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师兄:我撬了我的“嫂子”》
不要命的跑场演员
这已经是路秦来到深圳的第三个年头了,原本是英语专业的他并没有找一个对口的工作,过上朝九晚五的生活,欠了一身赌债的哥哥随着一阵火车的轰鸣结束了自己惨败不堪的生命,将一沓厚厚的欠条,留给了已经快要六十的父母,这让路秦不得不退学,并且走上了替兄还债的道路。
这条路并不比当初那条铁轨好走,大哥自然是个聪明人,权衡利害之后选择了后者,起初,路秦也是想要选择后者的,但是,母亲拿着白酒,撒在兄长的坟前时,看着几乎是一夜白头的父母,他就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就断了这个念想。
家里变卖了所有的家当,就连母亲结婚时唯一一对金耳环都卖掉了,却还是填不满哥哥的那个大窟窿,父亲带着路秦挨家下跪发誓,这钱一定会还上,只是容他们一段时间,他也不得不因为这件事退了学,一转眼三年过去了,哥哥的账单上,还有将近三十万的债务,这让路秦走在大街上,觉得漆黑的天都要压下来了。
他穿着一个臃肿的羽绒服,脖子上围着围巾,虽然他一米七,但是只有一百三十多斤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退学之后,他和两个在酒吧认识的人一起到了深圳,仗着自己会跳两下街舞,到处跑路演和夜场,一场也就几十块钱,有时候甚至连钱都不给,就给两瓶酒,不过这样的场子一天跑三五个,也能在勉强维持生计的情况下,攒上个三头二百的,汇到家里给爸妈,或者是攒着给哥哥还债。
这是他今天最后一场演出了,距离刚刚出来的1982,有大概六七站地那么远,现在这个时间没有公交车,他也舍不得花钱打车,便一路小跑,毕竟自己还要化化妆什么的。
踩着最后一秒钟,他冲进了酒吧,自己前面那场已经往下卸设备了,他没有化妆的时间了,只好套上衣服,就往台上冲。
可刚走了没两步,衣服就被人从后面拽过来了,他知道自己来不及了,就有些气急败坏,但回头看到是经理,也就不得不怂了:“哎,王经理。”
他点头哈腰的打了个招呼,显得很恭敬。王经理是打骨子里看不起这种演员的,感觉这两个字儿放在他们身上都糟蹋了,不过他毕竟是个场面人,面子上还要过得去:“那个,小路啊,你看前两天,你在台上的时候气氛也不好,眼看这合同就过半了,今儿张总监来了,你心里有点数啊!”
这话让路秦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酒吧一场能给到一百,而且有时候还多给,自己就是丢了别家也不能丢了这里的,他心里一急,脑袋上就冒出了些虚汗,特别是听到张总监来了的事儿,让他的脸色更是雪上加霜了。
前面传来了敲台板的声音,让路秦回过了神,他做了个自己明白了的手势,就往台上去了,王经理对他的情况还是有些清楚的,暗自摇了摇头,去了下面一个不是很明显的卡座里坐了。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么……”上面传来了熟悉的音乐,路秦的声音透过话筒,非常的清亮,但是整个人的状态却是疲惫不堪的,台下喝酒的人也没有什么兴致,应声的寥寥无几,一连一周都是这个状况了,看起来,是没有什么指望了。
震耳欲聋的音乐强而有力的在酒吧内回荡,为了活跃气氛,路秦豁出去说要打破这个酒吧现有的一口气吹32瓶的记录,服务员在台上密密麻麻的摆了36瓶啤酒,台下这才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更有好事的走到前台看着他,一滴都不能潵。
“怎么样!”王经理身后传来了一个急忙忙的声音,他回头看过去,正看到张总监裹着一个超大的黑色羽绒服挤进来,一头的汗,正问自己:“第几个了?”
王经理有些无奈,站起来伸出手,想要接过衣服亲自替他收好,可张总监敞开怀,露出了自己暗蓝色的大褂,脸上比王经理还无奈:“眼瞅着封箱,忙的不可开交,衣服都没换就跑来了。”
“得,咱都是拿钱卖命。”王经理摊了摊手,随他去了:“第三个了,回头我把合同给你拿过来你瞅瞅,别一问三不知,这钱是赚是不赚。”
张昀泽和他是一起出来跑夜场的,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昀泽从兜里掏出眼镜戴了上去,被台上吓了一跳:“嚯,这是干什么呢?”
“一孩子挣钱不要命。”路秦干了第十瓶的时候,台下一阵叫好的声音,震耳欲聋。王经理给他下了一个这样的定论,也不在说话了,昀泽也全神贯注的看着,路秦几乎都没有停下来缓一缓,继续保持着一分钟一瓶的速度往下喝,观众们甚至都围到了舞台底下,眼看着他脚下开始晃悠了,昀泽有点儿看不下去,点手叫过一名服务员,低声说:“去拿三个大扎杯,下面垫两层冰块,给他把酒倒进去再喝。”
服务员听了,点头过去了,站上台对观众解释,说这样喝不过瘾,就拽了两个来玩儿的姐妹儿,在一边给开酒,倒进大扎杯里,王经理没有说话,这套路谁都懂。
喝到第三十瓶左右的时候,台上那大哥突然叫了一声,甩了甩手,有几滴啤酒滴在了地上,台下的人立马开始起哄,服务员不得不又拿了两瓶上来。
此刻的酒吧里,已经不是有没有气氛的问题了,观众的声音几乎盖过了音乐,不管喝酒有没有打破记录,这个气氛是绝对打破了这家酒吧的记录。
而路秦罚酒的数量,也从两瓶,增加到了八瓶,这就等于,他必须站在台上,一滴不剩的,干掉四十四瓶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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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场英雄
昀泽也是大学期间就出来跑场子的人,虽然看着年轻,但在这行里也混了几年了,托着和老秦的关系,在这里做了总监,没事儿过来跟跟节目质量,用老秦的话,这酒吧的风气,也就只有昀泽这种老艺术家才能压住!
所以昀泽见过跑场子的演员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见过不要命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王经理也有点儿紧张了,他反复回想是不是自己话说的重了,这孩子要是在上面有点儿三长两短的,自己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着,他就站了起来,可昀泽已经早他一步起身,直接往台上去了,连后台都没进,好在这台子并不高,从正面一跃就跳上去了,伸手就拦住了还在往下灌酒的路秦。
台下刚刚还热情高涨的观众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然而不到两秒,就又开始起哄了,声音甚至比刚刚还大,不过昀泽毕竟是这种场子的老手,他两只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自己有话要说,一边的服务员早就递上来话筒,他接过来清了清嗓子:“诸位,诸位!”
声音透过麦克风,压住了观众们的声音,底下慢慢安静了些:“这小伙子,已经破了我们酒吧保持了三年的记录,一口气36瓶啤酒,厉不厉害!!!”
说完,他把麦克风冲向了下面的观众,观众便开始尖叫起哄,大概两三秒,他有压了压大家的声音:“我手里这个杯里,是剩下的六瓶啤酒,还有刚刚吧台开的红酒和威士忌。既然人家都这么爷们,咱也不能认怂对不对!”
昀泽一边说,就一边用身体挡住了路秦,一只手背在身后指了指台下,示意他赶紧下台,路秦当然明白,矮身从后面的帐子下面钻了出去,昀泽捧起大扎啤杯,在观众们起哄的声音中,一口气将一大扎啤杯的酒一饮而尽,直接将杯子扣过来,一滴不剩!
键盘老师顺势起了一段音乐,后面候场的六个长腿美女一拥而上,开始了劲歌辣舞,昀泽裹着自己又长又大的羽绒服鞠了一躬,趁着顾客们被美女吸引的档口下了台。
王经理把解酒药递给昀泽,昀泽接过来没有喝,只是从王经理抱了抱拳,要不是后面他安排这个组合上台,这些顾客是不会饶了自己的,毕竟是多年的朋友,还是有一定的默契的。
昀泽悄悄转过后台,走进了洗手间,酒劲儿有点上头,他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才稍微有些缓解,身后的隔断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让昀泽从心底苦笑了出来。
大约三分钟左右,门被打开了,吐的昏天暗地的路秦扶着墙走了出来,也洗了一把脸,这才看到抱着肩膀站在一边的昀泽,双手合十冲他鞠了一躬:“谢谢谢谢。”
昀泽笑了一下,把手里的解酒药递过去:“至于么,不要命了?一口气喝36瓶,你也是个人才。”
路秦把解酒药吞进肚子里,本来想贫两句,但实在是没有那个力气了,靠在墙上直摆手:“干咱这一行的,没点儿真本事能行么。不信你看着,明儿还得来这么一回。”
“还来?”昀泽有点儿没想到,以为他今天就是一时糊涂,没想到是铁了心作死:“你这命就值36瓶啤酒的钱?”
“那怎么办?”路秦喝了解酒药,有些微微缓过来了,甩了甩脑袋,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连一丝苦笑都挤不出来:“经理说了,气氛不好就下课。我看你也是干这行的,你不懂?”
昀泽挑了挑眉毛,没有接这话,路秦掀起自己身上的衬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今天多谢你了,改天我请哥吃饭。”
路秦套上外套,拍了拍昀泽的肩膀,转身走出了洗手间,昀泽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感慨,在想想自己,也就没有精力为别人操心了,他把剩下的解酒药喝了才反应过来,今儿怎么回去?车是肯定不能开了,打车也打不着了吧。
王经理又躲在后门抽烟,让昀泽堵了个正着,他掐着烟头斜眼看昀泽,也是猜到他今儿见义勇为把自己陪进去了,他掏出烟抽出一根来,递给昀泽:“等会儿散了,我送你回去吧。”
昀泽摆了摆手:“烟我打今儿起借了,你看看这儿。”
说着,他侧过头,给王经理看,巷子里只能零星洒进来一些路灯的光,隐约可以看到昀泽脑袋上有一个桃核大小的包:“你这是磕哪儿了。”
“何先生扇子打的。”昀泽讪讪的笑了一下,做了一个抽烟的动作:“正堵着我在后面抽烟,啪就是一扇子,抽的我都要失忆了。”
王经理听了这话,乐得几乎被烟呛死:“你说你,何苦呢。不过你戏唱的好,少抽烟也是应该的,好好的嗓子别毁了。”
昀泽点点头,意思他说的对,掏出手机给时寸发了个微信,看看他有没有回家:“刚那孩子什么情况,这么不要命,和我说明儿还这样来,拦都拦不住。”
王经理抽了一口烟:“路秦,他哥外面欠了几十万的债,这孩子年纪轻轻就下来挣钱了,白天在市中心教什么,晚上就来这儿跑场子,也是个苦命的人。”
刚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是你叫的吗?人家还比你大一岁呢?”
这倒是昀泽没想到的,他有些惊讶,时寸发了个定位,眼看着就到了,他才抬起头:“你把他留下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说着,他一把夺过王经理手里的烟,放在嘴里狠狠的吸了一口,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的撵了两下,立起了眉毛:“一天天,少抽点儿吧!!!”
王经理目瞪口呆的看着昀泽的背影,不太敢相信一个人精神分裂可以到这个地步,一句骂娘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一个相声演员的流水账
昀泽拉开车门,一头钻进了时寸的车里,里面暖风开的足足的,他脱了外套,才长出了一口气,顺手把羽绒服丢在了后座上。
时寸看了看外面,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让他有些厌烦,搭档了这么久,昀泽是知道他的脾气,就催促着他赶紧开车。
时寸看了一眼表:“都三点多了,我今儿要不是排活儿,你就在这鬼地方睡得了。”
昀泽也懒得理他,把座位放平了些,闭目养神,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话,两个人搭档说相声也有三年了,对方一开口就是知道要说什么,如果按照夫妻来说他们,现在的他们就和左手摸右手一样,通过打嘴架,已经迸发不出来什么火花了。
正当昀泽快要睡着的时候,时寸突然一个急刹车,整个车往前冲了几米,随着惯力,昀泽的脑袋结结实实的磕在了挡风玻璃上。
“妈的,你他妈不要命啊!”时寸是个暴脾气,脑袋伸出窗户张嘴就骂,昀泽被撞的几乎要晕了,加上晚上喝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酒,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儿吐出来。
前面有个人弓着身体一连说了几遍的对不起,让时寸就是想发作也没了脾气,重新打着车,嘟囔了一句及其难听的骂人话,昀泽揉着脑袋,借着车灯,看着前面的人似乎是路秦,有些惊讶,等他想要看仔细的时候,车已经开出很远了,只能模糊看到一个人影,在后面小跑。
“我草,这小子该不是想要讹我吧。”时寸也发现了,盯着后视镜看了好一会儿,速度也提了上去,一转眼,那个小小的身影就不见了。
昀泽盯着后视镜看了良久,似乎是陷入了沉思,时寸开始并没有理会,见他发呆时间长了,就腾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昀泽回过神来,迟疑了一下,看向时寸:“关先生现在还收徒弟吗?”
“啊?”时寸一时没有明白昀泽这话里的意思,就照直回答:“不收了吧。再说就是收现在也是老黄代师,老黄现在都忙成狗了,哪有时间教,说不准又扔给咱俩了。”
昀泽点了点头,这点他也是想到了的,只不过这也是刚刚蹦出来的想法,并没有就一定带进这一行,一切还是看缘分吧。
两个人到了家里,昀泽也没有洗澡,只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睡了,明天还要排封箱,他们这辈孩子里,唱就指着自己,明儿嗓子要倒了,估摸脑袋也就要掉了。
封箱和开箱,对于相声演员来说,等于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两个场合了,虽然对于观众来讲,好像除了节目单不一样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昀泽也在这个园子里说了几年相声了,谢师眼瞅着就满了,不过,他还是挺放不下这一行的,也是打算在这里长干。酒吧那边也得兼顾着,所以这一阵忙的是焦头烂额,不过好在小年晚上封了箱就算完了,他就是可以专心想一想怎么跟老秦扯一扯那边夜场的事情。
他以柳活见长,京剧门里也有师父,所以封箱大戏,唱的除了田班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这几天唱的感觉嗓子都不见了,声音从哪儿出来的也不知道,总之开始对付了。
好容易熬到了晚上,大家排完活之后,田班主的师兄老黄说要请大家吃饭,昀泽好说歹说才推了,论辈分,他应该叫老黄一声师叔,也不敢太造次,被老黄指着鼻子骂了两句,也就放他走了。
他在夜场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不过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师父何先生那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一点儿不乐意就跪祠堂,解释的余地都没有。现在这个时代还罚跪的,估摸除了京剧行,就剩下相声了,好死不死的,这两门都让他摊上了。
这两天他也不打算往酒吧那边去了,回去洗了个澡,到头就睡,一觉到第二天早晨,他现在已经不用早起练功了,但这房子是园子里给租的,上下五层全是说相声的,一早晨外面板儿就响了,昀泽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得不起来洗脸刷牙。
吃了早饭,一群人又去了剧场,可巧今天老黄和田班主都被电视台拉走录地方台的春晚,只剩下一群年轻的孩子们,几乎就要翻天了,昀泽相对来说还是入门比较早的,排的上辈的都得叫一声师兄,但是一个人两个人好管,这将近二十多个小伙子,昀泽喊得嗓子都快哑了,说完这个说那个,按都按不住,最后他也基本上就放弃了。
时寸在一边抱着肩膀看热闹,时寸是关先生的弟子,和昀泽的资历差不多,见他搞不定,就敲了敲手里的锣,少不得迎难而上。年轻人本来就难管,在加上一群说相声的,有上句就有下句,抬杠比正活还精彩,这两个人也是哭笑不得。
不过,昀泽毕竟还是比较老实的,时寸上去就发话了,就来三遍,三遍之后大家就各回各家散了,这话冷一听不错,三遍之后就下班,不过在仔细想想,一遍几乎是一个半小时,三遍,恩,也就可以吃晚上饭了。
昀泽的部分集中在唱段上,台上的人扯淡就基本上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坐在后台,喝着水,摆弄手机,忽然进来了一条微信,他点开看了一眼,是以前夜场的一个同事发的,只有,六个字,大哥,来救火啊!
你已被昀泽锁定
昀泽一看就明白了,肯定是敲好的演员临时有事,救场如救火么,不过,这个同事现在在1982干,和自己早就没有什么联系了,今天突然发微信,别里面有什么猫腻,保险起见,他还是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果然那边有一个演员今天突然说过不来了,中间九点到十一点的场子就给扔下了,眼瞅着就过年了,现在哪儿那么好敲演员,知道昀泽在酒吧做节目总监,就问问手里有没有合适的,不用的演员,给牵牵线。
昀泽也挺为难的,挂了电话搜肠刮肚的帮着想,可还没到五分钟,王经理的电话又打进来,昀泽接起来一听,得,他那儿也是有一个演员临时过不来,也找他救火,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消防队的了。
他有心自己去,毕竟自己是个总监,不是夜场演员,串场也不是那么不可饶恕的,但是他上台只会两件事,要么唱戏,要么说相声,这两个哪个放到酒吧里好像都有点儿诡异,底下喝着玛格丽特,长岛冰茶,上面说着学小曲论捧逗,怎么说都不是那么回事儿。
去年他认识一个吹萨克斯的姑娘,非常厉害,萨克斯往台上一立,比那姑娘都高,她也一直都在跑场子,不知道最近有没有时间,昀泽没有犹豫,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那姑娘还是很干脆的,立马就答应了,昀泽把两个就把的地点发给了她,又叮嘱多给人家姑娘些钱,才算是救了这把火。
不过,放下手机,时寸在前面就开始喊他的名字里,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头,刚迈开步,一个奇怪的想法就浮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于是他又把手机拿了起来,给这两个人发了一条微信,问了问那个演员的情况。
没等到回复,他就上了台,连着唱了三遍,才算找到感觉,大家轮番的叫好,让昀泽也有点儿飘起来了,大家可算熬到了完事,一哄就散了,只剩下时寸一个人收拾道具,这个人平时在台上是逗哏,看着没什么正经,台下还是一个很有谱的人,昀泽也就放心留他自己在这儿,自己换好了衣服,看手机有两条未读的微信,就点开瞅了一眼,没想到这两个经理发来的,竟然是同一个名字——路秦。
昀泽想起了那晚的事情,有些惊讶,没想到看起来挺怂的一个人,竟然敢串1982和
旅厉的场子,这两个场子是有明确的规定不能串场,更何况旅厉的老板老秦那是黑白通吃的人,他干的那些勾当,说出来够枪毙五回的了,这要是让老秦知道了,路秦这小命儿还不没了。
昀泽坐在后台想了想,还是问王经理要了路秦的电话,打了过去,大概响了几声,那边就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谁阿。”
这张口就这么横,和那天晚上几乎是两个人,昀泽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错了,就问了一句:“你是路秦吗?”
“恩,咋了。”电话那头非常吵杂,几乎要把昀泽的耳朵震聋了,昀泽也不想废话,就直说了:“我是旅厉的总监,我姓张,有些事情想和聊一聊,你在什么地方?”
路秦听到是张总监,明显就怂了,态度立刻就好了:“哦哦哦,那个我现在在艺喜,这面大概要十点左右散,您看我去哪儿找您啊。”
昀泽想了想:“好,那十点我到艺喜等你吧。”
路秦嗯了一声,就没有了声音,昀泽刚想挂电话,就听到那边逐渐安静了下来,路秦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个,张总,是我节目有什么问题吗?”
昀泽冷笑了一下,真不是吓唬他,这已经不是节目有没有问题的事儿了,不过,他想起那晚路秦的神态,又想起王经理的介绍,也就不忍心在说什么了,只是安慰他:“没事,就是想找你聊一聊,你踏踏实实的,晚上我过去。”
路秦沉默了一阵,最后挂了电话。昀泽又发了一会儿呆,才从园子里出来,胡乱的吃了一口东西,基本上就八点左右了,他卖了会儿呆,就开车往艺喜去,艺喜是一个大酒店,专门是寿宴喜宴一类的,往来的人很多,非常热闹,他也差不多就能猜到,路秦一定是接了这类的活儿,这类的活一般一场有几千赚,但两个场子加在一起最多五百,放谁,谁都会推了酒吧的。
车停了下来,昀泽走进了艺喜,看到二楼正有寿宴,就直接上了二楼,过寿这位看着估摸八十了,一大家子的亲朋好友能有二十来桌,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就自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抬头一看台上,正是路秦站在那儿。
但是这个时候的路秦,和那天晚上看的,完全不一样,丝毫不快张的说,黄色的小棉袄,翠绿翠绿的裤子,刘海用两个带小花儿的卡子别起来,背了一个小包,一步三扭,活脱脱最近走红的小沈阳。
昀泽没想到路秦还有这么一手,就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他在台上又唱又跳,嗓子倒是亮的很,而且又是学这个又是学那个的,可以说是多才多艺了,末了,他和老人的儿子喝了杯酒,鞠躬下了台。
昀泽看的有点儿出神,他突然发现,自己在园子里呆的时间长了,都快忘了外面跑夜场这么心酸了,台上出洋相让台下的人笑,说起来和相声演员没什么区别,可他们还是有自己执着的那么一丝自尊在,而这些人甚至连这么一丁点儿的自尊好像都没有了。
他心里有些不好受,目光看着路秦走下台,迅速的换好衣服,整理好头发,备着自己的背包往外走,他也起身跟了上去。
纠结泽
路秦的电话刚拨过去,身后就想起了苹果手机那招牌铃声,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晚替他挡酒的人站在身后,他身上不在是那件宽大的羽绒服,而是一件简单的皮衣,看着很休闲,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按掉电话以后走了过来,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路秦,我是张昀泽,旅厉的节目总监。”
路秦是万没想到那晚说的张总监就是他,想想那晚自己的模样,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见昀泽伸手,赶紧握了上去:“您好您好,那晚实在是冒犯了。”
昀泽笑了笑,把手揣回到兜里,显得云淡风轻:“没关系,你别紧张,我就是找你聊聊节目,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说完,他歪了歪头,示意路秦跟自己走,路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般的节目内容都在合同里写着,这还有什么需要聊的。不过,昀泽既然都跟到艺喜了,就说明一定是有非谈不可的事情了,他只好跟在后面。
大约半分钟的沉默,让路秦心里越来越发毛,一路小跑跟在昀泽这两条大长腿后面,实在是受不了了,搜肠刮肚的找出一句话来:“我知道附近有一个咖啡厅不错,我们去那儿吧。”
昀泽远远的看到了自己的车,便没有停下脚步,波澜不惊的说道:“哦,我一个朋友在1982,最近新来了一个调酒师,你酒量这么好,我当然要请你喝酒了。”
1982这四个数字打在路秦的身上,几乎要把他打蒙了,不知不觉脚下的步子就停住了,呆立在原地,昀泽听到后面没有了脚步声,就转过身,路灯地下,路秦的脸色白得吓人,被人突然戳穿,没有一丁点儿心里准备的感觉,当然不好了。
“我……我就不喝酒了吧。”路秦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不过他毕竟是个跑夜场的人,反应速度还是相当的快,可无论怎样,昀泽还是在他脸上看出了一丝的尴尬,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豁的出去的人,昀泽不愿意过多的为难他:“路先生,你是不想喝酒,还是不想和我去1982啊?”
路灯地下,昀泽的表情非常严肃,路秦听到这话,就基本上可以肯定对方知道了这其中的事情,虽然他现在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但还是有一种□□裸的站在对面面前的尴尬。昀泽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笑了一下,打开车门:“走吧,路先生”
这几乎是生被搭在弦上的箭,射不射路秦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他想掉头就跑掉,离开这个尴尬的局面,但是旅厉还压着他三千的工资,坐上昀泽的车,路秦也想明白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现在想躲也躲不掉,既然怎么努力也没有改变的可能,那么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脑海里一遍一遍的设想有可能发生的情景,惴惴不安直到昀泽踩下了刹车。
车子在一个已经关了的店面前停了下来,昀泽下了车,路秦也跟了下来,这个路段他不是很熟悉,东张西望的看了看,觉得偏僻的很,自己不过是坏了规矩出去串场子,不至于就把小命儿丢在这里吧。
昀泽走到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伸手拽开了里面的灯,整个屋子里立刻亮了起来,昏黄的色调看起来十分雅致,屋内飘着阵阵的清香,开了灯,路秦看清楚了上面牌子上的字“旧谓茶庄”
“坐。”昀泽指了指中央的一个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面摆着各类的杯碗,路秦也不太认识,不过昀泽既然没把他带到1982,这就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他只能很听话的坐在了椅子上,看昀泽打开空调,然后从一侧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个盒子,用镊子捏了些茶叶到茶盏里,然后按亮了桌子上的按钮。
屋内渐渐暖了起来,路秦不得不脱下了羽绒服,露出里面黄色的上衣,就是刚才在台上穿着的那件,他小心翼翼的赔笑:“张总,你不用这样麻烦了,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昀泽没有抬眼看他,手底下煮茶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我不知道当初是谁介绍你过来的,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的看过合同,旅厉的演员有一个铁打的规矩就是不能串场,包括我们家五个区的分店演员都不能串。”
他将闻香杯放下,食指和中指按在茶盏的盖子上,默默的数了几秒,才递给了路秦。路秦赶紧站起来接过去,听到昀泽打开天窗说亮话,自己也是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知道这个规矩,串场是我不对,但是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良久,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已经有些破旧的本子,递给昀泽:“其实,我一天也不止1982和旅厉两个场,这是我年前所有的安排,您看一下吧。”
昀泽结果本子,打开扫了两眼,顿时有些惊讶,这个本上写的密密麻麻的行程,几乎是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到凌晨,一天最多的时候能有八九个场子,这种密集的演出流程,应该是一线演员都做不到的。
“我也是没有办法……”路秦接了这样一句话,剩下的就哽在了喉咙里,昀泽抬眼望过去,正看到路秦冲他笑,笑里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无奈和心酸。
昀泽对事情的发展,有些始料未及,他往后看了看,后面是他还钱的记录,上面的数字在逐渐减少,但是剩余总额,大到昀泽都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又瘦又小的人身上,竟然背负着这样大的负担。
这个世界对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你对他施以善意,他未必还你以善意,你对他施以恶意,他未必还你以恶意,他变数太多,无迹可寻。而我们每个人的肩上,都有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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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为了补偿大家加更一章。
作死的胡同
路秦提心吊胆的度过了昀泽长久的沉默,他感觉,自己自从高考出成绩那天,就基本上没有这么紧张过,他并不是真的很在意旅厉的这些钱,而是害怕之后的连锁反应,导致他没有办法在这座城市呆下去,赚不到钱,就没有脸面对父母。
“要过年了啊……”昀泽合上本子,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路秦随着他看向窗外,外面月色如水,可谁也没有欣赏的心情。
茶盏里的水已经凉了,昀泽长叹了一口气,指了指那本子:“这个,我就当从来没有看到过,1982的事情,我也当不知道。但是路秦,能在深圳开酒吧的人,都不简单,我劝你及时收手,不然将来后患无穷。”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路秦这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合手连连作揖,昀泽心里有点儿难受,挥了挥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不,真不用了,我自己就行。”路秦穿好衣服,实在不好意思麻烦昀泽,昀泽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公交车了,他自己肯定很难往回去,就没给他推脱的机会,直接指了指外面自己的车,路秦只好乖乖的上了车,等着他锁好门。
昀泽发动车子,路秦这一次坐在了副驾驶上,事情说开了,他好像也没有了心病,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等绿灯的时候,昀泽撇了他一眼:“我今天看你脱口秀说的不错,模仿也很好,为什么在旅厉跳舞呢?”
“旅厉的演员都比我好,我去就只能跳舞。”路秦收回了望着外面的目光,看向昀泽:“我现在还跑路演,作主持人,唱歌,什么都干。”
昀泽笑了一声:“是什么挣钱干什么吧。”
路秦也笑了起来,不住的点头:“嗯嗯嗯嗯嗯”
“明天,你在旅厉试着演一次你今天在台上的那个节目,我这面和王经理打招呼,效果要是好的话,给你加钱。”
路秦没想到昀泽会这样说,显得有些兴奋:“那哥你明天会来么?”
“我明天封箱。”昀泽回答,却又想起他刚才那句哥:“你别这样叫我,我可是88年的。”
路秦立刻有些尴尬,不过昀泽说完就笑了起来,路秦第一次看到昀泽笑,不知道为啥,自己也跟着傻呵呵的乐了起来:“那你长的真老成。”
昀泽被他说的哭笑不得,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路秦的确是长了一张娃娃脸,而且,他原本以为路秦比自己矮很多,刚才留意了一下才发现,只是路秦和自己差不了多少,因为太瘦,所以才感觉又瘦又小的。
三拐两拐,昀泽被路秦带到了一个有些破败的楼门口,路秦利落的下了车,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拉开了车门:“哥,那你明天忙完过来呗,我请你喝酒。”
说完,才发现自己又喊错了,脸上立刻有些尴尬,昀泽这种被观众摧残过无数遍的相声演员自然不会怕他,就冲他点点头:“好的,哥。”
路秦一愣的功夫,昀泽的车就开了出去,他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觉得自己可能是遇上好人了,不过,自己这个模仿的段子也就一个小时,可旅厉的表演是两个半小时,看来今晚要好好磨一磨段子,才能睡觉了。
不过,也是和路秦说完之后,昀泽才反应过来,明天自己要封箱的这个事实,他看了一眼表,哦不,今天晚上要封箱。
昀泽给王经理发了一个信息,简单的说了一下这面的情况,他隐去了路秦串场的事情,不过王经理对张昀泽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表示十分的惊讶,他没仔细问,毕竟昀泽这种活菩萨的性格他也摸清楚了,随便应了两句,就睡觉去了。
讲真,谁关心你演什么,天天在台上吹啤酒,我才高兴卖门票呢。王经理最后丢下了这样一句话,就再没有了声音。昀泽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的是没问题,但是仔细琢磨,总好像是把路秦当成猴。
一个小时之后,张昀泽成功的出现在了自己家的楼下,今晚和昨晚回来的时间没有什么区别,时寸也给自己留着门,他怕时寸念叨,也怕他到师父那里告状,就小心翼翼的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他有些睡不着。
实话实说,他还真的是有点儿期待明儿路秦在旅厉的演出的。
第二天的封箱很成功,效果也很好,观众把整个园子坐的满满的,有一些老面孔面不改色的刨活,也是加了不少的包袱,只可惜最后他带着浓烈的眼妆和一群穿着大褂的人一起喊了下台鞠躬,穿大褂封箱的愿望,又往后推了一年。
明天老先生们不知道是要祭神还是祭祖,他还要被抓一天的苦力,所以早早的就溜了,时寸眼尖,在后面吧昀泽堵了个正着,昀泽觉得,自己可能是和这条巷子八字不合,何先生用扇子敲自己的时候就在这里,时寸又把自己堵在这儿了。
不过,昀泽毕竟是一个反应极快的现挂小能手:“时寸,我带你去酒吧,看一兄弟演出怎么样?”
昀泽就是个吉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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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过年
昀泽先把路秦送回到他那个小破楼,路上讲了讲钱的事儿,一听一场能给到一千,路秦差一点从天窗窜出去,吓得时寸手一抖,车猛地往前冲了一下。
不过,昀泽也告诉他,这种场子,一定得保证活儿是新的,而且这个钱也得等年后签新合同的时候才能开始算,路秦倒是显得很无所谓,他第一次在这个行业里,发现了自己的价值。
后来在一次采访中,路秦对主持人说,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发现他人生的价值,只能用钱来衡量了,你做的是什么本身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只有当你发现一场下来,你能赚多少钱的时候,那才是你去感受你价值的时候。
这种扭曲的人生价值观,影响了他很久。
眼看着就过年了,昀泽要回去过年,他是山东人,所以会离开深圳一段时间,路秦相对来说就好很多了,他父母就和他住在一起,家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人了,每年过年,也就在深圳过了。
这一点还是让昀泽很羡慕的,他也有过把父母接到深圳的想法,但是家里还有一大帮的亲戚,而且就目前他的收入,只能保证自己生活的很好,却没有过多的能力去保证自己的父母。
临走的那一天,王经理打来电话,说老秦给每个人发了一箱子东西,算是年终福利,昀泽每年都带不回去,往往就便宜了王经理,但是今年他特意问了问路秦有没有,王经理说路秦才来跑场不到一年,肯定是没有的,昀泽索性就让王经理把自己的那份给了路秦,那一箱子大多都是海鲜,他可以拿回去给父母吃,背着那么重的债务,用膝盖也能想到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
王经理依言照做了,昀泽关好手机,从指定的通道登上了飞机,在飞机上,他想要好好的睡上一觉,可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的脑海里仿佛放电影一般,将这一年所有的大事都从脑海里过了一遍,觉得真的是碌碌无为的一年,电台节目没有任何创新,园子里还讲着老段子,酒吧里自己甚至都愧对老秦的钱,也许,自己还没有路秦活的痛快吧。
下了飞机,又倒了一趟长途客车,他终于踏上了故乡的这片沃土,寒冷的空气下,昀泽始终低气压的情绪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他做了几次深呼吸,拉着行李箱,敲开了自己家的大门。
春节是中国最重要的一个节目了,昀泽觉得,自己一旦回到了家,就等于变成了半个残废,不管是什么事情,父母都要替自己去作,他只需要坐在沙发上,吃就可以了。
于是过年胖三斤,看着称上一点一点上升的数字,昀泽想,自己回去以后,应该是塞不进去那条大褂里了。
到家吃完了晚上饭,昀泽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在关机的状态,打开手机,一连冲进来五六个路秦的电话,接着就是微信,明显他是想要推脱那箱子东西,昀泽暗自笑了笑,只是简短的回了一句自己已经到家了,东西让他安心收着,便没有在回话。
瘫在家里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昀泽坐在电视旁边等着春晚,里面的相声,是他最喜欢看的,其实也不为别的,为的就是挑刺儿,最初对相声的喜爱来源于这里,但是说的时间长了,挑毛病变成了昀泽每年最开心的事儿,而且,每一年春晚之后,他必然都会有几个新段子还讽刺春晚里的相声,不亦乐乎。
而对于路秦来说,他们之间的工作性质还是非常像的,只不过年前这段时间对他来讲,是最难度过的,他要清算一下自己这一年还了多少钱,还剩下多少没还,每每看到这些数字,就好像他们都是有生命的,冲自己张牙舞爪的扑过来。
昀泽正嗑着瓜子看电视,里面老的相声艺术家们说的起劲儿,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他点开一看,是路秦发过来的一张照片,和现在自己家电视里的场景一样,接着又发过来一串文字:“张老艺术家新年快乐,祝您步步高升,直通春晚!”
“艺术家?你别骂人行不,你才是艺术家呢。”昀泽飞快的回了一句,心里暗自头疼,为什么大家都愿意叫自己艺术家,自己就那么老么?脑海里回想起路秦当初说自己老成的话,越发觉得委屈。
路秦看到这话,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转了转眼睛,脑袋里就知道怎么挤兑他了:“我说无辜的张老师,春晚这样的舞台,难道不是您这样德高望重的艺术家们倾尽毕生才华,所追求的吗?这样崇高的抱负和伟大的理想,岂是我等有能力企及的。”
信息发到了昀泽的手上,昀泽也是被路秦逗得笑了起来,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把注意力放在电视上了,绞尽脑汁的想该怎么回复这种文绉绉的话才显得不那么low,而完全没有注意到暗搓搓靠过来,一脸八卦的妈妈。
“我认为,我们对艺术的追求应该是一样的,如果有一天在下可以登上这类舞台,路兄想必也已成大家。”两个人互相恭维的明目张胆,发出去之后昀泽几乎要笑出声来,结果一抬头,正碰上笑眯眯的母亲:“昀泽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张昀泽翻了个白眼,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就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路秦那张哈哈大笑的头像在手机里非常清晰:“妈,你看清楚,这是个男人……”
张昀泽的妈妈还真凑过来看,昀泽一翻手腕,就把手机放到了身后,张妈妈撇着嘴下饺子去了,等昀泽在拿出手机的时候,路秦回复了一串气的冒火的表情,昀泽知道他肯定是词穷了,立刻扬眉吐气了一般,自言自语:“我也是疯了,看上这样的……”
又说起了相声
时间飞快,转眼年就过完了,张昀泽拉着行李一步三回头的登上了返回深圳的飞机,刚一落地,电话就如期而至,仿佛掐准了他下飞机的时间。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昀泽有些微微发怵,徐梅是他台里的顶头上司,最会鸡蛋里挑骨头,他这一次年假休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打电话,明显就是要给自己上课的意思。
不过,他也不敢就这么晾着她,接通了电话,听到徐梅那边果然语气冷冰冰的:“你在哪儿?”
“我在机场,刚下飞机。”昀泽小心的回答了一句,伸手拦下了出租车,对司机做了个嘴型,司机表示明白,才继续说道:“怎么了?”
“你先来一趟台里,我找你有事。”徐梅开门见山,一般不绕弯子,昀泽恩了一声,挂了电话,告诉司机掉头往台里去。
他连家都没来得及回,拎着行李箱跑到了台里,上到十四楼,楼道里鸦雀无声,除了本地加班的,电台同事回来的很少,所以显得也很冷清。
因为逢年过节是一定要去师父家里的,眼看着十五就过去了自己还没登门,简直要被扣上大不敬的帽子了,原本打算下车先去师父家,临时被徐梅叫到台里,他也不想耽搁时间,直接就奔徐梅的办公室去了,透过玻璃门,果然看到她低着头在本子上刷刷的写着什么,昀泽敲了敲门,不多时,里面传来了声音:“进”
徐梅抬起头,看昀泽拎着大行李箱,想着他并没有蒙自己,也算是没有理由发作,合上本子,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昀泽点点头,坐了下来,徐梅起身,走向饮水机,昀泽赶紧摆手:“不用了,我不喝。”
徐梅没有接话,自顾自的接了水递给昀泽:“我这儿有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先听哪一件?”
徐梅也学打哑谜了?昀泽觉得今年可能要走霉运了,回来第一天上班,就碰到顶头上司阴阳怪气的,绝对没有什么好事,他谨慎小心的想了想:“坏事吧。”
“台里最近要开一档新节目,你的节目时长从四十分钟压缩到了半个小时。”徐梅喝了一口水,把打印好的文件递给昀泽,昀泽接过来扫了一眼,大致了解了一些:“没关系,这样我在精简一下节目内容就行,新节目是谁上?”
徐梅摇了摇头:“现在还没定,不过估摸是子木吧,美食类的节目一般都是他上,可能后期还要开一个周末特别版。”
徐梅说的没有错,子木也是他们园子里的人,按照辈分的话应该是他的师弟,而且他也不是很在意台里的节目,也就没所谓了:“那好事呢?”
“我辞职了。”徐梅透过眼镜,直勾勾的盯着昀泽,蹦出了这三个字,昀泽正低头看文件,听到这话立刻看向徐梅,惊讶的抬头纹都出来了:“啊?”
徐梅歪了歪脑袋:“我辞职了。”
说着,她顿了顿:“怎么了?没有我这个女魔头,对你来讲不是好事啊?”
昀泽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听到这话立刻就尴尬的不得了:“不不不……”还没等说完,就笑了起来,靠在椅子上,表情也放松了下来,许久才点点头:“徐姐你太能开玩笑了。”
徐梅既然已经辞职了,也就不拿什么架子了,看起来比平时平易近人了很多:“新港传媒挖我去作艺人总监,福利待遇都比台里要好,我已经决定过去了。”
“新港传媒……”昀泽默默的重复了一遍,眉头有些微微锁了起来:“他们手里很多艺人,不过大多都是素人选秀上来的,分成肯定高,利润也高,你到那边去,还是有一定发展前景的。”
“我也这么觉得。”徐梅叹了一口气:“我在这里也是鞠躬尽瘁了,我知道你除了在园子里说相声,还在跑场子,有合适的人,一定要介绍给我。”
“老领导的话,我肯定记在心上。”昀泽站起身,和徐梅握了一下手:“你哪天离职,我请你吃饭。”
徐梅微微叹了一声,还是拒绝了昀泽的好意:“不必了,我在这里也得罪了不少人,就不惊动大家了,如果将来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昀泽点点头,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台里,他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太好受的,毕竟和徐梅合作了这么长时间,彼此脾气秉性也都摸得清楚了,她突然要辞职走人,自己实在是不太能适应,就好像一直合作的搭档,突然被换掉了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他又回到了宿舍,园子里的人已经回的差不多了,开箱他没赶上,刚一露头,时寸就抓住了,晚上插了一场,昀泽苦笑着说自己刚下飞机,要倒时差,结果被时寸踹了一脚,你从山东到深圳,倒个屁的时差。
晚上,昀泽套上自己的大褂,站在镜子面前看了又看,除了发型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以外,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主持人报幕下来,昀泽和时寸两个人先后的上了台,灯光打在脸上,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昀泽迅速的调整好了自己,冲着台下鞠了一躬。
“刚才那一段叫乌龙院,这场换我们两个。”
“对。”
无功无过
台里——酒吧——园子
昀泽的生活恢复了三点一线的固有程式化,有时候偷懒酒吧就不去了,每日里在台里和园子里晃悠,有时间就和师父聊聊京剧相声,写写毛笔字,日子就和流水一样的过去了。
有时候他也厌烦,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逸了,每天也没有个紧迫感,相声说的多了,田班主和老黄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了,偶尔换换搭档,还能摩擦出些火花,不过大多数都是老段子,讲的他自己都有些腻了。
谁知道呢,相声这行,保不准就是这么萧条下去的,而且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前面刚出来一个什么段子,后面朋友圈就刷屏了,在台上刚开个头,下面观众就倒着背出来了,这行越来越不好干,他又实在是喜欢,也就逼着自己整天憋新段子。
四月份一开春,他和时寸又被抓去做苦力,给新上来的升字科的学员做培训,一天被气到半死,在小剧场做了个专场,上座率也是可圈可点,昀泽的师父当天也来了,对他的相声就是四个字的评价“无功无过。”
昀泽几乎被这四个字噎死,不过仔细想想,说的也没错。何老爷子说的很明白,他们的相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了,但是,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优势,就是平淡无奇。而对于艺术来讲,平淡无奇就是最重的一句批评了。
不过,目前有一件事,还能让昀泽微微提上一口气,就是他三年谢师已经满了,田班主在深圳一个不小的酒店里,给他办了谢师宴,园子里的师兄弟都过来庆祝,这也就证明,从今天开始,园子里的每一分收入,都可以归入到昀泽自己的腰包里了。
谢师宴喝了个半死,他像尸体一样被时寸搬上了车,回到了宿舍里,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昀泽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抓过手机举到面前仔细的看了半天,果然今天是星期六,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又摔倒在床上。
这一摔,脑子里就和开锅了一样,疼的要死,他不得不挣扎着站起来,打开房门,见时寸那房间门开着,人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就只能靠自己,烧了一壶热水,喝到肚子里,才微微有些缓解。
但当他回到床上,想要继续睡觉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抓过来一看,竟然是路秦,自从过完年,两个人几乎也就没有什么联系了,偶尔他去一趟旅厉,也大多是下午,看不到路秦的节目,不过听王经理说,路秦最近长进很多,也知道怎么留住顾客了,偶尔透两个荤段子也无伤大雅,他很看好路秦,最近想要加长他的表演时间,这个时候他打电话给自己,该不会是又让自己去给他出谋划策吧。
虽然心里十二万分的无奈,但还是接了起来,有气无力的说:“怎么了?”
“诶?”路秦在那边诶了一声,似乎是听到昀泽的声音,察觉出了不太对劲儿:“你怎么了,这么没精神?”
“昨天喝多了……”昀泽接了一句,一提到喝这个字,他感觉胃里又有些翻腾了,路秦那边停顿了一下:“我还想约你出来呢,你把你的位置发给我吧,我去你哪儿。”
昀泽对这种开门见山显得有点儿不太适应:“怎么了,你有事在电话里说吧。”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要上地铁了,你快点啊。”路秦似乎丝毫没有给昀泽反驳的机会,这样的自来事儿,昀泽也是妥协了,把地址发过去以后,就躺在床上开始装死。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昀泽趿拉着鞋打开门,正看到路秦站在门口,他穿着衬衫和牛仔裤,脑袋上扣着帽子,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昀泽翻了个白眼,像是一只尸变了的粽子,挪回屋子里,倒在床上。
“我的天,你喝了多少?”路秦进门就被迎面而来的酒味熏了一个跟头,皱着眉头问道,昀泽趴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应了一声:“36瓶……”
路秦知道,他又是在嘲笑自己,本来想怼回去,但是看在他都快要活不下去的份儿上,也就放弃了,端起桌子上的水看了看,里面还是温的:“我跟你说,你不吃解酒药早晨不要喝水,我有一次也是晚上喝的太多,早晨起来喝一杯白开水就醉了。”
“谢谢你啊,这种经验你就不用传授给我了。”昀泽摆了摆手,觉得胃里还在不停的翻腾,路秦放下自己的背包,从包里掏出自己的钱,又噔噔噔的下了楼,昀泽也是在是懒得动弹,就没锁门,不到五分钟,楼道里又响起了脚步声,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来是路秦的,就是想不明白了,一个比自己还大的人,怎么还这么能折腾。
路秦拎着一串葡萄和两盒酸奶走了进来,看到瘫在床上的昀泽长出了一口气:“你住的这是什么地儿啊,怎么门都长一个样,还家家不锁门,我走错两家了。”
昀泽把脑袋换了一个方向歪,看着路秦:“走错说明你脑袋有问题,和楼有什么关系。”
路秦被这话气的不行,有点儿后悔给他买吃的了:“你这样就活该没有人管,在这里醉生梦死。”
昀泽也是在是没有精神和他打嘴架,看到他手里拎着葡萄,顺口转开了话题:“你买葡萄干什么?”
“缓解酒后恶心,这个我有经验。”路秦笑了一下,仰着脸一副求表扬的样子,昀泽就权当没看见:“那酸奶呢?”
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路秦显得很生气,撇了撇嘴:“缓解酒后暴躁……”
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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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的日常
那一次酒,昀泽喝的整个周末都没起来床,周一一大早不得不硬着头皮到了台里,眼睛红的和兔子一样,台里的同事开玩笑,说他知道自己节目被剪了之后,都急红了眼,昀泽也没什么心思和他们胡扯,整理完稿件,和导播稍微沟通了一下,就把自己今天的节目录完了。
从录音间走出来,迎面正碰到子木,子木也知道因为自己节目的问题牵连到了昀泽,有些不好意思,可当时昀泽正好在和导播说话,他也就没往跟前凑活,一直盯着他进了茶水间,他才慢悠悠的蹭了进去。
茶水间里,昀泽的脸色不是特别的好,他低着头接水,脸色沉的有些吓人。子木不单单是昀泽的同事,也是园子里的师兄弟,昀泽和时寸相对来讲和班主一样,是头一批的人,再加上这两个人对一手带起来的师弟们都是比较严厉了,子木也很打怵这个师兄。
昀泽前脚刚接完水,回身往外走,就看到子木像是一堵墙一样堵在门口,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站这儿干嘛呢?”
“我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台里节目的事儿……”子木的声音拉到很长,似乎一边说还在一边斟酌,昀泽最烦他这样嘟嘟囔囔的样子:“你好好说话,什么事儿。”
子木揉了揉脸:“这新节目我也是刚知道的,不是故意剪你的时长,怕你误会……”
“我知道。”昀泽最近很烦,不过还没到要迁怒到子木的身上这一步,他自然知道台里的任何调整都不是子木能够做主的,他这长篇大论的废话还是不要说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昀泽这面端着茶杯走了,子木也就松了这口气,下午台里没有什么事儿了,昀泽也就早早的翘班跑了,回到宿舍,时寸不在,估摸是去园子里了,他也换了件衣服,跟了过去,后台,时寸正在看本子,两个人对了几遍词儿,又稍微修改了一下,转眼就到晚上了。
子木录完节目也会来了,他原先的搭档被北京一个园子给挖走了,现在一直没有搭档顺手的,用老田的话,每天就像是个赠品一样,跟这个说一场,跟那个说一场,也没什么太好的效果,索性就让他主持了,子木虽然是一心的不愿意,但是也拧不过大腿。
不过好在,主持是不需要穿大褂的,他那个身材再也不用作死一样往大褂里塞了。
今天人来的特别多,底是老田和老黄,这两个人一直恩恩爱爱了这么多年,搭起来也是游刃有余,不少观众也是冲着他们来的,前几年的一个比赛彻底火了的两个人,现在还能继续活跃在园子里说相声,说实话是他们这些晚辈应该学习的。
时寸和昀泽负责给他们开场,一段活儿说的中规中矩,本来定今天说汾河湾,但是既然观众都冲着班主来,他们也就不碍眼了,简单说了二十分钟左右,就下去了,下台换了衣服,坐在后台听几个师兄弟说,有新段子也有老段子,他一边刷朋友圈,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他有时候认为,自己之所以会学习相声,可能就是想找个地方,免费听相声吧。
忽然之间,手下面好像是串过去一个看起来蛮熟悉的图片,他赶紧拉回来点开,没想到就是那天路秦给自己看的那个网页,选秀比赛的一个图片版的介绍,他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的内容和路秦看到的没有什么出入,返回看了一眼发这条朋友圈的人,竟然是他的大学同学。
他是学播音主持的,一般有点儿门道的同学都进了电视台,而像是他这样孤身一人在深圳打拼的,能混进电台,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路秦说的其实没错,媒体这面,他还是有一定的人脉的。
昀泽的这个同学叫吴天,现在已经改名叫洛文了,在电视台做主持人,看这条朋友圈的意思,估摸是这个比赛的主持人,好在昀泽在校的时候和吴天关系不错,就点开了他的头像,原本想要替路秦找找门路,不过想到那天他各种挤兑自己,又有点迟疑,不过他还是给同学发了一条信息,说有时间出来喝酒。
很久很久以后,昀泽想到最初这段时间自己作的这些事,得出了一个非常有哲理的结论——他其实就是贱。
发完微信,在一抬头,田班主已经上去了,乐伟和乐清下来正好从昀泽前面过,两个人嬉皮笑脸的问昀泽自己这场说的怎么样,昀泽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怎么认真听,就瞎掰了两句话,时寸在一旁收拾道具,听到昀泽井井有条的胡说八道,也是惊了,但是他并没有戳穿昀泽,毕竟不能坑自己的搭档。
每个周一晚上,昀泽都要去教自己京剧的师父慕师父家坐一坐,他是一个资深的票友,身边一堆唱京剧的朋友,周一晚上大家聚在一起聊京剧已经是惯例了,以前还上学的时候,没有晚课他也会溜过去,帮师娘做饭打下手,然后支着耳朵听这群老头谈天谈地讲故事,这个习惯一直到今天。
可现在有的时候,台里加班,园子里说相声,说不准那一场就碰到了周一,去的也不多了,老师父没有什么话,昀泽反而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今天原本打算拎两瓶好酒过去看看老爷子,但是早晨刚得着消息,晚上要看着升字科的新学员打板儿,他也就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把去师父家的时间,又往后推了一周。
见时寸有些忙不过来,他就放下手机过去帮忙整理快板儿,这些东西都是基本功,只不过他们现在用的少了,观众也不是特别愿意听,只有每年培训或者老田心血来潮考核业务,才翻箱倒柜的都倒蹬出来。
这面正整理着,昀泽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以为是同学回微信消息了,结果拿起来一看,是老秦的微信,上面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今晚双合斋吃饭。”
昀泽的心往下沉了一下,刚刚有些缓和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
快板儿
“等等等等等……”昀泽竖起手掌,加大了音量,可算在升闻打板儿的期间找到了一丝自己能插进去的节点,赶紧让他打住了,升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赶紧收了板儿,就看见昀泽捂着胸口:“你打的我这个心慌啊,你时师兄,就这么教你的?”
一听这话,升闻就知道自己个儿肯定是打错了,陪着笑站在一边等着听训,时寸在一边正教升阳大板儿,听到昀泽的话,就回头苦笑:“不不不,别说是我教的,我嫌丢人。”
昀泽喝了一口水,润了一下嗓子,觉得自己也是白卖力气,明明拜的代师是老黄,结果老黄出去喝酒了,这群熊孩子又扔给了自己,这火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升闻:“来你给我说说,节子都练什么。”
升闻正和升阳使眼色,两个人不知道在笑什么,听到昀泽的问话,赶紧站好了:“崩拔压盖挑扎……”
昀泽手里正拿着扇子,听到这话气的一扇子就打在了升闻的脑袋上,升阳乐得几乎都要坐到地上了,时寸也不想笑,但是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竖起了大拇指:“好活计,这六个字字正腔圆。”
“滚蛋。”昀泽冲时寸瞪了瞪眼睛,让他甭捣乱,回头用扇子指了指升闻,升闻立刻改口:“煽撩颠摇抖。”
“对呀!”昀泽拍了一下桌子:“前嘀后嗒,这是一拍,别着急,打匀了。”
“恩!”升闻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模样很是滑稽,昀泽也是哭的心都有了,摆了摆手:“再来再来。”
屋子里打板子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来,练这个东西,其实和练乐器是一样的,十分枯燥,还听不出来个曲子,这一晚上看着这两个人打板儿,脑袋嗡嗡的,回宿舍的路上,昀泽感觉时寸汽车踩离合的节奏,都好像是板子点儿。
“老黄明儿个回来吧。”时寸打了一下方向盘,眼睛盯着后视镜倒车,嘴里问昀泽,昀泽松开安全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明天不是没有咱俩的活儿,我晚上要出去办事儿。”
时寸从车上下来,锁好车,跟着昀泽两个人走上楼:“你又要干什么去?咱来多长时间没对活儿了,回头让老田挑出毛病,还能活不能活?”
“我知道。”昀泽被时寸说的没脾气,微微叹了一口:“说相声吃不饱饭,我当然要折腾折腾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你看看老田,你还真打算以后干园子啊。”
最后一句话,把时寸后头的话都给堵住了,他们是一起进的这个园子,在这期间,时寸一直在说相声,基本功比昀泽好很多,他性格也很安稳,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想这样说一辈子,像老先生那样。
相声中的搭档,就像是两口一样,最忌讳的就是同床异梦,如果一方想要出人头地,而另一方想要安稳度日,那肯定说不到一块去。当然,昀泽也没有多想出人头地,他现在只是觉得,相声是满足不了自己日常所需的,而电台的工作,也不过就是混日子,他没有多大兴趣,他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靠相声闯出一片天地,哪怕只是在现在这一亩三分地儿。
时寸最后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在接话,他最近下台之后的话越来越少,很多话都窝在心里也不说出来,昀泽没有什么办法。两个人前脚刚进楼门,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王经理,就冲时寸做了个手势,意思你先上去,自己转到楼后面接电话。
王经理那边似乎正在开车,风呼啦啦的冲进听筒里,几乎没把昀泽震聋:“今天晚上双合斋吃饭,你怎么没过来?”
昀泽猜到王经理想要问什么了,所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你们是单吃饭啊,还是聊什么了。”
王经理一听这话,就明白昀泽肯定是知道了消息,八成老秦早就透给了他,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老秦那个人那么多疑,你就是不想参与,也多少过来表个态。”
“表什么态?”昀泽自从那天看见信封里的东西,就一直在担心这些事,王经理这样一激他,昀泽的语气就不好了:“不管老秦在酒桌上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他这么作。但是我的话有意义吗?如果有意义,他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没法劝他不趟这浑水,老王,你看不出来吗,他已经在水底下了。”昀泽最后给老秦下了一个定义,便没有在说下去。王经理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停顿了一下:“但是你这样不露面,老秦心里肯定嘀咕着呢,这种挨枪子儿的事儿,他绝对不会大意,找到你身上,是早早晚晚的事儿。”
昀泽叹了口气,他也明白王经理是真的为了自己担心:“这类事情,心不能软,一软就会陷进去。我和老秦走到今天,靠的就是铁石心肠,老王啊,不是万不得已,你也别掺和这些事情,这就是个吃人的圈子,一旦进去,谁也好不了。”
“人不就是这几十年么……”王经理那边笑了一声,这话透过话筒传到昀泽的耳朵里,他一瞬间就明白了王经理的意思,没有在说话,良久,那边挂了电话,一阵阵的忙音传了过来。
昀泽知道,王经理已经和五年前的老秦一样了,他抬头看了看天,月光懒洋洋的洒下来,好像当年的那个晚上一样,老秦背着背包,踩灭了烟头,毅然决然的下了车,往回走去。
皓月当空,昀泽则继续往前,从来不曾有过半分的停留。
发好人卡
路秦和昀泽从饭店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将近三点了,吴天喝的东倒西歪,昀泽实在不放心,就给他助理打了一个电话,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扛着将近一百五十斤的大男人钻进车里的时候,路秦和昀泽在后面只能龇牙咧嘴的看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直把两个人送走,路秦才发现昀泽没有开车过来:“你的车呢?”
“我们班主拿过去开了。”昀泽双手插在兜里,和路秦一起往地铁站走,他抬手看了一眼表:“快要三点了,你今天是不是还有演出。”
路秦点点头,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他歪着头看向昀泽,忽然笑了一下,昀泽被他弄得有些发蒙:“有话说话,没话你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你还真是个不错的朋友。”路秦想了想最近这段世间的事情,瘪着嘴,给昀泽一个这样的评价,昀泽一听就乐了:“我是个好人,值得拥有更好的。”
路秦也是对昀泽有了一些了解,就连连摆手:“我可没给你发好人卡,你别这么说。”
两人讪笑着沉默了一会儿,路秦先开口说:“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这段时间帮了我这么多的忙,都是在深圳打拼的,你那园子还不如我们跑场子赚的多呢,不考虑单干?”
昀泽一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要忽悠自己,心想自己要是想跑夜场,早就跑了,也不至于等到今天,就摇了摇脑袋,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路秦好像是有点儿不死心:“你看人家庞龙,原先也是节目总监,现在红透大江南北……”
“你行了行了,打住吧。”昀泽看他一脸正经的教育自己,赶紧叫停:“你都哪儿知道这么些名人事迹。我也是跑过夜场的,但是你看你不是也叫我艺术家么,我们这种艺术家对本门艺术,是有绝对的追求的。”
“拉到吧,你还追求。”路秦眯着眼睛,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说相声谁不会啊,这玩意儿门槛低,会说话就会说相声,段子都是上一辈留下来的,吃老祖宗的行当。”
昀泽听他说这话,非但没有生气,还点头承认了:“你说的没错,我们这叫祖师爷赏饭吃,但是这门儿越来越没落了,我们这一辈儿的人在不提着气儿撑着,恐怕以后就难见着了。而且这行,是越干越喜欢,没办法的事儿。”
路秦有点儿不太相信:“真的?那有时间我得去你们园子里听听,看到底有多吸引人。”
昀泽一听他要来,赶紧打断了他的话:“算了吧,你别来了,你要是看见我说相声的模样,我这种德高望重的艺术家形象,估摸就轰然倒塌了。”
路秦无奈,也就没有人在往下说,昀泽突然想到了路秦哥哥的事儿,就问:“你哥哥那债还的怎么样了?”
“差的多呢。”一提到这件事,路秦原本没心没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愁容,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递给昀泽,受到了拒绝之后,只能自己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我得坚持活到还完债,在给父母留下一笔养老钱,才有时间考虑活下去有没有意义,你不会懂的,小鬼。”
说着,他还特意拍了拍昀泽的肩膀,昀泽嫌弃的侧身躲了过去:“你少来这套,装可怜博同情,我对你的套路已经清楚了,这招对我不管用。”
“可你还是乖乖的找了同学,帮我打招呼疏通关系。”路秦得意起来,叼着烟在大街上开始嘚瑟,昀泽也是一脸黑线的和他拉开距离,尽量不被他那种逗比的气质影响到:“这种关系是没有什么用的,你也听人家说了,顶多说是给你拉一下时长,增加曝光率,其他的没什么作用,能不能挺进训练营,还是看你自己的本事。”
路秦撇撇嘴,没有搭腔,瞅了一眼时间,见已经三点多了,就拦了一辆出租车:“我要去上课,先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坐地铁就行。”昀泽摆摆手:“你去上课?上什么课?”
路秦正了正自己的领子:“我也是一名优秀的街舞老师。”
“走走走走走……”昀泽是在没法跟他聊下去,打开车门把他塞进去,就让师傅赶紧开车,带着路秦从自己眼前消失。
路秦掐灭了眼,把烟屁股从窗户丢出去,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掏出来瞅了瞅,上面是一条短信,显示他的信息已经通过审核,明天上午九点半可以去电视台进行初赛,被分在b组。
这算是最近一个最好的消息了,路秦把短信截屏,发给了昀泽,后面跟了一串嘚瑟的表情,没有多大一会儿,昀泽这面回了一条消息——等你成功挺近复赛,我给你庆功。
路秦看着这条消息,先是有些不屑,但随即,便沉默了下来,他在深圳这个地方呆了这么久了,已经从一个腼腆的大学生,混成了二皮脸,也交了不少各式各样的朋友,但是真的实打实帮过忙的,并没有几个人。
一时间有些感慨,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有什么正经朋友,目光一扫,后视镜有一辆黑色的车,路秦心里突然一阵嘀咕,好像刚才就看到过这辆车,但随即,他想,自己可能这辈子到死,也买不上这样的座驾。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路秦觉得此刻的自己,便是看过山山水水,满心悲怆的老人,而昀泽那种,必然是从小生活在温暖的环境当中吧。
初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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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唱我也唱
“吐字收声这类如今能达到老先生的水平真的,现在太少了。前几天我去听了一场,那还是个国家院团,唱的打严嵩,那真是没法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一脸的可惜:“专业院校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勾完了脸,就跟一个人一样,上下场给你换个演员,你都看不出来。”
“诶,也不能这么说。”慕先生摆了摆手,打住了对方的话:“年轻人现在能死心塌地的学戏不容易,该鼓励还是得鼓励,现在干这行已经未必能吃饱了。顶着国粹的虚名儿,年轻人都喜欢动次打次那些。”
昀泽在厨房里,把刚刚烧开的水递给师娘,听到师父在外面动次打次,忍不住乐了起来。师娘在一边也跟着笑:“你看他,如今都快六十的人了,还这么没个正经样子。”
“师父是童心未泯。”昀泽见师娘说了,也不敢再笑,端端正正的把茶端到几位老先生跟前,自己又回了厨房帮忙,师娘如今年纪大了,每次但凡是他过来,厨房里的活儿都是他来,逐渐的,昀泽也是烧的一手好菜,而且已经摸透了师父的口味,便用饭菜来贿赂这老头儿,平时多教教自己。
在师娘眼里,昀泽是个太懂事的孩子,从来没有半分的逾越,他是硬赖着慕先生的,老爷子到现在也没有松口,说允许他正正经经的拜个师,三教九流,每一个行当都有自己的尊严和执念,昀泽不愿意多想,只说自己还是不够努力。
师娘抱着肩膀,靠在厨房门上,听客厅里这几个人谈论当年麟派遭遇的那些事儿,不过都是老掉牙了,她也觉得没意思,就拍了拍昀泽:“去客厅坐吧,今晚这饭我来,你去和他们聊天。”
昀泽也是有心想要坐在那儿好好听听,但始终还是不敢,只是摇了摇头,笑着回答:“不用了师娘,我在也能听到。”
这话说的师娘有些心疼他,就转了话题:“你最近相声说的怎么样?我听说已经可以压轴了。上一次你作专场,正赶上我们在北京,也来不及回来,下一次办一定提前告诉师娘,师娘给你捧场去。”
昀泽知道师娘是有意开导他,就强迫自己不要吊着脸,一副人家欠你钱的模样:“您二老都忙,我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专场,不敢惊动你们。”
“去年,我听你师父说,你有女朋友了,怎么后来没见你提起来。”师娘走到昀泽身边,帮他把刚刚装肉的碟子洗了,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昀泽苦笑了一声:“不在一起了,早就分开了。”
师娘有些惊讶,昀泽不是胡来的那种人,这类大事上应该不会这样草率:“怎么会呢,我记得你们都快谈婚论嫁了吧。你师父还说,你今年打算结婚来着。”
“我一个说相声的,在深圳怎么买的起房子。”昀泽有些自嘲,叹了一口气,:“人家姑娘跟着我,就是奔结婚去的,结果房子都买不上,怎么结婚。还是当时想的太少了,平白耽误了人家一年多。”
这话越说越让人心疼了,他师娘也内疚自己应该先问问情况,在和昀泽聊这个事儿的,油已经开了,昀泽的盘子里的肉倒进锅里,刺啦一声。
大约不到半个小时,一桌子的饭菜就做好了,几位老先生意犹未尽的边吃边聊,昀泽也坐在桌子边,给这个倒些酒,给那个夹点菜,心甘情愿的伺候着这几位大爷,听着他们讲故事。
师娘有几次想要说话,但是看昀泽的表情都没有说出口,她有些奇怪,昀泽虽然说是个心事重的孩子,但是他今天看上去总是忧心忡忡的,似乎在担忧着什么,她也不好在问,几位老先生并没有什么察觉,只是慕先生一个劲儿的往昀泽这面看,弄的昀泽有些手足无措。
吃完了饭,他有泡了茶,给几位老先生递上去,然后回到厨房刷碗,师娘也回到卧室里,这些人一般能聊到十点多,她年纪大了,精神头儿实在是跟不上。
昀泽忙乎完了,这才搬了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口,安安静静的听这些人聊天,慕先生又在讲打严嵩,这个唱段,是他们相声里也常用到的,只不过相声里叫做焦赞打严嵩,里面也有好几个唱段,昀泽就仔仔细细的听着老先生讲这个声音怎么出来,身上怎么使,脑袋里飞快的记着看看怎么能在基本的骨架子上加入一些别的东西。
其实相声有很多段子都是从京剧上来的,也有不少是拿京剧行当里的人来砸挂,比如说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孙毓敏老师,每段乌龙院,她都会出来刷一波存在感。
今天几位老爷子聊得心血来潮,更是按耐不住想要来两段,昀泽目不转睛的盯着慕先生,听他唱完了一个选段,觉得好听的不得了,卖力气在一边鼓掌。
但可能是捧的有点儿假了,老爷子正在沾沾自喜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一脸痴汉的昀泽,破天荒的冲他摆了摆手:“你也听了这么多了,来一段让我们几个听听。”
昀泽被吓了一跳,差点没坐稳,他那柳活儿平时拿出去糊弄糊弄说相声的还行,在一群专业票友面前卖弄,这得有多高的心理素质,所以他连连摆手:“别别别,先生你别闹,我哪会唱戏啊。要不,我给你们几位老先生,来段单口相声吧。”
慕先生听这话,气的手里的茶碗没砸过来:“想说相声滚回去说,这儿这么多行家,一人指点你一句,你就了不得,别给脸不要脸啊。”
昀泽被骂的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想了想,自己还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问幕先生:“先生,您看我唱哪段?”
“随便随便……”幕先生正喝茶,摆了摆手也懒得管他,昀泽想了想,觉得唱自己唱的最好的,那也是应该的,先生说得对,就得唱不好的,让这些老先生挑毛病,他们才有存在感,自己也有提高。
所以就清了清嗓子:“将军,千不念,万不念,不见你我一年如故,是三生有幸!”
但昀泽始终没有想到,若干年后,自己有幸登上京剧的舞台,唱出这句场次,却在那一瞬间,泪如雨下。
※※※※※※※※※※※※※※※※※※※※
作者这几天心情不太好……
说好的喜剧写悲了……
我始终技能点还是点在了后妈上……
不过应该在有几章……
就缓过来了……
昀泽的双面人生
其实一般的顾客,是并不清楚旅厉有包间的,大多数大家都在大厅里,一来是热闹,而且搭腔撩妹子也方便,但不得不说,有些撩不到妹子的人,也就少不得多花些钱,到包间里玩一玩了。
而这种事情,不要说是顾客,就连像是路秦这样的串场演员,知道的也并不多,老秦是个谨慎的人,他不管做什么,都会给自己留一手,这点昀泽实在是清楚。
他翘着二郎腿,大刺刺的坐在包间里,里面并没有人,屏幕上是滚动播放个几个无声的mv,这包间隔音很棒,如果不是酷似ktv的装修风格,这里和家里还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的手不住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仔细的看着图片上的那个人,斜刘海底下,那双眼睛正得意的看着自己,左拥右抱的各色女孩儿,有些他面熟,有些他不认得,这类女孩儿更新的很快,除了几个有固定客源的,一般都不在一个地方常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这类规矩,他多少还知道一些。
包间的门被服务生打开,一个穿着紧身暗红色短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回身招呼服务生关好门,就径直走到昀泽面前,拽了一个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昀泽抬眼看了一眼她,那女人长得很好看,周身上下透着的韵味一看便和这种地方的寻常女孩子不一样,他看着她坐下来,打开袋子,里面是一盒拌好的莎拉,那女人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打开吃了起来,昀泽就靠在沙发上,静静的等着。
半晌,她停住了手,怔了一下,便想要起身,昀泽把手边的矿泉水递过去,这个包间里各类酒都是齐全的,唯独没有矿泉水,这是她的习惯,昀泽清楚,女人迟疑了一下,接过来扭开喝了两口,又放回到桌子上:“谢谢。”
“不客气。”昀泽张了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了几分笑意,那女人抬眼看了他一下,似乎是勉强自己的样子,做了一个笑的表情:“张总监怎么屈尊来找我了,是看上的我的哪个姑娘,还是替哪个老板搭线?”
昀泽被她噎的有点儿说不出话来,不过他也多多少少习惯了,毕竟也同事这么多年了,他按亮手机,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你的人吧。”
女人夹起一块不小的西红柿放在嘴里,撇了一眼手机屏幕,丝毫不迟疑:“对,新来的两个姑娘。”
“你这是什么意思?”昀泽向前倾了一下身体,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的脸,好像要把对方看透一样:“你知道他背着那么多的债,还勾搭他干这种事?”
女人停了这话,抬头看了一眼他,慢悠悠的放下筷子,从桌子上抽出一张餐巾纸,仔仔细细的擦了一下嘴角:“你是什么意思啊。”
两个人对视了大约一分钟,昀泽还是最先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抗争,靠回了沙发上:“瑞秋,这种事情不地道,你以后还是少做的好。”
“我做什么了?”这个叫瑞秋的女人笑了起来,可惜弯弯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美感:“路秦进入了复赛,我们姐妹帮着庆祝一下,有什么问题吗?怎么,我们可以攀得上张总做朋友,就不能和这样的跑场演员作朋友了?”
这话说太狠,理直气壮的扭曲了昀泽的话,也丝毫不给他反驳的理由,瑞秋冷笑了一声,白眼都要翻到天花板上去:“得了吧张总,别说的好像谁比谁高贵,谁比谁低贱。”
昀泽是彻底被瑞秋给打败了,低头苦笑了一声,投子认输,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和女人讲什么道理或者逻辑:“我没有别的意思,路秦不容易,你的手就算再长,也请看在我的面子上。”
“你指什么事啊。”瑞秋抱起肩膀,饶有兴趣的看着昀泽:“女人,还是别的什么。”
这话倒是问的昀泽一愣,但是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了,瑞秋见自己这话说的太直白,也有些后悔,知道自己得罪了张昀泽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索性话锋一转,变得语重心长了起来:“孩子啊,独善其身?众人皆醉独我醒?你多大年纪了还相信这些?你知道为什么中国有个成语叫入乡随俗么?大家都靠吃人肉为生的时候,你吃草,你就只有被吃的份儿。”
“三合斋吃饭你怎么没来啊?是不想看见我们,还是想独善其身呢?”重新定义了这个成语之后,瑞秋又把问题丢给了昀泽,而这几天,昀泽也一直在考虑这些,他不住的在问自己,生而为人,自己真的干干净净吗?谁又能绝对的干净呢?这个问题,算是问道他心坎里了。
“我的事你不要管。”良久的沉默之后,昀泽丢下了这样一句话,他不需要有人在给自己增加问题和矛盾了:“我们同事这么多年,你让我帮的忙哪一件是我张昀泽没做成的?今天我也就只求你这一件事,我不能时时刻刻盯着的事情,劳烦你留意。”
昀泽突然放下身段,甚至说出了求这个字儿,让瑞秋有些吃惊,她是听说过一些关于路秦的事情,但是好像和昀泽并没有多少关系,而他今天借着那场派对的事情,想要拜托自己留意的,未必就是姑娘。
“他要是想常在旅厉……”
“他不会常在旅厉的。”昀泽没有让瑞秋说下去,抬头打断了她的话,包间里的灯闪了一下,瑞秋有点儿看不清楚昀泽的表情,只是听到他继续说:“老秦那些事,你的那些事,最好离他远一点,他没什么心眼,玩儿不过你们,但我能,这点你和老秦应该很清楚。”
瑞秋盯着昀泽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但是什么都没有,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是瑞秋没有见过的:“张昀泽,你该不是同性恋吧……”
“时寸,老秦,王经理……和路秦,我接触过太多道儿上的人,义气不是这样讲的。”
昀泽听了这话,低头笑了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躬身去拿手机,目光一直盯着瑞秋,瑞秋稳稳的坐在凳子上,没有丝毫的退让,直到两个人的鼻子几乎碰到一起,瑞秋看到昀泽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耳边传来他悠悠的声音:“我是不是同性恋,难道你不知道……”
台上台下
从包间出来,昀泽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他真的是太久没有这样同别人打交道了,这几年的相声说的,让他越来越谦卑,逐渐忘记了自己依然可以这样震慑别人,如果当初他和老秦一起,说不定现在早就吃喝不愁了。
想到这里,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感谢田班主,还是怨恨他。
还是感谢吧,毕竟,自己还要指着他吃饭。
昀泽稍微调整了一下,找了一处幽静的座位,服务生见是昀泽,就端上了一杯苏打水,昀泽摆摆手,告诉他换一杯酒吧,今天他不想喝水,想喝点有用的,来麻醉一下自己最近紧绷的神经。
酒是王经理端过来的,他把杯子放在了前面的桌子上,也坐了下来,和昀泽一起往台上看,上面,路秦正在唱歌,他模仿能力很强,改编能力也强,在上面手舞足蹈,满头大汗。
“你和瑞秋一起吃饭了?”王经理的目光没有离开路秦,嘴里却问昀泽,昀泽抿了一口酒,辣的嗓子一紧,他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台上一首歌终了,王经理带头鼓掌,气氛一下子掀了起来,路秦接过顾客递过来的啤酒,几乎是一口干掉,空瓶子递给主持人,开始了下一首歌,昀泽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他现在还这么喝?”
王经理点点头,可随即又开始摇头,昀泽有些不明白,王经理也被自己这么矛盾的动作逗笑:“喝是喝,不过没有喝那么多,这对他来讲也是一个卖点,锦上添花的东西为什么要拿下去。更何况现在这生意越来越难做。”
昀泽注意到了王经理的最后一句话,他歪过头,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经理苦笑着重复了一句,手一挥,让昀泽看大厅里的场景:“你看,这人少了将近一半,也不知道出什么问题了,最近咱们客流量下降的厉害,有不少原先的客儿都不过来了。你说这个时候你还去找瑞秋的麻烦,她不怼你怼谁。”
“我说呢。”昀泽想起刚刚瑞秋被自己吓到的样子,笑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和王经理说这件事情,毕竟瑞秋还是要在旅厉混的,自己真的让她出丑也不地道:“不过,你没看看是出了什么问题?范特西那边呢?”
“一样。”王经理似乎最近被这些事情折磨的有点儿不耐烦,皱着眉头回答了一句,他冲一个服务生摆了一下手,没几分钟,他就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过来,王经理调了一下,把一个跌宕起伏的数据图表摆在了昀泽的面前:“你看看,这下降的比股市还吓人。我和咱家另外两个分店的经理碰了一下,人家那边就没有这种情况,谁知道是不是老秦在外面得罪了人,有人故意整他呗。”
路秦一首歌唱完,拿着麦克风在上面扯淡,包袱还是挺密的,而且他的表情看上去也很好笑,下面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基本上都在互动范围之内,昀泽一边看着节目,一边听王老板叨叨这些事,觉得太煞风景:“老秦又不指着这个吃,你赚了赔了他才不在乎呢,你自己个儿在这儿纠结什么。”
王老板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他收起了平板,看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这面,就压着嗓子,在昀泽耳边说:“瑞秋那天吃饭也过去了,我看老秦有重用她的意思。现在生意不出水,只怕那项也没了出处。”
昀泽听到这里,才算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王老板身上,他颇有些惊讶的往后撤了撤身体,一脸惊讶的看着王老板:“哎呦,你什么时候也会玩儿这些道道了?说话这么隐晦,不像是你的性格。”
王经理看他这幅模样,觉得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吩咐服务生又加了一杯酒,就自己走开了,昀泽也没有留他,那晚电话之后,他就必须要像对待老秦一样对待王经理,甚至瑞秋。
人潮涌动,灯火辉煌的酒吧里,昀泽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在涌动着一种孤独,这类他再熟悉不过的情绪,正洗心革面,以一种他完全不清楚的姿态,回归到他的生活中。
看着台上的路秦,他仿佛又听到瑞秋那句话,心猛的往嗓子提了一下,一个疑问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来,为什么要帮他?
对啊,为什么要帮他隐瞒串场的事情,为什么要帮他出谋划策,为什么要帮他疏通比赛,这些看似下意识的举动,如果去掉讲义气这件外衣的话,表露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昀泽为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而感到心慌,这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你一直坚定着右转就能走出去的信念,任由自己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最后却发现,这不过是自己欺骗自己的一种手段。
你不能说这种方式一定是错的,却也不能肯定是对的。
而路秦呢?他又是抱着一种什么心态,来接受自己的善意,当然,没有人会拒绝这类帮助,但在接受之后,难道他就没有思考过,在他的世界里,自己又是充当了一种什么样的角色,救世主?还是闲人马大姐?
一大团的疑问在昀泽的脑海之中炸开,他坚定不移的人生之路上,第一次不知道该往何方迈出下一步,他的思路就好像他的人生一样,走进了一个完全不熟悉的模糊地带。
“今天的最后,我给朋友们带来一首新歌。”路秦收起了往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他站在台上,扫视着下面形色各异的人,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递到酒吧的每一个角落里:“大家干掉杯中酒,听我安安静静的唱完这首歌曲,我们明天见!”
