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暮雨子鹃啼》 正文 第一章、听天书金鱼成仙,迷心性仙鹤下凡 话说清朝末年,国运不振,朝野上下死气沉沉,正气不张,俗气深沉,百业凋蔽,民不聊生。一股陈腐之气郁积多年,形成一团黑雾,慢慢从人间上升到三十三天离恨天仙境。 一个年轻白鹤仙子正在青松翠竹下,奇花异草旁轻弹古琴,一边弹琴,一边吟唱:“无必愁,白云无尽头,不见飞花飘尽,意无休。闭目聆听水响,石间流,此是无情界,定无忧。”正陶醉在琴声中,忽闻一股臭气冲鼻而来,白鹤仙子最爱洁净,容不得半点污穢,不由揑住鼻子放下古琴查看原由,才知是从人间飘上来的,忙问旁边的金鱼仙女是何缘故?金鱼仙女听到问话说:“大哥,我也不明白为何有这种臭气,要不我去人间走一走,看看是何缘故?” 白鹤仙子搖头说:“不行,不行,凡间太凶险太杂乱了,你去太辛苦,还是别去为好!”金鱼仙女说:“我的小命也是你给的,这点辛苦算什么?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原来这金鱼仙女本是瑤池中的一条小金鱼,只因那年发大水,满了瑤池,小金鱼被洪水冲出了瑶池,掉落在昆仑荒僻沙地上,没有水的鱼,渴得要死,跳跃翻滚了几下,身上又沾满了尘土,眼看就要死去,被路过此地的白鹤仙子看见了,觉得太可怜了,金鱼虽小,毕竟也是一条生命,就拿出茶杯,将金鱼放在茶水中,他那茶杯可不是我们常用的热水,而是玉液琼浆,冰凉爽口,正合小金鱼的口味,小金鱼在玉液琼浆中爽快地游动几下就活了。白鹤仙子回到洞府,将金鱼放在自己的水池中,自已一边看书读书,一边给小金鱼喂食,小金鱼天天听到白鹤仙子的天书教诲,又得到玉液琼浆、仙丹仙果的喂养,道行进展神速,不知不觉中修成了人身。 在一个月明星稀,万籁俱静的夜晚,金鱼一阵燥动,突然挣脱了鱼衣,脱颖而出,成为一个楚楚动人的仙女,她跳出水来,站在星空下,环视这优美无比的仙境,感到从没有过的愜意,原来做人有这许多金鱼无法想象的感受。那天白鹤仙子出外游玩未归,仙屋里空荡无人,她熟悉这环境又热爱这里的一切,她开始动手整理起屋内的摆设,把书架整理得整齐有序,笔砚摆放整齐不乱,还点上了一柱天香,那香气从香炉中袅袅喷出,满屋异香扑鼻,令人陶醉。天快要亮了,她回到水池边,跳进水中,钻进鱼衣,又化为了金鱼。 白鹤仙子回到洞府,发现屋内整理过了,他很诧异,因为这里除了自己以外,绝无其他仙人来。起初也不在意,后来这样的事发生了好几次,他才觉得要查一查。那天,他假装出外,没走几步,又偷偷折回洞府窥探究竟,突然,他发现洞府内有个极其标致的女人,在收拾他的用品,收拾完了,退回到屋外水池边,走下水池慢慢向水中沉下。白鹤仙子既惊又奇,飞速跑出来,叫一声:“站住!”,立即伸手将沉到水中只露出乌黑秀发的女子拉住,女子脱不了身,慢慢从水中站立起来,面对白鹤仙子,脸上充满着羞怯之情,脸色发红,越加显得妩媚动人。 白鹤仙子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虽说他己脱离了尘世,五根清静,六尘不染,但面对这样的绝代隹人,也不免凡心冲动,神思飘荡。他不禁问道:“姑娘,你是谁?从哪里来?为何要跳进水中?”女子见问,不得不含羞跪下说:“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不瞒先生,我本是瑤池中一条小金鱼,不幸落入尘埃中,被你救起,跟着你聆听天书,饮食玉液琼浆、仙丹仙果,不知不觉修成千年道行,化为人身,虽说如此,但我羞愧自己是鱼类,不想面对先生,所以想退回池中的鱼衣中去,望先生谅解。” 白鹤仙子这才明白,原来这美妙女子就是自己救起的那条小金鱼,不由得惊奇万分,拉着水淋淋的女子纤细的手说:“姑娘多虑了,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你能自强不息,聆听我的书音,修成人身,这是天大好事,我这里虽说清静无尘,仙风飘拂,奇珍异草遍地,但有时也寂寞难耐,有你在此陪伴,和我说说话,也可平添无穷乐趣,你说是也不是?何必要退回水池中去。” 金鱼被说得哑口无言,心想他是我大恩人,我怎可违背他的心愿,他既不嫌我异类,我何必自作羞愧,留下就留下,顺他之意好了。她想罢抬头细看白鹤仙子,只见他眉清目秀,鼻梁高挺,长白脸皮,美髯飘拂,真是仙中美男子,仿佛潘安再世。她心中荡起了无比倾慕之情,含情脉脉低下了头。 从此,洞府中充满了欢笑和喜悦,两人携手游遍了仙景福地。 不久,三月一期的众仙会到了,天上三百九十九位神仙、二十八宿,地下冥王幽主,都要赴会听太上老君讲道德真经,讲到精妙之处,仙音袅袅,天花乱墜,众仙听了无不手舞足蹈,兴奋异常。太上老君停下经文,察看众位仙子,见众位仙子大悟大彻,心中十分高兴,可是却见白鹤仙子心猿飘荡,意马不专,憨憨欲睡,太上老君不禁发问:“白鹤仙子,为何心神不定?”白鹤仙子见天尊发问,不敢隐瞒,将救了金鱼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说金鱼已化为仙女,不知为何,见了她后就心神不定,把持不住,望天尊指点。 太上老君闭目沉思片刻,已明其中道理,睁目说:“这是缘份,劫数难逃,别人无可奈何,你凡心已动,必得下凡,历尽劫难,方可回心转意,重回仙界。你去吧,好自为之,不负天意!” 白鹤仙子领了天尊之命,回到洞府闷闷不乐,金鱼仙女见了上来询问,白鹤仙子将天意说了,金鱼仙女含泪安慰他说:“此事由我而起,我愿下凡和先生一起,共赴劫难!”白鹤仙子听了,心中稍安,收拾了行装,和金鱼仙女跳落仙界,往红尘中投胎去了。 正文 第二章、率天性冶情山水,中秀才亲朋齐贺 却说华夏神州苏州府所辖吴江县有个秀才司马明德,博学多才,可是命运多舛,多次乡试名落孙山,为了生计,只得替人家做家馆先生。妻子劝他别留恋此途,还是改弦换辙,另谋出路,可是他就是不听,情愿做个清贫之人,相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妻子见劝说无效,也就随他意思。 家中大小事情都由妻子诸葛淑芬操劳,苦不可言,一天妻子上山砍柴,见一只仙鹤在她头上盘旋,几次驱赶都驱赶不了,回家后不久就怀孕了。临盘时,只见满屋香气,生下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父亲给他取名为司马鼎文。司马鼎文从小聪明玲琍,五六岁就能即兴作诗,很得人们喜欢,长大后生得面白唇红,眉清目秀,长鼻长脸,眉间常流露出聪颖之气,人们都说司马家出了神童,将来定能撑家立业,说不定还是个栋梁之材。可是司马鼎文对父亲的仕途毫无兴趣,每天出外游玩,陶醉在山色湖光之中,看到这些美景,只想把它们永远留住,心想何不将这些美景画了下来,就拿起画笔到野外画那摇曳在山坡上的野花和啼叫在树梢的小鸟,起初画得不像,邻居们都笑他不是画画的料,不务正业,可他坚持不懈,相信世上的事只要认真去做,没有做不成的。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画的花草、鸟雀越来越像,到后来竟然能以假乱真,隔壁刘老汉十分赏识他,常常和他聊天,不料,因病作故,司马鼎文给他画了张百年肖像,挂在灵堂上,和出殡时用。那肖像画得十分逼真,嘴角微翘,面带笑容,简直和生前一模一样,吴江县内一时传扬开了,许多达官贵人、富有之家都来向他求画。卖画所得的钱都付给母亲作为家用,母亲从来没见过这许多钱,高兴得很,在司马明德面前夸奖儿子,司马明德气愤地说:“别贪图这些蝇头小利,误了正事后悔莫及。” 司马鼎文画画本是兴趣爱好,借以寄托情趣,并不为名利而作,不料现今弄得满城风雨,门庭若市,求画的人络绎不绝,回绝他吧,又怕得罪人家,不回绝吧,又毫无兴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几次想避入山中,但又放不下父母,真是两难。父亲司马明德知道他的苦处,埋怨他不该放下四书五经、八股文不做,自找麻烦。司马鼎文禁不住说:“父亲,您读了一辈子的书,入了多少考场,还是和功名无缘,弄得家贫如洗,难道还要儿子走您这条路吗?”父亲被问,一时脸红,转而哽咽,潇潇泪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儿子见说到了父亲的伤心处,心里也后悔,说:“爸,儿子随便一句话,您老不必太在意!”司马明德止住泪说:“儿子,我不怪你,你太不理解父亲的辛酸了,父亲承认自己是个庸才,没能出人头地,而你天资聪颖,定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相信我的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司马鼎文见父亲老泪纵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心想不为别的,只为父亲挣一口气,也要把这《四书五经》书读一读,八股文做一做,考个举人什么的,让父亲心慰。就说:“父亲,儿听您的,从此一心只读圣贤书,博个功名回来。” 司马明德听了也很高兴,倾平生所学教导于他,功夫不负有心人,司马鼎文果然年纪轻轻就入学成了小秀才。那年来考童生的钦点学道,名叫章纯钦,进士出身,不但自己文思横溢,名冠京华,而且十分爱才,童生交来的文章都是一篇篇仔细审阅,稍有一点闪光不平凡之处,都加以圈点勉励。他看了司马鼎文的试卷后大为欣赏,想不到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识,真是奇特,后来见到司马鼎文长得风流倜傥,更是喜欢得不得了,把他录取为第一名秀才。 司马鼎文见这位宗师这样喜爱自己,提抜自己,心中也充满了感激之情,只想有一天能够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宗师章纯钦回京时,司马鼎文去送他,两人边走边聊,谈得十分开心。两人来到一个小山岗上,举目四望,只见大好河山呈现出山青水绿景象,章纯钦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些学子不比普通种地做工的人们,你们是有知识的年轻一代,国家的兴亡寄托在你们身上,所以要格外珍惜,别浪费时间,多做学问,将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司马鼎文听了深受启发,也很佩服章先生有此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操,不禁点头说:“先生说得极是,学生铭记在心。”章纯钦站上一个高台,吟诗一首:“九洲生气恃风雷,万马齐瘖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诗是前人曾自珍先生的忧心之言,章纯钦先生也深有同感。章纯钦很欣赏司马鼎文的文章,说:“古代圣贤皆寂寞,惟有文章留其名,所以说必须在文章上下功夫。”司马鼎文点头唯唯连声。 到了分手之时,两人洒泪而别。 司马鼎文中了秀才,司马明德也很高兴,问同宗师说了些什么?司马鼎文将宗师勉励的话说了,司马明德也很佩服宗师的为人,劝戒司马鼎文不要松懈,继续努力,争取乡试金榜题名,联捷上去。司马鼎文的名气传开,亲戚朋友,四里八乡富贵之家都来相贺,司马明德也设宴款待众人。一天,苏州城内的姑妈也来相贺,这位姑妈名叫司马明华,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太太,她是山西巡抚的夫人,她虽说久居苏州城内,可心里一直挂念吴江娘家的亲人,听说侄儿司马鼎文入了学,十分高兴,就带着小女秋菊和家奴、丫环坐船来吴江贺喜。 一个家奴先去司马家报信,司马明德听说妹妹来了,欣喜若狂,立刻告知司马鼎文和家人,出门迎接。只见街上几辆轿子缓缓而来,轿子后跟着一群家丁和丫环,家丁们都穿着崭新的皂衣,丫环们也都衣饰华丽,轿子在司马家门口停下,早有侍女丫环掀开轿帘,扶着司马明华和她的小女下轿,只见司马明华穿着诰命夫人制服,衣饰华贵,更是与众不同。左邻右舍闻知是抚台大人的太太来了,人们都围过来观看热闹。 姑妈进了家门,司马明德和内人诸葛淑芬和她见了礼,互致问候,司马鼎文连忙过来拜见,姑妈把他扶起,拉着他的手看了又看,称赞不已,又叫过小女秋菊和表兄见面,秋菊年纪还小,见了司马鼎文腼腆得低下头摆弄裙子,姑妈叫她叫表哥,她才开口叫了两句,司马鼎文高兴地拉着她的手,说:“妹妹真好。”司马鼎文又问起表哥和另一个表妹春兰的情况,姑妈笑说:“你表哥只知道玩耍,不喜欢读书,和你差远了。”司马鼎文说:“可能他还小,不懂事,将来会好的。”姑妈说:“他还小吗?比你大,但愿他将来能懂事。”司马鼎文又问了表妹春兰一些话,就带着秋菊出去玩了。 司马明德问起妹夫近况,司马明华说:“他还在山西任上,几次写信来要我过去,可是山西那地方既穷又乱,寒冷干燥,我怕不适应,所以不想去,再说他已带着姨太太去了,身边也不寂寞,也有人照应。”司马明德听了点头说是。司马明华拿出贺礼递给司马明德和内人说:“一点薄礼,还望笑纳。”司马明德接过一看,是一大包银子,大约二百两,司马明德说:“常常受你接济,真是不好意思。”司马明华说:“自己兄弟,何必客气,哥这辈功名无望,现不能让鼎文也湮没了,如果乡试不如意,就捐个官吧,银子的事问我好了,不必担忧!”正说着,老妈来说:“酒席已摆好,请太太入座。”众人听了簇拥着姑妈来到大厅上,大厅上已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凡是吴江著名的菜肴应有尽有,珍馐满目,香气扑鼻,真是人间一席酒,仿佛天上来。 刚要入席,忽有人来报,说:“苏州城内的大舅来了!”这大舅叫诸葛高达,见多识广,思想开放,眼光远大,是中国为数不多的先知先觉者。他起初在上海电报局任职,接触到大量洋人、洋书、洋报纸和洋货,深知外国人的先进,深刻体会到中国的愚昧落后,故热心于办理洋务事业。后来被派到苏州电报局任职。苏州电报局是刚引进的洋务实业,既利民又利国,讯息一瞬传万里,解决了中国长期了来靠驿站驿马传递信息的落后状态。可是刚开办的时候却困难重重,地方绅士有人说:“这架设电线电缆破坏了家乡的风水,将来会有大灾难…等等。”诸葛高达顶住了各种压力,在官府的支持下总算把电线设施安装成功。 听说大舅来了,大家都跑到门外去迎接,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官轿来,只见街上来了一辆黄布包车,大舅坐在车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叨着一支雪茄,一个人拉车,二个差办跟车而来。这黄布包的车叫黄包车,流行于上海,苏州还没有看见,人们第一次看见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都被它吸引了,纷纷过来看热闹。诸葛高达从车上下来,笑笑说:“诸位,我这车又快又舒服,比这老式抬轿子好多了,今儿我特意从苏州用船载来带来给大家见识见识!”司马明华和诸葛淑芬、司马鼎文都感到好奇,上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特别是那两个大轮子真是奇特,一根根钢丝既细又硬。司马明德看了嘴里哼了一声,说:“洋鬼子的东西有什么稀奇?我们祖先早就有木牛流马了!”“是吗,祖先这么好的东西你见过吗?为什么不流传下来造福于人民呢?”诸葛高达反言相讥了一句。 诸葛淑芬说:“大家别在门外站着说话了,快请进屋喝酒去吧!”听了这话,大家才一同进了屋,在大厅里坐下。司马明德介绍说:“大舅,这位是我妹妹司马明华。”诸葛高达笑说:“知道的,她还是我儿子的舅妈呢。”原来诸葛高达娶的媳妇正是曾北国的妹妹曾笑盈。司马明华还了一个礼说:“许久不见,今日难得在此相会,舅爷如此时尚,见多识广,令人敬佩。”诸葛高达笑了笑说:“过奖了,只是和洋人打交道多了,就学了一点东西。说真的,这洋人的东西还真不错,不是我夸口,崇洋媚外,人家好的就要承认,这样才肯学习,才会有进步,你们说是也不是?”司马鼎文和妹妹司马秋霖在一旁听得发呆,诸葛淑芬见了说:“鼎文、秋霖快来拜见大舅!”司马鼎文、司马秋霖一起上来拜见,诸葛高达连忙将他们扶起说:“外甥,娘舅知你中了秀才,送你一件好东西作贺。”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金表递给他,司马鼎文接过细看,只见金表外壳镀金,金光闪闪,指针嘀嘀地响动。司马鼎文早已听说过洋金表如何珍贵,今天见了这么精巧,心里十分喜欢,连说:“谢谢舅舅!”诸葛高达说:“喜欢吗?将来如果中了举人,舅舅再给你好东西。”司马鼎文说:“这洋人的东西这么好,我们怎么才能学到?县学、府学都没有讲这些东西。”司马高达说:“是呀,接下来我想办一所学校,专门学习外国的东西,还要请洋人来当先生。”司马明德接口说:“鼎文儿,读圣人书,考取功名是正途,别打听什么洋人的学校,这些都是歪门邪道。你刚中了秀才,抓紧读书争取联捷要紧。”诸葛高达说:“闻知你刚中了秀才,大舅这才过来贺喜,将来能中举当官固然是好,可是当官也是为了造福人民,一个好官不懂得洋务,怎么能当好官,怎么能造福人民?”司马明德听得不耐烦,说:“时候不早了,坐下喝酒吧!”大家听了才一同入席,边吃边谈,尽兴而散。 正文 第三章,酒店邂逅苏小倩,纏小脚小妹受苦 几月后是苏州城里姑父母亲的寿辰,司马明德要儿子司马鼎文去苏州贺寿。听到去苏州,司马鼎文心里很高兴,因为还没去过苏州城。临行时,父亲叮嘱他说:“你姑父家是个官宦之家,家大业大比不得平常人家,规矩礼节繁多,你可要仔细了,不可被人笑话。”司马鼎文点头说:“知道了。” 那天风和日丽,正是春暖花开之时,司马鼎文从家中出来,只见沿途田舍边、河流旁,开满了菀豆花、油菜花,一片姹紫嫣红,芳香扑鼻。司马鼎文陶醉在美景之中,来到河边,坐上小船往苏州而去。小河弯弯曲曲,河水清澈碧绿,船夫慢慢荡着小桨,司马鼎文站在船头尽情欣赏两岸的风光景色,看到好处,不禁吟诗一首: “田园生气恃春风, 千里农家忙碌中, 南国风光令人醉, 前头隐见一片红。” 快要到苏州城了,两岸的田野慢慢消去,代替的是一排排整洁的,粉墙黛瓦的房舍,和石砌的河岸,以及拱型的小桥。 河岸边石砌埠头处处皆是,埠头上连着沿河的小小人家,岸边又种许多树,正开着花,真是“两岸枝头处处花,粉墙黛瓦小人家。”司马鼎文看得入神,埠头上有个红衣姑娘在漂洗衣服,一件绿色的上衣被水流冲走了,姑娘觉察到时就惊呼起来,那衣服随水飘到了司马鼎文的船头,司马鼎文见状,弯下身来将身子贴在船头,用一只手将那绿衣裳捞了起来,这时姑娘正双目盯着他,当衣服被捞起后,紧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洁白的脸上泛起两个酒靥。司马鼎文正对着她的脸,被她的美貌和甜蜜的笑容惊呆了,不知该说什么。相视了一刻,姑娘脸红了,低下了头,这时船夫已将小船靠向埠头,司马鼎文才回过神来,将衣服递还给姑娘,说:“拿好!”姑娘说:“谢谢了!”司马鼎文说:“不用谢,不过有些口渴,能否讨口水喝?”姑娘说:“那就请公子到我家小坐,我沏杯热茶给你解渴好吗?”司马鼎文高兴地说:“那太好了,你家在哪?”姑娘用手指着身后那一排粉墙黛瓦的小屋说:“我家就在那里,屋后对着小河,沿河种有三棵桃花树。” 司马鼎文跳下船跟姑娘去了,走进屋后门,只见屋内摆着许多绣花棚架,有五六个姑娘在绣花。红衣姑娘泡了一杯茶送到司马鼎文手里,司马鼎文连说:“谢谢!”接着又问:“你家是绣花作坊吗?”红衣姑娘点头说:“是,只因为我家屋后种有三棵桃花树,所以人们都称我家为‘三棵树’绣花店”。司马鼎文绕到屋前,前面是一条小街,开着许多店铺,有绸布店、茶叶店、金银首饰店,热闹非凡。司马鼎文抬头观看屋前的匾额,上面果真写着“三棵树绣花店”, 司马鼎文喝完茶,又兴致勃勃观看姑娘们绣的绣品,其中有个绣花荷包,东西虽小,上面却绣了一朵桃花,十分逼真可爱。司马鼎文拿出钱来要买这个荷包,红衣姑娘说:“公子若喜欢,就拿去吧!不要钱。”司马鼎文不好意思说:“这怎么行,还是付钱为好。”红衣姑娘说:“公子不必客气,这东西也不值钱,拿去吧!”司马鼎文见姑娘坚拒,只得拿了荷包,说声谢谢,走出小屋,回到船上。船夫将小船点离了岸边,向河中去了。 不久,小船巳到了苏州南门,上岸后他按照父亲的指点进入南门向姑丈家去。走了许久靠近阊门,巳是晚饭时节,只见街上一片繁荣景象,街路两旁店铺林立,华灯初上,各种小吃店摊摆满两旁。司马鼎文肚子饿了,填饱肚子要紧。他先去临街一间酒楼上吃饭,小二摆上酒饭,他刚要动筷,忽听传来一声声清亮的歌声,原来是酒楼内一个女子在卖唱,唱得是一曲《江南春雨》,这曲正在各地流行,唱得是秀才和丫环相爱的故事,那歌声既高雅又凄凉,加上琵琶的妙音,真是如仙乐飞扬,听得整个酒楼都喝采不已。司马鼎文见了,情不自禁端着饭碗前去观看,边看边吃,细看姑娘,只见她十七、八岁左右,生得婀娜多姿,虽说身材俊秀,却面黄肌瘦,分明是营养不良。司马鼎文顿生怜悯之心,又夹着几丝怜香惜玉之情,想借机资助她一下,说“姑娘你会唱《姑苏夜月》曲吗?”女子望了一下司马鼎文,见司马鼎文一表人才,温文儒雅,像个读书人,心里有几分乐意,就说:“这曲在苏州家喻户晓,小女当然会唱。”司马鼎文说:“那你给我唱一曲,我给你一两银子,重重有赏。”女子很高兴,伸开纤指,把琵琶弦一捻,刚要张嘴,这时一个衣着华丽,身体肥胖的人,身边跟着几个家丁,来到女子面前,伸手挡住了司马鼎文的手说:“姑娘,我出一倍的钱,给我唱吧!”姑娘抬头见来人身穿绸缎外衫,面方嘴大,挂一条油亮辫子,心想一定是个纨袴子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司马鼎文被人挡了道,心里不舒服,想用几句话压压他,说:“这位公子不必在此与我摆阔,我知道苏州再阔也阔不过曾府,何必与我过不去?”那位公子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你也知道曾府吗?有见识!不管你是谁,你能请姑娘唱曲,我就不能请吗?谁出的价高就为谁唱,此理你还不懂吗?”司马鼎文还要争辩,一个家丁插嘴说:“别不知趣,这位爷就是曾府大公子曾飞阳,你要知趣就走吧,还提什么曾府,真是扯大旗充虎皮!” 司马鼎文听了大惊,既怒又喜,忍住怒气冲着那位爷说:“原来你,你就是曾飞阳表兄?”曾飞阳听了也惊异地停止了敌对情绪,细看了司马鼎文一下,说:“表兄,什么表兄?你是……?”“我是吴江的司马鼎文,你的表弟呀。”曾飞阳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原来是司马鼎文表弟,多年不见,竟然一点也认不出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何不到我家。”司马鼎文说:“正是要到你府上为老太太贺寿,一时错了用饭时辰,所以来这里吃点,不想这么凑巧遇见了你。” 曾飞阳大喜,说:“好极了,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今晚我请客,来来来……”他说着就拉司马鼎文上座,转身又对那女子说:“来来来,为我们唱一曲,就按刚才表弟点的那首《姑苏月夜》唱。”姑娘点头答应一声,放开噪子尽情唱起来。曾飞阳吩咐店小二把好吃的尽管拿上来,摆满一桌,两人边吃边听曲儿,高兴异常。 姑娘唱罢曲子,司马鼎文忙拿钱给她,曾飞阳一把止住了他的手说:“唉,此地我是主人,哪有要你破费的道理。”他边说边把银子付了,姑娘道了谢欲走,曾飞阳说:“姑娘慢走,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好找你唱曲。”姑娘说:“奴家叫苏小倩,就在河边住。”说罢道了个万福,走了。 两人和四五个家奴出了酒楼来到大街上,曾飞阳把手一招,叫过两辆轿子,一人一轿上了轿,四五个家奴跟着往曾府而去。来到曾府街上,只见长石板铺成的街道整洁宽广肃穆,街道入口处有个青石牌坊矗立,上书《功垂南国》四个金字,入了牌坊,又走了三四十米,才见一座府弟高耸,上书《曾府》二字,朱漆兽环大门紧闭,门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照得门前一片红光,门前两个石雕狮子张着大口,显得十分威严。门外有巡更的家丁在来回巡视,见大公子回来了,忙上来问安。 轿子在府前停落,曾飞阳出了轿子,叫司马鼎文下轿,两人向角门走去,因为平时大门是不开的,只有重大喜庆活动才打开迎接客人。司马鼎文随曾飞阳走进了角门,转过照壁到了垂花门前,家丁们在垂花门前止步,曾飞阳和司马鼎文刚进入垂花门,只见一个满头珠翠的女子迎上来,说:“大爷回来了,刚才太太还问呢,说你到哪去了,也不打个招呼。”曾飞阳说:“去街上逛了一逛,还带来了表弟,我正想带表弟去见太太。”司马鼎文忙问曾飞阳:“这是表妹吗?”曾飞阳说:“不是,她是丫环桃花。”桃花听了,忙问是哪个表弟,曾飞阳说:“是吴江的司马表弟。”桃花问:“是那个会画画的表弟吗?”曾飞阳点头说:“正是。你怎么也知道?”桃花说:“我常听太太说起,所以就记住了。”说着,她和司马鼎文微微一笑,道了个万福,说:“公子好。”司马鼎文忙回礼,心想:他家的丫环都这么俊俏,穿着华丽,知书达礼,真是不一般。 两人进了垂花门,里面是个大院子,一条砖铺的甬道直通大厅,甬道两旁栽着两排冬青树,冬青树后有两个宽大的荷花池,厅堂高大威严,上书《德馨堂》三字,字体遒劲有力,鎏金闪烁,两人由丫环领着,转过厅堂,堂后又是一个院子,两边厢房游手长廊房檐下都挂着一盏盏灯笼,照得一片明亮,游手长廊上分站着许多穿红带绿的老妈和丫环,里面显得幽静而温馨,里面条石上摆着许多盆花,一条甬道通向正面五间雕梁画栋的房子,正中是厅堂,两边是主人住的正房,司马明华太太就住在东边房里。 两人向太太房中走去,早有几个老妈子和几个丫环迎上来,问寒问暖,一个丫环叫荷花的前去禀报太太知晓,司马明华太太刚吃完晚饭在休息,听说儿子带来了司马鼎文侄儿,十分高兴,连忙出来迎接。司马鼎文见了姑妈,连忙跪下磕头,司马明华连忙将他扶起,拉着他的手看了又看,说:“几月不见了,为何不多来走走,想死我了,家中父母都好吗?”司马鼎文说:“因要读书,准备乡试,所以无法常来,家中父母均好,不必挂念。”姑妈说:“你真好,有学问,说话行事都有礼数,不像我家曾飞阳,整天游手好闲,你来了就别回去了,正好给飞阳做个伴,一起读书,反正我们家有个私塾,也不多你一个,先生是前朝的老学究,很有学问。” 曾飞阳满脸笑容说:“妈说得对,表弟,你就留下陪陪我吧!”司马鼎文见曾飞阳一脸诚恳,一时难以回绝,就说:“容我想想。” 说了一会话,天色已晚,老太太那边就不去了,明天一早再去拜见。姑妈让司马鼎文暂且和儿子曾飞阳住在一起,并叫过荷花,要她去侍奉司马鼎文。三人告别了姑妈,回厢房安歇去了。 厢房内桃花已安好了一张便床,房内又点了一支香,异香扑鼻,十分温馨。司马鼎文见房内摆有许多金器玉盏,十分豪华,只是没有书画,好像少些文气,不禁问道:“表兄平时都看什么书?”曾飞阳笑说:“看什么书,无非是《东游记》,《西游记》,《警世通言》之类,像哪些圣人之书实在枯燥,看也看不下去。” 司马鼎文听了,知他不是个读书的料,不免叹气不言。曾飞阳问:“表弟,吴江有什么好吃的,说来听听。”桃花听了笑说:“大爷就知道吃,真是口福大。”司马鼎文说:“要说吃吗,还真不少,各种小吃如油墩、松糕、糯米团暂且不说,有状元蹄,肥腻爽口,吃了满嘴流油,还有太湖银鱼炒蛋,大湖蟹膏红肉肥,天冷之际煨一壶酒,细品大湖蟹,真是人间乐事。”曾飞阳听得入迷,真想立即就去,说:“等老太太寿辰完了后,我就随你去。”司马鼎文说:“好,好。” 正说着,屋外传来几声女子啼叫声,又哭又闹,司马鼎文觉得奇怪,就问曾飞阳是什么回事?曾飞阳叹气说:“唉,别提了,是我那小妹,母亲非要她缠脚,把她那小脚指头拧过来贴在脚底,只露个大脚指出来,包成尖尖的像只竹笋,痛得她整天呼喊,我看不下去,说了母亲几句,要她别给小妹用刑了,谁知被母亲臭骂了一顿,说:‘女子不缠脚,成了大脚女,将来嫁不出去怎么办?你养她一辈子吗?再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出了大脚女,是会被人笑掉牙的。’我见劝说无效也就罢了。” 桃花说:“白天还好,特别是到了晚上,那痛真是钻心入骨,哪里睡得着觉。”司马鼎文看了看桃花的大脚说:“你也缠过?”桃花笑说:“缠过,当然缠过,晚上痛得不行,母亲就用草药缚在脚上。”曾飞阳说:“别骗我了,你若缠过,怎么会有此大脚?”桃花说:“骗你干啥?我们是穷人家,不太讲究,我受不了,就把缠脚布给剪了,我妈见了也无可奈何,随我去了,所以我才有此大脚,你笑话我吗?”曾飞阳笑说:“我不在乎,只要脸蛋漂亮就行,脚大脚小无所谓,难道这脚天天摆在桌上让人看的吗?这第一个想出这招的人真是脑袋灌水了。”司马鼎文说:“这么说你们这些平民人家的姑娘算是有福了,免受这种刑罚。” 第二天早上,桃花、荷花两人起得早,侍候曾飞阳和司马鼎文洗脸漱口完毕,又给他们束好长长的辫子,才一同过来见太太请安。姑妈将司马鼎文叫入内室,悄消问:“侄儿,你给老太太的寿礼是什么?”司马鼎文说:“吴江也没什么好东西,所以只带了五十两银子。”姑妈说:“这样太单薄了,越显得司马家寒碜,这样吧,上次有个客人送你姑丈的上好人参,据说是长白山千年古参,很珍贵,我还舍不得吃,你就拿去当寿礼吧,只是不要说是我给你的,切记。”说着,姑妈就将人参礼盒拿出来,递给司马鼎文,司马鼎文觉得很不好意思,姑妈示意他别再啰嗦,免得被儿子曾飞阳和丫环们听见。 姑妈带着司马鼎文和曾飞阳穿过厅堂进入后面的院子,院子虽小却很精致,北面有三间正房,那就是老太太的居所。院子西边有个月亮门,月亮门外是一个大花园。司马明华带着儿子和司马鼎文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已头发全白,但精神很好,司马明华说:“妈,早安,您看谁来给您老贺寿来了?”老太太盯着司马鼎文看了半天,搖头说:“明华,你别卖关子,我人老眼花如何认得出来,快告诉我吧!”司马明华这才说:“这是我侄儿司马鼎文,从吴江赶来为您贺寿。鼎文快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司马鼎文立即上来跪下磕头,口中说:“祝老太太快乐长寿!”老太太十分高兴,说:“起来吧,难得你们一片孝心。”司马鼎文起来后又递上千年人参,和一包银子,司马明华接过人参,给老太太说:“妈,这是长白山千年古参,很难得的,您仔细看看。”老太太接过人参看了又看,笑呵呵说:“又让你们破费了。”说着递给了身边贴身丫环雁儿,雁儿连忙接过藏好。 老太太问了些吴江的一些话,这时,司马明华的两个女儿来了,司马太太说:“春兰,秋菊,快来看,你表兄司马鼎文来了。”春兰听了,笑容满面说:“真的,表兄在哪?”司马明华指了指旁边的司马鼎文,春兰盯住司马鼎文看,见司马鼎文温文儒雅,长脸高鼻,皮肤白皙,心里就有几分喜欢,说:“表兄,几时到的,也不捎个信来,也好去接你。” 司马鼎文见春兰长得身材婀娜,瓜子脸樱桃小口,洁白的脸蛋上闪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甜密的笑容带着一个酒靥,对他笑着,使司马鼎文顿刻觉得有一种亲切感,心里的紧张和陌生感消失了许多。他笑说:“不用妹妹来接我,你哥已在酒楼里接我了。”说罢,转头对曾飞阳笑了笑,说:“是不是?”曾飞阳也笑了,点头说:“是,是!” 司马明华又拉过小女秋菊对司马鼎文说:“这是小妹秋菊,上次到吴江你见过的。”又对秋菊说:“快叫表哥。”秋菊踮着脚叫了声“表哥!”又躲回去了。司马鼎文见秋菊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又踮着脚,知道就是昨晚啼哭的妹子,问:“昨晚哭的是你吗?”秋菊点了点头说:“脚痛!”。司马鼎文说“姑妈,这缠脚非得缠吗?”司马明华用冷酷的眼光瞪了司马鼎文一眼,说:“不该说的废话少说!”司马鼎文见司马明华一脸严怒,连忙把下半截话咽下去了,不敢再多嘴。 正说着,二老爷曾南山来向老太太请安来了,后边还跟着儿子曾青书,大女儿曾莲子,二女儿曾冬梅,四人向老太太请安罢了,站立一边,司马明华说:“二老爷,我吴江的侄儿司马鼎文来了,正想过去给您老请安,这下碰见了正好。”她说着,拉过司马鼎文来见曾南山。司马鼎文上来给曾南山磕头请安,曾南山连忙扶起他说:“这位就是名震吴江的小画童吗?”司马鼎文谦虚说:“二伯过奖了,小侄是一时心血来潮画着玩的。”曾南山说:“不必过谦,过几天就是老太太的寿辰,厅堂正中的寿屏上还缺一幅画,我找了苏州城内几个画师,结果都不合我意,你来了正好派上大用场了。” 司马明华担心司马鼎文出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二老爷,司马小侄年纪尚小,不懂事的,恐不能担此大任,还是另请别人为好!”曾南山摇手说:“刀还未试,怎知锋利不锋利,先叫司马鼎文试画一下,如果不行,再请别人不迟。”司马明华听了不便再阻拦,司马鼎文也想为老太太做点什么,就说:“好吧,小侄那就献丑了。” 这时,曾青书过来拉着司马鼎文的手说:“我是曾青书,不知是哥还是弟,见到你很荣幸。”两人互通了年齿,才知曾青书比司马鼎文小一岁,应为表弟弟。司马鼎文见曾青书身材不高,但脸色红润,身体结实,脸圆眼大,脸上露着笑意,心里也喜欢。 接着曾莲子、曾冬梅也都过来和司马鼎文见面,曾莲子脸色白中带红,一双丹凤眼神彩飞扬,薄薄的嘴唇上轻施一点唇膏,穿着淡绿色的罩衫,看起来既华丽又素洁,她在旁早已注视司马鼎文许久,被司马鼎文的温文儒雅深深吸引,特别是一对长眉秀目,显露出几分仙风道气,又仿佛在梦中见过。司马鼎文也被她的美质惊呆了,此人只有天上有,比起曾春兰更胜一筹。曾冬梅瘦弱些,有点亭亭玉立的样子。三人互致问好,曾南山过来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用早餐了,也让老太太安静安静。吃过饭后,还要请司马侄儿画画呢!” 曾南山刚要走,老太太问:“贺寿的贴子都送出了吗?”司马明华笑说:“老太太请放心,这事二老爷已办妥了。”老太太说“不可大意疏漏了一些有脸面的人。”曾南山点头说:“知道的,大嫂已吩咐过的。” 正文 第四章,画寿屏技惊众芳,赏花景才女赋诗 司马鼎文随姑姑走出了老太太的正房,司马明华说:“你不该答应二老爷画画,这里人多嘴杂,万一搞砸了被人笑话。再说这里也不缺银子,让他们去请名人作画就是了。”司马鼎文说:“姑妈,没事的,这点小事难不住我。” 下午,曾南山过来请司马鼎文去书房作画,书房在前院西厢房里,书房里早有几个丫环在里边侍候,还有曾飞阳、曾青书兄弟,及春兰、秋菊、莲子、冬梅诸位姐妹在观看热闹。 书房的长案上已摆好了纸张、颜料和笔,司马鼎文问明了画的尺寸,拿起笔来凝神冥思一会,挥动笔杆在白纸上用浅墨勾划了一幅底图,人们还看不出是何物,司马鼎文然后在底图上填上各种颜色,大家才看清了这是一幅仙女献寿桃的画,那仙女画得维妙维俏,楚楚动人,仿佛有点像曾莲子,手上的桃子鲜艳欲滴,看了让人嘴谗,老母拄着拐杖,神情安祥,笑容可掬,众人看了无不喝采。曾南山裂嘴大笑,竖起拇指称赞连声:“好,好!就用这画了。”曾青书上来拍拍司马鼎文的肩膀说:“嘿嘿,看不出呀,表兄!”曾飞阳也说:“不愧是神童!”司马鼎文笑说:“见笑了。” 曾莲子自从见到司马鼎文,觉得好像在哪见过,特别熟悉,特别亲切,心里只想和他说话。抽个空,她说:“表兄,能否替我画把扇子?”说着递过一把纸折扇。司马鼎文看了她一眼,接过扇子仔细看,觉得扇子精致可爱,扇把是用象牙做的,洁白如玉,说:“真是把好扇子,难道你就不怕被我弄脏了。”曾莲子笑说:“别谦虚了,在吴江人们求你作画难上难,怎会把扇子弄脏呢!”司马鼎文也笑说:“既然表妹如此看重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司马鼎文接过扇子在上面画了一枝荷花,那荷花洁白透红,娇翠如玉,莲子看了十分欢喜,收好扇子道了一声谢。春兰见了有点嫉妒说:“表兄,我也有把扇子,你也给我画一画。”司马鼎文说:“好,你拿来吧!”春兰拿过扇子说:“啊呀!这扇有点破了,不好,等我明天买把好的你再给我画好吗?”司马鼎文说:“好,随便你。” 桌上还有许多纸,曾莲子抽过一张纸,不好意思地说:“表兄,我还想求你给我画张画,不知你应允否?”不等司马鼎文答话,春兰说:“你真贪得无厌,刚画了一张,又要画,人家哪有这么多功夫。”司马鼎文听了说:“没事,没事,我画完了寿屏空闲得很。你要画什么请说。”曾莲子腼腆地笑了笑,说:“就画我的肖像吧!”春兰听了,皱眉说:“你以为自己漂亮是吗,真不自量。”司马鼎文想不到她要画肖像,因为肖像不好画,画得逼真更难,要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但对着这么漂亮的曾莲子,花点时间和精力也是值得的,反而是一种享受,可以静静地仔细地观察她那大而明亮的眼睛,及眼晴上一根根秀丽的睫毛,玉雕样的鼻子,红唇下每颗洁白如玉的牙齿,及细腻无比的脖颈。司马鼎文说:“春兰妹,别这么说,画张像没什么,不过画肖像有点难,画得逼真更难,我怕画不好,被人笑话。”曾莲子说:“不要紧的,只画个轮廓就行。” 司马鼎文挥了挥手让她坐下,说:“好,这需要一点时间,你要坐好了,别乱动。”曾莲子端正了身子,一动不动地坐着,司马鼎文刚画了个轮廓,天已慢慢黑下来了,那边老妈子过来说要开饭了,情大家都过去。司马鼎文对曾莲子说:“今天来不及了,明天继续画吧!”春兰等人也催司马鼎文快走,曾莲子说:“好极了,我只要这轮廓就行了。谢谢表兄。”司马鼎文不明白她要这轮廓作什么,把画交给了她,曾莲子收好画,众人一起离开了书房。 司马明华太太不放心,问丫头荷花:“今天他画得好吗?”荷花说:“好极了,二老爷赞不绝口呢。”“是吗!”司马明华听了才放下心来。 为老母祝寿的日子到了,寿堂设在花园内的《至善堂》里,那《至善堂》宽敞轩伟,两旁是回廊,回廊外是荷花池和假山,堂前一片青石铺就的地面,宽广无比,可容纳数百人,贺寿宴席就摆在这里,巨大的寿屏上挂着司马鼎文的仙女贺寿图,真是既宏大又典雅,《至善堂》的右边是戏台,供人们欣赏戏文。 寿辰那天,亲朋好友陆陆续续到了,有骑马的有坐轿的,都是本州本府的官吏、士绅,曾南山在大门前应接不暇,礼物堆得象小山一样。 不久,诸葛高达和夫人曾笑盈带着儿子诸葛光旭和女儿诸葛艳丽来了,诸葛高达夫妇和女儿坐着自家的黄包车,儿子诸葛光旭骑着洋马护送而来,到了曾府大街,引来了许多人围观,大家都被这新鲜的黄包车深深吸引。到了曾府,曾南山已在大门口迎接,众人说说笑笑一直往后花园去,到了花园的《至善堂》前,曾母和媳妇孙女们已在寿堂里,曾笑盈上去叫了一声:“娘!”立即走上去和曾母抱在一起,曾母被感动了,眼里渗出了泪水,轻轻摸着她的脸说:“近来可好?娘好想你。”曾笑盈也说:“我也想您,您老人家近来可好?”曾母说:“好,都好,吃穿不用愁,还有黄小巴子照料,真的很齐全。”曾笑盈听了很高兴,引诸葛高达和儿子诸葛光旭女儿诸葛艳丽一起来给曾母请安。司马鼎文,过来拜见大舅和舅妈,又和表弟诸葛光旭表妹诸葛艳丽见面。诸葛光旭中等身材,眉目清秀,脸蛋圆润,笑容常开,对司马鼎文说:“表兄才高八斗,中了秀才,真是令人羡慕!”司马鼎文笑说:“侥幸,侥幸,不足挂齿。”诸葛艳丽说:“难得,难得,我连《四书》都没看过!”司马鼎文看着诸葛艳丽,知道是表妹,但多年不见,她已变得婷婷玉立,发髻高耸,齿白唇红,娇艳无比,不禁心内砰然一动,说:“别说了,我是俗人一个,比不得表妹清高。” 正说着,曾飞阳、曾青书、曾春兰、曾秋菊、曾莲子、曾冬梅都来了,众位表兄表妹见面互道问安,大家说说笑笑,热闹非凡。诸葛高达看着寿屏说:“这画真不错,意境高逸。”曾莲子说:“姑丈也会赏画,您猜猜,这画是谁的大作?”诸葛高达说:“姑苏城内这么多名家,我怎能猜得出来?”曾莲子笑说:“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谁?”诸葛高达惊异地问。曾春兰说:“就是你的外甥司马鼎文。”诸葛高达盯着司马鼎文说:“原来是这位秀才外甥画的,真是不简单!”诸葛艳丽说:“表兄,我真要另眼相看了。” 不一刻,苏州知府黄巴山来了,黄知府坐着蓝呢大轿,旗牌开道,衙役护卫,全副执事好不威风。他的到来给曾府又添了几分威严。这黄巴山原是一个游手好闲之人,只因战乱招兵进了曾北国的营帐,他善于揣摩主人的心思,手脚也利索,哄得曾老爷十分高兴,让他做了个亲随。后来战事平定了,曾北国成了山西巡抚,曾北国觉得黄巴山忠诚可靠,就出钱让他捐了个知府,补了苏州府知府,这苏州正是曾北国的家属地,让他当苏州知府正好看家护院。 曾南山见了知府,忙作揖迎接说:“有劳父母大人驾临。”黄巴山拉着曾南山的手说:“二老爷说什么话呢,你我亲如兄弟,母亲大人作寿,就是小弟母亲作寿,早就该来了,只是公务缠身来迟了,还望见谅。”黄知府说罢,命衙役抬进贺礼,除了寿屏、寿桃、寿面之外,是一箱金银珠宝,一箱绫罗绸缎。曾南山说:“太客气了,真不好意思!”黄知府说:“唉,这么说就见外了,区区薄礼何足挂齿。”停了一会,黄知府又问:“大老爷没回家省亲吗?”曾南山说:“他本来想告假回来为母亲祝寿,只因皇上不允,所以没有回来。”黄知府说:“真可惜,许久不见,心里怪想他老人家的。” 曾南山将他引进后花园的《至善堂》前,曾母被许多丫环、老妈子等人搀扶着已坐在寿堂之上,旁边有司马明华,曾南山的夫人崔云香。曾南山引黄知府到母亲跟前说:“娘,您看谁来了?”曾母睁眼看了一下,说:“是小巴子吗?”黄知府忙说:“母亲大人好眼力,正是小巴子,我来给您拜寿来了。”黄知府跪下拜了三拜,曾母笑说:“行了,行了,起来吧,难得你一片孝心。” 众人都到齐了,拜寿正式开始,曾母被贴身丫环搀扶着,坐在寿堂之上,儿孙们在礼赞的指挥下,按顺序给曾母拜寿,黄巴山也不例外,算作半个儿子。礼毕花园内至善堂前的场地上已摆好了酒席,拜过寿后,众位客人都陆续入席喝酒,右首的戏台上开始演戏,演的是穆桂英挂帅。黄知府对曾南山说:“真对不起,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曾南山说:“你公务繁忙,能过来就已十分好了。”曾南山把他送到了大门外,方才进来。 曾母很高兴,对曾笑盈说:“难得你回来一次,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回去不迟,也好陪我说说话。”曾笑盈点头答应道:“好吧!我也想在娘家住几天,娘家的饭菜我是习惯了的,一直留恋,念念不忘。”曾母笑说:“你就知道个吃。” 戏已演完,酒席也散了,曾笑盈对诸葛高达说自已和儿子、女儿要在娘家多住几天的意思,诸葛高达也理解,就先告辞走了。 曾母将曾笑盈一家安排在自己的正房边的耳房内,耳房内有两个房间,里间由曾笑盈和女儿住,外间由诸葛光旭住,又派了丫环牡丹和一个老妈子去侍候。 晚上,忽然乌云密布,狂风怒吼,刮得树木唰唰直响。风卷起满地的枯枝败叶在空中飞舞,大雨倾盆而下,人们都躲进屋内观雨。曾南山说:“这雨下得蹊跷,幸好在晚上下,要是白天下这寿宴就坏了。” 司马鼎文出外观赏风雨,见那呼啸的风裹挟着雨,摧朽拉枯,荡涤着地上的污秽,心中十分痛快,身子被淋湿了也不觉得。 第二天雨停了,阳光洒在园子里一片灿烂。人们发现地上、假山、池塘、亭榭象被水洗过一样,只是满地落花和败叶,看起来有点衰败之感。 曾青书起得早,巳在花园内练武,曾飞阳和众妹妹们都巳梳洗完毕,来到花园内游玩,只见满园的花朵被风吹落了不少,真是落红满地,不过雨后荷花池中的荷花反而越显娇嫩,荷叶上滚动着无数晶莹小水珠,惹人喜爱。曾莲子见司马鼎文来到身边,轻轻吟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司马鼎文接上去说:“应是绿肥红瘦。”两人吟罢相视而笑。 曾春兰走过来问:“你们俩说什么,这么开心。”司马鼎文答:“没什么,我们见这池中的荷花可爱,就吟了几句前人的词。”曾莲子说:“大姐你也吟几句听听。”曾春兰说:“我不喜欢诗词,更没有妹妹高雅。”诸葛艳丽说:“我吟两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曾飞阳说:“好,正合此景。” 大家来到一个水榭旁,在回廊里看那水池中搖曳的荷花花蕾和盛开的花朵,曾莲子忍不住口占一绝: “原应洁白身, 无奈留红尘, 抖落沾身土, 搖芳示世人。” 司马鼎文听了大为赞赏:“吟得好,好极了!”曾莲子笑说:“见笑了,秀才表兄。” 司马鼎文朝假山后的竹林走去,曾莲子也跟了进来,那里清幽雅致。他停住脚步等她走近说:“妹妹,你也来了。”曾莲子说:“这里清静,我也喜欢。”司马鼎文说:“看你的诗为何总有些忧伤在里头?”曾莲子黯淡说:“是吗,你能听出来吗?”“那当然,诗以明志,内心的表白怎能瞒过我呢!”曾莲子说:“能理解我的人不多,实话告诉你,虽说我生在这样的大府宅中,别人以为荣华富贵无比,其实我的内心是痛苦的。”“这话怎讲?”司马鼎文惊奇地问。曾莲子说:“说来话长,我是五姨娘生的,我妈原是个三等丫环,由于生得漂亮,被曾南山霸占了,生下我以后,我大娘——就是曾青书的亲妈容不得我妈在家与她争宠,就把我妈赶了出去。我妈被曾家卖给了妓院,后来因为忱愤死了。你说我的心情能好吗?” 司马鼎文听了沉默了许久,叹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天下不公哪!”他回头看着曾莲子正在擦眼泪,不禁安慰说:“别难过了,兄弟姐妹们并没有歧视你,你也应该高兴才是。”曾莲子说:“别提了,我哥曾青书简直就象个小霸王,整天在外吃喝打斗,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吗?”司马鼎文沉默了许久无话可说,曾莲子说:“要是我哥能象你表兄这样就好了。”正说着,不料脚被石头拌了一下,站立不稳,眼看就要跌倒,司马鼎文见了连忙上去扶住她。她笑了笑说:“都是这缠脚害的,弄的这脚这么小,走路又痛。”司马鼎文也叹气说:“祖宗怎么会想出这方法来折磨人!可见祖宗的东西不一定都是好的!” 两人正说着,却见曾春兰进来说:“哟!你们俩真亲热,搀扶在一起。”曾莲子脸微微一红含羞说:“我的小脚扭了一下,站不稳所以表哥才过来扶住我。”曾春兰说:“我也是小脚也没有什么站不稳的感觉呀!不会是故意的吧。”曾春兰说:“随便你怎么说,我也不在乎。”曾春兰说:“表兄,我先走了,免得人家不好意思。”说完就走开了。 司马鼎文听出些味道说:“你们说话真有意思。”曾莲子说:“她仗着她爹是个大官,说话当然有霸气了,不过我还是处处让她,不和她一般见识。”司马鼎文说:“忍耐为好,其实不吃亏。我也看不惯仗势欺人的人,人在世上难免有荣辱更替之时,得势时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失势时又变得低声下气,何苦呢!”曾莲子又问了司马鼎文一些家事,司马鼎文把家中的清贫状况都告诉了她,曾莲子听了默默无言,良久才安慰说:“表兄才高学博,将来定能有所作为,兴家利国的。”司马鼎文叹了一声说:“难哪!”曾莲子又说:“其实清贫的人才能靠得住,因为吃过苦,知道世事艰难。”司马鼎文问道:“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书?”曾莲子说:“无非是唐诗宋词元曲之类,学作几句聊以解闷而已,至于《四书》《五经》之类对我们女子来说实在没用,先生也不想勉强。” 两人分手后,司马鼎文回自己的住处去,经过一片桂花林时,林内有一所青砖碧瓦的小屋非常雅致,特别引人注目,司马鼎文看了一会刚要离开,却见屋内走出一个丫环,一个小姐,那小姐对他招手说:“是司马表兄吗?快进来坐坐吧!”司马鼎文定睛细看,才知是曾春兰,笑说:“原来是妹妹,想不到你的住所这么优雅。”曾春兰说:“原来这房子是我哥住的,我妈怕他离她远了,不好管束,所以要他搬到东厢房里住了,这里才让我住了。你进来坐坐吧!”司马鼎文随她进了屋,屋内薰着檀香,梨花椅子上铺着狐皮,几上摆着许多时令水果,壁上挂着仕女图像,显得高贵而清雅。司马鼎文看了一会连声称赞,暗想:富贵真好,如果我有这么一个地方读书就好了!曾春兰对丫环桂花说:“还不快沏茶过来!”桂花应道:“我正在沏呢!”春兰又说:“你把那老太太那里刚拿来的桂花红枣芙蓉糕给表兄拿来尝尝。”桂花应了一声,手中端着一个木盆,盆中放在一杯热茶、几块糕点走了过来。司马鼎文喝着热茶,心里暖呼呼的。曾春兰说:“我这地方不错吧!以后表兄多来走走,陪表妹聊聊天。”司马鼎文说:“知道了,以后有空会来的。” 曾春兰说:“对了,上次要你给我画扇子,只因没有好扇子,所以耽搁了,今儿有了一把好扇,是刚从杭州带来的,你看看行不行,若行就请给我画一画。” 司马鼎文接过扇子,扇骨也是象牙的,上面还贴了金丝,比曾莲子那把更珍贵,司马鼎文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怕画不好弄脏了扇子担待不起!”曾春兰说:“什么珍贵东西,还不就是一把纸扇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别怕!你只管画,画不好了我不怪你!”司马鼎文推脱不了,只得拿起画笔在那扇上画了一只金丝雀,停在一技腊梅上张嘴欲啼。金丝雀十分逼真,腊梅也含苞待放,真是维妙维俏。曾春兰看了非常满意,夸个不停说:“表兄呀,你有此天才真不简单,不过就以画而言只可偶尔玩玩,不可太在意了,科举才是正事,荒废了可惜!”司马鼎文默默无言,半天才说:“你说得很对,我会注意的。”司马鼎文敷衍了几句又说:“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曾春兰送他到门外。 正文 第五章,行酒令众人题诗,闹私塾学童改学 曾府的庄田大部分在太湖旁边,庄客佃头黄老七为了讨好曾府,每年都要送许多时令新鲜蔬菜、水果、水产等给曾府老爷、太太们享用,昨天又送来了许多太湖白鱼、银鱼、白虾和太湖蟹。老太太很高兴,吩咐在花园内的翠云轩摆酒,让儿孙们都尝鲜。翠云轩宽敞明亮,容得几十人,众人听了都很高兴,陆陆续续都来了,轩内摆好了两张桌子,许多老妈、丫环、佣人正在轩内忙个不停。曾母已由曾笑盈、司马明华、崔云香陪同来到轩内,曾南山、曾飞阳、曾青书等人过来问安后站立一旁,曾春兰、曾莲子、曾秋菊、曾冬梅也过来问安,站在另一旁,接着诸葛光旭、诸葛艳丽、司马鼎文等人也过来问安,曾母见儿孙满堂,笑得合不拢嘴,说:“大家别站着,快坐下喝酒吃鱼。”曾笑盈说:“今日老太太高兴,你们就多喝几杯,大家尽兴。”众人听了欢快地在桌子旁坐下,兄弟姐妹们坐了一桌,酒已斟满了,喝了几杯之后,曾飞阳说:“光喝酒没意思,我们来个酒令吧!”众兄弟姐妹都说好,曾青书说:“那就来个击鼓传花吧!”曾莲子说:“这太俗了,我们还是来个飞花令吧!”曾青书说:“这诗我不会。”曾春兰说:“你怎么不会?在家垫里都读了两年了,我们也会。”诸葛艳丽、诸葛光旭、司马鼎文都说好,故意给曾青书难堪,曾青书气愤说:“飞花就飞花,我怕谁?”诸葛艳丽说:“由我行令,按顺序,先由曾春兰出句,依次对接,我敲酒杯九下,第九下还接不上者,罚酒一杯,并由他出句,酒令重新开始。”顺序由坐位决定,曾春兰-曾秋菊-诸葛光旭-司马鼎文-曾莲子-曾冬梅-曾飞阳-曾青书-诸葛艳丽。 曾春兰吟道:“国破山河在,河字。”曾秋菊迟疑了几下,也吟道:“黄河入海流。”诸葛光旭接口:“黄河之水天上来。”司马鼎文笑道:“树色随关迥,河声入海遥。”众人听了有许多人不知出自何诗何人,诸葛艳丽问:“请说出诗名和作者。”曾莲子抢答道:“这是许浑的《秋日赴阙题潼关驿楼》,‘山雨欲来风满楼’就是他的名句。”诸葛艳丽示意曾莲子继续,曾莲子吟道:“黄河水白黄云秋,行人河边相对愁。白居易。”曾冬梅吟道:“河之水,去悠悠。”曾飞阳想不出来,搔头抓耳半天,见酒杯已敲七下,连忙吟道:“杨柳青青河水平,闻郎河上唱歌声。”众人大笑,都说错了,应是“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罚酒,罚酒。曾飞阳自认错了,端起酒杯就喝,喝完说“还是喝酒痛快,该我说了:‘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家字。”曾青书说:“这容易,‘家中自有颜似玉,家中自有黄金屋!’”众人又大笑,司马鼎文笑的肚子发痛,曾飞阳说:“我以为只有我不行,看来你比我更差,我也知道‘书中自有颜似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俗话,没有听说家中就有的。罚酒,罚酒!”曾青书说:“喝就喝,我也等不及了,早想喝。其实我也没说错,家中已经都有了。”众人又闹了一回,司马明华过来说:“去给老太太、曾二叔等敬酒。”众人才离了席,敬酒完了,尽兴而散。 一天早晨,司马鼎文感到头痛,四肢无力,躺在床上起不来。荷花见了,心中不安,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荷花立即向司马明华太太禀报,司马明华听了匆匆来了。司马太太见司马鼎文大热天还盖着被子,问了他几句,他有点昏昏沉沉的样子,司马太太慌了,立即派人去请医生过来看病。医生来切了脉,开了药,说是受了风寒所致,要调养几日,不可再受凉。 消息传开了,曾莲子非常担心,亲自熬了些鸡汤和丫头杏儿一起去前院去看望,到了房前的竹丛中,看见房内曾春兰正在床前看望司马鼎文。春兰带着丫环桂花,桂花手里提着一个罐子,曾莲子不想被春兰撞见,因为他们才是亲表兄妹,自己是疏的,怕被人看见笑话,就要杏儿去打探一下,她自己先回去,等到没人时再来。 杏儿按吩咐走了进来,曾春兰见了问道:“你怎么来了?”杏儿笑笑说:“是二姑娘要我来替她问安的。”春兰说:“她自己为什么不来?”嘴里虽这么问,心里却巴不得她别来。春兰转过脸去对司马鼎文说:“表兄,我给你熬了些鸡汤,给你补补身子,趁热喝一点吧!”说着要荷花扶他起来。司马鼎文挣扎起来说:“谢谢表妹,只是我刚喝了药,现在没有胃口,见到油腻就恶心,实在对不起。”春兰说:“没关系的,喝一点慢慢就习惯了。”说着让桂花把罐子端上来,亲自用勺子喂他,司马鼎文碍于礼节,只得伸头勉强喝了几口。春兰还要喂他,司马鼎文心里一阵恶心,忍不住“哗”地吐了出来,都是刚才喝的药,春兰见了,只得作罢,吩咐荷花清理地面,自己回去了。刚走到门口,诸葛光旭和诸葛艳丽也来看望,诸葛艳丽问:“表兄好些了吗?”春兰说:“好些了,你们去探望吧!我先走了。” 诸葛光旭和诸葛艳丽进了屋,和司马鼎文说了些话,诸葛艳丽说:“中药难吃,效果也不好,不如请个洋大夫看看?我父亲那新学堂里有个洋大夫,医术还不错。”司马鼎文说:“不必了,我已好了,就是有点虚弱。谢谢你们来看我。”诸葛光旭和诸葛艳丽见他无碍,也放心地走了。 杏儿一直在旁边站着,人们也没注意到她。杏儿见到这时没人,立刻抽身回去向曾莲子报信去了,司马鼎文早看见她了,很想知道她说什么,是否有莲子的消息,谁知一声不吭就走了,心里也纳闷。杏儿回到《沁芳园》,将看到的如实说给莲子听,曾莲子想:幸亏没有送鸡汤,不然也会令司马鼎文恶心,想了半天,觉得还是送些清爽开胃的好,就熬了一些莲子汤,加了冰糖和桂花,和杏儿一起去了。到了院前,又见屋内许多人,有自已的父亲,还有曾飞阳、曾青书等,心里想:等他们走了,再进去。可是,左等右等,他们不知为何,总是没完没了。曾莲子等不住了,又怕被人看见不好,就对杏儿说:“我先回去,你在此蹲着,等没人时再来叫我。”杏儿点头答应了,曾莲子又回去了。 直到天快黑了,司马鼎文屋里才没人,杏儿立刻回去向曾莲子报信。