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 楔子 碧云寺内,香烟袅袅,沉静肃穆的菩萨殿门前传来一记呵欠声—— 一身书生扮相,年约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一点也不避讳的打了个大呵欠后伸伸懒腰,面前的小几随着他肢体的伸展而轻轻的晃动,身后飘荡的幡布旗上写着三个大字——蔺半仙。 是的,他就是那行走江湖,游戏人间,最爱无事生事、爱管闲事的天下第一奇人——你很烦是也!呃,是蔺亨凡啦! 想他游走江湖多年,行遍大江南北,什么事没听过、看过,但自满人入定中原以来,他这天生反骨的汉人,虽练就一身高超武艺,外加博览群书,却英雄无用武之地,又不想锋芒毕露的引来江湖杀机,索性窝进这京城西陲香山的碧云寺,闲闲的当起解签书生来了。 “呵一”蔺亨凡百无聊赖的又打了个呵欠,抹抹眼角的泪渍,扶了扶鼻梁上的西洋眼镜,试图让脑袋清醒些。 唉!太平日子过太久了,人也显得闲散起来,总归一句话——无聊啊! 平时这寺里,香火已是挺旺盛了,许多善男信女会来此礼佛参拜,小则贩夫走卒,大至达官贵人或富贾人家,无非是想祈求个平安如意、升官发财。 所以喽,他便选在此地摆个摊,帮些心有所困的男男女女们算算命、解解惑,顺便鱼肉乡民……喔不,是赚点小钱挣口饭吃啦! 可来求签问惑的,总不脱那些凡夫愚妇,叫他这蔺半仙当得真是无趣啁! 而今儿个腊八日,想必来寺中礼佛祈福的百姓肯定不少,希望能给他个什么新鲜有趣的事儿才好。 蔺亨凡一手支着头,眼皮又不知不觉地渐渐下垂,正当他打算再与周公对弈时,一阵呢喃声飘进他耳里。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娃跪在坛前,正专注虔诚的向菩萨祈愿。 一大清早就来参拜祈福,小姑娘的诚心真是日月可鉴啊,但瞧她一脸苦恼无奈的模样,莫非有什么难解的困难……嗯,好像是来求姻缘的…… 突地,蔺亨凡敲了一下戴着瓜皮圆帽的脑袋。哈,他怎么没想到,他可以来牵牵红线、点个鸳鸯谱啊! 反正他蔺亨凡要钱没钱、要名没名的,却有大把大把的善心,闲来无事热心助人一下,也算是成就好事一桩哩。 嘿嘿,何况他想充当月老已经很久了说,凭他的能耐,一定能速战速决姑娘家的喜事,成为史上最有效率的媒人公! 西洋眼镜片上闪过一抹兴味的流光,蔺亨凡重新正了正身子,起身朝女娃走去。 相信不用多久,他就可以收媒人红包了,呵呵…… 第一章 “朗哥哥、朗哥哥……咳咳……咳……我以后不要叫你朗哥哥了,好不好?” 十六岁的朗飞回过头,看着才八岁的小不点儿顾以茗。 瞧她那张小脸儿红通通的,全身包里着一件红色大棉袄,鼻子上还挂着两条鼻涕,喘着气儿,不时还咳嗽一两声,分明是染了风寒了。 “随便你,你快回去吧。”他的口气带着不耐。 “可是……” “你得了风寒吧?别传染给我,我还有好几个灯笼要做呢!” 顾以茗不悦的噘起一张小红唇,“灯笼,灯笼,你都只顾灯笼不陪我玩!” 他仰头翻翻白眼,受不了的低头瞪了只到他腰际的小人儿一眼,“我是大人,没空理你这个小孩!” 她撇撇嘴角,“我才不是小孩,而且我要当你的新娘。” 他愣了愣,“新娘?” 她兴奋的频点头,咳了一两声,才道:“所以我才不要叫你朗哥哥啊,叫你哥哥又要你当丈夫很奇怪,所以以后我都要叫你朗飞。” “随便你,只要你快点离开我的视线。”他觉得她真的很烦。 “你答应了哦,不可以反悔!” 朗飞挑高起一道浓眉,俊俏的五官上布满不耐,但顾以茗不介意,她知道她一定会嫁给这个丰神俊朗,又能一手做出美丽灯笼的男人。 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地走近他,展开手臂给了他一个拥抱,这是她看到爹娘抱抱时学来的,可是娘的头可以枕在爹的胸前,怎么她只到朗飞的腰际而已? 她不解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朗飞对这个从会走路开始,就老是绕着他转的小人儿的一点心思怎会看不出来。 “等你长大了再说。” 他这话明显是敷衍,但顾以茗只有八岁,她以为他的意思就是等她长大,他就会抱她、娶她了。 所以她很开心的离开。 但岁月流转,她一年一年的长大,朗飞好像忘记他曾答应她的事,所以她只好不时的暗示他,“我长大了。” 这句话就是告诉他,他可以娶她了,但他始终没有反应,热中的还是做他的灯笼。 也因为他制作的灯笼精致,亲手绘制的图案更是栩栩如生,所以前几年还让乾隆皇封为“大清国宝”。 再加上朗家世代本来就是负责制作紫禁城内外宫灯、灯笼的御用商贾之家,交际甚广、人脉活络,朗飞又生得风流惆傥,种种条件让他在女人堆里成了个超级抢手货。 不论皇亲国戚、名流商贾,只要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千金女,莫不将他视为乘龙快婿。 但他对灯笼情有独钟,对婚事则没兴趣,一些愿意痴等他的千金女就这么浪费青春的耗着,等了好几年,见他仍无动于衷,才不得不另觅良人成亲。 而她,身为北京有名的“御茶行”之女,婉拒了各方婚约,就痴等他一人,但从她及笄之后,三年了,也没等到朗飞开口。 爹可说白了,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十八岁可是非嫁不可,要不,像某某家的千金一样,过了十八,就无人问津了! 所以她允诺了爹爹,过了这个年,她满十八岁时,就听任他的安排,随便嫁了。 第二章 碧云寺内,香烟袅袅、沉静肃穆的菩萨殿里,顾以茗手持三炷清香,神情虔诚的跪在薄团上,看着前方的菩萨,诚心诚意的向佛祈求。 亲爱的菩萨啊,请保佑我正月十五上元节的黄昏之约能顺顺利利的好不好? 连着三年,我都求了你老人家,可是神一直忘了保佑我。 今年千万别忘了我好不好?我知道有很多人求你,却很难照顾到每一个人,可我一定是里面最虔诚的 顾以茗在心中念到这儿,两道柳眉皱了一下,喃喃的道:“这样对菩萨好像有些不敬,再来一次!” 菩萨啊,今儿个是十二月初八,腊八日,再过不久又要过年了,而你法力无边,一定知道小女子所为何来。 可是我一定要告诉你,今年是我最后一次的机会了,我只希望能跟朗飞去闹元宵、看灯笼,探他最后的心意,如果他对我真的没意思,我就死心,不再等他了。 下回你看到我时,你也不会再听到我说朗飞如何如何…… 所以,这一次请帮帮我吧,就帮这么一次,不成功,我只得听爹娘的话,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 而那也就是我的命吧…… 可到时候,菩萨,却也得保佑我幸福美满,要不,我肯定天天来吵您,您知道的,像东林冲的张大婶,北港街的吴大娘,她们跟丈夫处得不好,三天两头都来这儿哭得死去活来,念念有词的没完没了,你一定不希望再增加一个人来吵神吧? 所以我帮你想了想,为了免除后患,还是让我得偿宿愿,嫁给朗飞,那我就不会来吵神了,我还会供奉牲果…… “小姑娘,腊八一早入寺上香是来求姻缘的啊?” 突地,一个陌生的男性嗓音在肃静的菩萨殿响起。 顾以茗眨眨眼,转过身来看着这名年约五十上下,长相仙风道骨,还算俊逸潇洒,但留了两撇碍眼的八字胡、架着西洋眼镜的白面老书生。 蔺亨凡笑笑的指指自己,自我介绍起来,“我乃解签书生——” 顾以茗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打断他的话,“我不求签诗,我只跟菩萨说话——”她倏地住口,小脸蛋儿立即皱成一团,沉眉垂眼的看看手上的香,再回头看看前方的菩萨,喃喃的道:“惨了,惨了,我忘了我说到哪儿了,难不成再重头说一次?” “若我没听错,你应该已经说了两次,菩萨的记性很好,肯定记住了。”蔺事凡摸摸八字胡,笑笑的又道。 “你偷听我说话?”她有些不悦。 “非也,小姑娘,而是庙中一大清早万籁俱寂,你说出口的也只有短短的一二句,蔺某是不得不听,但即使听到了,也不知道姑娘到底跟菩萨说了什么。” 顾以茗仔细想了想,大部分的话她都是在心里跟菩萨说,他是应该没听到什么才是。 “那我还没说完,可否请这位老伯——”她指指门口。 “老、老伯?”蔺亨凡差点投软了脚,他自认保养得挺好的,这个娇俏可人,一身粉彩绸缎犹如天仙下凡的小姑娘居然称他老伯? 顾以茗急着想跟菩萨说完心事,所以直接对蔺亨凡道:“老伯伯,我拜托你别打断我的话,也别再打扰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菩萨说。” “可是小姑娘,活菩萨在此!”他拍着自己的胸脯。 他?活菩萨?!她不悦的蹙眉,“你很烦耶!” “本人就叫蔺亨凡。” 他脸上越见尴尬,唉,他这个高人真是处在高处不胜寒啊,若不是太平日子过太久,人也显得过于闲散,他才想活动活动筋骨,到这京城西陲的碧云寺当解签书生,趁机充当月老,大显身手。 凭他的能耐,他有把握绝对能在个把月的时间内,速战速决姑娘家们的喜事,成为史上促合动作最快的媒人公,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居然说他很烦? 顾以茗眨眨那双晶亮璀璨的美眸,“你就叫你很烦?” “蔺亨凡,不是你很烦。”他一字一字,口齿清晰的说给她听。 她突地笑了起来,但随即又很虔诚的跟菩萨行三叩礼,起身将三炷香插入香炉,再双手合十的拜了三次,这才走到蔺亨凡的身边,“蔺伯伯,你认识朗飞的母亲吗?” 他摇摇头。 见状,她看来有些沮丧。 “怎么了,小姑娘?” 她大大的叹息一声,再回头看看菩萨,边说边回过头来看着他,“我刚听到你的名字时,还以为是菩萨故意让我遇见你,让你给我指点迷津的。” “怎么说?” “朗飞他娘就叫利静汝啊,朗飞他爹有时就喊她‘你真鲁’,意思就是有理讲不清的意思,而你叫你很烦,她叫你真鲁,所以——” 这么好玩啊!个性似顽童的他顿时笑逐颜开,“所以小姑娘,你不该叹声连连,那代表我们两人真的有缘。” “是吗?”她给了他一个不相信的眼神。 还真伤他的心,好在他这个高人的心很厚很硬,他顶了顶往下滑的西洋眼镜,告诉顾以茗自己可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下奇人,不管她有任何疑难杂症,他一定有法子可解。 “好吧,那我就姑且说说,也姑且听听你怎么解。” 好像很勉强,他瞅着她泛起一抹苦笑。 但就是一个缘分吧,她就是有他的缘,所以在她简单扼要的提出自己的问题后,他掐指一算,笑呵呵的对着只打算让他话左耳进、右耳出的顾以茗道:“破解僵局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火’字诀,而且肯定越烧越旺!” 火字诀?越烧越旺?顾以茗凝腴着一脸信心十足的他,姑且将这个法子记在心里好了…… * 京城的东安门大街上坐落着一栋峻宇雕墙、红砖绿瓦的富丽宅第,两扇朱红大门上高高挂着“朗园”二字,而门柱两旁高挂两只。手工精细的山水宫灯,让人尚未入门,便能感受到主人的品味与风雅。 而一入朗园,自然随性的设计,园林的变化,亭台楼阁、厅堂馆轩,园中山水、复廊曲桥等举目望之皆令人赞叹,此为朗家三代潜心于斯为皇家做灯笼的最佳环境。 朗园里的当家由第一代的主人朗大钧传到第二代的郎宗山,一直到第三代的朗飞,虽然至今园中景致春夏秋冬依然动人,不过,等了几年,还是等不到几个小娃儿的哭闹嬉戏声。 朗飞年已二十五,有多少闺女因等不到他的青睐而含泪坐上别家的花轿,但不管家人如何催促,急惊风遇上慢郎中,急到白头了,他还是气定神闲的做他的灯笼。 就以这会儿端坐在茶厅啜着茶的朗大钧跟朗宗山来说吧,他们刚刚才去念过朗飞,要他想想终身大事,但他只嗯嗯嗯……的敷衍了事。 “朗爷爷、朗伯伯。”甫从庙里回来的顾以茗步人茶厅,紧张的挤出一个笑容朝两位长辈点点头后,就往后面的长廊走去。 满头华发的朗大钧及两鬓飞白的朗宗山迅速交换了一下错愕的眸光。 这个住在隔壁,从小就挂着他家后门钥匙的小丫头,即便长大成了亭亭玉立的俏姑娘后,也都是从后门进来找朗飞,怎么今儿个居然从大门进来? 说来他们对她可是抱持最大期望的,一来;她跟朗飞是青梅竹马;二来,她借由走后门之便,进出他们朗家也有十多年了。 奈何,他们也都看得出来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两人之间没啥戏好唱。 而顾以茗到郎园其实就像在自己的家一样,闭着眼睛都能走,只是今儿个,她心情忐忑,就怕那个不解风情的朗飞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她…… 但她刚刚去求过菩萨了,不是? 思绪间,她轻移莲步的往涵碧楼走,过了曲桥,经过一座假山流泉,再拐过几株老树藤蔓枝叶交错而成的步道,来到了酒碧楼。 涵碧楼是朗飞的住处,也是他工作的地方。 “朗飞。” 她一眼就瞧见正端坐在长椅上,神情专注的凝视着桌上一只灯笼,一笔一笔的在其上挥毫画景的他。 她唤了他一声,他动也没动,其实也没啥好奇怪的,这几年还不都是如此,总是得喊到她嗓子哑了,他才听得到她在叫他。 她叹了一声,径自走到另一边的椅子坐下,凝睇着他俊俏的容颜。 她的视线从他那双黑幽深邃的明眸往下移到微带傲气的悬胆鼻,再往下来到薄抿的唇瓣。 忍不住在心中再叹一声,这张俊朗慑人的容颜,她是百看不厌,但是月老跟她开玩笑吗?他对自己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其实,身着一身浅蓝大襟马褂的朗飞在她尚未走近时,就知道她来了。 可他没理她,基本上,他是“红颜祸水”这句话的奉行者,因为女人多话、多事,每次找他“谈心事”谈的都是风花雪月、爱啊情的,耽搁了他做事的时间。 所以对姑娘家他都是来个相应不理或是视而不见。 “朗飞。”顾以茗又唤了一次,但他仍然专注的在做他的事。 不死心的,她一连喊了好几次。 “够了!”朗飞瞪了她一眼。 真是吵死人了!叫魂也不是这种叫法。 他终于听到她的呼唤了,她巧笑倩兮的对他一笑,“朗飞——” 他咬牙,“还叫!” 她莞尔一笑,“那我——” “有话快说!” 对她就这么不耐!她抿紧了唇,心中挺难过的,但能怎么办?他对灯笼情有独钟,她却对他情有独钟。 “有话快说,早点离开我的视线!”这句话都快变成他的口头掸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厚着脸皮约他,她一定要约到他。 “今天黄昏后,我们在上林院门口见一下面,好不好?” 他不耐的眸光瞥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在这儿说不就成了?” “可是在这儿说,你未必听得进去。”她这么说可没冤枉他,因为她可能还没说完第二句话,他的,心思又回到一旁的灯笼去了。 “随便吧,我还要忙。”他懒得跟她争辩,只要她离他远远的就好了,待会还得去赴好友的约。 “你答应了。不可以食言哦。”她提醒他。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不可以忘记哦。” 他恶狠狠的瞪她一记,她腼腆一笑,先行离开了。原以为这次他应该会赴约了,没想到人约黄昏后,上街找友人的他在被她和好友邵铭心遇上便避如蛇蝎的离去,稍晚又再次对她食言。 天色越来越暗,她知道他不可能会来,她既心痛也伤心,为什么他每次都骗她? “火字诀吗?”她突地想起那个“你很烦”的话。 好!她就化悲愤为力量,烧了朗飞最心爱的灯笼,哀悼她对他的爱情已逝! * “失火了!快来人啊,涵碧楼失火了!” 午夜时分,朗园内响起仆佣丫环惊惶失措的叫喊声,不过,这火来得快,去得也快。 因为听闻失火而从被窝里跳起,连衣衫都来不及披上的朗飞早已提了两大桶水飞奔进入失火的珍藏室,那里面摆放的全是大小材质不同的灯笼。 火虽灭了,但在看到自己最珍贵的一对以大树干雕刻镂空、玲珑剔透如纸般薄,约半个人高的木雕灯笼已烧毁一个后,他的神情大显阴霾,黑眸闪动着危险的汹涌暗潮。 “是谁?!”他咬牙怒吼。 仆佣们一人一手提着水桶,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怎么回事?”急奔而来的朗大钧、朗宗山及利汝静汝个个衣衫不整,神情仓皇。 乍见朗飞最珍爱的木雕灯笼烧掉一个,纷纷冷气直抽! 当初他为了完成这对九条龙风戏云的木雕灯笼,不眠不休的工作了三个月才完成,而后,将其呈送给当今圣上当庆寿贺礼。 而皇上察觉朗飞的割爱之情,于是在上面亲笔提名赐其为“冠云九龙风”后,再转赠给朗飞,说此对灯笼日后可是朗家的传家宝了,要朗飞好好珍藏,可这会儿其中之一竟已烧坏? 利静汝走到儿子身边,雍容华贵的脸上有着不舍,“没关系的,朗飞,还有一个,这大概是气候干燥——” “在十二月?”他马上给自己老是搞不清楚状况又爱说话的母亲吐槽。 “天有不测风云嘛,谁规定十二月不能来个天干物燥?再说,这里的家丁丫环都是老仆佣了,谁不知道这两个木雕灯笼是你的命,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放火烧啊……” “静汝,别说了。”善于察言观色的朗宗山对妻子的白目行为连忙使眼色。 “我不说不成啊,瞧他一脸好像是这些仆佣们放的火,这是不对的……” 朗飞咬咬牙,“娘,我没说是他们放的火,我只想问有谁看到什么。” “那意思还不是一样,三更半夜的,谁会有闲情逸致跑到咱们家来放火?” “好啦,静汝。”朗大钧也受不了媳妇的多嘴,开口制止。 但还是止不了利静汝的话, “这火会莫名的烧起来,也许就是老天爷觉得你将太多的心思摆在灯笼上面,忘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爹!”朗飞再也受不了的发出求救。 连忙拍拍妻子的手,“孩子的娘,拜托,别再‘鲁’下去了,好不好?” 利静汝还是继续叨念个没完没了,她有话若没说,今晚她是甭想睡了。 朗宗山在父亲及儿子告饶的目光下,将念念有辞的妻子先带回房间去。 朗大钧接着示意所有的仆佣们都下去后,才看向神情气愤的孙子问:“要报官吗?” 朗飞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怒视着那只被烧毁的灯笼,他的眼角余光突地瞄到掺杂在灰烬中的一个东西。 他低下身子,拨开那覆盖在上面的灰烬,拿起烧了大半只剩一小截约拇指大小的火摺片子。 他的眸中闪过一道复杂的眸光。 朗大钧也蹲下身子,这一看直觉此事可非同小可,“真是有人纵火!这一定要报官。” 朗飞黑眸半眯,“不,爷爷,我想我知道放火的是谁。”他站起身来,阴冷的眸光飘到与顾家共用的墙堵。 其实他从六七年前就开始防范这件事的发生。只是没想到,有人真的有这个胆子让它发生。 朗大钧也站起身来,顺着他的眸光看过去,脸色大骇,“飞儿,你不会以为是——” “就是顾以茗,肯定是她,只有她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进出朗园。”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以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早熟又聪明,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是不是我明早去问她就知道了!” 若非顾及礼数,他真想马上就冲去顾家,找顾以茗问个一清二楚! 朗大钧看着孙儿那张气得煞白的怒颜,明白劝不了他,只能叮咛他要问清楚,别误会了人家,便先回房去。 朗飞思绪百转,想着要如何惩治顾以茗,要她再也不敢将主意打到他其他的宝贝灯笼上,而为了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竟让他彻夜未睡。 一直到天泛鱼肚白,有了好主意后,他立即起身梳洗更衣,草草的用完早膳,来到隔壁的“御茶行”。 御茶行是个贩卖高级茗茶的地方,不管是红茶、绿茶、茉莉花茶、云南红茶、乌龙茶、荔枝红茶等等,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而最珍贵的当属苏州太湖一带的碧螺春,那种罕有的清香,曾有个“吓煞人香”的茶名,由康熙皇赐名改为“碧螺春”。 由于时间仍早,御茶行尚未开门,但已有仆佣在前门扫地。 “朗少爷早。” “我找你家小姐。”他面无表情的道。 “呃,好的,请朗少爷等一等。”该名仆佣愣了一下,连忙将扫帚放到店前的廊柱旁,匆匆走了进去。 其实御茶行的店面后就连接着顾家的豪华府第,因为来买茶的都是官要名商之辈;所以老当家顾俊华都会先邀请客人进府品茗聊天。 不过,对朗飞这各住在隔壁的贵客而言,向来都是自家小姐往他那儿跑,今天倒是难得见他来找小姐! 所以那名仆佣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忘了请他先入内喝杯茶。 一会儿后,看来昨儿夜里也没睡好的顾以茗披着件兔毛披风走了出来,或许是昨夜当了纵火的宵小,这会儿看到朗飞上门,一颗心是七上八下的。 “朗飞。”她嗫嚅的打着招呼。 他定定的看着她那双明眸下明显可见的黑眼圈,“昨晚当了纵火犯,一夜没睡?” 闻言,她的心脏猛然一震,不由自主的连吞了好几口口水。 “说话!”他一脸冷峻。 她润润唇瓣,这会儿若认罪不是白痴吗?“我怎么可能去当纵火犯?” “说谎是要下地狱的。” 她的脸瞬间黑了一半,“呃……” “坦白从宽。”朗飞对女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坦白?又不是找死!再说,她的好友们都常常戏称她是个早熟又聪明的姑娘,但一碰到朗飞或有关朗飞的事时,她的聪明立即减半,成了呆到不能呆的大笨蛋,而这时候她哪能当呆子? 她咬着下唇,谨慎的措词,“我不知道要坦白什么?不过,你一大早找我问有关纵火的事,是昨儿个你家失火了?但怎么我们都没听见也没看见什么?” 装蒜?他半眯着黑眸,压抑着胸口那把燃烧的怒火,“那把火才起就被我给扑灭了,而仆佣们也只喊了两声,所以你什么都没听见、看见,很失望对不?” “失望?”她干笑两声,“我心肠哪有那么坏。” “那这是什么?”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只折叠好的帕子,将它打开,里面包的就是他从火场里捡的,未烧全的火摺子。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胃起了一阵痉挛,家中的用品都有标示上“御茶行”三字,那是精明的老奶奶为了防止家中佣人偷拿东西回家使用而印上的,难不成那只火摺子也有御茶行三个宇?! “说话!”他冷睨着她。 “说、说什么?这是那个纵火犯留下来的?”她很庆幸自己的脑筋还在运转。 他一挑浓眉,“你不认识?” “我该认识吗?”她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凑近它,再勇敢的将它拿起来上下看了看,哈哈,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她放心的笑道:“这样的火摺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外面随便买也买得到。” 他冷冷的凝困视着表现超乎他预料的小美人。 