台下的观众很配合,这也本就是旅厉的最后一场了,路秦拽了一把吧椅,架起麦克风,抱着吉他,轻声吟唱。因为是英文歌曲,昀泽基本上听不太懂,不过那调子悠远绵长,虽然和往日里酒吧的气氛不同,但是多了几分颓废和底糜,再加上灯光的变化,好像大家都在醉生梦死的幻境一样
pick it up pick it all up
再次捡起再次捡起一切
and start again
重新开始
you''ve got a second chance
你已获得第二次机会
you could go home
你已有归属
escape it all
逃开一切
it''s just irrelevant
无关紧要
it''s just medicine
不过黄粱一梦
it''s just medicine
不过黄粱一梦
you could still be
来时路
what you want to
犹可回
what you said you were
人生若
when i met you
只如初见
you''ve got a warm heart
心溢温柔
you''ve got a beautiful brain
才思泉涌
but it''s disintegrating
瞬间崩解
from all the medicine
在黄粱一梦之中
from all the medicine
在黄粱一梦之中
from all the medicine
在黄粱一梦之中
medicine
黄粱一梦
what you said you were
人生若
when i met you
只如初见
when you met me
如你初见我
when i met you
如我初见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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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路秦。
路秦盯着昀泽,听他絮絮叨叨的讲着这些事情,就像是一个耄耋的老者,喝酒回忆着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
“那个大哥有很多女人,有的专门就是干这个的,有的是在校的大学生。其中有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他弄死了,那女孩儿出身干净,家里人又不知道她在外面和这类人混在一起,就死咬住警方,最后警察顺藤摸瓜,摸到了这个大哥的身上。”
“在询问当中,这位大哥说,当天晚上,他并没有和这个女孩儿在一起,是我同学和她在一起的。我当时特别疑惑,我说你否认这点就行了,来找我干什么。那个时候,他才和我说,他已经吸毒三个月了。女孩儿被杀的那天晚上,这个大哥刚好把毒品给他,他肯定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吸毒,所以,要么承认自己吸毒贩毒,要么承认自己杀了这个女孩儿。”
“诚如你所说,路秦。”昀泽长长的叹了一声,当年的这些事情他从未向人吐露过半分,如今说起来,倒有些像是别人的故事了:“我是个好人,是个讲义气的人。所以当警方找到我的时候,我装作不经意间,透漏出我的同学当天晚上参加了我的拜师宴,因为那天来的人实在太多,我的师兄弟们也记不清楚了,听到我说有,就都跟着这样说了。最后,不光他洗脱了嫌疑,就连那个大哥也洗脱了嫌疑。一直到今天,杀害这个女孩儿的凶手,依旧风光无限,逍遥法外。”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昀泽轻轻的笑了一下:“如果我不和你说这些,可能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曾经犯下过多大的错。”
“你有过愧疚吗?”路秦听昀泽说完了这些话,感觉自己胸口就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有些喘不上气来,他猛然间有些明白昀泽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了,黄橙橙的灯光地下,昀泽似乎早已不是初见时那样温暖和可靠了。
“我每一天都在愧疚。”昀泽的眼眶有点儿微微发红,他隐约回忆起当时做完笔录往警察局外面走的时候,看到那对夫妻是怎样哭天抢地的求警察一定要破案的。这个场景几乎是他一生的梦魇,无论他怎样做喜剧,无论他怎样开导自己,无论将来他站在多高的位置,这件事情仿若一面镜子,他始终都会现出原形。
“我没有丝毫的冒犯之意。”昀泽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自己,他望着路秦的眼睛:“但是,这个社会没有纯粹的好人,有时候连自己看到的,都不能相信。”
路秦原本还在思考昀泽刚刚的这段话,但是这句不能相信说出口,在原本就要垮掉的骆驼身上,放下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如坐针毡,忍无可忍之际,他低低的说了一声对不起,仓皇的离开了。
面前的味增汤还在悠悠的冒着热气,昀泽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他转过头看了看窗外,刚刚还亮着路灯的街道,刷的一声,漆黑一片。
晚安,路秦。
自这以后,昀泽就和路秦几乎没有了什么联系,有时候想起来,昀泽觉得自己太草率,不应该给他讲这类的事情,有时候他也会怀念这半年的时间,但是更多的时间,他还是沉迷于相声和京剧之中,就像是把头埋进沙堆里的鸵鸟一样,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时间逐渐进入了八月份,偶然有一天,他看电视正好在当地卫视里看到了路秦参加的那个比赛,吴天还是很讲义气的,把路秦的时长加了不少,他进入复赛之后,又进入了大逃杀环节,成功冲入了全国百强,意气风发的站在台上,接过训练营门卡的时候,脸上透漏出的小得意,让昀泽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一下。
进入训练营,这个节目就正式进入定档直播的环节了,每天网络直播训练营一个小时左右,每周六在本地卫视直播100进60,整个赛程大概三个月左右,差不多就基本上完事了。
为了避免尴尬,昀泽去旅厉的次数也在逐渐的减少,他有些事情都是直接给王经理打电话,王经理只当他园子里的事情多,也没有很留意。
现在在园子里说相声是最难过的时候,天热的要命,汗就像是不要钱一样,站在台上各种灯一烤,简直都不需要放油,自己就熟了。
台里他现在也开始放年假了,节目由一个十分有经验的主播接了过去,他每年都有这么一段时间无所事事,又不敢表现的太张狂,怕老田抓了苦力,就在宿舍里睡生梦死。
不过,现在虽然相声每天就那么一场,可老田不知道脑袋让哪个门给夹了,在台下放了一台录像机,每天录整场的相声大会,第二天拿出一个小时来,师兄弟坐在一起看,那个场景只能用一句文言文来形容——尴了个尬。
天气越来越热,人也越来越烦躁,时寸最近整个人进入了暴走状态,稍微一不顺心就开骂,再不然就站在窗台边上发呆,可他又是一个逗哏,在台上整个节奏都靠着他往前带,有些时候说着说着就跑偏了,昀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回来,甚至有一次在台上不知道抽什么疯,给观众讲人生感悟,给台下的姑娘讲哭了一半。
老黄在后台气的暴跳如雷,说相声能把观众说哭,也真是有本事,两个人下台以后被骂的狗血喷头,时寸甩袖子走了,老黄更是气到爆炸,当着全后台劈头盖脸的骂昀泽,昀泽也不敢还口,只能杵在那儿听着。
自那次之后,老黄渐渐开始留意这两个他认为凡事稳妥的人,减少了上场次数,开始督促他们练功。
时寸那天晚上喝的伶仃大醉,昀泽是在怕他出什么意外,只能陪着,两个人坐在楼顶上,一瓶酒,一喝就是一宿。
四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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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一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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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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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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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马乱的早晨
第二天一早,被快板儿声惊醒的,就不止昀泽一个人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路秦正顶着鸡窝脑袋,一脸懵逼的坐在床上,眼睛眯成一条缝茫然的看着周围。
昀泽觉得好笑,就抬起了些身体,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醒了?”
“我操……”路秦压根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被吓的差点儿没从床上蹦起来,揉着后脑勺回头,看到昀泽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顶着也不见得比自己利索多少的头发,靠在床上笑,才想起昨晚的事情:“诶?我是怎么上来的?”
“我把你顺窗户丢上来的。”昀泽苦笑了一下,翻身下了床,拢了拢头发,打开窗户通风:“你吃什么,我下去买早餐。”
路秦人虽然坐起来了,可脑子好像还停留在枕头上,他抓了抓头发:“你们这楼下鞭炮场炸了么,这是啥呀,这么大声儿,还让不让睡觉了。”
“几点了,还睡。”昀泽后退了两步,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发现现在还不到六点,也不知道时寸是抽什么疯,怎么不到六点就带下去练板儿。
但是路秦刚张开口,声音还没有冲出喉咙,楼道里突然传出来一阵及其诡异的声音:“八了百了标了兵了奔了北了坡……”
路秦微微摇头苦笑,昀泽也是满脸尴尬,打开门走出去,看到楼道里升字科四个学员两两一组跟骂街一样,正对着背绕口令,昀泽以为是时寸带着的,可是一回头才发现,时寸也正睡眼朦胧的看着外面,这他就有点儿弄不懂了,这些人平时你要不喊起来,睡到九十点钟也是他们,怎么今天就这么痛快,升闻看到时寸露出头来,就连连跺脚:“师哥,我正找你呢,你别走啊,我有事问你。”
说着,就飞似的跑下去了,昀泽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就指着升阳:“你们这儿折腾什么呢?一大早晨疯了呀?”
升阳转了转眼睛,没有说话,指了指楼下,昀泽侧耳朵听了一下,好像楼下也在练灌口,升阳摊了摊手:“全靠自觉。”
“觉什么呀……”时寸在后面打了个哈欠:“八成昨天谁看到你回来的晚了,这群倒霉孩子,特意起早整你吧,永字科的大师兄们留下来的光荣传统。”
昀泽虽然和时寸辈分差不多,但是他以前电台节目是早晨的,也不经常带学员,自然没有时寸明白的多,不过多多少少也听说一些,不用问,肯定是刚刚跑下去的那个升闻挑头的,他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散了散了!”
时寸在后面看着昀泽跳脚,轻轻笑了一声,回头进洗手间洗脸,昀泽把他拽出来,自己先擦了一把:“我下去买早饭吧,你还是那几样?”
“不用了,我去趟我师父那儿。”时寸摇头:“在老爷子家吃饭,你不用给我带了。”
昀泽点点头,回到房间里,见路秦已经起来了,身上的衣服实在看不下眼,就从自己的衣柜里扯出一件衬衫和牛仔裤丢给他:“你换一下衣服,等我买早饭回来,不要到处乱跑,我们班主不让带人回来,别给我找麻烦。”
自从老秦这件事情之后,路秦就基本上对昀泽是言听计从了,乖乖的接过衣服,一脸虔诚的看着昀泽:“我知道了,张老师。”
末了,还不忘冲着昀泽飞眼儿,昀泽也是告饶了,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走出房间,就往楼下去,刚走了没两步,就想起了一件事情,冲楼上喊了两声时寸,时寸正换衣服,一边套着衬衫一边往下走:“怎么了怎么了。”
昀泽瞟了一眼楼上,就把时寸拽到了三楼,压低了声音:“我上次让你帮我看看路秦,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啊?”时寸都有点儿吧这事儿忘了,昀泽一提起来,他才翻着白眼回忆了一会儿:“你当真想让他学相声?”
昀泽咬着嘴唇思考了好一会儿,点点头。时寸看他这副模样不像是开玩笑,也就认真的想了想:“怎么说呢,模样和嘴皮子都行,但是他不适合干相声,咱们都知道,相声这门儿门槛太高了,我学了多少年?暂且不说我,你学了多少年?现在能说几个段子?实话实说,想要立竿见影看回报,他还不如学二人转。我不是说别的,他稳不住这颗心。”
时寸看人还是很毒的,基本上两面就看到了路秦的骨头里,而且昀泽赞同他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立竿见影看回报,说相声累死也不能一场两千,可现在这种情况,他真的能放心路秦自己一个人去外面找野团么?如果不能实打实的学相声,为了生计暂且做个缓兵之计应该也是可以的:“你既然今天去老爷子家,你就替我问一句吧。”
时寸见自己没能劝动昀泽,心里有些疑惑:“我不是贬低谁,也不是抬高谁,人家路秦想学吗?他如果本身对这门儿没有兴趣的话,或者你们没有商量好的话,现在最好不要惊动老爷子,我们家老爷子虽然没有你们家老爷子那种暴脾气,但你也不能逗人家玩儿,我这面说好了,那头路秦给你掉链子?”
时寸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而且毕竟自己这件事并没有和路秦商量,也应该尊重一下他的:“行,那我回头给你准信儿吧,你帮我探探老爷子的口风,要是差不多就最好,要是不行,我在问问何先生。”
“何先生你就不要想了。”时寸连连摇头,显得昀泽刚刚那话说的可笑之极:“何先生多久之前就不收徒弟了。你们那种名门和我们这种事没法比的,路秦要拜,估计现在只有我师父能收,老田,荀师叔,老黄,引保代齐了,正好走升字科第三批,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昀泽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不得不佩服时寸对于这一行的把控能力,就冲他抱了抱拳,以表示感谢,蹬蹬蹬的下楼去了。
时寸站在门口,想了想,觉得好像自己这个建议不应该给昀泽,因为无论代师是谁,像路秦这种纯门外汉,入门儿都得自己教吧。
外行指挥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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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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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楚
昀泽把路秦拉回到房间里,觉得自己今后的生活可能再也不会像是以前一样那么轻松了,他有点儿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但是现在看起来,路秦也不会给他任何退路,他坐在椅子上,感觉心里很乱,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毕竟,桌子对面有一个人拖着脸痴汉的看着你,不管是谁,都是没办法思考的。
他转过椅子,面对着墙,觉得自己急需一根烟来捋一捋现在的思路,时寸现在已经到关先生家了,不管怎么样,他终究都是会和老爷子透一点儿这方面的事情,不过刚刚时寸也提到了引保代,按照以往的拜师一般都是老田老荀和老黄这三个,就算是拜师的话,也该老田出面和关先生说,要不然自己不就成了路秦的引师了?
而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昨晚自己做的好事,那么倒不如自己带着路秦去园子里逛一圈,顺便看看老田和老黄在不在,反正自己也是认错去了,顺便让路秦认认门路,毕竟上台这事儿还是急不来的。
做了这个决定,昀泽又把脸转向了路秦:“这样,你今天先跟我去一趟园子,你要是真有心学相声,就信我的话,这类事情是急不得的,太着急反而适得其反。你上台也得进这个园子,所以我今天带你去看看我们班主。”
“恩恩”路秦点了点头,他背好自己的背包,站在客厅等昀泽换了一件衣服,他已经一天一宿没换过衣服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感觉自己已经嗖了,这模样去办公室就是去找骂的。
昀泽换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和路秦一起下了楼,这园子的宿舍,一般白天的时候没有什么人,他们一路下来也没有遇到一个熟人,走出小区,上了昀泽的车,大概也就是一脚油门的时间,他们就停在了一个茶楼门口。
一进茶楼,右侧有一个售票窗口,里面卖票的是熟人,昀泽和他打了声招呼,向后退了两步,看了一眼今天的话单,见没有自己和时寸的名字,他其实应该是忐忑的,这说明昨晚的事情很有可能已经影响到他了,而同时他又有些放心,不用慌乱的和时寸对活儿了,可以安心处理路秦。
往里走了几步,就从右边一个小门进去了,里面就是下面设的观众席,前面大多是木制的桌椅,也并不是多名贵,只是看着古朴典雅,后面有几排干脆就是塑料凳子了,整个观众席差不多能装下百十来人,再多就不成了。
最里面是一个不大的舞台,看上去总共也就是十来平米,两侧是红色的台布,最右侧能看到说相声常用的桌子,左侧立着两个高架麦克风,现在台上没有灯光,隐约能看到出将入相两个字儿。
昀泽带着路秦往后绕了一下,从台下绕到了后台,现在里面只有两三个升字科的学员在聊天,见昀泽进来都站起来叫师哥,昀泽伸手指了指楼上,其中一个叫升和的学员点点头,答了一句:“都在呢。”
昀泽一听就明白了,这意思是老田和老黄两个人都在,他这也真是来得巧了。从后门一侧上了楼,楼上和楼下就完全不一样,楼上多多少少看着就有点儿现代写字楼的模样了,往里面走了大约十来步,就是老田的办公室了,门上面挂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团楚园”。
外面走廊靠墙上,有几个小椅子,昀泽就让路秦先坐在那儿等着,自己站在门口敲门,里面的声音不小,好像正在争执什么,昀泽的敲门声一传进去,里面顿时就安静了两三秒,接着老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
昀泽推门走了进去,正看到荀师叔和老黄都坐在里面,而且坐在最里面的,是一个穿着衬衫摇着扇子的老头儿,昀泽的目光刚落到这个人身上就后悔进来的,但此时在想要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冲里面的几个人笑了笑。
可嘴还没有裂开,老黄顺手抓起桌子上刚画好的扇子就丢了过来,昀泽特别机智的闪了一下身,扇子就从办公室里丢到了办公室外面,把坐在椅子上刷朋友圈的路秦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就看到昀泽满脸赔笑的出来捡扇子,然后关紧了办公室的门。
昀泽知道老黄脾气直,也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更何况何先生在这儿,他就是在想跟老田讲歪理也没有那个本事了,恭恭敬敬的把扇子还到了老黄手边,先回头给何先生鞠躬,叫了声师父,然后又冲着老黄鞠躬:“师叔你别生气……”
“你小子要疯啊。”老黄翘着二郎腿,仰脸看着昀泽,脸上表情有点儿吓人,荀师叔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年纪也不大,和昀泽关系比较好,这个时候幸亏他现在在这儿,昀泽赶紧看了一眼荀师叔,荀师叔果然轻轻咳嗽了一声:“老黄,你怎么这么大气性,谁还没有个急事儿了?你多少听孩子解释解释……”
“对啊师叔。”昀泽极力模仿路秦那一脸狗腿的笑,给老黄满上了桌子上的茶盏:“我知道咱园子现在还在收升字科的学员,这不是纳贤去了么。”
“丢了园子了的活儿给我纳贤去?”老黄本来就圆的眼睛一瞪就更吓人了,用扇子敲了敲昀泽的肩膀:“时寸现在状态不好,你昨天又闹这么一出,怎么着,现在学会托大了?敢随随便便撂挑子走人?是不是看有观众冲着你们来你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嘚瑟了?”
老黄给人代师惯了,张口闭口就是教育徒弟那一套,昀泽被骂的没脾气,只能站在旁边听训,不过事情好歹已经过去了,老田无意深究,就摆摆手让老黄别小题大做,把话头接了过来:“你上哪儿给我纳贤去了?”
昀泽听老田换话题,心里还是很感激他的,不过自己如果说自己把就把跑场子的演员带回来了,估摸老田手里的扇子也得丢过来,有些事该瞒着还是瞒着:“我昨晚去接了一个朋友,他也想学相声,今天我给带来了,就在外面等着。”
获得跟宠路秦
路秦正在外面用手机玩儿连连看,听到办公室的门响就抬头看过去,见昀泽在冲自己摆手,意思让自己进去,他就收好了手机,跟着昀泽进了办公室。
他开始一直以为里面肯定坐满了花白头发的老头,一个个长衫折扇的冲自己行注目礼。但事实上,他看到的不过是几个在寻常不过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这些人就是走在大街上,绝对看不出是说相声的。路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安安静静的跟在昀泽的身后,往前走了几步。
老田上下打量了一下路秦,觉得看起来就像是大一的学生一样,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因此有什么偏见,因为昀泽当初也是大一才来学的相声,老黄也看了看,先开口问了一句:“昀泽说你想学相声?”
“恩”路秦点点头,目光自然就落在这个圆脸的中年大叔身上,也不知道该叫什么,老黄又问:“会说相声吗?”
路秦转了转眼睛,点点头:“会。”
昀泽正往师父身后走过去,听到这话吓得几乎崴了脚,路秦怎么可能会说相声,他估摸连逗哏捧哏都分不清楚,当着一屋子的内行,张口就敢说自己会,他是真敢说。
老黄也觉得有点儿惊讶,用手指了指昀泽:“给他拿件大褂,让他说一段我们听听。”
事已至此,昀泽只能老老实实的从老田后面的衣架上取了一件棕色的大褂,递给路秦,结果路秦接过来套到身上之后,根本不会穿,哪个扣系哪个都分不清楚,昀泽顶着一脑袋的汗,好容易帮他把大褂穿好了,结果这么一看,他因为太瘦了,整个就像一根棍儿,挑着一个大褂一样,肩都快落到手肘的部分了。
光看这个扮相,老黄的眉头就皱到一块儿去了,昀泽也没想到他套上大褂以后是这么个德行,觉得自己从一开始让他学相声就是个错,现在想拉着他跑路也来不及了,做好挨骂的准备就行。
但没想到,路秦一点儿也不怯场,可能是他也并不知道这屋子里坐着的,是方圆百里说相声最好的一拨人,张口就来了一段儿单口儿,而且还是刘宝瑞先生的《珍珠翡翠白玉汤》,说的特别起劲儿,而且模样也很像,几乎没说两句,昀泽心里就有了底。
路秦的模仿能力一直是非常强的,刘宝瑞老先生也不知道是哪段录像让他逮着了,拿到这块儿来,不过他这样糊弄外行还行,想要糊弄这几位,道行还太浅,所以基本上是五分钟左右,老黄就叫停了,摆手叫昀泽:“昀泽,你带你朋友去楼下喝杯茶,我们这儿商量一下。”
昀泽如获大赦一样,赶紧把那件大褂从路秦身上扒下来,拉着他走出了办公室,一直到安全通道,他才松了一口气,回头问路秦:“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段子?”
“小时候听得。”路秦还有点儿洋洋得意,甩了甩自己的头发:“怎么样张老师,我说的还像那么回事儿?”
“像什么呀。”昀泽靠在墙上有点儿头疼,他也一时半会儿跟路秦解释不清楚,就让他在这儿等着,自己悄悄又折回了办公室,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听到老田说话:“至少人家说上来了,比什么也不会强,时寸当时还就背了个绕口令呢,昀泽,他基本功什么的怎么样?”
昀泽站在门口转了转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说没有,路秦刚刚说自己会说相声了,这不等于拆台么,可说有基本功,那老黄接过去,都不用多,两句话,路秦就得穿帮,最后他决定实话实说:“他根本不会说相声,就是以前听过两段儿,要收的话,还是得从头教。”
老黄一摊手:“你看,我说的对吧,模仿痕迹太重,不过是个说相声的料子,不管怎么样,跟升字科学学看吧。”
“黄师叔,其实,他还是想要尽快上台。”昀泽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话说的不太有底气:“他学习能力和模仿能力都不弱,而且有一定的舞台经验,跟升字科太慢了。我想,可以让他直接上台,或者先拜师。”
这话让这几位先生都挺惊讶的,老黄看了看老田:“在怎么着急,他也得听一段时间,基本的活儿得差不多,关先生的收徒在十月份呢,还有两个月,这么着,你先让他跟着升字科的练,晚上就来园子里听,一个月之后,我听听他能到什么程度,咱们在具体的定。”
昀泽想了一下,觉得也是可以的,就点头应了,老黄让路秦住进了昀泽对面的房间,那原先是子木和他搭档的房间,自从他搭档跳槽走了,子木就也回到家里住了,台里来回赶节目,住在宿舍不太方便,现在路秦正好也没有搭档,可以先住进去再说。
这自然是一件很好的决定,昀泽也就负责跑腿了,几个老先生又把昨晚的事情拿出来损了昀泽一顿,昀泽就老老实实站在挨骂,也不敢还口,只是这其中何先生一直没说话,这让昀泽七上八下的,最后,老田说他们还有事情要商量,就让昀泽先走了。
走出办公室,昀泽看路秦站在安全通道里,正和升阳说话,他就过去跟升阳介绍了两句,升阳听说路秦也要和他们一起学相声,还是表示十分欢迎的,他今天晚上要挨审,所以就匆匆说了几句话,去对活儿了。
路秦紧了紧书包带,和昀泽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小饭馆儿吃了点东西,昀泽大致给他说了一下老黄的意思,他挺高兴,和昀泽商量,吃完饭回家一趟,要把这些事情跟父母说说,也得把钱留下,昀泽也觉得应该这样,所以就定下来了。
他这下不用到处乱跑了,还有了固定的住所,父母应该是很高兴的,吃完饭,路秦特别理所应当的等着昀泽买单,昀泽突然想起来自己高中偷偷摸摸去网吧玩儿的一个游戏,路秦就好像活动里送的跟宠一样。
要培养亲密度,还得给买粮食,最重要的是没有什么作用,每天只会摆爪子卖萌。
路秦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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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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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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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知识科普
“就这三样吗?”路秦抻了抻脖子,往台上看了看,昀泽点点头:“现在一般是这样,以前还有一个快板。这醒木咱们有的时候叫穷摔,一般比剧场说书的那块要薄一些。手绢就是演出的时候做个道具,分别人物啊,或者当做纸什么的,也叫福子。再就是扇子了,扇子一般就是代替扁长的道具,刀枪剑戟之类的,也有叫折叶的。基本上咱们在台上也就这三样了,相声这门儿主要还是靠嘴。逗哏的使活,捧哏的量活儿,以前是说,捧哏的辈分在逗哏之上叫量活,比如我跟时寸我就是捧哏,我要是有一天跟你大,那就叫量活儿了。现在现在都乱叫了,也无伤大雅吧。”
“咱俩有可能搭吗?”路秦一听有可能和昀泽一起说相声,眼睛瞪得更大了,灯光映进他的眸子里,仿佛黑夜里闪烁着的各类星辰,昀泽看的一瞬间有些失神,反应过来后,就轻轻咳了一声,转头看向台上:“咱们这行当,搭档就和两口子一样,你将来是要拜关先生的人,时寸是你大师兄,我就是你嫂子,想什么呢……”
路秦特无赖的仰脸笑了起来,昀泽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心里准没什么好事儿,果然路秦得寸进尺的又来了一句:“伟大的爱情,来源于撬杠。”
昀泽见他越说越不靠谱,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让他老老实实的看节目。升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蹭到了二楼,悄悄坐在昀泽的身后,路秦看来了别人,也不好在开玩笑,就装作一副勤勉好学的模样:“台上这是演什么呢?”
昀泽被路秦刚刚的话打断了所有科普的思路,听到他问,就往台上看了一眼:“这是《夸住宅》,一个比较基本的传统节目,主要就是有几个贯口的彩头,老一辈的人比较规矩,现在在园子里要是那么规矩,基本上就没什么人听了,所以有时候我们要自己往里面加点儿段子。而且贯口这个东西,是要真的下功夫的,气口掌握的好,整个节奏就不会乱,速度越快,吐字就要越清晰。快而不乱,慢而不散,基本上说相声的这辈子就这八个字的功夫了。”
“就是那种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路秦笑着打哈哈,昀泽却十分认真:“就你这个绕口令说十遍吧,差不多算是一个小贯口。”
上面一边聊着,下面的节目也就渐渐进入了高潮,路秦也就不再说话,聚精会神的听着,昀泽用余光瞟着他,觉得他是真的有心要干这一行了。
升闻一上来,升阳也跟上来了,这段《夸住宅》完事儿,几乎升字科把二楼挤满了,里面还不乏混进来几个乐字辈儿的,大家都盯着昀泽给路秦上课,想着也听一听。
昀泽是真的有点儿无奈了,他给路秦讲的都是基本的东西,这些人听着根本就没什么用,但是也不好意思撵人家,就任由他们站着听吧。
第二个上的是拴娃娃,路秦听得津津有味,有几个包袱甚至乐的不行,像昀泽这类人基本上审节目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了,再加上整天混在园子里,听着基本上没有什么笑点,于是一群冷着脸的相声演员,看着一个乐的要从椅子上摔下去的准相声演员。
这其中昀泽又讲了很多节目的由来,那已经行业内的标杆人物,这行的历史也是悠远,他一时半会儿也讲不完,而且里面很多行话,不知不觉带出来,路秦还听不大懂,又要去解释行话,解释完了昀泽就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台上说着相声,二楼也说着相声,这一晚上是鸡飞狗跳。
最后一个节目是《学小曲》,乐其在台上唱了送情郎,说到唱,就撞到路秦的心坎上了,他感觉自己听这一遍就会了。
台下喊了返场,乐其和乐琛又翻了一个,就差不多十点左右了,台下观众都送走了,他们一大帮人从二楼下来,子木正在收板儿,看到他们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我说今天人怎么都没了,师哥你带着他们干什么去了?”
昀泽回头看了看他们,耸着肩膀笑了一声,没回话,路秦走过来拍了拍子木的肩膀:“你做好准备,我觉得我用不上三个月就能上台。”
子木听了一脸的惊讶,昀泽正把自己的大褂挂在后台,听到这话回头嘲笑路秦:“你少来吧,你今天才听了一场就能上台了?从明天开始,天天过来当服务员,行的话,三个月之后让你开场。”
路秦不服气,拽着子木:“来来来,你把那送情郎的词儿给我,我唱给你们张师哥听。”
后台的人听了,基本上一下子都围了上来,路秦本来长得又瘦又小,虽说看着勉强过得去,但也不太惹人注目,敢在相声后台跟张云泽叫板,大家都像过来看看这是来了个什么玩意儿。
昀泽懒得跟他计较,低着头收拾自己的东西,也不搭理他,子木当然是希望路秦越早登台越好,几乎他要词儿的声音一落,手机里就搜了出来,递给路秦。
路秦清了清嗓子,正想要唱,好像猛然想起什么一样,到台上把麦克风卸下来了,带着线拽到了后台,二话不说就开唱。
虽然有几个字儿的音不太准确,但是相声场里谁也不计较这些,在说也没有唱的一模一样的,昀泽也有点儿惊讶于他听了一遍就会了,但是又不能夸他,路秦这个人一夸就要上天的。
但是后台这些人,是彻底被路秦折服了,这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复读机啊。子木更是开心,他觉得自己终于捞着一个有本事的搭档,冷板凳可算要坐到头了。
路秦被这些人一捧,更有点儿肆无忌惮,举着麦克风:“跟着我的节奏,摇摆你们的身体!!”
话没说完,被昀泽拍了一下脑袋,给拉回了车里,一路上路秦都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刚才记下来的段子,叨叨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怎么办张老师,我被送情郎洗脑了。
第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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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里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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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女朋友?
基本上打这天开始,路秦就开始上台了,他本身就有一定的舞台经验,和独特的互动方式,而且不得不承认,以前跑商演和夜场的经验真的是太有用了,没有多久的时间,他基本上就已经成为团楚园景轩茶楼中比较有分量的演员了。
但是这依旧不能掩盖基本功差的事实,老黄发了一份将近一百页的文档给路秦,让路秦照着练,路秦看着都要哭出来了,找昀泽帮忙,但是昀泽也的确是爱莫能助。
一来基本功这种东西,除了自己往死里练,没有任何别的办法,谁也帮不上忙。第二是电台做了一次大的调整,昀泽原本的节目时长拉到了一个小时之外,又新上了一档节目,还配了一个搭档,他现在已经不敢说大部分精力放在园子里了,节目上有一点儿问题,直接就会被请进办公室喝茶,他自然不敢马虎大意。
而这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今天基本上就不要想着回家过年了,过年前一个月台长就下了通知,张昀泽也混进了电台元老主播当中,和大家一起吃加班饭,播过年这段时间的特别节目。
所以,他不得不考虑要不要把父母接到深圳来过年,路秦对这个是十分赞成的,就怂恿昀泽接过来,可以住到自己家里,这样路秦的父母就不会趁着过年这段时间抓着他不放了,昀泽的父母和路秦的父母差不多大,四个人坐在一起搓麻将都比叨叨对象结婚强。
昀泽开始还不同意,说是太麻烦了,后来实在被路秦磨的不行,也就同意了,打电话和父母说了,父母也很高兴,可以趁着这个时间来深圳玩一玩,但是不能打扰路秦一家,就说这面的行程不用他们操心,来接机就行。
一转眼又到了封箱,老田和昀泽碰了一下,决定今年琳研祥那边上相声剧,大部队都调过去,景轩这面封箱就留下路秦子木,时寸昀泽,还有他和老黄。
除了路秦是新人,基本上这都是攒底的演员了,三个小时的活儿不成问题,这样两面不至于差距太大,昀泽想着也就只能这样了,那边相声剧的本子还是老规矩交给了老黄,这面路秦和子木上新节目,时寸昀泽就上传统段子《汾河湾》,至于老田和老黄,昀泽就不管了,他俩就是站在台上扯淡,观众都爱听。
这点路秦是百分百福气的,他第一次看到老田的相声,整个人就要傻了,基本上在他的接触范畴里,没有见到过和观众互动这么勤快的相声演员,像乐其,或者昀泽他们的相声,一场砸两三个现挂就已经厉害的不得了,但是老田和老黄就基本上不能用现挂来解释了,根本就是一个全场参与的大群口。
路秦问昀泽,相声也能这么说么?昀泽就苦笑,说谁知道呢,不过在相声这一门儿,观众只要搭茬就是捧你,现在没有那么绝对的规矩,特别是小剧场里,怎么开心怎么玩儿就行了。
而且,他着重提了一下老黄,现在相声圈子里这类的捧哏就他独一份儿,有个词儿叫拆台哏就是说他的,但是这类捧哏在文哏中用的多,恰恰老田的节目大多都是文哏,他们两个又都对传统节目挖掘比较深,擅长翻成新节目,所以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这也的确是刷新了路秦的世界观,他逐渐认识到自己说这门门槛低的错误,实打实的下苦功夫练了。
眼看着后天就封箱了,路秦这面节目还只是出来一个骨架子,今天晚上园子里的效果特别棒,稍微弥补了一下他的心情,他逐渐开始感觉到了一些压力,下台都没有等昀泽,直接和子木一起回了宿舍,捧着笔记本电脑开始磨本子。
子木平时的基本活动就是吃吃喝喝,写本子这种事儿天生和他没有什么缘分,在路秦看来,他只要在自己创作的时候不捣乱就谢天谢地了,也不管他折腾什么。
大约一个多小时,子木实在是看不下去路秦薅自己的头发了,走到他身边把耳机给他摘了下来:“路秦,你别折腾了,你在薅头发就秃顶了。”
路秦被他下了一跳,刚刚浮出脑海的想法一下子被打没了,几乎要被气哭了:“我求你了,你离我远点儿吧,封箱这个段子还不成呢……”
“什么样儿算成啊……”子木一把扣上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歪在路秦的床上,挥手叫他:“你来,我给你看点儿提神醒脑的。”
路秦虽然平时没有什么正经的样子,但是在作品创作这方面还是绝对谨慎的,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进入了瓶颈期,的确需要换一换脑子,就凑过去看子木的手机,上面他找出了一张图片,好像是个酒吧的样子,台上有个女孩儿正拿着话筒唱着什么。
“怎么样?”子木见路秦仔细端详着照片,赶紧问了问。路秦根本没理解子木在问什么:“你这是个图片吧,我又听不见唱,怎么知道怎么样。”
子木被路秦这个话气的差点儿没晕死过去:“怪不得你到现在都没有对象,我问你她长得怎么样,谁问你她唱的怎么样了。”
“哦哦哦。”路秦特不好意思的乐了起来,觉得自己这脑回路也是醉了:“这个你别问我啊,我就在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女神,在基本上和女孩儿就没什么接触了,这类的事情你问问别人吧。”
“别人还不如你呢。”子木讪讪的收回了手机,有点儿泄气:“你看看你自个儿的微博,全是女观众给你留言,你比他们都有女人缘儿,这事儿就得问你。”
路秦也是闹不清楚他的这个逻辑了:“这不对,女人缘儿这我说了不算,而且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你要是真喜欢她,她就是狗熊带假发你也当嫦娥供着。在说,你至少找一个有经验的人给你参谋,找我没用。”
“万一给我撬了去呢。”子木小眼睛翻了翻,有点儿不太放心:“在说,咱们后台那些货都还小,根本不懂这些事儿,时寸呢,那就是个精神分裂,一会儿有女朋友一会儿没有的,昀泽有女朋友,审美不客观。”
“就是有女朋友,审美才客观”路秦真是弄不清楚子木比自己大好几倍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但是嘴里的话出口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张昀泽有女朋友?”
酒吧
“对呀。”子木手机响了一下,他盯着手机回微信,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声。这事儿对于路秦来讲简直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虽然他听昀泽电台节目的时候,听到过他叫他搭档亲爱的,但是知道是开玩笑。其余的时间里,他们大部分是在一起的,昀泽要是有女朋友,不能一丁点儿时间都不分给人家啊。
你就是个充气娃娃,还要腾时间打气儿不是:“不可能,张昀泽现在一天忙的和狗一样,怎么会有女朋友,你们后台那些八卦能八到他身上也真是瞎了眼。”
子木一听路秦这话,也挺惊讶:“你天天和他耗在一块儿,你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事儿?”
路秦感觉子木不像是开玩笑,就有点儿呆滞的摇了摇脑袋,子木就开始给他科普:“昀泽的确是有女朋友的,上一次老田过生日他们还一起来的,听说后来分开了一段时间,上个月永吉在南大街那边儿又看到两个人一起从商场出来,还上了昀泽的车,不会错的。”
这的确是路秦始料未及,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就好像谁往他胸口捶了一拳一样,傻呆呆的坐在床沿上,眼神都有点儿发直。子木不知道在和谁聊什么,也没太注意路秦,大约五分钟,他才火急火燎的下床:“快快快,跟我走,今晚儿哥带你玩儿去。”
路秦还沉浸在张昀泽有女朋友的这个消息里,觉得怎么想怎么不可能,就被子木一把拽起来,连滚带爬的往门口走,吓得赶紧往回缩:“干……干什么去啊。”
“这姑娘今晚有演出,给哥们儿掌掌眼去。”子木二百多斤的体重实心实意的要拽路秦,路秦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的,不过他还是机智的扒住了门框:“不是你等会儿,你要带我去那个酒吧吗?”
子木也没有多用力拽他,看他这拼了命的模样,也就赶紧放手了:“对呀,你那个本子写到明天早晨也就这样了,跟我去酒吧玩一玩,说不定回来会有新灵感呢对吧。”
路秦一听是去酒吧,他就开始打怵,毕竟之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而且他以前跑场子不少酒吧都走过,这一进门被老板认出来多尴尬,特别是在一打听,自己现在说相声,简直没法过了:“酒吧我就不去了吧,眼瞅着那边儿就散场了,我还有事儿要问昀泽呢,你自己去吧行不?”
子木听这话就有点儿不乐意了:“你问什么不能明儿一早问,在说张昀泽散了也不一定马上就回来,现在还不到九点半,那姑娘十一点下场,到时候你回来问也来得及。走吧走吧,这大晚上的,你别扔我一人儿往酒吧跑啊。”
路秦也挺矛盾的,他一方面是真的不想在往那种地方去了,那感觉就像是,你当将军的时候收了一座城,但是后来又丢了,总感觉没脸往里面走。但是他有很像在回去看看,看看能有能有机会,在把这座城收回来。
他这样一迟疑,子木就基本上明白自己已经说动了他,就顺藤摸瓜拉着他下了楼,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
这男人要是迷上了某个女人,真的是比打了鸡血还吓人,黑漆漆的出租车里,路秦隐约觉得,子木的眼睛都在冒亮光。
“你呀,你淡定一点儿。人家是酒吧场子里的,什么样子的人没见过,你先沉住气,看看在说。”这方面路秦还是比子木有些经验的,而且太难听的话他也并没有说,因为怕说出来以后,死在出租车里。
子木点头,意思是知道了:“今天要是有可能的话,我打算在台下堵着她,请她喝杯酒总是行的吧。”
路秦听到这话,忽然有一种上当了的感觉:“你拽我来,不是为了让我给你长眼,是为了让我给你当助攻吧。”
子木被路秦戳穿,就笑笑不说话。这个笑在出租车里的感觉就更加阴森了,路秦甚至觉得子木就像是一个绑架儿童惯犯,膀大腰圆的震慑着自己,本来还有一肚子教育的话都咽了下去。
但是下车之后,路秦就后悔了,他回身想要叫住刚刚掉头的出租车,但是被子木牢牢的拉住,最后像是拎小鸡一样拎进了酒吧。
进门的时候,路秦忍不住抬头有开了一眼牌匾——旅厉。
当然了,让他稍微有点儿放心的是,这里是鹤山路分店,并不是自己之前跑场子的那个酒吧,现在不要说那个酒吧门口,隔着三条马路路秦就让师傅绕道走,他是对那个地方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再也不想靠近那个方向了。
进门后看服务生的态度,子木应该是这里的常客,里面灯火闪烁的模样很熟悉,他有点儿感慨,甩开了子木抓着衣领的手:“我都进来了,你撒开我吧。”
子木一听也是,就松开了手,凭借着硕大的身躯,往前挤了挤,在靠近台脚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沙发,两个人坐了下来,服务生给两个人每人上了一杯玛格丽特。
这个酒精的味道窜进了路秦的鼻子,他竟然有点儿安心的感觉,拿起来抿了一口,看到子木傻傻的盯着台上的姑娘,实在是太失态了,就用手肘怼了怼他:“你喝口酒淡定一下,别吓着人家。”
说完,他的目光就顺着子木的望过去,果然看到照片里的那个女孩儿正坐在吧椅上唱歌,他跑过夜场自然知道,这种歌是压不住场子的,能压住场子的,是这姑娘的模样。所以要是这样说的,这女孩儿就不一定什么出身了。
路秦想了想子木的家庭,母亲是教师,父亲是武术教练,师父是团楚园的班主……这样看来,就算是姑娘同意和他在一起,他这面也不好摆平。他感觉自己这个搭档的脑袋里可能是有坑吧。
想到这儿,路秦忽然想到了自己,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按照这个逻辑,自己脑袋里的坑,可能比子木要大。
但是他还没有深想,突然在女孩儿的舞台后面,看到了一个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路秦觉得,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看到比这双更漂亮的眼睛了。
但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一股冷气,从脚掌窜到了头顶。
和瑞秋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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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雪纳瑞?
这个包间看起来,和当时路秦挨打的那个包间格局差不多,这让他有些局促不安,更准确的说,对面瑞秋那双眼睛无论盯着谁看起来没完,估计谁都会局促不安的。
当然了,子木还是有点儿脑子的,没有拿着自己的酒上去和瑞秋碰杯,他要是真干出这种事儿来,路秦就能一头撞死在这个沙发上。
他听到瑞秋给昀泽打电话,心里就由不安转化为害怕,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昀泽就反复叮嘱他不要在和酒吧夜场有任何的往来,这个圈子太小了,保不齐谁为了讨好老秦,抓着路秦邀功去了呢。
要是瑞秋不捅到昀泽哪儿,他坐着憋一憋,也许还能找到脱身的办法,现在看来,只有等昀泽来解决问题了,昀泽虽然看上去文质彬彬是一个儒雅的文艺青年,可真的生起气来,就连时寸都要抖三抖,看来自己一会儿要机灵一点儿,先认错,可能还能有个全尸。
“别紧张,路秦。”瑞秋盯着路秦看了大约有五分钟,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让站在身边的珂西玛从外面带了两瓶矿泉水,递给了子木和路秦,声音也没有之前那样盛气凌人了,只是那张脸怎么看也看不出和蔼的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张昀泽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你从旅厉带走,你怎么自己又跑回来了,舍不得老东家吗?”
这一句话顿时就戳在了路秦的死穴上,他虽然和熟人有点儿没皮没脸的意思,但是对外人还是有些腼腆的,被瑞秋问的语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子木坐在一边儿转了转眼睛,凑近路秦:“你来过这儿啊。”
路秦斜眼看了一下他,基本上属于人生观都崩塌了,他们两个人被莫名其妙的带到这个包间,身后站着四个保安,面前坐着一个大姐大和他聊家常,这难道会是抽奖抽到的自己么?
子木一看路秦的这个表情,就知道答案了,但是他感觉瑞秋并没有多可怕,就像是一个板着脸的大姐姐,所以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路秦被吓成这样:“早知道你这儿有熟人,我早就拉着你一起过来了,还……”
“你能不说话吗?”路秦侧了侧脑袋,咬着牙说了进这个包间以来的第一句话,娃娃脸带上那副狰狞的面孔,看着有几分好笑,瑞秋轻轻笑了一下:“路秦,你没必要这样。咱们坐在这儿就是聊聊天,你当时进全国百强的时候,我们不也是这样聊天庆祝的吗?”
一说这话,路秦几乎都要疯了,后来昀泽还曾劝过他离瑞秋远一些,自己竟然还不自知,现在看起来,自己落得那个下场也是活该了,这哪是跟人家庆祝去了,这纯粹就是作死去了。
“瑞……”路秦终于算是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碍,抬眼看了一下瑞秋,想着自己要是说话的话,最起码得用个尊称吧,但是这个姐怎么都插不到她这名字里,最后索性也就放弃了:“瑞秋,我不是有意要……”
一句话还没说完,包间的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声音之大就好像是被人踹开的一样,昀泽沉着脸站在门口,整个人看上去杀气腾腾的,这面门刚打开,后面的保安就追过来了,一见瑞秋在沙发上坐着,并没有阻止,也不敢轻举妄动,就站在后面观望。
路秦一看昀泽这个表情,心里就开始打鼓,特别识相的闭了嘴,瑞秋也被昀泽的样子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当中,昀泽是基本上没有这种暴怒的状态,无论什么事情,多大的问题,到他手里,他都会冷静的解决,从不会如此失态。
昀泽进来之后,连看都没有看路秦一眼,直接就奔瑞秋去了,瑞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黑,接着脖子被人死死的卡住了。
昀泽一只手支在沙发的靠背上,另外一只手掐住瑞秋的脖颈,力气之大几乎要把她按在沙发里一样,瑞秋觉得一口气卡在了嗓子上,脸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通红,越来越微弱的气息让瑞秋觉得眼前逐渐发黑,只能勉强看到昀泽那双几乎要爆出眼眶的眼睛,已经耳边传来恶狠狠的话语:“你把路秦带到老秦身边的事情我已经不追究了,你拉着我垫背我认了,但是你要是敢打路秦的主意,我绝对会弄死你!!!”
后面的保安几乎是一瞬间就围了上来,四五个人一起把昀泽拉开,他的手离开了瑞秋的脖颈,瑞秋才感觉到空气再一次进入了自己的胸腔,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并且忍不住呛咳了起来,珂西玛在一边赶紧把桌子上的矿泉水拧开递给瑞秋,瑞秋摆了摆手,指着昀泽:“放开他。”
昀泽身上还是那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被几个人七手八脚拽的有些褶皱,看见瑞秋几乎有些发紫的面色,也突然冷静了下来,他甚至有些后怕,刚才如果不是保安把自己拉开,自己会不会真的把她掐死。
过了好一会儿,瑞秋才逐渐缓过来,她喝了两口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几个保安先出去,然后她自己也站了起来,拎起沙发上精致的小包,眼神平静的有点儿可怕:“早知道张老板这么英勇神武,我就不该把他们两个带劲包间,以免被老秦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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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儿,瑞秋突然停住了,许久,继续张口:“张老板果然是健忘的,忘了什么叫身不由己,也忘了当初你让我留意着他,但是我不敢忘!没错,那次是我带他过去的,原本我还有些愧疚,看来今天也清算了,今晚,你也要和我划清界限吧,洗白就该心狠手辣,快刀斩乱麻,对吧。”
她是老秦和昀泽闹翻的见证人之一,那晚的事情究竟谁是谁非并没有定论,有说昀泽忘恩负义的,有说老秦咄咄逼人的,但是无论怎样,瑞秋不想掺和,可她受不了昀泽这样把她往老秦那边推。她是个坏人没错,但是谁又是好人呢?
瑞秋不是个矫情的人,她一般不会说这些话的,昀泽听到这里,也知道自己确确实实是太鲁莽了,无论如何不应该和瑞秋动手,他往瑞秋的方向走了几步:“瑞秋……”
瑞秋迅速的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制止了他下面的话:“咱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过去那十年我就当喂了狗,珂西玛会带你们从后门走,老秦现在就在二楼,我要去见他,既然你这面希望我站在他的立场,那我决不能辜负你的期望。”
她伸手指了指珂西玛,珂西玛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走到门口替瑞秋打开了包间的门,走到门口,瑞秋顿了顿,回过头:“对了张老板,以后出门还是拴好牵引绳,宠物犬还是不要总是往烈犬身边凑,太危险。”
※※※※※※※※※※※※※※※※※※※※
张昀泽这个打女人的渣男!!!
这个帅而不自知的人!!!
作者极度精分当中
自己撵走的人要自己找回来啊
珂西玛和昀泽也是老相识了,只是知道瑞秋和昀泽的关系,所以和昀泽并不敢有过多的交谈,她把三个人带到角门,远远的可以看到昀泽的车,就没有在往前走,现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多走一步少走一步都是问题。
昀泽也停住身体,他们站的位置比较偏僻,无论是在楼上还是监控都很难看到他们,他回过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张口,珂西玛冲他笑了笑,很勉强,大多的意味还是礼貌,但也阻止了昀泽的话,昀泽叹了一口气,也就朝自己的车走了过去。
路秦和子木跟在后面,并不敢多说什么,子木觉得自己要跟回去的话,恐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就故意放慢了脚步,路秦还指着子木给他挡枪,所以他一往后撤,立马就被路秦发现了。他转头死盯着子木,子木讪笑着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甚至开始往回退,路秦想要叫住他,又不敢说话,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溜走。
昀泽早就察觉子木没有在继续跟着,也不理他,他现在心烦意乱,瑞秋的话字字都打在他心上,十年的时间太长了,谁能和谁相识十年呢?他今天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中什么魔咒了,一股火憋在胸口按都按不下去。
路秦灰溜溜的跟着昀泽上了车,一路上昀泽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盯着前面的路,车开的飞快,路秦几乎都觉得他要带着自己同归于尽去。
可只开了大约不到三分钟,昀泽突然踩了刹车,路秦一丁点儿准备都没有,而且又在后面坐着,也没系安全带,脑袋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副驾驶的椅背上,他哎呦了一声,捂住了鼻子。
“下车。”昀泽沉声说了一句,路秦被撞的七荤八素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看了看窗外:“这是哪儿啊。”
“滚!”昀泽几乎是从胸腔里吼了这么一嗓子,中气十足,震的路秦都要耳鸣了,他看到昀泽转过头,两只眼睛往外直窜火苗儿,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昀泽,都快被吓傻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老老实实的下了车,昀泽挂挡,一脚油门就不见了。
路秦傻呆呆的立在原地,望着昀泽去的方向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漆黑一片,只是脑袋上有一盏路灯,吊在半空中。
昀泽一路上也不管什么信号灯,几乎没怎么停,一直开到了宿舍楼下,锁好车上了楼,时寸下台之后就找不见他了,看这么晚还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只好坐在客厅里等,听到楼下有人上来,就走到门口探头往下看,果然是昀泽上来,正想问他,发现他脸色难看的要命,而且纯把自己当成是空气,进门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啪的一声摔上了。
时寸被摔的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清楚他肯定不是跟自己发脾气,人回来就行,锁好门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昀泽进了屋,把车钥匙丢到床上,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气的都在发抖,他扶着桌子闭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有些好转,拉出凳子坐了下来。
可能自己真的是疯了,他掏出了一个小手机,按了开机,几乎不到五秒钟,各类电话和短信就汹涌而至,其中为数最多的,是老秦的一个私人号码,这个电话号知道的人并不多,通过这个号码发过来的短信,几乎一瞬间充满了整个收件箱。
随手打开一条,就是老秦的道歉,一条一条的翻下去,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昀泽是后悔的,相声,电台,酒吧甚至是好人和坏人之间的这类角色,自己平衡了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现在就不能再平衡下去呢?瑞秋嘴里的那十年,看样子是真的刺痛了他,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昀泽才明白当时的心境,原来在他心里,那十年也许是最痛快的十年了。
他拿起手机,给瑞秋拨了回去,听筒里响了几声,被对方按掉了,昀泽开始嘲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成了打女人的那种人渣了。
用钥匙打开了柜子,从里面取出一包烟来,点上抽了一口,逐渐紧绷着的精神渐渐松懈了下来,他特别希望现在有个人能和他聊聊天,哪怕只是嗯啊答应着,可时寸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他翻了翻通话列表里,发现最近最靠前的号码,竟然是路秦的。
他忽然想到前天他们一起去电台,路秦非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带着耳麦感受一下电台主持人的气势,自己仿佛还拍了两张照片,说过后传给他让他发微博嘚瑟一下的,可是最近实在是太忙了,竟然就忘了这件事。
打开相册,果然最上面的图片连着都是路秦,他坐在椅子上,带着耳麦,冲镜头做了一个特别二的剪刀手,笑的没心没肺。往后翻了翻,有不少路秦在台上演出的照片,他现在还是开场的时候多,一般这个时候离自己上场都远,就用手机照下来或者录下来,等他下台以后让他自己看着琢磨,手机的内存是越来越小,这些东西却迟迟都没删。
眼睛瞟到时间上,现在已经基本上快要到十二点了,外面飘起了雪花儿,昀泽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倒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瑞秋那副心灰意冷的样子,还是挺让人心疼的,路秦灰溜溜下车的样子,也有点儿揪心。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昀泽也是彻底被自己打败了,翻身起来,怕惊动时寸,就悄悄的打开门,往对面看了看,见对面的门是关着的,走过去敲了敲门,但是一直没有人开。
昀泽这才意识到,路秦可能是到现在还没回来,这么晚,自己让他下车的地方又十分偏僻,临近过年最近出事儿的太多了,他几乎不敢再往下想,胡乱的套好衣服,开车往回走。
一路上他开的没有特别快,现在这个时候,路上好在也没有什么人,往往有人影闪过的时候,他就停下来仔细看看是不是路秦,一直开到了路秦下车的地方。
远远地,他似乎看到一个人影,靠在路边的已经秃了的树下,卷缩着坐在马路牙子上,他的心这才放下来,走过去脱下羽绒服,盖在了路秦身上,坐在他身边,又点了一根烟。
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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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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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箱后的聚餐
昀泽的父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打发的父母了,自从到了深圳,基本上没有主动联系过昀泽,因为今天要封箱,所以昀泽昨天就把节目赶出来了,想着中午和父母吃顿饭,结果没想到他妈妈这边居然早就安排好了,没有什么时间搭理他,而且还说要吃饭提前三天预约,现在到三十的午晚餐都已经有预约了。
昀泽听了也是苦笑不得,不过他也早就习惯了,掉头先去了琳研祥茶楼,帮着那边布置了一下相声剧场,道具什么的都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叮嘱了乐其和乐琛几句,不过晚上关先生还有几位师叔都在这面,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乐其把昀泽拉到一边,说关先生好像过完年打算上节目了,这让昀泽很惊讶,关先生已经有日子没有说过相声了,自从老先生过世之后,他的心思就一门儿放在教徒弟身上,不过他们这种说相声的不在一线,可能自己心里也有落差吧。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又开车赶回了景轩茶楼,这面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进场了,昀泽张望了两下,就把车开到了后门。
今天后台人不多,老老少少也就十来个左右,而且老黄和老田都在,谁也不敢乱说话,显得井然有序,路秦见昀泽回来了,就凑过去给他看自己新写的段子,的确包袱给的很足,就伸了伸大拇指,看来封箱之后,他就可以逃脱开场的命运了。
今年的封箱看上座率,还是景轩这面好一些,路秦子木前面照例是板子书,接着上了他们的新节目,然后是时寸昀泽的《汾河湾》,最后是老田和老黄的《卖布头》。
路秦今天一直有点儿闷闷不乐,昀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不过他那个脑回路昀泽夜有点儿摸不清楚,又赶着上场,就没理他,下台之后,这一年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昀泽觉得自己轻飘飘的都能飞起来了,这才想起来,坐在路秦身边:“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路秦沉着脸,声音也有点儿发闷,明显不像是他嘴里说的那样,昀泽看他低头刷微博,搜索栏里写着自己和时寸的名字,屏幕上都是他们的演出照片和小视频:“你看这个干什么,现场直播还看不够?”
现场直播这四个字进了路秦的耳朵里,原本心里就不大痛快的他更觉得有点儿发堵了:“你看看这些照片,你们两个恩恩爱爱的,你这个眼神,都长到人家身上了。”
路秦举起手机给昀泽看,昀泽瞟了一眼,看到照片里自己侧着身子看向时寸,时寸手里拿着扇子,也看不出具体是哪一场:“捧哏就这样量活儿啊,你看老黄和老田不也是么,还有子木和你一起上台的时候,什么叫恩爱,别胡说八道。”
路秦恹恹的放下手机,也不争辩,还继续往下刷,眼看着都八百年前了,昀泽也懒得搭理他,随他去了。
《卖布头》这个节目本身已经被翻的没什么包袱了,所以压的就剩下十几分钟的唱,其余全是垫话儿,但就算是这样,观众也爱看,在下面都快要笑疯了。
昀泽也算是圆了这么多年的梦想,穿着大褂封了一次箱。琳研祥那边半个小时之前就结束了,景轩这面老田也返了两个小段儿了,最后实在没办法,所有的演员上台一起来了一遍《送情郎》,才算是满足了大家的愿望,观众开始慢慢往外撤出去了。
昀泽和路秦先开着车到了酒店,等找到包间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就让后厨赶紧做菜,不到十分钟,后面的大部队就跟过来了。
这一次老田大出血,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整整三大桌,他带着老先生们坐一桌,永乐两科跟昀泽时寸坐一桌,升字科还有路秦坐在另外一桌,大家说说笑笑,也乱糟糟的听不出来个个数。
大家轮流端着酒杯去老田那桌敬酒,路秦自己支着脑袋百无聊赖的看着,他和这些人还没有那么熟,认识的几个人都在时寸那桌,也没有什么人搭理他,再加上乱哄哄的声音,路秦感觉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左右,时寸就先回去了,大家都知道他的情况,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有关先生跟了出去,爷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关先生的脸色很难看。
他一向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无论和谁说话都带着笑容,极少能看到他这么严肃。不过里面的人都在吃吃喝喝,只有昀泽注意到了,他端着杯去了老田的那桌,挨个喝了一遍,老田明显就是喝嗨了的状态,拉着何先生唱数来宝,何先生也是被他闹的不行,嗯啊对付,并不搭什么话。
老黄看到昀泽来了,就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来:“你跟我说实话吧,你是有多久没练功了?”
昀泽任在谁眼里,都是刻苦且有天分的孩子,唯独逃不掉老黄这双狠毒狠毒的小眼睛,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我错了师叔,我最近台里实在是太忙……”
老黄一脸你看我说中了的表情,眯着眼睛瞅他给自己找台阶,昀泽后面也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就伸出三个手指头发饰:“我保证,过完年我肯定好好练功。”
“你看你今天那段汾河湾说的,活儿都散成什么样子了。咱们相声这门儿的包袱,太金贵了,有时候你一个气口就凉了,一个眼神就过去了,捧逗一定得咬死了才行。”老黄弓着身子,压低着声音给昀泽讲:“而且量活量活,你是捧哏的,逗哏满场飞的时候你得给拽回来,你不能也跟着飞,咱们这园子,你捧哏是最稳的,千万别慌了。”
到处挨骂的人生
“是是是,我知道了师叔。”昀泽也抵着身子,低声迎合,不敢反抗,老黄说的是对的,这段事情忙的他已经有日子没练功了,相声这门儿,两天不练,内行就能看出来,更何况是老黄这类的人,他只能从态度上求个宽大处理。
不过好在今天是封箱,而且聚餐当中,老黄也没有很生气,反而有点儿循循教导的意思,但是他还没教导完,就被老田拉过去喝酒了,也算是救了昀泽。
昀泽扫了一下升字科的那桌,看路秦坐在哪里都快要睡着了,就走了过去,拍了拍路秦的肩膀,把他带到了这桌上,路秦见昀泽过来,好歹算是打起点儿精神来,但也没少了吐槽无聊。
昀泽看到包间墙上有一个电视,看样子是可以点歌的,就怂恿路秦去唱个歌给大家听,他一早就想显摆路秦这嗓子,但是始终没有机会,今天反正也没事儿,就想让他给大家来一小段。
路秦本来还很不好意思,后来子木也开始起哄,路秦没有办法,就翻出了一首《富士山下》,端着酒杯,坐在椅子上轻轻的唱了起来。
他原本并没有想要打扰大家聊天,所以声音压的很低,但是基本上从进入副歌的时候,整个包间里就没有什么人在说话了。
“忘掉我跟你恩怨,樱花开了几转……”当路秦反应过来大家都在看他的时候,回头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昀泽的身上,久久未曾挪开。
他看到昀泽似乎有点儿察觉,脸色微微泛红,喝了口酒,挡住了自己的脸,顺势转身低声和老田开始说话,他便也收回了目光,专心唱歌。
收尾之后,老田带头鼓起了掌,他还没发现路秦唱歌这么好听,这几句粤语歌好像唱到了他的心里一样,虽然大部分他都没太听懂。
路秦有点儿不好意思,站起来给老先生那桌鞠了个躬,乐琛看到路秦唱歌,自己也上去嚷着要唱一个,也没有人阻止他,几个年轻人玩儿的很开心,路秦就冲昀泽做了个眼色,然后走出了包间。
昀泽当时正被永吉拉着聊天,一时间没有脱身,好容易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出来了,正看到路秦站在楼梯口抽烟,看到自己从里面走出来,他掐灭了烟头,丢在垃圾桶里,往前迎了几步:“我先回去吧,你们这面儿得什么时候?”
昀泽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现在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前几年封箱到两点多了,你要是觉得没意思你就回去,明天我父母没什么事儿,你看看你父母那边,要是都没有事,就带他们溜达溜达去,今天早点儿休息。”
“你就会抓我做苦工。”路秦嘴里虽然埋怨着,但也好歹接过了车钥匙:“你完事儿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吧。”
“不用,我让老田送我回去。”昀泽摆了摆手,正想往下说,乐其从屋里露出脑袋,喊了昀泽一声,昀泽就进屋里去了。
刚进去,就听到乐琛在那里不知道嚎什么,升闻也说不上是哪根筋搭错了,坐在旁边给乐琛捧哏,乐琛这面唱一句:“薪火代代相传”,升闻那边接一句:“对,就和咱们传火炬一样。”
简直都要把乐琛气死了,一群人坐在旁边笑的快从椅子上摔下去了。他们这面唱唱闹闹的,昀泽有点儿头疼,老田又拉着关先生不知道在说啥,喝的眼睛都红了,老黄也坐在一边陪着,荀先生垂着眼睛旁听,基本上就是老田自己在哪儿白话。
昀泽见何先生自己坐在后面的沙发上,端着茶杯看着大家,也不说什么,他就赶紧过去,给何先生把茶杯满上:“师父。”
何先生斜斜的看了昀泽一眼,没有理他,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昀泽说话了,昀泽这个心理就在不停的打鼓,他有时候也反省自己到底是哪儿做错了,但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今天封箱,大家都高兴,他干脆就趁着这个日子老老实实的认错好了:“师父,你别不理我呀。我要是哪儿错了,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你这样不说话我心里没底。”
“我打你?”何先生指了指自己,摇了摇头,伸手捏住了昀泽的下巴,往前拽了拽,昀泽被捏的生疼,感觉自己的下巴都快和老田一样长了,耳边就听到何先生继续说:“用不着我打你,你自己会出去找揍的。”
这话说出来,昀泽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想起来上一次带路秦第一次见老田的时候,自己脸上应该是带着的伤被何先生看到了,自己那点儿破事何先生是老早就清楚的,肯定是生气自己刚消停几年就又出去惹事儿,赶紧赔笑,想承认错误下巴又疼的很,声音都有点儿劈了:“师父师父师父师父,你轻点儿,疼……”
何先生知道昀泽在园子里还是有点儿地位的,也不愿意自己的徒弟当众丢人,就松开了手,顺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何先生这么多年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好,要放在刚收昀泽的时候,早就一茶碗开打了。
昀泽揉着下巴,疼的眼睛鼻子嘴都挤到一块儿了:“师父,我发誓,我从今以后和那边是没有任何联系了,彻彻底底的断了,在搅和进去,你弄死我。”
“我怎么那么闲。”何先生冷笑了一声,没有在继续追究下去。过了没有两分钟,却说了一句在昀泽心里,还不如追究下去的话:“你最近这个相声说不说也没什么意思了,要么回来在修炼几年,要么出门别说是我的徒弟,我和你师爷真是丢不起这个人。”
昀泽原本还带着点儿笑的脸,这下是一丁点儿都笑不出来了。
时寸
路秦拿着车钥匙下了楼,停车场里找到昀泽的车,开回了宿舍。他其实到深圳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当地有什么特别好玩儿的地方,打算着今天回去好好做做攻略,明天带这个老年团出去转一天。
他开车的技术还是可以的,但是因为开的不多,有时候也不是特别敢上路,只有晚上车少的时候,勉强开一开,比如说现在。
他打开昀泽车上的音响,发现正在放昀泽的节目,好像是讲什么关羽,也闹不清楚是评书还是单口,反正听着挺有意思的,而且昀泽本身就是学播音主持的,播音腔特别苏,车停到楼下,节目还没完,他就坐在车里,一直把节目听到结束。
下来锁好车,路秦抬头看了看自己现在住的宿舍楼,只有五楼右边的窗户微微有些亮光,看来时寸现在还没有睡,其余的应该都在酒店里醉生梦死呢。
路秦上了楼,往常这个时候楼道里的灯都是亮着的,这一楼都是师兄弟,平时门都开着,吵吵闹闹的乱的不行,今天这么冷不丁的安静下来,路秦还有点儿不太习惯。
可是等他上到三楼的时候,不知道哪儿感觉不太对劲儿,好像听着楼上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他本身胆儿就不大,这一下就停在了三楼,不太敢往上上了,侧着耳朵仔细听,总感觉像是闹耗子一样,窸窸窣窣的。
他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仗着胆子又往上走了几步,到了五楼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只是时寸那屋的房门没有锁,他静静的站在门口听了听,发现声音其实就是从这个房间传出来的,难道说是有贼?那时寸呢?里面的到底是不是时寸?
走廊里放了一把扫地的扫帚,他顺手抄了起来,往时寸的那个房间走过去,他常来昀泽这面,所以也是轻车熟路。
但是打开时寸的门,路秦就有点儿吓傻了,时寸正以一种十分吊诡的姿势,趴在床上,痛苦的脸都扭曲到了一起,而马上,路秦就看到撒了一地的白色药片。
他几乎吓得腿都要软了,靠在门框上呆了两三秒,这两三秒的时间,路秦的大脑里是一片空白,但他终究经历过亲哥哥的死亡,马上就恢复了理智,把时寸从床上背起来,而且把掉在地上的药瓶和药揣在了兜里,来不及锁门就往楼下跑。
这五层的楼梯,路秦感觉自己的腿都在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老秦拿出那瓶硫酸的时候,后来想想,其实人尽早的经历一些事情,也不见得不好。
他们下到楼下的时候,时寸已经停止了挣扎,软绵绵的趴在路秦的背上,整个人就好像已经死了,路秦也不敢多想,他甚至都不太敢去探探鼻息,只是把他丢在后座上,一脚油门就开上了马路。
握着方向盘的手在不停的发抖,他从后视镜里也看不到时寸现在的模样,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现在只能尽快的往医院赶,路上的红绿灯基本上也就不管了,这辆车就好像搭在弓弦上射出去的箭一样,冲进了最近的一所医院。
他从驾驶室钻出来,跑到医院里面叫人,急救门诊的大夫护士们非常迅速,立刻就推出了一张床,他赶紧跑回去开车门,帮着大夫把时寸放在床上,又推回到医院里,大夫问了很多问题,路秦都不太知道,他只是把那瓶药给了大夫,说了一下大概的时间,大夫们匆匆的进了急救室,上面的红灯啪的一下亮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路秦才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瘫倒在地上,路过的一个大哥扶了他一把,他才站住,就近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儿,供氧不足的大脑才逐渐清醒了起来。
他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昀泽的号码,那边传来一阵阵等待的声音,让路秦有点儿心烦意乱,一连打了好几遍都没人接,路秦只好又打给子木,子木接电话倒是很快,电话那头乱哄哄的,他扯着嗓子问路秦怎么了。
路秦想了想,他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先和昀泽说比较合适,子木这个人没有脑子,万一闹出去,一群老先生要是在吓个好歹,他罪过就大了,于是就和子木说找昀泽,子木恩了一声,大约五六秒中之后,昀泽接过了电话:“怎么了?”
“你怎么不接电话!”路秦这句话一出口,觉得自己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条神经突然就断了,就好像孤立无援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个靠山,声音里不知不觉就带了点儿哭腔,昀泽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立刻就听出了路秦的不对劲儿,怕是老秦那边出什么问题,他刚和何先生发完誓,这时候别出什么乱子:“你到底怎么了?”
路秦平静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急救室上面的灯:“昀泽,时寸好像是自杀了。”
一句惊呼卡在了昀泽的嗓子里,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桌依旧举杯痛饮的人,站起身走到走廊里,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你现在在哪里?时寸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在医院。”路秦喘了口气,继续说:“我开车回来就看到你们门没锁,走进去发现时寸躺在床上,地上都是药片,我就开车把他送到医院了,现在大夫护士都在里面抢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昀泽的声音,并没有再一次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只能隐隐听到他的呼吸声,这让路秦更加没有底,他有些懊恼自己怎么蠢到这个地步,还坐在楼下听完了电台节目,如果自己早一步上楼,也许时寸根本就不会喝药的。
“我有点儿害怕,昀泽。”路秦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声音小的几乎有点儿听不到。
“别担心路秦,你发个定位给我,我马上就到。”昀泽的冷静似乎是从来没有被打破,他安稳了路秦一句,按下了挂断,开门进了包间。
医院悠长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一阵阵忙音从路秦的手机里传出来,他放下手,目光空洞的望向走廊尽头,仿佛有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那头,冲他轻轻的微笑。
哥,我们回家吧。
胡子?
昀泽走进医院的时候,看到走廊里只有路秦坐在椅子上,他脸色十分不好,见自己走进来,都没有什么反应,可能是真的有点儿吓坏了。
他也没说什么,就走过去在路秦身边坐了,路秦直了直后背,斜斜的靠在昀泽身上,整个人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不过,在路秦心里,昀泽来了,自己就解脱了,接下来所有的事情,交给他就好了,他有点儿发困,就慢慢闭上了眼睛。
昀泽由他靠着,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时寸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一直觉得这种东西都是教科书里的案例,发生的几率太小了,再加上那次车祸之后,时寸也就低糜了半年左右,虽然之后整个人精神状态也没有多好,但是自杀这种事情好像离他太遥远,自己每天吃住都和他在一起,怎么就没发现他有自杀倾向。
如果自己早一点儿知道,是不是就能防范一些,如果时寸这一次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份愧疚,估计又要背一辈子了。
约莫将近半个小时之后,急救室上面灯闪了一下,熄灭了,门也被拉开,一个穿着浅蓝色手术服的护士走了出来,昀泽赶紧过去问:“护士,里面的人怎么样?”
“一会儿大夫会出来交代的。”护士匆匆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门里黑漆漆的,昀泽也不敢贸然进去,路秦就跟在身后,两个人焦急的等着。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大夫,昀泽又凑过去:“大夫,我朋友怎么样了?”
“暂时脱离危险了。”那个大夫出于礼貌,摘下了口罩,看着也有点儿疲倦:“你们带来那个药瓶是对的,不然也不能这么快的就完成抢救,今晚他先转icu观察两天,这两天没问题,也就差不多了。”
icu是重症监护室,这两个人都知道,不过既然暂时脱离危险了,就总是好的,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大夫说让他们在门口等一下,一会儿会有护士推床出来,让他们搭一把手,然后尽快去楼下交费,这两天的药都是很重要的,千万别因为钱的事儿耽误治疗。
昀泽连连点头,千恩万谢的算是送走了大夫,果然没有两分钟,几个小护士就把床从里面推出来了,时寸苍白的脸上带着面罩,他半张这嘴,眼睛紧紧的闭着,如果不是床边上的心电监护仪器还在发出声音,看着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为什么,昀泽突然想到今晚上的汾河湾,里面他有一句词儿是“活该噎死你”,一瞬间,他有点儿红了眼睛。
路秦忙前忙后的帮着推进了电梯,上到了最顶层,又想要帮着往icu推,结果被里面出来的几个男护士给拦住了,时寸就任由他们带了进去,几层玻璃门之后,就看不到影子了。
昀泽和路秦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要去交钱,就又跑到了楼下,抢救并没有花费多少钱,主要还是在后期观察的这段时间,昀泽暂时还是负担的起,也就没惊动别人,这样一折腾,天就快要亮了。
他还要回台里录节目,路秦就让他到车里眯一会儿,自己开车送他去台里,时寸这面在icu,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其余的都有护士和护工,也不用他们太操心。
一大早晨深圳堵的频频刷新底线,路秦也不敢开太快,五分钟开不到一百米,也是仗着现在过年期间,台里没有什么查岗的,昀泽就让他慢慢来,自己靠在副驾驶上睡觉。
堵车的间隙里,路秦偶尔一转头,看到昀泽的脸正向这面侧过来,他的眉毛特别好看,在配上长长的睫毛,就像是老一辈人夸的浓眉大眼那样,路秦一直觉得自己在审美方面是有一定缺陷的,不然也不至于跑夜场这么长时间,一个姑娘都没看上过,但是看着昀泽,他才发现,可能用帅并不能很全面的形容昀泽的长相,他的一颦一笑,甚至说相声时候的一个云手,一个抬眼,都那么有味道。
可好像昀泽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帅,他经常就是牛仔裤衬衫,而且都是偏中式的,有事儿没事儿手里拎把扇子,活脱脱的门口退休大爷的模样。
一个人帅而不自知,是多么可耻的一种行为。
“你乐什么……”路秦可能是看的实在太入迷了,都没发现昀泽已经睁开了眼镜,他还被昀泽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发动了汽车。
昀泽被他看的有点儿发毛,就翻下了遮光板,后面的镜子里映出来自己那张脸,他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路秦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现在在园子里被观众们调戏的反应非常快,就连昀泽也不得不把现挂小王子的称号拱手相让了,所以他马上找到了点:“张老师你最近这个胡子,也可以配得上老艺术家的称号了。”
昀泽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的胡子的确是有点儿长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有胡子也挺好的,他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留过一丁点儿,自己还觉得很喜欢,但是很快,就被何先生勒令剃了。
“要不就留着吧。”昀泽自言自语,路秦不是特别喜欢昀泽有胡子,总感觉好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太多,就打击他:“算了吧,你留胡子太老了,本来和我站一块看着就像我哥,在留了胡子,看着就像我爸了。”
“你想认我当干爹也不是不行。”昀泽看着有时候很正经的一个人,但毕竟也是个说相声的,贫起来也要命,路秦被他突如其来的占便宜,气了个半死:“你这话自己记住,我回去跟我爸商量一下。”
昀泽一听到路秦的爸爸,就有点儿告饶了,但是他只是跟长辈认错很痛快,对路秦才不会承认错误:“少说这有的没的吧,在说你又不和我站一块说相声,老不老能怎么的。”
路秦的脸色有点儿不好看,特别用力的打了一下方向盘:“到了!”
宿舍一日游1
路秦后来才发现,自己是被骗了,昀泽好歹在车上眯了半个小时,他这面刚把他送到电台,看了看时间,就将近十点了,深圳的旅游攻略也没怎么做,转眼就要接这些老头老太太,他甚至都不太敢开车,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疲劳驾驶,没办法,悄悄的在车上点了个两根烟,算是清醒了一些。
昀泽的父母一早就到路秦家,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好在除了昀泽的父亲不太爱说话意外,路秦妈妈和昀泽妈妈都是很健谈的人,两个人聊的十分投机。昀泽的父亲就和路秦的父亲在屋子里面下象棋,厮杀的那叫一个激烈。
路秦原本以为这四个老头老太条玩儿不到一块去,结果一打开门都惊了,其乐融融的样子就像是春晚纪录片里一样,原来中央一套也不全是假的。
路秦的妈妈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路秦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回来,他以前跑夜场的时候经常是这个状态,但是自从和昀泽一起说相声了以后,就极少在这样了,赶紧凑近看了看他的脸,路秦刚进屋,被自己妈吓得又退到了走廊上:“妈你干啥……”
“你昨晚没睡好?”路秦妈妈皱着眉头,从鞋架上把拖鞋拿出来放在地上,等着路秦换鞋,鞋架的上方挂着一个镜子,路秦进来以后顺便照了一下,也看到了自己这个眼睛,又不敢说时寸的事儿,就随口胡扯:“昨晚封箱到两点多,又聚餐,没怎么睡觉。”
“你们这些观众也真的是,两点多不回家听什么相声。”路秦妈妈特别不理解,嘴里嘟囔了两句,路秦也习惯了,就没说话,过去和昀泽妈妈打了个招呼,然后问:“咱们今天去哪儿,我昨天实在太晚了,也没查,阿姨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我都行。”昀泽妈妈笑盈盈的坐在床上,显得十分端庄大气,知道她的职业之后,路秦对昀泽的妈妈除了尊重之外,还有几分敬佩,而且毕竟人家是客人,自然要先问人家了。昀泽的妈妈想了想,就回过头,看着正在厨房洗水果的路秦妈:“我看路秦太累了,咱今儿就哪儿也别去了,我们自打来了深圳也没好好歇着呢。”
“行,你们说了算。”路秦妈妈在厨房应了一声,端着一盘洗好的梨放在了桌子上,也不强求,可昀泽妈妈顿了顿,忽然笑了:“不过,我倒是真有个地儿挺想去的。”
路秦妈妈听了,有点儿好奇:“什么地方?”
“我想看看你们住的地方。”昀泽妈妈回过头,看着路秦脸上礼貌的笑容凝固住,越发觉得好笑:“昀泽来深圳大概有个七八年了吧,我还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呢,倒是听说他们有个宿舍来着。”
“有有有。”路秦妈妈也来了兴趣:“路秦也住在哪儿,说来我也没去看过,要不咱们今天就过去看看吧,该填补的填补一下,该收拾的也收拾一下,过年了嘛。”
“好好好。”昀泽妈妈连连点头,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站起身去屋子里叫两个爸爸,路秦坐在凳子上完全被当做了空气,或者司机,没有任何人征求过他的意见。
他想了想自己宿舍的模样,又想了想昀泽宿舍的模样,在想一想时寸那屋……觉得这个年可能是过不去了。
不过时间已经到中午了,他们一起下楼随便吃了一口饭,路秦就开车带着这四个祖宗到了自己的宿舍,现在已经马上就要过年了,基本上师兄弟们都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了,只有零星两三个人还住在宿舍,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疯,整栋楼连个人影都没有。
下了车,路秦在前面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了五楼,时寸昨天晚上出事的时候,路秦走的太匆忙,根本就没有锁门,好在这整栋楼都是自己人,平时锁门的时候也不多,大家都见怪不怪了,所以就先到了昀泽的房间。
进到客厅里,昀泽的妈妈就皱起了眉头,这也能算是房子?客厅里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桌子,两个塑料凳,桌子上摆着各类瓶瓶罐罐,都是画画用的水彩和水粉,厨房完全就被当成一个大型的储物间和垃圾桶了,四方形的纸箱子从里摞到外,也不知道里面装了点儿什么。
路秦眼疾手快的把时寸那屋的房门关上了,说这是自己大师兄的房间,昀泽的父母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根本没有想往那边去,让路秦放了心。
洗手间里有些潮湿,晾衣杆上有几件昀泽常穿的衬衫,除了刷牙洗脸的应用之物外,就是在架子上放着的一瓶面霜,昀泽妈妈拿过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都是香精味,估摸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这是昀泽的房间吗?”昀泽妈妈推门之前回头问了路秦一声,路秦点点头,她这才推门进去,路秦的父母也是第一次来这面,就也跟着进去了,房间里是一张铁架子焊成的单人床,床上是蓝灰色的床单被罩,用路秦的话就是禁欲系的颜色,但是用的时间长了,有些微微的褪色。
靠近门后的那面墙,是一条长长的桌子,桌子上从里到外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画好正在等着干的扇面,两个手串,一堆核桃,最靠里面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上还闪着待机的灯,昀泽爸爸一点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敲了一下回车键,屏幕一瞬间就亮了。
这动作是路秦完全没有防范的,这要是从昀泽的电脑里发现点儿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昀泽回头非要宰了他不成,刚想过去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屏幕上闪出一个播放器,是黑屏的状态,这仿佛引起了昀泽父亲巨大的好奇心。
他顺手拉开椅子,坐在了电脑对面,敲了空格,播放器里开始传出声音。
宿舍一日游2
“宫娥彩女倒尘埃,将身跳出宫门外,见下贤弟……”第三句没唱完,昀泽爸爸就听不下去了,赶紧给停住了,昀泽妈妈在后面乐的不行,指着电脑:“你看看你儿子一天到晚都听些什么。”
他爸爸也不说话,沉着脸还是那副模样,路秦在后面替昀泽辩解:“昀泽在我们园子里京剧唱的好,只要张嘴没有不叫好的,这我们都比不了。”
他原本想的是夸昀泽两句,但是没想到昀泽爸爸一点儿也不领情:“有什么用?能唱成名角儿还是能上春晚?他要是……”
“他要是在部队,也不能成角,上不了春晚。”昀泽妈妈把话头接过来,丝毫不退让,撇了昀泽爸爸一眼,他爸爸就识相的闭了嘴,关掉了那个播放器,电脑的桌面就显示出来了。
路秦万万没想到,张昀泽的电脑桌面,居然是他们两个在后台,乐其给拍的那张照片,那天自己那个大褂也不知道犯什么病,怎么穿怎么窝囊,他还是开场,眼看着前面的快书就下来了,昀泽就过来给他整理,乐其那天也是抽风,拿手机就拍下来,后来还发到了群里,群里就开始拿他们开玩笑,原本这件事情路秦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但是被昀泽用在了电脑桌面这就够诡异了,况且这两家四个老人都在这儿,他立刻就有死在当场的冲动。
昀泽妈妈往前凑了凑,看着电脑屏幕噗嗤一声笑出来,回头对着路秦妈妈说:“你看这两个孩子,怪不得这么好,志同道合的朋友就该好好珍惜。”
路秦妈妈也过去看了一眼,点头赞同昀泽妈妈的话:“我们路秦性格古怪,很少有特别要好的朋友,能碰到你们昀泽也是缘分了。”
“路秦性格还古怪?”昀泽妈妈明显不同意这句话,指了指墙上,昀泽那张挂着黪满的照片:“你看看我儿子和你儿子谁古怪?”
