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王爷登基了》 第一章 奈何一梦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至少是记忆里的第一次。周围阴森森的,漆黑得让人觉得压抑。前面好像是一条河,上面闪着荧荧的鬼火,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淡蓝色,那种在人间从未见过却无法忘记的颜色。 "过了那座桥,就到冥府了。"我听见周围有声音怯怯地说。 这么说,我已经死了,至少肉身是死了,那么脚下这座桥,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吧。我慢慢踏着桥上的石板,没有一点悲伤,没有一点留恋,慢慢走到桥尾。那里有个老婆婆,她说她是孟婆。 孟婆递给我一碗汤,幽幽地说:"姑娘,喝吧,喝干净,忘了前尘,轮回往生。"我接过碗,尝了一口,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仿佛在人世间经历的种种都一瞬间涌上心头,不好喝。我正欲一口饮尽,突然想起既然都到了这里,是不是还有机会见见已经死去许久的娘亲和姐姐。于是放下碗向老婆婆询问,去哪里可以见到死去的亲人。 婆婆没抬眼看我,只是默默地将我碗里的汤添满:“死后的人若无什么执念,便早早喝了我这孟婆汤,轮回去了。人这一世于生生世世来说算不得什么,姑娘又何必执着相见。” 说完又端起碗递给我,我倒也十分听话,默默将碗凑到嘴边,汤刚进口,就被人猛拍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呛着咳了半天,回过神时碗里的汤已经洒了个精光。 "姑娘可是宋安歌?"一个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啊?正是,敢问何事?"我回头发现是个穿黑衣的小鬼差,手里捧着本生死簿仔细查看。 "姑娘阳寿未尽,还请跟我这边来,我送姑娘还阳。" "还……还阳?"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木质的小床上,看布置像是间客栈。 "姑娘醒了?身体可还有不适?"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出现在我眼前,脸庞俊朗,好看得让人几乎忘了呼吸。我从小养在深闺,混在军营中长大,未见过什么漂亮精致的人儿,这突然出现的面色如玉的公子倒是让我红了红脸。 我缓过神往上拉了拉被子,小心问道:"公子是?" "在下姓萧,名景云。" "萧景云?公子是剑侠?" 白衣公子微微勾了嘴角,道:"江湖上的外号,想不到姑娘尽知道,惭愧。"说完微微作揖,眼神不经意地看着我的手。 "姑娘可是已经在冥府中走了一遭。" "啊?"我心下一惊,才发现我手里拿着的居然是孟婆的碗。 "我也不知,只记得有个鬼差说我阳寿未尽,不想尽把孟婆的碗也带了出来。”若不是去地府走过一遭,我恐怕永远不会相信什么往生轮回,生生世世之事。 "在下也曾听闻一些身死多日却能还阳之事,姑娘既能死而复生,定是天意相护之人,但听闻这冥界的物什在人间均为法器,不知是好是坏,作何用处,姑娘最好还是勿与他人随便说起此事,以免惹来祸端。" "公子还通晓这鬼神之事?"我听得发愣,仰头看着他,有些敬佩之意,也稍带疑惑。我为何进了冥府却又阳寿未尽,为何带走了孟婆的碗,又如何到了这里,遇见这位剑侠,他又如何知道,这是孟婆之碗。 "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姑娘应该就是承恩郡主吧。"萧景云挑挑眉,略过了我的问题。 "嗯,正是。"我满腹疑问,话没过脑就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是在南齐的军营里找到你的,两军交战,我趁乱进入了南齐大本营,见你气息微弱,便将你带了出来。原以为难以救活,你却自己醒了。" "原来如此,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此次既能捡回一条性命,日后定当报答公子。"我从床上挣扎着直起上身,对萧景云微微欠身。对于我来说,除了这条命,还有意外收获的自由,我好像终于摆脱了一些命运,好像终于可以做自己。 "报恩就不必了。”他微微笑了笑,“行侠仗义本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并不求回报。只是南齐刚刚与我朝和亲,为何迎娶郡主您的队伍才行至边境,南齐人就发起了战乱,还对郡主下此毒手?" "我……我也不知。我本不是天家帝女,实在不太懂这些政治上的往来。"我意识到自己愣了一刻神,慌忙摇头胡乱说出一些话来应付,十几年来我唯一存在的意义,或者说用处,都只是别人的替代。 "皇上与外朝和亲,想来也不舍得嫁自己的妹妹,姑娘可是替代......品?”他犹豫着还是说出最后这一品字,也许有些残忍,但那时没法替自己做决定的我跟物品又有何区别呢? 我点点头,道:"皇命难拒。" 他也点头像是同情:"坊间如今都传承恩郡主被杀,南齐背信弃义,借和亲之名反咬一口,姑娘也算借此重获新生,不如就不要烦恼这些前尘往事了。对了,敢问姑娘芳名?" "我名唤……宋安歌。" "安歌,扬枹兮拊鼓,舒缓节兮安歌,好名字。” 转而又道:“姑娘既是才醒,便再多歇息几日吧。我们现在边城的一个客栈里,战火随时会烧过来,我打算近日就启程,但未有目的地,姑娘可有去处,萧某愿跟随护送。" "我……我想回趟家,哥哥大概还不知道我被送去和亲了。" "也好,如今姑娘也大好了,不若后日我们便启程,先送姑娘至家中,再做日后打算。" “”那便多谢公子。”我坐在床上欠身,他转身将门轻轻合上,离开了。 第二章 思故人兮1 第三日清晨,和风伴着暖阳,萧景云牵着两匹马出现,问我:“姑娘可会骑马?” 我笑笑:“恰好会。” 于是两个人,两匹马,不紧不慢,轻装上阵,向京城出发。 其实这次作为承恩郡主和亲,是我第一次离开京城,出城的时候,我坐着华丽的车辇,身着南齐新娘的嫁衣,离开我长大的家乡,真没想到,我还能回来。 一路上坊间都传着承恩郡主被害,南齐侵犯边境的消息,我深知这场战争可能是因我而起,但我无能为力,也许很多生命因此下了黄泉,而我却在奈何桥走了一遭又回到人世,我虽不知为何,但我愿意接受这个意外。 “丫头,想不出头绪的事就放放吧,你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一路上我们渐渐熟络起来,他有时候叫我丫头,有时候叫我安歌,而我通常叫他萧大哥。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回头笑笑。 “人生在世嘛,身不由己。很多事情不是你我力所能及的,可要想开一些。”萧大哥纵马到我前面,自顾自地喃喃自语,如初见时一样话多。 我望着他的背影,白衣飘飘,长发飘飘,腰间别着精致的配剑,身上散发着行走江湖多年的快意潇洒,也藏着对芸芸众生的惺惺怜悯。有时候我真希望重生以后的下半辈子可以像他那样过,做一个随遇而安,惩恶扬善的侠女。 不知不觉间我们二人已行至京城,萧大哥策马到我身边,问道:“就要到了,可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去北城郊看看家姐,一别数年,也不知她坟前的尘土有无人打扫。”我定定地看着远方的护城河,这条河在我的记忆中,曾是鲜血的红色。 “也好,丫头你在京城熟人可多?”萧大哥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 “出城的时候,南齐的嫁衣是没有盖头的,仅仅以扇遮面,不知是否有人能认出。”我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城。 “不管是否有人能认出,你这面容都太引人注意了。”萧大哥笑着说道:“如此,你先去北城郊等我,我去帮你买些贡果纸钱来。” “那就谢谢萧大哥了。”我微微笑着,看着他白衣翩翩的身影飞快行入城门,然后策马来到北城郊——宋家陵。 我们宋家世代为北齐守卫南疆,陵园也修得颇为大气,石门顶上一只石鹰,哥哥曾说过先祖征战沙场之时,曾受过一只雄鹰的照拂,具体是怎样的照拂已无人知晓,亦或只是个传说也未可知,但雄鹰则一直是我们宋氏一门的守护神兽。 说来如此,我却未曾见过真正的雄鹰,我想那样英勇的鸟儿,定然只会出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或是巍峨陡峭的山巅,于京城这样的富贵荣华之地,是断然见不到的。 我依着规矩先拜了祖先,细细扫了娘亲的墓,最后才走到姐姐的墓前,伸手摸着冰凉的石碑:“姐姐,许久未见,不知你可安好?” “原以为,死了便能再见到你,可孟婆婆说,你许是去投胎了。安儿也希望你不要因为从前那些事伤怀,在下辈子,能有个真正让你幸福的人。如果是那样,安儿宁愿再也见不到你。” “姐姐,我本来也放弃了在这世上挣扎度日,可上天尽然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终于可以有我自己的人生了。” 自言自语间泪水已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知道姐姐再也听不见我说话了,就算能听见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姐姐,安儿真的很想你,安儿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安儿想替你讨回公道的。你如此善良,可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凭什么能在你死后仍旧在世间安然度日? 第三章 思故人兮2 远远传来了马蹄的声音,想必是萧大哥来了,我默默抹了脸上的眼泪,回头望了望他。 萧大哥做事十分周到,一会儿功夫,不但买好了纸钱供果,还带来了一顶有面纱的帽子。我从他手里接过瓷盘,先摆上姐姐最爱吃的桃子,接着是点心,在火盆里点燃纸钱元宝,再将一把香点燃,插在石碑前。却突然觉得这土异常松软。 按说这个时节,京城少雨,这土却像是刚被人翻动过,松软潮湿。我探出身来查看石碑后的土,姐姐走了两年有余,坟土上竟没有青草长出,按照习俗,坟上的草是不能除的,取荫蔽后人之意。可姐姐坟上的草,细看竟夹杂在土中,这分明是有人动过。 我反应过来后发了疯似的扑上去,用双手飞快地扒开坟上的土:“定是有人,定是有人动了姐姐。萧大哥,帮帮我,快帮帮我。”我急得几欲流泪,究竟何人如此胆大在我宋家陵动土? 原以为萧大哥会制止我这般发疯的行为,却没想到他什么也没问,二话不说就拔出自己的剑,又递给我一把短刀,便同我一起,掘坟。 不知挖了多久,终于短刀触到了木棺。当年姐姐匆忙下葬,虽是以公主之礼,却一切仓促从简,连棺材都只是普通的柏木棺。我匆忙用衣袖拂去棺上泥土,萧大哥替我撬开棺盖,果不其然,空的。 我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急得直掉眼泪,又突然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忙抬头问萧大哥:“近日可有宫中妃嫔仙逝的消息?” “有啊。”萧大哥不假思索就给了我答案:“宫中的宁妃娘娘因病仙逝,被尊为贵妃,后来听说竟是以皇后之礼葬入皇陵,只待皇上百年之后,合葬一处。” “当真?时间具体是何时?”我抓着萧大哥的袖子急问。 “时间,我想想。”萧大哥拍了拍鞋上的土,慢慢起身:“我记得,似乎就是你去和亲的第二天啊。” “可恶。姐姐定是被皇上掳去了皇陵。” 萧大哥看我愤愤不平的样子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委婉地问了:“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姐姐的棺究竟为何空着?还有,她的墓碑上,为何写的是你的名字?” 我知萧大哥心中有着诸多疑问,很多事情我埋在心里很多年了,我曾以为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但此时我也不知自己是气急了还是对救了我性命的他毫无防备,我想把这些年经历的事,受过的委屈,还有对姐姐的想念全都竹筒倒豆子般讲给他听。 我和萧大哥行至一棵树下,我依旧拿着他刚才递给我的短刀,漫不经心地翻起树下的土,我有些害怕和他有眼神交流,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说起这些事情。 我和姐姐乃是娘亲一胎所生,相貌无甚差别。爹爹镇南大将军宋戚,哥哥宋柯然是紫禁城禁卫军统领。我和姐姐的名字是娘亲起的,姐姐名唤宁歌,我唤安歌。只可惜娘亲命薄,生下我们后不久就长辞于世。爹爹因此伤心欲绝,便常年在边境镇守,不常回家。家中一切皆有哥哥打点。 八岁那年,先皇突然下旨将姐姐封为卓雅郡主,接进宫中,与皇子公主一同教养,以示皇恩。但连八岁的我也知,爹爹在边疆握有十万兵权,宋家军因为军纪严明又深受百姓拥戴,先皇有所忌惮,这才将姐姐接进宫。名为恩典,实为质子。而在此之前,哥哥也早已是十皇子的伴读,姑姑也在年幼时选秀入宫,成了先皇的妃子。 自那不久,姐姐就成了京城里人人皆知的名媛淑女。世人皆知镇南将军之女卓雅郡主宋宁歌,容貌娇美,温婉贤淑,最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亦能对答如流,与皇上亲生的公主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民间许多佳话传颂,卓雅郡主曾在一场宫宴中,以一曲琵琶,尽获京城各家公子的青睐。而我虽长着一张与姐姐一模一样的脸,却鲜少有人知道镇南将军府还有个二小姐。 我与姐姐的性格也不甚相同,姐姐在宫中与世无争,养出的性子软懦善良,而我生性自由,终日在府中无所事事,闲来读书也不求甚解,时常偷偷溜进宋家练兵的校场,学些三脚猫的功夫。后来哥哥见我底子不错,干脆给我穿了他小时候的衣裳,天天带着我混迹于校场。 姐姐在宫中每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能回家,每每这一个月里我哪也不会去,只想伴她左右,与她形影不离,甚至睡觉时也要同她宿在一处,听她讲讲宫里发生的事情。人多道双生子水火不相容,我和姐姐却很是合拍,她虽只大我半刻,却秉着长姐为母的原则,对我十分温柔宠爱,有求必应。 第四章 聘聘袅袅 十三岁那年姐姐回府的时候正是三伏天气,我两坐在院中凉亭里,她捧着一本《诗经》,我抱着琵琶故意把她去年教我奏的曲儿弹得磕磕绊绊,她微微蹙眉,笑我学琴多年仍分不清宫商角徵羽。而我其实早已烂熟于心,纯粹只为逗她一笑。 笑闹过后,我去后厨端西瓜和冰好的酸梅汁。回来时却见一少年正坐在凉亭边的柳树枝丫上,我心下一惊,以为是哪家的毛贼入府行窃,正欲上前擒他。却见姐姐倚在栏杆上与那少年说笑,那盈盈的笑眼,是连我也很少见过的。 他们似乎相识已久了,我便也不急着过去,放心地抱着西瓜跳上一棵老槐。许是西瓜太大,上树时弄出了不小的声响,那少年往这边看了看,想是瞧见了我,稍有一愣,片刻又回头望着姐姐,而姐姐并未注意到我,那样子仿佛眼中皆是那少年,竟让我好生嫉妒。 两人相谈甚欢,待我吃完半个西瓜,那少年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进了凉亭取了竹萧与姐姐合奏。如此雅致的场景让我顿觉无聊,便靠在树上打起盹儿,不知不觉入了梦。 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姐姐在府中时我总睡得格外香甜,即使是在树上。梦里似乎突然听见有人唤我,那声调很是不悦,我惊醒揉眼,果然是哥哥怒目立于树下,姐姐以袖掩嘴偷笑,那白衣少年也在一旁。 我抹抹嘴跳下树,免不了被哥哥责备没个正型,而后他转向那个白衣少年,恭敬道:“小妹顽皮,让十殿下见笑了。”接着又拉了我上前:“赶紧见过十殿下。” 我说什么人这么大胆敢随随便便进将军府调戏郡主呢,可真是个大人物。我不情不愿行了礼,自顾自地去拍身上的灰。那大人物却开了口:“早就听宁儿说有个同胞的妹妹,今日一见还真是惊艳啊!” 我抬头碰见他注视我的眼神,似乎饶有趣味,我自知他不是在夸我,且听见他直唤姐姐闺名,心下便更加不悦,没好气道:“我倒没听姐姐提过殿下,今日一见还真是惊吓!” 话一出口,立刻听到哥哥和姐姐的齐声嗔怪:“安儿,不得无礼!” 我瘪瘪嘴,冲姐姐吐了吐舌头,立马转身溜掉,留哥哥在后面一个劲地赔不是。 我在街上闲逛许久,回府的时候已是月挂柳梢头。我偷偷潜入姐姐闺中,她正就着烛火绣帕子,案上压着一纸信笺,字迹浑然有力,想必是那十皇子给姐姐写的情话。 我把手中的两串糖葫芦突然递到姐姐眼前,她吓了一跳,慌忙将绣帕揣入袖中。转头面色微红,嗔怪道:“都什么时辰了,你且还知道回来?” 我笑着抢过她藏起的绣帕:“姐姐莫藏了,我都瞧见了你绣的……野鸭子。” “那是鸳鸯。”姐姐的脸在烛光下越发泛红,背过身去佯装生气。 “好好好,鸳鸯。”我将绣帕叠好递回她手中:“想必是送给那十殿下的吧?好姐姐,快给我讲讲,你可是心悦于他?” “说什么呢?殿下是何等尊贵的人,我怎好妄想。” “什么尊贵不尊贵?不是照样翻了院墙来寻你?” “休要胡言乱语,殿下是来寻哥哥。” “噢,原是来寻哥哥啊?那姐姐为何脸红?” 那年正值豆蔻的姐姐,情窦初开羞红脸的样子,藏在我心间永远无法逝去,我觉得那是她最美的样子,甚至美过她出嫁那天。 十五岁,她便要出嫁了。可要娶她之人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不是十皇子,而是六皇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皇子及冠,封璟王,赐婚卓雅郡主,出宫建府。钦此。” 皇宫里的太监送来聘礼的时候哥哥脸色铁青,嫂嫂劝他:“六皇子从小得皇上宠爱,也不定就不好。” 嫂嫂是尚书大人家的大小姐,当年和哥哥两情相悦时,皇上正欲揽了哥哥当云梦公主的驸马,哥哥抢先一步去尚书府提了亲。尚书大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与爹爹合计一番,大摆酒席为他们办了婚礼,皇上便也没好追究。 “皇上怎能不知宁儿与十皇子相互倾心,不过是为了防我们宋家。”哥哥看着姐姐从宫里的马车上下来,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眼里满是心疼。 第五章 十里红妆 姐姐出嫁的前两个月,从皇宫搬离回到了将军府准备我们的及笄礼和大婚的各项事宜。璟王送来的聘礼成箱成柜地搬进府里,可姐姐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姐姐和璟王也是自小相识,她不是讨厌他,只是已经爱上了另一个人。 我和姐姐自然是在同日及笄,娘亲早亡,由长嫂替我们簪发。姐姐的长发如瀑布一般,被嫂嫂纤细的手指小心绾在头顶,簪上娘亲留下的一只白玉簪。她那倾城之色,那盈盈杏眼,无不透着哀伤,楚楚可怜。 我隐约看见远处回廊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我以为那会是十殿下,我以为他会来带走姐姐。 第二日将是姐姐和璟王的大婚,那天晚上我替姐姐挂好大红嫁衣,将凤冠置于妆台中央,坐在她旁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唤她:“姐姐,你可还好?”她终于忍不住落了泪,接着是颤抖地抽泣,继而是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我心疼地揽她在怀里,摸着她的长发说:“姐姐,你若不想嫁,安儿替你好不好。安儿跟你长得一样,安儿也会弹琵琶,只要学着你的样子,没人会发现的。到时你再跟十殿下远走高飞,离这京城远远的,好好过你的日子。” 姐姐慢慢平静下来,难得孩子气地扯了我的衣袖抹泪:“安儿,那是欺君,姐姐怎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更何况......”她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何况什么?”我追问。 “对于十郎而言,皇子的身份和浪迹天涯的爱情,我没有把握他会选择我。所以我宁愿,永远不把这个选择摆在他面前。” “没有把握?姐姐为何没有把握?你们不是很相爱么?” “安儿你还不懂,有些人身上背负的责任,不仅仅是关于两个人。”我不喜欢姐姐这样为十皇子冠冕堂皇的辩解,那人不过是更爱权力和江山。 “那安儿陪着姐姐嫁过去可好,万事有安儿护着姐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姐姐的。” “傻丫头!”姐姐摸摸我的脸:“你同我一样是将军府嫡女,怎有做陪嫁的道理?你放心,姐姐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是,日后定要寻个真心待你的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姐姐就当真要心甘情愿嫁给璟王么?” “璟王是儒雅之人,想必也不会为难我。日后若能相敬如宾,也好。” 我哭着点头,心下却恨不得将姐姐敲晕了送去十殿下那里,然后代替她出嫁。 可我终究没有那样做,就算我知璟王非姐姐良人,那十皇子又如何就是呢?他都放不下他的江山和他的身份来奋不顾身地带姐姐走,我又怎能自作多情地将姐姐交付与他。 翌日,姐姐奉旨嫁给了璟王,我替她盖上大红绣着金线的盖头时,看见她的一滴眼泪滑落脸颊。 我扶着姐姐走出闺房,看着璟王牵过她的手,看着他将她送进花轿,看着迎亲的队伍带着十里红妆招招摇摇地穿过半个皇城进入璟王府,沿街的百姓笑闹着,祝福着他们眼里的这对佳偶。最后他们拜了天地,进了洞房。没有任何我期待的意外发生,她终究成了璟王妃。 而她那还未来得及送给十殿下的鸳鸯手帕,被我藏在了自己随身佩戴的香囊中。 璟王大婚过后,日子好像重新归于平静,只是哥哥嫂嫂商量后,不再让我去军营里跟着练兵习武,研习兵法,而是在家里跟着嫂嫂学些女红,哥哥已经着手在一些不参与朝堂上结党的清廉官宦世家中为我挑选合适的夫婿。以免我也歩了姐姐的后尘,成为皇家的牺牲品。 “小时候我很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不信任我们宋家,也许现在我依然不明白。”我抬起头看了一眼萧大哥,确定他是否还想继续听下去。 “伴君如伴虎,自古如此。”他用了老套的俗语回应我。 正欲继续,突然我翻着土的匕首发出“铛!”的一声。 “终于找到了,是我小时候埋在这里的剑。”我小心翼翼地拨开附在剑上的土。 “许久不见了,凤歌。” “凤歌?”萧大哥突然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是啊,我的剑,叫凤歌,小时候师父给我的。” “那你是?你是小师妹?” “师兄,终于认出我了。”我有些幸灾乐祸地嘲笑他。 第六章 说来话长 “幼时未曾谋面,你如何知道我是你师兄?”他仍旧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师承剑林第五十八代掌门,也就是咱们师父的时候,年且九岁,师兄那时早已出师,所以素未谋面。但师父曾告知师兄名讳,和配剑云苍。师兄这些年剑侠之名威震江湖,我怎会不知剑侠是我师兄呢?” 萧大哥闻言笑着揉揉我的头发:“师妹机灵。” 转而又发问道:“那师妹又为何如此淘气不早些与我相认呢?” “师兄剑侠之名远扬,想必攀亲附会的人也不少。我若从此踏足江湖,信誉可是第一位,不如就等师兄亲眼见了我这凤歌剑,信了我是剑林传人,再告知也不迟。如此相瞒许久,还请师兄恕罪。”我吐吐舌头,笑着收好凤歌。 “不愧是师父千挑万选的小师妹。”他眯着眼瞧我,然后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吧,既然你已寻到凤歌,我们便找个好地方叙叙旧。” 师兄在城里较僻静处找了家落脚的客栈,我们寻了一处角落坐下,小二乐呵地跟在我们后面等着点菜。师兄喝了口茶,说:“舟车劳顿,想吃什么随便点,师兄请客。” 我也没与他客气,指着最贵的菜品点了一桌。上菜后我两都没多话,狼吞虎咽大吃了一顿。填饱肚子后,师兄又点了一壶酒。 “前些年见到师父的时候,曾听他说起小师妹身处将门。可你怎么成了个和亲的郡主?” “说来话长。”我呷了一小口桂花酒,继续讲之前的故事。 姐姐成为璟王妃不过月余,正当壮年的先皇突染恶疾,弥留之际留旨传位给十皇子杨云擎,并千里传令让镇守南疆的宋家军回京扶持十皇子继位。 当时我便觉得十分奇怪,一则十皇子并不是众多皇子中最出众的,也不是先皇最喜欢的皇子,虽是皇后嫡出,但本朝一向是立贤不立嫡。二则先皇驾崩,亲生的皇子奉旨继位,何须镇守边疆的军队千里迢迢大费周章地前来扶持? 京城一时间风云涌动,果然宋家军还未到京城,璟王就联合守城军和北齐中军造了反。这也令我十分惊讶,一则璟王虽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但一向置身朝野之外,云淡风轻不像是会起兵造反的人。二则璟王得封亲王之位已有日子,却迟迟没有封地,在朝中亦无官职,如何能调动京城守卫军和盘踞江淮的中军呢? 哥哥带领的禁卫军自然是奉新皇圣旨保卫皇宫,但禁军的人马不过数百,一时间璟王的人马竟然占了上风。直到宋家军进入皇城的那一天。说起来这也是我第一次上战场,虽然只是趁乱混入守城军里给宋家军开了城门。 可惜爹爹并没有因此奖赏我,而是把我锁在了房中,留下一句:切勿添乱!而我也确实有趁乱从璟王府救走姐姐的打算。 我央求嫂嫂放我出去,嫂嫂自然不敢,便开导我说:“妹妹不必担心宁儿安危,璟王和皇上皆倾心与她,必不会为难。反倒如果这时候你将她救走,这场夺嫡之争不管谁胜谁负与她名声都无益,且放宽心等待吧。” 我细想来觉得嫂嫂说的也有道理,她和我都很清楚守城军和中军长年无仗可打,军纪懈怠,根本不可能是宋家军的对手。而以璟王的人品,就算兵败也不会拿自己的王妃做保命的筹码,当今皇上与姐姐青梅竹马,更是不会动她一根手指。 可我仍旧觉得十分不安,都说双生子心有灵犀,如若姐姐真的没有任何危险,我又怎会如此不安? 两天后我实在忍不住,将门撞开溜了出去。想着就算我不偷偷将姐姐救出来,能远远地看见她平安就好。 我轻功很好,可是当我飞快地从鳞次栉比的屋檐略过,穿过大半个皇城来到璟王府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看见姐姐的胸口插着一支箭,躺在发愣的璟王脚边。 我看见璟王突然丢下手里的剑,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我看见皇上仓然下马,飞奔到她身边。 我看见爹爹颤抖着双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替她阖上眼睛。 突然间我好像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了,听不见街上伤者的哀嚎,听不见宣告胜利的呼喊,我被得胜撤军的宋家将士发现倒在路边,送回了将军府。 三天后,新皇下了三道旨。 第一道,削去叛臣杨云若亲王爵位,打入地牢,任何人不得妄议璟王府中之事。 第二道,镇南大将军之女宋安歌英勇抗敌,巾帼不让须眉,死于乱军之中,追封常念郡主,以公主礼入葬宋家陵。 第三道,镇南大将军之女,卓雅郡主宋宁歌,年十五,才情出众,性行温良,着即册封为宁妃,即刻入宫。 他这三道圣旨一下,收拾了璟王的叛乱,拉拢了威震天下的宋家军,更是换了我和姐姐的身份。 姐姐出殡那天我没有在场,因为就在那天,我被迫换上妃子朝服,入姐姐深爱着的那个人的后宫。 第七章 如梦似幻 我和师兄吃饱喝足后,各自回了房间歇息。 那一晚我许是累了,倒头就进入了梦乡,我梦见了许多儿时的事。 约摸四五岁的我和姐姐坐在铜镜前,束着同样的发髻,穿着同样的襦裙。“姐姐的鼻子和我的一模一样。”我奶声奶气地说。 “安儿的嘴和我的一模一样。”姐姐那是的声音已十分温柔。 我两你一句我一句的,最后停在了眼睛上。因为是双生子,我和姐姐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却单单除了眼睛。 姐姐的眼睛据说是随了娘亲,是圆圆的杏眼,而我随爹爹,得了一双桃花眼,且左眼下方有一颗痣。府中上下都是这样分辨我们的。 梦境转而变成姐姐被接进宫那天,八岁的我追着马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一年我变得不爱说笑,甚至茶饭不想。直到剑林掌门云游至京城,收下我为徒。我稚嫩的小手接过师父递来的宝剑,小心翼翼抱在怀里。 突然画面又转变成了另一幅景致,有假山,有池水。远处的宫殿金碧辉煌,画面里的小女孩穿着华丽的裙子,一个小男孩躲在树后望着她。 女孩很快发现了男孩,她细声细气地问:“你是谁?为何在此处?” “我迷路了。”男孩怯怯地走过来,足足比女孩矮了半个头。 “你住在哪里?”女孩又问。 “我不知道。” “真是个笨孩子啊。”女孩轻笑道:“那你跟我走吧,我姑姑是宫里的妃子,她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好。” 男孩傻傻地被女孩牵着走了,画面里只剩下两个小小的背影。 我想跟着他们去看看,却突然醒了。我坐起身细细想着刚才的梦境,前面两段都在我的记忆中存在过,可是第三段我却毫无印象。 从梦中场景来看应该是在皇宫的御花园里,女孩的身形我很熟悉,应该是姐姐。可是那小男孩又是谁呢? 我重新躺下,可这段莫名其妙的梦境却让我翻来覆去迟迟不能入睡。那男孩怯懦的眼神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眉眼和年岁皆不像先皇的几位皇子。那这段梦境究竟是回忆,还是凭空出现的呢? 既然已经睡不着了,我便索性爬起来回一趟将军府。落脚的店家离将军府不远,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我就已经悄悄潜入了姐姐的闺房。 相比我房间里摆着的各种各样的冷兵器,姐姐的房间才是闺房应有的样子,卷帘,浅纱,古琴,书画。桌上没有什么灰尘,想必嫂嫂也时常会差人来打扫。 我点燃一盏烛灯,铺纸,研磨,提起笔却不知从何写起,思忖良久,只在纸上留下:安好,勿念。四个字。 写完后我将信纸折好,又回自己房间挑了把趁手的小刀。然后悄悄潜进哥哥和嫂嫂的房间。凭哥哥的武艺,就算我轻功再好也能被他轻易发现,但他自然也识得我的气息,这也是我没有署名的原因。我把信放在案上,转身出了门。 我在庭中站了片刻,看见哥哥房里亮起了微弱的烛火,然后转身飞上屋檐,离开了这个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此时约摸是三更天,街上人烟稀少,我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宫墙边上。 我抬头望着高高的大红宫墙,足足有四个我那么高。我清楚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地越过宫墙,甚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杀那个人。但我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而他今夜又宿在何人寝宫之中呢? 这么想着角门边突然窜出两个黑影,看身形应是夜里偷偷溜出来玩的小太监,此时正要回宫。 “走快些吧!皇上该早朝了。”听到声音我才明白过来,原是两个扮作太监的宫女。 另一个听见同伴催促却更加不紧不慢:“急什么?自从宁曦宫易了主,皇上可曾准点早朝过?哪日不是歌舞升平到半夜?” “快别在背后嚼舌根了,还要不要脑袋?” “偏你是个胆小的,看看人家悦兮,把主子伺候死了,自己得了个嫔位。凭你这样的何时能混成个管事宫女?” “你跟人家比什么?人家伺候宁妃娘娘这些年,才情性情自然是有几分像的,怪不得人家能得宠。” “像什么像?宁妃娘娘在时何曾听过宁曦宫有歌舞乐声。正经的大家闺秀,可是不及这些狐媚子有手段。宁妃娘娘是怎么死的还未可知呢!” “悦兮!”我望着她们消失的角门喃喃自语。 确是个故人呢! 第八章 宠冠后宫1 我入宫的时候,皇上年且十八,尚未及冠,尚未立后。宫中只有几个妃位以下的女子,据说并不十分受宠。而我身为后宫中唯一位列四妃的嫔妃,竟一朝成了后宫之首。 不过这后宫之首只是个虚位,皇上把我安置在原来的储秀宫中,并改名为宁曦宫。然后下旨道宁妃体弱,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宁曦宫。 于是从进宮那天起,到出宫那天前,我都没有踏出过宁曦宫半步。当然这也为我省去了很多麻烦,我不用应付后宫女人的尔虞我诈,也不用在太后跟前侍奉,更不用担心会有人想要我的命。 皇上将我护得很好,所有食物都要先行检验,所有人出入都要搜身,甚至连宫门前的守卫,都不是哥哥的禁卫军,而是皇上自己的影卫。 派来伺候我的两个贴身宫女,是姐姐在宫中做郡主时伺候她的,一个叫木兮,一个叫悦兮。以她们对姐姐的熟悉,自然知道我不是姐姐,但好像也并不惊讶。想必她们不光是姐姐的贴身宫女,也是皇上的心腹吧。 起初我十分不想与皇上相处,毕竟关于姐姐的死,我虽不知是谁下的手,但皇上明明在场却没有保护好她,实在让人无法对他和颜悦色。可是每每当他用一双浸了水的眼睛唤我宁儿时,我竟也有些许同情他。 于是日子长了,我也慢慢放下了防备,在他面前尽力学着姐姐的样子,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很久。我和姐姐虽然在性格上大相径庭,但凭我对她的了解,也能学得七八分像。况且有她的两个贴身宫女在侧,也算是有了两个出谋划策的军师。 特别是那个叫悦兮的姑娘,一曲琵琶和一手好字皆是深得姐姐真传,同样是姐姐教出来的我,琴技反倒不如她。如今细想来,她的眉眼也的确有几分像姐姐,我走后她能坐上这宁曦宫的主位,倒也不奇怪。 我扮演的冒牌姐姐很得皇上欢心,只是他眼里依旧时常透露着悲伤。他总是自顾自地讲着话,不大让我开口,许是我的声音不像姐姐,但他对待我却是温柔倍至。 自我进了宫,他日日下了早朝便来,第二日早朝时再走。公务奏折全都搬到了宁曦宫的偏殿。成箱的珠宝翡翠流水般进了我的寝殿,我穿过的衣裙,甚至从未穿过第二次。而他身为一代君王,竟亲手为我剥那扎人的荔枝,耐心地去掉橘子瓣上的白衣,甚至亲尝饭食的温度,再吹凉喂到我嘴边。 我不能出宁曦宫,不知宫里宫外都是如何议论我的,但恐怕红颜祸水四个字已是说得十分口下留情了。 “宁儿可用了早膳?”这是他每日下朝问的第一句话。 “娘娘说要等着皇上下了朝一起用早膳。”悦兮把很多事情都处理地十分圆滑,很是让人省心。 我坐在妆镜前没有回头,却在镜子里碰上了他温柔的目光。皇上生的十分俊俏,比初见时看着沉稳几分,但脸庞上的少年气还没有完全褪去,一双明眸里似有说不尽的情绪,却鲜少对我开口。 “我来吧。”他接过木兮手中精致的木梳,轻轻地为我梳理长发。不知这样的事,他可曾也为姐姐做过。 自然是没有过的吧,那时他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郡主,在皇宫里这样的地方,可能连话都不好多说几句吧。 “宁儿在想什么?”他问。 我抬起头从镜中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所想的,并不是他想听的。 他从琳琅满目的首饰中挑出一只金雀步摇,轻轻地插在我的发髻上:“宁儿,终有一天,我会为你戴上凤钗,与你结发,与你拜堂,然后亲手揭开你的盖头,与你洞房。” 说完他轻轻转过我的头,捧起我的脸,开始为我描眉。他一定十分喜欢为我描眉,因为当我这双最不像姐姐的眼睛闭上时,应是与她毫无差别。 我闭着眼细细想着他刚才的话,的确入宫以后,他并未碰过我分毫,原是想着要与姐姐结发为妻,原是要让姐姐做他的皇后。可惜姐姐走了,不然她该有多幸福?所有我现在有的,都该是她的。可是她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而与她结发的,却另有他人。他如果想到这些,又该有多痛? 第九章 宠冠后宫2 用完早膳后,他便开始处理公务。他依然是个皇帝,是位明君。虽日日在宁曦宫却从未耽搁朝政。 通常这个时候我就伏在他旁边的案上作画,姐姐擅长的这些,唯有作画是我也擅长且喜欢的。但我作画时很难规矩地坐着不动,构思时时而会将笔咬在嘴里,时而不小心打翻茶盏,时而又将墨水蹭到脸上。 木兮看着我这样十分着急,恨不得站在我和皇上之间,好挡住他的视线。而我却不以为然,因为皇上阅奏折时十分认真,断不会突然看我,这也算是一天中我唯一能自由自在的时间。 我很少看见姐姐作画,不甚了解她的风格,于是便随着心意乱画。起初我爱画鱼,没想到他看了我的画后,竟命人在园中凿了一条小溪,养了几尾据说价值十分不菲的龙鱼。 后来我爱画牡丹,他又命人种了一园子的牡丹,最后我没办法,只好每天画画天,画画云。 悦兮给我出了个主意:“娘娘不如为皇上作一副丹青。反正皇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倒也十分好画。” 这个主意我也觉得甚好,于是便照着做了,他看了我那日作的画也的确十分开心,在画上盖了他的御章,又命人把画挂在显眼的地方。而后站在画前,把我揽在怀里,一边欣赏一边说:“宁儿明日可否画一张你与我的画?” “皇上说笑了,娘娘如何在画中画自己啊?不如皇上和娘娘坐在一处,奴婢为皇上和娘娘画。”悦兮替我接过皇上的话。 “甚好,甚好,朕记得你作画也是宁儿教的,水平自然也不差,就你画吧。” 我至今都还记得皇上看见悦兮那副画时的欣喜,悦兮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她故意将我的一双桃花眼画成了姐姐的杏眼,皇上盯着画中的人儿足有半刻,比看我时还要动情几分。 而我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那感觉,好似嫉妒。 我真的开始嫉妒姐姐了么? 那天又有大批的赏赐搬进宫中,只不过这一次,有一大半都是赏给悦兮的。 入夜之后,皇上每日的朝政就差不多忙完了,自他登基,北齐倒也一直国泰民安。于是晚上的时间多半都是吟诗赏月,对弈弹琴,风雅至极。 我熟悉的琵琶曲并不多,所以每次只是弹一小段就把琵琶递给悦兮。其实相比琵琶,我古琴弹得更好。一次悦兮弹到姐姐经常与我合奏的一首曲子,一时按奈不住便派人取来了古琴。当琴声与琵琶声相融的一刹那,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无忧无虑,自在欢喜,还有最亲的姐姐陪在身边。 一曲弹罢,又接一曲,一连数十首,直到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缓过神来再抬眼时,快要接上视线的他却突然低下了头,我仿佛看见一滴泪从他眼角掉落。他自小生在皇家,身为君王,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却又有着多少无奈和悔恨。 我收回目光,自嘲地笑笑:姐姐,原本我该恨他的,恨那个没好生保护你的他。可我为何又爱上他了,爱上那个爱着你的他。 “宁儿,你的手指受伤了,给我看看。”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才突然意识到他从未在我面前自称朕。也许他是真的想和姐姐结发百年,做一对平平凡凡的夫妻吧。可他当初为什么不来带走姐姐呢?如今他可后悔了么? 发愣的片刻他已命人取来了药粉,轻轻倒了些出来,然后捧起我的手,药粉接触手指那一刻,我疼得颤了一下,他因我这一颤停了手上的动作,轻轻对着我的手指吹气儿,然后抬眼,眼里满是心疼。 这次我没有习惯性地低头避开他的眼神,而是直直的望着他,沉浸在他宠溺的动作和目光中。他突然靠过来,深深吻在我的额头,足足有半刻。我愣了许久,在他的唇离开我的额头时,眼泪突然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这是进宫以来他第一次如此靠近,第一次吻我。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哭,那诸多的情绪中,不知委屈、欣喜和惊讶各占几何。眼泪滴在受伤的手指上,钻心的疼,让我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看见我的眼泪时慌得手忙脚乱,一边在龙袍上擦拭自己还粘着药粉的手,一边试图用手背帮我抹去眼泪,嘴里还不忘出言安慰:“宁儿为何哭了?可是……可是我唐突了?还是伤口太痛?” 他慌乱的样子让我不禁破涕为笑,伸手握住他在我脸上乱蹭的手,带着哭腔急急开口:“皇上,宁儿没事,宁儿只是……只是饿了,宁儿想吃糯米糕。” 他再次靠过来,这一次他的唇,吻在了我的唇上。 第十章 宠冠后宫3 那晚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独自宿在偏殿,而是十分自然地和衣躺在了我身边。 “宁儿,往里睡睡。”他声音轻柔,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我听话地往里挪了挪身,他也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靠着我侧身躺下,替我盖上锦被,厚实的手掌轻轻放在被上,轻轻地拍着,就好像我是个易碎的娃娃。 “宁儿,闭上眼。” “皇上,娘娘怕黑,夜里难以入眠,往常奴婢们都会给娘娘说故事听。”木兮一边放下幔帐,一边信口乱言,还给我递了个十分有深意的眼色。 我很是受用她这扯谎的能力,睁着一双眼期待地看着皇上。 皇上显然没给人说过故事,尴尬地轻咳了几声,犹豫着开口:“嗯……在很久很久以前啊,世界没有天地之分,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人……” 这书讲得十分呆板无趣,就好像是照着念的一样。我一边钦佩着皇上的记忆力,一边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醒来时,天色已微亮。我睁开眼睛,看见皇上正侧身在旁,一手支着头,一手替我掖好被角。我惊了一下,张了张嘴正要询问时辰,那人却抢先开了嗓。 “可是我吵醒你了?” 我摇头,轻声问:“几更天了?皇上可是上朝回来了?” “不急,我怕吵醒你便没敢乱动。” “那怎么行,大人们还在等着呢。” “让他们等等有何不可?”他挑了挑眉毛,脸庞好看得让人发愣。 “皇上,怎么像个孩子一般任性。”我嗔怪道,扶他起身更衣。 “如今倒说我像个孩子了?昨日是谁不听书便睡不着觉?。”我听罢羞红了脸,差点扯掉龙袍上一颗龙珠。待我笨手笨脚替他系好衣带,转身欲唤宫女们进来伺候,他却突然从背后揽住我。 “昨日朕还没讲完,宁儿便睡着了。该当何罪啊?” 我靠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不疾不徐的跳动,红着脸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将嘴唇靠在我耳边,轻声道:“就罚你,每日必须听了认认真真听了我讲完书才准睡,如何?” 说完他放开我,温热的气息还留在我的耳畔,我微微发着愣,他已自己穿戴完毕。拉着我的手走到门边,自己跨过门槛,转身揉乱我的头发,道:“再多睡会吧,乖乖等着夫君回来,替你梳妆。” 我乖乖点头,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远去,想着方才他说的夫君二字。恍恍惚惚竟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这是不是就是民间普通夫妻的生活?每日晨起夫君出门谋生计,娘子在家准备一桌好菜,然后倚在门边盼着夫君归来,如此甜蜜美好却又如此不真实。 而他身为君王,真的会为了被他当做是姐姐的我,弃了他的三宫六院么?也许因为对我的独宠,他已经承受了许多来自朝堂和后宫的压力了。更何况在那些人眼中,我是已经和璟王大婚洞房过的璟王妃。 是否每日都有大臣谏言让他广纳后宫?是否时常有大臣想将自家适龄的女儿送进宫来?那些姑娘可都年轻貌美?可都能歌善舞么? 我站在门边的这一愣神,竟愣了许久,直愣到他下朝回来。 那日他照旧为我梳妆,我惊叹于他绾发髻的手艺越来越好,样式也越来越纷繁复杂,珠钗点缀在发间,相得益彰。 他照旧捧起我的脸描眉,这次却异常得久。 “皇上在娘娘额上画什么?”木兮在一旁好奇地问。 “嘘!”皇上示意她禁声,又专心致志地画了许久,直到我颈上开始觉得酸痛,他才把我的脸捧回镜子跟前。 我细细看着额间的花朵,画的十分精致,似有好几种不同的红色花瓣,深深浅浅,仿佛是一朵活生生的牡丹在额间绽放,很美。 “宁儿喜欢么?”他注视着镜子里的我,像在欣赏一件得意之作。 “皇上,宁儿只是妃位,额上画牡丹只怕不太合适。” “那又何妨?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明媒正娶的皇后!” 第十一章 情深几许1 我以为他只是那么一说,没想到封后的旨意竟那么快就下来了。不过这道旨意不是圣旨,而是太后懿旨。要成为皇后的,也并不是我。 那日皇上去早朝后,我照例没有梳洗,懒懒地倚在院里的木秋千上,等着他回来,却没想到等来了太后。 太后娘娘长相十分温柔和善,身旁一位衣着艳丽华贵的小姐搀扶着她。悦兮在我身后耳语:“是太后娘娘和她的侄女。” 我起身作揖:“恭请太后娘娘万安。” 尚未等到那句平身,太后身边那妙人儿便先开了口:“听说宁歌妹妹病了许久,怎的连礼数都失了分寸。”说着缓步向我走来,将我齐眉的手又往上抬了抬,算是个不错的下马威。 “平身吧。”太后声音轻柔。我直起身子站好,吩咐下人看茶。 “哀家便也不多说废话了。宁妃你自进宮起就一直病着,不能替皇上在哀家跟前尽尽孝也就罢了,也不能帮着皇上协理六宫。这眼看进宫也有一年了,肚子也没什么动静。哀家也实在是着急。” 太后不紧不慢地做了个铺垫,品了口茶继续说:“皇上自然是宠着你,想立你为后,哀家从这上等的白茶和这满院子牡丹也能瞧得出来。可你也该懂事些,后妃少些也算好事,但这后宫主位却不好一直空着吧,总得有个合适的人来当才好,而不是由着皇上喜欢谁,你说是吧?” 太后抬眼温柔地看着我,似乎毫无敌意,却反倒让人有些不寒而栗。接着拉过身旁那姑娘的纤纤玉手,接着说:“哀家呢,预备封允贤郡主为皇后,等皇上及冠礼一过,便可举行封后大典。至于你呢,便安心养着病就好。自己身子不好,也该多劝劝皇上雨露均沾。” 我垂着眼不知应什么好,面前这位允贤郡主是当朝丞相之女,皇上的亲表妹,也算是青梅竹马,亲上加亲。她想要当这皇后,除了皇上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可太后为何不去跟皇上商量,要来我这里耳提面命呢? “行了,这封后的懿旨哀家已经拟好了,宁妃身为这皇宫里唯一的妃位,也该做个见证才是。来人啊,宣旨吧。”原来是想绕过皇上的许可先斩后奏,太后的权利竟这么大。 一个年岁稍大的太监总管拿出懿旨,众人跪倒一片:允贤郡主颜天依,品貌端正,良顺恭谦,淑德含章,着即封为…… 懿旨尚未念完,一道锦帛撕裂的声音伴随着皇上不悦的语气从头顶传来:“给朕闭嘴!” 待我还没缓过神,那双熟悉的手已将我从地上扶起。我好像从未见过皇上这样生气,那在我面前连眉头都鲜少皱一下的人,此刻正把明黄的懿旨用力甩在地上,瞪着眼睛怒视着自己的母亲。 “母后这是何意?朕说过,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宁曦宫。”他加重了任何人三个字,似咬牙说出。 “哀家封皇后,宁妃为后妃之首在场朝拜有何不可?” “是么?那母后欲为朕封皇后,怎么偏偏挑朕不在场的时候,难道朕一个皇上,还要受他人摆布不成?” “放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替你立后还不是为了你好。这宋家拥兵几十万,你若还将他家女儿捧在手心,这江山你到底还要不要?”太后气得红了脸。 “宋家忠勇,百年来从未行过大逆不道之事。况且璟王造反时是宋家一路扶持。宁儿更是贤良淑德,才情过人,比这成天只会胡闹的丫头不知强多少?”皇上边说边瞟了一眼太后身边的颜天依。 小姑娘立刻满脸委屈道:“表哥怎么这样说我,定是这个狐狸精害的。姑母,你可要为天依做主啊。” 说着就要哭起来,却被皇上一句:“你给朕闭嘴!”吓得禁了声。 “母后,您明知在我心中,妻子只能是她一人。其他的,都可以听凭母后安排。”皇上在颜天依身上撒了气,态度稍稍软和了些。 “可她已经是璟王的妻子了。”此话从不知天高地厚的颜天依嘴里一出,我都替她捏把汗。 “那她也强过你百倍。”皇上瞪了她一眼,冷漠得像三冬不化的寒冰。 “也罢,既然皇上说其他事都听哀家安排,那便先封了依儿为贵妃,再广纳妃嫔。”太后将颜天依拉回身后,好似做了极大的让步。 皇上转头看我,眼里满是无奈,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他才缓缓回过头去,一字一顿地说:“那就听凭母后安排吧。但是这宁曦宫,还请母后和闲杂人等日后不要擅闯。”他说到那句闲杂人等的时候,又狠狠瞪了颜天依一眼,竟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来人,恭送太后……和……贵妃。” 第十二章 情深几许2 回到寝殿后,皇上连下三道圣旨,一是赐死今日守卫宁曦宫的影卫;二是派遣丞相亲自南下治理水患;三,则是封我为皇后,待皇上及冠礼过后举行册封仪式。 下完这三道圣旨后,皇上才终于有些平静了下来,坐在桌前闭目沉思。 我并不大会安慰人,只好端来一碗清粥送到他跟前:“皇上,用些早膳吧。” 他抬眼看我的目光依旧很温柔,接过我手里的粥放在桌上:“宁儿,当心烫着你的手,快坐吧。” 他一边拉着我坐在他身边,一边把我的手捧到嘴边轻轻吹气:“宁儿,我原本打算封你为后,然后就把宫里的妃嫔们都遣散了去。我这一生,只要有你一人相伴便可。” 我轻轻点头,望着他没有说话。他好像从未与我说过他的任何想法。 “如今倒好,这些朝臣联合着太后一同给朕施压。南边的水患他们不管,难民的骚乱,遍地的饿殍他们也不管,偏偏要来管朕的后宫,朕的家事。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朕放在眼里过!” 皇上一向沉稳,此时说出这番话,可见确实是气急了。 “皇上,别生气了。”我轻轻拉住他的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宁儿,我不想这样。我只是想和你,只和你在一起。为何就如此难?” 他将头埋入我的手心,良久都没有出声,像个孩子一般无助。那时他失去姐姐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所以他才要选择忘记,选择让我代替姐姐继续活在他的世界里。 我从未这般手足无措,心里想着我是不是该给他一些回应,或是肯定或是否定,多少给他一些回应。 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不必为了我与朝臣们太过僵硬,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下派丞相太过鲁莽。 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我不害怕后宫的尔虞我诈,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我能够照顾好自己。 我是不是还应该告诉他,为了站在他的身边,我愿意付出所有的一切。 我知道如今他有多宠我,日后我就多难在后宫立足。可是这些是我最真实的想法。不是成为皇后,而是永远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代替姐姐陪着他。 我任他在我膝头靠着,他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像个刚发了脾气的孩子一样累得睡着了,我的手被他的面颊压着有些发麻,心里却只顾着心疼他。 他也还是个少年啊,也许对于普通男子而言,及冠是非常开心的一件事。可他的及冠礼到来之前,却伴随着这样多的压力。这些日子他为了我,一定累坏了吧。可我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此后的皇宫之中,越发地热闹起来。我虽不能出宁曦宫,却也能感觉到偶尔路过宫门外的,那些活波年轻的生命。 “这便是得皇上独宠的宁妃娘娘住的地方?”那桀骜不驯的声音里藏着轻蔑。 “主子小声些,皇上下旨任何人不得扰了宁妃娘娘静养。” “哼!慌什么!这宫里貌美的女子越来越多,宁曦宫过不了多久,也就是一座冷宫而已。” “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刚刚进宫就敢说娘娘坏话。”木兮同我在院里赏花,听了怒气冲冲。 “无妨,倒也十分有趣。”我微微笑着应她:“入夏之后牡丹便开不了多长时日了,让人好生照看着。” “娘娘放心。” 秀女入宫之后按说皇上该挨个招人侍寝了,可他依旧日日宿在宁曦宫中,下朝便来,上朝再走,直到册封贵妃那日。 贵妃的册封仪式,听闻皇上没有去。我也知道他没有去,因为他回来的时间甚至比平日还要早些,用过早膳后,就坐在桌边处理公务,直到该用晚膳时,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宫里管着后妃们侍寝事宜的太监在宫门外十分着急,多次求见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小泫子。小泫子了解皇上,并不敢多言,就把他那十分为难的目光投给了我。 “娘娘最是善解人意,帮奴才们劝劝皇上吧。好歹也去贵妃宫里瞧一眼,奴才们才好跟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交代啊。” 小泫子说的这许多道理我都懂,今日若是皇上不去贵妃宫里,恐怕这宫中上上下下连着我都会十分不好过。可是劝皇上去别的嫔妃宫里,我如何开得了这口?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在宫门外求见。”守门的影卫来报。 “让她回去,朕没空。” “可是,娘娘她说……”影卫开始吞吞吐吐。 “她说皇上不出去,她便在宫门外跪着。”影卫被皇上瞪了一眼,老实回答。 “那是她的事,与朕何干?” 第十三章 心悦君兮 影卫战战兢兢退下,片刻之后宫门那边传来了颜天依的声音:“皇上,臣妾在锦绣宫准备了您爱吃的饭菜,臣妾再此等您忙完公务,移驾锦绣宫。” 皇上十分不悦地皱了皱眉:“来人!去将宫门给朕关上。” “是!” “慢着!你们先退下吧!”我拦住了正要领命而去的小太监。走到皇上旁边坐下。 “宁儿,就连你也要劝我去锦绣宫么?” 我自然是不想的,可是我想起姐姐曾说过他身上背负的责任,不仅仅是关于两个人。如果是姐姐的话,当初没有将私奔摆在他眼前,如今也断然不会独占他一人吧。 “皇上若是忙完了,还是去锦绣宫看看吧。”我将他面前的奏折关上折好,整齐摆在案上。 “我不想去见那个疯丫头。”皇上按住我的手,抽回奏折重新打开:“况且我还没忙完。” “皇上这份奏折都看了有半日了。”我叹了口气:“宁儿知道皇上不想去,可今日毕竟是贵妃娘娘册封的日子,皇上就当做是……” “你可是在怪我册封了贵妃?”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气势汹汹地打断道。 “不……不是。”我低下头躲避他的视线,回答得竟有些心虚。 “那你是何意?”他用一根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直视。“你应该是最能明白理解我的人不是么?” 我被他问得一愣,心里顿时觉得十分委屈。 这一年多来的日子我虽然过得十分舒适欢喜,却也十分矛盾。我不知不觉对眼前这个少年产生了和以前不太一样的情感,可我却不得不无时不刻地告诉自己,他是属于姐姐的,他爱的是姐姐不是我。 所以所有的事情我都尽量站在姐姐的角度思考,站在姐姐的立场做出反应。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是对的,我只要学着姐姐,我就能这样相安无事地躲在姐姐的影子里陪伴在他身边。 可是我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有着和姐姐截然不同的性格,驱使着我做出完全相反的反应。我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像似爱慕的情感,却不敢在他面前展现真正的自己。 我知道在他眼中最能明白理解他的人是姐姐。 可是明明我才是日夜陪伴他的人,明明我才最明白他的无奈和妥协,最明白他的倔强与不安。 我不愿意看他受人摆布,不愿意故作大度将他往别的女人宫里推。我能够支持他的一切决定,也愿意承受一切后果。我也能保护好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他进退两难的软肋。 我推开他勾着我下巴的手,鬼使神差地向他靠了过去,然后狠狠地靠上了他的唇。他的唇那样的冰凉,我贴着那薄薄的唇瓣,慢慢阖上眼睛。我真希望他能感受到的是我,是我那可鲜活跳动的心,而不仅仅是那张酷似姐姐的脸。 我在他唇上靠了很久,然后慢慢离开,离远。依旧在我的位置上坐好,思忖良久之后还是学着姐姐的样子,用着姐姐的语气,温柔地对他道:“十郎,你是皇上。” 他看着我发愣,深色的眸子闪了闪,用力抿着嘴,然后如一个木头做的人一般起身,任宫女们替他换了大红色的衣袍,大红色的靴子,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抬脚出门的前一刻他回了头,对我说:“宋安歌,你很像她,学得很像,但你不是她。”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我眼里逐渐变得模糊,然后消失。或许是这场无关于我的梦做得太久了,久得我都忘了这是梦。 是啊,我不是她,我只是在学她。所以到如今我都没能让真正的自己与他相处,除了刚才那个主动贴上去的吻。我太害怕了,害怕失去。 但是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我们好像都明白了,这场梦该醒了。姐姐已经走了,而我就只是我自己,无关于他爱谁。 “娘娘,你还好么?”悦兮走过来,用手帕轻轻擦掉我脸庞的泪水。 “悦兮,你和木兮的名字是姐姐起的么?”我接过手帕,抬头问她。 “木兮原本叫芍药,奴婢叫半夏。一日木兮在宫中遇到那时还是十皇子的皇上,皇上说芍药为药名,寓意不好,便让她改名为木兮。木兮回来说给郡主听,郡主便说半夏也是药名,一并改了将我唤作悦兮,说是取自……”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十四章 惟愿君知 “是,正是这句。” “真好,真好的名字。” “娘娘,可是思念郡主了?” 我轻轻点头。 “奴婢从小在郡主身边伺候,其实到现在都不肯相信郡主没了。”悦兮说着也抹起了眼泪:“一场夺嫡之争,便是非要杀到王府里。可皇上好好的,璟王好好的,偏就郡主没了。” 悦兮越说越是哭得厉害:“娘娘,悦兮知道您从小习武。可惜皇上下旨不准谈论那天发生的事情,不然若是……若是能查出杀害郡主的凶手,您一定要为她报仇!” 悦兮的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浇在我心上。一直以来我只是在心里怪皇上明明赢了王位却没有保护好姐姐,可悦兮的话分明说出了另一种可能。 以姐姐的性格,新婚的夫君和青梅竹马兵戎相见,她自然是十分两难。可当时皇上有宋家军相助胜局已定,却苦苦相逼直杀到璟王王府里,璟王完全无力还击。姐姐重情重义,一定不希望璟王被皇上处死、关押或流放,所以她那时一定在替璟王求情,求皇上放他一条生路。 这种时候,我实在想不通还有谁会杀这个手无寸铁,苦苦求情的璟王妃。 但如果皇上带兵杀进璟王府是为了带走姐姐,那姐姐执意为璟王求情一定让他十分难堪,他是否会觉得姐姐背叛了自己?他是否真的会动手,或是下令杀了她? 可我到璟王府的时候姐姐应该刚刚中箭,我分明看见他匆忙下马跑向姐姐,那样子不像是刚下令杀人的人。可他又为何要封了所有人的口,不准任何人议论那天在璟王府里发生的事呢?难道仅仅是为了调换我和姐姐的身份,好让我代替姐姐留在他身边么? 我使劲摇了摇头,把自己从这些可怕的想法中拉出来。不会是他的,一定不会是他的。他如此爱姐姐,又怎么忍心伤害她呢。 那天晚上皇上没有再回来,他宿在了锦绣宫。我一个人在柔软的大床上来回翻滚无法入睡,脑海里全是他和别人大喜之日的场景,虽然贵妃不是皇上的正妻,但颜天依身为太后的侄女,想必各种排场也是十分华丽。他会与她圆房吧,在洒满花瓣铺着一张白色喜帕的大红喜床上。 我以为他再也不会来宁曦宫了,在他终于认清了我与姐姐不同之后,也许他能从这段感情中走出去,专心去做一个帝王。而我,就安心查出杀害姐姐的人,为她报仇。 可是第二天早朝过后他还是来了,日后的每天也依旧如此。如果颜天依来寻他,他便去用个晚膳,过后依旧回来就寝。 在所有人眼里他依旧是独宠宁妃,可他却变得十分冷漠,常常是金口难开,用一双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睛看着我,却依旧习惯性地帮我添衣夹菜。 而我呢,一边还是贪恋着他的温柔,想着是否要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试着用真实的自己与他相处。一边又害怕姐姐的死真的与他有关,于是两个人成天都各怀着自己的心思,过得十分不开心。 那天悦兮做了我最爱吃的糖三角,她夹了一个放在我碗里,说道:“娘娘入秋以来清减了不少,昨日尚衣的女官来,都怪奴婢们没有照顾好您。今日奴婢亲手做了糖三角,娘娘可得多吃一些。” 我点点头,大大咧咧地直接用手拿起糖三角,也不在意皇上看着我的眼神,心不在焉地塞进了嘴里。 刚出锅的糖三角,表面的面皮已经晾成温热,里面流动着的糖心却还十分滚烫,我被烫得猝不及妨,探着舌尖说不出话来,眼泪也一下子蓄满了眼眶。 “快拿凉茶来。”皇上罕见地开了口,眼里那情绪,似是心疼。伸手接过悦兮递来的杯子,慌忙递到我嘴边。 而我正用手作扇子对着自己的舌尖扇风,样子十分狼狈,也没注意到他递过来的杯子,忽而一撞,半杯凉茶泼在了身上。 “你这丫头。”皇上急得叹了口气,转而将剩下的半杯凉茶倒入自己口中,然后靠过来强行扶住我的头,用嘴将那口凉茶徐徐灌入我嘴中。 这回舌尖倒是不烫了,我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解烫方法吓得不轻,一口凉茶含在嘴里不知是该咽下去还是该吐出来,生生憋红了脸。最后终于决定咽了下去,还被呛着咳了半天。 他一边轻轻抚着我的背为我顺气,一边嗔怪:“为何如此不小心,朕平日里是饿着你了么?” 我抬头看着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脸颊红得发烫:“皇上方才是做什么?吓我一跳。” “咳……”他轻咳了一声,收回放在我背上的手:“事急从权。”然后转头依旧吃他的菜,就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他嘴角残留的笑意,是我的错觉么? 第十五章 一抹蓝衣1 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细细算来其实我离开皇宫也不过短短月余,却仿若经年。真道是如今最好,没有来日方长。 我转身背对着大红宫墙,一步一步走远,仿佛每一步都能抖落一些不想记着的回忆一般。 待我漫步回到我和师兄落脚的那间客栈时,天才刚蒙蒙亮。我坐在楼下点了一壶清茶,透过散着茶香的寥寥青烟,看店小二揉着惺忪的睡眼招待几个早起的客官。掌柜噼啪拨着算盘,看嘴角的笑意前一天的生意定是很不错。 我用手撑着下巴,懒懒地打了个瞌睡。眼前于别人是常事,于我却十分少见的市井百态,让我觉得很温暖。几度历经繁华和生死,这样的平凡着实令人向往。 儿时的我常盼望能在云雾缭绕的山间,寻一处竹林,搭一间竹屋,避世而居。时而兴起便去游历山河,又或是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如今我的愿望就快能实现了,心里却仍旧觉得有些空落。 “师妹,怎么起得如此早?”一袭白衣从木梯上翩翩而下。 “师兄,早啊。” “嗯。家里那边,是都处理好了?”师兄自从认了我这个师妹后便对我的事十分上心,俨然一副大哥的样子,让人十分心安。 “嗯,给哥哥留信报了平安。想来还是不要相见为好,平白给他们添出许多麻烦。”我递了一杯茶给他,接着问:“师兄,我们之后去哪啊?” “这个啊……”师兄沉吟许久,一副不知该奈我这个小尾巴何的表情:“你若无事,不如我先送你回师门吧,恰好前日师门来信,师父云游将要回来了。你也许久没见他老人家了吧?” “是啊,那便回师门吧,我还从未去过呢。” 于是我和师兄随意用了些饭食,收拾行李动身准备离开京城。 我跟在师兄身后,穿梭于京城大大小小的街巷。师兄好像很熟悉京城,而我却只熟悉从将军府到璟王府最近的那条路。如今璟王府已然荒废了,可相隔不远的那条街却仍然是整个京城最繁华的地方。 我扯着师兄的袖子走走停停,不自觉得被街边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吸引着。 师兄笑得十分无奈:“你也是个大家小姐,怎么这般没见识过市面的样子。” “师兄,这白白圆圆的小饼是什么?闻着真香。”我停在一个铺子前垂涎,可劲摇着身边这个有盘缠的人的袖子。从前在宫里也算是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可相比之下却远没有这些街边小吃闻着香甜。 “老板,两份晋糕。”一个公子出现在我身旁,要走了最后两块。我十分沮丧,朝师兄瘪了瘪嘴,转身正要走,那公子却突然把其中一份塞在我手里:“你还是十分爱吃甜食。” 我愣了一下,还未看清他的长相他便已消失在人群中,只在我眼里留下一抹蓝衣。 “故人么?”师兄问道:“竟还知道你爱吃甜食?” “我哪有什么故人,想是认错了,白得了这一块甜饼。”我未多想,只是眼馋着眼前这大大的一块,大口把食物送进嘴里。 “这是晋糕。”师兄嫌弃地看着我,伸手替我擦了嘴角的糯米粒。 我嘴里塞满食物,还没来得及道声谢,忽而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呼救声。我连忙拉着师兄挤进迅速围成一圈的看热闹人群中。 “深闺小姐独自出门,被醉酒的富家公子调戏。还当真有这种戏码?”我皱皱眉看着师兄,按照戏本子的写法,师兄可不就是那救小姐于危难之中的白衣少侠的最佳人选。可他正站在一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完全没有要救人的打算。 “此等英雄救美之事,白衣少侠你还在等什么?”我出言提醒他:“那小姐长得好生漂亮,若是为了感激你以身相许……” 师兄瞪了我一眼:“师妹你初入江湖,如此好的机会,正适合磨练磨练你。”说着便一把将我推了过去。 我只好硬着头皮推开那醉醺醺还带着街边卖的恶鬼面具的小恶霸,一把将姑娘揽在怀里,然后指着那小恶霸勉强挤出半句话:“你这厮,竟敢光天化日调戏……” 话还未说完,姑娘便边哭边尖叫着将我推开。我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日为了方便着了男装,那刚才的行径,俨然是另一个恶霸啊。我羞得无地自容,连忙给姑娘道歉,谁知那真正的小恶霸却在身旁哈哈大笑起来。 “这位英雄怕不是拿错了戏本子?” 他这一笑一闹,周围的人也开始朝我指指点点,有的人甚至要把他们手中的西瓜扔过来砸我。我十分羞恼,一把抓出那小恶霸的领子,轻轻踮脚,飞身上了屋顶。 第十六章 一抹蓝衣2 我虽轻功好,但拎着个人也飞不了太远,何况还是个身高八尺的男儿,于是随便寻了个屋檐将他丢下,自己坐在屋顶上喘着粗气。 那人也是好性情,被我拎着飞了这么远,如此狼狈,竟还能指着我笑作一团。 我一把抢过他的面具,没好气道:“笑吧笑吧……当心憋死你。” 他才渐渐平息了笑声,坐起身来看着我:“你一个小姑娘,力气倒是大得很。” “你知道我是姑娘。?”我坐在他身边,有些惊讶:“那你刚才还……” “百花丛中过,什么花我不识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晋糕递给我:“方才没吃饱吧,这块也给你啊。” 我这才识出,他身上穿的,不就是刚才送我晋糕的那一抹蓝衣。细看之下,面庞也十分精致好看,竟不输于师兄,甚至还胜几分,让人看过去就有些挪不开眼。 怨不得人家当街调戏少女,还带着面具。若是不带的话,恐怕少女都想调戏他。 可他又为何要装作故人送我晋糕呢? “你这人,怀的什么心思啊?方才还人模人样的送我晋糕,转眼又喝醉在街边调戏少女。” “你又怎知我方才给你买晋糕不是因为喝醉呢?”他转头看着我,勾起一边嘴角,一双凤眼微微眯起,看得我发愣。 “什……什么?” “不对不对,我说错了,是你又怎知我方才给你买晋糕不是在调戏少女呢?” “你……”我羞红了脸,伸手出拳便要打他。 他也伸手握住我的拳,依旧笑着。他的武功高于我,我能从他的气息中感觉出来,但是他的气息很乱,像是不相容的两股气息在霸占他的身体一般。 “这不是黎王殿下么?怎么游山玩水,采花留情的,留到我北齐京城来了?” “呦,剑侠。”他松了我的拳头,起身转向站在屋檐边上的师兄。 “师兄,你们认识啊?”我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是啊,旧相识了。黎王是从剑林来?” “原是去找你师父调理身体,云尘子那老头说你师父云游未归,留信让我来京城寻你,说是你师妹医术了得,是这丫头么?” “师父身在世外,尽知世事,不过他老人家如今也该回剑林了。师妹同我也正要回去,黎王正好与我们同去。” “如此甚好。”说着二人已飞身下了屋檐。 也是亏了这一片人烟稀少,不然这一蓝一白面色如玉的翩翩公子突然从天而降,指不定百姓们以为是天神下凡呢。 我追上去,扯着师兄的衣角偷偷问:“师兄,这登徒子什么人啊?还是个王爷?” “南齐黎王陈喻黎,师妹竟不知?”师兄低头回答我。 “我对南齐之事确实了解甚少。” “小姑娘,我可听见你在背后议论我了。”那小王爷突然蹿到我身边,吓了我一跳。 我轻咳一声,也不搭理他,移步到师兄另一侧,好让他将我们隔开。这风流王爷,还是与他保持距离为好。 师兄低头看了我一眼,微微笑道:“师妹,我竟不知师父还教了你医术。” “是啊,云舟子那医术可是宝贝的很,诊个脉开个方都不能有外人在场的,你要是能治好本王,也算是功德一件。”小王爷隔着师兄探出半个头来看我。 “我这人没耐心得很,医术不及师父万一。若是治不好你,才是功德一件呢。”我狠狠白他一眼。 在心中暗暗思忖,师父当年教我医术时,原就有意让我专攻各种奇门毒术的解毒之法,方才探了这王爷的气息,却有中毒之相,可好像年岁已久,若是这么多年经师父之手调养都未能痊愈,那我想要治好他恐怕也是一件难事。 可叹他长得这般好看,又是个有权有势的王爷,再这样下去,恐怕是活不过三十岁了,当真是有些可惜了。 第十七章 初入山门1 剑林山庄距离京城并没有多远,出了城快马加鞭不过半日就能到。但是由于山庄地处群山之中,等我们徒步爬到山腰处的山庄时,已是夕阳西下。 山庄正门前高高挂着一副匾额,剑林二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好生气派。放眼往里看去,大大小小的院落散布在各个山峰上,好像连成一片,又好像是独立的。仿佛天上的星星一般,错落有致。 “怎么?是不是未曾想到自己师承一个这么大的门派?”黎王见我止步不前,便伸出一只手想要搭在我肩上,坏笑着调侃我。 我白了他一眼,闪了身形让他扑了个空,跟在师兄后面拾级而上。黎王倒也不恼,一边缓步跟上,一边说着些没什么用的废话。通过这一路的相处,我已经发现黎王这人话十分多,也不管有无人搭理,只是自顾自地不停唠叨。 我跟着师兄来到中殿,发现师父已经立在门前等我们了,想必是早已掐指算好了时间。我师父云舟子,剑林第五十八代掌门,于天文地理,武功术法,医学毒术,甚至占卜占星都十分有研究,其中剑法最为超群,可以说是当世奇才了。 我飞奔着朝他跑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扑在他怀里。对于我而言,师父更像是父亲,是他经年的教导和陪伴,才造就了今日的我。 他也将我揽在怀里,笑得爽朗:“安儿,几年不见,已是个大姑娘了。” “师父何时都长了白胡子?”我摸摸他原本黑绸般的长髯,如今都已经花白。 “哈哈,为师老喽!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师父松开我向着黎王作了个揖,黎王也恭敬回了礼。接着师父就招呼我们进了正殿大厅落座。 剑林是一个很有历史的门派,在武林中一直都享有一席之地,但又能够独善其身,超脱世外,所以朝代几经更替,都没能影响剑林的兴衰。 正殿里的装潢古色古香,看来是前朝的建筑,厅前挂着历代掌门的画像,却没有贡品供奉,看来我们剑林一门的确是跟传说中一样超尘脱俗,很不注重一些无用的形式了。 “安儿这次回来,无事便多呆些时日吧。为师如今啊,贪图山水之乐,门派中的大小事宜,你也向景云学着多照料一下。”师父端坐在主位开口。 “好的师父。”我乖巧答应,想着别管什么事,丢给师兄去操劳就好。 “二则黎王殿下此来,你刚好可以助他调养身体。住所我都命人安排好了,你二人住在相邻的院子里,也方便你日常诊脉。”师父边说边与黎王相视点头,一副早就商量好了的样子。 “师父,真要让我治这王爷的病啊?他好像很难治呢,我……我都还未正经行过医,万一……”我面露难色,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师父。 “喂喂,你这小姑娘,还没开始治病就说如此不吉利的话。我都还没嫌弃你资历尚浅,你倒先嫌弃起我的病来。”黎王十分不满地看着我瘪瘪嘴。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若是被我治出个三长两短,做了鬼可别来缠着我。”我瞪他一眼,又回头看着师父。 “无妨,无妨……黎王这病为师治了多年,但只是能尚且压制。不过这病啊,若是安儿你都治不好,这世上恐怕就没人能治好了。”说着很有深意地笑了笑:“黎王殿下也大可不必担心,我这徒儿年纪虽小,悟性却高,老夫再此夸下海口,她定能治好你。” “那便多谢掌门和神医姑娘了。”黎王站起来,收起他那玩世不恭的样子,正经地对着师父作了个揖。 师父摆摆手,又对着目瞪口呆的我眨了眨眼睛:“那便让人送你们回房歇息吧。” 我们拜别师父,跟着剑林的小弟子来到了住所,我和黎王住的院落果真是挨着的,师兄许久未回来了,为他新收拾的院落也离我们不远。 我独自进了属于我的竹篱小院,房屋建筑十分的小巧独特,院里种着一片茉莉,这个时节尚未开花。 屋里的各种家具都是用竹子做的,精巧又结实,我将两层楼四个房间草草逛了一遍,然后靠在一张能前后摇晃的椅子上歇息。闭目想着如此大的小院,若是能与姐姐同住该有多好。 但我很快就从这悲伤的想法中转了出来,想着方才师父说的话。他竟夸下海口说我一定能治好黎王的病,可我怎么不知我的医术如此了得,莫不是师父就是想让我送黎王去西天吧。 想着想着我便在摇晃的椅子里睡了过去,许是走山路有些劳累,这一觉睡得很是沉,直到一阵浓郁的烤肉香味飘进我的屋里,把我的馋虫从梦里勾醒。 第十八章 初入山门2 我揉揉眼睛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肚子也开始咕咕叫着。心里正觉得奇怪,怎么也没见有人送饭食来,才意识到剑林山庄中多是习武之人,为了能更好的练成武功多是要辟谷的。就算偶尔吃些饭食,也都十分清淡。可我一向是无肉不欢,定是不能习惯这里的“斋饭”。 方才虽然在楼下看见一间小厨房,但无奈我也是从小被伺候着长大的将军府二小姐,哪里知道怎么烧火做饭啊? 想着这些我便越发饿,外面飘来的烤肉味也越发得香,我转转眼睛,不如干脆就寻着这香味去蹭顿饭好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脚步已顺着香味出了房门。 可这出了门我才意识到,这香味离我十分的近,好像就在一排竹篱之隔的黎王殿下院里。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若是真去找那病王爷要肉吃,也太丢人了吧。师父有云:医者便要有医者的样子,如此这般以后还如何处理医患关系,不行不行,我还是饿着吧。想着我正转身要回屋,却已经被黎王瞧了个正着。 “神医姑娘?”他的声音里总是带着几分调侃,背对着他我都能想象到他一侧嘴角微微勾起的样子。我原打算装作没听见,假装在院中闲逛,可他却十分执着,连唤了好几声。 我只好回过身,挤出一个微笑应声:“黎王殿下,何事啊?” 他一手拿着火钳子,一手捏着几根肉串,脸上还留着碳灰印子,有些狼狈却笑得十分明媚:“你初次住在山庄,是不是还不知道你们这里是不管饭食的?” “我知道啊。”我装作十分不在意,一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肉串。 “你知道啊,那便好。看你如此爱吃,想必是不适合辟谷的吧?”他咬了一口手中的肉串,勾着嘴角笑得不怀好意。 “那你这肉串是哪来的?”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径直反问,不经意间还十分丢人地咽了口口水。 “这个啊,你们这里管采买的小弟子,只要多给给他些银两他就会帮我带些食材回来。” “哦?这样啊。可你一个王爷,竟会自己做饭么?”我仔细想了想他好像没带什么小厮侍卫在身边。 “这有何难?你且进来尝尝本王的手艺。”说着便伸出满是灰尘的脏手要来拉我衣袖。 我也的确饿了,想着也别要什么面子了,便在他拉到我之前轻轻一跃跨过竹篱,还不忘夸赞道:“黎王殿下,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佩服佩服。”然后便毫不客气,径直走进他屋中,寻到桌边坐下。 桌上已经摆了好几盘,不仅有烤肉炒菜,竟还有凉拌小菜和洗好的葡萄,边上还摆着一坛酒,我咽了咽口水,这小王爷还真会享受生活,在此落脚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做了这么大的一桌好菜。 “别客气,快尝尝,本王这一身的好手艺,今日终于有世人见证了。”他递给我一双筷子,又将白瓷小碗摆在我面前。 我伸筷子夹了块肉放在嘴中,我虽一向爱吃却并不很挑剔,对食物也算是来者不拒了。黎王的手艺确实不差,尝得出来放了各种各样的调料,只是盐似乎放的格外多了一些,许是烤肉的独特做法也未可知。 我对着他期待的眼神礼貌地笑了笑,又夹起一片青菜叶子,果然还是咸了些。我将桌上的菜挨个尝了一遍,终于下了结论,这人恐怕味觉不太灵敏啊。可是吃人家嘴短,我这还饿着呢,总不能说人家做的难吃吧。 于是我硬着头皮夸赞道:“好吃好吃,黎王殿下,于厨子这一行里可委实是个人才。”说着伸手去拿他面前的那坛酒,准备喝一点解解咸。 他却一把抢了回来:“小姑娘喝什么酒,多吃些菜。”说着又给我夹了两块肉在碗里。 “今日时间紧,明日午时你还来,我还有许多拿手好菜。” 我笑着点头,连忙揪了颗葡萄塞进嘴里,然后看着他将大块的肉塞进嘴里,好像完全没有觉得咸,果然是味觉不太灵敏。莫非是中毒时间久了,身体已经慢慢开始麻痹了? 我暗暗觉得可惜,不光是觉得眼前的少年命不久矣,更是可惜了一桌好菜和这做菜的好手艺。便不自觉地问道:“殿下是何时中的毒?” “不愧是神医啊?这么快就能看出我这不是病而是毒了。”他停下筷子歪头盯着我看,也不知道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 “出拳时探了你的气息,像是中毒。”我眨眨眼睛,又塞给自己一颗葡萄。 “约摸七八岁的样子吧。”黎王头也不抬满不在乎地回答着。 “竟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下手?莫非是因为皇位?”我直言了我的疑惑。 “是也不是吧。”他的眸子沉了沉,但依旧笑着,笑得有些勉强。 第十九章 望闻问切1 第二日一早,我便去寻了师父,可他老人家正在打坐,盘着腿念念有词,并不理我。我只好在他房中不耐烦地等着,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半柱香时间后,终于听见他长长叹了口气:“你这丫头,一大早的在我这里胡闹些什么呢?” 我连忙凑到他跟前,乖巧坐下:“师父,您不是让我给黎王治病么?他到底是什么情况,被下了什么毒,您到是跟我交代交代啊。” “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气,一并投来的还有朽木不可雕的眼神:“医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我既把黎王殿下交给了你,自然由你去探个究竟,何须我做什么交代?” 我仍旧不解其意,追问道:“可是师父,您如何能断定我能将他治好?您可是掐指算的?” “世间万事自有缘法,黎王命不该绝。”师父起身走到窗前,指着庭前的一颗树继续道:“你看着院中的一草一木,看似少了哪些也没什么影响,但是既然它们都能再此郁郁葱葱地生长,便自有它们存在的道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些于我治病有何关系?难道师父的意思是说,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替黎王治病?” 师父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为师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安儿你于这世间看似只是沧海一粟,与万万千千的普通人一样,但是你又很是不同……” “师父的意思可是说我天赋异禀?”我有些沾沾自喜。 “你还小,留着日后慢慢参破罢。” “那师父,为何不教徒儿占星算卦之事?”我一向不太信这些,但又对窥探天命这一门奇妙学问很是好奇,无奈师父并不愿意教我。 “你的天赋在武学,如今剑法已是超群,为师教你医术也是为了让你保持一颗仁心。有关于天命之事你只需明白一点,便是能知天命者,必是不在天命之中的。” 师父说的话我总是一知半解,小时候觉得他那是因为懒得教我而编出的大道理,如今依旧是同一套说词,无甚差别。我又在师父房中待了些时日,翻出了几本可供参考的医书,却没找到他之前给黎王开的药方子,最后只得悻悻而归。 回去的路上我磨磨蹭蹭,用了来时两倍的时间。一边在山路间走马观花,一边思忖着师父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自小我就没什么耐心,师父却偏偏让我学医。以前师父给我出的考题,我都是依样画葫芦,不明就里地乱开方子,多半是蒙混过关,如今怎就成了神医了? 我想来想去,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名师出高徒吧。走回小院时我仍旧毫无头绪,抬脚正要进门歇会,却被一股清甜的香味领着拐进了黎王院里。 这黎王殿下虽然味觉不太灵敏,可做出来的饭食却是香飘十里,十分馋人。 我进了屋,果然他正在灶台边忙活,那样子俨然没有了平日里身为王爷的高贵气,倒是很平易近人。 他发现我进来,回头看了我一眼:“你来的倒巧,饭菜这就要好了。”说着用手指捻了一撮盐,正要往锅里加。 “少……少放些盐。”我出言制止,生怕一桌好菜又像昨天摔了盐缸似的咸。 “放心,昨日看你那样子,我也知道是盐放多了。” “你竟知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有何不知啊。”说着将菜盛在瓷盘里,转身招呼我上桌吃饭。 我挨个菜尝了一遍,果真不像昨日那般咸了。还有方才那清甜的香味,是据说熬了好几个时辰的银耳羹,银耳已经熬烂,软糯香甜的正和我的口味。 我一边津津有味吃着,一边抬眼打量眼前这少年,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初见时当街调戏少女,如今却又在山间小屋洗手作羹汤,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我不觉伸手搭在他腕上,试探了一下他的脉象。经过了这么些年,他体内的毒却好像还没有伤及心脉,是以并不影响他修炼武功,师父究竟用的什么神药,能压制地如此好,我一时间竟看不出个究竟。 “这么急着给我解毒?”他将筷子衔在嘴里,又摆出之前那副纨绔子弟的样子,轻轻挑起右边的眉。 “我师父可说了你这是什么毒?”我已习惯了他这不好好说话的风格,便不答话直奔重点。 “蛊毒。” “蛊毒?”我十分吃惊,追问:“何种蛊?” “我记得你师父曾说……”他突然面露难色,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快说啊!”我不耐烦地催促。 “他说……类似情蛊。” 第二十章 望闻问切2 “什么?”我一口甜汤尚未咽下,被他的回答吓得不轻,险些呛着自己。 “你当年不过七八岁,竟中了情蛊?”我瞪大眼睛毫不吝啬自己的惊奇。 “所以说是类似啊。”他被我问到,竟有些脸红。 “怎么个类似法?” “就是……嗯……我也说不清。你师父没告诉你?” “师父他老人家,怕是要让你在我手里自生自灭,所以你知道什么就快些告诉我,可别治不好你坏我名声。”我仍旧对师父撒手不管的态度耿耿于怀。 “你不必有什么压力。”他突然一脸命由天定的惆怅:“治得好治不好,皆是随缘。我若是死了,你也不必自责,更不会传出去坏你名声。”他一副看破世事红尘的样子,伸出筷子指向一块牛肉。 我听着他这番自暴自弃的话十分不悦,没好气地将他的筷子撇到一边,抢先夹走那块肉:“你即时日无多,不如把肉都让给我吃,倒不浪费。” 他收回筷子,眯眼笑着看我塞了一满嘴的肉,好似看着我吃自己就能饱一般。然后伸手拿起我的碗,又在里面添了一勺银耳羹,漫不经心道:“慢些,别噎着。就冲你这吃相,本王也得多活几年,不然浪费了这一身绝世的厨艺。” “哼!臭美!”我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银耳羹。如此香甜爽口的羹汤,从前在宫里也算是应有尽有,如今流浪江湖,能捡个活宝一样的王爷管饭食也算是好命了。 可惜这世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一向聚少离多,遇到的人始终都是过客,眼前的他能与我做几顿饭食?我又能与他看几回诊,煎几回药呢? 午饭后我又细细为他诊了脉,毒果然还未侵入心脉,但已入了各处器官,怪不得他的味觉都开始减退了,恐怕再往后视觉也会开始变弱。 他体内的毒如若当真是蛊毒的话,他的体内便该存有蛊虫。 寻常的情蛊,道理好像十分简单,不过是以女子的血搭配未知毒药喂养蛊虫,下入男子的饭菜中即可。虽说每个苗族女孩子都会,但这种情蛊却是蛊中极品,只有下蛊之人能解。情蛊在用毒一脉已算是阴险狠毒,但只要中蛊男子不对女子变心,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可黎王体内的毒,分明可以危及性命,却又能用药压制,这当是何故? 我在脑海中细细回忆从各类书中读到的蛊毒,但毕竟是苗疆的毒,我知之甚少。我沉思良久,手搭在他的腕上许久未动,黎王突然发话:“怎么眉头都拧成疙瘩了?如此为难?” 他少见的轻声细语,让我很不习惯,不由地回想起从前在宫里时,皇上也是这样轻言细语,笑我一认真思考就将眉头拧作一团,还伸手替我抹开,揽我入怀,安抚我说:“宁儿,万事有我,不必发愁。” “喂!发什么愣呢?”黎王伸出另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突然回过神来,把手从他腕上拿开。 “没什么。”我转过头悄悄擦了眼角快要掉出的眼泪,又迅速转回来看着他:“我对蛊毒了解的不多,可能需要回去翻翻医书再做定夺。” “无妨。”他点点头,看着我的眼神里似有疑问,却没再多问什么。 “殿下运功时,身体可有觉得不是?”我继续询问他的症状。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没有感觉?那殿下当年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中毒的?” “当年年岁尚小,武功也不算精进,中毒之后就迅速出现中毒之状。幸而遇见你师父,及时压制,此后每年我都会来山庄小住,调理体内毒性。你们山庄不让外人进来,每年我都是孤身一人在此,你看我这厨艺,就是这样逼出来的。” 他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就好像中毒的另有他人一样。 “那师父为何不接着给你调理了?” “你师父那人学识广阔,包罗万象,他不愿治了,自有他的道理。他说你能治好,也自有他的道理。”他一副老成之态娓娓道来,与他那张少年气的脸十分不搭。 “你倒很是吹捧他老人家。”我笑笑:“可怜你那么小的年纪,受了如此多的苦。” “我?你才是吧。花一样的年纪,眼里净是悲伤。况且我还比你年长几岁。” “你如何知道我的年岁?”我今年十七,确实也算不上多大,但这两年的经历却让我觉得自己比在闺阁中时沧桑的许多。 “你难道不知,你师父说你能治好我,是靠着生辰八字算出来的?”他笑着调侃。 “是啦,那我一定是你命中的克星。” 第二十一章 揭秘蛊毒 午后我将摇椅搬到院中阴凉处,又寻了山庄里的小弟子从藏书阁找了许多医书来。许是因为我是剑林掌门的嫡系弟子,这里的人都十分乐意帮忙,前后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帮我运书,然后帮我码好摆在阳光下晒着。 “安歌师姐,你看这本《偏门奇毒》可要么?”染月是云尘子师叔的小徒弟,小我一岁,自小在山庄长大,想是因为山庄里少有女子,见到我便十分欢喜。 “自然是要的,就是要这种奇门毒术。”我一边翻着手里的书,暗自感叹自己学艺不精,一边接过染月手中的那本《偏门奇毒》。 一直以来我研究的都是各种草药的毒性,以及各种毒药的解法,竟对蛊毒之类知之甚少:“里面可讲了蛊毒?” “师姐在寻蛊毒?”染月眨着一双大眼看着我。 “是,蛊毒的解毒之法,我所知甚少。” “这我倒是略懂些皮毛,师姐寻的是何种蛊毒?我可大致说与你听。”小姑娘凑到我跟前毛遂自荐。 “是么?那你且与我说说这情蛊。”我有些惊讶,突然对这小师妹提了些兴趣。 “情蛊么?情蛊所用蛊虫最是贪吃,只要用一种至死的毒药和女子鲜血喂养即可。从饭菜中下入,如果中蛊男子和下蛊女子长期生活在一起,蛊虫会因为气息熟悉而长期沉睡。但如果中蛊男子远离下蛊女子,蛊虫就会十分不安,释放毒素甚至啃食中蛊者的身体器官。” “的确很是残忍,那如何解?”我急着追问。 “倒也不难,只要知道下蛊女子使用的毒药,寻到另一种相克的毒药,以下蛊女子之血为引,服下即可。蛊虫会将毒药和血全部吃掉,最后就被相克之毒毒死了。”染月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那这情蛊,也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是呢,蛊虫需要大量的血液去喂养,解毒时却只需要一点血。这也是蛊虫能在体内沉睡的原因之一,因为下蛊之前喂得很饱。” “也就是说,如果下蛊之前不把蛊虫喂饱,它便不会沉睡?” “那是自然,如果是这样的话,蛊虫多半会抢食中蛊者体内的食物,若是没有它喜欢吃的,它就会啃食器官,释放毒素。” “原是这样,这样阴狠的下毒之法,竟然只是因为一只贪吃的小虫。” “是这样。”染月解释完,又开始在一旁整理书籍,顺带把讲到蛊毒的书一一挑出来摆在一边。 “那蛊虫原本的毒性呢?” “蛊虫原本的毒性,只是保证用毒喂养它时,它不会被别的毒毒死。” 我点点头,对染月的一系列讲解十分满意:“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对蛊毒竟如此有研究。” “我也就知道这些了,还是小时候娘亲说与我听的,她原本就是苗女。” “哦?那我可否去拜见你娘亲?” “怕是不行了,她很多年以前就过世了。”染月说得轻快,好似不是一件悲伤的事。我才想起剑林的很多弟子都是孤儿。那染月她这些年长在剑林山庄,能养得如此活泼开朗,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如此一来,线索便又断了,染月这略懂皮毛已是我身边能寻到的最熟悉蛊毒的人,接下来恐怕还是要靠啃遍这些发了霉的藏书来寻找答案了。 于是一整个下午我埋头书海,斑驳的树影洒落在书页上,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的去想要寻找一个答案了,从前的事一向得过且过,就算是想要的抓在手心却不敢握紧。那种感觉,反而远没有现在这样细心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来的安心。 夕阳渐渐西下,我在书中得到的收获甚少,中原记录毒术的书籍中很少有对蛊毒的介绍,即使有也多半是石头蛊、金蚕蛊之类,连情蛊都少有提及。就算有几句介绍,也只是一带而过,不求甚解,远不如方才染月说得详细。 天色暗下来后,书上的清秀的隶书小字渐渐看不清晰了。我合上书抬头看看天空,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就已经有一轮下弦月挂在树梢,星光也开始闪烁,看来近来都是好天气,放在院里的书便也不忙着收拾了。 我转头看向黎王院里,屋里已经掌了灯,不知可是又做好了可口的菜肴。我放下书径直朝他屋里走去,还纳闷为何没有菜肴的香味飘散出来。靠近屋门才察觉到房中不止他一人。 “黎王殿下果然人脉遍布天下,世上怎会有你不知的事?”我听这声音十分熟悉,竟是师兄。 “剑侠谬赞了……”接下来这声音显然是黎王,但话说一半,便没了声音。 想是二人在此说什么听不得的事情,此时已经察觉到只隔一扇木门的我的气息,果然习武之人待人处事,也是十分谨慎的。 我也不会避讳什么,直接推门进了屋,果然两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我,好似我窥探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我不禁发笑:“何故如此盯着我?” 师兄这才收了锋利的目光,恢复了往日亲切的微笑:“师妹,你怎么来了?” “我来蹭饭啊,黎王殿下如今可是我的御用厨子。”我笑着回答:“师兄又为何在此?何时与黎王殿下如此相熟了?” “我们?喻黎从小在师父这里调养,我们自然是熟的。今日闲得闷了,便来找他聊聊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是啊,聊着聊着竟忘了时辰,饭食尚未准备呢。景云,你也留在这里用饭,我简单做些面条,片刻便好了。” 我听着两人生硬地称呼对方的名讳,暗自觉得好笑,我又并不十分想知晓他们在偷偷商议何事,何苦这样相瞒,两人皆是一副镇定自若掩盖着惊慌失措的样子,竟远没有往常沉稳。 不过黎王名喻黎,倒是在刚刚谈话间我才知晓。南齐皇族以陈为姓,那他便是姓陈名喻黎了,也不知是否是私下里用的化名,倒是甚有意境的一个名字,很符合他的气质。 我看着黎王在灶台前忙活着,烧水、和面、煮臊子,一气呵成,的确只用了片刻。而他身上绣着金丝线的衣裳,发间白玉制成的发冠,以及俊美的面庞,又暗示着他明明是如此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不知蛊毒入体这么多年了,他是否也会害怕死亡,害怕远离这样平凡安静的生活。 我和师兄依次在饭桌边坐好,黎王端上三碗面和一碗臊子,袖子胡乱卷上小臂,恍惚间还有些像客栈里的店小二,只是衣着打扮太过贵气。接着又温了一壶酒给师兄和他自己倒上。 “快尝尝吧,趁热。小歌你就别喝酒了,姑娘家。”他依旧话多。 而我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他嘴里的小歌是在唤我,听着很是奇怪,这两人强行装作相熟也就罢了,干嘛还胡乱叫我的名讳。我瞪了他一眼,舀起一勺臊子倒入自己碗里。 “安儿,少喝些酒也无妨,夜里偏凉,暖暖身子也是好的。”师兄接话,给我倒了一小杯酒。今日真是怪了,连师兄也来凑热闹,平日里师妹叫得挺好,为何突然改叫了我的闺名。 “听闻你们师兄妹二人相认也不过月余吧。”黎王发问,仿佛二人在比同我的交情一般。 “同门师兄妹,即有师门在,何时相认又有何妨?总归是亲的。”师兄的回答亲切,却也觉得话中带刺。 “你们两,能不能不聊我?”我瞪着眼睛分别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拌我的面。 