没错,他也知道这样一小张火摺子在外面相当普遍,但他以为她会心虚、愧疚进而承认,看来他是小看她了! “好,你要装傻否认也罢,但最好别让我逮到证据,一旦证明是你放的火,我绝对会让你后悔做出这样的蠢事!”他冷冷的扔下话,转身就走。 就这样吗!她气不过的出声喊他,“那你昨天难道没有忘了什么事吗!” 他回过头反问:“关于你的?” 她开心的点点头。 他冷笑一声,“没有。” 什么嘛!他真的忘了,但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失约了,不是吗? 她长叹了一声,看着他的身影转进朗园大门,她抿抿唇又扁扁嘴儿,喃喃道:“那个你很烦骗人嘛,哪有什么越烧越旺?朗飞对我还不是冷冰冰的?” “小姑娘,破坏要彻底啊!” 一个熟悉含笑的嗓音蓦地响起,她错愕的转过身,吓了一跳,怎么无声无息的有个老车夫驾着马车停在她身后呢?“你是——” “哈哈哈……我扮马车夫扮得很像?” 有点眼熟,她仔细的打量头戴黑色软帽,一身深蓝色长袍的马车夫,然后,她眼中瞬间一亮,笑道:“你很烦。” 他咳了一声,“是蔺亨凡。” “随便啦,你怎么会在这里?” 。 又敷衍他了,当然,他度量大,不在意啦,“我是为你而来的。” 她愣了愣,“我?” 他点点头,“你成事只有一半,火自然烧不旺,切记切记!” 她不解的看着他笑眯眯的驾车离去。怪人一个,为了跟她说这话还打扮成马车夫? 成事只有一半?什么意思? 嗯,她得找个时间再到酒碧楼去瞄瞄。 但此时正当风声鹤唳之时,她暂时得乖一点。 两三天后,她选在光天化日之下再去找朗飞,看到他心爱的木雕灯笼居然还有一个完好无缺呢! 哈,她明白你很烦的意思了! 那只好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再来放一次火了。 第三章 朗飞的心情很差,虽然年节的脚步慢慢的近了,他也几乎如数交出今年最后几件得交付给皇宫及一些皇亲国戚订制的年节灯笼,可以放慢脚步享受做灯笼的乐趣、但一看到那对木雕灯笼只剩一只,而纵火犯还平安无事的在隔壁逍遥,他就一肚子的火在闷烧。 “少爷,靖亲王爷府上的靖羿贝勒爷来访。”家中的年总管前来通报。 朗飞点点头,“请他进来。” 一会儿后,一身橙黄色对襟长袍的靖羿走进了酒碧楼。 两人是多年好友,亦各有所长,朗飞热中做灯笼之乐,靖羿则是考古专家,喜欢玩猜灯谜游戏,个性古灵精怪,与朗飞的沉静内敛截然不同。 “怎么了?”靖羿一眼就瞧出朗飞的神情不对。他摇摇头,放下手中的竹编站起身,往珍藏室走,靖羿不解的跟过去,发现好友最引以为傲的木雕灯笼少了一只。 “另一只被人纵火烧掉了。”朗飞叹了一声。 “这——怎么外面全没听说?”他错愕的看着他。 “我请家人还有命令家丁丫环们全都不准说出去,你也知道这两只木雕灯笼乃当今圣上回赐给我的传家宝,我没有善加珍藏,反而毁伤其一,不也等于辜负了皇上的圣恩?” 朗飞向好友佩侃解释,只是他要家丁们不准说,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但暂时无法对好友坦白。 靖羿瞧着那只雕工精细的灯笼,“逮到人了吗?” 他摇摇头,“没有,但心中有数。” “那何不直接将人移送官府?” “暂时没有证据。”他沉吟了一下,“罢了,暂不说这种让心头沉甸甸的事,最近在忙什么事?” 两人离开珍藏室,转身往一边的亭台走去,在石椅上坐下后,靖羿看着好友道:“你的青梅竹马顾以茗的好朋友邵铭心,正跟我试着解开身世之谜。” 朗飞蹙眉,“身世之谜?” “嗯,你也知道我最喜欢猜东猜西,什么怪题、难题全都难不倒我,但她的身世之谜真的带给我挑战,所以我决定要解开这道谜。” 对好友的兴致勃勃,朗飞毫不意外,那就像他找到一个新的材质可以挑战他的灯笼艺术一样。 好友来访,朗飞特别命令丫环们沏壶香茶、准备茶点,两人东南西北的聊着,一直到夜幕低垂,靖羿婉拒了晚膳的邀约后才离去。 朗飞当然看得出来靖羿除了对邵铭心的身世之谜跃跃欲试外,似乎对邵铭心本人也有兴趣。 不过,他不会说破,好友常说他手工巧,对女孩们的心思却不够细腻,这一谈起,话题就在女孩们的身上绕了,他没兴趣听。 而简单吃过晚膳后,他回到涵碧楼,差了下人在浴桶里注满热水,洗去一身疲惫后上了床,却迟迟没有睡意。 辗转反侧下,他干脆披件外衣离开卧榻走到珍藏室,一间布置的古色古香,收藏他多年来所做的大小不一的各式灯笼的房间。 他站在那只木雕灯笼前,凝瞄许久,好不容易有睡意袭来,他干脆熄灯,就在一旁靠近墙角的椅子上打肫。 过了不久,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睁开眼眸,正巧看到珍藏室的门被人轻轻的打了开来,月光流泄进来,映亮了黑漆的室内。 他直觉的将身子靠往墙角的阴暗处,晶亮的黑眸直视着走进银色月光下的窈窕身影。 心惊胆战的顾以茗拉起裙摆,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待一踏进室内,就赶忙转身将门给关起来。 暗暗的吁了一口气,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那只木雕灯笼前,从袖口拿出一火摺子点燃后,正要将火摺子放入灯笼里时,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突然从墙角窜了出来,一把打掉她手上的凶器,连一些掉在地上的火星也立即被那人给踩灭! 顾以茗暗呼不妙,转身想逃时已来不及了! 室内的油灯被点燃,一脸铁青的朗飞就站在门口。 她的脸色刷地一白,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他半眯起黑眸,—火冒三丈的一把抓住她的细腕,一手执起她的下颌,强迫她正视他。 瞧他一脸阴沉,她忍不住打起冷颤。 “我说过了,一旦被我抓到实证,证明是你放的火,我绝对会让你后悔做出这样的蠢事,你还记得吗?” 她当然记得,可是——“放开我的手,你抓得我的手好痛!”她试着挣扎。 他冷冷的瞥过她手腕上已浮现的殷红印子,却没打算放开,“你这只是身体上的痛,比起我的心痛差之千里!”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被她烧毁的那只木雕灯笼,因此也不敢喊痛了,只能说:“对不起。” “对不起?”他嗤之以鼻,“你烧了一个不过瘾,还想毁了另外一个,这会儿被抓到只说对不起?” “我——”她愧疚的低下头,“是有人说破坏要彻底的……” “谁?” “你很烦。”她喃喃的低下语。 他咬牙切齿,“你还敢说我很烦?如果你不来烦我……” 她连忙抬起头来, “不是不是,是那个人叫蔺亨凡!” 他低低的吐了一句诅咒,冰寒的眸子再增加一层鄙夷的赚恶之色瞪着她。 “这个时候了,你还将我当傻子耍?” 她连忙摇头,“我没有,真的,他就叫蔺亨凡!” “你当我是傻子?因为今被我当场逮到纵火,所以随便杜撰个人名想脱罪?” 她委屈的瞪着他,“我才没有呢,再说,你娘都可以叫利静汝了,为什么不能有人叫蔺亨凡?” 他抿紧了唇瓣, “我不想跟你争辩这可笑的问题,现在我该怎么惩罚你?” 她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胃部突地起了一阵痉挛。她纵火一事若被奶奶、爹、娘、哥哥知道了,肯定不妙! 朗飞冷冷的凝视她良久,他对她真的是认识不清,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从小到大在他身后转啊转的小女孩,居然有胆子来纵第二次火。 只是,她何时变得这么美丽动人了? 一张杏桃脸儿粉颊薄嫩、星眼柳眉、朱唇皓齿、云鬓风募,如此倾国倾城之貌,他竟到今日才有所觉? 他蓦地蹙眉,天,他在想什么?她来他这儿纵火,他竟—— 他火大的将那莫名其妙的感觉抛置脑后,怒视着她,决定要让她再也没有胆子来放第三次火! “你得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木雕灯笼。” “我赔你一个?你在开玩笑?”她到哪儿找?何况,那种木雕灯笼至京城上下只有他做得出来。 “我像在开玩笑吗?”他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冷冷的瞅着她。 是不像。“可是——”她往哪里找? “你既然有本事烧掉一个,就要有本事做一个还我!”他冷冷的又道。 “做?!”顾以茗听清楚了却也傻眼,“这岂非强人所难,我又不是御赐的大清国宝。” “没错,你是垃圾!” “什么?!”顾以茗觉得胸口有一把怒火瞬间燃烧起来。 朗飞抿紧了唇,表情不屑,女人就是祸水,一点也没说错。 “说真格的,我该赔你什么?”她愤愤不平的反问他,“你做那个灯笼充其量只花了三个月,我呢?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岁月?撇开我还吃奶不会走的那段时间不算,至少也有十三、四年吧,你赔过我一天半天了?” 牵拖,女人第二个讨人厌的毛病!他冷睨了她一眼,“没人要你这么做!” “是!是我自找,我要走了!”她用力的想挣脱他的钳握,但只让自己的手腕更疼,他说什么就是不放。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别欺人太甚了!”她气得眼眶都泛红了。 “是你惹火烧身,怨不得人!”他从不懂何谓怜香惜玉。 该死的!她怎么有自掘坟墓的感觉? 顾以茗咬咬牙,“总之,我不会做!”她没有能力做。 “那我还是将你送交给衙门吧,说你半夜潜至我家放火烧灯,而那两只木雕灯笼还是当今圣上赐名的‘冠云九龙风’,你甚至打算将其全部烧毁,这证明你其心可诛,也许就是什么乱党之类……” “够了,够了!我知道了,我做就是!”为免牢狱之灾,她也只得点头了,反正有人不介意她的刀工,她怕什么? 他终于放开她的手,“明天过来,风雨无阻,一直到完成作品。” 风雨无阻?她这几年进进出出朗家不就是如此吗?她揉着疼痛红肿的手腕,头一回对眼前俊俏的脸孔产生厌恶感。 也不想想她为什么会烧了他最心爱的灯笼,一定事出有因嘛,他连问都不问一声。 她闷着一张小脸,嘟嘟嚷嚷的摸黑回去。 朗飞盯视着她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他当然明白她绝对没有能力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木雕灯笼,他的用意很简单,只是要她明白制作的困难,要她印象深刻,下回再心生歹念想烧他的灯笼时,会懂得三思而后行! * 翌日,朗飞在家里等了一上午,等到一肚子火还是没有等到那个闯祸精来报到,终于怒不可遏的到邻家讨人去。 “朗少爷,怎么有空过来?”顾俊华长得方面大耳,见朗飞眸中冒着两簇怒焰,再想到刚刚小女儿茗儿像逃难似的乘轿出去,难不成她惹上了朗飞? “顾伯伯,茗儿在吗?” “她刚刚才出门,说要约柔洁、铭心、小珠几个朋友到茶楼喝茶。” 倒挺有闲情逸致的嘛! “茗儿她——发生什么事了吗?”顾俊华试探的问。 “没有,我晚一会儿再过来,我先告辞了。” “朗少爷怎么会上咱们这儿来?”阮凤英从相连的茶厅走了出来,一身绫缆绸缎的她虽然一头华发,但身子骨硬朗,一双精明的眸子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儿子问。 “他并没有说清楚,娘。”顾俊华也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他们两家当了多年的邻居,但朗飞主动踏进御茶行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 “那茗儿呢?” “出去了。” 她想了一下点点头,“八成是为了茗丫头来的吧,她跑朗园跑得那么勤,朗少爷走这么一次也是应该的。” 顾俊华点点头,但心里却不这么想,茗儿刚刚出去时的神情有些不寻常,好像也挺慌张的。 “你那个迷糊的娘子呢?” “她说要帮我到培林山庄拿新茶。” “你还真放心!快跟着去吧,别拿回来的茶叶少丁半斤,还毫无感觉。” 顾俊华本想劝娘亲别担心,但一想到自己的妻子的确是个迷糊蛋,娘亲担心的事也曾经发生过,连忙差了轿子赶往培林山庄去。 阮风英摇摇头,叹了一声,看看看得洁净典雅的店面,他们顾家历代卖茶,以茶起家,但从儿子不听劝娶了个迷糊妻子慕巧芸后,她对新一代的当家就忧心不已,担心媳妇会生个迷糊儿子。 果其不然,好的不传,坏的全传到了,孙子顾展峰虽然长相俊逸,个性却丢三落四,活脱脱是他母亲的翻版。 店面顾不好,只得要他长期住到山上茶园去管制茶品;但她是不抱太大的期望,只是要那儿的老总管多担待些。 其实,要是孙女以茗的个性跟孙子的个性交换一下多好,以茗天资聪颖,思路清楚,记性也好,这两年茶庄的账因她眼花无法记了,还都是以茗帮的忙。 虽然帮孙子找个能干的孙媳妇不难,但万一骑上孙子的头顶,又红杏出墙,到时伙同外人侵占了茶庄。 不成,不成,还是自家人比较能信任! 阮风英想来想去,将点子动到孙女的身上,她对朗飞虽是情深意重,但过年后就十八岁了,不嫁人也不成,干脆找个人人赘,这样孙女就能永远留在家里帮忙了。 嗯,这事得好好的计量计量! * 典雅宁静的兰亭茶楼包厢里,顾以茗在选择落跑后,找了好友范柔洁、黄小珠,原本还有邵铭心的,但她却说要跟靖羿开始试着解开身世之谜,短时间内可能没空跟她聚会了。 所以她也没勉强她来,再说她跟范柔洁、黄小珠也没那么熟,而她相信在夫子眼中老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她,一定会将所有的疑问解开才会罢手,这会肯定相当忙碌吧。 “你们说,我怎么会瞎了狗眼爱了他十七年?”边喝茶边将昨个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闺中好友的顾以茗越说语气是越激动。 年届十八岁的范柔洁有着沉鱼落雁之姿,但她一向是理智派,也是她常常说顾以茗聪明归聪明,但一碰上朗飞就变成呆子,所以这会儿听到她居然真白痴的去放火烧那对木雕花灯后,她本想再骂她的,但听她这么反省后,反而对她露出一抹赞叹的笑容, “好,说得好,以后别再理他了。” “可是这样没关系吗?”黄小珠担心的问。 “有什么关系,是他先对我不仁,我才对他不义的!”顾以茗说得无情。 “说得好,以茗,你总算能理智的去看朗飞的事了。”范柔洁拍拍手。 “可是朗飞会就此饶了你吗?” 黄小珠这一问可让顾以茗说不出话来,因为她也挺担心的,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尤其两人住隔壁,他要逮到她的机会实在太大了。 “不用担心,以茗,朗飞能将你怎么样?好歹你家跟朗家也有十多年的交情,他不可能将你送官府的。”范柔洁信心十足。 但顾以茗却不怎么有信心,一想到昨晚朗飞那阴冷的神情,她心头发毛。 “别说那么多,年节的脚步近了,听说绸布庄里这两天进来了一批苏州的高档丝绸料子,咱们去挑一挑,做几件新衣裳周年好穿。”范柔洁兴致勃勃的建议。 顾以茗没兴趣,她凝眠着过年后就是十九岁的范柔洁,“你一点都不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吗?我爹说一过十八岁就没人要了。” “那又如何?反正也没一个看顺眼的。”范柔洁这话说得有些心虚,她对顾以茗的哥哥顾展峰很有好感,奈何对方是根木头,还是个迷糊蛋,有些话说白了,他也有办法听得迷迷糊糊,气死人了! “算了,还是到绸布庄去,别老谈这些让人心烦的事。”她主动起身去结账。 就在这时,一名茶楼侍者走进包厢,示意要先收拾桌上的盘子、茶壶和林具,当他走到站起身的顾以茗身旁时,却开口道:“火烧起来了,你怎么不去救火,反而逃了?” “呃——”她错愕的瞪着留着八字松的蔺亨凡,“你怎么在这里?” “呵呵呵……小女娃,你算是我遇到的四个女娃儿中见识最佳,脑袋也不错的,可别让我失望了,快点去扇风点火,免得火熄了,那就没戏唱。” 她愣愣的看着他边说边快速的整理桌子,还用抹布抹干净才离开了。 “那是谁?”黄小珠一脸困惑的问。 “你很烦。”顾以茗想也没想的就回了。 “我很烦?”她更不解了。 “算了,没事!”她咬着下唇,想了一下,拍拍她的手,“你告诉柔洁,我有事先回去了。” “可是不是说好要去绸布庄——” “改天吧!” 或许真是鬼迷心窍,一想到自己跟朗飞真的有机会,她的理智又飞到九霄云外,打算去朗园“还债”了。 她从前门离开,范柔洁正巧跟掌柜结完账,一转身就看到她的轿子起程离开,“她去哪里?”她困惑的看着走下楼的黄小珠。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范柔洁皱起柳眉,随即叹了一声。算了,肯定又是想不开要去跟朗飞和好,这个女人还是只能以笨蛋来形容了。 * 朗园里。 “你还记得过来嘛。” 闷了一上午的怒火,朗飞看到有人迷途知返,心情是稍稍好转了一些。 顾以茗润润唇,走近他,“反正只要刻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就行了嘛,我想我应该不是个资质驽钝的人。” 哈!他可不这么认为。不过,她很快就会明白自己有几两重了! “跟我来吧,我早就将材料准备好了。” 她点点头跟在他后面,一直走到珍藏室后面的小院子里,一眼就瞧到有好几根摆放在地上的大树干。 朗飞将其中一根约一个大男人可以环抱的粗树干立起,再从旁边拿了一把斧头递给她,她困惑的眨眨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怔怔的看着一脸嘲讽的他。 “若我没有记错,我做木雕灯笼时,你前前后后都有来看过,所以整个制作流程我就不需要多说了,认真说来,我已经亲自做过示范。” 顾以茗傻眼了,要她将一个比她还粗壮的厚实木干刻成轻如薄翼的木雕灯笼?那、那不杀了她比较快? 她以为他会将木头的中间先弄空后,才要她开始雕刻。 “拿去,开始动手!”他将手中的斧头推向前。 她咽了口口水,“我是个小姐,我、我以为……” “没什么好以为的,我没叫你亲自到树林里去伐木就很不错了。” 她瞪着他,再瞪着他手中的斧头,反问他,“那你现在要我拿斧头这不叫伐木叫什么?” “你在林子里吗?”他的神情转为不耐。 “你这算哪门子的幽默感?”她没好气的顶回去。 他冷冷的瞪着她,“你接是不接?还是我直接将它砸向你的脚?” 瞧他一脸冷飕飕的样子,她哪敢不接过手?她是笨蛋!自投罗网。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伸出双手去拿斧头,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根本拿不动,一下子就掉到地上,还真的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捡起来。” 她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用力拿了起来,才想举起砍下又脱了手。朗飞这一次倒意外的有耐性,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她一试再试。在一次次“练习”后,终于这次斧头是幸运的砍上木干了,但她用尽全身力气也拔不起来。 怎么这么歹命!而且从头到尾他的脸色都冷得很。 都是那个你很烦害的! 一整个下午,顾以茗都在这儿当“伐木工人”。 她后悔极了,又没机会落跑,手又肿又痛,腰也挺不直,好不容易朗飞大发慈悲的结束了她今天的酷刑,要她明天再来。 哈!她明天若会来,那肯定就是白痴了! 第四章 结果顾以茗一连当了好几天的白痴,不是她想当,而是有人“知她甚详”,所以每天一大早就在她家门口堵她,就算她赖在房间装睡,也有人成了不知情的帮凶,将她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茗儿,朗少爷在茶厅等你,说想约你去喝茶。”她那个本来就是迷糊一族的娘亲慕巧芸如是说。 “茗儿,快起来,朗飞在外头等你,想约你去买一些年货。”顾俊华还以为朗飞开窍了,想约他女儿了。 唉,偏偏她又不能揭穿朗飞找她出门根本不是去买年货或喝茶,而是拐个弯进到他家,再走到酒碧楼里那个辟给她工作的小庭院。 由于那里是朗园的禁区,仆佣丫环们没有朗飞的命令不敢擅自进入。 因为他工作时最讨厌有人打扰,而她一开始是仗着年纪小老往里头跑,接着是习惯成自然,反正他对她这个老是绕着他转的小不点也“忽略”习惯了,就算长大成人,他也一样将她视为隐形人,所以不曾限制她人内。 但也因此,没有人知道她是在里面当苦工! 从朗爷爷、朗伯伯和朗伯母的眼神,她知道他们全会错意了,他们以为朗飞喜欢上她,所以天天找她到他工作的庭院陪他。 她后悔了,真的好后悔,如果突破僵局后是要天天窝在朗飞身边,看他冷言冷语的指示自己如何当苦力,她宁愿维持原本情态。 朗飞当然看得出来美丽的俏佳人有多么后悔烧了他的灯笼,但光是后海还不够,他要她痛定思痛的跟他发誓,她绝对不会再犯,他才会饶过她。 不过,家中的长辈对他天天带着她进进出出好像都会错意了,这几天还找了媒婆来府一叙,不会是谈他的婚事吧? “朗飞,先坐一坐,还有你,以茗,也坐下来。”郎大钧笑呵呵的朝他们招招手,要他们在客厅的红木椅上坐下。 朗飞看着坐在他们对面那一身红通通的绸缎长袍,全身珠光宝气,右唇上方还有一颗黑痣的媒婆,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升起。 顾以茗看着那名媒婆,脸上倒没有什么表情,她的手痛死了,红肿破皮、流血又长水泡,她只想赶快回家将双手泡在药水里,否则明天她就当不成苦力了。 朗大钧、朗宗山跟利静汝对顾以茗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心想,这下子若能赶在过年前办个喜事,年后也许就有喜传出,不久就能抱个小娃儿含饴弄孙,这光想就让人欣喜不已。 朗大钧将三人的想法提出来,没想到朗飞厉言反对,而顾以茗则呆若木鸡。 “我绝不可能娶她的!” 朗飞说这话可是说得斩钉截铁。 他又没有头壳坏掉,将一个会烧他灯笼的女人娶进门,万一她哪天又发神经,将珍藏室里的灯笼全烧了,他不欲哭无泪了。 利静汝困惑的皱起柳眉,不解的看着顾以茗,再看看自己的儿子,“你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不想娶人家,却天天在人家门口等,这以前以茗从咱们两家相连的后门进出,没人瞧见自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你——” “娘,我有我的用意。” “什么用意?大刺剌的将人带进带出的,这会不负责任怎么行?以茗不用嫁人吗?” 朗飞抿紧了唇,考虑着要不要将顾以茗做的好事告诉家人,但他一开始选择不说,就是清楚他们绝不会赞成他罚以茗这样一个水当当的姑娘家学做灯笼,没想到顾此失彼,他们却会错意了! “朗飞,你娘这回说的可不是鲁话了,我赞成她说的。”朗宗山跟妻子站在同一阵线。 “没错,爷爷也是,你不知道最近外面的人看到我都向我恭喜,说咱们朗家的好事近了,说你这个老是钻研做灯笼的少爷总算注意姑娘了。” 顾以茗愣愣的瞪着大眼睛,看着这一面倒的情形,心里暗暗窃喜,如果当这几天苦力能求得这桩好姻缘,那就真的值得了。 