路秦妈妈抬头看了看昀泽那副紧锁眉头,面目狰狞的照片,被问的哑口无言。路秦也觉得好笑,一个人帅而不自知就已经够呛了,要命的是帅还非要往死了折腾自己,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了。
不过,他看着电脑屏幕,心里美滋滋的,他想昀泽一定是有所察觉了,而且想来,他也和自己一样吧,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什么比我爱的人,正在爱着我,更美好的事情了。
大家被昀泽妈妈的话逗的不行,又在屋子里转悠了一会儿,昀泽爸爸端详了一下昀泽的毛笔字和扇面儿,心里也有些欣慰,觉得他这样接触传统文化也不全是坏事,毕竟他看惯了自己学生那种狗爬一样的字,在看昀泽这有点儿瘦金体味道的毛笔字,优越感还是油然而生的,也萌生了坐在院子里听听自己儿子说相声的想法。
如果说昀泽这屋子里,明显是一副老派作风的话,那么路秦那屋,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应该是:“这是干什么的”和“那是干什么的。”
路秦的房间和昀泽的房间是完全不同的,昀泽妈妈也想收回自己刚刚那句志同道合的话,他的房间里,除了床和桌子这种硬件设备意外,和昀泽房间明显不一样的是支了一个立麦,
而且桌子上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就和杂物市场一样,有前一阵比较火的投影键盘,也有八十年代那种透明胶吹泡泡的玩意儿,地上篮球足球什么都有,各种健身的东西堆在床边上,昀泽妈妈看了笑的不行,说路秦长得还没有那个立麦的杆粗呢,还健身。
路秦也是彻底见识到昀泽妈妈的毒舌了,充分理解了当时为什么昀泽接机怕迟到,他爸妈就是那种冷面杀手和毒舌美妇的组合,也真是要了亲命了。
虽然路秦的房间没有昀泽的房间那么规整,但也谈不到乱,两个妈兴致勃勃的想要帮着收拾收拾的心情,也终究是没有用武之地,最后大家在路秦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走的时候,路秦让四个老人先下了楼,自己去了一趟时寸的房间。他很少来这屋,因为时寸情绪的问题,大家一般不怎么敢和他有过多的交流,生怕说错一句两句话,想想昨晚的情景,在想想今天,让路秦不免有些触景生情。
地上散落了不少药片,没有捡干净,路秦怕他们多想,也不敢过多的停留,只是看着窗子还开着,就走过去替他关好,低头正看到窗台上摆着的一张照片。
昀泽和时寸两个人穿着白色的短褂子站在台上,旁边的老黄穿着大褂,揣着袖子站在昀泽身边,而时寸身边的那个人,也穿着大褂,只是路秦并不认识。
这两个人正笑着对视,看起来开心到不行,路秦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个时候的昀泽,没有一厘米长的头发,干瘦的身材,满满的都是青涩。
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子,上面写着“乙丑年记团楚园关何弟子时寸昀泽登台”
乙丑年,那该是09年的事情的,原来他们已经相识那么久,怪不得台上配合的这么默契,路秦原本对时寸的愧疚在一瞬间荡然无存,他伸手扣下了那张照片,快步的往外走去。
关门的一瞬间,他有所迟疑的回头看了一眼,脑海里浮现出时寸和昀泽在台上的互动,路秦的脸色,少有的沉了下来。
他锁好门,掏出手机,翻出一个久不联系的号码,对着话筒轻轻说了一句话:“金老师,你现在在哪个疗养院?我有事想要拜托您。”
摸着良心……
时寸自杀的事情,并没有瞒很久,当然,师爷那么大的岁数肯定是不会惊动的,最先知道的还是老田,他摇着扇子问昀泽,时寸今年去谁家过年的时候,昀泽终究吐了口,老田手里的核桃啪嗒一声掉在了茶碗里。
然后他火急火燎的给老黄打了电话,一起往医院去,这一路老田没少埋怨昀泽,昀泽也不反驳,他总觉得时寸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是有一定的责任的,被骂两句,心里反而好受不少。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探视时间,路秦也赶了过来,他们都围在床边上,希望时寸能够察觉到他们都在,昀泽没有靠前,反而是拉了护士,询问了一下时寸的情况。
好在时寸恢复的不错,现在已经有些意识了,只不过还在昏睡的期间,这个时间在逐渐的简短,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昀泽长出了一口气,这几天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从icu走出来,老田就问昀泽医药费方面的问题,昀泽实打实的说了是自己先垫的,时寸和他不一样,他就园子这面一项收入,没什么积蓄,老田抽了根烟,说回头把单据拿到财会室,这钱得园子报。
昀泽没有坚持,他现在也没有多有钱,老田这种土财主,该宰还是要宰的。今天已经是三十了,老田和老黄下午都要各回各家,他们一起上了老田的车,刚插进去钥匙,老黄的窗户就摇了下来,昀泽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就凑过去了,老黄沉默了好一阵,眯起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看着昀泽:“你记得我跟你说过,这是一场冗长的战争吧。”
昀泽的心咯噔一下,原本被冻得苍白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老黄没有在说什么,摇上窗户,随着老田的油门,离开了这个医院。路秦有点儿不太明白老黄的意思,他感觉老黄这话别有深意,但是看昀泽脸色不好,也不敢仔细的问,老老实实的陪着昀泽在那里吹冷风。
昀泽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脑袋清醒了些,就和路秦回到自己的车上,两个人基本上已经快要冻透了,路秦打开暖风,有点儿埋怨:“老黄给你脸色看干什么,这事儿又和你没有多大的关系,也真是够了。”
“你不懂。”昀泽的声音有些发沉,最近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是接二连三的打击,有时候想想,路秦也怕他坚持不下去了,但好在昀泽有自己的解压方式,并且他这种解压方式能成功的给别人带来压力。
恩,的确,应该没有什么是比在宿舍里嚎京剧更解压的了。
昀泽挂了档,目光盯着后视镜,一边倒车,嘴里一边说着:“你就没想过,时寸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路秦发现自己还真的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对呀,他为什么会抑郁?这小一辈的相声演员里,他是尖儿啊,大家对他都很尊敬,而且关先生这个人性格好到爆炸,对于时寸那简直是宠上天,某一天节奏不好,被老黄骂,都会被关先生怼回去,关先生是老黄的师兄,老黄被怼的哑口无言,久而久之,也不怎么说他了,这平时也没见他有什么别的事情,怎么就抑郁了呢?
昀泽看他纠结的皱褶眉头,一阵苦笑,像路秦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他也算是见识了:“时寸其实是个孤儿,从小就在关先生身边长大,所以才说了相声。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有个女朋友,两个人关系很好,后来一起旅游的时候,出了车祸,他女朋友和那姑娘的弟弟,都死在了那场车祸里,唯独他活下来了。”
昀泽波澜不惊的讲述着当年所听闻的一切,觉得事情久远的好像应该用默片来演了,更重要的是,他甚至都已经记不起来那个姑娘长成什么样了,而事实上,他们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下了台以后,一起去吃宵夜。
“我们不是很清楚事实是怎样的,但是时寸自己说,那天他是疲劳驾驶,而且,喝了不少酒。”昀泽打了一下方向盘,看着路秦脸上逐渐凝固住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总能在我这儿听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故事?”
路秦翻了个白眼,但是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这个话,昀泽觉得他的这个表情特别逗,笑的更厉害了:“你的故事从我嘴里说出来,也一样很惊心动魄啊。人生在世,谁还没经历过几件特别的事情呢,只是有些人不能放过自己,比如时寸,有些人总是在一个怪圈里钻牛角尖,比如说我,还有人没心没肺的混日子,比如你。”
“我还没心没肺?”路秦觉得这个定义对于自己来说有点儿太委屈了,他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动作有点儿辣眼睛:“张老师你摸着良心说话……”
“放下吧放下吧。”昀泽伸出一只手,拍了一下路秦:“我摸着哪儿说话你都是没心没肺的。比如说吧,你知道你从上台到现在,赚多少钱了吗?或者,你知道你现在一场多少钱吗?”
路秦仔细想想,自己好像还真的不知道,也没打听过,只是昀泽给过他一张卡,只要他用钱,里面就有,从来没有刷不出来的时候,当然,他也言而有信的让昀泽领了自己所有的钱,所以,他从来没有在这方面思考过什么。
昀泽见他不说话,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开着车往路秦家里去,天已经黑下去了,路上灯火摇曳,一片喜气祥和。
“聊时寸,你怎么又拐到我这儿来了。”路秦发现他和昀泽说话,好像就没有赢的时候,总是莫名其妙的就被拐跑了:“时寸抑郁症,和你什么关系?老黄今天那话什么意思?”
“车祸之后,时寸大概低糜了半年左右吧,就逐渐好转了。”昀泽停好车,开了车门,路秦早就从车里钻出来,站在这边等着他,他顺手把车钥匙丢给了路秦,往楼道里走过去:“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没事了,只有老黄暗地里叮嘱过我,说这是一场冗长的战争,要我小心谨慎。”
是吧妈?是的妈!
屋内和楼下的场景完全不一样,电视里放着新闻联播,内容就都是全国各地过大年的景象,昀泽的父亲可能和路秦的父亲也是熟悉了,死活不相信自己一个大学教授象棋会输给路秦的爸爸,吵吵着要悔棋,路秦爸爸原本就不太会说话,只是捂着棋盘不让动,两个人就和小孩一样,在屋里闹得不可开交。
昀泽妈妈和路秦妈妈两个人在厨房里叮叮咣咣的不知道在剁什么,也听不到她们聊天,只是笑声太大,有时候都盖过了外面的鞭炮。路秦和昀泽一前一后进了屋子,路秦妈妈从厨房走出来,踢了踢地上的两双拖鞋:“你们咋才回来,这大三十儿也说相声。”
路秦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露出一副贱兮兮的表情:“我今晚儿没活儿……”
路秦妈妈开始还没反映过来,等反应过来了,手里的擀面杖差点儿没飞过来,昀泽装作生气一样指着路秦:“别胡说八道。”然后又回头哄路秦的妈妈:“伯母你别听他胡说,你们这是弄什么呢?这是什么馅的?”
“牛肉的。”路秦妈妈被昀泽推回到厨房,也因为过年懒得和路秦计较了,昀泽妈妈因为不会做饭,只能在一边帮忙洗洗菜什么的,见活儿大多都是路秦妈妈干了,心里正过意不去,昀泽自己钻进了厨房,就被一把拽了过来:“我们昀泽会做饭,让他帮你包饺子。”
昀泽羽绒服还没脱,就给派上了活计,也是哭笑不得,只好换下衣服,洗干净了手准备帮忙,被路秦妈妈一把拦住:“哪用得着你,我自己来就行,你和路秦回去看电视吧。”
“张老师,春晚了。”路秦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儿,一副休闲大爷的模样,昀泽看了看外面的桌子,就把盆盆碗碗都搬到了吃饭的桌子上,这样可以一边看春晚,一边包饺子了。
包饺子始终还是昀泽和路秦妈妈是主力,那俩老爷子根本不往跟前儿凑活,春晚都不看,嫌他们叽叽喳喳的烦,还把门给关上了,昀泽妈妈试着包了一个,昀泽觉得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就让老太太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就行。
但是,绝对不能放过路秦,他让路秦过来帮忙,路秦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个好意,昀泽就伸手去抓他,结果路秦黑色的衬衫上,就多了五个雪白的手指印。
他和昀泽比起来,还是有点儿瘦小的,几个回合之后,就老老实实的被拎回来包饺子,昀泽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就教他怎么能捏住这个饺子皮儿,没想到路秦咬着牙包了两个之后,突然放飞自我了,一会儿说张老师我给你包个扇子,一会儿说张老师我给你包个醒目。
这昀泽也都忍了,更要命的,他把一沓饺子皮穿起来说是快板,要来一段山东快书,昀泽就有点儿崩溃了,抬腿踹了他一脚,他才老实下来,气鼓鼓的站在桌子旁边包饺子。
今年的春晚没什么意思,他们偶尔看两眼也感觉特别无聊,而且里面这相声比评书包袱都少,听着满满都是尴尬,昀泽妈妈指着里面一群相声演员,回头问昀泽:“你当初铁了心跟我们断绝关系要学相声,什么时候能说到春晚上去?”
“呦呵,张老师,你还有着年少冲动的时候呢?”路秦可算是找到机会反击了,昀泽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妈,你觉得那个相声好玩儿吗?你要是真想听相声,等我们开箱了,我带你去园子里听,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相声。”
“张老师,那那天咱们是说《论捧逗》还是《学聋哑》?在不来《大上寿》也行啊!”路秦见缝插针的又递了一句话,这三个活儿伦理哏特别多,他这就是典型的想要怼张昀泽,昀泽被他烦的实在不行,用擀面杖指了指路秦,脸刚沉下来,就看到路秦立刻收敛了刚才那副张狂的样子,一脸委屈,已经到嘴边的话,昀泽咽了回去,平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路秦,咱俩玩个游戏,从现在开始谁也不理谁,谁先说话谁就输了。”
路秦特别有游戏精神的闭了嘴,安安静静的包饺子,昀泽的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昀泽妈妈被他俩逗得不行,指着路秦:“这才像个孩子,张昀泽你看看你一天,活的比你爹都老,能不能有点儿朝气。”
“我们路秦就是太有朝气了。”路秦妈妈看昀泽妈妈夸奖路秦,苦笑了一声,明显路秦在家也没少折磨她:“我倒是觉得昀泽好的很,沉稳,懂事,做事有分寸。路秦一天毛毛愣愣的,干什么都不让人放心。”
“这才是当妈的乐趣。”昀泽的妈妈是比较高端的心理医生,不管说什么都有点儿疏导对方情绪的味道,她侧了侧身体,面向路秦妈妈,拿出了自己的职业范儿:“孩子其实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逐渐离开咱们得过程,就像放射线,时间越久,他们离开的越远,小时候,总是觉得,哎呀他们离不开咱们,现在咱们只会给人家添麻烦,所以孩子还是有个孩子样儿,当妈的才不会太难过。”
昀泽听自己妈讲这些东西也是心累:“妈你不要到哪儿都说教好吧,你那些理论不适合路秦这种亲情浓厚的家庭,你回头再给人家带跑偏了。”
“艾玛有点儿岔劈……”路秦开始还记着这个游戏,但是听到昀泽嘴里说出了跑偏这两个字,就再也安奈不住模仿小沈阳的心情了,学着小沈阳的样子捂了捂脑袋,还顺带翻了个白眼,学的一模一样。
昀泽妈妈被路秦逗得都要笑出眼泪来了,指着路秦:“不行我太喜欢这孩子了,你来给我当儿子吧,那张昀泽我不要了。”
“好的呢好的呢。”路秦这面可是高兴了,不住的点头,路秦妈妈也不干示弱,一把搂过昀泽:“那这个可就归我们家了,以后不用再跟那个小王八蛋操心了。”
“反正我有新靠山了。”路秦趁机回到沙发上,抱着昀泽妈妈的胳膊,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回头问昀泽妈妈:“是吧妈。”
“那是我的车!”紧关着的卧室门里面,传来路秦爸爸一声怒吼,声音都有点儿劈了,昀泽立刻认清了现实,这个屋子里,也许只有一个是自己正常人,他决定随波逐流,不鹤立鸡群,于是回头看着路秦妈妈:“是的妈。”
我见青山多妩媚
昀泽的印象里,也是好几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以前过年都是一家几口,老爹沉着脸,老妈也沉着脸,爷爷奶奶沉着脸,伯父伯母也沉着脸,一家人像是开人大代表会一样看春晚,到时间了煮两袋速冻饺子,没过初五自己就得往深圳赶,年过的也没有多大意思。
今年和路秦家一起过,虽然有点儿兵荒马乱,但也是热热闹闹的,这在昀泽心里,才有了点儿过年的样子,将近十一点了,外面的鞭炮一声大过一声,昀泽的妈妈和路秦妈妈一起去了厨房烧水,路秦又被拎过来帮忙,昀泽就指着他包的饺子:“路老师,你看看你包这饺子,怎么一个个都躺着。人懒真是包的饺子都懒。”
路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饺子就是不能像昀泽包的那样排排站,他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伸手在面板上画了一条线,指了指昀泽包的:“国军”,又指了指自己的:“共军”
昀泽端详了一下,感觉和现在电视里看到的抗日剧也差不多,就笑了笑,没有接话,路秦垂着眼睛一板一眼的捏紧饺子皮:“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过完年写个关于电视剧的段子,现在这电视槽点太多了,整理整理就是一个很好的活儿。”
昀泽从来不质疑路秦的创作能力,他最初有点儿摸不着门道,写的和脱口秀差不多,但是好在学习能力强,现在已经基本上进入状态了:“你应该多出几个新节目,以填补传统活儿上的漏洞,年前看着,你已经差不多了,但是传统活儿太弱了,虽然有观众基础,但也不敢让你攒底,你来的时间太短,老田这面也不敢怎么过分重用,怕乱了军心,你自己心里别嘀咕这些就行。”
“你看我什么时候嘀咕过这些。”路秦对于昀泽这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嗤之以鼻,脸上有点儿不太好看:“我本来就是别的地方混不下去才过来的,我知道自己的定位,你不用总提醒我。”
昀泽看他张嘴就胡说八道,有点儿生气,放下了手里的饺子皮:“你别狗咬吕洞宾,我什么时候说你别的地方混不下去了,在说,老秦那边你别以为你委屈,现在这个社会没有点儿契约精神你还想混?什么地方都混不下去!”
路秦知道昀泽说的没错,所以没有接话,只是表情没有刚才那么开心了,手里的活儿也放下了,站在那儿生闷气。昀泽开始没理他,这件事情说起来他对路秦还是有点儿气的,但是过了一会儿不见他理直气壮的耍赖,就偷眼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委屈,还是过意不去,只能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好了好了,是我说多了。”
“本来就是你说多了。”路秦嘟囔了一句,甩开了昀泽的手,昀泽想了想,拿起了饺子:“要不我给你做个兔子吧,你不是属小白透的吗?”
最后一句话,昀泽特意学路秦在台上卖萌的口音,路秦没忍住笑了一下,凑过去看昀泽怎么用面作小白兔。在路秦心里,昀泽一直是一个很谦逊的人,他会什么就是什么,不会什么从来不信口开河,所以已经做好了准备,看到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
但是昀泽最后放在手里的,鬼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路秦看着那一坨白色的面趴在昀泽指节分明的手掌心里,觉得玷污了那双手,他一脸敷衍的拍了一下手:“真好看……”
然后没有在往下说,端起了手边的饺子:“我们下饺子吃吧。”
昀泽也就是和他闹着玩儿,所以也不太在意,点点头,指了指身后的厨房:“水应该开了,你端过去吧。”
路秦点点头,小心翼翼的端着饺子,走到昀泽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一下,歪头看着昀泽:“一起吧,好吃不如饺子么嫂子。”
“我……”昀泽刚想回答,听到后面的那个称呼一愣,随即抬腿就想要踹他,路秦自然不会站在那里任由他动手,早就跑进厨房,可怜兮兮的找昀泽妈妈告状去了。
昀泽这面腿还没放下,就听到自己妈在厨房里大喊:“张昀泽你不许欺负路秦!”
“哦……”昀泽无奈的应了一声,也不狡辩,路秦不知道在厨房和两个老太太说什么,逗得他们一阵阵的笑,昀泽翻着白眼干着活,还一点儿好都落不下。
不大一会儿,饺子就出锅了,昀泽又进厨房抄了几个简单的小菜,随着主持人的数秒,两家六口人,围在桌子前举起了杯,庆祝新一年的到来。
昀泽妈妈也没怎么吃过昀泽做的饭,这一次是对他刮目相看了,开了两瓶酒,两个老爷子喝的很尽兴,两个老太太你一句我一句的吐槽路秦和昀泽不找对象的事儿,这让他俩有点儿坐不住,最后都躲到了沙发上,也不理这些人了。
路秦看起来有点儿困了,他横躺在沙发上,靠着昀泽,眼睛都有点儿睁不开。昀泽还十分有精神,就给路秦扒瓜子儿,一会儿送一粒到嘴边,路秦静静享受着自己大爷一般的生活,想着要是天天过年就好了。
春晚马上就要结束了,之前的演员陆陆续续的上了台,昀泽在一群打扮的龙飞凤舞的舞蹈演员中,找到了穿大褂的师大爷,手里拎着一串灯笼,皮笑肉不笑的站在人群里,显得有点儿格格不入。
“要是有一天,咱们也能上春晚,就很好了。”昀泽轻轻嘟囔了一句,他虽然之前反驳过自己的母亲,但是任何一个中国艺人,对春晚的舞台,还是有着向往的,他们似乎有一种使命在,好像一定要走这条路,才不枉从艺一生。
“迟早有一天的。”路秦好像是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昀泽不知道为什么,一时竟有些感怀,他侧目看着路秦的脸,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见青山多妩媚,料……”
一语至此,他忽然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便住了口。路秦慢悠悠的睁开眼,嘴角扬起了招牌的笑:“应如是。”
有一种生物,叫做你爸。
这一宿,昀泽和路秦都没有怎么睡好,他们被撵到路秦原来的房间里,两个人背对背躺着,完全不想之前那样叨叨叨说个没玩,谁也睡不着,却谁也不开口。
昀泽一时失态,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意味太深,他一早便察觉路秦心里有这类想法,频频的暗示自己,但是昀泽并没有过任何的回应,纵使他心里如百爪挠心一般,处处小心谨慎,不愿透漏半分自己的心意。
而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吧。从那晚坐在酒吧里,听路秦唱歌开始,也或许是从他决定将自己最不堪的事情告诉他开始,他就已经看不清楚自己的心了,这一年的种种,酸甜苦辣咸,他和路秦一路走过来,肯为他生为他死的情义,到底是什么。
兄弟,还是那种一直纠缠在自己心里,难以言喻的爱情。他不知道这种爱情会不会就是一只快要缺氧的鱼,潜在水底或许还能勉强度日,但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就死了。
他从未想过,或者考虑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如此纠结,有时候昀泽甚至已经清楚了自己的未来,要么孤独终老,要么真的和瑞秋携手白头,他的生命中,已经很难在有别的人闯进来,但是路秦就那样出现了,并且把他的生命,搅了个天翻地覆。
也许,这并不是爱吧,望着逐渐发白的天空,昀泽觉得解释成兄弟情可能更容易接受一些,他怎么会爱上一个男人呢?更何况是一个比自己大,却好像幼儿园没毕业的幼稚鬼?这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这样安慰自己,他渐渐的松了口气,路秦的闹钟响了,床微微颤动了一下,能感觉到路秦起身关上了闹钟,他转过身,摇了摇昀泽:“七点半了,起来吃早饭吧。”
昀泽闭着眼睛,没有出声。路秦叫了两声,就放弃了,他看着昀泽微微颤动的睫毛,没有戳穿他,他很清楚,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但是,他爹能。
昀泽还没有躺倒八点,就听到自己房间里有人进来,接着肩膀被拍了一下:“起来回宾馆了。”
听到是父亲的声音,昀泽不敢在继续装下去,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坐起来,缓了一会儿,又去洗手间洗了脸,精神了不少,和父母一起离开了路秦家,路秦妈妈问了一下昀泽一家的行程,想着走的时候送一送,但是被昀泽妈妈谢绝了,她说这一次已经很打扰了,明年过年可以到山东,他们一家一定会好好招待的。
两个妈分开的时候还有点儿依依不舍,相互留了微信号,昀泽也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不过也说不定两个人每天相互分享一下鸡汤和养生方法,这基本上已经是她们这代人唯一的交流方式了。
昀泽下了楼,开车送父母回宾馆,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话,他一边开车一边就想,是不是自己和父亲的话太少了,妈妈一天连聊天的人都没有。但是后来又想到家里每天说个不停的保姆,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到门口,昀泽的父母下了车,昀泽下午还有一档节目要做,就说先不回去了,要回宿舍一趟换件衣服,昀泽妈妈没什么意见,但是他爸却让昀泽下了车,让他上楼一趟。
昀泽有点儿纳闷,他爸因为一直介意他没有去当兵不说还说了相声,所以很少和他说话,今天看他脸色也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又要训自己,所以就就看了自己妈一眼,想要求救。但是他妈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甚至都没有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而是转身就上了电梯,昀泽心里越发没底,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赶紧锁车,跟着上了电梯。
这是一件总统套房,昀泽的妈妈进到客厅就坐下了,脸色不像是在路秦家那样和蔼,难看的要命,他爸爸也坐在了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盯着昀泽,昀泽原本还想坐下来问问怎么了,但是他爸马上就厉声呵斥了一句:“站着!”
昀泽的心颤了三颤,没敢坐下,老老实实的站在沙发边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六双眼睛对视了将近三分钟,昀泽算是告饶投降了:“爸,你找我什么事儿?”
“张昀泽,你说相声,一场多少钱?”他爸爸并没有直入主题,反而是问起了园子里的事情,这让昀泽很诧异,他不知道老头儿究竟是什么意思,就谨慎的回答:“我现在攒底,一场一百左右,返场能加个二十来块钱吧。”
昀泽爸爸点点头,点了一根烟:“那你是怎么攒的三十万。”
这话一出口,昀泽立刻就明白了,肯定是路秦的父母跟自己父母提他还钱这个事儿了,这段时间又是封箱又是时寸的,他就忘了嘱咐路秦这件事了,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而且老头现在的重点在于这三十万是怎么来的,这比为什么借给路秦可要难回答多了。
在偷眼看看妈妈的表情,就知道这次自己是没有什么援军了,他迅速的整理了一下思路,实话实说估计行不通,毕竟昀泽父亲是当兵的出身,要知道自己和黑道大哥搅和到一起,还差一点儿贩毒,那自己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房间了。那究竟有什么方法,能迅速的赚到三十万呢。
他不知道,也的确是没有任何的借口是符合逻辑的,深圳是一个什么消费水平,自己在电台那点儿工资都养活不了自己,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攒下三十万?要是刚才不问园子里的那一句,他或许还能编出点儿什么来,但这老头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太丰富了,部队高级审问官那套用到自己儿子身上来了。
高级审问官会不会用刑昀泽不知道,他只知道下一刻放在茶几上的烟灰缸就奔着自己来了,耳边传来了父亲怒不可遏的声音:“张昀泽你这么多年在外面,都给我干什么了!”
路
烟灰缸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昀泽的肩膀上,一阵刺痛传过来,他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烟灰缸掉在地摊上,滚了两圈,停在了门口。
昀泽不敢出声,也不敢狡辩,老老实实的过去,把烟灰缸捡起来放回了茶几上,他小时候这种场景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他父亲打他打的很厉害,在加上昀泽本身就有点像他,从小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同学家长三天两头的带着孩子来找,昀泽妈妈负责赔钱道歉,爸爸就负责揍他,两个人分工很明确。
甚至昀泽念中学的时候,他因为和同学有矛盾,把人家鼻梁骨打折了,他爸正在大学上课,就被拽到学校去了,按不住自己的火气,在走廊里差点儿把昀泽打死,后来那同学的家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反而过来劝,老师有时候也会和他爸爸谈,说孩子毕竟大了,不要总是动手,结果他爸爸特别讲理,说没事儿,昀泽他妈是国家心理咨询师,不会造成阴影。
后来,他终于考到了深圳上大学,离开这个魔鬼一样的人,刚开始打拼的时候,就算是吃不上饭他也不想回家,他受够了父亲这个样子。但是他爸爸始终是对的,就算是这样,张昀泽从来没有说多恨自己的父亲,除了说相声这件事以外,凡是他还是很尊重老头儿的。越长越大,他也逐渐不在那么暴躁,他尊重他父亲的一切,唯独讨厌他的暴力,所以不希望自己也像他一样。而且他开始接触相声和中国传统文化,像个就越来越温顺了,所以今天,父亲再一次动起手,昀泽也不愿意像以前那样顶风上了:“爸,这钱不干净,我不该拿,但是如果它能帮到路秦,我觉得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您放心,我现在已经完全抽身出来,不会有任何的尾巴留给那边,以后也不会和他们有任何的接触了。”
这几句话,让昀泽爸爸有点儿诧异,他以为以自己儿子的性格肯定会跳脚不干,但是今天这个状体,让他一瞬间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毛头小伙子,反而像是个大人了,也许还是可以沟通的:“你跟我说实话,你这钱到底是哪里来的,干不干净我不管,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三十万把自己陷进去。”
昀泽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有点儿想哭,他感觉自己喉咙有点儿发涩,就轻轻咳了一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开了个酒吧,不是清吧。我帮他打理过一段时间,里面有一些我的股份,去年我和他掰了,就撤了股,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
昀泽的爸爸没有说话,他细细打量着昀泽的表情,确定自己儿子说的是实话,又追问了一句:“手续上有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这三十万我可以给你拿,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得知道怎么保全自己,也得知道怎么保全家里人。”
他明白爸爸在说什么,祖父是军官,父亲也是军人,现在又是大学教授,一旦自己这面有点儿什么问题,几辈子的脸就都丢尽了,他这一辈子没有把自己家这种优良的职业传承下去已经算是大不敬了,更不能做有辱门风的事情:“我明白,您放心。”
昀泽爸爸掐灭了烟,坐了一会儿,就转身回到了卧室里。昀泽这才长处了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肩膀的疼痛又传了过来,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
这一切,昀泽妈妈都冷眼看着,没有说话,一直到卧室的关门声传过来,昀泽的手搭上了肩膀,他妈妈才往前凑了一下,脸上严肃的吓人:“昀泽,仅仅是这钱不干净吗?”
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妈妈那种洞察人心的特异功能,也许任何母亲对儿子都是这么了如指掌吧,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有没有带出半分的愧疚,也实在是想不到什么了,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对付老头儿身上,至于老太太,他就听天由命了:“妈,我不想在谈这类的事情的,我这一年过的好辛苦。而且你知道么,就在过年的前几天,我的搭档自杀了。”
“我觉得我自己的精神现在就要到崩溃的边缘了,如果不是路秦在我身边呼呼哈哈的闹着,我可能已经疯了。”昀泽对自己妈妈是最容易敞开心扉的,他们每周一谈的习惯从昀泽到深圳就停止了,每年回去那么几天,也极少聊这些,他在外面无论是精明能干,还是温良儒雅,都不过是外面的那件衣服,只有在母亲面前,他才能够抛去所有的顾虑,说两句实话:“前几年我一直觉得,为什么大家都不肯放过我,路秦给我打电话,说时寸自杀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这都不算什么,自己不肯放过自己,才是最致命的。”
“那你不肯放过自己的,是什么事情呢?”昀泽的妈妈看着昀泽,将话题带深,她那双仿佛能够看穿人心的眼睛,躲在镜片后面,等待着昀泽的回答。
昀泽摇了摇头,他不敢和父母说出这些年经历的生死恩怨,也不敢说自己是怎么样全身而退的,这些记忆就好像他生命中的一块污迹,就算是父母,他也要捂着,找一个时间,自己去洗干净。
老太太没有逼问昀泽,她细细的观察昀泽脸上每次闪过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定数,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眼睫毛动一动她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善恶相依,但是于恶的这条路,绝对不是你回头就可以看到岸的,也绝非你悬崖勒马,便是最大善意了。”
昀泽的妈妈一语戳破了昀泽的心事,让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想或许是那句不肯放过自己出卖了他,但是妈妈这句话实在压了他太久太久了。
“昀泽啊。”昀泽妈妈推了推眼镜,靠在了沙发上:“你选择了一条及其难走的路,就证明要比别人吃百倍的苦。如果你只有这样的心理防御和承受能力,你不该选择这条路。”
“无论于你的过去,于相声,还是于路秦。”
路秦心不在焉的赔礼道歉
路秦就知道昀泽一定会回宿舍的,他一早就回到宿舍等着了,在昀泽的房间里,大刺刺的躺在床上,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有点儿忍不住想笑。
翻身起来,他打开了昀泽的电脑,桌面还是自己的那张照片,昀泽垂着眼睛认真仔细的替他系扣子,自己则抬眼看着他,就这么一瞬间,要是永恒,那就好了。
果然不出所料,没到中午,昀泽就从外面回来了,他脸色看着不好,似乎特别疲倦,手还捂着肩膀,没有什么精神。
路秦还以为他是因为昨天看春晚太晚了,结果发现昀泽左胳膊似乎不怎么灵便,就凑过去问他,昀泽看着他呵呵冷笑了两声,解开了自己衬衫的口子,特别娇俏的露出了肩膀。
要不是那青的发紫的伤痕刺眼,他真的以为昀泽其实是在调戏他了,他一边回忆时寸把医药箱放在哪里了,一边就问昀泽:“你这是和谁打起来了?老秦又找你了?”
“少跟我提他。”刚刚父母的话还在耳边,路秦没眼力见的又提了一句,昀泽的心情有点儿烦躁:“托你路老师的服,我被我爹打了一烟灰缸,那么厚的玻璃缸子丢过来,骨头不砸碎我都谢天谢地了。”
“啊?”路秦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好容易站稳了身体,回头看着昀泽,有些不可思议:“你爸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打你干什么?”
昀泽可能也是觉得自己这个姿势太别扭了,就索性把上衣脱了,这一脱衣服才发现,自己的左手都有点儿抬不起来了:“你回去问问你爸妈吧,是不是和我爸说我借你钱的事儿了。我回宾馆以后,老两口摆着三堂会审的模样问我钱是哪里来的,一言不合就用刑。”
说到底,路秦也不知道自己爸妈究竟有没有说,但既然昀泽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不会是凭空猜的,也后悔自己忘记叮嘱这话了,凑过来给昀泽上药:“都是我的错,我嘱咐我爸妈一句好了,你应该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替你解释。”
“这没法解释。”昀泽也不是十分相信路秦上药的手法,索性自己拿过云南白药,往肩膀上撒了一些:“在说,你看看我爸的身材,在看看你自己,就你这样的,他说不定就把你丢起来,接住,咔吧,撅折。”
说着,昀泽做了一个掰的动作,扯到了肩膀,疼的龇牙咧嘴。路秦赶紧安抚了他一下,觉得昀泽现在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吉娃娃:“好了好了,是我连累了你……”
话还没说完,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路秦拿出来看了一眼,接起了电话:“喂,金老师。”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传来了些声音,昀泽也听不太清楚,看路秦去接电话了,就自己扯了快纱布给自己包上,心里鄙视他赔礼道歉都没有诚意。
这面听着路秦打电话,好像是说时寸的事情,就留意听了一耳朵,一直到路秦放下电话,昀泽穿好衣服,有些疑惑:“你刚刚打电话说,要把时寸送到疗养院去?什么疗养院?”
“这是我原先上大学的一个心理老师。”路秦把药收拾好,放在了床边上,扯过凳子坐在昀泽的对面:“我正想和你说这个事儿,时寸现在虽然有好转了,但是药对他肯定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我觉得还是需要心理疏导。当年我哥自杀的时候,就是这个老师给我做的心理辅导,特别有用。你给我讲完时寸的事情以后,我就想或许可以转到她工作的那个疗养院,疗养个一年半载的,要不咱天天看着他,也不是个事儿。”
这话是说到昀泽心里了,原本昀泽还想让自己妈妈和时寸聊一聊,但是一直有顾虑,怕时寸说错什么话,把以前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带出来,回头自己还得解释,路秦这面有人帮忙是再好不过的了:“这个疗养院在什么地方?要不要趁着现在放假,咱们过去看看?心里也有个底。”
路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但是应该不太远。金老师回深圳过年,所以最近就在深圳,要不咱们就找个时间,和她见个面,好好聊一聊,然后在让她和时寸聊一聊,没什么问题,在送过去。”
说到这儿,路秦想起了自己有金老师的朋友圈,就拿出来翻了翻,递给昀泽:“这个应该就是那个疗养院,看着风景挺好的,而且是国家重点扶持项目,肯定要比我们专业很多。”
昀泽看了看那几张图片,蓝天白云的,看着都心旷神怡,而且还很正规,路秦是外事学院的学生,他的大学老师应该不会错的:“也是麻烦你替时寸操心了,我回头和老田他们商量一下,时寸没有父母,这事儿还得和你师父聊一聊才能拍板,你约时间吧,一起吃个饭聊聊也行。”
“好。”路秦低着头,两个大拇指快速的在屏幕上敲打,嘴里也停不下来,忽然笑了一声:“只可惜,时寸要是去疗养了,张老师说相声就落单了。”
昀泽刚刚也没想这个事儿,被路秦一说给提醒了,但是他马上就想起来上一次去琳研祥茶楼时听到的小道消息:“你师父最近研究着要重出江湖。上台说相声呢,到时候我跟关先生搭活就行。”
路秦这件事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愣了愣,笑道:“怎么可能,你们两个都是捧哏的,哪能搭的到一块儿。”
“我又不是没逗过。”昀泽揉了一阵肩膀,觉得缓解了一些,就拖鞋上床,准备在眯一觉:“你两点叫我,我下午四点有节目。”
“恩。”路秦鼻子里嗯了一声,按住了刚刚发出去的微信,点了撤回,重新输入了一句话:“金老师,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您吃个饭。”
然后他放下手机想了想,翻出了子木的微信。
“子木,我师父刚才给我发微信,说要和我搭活儿,我有点儿紧张啊。”
金老师
灯火有些昏暗的咖啡厅里,放着有些略显低糜的音乐,声音低沉的女歌手轻轻吟唱着一手国外的歌曲,有些慵懒和颓唐。
路秦坐在这里,盯着面前那杯咖啡发呆,他以为他会很纠结,至少耍别人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而且和昀泽这种三观极正的人生活久了,难免会有一点愧疚,哪怕是不安吧。
但其实,他没有任何的不安,甚至还有一点儿小兴奋,从他的心里,第一次认真的考虑怎么和昀泽过招,这让他对未来的半个月有个无比的期待。昀泽为人细腻,做事谨慎,如果这一次自己可以占点上风,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主动权就会落在自己的手里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兴奋呢。
“你的气色好了很多。”正在沉思中的路秦,眼前暗了一下,一个人影站在了面前,笑盈盈的说了这句话,路秦抬起头看过去,见金老师和几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岁月似乎对她格外留情,让年近四十的女人看上去和三十岁相差无几,鼻梁上架着眼镜,紧身的裙子让金老师看上去无比的干练,路秦赶紧站了起来,和金老师握了一下手:“金老师您好。”
两个人坐下,金老师只是要了一杯简单的黑咖啡,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看起来暖人心扉,端详了路秦好一会儿,才微微点头:“你比离开的时候,好了太多。”
路秦想了想自己辍学时的状态,在看看现在,金老师说的的确不错:“是啊,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当年说的太对了,任何药物控制都不如时间有效。说起来,您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谈不到这些,这是我的工作。你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我不忍心你走了弯路。只是你辍学之后,大家都联系不上你了,去年我听说你们同学在聚会,也没有看到你,我还想当时我的话究竟对你有没有效果,现在看起来,你还是一个心理强大的人。”金老师说话还是原来那副不紧不慢,循序渐进的状态,路秦其实有时候比较打怵和这种人沟通,躲在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几乎能把人看穿,比如昀泽妈妈,但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和他们说话真的很舒服,她们字字句句的斟酌,不会有一点儿冒失,而碰到你的死穴。
路秦笑的有点儿腼腆,他本就是一个腼腆的人,时事造人让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每天疯疯癫癫,但面对故人,他很快又恢复了学校时那个努力上进的学生:“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逐渐发觉人生的艰辛,也开始一点点会开导自己。我哥哥的死对我来说,现在已经是过去了,我想,还是活着的人比较重要。”
金老师赞许的点点头,想起了这次来的目的:“你这次找我,说想要请我帮一个忙,是什么事情,你尽管说,能帮上的,我一定尽力。”
“那就太好了。”路秦的脸上露出笑容,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名字叫时寸,他在年前自杀了。”
金老师挑了一下眉,看了看路秦带过来的照片,时寸躺在icu的病床上,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这张照片是年前照下的,那个时候他还非常危险,所以照片看上去有点儿惊心动魄,金老师垂眼看着,问路秦:“你有他平时的照片吗?”
“有。”路秦点点头,从手机里翻出以前在后台偷拍昀泽时,带上的时寸,金老师仔细揣摩了一下,摇了摇头:“看照片还是始终看不出来什么,你得找个机会,让我们见一面,我和他聊一聊,看一看他的状态。”
路秦没有说话,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双击了一下手机的屏幕,刚刚被放大额照片恢复了正常,而昀泽,则变成了整张照片的主题,他穿着黑色的大褂,眉头微微蹙起来,双手拿着扇子抵在嘴唇上,若有所思。
“其实,他才是我找您的主要问题。”路秦指了指昀泽:“您看得出来,他是说相声的,刚刚那个人是他的搭档,那个人有很严重的抑郁,之前一直在吃药控制,但是效果非常不好,在过年前的几天选择了自杀。这件事情我认为已经一定程度上波及到他了,我这位朋友最近情绪特别的不好,我感觉他现在也有些抑郁的倾向。”
金老师仔细看了看昀泽,谨慎的职业态度让她不敢妄下结论:“这个还是要见到本人才能下定论,抑郁这个类别太广泛了,不能拿出来单独定义某一种情绪。”
“我知道。”路秦同意金老师的话:“我的意思是,过两天,我会把他约出来,到时候我们会谈论时寸是不是有必要去您那个疗养院疗养,我希望到时候您可以帮我留意一下他,也希望您能同意疗养的这件事。毕竟我还是想让时寸尽快好起来,而且也不会再对我朋友有任何的影响。”
“这个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金老师把时寸的照片收到了包里:“现在我们都处于亚健康的状态,就算没有抑郁到这个地步,也可以去疗养,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不过你的担忧说明确实出现过问题,情绪对周遭人的影响很大。”
路秦笑着笑,也挺无奈的,金老师看了看时间,就站了起来:“我后面还有两个患者要见,就先走了。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这么多年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好好享受生活,生活也必然会对你报以善意。”
听到最后一句话,路秦忽然沉默了,一个压在心里很深的问题渐渐浮现了出来。金老师见他没有说话,以为他在思考什么,就转身要走,路秦连忙站起来叫住了她:“金老师,最后一个问题。我前两天在网上看到,国家有意把同性恋列到变态的行列中,所以想问问您,同性恋有错吗?”
金老师被这个问题惊讶到了,回过头看着路秦,目光中有些震惊。但她毕竟是一个从业经验十分丰富的心理咨询师,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剃掉客观因素和道德层面,只要是爱,就没有错。”
你奏是狗!你才是狗~!
张昀泽万万没想到,自己当时的一句玩笑话,会被父母当成是真的,当他下午做完节目,六点钟从电台出来的时候,接到了路秦的电话。
路秦窝在后台挂着大褂的衣架下面,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张昀泽,你爸你妈带着我爸我妈坐在第二排呢,咋弄!”
张昀泽一脚刹车踩住,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随着惯力冲了出去,好在前面有个挡风玻璃,又弹了回来,他呆了能有一分钟,声音都有些变了:“谁带他们去的!!!”
“我哪儿知道!!!”路秦都要急哭了:“你父母已经和老黄见过面了,也不知道唠了些什么,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今天的单子本来没有你,现在已经加上去了,荀师叔给你搭活儿,你赶紧回来。”
昀泽听到这话,觉得自己的人生走到了尽头,他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重新发动了汽车,一路上脑袋混混沌沌的,自己现在的搭档躺在医院,荀师叔他们只是偶尔开混搭场子的时候配过一两场,说的是啥早就忘没了,老黄这场是怎么派的,咋耳根子这么软。
他还没等想明白,手机又响了起来,屏幕上果然是老黄的名字,昀泽翻了个白眼,按下了接听:“师叔。”
“你今晚攒底啊,赶紧回来。”老黄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板着脸的样子,说话都不带着点儿情绪,昀泽刚被路秦那电话劈了一下,这会儿老黄又甩下一个炸:“师叔,我攒底,你疯了,我和荀师叔都没对过活儿,咋能攒底呢,你让我们压轴都成,攒底不行啊。”
“少废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没对过活儿就赶紧回来对。”老黄丢下这句话,就按下了挂断,源源不断的忙音从车里的音响中传出来,昀泽有些绝望。他不得不加快了速度,开到园子里,从后门进了后台,路秦和子木不知道正嘀咕什么,看到昀泽回来,就赶紧迎了上去,指了指后面挂着的那块白色的写字板:“你快去看看吧,我跟你说,眼瞅着就开场了,这场弄不好,咱俩都得死。”
“这还用你说。”昀泽瞪了路秦一眼,路秦是万般委屈:“当初是你说带着你妈过来听听什么叫相声,现在和我瞪什么眼睛。”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昀泽也实在没有心思和路秦打嘴架,看到荀师叔从后面转出来,就赶紧推开路秦,往那边去了,荀师叔也是一脸祸从天降,他本来今天还打算去和老婆孩子看电影,结果刚上车就被打电话拽回来了,看见昀泽过来,都快哭出来了:“昀泽,这是啥事儿啊,咱上什么活呀?”
昀泽心想我哪儿知道去,多少年没搭过了,在说和荀师叔搭活儿,自己个就得站逗哏,自己真的能上逗哏的活儿也不多,他翻着白眼想了想:“要不然咱们上《焦赞打严嵩》?”
“《罗成戏貂蝉》也行。”荀先生翻弄着手里的手机,看了看本子,两个人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对活儿去了,路秦原本今天的活儿是《大上寿》,好歹他是个逗哏,砸挂也砸不到自己爹妈的身上,但是总感觉有点儿不太好,想临时改活儿,上自己的节目,但仔细想想,今天还是传统场,对比了一下,也只有《大上寿》成了。
真没想到,年前一语成谶,自己还真给昀泽爸妈来了一段《大上寿》。
主持人上台,简单介绍了几句,快板书《劫刑车》开场,然后是一段儿《卖布头》,今儿老黄也不知道抽什么风,都上大活儿,大家也知道昀泽和路秦的父母在地下,演员一个个紧张的都快冒汗了,主持人说,今天这场弄得他都不太会说话了。
《卖布头》下来,就是路秦和子木了,主持人报完名字,子木打帘子上台,拍了一下醒目,这场就算开始了,上一场卖布头,桌子折腾的乱糟糟的,路秦这面开场,子木就在那头捡场,开场是几个经常说的小段子,他也没敢多互动,明晃晃的大灯照在自己的脸上,路秦的目光时不时的往自己爹妈那边扫过去,看到父母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里就更紧张了。
昀泽的爸爸还是沉着个脸,像是曲协下来审查尺度的委员长一样,路秦有点儿人来疯,刚刚想好按部就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把这场糊弄过去,看到昀泽爸爸就改变了注意,他回头看了一眼子木,递了个眼神过去。
“……其实挺好的,您应该多上我们这儿来听听相声,寻找一下快乐。但是说实话,现在有很多东西,我们也不敢演,不敢说了。”路秦默默的挽了个龙抬头,左手扶在桌子上。子木恩了一声:“怎么的呢?”
路秦沉了沉自己想要笑场的心情,扫了一下下面坐着的观众:“就说,你知道台下坐着的都是什么人?你知道哪个是领导?哪个是首长?哪个是大学教授?哪个是体院学播音的!”
子木立刻就反应过来路秦在说昀泽,就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后台:“你说的是一会儿上来那狗吗?”
因为下一场就是昀泽了,他正在后面开嗓子,《焦赞打严嵩》有几段唱,他也是很久没练了,听到前面路秦这话气的都要晕过去了。
拿他一个人砸挂也就算了,全家砸了个遍,今晚他是不想好了。荀先生站在昀泽身边套大褂,昀泽站在台口听着路秦这场,传统相声包袱给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明显这段时间他是下了功夫,路秦在这业务方面出类拔萃,这点让他很高兴。
上面这场完事儿,主持人报了下一场的名字和演员,昀泽跟在荀先生后面上了台,先鞠了一躬,抬头就看到父母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路秦的父母并不在座位上,他这就放心多了。
他其实也就比路秦高个两三公分,只是微微转了转话筒,往起抬了一下:“刚才那狗个儿真低……”
第一锹土
一个返场小段儿之后,今晚就算是圆满完成了,昀泽看到自己父亲渐渐露出的笑容,觉得也是很值得了,他最初走进相声这门儿,也是因为觉得做这个很快乐,虽然逐渐他开始有了压力,但依旧不后悔进入这个行业。
但,有时他也会和朋友们聊天,说千万不要把你的爱好变成你的工作。
不到十五,昀泽的父母就定好机票往山东飞了,那边也快要开学了,他们手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昀泽到深圳这么多年,他们来看一看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他父亲也没有在执着于那三十万,毕竟自己的儿子还是清楚的,昀泽从来不是让他们操心的孩子,他也就懒得多管闲事了。
倒是昀泽的妈妈有点儿不放心,昀泽被妈妈戳穿心事之后,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后来反复和母亲解释自己的路秦只是朋友,但母亲只是但笑不语,最后他也就放弃了。
上了飞机,昀泽有些感慨,又到了一年春天,深圳路边的绿化带里冒出了青青的枝丫,虽然空气里不会弥漫着青草的芳香,但是依旧让人心情愉悦。
时寸渐渐的恢复了意识,也彻底不在说话了,每日里只是望着窗外,园子里的师兄弟轮番来照顾,他偶尔能对大家笑一笑,转眼就又变回去了。昀泽和时寸说了自己的打算,时寸没有反对,带了金老师过来,他也没有很抵触,认真的看着金老师,只是一语不发。
金老师说这是典型的抑郁症,而且出现过自杀倾向的患者,就算病好了回家也要有人专门看着,这个死胡同靠他自己是走不出来的。昀泽听金老师说的有道理,也就着手开始准备把时寸送到那个疗养院里。
那个疗养院离深圳很远,开车要一天一宿,他们研究了一下路线,好在金老师也是要回去上班,就等着她一起走。
昀泽最近忙时寸的事情忙的天昏地暗的,从单位借了一辆做直播用的大型商务车,准备开着这个送时寸走,金老师说,最好他能在那边陪时寸呆一段时间,这样整个情绪有一个缓冲,不至于让他落差太大。
没办法,昀泽就又和台里请了半个月的假,时寸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自己就把他当成哥哥了,不管怎么折腾,也没有半句怨言。
昀泽和时寸的离开,让园子里升字科的学员看到了机会,都想着自己能不能上台,哪怕只是开个场,老田和老黄合计了一下,还是没动升字科,让路秦和子木先顶了上去,昀泽回来以后和关先生一搭,也就填补了时寸的空缺。
同样都是升字科,路秦还比大家来的晚,早早就拜了师,而且在台上已经有一定分量了,这让升字科不少学员都很眼红,也难免心里不平衡,就连升阳也不怎么和路秦说话了。可路秦毕竟是跑夜场出身的,这种事情见得太多,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几天子木一直愁眉苦脸闷闷不乐,路秦知道他是在担心什么,但是故意什么也不说,他给子木打过预防针,说关先生要回园子说相声,这几天在一听各路的风言风语,有说跟昀泽搭的,有说跟路秦搭的,还有说跟说快板的齐乐原搭的,这让他心里很没底,他是班主老田的徒弟,也不敢问太多,免得老田拿自己开刀,只能自己憋屈着。
今晚园子里的气氛特别好,路秦难得的攒了回底,效果也是可圈可点,下台之后老黄少有的没有批评,而是树了树大拇指,这一夸路秦都要上天了,看着子木闷闷不乐的,心里也觉得好笑,就说请他吃饭。
子木是电台美食节目的主播,说起吃来谁也没有他在行,一听到路秦说要请他吃饭,几乎把整个深圳目前还在营业当中的饭馆都说了一遍,路秦听着感觉比贯口还乱,在说他也没想怎么请子木吃好的,就随便找了个饭馆,点了几个菜几瓶酒,两个人边吃边喝。
他和子木搭档也有快半年了,子木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憨厚老实,实际上小心眼很多的人,但是这些心眼在路秦眼里简直就是小儿科,他感觉可能昀泽也是这么看自己的,一山更比一山高也许就是这个意思。
子木一杯接一杯往下喝,喝的路秦看着都有点儿害怕了,赶紧伸手拦住了子木:“就算是我请客你也不至于这么喝吧。”
“嗨……”子木嗨了一声没有往下说,脸上的肉都扭曲到一起了,路秦转了转眼睛,觉得时机已经到了,轻轻抿了一口啤酒:“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因为关先生的事儿,最近都没有什么精神。”
子木原本也没想瞒着路秦,就点点头:“我是咱班主的徒弟,不能上台说相声,这不是笑话。你要是真跟关先生搭了,我肯定还得主持去。”
“不是还有昀泽吗?”路秦不痛不痒的开到子木,明里是安慰,实则又照着子木的伤口上撒了两颗咸盐粒儿:“说不定昀泽跟关先生搭呢,不过我倒是听说,老黄有意让昀泽接他那摊,今年两个国家级的比赛都在邀请他们呢,园子这不能没有人撑着。”
这个话后面倒是真的,其中有一个比赛可以说是曲艺界的一个最高奖项了,之前老田和老黄都不敢试水,现在也觉得得拼一把,要是时寸在,他和昀泽一起,就可以节目和管理两不耽误,如果管理这一摊都丢给昀泽,那他就真的上不了节目了。
但是,路秦故意隐去了后面还有荀先生和关先生这一层,以子木的智商,是肯定会被路秦牵着走的。果不其然,子木的眉头越皱越深,明显是相信了路秦的话。
杯子里的啤酒已经苦掉了,路秦端起来一口喝掉:“不过,你为什么不和关先生搭呢?”
装醉
这话就好像往子木的酒杯里丢了一个小石子儿一样,让子木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抬头看着路秦,路秦耸了耸肩膀:“你是老田的徒弟,他肯定希望你好,让师叔辈儿的人给你量活,这是多好的机会,你平时在园子里不怎么出彩儿,多半因为捧哏的原因,跟关先生搭活儿,你就是逗哏,早晚能撑起来的。”
路秦原本就长了一张娃娃脸,一笑起来人畜无害的没有任何杀伤力,眨着一双大眼睛看上去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子木自然而然就被拐上了道儿:“那你怎么办?你不是落单了?”
“我本来就是干主持人的,这行我比你熟悉。”路秦见他在坑里站稳了,就想要动手开始填土了:“在说我不管赚多少现在都是关先生的,我无所谓啊。老黄不是总说我传统活儿少么,我好好听一阵学学,等后面在上人也不迟啊。”
子木有点儿不太敢相信,路秦把这么好的机会丢给自己,瞪着大眼睛问了一句:“真的?”
路秦点点头,子木高兴的拍了一下大腿,举起手里的酒杯就干了,路秦跟着喝了一口,微微抿起嘴唇。
两个人一直喝到大概一点多,才摇摇晃晃各自回家,子木自打过完年就没怎么回过宿舍,所以只有路秦自己跑了回来。
他从出租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看宿舍楼,灯都关了,这个时间基本上都睡觉了,路秦悄悄的往楼上走,不想惊动到别人,特别是不想惊动到昀泽,要是让昀泽知道他大半夜出去喝酒,那会死的很惨。
能考虑到这里,说明自己还没有喝多,路秦想,他的酒量还是能拿出去虎一虎别人的,小心翼翼的把钥匙插进锁头里,拧开门,轻轻的在关上,他长处了一口气,一边甩掉脚上的鞋,一边按开了灯。
然而,客厅的凳子上,昀泽稳稳的坐在那里,盯着路秦。
“卧槽……”路秦被他吓了一跳,腿上一软差点儿摔倒,倒不是别的,他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完全没有想到房间里还能有个人,也忘记了昀泽有自己钥匙这件事了,吓得心脏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昀泽扶着桌子站起来,冲他挥了挥手,招呼他过来,路秦站稳身体,把鞋脱下来放好,却没有走到他身边,而是贴着墙,想要溜进自己的房间,被昀泽一把拽了过来:“你干什么去了?”
路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是他说不说话,这一身的酒味已经完全出卖了他,昀泽开始皱起了眉头:“你又去喝酒了?”
这喝酒两个字吓得路秦缩了一下脖子,但马上也成为了他顺手抓来的挡箭牌,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昀泽,伸手挑起了昀泽的下巴:“呦,这是谁家小娘子,长得如此俊俏,让大爷看了好生欢喜,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呀……顺路顺路……小娘子走先……”
昀泽也闹不清楚他是真的喝多了还是演的,一把打掉他的手,这一身的酒气和第一次见到他没什么两样,就顺手把他丢进洗手间:“洗个澡吧,这一身的酒气。”
“不洗了不洗了。”路秦挣扎着往昀泽身上扑,虽然昀泽比路秦高一点儿,但是也经不住一个大男人这样,被扑的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一步,差点儿磕在桌子上,这让他有点儿火冒三丈:“路秦你给我站好!”
“是!”路秦顺着昀泽的话,靠在洗手间墙上站的笔直……想要站的笔直,但是他的确是感觉有点儿晃悠,就往一侧倒过去。昀泽刚扶稳桌子,余光就看到路秦一头栽下去,赶紧过去,在他的手碰到地面的一瞬间把他捞了起来,也放弃了训他,一步三晃的扶回了卧室。
把路秦丢到床上,昀泽累的气喘吁吁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两次把这人从楼下扛上来的,扶着墙喘了一会儿粗气,看路秦穿着外套,有些睡意,就帮他把鞋和外套脱了,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路秦像是一只无尾熊一样抱着被,昏昏欲睡,嘴里也不知道嘟嘟囔囔的在说什么。
昀泽气的眼冒金星,有意把他拽起来打一顿,但还是有点儿舍不得,去洗手间投了一个手巾过来,给他擦了擦脸,这么一折腾,路秦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有点儿微微发红,看他这副模样,昀泽就是顶到脑门的火儿也浇灭了,叹了口气,又替他整理了一下刘海。
“昀泽……”路秦睁开眼睛,看着昀泽,声音有些干涩,昀泽恩了一声,把揉成一团的手巾正准备叠好,但是突然被扯了一下,斜摔在了床上,他哎呦一声,挣扎着坐起来:“大爷你消停一会儿吧,放我去给你冲点儿解酒药,要不明天脑袋疼死你。”
路秦半睁开眼睛,看了看,松开了手,昀泽可算是逃出了他的手掌心,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在自己的包里翻出一盒一年没怎么吃过的解酒药,看了看日期还是可以用的,就扣了两粒端进了屋里。
就这么两分钟的时间,路秦已经睡着了,他的睡相是昀泽最喜欢看的,而且越看越觉得好玩儿,可现在他又不忍心让他明早头疼,就只能轻轻晃了晃他。
路秦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昀泽手里的药,勉强支撑着做了起来,他现在的确是感觉酒劲儿上来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演过了自我催眠醉了。
喝了两口水,抬眼看到张昀泽坐再床边,正弓着身体把自己脱下来的鞋摆正,路秦突然伸出手,拽住了昀泽的领子,往后一带,昀泽一声惊呼再一次摔在了床上,接着路秦伸手在墙上扫了一下。
灯“啪”的一声灭了,路秦的胳膊紧紧抱着昀泽,昀泽最后无奈,也就在床上躺下了,耳边路秦喃喃的声音:“我挺喜欢你的,真的挺喜欢的……”
自作孽不可活
阳光洒进了路秦的宿舍里,昨晚回来的太晚,谁也没有注意到窗帘没拉,一大早晨就被明晃晃的太阳给闪瞎了,而且也不知道路秦在客厅里铛铛铛的砸什么,烦都烦死了。昀泽有些懊恼的坐了起来,他这辈子最恨的无外乎两种人,一种是路秦这类叨叨叨没完没了的,一类是路秦这种大早晨不让人睡觉的。
路秦已经换下了昨晚那身衣服,套着一件宽大的睡衣,推门走了进来,看着昀泽坐了起来,上身没有穿衣服,露在外面的皮肤雪白雪白的,一点儿也不像山东的糙汉子,他抖了两下肩膀笑了起来。
“你他娘的干什么呢……”昀泽闭着眼睛,顺着笑声把手里的枕头丢过去,自己又躺下了,路秦很了解昀泽,他凡是都有分寸,唯独睡觉这件事情是死穴,看了看时间,就晃了晃他:“你今天不是送时寸走吗?时间要来不及了。”
“恩……”昀泽鼻子里哼了一声,但是动作上没有任何表示,路秦翻了翻眼睛,拖鞋上了床,一双冰凉的手去搅和昀泽,最后被闹到妥协,昀泽气的骂了一句,从床上下来,往洗手间走过去。
昀泽走了,路秦又躺了下来,昨晚没怎么睡好觉,他又不像是昀泽一样被抓去做苦力,今天自然好好睡一觉,不过折腾刚刚那么一趟,他就有点儿睡不着了,听着洗手间哗啦啦的洗澡声,有点出神。
没多大一会儿,昀泽就从洗手间出来了,路秦怕他找自己麻烦,就赶紧装作睡着了。见路秦又睡了,憋了一肚子的气没点儿撒,昀泽只好穿好衣服,下楼买早点了。
但是看了看时间,路秦说的没错,他现在的确是有点儿来不及了,所以只买了路秦一份儿的,回来之后放在了桌子上,进到卧室,见路秦靠在床上玩儿手机,就指了指客厅:“早餐我买好了,你记得吃,不然回头胃疼。我这半个月可能回不来,你老老实实的给我说相声练基本功,不要到处去惹事儿听到没有?”
路秦嗯了一声,没有抬头,昀泽换了一件稍微薄了一点儿的外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背包,余光看到路秦一直在盯着手机,觉得他情绪有些奇怪,但是在看路秦又低眉顺眼的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可心里总不是那么踏实。
进洗手间洗了个手,昀泽感觉自己下巴上的胡子长的那叫一个繁荣昌盛,就顺手拿起了剃须刀,结果一回头看到热水器上跳着一档,这是一个即热式的热水器,一档一般是20几度,自己早晨洗澡的时候明明用的二档,怎么调下去了。
他在低头看了一眼底面,洗澡的那双拖鞋上有些水痕,就大约猜到他是洗澡了,但是这个天用一档洗澡就有点儿诡异了:“路秦,你怎么用一档洗澡。”
路秦正坐在床上刷微博,听到这话一阵懊恼,自己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忘了给调回来呢。不过他也不能承认,就硬找借口:“我接了点儿水,没洗澡。”
昀泽也没有细想为什么接水,那双洗澡用的拖鞋会湿,就没有在接话,刮好胡子,整理好东西,就往外走。路秦从床上跳下来,送他到门口,昀泽站在门口想了想,怕自己落下什么东西,都检查好,最后还是不太放心路秦,就斜着眼睛指着他:“别胡闹啊。”
“知道了知道了。”路秦伸手往外推昀泽,昀泽还想嘱咐几句,但是时间的确是来不及了,就托着行李箱下了楼,开车往医院去。
路秦回到房间里,吃了两口昀泽买的早餐,也没什么意思,感觉身上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就又进洗手间冲了半个小时。
昀泽的车开到了医院楼下,时寸基本上已经可以自己活动了,上了车,把座椅放平,躺下休息,外面的风景接连从窗外闪过,他的心情也有了一些好转。
老田颇有些不太敢相信子木的样子,手里拿着笔,抬眼看着像一堵墙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徒弟,觉得自己可能有一个假徒弟:“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和关先生搭活儿?”
子木呵呵傻笑了一下,点点头。老田揉了揉脑袋,觉得事情有点儿难办,他也不是不想自己徒弟好,但是子木的台风太不稳当了,他把他放在捧哏的位置上其实就是在锻炼他,其实逗哏也不是不行,可关先生是老黄的师哥,子木要是和他搭档,那必然老黄会留意子木,他也基本上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老田放下了手里的笔:“再说吧,我这面也得协调一下,你过来和关先生一起。路秦怎么办?你们俩搭档是能攒底的苗子,在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你要是关先生一起说,现在我就能让你攒底,但是你撑得起来吗?”
“肯定行啊。”子木一听这事儿还真有门儿,咧着嘴乐了起来:“好歹师父我也跟了你这么多年,打这园子开我就在这儿,要是一直这么混下去,多给你丢脸。”
老田苦笑了一声:“你可算是说了一句有良心的话,你看看咱们园子里,谁像你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路秦那几个新活儿你帮过忙么?拿着钱也不亏心?”
子木就知道自己过来肯定会挨骂,他也做好了这个准备,但是毕竟还是自己的徒弟,老田也没有完全把门堵死:“行了,你先回吧,我这面和关先生商量商量,你最近好好练练功,到时候上台竟给我丢人!”
“好嘞。”子木乐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老田也懒得看他,挥手让他走了。子木屁颠屁颠的从楼上下来,挑着今晚上台的大褂,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见是路秦,接起来没等那边说话就抢着开口:“我感觉你说的那事儿有谱,我师父基本上松口了!”
说完,他就等着路秦恭喜他,结果那边好久没有个声音,好不容易出了点儿动静,路秦扯着嗓子用几乎听不出个数的声音说了一句:“恭喜你啊,不过你能先回宿舍一趟么,我感觉我要死了。”
如果
路秦是真的快要死了,他自己也没想到能把自己作成这个样子,原本的计划只是浇点冷水,一感冒就基本上上不了台了,给子木一股子东风,把他吹倒关先生那边去。
但是,上天可能是想到了子木的体型,这风借的大了点儿,直接把自己刮到了39.7度,那张娃娃脸烧的通红通红的,挂路上就是红灯了。
子木开门进来,第一眼看到路秦的时候,还以为他喝汽油打算自焚了呢,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完全可以烙饼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路秦完全是一副已经烧糊涂的了的模样,闭眼躺在床上,整个人就像一个火球儿一样,嘴里还嘟嘟囔囔不知道说着什么。
子木也没有经历过这类的事情,吓得都有点儿懵了,也不知道该跟谁说,知道路秦和昀泽的关系好,就一个电话打到昀泽那边去了。
昀泽刚刚到了疗养院,东西还没搬下车,就听到了这个消息,让子木带着路秦去医院,然后赶紧通知了路秦父母,他父母这面也就去了医院。
路秦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几乎已经是晚上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父母正靠在窗边说话,自己把自己作进了医院,还惊动了父母,他心里终于出现了一点点的愧疚,挣扎着坐起来,喝了两口水。
晚上有护士过来查房,又测了一次体温,他已经烧得不是很厉害了,只是头疼的要命,想着今晚园子里还有自己的活儿,就给子木发了个微信,子木回了一张图片,关先生照镜子穿大褂,估摸今晚两个人就一起上台了。
除了发高烧进医院这件事情是突然事件,一切目前还都按照路秦的计划在进行,他还是有一点儿小得意的,躺在床上想着今晚可能发生的一切,在想想自己和昀泽一起站在台上,就傻笑了起来。
没多大一会儿,手机弹出了一个视频聊天的窗口,他看了看名字是昀泽,心里暖暖的,对着屏幕整理了一下刘海,按下了接受。
昀泽那边似乎是躺着,举着手机,离的又进,刚接通的时候吓了路秦一跳,感觉自己这手机屏幕都装不下昀泽那张脸了。
“我听说你混进了医院?”昀泽看路秦比较有精神,脸上美滋滋的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张嘴就挤兑他。路秦也不生气,反正看到昀泽他的心情自然而然就好了:“混进了医院,打着吊瓶,你听听我这嗓子。”
路秦扯着脖子说了一句,声音有些嘶哑,昀泽微微皱了皱眉头:“大夫怎么说,你那个嗓子要是烧废了,哭都得哭死。”
“不至于。”路秦摆了摆手,换了一个略微舒服一些的坐姿,裹着医院的被子,看起来有了点儿精神:“你知道我今天发烧到多少度么?39.7,子木跟我说,我当时脑袋上都能烙饼了,我自己完全被烧糊涂了,啥也不知道,现在脑袋还疼。”
“我听子木说了。”昀泽坐了起来,那张脸在屏幕里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笑了起来:“我听说你烧的那么高,当时就想这孩子本来就不聪明,一下子烧傻了可怎么办,按照你路老师的脾气,还不得讹上我?这下可好,放出去的债没收回来,又把自己搭进去了。”
路秦听了也跟着笑起来:“谁让你贪图人家美色,一时糊涂进了这个坑里,现在想要往坑外面蹦哪是那么容易的,做人不自知可真就太愚蠢了。”
“滚蛋。”昀泽发现自己拽这类不着调的话可能永远也说不过路秦,不过他有杀手锏:“你照照镜子瞅瞅自己的德行,我还贪图你的美色,你哪有点儿美色让我贪图。”
“怎么没有。”路秦故作扭捏的看着昀泽,昀泽真是要被他恶心的吐了,啪一下把手机扣在了桌子上:“哎呀,太辣眼睛了。”
手机那边传来路秦没心没肺的哈哈声,等昀泽在拿起来手机的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躺在床上了,身后路秦妈妈来来回回的不知道忙什么,看到路秦在和昀泽视频,就打了个招呼,走出了镜头、
“你那边怎么样?”路秦好像是有点儿困了,枕着枕头,脸被压的有点儿变形。
昀泽点点头,伸手在茶几上摆弄了一下什么东西,嘴里没有停下来:“一切都挺好的,这个疗养院真的是风景秀丽,有山有水,医生护士的水平也都很高,还有一些国外大夫,看上去很专业。时寸安排了一个单独的病房,一天二十四小时全程监控,也会陪带药物治疗,金老师说,目前来看,大约用不上一年,时寸应该就能有所好转,可以回来了。”
“恩。”路秦嗯了一声,没有接话,昀泽就继续说道:“时寸今天早晨突然跟我说了一句谢谢,真的有点儿吓着我了,看来这个环境对于他来说还真是特别重要的。不过他能逐渐好起来,不管我们遭多大的罪,也是值得了。说到底这件事情还是要感谢你和金老师,我在这面留了一部分的钱,老田说那边他会……”
昀泽一边说,一边探身去取水杯,等坐回到沙发上的时候,发现屏幕里只剩下了昀泽半张脸,他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那睡相他很熟悉,便勾了勾嘴角,仔细端详了一小会儿,有些懊恼自己不在他身边。
“晚安路秦。”
昀泽轻轻的说了一声,挂断了视频,屏幕回复了待机桌面,他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怔怔出神,他回忆起他们第一次匆忙的相遇,想起了最近微博首页上最常出现的那一段话,他想,如果上天在赐予他们一场相遇,他也会以最美好的姿态,等在他来的路上吧。
回到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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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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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给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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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新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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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时退步抽身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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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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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潭里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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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分的路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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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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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晋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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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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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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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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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把我唱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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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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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寸小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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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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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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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手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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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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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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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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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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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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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板儿
又到了年年排封箱的时候,老黄特意从北京飞了回来,一方面是演出服还是在深圳这面出,他回来看一下进度以及修改的地方,一方面是虽然昀泽把园子里安排的井井有条,但是封箱这个事儿,他还是不敢马虎大意的,无论他们走的多远,团楚园永远都是牵制他们的一根线,随时随地都可以把他们从五湖四海里拽回来。
大家简单的开了一个会,这一次决定两个园子分两天来封箱,琳研祥那边先来,所有演员都搬到那边去,然后是景轩这面,到时候老田也会回来,只要确定好节目单就行,封箱前一天飞回来,演完连夜在飞回去。
子木实在是心疼自己师父,老爷子也心疼徒弟,都说不用他回来了,毕竟现在两个人筹备春晚的消息已经满大街都知道了,大家都可以理解一下,但是老田始终说不能对不起园子里的观众,一定要这样折腾,这方面谁也拧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
但是如果真的说到折腾,最折腾应该是老黄,他现在飞回来确定封箱的事情,然后在飞回北京去排练,封箱在飞回来,所以他现在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其疲惫的阶段,这一次回来就呆四天就得走。
他回来这几天,后台所有演员都提起了精神,生怕哪儿快出错被骂,大家都小心谨慎着。但是路秦和昀泽这段时间太忙了,路秦又临时接了两个商演,最近这两天基本上都是卡着点儿回来,不过好在老黄很忙,也顾不上他。
今天的商演因为天气的原因,又托了半个小时,路秦下台的时候,眼瞅着离团楚园上台就半个小时了,他真的是恨不得打飞机回园子里了,上了出租车,打电话给昀泽,接电话是却是颜路,说昀泽正在节目上呢,还没下来。
他也就不往台里转那么一圈了,直接到了园子里,最近的节目做了些精简,有几个原本三十分钟的节目都压到了二十分钟,然后加到了每天六个节目,最近这种高强度的演出,让后台所有的演员都有些焦躁。
路秦下了出租车,从后面转进来的时候,前面已经演到第三个了,他赶紧从衣架上抽出自己常穿的那间黑色的大褂套在身上,整理了一下刘海,今天这是一个新节目,昀泽需要用到快板,所以他就在后台翻来覆去的找快板。
但是说来也奇怪,原本遍地都是的快板儿,今天就好像集体失踪了一样。乐其今天是开场,他这面已经下来了,坐在后台歇着,就看到路秦翻箱倒柜,有点儿不耐烦:“你干什么呢?”
乐其对路秦的态度一向不是特别好,路秦已经习惯了,也真的而是懒得计较,就随口应了一声:“今儿用快板,咱后面的板儿都哪儿去了?”
乐其看了一眼升阳,没有说话,昀泽风风火火的也从外面走进来,见路秦拿了一套黑色的大褂,就自己也拿了一件黑色的:“第几个了?”
“马上就是你们了。”乐其回答了一句,把上场门的门脸掀开一个小缝隙看了看台上:“台上是永晋和永成,可能快下来了。”
昀泽恩了一声儿,扒拉了一下手机,又过了一边词儿,升阳这面不知道从那个旮旯胡同拽出一个快板儿递给路秦:“我这儿有一个,你先对付用吧。”
路秦也是听上面的节奏已经有点儿快了,就接过来说了一句谢谢,递给了主持人,昀泽正低头看词儿,见路秦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帮他把身侧的扣子从新系了一下,永晋和永成就从下场门下来了,主持人走上去,简单地两句串场词儿,昀泽和路秦两个人就先后上了台,台上的灯光很亮,一侧的计时器上显示着开场时间以及归零从新开始跳秒的开始时间,路秦节奏稳妥的开场,昀泽理所当然的捧哏检场,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两个人是十分钟之前才碰头的。
昀泽这面把手绢方方正正的叠好,压上扇子,扶正醒目,快板儿被主持人顺手放在了路秦那边,因为这个板儿一会儿是需要昀泽用的,所以他就顺手拿了过来。
拿到手里的时候,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手感不太对劲儿,但是毕竟这是在台上,昀泽也没敢太迟疑,就放在了醒目旁边,偶尔用余光看一眼,想要看看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可光靠眼睛看,是什么问题也看不出来。
路秦前面丢了一个包袱,是伦理跟,憋着让昀泽说出“爸爸”这两个字儿,昀泽就装傻不懂,顺着他说出来了,下面一群男观众跟打了鸡血一样抢着应声,昀泽冷笑了一声,扫了一眼观众:“这个丰收的季节爸爸也多。”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是词儿里没有的,路秦也被昀泽逗的不行,忍不住在台上背过身去调整了一下,回头接了一句:“你家里所有的爸爸都来了吧今天。”
台上无大小,昀泽也不计较这些,佯装生气推了一把路秦,大家鼓掌叫好,把这波掌声让过去,几句垫话之后,就进了正活儿。
“就你这你能唱什么!”路秦一脸鄙视的看着昀泽,昀泽拿起手里的板儿,伸出手给路秦看:“能唱的多了,你懂这个么你。”
“我还不懂,有本事你来来,让我们听听。”路秦揣着袖子站在话筒后面,表情有些不屑。按照正常流程,昀泽应该说一句来就来,然后先单来一趟板儿。
可他这面的大板儿才一响,两个人立马就发现不对劲儿了,这声儿听着就不对,快板是声音清脆短快,但是昀泽这板儿一响,那声音都厚的都磨人,昀泽的心一下子就提了上来,但是大板儿响了,节子就得响,没办法,昀泽这面只能咬着牙把这一段儿打完。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路秦看到昀泽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了。
又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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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箱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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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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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吗?
谁也没注意到昀泽是怎么走过来的,时寸正坐在一边揉脑袋,看到昀泽进来本来还想着挺好,终于有人能镇住这群熊孩子了,但是当他看到昀泽紧紧抿起来的嘴唇,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表情对他来讲很久远,也很熟悉。
昀泽垂眼看了看手里的那瓶啤酒,轻轻伸出去,在永晋旁边的那瓶啤酒上碰了一下,然后仰头一口气喝掉了整瓶啤酒,倒过来空了空:“行吗?”
永晋确实是有点儿被昀泽这个表情震到了,因为昀泽毕竟曾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黑道军师来着,别的不说,气势上却对能镇得住人。但永晋也绝对不是那种别人一个眼神就能糊弄住的,他虽然并没有什么胆量真的和昀泽对着干,可当着这么多师兄弟的面儿也不能太丢人,呵呵干笑了两声:“师哥你这是干什么?”
“还有要敬酒的吗?”昀泽没有理会他,看了看对面的这些人,子木早就放下了手机,默默的站了起来,就算是长了颗榆木脑袋的他都感觉到气氛不对了。
果不其然,接着昀泽的手高高的扬了起来,抓在手里的酒瓶子啪的一声打在桌子边儿上,酒瓶中中间炸开,玻璃碴子蹦的满天飞,所有人包括路秦都转头侧躲了一下,只有昀泽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等大家都回过神来,他用手里剩下的那支棱这碎片的半个酒瓶子,把屋里的人挨个指了一遍:“还有吗?”
随着他手中酒瓶子扫过的方向,大家都缩了一下脑袋,生怕那东西冲自己而来,永晋目瞪口呆的看着张昀泽,他和昀泽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暴怒的状态。
最后,昀泽的目光落在了永晋的脸上,他用酒瓶子指了指永晋:“有时间去一趟旅厉,问一问他们跑场演员在台上喝酒的记录是不是三十六瓶,演员是不是叫路秦,问好了,在回来敬酒,我等着你。”
说完,昀泽冷冷的笑了一下,扬手把那半个酒瓶子丢在桌子中间的菌菇汤里,拉着路秦缓缓走出了包间。
路秦也是有点儿被昀泽刚刚的状态惊吓到了,他还以为以前昀泽在那个圈子里混纯粹就是借着老秦的名头,但是看刚刚那满身杀气的样子,感觉自己以后不能得罪他。
昀泽快步的朝外面走去,他拉着路秦手腕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掌心的温热通过手腕上的动脉传到心里,在蔓延到全身,路秦似乎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温暖过。可他的心里却在打鼓,因为昀泽并不说话,只是一昧的大步流星的走,怒气冲冲的样子像极了把他丢在路边的那晚。
那晚的悲剧,应该不会重演吧……他隐约回想起那句震耳欲聋的滚,有点儿瑟瑟发抖。
果然,昀泽走到车边停了下来,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车。路秦被吓得也不敢说话,只能陪着他看,但是他不懂昀泽在看什么,或者是在想什么……现在应该是凌晨两点半了吧,路灯都快要关了,他也不晓得他们要站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昀泽松开了手,路秦有一种不是特别好的预感,赶紧往一边退了一步,以免昀泽要是突然动手打自己,自己好有一条退路。但是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会害怕。
昀泽反而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去?”
