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笑纳》 第一章 「唉哟!唉哟!使不得!使不得啊!」 这一大清早,天才泛鱼肚白,宁静的江南左大街便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哀号。 「唉哟!来人啊,谁来救救人啊……」 左嵌大街上的平民百姓对这类「求救」声音熟得很,多年来,成为「啼报清晨」了! 「唉哟!小小姐啊,你睡醒了没?小老儿快被打死了!」 左大街的人原本只清醒一半,听他喊起「小小姐」可全醒了,对他挑明叫救苦救难的小菩萨救他可气极了,纷纷翻身下床,连梳洗都顾不得,套上衣服就匆忙朝豪华气派的钱府走去。 钱府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四合院大宅,钱府的主人也有个很俗的名字叫钱伟大。 钱府东西长三十点六公尺,有前、后、左、右堂,过廊间围成四字型,红墙绿瓦,全是镂雕、塑造、彩绘的高品设计,不过,为了显示主人钱伟大的富贵,倒是摆放了一些不搭轧的全金、全银浮雕制品,看起来真是俗到极点。 而就在四扇金雕的「榴开百子」及「祈求吉庆」的大门后,那名哀叫的小老头被脱了裤子,伏卧在长椅上,旁边站了四名钱府家丁,其中两人正一前一后的拿着板子用力的打向小老头的屁股。 「啪!啪!」 「唉哟!痛──痛啊!你们要打死我这个小老儿啊!」鸡皮鹤发的小老头又是哀哀大叫。 四名家丁交换了一下目光,眼神一起转向西厢房的二层楼阁。 奇怪!小小姐今儿个怎么睡得那么沉!以往只要有人高喊一声,橘子就会从楼阁的窗户扔出来,还要他们住手,怎么今儿个?……四名家丁耸耸肩,只得继续「干活」。 「啪!啪!」 「唉哟,小小姐,你睡死了啊?小老儿的屁股都被打得开花了!」 「是吗?裂成两半了吗?」一个愉悦清脆的声音突地从楼阁方向传出来,下一秒,两颗橘子便从窗子里扔出来,还准确无误的落在两名家丁的板子上。 四名家丁笑了笑,分别退到一旁。 小老头唉叫连连的坐起身,白眉毛扬得高高的,嘴巴嘟嘟嚷嚷,手则忙着将裤裆子穿好,「我就知道你对我有成见,以往别人不是都打一下你就丢橘子?小老儿就得多打那么几下!」 就在他嘀嘀咕咕时,一个白色影子飞快的从楼阁间飞下来,立在他的眼前,「谁叫你这个神医不看病人呢!」 小老头瞪着眼前这个恍若仙女下凡的小女娃,「小老儿早发誓不看病人了,就是不看!」 一身白色雪纺丝绸的钱含韵耸耸肩,手上把玩着几锭银两,「这样子,我就不知道要不要帮你还债了。」 小老头可不畏她的威胁,「是小老儿瞎了眼,不小心在你那个吸血老爹开的钱庄借了一两银子,高利贷一滚下来,没两天就成了五两银子,我这身臭皮囊随便你们了。」 「那刚刚叫救命的是谁啊?」她抬起下颚,故意窘他。 他老脸一红,道:「我痛得随便叫的。」 钱含韵微微一笑,那笑脸可像会夺人魂魄似的,令人不由自主屏住气息的凝望着。 她将几锭银子交给其中一名家丁,「这个钱拿到帐房去,当然,老规矩,可不是我还的,明白吗?」 四名家丁一齐点头后,退了下去。 小老头撇撇嘴角,「好吧,算我欠你一份情,以后有需要,小老儿能帮上忙便帮忙。」 她摇摇头,「我们之间不相欠啊,因为我没给你钱,而你也不认识我,明白吗?」 小老头直瞪着她,这钱伟大上辈子不知烧了什么好香,居然生了这样一个外貌、心地都一级棒的女儿。 由于是钱伟大十多名子女中,排行最小的一个幺儿,因此,众人管她叫「小小姐」。 若说钱含韵是专门扯钱伟大后腿的也不为过,父亲对穷人放高利贷,时间一到,还不出钱时,一律拖到钱府「吃板子」,而此时,钱含韵总是会代为还款,隔天更是会「不小心」走到那人的家中送些银两。 不过,她总是先言明「大家互不相识,也没有金钱往来」,众人以为这样她在面对那个势利刻薄的父亲时,可以较好应付,因此,受恩的众人为了保护她,莫不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平常在街上遇到也不敢笑脸以对,更不敢放言对她的感激。 不过,钱含韵心知肚明她老爹对她的一举一动可清楚的很,只是他实在太疼爱她了,无奈下也只能由着她胡来。 思绪间,她摇摇头,看着连再见也没说一声,就一拐一拐的摸着屁股离去的小老头,听街坊邻居说他以前可是皇帝身前的老太医呢,也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贬成小老百姓,个性也变得怪里怪气的。 「小小姐!」 钱含韵的贴身丫环彩眉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她回头瞥了喘不过气的清秀小丫环一眼,「你跑得这样急干啥?」 彩眉梳着两条粗辫子,瞪大眼睛,「不是说好不管老爷的?」 她耸耸肩,天生丽质的芙蓉脸蛋漾起一个甜美的笑靥,「我是说等我爹哪天不放高利贷时,就不管他的事了。」 「可是……」 她开玩笑的回瞪彩眉一眼,「闭嘴,没什么可不可是的。」 「可是,」彩眉将她拉到一边的树荫下,「小小姐,我听说何爷和卓爷打算劝老爷让你嫁到北京的景罗王府去呢!」何钦和卓通是当年和她爹一起白手起家的好朋友,不过也算损友,钱含韵虽看两人不顺眼,但仍会维持表面上的敬重,不过,两位老人家对她的微词可多了。 尤其对她动不动便捐银两给贫困人家,害他们损失利息收入一事更是不满。 多次对钱伟大表达抗议,但钱伟大对这个绝色的女儿是疼爱有加,而且她琴棋书画都是一级棒,武功虽然只是半调子伤不了人,但能自保,而且轻功了得。 再加上朱唇粉面的外表纤柔不染尘世,婷婷的,钱伟大可舍不得念她一个字儿。 对彩眉听到的消息,钱含韵可一点都不讶异,那两位伯伯当然想将她这个挡他们财路的人踢得远远的,不过,她也有自信,她老爹可舍不得。 「小小姐,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彩眉揪着手上的白绢,一脸担心。 她白彩眉一记,「听到了,我耳朵好得很呢!」 「那你……」 「又没怎样,不过北京没去过,有机会到那儿也不错。」 彩眉错愕的看着她,「你真的想嫁给那个什么王爷啊?」 她以手梳了梳如黑绸般的如云秀发,「人家要的是『钱子』,可不是『娘子』,我还不会傻得去嫁他呢!」她边说边往中庭走去。 「可是何爷和卓爷……」彩眉亦步亦趋的跟着。 她抿抿嘴,目光追随着在阳光下飞舞的凤蝶,莲步未歇的道:「我才不管他们,何况我上面还有七、八个姐姐还没嫁人呢,我爹不会将我先嫁出去的。」 彩眉看她一脸信心,只得闭上嘴巴,不过,她可听到其它丫环们在聊,老爷似乎已打算让小小姐先出阁呢! 刚刚才踏出钱府大门的小老头这会儿面对的正是邻居街坊的腾腾怒火。 这些平民百姓几乎全受过钱含韵的恩惠,但大伙儿都懂得将嘴巴闭得紧紧的,这个过时的老医竟然高喊要钱含韵出手相救,这不是为难钱含韵吗? 「老太医,你怎恁地胡乱说词?」 「是嘛,钱爷将不满发泄在小小姐身上可怎么着?」 「老太医,你没事了,小小姐咧?」 「你真是太过分了,只顾自己!」 「是啊,亏你一大把年纪!」 小老头对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微词相应不理,自顾自的直朝巷尾的宅子走去。 众人心有不甘,继续跟在他的后头叫嚷。 小老头跨进宅子后,吹胡子瞪眼的瞧着围堵在他门前的众多邻居,「你们以为钱伟大是白痴?」 众人楞了楞,相互对看一眼。 「他早知道是小小姐在他背后撒钱,我就算没挑明了说,他也知道是谁帮我还债的,你们这群人别那么天真!」 「那又怎样?小小姐要我们闭嘴,我们就闭嘴。」其中一人不满的大叫。 「是啊!是啊!」附和声排山倒海的传来。 小老头再度瞪众人一眼,语重心长的道:「你们还是顾好自己吧,她就要下嫁到北京了,到时可没人救你们了。」 这个消息是那四个家丁在押他到钱府时闲聊说的,他和钱含韵虽没啥交情,但这儿有她,邻居们的日子是好过了些,所以他倒也有几分不舍。 众人听到这消息莫不傻眼,而随即落泪的人更是不少,随着小小姐的离开,他们这群穷人的日子哪是一个「惨」字就可以形容的? 北京景罗王府位于天子脚下,是依南北纵轴相对称布置的方屋院落。 豪宅乃大四合院,分达五进院,院北正房,东西则属晚辈所居,其间走廊、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错立,前、中、后院花团锦簇,百花娉婷展姿,五彩锦鲤于荷香水流间优游,柳絮随风轻舞。 正中的两扇屏门金碧辉煌,透雕着梅菊,像征长命百岁、五福临门。 这一座气派豪华的景罗王府原该就如它外貌所展示般,是个金玉满堂、朱轮华毂的宝贵人家,然而,事实上却只是一个空壳子。 昔日的景罗王爷位居朝廷铺国公,功名利禄均享,可惜因病早逝,留下妻及三子女,然子女年幼,在朝廷另有良才递补辅国公之位后,景罗王府一家和皇室的接触渐少,十五年光景一过,景罗王爷一家逐渐示微,再加上二子罗尔格染上恶赌,致使家中经济更显捉襟肘见。 正厅内,精雕细琢的红木椅上,年近五旬的老福晋王宝玉戴着绢制花朵、珠翠满饰的绸缎假髻,身着青绿缀金的丝绸长袍,脚下再着一双高底旗鞋,淡淡的粉妆为这张比实际年龄更显苍老的悒郁容颜添加血色。 她凝视着端坐在对面的大儿子罗尔烈,心中虽有愧疚,但溺爱二子的心还是怂恿着自己追问罗尔烈的答案,「都想了一个月了,你再不答应,我担心尔格会出事。」 罗尔烈一身行袍,紫色圆领、大襟,从五岁继承父亲王位的他,身上是一品至三品官所为的五爪九蟒,为那张美如冠玉的俊美脸孔添加慑人的英发雄姿。 只是面对母亲的追问,原本凝重的神情更显抑郁。 见他不语,她一想到尔格的赌债不还,赌馆的人已扬言要将府里值钱的东西全搬空抵债,不足的部份,只要尔格的一手一足便为了。 这可怎么办呢?她苦心维持的王府气派泄底不打紧,尔格成了残废后,这辈子不就全完了? 「尔烈,难道要额娘跪下来求你?」她作势要跪下来。 「不!」他倒抽一口凉气,忙不急的冲到母亲跟前拉起她,一脸为难的看着眼眶泛红的母亲。 「可是雨莲呢?我和她两情相悦……」 「无碍的,我已和雨莲提过了,她答应当你的妾,待你娶钱含韵回来两个月后,我便帮你们两人完婚。」王宝玉急忙的回答。 罗尔烈无言了,雨莲都答应了,他还能如何呢? 「尔烈……」王宝玉目露期待的看着他。 他深深的做了一个深呼吸后,终于点头。 王宝玉笑中带泪,拍拍他的手道:「你放心,雨莲是我的侄女,她在府里也待了十年,我一直想让她当我的儿媳妇,所以就算钱含韵成了你的正房,娘也不容许她亏待雨莲,你明白吗?」 他苦笑一声,「可我爱的是雨莲,那我又该将钱含韵置于何处?」 「那丫头的爹是个江南土财主,盼的只是要让女儿跟贵族沾点边,何防?,到时她嫁入咱们府里,出嫁从夫,你不理她,净和雨莲谈情说爱也不打紧。」 「这未免失了厚道。」他摇头。 王宝玉微微一笑,满口不在乎,「这只是一桩交易,她爹付的几千万两黄金,还有数之不尽的翠玉宝石,就是要让她成了景罗王府里的『福星』,对一个土巴巴的寻常百姓来说,这两个字可是物超所值,为娘的觉得厚道极了!」 罗尔烈再次无言,母亲似乎忘了她自己也曾是「寻常百姓」,若不是当年父亲看上她的花容月貌,母亲又如何挤身贵族一员? 王宝玉再次轻拍儿子的手,「既然决定了,就派快马将这消息送到钱府去,这路途遥远,信函里可得写清楚,他们先到北京的迎宾客栈待着,这初八前一定得到,然后初八你到客栈直接迎娶。」她想了一下,又道:「算算行程,他们来到这儿,最快也要一个月后,这样你得要他们马上整装上北京,否则会误了初八的吉日……」 罗尔烈凝睇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母亲,眉宇舒缓的她心中的一块石头肯定也落下地了。 是啊,随着他娶妻的动作,这个徒有外貌的王府便能在瞬间又成为一个堆金积玉的豪府,而他弟弟的千万赌债也有着落,岂非「一举两得」? 母亲处心积虑的派员在外搜寻外地要嫁入王府的万贯富豪,为何不寻附近的贵族千金,为的就是不愿让皇室知道景罗王府仅剩一个空壳子,不愿自己成为他们茶余饭后闲聊的对象,说她一个女人扶垮了景罗王府。 可是她为忘了,随着他和七阿哥深交熟稔,朝廷里拜访他的人亦多了,众人皆知他有一个心仪的表妹雨莲,他这一娶妻,娶的竟不是雨莲,这背后又要添加多少议论? 罗尔烈照着母亲的吩咐派出快马下江南后,心情烦躁的步出书房,映入眼帘的竟是梨花带雨的王雨莲。 十五岁的王雨莲长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有着闭月羞花之貌。 罗尔烈的俊脸上满是愧疚,对这个小小的青梅竹马有着说不出的歉意,他走近她,不舍的将她拥入怀中,「对不起。」 她哽咽一声,泪如雨下。 「你都知道了?」 她点点头,抬起头来看他,不安的道:「表哥,姑妈说你只会娶钱含韵,不会爱上她,对不对?」 他微微一笑,轻抚她如丝的脸颊,「傻瓜,我爱的人是你,怎么会爱上她呢?」 「可是你……你会跟她……洞房花烛夜……」她一脸羞赧。 他喟叹一声,「表哥跟你保证,在未娶你为妾之日,绝不碰她分毫。」 她脸上一喜,「真的?」 他一脸深情,「当然是真的,让你为妾,已经是委屈你了……」 「不,姑妈说得对,现在只要是有钱有势的人,三妻四妾已是平常,因此只要你爱的人是我,为妻为妾都不重要。」他无限怜惜的将她拥入怀中,「谢谢你的体谅,我绝不辜负你的真情。」 闻言,王雨莲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 一开始,她对表哥娶妻一事大力反对,经姑妈一再开导,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接受。 诚如姑妈所言,一旦王府倒了,他们一家老小也许得餐风露宿、受尽他人白眼!到时就算她当表哥的妻,又能幸福吗? 哼!无名又无利的,她才不愿意待在这儿呢! 枕着这片温暖的胸膛,王雨莲的脸上飞上一抹得意的神采,仔细想想,表哥还是她的人,而钱府的钱一入王府,也将成为她的钱,管他妻还是妾,能享受荣华富贵才是最好的! 第二章 数天后,钱府的主厅内,钱伟大正一个头两个大,他已接到景罗王府快马捎来的信息,下月初八便要正式迎娶他的女儿。 这路途遥远,按马车的速度,也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赶路,他最慢明儿个就得将女儿的嫁妆张罗妥当,后天一早就得上路了。 「钱老,这可不是天天有的好事,你不送含韵丫头去当福? 不是白白浪费这个好机会?」 「没错,你钱老十名女儿里,可是含韵丫头长得最标致,才学也最佳,还学了点武功,这嫁出去,你钱府的面子也足了!」 一旁年纪五旬上下的何钦和卓通莫不卯足劲要将那个挡人财路的小小姐给送离江南。 何钦长得一脸尖嘴猴腮,卓通则是虎背熊腰、暴眼赤腮,身上穿的全是绫罗绸缎,手上带了大大的蓝、红宝石戒指,全身珠光宝气。 只是听了两名多年好友的鼓吹之言,方面大耳的钱伟大陷入深思。 他对他们的心思是一清二楚,只是他娶了六名妻妾,一共生了七名儿子,十名女儿,而这之中就数含韵长得最美,也最聪颖。 她是六妾所生也是惟一的女儿,而他对六妾又有最特殊的情感,虽然她身体孱弱,但温柔娴淑,为了生含韵,因血崩而丢命,因此,他对她的心便移转到这个小女儿身上,从含韵小时候,他对她便多了一份溺爱。 当然,从她懂事后,对他对穷人放高利贷一事大表不悦,然而,这一直是多年来他的生存之道,自然不去理她。 而她也的确聪明,不再公开和他对冲,倒是来个「你要钱,我给你」的偷天换日法,拿他的钱帮那些穷人还债。 对此事,他对她可明示、暗示过,但小女娃故意装聋作哑,他也只能由着她去。 「钱老,你不是最疼含韵丫头?」何钦见他不语,忍不住再开口。 「可是这下嫁得那么远,如果被王府的人欺负怎么办?」他真的舍不得。 「含韵丫头人见人爱,不会有人欺负她的。」卓通拍胸脯保证。 「是啊,而且她还会功夫呢!」何钦也点头称是。 钱伟大摇摇头,「除了轻功还可以之外,她那点拳脚功夫要应付真正的练家子可占不了便宜。」 「但这确实是天大的好机会,你想想,大家对着你最喜爱的含韵一声声福晋、福晋的叫,这光想就很爽了!」卓通哈哈大笑。 「是嘛!是嘛!钱老,你可得多替含韵想一想,这终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钱伟大左思右想,就算万般不舍,还是点头答应。 第二天,钱府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钱含韵的嫁妆队伍绵延了好长一段路,金银珠宝是一担一担的以特制天鹅造型的纯金长瓮挑着,上百瓮的女儿红更是散发迷人的酒味,一些翠玉、古董、花瓶、名画全放置在纯金的长形礼盒中,在这之后,便是钱伟大叫人连夜赶工而成的「金钻粉珠」轿子。 这座独一无二的轿子缀满黄金、蓝、红宝石钻饰及珍珠,粉红的雪纺织纱随风飞舞,衬得这座金光闪闪的豪华轿子在光彩夺目下又多了一股柔意。 轿子除了喜娘及彩眉外,还有八名穿著红衣的丫环,让含韵在景罗王府里也有自个儿的人可以使唤。而为了抬起这座金钻粉珠的轿子,钱伟大找了十六名年轻力壮的壮丁要一路扛到北京去。 跟随在主轿之后,则是钱伟大平时所乘坐的驷马高车,这豪华气派可不输女儿那一顶,而那四匹白色良驹更是一时之选。 在他之后,则分别是何钦和卓通的两顶轿子,他们总是钱含韵的伯叔辈,出席这趟远程的婚礼也是想看看这个小丫头嫁的是哪一号人物。 至于钱家的女眷在钱伟大重男轻女、女儿不宜抛头露面的观念下,无人参加婚礼,而多名儿子亦无出席,钱伟大考量管事的三大头儿全离城,便要他们好好持家。 因此在四顶轿子之后,便是敲锣打鼓的喜庆队伍和令人莞尔的「家禽队伍」。 牛、羊、马、猪、鸡、鸭等等放在一笼又一笼的推车中,每只身上都系了一个大大的红彩。 满坑满谷的江南人民夹道观看这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有不少人频频拭泪,万般不舍这个在昨夜还贴心送来不少银两的小小姐。 彩眉透过飞舞的帘纱,看着一身凤冠霞帔的钱含韵,只见她脸上没什么笑容。 「小小姐,你还好吧?」 钱含韵稍微拨开冠盖下的珠帘,抿抿嘴道:「我没事。」 彩眉伺候她近五年,见她一向璀璨的黑眸有些黯淡,便知她的心情肯定不佳,但她说没事,她一个小丫环也不能说什么。 钱含韵轻叹一声,瞥了眼路上夹道的人海,她真的自信过头了,还以为爹会舍不得她呢!结果她还是上了花轿,害她差点没被姐姐们嫉妒的眼光给杀死。 啧,有什么好嫉妒的?听说那个王爷是因为缺钱才要娶她这个富家女,将婚姻当成利益交换的男人会好到哪里去? 再说,处在风光明媚的江南,她也多次看到来这寻花问柳的皇亲贵族,个个自命不凡又吊儿郎当。 王爷? 还不知道会不会是个满脸胡须、弯腰驼背的老男人咧? 二十多天过去了,景罗王府一直派人紧随着钱伟大的喜庆队伍,府里也忙着张灯结彩,营造喜气洋洋的气氛。 该发出的喜帖都已送出,官家对罗尔烈的娶妻动作倒不讶异,毕竟先前京城里早已盛传景罗王府是坐吃山空,罗尔烈的薪俸根本养不活全府二十人,尤其还有一个恶赌的弟弟罗尔格。 七阿哥郎都是罗尔烈的好友,也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气宇不凡、冠绝群伦的外貌再加上满腹经纶,已是多名皇亲国戚为自己的闺中女儿相中的好夫婿。 只是论外貌才华,罗尔烈亦是上上之选,但基于家道中落,又不时有王府已是捉襟肘见的传闻,罗尔烈反倒成了无人关爱的旷世逸才。 不过,郎都虽多次询问罗尔烈家境是否困窘一事,但罗尔烈生性傲骨,自是不肯松口。 昨日一拿到他的喜帖,郎都今日便特地上景罗王府,打算好好明白一下「内幕」。 「七阿哥,您先在这儿坐着,我马上差人去叫尔烈过来。」王宝玉热络的招呼着,她一回头,就瞥见正贴靠在窗棂边,偷看七阿哥的女儿罗兰屏。 王宝玉不开心的瞪她一眼,脸上半蒙着紫色面纱的罗兰屏心一惊,赶忙离开窗户,仓促离去。 生了一个脸上长了紫色胎记的女儿一直是王宝玉心中最愤恨的事。 哪一家的女儿不是长得漂漂亮亮的?这身后总有多位达官贵人追求,而为了谈妥婚事,这金银珠宝可是天天往人家府里送。 自家女儿生了一个丑陋的胎记,根本见不得人,更遑论帮她招来什么财富! 郎都不是没有瞧见罗兰屏心仪的目光,事实上,他在景罗王府里走动三年,她的眼神几乎跟随他三年。 他也试着和她交谈,但脸上的胎记似乎造成她过度自卑,他每次一接近她,她便惊慌离去。 思绪间,王宝玉差人叫来罗尔烈后,便向他点头福身离开。 对这个阿哥,她表面热络但心里可不满极了,她认为他该知道她府里的贫困情形,但却从不见他送过什么黄金来。 静默的正厅内,一身白色锦衣的罗尔烈走进来,一见到郎都手上刺眼的红色喜帖时,心便为了半截,为了不和他面对面,他还差人送喜帖……「我们可以说是最要好的朋友,但为什么我的帖子却是你们府上的阿仁总管送来的?」郎都开门见山的直问。 他神情一凝,诳道:「忙婚事。」 「是吗?」郎都直视他略带忧悒的黑眸。 他叹了一声,「是好友,就给我祝福,但别多问,成吗?」 他摇摇头,「我只听闻市井小民有为五斗米折腰一事,却不曾听闻一个皇亲国戚落得以娶妻换来财富之说。」 罗尔烈神情一冷,「看来你已知道外面流传的辈短流长了。」 「不错,但我原以为等你送红帖来时再予以关心便可,没想到你连送喜帖给我的勇气都没有。」他言语犀利。 他心一沉,脸色转为无奈,「不是这样的,不过,我也不想多谈。」 「对你的婚事?」 「不错。」 「你爱的人不是雨莲?」郎都黑眸半瞇。 「是。」 他摇摇头,叹声道:「没有一丝的迟疑,可你还要娶他人门为妻?」 罗尔烈有一丝心虚,但他知道为这个家,他是义无反顾,「这已是既定的事了。」 「那雨莲呢?」 「她将当我的妾。」 「妾?你的妻准许吗?」他直觉的反问。 「准许?」罗尔烈嘲讽的撇撇嘴角,「作主的人不是她吧!」 他摇摇头,「你这样肯定你的夫人会是个听话的女人?」 「我说了便算。」 「如果她反对?」 「那我会老老实实的告诉她,我的爱人是谁,她只是为了拯救这个虚有其表的王府,而进门的女人!」数日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他咆哮而出。 闻言,郎都嗤笑一声,「终于还是被我逼出实话来了。」 罗尔烈无言,一脸铁青。 郎都拿起桌上的杯子啜了一口茶,「尔烈,我只是想告诉你,在你心有所属之下,娶了另一个你不会爱她的女人,这对那个女人来说是不公平的。」 「我不这样觉得,她要的只是一个称谓,一个福晋。」 「你认识她?」他冷为他一眼。 「我……」罗尔烈顿时语塞。 郎都叹了一声,「你是明理之人,我想如果你有需要,我愿意拿出银两帮助你们……」 「不需要。」他马上拒绝。 郎都俊美的脸孔闪过一道无力感,他知道罗尔烈的自尊心很强,因此,明知一定是白问,但他还是开口了。 