可万没想到,不让他们聊我,他们便无话可聊了,说好的自小相熟就变成了捧着碗大眼瞪小眼地吸溜面条,一顿饭下来,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师兄和黎王殿下,才聊了一下午,就把话题说尽了么?此刻半句话也没有。”我吃完一碗面,揉着肚子调侃他们。 “习武之人,食不言寝不语。”黎王答道。 “平日里可不见你这般安静。”我揭穿他。 “安儿与黎王诊病,可有什么进展了?”师兄突然发问。 “尚且还未诊出原由。”我摇头答道,一时有些丧气。 “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师兄出言安慰。 我点点头,在心中暗想,我倒是想慢慢来,可黎王殿下这身子,不知究竟还能撑多久,原先想得最多三十岁。如今只知是蛊毒却不知其原理,反倒不敢断言他是否能活到而立之年。 “对了师兄。”我突然想起染月曾说她娘亲是苗女,便想打听打听:“云尘子师叔的弟子染月,是何时来到山庄的?” “染月?”师兄迟疑了一下,像是没想起是谁:“那个跟你年纪相仿,爱穿红衣的姑娘么?” “嗯,就是她。她那时可是个孤儿么?”我问道。 “说来她还是我带回山庄的呢,那时她娘亲刚刚没了,爹也不知是何人,我便将她带了回来,拜在师叔门下。” “哦?景云你运气甚好,总能遇见些小姑娘捡回来。”黎王挑着眉有些不怀好意地插话道。 “别捣乱。”我扯住师兄衣袖,急着追问:“你是在哪儿遇见她的?可见过她娘亲?” “就在卓城,往西不远。倒没见过她娘,当时她已是孤身一人了。怎么?她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问题。”没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也不知道师兄对黎王的病知晓多少,我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觉得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很是可怜。” “外面的世界纷乱复杂,倚强凌弱的事情每日都在发生,她能拜在剑林门下安全长大,已是很好了。” 第二十二章 离他远些 师兄说的十分有理,百年前中原一分为南北,国号皆定为齐。南齐与北齐百年来暗自较劲,常有摩擦,国家也算是长期处于备战状态,国库空虚。 若是偶尔遇见几个昏庸无度的帝王,虽不至于亡国,百姓却是过得苦不堪言。就算是有明君治理,遇上个干旱水涝之类的天灾人祸,田里的收成少说三年都会受到影响。这种时候通常饿殍遍地,盗匪横行,商贾贪官只顾着自己,天高皇帝远也没人声张正义,每天不知要死多少人。 而剑林山庄的存在的意义就相当于是扶弱济贫,这里的人以修习剑法为主,学成后便会下山匡扶正义,遇到无法靠自己生存的穷人弱者或是孤儿,就带回山庄来。 而这些留在山庄的人,有天分的可以习武,可以学医,又或是术法算命之类。没有天分的也可以学习各种生存能力,然后分散到剑林门下的农庄、钱庄、绣庄之类的地方。 所以剑林山庄也不像表面上仅仅是一个武林门派那般清心寡欲,它拥有自己的势力和爪牙,能够自给自足。这也是剑林能够在江湖中屹立数百年不衰败的原因,它存在的年岁甚至比现在的南齐北齐存在的时间要长的多。 剑林的剑法刚劲,多适合于男子修习,我能从师于此,只是因为当年师父说与我有缘,且我又是个练剑的好苗子,便收入门下。实际我修习的武功剑法虽然在运功心法上属于剑林的武学,但是剑法确是师父精心改编过,为我量身定制的一套全新的剑法,与师兄他们修习的剑法同根同源,却不尽相同。而这套剑法中的一些招式,但这么些年了我都还没有完全参透,可见剑林武学的博大精深。 所以在剑林山庄的众多男弟子中见到染月时,我也十分惊讶。她年纪尚小,武功已不差我很远,且还精通术法,让我着实佩服。那么照师兄的说法,她孤苦无依的时候能来到剑林山庄,在此修习成长,的确是幸事一件。也许对于以后的江湖和黎民百姓,也同样是幸事呢。 “我看染月似乎很有天赋,即是师兄带回来的,为何不拜在我们师父门下?” “你还不知?染月武功虽好,剑法却不是她所擅长的,所以于师父而言,便是无缘了。”师兄答道。 “是么?那她最擅长的是什么?”我有些好奇,习武之人彼此靠近时,只能探出对方的内力如何,并以内力推断武功高低。至于擅长何种武功,的确难以看出。 “她从小失去父母,又是女子,日后若是行走江湖,依你看擅长什么为好?”师兄卖了个关子反问我。 “那自然是轻功与暗器,与女子而言,轻功可逃命,暗器无须近身交战,自然是最好的,可这两种武功何须练成如此深厚的内力?” “那我便不知了,师叔对他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徒弟宝贝的很,多传了她些内力心法也未可知。” “倒也有几分道理。”我点头认同:“染月的确活泼单纯惹人怜爱,师叔若是当年寻了个娘子,女儿也该这般大了呢。” “没大没小。”师兄淡淡笑着责备我,好似有什么心思。 我吐吐舌头,和师兄相处的日子的确不长,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亲切的,如大哥哥一般照顾着我,沉稳又让人安心,但偶尔的时候,却比师父还严肃几分。待师父年岁大了,能把剑林山庄偌大的产业交到他手里,应是十分放心吧。 谈笑间大家都已吃饱喝足,窗外月光盈盈,树影攒动,这样的夜晚真是美好。我大大咧咧地用手背抹了嘴:“那我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给你看诊。” 黎王仍旧勾着嘴角:“你哪是来看诊的?可别把蹭饭说的如此好听。” “顺便,顺便蹭饭。”我笑着回他,跟桌前的两人挥了挥手,转身出门,回了自己房里。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这话于我这爱吃之人而言自然是至理名言。可是这一吃饱就犯困,这让广大劳动人民如何好好劳动?我靠在摇椅上边打哈欠边胡乱想着,不过的确在田间劳作,在商铺里忙碌的那些人,都是很难吃饱的人啊。 如今的耕地大多是封给亲王大官,这些人或是自己留着田地雇些穷人来耕,或是卖给富商,再由他们雇人来耕,但都无甚区别,终归离不开那句“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剑林山庄在山下也有不少耕地,虽说不是特别肥沃的土壤,但每年也能收获不少粮食,这些粮食除了供给山庄里无家可归的人们,就是屯着待有灾害之年分发给百姓。 这些做法自然是好的,只是白白便宜了那些贪官污吏,看见有人赈灾施粥救济灾民就变得更加有恃无恐。偏偏山庄出师的剑客们都是正义之士,断也不会去做那些劫富济贫之事,毕竟都是盗窃抢劫之事,就算目的是救济穷人也做不得。无奈只能去搜集些贪官私吞赈灾款项的证据交给朝廷。可这些贪官也是聪明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让人抓住自己的狐狸尾巴,况且这个世道官官相护,多半都是在做些无用功。这也就怪不得朝代时有更替,武林门派却能长治久安。 我胡乱想着这些关乎于江湖和朝野的事,恍惚间就要睡过去了,突然一阵敲门声将我惊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安儿,可歇息了么?”是师兄的声音。 我揉着眼睛打开门,果然是白衣翩翩的师兄,一手还保持着扣门的姿势,一手背在身后,若是我还迷糊着,说不定会以为是谪仙下凡呢。 “师兄,你还没回去啊?这么晚了有何事么?” “倒也没什么大事,见你房中还点着灯,便过来看看,顺道与你告个别。” “告别?师兄要去哪?可是有什么事要处理?” “没什么大事,去京城处理一些山庄产业的事务,想来也要不了多少时日,不出半月应该就能回。” “这样啊,那你放心去吧,这些年你都在江湖历练,处理山庄大小事务想必都能得心应手。那你便快去快回啊。” “好。”师兄仍旧笑得温柔,伸手轻轻将我散落的头发拨至耳后。我在皇宫里过了很长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如今自己绾发都不太熟练,时常有发丝从鬓边散落。 “可有什么想要的么?我回来时可以去市集上逛逛,给你带些回来。” “那自然是……” “自然是小吃糕点?” “师兄懂我,到时多带些回来,每种两份吧,特别是玉糯斋的桂花酥。到时候我叫染月也来尝尝,她自小在山庄长大,肯定没吃过这些糕点。” “难得在吃的事情上你还能想到别人,看来染月这个小师妹确实深得你心。” “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开心笑着,立刻就开始盼着师兄能早些回来。 “我还有些事情要嘱咐与你。”师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 “何事啊?”我仰头问他。 “师父虽让你替黎王诊病,但你也不要与他走的太近。” “这是为何?”我问。 “黎王殿下,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样。”师兄说出一个不太明确的原因。我也突然想起傍晚进黎王屋门前,师兄说他人脉广的事。 “黎王表面上不谙世事,吃喝玩乐。听说在南齐也是无官无职,只做个闲散王爷。我虽也看得出他不像表面上那样,但如今我身在江湖,远离朝堂后宫,除了能替他治病,旁的都与我无关。所以他到底是何样的人,可能于我而言也不是什么要事,师兄你也不必太担心。” “安儿,你还小,有些时候你总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不论如何,保持距离总是好的。” “放心吧,我与他不过是看个病,蹭个饭。能出什么事啊?” “你若只是为了吃,我可以下山给你寻个厨子。”师兄皱皱眉,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不必如此麻烦,那黎王要我替他诊病,我蹭他几顿饭就当抵了出诊费了?这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就别浪费山庄的人力物力了。” “也罢,如今我倒说不过你了。总之你自己凡事多留些心,不要什么人都轻信。” “放心吧师兄,我已不是那总角小儿了,凡事有分寸的。” “那便好,如此我便能安心下山了,你早些休息,夜里凉,千万别染上了风寒。” 我点点头,目送师兄离开,心里却想着师兄今日怪得很,先是与黎王密谈,后又劝我不要与黎王走得太近,这俩人究竟是有什么利益纠葛,倒像是有些交集又互相防备。 这些倒也不算太奇怪,两人一个是南齐皇族,一个是江湖侠客,暗里有一些互帮互助也是正常,互相有些防备也是正常,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更让我觉得奇怪的其实是师兄对我的态度,他原本只是唤我师妹,像哥哥一样对我关照有加。今日在黎王面前却突然改了口唤我安儿,方才告别时也是嘘寒问暖,叮嘱了许多,很不像是平时里潇洒的作风。 我转身进屋,闩好门窗。夜里山中的确会起些风,但是风并不很大,门外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很是催眠。我吹熄桌边的烛火,摸黑翻身爬上小床,夜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离宫仅仅月余,窗外的月光透过纸窗洒进来,等到这个月的月满之时,就是宫中那人的生辰了。也不知待他及冠之后,册封的皇后会是何人?颜天依么?还是悦兮呢? 第二十三章 难得温柔 那是睡得很沉的一夜,一夜无梦,再醒时已是日上三竿。我起床简单梳洗,随意地将头发绾在脑后,用当年及笄时的红玉簪子定住。 也不过就是两年前的事情,却感觉如此遥远。娘亲离世前留下的一红一白两支玉簪,如今姐姐那支白玉的已经不知了去向,也许随着她入了皇陵,也许仍在荒废的璟王府中。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 我打起精神,依旧拿起昨日未翻看完的医书。那本《偏门奇毒》涉猎甚广,我来来回回翻看了几遍,终于寻到一篇有些启发的文章。 这篇文章是以叙事的文体写的,讲的是某个朝代郑州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突然变得特别能吃,却皮包骨头瘦弱不堪。每日一醒来就吵闹着要吃的,从早吃到晚却依旧喊饿,直到夜里睡着才能消停。这家人觉得奇怪,但因为家大业大,一时也吃不穷便没有太在意。但后来这孩子越吃越多,且叫饿的频率也更加频繁,他们这才慌了起来,请了不少有名的医者郎中来给孩子看诊,但最后都看不出孩子究竟有什么病。 直到有一天,一个术士云游至此,也就是本书的作者。他经过诊断后告诉这户人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这家人必须得完全听他的指示,不能因为心疼孩子而中断治疗。 这家人一听能治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于是这个术士要求他们饿孩子三天,任何东西都不能吃,甚至不能喝水。一开始这家人也是规规矩矩地执行着,可是到第三天实在心疼那骨瘦如柴的孩子,做母亲的就偷偷塞给了他两个馒头。 可这事术士并不知情,到了第三天晚上,他按照计划喂给了孩子两颗大肉丸,孩子狼吞虎咽地吃了,却没想到不久就口吐白沫,离开人世。 这家人自然不愿意了,将术士拉倒衙门,以下毒的罪名要求县衙给出合适的刑罚。术士自然不服,控诉是这家人不听自己的劝阻给孩子喂了食物。 县衙老爷还算是个清官,但此时也一头雾水,要求术士给出合理的解释。术士这才娓娓道来,原来他诊断出孩子体内有虫,一直在抢食孩子吃进去的食物,所以孩子才会越来越饿且骨瘦如柴。 而这位术士的解决办法,就是将孩子和体内的虫一起饿三天,饿到虫子没有东西可吃,却又在他开始啃食孩子身体之前。这是再喂入掺了砒霜的肉丸子,虫子为肉食者,饿了这么多时日定会不管不顾地吃掉这些肉丸。可是因为孩子的母亲偷偷喂了孩子两个大馒头,虫子吃过了馒头自然不会急着吃肉丸子。可砒霜的毒性强烈,没有被虫子吃掉结果反而毒死了那孩子。 这家人听了自然不信,县衙老爷也是半信半疑,于是请来了仵作割开了孩子的喉咙,果不其然窜出了一青一红两条虫子,身量竟已有一尺来高,甚是吓人。最后这家人无话可说,术士也自然无罪释放。 这篇文章写得十分冗长,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这位术士的自大。可他又的确有自大的本事,才能想得出这样的治病驱虫之法。 这个故事与染月说的情蛊的解法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利用体内虫子的贪食,将其毒死。但这个案例毕竟没有真正成功,我若如此草率地用砒霜去毒黎王体内的蛊虫,很有可能最后会背上个谋害皇族的罪名,到时就算仵作能把黎王体内的蛊虫取出来,我的罪责恐怕也不小。 我将书放下,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如此说来,如果黎王中的蛊毒与情蛊相似,那就必须要知道下蛊的人用的是何种毒药喂养蛊虫,更要知道喂养蛊虫的毒药里,混着的是何人的鲜血。 黎王是南齐皇族,从小长在深宫,被如此阴狠的蛊毒加害,多半是因为皇位。我对南齐的皇族没什么了解,只知道现在的南齐皇帝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那么十几年前发生在南齐皇宫里的事,应该与他也有不小的联系。又或者黎王早已知道是谁下的毒也未可知。 我急忙起身,径直向黎王院里走去,满腹疑问也许马上就能解开了,我在迫不及待中反倒有几分欣喜。 我推门进屋,房门没有闩着,黎王却不在屋里。 我十分烦躁地在他屋里等着,从前厅走到门边张望,再从门边走回前厅坐下,脑子里反反复复过了几遍刚刚梳理出来的结论,只等着黎王回来说与他听,也不知他大清早的去了何处,真是让人着急。 我正在他房中坐立难安,突然窗边的一盆植物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植物,小小的一盆,叶片圆圆小小,是介于蓝色和青色之间的那种颜色,有几分妖娆,却周身散发着灵气,就像一个实实在在的小生命一般,十分招人喜欢。 一阵清风略过,小小的叶片也随着风舞动着,就像一个在跳舞的孩童。我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要轻轻地触摸它的叶片。在即将碰触到它的那一刹那,突然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万不可碰它!”我回头看那说话的人,正是等了许久的黎王殿下。 “这是什么草?竟如此金贵?”我不满他的小气,不过一盆植物竟不让我碰。 “金贵的是你!那可不是一般的植物。”黎王一身农家小哥的打扮,裤脚卷到膝盖,脸上也不知是汗还是水,手里还拎着两尾不大不小的鱼。 “你做什么去了?如此狼狈。”我也不与他计较植物的事,只急着把蛊虫的事情说与他听。 “今日天气甚好,去山间小溪里打了几尾鲫鱼,中午清蒸了给你吃。”他走到厨房里,将鱼放进水盆。 “鱼啊,虽说好吃但刺却多。”我坐在桌边应他。 他好像愣了一下,片刻又回过神说:“无妨,那便将刺剔了去,做成鱼肉羹,你说可好?” “甚好甚好。”我听着他说的鱼肉羹咽了咽口水,一时间竟忘了正事。 “你今日怎么来得如此早?这就饿了么?”他擦了擦手,在我对面的桌边坐下,那一副不怀好意的笑颜,仿佛我离了他就会饿死一样。 “是有正事要说与你听,关于蛊虫。”我正襟危坐,将方才在书中看到的,染月说与我听的,和我自己推论的统统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与他听。 他随着我的讲解,一时皱眉,一时舒展,最后长叹一口气,算是告诉我他听懂了。 “也就是说,只要能找到当初下毒害我的人,就能解了这毒?” “这算是首要的任务,当然还得知道那人下的是何种毒药,以及找到与这种毒药相克的另一种毒药。” “原来如此。”他低头沉思,但看神色又好像一副不太担心的样子。 “所以这么些年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我见他一言不发十分着急,我这神医的称号可就在他这一念之间了。 “你先如实回答我,我还能有多少时日?” “若是……若是尽快解了毒,自然是长命百岁。”我不知为何,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 “若是不解呢?”他盯着我的眼睛,直看得我头皮发麻。 “若是能按照师父的法子继续调理,延缓毒性,也许还有十年可活。”我继续解释。 “若是不解呢?”他仍旧执着。 “若是……若是不解,最多五年。”我微微低头,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却突然发笑:“够了,足够了。” 我暗自觉得奇怪,难道这小王爷的人生理想,就是再活五年? “那……那下毒之人呢?” “真正要害我的人,自然是嫁接他人之手,我虽能轻易推断想要我死的是谁,可喂养蛊虫的血却不一定是那人的血。” “那你赶快去查啊!”此时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皇帝不急急太监,这小王爷究竟是想解毒还是不想解毒啊? “自然是要查的,不过这些日子,你还是先帮我试试你师父压制毒性的法子吧。” “这……这个嘛,好说好说。”其实师父的法子我能想出个大概,但仍旧有不明就里的地方。 黎王看着我犹犹豫豫的样子,依旧是勾着嘴角笑了出来:“也罢,为难你也不急于此一时,吃饱再说吧。” 说着他就起身到灶边烧火,我也好奇地凑过去看。其实生火我是会的,从前在宋家军的训练营中也是见识过的,但那教的是在野外生存的钻木取火之法。而此时他正拿着一只火折子点着柴火上的稻草,看起来倒是十分简单。 我蹲在他身边帮他把木头往火中送了送,他一手拿着蒲扇扇火,一手放下火钳拉住我的手,转过头来看着我:“当心烫着你的手,快放下吧。” 他难得地温柔说话,引得我也难得地听话放下手中的木头,炉火中闪烁的光印在他的面庞上,让俊朗的面庞也好像温柔了几分。可方才他说的哪句话,为何如此熟悉?竟想不起曾在哪里,听何人说过。 第二十四章 不近女色 黎王殿下看着我的眼神热切,不知是否是因为炉火太旺晃了眼,竟看得我有些脸红。待我缓过神来时,才慌忙与他错开眼神,没话找话地问他:“你拿着这铁做的火钳,可烫手么?” “无妨。”依旧是少见的温柔,眼神依旧盯着我不放。 我低头起身回到桌边,找了个视野绝佳的方位坐下:“我还是不与你添乱了,快些做饭,我都饿了。” “好,遵命。”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人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他殷勤得很。可能是因为解毒之法总算有了些许眉目,故而心情大好吧。 我坐在桌边懒散地用手支着脸颊,连日来思虑过多,此时将多日所获与他一讲,反倒一下子觉得十分放松,于是惬意地观赏着眼前的少年在锅碗瓢盆间忙碌,熟练地杀鱼切菜。看他高高地抬起手腕,修长的手指将各味调料撒入锅中,这动作在我眼里竟然比师兄持剑时更好看几分。 很快饭菜的香味就飘了出来,他挽起衣袖,掀起的锅盖引着一锅水汽扑倒他的周身,像是氤氲在仙气中一般。看着看着,我竟不经意地勾起了嘴角。这位黎王殿下,真真是这些年来我遇见过最特别的人了。 饭菜很快被端上了桌,两尾鲫鱼,一尾清蒸,另一尾煮熟后剃了刺做成了鱼肉羹。我舀了一勺鱼肉羹放入嘴中,竟是香甜的味道。 我有些意外:“向来肉羹都是咸的,你这盅为何是甜的?” “你素来喜爱甜食,便做成甜的与你尝尝。”他用一双干净筷子剔出一小块鱼肉放进我碗里,挑刺的动作也不算是十分熟练。 “说来奇怪,你初次见我时就送我晋糕,还直言说我喜爱甜食。”我又往嘴里送了一小勺羹汤,任由清甜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划过。 “可此前你我素未谋面,你如何知道?莫非你认得我姐姐?将我认作了她?” 他抬头看着我笑笑:“你姐姐也喜爱甜食么?” “姐姐她,似乎不太喜爱甜食。”我含着汤匙细细回想,从前的确不认得这个爱嬉嬉笑笑的少年:“所以那时你为何知道?” “那时……那时你就当作是我认错了人吧。”他低头专心剔出鱼肉中的刺,头也不抬:“若是在海边就好了,那些鱼就没有这许多刺。” 我没搭上他转移的话题,心里暗想着这如何能叫作就当认错了人,他分明就是认错了人,又或是当街调戏姑娘的戏码。毕竟我当时在那晋糕小摊边垂涎三尺,偏爱甜食也算是十分好猜测。想到这里我瘪瘪嘴,师兄说的没错,这黎王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不过我在他这里有吃有喝,除了替他治病也没有什么可利用之处,大可不必平白生出许多担忧,庸人自扰。 午饭过后,我们又闲谈了一会。之后我让他凝神运气,并同时替他诊脉,试图找到他体内蛊虫的位置。 他盘腿坐在床榻上,闭上双眼,开始运气,周身的气场突然强劲起来,似有一股蛮力保护着他的心脉,的的确确是武功高强之人。我伸手摸上他的脉搏,果然当他把内力聚集到腹部的时候,气息不易察觉地稍有凝滞。 我收回手,待他运气完毕睁开双眼:“那贪吃的蛊虫,果然是在你的肚肠之中。” “那照你的说法,我不是应该十分贪吃且骨瘦如柴?” “我也觉得奇怪。”我轻咬嘴唇陷入思考:“你方才运气的心法,为何如此霸道?” “你竟不知吗?这是你师父教于我的。我还以为是你们剑林的心法。” “有相似之处,却霸道得很。想必这套心法才是护住你心脉的关键之处。” “如此说来我的武功也算有半数是从你师父那里学的,我是不是也算是你半个师兄。”他又没个正型地扯东扯西,让我难以思考。 “师父那是为了替你保命,可别同我攀亲带故。” 我站起身,准备要走,却一时不知为何玩心大起,装作一个老成医者的样子,将他掀起的衣袖扯下覆住手腕,然后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用老气横秋的语气念叨着:“王爷,千万保重身体,好生歇息着,切记不可太过操劳。容在下再想想办法,定能治好王爷的病。” 他见我这样,咬着嘴唇强忍着笑意,配合地装出一副病弱之态,侧身靠在床榻上,掩嘴轻咳,断续说到:“有劳神医姑娘。” 我不禁发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的病弱如此,倒是很会演戏。我伸手扯过他床脚的锦被,把他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那在下就先告退了。王爷万安。” 然后便快步走出了他的房间,走前还回头看了看他种在窗边那盆周身散着灵气的草。这些天也不知为何,虽然为着黎王中的蛊毒十分操劳,却也时时都觉得满足开心。也不知是因为有事可做,还是因为同他相识。 从黎王院里回我自己院子的那段短路上,遇见了一个路过的小弟子,记不太清叫什么名了,便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不想他见我从黎王院里出来,竟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惊讶:“安歌师姐你,你与这南齐的黎王殿下很熟么?” 我转了转眼睛,不知他是何意,胡乱答道:“嗯……还行吧。为何这样问?” “方才师姐从他院中出来,吓了我一大跳呢!我可是听说这黎王殿下不近女色,他每年来山庄此小住,可是从不让姑娘靠近他的院子的。从前绣庄里一个来制衣的绣女,倾慕王爷容貌,进那院中说是要给王爷量身裁衣,竟被他连人赶了出来。” 小弟子将画面描绘地十分夸张,让我觉得十分好笑,黎王殿下不近女色?那我前日看见的当街调戏民女的是何人啊? “是么?可是你亲眼所见?” “倒也不是,是听别人说的。”小弟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便少在人后说人坏话了,当心被黎王殿下听了去。”我伸出中指敲了敲他的头,小声警告。 “是!师姐教训的是。”小弟子羞红了脸,转身正要逃走。 “等等!”我扯住他身上道袍的后衣领:“你去将染月替我寻了来,就说我有事问她。快点啊!” “好,好!我马上就去。”小弟子一溜烟跑掉,像是被我吓坏了。 我慢步回到房中,果然不一会就等来了染月。 “安歌师姐,听说你寻我?”爱穿红衣的小姑娘蹦跳着进了屋,让我这房里简单的布局瞬间有些亮堂。 “快坐吧!”我拉她坐下,倒了碗凉茶给她。 “我想问问你,这情蛊可有不是下蛊之人成功解毒的先例么?” “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染月摇摇头,好像很为难。 “那其他的蛊呢?我想知道究竟如何能知道喂养蛊虫的是何种毒药?” “若是情蛊的话,平日蛊虫在中蛊者体内沉睡,自然是无法知道的,所以只有下蛊的人知道如何解毒。”小姑娘认真思索着:“若是其他蛊的话……” “其他蛊如何?”我在一旁很是着急。 “若是其他蛊……例如金蚕蛊,金蚕蛊是将多种毒虫一起放在一个瓮中密封起来,让它们自相残杀,吃来吃去,过那么一年,最后只剩下一只的时候,蛊虫的形态颜色都变了,形状像蚕,皮肤金黄。这种毒十分不好解,因为最后留下的毒虫不知究竟这哪种,可能是毒蛇、蜈蚣、蜥蜴、蚯蚓、蛤蟆等。就算知道是什么虫,譬如是毒蛇,也很难知道究竟是千百种毒蛇中的哪种毒蛇。” “那究竟如何能解?” “师姐你先不要着急,我记得我娘与我说过的。解蛊毒无非就是两种方法,一是以毒攻毒,二则是寻到世间少有的那几种百毒不侵的草药。我们常用的法子自然是以毒攻毒,毕竟那些草药不是生在悬崖峭壁,就是在人迹罕至之处。” “那就是说没有解法了?”我若有所思。这百毒不侵的草药我也略有所知,例如七星花,圣雪果之类,的确世间少有,很难寻到。 “所以想要完全解毒却是件难事。” 我点点头,染月的话不假,如今想要给黎王解毒,要么找到下蛊之人,要么取到绝世神药。两者皆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如果只是压制毒性,想必就简单的多。 这世间除去那些神药,还有许多解毒作用有限的草药,例如绿豆,就对解一些误食有毒物质的症状十分有用。但绿豆毕竟是食物,药用价值还是低了些。 这样想来,师父能长久以来压制住,一定是用了一些能有效抑制黎王体内毒性的草药,再加上那套霸道的心法,十多年来算是将黎王殿下保护的很好了。 寻常解毒都是从中毒者的食物等地方找到毒药,再来确定解药。可黎王的毒在体内,要想找到合适的草药,想知道所需草药是一种还是多种,比例如何,仍旧需要细细研究琢磨。 也不知师父为何就是不肯将这药方子直接给了我,而是非要让我自己去琢磨呢? “染月,你娘亲可有跟你提及,确定体内毒药的法子?” 第二十五章 染月逐风 “许是那时我年纪太小,记不得太多了。隐约觉着,是不是需要中毒者的血液?”染月回忆良久,终于得到了个模糊的答案。 “细想确实如此,既然毒已经入了体,自然在体内有迹可循。”我沉思着点头,黎王体内的毒已侵入器官,血液中自然也是有的。只是如果血液中含量少的话,可能需要大量放血,也不知黎王的身体是否能吃得消。 “是啊!且放血也是一种祛毒的方法啊。譬如被蛇咬了,不就是要尽快将伤处的血液吸出。”染月好像看出了我的担心,宽慰道。 “也好,大不了多喝些补血的药材。” “嗯,师姐,你对蛊毒之事如此上心,难道掌门师伯让你给黎王殿下治的病,竟是蛊毒么?”染月张大嘴巴,好奇中伴着些许震惊。 “此事你可要保密。黎王殿下毕竟是南齐的王爷,看着终日纨绔,无所事事的样子,也不知背后都牵扯了些什么?小小年纪竟被人加害成这样,活到如今,已是命大。” 我贴近染月耳边,小声叮嘱着。原本这些事就算是染月,也是不该知晓的,但无奈要向她询问许多苗疆蛊毒之事,况且她年纪尚小,天真活泼,应是没什么大碍的。 “嗯,师姐放心吧,我保证守口如瓶。”染月笑起来很甜,一颗小虎牙更是十分可爱,看得仅仅比她大一岁的我,也心生怜爱,想要小心呵护着。 这让我想起两年前姐姐出嫁前,那时候的我也是这般无忧无虑,永远不会长大一般。也怪不得姐姐明明只比我大了半刻,却对我十分忍让偏爱。 “你一会可还有事么?”我摸摸染月栗色绸缎般的头发,她与我一样不会簪发,一头长发在身后松散地用一根丝带系着,慵懒却不失元气。 “倒没什么大事,晨起练了功。下午原是逐风师兄要盯着我做功课的,师姐若是不嫌染月吵闹,我便藏在你这里偷一会儿懒可好?” “逐风?可是师叔的大弟子么?”我问道。 “是啊,师兄他很厉害的,据说他的剑法是在众弟子中仅次于景云师兄的。”染月提起他这师兄眼里发光。“不过师姐你来了,听说你也是练武奇才,逐风师兄跟你比可能就差些了。” “你可别给我带高帽子了,咱们门派的剑法适合男子,他们强些是自然的。我那功夫,必要时能保命就很好了。” “师姐谦虚,我可是知道的,练武很是需要天赋。你是有天赋的人,逐风师兄可不一样,他全靠刻苦努力,日日闻鸡起舞,才能有今日的武功。” “是么?”我想起自己学剑之时,的确成日懒起贪玩,恍恍惚惚,疏于练习。“师叔真是收了两个好徒弟呢,逐风、染月,你们师兄妹的名字也很是别致。” 原来这师兄妹两都没有学剑的慧根,怪不得双双入了云尘子师叔门下。师父他老人家的确是只收与剑学上很有天赋的人。而云尘子师叔,也确实是老实努力,勤勤恳恳的前辈。 “你若是想偷懒,便在我这里帮我找着这些医书之中,可有没有在咱们剑林山上就能寻到的好的解毒药材吧。”我使坏地从书堆中抽出最厚实的那一本,递到染月手里。 “师姐,连你也欺负我!”染月将书搁在膝上,两手插在腰间撒娇。 我眯眼笑着看她,无动于衷:“还是你要回去陪你那严格木讷的逐风师兄?” “不了不了,我还是在此跟着师姐,师姐身上散着香甜的气味,闻见就让人欣喜,查书找药也就不觉着繁琐无聊了。” “是么?我身上有香味?我为何不知?”我听着她的话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将手腕凑到鼻尖轻轻吸气,哪有什么香甜的味道? “许是师姐已经习惯了,就闻不出什么了?”染月也淘气地将鼻尖凑近过来,用手扇着吸气:“真的,周身都有那香甜的气味,像是什么花,又像是什么甜果。” “别闹!快好生看书!”我有些不习惯比人离我如此近,伸出两根手指点在她额头上轻轻推开。 一下午的光景,我和染月从众多医书中找出了十几味有解毒效果、自身无毒性且在山上能找到,或是在山下能买到的药材。如此一来,只要找到这些药材,取了黎王的血液,就能研究出一个能暂时压制黎王体内毒性的药了。 我坐直身子抻了个懒腰,回头去喊染月道:“这些就差不多够了,这一下午辛苦你了。” 染月放下手中的书:“没事没事,能帮上师姐的忙我就很开心了。” 说着凑近来趴在我肩上,动作十分亲昵:“师姐,我娘亲早逝,我从小长在这剑林山庄,这么多年了,山庄里除了师兄就是师弟,如今终于来了个天仙一样的师姐,我真是开心死了。以后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来找月儿。” “是么?”我从面前的一个小铜镜中望着她,她在我面前自称月儿,看来是真的与我很亲昵投缘:“我也十分欣喜能遇见你这个师妹。” 其实这些年来除了姐姐和嫂嫂我也鲜少和女孩子相处,不管是在将军府里还是宋家军的训练营中,都是男孩子居多,我自己也时常作男孩子打扮。以前与嫂嫂和姐姐那样的大家闺秀相处,多少还有些小心翼翼。但如今面对眼前这活泼可爱、有些江湖气的染月,反倒觉得十分自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我没事时便时常来缠着师姐可好?”染月将头伸到我脸前,长发轻柔地从我肩上滑落。 “自然好啊。” 傍晚来临,我原想带着染月一同去黎王处蹭饭,顺便试试今日遇到的小弟子说的黎王殿下不近女色是不是真的。其实当时听到我就觉得好笑,毕竟黎王在京城街上调戏闺阁小姐也是我亲眼所见。 可惜我刚拉着染月出了院门,就看见一个黑衣少年抱着手臂背对院门站着,像是在等人。这一片唯有我和黎王两处院落,黎王上山时没带仆从,我又不认识这少年。那想必他就是染月口中的逐风师兄了。 果然染月一看到他就往我身后躲,看来是很怕他这个师兄了。 黑衣少年背后背着一把重剑,与师兄和我的剑很不一样。少年的身体看起来也很结实,却是常年锻炼的结果,肩背上的肌肉仿佛石头块一样,看来是以力量为优势的剑客。 他听见我们走近,默默转过身来,眼神直直越过我看向身后的染月。面色看起来倒没有怒气,可能只是来接染月回去,却不知小姑娘为何怕得躲在我身后。 “可是逐风师兄?”我率先发话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正是,安歌师妹,听闻你的名字已久,今日终于得以一见。”他抱拳说了一通客气话,可目却光未曾从染月身上离开半刻,让我心里有些不悦。 我虽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相貌没什么认知,可也知道姐姐在世人眼中乃是倾国倾城之貌,我虽气质品性不同于姐姐,但相貌总归是相似的。可眼前这八尺男儿,竟能连瞧都不瞧我一眼。 “染月她,是我留在这里的,帮了我不少忙。”我回头看了一眼染月,收到她求助的眼神,连忙替她解释:“至于落下的功课,还请逐风师兄不要责怪她。” “功课倒没什么,只是染月走时,似乎忘记了师父嘱咐她的炼丹炉。”少年平静说着,倒像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啊!我忘了师父炼的丹!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染月在我身后怪叫一声,慌忙扯扯我的衣袖说道:“师姐,师姐,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寻你玩耍啊!”说着已经拔腿跑掉了。 留下我和逐风师兄站在原地,一时倒有些尴尬。 “听闻安歌师妹年纪虽小,但剑法超群,不知可否领教一番?”逐风师兄面无表情,冷不丁吐出这么一句。 我愣了愣,觉得他好像对我是有敌意的,半晌才回他:“师兄说笑了,听闻师兄的剑法才是一流,能与景云师兄并称剑林双侠。我那些三脚猫的功夫,不过是师父教我保命时用的,怎敢让师兄领教?” “萧景云?哼!我可不情愿与他并称什么剑林双侠。他做他的剑侠便好,不必扯上我。不知你是不是也与他一样,只是追名逐利之辈,想必一试就能知道。” 逐风师兄冷哼一声,看来也十分不待见我师兄。可师兄一向为人和善,这些年又一直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各处的名声都很好,怎会引得逐风师兄不悦呢? 我一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染月说过逐风师兄修习武功剑法全靠努力而不是天赋,莫非他是不喜欢我和师兄这样因为有练剑天赋而仿若走了捷径的人么?应当也不至于如此小气吧,毕竟这在习武之人之中也算见怪不怪了。 “可是师兄,我前两天扭伤了脚,尚未修养好。不如下次吧,下次再找师兄讨教切磋,可好?”我转转眼睛,想出了个自以为完美的借口。 “方才你出来时,脚步和气息可都稳得很,就不必寻那些个借口推辞了。我只是点到为止,并不会伤着你的。”逐风师兄一语戳破,耿直得让我哑口无言。而他的手也已经伸到了背后,抽出那把黑色重剑。 第二十六章 出手相助 那把剑足足有凤歌剑的两倍大,通体黑亮,剑身上刻有繁复的花纹,倒像是一把有些年岁的古剑,剑刃在阳光下反射着阳光。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心想着这回惨了,光天化日之下竟被同门师兄逼着比试剑法,若是打不过岂不是丢死人? 师父虽然一直说我天资聪颖,剑法超群,但我却从未与人比试过,毫无对敌经验。就连景云师兄的剑法我也未曾见识过一二,更不要说与他齐名的逐风师兄,连个头都大他一圈,看起来也断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但毕竟是同门师兄妹,他总不至于将我打残了吧。 于是我长舒一口气,逼迫自己下定了决心别给师父丢人:“那……师兄稍等,我回房中取剑。” 逐风师兄仍旧面无表情,轻轻点头表示同意。我快速回到房中取出凤歌剑,再回到院中时,逐风师兄已经持剑运气,周身风沙四起,气势竟如此逼人,甚至吹乱了两米开外的我的头发。全然不像师父每次运气时周身环绕的仙气清风。 我有些打退堂鼓,但无奈已经应了下来,只得拔剑出鞘,硬着头皮还要强装镇定,缓缓开口说道:“逐风师兄,请赐教。” “师妹请!”他也开口,意思应是让我先出招。此举看着谦让,实则如此一来我就对他的招式一无所知,而他却能先观察我的招式,看来如今只能抢占先机出其不意。 师父教我的那套剑法身形灵巧,对战逐风师兄这样体型身量大我许多的剑客,也算是占便宜了。于是我在心中稍加盘算,选择了这套剑法中相对直接的第二招清风过水来试探师兄的招式。 清风过水讲究的是速度,对剑客的轻功要求极高,而我也素来以轻功好为傲。我踮脚飞身迅速移动到师兄正面,平持的剑尖直指向他的眉梢,为了避免刺到他还刻意保持了安全距离。 这一招我也料到了师兄能轻易接住,只见他持剑侧身,我力道未收的剑尖近近擦过他的眉眼,接着他的剑从下方挑起,与凤歌相撞时竟震麻了我整条右臂,气力确实大得惊人。 我一时间力道失控,剑尖对着天空划了个半圆,我也不得不向后翻身,才能勉强着平稳落地。 “师妹可是小瞧我了?”我左手揉着麻了的右臂,抬头看见他依旧保持着方才侧身格挡的身姿。 “既然答应了比试,便拿出些真本事来。”他缓缓转回身,举剑直直向我砍来,这样的招式,倒更像是刀法。 我急忙闪身,好在以我的轻功,一般人都难以近身。可师兄紧追不舍,转身又是一剑劈下。 “咣!”这一声撞击来自两把剑,一把声音清脆,另一把沉闷,但这次我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撞击。 待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是黎王殿下不知何时从何处出现,直直地挡在了我的身前,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持着一把尚未出鞘的剑挡住了逐风师兄劈下的重剑。我站在黎王得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看清逐风师兄紧紧咬着牙,像似十分吃力。 我有些呆住,虽一直都知道黎王殿下武功高于我,却一直把他当做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看待,如今他一出手,竟没让逐风师兄占半点上风,着实让我惊讶。 “本王也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看见你们比试十分手痒。”黎王施力,仅一手持剑便轻松推开了逐风师兄两手全力劈下的这一剑。 师兄后退一步,漆黑眸子里的情绪不知是喜是怒,对着黎王抱拳:“参见黎王殿下,逐风今日初见师妹,听闻师妹剑法超群,特来领教,让黎王殿下见笑了。” 不知是否是碍于黎王的身份,逐风师兄竟表现的十分恭敬。 “哦?你是说我身后这丫头么?”黎王也将手中的剑垂下,回头看我,还冲我挤了挤眼不知是何用意,而后又转回身去继续说道:“她是你们掌门的徒弟,剑法自然是好的,就连我也曾是她的手下败将呢!” “黎王殿下说笑了,您的武功天下少有人能及,安歌师妹若是能与您匹敌,那可真真是练武的奇才了!”逐风师兄态度谦逊却话里有话,我竟不知黎王殿下在逐风师兄这样心高气傲的江湖人眼中都有如此高的地位。 “我记得你师父不是时时嘱咐你,不可轻易透露自己的剑法么?”黎王转过身来,用像是责怪的语气对我说。 我领会了他的意思,连忙应道:“是啊,所以我方才也没敢用师父教的那些,只能用些普通的招式。” 黎王听了我的回答,好像十分满意,转而又对着逐风师兄说:“逐风若是想练练手,不如同本王比试比试?”那语气里似有轻蔑之意,像是暗示逐风师兄不要欺负我这样一个小姑娘。 “那就不必了,黎王殿下的武功,逐风远远不及,自愧不如。”接着又转向我说:“既然师妹不方便施展剑法,那便等他日方便时再来请教。到时候还希望师妹能够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师兄慢走。”我顺着台阶迅速下了,逐风师兄用疑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放弃了与我继续比试,转身告辞。 目送着逐风师兄的背影渐渐消失,我站在黎王身后顿时有些脸红。虽然方才并没有和逐风师兄实打实地比试,但也确实在一两个回合间就占了下风,若不是黎王殿下及时出现,还不知道要如何丢人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些什么呢?饭都做好了,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快走吧。”黎王转身用指节敲敲我的脑袋,顺手拉着我回了他的院里。 我坐在桌边咬着筷子,一晚上没吃几口菜。 黎王殿下也看出了我闷闷不乐,安慰道:“你也许久没有练武了,一时间不敌逐风也是正常,不必太在意。” 我瘪瘪嘴,对他这番安慰很不满意:“疏于练习,这可不是什么理由。师父若是知道了我这么丢人,又要仰天长叹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关键是时保命就行了,你的轻功不错,这就很好了,也不必对自己要求太高。”黎王夹了块肉放进我碗里,又找到了新的理由来宽慰我。 “那是遇见一般的危险,若是来杀我的是逐风师兄呢?又或是你这样一等一的高手呢?我到时将如何自保?” 黎王听着我十分委屈的一段,万分无奈地叹一声,放下筷子用修长的手使劲揉了揉我的头发:“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如今武林之上比你武功高的人屈指可数,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会伤你?更不会让旁的人伤了你!” 我仍旧抿着嘴:“那可不成,我要成为最强的人,我还得替姐姐报仇呢!你能替我给姐姐报仇么?” 我看着黎王又重新拿起筷子,突然想到方才他拿剑的样子,逐风师兄说武林上下鲜少有人能与黎王的武功匹敌,若能缠了他来指点指点我的武功,想必也是能有不少进步的。 “黎王殿下你的武功如此高,不如你指点指点我?” “你师父是何等人?何需要我指导你?”黎王听到我的请求噗嗤一笑,好像我方才说的是个笑话一般,这就更激起了我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固执。 “你便指点我一下又能如何?就当作……就当作我给你看诊疗毒的诊金如何?” 黎王听闻翻了翻白眼:“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难道本王做的如此美味的饭食还不够抵你那诊金么?” “当然不够啦!”我耍着赖,通常这招对师父和哥哥都是好使的,不知对着黎王有没有用:“我查了一下午医书,有许多许多名贵的药材要买,甚至有些要去山上找呢!明日一早……明日一早我就上山与你寻药去!” 黎王愣了一下,道:“你要上山寻药?我与你同去,你这丫头毫无生活经验,生怕你采到什么毒药将我毒死了。” “好好好,你与我同去。那指点我武功这事呢?”我谄媚地笑道。 “行,你想如何便如何,可好?”黎王言语间甚是无奈。 有了他这句话,我才终于从闷闷不乐变得高兴起来,狼吞虎咽席卷了他的一桌好菜。 他也轻声笑了起来:“你啊,还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方才还难过地吃不下……”他伸着筷子看着我夹走最后一块肉,佯装生气道:“如今……能不能给我留点啊。” 我笑着将那块肉塞进嘴里,其实这些天的相处,我也能看得出他最乐意见着我多吃些,想来这就是作为一个厨子的乐趣吧。 “那我明日早些起,你也早些起。先指点我练功,然后我们去山上采药。”我对第二日的行程做出部署。 “好。”他答应下来。 “还有其他能买到的药,我列了一张单子,明日,你让帮你采买的小弟子顺道买了回来。” “好。”不知为何与他在一起时间长了,原本话痨的他变得安静起来,而我却变得十分话多。 “对了殿下,我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啊?” “逐风师兄方才似乎很是看不惯我,言语中好像也很不喜欢景云师兄,这是为何啊?”我歪着头,咬着筷子说出心中疑问。 “这个嘛,你觉得呢?” “莫非是因为我和景云师兄很有修习剑法的天资,而他却仅凭后天努力,所以觉得不公平么?” “我看他倒未必如此小气。”黎王否定了我的观点。 “可他方才就是表现得很小气啊!” “你懂什么啊?像逐风那样热血刚毅的男子,只会因为自己喜欢的女子而变得小气。” “喜欢的女子。”我回想起逐风师兄看染月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染月么?”忽而又觉得没想明白:“可那跟我和景云师兄又有何关系?” 黎王听着我的推理突然笑了:“日后你就能明白了,真是个蠢笨的小丫头。” 第二十七章 鬼影双刀 “就你知道得多!”我翻着白眼十分不满他这样编排我,心中又突然想起逐风师兄对这个黎王殿下恭恭敬敬的样子,顿时好奇心就升了出来。 “殿下,你可是跟逐风师兄很相熟么?他那样一个不拿正眼瞧我的人儿,想来平日里也很是高傲的,为何就只是对你如此恭敬啊?你们交过手么?他是不是打不过你?”我一口气将心里的疑问问了个遍。 “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个啊?”黎王用筷子沾了沾剩下的菜汁,放在嘴里嘬了嘬,装出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挨个回答!快些!”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筷子,催他回答我的问题。 “你要听这个故事的话,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许多事情都发生在我出生之前,还是我父王说与我听的。” 那的的确确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黎王这一讲竟然就讲到了明月当空的时辰。 原来逐风师兄和黎王殿下自小就相识,甚至算得上是一同长大,逐风师兄也是因为黎王在师父这里解毒,所以才跟来了剑林山庄,拜入了云尘子师叔门下。 虽然逐风师兄于练武上并不是一块很好的料子,但他的父母却都曾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年少时师从于江湖上最大的杀手门派——绝暗门,这个杀手组织不光培养杀手,接受各类杀人任务,甚至出售杀手。 但由于绝暗门人多而繁杂,且众弟子们都已面纱示人,故而逐风师兄的父母开始时并不相识,直到他们双双成为了南齐叡王殿下的死士。 南齐的叡王殿下,也就是黎王殿下的父王,南齐先皇的亲弟弟,年少时在江湖和两朝朝堂上都颇具威名,现如今已经过世有些年月了。而逐风师兄的父母在叡王府中从相识到逐渐相知相爱,也同时成为了叡王殿下十分器重的左膀右臂。 但是在一次暗杀任务中,逐风师兄的母亲并没有按照约定在任务结束后出现在集合的地点,他的父亲本已经冲出重围,却像发了疯一般杀回去,在遍地的横尸之中寻找他母亲的身影,最终却一无所获,独自回了王府。那一晚叡王的人马损失惨重,而对于如此机密的暗杀而言,损失惨重就意味着自己人中有敌人的内应。 叡王殿下一直以来把逐风的父亲当做兄弟对待,当时他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多半逐风的娘就是潜藏在王府中的卧底了。逐风的爹自然不愿意相信,多少年来他们一同在腥风血雨中厮杀,多少次他们放心地把自己的背后交付给对方。她曾拼死救过他的性命,也曾躺在他怀里耳鬓厮磨,他怎么可能相信她会是敌人的内应呢? 所以逐风师兄的父亲不顾叡王殿下的劝阻,单枪匹马,提着他们二人一同打造的鬼影双刀中的雄刀,毅然决然地回到了那晚他们执行任务的地方。 原本那晚他们的任务是杀掉那个地下钱庄的所有人,那个钱庄是当时南齐皇帝一个宠妃外戚经营的,做的自然不是什么正经生意。皇上有意让叡王去处理这件事,但是此事从明面上处理吃力不讨好,于是叡王几经斟酌,派了自己府中的十个死士,命令是杀掉钱庄里所有人。 可他们刚翻进钱庄的院门,就被比他们多十余倍的杀手团团围住。逐风的父亲拼死杀出,叡王的人全军覆没,除了不见人也不见尸的逐风她娘。 再次杀入钱庄时,钱庄的大部分已经转移,留下的杀手虽在逐风他爹面前都不值一提,但毕竟人数占了上风。待他红着眼终于杀尽了所有人时,自己也已经伤的不轻。但他终于还是在钱庄的地牢里找到了逐风师兄的娘亲。 她被关在黑暗的地牢里,被重重铁链捆绑在十字木架上,她身上伤痕累累,头发和衣服滴着冰凉的、混着血液的盐水,嘴角还流着殷红的血液。她看见他进来,嘴角勉强勾起了笑意,像是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也松了口气,还好她还活着,还好他来救她了,还好她并不像叡王说的那样,是王府的内应,她只是被抓住了,才会像空气一般地消失了这么久。 他替她解了身上的锁链,她失了力气瘫软在他的怀里,那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一时间哭笑都不能自已。 可是突然间一把小刀刺入仍旧沉浸在幸福中的他的心脏,他冷不防地吐出一口鲜血,低头惊愕地看着插在胸口中那把熟悉的小刀,以及那只熟悉的染着鲜血的纤纤玉手。 那把小刀是他们一同打造的鬼影双刀中雌刀里藏得子刀,是他们为未来的孩子准备的,可此时却直直地插在他的心脏里。 “为什么?”他挣扎着问出口。 “对不起。”这是她留给他最后的话。 之后逐风的娘亲就消失了,直到三年后她抱着已满两岁的逐风跪在叡王府门口。 叡王重情义,看着眉眼酷似故人的小逐风,一时慈心大发收留了这对母子。但逐风的娘亲不久后就离开了人世。原来她当年就知道自己已经怀上了这个孩子,却在被敌人抓住后灌了毒药,敌人想要利用她活捉逐风的爹,承诺在那之后就给她解药。 她为了孩子原本也想那样做,那日埋伏在钱庄的杀手远比逐风的爹遇到的多,她明白他若是被俘,在救她们母子和忠于叡王之间必然十分难以抉择,所以自己动手,杀了这个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男子。 而后她拔出插在他心脏里的那把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她想带着腹中的孩子去黄泉路上寻他,再同他解释那句对不起,究竟是何意? 然而她却没有死,而是在钱庄所有杀手尽数撤离后苏醒了过来,且大量的失血让她体内的毒性减少了不少。 她以为这是天意,所以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还生下了逐风师兄,但是她身体中的毒还是慢慢侵入了肺腑。所以她找到了叡王,将逐风师兄托付给他,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这个故事听得我红了眼眶,明明是那样般配的一对,最终却走向了那样凄美的结局,原来我一直向往的江湖,也并非是想象中那样美好。 黎王看着我直抹眼睛,叹了口气:“非要听这故事,如今倒好,自己难过成这样。” “逐风师兄……逐风师兄也太可怜了,如今我对他的印象竟好了几分。” “逐风的确是个不错的人,他只是不太喜欢你师兄,对你并没有多大的敌意。”他递了张手帕给我。 “但是小丫头你要记住,江湖险恶。日后你若是真要闯荡江湖,或是要去为你姐姐报仇,千万要记得万事小心,记住我的话,明白么?” 我默默点了点头,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还有一事我要提点提点你。”黎王这样子,严肃地有些吓人。 “离你那师兄萧景云远些!” 他这句话让我愣了一愣,景云师兄叮嘱我和黎王殿下保持距离也不过就是一两天前的事情,为何这两人都要让我远离对方,他们究竟是怎样的敌对的一种关系呢? “我说话你可听见了?”黎王见我发愣,伸手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语气十分不悦。 “可他是我亲师兄啊,怎会害我?”我满腹疑惑不知从何问起。 “亲师兄又如何?你们才认识几天啊?”他没好气地说道。 “可他总不至于会害我吧?” “说什么害不害你?你还是太小,未经世事。有些人并不是有意要害你,只是你的命在他们的鸿途大业中不值一提罢了。反正我话告诉你了,凡事多些心眼,你倒也不是笨,就是太单纯,什么人都以为是好人。若是可以,我倒希望你能好好呆在这山庄里,出去还不定能混成什么样子呢。”黎王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一副我笨得不可救药的样子。 我暗暗想着自己哪有那么笨,一边回他:“可我与你相识也没几天,为何要相信你这些说辞?” “你……”黎王被我堵得一时语塞,摇摇头一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无奈样子:“你这丫头,爱信不信……到时候吃了亏就该知道我苦口婆心说这些是为谁好了。” “好好好,为我好,你别气,当心体内的毒。” 我玩笑着安抚他,其实方才故意那样说也不过就是逗他好玩,黎王有的时候认真起来十分较劲,孩子一般。而我细细想来,虽然黎王和师兄对彼此都很不信任,我对他们两人却一直难以提起戒心。 对于师兄倒还说得通,都是师父收的徒弟,他没有道理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况且他那样一个谪仙一般的人,就算是有什么鸿途大业,定然也是为了黎民百姓操劳。 可是黎王殿下呢?为何我对他也毫无戒备?甚至有些过于放心呢? “对了,你竟不是南齐皇帝的皇子么?我还以为你是因了皇位的事才中的蛊毒……”我突然想起他方才说故事时说到的父王是叡王殿下,多少有些惊讶。 “谁说不是因为皇位呢?”黎王挑挑眉,似乎在嘲笑我没见过世面。 “你一个王爷的子嗣,竟有皇位继承权?”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南齐的皇位,莫非不是世袭制么? “先帝无子嗣,皇位便是在众多皇族子弟中挑选的。”黎王殿下说起这些语气轻快,仿佛那惹人眼红的南齐皇位从不曾与他擦肩而过一般。 “哦?那如今的南齐皇帝,与你又是何关系啊?” “当今陛下,是我堂兄。”他回答得简短,眼睛不易察觉地眯了眯。 “那当时害你之人一定是他喽?”我张口就道,这个逻辑应是没什么问题。 “他那时不过也就是个十岁的孩子,若能有这般心机,南齐如今也就不会如此了。” “你们南齐……难道很是破落么?”我小心翼翼的问。 “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应是北齐镇南大将军的女儿吧?”他问道。 我点点头,对他知道我的身世觉得很奇怪,他虽常出没于北齐,姐姐的名字又曾在坊间享有美誉,听说过卓雅郡主宋宁歌的名字的确正常,但若他真的了解宋家,就应当知道两年前那场夺嫡之争时,镇南大将军的次女宋安歌就已经死了,被皇上的一道圣旨给宣死了。 我虽疑惑,但也并未多问什么,只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们宋家军虽然个个忠义勇猛,但与南齐的抗北军长期以来也只是相互制衡,两方时有摩擦却各有伤亡。可南齐新皇登基不过短短几年,竟然就要以和亲的方式来维持两朝边疆平安,你可知这是为何?” “和亲?不知为何?”说到和亲我就有些心虚,但又想着黎王应该不至于如此神通广大,知道当时北齐送去和亲的郡主就是我,于是接话道:“不是北齐的郡主嫁到南齐去,我以为是北齐求得和呢。” “非也非也,两朝和亲,北齐嫁来的那是郡主,南齐原定嫁去的可是位公主,这样一来,究竟是哪方求和,自然是一目了然。只不过当时你们北齐的郡主并没有平平安安嫁过来,所以我们的公主也就没有出嫁。” “原来如此。”我听他提起我和亲失败的事心中又有些内疚,毕竟我原该嫁去南齐,以保两国边境百姓不受征战之苦,而我如今却在这山中,悠哉悠哉地听着一个南齐王爷讲故事。 可这和亲之事,毕竟当时我也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错应是不在。反正世人皆以为承恩郡主意思,便不必再愧疚许多了。 “对了,你可知道当时我们北齐的郡主是要与谁人和亲?可是你们南齐的皇上么?”说来惭愧,我作为和亲郡主一路被喜轿送到北齐边境,竟都不知道自己要嫁的究竟是何人?既然都聊到这儿了,不妨也听他讲讲那个我差点要嫁的人。 第二十八章 指点剑法 “这个嘛……”黎王抿了抿嘴,样子少见的有些羞涩:“不瞒你说,你们那倒霉的郡主差点要嫁的人,正是在下。” 听罢他这句正是在下,我轻眨了几下眼,强忍着不知该表现出惊讶还是淡定:“竟是你啊?看来北齐对这和亲的确没很当一回事嘛。”我心虚地说着,真是没想到,当时若是没有发生那样的事,眼前的人便已经是我的夫君了。也不知换成和亲夫妇的相处模式,我们是否还能像今日这般洽谈。 “是我怎么了?我这人虽游手好闲,但怎么说也是个王爷,有何不好?”黎王瞪了我一眼,对我的反应很是不满。 “甚好甚好,闲散王爷娶个不受宠的郡主,很是般配。”我敷衍地安慰了他两句。 “哦?你是说你们北齐嫁来的郡主很不受宠?你认识她?如何?相貌可好看么?配不配得上本王这盛世容颜啊?”他笑得爽朗,一连问出一串问题。 “我?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见过什么郡主?”我慌忙圆谎,差一点就说漏了嘴,“如此背井离乡地被嫁出去,自然是个不大受宠的郡主。” “要说这郡主啊,我可是听说过你姐姐卓雅郡主宋宁歌,她那动人的琵琶琴音,也算是一曲红绡不知数了吧。你再看看你,亲生的姐妹你怎么连个郡主都没混到?反倒出来混迹江湖了呢?”原来他真的不知当年的事情,以为我只是一个将军府中可有可无的次女,做不来大家闺秀便跑出来闯荡江湖了。 “我啊,生性自由,做不来那些风雅之举,还是这山野适合我。”我解释了一番,忽而又觉得奇怪:“不对啊,姐姐自小长在皇宫之中,坊间虽然都传她擅弹琵琶,你却是如何听过?” “我自然是听过啊,儿时随父王外交时,也曾进过两回北齐皇宫。我记得应是与北齐先皇祝寿的时候,曾听你姐姐弹过一曲,当时我父王还感叹此曲只应天上有。”黎王勾起嘴角笑着,仿佛听过姐姐弹琴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原来如此。”我狐疑地点点头,他这解释倒也算合情合理:“不过你父王即是叡王殿下,你为何没有直接承袭他的亲王之位,而是成了黎王?” “此事啊,也就是因当年随父王出使北齐时,在你们北齐皇宫里中了这蛊毒,差点当时毙命。南齐先皇也不傻,虽然这事发生在北齐,但自然也与对他王位虎视眈眈的那些人脱不了干系,所以给我封了个黎王,也算是安抚吧。” “这样的安抚未免也太没诚意了吧。” “不错了,至少我如今有自己的王府宅邸,还有封地。再加上从父王那承袭来的,我在南齐也算是富可敌国了吧。” “这么一说,倒也还过得去,你这毒不白中。”我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调侃。 他也不生气,转而又来问我:“对了,一直没有问你,你总说要替你姐姐报仇,你姐姐是如何死的?” “我姐姐,两年前死在了皇上与璟王的夺嫡之争中。” 他蹙了蹙眉,接着问到:“你姐姐两年前就走了?那北齐宫中的宁妃娘娘又是何人?” “宁妃?”我忽然觉得一阵头疼,眼前天旋地转,连忙伸手抵住太阳穴。 “你怎么了?”黎王伸手扶住我的头,许是身子晕的有些歪倒。 “想是夜凉吹了风。”我闭了闭眼睛,慢慢缓了过来。 “你今日想来也累了,快些回去睡吧,明日不是还要早起么?” “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黎王将我送到我的院门口,我回到房中沉沉地睡了一觉。 * 第二日清晨,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待我下床换衣打开屋门时,黎王那张俊美的脸已经写满了不耐烦,可他身后的天空明明都还黑着。 “不是说早起练功的么?你这样的懒,也难怪打不过逐风。” 我瘪瘪嘴,又不得不谄媚地笑着缠他:“我这不是起了么?快快快,我们现在就开始。” “行吧,你练几个招式我看看,你师父教你的那些就不必了,基础招式就行。”他一边在手里玩转着自己那把剑,一边对我说。 他这话倒让我放心不少,原本还想着师父教我的独门剑法,是不是不太适合在他面前展露,没想到他倒是很会为人考虑。 于是我取了剑,舞了几个基础招式给他看。 “你这都是什么啊?重来重来,从第一个开始……”我十分听话地照做,“停停停,就这个动作,你停一下。”他又发话。 我只得保持在一个中间的动作,两腿交叉半蹲着,一手平直伸,另一手将剑举过头顶,十分吃力。 “你虽然身形灵巧,出招时却下盘不稳。”他用手中的剑鞘将我的肩向下压了压,让我蹲的更低,而后又用剑鞘挑着我的下巴往上扬了扬。 我瞪了他一眼,抗议他这个举动太过轻浮。 他却不以为然,自顾自地说道:“重心往下放些,不然收不回力道时很容易跌倒。” 他说的确有道理,昨日我与逐风师兄比试时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你幼时练武时是偷了多少懒?这么一会腿就开始抖了?”他重重敲了一下我的小腿,我哎呦一声跌倒在地。 这个黎王,不过让他指点指点,怎么变得如此严格,全然没有平常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暗自在内心说他坏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可别暗自骂我。”他像是知道我在腹诽他一样:“你虽天赋高,但练武可不是玩玩闹闹的小事,你既然要我指点你,就得好好听我的。” “好好好,都听你的。”我假笑着应他,为了能给姐姐报仇,这点苦我还算吃得。 “那我当如何?” “你且先扎个马步,一柱香时间,快!” “啊?一炷香?你是要累死我?”我闷闷不乐地扎好马步。 “这算得了什么啊?你小时候是如何练的武?” “我小时候……”我回忆了一下,“师父每次让我练这些,我就缠着他撒娇,对他很是管用。” “哼!你师父可真是,白白浪费了你这练武的好苗子。再往下蹲蹲!”他一边摇头训斥我,一边把我伸直的手臂往上抬了抬。 “今日大发慈悲,让你也见识见识本王的武功。”说着把他那镶满宝石的剑鞘扔给我,在院中舞起剑来。 黎王的剑法没什么虚招,力道强劲,剑尖划破空气时,似有清风拂来,又快又狠,怪不得连剑林二侠之一的逐风师兄都对他赞不绝口,自叹不如。 “你的剑法是跟何人学的?”我好奇发问。 “这个嘛……保密!”他停下来看着我,确实落地时要比我稳准得多,看得出是基础十分扎实的人。 “如此小气!我且问你,剑法无非就是一些招招式式拼合在一起,为何会参习不透?”我问出心中疑惑。 他在我面前来回踱着步:“你可知道人剑能合一?” “当真能?”我满脸写着不相信。 “当然能的,只不过持剑的人当时的心境、处境都与之有很大的关系。至于如何能参破剑法中的高招,其实讲究的也就是个缘分,等时候到时,自然就参破了。”他背着手将一段话说得神乎其神。 “你这番话说得倒是跟我师父说的话很相似,譬如什么能得知天命之人,断然不在天命之中。说得难懂好听,无非就是不愿意教我罢了。”我翻着白眼对他这段讲演不以为然。 “说了你还不信,到时你自然就懂了。”说着走近过来接过我手中的剑鞘。 “行了,起来吧。今日就不多为难你了,毕竟一会我们还要上山。” 我艰难地撑着墙站起来,腿已经酸得挪不了地。休息了好一阵子,等天都大亮了,才出发去采药。 去到山顶的路起初并不难走,毕竟山庄已经坐落在此好几百年,早已有了一些山间小路。我和黎王背着竹篓,戴着帽檐宽大的草帽,一路向上。 我们原定的计划是先去山顶找一种及喜爱阳光照射的重光草,这种草药于解普通毒药上十分有效,少说能解上百种毒。但是因为长在离太阳较近的山顶上,鲜少有人能够找到,且这种草药最有药用价值的部分是它的花朵,而它的花朵只在有阳光的时候才会绽放,若是太阳下山后再采摘就没有什么药用价值了。 “你可知道那草药长什么样吧?别把我诓骗上山最后白来一趟。”黎王在前面健步如飞,把我甩得老远,又停在原地不耐烦地等我。 “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我什么时候诓骗你了?”我没好气地路过靠在树上的他。 “你这丫头,怎的如此没有良心?我还不是怕你一个小姑娘在荒郊野外的遇到什么豺狼虎豹。” “你昨日可不是这样说的,明明说是怕我采错药毒死你,如今是怎么了,说这样的好话,怕我把你丢在山林子里么?你怕不是在林子中不会辨别方向吧。” “你啊,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师父没教过你么?看破别拆穿啊。”他一时跟在我身后,一时又窜到我身前。 “好好好,那你便跟紧些,可别丢了。” 一路上我两吵吵闹闹,爬到峰顶时,已经日上三竿。我们坐在树影中稍微休息了半刻,然后起身开始寻找重光草。 “你说的这重光草,究竟长成什么样子啊?” “医书上记载,重光草能解上百余种毒,喜光,耐寒,生于山峰之顶。花为靛紫色,日出时开花,日落时羞花。名取重见光明之意,由于花开并蒂,故而又称双生花。” 第二十九章 名为双生 “双生花?名字倒是甚好。那究竟长什么样子?”黎王对我背的这一大段医书并不满意,但医书上也确实只写了这些内容,具体这重光草长什么样,可能这医书的作者都未曾见过。 “如今是晚春时节,树上开的花多,地上开的花少,这重光草毕竟是草,肯定生得低矮,就寻那矮丛中的并蒂花就好。” “好,那我找找。” 于是我们分头寻找,但寻了半天都一无所获,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乱了思路,既然重光草最喜光照,那藏在矮丛中的可能性就不大,而是应该生长在整个山峰最显眼的位置。 想到这里我把目光投向了峰顶那块悬在崖边的大石头,按说山峰本就是由石头构成,那草药从石头缝中生出来也不是什么怪事了。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摸到石头边,用力推了推它,石头纹丝不动,看来经年累月,已经长在了这山峰之上了,那便不需要太过担心。 我把身上的竹篓卸下,佩剑和镰刀也一并放下,只带了一柄小刀,轻装上阵,爬上了那块大石头。 可惜我如此费劲地爬上来,石头上却光溜溜地什么也没有,只有几个缝隙中寥寥地伸出几根生命力旺盛的杂草,我叹了口气,看来这趟来是寻不得什么重光草了。 我正欲从岩石上下去,却突然听见一声声清脆的鸟叫,听那声音,应是雏鸟,声音却是从岩石边上传来。我一时好奇,生在这样的悬崖峭壁上的鸟儿,会是什么鸟呢? 于是我俯身趴在岩石边上,伸着头往下看,果然在伸出的岩石下面,有一个泥灰色的鸟窝,几只雏鸟挤在一丁点大的鸟窝中张着嘴叫着,像是在等它们的父母带食物回来,十分可爱。 我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正要离开,却看见那伸出的岩石下方仍有着一小片悬崖,一只雏鸟掉在地上,拼命挣扎叫着,它们的父母在它周围盘旋着,却对这只被挤出巢的小鸟束手无策。 这个世道恃强凌弱,有的时候弱者就是这般无力,就像这只雏鸟,因为体型瘦弱被自己的哥哥姐姐挤出鸟巢,还没学会飞翔就摔折了腿。而它的父母,虽没有离它而去,却又毫无办法。 我一时有些发了善心,想要去救这只小鸟。我仔细勘察了地形,岩石下的那块悬崖并不大,最多也就能站三个人,以我的轻功,要下去应当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我坐到岩石边上,轻轻一跃跳上了悬崖。 谁曾想我刚落下,就听见黎王在身后大喊:“宋安歌!你做什么?” 我这才想起黎王还跟我一同待在这山峰上,从他那个角度,应是看不到岩石之后的这一方悬崖,该不会是以为我跳崖了吧。 我一边暗自觉得好笑,一边大声回他:“我没事!这石头这边还有悬崖的。” 说着抬起头,那人已经站在石头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能不能知会我一声,我猛然一抬头就看见你从石头边跳下去,还以为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他一边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一边不停地数落我。 “我能有什么想不开的?我这不是没事么?你那边如何?可找到了么?” “没有,连朵花的影子都未曾见到。”他喘着粗气,看来刚才那一幕却是吓着他了。 “你在下面做什么呢?不是说那草喜光么?下面如此阴暗。” 我捧起地上那只小鸟:“这只鸟受伤了,若是直接把它放回鸟巢中,它恐怕也活不了多长时日吧?”我将手举高给他看,小鸟的父母在我的手上方围着它焦急地飞来飞去。 “你倒是很有爱心。”他伸手下来接过我手中的小鸟,仔细看了看它受伤的腿,小鸟在他手里反倒十分乖巧安静,竟连叫也不叫一声。 “不如先带回去疗伤,等它好了再放掉吧。” “行啊!你快上来吧!”他一口答应,将小鸟放在岩石上,伸手来拉我。 悬崖上地方太小,离岩石又太近,的确直接用轻功跳上去有些吃力,于是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脚下正要用力,却看见头顶的鸟窝里,伸出一根细长的茎,一直伸到有太阳光照射的地方,茎上顶着两朵紫色小花。这不就是我们要找的重光草么? 我连忙松了他的手,喊道:“慢着慢着。” “又怎么了?” “我看见重光草了,从鸟窝里长出来的!”我踮起脚尖,吃力向上够着,好不容易摸到了那颗重光草。 “可够得到么?” “能行!”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手下一用力将那颗重光草从鸟巢中连根扯了出来。 “还好还好,没有弄坏鸟窝。”我伸手将那一株小草递到黎王手中:“可拿好了,说不定能就你的命呢!” “傻丫头,能救我命的是你,以后这种悬崖峭壁的地方,让我来就好。”黎王接过重光草,一双看着我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闪烁。 “如今知道讨好我了?快些拉我上去!”我朝他伸出两只手,他轻轻松松就将我拉了上去。 这一上去不要紧,没想到这块大岩石并没有跟悬崖长在一起,而是受重不均地向前滚去。我没站稳一个人趔趄跌回了悬崖上,那块巨石眼看就要砸了下来,而石头上的黎王,小鸟和重光草,恐怕就会随着石头的倾斜掉下悬崖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没多想,连忙伸手去撑那巨石。黎王的反应也十分快,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翻身落在悬崖上,然后一手揽着我的腰,带着我从巨石下撤出,凌空跳起,脚尖轻点在滚下的巨石上借力,高高跃起,平稳地落回了悬崖上多出的那块空地。 他将我放下的时候,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 “你可伤着了?怎么这般傻?那么重的石头你如何顶得住?”他展开我的双手查看,却是被巨石刮出了一些细细的伤痕。 “我不是怕你掉下去么?这下好了,为了救一只小鸟,葬送了整个鸟窝,那群小家伙的父母,恐怕要恨死我们了。”我十分懊恼。 “你没事就好,别想那么多了。” 他把我的手捧到唇边,轻轻对着刮出的伤口吹了吹气,我顿时心中一怔,仿佛心脏突然忘记了跳动一般,这样的动作,为何觉得如此熟悉? 我摇摇头:“重光草呢?可是也一起掉下去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如今只剩下它了。”他张开一只手,一颗灰色的小脑袋从他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探出。 我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如此危急的时刻,你竟然放弃了能救你的重光草,而是救了这只小鸟么?”我一时不免有些动容,原本我翻下巨石救这只小鸟的时候,还担心黎王会对这种小生命不屑一顾呢。 “那重光草能不能救我不是还不一定么?许是与这小家伙有缘吧,你方才不也是为了救它么。” 我沉默地看着他手中的小鸟,它像是没受到什么惊吓,好奇地看看我,又看看他。 “黎王殿下,方才……方才谢谢你救了我。”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谢的啊?我还真能看着你被石头压死不成?”他笑着开玩笑,又补了一句:“你若真想谢我,便不要老是见外得一口一个黎王,一口一个殿下了,叫我喻黎就好。” 我微微笑了笑,喻黎,我从未这样亲密地叫过一个男子的名字,一时还不好意思开口。 “再说,方才你不也是为了救我才去撑那石头么?就当扯平了行了,你既受了伤,我们就别在这山上待着了,赶紧回去给你处理伤口。”说着就伸手要拉我起身。 “等……等一下。” “怎么了?”他回头问我。 “方才……方才情急,扭伤了。”我十分不好意思。 “这有何难。”说着小心把我扶起,然后背对着我,说:“我背你下山便好,上来吧。” “我能走,就是慢些。”山路难走,他若真背我下山,想必会十分吃力。 “别勉强了,快上来!拿上你的剑。” 他帮我拾起凤歌,催促着。 我只得趴上他的背,若是真自己走回去,恐怕要连累他一起走到天黑。 “环住我的脖颈,当心别掉下去。”他微微侧头叮嘱道。 “好,你小心着些。”我听话得从后面环住他,他起身开始向山下走去。 “这趟上山采药还真是一波三折,如今什么也没找到,还得提早回去。”我趴在他背上,随着山路颠颠簸簸,尴尬地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聊着。 “你没事便好,等你好了,我们再来一次就行。” “嗯,也好。”我将头伏在他肩上,却是有些疲累。 “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以后再遇到方才那样危险的情况,可不要再这么傻就冲上去了,好么?” “我不也是一时情急么?”我小声狡辩道。 “总之,有我在你身边时,绝不可以这样,答应我。” “嗯,好。”我低声应了下来。 “若是我不在,你也断不要为了旁的人如此,不管遇到什么,只需记得保护好你自己。” 第三十章 林间偷窥 下山废了我们很长的时间,由于山路陡峭,看得出黎王殿下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途中也停下来歇了好几次。 “也差不多快到了,要不我自己走吧。”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将我放下来。 “逞什么能啊?你都伤成这样了,再让你自己走下去,回头腿废了你师父还不把我大卸八块?”他微微侧头,对着我有理有据地一顿训斥。 “也没有多重的伤啊,不过是扭伤了脚。”我趴在他背上小声嘀咕着,尽量一动不动免得增加他的负担。 “那也不成,好生待着。”他压下腰躲过几根低矮的树枝,还不忘叮嘱我:“当心头!” 见他难得的体贴,我在他身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他听见我笑,虽不明原因,话语间却也跟着有了笑意。 “我觉得你今日脾气甚好。” “为何?我有么?” “有啊!若是平常,你肯定早就嫌我麻烦没用,且你那般毒舌,今日背着我这么久,竟都没嫌弃我重。” “丫头,我们也相识许久了,本王在你心中竟是那种嘲笑小姑娘体重的人么?”黎王没好气地反驳我:“何况就算你重了些,那不也是本王日日好肉好菜招待出来的,能怪得了何人?” “如今你倒是成正人君子了,那初见你时你为何在街上调戏那良家小姐啊?” “那……那日不是喝醉了么?”黎王一时语塞,答得牵强。 “真喝醉了?我看不像呢。” “你这小丫头,能懂些什么?再这样说我,当心把你扔下去。” “看看,恼羞成怒了吧。”我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调侃道。 “哼!方才真该把你丢在山上自生自灭。”黎王边说着边微微有些喘气。 我看出他已有些力竭,便轻笑了两声,不再多说话,只当是替他节省体力了。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往西去了,黎王果然不会在山中认路,时不时就停下来左看右看,最后还多是我替他指了路。 终于快到半山腰,按理已是比较熟悉的地方了,他竟又突然停下不动,我正要张口发问,他却突然窜到一颗粗大的古木之后,小心将我放下,然后伸手将剑腰间的剑拔出一半。 “怎么了?” 他将食指伸出放在嘴边,示意我敛了气息:“有人来了。” 此时我也感觉到了旁人的气息,但这是在剑林之中,能遇见的都是剑林中人,何必躲躲藏藏的呢? 我也不多问,静静靠在树上听着靠近的脚步声,权当是跟着黎王瞎胡闹了。 “师兄,你别跟着我了行么?”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一听就知是染月师妹。 我转头试探了一下黎王的眼神,即是熟人来了,就不必躲着偷听了吧。 却没想到他却伸手死死压住我的肩,示意我静观其变。 “月儿,师父闭关前让我照顾好你,我怎能让你一个人下山?”能被染月直呼为师兄的,整个山庄自然只有那心高气傲的逐风师兄一人。 “我只是下山游玩,师兄你就当不知可好?师父出关前我一定能回来,到时候你帮我保密,师父不会知道的,好不好?”染月柔声撒着娇,原来是小姑娘想偷偷下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 “月儿,你自小一撒谎耳根子就泛红,究竟要干什么去?”逐风的声音依旧像透着冰一般,一两句间就已知道染月在撒谎,看来真的是亲师兄了。 “我……我真的只是下山玩。”听得出染月在逐风师兄的逼问下,染月有些心虚。 “即是游玩,那我与你同去。” “真……真的不用,师兄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吧?我都这么大了,你就不用跟着我了,我能护好自己。”染月依旧央求着。 “我的那些事,皆没有你重要。”这句听着像情话,可从逐风师兄嘴中冷冰冰地飘出来,让人忍不住想打寒战。 “今日,你要么告诉我你下山为何,要么我与你同去,否则你休想再往下走一步。” “师兄,你……”染月急得已经带了哭腔。我也在心里暗暗着急,这逐风师兄也真是的,染月迟早是要去闯荡江湖的,如今他护得那么紧,日后出了山门难道还当真要步步跟着么? “是你说还是我替你说?”我偷偷从树后探出一点,看见逐风师兄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啪!”一声丢在染月脚下。 “师兄,你……你怎能私自翻我书信?”染月一下子哭了出来,我也在心里咯噔了一下,究竟是何事,怎的发展方向越发离谱了起来。 “萧景云究竟叫你下山何事?”逐风师兄大声质问着。 我惊讶地与黎王对视了一眼,怎么染月下个山,还扯上了我师兄。看黎王的表情倒好像不是很惊讶,挑着眉示意我继续听下去。 “信你不也都看了么,还问我做些什么?”染月冲着她师兄生气地喊着。 “他给你写的这封信用的是特制的墨水,开启信封半个时辰之后,字就会消失,亏了你还小心翼翼地藏在枕头下面。”我和黎王交换了一下眼神,听逐风师兄这意思,染月会小心收藏师兄的信,莫非这小丫头已经情窦初开,心悦于师兄了? 可上次在师兄面前提起染月,他分明一副不熟的样子,如今却偷偷用特制的墨水给染月写信,不知究竟是何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来景云师兄还是很明智的,不然不就被你这乱入别人房间随意翻找的人给得逞了。”染月捡起脚边的信封,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 “你也不必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我,反正你今日不说清楚,我是断不会放你走的。” 逐风师兄狠话一出口,染月又一副泄了气的模样,小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景云师兄在山下处理事务的时候遇上了些麻烦,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所以来信嘱咐我下山一趟。” “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有何地方能用得上你这小姑娘?你是能替他打架啊还是如何?说了多少遍让你离他远些,你就是不听!”逐风师兄越说语气中越透着不悦的情绪。 话说到这,黎王坏笑着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看吧,可不止我一个人如此评价你师兄。我白他一眼,此时也无法与他争辩许多,只得回头继续仔细听着。 “谁说我没用?我可是山庄这辈弟子中术法修习得最好的,也许景云师兄急需什么丹药符文也未可知啊?” “那我便与你同去又有何不妥?” “是没什么不妥,只是景云师兄在信中特意叮嘱了不要让他人知晓,所以……所以……” “不能让他人知晓?想必就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那我便更不能让你下山了。”逐风说着就上来要拉染月回去:“走!跟我回去!” 染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歪着头看向逐风师兄身后:“黎王殿下,安歌师姐,你们怎么来了?” 此话一出,躲在树后的我不由吓了一跳,还以为她看见了我们。而后却见她趁着逐风师兄回头的空档在地上扔了个烟弹,一时间烟雾四起,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暗自想着这小丫头还挺聪明,为了去见师兄,竟连烟弹都用上了,这会儿想必已经逃之夭夭了吧。就算她脚程不快,可一旦隐于这山林之中,怕是逐风师兄也再难寻到她了吧。 烟雾逐渐散去,逐风师兄掩着嘴呛着咳了半天,抬头看时染月果然早已没了踪影。逐风师兄也没迟疑,脚尖点地立刻往山下追去,也不知是否寻对了方向。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我靠在树上长舒了一口气。黎王起身伸了伸胳膊,然后依旧弯腰将我背了起来。 “如何啊?这一出好戏。”黎王笑着问我。 “嘘!小声些,他们可能还没走远呢!” “你怕什么?”他手臂用力把我往上挪了挪。 “都怪你!竟然拐着我在这偷听别人说话,做贼一般心虚。” “这有什么?你不是不爱做那大家闺秀么?行走江湖啊,可别把礼义廉耻那套挂在嘴边,懂不懂?” “不懂不懂,你快走吧。”我脸一阵红一阵白地催促他道。 我两一路伴着嘴,没多大会就回到了我院里。黎王推开门,将我小心放在椅子上:“脚上觉得如何了?还疼的厉害么?” “不怎么疼了,我都说了我能自己走的。那边抽屉里有些治伤的药,你去帮我取了来吧。”我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地指挥他。 他倒也不恼,十分顺从地帮我把药取了来,然后蹲在我脚边,不由分说地就要去拖我的鞋子。 我连忙收了收脚,看到他抬眼看我时一脸不耐烦,只得小声说道:“我自己来就好,不用……不用劳烦殿下了吧。” 他低下头:“不烦,不烦!”又拉下我的脚,恰好捏到痛处,疼得我一声惊呼。 “你尚且还知道疼啊?活该!”接着就脱下我的鞋袜,仔细查看伤处。 “除了扭伤,还有一些擦伤,以后可不要再如此逞强了。”他一边用清水擦拭我小腿上的伤口,一边嘴里还不忘唠唠叨叨地教训我。 “我知道了,你都说了我一路了。”我抱怨着,但又自知理亏,将声音压得很低。 “怎么?还不让人说了?”他在我的脚踝处贴上片膏药,又取了些药粉撒在划破的地方,这药粉也不知什么做的,蛰得伤口生疼,害得我一直忍不住收腿。 “疼么?”黎王见我这样,又变得温柔了几分,轻轻对着伤口吹气,“虽是小伤,但这几天就不要胡乱走动了,毕竟也是练武之人,腿脚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可不好。” “嗯,我知道了。”我嘴上答应着,心上想着这黎王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平日里虽总是口不择言,但我只是受了这点小伤,他竟能够如此关怀体贴,看来也是个心思细腻,性情纯良的人了。 “伤口处这些天不要沾水,饭食之类的我会给你送来,就不要随意出去走动了。”黎王替我缠好白纱,扯好我的衣裙,站起身来。俨然没有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此次真是谢过黎王殿下了。”我笑着对他作揖,以表感谢。 “谢什么?你不也是为了我才上山采药么?” 第三十一章 取血制药 “对啊,药都丢了,那只小鸟呢?”手忙脚乱的,倒没注意黎王把那只小鸟藏在了哪里。 “差点忘了。”黎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只小家伙,递到我的手中。 “你也不怕闷死它啊?”我仔细看了看它摔折的腿,取了根小木棍用细布条帮它绑好,然后将它放在桌上。 小家伙好奇地东张西望着,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清脆的鸟叫。可惜我虽救了它,却不慎让它的一窝兄弟姐妹滚下了悬崖,此番积德行善也是很不成功了。 “还好只是腿折了,看着倒很有活力。”黎王伸手蹭着它腹上还未长齐全的羽毛,它好像也十分喜欢黎王,跛着脚一跳一跳地往他手里钻。 “看来你跟这个小家伙真的是有缘,不如你给它起个名字啊。” “我们因为它找到了重光草,又因为它丢了重光草,不如就管它叫重光好了,你觉得如何?”黎王沉思半刻,给出了答案。 “好啊,好名字。”我伸手摸着小家伙的脑袋:“你有名字了,叫重光,喜欢么?” 它好像听懂了一般,兴奋地扇了扇翅膀,用悦耳地声音回应着我。 黎王站起身来:“累了一天,你也饿了吧。我去做些简单的饭食,一会给你送过来。” “好,谢了。”我抬头应着。 “罢了。我还是将食材拿到你这里,在这边做吧,你腿脚不方便,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照应着。”说着便推门出去了。 半刻之后,他提着一篮子蔬果鱼肉回来,一刻也不停地忙碌了起来。我也没闲着,寻了些竹条给小重光编了个鸟笼,预备挂在门外的屋檐下,重光毕竟来自山野,比起屋门里自然更喜欢外面的世界。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黎王过来扶我坐到饭桌边,又替我添饭夹菜,把我照顾的十分周到,好不容易才坐下来,开始吃饭。他今日不太同于往日,往日他吃得并不多,今日却有些狼吞虎咽,看得出来把我背下山,确是个力气活。 我心中不免生出一些感动,虽与他相识不久,相处间却十分自然,好似已经认识了许多年一般。且他一直以来虽然毒舌,对我确是极好,这样真实的人,不知这一生还能遇到几个。 想到这里我又记起他差点成为我的和亲夫婿之事,不知若是真嫁给了他,他是否还会对我这般好,至少在王府里面,应是很难尝到他做菜的手艺的吧。 “今日见了那出好戏,你可信了我说的,离你师兄远些的话?”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米饭,趁着添饭的空隙问我道。 “就算是逐风师兄与你说了同样的话,也不能证明什么啊!况且逐风师兄一向都表现得恨不待见我师兄。”我缓过神来狡辩道。 “你这丫头,说你傻你还真不聪明啊。你想想你师兄,堂堂剑侠,用特制的能消失的墨水千里传信让一个小姑娘下山去帮他。况且上次你提起染月时他分明表现出一副不熟的样子,这还不能证明什么么?”黎王说得有理有据,我却仍是一头雾水。 “说明什么?师兄如今掌管着山庄的大小事务,从山上调下去一个精通术法的弟子有何不可?”其实我也觉得事有蹊跷,但我也不知我为何要执意维护师兄,许是平日里和黎王吵嘴习惯了,如今他说什么我都想反驳。 “说明什么?你看今日染月那小姑娘的样子,分明是早已对你师兄倾心,一封信都宝贝成那般。可你师兄呢?竟在我们面前装得与他不熟,他这不就是利用小姑娘的感情么?”黎王越说越有些气急,仿佛跟我说这些是在对牛弹琴一般吃力。 “可是……可是凭师兄在山庄,甚至在江湖的地位,调用山庄弟子,哪里犯得着利用谁的感情?说不定染月和师兄就是两情相悦,只不过他还不想告诉我们也未可知啊。”我觉得自己这套推论无懈可击。 可黎王听罢冷哼一声:“你啊你啊,真是涉世未深,为何要利用感情?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么?因为他要做的事情,有悖于你们正统门派做事的规矩。” 黎王脱口而出,我稍稍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说的却有道理,但仍然嘴硬的回道:“别想这么多了,师兄自有师兄的道理,你别总拐着我在背后说人坏话。”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吃饭。 “你又不信我是吧,又把这套礼仪廉耻挂在嘴边,傻丫头。”黎王也不再争辩,埋头吃饭。 “让小弟子下山帮你买的药可都买好了么?”我含了一口饭,口齿不清含糊着问他。 “方才看见屋里有不少药材,是不是你要的那些我就不知道了,一会儿全取了来给你过目。”不知道是不是我否定了他对师兄的评论,他倒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你多吃些,我研究解药只怕是还需取你些鲜血。”我抬头替他夹了一筷子菜。 “取血?你确定不是谋杀吧?”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师父这些年为我压制毒性,也从未取过我半滴血啊?” “是么?”我心生好奇,“那师父究竟是如何得知你体内是何种毒的?又是如何配出解药的呢?莫不是掐指算出来的?” “你师父……你师父他是……”黎王好像想到了什么,却欲言又止,“罢了罢了,取血便取血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放心,我要的药材里面,有几味上好的补药,不妨事的。” “还有补药?你是要取我多少血?”黎王不满地看着我。 “那还不是要看那些药材究竟药效如何,不然我也不敢随意给你用药啊!” 黎王没再于我过多争辩,匆忙用完了饭回自己院中去帮我取了药材来。我将药材清点了一遍,果然不多不少,清单里列的药材都要,看来这个管采买的小弟子办事还挺牢靠。 黎王端正坐在我面前:“请问宋神医打算何时取本王的血啊?” 我放下手中的药材白了他一眼:“方才不是还不情不愿么?如今怎么又着急起来了?” 我取出一根银针,和几个白瓷小盏,示意他伸出手来。 “指尖离心脉最远,也不知毒性够不够,若是不够的话,便剜些你的心头血来试试。”我故意说笑吓唬他。 “你这丫头,心眼却是坏得很!”他也不上套,眯起眼来骂我。 我用银针刺破他的三根手指,在十个白瓷小盏中各滴了一滴鲜血,血液较常人来说有些发黑,我手中的银针也跟着变成了黑色。 接着我用一个大盏将这些小盏一并盖住,以防接触了空气中的其他东西变了质。然后掏出一张白色手帕,替黎王擦了手指上残余的血迹。 “这便好了?”黎王一把抢过我的手帕,笑道:“我见旁的姑娘手帕上都绣些花草鸳鸯之类,你这手帕怎么什么都没有?” 我愣了一下,想起姐姐曾给皇上绣的那方鸳鸯手帕:“我哪会那些?左右不过是用来擦些脏污,绣给谁看?” “你这坏丫头,说谁是脏污呢?”黎王用中指关节狠狠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怪我含沙射影地骂他。 我虽不是刻意为之,但也被他那气急的样子逗得大笑。一边倒出些药酒来擦拭银针,一边催他:“你快回去歇着吧,今日,你也累了,别在这捣乱我配药。” “不用我帮你么?你这腿脚不方不便的。” “无妨,统共不过一间屋子,我能上哪去?” “那你也别太过心急,今日早些休息,我这毒一时半会儿也要不了命的。” “好。”我笑着应他,目送着他走到门口。 “那我就先告辞了。”他转身将门带上,听动静还与屋檐下悬着的重光逗了一会儿乐才离开。 见他走了,我才终于开始静下心研究手中的这些药材。这一研究就研究到了日头出生的时候,期间我将每一味药材磨成了粉,混入血液中试了试,但凡是能让血液颜色变浅的药材都是多少有些用的。 于是我取来纸笔,来回捋着思路,最后终于拟出了一张方子。我满意地看着自己这张字迹张牙舞爪的杰作,很是欣喜,虽然连日来操心着黎王身体里的蛊毒,但能这么快就拟出压制毒性的药方,我已对自己十分满意了。 我坐直了腰杆伸了个懒腰,准备弥补给自己一个昏天暗地的懒觉。可头还没沾到床边,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阵阵惊呼。 “黎王哥哥,黎王哥哥!快开门啊,我是念儿,黎王哥哥!”少女婉转焦急的声音一声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转而又觉得有些好笑:黎王?哥哥? 怕不是黎王殿下又在那里惹了一身风流债吧,这等好戏,我可不能错过。 我转眼就将昨日与黎王说的不能窥探别人谈话的事抛到了脑后,跛着一只脚跳到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重光此时也醒了,见我开门雀跃地叫着,像是同我打招呼。我将食指伸到嘴边,又指了指黎王院里那一堆吵吵嚷嚷的人群。 小重光果然有些灵性,立刻就禁了声,也转过身去望着那边去了。 第三十二章 祁月郡主 黎王那边院中仍旧吵吵嚷嚷,却不见黎王殿下出来开门,按说这个点,他应是还在呼呼大睡,莫非是昨日被我下山太过劳累,睡得沉些? 我搬来一只小板凳,坐在虚掩的门内等着看热闹。院里为首的小姑娘,也就是大声喊着黎王哥哥的小姑娘衣着华丽,气质不凡。腰间挎着的那把宝剑,远远就能瞧见上面镶着许多闪亮的宝石。看来南齐的达官贵人确是都很阔气。 阔气的小姑娘身后跟着一群人,其中几个眼熟的,应是山门前看门的小弟子,看面色很是为难。山庄一向是不准外人随意进入的,看来这位小姐的身份,很是压人呢。 另外一波人身着黑衣,佩戴长剑,一看就是自家的侍卫随从,其中有几个,瞧身段应是女子,做了男子打扮,也不知是缘何? 小姑娘在门前敲了许久,黎王才终于姗姗来迟,开门时满面倦容,连衣带都未系好,满脸不悦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我见他出来,连忙竖起耳朵听着,却见那小姑娘一跃扑到黎王殿下怀中,大哭着:“黎王哥哥,念儿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就将梨花带雨的脸蛋蹭在黎王衣上。 黎王显然有些意外,两只手支在空中不知该往何处放,愣了半晌才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脊背,安抚道:“好了好了,你先别哭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何寻到了此处来?” 小姑娘得到安抚,才终于从挂在黎王身上的状态变为挎在黎王身上。