路秦哼哼了两声,强挤出一丝笑来,然而比哭都难看:“不知道啊。”昀泽因为有点儿近视,就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路秦脸上的表情,可又实在看不清楚,就索性不看了,从兜里掏出手机来。路秦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就索性又往前走了一步,心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咋不上车?咱不回家要干啥去啊。”
昀泽撇了他一眼:“咱俩都喝酒了,怎么上车?谁开车?”
路秦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原来是在纠结这个事情,也是服了,想个事情也至于这么苦大仇深的表情,吓得他这个心脏病都要犯了。他凑过去,看到昀泽在叫代驾,就阻止了他:“也没有多远,咱们走回去吧,车留给里面的人,毕竟还有几个老先生,时寸也没有车,你让他怎么送。”
路秦想的还是很周到的,昀泽想也是这么回事,看了看路秦,帮他把衣服的拉链拉好,又整理了一下围巾,两个人才往宿舍的方向走过去。
“咱们也是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晚一起走了。”昀泽突然蹦出一句话来,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吧,他有点儿感慨:“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咱俩刚认识,好像是我带你去茶庄,说你串场的事儿吧,得是前年了。”
路秦走在昀泽的身边,也隐约想起来,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两年就过去了,以前他总是希望时间快一点,他就能早日还清债,那些痛苦也就不那么难熬了。但是自从认识昀泽之后,他就开始希望每一天都慢慢过,让他把每一份每一秒都记住。
昀泽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我这些年真的是活的稀里糊涂的,能记起来的寥寥……”
“我喜欢你。”
路灯闪了闪,昀泽以为它要灭了,抬起头望过去,昏黄的灯光渐渐又稳了下来,他在低下头,见地上人影绰绰,被拉的狭长。
“我喜欢你。”
路秦见昀泽没有什么反应,走近了些,又说了一遍,反正今天晚上已经这样了,自己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机会再喝酒了,昀泽看的实在是严,而他路秦又是个彻头彻尾的怂人,今天要是不说,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能说了。
告白吧!
昀泽低着头看了一会儿影子,抬手又看了一眼表,马上就要到三点了,这面的路灯基本上三点准时熄灭,再不走,他们就要面临黑夜里赶路这种悲惨的境地了。
于是他加快了往宿舍走的脚步,路秦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反应,忽然想起自己当初那个心都要碎了的问题,看来,他并不是没长心,只是聋了而已。
“我和你说话呢?”路秦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放过他,他快步走到张昀泽的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这是什么态度,喜欢或者不喜欢,好歹给一句话,什么都不说低头往前走可还行?路秦有点儿被他激怒了,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的一句话,就这么当耳边风过去了?拿他路秦当礼拜天过:“你听到没有?”
这个时候,路秦也不管昀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也知道自己就算在胡搅蛮缠,可能最后也只能换来一句别胡闹,然后为了哄这位大爷,自己还得来回找补,说不是你张老师想的那样,我就是对您充满了敬重和爱戴……
但是那好歹有句话,这算怎么回事儿?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不管今天怎么样,他都有“我当时喝醉了”这句话撑腰呢,怕什么:“我真的喜欢你,不是当哥哥弟弟那种喜欢,也可能是那种喜欢吧反正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喜欢跟你在一块儿,说话,吃饭,睡觉,都喜欢,后来我觉得我可能就是喜欢你这个人吧!而且实话实说,我也觉得你挺喜欢我的……”
“要点脸吧……”昀泽本来不想理他,听到这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特别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初听这话,路秦还有点儿不乐意,可仔细一想,觉得昀泽这态度不对劲儿,他没有之前那种反感了,也没阻止自己,这不对啊!这不像是路秦心里那个视感情如粪土的张老师应该有的态度啊……还是说,他的判断没错,张昀泽就是喜欢自己?又或者,他不纠结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说真心话,路秦说这个话的时候本身来讲是不想笑的,但是他实在是有点儿忍不住那种从心底涌出来的开心,他快走了几步,歪着头看昀泽那张棱角分明的面目:“你要是不喜欢我,你为什么帮我?帮我隐瞒串场的事儿,因为我和老秦反目,甚至今天得罪永晋。张老师,心口不一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昀泽停下脚步,看了看路秦,见他笑的开心,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堪堪忍住,轻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了一句什么?”
路秦转了转眼睛,在智商这方面永远俯首称臣的他,也终于机智了一回:“我说我喜欢你。”
“我知道啊。”昀泽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你上一次灌子木的时候,已经借着酒劲儿耍过一次流氓了。我知道上一次你是装醉的,装的太逼真,自己都信了吧。”
这话倒是一下子就戳穿了路秦,路秦确实是忘记了自己上次说过一次这个话了,赶紧岔开话题:“耍流氓是动手,我还没动手呢张老师!”
昀泽低声笑了起来,抬起手揉了揉路秦的脑袋,他原本服帖的斜刘海顿时就变成了齐刘海,借着就随风纷飞了:“你说你喜欢我?好吧,我知道了,路老师。”
路秦原本被他这个动作气得不行,听到昀泽这个话突然惊呆在了原地:“什么叫你知道了,你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昀泽歪了歪脑袋:“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
这句话传入路秦的耳朵里,他站在路灯地下,吃吃的笑了起来。昀泽也实在懒得理他,就自顾自的往回走,没走两步,就听到路秦后面哒哒哒的追了上来:“张昀泽,老子终于是福尔马林把你泡到手了。”
这话昀泽开始还没反映过来,顿了几秒钟才想起来他们之前乌龙院的现挂,昀泽吐槽他叫毓婷这个名字,就说你怎么不叫阿司匹林,路秦当时就一个现挂怼了回来,说我还叫福尔马林呢,我泡你得了呗。
当时昀泽就觉得路秦是把实话说出来了,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他伸手拍了一下路秦的后脑勺,这个动作现在越来越顺手了。
可没想到,他这一巴掌刚打完,路灯又闪了一下,彻底的灭了。两个人面对着漆黑的对方,愣了三秒钟,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昀泽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往前走,路秦跟在后面,突发奇想。
“张老师,我给你唱个歌吧。”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鸭子说姐呀,快来玩儿呀……”
“张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不喜欢的话,我给你换个应景儿的”
“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
“你闭嘴吧。”张昀泽感觉身后一股寒风,他翻了个白眼。
“那再换一个。”
“一不叫你忧来,二不叫你愁啊……三不叫你穿错了,小妹妹的花兜兜啊……”
路秦和昀泽并肩走在漆黑的马路上,路秦悠悠的唱起了送情郎,声音婉转悠扬,全然不似寻常台上那种节奏轻快的搞笑。
昀泽静静的听着,他把手从兜里伸出来,拉住了路秦的手,然后一起揣回了自己的兜里。
小妹地兜兜绣地本是金锁链
情郎哥地兜兜是八了宝了镀金钩啊。
小妹妹送我的郎啊
送到了大门东啊
偏赶上那个老天爷刮起了西北风啊
刮风倒不如下点小雨好啊
下小雨留着我地郎多呆上几分钟
无能的昀泽
昀泽下飞机的时候,是将近下午两点,他从大厅走出来,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冻僵了,去年过年没有回山东,算算也两年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手机屏幕上是自己和路秦穿着大褂,一脸严肃的靠在一起说话。
这张照片出自景轩茶楼的主持人,他同时也在管理团楚园的官方微博,所以时不时的会放两张后台的照片,自从老田和老黄在被观众拉郎配了之后,后台所有的搭档都被这股东风推进了一群腐女观众当中,这种照片也成了大热。
原本因为寒冷而有些焦躁的心情,在看到这张照片之后大好,他紧了紧羽绒服,走出了机场。不远处,看到妈妈的车正停在那儿,就直接走过去,打开后备箱,把行李丢进去,才上了车:“过年好,妈。”
昀泽的妈妈有点儿讨厌他这种客气,感觉一点儿也不像是自己的儿子,不亲近,于是只是斜斜的看了他一眼:“过年好,张老师。”
昀泽噗嗤笑了一声,摘下了围巾:“一年没见面了,妈你怎么见面就怼我?明天干脆改名叫韩怼怼算了。”
“一年没见了,儿子见我第一句话,过年好啊吗!”昀泽妈妈学了一下昀泽嬉皮笑脸的样子,然后一瞬间又冷了下来:“还怪我说话怼你了?”
昀泽被自己妈骂的没脾气,刚想说话,就听到了妈妈的手机响了,老太太因为在开车,就点了接听,路秦的声音从车里的音响当中传了出来:“妈,昀泽到了吗?”
“到了,我接到他了。”昀泽的妈妈特别平静,一看就是两个人经常打电话,昀泽坐在一边有点儿吃醋,就接过了话头:“行了路老师,我这么大的人了还用你担心吗?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家过年了,别忘了台里的节目!还有初二有一个婚礼,初一晚上彩排千万别忘了!”
“行了吧张老师。”熟悉的那种无可奈何的语气从路秦嘴里说出来,昀泽就猜到肯定他又在嫌自己太唠叨了,识相的闭上嘴不在说话,昀泽的妈妈不忍心看自己儿子太尴尬,就接过了话头:“路秦,替我给你父母带好,上一次你妈妈说吃着这面的苹果特别好,我昨天又寄了一些过去,不知道还能不能送,不能送的话你自己记得去取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路秦应了一声,昀泽妈妈冲昀泽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还有没有什么事儿了,昀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妈妈就继续说:“恩,那没事儿了,挂了吧。”
路秦恩了一声:“好嘞妈,拜拜。”
“你什么时候给他们寄过苹果?”昀泽指着音响问自己妈妈,有点儿不可思议:“我去深圳将近十年了,还从来没有吃过你寄的苹果呢?”
但是隐约又想到,好像年初,自己送时寸去疗养院回来的时候,路秦妈妈洗过一袋子苹果给自己。
昀泽妈妈没有回答这个话,反而表情有些严肃了:“先不说苹果,你和路秦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昀泽听到这个问题,心里咯噔一下,没承认,而是反问了一句,照现在这个形式来看,路秦妈妈知不知道这个事儿两说,但是以他们家老太太这个心思计谋,想要从路秦妈妈嘴里套话简直不要太容易,所以他想先诈一诈老太太都知道点儿什么。
“发展的怎么样了。”昀泽妈妈一脸平静:“我总得找清楚自己的定位吧。二十多年了,我都以为自己将来会是个婆婆,但是现在看起来,丈母娘也说不定。”
这句话几乎要把昀泽的心脏吓出来,他一脸惊恐:“妈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丈母娘,我是个男的,诶,看看你的儿子吧我的母亲……”
昀泽妈妈被他逗得笑了一声,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这种常态昀泽十分了解,其实就是她平时在面对自己的病人或者学生的时候的一种防御姿态,把自己调整到最专业的一个状态,来帮助对方从自身的病态情绪中解救出来。
当然了,最后一句话是出自他妈妈的嘴里,昀泽只是想到了而已,看到这种姿态,昀泽也知道他妈妈并没有开玩笑:“我如果我真的和路秦在一起了,你能接受吗?”
“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吗?”老太太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一年都干什么了?光顾着挣钱说相声了吗?”
昀泽觉得自己的人生观有点儿颠覆,难道作为一个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的时候,正确的情绪不应该是反对吗?老太太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理解错了:“路秦是个男的你知道吧,我也是个男的,我们在一起正常吗?同性恋不应该是一种病态的状态吗?”
昀泽妈妈把车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我问你,你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还是喜欢路秦?”
昀泽被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儿懵,仔细的想了想,他始终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自己喜欢一个男人,但是女人,除了瑞秋曾经让他有一种错觉以外,好像没有可以谈到喜欢的女生,但是路秦就不一样了,他是挣扎了整整一年才确定下来自己真的喜欢路秦的:“喜欢……路秦吧。”
“还是的。”昀泽妈妈耸了耸肩膀:“同性恋是不是病态,这个争议太多我们不讨论,但你也许不是同性恋,你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巧是个男人而已。”
最后这句话,让昀泽一瞬间茅塞顿开,他忽然有一种想法在心底升腾出来,人类是不是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给予了太多的框架,比如男人一定要喜欢女人,可这并不是重点,你喜欢的那个人才是重点啊,我们为什么要过于去纠结这个大前提呢?
就好比我需要喝水,但是没有必要纠结是长江水还是黄河水一样,我就是需要水啊,需要水是身体的本能,也就像喜欢也原本就是身体的本能!
“下车吧。”昀泽妈妈见他皱着眉头思考,也没有太深入去了这个话题。昀泽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刚想下车,发现车窗外的景象并不是他家小区,而是一栋三层的小别墅,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老爷子回来了?”
一窝猫里的耗子……
张昀泽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拎着行李箱,跟在妈妈的身后,推开了别墅的大门,面对着门口两个冲自己敬军礼的警察叔叔,他的心情一下子被拉回了二十年前,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单纯的孩子,爷爷也还是那个慈爱的爷爷……
但是现在以全然不如当初,自从自己放弃了进入军校甚至去当个兵的想法,全家人除了母亲,都像是集体变脸一样,爷爷,大伯父和二伯父,在得知自己被一所……体育学校的播音主持专业录取之后,分别从北京,南京以及上海打回慰问电话,想一想,那还真是充满了关怀的一晚。
自那以后,无论是他们去北京过年,还是老爷子回来过年,自己基本上都属于空气那类的,他们这一家都是军人,坐在一起不是聊当兵的,就是坦克大炮,就连二姐都是特战旅的教员,在看看自己这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样子,昀泽感觉自己最好改签一下飞机票,争取初二那个婚礼,自己能和路秦一起去。
但是无论怎么样,爷爷奶奶还是亲爷爷奶奶,他也不再是二十出头刚出校门的小伙子了,知道怎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就是再不喜欢,也不会再脸上露出来。
开门的是二伯母,一个非常精明干练的女人,满脑袋都是心眼的那种,嘴上也从不饶人,昀泽小时候最害怕的就是她了,无论什么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味道都不一样,不过好在她们一家住在上海,平时能够接触的比较少,他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大概自己也就能在家里呆不到十天的时间,忍忍就过去了……恩……忍忍就过去了……
“伯母好。”昀泽笑着微微鞠躬,二伯母的脸上洋溢着春风得意的笑,她装腔作势的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昀泽:“哎呦,这多少年没见了,真是大小伙子了!果然是搞艺术的,和我们这种人气质都不一样的呀!”
这口音昀泽听了脑袋就有点儿疼,也不知道该接什么,就笑了笑,换鞋进了屋子,客厅里大伯和二伯还有爷爷都坐在那儿,他在心里悄悄的叹了口气,上去挨个打招呼。爷爷是个架子十足的人,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但是对于这个不听话的孙子,并没有什么宽容,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二伯是最圆滑的,自然不会让昀泽下不来台,赶紧让他坐下,让着吃水果。
“你们这两个大男人坐在这里就知道吃吃吃,也干点儿活儿,就我和妈在里面忙活,几点能吃上饭?”大伯母嘴里好像是在埋怨,但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大伯挥了挥手:“行了,你们慢慢弄吧,我们也不着急吃饭,这陪爸坐一会儿。”
昀泽一听,感觉自己有了溜掉的机会,就站了起来:“我去帮忙吧,我也没有什么事儿。”
“哪用的着你!”二伯母上来就把昀泽按回到了作为上去:“在说,咱们张家也没有男人下厨房的道理呀,你刚下飞机,好好休息吧,我过去帮忙。”
……没有男人下厨房的道理……昀泽觉得一股火就窝在胸口,他想着路秦在这里就好了,至少他还能有个人撒气,现在真的是说也没得说,做也没得做,连条狗都没有……
正百无聊赖的坐着,门又被人拉开,昀泽看过去,见是大伯父的儿子张继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现在也是在军队里,具体是做什么,昀泽没有问起过,他们兄弟二人也很久没有见面了,张继和几个长辈打完招呼以后,就坐在了昀泽的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看你最近这个朋友圈,也是忙得不行,今年还能回来过年也不容易啊。”
“别提了。”昀泽也低声回答:“你都不知道为了这十几天的假,我都快死在录音室里了。园子里又忙着封箱,一个脑袋两个大!”
“这就看出我们这行的好了吧。”张继笑了起来,反手指了指自己:“军校,跟着一起放寒假,要多轻松有多轻松,不过你也算好的,你见过张琪了吗?”
张琪是二伯父家的那个女儿,如果说小一辈这三个孩子当中,唯一一个比较像爷爷的人,那就是这个张琪了,做事干净利落,身体素质极强,从军校被抽调到特战旅,现在是不知道哪个军区特战旅里面最年轻的女教官,那眼睛就像两把枪一样,看谁都好像是要突突了谁。
昀泽想了想自己二姐这个眼神,默默的摇了摇头,张继指了指头上:“楼上睡觉呢。我们指导员在特战旅呆过一个星期,什么男的女的,训练一天下来跟泥猴一样,筷子都拿不起来。”
昀泽看着张继这一脸幸灾乐祸,也不知道笑点在哪里,只是应承着点头,随便他说去。但是头还没有点完,脑后就是一阵劲风,张继哎呦一声,从沙发上一头栽下来,好歹扶住了茶几,才算是没摔在地上,接着身后就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让我在听到你在背后诋毁我们特战旅,我就好好训练训练你!”
昀泽回头,正看到张琪穿着一个军绿色的背心,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身后,他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二姐。”
张继和张琪这两个人从小就掐,他俩差的岁数不大,小时候每年过年都得打个天翻地覆的,工作了也是谢天谢地没在一个军区,而且张继属于技术性工种,不像张琪这种真刀实枪的上去拼命,等强弱分出来了,该认怂的就认怂了。
张继看到张琪出来,就躲到里屋去了,昀泽站在原地笑的有点儿尴尬,连连摆手:“二姐我刚才啥都没说。”
“我知道。”张琪抖了抖手巾,脑袋上的短发都立起来了,样子好像刚刚被雷劈过一样,她也不在乎,坐在一边拔起了橘子。
昀泽的妈妈站在门口儿笑了起来:“琪琪啊,你好歹有点儿小姑娘的样子吧,你看看你妈妈……”
“哦呦。”二伯母从厨房露出个脑袋,一口浓重的伤害口音:“我们琪琪可不一样的呀,我们琪琪马上要借调到维和部队去了呀,柔柔弱弱可怎么好!”
属透的昀泽
“哎呀,好了妈,他还是始终要下借调函的,而且我们一号放不放还不一定呢,我手底下那些兵怎么办?”张琪侧过身,对她妈妈这话表示不太满意,昀泽虽然不是特别清楚军队里的事情,但是他也多少听说过维和部队的事儿,总结起来一句话,哪里打仗去哪里,这么危险的活儿,怪不得张琪不愿意提。
二伯坐在沙发上咳嗽了一声,有点儿不悦:“我看你就是不想去,当兵的哪有不想打仗的?多去历练历练,回来提什么都好提,在中国呆着哪有仗给你打,就凭着演习凭的个人三等功,有什么含金量!”
“我不是不想去……”张琪皱着眉头,刚开口说话,大伯那边就挥了一下手:“行了,在家里少聊这些事儿吧,一天在部队说不够,回来还得接着说。张琪一个姑娘家去什么维和部队,多危险那种地方!”
“咱两家发展不一样,你少管吧。”二伯也懒得和大伯说下去了,昀泽妈妈倚在门口乐呵呵的看热闹,也不搭腔,好像已经很习惯了,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并不管这一家乱哄哄的打嘴架。
昀泽就低着头扒瓜子儿,他极少吃这些东西,其实他原先是爱吃的,后来他刚开始学相声的时候,给人家开场,开完场就到地下坐着嗑瓜子儿看相声,结果被何先生一扇子打在手腕上,说男的不嗑瓜子儿女的不说相声,老老实实坐着学着,你当你买票来听相声来了!
从那以后,昀泽看见瓜子儿手腕儿就疼,逐渐也就不吃了,有时候在后台坐着听前面的节目,没什么事儿干,就给一起候场的路秦扒着吃,现在这些人说话他也接不上,又没有什么事儿干,就低着头扒瓜子儿,把瓜子儿仁放在小碟子里,准备一会儿给他妈妈吃。
正低着头,突然听到自己妈在身后发出了一个惊讶的声音,他回头望过去,见妈妈正指着电视:“那不是你们那个……那个那个……”
昀泽回头看了一眼电视,正看到老田和老黄穿着一身相当喜庆的红色西服,站在红彤彤的背景前面,和背景都快要融为一体了,两个人笑的特别不走心,接受着采访,等昀泽看过去的时候,老黄看了看老田,对麦克风说:“我们的希望能够平平稳稳的完成这次的节目,给广大观众带去欢笑,这也就是我们的新年愿望了。”
镜头一闪,一个中央电视台的logo,镜头开始转向其他的演员,昀泽这才回答:“那是我们班主,和他搭档。”
“对对对,班主。”昀泽妈妈手里摘着菜,有点儿不太敢相信“去年我们去深圳的时候,他们还在后台呢,转眼就上春晚了,真是了不得。”
昀泽点点头,这一年对于这两个人的确是不容易:“主要是今年拿了牡丹奖,老黄拿的,还有一个全国相声大会的金奖,所以春晚就发邀约了。”
“牡丹奖……”张继出来不知道丢什么,没忍住笑了一下,昀泽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张继指了指电视,继续说道:“这个奖名字起的还真是国色天香。”
他的言语里有些不屑,这让昀泽压抑了很久的情绪有点儿控制不住了,甚至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是中国文联和曲协一起举办的,全国曲艺类最高奖项。黄师叔这行干了十年,拿了个新人奖。不是所有行当都是拼把子力气就行的,毕竟力气人人都有,脑子不一定人人都有。”
张继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把昀泽惹炸了,他还没见过一直……至少在长辈面前老实巴交的张昀泽这么明目张胆的呛他,被最后一句话噎的半天没回过神来,张琪在一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昀泽你这话我喜欢,人没脑子可真是要了命了!”
“怎么哪儿那儿都有你呢?”张继不敢再招惹昀泽,指着张琪气的不行,张琪摊手耸肩:“张继,比脑子你比不过昀泽,动手又打不过我,你说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们叫板?哄老太太去吧啊……”
“张琪!别胡说八道。”二伯在一边喝了一声自己这个闺女,张琪挑了挑眉,没有在往下说,张继气的都要蹦起来了:“张琪,你给我等着,我一会儿不单让你知道知道我又什么,我还得让大家知道知道你电脑里有什么,三分钟,我破不了你的电脑密码,我跟你姓。”
昀泽听到这里长叹了一声,觉得自己刚才真的不应该和这样没脑袋的人生气,一点儿必要都没有。张琪一声尖叫的站起来,直直朝张继冲了过去:“你今天敢碰一下我电脑我把你打进医院!!!张继你放开我电脑!!!”
张继撒腿就往楼上跑,张琪追过去的时候没看到,撞了一下昀泽妈妈,昀泽赶紧起来扶了一下,她妈妈揉着肩膀一脸苦笑:“哪里有个姑娘的样子。”
折折腾腾就快到晚上了,一家子人实在是太多,看着满满一桌子的面,二伯母也放弃了自己刚刚说的什么张家的男人不下厨房这个说法,求昀泽来帮忙。昀泽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儿,就挽起袖子准备帮忙包饺子。
张继和张琪两个人前脚刚打完,后脚又凑到一块下军旗去了,他爸爸也从外面回来了,四个大男人坐在一起看电视实在是没意思,就前后脚进了书房看书,客厅里留下了几个女人和昀泽在包饺子。
时间距离春晚还早,今天一下午老黄和老田的出镜率那是相当的高,新闻联播里还一闪而过,昀泽又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师大爷,不知道他和老田见面,有没有在掐起来。
也是懒得想这些事儿了,他叹了一口气,想起去年路秦端着饺子,一脸奸笑的说好吃不如饺子么嫂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昀泽妈妈用手肘碰了一下他:“你傻笑什么呢?”
昀泽捏了捏手里的饺子皮儿,捧在手心里给他妈妈看,他妈妈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个什么东西来,昀泽就伸手在脑袋上比了个兔耳朵,还晃了两下脑袋:“我属透哒……小白透……”
从来不骂人的大学教授,昀泽妈妈韩女士一巴掌打在昀泽的脑门儿上:“你他妈属龙的!”
好也不对坏也不对
“你属的挺多呀,你还属兔的。”昀泽妈妈一脸鄙视的看着昀泽,昀泽捂着脑门也说不清楚自己刚才是哪儿根筋搭错了,以后还是和路秦保持一定距离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被拐的不正常了,今天这嘴就秃噜了。
他拍下头发上的面粉,有点儿委屈:“妈,你最近变了啊,为人师表怎么能爆粗口呢?”
“恩,你妈妈的确是变了呦。”二伯母顺口递给昀泽一条手巾,随口说着:“今年我们回来以后,哦呦,拽着我们看你说相声的视频,简直要笑死过去了呀。你那是哪一年做了一个专场叫什么什么……”
昀泽一听他妈妈回来看网上那些视频,顿时有点儿五雷轰顶的感觉,自己平时在小园子里的那些荤段子……哎呀……
“时来运转。”昀泽低低的接了一句,有点儿不情不愿,二伯母连连点手:“对对对,时来运转,有观众坐在下面录好了发到网上,抖的呦,看完了我到现在还头疼,要我说,你干脆把你妈妈接到深圳去算了,让她天天听你说相声。”
时来运转是前年他和时寸一起做的一个专场,就是何先生说不功不过的那场,其实那段时间时寸的状态已经不好了,专场效果能达到这个程度也是万幸了。昀泽的妈妈就是笑着,也并不接话。
眼看着快要八点了,昀泽的奶奶扒拉了一下她,冲书房抬了抬下巴:“你去叫他们出来看春晚吧。”
老太太知道老爷子素来不喜欢这个孙子,张继和张琪却宠的不行,唯独昀泽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就有心让他多和爷爷亲近亲近,昀泽实在不忍心伤了老人,就掸了掸手上的面,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里,大伯和二伯凑到一起不知道正在争论什么,父亲背着手,在桌案前看爷爷写毛笔字,昀泽有点儿尴尬,先敲了敲门,挨个的叫了一遍。
张琪和张继正厮杀的在兴头上,没有人搭腔。大伯二伯都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动地方,他们对春晚的兴趣并不大,父亲也是看了他一眼,老爷子压根没有出声,昀泽尴尬的站在原地,进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父亲沉吟了一下,忽然张口说:“昀泽毛笔字写的好,不然您让他试试?”
老爷子的目光从眼镜后面转过来,先看了一眼昀泽父亲,最后落在了昀泽身上,看着昀泽那一手的白面,语气里充满了质疑:“他会写毛笔字?”
昀泽父亲没有回答,冲昀泽侧了侧头,昀泽赶紧说:“跟我师父幕先生学过一阵儿,谈不上会,勉强能写几个字儿。”
“来来来,我看看你能写成什么样。”老爷子难得主动和昀泽说一句话,让昀泽有点儿受宠若惊,赶紧走到跟前儿,低头看桌案上,老头儿正在写儿,用的是方方正正的隶书。
“谯楼鼓打三更尽,夜战貔貅百万兵……夜战……这是群英会黄盖的词儿吧。”昀泽歪着头看着,嘟囔了一句,老爷子还着实有些惊讶,撂了笔:“你还知道是黄盖?”
昀泽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有点儿多了,赶紧往后退了一步,看向父亲求救。他父亲只是低头看字,也不说话,昀泽只好硬着头皮:“啊……铜锤花脸,只是了解一丁点儿。”
老爷子背着手摇头:“看词儿能说出名字,你可是个不简单的外行。我听你爸你说你在外面说相声,不知道你还学了京剧?”
昀泽实打实的有点儿方,不知道自己该以一种什么态度回答,是骄傲,还是谦虚,他对这老爷子没有什么好印象,从小自己学习不好到处打架,他没少在旁边煽风点火说自己不好,他存心想晾着老爷子,但是又想着毕竟是长辈,还是要尊重的:“没怎么正经学,就是喜欢,经常去幕先生打杂,想着能多教我点儿,我写字也是跟他学的。”
“写两个我看看。”老爷子指了指一侧的笔墨,昀泽先去洗了个手,回来以后找了一只合适的毛笔,沾了沾墨,悬腕转峰,于纸上轻轻落下“光阴不催人自老,不觉两鬓白如霜。”
这也是群英会里黄盖的念白,昀泽落笔后,静静退到一侧,不敢在说话。大伯母在门口敲了敲门:“昀泽叫你们出去看春晚,你们都干什么呢?”
“老爷子看看昀泽的字。”昀泽父亲接了一句,这一句话引得大家都注意了起来,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围过来看,反而把昀泽挤到了最外面。昀泽恨不得捂脸溜掉,觉得自己这个字儿估摸入不了老爷子的法眼,今儿难免又要挨骂了。
可没想到老头儿看了一阵,缓缓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不过你这个字,更有褚遂良的味道。比瘦体纤硬,比瘦金婉转……”
评价到这里,老爷子突然想到今天下午他和张继之间的那段对话,便感叹了一句:“字如其人,谦逊且不失锋利,怪不得你坚持的,任谁都改变不了。而其余的东西,你也懒得和人争了。你常挂在嘴边的这位慕先生是谁?是京剧名家?”
“算不上名家,幕业千,在深圳一带很有名的一个麟派票友吧。”昀泽想了想该怎么介绍慕先生,但是最后觉得还是票友更合适:“不过,慕先生一直不愿意收我为徒,也没怎么正经教过我,我认识他六七年了,还是今年才拜进门的。”
老爷子微微颔首,看了看手里的字,又看了看周围的人,最后把字递给了昀泽父亲:“明天裱起来挂在书房吧。你儿子说我老了,像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以后我也得少写些了。”
昀泽顿时哑然,他只是应个景儿的毛笔字被过度解读成了这样,也是让他毫无反驳的力气了,他可能要感谢新社会没有文字狱,不然自己现在也就家法伺候了。
思念是一种……
昀泽有点儿尴尬的跟了出来,外面的春晚已经开始了,今天看到官方发的节目单,老田和老黄的节目是十二点之后,看来节目组还是没有胆量在零点的前半个小时放一个语言类的节目,不过这样也好,不担什么责任,他们只要表演好自己的就行了。
昀泽站在桌子前面包着饺子有点儿心不在焉,窗外和电视里都是喜气洋洋的,可在这个时候,他偏偏开始有点儿想那个闹腾的路秦了,他抬头看了看周围,一会儿感觉张琪那副理直气壮有点儿像路秦,一会儿又觉得张继那贱怂的样子像路秦,他感觉自己是有点儿魔怔了,也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正胡思乱想着,昀泽的妈妈从里屋走出来,把手机递给了昀泽,昀泽看了一眼,见上面闪着路秦的号码,手上的面都没来得及擦,就接了过来,他妈妈给他使了个眼色,昀泽点点头,拿着手机上了楼。
“这昀泽不是谈恋爱了吧。”不常说话的大伯母发现了问题,低低的问了一句。昀泽妈妈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大家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昀泽上了楼梯,转身进了储物间:“喂?”
“……”路秦那边一阵沉默,只有微微的呼吸声,昀泽细细的听了一下,不知道他在耍什么花样儿:“不说话我挂电话了啊,我这面一大家子人,接电话不方便。”
“别挂。”路秦那边可算有了点儿声儿,他急急的阻止了昀泽,后面却不知道该什么说了,昀泽多少也猜到了一点儿,想直接问他是不是也想自己了,可又觉得这话面对一个大男人有点儿说不出来:“你下午不是刚给我打过电话吗?现在又打过来有什么事?”
“就是想听听你的声儿。”路秦那边磨蹭了很久,才低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寻常日子里开玩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的人,如今也学的扭捏起来了,不过这话让昀泽笑了起来:“我天天给你量活儿,你还听不够?”
路秦被问的哑口无言,好久才问道:“那你呢?你不想听听我的声音吗?”
昀泽觉得这话简直是太矫情了,说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才不想呢,听不到你的声音我耳根子才清净。”
“哎……没心没肺的人。”路秦叹了一句:“懒得和你废话了,好好享受你这几天吧,反正我是攒着呢,这些天的话,等你回来,我要一股脑的说给你。”
昀泽低低的笑了几下:“楼下的人都在包饺子,我看着他们心烦。你那边怎么样,替我给咱爸咱妈拜年,等我回去就过去看他们。”
“恩。”路秦从鼻子里发出个声音,他情绪显得很低沉,昀泽觉得他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他对于路秦还是了解的,如果没有事情,他是不会这样安静的:“你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让昀泽的心都提了起来,他刚想追问的时候,路秦的声音在一度从电话里传来:“我最近心里特别不踏实,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一样。你知道我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昀泽本来想让他少乱想,但是感觉路秦这态度似乎不是开玩笑,他也不想让路秦觉得这种事情说给自己听,自己就只会打击他,于是顺着问过去。
“老秦把我抓回旅厉的时候。”路秦说出的答案,让昀泽心里一沉,他是在暗示老秦又盯上他了?现在自己在山东,如果老秦真的盯上他了,自己就算是坐飞机回去也阻止不了什么。可老秦盯着路秦干什么呢?他有点儿想不通:“你别担心,我给老王打个电话打听一下,如果有什么问题马上告诉你,你这几天不要出门了,初二的活儿不成我给你退了吧,咱就算是赔钱也别冒这个险。”
“别别别。”路秦听到昀泽要推掉那个婚礼,就赶紧阻止了他,他还是能多赚一些钱就多赚一些钱的好:“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我其实就是想你了,没什么别的。咱俩这一年多一直呆在一起,你偶尔离开一下,我有点儿不适应,你不用管我。”
最后这话,让昀泽心里有点儿难受,他很想揉一揉路秦的脑袋,安抚一下他,最后却只能笑着说:“咱们还有一辈子呢。”
“一辈子呵……”路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声音轻快了很多:“那真的是很好的一辈子了。”
“恩,很好的一辈子了。”昀泽脸上的笑愈加甜了起来,他想路秦脸上也必然如此,长了这么大,他突然感到爱一个人的感觉竟然这么美好。就好像把思念和猜疑都揉进了蜜里,只剩下甜入心脾了。
挂了电话,昀泽握着手机,望向窗外,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他从彷徨,到否认,到愤怒,到接受,到现在进入了为此而奋不顾身的地步,这个过程有多艰难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逐渐感觉到母亲说的是对的,这是一条极其难走的道路,他并不清楚,这种情感能够支撑多久,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多少困难是他们需要面对的,此刻,他只想对团楚园后台那句“居安思危”说去你的,且走一步,且看一步,且活在当下吧。
长舒一口气,窗外灯火摇曳,昀泽想到了那完凉掉的味增汤,想到了他满脸是伤的和自己擦肩而过,想到了无数个夜晚他们演完出一起回宿舍,想到了那晚揣进自己兜里的手,也想起了路秦的送情郎。
坐在纸壳箱上,昀泽浅浅的笑着,一个巨大的烟花在窗外绽开,绚丽无比,光芒,都映进了昀泽笑盈盈的眼睛里。
失联
昀泽并没有忘记给王经理打电话,王经理表示自己不清楚这些,最近老秦正在忙分店的事情,也没有提到路秦,而且也没听瑞秋提起过,除了贴身跟着老秦的那几个人,旅厉这几个场子现在都是王经理在管,他这面要是没有风声,那应该就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他给路秦发了个微信,让他放心,自己就走下了楼,二伯母连连摆手,让他赶快过来帮忙,饺子差的还多,昀泽也就毫无怨言的过去干活了,一直包到了十一点,才算完事。
几个人去厨房煮饺子,昀泽和妈妈就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时间一点一点跳到零点,所有的主持人一起走出来读秒,时间正式进入了2015年,一家人围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吃完了这顿年夜饭,爷爷奶奶因为年纪大了,早早回到了房间里睡觉,二伯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客厅里只剩下了大伯和父亲,昀泽和昀泽妈妈四个人。
十二点一过,昀泽就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有点儿紧张,他第一次上台的时候,面对将近一百多观众,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握在一起的手,甚至有点儿微微出汗。
很快,主持人的串联词念完,镜头挪到了老田和老黄这面,两个人两只立麦,他俩看着倒是一点儿也不紧张,老田还是那副老样子,说话噼里啪啦的又快又干脆,老黄稳扎稳打,看起来和在园子里说相声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基本上第一个包袱出来之后,昀泽就明白这两个人的心里其实还是紧张的,特别是节目整个节奏都在往前赶,正常相声的包袱要让掌声的,就是这一个包袱丢出去,下面观众给了反应,演员要把这个鼓掌的时间让过去,才能铺下一个包袱。
但是这次的节目,根本没有管下面的观众,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走,他们搭档很多年了,节奏上老黄一般要抻着老田,因为他说话速度太快了,抻不住有时候包袱就被他混过去了,可这场老黄的语速也上来了这两个人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特点,和别的相声演员,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他们这样,昀泽一时间有点儿心酸,标签对于一个演员来说简直太重要的,但是它重要不过春晚,包括刚刚自己师大爷的那个节目,太典型了,根本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这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简直就是在毁这行。
这短短的十来分钟,昀泽好像过了一年那么久,耳边不短传来自己妈妈的笑声,他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他们有个崩瓜掉字儿。
不过这两个人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顺利的完成了整个表演,昀泽也常常的松了口气,为他们而高兴,熬过了春晚,就是渡劫成仙了。
“你怎么紧张成这样啊。”昀泽妈妈发现了他的不正常,手搭在昀泽的腿上,感觉他腿上的肉都在紧绷着,有点儿担忧的看着他。昀泽好容易算是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给老田发了两句恭喜的话。
老田那边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老黄这面给他回了个消息,说老田下春晚就被抓去作采访了,一切还都顺利,然后问了问昀泽回去的时间,说深圳见。
昀泽知道他们现在肯定特别忙,而且来自各方的恭贺信息就够他们折腾的了,自己也就不好在打扰,毕竟自己人,有什么话等他们回深圳在说也来得及。
在家里的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初二,他记得路秦这边有主持的活动,一大早起来给路秦打电话,结果人家路秦已经在去的车上了。工作这方面,昀泽觉得自己永远不用为路秦操心,他努力的甚至让人心疼,所以除了开玩笑的时候,昀泽基本上对钱这个问题是闭口不谈的,他一是不想让路秦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二来,也是有一点儿小私心,路秦一直欠着自己的钱,就自然不敢胡作非为了,这样的路秦,还好管一些。
在这期间,正月初七又有一个婚礼,点名要找路秦过去唱歌,昀泽和路秦商量了一下价钱,这面就同意了。
山东也没有什么亲戚了,昀泽每天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一直混到了初七,二伯这面就是坐初七一早的飞机回去,张琪那边的事情也多,她穿着便装的样子也英姿飒爽,昀泽留意了一下她的肩章,记得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少尉,现在已经是上尉了,看来二伯对她抱有一定的期望也是对的,于是他学着首长的样子,拍了拍张琪的肩膀:“哎呦,一毛三了。”
张琪也是配合他,标准的敬了一个军礼:“为人民服务。”
一家人被他俩逗得的哈哈大笑,昀泽和她拥抱了一下,看着他们上了飞机,这才和父母一起回了家,随便吃了一口饭,就十一点了,昀泽冲了个澡,准备在睡一觉,他除了吃和睡,基本上么有什么别的任务了。
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是路秦的,昀泽就给他打了回去,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路秦这个点儿应该已经完事儿了,估摸是想跟自己说一说情况,昀泽又翻了一下短信,看到钱已经进账,就更觉得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儿,过了一会儿,昀泽想起来就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没人接,他想着一会儿再打一个,结果躺在床上,刷刷微博就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屋子里昏暗暗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昀泽打着哈欠按开了床头的灯,看到墙上的钟表已经跳到了四点十五,吓了一跳,自己居然睡了五个多小时,要不是肚子饿了,估摸这一觉能睡到明天早晨了。
昀泽发了一会儿呆,想起了路秦的电话还没有打过去,拿过手机看了看,发现他并没有给自己打回来,就觉得有点儿奇怪,拨过去还是没人接,昀泽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是特别好的预感,他腾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失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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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并没有等到初十,甚至连初八都没有到,当天晚上,张昀泽就拖着行李箱,登上了飞往深圳的飞机,他妈妈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他给路秦的父母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就急急的往回赶。
一年只有过年这几天回来,今年勉强呆上一周就走了,昀泽临走之前总是有点儿愧疚,但是他妈妈非常理解他,知道一定是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就劝他放心,有时间的话,今年暑假她会再去深圳看他的。
这样的话,多少缓解了一下昀泽心里的愧疚,一上飞机就犯困的他,这一次在飞机上睡意全无,因为今晚他打了一晚上时寸的电话,都没有人接,老秦那边排除了,颜路更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只剩下园子这边了。今天晚上应该是琳研祥园子开箱,老黄和老田都在,能出了什么事?他实在是有点儿想不到,也不敢惊动老先生们,只是盯着时间,觉得这三个小时要当成三年过。
飞机降落,昀泽匆匆忙忙地走出了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六点多了,深圳的第一缕朝霞落在昀泽的身上,他丝毫没有驻足欣赏的心情,钻进出租车里,直接去了琳研祥园子里。
这个点儿的相声园子,根本连人都没有,要不是他因为之前老田和老黄不在这面,他全权负责所以配了一把钥匙,现在连进来都是问题。
打开门,里面空荡荡的,昀泽把行李箱丢在门口,到后台看了看,大褂都搭在衣架上,快板儿和玉子都在外面,下面桌椅歪七扭八的还没来得及收拾,一看就昨晚开箱很正常。
因为昀泽这面回不来,所以开箱路秦其实是没有节目的,但是按照规矩他也一定要到的,包括时寸也要到,可昨晚六点打电话的时候时寸还在外面晃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会出现这么反常的情况?
昀泽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已经坏了,这么多不符合规律的事情发生,自己居然一丁点儿都没有察觉,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园子里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昀泽拉着行李箱又打车到了宿舍,宿舍里安安静静的,可能是昨天开箱太晚了,大家还都在睡觉,昀泽跑到五楼,打开了自己的房门,里面没有什么变化,基本上自己走的时候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他把行李箱丢到房间里,又到了路秦这屋。
这屋子猛地一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昀泽仔细的留意了一下,发现路秦好像是收拾过东西一样,他常穿的几件衣服都没有了,一直放在柜子顶上的那个旅行包也不见了。他该不会是觉得自己还债遥遥无期跑路了?
那时寸呢?时寸是什么情况?昀泽现在脑袋仁儿都在疼,他走到对面的501,那是原来路秦和子木的房间,路秦搬过来之后,时寸一直住在疗养院,等回来以后,就住在了对门儿,反正他们现在也不搭,住不住一起没什么关系。
昀泽走过去的时候,发现501的门没关,他吓了一跳,推门走进去,路秦原来的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人在翻什么东西一样,快步走过去,一把把门推开,结果正看到乐琛把脑袋从柜子里拽出来,回头望过来。
见是昀泽推门进来,他吓得一个踉跄,脸色特别不好,乐琛一向是个老实的孩子,他还没上大学的时候,就在这个园子里混,从来没有一些别的乱七八糟的行为,也绝对不会趁着时寸不在,来这儿翻箱倒柜的。而且他这个脸色,明显就是看到昀泽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白色,说明他是在害怕昀泽。
时寸那面是没什么指望了,不过昨晚开箱乐琛肯定在,说不定能诈出来点儿什么。所以他沉着脸看着他:“你们昨晚发生什么了?”
“我……”乐琛往后退了一步,脚正好拌在地上的一个包上了,往后一闪,几乎就坐在了地上。昀泽过去拉他,看到地上的那个包里,是刚刚收拾好的衣服,而且都是时寸的,就皱着眉头:“你收拾你师哥的衣服干什么?”
乐琛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捂住了嘴,瞪着大眼睛:“师哥不让和你说。”
昀泽差点儿被这话气死过去,一脚就踢在了乐琛的大腿上,他这一下用了不少的力气,疼的乐琛叫了一声,第二下还没等抬起腿,乐琛就招了:“昨天路秦被打了现在在医院时寸师哥在照顾他所以我来找几件衣服带过去。”
“路秦被打了?”昀泽一听这话就更急了,声音立刻就大了:“被谁打了?严重不严重?在哪个医院?”
乐琛瞪着两个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昀泽:“在军区附属医院,严不严重我不知道,我也是刚接到电话的,时寸师哥不让和别人说。”
昀泽只觉得自己的眼前有点儿发黑,可能是这一宿也没有怎么睡觉,在听到这个事儿,整个人脑袋都炸了起来。乐琛说的又模棱两可的,更是拿不准到底什么情况,他从兜里掏出车钥匙丢给乐琛,自己把地上的衣服胡乱的塞进行李包里:“你开车带我去那个医院。”
乐琛在那晚封箱后聚餐的时候,就有点儿被昀泽吓到了,现在看他这个模样更是害怕的不行,一句话都不敢犟,从地上爬起来,拎着行李包就往楼下走,昀泽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车,一路上不断的让乐琛加速,乐琛踩刹车的那条腿都有点儿微微的发抖。
到了医院,乐琛在前面带路,两个人直接上了五楼,走过护士站,就看到时寸正站在病房门前,当他抬头看到乐琛身后跟着的是昀泽,一下子就愣住了。
昀泽快步走过去,时寸前挡了一下,试图挡住一阵风一样的昀泽,结果被昀泽拽开,推门进了病房。
翻天覆地从今始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纯白的墙壁反射着晌午的阳光,甚至有点儿刺眼睛。路秦原本规规整整的头发此刻支棱在脑袋顶上,脸上有几处擦伤,左脸颊肿的老高,一只腿露在被子外面,本来就不粗的大腿上,来来回回缠了好几层绷带,足足有两厘米的厚度,外侧还有一些黄色的药水渗出来。
而他本人,竟然像个没事人似的支着吃饭的桌子,笔记本电脑摆在上面,敲敲打打的正在写本子,有人推门进来,他还以为是时寸,正想问中午什么时候吃饭,结果看到风尘仆仆冲进来的昀泽,一下子就愣住了。
时寸从外面跟进来,就知道肯定是瞒不住了,回头看了乐琛一眼,乐琛脸上的笑简直比哭都难看,他真的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又打不过张昀泽。
昀泽沉着脸走到病床前,合上了路秦手里的电脑,路秦想去阻拦,但是已然来不及了,看他的脸色又不敢跳脚,只好悄悄的嘟囔了一句:“我还没保存呢……”
昀泽没有理他,放下了桌子,把他身上盖着的被哗啦一下掀开,路秦没想到他上来就是这个动作,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去拉自己唯一那个能够到的被角:“张老师……张老师你别这样,你先把被还给我,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
这股火儿此刻已经在昀泽身后熊熊烧起来了,可被路秦这几句软糯糯话又给浇灭了,他就是有再大的火气,看到路秦也是没脾气,见他身上没有什么伤,就把被子丢在他身上:“我上一次走,你把自己折腾到了39度,这一次你又把自己折腾医院来了,我是不是得时时刻刻看着你不能撒手了?”
路秦就知道,这事儿让他知道自己百分之百得挨骂,犟嘴只可能骂的更厉害,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可只是沉默的话是没有杀伤性的,于是他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瞪着大眼睛,楚楚可怜的望着昀泽,瘪了瘪嘴角,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如果是别的时候,昀泽就立刻投降了,但看着他被打成这副模样,这口气压在昀泽胸口实在是下不去,他俯下身,手支在病床上,目光有点儿恶狠狠的感觉:“谁打的你……”
“昀泽……”时寸在一边怕路秦说话没有轻重,让事情更严重,就叫了他一声,想要转移开他的注意力,主要的目的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昀泽的另外一只手伸出去指了一下时寸,转头望过去,收回来的手,食指放在了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接着又看向路秦:“我再问你一边,是谁打的你!”
路秦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吓到了,是真的有点儿害怕了,张昀泽那一身的匪气简直让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仿佛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昀泽,早已不是最初那副风度翩翩的民国教书先生的形象,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这种压迫感让路秦没有思考的能力,脱口而出:“永晋……”
“恩。”昀泽应了一声,他已经猜到这个名字了,而同时,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要把路秦自己留下,以永晋以往做过的事情,就应该想到他不是那么容易眼下这口气的,自己走了,他不是更容易报复路秦了。在娱乐圈混过的人,想要找两个混混太容易了,只是这种人自己怎么还能容忍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老秦说的对啊,我这两年的脾气的确是太好了。”昀泽冷冷的笑了起来,他揉了揉路秦的脑袋,三十那天晚上他就想这样做来着,今天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只是嘴里这句话,听了难免让人不寒而栗。
路秦傻呆呆的看着昀泽给自己整理好刘海,转身走出了病房,心里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下楼坐到车里,昀泽点起了一根烟,他不希望自己在这种暴怒的状态下做任何决定,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动手对付过谁了,这根烟抽完,如果这口气还堵在胸口,至少他是仔细思考过了,无论什么后果,都不会后悔。
昀泽掏出手机,拨通了王经理的电话。
“又怎么了呀,我的张老板。”老王已经不像是昨晚那样醉醺醺的了,他听起来心情很好,还和昀泽开玩笑来着,昀泽沉默了一会儿,认为自己已经是深思熟虑了:“借我几个人?”
“你要干什么?”老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昀泽的语气,有点儿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有可能是昨晚喝的太多了,他现在疼的发涨的脑袋有点儿跟不上节奏。
昀泽抽了一口烟,慢慢吐出烟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借我几个人。”
老王终于察觉到昀泽语气里的反常,他并没有想到昀泽会说这话,挤兑他的话卡在喉咙里,最后咽了下去,其实他是很想问问发生了什么,毕竟当初昀泽走的那么决绝,现在回头管自己借人,这太不像是他的性格了。不过这么多年的交情,觉得他既然不是开玩笑,说的又这么简单,是兄弟就应该不管不顾的两肋插刀,所以他也严肃了起来:“什么人。”
“什么人你知道。”昀泽看了看窗外,他们之间这种惯用的对话,已经很多年没有说过了,不过他相信王经理是不会忘的,果然耳边传来王经理的声音:“要钱还是要命。”
昀泽掐灭了烟:“要命”
“明白了。”王经理应了一声,就没有了声音,昀泽打着了车,看了一眼表:“晚上六点半,团楚园景轩茶楼,我等你。”
而事实上,是王经理先到的景轩茶楼,十台黑色轿车停在景轩茶楼门前的时候,卖票老李看到这个场景就觉得有点儿不对了,赶紧进去叫人,可巧老黄和老田都在这面,听到这个话,还以为是哪个媒体跟风追过来了,从二楼望过去,就看到一行人从车上下来,杀气腾腾。
王经理从第一辆车的副驾驶下来,看着慢慢走到自己面前的张昀泽,面对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有点儿迟疑:“你想好了?”
昀泽点点头,没有说话。王经理伸手打开了副驾驶前面的盒子,从里面掏出一把黑漆漆的□□,递给了他。
杀人何须惜手劳
“坏了坏了……”老田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腿都开始哆嗦了,他是多少知道一点儿昀泽的底细的,所以也清楚光靠着自己和老黄肯定镇不住他,就慌慌张张的往下跑,指着老黄:“快去隔壁叫老何,赶紧!!!”
老黄也看见昀泽在楼下,但是他近视眼太严重,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带着这么多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的,就连忙去了隔壁,何先生正在喝茶,听到老黄的话,也没听出个个数来,但是老黄这种人能激动成这个样子,一定是出事了,就跟他们一起出了办公室。正巧三个人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是昀泽带着二十几个人冲进后台的时候。
昀泽刚推门进来的时候,还有人想要跟昀泽打招呼,但是随即看到他手里的□□,在看看身后二十多个彪形大汉,就顿时僵在了原地。
昨天是琳研祥开箱,今天是景轩,所有的师兄弟都在后台,也是三生有幸目睹这种电影里才能看到的场景,可害怕确实真真切切的,大家被这气势吓得不敢出声,有的大褂穿了一半儿,都没敢继续穿,哆哆嗦嗦的站在一边。
昀泽扫了一眼众人,目标相当准确,直接就奔永晋走过去了、永晋就算是在怎么样,也没见过这真刀真枪的架势,吓得早就靠在墙上,只是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昀泽手里的枪就抬起来,枪口直对着永晋的额头:“你跟我玩儿码人打架这种把戏啊……”
昀泽歪了歪头,笑的有点儿慎人:“是不是有点儿太嫩了……”
话说到一半,眼前忽然闪过来一个人,正正当当的挡在了自己的枪口前面,他抬头望过去,看到何先生正站在面前,眼睛里竟然没有愤怒,只是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张昀泽,你冷静一点。”
“昀泽,你别激动啊!”老田在旁边也说了一句,语气也是充满了谨慎。昀泽感觉自己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何先生的胸口上,仿佛他的心跳通过枪身已经传到了自己的手上,目光和何先生撞到一起,他就知道这枪是开不下去了,可想想路秦刚才在医院的模样,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何先生看到昀泽的眼神不在咄咄逼人,就知道他还没激动到谁说话都不听的地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把手放在昀泽的枪上,慢慢向下压:“你别忘了14年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发誓,我从今以后和那边是没有任何联系了,彻彻底底的断了,在搅和进去,你弄死我!
这话浮现在昀泽的脑海里,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也记得何先生说过的一诺千金重,就缓缓的垂下了自己的枪,何先生这口气一松,眼前一黑差点儿没一头栽在地上,胸口的火儿往上顶,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昀泽的脸上,响声大的惊人。
昀泽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一个踉跄,脚下就没站稳,身后王经理赶紧扶了一把。他身后都是一些在这条道儿上混了多少年的人,看到这个场景,就知道人家自己肯定有自己的规矩,也没有人动,都静静的看着。
这一巴掌把老田的心都打飞了,他甚至都预感到昀泽抬手把后台这些人都突突了的场景。但是昀泽只是捂了一下脸颊,没有说话。
老黄生怕何先生在说什么,赶紧把他拉到一边,永晋在何先生身后早已面如土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昀泽推开王经理的手,恭恭敬敬的给何先生鞠了一躬:“对不起师父……您别生气。”
老黄听他这么说,就赶紧出来打圆场,拍了拍昀泽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以后别这么冲动,你一个向来稳当的孩子,怎么能这么不冷静。你师父就你这一个徒弟,连儿子都没有,你要是有个好歹,他怎么办?以后千万别这样了啊。”
“以后不会了。”昀泽点点头,应了一声,但是抬头看向老黄的眼神,却有些诡异,老黄感觉自己刚刚那话,好像是说的有点儿多了,可老田马上接过了话头:“昀泽啊,你赶紧带着你这些人回去吧,你们这真刀真枪的,被外人看了追究起来可咋弄呢。”
见老田也这样说了,老黄的心就放下了,昀泽和路秦这两个孩子要好,大家都是知道的,永晋封箱灌路秦酒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也难怪昀泽这么生气了。
昀泽转身向外走去,老田捂了捂额头,刚刚这一下,吓得他心脏病都要犯了,这年头相声这么难干,这儿在出一条人命,还能活不能活了。
但是他的手还没等放下,寂静的后台,突然出现了一个清脆的响声,昀泽“咔”一声给□□上好了膛,回身对准永晋的左腿,扣动了扳机。
声音震耳欲聋,直冲云顶。
一片死寂之后,后台里发出了阵阵的惊呼和永晋的惨叫,几位老先生都冲向他,老黄直接抓过一件大褂给他捂住了像是喷泉一样往外冒的血,老田躲着脚骂了一句“说这么多咋都说不听,这是他妈什么孩子。”何先生回身去找电话,一时间后台乱作一团。
昀泽淡漠从一边的箱子里拽出一个手绢,把枪上的指纹擦掉,又擦了擦手,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丢在一边的烟灰缸里,转身穿过王经理带来的二十几个大汉,走出了团楚园。
外面皓月当空,繁星闪耀,确没有一丝暖意,冷的彻骨。
万事我都可以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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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书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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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我爱上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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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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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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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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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的路小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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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病成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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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打不耽误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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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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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调戏张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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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相声哪有什么正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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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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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补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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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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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对对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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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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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坚战or收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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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好会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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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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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非难辨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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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吹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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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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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场一样的校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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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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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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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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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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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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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形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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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跑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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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情和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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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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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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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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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决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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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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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人,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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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堪七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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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未年封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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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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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一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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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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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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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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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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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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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砸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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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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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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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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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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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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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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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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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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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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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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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和相声
昀泽请洪伟在沙发上坐了,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我自从来了上海,就没有和何先生,包括慕先生有过什么联系,我们这种半只脚踏入了娱乐圈,是忙的焦头烂额,都忘记了洪师叔在上海这件事情,真是该死了。”
洪伟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咱们这个圈子,都一个祖师爷,到哪儿往上倒三代,都他妈是师兄弟儿,而且这几年崔师叔,高老师,天津刘师叔,包括你们田师叔发展的都不错,也算是遍地开花,理解理解。”
“而且,前几天,我去高老师那儿了,徒弟乌央乌央的,我就问他,你那儿招来这些徒弟,高老师说在曲艺学校过一圈儿就出来了。”洪伟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我们这行,和你们那行,哪能是大班上课?咱老行当讲面传心授,现在?程式化的东西太多。”
说起来,京剧这一行和相声这一行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不过班主们也都是各自有各自的难处,昀泽叹了口气:“也是没办法。去年团楚园巡演,去了一趟山东,济南有一个园子,我们简单聊了聊,现在相声还不如你们京剧,毕竟你们京剧是有过一个高度的,那种说飘一点儿,艺术高度和受众的高度都是存在的,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前,京剧所追求的就不止是糊口了,而且这个时间段非常长,可相声不一样,相声所有达到这个高度的时候,说难听一些对于这个行业来讲,已经是强弩之末。老黄去参加了一个论坛,说是相声的十年复兴路,复兴什么,京剧还有一个目标在,要把受众群体扩大到梅先生啊,周信芳先生啊那个时代,你们的观众群体是什么样的?我们要把相声复兴到朱先生,甚至说马先生的那个时代,我们的观众群体又是什么样的,这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导致现在园子的状况,就是靠几个真正手把手教下来的底角儿,其余的开场,垫场,会个十几段的,就了不得了。”
昀泽分析当今的行业内况一向是很透彻,洪师兄听着也连连点头:“但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你们的受众面广,而且你们活啊,我出身相声世家,咱们总说,上这一块活,上那一块活,为什么叫活呢?就拿你们拿奖的那个作品来看,非常好,非常完整的一个作品,电视上出来一回,观众接受了,新不新,新吧,越新越好。可京剧呢?你说我们怎么出新活儿,本来就是靠轮椅上的这群老票友活着,你这面一出新活儿,丢一批,不出新活儿,死一批,怎么最后都是灯枯油尽的状态。所以你们是没有目标,我们是根本没法走这条路。”
洪师兄这番话让昀泽想到了慕先生之前一直叨咕的事情,他原本也是基本上不出深圳的,后来为了京剧也没少全世界的跑,现在电视上总播放一些主旋律的东西,说要干一行爱一行,实际上呢,就是干一行恨一行。
“我们推陈出新,唱什么你说,唱穿越?还是唱校园爱情故事?观众绝对是越年轻越好,这个艺术生命才长,但是现在的孩子,真的能听京剧的,万里挑一……那都不见得。”洪伟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每每说道这件事情,他心里总是觉得压着一块石头。昀泽也看出来了,就开导他:“狄更斯不是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时势造英雄,接下来,就是看洪师兄你们的了。”
“我看你们两个要不然抱着哭一场吧。”路秦坐在化妆台那边,感觉气氛实在是压抑,就插了一句话,缓解了一下,屋内的几个人一同笑了起来,气氛有些轻松,昀泽说的口干舌燥,喝了口水:“那你们接下来什么计划?”
洪师兄一听,就指了指门口儿:“这不是参加晚会,增加曝光率,这是团里给的任务,老一套。我之前和全国各地的园子联系了一下,觉得,荧幕推广的确是最快的,但是不瓷实。还是想先把重心放到小园子里。明后年吧,想走一圈。”
他这个走一圈,让昀泽咯噔一下:“师兄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京剧的,现在满世界跑,不管在哪儿但凡剧院有演的我肯定会去看,不过上座率真的太伤人心了,而且赶场,对于京剧,特别是捧角儿来说,太不利了。”
“都这模样了,还想捧角儿?”洪师兄伸出手,拍了几下桌子,说着有点儿激动:“什么叫角儿,你看年年春晚上那个状态,动不动梅尚程荀马谭杨奚,能记住几个?再说,现在的人能跟着歌星满世界的跑,怎么就不能跟着我们这个班子满世界的跑?这不是好高骛远,这也不是推广,这才叫复兴。”
“举步维艰啊。”昀泽也不好意思太计较,只是真的是觉得这条路太难走了,洪师兄有这个劲头儿也确实是让人肃然起敬,而且刚刚聊到角儿这件事情,他的话让昀泽想起了去年爷爷说的话,越发感觉老爷子说的是对的,无论行内行外对崔先生的评价是什么,但是没有他,相声也不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两个人正聊着,门被有一个编导打开,说洪师兄这面要准备上场了,两个人相互留了联系方式,做了一个简单的道别,最后昀泽说自己也是原意为京剧出力的,但是他实在是分不开身,如果有用钱的地方,随时随地找他。洪师兄道了谢,就急急忙忙出去了,路秦撇了撇嘴:“一天到晚拿着我的钱做人情……”
昀泽关上门,听到这句话,回头看了一眼路秦,眼神不是很友好,路秦马上就怂了:“你的你的,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口文新和美琪都要惊掉下巴了,昀泽从衣架上拿起他的外套摔在路秦身上:“少胡说八道,换衣服。”
韩子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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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设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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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战群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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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
昀泽的腿在发抖,是真的,控制不住的,在发抖。他在努力的控制自己,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紧张,但是越控制,越明显,最后警察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拿着笔过来问他是不是有心脏病史。
对于昀泽来讲,你问这个问题,还不如直截了当的说因为什么把自己带到公安局里来,他害怕的原因很简单,他怕自己之前做的那些勾当被人发现,怕老秦到了,老王反水,怕瑞秋那些有的没的计划牵连到自己,任何一件事情安在自己的身上,那就是挨枪子儿的罪名。
他不是没有进过警察局,不是没和警察过过招,但是那个时候的命对于他来讲,是可以放手一搏的,心里想着的无外乎就是一死呗。可现在,他不敢这样想了,他不敢这样博了,他身上还绑着路秦的将来呢,对他来讲那么重要的一个人,他怎么能放心路秦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摸爬滚打,颠沛流离啊……他不能……他得打起精神和警察斗智斗勇才对。
害怕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昀泽深呼吸了一下,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警察并没有扣住他,只是给他安排在了一个办公桌前坐着,路秦挣扎着一定要跟过来,正常来讲,上海的警方是最有跟明星打交道的经验,遇到这种事情,一般明星都会把自己摘的很干净,所以第一次看到这种拼命往上贴的明星,警察也是慌了,有意不搭理他,想着吧昀泽带上警车,一脚油门儿就走了,但是又怕他在后面追着,引起骚乱,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就只好把路秦一起带上了警车,只是没让他进办公室,只在玻璃门外面坐着等。
现在已经是快要十二点了,昀泽看着头顶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走着,有点儿出神,虽然外表看上去在放空自己,但事实上他的脑海里都是一会儿怎么回答警察的问话,这套词儿他当初是设计好的,但是这么多年都没用上已经生疏了,现在他必须马上回忆起来,而且尽量表现的自然。
把他带到警察局的那个警官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低着头看着文件,正打算进来,被路秦一把拦腰抱住,外面路秦的声音偶尔能传进来一些,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听不出来个个数,只能看到警察一脑袋黑线的拉开路秦,摆着手跟他解释着什么,最后找了一个辅警坐在他身边,才逃一样的冲进了办公室。
他进来之后,先是抬眼看了一下昀泽,然后打开了一侧的一个小门儿,从里面领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孩子,带到了昀泽的面前,昀泽抬头看着警察,表情有点儿无辜,但是他知道他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先说话,说多错多,所以就只是盯着警察,一直到对方拉过一把凳子坐下,打开了笔记本:“认识这个孩子吗?”
那个孩子就好像是从垃圾箱里捡出来的一样,身上的味道几乎要把昀泽熏晕过去了,他看了看昀泽,一脸深仇大恨的表情:“姐夫。”
“啊?”昀泽被这声姐夫叫蒙了,明显没想到这孩子张嘴会说这话,他一个连女朋友都没有的人,突然冒出一个男孩儿管自己叫姐夫,这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警察啧了一声,转头看着那个孩子:“没叫你说话不许说话!”
那孩子乖乖闭了嘴,警察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昀泽面前,敲了敲:“照片上的,是你吗?”
昀泽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个孩子,心想着是不是哪个师叔的徒弟啊,就是徒弟也不能张嘴叫姐夫,这个辈分他首先需要一个姐姐才对,正想着,听到警察的话,低头看了一眼照片,他心就是咯噔一下,照片上的两个人,竟然是自己和瑞秋,这得是六七年前了,他当时还梳着寸头,像是刚从监狱放出来的一样,和瑞秋坐在车里自拍,这种照片怎么能在他手里?他嘴里的那个姐姐,是瑞秋
“是不是你啊!”警察看昀泽愣住了,有点儿不耐烦的拍了一下照片,昀泽回过神来,他现在的脑袋可以说左半边是水,右半边是面,晃一晃就满脑袋浆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孩子虽然脏兮兮的,但是目光里似乎按在暗示什么,这个姐夫他自己也拿不准应不应该认下来。不认吧,万一是有点儿什么事儿,他来给自己通风报信,那就耽误了,可是认吧,要是瑞秋那些事儿牵扯到自己身上,就更了不得,所以他也拿不准:“我……是……不是……”
昀泽脑袋有点儿疼,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要被面前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给逼疯了,警察也是一头雾水,他现在怀疑昀泽不是有心脏病史,很有可能是精神方面有问题。
可他也看过昀泽和路秦的比赛,当时感觉这个人还挺正常的,难道说娱乐圈压力太大,让他精神恍惚了?不过他毕竟还是一个警察,基本的职业道德和职业操守还是要有的:“你问我啊?上面这个女的你认识吗?和你什么关系。”
昀泽基本上目光是没有怎么落在这个警察的身上,他不停的在相片和孩子身上游走,希望这个小孩儿能给他一些更多的暗示,但是他实在是太看得起这个孩子了,看了半天一丁点儿的用都没有,昀泽叹了口气:“啊,是,我认识这个女的,我们……我们认真交往过一段时间。”
“你不用像开新闻发布会一样,问你什么那你说什么就行”警察晃了晃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刷刷的写了两个字:“上个月你是不是偷偷把她弟弟的电脑带走了?”
警察抬起头看了一眼昀泽,见昀泽还在看着那个孩子发呆,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你是不是偷了这个孩子的电脑?”
小舅子
“啊?”这个问题是出乎昀泽预料的,他没想到这个孩子脑袋里编造的故事当中,自己还是一个贼,他张昀泽也算是做过些坏事,但是绝对没有沾过偷,他有点儿想发作,但是感觉这个男孩儿的眼神有些奇怪:“警察叔叔你刚说什么?”
警察被这个魂游天外的嫌疑人也是要逼疯了,扣上笔帽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昀泽:“这个孩子跟我说,上个月十五号他去看你,你走的时候,把他的笔记本电脑带走了,所以他千里迢迢从宜兴追到上海,报案你偷了他的电脑,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昀泽的脑袋里都要爆炸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呢?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承认相互认识已经很不容易了,这里面怎么还牵扯出一个笔记本电脑的故事?但是刚刚听警察说,从宜兴追到上海,上个月十五号,自己的确是在宜兴,因为是宜兴大剧院的巡演啊,这不是个秘密,难道说这孩子,是个高端的脑残粉?
脑残粉也不能和瑞秋联系上吧……昀泽觉得他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这里面的事情,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位警察叔叔是不会给他时间让他想的,他有心应承了这件事,但是同时又觉得不能这么痛快,刚刚那句姐夫已经顺着这个孩子了,现在偷东西这件事情,可是牵连到他在外面的名声,绝对不能再顺着他了,于是昀泽略微镇定了些:“你确定,是我偷的你的电脑?”
这孩子本来就是瞎编了一件事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昀泽看起来恍恍惚惚的样子,但是想一想瑞秋那种人的朋友,多多少少过去肯定也不干净,所以就想要一口咬死,不过偷东西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会判刑的,而且他毕竟算是半个明星,有的是钱,陪了回头就能出去,出去以后万一抓着自己,那还不死的更惨?所以孩子也恍惚了:“确定……确定吧,我觉得,我确定,警察叔叔你觉得呢?”
警察正在喝咖啡,差点儿没一杯咖啡泼过去:“你的电脑,你报的案,你问我?你们两个是什么情况,上我这儿玩儿狼人杀来了?我给你们跳个预言家呗?两位朋友咱们看一看时间,这个点儿了能不能痛痛快快的!”
“不不不,警察叔叔,我电脑丢了,我认为是他偷的,别的我也不知道了。”那孩子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瞪着大眼睛像极了路秦,昀泽有一瞬间错觉,想问问他你姐是不是叫路秦,在外面坐着的那个。
警察放弃了这个说话不着调的孩子,但是既然来报案了,虽然不能立案吧,但多少得做做样子,就指了一下昀泽:“上个月十五号,你和谁在一起?”
“路秦。”昀泽指了指外面正在趴门缝的路秦,警察回头看了他一眼,见辅警已经按不住了,就索性让他进来了,拽了一把椅子也坐在了桌子旁边,四个人好像要打麻将一样:“那天你们在什么地方?”
昀泽叹了口气,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我们在宜兴大剧院,下午就到了,一直在走台。”
“对对对对对。”路秦连连点头:“的确是在宜兴,我们一起好多人呢。”
警察瞥了一眼路秦,低头看了一眼本子,继续问道:“那有没有看见过这个孩子。”
昀泽摇了摇头:“不确定,后台有的时候会有粉丝混进来,照几张相,要个签名什么的,所以,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而且我们当时一直在对活儿。”
路秦又往前凑了凑:“对活儿,就是对剧本,对台词。”
昀泽看了一眼路秦,觉得他的话有点儿多。见警察没有继续问,意思是让他接着说,他就回想了一下当天的情况:“因为开始宜兴剧院以为是正常的相声表演,所以配置没有给特别的高,立麦就是比较普通的那种。但是我们开场,我这面是有几句京剧念白,而且段子里的唱也比较多,所以临时就调整到了演唱会的配置。”
“其实主要调整的还是麦克风,麦克风不一样啊……”路秦瞅着昀泽闭嘴的时候,又插了一句话,昀泽有点儿崩溃,翻了个白眼:“路秦你能不说话了吗?你见谁回答警察问话的时候旁边还带一个捧哏的?”
路秦见昀泽有点儿生气了,就把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人堆坐在椅子上,大眼睛晃来晃去的。昀泽叹了口气,转过头继续看着警察:“这个麦克风啊……”
因为搭档的久了,所以他条件反射一样张嘴就顺着路秦的话往下说,刚说出口就发现不对:“不是,这个巡演啊一直到晚上大概十点多将近十一点才完事儿,完事儿之后我们去吃的宵夜,一共加上助理大约二十个人左右的团队,所以电脑的事情,我这面真的是没有任何印象的。”
警察见他们两个人说的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就回头看向那个孩子,那孩子也是一脸无奈的:“我当时去后台找你来着,就把电脑放在后台了,找了一圈没找着,等回来的时候,电脑就不见了。”
“你刚才不是说,我走的时候,把你的电脑带走了吗?”昀泽知道就是因为这些破事儿,才被带到警察局之后,整个人有点儿放松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被这孩子给坑了,自然也就不能放过他:“而且,我们巡演是有官录的,要不,我查一查后台,你有没有来过?”
这孩子没想到昀泽这个时候会倒打一耙,支支吾吾一时间什么也说不上来,昀泽笑了一下,看向警察:“警察叔叔,我觉得他不过就是想帮他姐找到我罢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见的,这才惊动你们警方,通过你们找到的我,我说的对吧,小舅子。”
善意
“小舅子?”路秦惊呼了一声,他承认他不是一个智商特别高的人,但是一到昀泽这里,他分分钟能秒杀福尔摩斯,小舅子的意思就是昀泽是他姐夫,那么这里面就有个姐姐,而这个姐姐必然和昀泽是情侣关系,这么一看,他路秦是什么?
昀泽拍了一下路秦的肩膀,让他先不要炸,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我和他姐姐有过一段比较美好的回忆,但是现在我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他姐姐一直放不下我,我也挺无奈的。这孩子一向胡作非为,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让您这么晚还在为了我们的事情加班,太抱歉了。”
昀泽系上了西服的两个扣子,微微鞠了一躬,警察也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也站了起来:“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就尽早回去吧。”
昀泽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那孩子的胳膊,就往外走,路秦跟在后面,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只是感觉好像任何地方都怪怪的。还没有走两步,昀泽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送出来的警察:“对了,我们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今晚这件事情……”
“我们是有严格的保密制度的。”警察点点头,表示他明白昀泽担忧:“你放心,不会有任何人或者媒体知道这件事情,只是孩子以后要管好,有什么需要,随时来这里找我。”
“谢谢您。”昀泽再一次致谢,走到门口,发现秦晋开着商务车已经在等了,三个人一起上了车,以前都是路秦和昀泽坐在后面,这一次昀泽让路秦坐到了副驾驶上,他抓着那个孩子坐在了后面。
“没什么事吧。”秦晋见两个人上车,有点儿担忧,昀泽摇摇头:“没事儿,一场误会而已,路秦你给徐总打个电话,告诉她这面已经结束了,让她放心吧。”
“这个点儿了,她该睡觉了吧。”路秦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还是从兜里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徐梅的电话,刚响了一声,徐梅那边就接了起来,路秦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当然也并没有说明白多少,因为他本身知道的就不多,就说只是一个粉丝要见他们,慌报了案子,现在已经结束了,警察也说这面会保密。
徐梅这才松了一口气,嘱咐他们路上小心,就挂了电话。昀泽转过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孩子,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但是那孩子死皮赖脸的表情实在让他心烦,更何况他是和瑞秋又一定关系的,对付这种人,他最有经验了。
车停在楼下,昀泽嘱咐秦晋赶紧回去,明天有需要的话随时给他电话,三个人一行上了楼,这期间,昀泽一直沉着脸,死死的抓着男孩儿的手腕,孩子本来想挣扎,但是发现越挣扎越紧,就顺着他的脚步一路踉踉跄跄的到了家里,路秦这面刚打开门,昀泽就把那个孩子丢了进去,孩子一下没站住,扑倒在沙发上。
路秦看了看那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沙发,说实话有点儿心疼,昀泽此刻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怒发冲冠了,头发几乎都要立起来,一方面他是想要吓唬吓唬这个孩子,另外一方面也的确是生气,鬼知道他一个平时身边过警车都要抖三抖的人,今天在警察局坐了一晚上是个什么心情。
他也没有换鞋,只是把身上的外套丢给路秦,走到那个孩子身边,伸手抓住了那个孩子的领子,一直拽到沙发旁边的墙角,那孩子一看事情不好,张嘴就叫了起来,昀泽也没有捂他的嘴,只是卡住了他的脖子,不到十秒钟,声音就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虽然他没有在呼救,但是昀泽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他只是一只手卡住孩子的喉咙,慢慢往上提了起来,那孩子原本还是站在地上,脚底下乱蹬,但慢慢的就变成了只能脚尖着地,最后整个人都悬空了,他双手挣扎着握住昀泽的手腕,脸憋的通红,最后开始翻起白眼来了。
路秦挂完衣服,回头就看见了这一幕,吓得都要疯了,他害怕昀泽真的把这孩子掐死,而且昀泽的表情也的确像是要这样做,赶紧冲上去拉住昀泽的手:“昀泽昀泽,你先放他下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你别真掐死他呀!”
昀泽毫无征兆的松了手,那孩子落到地上没站稳,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倒了好几口气儿,才猛地咳嗽出来,路秦站在一边扶着大退直喘粗气,都要哭了:“你们这是演的哪出儿啊,你说你一个孩子,咋啥地方都敢去,警察局也是随随便便去报案的?你要是真找我们,微博上我们也有粉丝团啊,而且你们之前也认识,你打个电话?是不是?我们现在这是什么身份,怎么能惊动警察局呢?你怪张老师生气吗?”
他在这边是苦口婆心的教育这个孩子,张昀泽也没闲着,径直走进了厨房,从厨房里顺手抄起一把剔骨刀就走了出来,见路秦离那孩子很近,生怕他伤到路秦,就一把把路秦拽开。
路秦正在那儿说教呢,回头看到昀泽拎了把刀出来,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刚想说话,昀泽的刀尖就指向了路秦:“你给我闭嘴。”
话没出口,就咽在了肚子里,路秦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昀泽拎着刀蹲了下来,盯着那孩子看了许久,不是他小题大做,实在是瑞秋那边有关系的人,他不敢放松大意,万一真的是什么控制不了的事情,他宁可摘干净路秦,自己解决了这些麻烦。
为了路秦,他不想聊什么作恶这条路上的悬崖勒马是不是善意了,哪怕是这条路是通往地狱的,他也得走下去。
那孩子渐渐的缓了过来,他的目光落到那把剔骨刀上的时候,这半个月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突然在这一刻崩溃了,他抱着头嘶吼了一声,接着放声大哭。
“你叫什么?”昀泽抓住他的脸,把他的头抬了起来,逼迫他停止哭泣并且正视自己,那孩子抽搭了几下,轻轻吐出两个字:“韩稷!”
需要……狗?
“完了?”昀泽翘着二郎腿,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一只胳膊搭在沙发的靠背上,手里的剔骨刀有意无意的晃悠,隔着宽大的茶几,看着韩稷抱着腿抽抽搭搭的模样,不像是还要继续往下说的样子,就接了一句。
路秦裹着那件平时最喜欢的龙猫造型的睡衣,趿拉趿拉的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那个孩子的面前,孩子像是饿坏了的模样,端起来就喝下了大半杯,抹了一下嘴唇,把杯子放回了原位。
路秦绕到沙发后面,轻轻的抓住昀泽的手腕,把他手里的刀接了过来,昀泽转头看了一眼,目光对上路秦那双眼睛,原本有些冰冷的表情稍微有了些许的缓解,他松了手,任由路秦将刀拿回厨房:“芯片的事情,还有多少人知道?”
“没……没有了。”韩稷抽搭了一下,摇了摇头,他哭的眼睛通红,说话声音嗡嗡的,有点儿难听:“我不太知道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只是他给我钱,我就这么做了。那个叫瑞秋的女人说,让我来上海找你,说你看到照片,就一定会帮我的。可我来了之后,找了你好几次,都没有找到,他们说你去了烟台,我就追到了烟台,可等我到的时候,他们又说你回了上海,我还没等上车呢,看到网上消息说接下来是你淮安的专场,就这样一直没赶上,后来我用最后的钱,买了回上海的车票,下车之后实在没有办法,就想着我找不到你,警察总能找到你,于是就报了警。”
路秦刚把刀放到厨房,听到韩稷的话,苦笑了一声:“你这不是作死吗?这是赶上我们回来录上海台的中秋晚会,我们现在要是不在上海,你说不定就被遣送回深圳了,到时候你还想活不想活。”
韩稷毕竟还是个孩子,根本没有想得那么长远:“我都快饿死了,想着到警察那儿混口饭吃也行。深圳我肯定是不回去了。”
“什么叫深圳你不回去了?”昀泽眯着眼睛问了一句:“瑞秋莫名其妙把你送到我这里来,是什么目的?你家人呢?”
