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鬼亲亲》 楔子 晨曦甫自厚厚的云层透出,大街上已陆续出现三三两两的菜贩子,准备为生活而忙碌,而大街转角一大间店铺也因伙计出出人人,一下于热闹起采。 “洋房商行”的招牌高挂,那可不同一般的呆板形式,是白板黑字或黑底金文,它是块外来的古铜色铜板,四周围镂花,上头的字体颇具西洋风,虽在这条传统大街上显得颇突兀,但配上它买卖的洋玩意,就一点也不这么感觉。 洋房商行是容家两姐妹一起合开经营的,窜起颇为迅速,起初人们没啥注意,等意识到时,它已是一家人人喊得出口的买卖洋玩意商行。 容爱爱,十八岁,前卫有主见,将洋房商行经营得有声有色,是城内不让须眉的大老板,经营手腕高超。 容囡囡,十六岁,多才多艺,以西洋玩偶演出自编剧码成名,家中虽只剩下她和姐姐,但天性乐观的她可一点也不依赖。 由于此刻姐妹俩还在商行后头的房间里睡着,伙计们动作起来虽然有劲,可也小心保持安静。 “小狗子,那箱新玩意小心放,那可是囡囡小姐昨晚千交代、万交代要我看着的,里头有她新叫来的小布偶。”白总管压低声吆呼着。 “真的吗?听说有一大户人家来邀请小小姐过府表演,这不会就是为此特地订来的吧?”小小姐的表演一直都很有趣,近来也愈来愈出名。 “这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你再不去帮忙其他人,待会早膳小心他们连半颗馒头都不留给你。” ※  ※  ※  ※  ※  ※  ※  ※  ※ 卯时才过,夏天的日头高挂天际,阵阵热气烘得人满头大汗。 一口停放在洋房商行后头屋里的西洋大棺材有了动静,不一会,棺盖被人从里头掀了开采,里头铺着舒服柔软的白缎布,还有一个极富浪漫气息的蕾丝羽毛枕。 但这不够让人叹为观止,躺在里头的人竟坐了起来,正准备离开他的“床”。 兰德斯桑拿,金发碧眼的西洋“人”,正确点说,他是个西洋鬼——吸血鬼,然如今他已不必靠吸血维生,也可以在烈日下行动,惟一没改过的习惯是得躺棺材才睡得好。 他之所以会远渡重洋而来,是因为那老说要监视他们吸血一族的老班,一个好心的传教士把他给带上船,却自己患病先走一步了,害他在教会里勉强躺了几天,找着机会才溜走,当然还带着他的棺材。 之后他成了容家姐妹的救命恩人,再变成洋房商行的长住食客,亦改了个中文名字叫桑德斯,但他并不是毫无贡献,这商行的货源可得靠他大力帮忙,所以他亦住得心安理得。 就看睡饱的他精神好得快步走往另个小院子,那有两间房,住着的是容家两姐妹。 这儿与他所住的房间全是禁止他人进入,因为他是吸血鬼可不能为他人所知,而她们也与他一样,有天大的秘密要保—— 她们也是吸血鬼! 但不是天生就是,是被他所救,能再次见到可爱太阳的代价。 两年前,他一时善心大发,救了两个坠崖就要没命的姐妹花,而幸好她们清醒后从未怪过他。 叩叩叩!“起床了,今天有新货到,起来点收上架喽!”他的声音充满磁性。 砰!有着起床气的容爱爱猛踢开头上的棺盖,直想冲往房外揍人。他的精神怎么那么好,难道是天生与后天生成吸血鬼的差别吗? 容爱爱一直是很重睡眠的人,偏偏那“新床”她睡了两年还不挺习惯,老担心在里头会窒息,没了气。 睡在另个房间的容囡囡则动作快速的盥洗好,冲出房门,“桑老大,感谢你来叫门,,睡在里头都不知天亮了没。” 两个姐妹的房间在两年前遇难后,都有了不小的改变,最明显的是她们的床都多了个盖,就像桑德斯的那口西洋棺。 两人等了好一会,终于那扇紧闭的门开了,穿着少见的西式洋装的容爱爱走出来,三人—‘起往屋前走去…… 第一章 夜色如墨,绿津镖局的旗帜在这片荒漠的燕山山脉上随风飘扬。 此地林木茂密、岩石错落,几处峰形谲异,不时还传出不明动物的低吼声,虽然护镖的人数不少,但身处于此所感受到的阴森气氛,还是让负责押镖的总镖头雷若芝觉得毛毛的。 她暗暗的吸了一口长气,强压抑下那股不舒服感,回头吆喝同行的副总镖头沈士雄及三十几名镖师,“快,我们要在四更天时赶到前一个小镇上。” 数十名镖师除了沈士雄外,个个是点头如捂蒜,更不忘踢踢马腹加快速度。 因为有人已是头皮发麻,有人则是鸡皮疙瘩掉满地,恨不得有一对翅膀能飞过这一段路。 瞧瞧这会儿,山林树影摇动,天空浓云罩顶不见月光,这一整条山路阴森森的,若非手上的火把映亮了路面,-他们可没有勇气往前,再说……众人将忐忑不安的目光移到队伍居中马车上所载运的棺木上,个个又是脸色发青。 没错啦,这个继承家业的大小姐雷若芝,就是以什么奇怪的镖皆护成名,只不过她这次要护的也真的是个天大奇物了。 老天爷,一口西洋大棺咧!虽然说是为了信用还是得接,不过,这路程颇远,一路护送下来,还是让人感到毛骨惊然。 长相俊逸的沈士雄是众人中最冷静的,而那双深邃的黑眸在凝睇着与他仅差半个马身、一马当先的雷若之时,静静绽放一抹压抑着深情的眸光。 黑夜深沉,整个队伍以极快的速度往前奔驰,绿津镖局一向就是以安全、迅速闻名。 就在马车行进速度愈来愈快,以绳索、软垫固定在马车上的棺木突然有了动静,还发出“砰!砰!”的声音。 驾驭马车的吴正平跟邓裕文互视一眼。 “你有没有听到?”两人分别吞咽了一口口水,回头看了棺木一眼但很快的又回过头来,目视正前方。 长得黑黑壮壮的邓裕文干笑两声,但嘴角微微抽搐,“嘱,我们别自己吓自己,好不好?” “就是,一定我们听错了,那只不过是一口空棺木嘛。”年已三十的吴正平长得倒是眉清目秀,胆子超小,但口气却大,其实他的内心已吓得频念阿弥陀佛了。 此时,躺在棺木里的桑德斯正困惑的瞪着棺盖,奇怪,他已经解开暗扣了,这盖子怎么就是打不开? 而且,他的床——呃,就是他的棺木怎么摇摇晃晃的?! 其实,这一觉他睡得挺熟的,所以就算这会被吵醒了,精神也不错。 此时,棺木再度摇摇晃晃、上下颠簸晃动了一下,他皱了眉。 真是的,一睡醒就要他施展法力!他抿抿唇,喃喃念着咒语,“阿克斯拉巴克……”瞬间,他的视线透过棺木盖,看到自己居然身处在一辆敞篷马车里,马车前有十多人持着火把策马前进,车后同样也有十多人,再看看四周,一片荒凉苍山。 他蹙眉,怎么会?他应该在洋房商行里安安稳稳的睡觉才是。桑德斯思索了一下,再施了一个咒语,绑住棺木的绳子自动解开了,他顺利的将棺整掀了开来—— 同时间,天上的云层散开,露出些许月光,吴正平的眼角余光正巧瞥到身后被掀开的棺盖,他脸色倏地一变,惊愕得瞪大了眼睛,不敢再转过头,浑身发起颤来,颤抖的左手不停拍着邓裕文的臂膀,惊恐的喃喃低语—— “后……后……后……” “后……后什么后——”邓裕文倏地住了口,在看到同伴那面无血色的模样,他更没有胆子往后看,但脸色已跟着发白了。 “后面、后面,你看看嘛!”脸色惨白的吴正平紧握着缰绳,动也不敢动。 邓裕文很害怕,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微微转了下头,可在见到棺盖是打开的后,他吓得猛抽了口凉气,握住缰绳的双手也不自觉的揪紧,马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拉,昂首长鸣一声后急急煞住脚步,连带地,后面的镖师们只得紧急煞住马儿。 而在瞧到由棺木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扶住棺木边缘时,两人更是吓得跌下马车,连滚带爬的边哀叫边找掩蔽物。 “救命啊,尸变了!” “有僵尸啊,有僵尸啊!” 在前面带队的雷若芝跟沈士雄,在听闻马儿的嘶鸣声时已觉得有异,并先行停下马儿,再听到惊心动魄的求救声传来,两人警觉的对视一眼,立即掉转马头奔向已停下来的马车,而另外十多名镖师也连忙掉头跟上。 不过,调皮的月姑娘再次躲到云层后,一阵骤强的山风吹来,一连吹灭了好几支火把,只剩几把要灭不灭的火光,整个山区看来更显诡谲了。 众人心惊胆战的策马来到马车前,在看到一个阴暗身影从棺木里坐起时,一阵阵的倒抽凉气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响起,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团混乱。 数十名镖师吓得脸色发白,直觉的策转马儿要逃开,但缰绳突地揪紧,马儿前脚一仰,多匹马儿受惊,无所适从的擅成了一团,一时之间,不少人从马背上跌落,哀叫声四起,另一些人则以虚软的双脚踉踉跄跄、跌跌擅擅的连滚带爬躲到岩石后…… 就在所有人逃的逃、躲的躲时,沈士雄还坐在马背上动也不动,但那并非冷静,而是他吓傻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独独就怕鬼!因为在到绿津镖局担任副总镖头前,他本是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冷面杀手,因为曾在梦中多次被厉鬼索命才幡然觉悟,改邪归正。 所以即使这会儿看到他心仪多年的雷若芝,竟不要命的策马朝那口棺木接近,“心中仍有鬼”的他,瘫痪的喉咙却连一个字也吭不出来,浑身更是硬邦邦的。 令他稍微放心的是,她终于将马儿停下来,不过,见她翻身下了马背,他的心马上又凉了。 雷若芝其实是很害怕的,一种毛骨悚然、背脊发寒的感觉紧紧跟着她,但她是总镖头啊,总不能也跟着逃吧?所以她很庆幸此时的自己是背对着众人,他们看不到她脸上的惊惶失色。她强逼着自己走上前,但走了两步,一向以好洒量、好胆量、好奇心强“三好”闻名江湖的她,还是脚软的停下步伐。 她紧绷的心弦绷得就像要断了,心跳如擂鼓,额上也直冒冷汗。 山风呼呼作响,两边的树林传来叶片摩挲的沙沙声,接着,风静止了,四周随即陷入一片阴沉死寂。 雷若芝等人的目光,就这么胶着在棺木中那个坐着不动的身影,个个屏气凝神,可五脏六腑却早巳翻腾再翻腾了。 蓦地,那个背对着他们的黑影动了,空气在一瞬间凝结,天上的云层在此时又散开,月姑娘再现身,月光照亮了那个正转向他们的脸孔。 天啊,众人猛抽凉气,他居然是一个外国鬼! 每个人看得目瞪口呆,甚至还有些人吓昏了,沈士雄也是其中之一,只见他全身软趴趴的从马背上直接摔落地面。 雷若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昏厥过去,她眼神呆滞的瞪着那尊像个雕像般动也不动的白脸男。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她居然觉得他也正看着自己 蓦地,他突然露出一抹完全没有笑意的笑容,诡谲的碧眸中进射出两道危险的嗜血眸光,这让众人看得又是胆战心惊,冷汗直冒,频念阿弥陀佛、佛祖、观世音菩萨保佑…… 雷若芝那张有着倾城倾国之姿的脸上是一片死灰,可是她的脚僵了,也没有力气跑,只是她似乎看到他菱形唇瓣喃喃的开合几次,瞬间,她整个人竟不由自主的走向他。 “大……大小姐……” “不要啊!” 那些做鸟兽散躲在岩石、树后,甚至趴在地上装死的镖师们,纷纷发出惊恐的阻止声。 但她身不由己,功夫不弱的她发现自己无法使用武功,内力更是无法凝聚,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向白脸男。 随着两人的距离拉近,她也看清楚他是一个金发碧眼,而且还是一个轮廓分明、容貌俊美的西洋鬼! 不过,在她身不由已的举步踏上马车后,却见他伸手将她抱起,意欲将她抱入那个看来挺深、挺宽的棺木后,寒栗霎时冷遍全身,她惊恐万分的瞪着他,一句话卡在喉咙怎么也出不来…… “跟我作伴吧,我好寂寞啊。”桑德斯吐出一句缥缈虚无、没人气的话。 冰意立即窜进她的脊梁骨,雷若芝吓得两腿乱踹、奋力挣扎。 而其他还没晕死过去的镖师们,眼见大小姐一半的身子被拉进棺木后,个个又是吓得抱头鼠窜,甚至有人歇斯底里的想挖个地洞,就地掩埋…… 每个人都吓坏了,没有人注意到西洋鬼怎么会说汉语,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变了。 桑德斯双手抓着眼睛紧闭但还挣扎个不停的雷若芝,再看看那些吓得屁滚尿流、浑身发抖,甚至害怕到低声饮泣的男人后,他的眼眸、嘴角全是笑意。 没想到偶尔恶作剧一次,效果这么好!想不起来离他上一回恶作剧,是几百年以前的事了? 不过,这群人活该,不仅扰了他清梦,还将他的“窝”扛到这个离北京城颇远的荒郊野外来,他不教训教训一番怎么成?!只是—— 凝睇着仍旧挣扎个不停却连哼都没哼上一声的雷若芝,他又是灿然一笑,说来,她的胆子已经算是这些人中最大的了,而且她的自制力显然也是最强的。 “别挣扎了,我放开你就是了。”他笑笑的放开了她,看到她双脚发软的跪坐在马车上。 重获自由的雷若芝直觉的睁开了眼睛,却见桑德斯以饶富兴味的眸光瞅着她看,然后—— 她眉头突地一笋,不对,她居然听得懂他说的话y! 这……她错愕的眨眨眼。这个西洋鬼说的根本就是汉语嘛,而且他这会儿一脸笑嘻嘻的,与刚刚的恐怖僵尸脸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难道…… 一个念头突地劈进了脑海,她的水灵双眸立即窜上两簇澎湃汹涌的怒火,同时间,被吓走的力量与胆识也全回来了,她火冒三丈的对着桑德斯发出咆哮,“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该死的竟敢恶整我们!” “恶整?!这话从何说起啊?”他一脸可恶的笑容。 从他的笑容中她确定了,她,还有这些镖师们全被他耍了! 想也没想的,她右手凝聚了内力,立即对他击出一掌,但在眨眼间,他的身影竟从棺木里掠出,还一把扣住她的右手,一起将她拉下了马车。 “还是留点力气整顿你的队伍吧,至于我们的账晚一会儿再算。”他笑笑的指了指那些昏的昏、倒的倒、躲的躲、逃的逃的镖师。 雷若芝怒冲冲的仰头瞪着身高居然高了她快两个头的他,虽然不想听他的指示,可是从刚刚她那怒不可遏的一击,却让他敏捷的逃开还反被他拉下马车的动作看来,她绝非他的对手。 评估情势后,气得牙痒痒的她猝然转身,重新整队。 ※  ※  ※  ※  ※  ※  ※  ※  ※ 北京城的洋房商行里,此时是一片混乱。 容爱爱跟容囡囡在见到桑德斯所住,明令禁止他人进入的房间内竟然空空如也,不见那只豪华西洋大棺后是呆若木鸡。 两人在回过神后,头一件事就是唤来自总管跟小狗子。 “有谁进到禁区吗?’ 困惑的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同时播摇头,这儿是禁区,他们哪敢进呢? “还是有谁来过?”容爱爱焦急的又问。 “是啊,谁来过了?”容囡囡也急着问。 自总管想了想道;“绿津镖局的人来扛走了一口棺木,因为当时店里忙,两位小姐又出门去了,所以我要他们直接进来搬——” “棺木?!”容囡囡瞪大了眼睛,再怔愕的转头看姐姐,“难道是……” 容爱爱点头,这事绝对是有可能发生的,那些镖师们在进入商行后,也搞不清楚方向,误打误擅的进到桑德斯的房间,误将他的棺木当做他人订购的给搬走了。 真是的,他这阵子一到下午就要进房去小睡,说是午休,这会儿连人带棺的也不知道被扛到哪儿去了! 要两人退下去后,她们便去翻阅计货单,找到了棺木的买主乃是住在三岂胡同,出过洋的景大干,姐妹俩随即前往,想了解那口棺木究竟会被送到哪里去。 在明白景大千是帮一个洋朋友的过世父亲所购,而拜托绿津镖局押送到近渤海的秦皇岛后,她们差点没晕了。 急归急,可是静下心想想后,两姐妹相视一眼,却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容囡囡耸肩道:“我们担什么心呢?桑德斯躺在棺木里没吓死人就不错了!” “没错,他这个吸血鬼始祖可是法力无边的。” 两人真的是急过头,白操心了,只是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房间,她们还是希望桑德斯能早早回来…… ※  ※  ※  ※  ※  ※  ※  ※  ※ 绿津镖局的镖师们一向是意气风发的,但这会儿步人小镇的他们却是个个脸色发青、发白,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唉,虽然已知确定那个原名叫兰德斯·桑拿,中文名字叫桑德斯的西洋人不是僵尸也非鬼,但因为被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所以即便这会儿是烈阳当空,天朗气清,每个人还是一副虚脱的样子。 沈士雄也很虚,对此时靠站在马车旁的桑德斯保持安全距离,毕竟一个睡在棺材里的人多少也有晦气吧。 只是,他看向另一边的雷若芝,目光虽然如同以往一样的平静,不过还多了分惭愧的光芒,他轻叹一声,伸手摸着额头上肿起的硬块,这是惊吓过度从马背上跌落地上的纪念品,同时间,也葬送了他的男子气概。 雷若芝经过一夜折腾,率队赶到小镇后,随即找了家客栈,让大伙儿进去祭祭五脏庙,也休息休息。 几十人将小小的客栈塞得满满的,看着镖师们吃起桌上的茉肴,她走出客栈,冷着一张娇颜看着坐在马车上的桑德斯。 他颈系蓝色领巾,身穿缀金线的蓝白背心、合身的黑色裤子、黑色的长筒马靴,整个人看来与镖师们的蓝色劲装截然不同。 而那张俊美的外国脸庞更是英气逼人,只是此时的眼神带着慵懒,浑身上下更散发出一股潇洒不羁的优雅气息。 这几年她主掌绿津镖局的护镖工作,东南西北的奔走,西洋人是见了不少,对他们轮廓鲜明的五官也是印象深刻,但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恶劣男人绝对是她见过的中最英俊的。 不过,他长得真的太高了,她居然得仰起脸才能触及他的视线,仔细对照一下,她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相对于她的打量,桑德斯的目光却是慵懒的停驻在她身上,这东方女孩长得真是标致,头发像黑檀木一样的黑亮,还有一双像宝石般的璀璨明眸,挺翘的鼻子,而那红红的唇跟白里透红的脸颊,在他看来就像颗鲜嫩多汁的红苹果,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雷若芝打量完了,仰着头冷冷的看着他,“我们是不是该来算一算账了?” 因为沿路过来,他们已谈了不少,但却一直在有无搬错棺木这件事上频频起争执。 他点点头,指指身后的棺木,“我可以确定你一定拿错货了,这口棺是我的——” “绿津镖局不曾押错货,何况,洋房商行也让我们签收带走了。”她态度坚定的打断他的话。 他一挑浓眉,“听起来,这口棺木你是不打算还给我了。” “不可能。” “好吧,反正只是一口棺。”他不是个吝啬的人,这棺木他还送得起,“再见!” “再见?!我们的账还没算好,而且你也不能走。”雷若芝一个箭步挡住他的去路。 他有点啼笑皆非的瞅着她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我的‘货品’,正确的说法是‘附属品’,不管如何,我这个总镖头都得将其保护得妥妥当当,不得有任何一丝损伤的送到收货者手上。”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而一股浓浓的笑意随即涌了上来,他指着自己笑问:“我是附属品?!” “没错,你既然说你一直是睡在这口棺木里的,那也许就是货主挑上它的原因,这就像有人要我护送一个纯金打造的鸟笼,而笼里还有一只更昂贵的珍贵凤凰鸟,就表示这两者都得妥妥当当的送到收货者手上,你明白吗?” 她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桑德斯有没有听懂,但出于买主当初只说洋房商行里的西洋大棺一口,究竟有没有包括躺在里面的人,她也不清楚,所以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他得跟着她一起到秦皇岛去。 因为她押送过太多奇奇怪怪的镖了,天上飞的、地上爬的,甚至活生生的人、死人骨头都押送过,这个世上,人真的是百百种,怪人更不少,只是这回“棺木加活人”大概是其中之最怪的了。 桑德斯直勾勾的凝睇着大概只到他胸口的雷若芝,她看起来就像个美丽的刺猬,一股很想挫挫她眼里傲气的欲望直涌心坎。 他性感的唇瓣漾起一抹饶富兴味的笑意,“我明白了,我跟你走就是了。” ※  ※  ※  ※  ※  ※  ※  ※  ※ 烈日当空下,桑德斯跟着雷若芝策马并行,其他镖师们则负责在后运送那口棺木。 不过,对得独自看管这个有脚货品的雷若芝而盲,她实在有点受不了,因为一连几天下来,她发现他实在很吵、很烦! “很奇怪,你看来没几岁,为何就当起头儿了?”不想一直躺在棺木里的桑德斯,是自己掏钱买匹马上路的,她没辙,只得跟在他身边或者让他跟在她身边。 “我二十一岁,够大了。”她撇撇嘴角回答,目视正前方,脚踢马腹的加快了速度,将他用在身后,但没一会儿,他又追上前与她并行了。 他一挑浓眉,“你二十一岁还待字闺中?” “那干你什么事?”她没好气的以眼角余光瞪他一眼。 “我以为这儿的女子十多岁就成亲嫁人了。” “我是例外,怎么样!” “是吗?”他嘴角一扬,大掌一张,居然凭空出现几朵小花,“送你。”他将花扔向她,她直觉的伸出手握住,再看着策马向前的他,随即追上。 “你送这花给我什么意思?”她蹙眉问。 “这是西洋的樱花草,代表青春与悲哀,我想应该很适合你。” “找死!”她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怒不可遏的将花扔到地上,伸手就要对他击出一掌—— “喂,别忘了,我是你护送的货品之一。”他好整以暇的提醒。 脸色铁青的雷若芝硬生生的收回掌势,气冲冲的策马疾奔,而身后还传来他的愉悦笑声。 桑德斯的心情是舒服多了,因为这个总镖头率队走的路都是一些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偶尔才会路经一些可见人烟的山间小镇,他无聊得发慌,当然拿她来娱乐娱乐,至少解解闷也挺好的。 “你没有权利这样对她。”沈士雄冷冷的策马过来,这也是这一路行来,他惟一一次这么接近他。 桑德斯一挑浓眉,放慢马儿的速度,注意到他脸上有冷意,他知道他真的不喜欢自己,因为他的眸光毫不掩饰他的不友善。 “若芝是因为继承绿津镖局而误了婚姻大事,当年她才十六岁,父母因为护镖遇劫双双过世,那一年,她也成了孤儿。”沈士雄的眼神冷,口气更冷。 闻言,桑德斯的浓眉揪在一起,“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只是无聊,所以寻她开心。” 这男人的目光还真利,他的确是这么想的,所以那也代表……“你对她有意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要你别去惹她,否则……” “否则如何?” 他的眸中窜过一道冷光,“就算你是她口中的货物之一,我也一样会将你杀了!”  ; 有趣!桑德斯扬起嘴角一笑,看着策马追上雷若芝的沈士雄。他这个吸血鬼他哪杀得死呢? 不过,没想到那个傲气的大美人居然已父母双亡,他刚刚那样对她是过分了些,他是欠她一个道歉。 “终于、终于追上了!” “就是嘛,大小姐怎么回事,一个人拼命往前,将整个队伍远远甩在后面?” 吴正平跟邓裕文气喘吁吁的驾着马车追上前,而前后也都有一些追得快要虚脱的镖师们。 桑德斯看着他们,露齿一笑,“我帮你们把她叫回来。” “啥?!”众人看着这个其实还不难相处的西洋人,并没有听懂他话中的含意,但在见他突然掉转马头,反方向的朝他们的来时路奔去,他们不禁傻眼。 吴正平呆愣愣的先看看在前方都快见不到身影的雷若芝,再转头看看后方已经奔驰了好一段路的桑德斯,呆呆的问;“这该怎么办啊?” “不对啊,他是往反方向跑!”邓裕文突地回过神来,惊慌得叫了起来。 众人这时纷纷回过神来,一边大叫,一边将队伍转头; “货物跑了,货物自己跑了!” 在前方的雷若芝跟沈士雄闻声,脸色丕变,急忙回头策马追逐。 桑德斯看到一大群人跟着自己跑,他的嘴角带笑,隐约感觉到体内那已沉眠了几百年的恶作剧细胞,已开始苏醒且往四肢百骸间蔓延…… 天色就快黑了,他可不想忍受马车一晚的颠簸,那太不舒服了。 回头瞧瞧那些骑术还有待加强、远远落后的一大队人马,他策马进入一处看似狭窄,但其实还能容三人同时进入的两山夹缝里。 