罗尔烈双手交握的直视他,「五天后,当我的座上佳宾,除此之外,什么都别说、别做,成吗?」 他轻撇嘴角,「你这颗顽石,何苦这般见外?」 「这是我的坚持,我不希望你的帮助,再传来更多的耳语。」他一脸阴霾。 郎都起身,将长辫甩到身后,看着他,「我从御前侍卫那儿听到一个消息,龙珠坡那儿聚集了许多盗寇等着分一杯羹,准备联手抢夺钱家丰厚的嫁妆,这事,你看着办吧!」语毕,他转身离开。 他本想帮忙,但人家既然不领情,那他还是早早走人算了。 虽然他和这个「带队」的盗寇熟得很,也已事先答应不会让禁卫军去搅局。那个贼王是想玩,而他打的算盘是这嫁妆没了,罗尔烈也许就会考虑放弃娶那个土财主之女了。 罗尔烈注视着郎都略带怒火的背影,知道他不开心了。 只是他又何尝喜欢这样一个带着交换利益的婚姻呢?! 喟叹一声,龙珠坡吗?看样子他得快马走一趟了。 钱伟大这个嫁妆丰厚的队伍为了怕引起他人的觊觎,抬轿跟队的家丁个个都是习武之人,一路赶往北京也是走官道,以避免荒野盗寇的打劫。 不过,由于队伍冗长,再加上又是诱惑人心的金银珠宝,蠢蠢欲动的盗寇不少,但钱伟大、卓通、何钦当年也是「山贼」一家,拳脚功夫了得,所以没人敢冒进。 只是过了龙珠坡后,便进入北京的郊界,郊界森林一直是皇亲国戚打猎的地方,戒备森严,平时就有官兵驻守,在龙珠坡若没行动,那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堆财富堆进景罗王府了。 因此,平常各分天下的盗寇倒是破天荒的合作,各自埋伏在龙珠坡周围,就等着羊儿入口。 月明星稀,浩浩荡荡的队伍在月光下出现,而钱伟大亦在这片布满绿的矮坡上嗅到一股紧张的气息,他浓眉一皱,正侧身对随轿的随从交代小心等词时──「上!」一阵鼓噪的狂喝声随起。 瞬间,四周黑压压的出现上百个身穿黑衣,手持刀剑的蒙面盗寇,杀气腾腾的朝队伍展开杀戮。 「保护小小姐!」钱伟大高声叫喊,随即飞身出轿,加入激烈的战局中。 而身后轿上的何钦和卓通亦随之而出,他们对这一群后辈小子可是不屑极了,也不打听清楚他们可是他们的前辈呢! 月光下,砍杀哀号声不断,刀光剑影交错刺眼,钱伟大不敢轻敌,稳扎稳打,一记虎啸拳虎虎生风,倒在掌下的盗寇不少。 何钦和卓通则轻敌许多,再加上过了多年的优渥生活,又不如钱伟大仍日日习武,这功夫底子早不如从前,一场激战下来,靠的还是家丁的掩护才不致丢了性命,但身上的刀伤不少。 紧张兮兮的彩眉眼见钱含韵摘下头上的凤冠正跃跃欲试的要上场,急得差点没有昏厥过去,「小小姐,他们拿的是真刀真剑,别开玩笑啊!」 「我是下去帮忙。」钱含韵瞪她一眼。 「会愈帮愈忙的!」 钱含韵没理她,身上仍着璀亮的缀珠霞帔,飞身跃上矮坡,就着月光,看着战局,万没想到她这一个如天仙下凡的容貌竟让这一帮盗寇看直了眼,一时之间皆静默下来。 「含韵,回轿去!」钱伟大气愤的发出雷霆之吼。 「爹,我帮忙……」 「回轿去!」 她撇撇嘴角,飞身想回轿内,但盗寇目前的兴趣可不全在那些金银珠宝身上。 「我要这个女人!」这次统筹的贼王阿利克马上飞身追上去。 银色圆月下,钱含韵眸中浮上一层笑意,猛地回身,击出一拳,但阿利克的功夫了得,不仅闪身避开,还气定神闲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胸前。 钱含韵拧起柳眉,注意到他的双眼炯亮有神,虽然黑巾幪住他的脸,但他的年纪大约也只有二十上下。 「女人,当我的压寨夫人如何?」 她微微一笑,「可以啊,如果景罗王爷同意的话。」 阿利克浓眉微皱,她这句话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景罗王府怎么说也曾对国家有所贡献,他这一夺妻,不就成了整个皇室的头条罪犯?虽然他自个儿也是皇室一族……凝视这张瑰丽的容颜,又瞧见黑白明眸上的冷静芒光,这女人的胆识不小。 「放开她!」一个中气十足的低沉男音陡地响起,而随着这声沉喝,一个高俊挺拔的身影亦飞身而来。 阿利克浓眉一皱,将钱含韵拉到身后,击出一掌。 天,他怎么来得这样快?难不成是七阿哥跟他通风报信? 真是的,怎么说他也是他兄弟嘛,让他玩玩有什么关系? 阿利克边想边急着击掌,但罗尔烈武功高强,不仅挡掉他的拳势,还连续击出数拳,逼得他不得不放掉身后的美人,全力与他对战。 钱含韵顺势飞身到另一矮坡前,凝睇那名救她脱困的男子。 月光下,他一身银白锦袍闪烁,俊美如天只的脸孔不见杀气,有一股气定神闲的王者气势,不疾不徐,却又一步步的将那名盗寇逼处下风。 阿利克胸前被连击三掌,口吐鲜血。 该死的,他只用七成功力,罗尔烈竟全力以赴,下手真重,这下他得要放为他的贼寨,先回七阿哥那要颗保命丸来吃。 思及至此,他对仍与钱府家丁对战的同盟盗寇大喝一声,「退!」 众盗寇且战且走,没一会儿工夫,大地再次恢复宁静,地上多出不少血肉模糊的尸体。 「谢谢!」钱含韵趋前,笑盈盈的看着出手相救的俊美男子。 罗尔烈凝睇着她,这就是他的妻子? 一个肌肤赛雪,明眸皓齿的月下仙子? 惊为天人,他露出一抹心动的微笑,他一直以为她会是个粗俗臃肿的女人,没想到竟是个粉雕玉琢的绝色美人。 钱含韵对他的凝睇,露出一抹女儿娇态,很奇怪,她为不讨厌他的目光,而且心中还泛起一丝甜意。 「这位公子,真是谢谢你!」钱伟大急忙的走过来,看着女儿毫发无伤后,诚挚的谢谢。 罗尔烈此时才回过神,对心中怦怦直跳的感觉颇觉陌生,他和雨莲相恋多年也不曾一样心跳如擂鼓,为何独对这名女子有此感觉? 何钦和卓通在家丁的扶持下走过来,两人身上伤势不轻。 「啧!该死的贼子,居然刺了我那么多刀!」 「真是他妈的,改明儿个,我买几百名杀手将他们的皮全给剥了下来,」 两人唉唉叫痛,但也忍不住大声叫嚷。 钱含韵仰头翻翻白眼,瞧他们还叫得中气十足,应该死不了,不过,她轻移莲步,走近父亲身旁,「爹,你还好吧?」 「爹没事,那些人连爹的袖子也没碰到,只是人数多,缠得爹也无法救你,好在这位公子……」钱伟大将目光移到罗尔烈身上,「不知如何称呼?」 罗尔烈定定心神,强逼自己将目光从美人的脸上移开,「我是罗尔烈,三日后,得改称你一声岳父大人。」 「你是景罗王爷?!」钱伟大讶异的看着这名英姿焕发的青年。 在一旁的钱含韵忍不住的扬起嘴角,衬得那张桃腮杏脸更加美丽诱人,天啊,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夫婿耶! 如此说来,她的姐姐们真是嫉妒有理了,这个男人帅得不象样,感觉也很好,怎么看也不像是惟利是图的男子,看来这桩利益婚姻背后还有个待她发掘的内幕呢! 「小小姐,他……他……他……」彩眉的双眼发亮,长这样大,她还没看过这样帅的男人呢! 「他什么?」她一脸甜蜜。 「他好帅!」口吃了老半天的彩眉一脸羡慕。 「好!真是太好了!」钱伟大是老丈人看女婿愈看愈满意,上前一步,用力拍打他的肩膀一下,「我这半子也来帮我整顿一下这团混乱,看要怎么处置,才不致赶不上你们的好日子。」 「呃……那是当然。」罗尔烈微微一笑,眷恋的目光再瞥了月光下的美人一眼后,便跟着钱伟大的脚步,指示家丁们整埋一些零乱的嫁妆及被破坏的马车。 而坐在草地上休息的何钦和卓通盯着罗尔烈的一举一动,这举手投足间,贵族气息不少,看起来还颇温文儒雅。 「那丫头的运气可真好,这男人连我们这种男人看了也得举起大拇指称赞。」何钦摇摇头。 「是啊,真是便宜了那丫头,我还以为会碰上那种不屑她这种平民出身的老王爷呢,但看样子,这一表人才的王爷对丫头也失了魂呢!」卓通捂着大腿上的伤口,一脸不屑。 就在钱伟大偕同罗尔烈整顿、清点队伍期间,钱含韵的眼光一直追随罗尔烈的身影,说起来,这帮盗寇来得真是时候,让她可以少悲哀三天,多开心三天。 她不必等到洞房花烛夜才能看到他的真面目,而知道他是龙眉凤目的俏公子后,这心情和先前一比,可有着天壤之别。 半晌后,钱伟大整个清点下来,发现许多的嫁妆都被盗寇搬走,而四辆马车也被盗寇刻意的破坏无法行走,至于新娘子的轿子更是被划得乱七八糟,一些金银珠宝也被夺走,上面还有喷溅的血?,对个新嫁娘来说,也不宜再上这轿子了。 而何钦和卓通的伤势不轻,受伤的家丁也不少,因此钱伟大思忖再三后,觉定让伤兵都先行留在前一个城镇里养伤,而为了不耽误迎娶的吉辰,女儿和彩眉共乘一匹良驹和罗尔烈先行上京。 「老爷,那小姐的嫁妆呢?」彩眉直觉的问道。 钱伟大瞥了罗尔烈一眼,脸色凝重的道:「我想回江南去重新为含韵再准备一些嫁妆过来,这时间一拖可能又得耗上一些时候,可是这些被盗寇抢夺遗留下来的金银珠宝都残缺不全,多少又有血迹在上头,我可不希望被这些染血的嫁妆触霉头,含韵可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呢!」 「爹,可是如此一来,这婚事……」钱含韵心知肚明景罗王府缺的可是「钱子」,这银两没跟去,罗尔烈会娶她吗? 钱伟大明白的点点头,他从怀里揣出一条晶莹剔透的夜明珠所串成的项链,和一片纯金雕凤的上斤重金牌交给罗尔烈,「这原是抵达王府时,要给小女戴在身上,这会就先交给你,这后续的嫁妆我会差人送过去,当然,这次我会找几家镳局来保护这些嫁妆,我女儿就先交给你了。」 罗尔烈无言以对,但有一股难堪快速的闪过那张俊美的脸上,他接过手,心中百味杂陈。 「爹,那你不参加我的婚礼了?」钱含韵对父亲的安排虽感妥当,但她成婚之时,竟无家人在,也是有点儿寂寞。 钱伟大呵呵大笑,调侃的眼神故意在她和罗尔烈之间来回,「我对你们两人有信心,也对这个半子有信心,没参加婚礼没关系,等爹送去一车车的金银珠宝,这时间可得拖个一、两个月,到时候你被景罗王爷养得肥嘟嘟,爹就能一眼瞧出你的幸福,不是吗?」 「爹,你老是在胡说!」钱含韵满脸羞红。 此时,天已泛白,折腾一整夜,许多受伤的家丁都已等着上路。 钱伟大催着小俩口先行离开后,便带领一大群受伤的家丁徒步往前面最近的一个城镇走去。 第三章 一身黑衣蒙面的阿利克快马奔驰的来到七阿哥府前。 见他直闯而入的仆人原本要高喊「刺客」,但一看到他拉下面罩,连忙低头跪安,「十一阿哥……」 「免了,七阿哥人呢?」阿利克忍住胸口翻腾的血气,大步走进客厅。 郎都大步的走出来,一瞧见他俊美的面容上毫无血色,忙不急的上前扶住他,「是谁伤了你?」 「还有谁?」阿利克瞪他一眼,在他的扶持下,在椅子坐下。 「罗尔烈?」郎都边说边揣起怀中随身的白玉瓶,倒出两颗保命丸给他。 阿利克接过手,仰头吞下肚后,再喝了一口茶,才忿忿不平的道:「真可恶,我只以七成的功力和他打,那家伙竟没手下留情,我差点被他给打死!」 闻言,郎都感到啼笑皆非,「他怎么手下留情?他哪知道这个贼王竟是应该远到西域迎娶云冰公主的十一阿哥?」阿利克抿抿唇,「我才不要娶什么公主呢,那个钱含为我比较有兴趣。」 「不行,你的婚事是父皇决定的。」 他撇撇嘴角,「我知道!只是心有不甘,要不然干吗没事去客串当贼王?」 「那等伤好后,是不是该下西域了?云冰公主在等你,父皇也等着你将她带回来呢!」 「等伤好了再说,不过,别告诉父皇我还窝在贼窝里,再见。」语毕,也不等他回话,就转身离开。 郎都摇摇头,颇感无奈。 十一阿哥行经大雾山时,巧救了一个伤重之人,谁知那人竟是个大贼王,为了感谢十一阿哥让他留个全尸,居然将一个可以号令各地盗寇的令牌给他,让他承继贼王之位。 当初乍闻此事,他还觉得荒谬,没想到十一阿哥觉得对味极了,放着正事不做,居然煞有其事的成了寨子王! 这事儿,整个王室只有他知情,而为了不触怒龙颜,他也只得合口,对父皇隐瞒。 微风中,罗尔烈骑着黑色良驹乘风而行,对钱含韵不曾落后的驾马功夫感到折服,因为他的黑马箭步如飞,素有「神驹」之名,平日更不容他人上其马背,但钱含所乘的白马或许也是上上之选,但她身后还载了彩眉,其速度还能一直和他保持平行,实属不易。 赶了一天的路,他们已接近北京城的热闹街道。 罗尔烈思忖着,如果继续再跑个两柱香的时间,就能到达迎宾客栈,而这时间刚好是初七,钱含韵主仆两人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好好休息,再等待他的花轿上门。 「王爷,休息一下好吗?我肚子好饿。」 钱含韵主动的提议休息,因为这一天赶路下来,她发现愈近北京城,他和她相对的目光便少了,而他似乎也刻意的在躲避她的目光。 「呃,好吧!」他点点头,翻身下马。 钱含韵仍是主动下马,因为这几次用餐时间上下马背,罗尔烈看她手脚还可以,便不曾上前帮忙。 她伸出手,让一张愁眉苦脸的彩眉借由她的手,笨拙的下马背后,便跟着罗尔烈的脚步进了一家人声鼎沸的客栈。 彩眉抱着随身细软,一拐一拐的跟在她后头。 她的屁股痛死了,要不是为了跟随小小姐,她才不愿骑马咧,而且这怀里抱的全是小小姐结婚当天要穿的另一套全新的凤冠霞帔,还有几件喜气洋洋的新衣裳,这些原就是她随身保管的,好在没被那些盗寇夺走。 客栈里的客人一见到这对外貌出众的男女,目光全向他们聚集,同时亦私下议论纷纷起来。 这里已是北京城了,而罗尔烈这个景罗王爷对这些客人而言也不算新脸孔,但粉嫩的钱含韵可不同,尤其这京城里谣传景罗王爷为了偿还弟弟的沉重赌债,不惜赔上自己的幸福,娶了个江南土财主的女儿……成为众人目光所在,罗尔烈的神情显得冷峻许多,他闷闷的点了几道菜肴后,便沉默的咀嚼食物。 钱含韵和他不同,她大大方方的与众人的目光相对,柳眉微拧,一脸困惑。 「小小姐,你有没有发觉一件事?」彩眉压低声音问道。 「什么事?」 「从我们踏入北京城门开始,这路上行人的目光就老跟着我们。」彩眉胆子小,对那些略带嘲讽的目光心中就是毛毛的。 「我想有人可以为我们解答。」她将目光对上默不吭声的罗尔烈。 罗尔烈可没想到这个外表温柔的女子说话如此直接,他错愕的看她坚定中又带着微笑的丽质。 「你不说是吗?那我直接问他们。」她倏地起身,就要走向邻桌。 罗尔烈直觉的伸出手,将她拉回来,「坐下。」 她瞥了他抓紧的手一眼,「给我答案?」 这个女人不是属于听话那一型的,看来郎都的顾虑成真了! 他喟叹一声,「我会给你答案,但不是此时此地。」 「那是何时?」 「适当的时候。」 「我不喜欢你打哑谜。」 「我也不喜欢,只是现在真的不是好时机。」他俊脸渐冷。 为了得到她那笔丰厚的嫁妆,他不得不等到两人拜堂成亲后,才能说出实情,否则一旦她知道自己心有所属,凭这一日的相处下来,他几乎敢肯定这名外柔内刚的女子不会和他成亲。 钱含韵抿抿漂亮的菱形唇瓣,转身走回椅子坐下,「好,这个解释就先放在你那儿,但我希望这解答的时间不会太久。」 他苦涩一笑,「不会太久的,最晚后天晚上,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洞房花烛夜?」 他点点头。 钱含韵柳眉一皱,这时间有点儿奇怪,为什么那时候才会知道? 「小小姐,这未来姑爷该不是不能人道吧!我听咱们的家丁说过,这京城里有被阉掉的太监耶!」彩眉附耳在钱含韵的耳畔道。 「呃?!」她顿时睁大双眼,瞥了脸上微怒的罗尔烈一眼,笑笑的道:「你武功好,想来耳力也不差,我这丫环随口说的话,你可别介意。」 「当然。」他难掩脸上怒气,这件婚事已让他颜面扫地,这丫头居然还怀疑他被人阉了! 彩眉吐吐舌头,一遇到罗尔烈那张怒颜,头一下子垂得低低的,不敢再胡说。 罗尔烈指指桌上的五盘佳肴,「快吃吧,我们多赶一下路,晚一会儿,你就可以到达迎宾客栈了。」 「今儿不是才初六,何必这样急呢?我们可以边玩边逛到客栈。」 「后天即将迎娶你,家里的准备工作不知是否完成了?」 「要迎娶我的事是一个月前决定的,想来贵府人手众多,月余时间准备理当绰绰有余。」她笑笑的回答,言下之意是他不必急着回府。 罗尔烈凝睇着这张桃腮带靥的容颜,不得不承认她和自己接触过的女人一点都不同。 皇宫里的格格,抑或王公贵族的千金小姐,不是目中无人、言行高傲,便是含羞带怯、温柔婉约,不像她这样直言无讳,神情不卑不亢,迎人的笑脸中又带着自我的执着,坚定的眸光牢牢的锁住他的眼,没有一丝腼腆。 他愈来愈被她吸引,他知道,可是他也清楚他不该也不可以,因为他爱雨莲,而且他也不容许自自己成为一个见异思迁的负心汉。 「快吃吧,我还有事要办。」他抿抿唇,再次拿起碗筷。 她困惑的瞅着他,「为什么我老觉得愈接近你家,你的言行愈冷淡?」 罗尔烈不习惯一直这样被人询问,因此俊脸一沉,「若是不饿,那我们可以走了。」 「你这人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我说了,该给你的答案会给你,但不是这时候。」 「意思是我只能吃东西,不能问问题。」 「没错。」 「啧啧啧!」她轻撇嘴角,「果真是个王爷,这气势可真骇人呢!」 罗尔烈明白她说的是反话,根本是故意嘲讽他在摆架子。 「我想不需要我再催一次吧!」他冷冷的将目光移到她动都没动的碗筷上。 她耸耸肩,拿起碗筷,送一口白饭到嘴中后,再夹一块红烧牛肉入口,咀嚼几下,优雅的吞下肚子,笑笑的看着罗尔烈道:「这样行了吗?王爷。」 他眼睛危险的半瞇,这个女人不畏他的怒火,若一进王府大门,家中能平静吗? 他怀疑。 「小小姐,别激怒王爷,瞧他一张脸像大便,你还……」心直口快的彩眉话才说到一半,就发现罗尔烈的一记杀人利光扫向她,吓得她不仅吞下所有的字句,全身还因害怕而抖个不停。 罗尔烈直视气定神闲看着他的钱含韵,冷凝的道:「如果你的丫环嘴巴不干净,那我会找一名比较称职的丫环来代替她。」 闻言,彩眉一张小脸蛋刷地变白,泪如雨下,「小小姐……」 她握住彩眉颤抖的手,正视他说:「她是我的人,称不称职由我来说,换不换人自然也是由我决定。」 「是吗?」他冷峻一笑,「你知道何谓『出嫁从夫』。」 她微微一笑,「明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对她粗俗的鸡狗论,他是不悦,毕竟自己也是个王爷,怎能用那些牲畜做比喻? 他沉着一张俊颜,「那作主的人该是丈夫,对吗?」 她微点螓首,「是如此没错,但我的夫君可是个堂堂的王爷,谈论的该是国家大事,这等丫环芝麻小事怎能也让王爷操心呢?」 「你……」 「当今皇上有个圣贤的皇后掌管后宫三千佳丽,而我虽是个小小福晋,但也该效法皇后,为王府打点一切,让王爷无后顾之忧的在自己的政位上发挥所长,为皇上分忧解劳。」 她说得头头是道,罗尔烈发现自己居然再次无言以对。 钱含韵拿起腰上的丝绢,起身帮泪流满面的彩眉拭泪,微笑的道:「别担心,王爷不会将你遗走的。」 「嗯,谢谢小小姐,彩眉以后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她哽咽,抽泣着频点头。 罗尔烈目视这一幕,对她疼惜爱护丫环一事感到震慑,丫环对所有贵族来说都只是个奴才,在皇室间来回,倒也没见过哪个主子这样为丫环拭泪。 「好了,别哭了,我们赶快吃点东西,不然有人可迫不及待的想甩掉我们。」钱含韵不是呆子,见他刻意要撇清两人在初次见面时的相互倾心,心中已有疑云,但就不知那梗在他们之间的阻碍为何? 罗尔烈看着主仆两人为彼此夹菜,他这个王爷在这儿没有威严,也嫌多余。 他冷着一张脸起身,「我先去付帐,在外头等你们。」 钱含韵点点头,「那就烦劳你了,王爷。」 见他付了银两,走出客栈后,彩眉忍不住忧心道:「小小姐,我觉得这未来姑爷怪怪的。」 她露齿一笑,「我也这样觉得。」 「那你还要嫁他?」 「不然呢?」 彩眉傻眼,这是什么答案? 「彩眉,我相信我第一眼的感觉,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 「真的吗?」她摇摇头,顿了一下又点点头,「好象没有人不喜欢小小姐。」 「这我是不知道,不过,他在月光下救我那一幕,我可印在脑海里了,那时他脸上的惊艳目光我是不会忘记,只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态度愈来愈冷淡?」对这一点,她真的很纳闷。 「小小姐是要慢慢查明真相?」 她点点头,「既来之,则安之,有的是时间好好了解他落差的态度为何。」 彩眉看着开心吃饭的小小姐,虽然她仍满怀忧心,但小小姐说的话一定是对的,她也要学着安心。 罗尔烈在外头等了老半天,那对主仆才姗姗来迟。 「上马吧!」他一张俊脸阴沉沉的。 钱含韵倒是回给他一个笑脸,睨了眼送她们出来的掌柜,「看来王爷是不喜欢该店的伙食呢!」 「呃……这……王爷,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请不吝批评啊。」 掌柜吓得打恭作揖,景罗王爷这阵子和七阿哥交往甚密,如今在皇室里成了红人,他若真不合意,怕是他的客栈就此乏人问津了! 罗尔烈冷睨钱含韵一眼,再对掌柜道:「没有的事,你回店里做生意。」 「呃,是!是!」掌柜忧心忡忡的退回去。 「为何对掌柜说那些话?」罗尔烈边上马边冷言问。 她耸耸肩,身手利落的翻身上马后,笑盈盈的道:「不然你为什么一张脸那么臭?不是刚吃饱吗?」 「你明知原因不是如此。」他的脸更臭了。 「那是如何?」她故意装迷糊。 「我说我在赶路,而你们用餐时间不嫌过长?」 「怎么说我们也是名门淑女,虽比不上皇亲国戚,但总不能囫图吞枣的吃东西吧!」 她仍一脸俏皮,对他的怒火视而不见。 对这张美丽的笑脸,罗尔烈显得很没辙,只得策马急奔。 见状,钱含却只好赶忙将彩眉拉上马背,「坐好了,我们得『赶路』。」 景罗王府内,早已布置得喜气洋洋,就等着后天迎娶钱含韵。 只是准新郎没有任何交代的失踪好几天,这会儿府里不见喜气,反倒被一团忧虑的乌云笼罩着。 「额娘,你想哥是不是临时反悔,不想娶那个土财主的女儿?」罗尔格吊儿郎当的坐在红木椅上,一双脚放在桌上交叉抖动个不停。 心情欠佳的王宝玉气呼呼的一把将他的双脚从桌上扫下去,「象样点行不行?明儿个有些亲戚要来家里住,你别把额娘的面子全丢尽了。」 罗尔格长得一脸俊逸,可惜纨味儿浓,全身就是无所事事的懒散气质。 「姑妈,别生气,坐下来嘛。」王雨莲挽着她,拉把椅子让她坐下。 她拍拍王雨莲的手,「还是雨莲乖巧,瞧你那是什么样子,还有你,」她气冲冲的对一旁静默不语的女儿施了一记白眼,「这两天府里热闹,你还是窝在你的房间里,别出来吓人!」 罗兰屏哽咽一声,连忙转身朝自己的闺房而去,她知道自己的容颜让母亲没面子,可是她又何尝希望自己有这等难看的容颜? 「雨莲,尔烈什么都没跟你说吗?」完全没有理会女儿的伤心,王宝玉忧心忡忡的轻拍王雨莲的手。 「没有,我也不知道他出府。」她一脸怨怼。 「这可真怪了,他平常乖得很,怎么也没对我说呢?」 罗尔格耸耸肩,「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你们,一个是他的老娘,一个是他的爱人,明知道他对那个土财主的女儿毫无兴趣,你们却要他娶她……」 「啪!」王宝玉气急败坏的拍了一下桌子,「你还敢说?若不是你欠了一屁股的赌债……」 罗尔格对母亲的怒火毫不在意,「那又如何?我可没逼哥去娶人家。」 