好可惜,她每天都被朗飞拉到这儿“伐木”,一做就做到近黄昏才放离开,累毙的她根本没体力也没兴趣出门走一走,要不,肯定也有一堆人拉着她的手说恭喜。 人家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她应该也算是多年等待熬出头了! 朗飞眼力很好,清楚的看到顾以茗那双发亮的黑白大眼透着喜悦,她想捡便宜,可他是很挑的! 他嘲讽的一笑,“就算要我挑个妻子,就外头一堆等着我开口的千金小姐排下来,她也只是最后一名,而且,是不合格的一名,而我朗飞绝对是宁缺勿滥!” 顾以茗脸色丕变,这么一长串的话说下来,意思就是他宁愿娶那一堆女人,也不要她?! 她觉得好受伤,嘴一扁,眼眶立即泛红,泪水涌了上来。 “朗飞,你话说得太绝了!”朗大钧没想到孙子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就是,你看你惹以茗哭了!”利静汝不舍的拿起丝帕上前为晶莹剔透的小美人拭泪。 “朗飞——” “爹!”朗飞不高兴的打断也想责备他的父亲,再怒视着哭成泪人儿的顾以茗,“她是自作自受,怪不得谁!” 这一席话说得朗大钧三人一头雾水,但顾以茗可是心知肚明! 说来说去,就是因为她烧掉他的灯笼嘛! 她又生气又难过的瞪着他,“你当真以为我没人可嫁吗?你看着吧,我这两天就嫁给你看!”她啜泣的拉起裙摆飞奔离开。 “快追出去啊,朗飞!”朗大钧等人急忙催促,但朗飞却是不动如山。 “她嫁了人最好,免得老是来烦我。” 朗飞也很火大,一甩袖转身回去涵碧楼,步入小庭院,看着顾以茗连砍了好几天,却跟其他大树干看来没啥差别的树干,上面只见坑坑洞洞的斧头砍痕,连片木屑也没砍下。 但她应该已印象深刻,不敢再莽撞了。 只是——他突地蹙眉,看着摆放在树干一边的斧头把柄部分,上面怎么会有点点的红花? 他拿起斧头一看,竟是血迹! 敢情是她手磨破皮流血了,可是她为何吭都不吭一声? * 可恨太可恨了!亏她咬牙忍痛天天向他报到。 伐木的工作很苦很累,但他这几天跟她说的话比过去十多年还要多,凝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比过去多上数倍,为此,她甘之如饴,没想到他竟—— 顾以茗气炸了,她告诉自己,强烈的叮咛自己,她如果不在这两天嫁出去,朗飞一定会将她看扁! 所以回到家后,她马上找到正跟客人在喝茶的父母,劈头就说:“爹,娘,我要成亲,管他什么阿狗阿猫,我都愿意嫁,而且这一、二天就要完婚!” “噗!” 三道水箭同时从顾俊华、慕巧芸还有住在府井大街,经营参药店的老当家燕新华的嘴里喷了出来。 “呃,抱歉、抱歉!”七十多岁的燕新华涨红了脸,连忙拿起袖子擦拭嘴巴。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们!”顾俊华才尴尬,先皱眉瞪了女儿一眼,示意她连场合也不会看,说出那种惊世骇俗的话。 “以茗,你不会是跟人有了吧?不然怎么那么急着想嫁?”慕巧芸忧心忡忡的盯着女儿的肚子,这是直觉也是合理的怀疑。 闻言,顾俊华脸上长短不一的黑白线条更多了,女儿不懂事,连老婆都…… “娘啊,你在胡说什么!”顾以茗也没想到娘亲会蹦出这种话来! “巧芸,拜托你别乱说话!”顾俊华还暗示的瞥了竖直耳朵听的燕新华一眼。 “我哪有?不然,你何曾听过女儿主动要嫁的?从她及笄开始,你就帮她找着婆家,但她却扬言要离家逃婚,这会儿劈头就说要嫁,不是很奇怪吗?”慕巧芸没有看到丈夫的暗示,一脸正经八百的分析。 “我没说没问题,而是这儿不只有我们在……”顾俊华快急坏了,难怪母亲老说这个媳妇太迷糊,常常搞不清楚状况。 这燕新华可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长舌公,她这么乱猜,女儿有喜的消息不管正确没,肯定明天传遍大街小巷!他连忙再频频的使眼色。 慕巧芸随着丈夫的目光看向燕新华,笑了起来,“燕大叔是老邻居,熟得不能再熟了,不是外人。” “呃,燕大叔可否请你先离开。” “可我还没买茶——”这话当然是应酬话,好不容易有八卦可传,怎么可以这时候离开?燕新华舍不得走。 “我先差外面的伙计送半斤上等的碧螺春过去给你,算我请客。” “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是等你们谈完再买茶。”他就是不想走。 “茗儿,你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朗飞的吧?这几年只见你往他那儿跑,最近他却一反常态的老来找你,我早看出你们两人不对劲了……” “娘,别再胡扯了!”顾以茗看到燕新华那像听到什么天大消息,四周布满皱纹的双眸闪闪发亮的样子,她知道她惨了! “算了,算了,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好了!”她气急败坏的回房去。 “看,她默认了!”慕巧芸急坏了,“这可怎么办?她可是个云英未嫁的闺女,这有喜的事若传了出——” 顾俊华一把捂住她的嘴,一张老脸都快僵硬扭曲了,他对燕新华尴尬一笑,“燕大叔,别相信刚刚在这儿说的话——” “放心,放心,事关以茗的清白、名誉,我不会说、不会说的!”他频频点头,一方面却急着往外走,“你们去跟以茗好好谈谈,免得她胡思乱想,我先回去,改日再来跟你们买茶。” 这个老家伙,分明是迫不及待的要去散播消息,还说得那么好听!顾俊华揉揉发疼的额际,再看看一脸困惑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你知不知道你刚刚亲自将女儿的清白给毁了?” “我有吗?”’她困惑的反问他。 生平头一回,顾俊华后悔娶了她! 而燕新华则没有辜负他长舌公的美名,一出御茶行,逢人就说,这一路从巷子口说到巷子尾,说到嘴酸,最后干脆吆喝一群人到他开的参药店去,大肆渲染一番。 聚集人潮越来越多,门庭若市,他边说故事边卖药,解了自己爱说话的渴,又做了生意,真是一举两得! * 谣言的传播速度是很快的,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过了一夜,隔天不到中午时分,京城上上下下,除了皇城里的皇室人、朗园没外出的朗家人外,几乎每个人都知道顾以茗有喜了,暗种珠胎的是朗飞! 朗飞的友人在得到消息后,一一上朗园跟好友恭贺“双喜临门”。 斯文的甘旭青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好友,笑道:“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了,还想装蒜?” 爽朗的胡聿岚用力的拍了朗飞的肩膀一下,“好家伙,我以为你只有做灯笼的速度很快,没想到对女人你的动作更快!” 朗飞一脸困惑的看着两人。 “唉,这下子我老妹对你不得不死心了。”胡聿岚想到自己的妹妹忍不住叹了一声,朗飞让顾以茗怀孕的事一传出去,他相信心碎的绝不只他妹妹一人。 “换个方向想,你跟我就有老婆可讨了。”甘旭青这话就说得实在了。 他们三人中,朗飞的行情最好,金枝玉叶们的眼睛只盯着他看,中等之姿的,他们两人又看不上眼,这才因此跟着对女人没好感的朗飞一直打光棍到现在。 胡聿岚一听,眼睛马上一亮,“这么说来,栾府的栾盈芝我也有机会了!” 栾盈芝是一品大官栾浩璋的掌上明珠,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但心系朗飞,过完年就十九岁了,也是痴心女一个。 朗飞不想再听他们胡址一堆,问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而在明白有人对外胡说八道后,他气得咬牙切齿。 “谣言止于智者,看来你们两个也算是愚公!” 他气呼呼的撂下话后,就下了逐客令。 被骂得莫名其妙的两人还没离开,胡嫣妮、栾盈芝,还有一堆将朗飞视为此生惟一良人的千金女一个一个的涌进朗园,后头跟着拦人不及的仆佣。 她们个个哭红了双眼,眼中满是怨怼,却不敢直接将心中的妒火及怒火化为言语。 朗飞简直快气疯了,他没给她们说话的机会,全要人轰了出去! 但栾盈芝仗势着自己乃一品高官的女儿不肯离开,胡嫣妮也因哥哥也在场,执意不肯离去。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顾以茗,她哪里比得上我?论家世、外貌、琴棋书画,我哪一点比不上她?” 一身紫绸白月裙的栾盈芝的确是个国色天香、才艺双全的才女,若不是她认定了朗飞,早已不是个福晋,也是个高官夫人。 可没想到她牺牲了这一切,却是白白的浪费,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她比较亲切可人,你就带着尊贵的骄蛮气。”说这话的是胡嫣妮,但她说的没错,顾以茗的人缘的确比栾盈芝来得佳。 “你给我闭嘴,我没有问你!” 长相可爱的胡嫣妮朝她吐吐舌头,再看着一脸铁青的朗飞道:“虽然你选择了以茗,我也很伤心难过,但至少我是心服口服,若是你选了她!”她给了栾盈芝一记大白眼,“我就说你的眼光太差!” “胡嫣妮你!”栾盈芝气得语塞。 “我的好妹妹,”胡聿岚急忙将妹妹拉到一旁,低声哀求,“拜托你别得罪你未来的嫂子行吗?” “她?!”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哥哥, “哥啊,你眼光不会这么差吧?” “我……”可他就爱栾盈芝那狗眼看人低的调调,驯服起来才有意思。 “好了,这儿留给你们,我出去!”朗飞见赶不走这一群人,干脆自己出去。 谁知一出厅门又遇上一脸惊惶失措自外头回来的家人,他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说:“别跟着我,我要出去找人算账!” 他直奔隔壁的御茶行,短短几步路的路程,就有十多人向他恭喜,让他的脸色气得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整个涨为猪肝红。 顾家人吓得没人敢拦他,让他得以畅行无阻的一路冲进顾以茗的闺房。 “你还真行,才一天的时间就让外头谣言纷飞,说你怀了我的骨肉!” 一看到顾以茗,他劈头就发出雷霆怒吼。 她一点也不意外,一大早,上御茶行的客人就差点将店面给挤爆了,他们都是来道恭喜的,而她的脸是绿到这会儿还回不了原来的白皙,两人的脸色是红配绿,不错看! “你给我说话啊!”朗飞一张俊脸转为煞白,瞧一身粉妆绸缎的她面对他的怒气,居然嘴角微扬,眸中含笑? 她的笑意更浓了,“要我说什么?又不是我出去传话的,再说,以讹传讹的话有什么好认真的?” “不必认真吗?那曾参杀人指的是什么?” “谣言的可怕。”她闷闷的回答。 “谢谢你的注解。” 她抿紧了唇,对他的话中带刺很不开心,“那你想要我怎样?去对外解释这全是子虚乌有的事?” “本来就是!” “可我怕越描越黑。” “你不是想嫁人吗?快点找个人嫁了,这个传言自然不攻自破!” 闻言,她脸色丕变,“你就这么希望我嫁别人?” 他没回话,但表情已给了答案。 眼眶泛红的顾以茗想也没想的就扬起手掴了朗飞一记耳光,啪地一声,她自己也被这声清脆的巴掌声给吓到了,而在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五指红印时,她更是呆若木鸡。 他面无表情,但抿紧的唇线却泄漏出一抹压抑的澎湃怒涛。 若她不是个女人,他一定回敬她一掌。 她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他握拳的双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对不起!”这真的是她惟一想得到的话。 对不起?打了人,再说对不起? 他咬咬牙,转身背对她,免得自己真的抬手揍了她。 但没关系,他有的是惩罚她的方式,一定会让她后悔掴了他一耳光! “继续做!” “啥?”她对他这莫名其妙蹦出来的话是一头雾水。 “你的债还没还清,你不将灯笼做好,我一样将你送到衙门法办!”冷冷的撂下话,他往门口走。 “这——”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你不是要我找人嫁了吗!” “在嫁人前,得将一个木雕灯笼做完给我。”他停下脚步,转头冷睨着她。 “我做到七老八十、发白齿摇,也做不出一个木雕灯笼。” “没错,到时候也不会有人再传你怀了我的骨肉。” “你!”她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她从没想到他会是这么恶劣的人! 为了一个木雕灯笼,又或者是为了一个谣言,他竟要她付出几十年的光阴做代价?! “如果你想早点嫁人,你的动作最好快一点!”他冷笑一声的提醒她后,转头举步离开。 恶劣!恶劣!她怎么会爱上这样恶劣的男人,还白目的爱了十多年?! 顾以茗气得简直想掐死自己。 但她纵火烧灯笼是事实,又不能不理会他的恐吓之词。 所以她还是乖乖的走后门过府去当伐木工人。而走后门的她,因而错过了朗飞被催逼成亲的一场好戏。 众乡亲父老一见他步出御茶行,七嘴八舌的要他有担当些、要负责任,在瞥见他右脸颊上明显可见的掌印时,又好心的告诉他,怀孕的人脾气较大,要他对顾以茗多包容、多体谅…… 朗飞简直快疯了!他紧绷着一张俊颜,怒不可遏的回家去.而他铁青狂怒的模样,让朗家上上下下都聪明的离他远远的。 第五章 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是送灶神的日子,年节气氛越来越浓,离过年的脚步又更近了。 如今正当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年货大街人山人海,鲜鱼店、肉店、花卉店、爆竹店、日用杂货、绸布庄热闹喧嚷。 但人气最旺的却数燕新华的参药店。 “前几天,以茗赏了朗飞一巴掌,朗飞那脸上的殷红印子啊,喷喷,五指清晰,可见以茗用力之大、伤心之深,而她伤心什么呢?是她跟他暗结珠胎的事都传得人尽皆知了,朗飞还不将她娶进门。” “各位你们再看看,年关将至,可曾看过以茗上街露过脸?她是羞惭到没脸出来见人啊,实在可怜……” 燕新华这个“说书人”说得语调抑扬顿挫、不时长吁短叹,脸上表情千变万化,看着天天上门来听八卦的乡亲父老也不时的发出怜惜或悲愤的叹息声。 掺杂在人群中的范柔洁跟黄小珠也对他杜撰的功力感到佩服,捕风捉影的事也能让他说得口沫横飞,纵然里面的确有一些是事实,但编撰的绝对超过大半。 两人不想再听下去,直接上御茶行找顾以茗,但 “以茗又到朗园去了,这几天都这么早出晚归的,每天回来时一副筋疲力竭,也不知道去做啥?问她她也不说。”顾俊华一脸忧心。 “就是,外头传得已经那么难听了,她还不懂得自爱点,就算她从后门来来去去,外人看不到,但总是个姑娘家,多少要有些羞耻心。”阮凤英对孙女最近的行为很不满意,再想到她打的如意算盘,要找人入赘顾家一事,因这次事件也没机会了,气呼呼的一转身回房间去。 范柔洁跟黄小珠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目光,考虑着要不要说出以茗天天到朗园去的原因? 但是顾以茗要她们帮忙保密,要不,一旦家人知道她居然放火烧了木雕灯笼的莽撞事,她肯定会被骂得臭头。 “其实我比较担心的倒不是外头传得难不难听,而是……”慕巧芸说到这儿,立即让顾俊华给捂住嘴巴。 他当然知道妻子要说什么,这几天她已说了好几次,他虽然也担心,但是他已耳提而命的要她对外人封嘴,她竟还想犯! 慕巧芸一把拉开丈夫的手,不悦的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她们都是茗儿的闺中密友.也许由她们去问还比我们方便!” 顾俊华顿了一下,不再阻止了。 “什么事?顾伯母。”范柔沽好奇的问, 慕巧芸摇摇头,叹声道: “最近茗儿用了很多的外用药膏,但见她天天只往朗园跑,也没上哪儿,我问她药膏用在哪儿?她不肯说,我在想是不是那个……呃,朗飞对她太粗暴了?不然怎么每天回来都这么累?但这怎么行?她肚子里有孩子……” “伯母,你不会是指以茗跟朗飞在床笫——”黄小珠一张粉脸涨得红通通,她还是个闺女,听伯母这么说,实在很羞人啊。 范柔洁在听明白慕巧芸的暗示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是憋不住的大笑,完全忘了该有的分寸。 顾俊华夫妇对她的举止不能理解,也稍感不悦。 “柔洁,你别笑了啦。”黄小珠急忙拉扯她的袖子。 范柔洁笑到眼泪都掉出来,一看顾俊华夫妇两人闷着一张脸瞪向她,硬是赶紧将那股笑意压下。 “呃——这事我会帮伯父、伯母问看看,我先回去了。”为了怕得内伤,她拉着黄小珠夺门而出,决定找个地方,好尽情笑一场。 * 不干了、不干了,真的不干了! 她简直像在一个暴君的手下做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的双手快废掉,药膏涂了一条又一条,可那只该死的树干离凿穿的路还很遥远呢! 朗飞不耐烦,她就耐烦吗? “我——不——做——了!”她放下斧头,气呼呼的向正冷眼看着她与木头苦战的朗飞道。 “你说不做就不做,那我算什么?”他口气很差。 “那你说做我就做,做得快死了,我又算什么?” “一个快死的人不会像你这样,声音洪亮的反唇相讥!” 他当然看得出来她的耐心与毅力已经全数阵亡,而他的呢?其实也差不多了,但支持他的还有一股怒火。 瞧,再几天就要过年,而他呢?被她搞得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大闺女。 因为一出门就得面对众乡亲父老责备的目光、劝慰的话,而不管他怎么解释,就是没人理他。 顾以茗也闷啊,天天努力打拼的使着斧头却半点进展也没,要过年了,她连半点过年的气氛也没感受到,街上晃晃更不用说,不知情的人或许以为她真的大腹便便的在家准备生小孩呢! 还有她的纤纤玉手,她低头看着那双伤痕累累、红肿发疼的手,再以怨怼的目光瞟了朗飞一眼。 她真怀疑他是瞎子,难道他没看到她的手伤成这样吗?她已有好几回痛到拿不起斧头,但他吭也不吭一声。 朗飞当然明白她的目光在传递什么,可惜他从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她要逞强,他也不会主动要她休息。 “叩叩叩!”敲门声陡起。 朗飞随即将目光移到楼外两扇紧团的红木大门。 这几天由于家人好奇他们两人成天窝在一起做什么,不时探头探脑的,他干脆将门给关上。 他站起身,走过去将门打开,“什么事?” 叩们的仆佣忙弯身道:“老太爷请少爷还有顾姑娘到前厅去。” 爷爷?朗飞蹙眉,“我知道了。” 他回过头,看着走近的顾以茗,“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她点点头,不得不佩服他的神准,他早猜到他家的人一定会找他们两人问些事情的。 要不然,总不能让外头的谣传继续纷飞蔓延吧! 出乎二人意料之外的,金碧辉煌的前厅里,坐着等待他们的不只是朗家长辈,还有阮凤英、顾俊华、慕巧芸三人。 而最让顾以茗意外的是一身大夫扮相的蔺亨凡也在场。 他怎么也在这里?她眨眨眼看着他,他还挺会装的,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朗、顾两家的长辈们可说个个表情凝重,当然利静汝与慕巧芸除外,她们两人已把彼此称为亲家母,正热络的交谈着。 而其他人也不知是不是对她们没辙,任由她们开心聊天。 不过小俩口一出现,两个女人便不谈了。 “你们听仔细了,”朗大钧神情凝重的看着朗飞跟顾以茗,再朝蔺亨几点了一下头,“蔺大夫是咱们外珍老大夫,朝大夫的好友,今天他代替朝大夫前来帮以茗把脉。” 他?不会是蒙古大夫吧?顾以茗在心中嘀咕,但念头一转,帮她把脉?! 她脸色一变,飞快的将目光移向一脸冷霜的阮凤英,“奶奶,不是你——” “当然是我要求的,不然,你跟朗飞不明不白的在一起算什么?你不要脸,我跟你爹娘还要做人呢!”她没好气的打断孙女的话后继续道:“我让朗太爷自己找大夫来诊脉,免得有怀疑跟争论。” “诊脉?不是要看她是否真有身孕吧?”朗飞一脸冷嗤的睨了顾以茗一眼,她有孕才奇怪呢! 顾以茗不开心的胶回去,“我奶奶老早就要找大夫替我诊脉,我硬是不肯,也跟她说根本没有怀孕的事,她就是不相信!” “那你为什么不肯?诊了脉一切不就清楚了,你奶奶也就相信了。” 问得好,但她却找不到答案。 或许如柔洁所说的吧,一碰到他的事她就成了呆子,事情虽然暧昧不明扰人不快,但她可以天天跟他相处,虽然也会生气也会伤心,但就是有一种小小的满足感,尤其当他的目光不在那些灯笼而在她身上时 这种话总不能要她当着这么多入的面前说吧,她只好选择低头,避开问题。 “蔺大大,麻烦你了。”朗大钧朝蔺亨凡点点头。 蔺亨凡稳重的点了一下头,走近低头不语的顾以茗,煞有其事的为她把脉,悄悄以仅有她听得见的音量说:“等会儿听到我说什么都不能太过惊讶或激动,知道吗?” 她不解的微微抬头看着他。 “你低头就行啦。”他朝她眨了一下眼。 她连忙又低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还有,他到底是谁?怎么像个神出鬼没的背后灵,怪吓人的。 蔺亨凡诊完脉后,神情凝重的看着神情紧张的众人,缓缓的、慢慢的点点头。 “大夫,你这意思是以茗真的有了?!”众人哗然。 朗飞脸色悚地一变,像看怪物般的瞪着顾以茗。 顾以茗也惊愕地抬起头,但蔺亨凡一个眼神又让她直觉反应的低下头去。 “没错,顾小姐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蔺亨凡暗笑在心,反正捉弄人不必偿命,还可以调剂身心。 “哈哈哈……”利静汝笑得很开心,她就要有孙子可以抱了! 慕巧芸也很开心,这下证实女儿有喜,婚事就得赶紧办一办。 顾以茗可笑不出来,尤其在她受不了蔺亨凡的胡言乱言又抬起头来时,正巧对上朗飞那张充满鄙夷不屑的脸后,她更是喉咙艰涩,说不出半句为自己反驳的话。 “朗太爷,大夫是你找的,现在大夫说茗儿有喜,朗家是否该给咱们顾家一个交代?”阮凤英冷眼看着朗大钧。 朗大钧点点头,满脸笑意,他有曾孙了!“这是自然的,我会亲自带媒婆上门提亲。” “太可笑了!”朗飞俊脸上满是轻蔑。 “什么太可笑?朗少爷。”顾俊华对他的表情感到不悦。 “她就算真的有喜,那肚子里的孩子也绝不可能是我的,要我帮别的男人养妻养儿?这太可笑了!” 顾俊华怒不可遏的指着他骂,“你说这什么话?以茗不是跟你会跟谁?” “那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我绝不当个王八乌龟,让人嘲笑!”绝不! “朗飞,你这话太过分了!”朗大钧出言怒斥。 “爷爷,过分的是顾家,想将一个怀了孕的闺女栽到我头上来,等下辈子再说吧!” “你——”顾以茗这才看出他有多么无情无义了。 “今天这事一定要做个了结!”冷静的阮凤英冷冷的开口。 “断得一干二净?!”朗大钧跟朗宗山父子不解的交换了一下目光,再同时将目光移到阮风英身上。 她嘲讽一笑,“请容许我这么说,其实我早就料到朗少爷不会认帐了,他若认帐,早早就差人上我家说亲,也不必要茗儿天天往他这儿跑。 “啧,简直太荒谬!”