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一小兵》 第一章 这是,要让我再死一次? “真疼啊...好疼...好疼...”这是王镡现在唯一的想法,他费力地睁开双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凶狠的眼睛。这双眼睛喷出的火焰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 王镡低头看着疼痛传来的地方,那里有一柄青铜剑,腰部位置的甲叶已经被剑尖击碎,剑身插进了自己的腰间,一股红色的血水正在沿着剑刃往外流淌着。持剑的主人等着凶狠的双眼,手腕拧动,剑刃旋转搅动血肉的疼痛感让王镡更加精神了许多,疼精神的。 他伸出双手,紧紧握着对方持剑的手,制止了对方对自己的进一步伤害。但是他能够做到的也就是这些了,他没有力气将剑拔出来,也没有力气将对方推倒。 就在这是,一柄长戟伸了过来,锋利的戟刃折射着阳光,刺痛了王镡的双眼。长戟准确地刺入了对方铁胄和皮甲间的缝隙,刺穿了没有被防护到的脖颈。 王镡顿时感觉到了施加在长剑的力道消失了。他用尽全力地将插在身上的长剑一点点拔出来,在长剑离开身体的那一刻,一股鲜血猛地喷出,溅到对方满头满脸都是。 对方身上布满了自己的血和王镡的血,凶狠的眼神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和怨毒,他已经死了,只不过他还在站着。 王镡费力地撕开了衣服上的布条,也不管有多脏,将布条攒紧,对着腰部被长剑开了洞的伤口就按了上去。疼痛让他浑身冒起冷汗,他转动脑袋,开始观察四周来转移注意力。 这是一处战场,王镡所在的位置是两支军队步兵对战的最前沿,王镡看不到整个战场的状态,他只能看到无数的人,他的旁边是同他年岁一般的士兵,右手持一把斧子,左手持盾,和对面的士兵挤压着。而在王镡身后的,则是手持长戟、长矛、长铍和长戈等长柄武器的士兵,他们双手紧握着武器,从盾牌和人墙的缝隙中向对面刺去。 在两条步兵线的脚下,数百具尸体躺在那里,年轻的脸庞上满是不甘的神情。王镡还没等反应过来,他身后手持长戟的士兵一把夺过他左手挂着的方盾,将他挤到了后面。 “仲铭,你赶紧向后跑,那里有医卒,能给你治伤。”那名戟兵很明显认识自己,但是战场喧嚣,混乱的场面让王镡没办法向他询问什么。 王镡很听从地就向后面奔去,费力地从战阵中的信道中走出来,在战阵后面,几名身穿单面皮甲的医卒正在那里救治伤员。 按照王合的认知,在古代军队中是有督战队存在的,但是他并没有看到督战队的身影,只是看到了战阵之后的其他步兵方阵。 他费力地走到伤兵聚集的地方,然后就让他看到了毛骨悚然的场面,只见一名医卒正在拿着一把类似锯的东西,在他身前的那名受伤士卒嘴中咬着一根粗树枝,眼神惊恐地看着他。而这名士卒手上的部位是腿,王镡能够清楚地看到从腿部伤口位置露出的白色骨头。那名医卒从腰后摘下了一个水囊,拔出木塞喝了一口含在嘴中,然后对着手中的锯就喷了出来。那浓浓的酒味直冲王镡的鼻子,他心想,这个时代就知道用酒给器物消毒了?接下来就是正戏了,那名医卒拿着锯来到伤兵旁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开始锯腿。王镡明白在现在这种条件下,如果想要抱住这名伤兵的命,就这能舍弃他这条受伤的小腿。 “你伤到那里了?”一个女声传入了王镡的耳朵里,他茫然地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医卒,一脸呆滞。额,这是什么情况,古代军中允许有女人了?还是医卒? 站在他面前的医卒身材娇小,只有一米六左右,身材纤细,但并不瘦弱,手中拿着的是。。。咳咳,是一把如同柳叶的细刃小刀。 王镡的呆滞显然让那名女医卒不高兴了,她催促着说道:“你伤到哪里了就赶紧说,这么多伤兵,我不可能浪费太长时间。”说完也不待王镡回答,直接就上手了。 王镡活了两辈子三十多年的人了,头一次被女生主动亲近过,条件反射地就要将那名女医卒推开。但是他太虚弱了,那点力气根本不够。女医卒将王镡的甲胄掀起,看着被剑刃捅出来的伤口,她直接就揭下堵在伤口上的布条,疼的王镡哆嗦了一下。 “这么严重的伤口,你居然还能活着走到这里来,真是不可思议。”女医卒看着王镡的伤口,对这个受了如此重伤却依然能够活着的伤兵啧啧称奇道。 王镡看着她摆弄着自己的伤口,有气无力地说道:“喂,别光看着啊,想想办法,我觉得我还能被抢救一下。” 女医卒听了王镡的话,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办法,现在药材奇缺,你这种伤必须要马上上药救治,可是我这里的伤药已经用完了。” 女医卒的话让王镡一阵绝望,他呆呆地睁着双眼,脑海中都是对于命运的谩骂。上一世他刚刚在大学学业有成,即将成为人大一名优秀的历史系研究生,结果一场车祸将自己送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现在自己刚刚才来到这个世上不到一个小时,就要面临再次死亡,他心中不禁想,难道自己活不过一章了?此书到此完结了? 心中的不甘驱使着他想要再努力一把,他看着女医卒问道:“喂,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药箱?” 女医卒对于王镡称呼她为“喂”早就不满意了,她气呼呼地说道:“我不叫喂,我有名字,我叫张蒲,我的药箱里面已经没有什么疗伤的药材了,你看看,我没骗你吧。” 王镡失血有些多,听到女孩儿的名字是菖蒲,哦,果然是学医的,名字都是用中药材起的。他费力地看着女孩儿的药箱子,看了好久,指着一块根茎状的药物,对女孩儿说道:“将这个捣碎,磨成粉。。。” 女孩儿的动作很快,将那个根茎放进捣药臼内,用力地将捣药杵挤压进去。王镡有看到一块又拿出一块类似黑树皮的东西,对着女孩儿说道:“这个也磨成粉……” 女孩儿看到那个东西,一脸惊讶地问道:“你确定,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你就让我磨?” 王镡有气无力地说道:“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你要是再慢点,我就没命了。” 王镡稍稍等了几分钟,女孩将两个捣药臼递过来,说道:“呐!两种药都磨好了。” 王镡看着两个捣药臼内的药粉,将两种药粉混到了一起,然后随手从药箱中取出了一些蒲花也就是菖蒲放入其中,费力地搅拌好之后,仔细地闻了闻,嗯,好怀念的味道,然后将搅拌好的药仔细地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女孩儿紧张地看着王镡,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王镡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地说道:“嗯,有些麻,无妨,应该是草乌的毒性发作了。” 王镡的话直接让女孩儿心中一紧,这个伤兵自己从药箱子里选的药材,就没有一个是止血用的,草乌主要作为通淋之物,兼有祛风除湿止痛的功效,一般都是口服。蒲黄则是治疗疼痈、头痛、牙痛的。五加参就更不用说了,除了补气也没有别的用途。 王镡看着女医卒担忧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他现在终于能够仔细看看女孩儿的样子了,五官还算精致,皮肤应该是摸了特殊的药物,有些暗黄,头发乌黑,有几缕俏皮地从铁胄伸出来,在风中一摇一摇的,不过女孩紧张的表情让王镡感觉怪怪的。 “菖蒲,你现在的表情好像不是盼着我活过来,好像是在等着我死一样。”王镡气力不足地苦笑道。 “啊!血。。。血竟然不流了!血止住了!”张蒲看到王镡伤口的血从大流变成小流接着消失,整个过程如同奇迹一般。 王镡也感觉到了,他的感觉很明显,伤口部位已经麻的没有多少知觉了。他看着女孩儿问道:“你刚才检查伤口的时候,有注意到里面的情况吗?没有脏器被伤到吧?” 张蒲听到王镡的问话,也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她兴奋地说道:“你很幸运,那把剑虽然捅进了你的身体,但是捅的位置不对,没有伤到五脏六腑。” 王镡听了张蒲的话,心里不爽道:“还捅的位置不对,要是捅对了,我就真的是史上最快男主角了,连一章都没活过去。” 就在王镡自己治自己的时候,前面的战场已经发生了变化,雍军的阵型稳步向前。在王镡刚刚醒来的位置,雍军终于撕开了一条口子,一大群手持戈矛戟的士卒拔腿奋力冲了进去,搅乱了敌人的阵型。 敌军主将看到自家军队阵型大乱,马上命令旁边的亲卫鸣金收兵。在丢掉了几百具尸体之后,两军逐渐脱离了接触。雍军大阵也逐渐开始回撤,刚刚在战场上同王镡说话的那名戟兵带着几名同袍脱离了大阵,来到了王镡这边的伤兵聚集地,两两一组,或抬或扶或扛,将伤兵送回营寨,那名戟兵和另一名矛兵将王镡扶起。 王镡虽然给自己止了血,但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已经出现了,他没有等到战事结束就已经昏过去了,当时还把准备给他包扎伤口的张蒲吓了一跳。 第二章 救命的好东西 那名戟兵和另一个同袍合力将王镡放置在了一辆木板车上,然后接着将另一名伤员也抬到了车上。张蒲看着他们干活,并没有上手的意思,在这大雍军中,还没有哪个敢让她去干这些粗活呢。 昏迷中的王镡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他好像做了一个梦,又好像不是。在梦中,他记事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站马步桩,每天都是枯燥不堪的站桩,在旁边还有一位比他年龄稍大些的少年陪着他一起,那是他的兄长王镗。在他们面前一位三十余岁的大叔目光冷冽地盯着他们,只要他们有丝毫的动作,他手中的藤鞭就会毫不犹豫地飞过来抽在他们的身子上,这是他们兄弟俩的师傅王寒挚。王镡能够在梦中感受到那种痛彻心扉的疼痛,但是他和旁边的少年都没有放弃练功,而是含着泪继续站桩。 那位三十余岁的王寒挚朗声说道:“作为频阳王氏的子弟,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战场。我们王家自东乡侯崛起以来,一直都以军功立世,你们兄弟俩今天既然拜我为师学习武艺,就要做好流血流汗流泪的三流准备。为师可不会手下留情。”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向前,王镡兄弟两个站完马步桩,接着就是练剑,从每天刺五百下到每天刺一千下,然后再到每天刺两千下,最后是每天刺一万次。剑练完了,又开始练刀,从上向下劈刀,最开始是对着空气劈五百次,然后就逐渐增加,逐渐加到了一天劈一万次。 这种看似单调的动作一旦数量上来了,造成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两人的胳膊就没有完好的时候,每天练完回家,母亲杨氏都会用特制的药酒给他们擦拭淤青。至于玄幻小说中的什么男主练完功往浴桶里一泡,就能打通奇经八脉,那都是不可能的。在这个时代,能够用药浴洗澡的都是达官贵族,或者是家族中的族长、长老等族中有权势之辈。 而梦中的家里虽说没到家徒四壁的地步,但是仅靠父亲王谿那微薄的俸禄也就是温饱而已,自古以来都是穷文富武。 意思就是穷人学文,可以头悬梁、锥刺股,可以凿壁偷光,可以囊萤夜读。总之,无论多穷,只要还能以窝窝头和咸菜果腹,穿着破草鞋到处溜达,就能够走到酆鄗考取功名。 但是练武就不同了: 首先是拜师,自古以来无论文武,拜师都是有束修的。意思就是得花钱,不花钱是拜不了好师傅得。 其次是习武是个力气活,要想养出力气,那就要吃肉,在这个时代,肉是罕见物事,想要买到肉是需要花费很多钱得,吃是习武得支出大头。 王镡家之所以能够让两个孩子拜师学武,首先拜的师傅同自己父亲的关系很铁,两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滚过来的,同袍之情很是坚实。 其次,就是自己父亲因为受伤而转任了频阳县东乡有秩,虽然只是流外官、收入微薄,但这是在家族里任官,诸多方便自不必说。 至于为什么父亲不亲自教两人练功,原因很简单:首先,父亲身为乡有秩,需要为族人和乡民们处理事务;其次,父亲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父亲对两个儿子下不去重手,如果教习武练功不严厉,那么两个儿子的武艺不会有所成就的。 基于以上这些原因,这位三十余岁的王寒挚就成了兄弟俩的师傅。王寒挚的武艺其实并没有多高深,既没有玄幻小说中的各种神通,也没有武侠小说中的各种内外神功,他会的都是军队中的招数,比如军体拳、刀中八法,剑形七式和枪法十二招,这些都是军中常用的基本功。 王镡兄弟俩从八岁开始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年练武生涯过去,刀、剑、枪都练的纯熟,就连师傅王寒挚都不是兄长王镗的对手了。当然了,王镡还差的远。兄长王镗比自己大两岁,前年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军队了,如今正在义渠郡平北军中服役,累功至正八品中尉,为一队队长。 而师傅则在去年战死沙场,那场雍冀离石之战被称为大雍百年来的唯一一次耻辱,冀国大将军李沐白运筹帷幄,以三万兵马硬生生地从十万雍军中抠出了两万,包围在了离石城外,里外夹击,全歼被围雍军,自己的师傅王寒挚作为一员战将直接被李沐白斩杀与离石城外。 那是王镡第一次看到自己父亲王谿身穿戎装的样子,一身玄色甲胄,大红丝线在甲胄的右侧缀有五个花结,王镡知道这五个花结代表着自己的父亲军中职衔为从六品校尉,是一团一千人的主将。母亲杨氏为父亲整理着装的时候,眼泪就没停过。王镡看到自己父亲的装束,心中隐隐有所预料。 几个月后,当父亲王谿重新回到家中的时候,他的情况很凄惨,他是被其他王氏子弟抬回来的,出发时干净利落的玄色甲胄已经残破不堪,四肢虽然还健全,但是明显能够看出双手筋骨已断,腹部的伤口有好几处,甚至有几处是在要害部位。王镡记得当时母亲趴在父亲身上嚎啕大哭,这是他记忆中平日端庄贤惠,遇事不急不躁的母亲唯一一次失态。 被妥善安置之后,父亲躺在床榻上,对着母亲和自己,用力地扯着嘴角,微笑道:“这一趟是我任性了,还好结果是完美的,虽然波折不断,但是阿挚的尸身还是被我带回来了。” 母亲杨氏听了父亲的话并没有说什么责备的话,王谿和王寒挚是刎颈之交,她没有资格去责备,对于这样真挚的友情,她也不忍心去责备。 王氏现任族长王士规、王寒挚的父亲二长老王士载亲自来到自己的家,当着众多族人的面向自己的父亲躬身行礼道谢。两位长辈甚至表示,这东乡有秩的位子还是父亲的,以后家里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到族中寻求帮忙。 王镡还记得,当时自己父亲母亲的表情,他们对于族长和二长老的承诺并不是那么感兴趣,只是委婉的拒绝了。至于乡有秩的职位,王谿也以身有伤病难愈为由给拒绝了。 接着就是王镡从军,在父亲充满勉励的目光和母亲充满担忧的目光中,王镡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家门,来到了弘农郡安东军当兵。在军中操练了不到一个月,雍国和豫国的战争就爆发了,安东军奉命东征,向东进攻豫国的副都斟鄩。而王镡刚刚参加的战斗,就是安东军同豫国侍卫亲军步军发生的战斗,发生战斗的地址则是在雒洢郡新成。 王镡不知道这是不是梦,正当他想要继续的时候,疼痛袭来,刺激地他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圆脸,应该是刚刚洗过,还布满水珠。 “仲铭,你醒了啊。”王镡想起来了,这是自己的同袍,执戟士李肃杰,出身陇襄郡成纪县李家旁支,同自己是一个队的。雍国基层士兵是以五人为一伍,两伍为一什,五什为一队。这五个什也不一样,步兵一般分为两支长兵什、两支短兵什和一支火头什。弓弩兵则是两支弓兵什、两支弩兵什和一支火头什。骑兵和步兵、弓驽兵的编制方式不一样,王镡并不知道骑兵怎么分。王镡就是短兵什的士兵,他那一伍同袍也不知道如何了。 李肃杰看着王镡明显迷茫的神情,一阵焦急:“完了,不会是变成傻子了吧,仲铭,仲铭?”或许是感觉光喊话不起作用,他还伸出双手把着王镡的肩膀,一阵摇晃。 王镡直感觉眼前一阵地动山摇,然后模糊地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出现,一巴掌排在了李肃杰的后脑勺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紧接着一声娇喝响彻耳边:“你知不知道他是病人啊?!你这样子是想让他活还是想让他死?!” 李肃杰一脸焦急地辩解道:“不是,张神医,仲铭他刚才看我就如同看陌生人一样,他是不是因为受伤失智了啊。” “死猫子,你说谁失智了啊?你才失智了,你全家都失智了。”王镡稳定了一番自己的心神,一脸不爽地说道。 “啊,仲铭,你还认识我,太好了。”猫子是李肃杰的诨号,因为这厮和正常的关中人不一样,正常的关中人都是方脸大汉,留着美须髯,而这家伙是圆脸。按照这厮的说法是,以前他也是方脸来着,只不过觉得方脸不好看,就把自己吃成了圆脸。 “你起开,我要给他检查一番。”王镡觉得说话的声音很耳熟,哦,对了,是那个女医卒,叫菖蒲来着。只见她上前直接掀开单薄的戎衣,下面的那道剑伤已经没有大碍,没有看到发炎的烂肉和脓血,人也没有发烧,“好了,你只要在修养几日,把伤养好就行了,要记得每天换两次药。” 王镡在她检查的时候,也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看着包扎伤口用的五彩斑斓、干净异常的破布,王镡嘴角直抽抽,就这么脏的包扎布条,他没感染发炎发烧真是上辈子积德了,哦,和上辈子没关系,他甚至还没步入社会,没能干几件积德的事儿。 王镡只好无奈地叫住那个叫菖蒲的医卒:“额,菖蒲,你先等一下呗,这个。。。”王镡指着身上的破布,继续说道:“能不能麻烦你以后用白布,现在煮开的水中泡一泡,然后再用大蒜水泡一泡,在用火烤干,然后再给我包扎,行不?” 张蒲听到王镡又叫错自己的名字,表示很不开心,她不解加不开心地说道:“你这是又有什么奇思妙想了?可惜本姑娘太忙了,你还是找别人去做吧。”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王镡一脸无奈,只好看向猫子李肃杰。李肃杰瞬间炸毛,说道:“兄弟,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弄吧,虽然我也受伤了,但我这是轻伤,没两天就能回到队伍中去了。” 王镡微笑着说道:“那就趁着回不去的这两天,帮我一下,找到干净的白布条,开水煮一番,大蒜水泡一番,烤火烘干,多干点,多备出来十几条,这可是救命的好东西。” 李肃杰本来想张嘴拒绝,但是一想到凶险万分的战场,凡是能救命的东西就都是好东西,他也就没有怨言地开始干了起来。 第三章 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沙包? 王镡躺在床榻上指导,李肃杰一边耳朵听着,一边手机进行操作,白布很好找,这东西本身就是医卒必备的,而且很好做。当李肃杰制出了第一批成品医用白布,王镡就迫不及待地将身上缠的破布撕扯了下来。王镡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白布,对李肃杰说道:“猫子,把油灯拿过来。” 接过油灯,王镡将白布在火苗上烘烤了一下,然后在伤口上仔细地缠了起来。正在一旁照看伤患的张蒲看到王镡的包扎手法,瞬间就停止了动作,王镡包扎的手法和她学过的都不一样。刚开始王镡用的是最常见的将绷带做环形缠绕,然后以绷带宽度为间隔斜行向上缠,但每周都遮盖上一周的三分之一左右。 张蒲走过来好奇地问道:“你这是什么包扎手法,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王镡咬牙切齿地包扎完自己,看着一脸好奇表情的女医卒,咧嘴一笑,说道:“我就是瞎缠的,你不必如此好奇。” 张蒲一听就知道王合在敷衍她,嘴一撅,生气道:“不告诉就不告诉,包的这么整齐,怎么可能跟是瞎缠的,哼!”说完就气哼哼地走了。 李肃杰一脸崇拜地看着王镡,王镡注意到他的表情,一脸不解地问道:“咋的啦?你这是改变性取向了?我对男人可没兴趣,尤其是脸圆如猫的男人。” 李肃杰不知道性取向是什么意思,但是直觉王镡没说好话,他表情一收,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刚刚的崇拜只是一时的,你是真的不知道刚才那位女医卒的身份还是假不知道故意的啊?” 王镡听的一头雾水,他疑惑地问道:“什么真的假的,刚刚的女医卒什么身份?” 李肃杰看出来王镡是真不知道,只好耐心地给他科普道:“这位张蒲张女医可是太医院院使孙商陆的关门弟子,号称太医院四大女神医之一。这次跟着安东军的所有医士、医吏和医卒都归她管,她可是医官。你这得罪了她,你这段时间在伤兵养伤可就有罪受了。” 李肃杰刚说完,医官张蒲张大人就快速迈着大步走了过来。李肃杰看到她,赶紧闭上了嘴,生怕说错什么话。这军中最不能惹得有火头军、医生还有营妓。惹了火头军,就很有可能在打饭的时候吃不到肉,甚至有可能连肉汤都捞不着。惹了军医,良心点的会让自己在养伤的时候遭一茬罪,本来舒舒服服的养伤休假,很可能开启地狱模式,没良心的就直接不治,或者往死了治。惹了营妓,那恭喜你,在军中这么长时间,就只能靠手了,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张蒲快速走到王镡面前,脸色很难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给自己上的是什么药,都是什么成分。” 王镡靠在背靠上,脸色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句问话直接将正在喝水的李肃杰弄喷了,只听“噗!”的一声,一阵水雾向一边喷去,喷的旁边一名伤兵满头满脸的。李肃杰在要喷了的时候还是有智商的,没喷向王镡和张蒲,这俩人都是他祖宗,得罪不起。 张蒲听了王镡的话,一股怒气上来,厉声说道:“你居然敢戏弄我,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个药方能够就很多人!我刚才按照你抓的药为一个伤兵上药,可结果却不一样,非但没有将血止住,还中毒了。” 王镡一脸淡然地听着,语气平淡地说道:“废话,草乌有毒,用了当然中毒了。” 张蒲就像没听到王镡的话一般,继续说道:“在你用药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草屋、蒲花都是通淋之物,从来没发现他们有止血功效。五加参更是只能补气。可是你居然像早就知道了一般,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用了这三种药物,还把自己的血止住了。” 王镡看着激恼赖嚎的张医官,神情疑惑地问道:“请问张医官,我把药方让出来,这药方是我的名还是太医院的名?” 王镡一句话,直接就将张蒲问住了。她怒气冲冲地过来,本身就有那几个医吏撺掇的缘故,他们都见到过王镡自己抓药自己止血,当然知道这药的好处,至于张蒲为什么会失败,他们当然知道是用量不对了。 王镡看到张蒲过来要药方的时候就知道,这帮子太医院的人没安好心。按照这个药方抓药,王镡自己当然知道用量,能够配置出止血疗伤的药,而别人要是按方抓药,有可能让自己中毒,也有可能让自己拉到虚脱。 张蒲怒气消散之后,智商也从掉线状态回到了上线。她知道自己被那几个医吏给忽悠了,如果她要到药方,不妥善管理的话,那几个医吏就会偷药方,然后献给太医院那两个院判之一,自己的师傅的位置就会危险了,虽然自己师傅对于太医院院使这个位置并不怎么在意,但是自己心甘情愿地下去和被人硬生生拽下去完全是两码事。 王镡看到张蒲已经想明白了,就一脸笑意地说道:“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啊,你在我这里是弄不到药方的,因为就我自己而言,当时的我已经是失去神智的状态了,能够配出那种止血药,完全就是误打误撞,这一觉醒来,我已经把药方和用量都忘记了。我相信我说的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不是吗?张医官。” 张蒲被王镡的一番话说的有些服气了,看着这个年龄只比自己大两岁的新兵,她已经从李肃杰那里知道王镡的情况了,一个只参军一个多月的新兵,居然能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真是让人费解。 王镡感觉自己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他看着张蒲,张蒲看着他。看到张蒲没有动弹的意思,他只好叹了一口气,自己往被窝里钻,如同一条大泥鳅一般,然后转身,脸冲向了另一侧,只留给张蒲一个大后脑勺。 张蒲看到王镡这个样子,刚刚消散的怒气又不可抑制地向上涌,她只好在心中无数遍重复着:“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看到王镡没有继续搭理自己的意思,张蒲只好转身就走。她回到刚刚救治的伤兵那里,那几个医吏看到她回来,迅速围了上来,没有说话,只是用渴求地眼神看着她。 张蒲看到自己面前的几张脸,心中怒气值直接就要爆表,但是面色上张蒲不能表现出来,作为太医院四朵鲜花之一,怎么能够失态呢。她对着几名比自己年龄都大了一番还多的医吏,语气轻柔地说道:“各位叔叔伯伯,小女无能,并没有能够要来药方,那个士卒说了,那个药方只是他失血过多,失去神智的时候胡乱抓的,醒了之后他就忘了。” 张蒲的话音一落,几名医吏的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各自摇头,回到了各自工作的岗位。张蒲看着他们,不觉地又想起了刚刚王镡的话,内心中很不平静。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在这个以医术为主业的地方,勾心斗角、激烈内卷的事情也会出现。如果王镡知道她心里所想,就会用一句金大师的话告诉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另外赠送一句后世伟人的名言:“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张蒲在原地定了定心神,然后就开始为那名伤兵治疗起来,先得拔除毒素,她能感受都周围那些医吏若有若无的目光。当她拔出毒素,重新用上了普通的止血药进行止血之后,那些目光也消失了。 王镡并没有睡觉,李肃杰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坐起来了。刚刚各种打岔,他都忘了问李肃杰一些事情了。 “猫子,我昏迷多长时间了?”他看了看屋外的阳光,这个时候应该是酉时初,日暮时分,还能够看到太阳。 “你体质是真的强,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才能醒过来呢,接过刚刚过了三个时辰你就醒了。”李肃杰对于王镡的身体素质是一脸羡慕。 王镡看到他的表情,一把捂紧被子,厉声说道:“老子是男的,你馋我身子那就是痴心妄想。”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表情呆滞,他一脸嫌弃地说道:“切,谁馋你身子,哥们性取向正常着呢。我就是羡慕你能有这么好的身体素质。想我从小也是我们成纪李氏百年难遇的天才,也是从小习武,怎么就没练成你这样的身体素质呢?” 王镡直接就给了李肃杰建议,说道:“我可不是天才,你要是想练成我这样的身体素质,我可以教你,因为我就是这么练的。” 李肃杰听到王镡这话,一脸渴望地问道:“快说,快说,怎么练的?” 王镡一脸严肃地说道:“每天被我摔打一百次,坚持一年,你就能有我这样的身体素质了。” 李肃杰听了,一脸不可置信的呆滞,他不确定地问道:“每天?摔打?一百次?坚持一年?” 王镡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没错。” 李肃杰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双拳挥舞,要不是王镡是伤员,他的拳头就落在王镡身上了。最后王镡就感觉好像地震了,床榻的一侧向内凹进去了两个印子,拳头印子,只听李肃杰一脸沉痛地说道:“仲铭,自从参军以来,我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你却要拿我当沙袋,还是一年。我的心好痛,友尽了,兄弟。”说完,他就离开了伤兵营,哪里有受伤的意思。 李肃杰并没有注意到,王镡在说出这个方法的时候,脸上的追忆表情,在梦中,他和兄长王镗就是这么被师傅王寒挚当沙包一般捶打出来的,遗憾的是,这样的机会以后再也没有了。 第四章 不一样的世界 王镡舒舒服服地在伤兵营内躺着,而李肃杰这几日并没有见到人,估计是回部队了。他在伤兵营内都能够听到外面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伤兵营内也来了更多的人,变得拥挤了起来。张蒲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虽然那些医士、医吏和医卒能够单独救治伤员,但是有些伤员受的伤实在是棘手,只能是她这个医官出手。王镡虽然没有给她药方,但是新式的大蒜口味绷带却出奇的好用。 王镡在听到张蒲夸赞新式绷带好的时候,心里想到:“呵呵,那当然了,作为这个时代人类唯一可以制造出来的抗生素,大蒜素当然算是灵丹妙药了。” 安东军在雒洢郡的战况看起来并不顺利,王镡所在的部队是雍国十六卫军之一,以安东将军韦仲辉为主将,偏将军柳林山、裨将军秦恪为副将,下辖前、后、左、右、中五个师,总计五万余人。安东将军韦仲辉亲领中师,以建威将军李宪勇、监军将军孟文道为副将,从黾县出发,过函谷关,到达了斟鄩西大门谷成。偏将军柳林山则带领左师和前师从椬杨出发,兵临伊阙关。王镡所在的右师和后师则在裨将军秦恪的带领下东出陆浑,攻打新成。 或许有人会疑惑作为主将的安东将军韦仲辉为什么只领中师一师一万余人就敢出战?对于雍国军队建制了解的人就会回答你:“这一万人可是有着羽林军实力的,比前、后、左、右四个师加一起战斗力还强。” 雍国的军队建制名称上和形式上让王镡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泾渭郡都城酆鄗,驻扎着两支军队,首先是保卫都城的虎贲军。虎贲军的建制同其他军队并不相同,五万多人分为五个师,但是这五个师同其他军队就不同了,而是有番号的: 第一师是铁鹰师,下辖铁鹰锐士一万人,全部是人马着甲的重骑兵,装备长槊长刀短弓盾牌,战斗力最强; 第二师是铁鸢师,是一支装备弓箭的轻骑兵师,这支弓骑兵很能打,曾经将以弓马着称的獯鬻国狼骑击溃; 第三师铁鹞师,是一支弩骑兵部队,可以说是一支骑马步兵,他们的主要战斗方式就是马上射出一波弩箭之后就远离敌人列阵,然后以弩箭打击敌人; 第四师是铁雕师,这是一支以锤斧盾牌为主要武器的重骑兵部队,马上可冲锋,马下可列阵; 第五师师铁鹫师,以长刀长枪长矛长铍盾牌为主,是一支能够为王冲锋陷阵的骑马步兵。 讲解到这里,各位读者老爷们就应该明白了,这支虎贲军就是雍国的野战部队,不过这支部队有一个任务在先,那就是保卫都城。每个师轮番宿卫都城,具体的安排在雍国都是绝密,连各师主将都不知道。 没有宿卫任务的师则会在灞上大营驻训,如果有征战,雍皇会以其中一师为中师,配备上泾渭尹郡兵组成一支军队去参战。 虎贲军的兵员有三种: 第一种是虎贲军子弟,这些子弟父辈皆为虎贲,他们也以进入虎贲军为荣; 第二种是全国的良家子,这些人的家里都是从事正当职业,不在七科谪内或着不是医、巫、商贾、百工,家境很好,拥有一定资产,能够有时间有钱财有能力训练子弟; 第三种则是从全国各支军队中拣选勇士,包括羽林军也在拣选之列里。 通常百姓们都会称呼这支虎贲军为南军,而相对应的就是驻扎在酆鄗西北面不远处豳邰城内的北军:羽林军。 豳邰城作为秦朝故都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在渭水两岸都有分城,北岸为北城,南岸为南城,城内的百姓大多都是羽林军军属还有一些商旅。羽林军驻扎在北城,百姓则居住在一水之隔的南城。 羽林军下辖五个师,没有虎贲军那样的番号,也没有十六卫军那般简单的划分为前后左右中,而是以数字命名,从第一师到第五师,每个师的兵种配置都一样,下辖两个旅,各五千人。 在旅下面设置五个团,一支骑兵团、一支步兵团、一支弓兵团、一支弩兵团和一支辎重团。 骑兵团分为轻重两个营,轻骑兵装备短弓长刀兼为斥候,重骑兵装备长矛,身披重甲,是冲锋陷阵的主力; 步兵团则是以长短兵器外加盾牌装备的;弓兵团以步弓长箭为主,身背盾牌,腰悬环首刀; 弩兵团同弓兵团类似,不过他们是以臂张弩、腰张弩和蹶张弩为主武器,在远程攻击距离上比弓兵团要远的多; 辎重团就比较杂了,他们不光是全军的移动粮仓和移动厨房,还兼有工兵的作用,各类攻城武器都是他们在战场上制作组装的。 羽林军出征都是整支军队一起出动,在羽林军出动期间,豳邰城内驻扎的就是羽林军的预备兵:后备羽林师。 这支军队是羽林军的后备力量,人数在一万人左右,兵源是从战死的羽林军士卒家中拣选子弟。 除了这两支雍国最强战力外,在雍国北方的朔方郡、临沃郡、云中郡驻扎着征北将军蒙安率领的征北军;在河西郡,镇北将军王士晖率军驻扎,与蔺河郡的冀国大将军李沐白隔河水相对;而平北将军秦枢作为雍皇的弟弟,带领平北军驻扎在了义渠郡;安北将军白溯则被雍皇安排在乌徵郡驻扎,这样整个京畿北部就被四支军队保护上了。 雍国的西面各郡,从西北面的的墪熿郡、汣湶郡、觻靬郡、鸺鵵郡到西面的陇羌郡、陇襄郡和陇獂郡,分别驻扎着征西、镇西、平西和安西四支军队,雍皇在西面的部署并没有多么强力,都是以中年将领为主将,以朝中老将兼任征西、镇西、安西、平西四将军。 而在南方的益州,最南端的苴咩郡驻扎着最强大的征南军,征南将军李嵩是李冰后人,不光军事才能出众,工匠技能也强,在永昌郡这么多年,架桥修路、开挖水渠的事情没少做,并以军威威压永昌郡内各部族,向南讨伐掸族和孟族各部落。 在巴郡和牂牁郡,镇南将军西乞胜雄率军驻扎,同荆国的军队隔着江水对峙,时不时的就派兵越过江水,进入荆国的南郡和武陵郡溜达一圈。 安南将军秦枫带兵驻扎在蜀郡、葭萌郡和武都郡,这里是益州巴蜀之地的繁华所在。平南将军薛霆带领平南军驻扎在滇郡、夜郎郡、越巂郡,这里滇族众多,有些部落时不时就来此一叛乱。 褒汉郡的地理位置特殊,这里是由关中进入巴蜀的门户,以往一直都是划归益州管辖,后来就被划为雍州管辖,这里驻扎着的是平东将军景曜带领的平东军。安东军常年驻扎在弘农郡,是为泾渭尹东南翻屏。征东军则驻扎在河东郡,与北面的冀国并州军对峙于汾水、砥柱山一线,征东将军裴思武在安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将河东郡的地盘扩大到谷积山和砥柱山,而不是窝在汾水和河水之间的这一块弹丸之地。镇东将军秦锻驻军在鄜祤郡和樗槐郡,作为雍皇最小的叔叔,将他安排在这里也是有着一丝深意的。 关于雍国军队的这些信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根本打探不到的。至于王镡为什么知道呢,因为王镡出身良家子啊,还是将门世家,这些事情都在频阳东乡王氏的书楼中有记载。父亲王谿唯一找族长王士规提的要求就是能让他去书楼里找书借阅,这点要求对于族长来说真的是小事情。王士规不仅同意了父亲的要求,还特意给了一块牌子,允许父亲以后自由出入书楼。在他看来,一个废人即使将书楼里的书都读完,也没什么用,没什么好担心的。 王谿出入书楼,找的最多的就是史书、地理书和功法书,虽然书籍带不出书楼,但是他能背,背完了就回到家誊写下来,然后给王镡看。王镡对于功法看的很少,对于史书和地理书兴趣却极大。 在记忆中,三皇五帝、夏、商、周、春秋、战国都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出在了秦朝。秦始皇一统六国后,五十岁驾崩于沙丘,秦二世胡亥继位,对自己的众多兄弟大开杀戒,这都没变。 变的是秦始皇并不是所有子女都被秦二世胡亥杀掉了,在众多公子中,有一位名叫嬴武的人,在当时是跟着南征秦军向南进攻百越的,在屠睢阵亡之后,被任嚣和赵佗奉为主帅。 在平定百越,统领岭南三郡后,强势压服了赵佗,重用任嚣以及吕嘉,在秦末乱世中,西讨巴蜀荆楚,在刘邦入关中前,一举夺下关中,然后重温秦始皇一统六国故事,平灭了重新立国的关东六国,斩刘邦、张良,重兵围杀项羽,强力灭掉了秦末十八路诸侯,重新一统天下。 历史就在这里走上了岔路,拐了一个大弯。秦三世嬴武一统天下后,北逐匈奴,南灭夜郎、滇国,西开西域,使西域三十六国臣服,将秦朝的版图扩大了一倍还多。后来秦朝继续经历了二十一世皇帝,存在了四百多年,终于到了国祚尽头。 秦二十四世皇帝嬴闾在位时,先是冀州出现民变,继而引动了整个秦朝的农民大起义,在农民大起义的烈火中,秦朝分崩离析,通往西域的道路断绝,盘踞在幽州东胡人燕朴丸自称是战国时燕国王室后裔,举兵攻占幽州,以辽东郡襄平县为都城,东据辽东郡、玄菟郡、乐浪郡、真番郡和临屯郡,西占辽西郡、右北平郡、渔阳郡、上谷郡和涿郡,最后建立了幽国。 冀州钜鹿郡临平人赵方喆自称是战国时赵国宗室后裔,加入农民起义军之后迅速成为一方首领,在他百折不挠,失败了再来的意志下,他的军队不断壮大变强,屡次击败秦朝的平叛大军,全占冀州,然后向西攻取了并州,并且在涿郡和渤海郡击退了幽国的入侵,以冀州、并州两州之地建立了冀国,以原鲜虞国的国都灵寿为都城。 而在斟鄩发生的事情就更加有威胁了,自周朝开始斟鄩就以副都的身份存在,秦朝时,以豳邰为西都,斟鄩为东都。秦朝末年大起义时,在雍州弘农郡、荆州鄀南郡和豫州沈汝郡到处流窜的赤眉军和绿林军联合在了一起,在公推的首领魏仁忠的指挥下,分别从东、南、西三面向斟鄩进击,不到一个月就拿下了整个雒洢郡,接着向东全取豫州和大半个兖州,魏仁忠觉得自己名字不够霸气,就自己改名字叫魏平方,寓意为平定四方,他建都于开封县,改称汴梁,建立了豫国。 在魏平方建立豫国的同时,占据青州、兖州泰山郡、徐州琅琊郡的齐太公后裔吕平康在临淄率先称帝建国,定都临淄,以沂山气势雄伟,沂水滋养众生,遂定国号为沂国。 远在东南徐州、扬州的私盐贩子韩临山聚众杀官,在秦鄣郡发动了起义,瞬间向南向北占据了扬州和徐州,以会稽郡吴县为都城,建立了徐国,并且出海占据了同冶县隔海相望的东番岛。 在鄀南郡盘踞的赤眉军离开之后,这里的百姓相继推举了数位首领,但是最终还是被秦军击败了。然后再荆州南部岳麓郡下辖的酃县,一名傻大黑粗的铁匠带着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加入了起义军,用他们的双手建造出了坚固非常的铠甲,锋利无比的武器,还有五花八门的重型器械,然后秦军就遭遇了有史以来最惨重的失败,二十万平叛大军被五万起义军全歼于临湘城。然后继续向北攻下了整个荆州,在打退了秦军和徐国的几番进攻之后,腾出手来向南拿下了交州。那个傻大黑粗的铁匠自称楚熊,以临湘为国都,建立了荆国。 关东的起义如火如荼,关中自然也不可能幸免,显示因为战争的原因,关中粮价高涨,史书中只记录了“人相食”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关中的农民起义并没有成气候,反而是从西面来的旄羝人和北面来的獯鬻人给秦朝造成了致命一击。旄羝人从高原上出了下来,直接出现在了富庶的巴蜀平原,秦军被旄羝人打的节节败退,整个巴蜀都陷入了混乱和分裂,各个小诸侯直接开启了战国模式,没有一天不打仗的。而獯鬻人更时凶狠,从朔方、临沃越过长城,长驱直入攻进了豳邰,将秦二十四世皇帝嬴闾砍死在了皇帝宝座上,并且大肆屠戮秦朝宗室子弟,掠夺秦朝宗室女和皇后妃嫔以及宫女。 幸存的秦朝宗室隐姓埋名逃回了发源地陇獂郡,后来又逃到了西北三郡,在汣湶郡扎下了根。五十余年后,汣湶秦氏重新出了一位文比秦惠文王,武堪秦武王的人物,他就是雍国开国皇帝秦兴霸,以西北三郡为基础,建立一支凉州铁骑,向北驱逐了盘踞于北边数郡的獯鬻人,向南将巴蜀各割据小国一一平灭,向东将豫国和荆国伸入关中、巴蜀的爪子给斩断了。继而一扫关中、巴蜀五十余年的混乱局面,在秦朝旧都豳邰城南边,建立了一座新的都城,取长治久安之意,定名酆鄗,建立雍国。 王镡躺在床榻上回忆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的时候,不禁感叹道:“或许这些开国君主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乱世会持续近两百年吧。” 第五章 听说,你把小张神医拿下了? 王镡在伤兵营的日子倍感无聊,每天除了被张蒲如同木偶一般摆弄着换药,就是在床榻上躺着挺尸。在心中回忆了一番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之后,他就彻底没什么能干的了。 就这样待了五天之后,王镡试着下了床榻,虽然能够在地上行走,但是伤口处的疼痛还是让他直皱眉头。 从帐外进来的李肃杰看到王镡下床,一脸的惊讶。他看着正在地上慢慢踱步的王镡,惊讶地说道:“你这身体素质怎么这么好?这么快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王镡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番,语气淡然地问道:“你这是?受伤了?也没缺胳膊少腿啊?” 李肃杰听到王镡的话,一脸羞恼地说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老子辛辛苦苦在前线捅人,你这是嫉妒我能上阵杀敌挣功,是吧!是吧!是吧!” 王镡没有理会他,在觉得到了自己的极限后,回到了床榻上,眼神清澈地对李肃杰说道:“你再管我叫爸,可就把我叫老了。” 李肃杰的脸瞬间涨红了,他伸出手就想有所动作,然后就被一声娇喝制止了。“你干嘛呢?不知道他是病人吗?”张蒲的声音很是严厉,让李肃杰讪讪地将伸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开始挠头了。他看着一脸淡然的王镡,愤愤地说道:“哈,有靠山了啊,行啊,仲铭,这才几天就把小张神医拿下了啊。” 王镡对李肃杰的打趣一笑置之,他看着李肃杰,一改语气,严肃地说道:“你不是那么闲着没事儿的人,你仔细说说,今天来干嘛?” 李肃杰听出了王镡的认真,也严肃了起来,他盯着王镡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仲铭,你所在的那一队刀盾兵已经快要全军覆没了。” 王镡听了李肃杰的话,神色一动,出声问道:“铁塔、豹子、老狗都还活着么啊?”这三个人是他一个伍的同袍,至于为什么没有问伍长,因为他知道伍长已经死了,就死在了他的身旁。 “铁塔、豹子和老狗都没什么事,他们三个老油条可比咱们这种新兵能活多了。不光能活,还得了好些个人头。”李肃杰话音刚落,营帐的门帘又被打开了。 只见一名身材极为魁梧,身高两米有余,如同一座铁塔,直接将帐门给堵了个严严实实。王镡看着来人,嘴角微翘。从那座铁塔身后又露出了两个脑袋,一个满脸横肉,五官丑陋,但是却满脸笑容;一个则脸庞极为瘦削,一脸的奸诈之相,脸上挂着贱贱的笑。 李肃杰看到三人,转头对着王镡说道:“你看看,刚说完他们三人,他们就来。”那个奸诈瘦削的费力地推开身前的铁塔,抱怨道:“铁塔,你这在门口堵着干啥,我和豹子都进不来了。” 铁塔般的汉子一脸无奈地挠了挠头,看了看帐篷顶,对着王镡尴尬地笑道:“仲铭,我就不进去了,这帐篷太矮了,我进去还得弯腰。” 的确,这间营帐虽然算是挺高大的,足有两米,但是对于铁塔来说,还是很矮,他要是想进入,就得矮下身子。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时间短了还行,时间长了实在是累。 满脸横肉的豹子一推铁塔,大声说道:“你还是进去吧,本来咱们这几天没来看仲铭,他就有可能不高兴了,你还不进去。” 铁塔尴尬地看着王镡,他已经进了营帐,把营帐的天棚顶出了一个人头般大小的包。然后他就只好矮下身子,好让营帐顶棚的帆布少承受一些压力。 三个人进了营帐,各自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了王镡周围,他们目光灼灼地看着王镡,直接让王镡汗毛直立,有些毛骨悚然。 王镡不自然地看着几人,声音有些颤抖着问道:“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老狗一脸八卦的表情,贱贱的笑让王镡特别想要伸手打他,他一脸奸笑着问道:“嘿嘿,仲铭,听说你把小张神医给拿下了啊。” 豹子这个时候也凑了上来,好奇地说道:“是啊,是啊,老子在这军队中也混了好几年了,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够拿下小张神医呢。” 铁塔则很是憨厚地挠了挠头,没说话,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能说啥。 王镡听了两人的话,一脸呆滞,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他可从来没有招惹张蒲,而且他能够感受到一丝冷气弥漫在四周。王镡抬起视线,看着几人身后,冷气来源此时正站在几人身后。王镡看着张蒲那张冷峻的脸,后背冷汗直冒。 “哦?那你是怎么拿下了小张神医的啊?”张蒲一脸冷色地问道。 “对啊,仲铭,说说,你是怎么拿下小张神医的啊。”豹子一脸八卦地问道。 而李肃杰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脸上唰的一下冒出了冷汗,这声音他太熟悉了。他一点一点扭头看去,只见张蒲一脸冷厉地看着几人。其他三人却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老狗还坐在那里紧了紧衣服,疑惑地说道:“这营帐里怎么忽然这么冷了啊?” 王镡无奈地说道:“小张神医,下午好啊。”王镡的话直接让三人呆立当场,他们三个可不是那些什么也不知道的新兵,这伤兵营的医生可是自己的救命人,轻易得罪不起啊。 张蒲一脸冷笑地看着呆若木鸡的几人,冷声说道:“我也想听听,你是怎么拿下小张神医的。” 王镡真是觉得自己躺着也中枪啊,他招谁惹谁了啊。李肃杰赶紧对张蒲解释道:“啊,小张神医,这件事情是个误会啊。” 张蒲听了李肃杰的话,直接就炸了:“误会?!这种谣言也就只能是你造出来的,说!这种谣言都谁知道!”边说话,手中的柳叶刀在四个人的头顶上来回飘过。 李肃杰一脸紧张地盯着张蒲手中的柳叶刀,狡辩道:“额,小张神医,真的,我真的没想过编造这种谣言啊。仲铭,你快替我解释解释。” 王镡面无表情,心无波澜,直接盖上被子,一转身转向了另一面,“谁造的谣言,谁自己负责。”说完,他就不理会李肃杰了。 张蒲和四人吵吵闹闹了一阵,然后就搬过了一张凳子,也坐了下来。她看着王镡,这个新兵真的是她在军中见过的最奇怪的人。自己从小跟着师傅在各支军队中从医,什么样的伤势她都见过,师傅的所有疗伤技巧和疗伤神药她都学会了。但是她从没有见过王镡展现出来的疗伤技能和疗伤药物。她心中的疑惑一直不解开,她就很难受。 王镡则是看着面前的三个战友,等着他们的发问。老狗本身就不是能沉默寡言的人,他看着王镡朗声问道:“仲铭,你当时在伍长身边,他是怎么死的,你应该知道吧。” 听到老狗的话,王镡脸上的表情逐渐落寞了,当时战场上的情形,他真的没有什么记忆了,毕竟当他重生在这具身体上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那把刺入身体的利剑。 豹子看着王镡的表情,用手肘怼了下老狗,他用眼神示意了一番。铁塔憨厚地用手指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憨憨地说道:“仲铭,你是不知道,当时给伍长收尸体的时候,都快拼不全了,伍长身上的伤有十多处,真的是太惨了。” 王镡看着憨厚的铁塔,心中很欣慰,虽然这三个老兵油子这段时间没少欺负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但是和别的老兵不一样,他们没有坏心思。伍长孙思泽出身扶风郡漆县孙氏,对作为新兵小白的王镡非常照顾。 王镡看着三人,表情严肃了起来,他出言问道:“伍长的薪饷是不是已经收好了?伍长虽然阵亡了,但是我们还在,伍长的薪饷我们一定要收好,等到战事结束之后交给伍长的家人。我们不能让伍长流血又流泪,至少我们能活下来都是因为伍长的教导。” 三人听了王镡的话,也都一脸严肃地点头。王镡说完这段话,就感觉到了一丝晕眩,三人看到王镡的状态,识趣地起身告辞了。李肃杰本来还想再待一会儿,却被铁塔一只手给提领起来带走了。 等到几人走后,张蒲却没走,她看着晕眩中的王镡,感觉到自己能够趁着王镡神智迷糊的状态打听到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只听张蒲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去给你配药?” 王镡并没有回答她,他是真的不想接张蒲的话,他知道张蒲一直都想要打听自己身上的秘密,所以他索性就步接茬。 张蒲看到王镡直接不搭理自己,心中一阵气苦,她是真的拿这个人没有办法。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就起身走了,还有好多伤患等着自己,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王镡耗着。 当米虫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王镡在进入伤兵营之后第十五天,就跟张蒲申请了出院,嗯,对,出院。张蒲仔细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势,确定王镡好的差不多了,才放他出了伤兵营。 第六章 晚辈怎么能够越过前辈 重新回到了军营中,铁塔、老狗和豹子三人就为他举办了欢迎仪式:四碗水酒,四碗切成大块的牛肉,就是这么简陋。或许看官们会问,这牛在古代可是禁食之物啊,怎么会出现吃牛肉的场景呢。 额,我只想说,战场之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比如这头死牛,在活着的时候它勤勤恳恳的为豫国百姓耕地,死着的时候它为王镡的接风宴做出了最后的贡献。 王镡端起酒碗,向三位同袍敬了一番,说道:“多谢诸位前辈的款待。”铁塔、豹子和老狗三人也端起了酒碗,四人将水酒一饮而尽。王镡砸吧砸吧嘴,这种酒是最次的酒水了,味道很淡,只能说是为好酒的人解馋用。军中不禁酒,但是也不能让士卒喝醉了打不了仗,就催生出了这种水酒。 没有用木筷,王镡直接用手抓了一块煮好的牛肉,一仰脖,肉进入嘴中,肉汁在口腔中爆出,久违的肉味让王镡一阵满足。在伤兵营的这些天,都快把他馋坏了。老狗看着王镡说道:“仲铭啊,咱们伍长战死之后,我们一直都是归什长直管的,如今你回来了,我们打算推举你为伍长,你看怎么样?” 王镡听了老狗的话,心中不禁一动,这可不像是喜欢占便宜的老狗能够说出来的话,他看了看豹子和铁塔。豹子神色不动,对于老狗的话既不反驳也不同意,只是在那里闷头喝酒吃肉。铁塔更是喝的畅快、吃的欢快,对于老狗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镡知道了,肯定是老狗把有意见的豹子给说服了,而铁塔自知不是当官的料,所以没什么不同意的。王镡看着三人,诚恳地谦虚道:“三位都是我的前辈,晚辈怎么能够越过前辈成为伍长呢?” 老狗看到王镡推辞,也不玩那些虚的,抬起酒碗一口闷掉了一碗水酒,直接说道:“咱们几人已经在一个锅里搅马勺快三个月了,可以说是知根知底了,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首先说铁塔,你知道的,他本身就是猛人,对于战阵指挥一点都不了解,让他当伍长,咱们都死光了,他可能还活蹦乱跳呢。再说豹子,是,豹子对于指挥有点天赋,但是他那都是斥候的技能,咱们这几个人都是右师军卒,还是前队正卒,北团骑兵斥候的活跟咱们压根没关系。最后说我,我是咱们这西伍中年龄最大的,从军时间最长的,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老子我大字不识一个,对于军阵指挥更是一窍不通,要是让我做这个伍长,大家伙还没打上几仗就都死光了。所以啊,现在看只有你这个良家子最适合当这个伍长了。” 王镡一边吃着肉,一边听着老狗给他分析为什么他能够当伍长,心中也在不断地琢磨,他看着老狗和豹子开口问道:“那如果什长或者队长从别的地方调人过来呢?”至于为什么只是看着老狗和豹子,那是因为铁塔已经把脸插进了那盆肉里,他听不见王镡说的话。 还是老狗接过话茬,他压根就没想让豹子插嘴:“这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现在前线每天阵亡的士卒很多,队长大人想要从别的地方调人,他也得先有人再说。” 王镡听了老狗的话,心中放松起来,虽然说老狗把伍长位子让给自己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王镡不怕。自己活了两世,拥有两千多年的知识,即便坑不了古人,但是也能保证自己不被古人坑。 就这样,在经过了老狗、豹子和铁塔的推荐,以及什长实在是没有人手来帮他分担指挥,他手下的另一个右伍伍长早战死好几天了。要说列阵指挥一个什剩下的八人他不在话下,但是一旦陷入乱战,他不可能薅着八个人围在自己身边指挥,撑死围在他身旁的人最多四个,所以他急需有人能够分担指挥。 就这样,王镡成为了西伍伍长。他从什长那里收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整顿军备,如果有缺漏,立即上报申请补齐。 回到四人的营帐内,王镡看着老狗问道:“前辈,我们现在的武备都有哪些?” 老狗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带着王镡来到了营帐后侧,后侧和前侧中间用布帘隔开,将营帐分成两个空间。后侧有五张竹席,这是几人睡觉的地方。 在原来的伍长孙思泽的竹席上,摆着他的骨灰瓮,以及一个黑色布袋子,从里面东西显现的形状来开,应该是他的薪饷。 剩下的四张竹席上,老狗先是到自己的竹席上将武备翻了出来,一把埋鞘环首腰刀,一张短弓,五十支各种类型的长箭,一张方盾。接着就是豹子的武备,同样是一把刀一张弓,一面盾。而铁塔的武器就不一样了,首先是一把刀刃极长,刃型微弯的双手环首刀,然后就是一把蹶张弩,五十支弩矢,以及一面塔盾。 剩下的一张竹席上,就是王镡的武备了,当看到自己的装备的时候,王镡都麻了,第一眼入目的是一把环首刀,重四斤,王镡将刀从刀鞘中抽出,只见此刀全长九十八厘米,刀柄长二十一厘米,缠有细麻绳防滑,既能单手握持又能双手挥舞;青铜吞口长七厘米,上面刻着铭文“万人敌”三个字;刀刃长七十厘米,刃型微弯,刃尖是一个大约六十度的直线斜锋,仔细抚摸刀身,刀身上有着形似寅兽的虎纹,纹理来去无交错,刃部磨纹细腻,能够感觉到刀刃锋利无比。 第二件武器是一把长八十四厘米的单手斧,斧刃圆润锋利,斧柄髹漆为黑色,重五斤。第三件武器是一把四棱锤,全长八十四厘米,锤头十四厘米,重五斤。 第四件武器是一把臂张弩,这张弩同铁塔用的弩比就小多了,以王镡的臂力正好能够双手拉开上箭,弩臂髹漆做熊纹,重四斤,五十支弩矢重四斤。 第五件武器则是一把髹漆牛角复合弓,布满狼纹,弓弦以牛筋制造,拉力三石,重四斤,五十支各式长箭重四斤。 就这些装备就已经达到三十斤重了,再加上重达三十斤的全身扎甲。同时王镡还要带着十多斤的其他各种物件,比如磨刀石、水囊和皮包等。整个一身装备,大约七十斤左右,这简直就是背着半个自己去打仗。 老狗看着王镡,语气感激地说道:“这次之所以能够活下来,还是因为伍长您啊,要不是您在战前告诫我们都不要用环首腰刀上阵,而是带着铁斧、铁锤上阵,我们就阵亡了。这些个豫贼真是奸诈的很,你受伤前几天,他们还是刀盾轻甲的郡兵上阵,等到咱们打习惯了,又换上了侍卫亲军的重甲武卒上阵,咱们那一仗可是吃了大亏,各团前队的士卒都战死了近一半。这么多伍中,只有咱们右师东旅中团北营右都东队前什西伍,出了伍长战死了,受伤最终的就是你了。不过比起有的伍被全灭,咱们伍已经是境况最好的了。” 对于老狗的话,王镡听了,脸色微微不自然了些,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对于战争的变化很敏感。王镡想了想,问道:“现在咱们还缺什么东西吗?” 老狗仔细地翻检了一番,对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没有什么东西缺的了。不过伍长,咱们有些东西还是要多多准备,比如铁塔用的弩矢,五十支弩矢的重量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再加五十支弩矢也行。还有就是盐,伍长,这盐可是紧要物资,咱们是要多备些的。” 王镡听了老狗的话,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盐这个东西不论是现在还是后世都是重要物资。人离开了盐就会出现四肢无力、头晕目眩等不适症状。而这个时代的产盐能力比之后世肯定远远不如,甚至都不如唐朝。 王镡记下了这两样东西,然后豹子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伍长,您要是能够冲什长那里要来一张长弓就更好了,这短弓太软了,没什么力道。” 豹子的要求刚提完,就被老狗一个爆栗打在了后脑勺上,就听老狗训斥他道:“你个缺心眼的,短弓咋的啦,你短弓射速快,近距离作战方便,你拿把长弓,你是当自己是后队那些弓箭手哪?咱们是前队,有张短弓用着就行了呗。” 王镡听了老狗的话,若有所悟,前队作为一个军队的基层战队,是前锋,作为锋利的刀尖为大军在敌阵中切开豁口,左队和右队是两翼,是前队的左右手,他们不仅承担保护前队侧翼的任务,还要能够时刻关注前队的阵型变化,以保证能够及时冲入缺口,扩大缺口,搅乱敌阵。而后队则是弓箭手或者弩手,为左右前三队提供远程火力支援,中队则是居中,作为预备队来应对突发情况。 王镡记下了三人的要求,然后就去了隔壁的营帐,什长这一级是基层指挥者,并没有豪奢到拥有自己的营帐。此时什长裴宗衍正在东伍的帐中记录着自己需要的物资,他年近三十,比王镡大了十岁,一道长长的刀疤划过脸颊,将本来俊秀的脸变得无比狰狞。 裴宗衍看到王镡过来,不自觉地就微笑起来,对于这个年轻人,他很欣赏,从军仅仅三个月,对于军队中的很多事情,王镡都能够耐心请教和学习,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过这么上进的新兵了。 “什长,我们西伍需要一些醋布,还有就是铁塔需要五十支弩矢,您知道的,他就是再加一百支弩矢也能扛动,但是咱们是作战,再加五十支弩矢就够了。”王镡并没有提豹子所说的长弓,如果他没记错,这长弓只有弓箭手有,近战步卒只用短弓。还是那句话,专业的人用专业的弓,步卒这帮子客串,用张短弓就已经很好了,要什么大飞机。 裴宗衍看着王镡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他就拉着王镡询问道:“你对于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怎么看?” 第七章 器械颇多,战场残酷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但是对于王镡来说,这句话并不是凌空一问。在刚刚接任伍长的时候,裴宗衍已经同他说了一些战况。 安东军右师和后师虽然排名靠后,但不代表士卒不能打。裨将军秦恪年逾三十五岁,出身大雍皇族,是当今大雍皇帝秦恒最小的弟弟,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是宫中一霸,后来更是拜名师学习武艺,拜名将学习兵法,从小兵一枚到如今的偏将军,他在安东军当了十五年的兵,他手下的兵就没一个孬种。 秦恪来到新成的已经两周了,同新成守军打过好几次了,有胜有负。但是在听说,前师和左师已经攻破伊阙关之后,他就加大了对新成守军的攻击力度。他调集了两个师的全部骑兵,然后让军队后撤,让新成守军认为他已经放弃了,准备跑路了。 而新成守将也很配合,亲自带兵出城追击,结果在陆浑关前面的谷地,同结束撤退摆好阵型的安东军迎面撞上了。两支军队都知道自己没有退路,所以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而决定胜负的是秦恪亲自带领的骑兵,他们直接从后面包抄了新成守军的后路,两面夹击之下,全歼了出城追击的新成守军。 新成守将的战死,后果是严重的,最严重的就是新成主将换成了侍卫亲军司出身的魏华,这是豫国皇室宗亲,只不过他是远支,并不受重视,年近四十了,也才是侍卫亲军司的步军副都指挥使。如今他临危受命,在新成内组织了剩余的侍卫司步军武卒两千余人为预备队,征召新成青壮和县兵近三万人成为守城主力。 秦恪对于魏华成为新成守将很是头疼,或许豫国对于魏华不重视,但是他却不能不重视。这个魏华自己领兵的次数很少,机会很小。但是他单独领兵取胜的几率却是百分之百,不论是沂国还是雍国,他都能够取胜,有一次胜利就是从秦恪手中夺得的。 王镡对于裴宗衍的问题也是很挠头的,按照他的想法,接下来就是新成的攻城战了。