曾莲子赶来,匆匆进了司马鼎文的屋,走近司马鼎文床前轻轻叫着,司马鼎文睁开眼,看到了曾莲子,莲子的脸上挂着泪花,司马鼎文说:“莲子,我知道你会来看我的,谢谢了。”曾莲子说:“几天不见就病成这样,真叫我难受!我早就来看你了,只是见里面人多不便,又回去了,所以等到现在才来。医生怎么说?”司马鼎文说:“不要紧的,只是受了些风寒,过几天就会好的。你这几天可好?”“我很好,我给你煮了些莲子汤,怕你吃不得油腻,清淡些好过口。”莲子说着,把莲子汤端上来亲自喂他,那莲子汤甜丝丝的,又带着桂花的清香,喝入嘴里,沁入肺腑,司马鼎文感到一阵惬意和舒服,心想:知我者,曾莲子也!曾莲子又说:“要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说,我会给你送来的。”司马鼎文说:“不必了,这里东西都有。”曾莲子说:“那好,我盼你早日康复。时候不早了,曾飞阳恐要回来了,我先走了,望保重!”荷花说:“这里有我,你放心吧!” 司马鼎文虽说出门在外,表兄妹的关爱使他感到非常温暖,简直就像在家里一样。没几天,身体就康复了,几天没见莲子,心里闷得很,他出了屋,到花园里走走,舒舒筋骨,呼吸新鲜空气,也想去看望曾莲子。他走到一个废弃的小屋前,听到有人的哭声,似乎有些凄惨,好奇心驱使他走进去看,见到一个姑娘背朝他,一边哭,一边在烧化纸钱。司马鼎文觉得这人的背影很熟,探头一看,不禁大大吃一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莲子。司马鼎文趋前去问:“莲子,你在此干吗?”曾莲子太专心了,被人一问,惊跳了起来,转身见到是司马鼎文,才镇定下来说:“你怎么进来的?吓了我一跳。”司马鼎文说:“我是听到有人哭,才进来的,想不到是你。你这是为什么?”曾莲子指了指墙上的画说:“这是我妈的画像,我来祭拜她,寄托我的哀思。”司马鼎文抬头看那画像,正是自己给曾莲子画的肖像,不过上面改了,添了一些白发和皱纹,像个中年妇女。这下,司马鼎文才明白她要画肖像的原因,听说她妈长得和她很相似,所以要司马鼎文给她画像。司马鼎文心里十分同情,又非常感动,不禁拉着她的手说:“妹妹,不要太伤心了,我会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曾莲子含泪点头。 地上有些刚欲烧化的诗稿,司马鼎文捡起来看了一下,有一首悼母文,司马鼎文唸道:“恨忧忧,无尽头,思念慈亲永不休,泪随逝水流。 立桥头,对山丘,无限情思无限愁,重逢夢里游。” 司马鼎文受到感染,也流出了眼泪,替她烧起了诗稿。 这时,曾青书经过这里,见有烟以屋内冒出,从门缝里往内张望,看到墙上的画像和燃烧的蜡烛、香、纸钱,还有曾莲子和司马鼎文,他不大明白是什么事,偷偷去向亲生母亲崔夫人汇报去了。崔夫人听了,立刻带上贴身老妈,飞速而来。 门外突然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崔夫人,一个是崔夫人的贴身老妈,曾莲子和司马鼎文吃了一惊。崔夫人满面怒色,喝道:“捣什么鬼!弄神弄鬼想咒死我吗?”说罢,踢灭了香烛,撕裂了肖像。曾莲子去抢肖像,被崔夫人推倒在地。崔夫人命老妈将她拖走,司马鼎文见了,明白是南山老爷的太太崔夫人,上前劝阻说:“慢慢来,她会走的。”崔夫人问:“你是何人?”司马鼎文刚要回答,老妈说:“他是大太太的侄儿,从吴江来给老太太拜寿的。”崔夫人说:“吴江来的,寿宴已完,还不回去干啥?”司马鼎文说:“本来就回去的,姑妈要我留下陪飞阳兄读书,所以就留下了。”崔夫人一声不吭,把门锁了,和老妈走了。 曾莲子和司马鼎文站在废屋的前面,一片茫然。曾莲子被推倒在地时扭伤了腰,正捂着腰显得难受,司马鼎文扶着她回她的住所去,没走几步,丫环杏儿来了,说:“姑娘,你去哪儿呢?我找得好苦!”曾莲子为了给母亲烧香,怕人多嘴杂,没告诉她。司马鼎文说:“你来的正好,快扶姑娘回屋。”杏儿问发生了什么事?司马鼎文说:“回去慢慢说。” 回去后,司马鼎文将曾莲子思念母亲,画像祭拜母亲,被崔夫人知道,推了一跤的事全都告诉了杏儿,杏儿气道:“是哪个多嘴的将此事告诉崔夫人的,真可恶!” 崔夫人回去后仍怒气冲冲,大骂不止,曾南山问了一下,才知是这么一件事,他心里惧怕崔夫人,更思恋美貌的莲子母亲,迫于压力才把莲子母亲赶出去,想起莲子的母亲,不禁潸然泪下,借故把曾青书叫来,刮他一巴掌,说:“莲子也是你妹妹,她想她母亲你看见了不说不行吗,为什么要闹得鸡犬不宁,你个蠢货!”曾青书挨了打,嘟嘴喃喃说:“我怕她咒我娘死,所以才告诉娘的。” 过了几天,家中的私塾开学了,姑妈一定要司马鼎文留下陪儿子曾飞阳读书,司马鼎文推辞不了,只得同曾飞阳一起去私塾,私塾设在花园内的旧厅房内,请的先生是本城有名的范乡绅。这范先生中过举人,多次会试都名落孙山,年纪大了,仕途无望,只好替人家做西宾。来读书的除了曾家几个子女外,还有几个远房亲戚的子女。范乡绅寄希望于这些学童,希望有人能金榜题名,为他挣一口气,使他脸上有光。可是曾飞阳、曾青书都不是读书的料,倒是那几个女学生聪颖有才,可是朝廷从来不招女官,所以范乡绅只能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这几天诸葛光旭和诸葛艳丽也在曾府,所以他俩也去观热闹。司马明华太太亲自领曾飞阳和司马鼎文来见范先生,向范先生介绍了司马鼎文来陪曾飞阳读书的事,范先生满口答应。范先生进了书堂,众学子都站起来问安,范先生己听司马明华太太说过,司马鼎文己是个秀才,所以今天见了他格外客气说:“难得,难得,后生可畏!”司马鼎文连忙说:“晚生愚钝,侥幸得中,还望先生多多教导。”众学子坐下后,范先生开始讲八股文的写法,说:“这四书五经是立身之本,可是这制艺却是博取功名的手段,圣人之学只有通过八股文才能表达出来,所以这制艺学问深得很,不少人都因为此艺不精而吃了亏,不能名登金榜。”曾飞阳听了说:“先生,这东西虽然好,可我听起来就想睡,一点兴趣也没有。”范先生不禁勃然大怒:“混帐东西,不学好八股文你能中举当官吗?”曾飞阳说:“我家的官是世袭的,爷爷当了给我爸,我爸当了给我当。”曾青书接着说:“我家有的是银子,可以捐个官当当,不是一样吗?”范先生更怒说:“用银子捐官历来被人看不起,那是不得已才做的下策,当官从科举出来才是高尚清正的。”曾青书听都不听说:“我还有事,对不起先告辞了。”范先生气得说:“这书不能教了,你们这些女学生自己学三字经,诗经吧!我要告假回去了。” 曾飞阳也说:“司马表弟,诸葛表弟,我们还是出去喝酒去。”司马鼎文说:“先上完课再说吧!总得给范先生一点面子。”诸葛光旭在旁笑个不停,司马鼎文问他笑什么?诸葛光旭说:“这些书不读也罢,除了作官当梯子真的无所用,还不如我爸办的新学堂学的东西有用。”司马鼎文、曾飞阳、曾莲子听了很感兴趣,忙问:“你爸办的学堂都学些什么?说来听听。”诸葛光旭说:“我爸办的学堂有算学、格致(物理)、化学,还有洋文,这学堂都是照洋人说的样子办的,书和教材也是从国外翻译过来的,很新鲜,很有意思,据说这些学问都是很有用的,造船、修铁路、造轮船、造洋枪洋炮、电报都用得着,还请了洋教师教洋文,真是新鲜得很。”司马鼎文问:“学堂内都有一些什么人来读书呢?”诸葛光旭说:“富家子弟不愿来学,认为这些是末业,只有科举学业才是正道,所以来读书的都是一些平民子弟,无非是想学门技术混口饭吃。”司马鼎文说:“既然这些技术有这么多的用处,学会了对国对家都有好处,为什么这么多富人不愿学,真是愚蠢,何况当官的也要眼光远大,知识渊博才能治理好国家,多多了解一些外国的情况有何不可,我真是求之不得,既然舅舅有这么个学堂,为何上次来没有同我说起过。我也想去看看,不知可否?” 诸葛光旭说:“我爸对我说过,本想告诉你新办学堂的事,只是考虑到你刚入了学,告诉你惟恐分了你的心思,影响你的前程,所以就不告诉你了。”司马鼎文说:“不碍事,你回去告诉舅父,我也要进他的学堂学习。”曾飞阳说:“这么新鲜有趣,我也想去。”曾莲子听了也说:“我也要去。”曾飞阳说:“你一个女子学这些干什么,别瞎闹。”“不是瞎闹,我是真想学,我不想呆在家里闷死人,我也要出去做事。”诸葛艳丽说:“是呀,外国人都主张男女平等,上海还有许多外国女人出来做事。”司马鼎文说:“好,跟舅舅说说,学堂里也不会只多我们几个人。”诸葛光旭说:“既然大家都这么喜欢,我回去就跟我爸说说,同不同意是他说了算。” 散学后,范先生来向司马太太和曾南山说要辞馆,司马太太和曾南山问明情况后,把曾飞阳和曾青书叫来臭骂了一顿。曾飞阳说:“娘,这书我念不下去,我想到姑丈办的洋学堂里读书。”司马明华听了大怒:“你放着正规的仕途不走,却去学什么歪东西,我们家又不缺钱,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曾飞阳看着姑姑说:“姑姑你说倒底有没有用?”曾笑盈说:“要想作官是没有用的,你还是听妈的话没错。”曾飞阳垂头丧气退下了,其实他提出去新学堂学习无非是一个借口,不想读书罢了。 曾莲子向父亲提出要去洋学堂读书,曾南山当然不同意,可是曾莲子苦苦哀求,说自己在家里闷得很,出去散散心也好,曾南山说:“你一个女人去成何体统?”曾笑盈说:“那倒不必担心,那里有许多穷人家的女孩子也在读书,学电报,将来派到电报局去工作的。”曾南山说:“你是一个大小姐,怎么可以和这些当佣人当丫头的穷人在一起,就不怕失了身份?”曾莲子说:“我学我的,和她们不相干,再说我也不一定去工作。”曾南山拗不过她,只得同意她去。 司马鼎文说:“舅妈,曾莲子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不如让我和她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曾笑盈点头说:“好是好,只怕荒废了你的学业。”司马鼎文说:“不碍事,我两边都学,没问题。”曾笑盈说:“好吧,我去跟你舅说,看他答不答应。” 过了几天,舅妈和诸葛光旭、诸葛艳丽回去将此事告诉舅舅,诸葛高达觉得中国人实在太闭塞了,愿学的都是好事,就满口答应了。 正文 第六章,进学堂大开眼界,曾莲子暗恋表兄 舅舅的学堂在“姑苏书院”的旧址上改建而成,经过修缮,外面还保留着中式书院的风格,里面却巳焕然一新,有西式的教室、学生宿舍和食堂。舅舅名义上是学堂的总办,具体事情由会办负责。这会办是个美国人,他有一个美国传教士朋友,学校的模式和一切设施都按照教会学校的样式办理。学堂里设有图书馆,购置了许多外国数理化方面的书藉,有的己翻译成中文,有的还是外文。诸葛艳丽是图书馆管理员,也是馆长。 司马鼎文和曾莲子被告知不许带佣人和丫环,这里所有日常生活都得自己料理。 诸葛高达带着司马鼎文和曾莲子来到学堂,学堂里的会办和教习等人都迎了出来,诸葛艳丽也出来相见。那会办是个洋人,对着诸葛高达说了几句洋话,诸葛高达也回了几句洋话,并把司马鼎文和曾莲子介绍给洋会办和各位教习,说明他们要插入高级班学习的事。那会办非常高兴接受,乐哈哈地连说:“wee!” 司马鼎文和曾莲子第一次见到洋人,他那高鼻子和蓝眼晴特别引人注目,蓝眼睛中似乎透射出一种深邃不可捉摸的光。他俩不知如何应答,只是作揖儍笑。 其中一位鼻子上带着眼镜的教洋文的中国教习很客气地伸出手来想握手说:“非常欢迎两位到我们这里学习,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可是司马鼎文和曾莲子根本不懂什么是握手,司马鼎文想跪下拜见诸位洋会办和教习,被那位洋文教习拦住了,说:“我们这里不兴跪拜礼节,只是握手而已。”诸葛高达和众人都笑了,诸葛高达说:“他是个秀才,只知道中国的陈旧礼节。”司马鼎文听了脸红了一下,才站起来作了个揖说:“我们来此读书,许多事都还不明白,还请诸位先生多多指点!” 那位教习笑说:“没关系,很快就会学会的。”诸葛高达介绍说:“这位是倪士辉先生,别看他瘦弱,他可是留学美国归来的大博士,精通外国文字,他能屈驾到此任教洋文,真是本学堂的莫大荣幸。”司马鼎文和曾莲子听了心生敬佩之意。 诸葛高达对女儿诸葛艳丽说:“爸有事先走了,你陪表兄两位聊聊。”诸葛高达和众人作别先回去了。 学校有两个班,一个是初级班,一个是高级班,司马鼎文和曾莲子插的是高级班。诸葛艳丽说:“两位来此感觉怎么样?”司马鼎文说:“很新鲜!”曾莲子说:“真好,房子简洁舒适,又有这么多人在一起,真有意思!”诸葛艳丽高兴地说:“是吗,新鲜的事还多着呢!要不要去我的图书馆看看?”司马鼎文和曾莲子兴奋连说:“好,好!”诸葛艳丽带他们进了图书馆,里面摆有算术、物理、化学课本,也有一些文学类的书藉,如《鲁宾逊漂流记》等,都印刷漂亮,封装精美,散发着油墨香味,两人看了几本已翻译成中文的物理书,根本不懂,更别说外文原著了。两人感叹知识的海洋多么深邃,又多么吸引人。虽然如此,对新知识好奇引起的探索愿望是那么强烈,使他们拿着书本爱不释手。诸葛艳丽暗笑说:“新鲜吧,刺激吧!别急慢慢来,往后够你们受的。” 司马鼎文和曾莲子被分别安顿到男女学生宿舍,一个宿舍住十几个人,学生们大多是逃荒而来的穷苦人家的子女,他们见了司马鼎文和曾莲子都有些敬畏而不敢主动说话,因为他们知道这两人是有来头的。在男生宿舍里司马鼎文主动和大家打招呼,把带来的糖果分给大家说:“我们都是同窗学子,没有贵贱之分,应该亲如兄弟。”男生们听了,才慢慢和他亲近起来。有一个男生长得高大壮实,抓住司马鼎文的手对司马鼎文说:“我叫庄兴楚,山东人,别的不会,力气有点,司马兄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帮忙。”说罢裂嘴而笑。众人也笑。 司马鼎文说:“我没有兄弟,如果你愿意,我俩换帖子。”庄兴楚不明白什么叫换帖子,有人告诉他说这就是结拜兄弟,庄兴楚听了笑裂了嘴说:“这太好了,能和你这样的公子哥结拜兄弟,求之不得,哪有不愿意的,就是给你当佣人都行。” 司马鼎文和庄兴楚换了帖子,拜了天地。 在女生宿舍里,女学生都避开曾莲子。后来,曾莲子见到一个瘦弱的女生常常在宿舍里啼哭,就走到她旁边,轻轻问她为何啼哭,这女生不肯说,旁边的人说:“她父母饿死在逃荒路上,她想起父母就哭。”曾莲子听了心中十分难受,说:“别哭了,你失去了亲人,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你叫我姐好了,我会照顾你的。”那瘦弱的女生听了,抬起头用迷惘的眼神盯住曾莲子说:“真的,那我就叫你姐好了。”曾莲子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吴桃芳。曾莲子见她衣裳破旧,头发零乱,就拿出自己的换洗衣服给她换上,又亲自给她梳头,给她别上银簪子。吴桃芳感动而哭,其他女生见了也很感动,都叫曾莲子为“莲子姐” 有一次上洋文课,司马鼎文和曾莲子走进了教室,教室里已坐着十几个学生。这堂课上的是英文,由倪士辉先生来上。倪先生穿着长衫,架着眼镜,走进来向大家用英文问好说:“goodmorningstudents!” 学生们站起来回答道:“goodmorningteacher!”倪先生挥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后慢慢说:“今天我先给大家讲个故事,很久以前有一口古井,古井里的水很清,井中住着一只青蛙,它见里面山青水秀,心里很愜意,悠然自得,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无可挑剔,而且旁边的小鱼小虾都害怕它,称它为霸主,它也觉得自己是世上唯我独尊,为所欲为。有一天,井上来了一只海鸥,它停在井栏上探头往井里看,看到了青蛙悠闲自得在浅水处嬉戏,海鸥不禁问道:‘青蛙老兄,下面日子过得怎么样,舒服吗?’青蛙说:‘舒服极了,房子是祖宗留下的,宽敞无比,冬暖夏凉,书是祖宗留下的,包罗万象,应有尽有,你不妨下来游玩一下,保你满意,乐不思蜀!’海鸥听了半信半疑,伸翅刚要下来,碰到了古老而朽败的井壁,井壁的砖块卟通掉了下来,吓得海鸥停止了下来,说:‘青蛙老兄,你这地方太小了,我不想下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让你知道外面的天有多大有多高。我告诉你你可别吓着了,那天四面八方无际无涯,高深无比,任我自由翱翔一百年,还不到边际,天若发怒,刮起风来能把大树连根拔起,能把高楼大厦夷为平地。外面的海有多大多深,就是千年的大旱,或者千年的水涝,大海的水一点也不减不增,它一望无际,我飞了几天几夜还看不到陆地,它要是发怒,海上波涛汹涌,掀起的波浪足有楼房那么高,能掀翻所有的船只,吞噬所有的生灵。不过风和日丽的时候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天上飞翔,俯瞰美丽的山川河流和大海,说不尽的愜意,比起你这局促的井底那是快活多了。青蛙听了,冷笑说:‘别吹牛吧!你是看我舒服,所以瞎编一套谎话来骗我。’海鸥被冤枉了,有点气,但忍住气说:‘不信你坐我背上我带你去看看。’青蛙看了一眼海鸥的背,圆而光滑,心想,我要是坐上去万一掉下来不就粉身碎骨了,就摇手说:‘算了,算了,我也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多好,我还是过我的舒适日子吧!’海鸥说:‘万一有一天海水发怒了,冲过来,你的井就没了。’可是青蛙已闭眼睡觉了。’海鸥无奈,只能飞走。” 倪先生刚讲完,有个学生说:“这个故事我早巳听说过了,叫《井底之蛙》,不过和先生所讲略有不同。”倪先生笑说:“不错,中国古时就有这个故事,我为什么今天还要讲这个故事,就是因为目前的中国太像那井底之蛙了,北京城里的皇帝、太后、王公大臣,还有许多各地的官绅,儒家子弟都认为世界上只有中国是最强大的,自己的一切都是好的,外面的一切都不如它。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国家,而且许多国家都是十分强大、先进和富有。当有人告诉他们,或者是英国人的大炮轰到了大门口,还不愿意了解、学习外面的世界,这不是井底之蛙又是什么呢?所以,我教你们英文,就是要你们学会这些外国的语言,然后了解他们的政治、历史、文化和科技,学习他们的长处,为中国出力,而不要做井底之蛙。比如我们的这个苏州电报学堂,就是学习外国科技的最好例子。” 司马鼎文和曾莲子觉得很新鲜,曾莲子不禁问道:“先生,外国女人也缠脚吗?”这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学生们的哄堂大笑,因为学生们大部分是男生,听到这个毫不关己的事情,当然发笑。倪先生倒是停住了笑,一脸严肃地说:“大家别笑,这正是一个落后民族的陋习,外国人是不会这么做的,你们想想,一双好好的脚,却一定要把它折磨成畸形怪状,苦了多少中国的妇女。这么做不但没有人反对,反而有人赞美,有人歌颂,连一些太太、夫人自己受了苦不说,还强迫下一代非包脚不可,真是非夷所思!”曾莲子听了也壮了壮胆子对大家说:“大家别笑,你们没包过脚,不知道其中的痛苦,我是深受其害的人,现在痛虽然减轻了,但站不稳,迈不开大步,真是苦不堪言。” 下课后,司马鼎文和曾莲子私下议论,曾莲子说:“自己一直深居内宅,去私塾里学些文字诗赋,教书的是个老秀才,只听到些《四书》《五经》和八股文章,自以为学识不少,谁知外面的世界这么新鲜多彩,真是蠢。”司马鼎文也有同感说:“这倪先生真是不简单,学贯中西却还这么谦虚随和,没有一点架子,看来我们这次来这里是太对了。”曾莲子深情地说:“外国这么好,这么吸引人,我真想去看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如果有你表兄陪伴,咱们一起去,哪该多好!”司马鼎文被她的话感染了,抬头仰望天空,又低头看着娇美的曾莲子的那双深含期盼的眼睛,深深出了一口气说:“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和你同去。”曾莲子充满激情地伸过手来握住司马鼎文的大手,那柔软小手带着的体温传递到司马鼎文的心里,司马鼎文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青春冲动,他也紧紧握住曾莲子的小手。曾莲子满怀激情说:“咱们一言为定,不可反悔,期待着那天真的到来!” 一天晚上,司马鼎文和曾莲子来到了倪先生的房间里,因为他们有许多问题要问,有许多新鲜的东西要了解。倪先生非常客气非常高兴地接见了他俩,等他俩坐下后,倪先生又为他俩泡了两杯加糖的咖啡,这咖啡对于司马鼎文和曾莲子又是一桩新鲜事,虽然味儿略带苦涩,但回味无穷。倪先生自己也端起一杯咖啡说:“咱们一边喝一边聊吧,我很想知道你们有些什么想法?”倪先生这么一说,司马鼎文和曾莲子的紧张情绪就消失了,变得自然而轻松而亲切起来。曾莲子边喝边问道:“先生,外国也有一个男人娶多个老婆吗?”倪先生说:“没有,许多发达国家都实行一夫一妻制,没有象中国这样,一个富人有三妻四妾。”曾莲子说:“这就对了。我刚才同我表兄司马鼎文争论了半天,我说外国肯定没有,而表兄说有。”司马鼎文说:“看来还是你对。”倪先生问道:“曾莲子,你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曾莲子说:“我父亲娶了三个老婆,第三个老婆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可是她生下我后却被我大娘赶出了我家,卖给了上海的妓院,我从小就失去了亲妈,我是深受其害者,所以问这个问题。”说着,曾莲子捋起袖子露出一条条疤痕说:“我大娘对我很凶,这些疤痕就是小时候打我留下的。”倪先生长叹了一口气说:“中国这样的事多了,司马鼎文你这个表兄要多多关心曾莲子,摸平她心灵的创伤。”司马鼎文点头说:“是的,我会象亲妹妹一样对待她的。” 他们又谈论了一些外国的情况,倪先生说:“我初次出国年纪还小,坐船经过太平洋,海上看到许多鲸鱼,海真大,船开了几十天才到。到了外国住了几年,读了几年书,才知世界很大,并非以中国为中心。”又说“有机会我拿些外国的书给你们看看,让你们更多地了解外国。”司马鼎文和曾莲子说:“外国的书我们怎么看得懂?”倪先生笑了,点头说:“是呀,你们一时无法看懂,不过没关系,有一些翻译好了的书可以看。”说着,他拿出了一本《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英文书,上面有中文的译文。司马鼎文和曾莲子很高兴,争先恐后抢夺起来,弄得倪先生哈哈大笑。倪先生说:“中国人一直以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通过这本书主人公哥伦布的经历,才知地是圆的,地就是一个球,从一点出发,绕一圈可以回到起点。”这些东西对司马鼎文和曾莲子真是太新鲜了,这更刺激了他们学习外语的兴趣。 初学英文,司马鼎文和曾莲子兴致勃勃,除了上课认真听之外,下课还是读个不停,一有疑惑之处就去找倪先生解惑,倪先生也被他们的读书热情所感动,尽心尽力教他们。 一天,诸葛光旭来到学堂,诸葛艳丽和司马鼎文、曾莲子都来相聚,诸葛光旭问司马鼎文和曾莲子:“你们学得有兴趣吗?”司马鼎文还没回答,曾莲子抢先说了:“好极了,不但学习有兴趣,还有这么多朋友,大锅饭吃得也有味道。”司马鼎文说:“光旭弟,不然你也来,咱们一起学习,一起玩多有意思!” 诸葛光旭笑说:“我早也想来,可是父亲不允许,他说有个国家办的新学堂,在福建福州,叫做‘福州船政学堂’,是个军事学堂,学造军舰和驾驶技术,要我去那里读书,那里更有出息,学习成绩优良的还可以派往外国留学。他巳经通过上海电报局的总办联系到了那个学堂,并巳被招收为新生了。”说着,诸葛光旭拿出盖有大红官印的录取通知书给大家看。 司马鼎文说:“原来你不是来看望我们的,而是向我们辞行的,真坏!”诸葛光旭哈哈大笑,说:“话不能这么说,心里一直想你们,只因为忙脱不了身,今有空就来看你们还说我坏,真没天理!” 大家开了一下玩笑,曾莲子说:“这么说,诸葛兄不久就是海军军官了,真令人羡慕!”司马鼎文说:“以后可得多多帮衬我们了。”诸葛光旭说:“别瞎说,事情还早呢,谁知以后会怎样?” 诸葛艳丽说:“哥,你有运气,好事都让你占了,父亲从来不和我提这事,我也想去。”诸葛光旭说:“别儍了,那水师学堂是不招女兵的,你能去吗?”“哪我也想去看看!”诸葛艳丽对海军和大海怀有极大兴趣。诸葛光旭说:“有机会我定带你去!” 大家说了一些话,诸葛艳丽、司马鼎文、曾莲子留他一起吃中饭,大家边吃边谈,谈到将来都充满美好的向往。饭后,诸葛光旭和大家作别,众人送他到学堂外,互祝保重。 不久,乡试的日期就要到了,司马鼎文的父亲派人来曾府催促司马鼎文回家准备赴省城参加举人考试,他还根本不知道司马鼎文在新学堂读书的事。曾府知道后,司马明华想派家奴去通知司马鼎文,曾春兰自告奋勇想亲自去学堂通知司马鼎文,司马明华也希望女儿多和司马鼎文接触,非常高兴地让她去。曾春兰带了一个丫环坐着轿子往学堂里去了。到了学堂,守门的不让她进去,说:“里面正在上课,等下课了才能进去。”曾春兰大怒:“放屁!这学堂是我姨夫办的,竟然不让我进去。”守门的有些倔,说:“不管你是谁,我们这里有规矩,等下了课就放你进去。”两人正吵着,惊动了协办,协办出来问明了情况后,笑说:“原来是诸葛大人的外甥女,得罪了,请先到里面坐一下,等下课了就叫司马鼎文过来和你会面。”曾春兰这才不骂了,和丫环昂头走进了办公室,坐下说:“这个守门的把他解雇了才对!”协办点头说:“是,是,他是乡下人不懂礼节,您大人大量别和他计较才是。” 下课后,司马鼎文得知有人找他,就来到办公室,见到是曾春兰表妹,脸上充满笑意。曾春兰说:“你知道我为何来吗?是因为你家来人催你回去参加秋闱举人考试,这考试多么重要,决定你的命运,你怎么就不急呢,还在此消磨时间,我比你还急,就亲自来了。快!随我回去。”司马鼎文听了,笑说:“知道,我的事早就心里有数,你不来我也准备回去了。”“你有数就好,收拾一下跟我走吧!”司马鼎文说:“你先回去吧,我还要收拾一下再走。”曾春兰说:“好吧,快点走,舅舅心里急。”司马鼎文说:“知道,知道,曾莲子、诸葛艳丽在此,你就不见见她吗?”“不见了,以后天天见。”曾春兰说完就带着丫环坐轿走了。 司马鼎文把要去省城参加举人考试的事告知了曾莲子和倪先生,倪先生说:“这科考的事决定你的前程,我也不好阻拦,你自己决定吧!”司马鼎文想了想,毕竟目前的中国要想进入政界,还是需要这科举考试,再说答应父亲要为他争个功名回来,因此决定去应考。他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曾莲子,曾莲子也很理解。 司马鼎文告别了姑妈,离开曾府往阊门外走去,曾春兰和曾莲子送他到了城外,司马鼎文说:“你们回去吧!”曾春兰停下来说:“好吧!表兄一路走好,祝你金榜题名。”曾莲子跟上来说:“表兄,我再送你一程。”司马鼎文嘴里说:“不必了!”心里却很想她陪他走走。曾春兰见了,心里十分吃醋,但话巳出口收不回来,只得眼看他俩走了,悻悻地转身回去了。 司马鼎文和曾莲子边走边聊,曾莲子忧伤地说:“不知表兄此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再相会,不知为什么,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心里就觉得空荡荡的,好像无依无靠的样子。”司马鼎文看着她乌黑头发下的一双眼睛已微微发红,心里也不是滋味,说:“不管我考得上还是考不上,一定会来看你的。”曾莲子动情地说:“想不到学堂里的日子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有许多话想对你说,谁知已没有机会了。”司马鼎文也叹息说:“时间过得真快,回想起来令人心酸。” 他们走到一座拱型石桥边,桥边两岸柳丝飘拂,桥下流水涟漪,勾起了曾莲子的情思,她不禁吟《忆江南》词一首:“阊门外,三步两回头,河上小桥连两岸,堤边杨柳叫人愁,唯见水悠悠。”司马鼎文知她伤感,也吟词一首:“自古逢秋多寂寥,我言秋景胜春潮,仰观数鹤天边下,何日相携上碧霄。”吟完说道:“莲子妹,别太伤感了,古人诗云:‘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何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曾莲子还想再说什么,司马鼎文要她回去,曾莲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给司马鼎文说:“我的许多没说的话都在这信中,希望你回家后再看,就此别了,望兄保重!”曾莲子说完,把头低下,身子一转,急步走了。司马鼎文接过信,怔怔地看着她离去,消失在烟尘之中。 司马鼎文到家后,见了爹妈,说了些思念之话后,急忙打开信来看,只见信中写道:“表兄,许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只有在信里才能表达。相见时难别亦难,秋风萧索百花残,妹自从见了你第一眼起就对你有了好感,接着又被你的画技而惊服,在学堂里你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深深感动了我,我多么希望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一个可以知冷知热可以终身依靠的人。知道你要离开,我的心凉了半截,我再不向你表白,恐怕没有时间了,我多么想依偎在你的身边,和你白头偕老。如果你也喜欢我,就告诉我一声,我会等你一辈子。” 司马鼎文很同情她的身世,又很喜欢她的聪明直爽和美丽,几次想向她表白,但想到中国的婚姻之事历来都是父母决定,何况她是曾府千金,而自己是一个穷秀才,这阻力重如泰山,何必自寻烦恼,所以也就不敢表白了,想不到她曾莲子先提起,而且是如此情真意切,真是深深撼动他的心,令他左右为难。他决定告诉她:“我也爱她!”不管以后的结果如何,成不成功,都要试一试。 正文 第七章、名落孙山去打工,绣花店里遇杏鹃 司马鼎文准备好行囊,带上应试之物,告别父母,离开吴江向省城去,路上又要经过苏州,他想这曾府不便再去,去了人多难以应酬,也不好直接向曾莲子表白心意,不如去新学堂和倪士辉先生商议,或者托他向莲子表白心迹。他主意已定,勿勿向学堂奔去,学堂已经下课,里面空静无人,他直接向倪先生的宿舍奔去。倪先生听见有人敲门,立刻开门,见到是司马鼎文,惊讶说:“你怎么回来了,难道不去应试了?”司马鼎文摇头说:“不是,不是,让我进来慢慢说。”倪先生连忙让他进来,又泡了一杯咖啡给他,司马鼎文喝了一口咖啡,不知该怎么开口好,欲言又止的样子,倪先生慈祥地说:“不急,有什么话尽管说,我总会帮你的。”司马鼎文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感动和暖和,动情地说:“先生,我把您当父亲一样看待,我这次回来是为了莲子的事,”他说着拿出莲子给他的信,递给倪先生看,倪先生看了信,知道莲子爱着司马鼎文,问道:“原来是这样,你也喜欢她吗?”司马鼎文说:“我也喜欢她,可是中国的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作主,所以我不敢向她表白,怕引起无数的烦恼。先生,她给了我这封信后,我该怎么做,很迷惘,望先生给我指点。”倪先生叹了口气说:“恋爱自由在国外已不是新鲜事,可是在中国依然很难,我只能传达你的心意,至于成功与否,那得看天意了。”司马鼎文跪求磕头道:“只要先生替我传达意思给她我就感恩不尽了,我这里也有一封信,烦先生转交给她。”倪先生连忙扶他起来说:“不必行此大礼,我会替你转交的。” 司马鼎文把信交给倪先生说:“先生多谢了,学生还要去应试,先告辞了。”倪先生送他出了学堂,一直看他消失在夕阳的余辉下。 第二天,下课后,倪先生叫住曾莲子说:“莲子,你过来一下。”莲子不知是何事,来到倪先生的宿舍,倪先生拿出司马鼎文的信递给她说:“这是司马鼎文同学给你的信,他昨天来了,托我转交给你。”曾莲子听了,心中一阵激动,用由于激动而颤抖的手接过信来,又用抖动的语气问道:“怎么,他昨天来过?”心中暗想:“既来了为何不来见我?”倪先生说:“是的,他昨天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可能是有些话不便亲口对你说,所以托我转交给你。”曾莲子明白其中的奥秘,接了信说声谢谢,走了。 曾莲子回到女生宿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迫不及待拆开信来,只见信中写道:“莲,想不到你对我如此情深,你的信深深地感动了我,其实我早就对你有好感,只是不愿也不敢表达出来而已,因为我怕我们私下的感情并不会被我们的父母认可,反而招来无穷的烦恼,不过你的勇气感染了我,既使我们不成功,我也要勇敢地对你说:‘我爱你,保重!”看到这,曾莲子流下了眼泪,她把信纸紧紧压在心头,感到无比的甜蜜和温暖。 再说司马鼎文到了省城,在贡院内三场考试完毕,自以为文章写的花团锦簇,十分自负,在文中结合新学堂中的见闻,尽情加以友挥,谁知此文被主考官见了,大为恼火,认为是离经叛道,胡说八道,把他的名字剔除出去。 到了放榜那天,司马鼎文一早就去贡院那里等放出榜来,等了许久,总算放出榜来,他从头到尾看了三四遍,看得两眼发痛,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名字。这一气,非同小可,他不由得急出泪来,他曾经答应父亲要为他争光,况且亲戚朋友们都对他赋予厚望,这下都成了泡影。他垂头丧气,不知如何向家人们交待,他徘徊在省城街头,满目凄凉,不知如何是好。 父母们跷首以待,总以为有报喜的马队过来,可是十天半月鸦雀无声,知道是儿子名落孙山了,司马明德心里苦闷异常,不断唉声叹气。司马明华姑姑更是不断派人来问消息,知道无望,心中黯然落泪,悔不该让他去读什么新学堂。 司马鼎文无颜回家,偷偷返回苏州,他百无聊赖,漫无目的地沿着裁满桃花的河堤走去,突然那三棵桃花树映入眼帘,勾起了那次送衣喝茶的回忆,《三棵树绣花店》的招牌还在,不知那热情动人的姑娘还在吗?他拉下帽子遮住额头,生怕被人认出,然后踱进了店铺,张目四望,并不见昔日的姑娘,只有一个衣服整洁面带笑容,容貌端庄的老妈坐在柜台里。那老妈见了他笑盈盈地问道:“先生,你要绣花吗?”司马鼎文苦笑了一下,说:“我不是来买绣花的。”“喔,那你是来当佣人的是吗?”因为上官杏鹃的店里人手不够,需要一个干粗活的男佣,刚刚贴出招人启示。司马鼎文听了,正中下怀,自己为了生计正在发愁,有这么个机会混口饭吃,又可以和这里那位心仪已久的姑娘早夕相处,这不正是两全其美吗?就爽口应道:“是,我正是来打工的。”老妈盯住他看,问道:“看你文质彬彬的样子,干粗活你吃得消吗?”“我吃得消,别看我瘦消,我还练过武呢!”老妈惊讶说:“是吗,真看不出来。哪好,我就要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司马鼎文随口捏造一个名字说:“我叫翦益福,本地人,孤身一人。” 老妈把司马鼎文带进后间屋子,里面是个绣花作坊,有十几个姑娘在绣架上绣花。老妈叫声:“女儿,姑娘们听着,这位是刚来的佣人,叫翦益福,你们有什么扛不动的东西,或者有什么重活,都可以叫他干。”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个漂亮的姑娘,笑盈盈地对老妈说:“妈,刚好水缸里的水没有了,喝茶煮饭都成问题,能否叫他去挑一担水来。”司马鼎文盯住她细看,正是那位河边相遇的姑娘,心里一阵激动,走上前说:“妈妈,水桶在哪?我这就去挑。”老妈说:“好,水桶在橱房里,我带你去。”司马鼎文跟着老妈到了橱房,挑水去了。 挑完水后,又要劈柴,司马鼎文累得汗水直流。他毕竟是个书生,第一次干这粗活,真是有苦说不得,边擦汗水边叹气。 这老妈是三棵树绣花店的店主,那位漂亮的姑娘是她的女儿,名叫上官杏鹃。 一天,上官杏鹃对司马鼎文说:“作坊内绸缎布匹用完了,你去我父亲开的绸布庄里搬几匹来。”上官杏鹃的父亲叫上官敬业,开了一个绸布庄,待人和气讲信用,各地的客商都愿意和他做生意,因此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司马鼎文到了绸布庄,见到了上官敬业,他是一个中等身材和蔼可亲的人,穿着长袍马褂,带笑的脸上有一撮胡子。他问司马鼎文:“你是刚来的吧?看你斯斯文文的样子,不是个干粗活的人,不如在我店里当个计账伙计。”司马鼎文说:“不了,谢谢老爷美意,粗活我能干,哪几梱绸布是的,我要立即搬回去,那边等着用。”上官敬业说:“你少搬几匹,其余的我叫庄里伙计给你送去。”司马鼎文还要争,上官敬业已叫伙计扛起布匹和他一起走了。 其实作坊内也没什么太重的活,无非是挑水、劈柴,搬些布匹、绣架什么的,搬完后,司马鼎文是空闲的。他看着她们刺绣,这刺绣先要在布上描底稿,然后根据底稿的花纹绣上彩色丝线,一个描图姑娘在描底稿,在司马鼎文眼中当然是很低劣的,他看了几眼,实在忍不住,就去指点了几下,经过他的指点,画案立刻就生动起来。上官杏鹃在旁见了,大为诧异,瞪眼说:“看不出你也会描图,你描个图我看看。”司马鼎文心里暗笑,我是杀鸡用了牛刀,曾经名震吴江的画家,画这东西还不容易。他答应一声,拿起画笔,如飞龙走凤,画得又快又好,看得姑娘们无不喝采连声。 上官杏鹃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原来这人有此高超技艺,真得刮目相看,心里对他有了许多好感。空闲时,她对她娘说起此事,她娘大惊:“有这等事?”大娘也觉得好奇,也去看司马鼎文描图,果然技艺超众。她娘说:“先生,真对不起了,让你干粗活,今后,你别的事都别干了,专门描底稿吧,干好了,我给你加工银。”司马鼎文笑说:“多谢妈妈、姑娘看重,描底稿还行,不过挑水劈柴照干不误!” 司马鼎文说到做到,除了描图外,有空就去挑水劈柴,妈妈和女儿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想不到会雇到这样的好人。 一次,司马鼎文挑水回来,由于天热,累得汗水直流,妈妈见了,连忙用湿布巾给他擦汗,还煮了龙眼鸡蛋汤叫女儿送去给他吃,杏鹃心里喜欢他,特地放了许多冰糖在碗里。司马鼎文流了汗,口渴得很,见了很高兴,一边喝着龙眼鸡蛋汤,一边拿笔画图,那图是一幅桃花开在墙头,图边有许多空白之处,杏鹃说:“此处能写上几句诗就更好,你能写吗?。”司马鼎文笑说:“会一点。”杏鹃说:“好,你写来我看。”司马鼎文在纸上写了几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已知无去处,桃花依旧笑春风。”写罢用眼斜视上官杏鹃,上官杏鹃不知他是故意的,纠正说:“你写错了,应该是‘人面不知何处去?’”司马鼎文点头说:“是,记性不好,错了。”杏鹃说:“看不出你还会吟诗,我吟一句‘相见时难别亦难’,下一句是什么?”司马鼎文接口吟道:“东风无力百花残,对不对?”杏鹃说:“看不出你真会。”杏鹃说罢,口占一绝:“一夜寒风落几花?无端愁绪乱如麻,春风不解落花意,随便吹飘哪一家?”司马鼎文听出些味道,也口占一绝:“春江流水送落花,水到滩边有人家。愁绪应随流水去,双双燕子送飞霞。”杏鹃听出诗中之意,大惊说:“你决非打工之人,快告诉我,你是谁?”司马鼎文说:“我真是打工的,只因从小父母教我识字作诗,所以会一点。”杏鹃信以为真,说:“往后我不叫你翦益福,叫你‘诗哥’好吗?”司马鼎文笑了,说:“好,那我就叫你‘鹃妹’。” 有一天,五六岁的小弟弟在屋后的河堤边玩耍,一只蝴蝶飞到他头顶,在他头上飘忽不定,小弟弟想抓到它,往上一抓已碰到它的翅膀,可是被它飞走了。小弟弟哪里肯舍,大步追去抓它,谁知蝴蝶已飞离了河岸,小弟弟眼睛只看上面,一脚踩去已是河中,只听“卜通”一声,小弟弟巳落入河中。小弟弟在河中挣扎,情况十分危急,有几个大妈看见了,大叫“救命!”喊声惊动了杏鹃和她妈,跑出后门见到是小弟弟,惊得她俩面如土色。这时,一个年轻人正好路过此地,见了,脱了外衣,一头扎进水里,只两三下划水,就到了小孩身边,把小孩一把扯住,拉上了岸,岸上的人见了,都松了一口气。杏鹃妈大骂使女:“你是怎么看孩子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剥了你的皮!”使女跪在地上吓得身如筛糠,说:“我刚离开一会儿,想端碗红枣粥给他喝,谁知就出了这事,我真该死!” 杏鹃妈和杏鹃不理她,转身拉住年轻人千恩万谢,问他哪里人?姓谁名啥?年轻人笑说:“没什么,救人是应该的。名字就不必说了。”说罢就要走,杏鹃妈和杏鹃哪里肯放,定要他进屋坐坐,年轻人推辞不了,只得进屋,杏鹃妈拿出干衣服给他换了,又拿出十两银子表示感谢。年轻人换了衣服,说:“衣服我就受了,银子坚决不受。”说罢转身就走,如飞而去,杏鹃妈和杏鹃拉也拉不住,眼睁睁看他走了,连忙把银子递给翦益福,要他追上去给他,无论如何要他收下。 其实,司马鼎文早就看到这个年轻人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姑苏学堂里的同学庄兴楚,为了不让他认出自己,所以低头装儍,不料主人要他拿银子去追庄兴楚,这下包子皮薄,露馅了。司马鼎文拿起银子,飞速而去,不一刻就追上了年轻人,他大喊:“庄兴楚,你站住!”庄兴楚听有人叫他,回头观看,认得是司马鼎文兄,高兴地停止脚步等他。 庄兴楚满脸兴奋说:“是大哥,想必是中了举人了,请我喝酒吧!”司马鼎文喘气说:“别挖苦我,我名落孙山了,无颜回家,在苏州替人做佣,这个主人就是给你银子的人,她要我追你把银子给你,我早巳认出你了,所以就追上来,你就收下吧!别违了人家好意。”说罢,司马鼎文硬将银子塞给庄兴楚手里,庄兴楚推辞不了,只得收下。说:“原来是这样,以大哥的才学考个举人绰绰有余,一定是这考官眼睛瞎了。”司马鼎文郁郁寡欢,说:“只因我多嘴,说了些时政的话,看来是错了,假人面前不说真。”庄兴楚说:“大哥不必太在意,下届一定能高中。”司马鼎文说:“你回去后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能告诉曾莲子和倪先生。”庄兴楚说:“为什么?你不是和曾莲子很要好吗?”司马鼎文说:“在此替人做佣总不是个光彩的事,我什么人也没告诉,等我考中举人后再告诉她不迟。”庄兴楚听了默默无言,告别而去。 司马鼎文在此打工几月之后,突然想到家中父母,不知他们会怎样焦急,决定先回去一次。他向苏妈和杏鹃请假往吴江而去,到了吴江自己的家门口,不敢进去,在屋外的街上徘徊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之时,才走近自家门口,往门缝里塞进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司马明德开门时发现了地上的信,打开一看,既惊又喜,自从儿子司马鼎文到省城应试不中一直没有回家,他和妻子愁得头发发白,食无味寑不安,以为儿子有什么不测之举,今儿看到是儿子的信,心中宽慰了许多。 信中说:“男鼎文跪禀父母亲大人膝下:儿有违父亲大人厚望,自愧无颜入家门,故暂且寄寓在苏城,少则数月,多则半年必然回来,望父母亲大人不必犯愁,亦不必找我,恕儿不孝。……”司马明德拿信给妻子看,两人虽老泪纵横,但心总算安定下来。 正文 第八章,曾莲子逼嫁黄雨熊,有情人泪洒庵堂 再说苏州知府黄巴山有个儿子名叫黄雨熊,生得矮胖猥琐,文章不好,科场无望,但歪点子多。黄巴山为他捐了个候补知县,又想为他找个好老婆,他想到了曾府家的千金,那可是个大靠山,可是那曾北国的女儿肯下嫁给他这样的奴才吗?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他想到了曾南山的大女儿曾莲子,她是小妾所生,地位低微,说不定曾南山会给他个面子。他打定主意,就央人去曾府提亲。 曾府老太太听了此事,心想:“这黄巴山过去跟老爷是个奴才不假,可现在毕竟也是五六品的官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写信给曾北国说明此事,曾北国回信说:“此事您老人家和南山弟商量着办就是。”老太太就和曾南山说了曾北国的意思,说:“依我看还是给小巴子一点面子吧!再说曾莲子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找个婆家了。”曾南山说:“我也这么想,她在新学堂里待久了,恐怕学坏了,不好收拾,不如就把她嫁出去,也随了黄知府的意。” 老太太点头说:“是,你说的对,让她整天在外,心野了就不得了了。”娘儿俩商议定了,叫过司马明华和崔云香说明此事,崔云香恨不得赶莲子出门,说:“对极了,早该把她嫁出去,让她到外面混,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老太太一面派人去回复黄知府,一面写信告知曾北国知晓。曾南山派家奴到新学堂中去告诉曾莲子要她立即回府有要事相商。曾莲子不知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还以为老太太出了什么事,不敢怠慢,收拾一下就跟着家奴回府了。回到家,曾二爷对她说明黄知府求亲的事,老太太已答应这门亲事,让莲子别再读书,回家准备当新娘子了。 这突而其来的变故,令曾莲子大惊,仿佛五雷轰顶,痴呆了许久,眼中的泪水不知不觉就流淌下来,她哽咽着说:“爸,这么大的事,您怎么就不事先和我商量,难道我真的是贱人的女儿,微不足道吗?”曾南山说:“你别想多了,你是爸的亲生女儿,爸怎么会看不起你,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嫁人了,再说这黄知府的儿子,爸见他长大,知根知底,不会让你吃亏的。” 曾莲子说:“我不嫁,我已有心上人了。”曾南山听了大怒,吼道:“我知道你在外面学坏了,当初就不该让你去学堂。你说,你那心上人是谁?”曾莲子被逼无奈,只得说出是司马鼎文表兄。曾南山恼怒说:“婚姻大事由不得你乱来,老太太说了算。” 曾莲子听了,知道此事不可更改,一声不响,偷偷出了角门,叫了一辆轿子往学堂里跑了。曾莲子回到女生宿舍,埋头就哭,哭得很伤心,几个女生见了上来问她,她只是哭。吴桃芳知道她和倪先生亲近,就把此事告知了倪先生。倪先生已猜到了几分,他到了女学生宿舍来,叫其他女学生先出去一下,等其他女学生走后,倪先生轻轻问道:“是不是家里要你嫁人?”曾莲子被一语中的,不禁放声大哭,泣不成声,倪先生安慰她说:“别太伤心了,身体要紧。”曾莲子哭着说:“我答应过司马兄的,现在我该怎么办?”她说着,翻箱倒柜,找出一把折扇交给你倪先生说:“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把这扇子交给他,这是他给我画的荷花,这是我们的信物,见物如见人。”倪先生接过扇子,打开看了一下,果然那荷花画得维妙维俏,翠绿的荷叶托着粉红色的花朵。倪先生欣赏了一下,立刻把它收好交还给莲子说:“还是等他来,你亲自交给你他为好。”曾莲子说:“司马鼎文自从落榜后就一直音讯全无,到哪里去找他?”倪先生说:“你放心,只要他心中有你,必然会来的。” 曾南山和太太崔云香闻知女儿又跑回了学堂,气得暴跳如雷,崔云香立刻带人去学堂抓人,否则夜长梦多。家奴们蜂拥而出,跟随太太向学堂跑来,他们来到学堂不管门卫的阻拦,冲进了女学生宿舍,女学生们见状都吓得跑了,两个老妈子抓住了曾莲子,不让她乱动。崔太太亲自将曾莲子的箱子打开翻看,发现了一封信,那信正是司马鼎文写给曾莲子的。崔太太抖开信,看了内容,气得鼻孔生烟,低声嘀咕说:“不要脸的东西,贱人生的种肯定没有好东西!”曾莲子想来夺信,无奈身子被老妈按住不能动弹,急得直流眼泪。 学堂洋会办和许多教习及诸葛艳丽都闻声赶来,洋会办也会说中文,他厉声说:“你们什么人,在这里胡闹,把他们赶出去!”教习们文质彬彬,见崔云香人多,不敢动手,诸葛艳丽认得是二舅母崔云香,出来说:“哟!是二舅妈来了,二舅妈什么事这么急,不可以告诉我吗?”崔云香见了诸葛艳丽,紧绷的脸才勉强装笑说:“哟,是艳丽吗,外甥女你好,我就告诉你吧,这个莲子太不要脸了,在学堂里勾引男人,所以要抓她回去。”诸葛艳丽说:“不会吧,我怎么没听说。”崔夫人满脸怒气,抖着手中的信说:“你看看,这是什么?不要脸的东西,你自己说,说完快跟我回去!”曾莲子挣扎说:“没什么说的,打死我也不回去!”崔夫人大怒,命令把她拖回去,几个家奴刚要动手,硬要把她往外拖,曾莲子抽空一头撞向桌角头,立刻头破血流,鲜血卟卟滴下来,催夫人见了冷笑说:“想用死来威胁,真是不要脸,死也要拖回去!”家奴们遵命,把曾莲子拖到外面,塞进一辆轿子,抬着走了。 洋会办和教习们知道是学堂总办的亲戚,是莲子的母亲,只得随他们走了。倪先生察看曾莲子的东西,那木箱子已被掀翻在地,箱子里掉出了那把画有荷花的纸折扇,倪先生拣起扇子打开看,只见上面沾了好几大块鲜红的鲜血,倪先生叹了口气,把扇子收好带到宿舍里来,因为曾莲子曾经托他把扇子交给司马鼎文。倪先生对着扇子,感慨万千,又无能为力。 诸葛艳丽问倪教习:“先生能知道些端倪吗?”倪教习把曾莲子和司马鼎文相爱的事说了,诸葛艳丽才知道底细,嗟叹不已。 曾莲子被抬回家中,关在后院《沁芳园》里不准出去,由贴身丫环杏儿照看她。后院的小门通向一个庵堂,庵堂里住着一位一心向佛的老处女,她是曾南山的大姐、曾莲子的大姑姑。她一生未嫁,皈依佛门,不问红尘中事。 曾莲子脸色灰白,心如死灰,常常来庵堂内对着佛像哭泣,大姑姑见了,不免发问:“是莲子吗?为何这样伤心?”曾莲子没有地方,没有人可以倾诉,见问,就把心中的事说了,大姑姑又问:“那人是谁?”莲子告诉她是吴江的司马鼎文表兄,大姑姑冷漠地说:“小姑娘不必太伤心,凡事都是随缘,如果你和他有缘,分也分不掉,如果没缘,合也无用。人的命运常常掌握在别人手里,个人的努力是无用的,特别是在这样的家中。另外,你也别奢求了,司马鼎文他不属于你,他属于曾春兰。”曾莲子大惊,不禁问道:“姑姑,真的吗?您听到什么了?”大姑姑闭目说:“我是猜的,你也不必当真,是不是日后会明的。”大姑姑说完再也不开口了,只是手里不断地捏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曾莲子听了,心里冷了许多,反而减轻了不少痛苦和悲伤。她将信将疑走出庵堂,静静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间有一只仙鹤在她头顶盘旋,哀鸣几声,朝远方飞去,她挣扎起来说:“仙鹤兄你带我去吧,远方是自由的天国,我多么渴望自由!”那仙鹤仿佛听见了她的喊声,停在半空中说:“你来吧,我等着你!”可是,莲子怎么也起不来,她仿佛被绳子捆住了手脚,无法脱身。她急出了一声冷汗,猛然醒来,却是南柯一梦。 她叫过丫头杏儿说:“你替我出去找他,我要见他最后一面,不然我嫁人了心犹不甘。”杏儿知道她说的他是谁,哭着脸说:“我不敢,不然我会被老爷打断腿的。”莲子说:“平时我对你象妹妹,关键时刻竟然这么胆小?”杏儿哭说:“这我知道,可是老爷多么厉害,你妈怎么死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曾莲子听了哑口无言。 姑苏学堂的同学们对曾莲子的事议论纷纷,知道曾莲子爱的是司马鼎文,都对她表示同情。吴桃芳说:“司马鼎文真不像话,这么久了也不来看望曾莲子,不知他中了不中?”庄兴楚心里明白,不好明说,只是替司马鼎文着急。他决定将此事偷偷告知司马鼎文兄。 司马鼎文在三棵树绣坊干了许久,生活安定下来后自然就想到了曾莲子,心中的思念与日俱增,但自己这样的境遇,又感到无脸见她。正在他犹豫不定时,门外有人轻轻叫他,他抬头朝外观望,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向他努嘴,正是庄兴楚。司马鼎文会意,放下手中活走了出去,庄兴楚将曾莲子的事告诉了他,司马鼎文大惊,说:“谢谢你来告知,我请个假就来,你先回去。” 第二天,司马鼎文向杏鹃告了个假,偷偷地走到了新学堂边,等到夜幕降临时,才摸进了学堂,到了倪先生的居所敲门求见,倪先生打开门后意想不到会是他——司马鼎文,急忙把他拉进房内说:“你怎么现在才来,她想你想得好苦?”司马鼎文急忙问:“她怎么啦?”倪先生把她被家人们拉回去,强迫她嫁给苏州知府黄巴山的儿子黄雨熊的事说了,司马鼎文听了,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倪先生拿出那把象牙纸扇说:“这是她去时托我交给你的,说见物如见人。”司马鼎文用颤抖的手接过扇子,只见扇子上有许多血迹,忙问为什么?倪先生说:“她死活不肯回去,想一头撞死在桌角上,结果头撞破了,鲜血流了一地。”司马鼎文听了,不禁嚎啕大哭,哽咽着说:“她都是为了我才受此痛苦,我该怎么办?”倪先生劝他说:“你先别急,慢慢想办法。对了,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据说家也不回,是吗?”司马鼎文黯然失色说:“惭愧得很,金榜无名,无脸回家,暂且在苏州替人打工度日。现在不知曾莲子如何了,我必须去找她,看她到底如何,是死是活?” 倪先生说:“是呀,你该去看她。”停了几秒钟,倪先生又说:“我的聘期已到,你舅舅仍要我留下,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得不离开这里。”司马鼎文听了,流泪惋惜说:“先生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许多事还要聆听先生教诲,现在看来已没有机会了。”倪先生说:“不必伤感,只要有缘仍然可以见面。”司马鼎文见时候不早,说声“先生保重!”告辞走了。 司马鼎文匆匆往曾府而去,那里路经熟悉,他知道曾莲子的居处在靠近庵堂的院子里,庵堂的门开在花园内,庵堂内住着一位不问世事的老处女——曾莲子的大姑姑。他到了花园边上,翻墙进了花园,庵堂门口有两个人守门,司马鼎文也翻墙进了庵堂,见庵堂内佛像前油灯忽明忽暗,一个老女人正在念经,他小心翼翼刚要绕过她走进内院,只听老女人咳嗽一声说:“谁呀?”司马鼎文心想:糟了,被她发现了,我该怎么回答?刚想退步,又听老女人说:“又是偷吃的猫,不抓耗子,真可恶!”司马鼎文听了,才放下心来,走进了后院。刚好杏儿出来倒水,见到司马鼎文大惊道:“你怎么进来的,快,躲到庵堂里去,这里人多使不得,我叫小姐出来见你。”杏儿使劲把他推回庵堂佛像后面的暗间里,进来对曾莲子说:“小姐,他来了,你快去见他吧!”曾莲子问:“谁来了?”杏儿急说:“还有谁,你去就知道了,快!”杏儿不由分说,拉起曾莲子就走。曾莲子跟她进了庵堂,在佛像后的暗间里,突然见到了日思暮想的司马鼎文,她心中一阵狂喜,脱口而出:“表兄,想得我好苦。”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紧紧抱在一起,两颗狂热的心激烈地跳动,互相都能感受到。杏儿见状退出了屋外。 沉默了许久,还是曾莲子先开口:“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倒底去了哪里?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司马鼎文忧伤说:“我考试落榜了,无脸来见你,其实你见到我又有什么用?”曾莲子说:“不管你中不中,这都无关紧要,我要的就是你的人,除了你我谁也不嫁,不然就去死。”