「那你愿意娶?如果你愿意……」 「我可不干,连长啥模样也不知道,又不是皇亲国戚,我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呢!」 王雨莲怒气冲冲的瞪他一眼,「你真是太自私了,明明全是因为你……」 「自私的是我老娘,她舍不得我娶一个土财主的女儿,才要大哥牺牲,你别怪错人!」对这个表姐,他一向没好感,一脸无趣的说完话,他便朝外走去。 「你……你……你又去哪里?」王宝玉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老地方喽,反正我将有一个有钱的嫂子,赌坊的人又会欢迎我了。」 「你……你给我回来!」 罗尔格早已不见人影。 王宝玉气炸心肺,但又不知如何对待这个她疼爱的儿子,也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但儿子却不领情…… 初六深夜,罗尔烈终于摆脱那对「慢吞吞」的钱含韵主仆回到景罗王府。 焦急等候的王宝玉见儿子回来,松了一大口气,「你去哪儿了?我还担心你不娶了呢!」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有的事。」 王雨莲走到他身旁,关心的问:「这两天上哪儿去了?怎么什么也没说?」 罗尔烈注视这张柔美的容颜,脑海快速的闪过钱含韵那张如月下仙女的丽质,他的心猛地一震,连忙定定心神,将那张容貌甩至脑后。 王雨莲察觉到他有点不同,但又说不出他哪里不同,有点怪怪的…… 「怎么了?」她温柔的握着他的手。 他僵硬一笑,「没事,只是有点儿累。」 「尔烈,这几天到哪里去了?还有,钱家的人也还没到迎宾客栈呢,后天就是初八了,会不会误了吉时呢?」王宝玉嘴里虽焦急吉日被延误,但最在意的还是那些丰厚的嫁妆早日进王府解困。 「娘,这两天我就是去处理钱家的事……」他娓娓道来钱府一家被盗寇洗劫,及他护送钱含韵主仆先至迎宾客栈等后续之事。 王雨莲直勾勾的注视罗尔烈在谈及钱含韵时,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微笑,他被她吸引了吗? 不!不可能,表哥经常出入皇宫内苑,见过的格格、贵族千金不知凡几,从来也不曾对哪名女子动心过,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土财主的女儿? 她抿抿薄唇,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 「原来如此,那钱含韵主仆都已在客栈了,只是这嫁妆……」王宝玉频摇头,「真是便宜那些盗寇了。」 「不过,姑妈,钱伟大还真是有钱呢,丢了那么多财富,居然还能回去再备一份,这财富真是惊人!」王雨莲就事论事,一脸羡慕的说。 罗尔烈对表妹脸上的钦羡感到错愕,他一直以为她不是恋财之人。 「既然都安排好了,那我也可以好好的睡个觉。」王宝玉站起身,注视儿子道:「你说那丫头身上还有夜明珠跟金牌是吗?」 「嗯。」罗尔烈浓眉一皱,点点头,她们一进客栈,他便将那两样东西交给钱含韵。 「初八拜完堂后,那两样东西先交给我。」 「额娘!」他错愕的看着随即要离去的母亲,「可是那是钱伟大特别给钱含韵的贴身私嫁……」 她回头瞥他一眼,表情不悦,「她嫁入咱们王府就是咱们家的人,身上的东西自然也是咱们王府的!」 他神情一凝,「她的嫁妆已解救这个空壳王府了,我希望额娘别动她的贴身嫁妆。」 她柳眉一皱,突然察觉儿子有些不一样,「我以为我们说好了,她嫁进来得到一个福晋头衔,而我们则拿她的嫁妆解救尔格和府里的事。」 「是如此没错,可是……」 她不悦的撇撇嘴角,「怎么?那个钱含韵长得美若天仙,让你一见失了魂,居然对我抗辩?」 「当然不是!我只是希望别动她的贴身嫁妆。」他的脸色难看。 王雨莲咬着下唇,轻移莲步走近他,「瞧你这是什么脸?连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女人了。」 他牵嘴一笑,安抚的轻拍她的手,「没有的事,只是我们连她的贴身嫁妆也拿,这不更显得咱们王府的穷困不堪?」 「可是尔格目前急需银两给赌坊,不拿她身上值钱的东西怎么着?」她温柔提醒。 罗尔烈无言,事实上,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执着?只是潜意识里,他真的不愿被钱含韵看轻! 「我累了,雨莲,你陪我回房里去,让你表哥好好的想一想。」一脸怒火的王宝玉气得甩袖而去。 王雨莲虽想留下,但也只得赶忙跟上去。 罗尔烈苦笑一声,转身朝自己的东厢房而去。 钱含韵虽尚未入门,但他已有预感,家中因她而起的风暴将不小。 第四章 清晨,迎宾客栈在天空未露鱼肚白时敞开大门,身穿一身紫绸雪纺的钱含韵笑盈盈的步出客栈,身后还跟了哈欠连连的彩眉。 「小小姐,这样早起来做啥?我好想睡哦!」 彩眉的眼皮沉重,今儿灰蒙蒙的,空气又?飕飕,她一手拿着雨伞,一手猛搓冒起?皮疙瘩的手臂。 「你没听掌柜说,京城的早市是最热闹的,除了卖些民生用品外,吃的也琳琅满目,还有一些筹旅费的表演者呢!」她的兴致高昂,一点也没被浓云密布的天气所扰。 彩眉亦步亦趋的跟在脚步轻盈的钱含韵身旁,一张小脸苦哈哈,「可是掌柜也说了,,这早市代表的是早晨的市场,来来往往的全是平民百姓,可没有什么王公贵族。」 「那又怎样?我又不是来看王公贵族的。」 「小小姐,可是你明儿就成了福晋……」 「彩眉!」她停下脚步,转身注视还想叨念的彩眉,「我也是平民百姓,就算当福晋,也还是平民百姓,至少我的心态仍是如此。」 看了小小姐一脸正经,彩眉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钱含韵刚出门时,已问过掌柜早市的路,而景罗王府便位在早市最前面的一条大街上,绕过去还要走好一会儿的路。 想到罗尔烈,她心中就泛起一丝甜蜜,虽然他昨晚将她们一安顿好就闪人,不过,她还是挺想他的,或许这样绕一绕,也能绕到景罗王府去瞧瞧。 走着走着,她们已来到早市的街头,这来往的人潮还真不少。 蔬果青菜、活蹦乱跳的鱼虾,和民俗古董玩物等等,一摊连接一摊好不热闹。 热腾腾的早餐小吃也不少,全飘着诱人的香味,钱含韵舍了客栈的早餐,早有打算来这儿大快朵颐一番。 彩眉见她大方的坐在摊子前的竹椅上,遂惊叫一声,「小小姐,你不会想在这儿吃东西吧?」 「我就是想吃,你每一摊都叫点吃的过来,我都想尝尝。」她笑盈盈的下指示。 她这一坐下,原本坐在四周的平民百姓可吓傻了眼,因为从她身上的锦绸豪服看来,明明就是个千金小姐,怎么会来吃路边摊? 店家尴尬的向她点点头,「这位大小姐,我们做的平民粗食才几文钱,你是吃不惯的。」 她露齿一笑,「店家的手艺肯定好,我一闻这味道便饥肠辘辘,饿得不得了,还是请这位伯母赶快上份烧饼油条。」 此言一出,众多的平民百姓便将目光全对准钱含韵,因为北京城里多的是达官贵人,但人人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对他们这些无官无阶的平民可是不屑一顾,更别说会亲切的说好话。 那两位靠这摊位过了大半辈子的老夫老妻相视一眼,微微一笑,连忙将烧饼油条送上桌,再送一碗温热的豆浆,「大小姐,请用。」 「谢谢!」她开心一笑,随即大咬一口,「嗯,真好吃。」 见状,临近的几个摊子也迫不及待的呈上自己最得意的手工早点,看这个漂亮又高贵的小姑娘一口又一口的吃下肚,那抹满足状,逗得每个人笑嘻嘻,还莫名的涌起一股光荣感,好象能让这样的大姑娘吃自己拙劣的东西是无上荣耀。 「小小姐,你会不会吃太多了?」彩眉瞪着陈旧的木桌上一堆堆送上来的食物,忍不住苦了一张脸,她和小小姐已吃了不少,可是这一整条街可以吃的东西好象全送上桌来了。 「没关系,早餐要吃饱嘛!」钱含韵可以感觉到这些人很开心她愿意吃他们做的东西,这盛情难却,顶多她连午餐、晚餐也一并吃了算。 不过,上天倒挺疼她的,居然来了一个可以帮她消化这些食物的俊男。 「王爷!」她站起身,开心的对着远远走来的罗尔烈挥舞着手。 昨晚辗转反侧的罗尔烈没想到这样早就会碰到这张困扰他一整晚的丽质,而他刚刚还在想这条平常通顺的早市大街,怎么会在前头塞成一团,原来是她! 「景罗王爷,是景罗王爷呢!」民众的议论声纷起,对这个美美的千金小姐更是好奇了。 民众让出一条路,罗尔烈得以走近钱含韵,看着桌上摆满的各式早点,还有一些已用完的碗盘,他不由得拢起两道浓眉,「这是你吃的?」 「是啊,很不错,坐下来试试。」她朝他露出一个笑靥,再拉了身旁的竹椅。 罗尔烈抿抿薄唇,「我们借一步说话如何?」 她一脸困惑,「吃个早餐而已,何必这样严肃?」 钱含韵不明不白,但围观的百姓可清楚了,一个和景罗王府有关的人,肯定也是个贵族,这贵族哪可以在路边摊吃东西! 「你先起来。」罗尔烈发现她的个性真的很执拗。 「我不要,」她来回看了那些摇头退了一步的民众一眼,恍然大悟道:「如果你觉得我在这儿吃东西丢了你的面子,那你可以假装不认识我。」 「你……」他的薄唇抿成一直线,表情不脱。 她凝视一袭白衣的他,这张俊美的容为她倒是愈看愈喜欢,只是他摆的架子好象也愈来愈大。 「我就喜欢吃这些东西,以后进了王府,也会出来吃这些东西。」 「你故意挑衅。」他炯亮的黑眸危险的半瞇。 「我没有,但我实在不明白,吃这东西和身份地位有什么关系?」 他咬咬牙,「我不习惯在一大群竖直耳朵的人面前谈我的家务事。」 见他真的动怒,她耸耸肩,美丽的脸蛋有着淡淡的不满,她看向彩眉,「付帐,你家姑爷不悦了。」 此言一出,那些仍围在一旁的听众可呆了,原来这个美丽的大姑娘就是目前京里最红的那个土财主女儿,大伙儿传得可难听了,说她臃肿、没气质,满脸肥肉,但景罗王爷为了帮弟弟还赌债还是愿意娶她。 这兄弟情深虽令人敬佩,但仍觉得委屈了气宇不凡的景罗王爷,但今儿个跟传说中的主角见面,这谣言的内容可得改一下。 这土财主之女是美若天仙的绝色佳人,亲切可人,毫无架子! 罗尔烈的耳力一流,对四周的窃窃私语都听进耳里,看来今儿个京城里对他的婚事会有新的传言传出。 彩眉拿起银两付帐后,看着小小姐轻移莲步的跟在罗尔烈身后,一颗心直替小小姐担心。 走了一大段路后,一些原本还想看戏的民众见景罗王爷俊脸冷峻,都不得不停下脚步走人,而他们这才总算走到另一条没有过分喧闹的大街上。 「我想说的是,明天过后,你就是景罗王府里的福晋,既是福晋,一言一行就该符合福晋该有的样子,明白吗?」 罗尔烈的口气平稳,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只能让走在他身旁的钱含韵听到。 她微微一笑,「这样啊,那下回我叫彩眉帮我出府买可好?」 「府里有的是精致的早膳,供你享用。」 「那不同,精致的东西我吃太多了,偶尔来些道地食物,感觉很好。」 他冷睨她一眼,「你又忘了出嫁从夫?」 噗哧一笑,她打趣道:「我不知道连吃东西也在丈夫的管辖范围内?」 他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侧过头,钱含韵凝视他,「福晋在摊位上吃东西不好看是吗?这就是所谓的阶层?富不与贫交?贵族不屑平民百姓?」 「别扯开话题。」 「你明知我没有。」 「钱含韵!」罗尔烈倏地停下脚步,侧过身正视她,咬牙低吼,「我不喜欢一个善辩的妻子!」 「那好,我也不喜欢当一个善辩的妻子,我喜欢沟通。」 她一张脸笑得美美的。 她真的很漂亮,如粉黛佳人,罗尔烈心中怒火仍旺,但还因她过人的容貌闪了神。 「王爷,夫妻是该沟通吧。」她巧笑倩兮的重复一次。 他楞了一下,回过神来,撇撇嘴角道:「别惹火我。」 「我没有。」她静静的凝睇着他,「是你自己心中不安,而我一直不明白那股不安从何而来?」 震摄于她的冷静与敏锐,罗尔烈不自觉的倒抽一口冷气,咬咬牙,拂袖转身,「我得回王府了。」 「不谈了?没关系,明天过后,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谈。」 听到这句话,罗尔烈心中的怒火更旺,对她的好整以暇,对自己的忐忑不安皆感到生气不已。 他后悔极了,他根本不该先至龙珠坡救她,也不该陪她一路上来,这样子,他就不必心神不宁,为她神魂颠倒。 他脑袋轰地一响,神魂颠倒?!他怎么会想到这个词? 他有爱人了,而且是相处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他怎么可以有了新人忘旧人?! 他浓眉纠紧,俊脸一阵青一阵白。 「小小姐,姑爷的脸色好吓人啊!」彩眉光看他脸上的神情就差点吓得破胆,而一想到小小姐还要和这种人同床共眠……钱含却又何尝没看到,只是他如果不肯坦承相对,那两人的关系自然无法和缓,要谈感情谈何容易? 「这怎么对呢?我是要那七颗橘子!」一个苍老又惊惶的叫声突地响起。 钱含韵抽离思绪,瞥了脚步未停的罗尔烈一眼后,耸耸肩,便转往卖橘子摊位走去。 「小小姐,你又要干什么?姑爷往那儿走了!」彩眉忙着提醒,对她一脸要管闲事的神情又是提心吊胆。 「我知道,他要回府,但我可得回客栈!」她随口应了一句,便穿过围观的人潮挤到前面去。 罗尔烈知道她没跟着自己,但从眼角瞄到她挤到人潮中后,又不时有争论的声音传来,他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的走回头,日后,他该如何对待这个爱管闲事的平民妻子? 「本来就十文钱买七颗橘子,我又没少给你。」黝黑的中年卖家不悦的大声嚷叫。 「可是你指的是那堆好的,怎么全挑给我半烂的橘子!」白发苍苍的老人哽咽着声音反驳。 「谁说的?又是谁看到了?去去去,东西拿了快走!」卖家像在赶狗似的挥舞着手。 「我不买了,你十文钱还我!」老人一把年纪,让人当被欺负,眼眶都红了。 「你这老头怎么这样烦?东西给你就滚了,不然,东西留下,但钱不能还,这买卖都成了,是你自己不要东西的!」卖家气呼呼的瞪着老人。 「你……你这不是抢人吗?我东西都不要了,你还……」 「哇,好漂亮的橘子啊,看起来真好吃呢!」钱含韵笑盈盈的走上前,还拿起一颗鲜嫩的橘子把玩着。 「大小姐,你眼力好,这颗橘子铁定甜的。」卖家随即换上一张笑脸,不再理会老人。 钱含韵笑笑的道:「甜是你说的,不尝尝怎么知道呢?」 「这……」卖家看她一身富贵,铁定有银两,当下阿莎力的拨开橘子,「大小姐,你尝尝。」 她吃了一瓣,柳眉一皱,「好酸哪!」 「怎么会?!」卖家自己摘下一瓣吃,「好甜啊。」 钱含韵抿抿小唇儿,以眼角瞟了一摊子的橘子一眼,「唉,我们家今儿个要酿甜橘酒,差不多就要你这摊位上三大箩筐的橘子呢,但不甜怎么买呢?」 「这……这……」卖家一听,心可急了,今年橘子虽丰收,但生意不好,能一次卖出三箩筐,他可赚翻了! 他赶忙再次拿了摊子上的橘子又拨开,笑嘻嘻的递给她,「大小姐,再尝尝吧。」 她点点头,接过手,剥了一瓣,眉头又皱了。 「还是不甜?」卖家又挑了一个又重又红的橘子给她吃,「再尝尝。」 钱含韵再吃一瓣,眉头还是纠得紧紧的。 卖家不死心,回头又挑了一个红橙橙的橘子,拨开又送到她眼前,没想到她吃了一口还是眉心紧锁。 钱含韵看着卖家又急忙的挑橘子,思忖鱼儿该上勾了,便笑盈盈的道:「这样着吧,我今早吃太多早餐了,这舌头不怎么灵光,那请围观的乡亲父老试试味道,只要他们说好吃,你这摊位上的橘子我就全买下了!」 卖家一听,赞同的急点头,「好好好,来来来,各位乡亲,帮我尝尝味道,说点好话,让我这桩买卖可做成啊!」 卖家边说边急着将箩筐里的橘子一一掏出来给围观的民? 吃,看着大伙拨开橘子,边吃边点头的直道「好吃」后,一张脸也笑开了,直拍着胸脯,「我王老二种的橘子是京城里有名的,稳甜!」 钱含韵瞥了他身前那三箩筐的橘子只剩不到五颗,笑容可掬的对着卖家道:「好!你摊子上的橘子我全买了!」 「好!」卖家笑哈哈的直点头,但一低头瞧见箩筐里只剩三、四颗橘子后,脸色倏地一变「这……」 「哎呀,就只剩这几颗啊?没关系,我全买了。」 站在人群外的罗尔烈凝视她「奸计得逞」的得意笑脸,嘴角竟不由自主的扬起来,俊脸上也飞上一抹柔情。这个美人真是了得! 卖家这下可笑不出来,一张脸苦哈哈的,「大小姐,可是你刚刚说要全买……」 「我是全买啊!」她一脸无辜。 「那……他们吃的呢?」卖家指着每一个吃了他橘子的乡亲。 「那不干我的事啊,是你拿给他们吃的,而且我一开始便说了,买你『摊位上的所有橘子』,现在你摊位上只剩四颗,我全买了,没有食言啊!」她微笑的看着他道。 听她这样一说,原本还傻楞楞搞不清楚小小姐在做什么的彩眉,这下可明白了,她笑咪咪的道:「原来小小姐在教训他欺负这位老人家啊!」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全明白了,连那位还提着七颗半烂橘子的老人也不禁破涕为笑。 钱含韵拿走老人手中的七颗半烂橘子放回摊子上,「我想老人家看中的绝不是这七颗半烂橘子,而你看他年迈,硬要将这七颗半烂橘子卖给他,还玩弄言词欺负他。」她脸上的微笑收敛,神情严肃,「我只以为贵族和平民不同流,没想到还有平民欺负平民的!」 卖家被说得羞惭万分,头垂得低低的。 「生老病死,有一天你也会老,将心比心,你还会这样对待这位老人家吗?」 卖家频频点头,惭愧的掏出怀中的十文钱,递给老人,「对不起,是我错了,你老别计较。」 「不……不会的!」老人讨回面子,又看到这个美美的大小姐为自己出头,心中早开心了。 「啪!啪!啪!」众人响起如雷的掌声,对这名陌生的亲切姑娘赞叹极了。 钱含韵露齿一笑,对着卖家道:「刚刚这三箩筐橘子要多少钱?」 「呃?!这……这……」 「你说吧!农人耕作辛苦,赚的也只是一些安家费,我也不想诳你。」 闻言,围观的民众更是对她抬起大拇指。 但这一席话却让卖家更加羞愧,跟他买橘子的老人可是孤家寡人,靠的是微薄的零工费,大家还是多年的老乡……钱含韵见他的头垂得更低遂道:「彩眉。」 彩眉上前一步,「小小姐。」 「拿二十锭银两给他。」 「哇!」众人发出惊叫声,二十锭银子都可以买下一片小果园了。 「可是身上的碎银两全花光了,只剩老爷交给我的金元宝。」 「那就给一锭吧!」 彩眉点点头,从怀中揣出一锭金元宝交给卖家,这闪闪发亮的金元宝看得众人的眼睛都直了。 「这锭金元宝不是全给你的,一半给老人家,你明白吗?」钱含韵从老人朴拙补丁的衣着上看出他日子不好过。 老人频频摇头,一脸腼腆,「不用了,大小姐……」 「这三箩筐橘子不值半锭金元宝的……」卖家也不敢收。 此时,天际忽然轰隆一响,斗大的雨水倾盆而下,围观的人赶忙散开躲雨,彩眉也忙着打伞为小小姐遮雨。 「下大雨了,我们回客栈吧,彩眉。」 钱含韵对着卖家和老人微微一笑,便转身,没想到竟一眼对上站在雨中的罗尔烈,她嘴角微扬,笑盈盈的快步向前,「你没离开?」 对这张丽质,他着实难摆出一张冷脸,他柔声道:「看你演了一出很棒的戏。」 彩眉打伞全往小小姐和未来姑爷身上移去,自己全湿了。 钱含韵粲然一笑,「我们先找个亭子坐下吧,不然,你淋湿了,彩眉也会受风寒。」 对她的贴心,罗尔烈无言以对,只是不明白上天给他一个温柔的王雨莲后,为何又给他一个甜美的钱含韵? 罗尔烈是过家门而不入,因为钱含韵主仆所找的避雨凉亭便在景罗王府的拐角边。 三人中,彩眉几乎全湿了,罗尔烈半湿,仅有钱含韵没淋到雨。 「哈啾!哈啾!」彩眉连打两个喷嚏,身上也起了一阵哆嗦。 坐在石椅上的罗尔烈没有错过钱含韵眸中的疑问,毕竟苍劲有力的「景罗王府」四字匾额就高挂在前方,而他为没有带她们主仆进府。 「哈啾!哈啾!」彩眉猛搓手臂,冷得直发抖。 「如果我们不方便进贵府,那可否劳烦王爷进府为我带一件披风?」钱含韵剪水秋瞳虽有困惑,但她明白要从他那儿套出他不想说的话可不简单。 「你尚未进门,是有些不方便,不过,我可以先叫府里的轿子送你们回客栈,当然,还有一件披风。」他点点头,神色复杂的起身。 「我想那不是主因吧?是贵府中有不想让我看到的窘态?」 钱含韵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语中虽无轻蔑,但罗尔烈已感到难堪,看来她很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能成为福晋。 他深吸一口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注视他以冷凝费力掩饰的困窘,「非关是与不是,而是夫妻一体,该坦承以对。」 他嘲讽一笑,「你不是很清楚王府的情形?何须我坦白?」 「不只是金钱方面吧?还有什么我不该看到或了解的事?」她黑眸清澈。 再次领教她的敏锐,罗尔烈发现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不带她入府,倒不是怕她注意到王府为了这次婚礼所刻意布置的豪华,而是担心她和雨莲面对面。 她是如此的善于察言观色,他不以为在他和雨莲的目光对视下,她会察觉不出他们两人间的情愫。 如此一来,她这个正房愿不愿意成为正房,连他自己也没把握。 「王爷,以后我就是家里的一份子,不管是你愿意或不愿意说的事,我都会劳力的去了解,你明白吗?钱含韵将自己的立场表达的很清楚。 他苦涩一笑,「不须如此费心,我说过,一些疑问在我们拜过堂后就会有答案了。」 「我不能事先知道?」 「恐怕不行。」他不能冒险。 她思忖一下,微点螓首,「我明白了,那麻烦你先帮我们安排轿子。」 对她的适时让步,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顿时落地,他点点头,转身离开凉亭。 「等一等,伞给你。」她将放上亭柱旁的雨伞打开交给他,「虽然只有一小段路,可也会淋湿。」 他接过伞,伞柄处还有她手的余温,他凝视这双在风雨中仍耀眼如阳光的晶璨黑眸,一旦她知道他已心有所属,这对美眸还会如此璀璨吗? 对他的凝睇,她的双颊飞上一抹嫣红,人生头一回,她真的感激上天给她这张美丽的容颜,让她在面对他的目光时,有着绝对的自信。 「小小姐,未来姑爷,你们再对看下去,我就冷死了!」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全身发抖的彩眉斗胆的出声。 钱含韵莞尔一笑,「是啊,王爷,麻烦你了。」 罗尔烈暗暗的做一个深呼吸后,撑伞步出凉亭朝王府走去。 滂沱大雨下一整天,早上罗尔烈差了轿子叫阿仁将钱含韵主仆送回客栈时,自己没有随行,而后的时间,他便待在书房里,凝视斜倾而下的雷雨。 明儿个就是他大喜之日,而看天上重重叠叠的浓厚乌云,明日铁定也是个雷雨之日,这是否意谓着他的生活也将进入雷雨之中? 放下手上的书,他轻啜一口温热的茶。 