朗飞轻嗤一声。 阮风英森冷的瞪他一眼,“朗少爷,你既然不想认账,那就代表你不在乎你的骨肉喊他人爹爹。” 他冷睨着精明的她,“老奶奶这话什么意思?” 她先瞥了一脸疑惑的孙女一眼,再将犀利的目光移回他身上,“茗儿才怀孕一个多月,肚子应该还看不出来,所以这事得速战速决,我立即为她挑个男人入赘,成亲了事。” “顾老夫人!” “娘!” 众人忍不住惊叫出声。 “随便,反正也不干我的事!”他对顾以茗实在很心寒,他没想到她是那种不懂得洁身自爱的女孩。 顾以茗闻言咬咬牙,“好,随便就随便,奶奶怎么安排,我都说好!”她豁出去了! “万万不可!”顾俊华急忙开口,看着母亲求道:“娘,若真如此,何必要人入赘?找个好人家……” “入赘是顾家做主,就算茗儿未来的丈夫知道自己是个现成的爹,他敢欺侮茗儿吗?” 精明的阮凤英早就想好台词,顾俊华自然无言反驳。 “那就请奶奶快快安排吧,反正嫁出去或找个男人入赘对我来说,都没啥差别,我先回去了!”顾以茗真的很伤心,但她知道再伤心也是惘然。 只是……她瞪着对这样的情形好像相当满意的蔺亨凡,“你知道你真的让人觉得‘很烦’,而且‘反感’!”她起身,在泪水滴落前快步离去。 蔺亨凡对她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他会找时间跟她解释,免得她误会了他。 而顾、朗两家对顾以茗的临去秋波没多加联想,只认为大夫确认她怀有身孕,她心情不佳才向他说了几句话。 而顾以茗一走,顾家的人也没有待下来的必要,但利静汝可不放弃,硬是拉着阮凤英跟慕巧芸坐下来继续谈,摆明了绝对会将顾以茗娶进门,不会让朗家的骨肉流落在外。 慕巧芸当然也希望女儿跟朗飞可以有个好结局,所以点头如捣蒜,偏偏阮凤英猛摇头,频频提出朗飞绝不可能妥协的迎娶自己孙女,挑人入赘就好。 至于朗家跟顾家的男人,朗飞早就回返涵碧楼,而朗大钧、朗宗山也希望顾俊华能给他们多一些时间去劝朗飞,但顾俊华跟母亲的想法相同,并不看好朗飞会点头答应。 三男三女分坐两边的商讨着,朗园里,头一回如此吵吵闹闹。 至于蔺亨凡早收了顾家一小箱黄金的“封口费”兴高采烈的走了,他们要他千万不要把证实顾以茗怀孕的消息放出去,他当然不会放了,反正外头的每个人早就认定她有了嘛!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朝大夫满头大汗的提着医药箱下了轿子,对朗园门口的小厮说:“麻烦通报一声老太爷,朝京朝大夫来晚了。” “朝大夫?”小厮不解的看着他。 “快去通报啊,我迟了半炷香的时间了,老太爷说是有急事找我来。” “哦。”小厮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不是派了个蔺大夫过来替代他了?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进府去通知,但朗大钧正忙着挽回自己的曾孙别跟了别人家的姓,哪有时间接见? “你就跟朝大夫说,蔺大夫已经处理好了,他可以回去了。” 小厮退下后,到门口将这句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朝京听。 朝京皱起了浓眉,京里何时有个姓蔺的大夫? 唉,或许是他不知道,都怪自己迟到太久,老太爷一定等不及自己,另外找大夫来看。 他朝小厮点点头,便回去了。 * 朗家跟顾家的长辈协商破裂,因为气不过的朗飞又冲回前厅,誓言他绝不当冤大头! 这两天,顾家已对外发出消息,希望能找个人品优、外貌佳、头好壮壮的男人入赘。 但外面哪个人不知道顾以茗怀有身孕,而且还得入赘? 话说这入赘景兴东街“宝汲斋”的苏敬仪所受的苦还让众人印象深刻,殷鉴不远呢! 因为他太爱宝汲斋当家颜冠宝的掌上明珠颜雁翎,不顾家人反对入赘颜家,结果众叛亲离,而岳丈显冠宝老当众嫌他是扶不起的阿斗,连房间事也办不好,因为自己女儿到现在肚子连点消息也没有…… 话又说回来,顾家开出的条件不低,又要人品优、外貌佳、头好壮壮,像这类的男人要娶个冰消玉洁的姑娘是易如反掌,何必捡个人家用过的? 所以顾家放出消息两天,连个影儿也没瞧见! 顾以茗闷在家中浑身不舒服,干脆出外去透透气,没想到路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在她的肚子上。 “好像瘦了点,看不出有怀孕的样子。” “肯定是害喜吃不下,所以瘦了。” 顾以茗受不了的回头看着那儿名对她指指点点的三姑六婆,叹声连连,惨了,外面跟家里的人都不相信她是清白之身,她这个黄花大闺女大概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以茗!” 远远的,她看到范柔洁跟黄小珠两人快步的朝她跑了过来。 “你怎么还出来啊?”她们小心翼翼的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她困惑的看着她们,随即明白,再受不了的抽回自己的手,“拜托你们,别告诉我,你们也以为我有了。”连忙着解谜的邵铭心稍早部差人过府“问候”她。 两人腼腆的相视一眼,由范柔洁开口道:“谁叫你前些天老是找不到人,外头绘声绘影的传言一牛车,我们听多了也觉得它是真的了。” “咦?你们等我一下,”她突地看到一个很像“你很烦”的算命仙拐过街角,没有迟疑,她立即拉起裙摆追上去。 “她怎么能跑啊,会动到胎气的!” “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街上有人大声惊叫,顾以茗至懒得理会,也许她这辈子注定倾心于朗飞,也得为他孤单地守一生…… 不过,有个人是绝对不可以轻饶的,因为她会这么惨全是他害的! “你很烦、你很烦!”她边追边叫,可一个转弯,他居然不见了。 “往这儿来,小丫头。”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她一听就听出是蔺亨凡的声音。 随着声音的方向她走进一条弯曲的胡同小巷,终于看到神定气闲的倚靠在墙的蔺亨凡。 一身黑袍长衫的他拿着一张“蔺半仙”的旗子,看来煞有其事。 “你到底谁?!我又哪里惹到你了,将我害到今日这样的地步!火字诀,我的确是满肚子火!”她一出口就是连珠炮式的怒吼。 蔺亨凡拍着胸脯,骄傲的说:“我乃天下第一奇人,上知天文地理,下知——” “我不想听你吹捧自己,我要知道你怎么有办法出现在我的四周,要不就是进到朗园当起大夫?”她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 “因为我是奇人,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在哪里。”他洋洋得意的笑。 她才不相信,但她最想问清楚的是,“我明明没有怀孕,你干吗莫名其妙的说我有了?!” 他呵呵一笑,“我当然得说你有了,如果说你没有,那还能玩下去吗?” “玩?我可一点都不觉得在玩!”她这几天快哭死了,想到这儿,她就心酸酸。 “放心吧,朗飞很快就会去找你的,到时候你就觉得好玩了。” 她皱眉,“他找我哪有什么好事?除了要我当伐木工人外——” “哦,你可能还得继续当下去。”他很认真的跟她点点头。 “什么?!”她才不要! “总之,稍安勿躁,记得一句话,姻缘天注定,该你的绝对跑不掉。” 顾以茗还想问其他事情,没想到他倏地一转身,拐进一条小巷,她愣了一下,快步跟过去时,人居然不见了? 难道他真是奇人?她皱着柳眉,摇摇头,转身离开去跟两名好友会合。 就在她离开不久,看似平坦路面突地有一面旗子给扔了出来,接着,莫名其妙跌进坑洞里的蔺亨凡狼狈不堪的爬了出来! 夭寿喔,是谁这么没良心?这路上拖个坑洞至少得摆块板子嘛!害他一脚踩空跌了下去。 好在那个丫头片子眼睛只看前方没看下面,不然,这不糗大了吗? 蔺亨凡皱着两道浓眉,扶着好像扭到的腰,摸摸被撞疼擦伤的右脸颊,往着那支蔺半仙的招牌旗子,一拐一拐的离去。 他还得去赶另一滩的生意呢! 第六章 蔺亨凡的另一滩生意就在朗园。 但由于闪到腰,走路姿势不良,衣服又有些给他脏脏的,他干脆选择席地而坐,就坐在朗园的大门前,等朗飞出门。 闲闲没事,干脆先闭目养神。 突地, “泊”地一声,好像有小石子打到他的脚,他不以为意,但突然又有“叩叩’,两声响起,而且声音离他很近。 他好奇的睁开眼睛,居然看到他的身前多了三颗碎银子! 然后,一个又一个的人走过他面前,或扔或蹲下身子给了他一些碎银,他眨眨眼,困惑的看着他们带着怜悯的眼神,不会吧? 他们将他这个奇人当成乞丐了?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一群刚逛完年货大街的人经过,个个手上大包小包的,众人一看到他,相互交换目光后,大发慈悲的开始施舍予他,或糖、糕饼,甚至是年糕、帽子、衣服…… 没一会儿工夫,他头上、身上多了一堆衣物,脚边吃的、用的甚至是银子也有三座小山高。 他大概可以开个杂货店丁! 太平盛世不见乞儿,再加上离过年还有三天,在这年终岁末多积些善德吧! 此时,朗园的大门开了,是被甘旭青、胡聿岚劝出门的朗飞,三人打算到年货大街走走逛逛。 其实,朗飞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干吗不好?顾以茗怀孕要嫁人,就代表以后她不会老往自家跑,他也落得清闲。 但事实却相反,他莫名其妙的老瞪着那被她砍得乱七八糟的大树干,脑海浮现的是她清雅脱俗的美丽脸孔,更让他气得胸闷的,只要他想到是某一个男人占有了她,他便脑袋空空,什么事都不能做…… “哇塞,这是什么啊?”胡聿岚一眼就瞧见活像一座被装饰过的小山,他好奇的走上前,上下打量。 朗飞跟胡聿岚也绕到前面仔细的看着,只见长相应该是清风道骨的五旬男子,脸上脏脏的,右脸颊还淤青红肿,整个人看来有些狼狈。 蔺亨凡看到朗飞,忘了自己的狼狈相,摸着八字胡,对着他道:“朗少爷,你红鸾星动,喜事近了哦。” “噗——噗——噗——”胡聿岚抱着肚子,噗哧几声,大笑出来,“哈哈哈……一个乞儿居然当起了算命仙,拜托!” “我本来就是咦?”蔺亨凡低头四处找了找,却没见到他那面蔺半仙的旗子,再细看,才发现那面旗子早被百姓们施舍的东西给掩盖了。 他连忙拨开那些东西,露出那代表神算的三个字。 胡聿岚挑起一道浓眉,护笑说:“你这个算命仙的话如果能信,我随便你。” “年轻人,话别说得太满。”他以眼角余光瞄他。 “本来就是,如果你算得准,怎么没有算到你会跌倒受伤?”他意有所指的看着他的脸。 “咳咳——”蔺亨凡马上呛咳了起来,脸随即涨红。唉,丢脸,那算意外吧。 “你——”他顾过气,看看眼前少年的面相,随即勾起嘴角一笑,“你的好事也近了,不过,你的洞房花烛夜只能睡在地上,哈哈哈……” “你这个臭乞儿,要过年了,还触我霉头!”他握拳作势要捧他。 “谁叫你要惹我。”他才不怕他,蔺亨凡不仅瞪回去,也做出握拳状。 朗飞拍拍好友的肩膀,跟他摇摇头,“别跟老人家计较。”然后,再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放到蔺亨凡的手上,“请这位相士离开吧,你在我朗园前乞讨总是不好。” 他看起来真的那么像乞儿啊?蔺亨凡心想,待会儿他得照照镜子瞧瞧,但现在办正事要紧,“朗少爷,我可是为了等你。” 他微皱眉,“等我?” “是啊!”蔺亨凡边说边站起身,将身上的东西全拿了下来,这才正视他道:“你应该听过这种说法,就是今生姻缘前世定,也听过做夫妻是因为相欠债,隔壁女娃儿还欠你一个很大的债,对不?而你欠她的则是情债,了解吗?” 朗飞错愕的看着他,他怎么会知道顾以茗欠他一个很大的债? “你如果不想来世让她当你的老婆,你的债可得讨清楚些。” “那她这辈子呢!”这句话他还没细想就脱口而出,意外的,他发现自己居然是屏息以待。 胡聿岚爆笑出声,“不会吧,朗飞,你真的以为他是神算——” “聿岚,你看朗飞。”甘旭青连忙拉拉他的袖子,再使使眼色,胡聿岚的笑声刹地停止,错愕的看着朗飞俊脸上的认真神情。 蔺亨凡个性似顽童,有捉弄人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所以他口是心非的答道:“她的喜事也近了,这几天若没人阻止,很快就嫁人啦,不过,她若没还完你的债,下辈子她就是你的了……” 他边说边走,而朗飞也没有喊住他,他想,如果没有人阻止,顾以茗很快就会嫁人了! 甘旭青两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对乞儿算命仙的话认真了不说,居然还陷入沉思的好友。 “我想回去了。”朗飞突如其来的道,转身就上了自府阶梯。 他们连忙将他拉住,“你不是要跟我们去走走逛逛?我们才踏出你家门口,你就要回去了?” “有没有搞错,我们可是费尽唇舌才劝你出来,结果就只走这么几步?!”胡聿岚简直快疯了,他揉揉眉心,“你到底哪里不对劲?怎么会因为那个算命仙的几句话就……” “我回去了,再见。”他面无表情的甩掉他们的手,径自进入朗园。 甘旭青跟胡聿岚被他搞迷糊了,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 就在朗飞回家不久,位于盛管北巷里的一家茶楼内,也有一个人正大发脾气,怒气冲冲的要摆脱两名友人,打道回府去。 顾以茗气呼呼的甩掉两个笑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的友人的手,快步的离开茶楼。 “以茗,等一等嘛!” “以茗,对不起!” 范柔洁跟黄小珠边克制住笑意边拉着裙摆往楼下跑,好不容易迫上正气急败坏要去参药店辟谣的顾以茗。 只见她一张小脸蛋气得涨红,忍不住噗哧一声又笑了出来。 “是啊,真好笑,我这几天被那个恶劣的人困在他家当伐木工人,燕爷爷却在他的店里口沫横飞的说我是大腹便便的没脸见人,而你们却连帮都没帮我说一声,更离谱的是,我爹娘以为我天天到朗园是跟那个恶劣的人呃——在一起,然后太过激烈弄得满身是伤,所以用了一堆药膏,你们更没有替我澄清!” 气坏了的顾以茗连珠炮的说了一大串,这些对她而言是相当难堪的事,但她们居然将它当成笑话的说给她听,叫她怎么不生气。 两人忙将她拉到一条小巷内,压低声音,看着外头似乎个个都在竖直耳朵窃听她们说话的乡亲父老,小声的反驳,“是你自己要我们保密你纵火的事,我们能怎么帮?又怎么澄清?” “你们可以说我的肚子没大!”, “那药膏的事呢?你自己都不敢给你娘看你的手伤,难怪她乱想。”范柔洁反问她。 顾以茗好想哭,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倒霉。 “所以,不是我们不帮,而是我们不知道怎么帮,你得体谅我们。” 她不知道了啦,她觉得好累,只想回家!“我要回去了。” “我们陪你——” “不必了,再见。”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沿途看到的都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的欢乐画面,而她呢? 她这一年想过个好年好像有点困难…… 愿上苍保佑她! * 翌日,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厚厚的,下起了间歇性的小雨。 今儿个是农历二十七了,过两天就是除夕,家家户户忙着大扫除,但天雨路滑,湿湿黏黏的,让想将床被拿出来晒晒太阳的妇人有些失望。 好在,下午过后,天空放晴了,阳光露了脸,虽然天气仍冷,但在阳光的照耀下,大家开始忙进忙出。 顾以茗昨天跟上苍请求保佑,可能有某个没放年假的神明听见了吧,下午时,阮凤英就兴匆匆的到她的房间告诉她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有人愿意入赘咱们家了,他待会儿就会过府来。” 好消息是她有丈夫了?为什么她一点都提不起劲呢? “那我也可以瞧瞧吗?”她有气无力的从床上起身。 阮风英皱眉,“不是说好让奶奶安排的?” 她叹了一声,“总得看得顺眼吧?要不,”她瞥了后头的床一眼,“要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生子,看不顺眼岂不煎熬?” 阮凤英想了想也有道理,便应允了。 但就在此时,外头居然传出打斗声。 祖孙俩连忙跑出去,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顾以茗的迷糊哥哥,正握拳怒打朗飞! “哥,你在干什么?”顾以茗想也没想的就冲过去挡在朗飞前面。 没想到,朗飞一把拉开她,回敬丁顾展峰重重的二拳,正好打在他的右眼。 顾展峰痛呼一声,捂着眼睛倒地,头冒金星。 “哥!”她难以置信的瞪了右脸颊因挨拳而有些淤青红肿的朗飞一眼,飞快的跑到顾展峰身边蹲下,关切的看着他,“没事吧?” “没事才怪!”他放开掐住眼睛的手,不必看也想象得出那一定有个大黑圈,与熊猫眼无异,他眨眼又闭眼,神情痛苦。 “你到底在干什么?!”她气呼呼的问向面无表情的朗飞, 阮凤英也一脸不快,“你凭什么打我的孙子?”他只剩那张俊俏的脸还能见人呢! “老奶奶,是展峰先动手的。”他冷冷的回答。 阮风英皱眉,自己刚刚看到的的确是孙子先动手。 “哥哥,你干吗打人?”顾以茗边说边扶起他。 “我怎么不打他!我高高兴兴的从山上回来过年,却听到街坊邻人说他对你始乱终弃,你的肚子……”他忧心的将目光移到她平坦的腹部。 顾以茗抿抿唇,“哥,你要打人之前先问清楚好不好?不是他弄大我的肚子的。” “不是他还有谁?从小到大,你只绕着他转!”他的脑袋也许不灵光,但眼腈却很好。 “全京城又不只他一个是男人!”顾以茗讲的显然是气话,她撇撇嘴角,“不说那么多了,你回来得正好,待会儿你的妹婿就来了。” “妹——妹婿?”顾展峰差点没口吃。 朗飞听到这话,浓眉一蹙,脸上更冷了,但只有他一人最清楚,他的心脏正莫名其妙的失速狂跳,喉间还泛着酸涩。 “我们进去吧,我拿个冰袋让你敷一下。”顾以茗扶着顾展峰转身要走。 “等一等,我有事要跟你谈。”朗飞上前一步,挡住他们。 阮凤英立即不悦的蛞了出来,“如果你后悔了想娶茗儿,抱歉,没机会了。” “我没有要娶她,但有重要的事要跟她谈。” “不娶有什么好谈的?我们顾家不欢迎你,走!”顾展峰认识朗飞也一、二十年,两人间的情谊不错,虽然这几年他都在山上茶田,两人间的交集少了,他一直很欣赏他。 可这些已全成了过去,从现在起,他再也不会欣赏他,而是唾弃他! “哥,等一等,我想知道他要跟我说什么。”顾以茗知道自己很傻,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才短短两天没见,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虽然他根本不值得她想,但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可以体会这样的思念之情。 阮凤英思忖一下,点点头,“算了,你们去谈清楚,免得藕断丝连。” “谢谢老奶奶。”朗飞跟她点头。 两人移身到花园中庭,白梅朵朵绽放,一些树木嫩芽初冒,透露早春的讯息。 过年就要到了,家家户户桃符换新,御茶行也不例外,东厢、西厢的房门都贴上了春联,看来喜气洋洋。 “你要说什么快说,我待会儿还得去见客人。”顾以茗看他仿佛只顾着赏花赏景,忍不住出声提醒。 朗飞其实是在调整自己的呼吸,他不知道自己跟她独处时居然会这么紧张。 他这几天来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 再暗暗的做了一个深呼吸,转头凝眠着在白梅树的陪衬下,更显得晶莹剔透的芙蓉面,一身洁白缀着兔毛的绸缎长袍让她的纤弱更可人。 不可讳言,她的确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他以前怎么会只看灯笼? “你说的妹婿,就是你未来的丈夫?” “那当然,我想赶快嫁人,管他是娶或入赘都成!” “那么急着嫁,不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而是想逃之夭夭吧!” 逃?“什么意思?” “你还欠了我一笔债,难道不还了?”他说这话好像少了以往的冷意。 她错愕的瞪着他,“不会吧?你难道真要我刻一个灯笼还给你?” “那当然!”他点点头, “我不可能做得到的。”她脸色不悦。 “做不做得到是你的事,不过我相信,如果我将你在我家做过的‘好事’告诉你的家人,我想他们不会反对让你继续来我家完成你未完成的事。” 极有可能,因为她闯的不是小祸,若是朗飞要闹大,将这事上达庙堂,那她小命可能休矣! 可是……她困惑的看着朗飞,“为什么一定要我还这笔债呢?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根本没有能力完成它。” “没完成也不成,昨儿个我碰到一名铁口直断的算命仙,他可说白了,如果你这辈子仍跟我有债务未偿清,那下一辈子,你极可能就是我妻子。” 不知怎的,他这么一说,她立即想到那个“你很烦”扮成的算命仙,不是他故意到他面前胡扯吧? “我认为下辈子我肯定还是个灯笼痴,自然不会想要一个会烧我灯笼的妻子。” 她错愕的瞪着他,他刚刚说了什么?是她耳朵坏掉了,还是他说了—— “我——你、你是担心下辈子会讨我当娘子,所以这辈子一定得看着我完成灯笼是不是?”她的美眸窜起两簇怒火。 “是,所以待会儿来的人也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他说这句活时异常的舒服。 “为什么没有必要?反正我先看看,等还了你的债后再嫁总成吧?” 天,她说的是什么傻话?难怪好友老说她面对朗飞时就成了笨蛋! ”就怕你还了债后,已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谁敢娶?” 这活真是一针见血,也说到她的痛处,她哪有天分可以将大树干刻成一个可以提挂的灯笼? 朗飞也很清楚啊,这不是摆明了他就是要将她留在朗园留成老姑婆?! “不成,我一定要去看看,至少跟某人订下婚约,先占个名额也好。”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他利用那个算命仙的话为借口,就是要她不许嫁给别人,而她没有意会过来,还想要占名额?! 他火大了,“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我只是先看看,顺不顺眼还很难说,嫁不嫁也是个未知数。” “不行!” 她咬咬牙,“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那我是不是连基本生活的吃喝拉睡也不成?因为我还没还完你的债,所以什么都不能做!” 她这么说让他不禁语塞,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他抿抿唇,“那好吧,你看人的时候我也要跟着看。” 她愣了愣,“你?” “是啊,事关你能不能继续还债,我当然得去看仔细,或许还可以帮你挑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至少要挖空那些树干会容易点。”