这个时代打仗,野战中最危险的事情就是作为战阵的第一排士卒与敌人交战,王镡有幸在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体验了一把,体验感超强,体验结果超糟。 而比野战作为战阵第一排士卒还危险的事情就是攻城。自古以来攻城战都是最危险最残酷的事情:唐与吐蕃战争中的石堡城之战,唐军死伤数万人,才俘获了四百多名吐蕃士兵;安史之乱时,唐朝河南节度副使张巡和睢阳太守许远率军民坚守睢阳,苦撑了十个月,前后大小四百余战,以不足万人之众,屡败贼兵,无一败仗,杀伤贼兵十几万人;宋辽之战中,辽军势如破竹攻入北宋境内,辽将萧挞凛在澶州城下被宋军以八牛弩射杀;蒙古伐宋时期,蒙哥汗亲率四万大军围攻合州钓鱼城,宋军守将王坚、张珏率兵1万,坚守城塞达半年之久,屡挫蒙古军的猛烈进攻,连蒙哥汗都卒于军中。此后二十年,钓鱼城抵抗蒙古军进攻,历经大小战斗二百余次,使得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军困顿于合州钓鱼城下达三十六年之久。 这些耳熟能详的战例无不说明攻城战的血腥,而作为前什的军卒,王镡这一什就是首先需要登城作战的。整个右师的一百二十个步卒前什,就是一千二百人,加上后师的一千二百人,他们就是攻城的前锋。他们是最精锐的士兵,也是承受伤害最重的一群士兵。 王镡回想了很多战例,也思考了很久,裴宗衍就这样慢慢等待着。王镡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无奈地说道:“什长,这次攻城可以说是危险万分,我们什本身就不满编,怎么让这些人活下来,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场考验。” 伟人说过: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没有实际看过新成的城防,王镡也没有办法说出个子丑寅卯。裴宗衍对于王镡的话并不感到失望,他只是没有人可以聊天而已。他点了点头,就让王镡回去了。 王镡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前面已经空了,从后面隐隐传来了打鼾声。军营内的军纪很严格,如果没有训练,士卒是不能够随意在大营内走动的,巡逻队一旦碰到闲逛的士卒,直接就会拿下,然后就是虞候或者都虞候带人审讯。 王镡坐在前面的矮凳上,思考着怎么才能够从残酷的攻城战中活下来。这个时代的攻城战和守城战,作战用具的样式还是比较多的,最普通的强弓硬弩数量肯定不少,滚木礌石对于每一座城市来说都是必备的守城用具,这些东西很好准备,城外的树林,城内的房屋都是滚木擂石的原料产地。 塞门刀车是在城门被攻破时用于堵塞城的守城器械。这是一种打造得极为坚固的两轮车,车体与城门几乎等宽,寻常总在三四丈之间;车前有木架三四层,刀壁上装有数十把钢刀,车体有长辕;使用时将车推至城门缺口处塞住城门,既可杀伤敌人,又可挡住敌方的矢、石。使攻城方很难攀援,形成活动的壁垒。 城墙上的撞杆可以说是攀城士兵噩梦。这是一种用来撞击云梯的工具。底部装有四轮,上面装有木架,在木架中间悬挂一根圆木撞杆,在撞杆的头部包生铁来增加撞击力,外观上同攻城方用的撞城锤或攻城冲车相似,当攻城方的云梯靠近城墙时,推动撞杆,将攻城方士卒连人带梯撞下去,使其撞毁或撞倒。 城墙上还会有人使用钩杆,出其不意地将攀城的士兵勾上城头,免了其攀爬之苦,然后刀斧齐下,将其剁成肉馅并送入轮回, 还有一种常见的叉竿,又叫“抵篙叉竿”,是用来抵御攻城士兵利用飞梯爬城的,同时能够用来击杀爬城的攻城士兵。当攻城方飞梯靠近城墙时,守城方利用叉竿前端的横刃抵住飞梯并将其推倒,或者等攻城方士卒爬至半墙腰时,用叉竿向下顺梯用力推剁,利用竿前的横刃断敌手臂。 恶毒点的守城武器也有,比如飞钩,又叫“铁鸱脚”,形状如同船锚,有四个尖锐的爪钩,用铁链拴着,再续接绳索。待攻城方士兵到了城墙下准备登梯攀城时扔出去就可以钩杀敌人了。 夜叉擂,又名“留客住”,是一种进阶版的滚木。这种武器是用直径一尺,长一丈多的湿榆木为滚柱,周围密钉“逆须钉”,钉头露出木面五寸,滚木两端安设直径两尺的轮子,系以铁索,连接在绞车上。当攻城方士兵聚集在城墙下的时候,将其投入人群中,绞动绞车,可起到碾压敌人的作用。 地听是一种听察敌人挖掘地道的侦察工具。当守城者发现攻城方开掘地道,从地下进攻时,立即在城内墙脚下深井中放置一口特制的薄缸,缸口蒙一层薄牛皮,令听力聪敏的人伏在缸上,监听敌方动静。 如果守军条件具备,还有投石机,这玩意儿一般都是攻城部队用,守城用的话威胁性也很大。而城头上对于攀城士兵很不友好的一种防御器械就是狼牙拍了,这东西是一种悬挂在城墙墙垛前端、镶嵌着铁钉的拍子,上端悬挂铁环,穿上绳子后就可以在城墙外荡来荡去扫荡攀城的士兵,可以说是一种无限回收使用的滚木礌石。 攻城方的器械也很多,由于这个时代的城外有着宽阔的护城河,所以就有了飞桥,又叫“壕桥”。这是保障攻城士兵通过城外护城河的一种器材。它的制作方法也很简单,就是以两根长圆木为基础,在上面钉上木板,为了方便搬运还会在下面安上两个木轮。如果城外的壕沟很宽,就会将两个飞桥用转轴连接起来,变成折叠式飞桥。搬运时将前节折放在后节的桥床上,使用时将前节放下,搭在壕沟对岸,这样就形成了一座简易壕桥。 古代的城墙一般都在五米以上,最高的能够达到三丈以上,也就是十米以上,如此高耸的城墙单靠人力是不可能攀登上去的,所以老祖宗们就发明了梯子。在最初的时候,城墙都很低矮,所以简易的飞梯就可以了。后来就出现了高大的云梯,这种梯子一般由车轮、梯身和钩三个部分组成,它早在夏商周时就有了,当时取名叫“钩援”。 春秋时的鲁班对其加以改进,使得梯身可以上下仰俯,靠人力扛抬倚架到城墙壁上。梯顶端有钩,用来钩援城缘。梯身下装有车轮,可以移动。后来的战争加速了云梯的改进,云梯底架以木为床,下置六轮,梯身以一定角度固定装置于底盘上,并在主梯之外增设了一具可以活动的副梯,顶端装有一对辘轳。登城时,云梯可以沿城墙壁自由地上下移动,不再需要人抬肩扛。 而到了现在,云梯的结构又有了更大改进。云梯的主梯分为两段,并采用了折叠式结构,中间以转轴连接,这一点是借鉴于折叠式飞桥的。同时,副梯也出现了多种形式,使登城接敌行动更加简便迅速。云梯底部设计为四面有屏蔽的棚车,用生牛皮加固外面,士兵们在棚内推车接近敌城墙时,可有效地抵御敌矢石的伤害,有效的保障己方士兵的安全。 用于观察敌情的巢车是一种车底部装有轮子可以推动的了望车。车上用坚木竖起两根长柱,柱子顶端设一辘轳轴,用绳索系一小板屋于辘轳上。板屋高三米,四面开有十二个了望孔,外面蒙有生牛皮,用来防备守城方的矢石破坏。屋内可容纳两人,通过辘轳车升高数丈,攻城时可观察城内敌兵情况。 还有一种将望楼固定在高竿上的望楼车。这种车以坚木为竿,高近一米,顶端置板层,其内容纳一人了望敌人动静。车底有轮子可来回推动,竖杆上有脚踏橛,可供哨兵上下攀登,竖杆旁用粗绳索斜拉固定,望楼本身下面装有转轴,可四面旋转观察。这种望楼车比巢车高大,观察视野开阔。 轒讟车攻城战的重要工具,主要用来掩蔽攻城方士兵挖掘城墙、挖掘地道,同时为士兵提供防护,以免遭受守城方矢石、纵火、木檑等伤害。它作为一种攻城作业车,车下有四轮,车上设一屋顶形木架,蒙有生牛皮,外涂泥浆,人员在其掩蔽下作业,也可用它运土填沟等。还有一种尖头木驴车,车棚车顶是等边三角形,可以有效地避免敌人石矢的破坏。 为了掩护攻城人员运土和输送器材,这个时代的工匠们发明了一种组合式攻城作业车。由两部分组成,前面的叫“头车”,长宽各七尺,高七八尺,车顶用两层皮笆中间夹一尺多厚的干草掩盖,以防敌人炮石破坏。车顶中央有一方孔,供车内人员上下,车顶前面有一天窗,窗前设一屏风牌,以供观察和射箭之用;车两侧悬挂皮笆,外面涂上泥浆,防止敌人纵火焚烧。 后面的叫“战棚”,接在“头车”后面,其形制与头车略同。在战棚后方敌人矢石所不能及的地方,设一机关,用大绳和战棚相连,以绞动头车和战棚。在头车前面,设一屏风牌,上面开有箭窗,挡牌两侧有侧板和掩手,外蒙生牛皮。使用头车攻城时,将屏风牌、头车和战棚连在一起,推至城脚下,然后去掉屏风牌,使头车和城墙密接,人员在头车掩护下挖掘地道。战棚在头车和城墙之间,用绞车绞动使其往返运土。 临冲吕公车是这个时代的巨型攻城塔,塔身高数丈,长数十丈,车内分上下五层,每层有梯子可供上下,车中可载数百名士兵,配有弓箭弩矢、枪戟刀矛等兵器和破坏城墙设施的器械。进攻时,攻城方士兵将攻城塔推到城墙边,塔顶与城墙平齐,士兵们通过天桥冲到城上与敌人拼杀,塔下面用撞木等工具破坏城墙。 钩撞车,古代中型掩体式攻城作业车。车架上建一个人字形木屋,顶脊用一根大圆木为梁,用斜柱支撑,上尖下宽,其上蒙生牛皮,下安四个木轮,其中可掩蔽士兵六至十人,装备各种破坏城墙和城门用的武器、工具和撞木。攻城时,士兵在其掩蔽下接近城墙或城门,进行挖地道、凿城墙和撞击城门的攻城作业,为攻城部队开辟入城通路。 第八章 老狼老狗和老饼 或许是老天爷垂怜,或许是命运之神眷顾,王镡所在的前什捞到了钩撞车的重任,当老狗、豹子和铁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神色都变得很凝重。钩撞车,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撞门用的,新成作为豫国防备雍国的边疆重镇,城门当然是特制的,以硬木为主体,外包铁皮,以圆铆钉固定,城门外侧有千斤闸,城门内则是五道横木门闩,可以说是非常坚实。 以王镡所在的前什这几个人,能不能活着走到城下都是个问题。裴宗衍直接将众人召集到了一处,他的神情倒是还挺正常的,不过东伍的四个人神色很难看,坐在王镡对面的是老狼,真名郎泽卿,二十四五岁,良家子出身,祖上是关东齐鲁氏族,后来因为陵邑制度,全族搬入了关中,从小喜爱读书,武艺也很高,现任东伍伍长; 坐在老狼身边的高壮青年是大锤,名叫袁添钢,二十二岁,喜欢使用一柄大锤,铁匠世家出身,被自己的父亲使了门路给送进了军队,原因比较复杂,首先是他成年了,该出去自己找营生做了,其次是他太能吃了,家里的几个小的还要吃饭,只能狠心将他送进军队,在军队至少饿不到他; 坐在大锤旁边的是蒙嵩,出身蒙氏一族,作为大雍皇室的伴生家族,蒙氏一族可以说是与秦氏生死与共了,他们得到的回报也很巨大,一门三侯,家族中最漂亮的嫡女还入宫为妃,蒙嵩是蒙氏旁支,刚刚成年,是战场小萌新,他看到同龄的王镡都已经做到了伍长,心中很是羡慕; 坐在蒙嵩旁边的是一位已经三十多岁的老兵,诨号老饼,真名毕梓琰,这家伙的履历可是相当丰富的,当过伍长、队长、伯长、都尉和校尉,本来吧,他升任郎将成为一郡郡尉是大有希望的,可是他正义感十足又脾气太臭,在弘农郡驻扎的时候碰到一名同级别校尉霸占良家女子,就上前阻止,一言不合之下动了刀,直接将其砍死了。 当时正在函谷关主持军事会议的安东将军韦仲辉闻讯之后是连夜赶到陆浑,当场就将毕梓琰撸成了小兵,同时勒令死亡校尉的那一家人不准追究,大雍军法中第九条: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这就是韦仲辉能够平事的依据和底气。 毕梓琰面色不善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老狗,这老东西已经欠了他好几贯钱了。老狗看着坐在他面前的毕梓琰,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气味熏天地问道:“你瞅啥?” 毕梓琰听了老狗的话顿时就回了一句:“瞅你咋地,欠账鬼,还钱!” 老狗一听这话,顿时一乐:“呦,毕校尉,您这家大业大的,不差我这点小钱吧,要不您再缓缓?” 毕梓琰怒气上涌,恨声说道:“你!” 裴宗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拍桌案怒声道:“行了,都消停些吧。” 毕梓琰怒视了老狗一眼闭上了嘴,老狗则是对着他得意地一笑。 “老狼,你对于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有什么想法没有?”裴宗衍对于两个老兵是一点辙都没有,一个曾经是他的顶头上司,一个是他师傅,没招,他只好对郎泽卿问计来转移话题。 郎泽卿并没有直接回答裴宗衍的疑问,而是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王镡,微微一笑,说道:“什长恕罪,俺老狼还没想到什么好点子,要不先让仲铭说说吧,年轻人的想法多,没准能用的上呢。” 王镡听了郎泽卿的话,心中一凛,这老狼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他也没比自己大几岁,就以前辈压人了啊。 王镡在知道自己这个前什的任务后,就直接找老狗请教了一番。这钩撞车,并不是孤零零一个木头架子加上四个轮子就往前跑的。钩撞车的车架上建有一个人字形屋脊,可以掩蔽六至十名士卒。屋脊中间用一根大圆木为梁,用斜柱进行支撑,上尖下宽。在屋脊上蒙有生牛皮来防备矢石,在车架下安四个木轮用来行动,装备破坏城墙和城门用武备。 攻城时,士卒在钩撞车的掩蔽下接近城墙或城门,进行挖地道、凿城墙和撞击城门的攻城作业,为攻城部队开辟入城通路。 王镡他们前什的任务就是推动钩撞车撞击城门,分配给他们的钩撞车装备有大圆木一根,尖头部位包有生铁皮。 王镡在众人的注视下,想了一会儿,然后对裴宗衍说道:“什长,我们这个什人手不齐,只有九人,所以怎么好好的分配体力就是我们所要面临的问题。东西两个伍中,铁塔和大锤都是勇力之士,他们可以在后面两侧进行推动,而其他人则分据两侧,在前面推,这样铁塔和大锤的力气可以节省很多,在撞击城门的时候,他们的力气是我们最需要的。这样多出一个人,我觉得老狗能够为我们提供视野,老狗为人机敏,他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并为我们示警。” 裴宗衍一边听着王镡的话,一边点头,他对于自己的师傅那是相当了解的,这种纯粹的体力活对于他来说太难了,做个斥候观察战场对他来说正合适。 毕梓琰听了王镡的话,第一个就表示反对:“哎,我说西伍长,你这也太偏心了吧,凭什么这条老狗能够不出力,老子可是不服啊,我觉得我也能做他的工作呢。” 王镡对毕梓琰并不怵,这家伙在前什就是异类,如果用好脸子,人家还不领情呢。王镡直接对他说道:“毕校尉,卑职认为您并不适合替代老狗,首先您从军这么多年都没有从事过斥候,而老狗最早就是斥候,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他都没有忘记斥候技能。其次,您贵为一团校尉,每天吃好的喝好的,整天打熬力气,肯定比老狗力量大。 基于这两点原因,我才没有把您安排到斥候的位置上去,毕竟咱们这个斥候和骑兵斥候还不一样,危险系数很高,一不留神就容易被敌人的弓箭、弩矢或者滚木檑石给击中。” 毕梓琰听了王镡的话,直接闭嘴不言了,虽然他听出了王镡的吹捧,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裴宗衍看到王镡将最能扎刺的老上司给摆平了,一拍桌案,大声说道:“好,就按仲铭的意思办。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明天的战斗事关生死,我希望在战后都能够看到诸位。” 王镡带着老狗、豹子和铁塔回了自己的帐篷,老狗嘿嘿笑着对王镡说道:“哈哈,伍长,你可真厉害啊。那老狼可是没安好心啊,这样都被你化解了,不错不错。” 王镡对着老狗拱手行礼,谦虚地说道:“那都是前辈的功劳,要是没有前辈的指点,晚辈也不可能回答的如此从容。” 老狗摆了摆手,不在乎地说道:“那都是你自己悟的,和我可没有关系。好了,不早了,老朽年纪大了得早睡。”说完他就转进了后侧,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打鼾的声音。 而豹子则沉默寡言,他心中承认,王镡的确比他适合做伍长。如果他被老狼那么刁难,肯定做不到王镡那般从容。 铁塔则没什么太大反应,他拎着自己的双手环首刀来到帐外用磨刀石打磨。 王镡则转到后侧,来到自己的竹席上,开始摆弄自己的装备,说实话,月刃斧和四棱锤的用法很单一,就是砸,用炖鸡的力量穿透甲胄来伤害对方,所以这是必须要带的,而斜锋铭刀万人敌则是自己的主武器,冰冷的刀锋映着寒光,王镡将铭刀送入了刀鞘,放在了草籽枕头下面。 王镡又拿起自己的弓试了试,这张弓是牛筋牛角木片组成的复合弓,比骑弓略长,比步弓短,马上马下皆可使用,弓力强劲能够达到三石。王镡仔细地擦拭着弓臂,然后将弓弦摘下来好好保养了一番。接着就是那架臂张弩,王镡双臂用力,很轻松地就将弩弦拉开了,但是他并不满意这么粗暴地拉弦方式,决定等到空闲了就将弓弩都改进一番,至少也要将滑轮弄上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论整个军营中的士卒是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心思。当太阳升起时,隆隆鼓声响起,整个大营都震动了起来。一队队士卒出了帐篷,以都为单位整齐地列成了方阵。 秦恪从中军帐中出来,看着眼前黑压压地一片,心潮澎湃:“魏华,看着吧,我大雍的勇士必将攻破此城,老子要让你跪着看到我攻破洛阳城,直逼汴梁。” 他好不容易按捺住了心中的思绪,然后对身边地亲卫说道:“传令下去,一切按计划行事,全军攻城!” “喏!!!” 紧接着鼓声一边,令旗挥舞,王镡这边在什长裴宗衍的带领下,推着分配给自己的钩撞车就出营了。 讲真,这纯木制的钩撞车时真沉,王镡推着车子能明显地感觉到那种沉重感。幸亏这段时间没有雨水,地面是干的,这要是下过雨或者雨天攻城,那这钩撞车就得陷进泥里去。王镡看了看周围,他看到了差不多十多架钩撞车在向新成前进。 随着雍军鼓声大作,临冲吕公车和云梯等器械也纷纷登场,大营内推出来的投石车也在距离城墙五百步的距离停下,粗壮的抛竿被拽下,头筐内被放上了大石头,在一声哨响后,抛竿被狠狠拽起,筐内的大石头被远远地抛向城墙,狠狠地砸在了城墙上,激起的碎石四散,将正在列阵的豫国士兵横扫了一片,鲜血瞬间涂在了城墙上。 第九章 战场就是你死我活 在车顶的生牛皮上,数十支弩矢、箭支插在上面,随着钩撞车的行进而颤动着。人字车顶的左前角已经被一块石头砸的有些破裂,估计也就能够再支撑几下就会破掉。但总体来说,王镡这一组钩撞车算是幸运的,虽然也遭受到了不少攻击,但至少没有坏掉。 同行的十多辆钩撞车,已经有四五辆被破坏掉了,车下面的士卒被砸死、压死了好多人,而存活的士卒也没有好过哪去,他们被重点照顾,箭雨弩矢不停地招呼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射死在了前往城下的路上,鲜血浸透了土地,仅仅到城墙的这段距离,就已经有数百人丢掉了性命。 王镡所在的钩撞车虽然经历了波折,但还算顺利地来到了新成的城门处。老狗仔细地看了看城门的情况,然后躲到了车内,裴宗衍刚要问老狗情况如何,只见老狗一脸紧张地蹲下身子,将头抱的紧紧的。王镡看着老狗这样,心中一紧,接着就听到了“嘭”的一声,一股黑烟从车顶上蔓延了进来,王镡被呛得够呛,他只好蹲下身子,从戎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缠在了脑袋上,然后对着裴宗衍和老狼说道:“快,从身上撕块布,有尿的将布尿湿了,然后缠在头上,遮住口鼻。” 老狼、铁塔等人听到了赶紧照办,王镡感觉到黑烟逐渐消散,赶紧撤下蒙在脸上的布条,然后拉着老狗问道:“老狗,怎么了?这烟灰怎么回事?” 老狗咳嗦了两声,然后说道:“这新成守将挺贼啊,他在城门上挖了好几个洞,能够从城墙上直接向下倒东西,刚才我看到好几团黑灰从这几个洞里冒了出来。” 王镡听了心中一阵感慨,这新成守将是真会玩,估计这城门上的洞早就挖开了,就等着这一刻呢。 王镡看着裴宗衍说道:“什长,这么弄不行啊,钩撞车能抗住火和烟,但是我们扛不住,而且你看看,这铁制的千斤闸,用我们这种撞木很难撞开。” 裴宗衍听了王镡的话,也是一阵挠头,心情烦躁地说道:“你说的我都看到了,你就说怎么办吧。” 王镡看到眼前的这千斤闸,心里也是一阵发怵,但是即使再难,他们也要做,因为不进则死。王镡仔细看了一番,他看着千斤闸,发现这个玩意儿虽然很沉,但是有些位置并不是那么牢固。王镡对老狗说道:“老狗,你看看这千斤闸,是不是有几个地方并不牢固?” 老狗探头看了看,对着裴宗衍和王镡点了点头,王镡赶紧说道:“老狗你指挥方向,什长,我们就对着弱点撞,一定能够将千斤闸撞碎。” 电视剧里的千斤闸一般显得很厚实,但是到了实际,王镡才发现,这个时代的铁是紧俏物资,怎么可能拿千斤铁来造闸啊。王镡在稳了稳心神之后,仔细瞧过了,这个千斤闸以铁皮包裹,内里是木头,要是新成守将真拿千斤铁造,他愿意称他为世上最豪。 裴宗衍点了点头,他本就是聪明之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哪个人能够豪到用千斤铁做闸的。 然后钩撞车在老狗的指挥下开始撞闸,铁塔和大锤在最后的木杆位置使劲用力来回拉扯,王镡也用力拉动着手中的木杆,粗重的撞木被拽向后面,然后狠狠地撞在了千斤闸上,随着撞木的撞击,千斤闸在承受了十几次撞击之后,瞬间开裂了。 裴宗衍、老狼等人看到了千斤闸碎裂,脸上就是一喜,然后就听到老狗说道:“快!下火了!”说完,他就用布条蒙住了口鼻。 王镡几人赶紧有样学样,王镡刚刚带上布条,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浪连带着一股焦糊味出来。他知道真是尖顶上的牛皮被烧着了而散发出来的味道。为什么不用将牛皮浸湿?额,老狗和老饼因为斗嘴,给忘了。 王镡来到了前面,千斤闸已经碎裂了,他看了看裴宗衍,两人都明白了对方心中的想法,然后两个人拿出了斧头,开始砍,冒着热浪,两人终于将千斤闸弄出了一个大口子。一点破,整面破,在忍受热浪中,撞木继续工作,将千斤闸的下面彻底破坏掉了。 在王镡他们在城门处忙活的时候,城墙的其他地方战斗也非常激烈。数台临冲吕公车和十几架云梯纷纷靠上了城墙,右师主力步卒纷纷开始攀登城墙,后师作为后备力量在后面等待着。 城墙上倾斜的箭雨对右师主力步卒的杀伤力很大,虽然雍军装备很足,披甲率百分之百,但是并不代表雍军个个都是钢铁侠,刀枪不入。数百名雍军士卒被射死射伤,搭在城墙上的梯子被鲜血浸的特别滑腻。 其他的钩撞车有几架在城下被石头砸毁了,士卒被砸死砸伤,而大量的飞梯上,雍军士卒承受着被热油泼脸、滚汁烫伤、滚木撞翻、檑石砸死的危险,努力地攀登着城墙,雍军士卒的尸体已经在新成城下铺了一层。 视线还是回到城门处,裴宗衍已经带着众人开始了撞击城门的工作,从城门上的孔洞中不时泼下火油、黑灰,甚至是恶臭的滚汁。蒙嵩因为忍受不了烟呛已经昏迷了,王镡将他来到了自己的身旁,没有取水的环境,只能解开裤子,一泡童子尿浇了上去。这样虽然没法让他醒来,但是能够暂时让他少受些烟熏。再这么下去,蒙嵩就成了熏肉了。 “铁塔!大锤!用力!”裴宗衍迟迟看不到城门松动,心中焦急万分,从开战到现在,他们这个什只减员了一人,已经很不错了,他当然希望这种不错能够继续下去。 “咔嚓!”从城门内传过来了开裂的声音,门板已经被撞开了一个大口子,而老狗非常深情地和门后的豫国士卒对视着,然后对方毫不留情,如同一个渣男一般,将手中的长矛扎了过来。王镡一把推开了老狗,手中弓弦颤动,一支重箭顺着破洞钻进了那名豫国士卒的眼窝,箭簇从他的脑后钻了出来。 铁塔和大锤继续努力着,新成城门的五道横木门闩根本禁不住两个猛男的撞击,纷纷开裂,在两个猛男用尽全力的最后一击下,城门“吱嘎”一声被撞开了,门后顶门的豫国士卒好几人被碎裂的木刺刺中。 王镡和裴宗衍手持斧头盾牌向门内撞去,将阻拦在前面的敌人撞倒砍倒,铁塔和大锤将钩撞车继续向前推进,卡在了门内一侧,留出了另一侧通道过人。 站在指挥塔上的秦恪听到了他此战中最想听到的事情,城门破了,然后他就下令,骑卒冲锋,向城门冲锋。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骑兵们肆意奔驰。王镡看到冲过来的骑兵,赶紧大声喊道:“都离开城门,冲进城去,向两侧的马道跑!” 裴宗衍和老狼扛着蒙嵩就向西侧的马道跑去,王镡带着老狗、豹子和老饼在前面为他们开路,铁塔和大锤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们只能放弃自己的重武器,手持腰刀盾牌为众人遮挡从后面射过来的箭矢。 城门被破了,这个坏消息迅速地传遍了整个新成,攻打城墙的雍军士卒士气大振,他们奋力地向城墙攀登,第一批登上城墙的士卒明显感觉到了新成守军的恐惧,他们迅速将城墙上的守军杀退,然后占据城头。有了第一批,就有第二批,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已经有上千人登上了城头。右师的弓箭手们看到同袍上了城头,不再将箭矢射向城墙了,而是前进到了城下,将弓箭拉满,举到头顶,撒放弓弦,将箭矢射向了城内,至少城内还是敌军多。 弩手们则是将硬弩挂在身后,提起了放在地上的盾牌,手持长戟,向城门奔去。他们从城门冲进城内,能够迅速找到空地,摆开弩阵,然后为同袍提供支援,城头虽然很高,但是施展不开弩阵。 右师和后师的骑兵很迅速,他们手持弓弩,在来到城门的时候,先对城内的敌人释放了一轮箭矢,然后手持长矛长戟,利用战马的速度冲向了敌人,在敌人阵列中犁出了几道血痕。如果王镡没有提醒裴宗衍他们离开城门,那么现在的这条由残肢断臂组成的血道中就会有他们的身体的一部分。 王镡站在马道中央,他的面前是神色恐惧的豫军士卒,对方的年龄很小,只有十六七岁,带着的头盔有些大,晃来晃去的,而身上的甲衣也很肥大。王镡并没有上前攻击他,只是用盾牌挡住了他胡乱飞舞的刀锋。 老狼则不管对方是老人还是孩子,手中的铁斧狠狠地砍在了对方没有持盾的左臂,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锋利的斧刃砍断了对方的左小臂,疼痛让他大脑空白,右手自然地将刀抛掉,捂着左臂的断口,“啊!—”他的喊声还没有持续五秒,老狼的斧子直接砍在了他的脖子上,结束了他的痛苦。 王镡全程观看了一名老兵是如何解决一个孩子,一个新兵,心中虽然不舒服,但他知道这就是战场的生存之道,除了你死我活,没有别的。 第十章 将星云集 王镡稳了稳心神,他同老狗、豹子在前面组成了一个三人的盾阵,扛住了马道上方不停此过来的矛枪戈戟,老饼站在他们身后手持长矛,不时地此处,每一次都能够带回一篷血花。城墙上的豫军士卒意志坚韧,即使他们看到了雍军骑兵进城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裴宗衍和老狼将蒙嵩放在了一个靠着城墙的地方,将几名豫军的尸体压在了他身上,防止他稀里糊涂的被别人给来一刀送走。然后两人一人持戟一人持矛,和老饼组成了长兵阵,一起向马道上方攻去。 而铁塔和大锤已经恢复了力气,他们纷纷拿起了自己的武器。王镡看到铁塔冲了上来,持盾的手一歪,露出了一个缝隙。对面的豫军士卒看到有机可乘,就持矛冲了上来,然后就碰到了高出他两个头的铁塔,同来的还有一道寒光,长刀劈落,豫军士卒的铁胄和他的脑袋被劈成了两半,然后是右肩,血腥场面堪比德州电锯。大锤也不甘示弱,都是靠力气吃饭的,谁也不比谁弱,他双手持着长柄铁锤,将老狗和豹子挤到了一旁,然后铁锤呼啸着挥舞而去,将老狗和豹子面前的豫军士卒连盾带人给砸飞了出去。 靠着两个大力士,王镡他们逐渐地向城头挺进。他们的运气真的不佳,这座城门作为防御重点,新成守将魏华亲自带着自己的亲卫营五百人镇守在城楼上。而当王镡他们来到城头的时候,他们所面对的就是魏华的一都一百人的亲卫。 裴宗衍看到眼前的情形,知道这次战死是在所难免了,所以主动持盾来到了前面。铁塔和大锤则换成了长矛沾在了后面,老狼依旧坚定地握着手中的长矛,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甲胄精良的魏华亲卫。 正在王镡他们蓄势待发的时候,从这群亲卫后面走出了一位青年将军,他身穿赤丝火红铁扎甲,头戴铁盔,盔顶的缨管内插着一丛红色雉鸡羽毛,团脸啤酒肚,脸上流着标准的一字胡须。他看着狼狈的几人,脸上是让人难以琢磨的微笑:“呵,这秦恪就用这么几个人就将我苦心经营的新成给破门了,雍国还真是英才勇士辈出啊。” 看他的装扮,几人就明白这是新成守将魏华,即使他身处如此险境,但是显然对方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魏华声音冷厉地说道:“彼之英雄,我之仇寇,给我解决他们。”说完一转身就走了。 裴宗衍笑着看着几人,说道:“兄弟们,今天就是我们的死期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杀!” 王镡高声回应着:“杀!” 老狗、豹子、老狼、老饼也沉声呼喝道:“杀!!!!” 对面的豫军亲卫手持长刀盾牌就冲了上来,他们面色凶厉,身材健壮,甲胄精良。三五人组成一个小阵,一看动作,王镡就知道自己等人遇到精锐了。 但是不管敌人怎么精锐,王镡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他伸出右手扯了下裴宗衍。裴宗衍奇怪的回过头来看着他,不明白王镡是什么意思。 王镡低声说道:“什长,我们得撤到马道上,弩兵已经进城了,他们能够帮我们抵挡这些敌军。” 听了王镡的话,裴宗衍抬头望了望城下,果然,大批的弩兵已经从城门处冲进了城内,东边的马道上,一队弩兵手持长戟盾牌组成了盾阵,阻挡着从马道上冲下来的豫军士卒。城门处数百名弩兵将盾牌支在身前,摘下腰间的弩机,纷纷上弦,弩矢的簇尖闪着寒光指向了东侧马道上的豫军士卒,然后就听到一阵扣动扳机的声音,“咔!!!” “砰!!!!”弩矢快速地射向了东侧马道上。 “噗!!!!”“噗!!!!”“噗!!!!”一簇簇血花溅起,马道上倒伏了一大片士卒。 裴宗衍点了点头,能活着谁愿意死啊。接着几个人渐渐地退到了马道上。豫军亲卫看到王镡他们向后撤退,马上加快了速度,希望将他们留在城头上,这里地势宽阔,他们能够发挥人数优势,一百人围攻八九个人,肯定妥妥的。但是他们的意图被铁塔和大锤破坏了,这两个人形猛兽,单手持矛,一人两根,四根长矛从盾牌的缝隙间刺出,屡次将他们击退了。 当王镡这拨人出现在马道上,城门处的弩兵伯长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快,转向,西侧马道上!”他麾下的一百名弩兵很快转向了西侧马道,弩机微抬。 王镡看到城门处的弩兵们将弩矢指向了自己这边,大声喊道:“都蹲下!快!”说着他扔下刀,将裴宗衍和老狗按了下去。听到他的话,其他几人也赶忙蹲下了。 接着王镡就听到“嗖!嗖!”的声音,同时铁塔传来了一声闷哼,王镡矮着身子转头问道:“铁塔?!怎么了?!” 只听铁塔嗡声嗡气地回道:“额,伍长,我屁股上好像中了一箭。” 王镡听完是一脑袋黑线,估计是铁塔实在太高了,蹲下也没能躲过吧。然后他又透过盾牌缝隙看了看前方。豫军亲卫果然精锐,他们也看到了城下弩兵,前排的士卒纷纷举起了盾牌,而后面的亲卫反应慢了,十几人中了弩矢,躺在地上哀嚎着。 王镡心底一沉,这大概就是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吧,忽然一声呼啸,一杆长矛狠狠地刺了过来。王镡左手的盾牌被狠狠一碰,他感觉到自己的左臂瞬间就麻了。他拾起刚刚扔下的斜锋铭刀,右手一挥,刀锋如同雪练,寒芒闪过,将婴儿手臂粗的矛杆削断,矛头被削飞到了城墙下。 就在王镡等人殊死搏斗的时候,城头上和城外响起了巨大的呼啸声,王镡仔细听了听,是己方士卒的呼喊声。裴宗衍兴奋地向众人说道:“这是主将大纛前移了,我们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 的确如裴宗衍所说,从城门处进来了更多的雍军士卒,而豫军亲卫的身后也乱了起来,看来城头上的雍军士卒也越来越多了。 “什长,我们得回到蒙嵩那里,在那里组阵,坚持到援军到来即可,这攻破城门之功,够咱们的了。”王镡出言建议到。 “好。我们下去。”裴宗衍听了觉得很对,点头应道。而他们面前的豫军亲卫已经没有精力纠缠他们了,被城头上雍军士卒背刺的他们只能夺路而逃,他们是主将的亲卫,主将没死,他们就得跟在主将身旁。 随着大批的雍军士卒进城,王镡等人的处境就越发的安全了,忽然,从城门处,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接着出现的是写着“秦”字的将旗,然后是巨大的“雍”字大纛。 一名三十余岁的青年将领骑在一匹神俊的棕色河曲马上,顾盼自威,目光扫视着被占领的城池,然后他就看到了王镡等人。只见几人围成一个圆阵,将一名受伤的士卒包围在中间。而这当中就有他熟悉的人,老饼。他轻轻吩咐道:“去,问问,毕校尉他们几人是怎么回事?别人都在城内追歼残敌收集战果呢,他们怎么不去?” 旁边的亲卫马上应诺道:“喏,将军。”然后就纵马奔向了王镡几人。裴宗衍并不认识跑过来的亲卫是何许人,但是老饼认识,他越众而出,和对方聊了起来。 王镡蹲在地上仔细地检查着蒙嵩的伤势,裴宗衍在一旁问道:“仲铭,怎么样?他还有救?” 王镡结束了检查,神色轻松地说道:“放心吧什长,这小子现在需要的是外力作用让他醒来。” 裴宗衍听了王镡的话有些疑惑,外力作用?怎么个外力?怎么作用?然后他就看到老狗上前,对着蒙嵩就是左右手开弓,“啪!”“啪!”“啪!”“啪!”十个巴掌下去,蒙嵩睁开了眼睛,一脸迷茫地问道:“我还没睡醒呢?谁啊?”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王镡安慰道:“哎,没事了,你还没死,别睡了。”老狗的动作和王镡的话,让裴宗衍彻底无语了。然后老饼回来了,对裴宗衍说道:“那是秦恪将军的亲卫,他想让你到将军那里说明一下情况。” 裴宗衍看着老饼,又看了看王镡和老狼,然后说道:“你们三个跟着我一起去吧。”老饼曾经是校尉,中级军官,同秦恪是认识的,老狼和王镡是自己的部下,自己的左右手,能够帮自己查缺补漏,自己还能够趁机为他们提提功劳。老狼年龄不小了,不应该在伍长上继续浪费时间,王镡脑子活,有想法,做一个伍长,太屈才了。 四人跟着秦恪的亲卫找到了秦恪,此时秦恪正在新成县衙内,这里已经被收拾妥当了,虽然还有些战斗的痕迹,但至少能够办公。 “将军,新成守将魏华逃走了,我们没有追上他。”这是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他的话语中透露着一丝失落,魏华是此战最大的功劳,就这么飞了让他很不甘心。 秦恪则笑了笑,安慰道:“无妨,本来一天内能够攻下新成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魏华能够逃脱并不意外。” 只听另一个将领出声说道:“是啊,虽然说我们在陆浑关外将驻扎在新成的豫军主力歼灭了,但是魏华带领的守军人数还是蛮多的。没想到我们一次攻城就攻下来了。” “嘿嘿,这就要说到我的部下了,这攻破城门的可是我的兵。”这是右师奋武将军栾勇的声音,此时的他是志得意满,这破城首功可是他的兵立下的。 “将军,人已经带到了。”亲卫在堂外高声禀报道。 秦恪听到亲卫的声音,朗声说道:“将人带进来吧。” “喏!”亲卫带着四人进了大堂,王镡第一次同大雍的高级将领共处一室,这满屋子的将军,就是此时右师后师的指挥中心,包括裨将军秦恪、右师奋武将军栾勇、右师监军将军秦忱、后师昭武将军贺秉、后师监军将军蒙献以及右师东西二旅的韦思林和李镛、后师南北二旅的崔东旭、王廓四位中郎将,可谓是将星云集,这时候豫军要是有台投石机把巨石往这里一砸,右师后师立马就得崩溃。 第十一章 不,你不疼 老饼率先行礼,裴宗衍随后行礼,王镡和老狼也赶紧有样学样。“卑职拜见将军!!!!” 秦恪面色温和,嘴角微翘,老饼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部下,虽然因为一点小过错被捋成了大头兵,但是不代表他秦大将军忘了自己这个得力部下。 栾勇笑呵呵的看着自己这几位立了大功的小兵,心情愉悦。秦忱这个监军则是面无表情,大雍的监军主管军法军纪,只有在主将阵亡之后才有军队指挥权,他同秦恪一样,是大雍宗室,对于雍法铭记于心,所以对于这几个小兵,他虽然心中欣赏,但是不能当着主将的面表现出来。 贺秉则直勾勾地盯着老饼,仿佛看到了美女一般,他是真的想有一个得力干将,现在的手下校尉没有几个能打的,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后师呢,有的都是人家挑剩下的。 蒙献则是有些探寻地看着几人,他的侄子就在裴宗衍这个什,没错,读者老爷们都能猜的到,就是蒙嵩。 秦恪出言问道:“老饼,你这老小子,几日不见,脾气没见小,礼数倒是多了,怎么样,在下面待着还习惯吗?不习惯的话,本将调你到亲卫都当个队长怎么样?” 老饼听了秦恪的话,老脸一红,磕磕绊绊地说道:“将。。。将军,您。。。您别开玩笑了,这要是到了亲卫都,不得让辛丛这小子笑死啊。” 栾勇看到老饼窘迫的样子,哈哈大笑道:“你啊,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这脾气该改改了。” 老饼对栾勇拱手行礼,表示接受了栾勇的建议。 “好了,闲话少叙,你们这个什可是咱们安东军破城的关键,说说战事经过。”秦恪心中还是很好奇的,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攻城不知道能不能借鉴一番。 老饼示意了一下裴宗衍,裴宗衍看到这么多将军,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场,心情很平静,“就将这次当作族内大考吧。” 然后他就看是给帐内诸位将军讲述了一番自己这个什的准备,以及攻打城门时候的经过。而在叙述中,当听到覆盖钩撞车的生牛皮因为老狗和老饼吵嘴而没有浸湿的时候,将军们都笑了。而当听到蒙嵩因为烟熏而晕倒的时候,蒙献右手紧握成拳,心中一紧。当裴宗衍说道他们见到了魏华的首,秦恪的双眼迸射出了一道寒光,裴宗衍瞬间就感觉到了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后背马上就被冷汗打湿了。 到最后裴宗衍叙事结束的时候,秦恪出言问道:“按照你的说法,这次能够破门入城,你手下的伍长王镡功劳最大喽?” 裴宗衍点点头,躬身行礼道:“回将军的话,的确如此,如果没有仲铭,此时我们只怕是已经是难逃阵亡的命运了。” 秦恪看了看裴宗衍身后的两人问道:“谁是王镡?” 王镡听裴宗衍讲故事都有些昏昏欲睡了,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他感觉到一丝惊讶。他抬起头看向了上首的秦恪,然后赶紧向前半步,拱手行礼道:“禀将军,卑职右师东旅中团北营右都东队前什西伍伍长王镡参见将军。” 秦恪听到王镡提到自己的番号就是一阵头大,真的好繁琐好费脑细胞,“等哪日我回了酆鄗,就进谏皇上,这番号编制方式太坑人了,还是简单些为好。” 众将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们继续看着王镡,秦恪也看着王镡,说道:“听裴什长的意思,这次攻城破门,你的功劳最大,说说,你都想得到什么赏赐?” 王镡看了看秦恪,又看了看裴宗衍,裴宗衍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他回首行礼道:“卑职并没有什么要求,军功在册,卑职相信会被公平对待。” 秦恪点了点头,他不是怕部下提要求的人,不过王镡这么识时务还是让他很满意。正当他要让几人退下的时候,忽然看到王镡左腰悬挂的长刀,然后好奇地出言问道:“给我看看你的刀。” 王镡一听,有些懵,而此时秦恪的亲卫才想起来自己犯了大错,没有将几人的武器收上去。秦恪的亲卫上前,王镡只得将自己的刀从腰间摘下,递给了对方。 秦恪从亲卫手中接过王镡的佩刀,一把就将刀抽了出来,当他看到青铜吞口上“万人敌”三个字,心中更加确定了几分。秦恪把玩着刀,对王镡问道:“你这刀从哪来的?” 王镡不明所以,只能实话实说:“这是卑职从军时家父赠与的刀。” 秦恪直接说道:“你父亲叫王谿,对吧。” 王镡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从秦恪口中出来,心中一惊,这位秦将军不会是和自己的父亲有过节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 王廓在听到王谿这个名字的时候,神色就已经变了,没想到好几年了,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王镡也注意到了坐在旁边的这位后师北旅中郎将的表情变化,内心焦虑焦虑的:“不是吧,爹,都说只有坑爹的儿子,您这是准备刷新一下,做个坑儿子的爹?” “哈哈哈,阿廓,怎么样,没想到吧,他居然是故人之子。”秦恪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将王镡的佩刀递到了王廓眼前,王廓抬手抚摸着刀身,眼中闪现着回忆中的片段。 王镡明白了,敢情这两位不是父亲的仇人,而是父亲的战友。王廓将刀收入刀鞘递给了秦恪,秦恪接过转身来到王镡面前,亲自将刀挂在了王镡的腰间。 秦恪对王镡说道:“这把‘万人敌’是当年我从军时父皇赐给我的佩刀,你父亲虽然眼馋却从来没跟我要过,雍冀樯槔之战,是你父亲背着我越过谷积山回到了大雍。后来你父亲不再继续从军,我送你父亲的时候,亲手将此刀赠送给了他,没想到啊,时隔多年,又能看到此刀。” 王镡没想到此刀还有这样的故事,果然每一件文物的故事都很吸引人,而他赶紧摘下佩刀,双手举过头顶,躬身行礼道:“既然此刀是先皇赠与将军的,卑职愿献此刀物归原主。” 王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头压得很低,没有让秦恪看到自己心痛的表情。这把刀虽然陪伴自己的时间不长,但是真的好用。 秦恪看着佩刀,并没有留恋,他不缺好刀,先皇赠给他的名刀就有十数把,他自留五把,其余的都赠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了。他将“万人敌”压了回去,说道:“本将军还不至于寒酸到和一名伍长争刀,传出去像什么话,而且这把刀是我赠给谿哥的,怎么能要回来。你好好收着吧。” “喏!”王镡赶紧将刀收好,重新挂在了腰间,抬起头对秦恪行礼,然后回到了裴宗衍身后。 秦恪看着四人,挥了挥手,说道:“你们暂且下去吧,封赏很快就会到,等到在新成封赏完毕,休整两天就准备开拔吧。” “喏!!!!”四人行礼之后退出了大堂,然后赶紧回到城门找寻自己的部队。 在路上,老饼看着王镡,感慨地说道:“没想到你居然是王校尉的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王镡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军中的事情,所以他只能腼腆地笑笑,并不说什么。 “老饼,怎么?你认识仲铭的父亲?”裴宗衍好奇地问道。 “王谿王校尉,要是他还在军中,如今应该已经是中郎将了,还是虎贲军的中郎将。”老饼对于王谿退出军伍感到万分的可惜。 “这么厉害?”老狼惊讶地问道,他刚才在大堂一声都不敢吱,全程围观,只做了看客。 老饼点点头,说道:“当然厉害了,咱们大雍军中能够使动精锻长刀的人屈指可数,王校尉当年的风采那真是令人神往,他曾经一人俘斩冀国将领十二人,直接将冀国军队吓退三舍。后来更是在樯槔之战中力保自己的部队不失,十校尉中只有他的部队损失最小。” 樯槔之战是雍国同冀国战争中极为惨烈的一次战斗,雍国先败后胜,也可以说胜与不胜没什么区别,因为除了将冀国军队急败,雍国是一寸土地都没有得到,一个人口都没有掠夺到。而雍国背负的却是十几万战死重伤的士卒,好几年都没有缓过气来。 “能够从那次大战中活下来都成了虎贲军、羽林军和十六卫军的将领了啊。真想早生几年,那样就能看到将军们的风采了。”裴宗衍叹息道。 老饼则不这么认为,他出言提醒道:“小裴,你可别犯傻了,那场大战能活下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要是真的在那个时候从军,估计现在牌位也在英灵阁内呢。”英灵阁是雍国为战死将士建造的祭奠之所,极大地鼓舞了雍军的士气。 四人没再继续聊天,王镡率先找到了蒙嵩他们,然后裴宗衍待着他们收拾了自己的装备。现在整个新成进进出出,进入城内的军队除了各支亲卫部队以及辎重部队,其他的士卒一律驻扎在城外。 几人一路问询,终于找到了正在一处两进院落内安置伤员的医匠营,不光这处院子,左右两边的院子也都划给了医匠营,伤兵太多了。 张蒲正在忙碌着,院门外源源不断的有伤兵送进来,她真的是要忙疯了。王镡扶着蒙嵩将他放在了一块平铺的木板上,院子里有很多这样的木板,这就是简易的床铺了。 “什么症状?”张蒲抬手敢要给蒙嵩检查,王镡就将她的手挡开了,同时说道:“就是让烟火熏晕了,没什么大碍,来这里就是想让你给他开点药。” 蒙嵩晕乎乎地说道:“仲铭,我头疼,你让小张神医给我看看。” 王镡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不,你不头疼,没事儿,让小张神医给你开点药就好了。” 张蒲这时候才注意到蒙嵩的脸,清晰的掌印红红的,这么重的手,换个正常人他都得头晕耳鸣,何况是蒙嵩这个伤员。她只好憋着笑说道:“那好吧,我给他开点药,然后休息一下你们就走吧,我这里位置紧张。” 王镡拱手行礼道:“多谢。”裴宗衍、老饼他们则是忍着笑,忍到肚子疼。 第十二章 低配版鸳鸯阵 张蒲迅速地开始配药,王镡则到处巡视着,趁着医卒们都在忙碌的时候,迅速从医卒们的药箱子里取出了草乌、蒲黄和五加参,往自己的口袋里装。 当张蒲配好了药物,就看到王镡腰后的口袋已经鼓鼓的了。她疑惑地看了王镡一眼,然后说道:“我给他配的药已经好了,主要是外敷,你这口袋里是什么啊?刚才还没这么鼓呢。” 王镡接过张蒲递过来的药物,马上后撤,躲过了张蒲伸过来的手,迅速感谢道:“多谢小张神医赐药,我们先走了。”说完他当张蒲的叫喊如无声,跟着裴宗衍他们赶紧出了医匠营的院子。 张蒲看到王镡逃亡似的跑了,就感觉到了不对,而这时一名医卒跑过来说道:“张医官,我的药箱里丢失了一些药材。” 张蒲看着那名医卒,心中不安的感觉更浓了,她连忙问道:“你都丢了什么药材?” 那名医卒一脸疑惑地说道:“丢了草乌、五加参,还有。。。还有。。。” 张蒲一脸无奈的接过话头:“还有蒲黄,对吗?” 那名医卒眼睛一亮,说道:“是啊,还有蒲黄,张医官你怎么知道的啊?” 张蒲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黑了,王镡这个小贼一直都在骗她,什么失去神智,什么误什么全都忘记了,根本就是胡扯。 那名医卒看到张蒲脸色不善,只好悄悄地闪人了,同时拉住了要上前汇报的同僚。张蒲站在原地狠狠地运了运气,将心中的怒火强压了下去,心中狠狠说道:“小贼,等着,早晚有你好看的。” 不说张蒲在医匠营内生闷气,就说王镡一脸收获满满的喜悦,让裴宗衍很是好奇。几人来到了城东,新成的四面城墙下分别驻扎着四个旅,右师东旅就在城东门外安营扎寨。 裴宗衍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队长宋实纶,老宋看着浑身浴血的小裴,伸手拍了拍小裴的肩甲,鼓励道:“小裴啊,以后你就和我平级了,以后可要守望相助啊。” 裴宗衍听了宋实纶的话,一脸懵懂,他感觉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宋实纶继续说道:“从中军那边传来了将领,以小裴为右师东旅中团北营右都西队试队长,此战过后就会扶正,如果你再立新功的话,这个试队长也就是个过渡。” 裴宗衍赶紧回过神来,对宋实纶躬身行礼道:“多谢队长栽培,队长但有吩咐,卑职无有不从。” 宋实纶看着裴宗衍的表态,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中军传过来的命令交给了他。裴宗衍摊开了令纸,只见上面写着:“着升裴宗衍为右师东旅中团北营右都西队队长,毕梓焱为右师东旅中团北营右都西队虞候,右师东旅中团北营右都东队前什西伍伍长王镡为右师东旅中团北营右都东队前什什长,郎泽卿为右师东旅中团北营右都东队前什西伍伍长,蒙嵩为右师东旅中团北营右都东队前什东伍伍长。” 这是秦恪亲自颁发的命令,裴宗衍看到王镡升任什长,心中了然,王镡父亲同秦恪的关系不一般。或许读者老爷们觉得秦恪只升王镡一级太小气了,这还叫关系不一般,但是要知道王镡从军到现在还没过半年呢,大雍对于军功的看重是冠绝诸国的,对于军中将士的升迁是严格根据军法来的。 裴宗衍手下令纸,再次对宋实纶躬身拜谢,然后回到了王镡所在的营帐,营寨初创,条件简陋,所以一个什的士卒都挤在了一间帐篷里。几人都是糙汉,又奋战了一天,早就把几十斤重的甲胄脱了下来,只着单衣,袒胸露乳的坐在帐中,门帘拉开,从帐内传出一股子让人上头的刺激性气味,嗯,老狗正在晾着他的大脚丫子,味道感人,坐在他对面的老饼和老狼都已经有些遭受不住了。 铁塔和大锤两人早有默契,两个人一人两个木桶到伊水打水,然后回来互相泼水,将身上已经粘稠的血液汗水给冲了下去。 王镡坐在门帘处给蒙嵩上药,细细地将药膏涂抹在脸上,同时将一小部分药膏抹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裴宗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他心中放松,率先来到王镡面前,说道:“看看吧,从中军帐传来的。” 王镡用戎服擦了擦手,接过令纸,看了起来,很快就看完了。他将令纸还给裴宗衍,拱手行礼道:“恭喜裴大人荣升队长!” 王镡的话直接将帐篷里的人吸引了过来,你一言我一嘴地叽叽喳喳道: “什长,您高升了啊,恭喜恭喜。”这是老狗,他在军队这么多年,送走了不知道多少什长。 “什长,啊,不,队长,你还在我们队吗?”这是老狼,他真心觉得裴宗衍这个什长挺好的。 “什长,您走了谁当我们什长啊?”这是蒙嵩,他比较关心下一个什长是谁,最好不要太严厉。 裴宗衍笑着说道:“我升职去西队任试队长,还在右都,和你们没分开。接任的什长是王镡,仲铭的能力你们都有目共睹,他任这个什长,我放心。老狼,你调到西伍任伍长;蒙嵩接替老狼的位置,为东伍伍长;老饼,你跟着我去西队任虞候。” 裴宗衍的话语中的信息在众人脑袋中回转着,信息量有些大。但是这阻挡不了众人的分离。裴宗衍和老饼收拾好自己的装备,就离开了这间帐篷,本来拥挤的帐篷瞬间宽敞了许多。 王镡看着帐内的众人,老狼、蒙嵩、老狗、铁塔、大锤、豹子,本身就不满员的前什这次彻底的缺额很大了,算上他自己才七个人,如果是虎贲军,一个什最多能够达到十五人;羽林军最多能够达到十三人或者十四人;而自己的这个什,才堪堪达到一半人数。 王镡清了清嗓子:“诸位都是和我并肩作战了几个月的兄弟。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对于我这个进入军中才几个月的新兵这么快就成了什长心中肯定不满,但是无所谓,军中靠实力说话,即使后台再硬,没有实力,上了战场就是送死。我会让诸位看到我的实力,也希望诸位能够在以后的日子里听从我的指令。如果认为我错了,那就指出来,我们理论一番,你对了,我这个什长的位子就让给你。” 几人看着王镡,闷闷地没有说话。王镡看着不说话的众人,继续说道:“有鉴于我们什的人手不够,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分东西伍分的这么清楚,两个伍长的职衔不会有变化或者取消。两个伍合并,老狗、铁塔和豹子并入东伍,由我亲自指挥,没有东西伍之分了。” 说完,王镡看着老狼,说道:“老狼,你先管理好队伍,我要去队长那里报到,顺便看看能不能要来几个人。” 老狼点头应诺道,王镡看着蒙嵩,没有吩咐什么,这小子能够升任伍长完全是因为他姓蒙,他可不放心将这几个老兵油子交到他手里,到时候还不得散羊了。 王镡找了几圈终于找到了东队队长宋实纶的帐篷,帐篷外站着亲卫,王镡朗声喊道:“新任前什什长王镡求见队长大人。” “进来吧!”宋实纶的声音从帐内传出,亲卫掀开门帘对王镡示意了一下。 王镡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然后就进了帐篷。帐篷比王镡他们什的大了一些,里面坐着两个人,王镡对着坐在上首的那人拱手行礼道:“新任前什什长王镡拜见队长。” 宋实纶年约三十,虽然是队长之职,但是他的职衔很高,是正八品明威中尉。面容整肃,身材不高不矮,身穿玄色戎衣,佩剑夹在身后的木架上,一伸手就够到了。 宋实纶看着眼前军容齐整的王镡,心中满意,他听到风声,这个王镡的父亲和秦恪将军是战友,看来这个王镡不光是有能力还有后台。他看着王镡对他介绍道:“这位是我们东队杨茂明杨虞候,还不快来拜见。” 王镡对着坐在右边的杨茂明拱手行礼道:“卑职拜见杨虞候。” 杨茂明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拱手回礼道:“你母亲还好吗?” 王镡听了对方的话,一脸疑惑,真没见过上来就问自己母亲的人。 杨茂明看出了王镡的疑惑,微笑着说道:“看到你,我就如同看到了堂姐,你和堂姐长得很像。” 王镡明白了,这个虞候杨茂明是弘农杨氏的人,至于说这个虞候和自己的母亲能有多少亲情,说笑呢,门阀世家大族只看重利益,亲情是为了利益而存在的。 王镡对杨茂明拱手行礼道:“家母如今在家中照顾父亲,生活安逸,身体康健。” 宋实纶看着两人,眼里冷光闪过,嘴角微翘着说道:“杨虞候和王什长还有这层关系啊,怎么不早说啊。” 王镡看出了宋实纶的笑里藏刀,大雍军中从队级就开始配置监督性质的军职,从虞候、都虞候到别部司马、军司马,最高的是监军将军。这些监督军职有的能够和主将关系很不错,有的则是势同水火,比如面前这两位。 王镡拱手行礼道:“队长大人,我们前什最为全队尖刀,战力本来应该最强,但本身并不满员,前任什长和毕虞候走了之后,人手更不足了,卑职希望能够得到人员补充。” 宋实纶看着王镡,心思转过几个弯,然后说道:“这场战争的困难你是知道的,我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兵力。” 王镡早就想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然后拱手对宋实纶行礼道:“卑职知道了,队长公务繁忙,卑职不继续打扰了。” 宋实纶对于王镡的退缩感到得意,看来这个新任前什什长就是个软柿子,远比裴宗衍好拿捏,那个闻喜裴性格强硬,主意又正,后台还大,他根本没法强压,这个王镡看来可以拿捏了。 杨茂明看到这样软的王镡,兴趣也不打了,如此胆小之辈,对于他来说助力还不如后什的那个亲信呢。 王镡出了宋实纶的帐篷,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内,他看着众人说道:“宋实纶队长那里也没有多余的人手,如今我们只能靠自己了,我们有八个人,铁塔和大锤,你们两接下来就不要用你们的长兵器了,每人一面塔盾,挡在最前面,武器就用单手斧钺。我在长矛和盾牌中间,老狼和老狗你们两人手持长矛,站在我的后面,寻机刺杀前面的额敌人,豹子和蒙嵩使用长戟,凡是冲到盾牌前面的都给我勾过来,我来斩杀。” 这是纯纯的低配版的鸳鸯阵,顶配版的鸳鸯阵是的阵形以十一人为一什,最前为什长;他后面有两人,一人执长牌、一人执藤牌。长牌兵持长盾遮挡敌人的箭矢、长枪,藤牌兵持轻便的藤盾并带有标枪、腰刀,长牌兵和藤牌兵主要掩护后队前进,藤牌兵除了掩护还可与敌近战; 长牌兵和藤牌兵身后的二人为狼筅兵,他们手持用老且坚实的毛竹斜削成尖并留有四周尖锐的枝丫而制成的三米狼筅,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长枪手的进击; 接着是四名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最后是两个手持镗钯的士兵担任警戒、支援。 王镡这个什条件有限,不可能这么细分到位,而且他自己还是比较惜命的,不会傻乎乎地没有任何遮挡地站在前面,所以王镡的“鸳鸯阵”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两名长牌兵在前,手持塔盾和战斧;他居中手持佩刀圆盾以作策应;两名长矛手手持五米长矛策应长牌兵的前后左右;最后是两名长戟兵,三米长的卜形戟既能刺又能钩,一旦有敌人贴近了塔盾,他们就可以将敌人钩入阵内,王镡就可以进行补刀。 这是王镡现在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最低配置,有没有用,那得在实战当中试试看了。而这几天王镡的任务就是让他们每个人都能够熟悉自己的工作,然后好好配合起来。 第十三章 向北,谷城 安东军右师和后师并没在新成待多长时间,弘农郡兵和京兆郡兵已经到达了新成,分出两千人驻扎在新成之后。秦恪带着右师后师向北进军,他下一个任务目标就是斟鄩。 王镡这一什没有战马或者驮马,一切重物都是铁塔和大锤两人在背负,两个人每人至少要背负二百斤的东西。王镡是真的看不下去,他找到裴宗衍,委婉地向他要了两头马骡,这是公驴和母马杂交而产的骡种,体格、性格多偏于马,体形较大,耐久力强,行走轻快,骑乘舒适,性情温顺,易于饲养。裴宗衍答应的很爽快,而王镡需要付出的就是在下一次战争中抢到两匹战马来偿还给他。 北上行路真的很无聊,王镡身穿甲胄,一面圆盾挂在左臂上,左手按着佩刀刀柄,走在路上。他是真的惜命,如今这河南郡还是敌占区,在敌人的地盘上行军,就是要小心再小心,她可不想让敌人打了埋伏,那时候再穿甲胄可就来不及了。 现在已经是大雍第十三位皇帝在位第三十九年了,已经是初夏了。道路两旁一片片的原始森林,枝叶茂密,绿树成荫。随处可见的村庄里,并没有烧火的炊烟,也看不到冲着陌生人狂吠的土狗。可以说是人烟稀疏,千里无人人烟。 “哎,真是苦了百姓啊。”老狗就是这么过来的,他从军以前经历过。百姓们听说大军要来,能动弹的都早早就逃亡了,只剩下不能动的老弱病残。在百姓们的眼中,各国的军队没什么区别,獯鬻兵凶残,旄羝兵可怕,中原七国的兵也是一样。 当秦恪率军来到伊阙关的时候,北边的消息不断由斥候传到他的大帐中,斟鄩附近的形势越发紧张。 安东军主将安东将军韦仲辉率领的中师到现在都没能够攻破谷城,反而在古城损兵折将,中师南旅前团校尉亲冒矢石攀城作战,中弩矢而亡。中师北旅中郎将指挥作战,被城内投石机发射的石块砸中,当场阵亡。中师万余大军在谷城受挫,损兵千余。 而偏将军柳林山并没有带兵到谷城,而是在伊阙关等待着秦恪,前后左右四个师在伊阙关汇合了。伊阙关关城不小,但是想要容纳四万余士卒那是不可能的,在关北安营扎寨之后,柳林山和秦恪召集了众将在关内议事。 伊阙关建在是斟鄩南面的天然门户,这里伊水两岸东山、西山对立,伊水中流,从远处望就像天然的门阙一样,所以得名伊阙。险要是险要,但是水边风口处扎营是真的难受,白天有艳阳高照还暖和些。入了夜,从伊水传来的凉风如同魔法攻击一般让人厌烦。 住在帐篷中已经抵挡不了这股寒气了,王镡七人只好在帐篷前升起篝火,边取暖边吹牛打屁。男人们聚在一起,话题当然离不开女人了,说着说着就进入了炫耀时间,有的炫耀自己征战这几年杀了多少人,有的炫耀自己在战场上抢了多少女人。 而几个老兵油子说着说着就都不约而同第看向了王镡和蒙嵩。 王镡看着几人,嘿然说道:“看我作甚?我只是个新兵,有能耐你们也别提以前,所谓好汉不提当年勇,等打完这场,看看我们谁的功劳多。” 老狗贱兮兮地面带笑容问道:“嘿嘿,什长,你这年纪还没碰过小娘子吧。” 王镡一巴掌将老狗的丑脸拍走,愤声道:“没碰过,咋的?蒙嵩也没碰过,你怎么不说他?” 蒙嵩在一旁,神情讪讪地说道:“额,什长,家里在我出征之前安排了一位小妾,我已经不是雏了。”王镡听了,顿感郁闷,这该死的封建社会。 老狼朗声笑道:“什长放心,到了战阵上我护着你,怎么也不会让你早死。” 大锤嗡声嗡气地说道:“俺也是,定护得什长周全。” 铁塔坐在那里,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寻来的兔子,在火上都烤的滋滋冒油了,他就将兔腿递给王镡,然后在王镡欣喜的表情前说了一句:“护什长周全的事情,算我一个!” 王镡吃到兔腿的欣喜表情瞬间裂开了,这该死的深深战友情,真是让王镡瞬间失去了吃兔肉的心情。 王镡恶狠狠地从老狗手中抢过另一条兔腿,赶紧转移话题:“别说这些肤浅的了,吹牛都吹的没滋没味的,都是老黄历了,都说说其他的,比如往后,比如未来,都说说打完这仗想干嘛。” 王镡的这个话头让大家都愣住了,夜空中除了青蛙的而名叫,伊水的波涛声,再无一人发声。王镡察觉到了自己将气氛给弄尴尬了,他也明白过来,在这个混乱了两百多年的乱世,活着都非常艰难,这些底层士卒哪还敢去想未来,想多了怕是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这二百多年乱世,底层士卒要么饿死,要么病死,要么战死,除此三者之外就没别的选择了,想安安稳稳度日那是不可能的。 王镡看着气氛有些凝重,微笑着说道:“别跟死了爹娘似的,想想吧,有时候幻想一番也是不错的不是吗?若是哪天天下太平了,分一片良田,找个小娘传宗接代。” 沉默寡言的豹子拿起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开口说道:“什长,你就别安慰我们了,从我记事起,这世道就是这么乱,到处都在打仗,我爷爷战死并州,我爹种半辈子地,死在獯鬻人的刀下,现在的我只想报仇。” 豹子的话让王镡沉默了,秦末乱世以来,十数代人的记忆只有打仗,打仗,打仗!特别是中原,雍国、冀国、豫国、荆国,有时候沂国和徐国也会卷入进战火,同时在四周的戎狄蛮夷也一直没停歇过,在这个乱世能得好死已是万幸。 王镡出言鼓励道:“别那么沮丧,依我看如今天下民心思安,打了那么多年,即使天下诸国想打百姓也厌倦了。想我大雍国力强盛,雍皇陛下胸有大志,才能殊众,最终能够平定天下的必是我大雍,未来很快就是安定的,再拼命活几年,往后就是好日子。” 大锤听了王镡的话,眼睛中全是希冀的神情,他嗡声嗡气的问道:“什长,你说的是真的吗?” 豹子一脸不认同地打击道:“当然是骗你的,天下大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平头百姓做主了。” 王镡笑骂道:“豹子,你懂个屁,我大雍先祖当初不过一马奴,最后还不是平定天下了,建立了大秦帝国吗?” 