在看到昏暗的山沟内,一双双品亮的邪恶眼睛后,他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张开双臂,“好久不见了,我的朋友们!” 第二章 一轮皎洁明月下,雷若芝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咒骂桑德斯的祖宗八代。 该死的!他居然给她跑了,一大伙人在这山区来来回回找了好几个时辰了,还找不到他。 “快找,大家再四处找找!”她一边吆喝那些找得快累昏的镖师,一边来回的寻找着,但对于镖师们,她其实是满怀愧疚的。 基本上,桑德斯是归她管的,结果她因私人情绪而将他丢在身后,才让他有机可乘的逃了。 蓦地,“啊!”一个惊恐的尖叫声在前方不远处响起。 雷若芝神情一变,身形一凌,迅速施展轻功循着尖叫声而去,随即在一处山沟口看到跌跌撞擅冲出来的邓裕文,他一张惨白的脸活像见鬼似的。 “怎么了?”她扣住他的手臂,大声问道。 “里面……里面……好多……好多只眼睛……”面如死灰的他在看到她后松了一口气,但整个人也软趴趴的跪坐在地上。 雷若芝皱眉,看着尾随而来的沈士雄及一大群镖师们,她深吸了口气,拿走了其中一名镖师手中的火把,率先走了进去。 虽然邓裕文已经告知她里面有好多好多只眼睛,不过,在火把的光映亮潮湿闷热的山沟,也照亮了那些面挂在山壁上里尘压的蝙蝠群时,她还是吓了一跳,倒抽了口凉气。 前方突然有道身影晃动,她直觉的移转目光,却见遍寻不着的桑德斯居然从另一边的阴暗处步出。 不知怎地,她突然觉得他站在那些蝙蝠群前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只是这感觉好奇怪啊,再说了,她是怕蝙蝠的,因为它们长得丑陋,那双红眼睛看来更是诡谲,而且一但发现有入踏入领域,它们便会迅速窜飞而出,但此刻它们却是动也不动……”“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桑德斯像个发号施舍的头子,对着雷若芝及跟在她身后的众人道。 “休息?”她愣了愣,怔怔的瞪了他许久,才问:“你不是要跑?”“当然不是,我还告诉他们,我是要帮他们把你叫回来啊。”他俊逸的脸上满是无辜,眼神也很无辜的看向邓裕文跟吴正平。 她皱起柳眉,回头看着两人,他们人尴尬的低头点了点。 她咬咬牙,压抑胸口沸腾的怒火,先指示沈士雄安排众人在这个空间颇大的山沟歇息一会儿,才将冒火的黑眸直勾勾的瞪向桑德斯。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莫名其妙的举止,害我们的行程又要延误一天了!” 他优雅的耸肩,“人总得休息,何况我把你叫回采也是有用意的。” “用意?”他笑道:“我要跟你道歉。” “道歉?”她不明白。 “嗯,关于樱花草的事,所以这个音乐盒送你,聊表歉意。”他将手往胸口一探,眨眼间,一个巴掌大的西洋音乐盒就出现了。 这应该是当一个吸血鬼最大的好处,具有法力的他想变些什么玩意儿出来都没问题。 雷若芝皱眉。怪了,她怎么没有看到他手中的玩儿是从哪儿出来的?感觉上好像凭空出现似的。 他没有理会她眼中的疑问,反而将那个雕刻精致,表面还镶嵌了些宝石玛瑙等珠宝的音乐盒打开,里面有一小面镜子及一格格用绒布包裹的置物格,看起来很小,但相当精致漂亮,同时间,还有着很轻的悦耳音乐声从盒子里发出。 这个声音也吸引了另一边靠壁休息的镖师们,不过,虽然好奇,但一见到两人身后还有一堆静止倒挂的蝙蝠,众人还是选择杵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们就好。 雷若芝对这个音乐盒是很喜欢,可是她不是那么好贿赂的人。 “你把大家搞得团团转,累得跟条狗没两样,拿这个小盒子就想道歉了事?”她的口气很冷。 他提高一道眉,将音乐盒盖上后,往胸口一揣它竟不见了,她再次眨眨眼,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 桑德斯面带微笑,双手环胸的看着她,“我表达歉意了,接不接受我的礼物也就无所谓,不过,这个地方很适合休息。” “适不适合或者休不休息,都得由我下令。”她冷冷打断他的话。这人真是讨厌,要道歉却一点诚意也没有,自己不追上她,还躲到这个山沟里让他们找得快疯了。 “反正来都来了,休不休息随你,不过我这个货品不想动,想休息了。” 语毕,他也没再理她,而是往后走到那群静止许久的蝙蝠旁,身形往上一掠,双脚倒勾一旁突起的岩柱,整个人就倒挂在上面。 见状,沈士雄、吴正平、邓裕文等镖师们是错愕得瞪大了眼睛。 雷若芝也是膛目结舌,她怕蝙蝠,他看来却乐得很,还像久违不见的兄弟般跟它们倒挂在一起,这真的很诡异。 呼,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倒吊着看人还挺舒服的,桑德斯头下脚上的看着这些人,觉得有趣极了。 沈士雄等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目光,最后齐将不安的目光落在雷若芝身上。 她抿着唇,看着桑德斯,咳咳两声的清了清喉咙,以一种有些受不了的口吻问:“请问你在干什么?” “练练脚上功夫。” 见他碧眸中的打趣光芒,似真似假,但她着实被他搞得累坏了,也不想再听他胡说八道,只是那些蝙蝠…… 她几乎要怀疑它们是不是假的?这么久了,它们居然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其实那些吸血蝙蝠不是不会动,而是不能动了,因为它们跟桑德斯可是近亲,为了不让雷若芝被这一群饥饿的近亲们攻击,他只好先以法力将它们催眠。 见他回答完话就闭上眼睛,雷若芝很清楚自己对他是无可奈何的。 于是一大群人就在这个山沟里过夜,由于日夜赶路又被桑德斯耍得团团转,一会后,除了雷若芝外,所有的人都呼呼大睡了起来。 雷若芝也很困,但她的责任心重,几次快要打盹了,她便站起身来走动,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桑德斯。 闭目休养的桑德斯对她的意志力可真是刮目相看,不过,怜香惜玉的他看了可有点儿舍不得,所以他张开了眼睛直直的睇视着她,同时以法力将早就睡意浓厚的她催眠。 翻下岩柱看着沉沉睡着的她,他微微一笑,这才走进亦被抬进来的棺木,盖上盖子睡觉。 ※  ※  ※  ※  ※  ※  ※  ※  ※ 天空甫泛鱼肚白,山沟内就响起好几声哀哀叫疼的声音,随即一大群人冲出山沟,而这些人的头上、身上还停了不少只面色狰狞的蝙蝠。 仔细一看,雷若芝、沈士雄也在冲出来的人群之中,武功不弱的他们以掌力击毙或驱除不少虎视眈眈想咬他们的蝙蝠,同时吆喝多名镖师将那口棺木抬出来。 此时,第一道晨曦的光束从天而下,那些蝙蝠这才全数飞回阴暗的山构。“我被蝙蝠咬了。” “我也被咬了,上面还有血迹呢……” 几个被咬到的镖师苦着一张脸,相互检视伤口,可是雷若芝跟沈土雄却同时注意到桑德斯又不见了! 两人冒险再进去山沟,但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该死的,又给他逃了!”雷若芝气炸了,但怎么也想不起采自己昨晚怎么会睡着的? “算了,那个货物实在碍眼也很难看管,我们还是先上路吧。”沈士雄边说边看着多名镖师七手八脚的将棺木抬到马车旁。 “若是收货者拿到棺木还要人呢?”她提出质问,他抿唇不语。 她咬着下唇,看着四周的荒凉景致,因为这次护送的是一口棺木,而中国人忌讳见棺,所以他们尽量往人烟稀少的路径前行,可现在丢了一个人,她真的不知道到哪儿去找人。 她沉沉的吸了口长气,看着正在将棺木搬上马车的四名镖师,柳眉突地一皱,她怎么觉得那棺木比较沉…… 才刚这么想,其中一名镖师即喃喃低语,“奇怪,怎么愈搬愈重,好像比昨天重好多。” “我也这么觉得,好重,喂,你们也来帮忙吧。”另一名镖师随即要伙伴加入帮忙。 雷若芝走了过来,轻拍棺木,看着他们道:“你们先放下来。” 几人点点头,先将棺木放下,退到一边,没想到却看到她试着要打开棺木,几个人面面相觑,但没有多问。 雷若芝在打不开棺木后,开始拼命敲棺益。 叩、叩、叩、叩…… ”大小姐在干什么?”吴正平觉得她的行为好怪。 “不会是人丢了,又被这趟护镖搞得浑身紧绷,所以行为失常了?!”邓裕文凑近道。 不少人也点头附和。 雷若芝敲得火冒三丈,若不是担心会损坏棺木,她一定拿东西来撬开! 在棺木里睡得正舒服的桑德斯被叩叩声吵醒,眉头都皱了,在经过透视能力看到是雷若芝后,他原本不予理会,但她很执着的敲着,他只得解开暗扣掀开了棺盖,一眼对上了怒不可遏的她。“你干嘛扰人清梦?”他坐起身来。 沈士雄等人看到他个个不知道该悲该喜?喜的是找到货物了,悲的是他这个怪人又钻回棺木睡,这可让他们头皮发毛,又被吓了一次……他们的心脏真的不够强啊。 “谁叫你又睡回棺里的?”她的口气可比他还凶。 ”这是我的床。”他答得自然。 “没有人的床是棺木,死人除外。” “也许我是个死人了。”他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回答。 “我没时间听你胡说八道。”她冷不防的出手点了他的穴,让他动弹不得后,她看向吴正平、邓裕文,“将他搀扶上马车,我可不希望这个活货物被闷死在棺木里。” 两人明白的点头上前,没想到被点了穴的桑德斯却好整以暇的避开了,雷若芝怔愕的瞪着他,没想到他解穴的功夫如此高深。 他笑了笑,“你那中国玩意对我是没用的,脚长在我身上,我愿意留下来陪你玩就留下,厌了、倦了,我想走,谁也拦不了我。” 她铁青着脸道:“谁要你陪我玩,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请你合作点。” 他双手环胸看着她,“暂时呢,我是愿意合作,不过有个条件,你不可以在我的睡眠时间打扰我。” “我不会在你的睡眠时间打扰你,但前提是,你不准睡在棺材里。” “是吗?”他耸耸肩,“那就没得谈了。”他转身越过她就要走。她立即上前扣住他的手臂,“不准走。” 他灿然一笑,“那就让我睡棺材。” “不行。” “算我有怪癖,先预习、感觉一下死人的滋味。”这习惯是他这个吸血鬼惟一没跟着进化的部分。 “不成!一来我怕你闷死了,二来这口棺你一躺进去我就打不开,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好好的在里面,还是又跑了?” “你想太多了,总之习惯成自然,这只是我的床——” “习惯是人养成的,当然可以改。”他坚持,她也很坚持。 “那好吧,就送你了!”反正他再找一口棺木也不难,他才不会依她改变习惯,免得睡眠品质变差了。 当然,他是可以催眠美人儿让自个开心,不过这么一来,就少了唇枪舌剑或活动筋骨的趣味了嘛。 如他预料的,雷若芝出掌打了过来,他露齿一笑,利落的闪身,一手还反扣住她的手臂,一回身就将她推到棺木边,若非沈士雄的手够快,及时挡住她,她可能就倒栽入棺了。 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她火冒三丈的大喊,“逮住他!” 数十名镖师将桑德斯团团包围,但他对这些男人可没玩的兴致,碧眸一一掠过他们,嘴巴喃喃念着咒语,下一刻,他们竟一一原地坐下,表情呆滞。 “这……”雷若芝脸色倏地一变,惊愕的瞪着他,“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没什么,他们不会有事的,倒是你,我的条件你不能接受,我是一定要走的。”他装出一脸莫可奈何的神情,希望她能妥协。 “不成,我说过了,你跟棺材是一体,都是我的货品,走不得。” “既是一体,我躺在里面不就更理所当然了?!”他笑得很迷人。“你——”她顿了一下,但立即反应过采道:“若是棺木突地卡住了,跟刚刚一样打不开,你会窒息而死的。” “你是怕我死了?还是担心我这个活货物死了交不了差?”他反问,但此刻他却突然发现,自己还真的很想知道她的答案为何,而且希望她的回答是前者…… 不过,他的期待显然是落空的。 她闷闷的道;“你是货物,连损伤都不能了,一命呜呼成吗?” 他在心中大叹一声,却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么失望。他撇撇嘴角,直视着她,“你放心吧,躺在里面不会死人的,而且你刚刚打不开不是卡住,而是里面有暗扣。”他走到棺木旁,指着蕾丝羽毛枕旁的一个暗扣。 雷若芝凑近一看,还真的呢,既然如此……她念头一转,为免他又策马逃跑耽搁了路程,她决定让他躺回棺木里。 “那好吧,你就躺回去睡觉,可是你得答应我不得将暗扣扣上。”这样她不放心时,才能打开棺盖,看看他是不是还好好的在呼吸。 只是她让步了,桑德斯这个俊美的西洋绅士却摇头了,他指指头顶上愈来愈烈的阳光,“大白天的谁睡觉?我当然不躺了。” “她气得咬牙,“你简直是故意找我麻烦,给你躺你又不躺!” “我就是这样,你不开心,我走就是了!”他知道自己这样是挺恶劣的,可是这也是因为逗她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不行,你就是不行走!”她挡住他的路。 “不行用走的?那飞的总行了吧。”他扬起嘴角一笑,突然飞身掠向空中。 “哪里走!”雷若芝压根没想到西洋佬也会轻功,她连忙施展轻功追逐而去。 桑德斯知道她身手不凡,不过却没想到她这个普通人也能飞。 不过由于他只是想动动筋骨,因此在半空中飞了会,他又绕了一圈回来,接着自动自发的用法力将他的宝贝棺木移到马车上,自己再坐到旁边念咒语,让那些被催眠的镖师们回过神来。 众人由于被催眠,实在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更不明白身形甫定的雷若芝为何双眸发火的螳视着坐在马车旁的桑德斯,而且他看来气定神闲,她却是气喘吁吁,喘得要命。 “你还好吧?”沈士雄不解的看着她。 “好,很好!”她咬牙切齿的回答,但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笑嘻嘻的桑德斯。 虽然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但她也不想报仇了,只想快马加鞭的将他跟棺木送到秦皇岛,然后结束这场灾难。 ※  ※  ※  ※  ※  ※  ※  ※  ※ 碧海晴空下,一艘大型游轮缓缓驶寓了港口。 棕发褐眼、一身低胸蕾丝洋装的蒂莎·班尼顿望着渐行渐遍的故乡,十七岁的她,美丽的脸上有着超龄的成熟神情。 她那双褐眸沉潜得过于冷静,但却又带着一抹孤傲的冷意,也是这抹冷意让船上的年轻男子们对身旁没有伴的她虽起了倾慕之心,却没有胆识接近。 直到再也看不见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园后,她才转身离开甲板,回到舱房。 她在化妆台前坐下,瞥了一旁的行李箱一眼,略微思索,起身,拿起钥匙打开行李箱,映人眼帘的是一本陈旧的日记,跟一个看来年代相当久远的项链盒。 她抿紧了唇,打开项链盒,里面放着一小张已经魔驳的男人画像,看着他,她眸中闪现一道愤怒的光芒,她咬牙怒吼,“是你,是你,全都是因为你!” 流下了愤怒的泪水,她用力将项链盒扔进行李箱,再将日记紧紧抱在胸前低声嚷泣…… 这个项链盒跟日记是父亲恩多·班尼顿留给她的遗物,上面清楚的记载了兰德靳公爵跟父亲相处的点滴外,也记载了早年丧母的她该继承父亲监视吸血鬼一族,使其不危害世人的神圣使命。 但是她不懂,父亲在船上患热病猝死,若兰德斯公爵真如父亲日记上所写的两人相处融洽,身为吸血鬼的他为什么不救父亲? 当时只要他咬父亲一口,父亲就不会死了,他就能够永远活下来了…… 所以她恨他,恨他对她父亲见死不救,她要去跟他讨回一个公道! 她拭去了泪水,放下了日记,冷冷的看着适才从项链盒中掉出来的画像。当跟父亲同行至北京的友人,辗转将父亲的遗物及骨灰送到她手上时,时间已过了约一年,而后,她找人依这张画像画了一张画,再花钱雇人带着画像远渡重洋到中国去寻找他的下落,历经一年多,总算有他的消息了。 蒂莎深吸了一口气,喃喃低语,“兰德斯,我不会轻饶你的……” 第三章 夕阳西沉,黑暗逐渐吞噬大地。 雷若芝跟沈士雄等人总算将这次护送的怪镖,送到位于秦皇岛的收货者手上。 收货的年轻洋人德森·肯特是来中国经商多年的肯特家族成员,这个豪华的棺木是他为了一个病逝的亲人所购置的,而他们原本以为的附属货品——桑德斯,则正以他们听不懂的洋文跟德森交谈。虽然他们听不懂洋文,但看样子,他应该是在表达他的哀悼之意。 所以,他们已大约猜到这次是真的弄错镖了。 但身为总镖头的雷若芝,还是要将事情问个清楚,“棺木送到了,而贵户收的东西是只有棺木,还是还有个人?”她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桑德斯。 二十多岁的德森皱眉,先是不解的看桑德斯一眼,再看看一身英气焕发却又不失女儿娇态的她,以汉语答道:“当然只要棺木了,有任何问题吗?” 桑德斯挑起一道浓眉看着神色尴尬的她,似在嘲弄。 她强装镇静的点点头,“没有,没问题了,我们先离开了。” 一行人离开了肯特家,秦皇岛上的灯火已点点亮起,夜色迷人。 雷若芝跟沈士雄点点头,“你先带大家到前方不远的客栈去吃饭休息,我晚一会就到。” 沈士雄瞥了坐在马背上的俊挺身影一眼,再看看她,点点头,先行带队离开。 虽然确定了桑德斯不是货物之一,他有些失望,但能摆脱他也应该是件好事,不然,这一阵子他老缠着雷若芝,害自己跟她之间反而不若以前亲近了。 桑德斯微笑的看着策马趋近他的雷若芝,他很清楚她想跟他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她真诚的跟他道歉,“这段时间,委屈你跟我们一路跋山涉水,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他笑得洒脱。 她凝睇着他,其实心里还有一大堆的疑问,诸如他为何会这么合作的跟他们来到秦皇岛等等,只是问再多又如何? 他们理该分道扬镖了。 “那——再见。” “再见。” 她点点头,不知为何心里竟有股莫名的依恋,她深吸了口气,强将那种感觉抛到脑后,转身策马离去。 桑德斯勾起嘴角一笑,喃喃的道;“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只是这会儿棺木送人了,为了回程的路能好好睡上一觉,他还是先帮自己再找口棺。 若没有记错,应该还有一具新的西洋棺木进货到洋房商行才是。 他边想边步入一旁的阴暗角落,接着身子与黑暗融成一体,随即不见踪影。 对他这个吸血鬼始祖而官,黑暗不仅是他隐:是的好帮手,更是进出各个地方的快速通道,因为它属于另一个结界空间。 没入黑暗的他在每个阴影间像只蝙蝠般急速飞行,不久,身子从一个斜角的暗影中步出,这个地方就是他在洋房寓行的房间。 前面的店家仍旧灯火通明,看到容家姐妹正忙着招呼客人,他微微一笑,往另一个堆放新货的仓库走去,一走进去,果然看到一具顶级的西洋棺木摆在一角,他打开棺盖,施展法力变了块白缎布铺进棺木里,再变个蕾丝羽毛枕摆放好后,随即躺进去感觉感觉,然后,他满意的笑了。 他的法力只能变些小玩意儿,却不能变出一张棺木,说来,他还是该好好的反省反省。 但暂时没时间反省了,他起身离开棺木,将它推到角落后,身子跟着一起没入黑暗…… ※  ※  ※  ※  ※  ※  ※  ※  ※ “秦来客栈”的二楼上等厢房里,雷若芝整个人浸入浴桶,舒服的闭上眼睛。 呼,总算完成任务了,只是这一趟护镖过程可真够让她心惊胆战的。 楼下这会还传来镖师们快乐的欢呼声,而这似乎也是她带队多年来,头一回听到他们如此兴奋的声音。 她摇摇头,可见护这趟镖大伙的压力有多大,完成任务才会这么开心,只是……桑德斯,他为什么什么都没说?不怪她弄错了也没求偿,这一路下来,她对他的态度并不好…… 她蹙眉,怪了,她为什么老是想起他?他在身边时她还嫌烦呢! 她缓缓的吐了口长气,喃喃的低语,“不知道他这会在做什么?” “如果你口中的‘他’指的是我,那我现在正在看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入浴图。”一个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突地在房内响起。 雷若芝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竟看到桑德斯就坐在她前方的椅子上,离她只有三步远。 她倒抽了口凉气,急忙将身子全部浸入水里,再紧急拉了挂在浴桶旁的布巾紧紧掩住前胸,瞪着他,咬牙低吼,“你怎么进来的?” 她明明有栓好门,而且门也没开…… 桑德斯瞥了房间一角的阴影,莞尔一笑,再将含笑的碧眸凝睇在满脸通红的她身上,“你在想我?” 她黑眸半眯,极力否认,“我没有,你少自我陶醉!” 他一挑浓眉,抚着下颚道:“那你刚刚那句话……” 她脸一红,呐呐的说:“我、我才不是在说你。” “那是谁?”他问得直接。 “是……是……”她支支吾吾也想不出要说谁,遂即恼羞成怒的吼,“你管他是谁,反正不是你!”可是他真的很奇怪,怎么可以无声无息的走进来?“你快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他双手环胸,跷起二郎腿,一派泰然的笑道:“你喊啊,反正是你怕被人看,我可是衣着整齐。” “你——”她怔愕的瞪着他,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无赖!“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只是想谈一笔生意。” “生意?”她皱眉,但看到他的目光竟往水面瞧过来,她抿紧了唇,不客气的说;“要谈生意,也不是这时候谈。” “好,那你起来穿衣服。”他也算从善如流。 “那你是不是该先出去?!”她没好气的提醒他。 他摇摇头,边念咒语边将那条碍眼的布巾变不见后,再打趣道:“瞧这会‘风景正好’,我若出去不是太浪费了?” 风景正好?!她皱眉,直觉地顺着他专注的目光往下一看,竟发现掩在胸口的布巾不翼而飞了! 她的心脏猛地一震,急忙用双手掩住双峰,更加缩进水里,面她脸颊滚烫得几乎要冒出烟来了。 “遮嘛,其实也没用,因为我还有透视能力,不过若是只用遗视能力欣赏‘美景’,这会怎么看得到你这双颊酡红的尴尬状。” 雷若芝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可是却没勇气抬起头来正视着他,虽然她的胆子不小,但毕竟是一个受过礼教的闺女,此等情景叫她怎么大胆…… 叩叩叩! “若芝,你睡了吗?你今晚没吃什么东西,我叫掌柜煮些粥食端上采,你吃一点。”门外传来沈士雄关切的声音。 她急忙抬头,却看到桑德斯一脸可恶的笑容,只好又匆匆低头,但不忘扬高音调回答,“不用了,沈大哥我不饿,我很累,想睡了。” “吃一点再睡吧。” “真的不用了,谢谢你。” “呃——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沈士雄的声音难掩失落。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雷若芝松了一口气,但她似乎放心太早了,此时她的肚兜突然映入眼帘,她猛地抬起头来,却见到桑德斯正笑着蹲在浴桶边,她脸色倏地一变,失声尖叫—— “啊” 下一瞬,房门被人用力的撞开,沈土雄第一个冲了进来,在见到桑德斯在房里,他先是一愣,再见到雷若芝浸身在浴桶里,裸露着香肩时,又是一愣。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 “怎么了?” 一群喝得半醉的镖师们在听到尖叫时,脚步踉跄的冲上楼来,一听到他们的声音,杵在门口的沈士雄立即回过神来将门关上,挡在门口。 “没事、没事,你们回房去睡。” “真的没事?可是大小姐她……” “尖叫耶!”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议论纷纷,毕竟向来沉稳的大小姐会惊声尖叫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所以虽然大家都喝了不少酒,但还是直觉的质疑着。 “我说没事就没事。”他的脸色微微泛着铁青,众人再交换一下目光,只得耸耸肩,分别回房去。 在众人离开后,沈士雄沉着脸,转身对着关上的房门冷声道:“你最好自己出来,不然我会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过了一会,门打开了,但走出来的不是桑德斯,却是已穿妥衣服的雷若芝,令他不解的是她也是一脸困惑,还反问他 “桑德斯他……不是出来了?” “没有。“ “怎么会?看到你冲进来,我吓得低头尖叫,再抬头时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他走了……”她喃喃低语。 “大概是施展轻功从窗户离开了。” 她回头看,但窗户根本只开了一个小缝,他那样高挺的男人怎么出得去? “他没有对你怎样吧?”沈士雄比较在意这个问题。 她摇摇头,想到那样的情景还是令她感到羞愧,“我想睡了。” “嗯。”明白她不想多谈,沈士雄也只能回房去。 半晌,雷若芝躺在床上,凝望着窗外的半弯弦月,迟迟没有睡意,脑海里想的都是桑德斯究竟是怎么离开这个房间的。 ※  ※  ※  ※  ※  ※  ※  ※  ※ 第二天,雷若芝率领众镖师离开了秦皇岛,朝天津的方向前行。 绿津镖局就位于天津城里,先前是特地前往北京护镖。 当长长的队伍甫经过北戴河旁的茶棚,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 沈士雄一看到换穿蕾丝衬衫、宽领带、黑色长裤及长筒马靴的桑德斯,看来神采奕奕、俊美过人,想也没想的就对着雷若芝道:“我们到下一站再休息。” “没关系,就这休息,马也奔驰了好一会了。”语毕,她随即下马。她有个疑问是一定要找桑德斯问清楚的。 她直接走到桑德斯面前,拉了张椅子坐下,令她不解竺是,他看到她并无一丝惊讶,反而给她一种他已经在这里等待许久的感觉。 “你们的动作真慢。”他微笑的倒了杯茶水放到她面前。 她柳眉一皱,“你在等我们?” 他不否认,“是啊,所以我说你们的动作真慢。”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往这条路走?” 他露齿一笑,“绿津镖局在天津,你不走这条最近的路,难道要绕道而行?” 他说得没错,只是……“你等我们做什么?” “我说过了,有一笔生意要跟你谈,但有人尖叫,就谈不成了。”他的笑容有些暖昧,也很满意看到她眸中因此出现两簇跳耀的怒火,他发现自己有种以激怒她为乐的倾向。 “那件事……”雷若芝咬着下唇,还是抵挡不住那浓烈的好奇心,“我想知道的是,你那天到底从哪里离开的?” “当然走前门喽。”他喝了一口茶,笑容满面。 “别对我打哈哈,你不可能走前门的,沈大哥就守在那里。” “那就是跳窗了。” “我看过了,窗户口只有开个小缝,你根本过不去。” 他一挑浓眉,“也许我会缩骨功。” 她皱眉,她没想到这一点,如果他真的会缩骨功,那就有可能真是从窗户溜走的。 桑德斯看她似乎信了,不由得露齿一笑,只要有黑暗处可隐身,要从哪里进出对他而都是易如反掌。 这个大美人难得让他逗出兴趣来了,日后也许有机会表演给她瞧瞧呢。 “若芝,大家喝完茶也休息够了,我们是不是该上路了!”沈士雄走了过来,看到这个闯入雷若芝房间的色胚就觉得碍眼,虽然想跟他大打一架,但冷静过后,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既然技不如人,那就是眼不见为净,早些离开得好。 ”等一等,我还有生意要跟她谈呢。”桑德斯双手环胸的看着他。 “跟你这种人还需要谈什么生意?”沈士雄不屑的说。 桑德斯仍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雷若芝身上。 她思索了一会,随即起身,“沈大哥说得对,你的生意我们不接,抱歉。” “那怎么行?我本来人在北京,是你强将我押送出来的,难道不该将我送回原处?”他笑笑的反问。 “你要我们将你送回北京?”沈士雄难以置信的插口问。 他笑着点点头。 “不可能的!”他断然拒绝,看向居然认真思索的雷若芝,“若芝,别忘了前车之鉴,更何况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何必要我们护送——” “非也,我要护送的是那一口棺木。”桑德斯指指停放在。一旁蛾着口棺木的马车,“只要将它安全送到北京的洋房商行,酬劳就是一千两黄金。” 雷若芝怔愕得瞪大了眼,一千两黄金?!她没有听错吧? “就算高酬劳我们也不接!”他可不想再看到雷若芝被他独占的画面!沈士雄刻意提醒,“若芝,别忘了这个色胚在秦来客栈对你做了什么。” 没错,在回到北京的一路上,他若是再有相同的举动……雷若芝想了想,还真的是不妥当,可是这绝对是一趟酬劳优渥的任务。 “若芝,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别忘了,他一路上惹事生非,给我们添了很多麻烦。”沈士雄又在一旁提醒。 “这回不会了,因为情况不同。”桑德斯好整以暇的提出保证。 “情况有什么不同?”他看不出采,有他,问题就存在。 “谁叫你们天天赶路,让我睡也睡不好,你们愈是赶路,我就愈是要找点事让你们延迟——” “所以你故意找碴闹事!”他脸色铁青的怒视着还说得洋洋得意的他。 桑德斯笑了笑也不否认,只将目光移向眉头愈揪愈紧的雷若芝,“他的话只能算对了一半,另一半的原因是,我闹事才能摆脱你身边这一大堆的跟屁虫。” 沈士雄脸色一沉,“你说什么,谁是跟屁虫?!” “我说你跟那些镖师们全都是她身后的跟屁虫,我只喜欢看她,可不喜欢看他们,尤其是你,沈士雄。”他说得直接,“所以我就找些碴,她这个总镖头为了看好我,就非得跟你这个副总镖头分开护镖螺,如此一来,我的视线自然也就愉悦舒服多了。” “你找死!”被激怒的沈士雄已顾不了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掌风凝聚正要出手,雷若芝出声了。 “算了,不必跟他一般见识,我们走吧。” 一脸阴霾的他只得硬生生的收回掌势,愤愤的瞪向一挑浓眉看着雷若芝的桑德斯。 “很抱歉,既然你觉得我的镖师们很碍眼,那这笔生意也没什么好谈了,再见。”她冷冷的说完话,转身就走。 闻言,镖师们个个松了口气,也纷纷露出放心的微笑。 因为他们真的不要再护送棺木了,这一次的经验就够了。 沈士雄示威的给了桑德斯一个得意的笑容,正尾随着雷若芝转身,没想到她突然又蹦出一句话,让他的笑容立即僵在嘴角。 “这笔生意我们接了。” 闻言,镖师们全睁大了眼睛,错愕的瞪着竟然在瞬间又改变心意的大小姐。 “若芝,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沈土雄冲到她面前,大声提醒。 她知道,可是很怪的,她好像中邪,鬼上身了! 此时,她的嘴巴居然不听指挥的又说:“反正押送的只是一口棺木,而且酬金又高,我们没有理由不接。” “大小姐,可是又是棺木……”邓裕文一脸苦哈哈的。 “就是,我们这一路上被它吓得还不够吗?”吴正平也很想哭。 其他的镖师们也议论纷纷,极力想劝阻突然改变主意的她。 其实不只是他们,连雷若芝也很想拒绝,可是她真的身不由己。 她瞥向双手环胸、神定气闲的桑德斯,见到他的嘴唇似乎喃喃的说了什么。但她还没时间思考,就听到自己又说了 “不用再吵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不想护镖的人可以先行回去绿津镖局。” “若芝,我不懂你为何要一意孤行,你刚刚不是拒绝了?”沈士雄的脸色一沉, 她是啊,可是她现在就是无法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难道…… 她皱眉,随即将目光又落到一脸可恶笑容的桑德斯身上。是他在牵制她的意志力,让她说出这些与原意相反的 话?! 桑德斯凝睇着她那满含震惊的水灵眸子,猜出她可能看出是他在搞鬼了,不过也无所谓,他的兴致正浓,怎么可以让她扔下他跟棺木不管呢! 他喃喃低语,“这事就这么说定,上路了。”话语乍歇,就听到雷若芝以坚定无比的口吻重述他的话。 “这事就这么说定,上路了!” 看到沈士雄铁青着脸,闷不吭声的翻身上马后,桑德斯可开心了,面对雷若芝死瞪着自己的愤怒神情,他微微一笑,喃喃低语。 “这里没有多余的马,你就跟我共乘一匹。” 雷若芝在听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脸色丕变,猛地倒抽了口凉气,而众镖师更是齐将错愕的目光落在不知何时变得如此豪放的她身上。 沈士雄一肚子怒火,但能如何?他只是一个副总镖头。他不发一语的策马先行离去,至少不必看他们共骑的画面。 镖师们则心不甘情不愿的边将棺木移到绿津镖局的篷车,边喃喃抱怨着—— “什么没有多余的马?这辆马车不就系着两匹马吗。” “就是,大小姐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 “我看她一定是爱上桑德斯了。” “有可能,她都二十一岁了,而且桑德斯这个洋人长得真的很俊。” “算了,能凑成一对也行,不然大小姐都快成乏人问津的存货了。” “胡说,副总镖头的心可系在她身上多年了,是大小姐不。解风情!” 待护镖队伍起程,桑德斯先跨上雷若芝的白色骏马,再将一脸怒不可遏的她拉到怀中。 解除了施在她身上的咒语后,他笑嘻嘻的道:“我们也上路吧。” “我恨你,我知道你一定是个会邪术的人!”她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虽然现在她可以表达自我的意思,但他们已经远远落后那些镖师们好长一段距离了。 “你恨我也没关系,反正已成事实,你也改不了口了。” 是啊,她身为总镖头,已说出去的话怎能收回?何况她已改了一次,若再改一次,镖师们定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没错,她很清楚已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只能挺直了腰杆,不让自己贴靠到身后的男人,另一方面她已决定,到下一个城镇她一定会买匹马.叫他寓自己远一点! 第四章 对绿津镖局的镖师们而官,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还长,还难熬。 雷若芝对桑德斯的话虽然说不上言听计从,可是大多时候她仍是照着他的意思行事。 像是悠闲的护镖、不赶路、该找家客栈吃饭睡觉时,一路走走停停的,又得跟一口棺木为伍,大家虽然心生不悦,但也不好意思去跟她埋怨什么。 何况雷若芝也不见得是开心的,有好几次她还莫名其妙对桑德斯发脾气,所以他们一致认为她已变得阴阳怪气,大家也就更不敢去向她表示意见。 今天,日正当空,一行人找了一家客栈休息用膳,雷若芝跟桑德斯却还杵在门外没进来。 只是桑德斯看来仍是一派泰然,雷若芝的表情就臭得跟粪坑里的石头没两样。 客栈内的吴正平跟邓裕文相视一眼,再看看这几天也很阴阳怪气的副总镖头。 “沈大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是啊,去调停一下。” 见沈土雄还是面无表情的低头吃着饭菜,两人做了个鬼脸,耸耸肩,以跟,神示意吃饭就好,话还是甭说得好。 在客栈外,雷若芝压低了音量,但冒火的明眸却没有掩饰她心中沸腾的怒意。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但我不准你再控制我的意志力和表达能力,我就是我,不需要一个莫名其妙控制我说什么或做什么的奇怪洋人紧跟着我……” “亲爱的,你快失控了。”桑德斯微笑的提醒。 “我是快失控了,但该死的,别叫我亲爱的!”她咬牙切齿的指着他的脸,“还有,别再试着激怒我。” “好,我不激怒你,我们进去吃东西吧——” “我不想吃!”一肚子火的她哪还吃得下,尤其得面对原本尊敬她的镖师们现在满含不悦的眸光,她会有胃口才怪! “不想吃?”他勾起嘴角一笑,手伸进口袋,施了法术,立即拎出一支大于口袋、长长的圆形筒递给她。 这是他最近发现可以“灭火”的好方法,尤其在她气得快吐血时更好用,因为除上回那个音乐盒之外,这些日子只要看到他变出的新奇玩意,她的好奇心马上会掩盖住如火的怒气,专心的把玩着。 雷若芝知道这又是所谓的洋玩意之一,因为这一路走来,他已经拿出一堆如金色假发、马甲、洋伞、高跟鞋、洋装、单眼镜片、放大镜、胸针、披肩、项链盒、怀表等东西送她。 她是一个好奇心强的人,西洋的玩意很特别也很别致,所以当然是不客气的全收下,如今已装了满满的一箱。 而这会儿接过手的东西,看来精巧却很重。 “这是望远镜,你调这里,就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桑德斯边解说边看着马上试着操作的雷若芝。 他很清楚这个好奇心十足的东方女孩对这类东西虽然爱不释手,也会收下礼物,但对他的态度可不会因此而有一丁点的改变,所以这些洋玩意只是灭火的东西,而无法阻止火焰再次冒出。 雷若芝专心把玩着望远镜,不过她最好奇的仍是他倒底是如何变出这些东西的? 虽然戏法人人会变,只是巧妙不同,但她就是不明白,他为何可以从那小小的口袋里变出比它大又长的望远镜?! 桑德斯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就是不肯解答她的疑惑,因为这样,他们之间的乐趣才能持续加温…… “我对你真的很失望,那些洋玩意这么轻易的就将你收买了!” 这句冷飕飕的话让各行思绪的两人霎时回过神,就见不知何时步出客栈的沈士雄已翻身上了马背。 “沈大哥,你要去哪里?”雷若芝急忙追上前去。 他低头看着她,难掩心痛的道:“你太享受他陪伴你的滋味而忘了其他人的感受了,你可曾想过大家出来多久了?每个人都想回家,但照你这样护镖的速度,也许我们还得走上个把月才能抵达北京。” 她眼神黯了下来,“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绿津镖局是你的,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但我还是要提醒你,镖局至今还能屹立不摇的原因,绝不是因为我们现在这种要走不走,像在游山玩水的护镖方式——” “你是妒心作祟,故意说这些不悦耳的话吧。”桑德斯踱步走过来,表情不悦的打断他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他极力否认,对这张俊俏的外国脸蛋可以说是鄙视到了极点。 他一挑浓眉,“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刚刚那一席话已经严重伤了她的心。”  . “沈大哥的话是对的。”对他替她出头的行为,雷若芝不领情。 虽然当众被指正批评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但的确是她活该;虽然她的心志被桑德斯控制,但那也是她没有能力阻止他。 “沈大哥,”她沉沉的吸了口长气,“这一趟镖因为我执行不力,总镖头一职就由你当吧。” 沈士雄错愕的看着她。 “如果因为我的行为失序或是不当而拖累了大家,你可,以不要理我,只要将那口棺木尽快送到洋房商行,早早结束这一趟镖,也许……”她冷凝的目光投注到表情也沉了下来的桑德斯身上,“我也能早一点恢复正常。” 沈士雄困惑的来回看着两人,虽然不是很明白她的话,但为了让这个讨厌的洋人早早离开他们的视线,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我明白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他下了马,走进客栈,将雷若芝的话转述给所有的镖师们知道,大家虽然感到错愕,但纷纷松了一口气,因此在沈士雄这个新总镖头的命令下,一行人很快的离开客栈上路了。 雷若芝也随即策马跟上,她绷着一张粉脸就是不理会一直策马跟在她身边,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桑德斯。 ※  ※  ※  ※  ※  ※  ※  ※  ※ 两天后,位于天津的绿津镖局,来了一个踢馆的绿衣少女。 留守在镖局的镖师及仆从、丫鬟们对她可不陌生,自从沈士雄改邪归正到镖局跟老镖头一起护镖后,这个来自苗族,为族长之女的古婕,总会不定时的上门来,非得将镖局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才甘愿。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扎了两根长长的辫子,一身曲襟马甲绿衣的她,将手中的皮鞭灵活的来回一抽,就见镖局里一些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饰品及茶壶、杯子等全被卷落,碎了一地。 “我的小祖宗啊,我家小姐不在,沈副镖头也不在,你就别再扔东西了!”镖局的老总管,人称老庄的庄和,两鬓飞白貌相和善,只见他不顾被皮鞭抽到的危险,前前后后的跟着她,苦口婆心的劝着,但她却依然故我。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不久,一只柜子摇摇晃晃的被皮鞭拖倒,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镖局里虽然还有一些镖留守,但此刻他们全退居到一旁,动也不动敢,更甭提制止她了。 因为这个长得明眸皓齿、看采无害的古婕,除了有条要得灵活的皮鞭外,还是个使毒高手呢。 “古姑娘,你歇歇手吧,我家小姐不会那么快回来的。”庄和仍好声劝着。 “那就派人找到她,要她跟沈大哥快点回来,否则……”她停下手,冷笑的抬起头看着高挂在大堂上题上“绿津镖局”四个大字的匾额。 年过半百的庄和怎么会不懂这个凶女娃儿的意思,她打算将匾额给拆了呢! “行行行,我马上差人去将他们找回来,小祖宗,你可别再耍狠了。” 她一挑柳眉,冷眸睨向他,“你说什么?” “没、没有,小红、小红!”他连忙将吓得脸色发白的丫鬟给叫了出来,“还不快去打扫个房间让古姑娘去休息。” “是。”长相清秀的小红本是伺候雷若芝的,但自从她继承镖局后因为终年在外护镖,她便一直被闲置在局里。 看着老是跟主子唱反调的古婕,依照过去的经验判断,小姐若没有及时回来,她可得伺候她个把个月呢! 她在心中暗叹一声,求求菩萨让小姐快快回来,最好能带个姑爷一同回采,如此一来,这个老以为是小姐抢走沈副镖头的古姑娘,就不会老来局里找麻烦了。 求菩萨保佑啊…… ※  ※  ※  ※  ※  ※  ※  ※  ※ 轰隆隆的雷吼声响起,天空乌云密布,倾盆大雨随即应声而下。 “找个地方避雨,快!”沈士雄立即放声大吼,“保护棺木,不要让它淋湿了。” 一大群镖师连忙四处寻找,不一会找到了个山洞,众人抬着棺木陆续进去。外头雷声轰隆,不时还有闪电在绵延山峦间一闪而过。 每个人都湿透了,除了似乎预见午后将有一场大雨的桑德斯外,他早早就躺进棺木去睡午觉了。 或许是相处时间久了,对于他这特殊“偏好”,众人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沈士雄站在洞口,皱眉看了看似乎没有要停的雨势后,转身走到雷若芝身边。 “看来我们暂时得留在这里了。” “嗯。”她点点头,这场雨应该会再下好一会。 几名镖师在洞里拾了一些干木柴,升了火,无聊的盯着火花,再看看洞外滂沱的大雨,不由得哈欠连连。 自从沈士雄当了总镖头后,他们这一路上的休息时间是少得可怜,大半的时间都在赶路,所以这会无聊没事,多数人都忍不住打起盹来。 沈士雄跟雷若芝坐在火堆旁取火,两人静默不语,但他却注意到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移到一旁的倌木上。 “你真的很在乎他,是吗?”他的口气很闷。 雷若芝连忙将目光收回,尴尬的道:“没有的事。” “等会雨停了,我们继续赶路。”他很清楚她是口是心非。 “可是……”她看着不少靠着岩壁睡着的镖师们,“他们都好累了。” 他抿紧了唇,瞥了棺木一眼,“你知道我对他是一点好感也投有,更何况一个总是睡在棺材里的人,你不觉得他很古怪?” “我知道,可是天下事无奇不有,我们不是也看过不少奇人异事了?!” “也是。”他苦涩的低头,没有错失她帮桑德斯说话的袒护之心。 看来为了眼不见,心不烦,还是赶快将他送回北京城! 但外面依旧轰隆隆的,雨势仍奔腾而下…… 他抬起头来看着又将目光移到盯着棺木瞧的她身上,“你也休息一会吧。” 她尴尬的回过头来,跟他点点头,看着他闭目养神。 一直等到他发出乎稳的呼吸声后,雷若芝站起身,轻声的走到棺木旁,却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棺盖。 事实上,从她刻意避开桑德斯开始,他也变得不怎么理她,有时候落在队伍后远远的,她都不禁担心他会不会跟不上,可是沈士雄拼命赶路,她也只得策马跟上,无法顾及他,而每到一个地方稍事休息时,若是没有看到他,她总是心神不宁,直到他身影出现,她悬在半空中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次也是如此,只是在他赶上队伍后,却是直接进到棺木里说要小睡片刻。 可是算算时间,他在里头已经两、三个时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出事了吧? 她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打开棺盖。 桑德斯就躺在里面,看来却像没了气息般,莫名的,一股窒息感倏地揪住了她,她居然感到心痛?! “天,我在干嘛?”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不该有这种感觉的。 只是……雷若芝拧着眉,大胆伸出手想探探他的鼻息,此时,火堆的亮光诡谲的跳动着,他俊美的脸孔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仿佛有着一抹阴暗与邪恶…… 蓦地,桑德斯睁开了双眸,她倒抽了口凉气,直觉的要退后,但他却一把揪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棺木里,更令她惊愕的是,棺盖竟主动合上,瞬间,周遭陷入一片黑暗,但即便是如此,她仍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气息,还有身下那温热强壮的躯体。 “我要出去!”心跳加速的雷若芝有些慌乱的伸手寻找着他曾经说过的暗扣,但随即被他的另一只手给扣住了。 “放我出去。”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为什么要犹豫那么久才将棺盖打开!”他的声音有着明显的笑意。 “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在几个深呼吸后,恢复了些微的正常。 “因为我看到你站在棺木旁。” “骗人!” 黑暗中,他低沉的笑声响起,“我说过我有透视力的。” 她才不信,但她也懒得跟他争辩,“随你说吧,反正再过两天就抵达北京了。” “这么快?” “没错,为了让大家早点摆脱你这个怪人,我们会日夜赶路。” “小心,欲速则不达。” “错,打铁要趁热。” “那这会的情境,应该也很适合所谓的‘打铁趁热’……” 他性感的声音沉了下来,给她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但在意识到他的气息离自己愈来愈近,他的唇即将印上自己的时,她急忙的再次伸手摸索,在摸到暗扣后立即按下去,瞬间,棺盖打开了,她连忙起身,却见到沈士雄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她粉脸酡红,匆匆的离开棺木,这才看到镖师们都已站在洞口,大家的表情也很尴尬。 