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他的灯笼!顾以茗气炸心肺,但也懒得跟他白费唇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别忘了,我的肚子是会大的!” 这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一件事,但他另有对策,反正,他心底好像有个声音在提醒他,绝对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见他脸色沉了下来,她原本还想再问他,如何要她以这有孕之身去当伐木工人时,一手拿着冰袋敷右眼的顾展峰走近。 “以茗,你说的妹婿来了。” 顾展峰没理朗飞,一说完话就跟着顾以茗往东厢茶厅走,可没想到朗飞居然也厚着脸皮跟上来,他毫不客气的要他立刻滚离顾家。 “哥,没关系,是我同意他留下来的。”顾以茗的决定让坐在另一边的顾俊华和慕巧芸的一脸错愕的看着她。朗飞也在,这不别扭吗? 阮凤英也觉得困惑难解,但人已经连同两位长辈落坐,此时将太多的焦点放在朗飞身上反而不好。 “没关系,就要过年了,邻居还不是四处坐坐拜年道恭喜。” 阮凤英没想到自己这么说让朗飞留了下来,就像自己拿了块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顾以茗对眼前的李少郎看得可仔细,长得是眉清目秀,但带点寒酸气,也瘦弱了些…… 心中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朗飞就坐在她身旁,于是她故意说,“很好,不错。” 朗飞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开始发言,且出乎意料的对这名邻里来的二十岁少年郎百般刁难。 又要他吟诗作对,又要他谈未来抱负,听他说完,紧接着问他说入赘顾家后还有何抱负可言? 顶多就是卖茶,而且还得做个现成的爹,让人戴绿帽子…… 顾以茗咬牙切齿的瞠视着他,对他的再三挑衅感到火冒三丈,这到底是谁的家?而他又是她的谁?她的爹娘都没说话,他却说了一大串? 但朗飞的说功确实了得,原木就是被爱慕虚荣,希望能跟御茶行攀亲的父母半推半就的押来入赘的李少郎,在听完他的话后,频频道歉的拉着父母离开了。 朗飞面对顾家好几双带着怒火的眼眸,完全不以为意,反而心情畅快无比。 “天黑了,我先回去了。” 众人看着他起身离开,难以置信的互相交换着目光,他居然敢在破坏这硕果仅存的入赘人选后就拍拍屁股走人?! 但能如何?人家就是走了! 待众人回过神来想去痛骂他时,人家已经回到隔壁的家了! 第七章 除夕,这一天尚未返乡的外地游子,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乘坐轿子赶着回乡过年,自然也有到外地的游子,赶在今日奔赴京城,举家团圆过节。 开始有人放迎喜爆竹,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许多店家一边做这一年最后一天的生意,一边除旧迎新,洗洗刷刷的,将一些生财器具整理清洁干净,待过这个年节后,好开门做生意。 新年的新希望自然是来年比今年更好。 而今年京城里生意最好的当数燕新华的参药店。 “此地无银三百两,朗飞根本不愿意自己的亲骨肉去喊别人爹,但他又不想讨老婆,干脆就搞破坏,让她嫁不出去……” 这儿成了说书道古的地方,天天人山人海,男女主角就是朗飞跟顾以茗。 “明天过年大家要来喝茶聊天,我这说书新年也不打烊,大家意思意思的包个红包给个赏……” 七十多岁的燕新华敢说敢要,年纪七老八十还想赚众人的红包钱,但他说得精彩,一些阿莎力的人早已备妥红包,要犒赏他这段时间口沫横飞的精彩演出。 当然,燕新华喜孜孜的领了红包,一回头,还得分给好几个提供讯息的报马仔。 要不,他哪有办法即时掌握讯息,告诉众乡亲们事情的最新发展。 “来来来,你表现得最好,给大包一点。”燕新华这个年荷包满满,所以出手也较大方,他将一包重重的银两给了一个年纪约五十开外,说自己是“自由业”的斯文男子。 蔺亨凡笑嘻嘻的接过手,“谢谢,恭喜发财,财源滚滚啊。” “明年不,就明天开始,消息也得不断,一定有你好处的。”燕新华抱持着有钱大家赚的豪气态度。 “那当然、当然。” 蔺亨凡领了赏金,买了些爆竹,打扮成卖爆竹的小贩,在京城的街道兜售起来。 他在等一个人,但那个人怎么还没回京过年?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离家多年的谦谦君子范承志! 顾以茗的好友之一范柔洁就是范承志的妹妹.而范家经营的客栈——鸿福客栈在京城里可也是数一数二的,但范承志在三年前选择离家,转往天津市开了家“鸿运客栈”,而让他离开的主因就是妹妹的好友顾以茗, 这月老牵线总是多拉了一条,以至于他心系顾以茗,但顾以茗的心却留在朗飞身上。 范承志多回向顾家长辈提及想娶她为妻,奈何都被婉拒了,理由是顾以茗跟家人说,如果要将她许配给朗飞以外的人,她就逃婚离家! 范承志也因此不得不看开,但又无法忘情,最后选择离乡背景。 思绪百转的蔺亨凡边想边走到一身高贵、紫色绸缎、仪表不俗的范承志前笑道:“范少爷,回家过年?” “呃——是,老人家。”范承志三年没回家了,对这个外貌清秀但脸颊有些瘀伤的爆竹小贩并无印象,但他能识得自己,自然是家乡的老长辈。 “范少爷很久没有回来了吧?” “是啊。” “那你一定不知道显姑娘发生了什么悲惨的事。” “悲惨的事?”一说到自己曾经倾心多年的心上人,范承志脸色丕变。 于是蔺亨凡噼里啪啦的将顾以茗跟朗飞的事全说给他听,而这说的自然是“燕新华版本”,而不是他这个“你很烦”版的。 范承志听完后,怒不可遏的往朗园而去! 蔺亨凡摸摸八字胡,眉开眼笑的频点头,他真的是太佩服自己了,总得找些人来加些火! * 朗园里。 她怎么会这么听话呢?顾以茗皱着两道柳眉,拿着雕刻刀使尽吃奶力气的在一块硬邦邦的粗树干外皮上学习刻龙雕风。 今儿个是除夕呢!而今年地被这一连串的事搞得乌烟瘴气,连新衣、新帽都没时间买,把这一年剩余的最后时间,拿来跟这块木头相偎相依! 但能怎么办?这会儿正坐在她对面朝她猛瞧的朗飞,话可说得难听了,他下辈子才不想讨她当妻子! 下辈子的事他这辈子就在操心了,什么嘛!她居然被人厌恶到这种地步,如果没有争气点将债还清,她还要做人吗。 所以喽,争气点,不过,朗飞还算有良心,说她肚子里有娃儿,不能拿重物,斧头就免了,换雕刻刀上场。 但拿这种小刀近两天下来,她竟觉得比拿斧头还要累人,而且更容易起水泡,再说,要这么将树皮刮下一层,对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而言,简直像要了她的命一样! 但人活着就为了争一口气,所以她还是咬着牙撑下来了。 不过,明儿个大年初一,她多少可以赖皮,休个年假吧? 反正她就算全年无休,日以继夜,焚膏继晷的,也做不出一个和原先一模一样的木雕灯笼。 “你——” “你——” 两人还真有默契,居然同时开口,又倏地住口。 朗飞凝睇着静默不言的顾以茗,“你想说什么?” “那你又想说什么?” 他想问是谁让她怀孕的?仔细想想一个半月前后,她风雨无阻天天往他这儿跑,就算他不理她,只专注在灯笼的制作上,她大半的时间也会静静的坐在旁边看他做事。 有时真无聊了,才回家一趟,但没多久,就又跑过来。 所以,他怎么想也想不出谁有机会能让她怀孕。 顾以茗看着他的目光直盯着她的肚子时,她歪着头儿,想了一下,粉脸顿时涨红,大概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我明天大过年的可以不来吧?”她连忙开口问出刚刚想问的事,他的问题她该怎么回?还是先转移她的注意力再说。 朗飞忍不住皱眉,往年别说大过年,就连除夕夜,她跟家人吃完年夜饭后,就又急急忙忙的到他家来。 先跟家中的每个人拜年,喜滋滋的拿了压岁钱后,就拉着他守岁,还说守岁可以让父母长寿。 他不理她,径自回房去睡,她也可以跟家里的长辈们聊得欢天喜地,甚至将她家的人也拉来朗园一起过年,说这样比较热闹。 两家人就这么聚在一起,喝茶、聊天通宵达旦。 他虽然早早回涵碧楼休息,但午夜一过,鞭炮声在街头巷尾此起彼落,响彻云霄的,要睡也睡不着。 再加上一些庆祝的烟火燃放,映亮夜空恍若白昼、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可说是达到了最高点。 “不行吗?”顾以茗见他久久不说话,还陷入沉思,以为他不答应呢。 而他也直觉反应的摇摇头。 她脸色丕变,火气大了起来,“你真的很不近人情,明天是过年,过年!你要我也来这里雕这个死木头?!” 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要她照往年一样过来过年。 “我真是错看你了,你知道我这两天往你这儿跑,我奶奶还有我爹、我哥多生气?”说到这儿,她就心酸酸,热泪立即盈眶。 她哽咽的怒视着他,“他们说我还在痴心妄想,你根本不在乎我,如果在乎一定会娶我,一定会承认你就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爹,而不是推得一干二净,让外头的人看我笑话!而在他们放出消息,要找个肯入赘当我的夫婚时,居然连个鬼影儿也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人,你还恶劣的让他打了退堂鼓,像你这样自己不要,又不容许别人要的男人,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巴望着你,往你这儿跑,说真的,我是脑袋瓜出了问题,笨到不能再笨了!” 甚感委屈的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了一大串话,涕泗纵横,看来好可怜! 听来他真的很恶劣,但是—— “那个李少郎根本配不上你。”而且是非常不够格。 “你管什么配不配的,我现在这样子有男人想要就很阿弥陀佛了!”她激动的低声啜泣起来。 他满心不赞同,“你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不然呢?你娶我啊。”满脸泪痕的她可怜兮兮的瞅着他看。 他征了一下,发现有个“好”字要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老天爷,他居然不计较当个现成的爹?! 蓦地—— “范少爷,你别这样!涵碧楼不是你可以擅自闯入,你就等我们老太爷、老爷夫人回来再来,不然,至少也让我去通报一下我家少爷——” “滚开。” 外面突地传来一阵嘈杂声,朗飞听得出来一个是年总管的声音,但另一个听来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还在思索时,大门已被人踹了开来,站在门外的居然是三年不见的范承志,而年总管还在他身后拉扯着他的衣裳想阻止。 范承志俊逸的脸上满怒火,再见到许久不见的顾以茗满脸泪水的坐在矮登几上,一边还摆放着一根半截粗树干,而她手上握了一柄雕刻刀,脚边是一些新刨的树皮屑—— 他目中怒焰凝炽,一把推开年总管,怒不可遏的冲向朗飞。 朗飞前两天才被甫返家门的顾展峰赏了一拳,这会儿看范承志与顾展峰的表情无异,自然不会再一次白白挨揍。 他利落闪身,一把攫住他的手臂,范承志想挣脱,但他的力道大,叫他动弹不得。 “我知道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要给我一拳,如果你能静下心来听我说明白,我就放掉你的手。”朗飞凝睇着眼前火冒三丈的怒颜打起商量。 “好,但你最好能有个好解释,除此之外,还得告诉我,为何让身怀六甲的以茗坐在这里帮你雕刻木头!” 这一点就比较难了。 朗飞放开了他,看着他不舍的走到顾以茗的面前,温柔的拭去她颊上的热泪,“你受苦了。” 顾以茗此时的心正脆弱,又看到以前待自己很好的范大哥回来,再也忍不住的抱着他大哭起来。 朗飞看着这一幕,心中妒火与怒火顿时轰的燃烧起来。 范承志抱着她,内心更感到不舍,他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别哭了,你怀有身孕不宜太激动。” 哭得淅沥哗啦的顾以茗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不哭了。 “怎么范大哥你也……” “我一回来就听说你的事了,所以连家都还没回,就直奔这儿。” “你们如果要情话绵绵,麻烦离开涵碧楼,我这儿不是让人叙旧、谈情说爱的地方!”朗飞冷冷的声音响起。 范承志一听火气再起,他放开了顾以茗,直勾勾的怒视着几年不见,更见俊俏的朗飞,“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愧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朗飞怒不可遏的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有人亲口跟她哥哥说,不是我弄大她肚子的!”,还说‘全京城里又不只我一个男人!’对吗?顾以茗。” 顾以茗错愕的看着一脸冷峻的他,那些只是她的气活,而他竟至将它们记在心底! 他真的认为她跟别的男人乱来? “以茗?”范承志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我、我要回去了!”她哽咽一声,扔下雕刻刀,泪如雨下的直往后门奔回家去。 范承志皱起浓眉,也被搞糊涂了。 心情更不好的朗飞则直接下了逐客令。 * 范承志回家了,范家二老对此又惊又喜却又担心。 就怕当年爱顾以茗爱不到,选择离乡的儿子在知道顾以茗的事情后,会不顾一切的上御茶行说要娶顾以茗为妻,又或者自愿入赘顾家。 因此,两人跟儿子闲话家常时,还一边跟家中的仆佣们使眼色,不准任何人向他透露相关的只字片语。 知情的范承志自然也明白爹娘挤眉弄眼的原因,但他聪明的没提起,打算在今晚吃年夜饭时,告诉他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事实上,这也是这次他会回来的主因。 不过,顾以茗的事也让他担心,因此,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妹妹柔洁,她是顾以茗的闺中密友,如果真如朗飞所言,弄大顾以茗肚子的另有其人,那妹妹应该也知情才是。 但回来好一会儿了,就是没见到人。 一直到吃饭时间,一大堆的好鱼好菜上桌后,神情不悦的范柔洁终于回来了。 范柔洁心情极不好,因为她刚刚去找顾展峰那个呆头鹅,暗示他她一过年就十九岁,没人要了,他居然还反问她那要怎么办? 气得她差点没吐血!不过,乍见三年没有回家过年的哥哥,她的心情一下又转好了。“哥!你终于肯回来了!” 范家二老看兄妹俩开心的在落了座,心儿七上八下,频频跟女儿使眼色,但范柔洁太专心跟久违不见的哥哥聊天,根本没瞧见。 “对了,你知道以茗的事吗?”她直觉的认为哥哥一定会想知道有关好友的事,因为哥哥是因她而离家的嘛。 范家二老见阻止不及,只能瞪着女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爹,娘,不打紧的,其实我全知道了。”范承志向他们袒诚。 “这……那你今年会回来,不是因为知道以茗发生的事吧?”范老爷很担心。 “我可不允许你娶她或入赘,虽然娘也认为她很可怜,但可怜跟当媳妇可不一样……”范夫人赶紧把话说清楚。 范承志笑了起来,“你们是快要有一个媳妇了,不过不是以茗……”他将这三年在天津经营客栈,认识当地一名绸缎庄的千金,两人日久生情,打算互许终身一事娓娓道来,“这次回乡过年就是通知你们这个好消息,也打算在年后上她家说亲。” 范家二老听了相当开心,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但对儿子继续向女儿询问顾以茗的事又有些不放心。 “今晚是团圆夜,别谈那些,来,吃片鱼……” 范承志看见爹娘仍皱紧的眉头,只好先不问,梢晚,等两人就寝后,再利用守岁的机会向妹妹问清楚顾以茗的事。 范柔洁听到哥哥已有好消息,对顾以茗的事自然侃侃而谈,从她溜到朗园放火烧了朗飞的木雕灯笼开始,直到最近发生的始末点滴全说了…… * 哐当一声,顾家今晚的年夜饭传出第三次碎碗声,顾以茗看着从自己的手中掉到地上,碎了一地的磁碗,再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这是今晚心不在焉的她摔掉的第三个碗了。 “碎碎平安!岁岁平安!”慕巧芸急忙说。 “是啊!碎碎平安!”阮凤英这句话可比第一次说口气要紧绷多了。 顾俊华体贴的再为女儿拿了个碗,而顾展峰则是埋头吃饭。 今年吃年夜饭的气氛终究不如以往,瞧瞧餐桌上,鸡鸭鱼肉全都有,但这顿年夜饭已吃得比往年晚了许多,餐桌上的菜肴却减得不多。 而且,众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开心。 “怎么剩这么多呢?虽然要年年有余……”慕巧芸看着桌上剩那么多菜,想再帮家人再多夹些菜,但众人都摇摇头拒绝。 “算了,我累了,我给压岁钱后就回房去睡。”阮凤英不想再撑下去,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一一递给顾展峰跟顾以茗后,就起身步离。 顾俊华看着一对儿女,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想到女儿的良人不知在何处,万一肚子一天一天的大起来,他哪有什么心情过年。 于是红包发发后,以疲累为由回房去了。 慕巧芸的神经比较大条,看这会儿只剩她跟子女人,觉得松了一口气,正想跟他们闲话家常,他们却先后的说要进房休息。 “你们今年不守岁了?”她好失望。 兄妹俩互视一跟,异口同声的道:“会。” 不过是在各人的房内,看着那一轮明月守岁。 顾展峰没心情过年,一想到妹妹被人欺负,他心中一口郁气难平。自然顾以茗更没心情周年了。 而隔壁的朗园,朗家今年的午夜饭也吃得不是很开心,朗飞一个人沉着一张俊颜,什么话也不说,自然影响到其他人过年的心情。 这个年铁定过得很无聊,朗家的长辈们都心有戚戚焉,知道往年热热闹闹的来家里一起过年的顾家全家人,今年是不会来了。 第八章 爆竹一声除旧岁,新年到! 大年初一,一声声的恭喜声在大街小巷此起彼落的响起,每个人穿新衣戴新帽,喜气洋洋的到各个亲友邻居家坐坐拜年。 大街上也有扮着福、禄、寿、喜四神模样在街上向大家恭贺新禧,各地舞龙舞狮,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年初一要说吉祥话,也不能扫地,否则会将福气扫出去……” 御茶行里,穿着漂漂充亮的阮凤英看着几个留在家里的傻楞丫环还拿着扫把在扫地,忍不住念了起来。 这家里弄得喜气洋洋的有什么用?准备了一大堆的瓜子茶点又有什么用?都快中午了,也不见半个人来“走春”! 过年时,家里反而冷冷清清的,她真的受不了,干脆自己走出门找老朋友拜年去。 没想到一踏出门,拐个弯,就看到也皱着两道白眉儿,手上拿着礼物的朗大钧,瞧他好像一副不知该往哪儿走的样子。 两个老人家往年都是一起过年的,惟独今年不一样,见了面甚至有些尴尬,对看一会儿,才腼腆的说声,“恭喜恭喜!” 随即两人同叹了一口气,愣了一下,不禁笑开来了。 “唉,今年过年真冷清。”朗大钧摇摇头。 “我家还不是一样。”阮风英也感叹。 “一起去喝杯茶聊聊吧?“ “上哪儿?” 是啊,到人多的地方,听到的不外都是讨论朗飞无情,要不就是顾以茗可怜的话题,他们二老哪有脸佯装听不懂。 “就上我家吧。”朗大钧建议。 “也好。” 两个人转身进到朗园。 不一会儿,闲闲在家没事做的顾俊华、慕巧芸及顾展峰也拿着拜年的礼物步出大门,至于顾以茗推说昨晚守岁到天明,所以困了,不想出门。 “第一站拜年到哪一家好呢?”顾俊华看了看四周。 “当然是邻居嘛,没听过‘远亲不如近邻’,当然从隔壁第一家拜起。”慕巧芸如是说。 “娘!”顾展峰马上抗议,但顾俊华阻止了他,“就到朗家去。 他昨晚也一夜没睡,想的都是女儿及肚子里孙子的未来,今天原本就有打算找朗飞谈一谈,看他能否将女儿收为偏房,给她一个名分。 于是在顾展峰心不甘情不愿下,三人上朗园拜年去。 但让顾俊华失望的是,朗飞昨晚大半夜的就出去丁,到现在还没有回家。 他也不好意思马上离开,再加上母亲也在这里聊天,于是一家人就跟着留下,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或啃瓜子、喝茶…… * “好困哦!” “就是,我们还不能回家睡觉吗?” 甘旭青跟胡聿岚靠坐在一起,眼睛全满红色血丝,两人呵欠连连,且一打呵欠,眼睛就泛泪光,他们真的好困了! 但又不好意思走,其实就是交友不慎啦,昨晚大半夜的就被朗飞拉到这个晨星峰来,说要守岁看日出。 拜托,守岁看日出的过年方式离二十余岁的他们大概有十多年吧?到赌坊里热闹摸两把,开个赌守岁,他们还能接受,但大半夜摸黑上山? 两人都说“抱歉,没空”,但朗飞听而不闻,硬是驾了辆马车把他们带到山上来。 山上简直是冷死了,好不容易捱到天泛鱼肚白,一直等到太阳从山峦间蹦出,他们以为终于能回去了,朗飞却还不走。 这下子都过中午,他们可是又困又饿又渴! “朗飞,回去了啦!” “拜托,今天初一,别让我们在这儿挨饿受冻的。” 两人对着背对他们的朗飞请求,只差没弯膝跪拜。 朗飞没有出任何声音,事实上,三人上到这个青葱蓊郁的主峰后,他根本没跟他们聊过半句话,但多年好友嘛,可以看出来他心情不佳。 但没想到他是个闷葫芦,可以闷声不响的独坐那么久。 “朗飞?”他们真的快饿昏了。 “知道了,回去吧。”他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径自走到拴在大树下的马车,坐上了前方的驾驶位置。 甘旭青跟胡聿岚交换了一下目光,聪明的没有吭半句话的上了马车,朗飞这几天阴阳怪气的,他们真的摸不透他的心思。 朗飞一路驾马车往山下走,心里仍是思绪缠绕,复杂得恼人。 昨晚的除夕夜是他自有印象以来,最无聊、最无趣,却也最沉重的除夕夜。 可笑的是他怀中还准备了一包红包,等着给那年年到他家来跟他要压岁钱的顾以茗。 给她压岁钱其实已成了一种习惯,但他忘了是从哪一年开始,当时她是三岁,还是四岁? 在他的印象中,她全身穿得红通通,喜气洋洋的,头上还绑了两支像冲天泡的发辫,走路摇摇晃晃不怎么稳,但她会拉着他的手,以稚嫩的嗓音一直说:“红包、红包……恭喜……恭喜。” 他们相差八岁,所以当时自己也还是个伸手向大人要压岁钱的十一、二岁的男孩,怎么可能将口袋里的压岁钱给她? 他不给,她马上哇哇大哭! 哭到爷爷、奶奶、爹、娘一人包了一个红包给她,她还抽抽噎噎钓一直跟他说:“哥哥……红包……红包……” 也不知是因为她那张满脸鼻涕泪水的小脸儿,还是每个大人不知所措的跟神,他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了她一包红包。 