司马鼎文说:“别这样,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想办法。”“有什么办法好想,要不就和你私奔。”司马鼎文摇头说:“象我们这样的大家庭能私奔吗?各种礼数、观念压都要把人压死,何况你曾府财大势猛,无论你逃到哪里,只要一张公文就会把你抓住。”曾莲子说:“那该怎么办?”司马鼎文说:“难哪,谁叫我们生不逢时,只有等,等到世道变了,或许会有相聚的日子。”“什么,等,等到人老花黄吗?”曾莲子说着就流下泪来。司马鼎文也泪流满面,说:“你还是忘了我吧,嫁人去吧!”曾莲子听了,哭着转身就走。 曾莲子哭着离开了暗间,跑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司马鼎文心空而痛,颓废地走出去,经过大姑姑身后,大姑姑突然间说:“你是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司马鼎文怔了一下,原来她都知道,不问世间事,却又事事关心。就反驳道:“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有错吗?”姑姑说:“你说的也对,只是空添麻烦而已。”司马鼎文说:“谢谢姑姑成全,晚生告辞了。”姑姑说:“慢,你进得来却出不去,曾府戒备森严,我送你出去吧!”大姑姑给他换上尼姑服,领他出了庵堂门,又出了花园门,让他去了。 大姑姑回到庵堂,进入内室,月色微明,坐在琴边弹起一首哀思曲:《秋水伊人》 “望断秋水,不见伊人的倩影,更残漏尽,孤雁两三声,往日的温情,只换来眼前的妻清,……”这琴声催人泪下,曾莲子被琴声吸引,人不由己来到窗檐外偷听,大姑姑觉察到了,说:“进来吧,坐坐。”曾莲子进来说:“大姑姑,听着琴声似乎也有难言之隐。”大姑姑停住琴说:“你也听出来了,只有同病才能相怜,不瞒你说,早年我也爱过,正因为爱得太深,不能自拔,所以才有现在的铁石心肠。爱情是把双刃剑,成了自然是幸福美满,败了就是痛苦的深渊。”曾莲子惊讶说:“原来如此,我也想做个终身不嫁铁石心肠的人,和大姑姑一起度过残生。”大姑姑说:“别胡说,我这条路千万走不得!我这里是漫漫长夜,青灯伴木鱼,一般人是受不了的。” 姑姑,既然你说你我是同病相怜,说来听听,也许能减轻你的痛苦。大姑姑深深叹了一口气,两行枯泪挂落下来,用低沉而忧伤的语调说:“别问了,我是死心人,不想让死心复活!”曾莲子见她如此,也不再追问。 后来,曾莲子见到庵堂内侍侯大姑姑的老妈,向她打听大姑姑的事,老妈脸色凝重,一口回绝说:“别问,我不知道,既使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曾莲子拿出几两银子递给老妈说:“你是怕我多嘴,传了出去对你不利是吗?你放心,我是快要嫁出去的人了,我保证打死也不传说出去。”老妈见了银子,心动了,说:“你保证守口如瓶?不然,我会被老爷打断腿的。”曾莲子说:“我发誓,只有我一人知道!” 老妈这才轻轻和她说起:“不瞒你说,大姑姑年轻时深居闺中,没有外人进来,找个异性说说话也没有,只有园里的花匠王小七常常碰到,这个王小七长得嫩白,又善解人意,常常给她买她最喜欢的东西吃,因此,他们俩就慢慢产生了爱情。以后发展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终于忍不住吃了禁果,这事被老太爷知道了,立即把可怜的王小七拉出去,活生生打断了他的腿,把他赶了出去。这事老太爷给阖府人封了口,谁也不准传出去,谁也不多说一句,因此,你们这些后来人谁也不知道。” 曾莲子听了吐了下舌头说:“原来是这样,那后来王小七死了吗?”“听说是死了,具体我也不清楚。”老妈说到这里,再也不说了,拿起银子就走。 二太太崔云香拿出信件对老太太和司马明华说:“这曾莲子真不要脸,私下勾引男人,您们看看,这信写得丢不丢脸。”她这话虽表面上是说曾莲子,其实是说司马鼎文,司马明华当然明白,她接过信说:“让我看看。”她看了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是我侄儿不好,我回去非教训他不可!”说着把信藏过了。老太太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当初就不该让她去学堂。比起来还是春兰姑娘厚道,这些地方她就不想去。”崔云香还想说什么,老太太说:“你还是早点回去,对曾莲子看管紧点,别再出什么事!”崔云香见老太太下了逐客令,只得悻悻离去。 正文 第九章,司马鼎文认亲,上官敬业办厂 司马明华太太看到崔云香送来的信后,心里像煮了一锅粥,“这侄子名落孙山一定是和莲子相恋有关,一心不能两用,不然,凭他这样的天赋,怎么会落第?莲子真是个祸根,这祸根必须抜掉!”她这么想了一夜,第二天来到后院,听到有人在伤心地抽泣,问守门的老妈子是谁在哭,老妈子告诉她是莲子。司马明华推门进来,杏儿听到响声迎了出来,跪下磕头说:“不知太太到来,有失迎接。”司马明华说:“起来吧,带我去见曾莲子。”杏儿把太太带到曾莲子面前,只见曾莲子脸色苍白,目光迟滞,衣服褴褛,头发凌乱。司马太太叫杏儿先出去,然后轻轻对曾莲子说:“孩子,别这样,我知道你没有亲妈,心里有苦,有什么伤心事尽管对伯母说。”莲子抬头见到是司马鼎文的姑姑,以为救星到了,脸上露出一点希望之光,说:“伯母,父亲和后妈要逼我嫁给毫不认识的黄雨熊,其实我心中有人,我该怎么办?”司马太太说:“你说的人是司马鼎文对吧,其实他并不好,家境困顿不说,才学也一般,举人也没考上,你跟了他是要吃苦的,不如嫁给黄雨熊,他虽没见过面,听说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应该不会有差,况且又是个候补知县,父亲又是本州知府,真是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这样的人不嫁,还要嫁给谁呢?听伯母的没错,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父亲这样决定也是为你好。”曾莲子被说中了心中人,说:“伯母,可是我们两人都有誓言,怎可违背?”司马太太说:“什么誓言,他现在连去向都不知道,这样的人能有责任心吗?怎么可以信赖,听伯母的没错。”曾莲子被说得哑口无言,只是暗自流泪。 司马太太抚摸着莲子的脸说:“有什么困难,什么想法尽管跟伯母说,我会把你的嫁妆办得风风光光的。” 司马太太走后,许多晚上,曾莲子思绪万千,情思绵绵,对着月光和泪写了许多哀思词。 司马鼎文从曾府庵堂中见到曾莲子后,思念之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激烈,特别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几乎无法入睡。春节就要到了,家家户户准备过年,打扫门户贴春联,一派喜闹景象,司马鼎文却是萎靡不振。杏鹃暗中对母亲说:“可能是过年了,他没有亲人,所以如此。”母亲说:“这也是的,每逢佳节倍思亲,依我看,不如认他做个干儿子,让他多少感到有些人间的温暖。”杏鹃听了也很高兴,说:“妈,你想得对极了,我也很喜欢有这个哥哥。” 母亲姓苏,人们叫她苏妈妈。苏妈妈和杏鹃来到司马鼎文住所,对他说:“你说自已是孤儿,世上没有亲人,心中一定很凄苦,我也很同情,这样吧,你若不嫌弃,我认你为干儿子如何,杏鹃认你为哥哥可以吗?” 司马鼎文说自己是孤儿本是瞎造的,现在被她母女认真起来,不知该怎么对付?可是见她母女的眼神流露出那么诚诚恳恳,情意深重的样子,怎能忍心拒绝,就故作姿态点头说:“好极了,谢谢师母和妹妹。” 母亲和杏鹃见他已应允,高兴异常,她们把这件事告诉了上官敬业,上官敬业知道这孩子又勤快又聪明,当然也十分乐意,一家人摆了一桌酒席,请娘舅苏明道和亲朋好友来,司马鼎文拜了干爹和干妈,母亲很高兴,包了一个大红包送给他,算是完成认亲礼节。 上官敬业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钱也挣得多了,小小的店铺已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他想把生意做得大一点,听说洋纱洋布的销路很好,他就想办一个洋布厂。他有个朋友在上海开绸缎庄,名叫迟里行,苏州和上海不远,他就去上海找那迟里行商议,迟里行久在上海,经常和外国人打交道,熟悉各种门道,听他要办洋布厂,心想,看不出这个土佬心比天高,有几个钱就想上天捞月,意境高远,不过这也太前瞻了,敢于洋人抢生意,上海滩都没有几个人。迟里行转而一想,不管他成与不成,这个土佬是个爆发户,借此机会敲他一笔也不错,主意打定就说:“要想办洋布厂是个大好事,本国如果也能生产洋纱、洋布,可比国外进来的要便宜很多,这可是个大买卖,可是这洋布厂得有洋机器,这机器在外国人手里,不好搞,”上官敬业听了心里纳闷,说:“老兄在上海混了这么多年,洋行,洋买办都有来往,一定可以帮我搞到机器的,是不是?”迟里行笑说:“有是有几个朋友在洋行里做事,不知愿不愿意帮忙。”上官敬业恳求他帮忙,他说:“我先和几个朋友联系一下,有了门路再通知你,反正苏州离上海也不远。”上官敬业听了很高兴,说:“好,那我先回去,专候佳音。” 上官敬业回去后,迟里行找到在洋行里做买办的朋友刁益谦,说:“有个朋友想买几台洋织机,不知能否买到?”刁益谦带着一副眼镜,眼镜后的三角眼闪着绿光,听了说:“这机器洋人不大愿意卖给中国人,怕是中国人生产出了洋布,影响到他们的生意,上次有个山东洋务局的总办也想买这机器,结果是碰壁回去。你的那个朋友是什么来头?有什么背景?和你的关系如何?”迟理行说:“我的这个朋友是个苏州土佬,哪有什么背景和来头,和我也不过是丝绸生意上的来往,这土佬这几年发了些财,看到洋纱洋布生意很好,所以就动了心,想办一个洋纱洋布厂。”刁益谦说:“既然如此,那就回绝了他吧!” 迟理行闪了一下金鱼眼说:“老兄,这到嘴的肥肉为何不吃?”刁益谦皱了下眉头,说:“这话怎讲?”迟理行说:“新的机器买不到,我们买些二手货充新的,外面重新油漆一下,谁也看不出,何况那土佬?”刁益谦拍了下大腿说:“唉!我真笨,怎么想不到这一层。可是这事成了可要五五分成的,否则我不干。”迟里行笑说:“你我是什么关系,是铁杆兄弟,别说五五分成,就是你六我四也行,这钱我不是很计较的,真的!”迟里行一本正经的样子,刁益谦才放下心来说:“好吧,你叫他带上定金到上海来,我们先签个购货合同,等到机器到了再付全部款银。”迟理行说:“好,事情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发电报给他。” 迟理行到电报局发了一个电报给上官敬业,当时的苏州电报是专供政府衙门用的,发给普通百姓要通过苏州洋务局转送。洋务局总办叫陶三夏,看了这份电报心里忿忿不平,暗说:“你一个什么上官敬业要办厂,怎么事先没在我这里登记,真是岂有此理?”他把电报压下,派一个差办去叫上官敬业过来训话。 上官敬业听到洋务局传他不知何事?忐忑不安来到洋务局,陶三夏拍着桌子说:“你要办洋布厂怎么不来我这里登记,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衙门?还有没有我这个总办?”上官敬业说:“老爷,我确实不知这些规矩,下次不敢了!”陶三夏瞪眼说:“先罸款五十两银子,这里有份上海来的电报,付了银子就拿回去吧!”上官敬业不敢说个不字,乖乖交了银子才拿到电报。他看了电报才知是上海的迟理行要他到上海签合同的事,他既紧张又兴奋,向陶总办磕了三个头才走出洋务局。 上官敬业回到家中,嘴上掛着笑容,杏鹃母亲见了问道:“何事这么高兴?”上官敬业拿出电报拍了拍说:“我要办大事了,这叫刘皇叔兵进西川,前途无量。”苏流芬听不明白他说什么,急道:“别卖关子,倒底什么事,这么高兴?”上官敬业这才同她说起要办洋布厂的事,并说,洋机器买到了,只要机器一到手,我们就要发大财了。 苏流芬听了担忧说:“发财,没哪么容易。我看守着这份家业就不错,你做你的丝绸买卖,我和女儿做刺绣作坊已经不错了,心不可太贪,何况这社会人心险恶,稍不留神就要倾家荡产。” 上官敬业说:“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看到眼前,不考虑日后。” 女儿上官杏鹃听了说:“妈,爸他想闯就让他闯吧,我们继续做绣品作坊,若是爸成了最好,若是亏了,我们还有口饭吃。”上官敬业点头说:“还是女儿说得对。” 上官敬业带着银子去了上海,找到迟里行,迟里行说:“老兄,这机器洋人不肯卖,幸亏我的朋友这位买办好没歹说,才同意卖给你,不过价格不便宜。”上官敬业说:“买到就好,价格贵点不要紧。对了,那个买办叫什么?我得谢谢他。”迟里行笑说:“你这人会感恩不错,这买办姓刁,名叫益谦,你得请他吃顿饭。”上官敬业说:“哪当然,有劳迟兄请他来。” 晚上,迟里行带上官敬业到金陵饭店里,那饭店气势轩昂,灯火煊煌,上官敬业见了,心里暗自嘀咕:这地方太贵了,平时连正眼都不敢看,今儿被逼无奈,轻轻对迟里行说:“咱们换个地方吧,这地方太洋气了!”迟里行说:“你不是要办洋厂吗?越洋气越好。其实这地方不贵,你放心吧!”迟里行当然揣摩到上官敬业怕花钱的心理。 上官敬业身不由己,被他领进了酒楼,在三楼的包厢里,他一眼就瞅见了架墨镜穿西装剪头发的人,知道这就是刁益谦了,旁边还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大概是刁买办的相好。迟里行介绍说:“这位就是刁益谦先生。”又对刁益谦说:“这位就是上官敬业老板。”刁益谦站起来说:“久仰,久仰!”上官敬业作个揖说:“幸会,幸会。” 互相寒喧了几句,摆上了酒菜,迟里行说:“我们叫个局热闹热闹如何?”上官敬业知道要叫女子相陪,说:“免了吧,这个我不习惯。”迟里行说:“入乡随俗,慢慢就习惯了。”说着不由上官敬业,叫下人去叫去了,不一会来了两个女子,一个叫连心,一个叫随意,连心生得白嫩,露着白白的脖子,过来就依偎在上官敬业身旁,随意生得娇艳,早就认识迟里行,上来搂住迟里行撒娇说:“迟老爷,你还没忘掉我,看来还有点良心。”迟里行随手夹了一块肥肉送到她嘴里说:“怎会忘掉你呢,忘不了,一辈子都忘不了。” 上官敬业看着心里很不自在,但为了办事,也只能忍着。酒过三巡,刁买办才拿出几张照片话归正题说:“这是机器的照片,上官兄看看,如果没问题,明天到我洋行里把合同签了。”上官敬业拿过照片仔细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因为他连机器的影子都没见过,就回头对迟里行说:“迟兄,这机器你比我内行,你看看,你说行就行。”迟里行说:“这机器我是见过不少,不过最后定夺还得靠你自己。”“是,那倒也是,我是怕买错了,用不上。”迟里行见他迟疑,说:“机器肯定没问题的,这点你放心,上海好几家厂都在用,你不信我带你去看看。再说你我还有刁益谦都是朋友,有什么不放心的。” 经迟里行这么一说,上官敬业悬在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点头说:“哪最好,你带我去看了,心里就踏实了。”刚说着,那浓妆艳抹的女人却叫起来说:“刁老爷,你答应我的翡翠项链还没买呢!”刁益谦说:“我现在手头紧,大老板在面前,你叫他给你买吧!”那女人笑了,对上官敬业说:“上官老板,刁老爷说您会给我买的,是吗?”上官敬业知道在敲竹杠,可是心里想想,人家替你办事,谢谢也是应该的,就说:“要多少?我出。”女人说:“不多,八千银子。”上官敬业吓了一跳,说:“一条项链这么贵?不会吧!”刁买办接话说:“她要的是那种嵌了钻石的项链,一颗钻石就得几千銀子。我现在没钱,就算先借你的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上官敬业想推辞也推辞不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上官敬业回到客栈,心痛花了许多冤枉钱,心中又觉不踏实,毕竟这机器连个影子都没有见着,第二天,他来找迟里行,说了自己的顾虑,迟里行早己猜到他想法,说:“老兄,别急,合同慢点签,我先带你去看看上海洋布厂里的机器,看了你就放心了。”说完后,迟里行就带他去了一家官办的洋布厂,那厂子外面有几个护厂兵勇守门,返里行走上去找到兵头说:“我们想来参观一下,行吗?”兵头瞪着怪眼说:“你是什么人?你当我们这里是菜园子,想来就来,滚!”迟里行笑说:“老总,我们是外地来的,也想办个布厂,想看下你们的机器。”说着,递上五个银元,那兵头见了,才笑颜一开,说:“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们是同行,理应互相帮助。来,来,请进。”兵头把他们领进了车间,车间内一排排织布机轰隆隆地响着,震耳欲聋,迟里行指着一台机器对上官敬业说:“就是这种机器,你看看和照片上的是不是一样?”上官敬业拿出照片对照了一会,确信一样后,才和迟里行告别了兵头,走出大门,往刁益谦的洋行走去。 到了洋行里,刁益谦早己在那里等候,他拿出几份合同给上官敬业看,合同上写着购买机器型号数量和价格以及付款和交货日期,上官敬业见写得很周到详细,看不出什么破绽,就签了字。根据合同规定,要先付一半的款项,上官敬业拿出银票付了款,双方客气了几句,就回来了。 路上,上官敬业托付迟里行说:“迟兄,这里的事还望你催催,多多拜托了!”迟里行笑说:“老兄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洋人办事都很认真的,决不会拖三拉四,耽误了日期是要赔款的。”上官敬业这才放下心来,坐船回苏州去了。 刁益谦来到上海官办洋布厂,找到总办说:“你们淘汰下来的旧机器有吗?”那总办和刁益谦很熟,经常有买卖来往,就说:“多得很,仓库里堆满了,正想找你想法子修理或处理掉。”刁益谦说:“这些旧机器老掉牙了,有什么用,扔了算了,我有个熟人是收购废铜烂铁的,你就卖给他吧!”总办瞪大眼说:“什么?当废品卖掉,这怎么行,账面上就亏大了,怎么向上司交代?”刁益谦笑着说:“账面上怎么做,你定然有办法的,我也不会亏待你。”说着递过一张二千两的银票。总办见了银票,心动了,说:“看你老兄的面子,就卖给你,其实许多机器修一修还可用的。”刁益谦说:“修什么,现在新式机器多了,性能强多了,谁还用这种老机器?” 刁益谦用买废品的价格买了十几台机器,立刻通知迟里行把机器重新粉刷一下,稍作修理,装箱运到苏州给上官敬业。刁益谦不放心,让迟里行赶到苏州去,货到收款。迟里行来到苏州,货已到了,他找到上官敬业要他立即把余款付清。上官敬业说:“这机器倒底行不行,总得装起来试试才能付款。”迟里行怕露出了马脚,逼着说:“合同上写的明白,货物到了付款,有什么问题找我好了。”上官敬业见他催得急,又是多年的熟人,虽说心里不踏实,被逼无奈,说:“好吧!有问题我可要找你的!” 迟里行拿到了款项,心里一阵狂喜,暗自说:“今天我宰了一头肥猪!”他回到上海和刁益谦两人分了赃,祝贺合作成功。 正文 第十章,建厂房受阻,买机器受骗 机器买来了,厂房还没有,上官敬业在城里南门边买了一个荒废的花园,准备改建成厂房,委托老婆舅苏明道打理一切,那天苏明道正指挥工匠们平整土地,突然冲进来一伙人,说这块地是他们的,要苏明道和工匠立刻离开。这块地是苏明道亲手买的,心里十分清楚,怎会是这些人的,就说:“你们这些人是什么人?竟然白天说梦话,这地是我亲手买的,怎会是你们的?”那伙人中一个为首的猪头狗眼,粗袍短服,上来抓住苏明道就是两个耳光,吼道:“胡说八道,这块地是我花大钱买的,你看看这是什么?”汉子拿出一张买卖文书在苏明道眼前晃了晃,苏明道哪里肯信,挣脱了他的手,也吼道:“你才是放屁!工匠们别听他胡说,把他们赶出去!”那汉子大怒,捋起袖子一把拧住苏明道,吼道:“你这厮敢这样对我说话,不给你点厉害瞧瞧怎认得我阿豹大爷!”说罢一拳猛击在苏明道眼角上,只听苏明道惨叫一声,眼中鲜血涌出,双手护住眼睛,痛苦万分。汉子随手一推,把苏明道推倒在地,又叫众人动手,众人个个如凶神恶煞挥拳就打,吓得那些工匠都纷纷逃跑了。 苏明道被几个工匠扶着回到上官敬业家,上官敬业和苏娘子、上官杏鹃见了,忙问所以?工匠们把事情经过細细说了,上官敬业大怒,心想:天下竟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人,难道没有王法了。 上官敬业带着一伙人,拿着棍捧和买卖文书到废园里去找那些人评理算帐,进了园子,只见那粗袍短服的人冲着上官敬业说:“上官老板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上官敬业吃了一惊,认得是苏州有名的恶棍“杀猪豹”,心里有几分胆寒,因为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这杀猪豹是有名的赖汉,躲都躲不及,今日找上门来,不知该如何对付。上官敬业勉强搭笑说:“原来是阿豹,这园子是我家早买的,不知你为何在此?”杀猪豹满脸横肉瞪眼说:“原来是这样,你不会搞错吧!这园子可是我刚刚花大价钱买下的,因为地处闹市,准备开个烟馆,你看这是我的买卖文书。”上官敬业不信,拿过文书仔细看了,确实不错。 原来这园子的主人是个赌棍,起先把园子卖给了上官敬业,后来听杀猪豹说愿意出大价钱买他的园子,说:“你来迟了,我已把园子卖给了别人。杀猪豹说:“不碍事,你只要再写一份买卖文书给我就行。”那赌棍就又写了一份文书给他,杀猪豹照样付了银子。 上官敬业说:“你等等,我也有文书。”上官敬业拿出文书给杀猪豹看,杀猪豹看都不看,拉着脸说:“我不管,反正这园子是我先买的!”上官敬业知道没法和无赖说理,立刻去找那园子主人赌棍,这赌棍拿了两家的钱早跑了,哪里找得到。上官敬业觉得直接和这种无赖打交道没有结果,不如到官府去解决,也许会好些,因为无赖毕竟还有点怕官。无奈之下上官敬业只得花了不少银子找讼师写了一张诉状,依讼师告到官府,可是过了好几天,官府没有回音,上官敬业去问讼师,那讼师说,状子己交给衙门中的刘师爷了,刘师爷说衙门内案子太多了,你这小事不知什么时候才轮到传唤。上官敬业听了,心里急得很,厂房没着落,买来的机器没地方放,放在外面风吹雨淋,怎么得了。上官敬业只得依讼师去催催,讼师早与刘师爷串通好了,要敲他银子,讼师说:“要想早点审案,你就得打点打点,这你还不明白吗?”上官敬业无奈,只得又拿出五十两银子给师爷。讼师扣了三十两,只拿二十两银子给师爷。 师爷吃了一家又想吃第二家,他找到杀猪豹,把上官敬业告他的事透露给他,杀猪豹笑笑说:“不怕,让他告吧!”师爷本想他会发慌,央他帮忙,谁知是这态度,不吓吓他,怎能捞到银子?就说:“上官敬业可是本地大财主,他要告你,你就得把地还人家,人家先买的地,你怎能抢他的。”杀猪豹笑说:“师爷,实话告诉你,这烟馆不是我一人开的,大老板是曾府二少爷,我是明的,他是暗的,不然我也没这胆量。”师爷听了,才知其中奥妙,心想不如直接找曾青书,肯定有好处。师爷来到曾府,守门的禀报进去,曾青书出来和他相见,师爷把上官敬业告杀猪豹的事说了,并把杀猪豹说曾青书是后台大老板的事也说了,曾青书大怒说:“别听他放屁,这该死的杀猪豹到处乱咬。”师爷说:“既然这事和少爷无关,公事公断,杀猪豹肯定要输,我也先告辞了。”曾青书本想派个人暗中告诉黄知府要他帮忙,谁知被师爷挑明了,心中虽不乐意,可也无奈,说:“黄知府是我家什么人,你应该明白,虽然我不是烟馆的大老板,但杀猪豹是我的一个朋友,朋友的事还是要帮的,所以这官司还请师爷多多包涵。”说罢,命佣人封五十两银子递给师爷,师爷心中明白,点头说:“多谢二少爷,具体事包在我身上,黄知府那边也请打个招呼。”曾青书说:“这我知道。”师爷揣着银子,满心欢喜去了。曾青书见他走了,愤愤不平“屁”了一口说:“阎王好对付,小鬼难缠!” 师爷把这诉状递上去,这苏州知府正是黄巴山,知道理屈的是杀猪豹,而杀猪豹的靠山是曾青书,可是曾府怎么可以得罪,一时踌躇不定,师爷知道他的心思,说:“这事不难,赌棍已跑,谁先谁后无人对质,把园子判给杀猪豹,曾府有的是银子,让杀猪豹多拿出些银子给苏明道养眼瞎的病,让上官敬业另外去买块地就好了。” 黄巴山听了虽觉得有理,但把园子判给杀猪豹怎能人口服心服?师爷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附耳过来说了几句,黄巴山也笑了。 过几天知府差人传唤上官敬业、杀猪豹审案,双方在公堂上跪下,黄知府问:“到底是谁先买了这块地?”那杀猪豹说是先买这块地,上官敬业说是自己先买,各执一词,黄知府说:“现在这园子的主人跑了,无法对质,这样吧,你们两人抓阄决定好吗?”那杀猪豹已得到内信,点头说好,上官敬业无奈只得应允,心想或许还有一半的胜算。黄知府叫师爷写好两纸,一张上面写着先买,一张上面写着后买,把纸捏成一团,丢在堂下,黄知府让杀猪豹先抓,杀猪豹立刻上去抓了一张,打开递给师爷,师爷把纸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先买”二字,师爷把纸给堂上所有人看了,然后要上官敬业去抓,上官敬业是个老实人,既然杀猪豹已抓到“先买”纸条,后面这张肯定是“后买”两字,气愤得说:“不抓了!”黄知府说:“这是你们的运气,怪不得本府。”黄知府随即把判词写了,判词将废园子判给杀猪豹,杀猪豹要拿出三百两银子给苏明道治眼病。判状丢给上官敬业,上官敬业看了当然不服,喊冤道:“我花钱买的地突然就没了,这怎么说得过去?”黄知府说:“这你得去找那赌棍去要,赌棍跑了,本府也没有办法。?” 其实这两张纸上师爷都写得是“先买”,让杀猪豹先抓,接着看上官敬业的动作,如果他不抓了,那就万事大吉,如果上官敬业不入套,也去抓阄,无非是说师爷写错了,再想办法也不迟。 杀猪豹得到了地,又找到原来的园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威胁说:“你这小子,一块地卖两户人家,把先前钱退一半还我,不然我抓你见官。”那赌棍怕他,只得还他一半钱。 上官敬业垂头丧气回到家中,苏娘子见了忙问结果如何?上官敬业把判状给内人看了,苏娘子说:“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据伙计说,杀猪豹经常和曾府二少爷混在一起,我看他们是一伙的。曾府官大气粗,黄知府又是他家佣人出身,官官相护自古而然,我们还是认输吧!”上官敬业眼瞪得老大,冲着内人喊道:“打瞎了眼的是你兄弟,你能忍得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下!”苏娘子说:“不忍又怎么样,你能打赢这场官司吗?”上官敬业说:“我要到省里告他,再不到京城去告!”苏娘子说:“你去吧!只怕你输得更惨。” 司马鼎文也猜到些眉目,知道曾府势大,就劝说:“干爹,干娘说得对,先忍一忍,把机器安好开工生产是要务,如果打官司,恐怕三年五载也没结果,我们拖不起。”上官敬业听了觉得有理,就带着司马鼎文一起又去买了一块地,盖起了厂房,又去外地请了几个纺织师傅来,准备安装机器开始生产。那几个师傅是洋务局官办布厂里请来的,仔细看了买来的机器后说:“唉呀!这些机器太旧了,我们厂早就不用了,你们怎么还买这些旧机器?”上官敬业听了大惊说:“我是托上海朋友买的,他说是外国刚出的机器,怎么会是旧的?”师傅说:“你肯定是被人骗了,我们天天和机器打交道,是新是旧还看不出来。”上官敬业不相信,仍要师傅安装起来试试,师傅们没办法只得安装机器,结果许多机器缺少零件,开都开不起来,别说织布了,勉强安装了几台,司马鼎文看了也着急,问上官敬业:“款子还没付完吧?”上官敬业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跺脚说:“我立刻去上海找他!”这里上官敬业准备赴上海找迟里行算账。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谓树大招风,苏州城里的厘金局(税务局)黄总办刚刚补缺上任,为了得到这个缺,送了藩台大人几千两银子,几乎连裤子也当了,今儿上任口渴得很,早已听说上官敬业办了个洋织布厂,心想,这可是个大户,吃他几口不为过,立即派委员前去查看,这委员来到厂里,转了几圈,看到许多洋机器,说:“这机器是从哪进来的?”上官敬业回答说:“是从上海进的。”“走的是水路还是陆路?”委员又问。“是装船来的。”上官敬业不明白他问这干吗?委员拉下脸说:“既然是从水上过的,我局水上有个关卡,为什么不交税?”上官敬业说:“我也没见有这个关卡,所以没交税。”“好了,这是偷税漏税,要罚款!”“罚款?罚多少?”上官敬业吃了一惊。“三万两银子,一分不少,否则抓你坐牢。”委员一脸严肃。 上官敬业被吓着了,跳起来喊道:“这机器我也不要了,都给你们好了!”委员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说么好,司马鼎文在旁,明白其中奥妙,带笑说:“局爷,你来了半晌了,辛苦了,滴水未沾,不如先吃顿饭,歇歇脚再说。”司马鼎文硬拉着委员上了酒楼,摆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几杯酒下肚,司马鼎文说:“局爷,不瞒您说,我们厂刚刚起步,东西还没生产出来,资金周转很困难,再说,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求局爷减免些。”委员端着酒杯说:“还是你小伙子懂事,不然我真的派人贴了封条。这样吧,我回局里向总办禀报一下,能减免尽量减免,这事总办说了算,我只是跑腿而巳。”司马鼎文问:“你们总办尊姓大名?”委员说:“姓黄,尊号百民。”司马鼎文说:“求局爷在黄百民总办面前求个情,减免减免。”委员听了伸过手来说:“好吧!给我点润嘴费。”司马鼎文虽满腔怒火,但还是强压下来,给了委员五十两银子。 黄百民在衙门里踱来踱去,整天就为这事等消息,终于看到那委员喝得红扑扑的回来了,急忙问事情如何?委员说:“看样子场面不小,有十几台崭新的洋机器,是个大佬,我敲了他三万两,他求我少点,您看怎办?”黄百民说:“唉呀!你怎么不开口多点,这机会难得。”委员说:“开太多了不行,真的黄了他,日后我们吃什么?其实这是个虚数,我们只要实惠,帐面上的数目是要缴公的。”黄总办点头说:“对极了!对极了!你真会办事,在我手下我决不会亏待你的。”委员凑近说:“我要他实惠一万,帐面上五仟如何?”黄总办想了想也差不多了,除了给藩台的八九千,自已还略有小进,何况还只是第一票。 过了几天,委员又来到上官织布厂,向上官敬业和司马鼎文说:“总办说了,同意减免点,就二万八仟了,再也不能少了!”上官敬业听了,气得脸都发白,司马鼎文拉过委员轻轻说:“兄弟,有什么变通的办法吗?”委员见了正中下怀,说:“兄弟,我把你当自已人,所以给你掏个底,我们这位总办好说话,只要你给他点实惠,帐面上的罚款可以少点。”司马鼎文明白这位总办要索贿,可是你不给他怎么过了这道关?就问:“总办要多少?”委员说:“给他一万两,帐面上可以减到五仟。”司马鼎文思忖一下说:“待我同上官老爷商议一下,毕竟是老爷说了算。”委员点头说:“行,过几天我来讨信。” 委员走后,司马鼎文向上官干爹说明此事,上官敬业气愤说:“岂有此理,我去省里告他,看他能当几天官。”司马鼎文知道现在当官的都跟着钱转,干爹的理想世界并不存在,就去把这些事告诉了苏妈妈和杏鹃,苏妈妈流泪埋怨说:“早就要他别贪心,办什么厂,现在可好,机器受骗,又要罚款,我们辛辛苦苦半辈子挣的钱,如何经得起这样糟蹋,我看把厂关了算了,省的以后还有数不清的麻烦!”司马鼎文说:“现在要关厂也迟了,罚款还是要交的。”杏鹃说:“事巳至此,后悔也没用,只能同那委员交涉,尽量少点。” 三人统一了思想,到了家里,同上官敬业说了,上官敬业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按司马鼎文的意思去办。司马鼎文同厘金局几次交涉,终于把实惠降到八仟,帐面上罚款伍仟。 这事一了,上官敬业就动身去上海找迟里行算账,司马鼎文不放心,一边去告知干娘和杏鹃,一边追赶上官敬业,陪他一起去上海。 他俩来到上海,去找迟里行,迟里行早就关了门店,踪迹全无。他们又来到太古洋行,打听刁益谦消息,洋行里人说,刁益谦早就辞职了不知去向。这下上官敬业才确信上当受骗了,心口一闷,眼睛发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昏倒在地。司马鼎文也很气愤,但此刻救人要紧,他拦住一辆黄包车,将上官敬业送到附近的教会医院,幸亏司马鼎文在新学堂学会了一些英语,此时派上以用场,经过洋大夫的诊治,上官敬业总算苏醒过来。洋大夫要上官敬业安心休息不可操劳,司马鼎文付了医疗费,带上官敬业坐船回苏州。船上,上官敬业有气无力对司马鼎文说:“祖训,经商者以诚信为本,我遵守诚信二字,生意才越做越大,看到洋纱洋布价格便宜,东西又好,真想自已也搞一搞,不信中国人搞不过洋人,想不到今日中了奸人之计,而这些奸人偏偏又都是中国人,你说这中国人的素质和教养都失落了,我还有希望吗?”他“唉”叹了一口气,说:“本以为靠勤奋能发家致富,谁知创业如此艰难,处处受阻,悔不该当日不听内人劝阻,以致有荆州之败。”司马鼎文劝他说:“别这样想,慢慢来,吃一亏长一智,事情总会好转的。” 上官敬业和司马鼎文回到家中,司马鼎文把路上的情况细细告诉给干娘和杏鹃姑娘听,苏娘子和杏鹃十分感谢司马鼎文的救援。不久,上官敬业就病倒了,常常吐血,身体瘦弱,新办的布厂也停工了。 正文 第十一章、曾莲子出嫁,司马鼎文订婚 不久,黄府迎亲的日子就要到了,曾府上下都为了曾莲子的婚事而上下忙碌,等一切都准备完毕,黄雨熊的迎亲队伍来了。 黄雨熊今天穿戴一新,骑着高头大马,胸前带着大红花,领着一伙人来到曾府,曾府早已准备了迎接鞭炮,大开府门,送曾莲子进入花轿,然后鼓乐齐奏,热闹非凡。为了摆阔,迎亲队伍有十匹高头大马开道,马前是一班衙役拿着水火棍敲锣开道,马后是吹鼓手吹吹打打,乐队后是踩高跷表演,高跷队后是许多侍女提着红灯笼,灯笼上写着‘黄府’二字,侍女后是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八人抬的装饰华丽的花轿,花轿后跟着一排排衣服整洁的老妈子,老妈子后边是几个壮汉抬着陪嫁的礼盒,礼盒上都扎着彩带,里面摆放名种器物衣饰,随后是十几个伴娘,坐着彩车,彩车后又是鼓乐队押后。 这气势好大,队伍足足摆了有半里长,还要绕城一周,人们都知道是黄知府儿子娶媳妇,纷纷出来看热闹,街道两旁都站满了观看的百姓,还有许多衙役在维持秩序。 随着锣鼓声响,迎亲队伍来到了三棵树绣花店所在的那条街上,人们早已轰动,绣坊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司马鼎文也在其中,他正踮着脚尖看,突然那黄府的灯笼映入眼帘,他一问,才知是苏州知府黄巴山的儿子黄雨熊迎亲的队伍,他心中猛然一震,那娶的姑娘不就是曾府的曾莲子吗?他盯住缓缓而来的花轿看,可是花轿封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到。他心中一阵阵痛楚,不知花轿中的人现在是什么感受,他真想冲进队伍,把那昂头挺胸神气十足的黄雨熊拉下马来,可是,他还是冷静下来,暗想:人家毕竟是候补知县,而自己什么也不是,连生存都成问题,有什么资格去爱曾莲子呢?他想吧,叹了一口气,伤心而颓废地挤开人群回到绣花店内。 他想了许多,等到迎亲队伍走远了,才慢慢清醒过来。他回到绣花店,情不自禁拿出那把象牙柄的莲子送他的唯一信物,见到扇子,仿佛又听到莲子那亲热甜蜜又动人的声音,又闻到她那头发上散发的香气,他不禁潸然落泪,展开纸扇慢慢细看,那几滩血迹变得异常醒目,异常震撼人心,他不忍心看到这些为自已而流的鲜血,拿出画笔来,一边流泪,一边慢慢将那几滩血迹改成鲜红的随风搖曳的花蕾。 正在他全神贯注伤心抹泪画图的时候,上官杏鹃和母亲已来到他的旁边,见到这一幕,杏鹃不禁问道:“这扇子这么精致,是谁的?我看你一边画图,一边流泪,到底为何?”司马鼎文听到此话才知有人在身边,而且就是主人母女,连忙止泪掩饰说:“这扇子是亲人的,没什么,只是思念亲人。” 到了晚上,他实在受不了,来到酒楼里借酒消愁,酒喝了一半,又见那苏小倩在唱曲,醉眼矇眬中,那亭亭玉立的苏小倩仿佛就是曾莲子。他招手让苏小倩过来,苏小倩抱着琵琶来到他身边,认出这位公子就是曾经请她唱过《姑苏夜月》曲的那位曾府的亲戚,因为他那龙眉凤目每次眨动都透着清高之气,玉一样的肌肤因酒而白里透红,像桃花带露,芙蓉出水,高鼻长直,仿佛玉雕,真是世上美男子,应是天上来,人见人爱。苏小倩心中爱慕已久,只是见了一次再也见不到他了,今日又见到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充满激情默默含笑地问:“公子,你要唱什么?”司马鼎文说:“请姑娘给唱一曲《枉凝眉》吧”这是一首相思哀愁之曲,苏小倩弹奏起琵琶,舒展歌喉,唱道:“一个是阆菀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她,若说有奇缘,为何心事终虚化……”唱到动人处,句句都撞击着司马鼎文的心,司马鼎文边听边两颊淌满了相思泪,苏小倩看出他有什么心事,不然不会这么忧伤,一定是爱情上有了波折,她想,哪个姑娘这么不知好歹,连这样的玉人都不要,如果是我,我就会一刻也不离开他,让他躺在我怀中,让他安然入睡,可是我没有这份福气。 苏小倩正这么胡思乱想,司马鼎文已站了起来,趔趄地走到她跟前说:“这是给你的小费!”苏小倩连忙扶住他说:“公子,你有什么心事吗?或者是我唱得不好,如果是我唱得不好,这银子我不要了。”司马鼎文见苏小倩靠得那么近,仿佛就是曾莲子,眼泪又不知不觉流了下来,说:“不怪你,你唱得太好了,银子一定得收下,再见了。”司马鼎文离开了酒店,向街外走去,穾然乌云密布,天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像无数鞭子抽打着司马鼎文,他的衣服全淋湿了,可他一点也不在乎,反而觉得有种快意,最好是一场地动山搖,把这个世界冲垮。他冲进雨中,伸着双手呼喊着:“莲子,你在哪里?” 他回到家里,一身湿透,满身酒气,言语不清,杏鹃见了不知为何,连忙将他扶进内室,拿干衣服给他换了,扶他躺在床上,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分明是病了。只见司马鼎文神志不清,拉着杏鹃的手不放,不断抚摸杏鹃的纤纤玉手,嘴里喃喃地说:“莲子,你别离开我,我爱你!莲子…”说着,眼泪滚滚而出。杏鹃听了十分惊奇,谁是莲子?他不是没有亲人吗?杏鹃尽管不明白他说什么,还是坐在他床头,直到他慢慢睡去。 第二天,司马鼎文神志稍有清醒,杏鹃又来看他,他看见杏鹃坐在他床头,想挣扎起来,可是一阵玄晕,又躺下了。杏鹃问:“哥,你昨天怎么啦,为何喝这么多酒?”司马鼎文唉声叹气说:“我心里烦,我真的很苦!”杏鹃说:“有什么苦说出来会好些,说给我听听。”司马鼎文搖搖头说:“你不明白,还是别说为好!”杏鹃说:“别瞒我了,我都听到了,你昨晚哭喊着叫莲子,莲子倒底是谁?”司马鼎文听了,知道再瞒不合适,就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千万不能告诉干爹干妈,否则,我在这里呆不住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好吗?”杏鹃点头说:“好,我保证不告诉爸妈。” 司马鼎文才把自己是个秀才,又是曾府亲戚,以及同曾府二姑娘曾莲子相爱,曾莲子被逼嫁给苏州知府儿子黄雨熊的事都说了。又说了自已考举人不中,无颜回家谎称是个孤儿,来这里打工的事。杏鹃听了大惊,原来他是个贵公子,又是个秀才,怪不得出口成章,诗画出众,幸好平时没对他不礼貌,不然现在就尴尬了。杏鹃说:“今后你就别干活了,专心读书准备下届乡试去应考。”司马鼎文搖头说:“不行,不行,一切照旧,不然被爸妈看出破绽,我就呆不住了。”杏鹃说:“那也好,不过你得抓紧读书,别荒废了课业。”司马鼎文说:“我知道,谢谢关心。” 司马鼎文又说:“其实我来你绣花不是第一次,两年前就来过,你还沏茶给我喝。”杏鹃不信摇头说:“两年前,不可能!”司马鼎文说起那年自己坐船初到苏州,见到杏鹃在河埠头洗衣服,有一件绿衣服被水冲走,是他帮她捞回后来进屋喝茶的事说了,又说到临走还送他一个绣花荷包的事。杏鹃事多,早巳忘了,经他提起,才有些回忆,说:“你就是那个帮我捞衣服的公子哥?”司马鼎文笑了笑,说:“真是有缘,又碰到了你。” 上官敬业身体不好,又要办厂,又要做丝绸生意忙不过来,苏妈妈和杏鹃就要司马鼎文去父亲那里帮忙,同时照料他的身体。 为上官敬业买药煎药的事都落在了司马鼎文身上,一次刮大风又下起了暴雨,司马鼎文去买药,由于没带伞,为了怕药被雨淋了,脱下衣服把药包裹了,自己却被淋了个透。上官敬业见了,非常感动,说:“你真是个好人,我的病看来是难以好转,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财产也不多,特别是办这个厂欠了不少债,把杏鹃和她妈的绣花店也拖累了,儿子还小,我想把女儿托付给你,一则使我女儿终身有靠,二则你也可继承我的意愿,把我的绸布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好!不知你意下如何?”司马鼎文说:“大伯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婚姻之事还得听您女儿的意见,她是主人,我是佣人,您说对吗?”司马鼎文虽然也很喜欢杏鹃,但无法忘记情深意切的曾莲子。上官敬业听了沉默了许久,说:“好,待我问过女儿再说。” 恰好,上官杏鹃正来探望父亲,在门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见司马鼎文出来,连忙退到屋外,她想:父亲有意将我许配给他,我虽然很喜欢他,可他是个贵公子,暂且寄居在此,不知他是否对我有意,不如直接去问个清楚,免得牵挂。 主意已定,等夜幕降落时,河边的水中泛起了月亮的倒影,上官杏鹃约司马鼎文到堤岸边的柳丝下,含情脉脉说:“司马兄,你在此做佣已有几年,你的为人令人感动,我一直把你当亲兄长看待,你觉得我怎么样?”“你是我的主人,又是我的妹妹,很好。”司马鼎文说。杏鹃说:“别再主人佣人了,你有心爱的人我知道,可是她毕竟巳嫁人了,你再思念她也没有用,我想代替她嫁给你,不知你愿意吗?”司马鼎文想不到她会如此直白,心中一阵激动和兴奋,过去河边替她捞衣又到她家喝茶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当时的她是多么可爱,仿佛心中的女神,但此时曾莲子对他的影响依然存在,心中一直有她,所以一时不能回答,迟疑了一会说:“让我想想。”杏鹃见他犹豫,转身就走,司马鼎文慌了,拉住她的手说:“妹妹,我不是拒绝你,是因为过去有个人爱过我,现在她已嫁人了,我想起她心里难受,所以就犹豫了一下,你可别怪我。”杏鹃说:“我不怪你,你想明白了再告诉我。” 司马鼎文呆坐在河边,看着月亮的倒影,对莲子的思念又强烈起来,不禁眼中又沁出了泪水。杏鹃见了,十分同情,把手轻轻搭在司马鼎文肩上,安慰说:“哥,我知道你心里苦,你暂且把我当莲子,我会像莲子一样热爱你、关心你的。”司马鼎文听了,一把拉住杏鹃的手说:“莲子,你没有离去,你就是莲子。”说着抱住了杏鹃,两人都哭了。 过了许久,司马鼎文说:“鹃妹,我愿意娶你,你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我巳失去一个,不想再失去你。你爸想把你托付给我,我不愿违背他的心意。”杏鹃说:“我爸和你的对话我巳听见了,所以才叫你出来,你担心我不愿意,那有这种事,我不过是个平民女子,而你是个贵公子,我求之不得呢!我是担心你不愿意。我妈说,你是她最满意的孩子,让我嫁给你,你就是她的心肝蒂了。”司马鼎文听了,心里泛起了一丝暖意。今晚的月光显得更加妩媚。 第二天不等上官敬业提起,杏鹃已将自已和司马鼎文相爱的意思告诉了妈和爸,上官敬业、苏妈妈听了心里说不尽的高兴。上官敬业显得很兴奋,对苏娘子说:“趁我还健在,把他俩的婚事订了吧!这样我就没遗憾了。”苏妈妈点头,办了一桌酒席,请娘舅苏明道和诸位亲朋好友来喝酒,点明了是司马鼎文和上官杏鹃的订婚酒。娘舅苏明道很高兴,端起酒杯祝贺他俩一生幸福、白头到老。 不久,上官敬业抱恨去世,灵堂上挂着人们送的挽联:“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众人穿着孝服祭拜亡灵,苏妈妈和上官杏鹃哭得像泪人一样,司马鼎文带着小弟上官承业也悲痛欲绝。 服阙之后,司马鼎文和苏明道两人经管布厂和绸布庄,布厂机器陈旧,织出的布质量不好,产量也很可怜,根本赚不到钱,而且每月要发工人工钱,要交厘金,要应付官府检查,时间越久亏损越大。司马鼎文和苏明道商议,苏明道说:“你现在是少东家,该怎么办?你拿主意。”司马鼎文想到自已不久就要离开这里,准备去省城参加三年一次的举人考试,这厂无人照管,不如把它关了为好,但这事现在不能明说,只说:“依我看如其看它亏损,还是路湿早脱鞋为好,把厂关了,机器、厂房变卖了,只做绸布生意,一切由您打理怎样?”苏明道瞎了一只眼,眨着另一只眼说:“好吧,你去和妈妈、杏鹃说明,我照办!” 司马鼎文先找到杏鹃,把工厂亏损的事说了,又将自己要去省城考举人恐怕无法照管布厂的情况,所以想将布厂关了告诉了杏鹃,杏鹃完全赞同。杏鹃说:“你的真实身份现在也不必隐瞒了,你是我的人,我会全力支持你去考试的,我妈知道了一定比我还高兴,我们这就去和妈商议,同时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让她也高兴高兴!” 两人到了妈妈房中,司马鼎文说:“妈,有件事瞒了您很久,真对不起。”苏妈妈说:“有什么事瞒我呀?”司马鼎文说:“还是让杏鹃告诉您吧!”杏鹃就把司马鼎文的真实身份说给妈听,苏妈妈听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了眼睛,把司马鼎文从上到下重新看了个遍,心想:原来他是一个贵家子弟,还是个秀才,怪不得才貌出众,彬彬有理!苏妈妈高兴地说:“儿呀,你真会装,幸亏我没打你骂你,不然就罪过了。”司马鼎文说:“妈说哪里话,都是我不好,瞒了您这么久。” 司马鼎文又将自己准备去考举人以及想把布厂关了的事告诉妈,苏妈妈心花怒放哈哈大笑,连说:“一切事都听你的,你是秀才,读书人,懂的事情多。厂子关就关了吧,要是你考上了举人,就是老爷了,还有官府补贴,比什么都强!哈哈!” 正文 第十二章,飞阳钟情苏小倩,曾府迎娶山西女 话说曾青书和杀猪豹争到了废园,他们在废园上建起了一座二层豪华的房子,门楣上的匾额上写着《江南神仙馆》,门外掛着两个大灯笼,这是一个大烟馆。开业那天张灯结彩,鞭炮锣鼓,热闹非凡,城里有钱有势之人都送来鲜花贺联,恰好黄知府桥子经过,问随从这是个什么地方,这么摆阔?随从禀告说这是一个烟馆,黄知府大怒,这种地方也值得如此张扬,传令衙役将它封了。师爷知道内情,说:“封不得大人,此烟馆暗中是曾府二少爷开的。”黄知府听了,心里震动了一下,挥手说:“快走,快走!” 曾飞阳并不知这个烟馆的大股东是青书堂弟,带着几个家奴来沾便宜,他昂首挺胸进了大门,几个小厮见了,把他引到楼上,只见楼上一排排摆着整齐的烟榻,榻上躺着许多烟客,烟榻前有茶几烟枪烟具,几个小女子跪着侍候。 曾飞阳叫道:“你们掌柜是谁,叫他出来见我?”馆内伙计见他好大口气,不敢怠慢,立刻去叫杀猪豹出来,杀猪豹出来见到是曾大少爷,连忙陪笑说:“大兄长来了,真是难得,真是难得,快请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曾飞阳说:“我要一个包厢,清静点,烟要上好的。”杀猪豹说:“有,有,我给你留着呢?”杀猪豹将他领一个包厢,里面更是豪华,东西应有尽有,烟榻是镂花楠木的,烟抢是镀金的,侍候的女子衣服华丽,容貌皎洁。曾飞阳很满意,躺下抽了一泡。此时,外面厅上传来了琵琶声,有女子在唱苏州评弹,那声音娇脆亮丽,绕梁不绝。曾飞阳烟后,精神正好,跳起来冲到厅上去看,原来这唱苏州评弹的姑娘是杀猪豹特意请来为烟馆开业庆贺的。曾飞阳近前細看:见女子双眼皮丹凤眼,皮肤细白,唇红齿白,美如天仙,认得是在酒楼卖唱的苏小倩,一时春心荡然,神情激奋。 苏小倩唱完一曲,下面唱采声不绝于耳,各种缠头抛上前来,有金戒指,银首饰,银两不等,曾飞阳捧一个金元宝,特意放到她面前,那金元宝闪闪发光,苏小倩抬头看了曾飞阳一眼,感激说:“多谢公子好意!”曾飞阳笑说:“小意思不成敬意。” 唱了几曲,曲终人散,苏小倩在一个小房内收拾行装要走,不料曾飞阳踱了进来,笑说:“姑娘认得我吗?”苏小倩说:“认得,你就是刚才送金元宝的公子。”“不,你说对了一半,我是曾府大少爷曾飞阳,我对你心仪已久,今天你就别走,陪我在此度过良宵吧!”曾飞阳说着过来拉住苏小倩的娇嫩的手,苏小倩有些吃惊,说:“公子,不要这样,被人看见不好。”曾飞阳说:“这儿没人,只有我们两人。”苏小倩去开门,门已被人堵死了,曾飞阳笑说:“这儿都是我的人,你是出不去的。”苏小倩只得回头笑说:“公子真是人多势大,不过你这样仗势欺侮我一个弱女子也不算好汉。”曾飞阳说:“姑娘,你误会了,我是真心喜欢你,你嫁给我总不会吃亏吧!”曾飞阳说完,强行抱住苏小倩,在她娇艳而温暖的脸上吻个不停。苏小倩知道无法脱身,眼泪不禁流淌下来,曾飞阳见了有点怜香惜玉的心肠,说:“我们相识是好事,你为何这么伤心,难道我辱没了你不成。”苏小倩说:“谁不知道你曾府财大势大,我不是卖身女,如果你真心对我好,就明媒正娶,不要这样苟且偷乐,不然我死不相从。”曾飞阳把她抱起来放到腿上,说:“宝贝,我都依你,回去后一定明媒正娶把你迎进曾府,这样你该满意了吧!”苏小倩让他在身上温存了许久,想到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然后把他推开说:“今天到此为止,等到那一天迎娶了我,才真正属于你。你如果有诚意就此放我走。” 曾飞阳确实从内心喜欢她,不想违了她的意,就说:“好吧,我对你是真心的,希望你也真心对我。”曾飞阳放开她,还替她整理头发和衣饰,放她出去。 临走,曾飞阳要她三天后在此见面,苏小倩一声不吭走了。 三天后,曾飞阳到《江南神仙馆》等她,苏小倩没来,曾飞阳满腔怒火,望眼欲穿,仍不见苏小倩的倩影。曾飞阳无精打彩回到家中,和衣躺在床上,眼神呆直,盯视天花板,桃花见了,端来一杯香茶,小心翼翼说:“大少爷请喝茶!”曾飞阳挥手一撂把茶杯打落地上,茶杯碎了,茶水洒了一地。桃花习惯了奴婢生活,历来都是黙黙承受,她拣起茶杯碎片,柔声问道:“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说出来出出气,心情就会好些的。”曾飞阳听了,心中的气消了许多,觉得拿桃花出气实在不应该,他从床上跳起,按住桃花双肩,细看她的面容,觉得虽然皎洁柔美,总不如苏小倩娇艳动人,他叹了一口气,放开桃花又躺下不动。桃花是他的贴身丫环,名义上是丫环实际上是小妾,随他怎么摆弄都得忍受。 过了几天,曾飞阳又去找苏小倩,找了许久还是不见她的倩影,回来神魂颠倒,茶饭不思。接连几次都是这样,桃花劝他问他,总是不响,桃花心中着慌,要是大少爷出了什么事,这还了得。桃花不敢隐瞒,立即向司马明华太太禀报,司马太太听了慌急万分,心想真是祸不单行,上个月秋菊不幸得了天花,起初高烧头痛,请了个老中医看病,老中医认为是风寒感冒,开了桑叶、菊花等祛风寒中药给她喝,谁知几天后,秋菊脸上长了许多泡疹,像在脸上撒了一把豆子,不久泡疹又化了脓,脓包结痂后,留下许多深陷的麻点,本来一张洁白漂亮的脸蛋,现在成了满天星,看得人好不难受心疼。秋菊自己照了镜子,几手昏了过去,痛哭欲绝,妈妈、姐妹们安慰劝说骗她以后慢慢会痊愈的,秋菊才止住了哭,平时带上了面巾,只露一双眼睛出来。 听老人们说,得天花病十有二三会死的,秋菊不死已是大幸。 司马太太听到桃花报信,不知宝贝儿子又得了什么病,心慌气急,匆匆来儿子房内探视。见他精神不振,面色苍白,问他出了什么事?曾飞阳说:“我要结婚。”司马太太说:“原来为此事,吓死我了,这种事不必憋在心里,跟妈说一声,妈给你找一个容易的很。”曾飞阳说:“妈,人我已找到了,只要你给我把她娶进来就行了。”司马太太吃惊说:“什么人?家庭背景如何?你自己找能行吗?”曾飞阳说:“我不管那么多,人我看中了,您就得给我想办法。”司马太太耐着性子说:“你什么人都不说,妈怎么给你办婚事?”“好,我说了,你不许反对。”曾飞阳说出是弹苏州评弹卖唱的艺人苏小倩,司马太太大怒:“你疯了,全苏州没女人了,偏要找一个卖唱的歌妓,这事传出去我们曾府被人笑掉牙了,今后怎么做人。不行,坚决不行!”曾飞阳说:“我猜你会不同意,我想好了,搬出去住。”司马太太说:“你要气死我是吗,这事告诉你父亲,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提到父亲,曾飞阳是害怕的,这句话把他镇住了,他一声不响,拿起帽子出去了,司马太太喊道:“你回来!”曾飞阳顾自走了。 司马明华心中焦急,到老太太那里向老太太诉说,老太太说:“飞阳孙儿年纪也不小了,该为他娶亲了,这事我们疏忽了,才会出这事。你赶紧替他找个媳妇要紧。”司马明华也觉得事不宜迟,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的姑娘,替他完了婚,打消他的歪念头。司马明华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写信给曾北国让他想想办法,并告知秋菊不幸得了天花病,现在虽已痊愈,但脸已成了麻子。曾北国接到信后,闻知其中细节,对秋菊得病非常难受,当知道儿子恋上了卖唱女,心中勃然大怒,想不到自己从官多年,威镇一方,这儿子却如此不争气,真是气死人了。 一个贴身幕僚是山西本地人,他见大人气色不好,忙问何事?曾北国将家书给他看,幕僚看了皱眉思索了一刻,突然间想到此地王提督有个女儿,生得端庄美丽,至今未嫁,王提督曾与他提及家事,央他物色好男儿,就向曾巡抚提起此事。巡抚听了,觉得门当户对,是门好亲事,立刻托幕僚去办,幕僚前去一说,王提督满口答应。 曾北国将此事写信给家中,并寄来王提督女儿的生辰八字,司马明华把王提督女儿的生辰八字和曾飞阳的送去合婚,结果均是大吉大利,司马明华和老太太都很高兴,准备给曾飞阳办婚事。曾飞阳听到这个消息,又听母亲说王提督的女儿如何漂亮如何贤惠,不免动了心,暂且将思念苏小倩的心放淡了。 儿女婚姻大事牵动两家人的心,曾北国决定告假回家给儿子办婚事,王提督也告假亲送女儿到苏州曾府完婚。 两亲家见了面,商议路上怎么走,曾北国说:“此去路途遥远,鞍马劳顿,你又带有女眷,多有不便,依我看不如先到天津,然后乘洋海轮到上海。”王提督紧绷着脸说:“洋人的东西我是看不惯的,宁愿走路也不愿坐那洋玩意儿。”曾北国拗不过他,说:“也好,你不怕辛苦,我一个人怕什么。”两个人商议妥了,坐马车走旱路直下河南过黄河渡长江直奔苏州。 两人雇了三辆大车,一辆坐着王提督和女儿王瑞华及奴婢燕儿,另一辆坐着曾巡抚和几个亲兵佣人,还有一辆是嫁妆和饮食所需。王提督领女儿来拜见公爹,王瑞华盛装艳抹,脸方鼻直嘴正,白白胖胖,真是一副富贵之相,曾北国心里暗喜不已。那王瑞华缓缓而来,嘴唇微张,露一点笑意,轻张小口,说:“大伯在上,受小女一拜。”