桑德斯也跟着起身寓开棺木,看到沈士雄的脸臭臭的,他无所谓的耸耸肩。 沈士雄冷冷的瞪他一眼,转身对雷若芝道:“雨停了,我们要上路了。” “嗯。”她羞愧的快步走出洞外。老天爷,她这一辈子不曾如此难堪过。 不同于她,一派泰然的桑德斯阔步越过沈士雄。 “我们不去北京了,你要跟我们回天津去。”沈士雄突然道。 他止住了步伐,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沈士雄的神情很冷,“我不知道在你们洋人眼中,女人算是什么,可若依这的习俗,就你对若芝的举止,你就该娶她。” “娶她?你在胡说什么?!”他难以置信的笑了起来。 “这件事一点都不好笑!”他冷冷的瞳视他,“若芝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我不容许你这样对待她后,拍拍屁股走人。” 桑德斯反问:“我对她怎么样?” “你很清楚,你已经越界了。”他咬牙切齿的怒声道。 或许吧,中国这个地方是保守了些,只是……他摇摇头,“我不可能娶妻的。” “你说什么?”沈士雄愤愤不平的瞪着他。 “我不可能娶妻,也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的。”他耐心的再重复一次。 吸血鬼长生不老,更死不了,他若对女人动心或是娶妻就只有自找麻烦的份,这一点理智他还是有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接近她,为什么还去招惹她?” “她很有趣。”他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 “你该死!”沈士雄黑眸半眯,火冒三丈的将紧握的拳头挥向前,只是他猛挥猛打,桑德斯却像个鬼魅般忽前忽后,他居然无法伤到他半分。 站在洞外等侯多时的众人,听到洞内传出打斗声,连忙冲了进去,在见到沈士雄气急败坏的频频攻向桑德斯时,神情丕变的雷若芝一个箭步冲到两人之间,一掌化开了沈士雄的攻击。 “发生什么事了?” 桑德斯耸耸肩,指指沈士雄,“是他先动手的,不过我只有闪躲,没跟他打。” 闻育,她将目光移到仍然恶狠狠的瞪着桑德斯的沈士雄,“沈大哥——” “不要再为这个家伙说话了!”他咬牙进出话来,“他只是在玩弄你,他说他不可能娶妻,也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他招惹你纯粹是因为你很有趣!” 雷若芝脸色倏地一白,飞快转过头看着嘴角仍噙着笑意,的桑德斯,“沈大哥说的……” 他点点头,没有否认,“他说的是真的,可是我并没有占你便宜,但这家伙却要我跟你们回天津,还要我娶你。” 她猛地倒抽了口凉气,再回头看向沈士雄。 他抿抿唇,冷冷的道:“他本采就该对你负责的。” “够了!”她觉得被严重的羞辱了,盈聚的泪水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 深深吸了口气,抑制住心中浓浓的哀伤后,她冷声道:“请你不要擅自替我决定要嫁人或要嫁给谁,我自己会有主意,还有,就是我跟他——”她冷冷的看着桑德斯,“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们上路了!” 她猝然转身,步出洞外,而那些噤若寒蝉的镖师们则面面相觑,说来,他们还是头一回看到她哭呢。 桑德斯也没想到她会哭,不知怎地,看到她的泪水让他的心猛地震了一下,胸口也莫名的感到有些闷。 怎么回事,难不成他跟她之间,有着什么他没有察觉到的情感吗? ※  ※  ※  ※  ※  ※  ※  ※  ※ “快!快!” 绿津镖局的镖师快马加鞭的拿着庄和写的书信,奔驰一天一夜后,终于在接近北京近郊的州河河畔遇上了雷若芝等人。 “大小姐,这是老庄总管给你的信。”这名镖师翻身下马,跑到雷若芝的身前,从怀中揣出一封信交给她。 她展信一看,脸色倏地一变。 “什么事?·桑德斯好奇的问,但她漠然以对。 在得知他只是因为好玩而招惹她后,她的目光再也不曾对上他的,甚至刻意跟他保持距离,将他视为隐形人。 她将信交给沈士雄,“我想这一趟镖就由你押送,我要先赶回镖局去。”因为她是绝不容许古婕将绿津镖局的招牌拆掉。 他看完信后,得知又是古婕到镖局胡闹了,他抿抿唇,“不,还是由我回天津去处理好了,毕竟她是因我而来的。” “可是却是针刘’着我来的。”雷若芝很清楚她在意的是谁。 “不用那么麻烦了,反正我跟棺木都不急着回北京去,所以我建议,我们全都回绿津镖局去瞧瞧,那个叫古婕的姑娘是怎么将你家的匾额拆成两半的。”桑德斯气定神闲的笑道。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眉头都揪紧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说了,我有透视能力,不过只透视我想看的。”他可恶一笑。 她咬住下唇,突然感到很不安,虽然她衣着整齐…… “少在那里骗人,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古婕的事?”沈士雄可不信什么透视眼。 “信不信由你们,不过现在也不是谈论这种事的时候,有人蹋馆还要拆匾额呢。” “他说得对,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虽然对他很不屑,但雷若芝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对的,再说了,那块匾额可是她父母亲自挂上去的,她是绝不允许那个使毒的疯婆子将它打下来。 沈士雄看看两人,也不得不让步,最后众人掉转马儿,改往天津而行。 第五章 夏秋之交,炎热多雨,雷若芝等人在连夜赶路下,即使遇雨也不停歇,只是在接近天津城郊不远处时,天空雷雨交接,下起了一场狂风暴雨,过河的桥梁因河水暴涨已淹过路面,而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沈士雄跟雷若芝在思忖再三后,还是决定串队冒险涉水而过。 每个人的手臂勾着手臂,再将马儿的缰绳绑在自己腰匕,以防有人被暴涨的河水冲走。 一开始一切都很好,虽然大雨让众人视线模糊,但大伙的手扣得紧紧的,小心翼翼的涉水而行。 蓦地,天空响起了一声雷霆巨响,拖着篷车的马儿受到惊吓,突地昂首,前脚高高仰起的发出嘶鸣,而湍急的河水愈来愈难行,马儿一个没站稳,随即被河水冲倒,随之而来产生的连锁反应,篷车跟着倒,镖师也跟着倒,结果一个拉一个,一群人全被冲了开来,雷若芝跟沈土雄很快的将身上的缰绳切断,施展轻功将一些手忙脚乱、乱了阵脚的镖师们救上岸,而一些谙水性的则自行顺着水流游泳上岸。 正当大伙儿松了一口气时,在水中载浮载沉的马儿连同斜倒的篷车,突地在急流的冲激下撞上岸边一块凸起的岩石,砰地一声,篷车被擅毁,而那口白色西洋棺木就这么随着急湍的河水住下游流去。 雷若芝拭去打在脸上的雨水,焦虑的来回看着岸上或坐或站的众人,但看来看去,她就是没有看到桑德斯,难不成… 她脸色丕变,急忙跳下河流,奋臂泅泳,想追上那口愈流愈远的棺木,沈士雄见状也立即跟着下水,但水的冲力太强了,要拉住那口厚重的倌木谈何容易?他只得回到岸上。 可雷若芝还不放弃,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急流的转弯处竟然是一处落差高达数十尺的断崖瀑布,而在岸边奔跑随行的镖师们在乍见到这一幕时,心都凉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色棺木随着奔泻的水流坠落瀑布后,消失不见。 “快回头啊,大小姐!”众人见到雷若芝也将跟着被冲下瀑布时,惊慌大叫。 “回来,若芝!”沈士雄也急着大叫,但雷若芝却没有回头的打算。同时间,天空雷光一闪,岸边一株老树被闪电打个正着,树干垂直的倒下,又引来沈士雄等人一阵惊惶失措的吼叫声o “小心!”“小心,后面!” 那截断木在湍急的水流中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雷若芝,在听到众人的吼叫声时,她回头一看,断木寓她只有咫尺之距,她根本采不及闪躲了,砰地一声,她被撞个正着,随即吐出了口鲜血,她的视线变得模糊,没多久即昏厥过去,在水中载沉载浮的就将坠下瀑布……“大小姐!”“总镖头!” 众人惊叫声不断,脸色惨白的沈士雄掠身而出,想抓住她但来不及了,她像个破娃娃似的被急流带下瀑布,转眼间就不见人影了。 沈士雄面如死灰的冲到瀑布下方找人,岸上的人也急急的跟下去寻找,但找到天都亮了,雨也停了,不仅没有找到受伤的雷若芝,连那口白色棺木也不见了。 可是沈土雄不死心,他要众人再找,再找…… ※  ※  ※  ※  ※  ※  ※  ※  ※ “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绿津镖局门外传来带着喜悦及好奇的惊呼声。 在厅里的庄和闻声,也开心的往外走去,小红则是兴高采烈的跟着他,不过两人一到门口,却跟多名站在大门的仆佣、镖师们一样,全目瞪口呆了。 因为雷若芝这会可是让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打横抱着,两人全身湿透,像是落水狗,而雷若芝的嘴角还残留着鲜红血渍…… “还呆着干什么?快去找大夫!”桑德斯俊美的脸显得气色不佳。 众人还是愣了愣,而在意识到这个洋人讲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后,大家眨眨眼,庄和也回过神来,迅速指示仆人去请陈大夫过来,一边招呼桑德斯将雷若芝抱到她的卧房里,另外再差小红帮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后,他跟桑德斯才退出门外。 “这位恩人,一定是你救了小姐吧?!请你跟我来,我拿件干净的衣服给你换上。” “不必了,我想等大夫过来。”他站在门口,神情难掩忧心。 呃……好的。”庄和注意到他眸中的忧虑之光,但就不知他跟小姐是什么关系? 会后,陈大夫过来了,桑德斯二话不说的跟着他又走进房间。 雷若芝躺在床上,脸色看来异常的苍白,仍未转醒的她,一头乌丝已让小红擦得半干了,身上也换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色丝衣。 陈大夫在把完脉后,先跟看来有些狼狈但仍难掩其尊贵气质的桑德斯点点头,再向庄和述说病情。 由于雷若芝的胸口受到撞击,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势不轻,至少得休息个一个月才能完全康复,而这期间最好别再去护镖了。 庄和连连点头,在陈大夫写了药单子后,而小红便急匆匆的出门去抓药了。 送陈大夫寓去后,庄和见桑德斯还浑身湿,不由得再提,“小姐喝药休养就没事了,你是不是先到西厢客房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她还没喝药。”他不安的看着尚未清醒的雷若芝。 “没那么快,小红药拿回来,还得煎药……” “那我就等吧。”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凝睇着神色苍白的雷若芝。 他很清楚她是因何而受伤的,由于她不理他,他在无聊之际又窝回棺木内睡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一个猛烈撞击后,他才苏醒过来,经过透视力,他看到棺木巳流入湍急的河中,而她…… 他凝睇着她无血色的容颜,她这个傻瓜居然妄想在那棒湍急的河流中救起他跟棺木?! 是责任感作祟吧,要不,在回天津的路上她一直不理他的…… 他抿抿唇,不是很清楚此时心中的落寞为何。 在坐了好一会后,小红才将煎好的药汤端了进来,她瞥了帅帅的桑德斯一眼,羞涩一笑后,即坐到床沿,扶起雷若芝的头,舀起一匙药汤吹凉后试着送人她口中,可是她没有吞咽,任由黑色药汤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怎么办?”小红有些手足无措。 “我来吧。”桑德斯瞥了她一眼,与她交换了位置。 那碗黑漆潦的药汤有股浓烈的怪味道,他闻了实在有些作呕,但看到雷若芝无法吞姻,他还是二话不说的端起热腾腾的药汤,吹了几下后喝了一口,然后俯身喂她喝下。 小红错愕的瞪着这一幕,而刚走进来的庄和见状更是吓了一大既。 不过桑德斯没空理会这呆若木鸡的两人,他一口一口的喂完药后,温柔的扶她躺好,这才起身,看向瞠目结舌的庄和。 “我想去洗个澡。” “呃……是,请跟我来。”庄和虽仍一脸呆滞,但还算是有回过神来了。 桑德斯回头再瞥了雷若芝一眼,这才跟着庄和到一间雅致的客房。 庄和很快的差人送来浴桶、温水还有件干净的袍子后,才退了出去。 不久,桑德斯全身都浸入浴桶内,他放松的吁了一口气,只是……他眸中飞上一抹困扰之光,他对雷若芝是否关心太过了? 见到她受伤,他又为何那么着急? 莫非他对她动了心?! 啐,不可能的,他几千、几百年来都不曾对任何女子动过心,因为那绝对只是一件自讨苦吃、自找罪受的苦差事,他不可能那么愚笨的。 没错,他不可能那么愚笨的。 桑德斯在心里重复再三,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  ※  ※  ※  ※  ※  ※  ※  ※ 古婕在天津城街上晃了半天,一回来就看到绿津镖局的仆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她随便抓了一个来问,在知道她最讨厌的雷若芝回来后,她立即冲到她的房门前,刚好也要来探视雷若芝的庄和见状连忙拦着她。 “走开!我听到仆人说她回来了,而且还跟一个外国男人一起回来的!” 但庄和仍不肯让开。 她将缠着腰间的皮鞭抽了出来,狠狠的往地上一打,“滚开,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古姑娘,我家小姐受伤,正在休息,你别这么大声嚷嚷啊……”庄和苦着一张老脸低声哀求。 “受伤?那更好,我就让她一命呜呼!”她手上的皮鞭再挥了出去,打算挥开房门,可葛地,她的面前闪过一道人影,再定睛一看,一个身穿白上衣、黑色背心、长裤、长靴,罩了一件方领角的长外衣并系上蕾丝领巾的俊美洋人就站在她眼前,他的手正扣握住她的皮鞭。 “你就是古婕吧,不管你有什么事要找雷若芝,至少等她醒了再说。”桑德斯的神情很冷。 他会说他们的话?!她眨眨眼,但随即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古婕,雷若芝告诉你的?” “是谁告诉我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要自己回房间休息,还是要我将你扔过去?” “哼,你有那个能耐吗?”她不屑的瞟了他一眼。 “郑就得试试了!”他突地勾起嘴角一笑,抓住皮鞭的手用力一扯,再往上一抛,令庄和及众仆佣惊讶的是,那条皮鞭竟然就这么将古婕的身子卷了起来抛向半空,再重重的往西厢的方向坠落,发出砰地一声。 一些人连忙冲过去查看,竟看到一向嚣张的古婕不偏不倚的跌落在床上,而四周散落的尽是破碎的屋顶瓦片。 古婕脸上也是一片错愕,她更不能相信自己居然连反抗能力都没有,原以为自己会曼重伤,但在擅上屋瓦跌落床上前仿佛有种浮力撑住了她,所以这会,她将皮鞭拿掉坐起身后,发现除了手臂被瓦片擦伤外,再也没有其他伤势了。 那个洋人绝非泛泛之辈,他到底是谁? 她离开床,走了出去,再次回到雷若芝的房门前,桑德斯仍站在门口,就像个忠心的门神。 “要再试一次吗?再来你可不会只有擦伤而已。”他的脸上带着笑容,但眸中满是冷光。 哼,好女不吃眼前亏,她猝然转身走回去。 桑德斯微微一笑,跟庄和点点头,也回自个暂居的客房。 庄和蹙眉,怪了,他实在记不得他带有包袱,可是他身上那一整套价值不菲的洋人服饰是从哪儿来的? 但他没有时间多想,前面又传来其他镶师们回来的消息,他连忙往前厅步去,不过沈士雄已经先冲进来了,拉着他就问—— “若芝回来了?还受伤了?” “是啊,让个洋人给送回来的。” “我进去看看她。”他焦急的打开房门,见雷若芝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她没事吗?”他压低声音问庄和。 他点点头,“要休养一个月,大夫是这么说的。” “那个洋人呢?” “在西厢呢……”他将刚刚桑德斯跟古婕发生的事也一并说出。 沈士雄蹙眉,随即答道:“我知道了。” 他转身前往客房,举手敲门。 “门没关,进来吧。” 他打开门进去,桑德斯就坐在椅子上,看来神清气爽、俊美挺拔。 他深吸了口气,口气意外的温和,“谢谢你救了大小姐。” “不客气。”他笑着回答,但见沈士雄仍站立着不动,他再问:“还有事?” “你知道我并不喜欢你。”他这话很突兀。 但桑德斯只是点点头,一点也不介意。 他握紧了拳头,深深的吸了口长气后又道:“我现在要说的话,可能在走出这道门后就后悔了,但为了若芝,我还是要说。” “你说吧。” “我知道她是在乎你的,所以她可以不要命的去救你。” “所以?” “所以……”沈士雄再次吸了一口长气,“为了大小姐的幸福,我希望你能爱她、照顾她。” 桑德斯蹙眉,“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会娶妻也不会对任何女人动心。” “若真如此,你又何必阻挡古婕进去找她?甚至等到大夫确定她没亭、她吃完了药,你才回房?”他摇摇头,定视着他,“也许你还没察觉到对她的感情,也或许你在自欺欺人,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好好待她,这就是我要说的话了。” 桑德斯思索一会,不解的问:“你为什么愿意放弃她?我以为你很爱她。” “我是爱她,但我没有能力保护她,既然如此,我就没有资格跟一个有能力保护她的男人争。”在淡淡的说完这一席话后,沈士雄转身离去。 在他离开后,桑德斯的表情也变得沉重…… ※  ※  ※  ※  ※  ※  ※  ※  ※ 雷若芝在昏睡两天后才苏醒过来,映人眼帘的是小红那张兴奋的清秀脸蛋。 “醒了、醒了!小姐,你终于醒了,我就觉得奇怪,大夫说你没事,可你怎么睡那么久?我们大家都快被你急死了!” 她抚着头,虚弱的坐起身来,试着回想了一下,但在她被断木冲撞昏厥后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她是怎么回采镖局的? 而桑德斯跟棺木在那样急湍的河流冲击下掉落落差极大的瀑布……一定凶多吉少,也许已经死了! 她的心突然感到一阵揪痛,眼眶也红了,她终究还是没有救起他。 “小姐,你怎么哭了,你哪里痛?我赶快去找大夫!”小红急忙的就要起身。 雷若芝连忙拭去滚落脸颊的泪水,握住她的手摇摇头,再瞥向放在桌上的药碗,振作起精神问:“那是我的?” 她点点头,“大夫说了,你要在家好好休养一个月,不可以再去护什么镖了。” 她叹了一声,“好了,别说那么多,我把药喝一喝。” “呃,可是待会……” “快。”她想喝了药,好下床去看看那块匾额是不是还好端端的摆在大厅上,然后再去问问沈大哥,桑德斯及棺木的下落。 小红见她这么急,只得转身将那碗药拿给她。 雷若芝只喝了一口,两道柳眉就皱在一起了,“好苦。” “是啊,不过有人没嫌苦,还天天喂小姐喝药呢。” “谁?”她皱眉,“沈大哥吗?” “才不是呢,是一个长相俊美、会说咱们话的洋人哦。” 桑德斯!她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的问:“他没事吗?” 她摇摇头,“他没事啊,小姐,我跟你说,真的是菩萨有灵耶!”她眉飞色舞的笑道;“古姑娘来踢馆后,我就祈求菩萨让你带一个俊美的公子回来,结果还真灵了,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带回来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呢。” “他人呢?我要马上去见他。”她太开心了,虽然药苦,但她还是一口气咕噜噜的喝完,就急着要下床。 “别急嘛,小姐,他知道你喝药的时间,待会就进来喂你了。” 小红的话语乍歇,房门就被推开了,而进来的正是俊美无俦的桑德斯。 “看吧,就说他会进来喂小姐你喝药吧,而且是把药含在嘴里再喂你哦。”她笑得好开心。 雷若芝则傻了,愣愣的瞪着她,“不可能……” “真的,刚刚你急着要喝药时,我本想叫你等他来让他喂你。”说着说着,她也觉得有些羞赧,“我先出去了。” 她红着脸儿跟桑德斯点点头,快步的走了出去,再将门给顺手关上。 “你醒了,应该就真的没事了。”他拉了一张椅子到床边坐下。 雷若芝没说话,还处在他含药喂她的震惊里,呆若木鸡的瞪着他。 “我跟你说过了吧,欲速则不达,你们居然在雷雨中还涉水而过,结果你不但受了伤,我的宝贝棺木还裂成好几块,成了没用的木头了。” “可你……你竟没事?”她难以置信的问。 “当然没事,不过,这两三天没有棺木可睡,我睡得很不好。”其实根本是睡不着,沈土雄那一席莫名其妙的话一直困扰着他。 雷若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断想到自己的唇被他亲了好几次,虽然只是喂药…… 桑德斯瞥见桌上已空了的药碗,“你把药喝完了?” 她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点点头。 “可惜,乐趣没了。”他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道。其实那帖药苦得很,可她的唇柔软迷人,因此喂她吃药的乐趣是绝对有的,只是有苦、有甜。 乐趣?!这两个宇突地刺痛了她,她以一种愤懑的目光瞪着他,“原来你喂我吃乐只是因为有乐趣?” 他洒脱的点点头,但一股心虚却直涌而上。 “你一向都是这么狂妄的?因为有乐趣,因为好玩,所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点也没有考虑到他人的感受?”她很生气、很难过,但她的声音却过于虚弱,没采由地,这让她的怒火更炽。 “你说的狂妄指的是什么?”他一挑浓眉,眸中尽是愉悦的打趣光芒,“是我以口喂药呢,还是我说过不会娶妻不会对女人动心的话,或者两者皆是?” 雷若芝怔怔的看着他,她的想法他这么容易就猜到了,一个看来懒洋洋,有时吊儿郎当、有时温柔的男人,竟也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但她并不喜欢这种被洞悉想法的感觉,那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赤裸的。 她下了床,虽然仍很虚弱,但她还是坚持拿了件衣服套上后就要往外走,可是也许是躺了太久,脚没力了,才走了一步,就踉跄的往前倾,桑德斯一个箭步向前及持扶起她,在她错愕的眸光下,将她打横一把抱起。 他微笑道:“你要到哪里?我抱你去。” 她的脸微微泛红,“不用了,我自己会走,你放我下来。” ”还客气什么?你的樱桃小嘴我都亲过了。” 她脸色丕变,怒声道;“放我下来!” 她挣扎的离开他的怀抱,喘着气走回床沿坐下,调整一下气息后才再次起身,一步一步、站稳脚步的走向门外。 桑德斯早就知道她倔强的性子,所以逗弄她才会觉得有趣,但这会看她这模样,他居然感受不到任何趣味,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舍。 这个感觉让他的浓眉再次揪紧了。 雷若芝走到大厅,看到绿津镖局的匾额仍好好的挂在粱上,悬在半空的一颗心才定了下来。 “你可以下床了吗?若芝。”甫走进来的沈士雄一看到她,立即关切的向前,但一抹绿色身影突地窜了出来,挡住了他的路。 “你这个病猫终于可以下床了。”古婕双手环胸的看着雷若芝。 “我下了床,就不会让你在这儿胡来了。”她冷冷的迎上她的目光。 “放心,我若要拆你这块匾额早就拆了。