说也奇怪,她竟不哭了,还笑嘻嘻的将大人们放到她口袋里的红包全拿出来宝贝的将他给的摆到怀中…… 从那一年开始,每年她都会跟他要红包,每年也都宝贝的收好,至于其他人给的则放在荷包袋里。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问过她如何处理他给她的红包,也不曾问过他的红包为何有特别待遇?还值得珍惜? 因为钟情于灯笼的他,一直觉得她是个跟班,一个从小就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的小跟班,很烦人也很讨厌。 但昨夜她没来,红包还放在他的袖袋里,他一直想着她、想着她…… “小心啊!朗飞!” 两名好友的惊叫声陡起,朗飞才从思绪中回过神采,却惊见马车偏离山路,快速的冲向前方的一棵大树,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但无法改变任何事了,两匹马儿一左一右的闪开大树。 “跳啊!”胡聿岚两人拉着他一起往旁边的草地跳下,“砰”的二声,马车撞上大树,车身顿时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而三人沿着山坡往下滚,一直滚…… * 大过年的,外头的鞭炮声不断,孩童嬉戏玩闹的快乐声音也不时的传进顾以茗的闺房,但她还是窝在自己的房里,哪儿也不想去。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钢镜里,自己那张略带悲伤的黑白明眸。 摇摇头,站起身,打开衣柜,拿起娘特别差人为她缝制的新衣裳,顿了一下,还是将那套粉红绣鸳鸯的绫罗衣裳拿出来换上,再走回梳妆台开始打扮。 怎么说也是过年,不该将自己弄得像个被人抛弃的弃妇嘛!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走到床前,看着被她看了一个早上,也数了一上午的红包,那些红包袋有旧有新,最早的是她三岁时拿到的,红包袋早巳泛白了。 对那件事她其实已没啥记忆。 但爹娘将她向朗飞讨第一个红包的情形,如数家珍的跟她说了好几遍,所以她纵使记不得也很清楚了。 她咬着下唇,将放在床上那共十五个红包再放回一旁的珠宝箱里,起身走回衣柜,将它放回去。 今年注定拿不到了,她的眼神浮上一抹落寞。 “叩叩叩!”敲门声陡起,门外的丫环出声道:“小姐,你还在睡吗?范少爷跟范姑娘过来拜年。” “哦,知道了。”她连忙整理一下思绪,再顺顺自己身上的新衣,挤出一丝笑容步出闺房,走至大厅。 一身白绸长袍、气宇不凡的范承志跟一身蝴蝶绣花红绸的范柔沽一看到她,纷纷起身说:“恭喜,恭喜!” 唉,这当然是一见面就要说的啦,但对她而言,实在想不起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事。 范承志兄妹见她脸色黯然下来,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范承志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红包给她。 “呃,这——”顾以茗不解的看着那个红包,再看看他。 “你的事我全听柔洁说了,这红包不全然是压岁钱,也希望去年的风风雨雨全过去,只是讨个红,大吉大利。” 她呆呆的接过手,直觉的将它收入怀中。 看向一脸笑意的范柔洁, “你跟你哥说了我的事……” 她拍拍她的手,“当然全说了,不过你放心,我哥会保密的,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应该相信他不会乱说的,对不?” 她点点头。 “你放心,我会保密,可是你没有怀孕,还有纵火的那件事,我觉得你都该去跟朗飞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她已经无力了,对他也没啥冀望。 “该谈的就该谈,像是不该让你一个千金女去做那样粗重的工作。我认为朗飞只能惩戒你,既然是惩戒就该适可而止,至于你没有怀孕时事就更要让他知道,不然,有这样的误会存在,你跟他永远都没有成为夫妻的机会了。” “为什么?”她真的不明白,她还有机会吗? 他温柔的看着她,“其实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也是个男人,一个男人要接受一个怀有他人娃儿的女人是需要很多爱跟勇气的,我自认我就没有这样的度量。” 他话才出,担心她会乱想的他本想解释自己已有情人一事,却注意到她的脸色并无难堪,显然是他多心了。 顾以茗是真的没想那么多,她只想着蔺亨凡是故意捣蛋的!不然像范大哥这样的人都说没有这样的度量了,那个老不理她的朗飞又怎么可能会有? 她脸色黯然,心沉甸甸的,那个“你很烦”真的太可恶了!还狡辩的说,如果他说她没有怀孕,那怎么继续玩下去? 看来,是他好玩,他把他的快乐建筑在她的痛苦上,真是太过分了! “不好了!不好了!”外头突地传来一阵叫坏的坏坏。 “发生什么事?”范承志步出御茶行探看。 范柔洁跟顾以茗也跟出去,就见好几个人在朗园门前七嘴八舌的说着,个个表情紧张凝重,而朗园的年总管脸色还刷白一片,只见他急忙入府通报,不一会儿,朗大钧、朗宗山和利静汝三人神情仓皇的搭轿离府。 而顾俊华夫妇、顾展峰及阮凤英则相继踏出朗园。 顾以茗马上走过去。 “奶奶,发生什么事了?朗爷爷他们——”顾以茗莫名其妙的心儿狂跳,局促不安。 “那个负心汉遭到报应了。”顾展峰想都没想的回答。 “展峰!”顾俊华跟阮凤英异口同声的斥了他一声,要他住口。 但一脸惊恐的慕巧芸却先开口了,“茗儿,太可怕了,朗飞跟他两个朋友在晨星峰出事了,听说是两匹马儿拖着残破不堪的马车残骸下了山,他们一定凶多吉少了!” 顾以茗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子一软,差点昏厥在地。 “以茗!”范承志急忙扶住她。 她哽咽的问:“我要去找他,快点,范大哥,快带我去找朗飞!” “好。”他带着焦虑不安的她上了自家的马车往晨星峰去。 “我去求求菩萨,可千万别让朗飞出事,他可是朗家惟一的男丁!”阮凤英对朗飞虽然不满,但总是看着他长大的。 慕巧芸看婆婆回家了,自己也跟着走,没看到丈夫被她打败的样子。 他这个老婆真的叫“不知不觉”,说那样的话不是要让女儿伤心难过,可她就是—— 顾俊华叹了一声,交代顾展峰也跟去看看,要他特别注意妹妹的情绪。 但顾展峰才不想去看朗飞,他打算去找朋友,只是—— 他看着还杵在原地瞅着他看的范柔洁,抿抿唇,就要越过她,但她向右移挡住他的路,他向左,她也向左。 他皱眉,“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说朗飞是负心汉?” “他让我妹怀孕又不承认,不是负心汉是什么?”说到这,他一脸气愤。 “你——”她眼睛转了一下,开玩笑的道:“那如果我说,朗飞也让我怀孕了,你怎么说?” 他咬牙切齿,“太过分了,玷污了我妹又对你——那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你真是个大笨蛋!”范柔洁气呼呼的猛跺脚,不明白他怎么这么驴!她气到不行的踹了他一下,才气冲冲的离开,留下抱着脚,唉唉叫痛的顾展锋。 “干吗袭击我,又不是我让你怀孕的!”他对着她的背影愤愤不平的大叫。 “谁又怀孕了?”燕新华喂养的包打听之一,绰号为“骆驼”的骆得刚好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亮走近顾展峰,在得到消息后,喜滋滋的向燕新华报告消息去。 * 顾以茗跟范承志匆匆抵达晨星峰山脚下时,当地的居民告诉他们,朗飞三人已被送到蔺大夫家去了。 两人急忙又朝居民指的方向而去,过了不久,果真看到朗家的马车跟另外两辆马车一同停在一间由翠竹搭建而成的典雅宁静的竹屋前,再仔细看看,四周都是竹林。 顾以茗跟范承志快步走上阶梯,但尚未进门,顾以茗就看到一个很像蔺亨凡的背影,她皱着眉瞥去一眼,急忙走进竹屋。 屋里好像临时设起了的救难站似的,有一块大布阻隔视线,里头隐隐传出啜泣声。 顾以茗冲了过去,一把拉开帘幕,却见床上躺了一个全身沾满泥浆,但动也不动的人,想也没想的,她扑倒在他身上放声大哭,“不要死、不要死——” “呸呸呸!大过年的,你怎么咒我孙子死?他只是刚睡着!” 一个不悦的声音突地响起,同时间,她也被人拉开。泪眼模糊的她回过头看到将她拉起的范承志朝她使使眼色,她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这才发现床柱旁坐了甘旭青的老奶奶呢。 原来是搞错人了!她尴尬的跟她行礼,“甘奶奶,对不起、对不起!” 又是一块帘幕隔开,她忐忑不安的拉开,看到的还是一个全身像个泥人样的人躺在床上,但这回她仔细的看了看,听到他发出像是哭泣的呻吟声,再看看旁边,没半个郎家人,那应该不是朗飞才是。 “你是胡聿岚?”她猜测,他们是三剑客嘛! 唉唉叫疼的胡聿岚勉强的撑开眼皮,他困死了,但是脚扭伤,落马时又滚进烂泥巴里,又痛又痒的哪睡得着? “顾以茗?你那个心上人真的是——别人的孩子死不完,他要死还拉我们一起死——”他这当然是抱怨嘛。 “他死了?!”她转头死瞪着另一张帘幕傻了! “没死,别紧张,比我还走狗屎运呢,这里面我最可怜,扭伤了脚,朗飞跟旭青都只有轻微的擦伤!”胡聿岚的口气很酸呢! 没死……没死……顾以茗怔怔的看着范承志,他朝她点点头,“他没死。”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绷紧的情绪一下松懈,腿软的投入范承志的怀中,适应起伏过大的情绪。 此时,第三个帘幕突地被人拉开,一身大夫扮相,脸上伤痕尽退的蔺亨凡就站在帘后。 他在心中窃笑一声,刻意退开一步,让正准备从床上起身的朗飞看到这一幕。 有机会捉弄人就得把握,莫待没机会时空遗恨。 顾以茗根本没看到蔺亨凡正由她的身后落跑了,她靠在范承志的怀中大哭,一直到他轻柔的推开她,她才看到也是满身泥泞的朗飞,而在他的身旁还有朗爷爷、朗伯父和朗伯母。 “特别跑到这个地方卿卿我我,会不会太无聊了?” 朗飞活像吃了千斤炸药,口气冲得很,在看到顾以茗的上衣胸口处有个隐隐露出的红包袋时,心头的怒火更是澎湃汹涌。 有人代替他给了她红包?那种被代替的感觉好像被人硬生生的从身上割走一块心头肉,鲜血淋淋的……好痛。 顾以茗看到他那双怒焰凝然、带着复杂眸光的黑眸,她知道自己惨了,最近朗飞只要一以这种眼光看着她时,她就得回去当伐木工人或者雕刻师傅了! “现在马上回朗园去完成你那该死得继续完成的事!”他咬牙怒吼。 果然,她猜对了! “要她回朗园?你在说什么?朗飞,你不会是跌倒时弄坏了脑子吧?怎么一脸怒气腾腾的?以茗怎么会有什么事要在我们朗园完成呢?”利静汝叽叽喳喳的问了一大串。 其他朗家人也一脸困惑。 见状,朗飞才知道自己气到丧失理智,居然将那件事脱口吼了出来。 “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啊!还是脑子出了问题?大夫?大夫呢?” “不用了,娘,我——”朗飞的脑子快速的转动着,“是她要求、拜托我收她当女弟子的,她在涵碧楼学艺其实有一段时间了,她将在上元节时展示她的作品,所以时间很紧迫,以茗,你还不回去,快去!” 瞧顾以茗一径傻愣愣的瞪着自己,朗飞忍不住又是一声咆哮。 顾以茗被他这连续的狮吼一吓,什么也没法子想,赶忙离开,要去朗园“工作”了。 倒是范承志从朗飞那满是妒火的黑眸中看出了些端倪,原来有人还是忍不住心动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说什么,而且还要家人先对他的婚事保密,这样某人才会继续醋劲大发! 朗家人对朗飞的话真是有听没有懂,这灯笼也不是说女人就不能做,而是需要力道的,顾以茗哪有力气做呢? 但朗飞也不想解释太多,在情急之下编出来的借口,只是想将顾以茗再次霸占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而不是在那该死的范承志的怀中。 所以在跟胡聿岚点头说声先离开,再探看睡着了的甘旭青后,他便离开竹屋回家,准备好好指点他那个“女弟子”! 而蔺亨凡也因这次的神机妙算发了点小财,身为天下第一神人,哪有他算不到的事?所以,他早就算出朗飞有个小劫,他便事先搬运一堆烂泥巴堆成小山,好让那几个滚下山的年轻人不至于伤重丢命嘛。 尤其是朗飞,他若翘了,他的媒人红包找谁要去? 不过,没想到还可以先贪点小财,朗飞、甘旭青、胡聿岚三家人都包了医药费及过年红包给他这个蒙古大夫,谢谢他新春就开门救人。 “不客气,开市大吉嘛,恭喜发财。” 三户人家的长辈们你看我、我看你,决定快快离去。 这个大夫真的怪怪的。 第九章 “各位客倌们,事情的发展真是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刺激,也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绪,今儿个大年初四,提醒你们得先迎神再过来啊——”燕新华说到这儿,一旁还有人伺候喝茶水,他这个说书人越来越受欢迎 但从年初一讲到现在,别说客人们听得雾煞煞,连他这个说书人也被眼线传来的消息给搞迷糊。 “这事情错综复杂啊……朗飞暗中收顾以茗当弟子,学做灯笼,还要在上元节展示她的作品,如此说来,顾以茗肚子里的娃儿是谁的就已招然若揭了嘛,但是就像前两天的大新闻,顾以茗的好朋友范柔洁宣称她肚子里也怀了朗飞的孩子……这——朗飞是一箭双雕?还是他另有其他的红粉知己?这个消息我们绝对会追踪下去,咱们明天再继续……” 甫从外市过年回来的黄小珠一听到他的故事,想也没想的就将手上的家乡土产塞给自己的爹娘,急匆匆的往鸿福客栈去。 真是的,她早跟爹娘说不想回乡过年嘛,瞧她错过了什么! 思绪间,她已跑到参药店不远处的鸿福客栈,但客栈大门深锁,门上贴着“恭贺新禧”四个大字。 她顿了一下,回身再往御某行跑,没想到店门前正巧有舞龙舞狮的队伍经过,鞭炮声劈哩咱啦响,一个大头娃还在店前拿着龙珠转来转去,让那条长龙跟着转来转去的。 她心急顾以茗会不会知道范柔洁怀有身孕一事,然后对好友误解什么,干脆冒着会被鞭炮炸到脚的危险,穿过队伍,冲进御茶行的店面,再从一旁的门进了相连的宅院,顿时,那鞭炮的刺鼻烟硝味及嘈杂沸腾的人声、鼓声减少了不少。 “黄姑娘,恭喜恭喜,新年快乐!”一名仆佣看到她,立即走过来。 “呃——恭喜,我找你家姑娘。” “请等等,我马上通报。”他请她先坐下,倒杯茶后,就往里面走。 黄小珠看着桌上那盆盛开的兰花,再看着放在兰花盆栽旁好几盒叠起来的礼物,而另一个长桌上面摆满了七个未收的茶杯,可见刚刚也有几名访客才是。 “黄姑娘,请你跟我往这边走。” 她点点头,跟上他,却发现她不是往顾以茗的闺房走,而是往西厢的方向。 一到西厢的前厅就看到范柔洁的哥哥、爹娘,还有顾家长辈围坐在一个圆桌旁,两家人都笑呵呵的,而顾以茗正要离座。 她连忙出声跟众人道声恭喜。 但顾以茗只是拍拍她的肩膀说声恭喜,就准备离去,“我是‘请假’半炷香出来的,我要回去工作了。 “请假?!”黄小珠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飞也似的往后花院跑,分明又是要去朗园嘛。 “那婚事细节就再细谈了,再见。” “我送你们。” 黄小珠错愕的看着所有人笑眯眯的边点头边走出去,她真的是看得一头雾水,转过头却看到顾展峰跟范柔洁两人也是喜气洋洋的。 “到底怎么回事?柔洁。” “那你们慢慢聊,我也去送一下伯父伯母好了。”顾展峰傻笑的离开,奶奶常常说他个性迷糊,没想到短短几天也能让他迷迷糊糊的得到一个美娇娘。 范柔洁看着黄小珠那张好奇又困惑的表情,倒是大方的为她解惑。 因为刚过年,燕新华那个老长舌公居然说她也怀了朗飞的骨肉,这事闹得朗家跟她家鸡飞狗跳,她火大的去跟长舌公对呛,还找了大夫证明自己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结果报马仔骆得才说是顾展峰说的,她当然饶不了他,要他负责! “负责?!” 她点点头,笑得很狡黠,她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说她的声誉被传成这样,哪还有人敢娶她?顾展峰这才知道祸从口出,承诺他会负责,愿意娶她为妻。 “你哪是这种人?”黄小珠觉得太不可思仪了。 “非常时机就得使用非常手段,过了年,我就十九岁了,算顾展峰倒霉,正好让我有机会‘逼他就范’。”范柔洁十分得意,虽然一开始听到外头传她也怀孕时,她气得差点想杀人,好在念头一转巧计生,那个呆头鹅再过不久就成丁自己的丈夫。 黄小珠心想,真是嫉妒呢,范柔洁成功的将自己嫁出去了,而她呢?她家务农,爹娘老要选个农夫。 唉,不过,她还很好奇另一件事,“以茗成了朗飞的女弟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范柔洁笑眯眯的继续当个说书人,为这离家几天就错失好几出好戏的朋友补充说明一番…… * 顾以茗从初一开始就很歹命,因为朗飞收她当女弟子,害她有机会出外时就得装出一副很满足、很得意、很开心的样子,免得别人又为“未婚怀孕”的她再外加一件辛酸史——毕竟有几个千金小姐会去做灯笼? 所以,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人家就会说她是真的有兴趣,没人逼她…… 但,那样的笑脸只会在外面出现,一进涵碧楼,她就成了苦日子。 不过,今儿个看到哥哥跟好友的婚事底定,她还真羡慕呢! 是傻人有傻福吗?不然,哥哥怎么胡乱传话就有姻缘了?而她苦守朗飞十多年,到现在还“处境艰难”! “专心点,尤其不准想范承志!” 朗飞紧绷的声音突地响起,将她从百转的思绪中拉回,她不悦的抬起头来,看着坐在舒适的红木椅上,冷着一张俊颜瞪向自己的朗飞。 他是不是吞了炸药!这几天说话要不就凶巴巴的,要不就是冷嘲热讽,尤其说没两句就批判她跟范承志如何如何,他到底在不高兴什么? 朗飞当然不高兴,范承志三年没回京,一回来没几天就在他面前抱了她两次,分明就是在向他示威! 因此,每每想到他们相拥的画面,他对顾以茗就没办法有好脸色! “你到底在刻什么?真的笨得可以了,这个东西可以拿出去给人家看吗?” 瞧他那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她更受不了他呢! 她干脆扔掉那把该死的雕刻刀,怒气冲冲的站起身,咬牙切齿的开骂,“你不要太过分了,是你说要拿出去给人家看的,结果是我倒霉,天天在这儿刻东西,你还不满意?” “谁叫你一开始要烧我的灯笼。”他这话说得有些心虚。 “那跟弄个灯笼出去给别人看是两回事吧?你简直是——” “简直如何?瞧你把龙刻成四不像,风倒像鸭子,再来要将树干凿空,那可能得耗时几十年才能完成,你是作好要在我这儿耗一辈子的打算了,是不?”朗飞理亏,口气更凶了,其实有这种打算的人应该是他吧! 说这什么话,好像她故意赖定他! “我不刻了,也不想再刻了,你厉害嘛,你就刻一个给我对外交差,咱们都没事,我也不必来这儿看你脸色,你也不必面对我这个笨蛋!” “你说这什么话?你本来就该赔我一个,这是你的责任。” “责任?!那你的责任呢?我哥多负责,他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负责起柔洁的终身幸福,你呢?外面十个人有十一个人认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可你要娶我吗?”她是又嫉妒又羡慕,当然也更恨他! “我为什么要娶?我根本没对你怎么样,说你怀孕的也不是我,是你娘!” 对,是她那个迷糊的娘亲,可是——她气呼呼的说:“我根本没有怀孕!” “你说什么?” “我没有怀孕,我娘是猜的,那个蔺大夫是假的,我承认怀孕也是假的,因为我太气你了。” “哈,你将我当傻瓜?一下子这么多人的话都是假的?连大夫也是假的?” 她语塞,想不出来该怎么解释。 “别偷懒,继续做!”他以眼神睨着被她扔在地上的刀子。 刻刻刻!只会叫她刻! 她气炸心肺又苦于无处宣泄,瞪着被她折腾多日的粗树干,想也没想的狠狠踹去一脚,结果粗树干动也没动一下,她却扭到脚,整个人还被震得往后倒,重重的跌坐在地。 连一根该死的木头都欺负我!她气得将头埋在膝间放声大哭。 朗飞以为她动了胎气,脸色一白,立即将她抱起来往屋内冲,口中大喊,“大夫!快找大夫来!” 顾以茗突地被人腾空抱起已经吓一跳,再听到他焦虑的喊声,只能错愕的以泪眼看着抱着自己的朗飞,“这——不用吧?我、我只是扭伤了脚……” “你有身孕又跌坐地上,这一不小心,真会出人命的!”他口气着急,让她真是看傻了眼。 他——这么担心她吗?怎么跟刚刚那个怒不可遏的骂她笨蛋的朗飞差那么多?简直是南辕北辙! 朗飞直接将她带到他的房间躺下,一面催促仆佣去找大夫,不一会儿,朝京飞也似的赶到。 “赶快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事,是不是动了胎气?她没事吧?”朗飞真的好紧张。 朝京由传言中也知道顾以茗怀孕了,但满头大汗的他把脉了老半天,怎么就是没有怀孕的征兆?不至于摔一跤就没了吧? “朝大夫,你倒是说话啊。” “她、她——”朝京摇摇头,看看气色不错的顾以茗,再看回朗飞,“没有……” “孩子没有了?!” “不不不,我是说根本没有喜脉,这到底是我医术退步了,还是——” “我早说了我没有怀孕嘛,你就不相信!”顾以茗闷闷的道。 朗飞皱起浓眉,看看她,再看看一脸没信心的朝京,决定先请他离开,再叫仆佣去请其他大夫过来。 只见一个个大夫诊断结果相同,朗飞心头上的乌云一片片的飘走,出现了个大晴天。 顾以茗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就快“沉冤得雪”,还她清白了,而且,她发现朗飞的眸中有笑意…… 待全城的大夫都看过、离开后,朗飞压抑住心中的狂喜再问清楚,为什么外头会传出她有孕的事,也才明白原来始作俑者是自己,因为自己要她赶快嫁! 一切仿佛拨云见日,顾以茗开心的看着他。 “好了,你脚伤应该没事了,继续去刻吧!”他的表情又变了。 “啥?!”她困惑的看着他变得冷峻的俊颜,怎么他翻脸像翻书? “可我没怀孕……” “那跟你刻不刻灯笼还我有什么关系?” 好像真的没关系,可是她只好低头看着自己扭伤的脚踝,“我受伤……” “你是用手刻不是用脚刻。” 她气呼呼的瞪着他,再张开双手给眼前白目的男人看,“看到没?我的手都起水泡、红肿了,这会儿连脚也伤了,再做下去肯定会全身裹上纱布不得了,届时难不成叫我用意志力来雕刻?” “那准你休息一会儿,但只能一会儿,去。”他冷冷的看着她,看到她头皮发麻,只能莫名其妙的单脚跳回到那树干旁。 他怎么没跟来监视她? 朗飞正抬眼看着窗外的蓝天,眉开眼笑的阖不拢嘴。 她没怀孕,她没怀孕,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在心中欢呼许久,待能控制这极大的兴奋感后,又恢复一张冷酷的俊颜,才回到臭着一张小脸儿的顾以茗身边,冷声的教导她雕刻。 因为她没怀孕,所以他更要看好她,免得下回弄假成真,范承志可是虎视眈眈的觊觎着她,惟有继续将她困在自己的视线内,才能放心过日子。 