肆意飞舞,不断扎进鬼子士兵的身体里,带起一串串血珠和肉片。 十余个鬼子立即命丧当场,尸体不全。 手榴弹爆炸的青烟还没有完全消散,三挺捷克式机枪呼啦啦的响了起来,成片成片的子弹扫向更后方的日军士兵。 看着阵地近在咫尺,日军士兵本来是士气大盛的,都准备呼喊板载,亡命冲锋了,但没想到打击会来得如此的迅猛。 为了躲避铺天盖地而来的子弹,他们不得不当场卧倒,或是猫在各种掩体后面。 此刻的局面非常的尴尬揪心,前进有机枪火力和手榴弹封锁,后退亦是十分的危险。 他们终于知道自己上当了,但是为时已晚,进退不得。 在后方指挥的山田中尉见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举着望远镜向阵地的右翼看了几眼,发现勇士们已经快要冲上去了,心里也非常高兴,更加不在意死在前面的十几个士兵了。 不过也不能让勇士们被白白地消耗,山田中尉很快将目光投向了装甲车。 没有犹豫,他命令装甲车缓缓向前,给被压制住的帝国勇士提供火力支持。 尽管前方地形复杂,不适合装甲车辗转,但眼见胜利在望,是可以冒一些险的。 装甲车的屁股上冒出黑烟,履带缓缓转动,开始爬台阶。 阵地上,看到鬼子装甲车缓缓动了起来,廖忠生和陈守贵心头都是大喜。 江东没有大笑,只是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一切都在照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鬼子装甲车的马力似乎,不足爬第一段阶梯的时候就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升腾而起的黑烟在战场上非常醒目。 “哒哒哒…………” 当爬上第一段台阶之后,装甲车似乎非常的疲惫了,停在平台上休息,7.7毫米的机枪无能狂怒。 距离还在有些远,无法有效缓解前方步兵的压力,装甲车略微停顿之后继续顶着子弹向前。 履带已经爬到了阶梯上,路远向早已准备妥当的陈守贵大喊道: “迫击炮准备!” 装甲车的履带缓缓向前,脱离了身后的平地,正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路远一巴掌拍在大理石墓碑上,同时吼道: “开炮!” “嗵!嗵!” 两门迫击炮的炮弹迅速飞出炮膛,狠狠砸向正在爬坡的鬼子装甲车。 “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让在后方指挥的山田中尉浑身一颤,望远镜差点儿脱手掉落。 他没有想到坟山阵地上的中国守军手里竟然会有迫击炮,正在爬坡的装甲车遭到重击,差点就屁股朝天,从台阶上滚下来了。 “掷弹筒,立即寻找敌人的迫击炮!” 山田中尉话音刚落,又是两枚炮弹落到装甲车附近,一条履带被完全炸断,装甲车本就处在台阶上,受力面不足,这下更是直接侧翻,滚到了一二段台阶中间的平地上。 装甲车里的鬼子士兵被摔得头破血流,晕头转向,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是吊在半空中的,原来装甲车已经屁股朝天了。 “好啊!” “耶啊!” 阵地上发出一阵阵欢呼声,鬼子装甲车如此狼狈模样,让大家感觉大为解气。 三班那边已经有两个战士抱着集束手榴弹准备好了,但现在显然已经用不上。 小廖看着鬼子装甲车翻滚,心里很是高兴,不过高兴过后又有些怅然若失。 陈守贵的迫击炮阵地迅速转移,两分钟后,鬼子掷弹筒的榴弹便砸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各排都看到了解气的一幕,左翼阵地上士气越来越旺盛,徐名厚夸赞了一句好小子。 正在大家高兴庆祝的时候,一个额头受伤的六连兄弟从右翼阵地上跑过来。 “路排长…………”他一边跑一边大喊。 “咻……轰……” 路远闻声回头,刚好看到一枚榴弹从天而降,与奔跑中的六连兄弟相遇,爆出一串迷一眼的血雾。 路远的身体也因爆炸的气浪向后倒去,胸前传来一阵阵疼痛,似乎又受伤了。 “排长!” “排长!” 廖忠生和老刘头同时奔向路远倒下的位置。 警卫员赵平站在原地,好像石化了一般,他的眼里满是恐惧,裤裆里湿腻腻的,有温热顺着双腿流到靴子里。 他依旧一动不动。 “排长!” 廖忠生和老刘头将路远扶起来,路远使劲地晃了晃脑袋,然后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胸口。 衣服上嵌着几枚石子。 “呼,还好不是弹片。”他抬手指向前方, “救人。” 赶过来的三班长杜云生见自家排长没事之后便发觉了杵在原地像石头一般的赵平。 赵平脸色煞白,汗水如雨滴一样从两颊滑落,他的脖子上挂着一节冒着烟的肠子,非常的新鲜,一些地方甚至还在无意识的抽搐着。 杜云生感觉赵平几近晕厥,他缓缓走上去,轻飘飘的捏起来冒烟的肠子,然后轻轻放到战壕上。 “啪……” 赵平身体一软,直接倒了下去,肌肉不停的哆嗦着。 那个六连兄弟的腹腔被炸出一个大洞,里面的内脏基本被弹片掏空了,但他还没有咽气,躺在路远的怀里,断断续续地道: “路……排……鬼子……后面……” 他的手想要指向某一个方向,但只微微抬起便彻底无力了。 路远忍着心痛,将这名弟兄的双眼合上,然后快速起身看向右翼阵地。 刚好瞧见几个鬼子士兵端着刺刀跳进了六连的战壕里。 而目之所及,却没有一个六连的兄弟。 第40章 支援 尽管打掉了鬼子的装甲车,但是一连正面至少还有150个小鬼子再重新组织攻击,后方的重机枪和掷弹筒依旧在不断地向着阵地上倾泻火力。 根据六连弟兄临死前断断续续的话,路远猜测鬼子是从后面摸上阵地的。 六连遭受鬼子前后夹击,现在必定陷入苦战,右翼阵地岌岌可危。 虽然心里万分着急,路远还是首先将情况汇报给连长徐名厚。 “他娘的!”徐名厚听完之后有些为难的挠了挠钢盔下的头发,道: “咱们兵力有限,却要防守这么大个地方,哎! 只能这样了,你带三排立刻赶去支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鬼子占领阵地。 我带着一排和二排守在这里,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是!” 路远干脆利落地转身,听到徐名厚在身后吼道: “迫击炮呢,他娘的死哪里去了?给老子狠狠的炸他狗日的,不要舍不得炮弹,全部打出去,打出去!” 小鬼子的掷弹筒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一直盯着迫击炮,陈守贵已经转换了好几个阵地了,但依旧得小心谨慎,但凡有所迟滞大意,鬼子的榴弹就会将他们连人带炮都炸翻。 路远回到三排之后也不废话,直接招手道: “三排的,跟我去支援六连,速度快!” 弟兄们迅速离开战壕,跟在路远身后,向右翼阵地跑去。 赵平这次没有跟在路远身边,他还瘫在战壕里,身体像打摆子一样哆嗦着。 汗水不再从脸颊上滴落,但是脸色了依旧苍白无比。 冒烟的肠子和死去的弟兄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鲜血淋漓、狰狞可怖的腹腔就对着赵平。 但是紧迫尸体还没来得及处理照片,时不时的偷眼向那边看上几眼。 他始终无法战胜心里的恐惧,慢慢蜷缩起来。 路远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六连的弟兄正在与小鬼子白刃厮杀了,他喊道: “老刘头!” 听到喊声的刘树仁快步靠近路远。 路远在战壕里快速移动着,口里道: “你负责带一班的弟兄们重新占领阵地,不要再让一个小鬼子冲上来,所有的机枪都交给你。”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右翼的阵地上,路远停下脚步,弯腰猛喘气。 他身体多个地方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不过此时在肾上腺素的帮助下倒也还能忍受。 “上刺刀!” 路远紧咬牙关,让自己的声音沉稳有力。 跟在身后的二排和三排弟兄们纷纷将刺刀装到枪尖,路远回头望去,只见一片片锋芒。 “杀!” 大喊一声后,路远率先冲了出去。 但是由于体力不支,他的移动速度并不快,很快就被二班长王铁柱和三班长杜云生超过。 “杀!” 弟兄们几乎是在本能地大喊着,让身体里的血液不断沸腾,让肾上腺素不停分泌,给自己壮胆! 王铁柱首先冲入战团! 一个鬼子海军陆战队士兵听到喊杀声回过头来,他只见一道锐利的锋芒迎面而来,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锋利的刺刀就已经从侧面扎进了他的脖子里! 柱子将刺刀拔出来,血水立即飙射向天空。 场面极度血腥,极度暴力。 “杀啊!!!” 但这样的场面同时也调动了男儿身体里的血性,无论老兵和新兵,短暂愣神之后全都挺着刺刀冲入战团。 “噗噗噗…………” 一时间耳边俱是刺刀入肉的噗噗声,没有人有机会胡思乱想,因为他们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敌人。 路远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无法与小鬼子面对面的白刃搏杀,因此他一手拿步枪,一手拿盒子炮,冲入战团之后,看到不同的军服和钢盔时抬枪便打。 廖忠生比赵平要靠谱很多,要么提前示警,要么帮助抵挡从后方杀来的敌人。 两个人相互配合,先后撂倒了三四个鬼子,而自己没受一点伤。 “砰!砰!” 路远看到两个人的身影纠缠在一起,一个是战友,另一个是鬼子。 他快步上前,对着鬼子的后脑连开两枪。 一个人从鬼子的尸体下挣扎着爬了出来,气喘吁吁。 “于文瑞。” 于文瑞显然也看到了路远,脸上的表情一松,快速说道: “妈的,差点就被小鬼子偷了。” 他抓起了一把三八步枪,枪尖上依旧沾的鲜血,继续道: “鬼子的掷弹筒和迫击炮很厉害,在我们全力防守正面的时候,有大概三四十个鬼子从后面绕了上来,弟兄们毫无准备,第一时间就陷入了肉搏。” 路远明白了大致的情况,重重点头,两人没有过多交流,继续在战场上寻找敌人,解救同袍。 敌我双方的人数很快发生了逆转,鬼子优势不再,一些人脸上已经出现慌乱了。 在白刃搏杀期间,下方的鬼子依然想要赶过来支援,不过他们迎面撞上了三挺轻机枪火力,伤亡惨重,无法继续向上突破。 在白刃战末期,越来越多的战士们开始用子弹结束战斗。 鬼子人少,國军方面人多,战斗很快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最后的四五个鬼子被弟兄们团团围在中间。 鬼子背靠背的站着,在他们的周围是一片血淋淋的刺刀尖。 小鬼子想要表现出狠厉的模样,但是吼叫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眼中也有慌乱。 六排长谭保民胸口被划了一刀,没有流出多少血,但是能够看到白色的骨头。 他紧咬牙关,哆嗦着嘴皮推开周围的弟兄,来到包围圈的内侧。 看到几个鬼子士兵仍然想要抵抗,谭保民吐出一口血沫,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举起了盒子炮。 “砰砰砰…………” 五枪,干脆利落,五个鬼子全部都去见了天照大神。 他们的眼里充斥着不可置信,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脑门上会挨一颗子弹。 死前或许还抱着与中国军人同归于尽的打算,只是谭保民没给他们任何机会。 打完五枪之后,谭保民也虚弱地坐到了地上。 没有受伤的弟兄重新进入战壕,阻挡小鬼子的下一波冲锋。 “哎哟,疼死老子了。” 谭保民再没有刚才的冷峻,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让他的双手都哆嗦起来。 卫生员先去抢救重伤员,连长谭保民只能苦撑着。 “嘶……路老弟,这次可谢谢你了。”他紧咬牙关说话,用来转移疼痛感, “要是你们再晚几分钟到来,不仅六连的弟兄全部交代在这里,阵地还会被小鬼子夺了去。” 路远看着他狰狞的伤口,不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咻咻咻…………” 鬼子的榴弹再一次出现在头顶,路远只能拖着谭保民进掩体躲避。 【作者题外话】:求票票和追读,么么哒。 第41章 夜袭 “八嘎呀路!” 日军海军陆战队第三大队大队长小田切少佐对着山田中尉怒吼, “滚蛋!废物! 一个小小的坟山阵地都拿不下来,还损失了几十名帝国勇士,一辆装甲车! 你让我如何向少将阁下交代!” “啪!” 越说越气,抬手狠狠地给了山田中尉一个耳光。 后者被打的连连后退,身形踉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 “嗨依!!!” 但是山田根本不敢后退,连躲都不能躲一下,稳住身形之后又马上回到了小田切的面前。 开战以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少佐阁下用耳光教训了。 上一次在天通庵火车站,同样损失几十名海军陆战队精锐,一辆轻型装甲车。 今天的情况与那天类似,只是损失明显要大很多。 直接死在坟山阵地周围的帝国士兵就有五六十人,另外还有几十人受伤,不得不退出战场。 上一次被打之后脸颊浮肿了好几天,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消下去。 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虽然疼痛,虽然憋屈和愤怒,但是山田中尉并不埋怨小田切少佐,这是他应有的惩罚。 他强忍着疼痛,用余光瞥向坟山阵地的方向。 在刚才的进攻作战中,他自认为在战术安排上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一面用装甲车佯攻,一面绕后和集中火力打击,勇士们也顺利地冲到了敌方阵地上,胜利几乎已经到手。 失败的主要原因是没有想到敌人有迫击炮,没有想到中国军人白刃搏杀也很顽强。 轻重机枪手被挨个点名,重火力受到严重削弱,如此出神入化的枪法让山田中尉感觉有些熟悉。 他甚至怀疑,在天通庵火车站打击帝国伤兵,妄图引起自己愤怒的那名隻那枪手就在坟山阵地上。 山田中尉在心里想,也许那名枪手是自己命里的克星吧,但凡是有他参与的战斗,自己的中队总会迎来惨败。 脸颊上肉眼可见的浮出五个血指印,山田的脸也慢慢浮肿,但是他依旧紧咬牙关,没有为自己辩解。 小田切看到这一幕,心中的火气略略消散了一些,至少不会让山田的另外半边脸也出现五个指印。 刚刚接到陆战队司令部通知,第一大队、第二大队在爱国女校、五洲公墓等地的反击也被隻那军队击退了。 眼见太阳逐渐西斜,今日的反击将到此结束。 小田切很不甘心啊,为什么精锐的陆战队就一定要被隻那军队压着打? 明明陆战队有舰炮和飞机的支援,怎么就无法打进闸北? 思来想去,他只能归结于兵力不足。 坟山阵地像是一颗带血的钉子一般钉在中山路、横滨路和八字桥中间,如鲠在喉,令人极不舒服。 山田中队的攻击有模有样,没能拿下阵地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坟山阵地位置特殊,无法使用舰炮轰炸,小田切都不知该如何释放自己心中的愤怒。 龇牙咧嘴好一阵后,他看着弯腰站在面前的山田中尉,道: “天很快就要黑下来了,准备一下,夜晚再发动一次攻击,这次整个中队的勇士都要参战。 一定要让隻那军人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拼刺刀,帝国勇士是绝对专业的。 这次进攻也是你洗刷耻辱的唯一机会。少将阁下可是还没有忘记天通庵的耻辱呢,如果天亮前不能拿下坟山阵地,那么…………” 话不用说的太过直白,该传达的意思已经传达的很清楚了。 弯着腰的山田中尉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 如果自己连战连捷,那么曾经犯过的错误也会逐渐被遗忘; 如果屡战屡败,那么曾经的错误和耻辱就会被无限的放大。 “嗨依,绝不让天皇陛下,大日本帝国,蒙羞!” 山田中尉的眼中也终于露出了疯狂和决绝,那是之前躲在后方指挥不曾有过的。 。。。 “你这个伤口怕是得缝线吧,咱们的卫生员又没有这个本领,苦苦支撑也不是个事儿啊。” 徐名厚看着谭保民胸前的刀伤,有些郁闷地说道。 正在帮助连长处理伤口的卫生员听到这话手抖了一下,眼中有些愧疚。 日军的炮火和机枪封锁依旧很严密,重伤员只能让卫生员简单处置,暂时无法送到后方去。 轻伤员大多都是靠自己苦捱,仍然坚守在阵地上。 包扎伤口的时候,谭保民因为剧烈疼痛而眉头紧拧,嘴里不断的吸着凉气,却是没有呻吟出声。 包扎结束之后,他的身体肌肉依旧紧绷,有些哆嗦着说道: “给老子来根烟。” 于文瑞急忙从口袋里翻出一包香烟,点燃之后自己先猛吸了一口,然后才将烟屁股凑到谭保民的嘴边。 谭保民急不可耐地吸了一大口,吐出烟圈之后紧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重伤员搬不下去,那么只能让团部想办法送一些药品和绷带上来。”路远道: “我刚才去看了一圈,发现有些兄弟的情况不容乐观啊……” 徐名厚的眼珠子转了一下,说道: “我一会儿就让人冒险穿越火线,将我们的需要告诉团部,让他们想办法支援。” 他顿了一下,恨恨说道: “小鬼子竟然会绕后偷袭,哼哼,他奶奶的,六连弟兄们的仇不能不报,再说了,不是有一种说法叫做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么?” 路远、谭保民、于文瑞等人的眼前都是一亮,他们感觉徐明浩似乎又有了新的作战思路。 今日白天,因为徐名厚的指挥,一连和六连联手宰了很多小鬼子,尤其是用墓碑来构建阵地这一招,不仅让弟兄们有了坚固的掩体,还让小鬼子气急败坏。 因此大家对徐名厚都比较信任,很期待他的新想法。 徐名厚却是不疾不徐,慢吞吞的吐出两个字: “夜袭!” 第42章 孬兵 523团一营营部。 易营长放下电话,皱着眉头对副营长孙志高说道: “团部命令,今天晚上暂缓攻击,各部就地休整。” 正在研究地图的孙志高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首先浮现出的是疑惑不解,然后变成了郁闷愤怒,他丢下红色铅笔,看着营长说道: “营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是我军进入上海以来收到的第三次暂缓攻击的命令了。 前两次要求暂缓进攻,我们已经错失了大量的战机。 如今敌我双方打得如火如荼,上峰又忽然下达这样的命令。 南京的那帮老爷们到底在想什么?若非知道不可能,我都要怀疑军委会已经被鬼子间谍渗透了。” 他越说越激动,脸色涨红。 易营长表现的依旧很是淡定,他压了压手,道: “老孙,慎言啊。” 孙志高不再说话,只是气鼓鼓的,他在心里为这些天牺牲的弟兄们打抱不平。 南京的那帮官老爷可以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叫停攻击,根本不知道如今取得的战果是多少弟兄付出生命的代价才换来的。 易营长的一只手搭在孙志高的肩膀上,道: “你猜的没错,这些命令应该是南京方面直接下达的,他们不清楚上海战局的具体情况,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下达这种命令。 不过现在的形势你我清楚,团长清楚,师长清楚,张总司令清楚。 敌我双方在市区呈现出犬牙交错的状态,有的地方与敌人只有一街之隔,一屋之隔,南京方向的人上下嘴皮一动便命令暂缓攻击,可他们哪里知道,战斗不是说停就能停止的。” 易营长看着虹口地图继续说道: “就算我们停下来了,小鬼子会停吗?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亮出锋芒。 团长也知道现在战斗无法停止,因此刚才电话里没有用坚决的语气,而是让我们根据战场形势自己决定。” 孙志高脸色稍霁,嘴里咕噜了几句南京的大人物们不食人间烟火、误国误民之类的话,之后才认真问道: “营长,咱们现在肯定是没有办法停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嘛? 一连可是还在坟山阵地上守着呢,小鬼子今日连番攻击,但都被一连挫败了,听说损失还颇大。” 易营长对一连的表现也是非常的满意,他眼中出现一抹笑意。 “坟山阵地有地利优势,一连和六连合兵在一起,兵力应该勉强够用,带上去的弹药应该也还充足。 只要二连和三连能够确保阵地两翼的安全,他们在坚守一两天的时间,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当下困难的是如何在两翼打开局面。” 二连和三连在机炮连的配合下,已经向中山路、横滨路一带攻击了一整天,但是战果寥寥。 日军在虹口各处修建了大量的街垒要塞,弟兄们原本打算从侧面绕过去,不正面进攻鬼子的碉堡。 但是很快发现,鬼子在整个虹口地区构建的工事众多,基本无法绕过,每一条街道都有机枪火力封锁线,只能从正面攻击。 缺乏强有力重火力支援,用步兵进攻敌人的要塞,伤亡很大。 孙志高也有些头疼,重新将目光投回作战地图。 易营长皱眉沉思片刻之后说道: “今天一整日的激战,鬼子肯定也很疲惫,需要休息,需要补充粮弹,我们偏偏不能让他们好过。 命令二连和三连,天黑之后组织小股部队夜袭,夜晚鬼子机枪视野不佳,刚好可以发挥咱们手榴弹的威力。 无论用什么办法,今晚枪炮声不止!” 孙志高的脸上终于绽放笑容,大声道: “这个办法好,我亲自到前方组织弟兄们夜袭,营长你瞧好吧。” 。。。 坟山阵地。 当听到徐名厚说今晚夜袭的时候,身边几个排长首先感觉到的是期待、是向往,又可以痛痛快快的杀小鬼子。 可是等到情绪缓和之后,他们必须开始考虑现实问题了。 一排长吕渊有一些担忧地说道: “连长,谭连长,今日一战,弟兄们伤亡颇多。若再抽出一部分弟兄去夜袭,阵地上的兵力可就太少了。 我是说万一啊,如果夜袭失败,鬼子乘势进攻,坟山阵地有失守的可能。” 一连和六连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证坟山不丢,听到吕渊这般分析,众人也开始皱起眉头来。 路远问道: “连长准备带多少弟兄去夜袭?” 徐名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看着有些动摇的几名军官说道: “一旦夜袭开始,小鬼子必定忙着防守,没有多余的力量攻击坟山阵地,就算夜袭失败,鬼子也无法乘势拿下整片阵地,因为我会将主力都留在阵地上。” 大家全部看向徐名厚,等待他的后话。 “我打算从两个连里抽出40个兄弟随我去夜袭。 已经统计过了,我们还有12挺轻机枪,六挺带着去夜袭,六挺留守阵地。 迫击炮全部带上,炮弹带足。 军官的盒子炮集中起来使用,确保火力的持续性。 夜袭的弟兄每人至少携带六枚手榴弹,咱们趁着天黑摸到鬼子的要塞附近,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扔一通手榴弹,炸他狗娘养的。 然后机枪和盒子炮集火突击,鬼子必定无法招架。” 闸北和虹口的电源都已经被切断了,夜晚乌漆抹黑,堡垒里的鬼子机枪手肯定无法看清情况。 相比白天夜晚,肯定更易于接近。 想及此处,几个军官都是同时点了点头,不再有后顾之忧。 得到大家的支持,徐名厚也很是高兴,眼中更加自信了,他道: “我亲自带队夜袭,老谭你指挥弟兄们坚守阵地。 天黑之后就行动。” 谭保民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他没有强行要求要加入夜袭队伍,而是有些忧虑道: “为什么不等到午夜,那时小鬼子肯定已经在打呼噜了,警惕性也会弱上一些。” 徐名厚摇了摇头: “午夜是大家公认的最佳夜袭时间,既然咱们能够想到这一点,鬼子指挥官肯定也不傻,必定有所防备。 他们反而不会想到我们天黑后就开始夜袭,虽然那时候的鬼子还没有睡下,但是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效果或许更好!” 夜袭也是要讲究一定的运气的,徐名厚都这么说了,谭保民也不再坚持。 “你们今天谁看到小鬼子是从哪条道上绕到坟山阵地后方的?”徐名厚问道。 “我看到了。”于文瑞举了一下手。 徐名厚赞许地点头, “很好,你也加入夜袭队,负责带路。 都回去准备吧,天黑就行动。” “是!!!” 大家低声回应,简短的会议就此结束。 虽然路远的伤没好,无法进行高强度的运动,但是他的枪法无人能及,夜袭队需要他协助敲掉鬼子的机枪火力,因此路远也必须加入。 回到三排之后他就开始挑选夜袭的人员了。 事情才刚刚安排妥当,一班长老刘头摇着脑袋对路远说道: “排长,你应该去看一下赵平。” 听到赵平的名字,路远才忽然察觉,自己似乎已经有几个小时没有看到警卫员了。 放在平时,赵平、廖忠生与路远形影不离。 他疑惑问道: “他怎么了?” 老刘头叹息着摇了摇头, “你还是自己去看吧,就在那边。” 看老刘头的反应,路远还以为赵平受了重伤,怕是不行了。 可当他看到赵平的时候,后者却是完好无损。 再走近一些路远,渐渐明白了老刘头叹息的意思。 赵平一个人蜷缩在战壕的角落里,尽管时值八月,天气闷热,赵平却好像处于冰天雪地中,全身瑟瑟发抖,嘴唇也是惨白色的。 这样的反应路远一看便知,赵平是被战争的残酷吓破了胆,心神出了问题。 三班长杜云生向路远诉说了今日的情况,路远心下恍然。 他来到赵平身边,也靠着战壕蹲坐。 赵平看到了路远,眼中现出多种纠结的神色,想要靠近却又不敢,想要寻求安慰却又觉得不合适。 他惨白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无法清楚地吐出一个字。 路远很忙也很累,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给人做思想工作。 可赵平是他的警卫员,是他亲自从补充团里挑出来的,总不能看着人这样一直低沉下去。 他刚好借着这个时间点休息一下,点燃一支香烟,自己吸了两口后递到赵平眼前。 赵平的手连香烟都拿不稳,哆哆嗦嗦的,烟几乎掉到了地上。 猛吸一口后,神态似乎有了些许缓解,路远适时说道: “我记得你受过小学教育吧,放在咱们队伍里也算是有文化的了。 这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可文化人也有一个臭毛病,那就是心思重,想的多,心理承受能力差。” 说这些话的时候路远也想到了曾经的自己,神态更加平和了一些。 “你看和你同期进入三排的那几个兄弟,有的已经杀了一两个鬼子了,现在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最多是偶尔会做一两个噩梦。 但都没有人像你这样子,几乎破了胆,失了魂魄。 我要说的是,这一关没有人能帮你趟过去,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越退缩越害怕,越害怕越容易死。 提不起血性来,你在战场上就是敌人首先挑选下手的目标,敌人可不会对你有半分的仁慈。 他会把刺刀捅进你的肚子里,还会狠狠的搅几下,那样才是真正的疼。 军人为国牺牲,死得其所,可若提不起血性,窝窝囊囊的死去,在死的时候还要被你的敌人狠狠嘲讽一番,那就不配为中国军人,不配为中国男儿。 死后也没有人会记得,你就真的成了老兵们口中的炮灰,到死都是个孬兵。” 赵平的身体又开始哆嗦了。 一根烟渐渐抽完,路远话尽。 “若守不住底线,成了逃兵,那么下场会比死在战场上更加凄惨。 你的弟兄会知道你是成逃兵死去的,你的家人连基础的抚恤都享受不到,那你真是白活这一遭。” 路远站了起来,对老刘头说道: “给他拿点吃的,一会儿我带着去夜袭。” 路远嘴上说的毫不留情,但心里还是想要拉赵平一把。 老刘头知道路远是这个意思,沉默颔首。 【作者题外话】:求票票和追读哈,么么。 第43章 夜袭(一) 晚上八点,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夜袭队伍立即出发。 于文瑞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带路,之后是连长徐名厚。 加上陈守贵的迫击炮排,夜袭的总人数为48人。 每个人都携带了大量的手榴弹,队伍还有六挺轻机枪和至少七把盒子炮,自动火力堪称强大。 路远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在他前方的是廖忠生和赵平。 廖忠生随路远出生入死,作战经验也越来越丰富,成长速度飞快。 赵平则是被路远强行塞进队伍里的,他对战争畏惧的同时又想证明自己男儿的血性,只是在大多数时候畏惧占了上风。 此时此刻的赵平心里仍然在不断的打鼓,害怕自己会死在战场上。 但是路远就跟在他的后面,他无法逃跑和退缩,只能硬着头皮跟上队伍。 因为需要绕道,避开鬼子防御的正面,在各种花园和街道小巷里穿行,花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来到鬼子侧翼。 天气闷热难当,大家精神紧张,又一直在赶路,停下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 徐名厚的脸上布满了汗水,但是当他从地图上看到自己的夜袭队伍已经绕到中山路的时候,咧开大嘴,露出白牙,笑了。 小鬼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群人竟然从他们的防御缝隙里钻了进来。 前方,街道上依旧是黑暗的,但是部分房屋却在亮着光,偶尔传出一些说话的声音。 很明显,日本人没有想到中国军人会在这个时候进行夜袭,警惕性很低。 迫击炮留在最后面时刻准备支援,徐名厚将40人分成了四个小组,指定了四个目标。 弟兄们在黑暗中缓缓前行,一边留意周围,一边小心脚下,动作很慢,但很坚定。 赵平听到了日本人叽里咕噜的讲话,他的身体越来越无力,几乎要瘫软。 路远瞅了一眼,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便不再管他,带领自己小组的兄弟爬过围墙,进入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房间里传出昏暗的光,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 走在最前面的王铁柱蹑手蹑脚,他凑到窗口前,悄咪咪地往里看了一眼。 随后又蹑手蹑脚的退来,向路远做了一个确定的手势。 一滴汗水从柱子的下巴上滑落,啪嗒落到他的鞋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路远示意大喇叭向前,其他弟兄抽出腰间手榴弹,轻轻拧开后盖,准备拉弦。 屋里的交谈声还在继续,屋外的中国军人死死地盯着门窗。 徐名厚带领一个小组在黑暗的街道上缓缓摸索前进,他们的目标是鬼子设在街道正中央的一个沙袋掩体。 那里至少有一挺重机枪和一挺轻机枪,能够封锁整条街道。 徐名厚小组的难度最大,因此其他三个小组就算就位了,也要等待他们先行动。 杀意随着黑暗蔓延,夜晚似乎也因此而凉快了几分。 “砰!” 一声枪响让杀意冲天,宁静消退。 “大喇叭!” 路远大声的喊道,同时拽掉了手榴弹的引线。 “哒哒哒…………” 大喇叭举起捷克式轻机枪,对着窗口猛烈扫射,窗子被打烂后他果断地退到了一边,将位置让了出来。 “扔!” “嗖嗖嗖…………” 路远率先将两枚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从窗户里扔进去。 王铁柱和廖忠生等人也是同时动作,十几枚手榴弹飞入了日本人所在的房间。 “轰轰轰…………” 气浪和烟尘从窗户里涌出来,让人无法正常的睁开双眼,连续不断的爆炸几乎将木质房屋的房顶都掀飞。 路远只听到房间里传来几声惊呼,紧接着所有的声音都被爆炸声淹没。 大门和窗子都已经被炸烂,手榴弹爆炸之后不等烟雾散尽,几人同时冲进了房间里。 