其实他的心早已风雨飘摇,这一天下来,钱含韵那张绝尘又灵活的美颜便占住他大半的心思,平心而论,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表哥。」王雨莲一身丝绸白衣走进来,神情略显慌张。 他浓眉一蹙,迎向前去,「发生什么事?」 王雨莲瞥了贴身丫环小汝一眼,示意她先出去。 身材圆胖的小汝忙点头,转身出去后,顺手将书房的门关上。 「雨莲,你……」他错愕的看着直窝入他怀中的王雨莲,以往,总是他主动拥住她,倒不曾见她如此举动。 「表哥,我听小汝说你一早差了轿子送钱含韵主仆回客栈是吗?」 他顿了一下,点点头,「没错。」 她咬着下唇,抬起头来看他,心中的不安加深,「你这样早就和她见面?是幽会吗?」 闻言,他摇头,明白她局促不安的原因,「是巧碰上的,你别多心。」 「是吗?那为何今天都没到莲池轩找我?你明天就要娶别人了,难道没想要来安慰我?」她一脸怨怼。 「对不起,我真的太粗心,居然忘记你的心情。」罗尔烈真的感到愧疚,右手轻揉的抚着她娇美的容颜,脑海却一闪而过钱含韵的丽质,他浓眉不由得拢紧。 王雨莲伸出纤手,温柔的抚着他的眉心,「我不是真的要你道歉,我只是感到不安,小汝说她也没看到钱含韵长啥模样,我很担心她如果是个美人……」 罗尔烈对自己突然急速的心跳感到无奈,他不该如此眷恋那张容颜,却又不由自主……「尔烈,不管她是不是美人,你都不会爱上她,对不对?」 「嗯,当然。」他口气坚定,但自觉有一股心虚。 她甜甜一笑,「那就好,不过,我对自己的美貌也有信心,一个土财主之女怎么可能胜过我?」 罗尔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微笑的脸庞。 她娇羞一笑,「别想做坏事,至少也得两个月后。」 罗尔烈心中并无邪念,他没回答,只是因为知道钱含韵的容貌绝对胜过雨莲。 只是两个月后? 看出他俊脸上的困惑,她楞了一下,面露疑惑的看他,「难道你忘记你娶钱含韵两个月后,就要娶我为妾?」 天啊!他真的忘了,他只是一直担心钱含韵知道他心有所属后的反应,没想到他两个月后娶妾,她又做何感想? 「尔烈,你真的忘了?」她难以置信的推开他。 他心一惊,一脸愧疚,「不是的,最近的事太多了,我……」 她粉脸苍白,「我想你绝不会有了新人忘旧人,对不对?」 他深吸一口气,对自己心绪上的见异思迁也感厌恶,他重新将她拥入怀中,「我绝不会是个负心汉,雨莲。」 对他口气中的坚定,她惴惴不安的心倒是有一点慰藉,「你绝不能诳我。」 「绝不诳你。」 「那洞房花烛夜,你会让她一人独守空闺?」 「那是当然,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他看着她,将另外一张蛊惑人心的丽质甩至九霄云外,目中仅有王雨莲。 「那……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和她同床共眠?」她虽不知情欲为何?但男女共处一室,若是擦出什么火花,对自己总是不利。 他思忖一下,承诺道:「在迎娶你为妾以前,我便以这书房为室,不会与她同床而眠。」 她心一喜,重展笑靥,「我就知道你最爱我。」 罗尔烈回以一个温暖的笑容,没错,他该顾好的是这张他看了十几年的笑颜,而不是那个突然骚动他心房的钱含韵。 她要的只是一个福晋头衔,让她得以从平民步上贵族之路,因此,他对她不必愧疚,不必在乎…… 第五章 今天是景罗王爷娶妻的大好日子,王府内人山人海,许多重量级的贺客临门,包括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七阿哥,还有当今宰相、镇国公等等。 王公贵族莫不一身豪服出席罗尔烈的婚礼,府外则被看热闹的平民百姓夹道拥挤,不过,每人手里都为了一把伞,因为天公不作美,雨势下得比昨儿个还大。 敲锣打鼓声不断,鞭炮声更是劈哩啪啦作响,这场大雨一点也没有扫了大伙看热闹的兴致,只是原本以为嫁妆会排得两条街远的迎娶队伍,却在新郎罗尔烈照习俗踢了花轿一下,迎了福晋入府后,后面仅有一些穿著喜庆红衣的王府男丁,不见丰厚的嫁妆。 众人于是纷纷议论,对王爷为了丰厚的嫁妆而娶土财主之女的传说又得改个说法。 新郎头戴喜冠,一身红服,应是喜气洋洋,但脸上不见喜气,反而一脸凝重。 而新娘子一身凤冠霞帔,行头看来就价值不菲,但最让人好奇的脸蛋却罩上龙凤的红巾,让众人有些失望,因为昨儿个已有新流言,说土财主之女貌似仙子,谈吐高雅,一点也不输皇亲国戚。 只是……宾客将目光移到新娘子的胸前,那上头挂了一个上斤重的金牌,又戴了一大串圆润闪亮的夜明珠,虽然气派,却显得有些俗气,对那个流言,大家自动又打个折扣。 「我的头好重啊!脖子都快断了!」钱含韵低声嘟嚷,对彩眉坚持她得戴上这象征富贵的金牌和夜明珠后悔极了。 新郎官罗尔烈就在一旁,对她这声嘀咕,突然有股想笑的冲动,要对她毫无所觉,似乎不可能。 在礼数的参拜下,两人完成夫妻交拜之礼,紧接着就被簇拥着进入东厢的天轩。 这是罗尔烈的房间,里里外外贴满双喜字,红绿高挂,一些喜庆的糕点、桂圆、汤圆早已放在圆桌上,两支龙凤双烛闪烁,为这间喜气洋洋的新人房弥漫一股暖意。 罗尔烈拉着红彩,带领新娘进入新房后,看着彩眉挽着新娘坐在布满红喜、缀珠的床铺下。 「先把金牌和珍珠帮我拿下。」钱含韵一坐下,便迫不及待的道。 「不行啊,小小姐,你再忍耐点,等姑爷和你喝完交杯酒再拿下。」彩眉连忙拉住她揪着金牌的纤手。 「我脖子都快断了,唉,王爷人呢?」 「呃,在这儿。」 钱含韵瞪着脸上的红巾,「可以先掀起红巾吗?王爷?」 罗尔烈感到犹豫不决,他知道她是美丽的,而穿著这身精致绣工霞帔的她肯定更加美丽,他怕自己又会因此而心慌意乱? 「王爷,你不动,那我自个儿来。」等了老半天都没动静,钱含却又想动手了。 「不,不行啊,小小姐!」彩眉抓住她的手,斗胆的对罗尔烈道:「请王爷快点吧,小小姐平常就没有戴这些首饰的习惯,是我硬要她戴上的,毕竟是老爷给的贴身嫁妆……」 「我明白了。」他润润唇,只得上前一步,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掀开红巾,而映入眼帘的则是一脸新嫁娘喜气的瑰丽容颜。 缀着红宝、珊瑚的凤冠在烛火下闪烁璀璨亮光,但这张淡抹粉妆的绝色容颜更引人目光,她是如此的美丽,令他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而钱含韵看着一身红衣的新郎官,也因他的俊看痴了眼,男人原来可以如此俊美,如此的丰采翩然……彩眉见这对新婚夫妇四目相对,便很识相的哨声退去,再将门给带上。 不过,怎么一回身,一个胖胖的小丫环在门前探头探脑的? 「喂,所有闲杂人等都离开了,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小汝不悦的看着彩眉,「你也是个丫环,凭什么叫我喂?」 「你这人真奇怪,没听过春宵一刻值千金吗?连七阿哥都没来打扰,你杵在这儿干什么?」 「我是来叫王爷的,我们小姐在书房等着他呢!」小汝凶巴巴的瞪她一眼。 彩眉一头雾水,喃喃地道:「书房?小姐?你在说什么?」 「我不想跟你说,王爷!王爷!」小汝见王爷迟迟没有出来,便照王雨莲先前的交代,直接大声喊人。 「喂,你……」 此时门被打开,罗尔烈一脸凝重。 「王爷,小姐在书房等你呢,她……」小汝蓦地住口,因为钱含韵正巧走出来,小汝一见她是如此的天仙美人,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罗尔烈知道问题来了,而事实上,他也早有心理准备,该来的躲不掉。 他朝小汝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书房伺候小姐,我待会儿就过去。」 「呃、呃,是、是。」小汝呆呆的点头。 彩眉见她仍杵着不动,又看到小小姐的脸色变得凝重,直觉的出声赶她,「王爷叫你走人,你听不懂吗?」 彩眉一叫,小汝这才回神,惊惶失措的回身往书房跑去。 这下可糟了,福晋是个大美人,那小姐怎么办? 新房内飘浮着一股不安定的低气压,窗外的大雨早已停歇,但无形的雷雨似乎转往屋内。 钱含韵遣走一脸忧心的彩眉,摘下凤冠、金牌和夜明珠,直勾勾的看着站在桌旁的罗尔烈。 她一语不吭,他明白她正等着他给答案,但没想到启齿竟如此困难! 望着放在桌上未饮的合欢交杯酒,他莫名的尝到淡淡的苦涩。 深吸一口气后,他将目光移向她,「事实上,今晚我不会留在这里。」 她的表情无一丝波动,因为刚刚小汝的话,让她心里的冲击已大,她有心理准备,他这些天闭口不言的「答案」恐怕令人不好受。 见她不语,他心中更加沈郁,「我答应一个女人不会和你同枕共眠。」 她柳眉一皱,难以置信的反问:「在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他抿抿唇,「不只今晚。」 「多久?」 「两个月。」 「为什么是两个月?」 他凝睇着她,对她的冷静反而感到忐忑,「因为两个月后,我将娶她为妾。」 闻言,她倒抽一口凉气,她心里是作了最坏的打算,但却没想到自己一入主王府,就得让另一个女人来分享自己的丈夫! 更匪夷所思的是,在罗尔烈的心目中,那个女人显然比她更有份量。 「这就是你洞房花烛夜要给的『答案』!你迟迟不说,是怕我反悔不愿和你成亲?」她的话一针见血。 「我不得不如此。」他没有回避她的问题。 「还有呢?她在你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且相当重要?」她忍住腹中翻腾的酸味。 他看着她已见波动的秋瞳,沉重的点点头。 「你……」 罗尔烈见她脸蛋一下子没了血色,突觉不忍,对她有感觉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他很难漠视她眸中突然布满的忧愤怒火。 她撇撇嘴角,气冲冲的怒道:「这算什么?而我又算什么?」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 「你爱她?」她没心情听他说故事,单刀直入的切进重点。 他注视她苍白的小脸,明知这一回答,会让她的心更加沉痛怨怒,可他还是点点头,他不能背弃雨莲对他的深情, 「是,我们相爱多年。」 她心一寒,但随即感到一把熊熊怒火席卷而上,「你爱另一个女人,干什么还娶我呢?不!」她嗤之以鼻的怒道: 「你为的是钱,这是我早知道的理由。」 罗尔烈感到难堪,虽然她说的是实情,但他毕竟是个男人。 钱含韵润润干涩的唇,走到桌前,拿起那两杯交杯酒,猛然转身走到窗户旁,将酒倒向窗外。 「你为什么这样做?」他看着她拿了空杯走回来。 「帮你节省时间。」她一脸嘲讽。 「什么意思? 「喝交杯酒是什么意思?我想不需要我解释。」她定视着他,「既然你的情人在等你,今晚这个洞房花烛夜也该提早结束,你说是吗?」 见她一脸鄙夷,罗尔烈觉得伤心,他为不希望看到她的笑脸变得如此,不过,他早该有此心理准备,不是吗? 「折腾一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谢谢夫婿的体贴。」她一脸冷霜。 罗尔烈对两人之间突然出现的无形大山横?,显得无奈透了。 他喟叹一声,「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这件婚事,我有我的苦衷。」 「是啊,娶了一个陌生的土财主女儿,将自己的爱人纳入二房,你的确苦不堪言。」她话中带刺。 「你不须句句冷嘲热讽,我已觉得愧疚。」 「是吗?真为难你了!」 「钱含韵,别逼我动怒!」 「谁逼你?我有资格吗?」 「你……」 「怎么?听不进刺耳的话?」 他咬咬牙,硬是将那股怒火压抑,「我以为你是个明理的女人。」 她杏眼圆睁,嗤笑道:「我还不明理?我的丈夫在洞房花烛夜就直言他不和我同房,他要娶二房,而这二房,还是他青梅竹马的爱人,」她顿了一下,咬牙切齿的说:「我没有发疯的哭叫,就是该死的不明理了!」 他一脸冷峻,「你早知道我是为钱迎娶你入门。」 「所以你有爱人要当妾的事,也可以不必告知我?」 「你是福晋了!」 「是啊,我这会儿是平民成贵族,该满足了。」她水灵灵的眸子布满冷霜。 他性感的薄唇抿成一直线,冷凝道:「很高兴我们之间有了共识。」 闻言,她差点没气炸心肺,不过,能怎样呢?自己是凭空介入他的生活,他这样一个俊美的王爷身边会没有红粉佳人? 念头一转,她叹息一声,「去吧,你的情人不是在书房等你?」 他浓眉一皱,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错愕。 她瞪他一记,「你不走,我不知道我的火气哪时又上来,到时我也不敢把握我不会哭闹。」 「钱含韵……」他凝睇着她,对她的坚强感到不忍。 她咬着下唇,走回床上坐下,「既然已拜堂成亲,我想请你还是喊我一声『含韵』吧! 他点点头,「那你早点休息。」 「不然要干什么呢?」她耸耸肩,表情没有一丝嘲弄。 他注视一室的喜气洋洋,对独留她在这里,为她感到委屈,上天真的给他一个大难题。 她以眼角睨着他,「再不走,一旦我后悔,你可走不了了。」 他叹了一口长气,转身朝门口走。 「谢谢你『拨冗』和我成亲。」她淡淡的又加了一句话送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下床走到龙凤双烛台前的钱含韵。 「不是讽刺,而是真心话。」她牵唇的露出一个笑容,「毕竟我们的人生在这几天才有交集,你有你的过去是很正常的。」 他盯着她,心微微揪痛,因她的豁达而显出自己的残忍。 「如果我在认识雨莲之前认识你,或许今晚不会如此。」他一脸真诚。 钱含韵耸耸肩,「简而言之,就是我『迟到了』。」语毕,她将烛大吹熄,让黑暗适时掩饰她刺痛的眼睛所泛起的热泪。 只是罗尔烈是习武之人,黑暗根本阻止不了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因此,他清楚的看到那两行潸然而下的泪水。 从答应成亲的那一刻起,他绝没想到会伤害一个晶莹剔透的女人,而这样苦涩悲痛的感觉更令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暗自的道了一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钱含韵听出他语气中的怜惜,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赢得他的心,只是──这不夺人所爱? 天,她到底该不该爱他? 罗尔烈深深的注视她后,才转身踏出房门,反手将门关上,心情沉重的步入长廊往书房而去。 王雨莲迟迟在书房等不到罗尔烈是心急如焚,担心他和钱含韵擦出火花,行了周公之礼。 「小姐,我看你还是亲自到天轩去,不然,王爷和福晋真的行房了,这可怎么办?」小汝在她的身旁猛跺脚。 「这……我怎么去呢?他们成亲了,就算真做那档子事,我也没有立场干涉。」王雨莲气急败坏的嚷叫着。 小汝说福晋长得像仙子,肯定会将罗尔烈迷倒,可她相信他不会背叛她的爱,他一向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 「小姐……」 「小汝!」王雨莲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别吵了,我已经很烦了!」 此时,书房的门被打开,仍一身新郎倌服的罗尔烈走进来。 王雨莲心中的乌云尽散,重展笑靥的起身迎向前,「表哥。」 他神情复杂,淡淡的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你来就好了!」她倚向他的胸膛,一脸甜蜜,但瞧见小汝还杵在一旁,不由得以眼神示意,要她出去。 小汝连忙点头,快步离开。 罗尔烈拥着她,但不知为何,心灵竟感到空虚。 「尔烈,我听小汝说,福晋长得貌若天仙,是吗?」 他顿了一下,低头看她仰起的脸孔,点点头。 他的沉默令她有些不安,她轻咬下唇,伸出纤手试探性的在他胸膛抚弄,「虽然我们尚未有名份,可是如果你真的想……呃,我是说,你真的有那方面的需要,我很愿意……」 闻言,他浓眉一皱,「这怎么行?万万不可。」 「这……」她羞赧的枕在他的胸膛,「我们是两情相悦,不是吗?」 她会想要献身,自然是担心罗尔烈被福晋吸引,因为小汝直言福晋长得比她还美,整个人晶莹剔透,简直就像仙女。 她不知道福晋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不过,她总得先铺好自己的路,在这招「以身相许」下,就算福晋容不下她也由不得她,因为她已是罗尔烈的人了! 对她的言词,罗尔烈确实感到震撼,甚至困惑,「雨莲,你在担心什么?不然,你以往的言词不曾如此大胆。」 王雨莲心头一惊,是啊,她怎么忘了她该是我见犹怜的雨中莲荷?她如此积极大胆,若是教他看出自己以往的温柔全是假装……她暗暗的吸一口气,逼出盈眶热泪,「我是担心你爱上福晋?,不要我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不是来这儿了?」他柔声安慰,但心中有一半思绪飘到天轩,同样是两个人儿,但钱含韵的泪珠令他感到不舍,而雨莲的泪让他感到有丝虚假。难道是因为钱含韵整个人都散发着悲哀气息,而雨莲没有? 她抬起头,泪眼以对,「答应我,这两个月,你都会守在我身旁,直到娶我为止。」 「这……」他浓眉一拧。 「你不愿意?」她再起泪水攻势,哽咽抽泣,「原来……原来你是个负心汉。」 「不,我绝对不会是!」他坚眉驳斥,而这不仅是给她承诺,也是在告诉自己,他绝不能辜负她的一往情深。 听他这样说,她的心是定了一半,不过,福晋是个美人,对她就有威胁,因此减少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是绝对必要的。 他温柔的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别哭了,时间晚了,你也该回房。」 「可是我想陪你。」她绝不让他有机会再回新房。 看出她脸上的担心,他承诺,「我不会回天轩的,不过,我累了,真的想休息。」 「那……」她知道自己不宜再坚持,「明儿个陪我到市集走走好吗?」 「这……」他明早还得面对钱含韵,不知她明天会以何种态度对待他? 「表哥……」 「嗯,好吧!不过,明早按习俗,含韵得替额娘奉茶,见见家中成员,你是我表妹,也该在场,所以我先陪她这一趟,待她奉完茶,我便陪你,可好?」 王雨莲虽然不满意,但他总算将多余的时间留给自己,她微微一笑,轻移莲步的转身离开。 罗尔烈见她离去,竟不由自主的感到一股轻松,但随即因自己的不真心而感到心虚。 他真的见异思迁了? 天!他的心全挂念着钱含韵,这该如何是好…… 清晨,仆役院里热闹极了,原本到书房打扫的小仆竟看到王爷在书桌上趴睡,连忙回仆役院跟大伙儿谈,众人七嘴八舌的,全放着正事不做,议论洞房花烛夜,王爷怎么会独放新娘子一人守空房? 原本一夜未眠,担心小小姐的彩眉一听这消息,步履未歇,急忙的朝天轩走去。 一进房,她诧异的瞥见小小姐睡得香甜。 「小小姐,小小姐!」彩眉忍不住倾身唤她。 她眨眨长而卷的睫毛,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眸,「做什么?」 「小小姐,姑爷呢?他昨晚没跟你在一起?」她着急的问。 钱含韵坐起身,白她一记,「就为了这事来吵我?」 彩眉瞅着她瞧,注意到她的双眸有点浮肿,「你哭了?!」 她吐了一口长气,「又怎样?」 「这……姑爷太过分了,仆役们说,昨晚新婚夜还有人看到姑爷和那个雨莲小姐幽会呢……」 「行了!」她抿抿唇,起身下床,「说真的,我不太想听这些话。」 「小小姐,难道你真想这样算了?你现在是福晋耶!」她紧跟在钱含韵身后叫道。 「那又如何众人家爱的又不是我,原本想给我的就是福晋这头衔,两不相欠。」这是她昨儿个夜里想通的事。 「这、这……不对,不对,小小姐怎么可以这样被欺负?我们去找老爷……」 「花了两个月的路程?」她嗤笑一声,「免了吧!」 「为什么?」 「没为什么,到时赶回来刚好参加纳妾婚礼,不更好笑。」 她自个儿倒杯茶润润喉,不知是否是隔夜茶的缘故,她觉得味道苦透了! 「什么纳妾?」彩眉一脸莫名其妙。 「王爷要纳雨莲为妾。」她吐了一口长气,「我真的不想再说了,我想睡觉。」 见她转身又要躺回床上,彩眉忙将她拉住,「可是今儿个你要奉茶,该更衣了。」 她受不了的仰头翻翻白眼,「等王爷纳妾后,我这正房再偕她那偏房去奉茶吧!」 「恐怕不行。」罗尔烈的声音突地响起,主仆俩同时吓一跳。 罗尔烈望着转过身来看他的钱含韵,她的气色看起来比他好,他昨儿个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直至天泛鱼肚白时,才趴在桌上小寐一下。 「对不起,大门没关,我自己走进来。」 她耸耸肩,「不用对不起,这是你的房间,你可以随意进出。」 「姑、姑爷,你、你……」彩眉为了替小小姐出一口气,很想说他不应该纳妾,但因天生胆子小,一句话就是梗在喉间说不出来。 「你下去吧,我有事和福晋谈,待会儿你再进房为她更衣梳洗。」他睨她一眼,神情淡漠。 「可、可是……」 「去吧,彩眉。」钱含韵朝她点点头,对她的那一点心思心存感激,一人嫁到远方来,身边只有这个贴身丫环可以依靠,悲啊! 彩眉看着她坚定的眸光,只得连连的称「是」后,转身离开。 钱含韵瞥他一眼,走向椅子坐下,「你气色看来不好,昨夜睡得不好吗?」 他摇摇头,「我看你的气色倒是不错。」 「不然呢?不睡也解决不了问题,睡着了什么都可以不用想。」 他微微一笑,「那倒也是。」 「所以,」她看着一身紫绸长袍的他,气色虽不佳,但他的俊美却不减丝毫,「你刚刚说的『恐怕不行』,是指我一定得去奉茶?」 「没错,额娘和我的弟妹,都已在前厅等着。」 她叹了一声,「一定得去吗?」 「这是习俗。」 「那新郎官没有和新娘子洞房也算习俗?」她故意说反话。 他脸色一凝,「你一早就想和我算帐?」 「哪敢?」她撇撇嘴角。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我以为我们昨天将话讲得很清楚了。」 「是啊。」对他的接近,她没来由的感到厌恶,怎么着?还以为自己想通了,其实还是很在意他爱别人。 「那就请你别摆这副脸孔。」他冷睨着她。 她撇撇嘴角,「我也不敢摆,毕竟我对家里的贡献只有钱,我的嫁妆又还没送来,我这会儿可是什么也不是,哪敢摆脸孔?」 她真的不想这样嘲讽他,可不知怎么的,这话愈说愈酸。 他的脸色也愈来愈难看,「如果你硬要如此冷嘲热讽,我也没法子,我先出去,让你更衣。」语毕,他转身就走。 她忍不住在他身后做一个大鬼脸,发泄一下内心的怨怼。 