所以她,当然得继续刻了…… * 位在东四南大街的药府乃一品大官栾浩璋的官邸。 栾浩璋的妻子早逝,不曾纳妾,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栾盈芝。 栾浩璋交际手腕高,为人海派,交游广阔,因此,从初一开始,家里前来拜年的人潮便川流不息,除了聊天叙旧、套套交情外,也有不少人是为了栾盈芝而来的。 她年已十九,再不找个好人家嫁了,可真的是蹉跎青春。 众乡亲父老都知道她倾心于朗飞,但朗飞让顾以茗怀孕一事,大家对他的评价可是大打折扣,因此,也趁此机会再来说媒,但令众人意外的是,栾浩璋却都婉言拒绝了,众人觉得可惜,但也不好勉强再谈。 长相端正、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的栾浩璋在送走一堆前往拜年的好友后,已是晚膳时间,却没见他的掌上明珠到饭厅来用餐。 他唤了丫头去叫女儿过来吃饭,一会儿后,丫头回报。“老爷,小姐说她没胃口,不想吃。” “不吃怎么成?”他立即从椅子上起身,往栾盈芝的闺房走去,一进入房间,却见女儿倚在栏杆前,神情凝重。 “盈芝。” 栾盈芝回过头来,看了父亲一眼,面无表情的又回过头。 他叹了一声,“你还在气爹不让你去朗园看朗飞是吗?他命大,从晨星峰滚下来也毫发无伤,根本无恙,这几天都在指导顾以茗做灯笼——” “他指导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她突地激动的回身怒视着栾浩璋,“如果爹一开始不阻止我去看他,他在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是我,他会感动,会将我留在他身边,而不是顾以茗!” “胡说!这跟你说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谁都知道顾以茗肚子里的孩子是朗飞的,他不承认,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绝情汉,我怎么能让你去看他?”他对女儿这阵子闹脾气也很不开心,“他现在懂得跟顾以茗在一起才是正确的,一待大后天朝廷春节团拜时,我就奏请皇上,请皇上为他们赐婚,让朗飞尽一个男人、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 “不,爹,你千万不能这么做!”她脸色丕变,“这样我跟朗飞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朗飞根本不适合你,有多少人家的千金为他蹉跎了青春岁月,结果呢?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你也要这样?”他气呼呼的甩袖离开。 看来要让女儿死心,惟一的方法就是请皇上赐婚,让朗飞跟顾以茗结成一对!栾浩璋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栾盈芝心情沉闷的剩着花园里初放的百花。 不行,她若还是天天被禁足在家里,哪儿也去不成,朗飞却跟顾以茗培养着感情呢,说不定,两人就真的在一起,那她苦守他那么多年,不是一无所有又落得个心碎的下场?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一定要去看看朗飞,再次表白自己的心意。 栾盈芝向父亲谎称要到香山的碧云寺上香,而栾浩璋哪会不明白女儿的心思,但他没有揭穿,反正再没几天,女儿不想死心也不成。 栾盈芝要丫环们准备妥素果就乘轿离府,不过,这轿子当然没上碧云寺,而是到了朗园。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涵碧楼里,顾以茗与盛妆丽服的栾盈芝目光对上,一不悦,一轻蔑。 “栾姑娘,如果你是来这儿跟人大眼瞪小眼的,你可以走了。”朗飞说话一向是直来直往。 闻言,栾盈芝将自光移到一身绸缎金衫的朗飞身上,她上下的打量,对他俊美无俦的面容是越看越心动。 “朗飞,我们可以私下找个地方谈吗?没有碍眼的第三人在场。”她明白的暗喻。 他皱眉,“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对啊,你们哪有什么好谈的!”顾以茗大声附和朗飞的话。 栾盈芝恶狠狠的瞪了她一记,“我跟朗飞说话,你滚远一点。” “你才要滚远一点呢!” “顾以茗,你独霸朗飞太多时间了,你别太贪心!” “我就是贪心!” 栾盈芝气不过,想也没想的就推了她一把,还呸了一声,“偷汉子的烂货,还忝不知耻的想拥有朗飞!” 顾以茗踉跄的退了两步,再听闻那没礼貌的污辱,气呼呼的冲向前去,伸手回敬她一把。 “你说谁偷汉子?!” “你!就是你!” “胡说!” 两个女人你推我我推你的,朗飞这才注意到顾以茗的左手还拿着那柄锋利的雕刻短刀。 他连忙居中要拉开两人,但栾盈芝仍不肯罢手,居然一把扯住顾以茗的左手腕拉扯起来! 顾以茗想挣脱她的手,手上的雕刻刀时上时下,看得朗飞是冷汗频冒,又不能贸然去抢下刀子。 突然间,栾盈芝在拉扯间脚滑了一下,整个人往后仰倒,但由于她的手还抓着顾以茗,以至于顾以茗也被跌地的她给拉了下去,两人正好面对面,就在这时候,顾以茗才发现她手上的雕刻刀锐利的刀锋正对着栾盈芝的胸脯! 两个女人霎时傻了,栾盈芝惊恐的闭上眼睛发出尖叫,顾以茗也只能吓得紧闭眼睛。 时间仿佛停止了,四周变得静悄悄的,蓦地,一个近在咫尺饱含痛楚的呻吟声响起。 相叠的两个女孩霍地睁开眼睛,只见那把雕刻刀子被朗飞的右手掌紧紧握住,刺目的鲜红正泊泊流出,两人脸上的血色一下退去,猛抽凉气。 “还——还不放手!”眼睛冒火的朗飞咬着牙,忍着痛楚怒瞪着目瞪口呆的顾以茗。 惊惶无措的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急忙放开手,起身离开栾盈芝的身上。 栾盈芝慢慢翻身坐起,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滴上的血。 顾以茗面色如土,整个脑袋都空白了,她怔怔的看着朗飞的右手掌。她伤了他、她伤了他,那可以做出最美丽的灯笼的右手…… 朗飞咬紧牙关,吸着气儿,他忘了,该死的,他竟然忘了女人全是祸水! “你们可以滚了!”他自牙缝进出话命令。 “可是你的手我赶快去找大夫!”顾以茗转身想要找人叫大夫。 “不必了,全给我滚!滚!” 栾盈芝咽了口口水,看着呆立原地不动的顾以茗,心慌的举手指控,“是她!” “闭嘴,全给我滚,滚!” 顾以茗看着他气坏的俊颜,只好带着一颗不安与难过的心先行离开,但在离开前,她交代了年总管要赶快找大夫来医治他的手,偏偏今天朗家的长辈全都到庙里上香拜拜,根本没人在家。 栾盈芝频频指责朗飞会受伤全都是顾以茗害的,一路说个不停。 泪如雨下的顾以茗着实自责的抬不起头来,不想驳斥栾盈芝的话及家人的殷殷询问,她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放声大哭。 第十章 尽管春神报到,各地妮紫嫣红,百花盛开,蝶飞蜂喧,但失意的伤心人则很讨厌过年,或说根本没有心情过年。 虽然顾以茗误伤朗飞的事已由朗大钧出面为她澄清,一切纯属意外,栾盈芝紧咬着她是故意伤害朗飞的说法就不被人采信。 这次参药店的燕新华就分析得很好。“大家不相信栾盈芝的原因之一,是她平常的人缘就不佳,太傲气,原因之二,朗飞收顾以茗为惟一的传人,对她自然也有某种程度的好感,而顾以茗对他有情,没理由会刺伤他,所以这真如朗家人所称,纯属意外。” 但即便如此,顾以茗的心情仍是低落得不能再低落。 因为朗飞虽要朗大钧出面澄清,却也差了年总管到她家,转告她日后不必也不可以到朗园,不论是现在、未来都不准! 年总管还奉朗飞的命,要她交还一直拥有的朗家后门的钥匙,于是那把跟了她十多年,让她可以自由进出朗家的钥匙就这么没有了。 她相信他一定是恨死她了! 所以她很愧疚、很痛苦。 为表达关心,她改从正门拜访,好探看他的伤,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在酒碧楼外,请奶奶、爹、娘、哥哥,甚至范承志代她去看,竟然也全数被拒绝。 朗大钧于是安慰她,“朗飞的手无碍,但得休息一段时间,目前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见任何人,过几天就没事了。” 可是她哪等得了,她一定要看到他!既然不得其门而入,她干脆爬起后门围墙,偏偏竟被年总管发现,告知家人,这主意自然也使不得了。 没想到,朗飞不见她,却愿意见栾盈芝! 她的心情沮丧到连燕新华得知她根本没怀孕,并将其大肆传播,还说他早就猜到这肯定是误会一场,赞美她是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她都没啥感觉,她只想见朗飞,渴望见他一面…… 范柔洁这个将当人未来的嫂子,还有黄小珠见她魂不守舍,不时抹泪愁眉苦脸,主动去拜托朗飞的好朋友帮忙探问朗飞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但胡聿岚两人根本是吝啬鬼,除了一句“他看起来还不坏”外,其他就是一问三不知,气得她们牙痒痒的。 所以除了多陪陪顾以茗到处走走、散散心外,就是要减少会让她受到刺激。 “恭喜,恭喜!”一名白目的老乡绅无视范柔洁两人的挤眉弄眼,引来其中两人的白眼伺候,只觉莫名其妙的他转身离开。 “恭喜什么?有什么值得好恭喜的?”顾以茗泪眼迷蒙的低喃。 “是啊,恭喜什么?新年有什么值得好恭喜的?” 另一个沙哑失意的男声突然从一个胡同巷口传了出来。 范柔洁跟黄小珠愣了一下;顾以茗也怔了怔,三人好奇的看着那名从胡同巷口跌跌撞撞走出来,满身酒气、醉醺醺的男人。 三人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宝汲斋颜冠宝的女婿苏敬仪? 他入赘颜家两、三年了,—直不得志,总有人在背后说他吃软饭,忘祖背宗。 听闻颜冠宝防他防得像小偷一样,什么事都不让他做,就怕他会侵占颜家的财产。 惟一会催他的,就是传宗接代的事,但偏偏颜雁翎的肚子不争气。 一身蓝绸长袍的苏敬仪长相斯文,此时酒喝多的他,脸上红通通,有着哀伤的神情。 “新年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你们知道吗?我的老丈人在除夕夜就……呜呜呜……告诉我,他会让我当他的女婿是因为我看来应该是身强体壮的种马,可以为颜家传宗接代,结果……到现在还生不出一男半女,他要雁翎写休书休了我!呜……”苏敬仪在顾以茗三人面前摇摇晃晃的说着话,随即嚎啕大哭了起来。 “拜托,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范柔洁有点受不了,这听来好像是女人会说的话。 闻言,“哇”的一声,他哭得更大声了,他的丈人就是常常这样说他的。 “柔洁,你怎么这么说?”顾以茗看他哭得涕泗纵横、惊天动地,自个儿反而不哭了,拉着好友的手,示意她别再刺激人。 “我怎么了?男人有泪不轻弹,他当街大哭,很丢脸耶。”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你不是男人,你不懂的!我、我要喝酒!喝酒!”苏敬仪拭去了泪水,拿高了手上的酒瓶要喝,酒瓶已见底。 顾以茗看着他,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也许是惺惺相惜吧,她突地开口道:“想喝酒,我请你!” “好好好……”苏敬仪想借酒浇愁,醉昏了什么也不用想,但他就是还醉不成功。 “走吧。” 范柔沽跟黄小珠愣愣的看着两人一径往酒楼走,皱眉的互看一眼,连忙跟上去。 * “你要惩罚以茗到什么时候?” 朗园里,胡聿岚瞪着在凉亭中沉默的啜着茶的朗飞,而另一边坐着甘旭青,两人这几天都吃了范柔洁跟黄小珠不少白眼。 朗飞的心情其实经过这几天的沉淀,早已释怀了,他不见顾以茗不是因为她伤了他,那是他自己情急之下,主动伸手去抢那把刀子! 事后,他想过,他的举动无非是担心她杀伤了栾盈芝,栾盈芝的爹乃一品官员,看栾盈芝当天的反应,他相信若真出了什么差池,她绝对会紧咬着顾以茗不放,也许会因此让她成为阶下囚。 但这情形可是栾盈芝没被一刀刺死,若是一命呜呼,那顾以茗也得一命偿一命了。 所以,他这几天会狠心不见与她有关的任何亲戚友人,除了自己的右手掌得休息个把月无法做灯笼的挫折感外,也是给她一个反省的机会,免得她那个性在日后捅出更大的娄子! 不过,他也决定了,绝不再让她拿雕刻刀和斧头,自然也不要她再做灯笼了,她只要做女红就行,还有做他的妻子,相夫教子…… “你倒是说话啊,朗飞,你不闷,我们可闷死了!”甘旭青实在是受不了,看见朗飞陷入沉思,开口再将他的魂给唤回来。 “没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很在乎顾以茗吗?她这几天很可怜……”胡聿岚话里满满的同情. “我知道,我的家人说了好多遍了。”他打断好友的话。 “那你还不见她?你知不知道那个燕老头快将你说成一个右手残废的废人了?” 闻言,他倒是笑了起来,“他的活能相信,狗屎都能吃了。” “错,大家差不多都当真了,要不然,你以为你家门前为何人山人海,大过年的你这儿展览猩猩还是猴子?吱!” “是啊,听说聿岚他妹嫣妮在知道你不见顾以茗却见栾盈芝后,气得要从百花山回来,说是要跟栾盈芝抢你呢!是不?”甘旭青边说还边跟提供消息的胡聿岚询求附和。 “没错,这一次她跟我爹娘到百花山去赏花过节居然还带了只信鸽去,天天来回要我告诉她这儿发生什么事,简直将我当成燕老头第二!” 他说这话是埋怨啦,但其实也是交换条件。 因为他跟妹妹都不想离开京城到百花山过年,但爹娘就爱去那儿,所以他先自愿留下来陪行动不便的老奶奶,好让妹妹不得不陪爹娘上山,但条件就是她要天天得知有关朗飞的消息。 朗飞摇摇头,对着他说:“你请你妹不必下山了。” “为什么?我妹可说白了,若你选顾以茗,她就愿意退出,但如果你选栾盈芝,她绝对有把握让你放弃栾盈芝,因为她讨厌栾盈芝。” 他一挑浓眉,“谁说我的选择是栾盈芝了?” “可是你愿意见她却不愿意见顾以茗,大家当然都会这么想。” “栾盈芝是跟她爹栾大人一起过来探视我的伤,而且——”他将栾大人特意前来求证是否真是顾以茗故意刺伤他的事娓娓道出。 “从头到尾,我跟栾盈芝一句话都没说上。” “这件事谁会知道!栾盈芝更不可能说。”胡聿风没好气的瞪了好友一眼。 “听来你不气以茗了,为何还不见她?”甘旭青一脸困惑。 “晚上就见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已差年总管在晚饭后,将后门的钥匙归还给她,那个笨蛋为了看他连墙都要爬了,应该不会在有了钥匙后.还不懂得开门过来找他吧? “晚上就见?你还真能装呢,害我们担心死了!” 甘旭青仰头翻了翻白眼,开玩笑的轻捶他胸口几拳。这桩喜事近了,毕竟顾以茗从小不隆咚时就要他娶她,他去提亲一定一次搞定。 朗飞的心情很好,但在晚上年总管告诉他顾以茗不在家,阮凤英说她会在范柔洁家过夜后,他的心情受到些微的影响。 不过他还是交代年总管明早再去顾家一趟,可直到翌日中午,佳人还是没回家。 朗飞感到心浮气躁,难不成她有心情可以跟她的姐妹淘彻夜狂欢了,要不,怎么还不回家? 等着等着,只感胸口的怒火越烧越旺,怕继续闷在家里会波及他人,他干脆乘轿出门。 不意却在路上遭人拦轿,这人看来有些似曾相识,但他脸上有个刀疤,他不记得曾认识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 他自称蔺亨凡,在小小声的跟他说了些消息后,又告诉他佳人在何方就离开了。 为了印证他的话的真假,他到绸布庄一探,果然见到范承志的双亲正在选布料。 “范老爷、范夫人,听说令公子已跟天津一位姑娘有婚约了,对不对?” “朗少爷,你怎么会知道的?承志还要我们暂时别对外提起呢。”范老爷好奇的看着他。 如此说来,那个蔺亨凡的话就是真的了,在二老困惑的目送下,他神情愉快的前往宝汲斋。 站在街道另一头的蔺亨凡瞥见朗飞的马车往宝汲斋的方向而去,他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一把将脸上的假刀疤撕下。 一次要在个把月内赚进四个媒人红包果然不容易,这一对对状况频出,他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凑合了,但难免顾此失彼,不过这对要搞定应该不难,他可以等着收红包了吧? * 鸿福客栈的三楼房间里,顾以茗、苏敬仪、范承志和范柔洁兄妹还有黄小珠等五人同坐一桌。 其中,除了顾以茗跟苏敬仪两人外,其他三人是睡意浓厚。 从昨晚到今天中午了,苏敬仪是醉了吐,吐了又唱,来来回回。 顾以茗虽然是小口小口的陪着他喝,但算算也喝了不少酒,瞧她脸红、鼻子红的,看来粉嫩粉嫩,很是动人。 最好笑的是,头一回喝醉酒的她酒品不错,还很会安慰人。 “天塌下来也不会先砸到你,你怕什么?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你都得活下去,那何不勇敢的去面对,或找法子解决?” “当你挺过来时,一切的不如意就过去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那么死心眼?” 她说这话时,范承志等人都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苏敬仪则抽抽噎噎的低喃,“我就爱雁翎,其他女人我都不要……她也爱我,但又不能杵逆她爹,我不敢回家面对她……呜呜呜……我该怎么办?” “哪能怎么办?你那个丈人胸无点墨、见钱眼开,又爱附庸风雅,他就是看不起你,你就算哭死、醉死也没用!”范柔洁真的受不了男人的眼泪。 “不不不……柔洁,你错了!嗝!”顾以茗打了个酒嗝,“他是一没钱,二是没人抢,如果他有钱又像朗飞那样有一大堆姑娘抢着要,他那老丈人绝对得意扬扬的将他当成宝,因为别人抢不到,他却抢到手了!对他那种没脑子的人,就要如此应付!” 众人愣了愣,看着其实已经醉眼迷蒙的顾以茗,这还真是个好法子! “我早就说过了,以茗她只是遇上朗飞会失常,平时可是个智者!”范柔洁竖起了大拇指。 好人做到底,众人开始讨论,花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商讨完毕,苏敬仪的醉酒也醒了,对着设法要挽救他婚姻跟面子的众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地拜谢,但被众人阻止了。 戏马上登场了。 范承志驾着马车载顾心茗、黄小珠及妹妹和苏敬仪回宝汲斋去。几个人一进门面豪华的宝汲斋,顾以茗等三个姐妹淘就将苏敬仪抢过来又抢过去,争相表示希望颜冠宝赶快将休书交出来,因为她们都抢着要当他的妻子! 满脸肥肉的颜冠宝看呆了眼,再看着站在一旁一脸伤心的范承志,“你不是也喜欢顾姑娘?而顾姑娘不是也喜欢朗公子?怎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范承志不胜教吁的摇着头,“女人变心是很快的,尤其燕爷爷不是说朗飞已经右手残废了?以茗说了,她不要一个废人?” 仿佛为印证他的话,顾以茗对着跟自己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好友叫道:“朗飞算什么?他已经残废了!我还要他?哈,我眼睛又没坏掉,再说,敬仪比朗飞要好上千倍万倍。我当然要敬仪!” 颜冠宝拢紧眉头,听得有些迷糊,但—— “就算朗飞残废好了,你也比苏敬仪那个一无是处的穷酸货好,她怎么不选你选他?这没道理。” “女人都是爱慕虚荣的,而苏公子比我有钱,你看,连我那个快跟顾展峰成亲的妹妹也不要顾展峰了,反而来这儿跟两个好朋友抢得面红耳赤。” “这……” “我老实告诉你吧,但你可不能再跟别人说。” 他神秘兮兮的告诉他,昨晚他们几人都上财神爷庙去拜拜,结果发炉,一支签诗还神奇的掉到苏敬仪的手上,经庙祝一解,原来他是财神爷眷顾的宠儿。 “财神?”颜冠宝眼睛一亮。 范承志在心中窃突,继续告诉他——他们几人编出来的故事。 “这是真的吗?他年到三十大关,将财源滚滚通四海,因为财神爷会跟着他让他富贵无比,让财富一两变十两,十两变百两,百两再变千两!”颜冠宝的双眼闪闪发光。 “你不相信?我们可看到他全身发金光呢,不然,你以为她们为什么会在知道你打算要你女儿休了他后,迫不及待的跟来这儿要休书? ” “也难怪她们会这么想抢当苏公子酌妻子,呃——我跟你说那么多做啥?你的休书就给我妹吧,也许顾以茗还会退而求其次的考虑嫁给我。” 颜冠宝犹豫了,受财神爷眷顾的宠儿……而且这个被他看扁的女婿还成了抢手货,将朗飞、范承志都比了下去,这些事若传出去,他可威风了! 他越想越快乐。 看顾以茗三人还在唇枪舌剑的抢他的女婿,他脸色一整,条地将苏敬仪拉到自己的身边,“对不起,他是我最最最喜欢的女婿,也是永远的女婿,我怎么可能要女儿写休书?去去去,别在我这儿闹了,大过年的,我生意可兴隆的呢!” 顾以茗几个人象微性的再抢夺一番,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步出宝汲斋。 而原本气愤难耐的神情在踏出大门后,嘴角全微扬的窃笑起来,只是,一看到倚身在门边廊柱的朗飞时,所有人的笑容就这么僵在嘴角,尤其是顾以茗,她看到一身象牙白绫罗长袍的朗飞时,整个人都呆了。 朗飞黑眸半眯的睨视着她,再冷冷的念出一串话,“朗飞算什么?他已经残废了,我还要他?我眼睛又没坏掉,再说,敬仪比朗飞要好上千倍万倍,我当然要敬仪。” 她头皮发麻,“不,你——你全听到了?!” 他冷笑一声,但眸中有光芒一闪而过。 见他转身就走,众人连忙追上去,但又不能在大街上谈开来,要不然话再传回颜冠宝耳里,那不白演了吗? “那只是善意的谎言。”顾以茗急着压低声音向他解释。 但朗飞根本不理她,立即坐上轿子,在范承志及好友们的目光催促下,顾以茗也急忙挤上去坐在他身边,双手合十的请求,“拜托,听我解释。” “你喝酒了?!”他皱眉问,她一挤进轿内一阵酒气冲天。 “呃——对,所以我那是酒后胡言乱语,你千万不要当真好不好?” “那酒后吐真言又是什么意思?”他冷冷的回问她。 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这句话是谁发明的?真是害死她了! * 轿内的气氛凝结,因为朗飞跟顾以茗都静默不言,而这也让街上传来的鞭炮和嬉笑声更显得刺耳。 眼见就快要回到御茶行了,顾以茗咬着下唇,猜测朗飞一定会将她赶下去,看样子,她比前一次误伤他的手时,处境更显艰辛,也许日后连面都没得见了。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她低着头开始拼了命的解释,告诉他所有发生的事。因为害怕自己面对他会说不出话来,所以只能用眼角余光偷偷瞟,但他根本面无表情,也没回半个字。 