才不会让你有机会阻止我呢。”她笑了笑,往四周看了看,“他呢?” “他?”雷若芝不明白的问。 她暧昧一笑,“桑德斯,你的男人。” 闻言,沈士雄的脸黯淡下来,静默不语,而雷若芝则是脸色丕变。她怒不可遏的看着古婕道:“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有什么关系呢?我一直以为是你抢走我的男人,不过……”她耸耸肩,“这次看到你识相的找了个男人回来,我当然不必再找你的碴了,当然,希望某人也要死心了,因为那个桑德斯可是一口一口的将药含在口中喂你喝下的,所以他还是跟我回北方去得好。”她边说还意有所指的瞥了一脸面无表情的沈士雄一眼。 “沈大哥不会跟你回北方的,因为他根本不喜欢你。” “雷若芝,你不要太贪心了,你要几个男人?” “你——” “你有那个洋人了,我只要沈大哥,咱们这就算分好了,你最好别再不知足的勾引他。”古婕伸手主动勾住沈士雄的手臂,“这两天,都是沈大哥在陪我,所以上头的匾额才能好好的挂着,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招惹我,免得我火大将它给拆了。” 雷若芝怔怔的看着沈士雄面无表情的让她拉出了大厅。 第六章 更下四漏,寂静的夜色中,雷若芝坐在后院,独自望着天空的一轮皓月,脑海里想的却是小红在几天前告诉她,在她昏迷时,桑德斯是如何温柔的守在榻前守护着她,又是如何的警告古婕不准她再接近她的房间一步。 至于沈大哥……这几天来,他是在众人的惊愕目光下,一反常态的陪着古婕四处玩。 其实对她而盲,沈士雄一直就像个大哥,她也很懂他,所以大概可以猜得出他为何会去陪古婕,一方面,可以让她好好的静养;另一方面。让那块匾额安全无虞。 只是他的行为她可以明白,但桑德斯呢?对一切都以寻找乐趣而育的他,如此守护、呵护她又有何种乐趣可言? 就算喂药,他能占多少便宜?良药苦口,那药还不是普通的苦,他哪来的耐心,能一口一口的喂她喝下? 而这些都是她昏睡前的情形,这几天,他对她就不是如此了。 他还是喜欢逗她,喝药时拿话调佩她;吊儿郎当的说她的唇有多软,吃饭时也不忘提醒她,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东方这儿的习俗好像有什么“以身相许”的报恩法,她应该要仿效仿效…… 他的育行举止很讨人厌,所以她也总是被他气得七荤八素的,而他更是乐不可支。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打算回北京,他不是说没棺木睡得不舒服吗? “这么晚了还不睡?”桑德斯的声音突地在她背后响起。 她皱眉,考虑着要不要回房去,不然他肯定又会拿些话来激她,但她甫起身,他的手即放在她的肩上,略微使力的将她压回位子上。 “在想什么?”他微笑的挨着她坐下来,对她那张臭脸视而不见。 见他刻意紧挨着她坐,雷若芝想也没想的就往旁边移,她一移,他也移,她再移,他也跟着移,她想起身,他的手却伸了过来,揽住了她的腰。 “你——”她错愕的瞪着他看。 “说来我们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了,何必这么疏远?”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你的唇我碰了,在客栈你入浴时,我也看了——” “那又如何,既然你说过你不可能娶妻,你提醒这些曾经发生的事意欲如何?”她没好气的问他。 她的问题实在是一针见血,连桑德斯自己也说不出答案,可是他不想再找答案,也不想再逃避自己的欲望了,眼前这张倔强的美人脸已经让他一连几个晚上都辗转难眠了。 他专注的凝睇着她,喃喃低语,“你相信吗?我很想要你,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血脉偾张的欲火在我的血液里流窜的感觉……” 雷若芝并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在他执起她的下颚,俯身接近她的樱唇时,她心里的警钟响了,她直觉的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桑德斯鲜少占女人便宜的,就算要亲吻一个女人,光靠他这张俊俏的脸蛋就能得逞了,根本不需要使用到法力,但她却让他破例的以法力先定住她的身子,好让她无法逃开他的欲望。 他轻柔的攫住了她的唇,再慢慢的加深这个吻,长驱而人的舌逗弄着她的丁香,与之纠缠,再吸吮她的甜蜜,这种感觉让人沉醉,让他想要从她身上拥有更多更多。 雷若芝的感觉从惊恐、无措到最后的降服,她沉溺在他既温柔又狂野的热吻之中,忘了她是谁,也忘了身处何处… 半晌,桑德斯放开了她,也解除了施在她身上的法力,他很清楚自己可以使用法力让她臣服,但他不愿意…… 他半眯起碧眸,心猛地一震,老天,他居然很希望她是自愿投入他怀中,而且是欢欣愉悦的接受他的吻! 他在想什么,希望她爱他吗?桑德斯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倏地一变。 他突地起身,面无表情的离开。 雷若芝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声喊住他,这一个吻无疑是一个销魂蚀骨的吻,而且它还带着一份深情,她感觉到了,而他是否也因为感受到才不愿面对?! 她伸手摸着仍然肿胀温热的红唇。 怎么办?她对他的感觉愈来愈深了,可他似乎还在抗拒,爱她真的那么难吗? 她拾起头,轻叹一声,无育的看着那轮明月。 ※  ※  ※  ※  ※  ※  ※  ※  ※ 第二天,桑德斯以行动表态,放弃了他跟雷若芝之间的强烈吸引力及已然萌生的情慷。 大厅的桌上放了一大箱亮橙橙的黄金,两旁的镖师们个个是睁大了眼睛直瞧。 桑德斯直截了当的表示这箱黄金是这趟押镖的酬劳,虽然棺木损毁不见了,这会也尚未抵达目的地北京,但总是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所以他决定还是照付。 但从房里出来的雷若芝却拒绝接受。 “一来我们将货弄丢了,二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没有理由收受这酬劳。”她强压抑心中那股感伤,平静的道。 她知道他决定抗拒两人之间的吸引力,走得远远的了… 他笑笑的看着她,好像已忘了昨晚的事,“随你吧,反正我待会就要离开了。” “可是我家小姐她……”小红可急了,“还有桑先生你也亲了我家小——” “小红!”雷若芝连忙打断这个满脑子就希望她嫁人的丫鬟的话,跟她摇摇头,“退下去。” “是!”小红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到她身后,但双眼还是直勾勾的瞪着桑德斯,怎么说他摸了也亲了小姐,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庄和也有话要说,但一看雷若芝那副冷峻的样子,他也只好将要说出的话吞下肚子。 “我可以私下跟你谈谈吗?”沈土雄面无表情的看着桑德斯。 他点点头,先往中庭的曲桥走去,沈士雄随即跟上,但古婕也跟上来,他遂停下脚步,跟她摇摇头,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看着两个男人离开。 她不解的看着雷若芝,“你真的要让你的男人走?” “我说过了,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冷冷的回答。 “是吗?”她耸耸肩,“反正你们怎么样也不干我的事,沈大哥已经答应要跟我回北方了。” “沈大哥答应了?”她错愕的看着她。 她得意的笑了起来,“那当然,要不然你以为我这阵子怎么这么安静,又这么温柔?没使毒,也没将你身后的匾额拆了当柴烧?” 沈大哥要走了,桑德斯也要走……雷若芝的心沉甸甸的,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是吗? 相对于这边的静默,在曲桥的那边,沈士雄与桑德斯的谈话却充满火药味,虽然两人都刻意压低了谈话声。 “你是个胆小鬼。” 桑德斯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但是他是一个没有资格爱人的鬼,就算真的爱了,到最后受苦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的爱人,因为他长生不老,而一个凡人到人生的最后终将发秃齿摇,迎向死亡…… “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是不是一个男人!”沈士雄的音调拉高了。 “我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爱人,她爱上我只会是一场灾难。”他的口吻平静。 ”她已经爱上你了。” “所以我最好快点离开。”这是他昨晚思考了一夜的答案,为了让那个萌芽的情慷枯萎,这么做对两人都好。桑德斯微微一笑,“她跟你在一起绝对会比跟我在一起好,我离开后,你可得多加把劲——” “不可能的!”沈士雄马上打断他的话,“我若有机会,在你出现前的几年我们早有结果,”他顿了一下又道:“再说,我昨天已答应跟古婕回北方去了。” “回北方?” “从她是个小女孩时,我就认识她了,她对我的感情我是看在眼底的,只是我从没想过她会这么执着。”他抿紧了唇, “我将心比心,所以告诉自己要珍惜她的爱,因为爱人比被爱还痛苦,我深知这点道理,但因为若芝身边一直没有伴,我也就有一种能陪她多久就多久的心态,而今……” “她的身边有我,所以你可以放心的离开?” 他苦笑,“说不上放心,可至少你有保护她的能力,但你却选择离开。” “这对她、对我都好,至于你……”桑德斯抿抿唇,“我不知道怎样对你是最好的,但每个人有自己的抉择,谁也不该去牵制谁或左右谁。” 沈士雄凝睇着他,“听来你的去意坚定。” 他点点头,“所以如果你想继续留下来守着她,我也不会说什么。”他走过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再见了。” 沈士雄杵立着不动,眸中尽是思索之光。桑德斯不想要雷若芝,要是他留下来是否还有一丝拥有她的希望? 桑德斯走经大厅,先看看雷若芝那张面无表情的粉脸,再将目光一一移向其他人,然后勾起嘴角一笑,潇洒离开。 “小姐,你真的不追上去吗?”小红急着拉拉她的手。 追上去要做什么,又该说什么?雷若芝咽下喉间的硬块,一转身,才看到桌上那一箱黄金他没有拿走。 她一把抱起它,追了出去,但桑德斯的身影早巳不见了,此时的凄苦是难以用言语采形容的,她终于明白爱情的味道竟是如此的苦涩…… ※  ※  ※  ※  ※  ※  ※  ※  ※ 时序转秋,北京城的街道上也染上了一抹秋意,长长的林道上微见枫红。 位在大街转角处的洋房商行,陆续走进一些来买洋玩意的客人,不过店里不见容家姐妹,也没有看到消失了一段日子又回到商行的桑德斯。 叩、叩!容囡囡站在姐姐的房门前,用力敲门,瞧这会时间都快到晌午了她才睡醒,而姐姐更跨张,没人叫她,竟到这会还在睡! “起来了,姐、姐!” 砰地一声,有起床气的容爱爱蹋开头上的棺盖,直想出去骂妹妹,什么时候换她叫她起床了?! 气归气,但她还是梳洗好并换上一件西式洋装,接着臭着一张脸去开门,却只看到妹妹一人,难道…… 她皱起两道柳眉,“桑德斯还没醒吗?” 容囡囡点点头,“以前都是他叫我们起床的,可他回来后的这段日子可真怪了,居然睡得比我们还晚,今天更夸张,都快中午了。” “我们去看看。” “嗯。” 容爱爱偕同妹妹往桑德斯住的房间走过去,一到门口,她举手敲门。 “桑德斯、桑德斯——” “姐,还是我们直接开门进去,其实我刚刚也来叫过他了,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容囡囡提议,因为这个吸血鬼始祖真的变得很奇怪,虽然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将洋房的货源处理得妥妥当当的,人也一样的好相处,但若问他不见的这一段日子去了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是不是曾经偷溜回来扛了一口棺木走,他总是四两拨千斤或是顾左右而言他,答非所问的。 反正他就是不想提嘛,她们也就不追问了。 “桑德斯!桑德斯!”容爱爱又叫了好一会,见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决定要推门进去时,门却在此时打开了,一身笔挺西装的桑德斯笑容可掏的看着她们。 “上工了?” 容爱爱点点头,但好奇的眸光一个劲的打量着他。 “你还好吧?”容囡囡问得直接。 “好啊,好得不能再好了!”他笑笑的拍拍两人的肩膀,就往前厅走去。 姐妹俩相视一眼,觉得他一定有什么秘密瞒着她们,仓嘴巴长在他脸上,他不说,她们也无可奈何,两人耸耸肩,相偕也步往前厅。 桑德斯微笑的站在商行门口,与一些客人点头、微笑寒喧,看来从容自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脑海里老是有一张该死的美丽容颤阴魂不散的纠缠着他,让他辗转反侧,夜夜失眠,总是捱到了天泛鱼肚白才沉沉睡去,而没多久,又让容家姐妹给叫醒了。 真不知道那个倔强的女人现在如何了?唉,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那代表着他沦陷得更深了! 第七章 北京城,热闹的王府井大街上,绸缎店、摊贩、古玩、茶楼、南北味糕点心店是随处可见,由于是清朝大都,来自其他国家来做生意的洋人也不少,因此,就算桑德斯这个洋人走在其同,大家也是习以为常了。, 不过,在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声时,他讶异的转身,看往声晋的来处。 “桑先生,桑先生!”邓裕文从一家客栈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吴正平。兰德斯见两人一身绿津镖局的黑衣,再看到他们身后的客栈插了几支绿津镣局的旗帜,难道施也来了? “桑先生,我们护镖经过这儿,还想着不知道有没有可能遇见你,没想到就真的遇上了。” “就是啊,你好吗?” 对这个睡在棺木里的怪洋人,由于相处时间不短,两人早就不怕他了。“我很好,谢谢,你家大小姐在里面吗?”他挑起一道浓眉,看向他们身后的客栈。 “没有,她早就不护镖了……”吴正平叽叽喳喳的将雷若芝在他离开后所决定及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桑德斯着实没想到古婕居然真的将那块匾额给烧了,而沈士雄则跟着她前往北方。 “喂,上路了!”客栈里走出了十多人,其中一名镖头出声喊他们。邓裕文跟吴正平两人相视一眼,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说,但既然没有时间,他们只得匆匆的扔下一句,“大小姐过得不好,有时间请去看看她吧。” 桑德斯看着他们边说边迫上队伍,一直到他俩的身影被人群淹没后,他才转身回洋房声行。容家姐妹不在,他朝顾店的白总管点点头,便走回自己房里。 夕阳余晖映亮了摆放在房里的一口西洋大棺,右边的墙角出现一道阴暗的长长斜影。 “大小姐过得不好,有时间请去看看她吧。”吴正平跟邓裕文的话再次掠过脑海。他抿紧了唇,眸中闪烁着复杂的眸光。 其实已有好几次,他想没人黑暗去看她,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一颗悸动的心,强抓住最后的一丝理智。他不停的告诉自己,一个吸血鬼最不需要的就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可是…… 去看看她,应该没关系吧?!只是去看看。 桑德斯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走入那长长的黑色斜影… ※  ※  ※  ※  ※  ※  ※  ※  ※ 斜阳没入一片浓密的云层里,天空逐渐让黑暗给吞没 了。 小红蹑手蹑脚的走到雷若芝房里,原以为她在睡觉,没想到她竟坐在桌前,桌上还摆放了一堆洋玩意。 她看着静静的把玩着洋玩意的她,“小姐啊,你哪来这么多洋玩物?” “桑德斯送的,先前装了一大箱,原以为那一次强渡河流时被水冲走了,没想到沈大哥在寻找我时,反而先找到它,便将它送回来,只是后来因为我受伤,大家都忘了这箱东西了。”她苦笑,“一直到了昨天,老庄在仆佣们整理后院仓库时发现了,这才想起来,将它拿到我房里。” ”哇,这些东西看来价值不菲,桑先生对你很好嘛!” “那只是他的乐趣之一。”她语带嘲讽。 “什么?”没什么,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呃……好吧,可是小姐,我觉得、我觉得……”小红咬着下唇,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道:“我觉得小姐还是去北京一趟吧,小姐明明很喜欢——” “好了,不要多嘴,下去。”她打断她的话,表情有些苦涩。 “小姐……” “不必多说了,你知道吗?你能拉一匹马到水边,却不见得能使它喝水。” “什么意思?” “凡事强求不来的。” 她苦笑的回答,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好像有点道理,小红叹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雷若芝凝睇着满桌子的洋玩意,眼眶微微泛红,虽然她能理智的分析感情,但是一颗已经丢失的心早不是理智能找得回来的。 她想他,真的很想他,想到想哭…… 她咬着下唇,咽下哽在喉间的硬块,再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望远镜,调整了一下,往窗外看出去,天空已是黑黑的一片,今晚云层厚,连点星光也看不到。 她将望远镜的方向调回屋内,在蓦地看到一张熟悉的俊俏脸蛋时,她呆了呆,飞快将望远镜拿下,见到一身蕾丝白上衣与黑长裤的桑德斯真的就站在梳妆台边,她难以置信的眨眨眼。 ”你——”她转回头了看看房门,还关得好好的,这……难道是她思念太甚而出现的幻影? 桑德斯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顿时忘了前来时不时提醒自己只是来看看的语话,一把将呆若木鸡的她拥人怀中。 雷若芝的眼眶红了,即使是幻影也罢,此时的感觉如此真实,她能感受到他宽厚的胸膛与温暖。 “为什么过得不好?”他执起她的下颚,仔细打量瘦了不少的人儿,语气中有一抹心疼。 她错愕得眨眨眼,伸出手轻抚他的脸,“你……是真实的吗?” 他勾起嘴角一笑,“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想一定是自己思念太过而产生的幻影,要不,就是身在梦中。”她摇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他握住她的手,“别思念我,雷若芝,女人爱上我只有自讨苦吃的份,不会快乐的。” “为什么?” “我不能爱你。” “为什么?” “一个很难解释的理由,可是……”他深深的吸了口长气,“你希望有人能留在你身边陪你吗?” 她直觉的点点头,潜意识里还认为这只是一个幻影或自己身处梦境之中,所以她并没有掩饰或隐瞒心意的必要。 “我帮你将沈土雄带回来,我可以让他回到你身边。” “不,我不要他,而且古婕好不容易才等到他,我要的是你——” “我不适合你,事实上我也不该来看你。”他喃喃低语。 但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将她拥得紧紧的,俯身给了她一个火热的吻。 这是一记滚烫浓烈的缠绵之吻,两人都沉醉其中,只是桑德斯仅存的一丝理智还在提醒他,他是可以拥有她的,但之后呢?只会有更多的不舍与痛苦吧! 所以他终究还是放开了瘫软在他怀中的美人,将她抱上床榻,凝睇着她久久…… 半响,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曾经给过她却被她拒绝的音乐盒,将其打开,一道轻柔的乐声响起。 他将它放在她身边,喃喃的进,“我可以让你忘了我的,可是一想到你的记忆中将完完全全没有我,我也受不了,所以请原谅我的私心,你我都得为这样的记忆备受煎熬,为情所困……”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再加上柔和的音乐声,雷若芝并没有听见他的呢喃低语,只是两者混合的声音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许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的她眼皮渐渐合上,沉沉的睡了…… 桑德斯伸出手轻抚她的脸孔,第一次,他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能简单的去爱一个女人,简单的与她白头偕老。 “奇怪,小姐的房里怎么会有奇怪的声音呢?”屋外传来小红纳闷的声音。 他听到她走近的脚步声,立即起身,没人床柱边的阴影离开。 小红打开了门,看到雷若芝巳躺在床上沉沉睡去,而那个悦耳又奇怪的乐声竟是从她身边的一个小盒子里发出的。 “这也是一个洋玩意吧?”她喃喃低语,好奇的拿了起采,设想到一个没拿稳,居然摔了下去,她急得蹲下身,虽然及时以双手接住,但起身时一个没注意,她的头撞了床沿一下。 “唉呀!”她痛呼一声,却也因此将睡熟的雷若芝给吵醒。 “对不起,小姐。”小红歉疚的看着张开眼睛的她。 她蹬着床顶,喃喃低语,“唉,我果然是在做梦,他根本没来。” “小姐,对不起啦,我吵醒你了,那是因为我听到这个嘛!”她拿高音乐盒打开盒盖,一阵特殊的悦耳音乐就响起了。 雷若芝惊愕的转头看她,在看到她手中的音乐盒时,她倒抽了口凉气,随即坐起身,将它一把拿过来,仔细的打量雕刻精致、还镶嵌了一些宝石玛瑙等珠宝的盒盖,里面也有一面小镜子,还有一格一格绒布包裹的置物格…… “是他!”她又惊又喜,“是他!他人呢,人呢?”她急忙下了床,就要往外跑。 “小姐、小姐,什么他?你在做梦吗?”小红连忙拉住她。 “桑德斯来找我了,他来找我了!” “小姐,你真的是在做梦,我刚刚都在外面,别说是桑先生,就连个鬼影儿也没瞧见半个,根本就没人进来啊。” “不可能的!那这个音乐盒怎么说,还有我的……”突地伸手摸自己红肿的唇,她冲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没错,她的唇是红肿的,她没有做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可是他为什么又走了? 她皱起柳眉,回头看着小红道;“帮我整理包袱,我要上北京。” “小姐,你要去北京是没问题,可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好害怕,你不会因为胡思乱想所以产生错觉了吧?”她咬着下唇,忧心忡忡的问。 雷若芝从柜子里拿出那箱一直想拿去还给桑德斯的黄金,“我要将这一些黄金退还给他,因为那一次的护镖失败了,所以你说,,我正不正常?脑袋清不清楚?” 她呐呐的频点头:“很清楚。” 当晚,雷若芝即单独策马前往北京。 ※  ※  ※  ※  ※  ※  ※  ※  ※ 终于,终于到北京了,蒂莎下了马车,情绪激动的看着热闹非常的街道,接着她的目光落在转弯处的洋房商行。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平抚卜通狂跳的心后,走过去。 “对不起,我想找兰德斯·桑拿先生。”