差劲鬼,干什么那么早戳破她的美梦?唉,老天爷,她昨晚睡前是怎么想的? 君子有成人之美? 好象是这句词,横刀夺爱是差劲的,虽然她对他一见钟情,但他已有相恋多年的爱人,她这个虚有其名的福晋还是闪远一点吧! 第六章 唉,累啊! 钱含韵一身大红旗装出现在罗尔烈的眼前,她对头上的发髻抱怨连连,虽然美,但这顶绢制大花发髻太重了,脚下又是高底旗鞋,若不是她轻功了得,走路不跌倒才怪! 罗尔烈面对如此美丽佳人,不得不将惊艳的目光移往身后的牡丹花丛,待将目光敛下后,才移回她身上。 她摇摇头,凝视一身银白缀红锦袍的罗尔烈,他看起来比她轻松多了,「我真的得戴这个『高如牌楼』的发髻?」 他浓眉一皱,「有问题吗?」 「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对一个头昏脑胀的新嫁娘而言,戴这个东西实在累人!」她喟叹一声。 他瞥向她身后的彩眉,彩眉也已换上府里丫环的旗装,头上也带了高髻,「你的丫环看起来挺适应的。」 「那当然,彩眉是最刻苦耐劳型的,叫她头上顶一桶水也没问题。」 彩眉连忙点头,她以前在钱府就这样顶过水。 罗尔烈睇着钱含韵,她的神色复杂,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轻叹一声,「我们该到正厅去了。」 「是啊!」她抿抿唇,天知道她有多么不甘愿去奉什么鬼茶。 罗尔烈再瞥她一眼,转身朝正厅走去。 钱含韵吐一口长气,在彩眉的搀扶下,一步步的跟在他身后。 走了老半天的路,钱含韵眼尖的注意到晚上看起来还豪华气派的王府,早上一看可看出一些端倪来,有些墙面剥落,小丫环的衣服也嫌旧了点,不过-看起来还是古色古香,和她家的「金光闪闪」有颇大的落差。 罗尔烈特意放慢脚步让她打量日后的居住环境,一面也以眼尾余光观察她的神情变化。 看来他昨夜的坦诚不讳没有造成她太多的困扰,只是不知怎么的,对她如此的不计较,他为没有感到一丝心喜。 思绪间,他步入正厅,额娘、弟弟及雨莲都已在座,惟独不见妹妹。 「额娘,兰屏呢?」 王宝玉坐在红绸大椅上,淡淡的回一句,「我叫她回房去了。」 罗尔烈知道母亲对妹妹脸上的胎记十分在意,可是今日场合不同,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钱含韵主仆,再将目光对上母亲,「含韵是她嫂子,就让她们见见面。」 「好吧!叫丫环去叫她吧!」王宝玉皱紧柳眉看着钱含韵,这丫头长相不俗,气质也不差,和雨莲比较下来,还略胜一筹呢! 而王雨莲一见眼前粉嫩美人,眸中快速闪过一道阴沉眸光,没想到她竟如小汝所说的是个天仙佳人。 罗尔烈回头交代门口的丫环后,便转身走到钱含韵身旁。 「哇塞!赌场里的人说得真没错,我嫂子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罗尔格难掩惊众目光,大步的迎向前。 钱含韵莞尔一笑,模样更美了。 罗尔格拍着胸脯,笑嘻嘻的道:「我是尔格,你的小叔,晚点时间到赌坊报到还真值得,你真是个水灵灵的大美人呢!」 钱含韵喜欢他,他看起来既真诚又热情,虽然「赌坊」两字一直放在嘴上,不过,她真的是一眼就喜欢上他。 「我是含韵,你的嫂子,这样早起床,牺牲睡眠到正厅来也很值得,你真是个气宇不凡的潘安呢!」 对她俏皮的回答,罗尔格笑得阖不拢嘴,「好!以后你在家里有什么事,我一定帮你!」 「那就先说声谢谢了。」她笑容可掬的凝视着他。 罗尔烈看他们彷佛遇知音的亲切对话,心里竟涌起一股醋酸味。 对这一幕,王雨莲也大感不悦,因为她在府里待了十年,罗尔格可从没对她这样眉开眼笑过。 而且钱含韵一笑,整个人彷佛会发亮般,这……她不安的将目光移向罗尔烈,他不会被她吸引吗? 高坐在位上的王宝玉错愕的看着这一幕,罗尔格老是一副吊儿郎当样,但他看钱含韵的眼光却显得喜悦与真诚,两人像极多年未见的好友……「尔格,先回座位去,我带含韵给额娘奉茶」。」罗尔烈发现自己迫不及待的想将弟弟赶离她身边。 「是!大哥。」罗尔格笑咪咪的再瞅她一眼后,才转身走回位子坐下。 彩眉手上已端着两杯茶,钱含韵拿起一杯,走到王宝玉面前,微笑的道:「请额娘喝茶。」 王宝玉神色复杂的点点头,接过杯子啜了一口后,将杯子放回桌上,一抬头,便看到女儿眼神不安的走进来。 「兰屏,你坐下。」罗尔烈给她一个笑容,她腼腆的坐到罗尔格的身旁。 钱含韵好奇的看她以面纱掩住半边脸的容貌,她长得很漂亮,一双眼睛像子夜的星辰般闪烁,皮肤白晰,为何要以面纱半遮脸呢? 彩眉看了圆盘上的另一杯茶,轻声的对她道:「奇怪,茶房的人为什么要我端两杯茶呢?」 她这一问,钱含韵才将目光移向坐在王宝玉身旁,一直带着怨恨目光打量她的女子。 她有着沉鱼落雁之姿,只是眸中的怨光与身上的温柔气质有些不搭轧,感觉有点表里不一。 罗尔烈站在她身旁,「我跟你介绍一下我的家人,你是长嫂,因此我的弟妹都只是你的晚辈,你不需奉茶。」 闻言,王雨莲立即不悦的拉拉王宝玉的袖子,「姑妈!」 她拍拍王雨莲的手,「我知道,我都安排好了。尔烈,」她将目光移向儿子,「叫含韵给雨莲奉茶。」 「这……」罗尔烈面色一凝,「不妥吧!」 「怎么会不妥?不然,我干什么叫奴才们准备两杯茶?」她撇撇嘴角,看了脸色丕变的钱含韵。 「雨莲是我娘家的人,不过,她父母早逝,打小就跟在我身边,也是我内定的媳妇人选,所以论『先后』,她可是正主儿,虽然你是福晋,她在两个月后只能当尔烈的妾,不过,她和尔烈是有情人,从昨晚尔烈没跟你同房,你应该就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感情有多深。」 王宝玉是管家的人,家里发生的大小事都有丫环向她回报。 「所以我该给她奉茶?」钱含韵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没温度的冷凝。 「没错,你得到的是『名』,能不能当个『有名有实』的福晋,还得看雨莲的意思。」 「所以我得侍奉她,好让我的丈夫和我同床共眠?」她语带轻蔑。 罗尔烈一脸铁青,压抑下满怀怒火,凝视母亲道:「额娘,你这样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表哥,姑妈是为我出头,怕她日后糟蹋我,你……」王雨莲咬紧下唇,泪汪汪的道:「你怎么替她说话呢?」 王宝玉对儿子的话也感到不悦,「怎么?你看上她,不要雨莲了?」 「当然不是!」 「行了!」钱含韵受不了他们的对话,娇斥一声,冷冷的道:「我想等你们讨论好以后,我再进来。」说完,她旋即转身,「彩眉,我们回房去。」 「等一等,谁准你离开的?」王宝玉气冲冲的喊住她。 「额娘,嫂子说得没错,你们这样说,我也听不下去!」罗尔格摇摇头,走到钱含韵的身旁,笑笑的说:「没想到我这样快就得帮你了。」 虽然心中怒火不小,但被他的笑脸感染,她还是回以美丽的笑靥,「谢谢你。」 「尔格,这儿没你的事,你可以先走了!」王宝王不希望他在这边瞎搅和,那只会让问题更加复杂。 「额娘,你不是常说做人要厚道,可你要嫂子给大哥未来的妾奉茶,这说出去会笑掉人家大牙!」 「谁要说出去?这是我们府里的家务事!」她气愤的瞪他一记,「你不是要去赌坊吗?去啊!」 他睁大眼睛大叫,「哇塞,真是好笑啊,你头一回主动要我去赌坊!」 「去去去,别在这里唆,还有你,」她一肚子火的怒视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语的罗兰屏,「见过你嫂子了,快回房间,别在这儿丢人!」 罗兰屏眼眶一红,急忙的离开位子,低头朝门口走去,冷不防的,有人闪到她面前,还一把扯掉她的面纱,她楞了一下,抬起头来,错愕的看着打量她的钱含韵,「你……」 钱含韵瞥见她左脸颊上的紫色胎记是有些讶异,不过很快的便恢复自然神色,真诚的道:「你长得很漂亮啊,怎么会丢脸呢?」 「漂……漂亮!」她呆呆的重复,长这样大,从没有人这样说过她,额娘更是觉得她长相丢人。 钱含韵用力的点头,「真的,你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不信,你叫尔格来看看。」她叫罗尔格,而不叫自己的夫婿,当然是对他仍心存怨气,能少叫他一次就少叫一次。 罗尔格瞪大眼睛,看看钱含韵再看看妹妹,老实说妹妹从小就戴着面纱,他还没看过她没戴面纱的样子呢! 而这样一瞧,如果不去理会胎记,妹妹明眸皓齿的瑰丽容貌和钱含韵这个天仙美人站在一块可一点都不逊色! 「哈哈哈……」他大笑出声,走到妹妹的身边,「兰屏,讲真的,你真的很漂亮,如果把这胎记弄不见,那更是个美不隆咚的大美人!」 「真……真的?!」罗兰屏激动得热泪盈眶。 「别胡说,那胎记哪弄得掉?明明就是丑丫头!」王宝玉刻薄的破坏女儿的喜悦。 闻言,罗兰屏瑟缩一下,像只惊弓之鸟的一把夺回钱含韵手上的面纱,掩住胎记,瞬间泪如雨下。 「额娘,你……」罗尔烈不舍的看妹妹一眼,身为长子,他不好忤逆额娘,只得喟叹一声,对妹妹道:「你先回房吧!」 「等等!」钱含韵再次拦住她,一脸不平的瞪着罗尔烈。 罗尔格看着充满正义感的嫂子,眉开眼笑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难得冷清枯燥的王府变得比赌坊还热闹,他想留下来看好戏。 「你是兰屏的大哥,对额娘这番刺痛妹妹的话,竟无一句反驳?」钱含韵紧拉想挣脱她的手离开的罗兰屏。 「让兰屏走。」他冷冷的道。 她回以一个冷眼,「为什么?让她回房大哭?」 「我说让她离开!」 「我偏不,我要她留下来。」 「钱含韵!」他的黑眸袭上怒火。 「对不起,恕难从命。」她直视他的目光,无一丝惧意。 「小小姐,」彩眉忧心忡忡的交缠着十指,「别这样啊!」 「嫂子,让我走,没关系的。」罗兰屏哽咽的想离开。 王雨莲见她仍紧抓罗兰屏的手不放,忍不住发言,「你这女人怎么可以对尔烈的命令不从……」 「而你这女人又是以什么身份在此发言?」钱含韵冷冷的打断她的话。 「你……」王雨莲气得语塞,脸色难看的拉着王宝玉的手,「姑妈,你看她现在就摆起福晋的架子!」 「这个家还有没有家法啊!」王宝王火冒三丈的拍了桌子一下。 「我是看不出有什么家法,一个母亲居然嫌自己的子女丑陋、丢脸。」钱含韵豁出去了。 「你说什么?!你居然批评我?」王宝玉站起身指着她,气得全身发抖。 「钱含韵,向额娘道歉!」罗尔烈一脸阴霾。 「是额娘该向兰屏道歉。」她一脸坚决。 「你……你,反了,反了,你以为成了福晋,就可以目无尊长吗?」王宝玉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媳妇不敢。」钱含韵定定的回视她,「只是我不明白,你是兰屏的额娘,若说该怨该气的人也是兰屏,没脸见人的人应该是你,因为是你将她生得如此,但现在脸上有胎记全成了兰屏的错!」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赞!赞!」罗尔格看得赞不绝口,用力的鼓掌,「嫂子,你说得好,我居然从没想过这是额娘的错呢!」 钱含韵没被他的赞美冲昏头,她表情严肃,「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而是我无法理解一个母亲怎会以如此恶劣的言语来伤害自己的子女!」 王宝玉倒抽一口凉气,她咬着下唇,瞪着罗尔烈怒道:「你说说!该怎么教训这个不懂得尊重长辈的福晋?」 「目无尊长,该以家法伺候。」他冷冷的道,但心凉为了半截,他不懂如此明理的钱含韵为何要直接和额娘硬碰硬? 「拜托,嫂子说得对极了,什么家法?」罗尔格马上跳下椅子,站到钱含韵身边。 「尔格,你给我闭嘴!」王宝玉没想到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居然胳臂往外弯。 罗兰屏虽然胆怯,但从钱含韵紧握她的温暖小手中,她可以感受到她是真心为自己抱不平,因此,她破天荒的向母亲求情,「额娘,饶……饶了嫂子好吗?」 王宝王眼睛半瞇,「你还敢说话?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让人糟蹋?」 「我……」她眼眶再度泛红。 「别哭。」钱含韵冷凝的声音响起。 她楞了一下,侧过脸看她沉静的丽质。 「为这个不懂慈祥为何的额娘哭是浪费泪水。」 闻言,罗兰屏呆了,她从没听过有人这样严厉的批评额娘,而且还当着额娘的面…… 「小小姐!」心惊胆战的彩眉觉得自己快晕倒了。 罗尔格对她为是一脸崇拜,举起大拇指,「棒!嫂子。」 一旁的罗尔烈则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突地抓住她的手,大力扭转,「你惹火我了!」 「是吗?」她轻撇嘴角,目光似有若无的扫向王雨莲,冷冷的道:「你早惹火我了!」 「你……」他没想到她居然丝毫不让步,愤恨的甩掉她的手。 好痛!她虽手痛,但仍以冷凝的面容掩饰那抹痛楚。 王宝玉咬咬牙,对王雨莲道:「到祠堂请出家法,我要亲自教训这个媳妇!」 「是!」王雨莲点点头,眸中有着恶毒的愉悦之光,欠身后随即朝祠堂而去。 罗尔烈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后,再次看向钱含韵,「现在道歉还来得及。」 钱含韵咬着下唇,反问:「是额娘向兰屏道歉吗?」 「你真是顽固!」他怒不可遏的发出沉喝声。 「彼此彼此!」 钱含韵不畏他的怒火三丈,也不理会彩眉和罗兰屏的忧惧、罗尔格的喝采,她认为自己没错,自然也没有认错的必要。 王雨莲很快的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根板棍。 「额娘,这家法都几百年废弃不用了,你别来真的!」罗尔格一把夺走王雨莲手中的板棍,对王宝玉道。 她生气的走近他,「给我!」 他白她一记,「别这样偏心好不好?我将这个屋子都快赌光了,你也没打过我一下。」 「你要我现在打回来吗?」她气极的怒视他。 「当然不!」他做一下鬼脸,「只是额娘你别忘了,咱们家还要靠这个嫂子供应金银财宝,你打了她,而昨夜她和大哥又没圆房,这事啊,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 「那又怎样?」王宝玉实在没心情听他说这样多,气愤的打断他的话。 「没怎样,只是嫂子可能会一怒之下不当福晋,反正她还是完壁之身嘛,又是个有钱的大小姐,长得也美,随便嫁个贝勒当丈夫好象也不难。」他耍宝的朝钱含韵眨眨眼睛,「你说是不是啊,嫂子?」 钱含韵原本还一肚子火,听他这样一说,噗哧的笑出来,直道:「有理极了!」 「你们在胡说什么?」王宝玉咬牙切齿的一把抢过罗尔格手中的板棍,「你可是我们用八人大轿迎娶进来的,参观的达官贵人有多少?哪有改嫁的道理?」 「为什么没有?」她将目光移向神情阴鸷的罗尔烈,「我的丈夫坦言他爱他的妾,这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是女君子,我很愿意离开。」 闻言,罗尔烈心脏猛地一震,呼吸为之一窒,听到她对他如此不在乎,他居然感到震撼痛楚?! 「小小姐,拜托你别胡说啊!老爷还回去准备你的嫁妆呢!」彩眉紧张兮兮的拉着她的衣袖。 「我们回钱府,爹就毋需准备了。」 「你这是在威胁?」王雨莲不悦的轻斥出声。 钱含韵定视着她,觉得罗尔烈的眼光颇差,这个女人虽然长得漂亮,不过,全身有一股虚假的装模作样,让人根本没法子喜欢她。 「这怎么叫威胁?钱财原本就是我们钱府的,既然大家头一天当家人就撕破脸,那何必勉强?」她边说边将目光移到静默不语的罗尔烈身上。 罗尔烈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向仍拿着板棍的母亲,「额娘,将板棍拿回祠堂吧!」 「你要我算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儿子。 「不然呢?」他摇摇头,「你不是需要含韵的钱来救王府,和还尔格的赌债吗?」 「是如此没错!」她恨恨的道,「不过,她和你已拜堂成亲,给祖宗上了香,就是我们的人,哪容得了她在这里胡乱撒野!」语毕,她突地高举板棍挥向钱含韵。 钱含韵练过武功,虽有些措手不及,但还算利落的施展轻功飞到门外,王宝玉这一棒没打到她。 「哇塞,还会武功!」罗尔格愉悦的跑出门外,再回头对着一屋子的人道:「我带这个厉害的嫂子到外头去晃晃,希望回来后,你们大伙儿的火气全没了!」他一说完,就拉着钱含韵的手往外跑。 钱含韵笑了笑,看了脸色铁青的罗尔烈一眼后,便跟罗尔格跑出去。 「真是狐狸精,一入门就勾引自己的小叔!」王雨莲恶毒的叫道。 罗尔烈浓眉一蹙,错愕的看着一脸阴沈的王雨莲。 「不,不是的,我们家小小姐不会这样。」彩眉咽一下口水,忙为小小姐澄清。 王宝玉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而这里只有彩眉是钱含韵带来的「外人」,她握紧板棍就挥向彩眉。 彩眉吓呆了,动也没动,眼看板棍就要击中她的肚子,罗尔烈突地一把扣住板棍,冷冷的对母亲道:「她只是奴才而已,额娘何必对付她。」 「你……」她瞪着他,儿子头一回以这般冷漠的神色看她,她咬紧下唇,突地将目光扫向罗兰屏,「那我打这个害我丢脸的女儿总成了吧!」语毕,她挥起板棍转向罗兰屏。 「额娘?!」罗兰屏征愕的瞪着这个像发疯的女人。 罗尔烈再次扣住板棍,「额娘,请适可而止。」 「表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姑妈说话?」王雨莲也发觉到他不同于以往的温和。 他抿抿唇,「额娘失去理智……」 「我失去理智?是那个不知死活的钱含韵失去理智!」王宝玉气呼呼的扔掉板棍,「而你呢?不帮额娘,还让她走!」 「是啊,你的功夫这样好,要拦下她跟姑妈道歉有什么困难?」王雨莲也在一旁附和,神情中更出现一丝怨怼,「我看你根本被她勾了魂魄!」 「雨莲,事情根本不是如此!」他忍不住发出怒吼。 她瑟缩一下,咬紧下唇道:「不是如此?可你却头一回这样吼我!」 「这……我……」他顿觉愧疚,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对不起,我太急了,可是事情真的不是如此。」 彩眉看着这一幕,撅起小嘴儿,她刚刚还很感激他帮她扣住板棍,但现在可一点都不感激,好在小小姐人不在这儿,否则看到他们搂搂抱抱的,肯定会难过。 王宝玉气急败坏的白了儿子一记,「我话可说在前头,钱含韵现在是我们家的人,有没有圆房是你们……当然,还有雨莲三人的事,不过,她是不能拍拍屁股走人,不管用什么法子,也不能让她回钱府,明白了吗?」 她不待罗尔烈回话,便拂袖而去。 好霸道啊!彩眉在心中抱不平,也打算将这话说给小小姐听。 罗兰屏凝视母亲的背影,心中累积多年的抑郁突然散去,她体认到母亲是个自私的女人,而她虽然仍旧自卑,但她已不必再这张带有胎记的容颜背负让母亲丢人的罪恶锁炼。罪真的不在她,钱含韵的话一棒敲醒她。 她轻声的对彩眉道:「我们到后花园去好吗?」 彩眉楞了楞,对她的温柔语调感到不可思议,不过,到后花园总比在这儿看姑爷和别的女人谈情说爱要好的多。 没有向那对「俪人」说一句话,两人相偕离去。 随着她们的离去,四周顿时静寂下来。 罗尔烈执起她的下颚,问一个他刚刚就想发问的问题,「你觉得含韵指责额娘的话是对或错?」 「当然是错的。」她没有一丝迟疑便回答。 「为什么?」 她柳眉一皱,「什么为什么?兰屏长那胎记本来就见不得人啊,难怪姑妈会觉得丢人。」 闻言,他很失望,因为他很赞同钱含韵的论调,也为她的直言感到敬佩,只是今日她严批之人是他母亲,众人子女,怎能附和她的批评之语? 他喟叹一声,轻柔的推开她,「我昨儿个没睡好,想回房小睡一下,晚一会儿,我再带你去市集好吗?」 听见他没有忘记昨晚对他的承诺,她笑开了嘴,点点头。 罗尔烈回以一个微笑后,转身离开,只是这一回身,笑容便从他脸上消失。 他感到心虚、难过,带雨莲上市集已非真心,他猜测尔格一定会带钱含韵到那儿去逛,所以他才想实现昨天的承诺。 他想看她!老天爷,他对雨莲的深情正一寸寸的箭少,对钱含韵的爱慕却渐渐加深。 她洒脱的说了一句「君子不夺人所好」,而他呢?却扮演起虚情假意的伪君子! 上苍,他该如何管住自己这颗频频向她靠拢的心? 第七章 罗尔烈回房翻来覆以为了无睡意,而床铺上一直有着淡淡的女人香,他清楚那是钱含韵的味道。 放松的起身,穿上银白长袍后,他至莲池轩带王雨莲主仆出府。 三人逛到以往最热闹的市集大街时,今日的景观有些不同,街道上竟然没人,但一些摊位却都在。 见状,罗尔烈心中闪过不好的预兆,该不会又是钱含韵造成这般情景吧? 「怎么回事众人都上哪儿去了?」一身粉红莲荷的王雨莲不解的拧起柳眉。 他停下脚步,俯身看她,「你和小汝先回府。」 「为什么?」她不依的摇头。 「有点不对劲,我想你也看到了。」他的目光环视这过于宁静的街道一眼,「我想到前头去看看。」 「我跟你去。」 「不,如果发生什么事呢?」 「不,我跟着你,你功夫好,我不会发生什么事的!」她坚持跟在他身边,自从瞥见钱含韵如天仙般的容貌开始,她对拥有他便没了自信。 闻言,他也没辙,只得让她跟着自己往街尾而去。 拐一个大弯后,叫嚣加油的热闹声响扬起,不过,议论纷纷的声音也不少。 罗尔烈和王雨莲交换一下目光,对这一大群人堵在万人赌坊大门的举动感到不解。 罗尔烈思忖一下,「你在这儿等我。」 「可是……」 她咬着下唇,看他大步走向人群,她还是跟上去。 「小姐,」小汝急忙跟在她后头,「王爷不是不要你跟?」 她白小汝一记,「你不好奇这一大堆人在这儿干什么吗?要赌钱应该进赌坊,围在外头能干什么?」 她楞了一下,点头道:「小姐说得也对。」 罗尔烈以眼角瞥见她跟上来的身影后,浓眉一皱,随着钱含韵的出现,他似乎看到雨莲不同以往的一面。 他摇摇头,轻拍一名对着赌坊大叫的年轻人,「发生什么事?」 年轻人回过头,情绪沸腾的道:「你不知道啊?景罗王府刚过门的福晋来赌坊踢馆呢!」 「什么?!」他神色一凝,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担忧。 「福晋长得好美,脑袋也非常厉害,尔格少爷才带她赌一把,她就抓到庄家在骰子里灌铅,而且还动手以灌铅的骰子和正常的骰子在桌面上下来回呢!」 「那她人呢?」 「打架啊!」 罗尔烈倒抽一口凉气,「打架?」 「是啊,她会功夫,赌场的人不甘被她泄了底,当场打起来,尔格少爷不会打,在一旁叫喝,这一传十,十传百,整条市集的人全聚到这儿来看热闹!」年轻人讲得口沫横飞,又兴奋的回头,对着大门大叫,「加油,福晋,加油!」 「尔烈!」