说罢跪了下去。曾巡抚大喜,连忙扶她起来说:“免礼,免礼。” 那大路年久失修,路上满是坑坑洼洼,马车在上面东倒西歪,颠簸得十分厉害,两个男人还好,女的王瑞华和燕儿震得全身骨头散架似的直喊疼。曾北国对王提督说:“我说过,要你到天津坐海轮到上海,你就是不听,现在害得女儿不轻。”王提督说:“宁可吃点苦也不要洋人的东西,道光宣宗朝以来,我朝吃了多少洋人的苦,想起来就恨!” 曾北国听了沉默了许久,转个话题说:“银子都到哪去了,路也没人修?”王提督说:“银子都被地方官贪了,你这个封疆大吏应该清楚的。”曾北国苦笑一下,说:“那个官不贪,俗话说,一任清知府,三万雪花银,当官不为财,谁还愿意抛家离乡去做官。皇上也管不了,我能管得了吗!” 路上走了一个月左右,终于到了苏州,黄巴山早已接到信息,亲自带了同知、通判、粮道、盐道、厘金局、洋务局许多官吏到驿站迎接。曾北国从车上下来,黄巴山象儿子见到父亲一样,亲自上前搀扶,嘴里问个不停。曾北国摸摸两花白胡子,问道:“王提督的行辕安排好了吗?”原来曾北国在信中告诉他,要他先给王提督和他女儿安排临时住所,让他先住下,到迎亲那天才把她接到曾府。黄巴山说:“老爷,都预备好了,这王大人的行辕就安排在我犬子家,我把犬子家的庭院腾出来了。”曾北国说好,让黄巴山引王大人的车子去。这里曾北国和众官吏见过礼,寒喧几句后,各自散了。 曾大人坐上八人大轿一直往自家而去,府里人闻讯都出来迎接,司马明华和曾南山站在大门前,后边是两排佣人、老妈子和丫环,全都跪在地上,大厅上坐着老太太。 曾北国走下轿子,和太太、弟弟见了礼,互问平安,然后对下人们挥挥手,佣人老妈子丫环都磕了头,然后起来肃立两旁。曾北国上厅见了老太太,跪下施礼,老太太眼含眼花,扶他起来看了又看。曾北国说:“娘,儿子不孝,不能常在身边侍候,望娘宽恕。”老太太说:“有南山儿在老身也不寂寞。看你也苍老了许多,几年不见好想你。”曾北国说:“儿在外面也时刻掛念家里,真想快点致仕,回家陪娘安度晚年。” 这里司马明华太太已吩咐佣人关上大门,各位老妈、丫头也散了,各干各的去了。司马太太和曾南山也到厅上来陪话,女儿曾春兰曾秋菊过来拜见父亲,侄女曾冬梅也过来拜见伯父。曾北国见春兰长得如花似玉,心里十分高兴,见到秋菊脸遮黑纱,心中不安,要秋菊过来,亲自撩开黑纱细看,见是满脸白麻,心中非常难受。司马明华也痛心说:“很不幸,得了天花症,能保住命已是不错。”曾北国说:“我是知道得了天花症,想不到后遗症这么严重,她的脸简直毁了,惨不忍睹。”司马明华听了,难受得掩面而哭。 曾北国问到儿子曾飞阳和侄儿曾青书,为何不见他们?司马太太和曾南山说:“这两人常不在家,天天在外混日子,书也不读,不知如何是好。”曾北国满脸怒容说:“子不教父之过,我不在家,南山弟你就不严厉点?”南山满脸为难说:“我每天都要他们读书,谁知请来的先生也被他们气跑了,我实在是没法了。” 晚上,曾飞阳和曾青书各自回来了,桃花轻轻对曾飞阳说:“老爷回来了,你要小心,快去见他。”曾飞阳怀着敬畏之心来到父亲房内拜见父亲,曾北国厉声道:“你还知道回来?放着书不读成何体统?都要成家了,我看你怎么立业。今天起十天半月不准出去,把《论语》背熟来见我。”曾飞阳不敢发声,呆如木鸡,司马太太说:“过几天就要娶媳妇了,还要拜见丈人,不可这样邋遢,给人个好印象。”曾飞阳应声是,司马太太说:“去吧!”曾飞阳听了如释重负,飞身就走。 管家长贵来问:“大少爷大婚之日快到,房屋、园子要修缮,合府人衣服要换新,是不是?”司马太太说:“是的,我已和账房说过,你去支出银子就行。”长贵点头去了。 长贵领了银子,叫管库刘三去街上采购布料,又叫管佣去请裁缝来府上为每人量身做衣,又叫董四去请泥水匠修理房屋,忙个不停。 司马太太又央媒人给王提督送去丰厚聘礼,议定迎亲吉日。一切操办完毕,终于等到了迎亲日子,合府人欢欢喜喜把新娘子迎进府宅,来贺喜喝喜酒的亲朋好友坐满了整个园子。 新娘子和曾飞阳拜了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后送入洞房,洞房内由桃花和燕儿侍候。 王提督见到女婿一表人材,心里也很喜欢,对曾飞阳说:“我把女儿托付给你了,山西离这远,山重水复,我以后不可能常来,你要善待我女儿。”说罢垂下泪来。曾飞阳说:“岳丈大人请宽心,我会对她好的,您放心回去吧,一有空,我们会去看望您的。” 新婚之夜,曾飞阳揭了王端华的红头巾,见到她端庄白嫩又华丽,满心欢喜,两人说不尽的恩爱。司马明华和曾北国见了也十分高兴。 办完喜事,曾北国和夫人司马明华坐着聊天,司马明华说:“大女儿曾春兰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为她找个婆家了。”曾北国说:“是啊,我身在外,心里也一直挂念家里,这些事就请你多操心了,有什么合适的人,你同意我也同意。”司马太太说:“我心里有个人,不知你以为如何?”“什么人?”曾北国问。司马明华说:“不是别人,就是我的内侄司马鼎文,他从小聪颖,小小年纪就成了秀才,人也长得温文儒雅,和春兰很般配。”曾北国说:“喔,你是指吴江的兄弟的儿子是吗?听说你兄弟至此还是个蓝衫,家境也不好,你侄儿乡试又落了榜,我家女儿怎可嫁于一个白丁,不如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合适。”司马明华心里有气,说:“你骨子里就看不起我们娘家人,既然看不起我娘家人,为何当初死死追我?” 当初曾北国带兵征剿太平军经过苏州,见到司马明华立刻一见钟情,神魂颠倒,听说司马明华是名门之女,已许配人家,不顾人家愿不愿意,硬是把司马明华抢到手。曾北国见夫人真的动气,陪笑说:“好吧,不过有个条件,等你侄儿中了举人,这事才能办。”司马明华无话可说。 不久曾北国和王提督要回山西去了,临走,曾北国和曾南山一起把曾飞阳、曾青书、叫来训话。曾北国一脸威严说:“我们这个家到了这个地步不容易,可是我们老了,将来是要靠你们的。你们现在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惯了娇生惯养的生活,没有吃过苦,不懂得处世艰难,将来怎么能撑起这个家?”曾飞阳、曾青书默默点头,不敢吭一声。曾北国回头朝曾南山说:“我不在家,你要多多管敢…”刚说到这,却见曾南山连打哈欠,眼泪鼻涕流了出来,两个眼袋又黑又肿,曾北国知道他的烟瘾上来了,心里一阵恼火,搖头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看你成什么样子?我朝禁烟怎么越禁越盛,真是可恨,你就不能戒掉它吗?” 曾南山说:“大哥你有所不知,现在没烟不行,办不了事,衙门、商场,老爷、二爷个个抽烟,见面送礼都送烟膏,我也是没有办法。”曾北国气得无话可说,站起来就走。 曾北国和王提督回去后,府里又恢复了平静,一切照常。 正文 13章,求佳偶热情遇冰块,收田租鸳鸯戏水 王端华癖爱洁净,叫燕儿把房间整理得整整有条,桌子要摆正,椅子不许歪,茶几花瓶字画都有位置,不许随便挪动。一天曾飞阳采了一枝鲜花插在花瓶里,把花瓶摆到窗台上,被王端华看见了,立刻要他摆回桌子上。曾飞阳说:“这儿有阳光,花朵更鲜艳。”“不行,这成什么样子,摆回去!”王端华用命令的语气说,而且满脸怒容,曾飞阳被吓着了,连忙将花瓶摆回去。过了几天,王端华叫燕儿拿出两条被子说:“我喜欢安静,晚上常常睡不好,我们分开睡好些。”曾飞阳无奈,只得分开睡。夜深了,王端华睡得很香,呼噜打得震天响,曾飞阳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想不到这山西女人有这打呼噜的绝招。 有一天,王端华看见曾飞阳搂着桃花亲嘴,心中醋意浓烈不可遏制,借故对桃花说:“我这里有燕儿侍候,你还是出去到外边睡吧!”桃花知趣,乖乖搬到外间去了。 又过了几个月,王端华竟然不让曾飞阳近身,曾飞阳不解,问她是否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得罪了她,她说:“我没有兴趣!”曾飞阳仍想和她亲近,被她用腿扫开了。接连数月,都是这样。原来她是个天生无性欲的女人,这对曾飞阳来说简直就是个灾难。这就是家,甜蜜温馨的家,曾飞阳十分不解。曾飞阳盯住王端华看了半天,仿佛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他觉得这个温馨的家一下子变得象冰窖一样,他独自走出房间在花园内踱步,月光冷冷地洒在地上,倒映在冰冷的池水中,他感到无限的凄清,这使他想起了苏小倩。 第二天,他到杀猪豹的《江南神仙馆》里度日,杀猪豹见了贺喜道:“听说你娶了个大美人,艳福不浅。”曾飞阳苦笑了笑,说:“别提了,我是哑巴吃黄莲,有口说不得。我要抽烟解渴,今天多抽两泡!”杀猪豹问:“还有什么不满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正说着,几个烟馆打手从烟榻上拖过一个烟鬼,边拖边抽他耳光,把他带到杀猪豹面前,说:“馆主,这家伙来吃白食。”杀猪豹听了大怒,盯着他看了几眼,见他头发零乱,衣服褴褛,说:“你没钱,你没钱还来我这里干什么?我这里是你白抽的吗?老实把钱交了,不然我打断你的腿!”这烟鬼求饶道:“老爷,动不得,我是个抬轿的,打断了腿就要了我的命了。”杀猪豹又气又笑说:“你一个抬轿的也敢到我这里来,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那烟鬼说:“我是没钱,不该到这里来,可是烟瘾上来,我挺不住才来的,求大爷放过我一次,下次有钱一并还你。” 杀猪豹听了说:“你没钱为什么不到我这里贷?我这楼上有个贷款处,先贷了用吗!”烟鬼大喜,睁大眼睛问道:“你这里还有贷款,多少利息?”杀猪豹说:“不贵,九分利息。”“天哪!九分利息还不贵?”烟鬼嘴里虽这么喊,心里还是要贷。杀猪豹问他贷不贷?烟鬼点头说:“贷,我贷!”因为他除此之外,没有办法。杀猪豹要打手带他去贷款。 曾飞阳见了,睁大眼睛说:“阿豹老弟,看不出你挣钱的法子真多,又开烟馆又放高利贷,真是日进斗金。”杀猪豹笑了笑说:“要说挣钱,我们这不算多,有比我更厉害的呢!”曾飞阳不信说:“我不信,有谁比你还厉害?”杀猪豹指了指里面烟榻里躺着的一个官员,轻轻说:“那个胖胖的当官的比我还厉害,这个当官的我认识,名叫黄百民,是厘金局总办,刚上任时,裤子也是补的,现在不得了,有豪宅两三处,家里还僱了许多佣人、丫环,外面还包养了二奶,你说这得多少钱?我能和他比吗?” 曾飞阳听了往里看了看,说:“这厘金局总办算个屁官,就这么有钱?要是县太爷、知府那还得了!”杀猪豹说:“贪官毕竟是少数,你说对不对?”一个跑堂的堂倌插话说:“不见得,现在贪官是越来越多了,简直无官不贪,”杀猪豹斥责道:“去,去,谁要你插嘴,你懂个屁!” 曾飞阳又问道:“这位总办老爷来此抽烟也付钱吗?”杀猪豹说:“他就是付钱你敢收吗?巴结还来不及呢!”曾飞阳又想起刚才被打的轿夫,真可怜!他感慨道:“原来当官的这么好,又有钱又威风,看来我也要去当官。” 曾飞阳躺下来,让侍女烧烟灯,他一边抽烟,一边又想起了苏小倩。他向杀猪豹打听苏小倩的下落,杀猪豹笑说:“她一直在我这里卖唱,只是躲着你,不愿见到你。”“为何?”曾飞阳不解,杀猪豹说:“你们这些花花公子不安好心,她苏小倩不愿沦为卖身女,所以躲着你。”这话勾起了曾飞阳的同情和敬重,他要见苏小倩的欲望变得越来越强烈,问杀猪豹说:“我要见她,你给我个见她的办法。”杀猪豹说:“要见她也不难,明天我约她在游船上唱评弹,说有许多人等她唱,到时,你一个人去就行了。” 果然第二天在苏州河上的游船上见到了她,曾飞阳满脸堆笑说:“躲我躲得好,今儿看你躲到哪里去?”苏小倩只看到他一人来,知道是杀猪豹他们安的计谋,勉强带笑说:“闻听你娶了个大美人,又是官家千金,不在家里享福,来此做什么?”曾飞阳说:“我说过,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也没有逼迫你做什么,你为何要躲着我?”“你说娶我,为何又骗我?”“我没有骗你,我对我妈提起过你,可是他们根本不同意,还把我痛骂了一顿,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苏小倩转身不理他,曾飞阳说:“我带你远走高飞好吗?”苏小倩苦笑了笑:“这种不现实的话少说,象你这样的家庭能放弃吗?”曾飞阳说:“我娶你作妾好吗?”苏小倩不答应,说:“作妾?你们家是人吗?曾莲子的妈不是作妾被逼死的吗?我才不入这圈套。”曾飞阳有点吃惊,说:“你怎么对我府上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苏小倩说:“这你别问!”站起来要走,刚上岸,岸上走过两个彪形大汉,拦住她去路说:“没曾大少爷放话,别想走!” 苏小倩知道被劫持了,一个弱女子,无计可施,呆呆站着不动。曾飞阳跟过来说:“倩儿,别倔强,还是听我的吧!这样吧,我想在外面给你买一座房子,不让大老婆知道,这样你就安心了,对不对?”苏小倩无法脱身,说:“这随你的便!”曾飞阳以为她已默许,心里大喜,说:“好!我这就去办,办好了就来接你。”说罢,放苏小倩回去。 曾飞阳别了苏小倩,寻思去买个悠雅别致的院房,还要僱几个佣人老妈丫头,这得多少钱?他盘算了一下,这钱不少,凭自己家里给的月钱如何能够?这事跟家里又说不得,家里虽很有钱,可是拿不出来呀!真是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怀里有,他决定向杀猪豹借。 曾飞阳来见杀猪豹,说起借钱的事,杀猪豹知道这些公子哥说借其实是不还的,你也不能向他要,因此推脱说:“大少爷,这事你还是向青书二少爷借为好。”曾飞阳不解问:“青书弟,他会有钱吗?”杀猪豹贴耳轻说:“不瞒大少爷,这烟馆明中是我开的,其实暗中是青书二少爷开的,他是大股东。”曾飞阳听了如梦初醒,怪不得他花钱这么阔绰,原来有这一手。 曾飞阳找到曾青书说明借钱的事,曾青书有些为难说:“大哥,我的堂兄,你借这么多钱干嘛?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借的。”曾飞阳无奈,只得把要娶苏小倩做妾,苏小倩不肯,定要在外面居住,所以要给她买房子的事都说了,曾青书说:“你刚刚娶了老婆,又漂亮又贤惠,为何又要娶苏小倩?”曾飞阳说:“小弟,有些事不愿说出口,你那堂嫂就是个漂亮的花瓶,只能看不能动,是个无性欲的人,所以我才娶苏小倩。”曾青书听了才知底细,不免有几分同情,说:“好吧,我借你。”曾飞阳非常感激,但又说:“老弟,这事只有你我知道,千万别让家里人知道,不然要闹出事来的。”曾青书说:“这我知道,我会保密的。” 曾飞阳买好了一座院房,环境优雅,又僱了佣人,买了丫环,只等苏小倩入住,可是苏小倩不见了,也没来烟馆唱曲,也没去酒楼卖唱。 曾飞阳向杀猪豹打听,杀猪豹知道她的住处,是在阊门外山塘街边上的小房里。杀猪豹带曾飞阳去她家,家里没有苏小倩,只有一个老妈在。曾飞阳问道:“大妈,苏小倩是在这住吗?”大妈抬眼看了曾飞阳几眼,说:“小倩是我女儿,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吗?”杀猪豹随口骗大妈说:“我们想请她唱曲。”大妈问:“你们是哪里人家?”杀猪豹指了指曾飞阳说:“这是曾府的大少爷,曾府你知道吗?”大妈不听尤可,听说是曾府的,立刻两眉直竖,破口大骂,声泪俱下:“什么,你是曾府的,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你们害死了我大姐,你们赔我一条人命,哇呀…”大妈捶胸顿足大哭。杀猪豹和曾飞阳都吃了一惊,杀猪豹说:“大妈,你别搞错,是曾府,阊门外的曾府。”大妈喊道:“错不了,苏州就这么个曾府,谁不知道!那个乌龟王八蛋曾南山强逼我大姐嫁给他作妾,后来又害死了她,我还冤枉他不成!啊呀,我那苦命的大姐哟…”大妈眼泪鼻涕流个没完,又拿扫帚欲打说:“你们曾府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快给我滚!” 曾飞阳和杀猪豹连忙退出来,匆匆到了山塘河堤上,杀猪豹不明白一提到曾府大妈就如此反应激烈,问曾飞阳这倒底是什么一回事?曾飞阳也不明白,但听家人们说起过莲子她妈的事,仔细联想思量,才有些眉目,大妈骂南山二老爷,说她大姐嫁给二老爷,又被害死的,她的大姐应该是曾莲子的母亲,这么说,苏小倩应该是二老爷的外甥女,也就是曾青书的表妹了。 想到这,曾飞阳把过去这些事都告诉了杀猪豹,杀猪豹道:“唉呀,真是这样,你是运气不好,这么凑巧,撞到枪口上了!”曾飞阳听了连连叹气,搖搖头说:“看来这事要黄!” 曾飞阳回想起来,怪不得苏小倩曾对他说“作妾?你们家是人吗?曾莲子的妈不是作妾被逼死的吗?我才不入这圈套。” 其实,苏小倩早已从母亲口中了解了这些往事,为了躲避曾飞阳,故意不去酒楼、烟馆唱曲,而去山塘河上的游船上唱。对于曾飞阳死死追她的事,也没有向母亲说明。 曾飞阳和杀猪豹两人高兴而去,垂头丧气而回。 晚上,曾飞阳不想回家,在烟馆里又呆了许久,很迟了,曾府家丁来找,才回府去。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苏小倩的音容笑貌又在他眼前浮现,那甜美的笑脸充满了无限的诱惑,他想:“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看她怎么说?虽然上辈一代有这痛苦的过节,可是我们应该是无辜的。看来这需要时间。” 秋天到了,田野里一片金黄,山岗上结满了水果,风景迷人。这时正是收割的季节,今年年成好,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曾南山被城外的风光吸引,想借到乡下收租的机会,享受一下大自然的馈赠,就对侄子曾飞阳说:“想不想去乡下玩玩?”曾飞阳高兴地说:“我正闷得很,二叔带我去太好了。” 叔侄二人带着管家和几个家丁备船往乡下的田庄而去,那里有他们家的良田数千亩,都租给佃农们耕种。船儿在碧绿的河水中前进,木桨打起水的涟漪象花一样旋转,两岸的野花开着迷人的花朵,曾飞阳陶醉在美景中,和叔叔一边喝美酒一边赏美景。 不久船到了自家的田庄,一伙人走上岸来,到了佃头黄老七的屋前,管家阿贵上去叫人,黄老七听说曾二老爷亲自下来收租,心里又喜又慌,喜的是这大二老爷平时很难见面,慌的是这大人物来了招待难。 黄老七把众人接到屋外,给曾二老爷和曾飞阳磕了几个头,把他们迎入屋内坐下,又叫内人杀鸡宰鹅准备饭菜款待。他又拿了一面铜锣到村子里四处敲了一遍,说是收租老爷来了,要佃户们都过来核对账本交租。佃户们听到锣声都陆续来了,人们挤满了黄老七家的大院子。 阿贵忙着对账和佃户交结,家丁们去收钱和收稻谷,收来的稻谷暂时都堆放在田庄的粮库内。曾南山和曾飞阳去屋外观看风景。他们沿着田垅边走边聊,一边观赏风景,一边指指划划。曾南山指给曾飞阳说:“那一片沿河种稻谷的都是良田,有数百亩之多,都是你父亲买的,后面靠山的几百亩是我刚买的,还有些是皇上恩赐给你爷爷的。”曾飞阳心里甜滋滋的,原来我家这么富有,真是投胎投对了。 两人逛了一会,将近吃午餐的时候了,两人回到黄老七家,黄老七已摆下了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又请了隔壁的佃农老蔡头来作陪聊天。老蔡头有个女儿叫小翠,带来给老爷们斟酒侍候。曾飞阳一下子就被小翠吸引住了,只见她唇红齿白,脸如桃花微红,一双眼晴光溜溜,透着迷人的光彩,微微丰满的胸脯闪着青春的活力。曾飞阳停住了手中的筷子,双目出神地盯着她看,黄老七已察觉到了几分,偷偷把老蔡头叫到屋外说:“老蔡头,你今年交大运要发了!”老蔡头说:“别笑话我了,我一年累得要死,才够温饱,那有发财的道理?”黄老七说:“曾府的大少爷看上你的小翠姑娘了。”老蔡头说:“真的?”“那还有假,我早看出来了,如果曾少爷向我提起,你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当然答应,现在一个丫头市场上只买几两银子,我丫头能给曾少爷当丫头真是有福了。”老蔡头显得兴奋和激动。黄老七说:“好,我心中有数了。” 两人回到酒桌上,又喝了几巡酒,曾飞阳从来没有吃过农家的菜肴,觉得样样新鲜有味。酒饭后,曾南山提出要走,曾飞阳却仍有留恋,说:“我还想留一天,明天再走。”曾南山笑说:“你小子心散得很,好,我先回去,你在此和阿贵他们一起玩吧。”曾南山下午回去了。 到了晚上,黄老七安排曾飞阳单独住一个雅间,曾飞阳笑说:“老爹,早上那姑娘能否叫她过来侍候?”黄老七点头说:“少爷喜欢我就叫她过来。”曾飞阳说:“喜欢,当然喜欢!”黄老七出去找到小翠说:“翠儿,你晚上去侍候城里那曾少爷,城里人来此不习惯,你给他倒茶洗脸洗脚打辫子好吗?”小翠眨了眨眼睛说:“好,我见那少爷白白胖胖的很有意思,我愿意。” 小翠来到小房间内,曾飞阳招手说:“过来,你叫什么名字?”小翠说:“我叫小翠,就是叶子出芽时的那种翠绿样子。”曾飞阳被她的解释逗乐了,说:“真好,我的小宝贝。”说着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脸上一阵狂吻,小翠觉得有意思,也抱住他,让他吻完了,笑说:“你这样喜欢我,不如娶了我吧,我爸早就想把我嫁人了,嫁给乡下,不如嫁给城里。”曾飞阳说:“好,好,你给我当丫环好了。” 曾飞阳把她抱进被窝,两人做了一夜野鸳鸯。真是春宵帐暖情绵绵,屋外流水催人眠。 半夜凌晨,小翠突然眼泪汪汪汪,曾飞阳怜香惜玉说:“宝贝,为何伤心?”小翠说:“今天你要走了,你说娶我是真是假,不会骗我,放下我不管了。”曾飞阳说:“我说了就算数,怎会骗你,走,走,收拾一下跟我走。”小翠这才止了泪,走出去和爸妈兄弟姐妹道个别,过来跟曾飞阳走,曾飞阳过意不去,递给小翠她爸十两银子。 黄老七把他们送到河码头。曾飞阳告诉阿贵和家丁不许将此事告诉府里。 曾飞阳带着小翠坐船,小翠依偎在飞阳身上。一路上风光无限,曾飞阳感叹人生原来这么美好。回到城里,他将小翠安排在为苏小倩买的空院房内,这里已有几个老妈、佣人在,曾飞阳对老妈和佣人说:“这是小翠姑娘,你们看住她,不许让她出门,知道吗?”下人们点头应允。安排好后,曾飞阳又对小翠说:“有空我会来看你,城里路多人杂,千万别出去。” 有了小翠,曾飞阳的日子变得稍有一点温暖,仿佛早晨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荫,给树林深处洒进几缕亮光。 正文 14章,靠红钱雨熊上任,盼清官百姓求神 曾莲子被迫嫁到黄府,揭了红头巾后才见到真正的黄雨熊,原来是个矮胖臃肿猥琐的人,根本不是先前人们传说的雄伟帅气,英姿勃勃的人,心中的怨恨又添了许多。 洞房之夜,黄雨熊见到如花似玉,美如天仙的曾莲子,喜得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即和她亲热,可是几次都被曾莲子推开。黄雨熊眼中冒火,心火正盛,又加上酒气壮胆,想来强暴于她。曾莲子拿出暗藏的剪刀,对黄雨熊说:“你再过来,我就自杀,看你怎么向我父亲、曾府交待!” 黄雨熊临娶时,曾南山特意把他叫去教训说:“我把女儿托付给你了,希望你对她像我对她一样好,如有对她不好被我发现,我定不轻饶你!”黄雨熊当时唯唯诺诺,满口应承,这时想起,心中害怕,只得压下心火,嘿嘿假笑说:“别,别拿剪刀,我们好商量!”曾莲子说:“你去椅子上睡吧,等过了婚期,再添张床罢了。”黄雨熊委屈说:“我们是夫妻,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曾莲子没好气地说:“都让你害苦了,谁要你来提亲的!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你,是父母逼的。”黄雨熊说:“现在生米都成熟饭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我虽没有你家富贵,但总算也是个知府之家,也没有辱没了你,你为何要这样?” 黄雨熊又说:“你一定以为我貌丑,看不起我,其实男人不在相貌,在能力,将来我一定能让你幸福,让你享受荣华富贵。”莲子不理他。黄雨熊心想:这事慢慢来,我一定让她回心转意,心服口服。 黄雨熊的候补知县迟迟没有实缺,已经两三年了还是没有官职。黄雨熊心中有气,央求父亲黄巴山去向上头活动活动,黄巴山说:“你不知道,候补的人多如牛毛,而官职很有限,所以求藩台大人补缺的越来越多,求他靠什么?无非就是银子,或者就是势力,谁的银子多,谁就能补缺。我为了你这个候补知县已花了不少银子,现在我真舍不得再花银子走藩台的后门。” 黄雨熊脑子转得快,说:“现在我娶了曾府的千金,我就是曾府的乘龙快婿,这不就是势力吗?”黄巴山被提醒,拍手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好,好,我去省里给你说说。” 黄巴山去曾府求曾南山给曾北国写封信,求曾北国写封信给这边省里的藩台大人,曾北国收到信后,有些为难,因为他不愿意为了私事向别人求情,就写封信给黄巴山,信中说:“你去跟藩台提到我的名字就行,买不买帐就看他了。” 黄巴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去藩台府上求见,门政大爷爱理不理,黄巴山知道宰相府中无七品,奴才的架子大得很,藩台府上也一样,只得放下知府的架子,笑脸巴结说了不少好话,又给了他一些银子,门政大爷才答应进去回话。 藩台姓钱,号西浩,不知这黄知府有何事要见他,就让巴山进来,黄巴山进来后磕头不止,藩台冷冷地说:“有什么事快说。”黄巴山把儿子黄雨熊久久候缺,没有补缺的事说了,又提到儿子是曾北国侄女婿,曾北国也来信提到,希望藩台大人给点面子。藩台似听非听,只有提到曾北国时才略有兴趣,问了一句:“曾大人近来可好?”黄巴山回答道:“好,还好…”刚想再说什么,钱藩台已端茶送客。黄巴山回去后心中忐忑不安,不知事情是凶还是吉? 等黄巴山走后,钱藩台问守门奴才:“这黄巴山有多少贽见?”门政大爷回答说:“没有,一纹也没有!”钱藩台听了脸色阴沉,满身不快,冷笑一声:“他拿山西巡抚来压我,山西巡抚这几个字就这么值钱?我才不理他,我只认银子。”他嘴里是负气说的,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叫过管事的二爷名叫钱西多的,说明此事,问他该如何处置?钱二爷说:“老爷,有些事不能凭意气用事,你和曾巡抚同在朝中为官,您如果为小事得罪了他,今后有什么大事求他就不好说了。依我看不但要给他面子,而且要给个顶好的,令他记住老爷的好处。” 钱西浩想了一想,觉得有理,说:“那么我省里还有什么肥缺呢?”钱西多说:“只有这昭塔县是最肥的了。”钱藩台说:“这肥缺你不是已经答应一个叫什么于步同的人了,还收了定金吗?”钱二爷说:“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个人不要紧,让他等一等,往后有好缺时再给他不迟。”藩台无话可说,就这么定了。 不久,藩院挂出牌来,通知黄雨熊去相隔五百里外的昭塔县任知县,黄雨熊拿着通知书高兴地对父亲说:“看来这虚权力有用,值钱!”黄巴山心中欢喜说:“对,看来这曾莲子是个无价之宝,你可要珍惜才是!”黄雨熊点头说:“知道,当然知道。” 一个在此候补了五六年的候补知县叫于步同,早就瞄准了这个昭塔县,知道这县油水多多,现在花几个钱不要心疼,将来只要得到这个缺,必定很快捞回来。所以,他不惜重金,东凑西借,筹到一笔银子给钱藩台送去,满以为这回肯定能到昭塔县上任,谁知左等右等,挂出牌来的大名却是黄雨熊。于步同心中不满,四处打听这黄雨熊是谁,有什么来头?知情人告诉他说:“这个人是山西巡抚的侄女婿。”于步同忿忿不平,去责问藩台府上的管事二爷钱西多,这二爷平时常受他的孝敬,混得很熟了,所以于步同无所顾忌说:“我给了大人这么多钱,这都是你经手的,为的就是署这个县的缺,现在凭什么给了人家,难道我的钱不值钱吗?”二爷安慰他说:“老弟,你不知道,你的钱是蓝钱,人家的是红钱,比你这要珍贵。你也不必太焦急,耐心等候,总会有好消息的。” 有个候补知县姓汤,号看开,对于步同说:“老兄,你急什么,我在此候补已七八年了,按理按迟早顺序,我早就该署缺了,可是总被人挤兑了,我现在穷得衣不遮体,两袖清风,比你更急,但急有什么用,凡事都要看开,不然早就气死了!” 于步同说:“汤兄,你君子有大度,也难得。我问你,这苏州曾府你有熟人吗?”汤看开说:“有个亲戚在曾府当老妈,不知你问这干啥?” 于步同人长得不错,风流倜傥,很有君子风度,他说:“我想娶曾府姑娘,托你给我打听打听,曾府还有几个未出嫁的姑娘?”汤看开说:“别做梦了,曾府的姑娘能嫁给你这样的人吗?”于步同扬眉说:“不是我夸口,论我的容貌虽比不上潘安、宋玉,但也屈指可数,那一点不匹配。你先替我打听清楚再说。”于步同暗想:凭自己这样的才貌做曾府的乘龙快婿也许有可能,黄雨熊那样矮胖臃肿猥琐丑陋不堪的人都做的,我为什么没有可能? 汤看开是个热心人,立即替于步同去苏州打听情况,回来说:“于兄,我都打听明白了,曾府还有三个姑娘未出嫁,一个叫曾春兰,一个叫曾冬梅,这两个人美如天仙,和于兄很般配,还有一个小姑娘不幸得了天花病,现在成了麻子,见不得人,整天脸上带着遮丑布。” 于步同大喜过望,拍手说:“对了,好极了,我就是要这个丑得见不得人的麻子姑娘!”汤看开说:“老兄,您疯了,人家讨老婆,第一看容貌,第二看才学,您倒好,要拣最丑的娶,说出来被人笑死了!”于步同哈哈大笑,说:“你说得当然对,可是,我这不是讨老婆,是讨前程,你知道吗,前程比什么都重要。你想那两个漂亮的姑娘,争娶的人必多,我能争得过人家吗?只有这最丑的姑娘,或许还有希望。”汤看开听了,哭笑不得,暗想:“人的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心思会这样千差万别!” 黄雨熊拿出任命书对莲子说:“我要当县令了,机会来了,我带你去上任。”曾莲子在家心里闷得慌,也想出去走走,就同意了。 黄雨熊带着曾莲子和几个佣人丫头离了苏州,往昭塔县去了。到了昭塔县,黄雨熊急于要去衙门上任,曾莲子说:“别急,要想当个清官,首先要体察民情,依我看还是先私访一下县城情况为好。”黄雨熊听了觉得有理,借此也可欣赏一下县容街貌,体察一下民俗风情。莲子、黄雨熊坐轿,佣人丫头步行随从,走到一条街上,只见街两面店铺林立,有绸布庄、小吃店,珠宝首饰店,酒楼茶肆、勾栏瓦市。卖唱的,说书的,卖艺的各展其能,吹弹唱奏不绝于耳,真是热闹非凡。绸布庄内绫罗绸缎五颜六色,珠宝店内珠光宝气光辉相映,黄雨熊心里暗喜,对莲子说:“你看看,此地多富有,看来我们是来对了。”曾莲子说:“人家富了,同你有什么关系?”黄雨熊笑说:“夫人,你不懂,我是此地父母官,县里的百姓都是我的子民,做儿子的富了,哪有不孝敬父母的?”曾莲子冷笑说:“你这人怎么想的?当官的首先应考虑怎么解救百姓疾苦,而不是要百姓怎样孝敬你。”黄雨熊说:“对,对,两者兼顾。” 莲子说:“我也走饿了,进酒店吃点东西吧!”黄雨熊说:“好!”一伙人进了酒店,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摆上各种菜肴。黄雨熊说:“叫你们店主过来,我有话说。”小二不知黄雨熊是什么来头,去请店主去了。不久店主来了,笑呵呵问道:“客官有何吩咐?”黄雨熊招手说:“你坐下,我们慢慢说。”店主坐下后,黄雨熊问他:“我是外地来的,不知你县里的情况,你给我说说,我给你银子。” 店主听说有银子,心里很高兴,就说:“我这县是江南富县,土地肥沃,气侯宜人,风调雨顺,物产丰富,有糯米、粳米、豆子、蔬菜水果、鱼虾猪羊,粽子、发糕、松糕、猪油糕、枣泥桂花糕,样样俱有,只挣你肚子撑。还有蚕丝棉布,绫罗绸缎,旗袍裙子,谁爱谁穿,看着舒服,穿着漂亮,只要身段好,个个都是美人。” 黄雨熊听了心中暗喜,口福不小。又问道:“你这里民风如何?”店主道:“说起民风,我这里民风淳朴,不斗殴,少诉讼,大家以和为贵。”黄雨熊听了心中有些不乐,如果都这样不斗殴少诉讼,衙门这班人吃什么?我这县太爷油水从何而来。 正说着,来了一个跛脚乞丐,伸出脏兮兮的手要饭,佣人刚要赶他走,曾莲子止住佣人,给了他一碗饭和一些鱼肉,乞丐对莲子千恩万谢走了。黄雨熊问店主说:“你刚才说你这里这么好这么富有,为何还有跛脚的乞丐?”店主说:“客官,你不知道,这乞丐是外地人,讨饭到这里来,看到这里富有,有吃有喝,所以就赖着不走了,乐不思蜀。” 黄雨熊拿出点银子给店主,店主连说谢谢。他们酒醉饭饱后出了酒店,佣人说:“老爷,你真的给他银子,我以为您是说着玩的。”黄雨熊说:“你不懂,我这是给他长记性,让他认得我,将来还不成倍地还我!”曾莲子说:“你这人虽丑陋,但鬼点子不少,可惜都用错了地方!” 一伙人来到外面,只见一座九层宝塔高耸入云,塔身闪着金光,塔檐上响着风铃,非常华丽,黄雨熊问本地人这叫什么塔?本地人说:“这塔叫昭明塔,建于梁朝,传说是为了纪念昭明太子而建。” 塔下有一座关公庙,只见庙里香火鼎盛,黄雨熊说:“这里神灵一定很灵验,我要进去祭拜一下。”曾莲子说:“你接印后不是要拜孔庙,拜关公庙,拜文昌帝君庙吗?”黄雨熊说:“我知道接印后要拜三庙,现在这是私拜,和公拜不同。” 众人进了庙宇,只见许多人跪在地上叩头不已,口中唸唸有词,黄雨熊问一个道士说:“这些人嘴里唸什么?我听不清楚。”道士笑说:“这些人都是本县的商户,他们被上任县令害苦了,听说新一任县官就要来了,现在求神灵保佑,新来的官是个处处为百姓着想的清官。” 曾莲子听了,不禁“噗嗤”一笑,黄雨熊说:“你笑什么?”莲子说:“我是笑百姓们说得可怜,清官应是朝廷派的,怎么还要求神灵保佑,可见百姓连朝廷也不信了。”黄雨熊说:“不需神灵保佑,我就是个清官。”莲子匕了他一眼说:“你,我才不信呢!” 众人拜罢,一个姓温的大爷是本地《天字号》钱庄的老板,对众人说:“大家别走,我在庙里已摆下一桌酒席,今天我请客,请大家好好聚一聚!” 庙后厅上真的已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众人说笑着往庙后走去,温大爷一眼见到衣冠楚楚的黄雨熊和如花似玉的曾莲子等人,心想一定不是等闲之辈,或者是商旅大贾,含笑问道:“客官做什么生意?如不嫌弃,一同和我们喝几杯如何?”黄雨熊笑答:“我是做生意的,不过已在酒楼里吃过了。”温大爷说:“既是生意人,我们都是同行,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一回生,二回熟,坐下再喝几杯薄酒无妨!” 黄雨熊见温大爷这么热情,推脱不了,就要曾莲子和佣人们稍等一下,自己入席喝酒。一个姓潘的大爷问道:“客官倒底做什么生意?谈谈生意经,让我们也学学。”黄雨熊笑道:“我的生意与诸位不同,诸位的生意有亏有赢,我的生意是只挣不赔的。”众人听了都很感兴趣,争先问道:“你的生意倒底是什么,是开赌场还是开烟馆?”因为只有赌场和烟馆几乎是不赔钱的。 黄雨熊见大家这么认真,笑说:“违法的,下流的我不会去做,我做的是厅上有个‘正大光明’匾额的生意,现在我不能说,几天后你们就会明白。” 众人见他不肯说,也不好勉强。喝了几杯酒后,众人就聊开了。一个人说:“说到这县令,三年一任,这个屁股刚坐暖,就要走了,新来的官不知是黑是白,又苦了我们这些百姓。”另一个人说:“是呀!每个新来的官肚子空得很,头几年拼命地捞财,等到第三年,肚子吃饱了,撑不下去了,稍微不捞了,却要走了。又来一个新的空肚子的官,又开始新一轮的捞财,就是苦了百姓,难怪人们称他们为刮地皮。” 又一个人说:“是呀,望乡河上的桥塌了,县令要我们众人出钱重修,可是桥也只修一半,县令却走了,钱款也不知下落!” 黄雨熊听得不耐烦,不想再听,站起来说:“诸位,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温大爷说:“既然客家有事,就不强留了,请便!下次幸会!”黄雨熊脱身出来,曾莲子、佣人们已等待不耐烦了,立即起轿向县衙而去。 正文 15章、黄知县断案,曾莲子救人 黄雨熊连打几个哈欠,眼泪鼻涕直流,莲子问他为何如此?他说:“不行了,我的烟隐上来了。”原来黄雨熊瞒着莲子抽上了大烟,曾莲子摇头说:“你这个人真不可救药!”佣人阿升看见附近有个烟馆,说:“老爷先去那里过过瘾吧!”黄雨熊点头,一伙人朝烟馆里去。黄雨熊吸了一泡后才有了精神。 他们进了衙门,拿出印信,一班衙役、县丞、主簿、典史、稿案、捕快、书吏都来叩见,老知县交接完毕,起身走了。黄雨熊等人住进了衙门后的公馆。 第二天,黄雨熊穿上绣有鸂鶒的公服,带上红缨帽,俨然一个县太爷。他首先要去拜庙,拜孔子庙,拜关公庙,拜文昌帝君庙。一班差人、随从、簇拥着黄知县从这个庙里拜毕,又到另一个庙里去。百姓们听说新官来了,都挤在路旁看热闹。百姓们见到新官这么矮胖臃肿,忍不住发笑。 温大爷、潘大爷、汪大爷等人也在观看,潘大爷看到这矮胖臃肿的特征,立刻想到了那天同他们喝酒的商人,说:“这新来的县令就是和我们喝过酒的人。”温大爷、汪大爷盯住黄雨熊看,点头说:“没错,是他。糟了,那天我们在酒席上乱说,不知他会报复否?”潘大爷说:“说也说了,怕什么,我们是据实说的,难道我们说错了吗” 温大爷说:“怪不得他说自己做生意上面挂着个《正大光明》的牌子,原来是这意思,妙极了,我一时还想不通。” 黄雨熊回到衙门,第二天,放出告牌,通知百姓有冤有屈,可以来告状。 不久,一个小财主举着状纸来告状,此人名叫茅步仞,状告佣人吴山昌强占他家房子的事。 原来,这昭塔县有个茅太公,一次坐船出外收租,带了一个仆人同去,不料遇上洪水泛滥,小船翻了,茅太公掉落河中性命难保,这个仆人会游泳,把茅太公从洪水中救起来,茅太公很感激,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亲口许诺将一间旧房子送给他居住,并叫管家写了一纸文书给他作为凭证。 这个仆人叫吴山昌,家里有老母妻子儿女一大帮人,靠他一个人养活,生活十分拮据,居住茅太公的这间旧房子已好几年了,听说茅太公把这房子送给他,真是雪中送炭,感动得涕泪横流,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茅太公扶他起来说:“不必如此,你救了我的命,我该谢谢你,我儿子也有几个,你就算我另一个儿子吧!”吴山昌全家人说不尽的感激。 过了几年,茅太公年迈过世了,他家的几个儿子要分家立业,二儿子叫茅步仞,和兄弟们说:“佣人吴山昌住我家房子已很久了,应要他搬出去。”大儿子说:“听父亲说,这房子已送给他了。”茅步仞说:“世上那有这么便宜的事,让他白住已优待他了,那有送他房子的。父亲的话我不信。”大儿子说:“这房子若能要回来就归你了。”这话更激起茅步仞的兴趣,非要把这旧房要回来不可。 为何茅步仞一定要回这个房子,是因为茅步仞听一个老家奴说,那吴山昌住的房子是太爷爷临终住过的房子,据说很可能地下埋有金银财宝。这话很刺激,很有诱惑力,茅步仞对老家奴说:“这事你知我知,如果真有宝贝,我重重赏你!”老家奴点头应允说:“二少爷放心,我再也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 一天,茅步仞对吴山昌说:“我家的这间房子让你白住了好几年,现在要收回,你快搬出去。”吴山昌听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愣了片刻说:“二少爷,你老爷茅太公已把这房子送给我了,怎么说是白住呢?”茅步仞说:“你别胡说,我父亲怎么会把房子送给你呢?你又非亲非故,天下那有这等好事。”吴山昌说:“这是你父亲亲口说的,还有文书为证。”茅步仞说:“真的?那你把文书拿来我看。”吴山昌说:“好,我拿给你看。”吴山昌回到家中,事隔许久已记不清文书放在何处,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没有踪影,追问老婆,老婆说:“这种发黄的纸我是见过几回,后来就不见了,可能是我或者是孩子们给撕了扔掉了。”吴山昌听了火冒三丈,气急败坏说:“都是你这扫帚星,这么重要的东西也扔了,现在可好,没有这文书,二少爷要逼我们搬出去,把房子还给他,你说该怎么办?”他老婆听了也吓得不轻,急出泪来说:“不会吧,这房子给我们,他们一家人都应该知道的。”吴山昌说:“当时这文书是管家写的,管家应该很清楚。” 吴山昌拿不出文书,茅步仞大喜过望,这事就有希望了。他就来逼他们搬家,吴山昌当然不搬,据理力争,双方僵持不下,茅步仞只得依人写了状纸,通过熟人找到县衙白师爷说明此事,白师爷说:“现在打官司你也明白,没钱是打不赢的。”茅步仞笑说:“知道,知道!”说罢递给师爷三十两银子,又有一百两银子要师爷转送知县大人。白师爷收了银子,会心一笑说:“这事包在我身上。只是我有点不明白,你那旧房子也不值一百银子,为何要打这个官司?”茅步仞见旁边无人,贴到师爷耳边轻轻说:“二爷,我把你当兄弟,就实话实说,不瞒您说,据说那房子地下埋有财宝,所以我才要打这个官司。”白师爷听了惊异得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说:“原来如此!这官司一定要赢才对。”茅步仞说:“是呀,一切仰仗师爷您了。”白师爷笑说:“如果真有宝贝,可别忘了我。”茅步仞点头:“哪当然!” 茅步仞告别了师爷,临走,师爷要他亲自上衙门告状,里面的事,他会周旋。 茅步仞走后,师爷来见黄知县,说明有这样一个官司,并递给黄知县一百两银子,说是那原告孝敬的。黄雨熊见了这白花花的银子,心里乐得开了花,银子虽然不多,可毕竟是为官上任以来的第一笔买卖。黄知县一边摸着银子,一边盯住师爷看,心想:这老弟不知得了多少银子,总不会比我多吧?转而一想:算了,帮衬的也要吃,道破了就没意思了。 黄雨熊来到曾莲子身边,嬉笑着讨好说:“夫人,这里有一百两银子送给你,希望笑纳。”曾莲子不买他的帐,冷冷地说:“哪来的银子?不明不白的银子我不要!”黄雨熊为了炫耀自己,说:“是一个打官司的人送的。”曾莲子说:“如果有理,自有公道,何必送礼。这送礼肯定是歪门邪道,你收了礼,错判了官司,冤屈了人家,岂不罪过?” 黄雨熊摇头说:“夫人真是愚蠢,都照你这么说,我还出来当官做什么?在家享福多好!”“谁要你出来当官,朝廷的官多得很,是你自己硬要挤进去。”曾莲子冷笑说。 黄雨熊讨了个没趣,收起银子走了。 茅步仞果然来告状,黄知县看了状纸,心想:他这房子一定很值钱,不然不会送我一百两银子,如果很值钱,我为什么不多敲他一点。想罢,问道:“你那房子值多少钱?”茅步仞回答道:“据市面上估价大约七八十两银子。”黄雨熊听了非常纳闷,暗想:就值这么点银子犯不着打官司呀!他给我的银子也超出房价了。 他收了状纸,告诉茅步仞先回去,等候传唤。茅步仞回去后,黄知县把状纸递给师爷看,说了自己的疑问,师爷见黄雨熊很精明干练,知道瞒不过,就把茅步仞告诉他房子地下可能埋有金银财宝的事说了出来,黄雨熊这才明白是这么一回事,仰头沉思半刻说:“如果是这样,这一百两银子是不够的。”白师爷说:“那老爷希望收多少呢?我好给他回话。”黄知县说:“钱嘛,当然是越多越好,但我也不狮子大开口,起码二百两是要的。”白师爷听了不敢去跟茅步仞说,怕他不干。 过了几天,黄雨熊还没收到银子,派衙役传唤茅步仞和吴山昌到衙门公堂之上受审,大堂上高悬“正大光明”牌匾,一通鼓罢,黄知县官帽官服升堂办案,两边几排衙役各拿木棍板子幺喝一声,茅步仞、吴山昌战战兢兢进来跪倒在大堂之上。 黄知县一脸威严,问道:“吴山昌,你个大胆刁民,竟敢强占主人房产,倒底为何?”吴山昌回道:“回老爷,这房子是我主人生前大老爷送给我的,因为那年去收租,碰上洪水,船翻了,大老爷落水眼看就要淹死,是我把大老爷救起,大老爷为了报答我救命之恩,才将这房子送给我,并要管家写了一纸赠送文书给我,以为凭证。” 黄知县听了,点头说:“既然有文书为凭,这房子就是你的,也不算强占。”他转向茅步仞说:“你父亲送他房子,已有文书为证,你怎么可以诬告他强占,诬告是犯法的,我要打你屁股。”茅步仞以为已送了银子,心里不怕,说:“老爷,您别听他胡说,哪有什么文书?他是撒谎的。”黄知县听了,转向吴山昌,说:“你把文书拿出来,让我过目。”吴山昌说:“老爷,这文书被我妻子弄丢了,不过,这文书是管家写的,管家应该清楚,决非小民撒谎。”黄知县故意犹豫说:“既然拿不出文书,这事情就难办了,不过,文书是管家写的,管家也可以做人证。这样看来这案子有点难办,你们二人还是先回去,等本县调查清楚后再办。”茅步仞急说:“老爷,他拿不出文书就是撒谎欺骗老爷,望老爷为小民作主!”黄知县甩了甩手说:“本县知道,你们先回去再说。退堂,退堂!” 衙役们幺喝一声,将两人轰了出去。 茅步仞找到师爷责问道:“师爷,您说里面的事由您周旋,怎么县老爷一点不给我面子,却是为何?”师爷道:“老弟,你有所不知,县太爷很精明,听你说房子价值才七八十两银子,而你送他一百两银子,起了疑心,我知道瞒不过,就把房子地下可能埋有金银财宝的事说了,这一说不要紧,县太爷不干了,说:‘按价值这点孝敬是不够的。’依我看你还是再给他一百两。”茅步仞气得两腮鼓鼓的,愤然说:“地下有没有金银财宝那还是个传说,怎么就当真了呢?”师爷说:“你舍不得这一百两,那先前的一百两就打水漂了,这你合算吗?” 茅步仞听了真是进退两难,师爷劝说:“别心疼这一百两银子,要是房子地下真有金银财宝,你就大赚了!”茅步仞被这么一说,心动了,说:“好,我听你的,赌一把!” 茅步仞又送了一百两银子给县太爷,黄雨熊这才点头说:“这小子有点孝心!” 几天后,黄知县派衙役传唤茅步仞和吴山昌到公堂上,先让茅步仞说话,茅步仞把吴山昌强占房子的事说了,请求知县大人赶他出去,吴山昌也把救茅父亲,茅父亲把房子相赠,写了文书给他,后来文书丢失的事说了,并非强占房子,求知县大人还他个公道,还说自己如何贫穷,没有房子全家人就会流落在街头。黄知县听了说:“你的穷苦和本案无关,我衙门也不是慈善机构,我只问你有相赠文书吗?有,这房子就是你的,没有,说明空口无凭,这房子就该还茅步仞。” 吴山昌说:“这文书是管家写的,管家可以作证。”黄知县传唤管家到来,管家已被茅步仞封了口,到堂上一口否认。黄雨熊听了脸色变得严厉说:“看来你是强占无疑,本县限你三日之内搬出去,把房子退还给茅家。”吴山昌不服,大喊冤枉,黄雨熊大怒,把惊堂木一拍,吼道:“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给我拖下去打!”几个衙役如狼似虎,上来把吴山昌按住一顿棍棒,打得吴山昌痛苦万分,又把他赶出了衙门。 黄雨熊送银子给曾莲子,曾莲子虽不收,但那案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黄雨熊会不会因贪银子干出什么伤心害理的事,伤害到什么程度?她越想越不安,叫过佣人阿升打听消息。阿升是黄雨熊带来的贴身佣人,对黄雨熊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他将这官司的来龙去脉都详细地说给莲子听,曾莲子听了对阿升说:“这茅家是富户,得了这房子无所谓,可是吴山昌失去了这房子就要了他的命,你说是不是?”阿升说:“太太说得对,确是这样,也不知这失去房子无屋居住的吴山昌现在怎么样了?”曾莲子又问:“老爷拿了茅家多少银子?”阿升说:“起先一百两,老爷嫌少,又要了一百两。”曾莲子冷笑说:“真是贪得无厌!” 曾莲子说:“你快去查访一下吴山昌的现状,回来向我汇报。”阿升向来敬重曾莲子,不是因为她是曾府的千金,而是因为她作风正派,光明磊落,对下人们很和气,也知道黄雨熊怕她,因此对莲子是附首听命。 阿升答应去了,曾莲子来找黄雨熊用命令的口吻说:“把银子给我。”黄雨熊说:“你不是不要银子吗,这回怎么又要了?”曾莲子说:“你别管,反正现在要了。”黄雨熊笑说:“看来夫人是回心转意了,这才对,夫妻一条心,稻草变黄金!”曾莲子啐了一口:“别说废话,快把银子拿来!”黄雨熊乖乖拿出一百两银子给她,曾莲子说:“还有一百两呢?”黄雨熊惊异她怎么也知道还有一百两,没办法只得又拿出一百两银子给她,笑说:“我都交公了,晚上想到你房中睡,你总该给我面子吧!”曾莲子没好气说:“时间还早,我还要考验你。”说罢拿着银子走了。 再说吴山昌被赶出了房子,又被茅家解僱了。老娘听说房子没有了,气得昏死过去,不久就去世了。吴山昌痛哭失声,借钱给母亲办了丧事,又在河边荒地上搭一个棚窝,一家人临时住了进去,真是雨天漏水,风天透气,苦不堪言。 阿升将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曾莲子,曾莲子心中十分不安。 茅步仞得到房子后,立即对房子地下探究开挖,费了十天半月,哪有什么金银财宝。茅步仞叹了口气:“唉!亏大了,赌输了。”又叫来老家奴痛骂了一顿。正在气恼,一个人进来对他说:“你这房子卖吗?如果卖我愿意买。”茅步仞看着挖得满是坑坑洼洼的房子,心里烦得很,回答道:“卖也可以,但价格要高些,我是出大价钱买的。”“可以,你说要多少?”来人问。“我说要一百五十两银子。”茅步仞为了打这个官司花了二百多两银子,现在想捞点回来。来人说:“你这破房子顶多只值八十两银子,你开价也太狠了!”茅步仞说:“那你说该多少?”来人说:“我给你一百两银子如何?”茅步仞想:这的确已是高价了。就点头说:“好吧,我卖给你。” 一天,阿升来到河边棚户里找到吴山昌,对吴山昌说:“老兄,你这棚子不能住,住了会生病的。”吴山昌说:“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我没钱租不起房子。”阿升说:“老兄,我家老爷有很多房子,老爷到京城做官去了,这房子都空在那里,托我把它租掉,租钱半年付也可以,一年付也可以,你若没钱租,先让你住,以后有钱再还可以吗?”吴山昌听了大喜,心想有这等好事,说:“老弟,你不是骗我吧!”阿升说:“不骗你,你跟我来,房子就在前边。”阿升带他到了房子前,吴山昌说:“这不是我原来住的房子吗?这是茅太公家的,怎会是你的。”阿升说:“你有所不知,这茅家欠我家老爷很多钱,这房子是抵押给我家老爷的。”吴山昌听了将信将疑,反正能住进原来的房子该多好,正是驽马恋旧栈,立刻同意租住,租金二年后还。阿升说:“不打紧,三年五年也可。” 这房子和茅家很近,吴山昌住进房子以后,经常碰到茅步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茅步仞疑心重重:这买我房子的人是吴山昌亲戚吗,不然怎么会把房子给他住?茅步仞越想越不痛快,想探听这买我房子的人倒底是谁?印象中那是一个外地人,自从买了房子后再也没有露面。茅步仞不死心,去找衙门里的白师爷,说起这奇怪的事,白师爷也觉得很奇怪。两人在衙门前议论不休,恰好阿升走过,被茅步仞看见,茅步仞一下子认出是买他房子的人,立即追上去拉住他说:“喂!老兄,你就是买我房子的人是吗?”阿升停住脚步,盯着茅步仞说:“你胡说什么,我不认识你。”说罢进衙门里去了。 茅步仞愣在那里,白师爷走过来说:“你认错人了吧,这位爷是衙门内县太爷的亲随,他怎么会买房子?”茅步仞坚信说:“没错,就是他,他那眉心有颗黑痣,我印象很深。”白师爷听了有点捉摸不透,思来想去,难道是黄知县体谅百姓疾苦,暗中做好事? 白师爷为了搞清这件事,就把这件奇怪的事告诉黄知县,看他有何反应?黄雨熊听了也十分惊奇,反问道:“你确信这买房子的人是我亲随阿升?”白师爷说:“据茅步仞说,确实是他。”黄雨熊思来想去,突然拍手道:“一定是我那贱人做的好事,我问一下阿升就明白。”黄雨熊立即传阿升过来问话,阿升见事情已暴露,不敢隐瞒,将曾夫人托他买下房子,又还给吴山昌住的事都照实说了,黄雨熊大怒,吼道:“这贱人把我费尽心思得来的钱白白送人,你说可恶不可恶!”白师爷说:“夫人做好事是为你积德,你应感谢她才对!”“屁,什么积德,她就是看我不顺眼,处处跟我对着干,回去我非收拾她不可!” 黄雨熊气冲冲回到家里,见了曾莲子劈头就责问:“你为何瞒着我拿我的银子去做好人!你把我费尽心思得来的钱都打了水漂,我非打死你不可!”曾莲子知道自己要阿升去做的事已经暴露,昂首说:“打呀,我看你敢不敢!”黄雨熊随手拿起桌子的鸡毛掸,怒不可遏刚想抽,耳边响起了父亲的话:“曾莲子是个无价之宝,你得珍惜!”拿鸡毛掸的手就抖了起来,他是个机灵人,心想要是得罪了曾府,万一用到时就后悔莫及了。只得改口说:“你把那剩下的钱还我!” 曾莲子毫不示弱,说:“你那得来的钱,是不义之财,是偷来的,是抢来的,甚至比偷抢更可恶,我为什么要还你?你给我出去!”黄雨熊得不到半丝便宜,气呼呼地走了。 到了晚上,黄雨熊穿了便装,对白师爷说:“走!我们去逛窑子去,犯不着受这婆娘的气。”白师爷猜测他一定是受了夫人的气,到窑子里去放松出气,就说:“好,我陪你去!”他们到了县里最大的妓院,名叫《江南春色》,只见门外灯火辉煌,车马拥挤,好不热闹。 他们进了里面,鸨母迎上来说:“两位老爷里边坐。”又向里面喊:“姑娘们有客人来了,快出来接客。”喊声一落,上面下来了七八个穿红戴绿的姑娘,个个嘻笑着排成一队,见了黄雨熊都抿嘴笑,笑他那矮胖臃肿的样子。 老鸨让黄雨熊挑。黄雨熊瞄了几眼,觉得不是太胖就是太瘦,脸庞也不十分皎洁,心想和自家莲子相比真是天壤之别。黄雨熊叫道:“就这么几个了,难道绝色的美人就没有吗?”鸨母笑说:“听老爷口气不小,一定是有大来头的人,绝色美人是有,有个姑娘叫‘赛西施’的,可说是全城第一美人,但哪是要花大价钱的,老爷你有吗?”黄雨熊被讥讽了几句,心中勃然大怒,我是一县之主,所有人都在我治下,你个不识好歹老鸨母竟敢如此同我说话,我不打你三十大板才怪呢!想罢,脱口而出,“你个老鸨,竟敢藐视县太爷,我拆了你的窑子,抓你坐牢!”老鸨听了吃惊不小,盯住黄雨熊看了几眼,半信半疑。 白师爷明白,这县太爷的身份是不能用在此处的,如果传出去会被全县百姓笑话,连忙插嘴说:“老妈,他是吓你的,你别听他胡说。你看他这身便服,就知道是个普通生意人。”白师爷又对黄知县说:“老爷,你没钱,别胡思乱想,还是将就一下,过把瘾算了!” 黄雨熊明白这县太爷的身份确实不敢在此亮牌,身边的钱给了曾莲子,分文没有,这里的嫖资还得师爷买单,此时硬不起来,只得按师爷的意思从二流的女子中挑了一个,鬼混了一夜。 黄雨熊很气闷,我一个堂堂的县太爷,竟然找不到一个绝色美人!“不,不!”他喊道:“我有权有势,一定能够找到称心如意的美女!” 再说吴山昌见房子内的地面挖得不成样子,就拿锹去填平这些坑洼,不小心用力过猛,铁锹铲在了砖墙上,几块青砖掉了下来,里面露出一个黄绸缎包着的铁盒子。吴山昌觉得好奇,把铁盒子端出打开,不开则罢,开了惊得他日瞪口呆,里面竟然是黄灿灿的金元宝,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用手拿一个出来用牙咬了咬,果然是金子。他不敢声张,要妻子儿子都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因为这房子曾经是茅家的老房,房中的东西说不定是茅家的财产,泄露出去会招来无穷的官司和灾难。 他打听这房东是谁,如果没有这个好心的房东,也没有这些金元宝。其实衙门里早传开了,说这房子是县太爷夫人特意买的,送给吴山昌居住,吴山昌听了后,心里十分诧异,原来赃官的家属也有好人。他很感动,决心要找到曾夫人,当面致谢! 衙门的内眷一般是不见人的,何况吴山昌是个平民中的佣人。但现在不同了,吴山昌已是腰缠万贯的土财主。他不露声色,把自己乔装打扮一番,看起来像个乡绅老财,来到衙门后院,守门的拦住他说:“干什么的?此地不许进!”吴山昌笑说:“我是曾夫人的亲戚,特意来看她,望二爷给我通报一声。”说罢递给守门的二爷许多银子。