她以生涩的汉语对着这名看来好像是店家的东方女子道。 容囡囡诧异的看着她,她还是头一回看到有洋女人来找桑德斯呢,“呃……他到东大街旁,临湖的茶楼喝茶去了。” 只懂几句简单汉语的蒂莎根本听不懂,可现时她身边又没有翻译。 容囡囡看出她脸上的困惑,笑了笑,“你听不懂我的话?没关系,我找人带你去。” 她比手划脚的总算让蒂莎明白她的意思后,便交代白总管驾马车载她离去。 但一会后,一阵急遽的答答马蹄声在店门前紧急的停止,正往屋内走的容囡囡愣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位英气过人的漂亮姑娘正拉缰绳,翻身下了马背,她肩上还背了一个包袱,看来重量不轻。 虽一看就知道她不像是来买洋玩意的,但容囡囡还是亲切的上前,“有什么需要吗?” 雷若芝稍喘口气,直视着这个有着沉鱼落雁之姿的女子道:“我想找桑德斯。” 她愣了愣,“你也找他?” “我也?!什么意思?” “呃……没有,没事,他现在人在东大街临湖的一家碧春茶楼在喝茶,你到那儿找他吧。” “谢谢你。”雷若芝朝她点点头,随即又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容囡囡看着她的身影,耸耸肩,一个洋女人,一个跟她一样的中国姑娘,不知道桑德斯到底对人家怎么了,居然让两个女人先后找上门来? ※  ※  ※  ※  ※  ※  ※  ※  ※ 白总管载着蒂莎到了茶楼,却没有看到桑德斯,在茶楼老板的告知下,两人往湖畔走去,不一会,果然看见桑德斯躺在如镜的湖畔草地上,四周围绕着一片青翠的树林,他看来好像在睡觉。 “大少爷——”白总管正想喊人,却被蒂莎伸手阻止。 “我去就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蒂莎边说着洋文再补以手势,总算让白总管明白她的意思。 他点点头,先行驾车离开,正巧与雷若芝的快马交错而过。 雷若芝也是到茶楼找不到人后,询问老板,才得知桑德斯已往湖边来,只是…… 她停下马儿,看着前方穿着蕾丝袖、西式洋装的洋女人,她离桑德斯只有数步远,正动也不动的凝睇着他。她是谁? 蒂莎直勾勾的凝睇着像是睡着了的桑德斯那张俊逸脸孔,一簇怒火在她的胸口燃烧、不停的燃烧,他这个吸血鬼还好好的活着,而照顾他的父亲却早就离开这个尘世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早该死的,他才是该死的人! 而她,她才不要遵照父亲的遗言,去监视、照顾这个该死的吸血鬼,他对她父亲见死不救啊! 杂乱的思绪与压抑了多月的愤怒让她失了理智,她从皮包里抽出一把短刀冲向他。 桑德斯感到一股杀气,他张开了眼睛,一看是老班的女儿,他先是一愣,但看到她手中的短刀时,他的眸中立即浮现笑意。 他根本不必躲,反正他这个吸血鬼也死不了,但一个身影突地掠向他,刀光一闪,在他意识过来发生什么事时,雷若芝已挡在他的身前,右手臂被划上一刀。 “你怎么……”他完全没有看到她。 她伸手按住伤口,没看手上的伤,却朝着他怒吼,“你是白痴吗?连闪都不会!”她明明看到他已张开眼睛,却动都没动! 他怔怔的看着鲜红的血从她指间流出,此时的感觉很震撼,也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又不要命的挡在他前面保护他?她不怕死吗? 蒂莎也没想到会有人飞到他面前帮他挡住这一刀,她也愣住了。 桑德斯从口袋里拿出丝帕绑住了雷若芝的手臂,一手揪住她没有受伤的左手,“走,我带你去找大夫。” “不用了,只是皮肉伤而已,倒是她——”雷若芝不解的看着仍错愕的瞪着自己看的蒂莎,“她为什么要杀你?” 他看着她,明白她不得到答案是不会走的,所以他以洋文跟蒂莎交谈。 “你找到我却想杀我,为什么?” 蒂莎将目光移向他,眸中再度窜出两簇怒火,“我拿到我父亲的日记,也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虽然我得继承监视你,不让你危害世人的使命,但我不想!” 他啼笑皆非的问:“所以杀了我比较快?” “没错,像你这种吸血鬼早该死的,我不懂我父亲为何还要照顾你,你是邪恶的,你本来就不该存在!”她激动得朝他怒吼。 “还有呢?” “还有——”她想到父亲,眼眶泛红了,“父亲在船上患热病猝死,如果你当时咬他一口,他就不会死,他就能够永远的活下来了。” “以一个吸血鬼的身份存活吗?”他平静的看着她。 这句话是老班临终前说的,他何曾不想救他呢?只是这样的活命法,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的。 她一愣,咬着下唇,痛哭出声。 雷若芝听不懂洋文,所以根本也不知道两人在谈什么,只是她不懂这个洋女人看来为何会如此痛苦? “走吧,我带你去找大夫擦药。”桑德斯看向雷若芝。 “她呢?”她不解的看着掩面哭泣的蒂莎。 “她得好好的想一想,我们走吧。” 他拉着她手正要离开,蒂莎突地又再次拿着刀挥舞过来,不同于前一次的激动,这一次她的眸中带着冷光。 “我知道自己该继承监视吸血一族不危害世人的神圣使命,但我不要,我恨你,我要终结这一切!” 雷若芝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从她眸中绽出的凌厉眸光,再看到桑德斯动也不动的看着她,她直觉的又冲上前,而两女一对峙,雷若芝才发现这个洋女人也是个练家子,手中的短刀使得相当狠厉,只是在内功上还略逊她一筹,几回合后,她终于占上风的打掉短刀,抓住她。 “放开我!”蒂莎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长得粉雕玉琢的东方美人,居然有如此的好身手,亏她自幼就跟着一名西洋武学大师习武。 “放了她!”桑德斯突然开口。 两个女人同时一愣,听得懂这句话的蒂莎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要这个东方美人放了她? 她怔怔的瞪着他那张俊俏脸孔,有一抹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突地涌上心坎,她居然感到脸红心跳?! 雷若芝也怔怔的瞪了他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桑德斯,可是她要杀你。” ”也许我真的是一个该杀的人呢?”他挑眉问道。 她愣了一下,蒂莎也趁这个机会摆脱了她的钳制。 桑德斯将目光移到蒂莎身上,改以洋文问:“你确定你能杀死我吗?” 她愣了愣,她没想过这一点,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是个鬼! “我们走吧。”他露齿一笑,拉着雷若芝离开。 雷若芝心里有好多个疑问。 “也许我真的是一个该杀的人呢?”这一句震慑她心坎的话再次掠过脑海,他这话所隐含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稍后,在桑德斯带她到一家药堂替伤口敷药时,她提出心中的疑问,但他只是浅笑不语。 再问他有关那名洋女人的事,他也只是笑了笑。 见她还要再问,他高举双手,做出求饶的动作,“虽然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但还是别问了,因为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见她的伤口包扎好了,他付了银两,两人相偕走出药堂,桑德斯双手环胸的看着仍在思索的她。 “我想,你不是刚好来北京的吧?” 雷若芝点点头,将包袱里那大一袋沉重的黄金全数交给他,虽然她来这儿并不全然是为了归还这笔钱,还想问他,他送她音乐盒还有到她房里的事,但一想到他曾说过不能爱她的话……她选择沉默。 他大方的收下了,还半开玩笑的道:“正好,再来我得去流浪,你就送旅费来了。” “流浪?什么意思?” 他勾起嘴角一笑,“别告诉我,你想跟着我。” 她脸儿一红,“当、当然不是!” “那最好,因为我也不想让你跟着。”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好一会,便挥挥手转身独自离去,留下一脸愕然的她。 回到洋房商行,桑德斯便告诉容爱爱与容囡囡,他将远游一事,且归期不定。 两人同感错愕,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想出去走走,而店里.的货已经没有多少存量了。 桑德斯是个很细心的人,明白她们的顾虑后,他随即到仓库,再变出许多洋玩意,才离开洋房商行。 只是伤脑筋的是,他身后还悄悄跟着两个女人,一个黑头发、黑眼睛,一个棕发褐眼,他要打发她们可能难了…… 第八章 桑德斯开始流浪了,但他所谓的“流浪”在雷若芝、蒂莎看来根本就是游山玩水。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为何要离开洋房商行。 班尼顿家族是历代监视、照顾他的人,每一代都极具慈悲心,他们体贴他身为一个吸血鬼的悲哀,再加上他的自制力,所以一连几代下来,他们都是相处融洽。 一直到了恩多·班尼顿,也就是他口中的老班。他绝对是个好人,但由于早年丧妻,他得监视他,担心他这个吸血鬼哪天会突然兽性大发、想吸人血,所以他就将蒂莎托给一个保姆照顾,一直到她十二岁才将她带回身边,所以他这个吸血鬼跟她也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这个自小练武的女娃儿个性极端,所以老班对她也比较担心,担心她未来继承监视、照顾他的任务时能否胜任? 但他无所谓,也没想那么多,反正他又不吸人血。, 结果在老班得热病猝死后,他却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各咬了容家姐妹一口,让她们也成了吸血鬼。 蒂莎只知道他这么一个吸血鬼,万一他留在洋房商行,被她发现了容家姐妹也是,谁知道这个极端的洋女人会怎么对付她们? 所以他离开那里,让她跟着他,这样问题就解决了,她跟她们不会有交集。 思绪百转的他,这会正策马走进这个风光无限、云岚缥缈的香山林区,蓦地,身后又有一股杀气袭来,他只得转身,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的“保镖”雷若芝窜身到他面前,与数次想暗杀他的蒂莎再次交锋。 两人在树林间你来我往的打了几回合后,雷若芝还是擒住了双眼冒火的蒂莎。 “放了她。”桑德斯看着不停挣扎的她,笑嘻嘻的对雷若芝道。“又放?她要杀你耶,而且这已经是第五次了!”雷若芝很火大。 他想了一下,也算了算,没错,这的确是他们离开北京城来的第五次了,但是……他反问她,“难道你要杀了她?” 她一愣,“我、我何必?”“那不就得了。” 她抿抿唇,觉得自己还真是白痴! 放开了蒂莎,看她怒不可遏的对着自己吼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后,再对着桑德斯说了一句话,但不同于她的火冒三丈,他却是笑嘻嘻的回答。 蒂莎又恶狠狠的回头瞪雷若芝一眼,这才悻悻然的离开。“她刚刚对我说了什么?”雷若芝好奇的问o “她要你离我远一点,这样对你比较好。” 是吗?她以为她是撂狠话呢!只是她若聪明,是该寓他远一点的,可是她就是放不下心,因为桑德斯很怪,他的武功明明高于她,也有绝对的能力能对付蒂莎,但他就是不避不闪。 他摇摇头,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道:“我想你还是听她的话吧,不然哪一天你再被她划上一刀,可划不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反击?”这是她最大的疑问。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要他说什么?说他这个吸血鬼始祖若那么容易被杀,那他早就死了! 雷若芝看着他,知道他又想以笑容回避她的问题了。“她刚刚又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就算我要你再放了她,她还是会找机会杀了我,接着,我就回答她说:‘随时候教’。” 她错愕的瞪着他,他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呵,不、不对,他当然可以随时候教,打的人又不他,他是隔岸观火,而她这个笨蛋却得战战兢兢,全身紧绷,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注意蒂莎是不是又采了! “最后呢,”他勾起嘴角一笑,那模样煞是迷人,“我又说了一句,等到哪一天她可以赢了我的保镖——你,她就有机会取我的性命了。”难怪,她离去前会恶狠狠的蹬她一眼,可是……她撇撇嘴角,“我哪时候成了你的保镖?” “你说呢?”他反问。她无言以对,她的确像个免费的保镖,可能怎么办?她就是无法逼自己离开他。 ”你还是走吧,蒂莎绝对会再找上我,如果你再逮到她,我也一样会要你放开,你何必这么辛苦,白费力气又做白工?” “那就告诉我,她为什么要杀你?” “你会不会太关心我了?” 她脸一红,“才不是,我只是好奇,而我一向就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原来是这样,但很可惜,我不会满足你的好奇心的。” “桑德斯——”“走吧,你真的不适合留在我身边。” 雷若芝静静的看着他策马离开,一直到他的身影几乎要被林木淹没后,她终于还是压抑不了那股想追上他的渴望,再度翻身上马,策马追去。 桑德斯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知道她追来了,他潜沉幽暗的眸光瞥向一旁一长排大树所形成的黑暗树影,他知道只要他走进任何一个黑影,就能甩掉她,但是…… 他叹了一声,可怜他这早巳害怕孤独的千年灵魂,在对她动了心后,就已无法控制住了,连他的理智也跟着背叛,制止他踏进黑影。两人一前一后,保持了一段距离,没有交谈…… ※  ※  ※  ※  ※  ※  ※  ※  ※ 时光一天天的流逝,蒂莎跟雷若芝打斗的次数也跟着递增,相同的,放走蒂莎的次数自然也跟着增加。 在桑德斯漫无目的地走往山海关的路上,两女再次对阵,蒂莎再败,而这回雷若芝是直截了当的放了她,反正不放,桑德斯也会说到她放人,何必麻烦。 倒是对还敢怒不可遏的瞪着她的蒂莎,她有很多话想说。她看着在一旁纳凉的桑德斯,“麻烦你帮我翻译一下,叫她别再打了,很累耶。” 他笑笑的点点头,跟蒂莎说完后,她叽叽喳喳的说了一串,他也点点头,看着雷若芝道:“她也要我帮她翻译,请你滚远一点,别再妨碍她的好事。” “杀你是好事?”她难以置信的瞪着蒂莎,再瞥了他一眼,“你再帮我跟她说,她根本没有能力杀你,因为她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了,而你的功夫还高过我,叫她别再试了。” 他再次将话翻译给蒂莎听,她也气急败坏的说了些话,而这几乎已成了桑德斯的新工作,帮两个女人做翻译。 “蒂莎要我再告诉你,她是技不如人,但她会锲而不舍,再接再厉,直到杀了我为止。” “拜托,请你告诉她,在我们中国蜀汉时期,诸葛亮七度擒住孟获、七次释放他,这七擒七纵,孟获终垂泪还道:‘吾虽化外之人,颇知礼义,直如此无羞耻乎?’从此对诸葛亮诚服。” 他皱眉,“你这话很深奥,我不太会翻。” 对了,她忘了他也是个洋人了,“我的意思是她就算是个洋人嘛,也要知礼义知耻啊,我对她不只七擒七纵了!” 他笑了起来,回头对那个瞪着他看的蒂莎直接翻译,“她骂你不要脸。“什么?!”她火冒三丈的直接又打向雷若芝。 雷若芝愣了一下,急忙一掠,闪开她的攻势,对着笑得合不拢嘴的桑德斯问:“你对她说了什么,她怎么直接就攻过来了?” “我说你骂她不要脸。” 这……她皱眉,他翻得好像也对,可是他有必要翻译得这么直接吗?! 桑德斯双手环胸的将身子倚靠向树干,来回的看着眼前这一中一西、你来我往的女人,然后将目光定视在雷若芝身上。 这个傻女人似乎还没有发觉一件事,蒂莎的态度已不似以往强硬,她的攻击也不若以往积极,最重要的是——她看他的目光也有了转变。他勾起嘴角一笑,蒂莎今年十七岁,情窦初开了?此时,蒂莎一个眼神瞥向他,雷若芝乘机扣住了她的手臂,但随即又放开了她。 “你走吧。”她喘着气指指她身后的路,这三个字蒂莎应该听得懂,一连几日,她说了好多遍了。 “我会走,但我还是会找机会杀了他!”蒂莎以洋文回答,她认为雷若芝也应该听得懂这句,而她边说还边看了懒洋洋靠着树干休息的桑德斯一眼后才离开。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说这句话是愈说愈心虚了。 所以明知道她赢不了雷若芝,但她还一直纠缠着他们不放,其实她只是想看看他而已…… 先前,她、父亲还有他住在一起时,虽知道他长得很俊,但那时候她对男人还没啥感觉,可是在她头一次被雷若芝擒住又被他放了后,她的心居然就这么被他占据了。 这阵子这样对阵下来,她一看到他,总是心跳加速,脸儿发烫…… 她知道他是一个不能动心的人,她却动了心,她该怎么办?雷若芝微喘着气,看着蒂莎渐行渐远的身影,虽松了口气,但她心里也有数,蒂莎不会离他们太远的。 “还好吗?”罪魁祸首桑德斯挺直了腰杆走向她,他看来神采奕奕,气色甚佳。 还好?她真的受不了他,他只出一张嘴,她却打得要死! “我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又不是在护镖,没酬劳也没好处。”她喃喃低语,对自己多有抱怨。 “好处?”桑德斯微微一笑,突地将她拥人怀中,托起她的下颚,猛地攫住她的樱唇,给她一个火辣辣的狂吻,而这其实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渴望也一直压抑的欲望。 她呆了,这算哪门子的好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感觉真的很甜……“很陶醉吗?” 雷若芝愣了一下,甫张开眼睛,看到他打趣的碧眼后,她的脸儿马上灼烫起来。她呐呐的道:“什么陶醉?莫名其妙。” “是吗,我觉得这个好处应该不错吧?” “不错?大错特错!谁要这种好处。”她口是心非,脸儿红咚咚的。“是你自己要的。” “谁要这种好处?男女授受不亲,有没有听过?” “没有,只听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听不懂你的话。”“我也听不懂你的话。” 算了、算了,跟他简直是鸡同鸭讲!而且愈说她愈心虚,她干脆改变话题,“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就这么继续跟蒂莎耗下去吗?” “你累了吗?”他问得很直接,好像她累了,这场游戏就可以结束了。“那当然。”她想也没想的回答。 “那你应该离我远远的。” 又要她走!她低头,静默了一会,再抬起头来看着他时,眸中已有泪水。 “我知道我也是很不知羞耻的跟着你,而你先前也撵了我好几次,到现在似乎已习以为常的不催我走了,可是——”她咬着下唇,哽声道:“我不愿离开的理由,你还想不出来吗?” “我说过爱上我会是一场灾难。” “可我已经爱上你了,要你爱我真的那么难吗?若真的那么难,你又为什么愿意吻我?请告诉我你那个难以解释的原因,我会捺着性子听的,三天三夜,甚至一辈子我都愿意听的。”桑德斯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这么直接,他反而愣住,无言以对。 风静静的吹拂着,黄昏的夕阳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橘红色,一切是静寂的,桑德斯错愕的眸光只是直勾勾的定视着泪眼婆娑的雷若芝。 两人对视了好久,他才开口,“你知道每个人的一生有多少时间吗?” 她蹙眉,不明白这个问题跟她的表白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回答,“几十年吧。” 他点点头,“没错,有人一生有五十、六十或七十年,可我却有五千、六千、甚至上万年的时间会在这个世上。” 她的眉头揪得更紧,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他苦涩一笑,“因为我不是人,是个鬼。” 她一脸凝重的瞪着他,“这就是你难以解释的原因?!” 她的反应跟他想像的不同,她不是应该会吓到?他浓眉一蹙。“你讨厌我,不愿意接受我都无所谓,但请你找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说你是鬼实在太烂了!”她很生气。 “我没骗你,我真的是个鬼。” 她凶巴巴的道:“没有鬼能在白天走来走去,即使在晚上,你身上也没有蓝色的鬼火。” 鬼火?他莞尔一笑,“我这个鬼很特别,洋人给我一个名字叫吸血鬼,顾名思义,是吸人血的鬼,不过身为吸血鬼的始祖,我不必靠吸血度日。” “我不信。”她不相信也是正常的,那么…… 桑德斯瞥了她身边那阴暗的树影一眼,“你看看。”他走到她身边,随即没人了树影中。 雷若芝眨眨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突然不见,她看了看四周,甚至走进树影里,但她还是存在的,可是他居然凭空消失了?! “看到了吗?”他的声音突然凭空响起,她怔怔的瞪着他从前方拉得长长的斜影下慢慢的立起,然后直挺挺的站在她面前。 她倒抽了口凉气,震惊的瞪着他,嘴角还微微抽搐着。 他一挑浓眉,出言打趣,“你的脸抽筋吗?你的表情令人发噱想笑。” 笑?她哪笑得出来!老天爷,她居然一直跟个西洋鬼为伴?!而且还是个吸人血的鬼咧! “你——”她咽了一口口水,“你是几千岁?还是几万岁?” 他耸耸肩,“不清楚了。” 不清楚?!天啊,他、他不就是个早该作古的人了?而她居然爱上了一个已经该作古的人…… 只是,她的好奇心同时被挑起,吸血鬼到底是什么,如何生活,跟正常人一样吗?她突然想起他睡棺木的习惯,这也是因为他是吸血鬼的缘故吗? 桑德斯清楚的从她瑰丽的脸上看出最初的震慑、错愕、惊慌……一直到现在的好奇,他的眸中飞上一抹困惑。她的反应很奇怪,通常人对“鬼”总有惧意,但她似乎调适得很快? “你不怕我了?!” 爱是盲目的,或许她没爱上他就会怕,但她深爱着他,是鬼又如何? 她做了个深呼吸,坦承道:“我是不怕,可是我很好奇,更想了解吸血鬼到底是什么?”这句话的另一个含意就是——她想要更了解他。 他勾起嘴角一笑,看来这个胆子大的女人还搞不清楚状况,但他不认为她真的想知道吸血鬼的世界。 “那好,你就自己来找答案吧。”他相信她在知道他要去哪里后,她就会离开他了。 见他转身就走,雷若芝虽不解但也跟上他的脚步,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走,居然是离开大清国,前往一个她连听都没听过的国家——普鲁士。 ※  ※  ※  ※  ※  ※  ※  ※  ※ 大型游轮在汪洋大海上航行,如棉的白云与翱翔的海鸥,让这片湛蓝的海天一色更显得美丽。 甲板上,一些穿着西式洋服的男女或坐或站的聊天、喝酒,但其中更有不少人的目光是凝睇在坐在上层甲板上,那名穿着西服的俊美男子,及穿着中国服饰的绝美东方女子,这两人自从在一个多月前上船后,就一直是船上乘客的目光焦点。 同行的好像还有另一名棕发褐眼的少女,但她的态度不若这对男女亲切,因此大家与她是鲜少攀谈。 桑德斯啜了一口酒,将杯子放回桌上后,直视着坐在他对面的雷若芝。 他对她真的是刮目相看,为了满足好奇心,她居然义无反顾的跟着他到了港口,上了船,却不担心他将她给卖了?! 然而从另一方面看来,她对他的信任还真是叫他感动。 雷若芝也看着他,她很清楚他虽说要她自己来找答案,但他并不是真的希望她跟着,也许,他还认为她会临阵脱逃,但那实在太小看她了! 