王雨莲走到他身边,「她真是胡来,我们回王府去,我要跟姑妈说她太丢王府的脸了!」 「是吗?」他的神情冷峻。 「走嘛,你不走?」她突地发觉他的异样。 「我得去看看她。」 「不,我不要!」她连忙摇头,又逼出两行清泪。 「你们看,是王爷和他表妹呢!」一旁的人群突地有人认出他们。 「哎呀,难怪福晋和尔格少爷上赌坊,他和他表妹在一起嘛。」一名老人喃喃的接上话。 「这真的太委屈福晋了,她怎么受得了呢?」又有人仗义执言。 「是啊!是啊!」赞同声浪愈打愈高,所有人的目光一波波的从赌坊大门转向罗尔烈和王雨莲。 罗尔烈突然觉得自己在瞬间变成薄情汉,这交杂着平民贵族的人群里所投射而来的目光皆不友善。 王雨莲抿紧双唇,不悦的瞪着他们,她和王爷本来就是一对,那个钱含韵哪有什么委屈? 罗尔烈深吸一口气,紧绷俊脸道:「小汝,带你家小姐回府。」 「这……」小汝看向王雨莲。 「我不要,除非你跟我回去。」 他定视着她,「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柔顺的女子。」 她心头蓦地一惊,结结巴巴的回答,「我是,只是……我、我不放心你。」 「我得进去看看,如果她受伤,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为什么?你舍不得她?」 「不是,她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福晋,我不能无视她的存在。」他一脸忧心。 「是嘛,人家已是夫妻,你就别妨碍了!」那名先前眼拙的年轻人,在知道这对俊男美女是谁后,虽吓了一跳,但看罗尔烈还是个明理之人,这会儿又管不住自个儿的嘴了。 罗尔烈拍拍她的手,随即施展轻功,越过围观的众人,一眼就瞧见在赌场上和几名打手玩捉迷藏的钱含韵。 「我在这里!」她纵身飞到二楼后,见打手冲上来,又飞身下一楼,「我在这儿呢!」 「好好好,嫂子,赞!」罗尔格则坐在被踢打得乱七八糟的桌子上,拍手叫好。 罗尔烈摇摇头,在他的面前站定,「尔格。」 他错愕的瞪大眼,倏地站起身,「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你带福晋来这种地方!」他黑眸危险的半瞇。 这是他发火的前兆,不过,罗尔格从来不畏他的怒火,耸耸肩,「好玩嘛,不过,我没想到楚王爷开的赌坊也会诈赌。」 「这是楚王爷的赌坊?」罗尔烈没来过这地方,也不曾问过这赌坊的拥有者是谁,只是楚王爷是皇上至亲,居然在天子脚下开设赌坊? 「这事谁都知道,除了正经八百的大哥外。」罗尔格瞥了他一眼,再次耸耸肩。 罗尔烈吐了一口长气,看着还飞来飞去的钱含韵,便旋身上楼,拉着她的长袖,也挡住那几名打手,沉喝道:「住手!」 那几名打手全被他的怒气给吓着,不敢再欺身向前。 「王爷?你怎么有空来?」对他的突然出现,钱含韵感到讶异。 而此时,一身金黄锦绸,留着八字胡的楚王爷也排开看热闹的人群走进来,见到散落一地的赌具和被砸坏的桌椅,随即吼道:「该死的!是谁拆了我的赌坊!」 「是我!」钱含韵笑盈盈的点头承认,但那抹笑意却没有传到美眸。 闻言,两鬓飞白的楚王爷抬头向上,看着站在二楼楼梯间的罗尔烈和钱含韵后,错愕的惊呼出声,「景罗王爷……」 「楚王爷。」罗尔烈对楚王爷点点头,这情形确实尴尬,楚王爷昨晚才参加他的婚宴,还送来一份大礼,结果他妻子今天就来踢馆。 「楚王爷?」钱含韵侧头想了一下,昨儿个的恭贺来宾里,她好象有听到礼宾司说到这号人物。 「可以的话,请你闭嘴,让我解决这一团乱行吗?」罗尔烈以仅有她一人听得到的音量说。 她瞅他一眼,纳闷的道:「解决?我以为你是状况外的人?」 他表情凝重,「赌坊外的人对里面的情形清楚的很,我听的消息也为了。」 她耸耸肩,飞来飞去也累了,「好吧,你解决。」语毕,她弯腰扶正一把倒下的椅子后,坐着歇息。 罗尔格来回的看这情形,将长辫甩到背后,越过楚王爷上了二楼,坐在她身旁眨眼道:「有好戏可看了!」 她点点头,心中万般滋味涌上心坎,她的丈夫在这儿,英俊挺拔,可是他的心却是别人的…… 楚王爷年近不惑之年,处理事情自有一番圆润,因此,对七阿哥的至交好友,如今朝廷的当红炸子鸡,他自是不能得罪。 所以他陪着笑脸步上二楼,笑咪咪的指着二楼内一间专门招待贵客的房间道:「都是自家人,咱们里面坐。」 罗尔烈看了仍围堵在赌坊大门的众人一眼,再看看还坐在椅子上,兴致勃勃的钱含韵和罗尔格,「起来吧,楚王爷有请呢!」 被点名的两人交换一下目光,同时起身朝房间走去。 「景罗王爷,请。」楚王爷请他先行。 「楚王爷,你先一步吧!」论辈份,他都高自己一筹,因此还是请他先行。 对此,楚王爷是笑开了嘴,但一看到已在圆桌上坐定的钱含韵和罗尔格,他不由得在心中嘀咕,这两人更不懂得尊敬长辈! 罗尔烈对他们的行为也感无奈,不过,他将这份感觉放在心底,当下,他得和楚王爷好好谈谈诈赌的问题…… 近一柱香的时间后,罗尔烈偕同钱含韵、罗尔格在万人赌坊外壅塞的人群高呼叫好声中离开。 「嫂子,真有你的,这下我那千万两赌债全免了!」罗尔格眉飞色舞的对着钱含韵道。 她开玩笑的白他一记,「十赌九输,你得切记这一点。」 「那是当然,而且我只是打发时间嘛,谁晓得会诈赌?」他还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罗尔烈看着两人轻松的对谈,心中颇不是滋味。 要不是他向楚王爷说明这千万两赌债可能因诈赌而有失公允,楚王爷怎会尴尬万分的直说甭还了! 可是这一路从赌坊走来,他们似乎将他当成隐形人,连话都没和他搭上一句。 思绪间,三人已回到景罗王府,一踏入正厅,便瞧见王宝玉满脸怒火的高坐在红木椅上,手上还拿着那板棍,而王雨莲和小汝则分别站在她身后,脸上有等着看戏的愉悦。 罗尔格浓眉一皱,大步走到王宝玉面前道:「额娘,你还在生气啊?都这样久了,你会不会得内伤啊?」 「去,给我回房去!」她气冲冲的指着厅外。 「呼,火气还这样大,你的皱纹已经很多了,额娘。」 「尔格,你真的要讨打吗?」她作势的高高举起板棍。 他歪着头,瞅着她,「怪了,你今儿个怎么这样会生气?」 「还不是她惹的!」她怒不可遏的将目光移到从进来至今一句话也没说的钱含韵。 钱含韵看看幸?乐祸的王雨莲,再看看王宝玉,「额娘,我不知道我哪儿又惹着你了。」 「不知道?」她回头看了王雨莲一眼,再直视她道:「你是何等身份,居然进赌坊?」 「原来是『抓耙子』啊!」她一脸不屑。 「额娘,进赌坊有什么了不起?我和大哥也全进去了!」罗尔格马上开口。 「你……」王宝玉觉得自己宠他真是白宠了,气得说不出话来。 「话不是这样说,她可是女人呢!」王雨莲一边拍抚着姑妈气得上下起伏的胸口,一边说道。 「对,是女人就不该到外头抛头露面!」王宝玉怒视钱含韵。 「额娘,没那么严重,何况,我也带雨莲到市集去逛。」罗尔烈直觉的帮钱含韵说情。 闻言,钱含颜面露鄙夷,哇咧!原来是顺道经过而不是特意去找她的! 「表哥,你……我是跟着你,可是我没进赌坊啊!」王雨莲粉脸气得煞白,他居然为了钱含为何拖她下水。 「对新婚当夜就和未来的妾幽会,隔天还陪妾逛街的新郎官而言,你们还真是如胶似漆啊!」钱含韵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一脸嘲讽。 「含韵,我为你说情你还……」罗尔烈错愕的看着她。 「我不领情!」她气愤的瞪他一眼。 「尔烈,听到了吧,何必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王宝玉气呼呼的怒道。 他性感的薄唇抿成一直线,黑眸怒涛汹涌。 罗尔格来回看着这状况,发觉情形不是普通的复杂。 「跪下!」王宝玉突地冷睨着钱含韵道。 「额娘……」罗尔烈眉心拢紧。 「这个媳妇目无尊长,又忤逆丈夫,你将她给我押好,我要好好的教训她!」 「有没有搞错啊?」罗尔格又踱到钱含韵的跟前,一副保护她的模样。 「尔格。」钱含韵注视他的背影,心存感激之外又不免希望如果此刻站在她身前的是罗尔烈该有多好? 王宝玉怒目切齿的看着小儿子,「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因为我还有话要说!」他一张俊脸也不悦,不明白额娘老找嫂子麻烦做啥? 「是该说明一下,因为含韵,尔格的千万两赌债已一笔勾消。」罗尔烈闷声的接下话。 王宝玉傻眼,那笔天大数目的赌债没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来说吧。」罗尔烈看了冷凝着自己的钱含韵一眼,将事情的来龙以为简洁做了说明,将所有的功劳全给钱含韵。 不过,钱含韵可不怎么领情,本来就是她发现灌了铅的骰子,就算是他和楚王爷谈判成功,但没有她,他哪有机会谈? 王宝玉面色凝重的看着她,虽然自个儿不怎么喜欢她,可就她解决这一大笔债务看来,她对王府还是有功劳。 一旁的王雨莲眼见姑妈将板棍放回桌上,心有不甘的道:「姑妈,你要饶了她?」 「这……」她犹豫不决。 王雨莲硬是挤出两行热泪,哽咽道:「她这样厉害,这样工于心计,我肯定会被她设计,无法和表哥成为鸳鸯眷属。」 「这话怎么说?」王宝玉一脸不解。 「姨妈不觉得奇怪吗?她早上才大咧咧的批评你,之后就莫名的处理债务,让你不好再记仇,然后她还一早就到外头散播谣言,说我与尔烈的不是,害我们一到市集,就被那些群众指责我们委屈了她……」 说着说着,她又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王宝玉拧起眉头,心生不悦,对钱含韵说:「没想到你这女人的城府这样深!」 钱含韵叹了一声,哭笑不得,「额娘,你也用用脑子好吗?她随便编一编,你也信?」 「是啊,嫂子一路上跟我走在一起,哪有散播谣言?简直鬼扯淡!」罗尔格也跟着附和。 「姑妈,你看嘛,尔格向着她,连尔烈也都帮她说话,可是她……」王雨莲咬着下唇,怒视着钱含韵道:「她说你没用大脑,你也不在意吗?」 「这是什么话?!」王雨莲的话轻易沸腾她心中的怒火,对着钱含却又是一阵辱没。 钱含韵实在不想留在这儿任人污蔑,她耸耸肩,「额娘,你要气就继续气,反正我不是你,不过,气坏身子可划不来,我想回房休息。」语毕,她微微欠身,转身就走。 「你、你……我有准你离开吗?」王宝玉对她的目中无人实在不快。 「我是不想让一旁风点火的人加大你的怒火,咱们还是各自平静一下吧!」她头也不回的边走边离开正厅。 「姑妈,你看她甩也不甩你。」 「表姐,嫂子说得对,你真是惟恐天下不乱,在旁边敲什么边鼓嘛!」罗尔格不屑的轻撇嘴角。 「你……」她咬白了下唇,看着沉默不语的罗尔烈,「你怎么都不说话呢?」 他该说什么?他和尔格有同样的感觉,但总不好说出口。 罗尔格打了一个大哈欠,「闹了一早上好累,我也要去睡了。」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王雨莲气哭了,她为流满面的走到罗尔烈的眼前,「你帮钱含韵说话,为什么不帮我说话?」 他无言,他觉得一颗心好累。 「你说话啊!」她一跺脚,转身又走回王宝玉的跟前控诉,「姑妈,你瞧,表哥的心也向着她。」 「这可不行!」王宝玉走到他身旁,「我绝不许你负了雨莲。」 「额娘,我不会的。」他的口气淡漠得已不似以往的热络。 王雨莲凝视他俊美的脸孔,他变了,才短短一天,他便变心了! 不,她绝不给他变心的机会,否则她待在王府又有何未来可言? 她放下身段,楚楚可怜的倚向他,「我爱你,你也爱我的,你答应过我绝不会爱上钱含韵,君子一诺千金,别辜负我的爱,求求你……」 好沉重的一席话啊,压得他的心沉甸甸,罗尔烈拥着低声哭泣的王雨莲,心却不似以往宁静温馨,反而凉飕飕…… 接下来的日子,景罗王府仍旧不平静,王雨莲主仆一见到钱含韵主仆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唇枪舌剑不断。 而王雨莲更是一直缠着罗尔烈,气得钱含韵牙痒痒的,虽然她也不怎么想理他……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在王府多了两名知心好友,那就是罗兰屏和罗尔格,三人常常下棋、吟诗作对,她和尔格甚至将从不出府的罗兰屏带到市集大街去逛,慢慢的,她不再忸怩,对他人注视的目光也比较不在意。 惟一改变不了的,便是她一定要系着紫色面纱才肯外出,任凭他们说破嘴也没用。 而罗尔烈看着妹妹的转变,心有感激,只是钱含韵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再加上雨莲时时盯着他,两人没有独处的机会。 至于王宝玉在王雨莲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词挑拨下,对钱含韵愈来愈不满,何为她爹到现在还没将嫁妆送来,她更是对此颇有微词。 光阴似箭,眼看再过不到五天就是尔烈娶雨莲的日子,她可急了! 当初为了迎娶钱含韵,她将家里可用的银两全花得一文不剩,布置出王府的豪华气派,雨莲可是她的侄女,总不能给她一个过于寒酸的婚礼。 坐在房间内,王宝玉的眉头深锁。 此时,王雨莲偕同小汝进房来,一瞧见她的神情,便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她低头看看自己穿了多年的旧衣裳,由于质料好,因此看起来仍旧华丽,但终究是旧衣裳,怎么也比不上钱含韵那一套套新颖美丽的绫罗绸缎华服。 「姑妈,说来说去,府里最光鲜亮丽的当属福晋,而且她那里还有贴身嫁妆不是吗?」 喟叹一声,她何尝没有动过那些嫁妆的主意,她甚至还差了奴才直接到钱含韵的房里取来她这儿,但罗尔烈盯得紧,在钱含韵还没发觉东西不见以前,就被他拿回房里放好了。 「表哥今儿个不是到七阿哥的府上去,我们何不大方的去福晋房里拿呢为她现在是家里的一份子,我们甚至可以拿她的衣裳来穿,否则外人见着我们,一比较下,她不是存心给我们难堪?更衬得我们衣着寒酸陈旧?」王雨莲极尽挑拨之能事。 王宝玉楞了一下,点点头,「对啊,她也是家中的一份子,何况尔烈又要纳你为妾,这行头全都没有,让我娘家的人看了,我面子往哪儿搁呢?」 两人交换一下目光,相偕朝天轩而去。 第八章 夜幕低沉,罗尔烈今晚带一名客人回来,这客人不是别人,就是七阿哥郎都。 事实上,郎都已多次开口邀他带福晋到他府里去,但罗尔烈私心作祟,他总是婉拒,仅一人赴约。 而这私心不为别的,就怕郎都和钱含韵两人对上眼,一旦发生情愫,他该如何是好? 她虽名为他的福晋,可是府里上下都知道,这近两个月的时间,他们两人是分房而睡,这事北京城里也谣传不断,说两人根本没有圆房。 平心而论,他们根本不像夫妻,她比较像来做客的远亲,因此,她若执意不要这个「福晋」头衔,他也没有立场说不。 郎都可以看出他心事重重,不过,他这趟前来,也想了解一下京城关于罗尔烈和福晋间的辈短流长究竟是真是假? 思绪间,两人一走入前院,惴惴不安的彩眉刚好迎面而来,一见到罗尔烈,便急忙的脱口而出,「府里遭小偷了,姑爷。」 他浓眉一皱,「胡说什么?」 「真的,我用我家老爷给的金元宝?小小姐差人裁制的六、七件新衣裳全不见了,还有老爷给的夜明珠项链、金牌全不见了!」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闻言,罗尔烈的脑海闪过一道不祥的预感,先前额娘也动了项链和金牌几次,但都被他巧妙的送回,难道她又……「姑爷,小小姐说丢了不打紧,可是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啊?算算日子,再过几天,老爷就要到了,这、这……他会打死我的。」小小姐要她别找了,可是她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在府里四处找。 「好了,别再说了,没看到七阿哥在这儿。」罗尔烈突觉头疼起来。 彩眉楞了一下,她刚刚一急根本没注意到王爷身旁的人,这下害怕的直低头,「我……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你家的呃……小小姐呢?我是特地来看她的。」郎都俊逸一笑。 彩眉慌忙抬起头来,这一瞧便脸色绯红,七阿哥也是个好帅的男子呢!和姑爷不相上下。 「呃,她还在天轩的前亭里,和兰屏小姐、尔格少爷在一起。」她支支吾吾的回答。 郎都再次一笑,「那好,请尔烈带路吧,我对她美如天仙的传言好奇得很。」 罗尔烈牵唇一笑,纵然心中万般不愿,但还是引领他向天轩而去。 彩眉想了想,没有跟上去,继续寻找那些丢掉的东西。 在四周种满蔷薇花的亭台上,罗兰屏一脸腼腆,钱含韵的目光直瞅着她看,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奇怪,你们怎么说也曾对朝廷有功,算是贵族,难道不能找太医来看看你的脸吗?」她撅着小嘴,一脸思索。 「我阿玛在时,我是不知道有没有找太医来看她,不过,我额娘倒是有托人找太医来府里看过,但印象中,太医好象说没法子。」罗尔格也目不转睛的直盯着妹妹。 「别……你们别净盯着我看,我全身都怪了。」罗兰屏频频摇头,不安的揪着紫色面纱。 「没法子?」钱含韵轻啜一口茶香,「这说法太笼统了,根本不知道是能治还是不能治。」 「没关系,嫂子,我已经习惯戴着面纱了。」她试着以微笑来掩饰心中也想摆脱这层面纱的渴望。 钱含韵摇摇头,怜惜的道:「你不诚实,同样是女孩子,怎么会希望戴着面纱过日子呢!」 「是啊,而且你不是暗恋七阿哥。」罗尔格也是一脸赞同。 「二哥!」她惊呼出声,羞赧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真的?你喜欢七阿哥?」 钱含韵兴趣全来了,这段日子瞧见家中「极度碍眼」的罗尔烈和王雨莲如影随形的谈情说爱,简直太伤她的眼睛,若是能凑成另一对,和他们互别苗头也好,至少不会老瞧见他们! 「不,不是、不是的。」罗兰屏眼看两人的目光贼兮兮的,慌乱的直摇头。 这会儿,在长廊下,罗尔格一眼就瞧见朝他们走来的两位俊男。 他龇牙咧嘴的笑了笑,打算开开玩笑,让这两个正巧背对他们的美女出糗。 他咳了几声,清清喉咙道:「嫂子,我听额娘说再过五日,她就要为我大哥和表姐举行纳妾礼了。」 闻言,钱含韵楞了一下,随即送他一记大白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不是早说好不谈他们的?」 「嫉妒吗?」他的眼光飘向她身后,与罗尔烈的目光对个正着。 「嫉妒个头啦,你大哥眼光那么差,王雨莲动不动就是哗啦啦的两行泪水,谁不会啊!」她虽说不嫉妒,但口气挺酸的。 「是这样说没错啦,而且只有我哥才觉得她爱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只理贵族,不理百姓,哪天大哥真舍了王爷之位,你看她理不理他!」罗尔格这段话当然是故意说给大哥听的,看能不能点醒他。 但罗尔烈不领情,神情冰冷。 钱含韵对这点懒得下评论,反正罗尔烈的眼光就是差! 「这,嫂子,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大哥还没和你圆房,就要讨小老婆?」罗尔格不理大哥的怒火,继续制造话题。 「讨就讨,我能怎样?我爹连钱都还没送来呢,唉!」她长叹一声,「说真的,要不是这里有你和兰屏,我早想走人了。」 「嫂子……」罗兰屏贴心的握住她的手,「大哥会发现你的好的。」 「他?」她嗤之以鼻的摇头,「谁理他,搞不好他纳妾那一晚我就走人,我管他怎么想。」 此时,罗尔烈对罗尔格射出一道犀利的寒光,要他闭嘴。 他耸耸肩,好吧,那换另一个人好了,他随即将目光对上妹妹,「你真的喜欢七阿哥,对吧?」 闻言,已走到罗兰屏身后的郎都一脸错愕。 「二哥,你怎么回事,别胡说!」罗兰屏的脸红得都快冒火。 「谁不知道每回七阿哥来家里,你都躲在一旁偷看他。」 「真的吗?兰屏。」话题不在自个儿身上,钱含韵松了一口气。 「这、这我、我!」她羞涩得说不出话来。 罗尔格在她的跟前站定,贼笑道:「反正这儿只有我们三人,七阿哥不会听到,你就承认又如何?」 「我、我……」她下意识的摸着自己面纱下的紫色胎记,「喜欢又如何?这张脸哪配得上他的俊美?」 「你怎么知道配不配?我们直接问七阿哥好了。」 「问他?」钱含韵和罗兰屏同时皱起柳眉。 「七阿哥,兰屏暗恋你好几年了,你怎么说?」罗尔格笑咪咪的对着一脸震撼的郎都道。 「你在跟谁说话?」她们同时回头,一瞧见罗尔烈和郎都,顿时呆若木鸡。 「我、我、我回房去了!」罗兰屏面红耳赤,三步并作两步的匆忙离开。 钱含韵瞪着一脸漠然的罗尔烈,再以眼角瞟了笑得阖不拢嘴的罗尔格,「你早就看到他们了,所以故意问那些问题对不对?」 「嫂子的头脑果然聪明。」 她咬咬牙,「我也回房了!」 「等等,七阿哥是特意来看你的。」罗尔烈上前一步,阻止她的去路。 她柳眉一皱,将目光移向丰神俊朗的郎都。 郎都的目光则从追随罗兰屏的身影转回来,直视眼前这名俏丽质又不染尘世的天仙美女。 「果真是倾国佳人。」他真诚的给予一个笑容。 她凝睇他澄澈明朗的双眸,感觉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摇摇头,笑逐颜开的道:「兰屏的目光果然不错,你确实是人中之龙。」 闻言,他豪迈一笑,「我想有机会,我是该和她聊聊。」 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王者之势,而且气质清朗……她陡地将目光移到罗尔烈身上,意有所指的道:「你这人可比某人顺眼多了,至少你不会逃避问题。」 罗尔烈明白她话中所指,也只能苦笑。 郎都看着仍笑咪咪的罗尔格,「没想到你这样调皮。」 「我是让我嫂子和妹子有机会说真话,谁晓得她们两人不会把握机会。」 钱含韵白他一记,「多嘴!」 郎都凝视她俏皮的神情,思忖着,这女子看来真诚多了,确实比王雨莲还讨人喜欢。 罗尔烈不知道郎都在想什么,只是他的眼神就定在她身上,令他感到一股醋酸味又涌上来。 「小小姐……小小姐……」长廊尽头,彩眉气喘吁吁的边叫边跑过来。 钱含韵皱起眉头迎上前,「跑这样快做啥?」 「你、你来看,太、太奇怪了!」她弯着腰,喘着气频摇头。 见状,罗尔烈兄弟和七阿哥全步下阶梯。 「那些新衣裳、项链和金牌……」她一瞧见罗尔烈,倏地住口。 「不见就算了,不是要你别找吗?」 「不、不是啊,我要说的是,这小偷居然是老福晋和雨莲小姐耶!」她压低声音道。 一旁的罗尔烈脸色丕变,怒声说:「胡说!」 「不会吧?我额娘不会差劲到当小偷的。」罗尔格怎么也不信。 郎都知道这是王府的家务事,不过他已在这儿,也听到不该听的话,于是想一探究竟,「这样吧,我们让她带我们去看看。」 