众人皆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怎么将王镡的话当真,王镡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要努力活下去,也要相信我,未来安宁的日子总是会到来的。” 众人坐在篝火旁暖和够了就依次进入了营帐内,挤在一起躺着,不一会儿,鼾声就想起了。而王镡却失眠了,他看着天空中浩瀚的繁星,对于自己的话,他是怀疑的,这个世界不一样,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理论不知道能够能应验。就这么思考着,伴随着伊水边篝火哔啵作响的声音,看着那摇曳的火光王镡逐渐进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伊水两岸的大营都开始喧闹起来,从前方斥候处传来的消息,豫国从都城汴梁派遣了殿前司武卒三万支援斟鄩,如今已过索阳,距离偃缑也就一天路程,距离斟鄩两日即可到达。 而大军的行进方向也已经确定了,向北到达谷城,同中师汇合,攻破谷城之后,再向东进军斟鄩。 当大军开拔沿着伊水向谷城前进的时候,谷城外安东军中军帐内,安东将军韦仲辉面色严肃地看着手中的军报,虽然柳林山和秦恪已经会师并且向谷城而来,但是豫国殿前司武卒军的消息让他没有一丝欣喜的念头。 征东军作为东面军队最精锐的部队,却阻挡不了豫国军队的脚步,武卒军出汴梁之后就一路势如破竹,在荥沟将征东军右师击溃,然后重新占据了索阳。武卒军一路进展顺利,兵锋很盛。征东军已经从偃缑撤到了堞平县,同谷城成犄角之势,这就造成了如今形势越发的紧张。 不论外界如何,王镡他们沿着大路向着西北行进,在路上就不断有各种消息从上层传来,四个师的骑兵团被捏合到了一起,组成了一支八千人的骑兵加强旅,由前师扬威将军程直方亲自率领,向北遮断斟鄩向谷城支援的道路。 王镡看着这些骑兵带起的团团烟雾,心中对此战的结果有些担心。此次东出,大雍皇帝只动用了征东和安东两个卫军,不是因为其他,只因为缺粮,春耕刚刚过去,大雍的存粮并不多,仅仅能够支持十万大军三个月所需,而如今已经一个月过去了。看现在这情况,用不到两个月时间就想要将斟鄩攻下,那是只能是幻想。 王镡甩掉了心中的杂念,跟着队伍继续向谷城进发,而当王镡看到谷城的城墙的时候,中师已经为他们建好了营地的框架,对,就是框架,不到一万人围着一座两万人守着的城池,还要建立营地,不怕被偷袭吗? 安东将军韦仲辉亲自出营迎接偏将军柳林山、裨将军秦恪,而大军也进入了大营中,瞬间尘土飞扬,四个师的步卒快速行动,将营地扩大、加固。王镡和众人一起将帐篷支了起来,众人未来一段日子就会在这里度过了。 第十四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刚刚整理好帐篷,将自己的装备放进帐篷内,王镡就被队长宋实纶的亲兵找到了,王镡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亲兵一脸傲娇地看着王镡,声音低沉冷冽:“队长大人召集各什什长开会。” 王镡听了他的话,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好的,请你带路吧。” 亲兵看到王镡没什么表示,心情瞬间不美丽了,这个新任前什什长真是没什么眼力见啊,老子怎么辛苦跑来,怎么也得给点辛苦费啊。而王镡却并没有给辛苦费的意思,他是真不懂这些弯弯绕,毕竟他也只是一名入伍不到半年的新卒。 一旁的老狗看到队长的亲兵,赶紧凑了上来,作为多年的老兵,他同这些亲兵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小驴子,怎么的,队长有事情要吩咐啊?” 那名亲兵听到老狗的声音,一脸羞愤,这个外号也就这些老兵油子在叫,他愤声说道:“老狗,你要是再叫我外号,小心我揍你。” 老狗一脸不在乎地说道:“你揍,你来,你要是不揍,你就是驴子。说说,你准备带着我们什长绕几圈路?”这些个亲兵虽然没法给下面的将官造成太大的麻烦,但是一些小手段还是会上的,比如带着王镡多绕几圈,然后让王镡迟到。这种恶心的操作,如同癞蛤蟆糊在脚面上,不咬人膈应人。 王镡听了老狗的问题,就明白了一丝,他没有想到像雍军这么精锐的部队居然也会有索取贿赂这种事情。只能说他太年轻,图样,图森破了。雍军再精锐也是一支封建旧式军队,旧军队的陋习是一样不差的。 那名亲兵听了老狗的问话,脸色涨的通红,被老狗戳穿了心思,他连索取贿赂的心思也没有了,转身就像宋实纶的营帐走去。王镡对老狗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承了他的情。然后手按佩刀刀柄,快步跟了上去。 亲兵带着王镡来到了宋实纶的营帐前,一掀帘子,王镡迈步入内,他是五个什长中第一个到的。营帐内,宋实纶高坐上首,杨茂明坐在他右侧下首的位置,王镡并没有坐下,而是默默站在左边等待着。不一会儿,帘子被掀开,走进来一位瘦小的只着戎服的士卒,跟在他后面的则是一名同铁塔差不多的猛男,这两个人的对比太明显了,让王镡忍不住想到了最萌身高差;接着又进来一名满脸猥琐表情眼含精光的士卒;最后是一名长相普通,非常普通,王镡感觉看他一眼过后就会忘掉。 王镡知道瘦小的那人就是后什什长陆嘉蕞,人送外号“小疯子”,别看他长的瘦小,但是打起仗来那简直就是不要命。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猛男,是中什什长铁梁,姓氏比较少见,能够看出来他以前是打铁的。长相猥琐的那位,名叫花步繁,是右什什长,他的兵和他一样,把猥琐发挥到了极致,却是五个什中伤亡最小的。长相极为普通让人过目就忘的是左什什长崔济梦,名字很文雅,战斗技能很粗暴,他那一什士卒都和他一般装备了重锤,标配的腰刀只是副武器。 宋实纶看到手下都到齐了,清了清嗓子说道:“都到齐了,那就开始传达上峰的命令了,我右师和左师明日代替中师的进攻位置,从谷城西城门进攻;后师和前师则分据南北两座城门外,佯攻。谷城只有四座城门,铁梁,你们中什推动钩撞车,其他四十准备使用云梯车攻城,都听明白了吗?” 王镡跟着其他四名什长高声喊道:“听明白了!” 宋实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杨茂明,杨茂明缓缓摇头,表示他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然后宋实纶对着五名手下挥了挥手,王镡跟着他们四人一起行礼后出了营帐。 作为新晋萌新什长,王镡本来想和其他四人套套近乎的,但是这四个人出了营帐之后,快速地就消失了,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来过似的。 王镡尴尬地看着空荡荡的前面,心里满是疑惑。他快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然后钻了进去,老狗他们看到王镡回来,马上上前问道:“什长,这是又分配啥任务了啊?” 王镡进了帐篷先脱了自己身上的甲胄,边脱边说道:“中什那边领了钩撞车的任务,前后左右四个什共用一架云梯车。” 老狼和老狗听了王镡的话,对视了一眼,老狼说道:“什长,这一架云梯车车厢只能够遮蔽十人,您有没有同其他三个什长商量一番啊。” 王镡无奈地说道:“我倒是想商量,可是他们根本不同我商量啊,这帮人出了营帐就跑没影子了。” 老狗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等着吧,后什那个瘪犊子什长肯定抢先,他们什可是鸡贼的很。” 王镡看了看众人,笑道:“担心什么啊,我们准备好盾牌,圆盾亦可,护好自身,我这里还有好宝贝,保管让你们安全到达城下。” 老狼和老狗眼里满是不信,铁塔和大锤则是坐在那里吃着东西,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到的,反正他们两人的日常不是在吃,就是在吃的路上。蒙嵩和王镡一样是萌新士卒,很多东西都需要自己去学,豹子则默不作声地擦拭着自己的武器,他性格孤僻,战斗勇猛,的确如同一只豹子。 整个安东军休整一整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整个大营布满了炊烟,呛人的烧火烟气弥漫在空气之中。火头营的这帮子人,将早饭做好,就着锅灶开始打饭。 王镡将铁胄的绒布内衬拿出来,直接用外壳当碗,领了半胄米粥,左手捏着两个馒头就回到了营帐内。一边喝一遍吃,狼吞虎咽地吃完,用水将铁胄清洗一番,然后将绒布内衬又塞了进去。 或许有人会想问为什么不用碗?额,王镡背负的重量已经达到了七十斤,如果再加上瓶瓶罐罐,那重量直接就奔八十斤一百斤去了,每天除了当骡子当马驮东西,也不用打仗了。所以铁胄就一专多能了,既可以用来做防具,也可以用来做餐具。铁胄可不是只有几块铁皮,为了缓解铁片对头部的伤害,当然要有内衬了,王镡的铁胄就是铁皮加内衬,中间有梁可以固定。 闲聊到此结束,早饭用过了,厕所上过了,王镡带着六名手下来到了分给自己的云梯车,那上面都有木牌,记录着哪个队用。作为队长的宋实纶和虞候杨茂明带着各自的亲兵临时组成了一个什,他们同中什一起,准备操作钩撞车。 城门只有一个,能够攻击城门的钩撞车顶多有三台,但是攻城的过程中会有损伤,比如被守城的床弩击垮,被投石机砸碎,还有自己行走一半趴窝在半路的。 王镡等人来到云梯车的时候,车厢内已经有人了,后什什长陆嘉蕞的确是精明人,他带着人早早的就来到了云梯车,占据了车厢。王镡并没有说什么,他新进的前什什长,跟这种老兵油子尿不到一起去。 接着左什和右什也来了,花步繁和崔济梦都知道陆嘉蕞的为人,即使吵闹起来意义也不大。两人甚至将云梯车后部交给了王镡,他们只在左右布置,帮忙推车。 老狗低声对王镡说道:“这两人也很精明啊,他们把后部交给我们,到时候云梯架好,就是咱们什先上了。” 王镡笑了笑,挺好的,说道:“咱们就七个人,也别在后部待着了,都上梯子,既然什推,多咱们几个人的重量不算什么。” 老狼和老狗看着自己的什长,眼中了然,这个萌新什长也不是什么好饼,一肚子的坏水。 王镡对于其他三位什长的分配并没有感到不满,云梯车上,布置了三副梯子,前半部分向后折叠架在后半部分上方,王镡七人趴在后半部分,只要将盾牌护住头部,就能够抵消大半的箭矢攻击。 床弩的弩枪是直射的,对于处在反斜面的王镡没有威胁。投石机的石头砸落下来也会架在梯子的空隙中,而且如果有危险,那就是整个云梯都被摧毁了。 王镡等人只要从梯子上跳下来就能够避开危险,左右两个什能够快速躲开,但是后什处在棚车内推动云梯,百分之九十以上什躲不开的。基于以上的种种原因,王镡才没有跟陆嘉蕞理论。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中军营帐的高台上,旗帜挥舞,安东军左右两个师,近两万人鱼贯而出,在大营前列阵,王镡等人推着云梯车来到了阵前。 谷城坐落在涧水旁边,所以谷城是有护城河的,在护城河上能够看到中师填满的痕迹,只是填出了几道能够过往大型攻城器械的信道。想要填平整条护城河,那就不可能了,毕竟护城河同涧水是相通的。护城河前后是一片青色草地,草地上布满了勾画,这是大型攻城器械的车轮压出来的。 在王镡的身后是一块块方阵,王镡看到了李肃杰的身影,他现在是右师东旅右团北营右都东队前什什长,右师东旅前团是一千名骑卒,右团是一千名长兵卒,他们一般是两种长兵,三米卜字戟和六米长矛,没有盾牌或者少量配备盾牌; 左团是一千名短兵卒,他们配有方盾,手持各式短兵,如斧、钺、刀、剑、锤,组成盾阵,为右团提供掩护;中团就是王镡所在的团,他们的用具比较杂乱,以短兵为主,配有弓弩、盾牌,视战场情况换用武器;后团则是辎重兵和火头军,他们配有短兵和弓弩,没有盾牌,一般执行远程打击。 按照这个配置,大雍一个旅就是五千人就涵盖了骑步两种兵种,步兵还分有长短远程,种类齐全,能够独立作战。是雍军的基本作战单位。 第十五章 你特良的,你是来打劫的吧 “呜!——” 鼓声已经停了,号角声响起,这是进攻的命令。王镡能够感觉到身下的云梯车向前缓缓移动着,陆嘉蕞是真的鬼,这家伙选择的攻城位置是靠近城门一侧的城墙,这里的攻城器械布置的数量虽然比其他部位多,但是还有好多钩撞车为云梯车分担火力。而且。。。王镡看着两侧高耸的临冲吕公车,心中默默地为陆嘉蕞点了个赞。 云梯车缓慢地向前行进着,速度比临冲吕公车慢一步,没办法,谁让临冲吕公车推车的人多呢,一座临冲吕公车,两个都的两百多人在推。 “哄!——” 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在了云梯车上,王镡明显感觉到了震动,趴在一旁的蒙嵩没抓稳梯子向后倒去。王镡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肩甲,“我艹,好沉。” 蒙嵩身后的铁塔见状赶忙腾出一只手,将推着蒙嵩的腰部,让他重新趴回到了梯子上。王镡看到蒙嵩惊魂未定,但却费力地将自己的戎衣下摆绑在了梯子横蹬上,王镡明白他这是怕自己再掉下去。 王镡这次出来带着的是佩刀和圆盾,没带斧锤弓弩等,攀爬城墙带着这些东西太累赘了。忽然云梯车停下了,王镡看到左右两座临冲吕公车开始过护城河了。 这陆嘉蕞不光贼还惜命的很,两座临冲吕公车承受着城墙上射过来的箭矢、弩枪还有石块,面对城墙的那面木墙上的是篷布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的了,上面还扎着不少弩枪和箭矢,地上还有散落的碎石块。 两座临冲吕公车迅速的通过了填平的信道,期间有十数名士卒被箭矢送到了护城河中,将河水染成了红色。等到两辆临冲吕公车通过了之后,云梯车继续前进,快速地通过护城河向城墙驶去。 忽然,王镡看到一点亮光,他高喊道:“举盾!”他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其他六人听到口令马上举起盾牌,护住了自己的上身。 “哚!哚!哚!” 一阵箭雨从天空中落下,一支箭矢穿过王镡的戎衣,将衣服下摆钉在了木梯上。盾牌上传来的力度很小,弓箭手为了对付远距离的而目标只能选择抛射,但是从天空中坠落的箭矢虽然因为地球引力增大了坠落速度,有一些杀伤力,但是毕竟不如直射的力道强。趴在梯子上的七个人都没有受伤,顶多让箭矢刮坏了戎服,将衣服钉在了木梯上而已。 越靠近城墙,云梯车的速度越快,当来到距离城墙不到五米距离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王镡率先起身,和蒙嵩、豹子将三副木梯前半部分推了起来,木梯顶端的铁钩在重力的作用下拍击在了城头,铁钩狠狠地扎进了城头的夯土内。 王镡带着蒙嵩和豹子率先冲了上去,王镡刚刚来到梯子前,就看到一道亮光,那是长矛矛刃被阳光照射出的亮光,他赶紧左臂上前,用圆盾挡开了长矛,不退反进,冲过木梯最后一段距离,跳到那名长矛兵的身前,在对方没有拽回长矛之前,右手挥刀,锋利的刀刃划过对方的面庞,只听“啊呀”的一声惨叫,对方撒开了长矛,双手捂着被划破的双眼,痛苦哀嚎起来。 长矛兵身后的长戟兵见状,马上将其顶开,手中长戟刺出,王镡用盾牌抵住了戟尖,而这时一杆长矛从王镡的右肩刺出,直接抓住了长戟兵左侧身体的空门,矛刃将其左肩刺穿。长戟兵瞬间左臂瘫软,王镡持刀上前,一刀从其甲胄缝隙中刺入脖颈,鲜血从甲缝中流淌出来,长戟兵满脸不甘地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老狗从王镡的身后闪现,他手持长矛,利用王镡的肩膀为支点,将王镡面前的敌人刺倒了两个,而铁塔和大锤终于提着塔盾上了城头。王镡朗声说道:“列阵!”云梯车上的右什已经出现在了城头上,铁塔和大锤两人手持方盾单手斧来到了前面,将豫国守军的长矛长戟挡在了外面,其他四人迅速拍好了阵型,王镡站在盾矛中间,老狼和老狗手中的六米长矛从盾牌缝隙间刺出,蒙嵩和豹子则冲向了另一面,以防止后面的敌人冲上来。 右什什长花步繁一脸猥琐地从梯子上跳到城头,他的兵带着武器比较特别,有四名士兵带着的是镗钯,这种镗钯长四米多,头部类似与海王的定海神叉,不同的是两支枝杈是向下弯曲的,能够将敌人钩住。然后是四名手持方盾的挡在前面,还有三名士卒手持斧钺长戟环首刀站在镗钯兵身后,是的,你们没有看错,右什总共十二人,比王镡他们前什多出来了五人。 崔济梦的左什上来的也很快,他们站在了前什和右什中间,为王镡他们护住了后面。而王镡则带着前什正在向城门楼进攻。城门楼显然是谷城守将在那里,王镡明显感觉到阻力很大,蒙嵩和豹子用长戟并不能顺利地将敌人钩入阵中,而老狼和老狗的长矛也被对方的盾牌阻挡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王镡这一什的战果并不多,他们没能再向城门楼前进半步,而陆嘉蕞和花步繁的两个什已经出现了伤亡,实在是城头上敌人数量太多了。虽然王镡在人群中看不到城头其他地方的战况如何,但是只要仔细想一想就能明白城头其他地方的战况并不乐观。要是乐观的话,老子何至于压力这么大! 王镡看着焦灼的战局,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如果局面还是打不开,那么他们的处境会很危险。铁塔和大锤的动作已经很缓慢了,他们虽然是猛男大力士,但是扛着重达二十斤的塔盾,穿着三十多斤的甲胄,时间长了也是吃不消的。 正当王镡想要出言改变阵型的时候,从大营方向传来了刺耳的“铛!铛!”声,这是鸣金收兵的意思啊。王镡手持盾牌迅速挤开了铁塔和大锤,然后出声说道:“你们两个,赶紧顺着梯子下去!老狼和老狗也下去!蒙嵩!豹子!我们断后,我防御,你们攻击!” 没有让铁塔和大锤多说什么,这么要命的时候,说多了浪费时间,既然不是反派,何必死于话多。王镡一盾牌挡开了此过来的长矛,看着眼前如同刺猬倒刺一般的敌军阵型,他头皮发麻,长矛长铍一类六米往上的长兵还好一些,城头空间小,他们舞动不起来,只能一个劲地向自己这里扎过来,准头很差,力道也小。但是长戟长戈不行,这玩意儿短的两米七八,长的也才四米多,敌军士卒能够用上很大的力。王镡感觉自己的盾牌都要被戟刃和戈援给拍碎了。 就在王镡感觉自己的左臂已经废了,盾牌都已经被拍击刺击的破破烂烂的时候,蒙嵩高声喊道:“什长,快退吧,我们马上就要被包围了。” 王镡回头扫了一眼,差点没被气炸了,这陆嘉蕞、花步繁和崔济梦他们三个是真的坑。他们撤离的速度太快了,连自己人的尸体都没有收走,着急忙慌地就撤走了,而老狗和老狼站在梯子顶端不停地用长矛刺击,将想要从背后偷袭王镡三人的敌人给驱赶开。 王镡高声说道:“豹子!带着蒙嵩先走!”王镡现在如果先撤的话,蒙嵩和豹子没有盾牌,长戟还没有长矛长,很快就会被敌人刺倒,然后剁成肉馅包饺子。只能是他断后,王镡看了看敌人的阵型,他们的矛铍戟戈都怼在了王镡的上半身,如果自己能够矮身贴近,那就能降低自己被攻击的危险。 王镡想到就做,他忽然矮下了身子,用盾牌护住自己,向前一个翻滚,一杆长戟的侧刃从上面刺下,王镡一挥刀,将戟杆削断了。十数支木杆在他的头顶来回前后左右的运动,还有两柄长戈从两侧挥来,但是被矛杆给挡住了。 王镡看着敌军士卒防护力极弱的下半身,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右手挥刀,一篷血雾溅起,四五名敌军士卒,感觉自己忽然矮了许多,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小腿被人给分离了出去。 王镡反手一刀,又斩断了四五名敌人的小腿,他的佩刀的确不错,砍断人骨不费吹灰之力,不愧是先皇钦赐的宝刀。前排的战友遭到莫名攻击,后面的敌军士卒又懵圈又恐慌。趁着敌人愣神的这一刻,王镡快步后撤,在老狼和老狗的帮助下顺利的攀上了长梯,直接顺着梯子的两根长杆滑倒了底部。 铁塔和大锤手持塔盾用最后的力气为大家掩护,箭矢如雨,王镡带着六人快速地穿过空地,通过信道渡过护城河,来到了自己的大营。回到大营的众人瘫软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蒙嵩低头寻找自己的水囊,为了能够不落下东西,他一直都是将水囊什么的绑在腰间,用两条布条加固。就在他找的时候,他看到有血滴从王镡的腰部滴落在他的皮靴上。 “什。。。什长!你受伤了?!”蒙嵩的话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王镡看了看蒙嵩,然后看了看自己,知道此事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脸上是鲜血和泥土做成的面膜,铁胄上的帽缨已经没有了,甲片上没有几个是干净的,都是被鲜血和泥土糊着的。 王镡听了蒙嵩的话,在老狗和老狼的帮助下,费力地将身上的甲胄给脱了,然后解开戎服,王镡第一次受到的剑伤已经长好了,只不过在王镡淡黄色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丑陋的不规则圆形伤疤,而这一次王镡还是收到了敌人的馈赠,还不止一处,在他的后背有两道不太长的划伤,这应该是戟刃或者戈援留下的,而在右侧的肋部,一条长约十厘米的豁口赫然出现在老狗的视线中,伤口平滑,边缘两侧的皮肉外翻,鲜血如同即将干涸的小溪,慢慢地向外流淌着。 “什长,咱们还是去医官那里处理吧,咱们自己处理不好,要是流脓了就坏了。”老狼对于王镡现在是一百个服气,他是真没想到王镡会自己一个人断后,等到其他人先撤了他才撤。而且受了伤也不吱声,一直忍到现在。 “回我们的帐篷,然后我说你做,这点小伤,不用去医官那里。”王镡对蒙嵩说道,铁塔和大锤将王镡架回了帐篷,老狼和老狗则拿着王镡的装备。豹子不吭不响地离开,在老狼和老狗的示意下前往了伤兵营。 回到帐篷,王镡对蒙嵩说道:“你从我的包裹里拿出白布条,多拿些,然后去烧水,水烧开之后,将白布条浸入其中,不到半刻钟就行。” 蒙嵩听了马上照办,王镡则从自己随身的一个布囊中用手抓出一些药粉,这是他从医卒那里顺来药材自己研磨配置的。他将药粉均匀地洒在了肋部的伤口上,那种熟悉的麻麻的感觉通过神经末梢传递到了大脑。 “老狗,你来,将这些药粉撒在我背部的伤口上。”王镡将手中剩余的药粉聚在掌心,递给了老狗,老狗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然后仔仔细细地撒在了王镡背部的伤口处。 王镡将装着药粉的布囊摘了下来,递给老狗,说道:“这是我们家的止血秘药,用上之后,保管立马止血。你拿着,问问他们几个,谁受伤了就用上。” 老狗吃了一惊,这么私密的东西,一般人是不会拿出来同别人分享的,他是真的有些搞不懂王镡的想法了。王镡看他没接,又往前递了递,说道:“接着吧,要是用完了,我还能配制呢。” 听了这话,老狗点点头,接过布囊就出去了。王镡坐在那里,哪也不能靠着,他仔细地数着药效发作的时间,这次配制的止血散药效比第一次更强,不到两分钟就将血止住了,但是王镡整个人更麻了,这是草乌配的有些多了的缘故。 蒙嵩将煮好的白布条拧干,然后就进了帐篷,王镡从他手中接过,然后就看是包扎伤口。还没等他包扎完呢,帐篷的帘布就被掀开了,一张王镡此刻特别害怕看到的脸出现在了他眼前。王镡看着这张脸,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张神医,你怎么来了?” 这张脸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医官张蒲,她看着王镡,不满地说道:“我怎么来了?你从我们医官医卒那里偷走了那么多的药材,我怎么也得来看看效果吧?!” 张蒲说完就走进帐篷,向王镡靠了过去。王镡一脸尴尬地说道:“这个。。。那女有别,你这样不太好吧?” 张蒲看了他一眼,一脸嫌弃:“切,说的好像我没见过似的,在太医院跟着师傅学习的时候,我可是男的女的高的矮的瘦的胖的老的小的都看过,还怕看你?” 王镡听到张蒲如此阅历丰富,满脑袋黑线:“额,冒昧的问一句,你看的是活的还是死的?” 张蒲的眼睛好像是在看着智力障碍儿童一般:“当然是尸体了,学习师傅的开膛剖腹之术,必须得先用尸体来练习啊。” 王镡听了,一脸惊讶,敢情这太医院还有解剖室呢,这个真是稀奇啊。 张蒲不耐烦道:“行了,别说废话了,快,让我看看,药效怎么样?”说完她上前接过白布条,然后看到了王镡肋部的伤口,还用手指在伤口上摸了摸,摁了摁。 “不错不错,这次的效果看起来比上一次要好的多呢。”张蒲仔细勘验了一番下了结论。 “是啊,就是比上一次跟麻了。”王镡感受到了一丝冰凉,这个女孩的体温很低。 张蒲也没说别的,直接就用白布条给王镡包扎上了,用的是上一次看到的王镡包扎伤口的手法。 而从张蒲进帐篷,到现在,蒙嵩一直都处于懵圈的状态,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能够在军营中看到她。直到张蒲开始给王镡包扎伤口,他才回过神来,结巴道:“你。。。你怎么在这?” 张蒲听到问询,抬头看了一眼蒙嵩,刚才光线太暗,帘布掀开,阳光照进帐篷,她才看到帐篷内还有个人。 “哟,这不是蒙小少爷吗?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啊?”张蒲一脸自己在这里理所当然的表情,让蒙嵩心态彻底崩了。 “小张神医,你不好好在酆鄗待着,来这里干嘛啊?这里又危险,又杂乱,都是一帮子糙汉,多有碍你观瞻啊。”蒙嵩崩溃地说道。 “切,好像谁没见过世面似的,刚才你们攻城的时候,我可是在韦叔父身旁看了好半天呢。”张蒲淡定地说道。 王镡看着一直都乐观开朗没有烦心事的蒙嵩现在这个怂样,心里非常疑惑,但是当着张蒲的面,他也不好问。 “好了!”张蒲包扎完毕,就站起身来,问道:“你那个药粉还有没有?要是有的话给我一些。” 王镡就知道她来这里这么殷勤不是免费的,只好无奈地说道:“老狗那里还有一些,你去要吧,止血散要走了可以,不过药材你得供我一份,以后制出来,我就分你一些。” 张蒲点点头,说道:“分我一半!” 王镡眼睛圆睁:“你特良的,你是来打劫的吧?” “什长!什长!息怒,息怒,生气对伤不好,小张神医,我们什长答应你,就一半,一半。”蒙嵩赶紧上前,劝住了王镡。 第十六章 想那么多,多费脑子 张蒲不屑地看了王镡一眼,一脸傲娇地就离开了帐篷。蒙嵩看到她离开,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王镡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顿时感觉到好笑,也不生气了。 蒙嵩看到王镡的笑容,顿时一脸懊恼:“什长,你居然还笑的出来,你知道刚刚走出去的,可是酆鄗头号女魔头啊。” 王镡听了蒙嵩的话,顿时感觉到了意外,他好奇地问道:“她看起来比你还小两岁吧。你怎么这么怕她?” 蒙嵩一脸惊恐道:“什长啊,咱能离她多远,就尽量躲多远。哎,我还是先给您说说关于她的事情吧,这样你就知道她有多可怕了。” 王镡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蒙嵩边回忆边说道:“记得那年我才七岁,第一次参加族中的一位长老的寿宴,当时整个酆鄗的达官贵族亲自或者派亲族来祝寿。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小张神医的。 记得当时是冬季,天气很冷,她穿的厚厚的锦绣梅花点翠棉袍,手里捧着个小手炉,跟在一位三十四五岁的帅大叔和一位三十二三岁的漂亮婶婶身边。那时候她才五岁,粉雕玉琢的,让人看了就喜欢。 当时父亲介绍那位帅大叔给族老的时候,我才知道,小张神医的父亲就是张松奇。” 王镡对于张松奇这个名字很陌生,他根本想不到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蒙嵩给也看出来了王镡的不解,他长舒一口气,一脸崇拜地说道:“什长,你知道临晋侯吧?” 王镡点了点头,临晋侯可以说是三十多年大雍军界的一个神话。听说临晋侯出身大族,姑姑入宫为妃,他则是被先皇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同当今皇帝是发小,也是小舅子。少年从军,年十八即被先皇任命为建武校尉,随当时的征北将军蒙浦北上出击獯鬻国。 征北将军蒙浦授命临晋侯率领羽林军骁骑千余人先行北上,出大军数百里外,择机打击獯鬻军队,第一次统军就斩首捕虏两千余级,斩杀獯鬻右大当户、右骨都侯各三人,俘虏了獯鬻单于的叔父栾逖骆产,功冠全军。先皇闻讯大悦,封他为临晋县男,以临晋县五百户为食邑。 临晋侯二十岁时,第二次领兵,以宣武中郎将,任羽林军骑兵旅北中郎将,带着五千余骑兵,一万八千余匹马,西出渊泉关,随当时的征西将军白洸出击占据了墪熿郡的蒲莎国,转战河西四郡,越过皋栾山,转战六天,急行军一千多里,最终在沙角山下与蒲莎军激战,以五千余骑兵力破两万余步骑,斩首八千九百六十级,重创蒲莎绕帐军和渠勒、疏勒两支部族军。杀死蒲莎国蒲类王、且弥王,俘获疏勒王子及国相、国师、俟力发等二十余人。这次先皇直接封他为临晋县侯,爵位连跳了两级。 这两次的征伐直接奠定临晋侯在军中的地位,成为大雍军中的新贵。接着雍冀在并州西河郡爆发了大战,临晋侯率领虎贲军铁鸢师,孤军深入,越过谷积山,攻抵汾川郡郡治樯槔县。在汾水平原左冲右突,斩冀国援军五千六百余级,俘获冀国偏将军、裨将军各四人。直接将正面战场的冀国军队的军心打散了,这场雍冀的对决以雍国完胜告终。 而最神奇的还在后面,临晋侯当时年岁并不大,却从军中退了出来,转进了朝堂,加入了廷尉府,而且一直都在廷尉待着,没有动地方。 王镡回忆起临晋侯的履历就是一脸感慨,果然投胎投个好人家,能够少奋斗好多年。 蒙嵩下一句话直接将王镡惊到了:“这位张松奇就是临晋侯,意思就是说,这小张神医是临晋侯嫡女,当今皇帝陛下是他的姑父,淑妃娘娘是她的姑母,从小就得二圣宠爱。她出入皇宫可比我轻松多了,就跟回家一样。 临晋侯一家都非常宠爱小张神医这个幺女,所以她在酆鄗那是没人敢惹得,她不招惹我们这帮子酆鄗纨绔,我们就烧高香了。 她干的最让我们这帮贵子贵女惊悚害怕的事情。太医院院使孙商陆招关门弟子,他放出话来,整个雍国甚至是整个中原,只要是能够通过他考核的,就能够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当时酆鄗城内涌入的山东六国人士数量冠绝大雍开国两百年,大雍国本国的人就更多了,我们这帮酆鄗子弟也去凑了热闹。 我是真没想到,第一次看到尸体是在太医院。孙商陆这老鳖一肚子坏水,他从太医院拉出来了一具尸体,那模样,别提多瘆人了,据他说,这具尸体还带有瘟毒,那孙老鳖自己裹得像头熊一样。而他的考题不光是要能够触碰尸体,还要拿刀解剖,当时吓退了一大半来参加考核的。 还有好多人犹犹豫豫不肯离去,而这个时候小张神医非常干脆,一点都没犹豫就上去了,接过孙老鳖手中的柳叶刀就将那具尸体划开了。 孙商陆当场就收了小张神医为关门弟子,当时还留着犹豫着是不是要参考得人全傻眼了。原来那具尸体有瘟毒都是孙老鳖胡诌得,他说他记错了,你相信吗?反正我是不信。就这样,小张神医就成了孙老鳖的关门弟子。” 王镡听了,哈哈大笑道:“这位孙院使真是妙人,他拿出这具尸体,就是为了考验参考者的勇气,我想他毕生所学中肯定是要接触很多尸体进行医学研究,没有足够的勇气和顽强的心智,恐怕是学不来的。” 蒙嵩听了王镡的话,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他刚要说什么,帐篷的门帘就被掀开了,进来的人两人都不认识,但是看到此人身上穿的甲胄,就知道此人不简单,此人身着一身玄铁侧襟扎甲,在身甲上缀着十二个红色丝绳打成的花结,这代表对方的身份是四安将军之一,而这座大营中唯一的一位四安将军就是安东将军了。 王镡和蒙嵩赶紧起身,蒙嵩拘谨地行了军礼,出言道:“小子见过将军。” 王镡想披上衣服,但是他伤在右肋,想穿好衣服很困难,只得尴尬地赤着上身,对走进来的韦仲辉行了一个军礼:“卑职见过将军。” 借着光线,王镡看清了韦仲辉的模样,许是出征在外没时间打理,他下巴上的胡须已经有些长了,而且很杂乱,头发用一根玉质簪子固定,隐隐间能够看到些许白发。脸庞四方,面容坚毅,眼睛里虽然透露出一丝疲惫,但是很快就消散了。 安东将军韦仲辉,年龄刚过四十岁,出身泾渭郡酆鄗韦氏,韦氏一族同皇室关系密切,出了数位韦姓嫔妃,可以说是皇室亲族出身了。韦仲辉少年从军,起点颇高,但是他的从军之路并不顺畅,同临晋侯相比,可以说是坎坷了。 韦仲辉看着两人,微笑着说道:“我刚才在帐篷外碰到了小菖蒲,本来还好奇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在伤兵营救死扶伤吗?就跟她聊了聊,她是个喜怒哀乐皆显于颜的人,和我说话的时候眉宇间全是喜悦。所以我就好奇,是什么人能让我们小张神医这么开心。冒昧打扰,还望见谅啊。” 王镡有些懵,他没接触过这么高高在上的人,这个时代的等级是相当分明的,对于韦仲辉的客气,他是真的诧异了,不过他想起了一句话:“领导和你客气,并不是真的客气。” 王镡反应很快,拉着蒙嵩又行了一个军礼,说道:“不打扰,将军有什么吩咐?卑职能够做到的必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韦仲辉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没那么眼中,就说说,是什么事情让我们的小魔头这么开心?” 蒙嵩犹豫地看了看王镡,王镡则没有什么隐瞒,直接将张蒲同他的交易告诉了韦仲辉。韦仲辉听了事情的经过,瞬间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说,你能够配置一种既能止血又能消脓的止血散,而且效果还不错?” 王镡听到韦仲辉的问题,点点头,韦仲辉接着问道:“药效如何,能给我展示一番吗?” 王镡听到韦仲辉的问题,摇摇头,韦仲辉继续问道:“这是为何?” 王镡说道:“因为剩下的药粉都被小张神医拿走了,将军想要看到效果,估计得抓紧了。” 韦仲辉二话没说,掀开门帘出了帐篷,同时他吩咐自己的亲卫道:“你留下,等我从伤兵营回来,我还有事情要处理。”那名亲卫行了军礼,默默地站在了帐篷门前。 王镡看到韦仲辉走了,重新坐了回去,就看到老狗从外面回来了,老狗掀开门帘的时候,王镡能够看到那名韦仲辉的亲卫尽忠职守地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犹如石雕。 “仲铭,你这是又惹下什么大事了?将军的亲卫给你站岗。”老狗好奇地问道。 王镡回问道:“你猜猜?” 老狗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一般这种情况只有两种:一种是你立了功劳,将军去找人商议,确定了之后再回来找你;一种是你犯了错,将军的亲卫是看着你的,等到合适的场合再处罚你。第一种,不可能。第二种就更不可能了。” 王镡好笑着问道:“哦?你怎么那么肯定?” 老狗接着分析道:“你看啊,这次攻城战,其实谁都没捞到好处,就说咱们队,我刚才去中什和队部那里看了一圈,他们的钩撞车比较倒霉,直接让大石块击中了前轮,大号弩枪一顿攒射,中什当场就死了四个,重伤了两个,队长和虞候的亲卫还死了两个,重伤一个呢。而咱们呢,在城头血战,压根就没能够打开局面,论功劳,几个人头算什么啊。 再说,这一次咱们是第一次攻城,你这个什长身先士卒,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将军不可能处罚你,因为没有罪名啊。” 王镡微笑着说道:“别猜了,到时候就知道了,想那么多多费脑子。” 第十七章 想当这个玉兔,本嫦娥还不稀罕 不过到最后让老狗有些失望了,天黑之前,安东将军韦仲辉都没有再回来过,王镡安心地养着伤势,后背的伤疤已经开始结痂了,蒙嵩这个小弟非常细心地找来了一整块的软毛毡,放在了他身后。要知道,想在这么大这么乱的营地内找到一块完整的毛毡是很困难的。 王镡一脸好奇地看着蒙嵩问道:“我知道你出身蒙氏,从小锦衣玉食供着,没想到你能耐不小啊,这么上好的一块毛毡,你不会是从哪偷的吧?” 蒙嵩听了王镡的话,顿时满脸羞臊,他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情,但是自己是被胁迫的,对,就是胁迫。 王镡没登来蒙嵩的回话,就没在说什么,拼死拼活忙碌了一天他也累了,很快就靠着毛毡睡着了。浑浑噩噩中,王镡能够感觉到有人在摆弄他的伤口,这段时间的军中生涯让他的神经非常敏感,本能地抓住了在他身上摆弄的手,入手冰凉,接着就是一声尖叫,然后他就感觉到了脸上火辣辣的。 “咳嗯!咳嗯!”老狼如同嗓子塞了鸡毛一般,在那里猛烈咳嗽。 “哈哈!”这是老狗不怀好意的笑声,永远是那么渐渐的。 “什长。。。”这是蒙嵩语塞的声音,因为张蒲的瞪过来的目光,他只叫出了这两个字。 铁塔和大锤则很是镇定,他们对于旁的事情都不怎么关心,只关心面前的吃的。 王镡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哦,还有打人者张蒲,她现在笑脸羞红的如同番茄,对了,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从海洋对面传过来番茄,这些人还不认识。 王镡没有管脸上的疼痛,这点小疼痛比右肋的伤轻多了。他看着铁塔出言道:“哪来的肉,快,分给我一块,我都快饿死了。” 的确,即使没有张蒲摆弄他的伤口,他也要被饿醒了。铁塔起身,从篝火架子上的锅中捞出一大块肉,连汤带水带头盔就给王镡端了过来。 王镡接过来,没有筷子,直接就用手将肉块抓了出来,一咬牙撕下了一大块的肉,有些柴,但是对于饿坏了的王镡来说,你就是把驴肉放在他嘴里,也是差不多的味道,一个字,香! 张蒲看到王镡的吃相,一脸的嫌弃:“你还真是饿死鬼投胎,而且,你吃这么油的食物对你的伤势好转有碍。” 王镡一脸不在乎的地说道:“我都快饿死了,哪管得到那么多,哎?不对啊?现在应该天黑了吧,你怎么还在这里?”王镡看了看外面,他这一觉睡的时间很长啊,从天亮睡到了天黑。 张蒲一脸不自然地说道:“我来看看你伤势如何?主要是怕你不声不响地死了,影响我们的交易。” 王镡听了一脸疑惑:“交易,我没感觉到这是交易,这是强抢好吗,我费心费力地制造止血散,你一下子就分走一半,你好意思吗?” 说完这话,王镡才发觉帐篷内怎么这么拥挤,然后他就看到了让自己震惊的一幕:在不大的帐篷内,视线所及之处,已经堆满了王镡熟悉无比的药材,包括四大袋草乌,六大袋五加参,还有很多蒲花。 王镡看着张蒲,一脸的一言难尽:“大小姐,你这是把我当成玉兔了啊,还是费力捣药的那种。现在使打仗啊,我只是一个士卒,我的时间都用在了打仗上啊。” “嘿,你还傲娇上了,让你当玉兔,你有玉兔那么白吗,黑不溜秋的。你顶多算是捣药医卒。再说了,就你这个伤势,还想着上战场呢?你是给敌人送人头去了吧。”张蒲一脸不屑,说话间还用手指按压了一下王镡右肋的伤口。 “嘶!——”疼啊,王镡痛呼道:“你干嘛?谋杀啊?!”他狠狠地瞪着面前一脸倔强带不屑的张蒲,要不是有伤,他早将这个摸老虎屁股疯狂试探的小娘来一顿用力的臀部按摩了,真是老虎不发威拿我当病猫,是不? “那个,什长,能容我插一句话吗?”蒙嵩弱弱的生意在帐篷内响起。 王镡扫了他一眼,视线重新回到张蒲的身上,愤声说道:“有话就说!” “额,什长,刚才安东将军那边传来了命令,说:由于咱们什缺额严重,人员还多是伤员,所以让咱们进入伤兵营,一边养伤,一边护卫。”蒙嵩将下午得到的命令同王镡说了一遍。 王镡真是,心情很复杂啊,他是这没想到自己这么个小小的什长能够得到来自中军大帐的单独命令,这可以说是整个安东军内,蝎子把把独一份了啊。 王镡看着表情一脸傲娇的张蒲,长叹了口气,问道:“你的杰作?没想到你能量这么大啊。” 张蒲一脸得意地说道:“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这呢。不过这个事情不光我一个人,还有蒙嵩一份功劳。” 蒙嵩听了张蒲对王镡的表功,满脑袋黑线,头顶阵阵乌鸦边唱边飞,后背白毛汗如雨下。 王镡并没有责备蒙嵩,不说现在,即使是两千年后,这种关系户子弟在军中摸爬滚打一样比别人升的快,升的轻松。最典型的就是号称“东北王”的东三省巡阅使张大帅,为了给张小帅铺路,将赶到讲武堂中学习,然后将其放进自己军队中担任要职。 话提扯得有些远了,王镡看着张蒲,没好气地说道:“可是我是伤员啊,役使伤员,这名声不太好吧。而且啊,我们还要护卫伤兵营,没有时间啊。” 张蒲早有准备,她这次可是做足了准备,不怕王镡不就范:“这你不用担心,伤兵营不需要那么多的护卫,只要外面那两个大个子就行了。”说完,她还指了指正在外面狼吞虎咽的铁塔和大锤,两个憨货还对着王镡几人笑了笑,嘴角的汤汁都滴落在衣襟上了,整一个智力障碍儿童好伐,还双倍的。 王镡满头黑线地转过头去,他是真不想理这两个憨货,他们真的只是战场上好用,生活中无用的典型。接着他就听到张蒲继续说道:“至于捣药的工作,肯定不会让你来做的,你就是想当这个玉兔,本嫦娥也不稀罕,阿嵩,你来,王镡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战场你是上不去了,伤兵营那边有两个好汉,也不差你这只雏鸡,这个工作就只能你来做,别人我可不放心呢。” 蒙嵩对于张蒲说自己是雏鸡表示强烈不满和反对,强烈要求张蒲换一个形容词,而张蒲则明确表示,反对无效!无效!无效!对,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在大雍军队中,是有着自己的一套流行语的,雏鸡就是其中一个,此词大多为老兵嘲笑新兵用的,是说新兵又萌又新又菜鸡,上了战场就拉稀。 王镡对于两人的斗嘴没有兴趣,但是对于张蒲,他是真的服气了,不是我军太无能,而是敌军准备太充分了。王镡看着张蒲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了,我做出的药粉会交给你一半的,如实的。” 张蒲听了王镡的话,一脸胜利的小傲娇,开开心心地说道:“那好,就这样吧,没什么事情了,我回去了,好好干!好好加油!好好养伤!”说完就又蹦又跳地离开了帐篷,只有在这个时候,王镡才觉得她是个女孩子,刚才出现的大概是张蒲的第二人格吧,商界女大佬。 王镡看着一脸神色不安的蒙嵩,笑了笑:“怎么了?只是养伤加制药,怎么搞的好像上刑一般?” 蒙嵩看王镡的脸色并不异常,没有羞恼,没有愤怒,平平静静地,出言问道:“什长,你不生气吗?” 王镡听了蒙嵩的话,很是诧异:“生气?生什么气?” “就是我擅自做主找韦将军的事。”蒙嵩神色不安。 王镡则神色如常地安慰道:“这又不是坏事,我为什么要生气?能够安稳地养伤,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那你没觉得耽误上战场挣军功吗?”听了蒙嵩的话,王镡才明白他居然担心这个。 “你啊,记住一句话,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虽然这次的伤看起来比上一次小很多,但是这次的创面更大,伤情更重。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两次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对我来说不是好事,所以我才那么听小张神医的话,留下来养伤,顺便制药。”王镡的话让蒙嵩明白了,只见他愁容尽散,一脸开心。 “那就好,那就好,也不枉费了铁塔和大锤吃了那么多女魔头带来的肉。”蒙嵩的话让王镡一脸羞恼,为有这种有肉就是什长的憨货感到气恼。 “对了,老狼、老狗还有豹子呢?”三个兽现在都不见踪影,这是不拿什长当军官的节奏啊。 “哦,他们啊,豹子已经不在咱们什了,他被韦将军挑走了,进入了中师骁骑,老狼和老狗两个去辎重营那边搜刮吃的什么的了。”蒙嵩拿出了磨刀石,他的刀今天用了几次,有几处已经微微发钝了。 王镡一脸惊诧地看着他:“大半夜磨刀,你是没睡醒还是发烧烧糊涂了?” 蒙嵩停下了动作,仔细想了想,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妥,这磨刀声在如此安静的夜里很响亮,万一惊扰到了别人怎么办,这是军营,男性荷尔蒙的聚集地,万一炸营了,那就惨了。 何谓“炸营”?炸营又称“惊营”、“营啸”,是指宿营的军队在夜间没有接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全体士兵发生盲目行动的一种罕见的反常行为。 军中发生炸营时,士兵多半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全体陷入癫狂,继而发生自相残杀的失智行为。 这不是在说笑,史书上记载了太多的各种各样扎营的案例,其中的荒诞让人发笑,也让人深思。 蒙元顺帝至元十二年,为了围剿愈战愈强的红巾军首领刘福通,蒙元先后调集数十万大军,平章政事巩卜班被刘福通夜袭于沙河斩首,震惊蒙元朝廷。 当年五月,另一路蒙元军队在领兵将领也先帖木儿率领三十万大军进驻了沙河,与屯驻亳州的宽彻哥遥遥呼应。 虽然也先帖木儿的军队兵多将广,但巩卜班在沙河被斩首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的头上,坐拥大军却仍旧胆战心惊,没有任何安全感。 他惶惶不安的情绪,直接影响到了士兵的情绪,全军上下的情绪都处于崩溃的边缘。在这样的氛围中,蒙元军队驻扎了一段时间。 某日,入夜时分,一直在紧张惶恐氛围中的大军突然喧嚣了起来,炸营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突然的军中夜惊,瞬间就就让营盘像炸锅一般。 也先帖木儿以为是刘福通又来搞夜袭,吓得瑟瑟发抖,也没时间考虑控制局势,再不逃,指不定就成了下一个巩卜班,于是就带着亲信不管不顾地逃遁。 左右裨将根本拦不住陷入恐惧癫狂的也先帖木儿,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帅逃逸。 就这样,三十万大军不战自溃,敏锐的刘福通根据斥候的回报,当机立断对混乱的元军发起袭击,缴获了大量的军资器械、金银布帛还有粮草。 而事后发现,发生扎营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一名士兵睡觉在梦中高喊了一声红巾军来了而已,因为一句梦呓,而使三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实在是一种深刻的讽刺。 王镡是真的怕蒙嵩也像那名士兵一样,以一己之力灭掉一支大军,那样就不妙了。 第十八章 无聊的一天 写在开章签,对于这几天空窗没有更新,我表示万分抱歉。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我的电脑电源线被自己养的汪星人咬断了,买新线加上更新系统,耽误了一天。另一个,就是被社区通知,隔离十四天,因为我是从长春回到家的。这十四天估计是我创作高峰期了吧。 --------------------------------------------------------------------------------------------------------------------- 王镡非常好奇地问道:“和我说说,我睡着了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怎么我一觉醒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蒙嵩听到王镡的问题,顿时觉得难以启齿,不过在王镡的逼问下,只得将事情娓娓道来。 就在韦仲辉离开王镡的帐篷之后,没过两刻钟,就从中军帐内传来了命令,要求王镡这一什负责伤兵营的护卫工作,而王鑫这一什的指挥权力则是归张蒲所有。 当时这条命令传到的时候,队长宋实纶当时就麻了,中军直接对一个什下命令,这是多么奇葩的事情。要是打仗也这样,那就别打仗了。 而且宋实纶对于前什是无比的重视,不论这种重视是好意还是歹意,但重视就是重视,中军这命令一下,他手中就只有四个什,人数更少了。他积极地向自己的伯长汇报了这件事情,希望能够让中军更改命令,即使这种希望很渺茫。 而伯长沈竣则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搞笑呢,他就是一个小小的伯长,掌管一都一百多人,和安东将军韦仲辉根本就够不上。对于中军的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而宋实纶看劝不动伯长,就来到了王镡的营帐,他想要劝王镡能够拒绝中军的命令,当他来到帐内,看到王镡光着上身,包着一圈圈白布,靠在毛毡上熟睡,直接就将自己的来意变为了慰问。 这次慰问由老狼主持,蒙嵩辅助,热情地接待了宋实纶、杨茂明,并且将战场上的缴获,敌军人头进行了上交。是的,读者老爷们没看错,即使在城头上的战斗如此激烈,老狗这个狗东西依然将敌军士卒人头给割了下来,绑在了身上,那画风,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宋实纶是真的惊了,他没想到王镡这一什的战果能够顶的上其他四什的一半。对此,他热情洋溢地发表了一番称赞,同时承诺了王镡一什的功劳,而杨茂明则并没有多说什么,能够说话的那人正在熟睡,其他人他也并不熟悉。 慰问的最后,宋实纶要求老狼等人要严格执行中军命令,同时鼓励老狼几人再创新功。然后宋时轮和杨茂明就回去了,回去思考接下来的战事他们要如何应对。 而中军命令传来之后,张蒲就赶来了,同时带来的还有各种肉食,主要是驴骡和马肉。鸡肉?么有,鸡肉是伤兵营的必备物品,不可能带来。鸭肉?也么有,军中的鸭子都是将军级别才能享用的。鹅肉?更么有,这时代的大鹅是老百姓的主要肉食,从民间是很难收到的,么有百姓会卖。 张蒲带来的肉食直接征服了包括老狗在内的众人,就是这么简单,一堆肉,你能够买到一众军汉的效力。即使是大雍如此强大的国力,想要出征将士顿顿吃肉也是不可能的。军队平时的食物就是稠粥配咸菜,或者是腌肉。新鲜的肉食仅能供给将领级别,连中郎将和郎将都捞不到。 王镡听了蒙嵩的话,一脸郁闷地说道:“也就是说,张蒲一顿肉就把你们都给收买了啊。” 蒙嵩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什长,这也不能怪我们啊,我们都好几天没见到荤腥了,实在是。。。实在是。。。”他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王镡知道这帮人馋肉很久了,能理解:“等老狼和老狗回来,你让他们两个连夜把肉腌制了,以后我们就喝肉粥。” 蒙嵩听到王镡没有怪罪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能吃肉谁还吃咸菜啊。营帐外面火把明亮,这是韦仲辉的习惯,他讨厌行军扎营中的黑夜,行军途中没有办法,但是扎营的时候,他必会要求将火把点亮一宿,每支夜巡队的一个任务就是将快要熄灭的火把更换掉。 火光明亮中,老狼和老狗回来了,跟在他们后面的是王镡最熟悉的那个,老猫子李肃杰。 王镡一脸诧异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李肃杰一脸坏笑着说道:“仲铭,你不厚道啊,有肉吃怎么不叫我啊。” 王镡听了,一脸无奈,得,又是一个本着肉来的。“你这么晚离开自己得帐篷,不怕你的队长找你吗?” 李肃杰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我的队长今天已经阵亡了。” 王镡听了他的话,嘴角一抽,这货真是队长克星,他刚从自己这个团调到右团,有克死了一名队长。要知道,李肃杰这家伙已经克死了三个队长了,而他进入军队的时间也仅仅不到半年而已啊。 “那怎么的,你升任队长了?”王镡打趣道。 “怎么可能,那可是还有好几个资历比我老的什长在等着队长这个位置呢。”李肃杰跟着老狼和老狗开始将锅里的水重新煮开,他负责添木柴。而老狗则用佩刀将大块的肉切成了小块,方方正正的,一看刀功就很深厚。 王镡看着老狗说道:“行啊,老狗,你那屠狗的技艺一点都没生疏啊。” 老狗轻轻一笑,一脸得意:“那当然,我这可是祖传的手艺,等将来我娶了婆娘,生个小崽子,就将这身手艺传给他,保准他饿不死。” “哟呵,就你这模样,病病歪歪的,有婆娘敢要你吗?就是有婆娘要你,就你这身子骨,能生小崽子?我怎么不信呢?”老狼打趣道。 王镡看了看周围的帐篷,还好,虽然已经入夜,但整个大营还是微微喧闹。日出而作,日落而生,在大军扎营时是不存在的 旁边的几座帐篷内还有声音,那是士卒们聊天、博戏的声音。天这么黑,他们是怎么看到东西的,让王镡很疑惑。 王镡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李肃杰吸引了过去,只见这厮从自己的腰上摘下来一个布囊。李肃杰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捏出了一些晶状体,老狗看不过他那抠抠搜搜的样子,直接将布囊抢了过去,然后抓起了一大把,直接撒进了国中。 “哎呀,你放多了!放多了!”李肃杰一脸心疼地低声怒道。 “这么多肉,不放多点,哪有味道。”老狗将布囊丢回给李肃杰,李肃杰赶紧接住系好挂在了腰带上。 “什长,吃一块?”老狗用小匕首扎起一块肉递了过来。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我不吃了,你们吃吧。老狗,吃完了,把肉食都要腌制好,今天就先不要忙了,明天吧。” 老狗则不是很认同:“什长,这肉不能再放一夜,那样腌制起来就不好吃了,交给我和老狼吧。” 王镡听了点点头,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蒙嵩已经靠在一袋草乌上睡着了,而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困意。 一夜无事,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营帐内的时候,王镡就已经醒了,这是习武多年的习惯,朝为阳,暮为阴。早上的阳光和空气是习武最好的增强剂,很可惜的是,王镡暂时练不了武功。 蒙嵩比王镡更早的醒了,他已经洗漱完毕,捣药臼都拿了出来。王镡指导着他进行处理药材,看着一袋袋熟悉的药粉被打包装好,然后就被韦仲辉的亲兵带走了。 是的,张蒲已经向韦仲辉言明了这种药粉的用途,以及其重要性。韦仲辉不是战场小白,他明白这种药粉不论是对士卒还是将官都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神药。.qqxsnew 基于保密性,韦仲辉就让自己最信任的亲兵来充当运货员,当达到了一百份的时候,就会被运到伤兵营,为伤兵用上。 王镡半躺在帐篷里,蒙嵩在奋力地做着捣药玉兔。而大营内鼓角联营,大营外杀声震天。李肃杰在享用了一顿夜宵之后,就回了自己的部队,他没说实话。这家伙克队长属性太强,其他几名什长虽然资历够,但是觉得自己的命没有那么硬,所以一起推荐了李肃杰任队长。而右师东旅右团北营右都伯长身经百战,并不觉得自己承受不住李肃杰的克星,直接就任命了李肃杰为右师东旅右团北营右都东队队长。 王镡指导了一天,蒙嵩捣了一天的药。王镡非常惬意地享受休假生活,而蒙嵩则觉得这捣药真不是人干的,比打仗还累。 夕阳斜照,整个大营都披上了一层金色。老狼和老狗将铁塔和大锤替了回来,这是王镡要求的,上一天一休,休一天一宿。至于休这一天一宿能休息几个小时就看个人了。 王镡对蒙嵩说道:“你的两个帮手来了,明天就你们三个轮流捣药,只用你一个人效率太低了。” 蒙嵩听了王镡的话,顿时感觉到心暖暖的。而接着王镡就说:“毕竟,你是要休息的,实在是浪费时间啊。” 蒙嵩刚刚温暖的心凉了,被冰块冻住了,然后掉在地上碎裂了。 王镡看着蒙嵩有些裂开的表情,笑道:“打趣罢了,还当真了,真不好玩。” 蒙嵩没好气地白了王镡一眼,然后就出去做饭了,毕竟铁塔和大锤的手艺根本就没法同老狗比。昨天那顿肉,铁塔和大锤煮出来有的淡有的咸,也真是难为他俩做的那么难吃了。 第十九章 医卫都是什么鬼? 在这种血雨腥风的环境中,王镡这一什六个人算是安逸地休息了几日。经过蒙嵩、铁塔和大锤三人的不懈努力,终于将张蒲送来的药材全部弄完了。 张蒲就像下来巡查的领导一般来到了王镡的帐篷四处看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干的不错,居然都做完了啊。” 王镡这几天的休息已经将伤养的差不多了,至少能够随意走动了,他坐在帐篷外,并没有搭理张蒲,而是淡然地喝着肉粥。 张蒲走出帐篷,也坐在了大锅边,幽幽地说道:“怎么,你不开心吗?能够将草乌止血粉制备出来并且用在同袍身上不是一件很是有意义的事情吗?” 王镡淡然地说道:“有意义的事情就必须要将开心表现在脸上吗?” 张蒲咧嘴一笑道:“当然了,能够救死扶伤是我最开心的事情啊。” 王镡看着脸上带着明媚笑容的张蒲,感觉自己的心弦被轻微拨动了一丝,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 “既然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啊?”王镡疑问道。 “你现在可是我的下属,你管我在哪里。”张蒲想起自己才是王镡的上司,顿时理直气壮了起来。 “小张神医,这就不对了吧,前什还是在我们的编制下吧。”刚刚到来的宋实纶调侃道。 “韦叔叔可是说了,王镡这六个人归我这个医官指挥,如果宋大哥要是需要的话,我还可以让韦叔叔将前什这个编制划归到我这边,你觉得怎么样?” 张蒲的话让宋实纶一阵头大,他是真的惹不起这个祖宗,先不说张蒲的那神话一般的父亲,就说太医院院使孙商陆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太医院虽然在编制上归属于礼部,但其实是半独立机构。它直接对皇帝负责,对全国医药事务统一管理,其中就包括了对军中医官、医吏和医卒的管理。仟千仦哾 进了军中,谁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啊。能保证自己不受伤的都已经被将领明正典刑了,宋实纶为了自己的小命,根本不敢同张蒲硬顶。 王镡挺佩服张蒲,果然拿手术刀的人比拿砍刀的人厉害多了。王镡对宋实纶行了一个军礼:“卑职见过队长。” 宋实纶伸出手拍了拍王镡的肩膀,说道:“伤势好的很快,坐下吧。” 王镡并没有坐下,而是弯腰从锅中盛了一碗肉粥递给了宋实纶。宋实纶也没那么挑剔,接过来就喝了一口,晶莹有质感的白米,微咸的口感,用料十足的肉丁,粘稠的肉粥让宋实纶的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王镡看着宋实纶问道:“队长,是有什么任务吗?” 宋实纶对于王镡的敏锐很是满意,但是这份满意没法让这六名士卒重回自己的指挥。 而宋实纶送来的消息,的确不太乐观。豫国的援军已经到了斟鄩,斟鄩的守军瞬间增加到了十五万人之多,比雍国的征东军、安东军加起来还多。而且豫国殿前司指挥使张永阳在斟鄩补充了军需粮草之后,就向谷城进发,准备解除谷城的包围。而现任斟鄩防御使魏华则率领五万人留守斟鄩。 这样一来,雍军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征东军和安东军合兵一处,同谷城守军和殿前司援军来一场决战;第二个就是分别撤军。 王镡知道,撤军是不可能撤军的,能够下令撤军的只能是皇帝。那么选择就只有一个,两支军队汇合,然后同豫军进行决战。 张蒲听到征东军要来,一脸兴奋道:“这么说三师兄要来了啊。” 张蒲的三师兄李垣是太医院院使孙商陆的第三位徒弟,年龄已经很大了。他最让人敬重的一点就是从进入军队中担任医官开始,连续三十年没离开过,一直为将官士卒进行医治。前后三十余位十六卫将军都接受过他的治疗,是名副其实的“军中扁鹊”。 王镡看着宋实纶问道:“那队长,您今天来是?” 宋实纶扫了一眼张蒲,无奈地说道:“从中军传来的命令,为了能够更好的让伤兵营运转并且保护伤兵营的安全,你这一什六人就得搬到伤兵营了。” 王镡听了,一脸的难以置信:“队长,您要明白,我们这一什只有六人,怎么保护伤兵营上百号人啊。” 张蒲则接过了话题,说道:“这你不用担心,李肃杰那一队已经被调过来了。同征东军汇合之后,还有征东军一都的人马呢。” 王镡听了只能从命,他没有选择的权力。就这样,整个前什开始搬家了,当王镡看到李肃杰这个货的时候,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怎么我到哪里都能看见你?”王镡一脸不爽地看着在自己面前骚包得瑟地李肃杰质问道。 “哎!哎!放尊重些啊,你现在可是归到医卫都管辖了啊。”李肃杰的话让王镡吃了一惊。 “什么情况?我不是宋队长手下的兵了?”老狗率先出声道。 李肃杰一脸坏笑道:“嘿嘿,对,中军成立了医卫都,以我这个队和你们这个什为基础建立。医卫都保卫军医和伤兵营,直接受安东将军指挥。” 老狼惊叹道:“嚯,这是亲卫都的级别啊,谁是伯长啊?” 李肃杰点点头,感叹道:“那是,张大小姐出马,还有什么搞不定的。至于谁是伯长吗,等一会儿见到了大小姐就知道了。” 伤兵营并不靠近中军大帐,也不同辎重营在一起,这是雍军军制内规定的。伤兵营被布置在了大营内的西南角,用一排木篱笆圈了起来,营内的声音嘈杂,还有很难闻的气味。 王镡走在伤兵营内,一直皱着眉头。忽然,他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此刻她正在忙碌着,取药、施药、下针,动作一气呵成,如果需要动刀,她就会从旁边医卒捧着的药箱中拿出柳叶刀,眼疾手快地下刀,手一点都不抖。 张蒲眼中只有眼前的伤兵,这名伤兵受伤的部位很棘手,伤在心肺位置,她只能尽力,柳叶刀细而锋利的刀刃顺利地切开了伤口,很快就找到了箭头。 “叮!”带血的箭头落入盘子中,而箭头被取出的同时,伤口处的鲜血就开始不停流出,张蒲快速地取出了一个布囊,从中取出一些草乌止血粉。 “别施药!” 听到声音,张蒲抬头看向了王镡,“为何?这不是止血药吗?” 王镡无奈地说道:“这是止血药,但它不是万能药,心肺受伤出血,不能用这个药。” 张蒲赌气道:“那你说怎么办?现在的止血药,以你做出的止血药是效果最好的。” 王镡表情严肃地说道:“草乌止血散的确是止血良药,但是它是有毒的,如果是躯干四肢用了,对于毒性,我们人体自然就消除了。