守门的见了这么多银子,知道曾府是个大家族,富得流油,这人一出手就这么大方,肯定是曾府亲戚无疑,就进内禀报。曾莲子听了,心里也嘀咕:“这里没有亲戚呀!”既然来了,就请进来,也许是什么远房的也说不定。 门房出去让吴山昌进来,吴山昌见到被丫环、佣人簇拥着的曾夫人,立即脱帽跪下,磕头不止,口中喊道:“太太,我是吴山昌,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救了我和我全家,今天我备了些薄礼来谢谢太太,望太太千万收下!”说罢递上两张银票,上面各写着五万银子,共十万银子。 曾夫人这时才明白,不是亲戚是吴山昌,她接过银票看了数目,不禁大疑:“你一个小小的佣人,哪来这么多银子?难道是抢来的偷来的?”曾莲子说:“救你是我该做的,犯不着记在心上。这些钱你拿回去,我不会收的。”吴山昌说:“夫人,您一定是猜测我这些钱来路不明,请你摒退左右,听我慢慢说。”曾莲子也想听他说,就要丫环、佣人退下。 吴山昌从地上起来靠近说:“夫人,这些钱其实都是您的,我无意中从居住的房子的墙里发现了一盒金元宝,这房子的主人是您,所以这些财富应该属于您。”曾莲子听了十分惊异,天下竟有这等奇事,说:“这事有几人知道?”吴山昌说:“除了我家人和您以外没人知道。”曾莲子说:“这就好,千万别声张,不然会给你带来无穷的麻烦。这么说来这钱我是得收下,不过,我只能收一半,用于本县的修桥补路,另一半你拿回去,这儿不宜久留,事情迟早会暴露,你带着这些钱到外地谋生去吧!” 吴山昌佩服曾夫人有远见有胆识,本想不收另一半,见夫人说得那么诚恳,就收下了,流泪说:“感谢夫人大恩大德,今生不能报答,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曾莲子说:“不必如此,如果有缘还会相见,请保重,去吧!”吴山昌千恩万谢去了。 正文 16章,知县修桥会美人,莲子深山遇母亲 黄雨熊不甘心过清贫的日子,何况想去会一会那绝色美人赛西施,这都要钱,虽然这县里许多人商人很有钱,可是自己却得不到。他又和白师爷聊,说:“几次去窑子都是你付钱,真不好意思。我想捞几个钱,怎么样让那些有钱的商人孝敬我?”白师爷说:“想让这些人孝敬您,总得有个名目,不然,您总不能伸手乱要吧!” 黄雨熊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说:“给老娘做寿吧,或者给夫人做寿?”白师爷说:“这些名目虽好,但只是小数,要想捞大钱,还是找个工程项目为好。” “本县哪有什么工程项目?”黄雨熊想不出项目。白师爷说:“望乡河上的共济桥没有修好,这就是个项目,一则给县里办好事,二则也可以捞钱,您说对吗?”黄知县拍了下胖脑袋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黄雨熊就委托典史去招集县内有名商户、乡绅前来开会,说是商讨县内大事。 不久,众位商户、乡绅都到齐了,其中就有《天字号》钱庄的温大爷,珠宝行的潘大爷,绸布庄的汪大爷。典史首先说话:“诸位,今天招大家来是商讨县内一些大事。我们新来的县太爷黄县令,是个清正廉明的县令,他来到县内,首先就是考虑关乎百姓切身利益的大事,他想和大家见个面,现在请县太爷讲话。” 黄知县长袍绣服,头戴红缨帽笑着出来向大家招手,大家都站起来,黄知县让大家坐下,自己坐在正中,然后说:“诸位富商、乡贤,本县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还望诸位帮衬。初来之时,我也听到一些人议论朝政,诽谤官员,在此,我警告你们,今后如再有此事,我抓你们坐牢,定不轻饶。温大爷、汪大爷、潘大爷心里明白,这话是针对他们说的。 今天请大家来,是因为望乡河上的共济桥塌了,许久没有修复,给乡亲百姓带来诸多不便,本县想立即修复共济桥,但县内资金匮乏,所以请诸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为地方做一件好事,诸位以为如何?” 汪大爷站起来说:“这共济桥上任知县已经向我们筹过款,可是桥未修好,人却走了,钱款也不知下落!这事总该有个交待!”典史接话说:“过去的旧账咱不提了好不好,我们关心的是现在该怎么办?”众人听了心里不服,一时沉黙寡言。 温大爷见冷场了不好,总得给这位新来的黄县令一点面子,就站起来说:“修桥补路是好事,虽然我们筹过款,但我以为以大局为重,我愿意再捐款五百两。”典史听了鼓起掌来,这鼓掌是从洋人那里学来的,众人也跟着学鼓掌。黄知县大喜,说:“好,真好!还有什么人捐?”众人见温大爷带了头,也只好跟着捐钱,不一刻,就筹到五万两银子。 之后,县里的几个泥水工匠头目来县衙要求承建共济桥,这些人都由白师爷接待。白师爷说:“谁出的价格便宜就给谁做。”一个姓石的工头核算了一下,包括材料、工钱等,觉得起码要三万两银子,就说:“我报价三万两。”另一个姓曹的工头说:“我只要二万两!”姓古的工头说:“我报价五万两。”师爷说:“那就给曹师傅做吧!” 古工头说:“慢,师爷过来我有话说。”古工头把师爷请到外面,说:“师爷,您是聪明人,账面上是伍万两,那是公开的,我暗中给您好处费二万两,不然,您捞不到一点好处,合算吗?”其实师爷心里早就有这个意思,这是和黄知县商量好了的,在台面上不便说而巳。现在古工头这么一说,正中下怀,说:“还是你古师傅聪明,那就交给你做吧!” 两人回到客厅,白师爷对众人说:“我决定把这个工程交给古师傅做,因为他的报价比较合理,经过核算确实需要这么多费用,而那些报价三万两、二万两的是不切实际的,恐怕要偷工减料。” 这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是无暇可击。石工头和曹工头被搞得晕头转向,曹工头想了半天,终于悟出其中奥妙,今天不说,回去再说。过了几天,曹工头找到白师爷说:“师爷,这工程我也想做,我也报价五万两,其中孝敬您三万两可以吗?”白师爷说:“你怎么不早说呢,现在说太迟了!”曹工头说:“银子付了吗?”“银子倒未付,今天就要付,现在反悔了,人家说你不信用!”“什么信用?银子就是信用。难道你见到这一万两银子不动心吗?”白师爷说:“你等等,我去向黄知县禀报一下,听他怎么说?”白师爷来见黄雨熊,说明情况有变,有个姓曹的工头愿意孝敬三万两。黄雨熊只见银子不见人,说:“好呀!这个工头好,就给他做,先前那个退了他。”白师爷按黄知县的意思把工程交给了曹工头,古工头被打了一闷棍,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不过,他也仔细核算过,最少也得三万两,少于三万两,这桥是造不起来的。 黄知县拿到银子,心里乐坏了,他给了白师爷五千两,算是奖励他的忠诚。有了钱,黄知县心更野了,对白师爷说:“今晚去会会那赛西施!”白师爷只能点头。 晚上,黄知县换了便装,和白师爷去了《江南春色》,见到老鸨,不等她开口就给了她一个大元宝。老鸨喜得合不上嘴,说:“贵老爷,要会哪一个?”黄知县说:“还有谁?就是那绝色美人赛西施。” 不一刻,那赛西施迈着莲步来了,看她那脸蛋、身段简直妙不可言,和西施相比也相差无几,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黄雨熊神魂颠倒,抱着赛西施进了房间,白师爷退到另一个房间里喝茶去了。 有了这一次,黄雨熊几乎天天都去,家也不回了。这事引起了曾莲子的注意,曾莲子问阿升:“老爷这几天晚上都不回来,到哪去了?”阿升说:“老爷可能公务忙,在衙门内加班。”曾莲子说:“他我是知道的,不会为公事忙碌的,一定是有什么歪门邪道之事,你给我盯着他,看他倒底干什么?” 阿升得令,偷偷跟踪黄雨熊,见他进了《江南春色》妓院,立即回来告诉曾莲子。曾莲子大怒,带上几个佣人和阿升一起,打轿向《江南春色》而去。到了那里,曾莲子将轿停下,要阿升去里面唤老爷出来。阿升去了,碰到白师爷,白师爷吃了一惊,说:“你来干啥?”阿升说:“夫人在外面等着,要老爷回去!” 白师爷知道事情败露,连忙带阿升来见黄知县,黄雨熊正躺在温柔乡中,白师爷和阿升推门进来,阿升说:“老爷,夫人在外面等你回去,你快回去吧!” 黄雨熊听了,仿佛晴天霹雳,跳起来边穿衣边吼道:“她怎么知道,真是糟透了!”黄雨熊随阿升来到大门外,果然见曾莲子怒容满面。曾莲子说:“好个没廉耻的东西,这官都给你玷污了。回去慢慢说。” 夫人没有在大众广庭之下大骂出丑,已给他不少面子。回到家里,曾莲子声色俱厉说:“你竟然瞒我去住窑子,你还是人吗?”黄雨熊干脆破罐子破摔,也恼怒说:“这事都是你逼的,我一个男人,你结婚到现在动都不让我动,我才干出这种事。” 曾莲子流下泪来,说:“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早就没有其它想法了,我是想考验你一下,看你人品怎样,值不值得我爱,现在看来是没有希望了,既然这样,你放我走,省得在你面前碍手碍脚!” 黄雨熊见夫人哭了,心里发软,想到曾府的权势,曾南山的嘱托,也有些回心转意,说:“莲子,都是我不好,你原谅我这一回,我一定让你满意。” 曾莲子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曾莲子走后,黄雨熊大骂:“是那个兔崽子告的密,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阿升听了吓得不轻,偷偷对曾莲子说:“夫人,我怕,还是让我走吧!”曾莲子说:“你放心,有我在看他敢动你一根毫毛!” 黄雨熊慑于曾莲子的威力,不敢再去找赛西施,但心里痒痒的,常常魂不守舍的样子。 曾莲子心里十分烦恼凄苦,眼前的这个老公是如此可恶,可是除了他,在这遥远的陌生的异域没有亲人,这令她不由就想起了远在天边的司马鼎文,不知他现在好吗?过去相处的那种甜蜜回忆,现在变得越来越清晰,临别时留给她的一块玉佩,上面刻着:“天长地久”四个字,此时还带在身边。她抚摸着润滑的玉佩,仿佛摸着恋人伤心的脸,那种思念此刻变得异常激烈。她非常苦闷,要杏儿陪她到县城边的小山上去散散心,杏儿答应,并叫佣人抬上一顶轿子,送太太到郊外走走。 她们来到一座小山边,山上的树木郁郁菁菁,山坡上开满了鲜艳的野花,一条石径蜿蜒而上。他要佣人们停下轿子,自己和杏儿往山上走去。走到半山腰,风景更加迷人,那奇特的山石突兀而出,上面又挂满了藤蔓,也开着花朵,这本是个令人陶醉的地方,可是曾莲子一点也陶醉不起来,相反更加诱发了她的忧伤,真是感事花溅泪! 山上有些冷落,她越走越觉得凄清,此刻她多么思念死去的母亲,如果母亲还在,那该是多么幸福,也不会这么孤独。一只莫名的小鸟,发出凄厉的叫声,在前面啼叫,听起来更加令人伤心,仿佛它懂得人间的悲苦,和曾莲子分享。曾莲子心里说:“小鸟呀,你是大山的幽灵,你应该能和阴间相通,你能给我带个信给我母亲,我是多么想念她。或者你就是妈妈派你来的,叫我不必太忧伤!” 小鸟仿佛听懂她的话,在树上欢快地跳了几下,飞向远处。曾莲子掩面而哭,这时荒凉的山边走出一个砍柴的老妈妈,她问道:“姑娘为何这么伤心?”曾莲子见老妈妈虽然晒黑了皮肤,蓬乱了头发,但容貌还是端庄秀美的,有一种亲切感。就说:“老妈妈,因为我在此没有亲人,想到亲人所以就哭了。”老妈妈说:“孩子,别太伤人,世界上除了亲人之外,还有许多人,如果他们对你好,也就是亲人。其实,我和你一样,在这里也没有亲人,你如果愿意就到我那里坐坐,我沏杯用这山里的溪水泡的清茶,让你解解渴,我们好好聊聊好吗?”曾莲子见老妈妈和蔼可亲,反正也没事,就答应了。 老妈妈的住所是在山脚下的一座教堂里,曾莲子和杏儿随妈妈进入教堂,里面挂着耶稣十字架像,旁边有个小屋,是老妈妈住的地方,传教士出外有事未回。老妈妈负责打扫卫生,烧火做饭。 不久,她沏上两杯绿茶,送到曾莲子和杏儿面前,又捧出一大把自己刚从山上采摘来野生的山果子。这山果子只有佛珠子那么大,外形和佛珠子相似,皮是红的,咬开来里面有一瓣瓣小果核。这山果子是曾莲子小时候最爱吃的野果,酸酸甜甜的,这唤起了曾莲子童年的甜密回忆。 曾莲子说:“这山果子我小时候很爱吃,很久没有吃到了,想不到今天在您这里又见到它。”老妈妈说:“你是哪里人?”曾莲子说:“我是苏州人。”老妈妈听了很高兴,说:“这么凑巧,我也是苏州人。你住苏州哪里,城内还是城外?”曾莲子说:“我住苏州阊门附近。”老妈妈又问:“阊门边有个曾府,你知道吗?”曾莲子说:“那就是我的家”“你的家,你父亲是谁?”老妈妈显得有些急迫。“我父亲是二老爷曾南山。” “那么你是不是叫曾莲子?”老妈妈既激动又急迫。“是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曾莲子一说完,老妈妈就嚎啕大哭:“孩子,我是你妈呀!”曾莲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惊异万分,在这穷山僻壤的地方竟会碰到妈,是不是在梦中,或者就是地府。 妈见她惊疑不定,说:“我真的是你妈,我是曾南山的三姨太舒慧芬,我被赶出去时,你还只有三岁。”曾莲子激动地说:“妈,您没死?” 老妈妈点了点头,嘴巴抽动了几下,想说又没说,一把拉过曾莲子,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说:“孩子,我好想你。”曾莲子也流泪说:“妈,我几乎每时每刻都想您,眼泪几乎都流干了,刚才在山上就是想您而哭的呀!”两人抱着哭了许久。 哭罢,曾莲子问:“听说您已死了,怎么会在此地?”大妈说:“说来话长,……” 原来,曾南山见三等丫环舒慧芬长得非常漂亮,就霸占了她,并娶她作小妾。有了舒慧芬,曾南山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正房崔夫人是个醋性猛烈的悍妇,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她指着曾南山说:“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说着拿出剪刀来欲自尽。这崔夫人是总督的女儿,连曾府老太太也怕她,曾南山更是惧内,和母亲商议怎么办?老太太说:“还是放她出去,家庭平安要紧。” 曾南山忍痛割爱,想把舒慧芬送出去,搞个地方让她养老。谁知崔夫人斩草除根,容不得舒慧芬在世上生存。她要把舒慧芬远卖给上海的妓院,上海妓院的人来带人,崔夫人又暗中买通那两个人,要他们半路上结果了舒慧芬的性命。 舒不芬被绑了双手,押进开往上海的木船里,船开到一半,那两个人进到舱内,欲把舒慧芬强奸,然后扔进河里。舒慧芬哭叫救命,被船上两个传教士听见,进来说:“你们放了她吧,你们这样做是要下地狱的。”那两个人见洋人插手,有点怕,因为他们在上海吃过洋人的亏,知道洋人厉害,连官府都怕,所以就住了手。传教士想救漂亮的舒慧芬,他们也不忍心看着小芬被摧残至死,所以就开口说:“你们把这女人卖给我们,行不行?”那两个坏人想:“把她弄死了,也没多钱,不如卖了,还有收入。”就开了大价,传教士有的是钱,而且洋钱更值钱,他们二话没说,就把舒慧芬买下了,因为教堂内也正缺一个打扫卫生兼看门的人。 这个教堂就是昭塔县的天主教堂,舒慧芬入了天主教,心身及灵魂都得到安慰,在上帝的指引下,重新开始了平淡而愉快的生活。 大妈说完了,母女俩又抱头大哭一场。曾莲子抚摸着妈妈粗糙的双手,和脸上的皱绞,心里一阵阵心酸。妈妈说:“别难过,我虽然过着平民的生活,但心中是安宁的。” 母亲问:“孩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曾莲子把自已从小受崔夫人虐待,长大后去舅舅办的姑苏学堂读书,和司马鼎相恋,后来被父母拆散,强迫她嫁给黄巴山的儿子黄雨熊为妻,黄雨熊捐官补缺,来到昭塔县当县令,自己也跟着来了的事都慢慢细细讲给妈妈听,妈妈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妈妈又问:“这个黄雨熊对你好吗?”提起他,曾莲子一肚子气,愤愤说:“别提了,这个人外表丑陋先别说,还抽大烟,逛窑子,贪财害命,我简直无法容忍,今天才和丫环杏儿到山上散心。妈,我命真苦,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 妈说:“这个世道女人都命苦,命运都掌握在男人手里,从小还得缠脚,什么时候世道变了,也让我们女人出出头。” 曾莲子说:“妈,我该怎厶办?我想离开他。”妈安慰说:“能忍就忍,你已是他的县令夫人,别人见了也羡慕。再说,也没有地方让你去。”曾莲子说:“我才不稀罕什么狗屁县令夫人。” 母女在异乡相见,两人有说不尽的话。杏儿见时候不早,说:“太太,我们该走了,佣人们还等着我们回去呢!”曾莲子被提醒,只得和母亲告别。临走,曾莲子仍依依不舍,说:“妈,我接您回衙门公馆,好好侍侯您,让您享几年福好吗?”舒慧芬说:“那种生活我已厌恶,宁愿作个无忧无虑的平民百姓。” 曾莲子看到桌上一叠有字的纸,问道:“这是什么?”妈妈说:“这是教堂订阅的报纸,叫《万国公报》,你要看就拿去看吧!” 曾莲子拿起报纸看了看,上面有许多上海的新闻,时事评论,国外见闻,新鲜的很,这对于闭塞落后的小县,无疑是一扇打开的窗户,让外面的阳光和空气进来。曾莲子被深深吸引,爱不释手。 舒慧芬送曾莲子回去,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头。 正文 17章,桥塌人亡,私访女囚 曾莲子回到家中,很有兴趣把报纸翻了又翻,有一条招聘启示,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条招聘启示是:“本校因教学需要,招聘女教师苦干名,须懂英文,有较高的国文造诣。上海女子学校,总办:倪士辉。” 这条招聘启示最让她感兴趣的是最后几个字:“总办:倪士辉。”这是她的英文老师,她多么想念的恩师,多年不见,此刻的思念变得尤为强烈。他是一个多么优秀,多么慈祥,多么学识渊博的老师。曾莲子很想见到他,可是山重水复,怎么可能?曾莲子手拿报纸,眼朝窗户,外面的世界多么光辉,充满生气,像巨大的磁铁吸引着她,她真想化作小鸟,冲破禁锢的牢笼,冲破闭塞沉闷肮脏的区域,扑向自由、民主、平等、博爱,充满生气的地方。” 经过半年的努力,共济桥终于造好了,看外表果然不错,桥面宽阔,油漆铮亮。通行那天,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黄知县亲自来给大桥通行剪彩,众百姓都高欢呼:“知县清正廉明。” 几天后,几辆运沙石的马车经过共济桥,走到桥中央,桥摇晃了一下,突然塌了。那几辆马车连人带马都掉进了河中,汹涌的河水捲走了掉下的人,几个人淹死了。其中一个人是独子,家里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妈妈。老妈妈闻讯后,扑到河岸边痛哭不已,喊道:“我的儿呀,你死得惨哪!你走了,老娘怎么办?不如跟你一起去死才好!”围观的人无不掩面而哭。 县里的许多人都来了,温大爷也在其中,他扶起大娘说:“大娘,别哭了,我给您钱,给您养老。”大娘说:“你又不是我亲戚,我怎么能让你给我养老。我要说,这桥刚刚做好,怎么会说塌就塌呢?我要这造桥的人赔我儿子,赔我养老送终钱。” 众人说:“是呀,这刚造好的桥怎么会塌呢?”温大爷和汪大爷、潘大爷等人都是为大桥捐过款的人,听了这话,心里也犯疑,去察看一番,发现许多木料都是旧的,里面还有虫蛀的痕迹,只是外面涂了一层油漆,难以辨认。 看到这些,众人一片哗然,温大爷说:“我们找黄知县评理去,这五万两银子造的桥怎么会如此差!”众人来到衙门外,将门外的鸣冤大鼓擂得震天响,黄雨熊听了立即出去察看,见民情鼎沸,不知何事,连忙升堂议事。 温大爷走上堂来,责问黄知县说:“这五万两银子造的桥,为何这么差,塌了,还死了几个人。”黄雨熊这才知道是大桥出了事,心里一阵慌乱,但即刻就镇定下来说:“这桥是曹某经手造的,出了事,他是要犯,我这就派人去抓捕他归案,给众人一个交待。” 衙役捕快得令,立即去抓捕曹工头,曹工头早已闻知大桥出事,逃之夭夭了。衙役们空手而回, 黄知县说:“罪犯巳逃,等本县抓到罪犯后会按律处置。你们众人散了吧,不要聚众闹事,不然我抓你们坐牢。”又说:“温大爷,你是有头面的人,不许和他们一般见识,回去吧!”温大爷深知其中奥秘,知道和这些官是无理可说的,对大伙说:“走,走,走!在此没有理可评。” 黄知县的亲随阿升在旁说:“曹工头有个秘密去处我知道,我去肯定能抓到他。”黄知县说:“好,你亲自带几个捕快去。” 阿升带着捕快来到那里,那里是个赌窝,曹工头好赌,果然在那里。阿升偷偷来到他身后,掏出铁链,猛地套住他,几个捕快上来把他绑了。阿升问:“你做的好事,竟然用旧的虫蛀木料造桥,现在桥塌了,你罪责难逃,跟我去衙门。” 曹工头认得阿升,说:“阿升老弟,你不知情,县大爷明义上给了我五万两,可是,我暗中送了他三万两,剩下两万两我怎么可能用崭新的木料,难道叫我赔本不是。” 停了停又说:“阿升老弟,不,我叫你大点,阿升老爷,你还是放了我吧!”阿升说:“你犯罪了,我怎么能放你。”曹工头笑说:“犯罪的人多了,你能抓吗?你是个聪明人,我逃了,罪责都在我身上,我要是被抓了,送到衙门,供出县太爷收了我三万两银子,大家都没面子。这点你还不明白?” 阿升听了,觉得句句明言,一点不错,看来是抓错了,就说:“看在平时的交情上放了你,离开越远越好,不然我杀了你。” 曹工头磕了几个头,飞身而去。 阿升回来,黄雨熊问:“抓到没有?”阿升说:“抓是抓到了,可是又放了。”黄雨熊问:“为什么?”阿升说:“曹工头供出您收了他三万两银子,我想这事要是真的,对老爷您很不利,所以就把他放了。” 黄知县大悟,拍拍阿升说:“办得好,有魄力。” 温大爷和汪大爷、潘大爷等人商议,这共济桥修了两次还是修不成,不如由我们自己来修吧!靠官府是靠不住的。众人都点头称是。温大爷说:“这次是我牵头,我就出一万两,余下的你们凑吧!”众人说:“可以,可以,只是让您出多了。” 温大爷一边找有经验的工匠,一边在桥头设了个捐款处,凡是有善心的人,都可以来捐款。 那天衙门外震天响的鸣冤鼓惊动了衙门后的曾莲子,她问阿升道:“衙门前出了什么事?”阿升将刚修的共济桥坍塌死了几个人的事说了,曾莲子问:“这桥是谁修的?”阿升说:“是老爷出面筹款,请工匠修的。”曾莲子说:“凡是同这个人关联事,都没有好事,我怀疑是他做了手脚,你一定清楚,给我照实说来,不许隐瞒。” 阿升说:“有些事还是别说为好。”曾莲子大怒:“什么事不能说?他作恶,你还要替他掩饰吗?”阿升知道曾太太严厉,只得把黄雨熊受贿的事说了。曾莲子听了怒气冲冲,原来害死人的是自己的老公,说:“他这样造孽,把我的脸都丢尽了。那几个死了的人真可怜,你去打听一下,那几个死人的家属,我想救济他们一点。” 晚上黄雨熊从公廨中回来,曾莲子声色俱厉说:“你作的好事?贪了修桥费三万两,把银子给我。”黄雨熊狡辩说:“胡说八道,我是哪样的人吗?你听谁说的?”曾莲子说:“阿升说的,他是个诚实的人,不会冤枉你。”黄雨熊暗想:又是这个人,真可恨!假装强硬:“你把他叫来当面对质。”阿升闻讯早就跑了,哪敢对质。曾莲子得不到钱,也无可奈何。 阿升受太太委托阿升带上面罩,怕人认出他是黄知县的佣人。他来到桥头,见有一个修桥捐款处,一问,问到了那几个人的住处,那管捐款的人说:“你问他们干什么?”阿升照实说了。那人说:“你别去了,那些人的救济款已由我们这里给了!”阿升问:“你们是官府设的吗?”那人回答说:“才不是呢!我们是自发组织的。上两次都由官府筹办,结果桥都没修好,还死了人,所以这次我们自已筹款自已修。” 阿升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曾夫人,曾莲子连说:“好,这太好了!借此机会,我也想捐款资助他们修桥,免去一些黄雨熊的罪过。阿升,你给我去捐三万两银子。”阿升吃惊说:“三万两?太太您有这么多银子吗?”曾莲子笑说:“有,我娘家是个什么家族,你还不知道吗?有的是钱。”其实,这钱是吴山昌给她的五万两,她拿出其中三万两而巳,这事是不能对别人说的。 阿升接了银票,又打扮成一个管家模样,到那里捐款,那里人见他捐三万两银子,都很吃惊,问道:“二爷,请留下你家主人姓名,往后要树碑记念,流芳百世的。”阿升笑说:“我家主人是个留洋回来的,他做好事从来不要人家感激他,所以从来不留名的。”说罢,阿升留下银票,扬长而去,众人都赞叹不已。 再说黄雨熊贪脏三万两的事被阿升抖落出来后,恨死了这个贴身亲随,为了安全起见,他僱了两个贴身保镖,不用阿升跟随了。 黄雨熊贼心不死,又想去妓院找赛西施,白师爷知道黄知县是个吝啬鬼,虽然已捞了不少钱,但到妓院去还要白师爷掏钱。白师爷嘴里不说,心中不快,想什么办法才能逃脱这些额外的开销,一时没有头绪。这天,黄知县和他聊天又说到想去妓院的事,白师爷急中生计,说:“老爷,您不必到妓院去花冤枉钱,我给您介绍一个,保您满意!”黄知县大喜说:“你老弟有这门路,怎么不早说呢?姑娘在哪里,漂不漂亮?” 白师爷说:“漂亮极了,就在我们衙门内部。”黄雨熊急问:“衙门内部也有伎女吗?”白师爷说:“不是伎女,是个女犯。”“不是伎女,你提她干吗?”黄雨熊不解。白师爷说:“您是个聪明人,难道这也不明白吗?她是您的犯人,您要她怎样就怎样,她敢反抗吗?这比伎女好多了,而且不花钱。” 黄知县被他说动了心,问道:“她叫什么名字?我好去找她。”“她叫花牡丹,原来是个昆班戏子,因为杀了人,所以才关进监狱,由官媒婆看管,那官媒婆极想巴结上司,您去了要她怎样就怎样!” 黄雨熊很感兴趣,要白师爷仔细说说花牡丹是怎么杀人的,为什么杀人?白师爷就说开了: 却说苏州流行昆剧,昆剧班子很多,其中有个戏班号称“花魁班”,是因为里面有个当家的旦角艺名花牡丹。这花牡丹身段好,唱腔圆润,更兼容貌出众,仿佛天上仙姬,所以引得众人轰动,争先恐后去看她的戏。因此,这戏班也跟着红了。 花牡丹出身贫寒,从小被父母卖给戏班子里学戏。这戏班子里有个生角,艺名白玉兰,生得白里透红,脸蛋俊秀,虽说是个男生,却有着女子一样的肌肤,也是人见人爱。两人连袂演出,常常令观众赞叹不已。白玉兰同她一样贫寒,也是被从小卖进戏班学戏的,两人从小在一起,就像亲兄妹一样。长大后,更是形影不离,班里人都说这是天生一对,不可分离。 老班主视他俩为亲生儿女,并亲自给花牡丹、白玉兰说亲。花牡丹心里早有白玉兰,白玉兰也早有花牡丹,两人听了班主之言,欢喜得裂嘴直笑,仿佛心里吃了蜜糖。老班主很高兴,准备为他俩操办婚事,这时,城里有个纨绔子弟号称伍有财,父亲是京城户部主事,他被花牡丹的演技和容貌深深吸引,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他决心娶花牡丹为妾,花多少钱都不在乎。他托媒人来戏班说亲,说只要班主开个价,他都愿意买下花牡丹。 班主对来人说:“对不起,花牡丹有婆家了。”媒人问:“婆家是谁?”班主说:“就是戏班中的白玉兰,他们就要成亲了。”媒人无奈,回去跟伍有财说了,伍有财大笑,说:“我还以为真的嫁给了名门旺族,我就无缘了。谁知嫁给同班的戏子,这不算嫁,是苟合!我一定要把她抢到手。” 有一天,花牡丹和白玉兰等几个人去城里采办婚礼所需物品,马车返回时,路边突然跳出几个蒙面之人,向花牡丹冲来,他们抓住花牡丹,花牡丹大叫救命。白玉兰奋不顾身前去营救,被一个大汉挡住,两人撕打在一起,那人摸出一把尖刀向白玉兰刺来,刺中了白玉兰的肩脖,白玉兰忍痛,飞起一脚将他的尖刀踢落在地。那人力气很大,挥拳猛击白玉兰的胸口,白玉兰连忙后退,不料被身后的石头挡了一下,仰身倒地。那人扑上去用手死死掐住白的脖颈,白玉兰渐渐不能动弹。 此时,几个抓花牡丹的蒙面人被戏班里的另外几个人接住打斗,花牡丹正好空手在旁,见到白兄危急,不知怎么救援,看到地上有把尖刀,不顾一切,拣起就刺,正好刺中那人的肝部,那人大叫一声,挣扎倒地死了。 那伙蒙面人见主人已死,慌得四散逃走。花牡丹无意中杀了一个人,吓得直哆嗦,白玉兰和戏班里的另外几个人把死者的面纱摘下,有人认得是城里有名的纨绔子伍有财。伍有财是想在路上乘机抢走花牡丹。 另外几个蒙面人是伍有财家的家丁,他们回去后,立即向官府报案,官府闻知是伍主事的公子被杀,不敢怠慢,立即派出大批捕快四处追拿凶手。花牡丹和白玉兰来不及逃走,被捕快抓住带到衙门。 上任县官立即升堂,询问是谁杀了伍有财,白玉兰为了救花牡丹,说是自巳杀的,花牡丹不愿连累白玉兰,也说是自己杀的,县官问不出所以,就把两人同时收押,等待处决。 经这一说,黄雨熊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就去。白师爷说:“别急,待我先和官媒婆沟通一下,您再去比较合适。”黄雨熊想想也对,自己立刻就去,人家女牢子不认识你,岂不太鲁莽了。 白师爷来到女牢,找到官媒婆红辣椒,红辣椒粗胳膊粗腿,两只眼像铜铃,简直就是女魔鬼。她似笑非笑说:“白师爷,你这么高贵的人也来我这里干什么?”白师爷凑近说:“小声点,不是我要来,是县太爷要来。”“什么?县太爷有这份空闲来这里,我不信。”白师爷说:“县太爷是要来见一见那个杀人女囚花牡丹,他要来此寻开心。此事只有你我知晓,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传出去县太爷要被罢官,你我也要坐牢,知道吗?”红辣椒说:“唉呀,哪有这么回事,来这里取乐的人多了,什么观察、都头、牢头要来就来,看中哪个就哪个,女人如果不愿意,就吊起来打,这成什么世道,我也是女人,真看不下去。” “花牡丹也这样受罪吗?”白师爷心里害怕花牡丹被这些人毁了。红辣椒说:“只有花牡丹没有,因为我是她的戏迷,所以为了保护她,我把她藏在一个密室里,别人不知道。”白师爷说:“你真是积了德了。如果县太爷来见她,你让他见吗?”红辣椒说:“当然让他见,他是我们父母官,我们总得听他的。还有,就是县太爷有什么强暴不雅的动作,这也可以原谅,毕竟他为我们百姓操劳了。”“好,毕竟你的认识高人一筹,明天我带县太爷来,就这么说定了。”白师爷走了。 红辣椒立即把这好消息告诉给花牡丹,说:“县太爷要见你,你的好运来了,只要你向县太爷诉说冤屈,说不定就会放你出去,重见天日。”花牡丹蓬乱着头发,泛着无神的眼光,带着绝望的忧伤说:“我看透了,这世界没有公道,我活着和死也差不多。”红辣椒说:“别儍,蝼蚁尚且偷生,你一个年纪轻轻姑娘,又有这样如花似玉的容貌,为什么不争取出去,往后我还想听你唱戏呢!快,把自已打扮一下,迎接你的好运!”花牡丹被说动了,仔细把自己梳妆打扮一番,又显出了当年的风貌。 第二天,黄雨熊穿了便装,和白师爷一起来到女牢,红辣椒见到便装的黄知县,立即叩头请安,请安罢,把黄雨熊带到女牢的密室里,对花牡丹说:“这就是黄知县,你们好好谈吧!”红辣椒说罢和白师爷一起走出了密室。 花牡丹不敢坐着,站立起来迎接,她梳着时尚的苏州撅,笔挺的身段显出青春的活力,隆起的胸脯透着性感的诱惑,那水灵灵眼睛泛着无比秀美的神色,脸上的笑容勾人魂魄。黄雨熊惊呆了,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花牡丹以为县太爷一定是温文儒雅、风度潇洒的人物,及至见到这个矮胖臃肿猥琐的男人,心里不免一阵恶心,但既然来了,还得逢场作戏,毕竟人家是七品朝廷命官。 黄雨熊强按住狂跳的心,笑容满面,语气和蔼地说:“你叫花牡丹是吧,”花牡丹答道:“是,老爷。”“是这样,我们对囚犯不够重视,特别是女囚犯,这次找你来了解情况,是不是有冤案、错案,你有什么困难或者要求及时向我反应,我会立即给你答复,给你解决。你说好不好,…”黄雨熊说着,一只手已伸过去拉住了花牡丹的手。花牡丹虽惊了一下,但还是镇定下来,说:“老爷,谢谢您的关怀,其实,我杀人是无意的,当时为了自卫,拿起东西就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就杀死了人。你说我冤不冤?”黄雨熊故意显出愤愤不平的样子,说:“既然是自卫,应该无罪,至少不会有死罪,这里一定有冤屈,上任官不知怎么判的,这不是草菅人命吗?”花牡丹说:“有您这样的老爷就好了,可惜迟了!”黄雨熊说:“不迟,不迟,正好赶上。”花牡丹说:“那就拜托老爷了,如能替小女子伸冤,小女子感恩不尽。” 黄雨熊趁势一把抱住她,说:“我的宝贝,让你受委屈了,别急,慢慢来,有我呢!”花牡丹被感动了,以为遇到了知己,脸上流满了眼泪。黄雨熊乘机在她脸上、胸部狂吻不已,花牡丹随他亲个够,刚才初见的那种恶心,不知不觉都烟飞云散了。 临走,黄雨熊说:“你是无罪的,我要找人把你保出来,不能让你在此受苦了!”花牡丹很感动,说:“一切都指望老爷了!” 正文 18章,杀人灭口,仗义救人 过了几天,黄雨熊在城内买了一座房子,又找人花钱把花牡丹保出去,黄雨熊已在外面备轿等候,花牡丹出来后,黄雨熊立即把她抬到买来的房子中。 花牡丹被几个老妈搀扶着走进院落,只见院内有文竹、兰花,散发着幽香,雅致的居室内摆着楠木的桌椅和精致的用具,花牡丹愜意极了,黄雨熊说:“往后你就住这儿,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包括这些老妈、佣人。” 花牡丹说:“这房子要花很多钱吧,我怎么受得起?”黄雨熊说:“不贵,不贵,你受得起,当然受得起。”黄雨熊又说:“我还有公事先走了,晚上来看你。” 黄雨熊坐在公堂里办公,巴不得天立即暗下来,好容易太阳垂西了,他就往花牡丹那里去。月亮升起来,给小院内洒落一片银光,黄雨熊走进小屋,见到如花似玉的花牡丹,说:“想死我了,我的宝贝。”说着就把花牡丹抱起来,放到床上。花牡丹虽感激县太爷救她,但不想卖身给他,推开他说:“老爷,使不得,我巳是有夫之妇,我已**于那个男人了。”黄雨熊什么也听不进去,说:“什么有夫之妇,什么**,这些都没关系!”他说着强按住花牡丹,有无穷的力气,任凭花牡丹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花牡丹头发乱了,衣服被撕裂了,她流下了眼泪。 黄雨熊见她哭了,不禁住了手,说:“哭什么,难道我一个县太爷,全县的父母官,还不如你那个唱戏的男人?”花牡丹知道无法脱身,就说:“您一定要我给您,我也没办法,但您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听您的。”黄雨熊说:“我答应,你说吧!”花牡丹说:“不瞒老爷,我从小去学戏,和师兄白玉兰青梅竹马,一起学戏,一起长大,我们情深意重,谁也离不开谁,发誓无论电闪雷劈,决不分手,海枯石烂,永不变心。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灾难,这样的后果。我现在想开了,一切随命,我只想白玉兰一生平安,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子为妻,所以我求您救救白玉兰,放他出去。” 黄雨熊听了,心中不快,但嘴上仍说:“好,好,我救他出去。”边说边又来撕花牡丹的衣服。花牡丹见他已答应救白玉兰,就说:“急什么,我自已来。”花牡丹立即脱下衣服,露出无比洁白细腻的肌肤说:“我就让你亲个够,吃了我也行!” 黄雨熊立即扑上去,极尽欢乐之事。事后心想:“权力真好,这么便宜的姑娘,这么绝色的美人,比窑子里的好多了。” 伍主事写信给本省臬台大人,要求对杀死儿子的凶犯严办速决,臬台行文到昭塔县,要昭塔县速速结案,给伍主事一个交待。黄知县接到公文,不敢怠慢,把杀死伍有财的的所有罪责都定在白玉兰身上,判他个死罪斩立决。这样做是一箭双雕,既应付了上司的要求,又除掉自己的心头之患。黄雨熊答应花牡丹救白玉兰是假的,他岂能留一个情敌在世上。 白玉兰面目憔悴,头发零乱,被拉上刑场处斩,他面对刽子手毫无胆怯,对这个世界充满鄙视,只是挂念花牡丹生死如何? 县内的百姓都知道白玉兰是花魁戏班的著名生角,而且长得像奶油小生,听说今日被推上刑场处斩,个个都很惋惜,争先恐后去看,戏迷们更加早到,在刑场围成一圈。阿升也是戏迷之一,抽空也来观看。 班主也在场,戏迷们围住他问:“花牡丹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判刑?”班主知道些情况,说:“人是花牡丹误杀的,白玉兰为了救花牡丹,承认是自己杀的,才被判了死刑。估计花牡丹无罪应该释放了,可是还不见她的人。” 断头台上,剑子手一刀下去,鲜血飞溅,白玉兰一丝魂魄离了躯体,向空中飘去,他念念不忘花牡丹,托梦给她。花牡丹那天晚上突然梦见白玉兰,只见他脸色煞白,满身血迹,站在空中对她说:“牡丹,我的爱妻,我死得好冤,只要你平安、幸福,我就心安了。永别了!”说完,一阵黑雾刮来,白玉兰不见了。花牡丹惊醒过来,满身冷汗,感到有不祥之兆。她责问黄雨熊:“你到底有没有救白玉兰,我梦见他死了!”黄雨熊迟疑了一下,到底是告诉她好,还是不告诉她好?最后决定还是告诉她为好,这样可以死了她的心。 黄雨熊假惺惺地说:“我是尽了力了,可是我官小力薄,无能为力。这案子由上司臬台大人督办,一定要将杀人凶手正法,我不能救白玉兰,心里真难受。”花牡丹急问:“白玉兰真的死了?什么时侯死的?”黄雨熊把具体时间告诉了花牡丹,花牡丹听了泪流满面,痛不欲生。黄雨熊安慰她说:“都是我不好,使你这么难受。你虽然失去了他,但还有我,我会尽心尽力对你好的。” 黄雨熊把她搂在怀里,说:“我娶你为妾好吗?”花牡丹到了此刻还有什么办法,只能由黄雨熊摆布。 黄雨熊有了别恋,常常不回家。曾莲子碰到他冷冷说:“天天不回家,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又到窑子里去了。”黄雨熊说:“别多心,衙门里公务忙,加班加点是常事。” 曾莲子说:“你不要花言巧语,瞒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尽早我会知道的。”黄雨熊敷衍说:“好,好,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先走了。” 曾莲子问阿升:“最近城里有些什么新闻?”阿升说:“有个唱戏的著名生角白玉兰,因杀人被判了死刑,前天刚刚杀头,围观的人真是人山人海,人们都说他是冤枉的,真正杀人的是他的师妹花牡丹。”曾莲子很想了解详情,就请阿升说给她听,阿升就把白玉兰和花牡丹从小一起学戏,长大后相亲相爱,又成为戏班名角,班主让他们结为夫妻。后来有个纨绔子伍有财迷上花牡丹,去抢亲,结果被花牡丹误杀。白玉兰、花牡丹双双入狱,两人为了救对方都说是自己杀的,前任县令把他俩都判为死刑。而今黄老爷改判白玉兰死刑,花牡丹无罪释放的事都说了。阿升又说:“花牡丹虽释放但却不知去向,班主多次去女牢里探问,说是已释放了。您说奇怪不奇怪。” 曾莲子说:“有这种事?是不是和老爷有关。”阿升说:“老爷养了两个新保镖,不用我跟随了,所以许多事都不清楚。”“那你就暗中盯梢,看他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阿升受曾莲子委托,暗中常常跟踪黄雨熊,探听秘密。有天晚上,阿升跟踪黄雨熊来到一个住处,黄雨熊进了房子,阿升有些轻功,攀墙也进了院落,贴近窗户,舔破窗纸,看到一个女人正和黄知县亲嘴,那女人正是花牡丹,因阿升多次看她的戏,所以认得。 当阿升正欲退出时,恰好被两个保镖发现了,两个保镖武艺高强,力大无穷,将想逃跑的阿升按倒在地,用绳索绑了,带来见黄雨熊。黄雨熊见到阿升跟踪他,心内十分恼火,喊道:“你个狗奴才,为何跟踪我?”阿升胆怯说:“老爷,这都是太太吩咐的,我只能照办。”黄雨熊说:“你眼中只有太太,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既然这样,休怪我无情!” 黄雨熊怕事情败露,考虑再三,决定杀人灭口。他吩咐两个保镖把阿升嘴中塞了麻布,用麻袋装上阿升,麻袋里放些石块,把麻袋扔到望乡河里去。到了深夜,两个保镖拦住一辆马车,请车夫把装有阿升的麻袋运到望乡河岸边,车夫见两人鬼鬼祟祟的,问:“麻袋里是什么东西?”边问边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一条人的胳膊,心中不免吃惊。两个保镖回答道:“是头死猪,想扔到河里去。” 车夫心中犯疑,又不好道破,只好答应运送,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鸽子,偷偷放了。车子到了望乡河边,两个保镖从车上拉下麻袋刚要扔,却见岸边走过十几个人,个个手里拿着钢刀,围住两个保镖厉声喝问:“什么东西?快说!”两个保镖见来人人多势众,而且都拿着钢刀,心里惧怕说:“是头死猪,想扔到河里去。”一个满脸黑胡的壮汉喊道:“打开我看!” 两个保镖见瞒不过,撒腿就跑,一伙人也不追,打开麻袋救出阿升。原来这些人是车夫放鸽子叫来的,车夫和这些人是一伙。阿升嘴里的布被人拉下,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救我?”壮汉说:“别问了,跟我们走!”他们来到一座破庙里,破庙里的菩萨前已亮起火把,照得如同白昼。黑胡壮汉抓住阿升刚想问个明白,见阿升眉间有颗痣,问道:“你是阿升吗?”阿升大惊,盯住壮汉看了几眼,脱口而出:“你是山昌兄弟?” 壮汉听了大喜,抱住阿升说:“恩人,想不到在此见面。对了,刚才那两个是什么人,为什么害你?”阿升就把曾太太要他跟踪黄知县,见到黄知县独霸花牡丹,被黄知县的保镖发现抓住,黄知县要杀人灭口的事说了,又说那两个人就是黄知县的保镖。 壮汉说:“原来如此,这黄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要不是看在太太脸上,我真想杀了他。这么说,你是回不去了,我请曾太太来见你。”阿升点头说:“是,我是回不去了,请太太过来,我把详情告诉她。”阿升说罢,又问道:“听说你已到外地谋生去了,为何还在此地?” 吴山昌说:“不瞒老兄,我去了武汉,在码头上遭人打劫,一帮哥老会的兄弟救了我,我就加入了哥老会,现受哥老会头领指派,要我回昭塔县发展会员,所以就回来了,刚才那些兄弟,都是哥老会的同伴。” 说起哥老会,人们都知道,那是一群疏财仗义,打抱不平,劫富济贫的好汉,大多数是穷苦百姓。 两个保镖回去后,黄雨熊问:“事情怎样了?”两个保镖不敢说出实情,撒谎说:“已经弄死了”黄雨熊才放下心来。 一天,黄雨熊出门后,衙门后的公馆门口来了个跛脚的乞丐,他对守门的二爷说:“麻烦大爷,将这封信交给曾太太。”守门的见他蓬头垢面,衣裳油黑,理都不理他,把那封信丢在了地上。乞丐拣起信说:“人不可貌相,皇帝也有穷人做。你把我送一送,我给您好处。”说完,递上一个银元宝,估计有二十两银子,守门的不信,拿起银元宝也不怕脏,放在嘴里咬了咬,确信是真的,才转为笑脸,说:“好,你等等,我送就是。” 曾莲子接到信,打开一看,信上说:“阿升被人谋害,差点丧命,现在城外破庙里,您可去看他,千万不要声张!”莲子正为阿升失踪犯愁,见了信才知真情,问守门人:“送信人呢?”守门人说:“送信人在门外,是个跛脚乞丐。” 曾莲子带着杏儿,走出门外,跛脚乞丐说:“是太太吗,请上轿,跟我走。”说罢一挥手,一顶轿子来了,曾莲子坐上轿子往城外的破庙去了。曾莲子到了破庙,下轿走了进去,阿升一直在等,双眼不停盯住门口,曾莲子一进来,立刻高兴地跳了出来:“太太,您真的来了。”曾莲子说:“你怎么啦?好让我担心。”阿升说:“您先坐下,听我慢慢说。”这时吴山昌也迎上来说:“是曾太太吧,我们又见面了。”曾莲子见到吴山昌,十分欣喜,问:“你还在此地,没走吗?”吴山昌又把自己入哥老会,受哥老会头领指派,来此发展会员的事说了,又把昨晚救阿升的事说了。 曾莲子坐下后,阿升流泪说:“太太,老爷要杀我,他们把我装进麻袋扔到河里,幸亏被这些哥老会的人救了,不然就见不到您了。我很害怕!”曾莲子问:“老爷为什么要杀你?”阿升把跟踪黄老爷,被老爷的保镖发现了,老爷怕我说出他的秘密,所以就起了杀心说了。曾莲子问道:“你跟踪黄老爷都见到了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害怕?”阿升说:“此事我说了,您可不要气恼。是这样…” 阿升把黄雨熊私藏花牡丹,两人私通已久的事都说了。曾莲子听了,气得浑身发抖,毛发倒竖,发怒道:“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这种事也干得出来。按大清律,强奸女囚犯是要杀头的!”她停了停,又说:“还想杀人灭口,连家里带来的贴身佣人,也要杀,真是恶贯满盈。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真是羞辱!” 曾莲子说:“那个姓黄的已完全堕落了,我决定离开他,逃离这个魔窟。”吴山昌点头说:“对,姓黄的变得凶残了,你会有危险,还是早点离开好。” 他们正在商量怎么走的时侯,门外进来那个跛脚老乞丐,说:“侯门深似海哟,送封信还让我花了不少银子。”乞丐幽默地说。吴山昌说:“他是我们哥老会的联络员,功劳不小。” 曾莲子又对阿升说:“看样子这个家是待不住了,我决定出走,你是跟我走还是在此?”阿升说:“我跟了夫人多年,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好人,活菩萨,我跟定你了。”曾莲子也被感动,说:“难得你一片忠心,你我主仆也是有缘。好,我决定到上海去,我们一起走。”吴山昌问:“您上海有亲戚吗?”曾莲子说:“上海有一个教我英文的恩师,我想投奔他去,他那里招聘女教习。”吴山昌说:“这很好,不然我要利用上海哥老会的兄弟来帮助您。”曾莲子说:“不必了,有什么大事,我会找你的。” 吴山昌说:“时候不早了,回去迟了会被黄雨熊发觉,还是早点回去,准备行装,我和阿升等人明天在你门口接你。” 曾莲子点头,分别而去。 正文 19章,莲子逃出昭塔县,光旭入学新学堂 第二天早上,等黄雨熊出去后,曾莲子留了一张纸条,写着:“黄雨熊,你瞒我金屋藏娇,又想杀害阿升,恶事干尽,丧尽天良,我在此已是多余之人,又碍你手脚,不如离开为好。我走了,不必找我,你继续当你的糊涂县官,我要当个普通平民,这样我安心多了,不会被人暗地里咒骂。我本来就不是你的,现在自由了。 再不见你,曾莲子。” 曾莲子出了府门,阿升和吴三昌已备好一辆马车在门外,曾莲子和杏儿跳上马车飞也似的去了。 黄雨熊看到纸条后大惊,不知夫人如何知道得这么详细,难道阿升没死?他叫过两个保镖逼问究竟如何?两个保镖见瞒不过,只得说出阿升被人救走的事,黄知县大怒,将两人痛打二十大板,关进大牢。 黄雨熊虽然已有爱妾作陪,但还想利用曾府的权势,他想把曾莲子紧紧揑在手中,让你不生不死过一辈。 这昭塔县出外只有一条大道,黄雨熊立刻命令手下人骑马去追,一定要把夫人追回来。吴三昌已料到黄县令会追来,马车走了一程就停下来了,阿升和吴三昌扶夫人下车说:“太太,旱路不能走了,他们必然会追来的,现在翻过这座大山,山那边有条河直通上海,可以换乘船去,那样就安全了。”曾莲子和杏儿刚一下车,有几个男人抬着山轿来了,请夫人、杏儿坐上山轿,阿升和吴三昌随后,飞速往山顶爬去,到了山顶,吴山昌说:“这里下去就是大道,可以安心走了,望夫人保重。阿升、杏儿你要保护好夫人。”阿升、杏儿点头应允,众人挥泪而别。 这里黄雨熊的马队赶到时,见一辆空马车停在那里,人已不知去向,他们猜想一定是往对面的高山上去了,想追,马上不去,徒步追肯定追不上,只得放弃,回去交差。 杏儿扶着曾莲子,阿升背着包裹,走得气喘嘘嘘。曾莲子包了小脚,走起路来像跳舞,三人走了半天,还没有走到河边,往上海的轮船就要开了,汽笛已在鸣叫。三人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河埠头时,许多人拥挤在一起,排队上船。一个小偷故意挡住曾莲子等人去路,曾莲子等人挤不上去,正在着急,另一个小偷趁机靠近曾莲子,伸手去偷曾莲子的钱包,曾莲子、阿升、杏儿一心在挤开前面拦路的人,注意力全在前面,根本不注意身后的小偷。小偷顺利地从曾莲子身上偷走了装银子的荷包。 这时,旁边一个年轻人伸出手来,一把拧住小偷的手腕,另一只手拍在小偷手臂上,那力气像铁锤一样,又硬又重,震得小偷手臂发麻,手中的荷包掉落下来。年轻人拣起荷包,刚要放开小偷,另外几个同伙见了,上来解救,年轻人身材魁梧,几个小偷却都痩小矮个,哪里是年轻人对手。只见年轻人横扫一脚,扫倒一个,伸手抓住两个,那手像两把铁钳,被抓的人痛得龇牙咧嘴,休想挣脱。其他小偷见状都跑了。 年轻人哈哈大笑,笑罢,又转为严肃,对小偷说:“本大爷最痛恨这些欺负女子的小贼人,有种的跟我斗!”一个小偷求饶说:“好汉,对不起,我们也是太穷了,才干这个勾当,望好汉放过我们。”年轻人说:“看你们衣裳褴褛,面黄肌瘦,就信你们一回,不过,人穷志不穷,穷死也不能偷!我送你们二十个铜板,去吧。” 年轻人放了小偷,小偷们磕头拜谢去了。 船主来收银卖票,曾莲子摸了摸身边的装银子小荷包,小荷包不见了,可能是急于赶路弄丢了。曾莲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没银子不但去不了上海,连吃饭、坐宿都成问题。阿升、杏儿急得哭了,他们后悔不该把银子交夫人携带。 正在十分惶急之时,年轻人从后面上来,手里举着一个荷包袋说:“夫人,这是你的东西,被一个小偷偷了,我抓住了小偷,抢回了荷包,现在奉还。” 曾莲子接过荷包打开一看,银子全在,不由得十分感激,仿佛救了她一命一样。曾莲子和阿升连说谢谢。年轻人笑说:“不必谢,往后小心点才好。”他们各自买了船票,走入舱内。 曾莲子盯住年轻人看,只见他雄伟壮实,额宽鼻直,地库丰隆,两目炯炯有神,决非等闲之辈,不由自主地问道:“先生也是去上海吗?”那先生说:“是的。”曾莲子说:“太好了,我也是去上海,我们多了个同伴。先生为我抢回钱包,真是救了我一命,不知先生怎么称呼?请受小妹一拜。”先生说:“嗳!不必多礼,四海之内皆兄弟姐妹,助善除恶是做人起码道德。我名谭君子,湖南人,鉴于国家贫弱受人欺负,想去上海拜访几个有识之士,长点知识,以后有机会时为国出力。”曾莲子说:“谭先生意境高远,忧国忧民,真令小妹敬佩。”谭君子问:“你是去上海探亲吗?”曾莲子说:“我是去应聘当女子学校的英文教习。”谭君子听了,另眼相看说:“这么说小妹是出过洋的吗?”曾莲子说:“没有,我是苏州人,叫曾莲子,在苏州姑苏学堂跟倪士辉先生学的英文,他现在是上海女子学校总办。”倪士辉先生在国内颇有名气,谭君子说:“原来如此,这倪先生我也想见他,由你引见更方便了。” 路上,谭君子又问起了曾莲子的身世,曾莲子说了自己是苏州曾府千金,伯父是山西巡抚,又说自己是曾府小妾所生,亲生母亲受大娘排挤,被赶出家门,自己受尽后母虐待,后来被家人逼嫁给一个糊涂官吏,无法生活,逃出家门的事都说了。谭君子听了深表同情,特别是受后母虐待之事,谭君子深有同感,因为他也是受尽后母的虐待。谭君子捋起袖子露出几个疤痕说:“我和你是同病相怜,你看,我这伤疤也是被后母打出的。我的家庭与你家也差不多,父亲是湖北巡抚。”曾莲子听了觉得亲近了许多,说:“如果先生不嫌弃,我们兄妹相称好吗?”谭君子高兴地大笑:“好,好极了!我又多了个妹妹。” 谭君子和曾莲子到上海暂且不表。 且说诸葛光旭去福州船政学堂读书。母亲曾笑盈担心他路上辛苦,要佣人长福陪他一起去,父亲诸葛高达说:“唉呀,你不知道,这水师军校规定不能带佣人的。”曾笑盈听了放心不下,说自己要陪儿子去福州,诸葛高达说:“你去干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帮不上忙反而拖累儿子。”曾笑盈说:“那你去,你就一个儿子,初次去远路,你就放心吗?”诸葛高达说:“我局里很忙,走不开,再说儿子也长大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又说:“儿子是去当兵的,不是去享受的,应该让他磨炼磨炼才对!”曾笑盈说:“好儿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当初去读这个学堂我就反对。” 诸葛光旭听他们噜里噜苏的对话,知道母亲爱他,但过于溺爱了,心中有些不耐烦,说:“您们别吵了,我是大人了,路上我会照料自己的,您们放心好了。” 曾笑盈还是不放心,准备了一只大木箱,里面放上冬暖夏凉的衣被鞋袜一大堆,又放上消暑的清凉油,晕船的十滴水、仁丹,还有吃的,苏州桂花红枣糯米糕、枣泥麻饼、云片糕等等一大堆。那木箱好沉,诸葛光旭提了一下,有些吃力,真想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扔了,只拣自己必需的东西带一点去,但这些东西是母亲的一片爱意,拒绝带就会伤到母亲,所以就忍了。 诸葛光旭坐海轮到了福州,又坐手推车到了马尾。下车后来到一个三岔口,一条路是往造船厂去的,一条路是往船政学堂去的。诸葛光旭不知该走哪条路,天又下起了大雨,一手提箱,一手打伞,箱子又重,道路又泥泞不堪,头上的辫子又长又湿,从这肩滑到那肩,摆来摆去,令人厌烦,不小心又摔了一跤,雨伞也丢了,衣服也湿了,弄的裤脚手上脸上辫子上全是泥,狼狈不堪。这时,一个穿学生服的年轻人打伞从后面走来,诸葛光旭急忙拦住他问道:“请问先生,去船政学堂走哪条路?”那人停下脚步,见到诸葛光旭那副狼狈相,不由地笑了,问道:“你是刚来报到的一年级的新生吗?”诸葛光旭点头说:“是,初来乍到,不知怎么走?” “你是学制造的,还是学驾驶?” “我是学管轮的。” “我是三年级的,学驾驶的,我们都在后学堂,你跟我来吧!” 诸葛光旭十分吃力地提起木箱,迈不开脚步,那人身材壮实,见了过来帮诸葛光旭提起沉重的木箱就走,诸葛光旭感激万分,松了一口气,仔细观察那人,见他头平额宽,五官端正,脸带笑容,是个有亲近感的人。诸葛光旭心里暖和了许多,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诸葛光旭擦着满脸的泥水,感激说:“同学哥,太谢谢你了,我真的提不动了。”那人回头笑着,露出洁白的门牙说:“别客气,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看你细皮嫰肉的样子,不像乡下人,像个城里的公子哥,对吧?”诸葛光旭点头说:“对,你真聪明,一看就知。我是苏州人,姓诸葛,字光旭。父亲在苏州电报局供职。” 通过对话,诸葛光旭知道这位同学姓白,名轩笙,是福建南平人,家中贫穷,靠父亲种田为生。白轩笙勤奋好学,听说福州船政学堂招生,到此读书,每月有四两银子补贴家用,这给贫穷的家庭出身的白轩笙带来许多诱惑,他就报考了这所学堂。 他们来到学堂,那房子建筑令人耳目一新,是全新的西洋建筑,非常宏大气派又洋气,这令诸葛光旭非常欢喜。学堂分为前学堂和后学堂,前学堂学的是船舶军舰制造,学法语,后学堂学的是船舶军舰驾驶和轮机管理,学英文。学堂的前面就是很大的一个造船厂,称作马尾造船厂,前学堂的学生们就在这个厂内实习,而后学堂那些学驾驶和管轮的学生们有另外的教练船供他们实习。学堂内聘请了许多外国教习,前学堂聘的教习大多是法国人,有造船工程师和法语教习,后学堂聘的是英国船长和英人教习。 学堂虽然很洋气气派,可是接近房顶的墙上有个大洞,露出许多断砖旧灰,诸葛光旭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问白轩笙,白轩笙说告诉他,这是当年马江海战,法国军舰的大炮轰的。诸葛光旭当然知道马江战役是福建水师惨败的战役,但不明白这墙洞怎么不加以修缮,难道朝廷连这点补墙的经费也没有吗?白轩笙同学告诉他说:“不是没有钱,而是故意留下这么个洞,让学生天天抬头就看见,记住挨打失败的耻辱和教训,明白落后就会挨打的道理,从而激励同学们发奋学习,赶上世界先进技术发展的步伐。”