钱含韵看了罗尔烈一眼,其实他们都清楚,摆在天轩的东西怎么可能丢呢?王府里又没有鼠字辈的人……罗尔烈不是不明白她这别有意味的一瞥,只是郎都都开口了,他能不带他走一趟吗? 于是一群人跟着彩眉往正厅而去。 众人一踏进正厅,个个神情丕变。 王宝玉一身雪纺烫金红袍,王雨莲则是纯白丝绸珍珠长衣,更荒谬的是,她身上还戴着钱含韵的金牌和夜明珠项链。 彩眉瞥见众人变脸的模样,咽一下口水,聪明的退到门外去。 「额娘,我更不敢相信,你真的去当小偷!」罗尔格第一个发难,气冲冲的走到两人面前。 「这……」乍听这声严厉的批评,又瞧见七阿哥也在场,王宝玉的老脸一时挂不住,恼羞成怒的扬起手便掴他一耳光,「你在胡说什么?!」 「打我?」罗尔格捂着热疼的脸颊,忿忿不平的道,「是你当小偷,你还有脸打我?」 「小偷?你在叫谁啊?」她咬牙切齿。 一旁的王雨莲一瞥见罗尔烈那张铁青的脸后,顿时噤若寒蝉,她突然后悔怂恿姑妈到钱含韵房里拿走这些东西。 「额娘,你有事先向含韵告知要拿走这些东西吗?」罗尔烈压抑下满怀怒意,目光直视她们。 「这……我、我们都是一家人,她嫁到这儿,就是我们景罗王府的人了,衣服、珠宝当然也是我们的!」王宝玉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额娘,你真是丢人极了,没有告知就拿谓之『偷』,你不知道吗?哼!」罗尔格怒气冲冲的说完话后,拂袖而去。 「这……你给我回来,你这是什么态度?」王宝玉气得要追上去。 王雨莲见状,赶紧拉住她,忐忑不安的道:「姑妈,七阿哥在这儿呢,怎么办?」 「这……」她神情慌乱的看着一脸严肃的郎都,「我……七阿哥……」 「是我给她们的,她们拿走我也知情。」这时钱含韵突然开口。 罗尔烈诧异的看向她,她何必为她们说谎? 钱含韵凝睇郎都,「不好意思,我记忆力近日变差了,如你刚刚所听到的,我和王爷的关系还『太过清白』,他这几日又准备纳妾,所以我才想将这新做的衣裳及珠宝送给她们,也算『贺礼』,这一忘,却让你看笑话了。」 她相信郎都是个智才之人,她要诳他是不可能,但至少有个台阶让额娘和王雨莲下,她相信他能体会她的用心。 郎都微微一笑,对她的识大体有了更深的印象,虽然她这一席抑扬顿挫的话中有不少对罗尔烈的嘲弄之词,但本意确佳。 他点点头,拍拍罗尔烈的肩膀,「看来是一场误会,我先回府去,明儿个上我府里一趟,我有些真心话想和你谈一谈。」 罗尔烈点点头,他相信七阿哥的真心话绝对和钱含韵今日之事脱不了干系。 随着七阿哥的离开,厅内冷结的气氛没有随之融化,反而引起另一股冷肃之气。 「额娘,你让我太失望了。」罗尔烈口气极冷。 王雨莲见在场只剩下他们这几人,胆子也大了,她交缠着十指,走到他身旁,泪眼汪汪的道:「别怪姑妈,她是怕我太寒酸,到你纳妾之日,教咱们亲戚看了,觉得委屈了我。」 「就算是如此,也不该这样一声不响的拿走含韵的东西,你们这种作法和贼有什么差别?」他双手握拳,气愤的怒吼。 她震慑的踉跄一步,不敢相信他对她大声咆哮。 「你干什么吼她,我说了这是我的主意。」王宝玉胳臂当然向着自己人弯。 「可是你并没有阻止额娘。」罗尔烈仍将目光放在王雨莲身上。 「我、我……」从没有看过他对她恶目相向,她感到惴惴不安。 「算了,不是都说了是我要给她们的吗?何必再吵呢!」钱含韵对这一切感到厌烦,转身就朝门外走。 「等一等。」罗尔烈上前拦住她。 「还有事?」 「我要她们向你道歉。」 她皱起眉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道歉,我才不要!」王雨莲马上拒绝。 「我也不肯,我可是她的长辈。」王宝玉气得甩袖。 罗尔烈正视这两个他该「深爱」的女人,冷冷的道:「这一次我也很坚持,这事不容许府里再发生一次。」 「尔烈!」王雨莲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为什么?难道你真的爱上她?所以要我们对她弯腰道歉?」 「我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王宝玉气冲冲的走到钱含韵的身旁,「你这女人还真行,进门不到两个月,我儿女的心全向着你那儿去了!」 「那是你这个长辈没有长辈该有的样子。」她冷漠的看着这个张牙舞爪的额娘。 乍听这些批评,王宝玉倒抽一口?气,咬白下唇道:「你不是在七阿哥面前装好人,这会儿可露出真面目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丢人的不是我。」 「你……你给我滚回天轩去!禁足一个月!」王宝玉气急败坏的发出怒吼。 「你困得住我?」钱含韵冷睨她一眼。 「我……」她楞了一下,火冒三丈的看着儿子道:「我知道我治不了你媳妇,不过,她不听话,我就对付她的丫环。」 「卑鄙!」钱含韵一脸不屑。 「额娘!」罗尔烈也不悦。 但王宝玉心意已决,她冷冷的越过两人,「尔烈,再过几天就是你纳妾的日子,别有了新人忘旧人,忽略雨莲,你曾信誓旦旦的要照顾她一辈子呢!」 罗尔烈脸色一白,目光对上王雨莲哀怨的眼神。 王宝玉已走到门口,看见钱含韵还杵在罗尔烈的身旁不动,恶毒的道:「人家小俩口要商量婚事,你留在这儿干什么?」 她咬咬牙,凝睇左右为难的罗尔烈,「是啊,我何必待在这儿呢!」 深吸一口气,她转身快步越过王宝玉转往天轩,身后还跟着忧心忡忡的彩眉。 罗尔烈忍不住抚一下发疼的眉心,纳妾?他凝视一身珠光宝气的王雨莲,这朵雨中莲荷已变色,他还要纳她为妾? 钱含韵一回卧房坐定,彩眉就开始翻箱倒柜,将小小姐的衣裳、头饰、珠宝打包好。 心情甚差的钱含韵无精打彩的道:「你收包袱做啥?」 她小心翼翼的看看四周,走到她眼前道:「小小姐,我想我们还是回家好了。」 「怎么说?」 「这里的人都不疼爱小小姐,还乱拿小小姐的东西,姑爷又要纳妾,你留在这儿不伤心吗?」 闻言,一阵鼻酸涌上,钱含韵眼眶泛红,说来说去还是彩眉最贴心,她这苦涩的心情只有她意会到。 「小小姐……」见她眼眶泛红,彩眉也跟着难过。 钱含韵做了一个深呼吸,眨眨眼,硬是将眼泪逼回去,「不碍事的,家当然要回,算算时间,我爹应该这几日就会到,到时就一起回去吧。」 「真的?太好了!」彩眉一听,开心的叫起来,没有察觉到钱含韵紧锁在秋瞳里的伤心。 第二天,罗尔烈依约来到七阿哥府上。 蓝天下,柳絮飞扬,鱼儿于曲桥下与荷叶嬉戏,流水潺潺,百花摇曳展姿,处于宁静的美景之下,罗尔烈心中也难得平静下来。 郎都啜一口酒香,单刀直入,「你爱钱含韵吧!」 罗尔烈倒抽一口?气,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 「不接话是默认了?」他直视一脸凝重的好友。 他端起白玉瓷的酒杯,仰头一口饮尽,苦涩道:「从来不曾尝过扣人心弦的情爱滋味,虽甜但苦味甚浓。」 「看来你栽得颇深。」 「难以自拔!」他愁眉不展,「可是我对雨莲有责任……」 「什么责任?」 「我们相爱多年,我爱上含韵,我喜新厌旧……」他愈说愈难过。 郎都盯着他俊脸上的痛楚,「真是喜新厌旧吗?还是你根本没有爱过王雨莲?」 「这……」他浓眉一皱,一脸错愕。 「我们相交多年,你是不是薄情汉,我心中自有答案,所以,」郎都清澈的目光直勾勾的睇着他,「你可以告诉我,你是何时爱上王雨莲的?因为就我印象所及,你常说你爱她,?没听你说你爱她哪一点?」 他困惑了,记忆所及,是雨莲主动示爱,常将爱意挂在嘴上,而有她在身旁,他为无接近其它女眷,专一的心也时时提醒他,要对其他女子保持距离,因为他爱的人是雨莲…… 郎都微微一笑,「端视你眉宇间的疑惑,我想你得再细想一下你对王雨莲是否真心喜爱?」 罗尔烈无言,在钱含韵出现前,他会斩钉截铁的说他爱雨莲,但如今?无以往的坚定。 「纳妾之日,依我之见,还是稍微延后吧。」郎都笑笑的建议。 他苦笑摇头,「都已箭在弦上。」 郎都站起身,背对他道:「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嗯。」 「如果因你纳妾,钱含韵不想继续待在王府,你会挽留吗?」 他神色抑郁,「就算要留,只怕也留不住她。」 郎都回过头,一脸正经的说:「那如果我将她留下呢?」 他神色一冷,「希望我没有会错意,你话中暗指的是要将她带到府上?」 微微一笑,郎都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她还是完壁之身……」 「可是她已是我的妻子,朋友妻不可戏!」他气愤的打断郎都的话。 郎都耸耸肩,「那好啊,你们就圆房,完成夫妻之礼,这样我就死心。」 罗尔烈一楞,「你是故意激我?」 扬起嘴角,郎都莞尔一笑,「也不算,虽然和她只有短暂相处,但她的美貌与才智皆属上选,如果你真的失去她,我想你该不会介意我拥有她吧!」 他抿紧唇瓣,是啊,端就外貌与内在,七阿哥和她是郎才女貌,而自己又没征询她的同意便决定纳妾,若她真的与七阿哥成了一对,他哪有立场阻挠? 郎都走回位子坐下后,亲自为他斟酒,递给他一杯,「敬你也敬我。」 他困惑的接过杯子,「为何而敬?」 他露齿一笑,「为钱含韵何敬。」 「为她?」罗尔烈一脸不解。 「没错,她这个天仙美人不是你的,就可能是我的,能得如此佳人不该敬一杯吗?」 闻言,罗尔烈心里像是倒了几百缸的酸醋,因为照这情形发展下去,他相信钱含韵会舍他就郎都。 「如果不想让我得到她,那就早点解决纳妾一事吧。」郎部好心的再次提醒,便一口饮尽杯中物,「我先干为敬。」罗尔烈僵硬的一笑,举杯喝尽,这杯醇酒一点也不香浓,苦涩极了…… 第九章 罗尔烈从七阿哥府中回去后,便直奔王雨莲的莲池轩。 王雨莲身上还是一件新颖的粉色丝绸,看得他浓眉又是一拧,「我以为你将衣服还给含为了。」 她戒慎恐惧的打量他的神情,闷闷的道:「我还了,可是她不肯收,说送我。」 他将目光移到她梳妆台前的金牌和夜明珠项链,「那个呢?」 她咬着下唇,「她也不收,说当我的嫁妆。」 罗尔烈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苍白小脸蛋,他原本想跟她说清楚自己的感情,纳妾之事也暂不考虑,可是一见着她,到口的话又吞回去。 「你还在生气吗?」她嗫嚅的走近他,主动贴向他的胸膛。 罗尔烈没有抱她,他突然发觉他居然不想抱她? 她哽咽一声,「我是担心自己比不上她,府里已是寅吃卯粮,只有她一人衣着光鲜,金光闪闪,她是正房,而深爱你多年的我只落了个妾身之名,我好委屈,你知道吗?」 闻言,罗尔烈除了内疚外还是内疚,他能说不爱她吗?他已经伤了一个女人,还要伤这个苦候他多年的女人吗?不!他不可以,那太残忍了! 可是一旦沉默下来,他的真爱又该何去何从? 随着纳妾之日一步步逼近,王府里的人都发现钱含韵愈来愈沉默,而且还主动配合老福晋的禁足令,成天待在天轩里,哪儿也没去。 彩眉担心,罗兰屏担心,连罗尔格也忧心不已,气愤的找罗尔烈说他没眼光,搞不清楚谁爱他后,便气呼呼的跑出府外透气。 而这会儿,莫名的被弟弟教训一顿的罗尔烈出现在天轩。 从决定沉默那天开始,他便回避钱含韵,而也在那时候起,他才发觉王府真的很大,尤其钱含韵一步也没离开天轩后,就算想不期然的碰她一面,也见不着。 原本还坐在客厅内的罗兰屏一见大哥前来,体贴的先行离开天轩。 而彩眉瞧瞧他又看看一脸淡漠的小小姐,先为他们沏一壶茶后才退出去。 钱含韵一身丝绸白衣,淡抹红妆,看起来清丽可人。 罗尔烈轻啜一口茶,润润干涩的喉咙,轻声道:「你还好吧?」 她吐一口长气,正视他,挖苦道:「会不好吗,准新郎官!」 「准新郎官?」 「明儿个不是你的大喜之日吗?」她闷闷不乐的说。 「我……」他语塞。 她轻撇嘴角,「我想你应该还有许多事要忙吧?何必留在这里浪费宝贵时间呢?」 「你在下逐客令?」罗尔烈神情复杂。 她耸耸肩,明亮的秋瞳绕了正厅一圈后,再飘向后面的房间,「这儿不需要重新布置,双喜字都在,连床铺喜幛都还在,你们新婚夜,我会到兰屏的房里去住,隔天……」 见她突地住口,他拢着眉心问:「隔天如何?」 「隔天我就跟我爹离开。」 「你爹?」他一脸困惑。 钱含韵耸耸肩,冷睨他一眼,「你还真是大忙人,我爹今晚就会到这儿,你都没有听到消息吗?」 他摇头,「我没听说。」 「那可真怪了,听说我爹还派了快马过来,就怕你们以为他没有实现承诺,为我这个女儿准备丰厚的嫁妆。」 难道是额娘故意封锁消息,不让他知道?但为什么?罗尔烈百思不得其解。 「我将一些新衣裳、珠宝全留给我的『妹子』,当然,连『福晋』这头衔也留给她,谢谢她接收我的丈夫。」她冷言冷语的道,心里难受极了。 「你真的要离开?」他瞄着她,心中万般不舍。 她喝了一口茶,自我调侃,「我不想当『中间人』,你和王雨莲相爱多年,是我介入你们,所以我走是应该的。」 「可是你已是我的福晋。」 她摊摊手,「我看不出来我在嫁入王府前后有什么差别?这个尊称还是留给一个『名副其实』的女人比较恰当。」「你以为我明晚就会跟她洞房?」 「难道不是?」她一脸苦涩。 他会吗?他自己都怀疑,她为如此相信? 她站起身,再次看了这间住了两个月的房间一眼,「这儿毕竟是新房,所以我还是跟我爹离开。」 「你爹怎么看待这一切?」 她嗤笑一声,「如果你担心我不要福晋这个头衔后,我爹也要将丰厚的嫁妆收回,那我想你是多虑了。」 对她将他看得如此狡诈薄情,他的俊脸瞬间袭上一层冷漠,「我没那个意思。」 「随便你。」钱含韵无心也无力和他争辩。 「这不是随不随便的问题,你的那句话严重污辱我的人格。」 「人格?」她也一肚子火,只是努力的忍下来,他真当她是病人? 她气冲冲的指着他,「我说这位王爷,你是为了什么娶我,你我都清楚,而今你钱一入府,就急着纳妾,这有什么人格?」 「你也知道你花那些钱就是为了得到福晋的称谓,这事是公开的,你不该拿这点攻击我!」 「我没有也不想,所以我会叫我爹将嫁妆留下当做你纳妾的贺礼,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这样不是很好?」她眼眶泛红。 乍见她明眸里的泪光,罗尔烈深吸一口气,口气缓和下来,「走这一趟不是来和你对质的,我只是想看你过得好不好。」 她将泪水逼回去,勉强一笑,「好极了,明晚看你拜堂,我的心情还会更好,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 罗尔烈看着她,对她脸上的不以为然及鄙夷感到无奈,他到这儿像是来自取其辱。 「我还是离开好了。」他闷闷的转身离开。 她瞪着他挺拔的背影,忿忿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看看能不能浇熄满肚子的怒火。 才两个月,就换别人当新娘子,而这间新房也得让出,什么值钱的家当全送给人家。 她是来当散财童子的吗?白来的,真的是白来王府一趟! 罗尔烈思绪复杂的转往正厅,才入门,便听到阿仁正在向额娘报告已经确定会来府上参加明日纳妾礼的贵客名单。 「七阿哥会来,楚王爷也会过来,还有……」 「行了!」罗尔烈一脸不快的走进去。 阿仁是王府四、五十年的老管家,一看到罗尔烈怒气冲冲的,连忙将名单折好,快步的退出去。 王宝玉看向一脸困惑的王雨莲后,才对着儿子道:「怎么火气这样大?」 「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不邀请外人来参加纳妾礼?」 「我可没答应你。」 「但你没有拒绝!」 王宝玉抿抿唇,一脸不悦,「我是懒得跟你争执,我怎么可能不邀请一些有头有脸的人来观礼?我若不这样做,不是委屈了雨莲?」 王雨莲轻移莲步走近他,握住他的手,「这是我们的好事,难道见不得人吗?」 他浓眉一皱,对她突如其来的犀利感到诧异,「当然不是,只是两个月前我们才邀请这些人来参加……」 「那是那时候的事,钱含韵是我不得已才让她入府的!」王宝玉冷冷的提醒儿子。 他难以置信的频摇头,「可是这已是事实,你这样做,那些二次入府观礼之人将如何看待你我?」 「这达官贵人哪个没纳妾?」 「但有谁这样大张旗鼓、劳师动众的公告他人要纳妾?」他咬牙低吼。 王宝玉被驳斥得无话可说。 但王雨莲可不依,她眼眶泛红,「可是我是你的爱人,这北京城上下哪一个人不晓得我们是青梅竹马?就算办个轰动的纳妾礼不也是对我有个补偿证明你是爱我的?」 「可是……」算了!他一咬牙,愤恨的甩袖,大步朝门外走去。 多说无益,事实上,他又能说什么?说他想取消这场纳妾礼? 窝囊,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窝囊废! 「钱伟大晚一会儿就到了。」王宝玉突然说。 他倏地停下脚步,回身直视她。 她走近他,一脸冷凝,「我不知道他女儿会跟他说什么?不过,如果他问起你们两人是否圆房,你可得死咬着已行过周公之礼。」 他嘲讽一笑,「这样他就会将丰厚的嫁妆留下吗?」 「明日是你纳妾之日,他来的太不是时候,这是我惟一想到的方法。」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尔格的赌债虽没了,但家里不算富裕,钱含韵更是我们家的媳妇,我可容不得她自由来去。」 闻言,罗尔烈猜测额娘可能已听到钱含韵想离去的消息。 王宝玉再睨他一眼,「不管我怎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家还有你和雨莲,至于你自己怎么做,你最好想清楚,尤其想想办法去治那个目无尊长的媳妇。」 因为这样长的时间下来,钱含韵根本不曾到她那儿请安过。 闻言,罗尔烈觉得肩膀好象压了千斤重的担子,好沉重啊! 夜幕低垂时,钱伟大到达景罗王府。 这舞龙舞狮、敲锣打鼓的队伍热闹非凡,还有绵延好长一段路的嫁妆队伍,珠宝黄金在月儿星光下闪闪发光。 只是北京城里的人被他的队伍搞得有点错乱,皆心忖,不是明天才是王府纳妾的日子吗?怎么今晚就这样热闹? 看热闹的人多,此起彼落的议论声更多,传来传去,众人才搞清楚这是正主福晋娘家迟来的嫁妆,只是时间实在拿捏不好,反而显得尴尬可笑。 钱伟大一身金光闪闪,开开心心的看着景罗王府匾额上的红彩,「好,都两个月了,彩带还这样新,果然很看重我们钱家!」 夹道的路人听了,全噗哧的大笑出声,这可是明儿个王爷纳妾新结的红彩,他会错意了。 钱伟大没注意大家笑得诡异,他一心只想看自己最钟爱的女儿是不是被养得肥嘟嘟,成了幸福的少妇? 进了大厅,王宝玉及罗尔烈皆在座,桌上已摆满佳肴美酒,只是惟独不见女儿,钱伟大没心情坐下,直嚷着先看女儿再说。 罗尔烈僵硬的点点头,「请岳父大人这边走。」 随着两人离开,王宝玉一张笑脸也随即拉下来,啐道:「真是没教养的人,嚷嚷什么啊!」 钱含韵闹脾气不肯出天轩,真不知道她会和他爹说什么? 罗尔烈偕同钱伟大来到天轩,彩眉一见到老爷马上泪如雨下,「老爷……」 「住口,彩眉!」钱含韵睨她一眼,阻止她吐出一连串替她打抱不平的话语。 「可是老爷来了!」彩眉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 「我叫你住口就住口,你到外面去。」 彩眉咬着下唇,「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出去。 钱伟大不笨,看情形就知道不对劲,而且小俩口一个显得无奈,一个又显得怨怼,离他想看到的幸福显然还有一大段差距。 「怎么了?相处得不好?」 钱含韵瞅了罗尔烈一眼,「我爹在问你呢?」 他楞了一下,对这个烫手山芋感到手足无措。 「说啊,贤婿。」 「我……」罗尔烈摇头,能说什么?,说他没碰含韵?说他明晚要纳妾? 「不敢说?」钱含韵吐一口长气,对父亲道:「那我说了,你可得先有心理准备,明儿个过后,我们一起离开这儿,我要回江南。」 「离开?」钱伟大错愕的眼神来回打量他们,「你们斗嘴吗?」 「不是。」她润润干涩的唇瓣,「我不当福晋了。」 「不当?」他愈听愈迷糊,直指着罗尔烈道:「你欺负含韵?」 「没有。」罗尔烈觉得好为难。 「没有她干什么不当福??」 「就是因为他没欺负我,所以我不当了!」她特别强调「欺负」两字,让钱伟大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浓眉一扬,怒气冲冲的拍了一下桌子,「好小子,居然敢欺负我最疼爱的女儿!」 「岳父大人,没有的事,我是……」他为难的看着故意将难题扔给他的钱含韵,「算了,诚实为上策,明儿个岳父也会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明儿个要纳妾。」罗尔烈硬着头皮说出口。 「纳妾?」他楞了一下,随即笑开嘴,「原来是这档子事,我还以为什么大事情呢!」 他的反应出乎罗尔烈的意料之外,令他当场楞住。 他看着她女儿笑呵呵的道:「原来你在为这事不高兴啊!」 她撇撇嘴角,「难道值得开心吗?」 钱伟大站起身,拍拍罗尔烈的肩膀,「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女儿,你度量别那么小嘛!」 罗尔烈莫名其妙的得到一个同盟,有些啼笑皆非。 「爹,你干什么帮他说话?」她忿忿不平的白他一记。 「我没有,只是男人纳妾稀松平常,像我,」钱伟大拍了胸膛一记,「我还不是讨了六房老婆。」 「爹,可是他爱她!」这点她很介意。 钱伟大还是一脸笑意,「那很正常嘛,男人都爱小老婆!」 「爹,」钱含韵气得语塞。 「别气,别气!」钱伟大转身走向她,轻拍她的手,「你想一想,我还不是最爱你娘,她可是你爹最小的妾呢!」 她真的被打败了!有这样的爹她是不是该去撞墙比较快? 她睨视傻楞的看着她的罗尔烈,气呼呼的呻道:「男人!」随即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罗尔烈不放心的想追上去,却被钱伟大拦下来,「让她好好想一想。」 顿了一下,他也只能点点头。 对罗尔烈和钱含韵来说,面对眼前拜堂成亲的一幕都感到刺眼。 宾客如云,喜幛高挂,只是新郎还是罗尔烈,新娘子却换成王雨莲。 钱含韵昨晚一人孤零零的在王府后院待了一夜,而罗尔烈也一夜未眠,时间不等人,一会儿工夫,日暮西沈,彩霞满天,欢欣雷动的鞭炮声响起。 罗尔烈的眼光一直来回注意粉脸冰冷的钱含韵,她没有费心掩饰自己的不快,也因此宾客间的气氛虽热络,但总有一丝尴尬。 钱含韵生着闷气的坐在这儿,她爹交代彩眉硬拉她来,还说正室就是正室,她还是福晋! 看着头盖红巾的王雨莲,一身凤冠霞帔,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但钱含韵相信她绝对很开心。 罗尔格和罗兰屏也全在座,虽然王宝玉原先反对罗兰屏露相,不过,罗尔格硬是要拉她出来,王宝玉也没辙。 罗尔格此时忍不住跷起二郎腿对罗兰屏道:「我开始后悔带你来看大哥的窝囊相。」 