但是心肺不一样,这地方非常脆弱,一旦毒性进入,是没有办法彻底清除的。” 张蒲无奈地说道:“可是不用草乌止血散,他流血就流死了。” 王镡看了看张蒲的药箱,看到了一株老鸦糊,顿时有了主意:“你先给他用上止血散,一刻钟之后,用这个,将叶子研磨成粉,然后给他口服,水不要太多。” 张蒲看了看老鸦糊,疑惑地问道:“虽然它能止血,但是效果并不好。” 王镡摇摇头,说道:“我不是用它止血,而是用它解毒。” 张蒲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照办。而伤兵很快就止血了,张蒲取出羊肠线开始进行缝合。 等到张蒲做完手术,王镡就问道:“说说吧,你怎么把我们都调到了亲卫都了?” 张蒲一边洗手,一边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了,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肯定要投桃报李了。怎么样,我好吧?” 王镡无奈了:“那谁是都伯,我们怎么也要有个伯长吧。” “咳嗯!咳嗯!”张蒲清咳了两声,从身上掏出了中军军令。皇帝的命令是以黄绢制作的,枢密院的军令则是以素绢制作,政事堂的命令是以红绢制作,而各卫军的军令则是用上好的白宣书写。 张蒲摊开白宣,宣纸上白纸黑字地写道:“安东将军令:以王镡为医卫都试伯长,以李肃杰为都虞候。” 李肃杰明显就是早就知道了,他一脸愉快地说道:“怎么样?仲铭,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我终于不是安东军升职最快的那个了,你才是。” “什长,你升官了啊。试伯长哎,只要不出差错,这个试字就被拿下了,你就是伯长了。”老狗对于自己看好的人能够升职如此之快也是很惊讶的。 王镡默默接过军令,先是看了一番印记,没有差错,又看了一遍军令。接着递会给了张蒲:“这份军令你收着吧。既然我是这个医卫都的伯长,是不是说我可以使用我作为伯长的职权了?” 张蒲接过军令,点点头说道:“对的,你可以行使职权了。” 王镡回头看了一番李肃杰带来的士卒,又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几人,然后说道:“按照我大雍军制,一都下辖两个队,不叫东西南北了,就以第一队和第二队来称呼吧,下面的什也这么叫。” “我没意见,这么叫还能轻松许多。”李肃杰的表态,就是他手下士卒的表态。 “第一队以李肃杰兼任队长,以你带来的人的一半为基础;另一半调到第二队,以老狼为第二队队长,以老狗和蒙嵩为什长,铁塔和大锤作为我的亲卫调入亲卫什。”王镡的安排明显有了漏洞。 “伯长,我们这第二队连什长都没满编啊。”老狼赶紧提出条件,铁塔和大锤走了,就少了两名什长,他怎么指挥啊。 “从第一队调过来的人员进行选举,武艺高强、能力出众、能够服众的人优先成为什长。”王镡空出来三名什长的位置就是为了能够从第一队调出来一半的人,毕竟,能够当什长谁乐意当伍长啊,能够当伍长谁乐意当大头兵啊。 第二十章 三人组,七人团 就这样一个不满编的医卫都就建立了,而它在编制上成了同亲卫都一样的存在。王镡在大略安排完之后,就离开了伤兵营,来到了中军大帐。 “唰!!” 两把长戟挡在身前,同时传来了一声喝问:“来人止步!报上姓名!” 王镡拱手行礼道:“新任医卫都试伯长王镡前来拜见将军。” “让他进来!”从帐内传来了韦仲辉的声音。 “唰!!” 长戟收起,两名卫士将门帘拉开,示意王镡进去。 安东军中军大帐比秦恪的大帐要大的多,上首坐着韦仲辉,他眉头紧锁,一直盯着帐中的沙盘没有说话。秦恪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一边喝着水,一边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柳林山站在沙盘前,一边看着军报,一边变换沙盘上雍豫两军的位置。中师建威将军李宪勇、前师扬威将军程直方、右师奋武将军栾勇、左师广武将军唐甸、后师昭武将军贺秉站在沙盘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当王镡进入大帐内,八双眼睛一齐看了过来。八个将军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八种不同程度的威势压下来,王镡手心直冒汗。 “哦,仲铭来了,快过来。”秦恪率先出言。 栾勇更是微笑着上前拉住了王镡的手臂,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说道:“你真是给本将军涨脸啊,整个安东军,你升职就跟乘云直上一般,来来来,快过来。” “卑职见过诸位将军。”这里面有见过的有没见过的,个个膀大腰圆,面带凶悍之气。王镡只得拱手行礼拜见了一圈。 “仲铭,怎么了?你医卫都刚刚建立,整顿好了吗?”韦仲辉之所以重视医卫都,第一个原因是张蒲,后台太硬,他也不愿意拂了侄女的面子;第二个原因就是王镡,此人不光会武,对医道也有涉猎,草乌止血散的神奇疗效他是亲眼见过的;第三个原因就是他很重视伤兵,伤兵的伤养好了就是老兵,一个军队中老兵是非常珍贵的。 “卑职此来就是向将军汇报的,如今医卫都全员五十七人,尚有五十人的缺额,卑职想问问,将军能不能。。。”王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韦仲辉打断了。 “不能,看到这几个货没有,都是到我这里来要兵的,我除了留下一支亲卫都,其他四个都的亲兵都分给了他们,哪还有兵给他们,你还到我这里来要兵?我这个安东将军不至于连一个都的亲兵都不能有吧?”韦仲辉看着下面的下属们,一脸无奈。他这次出征斟鄩建功很少,还被堵在了谷城不得寸进。从弘农郡来的郡兵早就分了出去,泾渭郡的郡兵是他手中唯一的预备队,他不敢把这些兵分出去。 王镡听了韦仲辉的话,点点头,躬身行礼道:“是卑职的错,卑职明白了,卑职告退。” 王镡知道,所有将军聚在这里肯定是有机密要事商议,他不适合在这里停留很长时间。回身的时候,王镡对秦恪、柳林山和栾勇拱手行了军礼,然后就出了中军大帐。 隐隐约约地能够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将军,这个伯长不错,知礼识时,要不把他给末将吧,本将肯定重用。” “老程,你这就不厚道了,仲铭刚从我右师出去,你是当我不存在吗?”两人争执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模糊了。 王镡快步回到了伤兵营,伤兵营的组织架构分三种:第一种是军医系统,医官为主,医吏为辅,医吏为行医人;第二种是伤兵,他们是伤兵营的主体,有些人或许会能活着离开伤兵营,有些则是可能被放进罐罐里送回家中;第三种是医卫都,这是新的系统。 王镡作为伤兵营第三系统的掌舵人,对于自己这一都五十多人的安排一直在心中盘算着。 等到他回到伤兵营,王镡找来了李肃杰、老狼和老狗,四个人聚集在一间帐篷内。 李肃杰一脸随意地问道:“仲铭,你干吗去了啊,这小张神医可是一直在寻你呢。” 老狼则是很安静,他知道王镡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他们来。 老狗则很直接:“伯长,您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王镡看着三人,沉声说道:“你们是我认识最久的人了,关于医卫都我有些自己的想法,你们给参详参详。” “伯长,您说吧。”老狼沉静地问道。 “现在医卫都有两个队,十个什,二十个伍,但是我们现在只有五十七人,编制不满。所以除了亲卫什之后,两个队现在各辖两个什,总共五个什。等到人员补充满之后,再慢慢扩编剩下的六个什。”王镡首先说了自己的编制计划。 “我没意见。”李肃杰直接就同意了,他对于这些东西并不感冒,砍人泡妞花钱才是他的主业。 “卑职没意见。”老狼作为第二队队长并没有什么意见,两个满编什是很不错的。 “卑职也觉得可行。”老狗见多识广,知道如果把架构健全了,兵不够,只能建立满编的五个什。 “好,那就继续,伯长是我,都虞候兼第一队队长什李肃杰,第二队队长是老狼,亲卫什什长大锤,第一队第一什什长老狗,第二队第一什什长蒙嵩,至于两个队的第二什什长,让士卒们推举。以后我们医卫都的什长和伍长都是要被推举出来,每个月都要进行考核,能者上庸者下。”王镡接着说道。 “没意见。”李肃杰首先表示支持。另外两个人也点头表示同意。 “整个医卫都都需要进行训练,如今条件有限,就在营墙外进行训练。亲卫什和其他四个什轮流护卫伤兵营,保证每天四个什参见训练。我们医卫都的装备大多数都是刀盾长戟长矛,所以就练习这些,同时还要训练弓箭和弩矢。”王镡继续建议道。 “弓箭和弩矢也要训练吗?弩矢还好说,弓箭有些难啊。”老狗对于弓箭也很了解,只不过他的技能不怎么强。 “弓箭的确是个难题,就训练弩矢吧,这个好训练,有一架臂张弩就可以。”王镡知道弩比较好训练,所以就决定了用弩。 王镡看了看三人接着说道:“以后如果遇到事情,如果不紧急就我和李肃杰、老狼聚在一齐决定;如果非常重大,就加上老狗、蒙嵩等四名什长。这个制度定下来,以我、李肃杰和老狼为医卫都军政三人组,加上四名什长组成医卫都军政七人团,每个人都有表决权,一人一票,票数多就通过。” “仲铭,那我要是不兼任队长的话,那就不是七人团了,而是八人团了啊。”李肃杰提的问题很不错。 “都虞候必须兼任一个队长,一个没有兵的都虞候是没有实力的,没有办法能够有效地执行军法。”王镡回答了李肃杰的问题。 “嗯,这个的确是好方法。”王镡的回答比较符合李肃杰的心思。 王镡安排完了医卫都的事情,就不紧不慢地来到了伤兵处。张蒲坐在一旁正在喝着热水,看到他来了,就语气不善地说道:“哎呀,这不是王大伯长吗?怎么百忙之中来这里了?” 王镡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你这给我弄了一都不满编的士卒,我怎么也要安排好,再说了我这个伯长只有五十多人,这怎么行,我刚才去韦将军那里要人了。” 张蒲好奇地问道:“结果怎么样?” 王镡非常不爽地说道:“当然是没有人,韦将军身边现在只剩下一支亲卫都了。” 张蒲好笑地看着王镡,揶揄道:“没想到你这么精明的人也有被忽悠的时候,韦叔叔肯定没告诉你,他手中还有泾渭郡兵啊。” 王镡听了,并没有被忽悠得懊恼表情:“如果我是韦将军,也会说这支郡兵。要知道泾渭郡兵同其他得郡兵不同,这是京畿郡兵,即使韦将军是安东将军,对于这支军队得使用也是需要衡量的。” 张蒲对于军事并不了解,她没有过多纠结在这件事情上,而是将一张纸递了过来。 王镡接过了纸,看着她问道:“这是什么?” 张蒲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伤兵营医卫都的行事条例。” 王镡看着上面的条例,真是被张蒲的细心征服了,然后他说道:“我们医卫都每天都是需要训练的,不是来伤兵营做苦役的。如果需要我们医卫都干活,得给钱。医卫都每天都有一什巡视伤兵营,承担保卫任务,处理突发事件。” 说完,王镡就将那张纸折成了一个纸飞机,嗖地一下就飞了出去。讲真,王镡要真是按照这张纸上的条例管理医卫都,就等着被手下士卒趁着他熟睡的时候乱刀砍死吧。 张蒲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想到的,努力写出来的条例就这么被王镡折成纸飞机扔了出去,面色气苦,恨声道:“那可是我一晚上思考出来的结果,你就这么给我否决了!” 王镡无奈地看着她解释道:“如果按照你的条例管理医卫都,你我就等着被手下士卒砍死吧。军中条例是很多,但是不代表它繁琐,这种动辄得咎的条例,是会影响士气的,是会让士卒们无所适从的。” 第二十一章 小国禁军,不容小觑 张蒲被王镡教育了一通,心里虽然认同,但是面子不能输,就赌气地不理王镡,自顾自医治病人去了。 在王镡忙碌于医卫都的训练的时候,整个谷城战场的局势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豫国的援军在殿前司指挥使张永阳的指挥下直扑谷城,短短两日就到达了谷城战场。 征东军在征东将军裴思武的带领下比豫军提前一日到达了谷城战场,两军合流,也才十万出头,和豫军的人数相当。 在医卫都训练的时候,雍豫两军已经摆开了阵势,准备在雍军营前大战一场。王镡在伤兵营内听着隆隆战鼓的声音,内心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超过二十万人的大战,王镡活了两辈子都没见到过,不知道那场面得多么宏大。 “仲铭,怎么?想去看看?”李肃杰看到王镡的表情,打趣道。 “当然了,你不想去?这么宏大的场面可是难得一遇啊。”王镡扫了一眼歪躺一旁椅子上的李肃杰,这货真是一点军人的样子都没有。 王镡抬脚就踹在了他屁股底下的凳子上:“要么坐着,要么站着,作为都虞候,你给我有点军人的样子。” 李肃杰被他踹的一个趔趄:“哎呀,你干嘛啊。我这都累了一一天了,让我歇歇。” 李肃杰这货这几天一直都跟着第一队第一什轮值,本来王镡以为他是勤奋了,结果老狗来告诉他,这小子盯上了张蒲的一个手下。 伤兵营当然不是只有张蒲这个一个医官是女的啦,还有四名医吏是女性,都是雍国各地遴选出来的医术不错的医者。这四名女医吏不止医术不错,长得也不错。 在这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的军营中,这些女医吏就是这帮子荷尔蒙超负荷的将官士卒们的梦中情人,雍军军法森严,也挡不住将官士卒们的爱慕之情。 其中一位是来自樗槐郡鄠县的女医吏,长得非常漂亮,李肃杰早就被她迷得不行了。这次能够进入医卫都,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李肃杰,我可警告你,你可是都虞候,还是第一队队长,别知法犯法,触犯军法,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王镡正色道。 “知道了,我可是有分寸的。”李肃杰听到王镡叫他的全名,就知道王镡的态度很严肃。 正在王镡和李肃杰聊天的时候,正在操练的四个什已经训练完毕了,看着一个个累的瘫坐在地上的士卒,王镡大声说道:“都别瘫在地上,站起来活动活动!” 听到命令的士卒们纷纷起身,王镡走到每个士卒跟前,帮他们整理好身上的甲胄和装备。第一队和第二队的第二什什长都已经选好了,一个叫伍星汉,是第一队第二什什长;一个邵洪煊,第二队第二什什长。只听名字就能知道此二人是良家子出身,家学渊源,能够被推举上来,本就证明了他们的能力。 王镡看着老狼,大声说道:“老狼,带着他们练习长矛阵!” 雍军使用的长矛形制分三种,一种是七米两丈一尺的阵矛,是长矛阵的主要武器;一种是三米六的一丈八寸长矛,即丈八长矛;最后一种是一米半四尺五寸左右短矛,用于投掷。 医卫都使用的矛就是丈八长矛,一丈矛柲呈椭圆截面,以“积竹木柲”制作,矛刃长八寸,呈短剑形,既可刺击也可挥砍。 李肃杰很喜欢用长矛,他还得背十二支短矛,造型如同《水浒传》中的八臂哪吒项充。王镡并不怎么喜欢用长矛,因为这玩意儿要想使好了,就得会扭腰甩臀,比用刀难多了。 医卫都士卒每人一面齐身木盾,一杆长矛,在空地上摆起了空心方阵。老狼站在中间,一什一个面,东西南北四面就是四什。左右人挨着人,长矛从盾牌的侧面豁口处伸出去平放。从高空俯瞰,整个空心阵如同一朵盛开的花,只不过比较单薄。 当阵型变换成方阵的时候,长十列,宽四排,前后左右也是人挨着人。前两排长矛平放,后面两排斜举,方阵长矛一举起来,根本不用怕近身的敌人,后面的士兵会补刺。一个小型的长矛森林就出现在了王镡和李肃杰眼前。 “嘶!——”李肃杰倒吸了一口冷气:“仲铭,你这是没少学东西啊,空心阵和方阵这么快变换,我还从来没遇到过呢。” 王镡腰悬佩刀,身着甲胄,一副威武的样子,看着面前劳累的众人,在那里演练阵型,最普通的方阵和空心阵变换。 “铛!铛!铛!” 这是鸣金收兵的声音,王镡看了看天色,还没过未时末,就已经结束战斗了啊,然后他就看到了大批的伤兵互相搀扶着向伤兵营这边走来。 王镡抬手制止了训练:“停止训练!所有人集合!维持秩序!有敢闹事的,就给我拿下!” “喏!” 接收伤兵这个时候的伤兵营是混乱的,王镡担心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今天执勤的是第一队第二什,什长伍星汉手按剑柄,目光锐利地看着进入伤兵营的伤兵,他带着一什士卒守卫在伤兵营大道两旁。第一队第一什充当向导,引导伤兵进入伤病区,第二队两个什也是一样的工作;亲卫什跟在王镡和李肃杰身边,保护医官、医吏和医卒。 王镡同张蒲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断涌入的伤病,心情不佳。而李肃杰则没心没肺地在一旁同那名女医吏低声聊着天。 王镡冷厉地眼光扫过去,瞬间将李肃杰冻住了。而张蒲看着那名女医吏,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两人逐渐消停了,也开始认真严肃起来。 “看来,你的那点草乌止血散存货要空了啊,这伤兵至少上千了。”王镡看到韦仲辉的亲兵带着人将伤兵营的木篱笆向外面扩展着。 “没想到只是一战,就这么惨烈。”张蒲痛恨战争,因为痛恨所以她才主动来到军中担任军医,医治伤兵。 王镡很快就看到了两个老熟人,老饼和豹子。老饼的左臂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甲叶都碎了十多块。豹子的伤势表面上还看不出来,但是他右臂无力的下垂着,估计是受了钝器伤。 “仲铭,你怎么在这啊?”老饼对于王镡在这里很是惊讶。 “嘿嘿,老饼校尉,没想到吧,仲铭现在可是伤兵营医卫都伯长了,怎么样,升的够快吧。”李肃杰嘿嘿笑道,他是认识老饼的,这货以前当过他们的校尉,干的事情也是真男人,李肃杰内心挺佩服的。 “赶紧处理伤口吧,叙旧过后再说。”王镡亲自带着两人入了伤患区,熟练地从张蒲的药箱中取出了一袋止血散,均匀地洒在老饼的伤口上。 “嘶!——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麻?”老饼算是伤兵营常客了,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药。 “哦,草乌止血散,疗效极佳,小张神医新研制出来的。”王镡一边动作,一边说道。 “那你怎么这么熟练?”老饼好像十万个为什么,这么多问题。 王镡将浸过大蒜水的绷带一圈圈缠在了老饼的伤口位置,回答道:“我来伤兵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都看会了。” 王镡处理完老饼,就帮着豹子将他的甲胄卸下去,豹子的右臂完全使不上力了,王镡用手从肩膀到手腕一点点地轻捏着。 “嘶!——”在捏到肩膀和肘部的时候,疼的豹子这么个狠人都叫出声来了。 “怎么样?”张蒲处理完手头的一个伤兵就走了过来。 “没大碍,小臂有断裂伤,不过不严重,肩关节错位了。”王镡趁着豹子听他同张蒲说话的时候,咔嚓一用力就将豹子的右肩给接了回去。 “啊!——”一阵剧痛袭击大脑直接让豹子飙出了男高音。 而王镡则拽着他的手臂,迅速用两块木板将他的小臂狠狠夹住,用绷带缠好系紧。 “行了,你这段时间得在伤兵营度过了。”王镡招呼了一名亲兵,将豹子扶了出去,到轻伤区安置。 “仲铭,我这伤就不用待在伤兵营了吧,就是被刀划了一下。”老饼对于自己受的这点小伤,表现的毫不在意。 “都深可见骨了,你居然说是小伤?”王镡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另一名亲兵将老饼给扶走了。 有王镡帮着处理外伤,给张蒲减轻了很多压力。而医卫都伯长亲自治伤,让很多士卒都很感动。这个时代的人就是这么淳朴,而且认死理,你对我好,我就加倍对你好;你对我差,我就视你如仇寇。 而王镡在给伤兵们处理伤口的时候,都会如同聊天一般地聊一些有关战事的事情,一点一滴地就拼凑出了刚刚结束的战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豫国殿前司的十万援军,有精锐武卒军四万人,车骑军三万人,还有三万人是从各郡抽调的郡兵。加上谷城内的一万守军,总共十一万人。战场没那么宽阔,不可能将十一万士卒全部摆开,所以豫军出动了三万车骑和四万武卒,以最强的军力来应对雍军。 征东军和安东军以骑卒组成了一支两万人的骁骑军,以八万步卒出阵。虽然两军都是精锐,但是连月作战已经尽显疲惫。 豫军的车骑军并不正面硬冲,而是全面发挥手中连弩的优势,冲到步兵阵前,泼洒箭矢,打开豁口,然后就是武卒军的表演。漫天的箭雨不停地泼洒在雍军的阵型中,一蓬蓬血花飞溅代表着一个个生命的消失。 当双方能够看到对方的脸时,武卒们手持利刃和盾牌就冲了上来。激战瞬间开始,当步卒拼杀的时候,两军骑卒也在进行着战斗。 整体上看,雍军的阵型是不断被挤压,骑卒的战斗也不尽如人意。征东将军裴思武和安东将军韦仲辉表情严肃,这场仗的形式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雍国的十六卫大军虽然不如虎贲军和羽林军那样属于巅峰战力,但也是精锐。结果同豫国如此小国的中央禁军对战却是这样的结果,让两位将军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第二十二章 斟鄩防御使,你在哪呢? 王镡知道此战艰难,却没有想到会这么艰难,对于战局,他一个小小伯长没法左右,但是对于伤兵营,他有些自己的想法。 王镡直接找到张蒲,建议道:“小张神医,我建议我们需要将伤员挪到板车上,将板车作为床台,这样发生了紧急情况能够及时将伤员转移。” 张蒲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宣纸,上面记录着伤兵营内伤兵的情况。一个个名字后面记录着伤势情况,整整十多页,有上千人之多。张蒲算了算,为难地说道:“伤兵太多了,我们这里没有那么多的班车,即使有,也没有那么多的马匹啊。” 王镡想了想,直接说道:“就以现有的床台作为木板,只要安装挡板和车轮就可以了。至于马匹,我们可以以马骡进行代替。” 张蒲对于这种事情还是很无措的,她只好对王镡说道:“那好吧,就交给你了。” 王镡领命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内,直接召开了七人团会议。 “仲铭,怎么了?遇到什么大事了吗?”李肃杰正在同未来女友培养感情,结果就被通知来开会,他的心情很不美丽。 老狼、老狗默不作声,安静地坐在那里。蒙嵩、伍星汉、邵洪煊三人则是即好奇又忐忑,平时他们都是听命行事,还没有参加过这种会议呢。 “我今天同张医官分析了一番,以伤兵营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如果要拔营,我们伤兵营会比辎重营还要慢,拖累大军速度不说,还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所以我同张医官商量了一番,准备将伤兵转移到板车上。这样既能让伤兵修养,又可以随时快速转移。”王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m.qqxsnew “伯长,不是我老狗要打击你,首先是板车,你知道的,大车什么的都是在辎重营手里。这仓促间上哪去找板车?”老狗对于王镡的想法并不是特别认同。 王镡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李肃杰、老狼几人,等着他们发表意见。李肃杰看了看王镡,又看了看老狗,说道:“我觉得老狗说的很有道理。” 老狼则是没什么想说的,他的想法其实同老狗是一样的。而蒙嵩则是同意王镡的想法,年轻人敢打敢拼吗。伍星汉、邵洪煊也认同王镡的想法,不过不是单纯的自己的意思,而是想着自己刚刚成为什长就顶撞伯长的决定,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还招人嫉恨,所以就没有反对。 王镡决定将事情解释清楚,让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想法:“我不认为这很难办,你们看这些木板床就是制作板车的好材料,我们只要将这些木板床改装成板车就可以了。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从辎重营找到木匠,制造车轮。医卫都分出两什去外面樵采,然后另外两个什挪动伤员,全程都要听从医官、医吏的话。” 老狗听了王镡的话,为难道:“伯长,你打算怎么安排?” 王镡做出了决定:“老狼,你带着两个什出营去樵采。蒙嵩,你心思细腻,带着两外两个什去听从张医官的吩咐,安置伤员。老狗,你带着亲卫什去辎重营给我找几个老木匠回来。” “喏!”任务分配完,几人就离开了营帐。李肃杰没走,他手底下的人都已经分出去了:“仲铭啊,你怎么想到要造板车啊,这些伤兵有很多是过几天就能够出营的。” 王镡倒了一碗水,一边喝一边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场东出之战,我大雍已无胜算,能够全身而退就已经不错了。现在我们面对的是十一万豫军,你觉得斟鄩防御使魏华会安静地待在斟鄩吗?就现在这种胶着的战况,他肯定会做些什么。” “豫国会动,我们也会啊,战况这么胶着,镇东军和平东军肯定会调动过来吧。”李肃杰不确定了,战场之上千变万化,很多事情往往超出人的想象。 王镡仔细分析道:“镇东军镇守鄜祤郡和樗槐郡,集结到泾渭郡需要时间,能够到达谷城最快也要一个月。而平东军驻扎的褒汉郡山地颇多,如果想要来支援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向北越过秦岭进入关中,在从潼关进入弘农郡,出函谷关才能到这里;一条是沿汉水东下至郧关下船,然后北上武关,过卢氏、宜阳到谷城。可是不论走哪条路,平东军的也需要最少两个月才能到达谷城。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不能指望镇东、平东两支军队了。” 李肃杰又提出了他的疑惑:“那丰藁灞上大营的虎贲军,豳邰城中的羽林军至少可以快速调过来吧,以他们的战力,二十天就你能到达谷城了吧。” 王镡看着李肃杰,问出了一个李肃杰没办法回答的问题:“你觉得魏华会给你这二十天时间吗?”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问题,讷讷无言。他真的摸不透魏华的思维,连秦恪都摸不透呢。别看新成在魏华的守卫下一日就被攻克了,可是那并不能说明魏华的军事才干不行。能够让安东、征东两军头疼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个善茬? 老狗不愧是老狗,又稳又狠,将辎重营内从事木匠手艺数十年的几名老木匠都给搞来了。然后让亲卫什当学徒,帮老木匠干活。而老狼也不负众望,樵采了很多粗壮的木头。伤兵营开始热火朝天的改造工程,板车很好做,一块大平板,两块挡板,两个轮子,两个辕架,非常的好做。仅仅三日,整个伤兵营就焕然一新,而伤兵也越来越多,直接向两千人往上增长。 这样有来有往的对战进行了四天后,夜晚时分,李肃杰神神秘秘地来到了王镡的帐篷内。王镡看着他:“你这么晚了,来干嘛?” 李肃杰看着王镡神秘地说道:“你猜猜,我从中军大帐那边听到了什么消息?” 王镡看着他有秘密,你要不要听的神情,很配合地敷衍道:“什么大消息,说来听听。” 李肃杰看着王镡淡然的表情,瞬间卖官司的欲望了,平铺直叙地说道:“根据斥候传过来的情报,斟鄩城里的魏华果然没安好心,三天前他留下一万人守城,带着四万人出斟鄩南门向南出发,消失在了大山中,等斥候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也就是前天下午的时候了。” 王镡听了李肃杰说出的消息,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从斟鄩向南就是大山,他可不相信魏华会没事闲的去爬山攻打驻守重兵的伊阙关。从斟鄩南门出城很可能是魏华用的幌子,他很有可能已经带着军队渡过瀍河往堞平县进发了。 王镡问道:“函谷关现在有多少驻军?” 李肃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这个可是军事机密,我怎么可能打听到?” 王镡沉声说道:“如果函谷关人够多,那就不用担心魏华夺关,而如果函谷关人数很少的话,我们就得担心自己的退路了。”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猜测,表情严肃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魏华带则他的军队去了函谷关?这怎么可能,斟鄩那面都是大山,他如果想绕到我们后面,我们也能够发现啊。” 王镡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征东军从堞平县撤的太干净了,魏华完全有可能虚晃一枪,制造南征的假象,而是向北越过瀍河到达堞平县,然后向西南直攻函谷关,切断我们的退路。” 李肃杰被王镡的话吓到了:“不是吧,仲铭,你这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王镡知道李肃杰不相信,只好说道:“但愿如此吧。” 王镡想了想,接着说道:“走,我们去老狼老狗那里,我们要召开七人团会议。” 七个人挤在了老狼的帐篷内,王镡对在座的六人说道:“这么晚叫大家过来,就是为了接下来的事情,根据情报,斟鄩防御使魏华已经率军离开了斟鄩,他的目标只有两个,一个是函谷关,一个是谷城。函谷关我们现在顾不上,但是谷城大营,我们还是可以做些准备的。” 老狼疑惑地问道:“仲铭,为什么说函谷关我们顾不上啊。我们可以向将军建议啊,而且将军们肯定也知道魏华率军出营的事情。” 王镡耐心地解释道:“即使函谷关丢失了,对于我们的影响也并不大,我们完全可以走伊阙关、宜阳一线撤回弘农郡。” 看着众人了然的神情,王镡接着说道:“从现在开始,医卫都全军戒严,取消日常训练,亲卫什接手巡查营地任务。第一队将伤员安置在板车上,集中管理,每名士卒带好数份止血散、疗伤药等医药以备用。第二队士卒照顾马骡和骡子,一定要保证牲畜健康,我们能不能顺利拔营,你们两队是关键,一定要完成好任务。” “喏!”六个人领命,王镡和李肃杰等人离开了老狼的帐篷。即使要做事,也是要明天才能做。 第二十三章 撤军,断后! 第二天一早,整个医卫都都忙碌了起来,而今天也没有发生战事。果然,征东军和安东军的将军们已经知道了又有四万豫军来援的消息。整个中军大帐是什么情形,王镡并不关心,他没到那层次。 医卫都的忙碌引起了张蒲的注意,她对于医卫都的忙碌很是惊讶。看着他们将伤兵们都进行了集中安置,而马骡和骡子也被喂的饱饱的,就一脸疑惑地找到了王镡。 “你们医卫都要干嘛?为什么这么忙碌,好想要拔营一样?” 面对张蒲的疑问,王镡并没有隐瞒:“即使不是拔营,我们也要做好准备。从斟鄩已经来了四万人的援军,只要他们到达,整个谷城就聚集了不下三十万人的军队。为了能够保证自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我们大营肯定是要动的。现在准备好,我们就能够及时将伤兵转移,不拖大军的后腿。”仟千仦哾 张蒲惊讶地说道:“豫国这么小的国家,居然还有援军。他们是要倾全国之力来抵挡我们啊。” 王镡回答道:“呵呵,豫国国家虽然很小,但是它地处中原,可耕地面积广大,人口稠密,即使它在拉起来二十万人,我也不觉得稀奇。” 张蒲看着王镡,感觉这个人还真是看不透,要说他知道的多吧,有些基本常识,他是一点都不知道。要说他懂的少吧,论天下大势,他能说的头头是道,还能让人信服。 “那你觉得,我大雍此次东出,能有收获吗?” 张蒲的问题让给王镡没法回答,这个天下他还没有看全,现在了解的也仅仅是神州七国,对于神州之外,他是一点都不了解。 王镡看了看张蒲,对她说道:“你要看护好自己的身体,我去忙了。” 医卫都在伤兵营内的工作进展的很快,而到了晚上的时候,整个大营都已经熄灭火把了。不熄灭不行啊,局势如此危急,大晚上亮灯,等着被敌人集火吗? 王镡当夜并没有睡,他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心悸。实在是无法入眠,王镡就起身出了帐篷。“大锤!叫醒亲卫什,我们出发!”王镡让大锤叫醒了亲卫什,带着一什人马就来到了寨墙。 这一段寨墙上值守的是裴思武这一队,当裴思武被亲卫叫醒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的王镡,很是惊讶。 “仲铭,你怎么在这里?” “来看看你忠于职守不,同时还要请你帮个小忙。”王镡低声说道。 “帮什么忙?”裴思武低声说道,这个王镡,每次让他帮的忙都是不小的麻烦。 “我想出营寨一趟,侦察一番周围。”王镡的话直接吓了裴思武一跳。 “你是要触犯军法找死啊。”王镡的话让裴思武直接精神了,比冬天的寒冰还要好使百倍。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树林中闪过了一丝光亮。王镡直接将裴思武扑倒在地,说道:“队长!我想我不用出去就能够知道敌人在哪了。” 王镡话音未落,一阵箭雨就落在了寨墙上。而大锤直接抄起了一面盾牌,挡在了两人身上。紧接着就是数个火球从远处抛了过来,在浓墨一般的夜色中划出了数道亮线。 “抛石机?魏华这家伙,大手笔啊。”王镡拽着裴思武就向墙下跑。 而军营中响起了紧促的战鼓声,整个大营都开始动了起来。雍军极严的军法此时也没有办法让士卒们安静镇定下来。 王镡同裴思武分开,跑回了伤兵营,此时营内的伤兵一片混乱,伤病们纷纷从板车上坐了起来,他们知道这是敌军袭营了。而混乱的大营中,他们就是一群无助的人,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他们的战友同袍们此时忙于自救,以及找组织,上司将领们忙于稳定军心,没有人关注他们,他们只能自救。 “医卫都,都起来!”大锤和铁塔两人体型大,嗓门也大,声若洪钟,将五顶帐篷内的人都叫醒了。 “李肃杰!老狼!整理第一队第二队,第一队控制伤兵营,做好疏导。第二队马上套车!亲卫什跟着我,将整个伤兵营给我弹压住。动作快!”王镡一刻不停地吩咐下去,将任务吩咐了下去。 “喏!”李肃杰这个时候已经甲胄齐身了,手持长矛,高声应诺道。 “遵命,伯长!”老狼手中拿着厚脊环首刀,赶去集结部下了。 很快医卫都两队人马就进了伤兵营,一面安抚伤兵情绪,一面将马骡和骡子套在了板车上。很快伤兵营就转换成了拔营的状态,张蒲紧跟在王镡身旁,叽叽喳喳个不停。 王镡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说道:“你安静些,这种紧张时刻,你怎么这么多话?” 张蒲委屈地说道:“我一紧张就想多说话。” 王镡无奈地说道:“你现在成功的让我先紧张了。” 整个安东军的阵营其实已经乱了,很多人像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火光、鲜血开始在营内散布,王镡直接带着伤兵营来到了西门,在西门前的大道旁边排成了几列。第一队和第二队四十名士兵分成了两列,手持长矛和盾牌,亲卫都亲自守在车队后尾,以防止后面有乱兵冲击队尾,凡是冲击伤兵营的乱兵都被医卫都给挡出去了。 而中军大帐的命令很快地下达到了各处,营内的乱象逐渐被平息了下来。“伯长!这是来伤兵营传令的将军亲兵。”铁塔带着一名士卒来到了王镡面前。 张蒲看着那名士卒问道:“韦叔叔让你来传令?说吧!” 那名士卒一点都不含糊,直接传达了中军命令:“令伤兵营迅速整顿,准备拔营,同时接手新的伤员。” 张蒲接过亲兵递过来的命令,认明了印鉴之后,张蒲将命令收下了。整个伤兵营开始回到营地内,站在大道上堵着街道是违反军法的,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危急的时刻了。 王镡的医卫都为首,迅速地将伤兵营带进营地内。但是他并没有让伤兵营卸下来,命令写的很清楚,准备拔营。这是准备要退兵了,酆鄗那边肯定传来了命令。这次雍军东出可以说是没什么结果,只是夺取了一座伊阙关罢了。 一整夜征东、安东两支大营都是纷纷扰扰的,而两支军队并没有一夜未眠就停止拔营。一万余骑卒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负责西面,一部分负责东面,也就是行军的队头和队尾,西面负责斥候探查,东面负责防之豫国殿前司车骑军偷袭。 魏华的军队人数已经探明了,不是四万人,而是两万人,但都是比较精锐的步卒,还带着一些简易的投石车,在骚扰了一夜大营之后就撤回了谷城。在魏华骚扰大营的时候,谷城及城外的豫军殿前司部队也没闲着,适时地发起了对两座大营的攻击,曾一度攻入了营寨内,对雍军进行了极大的杀伤。 伤兵营已经有三千余伤兵,又连夜改造了几十辆板车,作为全队的后卫排在队伍的末尾。王镡走在路上,有些眼馋骑兵的战马,体高四尺,体长四尺五寸的关中马,神骏而富有悍威,骑在上面的骑卒顾盼自威。可惜了,王镡现在是步卒,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养一匹马。 “怎么?仲铭,羡慕这些骑卒啊?”李肃杰看出了王镡眼中的羡慕,调侃道。 “是啊,要是能有一匹战马,我们医卫都的机动力和战斗力就能够增长不少。”王镡点点头,大方地承认道。 “那你可想错了,这战马的马蹄极为脆弱,如果不是情况紧急,这些骑卒都得骑着驮马或者马骡赶路,而且军械什么的也不会放在战马的身上。在我老家,我们李氏就是以善于养马着称,培养一个骑兵的花费,足可以顶的上五名步兵了。而且在马上,我们只能使用双腿夹紧马腹,是没办法使用长杆武器的。” 李肃杰的话,让王镡不禁仔细观看了起来,果然,不光没有马镫,马蹄上没有马蹄铁,连马鞍都不是高桥马鞍,而是平头马鞍。用这类马具,骑兵的战斗力可想而知了,怪不得骑兵对战如此惨烈。 王镡想了想放弃了现在就将医卫都改造成骑兵的想法了,就差一个字,钱。骑兵太烧钱了,一个伤兵营的医卫都,全是骑兵,这是要干嘛?这样做事是会遭人嫉恨的。 就在王镡和李肃杰闲聊的时候,后面的道路上开始喧闹起来。“豫军车骑来了!准备迎战!”传令兵快马跑过来传令道。 “肃杰,让车队继续前进,医卫都聚集!列空心阵!”王镡停住了脚步,从一旁的板车上取下了熊纹弩和盾牌:“亲卫什,弩盾阵!” “喏!” 第一队第二队迅速组成了空心阵,亲卫什则手持臂张弩,身背盾牌,立于阵中,李肃杰、老狼、老狗、蒙嵩、伍星汉、邵洪煊几人在阵中游走着进行指挥。 断后的一万余骑卒很快就同豫军车骑军交上了手,王镡极目远望,没有看到豫军步卒的身影,心中一松,如果只有骑卒,是阻止不了大军撤退的。 而一万余雍军骑卒对战两万余敌军骑卒,战况是极为残酷的,鲜血四溅,战马悲鸣,一名名骑卒坠落马下,连逃跑都做不到就被马蹄践踏成了肉泥。 第二十四章 战争结束,调任征北 王镡仔细盯着前面的战场,握着佩刀的手已经微微冒汗。忽然有一什车骑军骑卒冲了过来,一点减速的趋势都没有。 王镡的心跳快速了起来,他高喊的声音都变了调:“防御!” 四个什的士卒很快变成了长矛方阵,亲卫什的弩矢发射了出去,十发弩矢直接将三名骑卒射落下马。而四层长矛阵及时地摆好阵型,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一什骑卒是自己撞上的长矛阵呢。 锋利的矛刃瞬间刺穿了战马以及战马上的骑卒,这一什剩下的骑卒被迅速地屠戮干净。这一幕直接让派出这一什的队长心痛不已,他快速地向自己的都伯汇报了一番,然后就带着自己那一队剩下的骑卒离开了大队伍,向着王镡这边冲了过来。 这个队长并不是愣头青,他很快就发现了王镡这个方阵的弱点,他带着手下四十余人在冲到方阵前面四十余米的时候,抛出了一阵箭雨。 “举盾!!”“举盾!!”“举盾!!”老狼、蒙嵩等人很快张嘴声嘶力竭地喊道。 长矛阵很快就成了矛盾阵,亲卫什在射出弩矢之后,迅速举起了盾牌护在了头上。王镡死死将盾牌挡在了头顶,在箭矢砸在盾牌上发出“哚!哚!”声的时候,他透过盾牌缝隙观察着敌人的动向。 王镡见到敌人分开了两队,准备从侧面进攻长矛阵。他高喊道:“空心阵!”医卫都的士卒们很快就开始了变阵,四什士卒很快一个什一个面,组成了矛盾阵,亲卫什重新捡起扔在地上的臂张弩,上弦挂矢,一边五人,将弩矢射向了从两边冲过来的敌军骑卒。 医卫都的变阵速度直接惊得那名骑卒队长差点掉下马来,他可是知道这断后的军队只有一万余名骑卒,接着就是伤兵营,而这么精锐的伤兵营是他无法想象的。他可以肯定即使是豫军殿前司、侍卫司和御围内班直的士卒都没有这般精锐。而这次不是他手下什长带人撞阵了,而是自己,看着面前锋锐的矛刃,他心中恐惧,下意思地想要拽住缰绳,但为时已晚。 空心阵前一阵人仰马翻,鲜血四溅,战马被长矛刺透歪倒在阵前,而医卫都士卒则被冲锋的战马撞飞了出去。王镡手持佩刀和盾牌冲了上去,死死地顶在了阵中空缺的位置,被撞下来的骑卒手持佩刀,被盾牌挡在了外面。 王镡一刀挥出,锋利的刀刃将敌人的刀砍断,冲势不减,狠狠地剁在了敌人的脖颈处,鲜血溅了他一脸,而他没有时间去擦脸,迅速立好盾牌,重新和同袍摆好了盾阵。 “伯长,这样下去我们就全军覆没了。”老狼看到自己的士卒被撞飞了好多个,空心阵一下子就空缺了好大一块,亲卫什在大锤的指挥下迅速补漏,将空心阵迅速补全了。而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一队四十余人的骑卒已经死伤殆尽了,敌人冲的太猛了,好多人冲入了空心阵中,被早有准备的亲卫什士卒砍杀殆尽。 王镡紧紧盯着前方,骑兵大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他这一队步卒已经吸引不了敌人的注意力了。但是王镡不敢放松,他知道等到骑兵大战结束以后,他们将要面对的就是一场死战了。 而就在王镡忧心忡忡地看着前面的骑兵大战的时候,从后面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这是前面的骑兵部队回来支援了,王镡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战事在骑兵支援到来的时候就结束了,豫军车骑们看到了援军,就急忙同断后骑兵脱离了接触,迅速撤离了。 当带领骑兵的秦恪看到王镡这一队人马的时候,他惊讶地问道:“仲铭,这都是你们医卫都杀的?” 王镡喘着粗气说道:“将军,幸不辱命,我们守住了。” 秦恪赞赏地说道:“不错,你很厉害,能够以一队步卒歼灭一队骑卒,你们医卫都让我刮目相看啊。” 王镡谦虚道:“能够活命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秦恪则不置可否,\t战场哪有不死人的,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行了,打扫打扫战场,你们的首级数我就算一队骑卒,足够你们盈论了。” 王镡面露喜悦的感谢道:“多谢将军。” 在将豫国车骑军赶走之后,整个队伍的行进状况有了很大改变,尤其是进入了函谷关地界之后,整个队伍都不再那么紧张了。 来到函谷关关城前,王镡第一次见到了这座雄伟的城关,此地处于斟鄩至酆鄗故道中间,是东去斟鄩,西达酆鄗的咽喉,素有“天开函谷壮关中,万谷惊尘向北空”、“双峰高耸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之说,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因在谷中,深险如函而得名。东自崤山,西至潼津,通名函谷,号称天险”。 战国时秦国秦惠文王从魏国手中夺取崤函之地,在此设置函谷关以扼守崤函咽喉,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地势险要,仅留可容一车通行的古道,道路狭窄,“车不方轨,马不并辔”,故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 函谷关的关城东西长十五里,“其城北带河,南依山,周回五里余四十步,高二丈”。关城宏大雄伟,关楼倚金迭碧。当然了高二长已经是过去式了,经过两百多年的加高增筑,整个关城城墙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四丈高,城头能够容四辆马车并行,还有很多的守城器械。 “哇,这么大?这得有三丈高了吧?”蒙嵩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雄伟的关城,一脸惊艳地到处看着。 “切,见识短了吧,函谷关关城四丈高,城墙厚五米到十米。”老狗炫耀般地说道。 “四丈?!那岂不是超过十二米了?”蒙嵩直接就惊讶了,雍国国都酆鄗的城墙也才十米,这函谷关居然达到了十二米还多。 “少见多怪,你没看过潼关的城墙吧。那关墙才叫高。”老狗嗤笑道。 “行了!都闭嘴吧,准备过关城!”王镡低声喝止了手下士卒们的窃窃私语,军队开始通过关城。由于道路狭窄,通关的速度很慢。王镡看到张蒲正在一个个地检查着伤员的情况,伤兵营这些天已经有很多人伤好出营了。但大部分的伤残士卒还是留在伤兵营内,他们的表情没有多少担忧。以雍国的法制,伤残士卒归乡可以不通过吏试就可以成为乡、亭和里级的小吏,根据军功决定职位高低,而且他们还有免去租庸调的特权。 王镡随着队伍穿过幽深的门洞,然后就来到了关城之后,穿过两侧营寨中的大道,队伍继续前进,当来到了东垣县城的时候,征东军和安东军军令下达,全军开始在城外扎营。 王镡带着医卫都护卫着伤兵营开始扎营,王镡光着膀子同李肃杰一起,将粗大的尖木桩钉入地面,在医卫都的努力下,一个简易的营地逐渐形成,王镡并没有让医卫都的士卒将板车上的伤兵卸下来安置,这次扎营只是暂时的。 当秦恪来到伤兵营的时候,他就看到王镡光着膀子在那里干活,快步走了上去:“怎么,你这个伯长也要亲自干活啊。” 王镡一抬头,发现是秦恪,赶紧将戎服披上,一边整理军容一边说道:“启禀将军,医卫都士卒只有四十多人,人手不够,我虽为伯长,也得帮忙啊。” 秦恪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他四十岁不到,但是他的军龄已经二十多年了,老兵了。对于军中越来越多的纨绔子弟,他是心里很是厌烦,这帮子纨绔子弟上阵杀敌不行,吹牛打屁一个顶十个。 王镡整理好衣服,好奇地询问道:“将军,这扎营千头万绪,您怎么有时间来这了啊。” 秦恪转身向一旁走去,他亲兵隐隐隔开了一个私密的空间。王镡自觉地跟在了他身后,只听秦恪说道:“这段时间为了应付张蒲这丫头,委屈你了。” 王镡心中微动,秦恪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句话。他赶紧一脸淡然地说道:“不委屈,卑职这可是连续跳了好几级啊,直接当伯长,从七品威武中尉,比别人升的快多了。” 秦恪眼中的满意都快溢出来了,他带着赞许地说道:“好,我通报你个事情吧,这次战争之后,我就要调到征北军担任征北将军了,我想将你调到我身边,虽然我们关系特殊,但是我也不能徇私,你还是伯长。” 王镡听了秦恪的话,一脸疑惑:“那原来的征北将军呢?” 秦恪眼中闪烁的让人难明的意味,说道:“蒙安将军已经调回酆鄗担任兵部尚书了。” 王镡知道这是一次机会,至少对于目前的他来讲,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王镡拱手行礼道:“卑职愿意跟随将军,承蒙将军不弃,感谢将军的提携。” 秦恪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朗声笑道:“哈哈,好,此番征战,击败魏华之事并不是我最高兴的,能得到你这样的俊才才是让我最高兴的事。放心吧,调令很快就会下来。” 王镡躬身行礼,将秦恪送出了伤兵营。等到他回到医卫都的时候,就被老狼、老狗几人给围住了。 蒙嵩率先开口道:“伯长,将军找你,是有什么好事吗?” 王镡看着几人好奇的神色,低声说道:“刚刚将军说他即将出任征北将军,他希望医卫都能够跟随他到征北军。” 老狼疑惑道:“咦?征北将军不是蒙安老大人吗?” 王镡回答道:“蒙老大人被调回了酆鄗,担任兵部尚书。” 蒙嵩听了一愣,自家老祖宗调任,他参军前都没收到这风声呢。 大雍的中枢官署有内阁六部五寺,内阁阁臣就是相,首相、左右相,平章政事和参知政事,六部有尚书、侍郎,五寺有寺监。外面的十六卫军的将军想要回归中枢,就是出任都督府的都督、同知、佥事,很少有进入兵部出任官职的。 王镡对于雍国朝堂并不了解,他只得说道:“这些事情不咱们这些大头兵能够参与的,我已经答应了将军,医卫都会跟随他北上任职。以后我们就是征北军的一员了。” 第二十五章 大漠孤烟,增强实力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王镡站在沃野城头,看着这幅诗佛描绘的景色,心中一片平静。这是他们来到征北军的第一个月,王镡望了一眼眼前的大漠,转身下了城头。 王镡这一都人马已经补齐了,并且更名为沃野都。王镡人伯长,李肃杰死皮赖脸地跟过来继续当他的都虞候,铁塔任亲卫什什长;老狼任第一队队长,老狗任第二队队长,蒙嵩任第一队第一什什长,大锤任第一队第二什什长,第一队第三什什长伍星汉,第一队第四什什长邵洪煊,第一队第五什什长是从雍豫战争中提拔的李铄;而第二队则是秦恪彻底安排的人马,第二队队长是乌墨,乌氏族人,第二队第一什什长秦长卿,第二什什长王子晋,第三什什长尹鹤,第四什什长刘和泽,第五什什长宋文柏。 王镡回到城中,沃野城,本意为肥沃的田野,可惜了,这么好听的名字同这座城池不搭界。沃野城城池狭小,只有不到五千居民,城墙也很矮小,不足两丈的城墙,王镡带着沃野都的士卒巡视过很多遍。 “铁塔,去同知老狼、乌墨到我的房间开会。”王镡转头吩咐道。 “喏,伯长”铁塔瓮声瓮气地应诺之后,就离开了。 李肃杰看到王镡回来,将盖在头上的湿毛巾摘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我说仲铭,你看看现在咱们待着的这个地方,本来咱们在弘农郡,好山好水的,你说说,非得来征北军,还被安排到这么个破地方。” 王镡端起桌案上的水,一口就闷掉了。这大漠的夏天是真难过,白天热的要死,晚上冷的要死。 喝完了水,王镡对李肃杰说道:“这几年北方獯鬻国没少南下打秋风,征北军铺的摊子太大,五万人铺在朔方郡、临沃郡和云中郡这三郡这么大一片地方,人手肯定是捉襟见肘。我们地处朔方郡最西处的,再往西过了大河就是屠申泽和赤碛沙,而向东则是库结沙,我们可以说是北方通往关中的一个重要豁口。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增强自身的战力,确保沃野镇不失。”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一脸苦笑道:“仲铭啊,别闹了,就咱们这一百来号人,根本不够那些胡骑塞牙缝的。我们的狼烟是能够点起来,然后呢?坐等援军?先不说援军来不来,就说这段时间胡骑肯定攻城,你也看到了,沃野城高不过两丈,用飞爪就能攀城,都不用飞梯。” 王镡听了他的话,坐在椅子上,点点头,表示同意李肃杰的说法。 李肃杰看到王镡点头,又继续说道:“你说这朔方郡西部就临河城、临戎城和咱们三座城,以兵力论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啊。” 王镡直接说道:“所以我们才要增强自身实力啊。” 李肃杰翻了个白眼:“说的轻巧啊,怎么提升,咱们现在就一都人马,还都是步卒。” “那就变成骑卒好啦。”王镡直接说到。 “变成骑卒?”李肃杰疑惑了。 “好了,等会儿老狼和乌墨就到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开会讨论。”王镡直接就召集开会了。 不一会儿,两名队长就到了,老狼最近瘦削了不少,乌蒙是一员典型的西北壮汉,早年游牧为生,三岁骑羊羔,七岁骑马驹,十二岁就跟着大人打猎,说是弓马娴熟,那是一点都没错的。兼之奶食和肉食充足,所以他身材高大健壮,体型上只比铁塔和大锤小了一号。 王镡看着两人说道:“乌队长是第一次参加我们这种会议,老狼,你在路上给他讲解了吧。” 老狼点点头,说道:“我已经同他讲解明白了,乌队长很好学,我只讲了一半,他就明白了。” 王镡点点头,示意两人坐下,说道:“快坐吧,我们开会。” 老狼好奇地问道:“伯长,今天什么议题啊?” “今天的议题就是增强我们自身实力。” “这个,有什么好商议的吗?无非就是勤训练而已啊。”乌墨不明白这个议题有什么意义,他并不是想唱反调,对于这个伯长,临来之前,他就被秦恪单独叮嘱过,一切要以王镡为主,不能有不好的心思。 王镡看着没有头绪的三个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们知道我们沃野城,左右都是沙漠,只有北面和南面两个部分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城中的百姓,只有五千余人,而我们只有一都一百多人,我们要做好带头作用,调动这些百姓,进行几项的工程。 首先,就是大河,我们要利用好我们的母亲河,这条河关系着我们的粮草军械的运输,在大河边,我们要建立好水寨,建造船只,这样就能够摆脱粮道被沙漠侵袭。 其次,我们要发展种植业,大河边缘的土地由于常年被河水浸润,土壤很是肥沃,我们要利用好这些优质土地,开荒耕种。同时在河边种植树木,固定河边的田土。 再次,我们要利用好北面和南面的草原,发展畜牧业,这里有着优质的牧草,能够大量地放牧牛羊马骡。牛粪和羊粪都是优质的肥田物事,一定要让牧民们收集好。 最后,我们训练士卒们骑马,我们现在只有一都一百余人,如果是骑兵的话,就能够保护牧民们放牧,还能够到獯鬻国的地界打草谷。” 王镡等到三人消化完信息后,接着说道:“关于骑兵培训的事情,乌墨,你是从小骑马长大的,就由你任骑兵总教习,教授所有人骑马。” 李肃杰提问道:“仲铭,我就不用了吧,我这从小就学习骑马,马术精湛着呢。” 王镡看着他,说道:“行,只要你能证明自己的骑术比乌墨厉害,你就不用学了。” 李肃杰迅速改口道:“我学,学。”开玩笑,和乌墨比骑术,找虐啊。 乌墨听了王镡的任命,一脸开心:“那个,伯长,我能不能提个条件?” 老狼横了他一眼,这个傻大个是真不知道时机,王镡则淡然地问道:“说吧,是什么条件?” 乌墨被老狼横了一眼,心中有些发突,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这练习骑术,是要挑选好马的,而且真不是我自吹,我老乌这骑术在咱们整个征北军都是能排上前十的。骑术好,相马就必须要好,我打算亲自为咱们都挑选战马。” 王镡听了乌墨的话,高兴地说道:“好,你为全都挑选战马,这战马精贵,平常训练的时候是不能够频繁使用的,所以还要挑选一批好的驮马和马骡,我们的骑兵不能只着甲胄和短兵,我们还要装备弓弩和长兵。”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惊讶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仲铭,你没搞错吧,还弓弩长兵,你知不知道,就骑上马,骑好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个我自有安排,我继续安排,关于带领城中百姓开荒耕种这件事情,我打算交给老狗来做,老狼,老狗这人交际能力极强,让他那个什发动宣传,调动百姓的积极性。”王镡继续吩咐道。 老狼听了王镡的吩咐,点点头,表示明白。 “仲铭,那畜牧怎么办,咱们手头上没有人啊。”李肃杰提出的这个问题很重要。 “这是个问题,如果不集中管理这些牧民的话,畜牧业的产值是没有办法提高的。”王镡对于这个问题也是很挠头的。 “伯长,我推荐一人,怎么样?”李肃杰嘿嘿笑道。 “你觉得蒙嵩怎么样?”李肃杰提出了一个人选,他的话让王镡眼前一亮。对啊,蒙嵩出身蒙氏,骑射是必备的技能,他的骑术虽然无法同乌墨媲美,但是也比自己强多了。 “行,就他了,他那个什跟着他去办事。”王镡直接拍板道。 会议开到这里,算是开完了。王镡等到几人都散了,就带着铁塔出了县衙,来到了城中的铁匠铺,铁匠这个职业不论是哪座城市都是存在的。 王镡带着亲卫什来到铁匠铺的时候,铺内热火朝天,一个伙计看到王镡这一行人,赶紧出来,躬身行了一礼道:“这位尊客,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小店内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什么的,都没有,只有一些铁锅铁铲什么的。” 王镡被这个小伙计逗乐了,他笑着说道:“我不是来打造兵器的,你这家铺子也造不了,我就是来打造些小玩意儿的。叫你们铺子里的铁匠师傅出来吧。” 店伙计听了,赶紧将铁匠师傅叫了出来。这是一位四五十岁年纪的老师傅,满脸的疲惫,汗水从头发上滴落,赤裸着上身穿着牛皮制作的前挡围裙,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分明。他看到王镡一行人的时候,眼光不自主地就落在了他们的甲胄上,这种精锻甲片组成的甲胄,只有征北军能够穿的起。还有他们腰间的佩刀,那也是精锻的钢刀。qqxδnew 铁匠师傅不太明白这群人来此处的目的,看到王镡安坐在那里,紧跟两步,上前躬身行礼道:“敢问尊客想要打制什么?” 王镡知道描述是说不明白的,就说道:“给我纸笔,我给您画出来,您就按照图样来打制就好。” 第二十六章 骑兵三宝 王镡画出来的东西就是有名的骑兵三宝:马镫、马蹄铁、高桥马鞍。 这个时代没有成熟的马镫,人们骑马是一桩苦差事。因为当马飞奔或腾跃时,骑马者坐在马鞍上,两脚悬空,只好双腿夹紧马身;同时用手紧紧地抓住马鬃才能防止从马上摔下来。 这个时代各国的骑兵都是没有马镫、夹马骑行的骑兵,随身携带的就是弓箭或者是长矛、刀剑和盾牌。为了能够让骑兵更好地在马上发挥战斗力,只能用更强化的训练才能弥补,所以对于骑兵的选拔和要求就极高,如要求骑士能“绝尘跨沟壑”“冲敌险阻”等。 马镫能够使战马更容易驾驭,使人与马连接为一体,使骑兵在马背上解放双手。骑兵们可以在飞驰的战马上且骑且射,也可以在马背上左右大幅度摆动,完成左劈右砍等动作。 马镫包括两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一是由骑者踏脚的部分,即镫环;二是将马镫悬挂在马鞍两侧的镫柄或镫穿。 马蹄铁也叫马掌,是装钉在马蹄上的铁制蹄型物。马的蹄子有两层构成,和地接触的是一层大约两到三厘米厚的坚硬的角质,上面一层是活体角质。马蹄和地面接触,受地面的摩擦,积水的腐蚀,会很快的脱落,钉马掌主要是为了延缓马蹄的磨损。使用钉子将马蹄铁固定在马蹄的角质皮上,也就是将马掌烧铸成形,然后垫在马脚下,然后用锤子将铁钉钉进马的脚底,并利用铁钉的倒钩使其固定在马的踝骨上,避免脱落。马蹄铁的使用不仅保护了马蹄,还使马蹄更坚实地抓牢地面,对骑乘和驾车都很有利。 这个时代的骑兵使用的坐具都是一种软垫马鞍,这种马鞍?较平缓,两头没有鞍桥,??根肚带固定在马背上。垫子里填充着各种动物毛作为填充物,然后用针线密缝加以固定。 有了完善的马具,骑兵就更容易控制和驯服马匹,并且使人骑在马上较为舒适、稳固、省力;同时,得以使骑兵和战马很好地结合在一起,使复杂的战术动作和列阵的训练变得更容易了,能够充分发挥甲胄和兵器的效能。 王镡画出的马掌和马镫,老师傅表示都能够做出来。 “好,那就等到做出来了,我来取这两样东西。我希望老师傅能够保密,这两样东西对于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王镡留下了两名亲卫作为监督。 铁匠铺的事情办完了,王镡接着来到了木匠铺,将马鞍的制作图纸交给了木匠师傅,这次没有留下亲卫,高桥马鞍这种技术并没有马镫和马掌那般隐秘,想要保密基本是不可能的。 “伯长,您画的这三张图纸好奇怪啊,我从来都没见过。”铁塔憨憨的样子,让给王镡很好笑。 王镡直接对他说道:“以后,亲卫什要识字学习,你可不能落后,这是要计入考核的。” “啊,不要啊,伯长,你还不如让我出去砍人算了,识字太难了。”王镡的话引来了一众哀嚎。 王镡看着几人,表情严肃地说道:“你们几个听好了,认字写字是必须的,你们还能一辈子给我当亲卫啊?四五十岁挥不动刀的时候,你们上哪去?作为我的亲卫,不认识字是不行的。以后我可是要提拔你们的,看不懂军令,不认识军令上的字,你们怎么当都尉、校尉这样的官职?难道要我亲自到你面前传达吗?” “卑职知错了!”铁塔首先认错,讲大道理他从来都不会,不过王镡会,而且还特别厉害。 “从今天开始,亲卫什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认字,写字,没有那么多纸笔,我们就用沙盘些,空出一个沙盘,专门提供给你们练字。”王镡看着几个不争气的亲卫,厉声说道。 “喏!” 本来王镡是打算这个沃野都全部要认字的,可惜,第一队和第二队的工作任务繁重,他只得先从亲卫什开始改造。 无数的事实证明,有文化的兵比没有文化的兵战斗力至少强两成。王镡没指望教出个兵法大家出来,只是要求他们识字写字,能够看懂军令就可以了。 过了两日,亲兵们就带着骑兵三宝回来了,王镡看着眼前的三样东西,拿起厚重的马蹄铁掂了掂,用料挺足的。然后是马镫,这是一种直柄横穿型马镫,直柄是用硬质皮革制作的,柄端有穿,马镫通体厚度相同,踏板略微向上凸起,蹬环和踏板都是铁质的,外包皮革。 “不错,不错,造的很好,给钱了吗?”王镡看着两名亲兵,一个叫蒙大,一个叫蒙二,是兄弟俩,酒泉蒙氏家仆出身。 “呃,伯长,我们兄弟俩身上没钱啊。”蒙大一脸尴尬地说道。 “行吧,铁塔,你去将钱给铁匠铺和木匠铺送去。”王镡对铁塔吩咐道。 “喏!”铁塔狠狠地看了这两个铁憨憨一眼,不情愿地说道。 “走,试试去。”王镡带着三样物事来到了后院的马厩中,这里唯一养着的一匹战马,是秦恪送给他的一匹两岁秦马,这是一匹骝色母马,身形标准,体态健壮,王镡取名“赤云”。 王镡首先将高桥马鞍安放了上去,系好肚带,然后是马镫。现在还不能给她钉马掌,钉不好容易将马钉废了。 安装好马鞍和马镫,王镡一手扶着前桥,一脚登上马镫,一用力就上了马鞍。这才叫骑马,舒适度、自由度都有了,王镡一踢马腹,座下的赤云心领神会地奔跑起来。 “吭!”王镡一把抽出了佩刀,奔着前面小校场内的木人冲了过去,在赤云即将掠过木人的一刹那,刀光向下闪过,木人被王镡一刀劈成了两段。 王镡单手拽动缰绳,赤云调头回转,重新来到了亲兵们面前。王镡干净利落地跳下马,将马鞍和马镫从赤云的身上卸了下来,让母马回了马厩。 “走,去找乌墨,这家伙不是已经挑了十几匹马,咱们给他展示展示。”王镡心情大好的带着亲兵们出了县衙,来到了城外。 沃野城实在太小,连人住的地方有很拥挤,根本不肯能将马放在城内饲养。乌墨无奈,只得将挑选好的马匹放在了城南,还专门建造了养马场。马住的马厩,人住的屋子一应俱全,乌墨手下两个什的二十多人在这里看守马匹。 当王镡来到养马场的时候,乌墨刚刚挑选完几匹好马。 “乌墨,过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王镡将马鞍展示给乌墨。 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乌墨一眼就看出了这种马鞍的好处,凹字造型以及高耸的前后桥将骑马者牢牢地固定在了马鞍上,不要再如同以前一样双腿紧紧夹着马腹来固定。 而当他看到马镫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伯长,这。。。这是哪里来的?” 王镡看出了乌墨惊骇的表情,心中疑惑,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这是我查遍古书找到的,原来古人早就知道如何能够将自己固定在马上,只是我们这些后人将古人留下的东西忽视和遗忘了。”仟千仦哾 乌墨不敢置信地说道:“可。。。可是这是濊貊人的发明啊,只不过他们都是单边的。獯鬻人的马上也有这个东西,也是单边。而旄羝人和蒲莎人的马上才是双边的。不过他们的材质都是皮革的。” “那是他们没有好东西,我们的都是铁质的外包皮革。安装好就上去试试吧。”王镡通过了解才知道,原来并不是这个时代没有双边马镫,而是这玩意儿只有高原上的旄羝人和西域的蒲莎人才有,而北方的胡族则是以单边马镫为主。 乌墨也不客气,安置完马鞍和马镫之后,就飞身上马,然后驱动马匹奔跑了起来,在奔驰了很长一段距离之后,他带着马匹回到了众人身前,跳下马之后,一脸激动地说道:“伯长,这东西好啊,我能在马鞍上舞动我的大刀了。” 王镡嘿嘿笑道:“还有个好东西,不过你得自己摸索了,或者将城内的铁匠请来也可以,看看。” 乌墨看着手中被王镡放入的一块蹄形铁片,眼中满是疑惑:“伯长,这是何物?干吗用的啊?” 王镡没多做解释,对铁塔说道:“去,把马按倒。” 铁塔二话没说,直接上前将那匹马按倒了。王镡从乌墨手中取出了马掌,然后放在了那匹马的蹄子上,乌墨瞬间就明白了。 “这。。。这是给马穿上鞋子了啊。”乌墨感叹道:“这样就能够保护好马蹄,而不用担心马蹄会过早破裂脱落。” “不止如此,钉上马掌之后,我们的战马就能够在任何地形上行进,并且对于地面跟更够抓牢。”王镡示意铁塔将马匹放了起来,继续说道:“只不过,如何能够好好地将马掌钉上去,就需要你来摸索了,先用马骡来试试吧,它们的蹄子和马匹的蹄子一样,能够很好的摸索到钉马掌的规律。” 乌墨躬身行礼道:“多谢伯长指点,卑职这就将城中的铁匠和木匠聚集到这里。” 王镡看着乌墨,认真的说道:“不用将他们全带来,就将资历老,技能好的铁匠木匠请来就好,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有粮饷。他们的工钱就从我的粮饷中出。” “伯长,这不合适啊,您的粮饷本就没有多少啊。”乌墨急切地说道。 王镡抬手制止了乌墨的劝说,沉声说道:“我已经是从七品了,我的薪饷每月十贯,还有米粮20石,足够供应铁匠和木匠了。” 就这样,沃野城中的老铁匠和老木匠们被乌墨带到了城南的养马场中,同来的还有皮革匠等各类工匠,而留在城中为居民们干活的都变成了年轻的工匠。 第二十七章 重建塞城,重塑河套 马具齐备了,王镡开始关注大河的情形。大河既是人们的母亲河,但这位母亲的脾气并不好,时不时地就泛蓝成灾,将大河两岸的农田淹没,将自己孩子辛辛苦苦种植的粮食掠夺一空。 王镡带着亲卫什骑着马骡来到了大河岸边,望着奔腾汹涌的河水。望着大河对面,跟在一旁的李肃杰顺着王镡的目光,也看向对面。 “听当地的老人说,大河到了这里就分成了两条河流,一个叫北河,一个叫南河。北河流经沃野城至狼山前,然后折向东流,沿狼山流经临河城,在朔方城与南河汇流。 北河流经河套平原时,河水溢出,在山前形成一处大的湖泊,当地人叫屠申泽。 北河和南河这一片地区被当地人称为河套平原。这里依山带水、气候适宜,沃野千里。 战国时期,赵武灵王于阴山南麓修筑长城,建立了鸡鹿塞、三封和窳浑三城。此后秦朝两百余年,为了抵御匈奴,在阴山南北修城筑塞、屯垦戍边。 秦朝末年,因为战乱,边民逃散,这三城都废弃了,开发垦区被迫放弃,耕地也全部荒芜了。”李肃杰这段时日没做米虫,而是积极搜集沃野城的水文地理情况,了解了一些事情。 王镡极目远望,远处的狼山林木葱葱、满山翠绿,山前河水滔滔。不过还是能够看到大规模砍伐的痕迹。 沿河的草原由于军事、生产及生活需要,被人们大规模垦荒。被废弃的土地由于缺乏植被覆盖而裸露在外,经过长期的风蚀,已经明显沙漠化了。 王镡眉头紧皱,他看着河对岸,沉声问道:“肃杰,如果你觉得如果我在屠申泽重新建城,你觉得如何?” 李肃杰一脸见鬼的表情:“仲铭,不是吧,建城很难的,首先这里的地形就决定了,这里只能版筑建成夯土城。其次,我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啊。最后,你是没看到鸡鹿塞和窳浑城,都被遗弃的不成样子了。” 王镡则没什么被劝退,沉声说道:“虽然我们已经不需要长城作为抗击胡族的前线,但是鸡鹿塞的地理位置实在太好了,你看,这里北依长城,东邻屠申泽,位于通往塞北的隘口,塞前峡谷贯通狼山南北,扼控穿越狼山之交通咽喉。就是不知道鸡鹿塞城现在的情况如何了,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伯长,这个我知道,听当地的老人说,这鸡鹿塞临崖建筑,屹立于峡口西侧,整体呈正方形,用开采狼山的石头堆砌建造。周长仅半里多,残存的城墙墙高依然有七八米高处。塞城四角各有加固工事。塞城城门南向,门内有石砌磴道直达城上。门外有瓮城,同样是石块修砌的,瓮城城门东向。”李肃杰将他了解到的资料详细地说了出来。.qqxsnew “残城居然还有如此规模,这里正适合我们驻扎,我准备先带着亲卫什和第一队到鸡鹿塞查看一番。”王镡听了李肃杰的话,更感兴趣了。 “仲铭,你认真的?”李肃杰一脸惊讶地问道。 “当然了。”王镡回答后,就带着亲卫们回了沃野城。 “肃杰,准备开扩大会议吧。”王镡直接准备召开扩大会议了。 这次还是一样在县衙内召开会议,王镡、李肃杰,第一队队长老狼,第二队队长乌墨,还有十个什的什长。 首先是各个队长和什长对于工作进展的汇报,蒙嵩率先起身,准备汇报了。 “蒙嵩,不要紧张,你可以坐着汇报,说说交给你的任务完成的如何?”王镡没有听属下站着汇报的习惯,仰着脖子头疼。 蒙嵩听了,只好坐下来,稳了稳心神,汇报道:“伯长,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我已经查明,沃野城五千余人口中,也就是一千户人家,大约有两百户从事畜牧业,他们放牧的动物一般都是马牛羊,其中牛羊居多,马匹比较少。而这两百户人家最让人头疼的就是草场的争夺,很多都是一家的羊吃了另一家的草这样的事情。” “关于城北的草原,他们有什么划分吗?”王镡直接问道问题的实质,对于牧民来说,草场是极为重要的,并不是说随便圈一片草场就可以放牧。草场分为森林草原、草甸草原、干旱草原三种类型,河套这边在大河支流中间以及两岸都是草甸草原,靠近狼山的则是森林草原。 “卑职问过这些牧民,他们也没有专门的划分,只是约定俗成的,只不过有的大有的小。”蒙嵩的回答不出王镡的意料,拥有大草场的一般都是武力值比较强的,小草场的拥有者都是武力值弱的。 王镡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策略:“这样,蒙嵩,你这一什人马我就带走了。你留下来,担任沃野城群牧长,由第二队第五什宋文柏作为你的副手。你将这两百户牧民分成两个百户,每个百户再分为十个十户。给这两百户牧民重新划分草场,要保证公平公正。平时的民事由你同两个百户长和两个副百户长进行决断,宋文柏这一什士卒主要是维持治安以及巡视各草场,如果有刺头,坚决镇压。对了,划分的草场不要太集中,要分散掺杂在一起,明白吗?” 蒙嵩赶紧用纸笔记下了王镡的政策,听到他的问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说穿了并不稀奇,就是掺沙子,将两个百户的牧场打散混杂,他们就形成不了合力,也就争斗不起来了。 老狗接着汇报自己的工作:“伯长,这沃野城北面都是草原,您之前下过命令,不能破坏草原进行耕种。但是这南面的耕地太少了,城中近八百户的居民都从事耕种,但是每户平均下来的耕地还不到二十亩地,根本就养不活这么多的人口。” 王镡问道:“土地不够,城中是不是有很多游手好闲的人?” 老狗叹气道:“他们也想找事情做,可惜没有,这沃野城就这么大,没有那么多活计给他们干啊。” 王镡直接说出了解决政策:“既然这些闲人想要找活干,我这就有活。我打算向向征北将军申请几个工程: 第一个工程是大河港口,我们先将水寨建起来,然后一点点扩建,最后将港口建起来,然后建造船只,这样我们就可以沿着大河直接同临河、朔方来往,钱粮辎重就能够更快捷地运输过来了。 第二个工程是鸡?塞,这处塞城即将作为我们以后的据点,我打算利用塞城原有的基础,进行加固扩建,然后驻军在这里。 第三个工程就是将屠申泽的頨浑城重新建立起来,并且在屠申泽内建立港口,这样就将屠申泽、南河、北河连接起来,将鸡?塞、頨浑城和沃野城连成一线,一旦哪处有变,可以相互通知支援。” 李肃杰虽然知道王镡心中有个大工程,可是他没想到是这么大的工程,还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仲铭,你这工程太大了,首先,我们面临的就是人手问题。其次,就是钱粮,你打算怎么弄?征发徭役吗?第三,我们在这里待多长时间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干这么大的工程啊。”李肃纪提出这几个问题,反对的意思很明显了。 王镡笑着说道:“肃杰,稍安勿躁,这几个工程不是我一时兴起就决定的。虽然我大雍已经将胡族赶出了长城以北,但是世事变幻,局势变化万千。鸡?塞这个要地的重要性,我会同将军讲明白的,同时,我还会让这处要塞工程变成征北军的工程,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钱粮了,将军会为我们解决。 屠申泽地处鸡?塞东,是塞城重要的水源和补给通道,我们不可能直接从沃野城就到达鸡?塞,所以頨浑城是必须要建的。有了城池,在从关中招募无地的流民,就有了人,屠申泽周围的土地质地肥沃,非常适合耕种,而且面积很大,养活万人不是问题。等到人口多了,我们就要对大河两岸的河堤进行建造和加固了。” 王镡看着众人,等到他们将自己的话消化理解的差不多了,就继续说道:“为了能够更好的了解鸡?塞的情况,我决定带着亲卫什和第一队人马前去打探。老狗,你留在沃野城,担任沃野城群耕长,管理沃野城的耕种事宜,在原有农田的基础上,鼓励农民开垦新田,但是,要有度,以每户五十亩为上线,不能超过。第二队第四什刘和泽作为你的副手,帮助你维持治安。 第二队第三什尹鹤,你这一什留在城中,担任治安队,要严厉打击偷鸡摸狗、打杂盗抢的行为。” 第二队第三什什长尹鹤听到王镡的任命,一脸苦涩,一什十个人,管理一座五千人的城,开玩笑呢吧,他苦笑道:“伯长,我就一什人马,不太够用啊。” 王镡直接任命道:“你暂代沃野城县尉,主管城内治安灾情,除了你那一什人马,你还可以雇用两什衙役。” 尹鹤听了王镡的话,不敢反驳,三十人,应该够用了。 王镡看着乌墨等人说道:“马具要继续打造,马匹要继续筛选,骑兵的训练也不能断。第一队会同第二队轮换,每月轮换一次,各什对应职责轮换。” 这是王镡暂时想到的,开完会,他就开始给秦恪写信,主要什对于河套地区的规划,他知道秦恪肩膀上的担子不轻,但是河套的开发刻不容缓,他希望能够将这片土地好好利用起来,将这里打造成第二块新秦中。 第二十八章 假西部都尉 在安排好了沃野城的事务之后,王镡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就在王镡和李肃杰在校场观看亲卫什和第一队的马术训练时,一行骑兵已经来到了校场外。 当先一人正是征北将军秦恪,王镡看到是自己的大老板来了,赶紧叫停了训练,然后带着李肃杰等人上前迎接。 “吁!——”秦恪熟练地将战马停在了众人面前,王镡自来熟地牵住了缰绳,让马停稳。秦恪一翻身就从马上下来了。 “卑职拜见将军!!!”王镡和李肃杰等人一起躬身行礼道。 “行了,免礼吧,仲铭,随我来。”秦恪率先向校场主帐走去。 王镡乖乖跟在后面,看着秦恪的背影,思考着。 秦恪对于沃野城是非常熟悉的,想当年,他可是在这里驻扎了一年有余。他进入主帐,安坐在上首,看着下面恭敬的王镡,出声道:“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来你这了么?” 王镡看了看秦恪的面容,朗声说道:“我想,将军是为了我向您建议的那三项工程而来的。” 秦恪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你知道如今的朔方城是什么情形吗?” 王镡看了一眼地图,摇摇头说道:“卑职一直都在沃野城忙碌,真的不知道朔方城的事情。” 秦恪指着挂在木板上的地图,示意王镡自己看,而他则说道:“如今朔方郡的郡县制已经面临崩塌,我征北军不仅要管理军事,还要管理民政。你是知道的,这朔方郡地处边境,关中和巴蜀的人并不愿意来这里受苦,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实行军屯。就是这样,我们的钱粮还不足,需要酆鄗进行支援。我对于你的三项工程能够支援的东西很有限,除了开头的粮饷,后续的支援我根本保证不了。” 王镡仔细看着朔方郡的地图,朔方郡原来并不存在,秦朝时这里属于九原郡,整个九原郡只有九原、临河两个县,可以说是地广人稀,生存环境恶劣。雍国建立之后,将九原郡分成了两个部分:朔方郡领三封、朔方、修都、临河、呼遒,窳浑、渠搜、沃野、广牧、临戎十城;临沃郡领九原县、固陵县、五原县、临沃县、文国县、河阴县、蒱泽县、南舆县、武都县、宜梁县、曼柏县、成宜县、稒阳县、黑旦县、西安阳县、河目县十六城。在临沃郡东边是云中郡,领有云中县、咸阳县、陶林县、桢陵县、犊和县、沙陵县、原阳县、沙南县、北舆县、武泉县、阳寿县、定襄县、成乐县、武进县十四县。 两个百余年里,能够留存的城池少之又少,朔方郡的三封、呼遒,窳浑、渠搜尽皆废弃,被肆虐的风沙掩埋在了岁月的长河中。临沃郡的五原和九原被并入了临沃县,城池被拆毁,蒱泽县、曼柏县、黑旦县和西安阳县也被废弃不用。云中郡几经波折,被分拆,又被合并,最终仅剩云中县、陶林县、桢陵县、犊和县、沙陵县、原阳县、北舆县、定襄县、成乐县、武进县,武成、桐过和骆县三城被划归雁门郡了,也就是被冀国占领着。 按照重要程度来说,云中郡既要防范北方胡族,也要防范东方和南方的冀国军队,可以说是三面受敌。郡内集结了征北军两万人,加上云中郡兵,整个云中郡拥有五万人的军队。而临沃郡则则驻扎着四万人马,包括两万征北军以及两万郡兵。朔方郡内则驻扎了征北军最精锐的第一师,秦恪亲自到酆鄗,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说服了皇帝和枢密院,重新制定了军队序列编号。征北军第一师就是中师。第一师的主要任务就是支援临沃郡和云中郡,所以秦恪带着第一师一直驻扎在朔方和广牧两城,而朔方郡的郡兵,一言难尽。总的来说临沃郡和云中郡由于耕地足够还能够养活不少人,但是朔方郡的环境就恶劣了很多。朔方郡境内,北面有阴山山脉,西面是阴山支脉狼山,有大河流过,剩下的就是沙漠,河水两岸的两处沙漠直接将朔方郡的环境恶化到了极点。 王镡想了想,建议道:“将军,如今朔方郡虽说是作为临沃郡和云中郡支援存在。但是并不是说朔方郡不重要,恰恰相反,我认为朔方郡的重要性比临沃郡和云中郡更高。首先,朔方郡地处河套地区,控扼北方草原进入关中的通道;其次,这里是我们的北方门户,卑职没听说过谁家的门是不关着的,这不是相当于开门揖盗吗;最后,卑职恳请将军任命我为朔方郡郡尉,卑职有信心,在一年内,让朔方郡西部有所改善。” 秦恪挑了挑眉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正大光明要官的,而且他听明白了,王镡对于自己的支援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他不是那种既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的人。他起身走到地图前面,“吭!”地抽出了佩刀,将朔方郡从临河县到临戎县这一块给割了下来,朗声说道:“好,你资历太浅了,郡尉是不可能给你的。那我就任命你为朔方郡假西部都尉,临河、沃野、临戎三县就归你治理,我希望等我下次来的时候,这里会不一样。” 当秦恪拔刀的时候,王镡真心以为自己的要求激怒了秦恪,要被他一刀砍了呢。结果没想到,惊喜来的如此突然,果然西部都尉到手了。 “卑职谢过将军提拔,卑职定不负将军所望。”王镡一脸欣喜地拜谢道。 “且行且看吧,你要知道,只有干出了功绩,才能够去掉那个‘假’字。”秦恪看着意气风发的王镡,心中有了一种自己老了的感觉。 王镡躬身行礼道:“卑职明白。” “好了,我就不留了,你自己好好思量怎么做。”秦恪来的快,去的也快。 王镡直接找来了李肃杰、老狼和乌墨,就在校场召开了小会议。 “将军刚刚已经任命我为假西部都尉,并且将临河、沃野和临戎三城划到了西部都尉的治下。” 王镡的话直接让给三人有些傻眼,王镡伯长的位子还没坐热乎,这就又升官了。接着就听到王镡继续说道:“你们三人得分开了,老狼,你带着第一队第一什和第二什南下临戎城,接管临戎城的防务,然后就地招募士卒,统计税收粮饷。肃杰,你带第一队第三什、第四什和第五什北上临河县,接管临河城的防务,同样就地招募士卒,统计税收粮饷。乌墨,你坐镇沃野城,同样招募士卒。等到三城的军政事务步入正轨之后,我们就着手开始招收流民了。” “那伯长,哦,不,都尉,你干什么去?”李肃杰拽住打算转身就走的王镡问道。 “当然是去鸡?塞,同时我还要去髙阙塞巡视一番。”王镡实在不放心这两处关隘要塞,如果不亲自前去查探一番,心中不安。 安排完三座城池的事务后,三队人马从沃野城奔出,老狼带着两什二十余名士卒步行南下,向临戎城进发;李肃杰骑着他的那匹健壮的秦马,带着乌墨好不容易寻来的三十多匹战马,就出发了,有了马镫,他带着的两什士卒完全可以一路行军一路学习骑术。 “李肃杰!有能耐你就别回沃野城!回来遇到老子不打断你的腿的!”乌墨听说李肃杰将自己搜寻来的战马都给划拉走了,那叫一个气,但是为时已晚,等他赶到北城门的时候,只能看到李肃杰这一行人掀起的烟尘了。 王镡带着亲卫什一路走走停停,在南河乘坐大型羊皮筏子渡河,然后在接着渡过北河,进入了赤碛沙。这片沙漠北至狼山,东临黄河,南至贺兰山,西至温池。南北最长两百五十里,东西宽两百里,总面积一千多万亩,南部多流沙,中部多垄岗形沙丘,北部多固定和半固定沙丘,地势由南偏西倾斜,这就使得沙漠的推进方向是西北,但是西北方向有狼山阻隔,无形中遏制了沙漠的扩大蔓延。 而让王镡心中念念不忘的治沙工程最大的依仗就是整个赤碛沙的地势都低于低于大河水面,具备引水灌溉的条件。屠申泽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有水源,沙漠下面就能够储存地下水。 王镡牵着马,带着亲卫什向沙漠内行进了两里多,然后指着脚下的沙漠说道:“来,开始挖,至少要挖出五米。” “额--”铁塔是真的服了自家都尉了,没事儿来大沙漠挖沙子,但是他可不敢反驳,赶紧带着手下开始挖沙子。用什么工具挖?开玩笑,王镡早就有所准备,专门找老师傅制作的铁锹十二把,锋利无比,能挖坑,能伐木,还能砍人。 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挖出了一个直径两米,深三米的大坑,除去了表层的沙土之后,三米深的土层明显颜色很深。王镡用手从上面掰下一小块用手捻碎,能够感受到明显的潮湿。 “都尉,这,这地下有水啊。”铁塔一脸佩服地看着王镡说道。 “这里离屠申泽还是很近的,有地下水并不奇怪。”王镡心中有数了,虽然开垦的难度很大,但不代表不可能,他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缺人,但这得慢慢来。 王镡在这里做了一个标记后,就带着亲卫什到了已经荒废已久的窳浑城。这是一座矩形城,呈不规则长方形,东西长半里,南北长三分之一里多三四十米。王镡带着亲卫什快速奔向了城内,南城门的两块大门木板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空洞洞、宽约二十米的门洞。 “都尉,这窳浑城明显就是要塞吗,你看看这周长还不到两里,城墙却厚达四丈还多,墙高五米多。”铁塔瓮声瓮气地说道。 王镡淡然地说道:“朔方郡的城池哪座不是要塞?少见多怪。” “停下!戒备!”在城中的主干道上,铁塔翻身落马,同时将王镡拽落马下,其他十人也是同样的动作,然后将王镡给保卫了起来。.qqxsnew 王镡被摔的脑袋嗡嗡的,这个铁塔真是蛮干,自己没被敌人弄死,也被铁塔摔晕了。稳定心神之后,王镡看了看四周,这才看清,他们四周已经围上了一群乞丐,真的是乞丐,大人们的身上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可以说就是用破布将自己包裹上而已,小孩子就更惨了,那是开裆裤吧,是吧。 第二十九章 窳浑城,頨浑城 鸡?塞从人群中走出来了一位看着年龄很大的老者,他声音底气不足,但还能让人听清:“敢问尊架从何而来,到这土城子有何贵干啊。” 王镡看这老者,并没有事先透漏自己的身份,他对着老者躬身行礼,老者侧过身子不敢接受。他虽然一直生活在这土城子,但是活得时间够长,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见识的。这一行人鲜衣怒马,人人腰悬佩刀,马鞍上的绑着的布包内露出了甲胄的一角,还有装着弓箭的胡禄以及方盾,这些贵人他是不敢惹的,也惹不起。 “我们是去往鸡?塞巡视的斥候,敢问老丈,你们这些人就是窳浑城仅剩的居民吗?”王镡口中“窳浑城”三个字让老者愣住了,多少年了,他都已经快忘记了这座土城子叫窳浑城。 “敢问小将军,你们为什么要去鸡?塞塞啊,老朽听说那里已经废弃了啊。”老者疑惑地问道。 王镡直接告诉他:“征北将军有感朔方郡西部形同虚设,就决定重新建立鸡?塞、髙阙塞,堵住朔方郡西部的缺口,同时准备重新建立頨浑城。” 老者听了王镡的话,明显激动了起来:“小将军说的可是真的?征北将军好人啊,终于想起来我们了啊。”老者明显有些激动过头了,竟然带头给王镡这一行人跪下了。 王镡赶忙将老者扶了起来:“使不得,使不得,老丈,能找个地方详细聊聊吗?” 老者恍然,赶紧自责道:“哎,你看看,我这老糊涂了,小将军快请,自从窳浑城被废弃之后,老朽已经几十年未见外客了,快随我来。” 王镡跟随老者来到了窳浑城中部略偏东的一处占地十五亩的高台,台上有大小不一的十数个土屋。王镡跟着老者来到了高台上最大的一处土屋,他看的出来,这位老者算是这座城中的县令了。 走进土屋,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屋子中除了居中的桌案,就没什么了,在墙角处有一铺稻草,这就是床了。老者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小将军见笑了,条件粗陋,您多担待。” “老丈客气了,野外征战,能有处避雨的地方都难,这里已经很好了,老丈坐下吧,我们聊聊。”王镡对铁塔示意了一下,一什亲卫自然地将土屋围住了。 “老丈在此居住多少年了?”王镡将黑黢黢的陶碗端起来,也不看里面的水面浮起的尘埃,直接就将水喝掉了。 老者看到王镡的动作,心中一暖,就将自己的底细都说了出来:“回小将军的话,老朽在此居住已经四十余年了,自从当年跟着父兄来到这里服徭役,就留在了了这里。这里的百姓大多数都是当年服徭役的那群人的后代,老朽侥幸活的长,就勉强管着这些百姓,当个三老,解决下纠纷什么的。” 王镡看着老者,算算年纪,差不多六十来岁,皮肤粗糙黑黄,心思几转之下,说:“小子被征北将军任命为西部都尉,老丈贵姓?” 老者闻知面前的小将居然是西部都尉,面色大惊,赶紧起身躬身行礼说:“老朽眼拙,不知都尉大人到此,恕罪恕罪。” 王镡赶忙扶起老者,老者接着说道:“老朽姓李,单名一个芢字,四十多年前,老朽跟着父兄来到了朔方郡,就是在鸡?塞筑城,当时的鸡?塞破败的不成样子,我们用了两年才修好。可惜啊,世事无常,朝廷连窳浑城都废弃了,鸡?塞和髙阙塞也被废弃了。” 王镡看着老者问道:“老丈,你们现在以什么过活呢?我看城里的人生活都很凄惨的样子。” 李芢听了王镡的话,立刻开始倒苦水了:“哎,都尉大人来这里应该已经看到了,这里的土地很贫瘠,北面本来是屠申泽,如果水利修好了,是能够灌溉田地的,可是这屠申泽这三十年来越来越小了。当年大泽边缘直接就能从城墙墙头看到,如今已经是看不到了,这地方十年九旱,农田不长粮食,根本养不活人。” 王镡知道,屠申泽之所以变小,就是因为人为的乱砍滥伐,没有高大的树木进行固土,土壤沙漠化,田地就越来越不能种了。 王镡看着李芢苍老的面容,心中思虑万分,然后对他说:“窳浑城这个名字不好,又是懒惰又是浑浑噩噩的,以后就叫頨浑城,既聪明又浑厚。老丈如果不嫌官小,小子想拜您为頨浑县令,这一城百姓都还归您管理。” 李芢听了王镡的话,脸上露出急切之色:“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这县令重任,老朽实难担当啊。” 王镡挡住了李芢推辞的话:“小子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什么都不了解,我只能指望您来帮忙,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丈您就别推辞了。” 李芢推辞不过,只得接下这个任命,王镡之所以敢自己任命一个县令,是有原因的:首先,頨浑城在大雍的全国舆图中已经不存在了,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地处河套平原上的小城;其次,虽然秦恪知道王镡的三项工程,但是窳浑城的重建,在他看来是极为耗费钱粮和无用的,所以他将重振临河、沃野、临戎三城替换了窳浑城这个工程,组成了新的三项工程;最后,王镡心中有数,就冲沙漠下面的暗河,他也不会放弃这块地方,真的经营好了,这里就会成为河套平原的新的中心。沃野城还是离大河太近了,随时都有被淹没的风险,这个时代的母亲河,脾气有些太大了,总是会时不时惩罚自己沿河两岸的子民,王镡不想将河套的通知中心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都尉大人,这座高台以前是县衙所在,后来城池废弃,县衙也被逐渐拆毁了,您看,老朽是不是组织人把它重新收拾一番,重新建个县衙。”李芢既然已经决定接受县令这个任命,就立马进入了角色,他们所处的这座高台,就是原来窳浑城的县衙所在。 “重新收拾一番倒是可以,但是重建县衙就不必了,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让百姓们吃饱,老丈,你这样,将城内的青壮分成两支:一支到南城外,开垦荒田,别看外面都是沙漠,我们来的时候特意挖了一处,还是沙漠很深的地方,那里的表面沙土去除之后,就能露出来下面很潮湿的泥土。我这里有一些铁锹,专门用于挖掘,我会让沃野城在继续打造,我们頨浑城要有自己的铁匠铺、木匠铺等匠铺,还要有自己的商铺,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慢慢来吧。”王镡用树枝在地面画出了頨浑城及其周边的地图,先是用树枝点了点城南的沙漠,然后一掉头,点了点北面的屠申泽,对李芢说道:“另一支青壮的伙计也很重要,他们的任务是种树,先从屠申泽开始,栽种树木,各种灌木乔木树木都种,然后在我们城池周围还有沙漠边缘种乔木类树木,我们不仅要自己活下去,我们还要将沙漠制服。” 李芢愣愣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年轻人,他觉得不是这个都尉疯了就是他疯了,居然想在沙漠中垦荒还要种树? “都尉大人,现在城中的青壮只有一千多人,老弱两千多人,青壮出去干活,势必会吃的更多,那老弱妇孺就没得吃了。您的想法虽然很好,但是难度太大了。”李芢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异议。 “无妨,过段日子就会从关中运来粮食,将军已经答应我了,粮船到达沃野的时候,会将我需要的粮食运下来,先挺过这段日子,接下来就好了。”王镡胸有成竹。 在安排好了頨浑城内的事情后,王镡带着亲卫什和一名向导想鸡?塞前进了,这一路都是茫茫草原,郁郁葱葱的野草上,成群的野马在那里进食休憩,还有野生的牛羊。向导看到这些大族群动物的时候,就赶紧带着王镡这一行人躲的远远的,惹不起,惹不起。 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王镡终于看到了建在悬崖上的鸡?塞,塞城地势很高,虽然废弃了,但是石块堆砌的城墙还保存完好,王镡跟着向导从坡道上进入了城内。王镡边走边看,城墙虽然有些残破,但是并没有倾颓的地方,城门只有一处,就是南门,门外还有一座瓮城,瓮城城门正好对着东面的坡道。 “都尉,这里的地形真是太好了,控扼谷道,如果有敌人来到,我们就能截断敌人的前进道路,用这座城消耗他们,直到援军到来。”铁塔看了看这座城池,一脸的佩服,佩服古人,也佩服自己的都尉。.qqxsnew “行了,看过就可以了,我们回去,直接奔沃野城,老子要招兵,这么大的摊子,兵少了可不行。”王镡巡视完鸡?塞,在城头将大雍的纛旗立了上去。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頨浑城,王镡查看了一番城内的工作,做了一番指点之后,就离开回到了沃野城。 第三十章 胡贼,来战! 当王镡回到沃野城之后,乌墨就前来拜见。看着明显晒得更黑的大老粗,王镡心中感动,他拉着乌墨粗壮的臂膀,来到一旁坐下,然后出声询问道:“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急切?”m.qqxsnew 乌墨将一张纸条递给了王镡,说道:“都尉,李都虞候从临河传来了消息,在临河以北到髙阙塞的信道上发现了獯鬻人,约有数百人,李都虞候手中的人不多,只能在临河据城而守。” 王镡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紧,稳住心神后,摊开纸条看了一边,然后看着乌墨问道;“现在沃野城内有多少士卒?” 乌墨一脸羞愧地说道:“都尉,都怪卑职无能,到现在也仅仅招募到了两什士卒,都是从牧民中招募来的,他们自带战马、驮马和驽马,我给他们提供了简单的皮甲还有佩刀盾牌。” 王镡心中盘算了一番,然后说道:“可以了,带着第二队和新募得两什加上亲卫什,八十名骑卒,足够了。铁塔,去召集人手!” “喏!” 乌墨也适时地起身行礼离去,他要去城外调动养马寨中的两什士卒。 队伍集结的很快,到了沃野城北门,王镡看了一眼手下的士卒,发现人数不对,其中有四五十人明显不是军中的,都穿的很随意,不过刀、弓还是有的。 王镡疑惑地问道:“怎么这么多人?不是只有八十人吗?” 尹鹤一脸尴尬地举起手,对他说道:“呃—,都尉,我这几天从城中招募了五什衙役,这些人听说都尉要带人北上去打獯鬻人,二话没说就跟来了。” 王镡看着尹鹤,一脸意外,没想到这家伙还挺厉害,招募了这么多人。别以为五十人很少,就沃野这样的城池,三四十人就算多的了。 王镡点了点头,然后对铁塔说道:“让蒙大、蒙二去统领这新的七个什,一人三个,多出的一个跟着你的亲卫什,好好管教。” “喏!”铁塔、蒙大和蒙二笑呵呵地接了命令,他们都升官了啊。 一百余人带着三百多匹马,向北而去,王镡座下是一匹驮马,这种马负重能力上佳,但是冲击力和速度不佳。赤云跟在一旁,悠哉游哉地走着,在赤云后面还有一匹驮着行囊的驽马。这也就是在朔方郡,在关中,骑兵撑死能有两匹马就算奢侈了。 王镡这一支队伍的速度很快,他们很快渡过南河,沿着北河迅速北上,来到了靠近髙阙塞的河湾。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的确让人心情舒畅,但是王镡不敢掉以轻心,粗心大意的人的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哚!”一枝羽箭破空飞来,钉在铁塔高举着的牛皮方盾上。箭矢的力量很大,射穿了牛皮方盾后去势不减,箭头狠狠向前挤了一小段,距离王镡十多公分的距离才停止。 王镡看着震颤不休的箭矢尾羽,迅速从胡禄中抽出弓箭,心有余悸道:“真特良的准!遇到硬茬了!该死!” “都尉,这群獯鬻人不是普通牧民!”亲卫什中一名出身沃野城牧民家庭的骑卒朗声说道。 临河城外的战斗引来了李肃杰的注意,在看到王镡那面临时赶制的西部都尉旗帜,他迅速召集临河城中的士卒出城与王镡汇合。两支队伍聚拢在一起,已经达到了两百人的规模,还有六七百匹马。 李肃杰见到王镡后就开始通报军情:“仲铭,这伙獯鬻人是从髙阙塞出现的,有好几百人,都是骑卒。” 王镡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声音冷意十足地说道:“我已经看到了。” 众人一起看向了髙阙塞的方向,那里尘土飞扬,数百名骑兵正在慢慢靠近这里。 “是儋林骑兵!”乌墨冷声说道,心中也开始七上八下了。儋林是北方胡族的一支强大部落,他们的首领世任獯鬻国右大都尉,同娄烦一样凶悍异常。 李肃杰心中忐忑,他沉声说道:“仲铭,怎么弄,我们好像打不过对方啊。” “怕什么,都给我换马,换马具齐全的!”王镡的命令让李肃杰和乌墨眼前一亮,对啊,他们有高桥马鞍、马镫和马蹄铁,经验不足就用装备凑。 二百多人马上换乘了马匹,齐全的马具让那些新加入的在马背上摸爬滚打十数年的牧民们信心倍增,只有亲身体验,才能够感受到马具的作用,王镡带着两百多名骑卒开始缓缓向儋林骑兵靠近。 天空中的太阳散发着炎炎热气,充足的光线,让这个草原的绿意更浓了一分。儋林骑兵分出了数股骑卒,急速奔驰到远处,向王镡这一伙人试探性地射了几轮箭,但都被早有准备的骑卒们给挡了下来。这数股骑卒看到偷袭没有效果,调头回到了队伍中。 王镡看着远处的儋林骑兵,他知道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很快王镡就听到在对面响起了苍凉的吹角声。紧接着就是闷雷般的马蹄声响起,这是儋林骑兵全体出动了。 “吁!——”王镡吹响了挂在胸前的木哨,这是雍军特有的一种传令乐器,尖锐刺耳的哨音能够穿透战场,传达命令。近在咫尺的哨声响起, “加速!列阵!”什长们纷纷对着自己的部下们大吼道。在加速行进中,二百余名骑卒的阵列慢慢形成了一个不标准的锥形阵,在最前面的是王镡的亲卫什做样板,李肃杰和乌墨约束着部下照着样板排列阵型。 二十个什组成了二十个小锥形阵,然后又组成了一个大的锥形阵,骑卒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位列阵型后部的骑卒手中是臂张弩和弓箭,位列阵型中部的骑卒手持长刀和盾牌,位列阵型前部的骑卒则是将长矛举起,左臂挂着盾牌。 王镡这一行人一往无前地冲向儋林骑兵,引起了儋林骑兵一阵骚动,为首的獯鬻将领高声呼喝着,带着身后的骑兵同样开始了冲锋,再这么慢跑下去,就没有冲锋的距离了。 王镡没有拔出佩刀,而是手持狼纹弓,将一支破甲箭搭在弓上,当距离獯鬻将领五十米的时候,王镡抬起狼纹弓,拉满弓弦,迅速放箭,弓弦弹回去的时候发出“嘣!”的响声。对面的獯鬻将领反应过来了,但是躲不开,硬生生地用脸接住了王镡射出去的破甲箭,锋利的箭矢从他的左脸颊刺穿面部,穿透了他的大脑,然后从皮胄后面露出了带血的箭簇,将他的脑袋同皮胄串在了一起。獯鬻将领的死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儋林骑兵的前排陷入了混乱中,速度也降了下来。 “嘣!”“嘣!”“嘣!” 上百支箭矢从王镡的身后腾空而起,落在了混乱的儋林骑兵中,将数十名骑兵设落马下,而王镡则将狼纹弓挂在马鞍上,拔出佩刀“万人敌”,冲向一名儋林骑兵,挥刀就砍了过去。 同样的动作出现在王镡带领的骑卒中,战马的速度让骑卒们手中的武器威力大增,乌墨这家伙一挥手中的大刀,就将两名儋林骑兵给扫落下马。 骑兵对冲,一旦落马除了粉身碎骨,就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儋林骑兵的确凶悍,在没有马镫和高桥马鞍的情况下,依然将王镡的骑卒干掉了十几人。 王镡手中刀光四射,每一道刀光闪过都代表着一名儋林骑兵被他砍死砍伤或者砍落马下。铁塔手中的大刀被他当成了大锤,一通乱砸下去,还真有不小的斩获。 两支骑兵对冲过后迅速分开,互换了一下双方的位置,而儋林骑兵在分开的时候极为阴险地使用了他们最擅长的回马射箭术,箭雨落入王镡阵中,十几名士卒躲闪不及被射落下马。 “都尉!”铁塔看到王镡被三四支箭射中,急切地想冲过来。 王镡对他摆了摆手,低头看了看斜挂在甲片上的长箭,咧嘴笑了笑,说道:“无妨,这帮子胡贼替我挠痒痒呢。” 然后,王镡就带着剩余的骑卒调转马头,没有调整阵型,也没有等敌军重整阵形,直接加速冲了上去。这次突然袭击是致命的,西部都尉骑兵直接同儋林骑兵迎头撞在一起,前面几排儋林骑兵一下子被撞了。整个战场变成了大混战,王镡带着亲卫什左冲右杀,将几十名儋林骑兵给杀溃了。混战中,齐全的马具就显示出了威力,王镡手下骑卒的每次砍杀刺击都势大力沉,给儋林骑兵带来极大的杀伤,即使杀不死也能将其打落马下。 “开!”王镡手持佩刀,将一名正准备转身逃走的儋林骑兵整个劈倒。这名骑兵身上穿着铁甲,落马后居然还活蹦乱跳的。一旁的铁塔迅速驱马而来,手中的大刀狠狠地砸在正欲起身的獯鬻胡贼的脸上,一刀就将其脑袋一劈两半。哎呀我去,抢人头啊。 “嘿嘿,都尉,这是个百夫长!”铁塔憨憨又兴奋地说道。 “算你的!”王镡一挥佩刀,只得又找上了另一个目标。 很快战斗就进入了尾声,儋林骑兵已经战死了三分之一,还有六分之一的人坠落在地生死不知,他们实在是承受不了如此大的伤亡,纷纷打马向髙阙塞的方向奔逃。 李肃杰和乌墨统计完伤亡就来报道了:“都尉,刚才一战,弟兄们战死二十五人,还有十人重伤,活着的也都有轻伤在身。” 战斗刚刚结束,王镡不敢卸甲,只能穿着二十几斤的铁疙瘩坐在马上休息。听到两人的汇报,心情有些黯然,这还只是一次小冲突,还是有了齐全的马具,居然还能损失三十五人,足见己方在马术上同獯鬻人的差距了。 “收拢好阵亡弟兄的遗体,将跑散的马匹收拢回来,我们先回临河城。”王镡命令下达后被执行的很快。整个队伍几乎成了马群,上千匹马浩浩荡荡地向临河城行进。 第三十一章 乡兵,扩军 临河城的西门原本被城内百姓紧紧关闭,但是伴随着军队的临近,西门被缓缓的打开。 临河城内的景象缓缓地出现在王镡的面前,他首先感受到的时,响彻耳畔的轻微嗡鸣声。 等到赤云载着他来到城门甬道的尽头时,轻微的嗡鸣声陡然拔高,继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临河城内街道两旁,从众多临河百姓的口中发出的高昂而又洪亮的欢呼声:“万胜!” 百姓们的欢呼声高昂洪亮,犹如山呼海啸,街道两旁的百姓们举起了自己的手,向着王镡一行人振臂高呼,伴随这欢呼的是百姓送上来的食物,有鸡蛋、面饼等等。 王镡对李肃杰肃声说道:“传令下去,对于老百姓的东西,不要收。”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一脸诧异,他虽然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是他并不觉得收老百姓的东西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不过看到王镡严肃的表情,他只得下去传令。 “都尉,这。。。”乌墨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即使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被百姓们这么追捧。 “严肃点,我们快速穿过街道,回到县衙。肃杰带路!”王镡带着骑卒迅速穿过街道,来到了临河城的县衙。 王镡很快进入了县衙正堂,李肃杰上前禀报道:“仲铭,咱们的人将百姓们的东西退回去,但是百姓们又给送到县衙门前了,而他们则四散回家了,您看这。。。” 王镡看着李肃杰和乌墨,朗声道:“既然百姓们的好意没法拒绝,那就收下,统计一下物事,分作三份,战死士卒一份,受伤士卒一份,你们一份,就这样办吧。” 李肃杰问道:“仲铭,你不留点东西?”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本来就没有多少,仅仅是作为将士们的福利,我再拿了就更少了。” 乌墨直言道:“都尉,现在怎么办,这临河城,现在看来至少要有两百人才能堪堪守住。” 现在整个朔方西部对于王镡来说做大的难题就是缺兵,而制约王镡扩充军备的源头一个是钱,一个是人。李肃杰在回来的路上简单介绍了一番临河城的情况,因为是自秦朝初年就设置的县城,所以这里的人口要比沃野城和临戎城多,不过多的有限,仅仅只有两千户,一万出头的人口。 王镡坐在那里思考了半天,决定试用一番民兵制,这是兵农合一制的一种。王镡看着李肃杰和乌墨说道:“我决定由西部都尉府出面组织,在临河城、沃野城和临戎城组织乡兵:统计好各城的户数,以五户为一伍,设伍长;十户为一什,设什长;以两什一伍为一队,设队长;每户征召成年丁壮一人平时不脱离生产,农闲集结训练。平常以弓箭、刀盾为主要训练项目,同时兼顾操练阵型,战时由西部都尉府提供军械、马匹。分别以临河、沃野、临戎为番号。” 李肃杰听着王镡的想法,并不觉得很稀奇,民兵这种东西,雍国早就有了。雍国施行乡亭里制度,五家为一伍,两伍为一什,十什为一里,十里为一亭,十亭为一乡,由里长招募成年丁壮在农闲时进行训练,这就是民兵。 不过李肃杰还是些疑问:“仲铭,那要是一户人家中没有成年丁壮怎么办?” 王镡想了想,说道:“没有成年丁壮,那一伍、一什或一队就缺额。在队以上,设都,五队为一都,设伯长、都虞候各一人;五都为一团,设团长、团司马各一人;五团为一旅,设旅长、旅司马各一人。我亲自担任乡兵旅长,李肃杰为乡兵旅司马。”.qqxsnew 李肃杰在心中默默消化这些信息,心中越想越惊,按照王镡这种征兵方式,乡兵一旅齐装满员的话能够达到三千两百余人。 李肃杰看着王镡问道:“那团呢?你打算怎么安排?” 王镡沉思片刻,将手中掌握的人手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说道:“乡兵旅下设五团,髙阙塞一个团、鸡?塞一个团、临河城一个团,沃野城一个团,临戎城一个团。以郎泽卿任髙阙塞临河乡兵一团团长,以苟岸厉为团司马,带领第一队以及乡兵驻扎髙阙塞。以乌墨为鸡?塞沃野乡兵一团团长,蒙嵩为团司马,带领第二队以及乡兵驻扎鸡?塞。以伍星汉为临河乡兵二团团长,邵洪煊为团司马,带领乡兵驻扎在临河城。以袁添钢为沃野乡兵二团团长,乌逻为司马,带领乡兵驻扎在沃野城。以李铄为临戎乡兵团团长,尹鹤为司马,带领乡兵驻扎临戎城。” 李肃杰消化了一番,然后问道:“那秦长卿、王子晋、刘和泽和宋文柏这四人怎么安排?” 王镡看着他,一脸好笑道:“我不可能把乌队长手下的什长都抽走吧,这四个人跟着乌队长一起驻扎在髙阙塞。” “哎?—”李肃杰惊了:“那你把第一队都拆零碎了啊。” 王镡给出了解决办法:“我会给郎泽清补齐第一队的人马的,底下的什长先由功劳大的伍长暂代,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重新选任什长。” 李肃杰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了,乌墨更是早就不说话,自顾自在那里记着王镡说的话。 单从安排上来看,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凡事就差较真,仔细看看各个乡兵团的主官,都是从第一队什长提拔的,在王镡这样的安排下,他就能够牢牢掌握住乡兵。 乌墨记录完了王镡的安排后,就面色严肃地说道:“都尉,卑职算了算,咱们现在手中的人马足够了,卑职请求现在就带领第二队士卒先行感到髙阙塞,将这个口子堵住,防止獯鬻人从这里进入我大雍国境。” 乌墨的请求正中王镡所想,他点点头说道:“正该如此,除了尹鹤和他那一什士卒留下,第二队现在可以挑选士卒进行补充,然后就挑选战马。髙阙塞的情况应该同鸡?塞的情况差不多,你带着第二队到了那里之后,先找到遮风挡雨,能够居住的地方。” 乌墨听了王镡的话,点点头,将这些话记录了下来。王镡看着李肃杰说道:“肃杰,你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带着尹鹤等人在城中统计好户籍,划分好什、伍、队、都,然后开始征募乡兵,你们要记住,这是为了征召制,被征召的每户人家,都可以免除徭役。” 雍国律法规定的百姓成年丁壮在一定时期内或特殊情况下所承担的一定数量的无偿社会劳动。分为力役、军役和杂役。 所谓的一定时期就是按照律法规定成年丁壮从十八岁成年开始服役,即傅籍年龄,免除徭役的年龄为六十岁。 这就很扯了,在这个时代,普通百姓,就是占绝对多数的农民连吃都吃不饱,还缺乏医药,能活到五十岁的都算寿命长的。从另一个层面来说,就是老百姓从成年到死亡,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徭役。 力役一般都是城防、堤防、渠道和道路等工程的建造维护,这是老百姓经常要出徭役的一大项。 第二个大项就是兵役了,雍国各郡百姓的所服的兵役有正卒、戍卒和更卒三种。正卒的兵役年限为两年,一年在本县做步卒、骑卒或者舟卒,接受相应的军事训练,同时负责本地治安,一般统称为县卒,用以区别通过征募选出的郡兵。做了一年县卒之后,能力强、本领高的县卒会被郡尉选中,抽调到郡兵中,没被选中抽调走的县卒则被组织前往酆鄗为都城卫卒或者为官府服务。雍国律法规定,六十岁以后的成年男子可免除兵役,但是遇到官府需要,随时会被征调服役,且不得抗拒。 戍卒,又称徭戍、屯戍,即老百姓听从政府的征召到边疆从事戍边,即守徼乘塞。服戍役者称为戍卒,由官府供给衣食杂用。雍国律法规定老百姓一辈子必须有一年的戍边经历,若遭遇到边防紧急,则必须继续留守六个月。官员子弟或者富家子弟可以出钱雇人替代其去服戍役。 更卒,是每个傅籍的丁壮除去服正卒、戍役两种徭役外的另一种兵役。主要从事的是体力劳动,一般是每年服一个月的无偿劳役,从事本地的土木工程、造桥修路、疏浚河渠、转输漕谷等劳动。因服役人员轮番服役,所以叫作“更”,服役人员称为更卒。不愿或不能亲自服役者,可出钱雇人代役,或官府不需其亲身服役而命令他出钱代役,这叫过更,这笔代役钱称作更赋。 因特殊情况免役的,叫作“复”。免役者包括:宗室、贵族、有爵位的官员之家,县、乡的三老;特诏优许复除者;或生子、服丧者,逢天灾兵祸之害而暂获复除者;治河有功或皇帝巡行所经地方的百姓亦得以暂时免役等等。 而不论雍国律法关于徭役这一块有多么的详细,在施行的时候都不可避免地将的徭役全落到人数占绝对的百姓身上。从而成为了比赋税更严酷的苛政。 李肃杰听到王镡的承诺,眼前一亮,朔方郡本身郡县制就已经崩溃了,施行军管制度已经近四十年,军管制度之下,赋税高、徭役重,老百姓的日子极为困苦。他相信,只要王镡的这个政策出来,肯定会很受欢迎。 王镡在临河城安排完事务之后,就带着亲卫什向南回到沃野城,他在安排完三城两塞的事务之后,就准备专注于頨浑城的建设,这座城池并没有被他放入乡兵制当中,因为情况不一样。 第三十二章 建制頨浑城 王镡的亲卫什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亲卫什前任什长大锤和铁塔都已经升官了。现任的亲卫什什长,是王镡的同族,他的远房堂侄王湔。 王镡带着亲卫什再一次来到頨浑城的时候,这里已经变了样子,整座城池被收拾了一番,已经干净了许多。高台也被空了出来,在平台对面的西侧那块地被篱笆围了起来。 李芢亲自在门口迎接王镡一行人,王镡直截了当地对他说道:“将全城百姓召集起来吧,我有政策要宣布。” 李芢看到王镡表情严肃,心中也是一凛,赶紧招呼自己的部下们去聚集百姓。 王镡巡视了一番高台,在这个占地十五亩的高台上,王镡见到了整个頨浑城现在的老弱,他扫视了一眼。 李芢赶紧上前汇报道:“都尉,这些都是城中现存的百姓了。共有两千二百余人,其中丁壮五百余人,壮妇五百余人,小孩儿两百余人,老人八百余人。” 王镡朗声问道:“你们都愿意听我的吗?” 李芢听到王镡的问话,直接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全凭都尉做主,都听都尉的!” “都听都尉的!”“都听都尉的!”“都听都尉的!” 四下里稀稀拉拉地跪倒一片,同时此起彼伏的喊声响起,给王镡就一个感觉,乱糟糟一片。 王镡走上前将李芢扶起来,轻斥道:“老丈何其多礼,古书云:‘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与双亲’,本都尉不喜欢膝盖软的人。您就做个表率给百姓们看吧。” 李芢听了王镡的话,或许是他读书少,他没有想起哪本古书里有这句话。 站在一旁的王湔眼睛里透露着一丝莫名,他可是从王氏学堂出来的,读的书也不算少了,他也不知道哪本古书里有这句话。 不管别人怎么想,王镡还是让李芢站了起来,两千多百姓也纷纷跟着站了起来。王镡站在高台上,从王湔手中拿过用木头掏成的喇叭,大声说道:“頨浑城重建,需要我们大家出力,如今我们面临的问题很多,需要一个一个解决。第一个要说的就是田产,如今頨浑城外的所有田地统一收归頨浑城县衙所有。” 这第一句就如同惊雷般将所有人给震撼了,李芢同样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城外的田产填不饱肚子,但那都是个人财产,收归县府所有,那不就是抢夺吗? 还没等李芢提出异议,就听到王镡接下来说的话:“县府持有全部田产不代表将所有人的田产收为私用,而是代替百姓进行管理。我管这叫土地公有制,在这种制度下,将土地按照人口进行平均分配,分配出去的是土地承包权和经营权。 全城两千多人分到田产后就有了土地承包权和经营权。拥有土地承包经营权的农户在土地承包期限内,可以自愿、有偿、依法地通过转包、转让、入股、合作、租赁、互换等方式,将土地经营权转让给其他农户,即保留承包权,转让经营权。而不论这块被承包的土地是谁种的,县府的征税对象始终是承包土地的农户,都理解了么?” 李芢吩咐自己的子侄拿来了纸笔,将王镡宣布的政策一一记了下来。他越是写,心中越是吃惊。这不就是商周时期的井田制吗,只不过比井田制更加的灵活。 王镡接着说道:“第二个就是徭役,以后頨浑城没有徭役这种事情。土木工程、造桥修路、疏浚河渠、转输漕谷等劳动都是在农闲时雇佣人手,受雇的人员县府一天三顿饭,还会有工钱可拿。” 李芢听到王镡这第二项,整个人都激动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善政,高台下面的百姓听到这个政策,对于第一个土地政策的疑虑瞬间被打消了不少,纷纷高兴的呼喊着。至于呼喊的是什么,王镡没有心思去仔细听。 王镡开始接着说第三项:“第三项是军事,咱们頨浑城地处朔方西部,出了狼山就是草原,那里有着凶残的胡族,我们需要保卫自己的家园,保卫自己的土地。 所以頨浑城的五百余丁壮被全部编入頨浑乡兵,组成一个营,我亲自担任营长,李芢任营司马,下辖一个警卫队和三个都。警卫队辖八个警卫伍,每伍六人,共计四十八人,由王湔担任警卫队队长。 每个都由三个队和两个警卫什组成,两个警卫什就是四个警卫伍,一都共计一百五十九人,设伯长一人,都虞候一人。 每个队由三个什和两个警卫伍组成,共计四十五人,设队长一人,虞候一人。每个什由十一人组成,设什长一人;每个伍由六人组成,设伍长一人。 营长、伯长、队长、什长、伍长为各级主官,虞候、都虞候、营司马为军法军纪官,主官在时,不参与部队指挥;主官不在或阵亡时,参与部队指挥。” 王镡在頨浑县城施行的军事架构同临河、沃野和临戎三城又不同了。 李芢出声道:“都尉,这丁壮都变成了军兵,这田地谁种啊?” 王镡笑着说道:“老丈宽心,我们是乡兵,农忙时种田,农闲时操练,发生战争了就集结,由县府提供军械、战马等军用物资。” 王镡的这种兵制,就是隋唐时期的府兵制:土地国有,分给百姓。忙时耕种,闲时训练,战时打仗。 最大的三项说完,王镡就让百姓们散了,各回各家。他对李芢说道:“老丈,分田先不急,您带些人,先将百姓名册登记出来,然后将土地田产丈量出来。” “老朽这就去办。”生活有了盼头,李芢神采奕奕地下了高台,他的子侄捧着笔墨纸砚,跟在他身后,开始挨家挨户登记造册。 王镡则对王湔说道:“你把这几项记录下来,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第二不准劫掠杀害老弱妇孺;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只此三条作为军规,敢犯禁的,分配的田产一律没收。” “喏!”王湔迅速将这三条记录了下来,然后给王镡审阅,确认无误后,又重新誊写了一遍。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王镡就在这里过了一夜,住的是帐篷,在帐篷内,他盖着厚厚的被子,满腹心思的入睡了。王湔则带着亲卫什的亲兵守护在帐篷外,虽然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是今天宣布的政策很可能让人铤而走险,所以必须要警惕。 好在一夜无事,第二天清早,李芢就将全县的户口名册摆在了王镡面前。他记录的很详细,每户人家有几口人,又有多少丁壮,妇人,孩童和老人都被详细地统计了出来。全城共计户四百一三户,丁口二千零六十五人,其中丁壮五百五十人,壮妇五百一十二人,老人八百人,孩童二百零三人。 王镡仔细翻了翻,尤其重点看了一番孩童,二百零三名孩童里,男孩儿一百八十名,女孩儿才只有二十三名,男女童比例非常离谱,頨浑城内肯定有杀害女婴的现象,这是陋习,得改。 李芢捧着田册进了帐篷,说道:“都尉,田已经分好了。” 王镡接过田册,仔细翻看着,一边翻看,一边听着李芢的汇报。 “都尉,丁壮每口分有五亩地,壮妇每口分有三亩地,老人每口分有两亩地,孩童每口分有一亩地。总计六千零八十九亩,还余有三千九百一十一亩地在县府手中。” 李芢并没有把所有的田地都分出去,第一是因为现有的农具不足以耕更多的地,第二是县府需要土地供养自己,当然了县府是不可能亲自耕地的。 王镡对李芢说道:“老丈,如今县府有近四千亩的土地,我准备将其中的三千亩作为县田,按照人头均摊佃租给百姓,田租一石。剩余的九百一十一亩地作为学田,用以供应頨浑县学校,以我为校长,您为副校长,頨浑城十二岁以下孩童,不管男童女童,每天必须上课半日。不收学费,中午管一顿饭,饭钱由县府来出。十二岁以上,愿意读书的孩童,也可以来旁听。不收学费,但不会管饭。”m.qqxsnew 李芢认真记下后,有些为难地说道:“这县田分出去佃租我并不反对。但这将这孩童送来上学,我可不敢保证他们将孩子送来啊。” 王镡笑着说道:“很好办,七岁以上,十二岁以下,不管男童女童,不来上课,县府就加田赋、涨田租。” 李芢听了王镡的话,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这位年轻的都尉,脑子里的办法真的很多。 王镡继续说道:“分配出去的田地就叫均田,每亩十税一。同时征税取消小斗,不征火耗,不征杂派。” 李芢听了王镡的话,心中振奋,只要没有这些杂七杂八的摊派,老百姓的日子就有盼头。 王镡接着说道:“我会将律法和军法同时整理出来,张贴在高台的木板上,对于頨浑城内的犯罪和纠纷就有了评判的依据。” 李芢认为这是应该的,既然已经施恩了,就得有立威的时候,律法就是立威的利器。最根本的则是王镡手中掌握着土地,有这件大杀器在手,頨浑城就是他说了算。 第三十三章 人才!人才!人才! 頨浑县城的律法制定起来很容易,只要在雍国律法的基础上加以简化和修改就成了,主要内容有十二章: 第一章《名例》,主要内容是頨浑县城对于律法制度、刑罚制度和基本原则的规定; 第二章《卫禁》,主要内容是关于守卫頨浑县城的规定; 第三章《职选》,主要内容是关于頨浑县城对于官员的设置、选任、职守以及惩治贪官枉法等的规定; 第四章《户婚》,主要内容是关于頨浑县城对于户籍、土地、赋役、婚姻、家庭等事务的规定,尤其注明了关于溺婴的刑罚,一经发现,没收田产; 第五章《厩库》,主要内容是关于頨浑县城对于牲畜、库藏的管理,偷盗官产和私财都有相应刑罚; 第六章《征募》,主要内容是关于頨浑县城对于乡兵征集、调动、将领职守、军需供应、和徭役等,分别对乡兵和募役进行了详细规定; 第七章《盗贼》,主要内容是关于頨浑县城对于杀人、伤人、抢劫、盗窃等犯罪的刑罚; 第八章《斗讼》,主要内容是关于頨浑县城对于惩治斗殴的刑罚,以及关于诉讼的规定; 第九章《诈伪》,主要内容是关于頨浑县城对于欺诈、骗人等犯罪行为的刑罚规定; 第十章《捕亡》,主要内容是关于頨浑县城对于追捕逃犯、逃兵、叛将、反臣的规定; 第十一章《囚狱》,主要内容是关于頨浑县城对于审讯、判决、执行和监狱管理等方面的规定; 第十二章《杂篇》,主要内容是关于頨浑县城对于轻狡、越城、博戏、借假、不廉、淫侈、逾制等违法行为的刑罚。 详细但不复杂,对于括黥、劓、刖、宫、大辟等肉刑,则全部弃用,改以无偿服劳役以及笞刑或鞭刑代替。 王镡指定法律不是为了让頨浑城内居民动辄得咎的,而是为了建立一套完整的秩序,不让这里成为法外之地。 在处理好頨浑城的律法之后,王镡专门找到李芢,说道:“頨浑城的人口,还是太少了,我打算向关中等雍国的其他地方招募流民,但是这样的事情不能大张旗鼓的来,要悄悄的、慢慢的来。我还会让临河、沃野和临戎三城也招募流民,到时候,頨浑城就潜藏在这件事情中,老丈要记住一点,心怀恶意、桀骜不驯、不守法制的人,一律不要。一旦发现,以頨浑城法度处置。” 李芢躬身行礼表示明白了,然后他问道:“都尉啊,老朽已经年老,处理事情也没有年轻人快捷,您看,您什么时候选一个新的县令,好让我这把老骨头享享清福。” 现在頨浑城中出了李芢担任县令以外,王镡的亲兵什中,刘抟担任县丞,他的堂弟王镶担任县尉,白峥任主吏掾,百里肇任狱掾。李芢的儿子李楷担任令史,李芢的亲家于家子弟于克志担任文无害。余下的厩驺、仓吏、治狱吏等小官被王镡分给了頨浑城中比较有威望的人。 这个年代能够有威望,就代表有能力做事情,至于是贪官、庸官、昏官还是好官,得需要慢慢观察。 王镡在处理完頨浑城的事务之后,就动身离开了頨浑城,回到了沃野城。如今王湔这个亲卫什什长彻底成为了光杆什长,他手下是一个兵都么有了。 王镡带着他回到沃野城之后就开始了招兵工作。直接招募了沃野城五千多人口,被乌墨和大锤直接招募了五百多人,乌墨带着第二队和三百多人率先赶到了鸡?塞,将这个重要的据点占为己有。大锤则是在沃野城内忙活的一阵头大,如果说军队那点事,那他是手拿把掐,可是这民政的事务他是真不会,这不相当于让李逵当县令吗。 当王镡看到大锤的时候,他直接就被这个壮汉给保住大腿,一阵哭诉,他是满头黑线地看着这个黑壮的汉子,这是啥情况?猛男娇羞,还是猛男委屈?他是不是该说,猛男不哭啥的? 等到王镡安抚完大锤,他直接就接过了沃野城的民政,这军事这一块有袁添钢这个大锤,没什么可担忧的。但是民政这一块,他也犯愁,要说大方向啥的,那他知道,就两个字,粮和钱。但是具体到细务上他就不行了,毕竟他从未在官府基层历练过。 “都尉,这沃野城中能够说是人才的真不多,大多数都是小吏,只不过有一个人,听说很厉害。”大锤在沃野城待的日子也不短了,不像王镡,就到处溜达了,就差被秦恪颁发个“朔方第一街溜子”的奖状了。 “有多厉害?”王镡好奇地问道,他现在手上缺人才,不是轻缺,不是重缺,而是严重缺人才。 大锤就将这个人的事情娓娓道来:“此人就出身朔方城,名叫褚堃,本来呢是在朔方城任县主吏掾,专门帮助县令处理事务,不过因为他为人刚直,在处理一起民事纠纷中,将县令给得罪狠了,就被朔方县令设计,给除了名,连朔方城都回不去了。 后来朔方郡归征北军直管,朔方城县令被查出贪墨军需并处死。新任朔方县令数次征召他,他都没有答应。如今就在沃野城中闲居。” 前面提到过,朔方郡的郡县制度都已经崩溃,但朔方城除外。云中郡和临沃郡的郡县制,以及朔方城的县制是完好的,是属于酆鄗朝廷直管的,这是对征北军的一种制约。 王镡听了,就对这个褚堃很感兴趣,主吏掾名义上主管群吏进退,但其实就是相当于县令的幕僚,只不过这是一种有编制的吏员,由官府直接出粮饷供养。 王镡直接问道:“他现在住在哪?你带我去,哦,对了不能空手去,带上咱们在新成缴获的那方鲁砚带上。” 王湔直接将鲁砚放进了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中,这鲁砚产自沂国,已经质地嫩润,护毫发墨,色泽华缛,瑰丽多姿。而雕花木盒的产地不详,不过很漂亮就是了。 沃野城由于建城较晚,所以在形制上仿照酆鄗,以沃野中街为中轴,分东西两半,横向的沃野横街,将沃野城又分成了南北两半,从而形成了四个区域。 县衙为避讳皇城,被安排在了西北处独占一坊,东北处的各坊都是沃野城中稍有家资的人家居住,相对应的在西南处则是各种百工之家所居住的地方,东南处则是农牧户民所居之处。仟千仦哾 同王镡的想法不同,褚堃的家并不在东北处的坊内,而是在东南处的坊内,并且非常居中,周围各坊到他的家距离都差不多。同其他农牧户的家院一样,矮而粗的木篱笆围成的院子,只不过里面是一座两进的院子。 没有人接待,院门是开着的。