韩稷摇了摇头,吸了一下鼻子:“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人,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福利院的院长总打我,我是去年考上大学的,他们又不供我上学,我就自己跑出来了。”
昀泽皱了皱眉头,他觉着这孩子嘴里说的话漏洞太多了:“你才多大,看着也就十二三的模样吧,你考上大学?而且你说芯片是你自己编程制作的,你一个在福利院的孩子,怎么可能学会这些东西?”
昀泽越说越觉得他这话里话外的诡异,就冲厨房说:“路秦,你还是把刀拿给我吧,我感觉没有刀,他又开始给我编故事了。”
“我没有我没有。”韩稷刚刚放松下来的精神又紧张了起来,他连连摇头,路秦从厨房走出来,就对上他那双惊恐的眸子,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你呀,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吧,在惹炸了他,我也救不了你。”
“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是真的!”韩稷急急忙忙的辩解,也管不了什么语言逻辑了,他四下里看了看,见茶几的那一侧放着昀泽的手机,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你要是不相信,我两分钟就可以解开你手机的密码。”
“诶,那我们试试看吧。”路秦上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昀泽一步拿到了手机,递给韩稷:“他这个手机里有一个文件夹,是特意买的软件加密的,你看看你能不能解开,如果能解开,那我就相信你了。”
“别胡闹啊。”昀泽瞪起眼睛,指着路秦,韩稷看着昀泽有点儿害怕,没敢接这个手机,路秦却对昀泽这副表情不以为然,别人怕他,他路秦还怕么,就又把手机往前送了送:“快啊,你想不想证明你说的话了?要不我给他取刀去了。”
韩稷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昀泽,又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路秦,最后觉得还是这个温柔的大哥哥比较好打交道,而且看起来,说话也有分量,他从路秦手里接过手机,翻来过去的先是看了一遍,然后盘腿坐在地上,拇指快速的在屏幕上敲打。
昀泽见说不听路秦,也就任由他胡闹去了,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两个人,路秦蹲在韩稷身边看着,就感觉路秦的眼睛越瞪越大,一脸惊愕的表情:“卧槽,张老师,他把你密码打开了,现在已经进去手机了。”
昀泽有点儿不太敢相信,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过去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果然现在已经是桌面了,韩稷摆弄了几下,对路秦说:“我找到那个软件了,但是我需要电脑才能打开。”
“我去给你拿。”路秦从地上蹦起来,在卧室里取出了徐梅给的那台电脑,韩稷看到这台电脑的时候眼睛都亮了,爱不释手的摸了摸,突然意识到昀泽还站在身后,就赶紧用数据线连了起来,手指上的速度几乎让人咂舌,大约也就是三十秒钟左右,他忽然叹了口气:“这是一个双层加密的软件,我现在打开第一层了,但是第二层需要狗。”
“狗?路秦”皱了一下眉头,他没太听懂,韩稷的眼睛没有离开屏幕,嘴上回答:“就是一个微型处理器,不是打不开,能打开,但是有这个处理器会更保险,否则我这面三次序列码输入错误,整个文件就会被低格,也就是格式化。”
“我有备份,你开吧。”昀泽有点儿不信邪,他抱着肩膀站在韩稷身后盯着漆黑的屏幕,上面一行行白色的英文还有那几个不停闪烁的小光点,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韩稷猛地敲了一下回车:“开了。”
电脑屏幕上依旧是漆黑一片,一串接一串的英文字母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就和平时玩儿电脑死机了一样,但是路秦的嘴里却念出了文件夹里所有的内容:“《新港传媒路秦合同一次》《新港传媒路秦合同修订版》《深圳电台关于路秦借调函》《上海卫视路秦》……”
馄饨
路秦和昀泽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韩稷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人们被他震惊的目瞪口呆的模样,熟悉的骄傲感油然而生,一脸得意的模样竟然和路秦有几分相似。
“你跟谁学的这些东西?”昀泽把自己的手机从电脑里拔了下来,他觉得这个东西放在这儿并不是十分安全,韩稷还洋溢着得意的笑:“你知道红客吗?”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纷纷摇头,韩稷叹了口气:“那算了,那我说了你们也不知道,就当我是个天才吧。”
路秦被他这话逗笑了,也盘腿坐在了地毯上:“那天才,你接下来又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呆在我们这面吧,我们两个东奔西跑的,瑞秋让你来投奔我们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我在上海给你找一个学校吧,你不是大学还没上完吗?”
“我不去学校。”韩稷一听这话,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没上大学之前,我以为那是一个多厉害的地方呢,结果上大学之后才发现,那些地方教的东西,我早就已经玩腻了,太没意思。”
路秦觉得这孩子就是欠揍,就活该让张昀泽这种人来对付他,于是他挑了一下眉毛,意思让昀泽上,昀泽坐回到沙发上,摸了摸下巴上冒出的细密胡茬:“路老师说要让你上大学你不去,那你想要干什么呀?回深圳吗?”
韩稷是挺打怵昀泽说话的,所以登时就有点儿怂了,不过他脑袋还是转的非常快,瞟了一眼桌子上的电脑:“这电脑是谁的?”
“我的。”路秦打了个哈欠,应了一声,但是应完他就有点儿后悔了,因为他感觉韩稷的整个眼神都不对了,他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凑到路秦的耳边轻轻说道:“八月三号,下午四点零六,你用这电脑搜什么了?”
路秦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只是目光从昀泽身上挪向了韩稷,他伸手打住了韩稷的话,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韩稷见自己的小奸计得逞了,笑着吐了吐舌头:“我想跟着你们,你现在是明星,我想跟着你到处见识见识,见识够了在说。”
“行,没问题。”路秦都没卡壳,直接应了下来,昀泽坐姿沙发上觉得路秦的状态很诡异,就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行什么啊,我们是各地跑演出,身边的都是工作人员,你跟着算是怎么回事?”
韩稷也不懂这些,就转头望着路秦,路秦想了一下:“算助理吧。”
“助理?”昀泽被路秦气的笑了起来,指了指一身土,还不到路秦肩膀的韩稷:“他一个孩子,你俩谁助理谁?徐梅那关能过去吗?这不是胡闹么?”
“那……”路秦又想了想:“算家属吧,要不,你认我当哥,当姐也行,这样你叫我姐,叫他姐夫,这不就算家属了吗?”
他这一句话没说完,昀泽那边的抱枕就飞过来了,路秦心里早有准备,伸手接住,丢在沙发上,装腔作势的打了个哈欠:“行,就这么定了吧,我先回去睡觉了,明儿还有试镜呢,张老师一会儿小点儿声回屋,别打扰我!”
韩计听到姐夫那儿就察觉有点儿不太对劲儿了,在听他后面这话就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天大的事儿,他也不知道自己对这件事儿是什么想法,只是情不自禁的捂着嘴开始笑,昀泽被路秦气的半死,余光看到韩稷在笑,就伸手指了他一下,喝了一声:“不许笑了!”
韩稷应声收了自己的笑,昀泽掐着腰站在客厅里缓了缓,拎着韩稷的领子,丢进了洗手间里:“你给我把自己洗干净了再出来。”
韩稷在里面应了一声,接着就是水落到地面的声音,路秦诚不欺他,进屋里就沉沉的睡过去了,他今天也的确是累的够呛,昀泽小心翼翼的打开衣柜,看了看里面的衣服,自己的都是偏中式的感觉,路秦的衣服倒是时尚的很,再加上心底也有他胡说八道的怨气,就从衣柜里拽出一套路秦的衣服,丢在了洗衣机上,这样韩计洗完澡就能看到了。
他想起韩稷说的没有什么钱吃饭,又想起他刚刚喝牛奶的样子,估摸他是饿坏了,有点儿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他煮了一碗混沌,蛋黄虾仁陷,是路秦最爱吃的。
韩计洗完澡,正擦着头发往外走,就看到桌子上冒着热气的馄饨了,几乎是扑过去的,鬼知道他已经有多少天没有吃过一口热乎的饭了,透过氤氲而起的雾气,在看向昀泽在厨房热牛奶的模样,莫名觉得他也挺帅的,而且,挺和蔼的。
昀泽把凉掉的牛奶倒掉,又重新给韩计热了一杯,放在了他的对面,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一边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馄饨,一边想着明天怎么办:“明天下午,我和路秦有一个试镜要去,我让文新吧,带你去周围的商场买几件衣服,你需要什么,就和他说就可以了,买完就回来,不许到处乱跑,这两天我们都在上海,改变主意了,或者有什么别的想法,随时和我们说。”
“嗯嗯”韩稷吃着馄饨,根本没有精力搭理昀泽,等他吃完了,昀泽收拾碗筷,就带他到了小卧室,原本这个卧室是当书房用的,所以床上只有床单,被子和枕头都收在柜子里,韩稷转了转眼珠,露出了一脸猥琐的笑,可嘴角还没裂开,就被昀泽打了一巴掌:“不许胡思乱想。”
韩稷赶紧捂好嘴,末了还不忘加一句:“放心吧姐夫……”
昀泽翻了个白眼,想着韩稷可能真的是路秦失散多年的兄弟也说不定。
北京明天见
把路秦送进了试镜的排练室,昀泽坐在外面看着文新照过来一张加一张的收费单据,开始后悔昨天晚上不应该因为韩稷一声甜甜的姐夫就答应了,这孩子简直就是狮子大张口,而且如果说买的是衣服什么的昀泽也就不计较了,可买的一个个的小黑盒子上面全是英文,一个词儿都看不懂。
最后,文新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声音里满含着热泪:“我管不了了张老师,到现在我们还没有从文苑的电脑城走出去,他非要买一个笔记本,太贵了,咋整啊。”
听到文新最后被逼出一句东北话,昀泽也是满满的无奈,不过他还是让文新给这孩子买了,不过,同时,他也决定收回昨天晚上的话,现在他想走,可就不一定是不是改变主意的事儿了,这几万块钱最起码要还完才行。
于是张昀泽成功的成为了第二个人的债主——韩稷。不过,他仔细的想了想,路秦现在欠自己的这些钱,应该已经还的差不多了,可他们的资产一直都是放在一起的,也分不出来个个数,想到那些数字他就有点儿头疼,索性就不再想了。
大约也就半个多小时左右,路秦从里面出来了,他挽着袖子,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进去试镜去了,还是打架去了,走廊里很冷,昀泽怕他着凉,就赶紧拿着大衣披在他身上:“怎么样?”
“不知道啊。”路秦把挽起来的袖子放下,穿好大衣,两个人并排往外走:“导演让等结果,但是我感觉应该是问题不大,你的眼光的确是好,我几天差不多看到了全部的剧本,剧情可以用炸裂来形容,结局大反转,太帅了这个故事。”
昀泽见他眼睛里神采飞扬的,就知道他今天的状态肯定不错,他们已经走到一楼,昀泽一边给路秦开门一边说:“我当时看到的也仅仅是大纲,还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但是只是大纲就觉得很不错,中国现在这类的电影太少了,就算是票房不可喜,估摸口碑也差不了,是不是比之前看到的《欢喜俏冤家》要好不少?”
“不是好不少的问题。”路秦钻进车里,坐在位置上直了直腰:“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东西,但是我挺担心他们之前说的崩人设的,害怕会掉一批粉丝。”
“真爱粉是不会丢的,墙头粉丢了也就丢了,早早晚晚的事。”昀泽坐在路秦身边,从后面拿出一瓶水来,拧开递给路秦,路秦笑着看了他一眼:“诶,那你说萌咱俩这对cp的,叫什么粉啊?”
这一句话倒是问住了昀泽,他也不知道最近网上这些小姑娘们是怎么了,虽然说相声演员炒cp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但是到了他们这儿好像是格外的热闹,说什么的都有,曾经一度昀泽认为他们是不是不经意之间暴露了,可是看大家的观察点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想要让宣传团队制止这方面的引导吧,但是总是压不下去,久而久之也就随他们去了:“谁跟你是cp。”
他这欲拒还迎的语气让秦晋听了都笑了一下,路秦因为有外人在,昀泽又素来脸皮薄,怕这么逗下去昀泽急眼,就喝了两口水,赶紧转了个话题:“对了,有个事儿跟你说,你知道《贝拉熊》的编剧是谁吗?”
昀泽摇摇头,他只是拿到了导演组的配置,编剧这方面他并没有太注意,路秦一脸神秘的模样,竖起一根手指头:“徐涛,龚晴的男朋友,咱台里那个徐涛。”
“啊?”这倒是出乎昀泽所料,如果说他是《欢喜》的编剧的话,昀泽是相信的,但是如果说他能写得出《贝拉熊》这么不主流的东西,昀泽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路秦看到昀泽这个反应很满意:“我一进去,就看见他了,他当时就拍桌子说总算等来我了,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他说这个反一就是我们之前拍的那个宣传片我那个角色的延伸,也就是说出了学校之后的一段故事。”
昀泽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自己当时只是开了个玩笑,徐涛还真的做起宣传小混混这样的事儿了,不过这倒是一件好事:“那这么说,你这个角色,是拿定了,这还有什么等消息的?”
路秦挠了挠头:“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没有看到试镜的那些人,各个都是上过大荧幕的,而且有一定的票房保证,包括齐鸣,所以我真的有点儿忐忑,徐涛看到我去了,就改了一下试镜的内容,开始的内容不是我和那个小孩儿的对手戏吗?后来改成的大结局我自己和自己的对手戏,而且,还有杀人埋尸的过程,真的累死我了。”
这样一来,昀泽就明白为什么他撸胳膊挽袖子的了,不过徐涛既然是从那个小人物身上找到的灵感,那么路秦还是有一定的优势的,他想给徐涛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但是想到了自己原先的手机在文新那里,又想到了韩稷也在文新那里,就苦笑了一下:“你先看看这个吧路老板。”
说着,他把文新发的微信给路秦看了,路秦越看越惊讶:“你就这么让他胡闹?”
“那怎么办?”昀泽耸耸肩,一脸我也没有办法的表情:“你答应人家了,还攀上亲戚了,而且你们这都是实在亲戚,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是不是。”
路秦被昀泽气乐了,不过他大约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收入,也都觉得无所谓了,但是昀泽并没有放过他:“你看看他买的都是什么,我一个单词都看不懂……”
“我也看不懂……”
“你不是英语专业吗?”
“我大学也没念完啊?”
“而且,我现在这个英语水平就只能和老外侃侃大山,聊聊京剧……”
“……这个梗能不能过去了?”
“过不去了……”
忙中出
昀泽和路秦到家里的时候,简直都惊呆了,客厅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盒,那间小卧室里昀泽的东西被全部挪到一张桌子上去了,在另外一张桌子上,他支开了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以及两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黑盒子。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路秦经常用来录歌的麦克风被丢在客厅里,而他的那台电脑前面的立麦被换成了一个新的,立麦的另外一边放着一个鞋盒大小的东西。
“韩稷!!!你是要作死吗!!!”路秦一进屋,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动了,就整个人炸了,头发好像要立起来了一样:“我刀呢张老师?”
昀泽好像已经看透一切了一样,丝毫不以为然,换鞋走进去,看到韩稷还在摆弄路秦的电脑,就把他拎到了客厅里,指着那些盒子:“你是来投奔我们的你知道吗?你得找准你自己的定位,你不是瑞秋派来折磨我们的!”
韩稷瞪着一双大眼睛,十分无辜:“我只是看路大哥的立麦太旧了,而且也不好,所以给他换了一个,还加了一个调音台,我没做别的事情啊。”
“恩?调音台?”路秦刚刚炸起来的头发,听到这三个字,立马就捋顺了,他走进房间看了看,还真是一个调音台摆在一边,他想要调音台很久了,只是智商一直跟不上,不太会弄,看到韩稷安的有板有眼的,也不管满客厅都是垃圾,打开录音软件,先录了两句干音,听着特别的好。
昀泽刚以为路秦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结果发现这根本就是个假象,他也懒得再去说什么了,就和文新一起把客厅收拾了一下,然后留文新在家里吃晚饭。
文新拒绝了昀泽的好意,用他的话说是,他陪女朋友逛街都没有这么累的,而且他已经躺在沙发上睡一觉了,昀泽实在有点儿过意不去,就打电话让秦晋把他送回去了。
他在厨房里做饭,耳边除了抽油烟机的轰隆声,就是路秦清亮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他觉得,可能是再贵的调音器,也不如这样听着好。
很快饭菜就做好了,叫这两个人出来吃饭叫了八百遍,一个录歌不愿意动,一个噼里啪啦的不知道在房间里打什么,最后昀泽挨个给拽出来按在饭桌旁边,才算完事儿。
吃过晚饭,昀泽坐在沙发上给徐涛打电话,徐涛在电话那头绘声绘色的说,怎么也没想到路秦真的会来试这个角色,还以为他们肯定选中的是另外一部电影呢,昀泽就在这面诉苦,说你都想象不到我为了争取这个角色废了多大的力气,你一定要保证路秦能拿下来,要不然咱这么多年的兄弟就算是白处了。
徐涛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他一向不说大话,果然第三天,昀泽这面就接到的导演组的电话,那边敲定了路秦这个反一,而且和他们商量了一下档期的问题,知道路秦后面有一个巡演,就决定在巡演之后在集中排他的戏。
这个戏外景部分并不是特别的多,整个拍摄周期也并不长,只是前面有一段时间的坐排,这种情况,昀泽就让秦晋每天拉路秦去排练室,他这面协调巡演的事情,两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有人搭理韩稷,反正不出什么大乱子就好。
不过,在这之中,昀泽接到了洪伟的一个电话,洪伟在电话里问昀泽,他们在上海有没有园子演出,昀泽笑的不行,说路秦现在是忙到死,自己也是忙的不行,哪有时间在园子里演出,而且,他们和团楚园的关系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也不想在别的园子里演。
洪伟那边说他其实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有个师弟在上海有园子,论起来昀泽还是应该叫一声师兄。他是了解相声这一门儿的,很多作品要和观众一起磨合才能出来,巡演那种大舞台不适合磨合节目,所以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到那个园子里去演。
昀泽千恩万谢的应了,挂了电话,他也有点儿动摇,洪伟说的是对的,这段时间路秦虽然也没有停笔,还是在逐渐出一些新段子,但是怎么的感觉都差一点儿,就因为没有观众的原因,好的节目还是要和观众打交道的。团楚园那边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毕竟走园子是老一辈就有的,所以他也就想着和路秦商量商量。
只是路秦当天晚上回来的很晚,昀泽已经睡下了,他掏出钥匙开了门,见卧室里的灯熄灭了,就在客厅换了衣服,今天一天的坐排他都晕头转向了,洗漱之后只想快一点儿睡觉,明天上午就要出发到无锡,后天晚上就是演出,他不能因为电影耽误了相声。
这面从洗手间出来,路秦看到韩稷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就像要嘱咐他尽早睡觉,慢慢的推开门,却看到韩计趴在自己的电脑前面,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了,看样子只是想稍微的休息一会儿,结果就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悄悄的走过去,想要叫醒他让他回到床上去睡觉,可是刚走进,就看到他那台开着的电脑上面,闪烁着几个小亮点儿,路秦仔细的看了看背景,似乎是整个深圳的地图,仔细的查了查,一共六个。
他心里咯噔一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屏幕上这个东西应该就是韩稷嘴里说的那个追踪器,但是他记得韩稷当时说的是,六个芯片,有一个失去信号了,怎么现在屏幕上还是六个?
他正要仔细看的时候,韩稷一个机灵坐了起来,看到路秦在身边,就慌忙的想要合上电脑,但是被路秦止住了。
灯光从一侧照见他的脸,路秦面无表情的思考了良久:“留着吧,且给我留好。”
粉末
这一家人晨昏颠倒的一直到十一点多才出门,好在上海和无锡的距离并不远,开车也就两个小时左右,昀泽原本是一个起床气很重的人,之前整日里除了工作就是睡觉,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但是自从开始帮路秦跑通告之后,就忙的也没有什么时间睡觉了,久而久之,竟然有些微微的失眠。
可没想到路秦变成了得空就睡的人,他原先那些用不完的精力都去打球了,现在整天都处于一种透支的状态,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足球,而且他现在的身份也不是说随随便便找个场子就能打的,总之两个人的生活是完全的不一样了。
他们一共是一台商务车,和一台小面包,昀泽路秦,还有美琪文新坐在前面这辆车上,其他博文那波演员和韩稷都坐在后面,一路上往无锡大剧院开过去。
路秦上了车就开始睡觉,天气一点点的凉了下来,昀泽让秦晋开了些暖风,怕路秦在感冒了,他带着眼罩歪在车上,看上去很疲惫,这几天的脸色一直不太好,昀泽有点儿心疼他,不过到了无锡,今晚可以先住下,明天上午过大剧场就赶趟,他们做专场也做的顺手了,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调整的。
他坐在座位上看着路秦下面年的安排,目前已经敲定了两个综艺,不过都是嘉宾,还有几个地方的巡演,以及ep,徐梅这面就说让他尽快和各个导演组敲时间以及文案,他也没有什么头绪,就想等巡演的时间出来以后在定别的。
正看着,徐梅突然打过电话来,昀泽也不知道这是开到哪里了,周围并不是山石土木,看样子像是个小郊区,就让秦晋停了车,他下车接起了电话:“徐总,我们正在去无锡的路上,怎么了?”
“我这面有一个音乐类型的比赛提案,你觉得路秦怎么样?”徐梅那边十分的安静,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好像是不太方便说话一样,昀泽抬手看了一眼表,现在是中午的时间,按照新港传媒的尿性,剥夺员工吃饭时间开会是在正常不过的了:“音乐类型的比赛,你怎么会想到路秦?”
“因为我记得路秦是参加过这类比赛的,但是成绩好像不是特别的理想。”徐梅顿了顿:“主要我看了一眼他上半年的安排,觉得还可以敲几个通告。这个也不是什么专业性的比赛,参加的都是各界的明星,有些综艺性质,我看路秦虽然有几个通告,但都不是常驻,觉得现在大潮流还是综艺节目,他往这方面发展是更有利的。”
昀泽想了想,觉得徐梅说的有一定的道理,而且音乐性的东西路秦也是有优势的,至少比别的方面有优势:“嘉宾怎么样?”
“这个你放心,嘉宾和评委咖位都不小,现在这个综艺很抢手,你这面要赶紧做决定。”徐梅这话刚说完,昀泽就有了决断:“那就这么定了吧,你回头把具体的提案发给我,我这面和路秦沟通一下。”
徐梅应了一声,挂了电话,昀泽也上了车,路秦睡得很死,一直到无锡的宾馆,才被昀泽叫醒,拎着行李箱回了房间。
终于甩掉了韩稷这个小电灯泡,一进屋子路秦就扑倒了昀泽身上,昀泽东西还没有放稳,被他扑的一个踉跄,差一点儿摔在沙发上,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他抱的死死的,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就随便他了。
路秦像一只考拉一样挂在昀泽身上,跟着他里外的收拾衣服,昀泽就说他还不赶紧趁着没有什么事儿休息,不过想想他也睡了一天了,就和他聊了聊徐梅说的那件事。
路秦这面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听到要去参加一个音乐类的节目感觉很兴奋,他一直都是对相声的感觉一般,最喜欢的是唱歌,所以手舞足蹈的去看昀泽的邮箱,结果并没有什么新的邮件。
两个人还没有呆够一个小时,昀泽这面的房门就被人敲了几下,他在里面一时走不开,就叫路秦去开门,路秦拉开房门,见外面站着的是嬉皮笑脸的韩稷,有点儿崩溃,白眼都快要翻过去了:“少爷,你自己去玩儿一会儿好不好,我们两个很忙的。”
韩稷有点儿不以为然:“我知道你们很忙,我就是来找你的,有点儿事儿,想要和你商量一下,你来一下我房间吧。”
“啊?”路秦被韩稷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有点儿唬住了,回头看了一眼昀泽,昀泽刚刚洗完手,一边擦手一边往外张望了一眼,韩稷看到昀泽,就莫名有一种想要跑路的冲动,急急忙忙的在路秦耳边说了一句:“赶紧过来,不然你会后悔的。”
然后,就真的跑路了,路秦一脸疑惑的看着昀泽,昀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也没什么心思搭理这个孩子,就转身回房间了,路秦想了想,觉得还是去看看比较安心,他回房间拿了自己的手机,看到昀泽站在床边上整理大褂的扣子,就凑过去垫脚亲了一口他的面颊。
昀泽被吓了一跳,往后撤了一步,刚想说话,路秦就哒哒哒的跑开了,昀泽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一脸纠结的表情缓缓展开,淡淡的笑起来。
韩稷的门根本就没有锁,路秦推门走进了进去,正看到韩稷坐在床上拆一个纸盒,看样子好像是快递,他有点儿头疼:“你又买什么了?真的是不能让张老师在给你钱了。”
“我这可都是为了你。”韩稷徒手撕快递的本事都快要赶上美琪了,他从纸箱子里拽出了一个小袋子,打开之后,里面是瓶盖大小的绿色小袋,袋子上没有文字,他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递给了路秦。
路秦开始并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等接到手里之后,心猛地提了起来,迅速的回头关上了房门:“谁让你买这种东西的!!!”
黑与白
韩稷对此不以为然,他把整个纸壳箱都拆开,然后底儿朝上的倒了几下,看里面什么也没有了,就把垃圾塞了回去,顺手丢到了桌子下面的垃圾桶里:“你收留了我,我不得为你做点儿什么?难道你不想要这个东西吗?”
路秦被他的这个逻辑惊呆的,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的胆量居然这么大,他以为以那天他被昀泽吓哭的性格,是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他明显忘记这个人既然能从老秦和瑞秋的手里逃出来,就绝非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不过,他做这种事情,也太荒唐了吧:“你从网上买这种东西,一旦被人发现怎么办?你要知道,你现在在我这里,我是个公众人物,你这样会毁了我和张老师的!”
“不会……”韩稷拉长了声音,显得不以为然:“网络这种事情,没有什么是我搞不定的,我设了几个假ip,他们什么都查不到,在说,快递上也没有留具体位置,是我刚刚下车跑去取的,而且,这群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警察抓到,放心了路大哥。”
“……”路秦被韩稷说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是真的有点儿后悔收留这个惹祸精了,韩稷见他非但不领情,还有点儿不太乐意,心里就很委屈:“不是,是你在网上搜的这种东西,我只不过是帮你执行了而已,你没有买只是你心里的顾虑多呀,那我这不是在帮你的忙么,难道我还帮错了?”
路秦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顺手拽过一把椅子来:“你知道好人和坏人的区别是什么吗?”
“你和张老师?”韩稷挑了挑眉毛,顺口回答了一句,但是又觉得不妥,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没想到路秦竟然点了点头,他的表情不像是平时那么散漫,而是严肃的吓人:“没错,我是好人的无外乎是我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你注意,我只是没有做,而不代表我没有想,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连一点儿邪念都没有的话,那不是好人,那是圣人了。无论是胆小,还是怕事,还是顾虑,我始终都没有去走出那一步,所以我是个好人。但是张老师走出了那一步,所以他是个坏人,就比如说这件事。”
路秦抖了抖手里的袋子:“我是有过这种想法,但是我放弃了,你没有帮我的忙韩稷,你是在往一条不归路上送我。”
“说实话,我们这个年纪,三观已经形成了,但是你,你不能再按照这个人生观走下去了。”路秦说着,越发的意识到这个事件的严重性,这几天他感觉只要给韩稷一台电脑,就等于给了他全世界,他的这种天赋一旦引导错误的话,造成的伤害绝对比平常人要高太多,他想到了金老师对自己的帮助,从而感觉到自己不能袖手旁观:“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非黑即白的事情,纵使你把张老师放到了坏人那个行列里,但是他在很多人心里,依旧是一个好人。可你目前的世界里,只能非黑即白,不到万不得已,不到只求一线生机,黑白之间的这条接线,不能被打破,否则你的世界里,就只剩下混沌了。”
“我不是在吓唬你。这个问题,你去问张老师,他也会告诉你同样的话,长大是很辛苦的,不要总以为自己是个大人,只怕等你是大人的时候,你会后悔。”路秦自己平时带着一张傻白甜的面具,只有他知道这张面具地下是有多么狼狈,他打心底里不希望韩稷最后变成自己这样,韩稷被路秦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有点儿吓到了,磕磕巴巴的问了一句:“我不应该……这么做吗?”
“你当然不应该这么做!”路秦瞪了瞪眼睛:“不要试图用你自己的想法去揣摩别人,无论你怎么定义我和张老师的关系,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两个人之间不一定非要是纯粹的亲情或者爱情,有很多情绪是掺杂不清楚的。”
路秦这一套话似乎让韩稷有了很深的感触,他低着头,目光有点儿发直,路秦知道自己的话他是听进去了的,这就是一个好的现象,他是个孤儿,并没有人很具体或者系统的告诉他对与错,很多事情都是东一句西一句听来的,这样的孩子其实很苦。
但同时,他也想到了那天晚上看到电脑里的东西,见他正是心里最薄弱的时候,就趁机问道:“那天我在你电脑里看到的东西,是不是老秦说的那个追踪器?”
“啊?”韩稷抬起头,有点儿没从刚刚的情绪之中缓和出来,他反应过来之后,点了点头。路秦见自己猜中了,就继续问:“你之前和我说过,一共是六个芯片,被瑞秋毁掉了一个,为什么你的电脑上还是显示六个?”
“其实一共是七个。”韩稷抽搭了一下鼻子,不知道是不是哭了,他坐直了身体,重新看向路秦:“还有一个是最初实验的样品,放在了瑞秋的私人手机里,实验完成后,老秦就忘记了这件事,我又没有机会去拿出来,所以事实上,她的身上是有两个芯片的。后来她让我找出老秦放在她手机里的芯片,我只是把后期放入的那个找出来了,试验品并没有。我怕我找不到你们,所以留了一手,以便于万不得已的时候,找瑞秋要钱。”
这样说的话,整个逻辑就通顺了,路秦想了想:“这件事情,你不要和张老师说,你今天做的这件事,我也不会和他说。这个追踪的问题,暂时不要动,动就会有破绽,先缓一缓。”
“我会的路大哥。”韩稷点点头,眼睛有些微微的泛红:“你们两个对我很好,你们说的话我都会听,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胡作非为了。”
路秦见这个孩子还是说的听的,表示很欣慰,他拍了拍韩稷的肩膀,走出了他的房间,站在门口儿,路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袋子,转了几圈,最后收进了口袋。
牛奶2
路秦回来的时候,昀泽已经不在屋里了,他留了一条微信,说去隔壁开个会,让路秦回来之后,也马上到隔壁,他们对明天的节目要做一个微调。
路秦也没进屋,直接就去了博文的房间,其实说微调,对于现在路秦来讲,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整个巡演,他和昀泽总共准备了六个本子,基本上每一个他都烂熟于心,偶尔有一场会有一些新的包袱,他也无需和昀泽对词儿,就是简单的说一下什么地方会进什么包袱,除了几个特定点他要之外,剩下的昀泽随便接。
路秦的师父是关先生,代师是老黄,但实际上他的相声是昀泽手把手交出来的,所以基本上他这面一个眼神昀泽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在台上经常会出现异口同声的现挂,也是被粉丝们津津乐道的一件事。
大家商议了一下,基本上场次都定了下来,就一起出去吃饭,无锡离上海太近,饭菜也没有什么区别,草草的吃了一口,就回来了,想要早一点休息,明天上午在对一次本子,下午走台,晚上演出。
吃饭的时候,昀泽就感觉韩稷的状态不太对,趁着和路秦出去点菜的时候就跟出去问了问,路秦当然是什么都不能说了,就随便遮掩过去,不过他撒谎这个本领在昀泽这里是没有用的,昀泽都不用看着他,听声音就知道他又在糊弄自己。
不过他没有深究,只要路秦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就能保证翻不出什么大浪花儿来,虽然都是说草草的吃一口,但也折腾到十点多,大家一起坐车回来,各自回各自的房间休息。
昀泽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是童年时期长个的时候母亲给养下的,自从和路秦住到一起,他也惯出了这个毛病,于是昀泽热牛奶的时候就带了他一杯,他们住的是一个套房,厨房里也方便,昀泽就趁着路秦洗澡,去热了牛奶。
路秦从洗手间走出来,昀泽已经到阳台上不知道取什么去了,他擦着头发,站在厨房里,对着两杯牛奶发呆,一时也没有留意到昀泽已经回来了,只是听到昀泽的声音:“喝了牛奶赶紧睡觉吧,前一段时间累坏了,现在还不趁机好好休息。”
路秦苦笑了一声,端起牛奶一口喝干净,顺便用刚刚擦完头发的手巾抹了一下嘴:“你说,什么时候开始,跑巡演就算是休息了。”
昀泽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是笑了下,没有回答。这一年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在两个人的心态都还是像以前一样,这也是最难得的了。
关了灯,两个人躺在床上,路秦翻来覆去的折腾,这不太像是他的性格,昀泽拽了拽枕头,稍微靠起来一些:“你不睡觉,折腾什么?”
路秦转过了身,枕着自己的胳膊,声音很轻快:“我那天看到明年上半年的一个综艺了,我特别想去那个密室逃脱主题的那个,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呗。”
昀泽手里倒还是真的接到了这个一个邀约,只是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应下来,毕竟拼智商这种事情,他觉得对于路秦来说,并不是很圈粉:“就你的智商你还密室逃脱呢?第一次进套房找不到门出去的是谁?”
路秦想起那一次的尴尬,也哈哈的笑了起来,用手去捂昀泽的嘴:“你不许说了!那你定那么大的一个套房难为我,你也知道,我是穷人家的孩子。”
“就你还穷人家的孩子?”昀泽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们两个人最近实在是太忙,打嘴架的时间都少了。原先和时寸也是这样经常打嘴架,可是到最后,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也蹦不出来什么火花儿,可是跟路秦,好像怎么欺负他都欺负不够一样:“是谁用着最贵的手机,最贵的电脑,买着自己偶像品牌的衣服,一场商演已经好几位数了?”
“那还是得感谢你张老师有头脑。”路秦趴在床上,两只手托着脸,歪头看向昀泽:“你就说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除了当初敲保利线巡演的剧场,我后面的哪个工作不是你从徐梅手里筛选出来的,哪一个栽了?你这么厉害,应该多带两个艺人,赚的也能多一点儿。”
昀泽惊讶于路秦的大度,但是看到他表情的时候就知道他又在开玩笑,于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好啊,那我就多带几个艺人,放心,我还是会最宠你的,好资源都留给你。”
“你敢!”路秦一个翻身起来,双手卡住昀泽的脖子来回晃悠:“张昀泽你要是敢签别的艺人,我就把你们两个一起弄死,你信不信啊……”
昀泽累了一天,被他这么一晃,都要散架了,赶紧挣脱出来,却一个冷不防,就被路秦啄了一下嘴唇,月光下他的目光有些狡黠。
昀泽觉得路秦这几天越来越过分,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脸色有点儿不太好,放平了枕头,准备睡觉。
路秦见他跳脚了,突然觉得很好笑,也躺了下来,看着天花板:“我觉得,我其实也可以适当的卖卖惨,比如年后那个比赛,哪一场发挥不好了,我就把我哥卧轨的事情拿出来说一说,哭一哭,说不定评委就让我晋级了。”
昀泽翻了个白眼,不愿意理他,转过了身,路秦好像并没有察觉什么,继续嘟嘟囔囔的说着,昀泽实在烦的不行,就拿出了必杀技:“路秦,咱俩玩个游戏,从现在开始谁也不理谁,谁要先说话谁就输了。”
这个游戏百试百灵,路秦那边很快就没有了声音,良久,昀泽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睡着了,就给他掖了掖被角。
晚安,路秦。
小伙儿听说你不服
最后一遍走台完事儿,有员工上台检查道具,台上台下的工作人员加起来也不少,忙忙叨叨的乱成一套,韩稷也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帮忙抬桌子试麦克风不亦乐乎,昀泽最后确认了开场的灯光,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到后台穿衣服化妆。
他的开场是念白,所以需要穿戏服,也没有很严格的吊眉勾脸,就是简单的一件生角儿的衣服,和一把扇子,但是在简单也比大褂要复杂一些,所以他先给路秦带好耳麦和接收器,又整理好大褂,自己才开始带护领。
几个负责录像的工作人员一一进来确认细节,什么时候要什么镜头,这些都要昀泽亲自指挥才行,断断续续的穿了一个多小时,这件衣服才算是穿明白。
美琪和文新都各自出去帮忙,几个演员也都在台侧,化妆间里剩下了昀泽自己,他刚套上官靴,就看到路秦风风火火的从外面闯了进来,而才给他穿好的大褂已经完全不是了刚才的模样。
也闹不清楚他干什么去了,大褂高高的领子掖了进去,袖子撸到了胳膊肘上面,下面的褂子系在腰上,还特意扯下来一些,活脱脱一副刚刚和人打了一架进来找帮手的样子:“路秦,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把你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我们在外面对卖布头来着。”路秦风风火火的走到后台,也不管是谁的水杯,拿起来就喝了一口,喘了几口气:“有机会应该让你使一回,累死我了。”
“你这对活儿还带着身上?”昀泽实在不理解,走过去给路秦整理大褂,见在自己手里平整的衣服到他手上给折腾成这样了,就觉得有点儿可惜。
昀泽抖了抖自己的云袖,两只胳膊绕道路秦的后脖颈的位置,给他将掖进去的领子拽出来:“你呀,自己不会弄好这大褂,下一次就不要随随便便折腾成这样,眼看着就上台了,你弄得都是褶子,台上灯光一打是有多明显……”
他这面嘟嘟囔囔的说着,可路秦的目光却都在昀泽的脖子上,他原本就比路秦高,在穿上官靴,整个就差不多高出了一头,路秦的眼神自然就落在昀泽的脖子上,随着他说话,喉结上下蠕动,路秦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就亲了上去。
昀泽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个动作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他,但是这一次,路秦没有给他任何溜掉机会,手早就伸到了昀泽的脑后,昀泽想要躲,可毕竟还踩着官靴,踉跄了一下,靠在了后面的墙上,路秦踮起脚尖,亲在了昀泽的嘴上。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化妆室的门响了一下,几乎如同一个惊雷一样,让两个人都缓过神来,昀泽马上往旁边侧了一下身,路秦转了过来,抓了抓后脑,迎面正碰上进来的美琪,她手里抱着下午刚刚签好名的海报,伸了个脑袋进来:“你们两个准备一下吧,观众进的差不多,备场上台了。”
“咳……”路秦应了一声,低着头往外走,美琪觉得自己老板这个表情有点儿古怪,就想问一下昀泽,可是一回头,昀泽也从身边走了过去,而且还特意拿扇子挡了一下,那写满字的扇面呼了美琪一脸。
不过反正这两个人也经常古古怪怪的,美琪也没当一回事,关了化妆室的灯,跟着走到了前面,站在路秦身后,路秦手里拿着麦克风,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记不住自己一会儿要受什么了,舞台另一侧的昀泽也是这样,他的记性一向很好,基本上从来不忘词儿,但是现在,是一个字儿都要记不住了。
全场暗了下来,昀泽做了一个深呼吸,抬步上台,一束追光到他的身上,他望着下面黑压压的观众,可算是把这几句的念白说了下来,音乐起来,路秦从另外一边也上来,反正他那边的音乐声音大,说的啥一般也听不清楚,所以谁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最后,昀泽把扇子丢下去,几个人一起喊了上台鞠躬,主持人上场,大家依次退了下去,他们是二四上场,下来之后路秦是不用回去,站在台侧等着就行了,昀泽这面需要换衣服,就匆匆回到了化妆室,文新跟在后面,帮他把戏服脱下来,穿大褂,好几次都觉得昀泽神情有点儿恍惚,他一向台风很稳,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所有的节目,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今年的巡演已经接近尾声了,这些东西大家也都熟悉了,没有什么惊心动魄,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昀泽和路秦上去说了一个两个人参加比赛的节目,加入了一些新的包袱,观众很给力,效果不错。
下来换了一套比赛时候穿的红大褂,等博文和石伟下来,他们又上了台,这一次他们使的是传统活儿《洪羊洞》,路秦有点儿玩嗨了,倒了好几个现挂,昀泽刚刚经过刚才的事情,整个人还有些恍惚,有几个差点儿没接住。
活儿使到一半儿,剧情里昀泽要跟路秦去美国唱《洪羊洞》,路秦就一副一代宗师的模样,还抖了一下大褂:“啊呀,不行啊,这样小伙儿,有时间你来家里,我好好弄弄你!”
本子里是没有这句话的,台下观众哄笑了起来,原本昀泽是生气的,但是见观众们都笑了,他也就跟着笑了起来:“不去,我在这儿我还能安全点儿。”
天真的昀泽以为这一个就完了,可是谁知道往下走了走,两个人说要先唱一遍的环节,路秦对着麦克风,张嘴就用京剧长了一句爱情买卖。
其实这一段原本就是这样设计的,这本没什么,但是这句唱完之后,包袱应该在昀泽身上,昀泽要给抖开,结果昀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路秦一脸高深莫测:“怎么样,就我这个京剧,服不服。”
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京剧这面儿还没有敢和昀泽叫板的,昀泽自然就接了一句不服。
可万万没想到,路秦那边连反应都没有反应:“小伙儿不服床上见!!!”
昀泽浅笑着合上了扇子,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背着手看着他,下面观众的呼声已经要掀起无锡剧院的房顶了。
哎呀呀呀呀呀
“你们这攒底简直是绝了。”博文一行人从后台往化妆室走,一边走一边脱身上的大褂,丢到行李箱里,路秦和昀泽谁也没有接这句话,气氛有点儿诡异。韩稷过去把大家的大褂都叠整齐,昀泽看路秦自己在哪儿鼓捣盘扣,就冲他摆了摆手,意思你过来我给你解,路秦看着昀泽,连连摇头,不敢过去。
他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当着两三千人调戏昀泽,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台上他还敢硬气,到了台下立刻就怂了,张昀泽方圆五米之内他都不敢靠近。
文新就站在一边抱着肩膀笑,他也闹不懂你说你都怂成这样了,你还招惹张老师干什么。昀泽回头看了一眼正咧着嘴笑的文新,文新吓得赶紧收了笑容,去帮韩稷叠衣服。
几个人先后上了车,路秦硬挤到了后面的面包车上,商务车就剩下了昀泽自己,他坐在后面,用手支着脑袋,看着外面呼啸而过的景色,也不说话。秦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昀泽没有往日里有精神,以为他是专场太辛苦,也不敢打扰。
到了宾馆里,路秦就再也跑不掉了,他贴边儿蹭进了房间里,被昀泽从后面拽住了领子:“路老师,以你现在的身份,公然卖腐,合适吗?”
“合适吧。”路秦见没跑了,就索性摆出嬉皮笑脸的目光,回头看着昀泽,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昀泽抬起手,他以为昀泽要打他,忍不住缩了一下脑袋,昀泽确实是想要打他,但只是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把他拎进了洗手间里。
“张老师,一起啊。”路秦伸出脑袋,又做了一下那天晚上的表情,昀泽觉得这人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非要打他一顿他才能有点儿不胡作非为的意识?他这面刚伸出手指了一下路秦,路秦就缩了脖子回去,老老实实的洗澡去了。
昀泽去厨房热牛奶,整个人神情恍惚,今天晚上的事情让他有点儿措手不及,虽然说之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接触,只是今晚的气氛不不对,当时路秦的眼睛和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觉得他明白当时路秦的是一个什么状态。
他的头微微的疼痛,可能更多的是他觉得他们两个人都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他们现在属于是把这段关系放在保鲜膜里,希望能永远是这个状态存在下去。可他们毕竟都是活生生的人,有很多事情是不得不去面对的。
“你怎么了?”路秦从洗手间出来。感觉昀泽有些走神,不知道他这面发生了什么,昀泽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关上了火,拿出两个人的杯子,各自倒满递给路秦:“你先把牛奶喝了吧,我去洗个澡。”
路秦点点头,昀泽从他身边走过去,进入了洗手间,他冲昀泽的方向微微侧着头,呆了好一会儿,过去种种事情浮现在路秦的脑海中,他抿了抿嘴唇,走到了房间,自己的外套索性都拎出来了,又走回到厨房。
他的手有点儿抖,当初教育韩稷的话还在耳边,他还真舍不得自己好人的这个身份,但是今天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一旦错过了,可能就没有机会在算计他了。
他心底涌出一丝丝的小兴奋,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和金老师聊时寸的事情,他发现,只要是和昀泽过招,就会让他心跳加速起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撕开那个包装,他尽数倒进了昀泽的牛奶里,拿出一只勺子稍微搅拌了一下,有些溢出来撒到了大理石台面上、
将包装袋收进口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迅速的把衣服放了回去,自己坐在沙发上喝牛奶,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没有几分钟,昀泽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他并没有换衣服洗澡,只是把洗手间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准备明天一早出发。看到路秦坐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有点儿惊讶:“你还坐着干什么,怎么不睡觉。”
“马上。”路秦回头笑了一下,人畜无害。昀泽点点头,走到厨房里,端起了牛奶。
路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剩下的半杯牛奶放在了桌子上,心脏嘣嘣的跳个不停,他觉得他需要冷静一下,不然很容易被昀泽看出来的。
昀泽从厨房里走出来,到洗手间刷牙洗脸,刚打了一手的泡沫,就感觉自己的腰被路秦抱住了,他摊着双手叹了口气:“路秦你到底要干什么,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了?”
“我就是很喜欢你啊。”路秦的脸贴在昀泽的后背上,感觉自己的耳朵里隐约能听到昀泽的心跳声,他踮起脚尖,在昀泽耳朵边说道:“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他不停的在重复很喜欢这三个字,气息吹倒昀泽的耳朵里,他喉咙微微动了动,末了,他伸出舌头勾了一下昀泽的耳垂,昀泽耳边传来低低的轻笑。
昀泽抿紧了嘴唇,拧开水龙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没有洗脸,只是把手上的泡沫都冲掉:“路秦你真的是作死。”
路秦被他这句话骂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昀泽转过身,那张皱着眉头,却很清秀的面目贴了上来,他第一次主动吻上路秦的嘴,和路秦不同的时,他手下的力气很重,全不似路秦那般的温柔。
路秦没有一丝的防备,昀泽突然欺身上来,他条件反射一样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洗手架的墙面,冰凉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衬衣,让路秦一下子清醒过来,当他在他们之间这段关系中不在占据主动时,路秦毫无反抗以及拒绝的能力。
但是这似乎是不能安抚昀泽的怒火,他手下越发的强硬了起来,最后抓着路秦的领子,一路把他拽到了卧室,用脚直接勾上了房门,顺手把路秦丢到了床上。
路秦这一回是真的被昀泽吓到了,他感觉自己好像落到了一个屠夫的手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恐惧深深的围绕着他,他满脸惊恐的看着昀泽,试图让昀泽冷静下来,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昀泽伸手关了房间里的灯,接着路秦听到,昀泽皮带扣崩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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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眼看。
一缕阳光
漫……漫……长……夜……
路秦翻了个身,感觉口干舌燥的,惊动到了昀泽,昀泽拉开了床头的灯:“怎么了?”
“没事,我去喝口水。”路秦摇了摇头,支起身体吓了床,一步一步挪进了厨房,推开厨房的门,按开灯,看到厨房大理石台上,那杯牛奶完完整整的放在那儿,好像一滴都没有动过。
他心里咯噔一下,刚刚他一直以为昀泽的那个状态是因为喝了牛奶,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那么他……这是什么意思?路秦有点儿懵,也有点儿觉得这个事儿得细细的琢磨一下。
厨房的门响了一声,路秦回过头,见昀泽抱着肩膀倚在门框上,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他就明白昀泽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他一早就应该有这个觉悟,不该以卵击石的,不过回忆起刚刚的事情,一切都是出自昀泽的真心,他的心底竟然还有一丝小窃喜,低着头也笑了起来,两个人渐渐的都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路秦见昀泽上身穿着衬衫,只是扣上了一个口子,下面穿着短裤,和平常人前那副风流倜傥公子哥儿的状态完全不同,就骂了一句:“衣冠禽兽。”
“汝燃之火,汝主灭之,我这也是遂了路老师的心意,让您安心啊。”昀泽那双细长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路秦,这是他对付人惯用的招式,路秦聪明的投子认输,不在和他争论这些事情,他看着自己面前那杯牛奶,只是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这里给你下药了?”
昀泽笑着走过去,从路秦身后环抱住了他,食指在大理石台子上抹了一下,放到路秦的鼻子下面过了过,轻微的苦味窜进他的鼻腔,让他皱了皱眉头,耳边传来昀泽的话:“这种东西,瑞秋那个包里,每天都会放几袋,我跟她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天天摆弄这种东西,现在你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你说你这个小脑袋,是不是坏了。”
路秦倒是把这件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不过他一向不会服软的,而且快速的找到了他话里的毛病:“那么长时间?多长时间?张昀泽,你现在用这件事情来戳我的心,是不是有点儿翻脸无情了?”
昀泽挑了一下眉毛,见路秦现在对付他已经到了行云流水的地步,觉得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是不行的:“那,你先回答我,这个药是从哪儿来的?”
昀泽抬起手,把牛奶哗啦啦的倒进池子里,语气波澜不惊,路秦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想到了答应韩稷的事情,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昀泽也并没有想真的让他回来:“是韩稷给你买的吧?”
“你怎么知道?”路秦猛地站直了身体,后脑勺几乎撞到昀泽的鼻子,他往后躲了一下,笑出了声音:“原本我是不知道的,但是仔细想一想就能想明白了,之前你们戚戚咕咕的,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吧?路秦,你斗不过我这件事情,你最好认命,不知道,我只是懒得理你,否则,你还能安安稳稳的到今天?”
路秦原本是抱着一种调情的心态在和昀泽说话,但是越听越瘆得慌,他转过身,看到昀泽那张用时寸形容是凛然正气的脸近在咫尺,他按下了自己服软的心情:“你能把我怎么样?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那倒不能。”昀泽摇了摇头,眼底的笑容越发的浓烈:“但是说不定,你早就被我吃干抹净了。”
路秦认命的仰起头笑了两声,像是瘫了一样扑倒昀泽身上,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长叹了一句:“张昀泽啊,你真的太折磨人了。我后悔认识你了,认识你之后,我都不像是我了!”
“是你说的呀,小伙儿不服床上见!”昀泽抱住他,也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他们极少这样拥抱的,除了比赛的时候那短暂的庆祝性的拥抱,生活中一般是路秦从后面抱住他的时候居多,然而往往那些时候,他都会逃一样的离开,他不忍心伤害路秦,但是更不忍心有了自己的回应之后,他们开启一段未知的关系。
可就在几个小时前,昀泽突然抛下了一切的顾虑,路秦说的没错,自从他们相识之后,他们就距离自己原先的那条路越来越远,不停地扭转着人生方向,把两条完全未曾相交的路,奋力重合,且试图无限延伸。
丢下那些挣扎,彷徨,此刻的昀泽,只希望能够遵从自己的内心
既然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和他在一起更快乐的事情,那么便在一起吧。
“张老师你别生气,我开玩笑的,我从来没有后悔和你相遇,这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路秦见昀泽不在说话,以为他生气了,无论是惹他生气,还是把他哄好,都成为了路秦条件反射做的事情,他赶快道歉,只觉得环着自己腰上的手,紧了几分。
“将军啊韩将军,千不念,万不念,不念你我一见如故,是三生有幸。”昀泽低低的说出这句唱词,并没有京剧念白的韵味,却满含深情,虽然两个相遇之后,经历了各种的惊心动魄,看遍了世间百态,也清楚对方并非是善良或者无私的好人,可还是义无反顾的接受了那个不完美的对方,也却应了这句三生有幸了。
在这个混沌的世界里,我们每一个人都太过于渺小,甚至微于一粒尘埃,世界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已经跌进各自的深渊,孤独且无助的愈行愈远,周围的黑暗,阴冷,潮湿都会将我们吞没,甚至化为深渊的一部分。
可同时,我们又是如此的伟大,我们穿越万千的肮脏,不堪,污秽,最后在深渊中相遇,在深渊中携手,在深渊中拯救了彼此,成为了对方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缕阳光。
是谁?
回到上海之后,路秦和昀泽两个人就变成了疯狂忙碌的阶段,路秦最先进入了剧组,原本昀泽的世界还很简单,他去了剧组,自己也跟去剧组,端茶倒水当助理呗,反正他现在的属性也基本上就是这个,可现实是,端茶倒水有美琪在,而且剧组给路秦还配了一个,他本身现在也没有到巨星的那个位置,这样已经很瞩目了,昀泽这半个明星在过去,实在是不合适,于是他就留在了家里。
他原本还以为这也不错,至少不用跑剧组那么辛苦,可没想到无锡回来之后,提案一下多了起来,路秦在剧组的那半个月,他几乎每天都在办公室里,约通告定时间,原本一个电台主播,现在实打实干起文职来,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每天靠着咖啡提神醒脑。
所以徐梅特别的贴心的把自己楼下的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办公室给了昀泽,昀泽就带着韩稷这个跟屁虫呆在公司里,一天打好几十个电话,忙的是天昏地暗。
不过路秦在那边似乎也不太好过,每天收工之后大约都两三点了,却总是要给昀泽打电话,叨叨叨的说每天在片场发生了什么,谁的脑袋撞了个包,哪个摄影师的机位总是定不好,导演今天又骂谁谁谁了,昀泽不打断他,他就好像是永远也停不下来一样。
不过不得不说,路秦在工作这方面昀泽从来都不操心,他的适应能力以及应变能力极强,这个还是要感谢在酒吧的那几年,那几年虽然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却也在无形之中将他打磨成现在这样,不过他就算在工作方面再能独当一面,只要见到昀泽,就立刻怂起来,什么都指着昀泽,好像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到了剧组还没有四天,路秦打电话的声音就有点儿变了,反反复复的叨叨一句话,最后还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昀泽和他视频,看着他眼睛红红的,心立马就软了,于是带着文新去超市采购了一大圈,第二天一早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去剧组探班。
剧组的人也都认识昀泽,他一路进去也没有受到阻拦,特别是场务看到他手里那几兜子肉,基本上是立马就作出了欢迎的姿态。
穿过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昀泽停在了监视器的后面,这里离拍摄场地还有些距离,隐约能看到摄影轨道中间,打板的工作人员长枪短炮的围在那儿,执行导演来回穿梭,总导演坐在大棚子里,手里的对讲根本就没有停止过。
昀泽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就看向监控器,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准备工作就差不多了,摄影轨道把韩子萱围在中央,头上是洒水器。她穿着碎花裙子和一件毛衣外套,看起来非常恬静,只是脸上都是恐惧,不住的四下张望,监控器里的画面在围绕着她,已经转了好几圈,导演这面迟迟没有动静,似乎是在等待她最好的一个状态。
在监控器的一个小角落里,昀泽看着路秦抱着肩膀站在轨道外面,聚精会神的看着韩子萱的拍摄,这一场并没有他,他要等到晚上才能开拍。
不过这一条的拍摄好像并不太顺利,一连好几条都不行,副导演过去给韩子萱讲戏,路秦显得有点儿不耐烦,美琪把水递过去,路秦低头喝了一口。说实话,韩子萱怎么样昀泽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所有的目光都盯着监控器里那个小小的脑袋,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几天没见,怎么感觉他好像是瘦了一样。
看着看着,路秦把水杯递给了美琪,自己走到之韩子萱身边,好像在和副导演沟通什么,他一边说一边比划,样子有点儿好笑。过了一会儿,韩子萱渐渐抽泣了起来,路秦和副导演一起往后退了几步,导演这面又喊了开始,这一次,韩子萱的表情明显比刚刚好很多。
镜头转了几下,上面的洒水器里淅淅沥沥的洒下水,在监控器里看着就好像外面已经下起了雨一样,韩子萱的碎发贴在脸上,她从抽泣便便转变成崩溃,接着嚎啕大哭,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导演喊了卡,工作人员鼓起掌来,路秦拿着浴巾走过去,帮韩子萱披在身上,韩子萱似乎并没有从刚刚的情绪里走出来,趴在路秦的肩头哭了很久,才慢慢止住。
这一场收工,路秦的下一场因为在晚上,他这面就可以先收拾东西回去了,导演组在附近给他找了一个单身公寓,有些类似于短租,他换下衣服,穿着自己宽大的卫衣从片场走出来,本来想和导演打声招呼,看到站在一边的昀泽,就飞奔了过来。
跑起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片场,就只好慢慢的停在了昀泽的面前,昀泽见他刘海都跑飞了了,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两个人一起往公寓走过去:“你今天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儿,我可以和导演说一下,把晚上那场往后调一调。”
昀泽歪头看了一眼他,微微笑起来:“怎么,我突然来,让你心里没有准备了?”
“什么叫没有准备,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能干什么坏事儿一样。”天有点儿凉了,路秦裹紧身上的衣服,抽搭了一下鼻子:“这叫做惊喜,而且我喜欢惊喜。”
昀泽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背着手,还是那副退休老人的样子,慢慢的往前走,没几步就到了,两个人上了二楼,路秦打开门,美琪和文新也跟了进来,路秦看到文新手里拎着的东西,就接过来丢在厨房,这个厨房还是可以用的,所以昀泽打算做点好吃的,也算是犒劳犒劳大家了。
路秦站在厨房门口和他有一句没有一句的聊天,感觉还是在上海的时候一样,看着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昀泽,路秦毫无理由的就笑了起来,想起了网上的一句话: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厨房与爱。
啊?
下午两点左右,这间简单的小公寓里涌进来很多人,道具组把布景房里的那张圆形的大桌子摆在了正中间,大家都围在桌子边上,场务扛了两箱啤酒,主要演员以及工作人员围坐在周围,大家共同举杯,感谢昀泽。
昀泽的手艺的确是很好,风卷残云一样碗碟很快就见底了,特别是最近大家都吃的是盒饭,这算是改善伙食,有很多工作人员连个座位都没有拿着一次性的纸杯,站在桌子边上蹭吃蹭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席间韩子萱坐在路秦的身边,路秦因为很久没有见到昀泽了,所以总是有各种说不完的话,可说着说着,就被韩子萱给打断了,昀泽这种阅人无数的人,基本上一眼就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他们现在在一组拍摄,不想点破了两个人都尴尬。
这些人像是豺狼虎豹一样,吃得差不多,导演那边就喊开机,只留了两个工作人员帮忙收拾,下午那场是路秦的,所以他也得早早过去,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好像是弹指一挥间,路秦有意留昀泽多呆一晚,被昀泽拒绝了。
路秦送他到车附近,昀泽回过头看着冻得瑟瑟发抖的路秦,让他早些回去,路秦只是点头,无论如何都挪不动脚步。昀泽笑了笑,伸手给他整理了一下卫衣后面的帽子,轻轻拥抱了他一下,昏黄的路灯地下,他轻轻吻了一下路秦的面颊,回身钻进了车里。
车子沿着蜿蜒的路,开上了主干道,昀泽侧头看向后视镜,路秦还站在路灯下面,只是身形越来越小,直到完全看不到了为止。
后来,无论路秦是跑路演还是拍电影,他再也没有去探过班,并非是这一次让他觉得哪里不舒服了,只是他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与他的分别,他想,为了不经历分别,他宁可选择不去相遇吧,除非,永远都不会分开。
路秦的整个电影拍完,就基本上快要过年了,春晚的消息一直没下来,昀泽本身也就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倒是各家卫视春晚的邀约一个接着一个,《贝拉熊》是一个现实惊悚悬疑题材的电影,小场景小制作,周期非常短,制作审批定档总共用不上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他作为电影主演就要开始跑路演做宣传了,这是合同里有的,而与此同时,他们还要创作新的本子给各大卫视,准备卫视春晚,眼看着到年底了,却越发的忙了起来。
徐梅也是看出来他们这面的问题了,所以给他们配了两个编剧过去,专门准备春晚的本子,专业的编剧和他们就是不一样,基本上不到一个礼拜,四家春晚卫视的本子全部都出来了,时长在十到十五分钟,内容紧贴实事,一看就是根正苗红的电视相声。
虽然说本子的质量还是说得过去的,但是昀泽这面并不希望在相声这条路上太过于敷衍,他们无论是涉猎哪一个圈子,都不能以一种玩票的心情来,这样注定最后会走一个下坡线,更何况,相声原本就是他们的老本行,就算是别的做不好,相声也得好好说。
所以下午昀泽就约了这两个编剧开会,三个人坐在昀泽的办公室里研究着四个本子,昀泽对电视相声这面并不是十分的顺手,他习惯于园子的演法,聊天,垫话,正活,底四个层面要面面俱到,可电视能给你的也就是十分钟左右,根本达不到这个状态,他有点儿挠头,也有点儿担心。
几个人正商量着,办公室的门被人推了开,路秦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办公室:“我才走了半个月,你都混上办公室了。”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才看到屋子里面还坐了两个陌生人,下了一跳,往后缩了缩:“额……你们在开会吗?那你们忙,你们忙。”
昀泽也知道他估摸就是这两天回来,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摆手让他进来,几个人相互介绍了一下,他接过路秦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我们在研究这几个卫视的本子,你正好回来也听一听。”
“本子?什么本子?”路秦对于这些事情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他走到昀泽的办公桌前面,大致翻了翻他面前的文件,扫了一眼题目,大致只看见了名字,却发现都是新节目:“这是为什么准备的本子,后面的巡演吗?要换节目单啊?”
“不是,是卫视春晚。”昀泽回到自己办公桌后面,顺手拽了一个椅子过来,让路秦坐下:“山东台,浙江台,上海台和北京台四个春晚的邀约,现在已经接了,这是咱们专业编剧给出的本子,我们这面正在修改,正好你回来了,可以一起看一看,毕竟是你使活。”
路秦对于这件事情,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以为自己拍完电影,除了路演和巡演,就可以回家休息了呢,突然蹦出四个春晚,路秦感觉外面的天都阴了。
因为他大部分的节目原创节目都是自己创作的,而传统活都是耳听目染熏出来的,所以相声这面背词儿从来都不是问题,也基本上不出错儿,但是这四个本子他大致过了一遍,发现很多语句和他平时说话都不太一样,让他按照剧本去按部就班的说相声,路秦一下子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考虑到他是逗哏,剧本的大头儿还是在他这面,所以只能急急忙忙的根据路秦的习惯来做一定的调整。
四个本子都改完,就已经是深夜了,昀泽让秦晋先把两个编剧送回去,明天一早回来还要敲定最后的版本,他和路秦就在办公室里等着秦晋回来,在送他们回家。
这一下午,路秦都觉得昀泽的状态不太对劲儿,他好像不太和自己说话,无论什么都是冲着两个编剧来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见办公室里的人都走了,路秦暗搓搓的挪到昀泽身边,伸手想要拉一下他的衣袖,却被昀泽一把拂开,往里面转了一下椅子。
路秦登时楞在原地,心猛地一紧,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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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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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情骂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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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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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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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小路来了,hin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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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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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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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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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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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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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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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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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碎了心的韩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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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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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头脑和没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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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逃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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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逃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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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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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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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逃杀
如果有可能的话,昀泽这辈子都不会在想要碰算盘这个东西了,这究竟是谁发明出来的,简直就是折磨人,短短十分钟里,他满脑袋都是进十加退位减,最后甚至看那满柜台的金银饰品都像是算盘珠一样,看了就想吐。
不过路秦的学习能力非常强,他只是在一边看着凑热闹,就看会了,很快就算出来了正确的数字,两个人击了一下掌欢呼了一声,然而这个“服务员”,其实也就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还特别敬业的把顾客送到了门口,才回来给他们取了一袋葡萄。
当然了,有了香蕉的例子,昀泽对于她给自己拿葡萄这件事情一点儿也没有惊讶,只是回头对着摄像头说:“以前总听过来参加节目的嘉宾们说这个节目组经费紧张,现在也看出来这个经费到底是有多紧张了。”
昀泽打开了自己的背包,把葡萄丢在了包包里,并且从服务员手中得到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地图,终于不是那种远古的一团乱麻一样的东西了,两个人都感觉回到现代生活的美好。
导演过来解释了一下,他们现在只需要感到地图上所标志的这个地点,这里应该就是目的地了,古格的王妃此刻就被关在这里,他们需要马上赶到这里。
既然已经这样说了,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哪一组的人赶在自己的前面,两个人准备立刻就行动,目的地似乎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并不是特别远,确定了方向,两个人就进入了竞走的模式——因为昀泽实在是有点儿跑不动了。
“张老师,你说他们给咱们一个香蕉一串葡萄是干什么?目的地不会真的是动物园吧?”路秦实在有点儿搞不懂节目组到底在玩儿什么把戏,眼看着就是下午了,他们现在这么一头雾水的往前冲,仿佛不是一个特别明智的举动。
昀泽也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虽然玩儿游戏他不是很擅长,但是怼路秦他是擅长的:“那对于你来说,也是到家了。”
“我让你给我量活了?”路秦站了下来,一脸不乐意,决定罢工以表示自己心中的不满。昀泽无可奈何,只好拉着他的胳膊:“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咱们赶紧走吧,在密室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指不定被落下多远了。”
“好吧好吧。”路秦见昀泽过来哄自己了,心里美滋滋的,就被他拉着一步步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地图上标注的位置,这里是一个小型的剧场,看起来似乎是演舞台剧或者话剧的,他们站在门口看了看,根据导演的指示,从一边的角门儿悄悄的溜了进去。
剧场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舞台上只有几盏大灯亮着,这里看起来虽然没有他们巡演的那种保利剧院大,但是看起来也很可观了,昀泽站在观众席的最后,突然叹了一口气。他不是那种随便就低气压的人,所以路秦就问了一句:“张老师,你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
“你看这个舞台。”昀泽指了指前面:“你不感觉,咱们相声,应该有一个这样的剧场吗?人不多,但是比咱们的那个小园子强不少,也不至于像巡演剧院那样死把着麦克风,这就该是个相声园子。”
他这话有点儿扎到路秦,路秦知道昀泽是离不开园子的人,但是因为自己,他也不得不转型成为半个明星,身份以及很多情况让他去园子里的机会太少,所以他才会这样想念的,他笑了笑:“等咱们赚够钱,就开一个这样的剧场,说相声唱戏,都行。”
昀泽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就笑了笑没有接话,跟镜导演换了一件亮闪闪的像是扫大街一样的带着荧光色的衣服,也从后面跟了过来,接过两个人的背包,打开看了看,然后给没收了。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得到的香蕉和葡萄,路秦有点儿炸毛,想着自己还不如刚刚吃了,刚想怼导演,被昀泽拦住了,昀泽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叠卡片,估摸是这一轮的新游戏又要开始了。
果然,摄影组稍微调了一下镜头,然后分别把两个人带到了不同的更衣室,换上了一件黑色的衣服,重新别好胸麦和摄像头,才带出到观众席上,那边打了一下扳,三四台极机器就同时对准了这三个人。
“恭喜二位,进入了第三阶段,也欢迎二位,来到我们剧场大逃杀的环节。”导演抬眼看了一下两个人,摄影师推了近景,抓了一下两个人惊讶的不行的表情:“节目一开始的时候,导演组就跟大家说过了,在六队人当中,有三对是打乱配对的,其中只有一个人,是和最初的那个行李箱颜色相同,我们称呼为平民,颜色不同,我们称呼为狼人,也就是说,现在你们当中,有三位狼人。”
“而在刚刚的游戏过程中,我们确认了在你们12个人的手中,有6个人手里是有枪的,其中有狼人和猎人,从进入这个剧场开始,灯暗为黑夜,且不允许行动,狼人进行杀人。灯亮为白天,猎人进行杀人。一方全部死亡,另一方获胜,获胜队同颜色存有两人,则该队胜利,可以解除王妃的封印,进入半决赛。若各颜色只剩一人,则进入加时赛。”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狼人、猎人和平民的阵营了是吧。”昀泽最先反应过来游戏的规则,总结了一下刚刚导演的话:“但是我们的狼人猎人有三个人,白天猎人杀人,晚上狼人杀人,猎人杀光狼人算获胜,狼人杀光猎人算获胜,平民就是搅局捣乱的?”
“什么猎人是什么东西?”路秦觉得自己的智商有点儿跟不上,导演和昀泽说的话都没有太听懂,昀泽就特别耐心的给他解释:“就是说你的颜色如果和行李箱的颜色相同,你就是好人,如果你手里在有枪,你就是猎人,如果你的颜色和行李箱的颜色不同,那你就是狼人,虽然不一定狼和猎人的人数相等,但是以节目组的尿性肯定是一半一半的。”
biubiu~
“诶!诶!诶!”导演原本还觉得昀泽解释一下对于到时候观众听起来能够更清晰一些,可谁知道他这面说着说着开始分析节目组了:“张老师你不要抢我的话好吧。不过你说的是对的,三个猎人,三个狼人,而且嘱咐二位一句,我们一早发给大家的手机里,现在已经自动为你们同阵营的人分好了分组,尽量用文字沟通不要发出声音,而且进入剧场之后,天黑不能行动,天亮才可以,杀人需要面对面,也可以放冷枪,所以最好单独行动,剧场里藏着一个王妃位置的线索,如果找到王妃,则可以救活一人,所以祝二位好运。”
导演说完,露出了极其奸诈的笑容,伸出手和路秦昀泽握了一下手,他们也不知道现在剧场里一共多少人,只是看起来空荡荡的,一种极其诡异的恐惧感袭来,两个人都莫名的有点儿发冷。
虽然现在剧场里亮着灯,但是他们也不敢说话太大声,昀泽悄悄的指了一下后台,因为他们觉得,观众席里目标实在是太大了,况且得时时刻刻的弓着身子,昀泽颈椎还不好,所以他们如果想要坚持到最后,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到一个隐蔽的地点,哪怕是消极比赛,等待外面自相残杀结束,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战略。
可是两个人刚刚迈进后台,就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两个人惊恐的对视了一眼,现在灯亮着,白天正是猎人杀人的时候,虽然他们都不是狼人,但是也怕被误杀,就慌慌张张的撤出来,躲在了观众席的椅子底下。
昀泽第一次发现玩儿一个游戏可以玩儿的这么心惊胆战的,简直是要吓死了,他的心脏蹦蹦蹦的跳个不停,想想自己混□□那几年,都没有这么惊心动魄过。果然这游戏设置的太逼真了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果不其然,他们在凳子下等了一会儿,从门口就走出一个人来,看裤子也看不出什么,他们和其他几组嘉宾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沟通,现在刚被关到一起,就开始互相残杀了起来。这个娱乐圈也是没什么混的了。
不过这个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躲在凳子地下,默默的走了过去,而且是越走越远,昀泽瞅准机会,就从椅子下出来,拉着路秦窜进了后台。
后台的灯光比前面要亮一些,原本以后后台东西比较多,所以会更容易隐蔽一些,结果到了后台才发现,这里更空旷,他们如果想要躲起来,最好的方法,就是躲进化妆间,洗手间,换衣服的夹层内。
但是这种地方也是相当的危险,如果一开门看到有一个人站在里面,这多尴尬,你说都是在娱乐圈混的,他们是开枪还是不开枪?所以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结果还没有等走到第一个化妆间,所有的灯就灭了。
他们立刻就停住了脚步,路秦站在前面,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自己都憋不住的想笑,昀泽就拍了他一下,他知道周围肯定都是摄像头,让他尊重一下比赛。大约过了一分钟,灯光再一次亮起,后台的大喇叭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声音:“死亡,两人,身份,平民,猎人。”
路秦回头看了一眼昀泽,两个人都目瞪口呆,他们还以为一晚死一个呢,这第一晚就死了两个,而且其中还有一个猎人,如果按照刚刚昀泽的分析,那么他们其中就只剩下两个猎人了,二比三这赢的几率就太小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什么时间去惊讶,昀泽就想赶紧到侧幕,因为那里的视野比较清楚,而且基本上可以看清楚观众席发生的所有事情,就算是黑天,至少能让他听到枪声。
但是路秦的注意力明显不太对劲儿,他在后台翻箱倒柜的,估计是盯上刚才导演组说的那个什么古格王妃的线索了,不过如果能找到王妃,这样就属于有了一个奶,也是挺不错的一件事。
所以昀泽就站在门口给他望风,让他在里面折腾,最后还不忘打手势提醒路秦,翻找东西之后,尽量收拾好,要伪装成没有翻找过的样子,这样可以适当拖延别人的时间。路秦猛地点头,觉得玩儿这种游戏,带着昀泽就是带着外挂。
他翻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翻到东西,又去了另外一个化妆间,昀泽就这样跟在他身后,做他的后背,两个人决定先把这面的后台扫一遍,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去舞台后面的工作区看看了。
刚进到第二个工作室,灯又黑了下来,路秦回头看了一眼昀泽,却发现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就拿出来自己的手机,照着脸,希望昀泽能够清楚自己的方向,结果黑漆漆的屋子里,只出现路秦一张惨白的脸的时候,昀泽差点儿没有吓晕过去。
他赶紧捂住了路秦的手机,不让光漏出来,他害怕这个屋子里有人,刚刚有灯的时候对方不敢出现,所以确定不了自己的位置,现在关灯了,万一是个狼人出来杀人,路秦这不是给人送人头么。
他手刚刚捂住手机,耳边就传来声音“白天死亡,两人,平民。”
这下昀泽更惊讶了,因为和路秦矮的特别近,所以他只是轻轻的伏在路秦的耳边说:“现在的形式,是三狼,三平民,两猎人,猎人翻盘的几率不大了。”
他这面声音没落,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脚步声,昀泽迅速的按下了路秦的身体,一道红色的光纤从路秦脑袋顶上扫过,灯刷的一下亮了,系统又发出了声音:“昨晚死亡,一人,平民。”
昀泽现在没有精力去算计这些事情,灯一亮,他马上走到穿衣镜跟前儿,迅速的拉开了试衣间的门,果然,里面有一个红队的成员,正举着枪,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昀泽从背后抽出了自己的枪,也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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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路秦那张娃娃脸上,只有一个字——方。
这是个什么情况,这个化妆间他们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察觉有人,怎么一到灯灭就有人开枪,而且更重要的是,怎么昀泽是有枪的?他什么时候拿到的枪?怎么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起过?
红队的这个成员因为刚刚和他们一起有过扎哈密瓜的友谊,所以看到是昀泽以后,就忍不住要笑出来,不过好歹人家也是个演员,专业素养还是有的,强忍了好几下,终于算是没有笑场:“你什么身份?”
“猎人。”昀泽盯着这个叫刘一博的演员,路秦了解昀泽,他对付人是最有方法的,而且看人从不走眼,以前在后台他们没什么事儿一起玩儿狼人杀,但凡昀泽是预言家,绝对一验一个准,他这个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在他父亲身上学来的,居昀泽自己说,他们家里,张琪并不是第一个去维和部队的,第一个去的应该是他父亲,担任的职务,就是高级审问官,听说还有一个什么外号叫罗宾张,至于为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所以他看到昀泽点头,也就清楚对方肯定是猎人了,昀泽放下了枪:“我也是猎人。”
三个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现在两个猎人算是汇合了,昀泽指了指外面:“外面现在应该是有三个狼和一个平民,咱们不能再这里等了,等下去就离输不远了。”
刘一博很同意昀泽的话,于是三个人一行走出了后台,来到台侧,往下面看了看,隐约是能看到有人在下面走动,但也都是一闪而过,大家似乎非常小心,刘一博就说要不咱们就下去把,随便杀一个四选三的几率,随便杀一个都有可能是狼人。
昀泽还是觉得小心谨慎一点儿,他指了指下面的观众席,意思可能人并不是都在下面,让刘一博先下去,见人就杀,他们要往后面工作区,找王妃的线索。
刘一博表示听从指挥,可是他刚刚走了没有几步,灯又灭了下来,耳边传来系统的提示音:“白天死亡,一人,身份,狼人。”
“恩?”听到这个提示音,路秦就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他感觉这个逻辑有点儿不太对劲儿,昀泽和刘一博是仅存的两个猎人了,狼人是谁杀的?身份分派上出现了bug?还是刘一博是狼啊!
他刚想到这一点,还没来得及起鸡皮疙瘩,耳边就传来昀泽低低的声音:“天一亮,马上跑!!!”
路秦点了点头,又想到昀泽现在根本看不见,就恩了一声,大家屏声静气等了好久,终于等刷的一下亮起来,两个人就像是飞一样窜进了后面的工作区,只是看到刘一博手里的红外线往这面扫了几下,而且噔噔噔追了过来。
昀泽拉住了一股脑儿往前冲的路秦,指了指二楼的观众席,现在大家基本上都在一楼活动,一般不会有人想到二楼的,他也是刚刚站在台上的时候,看到二楼架着摄像机以及监控器,所以才猜到二楼也是游戏场地。
路秦就掉了头,跟着昀泽冲上了二楼,一直到楼上,他确保安全了,才停住了脚步,改跑为走,昨晚平安夜的消息传出来,路秦才开始埋怨昀泽:“你说,你是有枪怎么不早说,害得我之前提心吊胆的觉得咱们两个没有武器,所以一直在找线索,想着至少可以保一命。”
“那你以为我跟着你干什么?”昀泽耸了耸肩膀,把红外线枪换了一只手,这个东西比真枪还沉,太不好拿:“咱们两个一对,我是猎人,你肯定就是平民啊,我得确保狼人杀不了你!”
路秦听到这话,心里简直甜的不行,看着昀泽的背影,觉得他简直帅炸了天,不过他刚看着看着,就看到二楼有一个座位上面,好像支了一个监控器,那个座位为什么要有摄像头?难道那个地方有什么?