何况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到外国,可以看到不同的民风习俗,她怎会错过? 而跟着他们上船的还有桑德斯的宝贝,一口西洋大棺。 当时船务人员听到他要将那口棺摆入舱房的要求时,还满脸错愕,一直到他解释,该口棺木价值不菲,里面又缀有价值高昂的蓝宝石,他不放心,才要将它放在两人看得见的地方后,船务人员才恍然大悟的照他的话去做。 由于那口西洋大棺送进了双人用的舱房里,因此在别人眼中,他们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一对,但没人知道其实是她睡床,而他睡在棺木里呢。 只是在这段时间内,两人朝夕相处,她实在看不出他这个西洋鬼跟人有何差异?他一样能在大太阳底下活动,睡觉时间跟她一样,吃的也一样,穿起衣服来更是人模人样,怎么看也没有个“鬼样子”。 若真的要说出有什么不同,就是他能变出东西,能隐形、能催眠,更能从任何一个黑影中遁形。 所以,基本上他是可以带着她从黑影中遁走,直接到达普鲁士的,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长时间的航行,因为他说,他在这个世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就是“时间”,因此何必急着抵达普鲁士? 惟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蒂莎也跟着他们,但他看来也是一点困扰都没有。 说到蒂莎,雷若芝看到她正好从下面的舱房走上甲板,而那双沉静的眸子亦正静静的看着他们。 她将目光移到桑德斯身上,他正悠闲的拿起杯子,对蒂莎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后,仰头一口将酒喝尽。 蒂莎抿紧了唇,转身又走下甲板。 雷若芝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从跟他们一起上船后,她就没再跟她打过了,可是却开始静静的监视着他们。 虽然她已从桑德斯口中得知蒂莎的身份,也知道她得监视他这个吸血鬼,但她给她的感觉似乎不只如此,她总觉得有一抹不寻常的情意在蒂莎的眸中闪烁…… 第九章 沉静的夜,船静静的航行着。 蒂莎离开自己的舱房,走到另一端的舱房门口举手敲门。 “请进。”从里面传来雷若芝的声音。 她打开门一走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放在一角的西洋棺木及雷若芝。 她将门关上,走到棺木边敲了敲棺盖。 桑德斯原本快睡着了,听到声响,只得张开眼睛掀开棺盖,一见是蒂莎,他猜测她大概是要找他当翻译吧。 “我有事想你跟说,但不必翻译给她听。”她边说还边瞥了雷若芝一眼。 他挑高一道浓眉,他猜错了? 他笑笑的起身,离开棺木,走到一旁的欧式椅子坐下,“好,你说吧。” “她知道你是吸血鬼了?” “你怎么知道!” “果真——”蒂莎惊愕的看向雷若芝,她原本只是怀疑,因为从上船的这段日子以来,她发现雷若芝总是以一种好奇的眸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是……“她不怕你?” 他耸耸肩,笑道;“应该不怕。” 她看着一直以困惑的眸光看着她的雷若芝,思忖了一下又问:“她爱上你了?” 他勾起嘴角一笑,“这个问题,我帮你问问她。” 他将问题转述给雷若芝,她立即羞红了脸颊,但她的眼神有着坚定的光芒。 “她是个傻瓜,居然爱上一个鬼!”蒂莎很生气,但她很清楚这个气有一大半是针对自己,因为她也是一个傻瓜。 桑德斯凝睇着自个的眸光带着嘲弄,好像在笑她并没有资格骂她。 她心虚的起身,快步的转身离开。 看着被甩上的门,雷若芝不明白的看着笑得很得意的桑德斯,“你很得意?因为她也爱你吗?” 他笑了出来,“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她点点头,但觉得没啥好惊讶的,这艘大船上如果有五十位女人,就有四十五位对他投似倾慕的眼光,剩下的几位是不懂世事的小女婴。 因为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浑身上下除了那股不凡的尊贵气势外,还有一抹诱惑人心的慵懒气质,高挺俊俏,要让女人倾心是一点都不难。 但这个男人,不,这个英俊的鬼,并不想爱任何女人,也不要任何女人爱他…… 她在心中暗叹一声,走到床边,背对着他躺下。 桑德斯凝睇着她略微紧绷的身影,也回到棺木躺下。 她除了知道要到普鲁士外,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去见什么人,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信任他,将自己交在他手上的女子,他到底该怎么办? 放任自己去爱她,然后看着她在岁月的流逝下,一点一滴的变老,然后死去? 他呢,残留在这个世上的他又当如何自处?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就纠结着,连带的,连爱她的勇气也没了…… ※  ※  ※  ※  ※  ※  ※  ※  ※ 船在十一月抵达普鲁士了,气温不到十度。 穿了件长外套的桑德斯雇了两辆豪华马车在寒风飕飕的街道上奔驰,蒂莎跟他及雷若芝共坐一辆,另有一辆则拿来载运他的棺木。 蒂莎是主动上车,但桑德斯没有说话,不懂洋文的雷若芝就更不可能有意见了。 看着这儿精致的高楼、高耸的教堂、矗立在街上的雕像喷泉等等,每一个景致都让雷若芝看了叹为观止。 慢慢地,马车似乎远离了市区,展现在眼前的是浓密的树林及远方的绵延山峦,马车渐渐愈爬愈高,一栋藏身在山林间的古堡在一个转弯处后瞬间映人她眼帘。 雷若芝虽住天津,但她看过北京城宏伟壮丽的紫禁城,而眼前这座隐密在山谷中高高耸立的古堡,一旁有峭壁流水,四周又有灰绿色的林木团团围住,这等壮观的景致虽比不上紫禁城,但却比它多了一份与大自然融合的契合之美。 就在她的惊叹声中,马车进入了古堡,而里面的豪华与景致同样令她赞叹连连,一直到马车夫卸下棺木离开后,她仍目不转睛的看着四周。 老天爷,她大概可以体会到刘佬佬逛大观园的感觉了。 “我先带你到房间休息一下,晚一会再带你到城里用餐。”桑德斯笑笑的走到她身边。 “那她呢?”她不解的看着一直静静看着他们的蒂莎,先前动不动就对她大打出手,这会儿又这样,她真的很怪。 “她在这儿住过,对这里很熟悉的,只是当年她父亲带我到北京去时,她又回到保姆的家,如今这儿的仆佣也全辞退了。” “辞退了,可为什么这里看来还是这么干净?” “一个吸血鬼的法力。”他笑笑的晃晃手。 她明白的点点头,更专注的打量起周围,“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他微笑点头。 一个吸血鬼的家居然这么漂亮?!雷若芝走到一幅人像划前面,而画中的男子跟桑德斯长得一模一样,虽然下方的洋文她看不懂,可是一些洋人用的数字及西历她可看得懂,是一二九三,那代表这幅画是一二九三年画的? “这就是我,兰德斯·桑拿公爵一世,而我现在是桑拿公爵九世。” “别人不会觉得奇怪吗?明明都是你嘛。” “催眠是很好的法力,它可以让人们的怀疑消失。” 原来如此,她明白的点点头。 “我们上楼吧。”他引领着她上楼,而蒂莎则杵立在落地窗前,静静的凝睇着两人的身影,眸中有着复杂的思索之光。 ※  ※  ※  ※  ※  ※  ※  ※  ※ 一连几日,桑德斯带着雷若芝到城中去逛街、访友,除了让她看看这个不同于大清国的世界,也让她见识见识何谓催眠的法力。 当他的眼神与某人的眸光相对时,对方会先愣了一下,然后就上前给他一个热切的拥抱,两人看来就像是非常好的好朋友。 “你不会想交一些真正的好朋友吗?”她好奇的问。 “我交过了,但深交的结果,只让我明白了友情是个很沉重的东西,因为我得面对好友的生老病死,所以还是当个泛泛之交就行了。” 看着他,雷若芝隐约明白,拥有永恒生命的他,为何舍弃她的爱情了。 而身为公爵的桑德斯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欢迎她这个来自中国的大清姑娘,他决定办一场宴会,好让她开开眼界,看看一些名嫒绅士在城堡大厅里翩翩起舞的美丽画面。 他的动作很快,除了一下子便雇请了总管及数十名仆从外,也已拟定了一些邀请名单,写了邀请函,让总管分送出去。 接着,他打算带她去买几套西洋礼服及首饰,只是在他们吃午餐时,桑德斯跟这几天都窝在藏书丰富的书房里的蒂莎提起这事时,她居然自告奋勇的说要带雷若芝去买。 闻盲,桑德斯质疑的扬起浓眉,“我听错了吗?” “你没有,就由我带她到蒂芬妮夫人的店吧,我是个女孩,比你还懂得买女孩的衣服。” 他点点头,“也对。” 他将蒂莎的话翻译转述给雷若芝听后,她是瞠目结舌的瞪着蒂莎看。 也难怪她那么吃惊,她们何时化敌为友了?再说她这阵子看到蒂莎,总可以感受到她目光中不友善的冷意。她有点不安,要他帮她问问为什么? 桑德斯将她的问题翻译给蒂莎听,没想到她答得很快 “因为圣经上有一句话叫‘要爱你们的敌人’。”她这句话其实是对桑德斯说的,她的眸中也没有隐藏对他的爱意。“我原本觉得我不能对你动心的,因为你是吸血鬼,而我对你仍怀有恨意,但这一句话让我的矛盾找到出口,所以我可以理所当然的爱你了。” “是吗?但我相信你窝在书房里,不是只为了找出这一句话吧。” “当然,因为有些话我想跟她说,可是不想再透过你这个翻译。”语毕,她即起身,走到还等着翻译的雷若芝身边,以手势示意她可以跟她出去买衣服了。 桑德斯挑起二道浓眉,笑着打趣,“你难道想以比手画脚 来让她知道你的意思?” “总之,我会让她知道我的意思的。”她也不说白。 在桑德斯的目光下,蒂莎带着一脸困惑的雷若芝坐上马车离开。 约莫两个小时后,她们回到了城堡,虽然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不过两人的目光都避开对方,蒂莎更是直接回房去。 “怎么,谈判破裂了?”桑德斯开玩笑的问。 没想到雷若芝竟以沉重的眸光瞥他一眼后,才道:“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不会吧,两个人真的去谈判?他皱眉,望着她垮着双肩离去的纤弱身影,他转身上楼去找蒂莎。 直接开门进入她房里,他开门见山的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蒂莎耸耸肩,“你可以问她。” “她说要想一想。” “那就等她想通了再告诉你。” 桑德斯思索一会,眸光定视着她,蒂莎只觉得自己失神了一下,再来竟不由自主的开口娓娓道出她利用书房里的翻译字典,查出一些自己私下想跟雷若芝说的话,包括吸血鬼是长生不老的,所以日后她势必会碰上她色衰年老,而她深爱的男人依旧俊美挺拔的问题,还问她是否已有心理准备去面对? 而且吸血鬼是没有能力让她怀孕的,她不想要有孩子吗? 吸血鬼就是吸血鬼,没有人知道他会在哪一天再吸人血?而吸的会不会就是她的?若真是如此,她也将变成吸备鬼,永生永世的活在世上,即使她厌了、倦了,也没有死亡的权利…… 这些她都想过,也都有心理准备了,雷若芝呢? 在说出所有的话后,被催眠的蒂莎随即清醒,她怔怔的瞪着他,“你……”做了什么?” “催眠可以主导一个人的意志,我可以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不安的咬着下唇,“你会气我吗?” “不会,反而要跟你说声谢谢。” 她愣了一下,看着他转身往门口走,她立即追了上去,“为什么要跟我道谢,你爱她不是吗?你应该知道在听了我说的那些话后,她一定不敢再留在你身边的,难道……”她摇摇头,“你本来就希望她离开你?!” “优劣你都分析好了,还需要问那么多吗?”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声音带着淡淡的苦涩。 ※  ※  ※  ※  ※  ※  ※  ※  ※ 雷若芝思考了两天,她想清楚了,也有了决定。 她开门走进桑德斯的房间,看到他正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她,表情深奥,她看不出采他在想什么。 事实上,这两天他的表情一直是如此…… “想通了?”他走到她一旁的沙发坐下。 她愣了愣,“你知道了?” 他点点头,看着她在他前面的沙发坐下,“我知道蒂莎跟你说了什么,如果你决定离开,”他顿了一下,将月光移到窗外,约停顿了几秒钟后又转回头来看着她,自我调侃的笑道:“我在问什么傻问题?你又不是笨蛋当然会离开。这样吧,就由我这个吸血鬼代劳,带你走‘婕径’回中国去。” 雷若芝明白他指的婕径就是随处可见的阴影,只是……“谁说我要离开的?” 他皱眉。 她微微一笑,“我说过了,我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蒂莎说的那些问题虽然困扰了我,但也让我更加好奇一个没有死亡权利的人,如果多了一个同样没有死亡权利的人作伴,一起迎向百年后甚至是千年后的未来,”她眸中露出梦幻般的光芒,“未来的世界一定是不同的,但我跟你会成为活历史,我们能看到的、能经历的都将是未知的一切。”她顿了一下,灿然一笑,“光想到这个,再看看你这个吸血鬼现在的生活方式,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困扰我了。” 桑德斯直勾勾的望着眼前这张巧笑倩兮的容颜,眸中也浮现笑意.“你果然不同凡响。” “因为我爱上一个不同凡响的人,所以既然爱了,就要义无反顾的爱下去。” “怎么我有一种被赖定了的感觉?” “没办法,因为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再过不久就要二十二了,在大清,我这个年纪也销不出去,你就勉为其难的接收了,行吗?” “我只怕你会后悔。”有人为伴,他当然开心。 “怕后悔就不敢什么都没问的跟你回来这个陌生的国度了。” “但是……”他摇播头,“我不想让你也变成吸血鬼,那会是很长很长的折磨,尤其当你倦了、厌了当吸血鬼时。” “那就先把握当下吧,明天的事等到明天再说。” 他莞尔一笑,“听采你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嗯,但是我不懂洋文,也不像蒂莎会去查什么字典的,现在你都知道了,麻烦你将我的意思翻译给她知道。” 他深情的凝睇着她,看得她脸儿发烫的赶忙起身离开。 桑德斯此时的心情很难以言语来形容,他只知道他那孤独的灵魂将有一个慧黠的女人在身旁抚慰了。 随后,他去找了蒂莎,将雷若芝的话一一转述给她听。 蒂莎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雷若芝显然比她想像中的还要爱桑德斯,所以才能对她一一列出的问题毫不在乎。 这个方法看来是无法奏效了,原以为雷若芝会吓得离开他,而守在他身边的她将有机会递补而上,吸引住他的目光 “我打算在宴会过后,就带着若芝离开这里。”桑德斯突如其来的道。 她一怔,“为什么?” 他笑道:“若芝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女人,我想带她到世界各地旅游,她一定很开心,当然,我也想跟她分享更多的人事物。” “那我也要去,我是一定要跟的,我要监视你,这是我的责任。”她压抑下心中的怒意,重申自己曾经想要丢弃的责任。 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了!桑德斯勾起嘴角一笑,将这句话放在心里,转身离开。 门一被关上,灼热的泪水涌出蒂莎的眼眶,她咬咬牙,拭去泪水,将放在抽屉的短刀揣入袖口,开门出去,一会后,她来到雷若芝的房门前,小心的转动门把走进去。 月光照耀下,纯净如月下仙子的雷若芝就躺在靠窗的床铺上。 蒂莎一脸阴沉,一步一步的走近她,抽出袖内的短刀,便要往她的脖颈刺下去—— “你要杀就杀吧,而我则会在她仅剩一口气时,吸她的血,让她成为吸血鬼,如此一来,她也拥有永恒的生命了。”桑德斯的声音突地在房间里响起。 她吓了一跳,猛一回头,竟看到他从墙角的三角黑影中走出。 “你怎么……”她呆了。 “其实我要脱离班尼顿家族的监视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我这个时间太多的吸血鬼,总觉得生活太无聊,为了增添些趣味,我一直很享受被监视的感觉,因为那是一种还被人重视着的感受,所以我一直不曾也不会想要离开监视者。”他神情凝重的看着她,“但你就不一定了。” 她震惊的瞪着他,声带瘫痪。 他突地又一笑,“你要下手就快吧,因为我将她催眠了,她不会有任何反抗的。” “为、为什么?” “她现在是最美的,我爱的也是此时的她,而她也已决定留在我身边,只是……”他叹了一声,“要我咬她一口吸她的血,我舍不得,也没有勇气。” “原来你并不想要她成为吸血鬼……”她喃喃低语,突然间明白了他对雷若芝的爱已经很深很深了。 她眼眶泛红,既伤心又难过,“不,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我不会杀地,不会杀她的!”她冷笑着转身出去。 太好了,如此一来,她就不会杀她了,只是…… 桑德斯在床沿坐下,凝睇着熟睡的雷若芝,“我是真的没有勇气吸你的血,可如此一来,你能陪我的日子就不可能太多了……” 他很清楚再来的日子,他只能多多累积一些跟她共有的记忆。 ※  ※  ※  ※  ※  ※  ※  ※  ※ 月光如桥,星光璀璨,今晚古堡涌进了一群盛装打扮的绅士名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舞池里还有男女翩翩起舞的美丽画面,这个夜是热闹缤纷的。 对所有应邀参加的宾客们而育,今晚最美丽的组合,应当是桑德斯跟雷若芝这一对俊男美女。 雷若芝一头黑亮长发高高的绾起再垂落在肩后,而那双透着灵气的翦水明眸及精雕细琢的美丽脸蛋,再配上一身低胸蝴蝶袖的淡紫色礼服,她在桑德斯眼中,无疑是最美也是最亮眼的。 “你好美,你是今晚的女人中最美的。”他喃喃低语,眼睛都舍不得离开她身上。 她低头看着这件几乎快露出半个胸脯的淡紫色礼服,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得意,再说了,这儿的女人都这么穿的,所以她不会觉得太尴尬。 一身白色燕尾服的桑德斯看来更是俊美动人,他拥着她翩翩起舞,吸引了更多欣羡的目光。 “奇怪,怎么没有看到蒂莎?”雷若芝一方面顺着他的脚步转圈,一边梭巡着蒂莎的身影。 他耸耸肩,表示不知情,但他相信他跟蒂莎说的那一席话,应该可以让她好好的思考一番了。 “今夜过后,我想带你到世界各地去走走。” “嗯,我也很想看看其他地方的风俗民情,只是……” “只是什么?”他看出她的犹豫。 “我想先回绿津镖局看看老庄总管、小红他们是不是一切都好了”她实在很想念他们,也很想跟他们分享这里的一切。 他眸光一黯,倾下身凑近她耳畔,以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道:“若你真的成了吸血鬼,当他们都离开这个人世时,只有你还存在,你会如何?” 她眨眨眼,一时被问得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罢了,那是以后的事,先不要想那多了。” “嗯。”她点点头,但眸中有一抹复杂的思索之光。 一曲舞毕,桑德斯带着不懂洋文的她与宾客们寒喧交谈,他注意到她有些心不焉,也就是因为心不在焉,所以雷若芝压根是毫无节制的喝着手上的甜酒,仆侍们添得快,她也喝得快…… 一直到两人将宾客们全送离后,桑德斯注意到她的脸颊已泛酡红,两人回到她的房间,他看到她又将摆放在酒柜里的酒拿了下来。 “你还要喝?” 雷若芝点点头,她的心情有一点点的郁闷,所以想再多喝一些些,何况她天生好酒量,这洋酒又甜而不腻,她也有些喝上瘾了。 她倒了一杯轻啜一口,其实也有些醉了,“你知道吗?我在想如果我的一些朋友们都老死了,我也还有你啊,只是当他们愈来愈老,还年轻貌美的我若去看他们,他们会不会以我是妖怪?” “我以为你想得很清楚了。”他的心情有点沉重。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出来这么久了,我真的很想看看他们,只是……我也想通了,有些问题不要去想就不会害怕,所以我决定了,”她仰头又喝了一杯,“你今天就把我变成吸血鬼,在一切已成事实后,我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他笑了出来,“傻瓜,何必那么急?再说了,多些时间让你思考,你才会想得仔细,遗憾也就会更少。” “可是我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 他也不喜欢。桑德斯抿着唇,改帮她倒酒,“那就大醉一场吧,醒了以后也许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她露齿一笑,开玩笑的问;“你想把我灌醉?” “如果是呢?” “不可能,我是天生的好酒量。” 但话虽这么说,一个女中英豪,一个西洋公爵,各有思绪的两人一杯又一杯的黄汤下肚,最后雷若芝喝得醉眼迷蒙、脸颊泛红,成了个醉美人。 她凝睇着他,喃喃念着,“为什么,为什么你是个鬼?如果你是人,这些问题就都没有了……” 他苦涩一笑,希望自己也是醉的,他轻叹一声,“你醉了,上床睡吧。” “就穿这身衣裳?”她笑笑的看着他。 他将她扳转过身,帮她把身上的礼服全褪了下来,让她仅着着贴身胸衣及亵裤躺到床上去,正要起身时,她突地将脸凑近他,主动的吻了他,还喃喃自语—— “这味道还挺不错的!” 他看到她已经快不行了,但她此时的醉美人神态着实迷人,他忍不住将她拥人怀中,加深了这一记她主动挑起的吻,却也勾起了他体内压抑多时的情欲,他解开她的胸衣,凝睇着她令人心醉的胴体,品莹剔透的浑圆胸脯、纤细的腰、圆滑有致的臀部……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愿意陪在他身边永生永世,他真的好感动,他真的愿意倾听有的深情采拥有她。 思及此,竟听到一阵平稳的呼吸声,他突地皱眉,目光移到她脸上,天,醉美人居然睡着了。 他忍俊不住的笑起来,也调侃起自己,“原来我的魅力也不过尔尔!” 他伸手撩起她一绺乌黑的发丝,亲吻了一下,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裳,拥着她在床上入睡,或许他可以为了这个女人摆脱棺材…… 翌日一早,房间是一片静谧,屋外下着雨,还可以听到雨满敲打窗户的声音。 雷若芝的眼睫扇动了一下,她感到有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温暖正包围着自己,睁开眼睛,怔愕的瞪着眼前这一片光滑的强壮男性肌肤后,她的视线逐渐往下…… 天哪!她的腿就跨在两条毛茸茸的大腿间,而在感到某个地方的悸动后,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视线直觉的快速往上,看到桑德斯那双温柔又闪烁着一抹促狭光芒的碧眼时,她手足无措,只能呆呆的看着他。 他深情的凝睇着她,闻着她身上的香气,看着她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小小的身子动也不敢动的蜷曲在他怀中。 他勾起嘴角一笑,将手指埋人她的发丝,喃喃的打趣道:“怎么办?我们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但是要负责的人可不是我。” 她错愕得眨眨眼,抬头看他,“你这话是啥意思?” “被霸王硬上弓的人是我。” “你?” “真的!”他忍住一肚子的笑意,装出一脸无辜状。 天啊!雷若芝窘到无地自容,干脆将脸埋入被子里,她是酒后乱性吗?可是……她皱起柳眉,又从被子里抬起头来。 “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做过那种事的感觉?” 闻言,换他一愣,随即爆笑出声,“哈哈哈……” “我的问题很好笑吗?”她脸红心跳的看着他,不知该做何反应。 “没有,只是……”他深情的看着她,“你没有感觉是正常的。”他喃喃低语,攫住她的樱唇后,一手伸人被子里,寻找她的柔软。 一把激情之火在两人之间燃烧起,雷若芝无暇去想他话里的意思,她沉溺在他的唇与手的挑逗中,连连呻吟…… 第十章 蒂莎独坐在房间的梳妆台前,面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低语,“我不甘愿,不甘愿……” 一连几天,兰德斯跟雷若芝都关在房里,而从里头传出来的都是雷若芝那淫荡的呻吟声,她知道,他们在一起了,两人显然离不开床,不管吃或睡都只待在他们的小天地里…… 只是她也很清楚,一旦兰德斯带着雷若芝离开这里后,她要再见到他们,难了。 兰德斯拥有永恒的生命,雷若芝也有可能会有,一旦她成了吸血鬼后,他们将永生永世的相守在一起,可她呢?她至多再活个几十年就会老死。 既然如此——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冷笑一声后,拿出抽屉里的手枪,对准自己的胸口扣下扳机,砰地一声,下一秒,鲜血喷溅而出,她痛苦的瘫坐在椅子上,咬着牙大声呼喊—— “兰德斯……兰德斯……救命啊!” 一会儿,衣衫不整的桑德斯偕同雷若芝快速冲进她的房间,两人在看到她鲜血淋漓的胸口时,同时一愣。 “怎么会这样的?”雷若芝捂着嘴,惊恐的看着她。 “咬我……我快死了……咬我……兰德斯……我快死了……”蒂莎没有看她,她深情的眸子只看着俊美的桑德斯。 “我、我马上去叫大夫!”雷苦芝回过神来,急忙往外跑,但才跑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转身跑回。 这么晚。古堡里除了他们三人外,所有的仆佣都回城里去了,她这个不会说洋文的人能到哪里叫大夫? 她看着桑德斯焦急的道:“你可以从‘婕径’去找大夫,快带她去!”“来不及了,她血流得太多了。”他眉头揪紧。 “咬我……我快死了,咬我……”蒂莎面如死灰。 “她到底说什么?”雷若芝着急的问。 “她……她要我咬她一口。”他冷冷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手枪,“可是她是故意自杀的,她想变成吸血鬼,如此一来,我们永生永世都甩不开她了。” “这……”雷若芝难以置信的瞪着蒂莎,她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激烈的手法。“我好痛苦……求求你……”蒂莎痛苦的哀求。 “你、你咬了她,吸了她的血,她就不会死了,那还考虑什么呢?还是救人要紧,快!”雷若芝急忙催促。 “可是……”他犹豫不决。 “救她吧,总不能知道能救她,却见死不救。” 他看着她,叹了一声,“那好吧,可是你要出去。” “为什么?”他眸光一黯,“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吸她血的样子。”她其实不在乎的,但看到他一脸凝重,她还是走出门外,不过因为好奇他吸血时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她并没有完全将门关上,刻意留了一道细缝。 桑德斯看着几乎快陷入昏迷的蒂莎,他的心里很挣扎,但再想到她是老班的女儿…… 深吸一口气后,他的脸开始变得灰白,那双迷人的碧眸更在瞬间变成红色,接着他的前牙突起,左右两边各冒出一颗尖锐森冷的白牙…… 从细缝偷看的雷若芝呆了、傻了,她甚至没察觉有一阵冷风从窗户吹来,缓缓的将房门给吹开,将一脸惊慌害怕的自己整个暴露在蒂莎前面的梳妆台镜子里。 “呵呵呵!”蒂莎喘着气,脸上却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回头……回头看看她吧,你、你的爱人……甘心了,我就算死了也甘心了……没有人会爱你的,兰德斯……” 桑德斯根本不必回头,面对他的镜子清楚的照出雷若芝那张面无血色、震惊害怕的脸孔,而他……他的脸狰狞邪恶,像极了一只变身的吸血蝙蝠,丑陋到令人作哎! 雷若芝的眼神在镜中与他的相遇,她脸色倏地一变,跌跌撞撞的转身跑了出去。 像是被浇下一盆彻骨冰水,桑德斯的心在瞬间死亡了。 她怕他,老天,她怕他…… “你这个吸血鬼,还是注定得孤独一生的……不再有班尼顿后代的监视,不会有雷若芝的爱,哈哈哈……’’蒂莎狂笑出声。他的眼神变得冷硬,“你是故意的!” “是,我是故意的,反正我也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最后,每个人一定是会孤独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她满足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桑德斯的脸孔渐渐恢复成原来的俊俏模样,但他也没有勇气去追回雷若芝,而是没人角落的阴影,离开了…… ※  ※  ※  ※  ※  ※  ※  ※  ※ 面如死灰的雷若芝拼命的跑,拼命的跑,但她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何要跑,只是一想到桑德斯那张变形的狰狞脸孔,她不由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用力的跑跑跑……一直到跑不动了,她才跌坐在古堡外的草地上。 她的心跳如擂鼓,耳畔除了听到自己激烈的喘息声外,什么也听不见…… 一直到呼吸渐渐平稳了,她听到了风的声音,好冷、好孤寂,而整座古堡更是陷入一股不寻常的沉静。 理性在惊吓过后逐渐回笼了,她想到了自己的行为—— 她猛地倒抽了口凉气,她一定伤害到桑德斯了! 她一急,跌跌撞撞的起身又奔进古堡,可房间里除了已死亡的蒂莎外,不见桑德斯,她俯身检视蒂莎的脖子,发现上面并无咬痕。那他人呢?他走了吗? “桑德斯、桑德斯……”她喃喃低语,随即大声喊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桑德斯!”她泪如雨下的哭喊,“对不起……” 但这个夜,不管她叫哑了嗓子,哭干了泪水,回答她的一直只有冷冷的风声。 不知道过了多欠,她喊到累了、哭倒的趴在床上睡着了。 桑德斯从一个角落阴影走了出来,他在床沿坐下,深情的凝睇着她,轻轻拭去她留在脸颊上的泪水,然后将她抱起,没人阴影之中…… ※  ※  ※  ※  ※  ※  ※  ※  ※ 雷若芝再醒过来时,窗外竟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可是那红墙绿瓦的景致看来相当熟悉……她眨眨眼,随即飞快的从床上坐起身来。 老天爷,她居然是在自己的闺房里,她居然已经回到大清国了?! 她急急忙忙的下了床,却见到小红端了一盆洗脸水走了进来。“小姐,你起床了。” “桑德斯呢、桑德斯呢?”她激动的问。 她一脸困惑,“小姐,什么桑德斯,那是个人,还是个东西?”“当然是人,你——”她倏地住了口,因为她注意到小红的神情透着一种陌生,可见她对桑德斯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想也没想的,跌跌撞撞的又跑了出去,在看到庄和、邓裕文跟吴正平时,她也一一询问,但他们的表情跟小红一样,他们根本就不记得桑德斯了。 一定是他催眠了他们,一定是他让他们忘了关于他的所有记忆!她好难过、好伤心,那是否也代表着他不会来找她了,他永远都不会来了?! 不!她咬着下唇,拭去了泪水,又奔回房间,换了套衣服后开始打包行李。“小姐,你要去哪里?”小红觉得她怪怪的。 “我要去找一个人,”雷若芝顿了一下,回头看她,“还有,绿津镖局从此就要麻烦你跟其他人了。” 她吓了一跳,“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但雷若芝没有回答她,她拿起包袱走到大厅,将同样的话告诉庄和跟其他人后,便步出镖局飞身上了一匹快马,直奔北京…… ※  ※  ※  ※  ※  ※  ※  ※  ※ 洋房商行里,客人是络绎不绝,而在后头的屋子里,有着一名失魂落魄的男人。 容家姐妹以一种莫可奈何的眼神看着桑德斯,这个救命恩人在消失了一阵子后又回来了,只是整个人失魂落魄的,问他话,他也不说。 不过,两人大约可以猜出,大概跟感情有关吧,也许就是摆不平先前曾经来找过他的那位洋女人跟一名同她们一样的大清国女子。 两人的猜测在第二天的午后得到证实,那名有着倾国之姿且英气逼人的大美人,风尘仆仆的策马来到商行门口,然后焦急万分的冲进店里。 “桑德斯在这里吧?他在吧?请你们让我见见他,求求你们!”雷若芝焦虑的眸中充满着深情与渴望。 姐妹俩相视一眼,容囡囡点点头,转身走到后面的房间将桑德斯请出来。 桑德斯乍见到雷若芝时怔住了。她那天被吓到后,应该是对他避之惟恐不及才是,怎么还会来找他?! 雷若芝一看到神情憔悴的他,马上冲人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好在你没走,你还在这里,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呜……”她哽咽哭泣。 站在一旁的容家姐妹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交换了一个愉悦的眼神。 可是桑德斯却以冷眼瞥向两人,姐妹俩马上识相的离开,将这个空间让给他们。 桑德斯面无表情的推开泪如雨下的雷若芝。 她愣了愣,一抬头瞧见他的表情后,急忙道:“我要跟你解释——” “不必了,因为你看到的就是真正的我,而你怕真正的我。”“可我——”“你不需要否认!”他苦涩的打断她的话。 “好!我是怕,但那也是因为我没有见过吸血鬼,所以吓到了。”“那就是了,所以我希望你别再来找我了,免得哪一天又撞见我吸人血,又吓到了。” 她皱眉,“不,你不会的。” “我会,我就是吸了容家姐妹的血,害她们也成了吸血鬼。”这……她呆若木鸡的看着他。 “我想你听清楚了,我要你快走,免得我兽性大发也咬了你!”他嘲讽一笑。 “可我愿意的……”她真的愿意。 “但我不愿意,所以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我催眠让你走?”雷若芝看得出来他被她伤害了,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她被吓呆了。 她叹息一声,“好吧,但我会再来的,一直到你肯原谅我为止。”她转身离开。 桑德斯抿紧了唇,直视着她离去的身影久久,这才回转身子,却瞧见容家姐妹躲在窗外偷看,当然也偷听了。 “你为什么要骗她,什么兽性大发?你是为了救我们才吸我们的血呢。”“就是。” 她们是一人一句,表情一样,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不想解释,但是如果她再来,你们叫她走就是了,我不想再见到她。”他淡漠的说完话就往外走。 而雷若芝打算长期抗战,在城中客栈住下后,她天天来找他,不过也天天吃闭门羹,但容家姐妹的眼睛很好,她们看到某个男人虽然狠心拒绝雷若芝,但在她离开后,他眸中也总有一抹可见的伤感。 “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嘛!” 她们真的不懂,所以开口问他。 “她跟我们不是同类。” “可她有意愿啊,可见她真的很爱你。”容爱爱这么说。 “就是因为她爱我,我更不能让她变成我们的同类。”桑德斯表情木然。 容家姐妹这时候才明白他的心中有多挣扎,就像当初他救了她们后,他也很担心她们醒来后会怪他,让她们成了西洋鬼…… 隔天,雷若芝又来到洋房商行,不过这一次她将主意打到容家姐妹身上来了。 “请你们帮帮我吧,让我变成跟你们一样的人,这样他就不会再拒绝我了。” “不行,他不愿意你也变成吸血鬼。”容爱爱播摇头拒绝。 “嗯,桑德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既然不愿意让你变成吸血鬼,我们就不能违背他的意愿,要不,就叫恩将仇报了。”容固囡也拒绝了。 雷若芝的希望又破灭了,她很难过,但又能如何? 尽管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她还是忍住了,不让泪水淌下来,一直到出了洋房商行,她才让盈眶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下 容家姐妹也觉得很不忍心,但一看到隐身在墙角阴影中,桑德斯那双饱含折磨的抑郁眼神时,两人也英可奈何。 ※  ※  ※  ※  ※  ※  ※  ※  ※ 雷若芝想放弃了,她努力了这么久,桑德斯还是不肯见她。她策马奔驰,让泪水狂肆奔流,也宣泄心中满满的挫折感。 一路奔驰到京城的近郊处,却突地听到一声声凄厉的求救声。“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我的孩子……” 她掉转马头,策马往声音的方向而去,竟见到一名妇人抱着一个小女孩痛哭失声。 “发生什么事了?’她翻身下了马背。 “她被咬了……被一条毒蛇咬了,她已经昏了过去,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妇人焦急的涕泗纵横,频频哀求。 雷若芝蹲下身,注意到小女孩的脚上有一个明显的蛇咬痕迹,而且已经肿胀呈青紫色了,没有一丝犹豫,她低头吸吮伤口,再抬头将混着毒液的黑血吐了出来。 妇人惊愕的瞪着她,“姑、姑娘……那……那是毒蛇咬——”雷若芝没有说话,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一吸一吐的动作,一直到小女孩的脸色渐渐由泛青色转为苍白。 “她暂时应该没事了,你赶快抱她去找大夫。” “那你呢?”妇人注意到她的神情虚弱。 “我撑得住,你快去吧。” “谢谢、谢谢!”妇人感激的对她点点头,随即抱着小女孩快步离开。 雷若芝缓缓站起,但身子却突地晃了一下,她可以感觉到体内的血液逆流而上…… 糟了!难道她也中毒了?她挣扎着要走向马儿,但才走没几步,便突然昏倒在地,失去意识前,她似乎见到一条青竹丝迅速窜进草丛里…… ※  ※  ※  ※  ※  ※  ※  ※  ※ “桑德斯,不好了,雷若芝中毒了,这会儿被人抬进德善堂去了!” 容囡囡慌慌张张的从街上一路跑回洋房商行后,直奔桑德斯房里通知他这个坏消息。 他脸色一变,没有说一句话,马上没人黑影中离开,一会后,人就到德善堂,只见到雷若芝躺在床榻上,脸色泛青,已无意识了。 他走近床榻,正蹲下身子想好好的看看她,却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没有一丝犹豫,他将昏迷的她打横抱起,没入阴影中。 “奇怪,刚刚送进来的病人呢?”大夫错愕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厢房,搔搔头、耸耸肩,也不再多想的转身去看下一个病人了。 另一方面,桑德斯则已透过“婕径”将雷若芝带回自己的房间,将她平放在床上后,竟发现她气若游丝,根本快死了。 他怔怔的看着她,怎么办、怎么办?他不想要她成为吸血鬼,但老天爷,他真的没有勇气看她在他的面前死去。 终于,他还是倾身,往她的脖子一咬…… 几个时辰过后,雷若芝缓缓苏醒了,她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窗外已是满天星斗。 “笨蛋1”一个如雷的咆哮声突地劈人她的耳。躺在床上的她侧转过,这才看到桑德斯竟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正怒不可遏的瞪着她。 “你到底在想什么?要救人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何况那个小女孩是被毒蛇咬伤的,你知道你的愚蠢举动让你几乎赔上一条命了,你知不知道!”他火冒三丈的骂道。 她被骂得哑口无言,但从他的话中判断,他已经知道她是如何受伤的了。 此时,容家姐妹也走了进来。 桑德斯看到她们,铁青着一张脸,猝然起身的走出房间。 雷若芝愣了愣,本想下床追上去,但容家姐妹说了—— “别急,你有好几辈子的时间可以去追他呢。” “没错,你现在不是普通人了。” 她们边说边指指她的脖子,容囡囡还拿了一面镜子给她。雷若芝揽镜一照,这才发现她的脖子上真的有一个咬痕,她又惊又喜,“难道我真的——” 容爱爱点点头笑道:“没错,吸血鬼的世界又添了一名生力军了。”她开心的笑了,只是…… 她眉头突然一皱,她如愿成了吸血鬼,他为什么反而气得不理她了?! “他深知当一个吸血鬼的无奈及孤独,所以不希望有人再步上他的后尘,但你中毒太深,快死了,他是气你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危险中。”容爱爱看出她眸中的疑惑,开口解释。 她明白的点点头,眸中再现笑意,可见他是很在乎自己的。而今,她跟他成了同类的人,她更有资格跟他在一起了,她微笑的看着这对姐妹花,“听说你们这儿,什么西洋鬼玩意都卖?” “没错,只要你说得出口,我们能拿出来卖你。”两人异口同声的点点头。 “好,我就要个‘鬼’玩意,你们有吗?”她一挑柳眉的再问两人。两姐妹愣了一下,但随即明白的笑了出来。 “其实你要的鬼玩意是我们商行里的非卖品,但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卖的道理,我们当然卖了!” 三个女人相视一笑,在完成买卖契约后,雷若芝拿着收据先行离开了。 到了晚上,在外面逗留了许久的桑德斯回来了,他跟容家姐妹一同用膳。 容囡囡故意道:“今天有人来买一口西洋棺木,晚一点就会过来取货了。” “嗯。”他点点头,面无表情。 容爱爱跟妹妹同时低头,再迅速交换了一个狡黠的眸光,这联手将救命恩人卖了的感觉还真不赖,因为她们很清楚,他将从此获得幸福…… 当晚,绿津镖局的前总镖头雷若芝就在这个寒冬腊月,雪花纷飞的夜晚,拿着收据到洋房商行去提货。 在容家姐妹的帮忙下,她们将沉睡中的桑德斯连人带棺的搬上马车后,驾车寓去。 ※  ※  ※  ※  ※  ※  ※  ※  ※ 奇怪?躺在棺木里的桑德斯困惑的瞪着棺盖,为什么他已经按了暗扣,它还是掀不开? 而且他的床,就是他的棺木怎么又摇摇晃晃的了? 他抿抿唇念了咒语,视线立即穿透棺木,看到自己的棺木竟又被放置在一辆急速奔驰的敞篷马车里,而前前后后看了看,除了前头那名压低帽沿、低头驾车的黑衣人外,这个荒郊野外是没有其他人了。 他再施法力,将固定住棺木的绳子解开,而一直以眼角余光注意身后动静的雷若芝在看到绳子被解开后,知道睡在里面的人醒了,再看到棺盖被掀开后,她将马车停下来,也拿掉了头上的帽子。 桑德斯一看到驾车的人竟是她时,半眯起碧眸。 该死的,他早该料到是她的!他看着走近他的雷若芝,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耸耸肩,“我只是提货啊,我跟容家姐妹买了一个鬼玩意,她们很大方,还送了这口西洋棺木给我当赠品,这会儿,我正要将鬼玩意跟棺木运回天津去。” “这是我的棺木——” “那又如何?我买下你,它同样也是我的了,因为你们是一体的。” “雷若芝——” “好了!”她也不想再跟他打哈哈了,她认真的看着他,“你可以现在就没人任何一道阴影离开,也可以用催眠的方式让我忘了了你,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也是个吸血鬼了,我将长生不老,如果你真的让我忘了你,那也许……我就能在很多地方跟很多的男人交往,反正不会老、不会死,也不怕会生孩子……” “你想都别想,我绝不会让你忘了我,更不准你去结交其他的男人!” “不准也是可以啦,但那得有人愿意留在我身边,监视我这个新吸血鬼,要我别乱来,那我就不会乱来了。” 见到她的眸中满是笑意,他的碧眸中也闪烁起笑意,“你是在威胁我?” 雷若芝耸耸肩,“你也可以不理会我这个威胁啊。”语毕,她跳下马车,转身就往山下走。 他一愣,“你要去哪里?” 她头也不回的道;“我要去找一个可以停放棺木的山洞,然后再下山去找一个男人上山来温存。” 这个女人!桑德斯露齿一笑,身形一凌,强而有力的双手扣住她的纤腰,将她带往怀中,两片温热的唇立即攫住她的,不准她这个樱桃小嘴再胡说八道了…… 尾声 数年后,普鲁士桑拿公爵古堡—— 明月高挂,满天星斗,古堡里传出的笑声响彻云雷。 “太好了,没想到洋人这么喜欢中国的玩意!”容爱爱笑将账册递给丈夫瞧。 在牢房大火事件发生后,彷徨无助的她与龙天行竟在回洋房商行瞧最后一眼时,遇见前来寻她和妹妹未果的桑德斯夫妇,在他们的安排下,两人搭上前来普鲁士的船来到古堡。接着在数天后,桑德斯亦将容囡囡夫妇一同带回。 一家于能再团聚一起,她的喜悦是笔墨难以形容的,而为了让众人在异乡能过得自在,桑德斯便在城里开设了一间“东风商行”,专卖一些中国的玩意,或许是新鲜,没想到生意相当好,也因此在短短数年后,便在各大城市开设了数家分店。 当然,在桑德斯的传授下,他们这群新生代吸血鬼亦学会了凭空变些小玩意,和以黑影为婕径游走各地的法力,所以“货源”当然无缺喽! 龙天行亦是笑容满面,“这都要感谢桑老大的鼎力相助。” “你们别这么说,说采最开心的要算是我了。”桑德斯疼宠的揽紧妻子的腰,“不但拥有真爱相伴,还能同时拥有这么多伙伴,真的很棒!” 雷若芝脸红了,“你别再说了啦,一点都不害臊!” 这些年来,桑德斯履行了诺育带她到世界各地去旅行,让好奇心旺盛的她能饱览各地美景及认识各地特殊的风俗民情,但有一点她仍然不能习惯,就是亲亲老公喜欢在众人面前大方展现他的热情爱意,让保守的她常常会害羞不已。 “嘻,我最喜欢看大嫂脸红的样子了。”容囡囡漾着甜笑拉拉丈夫的手,“相公,下个月结婚纪念日时我们再回北京瞧瞧,我挺想念爹娘、执玉和奶奶的。” “嗯,只要分店的业务忙得过来,我们就去。”左奉恩点头应允。 虽然在牢房大火事件发生后,左家并没有受太大牵连,但他仍以跟传教士到外国学习观察星象为借口向家人告辞,虽有些不舍,但他明白他们永远不老的容貌将会让他人起疑心,所以离开是最好的方法。 “放心,分店的事由我们采打理就行了,你们好好去玩吧!”龙天行拍了拍他的肩,“到时再麻烦你们,帮我关心一下天问是否有把家业打理好。” 刚开始他仍会为弟弟认为他的死而感到伤心,但渐渐已能接受了,由于只能躲在阴暗处看着天问,所以他便会拜托桑德斯及左奉恩夫妇以好友的名义多关心他。 “嗯,这是当然的。”左奉恩笑着点头。 此时,大家长桑德斯起身拍拍手,“夜深了,大伙该去睡了。” 这个习惯从众人一同住进古堡后便持续着,除了有时分散各地外,他们总是会以桑德斯马首是瞻,因为他够“老”够有资格当头头。 所以,众吸血鬼们在互道晚安后便各自回房了。 ※  ※  ※  ※  ※  ※  ※  ※  ※ “亲爱的老婆大人,晚安喽!”躺在偌大的爱心型大棺木里,桑德斯笑道。 雷若芝将丝被拉高,“嗯,但我们得先约法三章。” 唉,又来了!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别嫌我咯峻,谁叫你每天都要故意忘记人家前一天说的话,为了明天醒来不再出现黑眼圈,我只好不厌其烦的再三提醒喽!”她嫣然一笑,“第一,不准在我睡着时偷吻我;第二,不准在我睡着时偷摸我;第三……” 她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因为她的唇巳被密密实实的吻住 没错,这就是黑眼圈的由来,也是嫁给禁爱无数年的吸血鬼老公的“后果”,可预期的是;性致仍高昂的桑德斯,将持续让他的亲亲老婆过着当熊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