在经过门房的时候,王镡注意到这里有很多的农牧民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而在往里走,就是正堂,堂内一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正在低头伏案写着什么,堂内站着两个农民,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什么。站在他身边的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看到王镡三人,不敢出声呵斥,只得用眼神示意三人退下。 王镡看着对方,心中怜悯道:“年纪轻轻地,就脸部痉挛了?哎,真可惜。” 青年看到三人一点也不退避,也是无奈了,嘴角一抽抽,只得放任了三人自顾自坐在大堂的左侧座椅上。 两个农民争执的点让王镡非常熟悉,就是一头牛的归属。农民甲状告农民乙偷到了自家的耕牛,农民乙则反告农民甲觊觎自家耕牛,是诬告。 王镡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个农民,你问候我祖宗十九代,我问候你全家女性,中间还插了好几句关于耕牛的所属权的语言。他看的出来这两家积怨已久,这一次只是个爆发出来而已,不过还好都勉强算是遵纪守法,没有闹出人命官司。 中年人记录完之后,看着下面正在争执的两个农民,咳嗦了两声,青年朗声斥责道:“都安静!父亲有话要说!” 两个农民顿时停止了面红耳赤的争吵,王镡挑了挑眉,这褚堃在农民的威望很高啊。 只听褚堃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两位对于这头耕牛的所属各执一词,那么这么办,将此牛辟为两半,一人一半,如何?” 农民甲听了褚堃的说辞,顿时急眼了:“哎呀,我的褚老爷啊,这耕牛是多么金贵的东西啊,我全家可都指望它来耕地种田呢。如今咱们沃野成了西部都尉府驻地,西部都尉府可是要求了,开多少荒地都算自己的,您这要是把耕牛杀了,我全家可怎么活啊。” 而相反的农民乙则没那么心疼耕牛,他觉得褚堃判的合理。 “合理个鸟毛!”王镡淡淡一笑,农民视耕牛如生命,这农民甲的表现非常合理,反观这农民乙,弄巧成拙。 “大胆,到了我面前还敢耍小聪明。”褚堃面容立变,大声地呵斥着农民乙,如果他是县令,这等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之徒早就被抓起来了,何至于到他面前丢人现眼。 最终耕牛回到了农民甲手中,而农民乙则灰溜溜地离开了。 王镡对王湔使了个眼色,王湔会意,赶紧跟上了农民乙。接着大堂中响起了掌声。 褚堃面色淡然地看着鼓掌的王镡,沉声问道:“敢问阁下何人,看阁下的穿着,应该不是来上诉状的吧。” 王镡对于他的冷淡并不以为意,微笑着说道:“早就听闻前朔方县主吏掾褚堃沉稳练达,处事明断,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小子见过褚先生。”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王镡态度这么好,褚堃也不好冷脸相待,淡然一笑道:“些许薄名,让你见笑了。敢问小友近日来所为何事?” 王镡了解这种有才能的人,你拐弯抹角地说,明显是看不起人家,所以他直接了当地说道:“小子今日前来,是想聘请先生出任西部都尉府长史,兼沃野县县令。” 褚堃听了王镡的话,表情变幻莫测,他是听说过新任西部都尉是一个年轻人,但是面前这位不可能是。再年轻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吧,刚成年而已。 褚堃旁边站着的青年讥讽地说道:“哈,你们西部都尉府是没人了吗?朔方县令亲自来请我父亲,我父亲都没答应,你们西部都尉府派你一个小兵小将就来请我父亲,要是西部都尉亲自来,我父亲还会考虑考虑。” 大锤对于青年的话是非常愤怒,他上前一步,庞大的身躯给褚堃父子带来的是杀气和威势,褚堃面色一凛,眼神锐利,左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青年则被大锤身上的杀气骇的面色发白。 两人正愣神的时候,只听大锤瓮声瓮气地说道:“大胆!居然敢对都尉不敬!都尉,卑职请令收拾这两人一顿,什么名士?!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王镡淡然地笑了笑:“算了,谁让我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都尉之职,不知者不怪。正是自我介绍一下,小子忝为西部都尉,掌管临河、沃野、临戎、髙阙、鸡?三城两塞的军政要事,如今恭请褚先生出任西部都尉府长史,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王镡说完,就将装着鲁砚的木盒放在了褚堃的桌案上。 第三十四章 军械、军备、军需 褚堃看着眼前的木盒,一眼就看出来木盒不凡。他伸出手打开木盒,看到了里面精美的砚台,这是一方红丝石砚台,质地鲜嫩理润,色泽华缛,用手抚摸如同玉膏,细润如玉,温嫩不滑,这方砚台的贵重,褚堃心知肚明。 他将木盒盖好,向王镡的方向推了推,摇头说道:“无功不受禄,都尉亲临弊府,本就足见诚意了。不过。。。” 王镡心中一紧,凡是就怕不过,他继续耐心地听着。 只听褚堃继续说道:“不过,都尉的好意,褚某心领了。褚某已经对仕途已经心灰意冷。” 王镡听了褚堃的话,心中顿觉好笑,他微微一笑,说道:“如果褚先生真的对仕途心灰意冷,那外面这些状告之人,您为什么还要接待呢?褚先生不必说什么不忍看乡民状告无门的话。自征北将军任命小子为西部都尉后,沃野县府和西部都尉府就已经开幕办事了,为什么他们不去那里,而非要来您这里呢?” 王镡觉得褚堃压根就不知道私设公堂是一种多么严重的事情,在这个时代,乡、亭、里都是以德高望重之人为三老,乡民有事都是找三老进行评判,这是一种变相的公堂,只不过是家族乡镇式的。 王镡的问话,让褚堃一噎,他没想到对面的这位年轻都尉的言辞如此直接。站在他身旁的青年沉不住气了,直接斥道:“要是县府和都尉府能够解决问题,他们何至于来我家找父亲作为评判。只能怪你们没有人能够公平公正地处事。” 褚堃冷眼扫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这么多年了,这个儿子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王镡听了,面色不变,他语气诚恳地对褚堃说道:“两府无人,这是我西部都尉府初立时必会面临的窘境。所以我才来到褚先生这里请先生出山。沃野城中,百姓分为几类,权贵富商为一类,农民牧民为一类,小商小贩为一类,而农民牧民占大多数,如果是同权贵人家发生冲突,他们势微力薄,人微言轻,受委屈的必然是他们。而褚先生必不能治权贵之家的罪责,不是说先生没有这个能力,而是您没有这个职权。如果先生能够成为都尉府长史,同时出任沃野县县令,那么这种情况就会消失,问题也就解决了,还能够帮助更多的老百姓。” 三顾茅庐?不存在的,如今西部都尉的辖区百废待兴,急需建立新的秩序,即重建郡县制度,他没时间在褚堃这里耗费太长时间,而且他本身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索性直接将褚堃出任长史和县令的好处摆出来,说明能够给他的权力。如果褚堃还是拿架子,那么王镡就不打算聘用他了。 褚堃听出了王镡话中的意思,他有些愣神,这聘请士人出任官员,一般都是三请四请方能应诺,以此来抬高身份,可是这位年轻都尉却不走寻常路。他的直接,他的简单粗暴方式,让褚堃一阵失神。 青年有些接受不能,这么直接的聘用方式,他是头一次见到:“嘿!你说让父亲出任就出任?当初朔方县令蒙翱五请父亲,我们都没有答应,你觉得你比朔方县令还有威望吗?” 蒙翱,当今大雍皇帝秦恒的小舅子,少有贤明,当初朝堂上讨论朔方县令的人选之时,朝堂百官无一人应声。是他当众请命,辞任御史台御史,出任朔方县令,并且得到了一个特权,临河、临戎、沃野、广牧等城也受他的节制,成为了实质性的朔方郡郡守,从此事就可以看出蒙翱的权威有多么的大。 后来征北将军府设在了朔方城,一座小小的朔方城就塞进了两个府,前任征北将军蒙安是他的长辈,两人算是相安无事,如今秦恪作为征北将军,两府的关系显而易见的就发生了变化。尤其是在秦恪任命王镡成为西部都尉统领朔方郡西部之后,两府的关系肉眼可见的降入冰点。 王镡对于上层统治者的权力斗争不感兴趣,只要不波及到他本人,他不会反击。而作为朔方郡坐地户的褚堃则很清楚朔方郡的形式,这里面的弯弯绕很多,这是他不想踏足仕途的一个原因。但不想踏足不代表他甘心做一个老老实实的老百姓,王镡的到来本身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出乎预料的是王镡的态度,说他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像都不太合适,只能说这位年轻都尉性格直接。 褚堃将木盒慢慢收到了一旁,眼神带着审视地看着王镡,说道:“让我出任都尉府长史也可,但是我不想做沃野城县令。” 王镡听到褚堃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做三城郡守,对吗?” 褚堃对于王镡的敏锐非常满意,他说道:“如今朔方郡形成了朔方县府与征北将军府争雄的局面,而西部都尉府的设立,直接让两府形成了对立,关系降至了兵点。如我只是沃野县令,那么对于来自朔方的命令就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如果你想拥有一个稳定的后方,那么我就得有相应得权力。” 但是哪有三城郡守的道理,王镡仔细回想思考着,希望从脑海的知识当中找到一个适合的官职,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名字:“那就任命你为西部都尉府临河、沃野、临戎三县巡察处置使,统管三县民政法务税收等事务。”这是王镡能够想到的最合适的官职,大雍边郡的如今有巡抚使、安抚使、宣抚使、招抚使以及布政使、按察使等官职,但都是些小官,职权大小看上司给予。 而巡察使这个职位可大可小,作为西部都尉府,褚堃能够巡视三城,处理三城事务。而他的本职长史,能够让他直接管理西部都尉府的运行。 是的,王镡决定放权。他作为西部都尉,虽然有管理地方的权责,但是,一个掌握地方军政大权的武将,会让皇帝感到万分不安,即使这个武将只有三座城池。而褚堃作为曾经的大雍官员,任职都尉府长史一职就是王镡给征北将军和皇帝的定心丸。 褚堃最终答应了王镡的聘用,他火速收拾好之后,就搬到了沃野城西北的一处坊内,这里是新设立的西部都尉府,以前是沃野镇将府,荒废多年,还没有收拾好,可是褚堃毫不在意,他带着自己的儿子、家仆迅速将府内收拾干净,王镡带着大锤也搬到了府内,将县府给空了出来。县府是沃野县令的地方,临时应急尚可,长时间驻扎就有欠妥当了。 在都尉府的正堂内,王镡认真地听着褚堃的汇报:“都尉,如今三城都缺少县府官吏,这是大事,不能不慎重。” 王镡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褚堃胸有成竹地说道:“如今人才紧缺,卑职就内举不避亲。卑职的大儿子,也就是您那天见到的青年,名叫褚路煦,别看他性情有些急躁,却是法家学子,卑职举荐他为临河县狱掾。” 王镡听了他的话,心中好笑,一个狱掾就是县里的典狱长,这职位对于褚路煦来说太低了。他直接对褚堃说道:“褚兄一身正气,除了有些急躁外,没什么大毛病,就委任他为临河县尉,希望他能戒骄戒躁,好好任事。” 褚堃听了王镡的话,苦笑了一下,他本意是想将自己的儿子拘在临河县狱中,虽然官小,但是职权大,政治环境安全。但他没想到都尉直接任命为县尉,他只得回去再叮嘱叮嘱自己的儿子了。 “至于三县的县令,我觉得先生可以先聘用合适之人,作为试县令,试用三个月,薪俸照拿不误。三个月后考评,如果不合格就拿下重新换人,如果合格就成为正式县令。人选选定之后,报备与我即可。”王镡对于朔方郡的人才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有了褚堃这个坐地户,他轻松多了。仟仟尛哾 褚堃听了王镡的建议,眼睛一亮,这个办法不错,然后就高高兴兴地走了。王镡则开始专注于乡兵的编练,大锤已经将沃野乡兵第二团召集完毕,这是王镡立足朔方郡西部的底气,马虎不得。他带着大锤来到了乡兵训练营,现在是农闲时刻,乡兵们集结在这里一起训练,他们最主要的训练就是骑射,拿刀子看人这种粗活简单教一教,战场上看几个人或者被砍几下就会了。 王镡在点将台上看着下面努力练习射箭的乡兵,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之前乌墨召集的铁匠木匠都还在吧?” 大锤点点头说道:“都还在,没放他们走。” “走,找他们去。”王镡内心中有许多强兵的方法,但是首先得有合适的军备。 迎接王镡的还是上次在铁匠铺碰间的老师傅,老师傅姓徐,名锻;另一名木匠则是个陌生人,他自称叫林木森,四十多岁的年纪,比徐锻年轻多了。 第三十五章 让老夫多活几年 王镡看着两名老师傅,微笑着说道:“没想到当日一别,今天还能再见到两位老师傅,我这里有些东西需要两位参详参详。” 徐锻听了王镡的话,眼前一亮,他知道王镡又有想法了,当初的骑兵三宝就是眼前这个年轻都尉想出来的,还画出了图纸。 王镡没有让两位老师傅失望,他拿出了几张图纸,林木森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种新式的辘轳,不过汲水的辘轳又有些不同。 辘轳,农村最常见的提水设施,是从杠杆演变来的汲水工具。由辘轳头、支架、井绳、水斗等部分构成。支架有三只脚,三点构成平面,使辘轳稳妥地立在井口。辘轳头是一块圆木,中有轴孔,将支架穿在轴上,上面缠绕绳索,绳头拴有水斗,辘轳头上嵌有手柄,摇转手柄,使水斗一起一落,提取井水。 而王镡的这几张图纸所画的辘轳并不是用来提水的,而是用来提重物的。这种新式辘轳,核心部件是一个绕着中心轴旋转的轮子,这种轮子的周围具有凹槽,将绳索缠绕于凹槽,用力牵拉绳索两端的任一端,轮子就会绕着中心轴旋转。而且这种新式辘轳还可以安装在任何需要的地方,简直不要太方便。 林木森出言道:“都尉大人,这种辘轳不是用在水井上的吧。” 王镡笑着说道:“的确不是用来汲水的,这是用来拉拽重物的,能够将低处的重物拉至高处,也能将高处的重物拉至低处。” 林木森懂了,他兴奋地说道:“也就是说以后不论筑墙,建房,还是造城墙都能用的到,再也不需要支立笨重的支架,或着是用滚木这种费力的方法往上搬东西了?!” 王镡点点头,然后接着对徐锻说道:“老师傅,我看咱们的工匠师傅们都是用人力锻锤打铁,咱们沃野城靠着大河,为什么不用水力呢?” 徐锻看着王镡,露出一脸无奈的苦笑:“别提了,我们想过很多方法,但是都失败了,木制的大轮根本承受不了大河河水的冲击,没坚持多长时间就被撞碎了。” 王镡疑惑道:“那怎么没用铁质的?” 徐锻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王镡说道:“都尉大人说笑了,铁质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到大河里,没有那么结实的东西承受住重量啊。” 王镡没有反驳,的确,以现在的钢铁质量是无法做到后世那般坚固轻便。他现在技术有限,还做不到改进钢铁工艺什么的。 王镡看着两人说道:“晚辈想请两位老师傅到頨浑城定居。” “窳浑城?那里不是已经废弃掉了吗?”徐锻疑惑地问道。 王镡摇摇头说道:“那里已经被我重建了,我的意思呢,是将两位老师傅的家安置在那里,那里北有屠申泽,是很好的水力资源,我所想的很多东西都能够在那里实现。” 这个时代的人都比较注重安土重迁,故土难离。王镡虽然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但是徐锻和林木森知道,他们已经上了王镡的贼船,如果他们不答应的话,下场估计不会好。 “王湔,你带着两位老师傅以及他们的徒弟还有家人,迅速到頨浑城进行安置,一定要安排好,不要有疏漏,然后就让两位老师傅开始研究吧。”王镡将一个木盒递给了王湔,里面是他关于一些技术的改进手稿。王湔接过木盒马上就开始安排,带着徐锻和林木森就离开了。 王镡则开始准备训练,自从进入夏季以后,天气越来越热,但是夜里还是很凉爽的。艳阳高照之下,晴空万里无云,明亮的阳光洒满校场,这座足球场大小的校场,容纳五百多人训练完全足够。 大锤站在一米多的高台上,认真地看着下面训练的乡兵,旁边立着铜钲,铜锣,牛皮大鼓,一大堆五颜六色的旗帜。 他看到王镡后,就下令停止了乡兵的训练,跳下高台,躬身行礼道:“都尉!” 王镡看着他,点点头的同时回了一个军礼,下面的乡兵们则有些稀稀拉拉地行礼道:“都尉!!!” 王镡听着这乱糟糟的一片,眉头微皱,不过很快就释然了,这些乡兵真正训练的时间不过一周,现在能够站成阵型,那是大锤能力强。 “都尉,请您指教。”大锤嘿嘿一笑,说道。 王镡嘴角微微一撇:“指教?袁添钢,你是想看我笑话吧,我会的,你都会;我不会的,你也会,你让我指教?” 大锤挠了挠头发,憨笑道:“额,都尉,您说笑了,我哪敢啊!” 王镡看着大锤说道:“忙你的吧,我随便看看。” 大锤应诺一声,站在王镡身后,将他引上高台。当两名将领在高台安坐好,高台上的阵旗被重新挥舞了起来,军鼓也被敲动,下方的乡兵迅速行动起来。 五百人齐头并进,演练的前进阵型,从高台到远处的校场木栅栏,阵型散乱不堪,有的分不清左右前后,有的顺拐。乡兵们的衣服也是穿的乱七八糟,有的是皮袍,有的是麻袍,大夏天穿皮袍,让王镡都嘴角一抽抽。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是样式不同,长短不一,参差不齐。 这么混乱的局面,王镡看的直皱眉头,大锤看到他的表情,心中惴惴。 王镡出声停止了训练:“停下吧,这么训练不行,还有,这阵旗太明显,太复杂,太杂乱了,这些乡兵目不识丁,他们根本就看不懂旗帜。” 大锤出声道:“额,都尉,咱们都是那个时候过来的,只不过您识字,比我们快那么一丢丢。” 王镡斜了他一眼,真好意思说,快那么一丢丢,那是快亿点好不。他直接说道:“看到没有,这里面一半以上的人连左右都分不清,你让人准备红麻布,绑在他们的右臂,让他们能够分清左右。也不要训练这些复杂的阵型了,就训练两个阵型,一个方阵,一个空心方阵。” 大锤为难地说道:“都尉,这方阵有啥用,一般都是长矛兵才摆方阵。还有,空心方阵,我不会啊。” 王镡看着为难的大锤,叹了口气,直接站起身,亲自给大锤做示范。王镡并不打算用金鼓旌旗来指挥这五百乡兵摆阵。主将指挥军队,并不是靠吼来下令的,靠的是金鼓旌旗。在军法中,金鼓旌旗的章法极严,而且简单易懂,明确有效。仟千仦哾 以中军大鼓为主,各队小鼓为辅。 大鼓响一声,全军出动。各队小鼓响一声,则士卒前进一步,鼓声不紧不慢,类似后世齐步走“一二一”的口号,以特定的频率响动引导士卒前进。 大鼓连响三声,全军急进。军阵要做到既能快速前进,又不能脱节或者阵形散乱,并且要留有足够的体力用来杀敌。各队小鼓响一声,则士卒往前跑十步。 大鼓连续敲击时,全军冲锋。 战场上当然不是光靠鼓声,复杂的军令都是靠旗帜来传递的。 王镡站在五百乡兵面前,先把什长以上的军官全部召到了前面。开始一个个摆弄,他让每名乡兵军官将右边的袖子卷了起来。 “记住这只手臂,这就是右手、右臂还有右腿、右脚。当要求你右转的时候,就向右手这边转向。要求你左转的时候,就向左边转向。” 王镡将军官教会后,就让他们回到了自己的部队,然后就开始全军训练,除了前后左右的转向训练,还有站军姿、立定齐步走,将后世种花家的军训科目全部照搬了过来。 经过几天的训练,整个乡兵军阵终于有了模样。大锤看着王镡的目光更加崇拜了。等到乡兵将这些基本的都学完学会之后,王镡就开始教他们方阵,而这时乡兵已经换装了,除了训练用的简易木甲,每个人手中还有一杆两丈木矛。 当看到乡兵们身上的军械的时候,过来参观的褚堃都被王镡的想法惊呆了。这些乡兵腰悬木刀,身背弓弩,甚至还有木盾。 “都尉,你确定将来这么装备这些乡兵吗?你不会还想给每人配备一匹战马吧?还有这些天这些乡兵的伙食是怎么回事?怎么天天都有肉,这可都赶上羽林军的待遇了。要是再这么耗费下去,县府可就宣告破产了。”破产这个词是褚堃从王镡那里学来的。而他的这个担心,正是王镡心中所想的。 “老褚啊,这打仗吗,都是两个肩膀上顶着一个脑袋,要想在战场上嬴得战争,第一就是让士卒们有一个强健的体魄,肉食是必需品,这一块省不了。第二就是军备,后勤,如果我的兵都是这种全能型兵种,那么你想想,敌人该有多头疼:他摆长矛阵,我就放弓箭弩矢射他;他摆弓弩阵,我就举盾防备;他摆盾阵,我就用长矛扎他。”王镡语重心长地解释道。 褚堃都不好意思打断了,他听完王镡的解释,直指问题地核心:“都尉,你的想法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铁从哪来?钱从哪来?而且你肯定不会只训练沃野城这一支乡兵,其他两城两塞,你肯定也是这么办,那么,三千多人的装备,请恕老夫无能,准许老夫请辞,让老夫多活几年。” 褚堃是真的佩服这位年轻都尉,是真能折腾啊。三千多人的装备,那就是九千匹马骡驴子,三千多杆带铁质矛头的两丈长矛,三千多柄环首刀,三千多面木制盾牌,三千多把弓,三千多架弩,箭矢更是不计其数。这装备都已经赶得上羽林军了,就朔方郡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你让他上哪弄去? 第三十六章 既年轻又很毒 王镡伸出手拍了拍褚堃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锅盔会有的,军械也会有的,慢慢来,先生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搞钱,一切的事务都是以钱财为前提,才能够搞起来。” 说到钱,褚堃更是有好多苦水要倒:“都尉,说到钱,我更要向您汇报一番。咱们这三座城总户数才不过五千户,人口不超过三万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农牧业人口,他们每年上缴的税赋折成钱财,也不过一亿钱,这些钱连西部都尉府的开销都不够,您还要扩充军备还要重修城塞。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啊。” 一亿钱,听着的确很多,但是换算成银钱,也才十万贯,十万两银子,一万两黄金罢了。而且由于西部都尉府三城征收的都是实物税,这个税收的情况还会有很大的浮动。 比如牧户上交的牛羊马驼驴骡,牛肯定是不会进行宰杀的,会被租借给农户进行耕地,或者产奶制品作为福利发给官吏。羊可以进行发卖换取钱财,但这一项的浮动很大,羊也可以发给官吏作为福利,至于是吃肉还是产奶,那就不是王镡能说了算的了。 马驴骡是军需品,收上来肯定是送入军中,当初乌墨征集战马就是给牧户承诺这就是是他们一年的税赋,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如此顺利地征得了马匹,就是这样,才仅仅征得不到三百匹合格的战马。 骆驼是走西域的商队急需的牲畜,尤其是双峰骆驼,最受欢迎。这种经常吐人一脸的四蹄萌物,体型大,有储藏脂肪的驼峰,适应长期在沙漠生活,是行商西域的商队最可靠的伙伴。 王镡看着褚堃愁眉苦脸的样子,对大锤说道:“你也看了几天了,都明白怎么训练了,就由你继续训练乡兵,我会随时过来抽查。对了,晚上加个科目,识字,每个人都要参加,你也不例外。” 王镡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教这些乡兵识字,不认真学习和学不会的就会由惩罚,比如绕着校场蛙跳十圈什么的。 “喏!都尉,卑职知道了。”大锤苦着脸说道,他一个乡兵团团长,已经连着两天被罚蛙跳十圈了。 王镡带着褚堃回到了西部都尉府,坐在主位上,王镡摊开一卷纸,开始在上面写东西: 首先就是三城劝课农桑,敦促缫织,西部都尉府三城中,桑树的种植很少,但不是没有,而开垦新地是诸多事务之首。除了缺钱,西部都尉府还缺粮。qqxsnew 而为了减轻农牧户的经济负担,王镡决定取消牛租。自商周以来,朝廷就有租借耕牛与百姓使用并收取租费的项目。而最坑的就是,耕牛老病而死后,这项租税却没有减少,反而一直都在。王镡决定取消牛租,就是为了调动农户开垦荒地、精耕细作的积极性。 然后,王镡将三城内的旧屯田务给废除了。旧屯田务属于官府直接管理的机构,自从朔方郡郡县制废弃以后,屯田务就已经不作为,田务也烂到根儿了。 屯田始于秦始皇帝时期,秦与匈奴的战争旷日持久,面临着粮草不济的问题。“始皇帝使蒙恬将十万之众,北击胡,悉此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徒适戍以充之。” 此后屯田形成定制,由官府进行管理,分为民屯和军屯两种。 民屯以五十人为一屯,民屯农民为自由应募,设屯田正使和屯田副使,隶属于郡县。屯田收成与官府分成:使用官牛者,官民六四分成;使用私牛者,官民五五对半分成,屯田农民不得随便离开屯田。 军屯以士兵屯田,以六十人为一屯,屯置司马,其上置典农都尉、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屯田士兵一边戍守,一边屯田,且佃且守,缴纳分成地租,以求能自行耕作,并且生产出所需粮食。 军屯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在役士卒屯田,随宜开垦,且耕且守。另一种是士家屯田,包括从征将士的家属和尚未抽调的后备役兵士。 不论是民屯还是军屯,对安置流民,开垦荒地,恢复农业生产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屯田的剥削日益加重。分配比例中官府占比逐渐增加,有疯狂的居然能够达到官府占八成,屯田民占两成。屯田农民被束缚在土地上,身份不自由,他们生产积极性被严重挫伤;屯田士兵则更加艰苦,他们不光要接受上司的奴役,还要面临战争。同时屯田土地又不断被世家门阀巧取豪夺,此举直接将屯田制给破坏了。 如此情形造成的后果就是大量土地抛荒,粮食产量严重下降。同时,严重的剥削又直接引起了屯田民和屯田士兵的逃亡和反抗。 王镡并没有效仿頨浑城那样将土地收归官府所有,情况不同,如果将三城的土地全部收归官府,那么三城的地主们将会沸反盈天,西部都尉府直接就会被这帮人给折腾没了。 王镡首先是给三城的牧户划分好了游牧草场,然后允许农民将已经开垦的土地、建造的房屋占为己有,但必须要到官府登记。最后就是更改农业税制,这是必须要做的,王镡将全部的杂税取消了,然后根据丈量后的土地进行征税,所有拥有土地所有权的地主都需要交税,地多的多交,地少的少交,禁止随意抛荒。 最后一项是王镡针对商税进行的改革,西部都尉府下辖的三城两塞都是关中商队和草原商队的必经之路,王镡针对商队的征税办法就是取消通关税,以交易物品价值的十分之一为商税,同时保留市税。 至于盐铁、矿山,这是王镡准备官营的项目,他不打算将这种重器交予私人。 王镡所写的东西让褚堃耳目一新,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年轻都尉会这些东西。他仔细地看着王镡所列出的条目,一边看一边分析,心中是越看越震撼。 褚堃眼中透露着精光,他对王镡的政策既感到惊讶,又有些担忧:“都尉,此策可行,但是必然会让一些人不满,从而采取行动。您打算。。。” 王镡看着褚堃认真地说道:“既然是官府颁布的政策,当然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了解其中的内容,并且能够很好的配合官府执行。如果有人既知道官府的政策,又了解官府的政策,但仍然不愿意配合官府执行,那么就是同官府作对。褚先生,同官府作对的人,我大雍律法都是有罚则的,这个就不需要小子详细解释了吧。” 褚堃听到王镡的话,心中一阵腹诽,这大帽子扣的真大,同官府作对,那不就是反叛朝廷?说简单些就是叛国。这位年轻都尉心思很毒啊。 第三十七章 缉事司 王镡微笑地看着褚堃,褚堃则脸色有些诡异。最终褚堃还是败在了王镡的注视下,他恭敬地行了一礼,拿起了王镡写的施政策略退下了。 王镡则伸了个懒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这段时日还算平静,临河城一战之后,獯鬻人并没有再来报复,反而是来了更多的商队,对于这些商队,王镡并不清楚他们是干嘛的,这让他心中很不安稳。 “是时候建立一支情报队伍了。”王镡重新坐了下来,思考着心目中的人选,思考了一番,他只能失望地摇摇头,没有合适的人选。 大雍国内的情报特务机构千千万,最大的当然是皇帝的皇城司,地处北苑内,人员不详,主要职能就是从事侦察、逮捕、审问、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等活动;监视百官并在其家中安插卧底,还具有司法处置权。 各卫军中有斥候,分为两类,一类为军事,专门用来侦察战场情报和敌军情报的;一类为政治,说白了就是为卫军将军提供酆鄗朝廷情况的,一旦有不利于将军的情况出现,好做到提前示警。 而各大家族也有自己的情报组织,一般以商人、酒楼作为掩饰身份,他们主要是对朝廷、政治敌人还有百姓进行侦察,提前了解朝廷即将发布的决策,分析利弊,以确定自己的立场;反击敌人的攻讦,或者先下手为强对付敌人;压榨百姓,如果百姓有什么危害家族的行为,好能够提前获知并加以行动。 王镡想组建的情报队伍,主要是用来侦察草原人的。当然了他还有别的想法,这需要慢慢来,一点一点实施。 王镡最终选择了一个人,虽然此人并不是他心中的最佳人选,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将就用了。 “王湔,将第五候叫来。” 王湔听到王镡的吩咐,一脸诧异。亲卫什经过轮换、升职,剩下的只剩下第五候一个人了。 “喏!” 很快一个身高不过一米七,体型偏瘦,面容普通的青年就被王湔带进来了。他先是向王镡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就不说话,等待王镡的命令。 王镡看着他,出声问道:“第五候,来到朔方的这段日子,看到同僚不是升职就调任,心中肯定不平静吧。” 第五候神色微变,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说道:“卑职的确心情激荡,同僚们离开了,亲卫什的老人就剩下我一个了,或许也到了我要离开亲卫什的时候了。” 王镡听了他的话,点点头,此人的确心思敏锐。他过往的经历,王镡都了解,亲卫什虽然名为亲卫,但亲卫什的亲卫并不只是守在王镡身边,经常会被王镡指派出去完成任务。第五候一共被派出去执行任务十次,十次任务中,斥候任务八次,断后任务两次。十次任务中,他带领的队伍受到的损失是亲卫什亲卫中最小的。 王镡盯着第五候的眼睛说道:“现在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你也知道,我们刚刚同獯鬻人打了一仗,虽然不大,但是足见獯鬻人对我朔方郡贼心不死。如今局势虽然平静,但是来自草原的商人却不知不觉多了起来。本都尉不知道这些商人都是从何处来,归何处去的,但我知道他们肯定身兼数职,其中就包括窃取情报。西部都尉府的情报一旦被他们流传出去,传到獯鬻人手中,我们的虚实,就会被这些胡族如指掌,对我们西部都尉府将来的发展肯定是极为不利的。” 第五候点了点头,此刻的西部都尉府其实是非常虚弱的。军事方面,虽然从三城中征得了三千多人的乡兵,但是这些都是新兵,光是训练就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而且新兵上战场是大忌,胜了自然一切好说,如果败了,这支军队就容易崩溃,从意志到肉体的崩溃。 王镡继续说道:“这是军事上的,而政治上的也同样重要。我已经任命褚堃褚先生为西部都尉府长史兼三城巡察处置使,他已经派人前往郡内各处招募三城县府官吏,这些新被任命的官吏肯定鱼龙混杂,谁也保不准他们的心思,所以需要去监察。” 王镡说道此处,看着第五候。第五候抓到了王镡所说的重点,于是开口询问道:“都尉,您难道是想要建立一支专门负责这些事务的队伍?” 王镡对第五候点点头,正视着说道:“没错,我准备从军中选出一批士卒,交给你来统属,负责刺探草原军情,侦察各地情报,还有就是监察那些新征召的官吏。” 第五候听了王镡的话,霍然抬头,眸子倏然缩紧,五官普通的面容上虽然波澜不惊,但他的心中却已掀起万丈波澜。 王镡凝视着第五候,将一枚随身携带的玉章递给他,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枚玉章是我父亲在我出征之时交给我的,没有刻字,现在命你为缉事司司马,掌天罗、地网两处,为西部都尉府刺探草原军情,侦察各地情报,监察三城官吏!”m.qqxsnew 第五候郑重地双手接过玉章,然后提高到王镡继续说道:“天罗处,设虞候一名,主要负责主要负责草原诸事,刺探草原军情、建立秘谍暗探、破坏敌方军事设施设备、散布虚假消息扰乱敌军;行破坏、侦察、刺杀等事。 地网处,设虞候一名,主要负责西部都尉府诸事,监察军中官兵、郡县官吏、乡野聚落,收拢西部都尉府一切情报,行反谍、逮捕、审问等事。” 第五候郑重地双膝跪地,将玉章高高举起,拜伏而下,大声的应和道:“诺!” 等到第五候带着玉章出了大堂,王镡看着王湔欲言又止的样子,好笑地问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你可不是扭扭捏捏的人。” 王湔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都尉,堂叔,您真的将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第五?您能保证他的忠心么?” 王镡笑着说道:“忠心?阿湔,你要记住,没有所谓的忠诚,之所以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 王湔听了王镡的话,眼中露出了惊诧的神情,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堂叔这么有文化了啊,以前自己的这位堂叔可说不出来这么深奥有哲理的话啊。 “阿湔,你要赶快重新组建亲卫都,你就是伯长,亲卫都不仅要能够保卫我的安全,还要能够监察缉事司的情况,对于缉事司,你们拥有逮捕、审问之权,但有前提,必须是发现缉事司有不法行为才能行使。” 王镡的话让王湔眼中一亮,升官了啊。王湔虽然有些跳脱,但是这段时间,他作为亲卫什长尽心尽力,心思缜密,虽然不适合作为缉事司马,但是作为亲卫都伯长还是能够胜任的。 第三十八章 鸡?塞初战 王镡本来以为自己能够有至少三个月的休整期,能够安稳地等到秋收,可惜事与愿违。距离秋收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獯鬻人在狼山外集结了大批人马,包括儋林、襜褴、樇荼、娄烦等部族,都出了青壮。 根据缉事司天罗处传来的消息,獯鬻人这次集结的兵力在三万以上,王镡对于第五候的工作效率表示很满意。如果没有建立缉事司,獯鬻人准备偷袭朔方郡的消息,估计会很晚才能传过来,而情报之所以重要就是在于时效性。 “都尉,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将临河、临戎和沃野三城士卒调到鸡?塞、髙阙塞。” 大锤已经不是第一次向王镡请战了,但都被王镡拒绝了。 “看看这份情报吧,别着急请战。”王镡将天罗处的情报递给了大锤。袁添钢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番,抬起头,瞪大双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都尉,这消息哪来的?也太详细了吧。” 王镡一脸神秘莫测地说道:“这那就别管了,根据情报上说的,这次獯鬻人的目标就是已经被废弃的鸡?塞,你也知道鸡?塞的地形,放不了太多的军队,你带领沃野城二团到达了鸡?塞后,要好好听从乌墨的指挥,知道吗?”王镡一脸严肃地说道。 “喏!”大锤接过军令就出了都尉府,很快五百多乡兵齐装满员地向西出发了。 王镡看着地图,眼神锐利,肃声说道:“王湔,派人,将这份军令传给李铄、尹鹤,临戎乡兵向西北到达頨浑城,我在那里等着他们。” 王湔躬身接过军令,很快就找了一名亲卫,派他去临戎城传令。 现在西部都尉府拥有了四城两塞,临河、临戎和沃野城的土地已经进行了重新丈量,并且摊丁入亩,以田亩面积和产出收取田税,税率为十税一,如此善政,直接导致三城开垦的土地迅速加快。即使已经过了种植麦稻的时节,却能够种植蔬菜。 頨浑城则是土地官有,向外租种,收取租税,税率同样是十税一,并且这里是王镡的实验基地。工业上,老师傅们已经掌握了高炉炼铁的工艺,正在慢慢的研究试验。铰链、倒链、滑轮等用具也被研制出来,广泛地用在了工业生产和建筑上。 王镡带着亲卫都来到頨浑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热火朝天的干活场面,西部都尉府两个月以来,努力招收流民,迅速将頨浑城的人口从两千多人增长到了五千多人。人口多了,事情就多了,王镡从这五千多人中筛选出了两千人的乡兵,编成了頨浑军第一师第一旅第一团和第二团,每团一千人。 王镡带着亲卫和頨浑军在頨浑城操练了三天,李铄、尹鹤带着五百临戎乡兵赶到了頨浑城。又过了两天,伍星汉、邵洪煊带着五百临河乡兵来到了頨浑城。 伍星汉看着军营内数千兵马,嘴角一阵抽搐,他歪头问道:“老邵,你算算,咱们西部都尉府现在有多少兵了?” 邵洪煊仔细想了想,说道:“髙阙塞那边,老狼和老狗是真的狼狗不如啊,咱们招募的好兵全让他们给划拉去了,他们团已经一千人了,早就满编了。鸡?塞那边听说也已经满编了,加上大锤那五百人,咱们这五百人,临戎城的五百人。再加上頨浑军,都尉手底下的兵现在有五千多人的规模了。” 伍星汉点点头,说道:“是啊,你再看看他们的装备,要说这不是羽林军、虎贲军,你信吗?” 说到这个,邵洪煊也默然了。军营内集结了三千多人,每人一匹战马,一匹马骡。这就是六千多匹牲畜,每人一张弓,一壶箭,一把佩刀,一面圆木盾,一副甲胄。就这些装备,都是这两个月从頨浑城运出来的。 更离谱的是,甲胄上甲片不是那种乌漆嘛黑的生铁片,而是精钢片,如果不是当时邵洪煊好奇用手指头敲了敲,他就被糊弄过去了。佩刀就更不用说了,采取了新的制作方法,一刀就将他原来的刀给斩断了。还有盾,虽然里面是木头没变,但是外面不是牛皮也不是羊皮,而是整块钢板,将木板钉在了钢板后面。就这么奢侈的武装,都尉大人好像还不满意。 王镡看着面前武装到牙齿的士卒,眉头微皱,要是条件够的话,他恨不得每人都配备一架弩,这玩意儿比软弱无力的弓威力大多了。 “都尉,我们出发吗?”王湔小声问道。 “出发,向鸡?塞前进。” 一声令下,三千多人纷纷骑上了马骡,这种母马生的马骡,体格、性格偏向于马,体形较大,耐久力强,行走轻快,骑乘舒适,性情温顺,易于饲养。战马被拴在一边跟着前进。 ----------------------------- “咚!”“咚!”“咚!” 隆隆战鼓声回荡在鸡?塞中,鸡?塞的守将乌墨再听到鼓声第一时间便从营帐中中爬起,迅速穿好甲胄,将一柄双手大刀背在了背上。值夜的卫士已经拿着甲胄和兵刃已经涌入了帐中。 鸡?塞内的军营人声鼎沸,一什什都尉府士卒从营帐中走了出来,迅速向城墙跑去。鸡?塞地处峡口西侧,临崖建筑,易守难攻,但是再难攻,獯鬻人也得攻,就这么将鸡?塞放过,一旦被敌人来个关门打狗,那就连草原都回不去了。仟千仦哾 当乌墨带着蒙嵩、大锤和铁塔来到城头时,看到的就是大量的獯鬻人驾着飞梯冲向城墙,将飞梯搭上城墙后,低沉的号角声一声接着一声,无数獯鬻人举着兵刃向城头攀爬。 就在大雍同獯鬻汗国签订和约后两年,獯鬻人就单方面违约进攻朔方郡了,大雍已经习惯了獯鬻汗国的背信弃义。 这次右大将呼衍允亲自统领三万大军南下进攻朔方郡,并且将军法制定的十分严苛,专门成立了督战队,敢后退者,也不用示众,直接斩首。有严法就有奖励,率先登城者,官升三级,赏粮百石,布帛百匹,美女两名。为了活命,同时为了更好的生活,攻城的只得鼓足勇气,向城头攀爬。 “嘣!”“嘣!”“嘣!” 弓弦的破空声不时从城墙的垛口处响起。隐匿在垛口处的都尉府弓手紧紧盯着正在向上攀爬的獯鬻人,瞅准时机,撒放箭矢,从垛口处激射而出的箭矢又急又快,锋利的箭簇轻易地撕裂了獯鬻人身穿的皮袍,惨叫声从飞梯上传来,箭矢带着受伤的獯鬻人从飞梯上滚落而下,连带着身下的獯鬻人士卒一并砸到了城墙下的地面。 而城墙下的獯鬻人也不甘示弱,他们本就是草原上的雄鹰,弓马娴熟,大量的箭矢从城墙下的攒射而来,将墙垛的都尉府弓手给压制住了。 城墙下面,獯鬻人的百长们大声呼喝着鼓动着四周的士卒。 “嗷呜!”“嗷呜!”“嗷呜!” 城墙下爆发出一阵阵狼嚎声,在獯鬻弓箭手的掩护下,身穿半身甲胄的獯鬻佰长率先登上了城墙,垛口处防守的都尉府乡兵,口吐鲜血,眼神涣散地靠在了城墙上。 一旁的都尉府都虞候看见情况危急,双手握着手中的环首刀,挥刀看向了登上城墙的那名獯鬻佰长。 都虞候手中佩刀锋利的刀锋一下就将那名獯鬻佰长手中的弯刀给砍断了,刀势不止,直接将那名獯鬻佰长头盔连带着脑袋给劈成两半。都虞候巨大的力气将獯鬻佰长的尸体给推了出去,直接将一名正在登城的獯鬻士卒给砸下了城头。 在整个城头,这样的情况频繁发生,乌墨不准备同獯鬻死命硬拼,他没有那么多人,消耗不起,所以他将敌人放上了城头,通往城下的信道则被特殊布置,即使城头失守,城内的巷战也会让獯鬻人大出血。 放敌人上城头并不意味着不守,两名士卒合抱一根原木,将其奋力丢下城墙。滚木做自由落体运动,迅速砸在了聚集在城下的獯鬻人脑袋上,首当其冲者连惨叫都没发出,变倒在地上,直接被砸死。还有一些倒霉蛋则是被砸成了重伤,哀嚎着躺在地上,将聚集城下的獯鬻军给搅的混乱不堪。 而不光滚木落下,檑石也跟着落下。还有让獯鬻人心中畏惧狼牙拍,拍子顶上铁刺上挂着碎肉,鲜红的血液如同下雨一般滴落下来。 “铛——”“嘣——” 墙头上,都尉府士卒抡起手中的大锤,狠狠地砸了下去,床弩的弩弦瞬间绷直,将弩枪激射了出去,带着呼啸的风声,穿过天空落入城墙下汹涌的人潮之中。弩枪如同刀切豆腐一般穿透了一名獯鬻人的胸膛,去势不减,接连穿透了两三人,最后如同穿肉串一般,将四五个人钉在了地上。将死未死的人在弩枪枪杆上挣扎着,发出了瘆人的惨叫声。 “嘣——”“嘣——”“嘣——” 又是几声响动传来,墙头上的床弩被接连激发,弩枪形成一排,在獯鬻军阵中犁出了一道道血线,带起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和洒满天空的血雨,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身体上和心灵上的打击。 第三十九章 鸡?塞鏖战第一天 城头上,乌墨双眼微眯,仅仅盯着城下,脑袋微侧,一支羽箭擦着他的鬓角而过,钉在城门楼的立柱上,尾羽颤抖着发出嗡嗡声。他抬手就是一箭射出,将一名獯鬻人的射雕手给射死了,箭矢的冲力直接让骑在马上的射雕手飞了出去。 城头上的都尉府弓弩手则靠着墙垛,从射孔向下攒射自己的箭矢,而城墙上的都尉府步卒则低着头经过墙垛,或是绕过漏出的地方,关墙下的黄巾军弓手也随之失去了目标。 撞车被步卒推动,直接将飞梯给撞离了城墙,飞梯上的獯鬻人面带惊悚地厉声尖叫,可惜无济于事,飞梯带着人重重地砸在了人群中,瞬间带走数人向长生天报道,同时砸伤了十数人。 滚木檑石、弩枪撞车,让身穿皮袍、手持弯刀的獯鬻人并不能够有效的保护他们自己。况且他们没有经过严酷的训练,凭着一腔血勇无法让他们用血肉之躯抗住滚石和檑石的冲击,也无法抗住弩枪的射击。獯鬻人犹如杂草一般,被鸡?塞守军收割着。 “杀!!!”“杀!!!”“杀!!!” 鲜血刺激着的獯鬻人的神经,心思狠辣的獯鬻人疯狂的向城墙上涌去,心思怯懦的獯鬻人脚步不自觉地放缓。城墙上双方短兵相接,墙垛被鲜血所染红,鲜血氧化后变黑。一个又一个的獯鬻人倒在了城墙上下,墙砖沾满了暗红的鲜血。整个鸡?塞的城墙都成为獯鬻人的墓地。 城内的守军此时已经占据了整个城墙墙,雍军红线玄色的甲胄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亮光。城墙下的獯鬻人已经濒临崩溃了,鲜血、残肢,惨烈的战场景象,同伴的大量的伤亡,让他们的士气跌落谷底。 有些胆怯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不自觉地挪动脚步向后退去。但是压阵的督战队在一名左骨都侯的带领下早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后方,在督战队的脚下,倒伏着十数具尸体,这些都是被当场斩杀的逃跑士卒。带队的左骨都侯更是上前一步,大声呼喝道:“擅自后退者,斩!!!” 乌墨仔细地观察着城外獯鬻人的情况,第一波攻城的獯鬻人已经死伤殆尽了,城墙处的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远处的獯鬻人督战队依然站在那里,手中弯刀闪亮着寒光。 没有让乌墨等太久,很快号角声就响了起来。 “呜———” 有一批獯鬻人冲了过来,这次他们除了飞梯,还带了撞木,二十几人抬着粗大的原木,直奔城门而来。 乌墨大声吼道:“射撞木!射撞木!不要让他们靠近城门!” 听到乌墨的喊声,数十名弓箭手纷纷拈弓搭箭,仰角抛射。箭雨落在撞木周围,将十几名獯鬻士卒射死射伤,但是并没有多大作用,因为很快就有替代的人跑了过来,重新将撞木抬起,急速奔走,向城门而来。 城门并没有被堵死,后面只有一架巨大的塞门刀车,乌墨本身就不是个只守不攻的人。乌墨手持弓箭,亲自向撞木那边射箭,还没等他将弓拉满,眼见余光就看见一抹亮色迅速奔向自己。就在同时,一股大力从他背后袭来,将他给推到了一旁,同时一块阴影照在了自己的脸上。m.qqxsnew 乌墨茫然地抬头望去,正看见王镡举盾抵挡箭矢。锋利的破甲箭箭簇没能破开盾牌上的钢板,箭头和箭杆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而折断,掉落在了地上。 王镡看了看自己的盾牌,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伸出手,将摔倒在地的乌墨给拽了起来。 “敌人要杀,自己的安全也要重视。刚刚那是獯鬻人的射雕手吧,果然厉害,这一箭震得我手都麻了。” 王镡甩了甩胳膊,露出一丝微笑道。 乌墨看着王镡“都尉您怎么来了?还来的这么快。” 王镡瞪着双眼,笑骂道:“废话,这么宏大的场面我怎么可能不来。再说了,我要不来,你刚才那支箭能躲过去吗?” 乌墨眼中充满着希冀,问道:“都尉,你带了多少人?够不够给这些獯鬻人来一下狠的?” 王镡一巴掌拍在了他的铁胄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说道:“想什么呢,还反击,把城给我守好就不错了。对了,你怎么没把城门堵死,你是觉得自己命长了?” 乌墨被训斥的一言一语都不敢说了,王镡暂时放过了他,因为獯鬻人已经靠近城墙了。登上城墙的一千乡兵以及城墙下面的两千頨浑军纷纷掏出了弓箭,三千支箭矢如同一朵乌云,快速地掠过天空,然后落入攻城的人群中,掀起一片片的血花。 守城力度的变化迅速传递到了右大将呼衍允那里,他知道这座塞城已经有了援军。但是就朔方郡这些军队,即使有也不会太多。他并没有下令撤退,而是接着派了一波士卒加入了攻城战中。 连绵不绝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战场,这一波攻城的獯鬻人没有五千也有八千,几乎将峡谷给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穿着,中间夹杂着穿着皮甲的军官,獯鬻人能够穿上铁甲的都是尸逐骨都侯以上的军官。 王镡仔细地盯着城外,手中是经过两位老师傅改良的熊纹绞盘弩,弩机被改造成了全钢制,弩弦也是新实验的技术:以牛筋作为主材,用钢丝缠绕,增强弩弦的坚韧。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名右封都尉,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此人穿着一件全铁甲胄,并且骚包地批了一件狐皮披肩,那火红色的皮毛,想不被王镡看到都难,而且此人的确悍勇,身先士卒,身中数箭却如同毫无知觉一般。 王镡猜测此人应该穿了三层甲胄,外罩铁甲,内穿链甲,贴身皮甲。箭矢即使射穿了铁甲,也会挂在链甲的铁环上。王镡转动手柄,绞盘转动将弩弦拉开,上好弩矢后,从射孔瞄准好那名右封都尉,“嘣!——”弩弦弹回,将弩矢射出。那名右封都尉感应到了弩矢的靠近,他想挪动身体来躲避,但是弩矢速度太快了,锋利的三棱箭簇直接射入了他的左脸颊,然后透脑而出,将脑袋和铁胄串在了一起。 王镡看到那名右封都尉身边蹿出了好几名獯鬻人,围着他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论在干什么都同王镡无关,他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可惜,并没有值得他出手的目标,只好收起绞盘弩,拿出狼纹弓,开始对千长、百长、什长等低级军官点名。每一支穿甲箭射出,就代表一名低级军官向长生天报道。 这一次的攻势比第一次攻势还要不如,獯鬻军官的大量死亡,带来的是无休止的混乱,没有千长、百长、什长等低级军官的指挥,那些獯鬻人根本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一副飞梯,两支队伍争夺,结果谁都没上去,让王镡的士卒用滚木檑石、滚油金汁一顿招待。 靠近城门的撞木虽然到达了目的地,但是他们想要撞击城门却很困难,城门上的漏空不时地留下来滚油或者金汁,烫死烫伤了很多人,撞门变得异常困难。 攻城不利让獯鬻人的士气更加的低迷,军官的大量死伤,让他们不知所措,许多人都开始开小差,后面有督战队,后退就是死,前面是噬人的城墙,他们只能在两者之间徘徊不定,同时还要承受从城头上落下来的礼物:滚木檑石、滚油金汁、撞车狼牙拍,还有漫天的箭矢,羽箭和弩矢。 獯鬻人成片成片的倒在城墙下,王镡虽然心中喜悦,但面容依然严肃,敌人可还有两万余大军,即使今天在损失了三五千人,人数上也依然是己方的数倍,这仗还有的打呢。 当夕阳的余晖照耀在城头的时候,城外响起了刺耳的鸣金声,一直徘徊在城墙和督战队之间幸存的獯鬻人如同听到了天籁一般,如蒙大赦一样,迅速脱离了城头远程武器的覆盖范围,有倒霉的被弩枪、箭矢射死射伤的,但是幸存下来的大多数人都逃回了大营。 王镡站在城头,极目远望,獯鬻人的大营就在三里外,敌军主帅就差将军营贴着城墙建了。 乌墨面容沉凝,他心情很不好:“都尉,我们的伤亡有些严重,新兵太多了,好多人第一次见血,非常的不适应,然后被敌人给砍杀砍伤了。” 王镡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看开点吧。将重伤员挪到城中,让王湔带着亲卫都去照料。轻伤员只要还能作战的,就包扎好,继续作战。” “喏!”“喏!”“喏!”“喏!”“喏!” 乌墨、蒙嵩、伍星汉、邵洪煊、袁添钢、乌逻、李铄、尹鹤几人行了一个军礼后就回到自己的部队去安排了。 亲卫都被王镡派出去担任军医了,他们都被王镡教授了战场医疗知识,王镡还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搜集了好多药材,并且制成了好多的草乌止血药,以及大量的止血绷带。亲卫都担任军医,已经可以勉强胜任了。 第四十章 他们的同袍 天边的金乌进入了地平线一下,玄兔高悬空中,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夜幕中,城头上火光通明。但是从城外看不到到处巡逻的士卒,如果镜头转到城内,就会发现每隔十米的距离,在墙垛下就会有一名士卒靠墙坐着,他们虽然很放松,但锐利的眼神却时刻盯着城墙下的情况,一旦獯鬻人夜间偷袭,他们就会吹响挂在胸前的木哨。 王镡同自己的几名属下就在城墙根的一处帐篷里开着军议。 “都尉,咱们这边现有能战士卒四千人,战死士卒三百人,轻重伤两百人。要是按照这么消耗下去,这獯鬻人耗也耗死咱们了。”乌墨作为在场官职最高的,最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虽然他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全说出来,但是意思到位,那就是求援,向朔方城和河西郡求援。 王镡看着帐内众人,沉声说道:“我已经向朔方城发去了求援信使,在援军抵达之前,我们至少要守五天,所以怎么守城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 蒙嵩脸色凝重的点点头,表示同意。铁塔和大锤则面无表情,他们只要有仗打,有人杀,有军功立就可以了。 伍星汉皱着眉头,他带着的五百临戎乡兵,训练的时间太短了,参加这种守城战,很容易就被消耗的一干二净:“都尉,这么守很被动,我们带的都是新兵,到最后能够活下来多少都不知道啊。” 王镡看着伍星汉冷声说道:“慈不掌兵,獯鬻人如果攻破要塞,就会进入一马平川的内地,到时候大家的爹娘妻儿就是獯鬻人的战利品。想想这些年的惨象,是血性男儿就拿起手中的刀,斩下獯鬻人的头颅。” 众将点头应诺,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硬仗。乌墨小心地问道:“都尉,将军那边的援军最快什么时候到?” 王镡看着众将说道:“我在求援的时候给将军提了一个建议,我建议将军走髙阙塞,饶道狼山外草原,从后面将这支獯鬻军队堵在峡谷中,一举灭掉獯鬻人的这支生力军。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将獯鬻人伸进朔方郡的爪子砍掉。” “喏!”众将都知道军中法纪,也知道保密的重要性。将领们知道这件事情就够了,士卒们只需要听令行事就够了。 大雍国北部边郡同草原人的血海深仇是无解的。茫茫草原是草原部落生存休养的地方,但是同大河母亲一样,草原对草原部落的考验比大河要严酷多了。白灾黑灾是关乎草原部落生死存亡的大事。 白灾,就是雪灾,发生在冬季,长时间大量降雪造成大范围积雪成灾,直接造成牲畜饥寒交迫而死。 黑灾,则同白灾相反,同样发生在冬季,但却是长时间少雪或无雪,造成牲畜缺水,疫病流行,同样直接造成大批牲畜死亡。 而每逢这个时候,草原部落就会向南迁徙,南下掳掠,掳掠的目标主要是人口和粮食。在雍国、冀国、幽国的北方边境造成了一笔笔血债。 视线回到塞城,旭日高升,阳光照在王镡的脸上,暖洋洋的。但是这温暖的阳光却驱不散城下的血腥,獯鬻士卒踩着泥泞暗红的土地,迅速地向城墙接近。 獯鬻士卒在军官的呵斥声下快速地穿过战场,汹涌的人潮如同巨浪拍击在鸡?塞的城墙上,激起无数浪花。 激昂的战鼓声在城墙上响起,都尉府士卒大力挥动着鼓槌,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在战鼓上。 “咚——”“咚——”“咚——” 激昂的鼓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都尉府士卒的心脏。 乌墨高举手中的长刀,仰天怒吼道“我大雍威武!!!” “威武!!!” 四周的都尉府士卒将手中的长矛重重地敲击在坚硬的石砖上,矛纂同石砖碰撞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城外的獯鬻士卒努力地向城头攀爬,震天的喊杀声中,滚木檑石被不停的抛下,滚烫的金汁散发着恶臭泼到了獯鬻人的身上。喊杀声和哀嚎声响彻整个鸡?塞。 王镡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城外,他仔细观察着战况,塞城内的厮杀一直都没有停止,四千名守军分组轮换防守,但是惨烈的守城战对于都尉府的新兵来说还是太残酷了,很多士卒在心理上都出现了问题。这是军法无法处理的事情,王镡知道想要梳理这些心理问题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让他们释放这种心理压力,必如女闾,也就是营妓。但是王镡是不会这样做的,来自后世的他极为痛恨这种制度。仟千仦哾 蒙嵩蹲在王镡身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已经在城墙上守了整整一天,就这一天四个时辰,獯鬻人发动了六波攻势,但是受到攻城器械的限制,他们的攻城效果并不好。每波攻势都得丢下数百具尸体,一天下来,将近三千尸首横陈于城墙之下。 “咻——”“咻——”“咻——” 三声悠长而沉闷的木哨声响彻城头,这是斥候报告敌军退却的消息。王镡透过墙垛的射击孔向外看去,借着黄昏的阳光,将城外的景象收入眼底。 五颜六色的人潮向远处涌动,城下的尸首堆积起来一丈有余。王镡皱着眉头,对蒙嵩说道:“这些尸体不能就这么放着,天气炎热,很容造成瘟疫,这样对我们很不利。” “请都尉吩咐。”蒙嵩拱手行礼道。 “在城下放把火,将尸体都烧掉。”王镡只能用火油将尸体烧掉。火油精贵,王镡这样做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都尉,弟兄们的尸首已经收敛好了。”伍星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道。 王镡将蒙嵩扶起来,说道:“走,送兄弟们上路了。” 王镡带着两人下了城墙,来到了城中的校场,这里已经建起了一个个矩形的木柴堆,上面放着一具具阵亡将士的尸体。王镡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这些乡兵都是一个个家庭的支柱,他们为了家人,为了自己这个主将将鲜血洒在了这里,今天他来送他们一程。 当先的是王镡亲手招募进来的亲卫栾戍,他是頨浑城本地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王镡清楚的记得他是那么瘦,一米七十多的个子,干瘦的如同麻杆,仿佛风一吹就会将他带走。而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的眼睛,眼白遍布血丝的眼睛里透露着的是不服输,凶悍的表情。 如今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身形也不复原先那般瘦弱,而是健壮了一些,只不过距离王镡的要求还是有一段差距。 王镡接过乌墨手中的火把,他一把将火把扔进了栾戍身下的火堆中,泼了火油的木柴瞬间被点燃,火焰吞噬着栾戍的尸身。 王镡划拉地一声行了一个军礼,咆哮道:“敬礼!兄弟们!走好!” “哗啦!”“哗啦!”“哗啦!” 除了正在城墙上值守的士卒,剩下的士卒都在这里,列成方阵,纷纷行礼,甲叶摩擦的声响响彻整个校场。一堆堆火炬被点燃,在场的士卒虎目含泪,被焚化的是他们的同袍,他们的兄弟,他们的亲朋,是他们亲手收敛了尸身,将尸块拼在一起。 “蒙嵩,安排人,好好收敛阵亡士卒的骨灰,到时候将骨灰送到他们家人的手中。”王镡现在手下将领中,蒙嵩是思虑最周全的人,将这个任务交给他,是最合适的。 “喏!”蒙嵩大声应诺道。 第四十一章 危险苗头 入夜时分,王镡迎来了一位贵客,在中军大帐中,此人身穿黑色斗篷,腰悬长剑,当他摘下兜帽时,露出的是一张极为英俊的中年大叔的脸。王镡看到来人,赶紧起身,躬身行礼道:“末将见过鄢长史。” 来人正是征北将军秦恪幕府长史鄢澄,他看着王镡,一脸笑容地说道:“仲铭,好久不见,看来你这几个月过的不错,都胖了啊。” 王镡看着打趣自己的鄢澄,一脸笑意地说道:“看到长史大人到了这里,就说明援军已经不远了,末将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鄢澄没有反驳,他不擅长武艺,跟随秦恪的大军进行长途奔袭还是很累的,他吃不消,所以就讨了联络官这个差事。战时,如果没有一个有分量的征北将军府官员,王镡可能不会相信。 “长史,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对这支獯鬻军队发动攻击?”王镡一脸探知地问道。 鄢澄却并没有回答王镡的问题,而是在乌墨的安排下坐了下来,喝了一口乌墨递过来的水,说道:“你以为征北军是什么?那是人,不是神仙,他们还没厉害到两天就穿过整个朔方郡,再通过髙阙绕到獯鬻人身后。我到这里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我还带了一直信鸽队,这样我们随时都能够同将军联系。” 王镡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他心中思考了片刻,问道:“长史是打算跟我们一同守在这里?” 鄢澄扫了王镡一眼,嘿嘿笑道:“怎么?不可以吗?别看我身子骨弱,上不了战阵,但是出谋划策还是可以的。” 王镡一脸尬笑道:“这兵凶战危,不安全,要是长史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将军交代啊。” 鄢澄冷笑道:“别扯那些没用的,我这次来不光是为了联络,听说你把頨浑城给重新建起来了?” 王镡点点头,承认了:“是的,我去那里实地探查过,南面荒漠是能够开垦出来的,而北面的屠申泽,完全能够利用起来。而且这里本身就有五百户,两千多人。。。” 鄢澄打断了王镡的话:“不光两千多人了吧,现在至少有六千人了,你这个西部都尉府都快成朝廷的户部了,关中的流民被你吸收了一小半,临河城现在是两万多人,四千多户,沃野城更厉害,直接膨胀了四倍,你这西部都尉府下辖的人口都快赶上将军府了。你要干什么?嗯?”.qqxsnew 王镡一脸苦涩地说道:“长史,这也是没办法啊。西部都尉府四城两塞是朔方郡西部仅存的城塞,城池需要修葺,塞城需要加固,大河河堤需要巩固延长。将军府没有钱,我只能自己想办法,这吸收流民就是为了增加劳动力。” 鄢澄盯着王镡的眼睛说道:“是,我知道你这里困难,你要钱的报告还是我批复的。那你说说,为什么頨浑城一座城就能够提供两个团的兵力,这可不是小数目,整整两千人。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有人以此事上报酆鄗朝廷的话,即使将军护着你,你也是难逃罪责的。” 