他正想着,就走过去,刚走到跟前儿灯又灭了下来,系统继续公布“白天,死亡一人,狼人。”
“好了,现在一狼了。”昀泽这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他说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回头看过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低低的叫了一声,也没有回应。没有办法,昀泽只能耐心等着天亮。
过了一分钟左右,天亮了起来,系统播报“夜晚,死亡一人,猎人。”
现在的局势,基本上就是一个平民,一个猎人,一个狼人了,路秦常常的舒了一口气,他现在正趴在椅子下面,地下有一串长长的箭头,不知道指向哪里,估摸是那个什么信物把,他想回头叫一声昀泽,但是完全回不过去头,只好奋力的往前爬着。
这种事情,只是耗费体力,所以路秦爬着爬着,就感觉刚刚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有个地方逻辑不通顺,只是他这个智商,是根本想不到什么通顺不通顺的,果然,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下面,他拽出了一个铜钱大小的东西,后面刻着古格银眼四个字。
但是并没有仔细看清楚,灯又灭了下来,他头顶上就是印象,所以系统的声音很大“白天,死亡,一人,平民。”
路秦几乎要扣老血喷出来,现在就剩下他一个平民了,不过有昀泽保护着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他正想着,就感觉后面出了一点儿什么声音,他这个姿势就好像是蜘蛛侠一样趴在地上,而且本身晚上的规定也是不能动,他也想到昀泽之前说他没有契约精神来着,就想着好好有点儿契约精神,死死的攥着手里的信物,没有动。
天刷的一下亮了起来,路秦从椅子下面怕了出来,长舒了一口气,耳边传来声音“昨晚,死亡,一人,猎人。”
他的心咯噔一下,赶紧回头去看,结果看到昀泽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手里的枪正指着自己。
我亲爱的,路老师。
天亮了,猎人全部死亡,昀泽只需要等着天黑,一枪干掉路秦,就带领黑色一队赢得了这场游戏。
而这个时候,路秦也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会觉得奇怪,刚刚和刘一博碰到一起,那个晚上,当他们三个人之中,是一狼一民一猎人的情况下,只有狼能够杀人,如果刘一博是狼,他没有必要等到白天在开枪,而且他也没有办法在白天开枪,这样就违反了游戏规则。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刘一博是猎人,而昀泽是狼,但是为了掩护自己的身份,他没有选择开枪杀刘一博,当时情况紧急,而且他们马上就上了二楼,自己又一心纠结着他不告诉自己身份的问题,就忽略了这些。
现在面对昀泽的枪口,他突然特别庆幸自己在现实中和昀泽在一起了,至少他可以保证,昀泽这样可怕的人,是绝对不会对付自己的。
他在笑,而昀泽原本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个坏人的,可此刻面对路秦的笑,他也不自主的笑了起来,也许他们就是这样吧,无论是说相声还是平时的生活中,看到对方笑,就总是忍不住想要跟着笑,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其实昀泽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他从行李箱里取出了自己的背包,拉开拉链,看到里面有一个黑色的丝带,当时他就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背包里会有这个东西,于是他借着给路秦整理东西的时候,看到他的背包里是白色的丝带,就清楚,他其实是黑队的人。
他也想告诉路秦来着,只是摄像头一直跟着,他没有什么机会,而且合同里也写了,一定要尊重游戏规则,所以他就一直没说。进到剧院大逃杀这个游戏的时候,他们被分开换衣服,跟镜导演其实是先到的他这面,告诉了他的身份,所以当碰到刘一博的时候,他只能先发制人,让刘一博先入为主的认为自己是猎人,这样暂且达成同盟。
可是没想到另外一个猎人那么厉害,伸手就刀了一个狼人出来,他的身份马上就被戳穿了,剩下所有的事情,他只能利用路秦对他的信任了。
所以他看着路秦一脸恍然大悟的笑,坐在椅子上,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但是心里的确是有些难受的,毕竟这是第一次,路秦没有穿越千难万险的走到他身边,而是选择了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过,他还是保留他的那一点儿小得意,晃了晃手里的古格银眼:“没想到吧,张老师,我拿到这个了。”
“可你不是还需要找到王妃吗?”昀泽靠在栏杆上,也淡淡的笑着,他转过身,看着下面的剧场,有些感慨:“我真没想到,这个剧场还有一个二楼。我收回刚刚这里适合做院子的话,太大了,园子只有一楼就足够了。”
“我觉得不大啊。”路秦慢慢的站起身,走到了昀泽的身边,扶着栏杆,和他一起往下看。其实他是奢望过这种场景的。他最近总是在想,多接一些工作,特别是电影,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等有一天过气了,他们就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开一个小园子。
他隐约还记得,自己刚刚到团楚园的时候,第一场相声,昀泽带着他坐在那个二层楼上,看着下面的师兄们像是走马灯一样的演出,灯光照在昀泽的脸上,让他原本就棱角分明的面目更加好看。肉麻的话他说了千千万,只是一件事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他无数次的希望,将来能有一个自己的园子,能堂堂正正的坐在张昀泽的身边,看着徒弟们演出。
“张老师……”路秦拉长了声音,昀泽其实是不准他在媒体面前这个语调叫自己的,听着太像是撒娇了,有时候就故意避讳着,可是这一次,张昀泽没有阻止路秦,只是听到路秦软糯糯的声音喃喃的说道:“咱们这个游戏是不是结束了,我好饿啊。”
他如果不这样说,昀泽还没有感觉,他想现在应该是□□点钟了,他们真的只是早晨吃了一口饭,接着一天什么都没吃,饿的都有点儿过劲儿了,他揉了揉路秦的脑袋,目光里有些掩饰不住的宠溺:“天快黑了,闭眼睡吧路秦,一觉醒来,这个游戏就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说道这里,昀泽突然有些心酸,灯光师仿佛是在配合他一样,周围迅速的陷入了黑暗,他收回手的时候,顺便摩挲了一下路秦的小耳朵,心理浅浅的笑了起来,声音压得很低:“晚安路秦。”
耳边传来呲呲的声音,灯光亮起,两个人之间,是红外线接收器冒出的烟雾,系统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昨晚,死亡,一人,身份,狼人,白队路秦获胜!!!”
路秦惊讶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有些不可思议,他不知道这个游戏狼还可以自杀,不过想想,导演似乎没有说这样不可以,昀泽一脸轻松的把手里的枪丢在座位上,挥手赶走了烟雾:“收工了,走吧路老师,我们去吃饭。”
路秦怔怔的站在原地,大脑还没有转过来,昀泽走过他的身边,把手机放在了他的手里,路秦低头看了一眼,上面显示了一串未曾发出的文字——
路秦,我想了一下,觉得这个游戏像极了我们的这几年,前面的密室是你我在团楚园的时候,没有目的,一味的解决眼前的问题。走出了团楚园,我们被命运驱赶着走了一程又一程,最后走进了大逃杀。
在我们爱上一个原本不应该爱,或者这个世界不允许我们爱的人的时候,我们或许都是狼人,都曾双手鲜血,都曾阴暗龌龊。只是我始终记着,那晚你说我们一起去征服世界的话,我想哪怕到最后一刻,我也不能背弃你,无论我是黑是白,都始终是张昀泽,是你的搭档,你的同谋,要护你一生周全的人。所以我一路支持你,保护你,走到游戏的最后一刻,自刀就是希望你明白,哪怕有一日我们成为了敌人,我也会把你送到赢家的宝座前,看你走上去,坐稳。
因为你就应该是这个世界的赢家,我亲爱的路老师。
山雨
这个综艺最后成为了该时段收视的冠军,其实主要还是人家节目组剪的好,而且他们也是有意炒这对儿cp,明显是感觉昀泽路秦和路秦韩子萱比起来,更有看头,所以他们这期的前一期最后预告的时候,简直就是分分钟做成了好兄弟相爱想杀的电影,连配乐都是蔡芩的《是谁在敲打我窗》,活脱脱一部无间道。
路秦当时电视剧已经拍完了,正在参加签好的那个唱歌的比赛,最近挑歌儿挑的眼睛都花了,而且还有两个巡演没走完,虽然听起来也不是特别的轻松,可和之前比已经好了很多,所以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好在昀泽的办公室里,一边嗑瓜子儿,一边刷微博,看这个综艺的评论。
“说实话张老师,你赶紧嫁给我吧。”路秦垂着眼睛,心不在焉的一句话,差点儿没让昀泽一口茶叶喷在电脑屏幕上,他心虚的抬头看了看墙角的那个监控器,咬着牙骂了一句:“路秦你是不是要疯。”
路秦看了一眼他这个表情,笑的都要背过气去了,随手指了一下那个监控器:“这种东西,估计只有徐梅会没事儿盯着看,她现在不是在开会吗?也没有时间搭理咱们。说实在的,张老师你看看现在网上的评论,让咱俩在一起的呼声是有多高,你要不要就遂了民心从了我?”
昀泽正在看自己昨天上课记得笔记,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没理他,路秦就继续叨叨:“你看啊,我现在这个片酬出场费也是很高的,而且钱一直都是你在打理,咱们俩结婚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你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你是了解我的,是吧,我打又打不过你,还不是万事都是你说了算,你只赚不赔啊。”
“路秦你给我闭嘴啊。”昀泽抬眼看了一眼他,脸色有点儿难看,路秦见他这副模样,也是不敢在说下去了,撅了撅嘴:“好吧好吧,不说这个了。对了,韩稷不是要上大学了么,学校你给他看了没有?”
“看了,他自己选的那几所学校都挺好的,随便报把。”昀泽有点儿心不在焉,韩稷这一次跳的有点儿很,学校这面很多事情都要协商沟通,幸亏美琪这面很了解情况,不过这孩子的确是个天才,开始以为他只是电脑好,后来发现,他学习能力特别快,路秦就够瞧的了,在他面前,简直就不值一提:“我和你呢,只负责给他把钱准备好,我今天让文新给他买东西去了,他毕竟才十五岁,我还真的有点儿担心他在将来什么样。”
“他去年来找你的时候可说他已经上过一年大学了,二进宫也是轻车熟路,不过,文新不是再也不陪他买东西了吗?怎么又妥协了?你用刑了?”路秦稍微坐直了一下,收了收自己拿懒散的样子,昀泽苦笑了一声,见路秦杯里没有水了,就站起来去给他倒了一杯:“我这么和蔼,怎么会用刑。我只不过是警告了韩稷一下,读研了只允许他带一个笔记本,剩下那些黑匣子都给我放在家里。而且这一次是专门去买平时用的东西,但凡带一样电子设备,笔记本也别想带到学校去。”
韩稷一向是最害怕昀泽的,可能人和人之间的第一印象真的非常重要吧,比如路秦呢,第一次见到昀泽的时候,是昀泽给自己救场,他就觉得这个人特别亲切,虽然后来知道他混黑道或者怎样怎样的,始终都没有改变这个印象。可韩稷就不一样了,那当初差点儿没被昀泽掐死,所以后来不管昀泽怎么给做好吃的,韩稷看昀泽,都有一种看砍刀的恐惧。
“我其实还挺喜欢韩稷的。”路秦轻轻的嘟囔了一句,这么长时间,与其说韩稷像是他们的弟弟,还不如说像是孩子一样,他俩就算是在忙,晚上也会打电话问问功课和生活,久而久之,路秦萌生了一下想法:“你说,咱们领养一个孩子怎么样?”
昀泽听了这话,吓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真是摸不准路秦这个小脑袋里一天都装些什么东西,自己还照顾不好还想养孩子?问题是现在中国这个国情,领养一个孩子也不是容易的事儿,在说他们两个对外的关系还是搭档和同事,两个人一起领养孩子,这和出柜有什么区别?他越想越害怕,所以就有点儿炸了:“路秦我告诉你,你在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回家去!”
“好好好好好……”路秦一看昀泽炸了,马上就服了软做出一副投降的动作,但是还不忘往嘴里丢一颗瓜子:“我们不说孩子,不说孩子,我们说回结婚……”
“从现在开始,咱俩谁也不许说话,谁要先说话,谁就输了。”昀泽随手抓过一把扇子,敲了一下办公桌,才想起来这把扇子好几千,有些心疼的揉了揉,路秦转了转眼睛:“你落了一句话,我们玩儿个游戏。”
昀泽用扇子指了一下路秦,随即蹬起眼睛,路秦就闭上了嘴,在没有了声音,安安静静的刷微博。
良久的沉默,手机后面的人轻轻按下了停止,手机屏幕上转起了一个小圈儿,然后出现了一行字“视频保存成功。”
韩子萱暗灭了屏幕,把手机丢在桌子上,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睡着正香的男人,浅浅的笑了起来,可嘴角还没有落下,手机就振动了起来,她赶紧接起来,认真听着对方说话,末了,才接了一句:“是这样于老师,我还是希望公开之前,先发一部分通稿给各大网站,就说我和新港传媒执行董事已经订婚了。到时候我们在出来澄清,只是交往中,这样的效果会最好吧。”
助演
“那么,韩小姐在《贝拉熊》之后,你和路老师接下来还会有合作的作品出现吗?”戴沫推出这款一生所爱的珠宝系列,韩子萱作为品牌大使受邀参加晚宴,刚刚签完名字,就被一群记者挤到后台接受采访。
原因很简单,她之前一直很含糊自己和路秦的关系,随即又爆出和新港传媒执行董事高俊伟的恋情,基本上这几天都占据各大网站的头条,一般的女明星在这个时间段,都会选择低调一段时间,等这波过去了在出来参加活动,可韩子萱好像并不在乎,所以一出来,就被记者团团围住了。
只不过,大家对于高俊伟并没有什么兴趣,这一段时间因为各类综艺频频露面的路秦,明显成为了大家的焦点,而其实,这也正是韩子萱希望看到的,她带着淡淡的微笑,安静的听每一位记者的问话,手里带着logo的话筒已经要拿不住了:“这个还是要看公司的安排,如果有好的剧本,或者时机,我想我们都不会拒绝。”
“那韩小姐,请问你现在和路秦是什么关系呢?”一位男记者奋不顾身的挤到最前面,问了大家最想要问的问题,可他旁边的人似乎还觉得这个问题不够过分:“您和路老师是真的有交往过一段时间吗?”
“这应该是今天晚上,大家最想听到的答案了吧。”韩子萱捂着嘴笑了起来,她看了看周围将自己团团围住的记者们,笑的十分甜蜜:“其实我和路老师并非你们相像的关系,我们只是非常好的朋友。在《贝拉熊》里的合作很愉快,我们目前都沉浸在自己的感情生活里,但是并没有什么交集,我们也都不是彼此所喜欢的类型,这一点在年初路老师就已经回答过大家了,谢谢。”
她说道这里,给人群外面的于老师使了个眼色,于老师叫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工作人员从后面绕了过去,附在韩子萱的耳边似乎说了一句什么,韩子萱微微点了一下头,把手里的话筒交给工作人员:“对不起大家,我现在需要入场了。谢谢,谢谢大家,谢谢。”
她连连鞠躬,提着裙子在一群保安的护送下,进入了会场,镜头一转,又到了台前,后面还不断的有明星来为戴沫站台,只是昀泽没有了什么兴趣,关上了视频,耳边的音乐戛然而止,他抬头望过去,见路秦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从升降台上跳下来,走到调音师跟前:“你前面不要给我留这个空档,你这四拍留给我做什么呢?”
编曲老师也从乐手中间走出来,一边比划一边给路秦讲,因为他并没有带麦,所以说的什么昀泽这面也听不清,只是能听到路秦的话:“不是,我的意思是前面咱们就要一个琴就行了,到后面接副歌的时候,合音在起来,你现在前面给我空四拍,他们不好往里进,我这面也不好进,这节奏就摔下来了。”
“而且,到那个‘将命运’的时候,后面的灯就推上去,从那边给一束追光过来会更好看。”导演指了指路秦那边的位置,他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效果,就哒哒哒的又跑了回去,费劲儿的爬上升降台,给了灯光老师一个信号,灯光老师按照导演刚才的话推了一遍光,果然比第一次要好了很多。
时间已经六点多了,大概七点半这面就要开始录制,导演那边放饭了,工作人员就一哄散,只有路秦还坐在升降台上和编曲老师说话,昀泽站起来,从后台绕到台前,还没从侧幕走出来,路秦就一眼看到了他,冲他挥了挥手,编曲老师回头看了一眼昀泽,两个人打了一个招呼,编曲老师就下台吃饭去了。
“你这是第几期录制啊?”昀泽把在家里做好的饭摆在台子上,美琪从一边递过来水,路秦先喝了几口,才开始狼吞虎咽的吃饭:“第十一期了,马上就结束了。我现在总体积分来讲,在前三位,今天这期和最后一期发挥好,前三应该不是问题。”
“你从来都不是问题啊。”昀泽笑着看路秦吃饭,他吃东西看着总是那么香,没心没肺的样子特别招人喜欢。可是刚刚想夸他,路秦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过最后一期我是最担心的,最后一期的主题是国粹啊,弘扬中国传统文化这个大立意终于砸到各大综艺节目上了,真应该你来参加啊,我哪儿会唱戏……”
昀泽知道他们这个节目是一期一个风格,但是没想到最后一期居然是唱京剧,现在广电对于综艺节目审查标准越来越严格,很多节目都停播了,主要宣传中国传统文化,看来这档节目想要生存下去,肯定还是要切合大标题的,见路秦一脸纠结,他也忍不住幸灾乐祸:“那你可以唱乌龙院啊,毓婷老师。”
路秦刚夹起一块儿鸡蛋,听到这话觉得自己就被气饱了:“张老师你咋这样,可是你会唱京剧了是吧。你说你唱的那么好,不如给我辅导辅导……”
他刚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一脸的绝望逐渐被狡诈所代替,他暗搓搓的往昀泽这面凑了一步:“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昀泽低头看了一眼表:“晚上徐梅找我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这面还没等迈步,就被路秦一把拽住了,死死的抱着胳膊怎么也不撒开:“我们唱一生所爱吧好不好,你来助演好不好。”
昀泽几乎已经预见到自己这个结局了,还没等说话,导演他们就吃完饭回来了,路秦讪讪的放开了昀泽的胳膊,又喝了两口水,润了一下嗓子。
昀泽从台上走下来,原本是打算回去的,但是身后隐约响了起来,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过去,路秦穿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站在台上,头顶上光芒万丈,耳边是他气势宏大的歌声,他素来喜欢低吟浅唱的类型,这一次的选曲是绝大性的突破,但是对无论多遥远,他始终觉得,路秦的目光,锁定在自己的身上,他笑了笑,冲他挥了两下手。
——冷漠的人
——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
——让我不低头
——更精彩的活
摇钱树
——我挺喜欢韩稷的,你说我们领养一个孩子怎么样?
——好好好,我们不说孩子,我们说回结婚!
夜晚,新港传媒三十二层,黑漆漆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徐梅站在门口,看见那面投影墙上映射出来的画面,因为画质不好,已经变成了一个个的小方块,仿佛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被打了马赛克。
不过,她还是立刻就分辨出来上面的人,光影的后面,坐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他手里的遥控器不停的晃动,看似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徐梅起初是不知道高总找自己的目的,但是跨进这个办公室,听到这两句话,就立刻明白了。
这两个声音她太熟悉了,这种说话的方式她也太熟悉了,而就谈论的内容来讲,徐美其实也是预料的到的,只是她没有想到,新港传媒的ceo如今都已经闲到这个地步了吗?要开始翻看办公室里的监控录像,难道这个月不是有两部投资的电影要启动?高俊伟现在人不是应该在深圳总部?
她不知道,她也没有精力去深入的思考,徐梅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职业生涯,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她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刚想说话,高俊伟却先开了口:“新港传媒创办了将近二十年,你见过这张照片吗徐总?”
高俊伟动了一下手指,投影墙上出现了一张晚宴的合影,徐梅略微走近了几步,眯着眼睛自己的看了看:“没有。”
“这是零二年,新港传媒跨年晚宴的合影,里面演员三十四个,现在百分之八十已经成为了戏骨,虽然有的没有续签在新港,可是我们之间的合作,还是相当密切的。”高俊伟转过了椅子,看着徐梅:“你说这样一个影视帝国,毁在两个相声演员的手里,是不是挺可笑的。”
徐梅马上就明白了高俊伟的意思,她双手揣在兜里,低着头想了想:“这件事情,我会尽量跟这两个人沟通,不会影响到新港传媒的正常项目。而且他们是有自己的工作室,事情一旦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新港也是可以摘干净。”
高俊伟淡淡的笑了一下,微微点头:“我是相信你的,徐总,正如我父亲相信你一样。”
徐梅吸了一口气,冲高俊伟点了一下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别的往来,所以也不需要寒暄点儿什么去结束话题,她正向外走,耳边传来高俊伟的声音:“等等!”
“怎么了,高总?”徐梅侧过身,黑暗中,她有点儿看不清楚高俊伟的位置,高俊伟放下遥控器,在电脑上拔下了u盘,装到文件袋中,递给了徐梅:“最近a签资源暂时不要给韩子萱了。”
徐梅没有马上接过来那个袋子,她只是看着高俊伟,不太懂这其中的意思。韩子萱难道不是要跟他结婚了吗?他不力捧自己的未婚妻,是要干什么呢?高俊伟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或许是觉得和自己的下属也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就只是看着徐梅,直到徐梅点头,并且接过了东西,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徐梅走出办公室,到了电梯间,才多少有了些亮光,她打开进入电梯,打开文件单,里面倒出来刚刚的那个优盘,优盘背面沾着一个胶带,上面写着三个字“韩子萱”
她一下子明白,高俊伟的确是没有那个时间去关注路秦和昀泽,但是韩子萱有,自从年初的那次访谈,路秦划清了两个人的界限,韩子萱对此一直就十分不满,只不过她和高俊伟的恋情已经埋在地下很多年了,她此刻利用高俊伟的职权查看张昀泽办公室的摄像头也是顺理成章的。可高俊伟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新港传媒的老板,和未来的老板娘之间,难道也在过招吗?韩子萱和路秦之间是有矛盾的,难道是韩子萱想要把这个东西交给媒体,那这样必然会牵连到新港传媒,高俊伟是不会任由她这样做的。所以,高俊伟是希望自己立刻止损?做到就算是有一天媒体发现这个视频,他们也是有话可说的?
徐梅开始觉得自己也许是老了,完全跟不上整个节奏,电梯已经降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才恍若初醒一样,从里面走出来,外面的格子间也是没有开灯,只有自己的办公室里开着灯,昀泽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她隐约想起他们共事的这么多年,张昀泽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什么变化,不像路秦,已经从一个恭恭敬敬的晚辈,进化成了新港传媒的大爷了。
“等了多久了?”徐梅调整了一下,微笑着推门走进来,昀泽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是一身西服,看起来价格不菲,样子很熟悉,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没有多久,我刚刚从路秦那个节目现场回来。”
“哦?”徐梅挑了一下眉,感觉有点儿出乎意料,她把u盘倒出来,插进了电脑里,然后在后面的书架顶端,取下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怎么样?录制还顺利吗?路秦这个人啊,也就你说着能听两句,我说给他找一个老师突击一下,他非说不用,进不了前三,你就带着他滚蛋吧。”
昀泽垂着眼睛笑了几声,伸手接过了徐梅的红酒,在杯子里晃了晃,他不常喝这个东西,所以对好坏也没有什么概念,而且秦晋留在现场等路秦了,他开着车,也不敢喝,就只是拿在手里:“路秦和韩子萱,现在是新港传媒的两棵摇钱树,徐总舍得吗?”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怼过徐梅,只是这一次是怼在死穴了上,徐梅端着酒杯看着昀泽,良久,挪了挪电脑上的鼠标,敲了一下回车。
辞呈
昀泽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徐梅发给自己的一个小视频,有点儿不太明白徐梅的意思,徐梅仰头喝了一口红酒,靠在办工桌上,伸手示意昀泽点开看看。
昀泽很听话,屏幕上缓冲的图标转了两圈,画面就出现了,徐梅没有看昀泽的表情,只是看着前方的百叶窗,声音有些低沉:“刚刚高总给我的u盘,上面写着韩子萱的名字,而且他和我说,a类资源暂时不要给韩子萱,我不太懂这里面的意思,张老师,你一向很喜欢洞察人心,你来帮我想想,高总到底在玩儿什么把戏。”
“我刚才想了想,觉得高总仿佛是让我做好你们被爆出来的准备,可是我又不明白了。我跟你们说过那么多遍,明里暗里的提醒你们,你们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徐梅侧过头,看着昀泽,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表情面对张昀泽了:“还是说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抱着要和他昭告天下地老天荒的心态,而全不顾左右人的死活?”
徐梅的每一句话都敲在昀泽的心上,他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的发抖,这一切事情打得他措手不及,而且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徐梅后面的这一番话,如果徐梅还是上一次他们谈话时的那种态度,昀泽有一万种理由可以对付他,但是现在,因为自己而牵连到了一个视事业如生命的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在昀泽心底油然而生,他甚至有点儿不敢抬头看徐梅,怕看到她眼里那种空落落的失望。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末了,徐梅顺手打开了自己的抽屉,从里面抽出来一个档案袋,丢到昀泽的面前:“我推荐你们比赛,把你们带到新港,将路秦捧到现在的位置上,你们也真算是知恩图报的人了。昀泽,我的辞呈写好了,你的呢?”
昀泽抿紧了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徐梅这个话,徐梅顺手转了一下自己的台灯,白炽灯打在昀泽的的脸上,让他所有细小的表情都无处可逃,徐梅放下手里的酒杯,扶着自己的办公桌,脸几乎都要贴在了昀泽的脸上:“你不能犹豫不决了!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们现在身份,一举一动都在太阳底下暴晒,没有什么是秘密的,这件事情早晚会有人爆出来,如果不现在就想办法把它扼杀,你和路秦将面临的远不止是你们能想象到的场景。”
“作为朋友,张昀泽,我尊重你的一切喜好,也是作为朋友,张昀泽,我提醒你一件事情!”徐梅笃定的目光丝毫不比白炽灯差,在她的目光下,昀泽的理智已经开始投降了,只是还有一丝感性,在苦苦支撑,却也在最后,被徐梅这句话打败:“别忘记零三年四月一日,那个跳楼而死的巨星,你如果真的要保护他,就别亲手害了他。”
徐梅坐回到自己的老板椅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昀泽,看他收了手机,红了眼眶,最后颤抖着声音妥协:“那么……徐总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们后面还有合作吗?”徐梅喝了一口红酒,涩涩的味道从舌尖到舌根,最后才品出一丁点儿的甜来。昀泽想了想:“刚刚路秦说,他们最后一次录制是京剧专题,希望我能过去助演,其余的,暂时没有什么合作了,后面我不知道中秋会不会有晚会的邀约,暂时我这面还没有接到通知。”
“好,那么我就给公司提案,把你们分开发展,比赛一旦结束,你立刻从他的所有项目当中退出,并且辞去他经纪人的工作。你放心,这面我会找一个比你更优秀的人来接替这个位置,绝对不会影响到路秦未来的发展。”徐梅一边说,一边噼里啪啦在电脑上敲了几个字:“我希望这次助演,是你们除了相声之外,最后一次合体亮相,我会给你另找住处,而且,我不希望你们在今后的任何场合,访谈,综艺,演出中,提及对方。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如果真的彼此相爱,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地老天荒的时候。”
徐梅终归还是不忍心的,最后安慰了昀泽一句,但是其实,这些话昀泽是有心理准备的,他知道如果有一天他和路秦的事情被公司知道了,这会是最紧急的一种处理方式,只是他有点担心路秦,路秦是不会考虑这么多的,对于他,谁让他和自己分开,谁就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徐梅见昀泽只是怔怔的发呆,就伸手去敲了一下他面前的桌子:“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昀泽点点头,站了起来,徐梅见他要走,仔细的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最后又叮嘱了一句:“还有,这次比赛我们还是要成绩的,所以先不要和路秦说,下一期决赛是直播,我不希望你们出任何问题。”
昀泽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只是他仿佛忘记自己要走了一样,站在徐梅面前发呆,徐梅转头看向电脑屏幕,敲敲打打的写了好一会儿文件,发现昀泽还站在面前,就有点儿奇怪:“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昀泽回过神来,抓起自己的手机,转身想外面走去,徐梅把目光转回到屏幕上,还没等敲下一行字,耳边就转来“铛”的一声,下了她一跳,赶紧抬头看过去,看见昀泽捂着额头站在办公室门前缓了好久,才来开门走出去。
徐梅的鼻子有点儿酸,虽然现在办公室里没有什么人,但是她还是挺尴尬的,将红酒仰头喝完,想起一向精明的昀泽刚刚那副丢了魂儿一样的样子,作为始作俑者,纵使又再多的理由,也还是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告诉自己做得对,徐梅所在偌大的办公椅上,咬了咬自己好几百块钱坐的指甲,眼泪生生被咽了回去。
下台鞠躬
“哈喽,张老师……”路秦打开张昀泽办公室的门,只是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学着蜡笔小新的声音,弱弱的和张昀泽打了一个招呼,昀泽正低头看着什么东西,被他吓了一跳,不过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炸毛,而是笑了笑:“怎么了。”
路秦拉开门,带着上一次昀泽探班时候见过的那个编曲老师一起走进来:“没什么,你不是要给我助演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这个节目的编曲老师,卡佳。”
“您好。”昀泽伸手跟对方握了一下手,没有深究这个是什么名字,不过现在很多综艺用的都是国际团队,所以名字乱七八糟的也是有的,大家纷纷坐了下来,卡佳最先开了口:“我和路老师讨论了一下这一次的助演问题,他这面说你们要唱那首《一生所爱》,但是我不知道这个和京剧有什么关系,所以没有办法和我的乐队沟通。”
路秦耸了耸肩膀,表示卡佳说的没错,他跟卡佳打了几次电话,在电话里翻来倒去的说也没说明白,就索性把他带到昀泽的办公室来了。昀泽正起身给两个人倒水,就顺口接了一句:“其实就是其中插几句念白,我们有一年偶尔想到的,感觉效果还不错。不知道和你们这一次的比赛契合度怎么样。”
“有念白是完全可以的。”卡佳点点头,表示这个想法非常好:“但是你念什么呢?是哪一场戏还是什么?因为京剧这方面我本人也不是很懂,所以张老师可以详细的介绍一下?”
“不敢不敢。”昀泽笑的有点儿尴尬,毕竟面前才是真正的音乐圈的老师:“就是原本的歌词,最后加一首诗进去,我们之前是随便说了两句,后来想到这个比赛,想稍微改一下。”
“啊?”路秦并没有接到要改词的消息,他原本有些懒散的靠在椅子上,一听到有改动,就坐了起来:“要改吗?我觉得我们之前的就很好啊。”
昀泽摇摇头:“那首诗太苍凉了,和整个角色状态不符,我想改一首和我们心境比较相似的诗,所以选来选去,选中了唐寅的《桃花仙》。”
编曲老师连连点头:“哦我知道,就是那个桃花坞里桃花庵?”
“没错,但是我因为没抬参加过你们这类的直播,不知道你们需不需要录备播带,大概是什么时候,我这面想要看一看档期。”昀泽认真的和编曲老师沟通,可路秦那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哦,我忘记了张老师也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需要敲档期了。”
昀泽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路秦觉得昀泽今天的状态有点儿奇怪,他往常不是这样的,沾火就着的性格才不会管有没有人在身边,怎么今天都不怼自己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编曲老师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表情问题,只是说自己这里也不知道具体的安排,可能还在等通知吧,毕竟现在节目还在制作播出当中。
昀泽表示理解,三个人敲了一下第一次合音的时间,编曲老师就离开了,路秦因为之前拍的电视剧现在已经到配音的阶段了,他这面没有找配音演员,就自己进棚录制,每一次都要到很晚才能结束,所以今天他台里那边收工早,于是早早的就过去了。
走的时候,路秦有点儿放心不下昀泽,他总觉得昀泽怪怪的,但是昀泽似乎没有深谈的意思,甚至都好像并不怎么和他对视,路秦的心里总是不安稳,配音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
只是他最近行程安排的特别满,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出来那么多的工作,而昀泽因为京剧院的事情,也没能跟着他一起,只是晚上打电话,偶尔听到昀泽笑一声,路秦的心里才能略微安稳一些,他想,自己应该是到了恋爱当中,那个患得患失的阶段吧。
每一次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垂眸挽龙抬头的昀泽,路秦都会忍不住笑起来。
很快,他们的这个节目就进入了联排的阶段,其实所有来参加比赛的,都是明星,这始终还是一档综艺节目,而不是选秀,所以节目的最后一期,就变成了大狂欢。
他们一起录制了将近两个月,大家也都熟悉了,昀泽作为助演站在后台里,看着路秦和这个打打招呼,和那个聊聊天,也看他游刃有余的在众人之间穿梭,心里还是又不少安慰的,他想就算是自己不跟着他跑通告了,他也不是那个张嘴就会得罪人,说话不过脑子的傻子了。
只要他好,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可以的。服装老师原本打算今天晚上给他们配一身好看一点的衣服,看是路秦坚持要穿大褂上台,他跟服装老师解释,这首歌是唱给相声的,这就是他们的一生所爱。
昀泽听到他能够这么说,自己心里特别高兴,很快,前面的表演就逐渐结束了,他们两个人按照捧逗得顺序依次上台,后面先起的快板儿,再起大鼓,最后落了进吉他,音调从起到落,昀泽就仿佛无数次给路秦捧哏一样,侧身站着,目不转睛的盯着路秦,看他在台上像一个胜利者一样,青涩和紧张,早就磨平在这首歌的沧桑里了。
昀泽的戏腔一出口,现场就完全炸了起来,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这是昀泽最爱的一首诗,只是他将这惶惶一生的承诺许给了别人,而陪着路秦翻江倒海来了。
音乐堪堪收住,他们对视了一眼,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每一位歌手唱完,都会感谢一下乐队或者自己的和声团队,导演以为路秦也会这样做,可是他没有,而是和昀泽一起默契的挽了一个龙抬头,先后退了一步:“相声演员路秦。”
昀泽没想到路秦会说这话,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他后退了一步:“相声演员昀泽。”
“下台鞠躬!”
一生所爱
两个人从台上走下来,和刚刚唱完的几个选手击掌祝贺,刚刚在台上,路秦的麦收音收的不是特别好,昀泽帮他调整了一下,路秦也是习惯了,就跟美琪讨论着现在这个票数,目前来看,路秦这面夺冠的几率很大,这让他有了保三争一的想法。
他们调整着,音响老师暂时关了两个人的耳麦,他们到了休息室里略微坐了一会儿,有工作人员上来给他们补妆,昀泽还是不太习惯,可路秦已经见怪不怪了,低头看着一会儿的流程,嘴里和昀泽说:“我今天上台的时候,突然想起去年年初咱们得那个比赛了,一下子就野心勃勃的想要夺冠。”
昀泽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在微博热门里看着今天这场比赛的评论,对于路秦这面,基本上都是一边倒的好评感到十分欣慰:“你倒是野心勃勃,你知道我紧张成什么样儿?你前面比赛都好好的,到我这儿成绩一下子下来了,我还不得被你的粉丝给骂死?”
“没事儿,他们还是了解你的。”补完了粉,路秦拿过自己的水杯,打开喝了一口:“你没看到粉丝对于你今天要来唱歌是什么态度吗?我昨天刷出一条评论来,说张老师不适合这种肤浅的比赛,主要是张老师说话都跑掉的人,为什么要去唱歌呢。”
“谁说话都跑调了?”昀泽也知道自己唱歌从来不在调上这件事情,所以反驳的也并没有什么力度,只是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情和路秦开玩笑,休息了一会儿,因为接下来没有他什么事儿了,他就换上了平时穿的衣服,路秦看着他换衣服,随口问了一句:“对了,我后半年的行程出来了吗?你也不跟我透一点儿,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什么的?”
这一句话正打在昀泽的心上,他一时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他这句话,门就被一个编导推开了,急火火的冲进来:“路老师你快一点儿,最后一名要完事儿了,前面要颁奖,你赶紧过去!!!”
“哦。”路秦赶紧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大褂,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昀泽:“你不去吗?”
“去。”昀泽点点头,系上了自己西服的扣子:“我就在台下,有什么问题随时和我沟通……”
这话是他经常陪路秦跑演出时最常说的一句话,路秦恩了一声,两个人的对话一如往常,美琪和文新,还有一大堆的工作人员都跟在后面,他们悄悄的看了一眼票数,目前最后一个表演的人票数还在不停的上升,但是和路秦的距离还很遥远,只是不单单是他,大家的票数都在变化,最后这半分钟,是最激动人心的。
昀泽从后台绕到了台下,他本身穿大褂和西服的状态就完全不一样,观众们的注意力又都在台上,所以并没有怎么注意到他,他看着站在台上唱歌的人,心里丝毫不比当年那次比赛轻松,觉得心脏跟着乐队的鼓一样。
终于,最后一名的歌收了尾,他的票数也在上升到第四名的时候,停止了上升,台下发出巨大的欢呼以及掌声,主持人示意了好几次才压住了大家,趁着好不容易有的安静又念了一次口播,最后郑重的宣布,投票通道,关闭。
这六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路秦的名字还在后面大屏幕的最上方,昀泽心里暗暗的叫了一声好,和观众一起鼓起了掌,路秦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能夺得冠军,高兴地跳了起来,回头去找昀泽,发现昀泽并不站在身后,就噔噔噔的跑到了台下。
这一下观众席一下子就炸了开,尖叫声不断的传过来,保安们立刻反应过来,赶紧追过去保护路秦,主持人并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想要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确完全没有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路秦拎着大褂,跑到台下一把抱住了昀泽。
昀泽几乎要被他勒死,翻着白眼直拍他的后背,好一会儿路秦才松开了他,导演带着大耳机从监控器后面钻出来,三番五次的要求路秦赶紧上台,他们这是直播,马上要开始颁奖了。
路秦合着双手给观众鞠了躬,然后走到台上,台里的领导和赞助商分别把奖状,奖杯,以及鲜花颁给路秦,周围很多人都上台和路秦拥抱,路秦一时间手忙脚乱的,大家都依次的领了奖,主持人看着乱成一团的台上,好容易想起了自己还有流程没走完,就指着路秦:“路老师你的获奖感言。”
“哦对,我的获奖感言。”这一句话也提醒了路秦,可是他四下里看了看,十几台机器也不知道那个在拍他,就干脆问了起来:“哪台机器在拍,给我个机器。”
这边导播给了一个手势,三台机器一起转向了路秦,路秦举着手里的奖杯,显得十分的激动:“以前总看他们获奖,感谢这个感谢那个,但是当真的拿到这个奖杯之后,真的是觉得自己要感谢的人有很多,但是有一个人,我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提到他,就是我的搭档,张昀泽!!!”
他的话音刚落,摇臂刷的一下从众星的脑袋上滑到了昀泽的面前,昀泽目不转睛的看着路秦,带着淡淡的笑,听他继续往下说:“我今天还在和他说,这个比赛让我想起了去年年初我们的那个比赛,这首歌,带我跨过了乙未年的封箱,也带我夺得了这次的冠军,这首歌,我唱给我一生所爱的相声,和我一生所爱的搭档!!!”
要死一起死啊
颁奖典礼很快就完成了,路秦还在台上跟各种人合照,粉丝,导演,编导,工作人员,昀泽抱着肩膀站在台下看了良久,最后还是到外面去等他了。
他出来的时候,还穿着大褂,外面套了一个外套,有一些粉丝在外面等着,把路秦围住要了签名,又合照了一轮,才算放他离开,昀泽淡淡的笑着看着大家,给路秦打开了车门,路秦赶紧钻进车里,秦晋迅速的启动了车子,穿越人群开到马路上,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天哪,里面那个音响声音也太大了,吵得我这个脑袋疼。”
昀泽从一边的包里,抽出了一带路秦最常喝的咖啡,倒进杯子里,给他冲好,路秦脸上带着贱贱的笑,接过咖啡在手里捧着:“张老师,怎么样?我拿了冠军吧!!!你说,你怎么奖励我,我们一会儿去庆祝一下?”
昀泽没有看路秦,也不想看他,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不想看到路秦脸上那一瞬间的变化:“你带着他们三个去吧,我得回一趟公司,有些工作需要交接一下,可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庆祝了。”
“啊?”路秦应了一声,回身够自己的书包,里面有两块儿点心,他想先吃一口垫一垫,他从联排到走台到直播,基本上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饿的都快要昏死过去了:“你交接什么啊?”
“你后半年的工作安排。”昀泽低声快速的带过了这句话,他有点儿讨厌这样的自己,不知道有什么话是不能够好好说出口的,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只是目光还是不敢望向路秦:“我要和齐老师交接一下你后半年的工作安排,有很多细节他那边还不是很清楚,所以你先回去和他们吃个饭吧,不用等我了,我可能要很晚。”
路秦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他伸手去够后面背包的动作都停止在了一半,后面坐着的文新和美琪面面相觑,他们也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并不清楚发生了很么,可是看到这两个人的状态,也不敢问,美琪还有一点儿理性,赶紧从背包里取了点心递给路秦,只是路秦已经没有心思接过来了,他歪头看着昀泽:“我后半年的工作安排?你什么意思啊?”
昀泽深呼吸了一下,转头看着路秦,见他一脑袋问号,似乎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是,这件事情又怎么是这几句话能够说明白的呢:“从现在开始,我不在担任你经纪人的职责,也就是说,不会再跟着你跑通告,替你筛选资源,不过你放心,齐老师带过两届影帝,大荧幕的发展,他比我更专业,他来接替我的位置,是最好的……”
“去你大爷的!”路秦一气之下爆了一句脏话,他把手里的杯放在茶几上,眉头皱的死死的,打断了昀泽的话:“什么齐老师,我所有的工作都一直是你在负责,你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了呢?这件事情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我就说这段时间你整个状态都不对,我还在这面乱猜?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停车。”昀泽没有理会炸毛的路秦,拍了拍秦晋的肩膀:“你们三个先下车,我有话单独和路老师说。”
秦晋把车停到一边,正好有一个肯德基在路边上,三个人就一起走了进去,见肯德基的门关上了,昀泽才继续说道:“不单单是你经纪人的工作,从现在开始,除了相声,我们不能同时出现在任何场合,也不能提到对方。也就是说,我们要分开发展,洪伟的团队可能马上也要签入新港传媒,我要参与到他们的团队当中……”
路秦靠在椅子上,他看着昀泽的表情,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一样:“除了徐梅之外,有人知道了咱们得关系是吗?这是徐梅出的主意吧?”
被路秦一语道破,昀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路秦一点点红起来的眼眶,自己也有些不忍心:“没有办法,我们现在是公众人物,很多事情,不能像以前那么处理了。越是分开的干脆,对将来一旦有人把你我公之于众越有利,这和谁出的主意没有关系,目前来看,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所以你是要和我分开吗?”眼泪在路秦眼眶里转了两圈,扑簌簌的落在面颊上,他看着昀泽,觉得昀泽的表情有点儿模糊:“千难万险的走到今天,你是要和我分开吗?”
“只是……”昀泽想要解释,可刚张口,话就说不下去了,他抿了抿嘴唇,觉得头疼的要炸开了,路秦接过了昀泽的话头:“只是暂时分开发展?张昀泽,你自己算算我平时在家的时候又多少,你不陪着我跑通告,我们一个月甚至两个月都未必能见上一面?这不是要和我分开还是要怎么样?你明明知道我一刻都不能离开你,你为什么要这样答应徐梅?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凭什么你们两个就做主了?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
“路秦啊……”昀泽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却也没有什么好转:“我们一步一步爬到了山腰上,走错一步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所以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了。你这一路不容易,不能……”
“你这样放我一个人在这里,还不如把我推下去呢?”路秦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他只是觉得他不能妥协,不能放任徐梅和昀泽的这个决定,他拉住昀泽的袖子,眼神的迫切几乎要把昀泽吞没:“你留下我一个人,倒不如我陪你一起摔下去。”
昀泽低着头,看着路秦的那只手,他握了握,软绵绵的,一瞬间,心仿佛都化了:“我死不死无所谓啊,但是你得活着。”
路秦感觉昀泽的眼泪似乎滴在自己的手上,他想说话,昀泽确没有给他任何的机会,微微起身,亲了一下路秦的额头,转身下了车。
路秦想要追下去,但是车门被锁上了,不到一分钟,秦晋上车,发动了车子,路秦慌忙的回过头,看到昀泽站在路边上,他似乎点起了一根烟,望着自己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
孤独
昀泽在路灯下站了好久,上海的夜晚,也有些微微的凉了,他裹紧了衣服,矮身坐在了路边,抽完一根烟又点了一颗,好像尼古丁现在已经变成了维持他理智的唯一一味良药,一旦停下来,他怕他会马上追上去。
他已经预见到路秦今天的一番话,对于他们之间的这种感情,他们都很清楚是有多么的来之不易,谁都没有理由轻易放弃,只是那晚徐梅的话太吓人了,这几天昀泽反复在考虑,反复在想,最后他不得承认,暂时的分开,对于路秦在娱乐圈的发展来讲,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情,特别是在他们马上要被爆出来的前夕。
可是这一步太难走了,自从他认识路秦,他总是不忍心看到路秦失望难过的表情,所以不管路秦说什么,他都尽力去满足,只是今天,他咬牙下车这一步,好像耗费了他一生的力气,他足足休息了一个小时,腿还是软的,感觉这一晚都有点儿支撑不过去了。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阵,安静下来,过一会儿又开始震动,路秦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他最后按了关机,挥手打了一辆车,到了新港传媒。
齐老师的办公室在他办公室的楼上,因为今天晚上是约好了的,所以齐老师还在工作,昀泽先到自己的办公室,把这几天整理好的东西都带好,然后也没有什么心思等电梯了,就自己上了楼。
推开齐老师的办公室门,齐老师站起来和昀泽握了一下手,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昀泽把手里的文件都递给了齐老师:“这是后半年路秦的行程安排,有两个电影已经敲定了,他今晚拿了冠军,去年上海台的中秋晚会,是我们两个一起上的,今年为了推这个新的节目,导演组的意思是让路秦这一次以歌手的身份参加,我这面还没有定下来,您看一看一眼。”
路秦所有的事情,张昀泽心里都一清二楚,所以根本不用看文件,齐老师一边点头,一边快速的扫视着手里的文件:“这个消息我听说了,正式的邀约下来了吗?”
“还没有。”昀泽摇摇头,点了一根烟:“这是今天晚上,我碰到导演的时候,导演临时跟我说的一句话,曲目和细节都没有敲定。”
“那路老师知道了吗?他那边什么态度?”齐老师看完手里的那份文件,推了推眼睛,又打开另外一个,昀泽一时卡住了,这让齐老师很不明白是怎么了,抬起眼睛瞟了他一眼,昀泽吐了一烟圈:“一般来讲,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还没有和他沟通,因为他所有的安排都是我这面来定,平时也不怎么沟通,没有问题的,都是我这面直接签合同就可以了。”
齐老师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他之前看过一些路秦的演出,觉得这个人其实更适合往明星这个方位去发展,相声对于他来说,可能并没有综艺或者拍电影那么合适:“别的呢?张老师这面还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需要我知道的,比如路老师工作上的一些习惯,我觉得我们先沟通好,这样对路秦和我,都有个准备。”
昀泽靠在椅子上,皱着眉头仔细的想了想:“路老师是个工作能力很强的人,一般工作交给他,就不用太操心了,他都可以完成的很好。只是他有一些小习惯,如果他要参加相声表演,立麦的同时给他准备一个手持或者耳麦,不要用胸麦,接收器一定要别好,他台风很闹,接收器和胸麦特别容易蹦掉了,一次湖南台就出现过这种情况。”
“上台之前,提醒美琪给他整理一下大褂,他有几件假褂子倒无所谓,但里面要穿白短褂的话,就会特别窝囊,灯光一打都没法看。他后面的相声,有的我能跟,有的我可能就跟不了,咱们新港传媒里的,他不能和石伟搭档,石伟节奏太慢了,魏然还是可以的,但是路秦现挂比较多,让他打起精神来,才能不丢包袱。路秦习惯备场,不管是唱歌还是说相声,如果你有时间,一定要跟着他,他是那种撒手就没的人,一错眼睛,有时候就找不着了。他想法很多,拍电影或者电视剧,经常会和导演摄像沟通,但是说话有时候颠三倒四的,最好有什么想法让他先和你说,你给他把把关,不能动的地方,就不要去找麻烦,他还是很听话。”昀泽掐灭了烟,微微停顿了一下:“还有就是,路秦不能喝酒,也不是不能喝,他喝到胃出血,大夫就说尽量不要让他喝酒,如果有什么晚宴啊应酬之类的,能帮他推了就推了,推不了也别让他喝太多。他接通告的原则是宁缺毋滥,别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儿都给他,他会急眼的,深圳电台那边如果有需要帮忙站台的节目,一定要同意,那是他的老单位。他一般不接采访,接采访也不能问关于感情,团楚园的问题。至于妆发,他最近胖的厉害,演出的时候,尽量让他把刘海放下来,看着能瘦一些,不要让他穿西装,穿西装镜头一拉,看着又矮又胖……”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昀泽脑袋里其实是一片空白的,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齐老师手里的文件早已放在一边,认真的听着昀泽的话,最后笑了笑:“是不是感觉,把自己的艺人交给另外一个人,特别不放心啊。”
昀泽有些尴尬的笑笑,没有说话,齐老师微微的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之前也是,觉得这些艺人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离开自己就没办法活了。可是事实是,这个世界,谁离开谁都一样的。”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齐老师站起来,走到昀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直都是孤独的。”
我去找你
“恩……好的。”徐梅坐在自己的车里,手中的电话不断传来助理的话,路秦这面拿了金奖,后期宣传是一定要跟上的,而且这面马上就可以给他推出自己的唱片了,制作人已经找好,现在就看最后能不能谈得拢了。
“还有喜宴那个旅游度假村的商演,徐总您这面看?”助理忽然想到路秦参加比赛之前的这个通告,那边的董事长点名一定要路秦来演出,但是昀泽因为是商演,而且是开业,觉得除了出场费比较客观,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宣传利用率,所以就给推了,可巧那边的消防没查过去,一直拖到现在,现在邀约又发过来,助理那边有点儿乱,不知道究竟该和谁商量,徐梅就皱了皱眉头:“齐浩接替张昀泽的内部通告不是早就放下去了吗?你现在来问我怎么看?”
“好的,我明白了。”助理被徐梅训斥的有点儿不好意思,连忙止住了话头,徐梅按下了挂断,手机里一下子进来好几条微信,她有点儿懒得看了,丢在旁边的座位上,闭目养神。可眼睛刚闭上,整个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徐梅整个人向前冲了过去,幸好她系着安全带,又被拉回到座椅上,吓了一身的汗:“怎么回事儿!”
司机心有余悸的直喘粗气,他打开大灯,指了指前面:“徐总……”
徐梅向前看过去,见自己车前面站着一个人,因为司机开了大灯,所以回头躲了一下,但是只是看身形,她也知道是谁,解开了安全带,从车上下来:“路秦,大半夜你不回家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路秦渐渐习惯了这样强的亮光,转回头看着徐梅,光束从她身后打过来,有些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们也打了将近两年的交道了,路秦是有点儿打怵徐梅,她身上那种压迫感让人不习惯,但是现在,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为什么给我换经纪人?”
徐梅不是不知道他来的目的,也早就预料到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她歪着头,打量了一下路秦,脸上一丁点儿表情都没有:“我为什么给你换经纪人,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这句话有点儿激怒了路秦,当初老田也是这么说的,他受不了他们这种东趾高气昂的模样,好像永远都比别人高一头一样,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对,我是喜欢张昀泽?怎么了?”
“怎么了?”徐梅挑了一下眉毛,火儿有点儿窜了上来,她对昀泽和对路秦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她和昀泽认识了七八年了,除了同事还是朋友,所以她不忍心对昀泽说什么重话,但是路秦就不一样了,一个自己亲手捧红的的人现在在自己面前跟自己叫嚣,这种人徐梅见得多了,也不见得路秦就特殊到哪里去,所以她把握在手中的手机按亮,打开微博,切换到路秦的账号,点了发微博的按键后,递给了路秦:“来啊,告诉你七百多万的粉丝,你喜欢张昀泽,我马上给各大媒体打电话,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你出柜。”
路灯地下,徐梅手机上闪烁的光芒好像打在他心上的一记重锤,他一瞬间的迟疑让徐梅更加确定今天晚上自己的优势,冷笑了一声:“怎么了?路老师?不敢啊?”
“你不敢发微博昭告天下,就敢半夜三更拦的我车跟我在这儿耍无赖?”徐梅的声音猛然提高了起来:“说话啊?觉得我徐梅冷酷无情了?我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给你捅出去了吗?给你换经纪人了吗?我多少次提醒你们小心?你们听了吗!现在有人把事情捅到高总那面去,我搭上自己半辈子的事业给你们善后,你自己心里没有点儿数吗!!!”
徐梅的话一句一句打在路秦身上,让他措手不及,他早已不是年轻时那种冲动到和老田拍桌子打架的时候了,如果有一丝理智,他也不可能让秦晋拦住徐梅的车,但是张昀泽的话让他没有办法理智,至少没有办法,像挨了顿骂这样理智:“除了把我和张昀泽拆开,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啊。”徐梅见他还执迷不悟,气得笑了起来:“和新港传媒解约,赔完违约金,退出娱乐圈,到时候你喜欢谁,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过我奉劝你仔细想想路秦,你看哪个相声演员是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做到你今天这一步的,你以为你很厉害吗错了,这里面都是我和张昀泽的心血,我所谓,反正我也是个坏人了,但是张昀泽呢?他为你通宵通宵耗费下的心血,在你眼里也是一文不值吗?”徐梅死死的盯着路秦:“路秦,你得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像张昀泽那样惯着你,等着看你笑话,等着你身败名裂得人,比比皆是。”
徐梅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秦晋,声音又厉色了几分:“车开走!”
秦晋吓得连滚带爬的上了车,把横在路中央的车退了几步,徐梅回到车上,司机发动车子,绕开了站在路中央的路秦,往前开过去,路秦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他无法忍受看不到昀泽的日子,他努力变的好一些,再好一些,把自己所有的心血铸成一把剑,为的不是有一日这让这把剑插进自己的胸口里。
他慢慢走到路灯地下,掏出手机,拨通了昀泽的号码,响了很久,这一次张昀泽那边接了起来,可是等待他的,只是长久的沉默,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话筒里传来路秦底底的抽泣:“张老师,我好想你……”
昀泽坐在办公室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外套:“呆在原地别动,我去找你。”
不择手段
美琪看了一眼文新,文新也看了看美琪,最后两个人一起看向了秦晋,秦晋现在一脑袋的汗,他明白徐梅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是为了什么,自己现在不但没有制止路秦胡闹,还开着车挡在了徐梅的面前,自己现在这份工作能不能保住已经不一定了,还哪有精力去管坐在马路牙子上的路秦。
美琪想了又想,看了又看,觉得毕竟是自己的亲老板,她随手在后面拽了一件外套就想要下车,可是车门刚开开,就被文新一把拽住了,正回头想问,看到文新指了指对面过来的一辆车,开着车灯,美琪有点儿看不清楚:“谁啊?”
“张老师。”文新轻轻的说了一句,美琪觉得可能性不大,刚刚老板给张老师打了那么多遍的电话他都没接,怎么可能现在到这里来?但是文新跟着昀泽的时候比较多,他说的应该没什么错,也就没动,决定观望观望。
路秦闭着眼睛靠在树上,有些昏昏欲睡,张昀泽的车灯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什么异常,昀泽走过去,把外套披在路秦的身上,默默的点起了一根烟,路秦睁开眼睛,忽然想起他们刚认识的第二年吧,昀泽把他丢在深圳的马路上,后来他也是这样回来找自己的,一时间,眼睛里就涌上了泪水。
路秦挪了挪身子,靠在了昀泽的身上,闻着他一身的烟味,心里难过的要命,昀泽已经很久不抽烟了,但是他今天身上的味道,绝对不是刚刚点燃的这一颗,想想他们曾经在一起走过的这些年,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是张昀泽搞不定的,路秦也是第一看到他无奈成这个样子,心里越发的难过了起来。
“路秦你算过没有,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昀泽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路秦瞪着大眼睛,想了很久,他真的是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件事情,好像自从和昀泽在一起之后,时间过得飞快,他连自己怎么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都有点儿糊涂,于是他摆着手指头:“咱们是一二年年末认识的吧,那应该是五六年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坐直了身体,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充斥进他的脑海中,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吗?为什么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要知道他当初是多么羡慕时寸和昀泽认识六七年这件事,一转眼,自己也和昀泽认识了这么多年。
昀泽转过头看着他,路灯下的路秦,似乎和前几年没有什么变化,斜刘海,娃娃脸,只是现在,他的脸上已经不见当初的那股狡黠了,说实话,他每一次看着路秦,都觉得实在挑战自己的人生观,他以为他自己对于感情是干净利落的,毕竟老秦,瑞秋,甚至时寸他都没有在联系过,可是路秦的一通电话,就随随便便动摇了他暂时不和他见面的决心。他以为他已经不可能在动什么感情了,可是仔细想想,好像任何事情在路秦这里都是个例外,他也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拿枪,被路秦挨打的事情逼得脑子一热就干回了老本行,他以为自己不会被威胁,结果轻而易举的,就被徐梅说动了。
但,这个人又什么好的?昀泽连一丁点儿都说不出来,可转念又觉得,他就像是一缕阳光,赶走了自己生命中,所有的黑暗。他掐灭了烟,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遥遥的望着远方:“路秦,你有没有后悔,喜欢上我?”
路秦摇摇头,底底的笑了一声:“我只是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喜欢上你。”
昀泽转头看向他,末了,也跟着笑起来,他伸手揉了揉路秦的脑袋,眼睛里的宠溺一如往昔:“其实,我妈妈第一次来深圳,就看出了咱们之间的关系,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办法看清楚自己,她走的时候和我说,我选择了一条极其难走的路,在徐梅找我谈之前,我一直觉得这话很荒谬,可是现在看来,她是多明智的一个人。”
“哪条路不难走呢?”路秦反问了一句,他想到自己这一生,也想到了昀泽的一生,觉得这话有些荒唐:“人生已经这样艰难了,为什么我们还要放弃和心爱的人一起生活的权利?昀泽,我不知道我们分开发展之后,会给你我的心态带来什么变化,我真的害怕你不爱我了,害怕有一天回家看不到你,害怕你从我生命中消失。”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完成你的事业,让我可以在中国的每一个角落里,都能看到你。”昀泽收了笑,声音也有些哽咽了起来,他想,或许他能够比路秦早一些看到结局,并不是他用情太浅,而是他对这个世界,早就已经绝望了。
“你是在告诉我,你对我的感情终究会有所改变?”路秦挺直了后背,外套从他身上滑到地上,昀泽微微叹气,伸手再一次替他披好,可路秦只是盯着他的眼睛,觉得昀泽仿佛在暗示他什么:“还是你现在就已经对我们不抱任何的希望了?”
“五六年了,你从一个落魄的跑场歌手到了万人瞩目的大明星。我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电台主播,也变成了小名气的相声演员京剧演员,这五六年,好多事情都变了。”昀泽的话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沧桑:“我们这种人,始终是孤孤单单的,记得我的话吗?谁也陪不了谁一辈子。”
“我不信!”路秦收起了悲伤,一脸坚定的看着昀泽,他再一次成功的动摇了昀泽心理已经拍板决定了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止两个人相爱的人在一起,我爱你,我要后半辈子都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也希望你记得我的话,我这个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且,不择手段!”
卤水点豆腐
——所以,张老师,你记得啊,我不在乎什么分开不分开发展,我也不管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决定要离开我,就一定要告诉我,而终究有一天,我会把你逼回到我身边。既然谈不得情爱,那我们就谈冤仇吧!
路秦说这话的时候,全然不像是刚刚那满面的情意,那双眸子里带出来的,就只有一阵一阵的冷漠,昀泽不知道路秦是怀着什么心情说出的这段话,但这是话让他的心猛地一紧,寒意从脚底升腾到头顶,他似乎有些害怕了。
昀泽当晚没有回到他们那个小公寓里,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面对路秦,也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说才能让他明白,或许昀泽自己心里都不明白应该怎样做,于是他开车回到了办公室,披着衣服在沙发上躺了一宿。
这一宿他想了很多,向他们从相识到相知最后到相爱,扪心自问,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离开路秦了,且不说他如何,自己又会如何?他不知道,一切恐惧都在未知中放大,压的昀泽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一早,徐梅这面就通知昀泽还有齐老师这面一起开一个会,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回家,所以接到电话,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最先到了徐梅的办公室,徐梅有点儿惊讶,但是也知道昨晚路秦跟自己撒过一次泼了,昀泽这面肯定更不好过。
他们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会议,就没有通知整理会议室,简单的在徐梅这里碰个头。路秦今天没有正经的行程通告,只是晚上有一场小园子的,下午可能和专辑的制作人有个会,所以他今天的行程并不是特别的满,昀泽以为他要睡到十点多才会起来,自己就坐在徐梅的办公室里看着洪伟团队的人员简介,打算先做一个了解,以备后面容易接手。
可没想到,不到九点半,路秦这面就到了,他带着棒球帽,扣着大墨镜,蒙着口罩,脸上捂得严严实实的,一进来也不和昀泽还有徐梅打招呼,直接瘫倒在沙发上,徐梅皱着眉头瞟了他一眼,不过徐梅自己也清楚昨晚已经炸过路秦一次了,今天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把他逼的太紧了也没有什么好处。
昀泽也抬头看了路秦一眼,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头上那个帽子是他们平时演出时候带的,怎么今天就这么给带出来了?哪个明星出来为了低调会带一个通红通红的棒球帽?
不过他故意没说话,因为他知道这些事情现在不需要他来管了,于是他又低下了头,可是就如同以往的千千万万次,只要路秦在他身边,他始终没有办法全神贯注的做事情,余光里那个一会儿鼓捣鼓捣手机,一会儿掰掰眼镜腿儿的人儿总惹得他想出声呵斥,却每每又止住了,他想他以后要习惯吧。
十点的时候,齐老师和另外两队相声演员是一起到的,徐梅倒是把博文和徐贺两对儿给忘了,他们经常一起跑巡演,所以经纪人这面也是昀泽在负责,这样如果把路秦转到齐老师这面,他们也肯定要一起跟着过去的,徐梅觉得有点儿棘手,不过也只能走一步看一部,就让助理搬了几把椅子进来,大家简单的围坐在办公桌的周围。
徐梅环视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了昀泽和齐老师的脸上,伸手指了一下他们两个:“你们两个交接的怎么样了?”
齐老师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昀泽,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的越少越好,现在傻子都能察觉出来这个办公室里的气氛有多诡异,枪打出头鸟,还是先观察一下情况才好。
昀泽见齐老师望向自己这面,也明白他的意思,对于这个团队来讲,他毕竟是个外人,于是他就回答徐梅:“差不多了,基本行程都已经交接完了。后面如果再有大剧院巡演的话,完全可以直接转到齐老师手里,我这面听安排就行。”
“好。”徐梅点头,转身看向最让自己头疼的路秦,本来她是应该和路秦说话的,但是现在看见路秦这个状态,她就临时改变了主意,反正给路秦介绍齐老师或者给齐老师介绍路秦的效果都是一样的:“这位就是路老师,以后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你们之间直接沟通就行。或者也可以咨询一下张老师,毕竟一个月之内都是你们的交接期。”
齐老师应了一声,他和路秦之间隔着文新,于是就站起来,伸出了手:“你好路秦,我是齐浩,接替张老师,负责你以后的一切事物。”
路秦翘着二郎腿,手里的手机翻过来调过去像是在玩儿杂技,好像一丁点儿都没有听到齐浩说话一样,他们年纪相仿,路秦本来看他就不顺眼,他还自己凑上来打招呼,这有什么可打招呼的,甭管是谁,在路秦心里,都是把他和昀泽分开的罪人。
齐浩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反正路秦不出声,他就站在这儿伸着手,一直到他妥协为止,文新看着面前那只手,感觉自己都要尴尬死了,就把手里的本子递给美琪,暗搓搓的去给路秦倒水。
屋内一片静谧,只有路秦指甲哒哒哒敲击手机屏幕的声音,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昀泽有些看不下去了,毕竟整件事情齐浩也算是临危受命,路秦这样给人家脸色看算怎么回事。于是他,手里的笔杆敲了一下面前的办公桌。
路秦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他知道以张昀泽的脾气肯定看不下去自己这么胡闹,昨天晚上放完狠话他就后悔了,想道歉心里又憋着一股气,正好借着这件事情逼着张昀泽张嘴跟自己说话,可没想到他这一笔杆子敲在桌子上,声音大的吓人。他平时生气不是摔扇子就摔杯,路秦最害怕他这个动作,立刻坐的就端正了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伸出手:“路秦!”
混搭?
其实齐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原本应该是觉得尴尬,或者生气,或者郁闷,可是看见趾高气昂的路秦在张昀泽一个细小的动作下就认怂的这一幕,他有些想笑,而且也没憋住,直接就笑了出来。
放下手的时候,正好文新端着两杯水回来,他原本是为了不那么尴尬去倒的水,结果回来以后发现更尴尬了,他一共倒了两杯,原本每一次都是这样,昀泽一杯路秦一杯,但是看到路秦跟齐浩握手,才突然反应过来,张昀泽已经不在自己的团队了,那么就应该是齐浩一杯路秦一杯,不过他要真的这样做了,路秦会不会马上就炒了他的鱿鱼呢?
文新也闹不清楚自己应不应该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端着水杯站在后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在齐浩刚刚的笑容还没有落下来,就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喝水,文新如获大赦一样,把水杯递给了昀泽,昀泽冲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接过来放在了办公桌上。
徐梅倒没有注意这么多,她手机的消息一条一条的进来,就跟垃圾短信一样,她一边顺手翻着一边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路秦今天都什么行程。”
“今天下午和专辑制作人有一个会,明天白天是gi杂志的拍摄,在后面就是连续三天的坐排。”齐浩上手非常快,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出来,他昨晚连夜看了昀泽给他的行程安排,以他对徐梅的了解,徐梅必然今天开会的时候顺口问几句,果然让他一猜即中。
大家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路秦听着不太对劲,他摘下墨镜,往前探了探身,目光条件反射一样落在张昀泽的身上:“我今天不是还有园子里的相声吗?师兄四周年,咱们不是说好去给开场的吗?”
这件事情倒确确实实是昀泽给忘记了,其实也不能说是忘记了,而是这类东西从来都不会往行程上写,从公司条例上来讲,他们这也谈不到是赚外快,毕竟以路秦的身份,一场给个八十一百的,说实话还不够丢人的呢,这种演出和义演没有区别。而从工作角度来看,这种事情只要是事先跟昀泽敲好了,两个人上台之前一对活儿,就可以了,所以根本没有往行程上写的必要,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昀泽在交接的时候就忘记填上去了。
“啊,对,今天是我韩师兄那边园子四周年,之前确实是说好了我们去给开个场就回来的。”他们去那个园子演出的事情,徐梅是知道的,她听到了出场费之后就说随他们便,毕竟这些钱在徐梅眼里打发要饭的都不值得,所以徐梅也没太注意过这件事情,今天昀泽又提起来,她才想到。不过她还没说话,齐浩就先开了口:“是张老师你也要去吗?”
“不然呢?”路秦摊着双手,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齐老师难道你也能去给我捧哏吗?”
“那倒不至于。”齐浩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面一起灵魂出窍的四个相声演员:“你们谁叫魏然?”
魏然和身边这几个师兄弟都是一脸懵逼的状态,他们之前也是一丁点儿要换经纪人的消息都没有,张昀泽本身就是相声门儿里的人,对于他们的发展一直很有规划,冷不丁换了人,他们正想着自己听听看今后的安排,谁知道不到两句话前面就开始点名了,魏然看了看自己的搭档徐贺,慢吞吞的举起了手:“我。”
齐浩指了一下魏然:“那今天晚上,你和路秦老师搭档。”
“啊?”办公室里路秦和徐贺异口同声的发出了一个单音节,魏然的反应则是慢了半拍:“啊?我没和路老师搭过啊,这不行吧。而且今天是四周年,听说来了很多圈里人,这说不好不是丢人吗?”
齐浩对于这种说法有点儿不以为然:“你们搭班子巡演一年多了,路老师的表演风格你还不清楚吗?而且你又是一个捧哏,台词也不较少,有什么心里没有底的?”
魏然听到这话简直都惊了,他抻着脖子瞪了瞪眼睛,一句话卡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路秦在一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博文是和路秦昀泽一届比赛出来的,知道这个时候昀泽不说话路秦是肯定要得罪人的,于是就赶紧解释了一下:“是这样的啊齐老师,就是相声这门儿里呢,是能临时换搭档,我们有时候也开混搭场子,但是啊,但是像他们这种在电视上已经被观众认可的,就是说已经出了名的,在换搭档就很少见很少见了。而且这不是台词不台词的问题,路秦和魏然的节奏完全不一样,你这样让他们临时搭档,都不用想,活儿肯定散的一塌糊涂,如果是平时的场子也就无所谓了,今天天津的人都会过来,我们昨儿已经接一波了,说实话丢不起这个人啊。”
“不不不。”齐浩还在消化博文的这段话的时候,路秦直接打断了博文的话,他一脸的笑,也搞不懂是真的觉得好玩儿,还是气急而笑:“我和魏然搭也行,不是不行,是吧,那魏然咱们今天上《众口难调》?还是上《成长的烦恼》?还是上《中国有嘻哈》?还是上《快乐节奏》?我都行,你挑。”
魏然吓得都要从椅子上掉下来了,站起来摆手:“不……我哪儿会这几个活儿……”刚说到这儿,魏然觉得自己都绝望了,为什么当初一起巡演的时候自己垫完场就聊天去了,不多看看这两个人的相声:“而且,我连个词儿都没有,你至少得给我词儿吧。”
“哦对!”路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抻着脖子看向张昀泽:“张老师,你给魏师兄说说词儿?要不你吧本子给他也行啊。”
传统活儿
路秦这里其实明显就是在搅和了,这几个活儿他们都演了一年多,暂且不说全在脑袋里,剧本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就算是有剧本,也已经改的一塌糊涂了,一个相声的本子,哪有每一次上台都一样的,可现在的问题就是,魏然连骨头都不知道,这样上,还不如直接让路秦上单口相声呢。
很明显,齐浩也想到了这一点,回头指着路秦:“那路老师这面自己上单口相声吧。”
博文,石伟,徐贺和刚刚坐下的魏然一起做了一个捂脸的动作,路秦原本脸上还只是带着笑,听到这话就直接乐了出来,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声:“齐老师,你懂不懂啊,哪有相声大会开场快板书后面跟单口的?这又不是评书场……”
“那今晚的演出就推了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合同。”齐浩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夹,怕是自己看走了眼,见真的没有什么书面协议,才算放了心。路秦一听这话就有点儿不乐意了:“说推就推啊,票都卖出去了齐老师你再给我收回来?跑江湖没有点儿契约精神可还行?”
他现在终于把当初昀泽说他的话反怼出去了,齐浩笑眯眯的看着路秦,他知道路秦是有意跟他抬杠,也看出来他在逼自己或者徐梅妥协让张昀泽今天跟他上台,但是毕竟高总和徐总都嘱咐过的事情,他不敢忘:“总之呢,别的我不管,张老师是肯定不能和你同台说相声了,而且今后,这个园子的相声你也不要接了,反正也没有多少的出场费。”
路秦的脸刷的一下就冷下来:“我去这个园子说相声也不是为了出场费啊!你如果不懂相声这门儿就不要在这里瞎指挥,我们所有的本子都得先见观众才能往大剧场搬,好不容易张老师这面找到了一个园子能让我们做实验,怎么你说推就给推了?”
“哦,你说你到这个园子里是做实验啊。”齐浩的脸上也渐渐收起了笑容,他扶着桌子站起来,看着路秦,说实话,今天从开会到现在吗,路秦处处都在针对他,看着徐梅在这里,他没有想跟他太争执,但是现在看起来,是不给他点儿下马威已经不成了:“那我这样告诉你,从今天以后,你也不需要再出什么新本子了。相声一类的邀约,我都会给你推掉,从我接手开始,你的主要发展方向,转向大荧幕,把相声这两个字给我丢掉,做一个演员!”
一直垂着头听着的昀泽,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刷的一下抬起了眼睛,他没想到齐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到现在来讲,相声这一门在路秦和昀泽的身上已经是不可或缺的了,是任何一个职业都无法比拟的,而且路秦在娱乐圈里之所以比较受欢迎,就是因为他本身是相声演员这种无害的且没有竞争力的身份,现在让他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一个他并不是十分了解的行业里,这和砍掉他一只胳膊没有什么区别。昀泽是不会允许齐浩这样做的,所以他马上就想要说话,但是耳边传来徐梅一声轻轻的低咳,他回头看过去,见徐梅正抬眼看着自己,意思非常明白。
“你疯了吧……”路秦有点儿不可置信:“你要我离开我最熟悉的行业,去一个我只是偶尔玩票的圈子里长期发展?这就是你作为一个经纪人对我的工作规划?”
齐浩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这么直接的承认,反而让路秦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他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脑袋里像是一团浆糊一样,觉得这个屋子里所有人都疯了,怎么会有人有这种诡异的想法呢?他甚至怀疑齐浩是不是一个正经的经纪人了。
徐梅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个人,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出面:“我觉得你们还是应该想一想当下的事情,今天晚上的演出先混过去,别的事情,以后咱们还是慢慢解决吧。”
“你和魏然上传统活吧。《学小曲》《叫卖图》《大上寿》《学电台》都行。”昀泽坐在椅子上,轻轻的说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他脸上的表情不是特别的好,看得出来他是有些生气了,但是具体因为什么生气,每个人心里的猜测都是不一样的。
他掀了一下自己的袖口,看了看表,已经快要十二点了,洪伟那边的团队估计已经在楼下等着,这后面的事情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就站起了身,也没有和谁打招呼,只是把面前的那杯水推到齐浩身边,转身就往外走。
“昀泽!”路秦看着他疾步出去,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他害怕是今天自己太过分了,惹得昀泽生气了,昀泽是最不喜欢看到自己这样对别人不尊重,或者咄咄逼人的样子,他开始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多话,应该老老实实的听昀泽的就对了。
他也不管办公室里这些人,急急忙忙的追出去,看到昀泽并没有坐电梯,而是开门进了安全通道,他想也没想就拉开门走进去,当时昀泽已经下到了平台上,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就回头望过来,正看到急的脚底下都有点儿不太稳当的路秦,那双大眼睛充满了愧疚,喘着粗气停在自己的面前:“昀泽,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今天和魏然搭档,听你的上传统活,还有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是我错了,你别生气行吗……我……我真的是不应该那样对你,我求求你了,求求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求你了昀泽……”
他慌张到语无伦次的道歉,让昀泽的心都快要碎了,他顺手把笔记本放在窗台上,拽过路秦的领子拎到面前,用嘴止住了他后面的话。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一起涌上来,他紧紧抱着路秦,甚至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看看,让他知道,这颗心,已经装满了他们的点滴,再也容不下别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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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玻璃渣子里捡糖了。
荀师叔
齐浩确实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再多的镜头和记者,在杂乱的后台,他都经历过,但是相声园子的后台,他还是第一次进,原本其实他是不用跟着来的,但是出于对路秦负责任的态度,而且也因为他自己的好奇心,驱使他到这后台来看一看。
韩师兄是个很爽快的人,在知道今天晚上昀泽临时有事不能过来之后也表示理解,毕竟昀泽和路秦都是名人,能过来而且是给开场,就已经很大的面子了,他特意腾出来一个小房间给路秦休息,其他的演员都在外面候场。
因为是开场,所以路秦就不需要亲自备场了,而且齐浩也担心他的安全,外面那些穿着大褂的人总是想往这个房间伸脑袋看看,其实如果是园子里原本的师兄弟,也不至于是这种情况,这一次很多园子里的前辈都到了,他们身边的人自然对路秦这个名字不陌生,只是没有见过真人,所以都想一睹真容。
齐浩记得昀泽的话,所以特意嘱咐美琪给路秦整理一下大褂,以前他们演出,这种事情都是昀泽亲力亲为,现在落到了美琪身上,她一个姑娘有不是很方便,文新就帮着他一起,两个人折折腾腾好一会儿,看着才顺眼了一点儿。
外面吵吵嚷嚷的,路秦又本身不是一个安静的人,所以就有点儿坐不住,趁着齐浩和美琪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推开门瞧了瞧,正巧看见韩师兄的一个徒弟在门口儿摆放东西,就挥手叫了进来,这孩子年级比他们小不了几岁,平时也跟着开开场,所以认识路秦,一进来就赶紧鞠躬:“路师叔,你找我?”
路秦把他往里拉了拉:“我问你,深圳团楚园,有人过来吗?”
“你等一下,我给你看一眼。”他出去转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走进来,路秦正和文新聊天,见他进来就赶紧摆手叫了过来:“来了吗?”
那孩子连连点头:“来了来了,是一个姓荀的先生,和两个平字辈的徒弟。”
平字辈?路秦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还不知道团楚园有平字辈的徒弟,不过再一想,永乐升平四科,今年可不是就该到平字科了,估摸老田和老黄现在都忙,两个园子加巡演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满园子也就剩下荀师叔这么一个闲人了。
他点点头让那孩子先出去了,自己回头拿了自己的手机,正好看到水杯在手机跟前儿,就拿过来喝了一口,结果水刚到嘴里,他就差点儿一口喷了出来,好容易咽下去了,路秦整个脑袋上的血管都蹦起来了,回头看着美琪:“这是啥!!!”
“茶叶啊……”美琪吓得一哆嗦,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到这位大爷了,路秦这声儿不小,惹得齐浩也望着面看了一眼,就看到路秦手里拿着杯,往美琪这面伸了一下胳膊:“姑娘你看清楚,你往我的杯里倒什么茶叶!你什么时候看见你张老师给我冲茶叶喝了?”
美琪倒是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她虽然是路秦的助理,但大多数负责的是工作上的事物,生活上的基本上都是昀泽亲力亲为,她很少去插手,刚刚看到路秦水杯里没有了水,她就去给倒了一杯,正巧想起背包里有茶叶,她也没在乎是不是路秦喝的,就放了一些,因为在她的印象中,两个人好像都喝的是这种茶。
但是事实上,路秦是一口茶叶不喝的,他平时喝的都是咖啡或者是白藜芦醇果汁冲剂,再不然就是白水,昀泽喝的是普洱,第一泡又苦又涩,路秦觉得自己舌头尖儿都没有什么知觉了,他试着打了几个花舌,感觉好像这个舌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美琪从来没有被路秦这样说过,脸刷的一下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路秦也察觉自己刚刚有些急了,就没有在说下去,只是把水杯放在了一边,拿着手机就往外走,齐浩见他去开门,就叫了他一声:“诶,路秦你干什么去?”
路秦背对着齐浩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的回头:“我师叔来了,我去看看他。”
齐浩放下笔记本电脑,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你不是马上就要上场了吗?而且现在外面人太多,你出去不安全,还是不要去了。”
“一群说相声的能怎么不安全,又没有人表演胸口碎大石!”路秦觉得自己快要被齐浩逼疯了:“那是我师叔,我一年半没见着他了,我去跟他打个招呼问声好,齐!老!师!”
路秦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感觉都要把舌头咬下来了,他开始对自己有了一种怀疑,是不是自己和别人沟通上有障碍,怎么这个齐浩处处都得盯着自己呢?他想好了,不如明天就跟徐梅说,不要经纪人了,让他在娱乐圈自生自灭算了!
齐浩见说不听他,就挥了挥手,让跟着来的两个安保人员跟路秦一起出去,路秦有点儿想发火儿,可也没有什么力气再和他掰扯什么了,于是就贴着墙角想要溜到后面的休息室去。可没想到齐浩带来的这两个保安,一个走在右边,一个走在后边,和左面的墙搭配起来,成功的形成了的一个包围圈,招摇过市!
韩师兄一脸惊愕的看着这面,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平时看路秦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阵仗,今天这是在这边抽什么疯。路秦用手挡着脸,生怕被别人看见,一直转到休息室那边,看了看各个房间上的字,一直走到最里面,才看到了团楚园。
这三个字龙飞凤舞的写法,和当年他第一次去景轩茶楼看到的那块匾额是一模一样的,到了门口,路秦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突然不敢敲门了,那道门里面,似乎所有的事物,都是让他存有一丝愧疚的,他开始打退堂鼓,也开始想念昀泽。
如果昀泽在的话,这个时候自己只要在后面跟着就行了,说什么做什么全然不用自己操心,现在可好,自己要做走在前面的那个人了,他来见荀师叔是脑袋一热的决定,可真想想,见了面又说些什么呢?
他正想着,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了。
团楚
“呀!”里面的人闷着头往外走,差一点儿撞到路秦身上,身后的保镖拎着路秦的领子往后拽了好几步,不单单吓了路秦一跳,给从里面出来的人也吓了一跳,呀了一声,也往后退了一步。
路秦一脸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保镖,心里响起了一万句骂街的话,难道说保镖不是应该保护他的安全吗?不是应该拦住前面的那个人吗?把自己往后拽是个什么操作?齐浩手底下有没有点儿正经人了?还带出两届影帝,估计也不能是什么正经影帝。
不过好歹是当着外人的面,路秦现在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不可能张嘴就骂街,压了压自己胸口的怒火,感觉这一晚上哪儿哪儿都不顺。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估计是荀先生带来的,就尽量摆出一副比较和蔼的表情:“请问荀先生在吗?”
“荀师叔,有人找你!”那人往后仰了一下身,叫了一声,然后就侧身出去了,路秦的心情有点儿忐忑,站在门口往里面探了探脑袋,正巧看到荀师叔擦着手往这面走,见到路秦愣了一下,随即马上笑了起来:“路秦啊,快进来进来!”