诸葛光旭听了,深有触动,再抬头观看那张着大口的破洞,觉得这大洞并不难看,仿佛是一个会说话的老人,张口告诉他过去的往事,和将来的希望,嘱咐他应该怎么努力学习,怎么做个合格的军人。 学堂不远处有个昭忠祠,摆放着是马江战役中七百多位牺牲的水师官兵的灵牌,学生们来到这里祭拜,愐怀先烈。诸葛光旭被这里的肃穆气氛感染,很想了解当时战争的详情,为什么会牺牲这么多人?就问白轩笙。白轩笙说:“我们的船厂都是法国人帮建的,工程师、厂长都聘法国人,他们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我们当然要吃败仗!” 一个浓眉大眼,大嘴巴的同学插嘴说:“不对,不对,据我了解这次败仗的主要原因是人为造成的,敌人的军舰大搖大摆开进马江,竟然没有一人出来阻拦,炮口对准我福建水师舰艇时,朝廷还是下旨不准首先开炮,以至被敌人占了先机,万炮齐发,击沉了我们停在江上的几乎所有舰艇,造成七八百官兵遇难。朝廷惧战如此,视战争如儿戏,白白断送掉这么多活生生的生命,每个生命都连系着一个家庭,真是可悲!” 这位同学边说脸上边显示出无比愤慨的感情。诸葛光旭惊异他的大胆,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议论朝廷是非,不禁好奇问道:“贵同窗,敢问尊姓大名?”那同学回答道:“我姓管,号大胆,人们称我为管大胆。”诸葛光旭和白轩笙听了都笑了,原来真有叫大胆的人。 学堂的总教习是个称作布郎特的英国人,他有一套严格的教学方法,对学生要求很严,他说,作为一个军人,首先要在体能纪律上过关,不能拖拖拉拉,软绵绵的样子。他每周都要带学生们出外训练,打靶刺杀,行军爬山。作为水师官兵,更要熟悉水性,他经常带学生们到江中游泳。 一次学堂组织学生到野外训练,由布郎特带队,出发时,每个人都要携带三十斤重的武器装备和干粮,布郎特登上高台,高台上站着带红缨帽穿绣服的中国的总办和许多官员,布郎特神情严肃地宣布纪律:队员们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翻过尾后山,如果有谁达不到要求,将被记过一次,成为毕业时升迁的凭证。 白轩笙身背装备来到诸葛光旭旁边,见到痩弱的诸葛光旭,关切地问:“能行吗?”诸葛光旭打起精神说:“行!我不怕。”白轩笙轻轻说:“路上要是真的吃不消,装备给点我。”因为纪律规定,装备必须自己携带。诸葛光旭感激说:“谢谢大哥,你的心意我领了。” 布郎特大声喊道:“各位有信心吗?”学生们神情激奋地喊道:“有信心,保证完成训练!”布郎特跳下高台,将一面龙旗授于带队的学生,带队学生喊着口令:“立正,向右转,快步跑!”大家小跑着冲向学堂后的大山上。 起初,山上还有小路,走了半小时,小路渐渐消失了,只见满地荆棘丛生,野草满膝,布郎特拔出砍刀,劈荆斩棘,在前带路,学生们也都奋不顾身跟随前进。不久,队伍行进到密林中,林内灌木横生,头顶树枝低垂,行走更加困难,地上还有毒蛇出没,学生们害怕此地危险,都匆匆而过。诸葛光旭是个城里长大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地方,心里更加害怕,也想急匆匆穿越这片林地,不料头上又长又粗的辫子,被灌木树技缠住了,吓得他心慌意乱,越慌张越解不开辫子,反而把辫子解散了,弄成一头乱发。 正在惶急之际,白轩笙来了,他故意慢慢走,跟在诸葛光旭后边,生怕诸葛光旭会出什么事?这时见了,喊道:“诸葛兄弟别急,我来帮你。”他立刻拨出军刀来,把诸葛光旭的辫子割断一截,摆脱了树枝的缠绕,诸葛光旭从惊恐中解脱出来,用感激而羞愧的语调说:“谢谢白兄,都是这可恨的辫子作怪!” 白轩笙说:“是的,我把辫子剪了许多,怕的就是行军不方便。时辰不早了,快走,不然要掉队了。”白轩笙夺过诸葛光旭的武器装备,拉起他飞快去了。 布郎特问白轩笙和诸葛光旭为何掉队?白轩笙说:“是因为诸葛光旭的辫子被树枝缠住了,我帮他解开辫子,所以掉队。”布郎特又笑又气,说:“我真不懂,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拖着这么长的狗尾巴,这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割掉?这对行军打仗带来多么不便!”诸葛光旭说:“总教习说得对,我也想剪掉它,可是又怕破了规矩被人笑话。”布郎特说:“我去和督办商量一下,把你们的辫子都剪掉。” 布郎特来找学堂督办章好古,说了自己的看法,并提议把学生的辫子都剪去。章好古扳着脸孔说:“辫子的事由来巳久,从我朝先太祖皇上入关以来就巳成为定制,你个英国人教好你的书,管好你的事就行了,何必多管闲事。辫子剪不剪有关我朝风化,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布郎特是个硬汉子,性格刚烈倔强,发火说:“什么狗屁风化,我才不管,凡是有利于行军作战的,都要改,我是这里的总教习,我有权改正学堂风气和装束。”章好古也不买账,说:“你别逞强,你是我们聘来的,谁给你这权力?”布郎特大怒,把帽子摔在地上说:“好,我不干了,我走!” 几个教习和副总办上来劝说:“布郎特先生,不必太激动,关于剪辫子的事,确实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这事得请示朝廷,我们还是等候朝廷的旨意为好。”他们一同来见总办,总办要布郎特写一份文书,派人送达闽浙总督,总督看了内容,知道是剪辫子的事,这事他也不敢作主,上奏朝廷,朝廷驳斥回来四个字:“胡说八道!” 布郎特摇头叹息:“中国的事难办!” 那个名叫管大胆的学生敢作敢为,对布郎特说:“总教习先生,您别灰心,让我来带个头,看他们能对我怎样?”说着就“唰,唰!”两下,把自己的辫子剪了。 布郎特看着手提半截辫子的管大胆,吃了一惊,想不到学生中有这样的硬汉子,心中有些佩服。这件事被章督办知道了,火冒三丈,说:“开除,开除,以一儆百!”章督办刚要开个全学堂师生大会,宣布这个决定,布郎特阻止说:“你开除他把我也开除了吧!”两人又争执不下,闹到总办面前,总办劝说:“开除就免了,惩罚免不了,给他停发二个月学俸,令他带上假辫子。”章督办势单力薄,只得按总办的意见办。 管大胆家中贫困,靠这几两学银补贴家用,没了银子,家里人埋怨不说,自已吃饭也成问题。诸葛光旭同情他,借银子给管大胆,说:“你真大胆,令我佩服,这点银子先借给你,拿去家用。”管大胆不接银子,忿忿不平说:“开除不了我就是胜利,罚点银子没什么。”,同学们见了,都夸他有胆量有骨气。 学生们每周除了数学、航海、天文学等课程以外,还要听章好古督办讲解《四书集注》,章督办上课时总是一本正经,穿着绣服戴着红缨帽,说:“这外国的东西,枪炮、轮船、军舰虽然很好,但这只是一种工具,不是根本的东西,根本的东西是什么?根本的东西就是儒家之学,这是我们的精神所在,是教我们如何做人,做君子而不做小人。有人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就是这个意思。” 许多学生不以为然,但都不敢和督办辩驳。管大胆站起来问:“这个体这么好,为何常吃败仗?”章督办盯住管大胆看了几眼,心里很不舒服,但又不能不回答,说:“之所以常吃败仗,是因为我们的武器装备还不如人家,等到我们的武器好了,自然就不会吃败仗了。”管大胆又辩道:“我们的体这么好,为什么造不出好的武器,别人的体这么差,为何会造出这么好的武器装备?”章督办被问住了,一时回答不上来,涨红脸怒斥说:“你不想读圣人之书,给我滚出去!” 同学们见督办发怒,不再和督办争辩,由他说去。管大胆为了出口气,趁下课督办离开时,偷偷把一张纸粘在章好古督办的辫子后头,纸上写着:“狗尾巴,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章督办完全不知,昂首挺胸走出教室,经过操场,那脑后辫子上的白纸黑字随风飘拂,十分醒目,引起学生们轰然大笑。章督办见人们都盯住他笑,感到十分诧异,手往身后一摸才知是什么回事,他把纸条扯下来撕个粉碎,铁青着脸回到办事厅,要严查这个贴纸条的人,查出来非开除他不可。 他首先怀疑是管大胆所为,把管大胆叫来询问,管大胆一口否认,说:“我刚受了罚,心里十分害怕,怎敢再犯事。不信你把纸条拿来,咱们对笔迹好了!”管大胆明知他撕碎了纸条,所以这么说。 章督办因为一时恼怒,将纸条撕得粉碎,此时想起,后悔不迭。几个同学虽然知道,但事关重大,也都缄口不言。 章督办拿不到证据,一时无法给管大胆定罪,此事成了疑案,不了了之。 正文 20章,艳丽游福建,轩笙定婚姻 上数学课的教习是个名叫来布尼的瘦个子英国人,嘴唇上留着一小撮八字胡子,说起话来带有几分幽默和风趣。他教到微积分时,学生们一时都听不懂,难以理解,毕竟数学是枯燥无味的。为了增加学生们的兴趣,也为了多长见识,来布尼就讲了微积分的创始人牛顿的故事。 牛顿当时是一百多年前的人。 他说到牛顿的勤奋好学,一次请朋友们吃饭,丰盛的饭菜摆了一桌,他却进了实验室做实验去了。朋友们等了许久,不见他出来,知道他一定忘了,大家就顾自吃了,然后散了。牛顿做完实验出来,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到今天请朋友吃饭,来到厅上,见到满桌的残羹剩饭,摸摸脑袋说:“原来已吃过了,真健忘!”又回到实验室去了。 牛顿善于思考,勤于观察。又有一次,牛顿躺在苹果树下,见到苹果从树上掉下,立刻想到有一股无形的力,把苹果拉向地面,这就发现了万有引力。 来布尼说:“一百多年前的人能够发明微积分,我们现在的人有什么理由学不好它呢?” 同学们被牛顿的故事深深吸引,增添了学习微积分的兴趣,尽管如此,管大胆还是不懂,下课后常来向诸葛光旭讨教,诸葛光旭也不很懂,他带上管大胆去向高年级同学白轩笙请教。 白轩笙给他们俩耐心讲解,总算有了一些领会。诸葛光旭感叹道:“我真不明白,一百多年前的英国人就巳发明了微积分,而我们现在学起来还这么吃力,这倒底是为什么?”白轩笙说:“其实古代中国人并不笨,春秋战国时出了许多思想家,如老子、庄子、墨子、孔子,留下了许多经久不衰的经典著作,那时思想界开放,言论自由,所以就有了这些成果。只是后来提倡一家之说,禁锢了人们的思想,特别是实行科举制之后,朝廷用人只看是否精通儒家之说,是否曲解迎合朝廷所需,对于其它工商农学都视为末业、雕虫小技,不但不扶持,还加以嘲笑。如论语中,樊迟问孔子怎么种田?怎么种菜?孔子不耐烦地说:‘我不如老农和老菜农,这些事别问我。’樊迟感到失望,回去了,孔子嘲笑说:‘小人一个。’这些话都大肆加以宣扬,引为至理明言。 全国百姓特别是读书人,一生只捧着四书五经,做着八股文,一朝得中,有官有财,树牌坊刻碑亭,光宗耀祖,何等风光,一人为官,鸡犬升天,做工的、种田的都望而兴叹:刻苦钻研技术又有什么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成为至理名言,指的就是读孔孟之书。这风气一行千年,人们只看重这死读书、读死书的效果,那里还有自己的思想,哪里还有心思去钻研数学、物理、化学、农艺等实用学科,多少才俊之士,沉醉在四书五经之中,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数学、物理学、化学等只能流入到道士手中,成为迎合统治者奢望长生不老的炼丹游戏之中,真是可悲可叹!” 管大胆说:“怪不得官宦子弟富家子弟,都不愿来我们这个学堂学习,骨子里还是看不起这个和科举无关的学堂。其实据我所思,我们学的这些知识,才是真正有用的知识,国家富强也赖于此。” 诸葛光旭感慨道:“白兄、管兄说的对极了,遗憾的是朝中当权者有几个人懂得这些道理,读书人中有几个人肯放下孔孟之学,来学习数学、物理、化学这些有用的知识!” 白轩笙又说:“最近我看到一本英文书,叫《物种探原》,书中有许多真正的证据、实例,说明了物种是如何进化演变的,包括人类也一样,很有意思,阐明了一个道理,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阐述了竞争是自然界的普遍规律,不竞争,不努力就会落后,就会灭亡。这和我们的儒家道德观念格格不入,我们的道德观念是:‘子所不欲,勿施于人!’” 竞争机制是发展之源,是发展的动力,没有竞争,就没有发展,这是一个普遍规律,适用于一切领域,包括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自然科学技术。 诸葛光旭敬佩说:“白兄真是见多识广,我们结为兄弟如何?”管大胆也点头赞同。白轩笙笑了笑说:“这倒不必,知已朋友只在心中。中国人时兴称兄道弟,真的落难需要帮助时,却什么也不是。” 诸葛光旭、管大胆听了,认为确实这样,特别是在官场中,有权有势时,来巴结奉承一大帮人,称兄道弟,当儿子当孙子都行,失势时,立刻变脸不认识,一个人也不来,门庭冷落,有的还落井下石,划清界线。 诸葛高达接到上海电报局总办的电报,说要他到福州去考察福州电报学堂开办的情况,诸葛高达也想去福州看望儿子,就把此事告诉了曾笑盈和女儿诸葛艳丽。诸葛艳丽听了笑逐颜开,说:“爸,我也想去看望哥哥,欣赏海景,您能带我一起去吗?”诸葛高达说:“你一个女子在家呆着好好的,为何要出去,你知道路途有多辛苦。”诸葛艳丽说:“您不是说坐英国怡和公司的轮船去吗,这有什么辛苦,上船下船就到了。”诸葛高达摇头说:“不行,不行!你去了妈一个人在家太冷落了。”诸葛艳丽转向妈说:“妈,您就让我去吧,我心里好想大海。”曾笑盈很疼爱女儿,拗不过她,只得答应她去。诸葛高达无法,只好带她去。 几天后,诸葛高达带着女儿诸葛艳丽从苏州出发,先到上海,然后乘坐怡和公司的英国轮船《欧洲号》直驶福州。 第一次见到漂亮的轮船,第一次见到蔚蓝的天空和辽阔的海洋,诸葛艳丽内心充满了喜悦和兴奋。轮船在一望无际的海面行驶,翻滚的浪花在船边涌过,诸葛艳丽站在船头,瞭望着海面,海风迎面而来,感受到阵阵愜意,又见许多海鸥在船后翱翔,真是人在画中,画在人边,美极了!远处隐约有几处岛屿,诸葛艳丽感叹祖国的大好河山如此壮丽,不禁轻轻唱起了小调。 经过几天几夜的航行,轮船终于到了闽江口,进入闽江,两岸青山绿水慢慢映入眼帘,山上布满了整齐的梯田,在茂密的竹林掩映下,透出洁白的农舍,农舍的屋顶上冒出一缕缕青烟,田地里是葱绿一片,人们在田里劳作,牛羊在河边吃草,真是一个人间仙境。 轮船经过马尾港,那里是福建水师造船厂,造船厂的后边就是福州船政学堂。诸葛高达指着那些停泊在船坞中崭新的舰船对诸葛艳丽说:“这些船就是我们自己造的军舰。”诸葛艳丽看了也很兴奋,原来我们中国人也能造军舰了。 福州到了,轮船靠了岸,诸葛高达和诸葛艳丽走下轮船,岸上已有许多官员和差役在码头迎候,这些官员有的是福州洋务局的,有的是福州船政学堂的,他们和诸葛高达互相作揖见礼后,差役们过来搬起了行李,他们把诸葛高达父女接到了船政学堂里,因为福州电报局学堂也在这里。 过了一夜,第二天诸葛高达去办公事,诸葛艳丽自己去找哥哥诸葛光旭。刚好那天是周日放假,她来到学堂的操场边,迎面走来一位身材适中,白净面皮的年青人,诸葛艳丽拦住他问:“请问先生,轮机驾驶专科的诸葛光旭住哪里?”那位年青人盯住诸葛艳丽看了几眼,觉得这女子像花一样美丽,洁白的脸上闪着一双明亮的眼晴,挂着甜甜的笑,就想多多和她说两句,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找他干吗?”诸葛艳丽说:“我是他妹妹,从苏州来。”年青人说:“原来如此,你问对人了,我叫白轩笙,是学驾驶的,和你哥哥是好同学、好朋友。你跟我来吧!” 白轩笙带着诸葛艳丽经过一幢幢洋式的教学楼,来到男生宿舍前,往里大喊:“诸葛光旭,快出来,你妹妹找你。”诸葛光旭正在看书,丢下书本冲了出来,见到是妹妹来了,狂喜地冲上来,拉着她的手说:“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先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你。”诸葛艳丽说:“我是和爸一起来的,爸说告诉你怕影响你的学习,所以就不告诉你了。”“爸呢?”光旭急问。“爸去办差事去了,有空就来看你。” 白轩笙在旁说:“你们聊吧,我先走了。”白轩笙走后,诸葛艳丽说:“多亏这位白同学,他带我走了这么多路,拐了许多弯才找到你,不然我是要累死了。”“是呀,我们学堂很大,这位同学人很好,待人热情,乐意助人,是福建本地人。” 诸葛光旭说:“只顾说话,忘了请你进屋,快,进来坐。”说着,两人一起进了宿舍。宿舍里已有几个同学在,见了都站起来让坐,诸葛光旭说:“这是我妹妹,从苏州来看我。”坐下后,诸葛光旭泡上茶来,大家聊了一下,诸葛艳丽起身要走,诸葛光旭带她出去,问她住哪里,她说住学堂招待所里,父亲也在那里。 晚上,诸葛光旭去招待所见父亲和妹妹,见到父亲,诸葛光旭非常高兴,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诸葛光旭说:“爸,妈好吗?外婆和舅舅们好吗?儿在此时刻掛念。”诸葛高达说:“好,都好,”诸葛高达又问了些学堂的事。 正说着,却见白轩笙提着一大筐水果进来,筐子里装满了荔枝和龙眼。诸葛光旭惊讶说:“白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白轩笙笑说:“客人来了都住招待所,我一问就知道了。”他说着转向诸葛艳丽说:“妹,你好。”又转向诸葛高达,笑说:“是爸爸吗?”诸葛高达点了点头,白轩笙说:“我是光旭的同学,没什么东西招待客人,只有本地一些水果,给你们尝尝鲜。”诸葛光旭说:“你真客气,让你破费了。”白轩笙说:“你我亲如兄弟,说这话就见外了。” 白轩笙转向诸葛高达问:“苏州到这里路遥远,路上一定很辛苦。”诸葛高达说:“我们是坐怡和公司的海轮来的,也不算辛苦。”白轩笙说:“那轮船是中国的吗?”诸葛高达说:“不是,中国哪里会造海轮?是英国造的,听说你们这里正在造轮船,不知怎样了?”“我们这里造船厂正在造军舰,民用的轮船还在设想中。” 白轩笙说了一些话后,起身告辞走了,诸葛高达说:“此年轻人有礼貌,真不错。” 诸葛光旭问起司马鼎文和曾莲子,诸葛艳丽说:“他们俩已不在学堂读书了。由于黄知府到曾府替儿子求亲,外婆和二舅答应把曾莲子嫁给他儿子,谁知曾莲子私下和司马鼎文相爱,不肯出嫁,寻死觅活,被二舅妈强行拉回去,不再读学堂了。司马鼎文表兄去省城考举人,名落孙山,无颜回家,音讯全无。”诸葛光旭听了,摇头叹息不已。 诸葛艳丽在福州玩了几天,父亲的差事也干完了,两人告别诸葛光旭坐船回苏州去。 白轩笙读书很用功,由于家境不很好,他只想读好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天资不错,数学微积分学特别有兴趣,成绩名列前茅。诸葛光旭特别怕微积分,老师讲了半天,他总是不能理解。他常常感叹:一百多年前就有人发明了微积分,而现在我怎么还这样难以理解,这倒底是为什么? 感叹之余,他就去找白轩笙讨教,白轩笙和他开玩笑说:“你把妹妹嫁给我,我就教你微积分。”诸葛光旭也半开玩笑说:“你看上我妹妹了?” “不敢奢想,你们是官宦之家,我攀不上。” “哪倒不一定,看是否有缘份。” 白轩笙认真起来说:“真的,如果我有这个心,你同意吗?”诸葛光旭说:“我无话可说,主要是我爸妈和我妹妹,他们同意才行。” “那就试试吧,你替我转达我的意思好吗?” 诸葛光旭严肃说:“老兄,这事不是开玩笑,你小子真心实意我才能给你转达。”白轩笙说:“说真的,我第一眼见到你妹妹,就动心了,只是不敢向你表白,你既然这么说,我可以对天发誓,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诸葛光旭说:“算了,算了,还是教我微积分要紧。” 几天后诸葛光旭写家书给父母,其中提到同学白轩笙求婚的事,父亲诸葛高达把信给曾笑盈看,曾笑盈说:“我们是官宦人家,这船政学堂的学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真是痴人作梦!”诸葛高达说:“这孩子我见过,人品是不错,相貌也英俊,他和女儿也见过面,不如问问女儿听她怎么说。”曾笑盈说:“别问了,这门亲事被我妈和兄弟知道了,岂不笑掉牙!” 诸葛高达瞒着夫人,偷偷将此事告知诸葛艳丽,诸葛艳丽自从见了白轩笙后,心里一直惦记着他,今听父亲说起,触动心事,但不知道父亲态度,故反问道:“爸,您同意吗?”诸葛高达说:“论人品是不错,就是出身寒碜,你若不介意,爸无话可说。”诸葛艳丽说:“贫穷可以改变,我不介意。” 中秋节临近,每逢佳节倍思亲,诸葛光旭借假期回家探亲。恰好,白轩笙由于学习成绩优秀,被派送英国留学,途经上海和诸葛光旭同行。两个人在船上,白轩笙问起提亲的事结果如何?诸葛光旭说:“父母没有答复,不知是何态度。” 到了上海,白轩笙提出要到苏州去见光旭家人,探个确切消息,不然出国后事情就不好说了,诸葛光旭也很赞同。 两个人一起到了家门口,看门人进去禀报说少爷回来了,诸葛高达和曾笑盈、诸葛艳丽闻讯高兴出门迎接,只见诸葛光旭旁边还有一个穿军服的人,相貌俊秀略显威武,手里提着许多礼物。诸葛光旭介绍说:“这位是我同学,现今正要去英国留学,路过顺便来看望您们。”诸葛高达和诸葛艳丽早已认识是白轩笙,笑着和他见礼,曾笑盈虽不认识,心里多少也有点数,只是微微一笑。白轩笙磕头说:“伯父伯母好。” 众人进了屋,分宾主坐下,丫头泡上茶,诸葛高达说:“恭喜你出国留学,不知在英国哪所学校深造?”白轩笙说:“在英国皇家海军学校学习。”曾笑盈说:“你出国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家里还有个老母,由弟弟和妹妹照顾。” 诸葛高达摆盛宴款待他,并留他住了一宿。晚上,诸葛光旭对父母说:“他这次来为的就是求婚的事,您们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趁他出国之前把这事定了,好让他安心出去。”诸葛高达说:“把艳丽也叫来,我们不兴家长制,开个民主会。” 诸葛艳丽来到客厅,父亲向她说明情况,诸葛艳丽说:“我没什么意见,还是听爸妈的。”曾笑盈说:“到外国留学,学洋人的东西,不知是好是坏,将来能做什么事情还很难说,我是怕嫁错了,误了女儿一生。”诸葛光旭说:“一般来说将来可能在水师中供职。”诸葛高达说:“只要他人品好,对我女儿好,也不会错到哪里去!” 诸葛高达问女儿:“你表个态,你的事情你自己作主,将来怨不得我们。”诸葛艳丽早就对白轩笙一见钟情,又见他选送外国留学,心里更加喜欢,只是不露声色罢了,今被问就说:“爸妈同意,我也同意。” 第二天,白轩笙要走了,诸葛高达要光旭和艳丽兄妹送他,三人走出东门,沿河堤走去,堤上柳树依依,勾起了白轩笙和诸葛艳丽的情思,两人互相含情默默,又不能明说。 白轩笙趁诸葛艳丽走开之际,暗问诸葛光旭:“事情倒底如何?”诸葛光旭说:“成了,我恭喜你们,不过,我把妹妹托付给你,你可不能亏待她。”白轩笙说:“你这话就多余了,我是那种人吗?看来我们同学多年,你还是不了解我。” 诸葛光旭故意放慢了脚步,让他们两个一起走,这下的白轩笙有了底,放开胆量说:“妹妹,苏州的风光真好,正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愿我们一起走过一生,享尽人间幸福。”诸葛艳丽已知兄长告诉了他们的决定,也情意绵绵说:“此一去天涯海角,不知何日能夠相见,愿君多多保重,不令小妹掛念。”白轩笙说:“多谢了,也愿小妹保重,几年后定回来陪伴小妹,比翼双飞在人间。” 正文 21章,中举人被迫成婚,逼杏鹃离开故乡 再说司马鼎文准备去省城考试,苏明道暗中对姐姐说:“姐,还是早点为杏鹃和司马鼎文举办婚礼为好。”苏妈妈听了问:“为什么这么急”苏明道说:“如果司马鼎文真的中了举人,恐怕会有变故,人心难料。” 苏妈妈来和女儿杏鹃商议,杏鹃摇头说:“娘舅过虑了,司马鼎文不是这样的人,这点我是确信无疑的。如果真的变了心,就是结了婚也没用。”苏妈妈也确信司马鼎文不是这样的人,但早点结婚也不是坏事,她把司马鼎文叫来商议,司马鼎文说:“妈妈,结婚的事不可草率,等我考上举人,有了功名,我要把婚礼办得隆重,让杏鹃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进入我家。您说是不是?” 苏妈妈听他说得有理,也就不再勉强。 几天后,杏鹃送司马鼎文上路,路上,野花开放,柳丝低垂,见前面有个包公神殿,粉刷一新,两人进去拜神,杏鹃双手合掌,在神前默祝说:“愿神灵保佑,鼎文哥此去必然不中,保佑他平安回来。”司马鼎文跟在后头,偷听她默祝些什么?竟然听到是默祝他不中,心中十分不快,问道:“你怎么会这样祝我,岂不是咒我吗?”杏鹃不料他会听见,干脆坦诚说:“我是祝你考不中,这不是咒你,是为了我们能够幸福,知道吗?”司马鼎文不懂,问道:“这话怎么讲?”杏鹃说:“你很爱我,我也爱你,如果你考不上,你还是我的,如果你考上了,恐怕就不是我的了,人心多变,谁能料到。”司马鼎文搖头说:“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是一言九鼎的人,决不是陈世美!”杏鹃说:“是的,你我了解,但别的人就不好说了。反正我说说而已,你也别太计较,神灵也不会听我的。” 司马鼎文无话可说,从怀里拿出一只光灿灿的东西递给杏鹃说:“这是什么?”杏鹃接过来听到有滴滴答答的微响,猜想说:“这东西虽没见过,但听说过,应该是只金表吧。”司马鼎文笑说:“你的见识也不少,被你说对了。”“金表很珍贵,我想要一只,父亲舍不得给我买,你怎么会有?”杏鹃好奇的问。司马鼎文说:“这是我当年考上秀才娘舅送我的,我正想把它送给你,作为定情之物,既然如此喜欢,那就更对了。”司马鼎文说着,把金表塞在杏鹃手里,深情地说:“这也是我心爱之物,今日送给你,日后见它就如见我。” 杏鹃听了,接过金表仔细欣赏了一会,把它藏好。 两人出了庙宇,又送了一程路,才含泪而别。 章纯钦章大人回京后,任翰林院编修,今年又被朝廷外放为江苏学政,成为乡试主考官,他一直关心吴江县的秀才司马鼎文,器重他的天资才学,上届乡试未见他上榜,今年在录取的考生中果然看到了司马鼎文的名字,欣喜异常,立刻将他从第九名提到第二名,放榜那天,司马鼎文的大名高高在上,赫然醒目。 司马鼎文在省城得知恩师有力提拔,前去拜见章大人,章大人很高兴,拉着他的手说:“这下好了,争取联捷中进士入翰林,好为国出力。”司马鼎文谦虚说:“学生浅陋,这次侥幸得中全赖恩师提携,心中感谢不尽。”章大人说:“不必过谦,来年我在京专候。”司马鼎文告辞而回。 平生快乐事,金榜题名时!司马鼎文兴奋异常,正是春风得意马蹄轻,从省城直奔苏州而来,进了门连声喊妈、杏鹃,苏妈妈和杏鹃听见早已迎了出来,司马鼎文兴奋得象个孩子,说:“妈,鹃,我中了,高中了金榜第二名亚元。”苏妈妈听了很高兴,三人相视幸福地笑了。司马鼎文说:“我现在要立刻回老家一次,家中父母三年未见,他们悬念儿子,我也想见高堂。”杏鹃说:“你早去早回,免得我们掛念,这里许多事还等你处置。”司马鼎文点头应允,然后告别往吴江去了。 不等司马鼎文回家,报捷的报马接二连三跑到吴江司马明德家,司马明德一直为儿子去向不明忧愁至病,后悔不该要他走科举这条老路,今听说儿子高中,从病床上一跃半尺高,兴奋得涨红了脸,病也没有了,冲出厅外抓住报马人说:“真的吗,不会报错吧?”报马人贴上捷报,念道:“捷报贵府老爷司马讳鼎文高中江苏乡试第二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司马明德放声大笑,笑罢又哭,说:“好了,总算登了龙门了。”诸葛淑芬也很高兴,连忙招待报马人,分发赏钱。邻里乡亲见了纷纷送来贺礼,诸葛淑芬忙着招待大家。 忙了几天,司马鼎文回到了家,家人相见说不尽思念之情,又分享高中的喜悦。司马明德说:“你真有骨气,居然三年不归,在哪里苦读用功?”司马鼎文苦笑说:“哪里可用功,只是打工当佣三年罢了。”司马明德追问在什么地方打工,司马鼎文把在苏州三棵树绣花店打工的事说了一遍,又说到绣花店的苏妈妈待他如何象亲儿子一样,又和苏妈妈女儿杏鹃订下婚约之事。司马明德听到这里,脸色阴沉说:“你是读书明理之人,婚姻之事非同儿戏,没有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断不可行。”司马鼎文说:“现在补办亦不为迟。”司马明德似听非听,顾自走了。 司马鼎文中举的消息传到曾府,司马太太高兴极了,在老太太面前称赞说:“我侄儿真有骨气,考不上举人就不回家,现在终于考上了,真令人佩服。老太太说:“就那个画寿屏的孩子?””司马明华点头说:“母亲记性真好,还记得他的画。”老太太问道:“这举人有什么好?”司马明华说:“中了举就不是小民百姓了,称作老爷,可以作官。”老太太说:“怪不得这么多人都去考这个,穷得揭不开锅也不放下这门行当。”司马明华一笑了之。 司马明华说:“母亲,有件事想与您商量,不知您意思如何?”老太太问:“什么事?”司马明华说:“春兰姑娘今年已不小了,还没有婆家,我想把她嫁给我侄儿,您看如何?”老太太说:“你问过老爷吗?”司马明华说:“老爷上次回来我已说过,他说只要考上举人,就行,现今我侄儿已是举人了,所以重提这事。”老太太说:“只要你们都同意,我也赞成。”司马明华太太写信告知曾北国,曾北国也无话可说,表示赞同。 司马明华又急急赶到吴江,见到司马明德、诸葛淑芬和司马鼎文,又是祝贺又是送礼,之后,等司马鼎文不在时,将自己嫁女的意思告诉了司马明德和诸葛淑芬,司马明德犹豫了一会说:“听儿子说他已和苏州的一个绣坊女子有过婚约。”司马明华吃惊说:“有这种事?不成,不成,我们家鼎文这么优秀,岂可娶一个平民女子!这事我们说了算。”司马明德和内人也点头表示赞同,但不知如何处置绣坊女子,司马明华说:“此事由我来办,你们不必担忧。” 司马明华告辞回去,司马明德瞒着儿子准备聘礼请媒人上苏州曾府提亲。事毕后,司马明德将喜事告诉司马鼎文,也好让他先高兴高兴,谁知司马鼎文听了大惊,说:“这人生大事怎么事先不同我商量。”父亲说:“这有什么商量的,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作主,而且春兰姑娘那么端庄贤淑,你也是知道的。”司马鼎文皱眉说:“爸,我不是已和你说过,我已和苏州三棵树绣坊的上官杏鹃姑娘有过婚约,我不能违了她。” 司马明德大怒,说:“你读书人怎么不明事理,曾府是何等人家,绸布庄的女儿怎能和春兰相比,此事必须听父母的,和那个杏鹃断绝关系。”司马鼎文说:“我困顿时,人家收留我,待我如亲生儿子,现在诸葛老爷去世,人家母女二人无依无靠,视我为主心骨顶梁柱,我怎能背信弃义离她们而去,这与道义上不合。”司马明德说:“我们是书香门第,你又刚中了举,是个老爷,春兰姑娘家又是官宦之家,正是珠联璧合,你若是舍此不娶而娶绸布店老板女儿,岂不是被人笑掉牙齿!” 司马鼎文说:“我为了给你挣气才去考个举人,现在气也挣了,我也算对得起你和这个家了,接下来的事让我自己决定好吗。”司马明德说:“不行,你是我的儿子就得听我的。”司马鼎文说:“好吧,那我就离开这个家。”司马鼎文说完就走出了大门,司马明德气得直跺脚。诸葛淑芬叫一个佣人麻忠实去追。 司马鼎文出了门,心中掛念苏妈妈和杏鹃姑娘,立刻坐船往苏州去,船还未开,司马鼎文突然感觉头晕眼花,眼前发黑,站立不住,栽倒在船头。船上人慌了,将他扶上岸,佣人麻忠实正好赶到,见少爷脸色苍白,昏迷不醒,不知出了什么事?央求众人将司马鼎文送回司马家。司马明德心慌意乱,连忙请老中医调看,医生诊了脉,摸了额头,额头滚烫,说:“这病是过度劳心劳力所至,称为邪症,需要调养三月半年,饮食以清淡为好,白米稀饭最好。”司马明德吓得不轻,问:“有生命之忧吗?”医生说:“调养得好没大碍,不然也难说。”司马鼎文醒来后,记得自己去乘船,怎么还在家里,挣扎起来想出去,母亲流泪说:“儿子,你病得不轻,昏倒在船头,是佣人麻忠实送你回家。现在还想出去,不要命了,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父母也活不成了。” 司马鼎文才知自己病了,所以这么虚弱,他叹口气,躺下养病暂且不表。 司马明德将儿子痴迷苏州三棵树绣坊杏鹃姑娘的情况派人告诉曾府,并说了儿子的病情,司马明华听了心中十分不安,和曾南山商议办法,曾南山说:“苏州这地方是我们说了算,这事好办,不必担忧,我们派人去和三棵树绣坊谈谈,要她们离开苏州,断了司马鼎文的念头。”司马明华拍手叫好, 一天,司马明华带了几个家奴坐轿子来到三棵树绣坊,苏妈妈见来人气派十足,以为是大主顾来了,连忙笑脸相迎,问:“太太,要什么绣品吗?”司马明华说:“你有个女儿叫杏鹃是吗?” “是呀,您认得我女儿?” “不认得,我是司马鼎文的姑妈,特来和你谈谈。”苏妈妈不知她来何事,听说是亲戚,连忙让进屋里端茶送点心忙个不停,又叫杏鹃出来会客。杏鹃来到姑妈面前又磕头又请安,司马明华见杏鹃皮肤细腻,脸白唇红,秀美无比,心中也喑暗赞叹,她请母女俩坐下,说:“我是曾府的大太太,也是司马鼎文的姑妈,我女儿早已和司马鼎文订下婚事,听说你家女儿杏鹃也和我侄子相爱,这是不允许的,我们是什么家庭,你们又是什么人家,所以希望你们自量,不要再和司马鼎文来往,立刻离开苏州。这里有白银二百两,供你母女搬家之费。”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令苏妈妈和杏鹃措手不及,苏妈妈说:“太太您这样说有点霸道,不是我家强拉司马鼎文过来的,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再说他和杏鹃相爱时也没说已有婚约之事。”司马明华说:“你们过去不明白,现在清楚也不迟,快快收拾东西搬走吧,不然休怪我不客气!”杏鹃流泪说:“这事你说了不算,我得听他亲口说。” 几个家奴在旁早已捋起袖子,伸出拳头,恶狠狠地说:“有这样对我们太太说话的吗?”司马太太止住了家奴,说:“他是不会来了,你们死了这条心吧,他不便说所以要我来说,明白吗?”司马明华放下银子,转身就走,杏鹃把银子扔出门外,说:“谁要你们的银子!” 司马明华皱眉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司马明华走后,杏鹃痛哭说:“妈,我恨透了这个人,早已订了婚还来骗我。”苏妈妈说:“怎么会是这样,平时看见他也很诚实的,其中必然有诈。”杏鹃冷静下来,也觉得鼎文不会是这样的人,她拿出金表,想起情意绵绵的往事,说:“我要找他去,弄清倒底是什么回事?” 苏妈妈也这么想,说:“我陪你去。”母女俩乘船往吴江去,到了吴江,她们只知道司马鼎文家在南门荷塘街,具体什么位置并不知道。母女俩到了荷塘街,向人打听司马鼎文举人家在何处?人们都知道司马家刚中了举人,有人指了指那古色古香的门楼说:“就在那里。” 苏妈妈和杏鹃走到门楼前,往院子里看去,见有两个女人在里面的太阳底下晾晒衣服。母女俩走近问道:“请问这是司马鼎文的家吗?” 这两个女人一个是诸葛淑芬,一个是司马秋霖。诸葛淑芬睁大眼睛看了一下,回答道:“是,你们是谁,为何找他?” 苏妈妈说:“我们是从苏州来的,想见司马鼎文一面。”诸葛淑芬听到是苏州来的,立刻想到三棵树刺绣店,脱口问道:“你们是三棵树绣花店的吗?”苏妈妈点头说:“正是。您是司马鼎文母亲吗?” 诸葛淑芬警觉起来,点头说:“是,你们找我儿子有什么事?”苏妈妈不好说什么,只说:“我们想见他一面,有些话想当面说清楚。” 诸葛淑芬站起来,放下绣品说:“你等等。”转身就往里屋去了。不大一会,司马明德出来了,司马明德已听了诸葛淑芬的述说,明白是什么回事,把苏妈妈和杏鹃迎进厅堂,对苏妈妈和杏鹃说:“我儿子司马鼎文不在家,你们有什么事同我说也一样。” 说着,诸葛淑芬己泡了两杯茶送来。苏妈妈说:“当初你儿子司马鼎文谎称是孤儿,来我家打工,我见他可怜,认他为干儿子。后来,司马鼎文和我女儿杏鹃相爱订婚,也没听说他已有别的婚约,现在他苏州曾府的姑妈来说他已和表妹春兰姑娘有婚约,倒底是什么回事?所以现在我母女俩只想亲见司马鼎文一面,当面说清楚。” 司马明德说:“我儿子在你家打工,你对他不错,我很感谢。我儿司马鼎文从小就和曾府表妹春兰姑娘订下婚约,由于他年纪还小,我们没有告诉他,所以他不知道,并不是他有意隐瞒,这点还请你们母女俩谅解。其实我儿并不优秀,你女儿还是另择佳婿为好。”司马明德编了一套瞎话来应付她们。 杏鹃拿出金表说:“这不可能,他去考举人时还送我这只金表,说要用八人抬的花轿把我迎娶过来,怎么突然就变了,你让他出来见我,不然我要在此等他回来。” 司马明德说:“他真的不在家,你们还是先回去,等他回来我告诉他,让他去找你们说个清楚好吗?”苏妈妈和杏鹃都是诚实善良之人,听了这话,只得告辞回去。 其实,司马鼎文一直在家,只因发烧虚弱躺在后屋床上休养,外面的事一点都不知道。当苏妈妈和杏鹃走后,司马秋霖对杏鹃和苏妈妈怀有同情和感恩之心,偷偷将此事告诉了哥哥司马鼎文。司马鼎文听了,从病床上跳了起来,那种对杏鹃和苏妈妈的思念之情变得十分强烈,特别是听到她母女俩风尘仆仆来到这里,就在家门口时,顾不得自巳的病痛和虚弱,冲出门外去找母女俩,可是她们已走,门外什么也没有。 司马鼎文穿上衣服,心想,她们一定还在河边码头候船,我一定要找到她们。他飞跑到码头,码头上没有她母女俩的身影,一只小船刚刚离了岸,向河中央划去,那船头仿佛有两个人极像是她们母女,司马鼎文不顾一切,跳上另一只小船,要船夫划船去追赶前面那只小船。船夫刚要开划,司马鼎文由于重病在身,站立不住,昏倒在船上。幸好,司马秋霖赶到了,她见哥哥反应这么激烈,真后悔自已不该告诉他实情,她要了一顶轿子,把司马鼎文送回家中。 苏妈妈和杏鹃回到苏州,她们仍然在三棵树开店,希望司马鼎文能来,可是左等右等,哪有司马鼎文的影子。司马明德到苏州曾府将杏鹃来吴江找司马鼎文的事告诉了妹妹司马明华,司马明华知她们还不死心,又打听到她们没有搬走,十分恼怒,叫过儿子曾飞阳,要他去想办法。 曾飞阳知道曾青书有黑恶势力,和他商议,曾青书笑说:“这还不容易,我同杀猪豹说一声,他有的是办法,什么事办不到。” 突然有一天,苏妈妈店里的生意非常冷落,没有一个客人进店,杏鹃觉得奇怪,就走出店外探看,只见门外不远处站着两个凶悍之人,对欲进店的客人说:“此店不开了,走开!”杏鹃这才明白,回来跟母亲说明,母亲也探头去看,果然看见了这两个人。母亲把兄弟苏明道叫来商量,苏明道瞎了一只眼,说:“这些人肯定是曾府指使的人,躲吧!我们惹不起,躲得起。”苏妈妈说:“躲哪里去?”苏明道说:“到杭州去吧,那里有我老婆舅在开茶叶店,你们去了也好照应。” 杏鹃流泪说:“苏州这地方是我的家乡,有这么多亲朋好友,有我童年的美好回忆,我不想搬走。” 娘舅劝道:“我知道你还迷恋那个人,如果他真的有心,早该来了,我劝你死了这条心,离开这里反而能断了此念头,心里也清静许多,你说对不对?”杏鹃听了默默无言。苏妈妈无奈说:“好吧,把那绸布庄也变卖了,我们走吧!” 正文 22章,艺高人美招祸,情重爱深至梦 他们收拾行装准备离开,杏鹃一步三回头,看着自家的绣坊和那相伴而长大,郁郁葱葱的三棵桃花树,心里依依不舍,更放不下的是朝朝暮暮相处,亲密无间的司马鼎文。心想:若说是有意骗她,怎会先回我家,若说不是骗她,为何至今不来。 苏妈妈和杏鹃、儿子上官小弟、苏明道坐船往杭州去,到了杭州,苏明道找到老婆舅,老婆舅将她们安顿住下,问她们有何打算?苏妈妈说:“我们有苏绣技能,想在杭州开个刺绣店,借以谋生。”那老婆舅听了点头说:“此主意好,钱塘自古繁华,杭州是个大都市,达官贵人不少,刺绣生意一定兴隆。” 不久,她们租了店铺,挂出《钱江刺绣店》的招牌,生意果然不错,杏鹃和苏妈妈又找到了生活的乐趣。苏明道见姐已安定下来,就告辞说:“姐,我还有事,要回苏州去。这里没有个男子帮忙也不妥,我想叫我儿子苏小品过来当个帮手,有什么粗活、累活让他干,反正他在家也空闲无事,你看如何?”苏妈妈听了十分欢喜,毕竟是自己的侄儿,和别人无法比。 虽然如此,杏鹃仍然时时想起司马兄,脑海里经常浮现他的音容笑貌,想忘掉他,总是挥之不去,心里隐隐作痛。无聊时写一首诗自嘲:“他应是仙子下凡,我也是阆苑奇芭,若是无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为何眼前又不见他。” 钱江刺绣店手艺高超,远近闻名,来的人多了,人们注意到年轻美貌的杏鹃姑娘,纷纷传说:“杭州出了个‘刺绣西施’”。传言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他叫柴画克,喜欢作画,画了一幅《牡丹蝴蝶图》,自觉十分满意,听说有这么一个刺绣西施,何不要她把这幅图再绣一幅供人家欣赏。打定主意,他就来到钱江刺绣店,见到坐店的苏妈妈说明来意,苏妈妈接过画看了一眼,觉得画的不错,只是有的线条太细,不知能不能绣出来,就叫杏鹃出来看画。杏鹃没有浓妆艳抹,疏松的乌发上别了一支玉簪,开领的上衣露出玉脂一样细腻的肌肤,红晕的脸蛋上闪着一双明亮会说话的眼睛,简直就像杨贵妃再世,看得柴画克呆如木鸡,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把画给杏鹃看了后,杏鹃说:“没问题,可以绣出来,不过工钱要多几个。”柴画克高兴说:“太好了,工钱没问题。” 杏鹃见他回答得干脆大方,就正式看他一眼,见他长脸长鼻子,大概是抽大烟抽的,皮青眼肿,双目无神,须发零乱,引起了几丝厌恶,不再和他多说,转身进屋去了。苏妈妈和他讲定了工钱和时间,他就走了。 柴画克有些丧神落魄,回到家里双眼盯着天花板发呆,不久烟瘾上来,打了几个哈欠,又要抽大烟,他父亲见了说:“养了你这么个讨债鬼,正经事不干,不是赌博,就是抽大烟,真没出息!”柴画克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我烟也不抽,赌也不打了。”他父亲说:“算了吧!你能戒了,太阳从西边出了。”柴画克坚决说:“真的,这次是真的,不然我不要你一分钱。”他父亲见他说得这么坚决,不禁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柴画克厚着脸皮,将看上钱江刺绣店的女姑娘,并要求父亲替他去求亲的事说了。他父亲也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这儿子肯定是迷上了,就说:“好,我给你办,要是成了,你可要说到做到!”因为他父亲是巡防局总办,负责一地治安管理,没人见他不低头哈腰,笑脸相迎的,料想办这点事还不容易?只怕是屈就了。 柴总办特意先去见见那姑娘,他带着几个兵勇到了那条街上,说是巡逻督查,人们见了,远的避了,近的避不了的,连忙点头哈腰,敬茶敬水的。他大踏步走进了钱江刺绣店,大喊一声“有人吗?”明明苏妈妈就坐在店里,他视而不见,这气势吓着了苏妈妈,苏妈妈见来了几个带刀的军爷,不敢怠慢,迎上去说:“军爷,有什么事吗?”柴总办满脸黑胡,一双狗眼,板着脸说:“查盗贼,昨晚有几个盗贼跑了,把你店的所有人都叫出来,让我们查一查!” 苏妈妈不敢违抗,要里面的人都出来接受检查,上官杏鹃、苏小品和几个伙计都出来排成一排,柴总办装模作样看了一下,见到杏鹃那如芙蓉出水一样的容颜,心里有数,就是她了,盯住她细看几眼,心里也有点震撼,暗想:真不错,怪不得儿子这么上心。他接着说:“你们这几个不像盗贼,去吧!有什么动静,向我局禀报。”说罢,柴总办几个人走了。苏小品说:“什么东西,欺压百姓有一套,真的盗贼能这样让你抓吗?” 不久,柴总办托媒人过来说亲,媒人来到店里,苏妈妈问她什么事?她环视了一下店里,说:“你们不识我,我是这里有名的黄媒,人们都叫我黄大媒。你们母女开这个店不容易,男人呢,怎么不见?”苏妈妈说:“原来是黄婆,请坐。我男人在苏州做生意,来不了。有什么事吗?”苏妈妈不说男人已死,免得被人欺辱。 黄婆说:“没个男人在身边,容易被人欺负是不是?”苏妈妈说:“有个侄儿在此照应。”黄婆说:“有件事,你如果答应了,在此地就称王称霸了,生意上的事也方便多了。”苏妈妈诧异问道:“什么事?”黄婆把柴总办央她来替他儿子说亲的事说了,并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多少人巴结柴总办都巴结不上。” 苏妈妈听了,说:“这本应是好,可是我家姑娘已许配人了,真对不起。”黄婆说:“是吗?你可不能说谎,要是骗他,你惹得起,我可惹不起!”苏妈妈说:“这千真万确,我为什么要骗他,我也想找个靠山呀!” 苏妈妈待黄婆走后,将此事告诉杏鹃和苏小品,苏小品若有所思,说:“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我看上次柴总办来此就不怀好意。”杏鹃说:“我们人端行正,怕什么!” 黄婆得不到结果,回去向柴总办说了,柴总办一脸不快。黄婆讨好说:“巡检大人,您要办的事,没有不成功的。不管她有没有许配人,您先给她点脸色看看,是假是真就明白了。”柴总办问:“你有什么主意?”黄婆贴耳过来轻轻说了几句,柴总办笑了。 一天,苏小品到外面买布,一个人故意和他撞了一下,苏小品骂道:“你瞎了,大路不走,和我撞什么!”那人不理他,走了。后面上来几个人,一把抓住苏小品说:“你个贼子,竟敢白天行窃,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是巡防局的。” 几个人不由分说,将苏小品锁了,带到巡防局衙门。柴总办问:“这人犯了什么事?”手下人回答:“这是贼,在街上偷窃。” 苏小品大喊冤枉,说自己是刺绣店的伙计。手下人说:“你还强辩,这是什么?”手下人在苏小品身上搜出许多金银珠宝。苏小品儍了眼,自己身上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一下子明白了,就是那个撞他的人塞进来的,看来他们是有预谋的。 柴总办说:“你个贼子,赃证俱在,还想抵赖,先打二十大板,收押待赎。” 消息传到刺绣店,苏妈妈和杏鹃大吃一惊,她们当然不相信苏小品会偷,但是,不管如何,人被关进大牢,活人也要剥层皮,这如何是好?她们想找熟人帮忙,苏明道的老婆舅前几个月生病死了,她们真是孤立无援,苏妈妈只得抛头露面,求人拜佛。 她们找到巡防局衙门,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她们使了好多钱,才得到一句话:“人可以赎回,但要两千两银子,少一分也不行。”苏妈妈和杏鹃为了救人,只得变卖了东西,凑齐银子把苏小品赎回来。苏小品被关了几天,手上锁了铁链,挂在牢里木柱上,站不直,坐不下,没有吃,无法睡,几天下来,已是皮包骨头,苏妈妈和杏鹃见了,直流眼泪。 几天后,黄婆又来了,说:“妈妈,发生这件事肯定是冤枉的,你们家的人我是知道的。不过,这件事你怎么不找我商议,柴总办那里,我一句话就能搞定,也不会让苏小品吃这么多苦。”苏妈妈当然知道她们是一伙的,不理她。黄婆又说:“巡检大人的公子,你们没见过,我是见过的,知书达礼,又会画画,一张《牡丹蝴蝶图》画得出神入化,家也好,人也好,你们再考虑考虑一下,错过了可惜。”苏妈妈和杏鹃听她提到这《牡丹蝴蝶图》立刻想到了那脸色铁青的烟鬼,心里说不出的恶心。苏妈妈说:“别说了,这事我已告诉你了,我女儿已许配人了,你还来啰嗦什么!”黄婆碰了一鼻子灰,走了。 苏小品说:“看样子,他们是串通好了的,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我看还是躲远点为好。”众人商量好了,收拾了细软,辞退了伙计,带上小儿子上官小弟逃到萧山去了。 正是,神州之大,几无立足之地,秋风落叶,何等悲凉。到了萧山,人生地不熟,身边几个钱也所剩无几,上官杏鹃含泪而泣:想不到美貌也是祸!她梦见自己的身体像树叶一样随风飘起,落到一个幽静的地方,四处是奇花异草,中间一个荷花池开满洁净的荷花,这里是那么熟悉,那么令人神往,那么令人流连,她跪在地上哭道:“我本是天上仙芭,却为何飘落人间,若说是失足恨,也犯不着如此苦难。”哭罢,喊道:“鼎文兄,你在哪里?快来救我。”醒来时,只有一轮凄月,照着大地。 为了生计,苏小品去拉黄包车,杏鹃摆了个煎米饼小摊,聊以度日。 司马鼎文的病经过调养慢慢好了,由于生病错过了上京会试的日子,全家人都非常遗憾,但也无法。司马鼎文心里放不下苏妈妈和杏鹃,想立刻去探望,就借口说出外旅游几天散散心。司马明德和诸葛淑芬当然明白他的心思,不过他们早已知道上官杏鹃已离开苏州的消息,就故意放他走,好让他死心,同时又派佣人麻忠实跟他一起去。 司马鼎文坐船到了苏州,见到当年那熟悉的埠头和三棵树,思念之情非常猛烈,立刻跳下船向那小屋走去,到了前面只见门已上锁,屋檐下结了丝网,这里好久就没人了。司马鼎文大惊,不知出了什么事?问左邻右舍,邻居说:“她们母女已搬走多时,不知搬哪里去了。”司马鼎文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找到绸布庄,只见绸布庄已改了姓名,店里的伙计也不是原来的人了。他问了一下,绸布庄的店主说:“我的店铺刚买的,那老店主已不知去向。” 司马鼎文问不出消息,垂头丧气在河埠头呆坐,佣人麻忠实催他说:“少爷,我们还是走吧!”司马鼎文无奈,只得先回去再说。 曾春兰得到消息,知道母亲和老太太已将自己许配给表兄司马鼎文,心里乐滋滋的充满甜蜜。她对司马鼎文一见钟情,珍藏着那把司马鼎文画的纸扇,时时拿出来观赏,看到扇子,仿佛看到了司马鼎文的音容笑貌。她心里暗想:我的就是我的,谁也争不去,你曾莲子费尽心思想得到他,结果还是空劳一场。 这里司马明德准备给儿子办喜事了,阖家大小都忙碌起来,到了迎娶那天,司马鼎文几次想逃走,父亲、母亲跪在他面前说:“你要是逃走,就是要我们父母的命,我们先死给你看!”司马鼎文不忍心父母的下跪,含泪说:“爸妈,为何要这样死死逼我?好吧,我答应你们。” 婚礼将近,曾北国也告假回来。结婚那天,曾北国、曾南山、诸葛高达、曾笑盈、曾飞扬、曾青书、诸葛艳丽、冬梅、秋菊都来贺喜,亲朋好友齐聚一堂,热闹非凡,还请了‘小堂名’唱到半夜。 诸葛高达拿出一个洋东西送给司马鼎文,说:“舅舅送给你,这是什么?看看。”司马鼎文接过一看,认得是很珍贵的照相机。诸葛高达说:“这相机送给你,把美好的生活拍下来,很有意思。”司马鼎文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诸葛艳丽感觉到司马鼎文有点郁郁寡欢,抽空对他说:“表兄,祝贺你大喜,有些事我是理解你的,凡事要想开点,保重身体要紧。”司马鼎文以为这世上没有人能理解他,诸葛艳丽却能懂得他的心,他忍不住流下泪来说:“表妹,只有你能理解我,其实我心中很苦,没有地方没有人可以倾诉,真的!”诸葛艳丽拿出手帕递给他说:“别这样,我理解。”诸葛艳丽安慰几句走了。 曾春兰坐着八人花轿,在鞭炮乐曲声中进了司马家,那陪嫁的东西多得不得了,装了满满三大车,看得围观的人们啧啧连声。还有陪嫁的丫环、仆人跟着来了。 婚礼过后,春兰对司马家这个陌生的地方进行了一番巡视,院落虽小,充满了小镇风情,屋后是青山,门前是绿水,出门不远,街上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春兰出门围着宅院转了一圈,发现大门简朴,显得冷落小气,围墙低矮,陈旧的砖块剥落出许多小坑,春兰皱眉联想到自家的院落,仿佛自己矮了一截。她回屋对公婆说:“公公,婆婆,我们家的院墙太破落了,该修缮一下才好。”司马明德说:“结婚时,刚修过一回,不必再修了。”春兰说:“不要您们破费劳心,让我修好了。” 司马鼎文说:“这是爸妈的事,你操这个心干啥?”曾春兰说:“我住着不舒服,反正是我的银子。”司马鼎文拗不过她,随她去。 曾春兰说干就干,叫过陪嫁来的佣人陈小对,说:“这是五十两银子,你去找泥水师傅来把这门楼和围墙修一修,门楼要高宽宏大,围墙要加高到三米,墙头铺琉璃瓦,钱不够再给。”陈小对遵命,到街上找师傅去了,司马明德赶出来说:“这泥水匠我清楚,找错了工钱又贵,手艺又做不好。” 陈小对早已跑远了,听不见。不一会陈小对领着一伙泥水匠来了,他们察看估算了一下说:“这工程浩大,起码要一百两银子。”司马明德心疼说:“那要这么多银子,三十两就够了。”泥水匠的头目说:“那你们自己修吧,我们没办法。”春兰说:“好,一百两就一百两,要是修不好我要罚你,还要用片子送你到官。”泥水匠头目心中惊悚了一下,问陈小对这少奶奶是谁?陈小对说:“我家大奶奶是苏州曾府的小姐。”泥水匠头目当然知道曾府的威名,改口说:“这样吧,我让二十两,就八十两吧。”春兰说:“好,可要用心修。”泥水匠们告退下去。过了几月,那门楼果然修得很气派,上面刻了许多砖雕,围墙高耸,显出几分威严。 还立了旗杆,门楣上掛着举人宅弟的匾额。 春兰对司马鼎文说:“这才象官宦人家的府第。”司马鼎文无动于衷,心里还是掛念苏妈妈和杏鹃。春兰见室内的床太简陋了,要司马鼎文去苏州购买上等的楠木床,司马鼎文无心这个家,说:“叫小对去吧!”“小对有什么眼光,还是你亲自去为好。”“我去看中的,你能满意吗?”“满意,你去我就满意。”司马鼎文无奈,说:“我要购买西式的床,中国的床象个房子,四面板壁,里面还要放马桶,不透气又臭,特别是生了臭虫,叮得人浑身痛痒,怎么除也除不掉。”“好,随你便。” 司马鼎文来到苏州,想到舅舅是个外国通,就去舅舅家请教,诸葛高达不在家,只有舅妈曾笑盈和表妹诸葛艳丽在,司马鼎文不好说什么,顺便问了诸葛光旭的情况,艳丽告诉他诸葛光旭已从福州船政学堂毕业,分配到北洋水师“经远”号军舰担任轮机长职务。司马鼎文听了很高兴,说了一些恭喜的话就告辞出来了。 司马鼎文来到街上,对面一人叫他说:“主人家,许久不见了,您可好?”司马鼎文认出是当年绸布庄的伙计林其培,不禁大喜,一把拉住他急切地问:“林兄,你可知苏妈妈和杏鹃的下落?”林其培说:“怎么,你还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和她们在一起呢。苏妈妈和杏鹃听说搬到杭州去了,这里的绸布庄也变卖了。”司马鼎文又急问:“她们在杭州什么地方?”“这个我也不清楚,听说苏明道有个老婆舅在杭州开茶叶店,投奔他去了。” 司马鼎文虽十分失望,但总算有了一点线索,他想找到茶叶店总会有线索的。司马鼎文床也不买了,心急如焚匆匆赶往杭州。到了杭州,走遍大街小巷,是茶叶店都去问,可是所有店主都摇头说不知道。司马鼎文满心希望而来,却是处处失望,他灰心极了,举目四望,无亲无戚,不免有些伤心,他举步向西湖边踱去,看见一只游船在水边游荡,那打桨的姑娘侧面对他,看上去很象杏鹃,司马鼎文一阵兴奋,以为一定是她,赶过去正面一看,才知并非杏鹃。 他心灰意冷,独自一人爬上孤山,在山顶的亭子内睡着了。突然他看见杏鹃和她的妈妈两人携手说说笑笑走上山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许多嵌着红枣的松糕,杏鹃问:“妈,您买这么多松糕干啥?”妈妈说:“这是你司马鼎文最爱吃的东西,听说今天来了,我就多买点。”司马鼎文听得十分清楚明白,不禁大叫:“妈,杏鹃,我在这里!”话一出口,苏妈妈和杏鹃像树叶一样飘起来,倾刻不见了。司马鼎文心中十分不舍,跳起来猛追,一头撞在亭柱上,醒来才知是一个甜甜的美梦。他的情思更加猛烈,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此刻的山水都变得那么苍白,那么惨淡,那么碎人心肠。他倚靠在亭柱上嚎陶大哭,只有山风能听见他的哭声。他失望而伤心地离开了杭州,步履蹒跚回吴江去了。 23章,鼎文重会旧恋人,井田谈论日维新 谭君子、曾莲子、杏儿和阿升到了上海,谭君子先去住客栈,说有空会来女子学校找她们的。