正要开口,黎王却抬头往我这边看了一眼,看那样子,应是看见我了。转而就拉着那小姑娘进屋关上了门。 这一举动让我有些发愣,他这分明是有什么不想让我听见。昨日还殷勤背我下山叮嘱这叮嘱那儿的,如今只是来了个小姑娘,便对我如此见外了。 我在心里默默地将他骂了一通,骂完又觉得,自己确实也不是他的谁,何必如此在意呢?正要起身关门进屋,却看见刚才从山门跟来的那几个小弟子从黎王院里转头出来。 好奇心驱使着我将头探出了房门,对着他们招了招手,喊出其中一个少年的名字:“晟松,过来一下!” 小弟子听见我的声音,片刻也没耽搁就跑了过来:“安歌师姐,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晟松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想来这山中少有女子,他和女子说话定是觉得十分不自然。 “那是自然,你这名字我很喜欢,听一次就记在心中了。”我想让他觉着亲切些再问话,便伸手将他拉进门,让他坐在桌边准备细细盘问。 “方才黎王院里喧哗,是何事啊?”我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他看来也是渴着了,一口气就将水喝完,抹了抹嘴回答我:“方才啊,是南齐来了人,说要寻黎王殿下的。” “山门不是规定不准外人随意出入么?你们怎么能如此放任他们?” 晟松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安歌师姐你有所不知,我们本也不想放他们进来,可为首的那位姑娘自称是南齐的祁月郡主公孙千念。你也知道公孙家虽只是南齐的一个将门世家,但祁月郡主却是出生在月凌神仙的寂灭日,地位很高的。所以弟子们也不敢与他们动手,就去请示了掌门。” “掌门便让你们带他们进来了?”我又与他倒了一杯水。 “正是……正是。” 这个公孙家的祁月郡主我也曾有所听闻。说来公孙家与宋家也有些渊源,宋家世代为北齐镇守南疆,而公孙家恰好世代是南齐抗北军的统领,两相对峙已有上百年之久了,也算是惺惺相惜的宿敌了吧。 而南齐与我们北齐信仰的众多仙神有些不同,他们只拜月凌神仙。所以在月凌神仙所谓的寂灭日出生的公孙千念,在南齐百姓的眼中,可是月凌神仙的象征,故而地位很高,祁月郡主的封号,也是因此的名。 可按说这样地位高家世好的千金郡主,即使是与黎王殿下交好,也不应该知道黎王在这剑林山庄。又怎会突然间带着这么多人马冲到此处,还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以为再也见不到黎王哥哥了。 我正思考着,黎王殿下就推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那蹦蹦跳跳的祁月郡主。只不过她看到我后,脸上就立刻没有了笑意,也不知是何故。 晟松见黎王和郡主都来了,觉得自己也不便多待,便很识趣地退出房间,还替我关好了房门。 “黎王殿下清早来此,是为何事啊?”我故意装作与他不熟,恭恭敬敬地说道。 “你就是宋姑娘吧?听闻这段时间是你为黎王哥哥诊病,为何这么久了还没治好啊?你别是有什么旁的心思,快些为黎王哥哥治好病,到时候金银财宝任你挑选。”她话里带刺,想必就是让我不要打他的黎王哥哥的主意。 “念儿,不得无礼,你先去外面等我。”黎王厉声打断,唤别人名字却唤得亲切。小姑娘不情不愿地出去了,走时还不忘狠狠瞪了我一眼。 “你别介意啊,这丫头就是这样,没大没小的。”黎王见她出去,才转而与我搭话。 “无妨。”我搭着眼皮,嘴上说着无妨,心里却恨不得把那丫头连着这个黎王一起轰出山门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此番来是与你告别的。”黎王再度开口,却是这样的一个消息。 “这么快就要走了?可是南齐出了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只是千念这丫头,不知从谁那收到一封信,说是我快死在剑林山庄了,所以这才千里迢迢地赶来。” “那她对你倒是情深地很。”我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暗想,这快死了是何意?是说黎王体内的毒么?可这蛊毒之事,知道的左右不过我和师父两人,最多再加上染月,况且他这毒一时半会儿还要不了他的命。 “所以你要回去?” “一则得把千念送回去,她是南齐的祁月郡主,有不得半点闪失,另外也查查究竟是谁给千念放了假消息,又是何故。” “也好,那黎王殿下,便先回南齐去吧。”我从袖中掏出昨晚连夜拟好的药方,亏着赶了个急,不然他今日走连这解毒的药方也拿不到了。 “这是与你压制毒性的药方,上面都是一些寻常的药,你按着这方子来,应是不会有错。”我将方子递到他手中。 “是你,我自然信得过。”黎王将药方揣入怀中。 “我走了以后,你去一趟我的院里。上次你见到的那盆灵草,我留与你。” 我记起上次那盆周身灵气的草,他不是碰都不让我碰么?如今为何又送与了我? “那盆草是何物?”我疑惑着问他。 “我希望你用不上它,但是还是把它留在身边以防万一吧。这草已经养了许久,你只晚上睡时将你的凤歌置于它左右就好。不管你日后去到哪里,最好都把它带在身边。只记着一点,轻易不要触摸它。” “如此神秘?” “是。”黎王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眼里似是有诸多不安:“我不在时,你万事小心,别总相信别人的话。” “嗯。”我看着他的眼眸,应了一声。 而后他就出门走了,只留我在原地,看着黎王的身影在升起的骄阳中远去,身边一个佻巧的女子,好生般配。 不知他这一走,可还会回来?何时会回来? 我按照黎王的吩咐,先去了他院中取了那盆灵草来。我一只脚仍旧跛着,这一条不长的路费了我很长时间。那盆灵草仍旧周身散着灵气,黎王说让我夜里把凤歌放置在它左右,也不知是不是它的灵气能渡给兵器。 我未学过术法,对这些灵物一无所知,不如下次见到师父的时候问问他老人家,或者问问染月也行。 想起染月,我才记起昨日她就独自下山了。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独自下山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如今倒好,先是师兄走了,接着又唤了染月下山,逐风师兄跟着追了下去,今日连黎王也被一个什么祁月郡主带走了。这山上相熟的人,如今就只剩下我自己了,真是好生无聊。 我正闷闷不乐,突然想到这不是还有小重光么? 连忙推门出去,小重光见着我依旧十分雀跃,想是也觉着无聊了吧。还同我一样跛着一只脚,真是同命相连。 我吃力地踮起脚尖,将它从屋檐上取下来,准备带它进屋逗着解解闷。低头却看见挂着鸟笼的正下方长出一根细弱的小草,细长的茎杆拼命伸进阳光中,顶上开着两朵紫色的小花。 “重光草!”我兴奋地呼出了声。 如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可这重光草怎会生在这山腰处的一间屋檐下呢? 这时身旁的小重光突然欢快地叫了起来,听着语调很是得意洋洋,我才恍然大悟:“重光?原是那时你在岩石上就吃掉了那颗重光草,如今在这里留下了种子,是不是?” 重光应了一声,算是对我的肯定了。 “可真有你的!只可惜黎王殿下已经走了,这颗重光草一时半刻是不会入药了。” 我看着眼前的小草吃力地伸向阳光,于是决定帮它一把。我取来一把小铲子,小心翼翼将这颗重光草挖了出来,移到院中阳光最盛的地方重新种下,然后在它周围立了一圈竹篱,以防不注意时踩到它。 太阳渐渐地升起,重光草也渐渐多了几分活力。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着自己的杰作很是欣慰。 重光草啊!希望下次黎王殿下再来时,你能够救他的性命。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第三十三章 下山回京 黎王走后的这一小段日子里,我过得很是无聊。无聊也就罢了,连个蹭饭的地方都没有,于是待我脚伤好了以后,就开始勤加练习武功,反正都已经被迫辟谷了,何必要浪费这些饿着肚子的日子呢? 我将师父教给我的那套剑法仔仔细细地研习了好几遍,于招式上却是熟练精进了不少,但于理解上似乎还差些意思。我也没强求许多,按照师父和黎王的说法,参透招式靠的都是缘分际遇,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半个月后的一日,我正在庭中练剑,师父教的那套剑法卡在了第七式,飞雪召花。这一式剑法与它的名字一样花里胡哨,动作十分繁复,我练了许久,才终于能把一套动作连贯漂亮地做下来。 一招飞雪召花过后,院中清风四起,卷着夏初早开的茉莉花香,偶有落叶翩然飞下,光线从树叶的缝隙中若有若无地透出,这样的景象让我有些恍惚。记忆里似乎有个模糊的印记,也是满园子的花香,却完全记不起是在哪里? 我正任由自己发着呆,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和染月银铃般的笑语。 “安歌师姐,刚才那一式你舞的可真美!”染月站在竹篱外面,见我回头便蹦跳着绕过竹篱向我奔来。 “染月!你回来了!”我见了她又惊又喜,心里却又暗暗纠结要不要告诉她我知晓她这些日子去找师兄了的事。 还没等到我开口,她就先不打自招了:“师姐可知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你啊,走前也不来与我说一声!”我嗔怪地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头,避开了她的问题。 “师姐可是错怪我了,那日我来寻你,你却不在,我赶时间,只好先走了。” 原来她走那日来寻过我,怪不得遇见她和逐风师兄时,两人就在我的庭院附近。 “好好好,那便是我错怪你了,可好?快跟我进屋吧,瞧你这一头汗,可是刚刚回来?”我任她挽着进了屋,鲜少与旁的女子有这般亲密的举动,我还有些不习惯。 进了屋,我招呼染月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坐下预备听听她这些时日的见闻。 “师姐,你不知道吧。我这次下山,是景云师兄召我下山历练呢!” “是么?那你都历练了些什么?”我装作第一次得知这事,耐心地与她一问一答。 “这次师兄在处理山下的产业时,意外地发现了丞相大人,和与他一党的那些大臣们,暗中经营着一些不好的勾当。”染月凑到我耳边,说得十分神秘。 丞相大人?我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这位未曾见过的丞相大人。这北齐的丞相颜爵,可不仅仅单是个丞相,还是当今圣上的亲舅舅,太后娘娘的亲哥哥。这位丞相具体品格如何,功绩如何,我并不很清楚,但想必这些年也就是仗着皇上年少在朝堂上作威作福,外戚弄权,故而口碑不是很好。 但丞相府的大小姐允贤郡主颜天依我却是多有耳闻,一向文官家的小姐不比我们将门小姐,常因了将军府手握兵权而被召进宫封为郡主当人质。文官家的小姐鲜少有能封赏郡主头衔的。不过既然颜天依是皇上的亲表妹,要个这样的头衔自然也算情理之中。 但听闻皇上的这个表妹,性格跋扈,脾气不好暂且不说。她可是从小养在宫中和皇上一同长大,也从小爱慕皇上。因此我姐姐在宫中时,没少受这个颜天依欺负。奈何姐姐就是性子柔软,受了委屈也不肯声张,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这不好的勾当,究竟是什么勾当?”我有心逗逗染月,学着她将声音压低了许多,装出一副隔墙有耳的样子。 “听说啊,他们在京城开了许多赌坊酒馆,甚至还有青楼。为的是得到各种官场上大人们的消息,好拿捏他们的软肋。” “这事在官场按说也很常见,师兄打算如何?”我好奇问道。 “景云师兄自然是打算搜集证据,联合几个官员上奏天子。”说起师兄,染月的眼神里满是倾慕,小姑娘果然是长大了。 “此事并不好拿到证据,各个官员的黑点,丞相自然是好好藏着的,如何能拿到?况且丞相大人如今泼天的权势,怎会有官员愿意帮师兄弹劾他?”我说出自己的看法。 染月摸着下巴故作老成地沉思了一下,回我:“这个嘛……我想景云师兄她自有办法的。”她说的一脸诚恳,的确这种事情靠她这个小脑瓜是解决不了的。 “那你下山,都帮师兄他做了些什么?” 我这突然的一问好像让小姑娘怔了一下,眼神里似有慌乱的躲闪:“啊?我啊?我能做什么?不过是帮景云师兄他制一些让人昏睡的迷药罢了。” 我见她说到这里眼神中似有失落,以为她是觉得自己没用,便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的,咱们染月还小呢,如今都已经能帮师兄捉贪官了,日后肯定能大有作为。” 染月听我夸她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忸怩着:“师姐别夸我了,方才师姐那一式剑法,我可是几辈子都学不会。所以景云师兄让我上山带师姐也去,说师姐去了能帮上大忙呢!” “啊?我也要去?”我有些惊讶,原以为师兄让染月下山是因为思念彼此,如今为何又让我下山,莫非我真的那么有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况且师兄知我性子懒散,官场江湖,只做我乐意做的事情,从不爱动脑,怎回让染月来带我下山呢? 可我转而一想,姐姐都过世两年了,我虽天天把报仇之事挂在嘴边,却一直有一股莫名的情绪阻止着我去揭开真相的面纱。 如今既然黎王殿下走了,师父他老人家也没交代别的事情,不如我就趁此机会,去查查姐姐的事情,顺带帮帮师兄,历练历练也好。 我这边正发着愣,染月那边已经有些等不及了,摇晃着我的胳膊催到:“师姐你在想什么呢?快收拾收拾跟我走吧,景云师兄还等着呢,咱们可是有大事要忙的!” 我应着她,一边收拾了几件随身的衣物,一边想着黎王殿下嘱咐我带在身边的那盆灵草,要不要也一并带走。那灵草虽小,但随身带着也实在不方便。 我犹豫许久,最后还是端起了窗边的灵草,与黎王相处良久,相信他断不会害我,况且这盆灵草灵气很盛,有什么特别的作用也未可知。 我跟着染月出了门,走前还给小重光住的笼子剪出个小门。它的腿也差不多好全了,便放它出来回归自然吧。 染月好像很是着急,下山的步子飞快,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路上被她催了好些次。 我在心里暗想,以染月的这个速度,半月前追着她下山的逐风师兄恐怕是没有追上她。但这半月来在山庄里也未曾见过逐风师兄,也不知他究竟寻到染月了没有。若是寻到了,他也不太可能在景云师兄处帮着查找证据,那他为何迟迟不回山门呢? 我暗自叹了口气,从黎王口中和我亲眼所见逐风师兄对染月的态度来看,他确实早已喜欢上了染月,奈何染月放着这痴情的师兄不要,偏偏爱慕着我那人中龙凤的师兄萧景云。 景云师兄虽各方面都很是优秀,但也看得出是城府极深的人,他身处江湖多年,心中是否有什么大筹谋也未可知,不知染月喜欢上他,究竟是福是祸啊? 胡思乱想间,我和染月已经下了山,在山下的马厩中挑了两匹快马,一路向着京城方向去了。 上次离开京城也没多久,城中自然也没什么大的变化。我跟着染月没做什么多余的停留,一路被她领着到了师兄他们落脚的宅子。 这宅子我倒很是熟悉,竟是曾经的璟王府。进大门前我回头看了看对街那座宅子的屋顶。我曾站在那里目送姐姐出嫁,也曾站在那里目睹姐姐中箭身亡。 王府里有些荒废,毕竟两年多没人居住,但师兄他们打扫出了一片院落,看着也算干净亮堂。 染月领着我进了院中的主屋,许久不见的师兄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安儿,来了,快坐。”师兄仍旧十分温柔,与离开山门前一样,毫不见外地唤了我的闺名。 “师兄,好久不见。”我规矩作揖,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染月倾心于师兄,我自然不该与师兄太过亲密。 “师兄,为何住在了璟王府中?”我坐下呷了口茶水,师兄做事一向不是随随便便,特意选择这个与我多少有些关系的地方,不知是何意。 “染月应当与你说了,我们此番做的事情,不宜牵扯山庄的产业,于是我自己出来寻了个宅子。想起这璟王府无人看管,权当免费住了。况且你姐姐在此住过,你也可以顺便看看是否有什么用得上的线索。” 师兄一段话说得我很是受用,似乎他选这个宅子完全是为了我:“师兄一向思虑周全,我真是望尘莫及。”我笑着吹捧了师兄一番,因为染月突然决定要与他疏远,一时间连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师兄让染月唤我下山,究竟有什么事情要交给我办啊?”客套完后,我突然好奇起师兄唤我来的原因,便脱口问了。 “这个不急,如今也过午时了,想必你一路赶过来也饿了。我让人准备了许多你爱吃的饭食,还有你点名要的玉糯斋桂花酥,咱们先吃饭,边吃边说。” 师兄说着就带着我们往饭厅走,染月也跟着起了身。我却觉得十分尴尬,按说染月上山寻我一趟,再带着我回来,恐怕天还未亮她就出发了。 可师兄一段话下来却光顾着对我嘘寒问暖,还说准备的都是我爱吃的东西,也不知染月听着会不会不开心啊? 第三十四章 璟王府邸 饭厅中央华丽的雕花木桌上的确摆满了佳肴,但是不是皆是我爱吃的饭食却很不好说,毕竟我于吃上一点不挑,大抵上能吃的菜肴都算是我爱吃的了。 从山中一路快马赶到京城也确实有些疲累了,于是也没多问些什么,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不知是否是因了心中有所疑惑,这顿饭吃得并不很香,我暗自在心里感叹着,何时起我竟也成了个忧心忡忡的人了? 但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因为前些日子吃惯了黎王殿下亲做的饭食,口味许是被他养得挑剔了些,况且与他吃饭时还有人能玩笑斗嘴,吃着反而更开心。 不像现在,三个人围着这么大一张雕花木桌,各自座位都十分遥远,更不要说玩笑斗嘴了。 染月在师兄面前显得有些拘谨,不像平日那般活泼,但也时常招呼我添菜添饭,俨然一个小主人的样子,而师兄只是静静地吃着他的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看来此次他要做的确实不是容易之事,不然他也不会将这一副思虑过重的表情摆在饭桌之上了。 也不知师兄究竟知不知道染月已经倾心与他,虽在我眼里已是十分明显,毕竟这一顿饭下来,染月那殷殷切切的小眼神已不知往师兄身上瞟了多少回了。但师兄近来忙于那些事,可能也顾不上染月的这番情意。回头我找个时间定要提点提点他,可别辜负了小姑娘的一片芳心。 好不容易桌上的饭菜吃得七七八八,我才终于开口问师兄:“师兄,如今也酒足饭饱了,这么急着叫我下山,究竟需要我做些什么啊?” 师兄从沉思中抬起头与我对上眼,回答道:“此事啊,此事想必大概情况染月已与你说了,此次叫你来得急了一些,你且在此住着,等一切时机都安排好了,自有需要你出手之处。” “如此神秘?竟还要等待时机?”师兄的意思,如今并没有什么事需得我出手,而时机到了以后又有什么事非得我出手不可,这一番话说得我十分疑惑。 “自然,此前你先熟悉熟悉朝堂上这些让人诟病的事情就好。”师兄说着,眼里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 “师兄,为何此次执意要端了丞相这乌纱帽?” “北齐有这样的毒瘤,怎能留着?”师兄看着我的眼神变了变,好像我问了个很不成熟的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丞相作恶多端自然该下台。可是此时丞相权力如此之大,一则他贵为皇上的亲舅舅,皇上不一定会轻易动他;二则与他结党官员众多,且把他捏有百官把柄之事搬上朝堂,这一众官员自然也逃脱不了罪责,到时候整个朝堂需得大换血,对北齐而言,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啊!”我逐一说出自己的观点,虽也知师兄已然下定了决心,但此事实在不好太过急于求成。 “安儿,可是在担心什么人?”师兄话语十分温柔,听着是在关心我,却又好像话中有话。 “我?我须得担心什么人么?”我愣了一愣,才想起自己也曾是个将门小姐,此事规模之大,涉及官员之多,莫非师兄的意思是我在担心爹爹和兄长么? “我们宋家人木讷得很,爹爹和哥哥断不会卷入这等乌糟之事,不必担心。” “那便好,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安儿放心,此事师兄定会做得滴水不漏的。”师兄眼神坚定,好像策划这件事情所有可能发生的后果他都已经成竹于胸了一般。 我也微微笑道:“那是自然,有师兄出马,定是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好了,你也累了,我让人收拾了一处房间给你,一会让染月带你过去,今日就先好生歇息吧。”师兄的声音仍旧十分温柔,温柔地让人确实有些困意。 “也好,那师兄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我应了师兄,而后跟着染月来到了我的房间。房间不大不小,确实收拾得十分整洁舒适。 染月替我倒了杯水,说道:“师姐,你先好生休息一下,我的房间就在你旁边,你若是有什么事,唤我就行。” “好!你也快去歇歇吧,来来回回奔波了一上午,竟还如此精神,果真是年轻。” “师姐别取笑我了,那我就先走了。”染月仍旧蹦跳着出去,替我轻轻合上门。 我躺在那张平平整整的床上,安安稳稳睡了个午觉,醒来时约莫已经是寅时,我原想再在床上赖一会儿,转而却想起这里是曾经的璟王府,是姐姐曾住过的地方,就算是在此寻不到什么线索,能看看姐姐出阁后住的地方也是好的。 于是我起身简单梳洗了一下,也没去吵醒染月,一个人走进了这偌大的王府深处。 当年姐姐中箭的时候,就在离王府正门不远的地方,想是璟王殿下欲出门迎战,姐姐跟了出来。 于是我从正门开始,在中庭里寻了个遍,但是年岁已久,哪有什么证据会留在这里,况且姐姐被一箭毙命,射箭之人离她可近可远,站在府外的哪个楼上搭弓射箭都是有可能的,怎么可能有什么证据呢? 我暗自骂自己傻,转而决定去看看姐姐住的院子。 可如此大的一座王府,究竟哪一处才是姐姐住的地方呢? 我边走边想着,姐姐毕竟是璟王正妃,所住的院落应是很大的,我左右逛了逛,这座王府里最大的院落有两处,想必就是这两处之一了。 我先进了其中一处,正厅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主屋看起来像是个书房,想来这座院落应是璟王殿下的了。 确定了这个我便也没多做停留,转而又去了另一处院落,径直走向了寝殿的位置。推门的时候并没有落下许多灰尘,不似刚才璟王的书房,落了我一脸灰。 房间里有床,有珠帘,有精致的梳妆台。想必就是这里了。 我慢慢走了进去,眼里仿佛看见姐姐在妆台边梳妆的样子。出嫁的那天夜里,她是不是就坐在这张床上等着璟王,是不是坐在这桌边与他饮了合欢酒,璟王殿下对她可好么? 靠近妆台的地上散落了一些首饰,我仔细翻找了一番,并没有看见姐姐及笄时戴着的那只白玉簪。想是璟王府落魄以后,也有不少江湖小盗光临过这里。我拔下头上绾发的红玉簪,放在手里紧紧攥着,也不知与它生得一模一样的那只白玉簪,此生还能否有缘相见。 我在这间屋子里待了许久,脑海中全是与姐姐儿时的回忆,十分伤情。正欲走时,好像听见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石头敲击墙壁。我转身环顾整个房间,此处只有我一人,这声音究竟是从何处传来,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我正欲仔细倾听,身后却突然有人叫我:“安儿,你在这儿啊?” 我冷不妨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师兄推门进来:“师兄。” “这是在想什么呢?被我吓成这样?”师兄笑着走到我身边。 “我好像在这间屋里,听到了什么声音,你听听。”我把刚才听见的怪声说给师兄。 师兄仔细听了听,可声音好像确实没了。 “想是你听错了吧,是不是累着了?” “也许吧,这些废弃的园子,还真有些骇人呢!” “走吧,也该用晚饭了。”师兄转身出门,我也跟着他走了出去,方才那怪声,希望真的是我听错了吧。 晚饭用得十分草率,因了一下午什么线索也没找到,还被荒废的院子吓得不轻,故而心情有些沉闷,只用了一碗甜粥。 “安儿想是还不饿,晚些让人送些吃的去你房里吧。”师兄关切地问我。 “不必不必,晚上少吃些也好。”我慌忙拒绝,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预备夜里去一趟宋家军在京城里的训练营。 宋家军虽常年驻守南境,但训练新兵的营地却设在京城,想必也是历代帝王忌惮宋家军权的缘故吧。 两年前的夺嫡之争中,新兵营地里的一些小兵也参加过,虽然皇上下旨不准任何人提当日璟王府里发生的事,但那些从小与我混熟的小兵,说不定会冒险卖我个面子也未可知。 晚上我特意告诉染月我要早些就寝,然后早早熄了烛火,换上一身黑衣,只待子时。 新兵营地看管并不是很严,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睡了,毕竟明日还要早起训练。我偷偷钻进一个帐子,帐中只睡着一人,想必在营中还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悄声凑到他脸前,好巧不巧,正是儿时相识的人。儿时我混迹军营时,与许多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交好,他们大多都当我是男子,只有这个机灵鬼王晨泽,凭借我耳朵上的洞眼就看出了我是女子,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能混上个小将当着。 我轻轻推了推他,唤道:“喂!晨泽兄,醒醒!” 他睡梦中被我吵醒,看见我时下了一跳,想是也没看清我的容貌,慌忙就预备叫人来擒我。 还好我眼疾手快,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撤下脸上的面纱,轻声说道:“嘘!别喊!是我!” 第三十五章 失意醉酒 我轻轻松开王晨泽被捂住的嘴,他的眼睛依旧瞪得老大,仿佛见了鬼一般:“这位姑奶奶,你是人是鬼?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啊?” “说什么呢?你不认得我了么?” “认是认得出,可是二小姐,你不是殉……殉国了么?”这小子仍旧吓得不轻。 “我正要问你此事,两年前我记得你也在战场上,在璟王府里中箭的,你竟不知是我还是姐姐么?” “是……听闻你和大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皇上说是你,那便当作是你了,兄弟们还跟着难过了许久,原来你竟没死啊?” “没有没有!我此次来就是想问你,当年在璟王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这个……皇上下旨不可说……”他战战兢兢憋出一句话。 “别什么皇不皇上下不下旨得了!”我没好气地打断他,“你还算不算是宋家军,如此胆小怕事,当年死的可是宋家的大小姐,你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何皇上要下旨封口,你且细细说来。” “二小姐的意思是说,皇上下旨封口……与大小姐的死有关?”晨泽兄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倒反过来问我。 “不然呢?你可看见了是谁杀了姐姐么?” “并……并未。当时弓箭是从我们后方射来的,转头看时并未看到什么人。” “连你也不知?看来要找到这个凶手还真是有些难了。如今可疑的就是皇上了,不然他也不必如此心虚掩埋真相。” “其……其实……”他犹犹豫豫地好像有话要说。 “你还知道什么?”我被他急得不行,脱口问道。 “我可……可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告诉你的,你可千万别出卖我。”晨泽兄一副不知该讲还是不该讲的样子,最后还是咬牙说了:“其实当时皇上会下旨封口,是因为……是因为玉玺在璟王府中。” *** 走回璟王府的路上我有些失魂,一直想着晨泽兄嘴里吞吞吐吐的那句话:其实当时皇上会下旨封口,是因为……是因为玉玺在璟王府中。 如此说来,先皇正直壮年突然薨逝,十皇子临危受命,玉玺却出现在造反的六皇子府中。究竟造反的是谁,似乎已经一目了然。怪不得……怪不得先皇要把姐姐嫁给璟王,怪不得新皇一道圣旨从边疆召回宋家军,原来我们都被那一道道圣旨蒙蔽了双眼。 那么,造成姐姐被害离世的罪魁祸首,不是当今圣上杨云钦还能是谁? 我从厨房里搬出一坛酒,跳上屋顶。倒出一杯给姐姐,也不知道她如今在那个世界里是否能饮到这一杯酒,又斟出一杯自己一口饮进。 事到如今,我连皇上是否曾经真的喜欢姐姐都有些怀疑,或许他接近姐姐,只是为了能把宋家军拿捏在手中呢。 怪不得姐姐当年不敢提与他私奔之事,他又怎么可能不要这王位与姐姐私奔? 况且玉玺在璟王手里,姐姐自然也是知道的,那姐姐一定也知道璟王才是该继位的天子,所以她那时在皇上与璟王之间,都说了些什么?爹爹和哥哥见了璟王手中的玉玺,又为何没有临阵倒戈? 是了,璟王手中是玉玺,皇上手中的却是圣旨和虎符,爹爹纵使为难,纵使不知圣旨是真是假,也一定会听从圣旨的命令。因为那圣旨他接了,接了就意味着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故而他会遵照圣旨护新皇到底。 姐姐,也许杀你的不是他,可是他这样的人,如果是你的话,会不会杀了他? 那夜我将自己灌得烂醉,摊在屋檐的碎瓦上又哭又笑。那个人,他骗得姐姐好苦,他让姐姐出嫁时脸上都挂着眼泪。他利用了世代忠义的宋家军,还不由分说将我嫁去南齐。我们家本来好好的,却被他搅得离散,真是可恶! 再醒来时,我头痛的要命,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好像躺在床上,暗暗嘲笑自己,原来喝得那么醉,还能找得回房间啊? “师姐,你醒了?头疼是么?来喝些醒酒汤吧!”染月关切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我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靠在床栏上:“染月?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师姐这是怎么了?喝得那么醉,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染月用汤匙喂了我一口汤,又用手帕帮我擦了擦嘴角。 “清晨我来寻你,见你不在都吓坏了,后来是景云师兄在屋顶上寻到了你,才把你抱了回来。” 染月用得这一个“抱”字吓得我不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看染月的神情并没有因此不悦,想是我当时烂醉如泥,师兄除了把我抱回来也别无他法了吧。 “安儿醒了?”师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嗯!师姐醒了!”染月欢快地答着话,起身将醒酒汤放回桌上。 “我让人熬了些清粥,你且喝一些吧。昨日晚上本就吃得少,还喝那么些酒,这要是伤着胃了,可怎么办才好?”师兄端着一小碗粥,边轻轻吹着气,边舀出一小勺送到我嘴边。 我乖巧喝下一碗,师兄接着问道:“可还要么?” 我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师兄温柔的眼神,眼底竟忍不住有些湿润。如今师兄和染月,也算是我半个亲人了吧。我任性醉酒,他们没有一句责备,还能这样精心地照顾我。 “这是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样子?何人欺负你了?师兄替你报仇去。”师兄好像一眼就能看见我的心底一般,言语中也如此照顾着我。 “师兄,我昨晚出去,查到了一些事情。”我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师兄。 “是么?可是你姐姐的事查出了什么线索,这不是好事么?” “两年前……两年前的夺嫡之争。皇上手中有传位圣旨,而国玺却在璟王殿下手中。” “是么?你的意思是……”师兄沉思起来。 “很可能皇上手中的圣旨是伪造的,毕竟国玺是伪造不来,不然他也不必率兵一路打到璟王府里。” “你说的却有道理,那先皇?”师兄问出了那个我都没敢细想的问题。 “先皇也有可能是被害死的。”我悠悠吐出这一句,叹了口气。 “竟是这样!那安儿你打算如何?”师兄问道。 “我不知,我只想替姐姐报仇,旁的事我不想管,但他,同样也是害死姐姐的罪魁祸首。” 师兄看着我,好似轻轻叹了口气:“今日先好好歇歇吧。”然后收拾了桌上的空碗,招呼着染月一同出去了。 我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许久,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也不知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做梦。床边的那盆灵草好像散发着微微的清香,从前从未闻到过这样的味道,是昏睡中产生的错觉么? 这一恍惚就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候,我起身下床,发现窗台落着一只纸折的信鸟。这是师父用术法做出的信鸟,传信专用,只有指定的人才能打开。 我伸手拿过那只信鸟拆开来看,上面正是师父的字迹: 安儿亲启, 近来听闻你去了京城助你师兄,师父有些事情需得叮嘱你。 一来你师兄的事,你不要参与过多;二来山庄在京城中的产业,你也学着接洽接洽,多走动走动。 切记,勿念。 寥寥数语,我一向摸不着师父的心思,我把信鸟放在桌上,信没一会就因为术法自己烧掉了。我不由地叹了口气,师父的信会自燃,师兄的信墨水会消失,这师徒两还真是如出一辙得老谋深算啊! 不过想想又觉得奇怪,为何师父不让我插手师兄的事,却让我接洽原本师兄管辖的山庄产业呢?难道师兄做的真的是极为危险的事么?可此事师兄在暗,丞相在明,就算难以成功,应是也出不来什么大乱子。 我正胡乱想着,忽然听见师兄敲门:“安儿,可好些了么?” 我推开门,师兄站在门前依旧是一双关切的眼睛:“我好多了,多谢师兄关心!” “那便好,晚饭都准备好了,是让人送来还是……” “不必如此麻烦了,我们过去吧。” “好!” 我轻轻关上门,还想着师父的信鸟真是不错,自燃起来连灰都没有,果真是不留痕迹。 晚饭时我胃口好了不少,师兄和染月见我恢复了似乎也很开心,一顿晚饭也算是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闲聊时我又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是货真价实有血有肉的信鸟飞着送来的。我抓住信鸟,取下拴在它脚踝上的称之为信的小纸条。 上面的字十分细小: 小安歌,听闻你去了京城,万事小心,等着我去寻你! 没有署名,但是这语气,一眼就能认出是黎王殿下,他让我等着他来寻我,意思是他也要来京城了么?我不知为何心里还有些高兴,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希望没被师兄和染月看出。 “何人来信啊?”师兄问道。 “啊?是……是黎王殿下。”我觉得没有必要瞒着,就老实说了。 “黎王么?倒是神通广大?竟能寻到这里送信。” 我隐约听出师兄话里有话,尴尬笑道:“许是……许是他家训练的鸟儿,能寻着气味找人吧。” 但实则我心中也暗暗觉得奇怪,此处住的皆是师兄的人,为何黎王能将信送到此处,他可是故意让我在师兄面前收到信的么? 第三十六章 秦楼楚馆 晚饭后我依旧是回了房间休息,可能是因为睡了一天的缘故,此时反倒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今日先后收到来自师父和黎王的两封信,也不知两人葫芦里各卖的是什么药。 师父能知道我在此处倒是容易,毕竟他身为掌门,门中有何事他问不出?再不济的,他掐指一算也能算出个大概。可黎王一没术法,二不会算命,莫非山庄里真的有他的眼线么? 我暗暗叹气,自小我觉得自己也算聪明伶俐,但是跟师兄和黎王相比,我可差的遥远,武功不如他们不说,身边连自己的心腹,能差使的人都没有一二。原以为只身就能闯荡江湖,现在看来远不是这样简单。 故而师父让我去与山庄产业接洽,想来也是为了给我培养些自己的人手。不如明日晨起,就去看看吧。 想到这我才突然意识到,山庄在京城的产业都在哪里,我竟都不知道。慌忙从床上爬起,想着现在时辰尚早,师兄应该还没睡,不如去问问他,顺便与他说说师父吩咐我的事,好歹还能向他取取经。 于是我走出房门,向师兄的房间走去。快走近时,突然听见一阵哭声,我意识到房间里不止师兄一人,不知怎的我就习惯性地敛了自己的气息,躲在门外偷听起来。一边偷听还一边自责,我果然是被黎王殿下带坏了,但整个人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景云师兄,能不能不要在让我去那种地方了?我不想去……”原来这抽抽搭搭的哭声,是染月。师兄这究竟是要让染月去哪?弄得小姑娘这样不情愿。 “染月,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你怎能这时候说放弃?”鲜少听见师兄对染月讲话,想来他对谁讲话都是这般温柔的语气吧。 “可是那地方……那地方我真的害怕。”从染月的声音中听得出她有一些动摇,但仍旧哭地委屈。 “有什么可害怕的?我不是就在旁边的厢房里么?你只需要扮成苗疆少女去套些话就好,然后就用你的药粉消了他们的记忆,前几次你做的很好,不是么?”师兄这话我听着十分奇怪,他让染月做的事,莫非是我想多了么? “可是那些男人,手脚不安分,我实在不想去了!”这句话从染月嘴里出来,把我吓得不轻,师兄竟然……竟然是让染月去秦楼楚馆中……替他打探消息么? “丞相一向谨慎,今日我好不容易在朝中做了安排,让人引他去银雀楼,机会只此一次,染月,我求求你,这是最后一次,帮帮我好么?”我从未见过师兄这样,原来他为了达到目的,竟能把事情做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么? “好……好吧,最后一次。”染月果然还是经不住师兄的央求,仅是寥寥数语,就又答应了。 我自然知道染月能做这种事是因为心悦师兄,那师兄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染月心悦于他而让她做如此不齿之事呢?我气得浑身发冷,一把推开师兄的门,怒目看着里面不明所以的两人,良久才开口质问。 “师兄,你究竟要让染月去做什么?” 师兄低了低头,又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说道:“染月,你先去外面等我吧。” 染月听话地走到门外关上门,我仍旧瞪眼看着师兄,而他在屋里来回走着,缓缓开口:“安儿,你都听到了?” “是,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师兄你怎能……” “安儿!”师兄低声吼出我的名字,打断道:“你既都听到了,你就该知道,我也是逼不得已,况且染月我会护着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 “师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染月她才十六岁,你怎能逼她去那种地方?怎能逼她做那种事?”我的声音有些发抖,眼前的师兄,还是我几个月前识得,单枪匹马把我从南齐的迎亲队里救出的那个人么? “我也没有办法,我也不愿如此,可是自古不都是这样打探消息的么?那些男子,只有在貌美的女子面前,才会说出他们的秘密。”师兄望着我的眼睛满是真诚,让我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师兄你为何非要去找丞相的麻烦?难道你不知道染月是因为倾心与你才会为你做这些么?你这样利用她,良心可曾过得去?” “不,不是。我和染月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她对我的是忠诚,不是倾心。我曾救过她的命,她曾在她将死的娘亲面前发誓,这辈子都会效忠于我。”师兄矢口否认染月对他的感情。 “师兄,你不是跟我说你从未见过染月的娘亲么?你究竟心里藏了些什么?竟然连这样小的事情都要欺骗于我?” 师兄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低着头闷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师兄,若是你真的需要那些情报,需要那些用女子色相才能撬开的男子嘴中的秘密,那我替你去,我替染月去。”我咬咬牙,说出要代替染月去探听情报的事,说罢,转身出门。 如果师兄只是想要些情报,那是我去还是染月去应当都无所谓吧。 可下一瞬间师兄却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拽了回来,两根手指准确地点在我的昏睡穴上,我顿时浑身发麻,瘫软下来靠在他身上。 我努力地集中意识,感觉到师兄把我抱起来放在他的床上,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师兄附在我耳边轻声说:“安儿,我不能让你去,我断不能让你去。你就在这里好生睡着,不要来坏了我的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方才他究竟是在说些什么,我努力想着,努力让自己醒着。 “是了,师兄断不能让我去坏了他的事情,丞相是见过姐姐的,朝中有一半大臣都是见过姐姐的,断不能……断不能让我露了面,打乱了他的计划。可是染月……染月……” 失去意识前我好像还不停地喃喃自语,实际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师姐……安歌师姐……”耳畔传来染月的声音时我才突然惊醒过来,我果然还躺在师兄那张床上,身边的染月正扶着我的肩把我唤醒。 “染月?你回来了?你可出了什么事么?”我一把扯过染月的手臂,看见她臂上的守宫砂仍旧鲜红,才放下心了。微微舒了口气,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太过失礼。 “师姐,我没事。”染月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放下衣袖。 “身上……身上也没伤着吧?” “放心吧,哪也没伤着。”染月坐在床边,把头靠在我肩上,十分亲昵。 “那就好,你这傻丫头!” “师姐,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很开心。但是这件事,是我自愿去做的,景云师兄并没有逼我什么,你也不要再生他的气了,好不好?”小姑娘声音婉转,一两句撒娇听得我一个女子都觉着骨头发酥。 “既然是你们之间的事,那你觉得好便是好了,我就不再多问了。” “嘿嘿!谢谢师姐,就知道师姐对染月最好了。” “那昨晚的事情,可还顺利么?”我抬手轻轻抚了抚染月额前的乱发,这一晚上,她也真是难过。 “还算顺利,老丞相果然喝醉了酒,甚至还称自己是天王老子,根本不把小皇帝放在眼里,还说了府中密室的位置。不过关于他拿捏百官软肋的事,以及机密是否藏在密室中,倒是只字未提。” “那么接下来,师兄是不是准备要潜入丞相府里寻那些证据了?” “应该是吧,景云师兄应是自有安排,咱们先放几天假。师兄嘱咐我,这几日带你出去转转,散散心。” “傻丫头,京城我比你熟,还是我带你去转转吧!” “也好也好,师姐不是总说京城有很多好吃的么?今日便去把这些好吃的吃个遍,如何?”染月边说边从腰间捞出个钱袋,“看,盘缠我都从师兄那里讨过来了,师姐快起来梳洗,带我出门逛去。” “好好好。”我被染月催着回了自己房间梳洗。心里还不忘暗暗念叨师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遇到了染月这么好的小姑娘,不但为着他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回来还帮着他哄我,这个面子我怎好不给? 收拾完后我领着染月出了门,我领着她,她拎着钱袋子,若是寻常女子,想必生活日日都能这样轻松惬意。 京城里最繁华的街就在璟王府不远处,我们拐了两个弯就到了那条人流如注的街上。 “冰糖葫芦!” “糖人!面人!” “包子,刚出锅的包子!” “姑娘,看看发簪么?还有胭脂。” 街上琳琅满目的商贩不停地吆喝叫卖着,我虽一向不喜欢人多,看到这场景却也心生欢喜。 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卖面具的摊子前停下,最显眼的那张深蓝色面具,同初次见到黎王时他带的那张一模一样,咧着血红的大嘴,露出白牙,十分骇人,也不知他为何一时兴起,买这样丑的面具。 我伸手拿起那张面具放在手中观赏。 “师姐,你可是喜欢这个么?看了这么久?”染月凑到我身边问。 我正要拒绝,一直躲在面具摊后假寐的店家却突然营业。 “两位小姐,真是好眼光啊!这副面具,它虽然看着有些丑,但是这可是南齐黎王殿下绘制的图样,由本小店大批量生产制作的……” “什么?黎王殿下?”染月哈哈笑着打断店家的话:“你当我们如此好哄骗?黎王殿下好好的王爷不做,偏来我们北齐与你这小家小店的画图样?你可给了他多大的好处啊?” 第三十七章 酒楼遇险 染月说罢,一边朝店家翻着白眼,一边把我从小摊前拉开:“师姐,你瞧这人,油嘴滑舌的,咱别买他的东西了。” “帮路边小摊画图样,倒还真像是黎王殿下干得出的事。” “啊?师姐,你的意思是他说的是真的喽?” “随便说说而已,你别在意。想吃糖葫芦么?”我走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前,转头问染月。 “好啊!”染月掏出两个铜板递给我。 “真好啊,两个铜板就能买到这么大串的糖葫芦!”我咬开酸甜的山楂,想想也许久没有尝到这个味道了。 “如今年虽好,收成旺,东西都便宜,若是大灾年啊,黄金都买不来半斗米的。”染月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不经意地说,我瞧着她稚气未脱的面庞,想到她儿时一定受过很多苦,不免生出许多心疼。 “走!”我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肩膀:“师姐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这话说得其实很不硬气,毕竟花的是师兄的钱,钱袋子还挂在染月身上,我却豪言壮语仿佛请客的是自己一般。但我还是拉着染月,走进了京城最有名的酒楼。 “二位姑娘,里面请!”酒楼不愧是最好的酒楼,连店小二脸上的笑容都让人赏心悦目。 “可还有雅间?” “有的,有的!姑娘二楼请!” 小二顺手提了一壶温好的茶水,带着我们进了二楼的雅间。 “染月,想吃些什么,随便点就是了!”我将菜单递给染月,自己喝了口清茶左右看着。 说来我也是初次来这家酒楼,果然比寻常酒楼大气不少,连窗边的雕花都十分细致,更不用说门边的一串珠帘,闪亮亮的不知用的什么宝石。 染月兴致也十分好,一边翻着那本厚重的菜单,一边不停问我:“师姐,师姐,你说这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是个什么菜呢?” “接天莲叶无穷碧?”我心不在焉得重复着她的话,眼神偶然飘到站在一旁等着点菜的小二身上。不知为何他的眼睛一直往染月脸上飘,拿着毛笔的那只手将笔攥得很紧,十分不自然。 “听着像是道青菜,别点这个,挑些肉菜!” 我眯着一双眼在小二身上看了许久,不知是不是从前无聊时戏本子看多了,像这种酒楼,总是达官贵人云集,也算是情报交流的中枢了,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在此安插些眼线也是有的。 我想着便不自觉地将佩剑往身边挪了挪,希望是我想得太多,也许这小二只是看染月生得可人,想多看几眼罢了。 我这边正想着,那边染月已经点好了菜,坐在我对面嘻嘻笑着,左顾右盼, “师姐,这地方可真好啊,一定很贵吧!” “怎么?师兄没给够钱么?”我微微笑着调侃她道。 “我怕不够呢!”染月眨着一双大眼,认认真真地回答我。 我瞧着她那一副天真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莫慌,若是不够,把你压在这儿洗碗。” “师姐!你也欺负我!” 我一向十分乐意看染月羞恼撒娇的样子,总觉着她这幅女儿家的憨态很是惹人怜爱。若我是师兄,肯定将她宝贝得紧,也怪不得逐风师兄如此把她放在心尖尖上。 想到这里我又暗自叹了口气,染月如今在我面前是这样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那昨晚,她该是如何哄骗得那老谋深算的丞相大人说出自家密室的位置的呢? 若是逐风师兄的话,就算有天大的筹谋,也断不会把染月这样往火坑里推吧。想起逐风师兄,也许久没有听到他的音信了。 我装作无意,将话题引到逐风师兄身上:“染月,逐风师兄好像也下山许久了,你可知他是忙什么去了?” “啊?师兄他,莫非还没有回山庄么?”染月十分惊讶,看样子她以为当时逐风师兄没有寻到她就会折返回山庄。可如今看来,逐风师兄那样的性子,不寻到她是不会罢休的。 我看得出染月眉眼间似有不安,便安慰道:“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逐风师兄那样好的武功,不会出什么事的。” 小姑娘点点头,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闲聊间饭菜也都上齐了,染月还是没忍住好奇点了那盘“接天莲叶无穷碧”,果不其然是一盘小青菜炒大白菜,半块肉也寻不见。 “这菜你点的,你可得吃完。”我一向不爱吃素,嫌弃地将那盘碧绿碧绿的菜往染月那边挪了挪。 染月也不甘示弱:“师姐,这些菜可都是我点的,这肉难道你不吃么?” “你这丫头,竟还学会与师姐顶嘴了是不是?” 我正与染月玩笑,门口的珠帘却突然响做一片,定睛看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公子已经摇摇晃晃地冲了进来,直直向染月走去。 我暗自感叹,看来这些戏本子还真不是瞎编乱造,皆是取材于生活啊。 那喝醉的公子嘴里含糊,声声唤着:美人!美人! 眼看就要扑到染月身上。染月尖叫一声向里座挪去,我右手还持着筷子,左手已经摸出了凤歌剑,也用不着出鞘,剑柄直指那公子胸口,结结实实将他挡在伸直胳膊也碰不到染月的地方。 “这位公子,还请自重。” 这边醉酒的公子还没反应,那边门口已经又闯进一位公子。这位倒是没喝醉,一把拉回那位醉酒的,一边还假模假样地说着:“哎呀,韩兄,我出去一会儿的功夫,你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 说着将这位韩兄交给身后的店小二,对着我和染月深深作了作揖:“二位姑娘,实在抱歉,我这位兄台喝多了,惊扰到二位姑娘,严某这厢先替他赔礼道歉了!” 我抬眼瞧着眼前这位:“严公子是吧?”这人戏做的不算真,不知究竟意欲何为。 “正是,正是!” “小妹既然无事,严公子的道歉我们领了,赔礼也就不必了。” “那可不行,扰了二位姑娘雅兴,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刚好,我方才点了一壶上等的好酒,不如送给二位姑娘尝尝。” 他这一番话倒是说得滴水不漏,但看眼前这两人,若是他二人同席饮酒,一个已醉成这般,另一个却十分清醒,且还刚刚点了一壶好酒,如今的人,怎的连编排谎话也不动动脑子了? 这位严公子想是看出了我心生怀疑,忙又说道:“姑娘不要如此戒备,严某也只是想与两位姑娘交个朋友,不如我让人把韩兄送回去歇息,咱们添几个菜,并成一桌,也不枉相识一场,如何?” 这人越说越是漏洞百出,反倒勾起了我的好奇,不如就看看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既然严公子如此热情,那我与小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二,取菜单来,顺便给这位公子添副碗筷。” 我很不客气地点了几个酒楼的招牌菜,心想着他准备好的那坛酒,我们不喝便是了,看他这般文弱样子,想来也不是我和染月的对手。 “二位姑娘,方才真是对不住。在下敬你们一杯,聊表歉意。”严公子给我和染月分别斟上酒,然后自己端起酒杯,看着我们的眼神还算得上是诚诚恳恳。 染月的一双小手在酒杯旁不知所措,犹犹豫豫地看着我。 “我与小妹不会饮酒,辜负公子好意了,公子这坛好酒,就自己品吧。” 严公子的手还端着杯子停在半空中,听到我这么说一时十分尴尬,不过也没将尴尬摆在脸上,仍旧笑着独自饮了那杯酒。 “看姑娘刚才那一招,很是凌厉,想来二位姑娘是江湖侠女吧?” 话不过三,就开始打探我和染月的身份了,还真是沉不住气啊。 我偷偷给染月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回答,让我来应付。师兄如今在做的事牵扯到朝堂上不少人,染月帮师兄刺探消息在烟花之地也露过不少次面,虽有消人记忆的药粉,但也难以滴水不漏。故而此人是谁派来打探的也说不定。 “无非是在府中闷久了出来玩闹,备一把假剑唬人而已,公子也太好骗了。” “原是这样,倒是在下没见识了。” “看公子的样子,想是京中哪位大官家的公子吧?这样好的酒,竟能把方才那位公子喝得不省人事,看来公子出手很是阔绰啊。”我话里话外不听地揶揄他,也不知他为了从我们这套几句话,能忍我多久。 “姑娘说笑了,家父却在朝中,不过是六品小官罢了。至于我,心思不在考学,十分不成气候。家中父母嫌弃,故而出来喝酒解闷。” “看公子的年岁,尚未娶亲么?” “这个嘛……在下有自己的执着。” “执着?可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么?” “倒也不是,只是在下希望这一生能遇见一知己,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听他这一番豪言壮语,觉得十分好笑,竟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姑娘何故发笑啊?我说的不对么?” “从古至今,我怎就没听说过,这男子和女子能成为知己的?你们这些男子,不过是看上了人家姑娘的美貌,等人家姑娘年老色衰了,离不离的还不是你们男子一念之间……” 我话尚未说完,身旁的染月就突然一头栽倒在桌上。我愣了一下,迅速拔剑指向那姓严的。 “你在何处下了迷药?”我厉声问他,突然自己眼前也眩晕了起来。心里暗想不好,我既没喝酒也没吃菜,怎的也着了他的道,果真是大意了。 “姑娘稍安勿躁……”那姓严的用手轻轻挪开我指在他脖颈边的剑尖,我手中无力,一时间连剑都持不住,任它落在地上。 眼前的景慢慢变得虚幻,恍惚间听到那姓严的得意洋洋地捡起我的剑。 “还说是把假剑呢,小姑娘家家,武功好有何用,果真还是见识太少,连迷香都不知!” 第三十八章 丞相密室 我好像昏睡了很久,多亏了一瓢冰凉的水当头浇下来,我才得以清醒。 周围很昏暗,我被反剪了双手绑在一把椅子上动弹不得,环顾四周时,隐约看见染月也被绑在不远的地方。 真是大意了,初入江湖就被不知道是什么人绑了,还连累了染月同我一起,况且我明明已经意识到方才那人图谋不轨,也不知哪来的自信非要同他会上一会。 旁边一瓢水浇到染月身上,她咳嗽着清醒过来,恐怕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染月,你还好么?” “师姐?我们这是在哪?” “被那姓严的绑了……”我知道那人就在这屋里看着我们,正想破口骂他,他却先我开了口。 “二位姑娘,不必害怕,不过是请你们来府中做客。来人!掌灯!” 周围陆续有烛光亮起,我这才看清这个房间,四面都是墙壁,竟连门都没有,一丝光也不透,甚至不知道现在是何时辰。那绑来我们的罪魁祸首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嘴角扬起的笑很是洋洋得意。 “你究竟意欲何为?”我张口问道。 “这位姑娘泼辣得狠,我很是欣赏。不过此次请你们过府,不是为你,而是为了那位姑娘。我意欲何为,不如你也问她一问?”他手上轻摇着一把折扇,啪一声收了扇面指向染月。 “你们要对我师妹做什么?”我装出着急害怕的样子,厉声对他吼着,实际手上已经有了动作,绑人的绳结一向对我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何况我袖中还藏着一把小刀。 “我能对她做什么啊?我可是正经人!不过我倒想问问,她想干什么?”他缓步从我面前走到染月身边,用扇子挑起染月的下巴。 “银雀楼新来的苗疆少女,昨夜还与当朝丞相处在温柔乡,今日就一脸清纯挽着姐姐逛街,哄得我还以为只是相貌相似呢!” “你也想打探丞相?”染月脱口问出,已是将方才他的一段话认死下来。我此时手下的绳结已解,房里只有两个侍卫,我自己脱身不成问题,可要带着染月,却是有些困难。 我正想着,对面的墙壁突然裂出了一条缝,原来门在这里,不知要从里面出去是否需要触动什么开关。 从墙外走进一个人,看样子已有五旬的年岁。 那姓严的公子立刻摆出一副敬重的姿态:“丞相大人。” 这话一出口,我余光仿佛看见染月惊得一颤,想不到仅仅昨夜一晚,她已怕丞相怕成这般。 我心里暗说不好,果然师兄和染月做的这些事情,还是被老奸巨猾的丞相发现了,丞相既然抓了我们来,那今日要想从这里脱身,恐怕是没那么简单了。不过这房间四面没门,想必就是师兄要找的密室了吧。丞相绑了我们关在此处,究竟是意欲何为呢? “嗯,人都抓住了?可查清了是什么人?”丞相在太师椅上端坐好,缓缓开口问道。 “都查清了,是剑林的人。”严公子恭敬地作揖回话。 这就怪了,他抓了我们来,连话都没问几句,如何就知道了我们是剑林的人。 “哼!剑林!一个武林门派,竟吃饱了撑得管到我头上了?背后定是有人指使,继续查问!” “是!” 那姓严的又向我们这边走来,不过他这次直冲着染月去了:“小姑娘,快说吧,究竟是谁派了你们来做这些事?” “我不知!”染月回了三个字。 “不知?派遣你的人长成什么样你不知?”他伸出一只手捏住染月煞白的小脸,让她能直视着自己。 “你们一个江湖门派,不过是拿钱办事,大不了我多给你们些钱,你说好不好?”他那张嘴脸挨得染月那样近,气得我恨不得一刀刺死他。 “我不知!”染月依旧是那三个字,若是为了师兄,无论受什么样的苦,她都断不会说半个字的,但难道真像那姓严的说得那样,师兄他们也只是拿钱办事么? “好硬气的小姑娘,即是不说,那不然就试试,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我手上的鞭子硬。”姓严的直起身,拿起手边一根浸着水的鞭子对着染月的脸就要下手。 “不可!”两个字从我嘴里脱口而出。 “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么?”他的注意力被我成功地转移过来。 染月却在他身后大声说道:“不,师姐她什么不知道,你们有什么都冲我来!” “染月!”我见她这样十分心疼,心想不然就拼一把,打倒这屋里的侍卫,想来丞相和这姓严的应是都不会武功,胜算倒还有几成。 “师姐,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把你卷了进来,都快我太不小心漏了陷……”染月声音里带着哭腔,这反应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不知是该先安慰她,还是该先考虑如何放倒这屋里的人。 正想着,那丞相大人却突然站起身朝我走过来,伸出了一只手扳过我的脸细细看了看:“方才屋里黑,竟没看清,这位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糟了,丞相想必是将我认成了姐姐。 “这女子是何人?看她武功可不低呢!亏我在熏香中加了迷药,才如此顺利得将她们绑了来。” “这事说来我也有几分迷糊,这镇南大将军膝下有一对双生女,据说相貌一模一样,这次女宋安歌,在两年前的夺嫡中殉国,长女宋宁歌,两个月前在宫中仙逝。你说这位,是谁呢?” “这卓雅郡主宋宁歌,听说是风姿绰约,名动天下,想来应是个窈窕淑女。”那姓严的一番话,算是咬定了我的身份。 “也罢,不管她是谁,这幕后黑手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将她们好生关着,我们走!” 门随着吱呀一声消失在墙壁上,密室里只剩下了我和染月两人。 我一头雾水,如何他就从我的身份得知了是何人指示? 我愣神的片刻,染月已经站起来,原来她也早已解开了手上的绳子,早知如此,方才就应该一起冲出去才好。 “师姐,你没事吧?快帮我找找那老家伙的秘密是不是藏在这里!”染月过来扯掉覆在我手上的绳子,将我从椅子上扶起。然后就转身开始在房中寻找,脸上丝毫没有方才那般害怕慌张的样子。 我这才恍然大悟,这想必是师兄设的一个局,昨日他和染月故意露出马脚,今日又让染月拉着我出来逛街,为的就是让我们能进入丞相大人的这间密室。 且方才染月故意将丞相的注意力引导我身上,让丞相认出我,不管我是宋安歌还是宋宁歌,我们宋家在旁人眼里都已经在夺嫡之争之后成了皇上的心腹,那么丞相定然会以为我是受了皇上旨意查他。 听闻这几个月以来,丞相和皇上之间的关系迅速恶化,数月前丞相还被皇上下派赈灾,师兄这一手棋,下得还真是一步不错。可叹丞相虽然如此老奸巨猾,却也不慎着了师兄的道。 可师兄为何要把丞相的矛头指向当今圣上,师兄又如何笃定,丞相会把我们关在这间密室呢? “师兄可想好退路了?”我踮脚翻找一排书架,开口问染月。 “师姐别担心,我身上带着隐身符。等他们再进来时,溜出去便是。” 我叹了口气:“千算万算,算不过师兄啊!” 我漫不经心地踩了踩脚底的砖,发现有几块声音不太一样,想必是藏在地下了。 染月也凑过来细看:“这样的机关,怪不得敢把我们明目张胆地关在这里。景云师兄说的果然没错,老狐狸虽然狡猾,但难免自视过高。” 我和染月在地上摸了摸,最后挪动了书架上一只古董花瓶,地砖一块一块陷了下去,下面藏着的放着朝中官员污点的宝箱,竟有十几口之多。 “如何,隐身符可能藏得了这么多箱子?”我转身看着染月,术法我虽不会,但也知到底几斤几两。 染月面上也十分为难,一时间我们两人都乱了手脚。 这时墙上的门又裂出一条缝,染月眼疾手快,在我两身上贴上了隐身符。不过倒是有些浪费了,因为进来的人,是师兄。 我撕掉身上的隐身符:“师兄,你来了,可带人来了?东西可是有些多呢!” 师兄将手中的凤歌递给我,想是从那姓严的手里拿了回来:“安儿,辛苦你们了,你的剑。” 我接过凤歌,见识过几次师兄的心思,我也已经习以为常了:“你们编排了这些,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师兄说了,师姐你脸皮薄,不会撒谎,故而才先瞒着你的。”染月抢着替师兄辩解,这小丫头,对师兄还真是处处维护。 我没再多说什么,方才的理由虽也说得过去,但师兄应该还是想利用我的身份让丞相怀疑皇上,故而才不与我知会多少的吧。 师兄对着门外吹了声哨,十几个黑衣人鱼贯而入,将箱子挨个儿搬了出去。 “师兄对外面的人做了什么,竟能这样明目张胆?”我忍不住问。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师兄言语间好似没有情绪,他筹谋了许久的事情就要成功了,却好像没有一丝高兴 “迷药?染月竟致了这么多迷药,把整个丞相府的人都迷晕了?” “安儿,我们现在可不是在丞相府里。” 第三十九章 湖边救人 “不是在丞相府?” 我走出那间密室,才发现我们竟是在湖中的一条船上,怪不得方才就一直觉得头晕,还以为是被迷药迷晕的后遗症。 “我们为何会在船上?”我有些疑惑,方才那间密室的墙面分明是使用青砖砌的,况且还有地下机关,一艘船竟能精致到如此? “丞相大人老奸巨猾,如今发现我们在暗中调查他,又抓住了你们,自然会将他的这些宝贝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师兄回答。 “所以他告诉染月的密室位置,其实是真的,只是过后才反应过来?” “丞相作威作福久了,很是不懂得居安思危。若不是我们留下了马脚,他也不会发现。”师兄仍旧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罢,这事到此也算成功了一半了,师兄火急火燎地让我下山,原来就是想借我这张脸将事情引向皇上。 “那你们打算将丞相如何?”我看见晕在地上被绳子五花大绑的丞相和严公子,问师兄。 “准备了一艘小船,一会派人送他们回丞相府。” “他知道我们拿了关系着他性命的东西,难道会老实待在丞相府?” “这迷药我下了三天的量,三天之后我早已准备好了。到时候就算他要逃,也逃不远了。皇上念着他是皇亲国戚,也不会对他怎样,无非是罢官。也给了皇上一个好理由废了他那表妹皇后,不是么?” 我点点头,如今师兄只需得在官场里联络些正直的大人,又或是用手中的这些情报威胁几个趋炎附势的,就可以联名弹劾,罢免这位皇亲国戚的丞相了。 这些事情对师兄来说都不是难事,想必他也不需要我再替他做些什么了。这样一来我便可以安心调查姐姐的事情了。 *** 之后在璟王府里翻翻找找了几天无果,连带着偷偷查了周边几座小楼亦无果,我有些垂头丧气,线索恐怕是找不到了,心里盘算着要不直接回将军府问问哥哥算了。 我原以为皇上下旨封口是因为姐姐的事,故而哥哥和爹爹断不会说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王晨泽说了皇上为了玉玺,那哥哥应该也很想查清姐姐究竟是谁杀的吧,许是已经查出些眉目也未可知啊。 我打定主意走出璟王府时,已是这一天的傍晚,今日师兄和染月都不在府中,出门也无须与谁打招呼了。通常这个时辰街上人都比较少,不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京城的夜里是要宵禁的,所以大多数人这时候都已经回到家中了。 我也没使用轻功,慢慢走着往将军府的方向去了。心里默默盘算着这几日师兄已经处理好了弹劾丞相的事情,昨日晨起就向皇上递了奏折,听说丞相大人带着两个儿子已经藏匿了,皇上正在派人去寻,余党也都逃跑的逃跑,关押的关押,这事也算是告于段落了,也不知师兄对这结果是否满意。 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一片湖边,京城里有许多这样小片的湖,其中许多都是人造的,湖中有假山,有小亭,湖边种满柳树,若是有人在此处送别有人,随口吟出一首小诗,也算是附庸风雅,不枉此番景致了。 我正向前走着,突然听到前面有打斗声。躲在一棵柳树后定睛一看,却是有两伙人正在湖边斗架,真刀真枪,煞有架势。看他们的招式,也都是武功很高的人,但是一方人少,明显已经处于下风。 我在一旁看着十分着急,按理我身为惩恶扬善的剑林弟子,路见不平自然是要拔刀相助,可也不知这两对人马究竟哪方是正义的一方,我总不能随便选一方就拔剑冲上去助阵吧。 于是我又在旁边观察了好一阵,发现人少的那一方明显是在护着其中的一个人,那人一副世家公子打扮,想来应是京城里哪家大人的公子。而另一方的人身着黑衣,脸上带着黑色面纱,也明显是冲着这位公子来的。看来是一伙贼匪打劫一个富家公子哥,没想到如今这京城的风气竟如此不好,天子脚下竟敢这样猖狂。 我按兵不动,也不知他们相互打了多久,人少的那一方终于有些体力不支落出了破绽,让一个持刀的黑衣人近了那公子的身。好在那公子也会些功夫,虽然步步后退,倒也能招架几个回合。 我正欲在心里夸这京城的公子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颓废,那边的公子却突然被敌人凌厉的几招逼下了水。那黑衣人见公子落了水,好似很满意,立刻转身与剩下的人缠斗。 而那公子也是个显然不会水的旱鸭子,在水中胡乱扑腾着,几下过后就有快要沉下去的意思,而那几个护着他的人,此时根本无法分身去救他。 我看他在水中扑腾地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咬咬牙还是决定去救他。于是我快步跑到湖边,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水。 我跳下水时那人已经沉了下去,我长吸一口气潜入水中,由于天色渐暗,水下也不怎么看得清了,我浮浮沉沉摸索了许久才触到那人飘在水中的衣袖,立刻伸手拽住,使尽全身力气将他拉出了水面。 可拉出水面容易,要拉上岸却是有些难,我回头看看岸上。方才打斗时护着这位公子的人已经都倒在了地上,虽不知是死是活,却是万不能指望他们过来施以援手了。而方才人多的一方却已经没了踪影,我心中暗暗觉得奇怪,难道他们方才没有看见我下水救人么?竟然就这样走了,莫非是还有什么埋伏? 看来这桩闲事,实在是不该管,若是他们并不想放过水里这位,怕是连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但是既然已经下了水,就还是先把人就上岸再说吧。 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带着他游到岸边,拉上岸。我猫着腰仔细看了看周围,那群人竟然当真走了,办事办成这样,也真是心大啊。这样也好,至少我和地上躺着的这位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我寻到那几个倒地的人身边,探了探脉搏,都已经没气了。说来也怪,那另一帮人明明武功高些,看这伤口便知道不是一般的杀手,却为何要跟这伙人缠斗这样长的时间呢? 我转回身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子,他生得倒是好看,就算是落了水,几缕发丝贴在脸上,也没有显得很狼狈。我伸手摸了摸他颈部的脉搏,微微舒了口气,还好并没有白白救他。可是,他不过是溺这么一会儿水,为何还不醒来呢? 我好歹也是个学过医术的人,像模像样地把双手叠在他的胸口和腹部,按压了几下。他吐了几口水出来,还呛着轻咳了几声,但好像,仍旧没有醒。 莫不是太害怕水,所以吓晕过去了? 我暗自叹了口气,我这一身湿哒哒的衣服,若是执意要去将军府恐怕也不太好,不如先把这位醒不过来的公子带回璟王府吧。 然而我虽然力气比寻常的女子大些,但要将一个落了水的男子抗这么远的路,实在是有些吃力。可是这附近也没有其他的人能帮忙,况且旁边还躺着几具尸体,伤人的这伙人意欲不明,若是招来了官兵更是麻烦,看来非得赶紧脱身不可。 我将那男子的外袍褪了下来垫在他身下,然后拉着他身下的衣袍,连着他一起,废了不少时间,才将人拖回了璟王府,其间为了不被巡夜的士兵发现,还绕了几条小路。 好不容易把人拖回璟王府时,我已是十分精疲力竭了。唤来了几个师兄的手下,让他们帮我将人抬回客房,便回了自己房间换衣服。 原本还想多歇息一会,却又觉得良心过不去。人既然是我救回来的,若是不看着他睁开眼好端端的醒过来,岂不是很不值。 于是我在厨房里煮了一锅姜汤,盛了两碗进了他的房间。 他仍旧闭着一双眼,方才已经有人替他换了衣服,盖了棉被,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我端起一碗姜汤,趁热喝了一口,虽是夏日,但落了水,又穿着湿衣裳走了一路,多少是要受些寒的。 一碗姜汤下肚,身子暖和了不少。于是便无聊地坐在塌边等着那位公子醒来,他的眉眼很是好看,让我有些忍不住伸出手凌空描绘他眼睛的眉毛的形状。谁知他却在这时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愣了一下,一只手停在空中不知该往哪放,停了半晌才收回来,干干咳了两声,捧起另一只盛了姜汤的碗,试图转移话题:“这位祖宗,你可终于醒了,快起来喝碗姜汤去去寒吧。” 那躺在床上的人却没立刻应声,一双大眼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直看得我脸上发烫。 “宁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或者说是有些激动,对着我唤出姐姐的闺名。原是姐姐的故人,怪不得见了我惊成这样。 “我……”我正想张口解释自己的身份,他却再一次开了口。 “不,你不是宁儿,你是……安儿?”他的眼神闪烁,一时竟难以分辨出,他究竟希望眼前的人是我还是姐姐。 “你识得……我?”我疑惑地问。 那人似要开口,我却眼前一片漆黑,眩晕不止,又一次昏睡了过去。 第四十章 竟是故人 醒来的时候,头痛得厉害,这熟悉的感觉,莫非又是迷药?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四周很黑,远处恍惚有橘色的灯光在摇摇曳曳地闪烁。 “安儿,你醒了。”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来方才那位公子还在我的身边。这些日子也真是奇怪,怎么什么人都唤起了我的闺名,明明我连他姓氏名谁都不知晓。 “这是哪里?你把我带到这里意欲何为?”我听得出自己的声音中藏着一些惊慌,自小我天不怕地不怕,却有些怕黑,特别是在不熟悉的环境里。 “安儿,你先别怕!”我感觉到一双手放在我的肩上,不由得惊了一下,可那双手却温柔地拍了拍我,似在安抚。 “我也是被迷药迷晕才到了这里,并不知道是谁做的。”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很让人安心,我才想起方才被迷晕前,他的样子像是认得姐姐。 “这位公子,你究竟是何人?可是与家姐相识?”我把他的手从肩上推下。 “安儿……你……”他话音未落,周遭就突然亮了起来,我才发现我们竟然被关在一处地牢中,周围的石壁潮湿,面前的栏杆外,缓缓出现的那一角白衣,那一位翩翩公子,不是我师兄萧景云还能是何人? “师兄?”我起身扑向那边,双手紧紧攥着冰凉的铁栏杆:“师兄,你是来救我的么?” 这话我问得很没底气,因为师兄端着一盏烛灯,面色从容,分明没有要带我离开这里的意思。 “师兄,这是何意?”我愣愣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师兄,从铁栏外递进来的一把匕首。 “安儿,师兄给你准备的这份大礼,你竟不喜欢么?”师兄面色如冰,说的话更是让我不寒而栗。 “什么?” “你不是一直说要替你姐姐报仇么?你不是已经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了么?如今我把他送到你面前,你竟不忍心下手了么?”师兄的声音里带着怒气,我却仍旧不明其意。 我不是还没有查清是谁杀了姐姐么?师兄口中的罪魁祸首,难道是我曾说过的带兵冲到璟王府里抢玉玺的,当今圣上。 “你是说……他是皇上?”我回头看着那位公子,他依旧坐在地上,似乎哪里受了伤。 “怎么可能?皇上还是十皇子时,我曾在将军府见过的,他不长成如此……” 说到这里我突然停了下来,为何我在脑海中思索十皇子的模样,会是如此的模糊。我明明清楚地记得他在府中凉亭与姐姐叙话,明明记得他同哥哥姐姐一起站在老槐树下,看我的笑话。我记得他的身形,记得他的声音,可是为何我竟然想不起他的模样? “安儿,你果真……果真是不记得我了,是么?” 我愣住了,他的意思是,他真的是皇上。 我转回身望着师兄,呆呆问他:“师兄,我可是忘记了什么事情么?” 师兄仍旧冷眼看着我,就好像这是我和那人编排出来给他看得一出戏一样,他看了我半晌,突然又大声笑了起来。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笑,笑得如此阴冷狠戾。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他突然抓住胳膊拉倒栏杆边。 “师兄。”我的胳膊被别在两根铁栏中间,有些吃痛。 “放开她!”身后的人厉声吼道,却挣扎着站不起身。 “我还当是你舍不得杀他,原来你竟是忘记了?”师兄从栏杆的那一边向我凑近,他那平日清澈的眼神里,此时分明露着凶光。 “师兄,放了我,好痛!”我忍不住央求他。 可他却像没有听见一般,仍旧使着力拧我的胳膊:“你都忘了些什么?只是忘了他的模样?还是忘了与他的过往?你还记不记得他把你关在宫里两年,让你代替你姐姐做他的宁妃娘娘?还记不记得他下旨让你和亲南齐,然后称宁妃已死?还记不记得你的喜轿前脚才出皇城,他后脚就立了他的表妹颜天依为后?” 我拼命摇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师兄,你这究竟是怎么了?你放我出去啊。” 师兄慢慢松开我的胳膊,把方才那把刀塞进我手里:“你还记不记得,他害死了你姐姐,还动了她的墓?” 说着他用力将我往里推开,我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上。师兄方才说得那些,有些我知情,有些却像从未听过,我努力回想着,却感到头晕目眩,这感觉,就好像当时与黎王聊天时他突然提到北齐皇宫中的宁妃时一样。 怪不得,原来我就是宁妃,而我却忘了。 “你究竟是何人?要杀便杀,为何要这样对安儿苦苦相逼?” “原来你还知道她是宋安歌,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你的宁儿呢,十皇弟。” 十皇弟?方才师兄唤皇上——十皇弟,那师兄应当是? “你是?你是……太子哥哥?”我回头看了看那个同我一样跌在地上的皇上,我实在想不起来与他之间的事,可印象中他不应有现在浮现在他脸上的震惊和恐惧神色。 “看来十皇弟的记性比安歌师妹还是好许多,倒还记得我这个太子哥哥。” “你没有死?” “哼!没那么容易死!”师兄怒目望着我身后的人。 先帝后宫易主,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我还小,并不太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知原本与先帝伉俪情深母仪天下的萧皇后,突然被打入冷宫,连带着年十五的太子殿下杨云景被废。之后不过月余,十皇子的生母,当时的勤妃娘娘,就成了继后。 “当年的事,是母后所为,我向你道歉,但是当年我并不知情。”皇上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母后?她那样恶毒的女人,也配母仪天下?她设计陷害我母后,陷害我,看着父皇废后废太子还嫌不够,竟还派人将母后毒死在后宫,又派人来追杀我。”怪不得师兄见到皇上会如此失态,原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还有你!”师兄伸手指着皇上:“你母亲就爱时常装柔弱,你也是!日日跟在我身后,故意让我看见你被其他皇子欺负,故意激起我的同情心。我和母后对你们母子如此好,竟想不到你们是如此狼子野心之人!” “太子哥哥……我……”皇上欲言又止:“那时……那时我是真的仰慕太子哥哥,并无害你之心啊!” “哼!”师兄冷哼一声,“就算你当时还小,并无害我之心。那你害六皇弟的事情,又要如何抵赖?” 我曾听闻,六皇子杨云若与太子杨云景是先皇后一母所生,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是儿时因皇后娘娘身体不好,被寄养在一个只有嫔位的娘娘宫里,所以后宫易主的事情,并未受到波及。 “我……”皇上正要开口,话又被打断。 “你是不是又要告诉我,那玉玺是云若从你那里偷来的?以云若的性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么?” “此事……此事我百口莫辩。”皇上垂下了头,竟承认了下来。 “好一个百口莫辩,我定要让天下人知道,你和你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是如何走上今天这样的地位的!” 师兄一番话,算是把气撒完了,又低头看向我。 “安儿,你虽忘了些事情,但是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给你三天时间,杀了他,待我夺回皇位时,你就是我的皇后,如若不然……哼!”师兄没说出如若不然的结果,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没有情绪的冷哼。 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太猝不及防,什么太子皇后,什么夺皇位,又为何一定要让我动手杀了皇上? “染月,你去看看安儿,究竟为何忘了这么多事情?” “是!”师兄说完走了出去,我才发现染月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那边无光的地方静静看着。 “染月?” “师姐。”染月蹲下来,“师姐你别担心,师兄不会伤害你的,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中了什么术法。” 我半信半疑地向染月那边挪过去:“师兄他,究竟是要做什么?绑架天子?还要杀人灭口?” 染月将手指放在我太阳穴的地方,似乎这些事对她没有什么波动,看来她早就知道师兄的身份了,那方才师兄说要让我当皇后,她竟没有一丝不悦么? “景云师兄他,只是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染月的样子比平时沉稳许多,声音里好似没有情绪一般。 “染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弑君,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是么?”染月微微勾了勾嘴角:“那师姐你不如问问你身后这位……君王?弑君弑父应是怎样的大罪啊?” 我愣了愣,不光是因为染月突然的伶牙俐齿,同样也是意识到,身后的这位皇上,也是一个弑君夺位的人。 “师姐,景云师兄他不会改变什么主意的,我劝你,照他说的做。” 我沉默了许久,染月才终于把放在我太阳穴旁的食指拿下来,“师姐你喝过孟婆汤,虽仅仅一口,但足以忘记最想忘记的人的相貌。” 染月说着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至于你忘记的那些事情,应是黎王在山庄时在你的饭食中加了忘情药,解药我回头让人送来,喝下就能记起。景云师兄他,希望你记着那些事情,记着他和你才是一个阵营的人。” “染月!”我知道染月始终是站在师兄那边的,我也知道一直以来染月都在我面前装作天真活泼,但我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的名字。 “师姐,不必再多说无用的话了,许多事情都是天意,我劝你,衡量清楚,好自为之!” 第四十一章 误会至深 染月转身走了,留下我呆呆坐在地上。 隐约感觉到身后的人慢慢挪向我这边:“安儿,你还好么?” 我猛然转头对他吼着:“你别过来!你别碰我!” 他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好似有几分无奈:“好,好,我就在这里,不过去。” “杨云钦!”我举起手中的匕首对着他:“方才我师兄说的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你当真杀父弑君,当真害死了我姐姐么?”若不是身在此处,我恐怕这辈子也不敢直呼皇上名讳吧。 “不,不是的。宁儿怎么可能是我害死的呢?”他脱口争辩,“纵使我算不得什么好人,但又怎么可能伤害宁儿?” “那先皇?” “父皇不是我杀的。”他说完这句话稍稍沉默,“我原以为是母后做的,母后她……的确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不过现在看来,也许另有其人。” 我知道他意有所指之人是师兄,毕竟当年害死他母后的事情,先皇也脱不了责任。以师兄的武功确实要潜入皇宫杀人十分容易,但若这就是他的报仇方式,如今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把我和皇上关在这里。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染月的手脚还真是快,半柱香功夫就制好了解忘情散的药粉,说来也是十分奇怪,黎王让我蹭了这么久的饭,竟是为了给我下这不入流的忘情散么? “安歌师姐,这是染月师姐让我送来的。”来送解药的小弟子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我叹了口气,是不是整个剑林山庄的人都知晓师兄的身份和图谋,唯独……唯独我不知。 我端起碗一口饮掉药汤,铁栏外那小弟子直着一双眼看着我,应是被嘱咐了要看着我喝完喝净,然后才放心地收了药碗,走了出去。 我坐在原地,静静等着回忆纷至沓来。原来我真的代替姐姐,在宫中与眼前的人朝夕相处了两年。 “安儿,你都……记起来了是么?” *** 安儿?记忆里他只这样唤过我一次…… 那次被一只糖三角烫着舌尖,我在他那句“事急从权”中沉浸了许久,他一定是有一点喜欢我的,我曾天真地这样想。 那一日他仍旧没有与我说许多话,可是我却总能看见他嘴角边似有似无的笑意。 晚上就寝时,他仍旧一言不发地躺在我身边,我心中藏着事,翻来覆去许久也没有睡着。 他却在身边突然叹了口气:“宁儿,为何还不睡啊?” 我听见那句话一下子坐了起来,心里不知哪里来的委屈,竟对着他吼道:“宁儿!宁儿!我知道你心中只有姐姐一人,可是我不是姐姐,也不可能成为姐姐。你这样硬把我当作是她,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可曾想过姐姐愿不愿意?” 我一口气说完,才发现是自己口不择言了,但既然话已经说开,便不要再顾忌许多了。 他从锦被中坐起身,久久得看着我,一言不发。然后突然起身向屋外走去。 我愣了一下,突然间更加生气。起身跑到他身前将他拦住,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质问:“你究竟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你究竟还要让我装作是她装到什么时候?” 我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他的眼里却满是忧伤,让我不禁反问自己,难道我又做错了么?难道又是我做错了么? 他仍旧没有一句话,我缓缓蹲下来,蹲在他的脚边,用双臂抱住自己,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继而是泪如雨下。我没有哭出声,强行地抑制情绪让我的双肩有些发抖。 我轻声开口,更像是自言自语:“若是……若是你没有对我这样好,也许我也不会倾心于你。若是我没有倾心于你,也许还可以装作姐姐同你相安无事地相处。可若不是你把我当作了姐姐,又怎会对我这样好?我真是个傻瓜,我早就应该知道的,你永远只是把我当作姐姐的替代。可你知不知道,与你朝夕相处的人是我,是我宋安歌。姐姐她已经死了,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接受姐姐已经死了的事实?” 我任由眼泪从脸上滑落,打湿衣裙,是我不该奢望太多么?如果我不奢望这些,也许还能借着这张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永远地在他身边。 突然那双熟悉的手紧紧地握在我的肩上,很紧很紧,半刻之后,一只手轻轻抬起我的脸颊,另一只手替我擦去泪珠。 “安儿,我知道你是你,我知道你不愿装作是宁儿,我一直都很清醒地知道。”他顿了一下,眼睛里满是歉意。 “你知道么?其实你不像宁儿,一点都不像,尽管你在我面前努力地学她的样子,但还是不像。”他轻轻笑了笑。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强行将你留在身边,假装是她还在。” “皇上,你真的很爱姐姐,是不是?” “是。我和宁儿自小相识,她是我在这世间见过的最不一样的女子,即使她也身在这腌臜的后宫之中,可是她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金色莲花,引人注目。她在我心中,与这世间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他叹了口气,席地而坐,说起姐姐时,他的眼里全都是笑意,那样好看,让我看他看得出神。 “宁儿十三岁那年,我故意将她身边的宫女改名为木兮,她笑得那样羞涩可爱,开口就唤了另一个宫女为悦兮。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和她是心意相通的。从那以后每一次宫宴,我的眼睛都离不开她。她在父皇的生辰弹琵琶时,我真想把那群盯着她看得世家子弟的眼睛全剜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说道这时,自顾自地轻笑了一声:“我总是故意在御花园中来回逗留,就为了能遇见她几回。她的言语,一字一句我都恨不得在心中回想百次。她曾轻声细语地唤我十郎,曾那样规矩地与我对坐,一把轻罗小扇,却遮不住那女儿家的娇羞。” “我与她私定了终身,我曾握着她的手说过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是……可是父皇却把她赐婚给六哥。”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我在父皇的勤政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泼天的大雨也没有让我退缩半步,可父皇还是无动于衷,直到最后我晕了过去,被母后派人抬走。” “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宁儿,就连她出嫁那天,我也没去。直到……” “直到你带兵打到璟王府,亲眼看见她死在箭下?” 他低下头,眼角不经意间流出一滴泪。 “所以安……安歌,我答应过你姐姐,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人,所以对不起。” “对不起?你不必对我说这句对不起。”我站起身。 “这句对不起你应当说给姐姐,你既然许了她白首,却没能做到,这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了你舍不得这泼天的皇权。” 我强忍着泪水,声音沙哑,几乎是低吼着对他喊道:“你明明就有机会带着姐姐远走高飞,可是你没有。这王位对你而言就如此重要么?你可知当初我劝姐姐与你私奔时她是怎么说么?” 我在房间里来回走着,而他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姐姐她说,她说……她没有把握你会同她走,她说你身上的责任,不只是关乎你们两个人!所以最后她哭红了眼,还是坐进了嫁进璟王府的花轿。” “她出嫁前你在哪里?她流着泪嫁进璟王府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攥着一双拳头往他身上砸,他也任凭我那样哭闹:“为何那时你哪里都不在?却偏偏在夺嫡的时候冲进璟王府,偏偏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箭射死,最后她连死都没有死在你怀里,可你为着这王位,可有一丝后悔过?” 他终于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里全是怒意:“对,你说的都对!是我太懦弱了,可你又好到哪里去?” 他缓缓站起身,有些摇摇晃晃,伸出一只手指着我:“宁儿对你这样好,你为何不代替她出嫁?宋安歌,听说你一身绝世武功,那日在璟王府,你为何不救她?又或者,你为何不替她去死?啊?” 最后的那一句‘为何不替她去死’,他说的几乎声嘶力竭,像一把利剑一样穿过我的心脏,原来,原来他一直以来,竟是这样想的么? “是!”我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原本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姐姐出嫁那天将她打晕了,自己替她上花轿。可是如今,我最后悔的事,是八岁那年,没有替她进宫。” 我默默地走到他身后,轻声说着:“姐姐那样好的女子,不该遇见你的,你根本配不上她!” 身后一阵沉默,半刻之后,一声沉重的关门声,他走了。这一次,我和他都说了一直不敢说的话,都说了很过分又伤情的话。所以这一次,他应是不会再回来了吧。 我躲在房间里哭了一夜,接着又哭了一天一夜,又是一天一夜。三天,他没有踏进宁曦宫半步。 木兮进来给我送水送粥,小心翼翼地问我:“娘娘,您和皇上这究竟是怎么了?听说这三天,皇上都宿在锦绣宫里,未出门半步,连早朝都没有上!” 我喝了一口茶水,轻轻点了点头。 “娘娘,您和皇上若是有什么误会,为何不好好说说,解开误会呢?皇上他如此爱你,断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同你怄气的啊!” 我轻轻笑了笑:“误会?是了,我同他,一直以来,就是一个误会。” 第四十二章 承恩郡主 木兮站在我身边还欲开口,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就突然捧着圣旨破门而入。 “镇南大将军之女……”他顿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我的名字,也没有说出姐姐的名字,“接旨!” 木兮扶着我跪在地上听旨,其实那冗长的旨意我并未听进去几个字,只听见他要将我封为什么承恩郡主,三日后嫁往南齐和亲。 我愣在地上,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一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呼吸。所以皇上离开了三天,终于下决定要将我送走了么?这一次,他连一个名字都没有安给我;这一次,我连自己该代替谁都不知道。 所以如果我不能代替姐姐了,就连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么?他甚至连还我自由的打算都没有,竟然要让我去南齐和亲。 “承恩郡主,还不快接旨谢主隆恩!”小太监走到我跟前,欲将圣旨递给我。 “不,不可能!”木兮跪在我什么一个劲儿地摇头:“你宣错圣旨了,我们娘娘是宁妃娘娘啊!不是什么承恩郡主!” 我仍旧低着头没有动,直到那个小太监将圣旨呈到我脸前,那刺眼的黄色卷轴,上面刚劲有力的字正是他亲手书写,他为何能做到这样?为何能如此狠心,他心中就没有一点点位置能留给我么? 我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那个小太监,我看不见自己的眼神,却看见他生生往后退了两步。 “皇上在何处?”我低吼着问道。 “在……在锦绣宫中。” 我起身,推开门,推开面前所有挡着我的人,赤着脚,踏过他为我凿的那条养龙鱼的小溪,踩过他为我种的满园牡丹,打伤了几个他留守宫门的影卫。一路直冲到锦绣宫。 锦绣宫正殿,他正半躺在一张龙椅里,颜天依蜷在他怀中,往他的嘴里递了颗葡萄。 我挥手甩出袖中藏着的小刀,刀锋直直插进那张龙椅,刀柄恰好将两个人的脸分隔两边。颜天依吓得大叫,起身跑进里面的房间,而他仍旧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为何?”我喘着气,从喉中说出两个字。 “什么为何?”他伸手拔出插在龙椅上的小刀,坐起身来自顾自地往嘴里塞了颗葡萄,我记得,他从来不吃葡萄的。 “为何不放了我?或是直接杀了我?为何要把我送给别人?” “宋安歌,你有点自知之明。你不过是个将军府次女,我看你有几分像你姐姐才将你留在身边。如今你既然不愿做她的替代,将你封为郡主嫁去南齐已是很大的恩典了,你还想要什么?当真要我封你为后么?” 他从未这样与我说过话,话里满是轻蔑之意。 我突然不想再与他多说一句话,甚至待在这锦绣宫中都让我觉得恶心。 我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去,天空中很适时地下起了雨,我伸开方才将刀甩出时划伤的手,看着血和着雨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姐姐,你看见了么?