他这一声路秦叫出口,路秦感觉心像是猛地被打了一拳,他很久没有听到荀先生的声音了,他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一袭长衫没有任何的变化,一下子把路秦拉回到了两年之前,他躬了躬身体,却被荀先生一把拉了起来:“赶紧进来坐吧,我看着今天的活单就想着见你,只是你现在身份不同,我以为你不会来这么早呢!”
荀先生拉着他到里面的椅子上坐下,嘴里笑着说道:“刚才我还让嘱咐他们来着,我说路秦来了一定得告诉我,我有时间没见着这孩子了,这群人就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不过你现在好歹也算是个名人了,怎么来这么早?”
“嗨,什么名人。”路秦在椅子上规规矩矩的坐着,荀先生和别人不同,常年和昀泽在一起耳濡目染,他现在对老先生越发的尊重起来了:“这不是有一年,我和张老师没来得及备场,结果被黄师叔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从那以后就记着要早到一阵儿。结果今天来了也白来,经纪人不让露面。”
荀先生听路秦提到张老师,就知道他说的是昀泽,正巧想问,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正是我想问你这件事,昀泽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他那边临时有点儿事儿,所以耽误了。”路秦说的很含糊,他也不太想要仔细说这些,就一带而过了,但是又怕荀先生胡思乱想,赶紧找补:“不过,他听说您今天过来了,特意让我给您带好。”
荀先生笑着端起自己的大茶杯,没有接这句话,他其实并不是很相信路秦嘴里这话,当初昀泽走的时候,虽说是没有像永晋那样和团楚园闹得不可开交,但是师兄弟之间也流传不少风言风语,更何况两个人前脚刚走后脚就大红大紫了,但是对于团楚园是闭口不谈,所以各种猜测都有,荀先生虽然了解张昀泽,可有时候也不得不想着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娱乐圈,想要带坏一个人,简直太容易了。
更何况,张昀泽这个小子,本身也就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路秦看到荀先生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就住了口,没有在往下说下去,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路秦先开了口:“我师父和师爷怎么样?我这二年实在是太忙了,一丁点儿的时间都没有,连过年都没回去,也是大不敬了。”
“他们都理解。”荀先生知道这件事情一直在关先生心里是个扣,所以也没有仔细提他:“老先生去年的时候开了一个告别舞台的专场,你也知道,其实他早就不上台了,就是你田师叔觉得,咋的也得办一场,是个意思,老爷子近来也稀里糊涂的,对你印象倒是不深,时不时的看见时寸,就问昀泽,不过,你们还是专心发展你们的,园子里别操心。”
路秦听了心里难受的愈发厉害了,他渐渐理解了当初昀泽走的时候为什么难过的好像大病了一场,他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眼眶有点儿微微的红了起来。
这面正聊天,门被人推开了,文新从外面走进来:“路老师,前面开场了,韩师兄让我叫你叫你。”
“恩。”路秦应了一声,就站了起来,荀先生也跟着站起来,他来也是为了捧场看节目的,刚才和路秦一说话就给耽误了,两个人一起走到后台,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围在了上场门跟前,文新和美琪在前面分开众人,把路秦和魏然送到了上场门的台口,路秦中途停了下来,拉了一下荀师叔的胳膊:“师叔,有件事儿,你帮我个忙。见到老田和老黄,你帮我道个歉,当年是我年轻,目中无人,冲撞了他们,还请他们二位见谅。不管怎么说,团楚园都是我和昀泽的家。”
荀先生点了点头,心里也不大好受,拍拍路秦的手,让他安心备场。上场门的红帘子外面,是一位从天津来的快板儿名家,下面叫好声一句大过一句,路秦做了一个深呼吸,旁边的主持人和两个学徒上了台,搬走了观众送的礼物,简单的串了场,魏然这面就挑帘子出去了。
台上的大灯亮的厉害,路秦又近视,下面的观众能看到的没有几个,他一出场,观众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路秦还是十分享受这个状态的,给大家鞠了一躬,一抬头,看到面前的立麦,麦克风都伸到脑袋顶上去了,就没有马上开场,只是脸上的一个表情,底下的观众就笑了起来,路秦低头也跟着笑了两声,往下调整了一下麦克风,侧脸看了一下后台的齐浩,悠悠的说了一句:“这是,准备让我在这儿吊死么……”
谈啥
这一场相声说下来,路秦有一种一下子回到解放前的感觉,他觉得可能这辈子除了张昀泽,他跟谁搭档都搭不到一块儿去了,不是这面快了,就是那面慢了,整个节奏控制的他精疲力尽,下台感觉里面的褂子都湿了。
不光是他这样,魏然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更是小心翼翼的,毕竟路秦是新港主捧的角儿,砸在他手里就坏了,幸好今天上的是传统活,他就本着说的少错的少的原则,在台上混了二十分钟,也不管自己在相声圈里的名声了,且撑下这一场来在说吧。
下台之后,齐浩为了示好,冲路秦举了举大拇指,路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这个夸奖,觉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路秦想应该不用齐浩在提醒,他也不会考虑在说相声了,有这么一个什么也不懂的经济人跟着自己跑相声园子,这一行早晚得砸在他手里。
不过今天路秦实在是太累了,他也不想和齐浩再去纠结什么了,于是就直接打电话让秦晋来接自己,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谁也别耽误谁。
路秦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房间里的灯开着,知道昀泽已经回来了,今天累了一天,在得知张昀泽在房间里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如同被推了一只兴奋剂一样,鞋甩在门口,就冲进了卧室,结果,卧室里面空无一人。
路秦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摔到地狱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他回到了客厅,可听到韩稷那屋子里好像有点儿什么声音,他最近刚刚去上了学,也不知道顺利不顺利,而且这么晚了还在和别人聊天,这倒霉孩子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他才多大!那大学里的姑娘们都多大
路秦觉得不行,也没敲门,直接就推门进了屋,结果正看到韩稷气鼓鼓的躺在床上,而昀泽正坐在他常坐着的椅子上,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看到路秦进来,就一起望过去。
他完全没有想到昀泽会在这屋,刚刚摔到地狱的心瞬间又被提到了天堂,不过毕竟韩稷在场,他也没有表现出多兴奋,只是问了一句:“你们在这里聊什么呢?也没有人出来迎接我一下?”
“你的韩稷弟弟说,在学校里一点也不开心,老师教的他都会,不想上学了,正商量我呢。”昀泽站起身来,看到路秦身上还穿着外套,就替他脱下来,走到客厅挂好:“我就奇怪了,你说你报一个你不会专业不就得了,你非要报计算机编程,你那个水平教老师都行了,还用上什么大学,可不是不开心吗?”
路秦笑了几声,坐在床上,手拍了一下韩稷的腿:“我跟你说啊,你就是混也得把这个大学混完,到时候是继续念书还是创业,我和你张大哥都给你拿钱,但是大学不上是肯定不行的,这一点没得商量。”
“你听见了吧韩稷,可不是我自己这样说你的啊。”昀泽在厨房里热牛奶,听到路秦站在自己这一边,就顺势填补了一句,韩稷在床上用鼻子使劲儿的哼了一声,那声音难听的让人直起鸡皮疙瘩,路秦还没等骂他,就看到他盘腿坐了起来:“听到了么路大哥,这是我灵魂枯竭的声音。”
“就是灵魂干死了,也得给我老老实实上学。”昀泽端着牛奶,分别递给了两个人,路秦看了看自己这杯,又看了看韩稷那杯:“我们这颜色怎么不一样,就两个人你还搞区别待遇?”
昀泽靠在桌子上看路秦一脸的不乐意,觉得可爱到不行,又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十一点了,就不想和他打嘴架闹了:“他那杯加了蛋白质粉,韩稷现在长个,这两天老吵吵腿疼,你又不长个了,矫情什么。”
路秦把牛奶递到昀泽面前:“怎么我就不长个了,我妈说了,三十还窜一窜呢。张老师你是不是怕我长得比你高?三厘米是很好赶超的。”
“你窜什么窜啊。”张昀泽也是被他这些俏皮话打败了,推着他出了韩稷的房间,顺手指了一下韩稷:“明天给我搬回宿舍去啊,在让我知道你不好好念书我打折你的腿!”
韩稷被张昀泽吓得不敢在出声,老老实实的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喝完牛奶就睡觉了,昀泽这面刚走进卧室,迎面就差点儿被路秦扑了一个跟头,他死死抱着昀泽,怎么都商量都不撒手,勒的张昀泽直翻白眼。
过了好久,张昀泽可算把这个小祖宗哄下来了,就让他安安稳稳的躺下,顺口问了一句:“你今天晚上去韩师兄的园子怎么样,有没有去看看老先生们?”
“还老先生?”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路秦就气不打一处来,靠在床头上气哼哼的说:“齐浩根本不让我出去,谁也都不让见,说是怕有危险。我听人说,荀先生来了,就好说歹说商量着看看荀先生,结果没两句话就开场了,下台之后他也不让我呆在那边,这不,就回来了。”
昀泽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知道肯定是不好受,可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渐渐习惯,路秦这可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吐槽的人,就没打算停下来:“美琪也是糊涂了,把你的茶叶冲给我喝,我这舌头当时就没知觉了,你一走,这些人都要翻天了。”
“行了!”昀泽打断了路秦的话:“你呀,早晚得学会好好照顾自己,我早就跟你说过这话,对不对,你说万一有一天……”
“停!”路秦伸手制止住了昀泽后面的话:“我不想往下听了,你也不许说了,没有什么万一!”
昀泽看着他,良久也就妥协了,站起身走到床边:“好吧,那我们谈点儿别的事情!”
说完,手按在床头柜的台灯上,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爆发
之后的日子,说平静也很平静,路秦每日里跑通告拍戏综艺一样都不落下,的确齐浩手里的资源远比昀泽要丰富很多,昀泽做路秦经纪人的时候,大多是公司里给的资源,他来负责筛选,而齐浩现在是属于各处争取资源,路秦基本上上的都是一线卫视的节目,一下子恍惚要挤进一线去了。
只不过齐浩觉得自己可能被昀泽摆了一道,路秦一点儿也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儿,自己不管做什么他好像都看不顺眼,而且总是当着自己的面儿训文新,一会儿你见你张老师怎么弄,一会儿你打电话问问昀泽,齐浩觉得自己一定要压制住自己,保持一个大家的风范,不要上去挠他……不要……
而昀泽这面,算是接手了洪伟这个团队,新港传媒有一部分主打推广中国传统文化,和洪伟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迅速的敲定了后半年的行程,昀泽原本就跟各地的相声园子有联系,洪伟又是名家之后,自然沟通起来方便的多,也不用到处乱跑,打个电话就能搞定的差不多,他现在也是相当于一个经纪人的角色,徐梅就和他商量了几次,想让他专门带这个团队,但是昀泽想到了那晚路秦说不许他带别人的样子,就还是拒绝了,就好像之前说过的一样,他心里已经装满了那个闹腾的人,在装不下别人了。
不过,如果真的说起发展,昀泽并不比路秦差,他上半年在京剧院进修了半年,学的很不错,加上有慕先生的关系在,上海京剧院有意收编他,只是一方面他现在工作关系还在台里,而且当年如果不是鲁总放他出来比赛,他们也没有办法到今天这个地位,所以无论是路秦还是昀泽,他们的关系都没有动,意思就是只要台里有需要,随叫随到,所以昀泽也不打算动这个关系,二来是一旦进了京剧院,怕就不是一个自由的人了,他心里还是对他和路秦之间说相声这件事情抱有一丝幻想的,所以就推辞掉了。
正好下半年洪伟这个团队巡演,他就跟洪伟商量,打算做个b角,有需要呢,自己就上,没有需要呢,他就跟着捡场跑业务,洪伟对于这样一个明星给他们干这种活儿,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昀泽倒是觉得无所谓,他从来不看重这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洪伟聊这件事的时候,一下子想到了那个四四方方的小后台,时寸挥着手,说生不为逐鹿来的场景,忍不住就红了眼睛,洪伟慌忙的问怎么了,昀泽沉默良久,最后只得说,是想起一位故人来。
不过有时候,两个人但凡没有工作了,都拼了命的往家里赶,昀泽就给路秦做几样他最爱吃的,路秦呢就负责给昀泽捣乱,两个人折折腾腾一晚上,有时候一道菜都做不出来。
没事儿就往家里跑的韩稷早已看穿了一切,也不指着他们的饭了,自己定外卖,不过也不带这两个人的,因为他最近听取了昀泽的意见,去蹭了两节和编程八竿子打不着的文科专业听了听,学会了一个词儿叫秀色可餐——好像不太对,不过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切都安安静静的进行着,直到时间进了九月份,路秦这面两个电影都全面杀青了,只剩下后期的配音,洪伟的团队已经走过了两个城市,效果反响的非常好,正当他们逐渐习惯了分开发展的日子,网上一片扒皮帖子,彻底打破了这种平衡式的生活。
有一个知名的八卦记者,在一天深夜,爆出了路秦和昀泽之间的关系,帖子分析的很透彻,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怎么在一起,现在是什么情况,有些图片和知情人的话可以追溯到2013年,就连两个人现在所住的小区都被曝光了,第二天一早,各大网站记者围攻到这个小区里,只可惜扑了个空。
事发的时候,路秦正在棚里给电影配音,他沉浸在和女主角各种爱恨情仇里,看到美琪冲进录音棚,瞪着眼睛喘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老板。而昀泽当时酒店睡觉,洪伟砸了很久的门,才把他从房间里叫出来,他看着手机上那些密密麻麻好像一个个苍蝇一样的字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大脑想是被人用榔头砸了一下,一片空白。
而紧接着,两个人就分别接到了徐梅的电话,让他们放下手头一切的工作,立刻回上海来。
上海某高档别墅住宅区,二楼卧室里,丢在被子里的一只手机嗡嗡的震动了起来,一个女人仿佛是尸变了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她攥紧了拳头,咬着牙,等了很久,可是电话还是毫不疲倦的震动着,她默默的发了一个誓,如果苏曼在下班的时候不处理好这些事情,那就干脆辞掉她算了,她也懒得去想她是不是自己的师妹了。
可能是电话太过于执着了,而她又是个欣赏这类人的一个“大善人”,于是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的算是找到了自己的电话,当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的时候,她一下子清醒了起来,马上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按下了接听:“喂,亲爱的,你真的是好久……好久……”
“我有事请你帮忙。”徐梅最不愿意和别人废话,她手上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有些灼热感从指间传来,她转过自己的椅子,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需要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越快越好。”
女人举着电话,打开衣帽间,从里面拽出一双从来没有穿过的高跟鞋,嘴里笑的十分清脆:“好呀,我带一瓶好酒过去,保证让你这个酒鬼满意。”
徐梅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挂了电话,她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路灯似乎快要熄灭了,她想,还是熄灭了的好,这种灰蒙蒙的颜色,总是压的人喘不过来气。
林凡
林凡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又看了看面前的两个男人,他们身后的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和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这些人挤在徐梅这件办公室里,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她抽了一口烟,眯着眼睛吐了个烟圈儿,咳嗽了一声:“你们两个真是同性恋吧。”
她仰着头,目光从上到下落在昀泽和路秦的脸上,扫视了好几遍,最后落下这样一个结论,她注意到昀泽似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就冷笑了一声:“怎么了?你觉得我这话说的难听啊,那我这么问,你俩是gay吧。”
“林凡你够了啊。”徐梅有点儿听不下去了,路秦到时无所谓,没脸没皮的惯了,可这话对昀泽说,明显就过分了,林凡有点儿惊讶的看着徐梅,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了?我说错了?帖子发到网上才三个小时,你看看点击量,你看看转发和评论,我这话难听吗?我告诉你们两个做好心理准备,更难听的话在后面呢。”
林凡总是习惯于先给自己的客户施压,这是沟通技巧,造成这样的心理压力之后,无论她的工作做成什么样,也许在对方心里都变成了有情可原或者是理所应当。但是林凡从来只会给人惊喜,在她的眼里,和人打交道,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挑战性的事儿了。
“这样啊。”林凡掐了烟,身体往前靠了靠,手搭在徐梅的办公桌上,她本身声音就很尖利,工作状态的气场又很大,徐梅这样的人坐在她身边,好像都没有了什么光芒:“我可以接你们这个活儿,但是我问你们的话,你们必须如实回答我,我让你们做的事,必须做,我能保证,在这场你们和网友之间的战争中,取得决定性的优势!”
路秦看了看昀泽,似乎有点儿不太相信这个看起来和徐梅差不多大,口气却牛上天的女人,所以他条件反射一样问昀泽的态度,昀泽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头,就去看徐梅,徐梅歪了歪脑袋,她实在不习惯这种自己被林凡压下去的感觉,但是毕竟现在是有求于人:“你开价吧。”
林凡听到这话,低着头抠了抠自己精致的指甲,语气竟然有点儿无奈:“高俊伟我惹不起,他的钱我不敢要,要高了他不能放过我,要低了我就在得在这个圈子里饿死,我不要你们新港传媒的钱,要钱也是你徐梅出钱。”
“这个钱我们自己出。”路秦实在不愿意在看到林凡盛气凌人的一步步逼徐梅了,可是没想到林凡冲他摆了摆手指头:“不不不,你不懂,我们之间的账,可早不止这几百万呢。”
徐梅也知道林凡这种人就是你越搭碴儿她越来劲,索性也就不理她了,让她自己在那儿演好了,不过林凡也知道事情有多紧急,她开玩笑是开玩笑,还该干活还是得干活,于是她打了个响指,见苏曼从从外面伸出头来,就用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所有人,黑咖啡,每人五十克。”
林凡拍了拍自己的脸,把笔记本电脑掰到了一个自己比较习惯的角度:“我来给你们分析一下这篇帖子啊,其实客观的说,这种帖子太多了,你随随便便上网搜一下千千万,但凡在娱乐圈里混过的男明星,爷们儿一点儿的是攻,清秀一点儿的是受,都被扒过,我为什么怀疑你们两个是真的呢,第一你们看对方的眼神,有点儿感情经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第二,你们对这种事情兴师动众的找到我,就是说明心虚了。”
“然后呢,我有件事得跟你们说,我有一个技术支持的员工,过不来,你们有谁是精通电脑的,最好是图像还原,或者视频还原一类的。你们仔细看,他所贴出来的照片,大致分两种,一种清晰度非常高,说明肯定是专业的狗仔偷拍的,一种清晰度非常低,我需要知道这是动态图截下来的,还是做过特殊处理的。”林凡看着帖子最后的四张图片,她的话其实是对徐梅说的,因为徐梅手里应该是有这方面的人才,但是徐梅没有马上说话,她其实想要保护昀泽的心情和昀泽想要保护路秦是样的,她不希望这件事情过多的人知道,所以才连夜开这个会,所以她并没有接林凡这个问题。
昀泽明白徐梅的意思,但是突然有一个人在他脑海里闪了一下:“我有一个人,对电脑非常精通,但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这方面的东西。”
“你说韩稷吗?”路秦底底的问了一句昀泽,昀泽点点头,他的确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韩稷,如果说电脑方面有什么问题,第一个找韩稷就对了,而且他也清楚自己和路秦之间的关系,不至于把牵扯到的人在往外扩散出去。
“你叫他过来吧。”林凡勾了勾手指头,路秦回头把电话递给了文新,让秦晋马上去他的学校,连夜把韩稷接到这面来。
林凡拍了两下手,把对面这两个人的注意力从新放到了自己的身上:“我觉得,你们现在要首先锁定根源在哪里,以及根源的目的是什么,咱们仔细看看这个帖子,我们暂且把他假设成知情人,上面说你们两个已经同居很三四年,据我所知,你们应该是近两年火起来的,我们把时间线保守估计为三年,三年前,你们在什么地方,谁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三年前?昀泽和路秦对视了一眼,按个时候两个人应该是在团楚园,如果说是知道的话,那应该是只有时寸了,但是林凡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说时寸把他们两个人爆出来的,这有点儿太扯了吧,所以昀泽就摇摇头:“三年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人只有一两个,这两个人是绝对不能跟媒体说任何我们不利的话。”
“那好!”林凡没有反驳昀泽的话,只是继续往下看着帖子,筛选出了信息:“帖子里说,张昀泽你有一个女朋友,为了路秦你抛弃了人家,是真的吗?”
“不是。”昀泽脑袋有点儿转不过来,不过他现在也的确不想瞒着林凡什么了,既然徐梅这么信任他,那自己也只能信任她了:“我之前只有一个女朋友,在和路秦在一起之前,我们已经断的很干净了。”
林凡2
林凡奇怪的沉默了下来,她喝了一口苏曼端进来的咖啡,大脑飞速的转着:“我其实认为,帖子里的三四年,不过是作者随口一说的一个时间,如果这个女朋友是确有其人的话,那么这个人只能说是一个绝对的知情人。一个无论是为了什么,总之现在站在你们对立的面的知情人。”
林凡咬着下嘴唇,皱着眉头,下了一个定论:“这一定是一个和你十分熟悉的人,在你本身经历的基础上,知道了你和路秦的关系,有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就是顺手套进去了,这是很多八卦记者惯用的手法,要么是作者本人,要么是作者在你身边的某个人身上套出来的信息。我们现在不去管它,接着往下看,这个人最后在暗示,新港传媒已经在为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做危机公关了,以此来解释这段时间你们为什么同时出现的频率小了,这件事情是实打实的,所以你们两个仔细想一想,有没有一个人,是你们三年前认识,并且一直跟你们到现在的!如果有,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爆料人!”
她刚说完这个话,发现路秦和昀泽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徐梅的身上,的确,他们两个人因为在去年年初的时候大火,离开了团楚园,身边所有的人都进行了一次更换,基本上去年春节就像是一个临界点一样,点的那头的人是没有过到点这头来的,唯一一个贯穿全程的,就只有徐梅了。
徐梅气得几乎要笑出来了,只是摊手,也不狡辩,因为她没有什么可狡辩的,她是得疯到什么地步,亲手爆出来自己的艺人同性恋,然后又亲自找公关给他们解决。很快,大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昀泽率先摇头:“没有了,我们现在身边的人,都是去年年初刚刚接触的。”
“那我大致有个思路了,明天一早,你给你之前的圈子,谁都行,问问有没有人打听过你,作者基本上敲定了是你现在身边圈子里的人,照片就是一个明确的证据,现在找出那个同谋,才是至关重要的,因为我们必须要清楚,他们手里还有什么。作者说还有后料,就是打算跟你硬干,他这面是动不了了,动和他合作的那个人。帖子分析完了,我们想一想怎么办吧。”林凡搓了搓手,双眼在往外放光一样,这是她最爱的一个环节:“明天一早,一定会有无数的记者堵在新港传媒的门口,现在离天亮不到两个小时,你让我去抓同谋我是肯定抓不到了,所以咱们现在虚拟出这么一个人来,由昀泽跟记者们解释,通篇报道,子虚乌有,新港传媒必然要追究法律责任,这是第一点,一定要干脆的说出来的。记住,什么都没有气势重要,第二点,对于你们分开发展这件事情,着重说路秦的电影太忙和你在传播中国传统文化,而且顺便提一句,你们两个人性格不同爱好不同,生活当中除了相声还有很多别的事情。第三点,我们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让记者去看你们粉丝平时的一些言论,是不是把你们往一起凑,往一对儿上想,你们有没有解释过,解释之后有没有用,是吧,你们说我们是一对儿,我们解释了你们又不信,现在你们又骂我们,不要去管这是不是一批人,当做一批人去说。第四点,最重要的一点,张昀泽你要跟所有记者说,你淡出演艺圈的原因是什么呀,是传播传统文化,还是什么呀,是你要结婚了,这,是最后一锤。”
“啊?”昀泽和路秦异口同声的啊了一句,感觉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林凡并没有在意昀泽现在的状态,只是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一个名片夹来,一边翻一边问:“张昀泽你老家什么地方的?”
“山东……烟台……”昀泽不知道林凡要干什么,特别不放心的看了徐梅一眼,徐梅也微微皱着眉头,好像也猜不透一样,林凡没有说话,一直到翻到一个名片,递给旁边的苏曼:“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把他手里那套房子过到张昀泽名下,最好明晚我能看到所有的手续……等一下……”
林凡一个炸雷没甩出去,又收了回来,她从自己的小包里又掏出一沓女孩儿的照片来,一一摆在昀泽面前:“你看一下,你觉得哪个比较顺眼……”
“林总林总。”昀泽觉得林凡的整个节奏有点儿太快了,他房子的事情还没有反应过来呢,这儿又开始看女孩儿了,而且她这话的语气特别像是做瑞秋那行的,于是赶紧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跟谁结婚啊?”
“看谁顺眼跟谁结啊。”林凡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你房子上得加这姑娘的名字,才更像是真的,所以你赶紧看……或者你要是有能马上跟你结婚的女孩儿也行,身份证传给我,我这面得立刻找人给你办手续。”
“这种事儿,随口一说就行吧。”昀泽觉得林凡玩儿的有点儿大,怎么自己这面就要结婚了,可林凡慢慢坐回到椅子上,冷冷的笑了一声:“你看到人家说,还有后料了吗?你不准备点儿实实在在的证据,等他爆第二波的时候,还半夜一点给我打电话?现做危机公关啊?”
林凡的话,立刻让昀泽明白了为什么徐梅会第一时间找到她,她对付媒体的手段还真的是严谨到滴水不漏,不过,没等到他说话,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韩稷睡眼朦胧的被文新拽到了办公室里,手里死死的抱着自己的电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被绑架了。
林凡站起身,点了点桌子上的女孩儿的照片,让昀泽尽快做决定,然后指了一下韩稷:“走,你跟我到这屋来,我跟你简单说一下。”
林凡3
“等一下。”昀泽见林凡要带着韩稷出去,就出声叫住了她,刚刚林凡说那一大堆应急方案的时候,开始昀泽听着觉得非常有道理,是一种很好的解决方案,但是仔细想想,他就有些动摇了,并不是林凡的方案有问题,而是他有些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面不改色的欺骗所有人。
如果按照林凡所说的一二三四去作,无外乎就是传达一个消息,我和路秦没有关系,但是他和路秦之间的关系是铁一样的事实,就算是他有足够的心理素质,可以面对镜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说八道,那么最后把锅甩给那些喜欢他们的粉丝,是不是就有点太过分了。
“我和路秦的事情,我想我最多能做到不承认也不否认。无论如何……”昀泽说道这里停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往下说,他现在心里乱七八糟,有一种对他俩说很可怕的念头渐渐浮现出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他想捂住耳朵不听,但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林凡已经块走到门口了,听着昀泽的话好像听到了笑话一样:“不承认不否认?那你还不如痛痛快快的说你们两个就是同性恋呢?”
“那就直说了吧。”路秦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他没太听懂林凡刚刚那一大堆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最后让昀泽结婚这件事情他听懂了,他心里有点儿受不了这件事,本来还想看看昀泽的态度,既然昀泽也觉得没有必要这样欺骗大家,那不如索性说开了的好。
林凡听到路秦的话,一脸不可思议,她回头看了一眼徐梅,不知道当事人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她存在的意义在哪里:“那你们大半夜的叫我过来干什么呢?你们还做什么危机公关,明天早晨站在新港传媒的会议室里开个发布会昭告天下好了呀。不过你们想清楚哦,路秦可是马上就有两部电影要上,现在中国对于同性恋的看法可是和神经病是一样的,会不会把你和吸毒的那些明星放到一起我就不知道了,片子还是要过审的,广电不批自然会给制作人压力,到时候删减你的戏份或者把你从整个电影中剔除出去都是有可能的。”
“我们不是没有过前车之鉴是吧,而且你有多少粉丝是能够接受的,有多少是不能够接受的,你的粉丝在到处发表支持你们的言论的时候会不会被打击,还有,路秦你还想要在电视上出现吗?要不你干脆引咎退出娱乐圈,和张昀泽双宿双飞去吧。”林凡说道这里,走到了路秦身边,随随便便的靠在了办公桌上:“但是我要告诉你,你这张脸,现在已经很容易被大家认出来了,你已经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不洗脸扣个帽子就可以下楼吃面了,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认出你,你想要跑夜场,他们会放大这件事情,你想要说相声,他们会放大这件事情,你就算是过年回家,你的七大姑八大姨也会放大这件事情。”
“我不会跟他公开的。”张昀泽没有让林凡继续说下去,她嘴里的这些话,张昀泽早在徐梅找到她谈和路秦分开发展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我不会和路秦公开这件事情,也不会承认和他在一起过。你的这些照片也可以收起来了,我打一个电话,不出问题的话,三天之内登记结婚。”
路秦猛地转过头看向张昀泽,他以为张昀泽拦住林凡是因为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张昀泽冷着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仿佛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事情一样,可路秦的脸上,却满满的都是震惊。
林凡觉得,张昀泽的这个退步是她能够接受的,于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张昀泽的话,可她的头还没有抬起来,路秦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几乎撞到林凡:“你要打电话跟谁结婚?你是要打电话结婚还是……”
路秦说道这里没有在继续往下说,他们都是聪明人,而且都太了解对方了,昀泽的这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死死的盯着张昀泽那双狭长的眸子,多少次的含情脉脉此刻都被平静和冷漠冲淡了,张昀泽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服,看向徐梅:“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事情,想单独和路秦谈一谈。”
徐梅也隐约猜到了昀泽要做什么,就冲她们挥了挥手,一起到了隔壁,去看林凡和韩稷那边的情况,办公室的门关上,亮的有些晃眼的白炽灯打在两个人的身上,让他们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可以被对方准确的被捕捉到,路秦往后推了一步,他下意识的想要离开这个房间,不想听昀泽接下来的话,但是张昀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如同千千万万次拥他入怀一样,张昀泽紧紧的抱着路秦,低低的声音,在路秦的耳边响起:“我们分开吧。”
这话就仿佛是一把尖刀,刺进了路秦的胸膛,他挣扎了一下,想要推开昀泽,想要看看他脸上是不是满满的悲伤,可却没能挣脱开昀泽的双臂,他只能感觉张昀泽深吸了一口气:“路秦,从你开始跑夜场挣钱开始,你盼的不就有一天大红大紫么?现在已经做到了,而且有可能做到更好。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应该是这个世界的赢家,而我也努力的想要把你送到赢家的宝座下面,如果我做不到这点,也至少应该保证,不是把你从这个宝座上拽下来的那个人。”
“相信我路秦,你不会想要失去,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
等着
路秦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到底睡了有多长时间,梦里面和各式各样的人打架,徐梅,林凡,齐浩,张昀泽,好像每一个人都要张着嘴把自己吃掉,最后隐约的听到一声枪响,他腾地坐了起来,整个人像是一个没有魂魄的尸体。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的缓过来,外面的媒体已经不见了,他拨弄了一下手机,看到了特别关注里,张昀泽发出去的澄清微博,字字句句都斟酌的恰到好处,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并不是出自他本人的手笔。虽然耐心看完了,可路秦始终是没有胆量点开昀泽被记者围攻的视频,他的话依然在耳边响起,每每想到那句分开,路秦就感觉自己的胸口被大石头砸了一下,几乎要生生的疼死了。
他不愿在想,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看满世界飞的都是a4纸打印出来的文件,昨天晚上那一宿的场景又充斥回他混混沌沌的大脑里,他把手伸向桌子上的杯子,也不拘是谁的了,拿过来便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简直苦到变态,路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发现周围的人都不见了,路秦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打开门发现自己还是在徐梅的办公室里,格子间里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什么人,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原来今天是周末。
“老板?”美琪端着两个杯子,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路秦摇摇晃晃的站在徐梅办公室门口,就赶紧放下了水杯,上去扶住了他:“老板你醒了?”
路秦翻了个白眼,想这简直就是一句废话,难道自己是在梦游不成?他想要甩开美琪的手,可脚下还是有点儿发飘,美琪把她扶到一边的工位上,回头看了看大家还在继续忙碌的会议室,索性就打开了工位上的电脑。
“你这是忙活什么呢?”路秦瘫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看了看电脑的屏幕,只感觉明晃晃的刺眼,美琪的手指快速敲击着键盘,一边敲一边回答:“张老师要回山东登记,后天就走,刚才林总让我给他买两张机票,我怕一会儿忘了,老板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买好了,买好就送你回家休息。”
“恩……”路秦应了一声,没有仔细问,他现在不想知道任何关于张昀泽的事情,甚至想要忘记昨晚发生的所有事,他想要睡觉,只想要睡觉。
可是刚刚恩完,他就睁开了眼睛,盯着美琪看了一会儿:“你刚才说,张昀泽什么时候走?”
“后天!”美琪转过头看着自己的老板,路秦仔细的想了想:“喜宴的开业表演,是不是也是后天?”
美琪这一下子还真被问住了,她正想着,手里的鼠标就被路秦夺了过去,上下翻了翻,选中了一张机票:“你给张老师买这个时间的机票。”
美琪听话的付完了款,端着打满水的水杯又回到了办公室里,她大学刚毕业没有两年,以为徐梅就已经是女魔头类的人物了,但是看到林凡,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意义上的女魔头,数值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所有她前脚说完的稿件,不到十分钟苏曼都可以整理出电子文档,并且打印装订完整的交到她手上,美琪垫着脚凑过去看了一眼,排版都是完美的,甚至连个错别字都没有,美琪想,如果在多给苏曼一些时间,或许她能出一份中英双语的稿件也说不定。
林凡对昀泽早晨的发言很满意,她说张老师其实天生就是应该做公关的人,严词凿句谨慎细致,如果不是他这张脸也算是有些辨识度,她就考虑把张老师挖到自己那边去,想来也必然是一个不错的助手。
美琪推开门的时候,林凡往外面看了一眼,正看见路秦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就和徐梅商量了一下,想要送他回去,毕竟他后面还有几个演出,如果状态特别不好的话,媒体抓到又要乱写了。
徐梅也同意了,秦晋就开车把路秦送了回去,美琪和路秦一起上了电梯,电梯门反射出他的模样,这不到24个小时,他已经没有了原先的样子,下巴上冒出细密的胡茬,头发也乱哄哄的,这个样子让路秦想到了自己原先跑场子的时候,一连几天没有活儿,手里没有钱吃饭,饿的不行,就躲在家里睡觉,没日没夜的睡觉。
后来父母从老家过来了,总算是不在饿肚子,可作为家里唯一的一个孩子,他的压力就越来越大了,又有那么多的债务在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儿来,他开始什么活儿都干,顶着大日头穿着玩偶服在大街上发传单,三十多度,旁边店的员工都躲到空调房里休息,只有自己还在坚持,为的就是那一个小时的20元钱。
在看看自己现在的生活,除了吃喝拉撒,他几乎什么都不用操心,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总有一大堆人在替自己奔波着,他只需要上台演出就行了。
昀泽常说,相声和京剧,其实都是角儿的艺术,同样一个节目,演了上百年,包袱还是那些包袱,词儿也还是那些词儿,但是有的演员一张票就能卖出一千,有的演员就是三十一张票,也未必有人来看。所以他常称呼路秦为我们家角儿,想想,听着也怪好听的。
路秦推开房门,屋子里黑漆漆的,韩稷还被林凡留在办公室里,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美琪看路秦现在的状态,也不敢放他自己过夜,就把他送到卧室里,自己在沙发上玩儿手机,是不是的悄悄推开门看一眼,可看到的,始终都是路秦抱着自己的枕头,靠在床头上,呆呆的望着窗外,就这样,从下午,一直坐到了深夜。
美琪隐约感觉路秦仿佛是在等什么,他已经很疲惫了,却依旧不肯躺下,眼睛直勾勾的也挺吓人的。路秦知道自己应该睡觉了,他应该珍惜这仅有的几天假期,但是他就是像这样坐着,想等着,等一个人,或者是等一句话。
晚安吧。
上海的确是要比同时期的深圳,冷的太多了,瑞秋从机场里走出来,觉得浑身上下都已经要被冻透了,真不知道这两年张昀泽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的,她回头去叫珂西玛,目光正好扫到一侧的广告牌上,她推了推脸上的太阳镜,路秦那张娃娃脸看起来滑稽的要命,这辈子估计也就是个谐星了。
“张老师的车已经到了。”珂西玛在后面讲完电话,小跑着追上来,瑞秋恩了一声,一边快速往外走,一边问了一句:“老秦那边怎么样了?”
“应该查不出什么漏洞来。”珂西玛收好手机,算是长处了一口气:“现在大部分转款已经完成,银行那边也补齐了,目前来看一切都正常。”
所有的计划完成的差不多,瑞秋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整个人看起来阳光了很多,她想,也许她终于熬过了所有的苦难,和昀泽登记之后,他们就移民到加拿大去,这样就算是老秦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是山高皇帝远了,只要是钱还捏在手里,她就赢了一大半了。
远远的,瑞秋看到昀泽站在商务车前面,她一向是个极其稳重的人,但是此刻看到昀泽也不管那些了,小跑到昀泽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未曾张口,便低低的笑了起来。
昀泽把她揽进怀里抱了抱,轻轻的道了一句辛苦,打开车门,让她和珂西玛一起上了车,瑞秋坐上了车,搓了搓手:“你们这大上海真的是太冷了,以后咱们要是生活在这里可不行,这是会冻死人的。”
“那你应该跟我去我老家山东看一看。”昀泽给瑞秋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捂着手,这得有多少年没见了,她的眼角上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只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她身上已经没有了往年那种盛气凌人,也不在吝啬脸上的笑。
瑞秋喝了一口热水,感觉已经快被冻僵的身体微微缓了过来:“咱们这一次不就是要去山东了吗?我还没有见过你父母呢,想想还真是紧张。”
“瑞秋也有紧张的时候?这话我是不信的。”昀泽靠在椅子上,轻轻的说了一句,瑞秋抬眼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淡了下去,她想他们应该像是寻常一样见面、寒暄,但是昀泽眼底深深的疲倦感让她没有办法忽略掉,这几天网上发生的事情她也清楚,所以她明白自己来到上海的目的是什么,她想要对此闭口不谈,就仿佛不知道一样,哪怕是自己骗骗自己也好。
瑞秋低下头,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杯水,感觉自己笑的脸已经僵硬了,深圳的这些日子,她每日里挣扎在生和死之间,唯一留下来的空余时间,便是看看昀泽的消息,但是他是个低调的人,搜出来很多都是和路秦相关的,很多时候,她只能在微博上,看那些粉丝拍出来的路透,张昀泽就好像是一个寻常的保安一样,镜头中央的路秦神采飞扬,气场全开,而昀泽跟在他身边,好像永远都毫不起眼,却永远都不可或缺。
她想,她从未见过昀泽那样的眼神,可她在昀泽的眼睛里看到过那样的自己,终于,她这辈子,也算是见到昀泽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了。
“你怎么了?”昀泽留意到瑞秋的反常,轻轻的问了一声,瑞秋抬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你休息一会儿吧,我感觉你好累啊。”
昀泽知道自己肯定是会被瑞秋看穿的,他揉了一下脸,看向窗外,外面的树叶哗啦啦了落了满地,又被风卷着飞了起来,全然由不得自己。也许这就是他们的一生吧,跌宕起伏,颠沛流离,仿佛最快乐的时间都是过去的,眼前的日子,往往艰难的让人想要痛哭一场
进了宾馆,瑞秋洗了个澡,她笑着说,可能只有接触到热水的那一瞬间,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昀泽觉得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很多,但是骨子里还是那个瑞秋,其实是没有什么变化的。瑞秋穿着宽大的睡袍,从自己的行李箱里取出了一沓文件丢给昀泽。
昀泽打开仔细的看了看,里面都是老秦这些年的资产,只不过现在百分之八十已经全部都冻结了,他隐约想起了瑞秋说要洗白的事情,看起来洗白或许只是一个借口,她是用五鬼搬运之法,想要掏空老秦。
昀泽没有说任何支持的话,也没有说任何反对的话,他打内心里是觉得这样做很不安全的,但是瑞秋这些文件表明,所有的事情已经马上就要收尾了,现在收手等于自爆,唯一的办法,就是默不作声的走下去。
瑞秋看到昀泽的表情,觉得有些惊讶,她做这些事情,都是在想着有一天洗白之后,可以和昀泽双宿双飞,所以进度包括所有的文件电子档,都发到了他的手机上,可昀泽的表情好像根本不知道一样,不过再一想想,她每一次打那个手机,都是在关机的状态,想来昀泽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他想要彻底和过去划清界限,那么自然也就包括自己了。
不过现在好了,她终于奋力追赶,可以和他肩并肩站着了。这一天瑞秋很累,所以当晚,她早早就睡下了,昀泽推门走进来,看瑞秋侧身躺着,被子盖在身上,只是露出雪白的肩头,一如多年之前,他在床边坐了半晌,替她把被子向上拽了拽盖好,开门走了出去。
瑞秋的睫毛抖了抖,她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昀泽下了楼,开车漫无目的的在大上海逛着,他虽然并不知道此刻应该去哪里,却鬼使神差的开到了自己那个小公寓的楼下,抬头望了望,见房间里的灯开着,可能是路秦已经回去了吧,路灯下面,他坐在车里点了一个烟,侧头看着那盏昏黄的灯光,久久不愿离去。
昀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在等这盏昏黄的灯光落下,等着说一句——
晚安,路秦。
狼?羊?
美琪知道,自己肯定是被自己老板套路了,她一向都说自己不是一个聪明的人,特别是在张老师和路老板的面前,所以就算是知道自己老板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也闹不清楚这个坑里是什么,那她也只能选择往下面跳,不然呢,她还能怎么样。
但是当秦晋拉着路秦到了喜宴的后台,路老板翘着二郎腿罢演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是给老板做了一个怎样的助攻。
齐浩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在外面和节目总监沟通节目时长,美琪悄悄的蹭到身边,伏在齐浩耳边简单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齐浩面不改色说自己临时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然后咬着牙推门走进了化妆间,正看到路秦妆发完整的坐在椅子上,虽然没有穿大褂,但是里面的白短褂已经穿好了,他的腿搭在另外一个椅子上,玩儿着游戏,好像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你在闹什么?”齐浩而是要被路秦逼疯了,他快步走到路秦身边,一脚踹开了路秦对面的椅子,路秦的脚一下子踩空,整个人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幸亏文新站在一边,赶紧扶了一下,路秦也不生气,甚至眼睛都没有离开手机屏幕:“齐老师,不是你自己跟我说以后不让我演相声了吗?这个事儿我也不知道,你把我拉过来就让我上台,这合适么?”
齐浩皱着眉头,一把夺过路秦手里的手机,回身递给美琪:“我怎么没跟你说过,而且这个单子是张昀泽给你接的,只是当时因为临时除了状况拖了一段时间才签合同而已……”
“我不管,不演。”路秦见手机被没收了,自己也不生气,只是抱着肩膀,坐在凳子上看着齐浩,他知道,今天这场自己要是不上,主办方就得被粉丝骂死,而且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违约金就够新港传媒赔的了:“当初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怎么说的,以后不要演相声了,做一个演员!我听你的话了,这么长时间相声已经忘了,真演不了!”
“路老板,你至少上出,哪怕只是唱一段儿也行!”主办方的统筹经历站在一边已经要急哭了,而且不光是路秦自己,博文和石伟也跟着呢,他们都是一个合同签下来的,但是路秦不上场,他们肯定也不能上场,都指着路秦吃饭,谁也不能得罪了他。
齐浩强压着自己的怒火,掏出手机给徐梅打了一个电话,可谁知道徐梅这个时候偏偏关机了,路秦趁着他打电话的时候,偷偷的瞟了一眼他,嘴角露出了久违的得意,见他一连好几次都没有拨通,就放下了心,统筹经理还不停的在旁边说好话,让路秦放他一条生路,路秦倒不是有意为难他,只是自从齐浩接手了昀泽的工作,所有的事情就都乱套了,而且他一直压在自己的头顶上,现在怎么着也得掰一局回来。
不过他始终还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见统筹经理几乎要跪下了,就连连摆手:“刘经理,不是这么回事,你是知道的,我说相声一向是和张老师搭档,现在张老师不在这儿,我自己怎么可能上台呢?您签合同的时候怎么没看清楚就签了,难道让我去说单口吗?”
“这个合同,这个合同……”统筹翻合同的手都在微微的发抖,一直翻到了路秦的合同,才递过去:“路老师您看,这个合同上签的是您和魏然的节目啊,不管您和谁搭档,您哪怕是自己上去随便唱两首歌,都是可以的,不能给我们扔这儿不管是不是……”
路秦听他说到这里,实在是有点儿听不下去了,他站了起来,微微皱起眉头:“我跟您实说了吧,刘经理,今天谁来都没有用,我是不会上台的,拿我当什么啊,说让演这个就演这个,让演那个就演那个,你是个点读机怎么的?之前都不需要和我沟通一下?一下吗?你有问过我准备没准备吗?以为我和那些靠脸吃饭的演员是一样的?”
其实路秦本来还不是特别的生气,只是说道这里越说越生气,演着演着就变成了真的:“这屋子里不是没有说相声的,你问问,祖师爷怎么说,一天不练功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功老师知道,三天不练功观众知道,我都多长时间没说过相声了?你以为我在这个圈子里也是玩票的吗?我是正儿八经有师门的人!上台有个崩瓜掉字儿丢人不丢人?你们听不出来,你知道底下坐的有没有老票友?这个人你们丢的起,我可丢不起!”
路秦虽然是对着刘经理说这些话,但是话里话外骂的其实都是齐浩,齐浩气的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他把路秦的电话甩给了他,推门走了出去,刘经理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看了看路秦,又看了看齐浩离开的方向,最后还是决定追了出去。
齐浩掐着腰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踱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张昀泽手里像一只羊一样的路秦,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一只不吐骨头的狼了,不过就算是一只狼,他也要驯服他,让他老老实实的上台。
他这面正纠结着,美琪悄悄的打开门,从里面钻了出来,她觉得她自己得聪明一回,不然老是生活在食物链的最低端,看着齐浩一脸怒火的样子,美琪恭恭敬敬的把自己的手机递了上去。
齐浩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接过来,播了出去。
晚点
机场里的飞机起了又落,昀泽和瑞秋面对面坐着,他们的飞机已经晚点了一个小时,珂西玛坐在很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她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当年瑞秋把她从一堆垃圾里拽出来的时候,她只剩下了一口气,其实当时瑞秋救她的原因非常简单,不过就是因为自己的坏事做多了,偶尔会做点好事,安慰安稳自己,这和老秦脑袋一抽往红十字会捐钱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的。
可谁知道,珂西玛收拾好瑞秋才发现,她长的也算是不错,只是性格不太好,常不说话,只是坐在角落里,一坐就是一天,后来老秦看中了珂西玛,是瑞秋死保才没送到他那儿去的,珂西玛就记了瑞秋的恩,一直像影子一样跟着瑞秋。
瑞秋顺着昀泽的目光往后看了一眼,见珂西玛专心致志的吃着薯条,就浅浅的笑了一下:“你这样盯着她看做什么,难不成你后悔,要和她登记去?”
“胡说。”昀泽收回了目光,喝了一口面前的可乐:“我只是想起很多年前,有人总说她是你,你也不分辨,只是任由他们误会,我开始不太明白,但是现在想想,好像是懂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有什么不知道怎么说的。”瑞秋拿起一个薯条,沾了沾番茄酱,递到昀泽嘴边:“多一个替身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如果真的有仇家杀来,说不定就把她当做我了,我可以捡一条命回来……”
昀泽看到她递过来的薯条,下意识的就躲了一下:“我不吃番茄酱,你吃吧。”
瑞秋愣了一下,收回了手,把薯条塞进自己的嘴里:“你以前最爱吃番茄酱的,怎么现在又不吃了?”
昀泽哑然,他忘记了面前这个人和自己已经相熟很久了,确实,他之前是很喜欢吃番茄酱,只是后来路秦不太爱吃,渐渐地,他也就不吃了,可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瑞秋听,索性就没有搭这个话:“你呀,原本不是那样狠毒的人,却偏要做出那副狠毒的样子来。”
“若不狠毒些,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瑞秋轻轻的笑了一下,只是这笑里满满的都是苦楚,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昀泽微微叹了一声,谁又是愿意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只是他这一口气未曾叹完,瑞秋倒是先叹了一声:“自从我入这行……”
她一语未完,昀泽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先振动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看,是齐老师,心下立刻就以为路秦出什么事了,毕竟他离开的时候路秦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他当初为了和自己一起说相声,能生生把自己冲凉水澡冲到三十九度,这个人是什么做不出来的,所以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也没有注意到瑞秋的话说到一半,赶紧拿起了手机放在耳边:“齐老师,怎么了?”
瑞秋的话卡在嗓子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末了,只是低下头,一根一根的吃着薯条,忘记了挤在一侧的番茄酱。
“我明白了,但是这样合适吗?”昀泽轻轻的问了一句:“我们毕竟……”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了,最后他恩了两声,挂了电话。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瑞秋刚刚没有说完的话,有些尴尬的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我刚刚接了个电话……”
“没关系。”瑞秋重新抬起头,冲他的手机扬了扬下巴:“怎么了?是公司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昀泽正不知道该怎么和瑞秋解释,听到她这样问,就正好顺水推舟的说了下去:“齐老师那边出了点儿问题,希望我马上赶回去救场,所以我可能来不及坐这趟飞机了,你让珂西玛改签到下一班吧,我大概三个小时左右就能回来。”
“好,你忙。”瑞秋点点头,替他把东西收拾好,轻轻的抱了一下他,然后看着昀泽快步走出了候机大厅,她坐在肯德基里,望着昀泽的背影,微微的笑了起来,只是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昀泽出了大厅,挥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好在他本身就不是很出名,在加上带着口罩,司机师傅并没有认出他来,他看了看时间,大约半个小时左右能赶到现场,可能还能来得及,于是路上各种催促开车的师傅,司机师傅被催的无可奈何,一个劲儿说开的这是个汽车,不是飞机,要坐飞机他可以掉头开回去。
他到表演场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场了,这是一个露天的广场,以前路秦跑路演经常会在这种场合演出,后来出名了,来的次数就少了,前面的观众已经开始检票进场,昀泽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前后转了一下也没看到后台怎么进,最后还是给文新打了一个电话,文新这面出来接的。
文新看到昀泽十分的高兴,毕竟是自己的老板,赶紧接过了昀泽手里的包,两个人一边往里面走,昀泽就觉得奇怪:“路秦怎么会罢演呢?他不是这样胡闹的人,你们是不是又欺负他了?”
文新觉得冤枉,向着谁不向着谁一眼就能看出来,赶紧解释:“张老师,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干,你也知道,那一天齐老师怎么说的,他不让路老板演相声,今天又说让演,老板就生气了,说很久没有练功了,已经不会说了。”
“他又不上传统活儿,你听他忽悠你们。”昀泽皱起眉头,觉得自己不在,路秦现在什么理由都能拿出来忽悠别人。远远的看见齐老师迎过来,两个人握了一下手,齐老师对张昀泽还是很尊重的,他知道他不是路秦那种胡闹的人,脸上顿时就换上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张老师你快去看看吧,主办方,艺人统筹,导演副导演都在,怎么说都说不听了。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可能叫你回来。”
“徐梅呢?你给他打电话了吗?”昀泽在门前停了一下回头看着齐老师,齐老师苦笑了一下:“手机关机,一直打不过去,要是能找到她,我也不能惊动你。”
罢演?哪能够……
这话倒是真的,昀泽没有马上推门进去,站在门口侧耳朵听了一下,里面乱哄哄的也听不出来什么,只是偶尔能听到路秦说两句,嗓门不小,而且话里话外明显就是奔着打仗去的,昀泽的眉头皱了起来,伸手就推开了门。
屋内的人都围在一起,昀泽扫了一眼,站着的都是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也并没有看到路秦在哪里,但是推开门,听到的声音就清晰多了,正在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声音听着好像都要哭了:“……你说加钱就加钱,你说什么是什么,但是观众都进来了,你不能给我撂挑子啊路老师,以前咱们也不是没合作过,你怎么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呢?”
他这话说完,就听到人群里响起了路秦的声音,他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和刚刚那种大嗓门儿完全不一样,反而是慢条斯理的:“刘经理,我说你已经在我这儿磨叽一个小时了,我跟你说了,不是合同的事儿,也不是钱的事儿,我们公司给我的定位我得找准吧,要不你跟齐老师商量商量,我们身材差不多,你让他穿大褂上去来一段儿,在人家眼里,我们这行当轻贱着呢,都不算个玩意儿。”
昀泽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一眼齐浩,齐浩的眼睛对上张昀泽的眼睛,突然感觉有点儿害怕,赶紧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说过这种话,也没有这个意思,当然了,张昀泽也知道齐浩这种混娱乐圈的人,就算真的看不起说相声的,也不会明着说出来,肯定是路秦胡说八道找借口,他是见识过路秦那种胡搅蛮缠的样子,并不打算在往下听了,看到一边备场的相声桌子还没有抬上去,顺手就从上面抄起了扇子,走过去拍了拍一个人的肩膀,对方回头,看到是张昀泽就有些惊讶,张昀泽没有理对方,抡起扇子就打在了路秦的肩膀上。
路秦被打的一个哆嗦,倒不是有多疼,主要被吓了一跳,以为齐浩忍无可忍回来要动手了,结果一回头看到是张昀泽站在身后,顿时就愣住了。昀泽原本还没有那么大的火气,可路秦刚刚回头那个表情分明就是一脸的厌恶,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就是在台上路秦也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昀泽的火气曾的一下就窜上来了,用手里的扇子指了一下路秦:“你在跟我瞪一下眼睛?”
路秦看到是张昀泽,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不知道你是回来了。”
“我听说你罢演了?”昀泽把扇子支在一边的化妆台上,盯着路秦的眼睛问了一句,路秦脸上的表情看着像是笑,但是和哭也没什么两样,他当时特意让美琪选了一张起飞时间在开场时间之前的飞机票,想着不管出什么事儿他总不至于跳机吧,可是没想到张昀泽竟然回来了,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作这一次了。昀泽看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就知道肯定是没有理,路秦要是有理,是那种立马就蹦起来叨叨叨说个没完的人,心里的气更盛了,伸出扇子指了指路秦的鼻尖:“你长能耐了?学会罢演了?路秦你没见过我打人是不是!”
路秦吓得又站的直了一些,昀泽慢慢落下来的扇子顺带敲了一下化妆台:“演不演?”
“演……演……”路秦看昀泽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一句话都不敢说,连连点头应承下来,昀泽听他的声音里好像还有几分不甘心,刚刚落下来的手又抬了起来,声音也厉害了几分:“演不演!!!”
“演!”路秦猛地点了一下头,昀泽又指了指他身后的博文和石伟,两个人不知道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看昀泽在气头上,也不敢说什么,都点了点头,表示演!!!
齐浩抱着肩膀站在一边,冷冷的笑了两声,想着这也许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吧,昀泽把扇子递给文新,让他放回到桌子上,跟几位主办方的领导解释了一下,道了歉,才算平复下来,前面主持人已经要上场了,昀泽见路秦还穿着短褂子,就从衣架上取下长衫,亲自给他穿上,又帮他别好了耳麦,他已经有日子没有做这种事情了,可一切还是那么顺手,路秦知道自己惹祸了,也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看着昀泽自己挑了一件和他颜色一样的大褂,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你要和我一起上台吗?”
昀泽没有理他,只是照着镜子把大褂系好,他知道,路秦绝对不是自己不搭腔,他就没有了声响的人,果然,前一句话没说完,后一句又跟上来了:“咱们使哪块活儿?”
昀泽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不是特别友好,路秦赶紧又老实了下来,规规矩矩的在一边站着,昀泽从镜子里看他特别委屈,就投了降:“你是使活的,你问我?”
他们两个人的默契已经不需要对活儿了,路秦到时候上台直接说就可以,齐浩也反应过来了这一点,心里就想要骂人,原来路秦之前又是什么不练功,又是什么给祖师爷丢人,都是懵自己这个外行来着,看到张昀泽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前面场务过来催,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化妆间,一起到台侧候场,这是一个露天的演演出台,昀泽站在路秦前面,等着主持人的串场词,回头看了一眼路秦,又伸手给他整理了一下领子,伸手要过了他的水杯,给他润了润嗓子,这都是他的小习惯,他今天从头到尾的做了一遍,希望美琪能够看清楚,记清楚。
主持人响亮的报出路秦昀泽的名字,下面观众立刻就沸腾了起来,昀泽深吸了一口气,耳边传来路秦轻轻的一声走,抬腿上了舞台。
天空中繁星闪耀,下面黑压压坐了一片的观众,昀泽和路秦鞠了一躬,然后他给路秦调整了一下话筒,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等着路秦开场。
下台鞠躬
路秦说相声的时候,和平时在台下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他的举手投足,都很像是一个老练的相声演员,包袱节奏掌握的非常好,和张昀泽两个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什么时候进什么情绪,什么时候进什么状态,根本连个眼神都不需要,昀泽还是习惯性的侧着身子,看着路秦,一方面他是一个捧哏的,这样看着逗哏是规矩,另外一方面,他想,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他和路秦同台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丢下千里迢迢赶到上海来的瑞秋,选择回来在和路秦说最后一段相声,他想起了他们的初识,想起了那一年的封箱,自己穿着大褂急急忙忙的赶到旅厉,看到台上几乎不要命的路秦,那个时候,可能他们谁也想不多,在今后的日子当中,他们出现了这么多的羁绊。
昀泽想,也许一直到他说出分开吧的前一刻,他还是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存有一丝幻想的,所以他不想要那么斩钉截铁的说他们不曾在一起过,他幻想着说不定那一天,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哪怕是他们白发苍苍了,这个世界可以认同他们了,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出来,拉他的手。
但是当他看到每一个人看他们的眼神,当他看到每一条不带有粉丝滤镜的评论,那些字字句句,都在告诉他,放弃吧,放弃吧,你是不可能看到结果的,也是这个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根本不是一场关乎于输赢的游戏,而所至关重要的,是生存,他们之间这种无法迎合主流环境的情感,是根本不可能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的,这种情感原本就是和他们的人生相悖,而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能选择一种方式去结束。
说他是为了路秦而离开也好,说他是真的对这段关系疲倦了也好,又或者说他不想这种关系继续成为路秦的软肋,理由有千千万万种,所导致的结果,却也只有一种。
他从未和路秦聊过这件事,并不是他认为路秦无法明白这其中的意思,而正是因为他很容易就能明白,所以他想一个人难过总比两个人一起难过要好,而怨恨又往往比难过,更容易接受,甚至更容易放过自己。而且路秦是个在他们之间这段感情里相对比较偏激的人,他也怕他因此而伤害到自己,所以这一次,他回来,给了他们之间一场充满闪光灯的道别。昀泽不知道自己将来能记起的事情有多少,毕竟现在对他来讲,老秦的面目都有点模糊了,所以他很害怕自己真的离开的久了,有一天路秦的面目也记不清楚了。
这让昀泽想起了生命中无数次的道别,与父母,与朋友,与老秦瑞秋,与老田老黄,与时寸,好像每一次道别都让人难过到无法言语,所以,这对于路秦来讲,是何其幸甚,他不需要知道他们之间的道别是什么样的,只需要用后知后觉的怨恨,来抵消到分别的痛苦就好了,这或许是张昀泽对他最后一次能做到的保护。
可这对于路秦来讲,又是何其不幸,他还沉浸在自己重新回到他身边的喜悦当中,全然不知道分别马上就要来临了,甚至没有留意到自己此刻是不是完美的,连说再见的机会,都不曾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最后的一刻,昀泽始终还是想要自私一把,他想把路秦这样嬉笑怒骂的面孔留在自己的记忆中,如果有一天他想他了,也不至于最后记起来的,是那晚路秦眼里,空荡荡的悲伤,
灯光重新转到他们的头上,昀泽想要伸手去揉一揉路秦的脑袋,他想起那一次综艺的录制,他最后对路秦说的话,他说他要看他君临天下,看他俾睨众生,却没想到,终究有一日,他也会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看他的喜怒哀乐,都不在是为了他。
路秦向后退了一步,昀泽也向后退了一步,两个人一起鞠躬下了台,齐浩上来接他们两个,给他们递上了衣服,舞台上的灯光歌舞还在继续,音响里传来巨大的音乐,一个知名的女歌星在上面唱着一首老歌,名字他们都记不得了。
昀泽看了一眼手中的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们一行人一起走出去,路秦原本回头想要和他说话,但是文新那边接了一个电话,马上从包里翻出来一个合同,他低头扫了两眼,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就签了字,手里的笔还没有落下,一群粉丝便从广场的另一侧拥了过来,几个保安和齐浩文新费力的支开双手,确保路秦有一个安全的区域签字或者合照,周围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是昀泽,却一丝一毫也听不到,他眼里,只有那个低头微笑的男人。
他慢慢的逆着人流向后退去,文新似乎注意到了他,刚想张嘴说话,他用手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摆了摆手,没有让他出声,只是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看着路秦被人和鲜花拥簇这,仿若这才该是他本来的模样。
他知道,无论退多久,他始终都有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他已经不再年轻,更清楚成年人应该如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于是他停了下来,看着无数的粉丝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路秦团团围住,他抬起手,挥了挥,仿佛是做了一个再见的动作,也并不去追究有没有人看到过,有没有人在意过。
他利落的转身,立起了风衣的领子,把大半张脸隐没在了黑暗中,逆着人流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天上月光皎洁,昀泽抬头看了看。
路秦,五年前,我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了你,如今,我在将你还给这茫茫人海。
——相声演员路秦。
——相声演员昀泽。
——下台,鞠躬。
一切都是羁绊
新港传媒的办公室里是不禁烟的,他们这种混娱乐圈的,压力太大,抽烟就和吃饭一样,基本上无论男明星还是女明星,无论人设卖的是风情万种还是青春无敌,到了镜头后面,都会叼根烟解压,林凡和徐梅虽然不是女明星,但是她们的压力不必女明星轻松多少,尼古丁总比□□要强,更重要的是,不犯法。
所以当林凡点起一根烟的时候,徐梅也跟着点了一根,她们让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回去休息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如果算上外面打瞌睡的苏曼,应该是三个人。
林凡叼着烟卷,眯着眼睛,看着屏幕上反反复复播放的画面,这是韩稷通过那张静态图片还原成全景之后,徐梅看到右下角的时间水印,而查找到的监控录像,果不其然,图片就是从这段监控录像中截取下来的,而右下角的监控信息,让两个人都不在说话。
m-005,这是新港传媒所有可以查看监控录像的端口中,比较靠前的了,其实也不用细查新港的人员表,徐梅一下子就能想到,而仔细思考一下,其实整条逻辑线路是完整的。
韩子萱最开始就是有这段监控录像,但是以她的级别,是没有资格查看监控的,那么除非她是借用别人的账号来查看,她所能触及的,有于老师和高俊伟,而于老师的范围又不涉及到张昀泽的办公室,所以很明显,韩子萱利用她和高俊伟之间的关系,拿到了这段录像,然后反过来敲诈或者威胁高俊伟不成,最后爆出了第一料。
他们通宵达旦的追究幕后,就是希望能够尽量阻止第二料,不过照这么推论,韩子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报复年初路秦澄清两人关系,而带起的那波韩子萱倒贴的言论?还是威胁高俊伟和她之间的利益关系?徐梅想的有点儿头疼,而更头疼的就是,怎么阻止韩子萱在这样胡闹下去。
“我去和她谈吧。”林凡掐灭了烟,清了清嗓子,一连熬了两三天,她的声音已经不像是刚来时候那样清亮了,红牛加咖啡的疗效非同凡响,但是副作用也是非常大的,她现在的脑袋没有办法思考问题,疼的简直要炸开了。徐梅转头看了看林凡,想问她怎么和韩子萱谈,而且,她觉得在韩子萱和高俊伟的事情上,林凡算不上一个合适的公关人选。
林凡明白徐梅的意思,她默默的叹了口气:“毕竟高俊伟是你领导,这种事情你还是不要参与,目前来看,自保为大吧。路秦现在在娱乐圈风头正盛,这一个爆料对他的影响很大,后续发展包括出场费,难免你这面会有所了牵连,你有个心理准备。”
徐梅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可是林凡的话她也是赞同的,只是这个时候把自己摘的太干净良心上也过不去,她不像是林凡,一切道德观都可以用钱衡量,有些事情,她始终还是过不去自己这关。
林凡站起来,拽过自己那个小包,把打火机丢进去,刚想往外走,又转回了身,看着徐梅:“这次的活儿,我不收你钱,有时间,回家吃顿饭吧,爸妈都挺想你的。”
这句话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徐梅皱了一下眉头,她把烟头丢进会议桌中间的烟灰缸里,起身拉开门就往外走,林凡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但是总还想着试一试,有时候想想也够讽刺的,她最骄傲的就是自己和人打交道的本事,她想,无论对方说什么,有多隐晦,她总是能够一下听出对方的目的,但是唯一的失败,就是在徐梅这里。
“姐,那毕竟……”林凡拎着包追出来,她放弃了所有的谈话技巧,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徐梅手揣在兜里,回头看了一眼林凡,脸上的表情又没有了情绪:“那只是你父母。”
出租车上,昀泽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绿化树木和路灯,有点出神,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打开看了一眼,是瑞秋发过来的微信,里面是一段视频信息,昀泽就顺手点开了。
背景还是他们下午坐着的那个肯德基,瑞秋支着脑袋,轻轻的笑着,看着有些疲倦,她看了一眼镜头,笑了起来:“对不起昀泽,我得先回深圳一趟了,刚刚老王打电话,说老秦那边有点儿意外,我需要马上回去,不过你别担心,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只是我没有跟老秦说出来是要结婚的,怕牵连到你,所以一旦有事我要马上出现,才不能引起他的怀疑。”
说到这里,她低头看了一眼表:“还有几分钟,我还能唠叨几句,我这一次回去,应该暂时就没有什么时间了,你那边如果后续还需要和我登记的话,就飞深圳吧。不过我刚刚看了一下网上的态度,感觉应该不需要了。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陪着我看各种各样俗套的电影,对于里面我哭的稀里哗啦的镜头嗤之以鼻,你说既然相爱,就努力在一起呗。说实话,我挺为你感到难过的,你的爱情,并非努力就可以的,就像是我的爱情一样。”
“那天老王问我,当初没和你一起走,有没有后悔。我说没有,从小我就觉得我的人生,得像烟花一样绚烂,我得轰轰烈烈的活,跟着你洗白然后平凡一生,那是我瑞秋做不到的。显然你是知道这一点,才给我的承诺。而今,我已经抽身而退了,今后的目的,也就剩下等着你娶我为妻了,我不急,也不抢,也不哭,只是等着你。”
“对不起啊张昀泽,从我进入这行的那一天,我本想放荡一生的,却一不小心,就钟情一人了。”
瑞秋说到这里,还是淡淡的笑着,珂西玛从身后闪过,附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走了,瑞秋冲着镜头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按下了停止。
昀泽摘下耳机,上海往机场去的那条路堵的不行,司机疯狂的按着喇叭,汽车音响里,传来一个清澈的女声,在低低的唱着。
想把我唱给你听
趁现在年少如花
花儿尽情的开吧
又是一年中秋月
昀泽并没有让师傅掉头,还是去了机场,他隐约记得洪伟现在应该是在北京,他好像是明天在京剧院有一个推广类的演讲,昀泽想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结果到了北京给洪伟打电话,洪伟说他们已经到了天津了,北京的演讲昨天就完事儿了,昀泽站在北京的机场里有些发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原先路秦所有的形成错一分钟他都知道,怎么现在就迷糊成了这个样子。
他没有停下,他觉得自己现在必须要马上开始工作,才能不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于是他连饭都没有吃,就直接赶往天津,终于在洪伟结束的时候,和大部队汇合了。
他们现在是全国巡回推广的一个过程,接洽的工作单位有很多,而且去年路秦整个团队合作过的主办方重复率很高,所以不少都是老熟人,他们无论是相声,还是京剧,或者是评书各种小曲儿,说到底都属于中国传统文化,做推广的始终都是那些人,所以圈子自然就小了不少。
这一段时间,对于昀泽来讲也不算好过,他想要暂时放空自己,不去考虑和路秦之间的关系,但是路秦是公众人物,他所有的消息就好像是长了腿一样主动往昀泽的耳朵里进,就连微博上的智能推送,都是各类他的信息。
而且网上不断有人猜测,他们两个拆伙了,也有人猜测说他们就是分手了,还有粉丝攻击新港,说越是这个时候越应该让他们合体出现,才能表现的问心无愧,一时间乱七八糟的言论和信息铺天盖地,昀泽上网的次数就逐渐减少,上一次发微博,也是半个多月之前了。
网络上的猜测虽然多,但是林凡那边公关做的也好,她雇的一批水军甚至把整件事情发酵到了同性恋有没有错的问题上,清一色的评论都是就算是同性恋也没有碍着你什么事儿。把问题上升到这个高度,关注度就高上去了,在加上他的可塑性非常强,每一次露面林凡告诉他要什么状态一点就透,所有的营销手段和公关手段都得到了最大程度上的配合,后期被爆料说耍大牌罢演的事情就好像是大海里的一根针一样,刚一爆出来,就被淹没了。
所以,昀泽以为路秦这一次是想通了,打算给彼此一些空间,但是事实上,是路秦完全没有倒出时间来,他现在被徐梅逼到了死胡同里,齐浩接手了整个团队之后,徐梅就不在插手任何事情,闹得路秦连上访的机会都没有了。更可气的是,齐浩总是有意无意的跟路秦透漏张昀泽的行踪,却在路秦追问的时候不在多说,闹得路秦也只能暂时听话,以换取更多的消息。
齐浩的消息大多是利用职便套到的,有些和路秦说了,有些没说,有些也就是随口胡诌的。他渐渐摸清楚了路秦的软肋,后面的工作,自然而然就顺风顺水。同时,他也很佩服张昀泽,路秦能够在两年之内迅速的火起来,可以说张昀泽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他的团队非常团结,出了事情永远第一时间想着怎么解决,从来不推卸责任,而且不排外,大家的态度都非常谦和,和昀泽的性格很像,一大帮人宠着路秦一个,也难怪他能做出罢演这样的事情来。
一忙起来,有很多事情就都忘记了,但是安静下来,这些事情就像是喝完酒在被大风吹了一下一样,上头的不行。路秦最近一闲下来,就在想整件事情,他觉得这样不行,他不能就这样认输,不能任由张昀泽说了算,他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开就分开,他说的话是话,自己说的话就是放屁了?
但是还没有安静几分钟,齐浩的下一个邀约就定了,上海台中秋晚会。这个晚会他去年就参加过一次,当时是和张昀泽一起说相声,这一次因为又拿了上海台一个综艺的奖,所以台里有意让路秦出一个歌唱类的节目。这个邀约其实是一早就定了的,但是路秦同性恋的事情爆出来之后,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影响,节目组综合考虑了很久,不过最后看到网上的风评,以及包括粉丝的态度,觉得可以上没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和齐浩签了合同。
路秦现在对齐浩也没有那么大的抵触了,也就没说什么,只是不知道上台唱些什么,今年是讲情怀的一年,所以导演组有意让路秦还唱决赛时候的一生所爱,但是意思都没到路秦这边,就被齐浩给驳回去了,他不想招惹路秦,还是换一首稳妥一点儿的歌为好。
他是不想招惹路秦,可是万没想到,张昀泽也被邀请参加了这一次的中秋晚会,只不过他是跟着洪伟团队走的,他们有一个京剧联唱类的节目,去年也同样是洪伟团队做的,今年导演组保险起见,也请了洪伟他们。齐浩看到第一次联排的名单的时候,简直感觉是晴天霹雳一样,想着刚刚安抚好的路秦又要炸起来,他就觉得自己要准备好辞呈了。
不过,路秦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是单独的休息室,没有什么机会和外人接触到,齐浩让美琪盯住了他,然后像特工一样潜入了路秦的休息室,把工作人员贴在墙上的联排节目单以及演职人员表揭了下来,并且叮嘱团队里的人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谁也不允许透露半分。
这个办法的确是奏效了,主要也是因为他根本没往昀泽会来参加这次晚会上想,因为齐浩告诉他,他们现在在东北那边做演出来着。他更没有想到,其实只是一墙之隔,就是勾好脸的昀泽,披着外套,站在休息室里,望着墙上的演员表,怔怔发呆。
你能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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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送
上海台这一次的中秋晚会,可以说是相对来讲,阵容最为豪华的了,所有的演员明星基本上都是一线的,偶尔有几个二线三线的,还是自己家的艺人,所以有不少大家都是熟识的,后台的休息室门都开着,这个明星过来送一点自己品牌的糖,那个演员过来送一点自己品牌的衣服饰品,甚至还有送火锅底料的,路秦坐在沙发上,看着摆了一桌子的礼物,想想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的出手的。
以前遇到这个事情,昀泽还能赶紧赶出两幅扇面来替路秦撑撑场面,现在无论是他还是齐浩那两笔刷子,还不如小学生写得好,路秦就说干脆点儿封红包算了,可是再一想又不是过年,哪有中秋节送红包的。
索性录完备播带,就请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吃螃蟹,文新跑了四五个海鲜市场,也算是凑齐了,蒸好了端过来,后台原来是浓浓的化妆品的味道,现在都变成了姜和螃蟹味,也是酸爽到不行。
路秦是没吃的,他本身不爱吃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他的嗓子在跑场子的时候伤到过,所以得注意养护,一般重要场合需要唱歌或者演出,他提前三四个小时也不吃东西,生怕引得嗓子不舒服,于是就所在那儿拆礼物,感受美琪每天徒手撕快递的快感。
这看看那儿看看,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他躺在沙发上刷微博,看这些天自己有没有涨什么粉丝,传什么绯闻,也看自己前一段时间上映的电影口碑怎么样,他稍微躺一会儿就要起来换衣服化妆,准备上台,他总是格外的享受上台前的那么一点点时间的安静。
正刷着,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是一个事件提醒,他以为是齐浩给他设的演出提醒,顺手就想要关掉,但是看到上面的字的时候,他微微一愣——中秋节给妈打电话。
这是去年的时候,他存下来了,去年中秋节两个人也是演出,恰巧在后台碰到洪伟了,他们就一起研究京剧,一直演完出又回新港传媒开会,接着被韩稷那个小子给害到公安局去,就忘记了给昀泽妈妈打电话,第二天老太太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好个不乐意,说是中秋这种团圆的日子都把自己给忘了。
路秦条件反射一样就按到了电话本里,翻出老太太的号码打算拨过去,但是他一下子想到自己现在和张昀泽的关系,这件事情就好像一个闪电正好披在他头顶一样,他从沙发上做了起来,手抖了两下,又按回到了屏幕。
路秦的心情一下子变的特别的不好,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面对昀泽妈妈,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老太太当初对他们那么宽容,其实未必是因为自己如何,多半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开心,可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最后还是导致他们现在这种分手的状态,这让他怎么跟老太太解释?
他扶着脑袋,陷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里,不过很快,美琪就把他拯救了出来,前面有导演过来提醒,离上场时间不远了,他像是一个木偶一样,被按在椅子上化妆,换衣服,脑袋里面混混沌沌的。
不过他也清楚这一次的演出很重要,使劲儿的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化妆师伸手抬了抬路秦的下吧,笑着说这两巴掌打的,现在不用上腮红了。
路秦也赔笑了两声,换好衣服,就从休息室里出来了,一路跟着导演到了后台,前面是主持人的串联词,后面还有一首歌,然后就是自己的了。他的节目是在最好的时段,所以自然压力会比别的演员大一些,齐浩在身边不停的嘱咐他,路秦也并不出声,只是当耳旁风过去了就算了。
齐浩比路秦还要紧张,这是他带路秦之后的第一次直播,又是中秋晚会,其实台里领导的重视程度和春晚是差不多的,而以前的艺人都很听话,路秦又不受控,也就难怪他会紧张的已经把工作表揉成一团了。
快要上台,路秦也紧张,他躲在布景板的后面,默默的自己在背地理图,全世界的走了一遍,可觉得还是紧张,就又背了一遍,齐浩闹不清楚他这是什么毛病,过去问了两句,结果被路秦一个白眼给挡了回来,也就不在管他了。
上面的歌要唱完了,路秦从一边布景板后面出来,做了几次深呼吸,最后调试了一下接收器,就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上了台。
台上是漆黑一片的,光还没有打过来,他坐在台中央的吧椅上,看着一个个笨重的机器把自己和观众隔开,中间还有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他也就渐渐淡定了下来,毕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直播类的节目了。
灯光从头顶撒下,后面的舞蹈演员就绪,音乐从一侧的音响里传出来,路秦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他顺手推了一下耳机,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不过马上,大摇臂就晃到了他的头顶,接着三号机器给了一个近景,他赶紧恢复了正常。
这个表情站在台侧的齐浩没有注意到,他和美琪还有文新见路秦这面上了台,就匆匆到舞台的另外一侧去等他下台去了,他们想要演完就把路秦送回去,因为拖到最后难免就会有粉丝围过来,到时候签名合影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的。
不过,抱着肩膀站在播控中心的昀泽发现了路秦脸上表情的不对,那一闪而过的表情他在导演身后的监控器里看的更加清楚,他隐约感觉到是哪里不太对劲儿,拨开身边的人,往不远处的音响师处跑过去,好在两个离得并不远,大概也就几步就到了,但是他这面实在是太吵了,昀泽捂着耳朵喊得嗓子都要劈了,问音响老师赶紧看一下,是不是返送没有推上去,路秦台上的状态不对。
音响老师也觉得路秦第一句进的好像都不太准确,被他这么一提醒,就把返送重新送了一遍。
这颗心啊
当返送进来的时候,路秦这一整颗心才算落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明显轻松了很多,很完美的完成了整个表演,加上身后伴舞的都是国家院团首席一类的,并不是一大群一大群那种齐舞,让表演上了一个档次。
路秦站起身,给台下鞠了一躬,然后往后面走过去,其实如果仔细看,他的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这种级别的直播,一旦出现舞台事故,那真的是谁也付不起这个责任,不过他挺奇怪的,为什么开始没进的返送,后来又给了?他闹不清楚,所以下台就直接奔播控中心去了,齐浩跟在后面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急急忙忙的跟过去。
路秦走的很急,和一个穿着戏服的人差点儿撞到一块儿,他微微愣了一下,脚下的步子就停顿了,但是对方好像是很着急,也没有理会路秦,就转身下了楼,路秦站在原地想了想,又回头想要仔细看看,但是那人已经不见了,他就觉得有点儿恍惚:“对啊,我今年怎么没有看到节目单?我们今年有京剧类的节目吗?”
“哪年没有京剧类的节目?”齐浩装作漫不经心一样回答了一句,其实心里也都吊着,不过这话他以为是泛泛而过,可没想到正好敲在了路秦的脑袋上:“去年是洪伟的团队吧,今年是哪个团队?”
齐浩抿了抿嘴唇,摇了两下头:“不知道。”
路秦皱着眉头看着齐浩,他的专业素质很高,极少会回答别人不知道这三个字,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但是他又一恍惚,想起自己到播控中心来的事儿,刚一推门,就看到两个制片站在里面,他也不认识人家,张嘴就问了一句:“刚刚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路老师,刚刚返送没上去!”一个导演走过来,赶紧道歉:“我们这面也没注意到,以为是推上去了呢。”
果然是没推上去,自从经历了韩子萱的事情,路秦但凡遇到不对劲儿的地方,就总认为是人为的:“那怎么后来又送上去了?”
“有人过来提醒了一句。”导演顺手从门后面拽了一瓶矿泉水,递给路秦,路秦摆了摆手没接,他又放了回去,顺口说道:“一个京剧演员,过来问是不是返送没上去,不过说来也奇怪,他怎么知道返送没上去的?会读心术?”