罗兰屏瞥了大哥一眼,再看看一脸冷漠的嫂子,她也心生不忍,如果今天换成她是嫂子,她一定受不了,更遑论要她坐在这儿看他纳妾…… 郎都则直视罗尔烈,无言的传递「他真的想清楚了吗」的眼神。 他还有回头路吗?罗尔烈的眼神充满无奈,他不想背负负心的罪名。 即便是要牺牲真爱?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他苦笑。 「顽石。」郎都喃喃的道。 眼见纳妾礼即将开始,郎都突地起身走到罗尔烈和王雨莲前,炯炯有神的目光一一巡视高坐在前的王宝玉、钱伟大和钱含韵后,对王宝玉道:「老福晋,依纳妾古礼,拜堂前,正室亦即股金,该先说些『祝福』的话,是吗?」 「呃……这……」她怎么不知道有此项古礼? 「她们日后就是王爷的妻妾,该是姐妹情深,但看福晋神色冷漠,也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心话想说?」 王宝玉楞了楞,敢情七阿哥这番话是要那丫头当场吐苦水?这怎么成呢?那丫头狗嘴里哪吐得出象牙? 可她又怎么拒绝七阿哥? 罗尔烈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做?「七阿哥,不须如此……」 「既然七阿哥给我这个机会,那我就念段小曲好了。」钱含韵可不想辜负郎都的一番好意,朝他点点头,便起身。钱伟大不知这前几段话都暗潮汹涌,笑咪咪的大喝道:「好,我这女儿的才学可棒着呢!」 王宝玉受不了的白他一记,闷闷不乐的直视粉雕玉琢的钱含韵。 「王楼风杏花衫,娇怯春寒赚,酒病十朝九朝嵌,瘦岩岩,愁浓难补眉儿淡。香消翠,雨昏暗,芳草偏江南。」她淡淡吟诵而出,所有的幽怨、愁怀全托付这字字句句做倾诉。 四周顿时沉寂下来,除了完全不了解这词的钱伟大还鼓掌叫好外,每人是面面相觑。 这首「小桃红」题作「春闺怨」,是乔吉所作,而钱含韵这般当着众人大吐春闺怨,不知该说她太坦白还是太胆大? 郎都扬起嘴角笑了笑,对钱含韵的表现满意极了。 罗尔烈的黑眸则飞上两簇怒火,对她将自己形容成怨妇一词怒气冲天,他气愤的凝视她,「有必要如此露骨的说明你我的关系吗?」 「我只是陈述我的心情而已。」她的目光毫不畏缩。 他咬咬牙,「好,很好!」 她柳眉一皱,不明白他这个「好」字代表什么意思? 罗尔烈突地摘下新郎倌帽,摆到桌子上后,回身,抓着她的手就施展轻功离开。 众人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楞住,一时也忘了要喊住他们。 半晌,「这什么意思啊?」众人困惑的声音此起彼落。 钱伟大来回的看着每人投注过来的目光也是一脸的茫然。 此刻仍罩着红巾的王雨莲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觉得气氛怪得很,宾客的议论声也大了些。 「小汝,怎么了?」她轻声问着站在她身后的小汝。 「王爷拉着福晋跑了!」原本还傻楞楞的小汝一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 「跑了?!」她脸上顿失血色。 而对这一幕,罗尔格笑开了嘴,率先拉着罗兰屏离开,只是离去前,罗兰屏的目光还是偷偷的看了郎都一眼后,才跟着二哥离开。 而王宝玉回过神来,一脸尴尬的对着宾客道:「这……没关系,席宴都准备好了,请贵客们上桌。」 「这席宴该散了吧?」郎都突然说道。 「这……七阿哥为何如此说?」王宝玉一脸不解。 他指着桌子上的新郎官帽,「还不明显吗?新郎根本不想拜堂,那我们这些客人还留在这儿做啥?」 语毕,他朝瞠目结舌的众人微微点头后,便从容离去。 众宾客见郎都离开了,也纷纷告辞离去。 钱伟大看着一脸铁青的王宝玉,再看看仍罩着头巾的王雨莲及身后的小汝,他耸耸肩,「我也先回客房,这情形我搞不懂也不太想搞懂,反正尔烈放下的不是我女儿就行了。」 王宝玉气得咬牙切齿,又无言驳斥。 她怒不可遏的步下阶梯,粗鲁的一把拉掉王雨莲的红巾,「去换掉这身衣裳!」 「姑妈?」她难过的流下两行清?,「可是表哥他……」 「哭?都没人了,还哭什么哭?」 王宝玉觉得自己好没面子,所有的宾客都走得一乾二净,而钱含韵更是当场羞辱儿子让她独守空闺。 她是愈想愈气,一语不吭的转身拂袖而去。 「姑妈!」她为如雨下的哭喊而出,但此时的王宝玉实在没心情理她。 「小姐……」小汝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她低头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红巾,喃喃的道:「不该是如此的,这本是该由表哥为我掀起……」她咬着下唇,突地摘掉凤冠,用力的将它扔在地上,哽咽哭泣,「钱含韵,尔烈,我恨你们……」 第十章 罗尔烈拉着钱含韵直奔王府后山。 这儿离景罗王府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但两人轻功了得,来到林荫间的湖泊边倒没花太多时间。 钱含韵没来过这儿,一时没理他,专注的欣赏充满自然之音的热闹山区,唧唧虫鸣,和夜风吹动树梢的沙沙声音,而微风掠过水面,泛起的丝丝涟漪更在月光下绽放粼粼波光,璀璨亮眼。 不过,罗尔烈不是带她来这儿看风景的。 「我景罗王府的面子全被你丢尽,你算报了一箭之仇。」他冷冷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 她柳眉一皱,啼笑皆非的凝睇着他,「是谁丢了谁的面子?」 他咬牙迸射,「你认为在你吟了那首『春闺怨』后,我还可以大咧咧的纳雨莲为妾?你把自己说成怨妇,而我们一家子人倒成为打压你的人,不顾你的深深怨怼,霸道的举行这场纳妾礼……」 「等等!」她受不了的打断他的话,「别把所有的罪都推到我身上,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赞同你纳妾,虽然也从没有人征询过我的意见。」 「所以你便乘机让众人知道你有多委屈?」 「我有没有委屈,你心中有数。」 「那雨莲呢?她就没有委屈?」 钱含韵不开心他为她叫屈,一脸鄙夷,「和我相比,我不认为她受的委屈比我多。」 他沉沉的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你不是决定要离开,成全我和雨莲,那又为何要破坏今晚的纳妾礼,扫了各个宾客的兴致?」 「是是是,我道歉行吧!」 她仰头,对着星空,烦,真的烦透了! 罗尔烈凝睇她美丽的侧脸,心中也烦躁起来,他带她来这儿不是想为雨莲叫屈的。 事实上,他拉她离开那个令他快喘不过气的地方时,他心中的怒火也早退一半,一想到她明早便要跟着钱伟大离开,他万分不舍,故意将她带到这个偏僻之地,以避开额娘派来找他们的家丁。 他想干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只是想多和她相处些时间吧! 至于下意识的一直将雨莲挂在嘴角,大概是怕自己情不自禁,在这银色月光下,倾吐一片真情。 如果她也爱他,那两人自然是情深意浓,可他又该置雨莲于何处? 如果她不爱他,那自己这片深情不啻是石沈大海,教他情何以堪? 见他陷入沉思,她为咽下哽咽,喑哑着声音道:「我们两人别像只刺猬般,身上带刺好不好?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不需要恶言相向吧?」 他抽离思绪,静静的凝睇她久久后才点头。 她在草地上坐下,拍拍身边的草地,「不介意坐我旁边吧?」 他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下,喃声道:「你明早真的要离开?」 她苦涩一笑,「不然呢?」 「你可以留下的,你还是福晋。」 她喟叹一声,「老实说,若不是你将我带来这儿,在礼宾司喊一声『送入洞房』后,我就想偕同彩眉先行骑马离开王府回江南。」 「那你爹?」 她提起嘴角,牵唇一笑,「他不会懂得一个女人的心思,他纳妾多名,就算我说要回江南,他也只会觉得我在纳妾这点上钻死胡同,不会让我回江南!」 「所以就算他阻止,你也要自行离去。」 「嗯。」这是她早就打算好的。 闻言,他的心沉甸甸,忍不住又开口问:「难道这里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事物?」 「有啊!」她答得很快,但神情却更显黯淡。 「是什么?」 她抿抿漂亮的唇瓣,试着绽开笑靥,「兰屏、尔格,还有,」她直视着他,「你。」 「我?」他的心猛地一揪,「这样的我还值得你留恋?」 「值得,」她眼睛闪烁起泪光,「当然值得,因为……」她闭口不谈,说她爱他?这不徒增困扰? 罗尔烈见她为汪汪的明眸,心跟着一恸,这双泪眼将他的心揪得紧紧的,几乎将之揉碎……没有多想,他将她拥入怀中,俯身亲吻她红艳的樱桃小嘴,她嘤咛一声,罗尔烈趁势探入她口中,吸吮唇中蜜汁。 透过这炽烈的一吻,罗尔烈终于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爱过王雨莲,他们仅守男女之礼,除了拥抱外,两人没有更进一步的碰触,而他也不曾有过碰触她唇舌的渴望。 如排山倒海的欲望令罗尔烈无法克制的加深这个吻,但钱含韵却突然的推开他,中断火辣辣的唇舌交缠。 「含韵?」他不解的看着她。 她拭去颊上的两行清泪,幽幽的道:「今晚和你洞房的不该是我。」 「你……」他抿紧唇,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她勉为其难的一笑,故装俏皮的道:「我早说过要哗啦啦的流谁不会呢?只是我从没想过原来这样水这样好用,居然能让你来安慰我,甚至给我一个慰藉的深吻。」 「不,我从没吻过雨莲。」舍不得她故作轻松状,他忍不住抗辩。 她点点头,泪珠再度占据眼眶,「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不管是真还是……」 「句句实言,你不一样,真的,你和她完全不一样,我对你是……」他咽下「真心」两字,因为雨莲对他也是真心,就算他不爱她,他也无法罔顾她的真心。 「是什么?」她想听他对她是如何?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回府好好和雨莲来个秉烛夜谈,交代清楚自己的感情寻求她的谅解后,他再对钱含韵倾诉自己的一片深情。 「我们该回去了,家中还有许多人在等我们。」 见他刻意忽略她的问题,她心中涌起一阵酸楚,明日两人就要分开,这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 她僵硬一笑,「是啊,是该回去了,大家也许还在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不会有喜宴了,虽然还有困难等他解决。 罗尔烈直视着她,「答应我,明早别不告而别,至少和我见一面后再走,成吗?」 「有这必要吗?」 「当然有。」 看他目光坚定,她不由得犹豫了。 「别不告而别。」他一脸真诚。 她满是困惑,他为何如此坚持?他和她成亲两个月什么也没做,却要她在他和他的妾圆房的清晨跟他说再见? 她摇头,「看心情吧,只是我想请你问王雨莲一句话。」 「什么话?」 「如果你不当王爷,也不当贵族,和我一起下江南,当个平民百姓,她是否还愿意当你的妾?」罗尔格曾跟她说过,王雨莲根本不爱尔烈,她只爱他的「王爷」之名,她只爱自己。 罗尔烈虽不懂她的用意,但还是同意的点点头。 在魁北山的一处盗寇山寨,阿利克正在听喽从北京城打探回来的消息。 自从龙珠坡一役后,他为没有听七阿哥的话到西域娶妻,反正他早将他身旁的一堆臣子随扈当成先遣部队,全赶往西域去帮他娶妻,让他可以在这儿逍遥快活。 等到他们回转中原,抵达北京近郊时,他再现身就好,何必亲自跑那么远去娶个西域番婆回来? 听完喽的消息后,他狡黠一笑,「原来京城这样热闹啊!」 罗尔烈自成亲开始,便和福晋分房,还在今天纳妾。 他对二手货一向没兴趣,不过,如果钱含韵还是完壁之身……有趣,他该想个法子再和那个佳人见一见。 罗尔烈和钱含韵回到王府时已值子夜,宾客尽散,府内则有一股低沉的气压笼罩。 他忐忑不安的看着心事重重的钱含韵走进天轩后,便转往王雨莲的房间。 站在门前,他正举手敲门时,门突地被用力打开,房门内,王宝玉和王雨莲神情怨愤的直视他。 他润润干涩的唇,「额娘,雨莲。」 「你还有脸叫我莫名其妙的扔下雨莲和所有的贺客,跟钱含韵飞身离去,你这算什么?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王宝玉大叫。 「额娘,我也不愿意如此做,可是我爱含韵,我不想和雨莲拜堂,终其一生,我都不想纳妾,你听清楚了吗?」罗尔烈神情凝重的打断她的话。 「你……」王宝玉当场楞住。 王雨莲神情丕变,突然像个疯子似的用力捶打他的胸膛,「你这负心汉,喜新厌旧,你将我置于何处?我那么爱你……」 面对她,他有着最深的内疚,但他不想骗她也不想骗自己。 「呜……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我那么爱你……」她为如雨下。 罗尔烈突地想起钱含韵所说的那段话,便开口询问:「如果我不当王爷,也不当贵族,要将王爷之名让给尔格,和钱含韵一同回江南生活,你还愿意当我的妾吗?」 「不,我不要!」她想也没想的就回答。 「雨莲?」王宝玉诧异的看着她。 罗尔烈也是一脸震撼,「原来你只爱我的身份,而不是我这个人!」 知道自己说错话,她猛然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尔格成了王爷,你对我的爱会全部移转给他?」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愿相信这张美丽的容颜下居然藏有一颗虚?的心。 「这……」她脸色惨白。 「雨莲,说实话,真的是这样吗?」王宝玉难以置信的瞠视她。 王雨莲看着一脸冷凝的罗尔烈,他脸上已无一丝柔情,那她何须再虚情假意? 坦白说,也许姑妈还会帮她和尔格凑成一对。 思忖再三后,她嗫嚅的道:「尔烈的话是真的,但姑妈,你能了解的不是吗?我们都只是平民,你嫁给老王爷成了贵族,我也想照这个模式飞上枝头当凤凰,虽然王府家道中落,但尔烈还是王爷,就算只能当他的妾,我也还是王爷的爱妾,可是如果他选择钱含韵,要离京到江南,那我是绝不会跟着他。」 「你……雨莲!」这一席话令王宝玉震撼无比。 「姑妈!」王雨莲走近她,握住她的手,「你一向最疼我,舍不得我受委屈,所以你会帮我,对不对?」 「你……你指的是要我叫尔格娶你?」 「姑妈,这样我才能正式成为王府的一份子,享尽荣华富贵,我的未来才有保障,不是吗?」 王宝玉心寒极了,喃喃的道:「我和老王爷成亲绝不是看上荣华富贵,而是他真的爱我、疼我,可你……」她摇摇头,表情哀戚,「你令我太失望了!」 「姑妈,你……」她不解的看着王宝玉甩掉她的手。 「明早你回山东老家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她哀伤的再注视王雨莲一眼后,便对罗尔烈道:「钱含韵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会再过问。」 看她寂寥的转身而去,他忍不住唤道:「额娘……」 「稍加细想,我似乎没有好好的去了解这个儿媳妇,所以如果她还愿意留下的话,就让让她留下吧,你、尔格和兰屏都那么喜欢她,甚至不惜为了她而顶撞我,我想她该有值得我去留意的优点,对吗?」 罗尔烈突觉乌云散尽,莞尔一笑,「我明白了,额娘。」 王雨莲错愕的看着这一幕,「不,姑妈,我不要回山东,我要留下来,我愿意当尔烈的妾……」 罗尔烈瞥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她如疯子般的惊慌喊叫,转身大步朝天轩而去。 天轩一片黑漆,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罗尔烈浓眉拢紧,甫踏进房门,便看到被打晕在床边的彩眉。 他心一惊,急忙将她唤醒,「彩眉,你醒醒!」 她皱着眉头,幽幽的醒过来,一手揉着脖子道:「好痛哦!」 「含韵呢?」他着急的问。 「小小姐?」她顿了一下,随即惊惶失色的叫道:「糟了,她被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抓走!」 「什么蒙面黑衣人?」 「我不认识,可是小小姐好象认识他,还说了一句什么『都两个月了,你还不死心,不过这回不必问景罗王爷同不同意,因为我和他已经不是夫妻,也从没当过夫妻』,小小姐好象是这样说的。」 闻言,罗尔烈的心更加不安,那名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这般轻易的进出王府,且没人发觉? 两个月?蒙面黑衣人? 一个画面突地闪过脑海,两个月前?这不刚好是他到龙珠坡救她的时间? 当初这消息是七阿哥给他的,那他也应该知道这幕后的大贼王是何人。 没有一丝迟疑,他直奔马棚,骑上神驹,朝郎都府奔驰。 郎都三更半夜被罗尔烈吵醒后,还头昏脑胀的,但听了事情的来龙以为后,脑袋是清醒了,但头却更疼。 「郎都,含韵被绑走了,我猜一定是龙珠坡那一战,抓着含韵的那名贼王所为!」 「如果是他,那事情就大条了。」那家伙居然没去西域! 「什么意思?」罗尔烈一脸困惑。 郎都叹了一口长气,「这家伙该找的女人不找,偏找别人的!」 「听起来,你对他相当熟稔……」 他拍拍罗尔烈的肩膀,「你跟他也挺熟的,不过,我看事情不让他闹大点,他是不会乖乖的去做正事。」 「你愈说我愈迷糊了,我怎么可能会对一个贼王熟悉?」 他笑了笑,「没看过御林大军围堵魁北山寨的场面吧,我们先向我父皇借兵,然后一起领军上山,这路上,我会一一解答你的困惑。」 魁北山寨内,钱含韵正皱着眉头看这整间黑黑臭臭的大厅,夜风吹来,还有一股馊水怪味。 她皱皱挺俏的鼻子,回头对坐在一张披着虎皮位子上的阿利克道:「这儿我住不惯,我不要当你的压寨夫人。」 他一笑,「我以为你乖乖的跟我上马,就已打定主意当我的夫人。」 「我们交手过一次,我打不过你,何必再浪费体力?」 他凝睇她,敏锐的察觉到她隐藏在剪水秋瞳里的淡淡哀愁,「你变了,眸中多了一道愁光。」 「这样明显?」 他点点头,继续上下打量,「看来你爱上罗尔烈,不过,他要纳妾,所以你不想待在那儿,因此也没有反抗的跟我走,对吗?」 她注视脸上仍蒙着黑巾的阿利克,「你的消息很灵通,推测的也很正确。」 「那当然,不然我干什么亲自跑一趟带你来,还不是因为我听说你还没有跟罗尔烈圆房……」 她撇撇嘴角,白他一记,「别想乱来。」 他故意邪淫一笑,「食色性也,男人对美丽的女人产生遐想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凝视他久久,对这双清澈炯亮的眸子愈感熟悉,「奇怪,我觉得你很眼熟,而且都到你的山寨了,还需要蒙面吗?」 他扬眉一笑,「你是对某人熟识,但那人绝不是我。」 「是吗!」她识人能力一向高明。 「寨主,不好了,不好了!」站哨的喽罗突然惊惶失措的跑进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整个山寨都被御林军包围了,领军的人还大叫十一阿哥,凡事该适可而止,还有一个人脸色铁青的大吼十一阿哥,你胆敢动我妻子一根寒毛,我就要将你千刀万剐呢!」 肯定是七阿哥和罗尔烈了!阿利克看了一脸困惑的钱含韵一眼,耸耸肩道:「我得先走人了,我受不了让人在我耳朵边大吼大叫的。」 喽罗看他转身就往后山走,忍不住说:「寨主,寨里的弟兄都在外面和官兵砍杀,你怎么可以……」 他神情一冷,黑眸射出犀利的寒光,「你们这些人逍遥够了,该为抢钱杀人负点责任。」 「寨主,你……」 阿利克冷笑一声,击出一掌,厚实的掌力将那名口吐鲜血的喽一路送飞出大门。 接着,他将目光移向钱含韵,冷光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戏谑,「告诉他们,我去娶老婆了,他们在我父皇面前可得帮我说些好话,否则,难保我哪天没事又绑了你。」 「你……」她怔楞的看着他突然消失在后门。 一大群的御林军在此时冲进来,郎都和罗尔烈随即而入。 罗尔烈一见她毫发无伤,欣喜若狂的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太好了,你没事。」 郎都来回看着空荡荡的山寨,知道那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弟弟已经闪人了。 钱含韵被拥在他怀中,可以感到他因担忧而快如擂鼓的心跳声,她不由得漾起一个甜蜜笑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低头看着她,「你先告诉我,十一阿哥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十一阿哥?」她楞了一下,又想起那名贼王离去前的那一段话,父皇?「天!」她蓦地将目光移到一旁的郎都,「难怪我一直觉得看过他,因为你们都有一双清澈明亮的黑眸。」 郎都摇头苦笑,「他闪得可快了,我父皇龙颜大怒,要我将他抓回去呢!」 「这……可是他说他要去娶妻,也要你们替他在皇上面前说好话,不然……」 「不然如何?」罗尔烈不解的看着她。 「他说他不知道哪天又会没事的来带我走。」她露齿一笑,突然觉得十一阿哥行事也很可爱。 「这怎么成?」罗尔烈将她紧拥在怀中,「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日后,我要亦步亦趋的跟你在一起,绝不让他有机可趁。」 「这……」她突地想起王雨莲,「你跟着我,有人会不高兴。」 他明白她话中所指,「不会的,就算有人不高兴,你也不会看到她了。」 「这什么意思?」 「雨莲要回山东老家。」知道这一句话解不了她的困惑,于是他简短扼要的将今晚他和额娘、雨莲的对话说给她听。 闻言,她难掩喜悦,娇羞的枕在他的胸膛,「你真的说你爱我?这一生绝不纳妾?」 「真的,我绝不能让你离开我。」 谈情说爱的两人无视周围那一大群听得尴尬的御林军,四目相对,眼看就要来个甜美的亲吻时── 「收队吧!」郎都摇头笑道,在爱情的魔力下,顽石终究点头。 而他呢?他何日也能碰到一位如花似玉的俏美人?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