这就是你爱上的人,这就是我爱上的人。 三日之后,我坐在妆镜前任由侍女们替我换上南齐的嫁衣,带上华丽的凤冠。任由喜婆们将大红的苹果和团扇塞在我手中,扶我坐上南齐那没有轿顶的喜轿。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皇宫,沿街的百姓欢呼雀跃。 我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皇宫那些金碧辉煌的屋顶,在心里轻声对自己说:“杨云钦,此生若是再次见到你,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 记忆在脑海中全部苏醒,我缓缓睁开双眼,坐在对面的人眼神关切。 “安儿,你没事吧?” 我站起身,手里拿着师兄给的那把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皇上为何唤我安儿?” 他抬头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话。 “我曾对自己发誓,如果再见到你,一定亲手杀了你。” 面前的人闭上了双眼,轻声说道:“安儿,我辜负了宁儿,也辜负了你。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好过些,那便动手吧。” 我有些许意外,他竟如此甘心死在我手里么? 我克制着自己不断发抖的手,手中的刀却还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这样的人,你没有必要为了我下不去手。”他愣了一下,而后又轻声自嘲。 “我不是为了你。”我仰起头让眼泪留在眼眶中,“我只是不想做师兄手中的那把杀人的刀。” “太子哥哥应当不是想让你杀我,他只是想看到你能够立场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他伸手捡起地上那把刀,用力划向手腕,却没留下任何痕迹,原是一把未开锋的刀,“况且,我活着,对他而言不是更好么?” 他说的没错,只有他活着,师兄才好要挟镇座在后宫中的太后,才好逼他们揭开当年的真相,写下罪己诏,然后退位让贤。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让他既能得天下,又能安民心。 “那他为何非要我这样?” “为了让你证明宋家的忠心。”他将小刀丢在一边,继续说:“当年父皇很欣赏你们宋家,也很欣赏你姐姐,他执意将她嫁给璟王,想来就是想让他在宋家的扶持下登上皇位。” “先皇欣赏我们宋家?我倒是没看出,却觉得他很是防着我们呢!” “父皇那也只是权衡之术,你不要怪他。”他顿了顿。 “母后也是在那时候开始有所动作,我接到的传位圣旨,若是假的,那应是母后做的。可宋将军接到的圣旨却是真的,只不过圣旨上只说要他扶持新帝继位,却没说新帝究竟是哪位皇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所以爹爹误认为先皇说得新帝是已经登上皇位的你?” “是!” “哼,真是卑鄙,竟这样利用我们宋家!” “安儿,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母后已经为我铺好了路,我当时已经骑虎难下,况且我只有夺了皇位,才能让宁儿回到我身边。” “荒谬,真是荒谬!”我一时气急,竟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连忙从胸前掏出一块手帕,递到我嘴边,仍旧还是像从前在皇宫中时那样温柔体贴。 我接过手帕捂嘴,细看时才发现这方帕子好生眼熟。 从前姐姐在闺阁中时给十殿下绣过一方鸳鸯手帕,后来我在皇宫之中闲来无事也照着绣过一方。只不过姐姐绣的鸳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而我绣的,不及她的绣工万一。 我离开北齐皇宫时,曾把两方帕子都留在了宁曦宫寝殿的桌上,我以为它们会留在那里,随着记忆封尘。 可如今我手中这方帕子,不就是当年我绣的那方么?他怎么会随身带着我绣的帕子,难道他看不出来,那方更好看的才是姐姐绣的么? 我抬眼看了看他,他却将眼神转向别处,好似心虚一般。 我也没多想,问他:“那日在璟王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为何姐姐会死?” 他长叹了口气:“那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天,我带着宋家军包围了璟王府,一是为了夺回玉玺,二是为了带走宁儿。可是宁儿她……” “她已经知道了,该成为皇上的不是你?” “是,她知道了。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那时我真的以为她不会跟我走了。”他再一次低下头:“她挡在璟王身前,当着你爹爹和哥哥,当着所有将士的面,让我放弃皇位。” “所以你命人杀了她?” “不,不是我。我只是想跟她解释,可她却那样死在我面前。是我没能保护好她,都是我的错。” 我仰头闭起眼:“你并不是错在没有保护好她,你错在做了那样的事。你可知你在她心中是如何的人,你可知你在我心中是如何的人?你让她如何相信,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的人,竟然是你?” “是,是我让他失望了。我也让你爹爹和整个宋家军失望了。” “爹爹?”爹爹和哥哥自从那日回来就未提及半个字,他们那样忠义的人,当有多自责啊。 “你爹爹离开京城时,曾与我说,先皇的遗旨,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污点。但是他既然接了旨,就会遵守诺言。既然我已经是新皇,那他就会护我到底。但是如果我无事,他就会一直戍守南疆,不再染指朝堂之事。” “所以……” “所以这次我处于这样的境地,宋将军恐怕会履行诺言,带兵回京。” “所以师兄才需要我,需要我站在他那边。”以师兄一己之力,就算调遣剑林所有弟子下山,也不可能与宋家军大战。 “师兄真是太不了解爹爹了,爹爹决定的事情,断不会因为我而改变。” “那你呢?如果让你选,你会站在谁那边?” “你们两人,曾经都是我信任之人。如今……”我叹了口气:“如今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轻轻笑道:“你们二人,我不会做任何选择,我生平最恨利用我的人,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帮师兄做任何事,你们成王败寇,都与我无关。” “说得好!”我话音未落,师兄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安儿,好一个与你无关!”师兄拍着手走到铁栏外:“就算此事与你无关,但与你宋家无关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若不是你父亲愚衷,我北齐何至于此,璟王被废,外戚弄权。难道你们宋家,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么?” 第四十三章 幽冥幻境 “师兄,我爹爹的责任是替北齐镇守南疆,不是为你们皇族处理家事。况且这件事,根本怪不得他。”我出口争辩。 “你倒是推脱地一干二净啊?”师兄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看似不愿与我多做争辩。 “师兄,不管你和他谁坐在皇位上,我宋家都会尽职尽责地镇守南疆。至于爹爹会不会带兵北上来救皇上,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管你此时关不关着我,都不会改变他的决定。”我正色对师兄说出一番话。 “是么?你以为我关着你在此,是因为忌惮你爹么?” “师兄既然不是忌惮爹爹,那便将我放了吧。” “匹夫之勇,没什么可忌惮的。你爹虽然手里有几十万大军,但他若是想要遵守自己的诺言,想必会单枪匹马来救人,断不会将宋家军牵扯其中。” 我面上不动声色,但实际上心里却打着鼓,师兄对爹爹的了解还真是完全不少于我。的确,以爹爹的性格,他很可能会以个人名义前来救皇上。 “至于为什么关着你?”师兄在铁栏外来回走了几步,接着说道:“一则,若是能确定你与我十皇弟没什么特殊的情谊,那你势必将成为我的皇后;其二,若是你们在宫中这两年真的生出了什么情感,那我自然是更不能放你走。” “太子哥哥,我与安儿……我与宋姑娘之间什么感情都没有,我这辈子只爱宁儿一人,你快放她出去吧,有什么事,你都冲着我来。” “你这样口口声声的,如何证明她与你没有感情?”师兄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那你想让我如何证明?” 师兄轻笑了一声,将视线转回到我身上:“安儿,你可还记得你从幽冥地府带出的那只孟婆之碗么?” 师兄说着从袖中掏出那只熟悉的小碗,我自初次见他之后就一直将它放在随身的包袱中。 “近来,我帮你弄清了它的一个用处。” “什么用处?”我问。 “据说,在这只碗中乘上干净的泉水,再滴入自己的几滴血,就可以在碗中的幻象里见到自己最想见的已死之人。”师兄慢悠悠地说着,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 “师兄究竟是何意?”我问道。 “何意?哼!既然十皇弟说他此生心中只有你姐姐一人,你说他会不会为了在见你姐姐一面,而用一封罪己诏和一张让位的圣旨,来换我手中这只,孟婆之碗呢?” 师兄的语气得意洋洋,我知他此番话并不是说与我听,便也没出声答话。 而此时皇上仍旧坐在地上,那神情似是看不出喜怒。他原本是一个为了皇位放弃了与姐姐白首的诺言的人,如今会为了见已经故去的姐姐一面,而放弃那皇位么?若是他不愿放弃皇位,他可还有其他的办法能从此处脱身么? “取纸笔来吧。”皇上缓缓开口,此次落笔之后,他就再也不是皇上了。 最后师兄如愿以偿得到了罪己诏和退位诏书,伸手将那只碗从铁栏中间递给我。 “安儿,你是想继续在此处陪他,或是一起见见你姐姐,还是与我同去准备登基大典?” 我伸手接过碗,仍旧是十分不解:“师兄,究竟为何非要让我当这个皇后?你明知道,我不想在被困在那后宫之中。” 师兄眯了眯眼,转过身没有看我:“就当作,是给自己登基的一份大礼吧。”说罢他也没有等待我的回答,转身快步离开,想是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我靠着墙壁蹲下,自嘲地对自己说:“没想到,我两次身处后宫。一次是成为姐姐的替代品,另一次竟是作为一份大礼,还当真是可笑至极!” 皇上看着我没有答话,如今他已经不是皇上了,甚至连个王爷都不是。也罢,既然已经身处牢狱,又何必在意那些名号称谓呢? 我将手里的碗递给他,“要试试么?” “真是孟婆之碗?”他接过来细细打量。 “却是真的,是我在冥府走了一遭,带出来的。” 他用一双满是疑问的双眼看着我,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许是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了吧。 他往碗里倒了一些清水,咬破自己的一根手指,将两滴血滴入碗中。 “就这样?” 我往他那边挪了挪,看见血在水中渐渐化开,水面上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模糊不清。 “是血太少了么?”他又咬破一根手指,往水中滴血。水中的影子果然又清晰了一些。 可是慢慢地,随着他一直往碗里滴血,那个形似姐姐的幻影好像不在那碗水中,而是在眼前,又或是在脑海。 那好像是一个雾气很深很深的院子,我看到姐姐就坐在不远处的一架秋千上,跟我们小时候哥哥在廊前做的两架秋千一模一样。 我向着她那个方向走去,走了很久很久,却还是离她很远很远。 我大声叫着:“姐姐,姐姐!是你么?我是安儿啊!”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我快步跑了起来,最后终于跑到了秋千那里,却没有看到姐姐。 我坐在秋千上,嘴里念念叨叨:“姐姐,姐姐,你到底在哪里?” “安儿。”那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边,抬头竟然真的看见了姐姐。 “姐姐,真的是你么?”我伸手想要抱住她,却扑了个空。 “安儿,你是碰不到我的,我已经死了!” “姐姐,你究竟是被谁害死的?安儿替你报仇!” “我是谁害死的,安儿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么?”姐姐朱唇亲启,缓缓说道。 “什么?”我疑惑。 “安儿为何不敢认定是他?”姐姐伸出手,好似要触摸我的脸颊,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姐姐的意思是,是皇上害死你的?可是他射的那一箭么?” “不是他放的箭,却是他下得令。”姐姐一字一顿,难道这就是触目惊心的真相么? “姐姐亲眼看见他下了令?可是他说他绝不会害你的,为什么?” 姐姐弯腰下来瞧着我:“安儿,你为何不信,你明明早就知道了不是么?你为何不愿为姐姐报仇?” “姐姐,他不是很爱你么?就因为你知道璟王才是还继承皇位的皇子么?” “是,但不光因为这个。”姐姐将手放在小腹上轻轻抚着:“还因了我腹中这个孩子,是璟王的。” “什么?姐姐你已经有孕在身?他竟能如此狠心?”我一时间又气又急,却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可他在皇宫中时,把我当作你,对我那样好。” “安儿,你被他骗了!”姐姐伸手握住我的肩膀前后摇晃,却根本碰不到我:“你可是因为爱上了他,才不愿替姐姐报仇么?” “不……不是的,姐姐!”我有些恍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你快帮姐姐报仇,报了仇,姐姐就能去投胎了。” 我陷入沉思,姐姐曾经那样喜欢十殿下,如今却如此咬牙切齿,恨之入骨,难道姐姐真的是被他杀害的么?可是这样的姐姐,为何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我环顾四周,仍旧雾气弥漫。我不是和十殿下一起在看孟婆碗上的幻象么?为何我会独自在这里? 我抬头看着姐姐,她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动着,她低身俯下来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看得我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间我注意到姐姐头上的那根发簪,和我头上那根红玉簪子生的一模一样,颜色却是青色。 不对,不对!她不是姐姐,姐姐的簪子是白玉的,她的簪子却是青玉的。我曾和染月聊到过我和姐姐有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的发簪,但我并未告诉她是什么颜色。 这是幻象,这是染月建造出来的幻象,我越发地恍惚,努力地集中注意力想要逃离。面前那个姐姐嘴巴张张合合,但我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我好像听见了竹笛的声音,那声音好近,好近。 我拼命地拧自己的胳膊,同自己说话,“快醒醒,这是幻象,快点,快点醒过来啊!” 终于我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仍旧被困在那牢狱之中,汗水几乎浸湿了衣衫。 “染月?是你么?”我对着竹笛声传来的方向问道。 笛声忽然停住,染月从黑暗中走进我的视线:“不愧是师姐,竟能从我建造的幻境中逃出来?” “这又是师兄安排的哪出戏?”我喘着气问道。 “看看你身边的人。”染月微微扬头,说道。 我才恍然想起方才在我身边的十殿下,转头看时,他已疯魔了一般,不知从哪摸出的一把尖刀,把自己划得遍体鳞伤,却仍旧不停地往那孟婆碗中滴入鲜血。 “殿下,殿下,醒醒,你是在幻境!”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尖刀,握住他的双臂企图将他摇醒。 “师姐,听听他在说什么吧。” 我凑近他嘴边,他的确念念有词,声音含糊,嘴唇张张合合却像是在说:“安儿,快走,快离开这里,危险,快走!” “你让他看见了什么?”我转身问染月。 “只有他自己知道。笛声停后,过不了多久他自会醒来,到时候师姐再问他便是。”染月将那竹笛放在手指间把玩,笑起来仍旧是那副天真模样,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四十四章 再困皇宫 染月走后不久,昏迷的十殿下果然慢慢清醒了过来,我喂他喝了些水,又处理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缓缓开口说道:“我们被骗了,那是幻象。” 他呆呆坐着沉默了一会,问:“你看见宁儿了么?” “嗯,但那不是姐姐,只是幻象。”如果幻象告诉我姐姐是眼前的人杀的,不知究竟有几分可信。 “我没有看见宁儿。”他低着头。 “是么?”我并不想追问他究竟看见了什么,就像我也不会告诉他幻象里的姐姐与我说了什么一样。 他抬头望了望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声,继而又低下头说道:“这些年,宁儿在我梦里都不曾出现过,她应该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吧。” 我从裙边扯下一条窄布,系在他手腕的伤口上:“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 “是啊,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 我靠回墙边坐着:“听说你封了颜天依为皇后?” 他愣了一下,轻笑道:“你也知道,朕这后宫,又不是朕说了算的。” “听说你还给了悦兮宁曦宫主位?”我又问。 他仍是一愣:“是。”仅一个字,什么解释都没有。 我轻叹了一口气:“她和木兮,可都还好么?” “原本都还好,日后就不知道了。也许你进宫,还能护得了她们一时。” “是么?”我恐怕是自身都难保。 “说来奇怪,我忘了与你之间的这些事,竟然连木兮和悦兮也一同忘记了。” “安儿。”他轻唤了我一声,良久才再次开口:“你心中,应是很恨我吧!” 我也有些发愣:“恨,有的时候,恨不得杀了你!” 他低下头,一言不发。 “可不知为何?与你相处的两年间,觉得自己对你有几分了解却又不甚了解,可终究都觉得你不是那样坏的人。” 我慢慢将头靠在墙壁上,仰头看着顶上的石壁:“我见过你勤于政务的样子,也见过你夹身在后宫与朝堂之间,却仍旧要护着这宁妃的位子。我看得出你是个明君,也看得出你重情重义。也许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有许许多多的无奈吧。” 他没有说话,却能感觉到他缓缓侧头看向我。 曾经靠的这样近的时候还是在宁曦宫之中,那个他为我精心打造的宫殿,和那个对我百般宠爱的他都还在记忆里盘旋,如今却早已无事人非。 也许黎王的那一举动很对,忘记这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可能反而更好。可如今,却又有了更多因为不想面对而忘记的事情。 *** 不知在地牢中呆了多久,分不出日夜,不知不觉间好像睡了过去,再次醒过来时已经身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我坐起身,看见师兄正坐在床边,他身上穿的,是龙袍。 “安儿,你醒了?”他柔声问,将我扶起。 “师兄,这是哪里?” 他笑了笑:“你在宫中两年,竟没有来过此处么?” 我摇摇头。 “此处是皇后的居所,广元宫,从今以后,你就住在此处了。宫女太监已经给你挑选好了,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去做就行了。” “师兄,为何执意要如此?” 师兄收了脸上的笑容,转头不看我:“你不必再提这些无用的事。半月之后,我就会为你举行封后大典。” 我无奈点头:“可是,我爹爹的两个女儿,一个死在夺嫡之争,另一个两月前病死宫中。师兄要给我安个什么身份,才配得上这皇后的位置?” 他回过头来,将手放在我的手上,轻轻拍了拍:“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安儿,我不会像他那样对你,你是可以将心交付给我的。” 听他这样说时,我突然觉得鼻子有一些酸楚。师兄终究已经利用了我,如今却又要来说这一番交付真心的话。 “那染月呢?师兄难道真的看不出,染月是倾心于你的?” 他抓着我的手突然不经意地紧了紧,却又温柔笑着:“那时她应当做的。” 他站起身,替我将被子掖了掖:“这些天你也累了,再多睡会吧。如今时辰尚早,一会让人给你送些好吃的来。” 他起身准备离开,却被我伸手拉住衣角。我仍清晰记得,上一次这样拉扯他的衣角时,还把他当作亲人一样依赖。 “怎么了?”他重新坐回床边,眼神里依旧是熟悉的温柔。 “师兄,放我走,好不好?” 他叹了口气:“你就如此不愿待在我身边么?” “师兄,你利用我,欺骗我,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我知道你隐忍这些年,就是为了夺回所有的这一天。可是你还记得初次见面时么?你与我说既然获得了新生,往后便自由自在些。你明知道困在这皇宫之中,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是,你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你倒不如直接说同我在一起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师兄收了脸上的笑容:“那究竟怎样才是你想要的生活?和十皇弟一起软禁在宁曦宫?还是和陈喻黎隐居山林?” 面对他的质问,我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的确,对我来说夺回这皇位,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替母后报仇,比一切都重要。我可以为此不择手段不顾一切。”他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 “没错,我利用了你,欺骗了你。但我如今,更会不择手段地把你留在身边。你也许并不相信我的心意,也并不明白我的心意。但只要你在我身边,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完完全全属于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师兄。”我喃喃说着,其实我一点都不明白。在我心中师兄一直是个温柔的大哥哥,可他究竟是何时,对我生出了这样的感情?可叹他一段话说的发自肺腑,我却没有觉得感动。 “安儿,无论如何,你都别想离开这皇宫。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爹爹,为你哥哥嫂嫂想想。你若是我的皇后,他们自然加官进爵,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你要是走了,他们是否也能一走了之?” “师兄,你如今,竟这样威胁我么?” “安儿!”师兄叹了口气:“在我的后宫,你依旧能活得自由自在,没有必要再出去受那些苦。你向往的那些侠肝义胆的生活,师兄小的时候都尝过了,实在,不想让你再去尝一遍。” 他说完起身向外走去,留我一人愣在那里。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对我一时恐吓,一时哄骗。究竟什么才是他内心的真实所想? 我起身在房间里走动,不愧是皇后住的寝殿,各处装点都十分华丽。也不知是师兄新让人添置的,还是原本颜天依为皇后时就这样。 方才师兄说十殿下被软禁在宁曦宫中,也许颜天依和悦兮她们也会在那里吧。 我轻手轻脚踱步到门边,外面守着不少宫女太监,还有侍卫。师兄知我武功几斤几两,定是安排了身手在我之上的侍卫在周围,看来如今我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我回到房间里,看见圆桌上摆了些糕点,还有我的凤歌剑,和黎王送给我的那一小盆灵草。看来师兄还不知道这灵草是何作用,又或是它的作用根本不足为惧。 我坐在桌边吃了几块糕点,在地牢不过关了几日,原本最爱吃的糕点,如今却觉得甜得发腻。 我细细观赏着眼前的那盆灵草,黎王将它交于我时,曾说它关键时刻能派得上用场,如今我被困在后宫,也算得上是关键时刻了,可它究竟有什么用处呢?况且黎王来信说要来京城寻我,也不知他此时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听说了北齐易主的事情? 还有师父,他收师兄为徒时,应当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吧。那他此前嘱咐我接洽山庄产业的事,可是为了提点我什么么?只可惜我一时怠惰,错失了许多良机。 我正想着,外面进来两个小太监,捧着两个高高的食盒,将菜品一样一样在桌上摆好。 “娘娘,这是皇上吩咐御膳房做的,嘱咐您多吃一些。” 我听了心中很是不悦,师兄将我关在地牢里这么久,什么吃的都没给,如今却又讨好般得送来这么些吃的,着实是有些多余。 但我面上仍是笑着,如今也算寄人篱下,样子还是要装装的:“你们替我谢过皇上。” “是!”小太监应声,正要退下。 “等等。”我唤他们。 “娘娘还有何吩咐么?”我也算不是第一回被人叫娘娘了,指示起人来也还算得心应手。 “你们是在我宫中当差的么?” “是!” “那你们去帮我寻些书来,可好?” “娘娘只管吩咐,小的们一定办好。” “我需要一些讲如何养花养草的书,最好是那种奇花异草。” 两个小太监听完对视了一下,许是觉得我的要求奇怪,于是我又解释。 “反正在这后宫中也是闲着,我想侍弄些花花草草来打发时间,皇上若是问起,你们也只管如实告诉他,顺便让他给我找些奇花异草来也好。”我一番瞎话,编的是天衣无缝。 “是,那我们这就去办!”两个小太监点头应着。 “还有啊!”我拿起筷子夹了个珍珠丸子塞在嘴里,颇有架子地慢悠悠吃完,才接着说道:“这宁曦宫原有个宫女叫木兮的,我被她伺候惯了,换了旁人我不习惯,你们去跟皇上说,将她给我讨了来,皇上想来不会如此小气,连个宫女都舍不得给我吧。” 小太监听我这样说,也不敢不应,连连点头领命,匆匆下去了。 第四十五章 夜昧难醒 将小太监打发走后,我狼吞虎咽地将一桌菜吃得七七八八。纵使是被关在这宫里,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如何逃出去。 吃完一桌饭菜,小太监们也陆陆续续搬来了一些书本。我一边看着他们忙碌,一边坐在椅子上翘着脚翻书。也不知为何,确定了师兄不会轻易放了我之后,心情反倒轻松了不少。 一会儿功夫,方才支使出去的一个小太监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战战兢兢低着头的宫女,正是许久不见的木兮。 “娘娘,您要的人给您带来了。”小太监出声交代差事。 木兮跪在地上,仍旧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奴婢给娘娘请安。” 我有意要与她逗趣,故意压着嗓子,问道:“你叫木兮?” “是,奴婢木兮。”木兮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以前跟着我时,竟不知道他如此胆小。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我慢悠悠地说道。 “是!”木兮缓缓抬起头来,瞧见面前坐着的人是我的时候眼里又惊又喜。 “娘娘?是……”她正要开口说什么,我却将食指比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多言。 然后对着在一旁收拾书籍的小太监们说:“行了,书就先这样放着吧,你们都先下去。” “是!”我看着小太监们退出殿外,将门关上,才起身将跪在地上的木兮扶起,一同坐在桌边。 “娘娘,怎么是你啊?他们说带我去见皇后娘娘,可把我吓死了。” “怎么?你以为皇后还是颜天依啊?” “那倒不是,近来宫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咱们皇上被软禁在宁曦宫里,听说是十年前失踪的废太子回来了,可娘娘您怎么会成为废太子的皇后?”木兮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方才心惊胆战惊魂未定,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 我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定定魂,解释道:“此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我将被送去南齐和亲之后的事情挑了些要紧的说与她听,她一时眉头紧皱,一时忧心忡忡,想来我这几个月的经历,放在市井中编成故事说与吃茶的人听也是很不错的。 “娘娘,您的意思是,您并不喜欢现在这个皇上啊?”木兮听完沉思良久,问出这样一句话。 “倒也不是说不喜欢,只是我一直把他当作兄长敬重,故而……故而并未考虑过男女之事。”不知我这样解释,木兮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不想试着去接纳他么?” 我翻了翻白眼:“你也知道我上次试着去接纳一个人是什么后果。师兄虽与十殿下不同,但他毕竟也利用欺骗过我,心中已经有的芥蒂,又何必要强求呢?” “所以娘娘您有什么计划么?” “计划……暂时还未想出,但是我肯定不会在这皇宫中坐以待毙的。” 我喝了口茶水,木兮坐在旁边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了。” “娘娘,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问,咱们皇上……不不,咱们十殿下,往后会怎样啊?”没想到这小丫头竟是在担心他。 “如今我已是自身难保,实在是顾不得他了。”我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他虽算不得是什么恶人,曾经也算对我多有照顾。但是既然他都把我送去南齐和亲了,我们之间也算是再无瓜葛了吧。” “娘娘,其实……”木兮皱着眉头,一副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的忸怩之态。 “何事啊?如此吞吞吐吐。” “其实皇……十殿下他,对你是有情的。” “哦?”我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她:“此话怎讲?” “自从你走后,他就日日闷闷不乐。每日处理完公务,就坐在那里盯着你画的那副画愣愣地看,一直看到第二天天明。后来他又亲自描了一幅丹青,奴婢细细看来,那画中的人,不是郡主,倒更像是娘娘您呢!” “是么?可他不是封了悦兮为嫔?” “那只是为了能宿在宁曦宫,故而封了悦兮一个嫔位。此后就只是让悦兮坐着弹琵琶,也不说弹什么,也不说弹多久,悦兮也不敢停,时常弹得手指都磨破了。” “是么?”我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次我夜里醒来,进殿瞧了一眼,还看见他抱着您的那把古琴。还有你临走留下的两方手帕,他时时揣在身上,总拿出来看得出神。后来贵妃娘娘成了皇后,总来宁曦宫找皇上。但皇上并不搭理她,也不赶人,只是一个人发呆。就连皇后娘娘欺负悦兮,他也好像没有看见一样。” 木兮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您刚走没几天的时候,皇上和几个影卫单独在殿中,我送茶水的时候偶然听见他问:‘人可救出来了么?’其中一个影卫大哥战战兢兢地回答:‘属下无能,赶到时娘娘已经没了气息。’接着房间里就传出了砸东西的声音。皇上一向好脾气,却将一屋子人都重重罚了。” “你的意思是,他曾派人来救我么?” “奴婢听着,应该是这个意思。” “那他又为何要把我送走?让我去嫁给他人?” “娘娘,我想,皇上一定有他的苦衷吧。”木兮小心翼翼地劝慰我。 “我倒不知,他究竟有何苦衷,竟要把我推上别人的花轿。”我本以为我不再对这段寄错了的情耿耿于怀了,可事实证明我没有办法原谅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时候我以为,我喜欢的并不是他,只是倾慕他对姐姐那样的感情,只是贪恋他的温柔,只是喜欢那个仰慕着他的自己。如今我既然没有办法凭借一己之力救他,有些事,不如不要想来烦心。 “悦兮如何?如今可好?”我岔开话题。 “说起来与从前也没有什么不同,皆是被软禁在宁曦宫中。”木兮叹了口气,神色哀伤。 “可惜她现在是那人的嫔妃,故而我不能求师兄将她一并讨来,如今能陪在我身边的,就只有你了。” “娘娘,您和郡主都对木兮很好,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木兮都会陪着你的。”木兮伸出一只手来,犹犹豫豫地轻轻覆在我手上。 我反过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问道:“木兮,你想不想离开这皇宫,跟我一起走。” 木兮稍微愣了愣,微微笑了:“木兮自然愿意。” “嗯!”我轻轻点头。 “如今虽然还没什么计划,但正事还是有的。”我带着她走到方才那堆书边,灵草也放在一旁的桌上。 “你来看这盆灵草,是别人送与我的,说是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但并未说清究竟是作何用处。所以我找来这些书,你也来帮我找找,看看可有说明。” “好的。”木兮乖巧答应,就坐在一边翻起书来。 我也坐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心里想着,果然不管什么事只要与黎王有关就不太轻松。上次为了给他解毒,也是这般翻看了许多书,不过上次与我一起翻书的人,还是染月。 也不知师兄成了皇帝后,染月会做些什么?封个女官?还是妃嫔?染月如此爱慕师兄,也不知道师兄究竟将她放在心上了没有。 我回想起在山庄时的生活,心中不禁疑问,这么多年来,想必染月一直都是听命于师兄的吧。那她此前天真浪漫的样子,可一直都是装的么?我此前告诉她黎王中毒的事,她是不是也已经告诉师兄了? 师兄一直对黎王心存戒心,也不知是否会对他做出什么举动。一直以来师兄行侠仗义,心怀天下苍生。虽然这夺取皇位的方式我并不苟同,但还是希望他能做一个明君。 时间一晃就入了夜,我有意想要探探师兄究竟派了多少高手在这一处宫殿守卫,于是早早叫人进来伺候我更衣沐浴,在她们眼前吹了灯睡下。本想等着夜深之后,偷偷溜出去查看,却不知怎的就熟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我坐起身撑了撑胳膊,想来这些天也是累了,故而睡得格外熟些也算正常,只得再等到入夜。这回为了不睡熟过去,我还特意睡了个午觉,可到了晚上,仍旧是倒头睡了过去,一夜未醒。 此后一连多日,皆是如此。我才恍然觉得蹊跷。我分明一向睡得不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如今睡得这样熟,定然是药物所致。 我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思考,闲逛间才注意到房间中竟有两个熏香炉。 我连忙叫来木兮,让她帮我看看这炉中的香:“你在宫中待得时间长,这香炉中的香,可是宫里常用的么?” 木兮凑近床边那只香炉闻了闻,点着头回答:“却是寻常给主子们用的安神香。” 那另一只呢?另一只香炉放置在窗边,窗子却开着,也不知有何用处? “这个……”木兮用手扇着闻了闻。 “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按说宫里的香,都是各种香料配出来的,多少有些香味,可这个香却什么味道都没有,好生奇怪。” 我开门唤了一个小太监进来,指着那香炉中的香,问道:“说说看,你们在这里加的是什么香?” 小太监一时有些慌乱,支支吾吾道:“这……这个……” “这个那个什么?是不是用药害我?胆子挺大嘛!”我吓唬他道。 小太监果然不禁吓,慌忙跪在地上磕头:“娘娘,这我可不敢,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个香……这个香是前几日月姑娘送来的。说是娘娘这些天受了惊,这安神香是她特制的,还嘱咐我们夜晚时点上放在窗口。” “月姑娘?染月?” “是是,正是染月姑娘!” 第四十六章 染月被逐 “我倒不知,如今你们在我宫中当差,竟都是听从这位月姑娘的么?”我踱步绕到小太监身后,俯身下来问他。 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的。奴才自然是听皇上和娘娘的。” “哦?是么?那你与我说说看,这月姑娘在宫中,是个什么官职啊?” “月……月姑娘?”小太监微微抬起头:“奴才们不知月姑娘有何官职,只知她时常跟在皇上身边,有时也替皇上传达旨意,所以……” “所以?就以为她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就什么都听命于她么?” 小太监低头不敢答话,我在心中暗暗想着,染月给的这香应是能使人熟睡,想来只是怕我夜里偷偷逃走,并不致命,也不知是否是受了师兄的意才送来的。 “这香还有多少?” “还有许多,就放在库房里。” “嗯,这香确实是安神助眠的好香,皇上日理万机,想来夜里也难以入眠。一会你将剩下的香都包好,送到皇上那里去。就说……”我俯身将嘴唇凑到他耳边:“就说这是染月姑娘为我特制的安神香,我觉得十分好用,便分了一些给皇上送来,让皇上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些。” “这……”小太监显然有些犹豫。 “怎么?方才不是还说听命于我?这么快就要抗命了么?” “不是不是!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送!” “嗯,快去吧!”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我转身坐在一把椅子上,抬头对木兮笑道:“从前倒是不知,这皇后的架子十分好用。怪不得这后宫的女子都为着一个名号争破了头。” 木兮走到我身边,皱着眉头问道:“娘娘,奴婢愚笨,方才为何要命人把那香送给皇上啊?” 我拿起身边一本书交给她:“唉,皇上这是怕我跑了,默许宫人们给我用这能让人熟睡的迷香,我送去虽也没什么用,只是告诉皇上,别总把我当个傻子。算了,别想这些了,继续找找那灵草吧。” 说到这灵草,我和木兮已经在书堆中翻找了好些天,什么奇怪的花草的见识过了,也没找到关于眼前这盆的只言片语。没想到黎王这灵草竟如此神秘,到处都找不到记载。 翻书翻到午时,外面日头正盛。我撑了撑胳膊,正欲起身活动活动,忽闻外面有人传话:“皇上驾到!” 我走到门边,果然是师兄来了,身后还跟着染月。门前殿前的宫女太监跪成一片,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想来这皇宫里突然换了人当皇帝,对他们来说也是无甚影响的。 “师兄,这样大热的天,怎么来我这里了?”我故意一副不拘小节的样子,也不行礼,也不看茶,还先于师兄一步坐在了殿中主位上,看得殿外一群宫人目瞪口呆。 师兄也不计较,挥袖示意宫人们退避出去。门吱呀一声关上,师兄也转身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独留染月一人站在空荡的殿中。 如今师兄和染月的穿着打扮都有了不少变化,师兄就不说了,登基之后自然是身着明黄色的龙袍。而染月身着一声绛紫色的紧身衣袍,看着像是男装,头发高高束起,腕部还有护甲,俨然一副小将军模样的打扮,看着很是精神,但面上却没精打采,倒不如曾经那个红衣小姑娘惹人怜爱。 一段短暂的沉默后,师兄沉声开口:“染月,该做什么?还要朕提醒你么?” 染月十分不惹人注意地蹙了蹙眉,而后左手掀起一片衣角,跪地伏身:“民女有罪,私自在皇后娘娘所用檀香中加入迷药,请娘娘降罪。” 我稍稍愣了一下,有些被这阵仗吓着,但表面却不动声色,起身将染月扶起,轻声说道:“月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然后转身看向师兄:“师兄这是何意?” “今晨你送来的安神香,是染月给你的?”师兄抬眼注视着我,眼神远比声音温柔得多。 “是啊,我这几日睡得香甜,问了点香的小太监才知道,是师妹特意送来的安神香,想着师兄日理万机十分劳苦,故而就命人送了去。那香有何不妥么?” “自然不妥!安儿你涉世未深,像这种无色无味无香的迷药,你究竟要再中几回才能察觉?” 我暗自在心中翻了翻白眼,师兄竟还好意思这样说,我这些日子中的迷药,有哪次不是在他的算计之中?若非是我涉世未深,他哪能将事情都办得如此顺利? “可我只是睡得沉些,并未昏迷,怎么会是迷药?” “这迷药倒不是没什么用处,只不过是放在了开着的窗户边,故而药性不强,但于人的身体,终究是有害的。” “是么?”我故意将眼睛睁大,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望着染月,问道:“那月儿你,为何要如此?可是师姐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 染月低着头,明明是她嘱咐小太监将迷香放在床边,想来目的并不是要害我,此时面对师兄的指责却全然不争辩。 原本我早晨让人将迷香给师兄送去的时候,只是以为染月这番举动是受了师兄的意,所以让人送去膈应师兄,却不知竟是染月自己的想法。她如此喜欢师兄,为何会帮着他想法设法不让我逃走?我逃走了,她不是更容易能得到师兄的喜欢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想来月儿只是拿错了熏香,幸而我并无什么大碍,师兄你也不必太过苛责于她。” “安儿。”师兄面色有些严肃:“我承认,一开始我的确让染月故意接近你,以观察你的动向,不过如今你是我的皇后了,我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听师兄这样说,我是原该感动的,如今却只觉得他是惺惺作态。 “染月,如今大势已成,也没什么用得上你的地方了,不如就放你出宫,还自由与你吧。”师兄还真是算计得好,一个想要自由的我被他留在宫中做皇后,一个倾心与他的染月却要被他赶出宫去。 染月听闻,又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瞬间就挂了泪,却也没说一句话。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我急忙试图阻止,就算染月与我亲昵是因为师兄,但她对师兄的情感真真实实,并不掺半点虚假,如今师兄下旨赶她出宫,她该有多难过啊。 “那依你看,该如何?”师兄抬眼问我。 “师兄,我一个人在这宫中十分无聊,月儿如今也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不如你就给月儿封个贵妃什么的,让她陪着我,你看可好?”我知染月并不在乎什么头衔,只是想陪在师兄身边。 “胡闹!”师兄皱了皱眉:“如今是因她对你下迷药,赶她出宫已是看在多年情分,若是封为贵妃,那可还算是赏罚分明么?” “那就封个低一些的头衔,就当是罚了,如何?” 师兄叹了口气:“不可。” 我张口还想争取,师兄却已经对这染月说道:“今日之后,我不希望再在皇宫之中见到你。” “师兄。”我的确知道他是无情之人,却也震惊他会这样舍弃为他出生入死的女子。 “此事不必再议!”师兄留下最后一句,起身走了。 随着一声尖细的:“皇上起驾!”染月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眼泪唰唰地往下落。 我轻叹一声,自从知道师兄的身份以来,我对染月的情谊就变得十分微妙,我不知她从前对我的亲昵究竟是真是假,我不想问,也不敢问。可那时我明明觉得她是真心把我当作姐姐,而我对她的怜爱也是一分不假。 我知她喜欢师兄,从一开始的想尽力帮她实现心愿,到现在不经意地帮了倒忙。我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是好是坏,但染月这样的姑娘,应是值得更好的人护着,应是值得被捧在手心疼爱,而不是在这尔虞我诈的地方,尽心尽力地帮着一个从未多看她一眼的人。 染月跪坐在地上哭了一会儿,而后又自己默默抹掉脸上的眼泪,起身推门而出。她没有与我再说什么,也许她此时已经恨透我了吧。是不是在她眼中,我也只是表面疼爱她,背地里却占去了他最爱的人。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也不值得她留恋半分? 她远去的背影明明还是我熟悉的样子,可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希望她离开这样的是非之地,能遇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再也不用过那种刀尖舔血的日子。 染月走后大大半天里,我都在呆呆坐着。想想自己活得这大半辈子,也算是十分失败,娘亲因为生我难产,爹爹伤心欲绝从此常驻边疆,最爱我的姐姐被一箭穿心,倾慕的那个人只当我是个替代品。而现如今,师父知天机却不能改命,师兄为了皇位什么都不顾。师妹呢?为了师兄什么都不顾。 如果说活到现在,我都没有在什么人的生命里留下一点点印记,那我这样,算不算很失败呢?是不是当初我还不如就喝了那碗孟婆汤,让所有的一切都从新开始才好呢? 我叹了口气,劝慰自己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糟,至少今天夜里,不会再晕晕乎乎醒不过来了,总算可以探查一下这宫殿周围的布防了。 想通了以后的这一顿晚饭吃得特别舒心,一桌子菜被一扫而空,看得在旁边伺候的小宫女都忍不住咽口水。 入夜之后我熄了灯,小睡了一会,半夜醒来时,正好是子时。 第四十七章 剑灵降世 我起身开了一扇小窗向外看去,庭中空无一人,想是都睡熟了。于是我换上一身黑衣,直接从窗子翻了出去,踮脚飞上了屋檐。 这一处屋檐并不算高,视线也很是局限。我小心翼翼地蹲在屋顶上四处张望。皇后居住的宫殿要比宁曦宫大许多,从前这一处宫殿是叫广元宫的,也不知道师兄打不打算换个名字。 这广元宫有大大小小几百个房间,十多个庭院,我这里位于最中间,若是日后师兄妃嫔多了,还能再住下三四个娘娘。宫殿正门在南边,门外有六个守卫,另外每一处院落门外同样有人把手。 恰好此时侍卫换班,我观察了一下,似乎一次换班只换走了两个人,其他人依然一动不动守着,看来是无机可乘。 我索性在屋顶躺了下来,这几日天气晴好,浩瀚的星海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眼前,倒是从来没有像这样看过星星。从前常听师父提起,每个人的命运都会显示在这浩瀚的星海中,一颗星星就代表着一个人。 正想着天空中突然一颗红色的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天际,片刻之后又消失地无影无踪。我心中一惊,一下子坐起身来,红色的星星,一向指的是将星,将星陨落,会不会真的是爹爹只身犯险,来救十殿下了。 我往宁曦宫的方向望了望,天色太黑什么也看不清,这边各处宫门又守卫森严,就算是寻个无人处翻墙也十分难出去。 我无奈只能先回到房间里,坐立难安,这皇宫守卫森严,爹爹若是真的只身犯险只会是有来无回。我不安地拿起佩剑轻轻擦拭,如果……如果事情真的到那种地步,也许爹爹宁愿一死也不会容我在师兄跟前谄媚求情吧。 我心神不宁,擦拭剑的手指一不小心被剑划破,一滴血顺着指尖滑下,恰好落在黎王给的那盆灵草上。 血液在灵草的叶片上迅速消失,叶片也渐渐泛红,继而发出盈盈的光芒。难道这盆草,是要见了血液才能有所用处么?怪不得黎王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随意触碰。 我正暗暗想着,突然灵草发出一道强光,我不得不用手遮住双眼,小心翼翼地从指缝中观察,希望此番动静,不要招来什么人才好。 强光过后,我慢慢靠近,才发现灵草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周身散着莹光的小姑娘,只有果子般大小,此刻正睁着一双眼笑着看我。 “你是……剑灵么?” 小姑娘点点头,从花盆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一下子扑上前咬住我还在渗血的手指。 我吓了一跳,吃痛地将她甩开,她哎呦一声跌在地上,身形却比刚才大了不少,竟已像个周岁的孩子一般。我也曾听说过剑身上附有剑灵这一说,但也知剑灵无形,没想到我这佩剑不过是喝了我几口血,竟能附在灵草上幻化出人形来。 我走到小姑娘身边,将她抱起放在桌上,也不知她孩子般大小,究竟能派上什么用场? “你是凤歌剑的剑灵?” “是啊,娘亲,我是凤歌。”小姑娘甜甜点头,样子却像小大人一般。 “你……你为何唤我娘亲?” “凤歌剑自出世以来从未见过血,第一次尝到血的味道竟是自己主人的血,你说你不是我娘亲,那谁是?”小姑娘说得有理有据,我竟无法反驳。 “那你们剑灵,究竟有何用处?” “这个嘛!要看灵力的多少了,方才我附身的那一盆灵草灵力不算多,娘亲你又如此小气不给我血喝,自然是什么也做不了,如今同你说话已是很费力气。” “那若是灵气足够,你能做什么?” “我能……让你看到你看不到的事情,从前,现在,甚至将来,只要灵力够用,想看什么都可以。” “真的?”我半信半疑。 “当然,这世间的灵力是互通流动的,我虽唤你一声娘亲,但是凤歌剑存于世间已有百年,至少这期间的事情,我都能知晓。” “那……如何能让你增加灵力?” 小孩儿沉思了一下:“如今除了让我在剑身里自行修炼,最快的方法自然是吸取娘亲你血液中的灵气了。” “你是说,我的血液里……有灵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 “那是自然,万物皆有灵嘛,况且你这样的武功奇才,灵力自然是不少的。” “那你需要多少血液,能让我看看爹爹是否安危?” “这个嘛,半碗应是足够了。”凤歌边说边向上扬了扬脑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好!”我取了一只碗,放了半碗血给她喝下。 她也不客气,一饮而尽后,整个人又长大了一圈,如今足有一个五岁孩子那般大了。 “好了,娘亲你闭上眼吧。” 我按照她的指示闭上眼睛,感觉她过来牵住我的一双手,接着脑海中就慢慢有了画面。 看这场景,像是间客栈,原来爹爹还没有进宫,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不少。片刻之后,屏风后面发出了一些响动,哗啦一声水声之后,一个男子边系衣袍边从屏风后走出来。 我下意识想要闭眼,却反应过来自己本就闭着眼用神识感知凤歌聚出的画面。而这屏风后走出来的男子,哪里是什么爹爹,分明是黎王殿下。这是什么情况?莫非爹爹和黎王殿下在一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环顾房间,哪有什么别的人的身影,此时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黎王整理好衣袍,对着门外应道。 进来的人并不是爹爹,而是一个黑衣人,想来应是黎王的手下。 “可打探清楚了?”黎王缓缓开口,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的样子。 “启禀王爷,萧景云夺了北齐皇位后,确实听说带了一名女子入宫,预备封为皇后,但究竟是不是宋姑娘,并未探听到。” 我心下一惊,黎王这是在寻我么? “不是她还能有谁?”黎王攥紧拳头,骨节之间发出喀喀的声响。 “准备一下,即刻启程去北齐。” “可是王爷……”那黑衣属下像是还有话要说。 黎王挥挥手,他便没敢说下去,退出了房间。 我正欲往下看,视线却漆黑一片,耳边传来凤歌有气无力的声音:“不行了,不行了,灵力用完了!” 我睁开眼,她却是一副筋疲力尽晕晕乎乎的样子。 “你不用担心,爹爹他这不是要来救你了么?” 我伸手摇了摇她:“你说什么呢?我是让你帮我看看我爹爹的安威,你怎么给我看的是黎王殿下?”说完回想起她刚说完的话,怎么她的意思好像是,黎王殿下,是她爹爹? “啊?我以为你要看我爹爹呢!对不起啊娘亲,灵力不够用了,下……下次吧。”说完就倒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我很是无奈,但也别无他法,只得将眼前昏睡的小孩儿抱起,好生放在床上掖好被角。 凤歌如今形似个孩子,奶声奶气,脸蛋也圆圆胖胖十分可爱,倒是这眉眼,却是与黎王有几分相似。想起方才她唤我娘亲,唤黎王叫爹爹,脸上竟然有些发热。不过细想来,那盆灵草是黎王养大的,她唤他作爹爹,也算是十分合理了。 我替自己包扎好伤口,不知为何,方才知晓了黎王要来北齐寻我,心中竟有一丝安稳。今夜折腾了一碗,虽没找出逃出去的办法,但至少把灵草的用途解决了,我翻身倒在床上,听着凤歌在身边均匀的呼吸声,渐渐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我被木兮轻轻推醒,揉了揉眼坐起来,见木兮小心翼翼地趴在床边看呼呼大睡的凤歌。 “娘娘,这孩子是谁啊?” 凤歌听到声响,揉着眼睛翻了个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动情地看着我,问道:“娘亲,是到用饭的时候了么?” 她这一声娘亲叫得软糯亲切,却把木兮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娘娘,她为何叫你娘亲啊?你什么时候得了个这么大的孩子。” 我慌忙捂住她的嘴,这凤歌是灵物,断不能让师兄发现,我轻声对木兮说:“小声些,这孩子是剑灵,不是普通的孩子,可千万别让旁人知道了去。” 木兮小心翼翼捂着嘴点了点头,目光却全然无法从凤歌身上挪开。 我转身问凤歌:“你还需要吃饭?” “那当然了,我如今是人形,自然要吃饭的。光靠喝血的话,你也吃不消,我也吃不消不是?” “她还喝血?”木兮面色发白,显然是有些害怕。 “姐姐别怕,我不喝你的血,我只喝娘亲的血。” “木兮,你先让人去御膳房传膳吧。”我一时间没法儿同时应付她们两个人,只得先支走一个。 木兮走后,我轻声问凤歌:“你昨日是不是说能回剑里修炼?” “是啊!”凤歌依旧是奶声奶气,让人有些忍不住要去捏她的脸蛋。 “那你先回剑里,别让人瞧见你。一会饭菜到了,我再唤你出来。” “那好吧。”凤歌脸上有些失望,但还是听话的回了剑里。我暗自觉得好笑,分明昨日说自己是出世几百年的剑了,竟还这般有小孩子脾气。 第四十八章 一朝秋凉 饭食不一会儿就被端了上来,木兮指挥着宫人将饭菜放好,然后又胡乱编了些理由将人支了出去,殿中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看着木兮将门掩好,然后轻轻敲了敲剑鞘:“凤歌,可以出来了。” 小孩儿恍然出现在身边的座位上,看着一桌好菜直咽口水。 “吃吧,想来你还没吃过这些寻常人吃得饭菜,很好吃的。” 凤歌看到我动筷子,也学着我的样子很不熟练地用筷子夹菜,但看来使筷子确实是个技术活,就连百年的剑灵也使得很是笨拙。 “木兮,你帮帮她吧。”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得让木兮给她夹菜。 小孩儿也不客气,一个劲儿地将食物往嘴里送,惹得木兮在一旁看着直乐呵。 “你笑什么啊?”凤歌嘴中忙里偷闲,挤出几个字。 “我笑啊,怪不得你管我们娘娘叫娘亲,这吃相还真是和娘娘有几分相似呢!” 我听闻白了木兮一眼,凤歌却还以为人家是在夸她,抹抹嘴说道:“那是自然,我是因了娘亲的血才聚出人形,自然是像她的。”说完又接过木兮递来的一碗银耳羹,咕咚咕咚几口喝下。 “娘亲,这碗是什么?好生香甜,我喜欢。” 我笑笑,看来这孩子的口味与我也很像:“那是银耳羹,说起这个,倒是你爹爹的拿手好菜。” “真的么?那我到时候一定要尝尝爹爹的手艺。” “好,且等着吧。”我伸手替她夹了块鸡肉,抬头对上木兮惊讶的眼神。 “怎么了?”我问。 “爹爹?”木兮满眼好奇,我才意识到她是误会了我方才说得话。 “这个啊,这丫头原本是盆灵草,就是前几日,你见过的那盆,她爹爹就是种灵草的人。”我慌忙解释。 “这……这样啊。”木兮伸手摸了摸凤歌头上的总角:“这么说来,前几日,我还给你浇过水呢!” 凤歌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意思像是再说我方才说得话是信口编来骗人的,这就怪了,难道她管黎王叫爹爹,并不是我想的那个原因么? 一顿饭过后,凤歌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上。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胳膊问道:“要如何才能让我看看我爹爹的安慰啊?”我特意将“我”字加重,生怕她又听错。 “我如今恢复了些,但恐怕,还是需要你娘亲你的一点点血。”凤歌坐起身来,答道。 “就一点点?” 凤歌点点头,突然凑过来咬住我的指尖,一阵刺痛之后,我的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但这次并不是昏睡了过去,因为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 周围漆黑一片,不远不近处恍惚听见几声哀叹,是爹爹在这里么?这里是哪? 远处伴着叮当响的铁链声,两束橘色的烛光慢慢向这边挪动过来。几个侍卫押解着像是犯人的人像这边走过来,原来这里,竟是大牢。而远处被押着走过来的两人,正是哥哥和嫂嫂。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哥哥和嫂嫂被推进了相邻的两间牢房,房中黑得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两声轻咳。 “然儿,是你么?”苍老而熟悉的声音,正是爹爹。 “爹?您怎么在这?他们为何要抓我们?”哥哥显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唉,是我害了你们。”爹爹叹了口气。 “可是……可是因为十殿下退位,废太子登基?” “然儿,你知道两年前我接过先皇的那封圣旨。” “是,我知道。先皇让你护新帝登基,却没说新帝是哪位皇子,可是因为此事?” “太子倒不是有意要为难我,只是当年我接了这道旨意,就认定了十殿下是新皇,我们宋氏一门,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今十殿下有难,我不得不救。但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立场,不应受我连累。”爹爹说完一大段话,靠在墙上喘气。 “爹爹这说得是哪里话。”嫂嫂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我们都是宋家的人,爹爹许下的承诺,就是我们许下的承诺,我们一家人,断不说两家话的。” 从前总觉得嫂嫂是娇生惯养的名门闺秀,只会绣绣花写写字,却没想到她被抓到这样骇人的地方,一滴泪也没有流,反而能如此大义地劝慰爹爹,若是换做是我,恐怕都难以做到。 “爹,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哥哥也跟着劝慰询问。 “此事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爹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我倒也不是老糊涂,指望自己单枪匹马就能救出皇上。故而我直接进宫见了……见了废太子,以死相谏。” “然后就被关押了起来?”哥哥问。 “如今他已经是皇上了,我也知道多说无益,说好听些是死谏,实际上与犯上叛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宋老将军既然知道是犯上叛国的罪名,为何就不知悔改呢?”远处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师兄来了。 看爹爹的表情不算惊讶,也没起身行礼,只是靠在墙上淡淡说道:“老臣还是那句话,太子殿下所为,是造反。” “放肆。”师兄身边一个臣子大声呵斥道:“在你面前站着的是当今圣上,你竟敢这样说话。” “无妨!”师兄抬手示意跟随的人退下,缓步走到铁栏外:“宋将军真是老了,明知自己对先皇的圣旨会错了意,不想着挽回也就罢了,竟然还要错上加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算是我会错了意,那圣上也该是六皇子璟王,而不是太子殿下您吧!” “哼!如今你既还叫我一声太子殿下,想必也知道十年前的事乃是一场冤案,若不是走了这许多弯路,这皇位终究也会是我的。” “太子殿下,十年前的对错由不得老夫判断,如今我能做的,仅仅是遵守自己对先皇的承诺,我既然已经认定了十皇子是天子,眼里就容不得他人。这是我对先皇的承诺,也是宋家对北齐的承诺。所以太子殿下要如何定罪,老夫都并无怨言。” “是么?老将军可能没有意识到,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我,不久之后我师妹,也就是你的女儿宋安歌,就会成为我的皇后,若是老将军执意叛国,将要置我们北齐皇后的颜面于何地,又要置宋家世世代代的忠诚于何地?” 爹爹听闻我要做皇后的时候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回来:“我宋家的忠诚,只在自己心中,并不在乎世人评说。至于安儿,若是她要嫁人,我这个当爹的希望她幸福,但若是她要当你的皇后,那我就当她已经死在了两年前。” 听了爹爹这话我心中酸楚,他一席话看似是要与我断绝关系,实际上却将我同他这些罪名撇得干净。一直以来我和爹爹都不是十分亲近,没想到如今他听说我要当皇后,没有怒斥我丢了宋家人的脸,反而这样为我着想。 “是么?”师兄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什么都没说,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我却很是着急,此时是神识到此,即不能与爹爹和哥哥对话,又弄不明白心思深沉的师兄究竟预备如何处置他们。 无奈之下,我只得睁眼让神识回归。面前的小孩儿依旧咬着我的手指不放,见我睁了眼,才松口问道:“那被关在地牢里的,就是外公和大舅舅么?” 我叹了口气:“凤歌可是能知道他们被关在何处?” “京兆尹的天牢。” 我站起来在房间中不安地走来走去,爹爹被关在京兆尹的大牢中,那朝中的官员应该都知道了这事,就算能救了爹爹和哥哥出来,恐怕我们宋家也声名狼藉了,更不要说世人如何看待我宋安歌。 可就算是声名狼藉,也比没了性命强些吧。如今我被困在宫墙中插翅难飞,想要救他们别无他法,只能去求师兄。 说来不管我愿不愿意做这个皇后,我都已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那么为了亲人性命卑躬屈膝一下,又能如何呢? “娘亲,你别做傻事,爹爹不是已经在来救你的路上了么?” 我摇摇头没做回答,黎王殿下于我而言,终究只是个相识不过半月的人,我怎能指望他能从这森严的北齐皇宫中将我救走,又怎能指望他替我救出爹爹?这不是要再次点燃南北两齐刚刚熄灭的战火么? 我呆呆坐着,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了个遍,甚至连如何向师兄求情的说辞也想了好几套。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尖细的:“皇上驾到!” 我捏了捏自己已经僵硬的脸,强行挤出了点微笑,起身走到门前迎他。 师兄一身龙袍,大步流星地走来,脸上挂着的笑,依旧是春风般温柔。可为何这个人,我越来越看不懂呢? “师兄,你来了。”我迎他进门,一边觉得自己一脸谄媚笑容十分恶心,一边熟稔地牵着他的衣角坐下。 “师兄,今日他们送来的水果很是新鲜,你要不要尝尝?”我剥了颗荔枝递给他。 师兄笑了笑:“看来今日安儿心情不错!” “师兄你也是知道我的,有好吃的就开心得很!”我胡乱解释着自己不太寻常的举动。 “是么?我倒希望你真的如此简单,说吧,有何事要求我?” 师兄已然开门见山,但我又怎好直说,毕竟爹爹和哥哥被关押的事情,按理我并不该知情。 “师兄真是了解我!”我笑着又递给他一颗荔枝,然后塞了一颗在自己嘴里,企图拖延时间思考对策。 “我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右眼皮总跳。”老话常说左眼跳吉右眼跳凶,师兄应是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第四十九章 一日为后 “哦?可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我让人去请太医来替你瞧瞧。”师兄不知是装没听懂还是真没听懂,不痛不痒地回了这么一句。 “没……我没什么不舒服。只是这几日心中有些不安,且做梦的时候总梦见儿时在爹爹和哥哥怀里撒娇。”这样说,应是能明白了吧。 “哦?想家了?” “是啊是啊,师兄,你看,我马上就要嫁给你了,出嫁前我是不是也该见见他们。也不知爹爹如今在边疆是否安好,哥哥和嫂嫂也该有好几个孩儿了吧。说来我真是许久未回家了呢!”我故意这样说,悄悄斜着眼瞧师兄的脸色。 “放心!”师兄喝了一口茶,悠悠说道:“宋老将军现在人已经在京中,只要你好好配合完成封后大典,我会立刻安排你们相见。” “真的?”听师兄这样说我稍稍放了放心,他应该暂时不会将爹爹他们如何。 “自然是真的,你也该准备准备,两日之后就是封后大典了。你的凤冠已经让内务府赶制出来,应该马上就要送来了。” “嗯嗯,全凭师兄安排。”我乖巧点头,如今我们宋家算是虎落平阳了,但凡有个机会能保住一家人的性命,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师兄在我这里用午膳么?我让人去准备些你爱吃的菜肴。”现在看来我鲜少关心旁人,就连想要讨人欢心都笨手笨脚。 “不必了,我还有些公务要忙,安儿自己多吃些爱吃的,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好,师兄慢走!”我将他送至门口,他应该是刚从京兆尹的大牢过来,但却丝毫没有跟我透露任何关于爹爹和哥哥的消息,反而是不动声色地与我谈论封后的事宜,师兄当真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吧。 两日很快就过去了,这两日来我也丝毫没有闲着,忙着试皇后朝服,学习大典流程礼仪,十分忙碌。这皇后地位虽高,但当起来还真是麻烦。若是日后师兄能纳些旁的妃子入宫,我定然是要让贤的。 这一日的卯时我就被宫人叫了起来,梳洗打扮,连打个哈欠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小轿抬着,簇拥着去了朝圣殿。 按规矩,我需要站在千级台阶之下听宣,后三跪九叩走上台阶,然后跪听圣旨,接旨谢恩,才能坐上龙座旁边的凤座,接受百官的朝拜。 我到时,百官已经在台阶下列队站好,我躲在朱红的宫门后偷偷瞧了瞧,武将中并没有看到爹爹和哥哥的声影,莫非到今天都还没有从京兆尹的大牢中放出来么? 吉时到,宫门缓缓地打开,我身着有着长长拖尾的明黄色朝服,戴着沉重的凤冠,双手举到齐眉处相交叠,一步一步向那高高的台阶走去,三跪九叩,足足花了我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上了那前级台阶,到时腿已经有些酸软,更不用说汗水已经浸湿了朝服内的中衣,只盼着能快些结束。 师兄站在殿前,一身华丽的龙袍,一顶九龙盘珠冠,皆是全新打造。我跪地伏身行大礼,想来这还是师兄成了皇上以来我第一次向他行礼。他接过身边太监手中明黄的圣旨,亲自宣读。 “剑林第五十九代掌门宋氏安歌,年十七,智勇双全,聪颖敏慧,娴雅端庄。朕流落宫外之时,多得其相助,着,册封为后,为母仪天下……” 后面还说了许多其他晦涩难懂的字句,我全然没有听进去,剑林第五十九代掌门,这是师兄新给我安上的身份么?立江湖女子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按理应是很难说服群臣。但师兄登基前,剑侠的名号深得人心,想来此时关于这个刚刚登基的剑侠皇上与掌门皇后江湖侠侣的故事已经在坊间百姓口中传遍了吧。 旨意宣读完,师兄将圣旨放在我手中,我叩谢圣恩,而后他将我扶起,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受着台阶下的群臣的参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千百年不变的话语,被高呼了三遍。师兄微微笑着挥手,说:“众卿平身!” 我站在他身边,也跟着微笑挥手,在阶下人的眼里演出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 他牵起我的手,带着我跨过朝圣殿的门槛,从红毯中央走过,端坐龙椅之上,我见他坐下,也跟着坐上珠帘后的凤椅。大典后的第一次早朝,是我唯一能登上这朝堂的时候,往后那把凤椅,就再只是摆设。 座下百官鱼贯而入,太监尖细的声音宣布着:“上朝!” 再一次的朝拜之后,师兄缓缓开口:“众卿今日,可有什么要秉奏的么?” 一个身着文官朝服,胡子花白的老臣站了出来,持节颤颤道:“启禀圣上,老臣有事要秉。” “左相有何事?”师兄声音平和,似是很敬重这位老臣。听说自师兄登记后,将丞相这一要位分成了左右两个职位,分管文臣武将,这左相,应是儒生之列。 “如今皇上已经封了皇后,也该广纳妃嫔,充填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老臣的孙女……” “左相!”师兄出口打断:“是否要纳妃嫔,纳什么人进宫,乃是朕的家事,如今朕有了皇后,这些事也该是皇后定夺,左相就不要费心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左相张了张嘴,似是还有话要说,但师兄却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从前十殿下说要封我为后时,曾许诺会为我遣散后宫众人,如今师兄执意要立我为后,看似对我情深,却从未有过什么承诺。但师兄毕竟远离朝堂许多年,应是需要一些朝臣的支持,因此,也不得不纳这些官员的女儿、孙女进宫。 不知在遇到这种情况时,师兄会不会也像当年的十殿下一样,陷入十分两难的境地,不过我倒期望他能多那些妃嫔,好把注意力从我这里移开。 “还有何事?”师兄开口问道。 “臣有事要奏!”这回站出来的应也是文官,倒是比方才那位年轻不少。 “讲!” “启禀皇上,今日晨起时,宋家军在京城新兵营中的统领王晨泽带兵围住京兆尹府衙,竟……竟然……”此人说的事关乎宋家,难道就是京兆尹的府尹么? “竟然如何?莫要吞吞吐吐!”我坐在师兄身后的珠帘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看见他将身体向前倾了倾。 “他们竟然身着盔甲手持兵器,逼我放了宋家两位将军及家眷。” “他们竟如此大胆?” “是,臣也说了,暂时关押两位宋将军是皇上您的旨意,可是他们却不以为然,还……还说……” “说什么……” “说宋将军常年镇守咱们北齐南疆,劳苦功高,况……况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放肆!”师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副震怒之态。 我心中不安,自古坐在皇位上的人最忌讳拥兵自重的将军,此言一出,不就是说爹爹功高盖主么?可转念又觉得磁石蹊跷,爹爹和哥哥在大狱中被关押了这么久,王晨泽为何偏偏这时去闹事,况且王晨泽一向是个精明胆小的性格,如今新帝刚刚登基,他又怎么可能往枪口上撞? “他们如今人在何处?” “幸而……幸而城中巡防营的随将军路过,将闹事的都抓了起来,如今也一并关押在京兆尹大牢中。” “好,很好!宋将军如今老眼昏花不识大局也就算了,朕不过是放他在狱中反省既然,没想到竟连他教出来的手下也如此大逆不道。去将人都从大狱中提出来,朕要在这朝堂上亲自审问。”门口的将士领命下去,师兄在前面来回踱着步,好似真的很生气。 我在珠帘后急得红了眼,可奈何在朝堂之上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向来后宫不得干政,况且阶下的群臣,恐怕大多都不知我是宋将军之女,如今到底应当如何是好。 半刻的功夫,爹爹、哥哥,连着那个捣乱的王晨泽都被上了铁链押到朝堂之上,短短几日,爹爹已是瘦成了皮包骨头,哥哥更是面色蜡黄。我紧紧捏住拳头,手心的汗水却不停地往外渗。 爹爹被人强按着双膝跪地,抬头时好像看到了珠帘后的我。那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只恨自己无能,竟让爹爹受这样的苦,自己却嫁衣华服,高高在上,嫁给了让他如此受苦的人。 可是现如今凭我一己之力,才真真的是无可奈何了。 “宋将军!”师兄坐回龙椅:“宋将军久在沙场,朕十分敬重你为守卫北齐做出的贡献。” “太子殿下,有什么话便直说吧,不必给老臣戴高帽子。” “好,宋老将军果然骨头很硬!”师兄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两年前宋老将军带着宋家军进京助我十皇弟登基,如今他的罪己诏已经昭告天下,宋老将军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老臣没什么可解释的,老臣接到先帝遗旨,率领宋家军护新帝登基,当时新帝已是十殿下,老臣自然护他。” “如今知道他是乱臣贼子,依旧护他?” “是,老臣即接了先帝的旨,自然守诺护他到底。不过这些都是我个人意愿,与宋家军无关。” “好一个个人意愿,好一个与宋家军无关。那你倒是同朕解释解释,你手里带出来的将军,怎么有如此大的胆子,竟敢带兵围住京兆尹府衙要人?他口中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是你宋大将军言传身教的么?”师兄伸出一只手,指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晨泽。 “太子殿下说的,老臣听不懂。老臣一向治军严明,对皇上下的圣旨君命更是敬重遵从,老臣的手下,也皆是如此。” “好啊,你不说是么?”师兄缓步走下台阶,绕过爹爹走到王晨泽身前,低头问道:“那你说说看,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带兵围住京兆尹?” 第五十章 朝堂定罪 “皇……皇上,微臣知罪,微臣糊涂。”王晨泽颤颤巍巍,挤出半句话来。 “回答朕的问题!”师兄鲜少这样厉声说话,上一次这样还是在地牢中与十殿下对峙之时。 “微臣……微臣接到手信,偷偷召镇守南疆的宋家军回京,并……并且带领京中新兵围京兆尹府衙,救两位将军及家眷出狱!” “手信?何人的手信?” “是……是宋老将军亲笔书写的手信。”王晨泽此言一出,殿上一片哗然,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爹爹和哥哥更是一脸惊愕。 京兆尹的府尹大臣立刻接话:“是,是微臣疏忽,前些天宋老将军确实要求让人送信,说是有些公务,不得不交代。但老将军毕竟是朝中猛将,臣不便过问太多。” “胡言乱语!我爹何时让你送信了?”哥哥忍无可忍,怒斥了一句,可此时哪有人听他所言。 “手信何在?”师兄继续追问。 “在……在此。”王晨泽从衣袖中掏出一纸信笺,双手呈上。 师兄接过草草看了一遍,说道:“自朕登基,尚未见过宋老将军字迹,何人能替朕辨别一二?” 殿下一片沉寂,大多数人都低着头,也有少数几个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武将那边一个穿盔甲的正要站出来,师兄却突然转身看着帘后坐立不安的我。 “差点忘了皇后还在此,安儿,你过来!” 师兄这一句简单的“你过来!”让我顿时有些毛骨悚然,细想来,今日封后大典,一向胆小的王晨泽竟带着一群功夫不深的新兵围攻京兆尹,还说是收到了爹爹的手信,这不是很明显是栽赃陷害。此事师兄想必也知情,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打算放过爹爹。 我心中愤懑,可此时群臣面前又不得不走下凤座,站在师兄面前。 师兄伸手亲昵地将我揽在怀里,说道:“朕差点就忘了,宋老将军是安儿的父亲,那宋老将军的字迹,安儿应是熟悉得很吧!”说着那封信笺被强行递到我手里。 我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爹爹,几年的时间未见,他又苍老的许多。儿时我对爹爹的记忆很少,他总是板着脸不爱说话,但此时,他竟然微微笑着注视着我。我以为我乖乖做了师兄的皇后,就能换回爹爹和哥哥的性命,却没想到等来的是更难堪的结局。 我抬头几乎是怒目注视着师兄,究竟为何?他究竟为何要如此? 一时巧言哄骗,一时算计逼迫,他所谓的要交付于我的真心,究竟是何意? “怎么?安儿难道不识字么?”师兄微微笑着看我,揽着我的那只手故意在我腰间用了用力。 “师兄,为何如此?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做了你的皇后,你就会……” “安儿还记得?两天前我的确答应过,只要你做了皇后,就让你与两位宋将军见上一面,如今应当不算是朕食言了吧?” “你究竟想如何?”我克制住自己发抖的手,问道。 师兄将唇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我欲如何?安儿向来聪慧竟看不明白么?如今我坐上这个皇位,就不许任何能威胁到我的人存在。宋家几十万大军盘踞南境,但是好办,只要杀了你爹……” “你……”我张口就要骂他卑鄙,却被他先一步捂住了嘴:“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军队容易控制,江湖势力却难。我虽在剑林苦心经营十年之久,可那群侠门义士却只听命与掌门,从前是师父,现在是你。宋安歌,你于我而言,可是有很大的用处呢!” “你……你说什么?”他放开捂住我的手,同时也放开揽在我腰间的那只手,往前几步走到爹爹面前,大声宣布。 “镇南大将军宋戚,屡次以下犯上,今又试图造反,罪不容赦,下令,去其官职,诛,九族。” 师兄此话一出,我一下子瘫软在地。几个侍卫进来将爹爹和哥哥押了下去,爹爹走前目光一直注视着我,缓缓张了张口,像是在说:“安儿,好好活着,活下去。” 他们出门的那刻,我才失控地伏在地上大哭,此时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只恨自己救不了他们。 “另外。”师兄的声音再次响起:“宋家军的虎符,就交给王将军吧。”我看见师兄走到王晨泽跟前,俯身对他说,果然,他是师兄安排的。 “谢……谢皇上!”王晨泽战战兢兢叩谢皇恩,他应该早就知道,这是他应得的吧。 我爬起身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为什么?我们宋家有何处对不起你?你为何要这样害我爹爹?就为了个官职么?儿时我们一同长大,我哥哥视你们如亲弟弟又一般,你的心肠竟如此狠毒么?” “二……二小姐,微臣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哼!好一个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倒是还知道我是二小姐嘛?” 我放开他的衣领,转身对着师兄,他的眼睛斜向上方不知看着何处,我看着他身上华丽的龙袍,他变了,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白衣少侠,再也不是那个被我扯着衣角唤师兄的少年。又或者,是我不曾真正了解过他,是他一直在我面前伪装,是我,太后知后觉了。 我伸手扯下头上的凤冠,解开明黄的朝服,扔在他面前的地上,最后问道:“皇上,打算将我如何?我也是宋家人。” 按照他方才的说法,若我是剑林的第五十九任掌门,那么剑林的弟子只会听命于我,他若想控制剑林,就不得不留着我的命。 “安儿,你是朕的皇后,朕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仍旧是那句冠冕堂皇的话,也不知如今说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来人,皇后今日累了,送皇后回广元宫,好生照顾。” 一句好生照顾,倒不如说成是好生看守。我默默擦干眼泪,冷冷看着站在我眼前的人儿,嘴角挑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萧景云,哦,不,如今是杨云景了,今日,你屠我宋家满门,若你留我性命,此仇来日必报。 我几乎是被人拖着回到广元宫,人刚进殿内,外面的门就被上了锁,早知如此前几日就该试着逃走了,如今这境地,才真真是插翅难飞。 我瘫坐在门后,才发现木兮和凤歌藏在殿中。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木兮过来把我扶起,坐在椅子上,然后便要去给我倒水。 我一把抱住她的腰,埋着头哭了起来,这些日子,明明我已经想到过最坏的情况,我明明知道师兄的话不可信,却还是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为什么我所有试图亲近的人,都要这般对待我? 我扬起脸,也不顾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否狼狈,看着木兮,问:“木兮,你会背叛我么?所有人都背叛我了?你是不是也会背叛我?” “娘娘。”木兮的眼里满是心疼:“您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您可别吓奴婢啊?” “你会不会像那些人一样,也背叛我?” “当然不会了!”木兮将手放在我散落的头发上,轻轻抚着:“娘娘,木兮不会背叛你,永远都不会的。” “他,他曾说会真心待我,曾说让我安心做他的皇后。我以为我只要听他的,他就会放过爹爹,放过哥哥。可是今日……”我又抑制不住自己大哭起来。 木兮拍着我的背,安慰道:“娘娘,你先别哭了,今日到底如何了?” “那皇上下令,诛宋家九族。”凤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来她已经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凤歌,凤歌!”我转身抱住凤歌的胳膊:“你可还有办法么?如何能救救爹爹?” “如今外公和舅舅只是被关在大牢,问斩的日子还没有定。若是要救人,兴许还来的及。”凤歌眉眼低垂,看来胜算不大。 “今夜,今夜我们就逃出宫去!就算是一死,我也要试试。” “也好,此事不可再拖延了。” 我闭上眼睛,在椅子上盘腿调息打坐,强迫自己恢复体力。今夜恐怕,是一场恶战,还是一场单枪匹马的恶战。 仍旧是等到子时左右,我将剑擦拭干净,同木兮换上黑衣。凤歌是剑灵,足以自保,可木兮却没有半点武功。 我看得出她犹犹豫豫,几度想要开口却又什么都没说,临行前一刻,才终于拉住我的袖子:“娘娘,要不然我还是别跟着你了,我不会武功,外面高手云集我只会拖你的后退。” “木兮,如今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我曾答应过要带你出宫,我一定说到做到。”我将一把短剑递到她手里,“别担心,跟紧我,我定会护你周全的。” “可……可是……”木兮还想说些什么,门外却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我赶忙拉着木兮躲在帘后。 进来的只有一人,宫女打扮,看背影却十分熟悉。 “师姐,师姐,你在哪?” 我愣了愣,才从帘后走出来:“染月?怎么会是你?” “师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已经逃了。” “你欲如何?”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师姐,你别怕,我是来救你出宫的。”染月眼神诚恳,可我哪里敢再轻易信她。 “师姐,你相信我,没有我手中的迷药你是逃不出去的。具体的等出了宫我再跟你解释,现在院里的人已经被我迷晕了,你快些跟我走吧。” 我怔怔地看着染月,如今不相信她也别无他法了,就算她仍旧是萧景云的人,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被关在什么地方一辈子。 况且前几日染月被赶出宫时,我见过她眼里的绝望,那样的感情是骗不了人的,不如就再信她一次。 “好,你带路。” “嗯!”染月递给我和木兮两粒药丸,说是迷香解药,然后转身出门,我拉着木兮的手紧跟其后。 果真沿路的守卫全都倒在地上,我没有多加查看,一路跟着染月,眼看就要行到宫门前。 第五十一章 许久不见 我们三个人躲在暗处查看,宫门毕竟不是什么随便的地方,光是守卫都有十数人,更是有巡逻的统领来回巡查。 “月儿,你是如何进来的?”我拍拍染月的肩膀轻声问道。 “师姐,你忘了,我有隐身符。不过这隐身符时间有限,现在宫门又关着,我们不好混出去。” “那要如何是好,现在是深夜,恐怕不会有什么人出入。”我一时有些发愁。 “娘娘,我知道西边有个角门,宫女太监们夜里溜出去玩耍都是走那边。”木兮在我们身后说道。 我这才想起也曾在宫外见过两个宫女出入角门,看着像是没人把守。 “那就赶紧带我们去那边吧!” 我和染月跟在木兮身后,猫着腰慢慢沿着墙根走,幸而出门前染月让我们将黑衣换回了宫女服饰,就算被人看见,应是也不会有所怀疑。 一路到角门,也算有惊无险。 “这边角门一直无人守卫么?”我有些好奇。 “原是上了锁的,后来不知是谁将锁撬开了,就成了大家私下里溜出去的地方,想来也不会有人去告密的。”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一片确是有些荒废,宫墙上满是藤蔓,门也被虚掩在其中,很难被发现。 我们看着四下没人,就推门溜了出去,一门之隔,就已是皇宫外。没想到这次逃亡,竟意外地顺利。 “我们去哪里?”我问染月。 “剑林在京城的据点。”染月在前面带着路。 “据点?可安全么?” “师姐放心,那一处就连皇上也不知道。” 我心中觉得奇怪,师兄接受剑林山庄的产业那么久,京城中的据点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地方么? 可奈何我对门派中的事务一无所知,如今也只能相信染月跟着她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处院落,从外面看着却很是破旧。门外还守着两个人,看着很是眼熟,想是剑林中的弟子,见我们过来,忙抱拳相迎:“见过掌门,染月师姐!” 染月点点头,示意他们打起精神好好看守,然后带着我们进了院门。 还没走出几步,手中的凤歌剑突然抖了抖,小凤歌倏而出现,样子十分欢喜。 “娘亲,是爹爹的气息,爹爹在这么?”说着就一溜烟地跑进屋去。 我愣了一下,虽说知道黎王要来京城,却没想到他竟会在剑林的地盘上。 进了屋,果然见到了黎王的身影,而凤歌正坐在他怀中撒娇。 他见我进来,有些手忙脚乱地将凤歌抱起,然后站起身,望着我张了张嘴:“安……安歌,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这句话出口,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仿佛自己心里层层的防线突然就放下了,明明我从未期盼过他会来救我,可是如今知道真的是他救了我的时候,心中还是莫名感动。 “爹爹,你确实来的太晚了,娘亲在昨日哭地红了眼,况且你也不亲自来宫中接我们,真是的!” 黎王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捏了捏怀中凤歌的小脸,脾气十分好:“是是是,都是爹的错!你们折腾这一夜也累了,是要吃些东西还是先歇息?” “黎王殿下。” “怎……怎么了?” “我爹爹他,还有我哥哥他们……”我本来只是要开口对他说声谢谢,开口却又是另一个请求。 “对,还有此事,不如我们先坐下来商议一下吧。” 我点头坐到桌前,黎王也跟着坐下,接着是染月,还有逐风师兄。 “掌门,你先不必太忧心,我们已将查清宋将军被关押何处,如今我们人手也是够的,要救出他们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我点了点头,才恍然生出疑问:“逐风师兄,为何我突然成了掌门?师父他……” “师姐放心,师伯他没事。想是算出了有此一劫,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你就又去云游了。”染月接过话来,解释道。 “那染月你,不是一直都在帮着师兄么?” “此时说来话长,我幼时得景云师兄相救,故而一直以来视他为恩人,甚至……甚至心生爱慕……” 染月娓娓道来,我才明白,原来染月在儿时跟随母亲躲避北齐皇室追捕,东躲西藏,却还是被抓住,幸而被师兄所救。但染月的母亲那时已是重伤,不久便闭了眼,走前让染月发誓,此生都为师兄效命。 然而就在我们住在璟王府的时候,染月收到云尘子师叔的信,向她说明了当年的事情。原来在师兄的母亲,也就是先皇被废的皇后嫁给先皇之前,在街上买回了当时沦为奴婢的染月的母亲,她来自苗疆,但心性善良,与先皇后一见如故。所以后来成了先皇后的贴身侍女,随着她入了皇宫。 后来染月的母亲与一个侍卫相爱,生下了染月。原本三人生活的幸福快乐,可有一天有人抓住了染月,逼着她母亲在南齐皇子的饭食里下蛊毒,然后嫁祸给先皇后。染月的母亲救子心切,不得已做了那件事,而后就带着染月逃出了皇宫。 二人在卓城遇到师兄时,已经逃亡了三年。而杀害染月母亲的不是他人,正是师兄。染月的母亲觉得自己对不起先皇后,一死反倒解脱,却把染月交给师兄,让她为师兄效命。 “所以,说起来,景云师兄……皇上他才是我的杀母仇人。虽然母亲确实做了错事,可这也不是他如此算计利用我的理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中了你母亲蛊毒的南齐皇子,不就是……”我将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黎王。 他点了点头:“没错,是我!但这不是她们的错,她们也是受害者。” 染月感激地看了黎王一眼,我心中也百感交集,这件事受害者众多,师兄为了这件事杀了染月的母亲,利用染月多年,而黎王却仅有一句:不是她们的错! “所以我自那之后一直佯装并不知情待在皇上身边,直到几日前他将我赶了出来。那时掌门已经下令将掌门之位传给师姐你,一夜之间剑林弟子无人再听皇上的命令,故而皇上才要将师姐你留在身边。” “原来如此。” “我出了皇宫后便遇见了一些剑林弟子在寻找逐风师兄。”染月喝了口水,接着说道。 “逐风师兄,是啊,这些日子都没有见到过。” “师姐,你定然想不到。当时逐风师兄追着我下山,竟然被皇上关了起来,这一关就是半月,幸而有弟子说之前在璟王府中听见一个院落中有声响,我们去了挖地三尺,才发现师兄他竟被关在地下的一个密室里。” “竟有此事!”我才突然想起在璟王府中寻找姐姐住处时,也曾听见石头敲击墙壁的声音,原来是逐风师兄的求救信号,我竟没有察觉。 “让你再到处乱跑!”逐风师兄轻咳一声,目光温柔地看着染月,倒是全然不像一个被关在密室中半月之久的人。看来染月出宫后的这几天,他们相处得很好。 “我还有一事不明白。”我开口道。 “何事啊?”黎王问。 “看黎王殿下和逐风师兄的样子,应该早知道师兄他……哦不,皇上他的真实身份,为何却从不曾提过。” “我幼时去过北齐皇宫,那时他还是太子,自然是见过的,至于逐风,他并不知晓,不过是单纯地不想让染月姑娘接近萧景云而已。”黎王说着,十分暧昧地看了一眼逐风师兄。 “我一直知道萧景云会有所图谋,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利用你,更没想到你师父他老人家,除了将掌门之位给了你,就全然袖手旁观。我原以为你在师门会很安全,却没想到会把你害成这样。” “这……这也不是你的错啊!”我见黎王十分自责,不禁开口劝慰道。 “那时公孙千念来山庄寻我,我就该想到是你师兄的调虎离山之计。可待我回过神来时,距你已是千里之遥,幸而我当时还将灵草给了你。” 我微微笑了一下,看着黎王十分亲昵地把熟睡的凤歌抱在怀里,其实凤歌因为灵力不够,一直没有帮上很大的忙,但有她在身边,确实让我安心不少。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制定了救人方案,但因为天色已经见白,只得等到夜里再行动。大家都各自回了房间休息,我却依然惴惴不安,虽然染月的迷药不留痕迹,我们走前又在屋内屋外都上了锁,可若是有人发现我不见了,师兄定然会立刻转移爹爹和哥哥,甚至直接将他们杀害,我真的能救得了他们么? 我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着,将方才制定的救人计划在脑海中排演了一遍又一遍,无论如何,这次都要拼尽全力。 “安歌……”门外传来黎王的声音和一阵敲门声。 我打开房间的门,抬头看着门外的人,许久不见,看着他时总有些恍惚:“黎王殿下,可有什么事么?” “我……”黎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食盒:“我猜你可能也睡不着,不如先吃些东西吧,心里若是还有什么顾虑,也不妨与我说说。” 我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暖意,侧身让他进门。 “时间紧,随意做了几个菜,你且尝尝。凤歌那丫头,也是十分贪吃,很是像你。” “殿下,谢谢!”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将饭菜拿出来,情不自禁说出了一直想说的那句话。 “谢什么?快过来坐吧!凤歌方才吵闹着要喝银耳羹,我就多做了些。” 我坐下来,他将一碗银耳羹递到我手上。 我尝了两口,香甜软糯,是熟悉的味道,却不知怎么的,眼泪停不住地往下落。 第五十二章 绝望之境 黎王在一旁看在眼里,却没有说话,待我哭了一阵收拾好情绪,才缓缓开口道:“这些日子,。” “对不起,方才失礼了。”我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抱歉道。 黎王伸手将我面前那碗攒满眼泪的银耳羹拿开,回头又从食盒中拿出一碗:“你能在我面前失一回礼,我很欣慰。” 他这话说得暧昧,我竟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不知如何答话,只得一口气把面前那碗银耳羹喝了个精光。 “殿下的手艺,还是这样好,可算不白白在凤歌面前夸你。” “凤歌与你一样的,在吃上丝毫不挑挑捡捡。”黎王往我碗里夹了几块肉,又好似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凤歌长了这么大,怕是喝了你不少血吧,伤口在哪里,我给你上点药。” “啊?”我愣了一下。 “啊什么?放血的伤口在何处?” “我自己包扎过了。”一边想要拒绝,可看到他拿出一小瓶药粉时,还是鬼使神差地卷起了衣袖。 