不管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只要看到人影便啪啪打上两枪。 屋里有至少十个鬼子士兵,大部分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手榴弹直接炸死,少数没死的也被炸的晕头转向,根本没机会去拿武器。 赵平的身体跟着屋里传来的枪声一起颤抖,他想要加入战斗,但却是提不起力气来。 十多个鬼子被快速解决,路远等人又冲出了房间。 这个时候周围的院子和街道也传来了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和枪声,其他几个小组也动手了,有二三十个鬼子在此刻丧命。 日军中队长山田中尉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壶清酒,几盘小菜。 山田的神态看上去有些低沉,他将中尉军刀放在膝盖上,一边喝酒一边擦拭刀身。 少佐阁下将话说得很明白了,如果今晚的夜袭不能成功,那么山田中尉的生命也将走到终点。 与其憋屈的剖腹自杀,不如死在战场上,拉几个中国军人垫背。 山田已经传下了命令,凌晨两点全军夜袭,并且要求士兵尽快休息,养足精力。 这也是为什么当路远他们绕道后方的时候,虽然时间还早,大多数鬼子却已经休息了。 第一声枪响传来之时,山田的酒杯刚刚碰到唇边,还没来得及将酒倒入口里。 枪声将他吓了个激灵,酒杯掉到裤裆上,立即就湿了一大片。 紧接着是剧烈的爆炸声,火光也透过窗户射进来。 山田一把推开面前的桌子,握着指挥刀冲出房间。 枪声和爆炸声是从防线的后方传来的,山田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不用细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一波袭击顺利得手,弟兄们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各小组开始聚集。 徐名厚的思路非常清晰,他没有就势向虹口公园,向日军陆战队司令部的方向冲锋,而是指挥弟兄们调转头来,冲击在坟山阵地正面的日军后背。 他心里非常清楚,只有将鬼子的防线打烂打乱,自己这批弟兄才有机会趁乱突出去,否则就会全军覆没。 后方忽然遭到袭击,防线上的日军有些摸不着头脑。 机枪火力点开始犹豫,不知是否要调转枪口。 有大概两个分队的鬼子被枪声吸引,迅速结束休息,拿着武器便冲到了街道上。 小鬼子和路远等人正面遭遇,双方几乎是同时开火,两边都有人倒下。 枪火印出了中国军人血红的双目。 自动火力的优势在这个时候显露无遗,日军士兵只来得及打出第一枪,紧接着他们的身上就出现了多个血窟窿。 “轰轰轰…………” 自动火力和手榴弹相互配合,甫一遭遇20多个鬼子便已经成了地上的尸体,血腥味随着凉风弥漫,让杀意越发浓郁。 “冲!冲!冲!”徐名厚举着盒子炮冲在最前面, “弟兄们,咱他娘的就是一群耗子,跑起来,窜起来,不要停,哪里火力弱,咱们就往哪里冲,给老子搅他个天翻地覆。” “杀!”路远等人大吼着回应,势若惊雷。 第44章 夜袭(二) “射击!射击!射击!” 日军山田中尉手上拿着指挥刀,一边挥舞一边大喊,神情极度疯狂和狰狞。 他的心里充斥着大量的憋屈和愤怒,想要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一整日攻击不顺,损失惨重,被上官责骂,正准备夜袭时中国军人突然从侧后方杀了出来,扰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山田中尉感觉自己的智商、人格和军人尊严遭到了重大羞辱,他第一时间从指挥所里冲出来,集结了三十名士兵,直接向夜袭的中国士兵冲撞过去。 天地间整体的色调是黑色的,但是火光和爆炸的光亮偶尔也会照亮一小片地方。 日军士兵和他们的指挥官一样,还要狠狠地教训夜袭的中国军人,从掩体里冲出来之后,他们几乎不讲究任何的战术,借着时有时无的光亮,向着枪声和爆炸声最密集的地方冲过去。 山田中尉跑在队伍的中半段,嘴里不断地嘶吼着,下达各种各样的命令。 所有的日本人都没有想到,夜袭的中国军人一直在高速的运动中,从没有停留。 当他们奔向枪声最密集地方的时候,中国军人其实已经离开了那里。 双方最终在狭窄的街道上相遇。 徐名厚率先举起了盒子炮,并扣动了扳机,枪火印出了他的脸、他的头盔和他的军装。 日军方面的反应要慢上一秒钟左右,因为这里是虹口,是他们驻扎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有同僚从房间里冲出来作战,因此不敢随意开枪。 夜袭队伍是孤军,除了自己弟兄之外,周围的所有人都是敌人,徐名厚才会这般果断。 枪火暴露出了他的身份,让对面的日军看清楚了情况,但是小鬼子方面毕竟是慢了一秒钟,这一秒钟决定了生死,有大量的子弹扑面袭来。 盒子炮、捷克式、中正式同时开火,最前方的日军士兵刚刚察觉对面的是敌人,嘴巴大张,还没来得及发声,子弹就已经钻入了他身体各处,意识坠入黑暗的深渊。 山田中尉感觉自己的脸上传来一阵阵温热,他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滑腻腻的,还带着腥味。 “是血!” 刚想到此处,前方的士兵已经仰面倒了下来,大脑上多了两个窟窿。 “反击!反击!” 山田中尉趴到了尸体堆里,嘴里依旧不停的大喊。 子弹如狂风暴雨一般的迎面袭来,前方的同僚已经倒了下去,在这个时候无论长官下达怎样的命令,日军士兵总会趋于本能的向街道两翼散开躲避,根本不可能有勇气站在无遮无挡的街面上与中国军人对射! 山田中尉被两个士兵拖着离开了街道,闪避到一旁的房屋里。 “咻!咻!” 双脚刚刚离开街面,流弹的破空声便由远及近。 山田中尉身体翻滚,躲进一家药铺里。 “轰!轰!” 炮弹在街道上爆炸,一些动作慢、反应慢的日军士兵被炸翻当场,传来阵阵惨叫哀嚎之声。 陈守贵的迫击炮排紧随突击队行动,他们携带了大量的炮弹,前方突击队与日军遭遇之后,迫击炮排的弟兄们迅速架起火炮,陈守贵简单瞄准之后装填炮弹,紧接着便有了先前的一幕。 日军被子弹和炮弹打的晕头转向,陈守贵双目微眯,再次进行微调,又是两发炮弹飞向鬼子。 夜袭突击队展现出来的火力让日军大为惊悚,他们在这样的火力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中队长阁下,撤吧,仗不能这样打,我们需要机枪的掩护。” 一个日军军曹趴在山田中尉的身边,小心地躲避着横飞的弹片和子弹,同时大声说道。 山田中尉刚刚差点去见了天照大神,死亡的威胁让他的愤怒暴躁情绪略微平复,开始动起脑子思索战况,分析当前局势。 爆炸声不断传来,有个伤员拖着残躯爬进药铺,看到里面的几个同僚时,他极度艰难的请求救助。 山田中尉好像没有看到那个受伤的帝国士兵,目光微转,很快拿定主意。 “撤退,通知后续赶来的部队不要冲锋,借助建筑物和堡垒好好的与这群隻那人捉迷藏,我要让他们在最绝望的时候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说完他猫腰快速向药铺的大门口跑去,一只脚踩在已经咽气的士兵身上。 “哈哈哈…………”徐名厚抹了一把布满整张脸的汗水,指着前方,大笑着说道: “就要这么打,越乱越好,弟兄们,冲啊,乱中取胜!” 他又当先冲了出去。 “八嘎呀路…………” 有些日军伤员躺在街道两侧,看到有中国军人从黑暗中杀出来,他们不仅不畏惧,反而还想撑着残躯抵抗。 路远的一只脚踩在鬼子的胸膛上,盒子炮枪口对准鬼子的脑门,他清楚的看到鬼子士兵眼中的疯狂神色逐渐被恐惧取代。 “哼!” 路远冷哼了一声,心中没有任何的怜悯,果断扣动扳机,让子弹射入鬼子士兵的眉心。 他甚至还想到了别过脑袋,避免让骨头渣子和血沫溅到自己脸上。 其他的弟兄也在向小鬼子补枪,街面上日军伤兵的惨叫很快就没有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几乎所有的弟兄都已经杀够了本,现在每多杀一个敌人都是赚的。 就算知道自己有很大可能回不去了,大家也无所畏惧,反而觉得酣畅淋漓,痛快异常。 “排长,我已经杀死两个小日本了。” 廖忠生一边用袖管擦拭脸上鬼子的鲜血,一边激动地对路远说道: “这小鬼子也太不经打了吧,小爷我还没有杀爽,他们怎么就龟缩起来了。” 乱中取胜,这样的战术对于憋屈了太久的中国军人来说实在是再太合适不过了。 路远向廖忠生点头表示赞扬,借着这片刻时间,他快速向周围张望,发现自己小组的十个弟兄已经只剩下七个了,赵平那个孬兵还占了一个名额。 他心脏微微一痛,但又很快坚强起来,大声的说道: “弟兄们,多收集一点鬼子的手雷,不要耽搁,快快跟上连长。” 在这半天的冲杀中,大家从坟山阵地上带下来的手榴弹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胡乱地在鬼子士兵的身上摸了一通之后弟兄们继续向前猛冲。 赵平落在队伍的最末尾,或许是因为求生本能的要求,他没有傻乎乎的找个地方躲着,孬种起来,而是一直跟在冲锋队伍的后面。 尽管自夜袭以来他就没有开过一枪。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本人也不再像最初那般慌乱,各处的机枪火力缓缓调转枪口,小心地防备着身后,日军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黑暗。 徐名厚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德式钢盔反射的微光让鬼子的机枪射手发现了异常。 “哒哒哒…………” 前方一幢三层大楼的窗口忽然出现枪火,路远感觉自己的头皮炸裂,头发几乎都竖起来了。 由于距离稍远,他只模糊的看到连长徐名厚的身体向一侧栽倒,不知死活。 “连长!” “连长!” 很多弟兄都看到了这一幕,发出阵阵惊呼。 自夜袭以来,徐名厚一直是队伍的主心骨,是大家士气所在。 “嗖嗖嗖…………” 日军的机枪子弹从头顶掠过,偶尔能够感受到子弹带起来的热风。 路远的身体紧贴马路,像只壁虎一样朝着徐明厚的方向爬过去。 “连长!” 徐名厚躺在地上,于文瑞等人正七手八脚地检查他的军装,要找到伤口在哪里。 “这有血。” 一个弟兄掀开了徐名厚的衣服,看到左肋处嫣红一片,他先是感觉心惊,继而又大喜,道: “哎呀,吓死人了。子弹没有打进身体里,只削掉了一块肉,连骨头都没有碰着,还好……还好……” 大家听到这话同时松了口气,有的人更是直接瘫软着坐下来。 徐名厚这才直起腰杆,大咧咧地道: “阎王爷还不想收咱呢,你们一个个紧张个逑。” 语气虽是笑骂的,但是路远能够明显的感觉得出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想来也是被吓得不轻。 “哒哒哒…………” “噗噗噗…………” 日军的机枪子弹像是不要钱一般对着整条街道扫射,打的四周木屑飞溅,碎石连连。 偶尔还能看到让人心惊肉跳的子弹弹道。 迫击炮在后方向着鬼子机枪火力点所在的大楼打了两炮,但是基本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反而招来了鬼子重机枪的狂扫。 徐名厚的伤已经被简单包扎起来了,他在心里默默思索片刻后对路远等人说道: “我们应该已经接近鬼子的正面防线了,前方肯定到处都是机枪火力和碉堡。弟兄们,咱们再闯一场,如果有人不幸死了,那先到地下让阎王爷把好酒好菜备好,等着招待后面的兄弟。 我们生在这个时代,又忝为军人,早晚都是要死在战场上的,反正先走和后走的兄弟都不会孤单。 今晚杀了个痛快,死亦无憾!” “死亦无憾!” 有人跟着低低重复。 黑暗中,一双双眼睛看着坐在地上的徐名厚,无法看清楚他们眼神中的无畏和欣然,但是心里能够感觉得到。 徐名厚又露出白牙,呵呵笑了起来。 路远注意到了连长眼角的泪花。 【作者题外话】:_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_ >求票票和追读,么么<  ̄yyyyyyyyyy ̄ 第45章 夜袭(三) 借着时有时无的爆炸火光,路远抬头看了一眼大楼的招牌,发现这栋大楼似乎是属于某某运输公司。 招牌上的前几个字已经被机枪子弹和爆炸摧毁,模糊不清。 大楼里的机枪时不时就会咆哮几声,不断射击可疑的目标。 突击队的人数越来越少,大家全都紧紧的靠着墙体,一面大口大口的喘息,一面检查武器弹药,准备再一次血战。 路远将步枪交给了廖忠生,他的手上只拿着一把盒子炮。 激烈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的体力透支得非常严重,旧伤处传来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路远现在完全依靠意志力在支撑。 徐名厚简单地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只有20余人了,他狠狠地眨了几下眼睛,压抑住心中的悲痛,然后向路远和于文瑞打了几个手势,两人带着弟兄们从两个方向进入运输公司的大楼。 一楼最为宽敞,储存着一些日军的物资,有粮食、弹药、被服等,想来小鬼子已经将这座大楼打造成了一座要塞,准备进行长期坚守。 弟兄们在一楼绕了一圈,打死了三个负责看守物资的鬼子退伍老兵。 很遗憾的是这些东西都不可以直接食用,否则的话大家可以火线补充体力。 大楼原本有三个楼梯,但是其中两个已经被封死了,只剩下唯一一个。 想要重新返回坟山阵地,就必须率先将这座大楼占领下来,否则鬼子居高临下的扫射,剩下的这二十多个弟兄一个也跑不了。 二楼和三楼已经传来了鬼子士兵快速运动的脚步声,弟兄们解下水壶哗啦啦地往嘴里灌,让自己的体力稍稍恢复一些。 大楼攻防战说来残酷,但是突击队的弟兄们却没什么可以畏惧的。 在大楼里,鬼子的机枪无法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来,反而是弟兄们手上的盒子炮和手榴弹在狭窄的空间内用起来更加方便。 略微停顿之后,于文瑞开始带人准备强攻楼梯口。 “呲啦!” “呲啦!” 木柄手榴弹的引线被利落拽开,弟兄们停顿两秒之后才将冒烟的手榴弹扔进楼道。 “哒哒哒…………” 鬼子的机枪也时刻在准备着,看到人影便立即开火,前面三枚手榴弹顺利的扔到了楼道里。 后面两个弟兄刚刚侧身,他们的肩膀和手臂便被鬼子机枪子弹命中,爆开一团团血花,冒烟的手榴弹也落到了地上。 “闪开!” 于文瑞大喊了一声,然后迅速向一旁扑过去,反应可谓非常敏捷。 “轰轰轰…………” 楼道里的三颗手榴弹首先炸开,紧接着是落到弟兄们脚边的两枚手榴弹。 大楼被爆炸震的嗡嗡颤抖,弟兄们的耳朵里也满是嗡嗡的耳鸣。 掉落的手榴弹将两个弟兄的身体炸的血肉模糊,他们的血水敷到了墙壁上,触目惊心。 路远站在相对靠后的位置,爆炸结束之后他上前拉起于文瑞,后者使劲晃了晃脑袋,然后表示自己没事。 有一个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兄弟还没有咽气,他的下半身像是被野兽撕咬过一般,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皮肉和肠子内脏丝丝缕缕,血流如注。 他的嘴里喷吐着血沫,舌头也伸到了唇边,看上去痛苦至极,但眼角却是弯弯的,眼神也很平和。 “狗日的,上!” 徐名厚不忍去看那名弟兄的惨状,一咬牙冲了上去。 这样的楼内血战路远比较有经验,因此紧随徐名厚的脚步。 二楼的走廊弯弯曲曲,房间众多,一些地方还能看到原来运输公司的模样。 和路远预料的差不多,日本人不断的向走廊里扔手雷,时不时还会抱着轻机枪扫射几下。 他用精湛的枪法打死了一个狂吠着扫射的鬼子机枪手,然后对身后的弟兄们大喊: “手榴弹!扔手榴弹!” 一时间耳边俱是拉弦的声音。 大家主要检查临街又带窗户的房间,每次都率先向房内扔一颗手榴弹,然后才冲进去将被炸倒或被炸的七荤八素的鬼子打死。 一直保持这样的战术,不给小鬼子任何埋伏和偷袭的机会。 二楼即将清理完毕,路远带着大喇叭、柱子、廖忠生、赵平等人冲上三楼。 同样的是手榴弹开路,室内的爆炸让所有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大家彼此交流的时候都要扯着嗓子,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好几个度。 日军重机枪不易于搬动,一般出现在走廊和楼梯口的都是轻机枪。 爆炸的烟尘有效地阻挡了日军机枪手的视野,飞溅的瓦砾更是将暴露在走廊里的鬼子士兵打得全身疼痛。 他们不得不低下脑袋,用钢盔来迎接烟尘和瓦砾。 可当他们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手榴弹已经落到了身边。 木柄手榴弹基本用完了,最后攻楼的时候更是用上了从鬼子尸体上缴获的手雷。 “轰!轰!” 两颗手雷在室内爆炸之后,路远听到了几声惨嚎,他目光一凝,跨步就进了房间。 可他没有想到这间屋子里的小鬼子比其他鬼子更加顽强,脚刚刚跨过门槛,一个黑影迎面砸下来,路远几乎是下意识的仰头,弯腰,但最终还是没能避过。 紧接着他就感觉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自己似乎倒飞了出去。 “噗!” 身体还没有砸到地上便猛地喷出一口血水和食物的混合物。 廖忠生时刻跟着路远,他只看到排长的身体忽然向后飞了起来,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的扔掉了手上的武器,张开双臂去迎接。 “嘭!” 两人的身体首先是砸在了走廊的墙壁,然后才滑到地板上,闷哼连连。 廖忠生帮助路远承受了最后落地的这一次撞击,他只感觉脑袋传来一声空响,后背的骨头几乎都碎裂了。 “哒哒哒…………” 大喇叭跨开双脚,没有在第一时间进屋,而是抱着捷克式向屋内疯狂扫射,两个鬼子跌跌撞撞的迎上他的枪口,前胸位置被完全打碎,尸体抽搐着倒在地上,血水不断向外冒。 “啊,八嘎!” 最先袭击路远的那名鬼子举着歪把子的枪托就猛砸过来,想要故技重施。 歪把子被刚才的手榴弹炸坏了,不能正常击发,重机枪还在窗口的阵地上,无法掉头。 若非如此,路远在第一时间就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了。 “嗒。” 大喇叭正常扣动扳机,但是枪机传来一声清响,子弹打空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将机枪扔向鬼子,同时高举双手抱住了猛砸下来的枪托。 小鬼子的这一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谓势大力沉,但大喇叭却是稳稳的接住了。 他反客为主,反扭枪托,将已经力竭的鬼子狠狠的摔在地上。 “啊!” 或许是为了泄愤,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释放自己的暴力,大喇叭将歪把子丢到了角落里,一手抓鬼子的腰带,一手抓他的衣领,轻轻松松的将鬼子提了起来,举过头顶,嘶吼着连转几圈,又猛地砸到地上。 “嘭!” 屋内本就烟尘弥漫,这一砸又腾起了大股的烟尘。 柱子冲进房间里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他不好下手,转而搜寻起房间里是否还有没咽气的,然后一一补枪。 “啊!” “嘭!” 大喇叭又连续的猛砸了几下,他手上的小鬼子身体已经变得软绵绵的了,只有眼珠子还在转动,四肢耷拉。 路远挣扎着挺起腰杆,恰巧看到大喇叭拖着鬼子士兵的双腿,一直将他拖到了窗边,然后不费任何力气的拎起鬼子的双脚。 “啊!” 仿若草原上的头狼,大喇叭对着窗口外的黑暗猛嚎了一嗓子,声音刚猛无比,远远传开。 敌我双方的许多士兵都听到了这一声嚎叫。 心里的那一口气被完全吼出来之后,大喇叭的双目里射出冷冽寒意,然后轻飘飘的放手,鬼子士兵脑袋朝下,直直的从三楼摔下去。 那个鬼子早已经被大喇叭砸的只剩下半条命了,就算身体悬在空中,他也没有力气哀嚎,没有力气求饶。 “嘭!” 楼下传来了沉闷的回响。 一些子弹从黑暗中射向大喇叭所在的窗口。 “踏马的!” 大喇叭咬着牙齿骂了一句,然后捣鼓了几下鬼子的九二重机枪,将枪口对准楼下的街道,对准那些朝他开枪的敌人。 “哒哒哒…………” 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虽然晚上看不清敌人具体的位置,但是大喇叭久经战阵,能够凭借枪火判断个大概,子弹不断地向黑暗中飞去,似有哀嚎声远远传来。 大喇叭只顾他自己打的痛快,路远和廖忠生是自己挣扎着坐起来的。 战斗已经结束,赵平才慢吞吞的出现在楼梯拐角。 看到路远和廖忠生脸露痛苦之色,他咬牙快走几步,费力的将两人搀扶起来。 柱子已经将房间里的敌人武器归总了。 一共有六个小鬼子,他们的主要武器是一挺重机枪和一挺轻机枪,没有步枪。 临街的窗口被特殊的加固过,更加有利于防护。 大喇叭还在不断的射击,偶尔有子弹会从窗口里射进来,打在墙壁上。 路远想让大喇叭消停一会儿,主要是担心他这样肆无忌惮的扫射会被爆头。 “咳咳咳…………” 可他刚一张嘴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一些血水和秽物。 二楼也有机枪声传来,听上去还不止一挺,看来不止大喇叭一个人享受用鬼子机枪扫射鬼子的快感。 运输公司被拿下来之后,夜袭小队必须短暂休整了。 第46章 夜袭(四) “咳咳咳…………” 路远双手撑着墙壁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一些污血,胸前的重击让他的内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连喘息都是疼痛的。 迫击炮排的陈守贵排长看到路远在不停的咳嗽,停下脚步,关心地问道: “路排长,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白的吓人啊。” 路远缓缓直起腰来,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反问道: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陈守贵身后的几个人扛着迫击炮和炮弹箱。 “嘿嘿…………”陈守贵用一根手指指了一下楼顶,道: “这里是个好地方啊,视野开阔,周围的小鬼子据点全部尽收眼底,弟兄们准备到楼顶狠狠地炸小鬼子,让他狗日的也尝尝咱中国炮弹的滋味。” 路远艰难点头,运输公司是日军整条防线的一个核心点,如今却落入了夜袭突击队的手中,鬼子方面必定慌乱,这个时候再用两门迫击炮不断轰击,可以继续打击鬼子的士气,让闸北的友军看到突击队,发起一些策应性的袭击。 不过此举必定会招来鬼子的报复,大家想要安全脱身也是不可能的了。 加入夜袭队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 陈守贵不在多言,带着亢奋的迫击炮排兄弟往楼顶跑去,不久后路远便听到了炮弹的发射声。 日军阵地的方向传来一阵火光,紧接着又传来嘈杂的人声。 大喇叭似乎吼累了,没有继续用鬼子的九二重机枪扫射,瘫坐在房间的一角,大口大口的喝水。 赵平被大喇叭强制要求去一楼搬运弹药。 赵平依旧是个孬兵,从他的身上看不出任何的血性,不过当前的表现已经比最开始时好很多,至少可以做一些打杂的工作,不用再让人拖着他跑。 王铁柱和廖忠生也在休息,两人都多少受了一些伤,时而会因伤口的疼痛而皱眉。 二楼的弟兄们也不再向鬼子扫射,大家似乎都很累。 只有陈守贵手上的两门82毫米迫击炮还在不断的炮击,炮弹啸叫着落入日军的防线中央。 从嘈杂的人声中可以感觉得到小鬼子的愤怒和惊慌,不过大家都没有了嘲笑的力气。 于文瑞将路远叫到了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道里,连长徐名厚已经点燃了三支香烟,分别分给两人。 路远只是吸了一口,就感觉肺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好像自己吸进肺里的是火山烈焰。 他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体不停颤抖,眼泪也出来了。 香烟早已经丢到了地上。 半晌之后他才缓过劲来,难受的说道: “我的肺差点就炸了,日他娘的小鬼子。” 于文瑞和徐名厚表现的都很平静,见路远不再咳嗽后,他们又自顾自的抽起烟来。 香烟抽完之后,徐名厚朝墙角吐了一口血痰,这才说道: “刚才我数了一下,包括迫击炮排的兄弟在内,能动的只有22人了。” 听到这个数字,路远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走下坟山阵地的时候是48个兄弟,如今已经牺牲了一大半。 现在又被鬼子困在了运输公司里,剩下的22个兄弟多半也是回不去的。 只是早走和晚走的区别而已,路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敢肯定,我们的周围全是小鬼子,一只苍蝇都飞不回去了。”徐名厚苦笑着说: “好在这座大楼墙体坚固,小鬼子之前储备的物资也很充足,咱们能够在这里和他狗日的周旋到底。 如果主力部队趁势发动总攻击的话,我们在大楼上居高临下的策应,或许能够一举突破鬼子的防线,咱们或许也能被解救。 当然了,大家也必须做好殉国的准备。” 于文瑞将烟屁股摁在地上,道: “反正弟兄们早就杀够本了,没啥可怕的。 这幢大楼工事齐备、物资充足,咱们还可以拉几十个小鬼子垫背,死也值了。” 路远同样颔首。 徐名厚的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笑着道: “只要你们不怨恨我这个连长带着大家夜袭送死就好。” 路远和于文瑞同时翻了个白眼。 能活着谁愿意死,只是这两天见惯了生死,他们也知道自己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恰在这个时候,大楼顶部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楼体也跟着颤抖起来,灰尘扑簌簌地落到三人头上。 楼体的震动几乎让他们坐立不稳,路远的胃部又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 “呸呸呸…………” 爆炸结束之后,徐名厚用双手使劲地扇着眼前的灰尘。 路远忽然想起了陈守贵的问候,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飞速的向楼顶跑去。 于文瑞和徐名厚也很快反应过来,眼神非常焦急。 “轰!” 路远刚刚冲到楼顶,又有一枚炸弹从天而降,爆炸的气浪掀起了大量的碎石瓦砾,路远不得已重新退回楼梯。 片刻之后才又重新冲上楼顶,他首先看到了被炸飞炸烂的迫击炮、散落的弹药箱,随后才看到躺在血泊里的迫击炮排的兄弟。 路远急忙俯下身去,挨个检查他们的伤情。 他检查的第一人和第二人都已经咽了气,心下更加焦急,动作更加忙乱。 徐名厚和于文瑞也在快速寻找幸存者,大家强忍着悲痛,将迫击炮排的弟兄们一个个翻过来查看。 一些兄弟的身体被炸成了残肢碎肉,惨烈至极。 “老陈!” 路远终于找到了陈守贵。 陈守贵艰难的睁开眼睛,他先是看了一眼楼顶的情况,看到自己的弟兄们全部倒在血泊中,双眼一下子就湿润了,晶莹的泪珠从他脏兮兮的脸上滑落。 “没事的老陈,只是个小伤,死不了。主力部队马上就会发起总攻了,会有兄弟来把我们救出去,师部医院里的军医医术都很好,一定不会让你死…………” 不知怎的,路远的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叨叨叨的说个不停。 “咳…………” 陈守贵的嘴里吐出一口血水,他挺着脖子向自己的下半身瞧了一眼,随即露出轻松释然的微笑。 陈守贵左腿被从大腿根处完全炸断,路远一边唠叨,一边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止血,泪水不受控制的从他的眼里流出来,滴到血潭里很快消失不见。 “咻!” 炮弹的啸叫声又远远的传来,路远三人下意识地拖着还没有咽气的兄弟退向楼梯口。 “轰!” 又有一枚炮弹落到了运输公司的头顶,路远急忙用身体替陈守贵遮挡灰尘和碎石瓦砾。 “老陈,你可一定要挺住啊,弟兄们都指望你的迫击炮提供火力支援呢。” 爆炸结束之后,路远又手忙脚乱的止血。 他的双手完全摁到了伤口上,但是红色的血水就如溃堤的洪流一般,完全控制不住,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身下很快又有了新的血潭。 “小路。” 不知过了多久,徐名厚将路远的脑袋掰向陈守贵脸的方向。 路远嘴里的唠叨和手上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他看到陈守贵的脸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动静,双目无神的盯着夜空,嘴角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路远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 于文瑞和徐名厚拖回来的两个兄弟也静静的躺在地上。 迫击炮排全体殉国了。 “轰!” 不知从何处打来的炮弹,还在一发接一发的落到运输公司的楼顶上。 【作者题外话】:求票票啊啊啊。 第47章 夜袭(五) “哟西,哟西…………” 小田切少佐远远的看着运输公司楼顶乍现的炮火,脸上现出狰狞得意的微笑。 几十个隻那士兵不知从哪里绕到了第三大队的后方,他们如老鼠一样在防线的各处乱窜,很多的战术部署都被打乱了。 山田中尉不仅没有能力在第一时间将这支小队全部歼灭,反而还让他们占领了运输公司。 从运输公司楼顶打出来的炮弹已经落入了其他大队的防区,陆战队司令大川内传七少将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在电话里狠狠咒骂小田切少佐。 运输公司可以俯瞰大半个虹口,位置极为重要,大川内传七要求小田切尽快夺回运输公司,不要让隻那小队继续干扰整体的防御和影响部队士气。 小田切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楼顶的炮火。 一门榴弹炮向运输公司楼顶连续发射了五枚炮弹,炮击结束之后,整幢大楼都安静了下来。 小田切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他看着弯腰站在边上,战战兢兢,一脸惭愧的山田中尉,恨铁不成钢地道: “我又一次在少将阁下面前保下了你,山田君,今夜本是你中队的雪耻之夜,为什么又成了耻辱之夜? 不要告诉我是因为隻那小队神出鬼没,要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你中队的防守不到位。 白天进攻的时候你中队的士兵就拖拖沓沓,没有展现出帝国海军应有的雄姿,夜晚又被人偷袭,出现重大耻辱。 山田君,无论如何,这些可都是你的责任。” “嗨依。” 山田中尉一句话也不敢反驳,腰弯的更低了。 小田切继续冷冷的说道: “你身背多项耻辱,若搁在平时,早就应该剖腹以谢天皇陛下了。 现在是战时状态,而我军兵力有限,军官更是稀少,少将阁下这才让你苟活至今,有了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洗刷耻辱的机会。 可山田君啊,你为什么永远把握不住机会。” 山田的心里也很苦,他一直兢兢业业,可为什么倒霉的事情总是被他碰上,他所遭遇的中国军人每一个似乎都如钢铁一般,打不烂,凿不穿,一不留神还会被对方反杀,搞得灰头土脸。 