谭君子和她们分手后,曾莲子按《万国公报》上的地址,找到日华女子学校,门卫问:“有什么事吗?”曾莲子说:“我要找校长倪士辉先生。”门卫说:“稍等,等我先去禀报。”倪先生正在办公室里看书,听了不知是谁找他,摘下眼镜说:“让她们进来吧。”门卫出来带曾莲子和阿升等人进了办公室,时隔许久,倪先生根本认不出来人就是过去的学生曾莲子,他睁大眼睛问:“你们是找我吗?” 倪先生虽然老了许多,额头上留了几条岁月的皱纹,但他下巴的那颗痣令人记忆犹新,曾莲子还是一眼就认得,激动而温情地喊道:“倪老师,我是您的学生曾莲子呀!”倪士辉听了怔了一下,思绪一下子就飞到了过去的苏州姑苏学堂,那简洁的校舍和难忘的岁月,他的神情也激奋起来,站起来脱口而出:“你是莲子,好久不见,真的好想你。”曾莲子也动情说:“老师,我也很想你,有时梦里也梦到你。” 倪先生兴奋地让她们坐下慢慢说,互诉思念之情,然后,倪先生问她怎么能找到他?曾莲子拿出一张报纸,把上面的招聘启事给倪先生看,并说明自己是来应聘的,倪先生这才明白,心中大喜,立刻叫人过来,将曾莲子和阿升等人的行李搬进去,安排她们住下。 倪先生又问起司马鼎文,曾莲子将自己的不幸婚姻诉说一遍,并从昭塔县逃出来的事说了,并说不知司马鼎文的近况,心里也很想会他。倪先生听了摇头叹息不已。 倪先生安排曾莲子担任初级英语教习,又安排阿升、杏儿为学校卫生工人。这所学校是日本商人办的,里面有许多日本教习,有个女教习叫秋田惠子,特别好客,见了漂亮的曾莲子,喜欢得很,有空就来找曾莲子聊天,她是个中国通,中文说得很不错。一天,她到曾莲子的宿舍里来,还带了许多自己做的寿司给曾莲子尝,曾莲子说:“经常吃你的东西,真难为情,我也没什么东西给你,今有一对金耳坠,是娘家的陪嫁品,我没有带,就送给你做个记念吧。”曾莲子拿出来放到她手里,秋田惠子笑说:“我是太喜欢你,才送东西给你吃,并不是要你给我什么,反正我觉得你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衣服穿着,一举一动,都那么令人喜欢而陶醉。”曾莲子听了,心里十分欣赏她的直率和纯真,拉着她的手说:“你真好,我们做个姐妹好吗?”秋田惠子巴不得这样,兴奋地说:“好,好极了,今后我就叫你姐姐,有机会带你到我日本老家去玩。”曾莲子说:“听说你那地方在海那一头,太远了,恐怕去不了。”秋田惠子说:“不远,坐轮船二天就到。” 秋田惠子看到曾莲子的小脚,问:“你的脚是不是被包残了,为何这么傻?”曾莲子十分气恼地说:“都是这该死的父母,非要我包脚,所以成了这样子。”秋田惠子说:“中国妇女真苦,没有基本的人身权力。”曾莲子说:“你们日本的妇女也包脚吗?”“没有,绝对没有,这种事只有你们中国才会有。”曾莲子深有感触,说:“我要为中国女子鸣不平。”她写了一篇《论中国妇女的包脚》,文中指出中国人的愚昧落后,妇女被人欺凌,毫无自身权利,号召妇女们团结起来,争取平等和自由,这篇文章在报纸上刊出,一时引起轰动。上海滩许多太太小姐深受启发,纷纷打听曾莲子是谁?有许多人找到日华女子学校,愿意和曾莲子结为好友。曾莲子被众人所感动,她写这篇文章的初意,不过是想出口恶气,想不到一石激起几丈巨浪,反对包脚的呼声此起彼伏。曾莲子干脆和来访的太太小姐们,以及学校的女生,成立了一个反对包脚的组织,叫做“妇女放脚会”。 曾莲子在会上第一个将自己的包脚布扯下,举起来说:“姐妹们,大家把包脚布解下,让这又臭又长的包脚布象这腐朽的王朝一样,见鬼去吧!”许多女学生都是富贵人家的大家闺秀,平时也被迫包脚,听了曾莲子老师的话,非常激动,都纷纷把包脚布扯下扔了,那种解放的舒适感觉比吃蜜糖还甜蜜痛快! 不久,谭君子到日华女子学校来找曾莲子,并想拜访倪士辉先生。曾莲子把谭君子领到倪先生面前,说:“倪先生,这是我的结拜兄弟,他想拜访您。” 谭君子作了自我介绍,然后谦逊说:“久闻先生留学美国,学贯中西,知识渊博,故特来讨教外国的政治制度、风土人情、文化教育等,以增加自己的知识,伺机为国出力。” 倪先生见谭君子气度轩昂,已有几分喜欢,又听了他的介绍,知道是个有志青年,心内十分乐意帮他。倪先生把他带到学校图书馆,拿出英文、数学、物理、化学等翻译成中文的教科书,一一介绍给他,谭君子被这些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书本深深吸引,书中的内容又是那么新鲜有趣,深奥莫测,看得他如痴似迷。他拿着书瞪大眼睛问道:“这些书我很喜欢,只是一时看不完,能否借我细阅几日,然后奉还。” 倪先生被他的好学之心深深感动,说:“即然你这么喜欢,我就送你一套,因为这些书不是一看就能懂的,需要细细研究,才能弄懂,最好有人指点。” 谭君子谢了又谢,说:“先生,如有十分不解的地方,我来向您讨教如何?”倪先生点头说:“可以,我家住在闸北路九号,只要我在家你随时都可找我。”谭君子听了十分高兴,拜别了倪先生和曾莲子,回客栈去了。 司马鼎文接到昆山一个同科举人的信,邀请他到昆山游玩几天,然后去上海和一个丁举人相会。司马鼎文空闲无事,正想出来游玩,就满口答应。他来到风景秀丽,水网密布的昆山县,心情非常开朗。他深入农村,见许多白鹅在湖中戏水,想起一首词:“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青波。”这里一年三季稻谷,湖中盛产鱼虾莲藕,真是个鱼米之乡。可是,农舍破旧,人们衣衫不整,面黄肌瘦,神情冷漠。又见到许多人腆着大肚子,头发零乱,蜷缩在破旧的屋子前晒太阳。 司马鼎文问了几个村民,才知此地有个可怕的传染病,叫做“大肚子病”,就是血吸虫病,历代医师都对此病束手无策,死亡人很多。司马鼎文发现田地里有许多隆起的坟堆,心中一片惨然。他想:这里的官吏是做什么的,百姓的疾苦竟然视而不见。司马鼎文呆立在一个坟堆前,心中一片茫然。穾然旁边走过一个人,头戴凉帽,身穿长衫,文气十足,问道:“客官,见你一身儒服,必非本地人,为何在此呆立?”司马鼎文见来人相貌熟悉,定睛观看,正是同科举人文可非,欣喜之余问道:“我正想找你,想不到在此相遇。我见此地百姓愁苦,被这大肚子病困扰,而官府不闻不问,所以在此叹息。” 文可非说:“司马兄所见,和我略同,我们不妨到前面酒店里叙谈叙谈。”两人走进酒店,小二端上菜肴、酒水,两人边喝边聊。司马鼎文问道:“兄长为何到此?”文可非答道:“不瞒兄弟,我老家在此,所以到此游荡。” 两人发现,这里人的饮水很不卫生,由于没有山,村民吃的水都取之于河泊之中,而河泊这头洗衣服马桶,那头就是吃的水,他们认为这是致病的根源,但据村民说,尽管把吃的水分开,仍然没有收到很好的效果,他们想探究其中奥秘,有人说:“上海的东洋医生医术很高明,何不找他们想想办法?”司马鼎文拍手猛醒,说:“对极了,我们立刻去上海,反正我们要去上海和丁举人相会,这里离上海不远。” 司马鼎文和文可非来到上海,找到一所日本人开的医院,那医院叫“日峰医院”,属于日本“乐善堂”的,院长热情地接见了他们。司马鼎文把嘉兴的大肚子病的情况作了说明,希望得到医院的帮助,查明病因,对症下药。院长听了暗自好笑,因为他们到中国主要目的是摸清中国的国情和风俗习惯,以便提供给日本国备用,中国的地区疾病当然也在探索范围之内,他们早已了解了这种大肚子病的病因,是血吸虫在作怪,而且这传播的宿主是一种淡水螺,但院长不说破,说:“非常抱歉,这种事属于研究性质的事,不是我们的份内之事,我们只是给登门寻医的人看病。”司马鼎文说:“你们开医院为了挣钱,我可以多给些钱,帮我们解救这些可怜的病人。”院长摇头说:“我们人手有限,上海的医院很多,你可以去找其他医院想办法。” 司马鼎文和文可非碰壁出来,不知去向何方,只见对面走来一个人,戴着眼镜,嘴边有颗黑痣,个头大小,走路姿势很象当年的老师倪先生,并且他也知道倪先生离开苏州后,一直在上海,故大胆叫一声:“倪先生!”如果那人听了回头就对了。 那人果然回头察看,司马鼎文见来人停下脚步,兴奋异常,确信是他,迎上去说:“倪先生,想不到在这里碰见你,我真想您呀!” 来者确实是倪士辉,他刚从日华女子学校出来,准备回寓所去,听到有人叫他,止住了脚步,倪士辉透过眼镜的目光盯住司马鼎文看了许久,问道:“你是谁,怎么认得我?”司马鼎文上去搀住他的手说:“我是苏州的司马鼎文,您的学生呀!”倪先生恍然大悟,也握住司马鼎文的手说:“原来是司马鼎文,为师好想你,你也在上海吗?” 司马鼎文把自己中了举人,来上海找同科举人相聚的事说了,倪先生大喜,说:“好,好!这位是?”倪先生把目光转向旁边气度不凡的文可非。司马鼎文说:“他是我的同科举人文可非,是昆山县人,同我一起来上海和上海的举人相会。”倪生生作揖说:“幸会,幸会。”司马鼎文也将倪先生的情况作了说明,文可非也还礼说:“多多赐教!”倪先生说:“我们在此说话多有不便,还是到我寓所细谈为好。” 司马鼎文和文可非去了,到了寓所里,已有几个倪先生的朋友在家等他,倪先生指着一位满面红光,双目炯炯有神,额头发亮的人介绍说:“这位先生是广东商人,康广仁”指另一位长脸的人说:“这位也是浙江人,姓宋,龙门书院阅卷。”又指着司马鼎文和文可非对那两人说:“这是我的学生,江苏吴江县举人司马鼎文,这位是江苏昆山县举人文可非。”康广仁、宋阅卷听了,连忙作揖说:“失敬,失敬!”司马鼎文和文可非也还礼说:“彼此,彼此。” 他乡遇故知,平生快乐事,倪先生设宴招待诸位,又派人去请学校董事长井田一郎一起喝酒。井田一郎是个日本商人,平时也喜欢结交朋友,欣然赴宴,和大家见面后,相谈甚欢。 正在此时,谭君子过来向倪先生请教问题,倪先生大喜,把谭君子请到酒席上对大家说:“这位是湖南来的朋友,叫谭君子,聪颖好学,极想了解外部世界的状况,诸位都是有识之士,互相谈论好极了。” 酒过三巡,康广仁问起日本国的情况,井田一郎刚要回答,门外又有人求见,倪先生急忙去开门,只见进来两位穿水师白色制服的人,倪先生问道:“你们是找谁?”其中一位较瘦的人激动说:“您是倪士辉倪先生吗?我是苏州的诸葛光旭,您不是在我父亲的学堂里当过英文教习吗?” 倪先生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知道来人是当年苏州姑苏学堂总办诸葛高达的公子,当年见过几面,时隔许久,几乎不认识了。倪先生高兴地握住诸葛光旭的手说:“原来是光旭,想不到你长成这么英武帅气,我都不敢相认了。怎么还成了一位水师军官?” 诸葛光旭把自已到福州船政学堂学习,毕业后分配到北洋水师军舰上当一名轮机长的事说了,然后指着身边这位水师军官说:“这是我的同学白轩笙,他是留学英国回来的,现在是北洋水师军舰上的大副。我们的军舰这次巡航到此,在上海停泊几天,我想到先生在此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誉满环宇,故特和白大副一起来此拜访。您的地址是父亲告诉我的,不料,一找就找对了。” 倪先生说:“好极了,碰到你们真高兴,我摆了一桌酒请几个朋友在此叙谈,你们来了,正好一起聊聊,谈谈水师状况,及英国见闻,使大家都开开眼界。” 倪先生带着诸葛光旭和白轩笙来到酒席上,向大家介绍了他们俩的身份,众位都站立起来欢迎。司马鼎文一眼就认出了诸葛光旭,兴奋说:“原来是诸葛光旭表弟,我好想你,想不到在此见面,太好了!” 诸葛光旭也想不到会在此碰见司马鼎文,既意外又兴奋,激动上来抱住他,两人十分亲热。倪先生这才想到他们俩原来是表兄弟。 倪先生把座位上的人都分别向诸葛光旭和白轩笙作了介绍,大家都兴致勃勃谈论起来。 谭君子和康广仁又问井田一郎日本的情况,井田一郎说:“我们日本和你们中国一样,都是闭关自守的国家,惧怕欧洲列强的侵略,一味地排外,但是彼强我弱,总是吃亏。但自明治维新以来,情况就不一样了。幸亏我们日本出了一个伊藤博文,他留学英国后,深知西方国家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认识到一味地排外不行,只有学习西方的科技和文明制度,开放国门,才能转弱为强。他回国后把西方的政治制度、风俗习尚、教育、生产的开明风气移入日本,日本才逐渐强大起来。”众人听了很感兴趣,也很佩服,感叹中国缺少这样的人物。 倪士辉感叹之余,笑问:“井田兄,你是一个商人,怎么对政事如此了解?”井田说:“自从明治维新以来,人民的民主权力得到极大的发挥,增强了人民参政议政的热情,而且政府的每个决策都和人民息息相关,我们生意人不关心政治怎么能做好生意。” 司马鼎文问:“你们的国策也是天皇一人说了算吗?”井田一郎说:“不,我们的制度叫‘君主立宪制’君主的权力受到限制,国家的决策由众议院和贵族院决定。”康广仁和宋先生惋惜说:“可惜呀,我们大清国为什么不实行这种制度。” 井田一郎转向白轩笙说:“白兄刚从英国来,应该比我见多识广,或许能成为中国的伊藤搏文。” 白轩笙含笑黯然说:“不敢当,不敢当。恕我直言,不瞒先生,中国虽地大物博,但皇上年幼,太后专权,守旧势力强大,要想维新图强决非易事,更何况我是一个军人,责任在肩,没有奢想,能活命已不错了。你们日本学得好,明治维新很成功,我们要向你们学习。我在英国见到英国的科学很发达,思想很活跃,我看到许多有见识的好书,令我感触良多,其中有一本‘物种探源’尤其精采,提出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说明了竞争是发展的动力,竞争能去劣存优,促进社会发展,真是本好书,可惜国人了解甚少,我想有机会把它翻译成中文,让国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司马鼎文拍手说:“好,好极了!我翘首以待,早睹为快。”谭君子也说:“白兄的话好像给我开了一扇窗,看到了外面世界的花红柳绿,我真想出国走一趟,呼吸些新鲜空气。” 文举人半开玩笑问井田一郎说:“你们日本强大了,会不会欺压我中国?”井田一郎说:“这难说,按照白兄所说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有可能会侵犯中国,但我是不希望看到这一天。” 夜阑人静,客人们都散了,倪先生想留谭君子和司马鼎文、文举人在此过夜,谭君子坚辞要走,倪先生无奈,只得和他作别。 司马鼎文送他到门外,门外灯光阑珊,夜风习习,司马鼎文说:“夜深了,路上小心。兄长此一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聚?”谭君子说:“海内存知己,天涯如比邻。以后我们多多通信。”说罢紧抱司马鼎文,两人都洒下泪来。司马鼎文恨与他相见太晚,一直目送他走远,消失在街巷尽头。 司马鼎文留下来陪倪先生过夜。倪先生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知你是喜是忧?”司马鼎文急于想知道是什么?倪先生说:“你的表妹曾莲子也在上海,而且就在我的学校里当教习。”司马鼎文听了,既突然又惊喜,一种深埋了许久的思念之情,突然间爆发出来,是那么猛烈,那么凶悍,那么不可遏制,颤抖着问:“真的,她还好吗?”倪先生说:“她很好……”倪先生慢慢把她的经历说给司马鼎文听,司马鼎文听了,知道她的婚姻是不幸的,她心底里可能还思念着我。 司马鼎文一夜未睡,过去的往事一幕幕展现在眼前,他希望天早点发亮,好去见他久别的表妹。终于到了天亮,看到窗外几丝亮光,司马鼎文迫不及待起床盥洗,倪先生笑说:“思心难熬寒夜长。”司马鼎文也笑说:“知我者恩师也!” 倪先生带司马鼎文去日华女子学校,倪先生说:“莲子,你看看,谁来了?”曾莲子转身看见了司马鼎文,这一惊喜非同小可,一时怔住了,一双秀目死死盯住司马鼎文。司马鼎文见了她,眼角渗出泪水,喊一声:“莲子,……”快步冲上来,曾莲子反应过来,也迎上去,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久别的思念,相逢的喜悦,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两人互相凝视对方的脸,抚摸着对方的脸庞,辛酸和喜悦的泪花在各自的脸蛋上纵横流淌。围观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他们,其中就有谭君子。 曾莲子见大家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有些脸红,对司马鼎文说:“到我的宿舍里,我们慢慢细谈。”司马鼎文跟她走进了她的宿舍。 两人坐下后,互道别后之情。曾莲子知道他已娶了曾春兰,心里说不出是何味道,祝贺不是,讽刺不是,挖苦更不是,她默默坐着,竟然无话可说。司马鼎文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沉默了许久,尽管心中暗潮汹涌,尽管心中都有无穷的话要说,可是隔着一层无形的纸,什么也说不出,表达不了。 司马鼎文叹了一口气说:“表妹,保重!我先告辞了。”曾莲子见他要走,眼角红了,走上来抚摸司马鼎文的脸说:“表兄,相见时难别亦难,愿你保重,表妹心里只有你。”司马鼎文听了,又抱住她,热泪盈眶,说:“哥也时刻想你,咱们今世无缘,待来世吧!”说罢,司马鼎文夺门而出。 谭君子来学校看书,见到司马鼎文和曾莲子拥抱一起的一幕,十分惊异,又不便问,倪先生告诉他司马鼎文和曾莲子是旧时恋人,被家庭父母硬生生拆散的事说了,谭君子十分同情,豪爽的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神色。他关心他们,在门外静候,见司马鼎文冲出来,拦住他说:“司马兄,又见面了。”司马鼎文吃惊说:“你怎么在这里?”谭君子笑说:“我来这里看书,你不知道,曾莲子也是我的结拜妹妹。” 司马鼎文不相信,谭君子把自己抓小偷的事说给他听,司马鼎文才明白,感激说:“.谭兄真是好人,既然曾莲子是你的结拜妹妹,我也就是你的结拜兄弟,你认不认?”谭君子大笑说:“好极了,我又多了个举人兄弟。”两人相抱而笑。 司马鼎文告别了倪先生,谭君子、曾莲子,和文举人找丁举人去了。 24章,轩笙艳丽完婚,见杏鹃重温旧梦 白轩笙留学回来,当了北洋水师经远舰艇大副,诸葛光旭毕业后调任北洋水师经远舰管轮,两位同学又在一起,心情无比高兴。诸葛高达写信给白轩笙,希望他早些回来和女儿诸葛艳丽完婚。白轩笙接信后和诸葛光旭一起请假回苏州。白轩笙官虽不大,但诸葛高达仍非常高兴,因为毕竟是廖廖无几的几个留学生中的一员,而且又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见女儿和白轩笙非常恩爱,心里也很欢喜,曾笑盈也一样,他们准备替女儿女婿操办婚事,写了许多请柬,分发给亲朋好友。 司马鼎文收到舅舅、舅妈的请柬,知道诸葛艳丽嫁的郎君就是诸葛光旭的同学,刚从英国留学回来,自己在上海倪先生家遇见的白轩笙时,心中十分欣喜,因为那次酒席上白轩笙的谈论充分展示了他的知识渊博和演讲能力,加上相貌英俊,这些都给司马鼎文留下一个非常好的印象。司马鼎文十分庆幸自己多了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亲戚,诸葛艳丽嫁了一个好老公。 司马鼎文写信给曾莲子,说明诸葛艳丽的婚期及郎君的情况,希望曾莲子能回苏州参加诸葛艳丽的婚礼。曾莲子心中当然想念家乡和表姐妹们,但自己现在的状况是无法回去了,倪先生见曾莲子拿着信看了又看,似乎有什么事思而不决,就上来询问,曾莲子将诸葛艳丽嫁给白轩笙,司马鼎文希望她回去参加诸葛艳丽的婚礼的事说了,并说了自己不想去的原因,倪先生点头说:“你是回不去了,就别去了。我也收到诸葛高达的请柬,要我去参加他女儿诸葛艳丽的婚礼,我去时将你的问候带过去就是了。” 曾莲子说:“哪太好了,我备些薄礼烦老师带去,我在此处也不必让我家人知道,只告诉艳丽一人就可。” 谭君子恰好在旁边,听见他们的谈话,插嘴说:“白轩笙我很佩服,他的婚礼我也想参加。”倪先生说:“好,我和你一起去。” 到了婚期那天,亲戚们都来了,有曾南山、崔云香、司马明华,还有曾飞阳、王端华,曾青书、曾秋菊、曾冬梅,吴江的有司马明德、诸葛淑芬,还有司马鼎文、曾春兰,司马秋霖。还有苏州知府黄巴山,倪士辉先生、谭君子等人,真是亲朋好友齐集,热闹非凡。 酒席上,众人见新郎官装着崭新军装,气色非凡,都羡慕不已,暗暗为诸葛艳丽喝彩。酒席中,曾飞阳和曾青书两兄弟喝了点酒,借着酒兴要新郎官说几句,白轩笙推脱不了,就说:“谢谢各位长辈,各位兄弟,各位姐妹来参加我和诸葛艳丽的婚礼,我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不久,又是个军人,大清国的海军刚刚建立不久,我要把学到的知识献给国家,报效祖国,报效海军,为保卫祖国的海疆贡献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众人听了一齐喝采。众人又要新娘子也说几句,诸葛艳丽红着脸说:“我和白郎君是在福州识的,虽然没有媒人,但有大海和军舰作媒,我们互相相爱,我愿和白郎君白头谐老,永远不分离。”司马鼎文高声道:“说得太好了,我深深祝福你们!” 谭君子见到诸葛艳丽如此美丽,白轩笙如此俊秀,赞叹道:“真是天生一对!” 不久,白轩笙、诸葛光旭就要回北洋水师去,趁空,诸葛光旭提议游览一下苏州胜迹,白轩笙欣然答应,同去的有诸葛艳丽、司马鼎文。众人有的骑马,有的坐轿,来到虎丘山,被秀丽风景吸引,诸葛艳丽说:“司马兄有画画天才,要是给我们画一张多好。”司马鼎文说:“我有个好东西,比画画更好。”他说着拿出来晃了晃,原来是一个照相机。这是诸葛高达送他的礼物,此刻正用得着。 众人见了大喜,围拢来看新鲜,司马鼎文说:“别急,我给你们拍照,每人都有份。” 他要诸葛光旭、诸葛艳丽和白轩笙在一起,拍了一张照片,又给白轩笙、诸葛艳丽拍了几张两人照。诸葛光旭第一次见到相机,感到很稀奇,司马鼎文教诸葛光旭如何操作相机,如何对光,如何测距,诸葛光旭很快就学会了。诸葛光旭替诸葛艳丽、白轩笙、司马鼎文三人拍了一张,又给白轩笙、诸葛艳丽夫妇拍了一张。 他们迤逦来到虎丘寺,只见山门高耸,苍松翠柏挺抜,寺内人来人往,香火鼎盛。诸葛艳丽牵着白轩笙的手说:“我们进去求个愿好吗?”白轩笙点头依允,两人进了寺院,在大雄宝殿内,双双跪下,参拜如来佛祖,拜罢,诸葛艳丽许愿说:“愿菩萨保佑我们,早生一个白胖小子,来年定来捐修佛寺。” 许愿完毕,两人手牵手含笑走出山门外,诸葛光旭见他们俩笑得十分甜蜜灿烂,立刻按动相机,抓拍这一美好时刻。 山上,众人无话不谈,白轩笙对司马鼎文说:“我是个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但命令的正确与否决定战争的胜负,所以命令尤其重要,你是个举人,将来可能就是进士,是个掌控命令的人,比我有出息。”司马鼎文说:“我很担忧,掌控命令的人都不学实务,不懂声光化电、算学,只是拿着《四书五经》空谈圣人之言,一点不切实际。”白轩笙说:“依兄之见,该当如何?”司马鼎文说:“依我之见,应改变取士之道,多兴办新式学堂。”“是啊,中兴之后,曾公,李中堂都看到这点,兴办了许多新式学堂,还有矿山,电报,船厂。”司马鼎文说:“这些虽好,但都是皮毛之举,根本问题没有解决,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根本上还是抱着陈规陋习不变,看不起新兴事物,士大夫中没有人看重新式学堂,连读书的人都招不到。”白轩笙说:“确实如此,当初我如果不是家里穷,恐怕也不会入福州船政学堂读书,当初这个学堂没人去读,每个学生不但不要学费,还发给四两银子生活费,所以父母才送我入学。” 四人游玩了一天,直到夕阳西下,才尽兴而归。几天后,白轩笙、诸葛光旭假期巳满,回北洋水师去了,司马鼎文也告别舅舅、舅妈,回吴江去。 三年一科的会试期又到了,司马明德催促儿子司马鼎文去应试,曾春兰给他准备行装,叮嘱他早去早回,若是中了进士最好,若没中,可用银子捐个候补知府。司马鼎文遵嘱赴京城应试,会齐了昆山县的文举人,上海的丁举人,一起赴京会试。 三场考罢,司马鼎文还是名落孙山,他确实有些心灰意冷,对科举之途产生了厌恶之情,但父辈如此看重,朝廷取士又非科举不行,他真如陷入泥途,进退两难。他又去看望恩师,章大人勉励了他许多话,说:“恭亲王爷十分看重京师同文馆,他的奏折我还记得有这么几句:‘洋人制造机器、火器等件,以及行船行军,无一不自天文算学中来……若不从根本上用着实功夫,即习学皮毛,仍无裨于实用……举凡推算、格致之理,制造、尚象之法……倘能专精务实,尽得其妙,则中国自强之道在此矣。’他建议增设天文算学馆、化学馆,学员可从三十岁以下举人、优贡及京外各官中选取。说明同文馆毕业出来说不定能大有作为,你意想如何?” 司马鼎文说:“恩师所说不错,不过我还得和家里人商议。”章大人说:“那当然,我不过是提个建议罢了,具体路怎么走还得靠你自己。”司马鼎文写信回家征求父亲意见,司马明德从来看不起洋人和洋东西,以为世界上只有中国是最好的,最强大的,其他国家都是小国,不足掛齿,同时也认为读书,科举,做官是正道,象手工技艺,算学等都是末业,士大夫不屑一顾,否则有辱斯文。他写信告诉司马鼎文说:“天文算学为益甚微,教士人学习西法,所损甚大,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 司马鼎文又写信给岳丈大人,曾北国和春兰也不赞同入京师同文馆学习,极力主张他捐官。司马鼎文捉摸不定,和文举人、丁举人商议去京师同文馆读书的事,文举人说:“我们不如先去看看,倒底怎么样?” 三人亲自到同文馆察看,只见大门敞开,没有几个人,里面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知道这里被人看不起,不成气候,也就死了这条心,用银子捐官,有辱斯文,他们三人也不愿意,故郁郁寡欢。 三人凑在江苏会馆,同病相怜,每日以酒消愁,发发牢骚而已。丁举人家有良田千倾,美屋连横,奴仆成群,是个富家子弟,他对司马鼎文、文举人说:“这功名可有可无,兄长不必如此看重,有时自然会有,无时不必强求。我等还是借此空闲作一回徐霞客,到外面游玩一番,陶冶于山水之间,放松于草木之中,强于在此受气。都跟我走,不要你们花一纹钱如何?” 两人被说动了,跟着这位阔公子肯定没错,就满口答应。三人商定行程,离京往南而来。 他们游了山东蓬莱,登了泰山,来到上海,各人分手互道珍重。 司马鼎文到了杭州,看到西湖美景,又生出思念杏鹃的感情,那花红柳绿都成了催人泪下的因素。他无心赏景,独自一人向郊外走去,离开了喧嚣的城市和拥挤雕鞍锦轿的人群,来到荒僻的乡间小路上,反而觉得放松和清静,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中已来到萧山,这时已过午后,才觉有些困乏,又有些睡意,双腿沉重起来,见一辆人力黄包车过来,就招手要车。那车夫拉车到他身边,衣服脱了半边,光着半身,露出一肩膀肉疙瘩,汗水顺着黄黑的皮肤流淌下来,一张大嘴张着喘气,对司马鼎文说:“老爷,要去何处?”司马鼎文说:“在县城里兜个圈,你拉着我慢慢走,我有点犯困” 车夫拉着司马鼎文走了许久,路过一个煎糯米饼的小摊,车夫停下车对摊主说:“给我一个糯米饼。” 小摊主是个妇女,身上围着洁白的围裙,头上插一朵花,拿了一个米饼,用棕叶包了递给车夫,司马鼎文闻到那饼和粽叶的香气,眯着睡眼瞧了一下,嘴里也有点谗,说:“大嫂,我也买一个。” 那妇女又用粽叶包了一个热乎乎带油的米饼,递到司马鼎文手里,司马鼎文接过米饼,眼睛和那妇女对视了一下,觉得有些熟,心里诧异,不禁睁大了眼睛仔细盯住她上下看,不看则已,看了不觉大吃一惊,又欣喜如狂,因为他看到此女子的左嘴角上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这是杏鹃固有的特征,他又盯住她细看,发现那丹凤眼尤其相似和熟悉,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你是杏鹃吗?” 那姑娘听见有人叫她名字,也十分惊异,瞪眼朝司马鼎文看,看了片刻狐疑问道:“你是……?”司马鼎文激动说:“我是司马鼎文呀,我找你找得好苦,想不到今天在此遇见你,真是天可怜我。”司马鼎文说着丢了米饼,已跳下黄包车,杏鹃听了,转过身去,眼泪扑涮涮淌了下来,司马鼎文走上去双手扒着杏鹃的肩膀,将她扭过身体,只见她满脸泪水,已泣不成声。 司马鼎文刚要问她相别后的情景,那车夫过来推开司马鼎文说:“老爷,放尊重点,这是我的表姐。”杏鹃拦住苏小品说:“你去吧,这是你姐夫司马鼎文。”苏小品已听说过司马鼎文的事,知道多管闲事了,乖乖走了。 司马鼎文见车夫走了,才又对杏鹃说:“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妈妈和小弟呢,她们在哪?”杏鹃收拾了摊子说:“一言难尽,你跟我来吧,妈妈、小弟跟我在一起,到我家慢慢说。” 司马鼎文跟她来到一座靠山的小屋前,屋子既小又破,角落里长着荒草,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杏鹃喊道:“妈,你出来吧,有人来了。”随着喊声,屋里走出一个两鬓发白的大娘,和一个孩子,苏妈妈脸上还是那么端庄慈祥,司马鼎文喊了一声“妈!”话未出口,眼泪已滚滚而出。 苏妈妈迟疑了一会,也认出是司马鼎文,泪流满面颤抖着嘴唇说:“儿呀,我认为今生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想不到还能再见。” 四人进了屋,互诉思念之情,杏鹃说:“你说去吴江一趟就回来,为何音讯全无,害得我们好苦!”司马鼎文将自已生了重病不能来,病好了后,又被父母逼娶曾府表妹曾春兰的事说了,说着又流下了悔恨的泪水说:“我是被逼的,父母跪在我面前以死相逼,我无法拒绝。其实我心里只有你,我几次到苏州和杭州找您们,结果都找不到,梦里常常见到您们,想不到在此碰面。”。 苏妈妈说:“我知道你决不是一个失信的人,其中定有原因。”杏鹃听了气已消了一半,说:“原来如此,我不怪你,但你父亲不厚道,我们母女曾经到吴江你家找你,你父亲是个读书人,知书明理,却骗我们母女说你到苏州去了,其实你就在家里,让我们空等许久。” 司马鼎文说:“家父和姑妈肯定是串通好的,来欺骗你们,你们去后,我已听妹妹说起,立刻从病床上跳起追赶你们,可是由于病体不支,昏倒在路上,追不上你们,真是后悔无及。” 苏妈妈说:“你那个姑妈司马太太仗势欺人,用两百两银子逼我们离开苏州,我们不走,她又派打手无赖站在我店门口,不让顾客进店做生意,我们无法只得搬到杭州去,你说,你姑妈狠毒不狠毒?” 司马鼎文听了才知她们离开苏州的原因,心中十分痛恨姑妈,他又问母女俩不在杭州,而为何来到此地? 苏妈妈又将在杭州受巡防局总办骚扰,苏小对无故被拘受刑的事说了,为了避祸才来到此地。司马鼎文才明白原委,痛恨这些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又十分同情母女俩的苦难遭遇。 司马鼎文将自己上京会考不中,来杭州游玩凑巧坐苏小对的黄包车,碰到杏鹃的事说了,说:“真是天可怜见,才让我重见您们。”苏妈妈也觉凑巧。 司马鼎文又说:“现在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我要和您们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苏妈妈说:“你是有家室的人,怎么可以不回家?既然娶了表妹,难道让她活守寡吗?这不是害了那姑娘吗?如果是这样,你当初就是死也不该答应这门亲事。” 司马鼎文跺脚说:“我管不了哪么多,我只想和您们在一起!” 杏鹃眼里沁出泪花说:“这是不可能的,你已是有妇之夫,我也不想做无名之妇。当初我妈我舅舅提议让我们先结婚,是你不同意,说要用八人抬的花轿抬我进门,如果不是你拒绝,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看来这也是天意,我们有缘无份。” 杏鹃停了停又说:“我一直坚信你会来的,所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安心卖煎饼,就是为了等你,等你回来过完满美好的生活,可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我的心凉透了,你已有家室,你背叛了我,背叛了你自己的誓言,你已不是过去那个司马鼎文,那个我心中敬仰相爱的诗哥,我的心死了!” 司马鼎文说:“我可以不要那个家,这还不行吗?” 上官杏鹃拿出金表,含泪递还给司马鼎文,说:“别胡说了,我们的缘份断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回去吧!” 司马鼎文拿着递过来的金表,心中很不是滋味,抬头见到杏鹃那坚毅的眼神,心里充满了绝望空虚和无依,他不禁流下眼泪说:“我千辛万苦想见到您们,却是这样冷酷的下场,娟,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心里很苦。” 苏妈妈叹了一口气,安慰他说:“孩子,别太伤心,我还是你的干妈,有空尽管来相聚。” 司马鼎文无话可说,又无法强留此处,牵过上官小弟的手说:“小弟,这只金表为哥送给你做个纪念好吗?” 上官小弟不知可否,拿眼看着妈妈和杏鹃姐,上官杏鹃夺过金表说:“不行,这表太珍贵,你还是拿回去吧。” 司马鼎文见她们坚持不受,心里十分难受,问道:“今后您们打算怎么过?”杏鹃说:“我已看破了红尘,想出家为尼。” 司马鼎文不安说:“别,别这样,你姑果出家了,妈妈和小弟怎么办?”杏鹃说:“这你不必担心,小弟也大了,他可以照顾妈过日子了。” 司马鼎文无话可说,拿出身边仅有的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含泪转身就走,杏鹃拿过银子追了出去,司马鼎文拦住她说:“娟,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赎我的罪,如果你这也不收下,我只能跪下了……”说着,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杏鹃脸上虽冷硬,心里已肝肠寸断,不觉也泪流满面,转过身去掩面而泣。妈妈和小弟也追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含泪难受。 风捲起枯叶在田间小路上飞舞,司马鼎文失魂落魄,跌跌撞撞消失在尘土弥漫的来路上。 25章,飞阳情动苏小倩,青书武斗西村狐 白轩笙留学回来,当了北洋水师经远舰艇大副,诸葛光旭毕业后调任北洋水师经远舰管轮,两位同学又在一起,心情无比高兴。诸葛高达写信给白轩笙,希望他早些回来和女儿诸葛艳丽完婚。白轩笙接信后和诸葛光旭一起请假回苏州。白轩笙官虽不大,但诸葛高达仍非常高兴,因为毕竟是廖廖无几的几个留学生中的一员,而且又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见女儿和白轩笙非常恩爱,心里也很欢喜,曾笑盈也一样,他们准备替女儿女婿操办婚事,写了许多请柬,分发给亲朋好友。 司马鼎文收到舅舅、舅妈的请柬,知道诸葛艳丽嫁的郎君就是诸葛光旭的同学,刚从英国留学回来,自己在上海倪先生家遇见的白轩笙时,心中十分欣喜,因为那次酒席上白轩笙的谈论充分展示了他的知识渊博和演讲能力,加上相貌英俊,这些都给司马鼎文留下一个非常好的印象。司马鼎文十分庆幸自己多了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亲戚,诸葛艳丽嫁了一个好老公。 司马鼎文写信给曾莲子,说明诸葛艳丽的婚期及郎君的情况,希望曾莲子能回苏州参加诸葛艳丽的婚礼。曾莲子心中当然想念家乡和表姐妹们,但自己现在的状况是无法回去了,倪先生见曾莲子拿着信看了又看,似乎有什么事思而不决,就上来询问,曾莲子将诸葛艳丽嫁给白轩笙,司马鼎文希望她回去参加诸葛艳丽的婚礼的事说了,并说了自己不想去的原因,倪先生点头说:“你是回不去了,就别去了。我也收到诸葛高达的请柬,要我去参加他女儿诸葛艳丽的婚礼,我去时将你的问候带过去就是了。” 曾莲子说:“哪太好了,我备些薄礼烦老师带去,我在此处也不必让我家人知道,只告诉艳丽一人就可。” 谭君子恰好在旁边,听见他们的谈话,插嘴说:“白轩笙我很佩服,他的婚礼我也想参加。”倪先生说:“好,我和你一起去。” 到了婚期那天,亲戚们都来了,有曾南山、崔云香、司马明华,还有曾飞阳、王端华,曾青书、曾秋菊、曾冬梅,吴江的有司马明德、诸葛淑芬,还有司马鼎文、曾春兰,司马秋霖。还有苏州知府黄巴山,倪士辉先生、谭君子等人,真是亲朋好友齐集,热闹非凡。 酒席上,众人见新郎官装着崭新军装,气色非凡,都羡慕不已,暗暗为诸葛艳丽喝彩。酒席中,曾飞阳和曾青书两兄弟喝了点酒,借着酒兴要新郎官说几句,白轩笙推脱不了,就说:“谢谢各位长辈,各位兄弟,各位姐妹来参加我和诸葛艳丽的婚礼,我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不久,又是个军人,大清国的海军刚刚建立不久,我要把学到的知识献给国家,报效祖国,报效海军,为保卫祖国的海疆贡献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众人听了一齐喝采。众人又要新娘子也说几句,诸葛艳丽红着脸说:“我和白郎君是在福州识的,虽然没有媒人,但有大海和军舰作媒,我们互相相爱,我愿和白郎君白头谐老,永远不分离。”司马鼎文高声道:“说得太好了,我深深祝福你们!” 谭君子见到诸葛艳丽如此美丽,白轩笙如此俊秀,赞叹道:“真是天生一对!” 不久,白轩笙、诸葛光旭就要回北洋水师去,趁空,诸葛光旭提议游览一下苏州胜迹,白轩笙欣然答应,同去的有诸葛艳丽、司马鼎文。众人有的骑马,有的坐轿,来到虎丘山,被秀丽风景吸引,诸葛艳丽说:“司马兄有画画天才,要是给我们画一张多好。”司马鼎文说:“我有个好东西,比画画更好。”他说着拿出来晃了晃,原来是一个照相机。这是诸葛高达送他的礼物,此刻正用得着。 众人见了大喜,围拢来看新鲜,司马鼎文说:“别急,我给你们拍照,每人都有份。” 他要诸葛光旭、诸葛艳丽和白轩笙在一起,拍了一张照片,又给白轩笙、诸葛艳丽拍了几张两人照。诸葛光旭第一次见到相机,感到很稀奇,司马鼎文教诸葛光旭如何操作相机,如何对光,如何测距,诸葛光旭很快就学会了。诸葛光旭替诸葛艳丽、白轩笙、司马鼎文三人拍了一张,又给白轩笙、诸葛艳丽夫妇拍了一张。 他们迤逦来到虎丘寺,只见山门高耸,苍松翠柏挺抜,寺内人来人往,香火鼎盛。诸葛艳丽牵着白轩笙的手说:“我们进去求个愿好吗?”白轩笙点头依允,两人进了寺院,在大雄宝殿内,双双跪下,参拜如来佛祖,拜罢,诸葛艳丽许愿说:“愿菩萨保佑我们,早生一个白胖小子,来年定来捐修佛寺。” 许愿完毕,两人手牵手含笑走出山门外,诸葛光旭见他们俩笑得十分甜蜜灿烂,立刻按动相机,抓拍这一美好时刻。 山上,众人无话不谈,白轩笙对司马鼎文说:“我是个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但命令的正确与否决定战争的胜负,所以命令尤其重要,你是个举人,将来可能就是进士,是个掌控命令的人,比我有出息。”司马鼎文说:“我很担忧,掌控命令的人都不学实务,不懂声光化电、算学,只是拿着《四书五经》空谈圣人之言,一点不切实际。”白轩笙说:“依兄之见,该当如何?”司马鼎文说:“依我之见,应改变取士之道,多兴办新式学堂。”“是啊,中兴之后,曾公,李中堂都看到这点,兴办了许多新式学堂,还有矿山,电报,船厂。”司马鼎文说:“这些虽好,但都是皮毛之举,根本问题没有解决,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根本上还是抱着陈规陋习不变,看不起新兴事物,士大夫中没有人看重新式学堂,连读书的人都招不到。”白轩笙说:“确实如此,当初我如果不是家里穷,恐怕也不会入福州船政学堂读书,当初这个学堂没人去读,每个学生不但不要学费,还发给四两银子生活费,所以父母才送我入学。” 四人游玩了一天,直到夕阳西下,才尽兴而归。几天后,白轩笙、诸葛光旭假期巳满,回北洋水师去了,司马鼎文也告别舅舅、舅妈,回吴江去。 三年一科的会试期又到了,司马明德催促儿子司马鼎文去应试,曾春兰给他准备行装,叮嘱他早去早回,若是中了进士最好,若没中,可用银子捐个候补知府。司马鼎文遵嘱赴京城应试,会齐了昆山县的文举人,上海的丁举人,一起赴京会试。 三场考罢,司马鼎文还是名落孙山,他确实有些心灰意冷,对科举之途产生了厌恶之情,但父辈如此看重,朝廷取士又非科举不行,他真如陷入泥途,进退两难。他又去看望恩师,章大人勉励了他许多话,说:“恭亲王爷十分看重京师同文馆,他的奏折我还记得有这么几句:‘洋人制造机器、火器等件,以及行船行军,无一不自天文算学中来……若不从根本上用着实功夫,即习学皮毛,仍无裨于实用……举凡推算、格致之理,制造、尚象之法……倘能专精务实,尽得其妙,则中国自强之道在此矣。’他建议增设天文算学馆、化学馆,学员可从三十岁以下举人、优贡及京外各官中选取。说明同文馆毕业出来说不定能大有作为,你意想如何?” 司马鼎文说:“恩师所说不错,不过我还得和家里人商议。”章大人说:“那当然,我不过是提个建议罢了,具体路怎么走还得靠你自己。”司马鼎文写信回家征求父亲意见,司马明德从来看不起洋人和洋东西,以为世界上只有中国是最好的,最强大的,其他国家都是小国,不足掛齿,同时也认为读书,科举,做官是正道,象手工技艺,算学等都是末业,士大夫不屑一顾,否则有辱斯文。他写信告诉司马鼎文说:“天文算学为益甚微,教士人学习西法,所损甚大,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 司马鼎文又写信给岳丈大人,曾北国和春兰也不赞同入京师同文馆学习,极力主张他捐官。司马鼎文捉摸不定,和文举人、丁举人商议去京师同文馆读书的事,文举人说:“我们不如先去看看,倒底怎么样?” 三人亲自到同文馆察看,只见大门敞开,没有几个人,里面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知道这里被人看不起,不成气候,也就死了这条心,用银子捐官,有辱斯文,他们三人也不愿意,故郁郁寡欢。 三人凑在江苏会馆,同病相怜,每日以酒消愁,发发牢骚而已。丁举人家有良田千倾,美屋连横,奴仆成群,是个富家子弟,他对司马鼎文、文举人说:“这功名可有可无,兄长不必如此看重,有时自然会有,无时不必强求。我等还是借此空闲作一回徐霞客,到外面游玩一番,陶冶于山水之间,放松于草木之中,强于在此受气。都跟我走,不要你们花一纹钱如何?” 两人被说动了,跟着这位阔公子肯定没错,就满口答应。三人商定行程,离京往南而来。 他们游了山东蓬莱,登了泰山,来到上海,各人分手互道珍重。 司马鼎文到了杭州,看到西湖美景,又生出思念杏鹃的感情,那花红柳绿都成了催人泪下的因素。他无心赏景,独自一人向郊外走去,离开了喧嚣的城市和拥挤雕鞍锦轿的人群,来到荒僻的乡间小路上,反而觉得放松和清静,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中已来到萧山,这时已过午后,才觉有些困乏,又有些睡意,双腿沉重起来,见一辆人力黄包车过来,就招手要车。那车夫拉车到他身边,衣服脱了半边,光着半身,露出一肩膀肉疙瘩,汗水顺着黄黑的皮肤流淌下来,一张大嘴张着喘气,对司马鼎文说:“老爷,要去何处?”司马鼎文说:“在县城里兜个圈,你拉着我慢慢走,我有点犯困” 车夫拉着司马鼎文走了许久,路过一个煎糯米饼的小摊,车夫停下车对摊主说:“给我一个糯米饼。” 小摊主是个妇女,身上围着洁白的围裙,头上插一朵花,拿了一个米饼,用棕叶包了递给车夫,司马鼎文闻到那饼和粽叶的香气,眯着睡眼瞧了一下,嘴里也有点谗,说:“大嫂,我也买一个。” 那妇女又用粽叶包了一个热乎乎带油的米饼,递到司马鼎文手里,司马鼎文接过米饼,眼睛和那妇女对视了一下,觉得有些熟,心里诧异,不禁睁大了眼睛仔细盯住她上下看,不看则已,看了不觉大吃一惊,又欣喜如狂,因为他看到此女子的左嘴角上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这是杏鹃固有的特征,他又盯住她细看,发现那丹凤眼尤其相似和熟悉,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你是杏鹃吗?” 那姑娘听见有人叫她名字,也十分惊异,瞪眼朝司马鼎文看,看了片刻狐疑问道:“你是……?”司马鼎文激动说:“我是司马鼎文呀,我找你找得好苦,想不到今天在此遇见你,真是天可怜我。”司马鼎文说着丢了米饼,已跳下黄包车,杏鹃听了,转过身去,眼泪扑涮涮淌了下来,司马鼎文走上去双手扒着杏鹃的肩膀,将她扭过身体,只见她满脸泪水,已泣不成声。 司马鼎文刚要问她相别后的情景,那车夫过来推开司马鼎文说:“老爷,放尊重点,这是我的表姐。”杏鹃拦住苏小品说:“你去吧,这是你姐夫司马鼎文。”苏小品已听说过司马鼎文的事,知道多管闲事了,乖乖走了。 司马鼎文见车夫走了,才又对杏鹃说:“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妈妈和小弟呢,她们在哪?”杏鹃收拾了摊子说:“一言难尽,你跟我来吧,妈妈、小弟跟我在一起,到我家慢慢说。” 司马鼎文跟她来到一座靠山的小屋前,屋子既小又破,角落里长着荒草,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杏鹃喊道:“妈,你出来吧,有人来了。”随着喊声,屋里走出一个两鬓发白的大娘,和一个孩子,苏妈妈脸上还是那么端庄慈祥,司马鼎文喊了一声“妈!”话未出口,眼泪已滚滚而出。 苏妈妈迟疑了一会,也认出是司马鼎文,泪流满面颤抖着嘴唇说:“儿呀,我认为今生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想不到还能再见。” 四人进了屋,互诉思念之情,杏鹃说:“你说去吴江一趟就回来,为何音讯全无,害得我们好苦!”司马鼎文将自已生了重病不能来,病好了后,又被父母逼娶曾府表妹曾春兰的事说了,说着又流下了悔恨的泪水说:“我是被逼的,父母跪在我面前以死相逼,我无法拒绝。其实我心里只有你,我几次到苏州和杭州找您们,结果都找不到,梦里常常见到您们,想不到在此碰面。”。 苏妈妈说:“我知道你决不是一个失信的人,其中定有原因。”杏鹃听了气已消了一半,说:“原来如此,我不怪你,但你父亲不厚道,我们母女曾经到吴江你家找你,你父亲是个读书人,知书明理,却骗我们母女说你到苏州去了,其实你就在家里,让我们空等许久。” 司马鼎文说:“家父和姑妈肯定是串通好的,来欺骗你们,你们去后,我已听妹妹说起,立刻从病床上跳起追赶你们,可是由于病体不支,昏倒在路上,追不上你们,真是后悔无及。” 苏妈妈说:“你那个姑妈司马太太仗势欺人,用两百两银子逼我们离开苏州,我们不走,她又派打手无赖站在我店门口,不让顾客进店做生意,我们无法只得搬到杭州去,你说,你姑妈狠毒不狠毒?” 司马鼎文听了才知她们离开苏州的原因,心中十分痛恨姑妈,他又问母女俩不在杭州,而为何来到此地? 苏妈妈又将在杭州受巡防局总办骚扰,苏小对无故被拘受刑的事说了,为了避祸才来到此地。司马鼎文才明白原委,痛恨这些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又十分同情母女俩的苦难遭遇。 司马鼎文将自己上京会考不中,来杭州游玩凑巧坐苏小对的黄包车,碰到杏鹃的事说了,说:“真是天可怜见,才让我重见您们。”苏妈妈也觉凑巧。 司马鼎文又说:“现在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我要和您们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苏妈妈说:“你是有家室的人,怎么可以不回家?既然娶了表妹,难道让她活守寡吗?这不是害了那姑娘吗?如果是这样,你当初就是死也不该答应这门亲事。” 司马鼎文跺脚说:“我管不了哪么多,我只想和您们在一起!” 杏鹃眼里沁出泪花说:“这是不可能的,你已是有妇之夫,我也不想做无名之妇。当初我妈我舅舅提议让我们先结婚,是你不同意,说要用八人抬的花轿抬我进门,如果不是你拒绝,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看来这也是天意,我们有缘无份。” 杏鹃停了停又说:“我一直坚信你会来的,所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安心卖煎饼,就是为了等你,等你回来过完满美好的生活,可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我的心凉透了,你已有家室,你背叛了我,背叛了你自己的誓言,你已不是过去那个司马鼎文,那个我心中敬仰相爱的诗哥,我的心死了!” 司马鼎文说:“我可以不要那个家,这还不行吗?” 上官杏鹃拿出金表,含泪递还给司马鼎文,说:“别胡说了,我们的缘份断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回去吧!” 司马鼎文拿着递过来的金表,心中很不是滋味,抬头见到杏鹃那坚毅的眼神,心里充满了绝望空虚和无依,他不禁流下眼泪说:“我千辛万苦想见到您们,却是这样冷酷的下场,娟,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心里很苦。” 苏妈妈叹了一口气,安慰他说:“孩子,别太伤心,我还是你的干妈,有空尽管来相聚。” 司马鼎文无话可说,又无法强留此处,牵过上官小弟的手说:“小弟,这只金表为哥送给你做个纪念好吗?” 上官小弟不知可否,拿眼看着妈妈和杏鹃姐,上官杏鹃夺过金表说:“不行,这表太珍贵,你还是拿回去吧。” 司马鼎文见她们坚持不受,心里十分难受,问道:“今后您们打算怎么过?”杏鹃说:“我已看破了红尘,想出家为尼。” 司马鼎文不安说:“别,别这样,你姑果出家了,妈妈和小弟怎么办?”杏鹃说:“这你不必担心,小弟也大了,他可以照顾妈过日子了。” 司马鼎文无话可说,拿出身边仅有的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含泪转身就走,杏鹃拿过银子追了出去,司马鼎文拦住她说:“娟,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赎我的罪,如果你这也不收下,我只能跪下了……”说着,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杏鹃脸上虽冷硬,心里已肝肠寸断,不觉也泪流满面,转过身去掩面而泣。妈妈和小弟也追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含泪难受。 风捲起枯叶在田间小路上飞舞,司马鼎文失魂落魄,跌跌撞撞消失在尘土弥漫的来路上。 26章,炮弹掺假,间谍进入电报局 西村野狐带着众武士离开苏州,他们料不到会败在曾青书手下,心中既羞愧又愤恨,去天津向乐善堂堂主请罪。乐善堂堂主叫龟田狼,是个老谋深算之人,嘴唇上留有一小撮胡子,额上几条深陷的皱纹暗示着他经历过无数风雨。他听了西村野狐等人的禀报,知道苏州有这么一个叫曾青书的小霸王,立即要手下人去摸清曾青书的来历和背景。 不久,手下人回来禀报说:“曾青书是山西巡抚的侄儿,武艺来自武当道士传授。他堂哥叫曾飞阳,是北洋水师军械处总办,堂妹夫于步同是天津电报局机密科科长。”龟田狼听了若有所思。 西村野狐说:“山西巡抚怕什么,清朝的官都是脓包,我连中堂大人也不怕,我再带人教训那个曾青书小子,让他知道我大日本帝国武士的厉害。” 龟田狼搖手止住他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大日本帝国参谋本部早已定下‘清国征讨策略’朝鲜、中国迟早都会被我们吞并,现在,我们不能得罪曾青书,还要巴结讨好他,利用他的关系达到我们的目的,获得更大利益。” 西村野狐不解,问道:“为何不能得罪,反而要讨好他?”龟田狼说:“你不明白,我以后对你说,现在不能说,你按我的意思做就是了。” 西村野狐带着礼物——煤炭运输车到苏州曾府拜见曾青书,送上名帖,曾青书见了名帖,不知他来何意,立刻出来迎见,西村野狐一改平日傲慢姿态,满面笑容说:“上次得罪了,很对不起,请原谅!经请示总堂主,堂主同意将此空地让于曾兄,价格你说了算。另外,为了道歉,特送给你日本产的煤炭运输汽车一辆,表示我们的诚意。”说着递过上海取货单。 曾青书听了大喜过望,不但有了转运码头,还获得急需的煤炭运输汽车,上前一步拉着西村野狐的手说:“谢谢,真是太好了!想不到西村先生如此重情义,过去真是太对不起你了。”西村野狐说:“中国有句古话叫‘不打不相识’,从今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曾青书听了很高兴,把他迎进客厅,吩咐摆酒相待,又叫几个标致丫环筛酒侍候。西村环视了一下庭院布景,清悠而大雅,几杯酒下肚,感叹道:“苏州的庭院真好!中国人舒服。” 曾青书说:“苏州舒服,你就来苏州住好了。”西村野狐说:“我是个生意人,来去无定所,苏州虽好也不能久住,只是有一事相求,我乐善堂有许多生意要做,货物来往频繁,如果到苏州,还请你的码头给我们装卸,费用加倍给你。” 曾青书说:“这是什么话,你的货物来了,我分文不收。” 酒终,西村野狐提出要拜见青书父母,青书违拗不了,只得领他去内院见曾南山和崔夫人,对父母说:“这是儿的日本朋友,想来见您二老。” 西村野狐见了曾南山、崔夫人欲行跪拜之礼,曾青书把他止住了,说:“你是外国人,不必行此大礼。”西村野狐磕了几个头才起来,曾南山说:“你们日本人真客气,人好,东西也好,我儿子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太好了,连我们也受益。” 见罢出来,两人变得无话不谈,恨相见太晚,最后两人换了帖子,称为拜把子兄弟,尽欢而散。 曾青书建起了煤码头,又有了运煤汽车,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他从北方进了大量的煤,都是些劣等有烟煤,冒充无烟煤卖给上海等地客商,客商们发现是有烟煤,吃了一次亏,第二次就不同他做生意了,曾青书的煤卖不出去,堆积如山,曾青书心中十分恼火,可是无计可施,毕竟是你骗了人家。 曾青书突然想起堂兄曾飞阳,他那里是北洋水师,许多军舰都烧煤,需要量很大,就去天津找曾飞阳,见到曾飞阳后,送他两个金手镯,说:“许久不见,没有礼物好送,闻知你娶了二姨娘苏小倩,特备两个镯子以表心意。” 曾飞阳掂着两个沉甸甸的金镯子,知道份量不轻,感谢说:“堂弟费心了,我替苏小倩谢谢你!听说你生意不错,还是你有眼光,走上经商这条路,比我苦守衙门强多了。” 曾青书说:“大哥说哪里话,这当官可得有学问有墨水才能当的,我是不学无术才干经商这行的。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衙门毕竟有些清苦,但只要你脑子灵活,也可风光又发财的。”“这话怎讲?”曾飞阳问。 曾青书说:“我有一批煤炭,想卖给你北洋水师,只要你答应了,生意做成之后,我给你百分之五的回扣,这可是个大数目,够你享福一辈子。”曾飞阳确实很缺钱,家里王端华太太见他不来接她,银子就不再接济了,凭这里一点官俸,怎么养得起苏小倩和翠儿和一大群佣人、丫环。听了曾青书的话,有些心动,说:“可是可以给你想法,只是这煤炭供给采购不是我所管,我只管枪支弹药采购。” 