黎王一边拆掉我胳膊上缠绕的白纱,一边仍是话多地念叨着:“亏你还是个学医的,包扎成这副难看的样子。” “嘶!”我一边因着药粉蜇人的痛感倒吸凉气,一边忍不住狡辩:“我一只手嘛,如何能包的好看?” “笨丫头,还是那样笨。”他用中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我的头,原本有些日子没见,方才人多时还觉得有些生分,如今他一开口骂我笨,反而觉得距离拉近许多。 于是笑着反击道:“你一只手试试,定然比我包的还丑好些倍!” “哼,笨丫头!”他反手又敲了一下我的额头:“终于见你笑了,我便放心多了!” 是啊,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如今又破涕为笑了,也只有在他面前时,我才能这般真性情吧。 “对了,方才染月说的,是她娘给你下的蛊毒,如今她娘已经去了,你的毒可怎么办?” “这个先不急,会有办法的,如今当务之急是救出你爹他们。时辰也不早了,你多吃些,然后多少歇一会吧。” 我点点头,看着他收拾了碗筷关门出去,靠在床上眯了一会眼,没想到真的睡着了,梦里噩梦不断,将军府被烧成了灰烬,尖叫声,怒吼声,全都交织在一起,我却好像被困住一般,动弹不得。 惊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很亮了。门外恰好有人敲门,声音急促。 我连忙起身开门,是逐风师兄站在门外,“掌门,不好了,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来报,皇上发现了你逃走,现在已经派人押着两位将军到午门准备问斩了!” “什么?黎王殿下呢?” “王爷已在准备,掌门快下楼吧。” 我点点头,回身拿起凤歌剑就像楼下跑去,黎王果然已在楼下等候,逐风师兄和染月也跟在身后。 “师姐,已经通知了剑林在京城的各路人马前往,我们也快去吧。” 我翻身上马,飞驰在京城的街街巷巷,身后的马蹄声紧跟,我隐隐感觉的即将经历一场恶战,心中却没了丝毫不安。 京城的街上人多,骑马穿行竟一时有些吃力,我回头看了黎王一眼,他应是懂了我的意思,向我郑重地点了点头。于是我没多思考,就从马背上跳起,轻点脚尖飞上屋檐,一直觉得轻功没用,如今为了赶时间,倒是很庆幸自己当年苦练了轻功。 我到午门时,黎王一行自然还没跟上,爹爹和哥哥被戴着黑色头罩押赴刑场,头已经挨上那断头台。而此时的师兄,高高坐在判官席上,悠然翘着脚,想来是在等我出现。 我从屋檐上飞下来站在刑台上,一脚踹开了押着爹爹的两个士兵。 师兄见状,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刑台周围的士兵已经手持尖枪把我团团围住,看他们的样子也只是普通士兵,若是师兄不出手,对付这些人应是不足为惧的。可以这些天我对师兄的了解,不可能如此简单,我抬头看了看周围,果然楼上站满了待命的弓箭手,看来师兄这又是一招请君入瓮啊。 师兄拍了两下手,朝我这边走了两步:“掌门师妹,不过如此嘛,竟然只身犯险,怎么?你对师兄的武功,就如此不自信么?” “萧景云!”我将凤歌拔出剑鞘,剑尖直指高台上的人:“放了我爹爹和哥哥!”我也知自己说的是废话,但这样的局面,我确实丝毫没有赢的把握,能拖延时间到黎王他们赶来的话,至少黎王和师兄还能打个平手。 师兄拔出腰间的佩剑云苍,踮脚跃起,稳稳地落在我面前。 “师父曾经酒后失言,说你是我命中克星。可我看你除了轻功好些,也没什么能耐,就算剑林弟子皆听命于你又何妨,你一个小丫头能奈何得了谁?” 他挥挥手示意周围的士兵后退,举剑起势时周身灰风阵阵:“不如你现在开始跑,看是你的轻功快,还是朕手中的云苍剑快。” 师兄话中带刺,我却根本无效恼怒,右手紧紧握着凤歌挡在身前,我也并非是自不量力,但看师兄如今的武功,我敌挡百招应是不成问题。 师兄见我不说话,嘴角微微勾了勾,笑容里满是邪气,早已不同于曾经那个白衣翩翩的俊朗少年。他周身运气,第一剑,毫不客气地当头劈下。 “铛!”一声脆响,我却没有感到丝毫力道,抬眼才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黎王殿下!”我轻呼一声。 “还好,这次没来太晚。”黎王微微笑了笑,手中的剑牢牢挡住师兄劈下的剑,这是他第二次为我挡剑,可看他额上渗出的薄汗也知,远没有上一次与逐风师兄对阵时轻松。 “哼!我当是谁?”师兄的语气,似乎丝毫不忌惮黎王身为南齐王爷的身份,“一个蛊毒入体的残破之躯,也敢来英雄救美,真是狂妄!” 师兄收了剑,反手又是一招,依然被黎王牢牢挡住。 “歌儿,先救人!” 我因他这声歌儿迟疑了片刻,但马上就回过神来,砍断靠在地上的爹爹和哥哥手上的绳索。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师兄话音未落,周围的士兵已经一波一波地涌上来。楼上也有寥寥几支箭射下来,但很快就没有了,想来散布京城的剑林弟子已经陆续赶来。 这时逐风师兄也飞身上了刑台,一边帮我清出一条路,一边扶起地上的哥哥。 “掌门,我们要快些,殿下他支撑不了多久。”逐风师兄一边向我这边靠近,一边对我说道。 “好!”我从未杀过人,凤歌剑也从未见过血,但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那些在我剑下无辜死去的人,我只能日后再弥补偿还。周围逐渐有几个剑林弟子出现相助,迅速杀出了一条血路,染月过来帮我把爹爹和哥哥扶上巷口的马车。 “你们先走!”我嘱咐染月几句,让逐风师兄和她先架着马车走,出了京城直接在西边林中汇合,回头去接应黎王。 黎王见我们已经救了人,也开始且战且退,最后我找准时机,扯住他的衣袖飞上了屋檐。黎王轻功不如我,但要逃命也不在话下,这一路竟然退得十分顺利,看样子,师兄并没有打算追上来。 我们一路飞奔,直到出了京城,我才发现他臂上还插着一支羽箭,血已浸透了几层衣物。 “我帮你看看!”我正要伸手查看他的伤势,他却伸手挡住了我的手。 “我不要紧,先去找逐风他们。” “若是有毒?” “没毒,别担心我。此次救人如此顺利,恐怕还有炸!” 我点点头,跟着他快速赶到约定的地点。马车已经停在那里等我们,我掀开车帘,问道:“爹爹他们可有大碍?” “被下了迷药,还昏迷着。”染月应着,侧身让我进去。 我进了马车一看,心中却一阵发凉,立马抽身想要回去。 黎王伸手拉住我,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大碍?” “不是爹爹和哥哥,被掉包了!” “什……什么?不是宋将军?”染月惊道:“怎么会?怪我们不知宋将军是何样貌。” “怪不得萧景云没有派人追来,大意了!”黎王叹了口气。 我挣开他的手:“我要回去!” “歌儿!”他叫住我:“此时再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我也知道他说的不错,可我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转过身面对着他:“殿下,你不要跟来了,我自己去。”说完就飞速往城中赶。 虽然我不知道,我赶回去还能做些什么,师兄一向思虑周全,我早该想到,他怎会如此轻易放过我,又怎会放过我们宋家。 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城门,快进城时,却再也走不动一步。那城门上挂着的,三颗头颅,刺得我不敢睁开眼。 “爹爹!哥哥!嫂嫂!”我跪在地上,什么都不顾地大声痛哭:“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突然一双染着鲜血的手覆上了我的双眼,我知道那是黎王的手,但我仍旧失控一般地大哭,嘶吼,挣脱着想要冲进城杀了萧景云。 而那一双手,结实有力,始终牢牢地覆住我的双眼,直到我精疲力竭,生生哭晕了过去。 第五十三章 重回山庄 醒时,好像已是夜里了,清凉的月光透过纸窗洒进来,我睁眼打量着周围,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剑林山庄的竹篱小院里。远处桌边亮着烛光,我坐起来轻咳了两声,那边果然立刻有了响动。 “你醒了?”原是黎王殿下守在屋里,他走过来坐在床边,递了一杯水给我。 “可好些了么?” 我点了点头,出声时声音很是沙哑,想是当时哭喊太过用力,坏了嗓子:“黎王殿下,爹爹和哥哥的头颅?” “放心,已经派人去取了。” “嗯,谢谢殿下。”我稍稍放了心,喝了两口水。 “接下来作何打算?” “还能作何打算啊?如今所有的亲人都没了,师父也不知去了哪里,我真真是成了个没人要的孤儿了。”我垂下了头,想哭却哭不出来,也许方才已经把泪水哭干了吧。 黎王叹了口气:“也罢,刚刚经历了这些,再多休息些日子吧。” “黎王殿下!”我抬起头,却没有直视他的眼睛,“若是觉得剑林有用,明日我去师叔那儿取了掌门令,交给你。就当……就当是报答你助了我这么多次。” “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黎王伸手停在半空,像是要摸我的头发,却还是把手收了回去,“我要剑林何用?难道你……不想报仇么?” “想!”我咬了咬嘴唇,“可我面对师兄,一直是处于被动,一直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可这是我的仇,我自己都没有把握,又怎能让这么多无辜的剑林弟子陪着我送命呢?” “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黎王深深叹息,似有话要讲。 “黎王殿下何意?” “如今的北齐,早已经天翻地覆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也知道,萧景云从丞相那里得了许多朝臣们的把柄,大臣们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丞相被他借十殿下之手抄了家,他要挟着一众朝臣坐上了皇位,大举调动官员,增加百姓税收,当朝太后更是被他当众活活烧死。就连剑林的这些弟子们,譬如染月,哪个不是与他有着深仇却被他利用哄骗?” “所以?”黎王少见的认真表情,让我有些恍惚。 “所以他们并不是替你报仇,剑林弟子侠义风骨,大局如此,他们自会助你。” “可是师兄他,也是师出剑林,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经历的过去,我无法评说,可是世人不该为他受到的痛苦而经历更大的苦难。” “殿下的意思,我不仅仅是要报仇,而是要帮天下百姓得一个安宁?” 黎王点了点头,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看入我的眼睛,甚至是心底。 “可是我做不到,我连自己的亲人都护不了。”城门上挂着的头颅再次映入我的脑海,我把头埋入被子,想要逃避。 “歌儿,歌儿!”黎王伸手按住我的肩:“没事了,没事了!” 他将我的头从被中捧出来,用温热的手指蹭了蹭我眼角溢出来的泪水:“歌儿,别害怕,我不逼你。我知道,此时他在你心里已经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是你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是想报仇还是想远离世事,你都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整个剑林,你还有我,所以,不要害怕,好么?” 我点了点头,竟像个孩子一般脆弱。 “殿下,我该怎么办才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关系,没关系,不要害怕。”他轻轻拍了拍我发着抖的背脊:“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觉吧。” 他扶着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我却睁着一双眼,不敢闭上。 “别怕,我就在这里,不走。” “嗯!”我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有些丢人,但心里又确实害怕。不敢死死闭上眼睛,也不好意思睁眼看他。隐隐约约间感觉他就坐在床边,好像是在看我,又好像看着别处,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才终于睡着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安稳,总算没有再做什么噩梦了。醒来时天蒙蒙亮,黎王殿下果然守信,仍旧靠在床边坐着,见我醒了,才起身撑了撑胳膊,微微挑了挑嘴角,仍是那副纨绔的模样。 “醒了?睡得小猪似的,我去给你煮些清粥。” 他晃荡着出了卧房,我也起身梳洗,对着铜镜梳理头发时想起昨夜自己那丢人得样子,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宋安歌,你昨夜都干了些什么啊?丢死人了!”我小声低估着。 身后却突然传来黎王的声音:“你干嘛啊?自残呢?快来吃饭!” “哦!”完了,又丢了一回脸。 我闷闷不乐地跟在他身后下了楼,郁郁寡欢地吃完了一顿饭。这才突然想起昨日营救爹爹时走得急,好像把木兮留在的京城中,幸而师兄也没见过她几面,应是不会让人在京城寻她踪迹。 “那个……前日我从皇宫里带出的那个宫女?” “放心,派人护送来了。等着你想起,人早就没了。”黎王举着筷子夹盘里的最后一颗花生米,戳了好几次都没夹起来,有些没了脾气。 “我哪有那么不靠谱,昨日那是特殊情况!”我自知理亏,只得小声嘀咕。 “是是是!” “还有一事!” “何事啊?”黎王依旧举着筷子与那颗花生米作斗争,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直接端了盘子将那颗花生米倒在他碗里。 “我还没问你,你为何要给我下忘情散啊?” 黎王听闻,愣了一下,看来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什么忘情散?哪有这种东西?我不过是看你小小年纪,虽整日嘻嘻哈哈,眉间却藏着哀伤神色,故而给你在饭食里加了些忘忧散而已,至于你忘记的,那是你不想记得的事情。” 黎王嚼了那颗花生米,继续贫道:“我可跟你说,这忘忧散是个不错的调味料,你看我如今味觉不行了,做菜怕咸着你,有了这忘忧散就不用担心了……” “停停停!”我不耐烦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么?这样唬我?我才不信。” 黎王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哄你开心嘛!向来你只要吃顿好的,就能开心点,可惜许久不在这山中,食材什么的都没有,只能凑合凑合……” “殿下……”我再一次打断他,他停下来愣愣地看着我:“谢谢!”连日来,这两个字不知道与他说了几次,却根本没法表达出我内心的感激。 “总说谢谢,这么客气!”黎王摆摆手:“能不能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啊?”这回换了我发愣。 “开玩笑的!傻丫头!” “对了,重光草!”我转身望向屋外:“昨日,你进来时可看见了?咱们救得那只小鸟,它把重光草吃了,但留下了种子,不知在这半山腰上长得如何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重光草果然还长在院中,只是没有长在悬崖上那颗那样生得活泼精神,但入药应是不成问题。 黎王跟在我身后,低头看着那双浅紫色的并蒂花:“这药真能医我?” “且不敢说肯定能医好,但它没有副作用,试试也无妨。只不过把它制成药还需要几天,之前我给你的药方你可都照着服用了么?可感觉好些?” “嗯!神清气爽的!” “师姐!”院外传来染月的声音,后面还跟着木兮。 我挥挥手招呼她们进来,木兮扑到我身边:“娘娘,你没事吧,可吓死奴婢了!” “我没事!”我轻轻拍拍她安抚道:“如今在这就别叫我娘娘了,唤我闺名也好啊。” “那……那可不行。”木兮犹豫了一下:“不如我还是唤你小姐吧,你就当我是你的贴身侍女可好?” “嗯……好吧。”我其实有些为难,但毕竟与木兮主仆相称久了,她一时不习惯也很正常。 “月儿,昨日在京中的弟子们可都安全撤离了么?” “师姐放心,都回来了!如今各个上山的入口都派了许多人把手,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嗯,你和逐风师兄做事都稳重,我很是放心。不过我初初接了掌门之位,恐怕还是需要师叔在山中坐镇,不知他老人家出关了没有。” “师父已经出关了,现在正在中殿等着我们呢,师兄也在,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嗯,好!”我答应着,转头对木兮说:“这一路你也累了,这处院子是我在山庄中住的地方,你先在里面歇息歇息吧,不用拘谨。” 木兮应着,我和黎王便跟着染月去了中殿。 一般来说,不是什么特别重要场合我们都不会来此处,上次来时还是跟着师兄第一次回师门。如今师兄变了,师父归隐了,我端着个掌门架子,也不知撑不撑得起这家大业大的剑林山庄。 黎王在我前侧一两步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走着,偶尔也回头看我一两眼。也不知为何,黎王殿下虽然素来摆出一副纨绔王爷的样子,其实内心却沉稳得很,在他身边时,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要依赖他。 他再次转身时,对着我笑了笑,阳光从他背后洒来,与他的微笑一样明媚。明明他也同师兄一样,在皇族的政治权力的竞争中受尽了伤害,可是他为何,与师兄那般不一样呢? 第五十四章 排骨炖藕 到时,云尘子师叔已在殿中端坐,看来是等候多时了。我向师叔行了礼,也没太客气,就坐在了他们特意留出的主位上。说来师父当掌门时也很不尽职尽责,门派中的大小事务,皆是由师叔在处理,故而山庄有师叔在,我十分放心。 “师侄,这是你的掌门令!”师叔将一块金红色的令牌递给我:“不过这个也没什么用,剑林弟子都识得你的模样佩剑。不过若是日后有什么信得过的人,可将这块令牌交予那人,持有令牌者,我们亦会听命与他。所以,可要保管好了,别让别有用心的人拿了去。” 我也知这掌门令十分重要,犹犹豫豫地不敢接:“师叔,若不然……若不然就将这掌门令先放在您那儿,日后,不是还得劳烦您老人家替我坐镇这剑林山庄呢!” “不用,不用!”师叔笑着捋了捋胡子:“老夫在这山庄数十年了,哪个不识得老夫,用不着这令牌的。你好好收着,日后有了夫婿,就当做我们剑林给你的嫁妆好了!” 师叔开着玩笑,将令牌塞到我手中,我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只得好好接着捧在怀中。 “往后,可有什么打算么?”师叔缓缓开口。 我沉默了几秒,但该来的终归要面对:“师叔,其实……其实我想报仇!” 师叔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我点了点头。 “萧景云虽是我们同门大师兄,但是他此番行径已然违反了剑林的处世原则,我知道凭我一己之力可能很难,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所以师叔,我想请求您,举整个剑林之力,助我推翻北齐王朝。” 师叔依旧看着我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师姐,我愿意帮你!”染月突然发话,眼神里满是坚定。 “掌门,我也愿意助你!”说话的是逐风师兄:“萧景云行事有违天道,当诛!” 我很感激他们能这样支持我,但最终发话权还是在师叔手里,毕竟他才是剑林山庄的元老。 “孩子,只要你觉得你做的事是对的,那就放手去做,你身为掌门,剑林不光在你身后,也永远是你手中的一把利剑!”师叔一番话,算是同意了要助我。 我站起身,对着师叔深深作揖:“师叔,谢谢您!”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能带领着剑林冒天下之大不韪,该是我们谢你才是。这百余年来,剑林一直隐于江湖市井,虽然一直扶困济贫,很多事情却根本无能为力,那萧景云既然是我们剑林出来的人,自然也该我们剑林收拾了去,免得在世人面前留下话柄。” 师叔一席话,更是坚定了我想要报仇的决心,说起来昨夜黎王与我说起此事时我还一个受惊的孩子一般,如今能在众人面前下定这个决心,也是需要不少勇气。 “不过……”师叔做沉思状,伸手捋了捋胡子:“要推翻北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且不说你师兄得你师父真传的武艺谋略,这要倾覆一个王朝,军队也是必须的。” “师叔说得有理,我会去游说宋家军。” “嗯,也好!另外,咱们在京城中的各处据点已毁,也得重新安插人手进去打探消息啊。” “这个,还要请师叔相助。” “嗯,逐风染月,这事就交给你们去办吧。” “是,师父,掌门放心,我和师兄一定办好此事。”染月起身领命,仍旧是从前我熟悉的那副活泼样子,却又好像成熟了很多。 “好,好!”师叔望着他这两个宝贝徒弟,笑得很是欣慰,突然目光又转向了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黎王殿下。 “我听说,南齐最近也不太平得很啊?” “是啊,所以我这几日,可能就得回去了。”黎王回话,眼神不自然地向我这边看了看,这么快,他就又要走了么?那以后,是不是很难再相见了。 “我看啊,不如你和安儿联手,把南齐北齐一起端了。”师叔笑眯眯地,不知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黎王轻咳一声,低头笑了笑。 我却有些发怔地望着他,一直知道黎王不像表面那般不谙世事,但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在筹谋些什么,我却不能确定。 回去的路上,我和黎王比肩而行,逐风师兄和染月不与我们同路,只我们二人,步伐异乎寻常地慢。 “你要回南齐了?”我开口打破沉寂,明明一向他话最多,如今要离开了,反倒十分安静。 “是。”又是一片沉寂,也不知昨日是谁说得,我需要时,他和剑林永远都在。 我叹了口气,忍不住在心里责怪自己,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你可愿意与我同去?”黎王半晌终于开口。 “我?去南齐?” “嗯,是,但也不是。”黎王有些吞吞吐吐。 “你不是要去游说宋家军么?那也离我们南齐不远了,你不如住在我王府中。” “你的王府?离宋家军的营地很近?” “我……我是怕你一个人不安全,毕竟如今宋家军已是在王将军手下。不如你先跟我回去,等我处理好了事情,陪你一起去。况且……况且王府里还有很多灵草,凤歌应该也需要。” “嗯……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 “是吧,那你回去收拾收拾,我们明日就启程,可……可好?”他少见地有些小心翼翼,是害怕被我拒绝么? “明日?你不要重光草了么?把它制成药材少说也得三四天时间。” “那个草,对我也不一定有用,不要也罢。” “那可不成,好不容易得来的绝世药材,怎能浪费?你若是着急,就先回去,我过几日再去南齐寻你,可好?” “这……这样也好,只是你一个人,可要注意些安全。萧景云恐怕,已经在通缉你了,你到时候最好是女扮男装。我知道南北齐之间一个无人把守的地方,你从那里过,一会我画一张地图与你,进入南齐后,我让人守在都城城门接你。你应当不会走错吧?” “放心吧!我哪有那么笨?”他又开始有些婆婆妈妈,看样子像是在担心我。不知为何,见他这样我心中反倒有些愉悦。 “你别多想,我是怕你出了什么事,我不好跟剑林交代!”他好像瞟见了我嘴角的笑意,转头看向别处。 “好好好,知道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我的小院门前。 “那我先去把那张图画好,晚上,你想吃些什么?” “什么都好,我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前等我的木兮,不过我这儿多了个人,你可得多做些。” “行吧,就知道在我这蹭吃蹭喝。”他伸手快速地敲了一下我的头,转身走了。 我揉了揉自己的头,没好气地在他身后做怪相,但又无可奈何,我也真是倒霉,说是什么武功奇才,可身边的这些个人,却一个都打不过,一时任人宰割,一时又任人欺负的。且黎王也不知是什么奇怪的兴趣,总是爱敲我的头,让人措手不及又不好反击。 我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院门,木兮冲我招了招手:“小姐,你回来了。” “嗯!”我一边应着,一边用小铲子将地上的重光草连根拔出来,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时辰正好。今夜就先晾在外面,再晒两日,应该就能制成药粉了。 “对了木兮,我过几日要去趟南齐,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那我跟小姐同去。”木兮在我身边蹲下,看着我忙碌。 “可是,你在山庄中还是更安全些。” “小姐,我既然跟着你出了宫,不管你去哪里自然都要跟着你的。虽然……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是我跑得快的,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我不是嫌你麻烦,我是怕……怕保护不好你。”我有些沮丧,木兮能陪着我自然很好,可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心中又如何过意得去呢? “怎么会呢?小姐你的剑法那么厉害,应是没有什么人能打得过你的。若是真遇上什么意外,我就往南边跑,等你打完了敌人,就来寻我,可好?” “好吧,那你到时候可要跟紧我,不要乱跑。”我拿她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也确实放她一人在山中,怪无聊的。 说说笑笑间,黎王已经端了两个菜过来,自从上次上山采药扭伤了脚,他就没再让我去他院中用膳,都是做好了端过来,十分有耐心。 我进屋里敲了敲凤歌:“丫头,你爹做饭了,吃不吃啊?” 凤歌应声出现:“当然吃啊!爹爹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在剑里都无聊死了。” “今日啊,辣椒炒肉,排骨炖藕,还有……酸黄瓜和醋溜白菜。” “爹爹小气,净弄些素菜。娘亲在宫里整日吃不好睡不好,你看她都瘦成什么样了?你也不做些好的来。”凤歌嘟起了小嘴,气鼓鼓地说。 “喂!你自己不爱吃可别扯上我啊?排骨和炒肉难道不是肉么?”我笑着和凤歌拌嘴。 “当然不是了,辣椒炒肉是辣椒,排骨炖藕是藕,那几块肉,还不够娘亲塞牙缝,哪有我吃的份啊!” “嘿!你这小孩,你先吃行了吧!” “行了!你两别吵了,跟我养了两个姑娘似的,闺女,这几日山中食材少,过几日去了爹爹的王府,再做好吃的给你吃。” “好!”凤歌答应着,开始狼吞虎咽,像是跟着我没吃过饱饭一般。 木兮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小姐,原来你要去南齐,是要去凤歌爹爹那里啊?”她十分暧昧地看看我又看看黎王,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快吃吧!一会都被凤歌吃光了,我们几个里面,就你不能辟谷,你还不赶紧多吃些,黎王殿下明日走了,可没人做饭的。” “好好好,怪我话多!”木兮终于转开眼神,开始吃饭。 我和黎王对视了一眼,一时不免有些许尴尬。一顿饭下来,谁都没多说几句。 第五十五章 初到南齐 第二日清晨,黎王就启程了。走时天色还刚刚泛白,我却已经醒了很久,坐在二楼的窗边发呆。 黎王走时,我看见他走进了我的小院,举着要敲门的手很久,但最终还是没有落下,不知是不是害怕吵醒我。我本欲下楼给他开门,看但着他放下的手转过的身,却也坐着没动。 反正过不了几日还会再相见的,有什么话也不急在这一时说。 而这几日,偏偏又是阴天,重光草也迟迟没有晒干,最后我实在等不及,生了炉火将药材烤干,虽说已经入了秋,山中的天气也凉爽,但是日日围着炉火,害得我险些中了暑。 药材烤干之后,我又连夜将花蕊、花药分开,分别制成粉末,因是只有这一颗,故而能用的部分少得可怜,我小心翼翼将它们存放在小瓷瓶中,放在随身的包裹里。 就这样足足耽搁了五日,我才终于带着药粉和木兮下了山。临行前拜别师叔,师叔本欲派些人手护我,我却拒绝了,如今我本就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人多反而招摇。 我和木兮扮了男装,我又用木兮画眉用的笔在脸上点了几颗痣,把脸抹黑了些,应是不容易被人一眼认出,况且黎王给我指的是条人烟稀少的路,故而一路上也没出什么岔子,两日之后,就偷偷潜进了南齐的领地,很是顺利。 可没曾想到,进南齐容易,进南齐都城却十分不容易。据说南齐现在的皇上是个一惊一乍的人,日日觉得有人要加害与他,故而对于都城的布防,还是很严苛的。 故而我和木兮两人站在都城门外不知所措,这黎王殿下明明说会有人接应,也不知究竟是谁? “小姐,是不是因为我们扮了男装,黎王殿下派来的人认不得我们。”木兮等着有些乏了,问我道。 “说得有礼,反正已经到了南齐,也没人认得我了,换回女装也好。” “方才路过那条路有个小酒馆,我们要不去找店家要间房,换身衣服?” “也好。” 于是我们在酒馆要了个房间,换了身衣服,梳洗了一番,总算周身舒爽了许多。待到太阳西斜时,我们才再次来到都城门前。 但是我们左等右等,却仍是等不到来接应的人。城门出入的人渐渐稀少,我和木兮两个姑娘家反倒有些惹人注意,守城的士兵时不时就往这边看两眼,我才突然意识到,会不会守城的士兵就是黎王派来的人? 于是我拉着木兮走过去,想要试探一番。为首的那个像是统领的样子,看着已经有些疲惫,也没说话,只是向我伸了伸手, “什……什么啊?”我问道。 “姑娘装什么蒜呢?都城是能随便入的么?” “啊?”我自然知道需要些身份证明,入城申请之类的,但是我没有啊。 “姑娘,我们老大的意思是,需要你出示身份证明。”旁边一个看着才十五六岁的小兵好心地提醒我,却被他们老大瞪了一眼。 “那个……我们是来投奔亲戚的,他本说要来接我们,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两位能不能行行好,这天马上就要黑了,不如先放我们进去?” “难民啊?那更是不能随随便便放行了,我们可是有规矩的。”那当老大的挑了挑眉,阴阳怪气地说道。 “小姐,我听他们的意思,是不是想要银钱啊?”木兮靠着我耳边悄悄地说。 “也对!还是你想得周到。”我面上不动声色地掏了掏,低头作揖的时候故意让那人看见我手中的银子。 “这位爷,还请行个方便。” 那人确实接过了我手中的银子,但似乎仍旧没有要放行的意思:“没想到姑娘还是富裕人家,在都城有什么亲戚啊?看这姿色,可是来投奔秦楼楚馆的?不如跟小爷回家,给小爷做个妾室,如何?” 我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怎么才来就碰上这么个奇人,忍不住想动手。 我压抑着心中的不悦正欲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从身后传来。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要让本王的王妃做妾?” 我回头,来人不正是苦等良久的黎王殿下? 面前的人不动声色地抖了一抖:“黎……黎王殿下,属下不知……”说着已经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还……还请王爷恕罪。” 一直只听说黎王在南齐是个闲散王爷,没想到这个守城的还挺怕他嘛。 我一晃神的功夫,黎王已经下马走到我身边,一把握住我的手,双眼盈盈地说:“娘子,你就别再生我的气了,你看你离家出走这几日,脸都瘦了两圈,快跟我回府吧,外面多不安全!” 一段话说得我云里雾里,一脸疑问地看着他,他也不急,朝我眨了眨眼,我虽不明就里,却也只好陪他装下去:“哼!你还有脸说,你是没看见方才这个守城的是如何欺辱我的么?都是你日日就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你眼中可还有我?” “娘子别气,我保证再也不去那地方了,走吧,回府给你做些好吃的。”说着就拉着我往马那边走,待我上了马,又一跃坐在了我身后。木兮也被一个跟着他来的侍卫带着上了马。 两匹马一前一后,悠悠地进了城,算是名目张胆混进去了,留下一群呆若木鸡的守卫,待他们反应过来互相打听黎王殿下何时娶了王妃时,我们早已进到城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方才是演得哪一处啊?”我回头问身后的黎王,我从未与人同骑一匹马,这一回头,前额恰好撞上了他的下巴。 “哎呀!”身后的人惨叫一声,又忙问:“你没事儿吧?就算是想我了,也不必急在马上这一时啊!” “贫嘴!”我揉着额头白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回头坐好。 “你在这南齐都城与一女子一同骑马,也不怕传出去落人口实?” “怕什么?方才都说了你是我的王妃,我与王妃同骑一马,有何不可?” 我叹了口气,心间却有些许欢喜,不知是因了千难万险终于到了南齐,还是因了方才那一句王妃。可是,他的婚姻大事,终究是由皇上指婚吧,虽说之前和亲是将我指给了他,可那次一错过,恐怕再想折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傍晚南齐都城的人并不多,不一会就到了黎王府门前。 “哇!好气派啊!”木兮看着黎王府高大的府门叹了一声。 “你也是从小长在皇宫中的人了,怎的这么没见识?”我笑话木兮,但自己的一双眼也未曾离开那座金光闪闪的府门。 大门金黄,还泛着光泽,竟像是用黄金做的,门檐上雕着栩栩如生的龙形神兽,应是龙之九子中的狻猊。我一直都知南齐相比北齐会富饶一些,却不知他们如此奢侈。 “都是些形式上的东西,南齐黎王是个世人眼中的纨绔王爷,自然该有骄奢淫逸的样子。”黎王一边笑着调侃自己,一边拉了我往里走。 “你怎么如此晚才出现在城门啊?让我们等了好久。” “晨起时有事出了一趟城,下午便快马赶回来,还好没让那守城的把你吃了!” “什么啊?我哪有那么弱!” “好好好,你最厉害了。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怎么?你不亲自做饭了?” “这王府里不是有人伺候么?”他看了我一眼,又道:“不过你要是想吃我做的,我立马去准备。” 我笑笑不答话,敲了敲手中佩剑:“问你闺女吧!” 凤歌凭空闪出,一边揉眼一边打着哈欠:“要吃饭了么?” 黎王叹了口气:“这丫头可真是像你,天生这样好的资质却不好好修炼,成天只想着吃和睡。”他一边责怪着一边把凤歌抱在怀里,还真有些当父亲的样子。 “今日最后一顿,明日起你只能吃灵草,好好修炼,听见了么?还指望你能保护你娘呢?” “娘亲有爹爹保护,怕什么!”小姑娘不以为意,在黎王怀里又闭了眼睛睡起来。 “也罢,你也忙了一天了,让下人们随便做点吃的就行。我们住哪啊?”我随口问道。 “你是王妃,你说住哪?”他眯了眯眼睛,笑道。 “胡闹!”我又白他一眼,这人真是,越发没个正形。 “逗你的,我早就让人收拾好了,跟我走吧!” 黎王带着我们进了个很大的院子,入府之后我也发觉,这王府真的奢华的很,连种的花草树都是我未曾见过的品种,路过的下人身上的衣物,布料也非同一般,比起曾经在北齐最受先皇宠爱得璟王的府邸,不知要好上多少呢。 而这一处院中,苗圃里种的草我倒认得,不正是变成凤歌的那种灵草么? “你哪来的这么多灵草?” “我父王留下的,说是仙人所赐,我还以为他是唬我呢,没想到真是个神物!” “那你?岂不是有很多剑灵,或者是什么其他兵器的器灵?” 黎王瞪大了眼看着我:“你以为得一个剑灵那么容易啊?” 我低头瞧了一眼在他怀里熟睡的小凤歌,正儿八经地点了点头:“是很容易啊,我不过是放了点血,凤歌她就自己出现了!” “傻丫头!”他摇了摇头:“那是因为凤歌此前并未接触过人血,也就是你没用它伤过人,况且你又是心思至纯之人,故而才能产生剑灵,百年也难得遇见一个的!” “心思至纯?”我云里雾里地重复着他的话。 “可你将灵草给我时,怎知我会培养出剑灵的?” 第五十六章 铁树开花 “我自然是不知的,只是那时隐隐觉得有这个可能,看到凤歌时,才明白你已经将剑灵唤了出来的。” “那……”我仍旧不太明白:“那凤歌为何唤你爹爹?” “这个……”黎王有些不好意思:“你留在灵草上的那滴血,只是恰好在那时召唤出了剑灵,而此前这颗灵草能长得如此好,全都是因为有我的鲜血喂养。你别看它是灵草,却娇贵得很,虽不用人血也能长,但灵气却大不如这颗,故而凤歌才会唤我爹爹,毕竟她身上也是留着我的血液的。”黎王指着院中大片的灵草让我看,果然这些灵草的灵气都不及他之前给我的那盆。 “那,凤歌若是吃了这些灵草,可还会长大?” “这些灵草的灵气毕竟不如那颗,就算是长大,恐怕也没那么快。剑林能做到的事很多,但她也只能多靠着自己修炼才好,靠外物弥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也是!”我点点头,跟着他进了院里的一个房间。 他吩咐了下人去准备饭食,包括做什么菜,什么甜点,煲什么汤,甚至嘱咐了少放盐。一个王爷能对饭食操心到这种程度,也真是为难他了。 “你近来都在忙些什么啊?”我其实只是想问问何时我才能去探访宋家军,可问出口就有些后悔,他在忙什么,应该是机密吧。 “若我说,我同你师兄一样,也在谋夺皇位,你会觉得害怕么?”他面露难色,问得小心翼翼。 “你夺得又不是我北齐的皇位,我害怕什么?”我扑哧笑出声来,其实他的图谋,我早想过,只是没想到他会这般直白的说出来。再说我欲找师兄报仇,若是成功,不也与谋夺皇位没什么差别么? “况且,你与我师兄并不一样。你要南齐皇位,是为了让南齐变得更好,而师兄他,只是为了拿回他以为理所应当该是他的东西。” 黎王笑了笑:“你当真这样想?若我和你师兄是一类人呢?” “你与他不同,我能感觉到。” “那……那你可愿意助我么?” “我?我能助你什么?” “一时间倒没有想好你能助我什么。”他无奈轻笑:“但是,你在我身边时,我就觉得特别安心,也才能好好地专心地去图谋。” 我低了低头,他这样说,算是在倾诉自己的心意么?可是我如今,真的准备好要对谁敞开心扉了么? “若不然这样可好?你先在南齐助我夺了皇位,然后我们举南齐之兵力,加上宋家军,凭你师兄再厉害,大军压境自然也是要应战的,到时候凭的就不只是他那一声绝世的武功了。” “你这么说,胜算倒确实大几分。只是我在此处能帮你做什么啊?” “这个不急,你先说答应不答应,等明日,我再与你看看我这些年做好的部署。”黎王眼神坚定,看似胸有成竹。 “那看来,南齐易主,是指日可待了。” “说实话,堂兄并不是个好皇帝,但他也不傻,我暗地里的一些动作他应该也有所察觉,故而我才整日玩乐,流连于烟花之地以掩人耳目,也不知还能藏多时?” “你的意思是?要尽快了?” “是,但时机很是重要,堂兄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皇帝,眼下宫中又有宠妃怀上了龙胎,若是时机不对,我贸然夺位必然也是千夫所指。” “当初先帝,是为何选了你堂兄继位的?”从前听闻黎王的父亲叡王也是豪杰,黎王又如此贤能,为何一开始就弄错了呢? “你忘了,我在北齐中了蛊毒,谁会认可一个中了蛊毒不知何时就会离世的皇帝?” “那你如今蛊毒尚未解,朝臣们会支持你么?” “放心,毒会解的。” “你找到了解法?还是已经解了?”我伸手过去想要摸他的脉搏,他却将我的手按在了小臂上不放。 “别急,会有办法的。” 我慌忙抽回自己的手,脸上又是一阵温热,而他的语气,却反倒像是在安慰我。我两就这样对坐相视,一时无话,直到下人们端了菜肴进来,我才回过神来看向别处。 我的人生,自姐姐突然去世起就由不得自己决定。先是在皇宫两年,又被送出来和亲,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还以为终于能活得惬意些了,却又被师兄折腾得家破人亡。几天之前我的人生第一次出现目标,是为了给枉死的嫁人报仇。如今眼前的他给了我另一个目标,这个目标与我的目标有些一致,过程却更加繁琐,可多出的几分胜算让我很是动心,更何况,这个目标,是与他一起完成,与这个我一直不自觉想要依赖的人一起。 黎王府的饭菜虽然比在山庄时金贵了不少,却远没有黎王殿下亲自下厨做的好吃。 我东挑西捡地吃了些,并没有什么胃口。反倒是凤歌,一看到饭菜就两眼发直,怎么也吃不够一般。 “怎么?饭菜不合口味么?”黎王问,好像真的有些后悔没有亲自下厨一般。 “没有,我下午与木兮在酒馆里吃了些,还不太饿。” “那若是夜里饿了,我再让人煮些酒酿元宵送来。” “嗯。”我点点头:“桂花馅的最好!” 黎王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果然还是三句话离不开吃!” 接着又说道:“你长途劳累,今日好好歇息,需要什么,吩咐下人们就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嗯,知道了!” “那……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走了。” “好,你去忙你的吧!我这儿没有什么要紧事的。” 黎王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边走还边回头瞧我:“明日也不必起太早,睡饱了再起!” “嗯,好!”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才发现他特别地爱唠叨。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嘴角有些抑制不住地微微上翘,回过神来才发现门外站着的几个侍女,在外面窃窃私语,眼神小心翼翼在我身上游离,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我抬眼瞅了瞅身旁的木兮,心生一计:“木兮,不如你去跟门外的几个小姑娘混个脸熟,打听打听她们在讨论些什么呗!” 木兮微微一笑,道:“小姐放心,这个我在行,交给我吧!”说着就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同外面的几个侍女聊起天来。 没过多久,又将她们全都领了进来,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晚晴,我家小姐怕闷,喜欢聊天,想知道你们方才在门外都聊了些啥。” 那个叫晚晴的姑娘生着一副笑脸,看着的确是个开朗好相处的人,她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见过小姐,奴婢晚晴,是王爷派来服侍小姐的。” 我点点头,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方才奴婢们在外面,是在偷看小姐您的长相。” “长相?”我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倒是有段时日没好好照照镜子了,可是方才吃饭弄脏了脸,被人嘲笑了么? “是啊,方才王爷在时,奴婢们不敢抬头,但是又特别好奇小姐的长相,故而失礼,还请小姐恕罪。” “为何要好奇我的长相啊?”我问道。 “小姐,是这样的。咱们王爷虽说在外面名声并不好,但实际却不怎么近女色,这么些年了,奴婢们还是第一次见他带女子回府,故而十分好奇,不过,果然小姐您面若凝脂,眼似桃花,奴婢们也是看呆了呢!” 我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你可太会说话了。” “小姐您有所不知,王爷几日前赶回来,就张罗着布置院子,说是有贵客要来,还亲自挑选了咱们这些平日里不易出错的下人前来伺候,很是上心呢!” “是……是么?你们王爷他,向来是周到的。” “平日王爷忙前忙后,很少管府中的事宜的,可今日小姐您来了,王爷他连饭食上要注意的都嘱咐了好些遍!看来咱们王爷,如今真是铁树开花了。” “啊?”我刚刚送入嘴里的茶险些喷出来:“不……不至于如此夸张吧,我看他对我,也就是对普通朋友一般的。 “怎么会呢?我们王爷可从来没有与什么女子做朋友,反正在奴婢们心里,是认定了小姐就是我们未来王妃的,王爷喜欢的人,我们一定好生照顾,所以小姐您就安心住在此处,有什么事也尽管吩咐我们!” 我愣了一愣,这黎王府的侍女,是不是对我太过热情了?转而又心生一计,问道:“你说你们王爷没有与什么女子做朋友?” “是啊!王爷向来是不近女色的,就连我们下人伺候时,也是不准我们把头抬起,身边也基本上是小厮跟着的。” “那……你们祁月郡主,与王爷是何关系啊?”我至今还能想起祁月郡主咄咄逼人的样子,和她与黎王并肩而行时在夕阳里留下的残影。 “祁月郡主,自然是有些不同的。但我们王爷的母亲与祁月郡主的母亲是亲姐妹,那郡主就是王爷的表妹,王爷向来看待郡主,与看待妹妹没什么区别,小姐您大可不必担心的。” 我又是眯着眼干笑了两声,倒也并不是不待见这个侍女说得话,只是如今表兄妹结亲,亲上加亲的事比比皆是,况且那小郡主看黎王的眼神,和跟我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将她表哥当作了情郎,把我当作了情敌。黎王若是只当她是妹妹,怎会让小姑娘生出如此情愫来? 我猛地摇了摇头,在心中责怪自己想得太多,这黎王殿下,毕竟也不是我的什么人,纵然他最近话语暧昧,纵然他对我千般好万般好,可没曾有过承诺我又怎好妄想?毕竟我如今,既不是什么和亲郡主,也不是将军嫡女,而是北齐通缉的要犯。 我暗自叹了口气,笑着迎上晚晴殷切的目光,看她的样子,好像是真的很喜欢我,那我自然也不好扫了别人的兴致:“嗯……晚晴啊,我有些饿了,不如你们谁帮我去厨房取些吃得来,然后我再与你们聊!” “好,好!奴婢这就去,方才王爷说的酒酿元宵,可是小姐爱吃的么?我这就让厨房去准备!” 第五十七章 河灯祈愿 夜宵过后,我与黎王府里的这几个好奇心重的小姑娘又聊了一会儿天,木兮也很快融进了她们之中,不愧是在皇宫中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大宫女了,适应能力和亲和力都强得很,小姑娘们很快就一口一个木兮姐姐地唤她,很是亲切。 终于结束了这场晚间茶话会,我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然后坐在桌边点了一盏烛灯,铺开一张信纸,如今我安全到达了黎王府中,自然要去信到山中报个平安。 “师妹染月亲启: 我已到达南齐黎王王府中,一路平安,勿念。 今黎王殿下与我提起一事,说来倒与师叔前几日开起的玩笑不谋而合。我一直知晓黎王殿下胸有城府,如今他与我说起,我才方知他表面纨绔,却始终心系黎民百姓。而南齐皇帝昏庸无度,故而他欲寻找时机取而代之。 原本此事与我并无相干,不过他提出一种方案,就是我们先助他夺取南齐皇位,后他助我们举南齐之兵,联合宋家军攻打北齐。此法初一听,确实觉得胜率大了几分,但细想来,如今师兄初初登上王座,应当势力还不稳固,若是等到黎王夺位之后再出兵北齐,是否会错失良机?可转念一想,如今我们在京城的势力尽数撤离,要恢复各方情报尚且需要时日,故而黎王的方法应是更加稳妥几分。 我思前想后,难以抉择。故而在信中提及,还望师妹能说与师叔与逐风师兄,共同商讨大计。 还请师妹代我向师叔师兄问安,你们在京城部署时,也多加注意安全,切勿心急! 望山庄一切安好! 安歌。” 放下笔时,其实内心已经约摸有了自己的答案,我是想与黎王并肩作战的,不仅仅是因为胜率大了几分,更是因为他的稳妥,才让我在心里能更加诚实地面对自己受到的伤害,和必须要去达成的使命,也许并肩作战,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吧。 我一向不是一个杀伐果决的人,少有自己的想法,也少有求知之心,混混沌沌十七年。幼时哥哥常夸我聪颖,背书快,习武快,也许我与大多数普通人相比确实强些,可如今要做的毕竟是翻天覆地的大事,我不想辜负愿意舍弃生命追随于我的任何一个人。 我起身,将信笺折好放在离开山门前染月给我的传信纸鹤中,这纸鹤也是她用术法做的,飞地很快,往返黎王府到剑林山庄,只需几个时辰。且只有送信人和收信人能看的见,若是没有遇到什么术法高强的人半途拦截,是断没有泄露风险的,就算是被人发现,它也会立刻自燃消失,无甚要紧。 我将纸鹤送出窗外,木然看着它消失在天际,晃过神来时才发觉今夜月亮很圆,只是有些雾蒙蒙的,算算日子,今日正是中元鬼节。 我在心中大骂自己粗心,爹爹和哥哥新丧,娘亲和姐姐的墓也许久没人清扫了,更不知萧景云抄了宋家后有没有动过宋家祖坟。如今我虽身在千里之外,本也应该画地寄名,烧些纸钱祭奠,可现在已经这样晚了,夜里宵禁,上哪里能寻得到纸钱?况且又在黎王府中,这样胡乱用火也是实在不妥。 我一时十分愧疚,心神纷乱,竟被迎面走过来的黎王吓了一跳。 “殿……殿下?你怎么来了,不……不是还有公务要处理么?” 他稍稍往后退了退,像是对方才吓着我抱歉:“我适才突然想起,今日是中元节,想着你的亲人们都没了,可能你会想给他们烧些纸钱,以寄相思。我也顺道给我父王母妃烧些纸钱。” 他站在我面前,正好迎着月光,竟是有些晃人。其实他也同我一样,在这世间孤身一人,可他似乎从未沮丧,从未彷徨,也从未放弃过内心的善良和正义。不知多年前他突然失去亲人时,是否也同我一样。 “好……好啊!” 我们在院中寻了块空地,用树枝画圈,然后写上亲人们的名字,他打开火折子点上火,凉风阵阵,吹着金黄的纸钱在空中打旋儿。 听说中元鬼节时鬼门关会大开,还没有投胎转世的魂魄都会从阴间出来,看看自己在这个世上依然挂念着的人儿。小时我是不信这些的,相比于祭祀祖先,我更喜欢跟着哥哥姐姐去河边放河灯。可如今我也见识过阴间地府了,自然是不会再怠慢草率的。 我慢慢地将纸钱一张一张放入火中,希望每一张都能烧尽到达他们的手中,宋家如今虽然只剩我一人,但我一定不会让他们白白死去,我一定会带着他们的疼爱与期望,好好地活下去。 “爹爹,娘亲,哥哥,姐姐……”只是轻声低唤,眼泪就已经忍不住淌了下来,我悄悄用衣袖拂去,不想让他们看见我这不争气的模样。 “安儿很好,请你们放心!”我有很多话想与他们说,可是话到嘴边,仍旧是那句安好勿念。 “若有来世,安儿还想……还想做你们的女儿,和妹妹。” 若有来世,我会在娘亲肚中时就做个安静孩子,断不让她再受半分苦。 若有来世,我绝不调皮捣蛋,让爹爹和哥哥烦扰忧心。 若是真的还有来世,我一定会紧紧拉着姐姐的手,绝不让她去没有我护着的地方。 原来,今生的遗憾竟是有这么多。如今却只能翘首盼来世,能承欢爹娘膝下,能与哥哥姐姐相扶相伴长大,然后各自找到自己的归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火光渐渐熄灭,黑色的灰烬仍旧打着圈旋转,但风竟然有些温暖。是不是他们在我身边?是不是他们听见了我的话?是不是他们也在对我说:“安好,勿念!” “想不想,去放河灯?”黎王轻声开口,像是怕扰了周围的魂魄。 “夜里宵禁,能去么?” “无妨,府中就有河。” 他站起身,领着我向院外走去,我才注意到他手中还提着两盏莲花河灯,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些。 月色朦胧,有些看不清石板铺出的小路。他离我不过一步距离,却不停地转回头来看我,好似我是一个路也走不好的瓷娃娃。 “你且往前走就好,我会跟紧的。”我看他这样走路十分不便,故而出声。 “麻烦!”他仍旧是回了头,只不过这一次,顺道牵过了我的手。 我愣了一下,他的手很暖,很大,竟……竟没有厌烦地想要甩开。 他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把手向后移,抓住我覆着衣袖的手腕。 “怕……怕你摔着,得罪了。” “嗯……”我这一声“嗯!”,听着十分乖巧,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被他领着,目光再也离不开他的背影,全然不顾脚下。 “你……可是冷么?手……很凉。” “不……不冷,还好。”其实我们习武之人,怎会在初秋就觉得冷,纵然今夜阴气胜些,也只能说是觉得凉爽。 他却已经解下深蓝色的外袍,不由分说披在我身上。 “不……不用的。”我抬头望着他。 “啰嗦!穿着!”他不顾我的拒绝,仍旧是轻轻抓起我的手腕,继续向前走。 黎王府很大,我们出了院子走了许久,才到了一个花园一般的地方,前方月光洒满莹莹发亮的地方,确是一条小河。 “为何你府中如此奢华,连河都凿了?” “这可不是我凿的河,这处本就有一条河,当时先帝赐府邸时,请了风水先生,说此处是快有灵之地,故而将府邸建在了此处。” “原来如此,看来你们先帝为了弥补你中得这毒,还真是下了大手笔。” “那可不?”他轻声笑了:“想来他们也没想到我能活这么久,占着这宅子这么许多时日吧!” “怎么?先帝也是如此小肚鸡肠的人么?”我抬头看他,问。 “自古帝王,少有能不拘小节纵观棋局的人,哪一个又不是心惊胆战生怕被人拉下皇位的?故而苍生黎民,在他们眼中,能算得了什么?不过是王位权力里,附赠的麻烦罢了!”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却能读出他心中无处施展的抱负。 “那你,可一定要当一个能心系苍生黎民的好君王。” 他转头看着我:“嗯,一定!” “我信你!你一定是可以的。” 我们点燃两盏河灯,轻轻放在水中,看着它们顺着水流飘着。 “许愿吧!” “还……还要许愿么?” “当然了!你没有放过河灯么?自然是要许愿祈福,让上苍听见的。” “我……从未放过河灯。”他有些不好意思。 “那以后每年,我都陪你放河灯!”我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默默闭上眼。 “快许愿吧!”我催促道。 “那我……我希望,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希望我能成功夺取皇位,也希望能不给百姓带来任何伤害!” 我微微笑着,听着他磕磕巴巴的祈祷,是了,这就该是他的愿望。 “你为何不许愿?”半晌后,他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我没有睁开眼,仍旧微微笑着,说:“你没听见么?我方才,已经许过愿了啊!” “许……许过了?我……我好像没有听见。不如你再说一次吧。” “不说了,说多了,可就不灵了!” 第五十八章 书房密室 我在河边寻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看着两只河灯渐渐消失。他也在我身边坐下,仍旧锲而不舍地问:“你究竟许了什么愿?” “秘密!”我笑笑不愿意说,其实方才说得那句每年都陪他一起放河灯,就是我此时的愿望。 可能许愿在中元节这一日相伴,有些许奇怪。可是只有今天,对我们而言,才是与亲人团聚的日子。至于我为什么没有许愿自己能成功报仇雪恨,那是因为有些事,事在人为。 “困么?”他轻声问。 “不困!”我摇摇头,明明几日奔波,可偏偏在今日思绪万千,此刻我坐在这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上,看着人人抬头都能看见的月色,可身旁坐着的却是我能信任的人,我很满足。 “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可好?” “那自然好啊!”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约摸七八岁的样子。有一天,他跟着自己的父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另一个国家,所有的事情都让他很不熟悉,也很不习惯……” 不知不觉间,我睡着了,没有听到这个故事的走向和结局,只觉得在梦境里,隐约也有个小男孩,他背对着我站着,我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清晨一缕暖暖的阳光洒在我的脸颊上,睁开眼时,我仍旧坐在河边那块大石上,原来昨日竟这样睡了过去,还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抬头,恰好对上了他的目光:“你……一夜没睡么?” “我不困!”他笑笑,那笑颜离我,近在咫尺。 “你为何不叫醒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他保持这个姿势任由我靠了一晚,应是也很累吧。 “许是我讲得故事无聊烦闷,见你睡得香甜,也就没有叫醒你。还困么?要不要再回去好好睡会儿?” “我不困了。”我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其实是还有些晕乎。 “你一夜未睡,想必也累了吧。要不要回去歇息?” “我无妨!此前也经常熬夜,并不碍事。” “这……这样啊!那……”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起用早膳?”他见我吞吞吐吐,反倒笑着挑眉。 “好,好啊!” 我再一次跟着他在王府中转悠了大半圈,昨夜看不清府中精致,今日一见,确实别致。 “这是什么花?颜色嫩黄,倒有些像炒鸡蛋。”我随手寻了一朵开得正盛的花朵,问他。 “你若是想吃,我让人来摘就是了!” “真的能吃?”我又惊又喜,直到他憋不住一脸严肃,扑哧笑出声来,才明白他又是在耍我。 “傻丫头,就想着吃!” 我瘪瘪嘴:“还不是你总是傻丫头笨丫头的叫我,我明明聪颖地很,都是被你叫的,有些许迟钝。” “哦?是么?”他突然转过身,我吓了一跳恰好靠在身后的一颗柳树上。 “那你希望我如何叫你?”他伸手,拿走了我手上那朵淡黄色的小花。 我一时间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之前,不是总唤我歌儿么?” “哦?喜欢?” “也……也说不上,只是歌儿虽不是我的闺名,但……但听来倒也清新别致。” “明白了。”他将那朵小花插在我发间,脸慢慢地凑近过来,鼻息好像已经扑到了我的脸上,温热而急促。 “那歌儿……日后要如何唤本王呢?” 我不自觉地将头低下,不去接触他那热切的眼神:“我……我唤你?” “是啊,整日王爷殿下的,不免有些生分了。” “那……那我唤你阿……阿喻,阿喻可好?”我仍旧低着头,不知他是何表情。 沉默半晌,他终于张口,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抬头不解地望着他:“你笑什么?可是这个名字不好么?” “好,好,我很喜欢。你日后,就这样叫我好了。” “那你为何要笑?”我更是摸不着头脑。 “我只是觉得,你害羞的样子,很是可爱!”他哈哈笑着往后退了退。 “你这人,总是没个正形,整日里就知道耍人开心!”我翻着白眼,尽量控制自己不要恼羞成怒。 “那你开心,不就好了!”说着他转身,我正要追,他却愣了一下停在原地,害得我一头撞在他背上。我揉着脑袋从他身后探出来看,才发现前面站着几个小厮侍女,应是恰好路过的,虽是都低着头,但也能看出他们都在强忍着笑意。 黎王顿时有些脸红,握拳在嘴边清了清嗓子。 为首的小厮十分机灵,立马领着众人问安:“给王爷请安!给王妃娘娘请安!” 这回又轮到我脸红了,不过是句玩笑话,怎么他们好像都当真了似的! 黎王勾着嘴角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是一声轻咳:“你们都去忙各自的吧!通知一下膳房,把早膳传到风和轩。” “是!”众人应声退下。 风和轩是王爷自己住的院子,离昨日我住的灵犀阁很近,大小格局也十分一致,只是没有种灵草,看那被围住的一丛丛低矮植物,应是茉莉,同我在剑林山庄时住的的竹篱小院中种的一样。 这一顿早膳吃得,感觉像是在整个王府众人的默默注视下进行的,我心中纠结,一时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忧心,抬眼看黎王时,他却吃得十分安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也罢,如今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随他们去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早膳用过之后,他带着我去了他的书房。 书房很大,但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之处,不过也就是些书架,字画,书桌。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案上的一把古琴,看着十分精致,应是上品。 “你也会弹古琴?” “不会。” “那你为何在书房中放一把古琴?莫非处理公务时,还需要音律洗耳?” 他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不是,幼时见一个小姑娘弹过古琴,后来偶然见到这把古琴,就觉得十分适合她,故而一直放在此处。” “那你为何不送与她?”幼时相见却能记忆深刻的人,应是很特别的人吧。 “时机未到,不急,急不得。” 他走到墙边,取下墙上的一副字画,突然吱呀一声,墙向里面陷了进去,继而出现的,是一个门。 “密室?” “很意外么?” “倒也见怪不怪了!”我笑着回答。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密室,待他点上灯,我才看清这密室中的景致,与外面那间书房真是大相径庭。 正前方是密密麻麻的一墙小抽屉,像药铺子里抓药的格子一般,左边一排架子上,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不知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右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不光是刀剑,连精巧的暗器都有不少。 我在密室中转了一圈,回头问他道:“你这……都是些什么宝贝?” “右边这些兵器应是不用与你多说,我遇见好的就收在此处,等遇到配得上它们的人,自然就是这些兵器再现于世的时候。” 他走到中间那排柜子前,继续说道:“至于这些屉子中的册案,恐怕一时间我也说不清楚。首先,南齐各州县的地图,山川湖泊,房屋巷口,全部记录在册。再来,是所有在朝官员,地方官员,甚至小兵小吏的所有信息,包括家世,亲人,性格,经历等等。再有,南齐都城的所有地下交易主要人物的信息,也就是黑市,幕后是什么人,暗桩是何人,全部在册。另外一些七零八碎的情报,我就不细说了。” 他一席解释,确实让我大吃一惊,这得是花了多少人力和时日才能收集完全的,就单说这地图,自古战场上人力有限,勘察地形都是很勉强的事情,可他竟能有整个南齐上下的详尽版图,若是真的打起仗来,何处可攻,何处易守,何处屯兵,何处聚粮,竟是一目了然。 更不要说他手上还有所有官员士兵的记录,比起北齐丞相手里拿捏的那些个大臣的把柄,不知要高明多少呢! “你这些?都是如何得来的?” “十年间,花费了很多人力物力,专门派人各处走访,还要不断更新,其实说来,也算是全国各地都有我的眼线了。” “嗯……”我点着头,良久才把目光从那一排排的小屉子上挪开。 “那那些呢?”我指指左边的那排架子。 “算是各种法器吧,当然毒药补药之类的也有不少。” “你也会术法那些的么?”我想起从前他给我用的忘忧散,那不也是术法中的一种么? “术法多少懂些,但并不精通,可能比起你师妹来还要差几分。不过也招揽了一些精通术法的门客。” “嗯……”我仍旧是点着头,从前对黎王只是觉得他不一般,如今看来,他比我想象得还要周全,甚至可以说是很擅长运筹帷幄。此时再看待他,又是多了几分佩服了。 “可是,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呢?”他越是这样光芒四射,我越是觉得自己毫无用处。 他上前熟练地抽开两个屉子,说道:“其实我做的只是第一步,也就是将这些信息搜集起来,接下来哪些人能为我们所用,就需要你来帮我了?” “我?” “是啊,你自小长在军营,熟读兵书兵法,这些记录在册的武将、统领、甚至士兵守卫中,定是有不少可造之材的。不管是夺取南齐皇位,还是日后我们出兵北齐,自然是缺不了将才的,你亲自挑选几个左膀右臂,到时候战场上也好派遣。” “我……我可以么?” “你当然可以了,甚至还可以去寻访一些你觉得有天赋的人。我们南齐也算人才济济的,只不过现在时运不济,很多人都被埋没了,他们这一生是否还能有所建树,可就看你这个伯乐的了。” 第五十九章 力不从心 “可我若是……若是一时用人不查,岂不是耽误了你的事,毕竟我看人,一直都不太准的。”我仍是犹豫。 “那又何妨!”他走到我跟前,低下头来将脸凑到我眼前:“歌儿,你不要总是急着否定自己,有些事情你并不是不会做,而是还没有鼓起勇气开始,但是并不意味着你就做不到,知道么?” 我点点头,这话若是放在从前,我还能信几分。可是如今见识过了师兄的城府,见识过了黎王的筹谋,叫我如何能自信得起来? 他直起身背过去,将那两个小屉子中的册子一本本取了出来,接着说道:“我在北齐中了蛊毒时,年且九岁。母妃一直身体都不好,听到我中毒的消息更是吐血昏厥,不久后,就离开了人世。”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不免觉得有些凄凉,不同于我未曾见过娘亲,在那样的年纪和处境失去最亲近的人,应是更难以接受的吧。还好,他比我坚强。 “后来我在剑林山庄治了三年毒,这三年也是你师兄在剑林修习的三年,我也曾对他钦佩敬慕,将他视为亲切的大哥。三年后我接到父王病重的消息,赶回家时他已只剩一口气息。他苍白的嘴唇在我耳边张张合合,我却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只能不断点头,紧紧握着他的手说:‘孩儿明白!’” “后来我开始偷偷在南齐培植自己的势力,我知道先帝不会让我成为王位的继承人,便悄无声息地装出一副玩世不恭,无心政权的样子。其实那时我做那些并不是为着什么皇位,而是为了能让自己活着。”他抱着一摞册子走出密室,我也跟在他身后出去,他说起过去种种时,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似乎没有半点伤感。 “那时你师兄也开始闯荡江湖,在江湖中留下了不错的名声,我一时还以为他放弃了要夺回皇位的心思。” “师兄他,还是走了那一步。” “也许一直以来他就只是想要报仇,而不是想要治理河山,善待百姓。” “可我如今,也只是想要报仇。”我低声念叨,有些没有底气。 “歌儿,你不一样。”他将册子放在书桌上,转身回来看着我。 “我……我有何不一样?” “其实你根本还没有想过,要如何报仇,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从来我都只会逃避,自姐姐死时我就是这样,到如今还是。 “所以其实就算萧景云毫无还手之力在你面前,你也未必会下定决心杀了他,是不是?” 我想了想,犹犹豫豫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算你带兵压到北齐京城,你也不会舍得伤害京城里的无辜百姓,是不是?” “我……” “故而你的报仇雪恨,与心系黎民苍生也并无什么不同。” “我……”我被他绕得云里雾里,问道:“那我这样,人也不敢杀,兵也不敢出的,究竟如何报仇,又如何帮你?” 他伸出一只手,有些无措地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动作虽十分僵硬,说起话来却仍是一派老成:“歌儿,一来呢,有些事情总会跨出第一步;二来呢,不想做的事情我们换一种方法,总会有别的法子解决。” “若是……”他抬起手,有在我头上轻轻放下,像是在摸一只兔子似的:“若是你能一直在我身边,我断不会让你做那些你不想做的事,纵使是报仇,人是你杀还是我杀不也没什么不同么?所以你,就暂且不要想这些忧心的事情了。” 我叹了口气,明明是他提起的,如今又让我不要忧心,哪有如此容易的。 “你是要在我书房办公,还是要回你院里?”黎王把书桌上的东西往左挪了挪,没等我答话又接着说道:“算了就在此处吧,有什么问题我还能帮你看看,书桌借你一半。” 他都这样说了,我只好磨磨蹭蹭地坐在他身边的蒲团上,拿起一本册子翻开来看。时不时用余光瞟他时,发现他也仍旧看着我。 幼时我就不太爱读书,只爱读些奇闻故事。要不是为了不被困在书房那一丈地里,我也不至于背书背得那样快,稍微大些时,偶尔看书也只是觉得有趣,打发时间而已。若说有没有真的从书中学到些什么,还真不好说些大话。 而此时我与黎王同坐在桌边,我假装看册子,而他盯着我,一时竟有些像儿时被哥哥抓着读书时的场景。 “你……脸红什么?”他突然出声,伸手将我手中的册子翻转过来:“册子都拿倒了!” “啊?那……那你看我做什么?”我憋了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 “好,不看你了。”黎王回过头,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书,左手撑头将身子转过去。 我暗暗地舒了口气,才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册子上。 这册子确实记录得十分详尽,身高长相,武器专攻,祖上家世,娶妻生子,都一一记录在案,但最重要的,还是战功战绩。 我手上拿的那份记录得正是南齐抗北军的统领大将军公孙成阳,也就是祁月郡主的父亲。公孙家世代为将,无须赘述。而公孙成阳十七岁上战场,二十岁迎娶朝中二品中书监的小女儿盛欣曼,也就是黎王殿下的姨娘。二十二岁得嫡子公孙北原,两年后又得长女公孙千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来公孙家大公子的名北原,也正是公孙家世代镇守的南齐北原。与北齐南疆有所不同,北原算得上是南齐最荒芜的地界,故而少有百姓居住,只有抗北军长期驻扎在那里。 而公孙将军的战绩,其实并没有说多好看。一来近年来两国摩擦通常是小打小闹,少有大战,二来与宋家军交战,公孙将军也不可能赢得太好看。但公孙将军的为人却很是让人敬佩的。 从前也听哥哥说起过,南北两齐交战,最终受苦的还是我们北齐边疆的百姓,而公孙将军领兵以来,却从未伤害百姓,甚至从来不用炮火,都是真刀真枪得打。故而爹爹与公孙将军也是很欣赏自己这命定的对手的。 “按说这公孙将军是你的姨父,应是会支持你的吧!”我问道。 黎王闻声回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好说啊!不好说。” 我见他面露难色,便也没有多问,翻开第二张册子。 这一张册子记录的正是公孙家的独子公孙北原,如今年二十,尚未婚配,且从未带兵上过战场,但是自小习武,熟读兵书,现在朝中并无官职。却在三年前的武考中,得了武状元。 “这公孙北原,看着应是不错的将才,可为何却没个一官半职?哪怕去给他爹当个先锋也好啊!” 黎王闻声又回过身来,解释道:“这公孙家就这么一个独子,自然是不愿让他去边疆守着那荒地,可这边皇上又不愿意给他安排其他官职。说来也是,他爹手里拥兵二十万,他要是还在朝中有什么实权,还真是有些麻烦呢。” “说得也是,可他这一身功夫,这样放着,还真是可惜。不过这样一来,他反倒应该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怎么?这么快就开窍了?说来听听?”黎王挑了挑眉,勾着嘴角一副随性的样子。 “我且问你,你们南齐的兵力如何部署?” “这个嘛……这边敌挡北齐的是二十万大军,东边南边临海,并无什么要紧战事,各仅有三万军队,西边稍微棘手些,有几个乱争乱斗的小国,故而有大军十万驻守。京城巡防五万,皇宫禁卫军五千,其他七城各有守军三万。” “也就是说,南齐的主要兵力,就是这北原的二十万大军,和西边的十万大军。”南齐果然还是比想象中富庶些,竟能养得起这么多士兵。 “正是。” “那这公孙北原在朝中郁郁不得志,若是能在你这里得些志,你说他会不会劝他爹让那二十万大军都归降于你?” “有点意思。”黎王依旧勾着嘴角。 “况且公孙家不想让独子驻守北原,在当今这个圣上这里恐怕是行不通,可若是你坐了皇位,抗北军与宋家军自然是一家,到时候拿了北齐,哪还有驻守北原一说?” 黎王轻笑了两声,说道:“不错不错!看来小姑娘还是有些谋略的。我原本只想着姨丈也是忠肝义胆之人,让他造反是万万行不通的,如今一想,确实从我这表弟北原下手,反倒来得快些。” “是吧!”我因了自己能迅速想到其中利害而有些沾沾自喜,却见黎王面上仍有为难之色。 “只是,应当如何劝服北原才好呢?” 我闷着头想了想:“我觉得,这事你亲自出马不太好。” “那当如何?” “不如这样……等逐风师兄和染月部署好北齐那边的情报线,让他们都来这边,以干净的身份开一家茶庄,到时候朝中各路官员兴许都会光临,一方面也可以搜集些消息,一方面以我们江湖中人的立场劝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定然能行得通。” “茶庄?”黎王抿着嘴摸了摸下巴:“倒是个好想法,从前我开的都是些秦楼楚馆,或是酒楼饭店,光临的官员皆是些好色之徒,酒囊饭袋,北原表弟是万万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是吧,你若是想让我开个青楼我也力不从心啊!”我玩笑道。 黎王抬手,狠狠敲了一下我的头:“胡言!” 我吃痛地呼了一声,抬头撞上他的眼神却又不敢还手。只得抱着头谄媚笑笑:“还是茶庄好,茶庄好!” 第六十章 达成同盟 “别耍嘴皮,接着看!”黎王佯装生气,瞪了我一眼。 我虽知道他是故意,却也没再嬉闹,低头仍是去翻看那些册子。 “歌儿。”黎王这人也是矛盾,一时不让我说话,一时又要来惹我说话。 “何事啊?”我抬头。 “我在想你方才所言的,拿了北齐之后,抗北军和宋家军自是一家,是为何意啊?” 我愣了一下,其实之前也想过,黎王说要助我报仇,那若是师兄死后,北齐自然没了皇帝。那时是要统一南北齐呢?还是要将北齐还给十殿下或是璟王呢? “你是……如何想的?” “我此前其实并未想过替你报仇之后,要一起拿了北齐的皇位。” “可若是能统一两齐,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南齐富饶,北齐人杰,若是成为一国,必定无外邦敢来进犯。” “可是中原分为两齐已有百年之久,南北齐之间的人文民风差异日渐增大,我想你们北齐的百姓,最起码那些在南疆受尽战火之苦的百姓,可能不会愿意接受一个南齐人来当皇帝。” 他一番话说得我有些发愣,自古成者为王败者寇,还从未见过一个能将黎民百姓的想法也纳入考虑范围的。仅凭这一点,我想我北齐的百姓就没有不待见他的道理。但我见他诚恳的眼神,此时说这些似乎也为时尚早。 “无妨,我们一步一步来,不管是皇位还是两国分合之事,想来也是天命所归,到时自见分晓。” 他笑了笑:“如今你说话,到时越发得像你师父了。” “好说好说。师父他老人家,真本事多暂且不说,光这嘴皮子,张口就是一箩筐道理,我自然好好学着,往后也好帮你说服些人才。” 话说到这,一只纸鹤从窗间飞了进来,想必是染月师妹给我的回信。 我伸手接过,一时有些为难,之前在信中提及是否接受黎王殿下的提议一事,若是师叔他们不同意,那我此时在黎王面前拆信难免有些尴尬。看来染月这术法传信,还需再改进些,至少挑个没人时候来也好啊。 “你且坐会儿,我去让膳房准备午膳。”黎王不知是否看出了我心中为难,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书房,这种被看穿还被给台阶下的感觉,还真是,一言难尽。 打开信笺,正是染月的字迹: 掌门师姐亲启: 师姐不过三五日就到了南齐,想来一路顺利,我已报与师父让他放心。 京城之事,尚且还需要一些时日打点,咱们山庄也算得人才辈出,经营据点面铺探听情报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剑林弟子中,大多都曾与皇上相识,故而人选上,很是有些为难。不过近来,已经想出了个好主意,半月之后应该就可以恢复京城内的情报。 且考虑到皇上会怀疑近来新开的铺面,故而我们打算私下购买一些店家,但仍旧让普通人去经营,我们的人只混在其中打些下手。 至于师姐信中提及之事,我也与师父和师兄商讨过了,大家都觉得却是个好方法。毕竟我们是江湖门派,势力再大也不便动及朝堂,且宋家军如今尚在皇上的掌控之中,若能得南齐同盟,必是能多几分胜算的。 且师兄了解王爷性格,想来他会与你提及此事,已是有了八九分把握,想必南齐皇位已是唾手可得的,那么进兵北齐自然也是指日可待。 故而师父允我转告师姐,可先安心在南齐助王爷图谋,半月之后,我和师兄也会带人前往,到时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师姐和王爷也尽管吩咐,自然不会推脱。 师父还说,师姐也到了年岁,遇到靠谱的男子也该攥在手中,咱们山庄,也是缺个压寨女婿的。 染月亲笔书 我看了最后这句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话怎会是从师叔口中说出的话,八成又是染月自己编来闹我的。 “何事如此开心啊?”黎王推门进来。 我忙把信藏到背后,结结巴巴回道:“没……没什么!只是逐风师兄和染月他们,说是半月之后会过来南齐,还有一事需得麻烦王爷。” “我知道,给他们安个假身份嘛,自然是需要的。” “是,正是这事。” 我笑着看他在我身边坐下,却又突然凑近到我脸前,一只手撑在我身侧的地上,不慌不忙地张口:“这事好办得很,不过……” “不过什么……”我着急问道。 “不过……你方才是如何唤我的,我好像没听清啊?”他勾着嘴角看着我,一脸地不怀好意。 “我……我……” “别结结巴巴的,唤一声来我听听。” 我憋得脸通红,身子不住地往后靠,腰间却又有些吃力,只得张口:“阿……阿喻。” “嗯……”他点头答应,才慢慢把脸撤回去,仍是看着我笑:“再有下回……”他拿起桌上的一柄折扇轻轻在手心敲了两下,却没有接着说再有下回会如何。 我却更是脸红,慌忙低头抽出一张信纸,说道:“我……我还得给染月回封信。” “好。”他拿起一只毛笔,在砚台中吸饱了墨汁,递在我手上。 我也不耽搁,拿起笔就开始写,虽说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张信纸,其实却不知所云,看来这封信是需得晚上回了院中再重写了。 “写完了?”黎王见我放下笔,也将手上的书放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写好了。”我将信折起来揣在袖中,晚些回去烧了便好。 “那,一起用午膳吧!”黎王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扶我起身。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右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手上,借力站了起来。 许是因为看了一上午册子,动了动脑子,此时却有些饿了,到觉得黎王府中的饭食比昨日可口许多。 “不叫凤歌来么?”我埋头吃饭,偶尔抬头时突然想起,故而一问。 “这些普通人的饭食,她吃与不吃没什么两样的,不过是嘴馋罢了。况且你都吃得差不多了,她来了吃什么?” 我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辩驳道:“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如此小气,我和闺女不过是吃你些饭食,又吃不垮你这么大王府。” 正巧一个小厮端了汤上桌,听见我这样说,一时没忍住竟笑了出来。我才发觉自己说了让人误会的话,一时又红了脸。 没想到黎王在这个节骨眼上竟说:“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娘子已经嫁给我了,可不能嫌我穷。况且凤歌是我亲闺女,自然好吃好喝伺候着。” 接着就对旁边那小厮说:“叫人做些孩子爱吃的东西,送去灵犀阁。” “是,王爷!”应着又将眼神瞟向我,问道:“王妃娘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我听闻呛了一下,这小厮也不知是认真的还是故意的,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得道:“额……没有没有,你去忙吧!” 说着抬眼瞪着黎王,这下好了,我这样一答应,岂不是真成了他黎王府的王妃了。他的名声可以不要,可我毕竟是个姑娘家,虽是一向也不拘小节,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给人家占便宜啊。 “娘子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么?”他见我瞪他,仍是不正经地开着玩笑,可明明轻浮的一句话,偏偏配上他那张好看的脸,就让人生不起气来。 从前看戏本子时也常看见配文说:找夫君还是要找长得好看的,这样就算他做了什么让人生气的事,多看看他那张脸,也就不生气了。这样想来,黎王倒确实是个做夫君的好人选。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在书房,或是回灵犀阁歇息一下,都行。” “怎么?放我一个人在你书房,不怕我乱动你的东西么?” “你想动什么都行,别伤着自己就好,我在书房外也留些人,有什么事就唤他们。” “嗯,好!放心去吧!”这王府上下的人都很好相处,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黎王走后,我便依旧坐在书桌边上看那些册子。南齐地广,人也不少,筛选了许久,才将这些人分成了几类。 其中刚刚入伍的士兵里,家世背景自然都平平,战场也几乎没有上过,光凭记录无法辨别,只能全部作为备选。 而已经有了官职的统帅将军或是世家子弟中,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只认钱不认理的武夫,这类人倒是不难办,毕竟黎王殿下家大业大,钱可是不缺的。 第二类呢,是像公孙北原那样的,要么是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处的少年,要不是仕途不顺屡屡遭贬的边关守将,皆是可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游说的人。 最后一类,看起来官职不错,仕途顺遂,但也很懂得在朝廷之中的明哲保身之道。我不知自己想得对不对,但是隐约感觉这样一类人,只是没有遇到真正赏识他们的明君。 因为南齐现在的君王昏庸胆小,故而很多有抱负的官员都很难施展自己的一些决策想法,皇上只是守着自己皇位上的一亩三分地因循守旧,根本不会将那些为国为民的提议放在眼里,时间长了,官员们也就作罢了。 所以现在看来,南齐也没有什么会誓死忠诚于皇上的武将了,逐风师兄说得果然是没错,黎王确实是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了,如今还差的,只是一个时机而已。 我收拾好桌子上那些册子,站起身来撑了撑胳膊,看外面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也不知道黎王什么时候才回来。我无所事事地在黎王书房里逛了一圈,并无什么有趣的物件。 到最后,仍旧是被放在案上那把古琴吸引了去。 第六十一章 一曲柳尘 我在案边坐下,伸出手指想要触碰琴弦,将将要碰到时又缩回手来。 早晨黎王说起这琴时,提到过一个儿时遇到的小姑娘,那神情,应是有故事的,可这么多年了,他为何都没把这琴送给她,难道他们走散了?又或是,那姑娘是他的心上人,他要以此做聘礼? 我用劲摇了摇头,果真是戏折子看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都能想出来。可是眼前这把古琴实在吸引人,我不知不觉还是用手指波动了一下琴弦,果然只一个音就能听出不是凡品。 想来我也有许多日子没有弹古琴了,既然黎王也没说不能碰书房里的东西,那我弹一曲应该也是无妨的吧。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缓缓摸上琴弦,慢慢合上眼,随着心意弹奏起来。我弹琴有自己的习惯,一是喜欢闭上眼睛盲弹,让整个人都沉浸在旋律之中;二是有时我并不弹奏乐师们谱的曲子,而是自己绕着几个音随心弹奏,往往奏完一曲,就忘了是何旋律,每次弹奏时,也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曲调。 今日我看完了黎王给的那些册案,自觉小有成就,心情舒畅,虽说古琴音色深沉,但我此时弹奏出来的曲调也算得上清新悠扬,十分自在。 一曲奏完,顿觉神清气爽。师父曾说音律有助于修习,我倒觉得是有助于休息,仿佛一身的疲劳都被乐曲带走了一般。 我学着师父平日里打完坐的样子吞吐天地之气,慢慢呼吸,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面前站了个人。 这人自然也不是旁的人,正是这把琴的主人,迟迟未归的黎王殿下。 此时他正站在离我方寸的地方,笑眼盈盈地看着我,似乎并未介意我私自动了这把琴。 “你回来了,我见这把琴精致,故而……故而一时没忍住,弹了一曲。”我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番,就算他不介意,我这样贸然的确也不好。 “无妨!”他走近来,问道:“你方才弹的,是什么曲子?” 他在桌案的另一边坐下,我的视线也从仰望慢慢变成平视,答道:“不是什么曲子,是我胡乱弹的。” “是么?仅是胡乱一弹就能如此好听,若是记录下来,说不定能被世人吟唱万年呢。”他笑道。 我知他是为了夸我格外夸张了一下,但仍旧一本正经答道:“我又不是什么乐师,不过是闲来无事瞎弹罢了,就别出门献丑了。” “那你,可否与我同奏一曲?” “你也懂音律?那你用的是什么乐器?” “来!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宝贝。”他伸手在桌案下面摸索,原来这案里还有个暗格,打开之后,他小心翼翼取出一件乐器。 “这是?” “五十弦,没见过吗?” “你说是瑟?可是不是五十弦么?你这个怎么只有……”我细数了一下:“二十五弦?” “是我改良过的。” “原来如此……”我频频点头,心中却很是惊讶。王公贵族一向以琴为雅正,虽说琴瑟合奏的乐曲十分动听,但却鲜少有贵族子弟大家闺秀会学习弹奏这五十弦。不过也可能是南北两齐文化上有些差异,况且黎王行事一向不拘泥于礼,故而也算正常。 “弹什么?我鲜少记谱子的。” “《柳尘》,可会么?”他轻轻拨了拨琴弦,问道。 “《柳尘》?”《柳尘》这首曲子,不要说是会了,简直倒背如流。因为这一首,是我和姐姐才六七岁时一起谱的曲。 那时姐姐还没有进宫,有一年夏日,我们在凉亭玩耍,周围的花草刚刚浇了水,亭旁一棵柳树在风中绰约多姿,阳光透过柳树细叶的缝隙,洒进我眼底,我看见了浮在空中的水气和浮尘,故而这首曲子,名为《柳尘》。 可是黎王怎会知道这首曲子,难道是姐姐在宫中时曾弹过?可是以前在宫里弹起《柳尘》时,还是皇上的十殿下似乎都没有听过,黎王怎会听过呢? “发什么愣呢?”黎王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手又落回面前的五十弦上,轻轻拨开几个音,正是我熟悉的那首《柳尘》。 我见他已经开始弹奏,虽心中有些疑问,倒也不急在此一时,按耐不住与他合奏起来。其实我从未听过琴瑟和鸣之音,更何况这还是他改良过得瑟,声音的确令人心向往之。 琴音低沉婉转,瑟音悠扬跳跃,合在一处,甚是妙绝。 因为《柳尘》一曲我弹过不下千遍,故而眼睛也不用盯着手指,悄悄抬眼看他,却没想到他也在看着我,虽不是看脸,却紧紧盯着我的手指,盯得我十分不自在,可是他竟也对这首曲这么熟,曲过一半,这样盯着我也未曾弹错一个音。 一曲罢,我不自觉地舒了口气。毕竟从没有与姐姐之外的人合奏过这首曲子,故而竟还有些紧张。 “歌儿。”他一边用宽大的衣袖擦拭弦,一边抬头瞟了我一眼。 “啊?什么?” “没什么!”他说,“只是你啊,心不在焉。” 我自然知道他不是在夸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干笑了两声。确实方才合奏时一直在不听地想东想西,但凡是懂些音律的人,都能从琴声中听得出弹奏者的情绪心境,那我方才那样的心不在焉,定是早就被他看穿了。 “你怎会弹这首《柳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说来也巧,我幼时在北齐皇宫,听过。” “皇宫中?是何人所弹?” “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 “原是这样。”姐姐正是八岁入宫,她虽最擅长琵琶,但偶尔弹一弹古琴也是有可能的。 “那你之前所说,要把这琴送给什么姑娘,可是这位姑娘么?” “正是。” 听到黎王这句正是,我心中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惋惜。姐姐自然是配得上这古琴的,只可惜故人已去,看来黎王殿下的这把琴是无人相送了。 “那你可知道,这位姑娘是谁么?” “我知道。” 他既是知道,应该就也知道如今这琴送不出去了吧,可他为何却说时机未到呢? “我看你音律不错,若是当初修习了术法,御琴为剑,以你的剑法,当是所向披靡。”我正陷入沉思,黎王却突然发话。 我抬头微微笑了笑:“如今术法衰落,可不是人人都操纵得了这些的,我恐怕并无这天赋,不然师父应当会教给我的。” “哦?那你可知凤歌初初被你召唤出来时,为何要喝你的血?” “她说是因为我的血中有灵力。” “那便是了,你体中有灵力,而这世间万物皆是相通的,若你能将灵力输送到琴音中,自然就能把琴变成武器。” 我点点头,黎王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我低头拨弄着琴弦,竟有些跃跃欲试。 “想试试么?” “嗯。”我轻声回答。 黎王起身,绕到我身边坐下,他离我很近,说话时的气息几乎扑到我脸上。 “将手指给我。” 我十分听话地将一只手伸给他,他亦伸出一只手,只直起一根手指。 “看到了么?”我仔细看了看他的手指,确实好像看见有莹莹的金色光芒,就同凤歌出现时一样,只不过那时是青色。 “现在我将灵力传给你,你感受一下。”他将指尖对上我的指尖,接着问道:“可有感觉么?” “嗯……指尖上,热乎乎的,好像有什么在流动。” “我将灵力传给你的时候,会自然地带动你身体中的灵力流动,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他将手指离开我的手指。 “嗯……”身体里确实有些发热,有些不寻常的涌动。 “那你现在可以试试,将灵力聚到指尖,然后弹琴。” “好。”我有些紧张,慢慢闭上眼,集中精力将方才感觉到的那股力量聚在指尖,然后轻轻拨动琴弦。 前两下还好,但拨到第三根弦时,突然“铮!”地一声,我慌忙睁开眼睛,果然是琴弦断了。 我回头十分尴尬地望着黎王,十分抱歉:“你看,我果然不会什么术法,如今倒好,还把你的琴……” 他却一副不以为意地样子:“谁说你不会,堪堪出手,就弄断了我这金蚕丝制成的琴弦。” “这是何意啊?”我不明就里。 “说明你体内灵力很足啊。”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不过现在你还不会控制,故而才弄断了琴弦。” “你的意思是,我很厉害喽?” “怎么?不信啊?” “师父之前也说我是练剑的奇才,可我还不是照样打不过你,打不过萧景云和逐风师兄。”我委委屈屈说道。 黎王轻笑两声,想看个娃娃一般看着我,说:“你那都算不上练剑,纯粹是打闹,连个马步都扎不好,还想称霸天下呢?” 我知他是在讽刺我练剑时不用功,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反驳。 “总之,我先给你寻本术法入门的书,好让你学着控制灵力。这个比起练剑有趣许多,说不定你会用功些。” 黎王站起来,走向他那一大排书架寻书。 “不过你的剑法也断不要荒废了。”他回头看我一眼,又转回去小声道:“虽然在我身侧,任谁也不会伤到你。” “啊?你说什么?”我故意装作没听见,大声问道。 “没什么!懒丫头!”黎王抽出一本书丢给我,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明……明日再看行么?”我小心翼翼问道,不知为何,他这样叮嘱我时,总有一种小时候被抓在书房念书的感觉,我今日已经看了那么多册案了,实在有些坐不住。 “行……”黎王语气里透着很铁不成钢地无奈,同师父当年真是一模一样。 “那你这琴?”这琴弦断了,他会不会要我赔啊? “无妨,修修就好了。” 第六十二章 何以唯心 之后的半个月里,我大多时间都在研究黎王的情报线,册案。其余零碎的时间也通常是在他的指导下修习术法和剑法,也算有了不少的进步。 凤歌连日来也没有歇着,被他爹逼着吃了许多灵草,关在剑里修炼,个头也是高了不少,如今看着,已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了。 这日黎王出府办事,我晨起时练了剑,吃完午饭有些犯困,便靠在床上眯着眼歇息。突然有人扯我衣袖,吓得我一个激灵坐起来,还以为是黎王回来了,又来责我偷懒,睁眼却看见是凤歌。 我舒了口气,重新靠回墙上,问道:“怎么了?你也出来放风啊?”凤歌虽是个剑灵,但是脾性却跟我很像,不光爱吃,还贪玩坐不住,今日黎王不在,她想出来玩也是正常,随她去吧。 “不是的,娘亲,我练成了!”凤歌开口,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什么练成了?”我又是惊得坐起身。 “还能有什么?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宁歌姨娘是为谁所害么?如今我可以看见过去发生的事了。” “当真?”我又惊又喜,但更多的还是害怕。 “娘亲你……是想让我告诉你,还是你自己看?”凤歌问得小心。 “我……我自己看吧。”其实这件事是应该由我自己去找寻凶手的,但奈何我找不到任何线索,只得求助于凤歌的力量,如今即是能看到了,那我自然要亲眼看一看,究竟是谁,竟对姐姐下了这样的毒手。 “嗯!”凤歌伸出双手来拉住我的双手,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短暂的黑暗过后,光线突然变得刺眼,也是了,那天,也是个很晴朗的日子。此时我的视线就落在姐姐身上,环顾四周,姐姐身后的璟王,对面的十殿下,爹爹还有哥哥,所有人都在。我望向王府对街的屋檐,没有看到自己的身影,这个时候,我应是还没有赶到。 “十郎,你怎可选择这样的路?”姐姐开口,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句话,那时,她一定很失望吧。 “宁儿,你不明白,我往后后在跟你解释可好?你先到这边来。”十殿下人未下马,居高临下却面容焦急。 “宁儿,这里危险,你回房间去。”说话的事璟王,没有丝毫畏色。 “不,十郎他不是这样的人,你让我与他说。” “宁儿,事到如今了,你还是这样信任他么?” 周围嘈杂,我无暇顾及他们的争吵,记起姐姐死时那支箭是插在她的胸口的,顺着箭射过来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家酒楼。 我转身走出王府进了这家酒楼,因为这几日两位皇子在京城夺嫡的缘故,大部分平头百姓都是躲在家中生怕被战火殃及,故而酒楼里并没有什么人。 我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果然二楼靠近围栏的桌旁坐着两个人,一个白衣,一个黑衣,均以黑纱覆面。桌上放着一把熟悉的剑,正是云苍。 不知为何,我早该料到这事与师兄脱不了干系的,两王夺嫡,正是他渔翁得利的时候,他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呢?只是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师兄为何不杀十殿下,不杀璟王,却偏偏要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姐呢? 