此时此刻,面对上官的指责,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多说一句话都是狡辩,都是无能的体现。 小田切手指运输公司大楼,咬牙切齿地道: “天亮前夺回运输公司,杀死所有渗透进来的隻那军人。 如若完不成,太阳什么时候出来,你就什么时候剖腹谢罪吧。” “嗨依!!!” 山田中尉红着眼睛转身,快步跑回自己的中队。 在前线组织夜袭的523团一营副营长孙志高看到了运输公司大楼上的炮火。 刚开始,当他看到有炮弹从大楼楼顶射向虹口日军阵地的时候,他是非常激动的,也很受鼓舞。 连连夸赞徐名厚的当机立断,果决勇武。 并立刻命令二连和三连的各个夜袭小队向鬼子据点和阵地攻击。 在双方犬牙交错的地段,枪炮的火光映亮了半边天空。 孙志高刚刚部署完夜袭任务,马上接到报告,鬼子向运输公司大楼炮击。大楼上的迫击炮已经停止了发射,弟兄们生死不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孙志高的心脏剧烈的抽搐了几下。 他是从一连走出来的,那里有他太多的老兄弟。 孙志高急忙举着望远镜向大楼的方向眺望,但是楼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孙志高的眼角微微湿润,他对二连长李元正说道: “告诉夜袭的弟兄们,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向运输公司大楼的方向靠近,拉一连的兄弟们一把。” 李元正在心里想,大楼里的兄弟恐怕都已经殉国了。 但他没有将话说出来,而是很坚定的去传达命令。 只要有一丝可能,有一线希望,都不能抛弃一连的兄弟。 坟山阵地上。 谭保民和吕渊等人很早就开始关注日军防线后方的动静,看到鬼子防线后方火光连连,阵地上弟兄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几乎所有的弟兄都直勾勾地看着中山路的方向,这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 对面的枪声和爆炸声一直没有停歇,时而激烈,时而稀疏。 当制高点,运输公司大楼上的机枪向鬼子扫射的时候,阵地上的很多弟兄不由自主的欢呼起来,备受鼓舞,大感振奋。 用小鬼子的机枪打鬼子,是令人羡慕的痛快! 紧接着有炮弹从楼顶发射,落入鬼子的阵地里。 坟山阵地前方的鬼子部队有些骚动和混乱,弟兄们见状几乎快要忍不住了,很想冲下山去与鬼子杀个痛快。 当鬼子的榴弹落到运输公司大楼楼顶,借着爆炸的火光,谭保民和弟兄们看到了一些倒下去的身影。 阵地上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拳头不由自主的紧握。 很快的,整幢大楼都和黑暗融为了一体,弟兄们什么也看不到了。 自然也不知道夜袭队弟兄的生死,心急如焚。 谭保民背靠战壕坐下,警卫员给他点了一支烟,他便沉默地抽起烟来。 胸口嫣红一片,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因为紧张和关心又浸出了血水。 没过多久,吕渊、黄英杰和老刘头等人不约而同地来到连长谭保民的身边。 大家也不说话,如连长一样默默抽烟。 吸烟时烟头的火光印出了他们一个个凝重焦急的脸。 一支烟已经抽完了,但还是没有人说话。 终于,在老刘头拿出第二支烟的时候,二排长黄英杰忍不住道: “谭连长,我们连长和弟兄们已经去了三个小时了,从刚才的枪炮声中判断,他们在后方打得很激烈,夜袭任务应该是圆满完成了。 可是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大楼上的情况,迫击炮排的兄弟怕是凶多吉少。 夜袭任务已经完成,连长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呢?原因只有一个,他们被小鬼子困住了! 谭连长,我们不能这样一直干等下去啊。 阵地距离那幢大楼最近,必须想办法接应一下连长他们,否则怕是一个兄弟也回不来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其他人还是沉默,但是谭保民知道他们的想法和黄英杰一样,否则就不会聚到自己这里来了。 他还没有拿定主意,坟山阵地两翼忽然传来了枪声和爆炸声。 吕渊急忙站起身来,看了几眼之后欣喜若狂地说道: “是二连和三连的弟兄,他们在攻击鬼子。” 黄英杰立即接话: “营长他们肯定也看到了大楼上的情况,这是在策应连长的夜袭。 谭连长,不能再犹豫了,咱们得配合着进攻啊。” 谭保民艰难的起身,认真的观察左右两翼的情况。 片刻之后抓起一些石子在面前摆弄起来,似乎是在研究战局,旁人不明所以。 老刘头、黄英杰等人越来越焦急,谭保民终于开口了。 “救肯定是要救的,但时机非常的关键,我们得等着。” 他指着左右两翼说道: “如果二连和三连的夜袭演变成全线的攻击,那么我们瞅准时机也向鬼子攻击,直接一鼓作气打到运输公司的楼下,控制那处战略要地,把鬼子赶到中山路东面。 届时徐连长他们自然也就得救了。” “如果攻击没能打起来呢?”吕渊问道。 “这也是很有可能的。”谭保民颔首, “那样的话我们就得看着二连和三连的攻击能进行到哪一步,瞅准鬼子兵力和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冲下山去,破开鬼子的防线,把弟兄们接应回来。” 几人听后连连点头,可是黄英杰还是有些焦急,他道: “说来说去还是要等,可如果连长他们等不到那个时候呢,我们…………” 大家俱是沉默,谭保民声音低沉却是坚毅的道: “我相信徐连长和弟兄们!” 第48章 夜袭(六) 徐名厚小心翼翼地将脑袋从窗户探出去,竖起耳朵,仔细的聆听外面黑暗中的动静。 他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眉头也紧紧的拧在一起。 黑暗中,他的耳朵似乎上下动了几下,听到外面有鬼子隐约的交谈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大楼四面的窗口他都去听了一下,发现每一个方向上都有鬼子,并且都在向大楼靠近。 他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是又增添了几分凝重。 迫击炮排全体殉国之后,运输公司大楼里只剩下17个兄弟了。 大家将殉国的弟兄尸体收敛,然后便沉默了下来,要么抽烟,要么捣鼓武器。 从这一刻起,大家都不再抱有生的希望,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为国赴死的准备。 沉默中,不知道大家心里想的是什么? 家人还是战争? 只有徐名厚一个人二楼和三楼上下跑,不断的观察鬼子的动静。 血红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大脑似乎一刻也没有停止思考。 眼见鬼子越来越近,即将向大楼发动亡命攻击,徐名厚将剩下的十几个弟兄召集在一起。 大家依旧沉默,但是眼神却是越来越坚定。 徐名厚努力的笑了一下,道: “我们面临的情况不用我再多说了,小鬼子似乎被打的气急败坏。 大家都是知道的,倭寇一直重视所谓的武士尊严、军人荣誉,今日被我们杀死了100来号人,鬼子指挥官肯定愤怒异常,想要找回场子,挽回面子。 他是不会让我们顺利的返回坟山阵地的,一个也不行。” 弟兄们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徐名厚继续道: “周围也有一些兄弟连队在向小鬼子夜袭,可是他们离我们很远,无法提供实实在在的支援。 兄弟们,是我老徐对不住大家,看样子哥几个得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想着给大家磕几个头来着,但哥几个毕竟都是活人嘛,磕头也太不吉利了。” 听到此处,有好几个弟兄被逗乐了,眼珠子上翻。 因为连长想要给大家磕头,凝重压抑的氛围也轻松了一些。 徐名厚干咳了一声后又道: “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和小鬼子干到底。尽管咱们不到20人,也要想办法守住这幢大楼,直到全师的兄弟都冲过来,直到把鬼子赶到黄浦江里喂王八。” 运输公司大楼位置关键,徐名厚的打算是,既然夜袭突击队的弟兄们无法突破鬼子的包围,返回坟山阵地,那么干脆坚守大楼。 用楼里的物资守上个三五天,与正面的兄弟部队相互配合,或许就能突破鬼子的堡垒要塞防线。 只是突击队只剩下17人了,真的能够守住这幢大楼吗? 徐名厚的声音微微鼓舞了一下士气,大家不再沉思沉默,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连长。 徐名厚直接说道: “一会儿把一楼大厅里有用的、能搬的东西全部都搬到二楼和三楼,封死窗户,只留下少量射击孔。 确保除了楼梯口外,鬼子无法通过其他地方进入二楼和三楼。 这样一来,兄弟们只需要守住狭窄的楼梯口,就能让小鬼子永远也进不了大楼,奈何不了咱们。 而我们可以利用小鬼子留下来的机枪居高临下地干他狗日的。 坚守到最后一刻,坚守到最后一个人!” 弟兄们同时颔首回应。 陈守贵死在自己的怀里之后,路远几乎是心如死灰,早已经将生死看淡,唯一所想,唯一所求的就是杀鬼子。 尽军人的责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听到徐名厚的安排,他忽然想起了攻击爱国女校时的那场大火,双目射出寒光,声音冷冷的说道: “能用的东西搬完之后,在一楼放上炸药,浇上汽油,然后放一些鬼子进来,送他们上西天!” 徐名厚双眼发亮, “小路的这个想法好,就先这样吧,弟兄们,动起来!” 大家开始封堵二楼和三楼的窗户。 好在这项工作鬼子之前就已经做了绝大多数,大家现在做起来也不费力,无非是将鬼子预留出来的机枪口再堵上几个。 大半弟兄都跑到一楼去搬运鬼子储存起来的物资,子弹、手雷、炸药等。 运输公司大楼楼体坚固,鬼子几乎将这里设成了前线物资补给站。 存储的物资足够两三百人使用,对于夜袭突击队来说更是绰绰有余。 除了步兵使用的枪支弹药外,还有装甲车使用的汽油以及炮兵用的炮弹。 大楼外的鬼子正在部署攻击,大楼里的國军弟兄反反复复的搬运物资。 最难搬运的是汽油桶,几乎耗干了弟兄们的力气。 除了留下来用于火烧鬼子的汽油外,路远又指挥兄弟们向二楼搬了两桶汽油。 如果小鬼子胆敢搭梯子爬窗户,路远不介意上演一场火烤倭寇猪。 轻重机枪得到了大量的弹药补充,每个兄弟至少有十枚手雷。 窗户还没有封堵完毕,鬼鬼祟祟的小鬼子就已经接近大楼了。 在三楼警戒的大喇叭直接开火,摸索前进的日军瞬间就倒下三五人。 见行踪暴露,鬼子方面不再慢慢悠悠、小心翼翼,而是直接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冲了出来,在机枪的掩护下攻击大楼。 “万岁!” “万岁!” “杀!” 周围响起了他们难听的呼喊声。 冲在前面的鬼子人手一个炸药包,贴近墙体之后立刻开始寻找窗户。 可他们很快发现一楼的所有窗户都已经被封死,小小的个子又够不到二楼的射击孔,心急如焚。 楼上的机枪无法封锁整片区域,很快就有一二十个鬼子冲到了大楼下。 “轰轰轰…………” 机枪打不到,二楼和三楼的弟兄们只能不断的向脚下扔手雷,爆炸声连连,时而会看到气浪带起眯眼的血雾。 “上楼,上楼!” 弟兄们刚刚搬完物资,体力消耗巨大,勉强将炸药布置到一楼各个角落,便有鬼子一边开枪一边从大门处冲进来。 “砰!” 路远举枪,根本没有瞄准,就将当先冲进来的那个鬼子撂倒。 鬼子海军陆战队的钢盔是灰色的,钢盔的正中央立即出现一个大洞,有血水涌了出来。 打倒一人并不能阻止鬼子的攻势,越来越多的鬼子嘶吼着冲入大楼。 “嗖嗖嗖…………” 子弹从路远的身边飞过,打在墙壁上溅起大量碎石,他一边射击一边向楼梯口退却,吸引鬼子追击自己。 日本人冲进一楼后首先看到了在开枪后退的路远,注意力全部被吸引,下意识的,他们所有人全奔路远而去。 没有看到随意安放在角落里的炸药,没有嗅到空气中浓郁的汽油味。 “排长,快啊!” 廖忠生在楼梯口急切的大喊。 小鬼子全部在向路远开枪,廖忠生生怕下一秒排长就中弹不起。 步枪里的五发子弹已经全部打出去了,最后几步路路远几乎是连滚带爬。 廖忠生一把将排长拖进拐角,还没来得及喘气,便听路远大吼道: “点火!点火!” 于文瑞猛的吸了一口香烟,烟头瞬间就明亮起来。 他狠吸了一口气,咬了一下后槽牙,抬手将香烟扔到了一楼的汽油潭里。 “轰!” 大火像是有生命一般,瞬间膨胀了千万倍,火舌呼啸,滚滚扑面。 路远被廖忠生拽着拖向二楼,当火蛇袭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感觉脸颊上滚烫一片。 不知是何原因,他忽然想到: 刚刚冒芽的眉毛肯定又被全撩光了。 下次去医院的时候,那个护士又该呵呵呵地笑自己了吧? 睁开眼,大火依然近在咫尺,烤的脸颊都快流油了,但他却很快明白了现实, 再也没有机会去见她了。 “轰轰轰…………” 冲进来的日军士兵不下15人,并且还有更多的人在往里面冲。 前面的人感觉自己几乎要抓到那个可恶的中国军人啦,心中升起窃喜。 可是下一秒钟,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火红,自己似乎被烤炉所罩,身体流油,意识膨胀。 “啊啊啊…………” 被火烧的鬼子尖利的大叫,他们的身影在烈火里扑腾,渺小又可怜。 大火很快将布置在各处的炸药引爆,气浪席卷着浓浓火焰从一楼大门处喷涌而出,正在呼号冲锋的鬼子士兵被吞噬,被炸飞!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只看到眼前一片红色,那红比血色还要鲜艳。 【作者题外话】:求票票哟。 第49章 夜袭(七) “哟西,哟西,进攻,进攻!” 在后方指挥的山田中尉看到帝国军人顺利的冲进运输公司,似乎已经占领了整个一楼,他情绪激动地站起来,双目死死盯着运输公司一楼,同时大声的命令后续的部队冲锋,要抓住这个极为关键的时机。 他心里非常清楚,在自己防区的后方捣乱,差点让他剖腹自杀的这支隻那部队人数不多,几番血战下来,对方减员必定非常严重,恐怕已经不足40人了。 自己的中队在人数上有着绝对的优势,只要冲进大楼,缩短距离,他就一定能够将可恶的中国军人全部杀死。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看到死亡的威胁不断地离自己而去,军人的荣耀又回来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直了身体,脸上挂着急切的微笑。 可是希望往往不会实现,期待瞬间落空。 一股巨大的火舌从运输公司的大门喷薄而出,十几个帝国勇士瞬间被吞噬的干干净净,烈焰熊熊,烧尽山田的所有期待。 士气旺盛,准备向大楼内部冲锋的帝国勇士被迫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熊熊烈焰,几乎忘记了他们正处在大楼机枪火力的打击范围内。 被震惊的日军士兵杵在原地不动弹,大楼里的机枪就好像是猎人发现了新鲜的猎物,欢快的开火。 日军士兵很快倒下去一大片,如梦初醒的其他士兵非常果断的放弃了向前突击,迈着小短腿,快速向来时的阵地撤退。 大火还在燃烧,火光照亮了周围近百米的区域,楼顶的机枪得到了很好的射击视野。 已经不可能继续从正面攻击了。 山田中尉直愣愣的看着熊熊大火,他的大脑有些空白,神态茫然。 对面的國军指挥官似乎没有思想瓶颈,新招迭出,让人防不胜防,甚至想要甘拜下风。 用大火封锁一楼,他们便可在二楼和三楼从容的射击,攻击难度增大,防守压力减小。 山田中尉久久无语。 “中队长阁下,现在怎么办?” 一个被大火撩得黑不溜秋的小队长跑回来问道。 山田中尉这才回过神来,忽然想起小田切少佐最后说的那句话: “若天亮之前不能夺回运输公司大楼,那么太阳什么时候升起,你就什么时候剖腹以谢天皇吧。” 山田打了个激灵,然后使劲地甩了甩脑袋,将甘拜下风之类的想法远远的抛到脑后。 现在他的中队与对面的中国小股部队之间不仅是胜负的问题了,更是生死问题。 有我无敌,有敌无我! “八嘎呀路!”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不要停止,继续攻击,攻击!” 刚刚捡回一条性命的小队长看了看一楼的大火,艰难地吞咽口水,然后犹犹豫豫的道: “整个一楼都在燃烧,无法攻击啊!” “锵!” 山田中尉利落地拔出军刀,唰地直接架到了小队长的脖子上,后者感觉到了刀刃的锋利与冰凉,一动不敢动。 “大日本帝国的勇士,绝不能退缩,去找楼梯,从窗口里攻进去! 再敢犹犹豫豫,我替天皇陛下砍了你。” 小队长看到了山田中尉眼中炽烈的杀意,哪敢再说一个不字,急忙让士兵们去找楼梯。 距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的时间,但是山田已经没有耐心等到大火熄灭后再发起攻击了。 “咳咳咳…………” 浓烟从楼梯口冲到了二楼和三楼,弟兄们被迫用湿毛巾捂住口鼻。 这般情况之下,小鬼子肯定无法通过一楼攻上来,大家只需小心的防备二楼和三楼的窗户,压力小了许多。 忙乱中,徐名厚还有心情表扬路远几句。 经过这些天的战斗,路远对徐名厚是彻底的服气了。 身为连长,思绪机敏,心理素质顽强,战斗的时候总是带头冲锋,身先士卒;陷入绝境之后依然能够保持乐观心态,给予弟兄们信心。 路远一边看一边学习,只可惜以后怕是没有机会用上这些东西了。 不到20分钟,小鬼子立刻组织了第二波攻击。 和路远之前预计的差不多,鬼子果然打算借助梯子翻窗户进来。 九二式重机枪不断地向黑暗中扫射,在子弹充足的情况下,只要枪管承受得住,射击就不会停止。 大喇叭等机枪手已经感觉手指发酸了,不过情绪依旧高涨。 日军的机枪手和优秀射手也在向大楼的射击孔射击,这段时间又有两个兄弟受伤,不过还能动弹,战斗力下降不大。 “小路,要不要倒汽油了?” 于文瑞感觉有架梯子搭到了射击口的外面,扭头询问路远。 路远果断摇头, “汽油是咱们的杀手锏,等到其他东西用完之后再用,先扔手榴弹!” 汽油燃烧的黑烟容易遮挡机枪手的视野,小鬼子的攻击虽然疯狂,但是还没有到最后时刻。 “轰轰轰…………” 手榴弹从射击孔里扔出去,躲在墙角的鬼子被弹片击中,哀嚎连连。 但是还是有一些鬼子顺着梯子爬了上来,开始向射击孔里扔手雷。 徐名厚被鬼子的手雷炸的灰头土脸,他从烟尘中爬起来,吼着道: “拿绑腿捆起手榴弹,吊着炸。他娘的,我就不信小鬼子都是铁做的,炸不死。” 听到命令的弟兄迅速解下绑腿,缠绕在三两枚手榴弹上,然后拉开引线,将手榴弹从射击孔里丢出去。 绑腿的另一端还握在手上。 正在爬梯子的鬼子士兵看到了吊在半空中还在冒烟儿的手榴弹,三魂七魄都被吓飞了,连句脏话都未来得及骂出口便被炸上了天。 梯子也被炸成了几截,这个窗口的危机暂时解除。 廖忠生、大喇叭、柱子、赵平等人守着一个射击口,主力是大喇叭,其他几个人主要是防止小鬼子接近窗口。 当鬼子的梯子架上来后,王铁柱开始不断的向下方扔手榴弹,赵平负责将弹药搬进屋。 一枚枚手榴弹从射击孔里飞出去,小鬼子被炸死炸伤多人。 “呲啦!” 柱子神态轻松。 这样的战斗对他来说是没什么难度的。拉掉手榴弹的弦儿,下意识地抬起手,准备向下扔出去。 “砰!” 赵平看到柱子手中冒着青烟的手榴弹掉到了地上,血花飞溅,片刻之后才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廖忠生、赵平和大喇叭几乎石化当场,尤其是赵平,他的嘴巴大张,无声的惊恐呼喊。 廖忠生和大喇叭已经有所动作了,想要向屋外跑去。 柱子的距离那枚掉在地上的手榴弹最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弯下腰去,捡起随时可能爆炸的手榴弹扔向窗外。 手榴弹几乎刚刚飞出去便爆炸了,外面又传来几声惨嚎。 柱子这才用左手捂住右手的伤口,他脸色平静,没有大喊大叫。 大喇叭和廖忠生从门口转回来,他们看到王铁柱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已经掉到了地上。 “绷带。” 柱子面色如常的说道。 廖忠生急忙去赵平的身上找绷带,然后帮柱子包扎伤口。 大喇叭想要去碰机枪,但是被柱子喊住了。 “只要鬼子的梯子没有搭上来,咱们就先不管他。有人盯住了这个射击口,还是小心一点。”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额头的冷汗密密麻麻。 刚刚从徐名厚处返回的路远看到了掉在地上的两根手指,就看到正在接受包扎的王铁柱,心下恍然。 在赵平畏惧害怕的目光注视下,路远弯腰捡起两根断指,看了几眼后将它塞进了王铁柱的口袋里。 接回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至少可以保证牺牲的时候有个全尸。 大喇叭讲述了刚才惊险的一幕,路远眉头微蹙,同意柱子的意见,暂时不要射击,道: “注意防备小鬼子扒窗进来,机枪就让它歇会儿吧。我去楼顶会一会那名鬼子。” 说着他拉开中正式步枪的枪栓,轻轻往枪膛里压入五枚子弹。 “排长,我跟你去。”廖忠生立刻拿起靠在墙壁上的步枪。 路远点头,转身便要出门,忽又看到靠在墙角瑟瑟发抖的赵平,顿下脚步,来到赵平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 “咱们现在已经被小鬼子围死了,十有八九是没有任何援兵的,都得交代在这里。 真到了最后时刻,千万别想着做俘虏,要么血性一把,要么自我了断。 相信我,落在小鬼子手里你会死的更惨,他们会让你后悔生而为人的。” 说完不去管赵平煞白的脸,微微摇头走向楼顶。 第50章 烈焰灯塔 “排长,你说营长和团长他们会来救咱们吗?” 路远和廖忠生静静地趴伏在大楼的楼顶,这里视野开阔,能够看到日军的整条防线,若非晚上光线不佳,或许还能够看到坟山阵地。 凌晨的微风凉飕飕的,尽管里面还夹杂着一些硝烟和汽油的味道,但依旧能够让人神清气爽。 四周偶尔会有零星的枪炮声远远传来,爆炸和燃烧的火光若隐若现。 小鬼子暂时被打退了,前方的街道和住宅区里静悄悄的。 路远的眼睛小心地观察着黑暗中的动静,尽量不放过任何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 凉风让他的脑袋变得清明,听到身侧廖忠生的低声询问,他没有回头,轻轻地道: “怎么,小廖你也怕死了吗?” 这话刚刚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生而为人又有谁不怕死呢?若能好好活着,谁想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就死去? 一旁的廖忠生却是摇了摇头,眼睛看着前方的黑暗,思绪却明显的飞向了极遥远的地方。 “那么多兄弟都死了,怕又有什么用呢?早晚都得轮到我们,我可不愿意像赵平那样,到死都得不到兄弟们的尊重,到死都不像是个中国军人,窝窝囊囊。 既然要死,那就死的壮烈一些,做个英雄,做个烈士。 没准等把小鬼子打跑之后,咱的名字也能被人刻在石碑上,津津有味的念叨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廖忠生的眼睛里放射出了别样的光芒,那是一种独属于报国青年的热烈神采。 在他这个年纪,正是做英雄梦,自我感动的时候。 人生的很多东西也还没有认认真真的享受过,因此才有这般干脆地献出一切的勇气。 等到享受了人生,明白了这世界的美妙,生命的弥足珍贵之后,恐怕不会再做这样的英雄梦了。 路远一边搜索黑暗中的敌人,一边在心里想着。 廖忠生继续感慨地道: “我不是怕死,只是觉得咱们今天晚上打的很漂亮,夜袭任务也完成得很圆满,杀死了那么多的小鬼子。 这么好的表现,营长和团长他们应该都看在眼里吧。 他们应该不忍心看着夜袭小队全军覆没,看着我们所有人壮烈殉国。 再说了,现在只剩下10来个兄弟,如果全都死在了这里,等把鬼子赶到黄浦江里喂王八之后,都没有人能够代表弟兄们站出来接受长官的表扬。 大家都常说军人马革裹尸,不应该计较身后之事,可我想起这些事情就觉得有些遗憾呢,那是多么风光荣耀的时刻啊。” 路远终于忍不住偏头看了看廖忠生,后者的双眼盯着黑暗的天空,神情怅惘。 路远的思绪一时间也有些飘忽,他想起了家里的父母,离开军校的时候只是匆匆的写了一封信,二老恐怕都还不知道他已经上了战场,不敢想象他们收到自己阵亡通知书的时候会是何等的绝望悲伤。 又想起了医院里的那名护士,想她严厉的口吻,想她悲悯的神情,向她温热的手抚过满身的伤………… “轰!” 前方传来沉闷的爆炸声,火光一闪而逝。 路远浑身抽搐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强迫自己收回心思,不要去想那些让人留恋的感情。 在这生死残酷的战场上,感情总会京人变得脆弱。 “不要讲话了,认真观察,小心鬼子的狙击手。”路远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让身体重新将泪水吸收回去。 廖忠生呵呵苦笑两声,回答道: “是,排长。” 路远想要重新集中注意力,但是发现状态已经大不如前了,各种各样的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思念留恋。 好在小鬼子马上又发起了一轮攻击,喊杀声和枪炮声让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暂时将那些纷繁复杂的念头压下去。 “砰!” 在混乱的环境里,路远还是察觉了一个枪声的与众不同,他的身体隐藏在楼顶边缘,目光极认真的搜索。 “砰!” 又是一声枪响,二楼和三楼的某一挺重机枪似乎停止了咆哮,楼下的鬼子终于靠近了楼体。 廖忠生也发现了异常,小心翼翼地行动了起来。 路远的双眼瞪的发酸,终于在一个残破的二楼小楼房顶发现了鬼子的身影。 那个小鬼子趴在屋顶明暗交界的阴影里,平时根本就看不出来,只有一瞬的枪火会暴露出他的位置。 “我找到那名小鬼子了,你看着其他方向,注意观察还有没有其他枪手。” 路远将枪口缓缓瞄向屋顶的鬼子,同时对廖忠生说道。 廖忠生的精神有些紧张,优秀狙击手的对决总是刺激而危险的,往往只有一次机会,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他不敢随意发声影响排长发挥,甚至在不知不觉中,连呼吸都有所克制。 路远锁定了鬼子的位置,距离不到200米,若是在白天,这样的距离他几乎不用全身心的瞄准就能命中敌人致命三角区。 夜晚光线微弱,他锁定了鬼子,不过没有看到对方的脑袋,需要等鬼子再开一枪。 “砰!” “砰!” 枪口的火焰一闪而逝,对普通人而言,那一点微光不足以支撑他们看清楚200米外的情况,但对于狙击手却是足够了。 果断的扣下扳机。 路远可以肯定自己命中了鬼子的致命三角区,随即发生的事情也做出了验证。 鬼子狙击手从房顶滚了下去,引起一阵小骚乱。 “打中了!” 廖忠生很是激动。 路远很谨慎地等了几秒钟,发现其他方向没有鬼子朝自己射击,确认狙击手只有一个,他也松了口气,缓缓后退身体。 “回楼里去,想来鬼子的炮弹马上就会砸下来。” 廖忠生学着排长的动作,屁股朝后,向楼梯口蠕动。 “咻!” 过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炮弹啸叫声不断接近,两人已经退回了楼梯口,但还是抱头躲避。 在前方站着指挥的鬼子山田中尉被从房顶摔下来的狙击手尸体吓了一跳,急忙蹲下身体,小心地看向运输公司大楼。 他畏惧和愤怒的那名隻那狙击手果真在楼里。 看着死去帝国狙击手大脑上的血洞,山田中尉咬牙切齿,吼道: “开炮,炸死隻那狙击手!” 小鬼子的这波攻击可以说是不惜一切代价,疯狂顽强,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到达大楼下之后顶着随时爆炸的手榴弹,用竹竿和木棍撑着炸药包去炸已经被封堵起来的二楼和三楼的窗口。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极度惨烈的阶段。 小鬼子不顾伤亡,刚刚封堵起来的窗户很快被鬼子的炸药包炸开,大楼里只有17个國军兄弟,根本无法一下子堵死所有的窗户。 有些鬼子已经开始借着梯子下二楼攀爬了。 弟兄们顾此失彼,急得满头大汗。 也许现在就是路远所说的最后时刻了,于文瑞不再等待,用钢盔从汽油桶里舀出汽油,对着已经爬到窗口的鬼子迎面浇过去。 身边一个兄弟手忙脚乱的擦燃火柴,然后扔向鬼子面门。 “轰!” 鬼子的脑袋一下子被烈焰吞噬,他的双手本来已经搭到了窗沿,此刻却是整个人燃烧着摔了下去。 下面正准备爬梯子的鬼子士兵见状不敢再有动作。 见战术有效,弟兄们纷纷效仿,取下钢盔,舀满汽油,向每一个窗户泼去。 大家手忙脚乱,但是动作却不慢。 不多时两桶汽油已经见了底,不过每一个窗户都被大火封堵起来了,小鬼子休想爬进来。 从外面看去,运输公司大楼的墙体上出现了一面面火帘,整座大楼似乎都燃烧了起来,火光冲天。 运输公司成了虹口和闸北地区的明亮灯塔,无人能够忽视这里的烈焰光芒。 【作者题外话】:求票票哈。 第51章 灭火 当运输公司大楼外面的一面面墙壁纷纷燃烧起来,烈焰还在不断向周围蔓延的时候,日军部队终于崩溃了,不再继续攻击,而是惊慌失措的撤退。 一边撤退一边回首眺望如灯塔一般的大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惊骇。 很难想象守在大楼里的中国军队是怎样的一支铁军,他们的意志力是如此的顽强,令人恐惧,令人钦佩。 日军士兵已经连续攻击了多次,能想出来的办法都用上了,一次次接近胜利,又被一次次的赶了回来。 付出了重大伤亡,但是大楼依旧在中国军队的控制中。 并且对方的防守似乎越来越坚韧,越来越难以被攻克。 看着同僚的尸体被大火点燃,闻着空气中烤肉的味道,日军部队的士气不断下跌。 他们已经没有勇气继续发起不惜代价的攻击了,望大楼而却步。 山田中尉感受到了部队士气的变化,但是他对此却是无可奈何。 不得不承认,大楼里的中国守军意志顽强,作战勇猛,丝毫不逊于帝国精锐部队。 守军人数虽少,但是却挡住了自己的狂风暴雨般的连续攻击。 为了一幢大楼,自己的中队已经牺牲近百人了。死去勇士们的尸体此刻正被大火焚烧着,空气中的味道令人作呕。 如果山田中尉指挥的全部都是海军陆战队,那么部队或许还有勇气等大火熄灭之后继续攻击。 可是现在中队里有2/3的士兵都是由退伍老兵和侨民临时拼凑起来的,他们很明显已经被守军展现出来的顽强意志所震慑,不敢再继续攻击。 山田中尉能够感受到守军已经接近穷途末路,如今的大火是他们在最后时刻的疯狂。 这场大火熄灭之后,守军必定虚弱无比。 知道了又如何,手下的士兵还有冲入大楼的勇气吗? 左右两翼的枪声和爆炸声越来越激烈,山田中尉心里清楚,这是两翼的中国军队被运输公司大楼里的守军所激励,正在不断地组织部队夜袭,妄图打击帝国军队的信心,为全面的攻击做准备。 天很快就要亮了,留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 熊熊火光映照在山田中尉的脸上,能够看出他非常的沮丧,似乎决定放弃了,不再挣扎。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运输公司的大火吸引了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大川内传七少将的目光,他站在陆战队司令部的楼顶上,用望远镜远远地向那个方向眺望。 有参谋人员在他的身边汇报,发生在运输公司大楼附近的战斗情况。 大川内传七面沉如水,听完汇报之后也是一言不发。 到处都传来枪声和爆炸声,这一夜双方零星的战斗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大川内传七能够感觉到,天亮之后一场全新的风暴和挑战又将降临到陆战队身上。 这将是最后一场风暴。 