曾青书说:“你们衙门七洞八窍都是通的,只要你去周旋一下,没有不成功的。”曾飞阳点头说:“让我试试吧,那管煤炭采购的过去曾是父亲大人麾下的军官,对父亲是十分尊敬的。”“这就对了,我猜想你没有什么事办不成的,这就给我猜中了。” 曾飞阳去找那管煤炭的同僚,说明此意,那同僚早已有他自已一帮供货的客商,形成一个利益链,那里允许别人插手,不过,他见到曾飞阳,就不同了,那可是老上司的公子,不可得罪的人。同僚问道:“那客商是你何人?”曾飞阳说是自己堂弟,同僚更是不敢推辞,说:“让他拿煤炭样品来,由我采办人员检测定价。”曾飞阳已问过曾青书是几等煤?青书说是优等煤,所以说:“听说是优等煤,你这里还要检测吗?”同僚说:“当然!所有等级都是由我们说了算,来定价的,这是规矩,谁也绕不过去。” 曾飞阳将此程序告诉曾青书,曾青书只得按规定,送煤炭样品给检测所,检测人员检测完了,发现是劣等有烟煤,就如实向上司禀报,同僚听了心中不乐,皱了皱眉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无奈说:“就按优等煤定价吧!不过数量上减半,不要那么多,给他个面子算了。” 曾青书得到消息大喜,虽然数量上只有一半,那劣等煤当优等煤卖,赚头已超过那另一半的价值了,他心满意足,抽出百分之五的利润给了曾飞阳,曾飞阳满心欢喜,送曾青书离开天津回苏州,离开时,两人会心地笑了。曾飞阳说:“回去千万别提我娶苏小倩的事,你大嫂问起,只说我这里很忙,等空闲了就去接她。” 曾青书点头说:“这我知道,我不说就是。” 西村野狐回到天津乐善堂总部,龟田狼问他任务完成怎么样?西村野狐嘻笑着说:“很好,我伪装得很像,还同他拜了把子。”龟田狼拍了拍西村野狐的肩说:“不错,我就要这种结果。实话告诉你,参谋总部觉得要征服中国,首先要消灭大清国的海军,夺得制海权。为了消灭大清国的北洋水师舰队,我们制造了许多装了砂子的假炮弹,这些假炮弹就是要通过曾青书的堂兄曾飞阳的手,装备配置到北洋水师的军舰上,到时,让北洋水师的大炮都变成哑巴废铁。我说的这些话你明白吗?” 西村野狐思索了一下,领会到其中要领,说:“你是想让我把这些假炮弹卖给曾飞阳是吗?”“对极了,你真聪明。至于怎样卖给他,就看你的本领了。” 西村野狐信心十足地说:“没问题,清朝的官吏大多贪财,但他们只买德国和英国的军火,我们日本产的他们不买怎么办?”龟田寿说:“这点你不必担忧,参谋总部早已考虑到了,炮弹外壳都是打印上德国造的印记,连德国人也分辨不清。” 西村野狐打消了疑问,带着任务往苏州去,到了苏州在码头的办公楼里见到了曾青书,两人许久不见,此刻一见立刻热烈拥抱,互致问候。曾青书说:“多亏你送我煤炭运输车,我的生意好得很!”西村野狐说:“听说上段时间你积压了许多煤炭,怎么卖出去的?”曾青书说:“不瞒你西村兄弟,这些劣等煤急死我了,幸亏有我的堂兄曾飞阳帮忙才卖出去了。”西村野狐明知故问:“你堂兄是干什么的?怎么有此大本领?”曾青书说:“他叫曾飞阳,是北洋水师军械处的,专门负责采购枪支弹药。” 西村野狐故作惊讶说:“原来你有这么个堂兄,真不错,早知道如此,我有一批上等的德国产的炮弹也不会贱卖了。” 曾青书问:“你哪来德国的炮弹?”西村野狐说:“德国军部更新了大炮,这些老式的炮弹都处理卖掉,样子是老些,但都是刚生产的,用在我国的和你大清的军舰上正合适,所以我都买了下来,谁知军队里没有熟人,所以卖不出去。如果你堂兄要采购这种炮弹,我可以半价出让,还可以给你和你的堂兄回扣。” 曾青书听了大喜,这是天大的好事,立刻拍胸说:“好,好极了,我立刻去天津向我堂兄说明,帮兄弟的忙也就是帮自己。”西村野狐也高兴地说:“那就拜托你了,我和你一起去,所有费用都由我出。” 曾青书问他炮弹样品带来没有?西村野狐说:“我的仓库就在天津,到了天津去取样品就可以了。”曾青书大喜,立刻和西村野狐往天津去。到了天津,见到曾飞阳说明来意,曾飞阳也感兴趣,问西村野狐道:“我们北洋水师军舰上用的炮弹是德国产b608型的,你的炮弹是不是这种型号?”西村野狐说:“对极了,我仓库里的炮弹就是这种型号,明天我就叫手下人带样品过来,给你们验看怎样?” 曾飞阳说:“好,你是我堂弟的拜把子兄弟,我相信你,只要验收合格,我就全买了。”西村野狐听了大喜,立刻送上黄金钻石项练,说:“没有东西孝敬嫂夫人,只有这条项练略表心意。”曾飞阳见了黄灿灿的金项练,心花怒放说:“初次见面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西村野狐笑说:“我是青书兄弟,你就是我兄长,这点薄礼是应该的。” 第二天,西村野狐带着手下人搬来三箱炮弹,经技师验证,确实是德国产b608型,不过还要通过大炮试放,才能最后决定。曾飞阳让西村野狐和曾青书等人先回去等候消息,曾青书和西村野狐等人只得先离去。 第三天,军械处的人安排炮手对这三箱炮弹进行了试放,结果威力很大,证明确实是真的,曾飞阳就通知曾青书和西村野狐来签订炮弹买卖合同,西村野狐早已向龟田寿作了汇报,为了通过验收这一关,那三箱样品确实是真的,接下来运去的炮弹有三分之一是掺了假的,只要一发炮弹不响,卡了壳,耽误了战机,就会给战争带来意想不到的损失。 他们签了合同,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曾青书和西村野狐满面春风走出北洋水师军械处,曾青书得到一大笔回扣,嘴里笑嘻嘻的,西村野狐心里却冷笑着暗说:“你们这些猪,被人宰了还不知道,真是愚蠢到头了。” 西村野狐想起,自己的假意兄弟曾青书的堂妹曾秋菊丈夫是天津电报局机密科科长,名叫于步同,这正是极佳的人脉资源,刚好曾青书帮他卖了假炮弹,人还在天津,他立即去找曾青书说:“兄弟,你为我出了大力气,我想摆一桌丰盛的酒宴答谢你和你的堂兄,另外听说你的堂妹夫于步同也在天津,我想把他也请来,我们一起聚一聚,多个朋友多份力量,今后生意上方便些,你说对不对?”曾青书听他说得有理,自己也想会会堂妹和妹夫,就同意请他们来。 酒宴摆在天津繁华路口的“青风酒楼”内,夜幕降落,红灯高照时,客人们都陆续来了,于步同接到曾青书邀请,知道曾青书在天津,而且生意兴隆,就带着曾秋菊兴冲冲来了。酒楼内曾飞阳、曾青书等人已在等候,于步同作揖道:“舅老爷、舅二爷,许久不见,好想你们。秋菊,快来见过大哥、二哥。” 秋菊仍带着面纱,上前和曾飞阳、曾青书见面,互道思念之情。曾飞阳问:“妹子,脸上痘痕好些吗?”秋菊掀开面纱给他看,说:“这些老疤痕恐怕再也平复不了,就是这个样子了。”西村野狐看到曾秋菊的麻脸,才知是生了天花的缘故,插嘴说:“这种疤痕是永远不能平复的。” 曾青书介绍说:“这位是日本国客人西村野狐,我的结拜兄弟,他是个讲义气的人,愿和大家做个好朋友,今天是他作东,请我们喝酒。”于步同高兴地向西村野狐作揖道:“幸会,幸会!” 西村野狐面带笑容说:“诸位能赏光,鄙人很高兴,还是坐下边喝酒边聊天为好。”众人坐下,小二已端上酒菜,酒喝几杯之后,西村野狐递一张名片给于步同说:“我和曾青书是兄弟,和你也是亲如兄弟,愿我们多多来往,多多指教。”于步同也递上一张名片给西村野狐,谦虚说:“你们东洋人聪明,我要多多向你讨教。”西村野狐笑说:“彼此,彼此!” 大家酒兴很浓,无话不谈,喝到夜深才尽兴而散。几天后,曾青书回苏州去了,西村野狐邀请于步同到他家中作客,于步同兴冲冲去了,他知道来中国的洋人一个个都富得流油,沾点油水是没问题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到了他家,西村野狐把他迎进客厅,客厅上早已摆好一桌酒席,厅外垂挂着珠廉,透过珠廉隐约看见许多鲜花,那鲜花散发出阵阵清香,给人一种清幽的感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日本侍女端上一杯清茶请于步同喝,于步同一边品茗,一边欣赏这清幽的环境。 喝过茶后,两人入席喝酒,那酒是从日本国带来的樱花酒,酒味清淡而幽香,两人喝了几口,西村野狐把手一拍,从里面走出一个面白唇红,容貌妖艳,身穿和服的女子,在厅上跳舞又唱歌,那舞姿是那么优美,歌声是那么动听,把个于步同惊得停下酒杯,放下筷子,两眼直盯着不动。西村野狐心里暗喜,知道这位官员是个好色之徒,等舞女下去后,问道:“于步同兄弟,刚才这位舞女是舍下的令妹,你如果喜欢,我愿意作媒,把她嫁给你,聘礼分纹不要,还陪嫁三百两黄金,你看如何?” 于步同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要聘礼,还陪嫁这么多黄金。于步同本来娶曾府小女只是为了升官,秋菊是一把往上爬的梯子,现在当了官,巴结好了上司,这又丑又旧的梯子原本就可以不要,更何况这日本女子有妖精一样的身段,断魂迷魄的容貌,喜得于步同满口答应,差一点跪下致谢。 其实这女子并非西村野狐妹妹,是一个日本军妓,充当日本间谍,嫁给于步同是为了得到清朝军队的机密。 于步同在外面买了别墅,和日本女子住进了别墅,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而曾秋菊被冷落在旧房舍里,没有人去理她。 这位日本女子芳名池田香子,她使出女人特有的温柔和体贴,把于步同乐得无比喜欢,对她百依百顺。那天池田香子对他说:“在家太寂寞,我要出去工作,我会电报翻译,你把我安排到电报局工作好吗?” 于步同说:“好是好,不过电报局规定不用外国译报员。”池田香子说:“你不能说我是中国人吗?为啥这么老实。”于步同想想也对,就向局里上司说明,安排自己妻子进局当译报员。上司常受于步同拍马送礼,这点小事当然同意。 日本明治维新后,国力日益强盛,迅速走上了对外扩张的道路,为了实现‘大陆政策’,控制朝鲜,1894年开始出兵朝鲜,对应邀驻扎日本的清朝军队发起进攻,挑起了中日之战,清军节节败退,为了挽回败局,清朝决定向朝鲜增兵。 朝廷圣旨命令山西王提督带兵入朝,不得有误,王提督接到圣旨,立即带着属下几千人赶到天津海边,准备转乘英国海轮‘高升号’奔赴朝鲜作战。 王提督到达天津后,女婿曾飞阳闻知,连忙到军营拜见,见面后,王提督冷冷说:“你上任许久,故意不带我女王端华在身边,莫非另有所欢,别有妻室?”曾飞阳狡辩说:“岳父大人在上,小婿确实因为忙,不愿连累王端华,所以才不带她来,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王提督说:“我这次出兵朝鲜,凶多吉少,若有不测,希望你善待我女儿,不要冷落她,使她伤心落泪。”曾飞阳诺诺连声,又说:“愿将军旗开得胜,扬我国威于天下!”王提督搖手说:“你去吧!我这里军务繁忙,马上就要出发。” 曾飞阳告辞出来,回水师衙门去了。 日本作战大本营得到此消息,命令龟田狼、西村野狐等人迅速摸清高升号海轮的开航日期和航线,龟田狼和西村野狐奉命急速行动,但一时不知从何着手。 西村野狐突然想到池田香子,这是安插在清朝军机处核心的人物,他立刻向池田香子发出命令,要她摸清高升号海轮的开航日期和航线。 27章,高升轮遭袭,北洋水师覆灭 曾秋菊被冷落在家中,于步同很久没回家,回来时也是顷刻就走。曾秋菊怀疑他有外遇,命令佣人曾小福去侦探一下,这曾小福是秋菊陪嫁来的,只听秋菊的话。 不久,曾小福探听到于老爷和一个日本女子在一起,住在一个洋式的别墅里。曾小福回来将探听到的事告诉了曾秋菊,曾秋菊这才明白,心中又痛又恨又伤心,想不到这个貌似老实的于步同竟然背着她干出这种事来。秋菊一个弱女子,又单身在外,真是越想越伤心,她想到哥哥曾飞阳也在天津,就去找他诉苦,并希望得到兄长帮助。 曾飞阳听了这事,不禁大怒,大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若不是我曾府出力,你个狗才能当上电报局的官吗?”他骂罢,对妹子说:“别哭,大哥为你出气!”曾飞阳兄妹带了一帮军械局的警卫,要曾小福带路,去找于步同算账。 他们到了别墅前直接冲了进去,于步同和池田香子正搂着亲嘴,曾飞阳大喊一声:“抓住他们!”于步同回头一看,见夫人和舅爷来了,大吃一惊,转身就跑,从后门飞速逃走。曾飞阳兄妹抓住了池田香子,秋菊醋劲十足,上去抓住池田香子头发,给她一个耳光,又骂道:“不要脸的东西!” 秋菊又要人剥光她的衣服,吊起来打。手下人刚脱掉她的外衣,从内衣隐秘口袋里掉出一封信,信中写道:“西村君:你好,按你指示已得到大清军机处给北洋水师的电报稿,上面已记清运兵船‘高升号’于7月25日从塘沽出发,由北洋水师派军舰护送,经丰岛附近登陆。附电报译稿一份,池田香子。” 曾飞阳见了信件和电报稿,大吃一惊,知道这是军事机密,说明西村野狐和池田香子根本不是一般日本商人,而是日本间谍。曾秋菊也从信中看到一切,起初并不在意,经曾飞阳这么一说,才明白事关重大。 曾飞阳令手下把池田香子捆起来,带到天津巡防局由巡防局关押审问,巡防局官员审问池田香子,池田香子矢口否认自己是日本间谍,说自己是电报局于处长的二姨太,被大太太吃醋,信是他们有意伪造陷害的。巡防局官员一时搞不清楚,暂时把她关押起来,想找于步同来作证。 天津电报局得到巡防局信息后,传于步同来询问,并把池田香子的信给于步同看,至此,于步同也大吃一惊,如梦初醒:原来池田香子和西村野狐都是日本间谍,想利用自已获取军事机密。现在怎么办?出了这事,电报局肯定呆不住,可能还要吃官司,这头又得罪了曾府,真是一脚失落,满盘皆空! 于步同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西村野狐来了,西村是来取机密信件的,于步同见了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大骂道:“你个狗间谍,害得我好苦!”西村野狐任他骂够,才问出了什么事?于步同把池田香子身上的信说给他听,并说她已被朝廷抓捕关在巡防局大牢里,自己也可能要丢掉饭碗吃官司。 西村野狐吃了一惊,转而狞笑说:“于兄,你是个明白人,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我和池田香子都是大日本帝国的间谍,如果池田香子招供了,你私通日本间谍的罪名就定了,也是死罪一条,不如跟着我们干,也许还有活路,还可以享受人间荣华富贵。” 于步同怒气稍消说:“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西村野狐说:“只要你设法救出池田香子,来个空口无凭,你还照样可以当官,我们继续合作,大日本帝国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怎么救她?她这个罪是杀头罪!”于步同毫无信心说。西村野狐说:“你们大清的官都是见钱眼开的人,我相信你有办法,用到多少钱,向我要好了。” 于步同想了许久,没有其他好办法,只能按西村野狐的话去做,他很会钻营,在天津结交了许多达官贵人,通过这些人给巡防局疏通,上下花钱,加上池田香子死不招认,巡防局总办无法,只得将池田香子释放了。 曾飞阳闻知池田香子已被无罪释放,大骂道:“这些狗官,拿国家大事当儿戏,真是猪狗不如!”曾飞阳骂够了,心中还是担忧岳丈的安危,他又去军营找岳父,见到岳父后,说了海轮开航日期和航路已被日军知晓,劝说岳父改变航期。王提督神情凝重,说:“军令由朝廷所定,更改决非易事,本帅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曾飞阳见劝说无效,含泪而返。 走出营帐,一个军士拦住他说:“堂兄别来无恙?”曾飞阳细看此人,见他唇红齿白,非常熟悉,但又想不起是谁?那人笑了,说:“我是你堂妹,你怎么不认得了?”曾飞阳惊异万分,才认出是堂妹曾冬梅,问道:“你是冬梅,怎么会一个男军人的装束?”曾冬梅笑说:“我若不女扮男装,怎么能随丈夫寇一刀出征?” 曾飞阳这才明白,问道:“堂妹夫也在吗?”冬梅说:“他是王提督亲随,当然在,我带你去见他。”曾飞阳跟堂妹来到另一处营帐,寇一刀正在练兵,冬梅说:“夫君,你看谁来了?”寇一刀见到曾飞阳,欣喜说:“大舅爷来了,欢迎,欢迎!” 曾飞阳进了营帐,将高升号海轮出发的日期和航线已被日本间谍知晓,正为王提督安危担忧,所以来军营的事说了,寇一刀说:“日本间谍是谁?”曾飞阳说是一个叫西村野狐的日本人,他还是曾青书的结拜兄弟,他利用曾青书,认识了于步同,又把日本女间谍池田香子嫁给于步同当二姨太,从于步同手中获取情报的事都说了,寇一刀大怒说:“那就杀了他!”曾飞阳说:“我抓住了那女间谍,并从她身上搜出通敌信件,交给官府处治,谁知被官府无罪释放了,你说气不气人?”寇一刀说:“等我出征回来定要杀了他们。” 停了一会,寇一刀又问:“提督大人听了你的劝告,作何回答?”曾飞阳说:“提督大人虽有忧虑,但他说这是朝廷圣旨,无法更改。”寇一刀听了也说:“是呀,这出兵日期是朝廷定的,更改起来很困难,这也是制度问题,犹如枯死的老树,盘根错节,说也说不清,我们将士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曾青书刚好到天津做生意,碰到曾飞阳,曾飞阳跟他说起西村野狐是个日本大间谍,安排女特务池田香子给于步同做二姨太,欺凌秋菊小妹等事,曾青书大骂西村野狐和于步同,发誓碰到他们,一定要痛打他们一顿。 高升号海轮载着一千多大清精锐部队如期从塘沽出发,驶到离朝鲜不远的丰岛海面时,突然从旁边冲出三艘日本军舰,他们已等候多时,所有大炮口都对准高升号,高升号是英国商船,没有大炮,就凭清军手上的长枪大刀,如何和日本军舰对敌。 日军命令清兵投降,船上英国船长见势不妙,也劝王提督投降,王提督大怒,大骂日本鬼子诡计多端,宁死不降,船上所有官兵都决定以死报国。日本军舰放过英国船长和船员,对高升号猛烈炮击,高升号起火沉没,所有官兵都落到大海之中,日军并不放过,仍用机枪扫射落水兵士,一时血染海水,惨不忍睹。 这只船上还有千总寇一刀和他的夫人曾冬梅,曾冬梅女扮男装,跟随丈夫出征,寇一刀也欣赏她的豪爽之气,就让她当个亲随,不料会有如此大难,后悔莫及。 高升号船上有一只逃生用的小船,千总寇一刀和假扮成男军士的曾冬梅扶王提督上船逃生,王提督怒道:“老夫报国就在此时,死就死,有什么可怕!你们年轻,国家还需要你们,快逃生去吧!记着,为我报仇,特别是那间谍西村野狐,池田香子,务必要杀了他们。” 寇一刀不让,非要王提督逃生,王提督大喊一声:“为我报仇!”纵身一跃跳入大海之中,倏忽不见,寇一刀大哭失声,和曾冬梅及其他几个幸存者划小船逃离此处。 日军军舰见有人乘小船逃走,也放下小艇来追赶小船,寇一刀等人来到一个荒芜的小岛前,丢下小船就往岛上跑,荒岛上树木丛生,杂草齐膝,他们隐藏在草丛中,日军兵士也登陆追寻过来。 等到一个日本兵靠近,寇一刀突然从草丛里跃出,挥刀一砍,把日本兵砍掉了脑袋,夺过他的洋枪,飞身就逃,后面几个日本兵见了,端枪向寇一刀射击,寇一刀腿部中了弹,血流不止。曾冬梅带领众军士,也从草丛中冲出,一齐向日军砍杀过来,双方短兵相接,展开肉博。寇一刀虽负伤,但还能开枪,他拿起夺过来的洋枪,瞄准了敌人,一枪一个,一口气干掉了五六个日本鬼子,其余三个鬼子被曾冬梅等人砍倒在地,割了脑袋。 曾冬梅提着血淋淋的人头,非常痛快,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寇一刀一拐一拐来到她身边,称赞她不愧女中豪杰。他们把缴获的小艇隐藏在一个隐蔽的水洞里,自己也躲在其中,日本军舰见小艇不见了,又派小船来搜寻,可是除了荒草和岩石之外什么也没有,日本鬼子只得回到军舰上,开走了。 寇一刀、曾冬梅等人等日本军舰离开后,才松了一口气,在小岛上等待有人来救援。 高升轮被炸沉后,清军死了八百多人,清廷被迫正式向日本宣战,西村野狐和池田香子抓紧搜集清军军事情报,池田香子收到一封朝廷给北洋水师的电报,译出内容是:命令北洋水师派军舰定远号、镇远号、经远号、来远号、致远号、靖远号、济远号、平远号、超勇号、扬威号等护送运兵船到朝鲜,不得有误! 由于高升号运兵船的惨痛教训,这次的运兵船由北洋水师重兵护送,几乎派出了所有的军舰。 于步同甘心做汉奸走狗,他拿到译稿后给西村野狐送去一份,西村野狐立刻向日本军部汇报,日本军部早想干掉清朝北洋水师,夺取制海权,见了此电报大喜,决定在北洋水师运兵返航时给于拦击,一举消灭北洋水师主力。 1894年9月17日,北洋水师舰队护送运兵船到大东沟后,返航回来,日本军舰已埋伏在来路上,北洋水师军舰使用的是曾青书卖给曾飞阳的劣质有烟煤,烟囱上浓烟滚滚,很远就能看见,暴露了目标。 日军舰伪装成美国军舰,挂着美国国旗,偷偷向北洋水师靠拢,北洋水师见了没有警惕,待到日本军舰靠近了,才发现是日本军舰,此时日本军舰也撤掉美国旗,换上日本国旗。 北洋水师慌了手脚,仓促应战,慌乱中旗舰定远号旗手又发错了信号,将队型排成了横排一字型,所有军舰都暴露在敌人炮火面前。 日军舰齐向旗舰定远号发炮攻击,定远号中弹,舰桥被炸断,提督丁汝昌受重伤,舰上信号旗被烧毁,整个舰队失去指挥,陷入混乱之中。 日舰“吉野号”尤其凶猛,凭借速度优势横冲直撞,先后击沉了北洋水师“超勇号”、“扬威号”,水师官兵死伤惨重。致远舰也多次中弹起火,管带邓世昌是个血性方刚的好管带,他见吉野号如此凶猛,命令炮手一齐向吉野号开火,谁知几门大炮都卡了炮弹打不出去,管炮是管大胆,仔细察看,发现这些炮弹都是装了沙的假弹,他立即向邓管带汇报,邓管带气得无法可施。这些假炮弹正是西村野狐卖给曾飞阳的德国货。 邓管带不顾自舰伤重,决心用军舰撞沉日本“吉野号”,当他全速冲向吉野号时,吉野号舰长“河源要一”发觉这一情况,立即凭借速度优势慌乱逃窜,致远舰全速追击,致少使吉野号失去了战斗力,吉野号发现不对,连续向追来的致远舰发射水雷,水雷是军舰的致命杀手,致远舰躲过一枚又一枚水雷,但无法躲过连续发射来的水雷,被击中了,舰身断裂,迅速沉没在水中,邓世昌等官兵全部遇难。 “经远”号军舰在管带林永升带领下赶来救援,遭到日舰“吉野”、“浪速”、“秋津洲”、“高千秋”四舰围攻,弹如雨下,“经远”号发炮还击,同样出现了许多假炮弹,大炮无法使用,致使“经远号”军舰中弹无数,林永升被炮弹击中,血肉模糊,但神志尚清楚,大副白轩笙扶起他,他说:“不要管我,奋勇杀敌。”说罢牺牲了。 白轩笙接着指挥战斗,不料又一发炮弹飞来,在白轩笙和管轮诸葛光旭旁边爆炸,白轩笙身受重伤,诸葛光旭见自己的良师益友受了重伤,悲痛异常,说:“白兄,你是满腹经纶的俊才,决不能死呀!国家需要你。”诸葛光旭想用小船救他离开军舰,白轩笙叹气说:“国运如此,我一人能有何作用?死就死吧!振兴中华靠后生。”说罢当场牺牲。 诸葛光旭也被炸伤一条腿,痛苦呻吟不止。不久,“经远”号沉入水中,二百余人几乎全部牺牲。诸葛光旭被海水冲出舰外,昏昏沉沉,随波逐流,失去了知觉。 “靖远号”军舰受伤严重,退出战斗到一个小岛旁维修,那小岛正是寇一刀、曾冬梅等人避难的岛屿。寇一刀和曾冬梅见大清的军舰来了,大喜过望,以为是来救他们的,飞速前去相会。靖远号官兵问清他们的来历,带他们去见管带,管带说:“我们不是特地来救你们的,因为刚刚和日本舰队发生激烈战斗,我方致远号等许多军舰被日军击沉,我舰也受了重伤,退到这里是想稍作维修,立即回去投身战斗。”寇一刀说:“那正好,我们也想和日军作战,报仇雪恨。” 靖远号稍作维修后,又奔赴战场参加战斗,等他们赶到时,战斗已结束,日本军舰取得胜利主动离开,退出了战斗。我方舰队损失惨重,无心追赶他们。至此,寇一刀、曾冬梅才知表姐夫白轩笙和表兄诸葛光旭已壮烈牺牲,不由痛心流泪。 北洋水师舰队回到威海基地,寇一刀、曾冬梅告别海军将士,回天津去了。 诸葛光旭被海水冲出舰外,昏昏沉沉,随波逐流,失去了知觉。当他醒来时,发现已躺在当地渔民的船仓内,他的腿虽已包上了布条,仍然有血水外流,旁边坐着一位渔家姑娘,正给他喂汤水。诸葛光旭回忆起自己落水时的情景,问姑娘为何在此?姑娘说:“你的腿受了重伤,在水中飘流,是我爹的渔船把你救上来的。”诸葛光旭非常感激说:“谢谢你们救了我,我的军营在旅顺,你送我回旅顺去。姑娘说:“你们的军舰沉了不少,死伤无数,现在军舰都开走了,旅顺离此很远,你还是先到我们村去吧!””诸葛光旭听了,又想起妹夫白轩笙,眼泪忍不住卟卟掉下来。 姑娘的爹走进舱内,是个皮肤坳黑的中年人,他对诸葛光旭说:“我女儿名叫‘东云’,是他先看见你在水中飘浮,我才发觉救了你。我女儿说得没错,还是先到我们村子里去,我现在就划船过去。”不久,渔船在一个风景秀美心村落边停下,那村子叫“落霞村”,村里的村长听说渔老七救了北洋水师一个军官,立刻带人抬着门板,把诸葛光旭放门板上抬到渔老七家,又去请了村里有名的老中医来给诸葛光旭疗伤。老中医来了,须发花白,看了诸葛光旭的伤,又揑了揑腿后,说:“这腿的骨头已被炸断,要静止不动,绑上夹板,外面敷上草药,静养半年才可痊愈。”老中医给诸葛光旭按正了骨位,绑上夹板,又敷上特制的草药,嘱咐了几声,走了。 诸葛光旭在东云家一躺就是三个月,多亏东云的细心照料,诸葛光旭的伤恢复的很快,尽管如此,但走起路来还是一拐一拐的,显然是个瘸子。东云扶着他练习走路,常常累得满头大汗。渔老七和老婆见了,心里都有些惋惜。渔老七说:“多么英俊的年轻人,就这么废了,真可惜。”东云的娘说:“要是他愿意,我女儿东云跟他去,侍候他一辈子,也不会吃亏。他家毕竟是官宦之家,和我们小民无法比。”渔老七说:“你说得对,只怕他不同意。”东云妈说:“这就要看缘分了。” 又过了几个月,诸葛光旭已能用拐杖走路了,他决定自己回军队去,东云送他到村口,诸葛光旭说:“我的命是你们父女救的,不知怎样感谢才好。”东云说:“别这么说了,你也是为国受伤,我们救你是应该的。不过,你成了残疾人,今后生活上多有不便,该怎么好?”这句话说到诸葛光旭的苦处,未免有些难受,一时说不出话来。东云说:“诸葛兄,你要是不嫌弃,我愿意跟你去,侍候你一辈子。”诸葛光旭受到感动,不由自主地盯住东云细看,见她五官端正,齿白唇红,身材丰满,脸上的笑透出一副健康美的样子,特别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动着纯真的光芒,心里也很喜欢,说:“这话是你的真心话吗?如果是真心话,我愿意带你走,带你到我的苏州老家去。”东云说:“你长得这么英俊,可惜受伤成了残疾人,我一见到你就非常喜欢你,若不是受伤到我家,我这样一个穷苦农村的女孩怎么有可能和你相识,这也是天送给我的机会。我真的很珍惜,很愿意。”诸葛光旭又问:“你爹娘同意吗?”东云说:“我爹娘同我商量过的,他们说,如果你同意,就让我跟你走。这是我妈给我的小银锁,说带在身上能防病去邪。”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只有菱角那样大的银锁给光旭看。诸葛光旭才知她家已商量好了,就和她携手走出了村口,雇车向大路上去。 诸葛光旭到了军营,才知北洋水师已全军覆没,提督丁汝昌自杀身亡,诸葛光旭怀着无限悲伤之情,离开残破的军营,回自己的老家去。 28章,于步同痛打秋菊,凄谷寺杏鹃出家 西村野狐和池田香子闻知日本军队消灭了北洋水师,异常高兴,两人在酒楼里举杯庆贺,于步同随池田香子一起来,见到此情景,未免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毕竟北洋水师是自己国家的海军。池田香子见了说:“你不必不高兴,只要你加入我日本国籍,你就是我日本人,我们的胜利,就是你的胜利!”于步同不好说什么,强作欢笑和他们一起干杯。 池田香子说:“我们是胜利了,但我还有一口恶气未出。你那不知高低的臭婆娘,竟敢扒光我的衣服,用鞭子棍棒打我,现在我要出这口气,喝完这杯酒,你带我们一起去,教训教训这位曾府的千金小姐!”于步同听了搖手说:“使不得,使不得,我和她已无来往,何必再去惹是非?”池田香子冷笑说:“你说得倒轻松,打的不是你是吗?”西村野狐也说:“我大日本公民被人欺负,有损我大日本威严,当然要报复,去!我跟你们一起去。” 于步同惧怕西村野狐,只得带他们一起去。到了家门外,佣人曾小福见来者气势汹汹,似乎不怀好意,挡住三人说:“你们先在此等候,待我禀报太太去。”西村野狐上来就是一个耳光,喊道:“滚开去!不然杀了你!” 西村野狐有一身武功,曾小福早被刮出一脸鼻血,他忍痛跑进内院,大喊:“太太,快躲躲,恶人来了!”曾秋菊从房内出来,见到是于步同和池田香子还有一个日本人,心知来者不善,故作镇定问道:“你们想干什么?”池田香子双眉一竖,圆眼怒张说:“你个臭婆娘,竟敢打我,今天让你也尝尝我的厉害!”说罢,冲过去一把抓住曾秋菊头发,就往墙上撞,曾秋菊奋力反抗,只因包了小脚,站立不稳,被池田香子一拉就哗一声倒在地上,弄得蓬头散发,污泥满面。 佣人曾小福和几个丫环上来帮衬,被西村野狐和于步同挡住了,曾小福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到她亲兄曾飞阳处报信去了。 池田香子和西村野狐把曾秋菊扒光衣服,双手绑住,吊在房梁上,池田香子拿了一根皮带,狠狠抽了几下,然后把皮带交给于步同说:“你来抽,你来替我出气!”于步同拿着皮带心里也有气,说:“都是你,坏了我的事,差点被你害了命,幸亏我福大命大,才逃过一劫。今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说罢,皮鞭像雨点般落在曾秋菊身上。曾秋菊恨恨说:“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当初是个穷候补知县,苦苦来我府上求婚,骗得我嫁给你,借着我府的威势才当了官,坐上天津电报局机密科科长的宝座,现在一得势就为所欲为,在外边包二奶,吃花酒,赌博吸大烟,什么都来,你还是个人吗?” 于步同听了哈哈大笑,说:“你说的对,如果没有你曾府,我现在可能还在那里排队候补,但是现在不同了,我已是大清朝四品命官,又是大日本帝国良民,我不再需要你这个又丑又傲气凌人的女婆娘了,你去死吧!”于步同本来就和她没有感情,此刻打起来好像在打一个毫不相识毫不相关的局外人,只打得曾秋菊伤痕累累,惨不忍赌。 这寇一刀、曾冬梅逃到天津,急于回来向曾飞阳报告高升号被日军舰击沉,王提督不幸遇难,以及北洋水师经远号也被日军军舰击沉,白轩笙和诸葛光旭均遇难的事。到了曾飞阳家,只见曾飞阳和堂弟曾青书在厅上喝茶谈天,曾青书因生意上的事到天津没几天,来拜访堂兄。 曾飞阳、曾青书听了大吃一惊,曾飞阳想不到高升号果然不出所料葬身大海,自己失去了岳丈大人。两人又想不到北洋水师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使他们一下子失去这么多亲人,都悲痛而流泪。 曾飞阳又提到那个西村野狐,说:“都是这个奸细,害了我们多少人!”曾青书说:“我被这贼人欺骗了,非找他算账不可!”寇一刀说:“让我一刀杀了他,为王提督大人报仇!”正说着,佣人曾小福跑到曾飞阳家,只见曾飞阳和堂弟曾青书、堂妹夫寇一刀、堂妹曾冬梅都在厅上,慌急说:“不好了,于步同和西村野狐、池田香子等人把曾秋菊太太吊起来痛打,你们快去救她吧!” 曾青书、寇一刀听了大怒,喊道:“正要找他算账,送上门来更好,走,去会会这些王八蛋!”曾飞阳等四人带上刀剑,立即跟曾小福跑步而去,到了曾秋菊家,曾冬梅见到池田香子正抽打曾秋菊,立即拔刀向她砍去,池田香子猝不及防,被砍中了胳膊,负痛而逃。于步同刚要援手,被曾飞阳用刀顶住胸口,不能动弹。西村野狐忽见来了这么多人,拔刀来救于步同,寇一刀见了,挥刀来砍,西村野狐见寇一刀来势汹猛,闪身一躲,寇一刀扑了个空,西村野狐回手一刀,正中寇一刀手腕,寇一刀忍痛丢了刀,返身就走,西村野狐飞速追来,正在危急之际,曾青书来个白马横江,挺剑从旁边横插过去,挡住西村野狐去向,西村野狐吃了一惊,差点被剑刺中咽喉,他定睛一看,发现是曾青书,说道:“是青书兄弟,为何如此对我?” 曾青书怒说:“谁是你兄弟,你个日本间谍,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西村野狐知道他明白了一切,狞笑说:“来吧!我不怕你。”两人各施本领,在外面斗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败。曾青书十分恼怒,平心静气使出铜筋铁骨功,挺剑直刺西村野狐胸口,西村野狐挥刀来砍,谁知曾青书不避不让,刀砍在曾青书头上,火星四溅,意然无法伤到他。 曾青书顺势用手将砍来的刀握住,用力拉近,西村野狐被困住脱身不了,寇一刀看得明白,从旁用左手拔出匕首,刺中西村野狐肩膀,西村野狐大叫一声,丢了刀落荒而走。 众人追赶了一阵,追不上,只得罢了,寇一刀恨恨说:“可惜被他跑了!”众人回屋,见曾飞阳、曾冬梅已将曾秋菊解救下来,把于步同绑了,曾秋菊泪流满面说:“当初我就不想出嫁,都是我娘逼我出嫁,嫁给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现在我该怎么办?”曾冬梅怒气填膺,说:“别愁,有我们兄弟姐妹给你作主,哪怕守寡也比这强!” 曾冬梅要杀了这个狗汉奸,曾飞阳说:“还是交官府处置为好。”众人把他痛打了一顿,送到天津府衙门,由官府关押处置。 西村野狐和池田香子跑回乐善堂总部,见到龟田狼哭诉被打屈辱事,龟田狼大怒,心想我大日本刚刚战胜大清,怎能受这种窝囊气,立刻去见日本驻天津领事,说明这一切。日本领事也大怒,我堂堂日本侨民受到屈辱,就是我日本国的屈辱,他立即带龟田狼去向天津府交涉,天津知府知晓日本刚灭了北洋水师,又逼迫清政府和他签订“马关条约”,威势灼天,朝中上至太后,下至百官,为了求和保命,差不点跪下向日本求饶,我一个小小的天津知府还敢违抗吗? 天津知府奴颜婢膝问道:“本府按领事意见办理就是,请领事大人明示!”龟田狼说:“要抓捕伤害我日本侨民的罪犯归案,严肃处理,一个叫寇一刀,一个叫曾青书,一个叫曾冬梅,一个叫曾飞阳。另外,要释放忠于帝国的良民于不同,并给于奖励。” 天津知府不敢怠慢,立即派出大批衙役来抓捕寇一刀等人,曾飞阳和天津衙门有交情,衙门内有人透风给他,他吃惊不小,和苏小倩商议,知道天津不可久留,收拾细软和曾青书一起来告知寇一刀夫妇和曾秋菊,大家听了,决定一起跑,大家僱了马车,一路向南飞奔。至此,曾冬梅才知曾飞阳娶了姨太太苏小倩,她暗中问曾飞阳:“大嫂知不知道?”,曾飞阳轻轻说:“不知道,千万别告诉她,否则要闹翻天”。 大家跑了一阵,到了一个旅店过夜,寇一刀气不过,趁大家熟睡,折回去要杀西村野狐,众人知晓时,他已去了多时。 寇一刀带上面罩,趁夜深人静,飞身上了西村野狐别墅的高墙,借月色之光,见到西村野狐正坐在卧室内练功,寇一刀大喜,撞开窗户冲了进去,一刀砍向西村野狐,谁知那是个稻草人,被砍翻,西村野狐哈哈大笑,从外面走了进来。寇一刀知道中计,大叫一声不好,飞身就走,谁知外面有许多日本武士等候,一齐挥刀上来厮杀,寇一刀虚晃一刀,躲开众人往墙上一窜,跳上高墙就要离去,谁知西村野狐拔出手枪,“呯”一声响,击中了寇一刀腿部,寇一刀大叫一声从高墙上跌落在地,被众武士追上按倒在地捆了。 寇一刀被送到天津府衙门大牢里关押,正好,于步同被释放出来,两人在监狱外见了面,于步同嘲笑说:“好个千总大人,今日也作了阶下囚,哈哈!”寇一刀被五花大绑,气得痛骂:“狗汉奸,总有一天要你的狗命!” 曾飞阳等人逃回苏州,由于苏小倩是瞒着家人偷娶的,所以曾飞阳不敢带她回府,仍住在外面的别墅中。 北洋水师是中堂大人亲手花重金建立起来的近代海军,现在毁于一旦当然十分痛惜,痛惜之余当然要追查假炮弹的来历,得知是营务局军械处进的货,十分震怒,严令追查,结果查到了曾飞阳的头上。他们得知曾飞阳已畏罪逃跑,行文下来要苏州知府立即逮捕曾飞阳归案,此时的苏州知府已不是黄巴山,新任知府毫不留情,带领大批军士包围了曾府,声言要曾府交出要犯曾飞阳。全府上下吓得不轻,司马明华、王端华问曾飞阳倒底犯了何罪?曾飞阳不敢隐瞒,将购买日本假炮弹,致使北洋水师军舰开不了炮,军舰被日军击沉的事说了,司马太太跺脚愤恨说:“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是不是为了吃回扣?”曾飞阳哑口无言。司马明华无奈说:“你自作自受,家人也无法救你,你去坐牢吧!” 曾飞阳被军士们五花大绑带走,关在死囚大牢里。王端华怀疑曾飞阳有外遇,不然要贪这么多钱干什么?家里也不缺钱,因而心里有气,不去大牢里探望。苏小倩得知曾飞阳被抓捕关进大牢,立即带着银两和饭菜去探望,曾飞阳在牢里饿了几天,又被打得遍体鳞伤,正在绝望之中,见到苏小倩进来见他,感动得涕泪泗流,两人抱头痛哭。苏小倩说:“夫君,你都是为我才犯罪,现在我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救你?”曾飞阳说:“这也不能全怪你,是我自已把握不住。” 曾笑盈和诸葛高达早已闻听北洋水师惨败,正为儿子女婿性命担忧,听了曾飞阳因贪污受贿被免官又关进大牢的事十分吃惊,详细了解是因为购买日本假炮弹致使北洋水师惨败,更是痛心疾首,诸葛高达说:“他这么做不但害了自已,也害了我们家儿子和女婿,你说是不是?”曾笑盈说:“别说这些,还是抓紧打听儿子女婿下落要紧!”诸葛高达说:“我已向天津电报局总办打听消息,总办回信说,军内正在核实阵亡将士名单,等核实后才能向外公布,你要耐心等候。” 司马明华大哭了一场,立即写信给曾北国,要他设法救儿子一命。曾北国得知此消息,也惶恐不安,四处托人说情,军机处办案头目收了曾北国许多金银,才同意网开一面,免去曾飞阳死罪,但脏款要上交国库,还要罸没大部财产。这样一来,曾府的辉煌日子就一落千丈了,太湖边的田地许多都改了姓名。这还不算,朝廷也不放过曾北国,有御史参他居功自傲,教子无方,误国误家,不宜身兼重任。朝廷准奏,免去他巡抚之职,回乡养老。 秋风萧索,落叶飘零,曾北国乘着驴车颠簸着回家去,一路上但见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村郭萧条城对着夕阳道。接近苏州,往日的荣华富贵,此刻已化为乌有,没有一个官吏来接,没有一个朋友来迎,连黄巴山也躲起来不见了,真是世态炎凉,官场冰炭。 府中早已得到消息,每个人都郁郁不欢,司马明华没有了笑声,阖府死气沉沉。曾飞阳不敢回家见父亲,因为这些事都是由他而起。曾秋菊和曾冬梅暂且住在娘家,秋菊倒在娘怀中哭个不停,怨说:“当初我不愿出嫁,就是觉得此人相貌奸诈,不可靠,都是您逼我出嫁,所以才有此后果。”司马明华叹气说:“都是娘不好,误了你的婚姻,其实是因为你得了天花,娘怕你嫁不出去,所以才有此下策,也不能全怪娘。” 再说曾春兰见司马鼎文对她冷若冰霜,心里十分凄苦,她原以为嫁给司马表兄,一定幸福美满,谁知表兄心中另有所爱,自已百般殷勤努力都是白费。她没有地方可以倾诉,回到娘家后哭着倒在娘的怀中,诉说不停,司马明华见了也心如刀绞,她对春兰说:“他这样固执,真令我寒心,不如让他几分,把那个绣花女娶进来做个二房,或许会回心转意。”春兰说:“我见到那个女人,会气死的!”司马明华说:“这也是无办法的办法,只要娶她进来,慢慢调教她还不容易,都在你手心。”春兰听了觉得有理。 司马鼎文见上官杏鹃不愿和他和好,灰心丧气回到吴江家中,闷闷不乐,曾春兰见了,知道他还依念旧情,她亲手炒了几道司马鼎文喜欢的菜肴,又暖了一壶美酒,和司马鼎文一起喝酒吃菜,司马鼎文在外颠簸了一阵,见到家中春兰做的美味菜肴,也感到几分温暖,但想起杏鹃对他的温情,心里总是有点酸楚,他叹了一口气说:“春兰妹,你是个好人,对我也好,我从心底里感谢你,你要是别嫁给我多好,我有多么好的表妹相称。”春兰含泪说:“我嫁给你难道不好吗,我是你表妹,又是你内人,我们知根知底,相敬如宾,如春燕飞翔在人间,应该无比幸福无比快乐,你为什么还这样郁郁寡欢,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也能帮你。” 司马鼎文仰头含泪不语,春兰猜出他几分心思,问道:“是不是你碰到三棵树绣坊的杏鹃姑娘了?”司马鼎文听她提到杏鹃,点了点头。春兰问:“她怎么啦?”司马鼎文见春兰追问得紧,也没有恶意,就把到杭州萧山碰到杏鹃,杏鹃不愿意跟他和好,还要出家当尼姑的事说了,春兰听了假装动情说:“夫君,你这样思念她,也让我感动,我想和你一起去劝劝她,让她回来做个小,我们一起过怎样?” 司马鼎文听了喜出望外,盯着春兰说:“想不到你有这样宽宏大量,比你妈好多了,杏鹃忌讳的是你,既然你这么说,我想她一定会来的。” 两人商议好了,带个佣人立即动身往萧山去。到了萧山找到那间山边小屋,屋内只有苏妈妈一人在吃素念佛,司马鼎文叫了声“妈”,苏妈妈抬起头,见到是司马鼎文,眼中沁出泪花,不等司马鼎文发问,就说:“杏鹃儿已到此地的‘凄谷寺’出家当尼姑了,你不必找她,找她也没用。”司马鼎文听了,心里酸苦说:“她真的这么狠心丢下您和小弟不管了?”苏妈妈说:“小弟也长大了,租了人家的地种地去了,她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司马鼎文问明了凄谷寺的去向,告别了苏妈妈,租了一条乌蓬船,向凄谷寺划去,路上下起了大雨,那雨水砰砰作响打在竹蓬上,船头的寒风带着水汽飘进船舱,给人一种凄苦冷落的感觉,人的愁思也像河中的水漩涡一样回转无息。不久,凄谷寺到了,寺院隐在河边的山崖上,三人打伞上岸,雨水顺着伞滴落下来,仿佛情人的泪水哗哗流淌。 他们缓缓向寺中走去,到了寺前,一个小尼听了他们的话,就带着他们往寺后的一间静心房中去,静心房内端坐着上官杏鹃姑娘,她是带发修行的,所以装束没有太大变化,司马鼎文一眼就认出她来,心里一酸,未曾开口就已饱含眼泪,低声呼唤:“杏鹃,我们找你来了!” 杏鹃姑娘抬起头,睁开半闭的眼睛,看到是司马鼎文和另外一个衣着华贵的太太,心里有些惊异,刚想发问,司马鼎文说:“杏鹃,这是我的内人曾春兰,她和我一起来,她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曾春兰接上去说:“妹子,我一直想见你,我曾府、我妈,过去有对不住你的事,我现在向你道歉,我听了你和司马鼎文的故事,非常感动,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和我一起回去共同生活好吗?我也喜欢有你这样一个善良贤惠温顺的妹子。”曾春兰说罢上去用手拉着杏鹃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上官杏鹃听了,眼内含着泪花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已看破红尘,自从我出生以来,只有当我爸在世时的短短几年内享受到人间的欢乐,接下来就是无穷的苦楚,我爸被人骗、被人欺,死了,我们无辜被人赶出了苏州,吃尽各种苦头,一直流落到这个荒僻的乡间。这人世真是太凶险了,太苦难了,你虞我诈,没有一点值得留恋,只有这绿水青山还能稍许唤起我的眷顾,我常梦想:‘天尽头何处有仙山,能容我一席之地该多好!’” 司马鼎文说:“鹃,别胡说了,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有个温馨漂亮的房院,有听话的佣人和丫环,有慈祥的父母,比这里这样冷雨凄风的寺院好多了,我们一起,春暖早起摘花戴,夏热观荷步莲台,秋凉品蟹吟诗作,冬寒烫酒把迷猜。” 上官杏鹃苦笑了一下,说:“我心已死,除非我爸能复生,我可以还俗,否则所有劝说都是无用之谈!” 司马鼎文、曾春兰同说:“你也太倔了,难道就不念上有老母下有小弟吗?”杏鹃说:“我是个死心人,有什么放不下,如果我真的死了,还有什么放下放不下的事。”杏鹃对小尼说:“客人从远方来,泡几杯热茶以尽我意。”小尼去泡茶,曾春兰拦住她说:“不必了,既然如此,我也不领你这铁心人的茶,我们走吧!” 曾春兰拉着司马鼎文一起走出静心房,司马鼎文回头呼喊着杏鹃的名字,杏鹃转过身去,泪流满面。 29章,受聘请到上海,见莲子苦诉衷情 司马鼎文带着无限悲伤和惆怅离开凄谷寺,离开曾经朝夕相处情同兄妹的上官杏鹃,坐船回吴江去,船头的冷雨敲打舱板的“笮笮”声,更激起他的悲楚,不禁低声抽泣起来。曾春兰见了强摁妒火,忍不住发话:“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样成何样子,岂不被人笑话!”司马鼎文被激怒了,吼道:“你别管我,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个样子。”春兰也发怒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哪点对不住你,嫁到你家陪了多少嫁妆,金银首饰、地产,还有佣人、丫环,你身上穿的用的都是我家的,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司马鼎文说:“这些你都拿回去吧!我只愿过清贫悠闲的生活。” 春兰气得流泪说:“你总想气死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恐怕你后悔也来不及了!”司马鼎文见她流泪,心里也不是滋味,叹气说:“还是我死了好,大家都清静了,要不我离家出走更好!”春兰见他说得这么绝情,眼泪像船外的雨水流个不停,他们就这样呆坐着一直到苏州上岸。春兰对司马鼎文说:“你先回去吧,我要回娘家去一趟。”司马鼎文只得独自回家去。 曾春兰回到曾府,早有丫环接她进去,看到家中熟悉的一切,又勾起了心中的酸楚,司马明华问她何事来家,曾春兰把去萧山劝绣花女杏鹃回家,她铁心出家不还俗的事说了,又说到司马鼎文心中只有绣花女时,不禁对妈哭道:“妈,当初我们选他真是错了,俗语说‘强扭的瓜不甜’,现在才体会深刻!”司马明华说:“别伤心,那绣花女出家当尼姑是好事,时间久了,不怕司马鼎文不回心转意。” 曾春兰告别母亲回吴江家去,端午节将近,河中的龙船鼓敲得“咚咚”作响,曾春兰特意准备了丰盛酒菜和家人们一起欢度端午节,司马鼎文想起三棵树绣坊河边的龙船对赛,和杏鹃并肩看比赛的情景,杏鹃怕他太热,替他擦拭额上的汗水,那种关切历历在目,他含泪借酒浇愁,不禁喝得酩酊大醉,被春兰扶回房中安息,春兰穿了一身杏鹃常穿的绿衣裳,上面绣了几朵鲜红的牡丹,坐在司马鼎文床边,轻轻拍打着他,司马鼎文渐入梦乡,梦见上官杏鹃在床边向他招手,司马鼎文抓住她的手说:“你不出家了?”杏鹃点头。司马鼎文兴奋异常,从睡梦中醒来,见到杏鹃果然坐在他旁边,紧紧抱住她说:“好了,现在好了,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他把坐在床边的曾春兰当作了梦中人,曾春兰顺势也紧紧抱住他,两人度过了甜蜜的一晚,这一晚是曾春兰嫁过来后第一次的欢乐和幸福。 第二天,司马鼎文酒醒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那一晚很舒畅很温馨。不久,曾春兰就怀孕了,她心里喜滋滋的,懂憬着做母亲的幸福。 司马鼎文回到吴江不久,接到上海丁举人的信函,信中请他到上海替他家当私塾先生,束修从优,另外两人还可以切磋制艺,以备会试京师。司马鼎文看了大喜,本来就想离开这个家,这下正中下怀,等曾春兰来时把信一丢,说:“我要到上海去,明天就走!”春兰看了信不好说什么,说:“去吧,有空寄信来。” 司马鼎文来到上海丁举人府上,投上名帖,门佣说:“老爷在府外的花园里,你去花园里找他去。”司马鼎文按门佣指点来到郊外一个临湖的围墙外,透过那镂花的墙洞往里窥探,只见里面亭桥连楼阁,点缀在荷花搖曳的池塘上,隐隐有几个妙龄女子和几个文人雅士在里头喧闹。司马鼎文整了下衣冠,生怕被人看不起,小心翼翼挨进园内,抬眼看去,丁举人正端茶和众人谈笑,见到司马鼎文立刻放下茶碗,高兴地说:“我企盼的吴江雅士终于来了,欢迎,欢迎!”众人也一起聚拢目光往司马鼎文身上看,看到这么一个脸带清癯,文质彬彬的人都有些欣慕。 司马鼎文细看众人,认得一位是浙江名士宋先生,他一直在上海书院讲书,另一位是昆山文举人,自己的同科,还有一位是广东的康广仁,几个妙龄女子都明眸皓齿,衣裳华丽,含笑而立,大概是丁举人请来的名伶。 这时,从园内走出两人,向司马鼎文招呼道:“司马兄久违了,今日得见好极了!”司马鼎文定晴细看,不禁惊喜异常,你道此二人是谁?原来是姑苏学堂同窗学友庄兴楚和吴桃芳。司马鼎文欣喜问道:“你们二位如何在此?”庄兴楚笑说:“我们和丁举人有缘,所以在此。”司马鼎文听了一头雾水,丁举人笑说:“原来你们是学友,这事真巧了。是这样……”丁举人说开了。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庄兴楚和吴桃芳两人从姑苏学堂毕业后,分派到上海电报局工作,两人乘休假之日结伴到这个位于郊区的湖园边游玩,一条小河弯弯曲曲流向远方,河边长满了野草,开着迷人的小花,河边有个静谧的庄园,园门紧闭,透出几分神秘幽深。 柳荫下一个衣冠楚楚的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鱼标钓鱼,庄兴楚对吴桃芳说:“这里环境真好,下次有空我还约你到此相聚。”吴桃芳说:“好,城里面太拥挤了,来这里放松一下确实好。如果能进这个园子逛逛,更好,不知这园主人是谁?这么有钱。” 两人正说着,那钓鱼的人钓到了一条大锂鱼,金色的鳞片随着鱼身翻滚,时隐时显,在阳光下泛着鲜艳夺目的光采,钓鱼人兴奋地跳起来使劲拉鱼线,鱼被拉到岸边,可惜没带网兜,鱼大了拉不上来,用力一拉恐怕要脱钩,钓鱼人情急之下下河去抓,谁知河水深,脚下一滑,“卟通”掉进水里,他不会游泳,大叫救命,庄兴楚见了跳下水去,把他救上岸。 钓鱼人神情初定,对庄兴楚说:“谢谢先生救命之恩,请先生到我寒舍一聚,换掉湿衣。”庄兴楚说:“好,我还有个女朋友在旁,可否一起去。”钓鱼人听说看了近旁的吴桃花说:“就是这位姑娘吗?真好,长得如此美妙,我们一起去吧!” 钓鱼人的鱼跑了,他收拾起钓具,带着庄兴楚两人来到花园门边,打开园门让两人进去,这时,庄兴楚才明白钓鱼人就是园子的主人。到了园子内,已有佣人和丫环迎出来,钓鱼人吩咐丫环拿衣服给庄兴楚换了,坐下喝茶,互通了姓名,才知园主人叫丁默声丁举人,丁举人也知道他叫庄兴楚,他的女友叫吴桃芳,都是上海电报局的职员。 吴桃芳刚才还羡慕这园子的清幽,想进也无法进,现在已成了园主人的座上客,喝着热茶不禁笑了。丁举人说:“我喜欢交朋友,我们交个朋友好吗?以后有空只管来我这里游玩,别的没有,粗茶淡饭总归有的,是不是。”庄兴楚说:“多谢丁先生盛情,我们有空一定来。”就这样,他们和丁举人成了好朋友。 司马鼎文和庄兴楚、吴桃芳互诉别后之情,似有千言万语说也说不尽,丁举人笑着打岔说:“以后慢慢叙旧,现在还是说正事为好。” 司马鼎文点头说:“接到丁兄的信就飞速而来,想不到丁兄还有这么个幽静的好去处,有钱真是好!”丁举人笑说:“是吗,这也是托祖上的福,给我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对了,我想在此园里成立一个诗社,诗社的名字还没有敲定,大家出出主意,有什么好妙名。”文举人说不如就叫“荷心诗社”,司马鼎文说:“以诗明志,不如叫‘心泉诗社’”庄兴楚说:“好,诗是从心中来的,好诗就要像泉水一样流出心田才对。”丁举人、康广仁、宋先生、吴桃芳都说好,就叫“心泉诗社”。 丁举人说:“这诗社还要请许多名人来参加才有意思,我想请倪士辉先生还有谭君子等人一起来才有意思。”庄兴楚问道:“是不是日华女子学校的总办倪先生?”丁举人说:“正是,你也认识?”庄兴楚说:“当然,他还是我和吴桃芳、司马鼎文的老师,当年在苏州姑苏学堂教我们英文。”丁举人大笑,说:“好极了,越来越亲近了!” 司马鼎文说:“还要请日华女子学校的女教习曾莲子来参加。”庄兴楚、吴桃芳听了都兴奋而急迫地问:“什么,曾莲子,我们的同学?她不是嫁人了吗?怎么也在上海?”司马鼎文说了她的经历,点头说:“她现在是倪先生手下的教习。”吴桃芳拍手说:“好极了,我又多了个朋友加姐妹。” 到了诗社正式成立的日子,邀请到的人都来了,有倪士辉、谭君子、丁举人、司马鼎文、文举人、康广仁、宋先生、曾莲子、庄兴楚、吴桃芳等人。众人都推举倪士辉先生为诗社社长,倪士辉谦虚说:“还是由你们年轻人带头为好,我凑个数就行。”庄兴楚说:“您是我老师,我还不大会作诗,要请您指教,您若不当领头人,我也不参加了!”倪先生推辞不了,只得应允。 曾莲子见到司马鼎文往一个无人的亭榭中去,赶上来轻轻问道:“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为何不来看我?”司马鼎文无言以对,郁郁寡欢答非所问说:“你近来可好?”曾莲子说:“孤身一人有什么好?”司马鼎文听了非常同情,说:“我受丁举人之托,来上海当私塾先生,可以常来看你。” 曾莲子见司马鼎文郁郁寡欢的样子,问道:“你近来可好?”司马鼎文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曾莲子问:“是春兰待你不好吗?”司马鼎文搖头说:“不是,一言难尽,还是别说为好。”莲子说:“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我虽不是你内人,毕竟还是表妹,说给我听听,也许心里会舒服些。”司马鼎文见她紧逼不放,只得把被逼和莲子分手,无望之下和三棵树绣坊的杏鹃姑娘订婚,又被姑妈拆散勉强和春兰结婚的事说了,他动情地说:“我心中原本只有你,你出嫁后,我心中只有她。” 莲子说:“既然如此,你可以离家出走,像我一样,做个自由自在之人,或者去找她,了结心中的挂念。”司马鼎文说:“我也去找过她,可是她被我姑妈强逼出苏州后,历经磨难,已看破红尘,去寺院当尼姑去了。我心里很愧疚,总觉得欠她太多,日夜不安。”莲子听了,心中也产生几分同情。 莲子回到学校,倪士辉先生和谭君子正在谈论时事,见莲子进来关心问道:“司马鼎文和你说了些什么?”曾莲子毫无隐晦地把司马鼎文的现况和心情说给恩师和义兄听,倪士辉说:“都是这封建的婚姻制度造成的恶果,如果不是家长的阻挠,你们两人应是美满的一对,现在可好,两人都苦不可言。”谭君子愤愤道:“依我看,你们要冲决一切牢笼,破除一切旧观念,重新结合为夫妇才对!”莲子见谭君子说得这样酣畅流利,不禁半开玩笑说:“如你所说,你来给我们当红娘。”谭君子说:“可也,这有何不可!”倪士辉说:“说管说,事情做起来还是有困难的,以后看情况再说吧!我也多么希望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日本蓄谋巳久的大陆政策开始实施,借口朝鲜事件对中国驻朝军队发动攻击,中日战争正式开始,以当时的满清政府政治腐败透顶,经济衰落,文化陈旧迂腐,如何是刚刚改革维新成功,国力蒸蒸日上,文化全面西化的日本帝国的对手,通过平圵大败,大东沟海战大败,旅顺口大败,威海海军基地被攻破,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彻底证明了落后就要挨打,不革新图强就要灭亡的道理。 这种惨败的痛苦与屈辱压迫着每个中国人的心,沉重得喘不过气来,想不到自称有几千年文明历史的泱泱大国,竟然被东海中这么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国打得晕头转向,满地打滚求饶,这是何等屈辱!何等羞愧!何等痛苦!上至皇帝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痛心疾首,不知该怎么办?不改革维新,不发奋图强就没有出路,这几乎成了每个有识之士的共识。 战争的惨败在上海心泉诗社中引起了巨大的震撼,谭君子奋笔疾书一首:《有感》 “世间无物扺春愁,合向苍冥一哭休。 四万万人齐落泪,天涯何处是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