这个导演当做笑话一样说完,自己还讪讪的笑了起来,刚刚一起聊天的两个制片也跟着笑,完全没有察觉到路秦表情的变化,他低头想了想,然后拍了其中一个制片:“今天的演职表给我看一眼,我怎么一直没有看到演职表?”
“有啊。”制片从文件夹里随便拽了一份递给路秦,还觉得冤枉的很:“我们每个休息室里都贴了演职表,您太忙没看见吧。”
路秦也不争辩,迅速的从上到下过了一遍演员表,果然,看到了《梨园同庆》这个节目后面写着洪伟团队,他拿出手机,刚打开微博,还没等仔细搜,就看到他和昀泽的粉丝群里有一句话浮在最上面:“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们都在上海,你在唱大宋的金戈铁马,而我在唱东京的满天飞花。”
路秦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指着那个什么同庆问刚刚的制片:“唱《赤桑镇》了?”
“啊。”制片点头的时候,路秦心里的火儿蹭一下就冒出来了,粉丝这话很明显,东京就是指路秦唱的《富士山下》,他们两个人的粉丝肯定是不会写自己和别人,那么赤桑镇就一定是昀泽唱的了。
他想起刚刚齐浩那句不知道,回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那沓演职人员表直接摔在了齐浩的身上,也没说话,就赶紧往休息室跑过去。下面的晚会还没有结束,齐浩怕后面的群演围上来发生什么事故,就赶紧让文新拦住路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路秦到后台的时候,立马就被各种要求合影的人围住了,因为没有媒体在,他也没管那么多,推开众人往休息室那边挨个的找,一直看到自己休息室的隔壁,上面写着洪伟老师休息室,他就直接推了门进去。
里面没有什么人了,还有几个在卸妆的,被下了一跳,洪伟正换衣服,看到路秦冲进来,又看到后面那么多人,洪伟还有一只鞋没换下来,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先去关了门,然后拉着路秦往里走了两步:“你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师兄,你看到张老师了吗?”路秦一把抓过洪伟的手,眼睛里那种急切都要把洪伟给吞掉了,洪伟迟疑了一下,指了指门口:“他走了,刚跟我打了声招呼,你怎么急成这个样子?有什么急事儿吗?”
路秦也说不出来自己有什么事儿,具体也没法跟洪伟解释,拍了拍洪伟的手:“我知道了”,说完,就拉开门,正好看到齐浩和文新追过来,齐浩累的气喘吁吁的,叫文新赶紧拉住他,幸亏他们早到了一步,这要是让他一个人冲到大街上,那还了得,前面的晚会已经结束了,观众正在退场,粉丝还不得把他给吃了。
路秦挣扎着往外走,但是文新的力气很大,死死的抱着路秦的腰不让他动,路秦见实在是挣扎不过去,就回头看着齐浩,眼睛里的情绪从愤怒逐渐转变成哀求,他合着双手不住的给齐浩鞠躬:“洪师兄说他刚走,我求你放我出去看一眼,我说不定看见他,我就看一眼……真的,我不和他说话,我求你了齐老师,我求求你你让我过去吧……我三个月没见到他了我求你了……”
他原本还只是哀求,却渐渐的抽泣了起来,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他的理智最先告诉他肯定是追不上了,这一段时间强撑着的委屈和难过一起涌上来,他感觉自己胸口疼的厉害,不得不躬下身体以求缓解一二,可就算如此,嘴里也没有停下哀求的话,文新跟了路秦两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路秦,就只能抱住他,不让他倒在地上。
昀泽从换衣服的帘子后面出来,面无表情的伸手关上了门,可声音还是从门缝里传进他的耳朵里,昀泽想,可能是有人把他的心丢到了料理机里吧,那一声声的哭求,似乎把他的心都搅碎了。
你奏是吉娃娃啊……
“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洪伟打了一下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着昀泽,有些心疼他,昀泽歪头看着窗外,没有回答洪伟的话,只是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路秦绝对是得寸进尺的哪一种人,他一旦让路秦觉得有机可乘,他就会立刻把这段关系发展到一个两人都控制不住的状态中,到可个时候,恐怕就不是之前一个声明就可以解决的了。而且他现在的位置越高,将来一旦摔下来就会越惨,所以,他绝对不能让他有这种危险,他们之间的事情,就算是有转机,也不可能是现在。
洪伟见昀泽没有说话,自己也没有执着的在问下去,浅浅的叹了一口气,把昀泽送到了宾馆里。自从他和路秦分开之后,他就没有在回过那个小公寓,而是在那个公寓的对面找了个宾馆住下,说实话,昀泽其实很想念那个公寓,总想趁着路秦不在的时候回去看看,只是他的工作也忙,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从洪伟的车上下来,昀泽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公寓的窗户里是一片黑暗,刚刚他们离开的时候,路秦已经被文新拉走了,没有回公寓,想来是去了新港传媒吧,路秦很有可能会去质问徐梅,也或许会和齐浩打起来,不过,他不想再往下想了,在想下去,他怕他会毫不犹豫的打车到新港,毫不犹豫的被路秦打动。
其实他对于路秦的这种决绝,又何尝不是在警告自己呢?
夜已经很深了,昀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今天和路秦擦肩而过的场景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反复出现,最后昀泽索性就不睡了,起来坐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屋内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不太想接,如果是路秦的电话,他是根本不会接的,如果是别人的电话,他此刻也没有接的心情,于是只是看了看,就转回了头,没有在理会。
但是路秦的送情郎一遍一遍的在后面唱着,唱的昀泽心烦意乱,他丢掉还剩大半根的烟,回到了卧室,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是美琪的号码,昀泽的心里迟疑了一下,他怕是路秦用美琪的手机打给自己,但是又害怕是真的有什么急事,就按下了接听,这面还没有说话,就听到美琪那边乱哄哄的,她冲着话筒大喊:“张老师,你在哪里啊?现在能不能过来一趟!路老师在喝酒,已经喝了十几瓶了,我们谁也拦不住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喝酒?昀泽原本坐在床上接电话,听到路秦在喝酒,腾的一下就从床上站了起来:“你们怎么能让他去喝酒?你不知道他胃出血吗?”
“张老师,我哪儿拦得住啊,我要是不跟着,他就要自己去酒吧,我只能跟着过来了!”美琪也是十分的委屈,昀泽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踱步:“那齐浩呢?齐浩也跟着吗?”
“徐总都在这儿!按都按不住,不单自己喝……”美琪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偷眼往包间里看了一眼:“现在正搂着徐总脖子灌酒呢,我刚刚都被灌了一杯伏特加,我求你了张老师,你快点儿过来吧,你再不过来,我怕明天的头条就是路老板醉闹酒吧了。”
昀泽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知道路秦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逼出来,他们过了这么多次的招,他对于路秦这种自杀式的袭击简直太熟悉了,不过以前每一次虽然表面上都是自己戳穿了他的小把戏,但是每一次都是遂了他的心意,现在不能让他觉得这是他的杀手锏,于是昀泽告诉美琪,自己是不会过去的,他要喝酒,就让他喝死好了。
美琪愣了很久,一直到电话里传来忙音,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张昀泽对路秦说的话,她有点儿不敢相信,平时连送饭都营养搭配好的张老师,竟然能说出让路秦喝死这类的话,到底是什么变了,他们之间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身后路秦喝酒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美琪开门进了屋子,见路秦正一只脚踩在桌子上,举着酒杯不知道在叽哩哇啦的说些什么,徐梅那件贵的让人咂舌的西服上洒满了酒水,文新正慌忙的扯着餐巾纸给她擦拭,屋子里面乱成一团。
“谁说!我路秦不能说单口相声的!!!”路秦最后索性站在了桌子是那个,把脚边的一个空酒杯踢到了地上,他丝毫没有察觉,手里拿着麦克风,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震得人心慌:“我今天给你们说一段……说一段单口相声!就是我们,我!我自己……我在上海住着,看见两个上海老大爷打架,语言甚至匮乏,他说你奏是狗……你才是狗……你奏是狗……你才是狗……你奏是吉娃娃,奏是吉……”
所有人都抬着头看着路秦,他说到这里确突然停了下来,缓缓的低下头,大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面面相觑的时候,路秦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酒就醒了一半,从桌子上跳下来,动作特别夸张的挥着手,美琪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抓过遥控器把包间里的音乐关掉了,屋内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路秦小心翼翼的按下了接听,笑的有点儿无赖:“妈……”
“没有……”路秦靠在音响上,手里的麦克风还放在嘴边忘记拿走:“我怎么可能喝酒呢……我不难受……我……”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路秦低着头呵呵的傻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他靠在音箱上的身体,就慢慢的滑向了地面,跌坐在地上,良久,傻笑慢慢变成了抽泣,声音透过话筒传充斥在整个包间里:“妈,你知道我追了他多少年!你知道他冲我笑一下我能高兴多少天!你知道我为了不惹他生气小心翼翼的活着有多累!你知道我提心吊胆的怕他和我分开有多难吗!他凭什么和我分开!凭什么他说分开就分开!他有什么资格和我分开!!!”
文新
昀泽原先的办公室被搬空了,已经被搬空半个月了,路秦一直没有回公司来看一眼,所以当他看到空荡荡的办公室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楼层,特意退出去看了一眼,确认无误之后才进来。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张a4打印纸凌乱的摆放在桌子上,他走过去拉开抽屉看了一眼,里面什么都没有,桌子上的电脑屏幕积了一层灰,路秦用手擦了一下,屏幕上留下两道划痕,看着有些刺眼,从办公桌后面绕到前面,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天气已经寒冷下来,大片大片的树叶被风卷起来,萧瑟之意溢于言表。
路秦回过头,目光正好扫过办公室门上面那个墙角上的监控器,他冲着监控器轻轻笑了一下,顺手拽过一把椅子,狠狠的砸了过去,雪白的墙皮扑梭梭的落下来,路秦甩了甩头发,然后整理好刘海。
美琪和文新其实是和路秦一起来的,只不过他们在电梯门口被一个总监叫住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到这面办公室叮叮咣咣的,两个人就匆匆打断了对方的话,赶紧往办公室这面跑,刚到门口,就正好看到路秦把椅子放回去的样子,回头看了一眼监控器,一时无语,深刻的感受到了张老师还在的时候说,一眼都不能离开的真谛。
路秦若无其事的把椅子摆好,伸手指了一下美琪:“你上楼告诉徐梅一声,就说这间办公室我要了。”
美琪哦了一声,现在只能路秦说什么他们做什么,不敢反抗,她转身往外走,正和赶过来的齐浩走了一个面对面,两个人也没说什么,齐浩走进办公室,回头看了一眼门后面,隐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进门的时候,路秦已经坐在了椅子上,脚搭在办公桌上,好像感受了一下,冲门口摆了摆手,文新看了一眼齐浩,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路秦点点头,意思就是你,文新往前走了几步,微微躬了一下身:“路老师。”
“你刚进我团队的时候,张老师和你说过什么?”路秦手里摆弄着手机,低着头没有看他,他今天的状态和往常完全不一样,文新甚至有点儿不敢相信面前的是路秦的,他不在是以前那种傻白甜的状态了,反而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文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只是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他回头看了一下齐浩,这个动作被慢慢抬起眼睛的路秦看见了,他歪了歪脖子:“我问你话,你看他干什么?”
文新连忙转了回来,有些局促:“张老师说,一切要严格按照您和张老师的意思去作。”
路秦点点头,恩了一声:“那咱们工作室如果和新港传媒产生矛盾呢?”
“咱们是工作室,一切以您和张老师的第一意愿为主。”文新隐约感觉到路秦的意思了,他咽了口唾沫,心噔噔噔的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路秦收回了搭在桌子上的脚,坐的直了一些,伸手指着齐浩:“那他是咱们工作室的人吗?当我们意愿相悖的时候,你应该按照谁的话来做?”
文新抽了一口气,站在原地没有回答,路秦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了一个文件袋,丢在了文新的脚下:“收拾好你的东西,滚蛋。”
“路秦……”齐浩也大致明白路秦是为了晚会那天的事情,他没有办法直接跟自己或者徐梅对抗,那肯定就要拿文新撒气了,而且当时也确实是文新去拦住了他,只是他没有想到路秦是这种睚眦必报的人,他以为文新跟了他将近两年,这件事大家谁也不提,就可以过去了,可没想到闹到了这个地步。
路秦伸手止住了齐浩的话,眼睛盯着文新,等着他离开,文新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他也清楚自己成为了路秦和齐浩之间斗争的牺牲品,不过他一个小小的助理,死的时候顶多骂两句街,还能怎么样呢。他低身捡起地上的文件袋,给路秦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一直到他走远,路秦的手才放下来,齐浩走到他对面,掸了掸椅子上的灰,刚想开口,就听到路秦问道:“从今天开始,后面所有的合同你拿来给我看。”
“啊?”齐浩一时没反应过来路秦的话,路秦矮身开了电脑,望着屏幕上的开机密码,熟练的输入了自己的生日,进入桌面,他看了一眼齐浩:“我说的不清楚吗?我后面还有几个是你签好了的合同,什么时候的演出,我要过一遍,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给我接任何邀约了,手里的合同走完,我不接任何演出。”
齐浩不知道路秦是怎么了,但是他之前的确是提到过这件事情,他想可能是他还没有接受昀泽已经离开了这个事实吧,正好美琪从楼上下来,抱着一大摞的文件,放在了路秦的办公桌上:“徐总说,你想用这个办公室就用吧,这是原先你的合同什么的,都是张老师搬走之后留下来的一些存档,她说你既然自己要办公室,就自己收着。”
“别的呢?”路秦的手放在那摞文件上,摩挲了两下,顺手拿下来一份,翻开看了看,最末是张昀泽和自己的签字,他纤瘦俊朗的字体一直是路秦最羡慕的,只是总也学不来,可又觉得自己那两划签在旁边有点儿尴尬,就总是顺手画个小人儿。美琪摇了摇头:“别的没有什么了,还有就是办公室里可以按照您的习惯去填补,所有的资金由公司出。”
齐浩听到美琪说完话,没有等路秦开口,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轻轻点了一下,美琪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齐老师,我刚给张老师打完电话了,张老师说路老师愿意喝就让他喝吧……喝死算了……
恩情恩情
“你在那个窗户跟前儿,给我添一张办公桌和笔墨纸砚,我最近闲下来,想要练练字。东西就按照张老师的牌子买,然后给我联系一个书法老师,保密性强就可以了。”路秦仿佛没有听到齐浩桌子上的那个语音一样,指了指窗子那边,美琪迅速的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本子,记录了下来:“还有吗?”
路秦从那摞文件里又抽出一份,顺便抬头看了一眼美琪,微微的笑了一下:“没有了。”
这一笑,让美琪的心一动,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老板这样的笑容了,猛地一看,鼻子居然有点儿酸,她抽了一下,转身赶紧离开了。路秦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来,把桌子上的手机推了回去:“收好你的东西,齐老师。”
齐浩对于路秦这种执迷不悟有点儿无语,他又重新放了一下美琪发给自己的微信:“你没有听到张昀泽的话吗?他现在对你已经是这个态度了,你还有什么可执着的呢?”
“你是想说,他对我弃如敝履,我何必念念不忘,是吧。”路秦望着合同上最后张昀泽的名字,出了一会儿神,合上了合同,靠在椅背上:“这个微信,应该是我在酒吧喝酒那天,你看美琪给张老师打电话去了,追问的结果吧。齐老师一定是以为我那天喝多了,实话实说是有一点儿,但是张老师知道,我的酒量,远不止这些。”
路秦拿起自己的杯,走到饮水机跟前儿,接了点儿热水,热气一点点升腾起来,他吹了两下,回头看着齐浩的背影:“而且,你以为是谁告诉张老师妈妈,我在酒吧喝酒的?齐老师,我和张老师的关系,不是你一条微信就能够挑拨开的,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曾经为我做了多少,这个世界上也许每一个人对我好都是有原因的,但是他不是,他就算是有一天冲我开枪,我也只相信是枪走了火。”
他慢慢的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躬身坐了下来,动作慢的仿佛耄耋老翁:“我和你说这些,是不在把你当做敌人看,对于我和张老师的关系,某种程度上我很偏激,如果对齐老师你造成了什么伤害,我给你道歉。但是也请你不要试图划清楚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我曾经欠过很大一笔债,还清这笔债我才能放心的死去这种想法存在了很久,如今他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你不知道这些事情无所谓,今天我说给你,希望以后你不要在做这种事情。”
齐浩没想到路秦此刻的状态,和他平日里的样子差那么多,他甚至有点儿不太敢说话了,他觉得路秦眼睛里透露出的绝望,是他所无法理解以及明说的,不过齐浩是一个从来不会认输的人,他迟疑了一下,眯了眯眼睛:“所谓恩情恩情,终究是恩大于情吧。”
“是羁绊吧。”路秦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抬起了头:“我第一次拍电影《贝拉熊》的时候,有一句台词是问自己是谁,那一条拍完,晚上我在片场想了很久,我想我知道我曾经是谁,后来就渐渐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迷失了。你知道有趣的是什么吗?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你和这个世界的羁绊,你会变得不同,变得更好,但是如果有一天,有人把他从你身边带走了,你会变成什么样呢?”
齐浩的喉咙动了动,没有说话,他以为张昀泽和路秦之间,张昀泽是更难对付的那类人,细长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你清楚他在琢磨你,可你永远猜不透他的结论。可是这一刻,齐浩才觉得路秦是最可怕的那个,他的喃喃低语,每一句就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威力,从四面八方,把你压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或者他们便是这样硬碰硬的走到一起,又或者天生有一方在示弱,他想起后台里路秦苦求他的那些场景,想着人要是爱了,就可以卑微如蝼蚁了吧。
齐浩想了很久,他虽然在工作上比张昀泽要强很多,也更专业,但是他永远没有办法在路秦的团队里占据张昀泽的位置,单纯的从情感上就不行。他逐渐理清楚了自己应该在路秦团队中的位置,也清楚了什么时候应该闭嘴:“既然这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你想要换经纪人,可以随时和徐总说,我不会再执着。只是路秦啊,你要知道,无论我们支持你与否,无论我们之前做了令你多不开心的事情,始终都是为了你的发展考虑,我不否认这是为了在你身上赢取到更多的利益,但是任何人作任何事情,其实都不禁琢磨。”
——谁的一辈子,是禁得住琢磨的呢?
齐浩的话让路秦一下子想到了老田,那个身形有些佝偻,说话永远像是在吵架一样的男人,在他们最后离开的那一刻,坐在办公室里泣不成声。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很远,路秦想着,自己或许真的应该亲自去道歉,因为他和昀泽之间的关系,他们伤害了太多太多的人了。
齐浩收好自己的手机,走出了路秦的办公室,路秦也站了起来,走到窗台边,端着水杯,静静的看着楼下,没有多久,齐浩从新港传媒的大楼中走了出来,走向了停在不远处的车上,文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挥着手似乎叫喊了几声,齐浩没有理会,只是一脚油门的开上了主干道。
文新在后面追了几步,最后气喘吁吁的放弃了,他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回头看了一眼新港传媒的大楼,路秦喝了一口茶水,甜津津的,他顺手拉上了办公室的百叶窗,挡住外面有些刺眼的阳光。
吉林
吉林的寒冷,是这些南方人永远承受不住的痛,文新也逐渐开始理解那些在飞机上换衣服的人了,毕竟只穿着一个单薄的罩衫走出机场的时候,全世界都像是在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他,满机场都是羊绒大衣或者是皮夹克,只有他自己,仿佛是一个从外太空降落到长春机场的怪物。
以往都是文新接昀泽,这一次换做是昀泽接文新,这让文新很激动,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最后看到一个裹着奇长无比的黑色羽绒服的人,身形有点儿像是张昀泽,就赶紧跑过去,张昀泽拉开车的后备箱,把文新的行李搬到车上,两个人像是被熊孩子拽出壳的蜗牛一样,以最快的速度缩回到了车里。
文新坐到副驾驶上,不停的搓着手,把暖风开到了最大,可还是感觉缓解不了这彻骨的寒意,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地方还有人生活,这种地方就应该让国家划分出来,专门在这里饲养北极熊或者企鹅才对。
昀泽就知道文新肯定冻得不行,从后座拽过来一个充电式的热水袋递给他:“这是我管我们团的一个姑娘借的,你拿着暖和暖和吧,一会儿到了宾馆就好了。”
文新冻得上牙打下牙,哆哆嗦嗦的恩了一声,昀泽调了头,开车的间隙瞥了他一眼:“你和路老师是怎么回事儿?电话里说的不明不白的。”
文新转了转眼睛,侧过了身子,上下打量张昀泽,昀泽原本认真的开车,觉得文新这个眼神不是很友好,就皱了眉:“我问你话呢,你这样看我干什么?再看滚蛋啊!”
“张老师,你跟我说实话呗,中秋晚会那天,是不是你看出来路老师的反送没推上去,然后去播控中心了?”文新一脸神秘的样子,神情上竟然和路秦又几分相似,昀泽只是打了一下方向盘,红灯停了下来,他搓了搓手,没有说话。文新仿佛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猛地拍了一下手:“我就知道!全天下能从路老师的脸上读出事儿的,也就只有张老师你了,太神了那天。”
“这应该是你和美琪的分内之事。”昀泽说话的样子有点儿严肃,他不太希望有人总在他身边提起路秦,这段时间他甚至不敢去想这张娃娃脸,他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但凡是遇到路秦就乱了分寸,他这些年已经够兵荒马乱的了,他要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你们是他的助理,上台之间所以仪器的调试,包括上台之后自己艺人的一举一动,都要盯住了,你们倒好,把艺人送上台就不管了,台上出什么情况你们能知道?”
昀泽冷下脸训人的时候很多,文新知道他这样并不代表他生气了,之前文新一直是做昀泽的助理,后来昀泽走才逐渐跟路秦的,说到底,还是跟着昀泽更对脾气:“是,这的确是我们疏忽了,他下来之后就去问了,齐老师一直瞒着他您在现场的事儿,结果被一个场务给捅漏了,非要去找你,齐老师让我拦着,我就拦了,然后没过几天,路老师就把我开了。”
说道这儿,文新越发的觉得委屈:“不是张老师,你说我冤枉不冤枉,我就是一个打仗的兵,那将军指哪儿我打哪儿呗,那打错了你砍将军啊,你砍我干什么呢。”
“该听将军的,还是该听皇帝的,就是个兵也能分得清楚吧。”昀泽风轻云淡的怼了句文新,文新哑口无言,最后索性投降了:“我错了张老师。”
昀泽看了一眼他,笑了一下,停好了车,带文新到前台办了入住,房间就安排在自己的隔壁,他们一起到了他的房间,昀泽进来以后就打开了空调,温度逐渐的升高,他从自己的行李里取了一件很厚的外套拿给文新:“我考虑了一下,虽然路秦说要开了你,但是这件事情也不是他说了能算的,我给徐总打过电话了,直接把你调到我的团队里就行,工作关系还在新港,以后跟着洪伟老师的工作室,具体呢,就还做我助理,工资从我这面出,待遇和以前一样,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啊!”文新笑了起来,模样一如往常:“太没有问题了,当初我就该跟您走,您非让我留下跟路老师,路老师那个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除了您谁能伺候的……”
昀泽正低头倒水,听到文新这话就抬头看了一样他,目光里有几分不悦,文新一下子反应过来两个人的关系,赶紧捂住了嘴,想着祸从口出这句话真的是一点儿都不错。
昀泽也懒得跟他计较,喝了一口水,就坐在沙发上:“洪伟的团队呢,和之前路老师的工作室不太一样,条件比较艰苦,受众面也不大,观众主要群体年龄很高,演出前后可能没有之前那么轻松,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文新连连点头:“你放心吧张老师,我好歹也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我?我肯定好好干,有什么需要的,你说话就行。”
这话倒是真的,文新除了话多,还没有什么别的缺点,他也和洪伟商量过,原本这两天团里就进来五六个跟着跑演出的孩子,也不差文新一个了,而且他什么开销都从昀泽这面走,也是给团队白要了一个苦力,洪伟乐得如此。
他们是明天晚上的演出,今天没有什么事儿,洪伟带着大部队先去踩点儿去了,昀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见还早的很,就把刚刚脱下来的衣服又套在了身上:“走吧,我带你去超市走一走,回来教你做饭。”
“啊?”文新听到这话,感觉好像是晴天霹雳一样,他连锅都认不全,还做饭?张昀泽从来没说他现在还需要学会这项技能,于是他找了一个借口:“这是旅店怎么做饭?”
“可以借他们的厨房。”昀泽似乎没有注意到文新的不乐意,把衣服丢给文新:“快!”
做饭
对于文新来讲,似乎没有什么比逛商场更讨厌的了,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这种乱哄哄的地方,后来被派去陪着韩稷买东西,更加加深了他对这个地方的成见,但是这一次,他被昀泽带着去了一次菜市场,发现他讨厌的地方又多了一个。
作为一个男人,一个舞台上温润儒雅俊朗帅气的男人,在菜市场里和一群大妈挤在一处挑鱼肉,这是文新对神坛上那个张老师没有过的设想,但是他比较奇怪的是,为什么张老师要拉着他出来买菜,还要教他做饭,这有些诡异,原先在上海,昀泽也是经常下厨房做饭,不过都是做好之后端上来,让大家随便吃,难道说洪伟的团队闲成这个样子?张老师已经终于成为一届大师……傅了?
最后回到宾馆的时候,文新抱着宾馆老板是个矫情的人,厨房不外借的唯一一点希望,去找宾馆的经理,结果经理早就已经把厨房收拾好了,张老师拎着自己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和文新一起进来之后,开始把已经收拾好的鱼切成段。
以前张昀泽做饭,这些人连厨房都不让进,今天他也算是大开眼界,看着张老师这只拿话筒和快板儿的手,把一把看着就很重的菜刀用的出神入化,有点儿发傻。昀泽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笑了笑,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对了,有个事儿问你啊,安德玛春季款上新一般几月份?”
“啊?什么马?”文新原本盯着昀泽手底下的刀,被冷不丁一个提问给问的有点儿发懵,昀泽停下了手里的刀,回头看了看他:“安德玛。”
文新一脸茫然的摇头,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昀泽皱了一下眉,他吓得赶紧拿出手机来百度了一下,网页还在缓冲,就听到昀泽在那边一边切葱一边说道:“安德玛春季上新是一月份,有些款式国内的不全,可以先□□去外网看一看。”
“啊。”文新也不知道张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的没头没尾的,他又不敢多问,就只要嗯啊的应着,昀泽把文新叫到身边:“葱姜蒜,切好以后放到料理机里,放一丁点儿的油,一丁点儿水,一勺豆掰酱,打碎,把鱼肉腌一下。”
昀泽说着,还真的就这样做了,文新看的目瞪口呆,他印象里的腌肉不过就是把这些东西切成块儿,对到盆里,和肉放在一起就好了,所以当昀泽把打碎的葱姜蒜从料理机里倒出来的时候,那红色的,像是韩国人自己做的辣椒酱一样的东西,扑鼻的香气,让他恨不得马上过去吃一口。
昀泽把这些酱倒在了鱼肉上面,研制了起来,然后又把在市场上买的牛骨头,放到后面的大锅里:“这个骨头洗干净,放到锅里先煮五分钟。”
“这个我们要做什么?”文新也渐渐被吸引了,他用手扒拉了一下那块骨头,看着这好大一锅的水,有些不明白,昀泽又往里倒了一碗水,顺手把火打开:“这个是要做牛骨高汤,整个过程很费时间,所以做好之后,可以放到冰箱里,他会结成冻,吃的时候用勺子盛一点儿,放到热水里化开就好了。”
“这个是不是你那次煮面的那个,就是美琪说特别好吃的那个汤。”文新忽然想起有一次他们演出到很晚,从早晨九点开始就没有怎么吃过饭,到了家里,昀泽就给每个人煮了一碗面,美琪面没有吃多少,但是汤喝了个干净。昀泽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那边等着腌鱼,这面等着煮骨头,昀泽就伸手叫文新到跟前儿来:“过来,考个业务,你要是给我备场的话,话筒调到哪里?”
文新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儿跟不上张老师的脑回路,一会儿做饭,一会儿衣服,一会儿又备场,这张老师该不是分手分傻了吧?当然,他并不敢说出来,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调到嘴这儿呗。”
“稍微往下一点儿……”张昀泽指了指喉咙:“耳麦的时候是紧挨着嘴角,立麦是下嘴唇到下颚之间,穿大褂尽量不带胸麦,上大活儿如果是耳麦,用胶带在脸这个位置粘一下,这些东西你都要记住了,跟着我,我就不备场了,这些事情都要你来做。”
原来是这样,文新这才算是送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那边的牛骨头已经到了五分钟,昀泽用筷子吧骨头挑出来,用放在水龙头下面冲了一遍:“这个拿出来,一定要冲干净,不要有一丁点儿的肉沫,不然会影响口感。”
冲干净之后,他又切了洋葱,芹菜和姜,锅里换上了水,烧的微微有些温度了,昀泽才把菜和牛骨一起放进去,告诉文新先用大火煮,开锅后转小火四个小时,就可以了。
文新索性就用一个小本本给记下了,在回头看昀泽腌好了那个鱼,然后用平底锅两面都煎了一下,最后放了几片柠檬,煮了没有几分钟,就出锅了。
他们也没有回到房间里去,昀泽拿了一双筷子递给文新,让他尝两口,文新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鲜的要命,还带一点儿柠檬的香气,这种菜到餐厅里,绝对是主打菜的位置。昀泽洗干净手,靠在大理石台上,看着文新狼吞虎咽的吃,忽然想到了韩稷,他上一次吃这个鱼的时候还说,等到中秋节,一定要昀泽再做一次,毕竟这是他被他们捡回来的一周年,可是没想到,再到中秋,就已经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昀泽脸上原本淡淡的笑渐渐落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窗外,路灯下面似乎隐隐的下起了小雨,看来这场雨过后,温度会越来越冷了,他们要赶快完成长春的演讲,然后开始全国巡演的第一站,济南。
深圳
济南站两个小剧场的成功,让洪伟的整个团队士气大振,也的确是,一个文丑,一个老生,还有昀泽这个半路出家的花脸,这三个人本身就是有一定观众基础的,再加上提前走过一圈了,再一次回来,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面对满坑满谷的观众,洪伟在济南连续两场谢幕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当地媒体有过来报道,说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爆满的京剧场了,洪伟听到这话,总是感觉有点儿不服气,就对记者说,这才是京剧该有的状态。
不过,昀泽一只没有露过面,他除了上台,就是在后面帮着忙活,很少在媒体前面路面,他时不时的关注一下自己在网络上的状态,已经过去这么久,很多事情都慢慢淡下来了,除了一些粉丝比较执着,总是在网上求两个人的合体之外,路秦所有的相关报道,所绑定的人,已经不再是他,相关话题也从曲艺类,转到了明星类别。
其实昀泽后来是见过一次路秦的,就是在济南。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又恰巧他也在济南参加一个商演,晚上,他穿着厚厚的衣服,带着口罩,混进了下面。可是园子毕竟不是大剧场,洪伟团队里的人又大多都认识他,很快就有人告诉昀泽,路秦其实坐在地下看演出呢。
昀泽到上场门儿的地方,悄悄打开帘子看了一眼,果然在不远处就看到了他,他是不懂京剧的,就傻呆呆的坐着,台上上一个人,他就站起来抻脖子看一眼,末了又悻悻的坐下,昀泽知道他在等什么,但是那一场,昀泽没有上。
他告诉文新,找一个跟着的孩子,下去告诉路秦,以后不许来了,如果让他在看到他出现在他们演出的园子里,他就立刻消失,让他永远都找不到。
那孩子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散场之后,就一五一十的跟路秦学了,猎猎寒风里,路秦瑟瑟发抖的裹着羽绒服,低头沉默了好久,最后回身进了自己的车里。文新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他看了看昀泽,发现张老师早已红了眼眶,坐在后台,轻轻的揉着眉间。
后来的邀约,就越来越多,明年上半年的,已经有几场定在了大剧场,票卖的也不错,洪伟走的也是保利线,所以昀泽看着有几个剧院,仿佛是他们去年去过的一样,心里有些打怵,就和洪伟商量,忙完这个年,他就不管了。
洪伟也知道他最近状态一直不好,其实到自己的团队里无非就是在不影响和新港传媒的合同的情况下,和路秦保持一定距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路秦就好像突然间手眼通天了一样,虽然昀泽说过不许他在来看演出,但是有几次洪伟还是看到了他。
他把自己包的像是木乃伊一样,坐在热气开的很足的园子里,口罩帽子都不摘,暗搓搓的坐在角落里,就为了等着看昀泽一眼。可昀泽呢,唱的是花脸,有的时候连个主要配角都不上,都是上一些龙套,画的面目全非的上去走一个过场就下来,连五分钟都不到。
洪伟看着心酸,又不敢和昀泽说,生怕他知道了真的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大家都心知肚明,也都不敢说什么,陪着路秦一起骗昀泽。
最后的封箱演出,正好赶在了深圳,昀泽从飞机上下来,踩到深圳这片土地的时候,心中顿时出现了无限感慨,他想起自己刚刚来这里上学的时候,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是这样踏上了这片土地,如今,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大学的同学,旅厉的朋友,团楚园的师兄弟,电台的同事,大家相识走马灯一样也不停歇,只有他,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或许人生原本就是一个圈吧,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整个生命。
他们选在了一个还不错的宾馆下榻,因为洪伟毕竟出生于相声世家,所以他是理所当然的要去看看关老先生的,也就是路秦的师爷,他临走的时候,想要叫着昀泽一起去,可昀泽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颜面见老先生,当初说好的不离开团楚园,他食言了,说好的说一辈子相声,他又食言了,没有什么身不由己,没有什么迫不得已,只是好像有一只手,把你推到了这里,莫名其妙的,你就放弃了一些,你曾经认为那么重要的东西,或者那么重要的人。
昀泽送走洪伟之后,给瑞秋打了一个电话,瑞秋的那个号码已经关机了,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瑞秋以前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现在竟也有关机不接电话的时候,想想也许是手机没电了,所以他就给珂西玛打了一个电话,这一次通了,珂西玛听到是张昀泽,非常惊讶,把电话递给了瑞秋。
瑞秋也有些诧异,听到昀泽现在在深圳,就更加惊讶了,马上问他在什么地方,她可以马上过来见他,昀泽想了想,瑞秋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自己去找她的好,于是就反问她在什么地方,瑞秋迟疑了一下,给昀泽发了一个定位。
位置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昀泽打车走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出租车停了下来,昀泽望向窗外,那是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茶庄,昀泽给钱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牌匾“旧谓茶庄”
这四个字仿佛是带着电一样,打了昀泽一下,他忽然想起来,他的钥匙扣上,还有这个茶庄的大门钥匙,只是这才过了几年,他就把这个地方忘的死死的了。
茶庄的大门被推开,瑞秋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袖旗袍站在门口,曼妙的身姿,和腕间的镯子在茶庄的霓虹灯下闪着光芒,她就站在那里,昏黄的灯光底下,笑弯了眼睛。
放弃
“快进来暖和暖和。”瑞秋拉着昀泽走了进来,旧谓茶庄里面的陈设一丁点儿都没有变,只是屋内燃起了香,隐约听到音响里似乎放着什么古曲儿,一弹一拨之间,都是韵味。
他进来四处打量了一下,见里面也没有什么人,瑞秋熟练的在后面的架子上,取了一个小盒子,然后拉着他在茶盘前坐了,打开了小锅的开关,里面的水渐渐沸腾起来。昀泽收回了目光,看着瑞秋:“怎么,丁黑子这里,现在改成你来管事了?”
“这已经不是他的茶庄了。”瑞秋笑了一下,用镊子拨了些茶叶出来,倒了热水,第一泡洒在了茶宠上,悠悠的升起了热气:“上个月我就把这里盘下来了,名字和员工都没有变动,我喜欢他这个茶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昀泽挑了一下眉,没有太理解瑞秋的话,她怎么会有时间来管理这么一个茶庄,还是只是一个玩票的挂名老板:“你现在已经闲成这个样子了吗?手机也不开了,活儿也不干了,你那一群姐妹的吃喝怎么办?”
瑞秋没有马上回答,垂着头,把茶水倒在茶杯里,镊子夹起来放在茶巾上落了落,递给了昀泽,昀泽望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心里仿佛有了什么预感,在抬头碰上瑞秋的眼神,他立刻就明白了:“你和老秦……”
“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瑞秋浅笑着,伸手示意昀泽喝茶:“据我所知,这一泡的味道,该是最好的,张老师不试试?”
她果然洗白了?昀泽把茶水放在鼻子下过了一遍,果然茶香扑鼻,不过他并没有喝,而是放在了桌案上,瑞秋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她的洗白并不十分可信,但是此刻她处处暗示自己,是有所谋划?在想到之前她发来的消息,又觉得安于一隅不是她的性格,那么她此刻静静的坐在自己面前斟茶,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瑞秋见他不喝茶,自己便也放下了茶杯,她重新摆放了一下闻香杯:“张老师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和你说,我做到了而已。现在我在这里经营这个茶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享受这种缓慢的生活,饿了吃饭,困了睡觉,不在争分夺秒,不在谋划算计。”
说道这里,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低头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理外面的嘈杂纷扰,只想抱着我的茶杯,晒晒太阳,长命百岁了。”
“那……我们结婚吧。”良久的沉默之后,昀泽笑着说道,这话隐没在悠扬的高山流水中,却显得那么动人心魄,瑞秋本垂的低低的头,慢慢抬起来,她眼底的那种不可置信,让昀泽的心猛地紧了一下,而接着,他便看到瑞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张老师你别逗我了,当年的那个承诺你还真放在心上啊,我都没当过真。我也不是没关注过你和路秦,现在媒体已经不死盯着你们两个人了,何苦又来打趣我。”
听她提到路秦,昀泽的心里仿佛开了一个缺口,他隐约有些上不来气,坐直了身体,才略微有些好转:“我们分开很久了……其实时间不也不长,五个月左右吧,实话实说,好像过了五年那么久。我仔细的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现一切不过都是我和他的臆想,徐梅说得对,没有人会像父母朋友一样对我们那么宽容,这个世界也不会那么宽容,我们曾经想和世界大战一场,最后他还在坚持,可我早就投降了。”
“可是为什么呢?”瑞秋看着昀泽眼底的悲伤,心里也不觉难过起来了,她是有资格把路秦当做情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就是恨不起来。昀泽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因为我不想看他拼死挣扎下去了,这是一场攻坚战,我们都不是以一敌百的猛将。拼尽一身骨血,也换不来一丝尊重。我是无所谓的,可他不行,他得好好的……可能,我就是看不得别人看轻他吧。”
瑞秋叹了一口气,眼里泛起一丝泪花儿,她听着昀泽的话感觉好难过,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谁而难过的,也许是为了他们之间那么真挚却得不到祝福的感情,也许是为了自己爱了一辈子的人,却在刻骨铭心的爱着别人:“可是张昀泽,你这样做,对我公平吗?”
“我想,你以和我结婚为借口,来离开路秦,你又是怎么看我的呢?他轻贱不得,我便可以了吗?”瑞秋知道爱一个人是有多卑微,她本不该说这样的话,昀泽如果真的要和她结婚,她该高高兴兴的应下来,像个傻子一样对别的事情不闻不问,她本身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尊严的人,作着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生意,拿着最肮脏的钱,可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看轻她,唯独昀泽不行:“张老师,我宁愿一个人守着这清茶半杯,也不想搅进你们的情爱里。若是你用我来安稳自己,或者逼退路秦,对不起啊,我没办法跟自己这么多年的感情交代。”
“我不想否认这个事实,我还没有完全调整好自己,但是绝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我想你是了解我的,我从不看轻任何人。”昀泽望着她,说出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心底的话:“我和路秦之间,已经没有往下走的可能了。而对你,我不止是因为那一句承诺,才说出这样的话,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如果这伤害到你的情感了,实在抱歉,打扰了。”
昀泽站了起来,微微的躬了躬身,转身往外走去,瑞秋的一句句拷问让他重新审视自己,借着一句承诺,这对于瑞秋太不公平,他还是自私的,万事便只想了自己。
只是脚刚刚迈出旧谓茶庄的门,手便被拉住了,昀泽回过头,看到瑞秋站在身后,她红着眼睛,咬着嘴唇,良久,哽咽的问道:“张昀泽,你为什么这么容易放弃我!”
又是这尘寰中
那一晚,昀泽和瑞秋在茶庄里坐了很久,也不怎么说话,瑞秋煮茶,他静思,两个人偶尔对视,便低低的笑着。
最后他们决定等深圳场封箱之后,一起坐飞机到山东,昀泽的户口还在那边,所以肯定是要飞山东登记的,临走的时候就叮嘱瑞秋一定要多买一些厚一点儿的衣服,那边的冷,绝对不是深圳人能够想象到的。
深圳场,最后安排在了一个还是比较不错的剧院里,虽然票只卖了一楼的,但是上座里还是可圈可点,这也是第一次这种大剧场的演出,洪伟有点儿紧张,跑前跑后的忙活着,昀泽看着想劝,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索性就随他去了。
舞台,布景,灯光,演员们尽心尽力的排练,昀泽似乎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跟过演出了,他原本还在质疑自己和瑞秋结婚这件事情的对错,但是现在看来,这的确是他放过自己,也是放过路秦的唯一办法,而且既然已经这样决定了,他就不想再去纠结了。
台上敲锣打鼓,台下的观众也很配合,而且深圳场来了不少的年轻人,这是洪伟没想到的,他觉得只要年轻人喜欢这门艺术,这门艺术就还有走下去的可能了。昀泽是一个没有多少词儿的龙套,上去过一遍就下来了,卸好妆,坐在后台喝茶,顺手拽过文新的那个本子,细细的读了起来。
文新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昀泽再看他的笔记本,吓得不轻,不知道一向很尊重别人的张昀泽为什么会作这种事情,站在门口尴尬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昀泽轻轻的翻了两页,喝了一口茶水,余光看到文新站在门口,就笑了一下:“记得挺全面的,只是你又不能常常拿个本子到处跑,这些事情,都要记在脑袋里才行啊。”
“啊,我记住了。”文新用力的点点头,希望张昀泽不要在看下去了,倒不是本子里有什么,只是自己的笔记在领导的手里,这感觉总是怪怪的。昀泽仿佛察觉出来了,合上了本子,手里端着茶杯,笑吟吟的望着文新:“路秦今天来了吗?”
“啊?”文新现在好像只会发这一个单音节了一样,他不太明白昀泽的意思,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昀泽脸上的笑容没有什么变化,他靠在椅子上,显得非常松弛:“从济南场到现在,这么多场演出,难为他像参加化装舞会一样一场一场跟下来。”
文新的心咯噔一下,他感觉张昀泽好像知道一些什么事情,他那种笑带来的压迫感,让文新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昀泽抬起眼睛,正对上文新的目光:“你还没有回答我,他今天有没有过来?”
文新咽了一口唾沫,显得有些局促:“我……我不知道,我没有留意今天的观众,对不起张老师。”
“不会吧。”昀泽嘴角的笑越发的浓了起来,他站起了身,靠在化妆台上:“不是场场巡演的信息,你都会告诉他吗?不然他怎么可能每一场的时间地点都知道的那么详细,我若上场他必到,要是不上场他也就不来了,他这双眼睛安得未免太明显了点儿。”
文新一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没有想到张昀泽原来早就知道了,他还以为昀泽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没想到从一开始,自己或许就已经暴露了。昀泽顺手拿起他的笔记本,在手里掂了掂:“陈文新啊,你以为我告诉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为的是什么呢?我教你的每一道菜,都是按照路秦的口味做的,你所关注的所有品牌都是他最常穿的,所有细节,都是我离开后你们做的不够好的,我让你一笔一笔的记下来,是希望他后面的生活和工作能够更加顺手,文新,我走了,路秦,你一定给我照顾好。”
“张老师……”文新觉得昀泽这段话说的很可怕,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他死死的盯着昀泽脸上的表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张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要去哪儿?你要是生我气的话我可以马上消失在你面前,我错了,我不应该听路老师的到你身边来,把你的一些事情汇报给他,我……”
“我并不生气这件事情。”昀泽乐了起来,打断了文新的道歉:“如果我生气,一开始就不会去机场接你了,我和路秦这样斗惯了,有时候总会伤及到一些无辜的人,子木啊,或者是你,说到底挺对不住你们的,以后好好跟着你路老师,你要是真的喜欢美琪,就趁早跟路秦说,他是个很尊重感情的人,不会打散你们。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好好照顾路秦,就算是让我安心了。”
昀泽慢慢的走过去,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文新:“行了,去告诉你老板,今天散场之后,旧谓茶庄,我等他。”
文新低头看了看那个黑色的笔记本,嗓子发紧,他有点儿想要掉眼泪,但毕竟是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哭,只是也迟迟没有接过那个笔记本,他也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心里会那么难过,难过的好像恨不得找一个人打自己一顿,然后痛哭一场。
“人生总会有很多次的道别。”文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但是昀泽很清楚,这些年他看遍了世态炎凉,很多事情,便看的没有那么重了,只是他理解文新,毕竟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同样的艰难:“也会有很多次的相遇,不厌相逢,不恨离别,我们孤零零的来,也终究要孤零零的去,正是这尘寰中消长事应当,何必枉悲伤啊……”
这天下的千千万万人
路秦站在旧谓茶庄的门口,他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牌匾,和五年前的一模一样,那个时候他在旅厉和1982还有很多的野场子之间来回跑演出,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昀泽把他带到这里来,两个人的一番长谈之后,成为了朋友,而后便有了一生的羁绊。
今天,昀泽在一次把他约到这里来,面对着四个字,时间不同,境遇不同,心情不同,相同的是,他依旧不敢迈进来半步,他能预见到昀泽要和他说什么,所有人都预见到了,只是他不想承认,他满中国的追了他一路,最后一刻,却不敢和他见面。
昀泽坐在里面,从路秦下车,到他走到门口停下来,他一直盯着他,前几次站在台上,他随随便便往台下一扫,就能立刻找到路秦,但是台下太黑,他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他的身形。今日在路灯下面,发现他几乎要瘦回到他们初识的那个状态了,一瞬间心疼的,有些不忍了,他开始后悔,后悔今天的相见。
路秦最后还是走了进来,他推开门,看到昀泽坐在茶盘后面的一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毫无理由,也毫无征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看到昀泽,这么多天的委屈和不甘好像都要发泄出来一样,他开始怨恨他,怨恨他为什么要丢下自己,怨恨他不守承诺,怨恨他令自己卑微至此却不为所动。
路秦想闹,想作,想像之前一样撒泼打滚的抱住昀泽的大腿告诉他,这么多天他是怎么过来的,他是有多想他,可当他坐在昀泽的对面,望着他无名指上那个亮闪闪的戒指时,他知道他没有了这个资格,那就像是一把不带有引血槽的利剑,插入了路秦的胸口,未曾拔出来之前,那短暂的一呼一吸都在疼痛。
昀泽的眼神,让路秦明白自己今天无论怎么闹都不会有结果,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张口刚叫了一声张老师后,便泣不成声了。
路秦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有些慌乱,他不想这样,他也想像他一样冷静,体面的坐在那里,但是此刻他却顾不得那些,他只能慌忙的摆着双手,哽咽的声音一句一句的解释,样子卑微的可怜:“我错了张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跟着你了……我没想打扰到你的……我没有要逼你什么的意思……昀泽……我就是想多看看你……我看不到你……我……真的我……”
看着他哭,看着他解释,昀泽靠在椅子上,最后发现自己连看路秦的勇气都没有,他不该是这样的,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就是不希望在看到路秦这副卑微的样子,不希望看到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他应该是光芒万丈的才对,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让他们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伸出手,想要制止住路秦的到秦,可最后终,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直到手微微的颤抖起来,也没能说说出口,最后,只是红了眼。
“我得走了。”
这是昀泽现在唯一能够说出口的话,也是今天他叫他来的所有目的,他低着眼不去看路秦眼里空荡荡的绝望,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一个该道别的时候,旧谓茶庄是一切的开始,也该在这里结束才对,可真的到这一刻了,昀泽发现已经被自己看透了的离别,苦的让他几乎要窒息,他想,他们根本不适合道别。
但是昀泽必须这样做,从一开始分开发展,到尝试着慢慢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到最后决定彻底离开,这段日子让昀泽和路秦都不好过,可生活还是要继续,只要生活继续,他们就必须分开,他不允许任何人阻挡路秦未来的道路,哪怕是自己都不行。
他不应该和路秦见面,从路秦出现在旧谓茶庄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他觉得,路秦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只要站在那儿,自己就抑制不住的想要跟他走。但是喜宴的路演之后,昀泽在中秋晚会的后台听到路秦一声声透彻心扉的哭喊,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给路秦一个说再见的机会,他不能让这段刻骨的感情在路秦心里没有一个时间点去画上句号,他不能再这样让他认为还可以拖下去,不能再任由这份感情肆意发展下去,这几年未曾修建的情感做成了一副厚厚的茧,想要破茧而出,就必然要撞得头破血流。
“我发誓昀泽!”路秦听到那句我得走了,感觉那把穿透心脏的利剑终于还是抽了出去,血从胸腔里喷薄而出,染红了他的眼睛,他伸出三个手指,不惜以这种近乎于荒唐的方法来表明自己的心:“我发誓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我……”
“和你没有关系。”昀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停颤抖的手能够平复下来,他咳了一声,强迫自己看着路秦,一丝一毫都不能躲闪:“和你没有关系,你别这样。我是真的不能再影响你的未来了,我在一天,你的未来就有无限的隐患,路秦,你的位置已经高到摔下来足以粉身碎骨了,我不能让你有这种危险在,你的名誉,你的未来,你的粉丝,我们都不能再去冒这个险。”
“无论怎么样,从我们相识的那一刻,无论对于爱你这件事上我承认与否,但是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周全你,讽刺的是,最后我自己,却成为了你无法平稳走下去的因素,所以我不会允许我继续影响你的。”一遇到路秦,昀泽就改不了这个习惯,他像是一个老大爷一样,长篇大论的说给他听,虽然他也不想在分开的时候这样絮絮叨叨的:“我们都太渺小的,无法改变的事情太多,我不能让千辛万苦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你就这么摔下去了。这个天下千千万万的人我都可以辜负,都可以算计,唯独你,我做不到。”
将军啊
“我已经决定和瑞秋结婚了。”昀泽一向习惯性的用拇指去摩挲无名指的第一个指节,最后却变成了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他知道路秦一进屋就看到了,但是还是想要提醒他一下:“我会彻底的退出这个圈子,你放心,人都善忘的,慢慢的,大家的就会忘了这些事情,忘了你曾经是一个相声演员,慢慢的,你也就忘了我了……”说到最后,昀泽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他不得不停住,倒了一口气儿。
路秦听着他后面的话,越来越绝望,一万句话堵在嗓子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一边听昀泽说话就一边摇头,每一句话他都不认同,他都想反驳,可理智告诉他,昀泽每一句话,说的都是正确的。昀泽看着他的样子,捂了捂额头,声音一时间听不出来是在哭还是在笑:“哎呦,你别哭了呀……”
这句有些宠溺的话彻底击溃了路秦最后一道防线,他忍不住哭出了声音,昀泽对他这样没有任何办法,从纸抽里抽出几张纸巾,伸手想要替他擦干眼泪,可最后,还是放在了他的面前,却没有发现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每个月十五号,你得记得给咱爸妈打钱,你所有的钱,我都替你另外开好了户头,这几年咱们的收入很乱,有些理不清,我按照八二分好了,我拿走了二成,那五十万的债,咱们就算是两情了。记得不要在喝酒了,不要抽烟……写不出段子也不要折磨自己……闭关的时候记得发两个微博……衣服要穿好在上台……胸麦掉了不要慌……耳返走台的时候一定要试好……反送……”
原本已经准备的很好的嘱托,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就乱了套,昀泽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或者还有什么是没有说的,只是能慢慢的想,可所能想到的,都是两个人的点点滴滴,嬉笑怒骂,他揉着太阳穴,听着路秦低低的抽泣,觉得自己应该是越快离开越好,但是他实在舍不得,擦了擦眼泪,想要仔仔细细的看着路秦,把他记住,但视线立刻又模糊起来,最后他也就放弃了。
他连路秦都放弃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呢?
“不哭了啊……”昀泽终究还是替他擦了眼泪:“你看我走了呀,你所有的钱就都是你自己的了,星途坦荡着呢……就是你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不在你身边,不要怕,不要怂……”
“你带我走吧。”路秦抓住昀泽的手,哽咽着说出了一句完完整整的话,他眼睛里的泪光里夹杂着无数的期望,仿若当年他问他有没有真正爱过瑞秋一样,昀泽一愣,而后则是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路秦感觉手心里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的抽离,他哆哆嗦嗦的又祈求了一句:“就算你和瑞秋结婚,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先不要喜欢别人……”
“我喜欢你啊,傻瓜。”昀泽抬眼看着路秦,这是今晚唯一他敢正视路秦说出的一句话:“但真的也只能……只能喜欢你了。”
“所以,别让我对于你最后的记忆,是你泣不成声的样子,行吗?”昀泽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看着路秦。路秦知道今天这个局面以绝非是一己之力能够弥补的了,从他认识昀泽的那天,就是昀泽和老秦之间的一刀两断,那种决绝是他早已能预见到自己的结局,对,既然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为什么要哭哭啼啼的呢?他随意的抹了一把眼泪,看着昀泽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自己,然后站起来,想外走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路秦伸手拉住了昀泽,声音已经抖得几乎连不成一句话:“你能……能给我……唱两句戏吗?”
“胡闹……”昀泽轻轻的说道,似是寻常日子里的责怪,却又不忍放重了语气,路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笃定:“就……在闹最后一次……”
昀泽缓了两口气,张嘴念道:“将军啊韩将军,千不念,万不念,不念你我一见如故,是……是三生……”
念到这里,昀泽觉得自己的胸腔的一根根骨头都已经被压碎了,他连喘息都是疼的,不得补住了声音,路秦抬了抬头,两个人站在同一条线上,却面对着完全不同的方向,昀泽咽下了后半句唱词,手搭在路秦的肩膀上:“别回头路秦,咱们都别回头。”
至此,他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感觉路秦的身体低下了头,微微躬起身子,眼泪又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两人沉默了良久,昀泽看到外面的路灯,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许多个日夜,路灯下的相逢,长谈,告白,只是现在就算是并肩走着,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昀泽再次开口,声音平静的像是波澜不惊的湖面:“路秦,我们玩一个游戏吧。”
“从今天开始,谁也不联系谁,谁要是联系对方了,谁就输了。”
说完,昀泽的手离开了路秦的肩头,阔步想外走过去,外面寒风凛冽,这短短的十几米他仿佛走了一辈子,不敢回头,不敢看路秦的表情,甚至脑海里不敢有任何关于他的画面,他想,如果此刻他稍有犹疑,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这个世界对于他们漫长的拷问以及伤害,所以他几步冲到车上:“开车……”
洪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昀泽这样狼狈,不敢多问,就只是发动了汽车,昀泽卷缩在后面的座位上,从后视镜里,看到路秦冲出茶庄,疯了一样追着自己这辆车,他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他甚至想要强迫自己不去看后面追车的路秦,但是耳边总是隐隐能够听到他的呼喊,一声一声,二终于,车子一个转弯,路秦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昀泽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
一线生机
路秦最后是被文新从路上捡回去的,他瑟瑟发抖的坐在深圳的马路牙子上,抱着双腿,眼泪一直在往下流,湿了衣袖。文新原本就很担心路秦,又不敢过来劝,一直到深夜,路灯闪了两下,最后熄灭了,文新看他还是没有起身回来的意思,不得不走到路秦身边。
路秦抬起头,眼睛里那一瞬间的狂喜,和一瞬间的失望,让文新觉得自己无能透顶了,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长了一张昀泽的脸,这样老板就不会难过了。他蹲下身体,不知道该怎么劝,随后就陪着路秦在马路上坐到东方都微微的发白了,他哭的累了,就靠在自己的身上睡着了,文新悄悄的把他抱上车,带回了宾馆。
路秦第二天早晨突然惊醒,他望着墙上那个时针已经到十的钟表发了好一会儿呆,文新也熬了一夜守着他,眼圈都已经黑了,可没想到一个不注意,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把衣服胡乱的套在身上,挣扎着要去找昀泽。
文新无论如何也拦不住,最后,索性也就不拦了,可当路秦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昀泽,他望着门外的走廊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可他的耳朵里,却充满了各种声音,有演出时候观众的叫好,逼酒,还隐约有自己在团楚园宿舍住着的时候,听到的贯口,好像隐约掺杂着崔先生对他的点评,歌曲的小样,徐梅噼里啪啦的训斥,齐老师的叫喊,他眼前浮现出一个又一个人的面孔,他们形色各异,却都在一步步的向自己逼近,路秦挥着手叫他们走开,却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路秦在医院躺了足足有三天,才渐渐恢复了精神,他晕倒在宾馆里,最后被120拉到了这所医院的事情被大肆报道,各种猜测扑面而来,已经准备欢天喜地过大年的林凡,被自己姐姐又揪到公司做公关,一时间新港传媒上海分公司和深圳总公司因为他一个人,闹得鸡飞狗跳。
可路秦却安静了很多,他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也不说话,文新让他吃饭他就吃,让他喝水他就喝,一点儿也闹了,他这样,文新反而比较担心,各大媒体堵在医院外面,谁都等着拿他的第一手新闻,可路秦这面,一点儿也不想管。
他的脑海里,都是他和昀泽一起走过的那些天,他想了很多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从一开始的难过,不安,到卑微的祈求,他不明白自己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还不如瑞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甚至在想谁管真爱不真爱的,只是她凭什么就可以这样陪在张昀泽身边,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为的不就是在昀泽身边占有一席之地?为什么这个位置可以被瑞秋轻而易举的夺过去,这件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绝对不能。
韩稷接到路秦电话的时候,正吃着拉面看着电脑,上面形形色色对路秦的猜测嗤之以鼻,没想到路秦让他马上去一趟深圳,他对那个地方有着深深的心理阴影,但是一向陪着他胡闹的路大哥,这一次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连解释都没有,只是让他拿着电脑,和家里最上面柜子里的一个小盒子,就挂了电话。
韩稷也是想要挣扎一下的,不过他想自己欠了路大哥和张大哥这么多,现在路大哥有事情需要他帮忙,他当然要尽最大的全力,于是跟学校里请了假,当天下午就买了飞机票,飞了深圳。
他还是有点儿害怕的,生怕一下飞机自己又被套着头绑进车里,然后带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给崩了,所以他带着墨镜口罩,再加上他天生的大长腿,就好像是从韩国做完练习生回来要出道的明星一样,深圳机场有一些接机的粉丝,看到他一顿狂拍,他们不知道自己拍的是谁,韩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拍。
到了医院里,韩稷看到躺在床上的路老师,他们刚刚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第一次知道人原来真的可以这么迅速的瘦下去,路秦的眼睛完全陷进了眼眶,两腮也瘪了,留置针插在手背上已经不回血,护士没有办法只能拔掉从新扎硬针,他现在吃的东西很少,只有文新在旁边租了个短租房,每日里给他做一碗面,他能勉强吃两口,剩下的就全部都靠打营养液,韩稷进了路秦的病房,一度以为被子下面是没有人的,刚想往回走,却听到路秦沙哑到已经完全听不出个数的声音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着路秦,路秦冲他摆了摆手,然后不知道按下了一个什么健,整个床的上半部分一点点升起来,韩稷赶紧走过去,把行李放在床边,可路秦的手,却指向了他的行李:“我让你带来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带来了。”韩稷连连点头,赶紧从包取出那个小盒子,路秦放到了身边,又指了一下韩稷的电脑包:“你现在,还能看到瑞秋的行踪的,对吧。”
韩稷听到这话,一下子明白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虽然没有听到路秦或者张昀泽亲口跟自己解释这件事情,但是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更何况前两天刚有人在深圳机场排到张昀泽和瑞秋的身影,路秦这面马上就要查瑞秋的行踪,韩稷有点儿迟疑。
“所以现在是到了万不得已,只求一线生机的时候了,是吗?”韩稷轻声问了一句,路秦起身,用带着输液线的手臂勾住了韩稷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对我和你张大哥来说,现在就是一线生机的时候。”
韩稷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熟练的拿出电脑,调出了瑞秋的定位,可是瑞秋的那个标识在电脑上有些闪烁不定,韩稷说,他们现在应该是在飞机上,这个芯片虽然在飞机上依旧有信号,但是信号很弱,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足够了。”路秦看了一眼外面黑下来的天,把韩稷的电脑收到自己的手中:“打电话给文新,从现在开始,你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深圳,怕是要变天了。”
你身边有只鬼
路秦给文新指路的时候,才恍惚想起自己有很多年没有到这个场子了,他坐在车里往外看了好久,年轻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的走进去,门口的保安漠然的看着一切,好像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了,路秦仔细的看了看,人他已经不认识了,想来这么多年沧海桑田,又有多少故人是还在的呢。
他打开车门走下来,文新有些担忧,他虽然不清楚路老师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但是看他的表情,他就隐约觉得事情可能并非很容易。但是路秦没有让他跟着,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最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门口的保安没有拦他,五年了,深圳酒吧圈子里,早就已经忘记了老秦当时的话,不过在想请路秦来唱歌,也是不可能了,所以有些事情,就渐渐的忘了。路秦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想着张昀泽说的真他妈对,人就是这样善忘。
他走到酒吧里,随手要了一杯伏特加,坐在吧台旁边,看着舞台上三个男孩儿奋力的跳着舞蹈,下面却没有多少人在乎,仿佛满场只有自己偶尔能看上两眼,那不过是他恍惚觉得那是自己。路秦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问题,如果有可能,他会不会选择在遭受一遍过去的苦难,他想他是愿意的,毕竟苦难过后,是昀泽在不远处等着他。
“哎呦,刘经理,您来了。”身后响起一个颇有些熟悉的声音,路秦慢慢的回过头,看见王经理握着一个人的手,脸上堆满了笑,对面的人也笑着和他寒暄了两句,他随手叫过一个服务生,把刘经理送上了楼,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就隐没了起来,王经理背着手,看了看场子里的人,回过头的时候,目光和路秦对在了一处。
路秦第一次看到王经理居然也有那种恐惧的眼神,他还以为王经理的情绪里,就只有拍马屁呢,路秦冲他举了一下杯,干掉了拿杯伏特加。
王经理眼睛里的恐惧渐渐被隐藏起来,他快步走过来,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要是撞到老秦,我怎么跟……”
他是想要说怎么跟昀泽交代,但是路秦没有让他说下去,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是来找老秦的,我要见他,马上。”
“你要找老秦?”老王以为自己听错了,侧了侧耳朵,往路秦这面靠了靠,路秦向后躲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老王想了想,歪了一下脑袋:“那你跟我来吧。”
路秦在就被下面压了一百块钱,站起身跟在老王身后,上楼,到了最里面的房间,路秦走这条路也算是二进宫了,他想着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被人拉着,那种恐惧至今还深深的埋藏在他的心底,只是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他了。
推开房门,老秦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路秦要来一样,他比五年前的样子更老了些,整个人也不是那种肥头大耳的模样,反而瘦的不像样,原本啊,他是吸毒的人,怎么可能满面春风呢。
“现在,该叫路老师了。”老秦站起来,居然象征性的和路秦握了一下手,路秦垂着眼睛,盯着那只手看了半天,他所能想起来的,只是这只手拿着那一小瓶硫酸在自己眼前晃的场景,有些厌恶的皱了一下眉头,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路秦打量了一下屋内的人,珂西玛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昀泽要和瑞秋结婚,那么瑞秋就一定是洗白了的,看来珂西玛接替了瑞秋的工作,留在了老秦身边。只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的话,他就没有必要走这一趟了。
老秦是个生意场的人,看到路秦这个眼神,基本上就明白的差不多了,他挥了挥手,所有人都离开了这个包间,珂西玛走出去的时候,轻轻的带上了门。
路秦怔怔的看着身后的门,半晌,回头看着老秦,轻轻张开嘴:“你身边有只鬼。”
老秦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高脚杯的时候,抽了一下鼻子,他看着路秦,当一个外人对他一直担心的事情抱有这样笃定的态度的时候,不由得让老秦想到了很多的事情,他看着路秦打开一个银色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只手机,他熟练的输入密码,打开,将里面的邮箱页面放在老秦的面前,随手向下滑动了一下。
一封封的邮件在老秦的眼睛里晃过,老秦拿起手机,轻轻的点开一封看了几眼,然后将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干了,将手机递了回去:“你来这儿,不是替我抓鬼的吧。”
“为什么不是呢?”路秦靠在椅子背上,灯光之下,他看着老秦的表情有些狰狞:“奔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我想我们现在是朋友。我有资本和你谈条件的,老秦,你这半辈子用命换来的钱,要是认了,算我今天白来,咱后会无期吧。”
路秦勾了勾嘴角,合上了已经翻开的笔记本电脑,想要往外走,老秦在身后咳嗽了一声,路秦便停住了脚步,听到他在身后说道:“你进了我的场子,知道了我事儿,还能这么安全的走出去吗?”
“五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的事情,是吧。”路秦回过头,他重新坐下,手搭在笔记本电脑上,中指轻轻敲击着外壳,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扰人心神:“我的人现在就在外面,十分钟,我如果不出去的话,不需要警察,媒体会瞬间包围你的酒吧,枪,女人,毒品,一样都跑不了。”
路秦正说着,铁盒子里刚刚给老秦看过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轻轻的笑了起来,伸手递回给老秦:“秦老板,你还是先抓鬼吧。”
手机屏幕上,亮闪闪的出现了两个字——老王。
昀泽,你看那片烟花……
济南酒店就在济南站的对面,昀泽和瑞秋这种出门就有专车送,去哪里都不需要自己买机票的人,没想到在遇到了中国春运之后,发觉原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过就是济南和烟台之间的这趟车。
之所以选择住在济南酒店,其实也就是因为他们想要第二天一早马上坐车到烟台,他们决定要回山东的时候,就基本上已经买不到直达烟台的机票了,没办法,他们只能先飞济南,然后坐车到烟台去,现在他们只剩下大年初一这趟车这一个选择了。
他们拿的行李并不多,不过一人一个行李箱而已,瑞秋没有了珂西玛跟着,好像处处都不太顺手,好在昀泽是一个很周到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想在了她的前面,瑞秋就负责挎着自己小包,美美的跟在昀泽身后就行了。
在酒店办好入住,一进房间,瑞秋就把空调开到了最大,然后站在空调下面取暖,东北的冬天虽然寒冷,但是屋内的暖气给的是很足的,大约也没有几分钟,屋内就暖和起来了,瑞秋稍微的小了一些暖风,去洗手间洗手。
昀泽把行礼放好,坐在床上休息了一下,这一路他总是有些缓不过来,其实并不是有多累,只是最近心脏总是时不时的疼一下,他想到了烟台,自己最好报个急诊看一看,疼的他有些精疲力尽的感觉。
正坐着,瑞秋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昀泽就冲外面叫了一声:“瑞秋,你的电话。”
“哦!”洗手间哗啦啦的水声住了,瑞秋擦了擦手急急忙忙的走出来,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她背对着昀泽,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突然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的扣上手机,回头看着昀泽,微微笑起来:“张老师,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昀泽靠在床上,没有出声,只是挑了一下眉毛,示意她说,瑞秋靠在电脑桌上,姣好的身材愈发显露出来:“咱们都是同一种人对吧,所以如果一旦出了什么事儿,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心底最想要保护的是什么。”
昀泽原本很松弛的躺着,听到这话忽然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起来:“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瑞秋低低的笑了一下,眼眸流转之间似乎有着无限的温柔:“珂西玛给我拜年,让我想起了几位故人而已。”
她说完,轻轻的叹了口气,这话也勾起了昀泽的回忆,他看着瑞秋,渐渐想起了老秦和老王,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瑞秋站了一会儿,好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一样,拍了一下额头:“哎呀,今天是大年三十儿,我们该吃饺子才对。”
昀泽以为她又想起了什么比较危险的事情,猛的提起来的心听到饺子这两个字的时候忍不住苦笑起来:“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儿,饺子什么时候不能吃,随便下楼吃点儿什么算了。”
“不要嘛!”瑞秋从衣架上拿起大衣:“反正这也有厨房,我下去买两袋速冻饺子也算是过个年啊!你等着我……”
她一边说,已经一边穿好衣服,低头把脚塞到高跟鞋里,站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回身走到了昀泽的面前,轻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再见……”
瑞秋想要叫一声老公,可是到了嘴边怎么也叫不出来,最后索性就没有在说下去,转身拿起自己的小包,开门走了出去。
昀泽听着那声再见,心里总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他望着瑞秋离开的方向想了想,回身到了里屋,从电脑桌上拿起她落下的手机,手机的屏幕依然亮着,上面的确是一条短信,也的确是来自珂西玛,只是上面写着的,只有两个字——安全。
——咱们往老六身边安插的人,他如果发安全,就说明是暴露了,这是最后能保他的一条信息,记住这一点。
昀泽的脑袋突然之间便仿若炸开了一样,他突然意识到,瑞秋所谓的洗白,绝对不可信,珂西玛的安全,应该就是老秦已经发现了什么,珂西玛这两个字的意思,是让瑞秋送死还是逃走?
不管是什么,瑞秋现在,就有着绝对的危险,他来不及穿外套,便狂奔出去,到电梯前,看着电梯已经下到了一楼,也来不及等电梯上来接他,直接冲到了安全通道里一层一层往下狂奔着,大脑里一片空白,他只是想着,瑞秋是不可以有事的。
冲出酒店,外面并不是一片漆黑,将近夜里十一点,路灯照在路边的积雪上,反射着光芒,在加上各处的烟花爆竹,整个济南恍若白昼一样。
昀泽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他隐约看到瑞秋穿着那件白色的羽绒服,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就喊了她一声,飞奔着追过去,瑞秋仿佛是听到了昀泽的叫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过来,但是昀泽戛然而止的步伐,和张大了嘴的惊恐表情,让她有些疑惑。
瑞秋见昀泽的目光似乎是在望着自己的身后,她也便回过头去,可看到的,是老王绷紧着脸上的肉,颤抖着双手举着一把黑漆漆的枪,瑞秋没有来得及做第二个表情,耳边就是一声巨响,手里的包落在雪地里,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喷溅出来的鲜血就仿佛一朵巨大的红色蔷薇在她白色的羽绒服上绽放。
瑞秋还未曾完全跌落在地面上,耳边便又是一声巨响,老王的眉心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他顺着惯力往前踉跄了几步,也倒在了地面上。
两层血雾之后,是珂西玛一脸冷漠的放下枪,目光和昀泽对在一起,毫无情感。
不远处的烟花在天空炸开,五光十色,绚丽无比,映在瑞秋的脸上,那双已经没有了什么光彩的眸子,被烟花照耀的熠熠生辉,她张了张嘴,似乎有一句什么话要说出来,却最终只是动了几下喉咙,便不再动了。
身后响起巨大的烟火鞭炮声,昀泽抬起头,望着漫天的烟花,轻轻的笑起来,他想,或许这便是轰轰烈烈的一生了。
可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你等我全身而退,我等你娶我为妻。
永别了,武器
是谁说过的来着,深圳仿佛是没有春天的,当昀泽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他隐约想起了这句话,不过是谁说的,他就记不清了,反正,都是故人了。
他走出机场,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都没有多看他一眼,问了他的目的地,就直接一脚油门上了主干路。昀泽望着窗外,各种树木悄悄的绿了起来,路上的女孩儿们也早就换上的短裤,冻得哆哆嗦嗦的依旧不肯多穿一件衣服。
出租车里的广播里,龚晴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她不厌其烦的给听众解释着这辆车和那辆车的区别,这个价位和那个价位的性价比,昀泽却想起,她刚刚提车回来的时候,方向盘的套还是自己帮她套的,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司机在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骂了一句神经病。
车子在法院停下,昀泽打开钱包,想要给司机师傅拿钱,明晃晃的太阳底下,他看到钱包里的照片,上面的四个人笑的有些刺眼,司机又大声说了一句钱数,昀泽恍惚反应了过来,从里面抽出一张一百的,告诉司机不用找了,把钱包放回到口袋里,一步步的走向法院的大门。
一阶阶台阶走上来,昀泽走到一半就觉得自己有点儿上不去了,他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又爬了几节,终于到了大门口。
门口站着的保安看到昀泽,直接就迎了过来,把他拦在门口,昀泽简单和他说了来意之后,他打电话和主管确认了,才带着昀泽,往暂押室走过去。
那是一个悠长的走廊,旁边那种玻璃旁边挂着两个电话的摆设,只有以前在电影或者电视中看到过,昀泽一边往前走,一边就想着原来这里面真的是这样的,他一直以为是国产剧抄人家美剧的布局来着。
保安让他在一个凳子上坐了,就冲着对讲说了几句话,大约没有多大一会儿,里面响起了趿拉趿拉走路的声音,还有铁链子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的响声,昀泽抬起头望过去,看到两个警察架着一个瘦弱不堪的人,走到自己面前,慢慢的坐下,身体佝偻的似乎已经卷缩成了一团,他探了探头,敲了两下玻璃,叫了一声:“老秦!”
“诶!”身后的那个保安拍了昀泽一下,把一侧墙上挂着的那个话筒递给他,昀泽冲他点了点头,算是致谢,接过话筒:“老秦!”
老秦也不说话,也不拿话筒,就是怔怔的看着他,他们是同学,可现在,谁都不在是能够在阳光下泼洒汗水打球的少年了,老秦的嘴唇干到起皮,他颤颤巍巍的抓起电话,笑了一下,很多年,昀泽没有看到老秦这样的笑容,他不敢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生怕错过老秦的一字一句:“兄弟,我对不起你。你送我的那本书,我托这里的同志还给你,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听你的。你,老王,瑞秋,我……咱们四个,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就你还活着,就你还是兄弟!”
老秦是体育生,不会说什么话,可就是这几句话,让昀泽胸口疼的紧,他的眼泪一颗颗砸在冰凉的铁案子上,他想说点儿什么,也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老秦呵呵的笑了起来,他锤了一下玻璃,力气小的可怕:“你得好好活着呀,把我们三个人的那份儿也活出来,我也没有什么脸在和你说别的了,死之前你能见我一面,也算是咱们的情分,永别了,兄弟。”
老秦弓着身体站起来,昀泽有些话想要和他说,但是看他挂上了电话,也就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后面监押室的门关上了一层又一层,趿拉着鞋的声音也逐渐的没有了,昀泽还是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保安拍了他一下,歪了歪头:“走吧。”昀泽才反应过来,跟在保安的后面,走到了大厅里,大厅里空荡荡的,也没有什么人,保安让昀泽在原地等着不要动,他去把那本书给他取过来。
这些日子,昀泽过的浑浑噩噩的,他隐约记不起什么书了,但是仿佛好像又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于是他就听话的等着,一步也不敢动。
大约没有十分钟,那个保安拿着一个文件袋走过来递给昀泽:“这是他留给你的东西,还有一些遗物,到时候我联系他的家人吧。”
这个保安说到这里,昀泽才仔细的看了看对面这个人,原来人家是法院的工作人员,只是穿的像个保安一样,昀泽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在门口的本子上签了字,那人冲门口抬了抬下巴,昀泽便听话的往外走。
但是没走两步,他又这了回来,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和一百块钱来:“这位……”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想了想最后还是算了:“能麻烦你帮我发一个快递吗,我要坐车,有点儿来不及了。”
对方皱了皱眉头,本来是想要拒绝的,但是看到对方恍恍惚惚的样子,也就叹了口气,给他找了一支笔,让他把地址写了下来。
昀泽道了谢,缓慢的往外走了出去,到了门口,他突然想到了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就站在法院前面的垃圾桶里,把文件袋拆开,里面是一本已经破旧到不能再破旧的书。
他翻开扉页,上面是自己俊秀的字体——
这个世界杀害最善良的人,最温和的人,最勇敢的人。
不偏不倚,一律看待。
昀泽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个大太阳,隐约想起了和老秦初识的模样。
永别了武器,永别了,兄弟。
是的,徐梅。
“所以咱们现在就讨论下半年的档期,是不是有一点儿早了。”齐浩转过椅子,看着路秦,眼神里似乎是在询问什么,路秦都不用抬头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低头刷着微博,耸了耸肩膀:“我无所谓啊,你们安排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吧。”
“端正你的态度啊,路秦!”坐在最前面的徐梅敲了敲桌子,刚想接着训他,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人从外面冒出个头来:“徐总,外面有一个你的快递,要你亲自签收。”
“你看看现在快递的工作态度。”徐梅瞪了路秦一眼,起身往外走,快递员站在门口,见徐梅出来,就指了指上面的便签:“您好女士,请您在这里签一下子。”
徐梅点了一下头,扫了一案文件袋,深圳法院让她的心猛的一提,难道是最近谁又把新港给告了?但是深圳是总公司啊,要是处理的话,也得是总公司处理,发到这儿来算是怎么回事?更何况写着的还是徐梅的名儿,徐梅有点儿茫然,接过快递,也没有管会议室那些明星,就直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去了。
她这面前脚刚走,韩稷就从电梯里冲出来,四处看了看,见路秦坐在会议室里翘着二郎腿玩儿手机,就直往里冲了过来,门口的助理想要拦住韩稷,但是韩稷毕竟已经长到快要一米九了也不是谁都拦得住的,破门而入不费吹灰之力。
路秦听到吵嚷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看到韩稷捧着电脑,就皱着眉头喝了一声:“诶,干什么呢?不是让你在办公室等我吗?上来干什么?”
“路大哥!”韩稷听见路秦的声音,就指了指电脑屏幕:“信号现在到上海了!”
路秦开始还没有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开了助理,两个人看着电脑上的那个标志,韩稷不停的放大着地图,以精确位置,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部围上来看。
地图放大到最后,居然发现这个手机现在的定位在新港传媒,路秦站直了身体,他想到了徐梅刚刚收到的那个快递,就疯了一样冲进了徐梅的办公室。
然而他刚迈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昀泽的声音,他站在门口,甚至不敢往里面走,徐梅拿着手机,慢慢的回过头,看着路秦的脸色,变得惨白。
——徐姐,我终于不用叫你徐总了,徐姐是我一直想要对你的称呼。以前是不敢,现在是,没有这个资格。
我知道你为我和路秦付出了多少,我也知道我现在离开,是违背了我们的合约,我的账户都掌握在你手里,该扣多少违约金你就扣,不够的话,你先借给我,我定期往卡里汇钱还给你就是了。
对不起啊徐姐,让你失望了。不过,我这辈子让太多人失望了,也多少麻木了。
最后求你一件事,有些话请帮我转告给路秦,帮我告诉他,就算有一天我们不谈情爱,我也不会和他谈冤仇。这笔账,我会记在自己的头上,不能遂了他的心意了。
还有,帮我告诉他,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这也许远远不够。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当中,一些事情已经改变了,一些人也已经死去,那些原本,可以不必牵连至此的人。不过,是我在最后一刻背弃了他,背弃所有的承诺,我师叔说,这是一场冗长的战争,而终究,我们都会在这场战争里死去,你我,和牵连进这场战役的每一个人。
杀掉我们的,并非是舆论或者这个肮脏的世界。是我们从未阻止过的,潘多拉魔盒式的情感。这份恐惧在于,它一旦开启,我们将无法关闭。
当一切都已经发生,当悲剧无法避免,我想,或许我始终还有一个问题要回答。
是的徐梅,我们终将白头偕老,哪怕是,天各一方。
——《对不起师兄:我撬了我的“嫂子”》第一季,完结。
感谢所有支持过,阅读过,哭过,笑过的你们。
再一次,鞠躬,感谢。
博士邓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