王镡一听,就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頨浑城重建之后,发展的速度明显要比其他三城要快,虽然只有六千多人,增长了三倍。但是青壮很多,足足有三千多人,这三千多人干起活来非常卖力,开垦荒地、植树造林、修建堤坝,再加上工匠们各种奇怪的发明:滑轮、铰链、索道等,使得建造速度速度非常快,虽然还比不上后世建立火神山医院那般速度,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快了。 不光是建造速度快,三千多人下地干活,一块一块地干,很快就将旧地新地给种完了。这种高效率,既让王镡欣喜,也让其他人感到忧虑,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王镡脸上的表情没有让鄢澄意外,他没好气地说道:“如今我大雍拥有大片土地的人那都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皇亲国戚,达官豪富,这里面的关系盘根错节。是,頨浑城是已经被废弃很久了,这里留下来的人没有地契,没办法统计土地都归谁所有,但是你在这里施行的是什么?嗯?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摊丁入亩。知道的,这里是大雍的土地城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造反了。你是觉得自己长了十个头是吗?如果皇帝追究下来,你就是有一百个头都不够砍的。” 王镡知道他在頨浑城施行的政策会有反弹。自夏商周始,官员贵戚家族就没有缴纳税赋的责任,皇帝以此作为对他们支持自己的报答。而自秦朝开始,土地兼并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流民们活不下去了,就发动起义,将秦朝推翻。可是这就是一个死循环,上一批富者被贫者弄死,贫者成了富者,就又制造出了新的贫者。 而天下七国,以大雍为例,皇帝和皇族是统治者,是大雍门阀的领袖,关陇士族是第一阶梯的门阀,他们脱胎于老秦氏族,是大雍皇室的坚定支持者。第二阶梯的门阀,是关东士族,这些人是在秦朝时由关东六国故地搬迁到关陇地区的。第三阶梯的门阀,是巴蜀南中士族,这里开发较晚,单个士族的实力不强,但他们很抱团,能够同关陇士族和关东士族相抗衡。 而不论是哪一方,他们对于土地的执着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仆役;然后就是更多的钱财,更多的权力。而土地仆役就那么多,钱财权力也就那么多,所以虽然大雍的实力很强,但是三个士族集团的争斗极大的牵扯了皇帝的精力,极大的消耗了大雍的国力。 王镡在頨浑城施行的政策,固然是很让大雍皇帝心动,但是他推行不了,如果他强制推行,三个士族集团不介意换个皇帝,换一个听话的主子。 而王镡的下场就能够预见,他会和历史上的商鞅、王安石和张居正一样的下场,甚至会更惨。 王镡面色严肃地说道:“頨浑城是重建的城镇,百废待兴,所以只能推行这样的政策,将所有的劳动力集中在一起。而怎么才能够让他们听话?我们当官的就得起到带头作用,如果我们不交税,老百姓们就会觉得不公平,他们就会找各种理由,想各种办法逃税。而怎么将他们凝聚在一起?那就是分给他们土地,还要进行限制,防止土地兼并。因为頨浑城的所有政策都是建立在每个人都有土地这个基础之上的。一旦哪一户失去了土地,頨浑城就会失去一户的税收、赋役,这对頨浑城的发展是不利的。” 鄢澄没好气道:“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你知道你这样做会给自己惹来多少麻烦?给将军惹来多少麻烦?如果皇帝想要颁行这几个政策,你觉得将军和你能够置身事外吗?你是知道将军的处境的,他出任征北将军以来,就一直想着低调,低调,再低调。可是你不让将军低调啊。西部都尉府建立,让朔方县令蒙翱很不满意,他没少上书皇帝,参奏将军和你。如今你还在頨浑城弄这种政策,你这不是添乱吗?” 第四十二章 别争,你争不过我 王镡对于鄢澄的话,不知可否,就从这几个月在朔方郡的生活中,他就敏锐地发现大雍在军费方面已经不足了。就以征北军为例,征北军五万士卒,骑兵一万,步兵四万,驻扎在临沃郡和云中郡的前后左右四个师。 士卒的军饷用途有两种:一种是民用,一种是军用。民用就是将军饷的一部分拿回家里,作为家人的花销。军用就是步卒的装备,士卒的装备的确由征北将军府负担,但是士卒需要自己修补或者增强装备。 这样算下来的话,就需要支付步卒每月八两银子,骑卒每月十六两银子;一个月下来,征北军只军饷这一块就达到了六十万两银子的规模。 自从西部都尉府成立之后,西部都尉府施行了多项政策,其中就有“摊丁入亩”这一项,取消了一直压在农牧户身上的各种苛捐杂税,统一根据各户资产征税,农户以拥有的田产征收,牧户以拥有的牲畜征收,商户则是根据所拥有的货物或者资财征收。 同时施行“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王镡亲自为自己的收入上报税收,他一个月的薪俸是十一两六钱银子加上二十三石四斗粮食,直接上交了一两六钱银子合一石四斗粮食作为个人所得税。有王镡这个实权都尉带头,下面的文官和武官纷纷将自己薪俸的十分之一上交到了西部都尉府作为个人所得税。 两个政策一施行,西部都尉府的税收不仅没降,反而增多了。从每个月十万两银子直接攀升到了二十万两,并且还在上升。西部都尉府长史褚堃统计出来这些数据的时候,直接就愣住了,他当初对这两项政策并不看好,太得罪人了。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效果太好了,三个月就得了六十万两,征北军一个军一个月的军饷就出来了。 而王镡却并没有将这六十万两都送到朔方,只是象征性地上交了十万两,然后刨掉军费和薪俸共计二十万两,剩下的三十万两银子全部给投入到了匠作坊、矿场、堤坝和道路等地方,直接刺激了都尉府辖下的经济。 按照褚堃的预计,这个月的税收能够突破二十五万两,有望达到三十万两。而这么好的局面,现在没有了。 王镡对鄢澄躬身行礼道:“长史,现在想这些事情对于你我,对于将军来说都还太远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将这支獯鬻军队消灭在鸡?塞城下。” 鄢澄也知道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他看着王镡说道:“我打算到西部都尉府四城看看,到处走走。我听说你将褚堃给请出来了,厉害啊,都是长史,就让他陪我吧。” 王镡点点头,说道:“那我派一什士卒给您,护送你到沃野城。如今褚先生正在沃野城处理都尉府的政务,您正好能够在沃野城见到他。”qqxsnew 鄢澄点头,起身,离开了大帐。随即一什人马跟着他离开了鸡?塞,向沃野城前进。 王镡看着长史鄢澄离开的背影,将心中的阴云驱散,然后开始专注于鸡?塞的防守。 如今城内守军三千多人,城外的敌军两万多人,接近七倍的悬殊差距,让王镡心中刚刚驱散的阴云又重新聚集了起来。 蒙嵩忧心忡忡地说道:“都尉,如果这么守下去,咱们这些人就都死在这座城里了。” 王镡摇摇头,说道:“如果只是守一座城,我不会将所有的士卒聚集到这里。” 王镡指了指地图和沙盘,说道:“仔细看。”他的手指从朔方城滑到临河城,接着滑到髙阙塞,点了点这里,接着说道:“征北将军已经带领征北军第一师快速地向髙阙塞前进,第一师是原来的中师改编的,他们是精锐,装备精良,体格强悍,行军的速度会非常快。 现在已经两天过去了,他们已经到达了临河城。从髙阙出塞,到达狼山外最多也就三天,再加上南下到鸡?塞外的缺口,最慢也就两天。 所以我们需要坚持五天时间,这五天时间,我们能够活下来多少人,要看几点: 第一,是我们这些指挥官,我们要能够时刻根据战场的情况进行调整。 第二,是士卒,我们要保证士卒们的体力充沛,保证士卒们的心理健康。 第三,是敌人,你我都知道,草原人的习性是形势有利就进攻,不利就后退,不以逃跑为羞耻。如果五天内攻不下塞城,他们就会考虑撤退。 而我们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地撤退,所以必须要有一支随时能够出动的骑兵,不需要多,两个都二百人足够了。” 蒙嵩听了王镡的话,低着头思考着,整个大帐内,只有他们两人,铁塔和大锤最听王镡的话,指哪打哪。伍星汉和邵洪煊对于王镡的提拔是感恩的,但是有些事情,他们并不会听王镡的。乌墨是征北将军安插在西部都尉府的一个棋子,对于王镡的话,他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听。 不过还好,从开始到现在,王镡的手下将领还是能够听他的话的。蒙嵩抬起头,看着王镡的眼睛,坚定地说道:“都尉,这两都骑卒就交给我吧,我保证将这支獯鬻军队拖在塞城下。” 王镡笑了,这才是好兄弟,他拍了拍蒙嵩的肩膀说道:“真是我的好兄弟,不过,你的任务不是这个。这两百骑卒会跟着我去骚扰獯鬻军队,你的任务是能够在我出城的时候,担起指挥的重任。乌墨虽然能力很强,但他只是一员猛将,离帅才还差的远。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能够指挥好城头的守军进行防守。” 蒙嵩一听王镡的话,脸色瞬间涨红,这是急的:“我的都尉大人啊,你可是西部都尉府的顶梁柱,你怎么能亲自犯险呢?你。。。” 王镡一挥手,打断了蒙嵩接下来的碎碎念,他一脸严肃地说道:“别争,你争不过我,还有,如果塞城破了,整个朔方郡都危险,哪里不险?你就别操心了,好好说说,如果我不在城中,你打算怎么指挥士卒防守?” 王镡直接岔开了话题,拉着蒙嵩开始研究接下来的守城方案。 第四十三章 火油 接下来的守城情况就是千篇一律了,獯鬻军队在营地中建起了木匠工地,大批量的木材被他们砍伐下来,由于地形的原因,如攻城塔这般高大的攻城器械是施展不开的,所以他们就建造了很多的云梯车,不再用简陋的飞梯了。 王镡站在城墙上,眼睛微眯,鸡?塞建在悬崖边,内部狭小,占地面积并不大,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重建之后,不仅有军营、仓库,还有酒馆、客栈、杂货铺等。 塞城东墙最为险要,它紧傍高台阶地边缘修筑。这阶地自谷底耸起,壁立如墙,高达六丈,加上三丈高的石墙,总计高达九丈。城墙墙基厚达两丈,顶部宽达一丈。城墙四角分别向外突出半丈,建有角楼平台。 塞城面对着峡谷,峡谷是从草原进入朔方郡的必经之路,道路崎岖狭窄,地势也不平坦,呈一个浅窝状。这种地形有两大不利:首先是反衬出关城的地势比较高,城墙尤其高大;其次就是一旦下大雨,就会积成一个水塘,一旦积水,往来的商队就只能靠边走。 看着外面努力推着云梯车的獯鬻人,王湔迅速登上城墙,来到了他身后,拱手道:“都尉,仓库中现存粟米一千石,麦五百石,稻米二百石。草料五万担,还有腌肉两千斤,腌菜一千担。” 一石粮食够一名士卒吃两个月,一千七百石粮食足够他手下士卒吃两个月,草料也够了。 王湔被自己安排去统计粮草,这两日王镡总觉得自己漏算了什么,今天终于想起来了,也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在两座塞城储蓄了大量的粮草,要不然饿着肚子打仗,士卒们挺不到援军的到来。 “准备迎敌!” 不远处传来了各级军官的呼喊声,獯鬻人的云梯车已经到了距离城墙百步之内。云梯车后面就是獯鬻人弓箭大阵。他们以五百人为一排,排列成四行,全部都是手持骑弓的骑卒。这样的两千人弓箭大阵,足足有六个。 獯鬻人身穿皮袄,头戴翻沿帽,手持骑弓,后背箭壶,身材普遍高大强壮,训练有素。在震动天地的号角声中,列队前进,脚下尘土迷漫,使得峡谷充斥着苍凉的杀气。m.qqxsnew 还是熟悉的套路,獯鬻人对于攻城的方式方法别没有中原七国那般多式多样。只不过云梯车对于士卒的保护甩了飞梯十数条街,城头上的箭矢杀伤效果大打折扣。 “嘣——” 响彻峡谷的弓弦声让人心悸。 “举盾!”“闪避!” 不同的命令,表达的却是对同一件事情的应对,王镡的身旁,一什亲卫举起手中的盾牌挡在了他身前。城头的守军纷纷举盾,或者躲在墙垛后面,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来躲避漫天的箭矢。 王镡看懂了獯鬻主将的策略,他准备了同后世步炮协同一个原理的攻击方式。用弓箭大阵压制住城墙上的士兵,同时派遣轻锐士卒推着云梯车发动进攻。至于误伤友军,那就得靠他们自己了,能躲过最好,躲不过,受了伤,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虽然獯鬻主将的策略很莽,但效果的确是有的,守在城头的士卒根本没有机会将手中的箭矢射出去,如果站起身,或者撤掉盾牌,迎接他的就是十数支,甚至是数十支箭矢。即使穿着全身甲胄,也会被射成刺猬。 “射击!” 在城头上指挥的将领是伍星汉,也是王镡早期的手下,从医卫都出来老兵之一,他一直跟随王镡,现在已升任第一队第三什什长,兼任临河城乡兵二团团长,手底下管着几百号人。 别看他平时沉默寡言,但今天他却主动请缨,率领临河城乡兵二团参与第一轮作战。五百士卒分为前后三排,前排手持佩刀盾牌,安静地蹲在墙垛后面,手中的盾牌上发出咄咄声;中排的弩手手持臂张弩,从射击孔直线射击敌军;后排的弓手则单膝跪地,张弓搭箭,仰面向空中射出抛物线。 箭矢如雨点般密集地射向列成弓箭大阵的獯鬻人。几百支箭矢远远不能和獯鬻人上万支箭支的密度相比,但都尉府士卒居高临下,箭矢的杀伤力更强,强劲的弩矢射穿了獯鬻人单薄的皮袄,上百人惨叫着中箭栽倒在地。 箭矢大战率先爆发,城上城下,你来我往,只有临河城乡兵二团,显然不够,王镡接着将临戎城乡兵派了上去,城头的箭矢密度瞬间增加,獯鬻人的伤亡开始急剧增加。 不过獯鬻人承受箭矢洗礼的时间终于结束了,云梯车已经到达了城墙。然后他们尴尬的发现,云梯短了,他们的云梯顶端距离城墙边缘至少还有半丈,接近两米,一人多高的差距,让他们根本就爬不上城头。 王镡看到这个情况,心中欣喜,敌人的愚蠢就是自己的机会,他迅速吩咐道:“快,扔火油,将这些云梯给我烧掉。” 火油就是这个时代对原油最基础的运用,中国发现和使用石油的时间很早,最早发现石油的记录就记载于《易经》中:“泽中有火”,“上火下泽”。 后来在河西郡高奴县志中记载:“高奴县有洧水可燃”;“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高奴县石脂水,水腻浮水上,如漆,采以燃灯,极明”;“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生于水际,沙石与泉水相杂,惘惘而出,土人以雉尾甃之,用采入缶中。颇似淳漆,然之如麻,但烟甚浓,所沾幄幕皆黑。余疑其烟可用,试扫其煤以为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遂大为之,其识文为‘延川石液’者是也。此物后必大行于世,自余始为之。盖石油至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有时而竭。” 同时在汣湶郡郡志中记载:“凉州汣湶郡延寿县南山出泉水,水有肥,如肉汁,取着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燃极明,与膏无异,膏与水碓缸甚佳,彼方人谓之石漆。” 王镡最初见到被用作火油原料的原油时,心中是惊诧的。这要是有内燃机,他就可以造汽车了,当然这也就是想想罢了。 守城士卒迅速将成桶成桶的火油从城头扔了下去,重重的砸在云梯车上,木桶碎裂,黑色的火油沾满了整座云梯车。紧跟着火把从天而降,轰地点燃了火油,火焰腾空而起,迅速蔓延。 火油不光将云梯车点燃了,而且獯鬻人穿着的皮袍和皮袄沾上丁点火星就着,一个个的都成为了行走的火炬。周围未被波及的獯鬻人惊慌失措,转身要逃。 “不要慌乱!” 一名将领的大喊声音未落,一支弩矢嗖地射来,直接射中了他的脖子,直接将他的脖子射穿,那名将领闷哼一声,一头栽倒。 周围的士卒们感觉到天都要塌了,数十名獯鬻人争先恐后地逃跑,城头上不停地射下箭矢将逃跑的獯鬻人射倒,痛苦的惨叫让其他人更加惊恐万状,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拼命向营地的方向逃跑。 第四十四章 镇定自若右大将 王镡面无表情地将熊纹绞盘弩放下,这次能够将獯鬻人击退,他真的要感谢对方的工匠数学不好。如果不是他们算错了云梯车的长度,让獯鬻人登不上城头,这一仗必定是苦战。 “都尉,此战,我军阵亡一百余人,重伤五十余人,轻伤两百余人。”伍星汉上前拱手行礼道。 王镡听了伍星汉的话,点点头,表示知道到了,然后问站在一旁的王湔:“火油还剩下多少?” 王湔在脑海中算了算,说道:“都尉,火油还剩一百一十二桶,刚才一战,用了五十多桶。” 王镡的心算很快:“也就是说,最多能用两次就不错了啊。” 王湔摇了摇头,并不认同王镡的说法:“都尉,如果战争大一点,估计能用一次就不错了。” 王镡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虽然原油已经被发现,并且被运用到战争中,但是原油的产量实在太低,而且产地就那么一两处,最近的高奴距离沃野城足足一千两百里,河西郡不可能千里送鹅毛般地将火油送到鸡?塞。 王镡暂时没有办法弄到更多的火油,只能说道:“用两桶原油将麻布浸润,然后绑在箭矢上,能做多少火箭就做多少。剩下的一百一十桶分成两份,节约使用。”仟千仦哾 王湔拱手应诺,然后就下了城墙。蒙嵩快步走上城头,拱手行礼,然后说道:“都尉,您找我?” 王镡看着一脸灰尘的蒙嵩,将他领到了一旁,说道:“这股獯鬻人已经将近四千具尸首丢在了塞城,但是征北将军的军队还没有到达临河城,我需要将这支军队拖在这里,所以我打算今夜袭击獯鬻人的营地。” 蒙嵩听了王镡的话,一脸呆滞,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上司胆子这么大,獯鬻人攻击塞城已经三天了,而且今天这第三天才过了一半,谁知道獯鬻人还有没有攻城的计划。 王镡安慰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用担心獯鬻人下午再发动攻势,他们需要采伐木材,重新建造云梯车,还要造的更多。” 蒙嵩心中一松,想到:是啊,原来造的都已经被焚毁了,可不得重新造。然后问道:“那都尉打算什么时候出击袭击獯鬻人的营地?” 王镡笑着说道:“申时!” 蒙嵩听了,笑道:“不愧是都尉,够阴险。” 王镡哈哈一笑以作回应。 为什么蒙嵩说王镡阴险呢,申时通常也叫晡时、日铺、夕食,是古代人享用第二顿饭的时间。 而王镡选在这个时间袭营,其目的不言而喻。而城外的獯鬻人并没有让王镡失望,离着很远,王镡能够看到獯鬻人简陋的营地内立起了三四个长杆,长杆顶端插着一个圆圆的东西。 而獯鬻人的营地是一片骚动,无数队士卒冲进树林中,很快就响起了树木被砍倒的声音,而营地内也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这是营地内的工匠在打造新的攻城武器。 王镡就在城头,极目远望着远处的獯鬻人营地。草原人的习惯就是他们对于营地扎的很是随意,只是一圈简单的木栅栏就完事儿了,方便出击,方便逃走,只是不方便防守。 如今已经是夏末时日的光景,当时间到达申时末的时候,夕阳西斜,暖黄色的阳光照耀到城头上,而峡谷中的獯鬻人营地则已经是昏暗一片。 王镡已经来到了城下,五百骑兵已经穿好甲胄,手持长矛、盾牌,腰悬佩刀。王镡一个个地仔细看着面前年轻面容,帮着他们整理了一番身上的甲胄。 王镡轻声问道:“怎么样?怕不怕?” 面前的年轻骑兵高声回应道:“不怕!” 洪亮的声音,充足的气势,让王镡满意地点点头。 王镡来到了队伍的前面,没有过多的言语,而是行了一个军礼。五百骑兵纷纷回了一个军礼,在城内响起了一阵闷响。 然后蒙嵩向城下挥了挥旗帜,守在城门的士卒迅速将城门门闩抬起,打开了城门。王镡一挥佩刀,斜指向城外,全城无声,这是一种保密措施。虽然城外的獯鬻人营地距离塞城有五里远,但是保不齐就会有獯鬻人的斥候在城外盯着城内的动静。 一个例子就能说明问题,唐朝唐太宗贞观十九年征伐高句丽,安市城主准备率城中士卒准备突袭,只不过这次突袭被一种很搞笑的方式被唐太宗给识破了。 安市城主准备突袭的这一晚,唐太宗正在巡视唐军大营,突然听见城内鸡鸭鹅猪等牲畜纷纷惨叫。一听到这惨叫声,唐太宗马上一脸紧张地吩咐手下将领李积,命令唐军营地严防死守。 果不其然,当晚深夜,数百名高句丽军士卒,在吃饱喝足之后,以吊篮出城,准备突袭唐军营地。然后,就陷入了早有准备的唐军包围中。 而高句丽是的突袭之所以失败,原因就是鸡鸭鹅猪等牲畜的惨叫,唐太宗以其敏锐的战场嗅觉,发觉到这是高句丽军在犒劳死士,组织夜间偷袭。 当然了,不是所有人都有唐太宗那般可怕的战场直觉,但是王镡不敢小觑任何人,古人虽古,不代表古人没智慧。 王镡带着五百骑兵在城头守军担忧又紧张的眼神中,越走越远。此时王镡已经能够看到獯鬻人营地中升起的袅袅炊烟,一道道烟柱成为了最好的指向标。 如果王镡提前半个时辰出发,他的奇袭都不会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而申时末,则刚刚好。天色已经变暗,尤其是峡谷中,更是昏暗。獯鬻人必须趁着天还没有全黑,将晚饭做好。虽然黑天了可以点火堆,但那样很麻烦,没有哪个獯鬻人喜欢麻烦。轮班值守的獯鬻人,虽然在值守,但饭香味已经将他们的魂都勾走了,往往在这个时候也最是疏忽大意。 距离獯鬻人的营地越近,王镡眼中战意与杀气就越来越浓。身后的五百骑兵人数虽少,但斗志却无比高涨。他们骑着战马,右手持着长矛,矛杆夹在腋窝下,左臂挂着圆盾,人衔枚、马裹蹄,小心翼翼地潜行到距离獯鬻人营地一里的地方。王镡迅速举起手中的熊纹绞盘弩,身后的骑兵纷纷有样学样,五百架臂张弩被举起。 “嘣!——”“嘣!——”“嘣!——” 沉闷的弩弦声响起,五百零一支黑色弩矢划破灰黄的天空,落在了獯鬻人的营地内。 王镡将绞盘弩挂在了马鞍上的挂钩上,一声低喝:“杀!”然后一马当先,快捷如飞。在值守的獯鬻人尚回过神来之前,冲进了营地内。来不及惊叫示警,在他们惊恐的眼睛中,第二骑、第三骑、十来骑、百来骑兵。。。源源不绝的大雍骑兵已经亮出兵刃,横冲直撞地杀入獯鬻人的营地当中。 王镡大声呼喝道:“不要首级,直冲工匠那里!” 此番王镡这五百人的目的,就是要破坏掉獯鬻营地内正在建造的攻城器械。此番他们带了好多小陶罐装的火油,就是为了干这个的。 五百骑兵跟着王镡直直地冲向獯鬻人建造攻城器械的地方,地方很好找,云梯车很显眼。 速度很快,五百零一人迅速地到达了獯鬻人建造攻城器械的地方。到了这里,王镡才发现这里不光有云梯车,还有攻城锤、撞车、飞梯什么的。 王镡大声呼喝道:“弟兄们!开始干活吧!獯鬻人缺少烧饭的柴火,咱们帮他们一把!” 五百人迅速将挂着的火油陶罐扔在了獯鬻人建造的攻城器械上,然后就是火把飞舞,火势骤然燃起。 王镡看到火势燃起来,大声叫道:“走!我们撤!” 五百骑兵跟着王镡,穿梭在獯鬻人的营地中,火堆被踹散,铁锅被踢飞,营帐被火把点燃。整个营地乱成一片,有几名身披半身甲胄的将领手持兵刃,惊慌不已地大声呼喊着什么。 王镡手起刀落将挡在前面的一名獯鬻将领的脑袋砍下,那颗只有几缕发辫的头颅,如同被踢飞的足球,落在了一丈远的地面。 而其他几名将领看到势如出闸猛虎的大雍骑兵,惊恐地四散逃开,他们可不是傻子,挡在骑兵前进的道路前,结果只能是成为肉泥,想囫囵个向长生天报道都不可能。 营盘内骤然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声、喊杀声、兵器撞击声,直接惊动了正在享用晚膳的獯鬻汗国右大将呼衍允,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在鸡?塞死守的大雍将士敢在这个时候向自己的大营发动偷袭。 呼衍允定了定心神,与此同时,他手下的右封都尉兰扎那闯进了大帐。惊慌失措的他看到镇定自若在主位上吃肉的呼衍允,心神很快定了下来。 右封都尉兰扎那稳了稳心神,声音颤抖地说道:“右大将,鸡?塞的守军突袭了大营。” 呼衍允用衣襟擦了擦油乎乎的手,声音沉稳地说道:“本大将已经知道了,走,随我会会这伙胆大妄为的家伙。” 兰扎那钦佩地看着镇定自若的呼衍允,眼神中充满了钦佩,这样的将领才是自己的目标啊,自己还差得远。 呼衍允手里提着架在帐内的弯刀,身穿一件铁甲胄,也不带头盔,甩着发辫,出了大帐。 第四十五章 战机来临 当呼衍允看到营内的情况时,他鼻子都快气歪了,狼奔豸突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在营内如此混乱的情况了。 “去!吹响号角,让士卒向我集结!”呼衍允迅速吩咐自己的亲兵,很快沉闷的号角声响彻整个大营。 王镡听到号角声,就知道獯鬻人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赶紧带着麾下五百骑兵向营门奔去,再不走,就得被獯鬻人给留在这里请吃饭。 当呼衍允终于聚集了一千士卒后,看到的就是王镡一众骑兵掀起的灰尘,以及一片狼藉的工匠营地。他看着火炬一般燃烧的攻城器械,脸色铁青。 兰扎那右手抚胸,声音颤抖着说道:“大将,攻城器械都被雍军焚毁了。” 呼衍允没好气地说道:“我又不瞎,我已经看到了,右大都尉丘林昆杰呢?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看见他?” 丘林昆杰就是主管工程营地以及周边防务的将军,兰扎那抬眼瞄了瞄呼衍允的脸色,心中肝颤,但还是将情况讲明了:“大将,丘林大都尉他。。。他。。。” 呼衍允看着兰扎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一阵烦躁,脸上的表情还是怒气勃发,他大声呵斥道:“他怎么了?说!” 兰扎那被吼的一个激灵,他快速说道:“丘林大都尉他已经战死了。” 兰扎那的话,让呼衍允一阵眩晕,身旁的亲卫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呼衍允深吸了几口气,缓住心神,大声说道:“他在哪?带我去!” 当呼衍允看到丘林昆杰的尸首时,他是出离的愤怒。胖大的身躯只剩下了躯干,而他的头颅则远在一丈外,面容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呼衍允的怒气值达到了顶峰,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攻城器械已经被焚毁了,没有办法攻击鸡?塞,他只能无奈地将阵亡的獯鬻将士收敛,就地掩埋。至于受伤的,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王镡骑在马上,快速地向鸡?塞跑去,身后是浑身浴血的五百骑兵,每个人都已经是满头满脸汗津津的。塞城的城门迅速打开,王镡一马当先冲进了城内。当五百零一人都进入城内后,城内的守军都一脸沉重的表情。 真的很惨烈,为了能够毫无掣肘地冲击敌军。王镡在出战前就将自己的身体用钩索绞联,紧紧绑在了赤云的身上,即使战死在马上也不会坠落马下。其他五百骑兵也有样学样,纷纷用钩索将自己绑在了战马上。 当王镡这五百零一人回来的时候,一个人没有落在城外,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的安然无恙。五百名重甲骑兵的冲击固然很厉害,但是不代表他们刀枪不入。 王镡费力地将钩索摘下,然后在蒙嵩的搀扶下缓缓从赤云的背上下来了。而五百名骑兵,完好无损的只有两百多人,他们浑身无力,显然是脱力了。还有一百多轻伤员,他们身上是各种各样的伤痕:箭伤、刀伤、矛伤等,伤口虽小但是很多,每个人的身上至少有五六处。 还有三十多名重伤员,他们有的胳膊被斩断,腿被砍断,还有肚子被刀矛豁开,有几人还没挺过一会儿,就断气了。剩下的六十多人则无声无息地坐在马上,他们已经阵亡了。 王镡被蒙嵩扶到中军大帐内,坐在床上,王镡对蒙嵩说道:“将阵亡的将士安置好,然后从军中挑出六十多会骑射的士卒补充到骑兵内。” 蒙嵩点点头应诺道:“卑职知道了,都尉,您好好休息一下吧。” 王镡点点头,他的确很累了,在应付过了蒙嵩以后,躺在了床榻上,倒头就睡,瞬间就睡死了过去。 蒙嵩出了大帐,乌墨、大锤、铁塔、伍星汉和邵洪煊等人早已经等在了帐外。铁塔瓮声瓮气地问道:“蒙司马,都尉怎么样了?” 蒙嵩赶忙举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都尉累到脱力了,现在已然睡下了。诸位就莫要进去打扰了。” 铁塔立即把嗓音放低些,轻声说道:“好的,好的。”。 蒙嵩带着几人来到了一处稍小一些的帐篷,这里足够几人开会了。他首先对五人说道:“都尉睡前说,五百骑兵损失掉了六十多人,需要从各支军队进行补充。在都尉休息的这段时间,我们要好好值守,不能出一丝纰漏。” 五个人,包括乌墨都点点头。乌墨率先说道:“这是应有之意,此次骑兵发挥的作用的确很大,将獯鬻人的营地搅的一团乱。” 另外四个人都点头,表示同意。这次突袭獯鬻营地,将獯鬻已经建造完毕的和正在建造的攻城器械都给毁掉了,今明两天都不用担心獯鬻人攻城了。 当王镡醒来时,天已经透亮了。王湔掀起门帘,进了大帐,将一盘食物放在了案几上,然后端起水盆和毛巾,走到王镡身前,说道:“都尉,您醒了?” 王镡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王湔回答道:“辰时初了。” 王镡将毛巾扔回盆里,问道:“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六个时辰。” “这么久了啊。”王镡走到案几前,只见托盘上放着一盆羊肉,一大碗粟米粥,简简单单,王镡感觉自己饿了,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声响,势若雷鸣。 王镡端起粟米粥,也不管凉没凉,端起来就一阵吸溜,食物进入味蕾中,带来了满足,然后捧起那盆羊肉,一阵狼吞虎咽。 等到王镡用完了饭,他感觉到饥饿已经离自己远去了。王湔将托盘撤走,出了大帐,碰到正向大帐走来的蒙嵩。两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点点头,然后错身离开。 蒙嵩掀开门帘进了大帐,走到王镡面前,躬身行礼道:“都尉醒了?休息的可好?” 王镡起身,将他扶起来,笑着说道:“这一觉,我感觉自己将以前的落下的都给补回来了。” 然后接着问道:“战事如何?” 蒙嵩赶忙回答道:“很平静,獯鬻人将他们的营寨后撤了三里,而且他们的营寨重新修筑了。这次他们学聪明了,将营寨建的很牢固,用两层木头建起寨墙,还建了箭楼来侦查周边,营寨前面还挖了一道壕沟,只留了寨门前面一条通道。” 王镡挑了挑眉毛,微笑着说道:“呦呵,这一根筋的獯鬻人居然会脑筋急转弯了啊。不过,离着城墙八里远,他是真不怕累。” 八里,四公里,四千米,从营寨唯一的通道出来,到到达城外一里外,就需要很耗费非常多的时间。 不过獯鬻人这么做,正和王镡的意愿,他的任务就是将獯鬻人堵在鸡?塞前面,并将其拖在峡谷内。截止到今天,王镡带着都尉府正兵和乡兵已经抵抗了四天时间,阵亡了五百多人,重伤一百多人,一半人轻伤。战果还算辉煌,将近五千獯鬻人被王镡消灭了。 王镡恢复了力气之后,直接到了伤兵营,这里主要是亲卫都在负责,除了负责贴身保护的一个亲卫什,其他九个什,九十多人都化身军医,穿着醒目的白大褂(用一整块白抹布制成的披风样式的单衣),游走在各个床位之间。 其他军队伤兵营中哀嚎遍野的景象,在这里是见不到的。为了能够让初次接触医治伤兵的亲卫都能够迅速上手,王镡将醉心花制成的蒙汗药配方拿了出来,这玩意儿真的很厉害,尤其是放在酒中,药效极佳。 此药一出,亲卫都直接面对的就不是哭嚎不止或是哀嚎震天的景象,而是如同面对木头人一般,可以从容地处理伤口,清洗、缝合、包扎。 王镡对王湔及几名亲卫都的什长明确讲解道:“蒙汗药是一种麻醉药剂,我将其拿出来,就是为了能够减少伤兵的痛苦,使亲卫们能够从容处理伤兵的伤势。此药需要严格保密,等级列为绝密。” “喏!”十几人躬身行礼,他们对于蒙汗药的效果都是有目共睹的。这玩意儿就着酒喝,一个成年男子,直接就如同死过去了一般,怎么施为,其都没有反应。至于解药,也很简单,以甘草浓汁灌下就能解救。 “扑棱棱!”一只信鸽飞过天空,落在了远处的架子上。鄢澄带过来信鸽斥候赶忙上前,将信鸽捉住,取下缠在信鸽腿部的竹筒,将上面的文字翻译了一番之后,赶紧来到伤兵营,要求见到正在伤兵营视察的王镡。 王镡带着王湔出了伤兵营,看到了焦急等待在外面的信鸽斥候。 “有什么消息吗?” 斥候双手将翻译过后的情报奉上:“都尉,征北将军来消息了,将军已经过了髙阙塞,并且已经到达了草原上狼山入口。” 王镡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一震,他接过情报,迅速看完,然后说道:“也就是说,将军已经到了獯鬻人的背后?” 信鸽斥候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王镡兴奋地对王湔说道:“去,叫他们六个来中军大帐开会,将军已经到了獯鬻人的身后,接下来,就是一招千年杀,菊花残,满地伤了。” 虽然不懂王镡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是王湔还是赶紧去找蒙嵩他们了。 第四十六章 夜袭,战损 七人齐聚中军大帐中,王镡将情报递给乌墨、蒙嵩,然后说道:“将军已经从髙阙赶到了狼山山口。” 六个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邵洪煊兴奋地说道:“都尉,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对獯鬻人已经形成夹击之势了呗?!” 王镡点点头,接着说道:“虽然已经形成了夹击的事态,但是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为了防止獯鬻人狗急跳墙,所有人分成四班,三个时辰一班,在保持警惕的同事,还要保持体力和精力。” 六人一齐点头:“喏!” 第四日的日头已经进入了地平线,王镡白天睡多了,就起来走一走,王湔带着两什亲卫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来到了城头,天空已经变成了黑色,八里外獯鬻人营地的火把忽隐忽现,根据斥候的禀报,獯鬻人已经忙了一天了。他们重新砍伐树木,准备建造新的攻城器械。 王镡盯着远处的獯鬻营地,心中思索着。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了,中原的形式波云诡谲,七个国家都存在了两百年以上,按照王镡前世看到的书,中国历史就是王朝在兴亡周期率中打转的历史。 首先是周期性,历朝历代都遵循着一条周而复始的历史定律,“鹿亡秦,蛇兴汉”,兴衰治乱,循环不已。 其次是普遍性,三皇、五帝、夏、商、周、春秋、战国、秦、西汉、新、东汉、三国魏蜀吴、西晋、五胡十六国、东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辽、西夏、元、明、清,中国大地上这些分裂的或是大一统的,无论哪一个朝代,无论哪一个政权,无论哪一个执政者,没有谁能真正跳出这个兴亡周期率。 所谓: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一部中国历史,“政怠宦成”者有之,“人亡政息”者有之,“求荣取辱”者有之。但是最终的结果还是没有能跳出这兴亡周期率。qqxδnew 最后是迅疾性。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中国历史上有许多短命的王朝:秦朝一统天下之前,立国有五百五十余年,一统天下之后,却仅仅存在了十五年;隋朝一统到灭亡仅存了二十九年,可谓其兴也骤,其亡也速。 南北朝时期:北朝在一百五十年间经历了北魏一同北方、东西魏分裂、北周北齐对峙、北周一同北方、隋代北周;南朝在一百七十年间,如走马灯一样换了四个朝代:宋、齐、梁、陈。 五代时期,前后短短五十余年,天下五易其主,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前仆后继。 想想现在的情况,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战国时期。但王镡觉得还是有很大不同,那就是四方蛮夷已经强大起来了。 东北面濊貊国,以海水为东界,西界为大兴安阿林,北界外兴安阿林,实力雄厚,文化昌盛,被誉为“海东盛国”。 北方獯鬻国,出身匈奴,骑射立国,东到大兴安阿林,北到罗荒野,南界阴山山脉,西达金山。横跨三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人口数百万,以游牧为主,逐水草而居,男子幼时骑羊,使用木弓猎鼠、兔;长大后骑马射猎,平时为牧民,战时为骑兵,控弦之士数十万以上,实力不容小觑。 西北面蒲莎国,本是西域一座小的城邦,人口少,国力弱。但是它的地理位置很特别,居于丝绸之路南路交通要道上,从而国力渐强,先西后南,同意了西域的南部和西部,后来在匈奴和秦朝之间左右逢源,在两者衰败之后,将西域北面和东面也纳入了自己的统治,成功的一统西域。蒲莎国不缺战马,尤其不缺天马,又以城邦农耕为主,所以有一支十万以上的重甲骑兵,二十万以上的步兵。 西南高原上,羌族强力崛起,于吉曲立国,称旄羝国,统治了卫藏地区,建立了强大的国家,军事上在卫地设立伍如、约如;在藏地设立叶如、拉如,以及附属机构苏毗如等五如。骑兵众多,步兵也很可观,装备精良,通晓战阵。军法严苛,士兵作战勇敢,出征不带粮草,以掳掠为军资。曾经多次击败雍国的征讨,以至于雍国的西南边境不安。 在南面,邆赕国吞灭其他五国,独占哀牢故地,然后征服洱海及其以南地区地区,在羊苴咩定都。国力不强,实力稍弱,同旄羝国利用高原地势抵御外敌不同,它是利用南方多瘴气的特点,采用游击战术来抵御外敌入侵。 在东北的伽倻半岛上,浿水以南,建立了伽倻国。其国三面环海,其人性凶急,有气力,习战斗,好寇钞。人马俱装的突击骑兵是高句丽军队的主力,其次是身着兜鍪和甲胄、手持长枪和方盾的,或是头戴冠冕、身披重甲、肩挑重剑和盾牌的步兵。幽国、沂国和冀国是伽倻国的主要骚扰目标,不过也仅仅是骚扰,大规模入侵或者战争,根本不敢打。 如此局面下,想要一统山河,真的是千难万难,而王镡只是这乱世中的沧海一粟,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如何在这乱世中活下去,是他现在思考的唯一问题。 冷风拂过,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动静。如同老鼠爬墙一般,但声响要大的多。 王湔低声说道:“都尉。。。” 王镡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收声,然后用了几个手势,接着缓缓抽出佩刀“万人敌”,带着二十名亲卫迅速散开,蹲在了墙垛下。 动静越来越响,在等待了一会儿之后,王镡看到一个圆咕隆咚的脑袋探出了垛口,在那个脑袋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刀从下向上,一挥而出,圆咕隆咚成了圆球,咕噜噜地掉在了地上,溜出一米多。 城墙下响起嘭的沉闷声,应该是尸体从城头掉下去砸在了地上。然后就王镡就听见从城墙下出来了嘈杂的胡语。二十名亲卫迅速放下佩刀,架起臂张弩,就向城下贴着城墙射出弩矢。 “噗噗噗” 沉闷的弩矢入肉声,引起了更多的惨叫。城头值守的都尉府步卒迅速从一旁火盆中,抽出一只火把扔到了城墙下。 王镡从射击孔向城下看去,瞬间后脊梁冷汗直冒。只见城下密密麻麻,人头攒动,这不是普通的夜袭,直接可以说是攻城了。 王湔看到城下的情况脸色立马变了,他迅速吹响胸前挂着的竹哨,尖锐的哨声响彻了整个塞城。 乌墨就在城下,他听到哨音,迅速带着人手登上了城墙。 “都尉,什么情况?”乌墨看了一眼城墙下的情况,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这底下至少有三千人,这简直就是攻城啊。 本来,按照夜袭的常规,一旦被发现,就应该撤军了。但是獯鬻人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是继续攀登城墙。这次右大将呼衍允派出的是他部族内的着甲亲卫,战力强悍,身披铁甲,手持利刃。 当第二个獯鬻人登上城墙的时候,王镡的佩刀砍在那人身上,划出了一道火星。这让王镡很惊讶,他高声呼喝道:“小心,这是獯鬻人的披甲士。” 披甲士,是对獯鬻汗国着甲战士的称呼,和披头士当然是不一样的。王镡改砍为刺,一刀刺进了那名獯鬻披甲士的甲胄缝隙中。直接就将那名獯鬻披甲士给捅了个对穿。 更多的火把被抛出了城墙,王镡看着城墙下聚集在一堆的獯鬻人,沉声对王湔说道:“将火油抛下去!” 听到王镡的吩咐,王湔快速移动到城下,找到正在准备上城的邵洪煊,说道:“都尉需要火油,正好,洪煊,你带着人跟我来,我们去取火油。” 王湔的行动很快,为了能够方便运输,火油已经改用陶罐装了。五百人,一千多罐火油,迅速被运到了城头上。 城墙下的獯鬻人直接被来了一波火油糊脸,然后就是篝火大会,只不过火源是他们自己。 王镡的亲卫都重新招募的都是朔方郡内擅长骑射的良家子,他们常年在朔方郡和草原上抵御獯鬻人,单从实力来看,都是久经沙场的剽悍老卒。这些良家子加入亲卫都之后,王镡给他们装备了齐全的甲胄军械。 装备精良的亲卫都二十名士卒,迅速给臂张弩上弦,然后向城墙下射出弩矢。其他的守城士卒纷纷向城下张弓搭箭,在箭雨和烈火中,城下的獯鬻人除了已经死掉了的,还活着或者受伤的都懵圈了。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獯鬻大营内响起了让城墙下獯鬻人精神一震的“铛铛”声,还活着的獯鬻人纷纷开始撤退。 当看到獯鬻人撤退了,王镡终于松了一口气,夜间作战,他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整个城墙都乱套了,冲上城头的披甲士足足有三百多人,是能打硬仗的三百多人,在城头是好一阵肆虐,城墙的信道上,随处可见都尉府乡兵的尸体。 乌墨脸色铁青地对王镡汇报道:“都尉,这一战,我们损失五百多人,全都是战死的。” 第四十七章 乌墨铁铸像 王镡对于此次的夜战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听到乌墨报的战损,还是很心痛。这些乡兵都是他西部都尉府立足朔方郡的实力,每个乡兵的牺牲,都是都尉府的损失。 现在整个塞城内,能够持利刃战斗的仅余三千人,这还是算上伤势不重能够战斗的。 “都尉,如果獯鬻人狗急跳墙的话,我们这些兵力,有可能拦不住他们。”蒙嵩思索一番,上前建言道。 “还有可能,根本就是拦不住。”邵洪煊懊恼地说道。 的确如此,虽说鸡?塞是扼守草原通往朔方要道,但并不是像剑门关或者东崤关一样当道而立,隔绝内外。 不过王镡自有办法,为了能够隔绝内外,王镡在峡谷中央建立了一道横墙,高两丈,墙基厚一丈,墙头有五尺款,可以站人,开三座墙门,横墙有五百乡兵驻守,有信道同塞城连通。 乌墨沉思之后,对王镡说道:“都尉,我现在不担心塞城,只是那道横墙实在是太单薄了。” 王镡点点头,如今横墙的守军是乌墨当初带来的五百乡兵,训练时间长,战斗力比较强。但仅仅是较强,没有办法成为决定性力量。 王镡直接拍板道:“洪煊,你带着临河城乡兵跟着我,去横墙那里。乌墨,塞城交给你了。” 说完,不待乌墨反对,就带着王湔下了城墙,亲卫都是王镡必须带走的,同时要带走的还有火油。 “洪煊,带着你的队伍去取一千陶罐火油来。”王镡对邵洪煊吩咐道,老邵这支队伍已经取过一回火油了,一回生二回熟,所以就让他们再去取火油。 吩咐完邵洪煊,王镡接着对王湔说道:“你去伤兵营,将亲卫都召集起来。伤兵营内就让轻伤员照顾重伤员,药物给伤兵营留下一半。” 王湔拱手行礼道:“喏!” 等待了半刻钟后,王镡带着集结起来的四百多人,从连通的信道出了鸡?塞,横墙横亘在峡谷中,三座城门都已经被塞门刀车给堵住了。 五百乡兵作为后备力量,一直都没有参与到作战中,带领这支乡兵的是沃野都第二队第五什什长宋文柏,同名字一样,三十多岁的模样,他的气质更接近读书人,身材瘦削,但眼神中那不要命的气势很是明显。 宋文柏看到王镡来到横墙,心生疑惑,横墙比鸡?塞要靠后很多,距离獯鬻大营九里多。獯鬻人根本就没有攻打横墙的举动,所以横墙一直安稳,宋文柏不知道王镡为什么要亲自前来。 “老宋,你帮忙,将火油都安置好。”王镡看到宋文柏,吩咐道。 宋文柏拱手行礼道:“喏!” 五百乡兵赶紧上前,帮着临河乡兵一起安置火油。王镡从马道登上横墙墙头,宋文柏、邵洪煊和王湔陪在一旁,高两丈的横墙,墙头设置同城墙一般,有垛口、女墙。 王镡对宋文柏说道:“老宋,这次我带着临河城二团乡兵和亲卫都来,就是为了防止獯鬻人狗急跳墙的。” 宋文柏听了,一阵迷糊,獯鬻人还有至少两万军队,怎么就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狗急跳墙的,不应该是自己这边吗? 看到宋文柏疑惑的样子,在王镡的允许下,王湔向他解释道:“征北将军已经带着征北军第一师抵达了狼山山口,今天就会发动进攻。到时候,整个鸡?塞到狼山山口都是战场。如果獯鬻人的右大将发了疯的话,很有可能会冲击横墙。” 听了王湔的解释,宋文柏恍然大悟,西部都尉府兵堵在了鸡?塞,征北军堵在狼山山口,这支獯鬻军队直接成为了瓮中之鳖。为了活命,獯鬻人疯起来可是连自己都害怕。 王镡到了横墙之后,整个横墙都开始了备战,亲卫都聚集中门处,他们的任务就是作为中坚力量,哪里出现危机,就到哪里支援。 天光大亮的时候,整个峡谷中响起了战鼓声,声音很缥缈,距离虽远,但是在峡谷中回响还是很震动人的心神。 听到战鼓声,王镡知道,征北将军已经发动了对獯鬻人的进攻。九里外的喊杀声,在横墙这边都能够听到。 而獯鬻人并没有让王镡等太久,从鼓声响起只有半个时辰,横墙前面的峡谷就已经烟尘四起,这是大批人马跑动带起来的。王镡站在墙头上,看着不断靠近的烟尘,举起胸前的木哨放在嘴里吹了起来。 “咻!——” 一千名乡兵分成了两批,一批站在城头,一批站在城墙下。城头的乡兵手持刀盾,蹲在墙垛后面,城墙下的乡兵则张弓搭箭。 王镡嘴中的木哨根据獯鬻人接近的距离而吹响,当獯鬻人进入边墙一百米的时候,王镡吹响了一声木哨。 城墙下的五百名乡兵纷纷射出手中的箭矢,五百支箭矢落入到烟尘中,带起若隐若现的血雾。最前排的獯鬻人骑着战马奋力奔驰,一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 王镡皱眉看着冲向横墙的獯鬻骑兵,这些獯鬻人不怕死的模样让他心中很吃惊。这征北将军是将他们打的有多狠,才让他们不要命的这么逃跑? 在王镡以及城头乡兵们吃惊的目光中,一匹匹战马直直地冲向横墙。 “咚!”“咚!咚!”“咚!咚!咚!” 接连不断的撞击声响彻在王镡的耳边,同时还伴随着城墙明显的震动声,战马红白相间的脑浆涂抹在城墙上,同时还有大量的鲜血喷溅在地上和墙上。 随着一匹匹战马的尸体铺垫在城墙下,逐渐形成了一条能够直通城头之上的斜坡。紧随其后的獯鬻骑兵开始顺着斜坡向城头上冲来。 王镡抄起一杆长矛向前刺出,力道之大,直接将当头的一匹马的脖子给刺穿了,王镡顺着力道将那匹战马给放倒了。骑在马上的獯鬻骑兵在战马被放倒之前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滚了两圈,卸掉冲力之后,他刚刚抽出腰间的弯刀,站起身来,然后就看到数支长矛就快速地刺了过来,锋利的矛刃刺破了他身上的皮袍,刺入了体内。 就这样,五百乡兵将佩刀插入腰间、盾牌背在后背上,然后拿起长矛,变身成为长矛兵,对着冲上来的獯鬻骑兵就是一顿猛搠。 城墙下面的乡兵也开始纷纷登上城墙两侧。如此危急的时刻让獯鬻人没有时间再创造出第二条坡道,站在城头上的乡兵们从高处箭簇弩矢劈头盖脸的施射下去,在城墙下引起了一片悲号惨嚎声,不少人马军骑倒毙翻滚,一头直接栽到地上。 前赴后继的獯鬻骑兵,顶着夺命咬肉的箭雨继续向城头冲锋,五百乡兵弓箭手立刻拈弓搭箭,瞄准通向城头的坡道,箭矢破空声连环不绝,一枝枝羽箭落在奔驰在坡道的人群中。战马不断倒下,给后面想要通过的獯鬻骑兵造成了迟滞效果。 王湔带着亲卫都纷纷登上城墙,他们身穿三层铠甲,脸部用铁面护住,手持佩刀和盾牌,见到落地起身且悍勇无比的獯鬻人,就冲上前将其乱刀砍死。 城墙上王镡一方单独输出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城墙外围,一队队獯鬻骑射奔驰游走,他们早已将放置在马鞍侧袋中的骑弓握在手中,挂在马鞍上撒袋中的箭支也被一支一支抽出,然后弓弦绷响、箭簇飞翔,城头上迎来了第一波箭雨,由于战况实在激烈,没有防备的乡兵弓箭手纷纷中箭,在空中漫起一阵血雾,有的惨嚎着从城头上坠了下去。 在弓马骑射的掩护之下,那些拼了命要冲入横墙的獯鬻骑兵,纷纷开始抡动骑矛,持矛乡兵也开始出现了损伤。锋利的骑矛、步矛将双方膀大腰圆的士卒给生生捅穿。 王镡手中的长矛已经换了三杆,当第三杆长矛被撅折的时候,他的肩头、腰肋就相继被两只矛刃狠狠搠中。王镡来不及捡起新的长矛,右手向左腰一探,就将“万人敌”抽了出来,从下向上一扫,就将插着自己的矛刃和矛杆给分割了。而第三根长矛疾速探过来,刺向了他的咽喉,王镡的刀迅速斜劈去,将锋利矛刃从矛杆上卸了下来。矛刃斜向下直直地插入了地面墙砖的缝隙中。 王镡在横墙浴血的时候,鸡?塞也开始对经过的獯鬻骑兵撒放弩矢,只不过,逃跑的獯鬻骑兵速度太快,他们没有多少收获。 乌墨远远望着横墙上的战斗,马上就急了,他对李铄急声说道:“快,你赶紧带着人出发,穿过信道支援横墙,一定要快,就带临戎乡兵和頨浑军,我这里留下五百人和伤兵就行了。”m.qqxsnew 李铄也不推脱,赶紧带着一千五百人向横墙支援。他们手持弓弩,腰悬佩刀,背负盾牌,身穿一层甲胄,轻手轻脚地快速通过信道。 獯鬻骑兵一番抢攻下来,伤亡的代价着实不小,但却没能够冲破横墙的阻拦。乌墨站在塞城城头焦急地看着横墙的战斗,然后就听到身旁亲卫一声惊呼。他马上转过头,只见獯鬻大营的方向奔出了一波军队,高高的帅旗上面是一个大大的“蒙”字,紧挨着的是征北军的军旗,一只展翅飞翔的鹰,然后就是密密麻麻的各色军旗。 征北军骑兵横冲直撞,将受伤倒在地上的獯鬻伤兵伤马踩在马蹄下,速度极快地穿过九里地的峡谷。然后就冲进了堵在横墙前的獯鬻人群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当先一员重骑一马当先,暴冲杀至。他身穿三层甲衣,顶着黑色的铁胄,手中持着的一杆长达四米的骑矛,胯下是匹格外高大雄健的战马,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一尊乌墨色的铁铸雕像,让人望而生畏。 粗大骑矛被他抡舞起来,几次挥舞下去,便将逡巡在横墙下的獯鬻人给扫到一大片。随即他就催马人立起来,两只碗口大的铁蹄直蹬了过去,登时轰隆一声,将两名獯鬻骑兵连人带马给踹飞了出去。 第四十八章 那一道靓影 城墙下的情形,王镡也看到了,只不过他现在分心乏术,肩膀和腰肋的伤势终究还是对他有了影响。王湔带着一伍亲卫将他护住,然后赶紧从腰后的挂囊中取出草乌止血药,也没时间脱掉王镡的衣甲,直接就洒在了伤口处,然后又抽出白布,将他的伤口给简单包扎了一番。 在王湔为王镡处理伤口的时候,横墙城头的战斗骤然变得更为激烈了。当先冲上城头的獯鬻骑兵已经不是穿着皮袍或皮袄的人了,而是身着铁甲的披甲士,并且同一般的披甲士不同,他们的甲胄上面绘有秃鹫一般的暗纹图画,这是獯鬻汗国独有的鹰师才穿戴的。 城头上手持长矛的乡兵想要故技重施,将冲上城头的獯鬻鹰师披甲士给捅下城墙,但是矛刃刺到獯鬻鹰师披甲士身上的甲衣上,仅仅是擦出一点火星,然后就蹭着甲片划了出去。 这一幕让乡兵们大惊失色,这甲胄太好了,比卫军的甲胄还要好。而乡兵们失败,就代表着獯鬻人成功,上百獯鬻鹰师披甲士很快就在城头建立起了一块根据地,他们的身后,还有无数的獯鬻人在从坡道上往城头狂奔。 王镡看到这一幕,心中焦急,他的新武器鎏金狼牙锤今天并没有带在身上,是的,原来的那柄八棱锤已经被熔掉了,重新打造了一柄狼牙锤。 王镡大声呼喝道:“亲卫都!随我上前!今天,有我无敌,有敌无我!杀!”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王湔,手持佩刀和盾牌,直接冲向了獯鬻鹰师披甲士。 王镡带着亲卫都手持刀盾就冲了上去,甫一交手,王镡就感觉到了不一样。普通的獯鬻战士没有这么整齐的阵型,而且他们也没有獯鬻鹰师披甲士这般的武器。 “咚!” 一记重击砸在王镡左臂擎起的盾牌上,在钢板上砸出了一溜火星,同时将钢板砸出了凹坑,而钢板后面的木板,则“咔嚓”一声出现了裂痕。王镡的感觉更清晰,因为他的左臂已经彻底麻了。王镡条件反射般地将手中的“万人敌”从下向上撩起,在擦出一溜火星后,终于在敌人的颈甲出找到了缝隙,然后顺势向前刺出,锋利的刀刃从甲缝出刺进去,破坏掉内里第二层锁子甲甲环的阻挡,刺破第三层戎服,然后切开皮肤,将脖颈刺穿。仟千仦哾 而王镡当面獯鬻鹰师披甲士瞬间就感觉到了空气的流逝,他扔掉了手中的狼牙棒和盾牌,双膝“噗通”一声跪在城墙的地砖上,双手想要将脖颈处的伤口捂住,可惜,都是徒劳。 王镡瞅准机会,将佩刀收回,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狼牙棒,入手就是一沉,这至少有十五斤,纯铁制品,离钢制差远了。 狼牙棒入手后,王镡迅速挥动,面对穿着如同铁甲龟一般的獯鬻鹰师披甲士,这种钝器要比刀矛好使多了,砸不死他,也能砸晕他。 王湔看到自家都尉的动作,瞬间悟了,赶紧视为榜样,有样学样,从地上捡起不知道是谁丢弃的一柄长钉锤。然后整个亲卫都变身成了钝器大队,开始同獯鬻鹰师披甲士互殴,整个城头响起接连不断的“咚咚”声。 乡兵们则竭尽所能地限制獯鬻鹰师披甲士的行动,配合着亲卫都将登上城头的獯鬻鹰师披甲士以及其他獯鬻战士屠戮一空。 而城墙下的獯鬻人已经没有精力再冲击城头了,征北军已经从他们后面杀上来了。 与此同时,李铄带着一千五百援军到达了横墙战场,率先就是一波箭雨送给獯鬻人。 城墙下的战斗持续了两刻钟,之后獯鬻汗国右大将呼衍允的人头被插在一杆长矛上,游走在战场上,被一队骑兵展示着。 剩下还存活的獯鬻人看到自家主将已经死了,瞬间就没有了抵抗的力气。征北军士兵开始打扫战场,将俘虏一个个的捆绑起来。 王镡并没有参与城墙下打扫战场的活计,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当战事结束的时候,他的两处伤口已经将作为绷带的白布染的血红,大脑也因为失血而昏昏沉沉的。尤其是左肩膀,肩窝一处矛伤,肩膀被钝器砸伤,伤上加伤。当王湔扶着他靠坐在墙垛下时,他实在是支撑不住,在王湔惊恐的呼叫声中昏迷了过去。 当王镡苏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鸡?塞的中军帐中。自己约莫换过了一身衣裳,甲胄就挂在一旁的木架上,他的肩膀和腰肋都被包扎好了,但还是很疼。由于是刚睡醒,身上没什么力气,整条左臂都是软绵绵的,抬不起来。 肚子里没有食物,饥饿感一阵阵地侵袭王镡的大脑,让他越发的清醒了。他勉强张了张嘴,只觉得口干舌燥。 就在这时一道身穿白大褂的靓影掀开中军大帐的门帘走了进来,王镡眨了眨眼睛,视线清晰,他露出了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酆鄗吗?” 靓影听了王镡的话,将手中的水盆“哐当”一声摔在案几上,双手叉腰,俯视着躺在床榻上的王镡,厉声问道:“怎么?!你还不想看见我?!特别希望我在酆鄗待着是吗?” 王镡看着气鼓鼓如同包子脸的张蒲,哭笑不得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蒲得势不饶人地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此时,王湔正在掀开门帘进来,尴尬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伸进帐内的右脚缓缓地往帐外撤去。 王镡中气不足地叫住他:“你给我进来。” 王湔只得乖乖听话地进来了。 王镡看着他,说道:“你,给我说说我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张蒲上前一步,对王湔说道:“你闭嘴!我先说!”然后,她转头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王镡,继续插着腰。 她缓了口气,然后说道:“我先说我这边的,本小姐二十天前就已经到了朔方城,这朔方郡政军两方不和,酆鄗朝廷早有耳闻,而且你这个主角在朝廷中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响亮然后我就跟着我爹来到了这里。” 估计是坏名声吧,王镡心中想着,接着,他继续听张蒲说道:“来到朔方郡没几天,我发现这里的情况真的很复杂。我爹真实考察了一番之后,他就找秦恪将军和蒙翱县令,三方坐下一起密议了一宿,然后蒙叔叔和秦叔叔就和解了,并且三人同时向朝廷写了奏章。” 张蒲端起水碗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就在朔方城一片和谐的时候,你这边的求援信就到了。秦叔叔当即就急了,连我爹劝都没劝住。所以我爹才只得跟着秦叔叔一起来了,我就来了。 这一路是真的苦,除了奔腾的大河、苍黄的天空、茫茫的沙漠,就是嫩绿色的草原。 为了能够以最短的时间赶到鸡?塞,秦叔叔是真的拼了,不过我爹建议秦叔叔从髙阙穿过狼山,绕到獯鬻人的后面,将这支獯鬻军队给歼灭掉。 这条山路是真的不好走,在废掉了上百匹战马之后,我们终于走出了狼山,小蝶、小蛾两个出了狼山髙阙峡谷之后就坚持不住生病了,我只能将他们留在草原峡谷谷口,同上百名伤病员在一起,然后我继续带着军医营跟着大军继续向南奔驰来到草原鸡?峡谷谷口,接着就是我爹带着上万征北军士卒骑上战马,就开始冲击獯鬻人的大营。拜你所赐,我第一次见到我爹身穿重甲,骑着高头大马的样子,那是真的帅! 我爹带着征北军士卒直接冲破了獯鬻大营,将獯鬻人给杀的尸横遍野,这帮獯鬻人也是傻,他们只知道在营前挖壕沟,却不知道在营后面挖壕沟,结果营前的壕沟成了他们的催命符,獯鬻人直接将那条壕沟给填平了,用尸体填平的。 结束了獯鬻大营内的战斗,我爹就带着征北军继续突击,冲向了鸡?塞方向,等到我赶到这里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然后就看到秦叔叔亲自带着士卒将你给抬进了鸡?塞。” 王湔站在一旁,心中暗暗吐槽道:都尉啊,你是没看到身旁这位女神医当时的神情,在看到你浑身是血的躺在布网中,她就疯了一样的扑上来,嚎啕大哭,边哭边将都尉你身上的绷带解开,还当众将你的衣服给扒了!扒了!扒了!然后将王镡身上的伤口从头到尾,重新清洗、消毒,处理了伤口。当时临晋侯可是就在一旁,脸色铁青,一脸的怒气。都尉啊,您自求多福吧。 王镡看着站在一旁王湔,看到他的脸色一阵莫名。不过王镡并没有看懂,他问道:“你呢,说说。” 王湔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张蒲,没有说话,王镡催促道:“说啊。” 张蒲看到王湔看她,也催促道:“对啊,你为什么看我啊?说啊。” 王湔只好接着说道:“都尉,您晕倒之后,征北将军就来了,当时看到你昏迷,将军直接就急了。他直接让自己的亲卫将您给抬走了,我让邵洪煊、李铄、宋文柏三位什长在横墙整理战场,然后就带着亲卫都跟着护送您回到鸡?塞了。然后就看到了小张神医,接着就是被征北将军叫去问话了。” 第四十九章 养兵养民 王镡当然知道秦恪想要知道什么,正说话间,门帘又被掀开了,秦恪同一名陌生的中年将军进了大帐。 秦恪看到王镡醒了,高兴地说道:“你小子,真是吓死我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爹交代。好在蒲儿来了,将你这小子给救了回来。” 王镡挣扎着起身,在王湔的搀扶下,醒了一个军礼,用自己最大的声音说道:“西部都尉府都尉王镡,拜见征北将军,西部都尉府正兵沃野都一百人,四城两塞乡兵五千五百人,在鸡?塞一战中成功阻挡了獯鬻人的入侵。此战战死一千五百余人,重伤五百余人,其余轻伤者无算。功劳奖惩名册会由乌墨整理出来,交由将军过目。” 秦恪和陌生将军静静地听着王镡的汇报,他们并没有阻止王镡的动作,这是属于军人的骄傲,他们没有理由阻止。 汇报完以后,王镡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张蒲赶紧上前帮着王湔将他扶回了床上。 秦恪此时才开始介绍他身旁这位陌生人:“仲铭,我身边的这位就是临晋侯,咱们大雍军政两界的柱石。” 王镡听了秦恪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大雍的神话临晋侯张松奇。只见其身材高大,体格粗壮,面容方正,一脸审视地看着自己。 王镡本来想再挣扎着起立给临晋侯张松奇见礼,可是他是真没力气了,而且张蒲还按着他。所以他只能坐在床上,拱手行礼道:“小子失礼了,见过临晋侯。” 张松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脸关切看着王镡的张蒲,声音冷冽:“小子,你很好,很不错,希望你的伤能够好的快一些。” 王镡微微一笑,感谢道:“小子多谢侯爷吉言。” 张松奇也不答话,哼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大帐。秦恪笑眯眯地看着王镡和张蒲,说道:“行了,你好好休息吧,等到你修养好了,我们再来。”王镡拱手行礼,让王湔代他将秦恪送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王镡就一个任务,养伤。由于伤势太重,他只能在鸡?塞养伤。而此时,他正在听蒙嵩的汇报。 “此战前后有西部都尉府四千五百人参战,临河城乡兵第二团五百人,战死了一百多人,重伤一百余人,囫囵个还能打的只剩下两百多人。