因为大本营派出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今日午间就能抵达。 挡住了这最后一场风暴,胜利就属于大日本帝国。 他低声向参谋交代了几句,参谋人员很快去打电话传令。 小田切少佐再一次来到山田中队,他感受到了周围士兵们沮丧惊恐的情绪。 山田本人似乎也丧失了最后的斗志,准备天亮就剖腹谢罪。 “对不起,少佐阁下,我辜负了您的信任。”山田一躬到底,道: “天亮后我会立刻剖腹,部队就拜托给少佐阁下了。” 大火还在燃烧,将尸体点燃之后开始向周围的街道和房屋蔓延,在大楼外形成的一个烈焰保护圈。 周围的空气被烤得闷热难当,小田切的脸上已经冒出了汗水。 看着面前深深弯腰的山田,小田切叹息了一声,道: “少将阁下对山田中队的表现非常不满,你中队目前还有多少人?” 由于上海日军没有做好战斗准备,88师和87师大举攻击的时候,他们将退伍老兵和侨民临时拼凑组织起来,这些人都被塞入了各个中队中,日军中队的人数已经远超正常编制。 山田中队最多的时候有500余人。 听到问话,山田的神色更加惭愧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回答道: “能够作战的勇士应该还有150余人…………” 小田切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他有想过山田中队损失惨重,部队必定大量减员。 但没想到只剩下150人了。 他怔了好半晌,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运输公司的大楼,心里也不得不佩服这股隻那军人。 “少将阁下有命令。”小田切直接说道: “少将阁下要求山田中队主动灭火,大火熄灭之后再发起一次攻击。少将阁下的原话是,这是整个山田中队最后的机会了!” 山田中尉眼中露出喜色。 也就是说少将阁下允许自己活到天亮,亲自带队发起最后一次攻击。 只要一鼓作气打下运输公司,那么自己也就不必剖腹谢罪,尽管部队在自己的手上损失惨重,几乎影响到了整个虹口的防御。 他急忙弯下腰去, “嗨依,山田中队一定把握住最后的机会,必不让少将阁下失望。” 小田切幽幽道: “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灭火和攻击,如有士兵退却,就地枪决!” 。。。 “小易,还有一个小时天就亮了吧。” 523团吴求剑团长看着远处闪烁的火光,对站在身边的一营长说道。 易营长抬腕看了一下,点头道: “不到一个小时了,大概50分钟左右。凌晨的时候气温降得很低,根据前几天的经验,拂晓时分应该会起大雾。” 吴团长的眼睛轻轻眯了一下,道: “一连弟兄们打得很英勇、很顽强,给咱全团都长了脸,全团各连兄弟也被一连所鼓舞,纷纷向团部请战。 军心可用,若真如你说的那般,天生大雾,倒真是一个总攻的好时机。” 易营长迫不及待地问道: “上峰不是不允许继续猛攻吗?” 吴团长摆了摆手, “那道命令已经取消了,新的命令是拂晓时分继续攻击。” 似乎知道易营长在想什么,团长继续道: “我已经决定了,全团以运输公司为核心,集中优势兵力攻击中山路一带的鬼子。 希望运输公司里的兄弟们还能继续坚持,部队总攻之后,我会令一支突击队赶赴支援。” “谢谢团长。”易营长道。 团长脸上有些苦涩,道: “有什么可谢的,是我这个团长无能才让一连的兄弟们孤军苦战那么久,作为长官,是我对不起兄弟们,唉……” 他似乎还想要多说些什么,但是及时止住了话头,不让负面的情绪感染其他人。 第52章 兄弟 坟山阵地上,谭保民将几个班长和排长叫到一起,神色郑重,语气激动地道: “刚刚有一个营部的通讯兵借着夜色冲上来,向我们通报了营团部的部署。” 吕渊、黄英杰、老刘头等人大喜,期待地看着谭保民。 大家已经在坟山阵地上呆了一整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长他们在虹口与鬼子厮杀,早就心急如焚、急不可耐了。 如今营长的命令终于下来了,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谭保民知道弟兄们心中急切,他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半个小时之后,全师继续猛攻鬼子阵地。” “呼!” “好哇!” “终于等到了。” 弟兄们不由自主的攥拳挥舞,喜形于色。 谭保民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继续道: “我之前就说过,我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夜袭的弟兄们被小鬼子全歼,等待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候最佳的攻击时间。 现在时机终于到来了!” 大家收起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谭保民,心中对他也多了些信任。 谭保民环顾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一排长吕渊的脸上,道: “吕排长,你带20个兄弟,跟随徐连长他们夜袭的路线,绕到小鬼子的后方去。 我军继续全线猛攻之后,小鬼子肯定会有些慌乱,届时你们不要理会周围的小鬼子,直接冲向运输公司的大楼,不管那里还剩下多少弟兄,都一定要把他们解救出来,保证安全。” 吕渊是几人中救援欲望最强的一个,他此前也一直在请战,谭保民干脆将最直接的救援任务交给他。 果然,吕渊听完之后神色激动,立刻起身敬礼,道: “请谭连长和诸位兄弟放心,我一定把连长他们救出来。” 说完之后向众人点了点头,叫上20个兄弟,快速绕道坟山阵地后方,再转向虹口。 看着弟兄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谭保民收回目光,对老刘头和黄英杰等人道: “叫弟兄们吃点干粮,补充一点体力,检查好武器装备,等左右两翼开始攻击之后,我们瞅准时机,从正面突破鬼子防线。 目标依然是运输公司大楼。” “是!!!” 众人齐声领命,悬着的心终是落了地,当下便开始等待攻击时刻的到来。 运输公司大楼。 四面墙壁的大火正在逐渐熄灭,汽油快要燃烧殆尽了。 不过火势在向周围的街道和房区蔓延,小鬼子想要重新组织攻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楼内烟雾缭绕,空气燥热难当,每一次呼吸,肺部都在剧烈抗拒。 弟兄们身上的军服已经被汗水打湿,还有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脸颊上滴落。 火攻将小鬼子打退了,但是也实实在在的把大楼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烤炉。 弟兄们正在彼此帮助,包扎着身上的伤口。 咳嗽声和低低的呻吟声从烟雾中传来。 路远、廖忠生,王铁柱、杨连富几个人坐在大楼内的走道上,正在用水就着吃干粮。 空气中满是汽油的味道和烤肉的味道,两种味道夹杂在一起,几乎令人作呕。 不过几人还是一口接一口的,认真地吞咽干粮,神态平静,仿若周围的燥热与难闻的气味不存在。 连长徐名厚看上去依旧精力充沛,他不停的跑上跑下,既关心弟兄们的伤情,又时刻留意小鬼子的动静。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徐名厚将剩下的十几个兄弟召集到一起。 他依旧在微笑着,只是脸上被烟熏得黑不溜秋,与传说中的李逵有的一拼。 笑起来的时候一双小眼睛闪闪发亮,大白牙齿露在外面。 连长的样子看上去狼狈滑稽,弟兄们不由哑然失笑。 徐名厚伸手抹了一下脸颊,手指顿时也被染成了黑色,他不以为意,指着窗外说道: “兄弟们,小鬼子正在灭火,他姥姥的,看来鬼子指挥官不愿意等到天亮。主动灭火,打算连夜攻击。 唉…………就算小鬼子不主动灭火,楼下的汽油也烧的差不多了,马上一楼和外面的大火都会熄灭。 到时候小鬼子势必会发动最疯狂的攻击。 咱们的汽油已经用完,无法封堵所有的窗口,鬼子若攻来,只能短兵相接了。” 他仔细地留意着每一个弟兄的神色,发现在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表现的非常的平静。 徐名厚的心中浮起剧烈悲痛,但是他强忍住了,反而还微笑起来。 “兄弟们,最后的时刻很快就要来临。我老徐有弟兄们陪着走上这一程,心里别说有多开心了。 咱们最后一次痛痛快快的杀鬼子,让狗日的知道咱中国男人永远不会屈膝投降,中华民族永远不会灭亡,让狗日的去做他的春秋大梦! 我和弟兄们,来生再做兄弟。” 路远、于文瑞等人不约而同的挺直了腰杆,同样是微笑回应。 他们的脸上和徐明厚一样布满了硝烟,笑起来俨然一个大花脸。 不过没有人去在意这些细节,大家从微笑变成哈哈大笑。 被炙烤着的运输公司大楼内传出爽朗的笑声,正在灭火的日军士兵听到笑声之后神色变得更加畏惧了。 中国军人在此时此刻还能发出这样爽朗的笑声,说明他们全然不畏惧在楼外虎视眈眈的帝国勇士,不畏惧生死。 他们肯定想在最后时刻拉上尽可能多的帝国士兵垫背。 面对这样穷凶极恶,不惜一切的敌人,日本士兵心里不断的打鼓犯怵。 笑着笑着,弟兄们的眼泪流了下来,在黑漆漆的脸颊上淌出一条条沟壑。 徐名厚抬起袖子胡乱的擦了一把,他脸上的画面顿时变得有些生动形象起来。 “好了,能动弹的都去把手榴弹和子弹准备好,我听鬼子是越来越近了。” 徐名厚道: “打完这一仗,咱们一起上路,谁也不孤单。” 大家撑着身体从地板上站起来,分头走向不同的房间,收集弹药、整理装备。 大喇叭、柱子、廖忠生、赵平几人都伤的不严重,不影响行走。 路远看着他们,想要挤出一丝微笑,但最后却是苦涩的道: “兄弟们,连长说得好,咱们来生再做兄弟,继续打鬼子。” 赵平蔫巴着,没有任何反应。 大喇叭使劲地掂了掂手上的捷克式,向路远表示他血战到底的决心。 柱子抬了一下他只剩下三个手指头的右手,轻声道: “老子至少要杀两个鬼子,为我断了的手指报仇。” 廖忠生努力表现出大大咧咧的模样,看着路远道: “排长,下辈子我要和你做亲兄弟,嘿嘿。” 看着廖忠生努力挤出的笑容,看着他稚嫩的脸,路远忍不住将手掌搭在他的后脑上,摇头道: “咱们现在同进同退,同生同死,相互扶持,不离不弃,杀鬼子,救国家,救民族,亲兄弟都没有这么亲。” 廖忠生偏头重复了一下路远的话,觉得非常有理,下意识的想要拱手,道: “那你们就是我的亲大哥了,小弟……呃……” 他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赵平,一时有些语塞,干脆不再说话,只是耸了耸肩。 运输公司大楼外,北面的明火已经被完全扑灭了,山田中队正在做攻击前的准备。 鬼子山田中队长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眼神中不再有踟蹰和徘徊,牙关紧咬,做好了豁出一切的准备。 部队准备完毕之后没有立即发起攻击,大队长小田切少佐负责督战。 当他看到山田中队的士兵依旧畏畏缩缩,眼神中没有为天皇、为帝国献身的决绝时,决定在正式攻击之前花费几分钟的时间提振士气。 方才攻击时,首先带部队撤出战场的一个小队长遭了殃,成了少佐阁下提振士气的工具。 小队长被两个士兵压着跪到了山田中队士兵的前面,他面如死灰,身体战战兢兢,如若筛糠。 小田切指着小队长,呵斥他的临阵退缩行为,一番大义凛然,要求小队长阵前剖腹自杀。 山田中队的士兵有些骚动,但是骚动很快被督战队弹压下来。 一把军刀丢到了小队长的面前,小田切少佐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他立刻剖腹。 日军小队长今日的表现可圈可点,但是奈何运气太差,成了工具。 他用乞求的目光看向山田中尉,希望中队长阁下能帮自己求求情,至少给自己一个死在战场上的机会,可是他的中队长阁下好像没有看到乞求的目光,甚至还别过脸去。 小队长终于哆哆嗦嗦地捡起了军刀。 山田中尉心里也苦啊,如果小队长不死,那么现在死的人就是他,他哪里敢开口求情。 150名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哆嗦的小队长,看着他流着眼泪捡起军刀,刀柄反握,刀尖朝向腹部,很多人感觉自己的下半身似乎也传来了阵阵抵抗的疼痛。 “天皇陛下万岁,帝国海军万岁!” “啊!” “噗呲!” 日军小队长终于鼓足了勇气,喊了两声口号之后将军刀狠狠的捅进自己的肚子里。 肠子和内脏已经被割破,他的神色狰狞痛苦,再没有力气横拉一刀,哀嚎着倒在了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人还没有死,但是那痛苦的模样却令人心惊胆战。 小田切走上前去,对着小队长的后脑勺开了一枪,呻吟声终于消失了。 150名日本士兵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心里震撼无比。 毫不犹豫的说,他们愿意死在战场上,不想经历这样的痛苦和屈辱。 小田切对自己的手段非常满意,冷哼了一声,缓缓退到黑暗里。 山田中队里的所有人,包括他们的中队长,全部将目光投向了运输公司大楼。 【作者题外话】:求票票哈。 第53章 最后时刻 “万岁!” “杀!” 日军的这次攻击基本没有打算隐藏行踪,大老远的就鬼哭狼嚎起来。 似乎打算用这些口号来压制心中对中国军人的恐惧和自己内心的软弱,让身体有足够的力气向前冲杀。 声音从运输公司大楼四面八方的街道里传出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火光之下能够看到一众跃动的头盔和雪亮的刺刀。 大楼里的所有弟兄都被鬼子的呼喊声吸引,纷纷向窗外望去。 “哒哒哒…………” 看到有人影晃动,负责远程掩护的日军重机枪猛烈开火,子弹打在已经被烈火焚烧过一遍的运输公司的外墙上,溅起大片大片的烟尘。 弟兄们看到了疯狂向大楼涌来的鬼子,眼神里没有疑惑畏惧,有的只是一片清明宁静。 连长早就说过了,小鬼子的最后一波攻击最为疯狂决绝,弟兄们很可能会全部死在这最后一次的攻击中。 大家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死得其所便足矣。 收回目光,彼此互望一眼,露出微笑或是凝重点点头,没有任何交流,立刻进入自己的战斗位置。 强行让自己狂热起来的日军士兵很快就冲到了运输公司的楼下,当看到同僚的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焦尸时,他们的狂热稍稍冷却,又想起了大楼里勇敢的中国军人,脚步有些迟钝犹疑。 焦尸横七竖八的躺在运输公司的楼体外,能够从一些尸体上看出痛苦挣扎的样子,想来这些人之前只是受伤了,没有及时得到同僚的救助,最后绝望的葬身火海。 画面极具冲击性,一些士兵的脸上开始出现茫然,眼中也有退缩之意在闪烁。 不过恰在此时,中队长阁下在后方啪地打了一枪,向所有人吼道: “进攻!进攻!” 士兵们这才想起来,后面还有一个少佐在督战,那人冷血无情,若此时后退,必会被其屈辱的杀死。 在日军士兵举棋不定的时候,大楼里的國军火力纷纷开火。 冲在后方的日军士兵瞬间倒下去一片,在墙角犹豫的鬼子开始遭到手雷和手榴弹的攻击。 为了求生,日军士兵终于向大楼内部冲锋了,他们的双脚踩过同僚的尸骨,冲进了被汽油燃烧熏成黑色的一楼,找到楼梯口之后立即向上攻击。 于文瑞的手上端着一挺歪把子,看到鬼子蜂拥而来,他毫不犹豫地开火。 “哒哒哒…………” 子弹往往能够穿过第一个日军士兵的身体,顺利射伤第二人。 于文瑞一个人卡在楼梯口,用一挺机枪阻挡鬼子冲上二楼。 每一个兄弟都有自己的位置,大家也都在不停的开火。 “砰砰砰…………” 路远站在窗口,不断击杀远处的日军机枪手,小鬼子的重机枪被他压制压,哑了好一会儿。 “噗噗噗…………” 日军同时将多架楼梯架到了二楼的窗口处,用竹竿撑着的炸药包更是直接出现在路远的眼前。 “你大爷!” 看着炸药包引线不断的冒出青烟,路远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翻滚身体冲出房间。 “轰!” 紧接着房间内就发生剧烈爆炸,大楼震颤,耳朵嗡鸣。 大脑内一阵天旋地转,身体都有些站立不稳。 其他窗口处也传来了爆炸声,有时还伴随着弟兄们的惨嚎。 可以想象,小鬼子从多个地方攻进来了。 路远扶着墙壁站起来,透过弥散的烟尘,他看到一个鬼子将脑袋从窗口处探了进来,正准备翻身进入大楼。 他使劲的晃了一下脑袋,然后拉动枪栓推弹上膛。 “砰!” 看不清楚子弹命中了哪里,但是那个鬼子立刻就倒在了窗沿上,有血水顺着墙壁缓缓流淌下来,血腥味被硝烟和汽油味遮盖。 路远的大脑依旧昏沉,眼睁睁地看着鬼子的尸体被外面的同僚拖走,又有一个鬼子想要跨步进来。 他立刻举起中正式步枪,但是枪里没有了子弹,他似乎看到了正在跨窗那个鬼子得意狰狞的微笑。 情急之下,路远双手持枪,举着刺刀就向鬼子的胸膛扎去。 “噗!” 锋利的刺刀轻松的扎进了鬼子士兵的身体里,路远下意识的搅动刺刀,鬼子的嘴里喷吐出了乌黑的血水,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但是最终都变成了乞求和可怜。 “啊!” 路远双手用力,将濒死状态的鬼子挑出了窗口,下方似乎传来扑通的落地声。 但很快又有小鬼子涌了上来,这次他们来得更加疯狂。 路远摸出一颗手雷,拔掉引线之后在墙壁上猛磕一下,扔向窗外。 外面的鬼子发出一阵鸡飞狗跳般的呼喊,随即便是剧烈的爆炸。 “鬼子进来啦!” “小鬼子!” 这边危机刚刚解除,其他窗户处又传来了弟兄们紧急的呼喊。 路远急忙摸出一颗手雷,照例扔下窗口,然后迅速向周围房间跑去。 他一边奔跑一边给枪里装填子弹。 此时此刻只有奋力杀敌,大脑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和心思。 窗户太多,漏洞太多,已经有十多个鬼子冲进了楼里,弟兄们正在死命阻挡。 枪声、爆炸声、呼喊声、兵刃交加的声音不绝于耳,四周混乱一片,倒下的有自己的弟兄,也有小鬼子。 路远步枪精确击杀正在与兄弟们肉搏的鬼子,五颗子弹至少打死了三个人。 但是越来越多的鬼子翻过窗户涌了进来,楼梯口处的于文瑞也坚持不住了,他被鬼子的手雷炸的晕头转向,灰头土脸,歪把子的子弹已经被打光,无法阻止鬼子逼近二楼。 徐名厚手上的盒子炮还有一些子弹,他举枪放倒了冲过来的两个鬼子,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心中焦急万分,不住喊道: “撤向三楼,上三楼。” 路远枪膛里的子弹打空之后没有机会装新的子弹了,廖忠生和柱子护在他的身边,三个人结成一个小阵,被四五个鬼子逼得连连后退。 听到徐名厚的喊话之后他们缓缓退向楼梯口。 “砰!砰!砰!” 徐名厚举着盒子炮,将与路远他们对峙的小鬼子放倒了俩,刚想寻找角度继续开枪时,忽感侧面一阵劲风袭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身扭头。 鬼子雪亮的刺刀从他的眼角擦过去,带起一大串血珠。 徐名厚将自己摔到地板上,然后举起盒子炮连开多枪,偷袭的鬼子身上爆开朵朵血雾,扑通一声倒在他的身边。 徐名厚感觉眼角和眉梢之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此刻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检查伤口,只要死不了便可。 他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换入新的20发弹夹,不停朝周围开火,掩护兄弟们向自己靠近,向三楼转移。 路过徐名厚身边的时候,路远看到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他的眼角一直划拉到耳朵,皮肉外翻,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徐名厚的眼珠子红得吓人,右眼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看得人担心不已。 路远退到徐名厚身后,丢掉中正式步枪,捡起鬼子的三八大盖,里面还有三枚子弹,他快速举枪射击,与徐名厚配合着退向三楼。 第54章 小廖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一天的太阳正在酝酿升起,日军山田中尉看着手下的勇士源源不断的冲入运输公司的大楼,听着楼内的枪声逐渐稀疏,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好。 小田切少佐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来,看着前方的激战,感慨地对山田中尉道: “山田君,你的勇士终于没有辜负少将阁下的期待,这个时候你应该进大楼里,检查战果,看看把你搞得如此灰头土脸的是怎样的一群人。” 山田中尉的眼中现出一丝感激神色,急忙带着三个警卫士兵向大楼跑去。 “轰轰轰…………” 可是他刚刚跑到一半,便有大量的炮弹落在周围的街道和建筑上,爆炸声震耳欲聋,大地都在颤抖。 山田中尉和小田介少佐同时回望闸北方向,炮弹就是从那边打过来的,密密麻麻,黑暗的夜空中传来一阵阵咻咻之声。 情报显示,中国军队至少有两个炮兵团,装备了20余门大口径榴弹炮。 周围的动静天翻地覆,很显然,是中国人的大口径榴弹炮在开火。 白天时候,帝国战机盘旋在战场上,中国人的炮兵不敢轻易露出行踪。 只能选择在夜晚或是拂晓时分炮击。 从当下的炮击密度上看,中国军队将继续猛攻虹口。 150毫米口径的榴弹炮将炮弹打入虹口,落到中山路、横滨路、北四川路一带,爆炸的气浪让晨雾打旋、翻滚,好似沸腾了一般。 “轰!” 爆炸掀起的瓦砾砸到了小田切的头上和身上,但他不为所动。 中国军队安静和窝囊了一整晚,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击? 难道要让自己放弃已经到手的运输公司大楼,转入防御吗? 小田切非常不甘心。 可当他抬头看向山田中尉刚才所站的位置时,那里哪里还有人影。 小田切哀嚎一声,急忙对身边人道: “立刻向少将阁下请求支援。” 话音刚落,前方和侧面都传来了激烈的枪声,中国人的步兵开始攻击了。 山田中尉的大脑里只有运输公司,他几乎魔怔了,此时此刻他没有去想荣誉和耻辱的问题,只想弄清楚坚守运输公司的是怎样一支队伍。 理智告诉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让部队转入防御,否则隻那主力部队就要突破山田中队的防线了。 可是他偏偏不管不顾,带着所有人冲进大楼。 “杀!” “进攻!” 山田中尉在士兵的后方尖声厉叫,军刀不断挥舞,驱赶士兵蜂拥向前。 已经冲上二楼的日军士兵人数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路远拖着徐名厚,一边开枪一边向楼梯口后退。 狂热、魔怔、疯狂的日军士兵举着刺刀,或嘶吼着,或狰狞着,不断的逼过来。 他们每个人的眼珠子都瞪得滚圆,呲牙咧嘴。 不知是何种原因,鬼子一直没有开枪,举起的刺刀形成了一片寒芒森林。 “啊!” 徐名厚和路远枪里的子弹也已经打空了,他们一面后退一面大声的吼叫,生物的本能在此刻完全暴露出来,不管不顾,只想要让自己的声音盖过鬼子的声音,不愿意落于下风。 “噗!” 挡在最前的徐名厚大腿上被鬼子扎了一刀,血水飞溅。 双方都杀红了眼,见到血水之后更加亢奋难掩。 只剩下十来个兄弟了,并且基本都带着伤,正在手脚并用地爬上三楼。 路远的身后忽然伸出一只大手,将徐名厚拖拽到后方。 “铛铛铛…………” 路远成了与鬼子面对面的第一人,他用刺刀不断阻挡鬼子的刺刀森林,嘴里吼叫不停。 他的脚已经踩到了楼梯上,但是由于后退着行走,动作必然别扭缓慢,鬼子的刺刀森林瞬间来到面门,下一瞬路远极有可能被鬼子捅成血葫芦。 他对此并不畏惧,反而是继续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不愿意认输。 在四五把雪亮的刺刀即将捅入路远身体的时候,一股大力从他的身后传来,路远踉跄着倒在楼梯上,他感觉有个身影从头上跨了过去,直直扑向鬼子的刺刀森林。 于文瑞拽着路远的后脖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路远终于看清楚了,那个飞身扑向鬼子刺刀的人是廖忠生。 他的心里升起巨大的悲痛,眼泪夺眶而出。 “小廖…………” 敌我双方杀的昏天黑地,路远早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情绪,可是此时此刻看到廖忠生为了自己扑向鬼子的刺刀森林,他终是忍不住了,流着泪伸出手,想要去抓那个黑影。 至少有四把刺刀同时捅入了廖忠生的身体里,路远看到刺刀透体而出,还带着嫣红的血。 似乎感觉万箭穿心,路远差点晕厥过去。 于文瑞还在拽着路远的后脖领,不断的将他拖向三楼。 “哥…………走…………” 廖忠生的身体被鬼子挑了起来,他的嘴里不断的流出黑色的血水,还有鲜血顺着鬼子的枪尖撒到地上,他的脑袋没有面向穷凶极恶的鬼子,而是朝着路远。 血水如泉涌,廖忠生却在对路远笑着。 从天通庵火车站开始,他们认识也才短短五六天的时间,但是廖忠生折服于路远的枪法和人品,在心里将他看作是自己学习和模仿的大哥。 半个小时前甚至还说过半下辈子要做亲兄弟。 用自己的牺牲来救大哥,他心甘情愿,甚至还觉得赚了。 “哥…………” 廖忠生又低低的喊了一声,血流更加汹涌,日军更加疯狂狰狞。 他在此前从来没有喊过哥,今后也没有机会了。 路远听到了廖忠声的喊声,他心痛如刀绞。 “小廖……小廖……” 他的手努力的前伸着,想要去抓那个被鬼子挑在半空中的人,五指张开,却是什么也抓不着。 路远最后只看到四五颗冒烟的手榴弹从廖忠生的怀里掉到地板上,随即他便被于文瑞拖入了三楼,泪水眯了眼睛。 “轰!” 楼下发生剧烈的爆炸,三楼的地板似乎都跟着跳动了几下。 “小廖……小廖……” 路远瘫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 一股红色的气浪从楼梯口喷涌而出,温热的血水将路远浑身浇灌。 第55章 死 “八嘎呀路!攻击!攻击!” 山田中尉双眼通红,他的脸上和军服上溅满了血滴,此时此刻他在队伍的后面挥舞军刀,歇斯底里的大喊,神情极度疯狂狰狞。 从廖忠生身上掉落的手榴弹炸死炸伤了五六个鬼子,最前面的两个鬼子和廖忠生的尸体被手榴弹弹片直接撕扯开来,血水将众人吞没。 等到血雾散尽之后,剩下的日军士兵全部变成了血人。 山田中尉和他的血人士兵清楚的看到守军已经不足十人了,虽然对方和自己一样疯狂,一样意志坚定,但胜利却已经注定了。 中队长阁下歇斯底里的狂叫,士兵们踏过满地的残肢碎肉和血潭,挺着刺刀冲向三楼。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战斗只有在一方彻底死绝后才会终止。 “咕噜噜…………” 楼梯处飞上来两颗手雷,几乎就落在路远的眼前,而他还在为小廖的牺牲而悲痛,眼前血红一片,所有的景物都是血色的。 一个身受重伤的兄弟用尽全身的力气扑了过来,将两颗手来揽到自己的胸口之下。 “轰!” 身体直接从地板上腾了起来,血水和肉沫向周围飞洒。 离得最近的路远几近晕厥,直接瘫到了地上。 浑浑噩噩、昏昏沉沉之中,他感觉有人在拽着自己的衣服,拖行在滚烫的地板上。 “哒哒哒…………” 大喇叭抱着只剩下两个弹夹的捷克式轻机枪如神兵天降一般,****站在走廊上,子弹如狂风暴雨似的飞向从楼梯拐角处冲出来的鬼子。 跳动的弹壳叮叮当当的落到地板上,给血色的场景增添了一抹抹韵动。 路远被拖回房间里,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喉咙中出现一丝清凉,他的意识慢慢恢复。 由于眼睛里都是血水,周围的景象还在是血红色的。 他自己接过水壶,哗啦啦的往面颊上浇淋,直到水壶空了之后,他才停止了动作。 使劲的眨了几下眼睛,正常的颜色逐渐回归。 路远看到了蹲坐在一旁,泪眼婆娑、满脸惊恐的赵平。 他的大脑里忽然升起一个怨毒的想法: ‘你为什么不去死?’ ‘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你这个孬兵、废物、耻辱,去死吧,死吧,死吧…………’ 他用怨毒的眼死死的盯着赵平,心里不断咆哮。 ‘为什么死的人是小廖啊,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好兵。爱学习、阳光坚强、机敏刚毅、勇敢坚韧,是多么可亲可爱的一个小弟。 如果他活着还有大好的前途,能当官,娶媳妇,还能杀更多的小鬼子。 和小廖相比,你这个孬兵一无是处,活着只是浪费粮食,给军队丢脸,给国家丢脸,给民族丢脸。 你为什么不去死!’ 路远咬牙切齿,他此时此刻将心中的悲痛全部化成了仇恨和怨毒。 坐在不远处的赵平听到了排长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看到了他怨毒的眼睛,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惧,双脚蹬地,下意识的远离路远。 路远的眼里还有一些红色,此时此刻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几乎要瞪出来。 不过那样的情绪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理智和悲痛还是很快回到了他的脑海和心里。 又想起了飞身扑向鬼子刺刀森林的小廖,想起了他的音容笑貌,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流淌出来。 路远转动脑袋去寻找一切能用的武器,他不能让小廖一个人孤单的走,狗日的鬼子,给老子等着。 大喇叭的机枪已经停止了咆哮,外面传来双方肉搏厮杀的声音。 路远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武器,手上只抓着一块烂砖头,门口忽然砸进来三个人影,他急忙扭头看过去。 身上多处受伤的徐名厚被两个鬼子死死的摁在地上,三个人都没有拿武器,正在徒手的厮杀。 “啊!” 一个鬼子像野狼一般低吼着,露出泛黄的牙齿,他的左手掐着徐名厚的脖子,右手去抠徐名厚的眼珠。 徐名厚的双手双脚被另一个鬼子死死的摁住,他虽然极力挣扎,但根本就挣不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鬼子的脏手伸进了右眼的眼眶。 他的右眼被刺刀划了一刀,骨头都已经露出来了,鬼子将三根手指伸进了他的眼眶里,使劲的抠掏。 “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让徐名厚声嘶力竭的惨叫起来,他的身体不停的抽搐着,连带的身上的两个鬼子也在颤抖。 一颗猩红的眼珠子被狞笑的鬼子抠了出来,徐名厚的惨叫声响彻整间屋子。 抠出来的眼珠子丢到赵平面前,孬兵被直接吓得石化。 路远目眦欲裂,他撑着颤颤巍巍的身体,低嚎着将烂砖头砸进鬼子的太阳穴。 “嘭!嘭!嘭!” 一下、两下、三下………… 鬼子正得意地看着身下惨叫的徐名厚,敌人的痛苦让他们变态的心脏大为畅快,身体舒服之至。 恰在这个时候,路远从一旁扑过来,直接将一个鬼子的脑袋砸的血肉模糊,白的、红的液体溅到了他的手上脸上。 另一个鬼子见状急忙松开徐名厚,一只手与路远握砖的手较劲,一只手掐向他的脖子。 路远的身体多处受创,力气大不如前,很快就被鬼子压到了地上。 “啊啊啊…………” 徐名厚双手捂着右眼,疼得在地上打滚,赵平目瞪口呆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却是一动不敢动。 