我一步一步走近那张桌子,走到师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拿出一柄弩,放上一只白羽箭,我看见远处一个属于两年前的自己的身影从屋檐上跃起,就是这一刻。 “凤歌!停!快停下!” 画面突然静止,凤歌既然能够让我看见过去,自然也是能让画面中的时间静止的。 而我在此刻叫停,不单单是因为我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再一次死在我眼前,更是因为我方才瞟过与师兄同桌的那人,他脸上黑纱遮盖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竟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 我突然强行睁开眼睛,一口鲜血从喉中涌出,溅了凤歌一身。 “娘亲,你怎么样?你在那幻境中,不能太激动的,更不能强行出来。”凤歌慌忙拿出手帕替我擦掉嘴角渗出的血迹,眼里全是担忧和害怕。 我没有说话,凤歌在我眼中仍是个孩子,我不想吓着她,可是方才幻境中那个黑纱遮面的人,她应该也看见了。 “爹爹他……其实不是娘亲你想的那样。”凤歌轻声说。 我也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可是黎王为何会在那里?他为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一代剑侠,把剑射向一个弱女子的心口?他又为何明知道我一直在寻找杀害姐姐的凶手,却对我只字未提? 我仍是不说话,浑身冷得像冰,不停地发着抖。 凤歌扶着我躺下,深深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等爹爹回来,让他自己与你解释吧。” 凤歌话未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给王爷请安!”守在外室的木兮报出了来者何人。 “歌儿可在里面?” “是,小姐正在歇息。” 他扣了扣门,凤歌起身去开门,我没有阻止。 “爹爹,你来了,娘亲她……” 黎王想是看见了凤歌身上的血,冲进屋来:“歌儿?这是怎么了?可是练功的时候太过着急?” 我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怎……怎么不说话?很难受么?” “爹爹……”凤歌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娘亲她……她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黎王听闻稍稍愣了一下,片刻后张口:“凤歌,你先出去吧。” “好。”凤歌难得的乖巧听话:“那你与娘亲,你们好好说。” 门从外面关上后,是一段很长的沉默,我没有问什么,他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对视着,好像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一般。 黎王从前和师兄关系很好,这我知道,也许他那时并不知道师兄究竟是怎样的人,就同几个月前的我一样。可是,我真的难以接受,当时黎王竟然就在杀害姐姐的师兄身边,任他这样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所以,师兄杀害姐姐,黎王在心中也是默认同意甚至支持的么? 我不敢再往下想,将头移向一边不看他。 他才终于开口:“歌儿,那件事我……” “你,如何?”我一字一顿。 “当时,我并不知晓的……”他不知晓什么?不知道哪个死去的无辜女子是我姐姐么?难道这世上他不知晓的人,就都该去死么? “当时你被送来和亲时,我并不知道会是你。” 黎王终于将一句话说完,我也才终于意识到,他同我说得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那么他要说的是什么?和亲?他究竟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那时皇上下旨,要将北齐送来和亲的承恩郡主嫁给我做王妃,我那时并不知道会是你,故而也就没有在意,想着不过是政治联姻,郡主从北齐远道而来,应当不是堂兄的卧底。”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承恩郡主。”我还当他一直不知我是他曾经未过门的王妃。 黎王低了低头,说:“当时千念,也就是祁月郡主,同我说,若是我不喜欢,她就去帮我把和亲郡主处理掉。” 原来当时对我下手的人,竟是公孙千念的人么? “我一开始只当她是玩笑,却没想到她真的派人打扮成了北齐世家子弟的样子,装作抢亲,实则却对你下了毒手。” 我竟不知,还有这一出,怪不得当时我被下了迷药后,恍惚看见几个大摇大摆穿着像是世家公子的人,那时便觉得奇怪,就算是十殿下派人来要我的命,也断不会这样大摇大摆,告诉全天下是北齐毁了约。看来公孙千念确实不是个普通的郡主小姐,心狠手辣想要我命不说,还顺道毁了我的名声。 “这事我一直不知,直到我去两国边境接亲时,才知道。待我进了帐中,才知和亲的郡主竟然是你,可那时你已经没了气息,脖颈上一道深深得勒痕。幸而我身上带着灵药,一连喂了你五颗,你才终于有了气息。” 所以我本该死去,却是他救了我。 “后来……”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后来我对外宣布你被害身亡,婚事只得作罢,我暗中派人送你去剑林山庄,却不想半途被你师兄劫走。故而我这才一路寻到京城。” 他一口气将话说完,我却轻笑了一声:“怪了,和亲之前你我并不相识,为何你发现和亲郡主是我,就非要浪费那许多灵药来救?又为何知道要将我送去剑林山庄?”虽说我同姐姐相貌相同,他此前又见过姐姐,但他方才的说法,却对姐姐只字未提,反而更让我想起,他分明儿时就见过姐姐,还说要将那古琴赠予姐姐,可两年前却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被人害死。 “我……” “你也不必再变着法编一些瞎话来唬我,我要问你的也不是此事。” “不是此事?那是何事?” “我且问你,我姐姐死时,你在场,是不是?” 他愣了愣,好像暗自抿了抿嘴,半晌才答话:“是。” “萧景云将那箭射向我姐姐时,你就在他旁边,是不是?” “歌儿,你听我……” “你只回答是与不是?” “是。” “你儿时在宫中曾见过我姐姐,是不是?” “是。” “你那把古琴是要赠予我姐姐的,是不是?” “这……不是。”他这个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也没太在意,只接着问。 “当时你就在萧景云身边,却为何不拦着他?” “歌儿,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不知凤歌究竟让你看见了什么,但当时我发现箭尖对着是你姐姐的时候,再想去拦时,剑已经离弦。我本以为他是要杀十殿下杨云钦,那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我自是不便阻拦,但是……唉!”黎王叹了口气,看那样子确是自责得很。 “就算如此,可你又为何一直瞒着我不如实相告?” 第六十三章 宋家军帐 最后这一问,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侧过头去小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救她?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明明同我说过要小心师兄的,为何你话到嘴边,却没有告诉我是他杀了姐姐?” “歌儿……”他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指尖触碰到我的肩头,冰块一样的冷。 “我就是,不想看见你这样,所以才……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其实知道自己不该怪他,他阻止不了姐姐的死并不是他的错,他不告诉我也许也有他的道理,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这么快就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先回去吧,我累了。” “好吧,那你,好生歇息。”半晌,黎王的声音才从身后传来,接着是他出门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我坐起身来,抬头望着天花板,就那样一直坐着,直到深夜。原来,我宋家满门,皆是葬送在师兄手里。而我从前,还那样亲密地扯着他的衣袖,把他当作亲哥哥一般敬着。 可就算我早就知道姐姐是他杀死的,我又真的能二话不说拔剑替姐姐报仇么?又或者说,我如何能杀得了师兄,如何能报得了这仇? 月光渐渐洒进窗中,天上一轮新月,夜色正好。 我拿了剑,在身上贴了张染月给的隐身符,旁若无人地出了王府。 夜里宵禁,街上只有打更的人和几个巡逻的士兵,我漫无目的地乱逛,不知不觉,竟出了城门,走到了一条林间小道上。 我本只是恍恍惚惚地乱走,偶尔抬头时,却看见前方有两个人。其中那名男子,正是半月没见的逐风师兄,而师兄身旁的女子,虽然与染月身形相仿,长相却很是不同。 许是逐风师兄带来的剑林弟子,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南齐都城了。 我取掉身上的隐身符,恍然出现在路中间,那二人自是被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 “逐风师兄,你们已经到此处了!”我向师兄行礼。 “掌门,你怎会深夜在此?” “这……这个,说来话长,先不说了。”我避开师兄的问话,将一双眼打量着他身旁的女子。方才远时并未注意,近了才发现,师兄与这女子,竟是手牵着手的。这就奇怪了,逐风师兄不是一向倾心于染月么,为何会同旁的女子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呢? 那女子见我盯着她看,也没什么不自在,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沉默半刻,那女子又突然轻笑。 “师姐,是不是认不出我了?” “啊?”我被问得一愣,这世上唤我为师姐的女子只有染月一人,那这女子的意思不就是…… 她松开逐风师兄的手,跑到我身边一把挽住我的胳膊,说道:“连师姐都认不出我了,看来我这易容术还是很厉害的。” “易容?你……你真是染月么?” “当然了。”她用袖子挡了挡脸,半刻后放下来时,果真又变成了染月的模样。 “竟能这样变化自如?当真厉害!”我叹道:“可是为何连声音都不太一样?” “声音是要用药水改的。” “那这就是你在信中所说,解决京城情报网的方法么?” “师姐聪明,如今派去京城的弟子都已经改换了声音容貌,分批下山,单独行动,若是小心些,断不会让人瞧出端倪来的。” “还是月儿厉害!”我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看向逐风师兄,说:“如今正是半夜,师兄你们虽有通行证却进不了城。我方才路过前面时,看见一间寺庙,不如去那儿休息一下,天亮再进城吧。” “也好。”逐风师兄仍是老样子,不大爱说话。 我领着他们进了那间寺庙,休息时仍是闷闷不乐,脑海中不停地回想起萧景云手中的弓弩,和黑纱遮面的黎王。 说来奇怪,我竟是从未怀疑过师兄。那时他带着我们住在璟王府中时,还故意说让我在王府中找寻证据。我忙前忙后搜查了大半个王府,也并没有查出半点线索,最后还潜进新兵营里去问王晨泽。 现在想来,会不会王晨泽早就是师兄的人,那时也是遵从师兄的指示,故意让我得知十殿下是因何封锁消息的。想起这个王晨泽,我更是恨得牙根儿疼,分明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我竟没看出他是个白眼狼,如今真是恨不得立刻宰了他,以告慰爹爹在天之灵。 想到这时我突然来了劲,我虽打不过师兄,打不过黎王,也打不过逐风师兄。但是这个王晨泽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回黎王府面对黎王,不如去抓了王晨泽来当个俘虏也好啊。 “师姐,你想什么呢?咬牙切齿的?”染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没……没什么。”我敷衍应着,却突然心生一计,问染月道。 “月儿,如今我也会些术法了,你那个易容术难不难,能不能教给我?” “当然能了,这个很简单的。”染月从包袱里掏出一沓纸,说道:“师姐你只要在糯米纸上画好符文,含在嘴里念动咒语,想象你要变得样子就好。” 我跟着她的指示做了一遍,果然再次照镜子时,模样已经不是自己了。 “果真厉害!”我像是得了宝贝一般,十分开心。然后摸起身边的剑就急着要走。 “师姐,你要去哪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必管我,你们天亮后就赶紧进城。”我回头挥了挥手,一路向北奔去。我半路出现,本就打扰了逐风师兄和染月花前月下,不如早些离开得好。 此时已经出了南齐都城,与北齐只隔着北原这一片狭长的草原,我在路上寻了匹马,一路飞驰,到达宋家军在南疆的军营时,也不过是天方亮的时辰。 可是,我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进到王晨泽的营帐中,又要如何将他拐出来呢?从前听闻王晨泽好色,不如…… 我偷偷到军营大门前,恰好前些日子练习术法,如今已会使用能随身放置法器的子虚乾坤袋。我将剑收入袋中,拿出一柄短剑划伤自己的小腿,然后坐在地上大声求救。 果然不一会功夫,营中出来了几个士兵,为首的那个看着眼熟,想来是王晨泽从京城带来的副手。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那人质问。 我以袖遮面,故作可怜,说自己是迷路走到此处,不想遇到匪徒,腿受了伤,又累又饿,还请小将军们行行好,救救我。 那人倒是爽快,立马让人将我扶起,送进了一顶大帐子中。 半刻之后,帐门被掀开,进来的人果然是王晨泽,身后还跟着一个医者打扮的人。 我装作有些害怕,手却偷偷握紧了袖中的短刀。 王晨泽先是让医者替我处理伤口,然后将医者送出帐外,耳语了几句,再次进来时,却是满面堆着笑颜,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呕。 “这位可是,将军大人?多谢。” “无妨,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即是伤了腿,就在这里多歇息几日吧。王某定当护姑娘周全。” “那……那就多谢将军了。” 接下来的对话,均是些闲聊,看来王晨泽这将军当得十分舒服,竟能花这样多的时间同一个女子闲聊,像是半点军务都没有似的。 过了一会,方才那个医者又进来,手里还端了一碗药。 “我这点小伤,就不必浪费药材了吧?” “姑娘,如今虽已入秋,但天气仍旧炎热,若是不喝药,伤口感染化脓,就不好了。” “好……好吧。”我万般无奈,只得喝下那碗药。 可万没想到的是,喝完那碗药,我竟然又晕了过去。 醒来时头疼欲裂,双手被反绑在一根柱子上,勒得我生疼。又是迷药,我究竟还要多少次才能长长记性? “二小姐,您醒了?” “王晨泽!”我抬起头看着这个站在我面前的人:“你如何知道是我?” “二小姐,你未免还是天真了些。我王晨泽虽然好色,但也知道贴上来的女人都很危险。”他用手指勾起我的下巴,我扭头躲开,然后对着他的脸吐了一口吐沫。 他也不恼,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脸。 “二小姐!你和我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你的身形我怎会认不出来呢?况且,你竟然不知,易容术是有时效的么?方才你一晕过去,就变回了本来的样子,还是如此倾国倾城呢!”他又将手伸过来。 “无耻之徒,离我远些!” “二小姐还是如此脾气!”他收回了手,在我面前来回走着:“你应该知道,皇上现在正在到处派人寻你,如今你撞到我这儿来,你说,我是把你教给皇上呢?还是把你关在这里金屋藏娇呢?”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二小姐说笑了,你如此天姿国色,我又怎么忍心下手呢?” “那你欲如何?” “我?我欲如何?你猜我欲如何?” “我宋家,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的?你竟要这样背叛爹爹,背叛哥哥?” “二小姐,看来你当真不知啊。你以为你爹是因为我的背叛和构陷而死的,是没错!但是就算是没有我,你以为就不会有别人了么?你爹在南疆拥兵二十万,却不认当今皇上,你以为皇上真的会放任不管么?” “那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何要如此?” “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爹就是死在你爹手里,难道你不知道么?” 第六十四章 杀父之仇 “你……你爹?”我与王晨泽自小相识,自然是知道他没爹没娘,故而哥哥平日里也特别照顾他的,可是他爹的死,同我爹爹能有什么关系?爹爹一向正直,怎可能随便杀人呢? “那年我娘怀着我的时候,家中没人照料,我爹只得带着她去了军营里。军营中伙食不好,有天娘想吃鸡肉,可营中哪有什么鸡肉?我爹没了办法,只得去附近的农家。那家正巧没人,我爹又忘了带银钱。想着先抓了鸡回去给娘炖上,回头再拿钱来还。” “谁知他抓鸡的时候,那家人又突然回来了,以为他是来偷,硬要拿着他去宋将军面前评评理。” “我爹要脸面,怕被将士们嘲笑,更怕宋将军让他把我娘送走,故而一时情急,拍了那人一掌。谁知那人竟是那般脆弱,仅是拍了一掌,就一命呜呼不省人事了。”他说话的语气轻蔑,好像那农家人的性命根本就不是命一般。 “后来你爹知道了这事,硬是要军法处置,亲手把我爹斩了。” 他走到我跟前停下,直瞪着我的眼睛说:“你说这杀父之仇,我不找你爹报,应当找谁?” “杀人偿命,这是你爹应当受到的惩罚。” “什么杀人偿命?你说得轻巧,你爹在战场上杀的人,难道就少了么?” “可我爹从没杀过任何一个无辜百姓!”我争辩道。 “好一个无辜百姓,你爹在战场上杀的人不是无辜百姓,可他们的家人呢?我爹被斩是罪有应得,可无辜的我娘和我呢?” 他步步紧逼,我一时竟无从辩驳。 “我娘那时还怀着孕,你叫她如何眼睁睁地看着我爹为了一只鸡被杀?后来我娘好不容易将我生下来,坐着月子却不得不接一些替人浆洗缝补的活,生生地折腾坏了身体,我不到五岁,她就走了。” “后来我几经周折,才好不容易进了宋家军的新兵营,才好不容易混上个统领的位置。如今我终于替我父母报了仇,你却说我无耻,我无耻在哪里?啊?”他对着我吼道,声嘶力竭。 “王晨泽,你恨我爹我可以理解。可你如今也是三军统领了,若是遇到这种情况,你会如何?” 他沉默不答。 “若是有人违反军令,你当如何?你可会顾及他的一家妻儿老小?又或者说,你报你的杀父之仇时,可考虑到了我宋氏一门无辜的老弱妇孺?你和你曾经痛恨的人,又有何区别?” 他仍是沉默。 “你说啊?如今你是将军了,你在战场上可是能不杀一敌么?你说啊?” 我一时歇斯底里,咄咄逼人。 他突然说话:“二小姐,我不是什么好人,没错!我这辈子唯一想做的,就是替爹娘报仇,然后护好自己心爱的人,不至于像你爹那样,带着一家人往火坑里跳!” “我不会杀你!”他转过头,走到帐门前,“也不会把你交给皇上!但是你,好自为之。” 他掀开帐门,走了出去。 我靠着身后的柱子缓缓滑到地上,舒了口气。原是要来抓他的,竟还被他绑了,如今也只能赶紧想法子逃出去,不然被黎王他们知晓了,便是再没脸见人了的。 我将绳子扯松了些,摸了摸腰间,还好子虚乾坤袋没有被收走,凤歌在袋中,隐身符也在袋中,要逃出去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凤歌!凤歌!”我把袋口解开轻声唤道,凤歌闻声出现,揉着眼睛。 “娘亲,这才几时啊?” “嘘!小声些,快帮我解开绳子。” 她这时才清醒过来,看清形势知道此时马虎不得,赶紧到我身后帮我解开绳子。 忽然帐门掀起一角,我还以为是王晨泽又回来了,结果却只是进来了一阵清风。我本没有多想,却又觉得奇怪,这帐门沉重,怎么可能被清风掀开? 我正怀疑着,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个人,蹲在地上,离我近在咫尺。这人也不是什么旁的人,正是我几个时辰前还在与之怄气的黎王殿下。 “阿……阿喻?你怎么来……”我正要开口询问,却被那人瞪了一眼,一时竟不敢出声。 他在我身上贴了张隐身符,然后拉住我的手,一路将我带出了军营,又一路骑着马,赶回了黎王府。 巳时,黎王府中,灵犀阁内。 我无精打采地坐在桌边,黎王怒气冲冲地站在我面前。 “你赌气归赌气,怎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我计划地好好的,谁知道那王晨泽竟能认得出我来!”我委委屈屈道。 “你以为易容术仅仅是换张脸那么简单么?声音,身姿都要与之前不同,完全判若两人才行。那人与你自小相识,怎么可能识不出你?况且易容术还有时效,你问也不问就赶往敌营里跑,就这般不要命么?” “那哪里是敌营?那是我宋家军的军营!就算你不来救我,我自己也出的去!”我毫无底气地小声辩驳着。 “你还嘴硬?且不说如今宋家军尚在别人的掌控中,就算宋家将士仁义,可你如何证明你是宋将军的女儿?若是他们救你,那他们的性命又当如何?况且你也是运气好,才没被人发现你身上的乾坤袋。若是被人搜了去,你恐怕也就能自己解个绳子吧!若不是我在那子虚乾坤袋中放了定位符,你还不知道要在那受多少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哎呀!我那不也是见了染月的易容术觉得十分厉害,故而想着王晨泽武功不如我,就想把他抓了来嘛!” “你想得倒是容易得很!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真的能将他抓了来,到时候萧景云知晓了,你宋家军的那些将士当如何?” 我被他问得愣住,确实未曾想过此事。若是王晨泽失踪,师兄定会想到是我干的,而他到时候若是把杀害主帅的罪名加到宋家将士的头上,到时定然又是血流成河。 “王晨泽于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就算是杀了也不会让萧景云有何波澜,不过是给你解解气。但是却给了萧景云惩治宋家军的理由,同时还打草惊蛇,暴露了你的行踪不说,若是他料到我们的图谋,现在开始有所防备,到时要打到北齐去,又是多了几重难关?” 黎王说得句句有理,为何我昨夜竟一点都没有想到,当真只是小孩子闹脾气,想要做些事来惹人注意么? “歌儿,我知道你是昨日生了我的气。我们之间确实有些误会,有些事我选择不告诉你,是怕你受到更多的伤害。所以不管你有多生气,都不要在做如此危险的事了,好么?” 他蹲在我面前拉住我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说,我虽心中委屈,却也知道此次的事纯是我的错。故而仰起头来望着天花板,泪水在眼睛里打着转,却不敢低头看他。 “我知道错了。”声音里带着不争气的哭腔。 “知道错了便好,以后可不准这样了!”黎王站起身,用手掰过我的脸,用手将顺着脸颊流下的眼泪轻轻擦去。 “你也别自责了,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么?我即是说过要护你周全,就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可这回,我被王晨泽抓住了,是不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我想,王晨泽应当也不是一个只听从于萧景云的人,他即没有动你,就也不一定会告诉萧景云你的行踪。况且我将你救走时,没人发现,更不知道你去了何处,就算是怀疑到我这里,也无甚关系的。” “那……那倒也是!” “总之你,不要再如此冲动了!” “好,我知道了!”我低头回答。 “还有迷药这事儿,我记忆中,你中迷药应是不止一两次了吧?” “我……” “这事说来也简单,无非就是别人给的食物不吃,别人给的汤药不喝。你应该不至于在敌营之中还如此嘴馋吧?” “我那不是故意把腿划伤了么?人家看着好心好意地给我端茶送药,我怎好拒绝?” “什么?你还故意把腿划伤了?”黎王听闻又是急了,“伤口在哪?” “他……他们已经帮我包扎过了。”我虽这样说着,但是还是磨磨蹭蹭伸出自己划伤的左腿。 “谁知道他们给你用的都是什么药?你这丫头怎的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也……也是啊!”我乖乖坐着,任黎王帮我重新上药,重新包扎伤口。 这两天一夜,未免过得太戏剧了些,如今这样一闹,我竟是再也生不起黎王的气来了。 “那个……逐风师兄和染月他们,今日应当已经进城了吧?” “我是日出时出城的,刚巧碰见了他们,这才知道染月将易容术教给了你。”黎王蹲在我脚边替我重新扎好纱布,抬头又不轻不重地瞪了我一眼。 “其他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以他们的假身份在城南买了一处茶园,连着旁边的一处庄园,要经营个像样的茶庄应是不难。” “竟这样下血本?” “你即是要搜集情报,当然是得够气派,才能吸引到这些高官贵人。” “也是,劳你破费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明明主意是我想的,可资金和经营方面我却一点没操心,当真是纸上谈兵。 “你还知道与我客气?”黎王将我的裤脚放下,“还疼么?对自己下手倒是狠!” “不怎么疼的,我又不是没受过这样的伤。” “这也值得你骄傲么?”他敲了一下我的头,“今日就好好歇着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可不准再乱跑了,知道么?”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第六十五章 茶庄开业 之后的几日,我都老老实实地待在黎王府中养腿上那不值一提的小伤,被黎王好吃好喝地供着,像个活神仙一样。 关于姐姐与和亲的事情,我和黎王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谈。既然黎王能多次舍身救我,为我犯险,我也应当信任他才是。 这日他来陪我吃饭,刚巧聊到了茶庄的事情。 “茶庄那边已经打点妥当了,如今还差个名字,这茶庄名义上是那你们剑林的,取名的事,就交给你。” “名字嘛……”我低头揉着额角细细想着。 虽说我们剑林并不差开个茶庄的钱,但是黎王更不差这钱,故而也不好跟他客气。但钱毕竟是他出的,名字自然也该跟他有些关系。可什么名字才是既与他有关,又让人看不出与他有关的呢? “不如……就叫柳尘如何?”我突然想起他喜欢这首曲子,而这首曲子又鲜少有人听过,不如以曲之名,作为茶庄的名字,也算风雅。 “柳尘?确是个好名字,和适合茶庄的雅致,自古文人爱柳,应是会对你这个名字很有好感的。”黎王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名字。 “茶庄何时开张?”我问。 “应当就在这几日了吧。”他答。 “那到时,我也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帮染月和逐风师兄吧。总归日后我也是那儿的常客,先去熟悉熟悉也好。” “你想去也行,但是我们得约法三章。第一,你得换上男装;第二,出门得带着我给你安排的侍卫;第三,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准鲁莽,不准单独行动。” “好好好,我只是去喝个茶而已,不会乱来的,放心吧。” *** 三日后,正是个大好的日子,宜开张。 我起了个大早,按照黎王的吩咐和木兮换上了男装,点了两个黎王派来保护我的侍卫,大摇大摆地出了门。黎王府不在城中心,府门又罕见地朝西,故而没有人会看见我从黎王府出来,自然也没人会知道我与黎王相交。 茶庄在城南,位置上有些靠近皇宫,正是朝中官员们下朝后交谈闲聊的好去处。 到茶庄时,时辰正好。染月仍是换了张脸,看着是个年轻的采茶娘子模样,正举着炮仗在门前准备开张。逐风师兄并不在门前,想来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也不太适合迎接客人。 门外已经围了一些客人,看模样有下朝的官员,也有闻讯来看热闹的世家公子哥,怪不得黎王殿下硬是要我打扮成男子,这女子出来大摇大摆地进出茶庄,确实好像不太寻常。 “各位客官,请往这儿看!”染月身旁一个书生打扮,眉清目秀的小公子敲了敲手中的锣,吸引门前客的注意力。看来应该是个扮作茶庄小二的剑林弟子,为了符合茶庄的风雅气质,故意作此打扮。 茶庄毕竟是我们建来为黎王搜集情报,说服客卿的地方。故而我之前也特意嘱咐了染月,不要雇佣普通的伙计在茶庄中干活,以免到时出现什么纰漏,白白让一些无辜的人跟着送命。 “各位客官,今日是我们柳尘茶庄开业的日子。今日入园赏花品茶的贵客,通通一文不收。还请各位赏脸捧场!”染月银铃般得声音入耳,引走了大半观者的目光,只是说辞,倒有些像大街上卖艺的说法。 炮仗点响后,客人们鱼贯而入,我和木兮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茶庄有自己的茶田,但一些名贵的茶叶仍是从各地采买,进门之后就有一小片茶田,几个面貌清秀的采茶女忙碌其中,应是供客人们观赏的。再往里走有一些制茶的伙计,从杀青、揉捻到烘干,都有人当场演示,许多客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观看。 这个主意倒是很吸引人,也不知是黎王想出的,还是逐风师兄他们自己的点子,甚是有趣。 接下来是庭院,院中有许多树,亭亭如盖。每棵树下有一张小桌,客人们可以选择在树下饮茶赏景,又或是在屋内精致小巧的房间中,与三两好友相邀品赏好茶。 我挑了一小间雅室坐了进去,才发现小巧的房间内还有不少布置。墙上的挂画,可以推开的小窗,还有桌上放置的棋盘。果然考虑得都很周到,茶道风雅,最是离不开琴棋书画。 我点了一壶碧螺,染月招待完其他客人后,就端着一壶碧螺进了我这间。转手关好了门窗,这才坐下同我们说气话来。 “怎么样?师姐觉得如何?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很是满意!” “尝尝这茶!”她给我倒了一杯茶,又给木兮和自己也倒了一杯。 “我不是很懂茶,不过闻着清香,鲜爽生津,应是好茶。”我喝了一小口,答道。 “这碧螺春,又叫吓煞人香,香味自是不必多说的。是让人专门去洞庭采买来的。”染月细细向我解释。 “这些日子打点茶庄,真是辛苦你们了,这么短的时日,竟能打点的如此好!” “还不是因为黎王殿下,替我们寻了许多能工巧匠。师姐你且看这小房间,墙壁就做了处理的,只要关好了门窗,从外面是听不见我们说话的。”染月突然笑了笑,像是话还没说完:“但是从地下,却是能听见的!” “又是密室?” “那可不,黎王殿下亲自设计的图纸,原还觉得这些年我也算见多识广了,却没见过王爷这般心思细密的人。师姐你啊,可要好好抓住了!” “说什么呢?”染月突然玩笑,竟说得我有些脸红。 “对了,今日怎么不见逐风师兄?” “别提了,师兄正与我置气呢!” “与你置气?为何事啊?”逐风师兄一向对染月十分宠溺,怎会因为一些小事与她置气呢? “他非要我扮男装,我不肯,他便生气了,真是小气。” 染月抱怨着,我听闻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安慰她道:“师兄他这不也是为了你的安威着想嘛。毕竟来茶庄饮茶的都是些男子,你着男装岂不是方便些么?” “可我不习惯,再说了,他出面做茶庄老板,我当老板娘,这些男子即是来品茶的,断是也没面子调戏良家妇女,做出那些不要脸面的事情的。可是师兄他却不愿意!” 我又是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不害臊。就算如今你与逐风师兄两情相悦了,不是也还没成亲么?怎么就上赶着要给人家当老板娘了?” 染月被我说得红了脸:“师姐,师兄他是老实人,故而我才不在乎这些名义习俗上的事的。” “你既知道他是老实人,就该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他在乎啊?如今你还未过门,他许是觉得这样占你的便宜不好吧。” “师姐说的,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知道就好,你们啊,可别在这个时候闹别扭!” “放心吧师姐,我知道轻重的。这间茶庄,等我们再经营些时日,名气再大些,到时候黎王和师姐想知道什么,都不是难事。” “那都是其次的,这间茶园啊,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我好在此替王爷招揽些将才。”我从袖间拿出一本册子,递给染月,接着说。 “上面写的这些人,现下都在京城,看看你们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让这些人能到茶庄来品茶,到时候我好与他们,谈论一番天下古今。”我一边说正事,一边玩笑。 染月接过册子,草草看了一眼,同样是收在袖中,答道:“师姐放心吧,包在我们身上。” “嗯,有你和逐风师兄在,我就放心多了!” “那师姐在这儿多坐坐,我先去招待客人了!” “好,辛苦你了。” 染月笑着出了门,我和木兮依旧坐着品了会儿茶,眼看时辰已过了午时,我即是该看的都看过了,也该打道回府了。 我来时是坐的马车,回时自然也是。黎王殿下给我准备的这辆马车十分宽敞,我和木兮坐在里面,再多加五个人也是不为过的。 行到王府门前,正要下车,却看见王府门前停着一辆更豪华的马车,就连拉车的马匹上,都戴着不少装饰物。 我一时好奇,让人在不显眼的地方挺好马车,自己则是躲在一旁等着看看这是哪位大人物的车辇。 不多时,府门内就有了动静,一声女子的声音传出:“黎王哥哥,你快点!快点啊!” 这声音倒是熟悉,正是那个想要置我于死地的祁月郡主公孙千念。这丫头也是奇人,公孙将军忠义,她哥哥公孙北原也是少年豪杰,怎的她一个小姑娘,会如此阴毒狠戾。 走神间,王府门前出现了两个身影,正是黎王和祁月郡主。 黎王费劲地扯出被祁月郡主生生拉着的袖子,问道:“念儿,究竟何事如此着急?你倒是说明白些啊!” “当然是好事啊!皇上在宫中等着呢,快随我进宫听旨!” “听旨?什么旨?皇兄有何事?” “哎呀,黎王哥哥怎的如此婆婆妈妈?还非要念儿亲口说出皇上要给你我赐婚么?” “赐婚?”黎王怔了一下,我也一样。 上次和亲不成之后,这个南齐的皇帝终于又要给黎王赐婚了么?还是这位对他心心念念的祁月郡主?那他,会如何? 两人还在远处拉扯,我缓步走上前,黎王看见我又是一惊,眼神闪烁,看来是料到了我听见了他们方才的谈话。 公孙千念瞟了我一眼,并未在意,她只在山庄中见过我一面,如今我扮了男装,她自然一时也认不出来,只当我是黎王府中的客卿吧。 第六十六章 赐婚圣旨 “你……你回来了?”不知是不是我心中情绪作祟,总觉得黎王与我这声招呼打得十分客气,且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唤我歌儿,故而心下顿时有些不悦。 “给黎王殿下请安!”我按规矩行礼,却故意装作忘了自己扮作男装,行的是右手压住左手的女子之礼。 这祁月郡主也是细致之人,我这礼被她瞧了个正着,她立刻松开黎王的袖子,向我这边走了过来。 “方才没注意,这不就是剑林山庄那位号称是神医的姑娘么?”她言语中带着轻蔑,而我只是笑笑不答。 “不知这位神医姑娘,扮成男子出现在黎王哥哥的王府门前,有何贵干啊?”可能是黎王在此处,她对我说话时,倒还有几分客气。 我看了一眼黎王,他神色有些忐忑,不知究竟是在担心什么,又是在担心谁。 “回郡主的话,民女……民女是住在黎王殿下府中。” 她听闻果然变了脸色,厉声问道:“你为何要住在黎王哥哥府中?” “郡主说笑了,我为医者,住在此处自然是给黎王殿下解毒的。” “你胡说,黎王哥哥这数年来,每年只去一次剑林,在那儿解毒。今年已经去过了,你现在还在此究竟是有何居心?” “郡主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向前走了几步,站定在祁月郡主身后,直视着黎王故意发问。 “我不知道什么?”这小姑娘果然是沉不住气,急急走到我面前,挡住我看向黎王的视线,问道。 “因为黎王殿下今年在山庄解毒的时候,突然不知因何故被郡主您带走,这解毒疗程没有完成,突然中断,可是很危险呢!故而如今黎王殿下,体内的毒,已经侵入心脉,怕是……”我低头故作惋惜。 “怕是如何?”祁月郡主杏眼圆睁,死死瞪着我。 “怕是也活不了一年半载了。”郡主虽还是个小姑娘,却对黎王情深,众人都能看得出来,如今能让皇上赐婚,也算是有几分本事,只是不知若是黎王殿下命不久矣,她是否还愿意嫁给他? “你胡说!”郡主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 “剑林怎会有你这样的庸医?你们掌门呢?让他来治,定能将黎王哥哥治好!”说起来我们剑林的医术确实有名,药铺医馆布满北齐,甚至有几家已经开到了南齐的都城中来。 “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归隐了,如今我就是剑林掌门,也是整个剑林医术最好的人。我说黎王殿下他没得治,就不可能有人能将他治好。如今我也不过是尽力帮他延长寿命罢了。”我也不知心中哪来的气,竟当着黎王殿下的面这样诅咒他。 他倒是脾气好,不比方才的愁眉紧锁,倒是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热闹。 “你!”郡主被我气得不轻,一根手指指在我鼻尖前,破口大骂:“你这庸医,黎王哥哥从前一直好好的,为何经你手中一治,就只能活一年半载了?是不是你故意害他?” 说着她便扬起手,似要打我。虽她也是将军之女,但身为祁月郡主毕竟身份尊贵,可不像我自小习武练剑,我又怎会怕她这一巴掌? 但我自然是不能伤她的,只等着她手落下的那一刻施展轻功,移到别处。谁知这巴掌还没下来,黎王殿下就已经挡在我身前,将郡主那纤细的胳膊捏在手里。 “黎王哥哥,你拦着我做什么?这妖女满口胡言,我帮你教训教训有何不可?” “好了念儿,方才不是还急着进宫有事么?”黎王一只手伸到背后,向我打了个手势,应是示意我赶紧回府。 我瘪瘪嘴,看着黎王连推带拉地带着祁月郡主上了那辆豪华的车辇,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一时间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凄凉之感。 “小姐?小姐!?”木兮在身侧唤我,我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不想答话,一时没有出声。 “小姐,如今我们当如何啊?”木兮问道。 “什么如何?”我侧头看着她反问,只觉得她这问题问得蹊跷。 “黎王这一进宫,再出来时可就不知道是谁家的王爷了!” “那与我何干?”我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府中走去。反正这黎王府我住得,王府上下的人我使得,他黎王是谁的夫君与我何干? “小姐!”木兮追上来:“小姐!你就别再嘴硬了,你和黎王殿下分明已是两情相悦,这府中的下人,哪个不是认定你是未来王妃?难道你当真甘心看着黎王被那个祁月郡主抢去么?” “我当然不甘心啊!”我回身冲着木兮吼道,吼完才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知道自己钦佩黎王,有时也不自觉地想要依赖黎王,却从未想过与黎王之间的情谊究竟是何种。可我看见他同祁月郡主在一处就不开心,听见他要娶祁月郡主更是心中五味杂陈,原来我是不甘心么?原来我早已对黎王暗许芳心了么? “小姐?”木兮拿无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小姐你打算如何啊?” “我能打算如何?”我回过神来,此话不是气话,如今是南齐的皇上要赐婚,难道我一个北齐叛将的次女,一个江湖门派的掌门,还能进宫去不让皇上下旨么? “不过小姐你也别着急,说不定黎王殿下会抗旨呢!” “抗旨?”不至于吧。黎王是有大筹谋的人,如今事还未成,小不忍则乱大谋,到时候满盘皆输,十分划不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姐觉得黎王不会抗旨么?”木兮凑过来,一脸天真。 “他当然不会!”他最好不要,不然我剑林弟子这些时日忙前忙后,他这十年来布局谋篇,岂不是全都浪费了。 我叹了口气,回到屋中坐下:“木兮,去膳房找些甜食来吧!” “好!”木兮应着,一边在门外吩咐晚晴去膳房,一边还不忘同众人耳语:“我们家小姐啊,一不开心就爱吃甜的。”这话让晚晴那姑娘听了去,过不了一时半刻,恐怕全王府的人都要知道我不开心了。 果然,晚晴和初晓端着糕点和甜汤进来时,十分小心翼翼。 “王妃娘娘,您别担心,王爷肯定不会娶祁月郡主的!”说话的是晚晴。 我初到黎王府里时,就是这丫头同我说王爷与祁月郡主是兄妹之情,断不会生出男女之意。如今若是黎王娶了他这个表妹,第一个打脸的可不就是晚晴。还亏得她这些日子在王府中走走串串,逢人就让他们称我为王妃娘娘。 “娶不娶祁月郡主,可不是他能决定的!”我舀了一勺面前的甜汤,无精打采地吹了吹。黎王出门才半刻,想来此时府中上下都知道他去宫中是为何事了吧。 “就……就算王爷娶了祁月郡主,我们王府上下也只认你这一位王妃娘娘!” “是啊是啊!”初晓在一旁附和着。 我含着一口汤水,险些没喷出来:“你们倒是胆子大,王爷八抬大轿取回来的王妃,你们敢不认?仔细人家扒了你们的皮!” 我一边吓唬她们,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酥。甜食果然是有用的,我不过吃了几口,就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心中想着就算黎王非得娶祁月郡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离那王位也不远了,到时候以他的性子,自然会再给他这位表妹寻个好人家。可是一想到这祁月郡主如此倾慕黎王,甚至为了他能干出杀害和亲郡主的事来,还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那若是她嫁进黎王府后,我还在这府中住着,岂不是很危险。我一向少有防人之心,经历了那么多还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可这祁月郡主断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吧,到时黎王可还能护我周全么? 想着想着,我又有些怅然。也罢,我身为剑林掌门,大事未成,怎能如此在意儿女私情?黎王不过也就是我在京城大街上捡来的个王爷,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是当以大局为重。 我不知在心中对自己说了多少这样定心的话来安慰自己,可木兮进来悄悄告诉我黎王回府了的时候,我仍是激动地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他在何处?” “往风和轩去了!”木兮在我身旁耳语。 “我……我出去透透气,你不必跟来!” “是!” 我自然是走到了风和轩,走到了他的书房外。 书房门关着,屋内亮着灯,我敛了气息走到门前,却没进去。 “王爷,如今您接了这圣旨,可就不能反悔了。”说话的人是整日跟在黎王身边的御赫,功夫了得,思虑也周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本王知道!”半晌,黎王的声音才传来。 “那王妃娘娘那边?” 黎王叹了口气:“歌儿虽然聪颖,却不一定知晓明白我对她的心思。如今大局未定,我许她的复仇承诺还未兑现,又怎敢与她提情谊二字?况且念儿不知是与皇兄达成了什么协议,竟能让皇兄下旨将她许给我,她毕竟是我妹妹,我不能放任她不管。” “可是王爷,方才进宫前王妃娘娘在府门前闹的那一出,分明是在意的。王爷当真不去解释解释么?况且府中上下这么久都一直称她为王妃,她又怎会不知王爷您的心意?” 黎王没再说话,也许这份心意,就当作是一层窗户纸,还是不要捅破得好吧。 我转过身,故意没有再闭气,缓步往院外走去。 身后如愿传出了开门的声音,他没有叫住我,我亦没有回头。所以日后,我们之间,只当是同盟的关系,也只能是同盟的关系吧。 第六十七章 前尘莫忘 一夜无眠。 第二日我没有去茶庄,没有早起练剑,没有去黎王的书房寻他,所有平日里常做的事情,我都没有做。 我只是静静地坐在庭院里,不发一言,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到夜幕降临。 我并没有觉得很难过,有的话,应该也只是一点点。 黎王从许过我什么关乎于感情的承诺,我也从未期待过什么。明明我们一直都只是同盟的关系,可为何我突然知道他终于要娶妻时,竟好像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黎王常说,若我能时时在他身边,他定会护我周全。 可人生本就像四时更替,忽晴忽雨。也许这段时间对我们而言,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段小小插曲,今后如何,谁又会知道呢?我能在他身边多久,又有谁知道呢?也许我们会并肩作战,然后他做他的帝王,我则归隐山林,也许不管是哪样的交情,最后都会天各一方吧。 “小姐!”月亮初升之时,木兮在身后轻轻唤我。 “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我让厨房熬了些清粥,你多少吃一点,好不好?” “木兮。”我没回头,“我不饿,你替我吃了吧。” 真是难得,我竟有这样一整天不动食欲的时候,若是早能这样,剑法也不至于差别人许多。 一只手在我肩上拍了拍,指尖温热。 “木兮,我真的不想吃!”我回过头,才发现身后站的人是黎王。 “歌儿。”他柔声唤我。 “王爷?”再次这样疏远地称呼他,明明上次因为这样唤他被他威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歌儿,我有些话想同你说。”他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像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王爷要说的,我都明白了。”我回过头不去看他,昨日,他在门里我在门外时,他要说的,不是都说清了么?如今当面,不过是换个委婉的说法,又有什么不同呢? “昨日,你听到的,并不是我想说的。”他走到我身边坐下,抬头看着漫天的星光。 “是么?那昨日王爷的话,都是说给御赫听的么?”我自然知道他那时的话就是说给御赫,可那就是他真实的想法。 我自然也知道迎娶祈月郡主非他本意,可他拒绝不了。 “我中了蛊毒的那一年,不过九岁。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却也正是最明媚的一年。” 他缓缓开口,似要娓娓道来,可我却不解其意。 “从那时起,我一直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我并未奢求过许多。其实我在剑林山庄时,一直害怕接近你。因为我怕我的毒解不了,反而累你徒增伤感烦恼。” “阿喻,我听不明白你的话。”每次他提起体内蛊毒,我就有些莫名的心疼。 “是有些语无伦次了。”他低了低头,忽而又抬起来,转头看着我,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说道:“我本该同你保持距离的,却又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你。我一直都是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歌儿,我想陪在你身边,护着你,照顾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发着愣,他这样说,可是在同我表白心意么? “歌儿,你能不能借我一滴血?” “血?”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我将手鬼使神差地伸给了他。 小刀划破指尖,一阵凉意,那滴血滴入小瓶中,他晃了晃,一口饮尽,调息半刻。 他睁眼,替我包好渗血的手指,然后将自己的袖衫挽起,把手伸到我面前。 “歌儿,替我把脉。” 我不明所以地将三根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结果即是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你的毒,正在退散?这是为何?” 黎王中的是蛊毒,若是能用我的血液解毒,那岂不是意味着,毒是我下的。 他应是识出了我眼中的震惊,开口道:“你应该已经不记得了,不是你下的毒。” “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第一次随父王去北齐皇宫。我们两国虽是时有战乱,但有时又不得不停战,外交,通商。那时父王就是派去北齐的使臣,南齐虽然富饶,但不比北齐群山环绕,许多珍贵的药材在南齐都很缺乏。医术佼佼者更是少之又少。 先帝那时身体不好,不得不派遣我父王去北齐说和,答应五年内不挑起战乱,并为北齐供应军队粮草。 北齐先帝自然知道南齐先帝惜命,变着法要了许多好处,最后还将我扣在北齐作为质子。” 原来,他竟是因为在北齐做质子,才被下了那毒的么? “我原是养在北齐先皇后宫中,我本就瘦弱,父王走后更是寝食难安,故而明明已经九岁,却像个五六岁的孩子一般。” “五六岁的孩子?”我突然想起曾做过的一个梦,梦中像是姐姐的女孩将一个五六岁的瘦弱男孩牵在手里。 “有一日我在皇宫中乱走,遇见了一个小姑娘。她当时在弹古琴,弹的那一曲,正是《柳尘》。 我也从小习得音律,她弹的并不是多好,可是那轻快婉转的旋律,是那样的不同,就好像雨后乌云散开时,洒下的一道阳光。 那天我只是躲在假山后面悄悄看她,她也并没有发现我。但是第二日,第三日,我依然不知不觉去了那里。却并没有再见到她。 又过了几日,我看见她在花园中玩耍。她也是一个人,却好像很开心。我当时很不明白,明明皇宫是个那样一个腌臢的地方,为何只有她的笑容,单纯地像一张白纸一般?” 黎王描述着,好像沉醉在过去的记忆里。他曾说那把古琴不是要送给姐姐的,拿他在北齐皇宫中遇见的小姑娘,究竟会是谁? “有一日,她仍是在花园中玩耍,自由自在地像一只蝴蝶。一个宫女走过去,那宫女我识得,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宫女。那宫女平日里对我很好,可是那时她却突然走到那个小姑娘的身后,故意将她推倒。 我刚想冲过去,却又看见那个宫女慌慌张张地给她包扎流了血的伤口。后来那个宫女走了,小姑娘一瘸一拐地似要走。我有些担心她,就紧紧跟在她身后张望。” 黎王说着突然轻声笑了:“她发现我时,我正躲在一颗枯死的老树后。 ‘你是谁,为何在此处?’她的声音很好听,铃铛一般。 ‘我,我迷路了。’我一时情急,胡乱编出个理由。鼓起勇气走到她身边时,才发现我竟比她矮了半个头。 ‘你住在哪里?’她问我。 ‘我不知道。’我这样回答,其实是不想让她知道我是南齐的质子,我觉得那样的身份,很丢人。 ‘真是个笨孩子啊。’她裂开嘴角笑了,接着就拉起我的手,告诉我她姑姑是宫中的妃子,宫里有许许多多的好吃的。我被她牵着,就那样傻傻地跟着她走了。” “这是我的梦!”我打断他道:“我曾经梦见过的。” 他先是一愣,然后又轻轻笑了:“那不是梦,那是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我没有反驳出声,只是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未在那个年纪进过宫。 “你姑姑是先帝的嫔妃,那时你就住在她宫中。那日,你带我回了储秀宫,招待了不少好吃的给我。你从那时起,就是个很爱吃的孩子了。 我在你姑姑宫中同你玩乐了一下午时光,那是我入到北齐皇宫以后,最开心的时光。你同我说了许多话,还告诉我那爱弹的那首曲子,叫做《柳尘》。 后来皇后娘娘宫里的宫女来寻我,也就是在花园中将你推倒的那个宫女,那个宫女,其实就是染月的娘亲。她说是来接我回皇后娘娘宫中,却带来了一碗汤。 那碗汤正好是你爱喝的银耳羹,你尝了一口,却说不甜,加了一大勺糖进去才给我喝,还叫我多喝一些,才能快快长高。” “那碗汤?” “没错,蛊毒就在那碗汤里。还加了你的血液。这也是她在花园中为何将你推到又替你包扎伤口的原因。” “所以方才?” “所以方才按照你所说的,足以毒死蛊虫的毒药,加入你的鲜血为引。如今我的毒,解了。” “可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早些找我要了血解毒?” “其实我原本以为,你会一直住在剑林山庄中,而我也只有每年借着解毒的借口,才能去剑林见你一次。” “难道见我,竟比你的性命还重要么?”我低下头,一时之间很难消化他方才毫无逻辑地一番话。 “歌儿,从前我有太多的顾虑,所以我不敢走近你。可是现在,我体内的毒解了,我们之间也有了同样的目标,明明你现在就在我身边了,我实在不想放手。” “你的意思是?”明明昨日态度还那么牵强,为何今日就? 他从袖中掏出一只发簪,虽然是在夜晚,却也闪闪发着光。 “歌儿,我……我知道我现在没办法给你承诺,因为现在拒绝皇上的赐婚确实是下下策,我没办法让所有人的努力都付之一炬。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等有一天我拿下了皇位,若你愿意,我一定会娶你,让你做我唯一的皇后。” 他没等我回答,转身将那根发簪轻轻插在我绾起的发丝上。 我轻轻笑了,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侧身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嘴上却仍是不饶人地说:“你可知这话,有许多人同我说过。” “我知道。”他抿了抿嘴,他只有紧张的时候才会这样:“所以我之前才给你下忘情散,可谁知道又冒出一个萧景云,很是碍事。”原来我被困在宫中两年的事情,他也都知晓。 “可是我为何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你确定遇见的是我,而不是姐姐么?” “自然是你,你的血已经解了毒,怎么可能会是旁人?况且……”他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 “其实那时你年岁尚小,发生那样的事,当真是吓着你了。其实我,不应该提起这些的,毕竟这些对你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很好的回忆吧。” 我点点头,那年他九岁,那我应是还不到七岁…… 第六十八章 风霜雪雨 六岁时的事,确实是记不太清了,也从未细细想过。可我与姐姐一同谱曲的《柳尘》,不就是在那个年岁么?故而黎王那时在宫中听见我弹奏《柳尘》,时间上确实合理。 “那时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我问。 “那时在你姑姑宫中,皇后送来的汤你喝了一口没事,加了一勺糖后被我喝完,不到片刻我就开始口吐白沫,呈中毒之相。如此一来,皇后自然有看护不利之责,而你姑姑,自然被认为成是下毒的幕后指使。” “所以姑姑那时才?” “是,她那时上吊自杀,就是为了护你,把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原来……原来是这样。”可我却只记得姑姑自杀了,却一直不知真正的原委。 “那后来呢?你是如何被师父所救?” “后来,你师父不知为何出现在宫门外,说是同叡王世子有缘,故而愿意出手相救。你们剑林在江湖和朝堂都是颇有名气,先皇那时正愁无法向南齐交代,此时剑林掌门的出现可以说是一场及时雨。 你师父进宫时,我已经奄奄一息,也无暇顾及你当时如何。总之他保了我一命,并将我带回了剑林。 后来才听说,因为此事,你姑姑自杀,皇后被打入冷宫,太子被废。虽说面上是给南齐一个交代,其实暗中总归是有人使坏的。故而先皇后才会死在冷宫中,萧景云才会流落在外成为剑林大弟子,染月的娘亲才会带着她流离逃窜,还有你姐姐。” “我姐姐?” “你可能忘记了,你六岁时已经在皇宫之中住着,其实原本要在宫中长大的是你,而不是你姐姐。只是那次变故,你吓坏了,大病了一场,才有后来的镇南将军长女被封为卓雅郡主进宫一事。”黎王面上严肃,并无半点玩笑之意。 “原来是姐姐代替我进了宫?” 原来姑姑是因我而死,姐姐是代我进宫,原来这么多人的不幸,皆是因我而起。 我抬起原本靠在黎王肩上的头,内心似乎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慌乱和不安。 “我竟然,什么都不记得。” “也许……也许是你师父当年用术法让你忘记了这些事情吧。”黎王看着我的眼神满是担忧,他是不是在后悔将这些往事告知与我。 “阿喻,若是当年我们没有相遇,是不是大家都不会付出这么多代价?” “不是的,歌儿。那些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相遇的错。其实我们遇到的那些不堪,都是命中的劫数,可能就算是提前知晓,也难以避开的。先皇后娘娘,就是因为她是皇后才会被陷害,萧景云也正是因为他在众多皇子之中能稳坐太子之位,才会遭此一难。我们也一样,谁都避免不了的。” “这就是你为何明明深陷其中,却从不怨恨那些害你的人的原因么?”我抬头看他。 “恨!我怎么会不恨呢!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每个人都不得不去害别人,但是我还是希望,在我实现自己图谋的道路上,能够尽量不伤害无辜的人。” “你会是个好皇帝!”我忍不住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其实治理国家,斡旋朝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歌儿,若我成功了,你还愿意陪在我身边么?” 我想起师兄得到北齐皇位之时,也曾让我做他的皇后。那时我曾说不喜欢困在后宫中的那种生活,他也曾斥我不过是不愿同他一起。现在想来,他说的很对。 “有人许了我皇后之位,我为何不愿意啊?”我笑笑,回答道。 “当……当真?”他应该并不是没有料到我的答案,只是亲耳听到时,还是不自觉地喜形于色。 “阿喻哥哥,我饿了,我想喝你做的银耳羹。”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转而有些红着脸,称呼他时也是前所未有的亲昵。话从口中出来,软绵绵地也更像是撒娇。 他愣了一会儿,狭长的凤眼直盯着我,就好像他一眨眼我就会消失一般,薄唇亲启:“好,好,借你院里的厨房一用,马上就好。” 他起身,我也跟着,他走动,我也拉着他的衣袖跟着。我这一生错过和后悔的事太多,且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做。可如今他终于同我表白了心迹,那么这一次,我不想再放手。 他也感觉到我在身后拉着他,回过头轻笑,那笑让我迷了眼。他伸手拉过我,将我的手攥在手里。 灵犀阁中有个小厨房,但是不常用。他低头点燃柴火烧水,指挥下人去取食材。我轻轻笑着坐在一边的灶台上,晃着脚。心中想着的是,不管是什么样的日子,我都是愿意与眼前这个人一同面对的。而在此之前的平静,更是想要好好珍惜。 我自顾自想着,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仅是轻轻一叹,却还是被他听了去。 “没什么,只是想着,你现在还是不得不娶祁月郡主。”我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心中仍是有些过不去。 他也跟着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我觉得有几分蹊跷。” “有何蹊跷之处?”我仍是坐在灶台上晃着脚。 “念儿是祁月郡主,在南齐的身份十分尊贵。原本她的夫婿应是从各个世家子弟中挑选出来的文韬武略之辈,这些人选了出来也是需要当众比试的,最出众的男子才可以娶她为妻。说来这也是南齐的传统,倒更像是过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 “按说皇兄下令让他嫁给我,是不合规矩的,但是谁又敢违抗皇命呢?”他又是叹了口气。 “那究竟何处蹊跷?” “我在南齐名声并不好,你是知道的。若是将祁月郡主嫁给我,自然是会引发官员们和百姓们的不满的。皇兄又一向因循守旧,怎会突然下这样的旨意?” “你觉得应是为何?”我问。 “说不清,念儿毕竟是我表妹,若是皇兄对我起了疑心,也不至于派念儿来探查,并无道理。” “莫不是你那鬼灵精的表妹,拿了皇上什么把柄,威胁于他吧。”我笑道。 “不会,念儿一个小姑娘,虽说行事鲁莽些,却还是很单纯的,没那么大本事。”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能派人杀了和亲郡主还嫁祸他人,毁人名节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单纯?但我并未说出心中所想,而是转而叹道。 “是啊,这么一个单纯可人的小表妹,若是日后嫁给你了,你两举案齐眉你侬我侬的,到时候,你是不是就忘了我了?” 他放下手中的火钳,旁若无人的在华丽的衣袍上擦了擦手,然后走到我跟前,两手分别放在我身子两侧的灶台上,微微俯身,鼻尖险些碰在我额上。明明在梦境中,九岁的他比六岁的我还要矮上半个头,如今究竟是怎么生得如此高大的? “你说呢?” 他的鼻息扑到我脸上,我不由地往后靠了靠。 “我……我说什么?”明明他不是第一次离我这样近了,为何我仍是这般不好意思地僵硬? “说些好听的来,我就放了你。”他勾着嘴角,挑了挑眉。 “什……什么好听?” “你先说来听听?” “我……你……”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本就向后倾斜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他的手却及时伸来,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扶住我的头。 这个姿势不知保持了多久,我一动也不敢动,全然不知所措,而他只是看着我坏笑,更是让人难为情。 “你……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啊?”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糟了!锅里糊了!”他突然松了手,我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 虽然灶台上并没有什么东西,我也并没有摔到,但却躺在那里愣了许久。反应过来时,黎王正在旁边大笑。 我有些恼羞成怒,但自然又不是真的恼羞成怒。从灶台上跳下来就拿拳头砸他,却又被他把拳头牢牢捏在手中。 “你戏弄我!”我抽回手,转身跺脚,佯装生气。这算是许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也有女儿家的一面。 “好了,不逗你了。”他伸手将我转回来,用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子,然后转身继续在灶台前忙活。 我看着他的身影发愣,原来,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玩乐打闹,甚至是被他戏弄,竟都如此的开心。 如果可能的话,真希望我们能这样一直过两个人的平凡日子。若是我们都没有遇到曾经的那些苦难,我们可还会相遇么?还会相爱么? 等到很久以后的有一天,他完成了他的大业,我报完了我的血仇,我们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亲昵?会不会也像戏本子里写的那样,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又会不会出现什么,让我和他之间不断地走远? 我发愣望着窗外,突然一颗流星划过,我连忙合十双手,在心中默念:未来风霜雨雪,愿能与你同行。 “汤好了,来尝尝!”他端着一小碗,边吹凉边唤我。然后舀起一勺,小心地味道我嘴边。 “还烫么?” 我摇摇头:“太甜了!”我露出嫌弃的表情。 “啊?是么?”他低头自己尝了一口,抬头是怀疑的目光,“我毒都解了,莫非味觉还没恢复?你再替我瞧瞧?” 他说着伸出手腕,我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坏丫头,这么快就轮到你戏弄我了是吧?你若是嫌弃,我可全喝了?”他自然是知道,怎么对付我使坏的法子的。 “别别别!”我伸手将碗夺过来,“好喝!好喝得很呢!我都饿了一天了,你可不准同我抢。” “好!”他将我散落在耳边的头发挑到耳后,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慢点!没人同你抢的。” 第六十九章 闲敲棋子 同黎王表明了各自的心意之后,我们总算能没有负担地坦然相对。他依旧啰嗦话多,往往一件事要叮嘱我三五遍。指点我剑法时虽然总嫌我笨,却也格外地耐心认真。 原本以为他要赠给姐姐的那把古琴,如今自然是成了我的。我偷偷给它起名为黎歌,两个字分别取自黎王和我的名字。黎歌也是灵器,适合远战,相比剑法而言,对战时要安全许多。故而我最近也是勤加练习,有了不少长进,如今御琴为剑,已都不是什么难事。 日子虽是过得欢快,可距离黎王大婚的日子,已是只剩十来日了。 我不由地叹了口气,恰巧染月端上来两壶新茶,面带疑虑地看着我。我立刻恢复了笑颜,对着她摇了摇头,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是来办正事的。 染月果然不负所托,十几日的功夫,柳尘茶庄已经在南齐都城名声大噪,如今这茶庄,怕是不早些来,都没地方坐呢。 昨日染月传信,说是公孙家的大公子公孙北原已经连着来了两三日了,想来今日也不会例外。故而一大早,我就带着木兮赶了过来。 我们刻意落座在离公孙公子不远的一处桌旁。这公孙北原确是习武之人,身姿挺拔高大,佩剑不离身,眉宇间英气十足,模样生得竟还与黎王有几分相似。 我品了一口茶,暗自思忖着,虽然人是在这里了,但是如何才能引得这位公孙公子的注意呢? “师姐。”染月在身侧轻声唤我:“听闻公孙公子喜欢下棋,尤为喜欢解难解的棋局。我从山庄带了几本棋谱,你要不要看看是否用得上?” “喜欢下棋?那倒是好办了。”我示意染月别忙,她点头退下后,我才将一双眼飘向端坐在对面捧着茶杯大口喝茶的木兮。 这琴棋书画之中,画算是我最擅长的,琴技也就马马虎虎,近来才又有了些长进。这棋艺和书法我倒是真的没什么研究。可是面前这位自小跟着姐姐长大的木兮,棋艺可是姐姐手把手教出来的,她布的棋局,我也是曾见识过的,几乎是令人毫无头绪。故而有她在此,哪里还需得什么棋谱。 只不过,木兮是个美人胚子,就算是扮了男装,也十分清秀,怎么看也不太像个男子。往日他跟在我身后,不怎么惹眼也就罢了,可若是真跟公孙北原对弈,万一被看出什么端倪可如何是好啊? 我低头琢磨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好办法。心说也罢,就算被认出是女子,咬死不承认,料想公孙北原也不能如何。故而咬了咬牙,谄媚地向着木兮说:“这位小公子,闲来无事,不如你摆个棋局,解解闷啊?” 木兮不知我心中算盘,自然听话地拿出棋盘,思索二三,便摆出一副棋局。摆好这副棋后,我看了看,稍加琢磨了一下,竟有些思路。看来这丫头是知道我棋艺不精,故意摆了盘简单的。 “不行不行,你这太简单了。要难的,最难的那种!” “公子,再难的,你解得了么?”木兮面露疑惑,她倒是很清楚我几斤几两的。 “没事儿,你不必管我,只管摆出最难的来!” 木兮点头,似懂非懂地开始重新琢磨棋局。他摆棋的这会儿功夫,路过的人中已有驻足观看的,大多眉头紧锁,看来确实是十分复杂的棋局。 “公子,摆好了,您看看!” 我不慌不忙点头,掏出一把折扇,一边品茶一边执子,反正这棋局我是自然解不了的,现在之差把那公孙公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木兮啊,我若是在此处落子,可有用?” “公子,你动动脑子啊,下在此处的话,不出五步您可就要输了!”木兮下棋的习惯我是知道的,最爱估计对方能存活的步数,这也就是我故意这样的原因。 “哦,这样啊?那我要是落在这里呢?”我接着问。 “最多十步!”木兮答。 “那……这里总行了吧?” “公子!”木兮气得提了提声调,又叹了口气:“这解棋局又不是靠你把每个点都落一遍试出来的,我方才都说了这棋局你解不了,可你非得试!”她急得红了脸,样子十分可爱。 而此时周围已经引来了好几个儒生一样的公子在一旁观棋,看样子也是没有什么眉目。 我故意提声道:“我这学下棋,光是听你说,当然学不到什么。不如你找个高手对弈,让我见识见识,这样学起来才快嘛!” 木兮好像差不多明白了我的意思,也提声说道:“公子,你可是小瞧我了?我布的棋局,一般人皆是解不开的。不信的话,你问问这几位公子?” 我听闻立刻起身,向着周围围观的几位公子作揖道:“几位公子,可有棋艺精湛的么?可否帮小弟解一解这棋局,让小弟一饱眼福啊?” 那几位自是知道自己的斤两,推脱着不敢上前。 这样一来二去,坐在不远处的公孙北原终于站起身,走了过来。 “在下不才,愿意一试。”寥寥数语,风度翩翩,真不愧是南齐的武状元。 “那就谢过这位公子赏脸,快请坐。” 公孙北原落座后,几个回合下来,木兮就开始面露难色,脸上似乎也有细密的汗珠渗出,而这位公孙公子,面上却全无表情,让人很难琢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承让了!”半柱香功夫,公孙北原开口,应是棋局已破。 “这么快!”我不禁惊叹出声,旁边的木兮也是面露尴尬之色,显然没想到有人能这么迅速地解了她的棋局。 “献丑!”公孙北原抱拳作揖,似是起身要走。 我急忙开口:“公子稍等,这幅棋局公子解得如此快,我却还没看懂,可否请公子品鉴一二?” 公孙北原听闻只得转身正对棋盘,他不似能言善道之人,思考良久,才开口说:“这棋局很精妙,小公子棋艺很好!” 我正欲听他继续说下去,他却不再张口,脸色微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莫非是已经看出了与他对弈的木兮是女子? “就……没有了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不住,在下不善言辞,只会下棋。” “只会下棋?那还不好办,公子不如再同木兮对弈一局,让我再开开眼界,可好?” 公孙北原的确是不善言辞,想拒绝都不知如何说出口,只得答应下来。 “这个时辰日头有些毒了,不如我们要一间雅室,再要些清茶甜点。我们木兮也是好不容易棋逢对手,希望公子也能尽兴些。” “好说,好说。” 公孙北原在我的盛情邀请下不得不点头答应下来,染月连忙给我们安排了雅室,还将压箱底的一副好棋也取了来。 三人落座之后,我满上茶,木兮执黑子,公孙北原执白子,想来将是一场恶战。 公孙北原抬头看了一眼木兮,良久才张口:“姑娘,黑子先行!” 我愣了一下,木兮也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我,而公孙北原似乎也愣了一下,似乎是早就看出了我们是女子,本来不欲拆穿,却一时说漏了嘴。 “公子难道?” “对不住,一时口误。”他低头,有些脸红。 “公子不必抱歉,我和小妹本是在家中无聊,听闻这个茶庄不错,便来坐坐。小妹自小喜欢下棋,奈何我性子急,不能陪她尽兴,今日真是,多谢公子了。” “无妨,在下也许久没有棋逢对手了,今日能得姑娘指教,心中亦是欢喜。”他仍是低着头,不敢抬头直视对面的木兮,不过,这句当是他今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观棋不语了,二位请!” 我向木兮使了个眼色,木兮会意开始落子,看得出,这一次她集中了所有的精力。原来这个公孙北原,棋艺当真如此了得,还真是轻敌了。 这一盘,依旧是赢在了公孙北原手里。不过时辰尚早,二人棋逢对手惺惺相惜,故而不动声色地又下了一盘。 而我在一旁坐着却十分无聊,幼时哥哥姐姐也曾教我下棋,可我只懂些皮毛,这琴棋书画明明是陶冶情操的,为何会有棋这种令人费神的东西存在。 我一边偷偷打着哈欠,一边给他们二人续茶,一下午的时日,二人下了足有五六盘棋局,木兮赢了三盘,也算是没输得太难看。 这一盘下完后,二人开始收拾残局中的棋子,我悄悄拉了拉木兮的袖子,冲她使了个眼色。 木兮会意,低头红着脸轻声问道:“公子,明日可还来么?” 木兮女儿家的娇羞样子写了一脸,想来也是真的欣赏这个公孙北原,而那公孙公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移开眼神,答道:“二位姑娘,可是找在下有什么事么?不妨直说。” 他此话出口,发愣的人换成了我,原是打算再让他们下几天棋,熟络一番,再提招才纳贤之事的,却没想到他已看出我们的意图,开门见山了。 “公子是何意?”我问。 “二位姑娘,虽是来下棋的。但这位姑娘应是武艺超群,定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且姑娘将棋局移到室内,说要观棋其实却无心在此,故而在下觉得,姑娘可能是有其他的事要说与在下。若是如此的话,姑娘不妨直说。” “公子果然是心思缜密,不愧是将门之后。其实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听闻公子少年英才,想要结识一二。” “哪里,在下无官无爵,闲人而已。不过在下倒不是觉得两位姑娘有什么恶意,只是二位毕竟是姑娘家,若是再设棋局,还是设在室外较好。”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看来黎王殿下这个表弟,还真是一位正人君子。且他方才提到再设棋局之事,看来也是对木兮颇有好感呢。 第七十章 公孙北原 “既然公孙公子已经看出了我们二人的来意,那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此番来叨扰公子,确实是有事相商。” “姑娘,但说无妨!” “其实公子猜的没错,我的确是有些功夫。实不相瞒,我其实是江湖门派,剑林的掌门。”我诚实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不知是否能换取一些好感。 “剑林?久闻大名,没想到剑林掌门竟是位姑娘,看来姑娘的确是女中豪杰。” “公子谬赞了,我也不过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才坐上这掌门之位的。说起家世来,倒是也与公子有几分缘分。”看他的脸色,似乎对我剑林掌门的身份并没有什么疑虑。 “哦?”他面露好奇之色。 “公孙公子乃是南齐抗北将军的嫡子,而我恰好是北齐镇南将军的次女。”我娓娓道来,他略显惊讶,却没有说话。 “两国虽然时常交战,但我看得出父亲以前带兵镇守南疆时,与公孙将军也是敌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我继续说道。 “的确,宋将军死后,我父时常伤感。为将者,在边疆为国御敌,最终却落得叛将的名声,实在可惜。” “是啊!”我一时也有些伤怀,半晌才回话:“想来公孙公子也听说了北齐易主之事,北齐如今的皇上,其实正是我师兄。” “你是说曾经的废太子?” “正是,师兄为了皇位,实在有些发狂。先是利用了我和剑林许多,后又诬陷杀害了我爹爹和哥哥,以及宋家几十口人命。如今这个仇,我必须报。” 公孙北原听闻轻轻点头,想来也猜出了几分我的来意。 “不止如此,师兄陆续杀害了一些不认同他的忠良,还增加百姓税收,妄图实施暴政。他毕竟是从我剑林出师下山的,故而,我剑林断不能放任不管此事。”我言之凿凿,义正辞严。 “姑娘说的不错,理应如此!” “但是我们剑林毕竟是个江湖门派,人力物力都十分有限,要想以一己之力,推翻师兄在北齐的统治,实在有些困难。听闻公孙公子文韬武略精通,乃是当世奇才,故而忍不住想找公子一叙。” 公孙北原听闻面有愧色,答道:“姑娘可是高估了在下了。在下说好听些,也不过是个中过武状元的世家子弟,无官无职,如何能帮得了姑娘,讨伐北齐?” “公子莫急,且听我一言。” “姑娘请讲!”公孙北原显然也是对我的说辞有几分兴趣的,故而此刻才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公子应该知晓,数百年前,南齐和北齐的开国国主原是要好的朋友,本是为了拯救黎民苍生一起揭竿起义的,最后却因为权力,将中原分成了南北两齐。虽说百年来两国也算相安无事,但若是南北一体,百姓过得应是更好。故而我觉得,这天下是姓陈还是姓杨并不重要,若是能借南齐之兵,讨伐北齐,最后让中原合二为一,百姓安居乐业,又何乐而不为呢?” 公孙北原沉默了片刻:“姑娘的意思我明白,可如今我们南齐的皇上,胆小怕事,因循守旧,不知变通。若想劝服他出兵北齐,恐怕并非易事。”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况且我父虽是守卫北原的将军,手握二十万大军,但是我公孙家世代忠贞,若是皇上不下旨,他断是不可能轻举妄动的。” 我点点头,前面铺垫了许多,这才准备进入正题:“那公孙公子,可也是因循守旧的人么?” “我自然是没什么可忧心的,我自小习武,不就是为了建功立业,保护苍生百姓么?若是这样做对天下百姓都好,我又怎会畏畏缩缩呢?” “那么依公孙公子的意思,难题就处在了南齐皇上的身上?”我将公孙北原一步步引到我的思路中来。 “正是!” “我听闻南齐先皇膝下无子,如今的皇上是先皇弟弟淳王的子嗣?” “是啊,当年选了他做继承人,说来也是无奈之举。” “那即是他不行,换一个皇上,不就行了?” 我轻描淡写说出这话,却惊得公孙公子瞪圆了双眼:“姑娘慎言,此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公子,素闻公子英武,莫非还怕死不成?” “自然……自然不怕,只是不知……不知姑娘究竟是何意。” “我听闻先皇的另一个弟弟叡王,当年可是在江湖朝堂都颇具威名,他膝下留有一子,也就是黎王殿下,听说他是公孙公子的表兄?” “姑娘可是将主意打到了我表兄身上?这也难怪,叡王当年确实名声不错,表兄虽是有个闲散王爷的名号,但我也知他并非是胸无大略之人。只可惜,天妒英才,表兄他自小在北齐中了毒,怕是命不久矣,故而在朝堂实在难以立足,更别说是继任皇位。” “公子,我们剑林是江湖门派,我所知与你略有不同。” “何处不同?” “不瞒公子,我听闻,黎王殿下他身体中的毒,已解。” “你是说,毒解了?”公孙北原又是一副惊讶样子。 “若是黎王当真命不久矣,皇上又何必将令妹,身份如此尊贵的祁月郡主赐婚给黎王?”其实我并不知道皇上赐婚的用意,也不知皇上是否怀疑过黎王的身体状况,此时不过是为了劝服公孙北原借题发挥而已。 “此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若是真如姑娘所言,倒是能说得通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黎王少时在北齐宫中做质子,却遭此毒手。一来当今皇上逃不脱干系,二来黎王对北齐应是也有仇要报,若是能得他相助,想来我们拿下北齐应该会顺利不少。”我继续说道。 “姑娘即是已有了想法,为何不直接去寻表兄,为何要先将这些说与我听呢?”他疑惑。 我笑笑:“公子不必在意,我一向做事没什么章法,况且黎王殿下在南齐的名声,可是不如公子你。我若是想了解黎王殿下,恐怕还是得通过公子你啊。” “姑娘,此事突然,可否容在下斟酌几日,再给姑娘答复。” “那是自然,此事事关重大,公子是应当思虑周全。不过公子这样的少年英才,相信定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公孙北原起身,对着我抱拳作揖,然后又转向木兮道:“今日与姑娘对弈,很是尽兴,三日之后,若是姑娘有空,在下还在此地设下棋局,请姑娘一解。” 木兮点头应下,公孙北原这才退出雅室。 半刻后,染月扣门进入,看她的样子,应是在密室中听去了我们的谈话。 “这公孙公子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只等着三日后给我们一个答复。”我分析道。 染月点头认同,只木兮那丫头,似乎从方才起就一直在一旁发愣。 “怎么?动情了?”我敲了敲她的脑袋。 “小姐,你说什么呢?”木兮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 “公孙北原是个不错的人,你若是喜欢,我自是支持的。” “小姐!那公孙公子是什么人?我不过是个宫女丫头,怎好妄想?”她低了低头。 “臭丫头,怎的如此妄自菲薄,没有半点出息。他若是敢因为这个瞧不起你,我可打断他的腿!”我斥她道。 “小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正事……正事重要。” 我看着她那有几分娇羞,又有几分怯懦的样子十分着急,但此时的确还急不得,若是有缘,日后自然还会生出许多故事的,便随他们去吧。 “今日之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希望不要让我白费这许多口舌才好。” 我们三人又在雅室内说了一会儿闲话,我才带着木兮告辞回了王府。 到王府时,已是天色渐暗,黎王已在灵犀阁准备了一桌好菜等着了。 “怎的才回来?”黎王站在门前,伸手牵住我,引我入席落座。 “你那表弟棋瘾犯了,拉着木兮下了一下午棋。” “是么?”黎王盛了一碗汤递给我:“可是有几分相熟了?” “别提了,公孙公子聪慧,早就看出了我们是女子不说,还追问了我们邀他下棋的缘由,故而不得以,已经将来意挑明了。” “这么快?那他可能接受?” “他同王爷您一样,心系苍生,应是十分乐意出力。只不过我提及南齐易主之事时,他还有些犹豫。”我将我同公孙北原的对话与黎王又说了一遍,毕竟为了撇开黎王的关系,编了不少瞎话,总要和黎王套好招才是。 这一日下来,我说了太多话,实在是有些乏累了。故而用完晚饭后与黎王闲话了一会儿,就去睡了。 第二日晨起,我依旧是去了黎王书房里,研究他的那些宝贝册案,看看是否还有什么用得上的。 突然御赫在门外报:“殿下,公孙北原公子在府门外求见!” 我和黎王一时面面相觑,这才一个晚上,公孙公子就杀到黎王府中来了么?他可是要同黎王翻牌? 我同黎王使了个眼色,转身躲进了他书房的密室中。黎王在茶庄设计的密室时用来探听的,那这间自然也是能听清外面的动静。 我进了密室后,黎王清了清嗓音,向着门外答道:“快请进来!” 半刻之后,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是昨日已经耳熟的声音:“黎王表兄,今日可好?” 黎王笑道:“北原可是稀客啊!不必多礼,快坐。御赫,让人沏茶来!” “是!” 第七十一章 戏里戏外 “北原此时突然到访,可是有什么要事么?”黎王和公孙公子都是不用上早朝的人,故而他这时到访,虽是早些但也合理。 “是有些事情,想同表兄商讨一二。” “但说无妨。” 我透过密室里的一块砖缝,隐隐约约看着对坐的两人。公孙北原接过御赫递过来的茶水,一双眼看着御赫出了书房关上了门,才再次张口。 “北原最近听闻,表兄你体内的毒已经解了,可是真的么?” 黎王顿了片刻,想是在故作神秘,缓缓才道:“北原,此时因你是本王亲人,故而本王如实告知,切勿说与他人。” 公孙北原点头如捣蒜:“那是,那是自然的。” “我体内的毒确实解了。” “当真?” “自然是真的。” “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北原,你是如何听说此事?”黎王明知故问。 “不瞒表兄,城南近日开了一家柳尘茶庄,不知你可听说过?” “略有耳闻。” “愚弟近日也是闲来无事,去逛了逛。昨日遇见了两位姑娘,其中一位棋艺精湛,而另一位更不是什么普通的人。” “哦?不是普通的人,那究竟是怎么个不普通法儿?”黎王仍是故意发问,眼神还刻意地向我这边瞟了瞟。 “这个,未经过姑娘同意,怕是不便与表兄明言。只是那姑娘轻描淡写几句,说皇上将妹妹嫁给表兄,自然是因为表兄对他有了威胁,故而推测表兄体内的毒解了。” “倒是个伶俐的姑娘!”黎王赞道,我却觉得十分虚情假意,躲在密室中险些笑出声来。 “是啊!那姑娘还与我说了许多,其实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故而不知表兄是否愿意,与那姑娘见上一面?”这个公孙北原,竟想把说服黎王的事也推到我这里。 “北原,你话说得颠三倒四不清不楚,我实在不知何意啊?” “表兄!”公孙北原叹了一句,接着说道:“表兄只需告诉我,如今身体大好了,可是还甘愿只做个闲散王爷,落得个纨绔名声么?” “我……”黎王故作一愣:“男儿志在四方,我自然不愿意如此。” “那便好,那表兄便同我见见那位姑娘,自然能让表兄生出许多想法抱负,豪情壮志的。” “那……何时相见?”黎王故作犹豫,良久才有此一问。 “两日之后,还是在柳尘茶庄。” “好!” 得到黎王首肯之后,公孙北原面上透着欣喜。明明昨日在我们面前一副沉稳样子,怎么来黎王这里做个说客,竟如此沉不住气?看来这黎王与公孙北原的表兄弟之情,也不算很生疏嘛。 接着公孙北原又与黎王叙了会话,大多说得是南方蝗灾的灾情和西边蠢蠢欲动,想要制造麻烦的几个小国。南齐现任皇上的统治的确已经有些土崩瓦解,不得民心。公孙北原句句带着声讨之意,也不知是不是在为后日的相见埋些伏笔。 不过不论如何,他能从心里站在我们这边,真是万幸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在男子与女子面前判若两人的公孙北原,黎王走过来打开密室大门放我出来。 我正想往外走,却被他堵在了门前。他一只手撑在门上,那张好看的脸不断地向我这边靠近,我有些害羞,又不得不整个人靠在门上,颇有些任人宰割的意味。 “干嘛啊?”我低低出声。 “快说,你给我表弟下了什么药?”他挑着眉,很是不正经。 “你说什么呢?”我知道他是何意,无非是觉得公孙北原今日的样子有些太沉不住气了。 “他该不会是因为想见你,所以才……” “胡说什么呢?他若是想见我,何必要叫上你啊?他单独同我花前月下,不是更好?”我怪他瞎说,却自己又忍不住乱说了两句。 “臭丫头!”他放开我,走出密室,依旧回到方才待客的地方坐下,喝了一口茶。 “北原今日确实不像往日沉稳。” “公孙公子识得大局,能得他相助,甚好。”我走到他身边坐下,顾左右而言他。 “不知他若是知晓了这是我们设的局,当作何感想?”黎王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小把戏,无伤大雅的,总归是殊途同归。他是有才之人,必定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是啊,这样一来,我们算不算是,首战告捷?”他转头看着我,仍是眯着眼笑着。 我端起手边茶水,碰了碰他手中的茶杯:“那就预祝我们,能节节胜利!” 此次游说公孙北原,算是我第一次做说客,也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为我们的目标铺路。我很感激这次的成功,也很感激一直在身旁鼓励着我的黎王。 “茶庄近来可还搜集到什么情报么?”我对政治上的事情并不敏感,故而茶庄的情报,都是直接送到黎王手中,也省去了我许多麻烦。 “方才北原说时你应当也听见了,南边在闹灾,恐怕又要有难民了。” “从前,都是如何处理的?” “哎!”黎王长长叹了口气:“不知是谁给皇兄出的好主意,涌入都城的难民,大多被带到了都城北边,年轻的参军,老弱的皆是活活饿死。” “竟有此事!”我很是惊讶,天灾人获,不下旨拨款赈灾,开仓赈粮也就罢了,竟然还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是啊,从前少有人知晓此事,只道是都城北面的北原上开辟了给灾民避难的地方。知道有一次我偷偷出入南齐时,才发现那个所谓的避难村,简直是个鬼村,饿殍遍地,惨不忍睹!”黎王神色暗淡。 “那此次岂不是也……” “我在那边寻了些好官,自己偷偷拨款给他们,让他们救济灾民,尽量不要让灾民往都城这边来。” 我点点头:“茶庄近来也盈利不少,你一并将这些钱也送去吧。” “好!”黎王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摸了摸我的脸。 “如今灾年频繁,我们不得不加快进度了。” “可有什么想法么?” “西边,恐怕要开战了!”他轻轻说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但又不是很明白,究竟如何做,他才能名正言顺地登上这个皇位呢? 两日之后,依旧是柳尘茶庄的一间雅室内。我与木兮并座,对面是黎王与公孙北原。 “不是说是两位姑娘么?”黎王侧身向着公孙北原,这人还真是做戏做全套,竟还要装作看不出我们是女子扮作男装。 公孙北原在黎王身边耳语了几句,看来是费劲解释了一番。 “黎王殿下,初次见面,久仰大名。”我开口,话语里没有温度,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姑娘是?”黎王故作疑问。 “在下不才,乃是剑林现任掌门。”说来奇怪,这公孙千念知道王爷每年都在剑林解毒,可公孙北原却不知有这一层关系。 “那姑娘岂不是世外高人云舟子的徒弟?” “正是!”黎王表情夸张,我只得强忍着笑意。 “那倒是有缘,说来云舟子先生还救过本王一命!” “略有耳闻……” 几句寒暄过后,我实在有些装不下去。但这戏已经演到最后一幕,总归得好好谢了幕才是。 “公孙公子?”我唤公孙北原。 那人似乎心思不在此,听我换他像是惊了一下,缓过神来才答道:“姑娘何事?” “是这样,我想同黎王殿下单独聊聊。上次公孙公子不是说要设棋局么?不如与小妹去庭前对弈几局?”我赶人赶得十分委婉,公孙北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黎王,黎王自然是点头示意他先退下。 有了黎王首肯,他面上似乎又有几分喜色,十分恭敬地请了木兮出去,落座在庭前的一棵树下,二人开始对弈。 “上次我在旁边,想来他们也没下尽兴。这样多好,也免得我再费许多口舌。” “我说北原为何从那日起就有些魂不守舍呢!原是因为你家木兮!” 我笑了笑:“我家木兮,是跟着姐姐长大的,说起来这琴棋书画可是不输给那些个名门闺秀呢!” “你这倒是还夸上了!” “那是,难道你觉得我们家木兮不好么?”我一边得意洋洋,一边想着,若是日后木兮和公孙北原两情相悦了,到时候也让黎王给木兮封个郡主身份,不至于被人瞧不起。 “我还是觉得,你最好!”黎王冷不丁的一句,我反应过来时已是羞红了脸。 “看来你还是情话听少了,怎的这般容易脸红?” “少没正经了!”我嗔怪道:“尝尝这茶庄的茶,确实很不错的!” “怎么?是我黎王府的茶不够香甜,让你在此乐不思蜀了?” “说什么呢?” 黎王总算安静下来喝了会儿茶,也是许久没有见他这样放松过了。 “我此次思虑不周,想了这么个主意,还累你浪费半个下午在此陪我演戏。” “无妨,我也一直想来茶庄看看。况且这样陪着你,有何不好的?”黎王有时候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很是温柔。 “不过日后你恐怕还是得尽少出现在茶庄。”皇上已有疑心,我们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大事未成,先被安上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可是不好。 “放心,我心中有数的。”好在,他总是如此沉稳,如此让人放心。 经此一日,公孙北原自然成为了黎王麾下的得力助手,而他与木兮之间,也渐渐有说有笑,相熟起来。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我和黎王的预料之中,控制之下。 只不过,黎王府中,为了黎王和祁月郡主大婚而布置大红罗帐,红得好刺眼。 第七十二章 鸾凤和鸣 这年的九月十一,甲戌月,己卯日,宜嫁娶。 从这一天的清晨起,府里就都忙碌了起来,虽是张灯结彩,但下人们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 我尽量呆在自己院里不出门,免得大家见了我,连称呼都十分别扭。毕竟王府里要有女主人了,我也不能总霸着这一声王妃的称呼。 临近辰时,黎王来了一趟,还没换上大红的喜服,仍是穿着深蓝色的亲王朝服。 “怎么?就穿成这样去迎新娘么?” “不过是敷衍了事,那大红的喜服,我这一生只想穿一次,只想穿在娶你过门的那日。”黎王强装出来的笑意有些苦涩。 “嗯,我等你!” 黎王骑着骏马出了府,身后跟的是十六人抬着的喜轿,和长长的迎亲队。 过了午时,黎王方才归来,我正坐在灵犀阁屋顶上默默发呆。今日我不该在此的,我在心中这样想着,也许眼不见心不烦。但我终归是了解自己的,若是不亲眼看看,自己在心中恐怕又要凭空相处许多是非。 黎王的高头大马上系着大红喜结,没有棚顶的喜轿上坐着他迎回来的那位女子,罗扇遮面,终是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喜色。她身后跟着的,是比迎亲队伍还要长的嫁妆。除了公孙家为女儿准备的,应是还有皇上赏赐的,故而十里红妆,一点都不夸张。 南齐的习俗不似北齐那般繁琐,黎王和郡主在正厅里跪拜听了宫中来使的宣旨,拜过天地后,新娘就被送入了洞房,而黎王仍是留在正厅招待宾客。 这洞房的位置倒是不在黎王平日所住的风和轩,而是在府南边的一处院落里,叫什么名字我并不知晓,只知道这间院落离风和轩远,离我住的灵犀阁更远。 那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仍是被轿子抬着,一路从正厅到了南边那处院子,身后自然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嫁妆。我也曾陪伴一个心中没有我的人许久,此时不禁为着这个小小年纪的郡主有些伤怀,她是真的很爱黎王的吧。 正厅大殿中依旧十分热闹,黎王虽然名声不好,但远近的大臣们仍是赶着来送礼吃酒,而那些未曾露面的,恐怕才真正是黎王麾下的人。黎王迎客待客一直到夜幕,人们才逐渐从府中散去。 我仍旧是坐在灵犀阁的屋顶上,看着黎王晃晃悠悠地向这边走来,笨手笨脚的解开身上的喜结,看样子是将自己灌醉了。他在我院门前站着,抬手想要推门,却又把手放下了。然后回身坐在门前的木门槛上,像一个找不到家了的孩子。 我陡然想起他曾同我说的年少相遇,他当真从那时起就将我放在心中了么?当真这一放,就是十年之久么? 那么如果当时没有祁月郡主派人刺杀我这一出,南北和亲之时我们是不是就该在一起了,也不至于如今,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同别人大婚。 黎王在我门前坐了片刻,而后好像清醒了些,站起来仍旧是望着院门发了发呆,而后转身要离开。跟在他身旁的御赫忽而抬头,像是看见了坐在屋顶上的我,但又好像没看见。是了,天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待人走远后,我从屋顶上跳了下去,然后泰然自若地回屋,收拾行李。 “小姐,你真的要走啊?” “不然呢?等着公孙千念派人暗杀我啊?” “小姐,你这么厉害,难道还怕那个小姑娘么?”木兮一边帮我叠衣服,一边说道。 “怕啊!你小姐我,怕她怕得要死!”说起来我是真的不太想和公孙千念再有什么交集,不光是因为她对我有敌意,还因为这个差点置我于死地的小姑娘在黎王殿下心中的形象依旧单纯,更因为我如今的立场,若是在府中撞见公孙千念挂在黎王身上撒娇,该如何是好。 “那小姐,不跟黎王殿下打声招呼么?” “他自然知道我在哪里。”