唉,他一定认为她是个爱慕虚荣、寡廉鲜耻的女子,这下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一想到这儿,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低诉自己有多爱他,还有伤了他的痛苦,以及她等了那么多年才长大,他仍不愿娶她…… “……这些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了,然后,我会斩断情丝、告别红尘,当尼姑去……” 她哭得好不伤心,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朗飞嘴角含笑,还以饶富兴味的眸光凝视着她。 其实轿子早已抵达朗园,而且他还曾掀帘指示轿夫,让轿子从后门直接进入涵碧楼,也避开前门的人潮,但有人就是不知不觉。 “我欠你的灯笼这辈子是还不了了,真的很对不起,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在尼姑庵会天天念经跟菩萨说清楚,欠债的人是我,不应该由你来受罚,请她给你一个比我还要好上千倍的妻子……” 轿子停了许久,顾以茗还念念有词的说个没完没了。 朗飞笑容满面的看着低头拭泪的她,瞧她好像要把一辈子的事一次说完似的,终于,他还是受不了的插嘴了,“你还没说完啊?” “还没……”她愣了一下,眨眨眼,怎么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哪,给你。”他将手中的钥匙放在她的手心。 这一次,她飞快的抬起头看着他,一脸错愕,他居然满脸笑意! “你、你不是在生气?” 他点点头,“是啊,气你跟范承志兄妹还有黄小珠一起演戏哄骗颜掌柜也没约我一起去。” “啥?”她皱眉。 “而且你们演得那么烂,居然还能将颜掌柜唬得一愣一愣的,换我来演,看你这么错愕的表情,意思是我的演技肯定比你们好。” 她用力的点点头,一脸难以置信,“可是——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是演戏的?”他勾起嘴角一笑,“当然是有人通风报信。” “谁?” “你很烦!” 她皱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嫌我烦?” 他勾起嘴角一笑,“他说他叫蔺亨凡。” “你很烦的那个你很烦?!” 他莞尔一笑,“你这样说我不知道你是在说那个蔺亨凡还是指我很烦。” 她脸儿泛红,“当然不是你很烦。” 他凝睇着她,“我们还要一直待在轿子里聊天吗?外头的轿夫已经扛不动了。” 面对他眸中打趣的,她这才注意到他们还在轿内,而轿子好久都没动了。 他先行下轿,再执起她的柔荑下轿,一看,她慢了好半晌才发现自己早在涵碧楼里。 低头看着他包着绷带的右手掌,“那个……” 他露齿一笑,“还好,只是有一段时间得乖乖休养,无法做灯笼了。” “对不起。” “对不起就算了?你把我害成这样不用负责?”他一挑浓眉。 她眉儿一时又蹙紧,看着放在旁边那根被她刻得乱七八糟的粗树干,低头道:“我知道了,从此以后,我会天天来你这儿做灯笼的。” “谁要你做了,这万一不小心,换我的左手被你划到——” “那你想怎么样嘛?”她真的没有主意了。 “学你哥负责任,他是娶范柔洁,而你可以嫁给我啊。” 她错愕的抬起头来瞪着他。 “我这只右手可价值连城,你伤了它,用终身来赔是很合理的。” 她的眸中闪烁着泪光。 “成交吗?”他带着期待的眼眸锁着她感动的泪眼。 她用力的点点头,盈眶的泪水滚滚滑落,“成交!” 他将她拥入怀中,温柔的拭去她的泪水,俯身轻轻的吻上她的唇…… 终曲 “情势大逆转啊,各位,朗飞的手没废,休息个把月就能做灯笼了,而他跟顾以茗每天甜蜜蜜的四处游春、拜年,感情好得很,这没多久,大家肯定就能听到喜讯了……”燕新华说得口沫横飞,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故事就要近尾声,因为还有新的八卦,“说完了这对历尽千辛万苦,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另外我又有一个新消息,是个大秘密……” 他神秘兮兮的开始说起苏敬仪跟受财神眷顾的故事,还有顾以茗、范柔洁跟黄小珠三女抢要苏敬仪的情节,这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内有文章,脑筋钝一点的则难以置信,进而当真了。 而这个消息自然是颜冠宝主动提供的,他要让大家知道他的女婿有多么优秀。 所以故意在众人面前走来走去,让大家跟他说声,“厉害、恭喜” “可是顾以茗为什么又跟朗飞和好了?”有人提出疑问。 “简单,退而求其次嘛,我女婿跟我女儿感情那么好,她没机会啊,结果范承志也有一个心上人在天津,喜事近了,那还剩谁?朗飞嘛!”自以为是的颜冠宝洋洋得意的回答。 众人瞧他那了不起的样子,再想到他以前将女婿视为粪土,纷纷点头,喃喃的说:“大过年的,多积点口德,做善事。” 所以没有人再提一些白目的问题,开开心心的跟他道恭喜,说他就快变成大富翁了。 颜冠宝开心,所有的人开心,但并不包括栾盈芝。 她郁郁寡欢的坐在家中凉亭,看蜂蝶在摇曳展姿的花朵上翩翩起舞。 “盈芝,你看谁来看你了。”栾浩璋的声音响起,她眼睛一亮,飞快的回头,看到的不是朝思暮想的朗飞,而是酸皮猴胡聿岚。 “你来做什么?” “怎么这么说话?一点礼貌都不懂!”栾浩璋马上斥责女儿。 “可我——” “我要你死心,朗飞跟顾以茗可是形影不离的一对。”他气呼呼的跟她说完话,再抱歉的跟胡聿岚点点头,先行离开。 栾盈芝咬着下唇,眼眶泛红,委屈的低泣起来。 “我、我想约你上元节时去看花灯,好不好?” 她没说话,只以鄙夷的眼光瞪他一眼,意思是他哪有资格。 但下一秒,她又泪如雨下,每个人都知道朗飞的心给了颜以茗,而她是一个失败者。 “你这么喜欢朗飞吗?其实我可以帮你。”他不舍她哭成了泪人儿,尚未细想话就脱口而出,但一出口,他不禁傻了,他在想什么? “你要帮我?你真的要帮我?”栾盈芝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激动的握着他的手。 胡聿岚的心儿卜通卜通的狂跳,心里挣扎万分。 那只木雕花灯被烧掉的事若被传开来,就等于是拆散了朗飞跟顾以茗,顾以茗更可能因此而入狱,所以朗飞要他们保密…… 这……他怎能见色忘友?可是看她那么伤心难过……” “你要怎么帮我?快说啊,求求你,我真的好爱朗飞,我不能输给顾以茗,我不要当个失败者!”她拼命哀求。 可他怎能说?为了爱情出卖友情,那会让人不耻! 栾盈芝是个聪明人,看他一脸为难就猜到他一定知道些什么重要的事,或许是可以毁了顾以茗的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脑海,她更是软语不停的向他请求。 但胡聿岚挣扎。义气,男人怎么可以没有义气。 始料未及的,她突地上前吻了他。 他错愕的睁大眼睛,随即反应过来回吻她。 栾盈芝愣了一下,但由于他的吻太狂热,一时天雷勾动地火,她居然全身发软、发热……还有他的眼神太深情了! 她匆忙的推开他,“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事。”这才是她主动给他尝甜头的原因。 陶陶然的胡聿岚此刻脑海里哪还有什么义气?他傻呼呼的将事情全告诉她…… 待胡聿岚离开,她立即央求父亲带她一同前往宫中,参与由皇上担任主祭的迎春祭典。 由于皇亲国戚在此祭典大都会出席,栾浩璋也曾想过借此机会为女儿找个好姻缘,但往年他想要女儿同行,她都拒绝,这次竟主动要求,看来她对朗飞应是死心了。 父女俩盛装入宫,与各官员新春拜年,继而参与由皇上主持的迎春祭典。 祭典结束,栾盈芝在父亲的陪同下向皇上拜年,趁机将顾以茗的“好事”禀报给皇上知晓。 皇上闻言皱眉,“那本是朗飞完成呈送给朕的东西,再由朕回赐为朝家的传家宝,栾爱卿,令千金的话若属实,那顾以茗可就犯了重罪。” 皇上这话可带着警告,暗示话不能胡说。 “这——”栾浩璋脸色一白,他根本不知道女儿会胡说八道,急忙想打回场。 栾盈芝却坚持,“请皇上召来朗飞跟顾以茗,并要朗飞将那对木雕灯笼带来给皇上看,那一切的事情就都清楚了。” 皇上思忖再三后,瞥了信心满满的她一眼,命令太监前往朗园宜旨。 * “什么?!皇上要我们两人入宫觐见,而你还得带着那木雕灯笼同行?!”顾以茗脸色苍白,这事她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个把月来实在发生太多事。 朗飞倒不像她那样惊慌,因为另有内幕嘛,不过他想知道是谁泄漏这事的。 “皇上在宫里等着,我们得上轿了。”他牵着她的手往门口走。 她忧心忡忡的凝睇着他;“可是你没有那——” 他微微一笑,“放心,我会好好跟皇上说明白。” 两人上了轿子直奔皇宫,随即前往位于干清们西边的养心殿,此乃皇上寝宫也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 两人一到那里,发现除了皇上及随侍在侧的公公外,只有栾浩璋父女在场,是谁告的密已经很清楚了,但朗飞很好奇是谁告诉他们的? 栾盈芝见朗飞没有带来木雕灯笼,心中窃喜,有人要倒大霉了! 她冷傲的瞟了面无血色的顾以茗一眼。 “朗飞,朕赐给你的冠云九龙凤灯笼呢?”皇上看他两手空空,皱眉问。 “皇上,可否让其他人先退去,朗飞可以好好解释。” 皇上朝身旁的太监点了一下头,所有人连同顾以茗在内全被带开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后,一行人才让太监又带进来。 所有人都注意到皇上威严的面容带有怒意,朗飞则是一脸沮丧。 栾盈芝猜测朗飞是为了顾以茗向皇上求情,但被拒绝。 顾以茗忐忑不安的看着朗飞,见他摇头,她的心顿时沉甸甸的。 皇上先深吸了一口气,凝重的看着栾盈芝,“朗飞方才跟朕解释清楚了,不过,朕想知道你是从何得知这件事的?” 栾盈芝顿了一下,“胡聿岚。” 皇上叹息一声,对着面容紧绷的朗飞说:“该怪你交友不慎。” 朗飞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但朕有些话想问问胡聿岚,来人啊,去将此人给朕带进宫来。” “喳!” 栾盈芝不解的看着皇上,再看看从她揭穿事件开始就一直不悦的看着自己的爹爹,她知道他不赞成她的做法,但这是她惟一的机会能赢得朗飞,她怎能放弃? “至于你们——”皇上抚胡看着朗飞跟顾以茗,“朕该怎么处置你们?” “启禀皇上,朗飞刚刚已向皇上承认错全在朗飞,请皇上降罪。” “不,是民女鲁莽,请皇上饶了朗飞,民女才是有罪之身。”顾以茗神情大显,更急着认罪,那本来就是她的错。 “你们两人别争了,就朕的判断,你们都有罪,一个没有负看管之责,辜负朕的美意;一个是莽撞幼稚,毁了朕亲笔提名的宝物,来人啊,两人都给我关到大牢去,待朕想好要怎么治你们再说!” “这——皇上、皇上,不关他的事,不关他的事啊……”顾以茗哽咽求情,但皇上怒火正炽,命令侍卫将人带下去。 栾盈芝呆了,她没想到朗飞也会有罪,皇上不是很看重他吗? “皇上,胡聿岚带来了!” 栾盈芝飞快的回过头,看着满脸愧疚的胡聿岚,但也许他是气她用计诱他漏了口风,他的眼神始终没有对上她的。 “胡聿岚,你为何对栾盈芝通风报信?难道你不知道你泄漏的事会让朗飞跟顾以茗的幸福化为乌有?”皇上冷冷的眸子定视着他问。 他知道,他也好后悔,而且在一离开栾府时就后悔了。“草民自知愧对朗飞与良心,草民斗胆请问皇上,朗飞与顾以茗他们可好?” “好?”他冷笑的摇摇头,“都在牢里,你说好不好?” 他的脸色悚地一变,连朗飞也有事? “朕想知道你为何要向栾盈芝通风报信?总有个原因或理由吧?” 栾盈芝的脸色丕变,她好担心他会说出她主动吻他一事。 “草民是因不忍栾盈芝为情伤心,再加上自个对她倾心许久,两相挣扎下,终因不舍而守不了秘密。”他沮丧难过的承认。 皇上脸色骤变,冷声说:“朕生平最讨厌见色忘友之人,还有你,其心可议,朕听闻最毒妇人心,没想到却在你身上见证这句话,真是可悲可叹!” 栾盈芝愣了愣,没想到自己也有事。“可皇上,民女是担心皇上受蒙蔽,揭发实情——” “够了,此事朕宁愿不知情,知情了就不得不办,无法得过且过,要不怎么服天下悠悠众口?”他一脸怒火,“太平盛世,新春之时,竟要朕如此煎熬。你不仅让朕拆散一桩好姻缘,也逼得朕不得不将‘大清国宝’送入牢里,得逼朕得咬牙没了制作灯笼的才子——”皇上越说脸上的表情越痛苦,而栾盈芝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她逼了皇上做这么多事?! 皇上沉思许久,突地开口,“来人啊,将胡聿岚也关入大牢。” 目瞪口呆的胡聿岚左右手分别被皇家侍卫架起就往外拖去。 栾盈芝吓呆了,“皇上,这是为什么?” 他怒道:“朕说了,朕最讨厌见色忘友之人,这样不仁不义之辈留着无用!” “可是他是为了我——”栾盈芝真的快吓傻了。 “所以是见色忘友,留着没用!” 那意思是要他死?!“不,皇上,”她脸色一白,马上为胡聿岚求情,但皇上哪肯听她的,人微言薄,再怎么求都没用。 “永别了,栾姑娘!”胡聿岚面色如土的跟她道别,皇上连说了两次留着无用.他还能活吗? 永别?一想到这一别即将天人永隔,再想到胡聿岚拥吻自己时的深情凝眸,栾盈芝哽咽哭泣,跪倒在地,“不,皇上,不是他的错,他挣扎的说不出口,是我、是我主动献吻迷惑他,套他的话的!” 皇上皱眉,“你自幼受庭训的金枝玉叶,这等寡廉鲜耻、破坏善良风俗之举止真是令人无法接受,来人啊,将她一起关进去!” “皇上,不,是我自己受不了诱惑。”胡聿岚急忙解释。 “没关系的,一想到你因为我而葬送生命,我一辈子都会不安,不如和你同命。” “栾姑娘……”他惊喜的看着她。 “送入大牢!” 眼见一对对的送进去大牢,皇上的眸中闪过一道愉悦之光,看来他的戏也演得很精彩嘛,哈哈哈…… “皇上——”栾浩璋老泪纵横,哽咽的不知如何为爱女求情。 “栾爱卿,没事的,来,咱们喝茶去。” 他困惑的眨眨泪眼,不明所以的跟随皇上到御花园。 * 大牢里,朗飞跟顾以茗关一间,胡聿岚则跟栾盈芝关一间,两个牢房正好面对面。气氛十分凝滞,因为刚刚皇上已派人来宣旨,四个人在上元节当晚将推出午门问斩。 这有这么严重吗? 但圣旨都下了,大家哪有心情去想什么或争什么? 胡聿岚只想道歉,他向朗飞又哭又跪的说是自己害他的,请他原谅。 朗飞紧绷着一张俊颜,面无表情的点头,算是接受了好友的道歉。 栾盈芝也向他道歉,如果她知道结果是这样害人害己,她绝不会这么做的,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也向顾以茗道歉,在胡聿岚跟她诀别时,她才明白真爱是什么。 对朗飞,她只是以一种不甘愿、不服输的心态在争夺,因为她花了太多的等待在他身上,而她其实也明白,感情是强求不来的…… 顾以茗明白她了解爱的真谛了,但就他们这两对来说,一切好像都太迟了。 他们在牢里相依相偎,离上元节只剩三天,他们只有这短短的时间可以相处。 为了不留下遗憾,朗飞经由狱卒向皇上请求,在行刑前希望完成与顾以茗的终身大事,在皇上首肯后,胡聿岚也在栾盈芝的点头下,请朗飞代为请求,而皇上也恩准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在上元节的当日下午,几名太监跟宫女在狱卒打开牢房后,分别将两男两女带开,各到一间金碧辉煌的房间换上新郎倌服或凤冠霞佩。 然而除了朗飞以外,其他三人都觉得很错愕,要行刑之人,却穿上这等豪华的礼服、戴上珠宝玉佩等饰品,这实在有些不合理。 四人穿戴完毕,除了朗飞,另外三人都被绑上黑色眼巾,再让太监、宫女们分别带出房间,坐上马轿。 而朗飞在上轿前,附耳于胡聿岚的耳畔说了些话,瞧他嘴巴大张,肯定是大消息吧。 随后,两顶轿子分别前往胡家和朗园。 一到家,胡聿岚让胡老爷解开了眼睛的黑巾后,也动手拿下新娘子的遮眼布,准备拜堂。 一脸错愕的栾盈芝傻傻的任凭摆布,见她爹开心的频点头,她真的好困惑,不是上断头台吗?怎么来拜堂? 这个疑问一直到他们进入洞房后,胡聿岚才告诉她。 总而言之就是他祸从口出、见色忘友惹来的,但他不在乎,因为他赢得美人归!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胡嫣妮随即开门走进新房,她先假装受不了的瞪了兄长一眼,说句“你的眼光真的很差!”,然后,装出一张心不甘情不愿的脸,闷闷的喊了一脸尴尬的栾盈芝,伸手道:“嫂子,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新年红包?今儿个都十五了——”栾盈芝那股高傲的模样又出现。 胡嫣妮抿抿唇,“嫂子,十五上元节也还是过年,你给不给?” 她哪有红包?但直觉的去摸摸口袋,还真的有呢,她拿出来给她。 胡婿妮笑眯眯的接过手,“谢了,嫂子,大过年的我也该回送你几句吉祥话。” “这是应该的。” 她先咳了两声,清清喉咙后故意以很嗲很嗲的声音道:“聿岚,没关系的,一想到你因为我而葬送生命,我一辈子都会不安,不如和你同命。”这是栾大人与他们家在筹办婚礼时说出的,老实说,她还挺感动的呢。 闻言,栾盈芝一张粉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而胡嫣妮早巳逃之天天。 “胡聿岚,你今晚给我睡地上!” 他苦着一张脸,苦哈哈的道:“不是我说的啊!娘子大人!” 奇怪咧,怎么还真应了那个乞儿算命仙的话?!他苦也! * 奇怪,好热闹啊! 顾以茗甫被扶下轿子,就听到敲锣打鼓、乐声喧天,还有欢乐的笑声、鼓掌声此起彼落……但由于她头罩着喜帕,眼睛又被黑巾蒙住,所以她也无从得知这儿为何如此热闹? 不是要上断头台吗? 不同于她的毫不知情,朗飞开心的牵着新娘子向围观的乡亲父老们点头微笑,直直进入朗园,到达看得喜气洋洋的礼堂,只见两家的高堂均已高坐椅上,诸多亲友也全立在两侧。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顾以茗很想哭,行刑前的成亲礼还一一按着礼俗来,只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得上断头台。 朗飞眉飞色舞的握着手上的红彩带,领着新婚妻子进入洞房,等着看她脸上出现错愕惊喜的表情,但在他拿了喜秤为她掀去喜帕,拿掉眼巾后,却见她的明眸有泪水在打转。 “怎么了?”他温柔的问。 她哽咽的摇摇头,抱着他低声啜泣。 他勾起嘴角一笑,将她打横抱起,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在她耳畔低喃,“今天是上元节,虽然你的作品仍是一块树干、虽然春宵一夜值千金,但外头的闹元宵更热闹,我们偷溜出去逛逛好不好?猜灯谜,看花灯,尤其是我做的那对皇上赐名的冠云九龙凤木雕灯笼,你看,都已经点灯了。” “什么?!”原本埋头在他胸前哭泣的顾以茗错愕的抬起泪眼汪汪的双眸,看着园外不远处那绵延不绝的灯笼街景。而最令她惊愕难解的,是被她烧掉那只的木雕灯龙居然成对的悬挂在璀璨的星空下。 “这怎么会?”顾以茗傻眼了。 朗飞笑了笑,“其实这对木雕花灯一直都好好的珍藏在地下密室里,不然,一对御赐的传家宝随便的与其他的灯笼摆在一块,不奇怪吗?” 她目瞪口呆的摇头又点头,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其实就是因为它们是传家宝,所以更珍贵了,但为了防患未然,我特别花时间再雕两个,将由珍贵的楠木雕成的另辟地下密室珍藏。” “那我烧掉的那个不就是假的?” “嗯。” 顾以茗难以书信的看着眼前俊俏的脸孔,“可为什么?为了一个假货,你居然罚我——” 他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你会放火烧假的,谁能保证你不会放火烧真的?我当然要好好的教训你,让你不敢再犯,再说就算那对放在珍藏室的是假的,可也花了我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做好。” “为什么我都不知道?”她怎么觉得自己有点笨? “怎么可能让你知道?那就是为了防你的。”这是他的先见之明。 “我?”她不解的指着自己。 “红颜祸水,女人的妒火一起,难保不会将怒火发泄在我的花灯上,而我爱灯笼成痴是众人皆知,万一哪天突然脾气一来,头一个想烧的一定就是冠云九龙凤,所以我不先做些预备好防患未然怎么成?” “可你说是为了防我。” “所有女人中除了你家跟我家后门相连,你可以自由进进出出外,还有谁?” “那皇上没斩我们,是他知道真相了?” “嗯,皇上客串演出成功,凑成两对姻缘,栾盈芝的心机,还有胡聿岚见色忘友,皇上觉得该给他们吃吃苦头,而你纵火烧灯笼,烧的虽不是真的冠云九龙风,皇上也认为该略受薄惩,免得日后烧了真的,不过,也因此让我陪你坐牢。”这里面,他算最无辜的。 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顾以茗真的不知道该气还是该高兴?连皇上都陪着演戏! 害她这几天提心吊胆,说了前辈子都不曾说过的肉麻话儿与他相依相偎,他明明知情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天天以泪洗面…… “我不出去了,而且你今晚就给我睡地上!”顾以茗气呼呼的挣扎着离开他的怀中,往床铺走去。 朗飞蹙眉,“这……可是今晚是洞房花烛夜。” “那又如何?”她躺上床去。 “我才不睡,要睡两人一起睡!”他邪笑的抱着她滚下床躺在地上。 她打了个冷颤,“背贴着地板好冷哦。” “那人肉地板如何?”他笑笑的将她拉到自己的身上,深情的凝脸着她,她一张小脸一下羞红了。 等了那么多年,他终于娶她了,看着一身新郎红袍的朗飞,她在心里想着。 两人慢慢的靠近,正要亲吻的刹那—— “等等,等一等,你们的媒人礼还没给呢!” 他们愣了一下,同时转头看向从外面探头进来的蔺亨凡。 “你很烦耶!”两人异口同声的笑道。 蔺亨凡也笑了,他摊摊手,耸耸肩,“没办法,我就叫蔺亨凡,不过,收了媒人礼,我就不烦了!” 两人从善如流。 但蔺亨凡没捉弄到人就是浑身不舒服,“拿了红包总得说些吉祥活嘛,呃——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百年好合、新年快乐、心想事成、开工大吉、多多益善……” 他们瞪着说得口沫横飞的他,“他在说什么?” “……重渡银河、琴瑟重调——” “那是贺续弦的吧?”顾以茗的脸色有些僵硬了。 “……甥馆增辉、乘龙新吉……” “这是贺入赘的吧?”朗飞的脸色也有点给他难看了。 “……弄璋志喜、弄瓦征祥……” “这是贺人生男生女的吧?” “……桐孙庆衍、玉笋呈祥……” “这是贺人得孙的吧?” 蔺亨凡没理会他们,继续贺他的,反正只要是值得庆贺的人生大小事,他打算给他一次贺完……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两人看他还更能撑,干脆让他贺个够,也不愧他名叫“你很烦”了! 不过,顾以茗在心中提醒自己,得偕同朗飞到碧云寺的菩萨殿去谢谢菩萨,它真的有保佑她呢。 这一年,正月十五上元节,朗飞不仅成了她的情人,更成了她的丈夫,好幸福呢。 新年快乐、恭贺新禧!赚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