路远感觉身体里的力气正在逐渐衰竭,因为缺氧,眼前忽黑忽白。 想到还要为死去的小廖报仇,想到连长的眼珠子,他张开嘴巴,用尽全身力气咬向鬼子的手腕。 “唔唔唔…………” 他嘶吼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更显疯狂和狠厉,生生的用牙齿撕下一块血肉来。 小鬼子因疼痛而放开了手,路远趁势挺起身来,不管不顾的像狗日的喉咙咬去。 双手胡乱的抓腾,最后也摁到了狗日的眼珠上。 【作者题外话】:三更,求票票支持。 第56章 啃咬 一排长吕渊带领20个兄弟一路疾行,穿街走巷,绕过小鬼子的正面防线,顺利的潜入中山路一带。 前方不远处就是运输公司,那里的枪声已经越来越稀疏了。 吕渊心中焦急万分。 此时又恰逢炮兵第八团和炮兵第十团在进行攻击前的炮火准备,炮弹不断落入虹口,墙倒屋塌,烟尘滚滚。 吕渊能够感觉得到,运输公司里的弟兄们已经精疲力竭了,现在的抵抗有点类似于回光返照,一旦最后的这一点坚持和力气消耗殆尽,他们将全部殉国。 想及此处,吕渊猛地咬了一下后槽牙,夺过机枪手手上的捷克式,率先向爆炸里冲去。 身后的20个弟兄也毫不迟疑,紧跟排长的动作。 顶着爆炸一路疾奔,付出了两个弟兄的伤亡,终于冲进了大楼。 吕渊猛喘了几口气,不做任何的战术部署,大声命令道: “冲! 发现鬼子就给老子宰了,一定要找到连长他们。” 说完他率先向楼梯口处冲去。 一楼的大厅里躺着十几个鬼子伤兵,当看到有中国军人冲进来的时候,他们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惊慌的想要去拿武器。 吕渊没有管这些伤兵,径直冲上二楼,尾随的弟兄们毫不犹豫地将刺刀捅进鬼子伤兵的胸膛,看着他们嘴角流血,眼中神采一点点消失,心中大感畅快,继续向上冲杀。 二楼的走廊上也倒伏着一些鬼子伤员,有的正在呻吟哀嚎。 战斗在三楼进行,吕渊已经能够听到上面双方士兵的嘶吼声,他大踏步的跨过残肢碎肉,淌着血潭冲上楼。 随行的一排兄弟迅速且干脆地解决鬼子伤兵,他们看到了满地的残肢碎肉,看到了一面面墙壁上的血水和肉沫,闻到了空气中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心里充斥着惊讶,无法想象连长和弟兄们经历了怎样的苦战。 心中既佩服又着急,害怕连长和兄弟们全部殉国。 山田中尉的眼中只剩下几个中国军人了,他不由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笑容变态而疯狂。 心里已经魔怔,无论如何也要杀死这群中国军人,似乎这样一来就能洗刷耻辱,重新得到少将阁下的信任。 全然忘记了国军发起总攻,他的防线很快就会崩溃。 “杀!杀死他们!” 山田中尉的嗓子已经哑了,但是他还在疯狂的嘶吼。 手上的军刀已经沾满了血水。 他跟在冲锋士兵的后面,不断地对着躺倒在地上的中国士兵补刀,享受着兵刃入肉的快感。 “噗!” 他将军刀扎进了一个中国士兵的脖子里,后者已经咽了气,但他依然毫不犹豫的将整个脑袋都砍了下来。 刚刚收回军刀,正在得意洋洋的欣赏自己的杰作,山田中尉忽然听到楼梯口处传来密集且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的回头。 就见一个中国军官一步跨上三楼,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山田中尉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刀嘶吼,他已经丧失了理智,大脑里只有杀人的欲念。 刚刚迈出一步,中国军官手上的机枪忽然冒出火焰。 山田中尉只感觉自己的胸前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身体似乎飞了起来,有种轻飘飘、腾云驾雾的感觉。 下意识的,他低下头去,看到胸前的肉已经被打烂了,一个个窟窿里冒出殷红的血水。 “嘭!” 身体砸到地上,意识也彻底的完全消弭。 “哒哒哒…………” 战斗几乎已经进入到最后一刻了,日本人正在屠杀仅剩的几个兄弟。吕渊见状没有丝毫犹豫,扣动扳机,打出一连串的短点射。 血雾在鬼子的后背炸开,他们的身体因为子弹的惯性不断的抖动抽搐起来,紧接着纷纷倒地。 前面的日军士兵愕然回过头,看到有大量的中国军人出现在楼梯口。 他们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不知该如何动作,不过很快的,他们便看到了一阵阵枪火。 “噗噗噗…………” 由于是近距离的射击,7.92毫米的子弹钻进鬼子身体之后搅动一番,又从另一面射了出去,出现前后两个差异巨大的伤口。 一阵射击之后,一排的弟兄们纷纷走上前去,不管鬼子死没死,挨个补刀。 吕渊端着机枪站在门口,屋内的情况让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兵一时悲喜交加,眼角浸出了泪水。 他看到一个弟兄趴在鬼子的身体上,正张开大嘴一口一口的啃咬小鬼子的脖子。 动脉血管已经被咬开了,血水先是喷射了一阵,随即如泉水一样汩汩的冒出来。 “咕咕咕…………” 鬼子气管似乎也被咬断了,肺里的空气不断外泄,遇上从动脉里涌出来的血水,在脖梗处形成大量的血泡,血水好似沸腾一般。 小鬼子俨然已经不行了,眼珠上翻,像是一只被割破喉咙的公鸡,身体还在无意识的抽搐着。 正在啃咬鬼子的兄弟似乎得了失心疯,他口里不断的发出呜呜的低吼声,一口接一口的咬在鬼子鲜血淋漓的脖颈上,将咬下来的肉随意的吐到一边。 他整个人已经被鲜血浇成了红色,只有臂章能够显示他的身份。 鬼子的血肉丝丝缕缕的挂在他的嘴边,挂在他的牙齿上。 当他抬起脑袋的时候,吕渊看到了如猎食动物一般猩红的眼。 “小路!” 吕渊吞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的喊了一句,但是地板上的路远仿若未觉,也没有停止啃咬的动作。 在屋子的正中间,连长徐名厚双手捂着右眼,已经没有力气打滚惨嚎了,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角落里,士兵赵平面无人色,他抖得比徐名厚还要厉害,双目中充斥着见鬼一般的恐惧。 外面的小鬼子已经被全部解决了,一排的弟兄们正在寻找幸存者。 吕渊的心头充斥着巨大的悲伤,他没有去擦拭夺眶而出的泪水,放下机枪,轻手轻脚的走到路远身边,用大力将路远从地上拉起来,后者的嘴里依旧发出野兽的低嚎,不管来人是敌是友,张开血淋淋的大口便要攻击。 也许对现在的他来说,牙齿就是唯一的武器了吧。 “啪!啪!” 吕渊心头更加悲痛,他抬起右手狠狠的抽打在路远的脸上,路远这才停嚎叫,眼中恢复些许正常的神采。 第57章 得救 “小路,醒一醒,醒一醒,鬼子已经死了,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吕渊掰着路远的脑袋,让他直面自己,看清楚自己的面容。 疯子路远渐渐放弃了抵抗,真的开始认真的打量面前这张大脸。 他像是个婴儿一般,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正在努力的探索。 “吕排长…………” 他的声音几乎不似人声,嘶哑低沉,模糊不清,好像野兽初学人说话。 吕渊却是大哭大笑起来,狠狠的给了路远一个拥抱,嘴里喃喃地道: “是我,是我…………对不起,弟兄们来晚了,来晚了…………” 路远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也跟着重复, “来晚了……来晚了……” 吕渊泪如泉涌,但是他很快压制住了自己悲伤的情绪,将愣愣的路远交给随后进来的两个兄弟,俯身去查看徐名厚的情况。 一排的兄弟们看到了大楼里惨烈的一幕幕,每个人的眼里都充盈着泪水。 当看到地上的鬼子士兵脖子处只剩下一些皮肉粘连着,其余的血管、气管、肌肉都已经被路远咬到了地上,他们心里没觉得路远恶心可怕,而是感觉惭愧,感觉心疼。 几个兄弟急忙拧开水壶,给路远洗脸洗手,路远依旧是傻傻的,任由弟兄们清理自己。 “连长。” 吕渊握住了徐名厚的手,想要将他的手掌打开,去查看眼睛上的伤情。 因为剧烈的疼痛,徐名厚的意识反而比路远更加清晰,他听到了吕渊的喊声,身体顿了一下,但是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紧接着又颤抖起来。 吕渊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掰开徐名厚的手,看到右眼处鲜血淋漓,眼眶深陷,眼珠子早已经不见了踪迹,一些血管突突的往外冒。 尽管早有预料,吕渊还是忍不住悲痛落泪。 他快速地转动脑袋,环顾四周,终于在那个面无人色的士兵面前看到了一颗眼珠子。 就算心里知道眼珠子还在也装不回去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拾起沾满血水的眼珠,小心地清理上面的灰尘。 弟兄们将连长扶起来,不断的往他的嘴里灌清水,然后又用绷带给他包扎伤口。 做这一切的时候,一些人的手都是颤抖的。 无法想象眼珠子被人硬生生抠出来的疼痛。 谭保民猜测运输公司里的战况会非常的惨烈,因此让吕渊带了一名卫生员随行。 弟兄们小心地询问卫生员,连长的眼睛是否还有治疗好的机会。 卫生员也被惨烈的战况震惊,眼含热泪的摇了摇头。 “没事,不是还有一只眼睛是好的么,不耽搁连长杀鬼子。” 弟兄们自我安慰地说道。 大概一个小时后,副营长兼三连连长孙志高带着几十个兄弟突破了鬼子的火线,也来到了运输公司。 走上二楼便看到路远呆呆傻傻、浑浑噩噩地泡在一堆残肢碎肉里,神态专注地寻找着什么。 看到路远的第一瞬,孙志高的心里是很高兴的,这个枪法好,脑子灵活的学弟活了下来。 可他随即又看到路远那痴呆的神态,不由皱起了眉头,想要过去阻止路远的动作,但是被一排长吕渊打断: “让他自己找一会儿吧,唉…………” 孙志高已经看到了一楼和二楼的惨烈情况,心中有所估计。 他小心翼翼的越过路远,随吕渊一起走上三楼。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破烂的窗户照了进来,大楼里惨烈残酷的景象更加清晰。 血水渐渐干涸,但是血腥味依旧浓郁到令人作呕。 由于徐名厚等人在运输公司牵制吸引了敌人山田中队绝大多数兵力,523团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清理日军的街垒要塞,顺利攻进了中山路。 其他兄弟部队还在继续猛攻鬼子,孙志高则亲自带人来探查情况。 吕渊向孙志高讲述了他刚刚进来时的所见所闻,后者听完长久的默不作声。 “活了几个兄弟?”孙志高问道。 “唉…………”吕渊叹息一声,道: “只有七个,有四个都是重伤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孙志高走到窗外,看着闸北的方向,沉声道: “尽快将伤员送到师部医院,如果师部医院救不回他们,我会请求团长让弟兄们回南京接受治疗,想来师长和参谋长也会同意的。” 吕渊的脸上现出喜色,如此一来弟兄们活下去的几率又大了很多。 不久之后,谭保民、老刘头、杜云生等人也进入了运输公司大楼,大家同样被大楼里的惨烈所震撼。 易营长也出现了,并且亲自组织弟兄们拆卸门板,把所有七个兄弟送往火车北站附近的医院。 当日中午,日军舰炮向运输公司大楼狂轰滥炸,飞机也向楼顶投下了几枚重磅航弹。 这幢大楼位置关键,视野开阔,眼见没有机会将之重新夺回,小鬼子便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大楼炸塌。 舰炮和飞机连续轰炸多轮之后,大楼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垮塌,溅起烟尘弥漫了大半个虹口。 当日下午,日军从大连和青岛方向增援而来的海军陆战队3000余人抵达上海。 上海日军及时得到增援,稳住了阵脚。 國军各部队依旧不顾牺牲,义无反顾的向前攻击,但是奈何日军兵力得到补充,又有坚固的堡垒作为依托,國军付出重大伤亡,但是推进缓慢,战果稀少,远远达不到战前制定的战略目标。 88师已经进行第二次兵员补充了。 第58章 噩梦 路远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他被数不尽的鬼子追撵着,周围到处都是残肢碎肉,天空也是血色的。 他在血潭中亡命的奔跑,爬过由尸体堆积而成的一座座山峰,天空不时下起血雨,他极度惊恐,极度骇然。 一直追着他的鬼子士兵神情狰狞,他们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缺胳膊少腿,烂耳朵烂鼻子,到处都流着脓血,刺刀尖上挑着丝丝缕缕的血肉。 路远一旦停下,狰狞的鬼子就会纷纷扑上来,要将他分食。 情急之中,路远大喊兄弟们的名字。 连长徐名厚应他呼喊从尸山血海中站了起来,但是他的两个眼眶鲜血淋漓,眼珠子早已消失不见,呵呵笑着追在路远的后面。 迫击炮排排长陈守贵也带着几个弟兄从尸体堆里爬出来,他只有一只脚,嘴里喊着小路、小路,一蹦一跳地接近,断腿处血水如泉涌。 天上的红色更加浓郁,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血潭罩在天空中,随时都有可能破个大窟窿,血水成洪流淹没整片天地。 随着路远的呼喊,整个世界的残肢碎肉似乎都活了过来,日本人和中国人在这血红的世界里寻找各自丢失的身体。 他们将破破烂烂的手臂装到自己的身上,嘴里一边流血一边呵呵的大笑。 路远看着一个全身流血的突击队的兄弟将一只腿装到自己的断脚处,场面极度恐惧,极不违和,那条腿俨然属于一个小鬼子,因为腿上的军服是属于鬼子海军陆战队的。 路远再次发力狂奔。 “大哥,大哥…………”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路远于血雨中停下脚步,猛的回头望去。 小廖的脑袋漂浮在半空中,眼神有些茫然疑惑,看到路远之后他裂开嘴巴,漂浮着靠近。 因为微笑,小廖的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后,露出了里面的牙齿和肌肉,好似一个恶作剧的恐惧玩偶。 路远神色惊恐的连连后退。 漂浮中的小廖似乎察觉出了什么,缓缓低下头去,猛然发现自己没有身体,他惊恐的悲鸣了一声,好像忘记了飞行,脑袋噗通的砸进一个血潭里,漂浮不定。 脸上的神色比路远更加愕然,更加惊慌,一双眼睛从血潭里露出来,看着路远,道: “大哥,我的身体呢?你快帮帮我,帮帮我啊,没有身体我可怎么活呀…………” 眼睛里流出了红色的泪水,触目惊心。 “啊!” 路远对着血红的天空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天上出现一道几公里的口子,血色洪流从上方倾泻而下,那些正在胡乱拼装自己身体的中日士兵被完全吞没,小廖的脑袋也在洪流里起起伏伏。 天塌了! “排长…………” 路远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后方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喊声,他急忙回过头去,越过无数尸山血海,在极遥远的东方,那里似乎有一抹异于整个世界的白色。 “排长……排长……” 呼喊声越来越清晰,路远确定声音就是从那抹白色里传出来的。 洪流滚滚而来,席卷着无数的残肢碎肉,路远最后回望了一眼在血海中浮沉的廖忠生的脑袋,他不再犹豫,开始迈动双脚,发力狂奔。 “按住他!” 女护士声音坚定地命令道。 小邓子用一只脚踩住路远的大腿,双手按着路远的手臂,阻止排长挣扎。 病床上的路远之前时而安静时而挣扎,但是这一次的动作最大,抽搐的最为严重,手脚胡乱的扑打,一些伤口再次被撕裂,绷带被染成了红色。 女护士使劲掰开路远的眼皮,口里道: “他这是梦魇了,快喊他。” 路远全身大汗淋漓,汗水和血水将绷带完全打湿。 小邓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听了护士的话后,开始不断的呼喊, “排长……排长……” “嘭!”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时间,路远的身体忽然停止了抽搐,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皮也在不断的颤抖。 女护士和小廖从病床上下来,站在床边低低的呼唤。 “啊!” “呼呼呼…………” 大喊了一声,路远的眼睛忽然睁开,嘴巴大张,不停喘气,胸口剧烈起伏。 小邓子眼中满是喜色,急忙靠近, “排长,你终于醒了,刚刚太吓人了…………” 说着说着,语带哭腔。 护士嫌弃地看了小邓子一眼,贴心的给路远端来一杯清水,扶着他的脑袋喂下去。 一杯水喝干净,路远的眼睛渐渐清明,耳朵里传来了护士温柔静心的声音, “别怕,那些都只是噩梦,伤害不了你。这里是医院,我们都在守着你,别怕,别怕。” 路远盯着女护士和小邓子看了几秒钟,紧接着眼皮又慢慢的耷拉下来,陷入了沉睡。 他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似乎睡得很是踏实。 护士见状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路远这次平静的醒过来,没有挣扎,没有大喊,嘴里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水。” 一直在旁边观察等待的小邓子马上警觉,发现路远醒了之后急忙将水抬过来。 “有吃的吗?”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像是喉咙被人掐住了一般。 不知沉睡了多长的时间,路远感觉自己很饿很饿,几乎能吃下一头牛。 见到排长能够清晰的说话,小邓子欣喜若狂,急忙道: “有有有…………排长你等会儿,我这就去拿。” 不多时,医生和护士都出现在了路远的病床边上,好一番检查后,医生笑着对路远道: “小伙子,心魔一消除,你的身体马上就会好起来。整个医院都知道你们的英勇事迹,好样的,给咱中国军人长脸。 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好好的休息,该吃吃,该睡睡,什么也不要想,最多10天,你又能活蹦乱跳了。 有什么需要的及时告诉咱们的护士,只要要求不过分,咱们都会尽力满足。” 路远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他现在肚子很饿,实在是不想说多余的话。 医生颔首后离开,他还要去抢救其他伤员。 小邓子将一碗白粥端上来,路远双手接过,急忙把脑袋杵到碗里,呼啦呼啦的大吃,被烫的龇牙咧嘴也不停。 女护士在旁边噗嗤的笑出声,前两天路远一直在做噩梦,包扎好的伤口一次次被撕裂,她也忧心了好一阵。 现在看到路远脑子清楚,还能大吃,心里的一颗石头落地了,笑着道: “刚开始的两天只能给他吃半碗,并且只能喝粥。” 小邓子急忙答应。 半碗粥吃到肚子里,路远意犹未尽。 【作者题外话】:三更,求票。 第59章 养伤 “我怎么会这么饿,感觉像是饿死鬼投胎,几辈子没有吃过饱饭?” 路远在小邓子的帮助下艰难地坐起来,有些疑惑的问道。 小邓子表情夸张,手舞足蹈地说道: “排长,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医生们给你打了一些针水,滴米未进啊。 每天晚上你都会大喊大叫,吓人得很嘞,好几个人都摁不住。我还以为………” “以为我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是不是?”路远自己倒没有非常在意,他之前一直困于噩梦中无法清醒,尸体堆积而成的山峦和血色的天空,一直停留在他记忆深处,不时回想起来全身都会冒起鸡皮疙瘩。 “嘿嘿……”小邓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路远环顾病床四周,发现房间里还躺着四五个兄弟,大家都伤的不轻,偶尔会发出低低的呻吟。 他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兄弟,心里充斥着悲痛,强忍哽咽问道: “有多少兄弟活了下来?” 小邓子明白路远的意思,他有些担忧地看了排长一眼,担心说出实情后排长会接受不了。 但是路远神色如常,小邓子只得回答道: “包括排长在内,一共活下了七个兄弟。赵平基本没有受什么伤,但医生也要求他在医院里待一段时间。 连长和大喇叭他们伤得很重,第一天就被紧急送往了南京,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也就是说现在还留在上海的,只有路远自己和赵平。 经过了两日的梦魇,路远已经能够坦然的接受小廖和弟兄们的牺牲了。 赵平从一开始就蜷缩在角落里,活下来并不令人意外,只是此时此刻的路远根本不想见那个孬兵,担心自己会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因此也没有过多的询问赵平的情况。 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痕,感受着肺腑传来的阵阵疼痛,路远心情沉重,运输公司大楼的这一战实在是过于惨烈了,简直可以和爱国女校时相比。 并且在运输公司大楼牺牲的都是路远熟悉和亲近的兄弟,情感上的冲击更加剧烈。 小邓子一直小心地观察排长的反应,见路远垂下脑袋,他急忙转移话题说道: “队伍现在由老班长带着,仍然在猛烈攻击虹口的小鬼子。 前天小鬼子得到了援兵,组织起了一些反击,但是被弟兄们狠狠的揍了回去。 昨天,从西安赶来的36师终于抵达了上海,他们带来了许多坦克和装甲车,连夜攻击小鬼子,听说已经打进虹口去了,马上就要将狗日的小鬼子一分为二,与咱们师配合,有机会全歼鬼子。” 听到此处,路远也打起了精神。 36师和87师、88师一样,同属于最精锐的德械部队,现在又有坦克助阵,想来够小鬼子好好的喝上一壶。 路远忍不住问道: “是不是有机会将鬼子全部赶到黄浦江里去?” 小邓子略显激动, “小鬼子的装甲车肯定打不过咱们的坦克,只要小鬼子没有援兵,天气再阴沉一些,咱们一定能够取得胜利。” “是啊。”路远轻轻点头, “小鬼子会没有援兵吗? 小邓子没有听清楚他的自言自语,说道: “排长,你就安心在医院养伤吧。进入上海之后,你一直都待在前线,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在八字桥、爱国女校和运输公司三处与小鬼子血战,是牛都累趴下了,况且你身上的旧伤都还没有好,哪能这样一直拼下去。 老班长让你放心,他会带好部队的。弟兄们也请排长好好休息,身体养好之后才能杀更多的小鬼子。 你瞧,连长都让我来医院里照顾排长了。” 路远感受到了被人关心的温暖,苦笑着道: “谢谢弟兄们的关心,只要死不了,我一定重返战场杀鬼子。 对了,连长他们不是被转移到南京去了么?现在谁是连长?” 路远能够说这么多的话,小邓子也很高兴,回答道: “一排的吕渊排长升为连长,全连又经过了第二次补充,当下应该在中山路一带作战吧。” 小邓子已经来医院两天了,很多消息都是从周围伤兵耳朵里听到的,也不是非常确定。 说了半个小时的话,路远又感觉身体一阵阵疲惫,眼皮又撑不住了,只得重新躺回病床上。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了。 枪炮声从战场上远远的传来,人的心脏似乎也被震颤了几下。 小邓子给路远端来稀粥,路远依旧感觉很饿,狼吞虎咽地将半碗粥喝完,还舔了舔嘴唇。 小邓子见状感觉于心不忍,道: “排长,过会儿你睡觉的时候我去外面找些鸡蛋,听说鸡蛋很补身体呢。” 路远由于精神高度紧张、又连续饿了两天,医生无法确定其内脏的具体伤势,因此才要求他少食多餐,尽量不要给身体造成太大负担。 这样的情况必定只会持续一两天,随后他就能多吃油水丰富的食物了。 将饭碗舔得干干净净之后,路远问道: “周围的商铺全部关门,百姓都逃难去了,你上哪里去找鸡蛋。再说了,这医院里伤势比我严重的大有人在,我哪能心安理得吃鸡蛋呢。” “他们又不是我排长,哪管那么多。”小邓子嘟囔了一句,随后才又笑着说道: “排长你有所不知,这些天全上海的老百姓都在支持國军,医院外面有很多热心人送来很多东西,有中药、西药、肉、大米,我之前好像见到鸡蛋来着。 我过会去看一下,再找人问一问,如果没有的话,花点钱或许明天也能买到。” 看着小邓子在那里一边转眼珠子一边安排事情,路远又想起了不久前牺牲的廖忠生,眼角泪光盈盈。 恰在这个时候,那名熟悉的护士跨步进来,路远急忙将脑袋偏向一旁,悄悄的将眼角的泪水拭去。 “躺好了,我给你换药。” 护士装作没有看到路远的小动作,柔声说道。 路远乖乖躺到床上,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都捆着绷带,只有中间位置穿着一条短裤。 刚开始换药的时候他还会感觉有些羞涩和难以接受,可现在却是认命了。 护士小心翼翼地解开路远身上的绷带,一个个伤口相继露了出来,密密麻麻。 医生从路远的身上取出了10多块弹片,做手术的时候,托盘里都快装满了。 路远身上的伤基本都是弹片造成的,但是也有一些枪伤和刀伤。 护士小心翼翼地给路远的伤口消毒,神态专注,双目柔和,温暖的手指偶尔会触碰到路远的皮肤,路远的身体会因此而颤栗一下。 每当这时,护士总会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把路远弄疼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这已经是路远第三次进入医院了,双方都较为熟悉,护士也从其他医生和伤兵的口中听过八字桥、爱国女校和运输公司大楼的血战,知道战斗非常的惨烈,牺牲巨大。心中对路远这个经历过三次血战,伤痕累累,却依旧坚强的年青军官非常佩服,下手自然也柔和了很多,这样的待遇其他伤兵自然是享受不到的。 路远并非疼痛而颤栗。 实在是因为他见过地狱修罗场般的血腥战斗场面,一次次濒临死亡,一次次绝望,心里还没有完全从恐怖和极度紧张中恢复过来,护士的温柔与尸山血海形成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间无法承受。 不知为何,他的眼里又盈满了泪水。 护士见状,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缓慢了。 从这满身的伤痕就能想象这名排长在战场上的经历,她对此很是心疼。 同时,同时心里对日本侵略者的憎恨和反感也愈发浓重。 换药结束之后,护士对路远明媚一笑,道: “多休息,少动弹,过段时间伤口就会结疤。对了,痒的时候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能挠。”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嘻嘻笑了起来,一只手轻捋鬓角秀发,玩笑似的道: “差点忘了,这些注意事项你都是清楚的,不需要我多说。” “嗯。”路远强行微笑,但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护士转头对小邓子道: “和你们排长一起进来的那个小兄弟呢,我好久没有见着他了。 如果他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话,可以提前归队了。” 小邓子偏了一下脑袋,低声嘟囔道: “咦,排长醒后我就没有见到赵平,他跑哪里去了呢?” 路远只是略微回想了一下,他似乎也没有见过赵平,那小子恐怕又跑到哪个地方窝囊去了吧。 他并不以为意,很快将注意力放回自己全身的伤口上。 第60章 勋章 又过了两天,路远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已经能够自己下地走路。 他偶尔会与病房里的其他伤员和外面的伤员聊天,了解前方战场上的情况。 从伤员们的讲述中路远能够感觉到,前方的战斗依旧激烈惨烈,小鬼子的抵抗非常的顽强,每日都有大量的弟兄牺牲。 88师一部曾经打到了鬼子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大楼下,但是那一带的鬼子工事坚固、堡垒林立,弟兄们无法攻进去,咫尺的距离已经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 523团一直担任正面主攻,第二次补充上去的兵员又消耗了大半。 医院里的很多弟兄伤愈归队,但是不久又如路远一般被人抬着进来。 伤亡巨大,不过好在整体士气依旧是非常旺盛。 这主要得益于京沪地区的老百姓在后方给予巨大支援,学生,农民,工商业者纷纷出钱出物。 在前线作战的各师兄弟感受到了老百姓的期待、尊敬和信赖,心里杀敌报国意志坚定,方能一往无前,义无反顾。 在路远受伤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每天都能看到上海各界代表前来医院慰问伤员,弟兄们虽然寡言少语,但心里也是备受感动鼓舞。 路远已经从重伤员的病房搬了出来,住到了全部是轻伤员的大厅里。 一个大厅里住了上百名兄弟,白天的时候大家会热烈的讨论战况,晚上偶尔会想起呻吟声,但更多的而是打呼噜、说梦话、放屁的声音。 路远已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老兵了,早就锻炼出了随时随地都能闭目休息的能力,在这样的环境里倒也不觉得煎熬,只是时常忧心一连和三排的兄弟们。 这天中午,他正与一个刚刚结识的中尉军官聊着杨树浦方向的战斗情况,大厅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有一群人拥挤着进入全是病床的大厅。 路远和中尉被嘈杂声吸引,停止说话,抬头看向挤进来的那群人。 当先的是几名高级军官,其中还有一个将军,后方拥堵着一大群记者模样的人,不断喧哗吵闹,看得人直皱眉头。 路远已经认出了那名将军,88师参谋长张柏亭。 他急忙从床上下来,立正站好。 边上的中尉显然也认出了来人,与路远做出同样的动作。 小林医生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不时向路远所在的方向指指点点。 小林医生就是那名路远熟悉的女护士,每日负责给路远和一众伤员换药,检查他们的身体情况。 弟兄们只知道这名白衣天使姓林,虽然只是一名护士,但是大家还是亲切地唤她小林医生,以表示尊敬。 渐渐熟悉之后,路远也和弟兄们一样叫他小林医生。 “路远排长在这里。” 小林医生引领一群人来到路远跟前。 周围的伤员弟兄也看到了过来的将军和多名校级军官,能动弹的纷纷从病床上下来,站到床边。 路远不止看到了张柏亭副参谋长,还看到了523团的吴团长。 由于受伤住院,路远还不知道张柏亭已经正式接任参谋长了。 小林医生站到路远旁边,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眼中还有些许骄傲和自豪。 “卑职见………” 路远和身边的中尉刚想抬手敬礼,张参谋长便拉住了他的手,亲切道: “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别敬礼了,别敬礼了。” “咔咔咔……” 很多照相机对准了路远,镁光灯不停的闪烁,他下意识的偏了偏头,大脑传来一阵阵眩晕感,后背靠住了病床,否则都快站立不稳了。 路远不知道参谋长带着这么多人来找自己的目的为何,但是双方身份差异巨大,他根本就没有发问的机会。 张柏亭亲切地握着路远的手,转身对一众记者和军官说道: “在这批年轻军官进入88师报到的那天我就见过路少尉了,那时候的他们身上充满学生气、书生气,有报国热血,却没有见识过真真正正的战场,颇为稚嫩天真。