整个南齐,除了柳尘茶庄,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的? “你就不怕他担心么?”木兮仍是穷追不舍地发问。 “有何可担心的?他若是担心,自会去茶庄寻我。他若是不担心,我又何必自作多情?”我说得云淡风轻,实际上心中还是很在乎他这场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婚。 “哦,木兮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小姐其实就是想趁此机会离家出走,看看王爷能为你着急到什么程度?是不是?” “胡说什么呢?我有那么无聊么?”我虽不愿承认,但这也确实是心中想法之一。 “好好好,小姐你一点都不无聊!”木兮仍是嬉笑着,也是想逗我开心吧。 我将包袱背在身上,将凤歌剑拿在手里,思忖了半天,还是将黎歌放入了子虚乾坤戴中带着,然后转脸向着木兮道:“你跟不跟我走啊?不想天天见着你的公孙公子了?” “小姐!你又打趣我!”木兮红着脸,还是跟在我身后出了府门。 此前去柳尘茶庄,一直都是坐着黎王安排的马车,带着两个贴身护卫。这回趁着府中下人们都在打扫待客大厅的空挡,偷偷溜了出去。却没想从黎王府走到茶庄,废了不少时日。 本就是夜里,我和木兮有没带灯盏,不仅得摸黑,还得避着巡街的侍卫。早知如此,白天就该走的。偏我就是不死心,硬是要看着公孙千念嫁进黎王府,才肯死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木兮倒是也不抱怨,想来也是知道我今日心情不好,一路上都轻轻扶着我的胳膊。好不容易到茶庄时,她还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替我扣门。 开门的自然是染月,倒像是料到了我要来一般,二话没说就把我们二人引进了大门。 原来在茶庄时是客,许多地方的未曾涉足,这回总算把茶庄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地下的密室确实能探听上面的动静,也存放了不少法器兵器和珍贵的药品。招待客人的小楼只有一层,也是为了方便探听,故而楼上就做成了客房。 染月带着我进了其中一间大的客房,布置简单大气,倒是很符合我的审美。 “这该不会也是黎王设计的吧?” “自然是啊!许是专门为师姐设计的吧!”染月边回答边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和身边的木兮相视一笑。 “他倒是早就算准了我要到这儿来藏着!”我心中虽欣喜,却仍是嘴硬得很。 “不如从明天起,我就在茶庄里弹琴吧。”我歇了一会儿,同染月商量道。 染月听闻将一双本就又大又圆的眼瞪得更大:“师姐当真么?” “有什么不妥么?” “没什么不妥啊!我们早就想请琴师来弹琴的,但是擅长音律的多为女子,咱们剑林山庄没有合适的人选,可是师姐之前又嘱咐过不能请不是剑林的人来,怕是出了事殃及无辜的人,所以只得作罢。只不过……”染月本还挺开心,一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师姐要以女子的面貌示人么?” “那是自然,恐怕还需稍稍易容,毕竟此前以男装在此出现多次,必是会被认出的。” “可是师姐,从前逐风师兄就因为我不愿扮男装与我置气,你若是这样在茶庄中抚琴,黎王殿下他可会不高兴么?” “怎么?就许他大婚娶妻,还不许我在茶庄这种清雅之地给客人们弹琴么?这茶庄又没有什么卑鄙之人!” “说是这么说,但是师姐你突然过来应该也没和黎王说吧?若是黎王来寻你时见你在给其他客人弹琴听,心里能舒服么?” “管他舒不舒服,我舒服就行!”我虽嘴上硬气,心中却有些发虚。 黎王脾气一向好,特别是对我,嘴硬心软。况且我也是为了能让茶庄引来更多的客人,替他图谋大业,他心中就算有气,也不过是说我几句就随我去了,不妨事。 这一日折腾到半夜才睡,故而虽是换了房间换了床,也算睡得香甜,一觉醒来,已是辰时。 按说宫中的大人们辰时就下朝了,故而不多时,茶庄应该就要开始营业了。 我起床梳洗,在染月的指导下改换了面容,也十分难得地让木兮替我精心打扮了一番。 木兮在宫中呆的久,簪发妆容自然都不在话下,只不过从前在皇宫中时,多是那时还是皇上的十殿下替我梳妆,对木兮的手艺,倒是不太了解。 “师姐,原就知道你好看,如今细细装扮一番,真是仙女一般。”我抱着琴出现在一楼时,染月仔仔细细地将我打量了遍,夸我夸得倒是很真诚。 “如今我用的又不是自己的皮相,竟不知你是在夸谁?”我虽这样说,但心中仍是欣喜的。 “小姐,你若是不易容的话,可是比现在还要悦目几分呢!”木兮在一旁也是得意洋洋地看着我,她今日仍是扮的男装,想来是还想与公孙公子对弈几局吧。 “你们两,自己也是相貌无人能及的美人胚子,何必来笑我?快说吧,我在哪里弹琴?” 染月带着我到了庭前的一颗银杏树下,如今正是银杏叶泛黄的时节,秋风轻轻拂过时,几片叶子旋转着落下,颇有几分萧瑟的感觉。我今日穿的是淡淡的青色衣裙,萧瑟中带着几分生机,倒是一幅诗情画意。 “师姐可还满意么?” “满意满意,月儿做事,我最满意了。” 染月笑着,替我把琴在桌上摆好,我此番用的并不是黎王殿下送我的那把黎歌。一来黎歌是灵器,怕被人识出,二来也总觉得那么好的琴用来附庸风雅,还是有些浪费了。 “师姐你先坐,一会儿我再给你沏一壶上好的茶水来。” 我点点头,不由地在心中打趣自己:从前在此喝了好几次茶都没付账,如今却要以琴声换茶水了,一片银杏叶落在琴弦上,还真是有几分凄凉呢。 第七十三章 鼓瑟鼓琴 说来我也算是这家茶庄幕后的老板了,自己在自己茶庄做事的时候,自然是偷懒得很。故而客人们三三两两地把庭中的座位坐满了,我尚且都还没有开始弹琴。 来往的客人们算是第一次见到我,也十分好奇,虽都是些君子,也免不了往这边瞟几眼。原本是应该戴个面纱的,但一想反正用的不是自己的脸,故而也没那么多讲究,省了许多麻烦。 当银杏叶交叠的缝隙中洒下丝丝缕缕的阳光时,我终于抬手开始抚琴。手中这把琴虽然比不上黎歌,但也是上好的乐器,音色纯正清透,很适合此时悠然的场景和心境。 我依旧是随着心意弹奏,微微阖着眼沉浸其中,倒像是奏给我一个人听似的,只不过这旋律较之平日,似是多了几分秋日里的萧条悲情。 我弹奏第二支曲的时候,黎王来了,坐在我侧身后的一张桌边。我倒不是亲眼看着他来了,只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气息,似有些气势汹汹。 昨日我不辞而别,他该是生气了吧?可他今晨还得依着礼数,带新王妃进宫谢恩。那此时他匆匆赶来,可是也带着新王妃在身侧么? 这一曲我迟迟没有弹完,不知是在思考一会儿如何面对他的质问,还是根本不敢对上他不知是怒还是冰冷的眼神。 我正走神,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睁开眼,面前的人自然不是黎王,而是一个摇着折扇的富家少爷,此时已经侧身坐在我身前的案边。 “小娘子,这水葱段儿似的手指可真好看,不过……这弹得都是些什么啊?” 我十分自然地转动手腕,挣开他的手,这人看着酒还没醒,怕不是夜里才逛了青楼,认不清方向踏进了这里。看门的伙计定是开小差去了,竟放了这样一个登徒子进来。 面前的人眼神毫不避讳地盯着我,见我不答话又要伸手过来:“你这小娘子,怎么不说话,难不成还是个小哑巴?有趣有趣,有趣的很啊!” 他话音未落,已被人一脚踹到三丈开外的地方。我回头,正是黎王站在身后,面无表情。我心说这下完了,黎王这回怕是真的要生气了。 被踹的那人尚未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张口就道:“是哪个不要命的?竟敢偷袭本少爷?” 黎王上前两步,吓得那人直往后退,纵使他不认得黎王殿下本人,此时也应是认出了他身上那袭亲王朝服。 这时染月也闻声出来了,见此场景自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连忙向黎王行礼:“不知是黎王殿下光临,有失远迎!” “无妨!”黎王缓缓开口,声音里像是没有半分温度:“只不过,我不希望再在茶庄见到此人!” “是!”染月立马招呼人将趴在地上那位扶了出去,反正是黎王殿下发话,自然也是不怕得罪人的。 黎王转身向着我,仍是面无表情:“这位姑娘!” 我起身请安:“黎王殿下!” “方才听闻姑娘琴声,乐中有情,情中带伤。本王也是喜欢音律之人,不知可否与姑娘到室中一叙?” “王爷视我为知音,是我的荣幸,王爷这边请!” 这一闹,我和黎王在众目睽睽之下独处一室探讨音律,虽说也是雅事,但毕竟黎王殿下昨日才与祁月郡主大婚,今次的事传出去,只怕又是满城风雨。 在雅室内落座后,我本是松了一口气,可面对着冷着脸一言不发的黎王,又是大气不敢出。早知如此,昨日就不要那般任性地跑掉了。 “歌儿,此为何意?”黎王开口。 “什……什么何意?”我硬着头皮回答。 “你若是不愿与念儿一同住在王府也就罢了,可你离开好歹同我说一声。你来此也就罢了,为何还抛头露面地弹琴给那么多人听?” “我……”黎王不说话则以,一说话就万箭齐发一般,让人难以应付。 “说啊,为何躲着我?” “我没有想躲着你。”我的声音如扇动翅膀的小蝇一般没有底气:“阿喻哥哥如此聪慧,我不同你说,你自然也知道我在此啊!” “你大晚上的离开王府,难道就是为了看看本王是否聪慧,能不能寻得到你么?”黎王一句不轻不重的斥责,又将我堵得无话可说。 “你可知晚上外面多危险?上次你就是如此,深夜里不告而别。上次是我惹你不开心了,这次又是何故?” “这次……还不是你!”我虽是张口反驳,却仍旧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昨日的事你不开心,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与念儿大婚只是情势所迫,日后我定会与她和离的!” “你想与她和离,她可不想与你和离!”我仍是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呢?念儿是我表妹,我断不会与生出男女之情的。” “你不会可是她会啊!女人心海底针,此前她能为了你派人暗杀和亲郡主,甚至毁人名节。那谁知之后她会为了不离开你做到什么程度?况且你一口一句念儿念儿,唤得如此亲昵……”我脱口而出,黎王愣了一下,半晌才说话。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歌儿是怕我护不好你么?” “倒也不是,我只是不喜欢那些不必要的明争暗斗。反正你已许诺了我,日后的事,我自然是信你的,但是那个小丫头,我实在不想与她生出什么事端来。故而我先搬到这里,帮着师兄染月他们打点,这样我们成事,兴许也能快些。” 这番话我句句在理,黎王自然也挑不出我什么错处来。 “那你也该,事先同我商量啊!你可知你突然不见,我有多担心?” “好啦,好啦,阿喻哥哥,我知道错了,保证没有下次,你就别再念叨我了!” “还嫌我啰嗦了是吧!”他将右手握成空拳,似要敲我脑袋,却又没舍得敲下来:“你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省心?” 我吐了吐舌头,总算是哄好了面前这位爷。 “那这琴,还弹么?”他摇了摇头,又挑起一只眉看我。 “弹啊!为何不弹?”方才那个登徒子,就算是黎王不出脚,也断再碰不到我一根发丝。 黎王想来也料到了我会这么说,故而也没反对:“反正逐风在此处,你应是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阿喻哥哥,可是瞧不起我?如今我的功夫,也就比逐风师兄差难么一小点而已,才不会被人欺负呢!”我故意嘟着嘴嚷道。 “可你毕竟是个女孩子……”黎王欲言又止。 我自然知道他是关心我,但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打算要缩在他们身后。 “阿喻哥哥,倒是你,方才那一处,恐怕会传到皇上和祁月郡主那里吧。” “不妨事,如今本就被怀疑了,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他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其实这些日子里他为了拉拢大臣们其实废了不少功夫和心思,若是这些人中真有见风倒的墙头草,到时候被皇上抓住把柄,不光大业前功尽弃,黎王及其麾下的人恐怕也保不住这项上人头了。 “那茶庄?”茶庄自然是不能暴露的吧。 “自然是只当让众人以为我是心仪你这位会弹琴的姑娘,故而引为知音,时常来此相会。” “倒是个好办法,牺牲我一人,保住茶庄。”我玩笑道。 “如此一来,你更要多加小心,千万别让人又给你下了迷药虏了去。” “知道了,只要不是染月给我的东西我都不吃总行了吧。” “千万别贪嘴!”他笑道,很是宠溺的笑。 “阿喻哥哥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倒有些想念你做的银耳羹。”不知什么时候起,竟养成了在他面前撒娇的习惯。 可他的眼神却沉了沉:“若不然,你还是同我回去吧。实在不行,我带你去别苑住。” “哎呀,阿喻哥哥,就别麻烦了,我就在此。你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逐风师兄么?”我依旧撒娇,觉得十分有用。 “好,那就依你,不过以后可不准再做什么不辞而别的事情,明白么?” “知道了!”我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似要发誓。总算将他逗得笑了出来。 如此一来,带着怒气进来的黎王总算被我哄得开心了几分,但谁又知道,他此时的笑是不是为了哄我开心呢? 之后的时日里,黎王确实常来茶庄,只要是来了就点名让我陪他品茶弹琴。这样几次过后,来往的客人自然都知晓了我是黎王殿下看上的了。故而我除了在庭中的众目睽睽之下弹琴,就也没有什么客人赶私下里同我搭话。 故而其实这琴,我弹与不弹似乎也无甚影响,茶庄中客人已经是络绎不绝,自然凭我的琴艺也不会有人慕名而来。所以我弹了几日后,就开始偷懒躲在密室中听别人谈话了。 这日日上三竿时,染月来密室里寻我。 “师姐,有位客人要寻你!” 我见她表情有几分严肃,故而问道:“不是黎王?” “不是,但是衣着华贵,并不像是普通人。” “第一次来?” “是!” “想来是听闻了什么特意找来的,你也不必慌张,在密室中替我听着些,我去会会那人。” “好,那师姐你千万小心!”染月少有的忧心模样,我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放心,然后整理了一下衣妆,缓步向楼上走去。 第七十四章 南齐天子 染月替我引了路,恰好也是昨日我与黎王谈天说地的那一间。 进门时只见到客人的背影,高大挺拔,衣着不凡,想来,确实不是个普通人。 “这位公子,可是寻我?”我走到他对面,没刻意遵循什么礼数,直接落座。 “听闻白辰姑娘,弹得一手好琴,慕名而来,却不想姑娘方才进来,连琴都没带在身边。” 茶庄一向对外宣称我是琴师,名叫白辰,但是少有人这样叫我,故而我还有些不习惯,而面前的公子,我尚未看清他的长相,便被他一番质问,看来也是来者不善。 “公子点名找我,却没说要听琴,故而疏忽了,我这就去取。” 我正欲起身,却被他抬手拦住:“不忙!不听也行。” 他抬起的手并未触碰到我,还算有几分礼数,故而我也没计较许多,重新又坐下。 “听闻黎王经常来此与姑娘高山流水遇知音,还以为姑娘只与人弹琴,现在看来也不尽如此吧。” 我愣了愣,倒不是因为他这故意寒颤我没将琴带在身边说辞,而是因为他说到黎王时,竟没有尊称他为殿下。 不动声色地愣了片刻,我微微笑着,将桌上的一套白瓷茶具一字排开,分别倒入高度不同的茶水,然后从头上取下一根发钗,轻轻敲击茶杯。银饰与白瓷发出了高低不同的明亮音色,不过是信手敲击,就成了一支乐曲。 “公子,高山流水,可不一定需要琴在手边,只在心中也可。” 我抬头,用手将方才拔下发钗时跟着散落的一缕发丝拨至耳后,这才对上这位客人的眼神。我一向不太会形容男子相貌,只知男子中,长成师兄那样的唤作气宇不凡,长成黎王那样的说成玉树临风。逐风师兄自然是魁梧之气多于俊朗之姿,可眼前这位,与其说成是病弱之气重些,倒不如说成是有几分女子的脂粉气。 他双目狭长,皮肤白皙,鼻头尖翘,嘴唇轻薄,说是女扮男装却又不像。因他的肩膀四肢确实没有女子那般纤细。 他有些发愣地看着我,显然没有想到我能把他的刁难化解,轻轻摇了摇手中折扇,笑道:“哈哈哈!果然是才女,不愧是黎王看上的人。” “公子说笑了,黎王也是喜爱音律的人,对我并无他意。” 那人仍旧是摇着折扇,嘴角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黎王此前刚刚大婚,婚后就有了白辰姑娘这位知音,之后是几乎日日来此寻姑娘,若姑娘说黎王只是喜欢音律,不知自己能信几分。” “公子说得却有道理,不过黎王殿下如何想,与我无关。” “也是!”他轻哼了一声,满不在乎。 “倒是公子您,此番寻我来,该不会只是想同我聊黎王殿下吧。” “这倒是,不如姑娘弹一曲,让我也见识见识。” “弹琴无趣……”我起身走到门前,跟守在门口的小伙计耳语了几句,然后回身笑道:“公子若是想见识,那我自然也不能让公子您失望啊!” 片刻之后,小伙计取来的凤歌剑。 我拿着剑进门,却见那公子直往后躲。 “公子莫怕!”我回到座位上,剑轻轻出鞘。 “公子可听说过弹剑?” “略……略有耳闻。”他仍是有几分惊魂未定。 “听说,将士们上战场时,就会弹剑而歌,相互鼓舞,或是作别。”我用衣袖擦了擦剑锋,抬起头来看他。 他一双眼直直盯着我手中的剑,看样子此人并不会武功,不然方才见我时,就应知道我是习武的人,也不至于看见剑了才吓成这样。 我轻轻用指甲敲击剑身,剑的每一个部位,因为薄厚不同,发出的声音自然也不一样,如此一来,一首轻快的曲子,就从剑身传了出来。 一曲闭,面前的人才终于放松了警惕。 “妙哉!妙哉!” 我将剑收好,微微笑了笑,却没有答话。 他却好像有些坐不住:“姑娘不问我是谁?” “公子不说,我自然不问。”其实他是谁,我心里早已猜出了七八分。 “姑娘真是妙人!”他喝了口茶:“这样说吧,如果姑娘愿意,我可以保证让姑娘下半辈子享尽荣华富贵,甚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摇摇头:“荣华如何?富贵又如何?” “姑娘不喜欢权力?不喜欢独揽圣宠?” “为何要喜欢那些?” 对面的人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正要张口是,我却先开了口。 “皇上不如直说,能许我什么?能让一个民间琴师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一时新鲜图个乐子罢了?” “我自然是真心实意!”他抬头说道,却显得很没底气。 我仍是轻轻笑笑,不予回应。 “不如姑娘说说,有什么心愿,或是想要什么?朕都能替你实现。”南齐这位皇帝陛下,还真是让人难以琢磨。进门时咄咄逼人多有质问,此时又一副相见恨晚,急欲占为己有的神情。 “我么?若说我的愿望,倒是与寻常人有些许不同。” “你说说看!” “皇上可知方才我为何要弹剑?” “不知!” “我幼时去过边关,曾见过戍守边关的将士们,弹剑而歌,只是那一战过后,无人活着回来!”我低头伤怀,故事虽是编的,但事实上这样的事可还少么? “那么姑娘的心愿,又与此有何关系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自小心愿有二,其一是能跻身朝堂,为国为民出谋划策,减少战乱。但奈何身为女子,家境贫寒,故而未能实现。” 那人听了嘴角似有强忍的笑意,半晌才开口:“那其二呢?” “其二,就是若是遇到战乱,能再次去到边关,为戍守边疆的将士们弹剑,和歌送行。我是女子,无法出征,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我故作伤感,微微垂头。 那人听罢却好像有几分动容:“姑娘真是深明大义,若你是男儿身,可真是南齐之幸,朕之幸啊!” “所以皇上,可是能实现我的心愿么?”这南齐皇帝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知晓,也自然知晓他此时这套说辞,不过是装作自己也是一代明君。 “如今四海太平,姑娘的意思是……想做官?” 我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虽家穷,没读过许多书,但我只是想在朝堂之上多些见识,也领略一下皇上指点江山的风采。” 那人听我夸他,自是喜笑颜开,但仍旧面露难色:“可是这自古以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恐怕众位大臣倒是也会颇具微词。” “皇上,即是后宫女子不得干政,那我不入后宫,不就解决了么?”我顿了顿,“况且聘用女官一事,前朝已有先例,我身为女子做不来大事,但是做个文墨女官,替皇上整理公文,总归不成问题吧。” “倒是……倒是个好主意。”皇上虽嘴上这样说,心中却仍是有些犹豫:“那朕可否提个要求?” “皇上请说!” “当文墨女官可以,不入后宫也可以,但是你得住在朕的皇宫之中,你即是不愿意为妃,那也断不可与朕刚刚赐婚了的黎王眉来眼去。” 我暗暗觉得好笑,这个皇上倒是有趣,明明该担心的是黎王殿下的图谋,此时却一直对我和黎王的关系发酸,也不知这样的热忱,能在我这里停留几日。 “皇上又在说笑了,我与黎王确实只是弹琴吟诗,别无其他情感。皇上即是不放心,那我住在宫中便是。”说起来,我这样的惫懒之人,想在巳时起床去上早朝,确实得住个近些的地方。 “说来,朕倒是有个疑问。” “皇上有何疑问?” “你说你对黎王无情,也不愿做朕的妃子,那究竟什么样的男子,才能打动你这样的姑娘?” 我笑笑,回答说:“黎王殿下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皇上爱美人却更爱江山。你们二位皆不是我想要的夫君。” “哦?” “我想要的夫君,自然是既能心怀天下苍生,又能将我视作掌中珍宝,不会三心二意,四处留情的人。” “哦?姑娘这句三心二意,四处留情,不知是在说黎王,还是在说朕啊?”他玩笑道,我亦跟着假笑。 “那今日,便随我回宫吧!” “也好,还请皇上允我回房间收拾一下行装。” “不必不必!”那人起身,准备向外走去:“哪有什么东西,是我那皇宫中没有的?不必收拾了。” 我无奈,只得跟着皇上往外走。 此次临时起意,想要到皇宫中给黎王做内应,听着简单,恐怕却十分凶险。一来大臣们会有反对,二来后宫那些妃嫔们,也免不了会把我当成假想敌。三来如今我身上,只有一张贴身放着的定位符,就连凤歌也不能带在身边,若是遇到危险,仅凭我赤手空拳还真不知能不能护得了自己。 好在这个皇上看起来并未对我起什么疑心,染月在密室中应当也将我们谈话的字字句句听了去,到时他们自然会想法子往宫中安插人手。 只不过到时黎王知晓了此事,恐怕又要怪我自作主张,免不了一顿训斥。 我满怀心事地跟着皇上上了茶庄门前的马车,他倒是真的很没把我们茶庄放在眼中,虽是带了几个随身侍卫,但看起来身手也就一般。难道这位南齐的皇帝陛下,竟连自己的影卫都没有么? 此前见识过黎王的王府,此时再来看南齐的皇宫,才知南齐确实比北齐富庶不少,就连门前的地砖,竟也奢侈浪费的用了金砖。 皇上倒是很守信用,一到宫中就拟了圣旨,给我封了个文墨女官。而后又在离他清心殿不远的一处小院落给我安排了住处。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我就会跟随他早朝了。 第七十五章 善莫大焉 如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南齐的这位皇上陈姓,名之礼,今年年岁已是二十有七,足足比黎王大了有五岁。 名字倒是起得温文尔雅,这人嘛,却很是自以为是。 他赐给我住的院子里有座小楼,看着倒像是听戏用的小楼。他带着我爬上小楼,因为只有三层,故而最远也只能看到方圆几里的景象。可他却是大言不惭,站在栏杆边上唤我。 “辰儿,快过来,看看朕给你打下的江山!” 我强忍着没将一个白眼扔给他,心中万分不情愿地走到他身边:“陛下您,可上过战场么?” “战场?自然没有!” 我当然知晓他没有,因为他几乎没有任何武功底子,说成是手无缚鸡之力,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但我仍是谄媚夸赞:“皇上这样的英武,若是有一天能御驾亲征,想来定是能大震三军气势,战无不胜的。” “那是……那是自然,自然威震三军。”他虽有些心虚,却仍是把牛皮往天上吹。 “那若是……”我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若是皇上有机会御驾亲征,到时还请一定带上微臣。” “怎么?去为朕弹剑而歌么?” “皇上已经知道了微臣的心愿,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能为皇上您弹剑送别,自然是我三生修来的荣幸。” “你倒是嘴甜!”他伸手过来想要碰我的鼻子,被我不经意的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这世间的男子,不知有多少如他这般,只是把女子当作玩物,可又有多少,最后的不幸都是因为女子,但愿我只身涉险来到他身边,能够多少给黎王些帮助吧。 皇上在我院中赖着,一时品茶一时看画,直至亥时才被我催着回了自己的住处。他倒是毫不为我着想,让我刚一进宫就成了各位妃嫔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看来日后在宫中的日子,还真有些难过。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佛,我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熄了灯准备睡下。 谁知刚一躺下,却感觉一双手伸过来替我掖了掖被角。 起初我下了一跳,还以为是皇上去而复返,但很快就感觉到了,是黎王的气息。 “阿喻哥哥?” 床边的烛灯亮起,床边坐着的人,正是板着一张冷脸的黎王殿下。 “你怎么来了?”我自然知道他为何会来,却还是明知故问。 他并不说话,只是直直盯着我,直到我伸手撒娇般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才终于有了些情绪。 “胆子越发大了?嗯?” “阿喻哥哥,我这不也是事急从权么?总比……总比做你皇兄的妃子好吧?”此时我并不敢直视他,只是低着头辩解。 “我可听说,是你主动说自己有个做官的心愿的?” “我……我也只能这样说啊!”我拉拉他的袖子,意思是求他别再数落我了,实话说我已是十分后悔,但当时那情形,若是真被这皇上硬拉回皇宫做妃子,还不知道会搅出多大乱子呢! “可我还听说……”他故意拖长尾音,停顿了好久,我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还听说……黎王殿下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皇上爱美人更爱江山,二位皆不是我想要的夫君!?”他挑了挑眉,一双眼仍是紧紧盯着我不放。 “染月这丫头,怎么什么都说了……”我抱怨了半句,话还未说完又觉得不对,黎王方才那句话,与我下午说得一字不差,甚至语气语调都没半点区别,莫非是他那时就在密室中偷听么? “阿喻哥哥你……” “我如何?” “你都听到了?” “自然都听到了,本王这个见色起意的王爷,耳朵可是好得很呢?”他故意这样说,我虽知道他是有意逗我,但仍是觉得十分丢脸,真想掀起身上的被子钻进去。 “阿喻哥哥,我那不是……”我想了半天,才捋直舌头:“我即是没有对你皇兄阿谀奉承,自然也不能在他面前百般夸赞你啊!” “是么?没有阿谀奉承?那方才那些皇上英武,威震三军,又是从谁嘴里说出的啊?” 我心中暗暗叫苦,怎么连这段都被他听了去,如今看来辩解是没什么用了,还是乖乖认错吧。 “阿喻哥哥,我……我知道错了,我保证再也不自作主张了,你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将一双淋了水的眼委屈巴巴地看向他,这招是我长期与黎王相处总结来的,一向最是有用。 他果然面色缓和了些,却仍是不说话,只是冲着我伸出了一只手。我不知何意,但还是将信将疑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谁曾想他将我的手紧紧握住,一把将我向他那边拉了过去,一时间眼前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我整个人已是半伏在他膝上。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身后伏在他膝上微微翘起的地方已是猝不及防挨了重重地一巴掌。 “歌儿你,就是这样认错的么?”他声音低沉,紧紧接着的又是一巴掌落了下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没忍住惊呼出声。 守在门外的小宫女听见动静,战战兢兢地敲了敲门:“大人?可是有什么事么?” 我喘着气,无奈冲着门外喊道:“没……没事,我不小心从床上翻了下来,不妨事,你们去歇息吧,不必管我。” 好不容易哄着小宫女们退下了,此时只剩我和黎王两人反倒越发尴尬。 我仍是不知该不该动弹地伏在他膝上,不知所措。黎王此番行径,对我这个姑娘家而言,确是过分了些。只是这种自作主张的错误,我已不是第一次犯了,故而他生气,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如此,那便要打要罚,随他发落吧。 “歌儿,可认罚么?” “认……”一个字被我说得支支吾吾,也是实属不易了。况且我这人识时务地很,就算不想认罚,也打不过他不是? “说说,错哪了?” “错……错在自作主张。”我念经一般回答。 “嗯……还有呢?” “还有……遇事不同阿喻哥哥商量,自作主张。”虽是加了几个字,却与方才的回答并无差别。 “还有呢?”黎王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不耐烦。 “还有……还有什么啊?” “啪!”又是一巴掌落下。 “啊!”我吃痛喊道:“阿喻哥哥,阿喻哥哥好痛,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却说不出来?是何道理啊?”他面上万般无奈地将我扶起来在床上坐好,一边训斥,一边那双眼还是直直地盯着我。 我却根本不敢与他直视,眼神无处安放,两只手也不知该往哪摆,脸也是红到耳朵根。 “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般,不让人省心。”黎王见我这般,语气自然是软了几分。 “我这不是想着,进宫来说不定能帮衬着你些么?”我小声念叨。 “我同你说过几遍了?遇事不可逞能,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你有个什么三张两短,我还要这皇位有何用?我还守着这天下苍生有何用?” 他一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其实我从未想过,要拿自己同谁在他心中做个比较,这种比较,总是会伤人伤己的。只是听他将这样一番话讲出口时,我还是十分动容。 “也罢,既然已经到宫中来了,就好生保护自己吧。” “嗯。”我答应着,声音里有几分哽咽。 “你的凤歌,还有子虚乾坤袋,我都替你带了来。里面还给你放了些隐身符、灵药之类的,你先看看,必要的时候可别省着。”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我的子虚乾坤带。 我接在手里,这才仰头看着他:“谢谢,阿喻哥哥!” “还有,我在宫中原就安排有人手,之后也会再安插进来,若是有什么事,他们定会护着你的。” “嗯,好。”我乖巧点头。 “该记住的?记住了没?”他皱了皱眉,严肃地看着我。 “知道了,不可逞能,不可自作主张,性命最重要。”我一字一句老实回答着。 他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我方才散乱下来的头发:“总之,万事小心!你轻功了得,实在不行,就逃!” “知道了,阿喻哥哥你就放心吧。这宫中皆是些不会武功的女子,能耐我何?” 面前的人叹了口气:“不管你在何处,只要是不在我身边,我就放心不下!” “好啦,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一定护好自己!”我又是习惯性地举起三根手指,似乎上次这样才是几天之前,如今竟这么快就要故技重施了。 “你保证?”他伸手将我那只发誓的手捏在手中:“你可曾有过说话算数的时候?” 他手心微微有些湿,是真的很担心我吧。 “阿喻哥哥即是有隐身符,不如时常出入进宫来陪我吧!顺道,也做些好吃的带进来!”我故意说笑,原是为了逗他开心。 他却轻轻一笑:“既然你都要求了让我陪你,那今夜,本王便不走了!” 说着就上手脱了鞋袜,翻身躺进了床里侧,还顺手扯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我发了一会儿愣,才开口:“可是阿喻哥哥,只有一床被子啊?” “是么?”他半睁着一双凤眼,语气明明轻佻,却又让人不由地走神:“那劳烦歌儿你,就往本王这边儿靠靠,可好?” 第七十六章 大夜弥天 “是么?”他半睁着一双凤眼,语气明明轻佻,却又让人不由地走神:“那劳烦歌儿你,就往本王这边儿靠靠,可好?” “好……好吧!” 我鬼使神差地竟然答应了,然后就真的躺下往他身边靠了靠,感觉自己此时就像一只小兔子一样,既没出息,又没胆量。 他将被子往我身上挪了挪,然后自顾自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没了声响。 我平平躺着,胳膊似有似无地贴着他的背,有些暖暖的。夜里的凉气让我不得不往被子里缩了缩,冬日,应该就要来了吧。 第二日我虽醒的很早,但昨夜睡在身旁的人早已是没了踪迹,恍恍惚惚仿若是做了一场梦一般,可他身上的温热,分明还能清晰地感受到。 小宫女们送来了洗漱用的水,和一套干净的朝服。 我梳洗完毕,将头发全部绾起,然后换好朝服。朝服略微有些大,不过这宫中虽有六局一司的女官,但她们穿的皆是宫女的服饰,故而能寻到这样一套朝服,已是十分难为他们了。 梳洗完毕后,皇上那边派了个小公公,引着我去了上朝的金銮殿。我身为皇上的文墨女官,自然是该随侍左右,并不用在殿外同群臣一起等候,而是直接跟着公公进了金銮殿。 皇上已经端坐在龙椅上,见我进来,扯了扯嘴角:“来得这么慢,不怕朕扣你俸禄么?” “微臣还有俸禄么?真是谢过皇上了。”我玩笑道,屈膝行礼。 “好了,上朝吧!” “上朝!”皇上身后的太监尖声喊道。 殿外的大臣们开始鱼贯而入,跪行大礼,我自然也跟着一道,而后站在龙椅右侧,听候差遣。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一位而立之年的大臣侧身站了出来,从袖间掏出一本奏折,恭敬地呈在手上。 皇上回头,朝我使了个眼色,意思应是让我去取这本奏折。我心中暗想他可真会支使人,分明是公公的活,却要我来做。但朝堂之上,我也只得顺着他的意,毕恭毕敬地走下去接过奏折,再回来呈到他眼前。 他慢吞吞接过折子,打开瞟了两眼,并未说话。我在他身后,看见折子上写的是南方蝗灾的事情,看样子,他仍是不准备管这些灾事。幸而黎王已经私下做了下安排,不然还不知此回又要死去多少黎民百姓。 “还有何事?”皇上将折子递给身旁的公公。 阶下递上折子的大臣见皇上并没有要探讨此事的样子,急欲张口询问:“陛下,这蝗灾,朝廷尚未拨款……” 皇上十分不悦地皱了皱眉:“听闻你是刚从南郡提拔上来的?” “正是,下官从五品监察御史曹笙,上月才调入京城任职。” “从五品,好呀!可造之材!”皇上胡乱说了几句应付着。 “皇上,微臣离开南郡时……”阶下的大臣又要开口,却被一人拦在前面,看样子应是他的上司。 “皇上,皇上莫急,不过是些虫子,微臣已让人前去处理,皇上不必忧心挂怀。”说着不由分说拉着那个叫曹笙的站回列队中,看来是为了护着他。 “也罢,你们监察司,有李大人在,我十分放心。” 原是监察司的司丞李河源,我在黎王的册案中也看到过关于此人的记载,虽是处世圆滑,但却鲜少做一些损人利己的事情,多是为了护着一些初入官场,横冲直撞的后生小官。黎王曾与我言此人是个不错的人才,虽已人过中年,但门下有不少门生,若是能得他相助的话,自然他门下的人也会为黎王效忠。 原本监察司司丞这一番话,算是将这件事一带而过了,可那曹笙执拗得很,似乎还想说什么。 这时最前排的一位大臣站了出来,看着已是年逾花甲,颤颤巍巍地站出来,眯着一双眼瞧我,半晌才说:“皇上,老臣眼神不好了,只是皇上身侧这位后生,怎么生得如此俊俏,倒像是个姑娘家?” “哈哈哈!林相不老,眼神还是很好的,这位是我昨日新得的文墨女官,确实是个姑娘。”皇上如实回答。 而阶下眯着眼瞧我的这位,正是南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林励夫。 相传叡王生前,林相与其关系极好。后来物是人非,新帝登基后,林相虽是仍旧稳坐相位,政绩却远不比从前。终日只是喝茶品酒,说些无用的话来混淆视听。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必林相也是对如今这个皇上失望了吧。 “文墨女官?老臣倒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官职啊?有趣有趣。”林相挑起了这事端,但也并不多言,摸了摸胡子退了回去。 “皇上,女子上朝,这不合规矩啊!”又一位官员站了出来。 “有何不妥啊?” “皇上,这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此为祖制啊!万不可……” “是啊,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可辰儿她并不在朕的后宫之列啊!”皇上倒是伶牙俐齿,虽用的是我昨日说服他所用的借口,却把那大臣堵得哑口无言。 “可是这……这也不太合规矩啊。” “哎!尚书大人,可是过于保守了?文墨女官在前朝就有出现过,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啊!” “女子当官也就罢了,可是这朝堂之上?”阶下又站出一位。 果然探讨国泰民生的时候,他们都缩着脑袋不敢出声,如今说道女官合不合规矩的事,倒是能找出一堆话来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扯开话题,混淆视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文墨女官不过是在朝堂上旁听,替圣上整理公文,又不发话,盛大人有何好担心的啊?” 方才说话的盛大人,正是黎王殿下的外公,说来也是年逾花甲,却仍是在朝堂上立足不倒。 “诸位大人!”皇上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来:“看来是没什么事情要奏了吧?”说罢就转身走了,只在身后留下一声尖细的:“退朝!”和群臣的跪拜。 我自然是跟在皇上身后去了他的清心殿,除了跟随他上早朝,文墨女官最重要的职责应当是跟着他批改奏折,整理公文。这也是我要做这个女官的原因,黎王虽然各路消息一向灵通,但也难免有些许疏漏,或是难防被的两面三刀之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今日早朝,可觉得有意思么?”皇上发问。 “自然有意思,皇上您可真是英武,只要您轻咳一声,那些大臣们就连气都不敢出了!” “那是自然,朕这皇上,可不是什么纸老虎糊的!” 皇上在案边坐下,桌上已经摞起了高高的一摞奏折,昨日他在茶庄待了半日,回宫后又在我院中玩笑到夜里,自然是没时间看什么奏折的。 而他此刻,也是一会儿玩笔,一会儿喝茶吃点心,似乎也没有心思批改奏折。 “皇上,不看这些奏折么?” “竟是些诉说南方灾情的,看着就烦!” “皇上,微臣愚钝,这南方蝗灾,不需要赈济灾民么?” “你啊!”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自然不知,那些个官员也不知,开仓拨款,在你们眼中不过是四个字那么简单,可国库里哪有什么银子?” “国库空虚,为何户部不想法子?”我接着问。 “他们能想得出什么法子?不过是减少吃穿用度!朕贵为天子,难道还要为一群难民吃素穿麻么?” “皇上,说得也是!”我替他倒了杯茶,心下想着这皇上还真是个饭桶,怪不得底下的官员也都无所作为,只求自保。 “那皇上即是不想看赈灾的折子,微臣替你先过目一遍,只将有趣的择出来,如何?” “倒是个好主意,如此甚好,那你便开始吧。” “是!” 我跪坐在案边,将那厚厚的一摞挪了过来,开始筛选。 这些奏折的确多是陈述灾情的,想来一些地方上的小官并不知晓皇上的脾气,倒是很为民着想,出谋划策地想了许多办法,若是黎王能看看这些折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按说南齐富庶,偶尔遇到一两年灾年,粮食也应当够吃。可是面前这位,偏偏要增加税收,粮食大部分都充了官粮和军粮,而这税收呢,也是被皇家的各种娱乐项目挥霍殆尽了。且皇上为了增加军队士兵,下令只将粮食分给愿意卖儿子的人家,这样一来反倒鼓动了百姓生育,更是不堪重负。 这样的国家,犹如一个空壳,若是黎王再不取代这个皇帝的位置,恐怕都要有人揭竿起义了。 我从那摞折子中挑出几本,多是说的什么扩建皇家猎场,南巡和建造观星塔之事,想来也只有这种骄奢之事,才能引得他几分兴趣吧。 “观星塔?倒是有趣!” 南齐信奉月凌神仙,按理跟天象并无什么关系,怎的还要修观星塔了? “到时候将皇家宴会设在观星塔上,夜晚赏星赏月,真是不亦乐乎!”果然,还是为了这等欢愉之事。如今本就正值灾年,若是真的建了这观星塔,还不知又要搭进去多少性命。 我暗暗叹息,面上却要装作喜欢这个提议:“皇上,可是要建那种几十层高塔么?” “那是自然!” “可我见过的塔,最顶层空间都很小,应是放不下那么多人的。” “倒也是,那就把塔底建得再宽广些不就好了。” “皇上英明!”我一边违心地夸赞他,一边在心中盘算,他一边要扩建猎场,一边要修底层宽大的观星塔,他不如直接把都城的百姓全赶走,建一个只他一人的皇城算了。 我正腹诽他,守在门口的小公公却推门进了来:“皇上,贵妃娘娘在外求见。” 听闻皇上后宫中妃嫔众多,但结发的皇后却早就难产离世,眼下里最得宠的,可不正是这位贵妃娘娘么。 第七十七章 落花有意 “请进来!”皇上毫不避讳,还冲我眨了眨眼睛。 贵妃娘娘闻声进来,规规矩矩地屈膝请安,那身姿体态,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当真是大家闺秀的典范,连我都有些挪不开眼。 说起贵妃娘娘的家世,也是十分显赫,他的爷爷是三朝元老,曾是先帝做太子时的太子太傅,她爹爹是正二品的户部侍郎,也就是方才皇上口中只能想出减免吃穿用度的官员。但国库毕竟是关系着国家命脉,故而也是个十分有权力的官职了。 我坐在原处愣了半晌,才想起自己也该向贵妃娘娘行礼,故而赶紧伏地:“微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这位是新晋的文墨女官吧?快快平身!”我抬起头,贵妃娘娘不仅声音温柔,眉眼间也写满了善良,这样的女子,若是真如面上那般柔情似水,恐怕也是很难在这表面平静的后宫立足的吧。 “微臣不才,劳娘娘挂怀了。”我识相地往边上退了退。 皇上对着贵妃抬了抬手,示意她过去坐在自己身边:“舒儿,怎么这个时辰就来了,也不多在宫中歇息歇息。” “皇上还说呢?皇上得了个宝贝一样的文墨女官,可把各宫的姐妹急坏了,一大早就在我宫中坐着,非要我来劝劝皇上!”贵妃娘娘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里端出一碗汤,眼神虽不经意地向我这边瞟了瞟,却分明看不出丝毫恶意。 “哦?那舒儿,是如何想的?”皇上接过贵妃娘娘手里的汤,漫不经心地吹了吹,问道。 “皇上,您是天子,您若是喜欢这位妹妹,把她纳入后宫,那臣妾身为贵妃自然帮您好好照顾着她。若是皇上只是欣赏她的才华,不舍浪费想要封她为官,那便是朝堂上的事,臣妾不便多嘴。故而臣妾顺了各位姐妹的意,来清心殿,面上是为了平息众怨,实则啊,是假公济私来看望皇上,聊表思念。” 贵妃娘娘一段话说得滴水不漏,即是撇清了自己,又将后宫妃嫔们对我的质疑说了明白,顺道还把皇上哄得喜笑颜开,的确不愧是能稳坐贵妃之位的人。 “果然还是我的舒儿最明白事理,回去同她们说,白辰姑娘是女官,不是后妃,她们有这些功夫,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替朕多生几个皇子出来。” 皇上笑着把贵妃揽在怀里,手上似乎就要有不安分地举动,我连忙识相地低头。 贵妃却娇羞笑着抓住了皇上的手:“皇上,这白辰姑娘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您怎好这样?” “是是是!朕疏忽了!”皇上心情大好,转向我道:“奏折也看完了,不然你就先回去吧。” “是,微臣告退!”我像是拿到了特赦令一般,长舒了一口气,正准备退下。 “白辰姑娘,稍等一下。”贵妃叫住我,然后向着皇上解释:“皇上,白辰姑娘不熟悉宫中地形,不如臣妾送她回去吧?恰巧臣妾还要去看望太后,是顺路的。” 皇上脸上明显有些失望,但又无法反驳贵妃的说辞。 “那好吧,那就有劳爱妃了!” “那皇上,今晚不如来臣妾宫中吧,皇上日夜劳顿。恰巧臣妾的戏班子排了新戏,正是皇上喜欢的。” “好!好啊!还是贵妃会心疼朕!”皇上一时间喜形于色。 “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皇上可要说话算话呀!” “好!”贵妃娘娘笑靥如花,别说是皇上,连我的视线都有些舍不得从她脸上挪开。 清心殿外,我跟在贵妃娘娘身后,一路走着,却似乎离我的小院越来越远。 “去我宫中坐坐吧。”贵妃娘娘转过身来,亲昵地拉过我的手:“皇上虽然妃嫔众多,但毕竟同为妃子,少有能交心的人。听闻皇上封了个文墨女官,本宫倒是很高兴呢!” “承蒙娘娘抬爱,微臣出身低微,日后在宫中若是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还请娘娘多加指点。” “姑娘不必同本宫客气,本宫是皇上的妃子,你是皇上的臣子,就算宫中姐妹们心中不悦,也断没有这个权力将麻烦找到你身上的。”她轻声细语,一时间当真是难以分辨是敌是友。 “多谢娘娘指点!”我应着,不知不觉已经跟着她到了永和宫门前。 这位贵妃娘娘当真是个受宠的角色,光是院中,就布置的江南水乡一般,又是溪流又是亭台的,竟比皇上宫中还要奢华些。不过想来皇上也不常在自己殿中过夜,因而妃子们宫里修得好看些,倒是更有几分情趣。 入了正殿,贵妃让人上了茶水点心,就摒退了宫人。我自然知道她将我带了来不是来闲话的,故而也是正襟危坐,只待她开口。 “我听闻,白姑娘原是在城南的柳尘茶庄抚琴?” “正是!”看来她已都调查清楚了。可按说我与皇上昨日才第一次相见,就算后宫妃嫔担忧我蛊惑圣心,应当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对我的身份了如指掌吧。 “他,可好么?”沉默了半晌,贵妃娘娘才轻飘飘地问出这么一句,着实让我愣了一下,半晌都没明白她问的是何人。 “娘娘说的是谁?”我不敢贸然回答,只好发问。 “是他让你进宫的么?做他在宫中的眼线?”我这才渐渐意识到,贵妃娘娘口中的他是黎王。毕竟我出现在柳尘茶庄没有多少时日,期间一直都是只同黎王殿下相交。 可为何贵妃娘娘会这么快就想到我是黎王派来做眼线的?昨日黎王也说过在宫中有些人手,难道连贵妃娘娘也是其一,且看她这一副芙蓉泣露的样子,想来是对黎王殿下有情的。 “娘娘,您在说什么?微臣不太明白?”我虽猜了七八分,但我和黎王的关系,我进宫的目的,又怎能随便告知与她? “我听闻她日日都去茶庄寻你?他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 听完她这句话,我才彻底认定她口中的那个他,就是黎王殿下本人。我在心底暗自翻了翻白眼,黎王可真是四处留情,竟都留到他皇兄的后宫里来了。 我正愁不知如何作答,贵妃却起身过来拉住我的手,那模样已全然没有方才的端庄可人,而是盈盈粉泪,梨花带雨,让人看着十分心疼。 “我知道你是他的人,我只是许久没有见到他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也不必作答,只告诉我他好是不好?” “黎王殿下他?他很好。”我忍不住回答了她。 她听闻面上的愁容似是减了几分。但仍是拉着我不放:“那便好,那便好!” “娘娘您?可是与黎王殿下交好么?”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发问才妥当,只得小心翼翼旁敲侧击。 “不,不曾。黎王殿下,恐怕都不知道这世上有我这样一个人吧。” “娘娘,您家世显赫,倾国倾城,如今又贵为六宫之首,南齐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 “可黎王殿下,何曾在女子身上留过心?”她在我身边坐下,默默擦了擦眼泪。 这倒是奇了,在南齐人人都说黎王殿下留恋烟花之地,醉心山水,无心朝堂。可贵妃娘娘怎么会如此清楚他的心思在何处? “你也知,我爷爷是三朝元老,故而家中显赫。我自出生起,就被认定了是要送进皇宫的。那时先皇没有子嗣,谁都知道太子会从叡王的子嗣和淳王的子嗣中挑选。而黎王殿下那时尚且七八岁,却已经心思缜密,谋略超群。” “我一直以为我会成为黎王殿下的妃嫔,故而从小就很是倾慕他。”贵妃娘娘说着垂下了眼帘,她应是整个南齐最动人的女子了,却一点都不孤傲,只是在心底默默地爱着一个没可能的人。 “娘娘,为何要同我说这些?”我虽听着十分动容,但也尚且还有几分清醒,这些话她明明可以一直放在心底,却为何要说与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听? 她抬头看着我笑了笑,眉眼都如花朵一般好看:“黎王刚刚大婚,虽他与祁月郡主只是兄妹之情,但面子上总该和气,毕竟郡主的名声,也很是重要。” “故而?”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故而他能日日去茶庄找你,别人不明白,我自然明白。” “娘娘,您误会了!”我急欲争辩。 “无妨,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既然敢将自己心中的事说与你听,自然是不怕你说出去的。” 我愣了愣,觉得她这一番话颠三倒四,实在难以琢磨。 “娘娘您,究竟是何意?” “我知道黎王心中有大图谋,此前他去寻过我爷爷和爹爹,我虽已是皇上的妃子,但是既然关系到国家命脉,那我也断不会因一己私欲横加阻拦。”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你为何会愿意跟着皇上进宫,我心里也明白七八分,你即是黎王的人,我也自会在宫中护你平安。” 我仍是发愣,同为女子,眼前的贵妃娘娘却似乎比我洞察世事的能力要强上许多。 “此番带你来叙话,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我程舒儿,以及我们程家,都站在黎王这边。” 她此番豪言壮语,实在是令我有些惊讶,她能这样说,分明不单是因为对黎王的倾慕,更是有几分家国情怀,的确不愧是程老太傅的孙女。 “但是。”她突然低了低头欲言又止:“方才与你说的那些儿时情谊,儿女情长的话,还请你不要告诉黎王殿下。” 第七十八章 流水难言 “娘娘对殿下如此倾心,难道就不想让他知晓么?”我轻声问出心中疑惑。 她摇了摇头:“我已嫁做人妇,让他知晓又能如何,况且,他不是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子了么?”她看着我,那温柔的眼神让我忍不住想起姐姐。 那时姐姐也是这般看着我,叮嘱我一定要寻一个真心实意爱我的郎君,不要错误终生。 “娘娘怎么知道,是我?”纵使黎王天天来茶庄寻我,也可能是因为有其他图谋不是么? “那日祁月郡主与黎王进宫,是皇上欲给二人赐婚。”贵妃娘娘整理好妆容,恢复了方才端庄典雅的模样。 “你应当也知道,此前与北齐和亲时,皇上也是下令将北齐的郡主嫁给黎王的。那时黎王并未多言就一口答应,一副自己将死之身,娶谁都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这回,黎王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当时我也在场,心中便暗暗觉得奇怪,我那时已经知晓黎王的图谋,按说此时纵使是他害怕坏了自己表妹祁月郡主的名声,也断不会因此拒绝皇上的指婚。” “所以他那时,还是试图拒婚么?”我还以为,那时他为了大局,会一口应下这门婚事。 “那时原我以为,他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赐婚,是合情合理的。可祁月郡主声泪俱下,直言非他不嫁的时候,他却好像灵魂出窍了一般,心思根本不在此。” “娘娘是说,黎王那时在思虑旁的事情?” “当一个人心有所属的时候,听见旁的人对你吐露心声,反而不知不觉会思念起自己的心上人,不是么?” “那倒……倒是不假。”我应着,暗暗佩服这位贵妃娘娘心思玲珑。 “故而我想,黎王殿下定是有了喜欢的人了。果然几日前传出风响,连皇上也有所怀疑,故而才硬要去茶庄寻你,将你带回宫来。今日我见了你,心中没有生出许多嫉妒不满,反倒有些相见恨晚,故而才更加确定了,你就是黎王殿下心尖儿上的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这位贵妃娘娘,不但深明大义,竟还能将自己心上人喜欢的人视为知己,试问世间如她这样的女子,能有几个? “娘娘,微臣心中还有些疑问?”我有些犹豫,要不要问出口。 “不妨一问。” “娘娘方才说皇上将我带回宫中,是因为怀疑黎王殿下对我有情?”我问的隐晦,也不知她能不能明白我心中所想。 “这个你算问对人了。”娘娘轻声笑道:“皇上的脾性我最是了解,无心政治却胆小谨慎,其实黎王幼时在北齐中毒,三年后回到南齐时,面上就已无中毒之相。故而皇上一直以来,都很是提防,幸而皇上的心思终究是不如黎王缜密,许多年来也没抓到他一丝把柄,也根本对黎王的图谋一无所知。 但是黎王如今正是最好的年岁,后宫又迟迟一无所出,故而皇上才与祁月郡主达成了共识,为他们赐婚,让祁月郡主做他的眼线。此法有无作用且不讨论,但黎王日日在茶庄与你相会,祁月郡主自然是不开心的。故而才进宫来旁敲侧击,让皇上替她做主。” 我轻轻点头,原来此事与我想的并无什么差别,只是这祁月郡主,原还以为她虽年岁小,到底还是机灵的,却没想到她竟会为了嫁给一个人而将他出卖给旁人,也不知她与皇上这联盟,是不是认真的。 “至于你心中所惑……”贵妃娘娘继续说道:“皇上将你带进宫,自然首先是为了给自己和祁月郡主出出气,也算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胜负欲。但你也确实是个妙人,看得出皇上对你还是有几分喜欢。” “是……是么?”其实到昨日,我也是这样认为,可今日亲眼见了皇上看贵妃娘娘的眼神,才觉得自己在他眼中也不过就是昙花一现。 “不过你也不必忧心,皇上他毕竟是天子,最是喜欢被人簇拥着,每日不知有多少人想爬上他的龙床,故而只要你不主动,他也必不会动你。” “有娘娘这句话,微臣便放心多了。”我在心底暗暗舒了口气,果然贵妃娘娘才是最了解皇上的人。 “所以啊,你只需要满足了皇上此时心中夺了黎王所爱的满足感,之后你们有什么图谋,只需小心些,剩下的都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我十分感激地对着贵妃娘娘笑了:“昨日我还万般担心,今日见了贵妃娘娘,真是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只是辛苦了娘娘。娘娘如此深明大义,日后事成,定当相报。” “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我们做这些事,不都是为着南齐的百姓,和南齐的将来么?” “娘娘……”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毕竟我能在此帮助黎王,也是为了日后能借兵报仇,可她明明是局外之人,却能如此。 “你啊,年纪尚小,日后在宫中也要小心才是。今日是遇见了我,同你说些肺腑之言,他日若是别人编出一套好听的说辞,你是不是也要感动地涕泗横流啊?”她伸手亲昵地点了点我的鼻子,就像姐姐从前那样。 “还有啊,以后若是无人时,就不要如此见外地一口一个娘娘微臣的了。我久在在宫中寂寞,你若是不忙时,也要多来陪我说些体己话才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微臣……那我唤娘娘,舒儿姐姐,可好?” “那自然是好的。” 程舒儿一时言笑晏晏,我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些酸楚,若她不是已成了皇上的贵妃,那同我相比,她应是更与黎王相配的吧。 不知不觉在贵妃宫中同她说说笑笑了一下午,眼看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因为她早晨与皇上约好,故而我此时也不得不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住所,我仍旧沉浸在同贵妃程舒儿的对话中。虽然黎王千叮咛万嘱咐,不可随意相信他人,可不知为何,我就是对程舒儿有着天生的好感,故而就算她也喜欢黎王,我对她也丝毫没有戒备。 夜幕降临,黎王再次偷偷潜了进来。 “隐身符果然好用!”他从背后突然出声时,吓了我一跳。 “阿喻哥哥!”我也算是又惊又喜,特别是看见他手中的食盒。 “在宫中可是吃不惯么?我特意给你带了些来。” “嗯!”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帮他把饭食摆在桌上。 这些日子,先是有了祁月郡主这个黎王正妃,又是在宫中遇见了贵为后宫之首却真心实意帮着黎王的贵妃娘娘。以至于黎王明明活生生站在我眼前,我却觉得十分不真实。 可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许许多多的未知,经历了所有之后,他可还会像现在这样站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么? “今日去上朝了?” “嗯!” “如今你倒是出息了,我一个王爷都没有列席早朝的殊荣!”他笑道。 “不去也罢,不过是一趟浑水罢了。”我接过他递过来的银耳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慢些吃,别呛着!”他念叨了我一句:“想来你同我想的也差不多,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皇兄御驾亲征,再无回来的可能。” “不是件容易的事呢!他如此胆小,不可能光凭我几句奉承就亲临战场。” “是啊,确实是件难事。” 我虽也算看着师兄在北齐一步步爬上王位,但黎王此时的情况与他并不相同。黎王不是太子,只是曾有过继承皇位的机会。故而他要想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这位皇兄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驾崩。 皇上驾崩自然也需要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若是派刺客刺杀,自然也能让他驾崩,只是这样的话,矛头自然就指向了收益最大的黎王,也并不好。 故而能让皇上御驾亲征自然是最好的法子,我看了黎王一眼,虽然他少时中毒与当时十几岁的皇上也脱不了干系,但真的让黎王做弑君弑兄的事情,恐怕他心中也十分难受。只是现下为了南齐百姓,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但此事不仅仅难在要劝说皇上亲征,还要先与西边几个小国的国主做些商量。若是能达成共识,朝中也要造成没有信得过的将领可以带兵的假象。边疆的战事,也要且战且退才好。 “阿喻哥哥,可知道贵妃姐姐么?”我捋了捋思路,转而想到,若是我不能劝动皇上亲征,说不定程舒儿可以啊。 “程老太傅的孙女么?听程大人提起过,说是,自己人。” “阿喻哥哥,怎么会想到拉拢贵妃娘娘的父亲?先皇后早逝,按理程大人位同国丈,没理由帮我们啊?”我试探问道。 “程老太傅与程大人早先并不知道我有所图谋,只是这些年来皇兄越发奢靡,若不是程大人有意把控,恐怕国库早就入不敷出了。” 我点点头,原来户部所说的国库亏空是假,只是为了防止皇上挥霍一空。 “我知晓程老太傅和程大人的为人,故而当我知道皇上把逃难至都城的难民都圈到北原活活饿死的时候,就去找了身为户部侍郎的程大人。” “所以你现今用来救济灾民的钱,也是程大人从国库暗中调出的么?” “有一部分是。”黎王笑了笑:“我虽一直在外经商,却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救济灾民,幸而有程大人相助。” “原来如此,所以程大人知道你的图谋后,自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黎王点着头:“是啊,虽然皇兄未曾亏待程大人,程家小姐又是后宫贵妃,但程大人仍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助我,实属南齐之幸,我之幸也。” 第七十九章 西疆战乱 “的确,怪不得贵妃姐姐也如此深明大义,原是有这样的父亲和爷爷言传身教。” “你见过贵妃了?”黎王问。 “是啊,下午时与她说了些体己话。贵妃姐姐真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聪慧温柔,又识大体。” “是啊,原本与程大人达成共识时,我还担心贵妃那边为难,却没曾想她能站在我们这边。只是她身为女子,我们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对她而言恐怕都不是什么好归宿。” 黎王再次叹了口气,我想起程舒儿今日同我说的那番话,突然之间心中既有不安,又有心疼。黎王究竟知不知晓程舒儿对他的情谊,我又该不该告诉他呢?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黎王见我发愣,关切问道。 “噢,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贵妃姐姐是不是能帮我们,劝说皇上。” “说来,你和贵妃也不要走太近才是,皇兄毕竟对你心中犹疑。” “说得也是。”我答得漫不经心,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要将贵妃牵扯其中,可贵妃同我说的意思,却是皇上并非对我心中存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能夺黎王所爱的成就感而已。 此时我若是再与贵妃姐姐假意交恶,那后宫妃嫔岂不是要群起而攻之,我倒不是害怕自己招架不来,只是这样一来,又要平添许多麻烦。 “对了,贵妃姐姐还同我说了,祁月郡主与皇上是有达成一些共识的。” “这个我也有所察觉,念儿总趁我不在府中时去书房翻动。况且那日她进了宫,第二日皇兄就到茶庄将你带了走,念儿这个黎王妃做的,倒是十分不向着我。”他玩笑道。 “也罢。”我暗自苦笑:“你有提防就好。”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在宫中过得还算顺遂,无非是上朝下朝,帮皇上看折子,外加时不时地阿谀奉承几句。 黎王在宫外也慢慢部署了起来,西边的小国已是躁动不安,而南齐上下的可用之才,也皆投奔了黎王麾下,朝堂上下一时间暗流涌动,皇上却毫无察觉,一门心思全放在修建观星楼上,让我们的图谋看起来十分顺利。 有时候我很怀疑,是不是南齐这位皇上真的同表面一样庸碌无为,还是他早已察觉了一切,只待我们自投罗网。 这日朝上,皇上仍是懒懒地靠在龙椅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兵部尚书毫无意外的站了出来:“皇上,臣有要事启奏。” “说……”皇上将尾音拖得极长,似是没有睡醒。 “皇上,西岐联合周边四个小国,出兵大举进犯我国边境疆土。” “哦?怎么?我西疆坐拥二十万大军,还怕这些置锥之地的蛮子么?” “皇上,您记错了,我们在西疆只有十万大军。”兵部尚书小心提点着。 皇上皱了皱眉,很是不悦:“十万还不够么?” “回皇上,此次西岐联军足有二十万人,还……还有……” “还有什么?”皇上厉声。 “回皇上,西疆守卫军副将徐子维,带着手下五万亲信叛逃了,首战过后,守卫军出师不利,还折损了五千兵马。” “你是何意?”皇上拍案。 “前方战事吃紧,还请……还请皇上派兵增援。”兵部尚书俯首垂眼,战战兢兢。 “哪位爱卿有良策?”皇上听完长舒了一口气,强忍着没把那句“废物!”骂出口。 “皇上,微臣以为,守卫军副将叛逃,军心大乱,此时应派遣有能力的将领,从邻近州郡调兵,火速前往支援。”一位大臣站出来。 “皇上,微臣以为,西疆邻近两城,虽各有三万守军,但常年没有上过战场,全无作战经验,恐怕解不了此时的燃眉之急。”又一位大臣站了出来。 “皇上,此事已来不及斟酌,臣建议直接让徐州统领带领徐州、青州的将士前往。” 堂下乱成一盘,众位大臣各执己见,争论半天,也没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来。皇上低头闭眼用手指抵按着自己的眉心,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说起来,自他登基以后,对外并未出现过什么大乱子,西边小国本是不足为惧,北边更是有二十万大军同北齐制衡。此事若不是黎王从中斡旋,自然也不会再朝堂上演出这样混乱的假象。 朝上未争出什么结果,下朝后几位兵部的大臣又跟着皇上去了清心殿,算是要逼着皇上给个答复。 皇上在殿内闭目沉思,我跪坐一旁候着,大臣们在殿外等着,一时间气氛如冰一般冷涩。然而许久之后,皇上仍是没做出个决定,反倒越发地暴躁,时不时地就将桌上的东西往地上扔。 “皇上,要不要微臣为您弹奏一曲,静静心?”我小心翼翼问道。 “弹什么弹?都是你这丫头,许什么心愿不好,非要去替边关将士弹剑,如今倒好,战事真的来了,你可能替朕领兵去么?” 他将脾气一股脑地撒在我身上,我自然不敢反驳,默不作声。今日朝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按说贵妃姐姐也该闻讯来了。 “皇上,贵妃娘娘在门外求见!”贵妃姐姐真是及时雨,想她时她便来了。 “让她进来!”听闻是贵妃,皇上的语气总算有了几分缓和。 “皇上万安!”贵妃进来,福了福身。 “朕不安,朕一点都不安!”皇上仍是没好气地说道。 “皇上,可是为着西疆的战事烦扰?”贵妃走到皇上身后,伸出双手轻柔地替他捏了捏肩膀。 “你也听说了。”皇上叹了口气:“这西岐小国不知怎么了,各自相安无事有什么不好,非要来打仗。” 皇上虽然不在意黎民百姓的生死,却很是在意由他统治的这片土地,是否少了方寸。 “皇上何处为难?不如说与臣妾听听,说不定一说出来,思路就理顺了。”贵妃姐姐一向精明会说话,就算是左右了皇上的思想,也会说得像是皇上自己想出来的一样。 “为难之处无非有二,一是不知派何人带兵救援,二是不知从何处带兵救援。” “皇上莫急,咱们一条一条来。”贵妃娘娘将一杯茶水递到皇上嘴边,接着说道:“这带兵的将领,皇上心中可有人选?” “哼!兵部说了,近年来不养闲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哪有人么合适的人选。”皇上没好气地回答。 我连忙趁此机会插话:“皇上,微臣在茶庄时,茶庄有位姓公孙的公子,说是抗北军统领公孙将军的嫡子,还曾中过武状元的。” “哦,你说的是公孙北原吧。确实是个将才,原想着让他去北原做个先锋,以后接他爹的班,奈何这孩子好高骛远,竟是想跻身朝堂。不过你这么一提,我倒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选。”皇上答道。 “皇上,这样恐怕不妥吧。”贵妃姐姐却在此时反驳。 “爱妃觉得有何不妥?” “这公孙家,原就世代在北原坐拥二十万大军,威风得很。这公孙北原,听闻更是武艺超群,机智过人。若是再让他带兵往西,到时候立了大功,班师回朝功高盖主,到时候谁还压得住他们公孙一门啊?” “爱妃说的,倒也不无道理,那当如何?” “臣妾觉得,让他带兵倒是也行,不过只能做个副将先锋,但是这兵权,万不能放在他手中。”贵妃娘娘妙语连珠,起初我还有些不解其意,现下却能理解她的用意了。 “也好,反正西疆守卫军还有个统帅,虽是打了败仗,让他先戴罪立功也好。”皇上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皇上,微臣以为这样也不妥。”正当他得意洋洋之时,我又插进话来。 “又有何处不妥。” “皇上,若是真像方才贵妃娘娘说的那般,那公孙公子独自带着兵往西,谁知道会将士兵带到何处去,到时候又一个副将叛逃,该如何是好。”我说着,又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故而继续说道。 “况且那个西疆守卫军的统领,连自己的副将都看不牢,首战更是节节败退,想来也是庸碌之辈,如何能统领大军?又如何能让那心高气傲的公孙公子心服口服地听命于他?” 皇上面上十分不悦,但显然也觉得我的话有几分道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教朕如何?” 沉默了片刻,贵妃姐姐朱唇轻启,再次说道:“皇上此前,不是在准备南巡之事么?” “是啊,现下哪还有心情想什么南巡之事?”皇上不难烦道。 “皇上,反正南郡那边仍在闹蝗灾,不如就将南巡改为西巡。皇上同公孙公子一同前往西疆,这样一来,既能防止公孙北原做什么手脚,又可以振奋军心,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爱妃的意思,是让朕御驾亲征?”皇上将一双狭长的眼瞪得茶碗口一般圆,吓得我在心中暗暗为贵妃姐姐捏了一把汗。此事亏了是由她嘴里说出,若是在我嘴中,怕是此时命都没了。 “皇上,名义上自然是御驾亲征,实际上皇上只要微微震慑着那公孙北原,让他不敢犯上作乱,此外您就游山玩水,发号施令,等着三军大胜,到时候皇上名声大振,打了胜仗的功劳自然是皇上的,哪还有什么人敢拥兵自重的?” “爱妃说的,倒是很有几分道理。”皇上点了点头。 我这才舒了口气,贵妃娘娘果然慧心妙舌,能言善辩,此事看来已是成了七八分。 “不过,还是再容朕仔细思量过后,再做打算。”皇上伸手,将贵妃揽入怀中,面上显然不再为此事忧心。 “皇上圣明,不管您要作何打算,臣妾都支持您!”贵妃姐姐这一句,更是哄得皇上笑逐颜开。 只是可怜了门外的几位大人,还在烈日之下等着圣上的答复。 第八十章 御驾亲征 “皇上,兵部的大人们,还在外面等候。”我此时开口,换来的自然是皇上的一顿白眼,不过他也算还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喝了口茶悠悠说道。 “嗯,且让他们进来吧!” “是!”我应声出去,将三位大人唤了进来。 三位大人进门落座时,已是稍稍有些体力不支。这兵部虽然是掌管整个国家的武官、军队,替皇上发号军令,但实则在朝中的这几位大人都是文官出身,故而能如此执着地等在门外,已是十分为难他们了。 “皇上,可是已有决断了?”兵部尚书恭敬问道。 “嗯,朕思前想后,想将公孙将军家的嫡子,公孙北原封为先锋,领徐州、青州、源城之守军,前去救援。” 三位大人彼此看了看对方,交换了一下眼神,尚书大人回道:“公孙公子三年前中了武状元,倒是一位不错的将才,只是皇上,即是要让公孙公子领兵,为何不直接从抗北军中调兵,抗北军一向所向披靡,要打胜仗,应是不难。” 皇上愣了愣,似乎是仔细想了想这件方才被遗漏了的事情,直到贵妃娘娘靠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他才慢悠悠发话:“此事朕也想到了,只是从北原调兵,路途遥远,长途跋涉需要时日,解不了燃眉之急。此外北原气候环境与西疆不同,若是到时候北原的将士们不适应,反倒麻烦!” “是!还是皇上思虑周全。” “另外,公孙北原一人带兵,朕不放心。”皇上直了直腰身,接着说道:“故而,朕决定,亲自西征。” “皇上决定西征?”三位大人脸上写满了震惊,但其实他们心里应该都清楚,这就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各位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么?”皇上虽然已经被贵妃劝服,但实际心中恐怕还有些发虚。 “皇上,微臣倒是觉得,御驾亲征很好。”年轻的兵部侍郎站出来说。 “怎么说?” “皇上登基时日尚浅,迄今为止国内也是四海皆平,若是借此机会皇上御驾亲征,到时候大胜归朝,自然是万民景仰啊!” “是啊皇上,到时候皇上只需让沿路百姓都看将您身负盔甲,威风凛凛的样子,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君主能为了子民们奋不顾身,到时候皇上您自然能留下英武之名,流芳百世啊!” “好好好,朕是为了这些虚名么?”皇上面有笑意,显然很是受用这些吹捧。 “不过皇上,到了战场上可千万不要逞能,您的龙体最重要。听闻公孙公子智勇双全,打仗之事,就交给他便好。”尚书大人正色道。 “那时自然,朕是去坐镇三军的,自然不会提刀上阵。” “那便好,老臣还是多安排些高手,保护皇上安全。”尚书大人仍是表现出一副担心模样。 “也好,那此事就劳烦厉尚书去安排。” “皇上放心,老臣一定办好此事。只是……” “只是什么?不必吞吞吐吐。” “只是边关战事告急,恐怕容不得准备太多,是派公孙公子先行去西疆领兵,还是皇上您也一同前往?” “嗯……”皇上沉吟片刻,又看了看贵妃递去的眼色,答道:“即是着急,自然是越早越好的。厉尚书你马上去安排,再点都城的一万守军,随我亲征,明日就出发。” “皇上圣明!南齐能有您这样的君主,真是吾等之幸啊。” 总算是将这事敲定了下来,三位大人下去准备亲征之事了,我也总算松了口气。 “皇上,此次亲征,可否带着微臣,让微臣也开开眼界啊?” “你这丫头,还想着为将士们弹剑呢?”如今事情敲定,皇上总算不似方才那般怒气冲冲,还能同我玩笑。 “微臣这不是想着,皇上亲征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实在不想错过皇上的风采嘛。” “你倒是嘴甜!” “皇上,白姑娘这样一说,臣妾也心中痒痒。皇上原说南巡要带着臣妾的,如今改成了西征,可不能抛下臣妾啊。” “这……”皇上面上有些为难:“若说白辰一个女官,带着也就罢了,你身为后妃,跟着去西征,既不安全,也不合规矩啊。” “这有何难?皇上就当是多了个女官,到时候我同白姑娘一样,打扮成女官的样子,不久好了。” 皇上听了显然也是有些心动:“那既然爱妃这么想陪着朕,那朕自然不好拒绝了。” “真的!那臣妾先谢谢皇上了!”贵妃娘娘千娇百媚,提出的要求皇上自然是无法拒绝。 “好了,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即是明日要随我出行,便赶快各自回去打点行装吧。” “是!”我跟着贵妃姐姐应声退下,皇上今日应是真的累了,赶我就罢了,竟能连贵妃姐姐也一起赶了走,倒是稀奇。 我依旧是去贵妃宫中坐了一会儿,如今事成,总算不用那般拘谨不敢与贵妃走近了。 “辰儿与我,今日配合的可是很默契。”贵妃姐姐笑着说道。 “是啊,今次若不是舒儿姐姐及时赶到,我还真是没了办法呢。此事能如此顺利,多亏了姐姐。我替黎王殿下,先谢谢姐姐了。” “辰儿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过姐姐,西征途路遥远,姐姐执意跟去,身体可能吃得消么?” “我也是担心,如若我不在,皇上中途反悔,岂不是前功尽弃,至于我,吃点苦算不得什么的,况且不是还有辰儿你相伴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嗯,还是姐姐思虑周全,姐姐放心,我通晓些医术,一定照顾好姐姐。” “那就有劳辰儿了。” 我在永和宫与贵妃姐姐闲话了片刻,就回了自己的住处。正值多事之秋,也不知黎王今夜还会不会来。 “唉声叹气,想什么呢?”方才还念着那人,那人就出现在身后了。 “阿喻哥哥!” “皇兄此番终于同意御驾亲征,记你大功一件。”黎王伸手捏捏我的脸,玩笑道。 “此次我可不敢归功,都是贵妃姐姐的功劳。” “嗯,事成之后,定当好好答谢程家。”黎王点点头。 “阿喻哥哥,此次皇上亲征,我和贵妃姐姐都跟着同去,你可有什么打算么?” “该嘱咐的事情都同北原嘱咐好了,此次恐怕我不便出现在西疆。” “嗯,也好。” “只是十分舍不得歌儿你。” “应是,也去不了许多时日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阿喻哥哥你不必挂怀。” “嗯,此次我让逐风也跟着去,有他在,应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黎王点头。 “也好,有逐风师兄在,因是更加稳妥。”我仰头看着黎王,尽此一别,再见时,他应该就是南齐的帝王了吧。 第二日,三军整装待发,仅是一万人的随军,两人一排就排出了十余里。官员们带着百姓沿街送行,高呼万岁,皇上身着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倒是难得的有些气场。 不过一出都城城门,皇上与贵妃姐姐就换乘了马车。而我自然还是骑马,毕竟马车中的两人你侬我侬,很是不适合有第三人在场。 离开都城的时候我回头望了望,黎王正站在城门上看向这边,我没敢朝他挥手,也不知他是否看见了隐没在人群中的我。此次皇上西征,牵一发而动全身,黎王胜券在握,只看天机。 公孙北原此次作为先锋,骑马领军行在队前,确是位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可惜这一战名为领土之争,实际确是与西岐各国商量好的一出计谋,公孙将军虽会因此名声大振,却也发挥不出他真正的实力来。 我策马向前,行至他身边。 “白姑娘,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么?”他侧头对着我笑,言语却要故意生疏。 “皇上无事,只是我想来看看,将军在队伍最前,看到的风景是什么样的。” “说来,我也是第一次去到都城和北原以外的地方。”他看向远方,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此时路过的是一片丘陵,因了南齐土地肥沃,并无人看得上丘陵上的土地,故而鲜少有庄稼,只是成片的大树林立两侧。 “将军首次带兵出征,可紧张么?” “皇上信任微臣,微臣定当殚精竭虑,赢下此战。”他看了我一眼,正色道。我知他这句皇上,说得其实是黎王。 “那我就恭祝将军,旗开得胜!” “嗯,多谢白姑娘!” 此时的南齐,正是秋雨绵绵的季节,以至于一路行军缓慢,到达青州时,已是十日之后,徐州和源城的兵马已经在青州整顿完毕,只等皇上的到来。此时距离战场,仅仅一城之隔。 而此时青州城门之上,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城下列队的十万将士,接过公孙北原手中的军旗,费力地挥了挥:“将士们!今日,就是你们保卫南齐,建功立业的时候,让朕,看到你们的气势!” 皇上的发言了无生趣,城下的将士们却配合得很,一时间军号长鸣,战鼓擂擂,将士们齐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见了这样宏伟的场面,皇上自然是信心大增。走下城楼时,步子都迈得大了些。大步流星地跨上战马,颇有几分要身先士卒的气势。一马当先,带领着众将士向着最后一站,也就是西疆最边缘的一座城——凉城行去。 此时按说皇上带来的十万人马,加上凉城还剩下的五万人马,统共是十五万大军,人数已是不少。但此前兵部上报,西岐等国是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再加上叛逃的五万,足足比我们的军队多出了十万来,我们人数上占尽了劣势,皇上却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担心。 也罢,反正他自己不上战场,无非是下道圣旨,赢了自然犒赏三军,输了便是提头来见。皇上当成这样,还真是十分轻松。 第八十一章 偶得皇子 凉州城,十五万大军暂时驻扎在城内。 “皇上,公孙将军在外求见。”皇上从青州一路骑马过来,好不容易抵达青州司马的府邸,此时正累得摊在榻上歇息,贵妃娘娘乘马车在大军之后,还未抵达,正是皇上易怒,而又无人安抚的时候。 “什么事啊?就不能让朕歇歇再说么?”皇上果然面上十分不悦。 “回皇上,公孙将军说,似乎是商量战术的事。” 皇上皱了皱眉,很是不耐烦,但还是勉强坐起身来:“让他进来!” “末将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公孙将军何事啊?如此着急。” “皇上,末将已经安顿好了将士们,现下在帐中设了沙盘,想和各位将领们一同商议,如何守城。” “守城?” “是,西岐联军如今已经驻守在城下,恐怕很快就要攻城了。” “依你看,我们胜率可大?”皇上侧身倚在榻上,微微眯了眯眼。 “回皇上,凉城城池固若金汤,后方又直接青州,粮草不断,自然能守住。只是我们不能只是守城,还应当夺回已被敌军占领的城外疆土。” 西岐军队虽是迄今为止节节胜利,但是终究至今还未攻破凉城,只是占领了凉城往西的五十余里的平原。原上种植了许多庄稼作物,算得上是南齐一块肥沃的土壤,西岐各国地窄人多,故而此时攻打南齐也算合情合理。 “既如此,你们自去商议便好,只管替朕夺回疆土,到时自然大加封赏。”皇上胡乱应付了几句,显然是不愿意去听将领们商议战事。 “是,末将定当尽心尽力。”公孙将军领命,正欲退下。 皇上此时瞟见了站在一边的我,眯着眼说道:“白辰你也跟着去吧,有什么要事,替朕记录下来。” “是!”我答应着,跟在公孙将军身后退出房间,如今他倒是机敏了,明明还要仰仗公孙北原替他打仗,却又时时提防着他。 十五万大军将士们自然是不及皇上舒服,在凉城内的空地上扎营搭帐篷,十分拥挤。条件虽是艰苦些,但若是真到了战场上,恐怕连命都没有了,倒也不在乎这些。 而公孙北原方才在皇上面前那一套说辞,自然也是做戏。实际上这仗该怎么打,又或是说该怎么演,他们心中早就有了定夺。 我跟着公孙北原进了一间帐子,帐子中并无他人,只有此前一直混在士兵当中的逐风师兄。 “师兄!”我欢愉地同他打了声招呼,随性坐下。 “掌门!”逐风师兄应道。 “此次怎么没将染月师妹一起带着?”我看着他那张木头一般的脸,忍不住想要调侃几句。 “毕竟是战场,还是别让她跟来了。”逐风师兄正经回答,我也知道他会如此回答,染月虽是才智过人,精通术法,但毕竟武功尚浅,逐风师兄自是不愿意让她跟着的。 “也好,如今这染月和木兮都不在此,也好催着师兄你和公孙将军速战速决。”我仍旧玩笑。 “嗯。”逐风师兄仍是木头一般,并不反驳。 “白姑娘,黎王殿下也在都城等着你回去呢,你也得加油啊!”公孙北原看不下去逐风师兄被我欺负,也反而笑我。此前为了招募他到黎王麾下,使了点小把戏,不过经历了后来的事情,他自然也知晓黎王同我之间的关系。 “哈哈,好说好说。”我笑道,公孙将军平时虽然严肃,但毕竟同我年纪相仿,故而在他面前时,我也并不拘谨。 二人同我细细又将安排好的事情推演了一遍,觉得万无一失之后,我才打道回了司马府,打算给皇上汇报一下战事。 刚走到皇上那间屋门前,恰巧遇见了从里面出来,姗姗来迟的贵妃姐姐,她伸出食指对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拉着我进了她的房间。 “皇上可是睡着了?”我问道。 “方才睡下了。” 我舒了口气:“太好了,如此一来我也不用费劲去瞎编一些话来应付差事了。” “你们可都商量妥当了么?”贵妃姐姐一脸倦容,却仍是为我们忧心。 “姐姐放心吧,都商量妥当了,明日天明前,敌军会来攻城。到时候姐姐在房中好好歇息,不要胡乱走动。” “嗯,好!”贵妃姐姐揉了揉太阳穴,脸色有些泛黄。 “姐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我替你看看吧。” “许是舟车劳顿,有些疲累,你替我看看也好,总归放心一些。”她将袖子向上挽了些,将手递给我。 我轻轻搭上他的脉搏,摸到时却大吃一惊:“姐姐……”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可是真生了什么病?看你脸色都白了。”她见我这样,面上也不由地有些心惊。 “倒……倒不是生病。”我安慰她道。 “那是怎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舒儿姐姐你……你有孕了。” “什么?我有孕了?怎么会这样?我此前可是一直在服用避子汤药,怎么可能会有孕?”贵妃姐姐听闻也是大惊失色。 我将手又探向她的手腕,再次确定:“姐姐,千真万确,避子的汤药有时也……也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的。”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看她的表情,并不是在问我,只是浑身像泄了气一般,样子十分难过。 贵妃姐姐虽是对皇上无情,但毕竟母子连心,孩子终归是无辜的。况且贵妃姐姐若是诞下龙子,那皇上意外驾崩以后,皇位自然就是那个孩子的,对于她而言,还真是只有利而没有弊。 “辰儿,我这里有落胎的汤药,你去帮我煎了吧。”半晌之后,贵妃姐姐发话。 “姐姐你,想好了么?”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这孩子,只能怪他投错了胎。” 贵妃姐姐说着,当真从随身的小箱子中取出了一副药递给我。 有些事虽然从未明说过,但是我也心中也清楚,皇上正是青壮年,可后宫这些年来那么多妃嫔娘娘却一无所出,自是也有贵妃姐姐坐镇后宫的几分原因,因而她带着这落胎药,也是情理之中。 贵妃姐姐虽明大义,可我却始终有些于心不忍,这孩子看月份应是出宫前怀上的,初初怀孕时本就身体吃不消,姐姐又随着大军远行,想必是吃尽了苦头,此时若是在用落胎药,怕是对姐姐的身体也不好。 “舒儿姐姐,您若是舍不得,要不……要不就留着这个孩子吧。黎王殿下那边,我去说明,殿下心善,断不会为难你们母子。” 贵妃姐姐轻轻摇了摇头,手却不经意地放在了小腹上:“我毕竟是皇上的妃子,此时怀上龙胎,对黎王殿下十分不利,就算他心善,留着这孩子,可他日后也难有立足之地啊。” “那不如姐姐悄悄将孩子生下,到时候让黎王殿下将他收作义子,长大后封个王爷,自然平安一世。”我仍是有些不甘心,虽然我知道我说的这些方法并不妥当,但是这可能是姐姐这一生中唯一能得个孩子的机会了,我实在于心不忍。 贵妃姐姐仍是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可孩子长大后,若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告知了他的身世,又该如何?我又如何能面对这孩子?” “可是姐姐,我们做的这些,与你无关,你无须对孩子自责。况且,她若……她若是个女孩儿呢?” 如果是个女孩儿就好了,威胁不到黎王的皇位,也能名正言顺地作为公主长大。 “辰儿。”贵妃姐姐听闻仿佛有几分动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角的泪水几欲流出:“你真的,能替我说服黎王么?” “姐姐若是决定了,我自当尽力。”我点头说着。 “我原本从未想过会怀上那人的孩子,可是真有这么一天时,我真的舍不得,这孩子毕竟,也是我的一部分。但是辰儿,你放心,若是黎王仁心让我生下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愿意带着他隐居山林,再不出世。”贵妃姐姐望着我说道,很是动情。 “姐姐放心,黎王殿下他,一定会答应的。日后你就不必再忧心许多,好生养胎。” “辰儿,谢谢你。” “舒儿姐姐,你帮了黎王和我许多,也是帮了天下百姓许多,这恩情,我们不会不顾。” 好不容易劝慰好贵妃姐姐,看着她合眼躺下,我也舒了口气,将落胎药悄悄藏进袖中,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虽是在贵妃姐姐面前夸下了海口,一定帮她劝服黎王。但此时我坐在房中提笔,却迟迟难以落下。 如今的皇位对于黎王来说,已是志在必得。皇上性命危在旦夕,宫中的嘉嫔又怀孕五月突然落胎,在这种时候,贵妃娘娘突然有孕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威胁。若我此时告诉他此事,他可会同意我的想法?还是会再次怪我自作主张? 虽然贵妃姐姐一向顾全大局,黎王殿下又心地善良,可利益真到了眼前,他们可会变卦么? 半宿过去,烛灯已快燃尽,我仍旧是没有落笔。 天微微亮起,远处传来了几声号角,西岐攻城了。我将笔放下,吹灭烛灯,此事,此事还是暂且先放放吧。 院中一名传讯兵疾步跑着到了皇上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何事?” “启禀皇上,西岐攻城了。公孙将军已带着众将士在城门上迎战,皇上可要去观战么?”传讯兵隔着门,承秉战事。 “无妨,战胜时再来禀告。”屋里传来皇上满不在乎的声音。 “是!”传讯兵匆匆退下。 皇上不愿意上战场,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这一场攻城之战,只不过是想让皇上以为,我军将士所向披靡,而战场,也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 第八十二章 跃跃欲试 天边阴云幕布,似乎一场大雨将要来临,雷声渐渐隐没了西边的号角声和呐喊声,大雨瞬间倾盆而落。 我独自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逐渐遮去视线。这一场仗虽是不用真刀真枪地打,但千千万万的将士们此时都在外面淋着雨,那么多人在为此努力付出,希望千万不要出什么差池才好。 我寻了把纸伞,冒着大雨走出了司马府,走到了昨日大军驻扎的那片帐篷前,将士们都出去了,只留着看管粮草的士兵和做饭的伙夫。 “大人,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我走进做饭的帐篷中,一个伙夫替我接过手中的纸伞。 “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么?” “皇上且歇着呢!”我在帐篷中转了转,战时条件不好,将士们通常只能吃得到米面这样能饱肚子的主食,菜肉果蔬之类的皆是少有。 “可有姜么?就要入冬了,将士们在外面淋了大雨,恐怕不少人会吃不消。给他们煮些姜汤驱寒。” “好,好!”几个伙夫答应着。 “今日这场仗,打得辛劳,还烦请各位给众将士们做些好吃的,若是胜了,晚些我去求皇上,让他犒赏三军。” “那就谢谢大人了,这么大的雨还惦记着将士们的身体。只是不知,这一战过后,还有多少人能回来。”几个伙夫,自然不知道这一战的用意。 “放心,都能回来。”我笑着答道,说罢重又撑起伞,走了出去。 我独自在外面闲逛了一阵,待雨停时,才再次回到司马府,而此时这场守城战已经结束了。公孙北原自外面进来,铜盔上的鹖羽正湿淋淋地往下滴着水,样子十分狼狈。 皇上在正厅坐着,见他来了也是面有喜色。 “公孙将军,战况如何啊?” “恭喜皇上,有皇上在此坐镇,我军果然是所向披靡,这仗赢了,敌军不但没能顺利攻城,还被迫向后退兵了十余里。”公孙北原单膝跪地,向皇上汇报军情,声音里夹杂着微微的喘.息声。我只知他平日里严肃,倒不知他阿谀奉承时,也是很得心应手的。 皇上龙颜大悦:“好!好好好!公孙将军,快快请起。” 皇上高兴地起身,几步走到公孙北原面前,似是想要伸手拍他的肩膀,但是看见他仍在滴水的铠甲,终是住了手:“朕果然没有选错人,公孙将军真是百年难遇的将才啊。” “还是因为皇上您,能够御驾亲征,将士们知道有您在,心中自然也多了几分底气,故而打起仗来,也是使足了劲。” “好好好,传令下去,今日大胜,朕要犒赏三军。” “末将领命,谢皇上隆恩!” 夜幕降临时,将士们有没有喝到酒吃到肉我是不知,只知这司马府中大肆摆起了宴席。 皇上高坐堂上,满面荣光,好像这一战胜了他就已然成了名留千史的君王了一般。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醉。公孙北原和众将领还是假借酒意,述说今日的战场。 “皇上,您是不知,这西岐果真弹丸之地,蛮夷之子,他们来攻城,竟是连长梯都没有一架,末将还当他们有多厉害呢!”一个将领面上微微泛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些醉了。 “皇上,要微臣说,西岐小儿,不足为惧,不如我们趁此机会,灭了这小国,日后扩大疆土,日后西边再无外患,岂不乐哉?”另一位将领也举起酒杯,说着豪言壮语。 “尉迟将军,说得确有几分道理!”公孙北原站起来,向着高座上懒懒靠着的皇上作揖,接着说道:“末将也是这么觉得的,况且皇上御驾亲征,军心大振,此次我们若是能拿下西岐等国,疆土又扩大不少,到时候就算是北齐,也不必放在眼中!” “对!” “说得对!” “对啊!”堂下的其他将领也出声应和着。 “众位爱卿,说得有理,不过,可有把握么?”皇上自然是有几分谨慎。 “皇……皇上,不是末将自吹自擂,咱们南齐兵强马壮,如今十五万精良的军队在此,只是将他们赶回去实在可惜,末将愿立下军令状,定拿下西岐等国。” “尉迟将军,如此有把握?”皇上眯着一双眼,看似很动心的样子。 “皇上,末将已让将士们驻扎在城外,修建战壕。敌军虽然兵马多些,但是毕竟是好几个小国凑出来的,各自之间也有矛盾,一盘散沙,不堪一击。” “是啊皇上,况且战事是他们挑起的,我们借此机会灭了他们,也是情理之中,也让他们知道,我南齐泱泱大国,岂是他们这等小国可以随意侵犯的。”公孙北原再次接过茬来。 “好!好!既然众位将领都觉得如此,那便将西岐打下来,日后做我南齐的边防!”皇上饮了一口酒,大声说道。 “皇上英明,此战若是告捷,皇上您就是南齐历史上第一位开疆扩土的圣上了!到时候定能得到百姓们的拥戴,名留青史。” 皇上大声笑着,显然没想到他这次名义上的御驾亲征还能有买一送一的便宜得。一时间高兴地不能自已,提笔就写下了圣旨,号令三军,攻下西岐。 之后的五日,将士们都驻扎到了城外,在离城五里处设下了战壕。皇上也总算敢大着胆子登上城楼,背手看着城下赤膊忙碌的将士。 尉迟将军很适时地送上了一把刚刚打造好的宝剑,剑身渡成了金黄色。 “皇上,这是臣托能工巧匠打造的一柄宝剑,据说这宝剑不知何故,通体泛着金黄光泽,想来,是一把天生就是属于皇上的宝剑。” 皇上接过宝剑,拿在手里掂了掂:“尉迟将军有心了,这柄剑,确是很合朕的心意。” 皇上也自然知道他那套说辞不真,但却十分受用。 “皇上即是喜欢,那便是这把剑的福分。微臣这就命人,再去打造剑鞘。”皇上的佩剑,自然是要刻上龙纹的。 “好,甚好!” “启禀皇上,前方探子来报,西岐联军中已有两国.军队撤军,此时敌军只有十五万人马了。”公孙北原上前来报。 “是么?果然是蛮夷之子,如此没见过世面,这就被吓得逃了?” “皇上龙威在此震慑,他们自然不敢造次。”尉迟将军,确是很会说些哄皇上开心的话。 “皇上。臣请命,明日出兵,将西岐军队打退回西岐去。”公孙北原趁热打铁。 “好!朕准了!”皇上眯眼笑着,仿佛胜利已在眼前。 “皇上,臣妾看着战场离城楼很远,明日大战,臣妾可否在城楼上观战啊!”此前一直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贵妃姐姐突然说道。 “是啊,皇上,微臣也想见识见识,咱们南齐将士所向披靡的威风。”我也附和。 “这……”皇上有些犹豫。 “皇上放心,城楼上十分安全,皇上和娘娘若是想观战,末将再派些人手在城楼上护驾。” “也好!”皇上总算点了头:“朕也十分想看看,咱们南齐军队的气势。” *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我跟着皇上贵妃登上城楼,城下三军列队整装待发。 西岐的军队自然是列队迎战,从远处看,两军.人数确实不相上下,然而我军多是骑兵,敌方却多是步兵。