可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诸位瞧瞧,路少尉已经是一个铁骨铮铮的黨國军官了,在战场上杀敌报国,令敌人闻风丧胆。 堪称青年才俊,军人楷模,黨國精英。” 路远被大家众星拱月似的围着,脑袋还在晕乎乎的,听到参谋长如此夸赞自己,脸色微红,想要谦虚几句,却发现根本没有自己说话的机会。 “路少尉先后参加争夺八字桥和爱国女校的战斗,打的最漂亮的是前段时间奇袭鬼子占据的运输公司大楼的战斗。以区区40人的兵力,击杀至少200名日本士兵,为我全师的反攻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契机,极大的鼓舞了部队官兵。 记者朋友们,上海的父老乡亲们,倭寇盘踞虹口,凭借多年修建的碉堡和大楼做顽强抵抗,我88师、87师和36师夜以继日的攻击。 敌寇虽顽强,但是诸位都看到了,黨國有路少尉这样的青年才俊、铁血军人,不退却、不畏缩,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驱除敌寇,复我河山,吾等相信,侵略者必定败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不屈的中华民族。” “啪啪啪…………” 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 路远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但是又没有完全明白,只能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吴团长的身后忽然冒出两名少尉军官,他们个人的手上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铺着一块红布,一个里面放着一枚勋章,另一个里面放着两个领章。 路远刚刚将目光投过去,身旁的张参谋长忽然提高了音调, “路远少尉。” 他下意识地挺身立正: “卑职在。” “奉军事委员会电令,为被表彰路远少尉入上海之后英勇作战,三次受伤入院,坚定完成长官之任务,力战不屈,敌寇闻而丧胆,特授予路远少尉五等云麾勋章。 望继续捍卫军人荣誉、发扬黄埔精神、不负校长期待,驱除敌寇,复我河山!” 张参谋长说完之后郑重地从托盘中拿起五等云麾勋章,郑重的将鲜亮的绶带挂到路远的脖子上。 “啪啪啪……” 人群中又传来热烈的掌声。 记者纷纷对着路远拍照。 云徽勋章一共分为九等,授予的方式也各有不同,路远所领的五等云麾勋章为领绶,是属于中下级军官的荣耀。 若士兵接领云麾勋章,则为襟绶,就是将勋章用别针佩戴在胸口。 云麾勋章是军人很高的荣耀了,医院里的伤员兄弟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路远被晃得头晕目眩,但是只能强撑着身体,不敢表露出不适。 紧接着,张参谋长又说道: “路远少尉在战场上表现英勇,已经是一名优秀的军官了。军事委员会铨叙厅经过认真考察,郑重决策,决定晋升路远为中尉,以更好的发挥其军事才能,打击倭寇。” 吴团长从另外一个托盘中拿起中尉领章,走到路远面前先行了个军礼,随后才将中尉领章别到路远的军服领子上。 掌声再次响起,路远却是依旧懵懵懂懂、昏昏沉沉。 【作者题外话】:求票票哈。 第61章 军人荣耀 “路远中尉,伤好后再接再厉,很多弟兄都还等着你带他们杀鬼子呢。” 吴团长的右手搭在路远的肩膀上,微笑着说道。 医院里还有另外两个兄弟得到了九等云麾勋章,张参谋长正在一众记者的随行和注视下给那两个兄弟颁发勋章。 吵闹声、喧哗声和掌声依旧。 “团长!”路远下意识的要敬礼,但是被吴团长阻止了。 “趁着养伤的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我希望不久后又能看到一个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你。” 吴团长亲自去看过运输公司大楼的血战,近距离的体会了楼内血战的惨烈,对幸存下来的路远等七个弟兄更加钦佩,更加重视。 路远的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吴团长在路远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两下,然后穿过一个个病床,与张参谋长汇合,加入了嘈杂喧闹的人群里。 路远一屁股坐到病床上,眼神仍然有些茫然。 作为一个刚刚离开军校不久的学生军官,能够得到云麾勋章,他心里其实是非常激动的。 至少这代表了国家和领袖对他的认可,昭示着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保家卫国的军人。 在战场上的一切努力和付出都得到了承认,他并非默默无闻。 可路远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又想起了廖忠生在最后时刻说的那些话: ‘如果我们都死在了这里,那么谁来享受战后荣耀和风光?’ ‘等到胜利的那一天,后人会把我们的名字刻在石碑上,永远的悼念。’ 路远想起小廖说这些话时候那闪着光的眼睛。 参谋长亲自颁发勋章,还有一大堆记者随行,或许明日的报纸上也会刊登照片,这应该就是小廖所说的风光和荣耀了吧。 死去的人才应该得到赞扬、尊敬和永远的铭记,自己这个活着的人如何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荣耀呢? 路远心中感慨万千,同时还有些悲痛。 经常和他聊天的中尉雷云华在一旁拱了一下手,道: “路老弟,恭喜了,云麾勋章在手,以后前途无限啊。” 路远的思绪被打乱,扭过头去,苦涩地点了点头。 小林医生看上去比路远还要激动,她红着脸走过来,翻来覆去的打量那枚五等云麾勋章,嘴里啧啧地称赞个不停。 路远对小林医生很有好感,也非常尊重她,因此身体一动不动,任由小林医生打量。 “小林医生,你喜欢的话,我把它送给你,反正我也……” 路远稀里糊涂地说道。 小林医生有一瞬间的心动,但是很快摇了摇头,将勋章在路远胸前摆正,还理了理彩色的绶带,有些娇气地道: “这是你出生入死,用一身伤疤换来的,要好好的珍藏,没准以后还能传给你的孩子呢,呵呵……” 大家都显得很是高兴,但路远却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 最开始的新鲜感过后,小林医生也察觉路远情绪低沉,开口问道: “路远中尉,你在想什么呢?” 语气温柔,目光关怀,路远感觉有一束阳光洒在了身上,暖洋洋的,他便开始讲述起廖忠生的事迹来,语气平静。 从天通庵火车站一直讲到小廖飞身扑向鬼子刺刀森林。 包括雷云华在内,周围几个伤员兄弟也集中注意力,认真地听着路远讲述。 他与小廖认识的时间很少,能讲的东西自然也很少,没多久便讲完了,周围一片安静。 小林医生见过廖忠生,但是已经记不起他具体长什么样子了,只因医院每天要接收和送走大量的伤员,忙忙碌碌。 听完路远的讲述之后,小林医生呜呜地哭泣起来,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的落到地上。 伤员弟兄们也是颇多感慨,情绪敏感的人同样流出了眼泪。 片刻之后,雷云华首先开口安慰道: “路老弟,你自己也要想开一些,那名叫小廖兄弟的为国牺牲,死得其所。 咱们身为军人,国难当头,每个人都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军人不死在前面,难道让老百姓去死吗? 逝去的兄弟已经逝去了,咱们要向前看,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也能多杀一些鬼子。” 他安慰人的话有些生硬,不过路远和周围的兄弟还是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小林医生用袖子擦干净眼里的泪水,看着那枚五等云麾勋章说道: “这枚勋章你要好好的保管,因为它不止属于你一个人,更属于小廖那些已经为国牺牲了的军人,他们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 她再次轻轻的抚摸起勋章来,这次带着的感情更重。 小邓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身边,他忽然对路远说道: “排长,以后让我做你的警卫员吧,我……我……” 想来他是想说,将来自己也会如小廖一样,在关键时候为路远献出自己的性命。 路远微微笑了一下,让红着眼眶的小邓子坐在自己身边。 颁发勋章的过程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结束之后张参谋长和吴团长带领一众记者离开医院。 喧哗和吵闹渐渐远去,随即大厅里也响起了议论纷纷的声音。 得到勋章的路远三人是大家羡慕和议论的对象,另外两个兄弟时常躺在病床上,偶尔也只能借助拐杖行走。 此刻他们强撑着身体,拄着拐杖在伤员弟兄们中间走来走去,抬头挺胸,让弟兄们都能看清楚别在胸前的云麾勋章。 大家最开始的时候还会说一些恭喜之类的话,见此情况之后,话锋一变,嘴下不留情,或揶揄或调侃,或是信誓旦旦的保证,等自己伤好后也去挣一枚勋章。 军功勋章不是大洋,但军人对他的向往比之大洋更甚。 用小邓子的话来说,勋章是军人、是男人的脸面,是某种地位的象征,是和平时期吹牛炫耀的资本。 当日傍晚,上海爱国民众给医院送来了大量的肉蛋,路远终于尝到了油水,也狠狠的饱餐了一顿。 晚饭结束之后,路远提议去看望在医院养伤的宋正明。 他很早就想到了那个从爱国女校的熊熊大火中走出来的宋连长,只是之前自己行走不便。 听小林医生说,宋正明的身体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基本告别了感染的风险,只需慢慢将养。 宋正明全身大面积烧伤,大部分伤疤都将会跟随他一生。 小林医生讲这些事情的时候有些感慨,路远倒觉得伤疤不是什么大问题,比起那些死去的兄弟,能活着已经是幸运。 在小邓子的搀扶下,路远一瘸一拐的接近宋正明病房。 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哐当一声,路远和小邓子以为是某个伤员摔倒了,急忙快走几步。 可是看到的情况却令他们疑惑不解。 宋正明全身裹着绷带,露出一张嘴巴和一双眼睛,半躺在病床上。 床边一个护士正委屈地收拾掉落在地上的碗筷,身体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哭泣。 收拾干净之后,护士看了床上的宋正明一眼,扭头小跑出病床。 “唉……这位兄弟天天这么做真是太过分了,把人家护士都气哭了,于心何忍呢。” 同病房的一个断腿兄弟摇着头说道。 路远从病房里几个兄弟的口中得知,宋正明伤势渐好之后脾气很坏,经常无缘无故的对护士发火,要么不吃药不吃饭,要么就是打针换药的时候不配合。 已经气哭了三个护士,但他依然没有任何收敛。 路远心想,宋正明这般乱发脾气,恐是无法接受自己满身的伤,认为自己是个怪人,走出医院之后不能正常生活,恐怕连打鬼子都是奢求。 心里不痛快,才会将气撒在对他很好,几乎从不抱怨的护士身上。 路远心里叹息一声,缓缓走到宋正明床边。 当看到路远的那一刻,宋正明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可很快的,他的眼睛又直勾勾的看向了正前方,不再理会路远。 “宋连长,你这是做什么呢?心平气和,好好吃饭,伤才能好的快,不要自暴自弃,你还得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呢。” 路远苦口婆心地说道。 宋正明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路远无奈转移话题,想和宋正明聊一聊家人,可后者直接别过了脑袋,表现出强烈的反感和抗拒。 路远见状哑口无言,已经到嘴边的话被迫咽回了肚子里。 护士又重新打来一碗饭,但是宋正明依旧不予理会。 就这片刻的时间,路远都快没有耐心了,可护士们却要每天都处理这样的情况,他心里有些心疼,让护士将饭放到床边,先去忙其他事情,自己想办法劝宋正明吃。 路远打算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可是跟在身边的小邓子却忽然有了主意,他让路远暂时歇歇,开始给宋正明讲述运输公司大楼的血战。 主要讲述的是廖忠生的故事,因为这是他刚刚听来的。 路远惊奇的发现当,小邓子开始讲述血战经历的时候,宋正明竟然没有抗拒,而是在认真专注的听着。 讲完之后,宋正明表现出意犹未尽的样子,尽管还在有些抗拒吃饭,但已经能够明显的看到他的心理状态在慢慢好转。 路远不由对小邓子刮目相看。 “以后有时间你就来陪陪宋连长,多和他讲讲前线的故事。” 路远对小邓子说道: “没准你的故事就是一剂良药,能够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小邓子欣然答应。 第62章 报纸 “排长!排长!” 8月23日上午,刚刚吃过早饭,路远正在和一些伤员弟兄闲谈,以了解更多前线的情况,小邓子咋咋呼呼的从医院外面跑进来,手上还挥舞着什么。 很多人的目光都被小邓子的呼喊声吸引,暂时停止交谈,纷纷扭头看过来。 路远皱了皱眉,小邓子的个性实在是太跳脱了,有时候觉得有些烦人。 小邓子快速的从一张张病床中间穿过,风风火火的来到路远和雷云华面前。 “排长,你快看。” 他气都没喘匀就立刻将手上的东西放到病床上。 路远和雷云华这才发现小邓子手上拿着的是报纸。 “嘿嘿……”小邓子指着报纸正面说道: “排长你在这呢,快瞧,多好看的一张照片。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有排长你的照片啊,就是昨天那群人拍的。” 路远和雷云华都来了兴趣,俯身去翻阅报纸。 “《中央日报》、《救国日报》、《申报》、《大公报》。’” 路远有想过自己的照片会登上报纸,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家报社同时报道。 小邓子显得非常的激动,道: “排长你现在是名人了呢。” 雷云华认真地阅读报纸上的内容,眼中有羡慕的神色。 路远心里也有些高兴,毕竟上报纸是他从没想过的事情,嘴上问道: “这些报纸都是你从哪找来的?” 小邓子有些得意,道: “外面很多人都在议论,我是给一群大学生借的。” 虽说是借的,但小邓子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还给人家。 路远的病床边围了一圈伤员弟兄,得到九等云麾勋章的那两名兄弟也急急忙忙的凑过来。 报纸上也刊登着他们的照片,只是排版在路远的下方,介绍的篇幅少,照片也小。 不过那两名兄弟已经非常满足了,他们激动到张口结舌。 绝大多数的士兵是不识字的,他们只能去看报纸上的照片,眼中和雷云华中尉一样充满了羡慕。 “路老弟,以后你高升了可别忘了提拔一下哥哥我啊。”雷云华哈哈笑着对路远说道。 周围的伤员弟兄们纷纷起哄,甚至还有人让路远请客。 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大家无聊的时候总会彼此交流,渐渐的了解了路远的事迹,知道他是今年刚刚毕业的黄埔生,参加了三次血战,身先士卒,没有退缩和畏惧;同时还有着出神入化的枪法,已经至少打死15个鬼子了。 军队以强者为尊,路远有文化有能力,战斗的时候更是不会让兄弟们白白的去充当炮灰,这样的长官谁不想要。 路远被迫向周围的弟兄们拱了拱手,病房里吵闹作一团,很快引起了护士们的不满。 小林医生要求伤员们全部返回自己的病床上,她语气颇为严厉,但是伤员们都知道她的性格,大家嬉皮笑脸的赔着不是,返回自己的病床。 路远的周围一下子变得开阔了,小林医生将目光投过来的时候,他也有些悻悻然。 等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小林医生才饶有兴趣的来到路远身边,像是一个有着绝对权威的长官一般,认真的翻看摊开的一张张报纸。 她的嘴角勾了勾,似乎非常的意外。 “唰!” 小林医生利落地收起四张报纸,冷哼了一声向病房外走去。 小邓子讷讷的喊道: “那是我的报纸啊……” “没收了!”小林医生头也不回。 等她离开之后,病房里响起一阵阵唉声叹气。 路远从口袋里摸出两三块钱,道: “再去买几份报纸回来。” 他刚刚由于弟兄们的吵闹,都没来得及认真的看报道的内容呢。 得到授勋的另外两个兄弟也眼巴巴地看着小邓子。 小邓子接过钱,嘴里嘟囔着一些埋怨小林医生的话,像做贼一般,悄咪咪的溜出病房。 医院里大多数时候都很忙碌,小林医生自然没时间去看报纸,离开病房返回护士的休息房间,她这才流露出小女孩的雀跃,一蹦一跳地坐回自己的床上,摊开报纸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呀,拍的还挺好看的嘛。”她偶尔会嘟囔一句,眉梢弯弯。 若病房里的伤员兄弟看到小林医生这般神态,恐怕会惊掉了下巴。 无他,此时此刻小林医生的模样与病房里说一不二的形象差距甚大。 第63章 鬼子登陆 “赵平那个混蛋也不知跑哪去了,这都几天时间了,怎么也不想着来看一看排长?” 小邓子第二次买来了10多张报纸,分给医院里的众多伤员兄弟们。或者是因为想要和熟悉的人分享排长报纸的激动消息,他又想起了赵平,嘟嘟囔囔的说道。 路远低头看着手上的报纸,随口回答道: “他可能提前归队了吧。” 在边上同样阅读报纸的雷云华中尉眉头微微皱了几下,眼中似乎有挣扎犹豫神色,但是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 “路老弟,不是哥哥我妄自揣测啊,这些天我也听你们说了许多的事情,对你的众多弟兄有所了解。据我的经验判断,那个叫赵平的士兵十有八九是做了逃兵。 老弟你得有心理准备啊。” 路远愕然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相信。 小邓子也瞪圆了双眼,显然他也是从来没有想过逃兵这个可能。 军队对逃兵的处罚极为严重,一旦被抓住,基本都是要当众枪决的。 无论战场如何惨烈,战争如何可怕,路远和小邓子都没有想过去当逃兵,一连队伍里也还没有出现过逃兵,因此他们从不去想这个可能。 现在经雷云华提醒,路远又想起了赵平在坟山阵地和运输公司大楼等地的一系列表现,窝囊、废物、毫无血性。 真的有很大可能选择当逃兵。 现在整个京沪杭地区重兵云集,铁路、公路上到处都是行进的大军,离开部队,赵平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被督战队抓到的概率很大。 “希望他不要走上这条路,否则真是万劫不复了。”路远没有心情继续浏览报纸,声音略微低沉地说道: “小邓子,你过会儿在医院里找找有没有咱一营的老兄弟,和他们打听一下赵平的行踪。注意说话时的语气和态度,不要显得太过刻意和怀疑,毕竟现在还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万一他是归队了呢。”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路远心里基本认定赵平当了逃兵。 小邓子连忙点头答应,他的心情本是极好的,此刻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稚嫩的脸上满是愁容。 这天中午路远一直在等小邓子的消息,他一直在想,若赵平当了逃兵,后果会如何? 在他愁苦忧心的时候,一个人呵呵笑着站到了他眼前。 路远感觉光线被遮挡,抬起头来,眼中闪过惊异神色。 “谭连长,你怎么来了?” 谭保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路远一番,不断点头,嘴里嗯嗯不停。 “看来路排长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嘛,好事儿,好事儿,不久后又来一齐同阵杀敌了。” 谭保民看上去精神奕奕,路远记得他之前也是受了伤的,不由问道: “谭连长的伤好的这么快吗?” 谭保民坐到路远的病床边,右手轻拍了一下胸脯,道: “还是在医院里养了两天时间的,只是那两天刚好路排长在昏迷着,我离开的时候也就没办法与你说一声。 今天抽个时间过来换药,接下来怕是十天半个月都没有空闲了。” 路远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切问道: “是不是前线出了什么变故?” 谭保民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压低声音对路远说道: “路排长在医院养伤,恐怕还不知道吧,今日拂晓,小鬼子援兵在狮子林和川沙口登陆,兵力不详,但是听说去阻截的兄弟部队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但是仍无法组织鬼子登陆,现在怕是有一两千人上岸了。 上午十点、十一点左右,又有消息传来,张华浜,蕴藻浜等地的海岸也发现了鬼子,同样兵力不详,但是情况肯定是不容乐观的。 88师、87师和,6师各部队的攻击都被叫停了,一些部队被紧急抽调赶赴鬼子登陆地点阻截。 我的团很快也会有新的任务,这就得走了,路排长好好养伤,希望还有下次见面的机会。” 路远急忙从床上下来,郑重真诚的和谭保民握手道别。 看着谭保民的背影逐渐消失,路远的眉头也紧紧的拧在一起,心跳于不知不觉中加快。 前两天小邓子才告诉自己,36师从西安赶来,带着大量的坦克和装甲车加入了对虹口鬼子的围歼,沪上的小日本怕是蹦达不了几天了。 可是现在忽又听说小鬼子从多个地方登陆,原有的作战节奏被打乱,上海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得以喘息苟存。 小鬼子援兵源源不断的登陆,各部队的作战任务和作战目标都将有所调整,国君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局势越来越危急了。 雷云华也听到了谭保民的话,他语气凝重地道: “这么说来,小鬼子肯定是将战略中心从华北转移到了华中。北方的兵力有所减少,淞沪战场的规模将会越来越大,不知军委会会作何决策。” 路远心里也清楚,卢沟桥事变爆发一个月,日本侵略者的主要兵力和战略中心都在华北,先后拿下北平、天津,进犯山西,日军所过之处所向披靡,短短一月时间,已有侵占整个华北之迹象。 在华东地区他们表现的较为克制,不向在北方那么狂妄。 88师、87师星夜进驻上海,将目标锁定在日本海军陆战队身上,路远猜测军委会此举是想分散日军兵力,用主动进攻来和小鬼子抢夺这场战争的主动权。 现在鬼子分兵登陆华东,华北的压力肯定会小一些,也不知这样的局面是否在军委会的计划中。 雷云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支笔唰唰唰地在报纸上勾画着什么。 路远在大脑中思索了一番全国局势,随即才目光投向雷云华。 他发现雷云华似乎在报纸上勾画地图,蕴藻浜、刘行、罗店、川沙口、狮子林、宝山、嘉定、南翔等很快被标注出来。 路远的注意力也被完全吸引,两人的脑袋挤在一起,不时低低交谈,小声议论,很快一副简易的淞沪地图就出现在了报纸上。 虽然没有作战地图那么规范,但至少能够看清楚整体的局势,明白各处战略要点。 雷云华显然也是科班毕业,这一手基本功夫与路远不相上下。 看着画出来的态势图,两人不约而同地吞咽了一下唾液,略显紧张。 “鬼子登陆之后,闸北和杨树浦的我军侧背遭到巨大威胁,搞不好会被鬼子双面夹击。”雷云华说道: “现在只能被迫暂缓对虹口鬼子的攻击,最多是将他们包围在租界区,使之不能与登陆之敌配合。 我军必须将重点从对市区鬼子的围歼转移到反登陆作战上,蕴藻浜、吴淞镇、宝山、罗店等至为关键。” 路远连连颔首,道: “听说在36师之后,第11师、56师、98师等部队也抵达了南翔、嘉定,这些兄弟部队虽然没有88师这么好的装备,但是他们也属于黨國精锐,军官和士兵的军事素质都是极佳的。 司令部肯定已经将他们调到了前线,只是不知道能否来得及。尤其是北侧的罗店,若被小鬼子先夺了去,我军可就太被动了。” “日军拂晓时候登陆川沙口,现在都已经接近下午一点了,罗甸和川沙口方向的战斗肯定已经打响,只是我们身在医院,不清楚具体的战况而已。”雷云华道: “司令部的反应肯定比我们想的要快很多,先期登陆的鬼子人数少,战局或许还在我军的控制之中。 只是小鬼子还在源源不断的登陆,我们的海军和空军又无法协助陆军反击,只能用人命去填了。” 此时此刻的两人都没有想到,不久之后的淞沪战场将会变成一个狰狞的血肉磨坊,无数优秀的中华军人用他们活生生的血肉,在上海地区筑成一道又一道抵御侵略者的血肉长城。 第64章 算老子一个 得知鬼子登陆之后,路远和雷云华便根据他们已知的信息研究其松沪地区战场形势,两人的神态也越来越凝重,心中升起莫大危机感。 大概一个小时后,他们有些颓然的放下已经写满各种线条和军事标识的报纸,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路远再也没有心情去看报纸上的报道了,他非常焦心前线的局势,甚至都不能安心踏实的躺在床上。 下午,鬼子登陆的消息逐渐在医院里传开,正在养伤的弟兄们对此议论纷纷,尽管他们并不畏惧小鬼子,但是当听到鬼子从多个地方登陆,心里还是隐隐有一些担忧。 因为88师已经暂停了对虹口鬼子的围攻,今日医院基本没有新增伤员,医生和护士们得到片刻的休息,也在议论鬼子登陆的消息。 路远将小邓子派出去寻找赵平,下午的时候小邓子回来报告,没有任何人见过赵平,一点消息都没有。 路远心中已经基本认定赵平当了逃兵,现在局势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懒得去想赵平的事情了,对小邓子说道: “先不要去管赵平了,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关于鬼子登陆的消息?” 小邓子大致将他知道的消息说了,与路远和雷云华等人所知的相差不大。 路远略微有些失望,眉头时而紧皱,时而又舒展开来,在病床上辗转反侧,看得小邓子都觉得烦躁。 片刻之后他终于说道: “咱们得尽快返回部队了。” 他的语气有些不太坚定,主要是担心伤没好。 “排长。” 小邓子看着路远身上捆着的绷带,道: “你的伤都还没好利索呢,医生肯定不会允许你出院的。弟兄们有老班长带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要打鬼子也不趁这一时啊,必须要等伤好。” 路远烦躁的摆了摆手,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主要是担心咱们排里补充了太多的新兵,老班长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如果有什么大的作战行动,是会出大问题的。我现在能吃能走,让我一直在医院里躺下去,我办不到。 这样,你再辛苦一趟去团里和连里看看情况,如果能见到老班长的话,和他打听一下部队近期的作战任务,若有可能的话,尽量等我回去。” 88师已经进行了两次兵员补充,路远猜测,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一些攻坚部队应该进行了第三次补充。 他非常想知道三排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否有战斗力,是否团结? 路远的话小邓子是不敢不听的,见排长如此焦急,他也就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小邓子离开之后,路远用手按压了一下身体各处的伤口,一些地方感觉很痒,他忍住去挠的冲动。 在他自我的感觉中,内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外伤也没有发炎,想来是不影响归队指挥作战的。 他在病床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小林医生,听一听后者的建议。 毕竟这段时间的护理一直是小林医生在做,至于真正做手术的医生,他反倒一个也不熟悉。 从护士们的口中得知小林医生宿舍的所在,路远便朝宿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宿舍的门是开着的,路远看到小林医生似乎正在看报纸,他轻轻的在门框上敲了两下,小林医生回过头来,路远看到了她眼中的疑惑。 “路排长,有事吗?”小林医生尽量不动声色地将大公报和中央日报等报纸塞进抽屉里,只感觉脸颊微微发烫。“进来吧。” 因为是女生的宿舍,路远没有去乱瞟,有些拘谨和紧张地坐到小林医生搬过来的凳子上。 “咳……”他清了一下嗓子,避开小林医生的眼,道: “小林医生,是这样的,嗯,我想问一下我这个伤怎么样了,大概多长时间能好,不影响正常的运动吧?” 一说到专业上的事情,小林医生也顾不得脸颊发烫,轻轻的撸了撸袖子,道: “你把衣服脱了,我检查一下,顺便再换一次药。” 说着他已经起身去边上拿医疗箱了。 路远看了看所处的环境,颇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听话的脱掉了衣服。 小林医生神态专注,路远忍着别扭,尽量一动不动。 “大概还要一个星期才能好的利落,不过已经没有什么风险了,你放宽心,吃好,睡好,什么也不用想,也许还能恢复的更快一些。” 小林医生说道: “路排长应该还不到25岁吧,不用担心,身体正处于上升期,只要注意调养,一个月内保证能够恢复到你以前的状态。” “哦哦,谢谢小林医生。”路远将军服套回身上。 小林医生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的跳动,脸颊发烫,在某个瞬间,她很想仔细的去感觉路远身体的温度,但忍住了。 她将药箱收拾妥当放回原处,见路远正在穿衣服,她盯着桌面,轻声道: “其实你可以叫我……” “弟兄们听着,上峰有令…………” 小林医生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外面忽然传来嘈杂吵闹的声音,路远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小林医生你刚刚说什么?”路远已经穿好了衣服站起来。 被打乱后的小林医生在没有了刚才的情绪,她摇了摇头,手指门外,道: “一起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儿。” “好。” 两人走出房间,走廊上已经挤满了人,医生护士和伤员都被刚才的吵闹声吸引,纷纷看着前方。 人群中间站着一个上尉军官,他再次大声的吼道: “弟兄们,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狗日的小鬼子从川沙口和狮子林登陆,他娘的来者不善,上峰已经派遣兄弟部队前去拦截了。 现在不清楚有多少鬼子上了岸?海上还飘着多少鬼子? 不过基本可以肯定,小鬼子的援兵会源源不绝。 弟兄们都是知道的,这段时间有很多兄弟死在了战场上,各个部队都经过了至少两次补充,战斗力略微有些下滑。 可咱是88师啊,咱们从来没有怕过他狗日的。就算补充五次,十次,咱们兄弟也要跟他干到底。 88师的弟兄们,现在上峰有命令,所有轻伤员即刻归队,准备接受作战任务。” 人群嗡嗡的议论起来,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大家都没想到会如此急迫。 路远握紧了拳头,目光一直看着那名上尉。 站在他身旁的小林医生将惊讶和关心的目光投过来。 路远提前来找自己询问伤情,恐怕是已经听说了一些消息,他准备出院了。 想到这里,小林医生的心里有些失落和难受。 前方的那个军官略微停顿了一下,等到人群安静下来之后,他又继续说道: “弟兄们,不要埋怨上峰不近人情,逼着大家上战场。在前段时间的攻击中,老弟兄死的死伤的伤,部队需要老兵带头,需要你们去带一带新兵。” 弟兄们彼此对视着,人群一时间又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一个粗豪的声音突然吼道: “别他娘的废话了,老子这就归队,杀他狗日的去。这点小伤还要不了老子的命,弟兄们,黄泉路上再见了。” 路远刚刚将目光投过去,周围又有许多人喊道: “出院,杀鬼子!” “这医院老子早就待腻了,一起走。” “88师没有孬种,算老子一个!” 一下子站出来20多个轻伤员,有军官也有士兵。 路远向身边的小林医生点了一下头,也缓缓朝人群走去。 【作者题外话】:求票票哈。 第65章 谢晋元 “路排长,今日之后若还有见面的机会,咱们彼此也都还囫囵着,那可一定要一醉方休啊。” 雷云华中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路远说道。 鬼子援兵源源不断的登陆,上峰都开始要求轻伤员立即归队了,可想而知前方的局势必定非常紧迫。 医院里的这批老兵归队之后,怕是有大半的弟兄会死在战场上,今后基本没有再次见面的机会了。 就像刚才有一个兄弟说的,大家黄泉路上在结伴。 路远在医院里没有多少东西,甚至连一把枪都没有,因此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听到雷云华这般说,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打跑小鬼子,一醉方休。” 雷云华本身也没有多少东西,他很快收拾妥当,与路远互相敬了个军礼,然后与几个兄弟一起走出了医院。 命令下来之后,这间大厅里的伤员兄弟走了大半,大家的情况与路远差不多,都是伤好了六七成,基本不影响行动。 一些认识路远的兄弟在离开前会告别一下,大家彼此敬礼,然后嘻嘻哈哈的走出医院。 宽阔的大厅里很快就空了下来,路远和一些伤势较重的兄弟们看着大家离开,因为他还要等小邓子回来。 医生和护士们看着一个个伤员走出医院,神情略显悲痛,毕竟他们是最清楚伤员伤势的人。 看着伤员弟兄嘻嘻哈哈的与自己道别,一些护士忍不住落下泪来。 院长扶了扶眼镜,对着一众医生和护士说道: “都不要站着了,快去清点药品和医疗器械。前方的战斗会越来越激烈,咱们尽可能多的储存医疗物资,如果有伤员送到手里,尽全力把他们救活。” “是!” 小林医生没有落泪,她搀扶着一个流泪的护士姐妹,跟在医生的后面去清点各类物资,准备迎接源源不断的伤员。 路远又在医院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小邓子才气喘吁吁的出现。 小邓子看到有大半的病床空了出来,他大口喘气,手指那些病床,露出询问的眼神。 路远将一个水杯递到小凳子的手上,解释道: “上峰来了命令,所有轻伤员即刻归队,弟兄们都走的差不多了。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的如何了,老班长和其他兄弟还好吗?” 小邓子将杯里的水全部喝完,然后摆手说道: “排长,我没有找到一连,没有见到老班长他们。” 路远蹙眉,“怎么回事?” 小邓子又猛喘了几口气,随即道: “有一个传令兵告诉我,咱们团被紧急抽调到蕴藻浜南岸去构建防守阵地了,一大早就走了,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路远已经将整个淞沪地区的地图刻在了脑子里,又想到鬼子今天上午在张华浜和蕴藻浜一带登陆,他大概能够想到523团现在的位置。 不过还是需要到旅部去走一趟,询问部队具体驻防的位置,顺带领取装备。 路远当下也不耽搁,急匆匆的到宋正明的病房里与之说了一声,交代其好好养伤,然后便带着小邓子离开师部医院,前往262旅旅部所在的位置。 一路之上可见部队调动频繁,部分青帮的兄弟也在协助中央军搬运物资,残破的街道上人流匆匆。 爆炸声从北方传来,沉闷且压抑。 旅部在八字桥附近,路远和小邓子花费了一些时间抵达这里。 向一个负责安全警卫的上尉连长报告了目的之后,他们便在院子里等待。 大概过了20分钟的时间,一个中校出现在路远和小邓子面前,面带笑意地说道: “路远中尉,久仰大名啊,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 路远认识来人,262旅参谋主任谢晋元中校。 “长官!” 他与小邓子急忙抬手行礼。 谢晋元很随意的回了一个军礼,接着笑着问道: “听说路排长在前段时间的作战中受了重伤,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路远当下将发生在医院里的事情草草的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 “卑职的伤已经无大碍了,正想归队。听说523团被调离了市区,不知具体的去向,因此我二人才前来旅部。” 谢晋元认真地看了看路远,面前的年轻军官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裂,很明显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体能也还没有恢复,不过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让人只需看一眼便可以记住。 部队现在急缺基层军官,尤其是路远这样有经验有能力的军官,谢晋元虽有些担忧路远的身体状况,但前线形势紧迫,他还是说道: “523团被调往了蕴藻浜南岸,我一会儿让一个通讯兵带你们前去,所需武器装备就在旅部补充,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需要吗?” 路远与小邓子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谢晋元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然后让人带路远他们去拿装备。 沿着吴淞铁路一直向北,很快抵达江湾镇。 天还没有黑,鬼子飞机在头上飞来飞去,一旦发现大队的行军队伍,他们便要俯冲轰炸和扫射。就算飞机上没有了弹药,他也要俯冲下来吓你一跳。 可谓嚣张至极! 路远他们一行三人走出市区,已经遇到两架俯冲而来的鬼子飞机了,全都已经打空了弹药,高速俯冲只为吓人。 鬼子飞行员看到地面上三个中国军人惊慌失措地扎进道路旁的沟渠和草丛里,得意的哈哈大笑,还晃了晃机翼,随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操你祖宗!”旅部通讯兵小周指着远去的鬼子飞机大骂。 小邓子搀扶着路远从水沟里爬出来,路远的靴子和小腿已经完全被打湿了,颇为狼狈。 他们无法判定高速俯冲而来的鬼子飞机是否还有弹药,因此每一次都要着急忙慌的躲避。 连续被戏耍了两次之后,三人都非常生气,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毕竟步枪打不下飞机。 “呸呸呸……” 路远将嘴里的草木和泥土吐到地上,瞥了一眼远去的鬼子飞机,对破口大骂的小周道: “他在天上听不到你的骂声,别白费力气了,走吧。天马上就要黑了,天黑后还不知会遇上什么呢。” 通讯兵小周负责检查旅部与523团之间的电话线,据他所说,开战以来鬼子间谍广泛活跃于我军后方,不仅刺探情报,还经常袭击辎重车队、剪电话线、伏击传令兵,不胜其烦。 这些鬼子间谍对周围地形熟悉,人数又少,往往在夜间活动,很难被抓住。 听了路远的话后,小周终于不再骂了,继续检查电话。 炮声从东面传来,轰隆隆的,很明显是鬼子的大口径舰炮在炮击,也不知阻击部队的情况如何? 第66章 蕴藻浜 找到部队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东边炮声隆隆,仿若打雷,天际线上也不断闪烁着各种火红的光芒。 日军部队源源不断的登陆,國军各部队则是在殊死阻击,从炮声上都能感受到东边战斗的惨烈。 路远和小邓子先是把通讯兵小周送到团部,团部设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中,从外面看不到一星点的光亮。 若非有通讯兵小周带路,路远他们是不可能想到自己要找的523团团部就藏在这片黑暗中。 吴团长对路远能够这么快归队显得有些诧异,他先是询问路远的身体状况,随后又好生鼓励了一番,让自己的警卫员带着路远和小邓子去一营防区。 路远发现团部并不显得忙碌,甚至都没有几个人,通过竹林边缘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路远猜测,那应该是负责团部安全的特务连。 又摸黑向东走了大概600米,前方的黑暗中似有一个沉寂的村庄,依然不见半点光亮。 一路之上遇到很多明暗哨,还好团长警卫员知道今夜的行走口令,三人顺利的靠近村子。 路远终于看到了战壕和工事,弟兄们正在战壕里休息,偶尔会传出小声的议论声音。 刚进入战壕不久路远就遇到了一班长老刘头,双方都显得很是激动。 路远谢过团长警卫员,由老刘头带着穿过交通好进入村子里,在一间密闭的房间里见到了连长吕渊和二排长黄英杰。 村子里也看不到光亮,想来是为了防止被鬼子察觉。 一路摸黑前进,忽然进入一个光线充足的环境里,路远忽然还有一些不适应,眯了眯眼。 连长吕渊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看到路远下身基本湿透,身上各处也沾着草屑,与二排长黄英杰对视一眼,呵呵笑着说道: “这一路被小鬼子的飞机欺负惨了吧。” 路远喝干净杯中的水,然后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苦笑着道: “狗日的小鬼子飞行员猖狂的很,没有弹药也要俯冲下来吓你一跳,一路上跳了三四次水沟,这才有这般狼狈样子,他娘的憋屈死了。” 见到老兄弟之后,路远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全然不像在医院里那般空焦急折磨人,虽然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但多了些微笑。 二排长黄英杰将一只点燃的香烟递给路远,道: “你们的运气还算是好的。部队早上离开市区向蕴藻浜南岸转移的时候,鬼子飞机像是苍蝇一般,一批接一批的前来扫射和轰炸。 部队接到的命令是两个小时内抵达蕴藻浜南岸构建防御阵地,鬼子飞机紧追着我们轰炸和扫射,弟兄们简直被炸的抬不起头来。 尽管如此,还是要趁着鬼子飞机离开的间隙不要命的向前跑。 但是从市区到蕴藻浜这一路,全团就伤亡了300多名兄弟。” 屋子里点着两盏煤油灯,路远能够看清楚吕渊和黄英杰等人苦闷憋屈的神色。 或许是为了照顾路远,吕渊、黄英杰和老刘头围着一张作战地图坐了下来。 路远走了两三个小时,体力消耗巨大,他一边吃老刘头递过来的干粮,一边听吕渊介绍当前情况。 “在狮子林和川沙口登陆的鬼子大概有2000人,在吴淞镇、张华浜等的登陆的鬼子大概也是这个数。”吕渊手指地图对路远说道: “远处的情况我们不太清楚,但是目前在张华浜和吴淞镇一带与鬼子交火的应该是教导总队第2团和87师一部。 登陆的鬼子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他们有海空火力的支援掩护,大口径的舰炮能够轻松的撕开我们的工事,从天上掉下来的重磅航弹有时甚至会让一个班的兄弟伤亡。 从上午开始,东边的枪炮声就没有停下来过,鬼子飞机不断的俯冲轰炸和扫射,看得人惊心动魄。 我们在这里构建防御阵地,目的有两个,第一是防止有小股登陆之敌越过87师和教导总队二团的防线,出现在后方; 二是为了避免出现前面兄弟部队顶不住,登陆鬼子长驱直入的局面。” 黄英杰接过话头说道: “88师的主要任务仍是防备虹口的鬼子海军陆战队,我523团出现在蕴藻浜南岸设防,是因为鬼子忽然登陆,上峰暂时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供调配。 只要前方的兄弟部队能够拦住登陆之敌,就没有我们什么事儿。” 路远在医院和雷云华研究过战场局势,对北方的各处战略要点颇为熟悉,当下询问道: “罗店是否已经被小鬼子占了去?” 吕渊抬头看了路远一眼,随后才说道: “登陆的鬼子兵力不足,无法一下子深入到我军核心,目前已知的情况是11师控制罗店,第98师在宝山、杨行一带,正在驱逐登陆之敌。” 路远吃完了手上的干粮,也趴着脑袋看向作战地图,问道: “咱们选择在村子周边构建阵地,目标会不会太明显了一些,毕竟小鬼子控制着头顶的这片天空。” 屋子里的另外三人同时苦涩的笑了起来,最后是老刘头作出解释。 “因为位置靠近蕴藻浜,周围小沟小河众多,无法将野外工事串联在一起,这是其一。 其二,弟兄们也曾尝试在野外构建工事,可挖下去不到半米,水就咕噜咕噜的冒了出来,就好像捅破了龙王的肚皮,无法站人。 最后只能选择在村子和一些小树林边上构建工事,实在是被逼得无可奈何了。” 路远不太清楚蕴藻浜一带的地形,听完之后感觉不可思议和无奈。 他们所在的位置东边是吴松镇和张华浜,南边是江湾镇和大场,从地图上看,刚好卡在一个关键的交通节点上。 若鬼子突破教导总队二团和87师的正面防御,523团便首当其冲,可以阻止鬼子进入江湾和大场,避免登陆之敌与虹口的海军陆战队会师。 张总司令将523团安排在这个位置上,肯定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第67章 反登陆作战 等到路远和老刘头走出村庄,进入战壕的时候,他基本上了解了当前淞沪地区的敌我态势。 总体上来说,蕴藻浜南岸的523团是一支预备队,短时间内不太可能有重要的作战任务。 这样的情况对路远来说是有利的,他刚好可以借着这段时间重新熟悉三排的弟兄,尽量对手下弟兄的战斗力做到心中有数。 弟兄们基本都在防炮洞里休息,路远进入三排阵地之后,老刘头把防炮洞里的弟兄们全部叫了出来,想要让那些新补充进来的弟兄们认识路远。 路远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毕竟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但是老刘头坚持如此。 路远不在的这段时间,老刘头是三排的代理排长。 在路远看来,老刘头完全有能力接领一个排长的职务,但老刘头却呵呵笑着做代理排长就已经足够累人了,他的能力就是做一班班长,不想去害其他排的弟兄。 老刘头坚持如此,连长吕渊也只能自己兼任一排长。 弟兄们从一个个防炮洞里钻出来,在老刘头的介绍之下,有些拘谨和好奇的见过三排正式排长。 有大半都是第二次补充进来的,他们在进入523团之前在补充团里接受过一些简单的军事训练,只是没有见过战场鲜血,还算是新兵。 这些新兵弟兄早就听说了排长路远的大名,从老兵的口中了解了排长参与过的一场场血战。 路远从一个学生军官迅速成长为受人尊敬的中尉排长,他的枪法和事迹更是被三排的弟兄们传得神乎其神,新兵早就想见一见排长的庐山真面目了。 战壕里有一丝微弱的光亮,大家勉强能够看清楚路远的脸。 新兵们眼睛放光,发现排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年轻,稚嫩的脸上还没有完全褪去书生气,但是双眼中却带着摄魂夺魄的精光,几乎不敢与之对视。 老刘头表现的非常郑重,路远也只好板着脸见过一个又一个新兵,偶尔会询问一个新兵弟兄的家乡和他们的亲人情况,眼中带着威严,但是又努力做出体贴下属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他说话做事的方式都有些类似徐名厚。 总的也就是20来个兄弟,很快见完。 老刘头将三排的两个班长叫到路远面前,一班长是他自己兼任,二班长是不爱说话的李怀胜,三班长依旧是杜云生。 大喇叭和王铁柱随路远一起参加夜袭行动,两人身受重伤被转运去了南京,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三排里路远熟悉的老兄弟越来越少了。 “新兵的情况怎么样?”路远问道。 他的目光看着闷葫芦似的李怀胜,示意他先来回答。 路远进入三排以来,与李怀胜说过的话加在一起还不超过十句,他对老刘头和杜云生都有所了解了,却依旧感觉与李怀胜不熟。 不过李怀胜能够活到现在,没有当逃兵,没有怯懦,能够同时得到老刘头和杜云生两个人的信任,想来作战能力是有的。 李怀胜感受到了路远的目光,微抬眼皮看了一下,随即道: “二班有一半都是新兵,在来时的路上还被鬼子飞机炸死了一个,现在只有13个兄弟。看起来胆量和勇气是不缺的,只是少了些经验。 如果战斗打响,我保证不会出现一个逃兵。” 路远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头。 赵平的事他已经与吕渊说过了,现在战事紧迫,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管一个逃兵,只能让他自生自灭。 听到逃兵两个字的时候,路远的眉头总会跳一下。 李怀胜言简意赅的说完后又垂下了头,自顾自的抽烟,显然不想再多话。 老刘头和杜云生也先后发言,意思与李怀胜所说的相差不大。 新兵没有见识过真真正正的血战,心里对战争还有一些憧憬,战意昂扬。 反而是老兵表现的有些沉默和沉重。 这段时间,京沪地区的老百姓组织了各种各样的抗日救亡团体迎接从后方赶来淞沪战场的军队,同时也不断的给正与鬼子厮杀的各部队慰问品。 经常有学生出现在阵地上,赞扬抗日救国的勇士。 老百姓的热情支援让进入淞沪地区的所有國军弟兄大受鼓舞,很多人甚至觉得,为了报答老百姓的支持,死了也是值得的。 日本人步步紧逼,不断压迫,不断蚕食,中国军民早已经受够了窝囊气,空前的团结在一起,只为打击侵略者,保种族不灭,国家不亡! 年轻人又是最易于受到社会情绪感染的,自然而然的升起昂扬的战斗意志。 只是战场毕竟是残酷的,那个死在鬼子轰炸中的新兵兄弟怕是连小日本长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 听完三人的话后,路远微微颔首,道: “小鬼子的飞机和大炮很厉害,防炮洞和战壕一定要尽可能的修的坚固一些,切不可马虎大意,否则一发炮弹落下来,不知要死多少弟兄。” 东边还在传来隆隆的炮火声,闪电似的光芒在云层中乍现闪烁。 敌我双方的对战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路远趴在战壕边缘,目光深沉地看着东方,想象着在闪电之下,在隆隆炮声中的惨烈搏杀。 老刘头感觉路远这次受伤归来似乎又成熟了一些,虽然连长徐名厚不在了,但是这支队伍又有了新的接班人。 东边的战斗从白天打到黑夜,从黑夜打到白天,无休无止。 24日清晨,世界被淡淡的一层薄雾笼罩着。 路远猫在一个防炮洞里打盹儿,他昨天晚上基本没有休息,清晨这个时候反而睡得更香了。 忽然的,坐在路远旁边认真擦枪的小邓子发现排长的身体动了一下,当他将目光投过去的时候看到路远已经醒了,并且小心地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大概过了四五秒钟,老刘头的脑袋出现在防炮洞口,道: “排长,连长要求紧急集合。” 路远向老刘头颔首,后者立刻去把三排的弟兄都叫起来。 防炮洞里,路远干脆的带上钢盔,结果已经被小邓子擦拭过的中正步枪,目光坚定地走了出去。 一连紧急集合,借着淡淡的浓雾掩护快速离开不知名的小村庄,向南一路疾行,一个多小时后才停下来。 虽然看不清楚周围的情况,但是淞沪地区的地图已经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在心里估计,一连应该是到了江湾镇外面。 部队停下来之后立即开始修建工事,做好防御。 薄雾很快消散的干干净净,路远的估计没有错,他们的确到了江湾。 连长吕渊接到的命令是到江湾镇北部地区构建一道防线,同时清查镇子外面的一切可疑人员。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要在此地停留多久? 传令兵一问三不知。 在一连的边上还有其他几支部队,大家同样一头雾水。 部队分布在江湾镇外围,很显然是在做着警戒任务,路远猜测,江湾镇内恐怕正在召开一场级别不低的军事会议,而他们这些部队是临时调过来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 在江湾镇外面待了一整日,天黑后一连才得到命令返回原防区。 满腹的疑惑无人能解答。 次日,吕渊和路远才从报纸上得知,校长昨日亲来前线视察,在江湾镇召开军事会议,规范了反登陆作战阶段淞沪地区部队的归属、指挥权等一系列问题,分成了左翼作战军、中央军、右翼作战军等。 第68章 向东侦查 “校长应该回南京去了吧?” 25日上午,吕渊和路远一起趴在无名村外的战壕上,看着东面,吕渊有些百无聊赖的问道。 东边的枪炮声比起前两日稍有稀疏,不过依旧没有停止。 日军的飞机活跃在整个战场的上方,部队的调动和转移只能在夜间进行,白天必须做好伪装工作,否则的话就会遭到航空炸弹的袭击。 前一日到江湾执行了一场警戒任务,随后一连乃至整个523团都没有接到新的任务,只能远远的感受东边战场的激烈。 路远正在练习步枪瞄准,虽然对于刚加入连队的新兵弟兄来说,路排长的枪法可谓出神入化,可是路远却知道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没有迷失在弟兄们的夸赞中。 听到吕渊有些感慨的话,他头也不回地道: “不清楚,这样大人物的行踪肯定是飘忽不定的,我们昨天不是也不知道校长就在身后么。” “是啊!”吕渊缩回了脑袋,同时还伸手拽了拽路远。 他靠着战壕蹲坐下来,道: “在军校的时候我只见过校长一次,走出军校之后更是从没有见过。” 对于黄埔军校毕业的这些军官来说,校长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很重,昨日未能见到校长,想来吕渊心中有些遗憾。 路远看着手上这把几乎全新的中正式步枪,想着如何快速与步枪培养感情,做到彼此熟悉。 吕渊的话让他停止了思考,皱眉看过去。 “连长,你这两天是不是感觉无所事事,好像找不到方向了,全身不舒服。” “嗐!”吕渊像是发现了知音一般,喜道: “你怎么知道的?” 路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因为你竟然有时间有精力去发表感慨了,拜托,这里可是战场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去想校长做什么,他又无法直接指挥你。” 吕渊这才听出来路远这是在揶揄和嘲笑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想搭理路远。 路远却是朝连长的方向挪了挪屁股,笑容满面地说道: “连长,咱们这么一直干瞪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我带几个弟兄去东边摸一摸,看看情况,熟悉地形,毕竟谁也不知道上峰的命令什么时候会下来,小鬼子什么时候会打过来?” 吕渊下意识的反对, “想都别想,团长让我们猫在这里,我们就应该服从命令,千万不能节外生枝。你刚刚不还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吗?” 吕渊用路远的话噎了回去,路远怔了一下,随后又道: “我只带几个弟兄去,主要是侦查,绝不会暴露咱们的阵地。要不您去给团长打个电话,没准团长他老人家现在也如您这般无聊乏味呢?” 吕渊刚刚是在气头上,这会儿认真回想路远的话,发觉好像有几分道理。 冷哼了一声,猫腰穿过交通壕,到后方打电话向团部请示。 路远猜的没错,团长和几个营长也正无聊煎熬呢,他们急切的想要知道沿海的情况,吕渊的电话一打过去,团长只是沉吟了几秒钟便答应了。 路远决定带着一班的14个兄弟前出侦察,吕渊给一班补充了一个望远镜。 弟兄们的头上和身上都插满了树枝,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身体与周围的山川地理融为一体,从而规避天上的鬼子飞机。 八月的华东依旧燥热难当,天空像是个大烤炉一样,都快把人烤得流油了。 从江湾到吴淞还有约20里的路程,路远带着十几个兄弟顶着烈日,小心翼翼地向东边摸索前进。 他们没敢走大路,因为那样会成为鬼子飞机攻击的目标。 路过的村庄皆是残破不堪,杳无人烟,村庄中间能够看到被鬼子航空炸弹炸出来的巨大深坑。 中午刚过,路远和一班的弟兄们在一片棉花田里休息。 天气虽然炎热,不过兄弟们的状态都还不错,令行禁止,新兵也没有露出胆怯和畏惧。 “排长,你的伤没事吧?” 小邓子看到路远一直在扭动身体,关心的问道。 路远呲了一下嘴,道: “他娘的,这几天身上一直都很痒,这会儿大汗淋漓,结疤的地方是又辣又痒,感觉有人用蘸了盐水的毛笔在刷我的肉。” 原来如此,小邓子很想无情的嘲笑一下,但非常努力的憋住了。 路远刚想伸手解开衣领,去看一看身体的情况,面前的棉花杆被人快速扒开,黑子的那张李逵脸出现在眼前,道: “排长,前面的公路上驶来了一辆汽车,速度很快。车上还贴着我军医院的标志。” 黑子话音刚落,汽车的行驶声音和鬼子飞机高速俯冲的声音几乎同时传到了路远和弟兄们的耳朵里,棉花杆一阵晃动,大家都有些紧张。 “隐蔽,隐蔽,不想死就别他娘的乱动。” 路远回头低嚎了一句,弟兄们急忙趴到棉花杆中间,身体紧贴泥土。 由于提前做好了伪装,从天上往下看很难察觉出异常。 大家都隐蔽好之后,路远接过小邓子递过来的望远镜,小心翼翼地向棉花田外爬去。 不远处的公路上,一辆有着红十字标识的军用汽车正在高速的行驶着,汽车的发动机几乎被压榨到了极限。 在汽车的后方,一架鬼子飞机高速俯掠而来,机翼上的日本太阳旗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那样的刺眼。 “嗡嗡嗡……” 飞机越飞越低,越飞越近,螺旋桨的搅动声让人的心肝也跟着颤抖起来。 很明显,鬼子飞机就是冲着地面上的车辆来的。 路远不清楚车上的弟兄为什么会在白天冒险转运伤员,但他们肯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可现在看来,冒险失败了。 一般的弟兄们趴在棉花地里,基本无法反抗鬼子飞机的攻击,因此路远不会让兄弟们暴露,只能在心里祈祷那辆车开得再快一些。 “嘭!” 或许是想着自己怎么跑也跑不过身后的鬼子飞机,汽车驾驶员直接将车怼到了田埂上,从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一共跳下来三个人,有两人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鬼子飞机后头也不回地向周围的田里跑去。最后一人几乎是手脚并用的跑到汽车后方,想要去接引车上的。 就在这个时候,鬼子飞机已经开始扫射了,公路上腾起两道烟柱,不断地向汽车逼近。 “噗噗噗…………” 路远看到车后那人的身上炸开两团血雾,他双手搭着后车门,身体缓缓的滑下去。 鬼子飞机从汽车上掠过,车厢的篷布上也出现了醒目的血花。 第69章 飞机 淞沪地区为平原地形,在这样的环境里,公路上的汽车基本无法躲开敌人飞机,一旦被发现,那么便注定成为了飞机的活靶子。 路远和老刘头眼睁睁的看着鬼子飞机向汽车扫射,看着车厢篷布上溅起大朵大朵的血花,目眦欲裂,却没有任何办法。 一班的弟兄们全部都趴在棉花田里,自身都难保,无法对公路上的车辆提供帮助。 路远看到汽车驾驶员一个猛子扎进了路边的水沟里,另一个随他一起逃离汽车的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掩体,正在田里发疯似的狂奔着。 日军飞机先是对着停在路边,已经开始冒烟的汽车扫射,掠过汽车之后便发现了在田里狂奔的那人,咆哮着追了过去。 从路远的角度看过去,飞机几乎是在擦着地面飞行,机枪从后方扫射过来,轻而易举的就命中了狂奔那人。 那人的身体被子弹钉到了地上,空气中出现一大片殷红。 路远已经想要去抽枪了,但是身旁的老刘头摁住了他的右手,力气很大。 路远并不是真的要开枪暴露位置,惨剧发生在自己的眼前,拿枪是下意识的动作。 天上的鬼子飞机将逃跑的那人打死之后,飞行员驾驶飞机不断爬升,随即在西边掉了个头,又恶狠狠地向着停在路边,已经开始冒烟儿的汽车扑过来。 路远又气又急,自己却无法做什么。 他看到有两个伤员自己挣扎着从车厢里跳了出来,似乎想要爬去路边的草丛里。 但是鬼子的飞机又扑了下来,路远几乎要大喊了。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高速俯冲的日军飞机飞行姿态忽然变得不稳,路远急忙仰头看去,一架属于中国空军的飞机从后方咬住了鬼子飞机,正在猛烈的开火,小鬼子飞机已经中弹。 路远欣喜若狂,急忙喊道: “救人!救人!” 他率先从棉花田里冲了出去,老刘头和一班的兄弟们紧随其后。 大家不时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两架國军飞机紧紧咬着刚才耀武扬威的鬼子飞机。 能够明显感觉得到鬼子飞行员的慌乱,他在天空中东西乱窜,想要甩开后方的中国飞机,没有任何开火的机会。 十几个弟兄刚刚冲到冒烟儿的汽车边,天上便传来轰的一声爆响,大家不约而同的抬头,就见那架鬼子飞机已经在半空中炸开,残骸一边燃烧一边高速坠向地面。 弟兄们同时叫起好来,空军好样的,实在是太解气了。 路远掀开汽车的篷布,看到里面至少躺了20个兄弟,有许多人被扫射命中,血腥味弥漫,大多都以奄奄一息,目光中充斥着绝望和悲凉。 路远和黑子挨个检查伤员的情况,发现还没有咽气的就往外面抬。 “嗡嗡嗡……” 头顶又传来一阵飞机的嗡嗡声,看来是有其他鬼子飞机加入了战场。 路远和黑子更加焦急,手上的动作也不由粗暴了一些,一些弟兄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路远在车厢里反复检查,他的手上衣服上和脸上都沾满了血水,直到确认没有活着的弟兄后他才跳下去的。 刚才好一番帆手忙脚乱,可等他冲到路边和和老刘头等汇合,才发现只救下了六个奄奄一息的兄弟。 “哒哒哒…………” “嗡嗡嗡…………” 天上有四五架飞机正在缠斗,战斗很是激烈,但是路远来不及细看。 老刘头说道: “这些兄弟都是重伤员,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路远的队伍里也没有卫生员,无法抢救。 就算有卫生员,面对这些重伤员的时候怕也是束手无策。 有两个人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嘴唇轻微的翕动着。 路远向周围看了一圈,没有发现那个逃生的司机,对小邓子说道: “带两个兄弟去把司机抓过来,其他人先将伤员转移到远处的树林里去,小心鬼子的飞机。” 中国空军击落了一架鬼子飞机,但是现在天上的敌我飞机是3:2,很难保证空军还能再次取得胜利。 一旦中国飞机离开战场,鬼子飞机一定会像饿鹰一样扑下来,路远可不想看到一班还没有走到吴淞镇便已伤亡过半。 弟兄们也知道情况紧急,不多废话,抬着伤员快速穿过棉花田,跑向几百米外的树林。 刚刚坐下喘口气,一个弟兄便在后面喊道: “排长,你快来看,伤……伤员好像不行了。” 路远和老刘头快速跑过去,发现一个重伤员已经闭上了眼睛,胸口没有任何起伏,路远将手伸到伤员的脖子下,没有感受到心跳,伤痛的摇摇头。 “排长,这个兄弟怕是也不行……” 弟兄们的伤势过于严重,有三个兄弟没能挺过刚才的颠簸,已经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小邓子也压着逃跑的那个司机来到了树林里。 