说来这戏演得十分不走心,按说西岐各国才是马匹多的地方,而此番却刻意减少了战马数量,好在皇上并不熟悉这些事宜,倒也无伤大雅。 战鼓敲响,战旗飘扬。公孙北原骑在高头大马上,二话没说,向着身后挥了挥手,一时间风沙四起,两军很快交融在了一起。 南齐将士多用剑,而西岐勇士善用长刀,若是近战的话,剑法灵活度高,长刀力量性强,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比性,但是几个回合之后,西岐大半发热勇士已经砍草一般纷纷倒地,剩下的也是大惊失色,转头逃窜。 而公孙将军,仍旧骑在高头大马上,一动未动,居高临下地看着西岐的军队被冲散,看着西岐的统领高呼撤军。 “皇上,我看着公孙将军这个副将做的也很是舒服嘛!只不过是骑马在原地发号施令,自己也并不用真刀真枪的去打啊!”贵妃姐姐适时地发了话。 “想来,这西岐的勇士,的确不是咱们南齐将士的对手,故而也用不着这公孙北原亲自动手。” “是啊皇上!”尉迟将军也凑上前来:“微臣在这城楼上看得是十分手痒,恨不能冲下去杀几个敌军呢。” “尉迟将军,定是以一当十!”贵妃姐姐夸赞道。 “娘娘过奖!不过娘娘您看,咱们的将士冲出去后,敌军根本杀不过来,故而公孙将军所在的那个位置,其实同我们现在在城楼上一样安全。只不过他那里看得更加清楚而已。” “是么?如此说来,本宫和皇上岂不是也能上阵指挥。” “自然是能的!有微臣和将士们在,自然不会让敌军伤到皇上和娘娘半分。还能让皇上和娘娘亲眼看看,那些敌军是如何抱头鼠窜的。” 贵妃姐姐听了,更是装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与尉迟将军探讨了起来。皇上看着我军大胜,也是十分高兴,满面荣光,也就纵着贵妃姐姐去了。 “皇上,要不然下回出战时,让臣妾也去公孙将军那个位置看看吧。” “胡闹!你是女子,怎能上战场呢?” “可是皇上,咱们攻下西岐恐怕也就是月余的功夫,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皇上就不想亲临战场,感受一下么?” “朕去感受倒是可以!爱妃你就不要跟着了。”皇上笑着将贵妃姐姐揽在怀里:“战场嘛,刀剑无眼,可不是你们妇道人家玩闹的地方!” “那好吧!”贵妃姐姐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那皇上下次去了战场,可一定要花个三天三夜给臣妾好好讲讲!” “好!朕都依你!” 第八十三章 新帝登基 皇上此番并没有食言,是故下一场战火燃起的时候,他真的穿上了结实厚重的铠甲,骑着战马,在众多将士的簇拥之中,上了战场。 我和贵妃姐姐依旧是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向远处观望。 那边敌军将领骑马探出一截身子,高声叫骂:“我听闻南齐皇帝亲征,这仗打了好几场,总算是见到陛下了,素问南齐皇上胆小,应当不是用的替身吧?” 敌军将领十分嚣张,若是此时能看见皇上的脸色,恐怕已是气得铁青,不过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气势上自然也不能输。 “哼!朕还道都是些什么人,只会逞些口舌之快!今日就让你们这些蛮夷之子见识见识我们南齐将士的厉害!公孙将军?” “末将在!”公孙北原骑马上前一步。 “也别同他们废话许多了,直接开战吧!” “末将遵命!”公孙北原在马上抱拳,接着仍是向后挥了挥手。 “将士们!冲啊!” “冲啊!”顿时战场上,喊杀声,战鼓声,黄沙四起。 “舒儿姐姐,皇上此次竟能这么爽快就答应上战场,还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侧头,对着贵妃姐姐说道。 “本来也是不愿意的,那日不是一时高兴顺嘴应了我么,自然是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皇上昨日,还真是有反悔之意的。” “是么?那姐姐是如何劝服皇上的?”虽然一向知道皇上十分愿意听从贵妃姐姐的话,却仍是有些好奇。 “我……我告诉皇上,我怀上龙子了。” “啊?舒儿姐姐,我们不是说好要保密这件事的么?”我惊了一下,却又控制着自己不敢大声,生怕被身边的士兵听了去。 “我这也是没了办法,昨日皇上有意退却,我不得已才……不过辰儿你放心,皇上答应了我,要等这仗打胜了,再宣布我怀上龙裔的事情,这样双喜临门才好。” “原来如此。”我听它这么说,总算松了口气。 “反正这一战,皇上恐怕就回不来了,龙子这事,日后就在无人知晓了。” “嗯!”我轻轻握了握贵妃姐姐的手,后悔刚才有些失态:“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的孩子,让他健康长大。” “辰儿,谢谢你!”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指尖有些冰凉,不知是不是城楼上风大,吹得她有些冷。 贵妃姐姐说的话渐渐隐没在风中,战场上的形势还是同上次一样,没过多久的时间,敌军就被冲散,敌人也匆匆撤军逃窜。 公孙北原在皇上身边耳语了几句,应是劝说皇上追击敌人,尉迟将军应是也在一边旁敲侧击。终于,皇上策马,跟着两位将军一起,带领众将士向敌军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身影渐渐变小,渐渐消失。 “舒儿姐姐,走吧!城楼上太冷了,你需要好好歇息。” “嗯,好!” 我感觉得到我和贵妃姐姐同时舒了口气,这一仗,总算是打完了,总算是可以班师回朝了。 公孙北原和尉迟将军回来时,只带回了一个木头匣子,这个匣子只有贵妃姐姐一个人看过。 她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但是她打开的时候还是愣了许久,然后眼中噙着泪,背对着所有将士,说:“皇上,驾崩了!” 她不爱匣子里那颗头颅的主人,但是她最后仍是为他流泪了。 她终究守了信用没有说出怀了龙胎的事情,其实我也从未怀疑过她会说出来。因为她永远都是那样一个能以大局为重的女子,温柔善良,得体端庄。 有时我也曾怀疑过,我们做的事情是否真的正确,即使是为了南齐的黎民百姓,我们也终究免不了一些人的牺牲。会不会在图谋权位的过程当中,我们早已变得不是自己?早已变得失去了原本的初心? 还朝那一日,贵妃姐姐穿着素衣,捧着木匣子走在最前面,我紧跟在后。匣子里头颅的主人,恐怕是南齐历史上唯一一个身首异处的帝王,但好在,黎王还是会给他身后的名声。 黎王此时已经在众臣的推举下登上了皇位,龙椅之上穿着明黄龙袍的他有一些晃眼。他从龙座上走下,缓缓接过贵妃姐姐手里的木匣子,命令史官将他皇兄带兵亲征,身先士卒的故事好好记录下来。 接着他封赏了三军将士,封赏了结束战争的公孙将军和尉迟将军,妥善安顿了先皇的后妃们,还将贵妃姐姐原本的品阶提到了后位,让她这一生,都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下朝之后,大臣们都退下了,我仍是站在这个终于属于他的朝堂之上,一时百感交集。 他走下堂来,牵起我的手,轻轻地说:“歌儿,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我望着他,轻轻笑着:“阿喻哥哥,我好想你!” 他伸手将我揽在怀里:“我们终于向前走出了这第一步。” “是啊!若不是我现在握着你的手,我都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歌儿,以后的日子,我们一定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好!” 后来我们在这辉宏的金銮殿中站了很久,我就这样紧紧地靠在他身上,两个人都没有很多话要说。 如今他已经登上了皇位,按照我们说好的,便是该攻打北齐了。 但是此前我助他成事时才知道,南齐近些年来时常遇到灾年,且此次夺取皇位也废了不少人力物力,故而如今的南齐,也是快要被掏空了一般。故而攻打北齐的事情,势必要暂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皇上安排我住在了皇宫中最大的宫殿里,也就是皇后该住的地方。他给公孙千念留了和离书,将她封为了公主,在宫外修建了公主府,小丫头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时常来宫里闹,但好在没有闹到我头上,故而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贵妃姐姐依然住在永和宫中,她的肚子日渐大了起来,也不能经常出门走动,通常都是我去看望她,给她开些安胎的补药。 木兮仍旧是跟在我身边,不过女大不中留了,时常溜出宫去与公孙将军相会。逐风师兄和染月将茶庄交给了旁人打理,依旧是回了北齐部署,与我也时常有书信往来。 这一段时间的日子,算是这两年来过得最舒心的了。 转眼冬日过半,黎王登上皇位后的第一个春节即将到来。那日他像往常一样在清心殿中批改奏折,我也像往常一样在他身旁看些闲书。 突然晃神时,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同初见时有一些不一样,眉间总是多了几道深深的痕迹,像是每日都有思虑不完的事。人也不似那时爱开玩笑。 “怎么?我脸上有字么?”他抬头问我,他在我面前,从不称自己为朕。 “阿喻哥哥。”我伸手抹开他眉间的皱褶:“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是不是有很多大臣,想把女儿孙女塞进宫里来啊?”我故意胡乱用词,想要逗他开心。 “歌儿放心。”他伸手将我的手握住:“我的心中,始终只能放得下你一人。” 他知道我此时并无心成为他的后妃,故而只是紧紧守着这个承诺,并暗暗加快步伐,废寝忘食地加强南齐的国力,训练南齐的士兵。 我明知他这样每日辛劳,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却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帮他什么,也只能日日陪伴在他身侧,玩笑逗他开心。结果时常是他忙碌到深夜,我却早已沉沉睡去,第二日再醒时,他也早就去上朝了。 “阿喻哥哥,如果觉得累了,不如将步子放缓些吧。”我看着他日渐锋利的脸颊,不免有些心疼。 “无妨,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有时嘴上答着,却连抬头看我的功夫都没有。 我心里明白他的苦衷,南齐虽然日渐兴盛了,但是若真要攻打北齐,其实胜算并不是有多大,故而若是提出此事,不知会有多少大臣反对。他们应该也不想,连续有两个君王,战死沙场吧。 可是他曾经承诺过我的事,他一定不会食言,所以有时候我渐渐觉得自己变成了他的累赘,我是不是不应该,不应该再留在他身边了。 那日我闷闷不乐,看着镜子前梳妆打扮的木兮,这丫头,今日应是又要去找公孙北原吧。 公孙北原如今是都城守卫军的统领,虽然手底下的兵只有五万,但是能在朝中说得上话,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我突然心中生出一计,偷偷给自己贴了张隐身符,跟着木兮出了皇宫。 两个人约在了一家酒馆,据说是都城里生意最好的一家,他家的饭食色香味俱全,我倒是都还没见识过。 落座之后,我刻意敛了气息,让公孙北原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木兮。”公孙北原深情着一双眼,像是两人有多久没见了一般:“你今日,看起来有些怪。” 公孙北原话一出口,我和木兮都愣了愣,然后木兮才慌神:“哪……哪里怪?”她定是在想,明明走之前同平常一样检查了好几遍脸上的妆容,又怎么会怪呢? “怪……怪好看的。”公孙北原出声。 幸而我不是在喝水,不然一定会一口水喷出来。真是没想到,公孙北原竟能编出这样的情话来,以往还真是小瞧了他。 木兮听闻自然是红着一张脸,羞地说不出话来。 “木兮!”公孙北原伸出手来,握了握木兮放在桌上的那只小手。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把你娶回府,做我的将军夫人啊?” 第八十四章 未说的话 说来公孙北原同木兮相识也没有多长时间,我虽也知道二人情投意合,十分登对,却也未曾想过他们如今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公子,木兮自然也想嫁给公子,只是以木兮这样的身份,哪里配得上公子?”木兮总是这样妄自菲薄。 “木兮,我都说过了,我不在乎这些的。” “公子自然不在乎,可公子的家人,难道也不在乎么?”木兮这个傻丫头,原来心中藏了这些事,早同我说不就好了,自然能让皇上给她一个体面的名分。 “木兮,你是我想娶的人,不管我的家人同不同意,我都要娶你。”公孙北原眼神坚定,也算是没有瞧错人。 “此事暂且不论,可是小姐尚且没有出嫁呢,我怎能自己先出嫁?”木兮扭扭捏捏,十分为难。 按照习俗,木兮作为我的贴身侍女,自然是应当陪着我出嫁的,日后归宿,再由我指派。可我虽然已经有了心上人,但家仇未报,此时谈婚论嫁还为时尚早,却因此委屈了木兮。我本是不在意这些风俗规矩的,哪知道木兮这丫头竟还将这些放在心上。 想到此处,我有些按耐不住,撕下自己身上的隐身符来,凭空出现在两人身边。 两人自然是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在这!” “我自然是闲着无聊,才跟着你这臭丫头出来,看看你们在宫外都做些什么!”我也不避讳自己跟踪他们这出儿,直言道。“你们即是已经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为何不说给我和皇上知道?我们也好为你们打点一下啊?”我见两人一时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于是立刻提起了方才的话题。 “小姐!”木兮又急又羞,唤了我一声便不好意思说话。 公孙北原自然是心急着要娶木兮的,但是此时木兮不说话,他也不好贸然开口。 “怎么?还想陪着我?”我笑道。 “木兮她,还是有意要等到宋姑娘你嫁给了皇上,再考虑自己的婚事。”公孙北原有些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等我做什么,还真要给我陪嫁啊?傻丫头!” “小姐!我自小虽是跟着郡主长大,却没能陪着郡主一直伺候在侧,郡主命薄,如今又只小姐你一个妹妹还在这世上,我自然要替她照顾好你啊!” 我听了她这番话很是有几分动容,然而面上仍是笑着,说道:“傻瓜!我哪需得你照顾,你自己过得好,姐姐在九泉之下才能更安些心。况且,你嫁了人又不是关了大狱,还不是时常能进宫来看看我!” “可是小姐!你若是现在就嫁给皇上,那我自然能放心,可你终是要去北齐报仇雪恨的,我虽不识得现下北齐的那位帝王,但也知此事凶险万分,你叫我如何能自顾自地放心嫁人啊?” 木兮说着,被公孙北原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才发觉自己恰好说到我的痛心处,连忙噤声。 公孙北原自是知道我心中所烦的,毕竟如今的南齐,局势如何,国力如何,兵力如何?若是出兵攻打北齐的话,胜算又如何?他是最最清楚不过的。 “宋姑娘,如今皇上登基方才半载,谈及攻打北齐之事,的确是还为时尚早,但是皇上答应过你的事,他一定会做到的。”公孙北原心思缜密,说出的话也能让人舒心几分。 “我自然明白他的心意!”我答道:“只是……只是攻打北齐毕竟不是儿戏,还关系着南北两齐未来的命运,关系着那么多将士的生死存亡,还有百姓们能否过上好日子。我并不希望他只是为了我,而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不光是这样,我更不忍心看着他日以继夜,废寝忘食,我却在一边什么忙也帮不上。更不忍心看他明明为了南齐的黎民百姓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要因为我的仇恨而背上一个昏君的骂名。 许多时候,他越是站在前面替我扛着一切,我越是不能心安理得享受他的保护。 我伸手去拿公孙北原面前的酒壶,都说酒能解千愁,我今日也想一试。 如今已是冬日,酒要用炉火温着喝才好,可我的指尖将将要触到那温热的酒壶时,却被一双温热的手牢牢攥在了手心里。 “说了多少遍?小姑娘家家,不准饮酒!”皇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时让我又惊又喜。 “阿喻哥哥?你怎么……也来了?”我仰起头,看着他。 那人居高临下,伸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见你跑出宫来了,便也出来寻你!” 他顺势坐在了我身边,将刚才那壶我没拿到手的酒拿起,给自己添了一杯。我也是后来才知晓,除了我贴身带着的那张定位符外,皇上送我的那些金银首饰,甚至衣服上,也悄悄藏了定位符。许是知道了我总有偷偷溜走的习惯,故而才百般提防着。 “今日不忙么?”我明知故问。他自然是忙的,只是为了寻我才出宫来的。 “也该偷回懒的,下朝后见你在这醉云楼,一时有些馋,便寻了过来,没曾想,却是北原和木兮在此幽会。” “是啊!他们两在此谈婚论嫁呢!还请皇上尽快为他们两赐婚!”我玩笑道。 木兮一向是个脸皮薄的,听我这么说,一时又羞红了脸。 公孙北原赶紧接话:“皇上即是来了,便与宋姑娘好好聊聊,放松放松,我和木兮便去别处,不打扰你们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一向会看人眼色,自是知道皇上有话要同我讲,硬是寻了个不清不楚的借口,带着木兮先行离开了。 皇上挥手招来小二,点了一桌我爱吃的菜,加上一盅热腾腾的银耳羹。 “歌儿,你这些时日,是不是不太开心啊?”他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抬眼有意无意地看着我,小心翼翼问道。 “没,没有啊。”我喝了一口汤,答得有几分心虚。我今日私自溜出宫,未曾与他知会,原是以为他又要怪我乱跑,却没想到他开口是问的这个。 “我得了皇位以后,一直忙于公务,少了些时日陪你,你不会,怪我吧?” “啊?”我本就有些走神,听他这么小心翼翼地问我是否怪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虽一向对我体贴入微,面上相处时却以玩笑打趣为多,很少将一些话挂在口边,问得明白。 “我,我听闻,你们姑娘家,是需要人陪的,不然,不然的话……”他吞吞吐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后,脸也是有点微微发烫,低头喝了一口汤,小声说:“你有许多事要忙,我一个人也……也无妨的。” “歌儿。”他替我夹菜,又说道:“我知道你一向识大体,又不似旁的女子那般娇弱,故而心中有委屈,也从不曾说过。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至少在我面前时,能像旁的女子一样,开开心心的。” “我在你身边时,自然是开开心心。”我轻答道,伸了筷子想要夹一颗白糖拌莲子。 莲子这一种果子,在我们北齐是没有的,据说是长在池塘中的莲花结出的果子,嫩时十分香甜爽口,我最是爱吃,故而阿喻替我点了一盘这白糖拌莲子。不过这用来凉拌的莲子,通常已经是有些老了的,莲心已经成熟,面上虽甜,心中却苦。 “也不只是开开心心……”他仍旧有些吞吞吐吐,印象里,还从没有见过他这样嘴笨的时候。故而心中一时也没了许多烦闷,故意逗他说道。 “不只是开开心心?那还要如何啊?” 他见我问,更是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微微低着头,不与我直视。 “从前我见逐风同染月在一处时,染月姑娘总是靠在逐风身边,撒着娇让他答应自己的各种要求!”皇上微微咬着牙发声,说完更是不抬头看我。 平日都是他欺负我,我总也说不过他,今日见他这样,心下更是有些乐,索性将身下的椅子往他那边挪了挪,靠在他肩头上,抬手指挥他夹起一块肉喂到我嘴里,然后故意捏着嗓子说道:“阿喻哥哥,可是像这样么?” “也,也不必如此过分!”他嘴上说着,手上却又夹起一块不大不小的肉,小心地放入我嘴中。 我嘴中塞着肉,还未来得及答话,他又说道:“我的意思其实是,你们女子心思细腻,我怕日常相处时有何处怠慢了你,自己又未察觉到,让你平白生气。故而,故而想让你若是心中有什么不高兴,大可撒娇撒泼地告诉我,我才能……才能知晓你心中所想。” 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个,我望着也侧过头来望着我的人,心中突然有一下酸楚。明明自己为着一个国家,为着我的仇恨忙碌如此,却仍是在担心我的小情绪么? “我希望,你在我身边时,什么都不要自己扛着,什么烦恼都没有,就藏在我身后,永远做个长不大的孩子就好。” “若是觉得我平日繁忙,没有时间陪你,也大可胡闹着将我那一桌案的奏折都撕碎扔了去;若是看上什么玲珑物件,也大可吵闹着要我立刻去帮你寻来;若是想去哪里,也大可撒撒娇,我便放下前朝所有事,同你天涯海角。” 他一字一顿,说着自己的所思所想。我却已经眼角湿润,眼泪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怎么还哭了?当真是心中有委屈么?” 第八十五章 藕花深处 “怎么还哭了?当真是心中有委屈么?” 他伸手过来,轻轻拂去我脸上的眼泪,面上全是心疼。 我才觉出失态,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脸,嗓音沙哑带着哭腔轻声嚷着:“阿喻哥哥,你点的这盘莲子太苦了!我想去荷塘里摘新鲜的来。” “好好好,去荷塘,这就去!这就去!”他手忙脚乱地将我的眼泪擦干,但新的泪珠却又忍不住落了下来,最后他无奈,只得将薄唇不经意地贴了过来,吻了一下滑至我唇角的那颗,轻声说:“不准哭了!我心疼!” “嗯!”我乖巧点头,由他拉着出了醉云楼,乘着车辇向南行去。 阿喻倒也没诓我,放着一大堆朝政公务不管,带着我出了都城。南齐的都城地理位置选得极好,北面是辽阔的北原,南面出城是座山,再往东去不远,就是一片凌波微漾的湖。 湖中邻近岸边的一小片被圈了起来,种了许多荷花。 我仍是被领着,手被那人牢牢攥住,摇摇晃晃地上了那些诗句中描述的一叶扁舟。 这也是许多年来我第一次坐船,还是这样小巧的船只,船上只坐得下我同阿喻两个人,划船的艄公只得站在船尾撑杆。 塘里的水清澈,似乎马上就要漫过船檐灌水进来,小船晃悠悠地使出,一道水痕紧随在船身后面荡漾开,我有些紧张,牢牢地抓着船舷,紧紧地盯着水面。 “第一次坐船么?”阿喻他本是坐在我对面,突然起身走到我身边坐下,仔细将我揽在怀里。小船随着他站起坐下剧烈地摇晃了两下,我本是吓了一大跳,但因了在他怀中,故而又很快安心下来。 “阿喻哥哥,可会游泳么?”我虽也会游泳,却故意这样问道。 “会一些,你不必紧张,不会掉下去的。”他眼神有些躲闪,想来是不识水性了。 小船晃晃悠悠驶进藕花深处,停在了荷塘中央。 “听说这荷花,花瓣谢了以后,花心才会长成莲蓬。”皇上说着随手扯下一只莲蓬,递到我手里。 我学着他的样子,将莲蓬掰开,取出青嫩的莲子来,去掉青绿的皮,正要往嘴里塞。一颗清甜的莲子却已经被他送入了嘴中。 “甜么?”他侧头,问。 “嗯!很甜!” 我一边回答,一边看着他又将我手中的莲蓬夺下:“给你莲蓬,是让你拿着玩的,我给你剥!”说着又将一颗莲子塞进我嘴中。 我也不多话,任他将那果子一颗颗剥给我,十分享受。 “方才?怎么哭了?嗯?”他悄悄向我这边靠了靠,轻声问道。 “嗯……许是,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有些感动,便不自觉落泪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虽也不是头一次在他面前哭了,但总归不似这次一般无缘无故。 “这些日子,可是心中有什么不开心么?”他自然是穷追不舍地问。 “也没什么不开心的,皇宫之中衣食无忧,每日也能与你相伴。贵妃姐姐腹中胎儿平平安安,木兮和公孙将军两心相悦,染月和逐风师兄在北齐的布置也井井有条。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伸手挑起我的一丝耳发,放在手心轻轻抚着,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 “也许只是……太过无聊了些。” “无聊?只是这样?”他不动声色,甚至没有抬眼,仍是盯着那一缕发丝。 “嗯,只是无聊了些。”小船虽然没有前进,却仍是悠悠晃着,船边一株浅色的荷花,在微风中摇摇曳曳,一片花瓣随着风落下,恰好落在我手上。 “我听闻,那个人对你很好!就是你在他后宫里的时候。”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 “他?谁?”我疑惑,却隐约觉得他口中那人应该是十殿下,那个不费一兵一卒,却能将我在北齐皇宫中困了两年的人。 “听说他会替你绾发?替你描眉?”他直了直身子,淡淡说道。 我低了低头,不知该作何回答。 “歌儿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吧?不然仅凭一个宁曦宫,如何困得住你?”他低声像是有些落寞,喃喃自语。 “那时我一直都知道你在他身边,我听说他待你很好,我才勉强放下心来,却没曾想他竟把你送到南齐来和亲,这样的人,你又何必念着他?”他低着头,像是有些生气。 “阿喻哥哥,是以为我在思念那人?”我见他这样吃醋,险些没笑出声来。 “不然你为何?在我身边时没有同他在一处时开心?” “是么?你怎知我现在不如那时开心?”我反问。 他经我一问,更是有些生气,伸手过来捏住我的脸颊:“不然你为何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那是因为……”我被他捏得有些痛,慌忙握住他的手,他才松了些力。 “你都想到哪里去了啊?”我叹了口气,只得一五一十说道:“那时宁曦宫,可是有许多影卫把守,就算是我要逃出去也不是什么易事的。我近来是有些心事,但那是因为见你为了实现我的复仇,十分劳碌,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心中实在……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就因为这个?”他看着我的目光闪烁,似乎有些无法相信。毕竟一直以来他才是那个无止境付出的人,自然不知道我受着他的这份不求回报的怜惜时,心中有多忐忑。 我轻叹一声,侧头问他:“你当真想好,要出兵北齐么?” “那是自然,我即是答应过你,虽然现下还不能做到,但一定会尽快实现的!”他眼神中透着坚定。 我随手拿起他手心的一颗莲子,剥了放进嘴里,喃喃说道:“我担心的不是你会食言……” 话音未落,小船猛地摇晃了一下,塘里的水一下子漫进船里,浇湿了我的鞋。 “没事吧?今日这小船,晃得厉害呢!”皇上关切问道。 我摇摇头,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隐隐的不安,我虽没坐过船,但这小船上只有三个人,似乎吃水过深了吧? 我故意看向皇上,用余光瞥了一眼撑船的艄公。他眼神飘忽,一手握着撑船的竹竿,另一只手却背在身后。 我心惊,虽然被拉下皇座的先帝是个骄奢淫逸的昏君,如今新帝继位算是人人欢喜,但先帝仍是有一些亲眷,淳王府曾经的那些门生,也是仗势欺人许多年,如今改朝换代,他们会生出歹意来也未可知。 我紧紧捏了捏身旁人的胳膊,方才起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人,也不知是否也察觉的不对劲。 “船家,回去吧!”他反手握紧我的手腕,抬眼说道。 “好……好嘞!”艄公结结巴巴地回答,慢悠悠地撑船,却好像并不是向着岸边的方向,这荷花塘里,恐怕还藏了不少人。 我不由地捏紧拳头,出来时着急,连凤歌都没有带在身边,若是真遇了埋伏,在这荷塘中央,恐怕也只能用轻功逃了。 藕花深处,小船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皇上牵着我站起身,一脚先将那撑船的艄公踹进了水里,然后拉着我踮脚跳起。大概是同一瞬间,小船翻了过来,船下一路跟着的人从水中钻出,莲叶之间也缓缓伸出几只箭弩,正瞄准还悬在半空中的我们。 “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反着光的锋利箭尖渐次向我们射过来,皇上一手揽在我的腰间,另一只手拔出身侧宝剑,旋转着将所有射来的短箭挡下,然后带着我安然地落在已经反转过去的小船船底上。素来知他武功高强,却没想到这样密集的弓箭都能被他轻易挡下。 “何人?”他问道。 “哈哈哈!素闻贤侄好身手,果真是装了这么些年的病秧子么?”一艘船从茂密的莲叶间缓缓驶出,站在上面的人,已是年过半百的年纪。 “皇叔,许久不见,别来无恙!”皇上表面无动于衷,可放在我腰间的手却似乎又多用了几分力气。 来人被他唤作皇叔,难道是淳王亲自来了?一直听说先皇登基后,作为太上皇的淳王就淡出了朝堂,隐居山林了。可就是这位早已了无踪影,不知生死的人,却在此时出现了。 今日我和皇上本没有计划出宫,更没有计划来此游玩,可周围缓缓驶出的十数条小船,分明说明了这是一场有计划的行动,看来这位皇叔此次,怕是势在必得了。 “喻黎贤侄,好生谨慎,本王等这一天,已是等了数月了!可把你盼出了皇宫!”淳王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摸了摸已经泛白的胡须,白发人送黑发人,怪不得他会为着这一日,像一只饿虎伺机而待这么长时间。 淳王说得不错,皇上自登基一来,从未离开过皇宫,今日却因了我,让他钻了这样的空子。 “皇叔,听闻皇叔这些年在外游山玩水,倒不知皇叔在这小荷塘中煞费苦心地等着朕,是侄儿失礼了,让皇叔等了这么许久!” “贤侄你也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你当是很清楚我此来为何!” “朕知道!不过皇叔早该来的,若是皇叔早早辅佐皇兄,我南齐也不至如此!” “哼!国家兴亡,自是应顺天命,我儿有什么错?”淳王原本笑着,眼神却突然狠戾起来。 “那么皇位谁坐,亦是顺应天命,皇叔此时又为何不信命?” “信口雌黄!”淳王怒斥道:“今日.你已插翅难飞,本王倒是要看看,你是如何顺应这天命,成为我们南齐最命短的皇上?” 皇上松开我,将自己的剑塞在我手里,转身直直看着我,似乎周围的人并不存在:“歌儿,不必担心,护好自己!” 我仰头发着愣,此时所有初夏的阳光都被他挡在身后,我站在他的阴影里,看着他缓缓转身,飞身跳上了离得最近的那条船。 以他的身手,以一当十自是不在话下的,只是这漫漫荷塘,究竟还藏着淳王多少人马? 第八十六章 再落敌手 我转回身,紧紧握着剑柄,向着对面逼近过来的船只。我虽鲜少实战,但也知道,他一定会护好我的身后,所以我也会尽全力替他解决背后的敌人。 不知冲杀了多久,不停地有人喊叫落水,画面变得血腥,脏乱,又惨烈。但这样的声音却能让我稍稍心安,至少这说明,他还没事,他还活着。 我有些麻木地挥着剑,淳王派来的人武功并不高,却是数量奇多,渐渐地我开始体力不支,眼前也模糊了起来。我看不清前面是否还有敌人,也看不清该向哪里挥剑,我好像倒在了一条船上,又好像是沉进了水中。 昏睡过去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还是个六岁孩子的我被哥哥抱着送进了宫,养在姑姑住的储秀宫中。姑姑是同姐姐一样温婉贤淑又多才多艺的女子,但却似乎不是很讨先帝欢心。 先帝很偶尔才会来一次,来了也是一言不发,只叫姑姑弹琴与他听。那时我很害怕这个胡子花白,一脸严肃,连姑丈也叫不得的人,所以每每他来时,我都怯怯地躲在帘子后面。 一日姑姑教我念书背诗,我却嫌烦闷不肯,一边磕磕绊绊地背诗,一边追着一只蹴鞠在房中乱跑。却不想跑到门口时,一头撞上了正走进来的先帝。 我吓了一跳,愣在原地没动,姑姑也连忙起身:“不知是圣上驾到,臣妾有失远迎!” 先帝那日却好像心情很不错,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应道:“这孩子,原以为是个安静的,如今才知如此活泼,像极了你小时候。” 说着又蹲下来看着我,问道:“在宫里住着,可还习惯么?想不想爹爹?” 我老实地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喜欢在宫中住着。 他却会错了意,爽朗的笑开:“不想爹爹么?哈哈哈,还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说着一把将我抱起,然后又牵着姑姑的手往屋里走,如今有个孩子在宫中陪着你,你也不至于太无聊。 “是啊!”姑姑低头:“只是这孩子,离了她双生的姐姐,倒没从前活泼了。” 先帝自然知晓姑姑的言下之意,虽然说得好听是让我在宫中陪着姑姑,实则还是少不了做质子牵制宋家军的用处。先帝故意避而不谈,左右言他。我在他怀中坐不住,便找准了机会跑到花园中玩去了。 我在花园的庭中站着,却突然被人推倒在地,爬起来时裙下的膝盖已经不停地渗血,推我那人却好像慌了手脚,连忙扶我起来说要替我包扎。我也没多想,因为眼前这个宫娥姑姑是皇后娘娘宫中的,我之前也见过几次。皇后娘娘一向对姑姑很好,故而我也对她身边的人有几分好感。 “小姐一定当心,别让伤口沾了水。这般好的皮肤,若是留了疤痕就不好了,都怪奴婢不小心,竟将小姐摔成这样!” “姑姑不必自责,就当是我自己贪玩摔的。” “小姐心地真好!”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读不清是什么神色。 我心中还十分钦佩,觉得这位姑姑照顾人一定是十分心细的,竟时时将治创伤的药粉和包扎用的白纱带在身上。 那位姑姑走后,我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准备回宫里去。平日里姑姑总是念我走起路来就蹦蹦跳跳,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今日受了伤,走得格外慢,却总觉得身后有些别扭,猛然回头,才发现那边枯树后,藏了个男孩子。 那孩子面目清秀,个头却十分矮小,瘦瘦弱弱,虽是贵族打扮,却是从未在宫中见过的。 “你是谁?为何在此处?”我一向胆子大,扯着声问道。 “我……我迷路了。”他看起来有些害羞,却还是犹犹豫豫地向这边走过来。 “你住在哪里?”他矮了我半个头,倒是让我瞬间有了些当姐姐的感觉,故而关切问道。 “我不知道。”他说得有些丧气,好像真的无家可归一般。 “真是个笨孩子啊!”我学着哥哥姐姐平日里教训我的样子叹道,心里却很是高兴,他既是不知自己住哪,那若是能将他带回姑姑宫中,我还能多一个玩伴。 于是我兴高采烈地领着他回了姑姑住的储秀宫,恰好来看望姑姑的先帝已经走了,我们便大摇大摆地在正殿中玩乐起来。 那孩子话不多,只是静静地坐在我身边。我好不容易遇到同龄的玩伴,竹筒倒豆子一般,没完没了地与他说话,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应,天南地北地说个不停。 “你……会弹古琴么?”他本只是笑着看我说话,却突然开口问道。 “当然了!你想听琴?”听他这样问,我自然是得意洋洋。 “嗯……想听!” 我让人取来古琴,弹奏起来。那时年纪小,能熟记的曲子并不很多,但最是爱在旁人面前显摆那首同姐姐一起作的《柳尘》。 一曲闭,我抬眼看他:“如何?好听么?” “好听!”他慢条斯理答道:“这首曲子,可有名字么?” “有的!它叫《柳尘》,柳树的柳,尘埃的尘。” “好名字!”他点点头:“那你可不可以再弹一遍,我还想听!” “好!”他这样喜欢这首曲子,我心中自然更加欢喜,于是顺他的意又弹了一遍。 快到傍晚时,皇后娘娘宫里的那位宫娥姑姑来了,还带了好些吃的来。 “晌午小姐在花园里受了伤,奴婢心中过意不去,做了些吃得给小姐送来!没想到世子也在这里,不如也一起尝尝奴婢的手艺,吃完恰好奴婢送您回广元宫。皇后娘娘一下午没见到您,都急坏了呢!”宫娥姑姑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篮子里的桂花酥和银耳羹拿了出来。 “有劳姑姑了!安儿的伤没什么大碍的,姑姑不必放在心上的!”我依着礼数客气,却盯着那些吃的离不开眼。 “素闻小姐爱吃甜食,这些都是奴婢拿手的,小姐和世子都快趁热尝尝吧!” 原本在房中歇息的姑姑听闻皇后的宫女来了,进殿中来看,见是来送点心接世子的,便也没多问,闲话了几句仍是回房歇息了。 我一边吃,一边问身边的男孩:“原来你是世子啊!” “是……是啊!”他似乎有些紧张。 “那我可真是运气好呢,随随便便就从御花园中捡了个小王爷回来!”我玩笑道。 “我……我可不小!” “是么?那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九岁!” “九岁?你竟比我还大三岁么?可你怎么还没我的个头高?”我有些诧异,但看了看他秀气的样子,便又觉得也算正常。 “定是因为不好好吃饭吧!”我没等他回答,又抢着将那碗银耳羹推到他面前:“呐!你多吃些,才能长得高高大大!” “你……你不喝么?你好像很喜欢?”他问道,好像问得很小心。 “那……那我替你尝一口!剩下的你都喝净,我不与你抢。”我眼巴巴盯着那碗汤,还是没忍住舀了一勺。 “似乎不够甜,我再帮你加些糖吧!”我自顾自地命人取了白糖来,加在汤中搅开,再将碗推给他:“现在好了!快喝吧!” 他听话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将碗里的汤喝净。 “好喝么?”我问。 “好喝!”他答,可接下来却是瓷碗落地打碎的声音,和他口吐白沫的吓人样子。 梦似乎逐渐散了,我也渐渐有了些意识。方才的梦,就是我小时候失去的那段记忆么?那个乖巧瘦弱的男孩子,竟是阿喻哥哥小时候。原来我们真的相识很久了,甚至比我同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相识的时间都要长。 我慢慢睁开眼睛,周围潮湿黑暗,我才想起自己是力竭才睡了过去,那我现在,究竟在哪? 知觉慢慢恢复,一阵凉意袭来,我的手脚被附上铁链动弹不得,看来是流年不利,落在淳王手中了。不过好在,既然我还活着,那就说明阿喻哥哥一定没有没抓住,故而他们才不得不留我一命作为要挟。 可是阿喻哥哥此时究竟在何处?是否还安好?有没有平安回到宫中?也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安儿!”一声熟悉的冷哼从黑暗中传来:“这么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来是清醒了?” “师兄!?”我紧盯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果然还是那个我最盼望见到又最害怕见到的人! “怎么?许久不见,安儿不想念我么?”他命人点起烛灯,笑容一如从前般温柔,却让我不寒而栗。 “是你窜通了淳王?”从一开始我便觉得奇怪,淳王归隐这么些年,年岁也有些大了,如何做到短时间内调动这么多人马?原是萧景云在背后捣鬼! “师妹如今出息了,撺着黎王夺了个皇位!难道我就想不到,你们下一步会针对我么?”他说的半点没错,以师兄的才智,我们该有的动作他都能了然于心,我们又怎能对他有半点松懈? “不过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他见我不言语,于是凑近过来,说道:“你的黎王已经安全回到了南齐皇宫,而我也放出了你在我手里的消息。安儿一向聪慧,要不要同朕打个赌?” “赌什么?”我问。 “赌什么?自然是赌,他陈喻黎,究竟愿不愿意用这南齐皇位,来从我手中换你一条命?” 第八十七章 双生新娘 “赌什么?”萧景云一边的嘴角向上勾了勾,微微低头又挑起眼看我:“自然是赌,赌他陈喻黎,究竟愿不愿意用这南齐的皇位,来从我手中换你一条命?” 我低下头,冷冷地笑了出声,我不是没有猜到他要说什么,只是真的听到那句究竟愿不愿意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阿喻哥哥的两难,还有两个我都不想看到的结局。难道这一次,我们又输了么? “怎么?不愿意赌啊?也罢,没有期望才不会失望嘛!师兄理解你的想法,看来这个赌约,我还是与这南齐皇帝做好了!”他有些得意洋洋,像是写戏的书生看见别人演自己的戏本一样。 “师兄!”我低声喃喃:“师兄为何做什么事都如此拐弯抹角?那时也是,如今也是!难道师兄看着别人难过,就这么开心么?” “开心么?你问朕开不开心?朕自然开心!朕的这一生,最痛恨的就是背叛,染月她娘背叛了朕的母后,染月背叛了朕,安儿你也背叛了朕,就连整个剑林都背叛了朕!所以是啊,看见你们难过,朕很开心!朕要你们所有人都难过,都难过得生不如死!” “师兄,既然已经有了皇位,为何就不能好好地做个明君,勤政爱民?执意追逐那些已逝的东西,有意义么?你忘记你曾经是剑侠了么?曾经那个仗剑济世,快意潇洒的萧景云哪去了?” “哼!好一个勤政爱民啊?那些愚蠢的人究竟有什么可爱的?母后当年母仪天下,勤俭半生,爱民如子,可她被按上设计毒害南齐叡王世子的罪名时,可有谁替她说过半句话?朕自小学文习武,三更灯火,为的是勤政爱民,可朕太子位被废时又有何人替朕说过半句?” “还有安儿你听着,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萧景云,萧景云是师父想要的好徒弟,但那不是朕,朕是北齐皇帝,朕是杨云景!” 他在我面前不停地来回踱着步,一字一顿。又突然停下来在我眼前站定,一双漆黑的眼中没有一丝光亮:“所有人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苟活,有谁在乎那坐在皇位上的究竟是明君还是昏君?” “那师兄到底想要什么?难道就是想要所有人都过得不好么?就算你少时经历过不幸,可天下人又有几个是一生无坎坷的?你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情已来不及挽救,你又为何非要让全天下都为你的仇恨陪葬?” “为我的仇恨陪葬?不,他们还不配!你也不配!”他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吹熄桌上的蜡烛向黑暗中走去。 “师兄!你会后悔的!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就算你埋藏了所有人,你的心也永远得不到平静的!你会后悔的!”我在他背后声嘶力竭地吼道,就算最后我还是会输,他也一定不会一直这样得意下去。 萧景云走后我在漫长的黑暗里不知呆了多久,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少,甚至时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梦中。萧景云自那日后再没来过,想是又变着法儿去找别人的不痛快了。 我尽力不让自己去想阿喻哥哥最后究竟会做什么样的决定,我知道萧景云一定会让这个赌注以人尽皆知的方式出现在南齐朝堂上,而阿喻哥哥要面对的是一群根本不知道我是何人的能者贤臣,他们究竟是会劝阻他,还是会替他想出更好的办法? 世事真是多变啊!明明那日出宫时,我还在为他日以继夜忙于公务,为了我想尽办法加快北征的进程而过意不去。此时却已经把我们推向了这个不得不面对的境地。 所以那日是不是如果我不贸然出宫,他也不会放下公务来寻我,也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他的疏于陪伴而闹脾气。就也不会出现在那个荷塘,也不会遭了淳王的埋伏。 说起淳王,应当已经是师兄的剑下鬼了吧!毕竟当年想要毒杀黎王,最后害北齐皇后死于非命的人,不正是与十殿下生母相勾结的淳王殿下么? 如今师兄这个样子,怕是永远都不会停止仇恨和杀戮了。只怪我同阿喻在贪恋这个世界的爱与温暖时,对他放松了警惕,事到如今究竟该如何,才能将他打败? 时间也许过去了一个月,也许是一年,但应该还没有那么久。终于有一日绑着我的铁链被解开了,我明白是那一天终于到了。 我因为太久太久没有动过,双腿根本无法走路,只得被两个侍卫架着去了勤政殿。 “安儿来了!快赐座!”师兄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全然看不出是一个心已经烂透了的人。 被他拉下皇位的十殿下杨云钦此刻也在殿中坐着,眼神十分复杂地看着我。看来这些日子,所有事情的走向都还算是师兄心中所想。 “安儿,你该高兴的!今日是你日日心心念念的人来了!”他眯起眼转头看了看十殿下:“哦,我说的自然不是十弟,是南齐皇帝陈喻黎!” 我没言语,他站起身来正了正腰间的佩剑:“不过他好像不是来接你的啊!因为他带来了南齐的二十万抗北军,还有你的二十万宋家军。” “没错!四十万大军如今就在京城脚下,你是不是也觉得,朕要完了?”他走到我面前,将精致的面庞凑近过来,紧皱的眉和挑起的嘴角,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人啊!快给朕的小师妹好好打扮打扮,我们要去迎接远客了!” 我被几个宫女扶进了里间,飞快地梳妆打扮,头上插满了垂着长长流苏的金色发冠和步摇,脸被扫上绯红的一片,最后套上一席大红的衣裳。 我一向是偏爱红色的,那时想要仗剑天涯时,就是幻象自己一席红衣。后来有了心爱的人,也是期待着自己嫁衣如火的那天。如今身上这件,倒是像极了嫁衣,萧景云他究竟,有什么计谋? 一柄团扇被塞进我手里,那扇面十分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安儿是不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当时被送去和亲时差点要嫁的人?”萧景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我回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才想起手中的团扇,是那时去南齐和亲时遮面用的。 “怎么?不想嫁给他了么?”他蹲下来,就在我面前,仍是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师兄究竟何意?”我冷眼看着他,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他用这张善良面容说出来的话。 “成全你,不可以么?”说罢他站起身来:“走吧,别误了时辰!” 我正要起身,脑后却挨了一击,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醒来时,人已经被吊在了半空中,方才脑后挨的一计疼得厉害,身上依旧是那袭大红的衣裳,脸上挂着珠帘,嘴还被布条堵了个严实。环顾周遭,才发现自己竟是被吊在了城门上,也就是那时,挂着爹爹和哥哥的头颅的地方。 萧景云的声音从头顶似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并不是在同我说话:“看时辰,南齐的皇帝也该到了,不如十弟替朕前去迎接,可千万别怠慢了来迎亲的队伍。” “皇兄,究竟是要做什么?”十殿下杨云钦的声音接着传来。 “为何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要来问朕究竟要做什么?照我说的去做!”萧景云的声音里没有温度,不容置疑。 片刻后脚下的城门吱呀打开,十殿下只身骑着马从城门出来,回身,抬头。不知是在看被挂在城门上狼狈不堪的我,还是在看城楼上趾高气扬的萧景云。 前方大概五十丈远的地方渐渐有尘土,看来阿喻哥哥确实是带来了不少人马,只是不知他看到我这幅样子时,这些人马还是否用得上。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师兄为何要将我挂在城门上,以我的轻功,就算是被五花大绑地从这十丈高的地方落下,也不会受什么伤,他又何必如此呢? 十殿下与阿喻在那边聊了许久,这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这样的情形下,想来也不会是相谈甚欢的。半刻后阿喻随着十殿下策马前来,浅浅的两个身影由远及近,逐渐清晰,他竟是单刀赴会。 “歌儿!”看清我后他勒了勒缰绳,飞速奔了过来,抽出身后的弓箭就欲射断吊着我的那根绳子。 “喻黎!别急啊!”萧景云的声音从上面响起。接着一个同样身披大红嫁衣,凤冠珠帘的女子,被绳子吊着放到和我同样高度的地方。 “此次我朝欲与南齐和亲,特地准备了北齐最才貌双全的两位郡主,不知道喻黎你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能不能看得清哪一位才是你想娶的呀?” 阿喻听罢眯了眯双眼,不动声色。从他站定的地方看我们的面容的确很难看清,更何况那个离我两尺远的女子,生得根本同我一模一样,除了那双梨花带雨的杏眼。 “姐姐!”我惊得想要大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姐姐? 我虽也知道这世上有易容术,萧景云极有可能只是寻了个身姿相仿的女子易容伪装,可是那女子看着我的眼神,是那样地熟悉。况且她金色发冠间那只格格不入的白玉发簪,不正是姐姐死后我遍寻未果的那一只么? 第八十八章 璟王兵变 “姐姐!”我惊得想要大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怎么可能?那怎么会是姐姐? 姐姐那时候,明明就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她胸口中箭倒在地上,也亲眼看见柏木的棺材在府中停了三日。如今已是过去了三个年头,可面前这个同姐姐一模一样的女子分明还面色红润,肤若凝脂,不过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我虽也知道这世上有易容术,萧景云极有可能只是寻了个身姿相仿的女子易容伪装,可是那女子看着我的眼神,是那样地熟悉。况且她金色发冠间那只格格不入的白玉发簪,不正是姐姐死后我遍寻未果的那一只么? 姐姐当年就是萧景云用短箭射死的,他是不是真的有可能,让姐姐当时只是假死,再在此后一直将姐姐藏起来,不为人知。怪不得那时我在宋家陵会发现姐姐的空棺,原来竟不是十殿下将姐姐移入了皇陵,而是他干的么? “本来这我们北齐的这两位郡主,一位是要与南齐和亲的,另一位则是我为十弟选的夫人。只是两位郡主身上绑的绳子实是一根,若是不小心断了,两人可是都要掉下去的。所以这新娘如何娶,二位可是要好好商量一下了。” 听完萧景云这一段,我更是确定身旁的人就是姐姐。十殿下曾经对姐姐情深义重,原来他这一出戏是要一箭双雕。可十殿下并无武功,若是姐姐掉了下去,他最多也就能当个人肉垫子,更何况他有没有认出姐姐还未可知。 若是阿喻哥哥,自然是能接得住姐姐的,而我掉下去时也能施展轻功不至受伤,算得上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是如何才能让阿喻哥哥明白我的意思?如何又能在救下姐姐之后,从这布满弓箭手的城楼下全身而退? 突然城下一阵马蹄声传来,我低头看时,才发现是一队人马朝这边过来,倒是不紧不慢。 “喻黎是没有同手下的将军们说清么?这样没有礼数?”萧景云的声音中夹着几分不悦,接着是他拔出云苍剑的声音。 我才看清那边来的人马哪里是什么阿喻哥哥的手下,分明是许久未见的璟王殿下。 听闻萧景云夺得了皇位之后,将璟王杨云若从地牢中放了出来,下旨恢复了他亲王的爵位,赐了在北齐还算富庶的锦州为封地。看来师兄对他这个一母所生的弟弟,倒还算是十分关照。 “六弟?你怎么来了?”萧景云此时也看清了来人,竟有些诧异。 “皇兄!”璟王在马上抱拳行礼:“听闻南齐举兵四十万兵临京城脚下,臣弟自然该来救驾!只是……”璟王仰着头:“只是不知皇兄这里演得是哪出啊?” 璟王话音方落,四周围渐渐扬起了尘土,围上来的大军,恐怕是不止十万。 我同璟王殿下并不相熟,只知先帝驾崩之前,他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但又一向寄情山水,无心朝政。今日听他说这几句话,倒是将他亲皇兄那无赖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六弟!你这到底是救驾,还是要造反啊?”萧景云仍不愠不火,不紧不慢。 “皇兄应当知晓我的心思不在江山社稷,只是皇兄是不是,不应当拿臣弟的王妃做筹码?” 原来璟王知晓此事,怪不得举兵赶来,原不是为了救京城于水火,而是为了救姐姐。没想到那是姐姐嫁给他不过数月时光,他竟能对姐姐如此情深意重。看来冥冥之中,姐姐反倒是嫁给了对的人。 “六弟说什么呢?这两个女子里,并没有六弟的王妃啊!” “皇兄,臣弟自己的王妃,臣弟还能不认得么?皇兄瞒着我将她藏了这么些年,我也不与皇兄计较了,不过现在,还请皇兄将她毫发无伤的奉还臣弟。之后臣弟自然为皇兄举兵,将南齐的兵马请出我们北齐的疆土。” “是朕听错了么?听六弟的意思,像是在威胁朕啊?难道就为了一个女人,连朕的亲弟弟都要背叛朕了么?”萧景云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我却深知他平生最恨背叛。明明此刻有璟王殿下相助,胜算是多了几分,却仍是十分担心萧景云还有未使出的杀手锏。 “皇兄,请将宁儿还给臣弟!”璟王的语气亦是不容置疑,像是发出最后通牒一般。 周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紧张,仿佛凝固了一般,直到十殿下后知后觉地发问:“你是说,城门上挂着的,有一个是宁儿?可是宁儿那时候不是已经死了么?” “我也很意外,宁儿竟然还活着,而且一直在皇兄手上。不过十弟竟然认不出宁儿来,倒是教我更是意外!”璟王微微斜眼瞟了一眼,语气中似乎半点耐心都没有。 十殿下禁了声,但看阿喻哥哥的面色倒似乎并不惊讶,他见城墙上的那人迟迟没有给出回应,便侧头与璟王殿下商量着什么。 现下这样的情形,当是对我们有利的,只是压境的大兵全是北齐的军队,萧景云定是已经急火攻心,气急败坏了。指望他放人投降是不太可能了,此时只要是能劝说他不要与我们同归于尽便算是好的了。 忽然间身上的绳子紧了紧,我和姐姐那边同时被向上拉,我正有些慌张,可几乎就在下一秒,一柄短剑飞了过来,将吊着我和姐姐的绳子割断。紧接着阿喻哥哥和璟王同时从马上飞起,一个接住我,一个接住姐姐,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下一个瞬间,璟王带来的人马已经用盾牌将我们团团围在中间,后面南齐的大军连着宋家军也已经持着点了火的弓箭就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姐姐!”阿喻哥哥方才替我拿出嘴中的布条,我就急着向姐姐那边扑了过去。 姐姐却好像是方才掉下去时受了惊吓,此时已经晕了过去,我连忙握住她的手腕探查她的气息,好在并无大碍,这才舒了口气。 “歌儿莫急,我们先撤兵!”阿喻哥哥在身后将我扶起,上马撤兵。 大军驻扎的地方,不偏不倚就在剑林山庄脚下,逐风师兄和染月就在那里等着做接应。璟王将姐姐抱在怀里进了军帐,我也急急跟了进去。 姐姐的面色微红,面额有些发烫,我再次把手搭在她的脉搏上查看,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着了风寒一般。但是姐姐脉搏中还有一些不寻常的地方,让我有些想不通。 “宁儿如何?究竟要不要紧?”璟王开口,神情紧张,很是关切。 “殿下放心,姐姐身子并无大碍……”我劝他安心,可接下来的事却是欲言又止。 “那姑娘为何还是愁眉紧锁?宁儿又何时才能醒来?” “殿下能否先回答我,如何知道姐姐还活着?” “是南齐陛下书信告知,我才连夜带兵赶来!云若此生能再见到宁儿,还要多谢二位!”璟王侧头感激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阿喻哥哥,又将关切的眼神放回到了姐姐身上。 “那时你被萧景云抓走,我一时没了办法,就问了凤歌!”阿喻哥哥见我新生,简单解释了一下。 “原来如此。”我喃喃几句,他曾说过,凤歌身为剑灵,毕竟不是凡间之物,涉及凡事时,不该随便动用凤歌的能力。没想到他这次为了我,还是不得不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凤歌可有说过,姐姐她是否……沉睡了三年之久?” “说过!萧景云当时并非是将她杀死了,而是让她陷入了沉睡。”阿喻哥哥回答。 “究竟怎么了?难道宁儿还是不会醒过来么?”璟王听不明白我们的对话,更是将着急写在了脸上。 我却舒了口气,笑问道:“殿下,三年前那时候,姐姐可是已经有孕在身了?” 璟王听了我的话愣了足有半刻,突然眉宇舒展,笑逐颜开:“是了,她那几日总吃不下东西,我正想寻人来给她看病,却发生了那种事,就耽搁了,原来是有孕了么?” “是啊!姐姐的确是有孕了,恭喜殿下了!”我话音方落,姐姐恰好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安儿!是你么?” “姐姐!你醒了!”我见了活生生的姐姐眨着唤我闺名,一时间眼泪再也忍不住不停地往下落,恨不得一把扑进她怀里,却又生怕碰着她肚里的孩子,只得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坐在床边,一边抹眼泪一边委屈道:“姐姐你可知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是怎么了?姐姐不过是嫁了人,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姐姐伸手过来,温柔地替我将脸上的泪水抹干净。 我这才想起姐姐沉睡三年,许多事情她都并不知晓,就连方才被挂在城门上的事,她恐怕一时也忘了去。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善良的她,也不必知晓世间那些腌臜的事情。索性璟王也是真心待她,如今他们又有了孩子,日后一定会很幸福。至于南北齐的纷争和我宋家的血仇,就由我来完成便好。 “宁儿!”璟王在我身后轻轻开口,眼底已是有些泛红,我让到一边,让他们能好好叙话,姐姐沉睡的这些年,璟王一个人也是十分不易。在狱中不知受了多少苦,恢复王爷身份后却也一直没有续弦,可见他对姐姐很是情深义重。 “夫君!怎么眼睛红了!” “没什么,只是你方才睡过去了,我有些担心!” “我这是,怎么了么?” “你没事!你是有了我们的骨肉了!”璟王伸手,将姐姐揽在了怀里。 “真的!我们有孩儿了么?”姐姐听闻也十分高兴,紧紧靠在璟王肩头,二人十分恩爱。 我站起身看着他们,还未来得及羡慕,肩头也被那双熟悉的手揽在了怀中。 第八十九章 无尽黑暗 我站起身看着他们,还未来得及羡慕,肩头也被那双熟悉的手揽在了怀中。 我抬头对上的那双眼睛,同样写满了关切,与方才注视着姐姐的璟王殿下无甚差别,我心中的顿时生出了许多暖意,不自觉地弯了嘴角。那双眼的主人也微微笑了,像是默契一般,相视笑着。 我随着阿喻进了另一间军帐,帐中已经生好炉火备好食物。今日从地牢中出来就一直神经紧绷处处提防着,一时竟都没有发觉时节已到了冬日,方才见了炉火才觉出了身上寒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了吧?”阿喻哥哥拿出一件自己的斗篷披在我身上,然后顺手就将我揽在了怀里。 “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担心?”他低头,紧紧盯着我,像是一眨眼我就会消失一样。 他的唇离我很近,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扑在我额上,稍稍吹乱了些我的额发,脸颊也跟着热乎起来。 “我也……我也很担心你。”我回答,许久未同他在一处,这样亲密地靠在他怀里说话时,一时竟不知是该抬头与他对视,还是该低头莞尔偷笑。 “歌儿!”他轻声唤我名字。 “嗯?”我抬眼。 “那时候为什么不逃跑?明明你轻功那么好,从那片荷塘逃出去应是不成问题。” “我怎能留你一人在那?况且你还将剑给了我,我自然要与你并肩作战的。” “傻丫头,你若是逃出去了,便可寻北原来救我,自己也不至于身陷囹圄。”他用指尖点了点我的额头,像是在说我笨。 “情急之下,却是未曾想到。”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每每有他在时,我的脑袋就不太灵光。 “不过阿喻哥哥,你没事便好,我被俘这三两个月,不打紧的,你总有办法救我的不是么?” “怎么不打紧?你可知你这一消失就是六个月光景?”他叹了口气,像是忍着没同我瞪眼:“起先一点你的消息都没有,我让人把那片荷塘翻了个底朝天,幸而是没捡到什么尸骨,不然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阿喻哥哥,你放心!我哪有那么容易死的?这些年这个下毒那个下.药的,我不也活的好好的么?” “萧景云呢?他可有对你怎样?” “他能怎样?不过是关着我罢了。” “歌儿!”他伸手过来将我抱紧,一只手轻轻抚着我早已散乱的头发:“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有些发愣,虽然胸膛紧紧压在他的身上有些喘不过气,但是他身上真的好暖,他的心跳扑通扑通,好强烈。真的想要永远这样,靠在他怀中。 “阿喻哥哥,谢谢你!”我伸出双手,轻轻环在他腰间。 “傻丫头,谢什么?”他拍了拍我,像是在哄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谢谢你,待我这样好!”我紧紧靠在他怀中,许是这种温暖安全的感觉太吸引人,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噩梦,明明周遭是温暖可靠的,却还是做了一连串的噩梦。梦里时而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时而又是战火连天。鼓声三响,阿喻哥哥坐在马上,身后跟着愁眉紧锁公孙将军和逐风师兄,另一边萧景云也持剑立于城墙之上,毫无惧色。 如果这一仗真的要打,对哪一方来说都不会容易,南齐此时坐拥四十多万兵马,围北齐一座京城,胜利只是时间的问题。可京城易守难攻,弹粮皆充足,若是强攻,恐怕也是踩着无数将士们的尸体,才能夺下这座城。 天空染着鲜血一样的红色,接着天色骤然变暗,似乎云霞也在为死去的生命哭泣。密密麻麻的大军向城墙靠近,长梯,火炮,接连上阵。城墙上的士兵也不示弱,滚烫的热油,巨型的石块,纷纷从城墙上落下。一时间喊声盖过了杀声,惨烈。 我低下头,发现自己站着的地方竟是将士们的尸体垒起来的。一个怀抱婴孩的妇人死命地抓住我的袖子,大喊着:“是你!就是你引来了战火,就是你害死了这些人。” 周围的难民听闻有人渐渐向我围了过来,撕扯着我的衣袖,抓乱我的头发。我蹲下.身捂住耳朵,大声喊着想要他们停下,让周围撕扯唾骂我的人停下,也让拿着刀剑四处砍杀的将士们停下。 不该是这样的,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快停下! 周围撕扯我的人真的停下了,又或者说他们不是停下,而是倒下。我站起身,看见远处的将士们也逐渐倒下。我控制不住自己缓步往前走,每向前一步,就有更多的人倒在地上,城下的,城楼上的,萧景云,公孙北原,逐风师兄,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 阿喻哥哥站在人堆里向我伸手,可我不敢过去,我怕他也倒在我面前。可是我的脚步没有停,我看见了自己的双手,看见它们举弓搭箭,我看见所有倒下的人身上都插着那样一支箭。 真的是我么?是我害死了所有人么? “停下!快停下!” 我从梦中尖叫着惊醒,坐起身来喘着气! “歌儿,怎么了?”阿喻听见动静从外面跑进来,看着我惊恐的深情满是担心。 “没……没什么,只是做了噩梦!”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他念叨两句,伸手摸了摸我滚烫的脸颊:“歌儿,你这些日子太累了,多歇息歇息吧!” 他正欲收回手去,却被我牢牢抓住:“阿喻哥哥,你为何穿着铠甲,是要开战了么?” “我在军营中,自然要穿着铠甲,你别想这么多,安心睡会儿吧!”他扶着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 我却还是抓着他的手不放,撒着娇说:“阿喻哥哥,在这陪我吧,哪也不要去,好不好?” 他有些无奈,却还是温柔笑着,答应下来:“好,我哪也不去,我就在此处陪着你,你现在闭眼睡觉,到你醒来时,我都会在这里,别怕!” “嗯!”我侧身躺好,从被里伸出一只手牢牢攥着他,如果说结局注定会失去一切,那我宁愿在他面前任性一回。 这一次沉沉睡去,我依然做了梦,只是没有方才那样的惨烈。 我只是梦见了师父,盘坐在一件幽暗的禅房中打坐。我在他身后坐下,也学着他的样子盘腿打坐。 “师父,你去哪里了?”我轻轻问道。 “安儿,为师同你说过,打坐时静下心来,不要多言!”师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我仿佛一下子静了心,屏息凝神,安心打坐。 “安儿!师父要同你说的是,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我们参不破的,所以没有对与错,只有做与不做,你明白么?” 我闭着眼,轻轻点了点头。 “世间万事自有缘法,安儿你于这世间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你同千千万万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但你又很是不同。所以师父交给你的剑法,你一定要记牢,吟歌破云,你一定要记牢。” 我突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师父最后的那句:你一定要记牢。久久地在我脑海中徘徊。梦里的那些话,是不是师父从前就同我说过。要我记牢吟歌破云,又是什么意思? “歌儿?”阿喻哥哥确实守信一直坐在床边,见我这样突然睁眼直直瞪着天空许是也吓了一跳。 我慢慢坐起身来,微微冲他笑了笑,心中仍旧想着方才梦里师父说的话。 “又做梦了么?”他问。 “嗯,梦见师父了。”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放在手心却没有喝。 “你师父?倒是没听说他会托梦呢!”阿喻笑着同我玩笑。 “是啊!阿喻哥哥,你从前在山庄时,同师父和师兄在一处,师父可有说过什么关于师兄的事么?” “关于萧景云?”他摇了摇头:“萧景云是你师父的关门弟子,我不过是他救回去的一个病秧子,他能同我说萧景云什么?” “可是师父早就知道师兄的身份不是么?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也应该早就算到了,他就没说过什么?” “歌儿,你这是怎么了?如今形势与我们有利,你不必如此担心的。”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安慰。 我低了低头,欲言又止。才发现我们在彼此面前时,都不是那么的真实,他总是想把我护在身后,自己去承担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我的仇恨。而我越是帮不上忙就越是害怕,害怕失去他,更害怕他因我而死。 师父曾说我是注定会解了他身上蛊毒的人,我原以为那真的是什么命中注定,可那不过是因为师父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知晓我的血液就是解药。可如今阿喻为了我能赔上自己的国家和性命,若是他有什么闪失,谁又能说他不是被我害死的呢? “阿喻哥哥,我很害怕!”我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将投埋进去不看他。 “嗯?如今我在你身边,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将手轻轻放在我头上,很不自然地拍了拍。 “我很害怕会失去你!”片刻沉默,我猛然抬头,又是泪流不止。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我竟变得这样爱哭了? 第九十章 倾诉衷肠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这样爱哭了? 他愣了一下,转而又笑了,笑得有些勉强:“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怕什么?我不是答应过你,再也不会离开你么?” “可是阿喻哥哥,我们都很清楚萧景云的仇恨和手段,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要将我护着,可是这原本就是我和萧景云之间的事。有时候你越是替我扛着,我越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心中反就越是慌张……” 他紧紧盯着我,在一起时一向是他话多,我似乎从未像今日这样一吐为快。 “那时候就是这样,你支撑起一个破败不堪的南齐已是十分不易,却为了要尽快替我报仇而不得不做许多打算。我虽不懂国事,但也知晓征收军饷,扩充三军并不是稳定民心之上策。更是心疼你没日没夜,废寝忘食。” “歌儿……”他张了张嘴,眼底有些泛红。 “阿喻哥哥!”我将他没说出口的话打断,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真心待我,可你如今已不是那个众人眼中无所事事的王爷了,你如今是南齐的皇上,南齐的所有臣民都仰仗着你。所以让我难过害怕的根本不是你日理万机无暇陪伴,而是你太过在乎我。” “我真的害怕你会为了我去做那些你还没有准备好的事情,或者说是南齐还没有准备好的事情,我害怕你为了我倾尽南齐之力,害怕你手下的将士们为了我的仇恨战死沙场,我更害怕最后你也会被我害死。毕竟一直以来所有的不幸都好像是我带来的。” 我喃喃说完最后这一句,默默地低下了头。周遭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我曾听人说双生子的降生总是会伴随着灾祸与不幸,也许我和姐姐之中,我就是那个会带了不幸的孩子吧。 娘亲是因为生我而逝,姑姑为了护我自缢,阿喻因我而中毒,姐姐因替我进宫受了这些无端的苦,爹爹、哥哥和嫂嫂也因为我被杀害。我真的很害怕,是不是所有我珍惜在乎的人,最后都会因为我而变得不幸,甚至失去性命。 “歌儿,你说完了么?”半晌过后,他才轻轻开口。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歌儿,你当是知道,我早已没了父母家人,这世上我唯一的软肋,就是你。我绕了许多弯子才终于同你在一起,所有关于你的事情都紧紧牵动着我,我真的怕极了你会伤心难过甚至受到伤害,也真的没有办法忍受会再一次失去你。” 他说再一次,那第一次又是哪一次? “九岁,我第一次遇见你。十一岁,我坐在将军府房檐上偷看你剑都拿不稳的模样。十七岁,我听说你战死,疯了一般地赶到北齐,才知你是替你姐姐进宫为妃。我本来都已经要放弃了,可你偏偏又出现在和亲郡主的轿辇里。我拼了命将你救活,原是想还你自由,可你又陷入了萧景云的圈套。那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把你留在我身边才是最能保证你安全的方法。我再也不要什么大义,再也不要放手,我只想要你。” 他娓娓道来,又深深叹了口气。 “你父兄被害的时候,你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我也曾经经历过那样一段时光,就好像生命中的一切都失去的意义一样。所以那时我鼓励你报仇,鼓励你推翻萧景云的暴政,可更重要的是,那样就能永远把你留在身边。” “我并不是真的想要你卷入这些政治斗争,更不想你置身于危险之中,所以所有能替你做的事情,我都不希望脏了你的手。” “但是歌儿,我抢夺南齐皇位,出征北齐并不是全都因为你。更是因为我们所经历的这些不幸,因为所有百姓还在经历着这些不幸。你害怕看到将士们牺牲,害怕看到百姓们受伤,我也一样,我也希望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换回天下太平,但是那是异想天开。” “就算我们北征的打算做得急了些,但如今不做,日后也一定会做。我不做,也定然会有人来做。战争是不可能没有牺牲的,那些牺牲的将士,是在为生者换来日后的幸福。” “而你说的害怕我会因为你的仇恨忙碌劳累,害怕我会因为你赔上性命。可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又何尝不是为天下人赔上性命,那些牺牲的战士又何尝不是在为天下人牺牲呢?” 他伸手过来摸着我的脸颊:“所以歌儿,你不用觉得愧疚,我们都只是在做我们该做的,你只要相信我就好,好么?” 我微微抬起头,我知道他说的都对,可我心中仍是打了结一般:“可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了,不过是不停再拉你后腿罢了。” 我撒气一般地说出这句话,眼前本来严肃的人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我抬眼瞪他,才轻咳两声,正襟危坐:“哪里有这回事儿?我的歌儿,不过是运气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罢了,这也是怪我没有护好你,都是我的错才对!” “我不管!你替我准备一件铠甲,我要同你一起领兵上战场,我要自己面对萧景云,我要自己报仇!” “歌儿!”阿喻听完皱了皱眉:“战场不是闹着玩的,刀剑无眼!” “我意已决!”我直视着他,即使脸颊上还挂着几颗泪珠,却也尽量将眼神表现的果敢坚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也罢!”他又是深深叹了口气:“都依你!只是……千万记住……” “我知道,不可逞能!”我平日里确实经常思虑不周,自然也知道他最担心的就是我什么也不顾地自作主张。但是这一回不一样,不管多艰难危险,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然后同他相伴余生。 许是那日白天睡久了,晚上我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按说四十万大军压境,萧景云已再无援兵,阿喻哥哥所说形势对我们有利确实不假,攻下京城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是以师兄的性格,自然也不会让我们赢得轻松。我坐起来,心里仍是不安得要命,豁然想起白日里做梦时梦见师父,耳提面命地叫我背熟剑谱,莫非剑谱中真有什么玄机么? 我起身在阿喻哥哥替我带来的子虚乾坤袋中翻找,果然剑谱还在袋中,便取出来研究。 我和萧景云不是同时拜师学艺,故而我对他的剑法并不熟悉,他对我的应是也不了解。之前见阿喻哥哥与他交过一次手,他的剑法初看刚劲,却又十分灵动,轻易并不容易找到破绽。 而他的那把云苍剑,据说是百年前的一位先师锻造。同所有剑林的宝剑一样,在剑身上刻有剑林和剑的名字。不同的是寻常的剑身长七尺,云苍却比寻常的剑要短三寸。剑本是用来近身战斗的冷兵器,按理说长有长的优势,短有短的好处,故而这云苍剑的设计,也不知究竟是妙在何处。 而我的凤歌剑,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虽然看着精巧,却也不似寻常的女剑那般轻盈。若是硬要说有何特别之处,那恐怕只有这剑中之灵了。 而师父替我量身定制的这一套剑法,说是与剑林百年来的传统剑法十分不一样,一招一式都十分唯美柔软,时疾时徐,清风一般灵动轻快。故而才对剑客的轻功要求极高,实战对阵之时,以柔克刚,最后也是以速度取胜。 而这最后一式名唤吟歌破云,动作虽是繁复,我却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招式分解中多次有将剑刺出后再掣肘转圈回身的动作,在我看来也都是华丽好看的无用之举。 我将放在案上的凤歌拔出,按着早已熟记在心的招式将这吟歌破云练习了几遍。因为招式过于繁杂,故而我在寥寥几次的近身实战中并没有用过这招,对于它能发挥出的力量也是不得其解,那这招作为整套剑法中的最后一式,究竟特别在何处呢? “吟歌破云……”我自言自语地念它的名字,不小心碰了一下剑尖。 凤歌闻声出现,这么些日子没见,她独自呆在剑中似乎也没有懈怠,如今已经长成可我一般高的窈窕女子了。 “娘亲,可有想我?”她依然是唤我作娘亲,歪着头笑得甜美。 “想啊!听说这次能搬来璟王做救兵,成功救下我和姐姐,多亏了你呢!”我伸手,亲昵地捏了捏她的小脸。 “这有什么呀?只要是你们想知道,便来问我就好了。只不过……”她将头低了低,有些支支吾吾。 “不过什么?”我问。 “只不过爹爹总说,泄露天机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故而若不是这次为了救娘亲,他是断然不会让我用这通天晓地的能力的。” 我轻轻点头,凤歌的这种能力我已用过两次,虽然知道了不少我想知道的事,但也的确觉得这种能力不是该我们因为一点私心就滥用的,至于是否真的要付出代价一事,我并不清楚,也许我一直以来被各种不幸和算计跟随,就已经是报应了。 “娘亲愁眉苦脸,可是有什么心事?” “倒也没什么,白日里做梦时梦见师父督促我背剑谱,半夜睡不着就取来看看。” 凤歌听了上前一步,看了看我手中剑谱,恰好是停在《吟歌破云》这一章里,凤歌是我剑中之灵,对我的剑法自然是熟知的。 “这吟歌应是为了与剑名呼应,那这破云?”我将目光移回剑谱,不禁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破云?我倒似乎听过,应是一颗星星的名字吧?” 第九十一章 吟歌破云 “破云?我倒似乎听过,应是一颗星星的名字吧?” “星星?”我抬眼看着咬着牙努力思考的凤歌:“什么星星?” 师父从未教过我天象观星之事,我能知道夜里迷路时寻找北斗星已是十分不容易,又何曾听说过什么叫破云的星星? “一时……想不起来,隐约觉得,应是狠戾的灾星。” “灾星?”我低头思索,师父将这灾星的名字嵌入我的剑法中是何意?莫非?我是灾星? “也罢,名字是何意都不重要了!”我将招式又在心中默记了一遍,不管是灾星还是福星,我这些年来都已经够倒霉了,自然也不在乎剑法名字中是否嵌了颗灾星。 “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可得替我保密。”我在乾坤袋中翻翻找找,取出一只从前染月送给我的传信纸鹤。 凤歌点头,她自然知道我想做什么,也没多言,凭空消失回了剑中。 我提笔研磨,思考良久将书信写好,走出帐篷。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远处有一些围着篝火守夜的士兵,应是看不清这边情形,故而放飞纸鹤的过程十分顺利。 确认纸鹤飞远后,我正准备回到自己帐中,却看见不远处的帐篷边上,燃起了小小的一簇篝火,那篝火旁边的身影十分眼熟,似乎是十殿下。这样寒冷的深夜,他一个人在帐篷外面做什么? 我鬼使神差地向那边走去,那日在皇宫之中见到他时,他应是已被萧景云软禁了一年有余,他原也是个高傲的郡主,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离他几步远的时候他才有所察觉,回头看了看我,微微笑了,那笑有些苦涩,却给了这些年一个完美的概括。 “怎么一个人在此喝闷酒?”我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听声音已是见底:“许久未见外面的世界,想好好感受一下。” 那日城门之下乱军之中,璟王殿下不计前嫌将他一同带回了军营。流年辗转,他从璟王手中得来的皇位被人抢去,而原本同他青梅竹马的姐姐也已有了璟王的骨肉。 “日后,有何打算?”我轻声问道。 “原是打算,喝完这些酒就上路的。”他又将手中的酒壶晃了晃。 “上路?” “你别误会,只是想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那你,不同姐姐告别么?”我问。 “不了!”他摇头:“宁儿还活着便好,我已无颜再见她了。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我点点头,是啊,姐姐一定会幸福的,就像当年他承诺她的那样,只不过,给他幸福的人不是他。 “安儿,别做傻事!”他突然开口,打破寒夜的寂静。 “啊?你说什么?” “也罢,没有什么,我又有何立场劝说你呢?”他低头喝着酒,半晌才又开口。 “安儿,我欠你和宁儿的太多了!”他仰头,将最后一口酒灌入喉中:“也许来世吧,今世是还不清了!” 他起身,再没看我一眼,离开了,向着月亮沉下的方向。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相见了吧。 脚边的篝火穿出快燃尽时才有的噼啪声,我站起来将火踩灭,在临近五更时带着凤歌离开了军营。冬日里天亮得很晚,应是没人看见我。 我只身一人来到京城的城门之下,城里的守军并没有在打瞌睡,见我孤身一人,便开门放了行。 现下的京城与往日的繁华很不同,兵临城下,能躲的自然都躲了起来,城西那片唯一还开着的那间酒馆,是我纸鹤传讯,和萧景云约定相见的地方。 我到的时候,那人已端坐在一张桌旁,慢条斯理地品茶。 “师妹,你来晚了!”那人徐徐开口。 我坐在桌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是么?” “师妹约我来,何事?”萧景云发问。 我在拂晓前传给他的那只纸鹤,的确只写了:天明时城西酒馆相见。我知道他一定会来,因为他会以为我是染月。 师兄对染月是有情的,这也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过来的,毕竟那时候并不是染月背叛了他,而是他将染月赶出宫去的。 师兄同染月与同我不一样,染月即是仇人的女儿,又是从小到大追随着他的人。所以他既无法下手杀了染月,也难以接受自己已然爱上她的事实。 我将头上垂着细纱的帽子摘下,露出易容成染月的脸庞:“景云师兄,逃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哼!”师兄轻笑:“逃走?笑话!朕为何要逃?” “你赢不了的!”我淡淡吐出五个字。 “染月,你自小就跟在我身边,你当是最了解我的,这些年我费劲了心思,难道最后竟是这么个结局么?” “景云师兄,皇位的确是你赢得的,成王败寇,自古如此。可你不该实施暴政,不该滥杀无辜,你已经失了民心。而南齐那位皇帝,一路北上,百姓无不夹道欢呼,就连如今京城城门上的守军,也不知何时就会倒戈,此时你再不走,恐怕就再也走不了了。” “就这样走,我不甘心。” “景云师兄,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从前也很善良不是么?想想那些无辜的百姓和那些根本没有立场的将士,难道血洗京城真的是你想看到的么?” “月儿,难道真的是我错了么?”他埋下头,似是有些被我说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景云师兄......”我伸手过去,轻轻捏了捏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抓住我放在他肩头的那只手,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得很紧很紧。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缩手,但还是忍住了。 “月儿,如果我离开,你会同我一起走么?”他突然开口。 我却不知该做何回答,这次易容成染月本就是下策,但让两军交战在我心中更是下下策,我原是想以染月的身份劝师兄放弃这里的一切,重新归隐他的山林和江湖,可当他问我是否愿意同他一起走时,我真的无法替染月回答。 我虽笃定师兄对染月有情,却不知到底深到什么程度,更不知道染月在这种情况下会做何反应。 我无法答应他,因为我不可能一辈子易容成染月的样子陪着这个杀害我父兄的人,更无法替染月答应他。 “你为何不回答?”他觉出了我的迟疑,抬起头来看我,仍是抓着我的手不放。 “对了,你爱上逐风了,是不是?他待你好么?”他问,语气平淡地像是拉家常一般。 “他......他待我很好!”我如实回答。 “是么?那便好!”他淡淡说道,而后开始大笑,笑得让人不寒而栗:“如今我什么也没有了,连你也没有了!也许当初我就不该良心发现放你走,我就应该将你留在我身边,毕竟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还爱过我的人。” “景云师兄......”我轻声唤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却沉默盯着我的手,不再说话。 “师兄,逃走吧!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他仍不说话,眼神迷离,不知在思忖何事:“是陈喻黎让你来的么?”他将我的手放开,站起身来,温文尔雅。 “是我......”我正要回答,却被他打断。 “还是你自己要来送死的?安儿?” 他仍是淡淡地说话,我却心下一惊,一身冷汗。我自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却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师兄,你早该发现的,这里可是第一次你送我回京城时,落脚的店家。”我见已被拆穿,便也没多做挣扎,如实承认自己的身份,并将易容术解了恢复容貌。 “我自然记得!”他眯了眯眼:“染月呢?” “师兄不必惦记她,月儿此时同逐风师兄在一处,两人郎情妾意你侬我侬,自然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那纸鹤?” “不错,那纸鹤是染月此前赠予我的,纸鹤上的字迹,是我仿着她的字迹一笔一画写的。染月她,从来就没想过要来见你。”我故意将话说得难听,为的便是要激怒他。 其实来这之前我早就想好了,若是用染月的身份劝说萧景云离开的计划不能如愿,那也只有与他拔剑相向背水一战。 我自小熟读兵书,历史上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例子比比皆是,以阿喻的大义和璟王的相助,要说服京城中的守军投降都是很容易的事。只是从始至终的症结所在都是师兄萧景云,也只有他,是我必须自己面对的,不管是放走他,还是亲手了结他的性命,又或是技不如人死于他的刀下。 “所以,你是在耍我?你想让我走?你要将我骗去哪里?骗到荒山野岭被陈喻黎围追绞杀是么?”他一句一句地质问着我,印象中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时候,像是下一秒就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半。 原来在他心中,染月才真的是一块软肋。 第九十二章 芙蓉帐暖 “师兄,你醒醒吧!无论如何,你都赢不了了!”我离开时给阿喻留了字条,告诉他我去寻师父了,让他先行与京城守军谈判,定能说服他们投降。而我亦可无后顾之忧,专心面对师兄。 我将藏在衣衫下的凤歌拔了出来,剑尖直直指向他:“我初入师门时师兄已经下山,如今师父又归隐不见踪迹,可他教我的剑法我至今都还未参透。师兄若是不急着走了,就请指点一二吧。” “呵!”萧景云一声冷笑:“安儿,我本念在同门之情,一直对你留有余地,既然你如此着急,那师兄今日便送你一程!”说罢,他亦拔出那把周身透着寒气的云苍剑。 “师兄屡次利用我和师门,还枉杀我的父兄,今日,自是该做个了结了!” “废话少说!放马过来!师兄让你三招!” 他自然是对自己的剑法武功很有自信的,而我也是拼尽全力背水一战,并无什么可畏惧的。 我后退一步,突然飞身过去,却没将剑指向他,而是踹飞他面前的一张桌子,横竖两剑劈过,木头桌子从中间裂开,然后碎成一片一片的木屑像四周飞出,萧景云侧身,轻松躲过几片飞来的木屑,却仍是被划伤了脸颊。一滴殷红的鲜血渗出,落在地上。 “不错,师兄真是小瞧你了!”萧景云抬头,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将手中的剑紧紧握了握。 方才使的那招是剑法中的第七式,名为碎影飞花。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师父教我的剑法都是些华而不实的招式,但在阿喻的黎王府中住着时,受他指点学会了用琴音驱使剑意,那时候身在局外,单看凤歌剑自己演练招式时,才明白了其中微妙。区区两剑,却能让手中力道随着剑传遍物体,让其炸为碎片。 “师兄即是知道小瞧我了,那这三招便也不必让了,我们开始吧!” 我将手中的剑指向屋顶,飞身破瓦而出,萧景云也跟着我上了屋顶。即是要比试,自然是要寻个开阔的地界。我站在屋顶的一侧,持剑与站在另一侧的他对视。二来我轻功好,在高处打斗反而与我有利。 萧景云果然也没再打算让着我,二话不说就挥剑过来。关于他的剑法,染月从前都细细与我说过,毕竟剑林的剑法也是万变不离其宗,故而虽他武艺高超,我却恰好每一招都能堪堪躲过。只是这样一来,我的形势也变得十分被动,只能一味躲闪,却无力反击。 十几个回合下来,我已有些体力不支,而萧景云仍然来势汹汹。看来是看准了我体力不行的弱点,打算通过拉快速度来将我击垮。 我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应对,也只得步步退让。可我的躲闪速度也明显降了下来,本来可以堪堪躲过的招式却不慎被他剑尖扫到。衣衫的下裙已被削掉了一块一角,左臂也被划伤了。 萧景云却突然停了下来,我本当是他又要嘲弄我一番,却听见城门那边传来战鼓声。转头看时,城楼上已升起了白旗,看来是阿喻领兵来了。 我回过头,微微喘着气:“师兄,你已经输了!” “还不算!”他没多言,挥剑径直向我砍过来,我转身躲开,脚尖点地从那片屋顶飞起,向后落在临街的另一片屋顶上。 他自然紧追不舍,再次一剑劈下,我用剑挡下,顺着他的力道打了个圈,转到他身后,突然想起吟歌破云中那个掣肘的动作,却一时走神,不慎被他寻了个漏,从我身后一掌打来。 我猝不及防,挨了这一掌,一口鲜血从胸腔直涌到喉中,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也被那一掌的力道推倒,半跪在那瓦片屋檐上。 “歌儿!”一声熟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畔,勉强抬头时,才看见那清晰声音的主人还在五丈开外,可他脸上震惊心疼的表情却又在我眼中那样清晰。 “阿喻哥哥!”我忍着胸口的疼痛努力吐出几个字,声音却是那样得微弱。 心心念念的人飞速朝着这边赶来,我却感到脖颈儿上一阵凉意,师兄的剑已经架在了我的颈上。 “呦!心上人来了?”身后的人慢慢靠近,蹲下.身来,凑到我的耳后:“不过可惜,晚了!” “放了她!”说话间阿喻已经跳过几个屋顶,飞奔过来。 “停!刀剑无眼,喻黎可别再靠近了!”萧景云将手中的剑又向我这边靠了靠,剑锋一点一点划进皮肤里,隐隐地疼。 “放了她!”阿喻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语调却软了下来,像是在求那人一般。 “喻黎,你是聪明人,如若换作是你,可会放人?” “你要如何?我立刻下令退兵,将北齐还给你,你不要伤她!” “哼!”萧景云一声冷笑,苍云剑也随着他颤了一下,一股温热的血顺着我的脖颈徐徐流下。 “这江山我坐得,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我这师妹却有意思得很,一计调虎离山而已,谁来不是一样,她竟愿意为了你,豁出命去!” “师妹!”他又从身后凑近过来,将空出的那只手伸过来,自下而上抹去我脖颈上流下的血:“好好道个别吧!” “放了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阿喻哥哥失控吼道。 “哦?是么?那便拿你的命来换,如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喻在原地怔了一下,忽而将自己的剑拔出,架在了自己肩上:“我的命,本来早就该没了,你若想要,拿去便是!” “阿喻哥哥,不要!不可以!”我见状急得几欲落泪,整个人却又被肩上的剑压得动弹不得。 “倒也是,喻黎贤弟为了师妹连国家都可以不要,更别说是命了?还真是感人啊!” “歌儿,别害怕!照顾好自己!” “阿喻哥哥,不要,不可以!” “歌儿,好好活着!” 说罢,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萧大哥,请你说话算话,放了歌儿!” 难道他真的要……我不敢接着往下想,他从不曾选择这样消极的方式解决问题,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我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好似听见剑柄传来轻微细碎的碰撞声,我突然想起吟歌破云中那个撤肘的动作,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等一下!”我大喊道。 “师妹还想等什么?” “师兄!师父还教过我一招绝世剑法,你还尚未领教过呢!”说完,我没给他反应的余地,用力扭动剑柄,然后撤肘。 “咔嚓!”一声,接着是锋利的剑尖穿破层层衣物刺进肉里的声音,一口鲜血喷出,萧景云毫无意外地倒在了地上,瞪圆了双眼看着缓缓起身回头的我。 “师兄……”我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不要怪我,是你逼人太甚了!” 我有些面无表情,慢慢将视线转回到自己手中。萧景云手中的云苍剑比寻常的剑短了三寸,而我手中的凤歌,则是一把暗藏机关的双生剑。剑柄的两侧伸出一模一样的两副剑身,这便是吟歌破云中那个简简单单的动作的含义。 又三月。 新帝于南北齐之间曾经战乱最盛的地方重新为国都选了址,赐名京平城。 百年前,陈杨两位将军联手起义,推到了早已破败不堪的前王朝。却又因为一己私欲引发内乱,最后二人不得不分道扬镳,分别建立起南北两齐。 而今,大齐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国君,从此中原上下,国泰民安,再无纷争与战乱。 祭天大典,千级台阶之上,那位万人敬仰的国君,牵着他的皇后,向上天祭拜祈福,接受百姓的敬仰。 而这也是百年来的第一次,新帝在登基大典上,同时册封了皇后。 那天夜里,整个京平城的上空燃起了烟花。 我坐在一张绵软的喜床上,一身如火的嫁衣。门开的时候是吱呀一声,由远及近传来的是熟悉的脚步声。头上的盖头被轻轻挑起,烛影雀跃在他大红的喜袍上,低沉的一声“歌儿!”,唤得我心中像春雨浇淋的湖面一般微微漾开。 我红着脸,微微低头。 “你今日真美!”他坐到我身侧的榻上,仅用一只手将我的双手握住,另一只手舒展开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我的下巴。 我不得不与他直视,仍旧是红着脸:“阿喻哥哥,你……你将来庆贺的大臣们都安顿好了么?”原也是想夸赞他的,开口却问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今日祭天大典连着登基大典,而后是大齐皇帝骑着打了红喜结的高头大马,领着华丽的八抬大轿,将北平城中的各个角落都晃了个遍,接受完百姓的祝福,又在皇宫中宴请百官。夜幕降临时京平城上空燃起的烟花,自然也是皇上为了庆贺自己大婚放的。 “怎么?等急了?”他挑起嘴角微笑,如初见时那般爽朗不羁。 “不正经!”我低声嗔道。 “嗯?朕不正经?”他欺身过来,将我压倒在床上,头上的凤冠流苏撞出细碎的声响,他薄唇亲启,笑道:“不正经的,可还没开始呢!朕的皇后!” 他的吻深深压上我的嘴唇,红罗帐中,良宵苦短。但幸好,我们还能相伴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