司机首先看到了地上已经死去的三个重伤员,他的脸上也显出一丝悲伤,脑袋垂得更低了,喃喃道: “若非这批伤员实在是撑不住了,我们也不会在大白天的冒险穿越鬼子飞机封锁区,唉……最终还是没能得到抢救的机会啊。” 路远通过询问得知,伤员全部来自87师,是从张华浜战场上转移下来的,原本的目的地是南翔,那里勉强有做手术的条件。 可没想到汽车刚开出不远便被鬼子飞机盯上,实在是跑不掉了。 “只剩下三个兄弟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得住。”路远道: “白天肯定是不能行动的,只能等到晚上。” 尽管已经见惯了生死,路远还是无法做到面色如常。 老刘头本以为路远会冒险转移伤员,听到这话终于放心了一些。 剩下的三个重伤员活下来的机会很小,老刘头可不想用一班活着的弟兄与他们交换。 “排长!” 黑子的声音从树林边缘传过来。 路远看了一眼地上的重伤员,提着枪跑过去。 黑子指着天空。 路远看到一架己方飞机被三四架日军飞机追撵着,渐渐离开战场。 顺着黑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面白色的降落伞孤零零的飘在空中。 “咱们的飞行员跳伞了,快看,回来了一架鬼子飞机。”黑子的声音急切。 回来的那架鬼子飞机直奔降落伞而去,机枪不停的扫射,根本不打算放过那个跳伞的飞行员。 “狗日的小鬼子!” “真他娘的不要脸!” “畜牲!” “日他祖宗!” 弟兄们气得浑身发抖,纷纷咒骂。 飞行员操作降落伞不断闪躲,但是奈何降落伞的机动性太差了,无法躲开鬼子的扫射。 路远大脑飞速转动,片刻之后他命令道: “留下几个兄弟看护伤员,其他人散到四面八方去,寻找掩体,以我的枪声为号,同时向鬼子飞机开火,吸引狗日的注意力,救一救天上的那个兄弟。” 第70章 飞行员 日军战机在天空中左突右冲,不断的戏耍那个跳伞的國军飞行员。 双方飞行员都能看到对方的脸色,日军飞行员得意洋洋,一副丑恶嘴脸;国军飞行员气愤无奈。 降落伞已经被打出了几个大洞,下降的速度不断加快。就算不想忍受鬼子的羞辱,当前也无法自尽,他只得操纵降落伞不断的闪躲。 日军飞机围绕降落伞飞行,不时会用机枪扫射一下,看到中国飞行员在天上手忙脚乱的样子时,鬼子飞行员大感畅快,在机舱里哈哈大笑。 他本来可以立即撕碎降落伞,让中国飞行员直接摔死。但是没有那么做,他在享受猫戏老鼠般的乐趣。 在刚刚的空战中,中日双方各损失了一架战机,日军飞行员没有跳伞的机会,直接殒命半空。 国军飞行员虽顺利跳伞,但目前看来也无法平安落地。 降落伞离地面越来越近,日军的飞机还在尾随扫射,路远、黑子、老刘头、小邓子等七八个兄弟已经散到了树林周围,勉强找到一个可以躲避鬼子机枪扫射的位置。 路远身体在一个田埂的拐弯处,这里有一处凹陷,勉强可以藏身。中正式步枪架在田埂上,瞄准了半空中的鬼子飞机,距离超过500米。 在这样的距离上他没有任何的把握,射击固定靶或许还有六七成的机会,但是鬼子的飞机一直在运动中,忽高忽低。 路远也不奢求能够命中天上的飞机,只希望开枪能够吸引鬼子飞机的注意力,给跳伞的飞行员弟兄争取一些时间。 “砰!” 鬼子飞行员正想用飞机的机翼去割裂空中的降落伞,一颗不知从何方打过来的子弹射在了飞机尾翼的位置,发出叮当一声响。他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做出机动躲闪动作,不再去管那个跳伞的飞行员。 “砰砰砰……” “嗖嗖嗖……” 子弹从地面射上来,但是基本没有命中飞机,日军飞行员终于搞清楚了情况,破口大骂起来。 “隻那人,不自量力!” 他为自己刚才的闪躲感到羞愤,看到地面上的几个国军士兵之后,鬼子飞行员想也不想,直接扑了下来。 “嗡嗡嗡………” 看着鬼子飞机高速朝自己的面门俯冲,路远等人心头颤抖,不再射击,急忙缩回脑袋。 “嗖嗖嗖……” “噗噗噗……” 子弹射入了棉花田里,打得泥土四溅,秸秆纷飞。 路远尽量把自己的身体缩作一团,鬼子机枪子弹打出的两条沟壑就在他半米外的地方,溅起来的泥土和秸秆打在他的钢盔上,有些耳鸣。 小邓子和老刘头等人也是缩成一团。 大家的位置非常的分散,鬼子俯冲扫射的威力一下子就被削弱了大半。 鬼子飞行员气得骂娘,不情不愿的拉起飞机,准备进行二次扫射。 “叮叮叮………” 也就在机头刚刚抬起的瞬间,后方一串机枪子弹破空而来,飞机被准确命中。 有两颗子弹甚至打进了机舱里,擦着鬼子飞行员的脑袋掠过。 鬼子飞行员几乎被吓傻,手忙脚乱地操作飞机向远处逃遁。 黑子的捷克式轻机枪架在树林边缘的一个大石头上,鬼子俯冲的时候他没有开火,而是选择了一个鬼子飞行员最没有防备,飞机最为脆弱的时机。 “日他祖宗!” 虽然打中了鬼子的飞机,但是没能打下来,黑子向旁边吐了口浓痰,不甘心地骂道。 已经看不到飞行员的降落伞了,路远急忙招呼弟兄们钻回树林里,吃了大亏的鬼子飞机很可能会掉头报复。 大家在树林里等了四五分钟,依然没有看到鬼子飞机返回,这才松了口气。 “黑子的机枪应该打中了鬼子飞机的要害,小鬼子不敢冒险,灰溜溜的跑了。”路远道: “有没有人看到飞行员跳伞的位置?” 刚才在树林里看护伤员的几个兄弟给路远指了个方向,路远急忙带着弟兄们去寻找那个跳伞的飞行员。 飞行员的降落伞挂在了树上,将他整个人吊在半空中,路远他们找到人的时候地上已经有了一个小血潭。 飞行员脑袋朝下吊在半空中,鲜血从头顶一直滴到地上,就好像有一条细细的红线连接脑袋和地面。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这名空军兄弟从树上解救下来,路远急忙去检查他的伤势。 飞行员的胸口处有一个血洞,很明显在空中便被鬼子机枪命中,左肋下方还插着两根树枝,无法确定入肉的深度。 “咳咳咳……” 几人的折腾让飞行员从昏迷中醒过来,咳出几口血水。看到熟悉的德式钢盔时,他的嘴角轻轻上翘了一下,似乎在微笑。 “我们是88师的,你受伤了,先别动。”路远看到飞行员的双手想要动作,急忙说道。 由于失血过多,飞行员脸色惨白,身体里的力气也流失殆尽。 听到路远的声音,他艰难的抬头看了看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陆军兄弟。 老刘头感觉飞行员的生命正在一点点的流失,他急忙说道: “兄弟你是好样的,干掉了一架鬼子的飞机,给地面上的这10多万弟兄狠狠的出了口恶气,大家都谢谢你。 现在你有什么话想要交代吗?” 飞行员又咳出两口血水,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的血窟窿,他的脑袋无力的晃了几下,在路远等人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右手,但连续两次都是抬到一半便无力垂下。 路远目光一凝,急忙伸手去飞行员胸前的口袋里摸索,很快找到一张已经被血水浸透了的照片,递到飞行员的手上。 “告诉………”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来,已经形成了血泡,他艰难道: “告诉………告诉我的………” “兄弟!兄弟!” 最后的遗言都没有说完,飞行员的脑袋已经彻底垂了下去,鲜血还在流淌。 “唉………” 没能救回飞行员,弟兄们心里都有些失落和沉重。 路远从飞行员的手上拿过那张照片,照片的主体是一个女人和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她们依偎在一起,露出温馨甜蜜的笑容。 路远狠狠的捏了一下太阳穴,然后郑重的将照片收回自己口袋,对周围弟兄道: “找个地方把飞行员和死去的那几个伤员弟兄都埋了吧,咱们晚上再走。” 一班还有任务,不可能花费力气把尸体运到后方,就地掩埋,简单的立一个碑,已经是最大的体面了。 路远将飞行员的信息记录下来,若以后有机会,他会想办法将照片还给飞行员的家人。 他们已经见识过鬼子飞机封锁的威力了,不敢冒险前进,只能等到天黑,时间还充裕。 在这一次遭遇中,一班没有任何弟兄受伤或是牺牲,但是经他们手埋葬入土的国军兄弟有十几个。 经过这番忙碌,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路远在地图上给这片墓地做了一个标记,若有抗战胜利的那一天,他希望每一个死去的兄弟都能得到后世子孙的香火供奉,希望牺牲和奉献不会被人们遗忘。 【作者题外话】:求票票哈,么么哒。 第71章 民谣 天黑之后,公路上的人和车都渐渐多了起来,前线部队借着夜色的掩护转运伤员、补充物资。 偶尔有炮弹落在公路旁的田地里或是道路上,爆炸的火光短暂的点亮一片世界。 比起白天日军飞机的封锁,晚上的这点炮火骚扰实在算不得什么,人员和车辆的行动都非常的果决。 路远将白天救下来的伤员弟兄交给前往后方的车辆,带着一班继续向江湾方向前进。 距离前方战场大约还有五六里的路程,爆炸声越来越清晰,天边不断有亮光闪烁,國军部队趁着日军飞机无法出动的这个间隙,正在组织反击,想重新夺回阵地,把已经登陆的日本人驱赶下海。 枪炮声甚至比白天还要密集一些。 靠近战场之后,路远和老刘头都变得谨慎了,要求弟兄们提高警惕。 前方有两条岔路,一条去江湾,一条去张华浜。 一班的弟兄们隐蔽在道路边上的草丛里,路远和老刘头趴在地上看地图。 “防守江湾地区的应该是第98师,他们可是土木系的精锐。”老刘头久在行伍,对國军内部的一些派系自然也非常清楚,低声对路远说道: “土木系的精锐都在蕴藻浜北部的罗店、杨行、江湾、宝山一带,小鬼子短时间内不可能突破土木系的防线深入后方。 在张华浜和杨树浦一带阻击日军的为87师一部和教导总队的一个团,相较于北线而言,国军在南边的力量更加薄弱一些。 一旦教导总队和87师伤亡过大,上峰很可能让咱们团直接顶上去。 既然咱们是来侦测地形、了解情况的,那我建议往南去张华浜。” 87师还需要分兵防守市区内的鬼子,在张华浜前线阻击登陆之敌的兵力肯定很少。 教导总队虽是精锐中的精锐,但是也只有一团之兵,并且已经坚持了好几天,随时可能被撤换下来。在其他援兵部队抵达之前,只有523团能够接替教导总队。 路远略作思索后道: “那好,咱们去南边,看一看教导总队二团的情况,获取更多的战场信息,让团部提前做准备。” 当下两人招呼一班的兄弟们,沿公路边上的小路向南。 路远之前听旅部的通讯兵小周说过,我军会借着晚上这段时间转移伤员、补充物资,鬼子间谍和便衣也会在晚上行动,四处破坏电话线、袭杀传令兵、攻击运输物资和伤员的车辆。 为了避免成为敌人间谍和便衣的目标,也是为了在面对突发情况时有转圜的余地,路远让弟兄们走小路,并且要隐蔽行动。 这样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安全。 “钉钉钉……” “小伢你莫哼,锅里还有一块小鸡肫,拿去和恩小姑俩个人分…………” 不远处的大路上忽然传来脚踏车的铃声,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人的哼唱声,声音欢快享受。 正在小心前进的一班弟兄们全都蹲了下来,路远的视力比较好,他眯眼看了一会儿道: “好像是个传令兵。” 大家暂时解除警戒。 “吃半边,留半边,留给奶奶床里边。老猫含到踏板上,老鼠含到屋檐边,老哇叼到树头尖。……” “叮叮叮……” 路上的那个传令兵不知哼唱哪里的民谣,时而还会扣动脚踏车的铃声,似乎是在自己给自己伴乐。 远处炮声隆隆,田野中虫鸣啾啾,传令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脚踏车也蹬的飞快。 大家的目光随传令兵的身影移动,耳朵里依旧传来哼唱的歌声。 “奶奶好吃哭三天,眼睛哭之灯盏大,嘴吧哭之歪半边……” “叮叮叮……” 旋律感非常的强,有人不由自主的随着一起点头呢喃。 传令兵渐渐远去,路远身旁的小邓子咕哝道: “他就不怕暴露自己,遇上小鬼子吗?” 路远轻轻摇头, “或许他是在用这样的方法给自己壮胆吧。” 小邓子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一个人骑着脚踏车穿行于危机四伏的黑暗中,的确需要一些胆量。 路远话音刚落,老刘头却皱起眉头说道: “不对,不对……” 他看向传令兵远去的方向,同时作出仔细聆听状。 路远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竖起耳朵。 按照传令兵的习惯和民谣的旋律,脚踏车的铃声应该会远远的传回来才对,可前方却忽然变得一片安静,那个传令兵好像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路远急忙让弟兄们别出声,他和老刘头两个人小心地朝前头的黑暗里摸去,动作小心翼翼。 在地上爬出三四十米的距离,前方的黑暗中隐隐传出交谈声。 “ブリーフケース……” “コマンド#コマンド#……” 路远和老刘头同时瞪起了眼睛,眼睛里写着两个字, “鬼子!” 第72章 便衣队 脚踏车被扔在了路边的树林里,黑暗中或趴或蹲着十几个鬼子,在他们的中间,小小的国军传令兵正在死命的挣扎着。 传令兵的眼中充满了惊恐,他的口鼻被人死死的捂住,只有一双眼睛能够转动,他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想要求饶,但对方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两个领头人模样的人正在翻着传令兵的公文包,从里面找出了一份地图、一纸命令,还有两支铅笔。 日军便衣队长神态专注地看着地图上的标识,时而微皱眉头,好像在认真思考。 时间不到一分钟,日军队长将地图和命令收起来,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传令兵,低声交代道: “处理干净,不要弄出声音。” 两个面色阴沉的便衣队员同时点了点头,他们拖着传令兵远离大路,两分钟后重新返回,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便衣队长小心地向周围张望,挥手带着十几人向南边行去,他们全都穿着黑衣,很快就融入了黑暗里。冰冷的武器偶尔会发出寒光,昭示着这个夜晚的不平静。 “他们走了。” 黑暗中没有了动静,窸窸窣窣的声音越行越远,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被夜晚的凉风吹散之后弱不可闻。 路远和老刘头又等了一分多钟,随即才向刚才日军便衣所在的地方摸索过去,地面残留着少量的痕迹。 在距离大陆约50米的几棵小树下,他们看到了传令兵的尸体,血水还在是温热的。 微弱的星光下,传令兵的脸上写满留恋。 “踏马的!”老刘头俯下身去,缓缓将传令兵的双眼合上。 传令兵看上去还不到20岁,他哼唱的民谣似乎还响在耳边。 “至少有15个鬼子。”路远看着鬼子离开的方向说道: “他们杀传令兵只是开始,接下来势必要去袭击某个地方。老班长,去把弟兄们叫上来,咱们跟着这群狗日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替这个小兄弟报仇。” 一班的弟兄们很快出现在路旁,大家看到了死去的传令兵尸体,心里有些庆幸。 若非排长一早就要求弟兄们不走大路,被鬼子袭击的很可能就不是传令兵了,而是整个一班。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夜袭,就算对方人数不多,一班也会倒下去一大片。 他们看排长的目光再次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路远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一班弟兄们的心理状态,他在大脑中猜测鬼子可能的袭击目标,越想越急。命令几个老兵先行跟踪鬼子,其余弟兄落后在百米之外,以防打草惊蛇。 大家一路小心翼翼,在黑暗中追踪了大概半个小时,前方一个老兵回来报告道: “前面有个村子,村里有灯光,有人声,鬼子便衣队停了下来,似乎打算攻击村子,咱们怎么办?” 路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所有弟兄趴在地上,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向前爬行。 远处村子里亮光点点,有忙碌嘈杂的人声传出来。 淞沪地区已经沦为了血肉绞杀战场,村子无论大小,都被鬼子飞机轰炸过,老百姓早已经逃难去了,现在出现在村子里的肯定是军队的人。 黑暗中看不清楚日军便衣队的位置,只能感觉有人卡在一班和村子中间。 平原上静悄悄的,只有远处村庄里的嘈杂声依旧,路远估计鬼子可能正在商量攻击方案,不允许弟兄们发出一点声响,静静的等待着。 鬼子便衣队大多拿着短枪,狭路相逢的时候火力猛,路远需要等待一个最佳的攻击时间,等待小鬼子毫无防备。 从袭击传令兵的动作上来看,这队鬼子经验丰富,不知有多少國军弟兄死在他们的手上,路远需保证一击致命,不放走一个敌人。 小鬼子没有让一班等太长时间,路远看到两个鬼子士兵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相互搀扶着站到了大路上。 两个小鬼子忽然出现在村口,距离不足50米,负责站岗的国军弟兄被吓了一大跳,齐齐举起枪来,喝问道: “站住!什么人?” 令路远没想到的是,小鬼子一开口便是地道的上海话。 “老总,我们是村子里的人啊,白天去躲鬼子的飞机,这会儿回来拿点吃的。咦,老总们怎么会在我们村子里呢?这里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啊。” 聪明的小鬼子想反客为主,但是站岗的國军弟兄警觉性很高,哗啦一下拉栓推弹上膛,喝道: “给老子站住,再动一下打死你,这乌漆抹黑的,谁能保证你们不是狗日的鬼子间谍。” 趁着村口鬼子吸引哨兵注意力的时候,鬼子便衣队又向前摸了一段距离,几乎快要走出黑暗,站到微光里了。 路远知道鬼子下一刻就会动手,也让弟兄们缓缓向前爬行。 双方间隔不到百米,兄弟们能够看到村口的情况,也能够看到在他们前方匍匐着的鬼子,大气也不敢喘,紧张到手心微微出汗。 村口的鬼子知道无法继续靠近了,右手缓缓伸向后腰,准备掏枪。 國军哨兵一直站在掩体后面,口里喊着让两个人跪在地上,脱掉衣服。 两个鬼子的手已经握住了后腰上的手枪,黑暗中的便衣队主力也已经摸到了村子边上,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掏出枪来,对村口啪啪射击。 村口的哨兵警惕性很高,看到鬼子手上的动作之后同时开枪,双方都没有命中彼此。 “鬼子!鬼子!” 哨兵躲在掩体后面,一边射击一边向村子里大喊。 “轰!” 一枚手雷从黑暗中飞着落入掩体,将左侧的哨兵炸倒在地上。 日军便衣队不再隐藏自己的行动,噼里啪啦地对着村口射击,密集的子弹完全压制住了村口的國军哨位。 “走走走………” 路远和弟兄们依旧趴在地上,开打之后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小鬼子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前方,就算大家动静大一点也不会让鬼子察觉。 十几个鬼子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想要一鼓作气冲进村子里,可村口忽然架起了一挺捷克式,密集的子弹封堵住了日军便衣队冲锋的道路。 日军便衣对见状并不慌乱,他们在光影交错的地方架起了两具掷弹筒。 “狗娘养的。” 路远见状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这队便衣是鬼子的精锐,这段时间必定发起过多次夜袭,也不知有多少弟兄死在了他们手上。 大家手脚并用的向前爬行,已经接近三四十米的距离了。 鬼子的掷弹筒正在瞄准,路远示意弟兄们掏出手榴弹,准备。 “拉弦!”路远大喊了一声。 “呲啦……呲啦……” 弟兄们精神高度紧张,下意识的服从路远的命令。 “哒哒哒……” 黑子手上的捷克式已经率先开打,两个站着的鬼子身上蹦出血花。 日军便衣队长惊愕的回过头来,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身后也有一支中国军队,双目中充斥着不可置信。 “扔!” 十几枚手榴弹呼呼地从黑暗中飞出来,砸到了便衣人堆里,注意力全在正面的鬼子看到了落在自己脚边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三魂七魄都被吓飞了。 “轰轰轰…………” 手榴弹相继爆炸,毫无防备的鬼子被炸的人仰马翻,哀嚎声四起。 于慌乱中起身躲避的鬼子撞入了村口和村外黑子捷克式的火力打击范围内,身体瞬间被打成了筛子。 “杀鬼子!” 路远腾地从地上跃起来,大踏步向前冲去。 双方相距也就是几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一个鬼子被炸的晕头转向,哀嚎连连,他还不知道敌人是从哪里冲出来的,后心便传来一阵冰凉刺骨的感觉。 一班的弟兄们紧随路远的脚步,冲到鬼子中间就是一阵乱捅乱扎,一时间血珠飞溅。 第73章 伤兵营 “外面的兄弟,你们是哪部分的?” 一班的战士们正在扎鬼子的尸体,老刘头挨个检查,确定没有活口。村口处传来喊话声,路远微微抬了一下手,让弟兄们保持安静,回答道: “88师523团一营,路远!” 村子内隐隐能够听到一些惊慌的呼喊声。 路远让弟兄们打扫战场,把小鬼子的武器都收起来,同时掏一掏他们的口袋,只要是能用的有价值的东西全部收集起来。 老刘头找到了一个公文包,打开后看到了一张国军地图和一纸命令,他将东西递给路远。 “这应该就是他们从刚才那个传令兵的身上抢下来的。”路远道: “这群小鬼子善于夜袭,除非咱们运气好,提前碰到,仗也不会这般轻松。” 老刘头深以为然的点头,随后脸上又显出一些忧虑,道: “像这样的便衣队小鬼子不知还有多少?真的是防不胜防啊。” 交谈间,四五个国军弟兄从村子里走出来,路远没有看到捷克式轻机枪,想来还在防备着。 出来的人先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看到这些人全部穿着夜行衣,领头的一个上尉眯了眯眼睛。 一班的弟兄们正在打扫战场,袭击村子的小鬼子已经全部被击毙,上尉的脸上很快浮起笑容,大踏步来到路远面前,道: “感谢88师的弟兄们,除非你们及时出现,这股小鬼子会给我们带来巨大麻烦。谢谢,谢谢。” 他握着路远的手,显得非常的激动和真诚。 路远是中尉,对方是上尉,他首先行了个军礼,随后才说道: “我们路上碰巧遇到这队鬼子便衣,发现他们杀了个传令兵,似乎打算袭击某个地方,便一路尾随,这才有机会出其不意的袭击鬼子。 村子里没什么损失吧?” 听了路远的讲述之后,上尉暗道一声侥幸。 “路老弟,我是胡永年,主要负责保护伤员的安全。” 胡永年看着一班弟兄手上的缴获,有些犹豫地道: “路老弟和弟兄们这是要去哪里,小鬼子的这些东西你们怕是用不上吧。” 路远明白胡永年的意思,没有立即表态,而是指着村子里道: “这里是伤兵营吗?听上去人似乎不少。” 胡永年抬手请路远和一班的弟兄们进入村子,边走边道: “这里是一个临时的伤兵营,大家傍晚才从张华浜附近转移过来,本来是有车连夜将伤员送到后方去的,但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车队一直没有出现。” 进入村子后路远发现这里的人虽然多,但拿枪的弟兄最多也就只有一个班,其他大多都是行走不便的重伤员,医生、护士、战地服务团的爱国百姓。 如果路远他们不出现,鬼子的便衣队会给这个伤兵营造成巨大的伤害,两具掷弹筒的威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路远看了看周围,随即对老刘头道: “把咱们的缴获都给胡连长,他们比我们更需要。” 弟兄们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排长的话却不敢不听。 胡永年大喜过望,急忙招呼士兵来把一班的缴获接过去。 小鬼子用的大多都是盒子炮,近距离火力的持续性很强,可以大大增强伤兵营的火力。 两具掷弹筒和十几枚榴弹都给了他们,胡永年连声道感谢。 在胡永年的带领下,路远在村子里转了一圈,除了伤员和医护人员外,他还发现了一些外国记者,大家的脸上都写着惊恐,不停的向周围人询问转移的车队什么时候会到。 胡永年主动解释。 “这些老外之前在杨树浦采访,鬼子登陆之后被暂时困在了这一带,他们也想随重伤员转移到后方,然后返回租界。” 西方人一直不相信中国人能够阻挡日本人的侵略,因为在他们看来,工业国打农业国有着绝对的优势,几乎不可能失败。 日本陆军开始登陆之后,西方记者不敢逗留在前线,天天叫嚷着回租界,生怕战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村子里的伤员至少有300,另外还有100多名医护人员。他们无法步行离开,因为天一亮鬼子飞机便会出现在头顶。 一个伤员至少要两个医护人员协助才能顺利转移,而现在伤兵营里的人手严重不足。 胡永年说道: “路老弟,我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能问一下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吗?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任务,还请多留一段时间。” 路远随胡永年走进一个亮灯的房间,没有任何隐瞒地道: “我团主力隐蔽在蕴藻浜南岸,时刻准备顶上来与鬼子作战。但是团部却不清楚前线的具体情况,派我带弟兄们前来侦查了解。” 胡永年听到这话,松了口气,道: “前线的情况老哥我熟悉啊。 我87师的两个团在南面,教导总队第2团在北边,从23日开始就一直与登陆的鬼子作战。小鬼子想在飞机和舰炮的掩护下扩大登陆区,我们自然是不同意的,每每趁着夜间发动反击,阵地反复易手。打了两天,小鬼子的锐气也被挫的差不多了,今日白天他们只出动了飞机和舰炮轰炸,步兵不再像之前那般不顾一切地向我军阵地冲锋。” 路远认真地听着,点头道: “小鬼子恐怕在等援兵,听说他们正在从华北和国内调兵。” “嗯。”胡永年颔首: “在前面指挥的长官也是这么判断的,因此才想着先将重伤员转移到后方,准备迎接更加惨烈的战斗。 路老弟,你们现在到前方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如留在这里,等伤员转移完之后我亲自带你们到阵线上。” 路远沉吟片刻后点头答应,问出了大家都非常关心的问题: “汽车什么时候会到?” 胡永年一阵苦笑, “我也不知道啊,或许他们在来的路上也遇到了鬼子便衣队的袭击。” “如果车一直不来,得组织大家在天亮前转移,否则村庄里人数太多,目标太明显,会成为鬼子飞机重点轰炸的目标。 周围有没有树林之类的?” 胡永年道: “有的,伤员太多,转移也不轻松啊,只希望车队快一些到来。” 第74章 洋鬼子 “说好的汽车呢,在哪里?怎么还不来?上帝啊,你们中国人怎么总是这样子,一件小事情都办不好,真是不能指望你们。” 在路远和胡永年交谈的时候,外面却忽然传来了吵闹声,并且越来越激烈。 路远看到胡永年很无奈地皱了一下眉头,看来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两人一起走出房间,就见外面的院子里围满了人,老刘头小、邓子等人也在外围,中间是几个白人,此刻吵闹的最凶的便是他们。 这些白人都能说一些简单的中国话,刚开始时还是在抱怨汽车怎么迟迟不来,最后竟然开始指责中国军队,诋毁中国人和中华民族。 有个医生模样的人在费力的安抚他们,但是似乎没什么效果。 胡永年实在是不想与这些洋鬼子打交道,但是这里他的军衔最高,只得硬着头皮挤进去。 “好了好了,都别吵。”他双手高举,道: “不相干的人都散了,这么围着做什么,快点快点。 记着朋友们也别激动,跟我到屋里说话。” 洋鬼子刚才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弟兄们怒目圆睁。 洋鬼子有恃无恐,继续骂骂咧咧,胡永年连拉带拽的将几个人请进房间,同时给路远使了个眼色,让路远去帮他。 路远已经了解了大致的情况,他让老刘头等人到村口警戒,防备鬼子便衣队,自己也随胡永年进屋。 胡永年低声对路远说道: “这些人脾气大的很,自己又没有胆量独自返回后方,一会儿要我们派兵护送,一会儿又吵着要坐车。 路老弟你是知道的,南京的大人物们特别重视国际形象、国际影响,屋里的这些记者随便到报纸上去说一些坏话,别说我这个小人物了,王师长很可能都会遭到批评。” 选择在上海地区开战,本就有指望欧美站出来调停的意思,在这关键的时间点上,南京自然是不愿意得罪西方人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最后承担责任的只能是胡永年这样的小人物。 因此就算胡永年中再怎么不爽快,他也必须陪着笑脸。 想通其中关节之后,路远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是摇头苦笑。 记者的诉求依然是那两点,要么派兵护送,要么找车让他们离开。 胡永年的十几个弟兄需要留下来保护伤员,甚至连路远带来的一班弟兄也要留在这个村子里,万一天亮的时候车队还没有,需要协助转移伤员。 现在只能等待和祈祷,但是记者们根本不听解释,又吵吵嚷嚷起来。 “与其吵吵嚷嚷费力气,还不如自己走回去,反正现在是晚上,天儿也不热,四五个小时总能到了。”路远实在是忍不住了,故意说道: “你们长得如此明显,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国人,万一运气实在不好碰到日本特工,他们也不敢对你们下手,没准还能得到优待。” “法克!”一个年轻的男记者被路远的话激怒了,差点要动手,边上的人急忙阻止。 “路易斯,别动手,他们有枪。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名叫路易斯的记者恨恨收回拳头。 话都已经说开了,路远也不再有所顾忌,摊手道: “现在的情况你们也是清楚的,无理取闹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只会让情况更加混乱。待在这个村子里,我们这些军人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如果把双方的关系搞得太僵,万一日本人打过来,我们军人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路远语带威胁,路易斯又想发怒,胡永年急忙出来说道: “拜托大家再等一等,只要有车,一定第一时间送你们离开。” 洋鬼子被安抚好了,路远的心情却不怎么好,他到村口找到了老刘头。 老刘头主动给排长点了一支烟,询问道: “排长,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路远舒服的吐出一口烟圈,缓缓回答道: “先在这里等到天亮吧,那么多伤员呢,咱们得帮忙,不可能一走了之。 对了,弟兄们的情况怎么样?” 老刘头微微一笑,道: “新兵都见了血,正亢奋着呢,我让他们去收拾鬼子的尸体了。这样的战斗再来个一两次,新兵也就能成老兵了,排长不用担心。” 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路远心情慢慢好转。 这一等就等到了拂晓时分,说好的汽车始终没有出现。天亮之后鬼子飞机一定会发现这个目标,不能再等下去了。 胡永年派两个弟兄到团部去询问情况,其他兄弟则开始将伤员转移出村子。 洋鬼子也知道天亮后他们更是没有离开的可能了,因为害怕中国军人会将他们抛弃,故而不再吵闹,乖乖的跟着伤员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