沃野城乡兵第二团五百人,战死一百多人,重伤一百多人,其余全部轻伤。临戎城乡兵团五百人,战死一百余人,重伤一百余人,轻伤一百余人,其余完好。鸡?塞守军一千人,战死四百余人,重伤一百余人。頨浑军两千人,战死七百余人,重伤者没有,其余全部轻伤。”蒙嵩小心翼翼地汇报着,同时观察着王镡的表情,他是真怕王镡一激动,引起伤口崩裂了。 王镡面无表情地听着蒙嵩的汇报,心都在滴血,仅仅五天,他就损失了两千多人,他心痛啊。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王镡问道:“阵亡的弟兄们都安置好了吗?” 蒙嵩赶紧回答道:“都已经安置好了,每个人都已经火化完毕,装进陶罐,贴好了标签。临河城、临戎城和沃野城的乡兵已经于昨日离开了鸡?塞返回各城。頨浑军已经于今天早上离开了鸡?塞返回頨浑城。” 王镡点点头,表示了解了,然后说道:“关于阵亡将士的赏功问题,需要你们处理好。重伤退役的乡兵安置,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于蒙嵩来说,让他统计数字,处理军务尚可,但这政务方面,就有些超纲了。他为难地说道:“都尉,这。。。这个,我也不会啊。” 王镡看着一脸纠结的蒙嵩,长叹了口气,说道:“阿嵩,你武力值在诸多将领中是属于末等的,所以你未来的路不在于冲锋陷阵,成为一名勇将,而是要成为一名运筹帷幄的智将。而想成为一名合格的智将,这军政要务就要都抓起来。此次鸡?塞之战后,我想,朔方郡的情况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为了能够应对这种变化,我打算将你调入都尉府,担任从事,跟着长史褚先生多多学习。” 蒙嵩听了王镡的话,一脸的惊讶:“都尉,您这是要我从军中退出吗?”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军中官职保留,作为兼任。” 蒙嵩放下心来,他答应了王镡的安排。此时张蒲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手中提着药箱,看着两人说道:“商议完了吗?完了的话,我要给你换药了。” 蒙嵩看着张蒲一副女主人的架势,脸上带着暧昧的笑意看着王镡。王镡一脸不自在地训斥道:“看什么看?赶紧去办事情去。” 蒙嵩行了一个军礼:“喏!卑职告退。”说完,他一脸笑意地推出了大帐。 王镡将上衣退掉,露出上身,张蒲开始给他换药,一边换药一边说道:“你用醉心花做成蒙汗药,让伤病患者服下昏迷,然后开刀医治,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张蒲这几天着实学到了不少东西,首先就是蒙汗药,这种如同麻醉剂的东西,给人灌下去,直接就让人无知无觉的昏迷了,想怎么处理伤口就怎么处理伤口。 其次就是外科手术,她以往学到的都是用布帛制成的丝线为伤患缝合伤口,伤口长死之后拆线极为麻烦,而且伤口愈合后丑陋务必。但是在这里她看到了另一种缝合用线:羊肠线。这种线的原材料羊肠子,刮去脂肪及其他组织,取最里层的薄膜,以碱性溶液浸泡清洗,平整后以硫磺烟熏防虫、防腐。这种线的优点是可被吸收,不存异物。 仅仅是这两件事就让张蒲大开眼界。王镡看着一脸好奇地张蒲,笑着说道:“沃野不知道,或许我天生就知道。” 张蒲听了王镡的话,就知道他在敷衍,手上一用力,王镡疼的脸直抽抽。 “呦呵,看来我来的不时候,打扰到你们两个了啊。”秦恪走进帐中,看着两人打趣道。 张蒲羞的脸颊红红的:“秦叔叔,你又开玩笑,要是让我爹听到了,他又要生气了。” 不料张蒲刚说完,张松奇就掀开门帘进来了,一脸疑惑地问道:“什么生气?” 吓得张蒲赶紧说道:“额,爹,没什么。”张蒲看到两人来找王镡,就知道是有要紧事要说,赶紧行了一礼,带着药箱就出去了。 王镡将上衣穿好,给两人见礼之后,亲自奉上酒水。秦恪和张松奇并没有喝,秦恪首先发言:“仲铭,酆鄗那边来了命令,皇上准备重建朔方郡府治,以张兄为朔方郡守,我兼任朔方郡尉。” 王镡拱手恭贺道:“恭喜将军,恭喜侯爷。” 秦恪摆了摆手,说道:“这没什么可恭喜的,这次来你这里,主要是讨论一下朔方郡防务的问题,西部都尉府成立之后,的确是解决了很多问题,所以我打算再成立一个中部都尉府和东部都尉府。朔方郡的郡治现在不在朔方城了,那里现在是征北将军府的幕城,郡治建立在广牧城,而中部都尉府也建在那里,为了增强中部都尉府的实力,我和临晋侯商量了一番,将髙阙塞和临河城划归到中部都尉府辖下。” 秦恪说完,同张松奇就这么盯着王镡,王镡明白了,这是要将西部都尉府北部分割出去,交给中部都尉府。有种变相摘桃子的意思,王镡心中腹诽,面上则是一脸高兴的样子,拱手行礼道:“末将没有意见,四城两塞,军务太多,末将能力有限,临河城和髙阙塞划出去真是再好不过了。” 秦恪听到王镡这么说,顿感欣慰,如果王镡是个贪恋权力的,他就会好好思量一番怎么安排王镡了。就在他思量的时候,王镡接着说道:“末将以为,西部都尉府的驻地应该变换一下位置,现在頨浑城已经重新建立起来了,此地北有屠申泽,西连鸡?塞,南接沃野城,地理位置优越。”qqxsnew 秦恪神色莫名,幽幽说道:“南有大漠,就那么几片耕地,你是要饿死自己吗?” 王镡听了秦恪的话,摇了摇头,说道:“将军,我亲自去了南边的大漠勘验过,向南至少十里范围内,表层沙土除去之后,下面就是常年经过地下水浸润的良田。表层的沙土完全可以用来夯筑城墙,或者建造房屋,下面的良田开垦出来以后,就能种上粮食。至于如何治沙,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种树。不光是頨浑城种树,屠申泽周边、大河周边都要种树,然后在屠申泽建立港口,建造船只,这样就能够利用大河连通临戎、沃野、临河、广牧、朔方、呼渠,如果可能的话,甚至能够将航线延伸到新秦中。” 临晋侯张松奇听了王镡的话,眼睛顿时一亮:“这个主意不错,你有多大的把握?” 王镡思考了一会儿,说道:“经过鸡?塞一战,獯鬻人应该不会再次入侵朔方郡了。这一战至少打出了两年的和平时间,我会抓紧这两年的时间,建设西部都尉府辖区,达到养兵养民的目的。” 第五十章 民户军户 秦恪看着王镡,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养兵?你打算养多少兵?” 王镡看着秦恪的笑容,心里一突,他试探着说道:“将军,按照如今的情况,西部都尉府至少要常备一万士卒,方能抵挡得了。。。” 王镡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恪打断了:“行了,说的话越来越不着调了,你西部都尉府三座城才多少人口,养一万士卒,你是真能异想天开。还有,你心挺大啊,要不要老子把征北将军这个位子让给你?一个小小的西部都尉,就敢带一万士卒?你指挥得了吗你?” 秦恪看着王镡,越说越生气,要不是看王镡伤势未愈,估计早就将其吊起来打一顿了。 王镡就知道秦恪是不会相信自己的想法的,不过没关系,养兵一万这件事可以慢慢来。 秦恪没好气地瞪了王镡一眼,然后接着说道:“说说你在西部都尉府实行的政策吧,张兄想听听那些政策的可行性和效果。” 王镡听了秦恪的要求,感觉到了一丝吃惊。他在西部都尉府施行的政策,很大程度上都让这个时代的人难以接受,这位临晋侯却想要听听。而且这位侯爷纡尊降贵,来到朔方郡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当郡守,本身就不符合常理,除非有人要求他来这里。 王镡打起精神来,开始对两人说道自己施行的政策:“末将在西部都尉府实行了军政两方面的政策,首先说说军事方面吧。” 王镡先挑两位将军感兴趣的军事方面说:“在西部都尉府有三种士卒,第一种是征北军沃野都,一百人左右,我任伯长,李肃杰任都虞侯,郎泽卿任第一队队长,乌墨任第二队队长。 第二种是西部都尉府正卒,以沃野都为基干,为一营人马,五百人,五个都。我任都尉,李肃杰任军侯,郎泽卿任第一都伯长,乌墨任第二都伯长,伍星汉任第三都伯长,袁添钢任第四都伯长,李铄任第五都伯长。 第三种是西部都尉府乡兵,以西部都尉府正卒为基干,为一旅人马,五千五百人。我为旅帅,李肃杰为旅司马。下设六个团,髙阙塞一个团、鸡?塞一个团、临河城一个团,沃野城一个团,临戎城一个团,頨浑城一个团。以郎泽卿任髙阙塞临河城乡兵一团校尉,以苟岸厉为别部司马,带领第一队以及乡兵一千人,驻扎髙阙塞。以乌墨为鸡?塞沃野城乡兵一团校尉,蒙嵩为别部司马,带领第二队以及乡兵一千人,驻扎鸡?塞。以伍星汉为临河城乡兵二团校尉,邵洪煊为别部司马,带领乡兵五百人,驻扎在临河城。以袁添钢为沃野城乡兵二团校尉,乌逻为别部司马,带领乡兵五百人,驻扎在沃野城。以李铄为临戎城乡兵团校尉,尹鹤为别部司马,带领乡兵五百人,驻扎临戎城。頨浑城这个团,共有两千人,我兼任校尉,其他官职的人员暂时没有确定。” 秦恪听了王镡的话,刚喝下的水,噗地一下就喷出去了:“咳。。。咳。。。咳咳,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你怎么弄出来这么多人的?就西部都尉府这么点人口,你强征壮丁啦?!” 王镡一脸无辜地说道:“将军,我可不敢强征啊,后方乱了的话,我怎么可能安心地在这里抵御獯鬻人。” 秦恪听了王镡的话,疑惑地问道:“不说其他的团,就说頨浑城,它才刚刚重建吧,人口也就五六千人,就算青壮占了三分之一,你也算是把頨浑城的青壮都带来了,此战頨浑城的青壮战死了七百多人,頨浑城的百姓还能安稳吗?” 王镡听了秦恪的话,说道:“将军有所不知,由于頨浑城是重新建起来的,所以它的情况就和临河城、临戎城、沃野城这三城不一样。頨浑城的土地是归县府所有的,由县府将土地的耕种收获等使用权承包给农户,而土地的所有权还是县府的。农户承包了土地之后,如果自己种不了,可以将使用权转让出去,只保留承包权。而我们收取田税则直接找拥有承包权的农户。” “那如果拥有使用权的农户和拥有承包权的农户发生纠纷了呢?”张松奇很好奇頨浑城采用这种方式处理田地的效果会是什么样子。 王镡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两人说道:“那就得视情况而定了,这是西部都尉府律法从事的工作。虽然頨浑城土地都是县府的,但是末将还颁布了一条法令:被分配的土地,如果农户耕种了三年以上,就可以归其所有。所以农户们为了保护分给自己的土地不被獯鬻人破坏,对于加入乡兵的意愿是最强烈的。这也是为什么頨浑城一个团能够达到两千人规模的原因。” 秦恪和张松奇听了王镡的话,略微思索一番,就知道王镡并没有全部交代,比如頨浑城这两千人的装备:全身铁质甲胄、铁质环首刀、蒙铁皮盾牌,还有弩、弓、长矛等。这些东西都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王镡是从哪弄到这么多军备的?这个问题,王镡不解释,他们也不催。 王镡接着说道:“军务说完了,我们再来说说政务。政务这一块,我只知道个大概,对于西部都尉府辖下的百姓,被编两大类:民户和军户。两大类户籍下还有五种小类户籍,分别为士户、农户、牧户、匠户和商户。每种户籍的登记都是非常严格的,颁发户帖,登记户种、原籍贯、现籍贯、各口姓名、性别、年龄、与户主关系、身份、相貌、住在、收入、田籍等,如果家中有青壮参军,户籍会从民户类更籍为军户。士户、农户以所拥有的的田亩面积进行征税,以亩产的十分之一进行收税。牧户以畜产进行征税,以马、驴、骡、牛、羊、驼为征税对象,并且征收羊毛、牛皮、牛筋等牲畜副产品。匠户、商户则以资产为征税对象,根据他们每月的收入征收十分之一作为税收。”m.qqxsnew 张松奇听了,眼神中流光溢彩,他紧接着问道:“那军户呢?有何不同?” 王镡笑了笑,说道:“军户都是从其他户种迁移过来的,所以在征税上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他们是十五税一。同时相对于其他户种还有一些其他的优惠,比如农户。农户耕种县府土地三年以上才能将其据为己有,而军户类中的农户则只需要两年就可以了。比如匠户,民户中的匠户,产品主要是供给给普通百姓。而军户中的匠户,产品则主要供给军中,有军队统一采购。” 秦恪和张松奇听明白了,就这种优惠政策,那些民户中的人,都得削尖脑袋往军户里钻。 张松奇问道:“那如果家中的军士阵亡或者因为重伤致残退出军队了,这户人家的户籍就得挪回到民户中吧?”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侯爷,这种情况并不会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家中军士阵亡的军户,户籍并不会立刻迁回到民户中,而是会以五年为缓冲期。这五年内,如果其家中有直系子弟成年,并且符合军队的考核条件,那么他们就会继续留在军户户籍中。如果五年内没有符合参军条件或者符合参军条件没能通过军队考核,他们的户籍就会在第六年从军户中迁回到民户。” 王镡新颖的处理方式,让张松奇频频点头。他继续问道:“那重伤致残的呢?” 王镡继续讲解道:“重伤致残的军士,虽然退出了军队,但是他们的户籍不会迁移到民户中,而是继续留在军户类别内,直到此户中没有参军的军士,才会迁回民户中。” 秦恪和张松奇明白了,这么大的优惠政策,军户肯定要比民户更吸引这五类户别中的人。百姓们参军的积极性被提高,这兵源的问题就解决了。 秦恪感慨道:“如果按照你的方法,的确能够获得更多人口,更多的士卒,不过,西部都尉府并没有指挥上万士卒的职权。” 张松奇深色轻松地说道:“恪弟,你想多了,你没发现他刚才说的都是乡兵吗?本朝对于乡兵的管理很是松散。对于乡兵并没有专门的规定,所以王镡的政策没什么问题。” 他接着说道:“王镡的办法就是以西部都尉府一营的正兵,来带领乡兵。乡兵平时务农,农闲时练兵,遇到战争则聚兵。” 秦恪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我征北将军府是否可以也用这种政策呢?”此话一出,他就感觉到了不妥,然后就看到张松奇和王镡两人神色莫名地看着他。 张松奇幽幽地说道:“恪弟,你们征北将军府虽然是卫军府,但是只有军权,可没有行政权。” 王镡接着说道:“不过将军兼任朔方郡尉,完全可以行使郡尉的权力,同侯爷配合在东部、中部、西部三处都尉府行使这种政策。多了末将不敢保证,但是一万五千乡兵应该还是能够征募到。” 第五十一章 多此一举 三个人一直商议到了傍晚,秦恪和张松奇才离开。王镡双臂向上伸展,抻了一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王湔掀开门帘入内。 “叔,咱们是不是该回頨浑城了啊。”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王湔就直接称呼王镡为叔,虽然他俩年龄差不多,但是辈分摆在那里。 “是啊,阿湔,让亲卫都收拾一番,明天我们就回頨浑城,还有通知长史褚先生,西部都尉府的驻地迁移到頨浑城。沃野城的西部都尉府宅院转为沃野城乡兵治所。” 王镡开始进行安排了,他预计过几天临河城和髙阙塞那边的人就会撤回来,到时候他就有更多的人来进行安排了。 “喏!”王湔领命之后就除了营帐。 一夜无话,王镡在天刚亮的时候,就带着亲卫都准备出发了。他已经很小心、很安静了,可惜,还是没能够摆脱掉张蒲。 只见一道靓影在晨光中立于城门处,她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箱,身旁是一匹马骡。就张蒲这小身板,没有什么马能让临晋侯放心,所以乖巧温顺的马骡成了张蒲的坐骑。 王镡看到张蒲,一脸尴尬地笑着说道:“早啊,小张神医,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张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要不是我起来的早,是不是你就能摆脱我了?” 王镡只能嘿嘿尬笑,这让一位侯府贵女纠缠,而且她爹还在此处,他是真怕临晋侯一怒之下废了他。 而就在王镡为难的时候,临晋侯张松奇和秦恪出现了,张松奇一脸莫名神色地说道:“王都尉,蒲儿既然要去頨浑城看看,那就劳烦你多多照顾了。蒲儿,在頨浑城不要给王都尉捣乱,待一段时间就回广牧城吧。” 张蒲拱手行礼,做了一个男子的礼节,俏皮地说道:“谨遵侯爷之命。” 秦恪直接就被自己这个调皮捣蛋的侄女逗乐了,说道:“王镡,你可要好好看顾我的好侄女,要是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拿你是问。”qqxδnew 王镡无奈地,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卑职谨遵将军将令。” 然后一行人就出发了,亲卫都在鸡?塞和横墙战场上损失惨重,三十多人战死,十多人重伤致残,直接减员了一半。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消失不见,让王镡的心里很难受。 不过这就是乱世,谁也不知道谁先死,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王镡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活下去,让周围的人活下去,然后向更好的生活奋斗。 回到頨浑城的时候,西部都尉府长史褚堃、頨浑县令李芢带着一众僚属站在门口欢迎王镡的回归。 王镡带着一行人直奔城中的新修建的西部都尉府,也就是原来的高台,这里本来是打算作为頨浑城县府用的,如今改为了西部都尉府,县府则挪到了主干道的西侧,于西部都尉府相对。 坐到都尉府正堂的时候,王镡看着坐在下首的众人。左侧坐着李肃杰、乌墨、郎泽卿、苟岸厉、蒙嵩、伍星汉、邵洪煊、李铄、秦长卿、王子晋、尹鹤、刘和泽、宋文柏、乌逻、袁添钢、第五候。右侧坐着褚堃、李芢、刘抟、王镶、白峥、百里肇、李楷、于克志、褚路煦。 王镡开始了发言:“如今我们西部都尉府被重新设置,髙阙塞、临河城分割出去之后,对于诸位的职位,我们需要重新商议确定。” 褚堃代表文官,率先表态道:“卑职等没有异议。” 李肃杰、乌墨代表武官,起身表态道:“卑职等没有异议。” 王镡看了一眼武官这边,说道:“西部都尉府已经成立几个月了,运行的这几个月,有些不足是需要改正的。 首先是武将方面,西部都尉府的府兵为五百人,一个营。分别从頨浑城中选出三百人,从沃野城和临戎城选出一百人,分为五个都,我任都尉,李肃杰任军侯;以郎泽卿为第一都伯长、苟岸厉为第一都都虞候;以袁添钢为第二都伯长、秦长卿为第二都都虞候;乌逻为第三都伯长、尹鹤为第三都都虞侯;伍星汉为第四都伯长、刘和泽为第四都都虞侯;邵洪煊为第五都伯长、宋文柏为第五都都虞侯。 其次是西部都尉府乡兵,在三城中建立乡兵卫所,征召士户、农户、牧户、商户、匠户的青壮,頨浑城、沃野城、临戎城分别征召一千名乡兵,进行军事训练。以乌墨为都尉府乡兵司马,蒙嵩为都尉府武猛从事,王子晋为都尉府律法从事。” 王子晋,河东郡绛县人,并州王氏族人,相传是周朝王族后裔。姿容魁伟,性情严苛,作为战将,他的武力值仅比蒙嵩高一丢丢,在知识方面侧重于行文律法。所以王镡才将他调任为都尉府律法从事,专管都尉府辖下的案件审理。 得到任命的几人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卑职领命!!!” 王镡接着看向右侧,对褚堃等人说道:“頨浑城的官员配置没有什么需要动的,只不过褚路煦需要调动到临戎城任临戎县县尉。同时确定一下沃野城和临戎城的官员名单。以郭羲为沃野城县令,嵇峻为临戎城县令。以柳载为沃野城县丞,杞才为临戎城县丞。以徐冶为沃野城县尉,林焱为临戎城县尉。” 郭羲,豫国颍川郡人,在外游学多年,然后在雍国出仕,曾经官至云中郡丞,后因为得罪权贵,被诬陷免职,迁居到了朔方郡临河城。在褚堃的举荐下担任了几个月临河城县令,如今西部都尉府改制,临河城被划归到中部都尉府,他毅然挂印辞职,迁居沃野城。 嵇峻,雍国蜀郡人,巴蜀名士,是褚堃的同门师弟,在担任临戎城县令之前,一直都在蜀郡蓉城隐居,并且教书育人,杂儒、墨、法、道等各家学说。在收到同门师兄褚堃的书信之后,他迅速收拾行囊,带着家人和几个愿意跟从的弟子来到了朔方郡。先是在西部都尉府给褚堃做副手,接着就被任命为临戎城县令。 柳载,河东郡猗氏县人,出身河东柳氏旁支,稍有才明,稍长,举明经入仕,在国子监任助教。后来由于与祭酒、司业理念不合,一怒之下辞掉了官职,开始游历四方,同各家学说的大拿进行辩论,名气渐长。当他来到朔方郡的时候,极为悲催的被王镡给扣下了,成为了西部都尉府的教育从事。然后就被任命为沃野城县丞。别人都是官职越来越高,他是官职越来越低,上哪说理去。 杞才,字奇才,春秋战国时杞国后人,从小就被誉为神童,精通《易经》《春秋》,同一般读书读傻了的人不一样,他从小就注重实务,在杞县就以能谋善断着称。后来弃笔从戎,来到了朔方郡,在临河城担任什长,只不过由于以前朔方郡混乱,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建树。直到王镡来到了朔方郡,西部都尉府成立之后,杞才跟着李肃杰,为其出谋划策,成功地解决了临河城土地改制、獯鬻人骚扰等问题。西部都护府调整以后,他被李肃杰推荐,成为了临戎县丞。 徐冶、林焱,则是徐锻和林木森的儿子,不喜欢踏踏实实地干工匠活,反而喜欢舞枪弄棒,身体素质很高,王镡将两人安排在县尉的位置上,就是为了考验他们处了事情的能力,等到考察合格之后,王镡就会将他们调入军中。具体是现在乡兵中待一段时间,还是直接入都尉府府兵,那就得视实际情况而定了。 乌墨率先出声询问道:“都尉,如今我们的军队人数明显超编了,需要怎么做,还需要您下命令。” 王镡想了想,说道:“如今都尉府府兵员额未定,我打算组织一次军中大比,择其中优秀者选入府兵,然后将其余的人员选入乡兵,褚先生、乌司马,你们觉得如何?” 褚堃对于军务实在是一窍不通,但是不代表他不能装作高人的样子出来,只见他用右手摸了摸颌下短须,故作高深地来了一句:“听都尉的。” 一句话,差点闪到在场众人的腰。王镡心中腹诽道: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这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太欠揍了。 乌墨则直接的多,他拱手行礼道:“都尉,如今各支部队的军队官职都已经定了,很多士卒都已经积累了不少的功勋,现在大比重新选用,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第五十二章 酪 王镡笑了笑,说道:“我并不认为是多次一举,大比只是考察个人的能力,大战的功勋则会以土地、钱帛进行兑换。” 西部都尉府长史褚堃则面露难色地说道:“都尉,如今三城的土地在进行分配之后,并没有多余的土地赏功,而且,钱帛也并不多。” 王镡看着他,语气淡然地说道:“都尉府将未开垦的荒地进行规划丈量,然后分配下去,这些未开垦的荒地不需要等到三年之后,谁开荒谁拥有所有权。至于钱帛,咱们虽然钱帛没有多少,但是咱们缴获了很多牲畜啊。尤其是牛,完全可以将牛和荒地捆绑作为奖赏分发下去。” 王镡的这个主意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毕竟三城城外有大量的荒地可以分配,尤其是牛,草原人驯养的牛温顺听话,非常适合作为耕牛使用。 王镡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然后对褚堃说道:“褚先生,如今我西部都尉府辖下的牧户所养的牛要尽快统计好,一旦发现乳牛,立即从都尉府出钱将乳牛买下。” 褚堃知道,王镡口中的乳牛是那种产奶量很高的牛,普通的母牛是没有必要买下的。他是搞不明白王镡为什么要收集这种乳牛,不过他并没有反对。 中国人喝牛奶的历史很长,最早可以追溯到商朝,随着畜牧业的发展,百姓们学会了喝牛奶。古籍中就有“乳”和“酪”等文字记载。到了现在,关陇地区的牛奶以雍州黄牛奶的味道最好,其次是豫州和并州的黄牛奶。 而除了牛奶以外,老百姓们充分发挥才智,发现和加工多种奶制品。如“煎炼乳”;“熬干奶”;“除去上浮物奶”;“醍醐”;“酥”或“酥油”;“酪”或“奶酪”等。 说到喝牛奶,精于农耕的中原人当然是比不过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古籍记载:“匈奴之俗,人食畜肉,饮其汁衣其皮。”在草原上牛奶一直就有“白色血液”的名号,是他们主要摄入的食品。 在中原,由于乳牛数量的限制,牛奶作为一种高营养品,十分难得,一般都是作为宫廷特供。 中原各国的皇帝中,大雍皇帝秦恒就是牛奶的忠实爱好者,雍国不光推行保护耕牛和乳牛的政策,并且专设牛羊群牧司官方养殖乳牛和乳羊,牛奶、羊奶的产量剧增,还专设乳酪院于太仆寺辖下,用牛奶和羊奶制造各种乳制品。 不过,这些奶和奶制品并没有走入民间,只是皇室和贵族的奢侈品,所以覆盖人群有限。 王镡收集乳牛的行为在其他人眼中可能是开始享受的征兆,但是王镡则打着在全西部都尉府辖下卖牛奶的盘算。 牛奶、羊奶甚至是马奶,对于奶和奶制品能够给人体带来多种营养,尤其以蛋白质、脂肪和维生素为重。 如果能够改善西部都尉府辖下百姓的身体素质,那么在兵源上,王镡就能够得到比别人更加高素质的士卒。 同时,王镡还打算将奶和奶制品放入军中的膳食菜单中,军队士卒每天训练消耗大量的能量,有了奶和奶制品的摄入,那么军队士卒的体质将要得到很大的改善,王镡更喜欢带着一群身强体壮的士卒来狠锤敌人。 西部都尉府的军中大比和新兵招募同时进行的如火如荼,一边大比,一边招募,一边训练。 王镡身为西部都尉,能够统领的都尉府府兵只有五百人,但是乡兵的人数没有限制。至于军饷和粮草则是由西部都尉府辖下各城进行供给,而三城如今在表面上是归属于广牧城朔方郡府管辖,王镡在会议中任命的县令、县丞和县尉,都会拟成名单上交给广牧城和朔方城,得到批准之后,几人就能够上任了。 临晋侯张松奇初来乍到,对于朔方郡的情况,他记忆中的那些东西早就过时了。如果他想快速地组建好朔方郡府的秩序,就需要从秦恪和王镡那里了解一番。而秦恪作为他的过命兄弟,自然是二话不说,将朔方郡的情况一五一十给他详细讲解了一番,朔方县令蒙翱更是将广牧、朔方、呼渠三城的详细情况作了一个汇报。 王镡这边,先是迎来了征北将军府长史鄢澄,接着就迎来了临晋侯的贵女张蒲,以及名为保护张蒲安全,实为考察探访的临晋侯府二管事张二铢。 对,张二铢,非常有个性的一名字,长相也很有个性,脑袋和身体成一个八字形,加上两侧如同法棍面包一样的胳膊,还有两条粗短的腿,整个人显得并不协调。别看他长得如此祸害世人,但是粗壮的手指却能将算盘玩成一绝,田亩收入、商业税收等等都能给你算得明明白白。如果不是因为他长得太有碍观瞻,或许能成为临晋侯府的大管事。 大雍国成立了二百多年,立于当世,最大的依仗就是士卒。自古以来关中好儿郎都以参军为荣,而大雍的国法对于军中士卒的保护也是前所未见的。 与此同时,大雍国法中对于军中将校的管理同样非常严格。每一级军官所辖士卒都是有一定员额限制的,这种限制很灵活,一般都浮动在两个数值内。超过了员额限制,军官就要面临来自皇帝的责问、军部的审查和御史台等监察机构的盘查。 唯一不受限制的兵力,就是乡兵。乡兵由上到下的组织结构是:由军部根据各郡的地理位置、人口多寡、所面临的战争态势来决定乡兵的多寡,然后将乡兵的征募规划下发到各郡,由郡尉接收,然后开始征募乡兵,平时务农,农闲时训练,不配发衣甲、盾牌等。武器也很单一,统一为长矛。 在王镡看来,这种乡兵的征召实在是很粗劣,但是想想现在这个时代,这种征召办法也是不得已的。大雍国中央有虎贲军和羽林军,在四方则有十六卫军,在地方则是府兵、郡兵等,留给乡兵的征召员额其实是很少的。 王镡在西部都尉府征召的乡兵,是按照府兵的规格来招募的,考核标准一点都没有降低。为了补偿乡兵的待遇,王镡规定西部都尉府征召的乡兵军俸为府兵的一半,并且为乡兵提供一半粮草了,剩下的一半则由乡兵自己解决。 这项政策一出,整个西部都尉府辖下的百姓开始踊跃报名,仅頨浑城一地就涌上来两千人来报名,王镡是真的不知道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藏着,他们不光自己来报名,还拖家带口地来到頨浑城来投奔。 王镡看着城门处乱糟糟的场面,问道:“褚先生,这怕不是有五千多人吧。” 为了防止发生踩踏事件、偷盗案件和人口拐卖,亲卫都和府兵都被派过来维持治安,乱糟糟的场面有了些许控制。 褚堃抚着自己的短须,笑呵呵地说道:“都尉有所不知,自从你在朔方郡西部施行新的土地政策,河西郡、义渠郡还有草原上都来了好多投奔咱们西部都尉府的百姓。” 王镡好奇地问道:“这种情况多久了?”qqxsnew 蒙嵩在一旁说道:“都尉,这种情况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王镡惊讶地问道:“那这一个月,頨浑城的人口也没见涨啊?他们都藏哪里去了?” 蒙嵩答不上来了,这时候褚堃接过了话头:“都尉有所不知,虽然在朔方郡被阴山半包围,内里是草原,但是却被大河分割出了很多能够藏匿的港汊,这些港汊都是大河的支流创造出来的,这里有草原有小片破碎的耕地,还有水源。这些人就藏在这些港汊内,最近可是惹出了不少乱子。都尉这次征召乡兵,他们就从躲藏的港汊中现身了。” 王镡对身后的王湔吩咐道:“让弟兄们仔细些,将他们的出身什么的记录清楚,尤其要弄清楚他们身上是否背负案子。如果有人有异动,格杀之。” 王湔躬身行礼道:“喏!”然后就下了城头。 王镡转身也下了城头,这里的事情他交给蒙嵩了,他作为武猛从事,首要的任务就是征召乡兵等关于都尉府军事事务。 第五十三章 石涅 回到都尉府衙门,王镡就看到正在大堂内等候的张蒲,王镡的脸瞬间变成了苦瓜脸。 他没好气地问道:“小张神医,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 张蒲看到王镡不耐烦的表情,瞬间就炸毛了:“怎么的?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然后她就拿出了一件黑黢黢的东西,用麻布包裹着。王镡定睛一看,瞬间惊讶了:“这是石涅?”《山海经·西山经》中记载:“西南三百里曰女牀之山,其阳多赤铜,其阴多石涅。”石涅也就是煤,还有人称其为石墨或石炭。 王镡知道狼山的矿藏丰富,但是由于时间的问题,他还没来得及组织人手到山内寻找矿藏。 张蒲听到王镡一言就叫破了手里黑石头的名称,眼睛一亮,问道:“你知道这东西?” 王镡点点头,然后从张蒲的手中接过用石涅,他直接问道:“你是从哪弄来的这东西?” 张蒲则眼珠子滴溜溜转,说道:“想知道啊?那你得拿东西来换。” 王镡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他无奈地说道:“知道你要什么,我现在就将蒙汗药的配方、解药给你。” 张蒲笑着说道:“上道,不错,那你赶紧写吧。” 王镡只得来到桌旁,开始在纸上写着蒙汗药的配方和解药甘草。写完之后,就双手捧着,躬身递到张蒲面前,态度要多谦卑有多谦卑。 张蒲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态度谦卑的王镡,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欢快地将那张纸抢了过去,然后说道:“这次我们从狼山中穿梭,在獯鬻人大营的旁边发现了这些石涅,父亲告诉我这东西可以燃烧,比木柴更耐烧,不过有毒。” 王镡仔细观察着手中的石涅,什么有毒,只不过是一氧化碳中毒而已。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燃烧取暖,老百姓往往会将门窗紧闭,然后烧石涅取暖,而石涅燃烧不充分,就会产生一氧化碳,从而导致中毒。 王镡边观察便说道:“有毒啊,是不是表现出轻者头痛眩晕、心悸、恶心、呕吐、四肢无力,甚至会短暂昏厥;重者则虚脱、昏迷、失禁、四肢厥冷、呼吸急促,甚至死亡?” 王镡的话让张蒲吃惊不已,她睁圆眼睛,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遇到过?”qqxsnew 王镡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给出解决方法:“用石涅燃烧取暖,必须要保持通风。”王镡说完,就带着张蒲来到了前院,接着就走到东厢的厨房内,这里是由亲卫都中厨艺极好的一什负责。 什长老餮看到王镡来到厨房,马上上来行了一礼,说道:“都尉,您怎么来了,今天还传授什么新的菜品吗?”老餮这么说是有原因的,王镡不止一回在厨房内作出让所有人都能馋掉舌头的菜肴。 王镡摆摆手,说道:“今天来不是因为想起什么新菜,你们都忙你们的,老餮,看看这东西,放火里试试。” 老餮对王镡是言听计从,来到一个没开火的锅灶旁,打开炉门,王镡先用点燃了火折子,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一束麦秸,把它放在炉子里,接着又放了一堆晒干的木柴,接着将石涅掰碎少许,放入炉子里。等到碎石涅燃烧起来后,又将剩余的大块石涅投入了火中。 看着眼前明亮的火焰,王镡从一旁的水缸中舀出几瓢水放入锅中,不一会儿水就开了,王镡看了一眼老餮,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比烧木柴快多了?” 老餮点点头,赞同地说道:“是啊,是啊,都尉这是啥东西啊?” 王镡笑着说道:“石涅,狼山里面产出的,行了,别浪费这锅水,将食材都拿过来。” 在调味料特别匮乏的现在,王镡先将葱、姜、蒜切成片状,投入沸水中,接着将调制好的猪油放入其中,还从老餮的腰后摘下酒葫芦。 “哎!哎!哎!”老餮伸手就想抢回来,抢夺失败后,只得痛心疾首地说道:“都尉,您悠着点,老餮我就剩下这点酒了。” 王镡拔出木塞,“吨!吨!吨!”随着声音响起,老餮的脸色也越来越苦,不过还在王镡只是倒进去五分之一。笑话,他做的是硬菜,不是酒酿。 王镡将酒葫芦扔回给老餮,然后就将食材倒入了锅中,切成大块的羊肉,以及被王镡视若珍宝的羊杂,用木勺搅动一番,等到羊肉都变色了,就赶紧将其捞出,装入了一个大盆中。接着继续烧火收汁,等到汤汁稍微粘稠之后,就用木勺将汤汁舀出,淋在羊肉羊杂上。 老餮在一旁已经开始流口水了,他急切地问道:“都尉,这真香啊,这菜叫啥啊。” 王镡听了老餮的话,心中无语了,就是简单地煮羊肉羊杂,至于这么崇拜自己吗?王镡没好气地说道:“红烧羊肉。” 老餮回了一声:“好嘞,卑职记下了。”说完,将那盆红烧羊肉端到了东厢房的食堂中,没错,食堂,西部都尉府的府官府吏以及西部都尉府的侍卫,加起来也只有三十人左右。是的,你没看错,只有四十人,一什亲卫,十多名官吏,就没有了。这一什亲卫分成两班,两伍共十四人值守府门,一伍共七人在厨房做饭。 亲卫都的编制被王镡给改了个面目全非,以七人为一伍,设伍长、伍副各一名;三伍为一什,什长、什副各一名,共二十一人;三什为一队,设队长、虞候各一名,共六十三人;三队为一都,设百将、都虞侯各一名,共一百八十九人。 所以王湔这小子成为了百将,并且统帅亲卫都一百八十八人。王镡给他配的都虞侯则是大锤的表弟,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欧阳询,王镡亲自面试把关的。 视线回转到都尉府食堂,此处是两间厢房打通之后形成的。摆放着几条长桌,王镡带着张蒲,跟在老餮身后来到一条长桌前坐下。 “都坐下吧,别拘束,开吃。”当然不可能就红烧羊肉这一样菜,还有几样菜也被端了上来。王镡接过老餮盛的粟米饭,抄起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 张蒲在厨房的时候就已经饿了,尤其是闻到红烧羊肉的香味,她感觉自己更饿了。然后,就让王镡震惊了,张蒲那吃相简直就是个男人样子,狼吞虎咽的。 用完了饭,王镡对老餮说道:“老餮,派几个人,将长史、司马请过来。” “喏!”老餮赶紧吩咐了几个人,出都尉府到城中找寻长史和司马。 当王镡在大堂内进行坐了一刻钟有余,长史褚堃和司马乌墨就到了,他们对王镡拱手行礼,然后就分坐两旁。 王镡看着两人,说道:“褚先生、乌兄,刚刚小张神医带来了一块石涅,看到这块石涅,我才想起来,我忘记了一件大事。” “石涅?”褚堃听到这个词,疑惑地问道:“都尉,这石涅虽然烧起来比木柴更旺更持久,但是有毒,并不利于使用啊。” 王镡听了褚堃的话,笑着说道:“褚先生有所不知,石涅要想利用好,就要保持时刻通风,我已经有了预案。” 单纯地用石涅作为燃料,所需要面对的问题就是石涅并不是直接用火折子就能点燃的,必须用木材来引火,西部都尉府辖下的三城都地处草原,虽然靠近狼山,但是木材的取用并不容易。 王镡略过石涅,接着说道:“除了石涅,狼山内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矿藏,褚先生,我打算将亲卫都派入山中,按照图样找寻矿藏,对外则宣称亲卫都进山训练。” 褚堃疑惑道:“都尉,即使我们找到了矿藏,也不可能是我们开采,要知道,朝廷可是矿产官营的,在这方面的规定是非常严格的。” 王镡苦笑道:“褚先生真是高看我了,之所以要秘密探查,就是因为狼山处于我大雍和獯鬻交界,一旦让獯鬻人知道狼山内的矿藏,他们肯定会重新派兵前来抢夺。我的意思是等到我们探查清楚,就上报给郡守和将军,然后由朝廷派人来开采,我们负责保护。” 褚堃和乌墨点点头,的确如此,狼山地处交界,一旦让獯鬻人知道狼山内的矿藏,他们肯定会不顾刚刚损失三万人的伤痛,尽起大军前来抢夺。 三人商议之后,决定先派出亲卫都进入山中探查,然后在调用府兵加以圈定和警戒,同时在发现矿藏后,在地图上做好标注,由张蒲回转广牧城交到临晋侯手上。 一连两天,王镡都待在徐锻的铁匠铺子里捣腾着,蒙嵩这个武猛从事去汇报工作的时候终于见到了消失两天的都尉大人。 而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只见铁匠铺内的一处厢房内一片狼藉,到处是乌黑的石涅污渍,屋内的老餮带着的那一伍士兵都浑身漆黑,包括王镡也是浑身石涅污渍。 蒙嵩一脸惊愕地问道:“都尉,您这是。。。?” 王镡指着一旁的炉子还有一堆成品说道:“阿嵩来了啊,我在做一种改良石涅,让它更容易燃烧,来解决它不易引燃的问题。看看,就是那个。” 蒙嵩走进了一些,看着堆成小山般的上百个圆柱型的石涅盘饼,每只石涅盘饼上面都有五个孔。他看的是一脸的惊奇,他有些不太相信呢。 王镡则仔细介绍道:“这叫蜂窝石涅,看到这五个蜂窝孔没有,这里面都抹了硫磺粉,不用木柴就能点燃,具体操作就是用一根布条,点燃后放进蜂窝孔内,很快就能将其点燃。” 蒙嵩听了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又看着立在一旁的一个奇怪的炉子问道:“那这个炉子是干什么用的啊?” 王镡指着那个炉子,笑着说道:“这是为了更好地使用蜂窝石涅,我让老徐做的一种炉子。石涅虽然燃烧取暖比木柴好,但是不能再密闭的房间内使用。在密闭的房间内使用,会让人中毒,严重地会让人致死。而房间不密闭地话,冬天的话又会冷。所以你看这个烟囱,就是将石涅燃烧产生的烟气派出房间外。而这样,在夜里放一块蜂窝石涅,用盖子盖上,早上起来还在燃烧,就不用重新点炉子,同时还能够在上面烧水。是不是很方便?” 第五十四章 三县 蒙嵩听了王镡的话,眼睛一亮,这东西不错啊,他急切地问道:“那都尉,这东西好做吗?” 蒙嵩看着浑身污渍的几人,心中有几分忐忑,这蜂窝石涅简直就是为军队量身定做的,行军打仗少不了安营扎寨,有了这东西,既方便又安全,不用组织军士费力地伐木,能够剩下好多时间。 王镡笑着说道:“做蜂窝石涅的模子,老徐已经在打造了。原料很简单,六成石涅粉、三成普通的黄泥和一成石灰,用水把它们充分搅拌混合在一起,塑造成型后把它们晒干就成了。我会把具体制作方法写出来交给你,然后让老餮他们做指导,进行大规模制作。” 自从頨浑城重建,頨浑县衙、西部都尉府成立之后,直接改变了原来无序的状态,无论解决百姓矛盾、维持秩序、办学、以及组织生产等等,都需要县府出面,都尉府协助。 王镡上报给朔方郡守和征北将军府三城一塞正式的名单得到了批准。李芢正式成为頨浑县城的县令,刘抟出任县丞,王镶出任县尉;白峥出任主簿,也就是主吏掾;百里肇出任狱掾,李楷出任令史,于克志出任文无害。同时在老百姓中招募二十余名识文断字的人充当属吏,从乡兵中选拔百名士卒充当县府衙役。 頨浑城主干道北部西侧的土地被征辟为县衙,将此地的百姓迁移到西南地块,并支付了相应的购地报酬。主干道北部东侧的高台,刚刚建立起来的院子让给了西部都尉府使用。 两府都被拨付了大量钱粮物资,在人、财、物以及场所等要求都齐全之后,县府、都尉府开始了正式办公。 由于涌入了大量的外来人口,县府现在最忙的一件事就是重新登记人口,编撰户籍。与此同时,县府还要组织百姓进行垦荒,虽然已经是夏秋时节,播种粮食已经错过了春耕,但是种植短时间成熟的蔬菜还是可以的。 这天上午,在县府正堂,举行两府的第一次议事。王镡以西部都尉的身份主持会议,长史褚堃、司马乌墨作为都尉府代表出席。頨浑县令李芢、沃野县令郭羲、临戎县令嵇峻也参与了议事。 褚堃作为都尉府长史,率先说道:“都尉,实际上我已经同三位县令事先商议过了,在冬季来临之前,我们争取开垦出二百顷新田,恐怕全城的百姓都需要动员起来,实在去不了的老人和孩子则在自家被分配的土地种植蔬菜,我们已经拟定了一个方案,请都尉过目。” 褚堃将一份文件放到了桌案上,这是一份两府沟通拟定后的方案,王镡将方案仔细看了一遍,笑着说道:“褚先生和诸位县令拟定的方案不错,我没有什么要完善的地方。” 坐在下首的四人笑着点头,对于王镡的赞同他们很高兴。 王镡接着说道:“对于矿藏,頨浑县居于屠申泽以南,狼山以东,对于狼山内矿藏的勘探有这先天优势。本都尉打算,将来朝廷派人来狼山开采矿藏,是需要人手的。但是狼山的矿藏,頨浑县一城是吃不下的,所以我希望由三座城池共同组建一家采矿铺,挣得的钱财由三城分润。” 李芢和郭羲、嵇峻对视了一眼,拱手行礼道:“都尉,请您详细说说。” 王镡从怀中掏出了一卷黄麻纸,说道:“具体详细的计划都在这张纸上了,你们看看,有什么需要斧正的地方。”m.qqxsnew 王镡将黄麻纸递给褚堃,四人聚在一起看着纸上所写的内容。王镡则在他们边看的时候边说:“三位县令,这采矿铺可以设置铺主一人,铺副两人,账房三人,矿正三人,矿工若干,分成三支采矿队。具体的管理细则都在上面了。” 李芢看着王镡有些忧虑地问道:“都尉,朝廷来人主持矿藏开采的话,我们成立采矿队能让其接纳么?” 王镡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说道:“成立采矿队这件事情,我已经向征北将军和临晋侯汇报过了,此时他们都赞成,而且临晋侯还在广牧城和临河城成立了两支采矿队。征北将军也在朔方城和呼渠城成立了两支采矿队。有这两位贵人在前,咱们就不必担心。” 李芢三人听了王镡的话,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王镡接着说道:“至于朝廷怎么和采矿铺分成,褚先生,小子我就是个大头兵,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我是一点都不通,就请您帮忙斡旋了。” 褚堃一脸荣幸的应下了,而一旁的三名县令则心中腹诽:这叫不通朝堂事?最关键的谈判权力他们三个都没摊上,反而是都尉府拿到了。谈成什么样子他们说了不算,而是王镡掌握着。 王镡接着说道:“关于三县的百姓,我有一些浅显的想法,在朔方郡,由于这里的生存环境使然,这里并没有像关中一样编户齐民。而是即便年过弱冠,甚至岁至而立的男儿,都不会同父母分家而过。直到父亲过世之时,几个兄弟才会分割田地、屋宅、农具、耕牛、布帛等遗产,之后分家。 寄居于父母之家的男儿,即使已经娶妻生子,也不算成家立业,并且严重缺乏生产的积极性。这是三县现在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三位县令都直到人口是绝对的生产力,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怎么能够提高老百姓的生产力,怎么能够将三县做大做强?” 褚堃这次并没有说什么话,而是等着三位县令发言。郭羲首先说道:“都尉的意思是要编户齐民?” 所谓编户齐民,即以户为单位,治理黎庶,是为“编户”;在地方上,禁废地方上原有的贵族、长老、族长等地方领袖,所有人统统是皇帝的臣民,是谓“齐民”,总称“编户齐民”。 此举源于春秋战国时的秦国商鞅变法,后来被秦三世定型并发展成熟,直接将秦朝的国力推向了顶峰。 王镡点点头,笑着说道:“郭先生果然思维敏捷,的确如此,我想要鼓励老百姓大力生育的积极性,为三县增加人口,而改革风俗是重中之重。革除来自草原的蛮夷风俗,禁止父子、兄弟同室居住,推行小家庭政策。规定凡一户之中有两个以上儿子到立户年龄而不分居的,加征户口税。编订户口,五家为伍,十家为什,规定老百姓要登记各人户籍。” 三位县令拱手行礼,表示领命,接着就是关于都尉府的事务了。 第五十五章 敌情 王镡看着褚堃出言道:“都尉府对于府兵和乡兵的军屯要安排好,农具和牲畜是真正种地的主力,农具的质量要保证最好,牲畜也要勤加照顾。并且在城内多挖水井,为老百姓提供水源,并且承担城内农田的日常浇灌。” 褚堃出言道:“都尉,如此做法,那么府兵和乡兵们的日常训练就会落下,这样好吗?” 王镡笑着说道:“褚先生,可以让府兵和乡兵轮番训练,轮番劳作,具体的就需要您和蒙嵩拿主意了。”褚堃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頨浑城内一共有四口深水井,分别在四片城区内各有一口。四口深水井出现之前,城内的水源一直都是从屠申泽汲取。但是由于人为地破坏大自然,屠申泽的范围大大缩小,不得已之下,居住在这里的老百姓们自己打出来这四口深达十几丈的深水井,从而保住了頨浑城最后的希望,没让这座城池沦为废墟。qqxδnew 不过随着頨浑城人口增长,王镡希望能够多打几口水井,来缓解日渐严重的水源不足问题。只不过这几个月,李芢带着乡兵们先后打了七口水井,但都失败了,似乎冥冥中有一种魔咒,阻止着頨浑城的发展。 然后王镡就仔细研究了一番亲卫都勘探过的舆图,然后发现,在頨浑城的地下有两条暗河,这两条暗河的走向完美地错过了屠申泽,以至于屠申泽只有大河北支流这一个水源。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王镡让李芢在頨浑城的西北角、东门附近、东南角和南门附近分别开挖四口水井。又忙活了几天,李芢终于率先在东门附近开井成功。 坐在都尉府的王镡清晰地听到从东面传来的欢呼声。褚堃看着王镡,一脸愉悦地说道:“都尉,看来这次终于挖出水了。” 王镡点点头,就在这时李芢就进入了都尉府大堂,他激动万分地禀报道:“都尉,我们成功了,四个点都打井成功了!并且果然在这里找到水脉了!” 褚堃连忙问道:“那能不能在城内,再多打一些水井?” 李芢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非常可惜,如果按照这两条地下河的走向,城内的打井数量已经到了极限,再多就没有了,除非去城外打井,但那样做没有意义。” 褚堃听闻,只得作罢。王镡则笑着安慰道:“长史不必忧心水源不够,只要我们能够将屠申泽保护好,将大河北支流的入口控制好,屠申泽就不会干涸,而且頨浑城是要扩建的,我希望将来的頨浑城能够成为河套第一大城。” 褚堃和李芢则拱手行礼道:“都尉宏愿,卑职等定当竭尽所能。” 王镡笑着扶起两人,笑着说道:“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了,走吧,我们去城外的田地看看去。” 三人来到城外,就看到正在忙碌的农户,随着什伍编户法的推行,城内的老百姓们这几天正在忙碌着编户。 頨浑城的农田主要位于东南西三个方位,有不到百顷,两年三熟,每年种一季春小麦,隔一年再种一季豆子,每年产出的粮食远远满足不了頨浑城老百姓的需要,还需要从沃野城和临戎城购买。可即便是如此艰难,这不到百顷麦田对城中的百姓依然极为重要。 北方人喜欢面食,所以土地以麦田为主。城外的麦田一望无际,刚刚下过一场大雨,使泥土很潮湿,将田野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激的更浓了些。 耕种一块田地,需要先翻土,后除草,接着撒种子,麦种都用水泡的很饱满,然后浇水、施肥,最好是用牲畜的粪便,要用泥土把种子埋起来,以防止种子被鸟雀吃光。 原则上编户是主张自行选择,所以大部分老百姓都以邻居或者亲戚朋友为主。 开垦、耕种田地都是以伍户为一组进行,每户不光要出青壮进行耕地,老弱妇孺也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现在已经错过了春耕,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把蔬菜种子均匀撒在土里,埋起来,再浇上水就行了。 田垄边坐着休息的老人,田间道路上奔跑着嬉戏打闹的小孩儿,在田间忙碌妇人不时地直起腰,用围在脖颈处的麻布擦擦汗,然后对玩闹的孩子喊着什么。 这么一幅田园风光的景象,让王镡的心情很愉悦,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经历战争,经历死亡。 李芢一脸愉悦地对王镡说道:“都尉,如果现在这样的景象能够一直继续下去多好啊。” 褚堃点点头,赞同地说道:“是啊,如此美景,让老夫想起以前隐居的日子,那时候真是惬意啊。” 王镡开玩笑地说道:“看来褚先生想要回到原来的生活啊,可惜如今回不去了啊。” 褚堃一脸淡然地说道:“我出任都尉府长史,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过上老夫隐居时那种惬意的日子。” 种田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在秋收之前的这几个月,西部都尉府忙碌于军屯、军训和军备这三项工作中,三座县城的日常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 随着秋风吹拂在草原上,頨浑城迎来了久违的秋收。这一次的秋收与以往不同,新开垦出的二百顷土地上的蔬菜已经进入了成熟期,主要是荠菜、菘菜、香菜、黄瓜、菠菜、韭菜、葱和蒜。原来的不到百顷的麦田,金黄一片,农户们在麦田中挥舞着镰刀,收割着辛勤劳作的成果。 王镡安静地站在南城墙上看着远处正在被收割的麦田,静静出神,然后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都尉,从草原传来的消息,獯鬻汗国新任右大将须卜澍受獯鬻汗国大可汗挛鞮高峯之命集结了十多个部族,骑兵步卒共计五万余众,兵分两路进犯朔方郡。”第五侯一席玄袍披身,内着玄甲,拱手上报道。 王镡听到第五侯说的消息,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十多个部落?五万余人?他们已经聚集齐了么?” 第五侯躬身行礼道:“并没有,现在草原上只有须卜一族的一万骑兵步卒集结完毕,他们正在等待其他部落的军队到须卜部的驻地。” 王镡问道:“根据你们的预估,他们完全聚集完毕需要多长时间?” 第五侯思考了一番,语气坚定的说道:“快则十五天,慢则二十天。” 王镡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走,我们回都尉府,王湔,将蒙嵩、王子晋、乌墨等人都叫到都尉府。”王湔拱手行礼,然后就转身将任务吩咐了下去。 回到都尉府,府兵和乡兵军官都聚集在了院子里,王镡看着众人,一一亲切地问好,他抱歉地说道:“都尉府正堂太小了,容纳不下诸位,既然这样,那就在院内开会。我和大家一样站着,大家也别拘束,放松些。” 听到王镡的话,大家都松散了不少,站在前排的蒙嵩、乌墨、褚堃等人则并没有放松。 王镡看着众人说道:“根据斥候传过来的消息,狼山外的草原又不太平了,这次新任的獯鬻汗国右大将须卜澍,尊奉獯鬻汗国大可汗挛鞮高峯的命令,集结五万余骑兵步卒,准备进犯我大雍,朔方郡首当其冲。” 褚堃疑惑地说道:“都尉,只有这支军队的消息吗?要知道,往年獯鬻人秋犯,都是举全国之力,至少三十万人马。” 王镡无奈地说道:“先生,我们西部都尉府的斥候只能探查到这些消息,再远就很危险了。” 王镡并没有同褚堃说实话,他并不想让处于暗处的缉事司被暴露出来。 第五十六章 好消息 褚堃听到王镡的话,就没有在继续说些什么。乌墨拱手行礼道:“都尉,我们是不是要召集乡兵了?” 王镡点点头,说道:“都尉府乡兵要召集,三县的青壮也要组织起来,分发甲胄和武器。府兵结束训练,整理武器、甲胄和马匹。” 自从鸡?塞之战以后,都尉府府兵有了富裕的马匹资源,他们做到了一人三至四匹战马,机动性上得到了顶级加成,武器也多样化了,除了骑战用长矛,佩刀,还有铁锤、铁骨朵等钝器。甲胄方面则经过老徐大师傅的加强,不光骑卒全身甲胄武装到牙齿,战马身上也披上了钢制的马甲。 没错,你没有看错,钢制,经过铁匠们艰苦卓绝地研制,在失败了数十次之后,终于掌握了坩埚炼钢的方法。 亲卫都在狼山内找到了露天石涅矿、浅层硫铁矿以及伴生金银铜矿,还有铬、铅、锌等非必须的矿产。酆鄗朝廷对王镡在狼山发现的铁矿非常重视,专门派遣了少府卿亲临朔方郡。 在经过临晋侯、征北将军、都尉府长史和少府卿四方多方商议之后,狼山的金银铜铁等矿藏由少府组织开采。三县采矿队整合成为朔方郡西部采矿署,挂在西部都尉府下,负责狼山矿藏的开采工作。 开采出来的金银铜全部归于酆鄗朝廷,铁矿则同朔方郡三七分。酆鄗朝廷占七成,朔方郡占三成,征北将军府一成、朔方郡府一成、西部都尉府一成。 就这样王镡有了稳定的铁料来源,而铁匠、木匠那里研究着从他那里得来的知识,各种新式用具纷纷被发明了出来,如耐火泥质坩埚、高炉、改进的鼓风设备。在炼钢方面的进展尤其迅速,突破了块铁渗碳法的桎梏,掌握了百炼钢法、坩埚炼钢法、炒钢法和灌钢法。 这些技术的发展让王镡得以能够将钢质甲胄、马甲、佩刀、矛头等精良装备用在府兵们的身上。而分发给乡兵的装备则次一级,铁质的甲胄、佩刀、矛头,以及一匹战马,一匹驮马。 王镡对于自己军队的机动性一直都有不足恐惧症,所以对于马、骡等牲畜的需求一直都不小。西部都尉府下面专门有一个管理牧政的群牧署,主要就是向三县的牧户收购马、骡、驼等牲畜。 王镡看着院内的众人,朗声说道:“诸位,这次獯鬻人来势汹汹。你们要记住,我们所要面对的不止这五万余獯鬻人,而是整个獯鬻汗国,这是国战!大雍必胜!” “大雍必胜!”“大雍必胜!”“大雍必胜!” 院内众人一齐高声呼喊着。 西部都尉府的政策明确以后,都尉府府兵和乡兵的战备便加紧开始了。 三县的老百姓开始了坚壁清野,城外的田地间作物虽然没有彻底成熟,但是也只能收割。无数捆麦束被搬运进城内的粮仓。一颗颗菘菜被收割,送入了挖好的地窖中。qqxδnew 一辆辆粮车不停地在鸡?塞和頨浑城间穿行,将粮食、草束、黑豆等军用粮草运到鸡?塞,然后拉着开采出来的石涅、金银铜铁等矿石以及大块山石也回到頨浑城。 頨浑城周围长成参天大树的老树都被砍伐运回,没有长成的树木则被留了下来。这些木材可以制作很多东西,最基本的就是矛杆、滚木。城外居住的牧民和农民纷纷迁入城内。 随着时间的推移,短短半个月,鸡?塞、頨浑城内的物资就已经堆积到了一个让人心安的程度。仅石涅一项,就储备了两万吨,鸡?塞五千吨,頨浑城一万五千吨。足够一城一塞的守军百姓使用一年。 沃野城和临戎城则将铺设在大河之上的木桥拆除掉,除非獯鬻人的战马长了翅膀,否则他们绝难跨过大河兵临城下。 现在鸡?塞最常见的风景就是,每天天不亮,五千余乡兵从军营中奔出,直接沿着甬道奔上城墙,开始沿着城墙跑步。乡兵司马乌墨站在角楼上,皱着眉头看着下面正在跑步的士兵,一脸的严肃。 乌墨看了半天,实在是忍无可忍,出声骂道:“这些菜鸡,怎么跑成这个样子?平时你们都是怎么训练的,一帮饭桶!” 站在他面前的乡兵五名千长听到乌墨的怒骂,噤若寒蝉,满头满脸的冷汗都不敢擦。 乌墨手持马鞭,指着下面的乡兵,厉声说道:“你们看看你们带的兵,跑肚拉稀,一群乌合之众的样子!指着这帮子废物怎么保卫家乡?保卫自己的妻女?嗯?你们是不是以为赢了獯鬻人一次,就代表你们厉害了?!嗯?” 五名千长一脸无地自容地样子,王镡颁布的作训操典在府兵和乡兵中是一样的,就乡兵这样的体能,完全达不到标准。昨天府兵和乡兵同时在城头跑步,居然能让府兵给扣圈。乌墨当时就脸黑如锅底,王镡的眉头更是一直紧皱没有松开。所以从今天开始,鸡?塞的城头上就呈现了府兵和乡兵赛跑的场面。 王镡现在也在城头上,他和府兵乡兵的跑步训练无关。他站在城门楼上,听取第五侯的汇报。 “都尉,草原上的獯鬻人还没有集结完毕。” 第五侯的情报让王镡惊讶了,算算时间,从第五侯告诉自己獯鬻人在集结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二十五天了,獯鬻人还没集结完毕,他们的效率这么低的么? “怎么回事?说说。” 王镡手扶栏杆,看着远处的峡谷,几个月前,他还在这里同獯鬻人厮杀,如今他已经不能再这么做了。他想出击,将獯鬻人拦截在狼山之外。 第五侯低沉的声音响起,缓缓道出了缘由:“都尉,本来獯鬻人在三天前就已经集结完毕了,不过您也知道獯鬻人什么德行,这么盛大的场面,当然是要庆祝的。 须卜澍作为新任右大将,更需要举行盛大的宴会来确立自己的地位,他在自己的部落内办起了大型篝火晚会。 这些赶来的部落,有些是姻亲,有些是亲族,还有一些就是仇人了。宴会刚刚进行到一半,樇荼部的小王就和?鸪部的小王起了争执,两人被须卜澍当众各鞭打了二十鞭。” 王镡疑惑地问道:“这就是个简单地立威,不至于让他们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吧?” 第五侯笑着说道:“都尉明鉴,的确如此,只不过当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同须卜澍有仇怨的稁?部小王,夜宿须卜澍的宠妾帐中,让须卜澍的手下给发现了,须卜澍直接将这对奸夫淫妇给杀了。 稁?部小王的手下侥幸逃回了稁?部的大营,然后稁?军大将丘林虎沙尽起大军突袭了须卜部大营。虽然须卜澍打退了稁?军,但是并没有歼灭,让稁?部大半都逃走了。而须卜部营地经过这一遭,不仅牧民和军队遭受了严重的损失,来援的诸多部落中还几个小王都死在了当夜的乱战中。” 王镡明白了,这稁?部小王胆子是真肥啊,泡妹子都泡到人家宠妾那里去了,还真有曹魏武之风范啊。 王镡问道:“你觉得,须卜澍重新集结大军的话需要多长时间?” 第五侯笑着说道:“都尉,经过那次夜间乱战,与我们而言最有利的消息不是敌军损失了多少兵力和人口,而是他们的粮草。 根据回来的消息,须卜部损失了大量的牛羊等牲畜,粮草更是被丘林虎沙付之一炬。如果须卜澍想要出兵,就必须准备好粮草和牛羊。他如果想要能够出兵,至少还需要二十天的时间。” 第五十七章 草原,我来了 王镡在心中盘算了一番,然后对身后的王湔说道:“去将乌墨司马叫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王湔躬身行礼道:“喏!”然后就转身下了城门楼。 不一会儿,乌墨就顶盔掼甲从楼梯走了上来,来到王镡面前,躬身行礼之后,默不作声,等着王镡的吩咐。 王镡看着乌墨说道:“乡兵中有多少骑术不错的士卒?” 乌墨不假思索地说道:“乡兵中骑术不错者有一千人左右,是临戎城一支千人队,千长是褚路煦。” 王镡听了乌墨的话,一脸诧异:“等会儿,我不是让褚路煦去临戎城担任县尉吗?他怎么跑乡兵去了?” 乌墨一脸笑意地说道:“都尉,这临戎城有了林焱这名县尉,再让褚路煦去当县尉,这不是浪费吗,所以当我问他是否愿意进入乡兵的时候,他欣然同意,然后被任命为临戎乡兵千长。” 王镡面色并不好看,他是真没有想到自己的命令会被拒绝,如果乌墨不是秦恪的亲信,他真想将他处置了。 王镡好奇地问道:“他成为临戎乡兵千长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乌墨说道:“任命的文件我已经上交了啊,你还批准了啊?” 王镡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乌墨的确上交过一份关于乡兵军官的报告,当时他自己忙的晕头转向,没怎么仔细看就盖上了都尉府的大印。 王镡只好说道:“好吧,就让褚路煦带着他那个千人队随时待命。” 乌墨拱手接令,他询问道:“那剩下的四个千人队?” 王镡下了决断:“就在鸡?塞整训待命。对了,肃杰回来了吗?” 李肃杰作为西部都尉府府兵军侯,本职职务应该是在王镡不在的时候带领府兵训练执行任务的,不过他并没有蹲在兵营中的耐心,而是自请出去带着一队府兵寻找石脂。 当王镡准备下城门楼的时候,一名亲卫飞奔而来,拱手行礼禀报道:“都尉,军侯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横墙那边,请都尉速去!” 听了亲卫的话,王镡快步下城,带着亲卫都就向横墙而去。 此刻,在横墙下来了一支商队,由两百多头健壮马骡骆驼组成,每头牲畜背上都驮着数目不一的大木桶。 一脸风尘的李肃杰看到王镡走来,高兴地说道:“仲铭,怎么样,我回来的是时候吧。” 王镡看着他,笑着问道:“这么多牲畜?运的什么?” 李肃杰笑着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当然是我们最需要的宝贝啊!” 王镡听了李肃杰的话,看了看这支长长的商队,有些激动地说道:“不会全是火油吧?!” 李肃杰笑着竖起大拇指说道:“没错,都尉一猜就准!” 王镡惊喜非常,连忙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李肃杰从身后拽过来一名身材高胖的商队东主,指着他说道:“就是他喽,我是真没有想到,咱们在鸡?塞的战事居然传到了关中,在关中引起的反响不小。” 王镡观察着这位高胖的商队东主,只见此人身材高胖健壮,虎口有薄茧,一举一动中有着军人的气质。 王镡率先拱手行礼道:“请问东主贵姓,是哪里人?” 对方拱手回礼道:“在下白骞北,河西郡高奴人,主要做酒生意。” 王镡着实感动,高兴地说道:“在下朔方郡西部都尉府都尉王镡,多谢老哥啦,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白骞北摆摆手,一脸谦逊地说道:“这只是在下为我大雍勇士尽一点微薄之力,我们衷心祝愿鸡?塞能够屹立不倒,使獯鬻人折戟沉沙,成为我大雍的北方屏障!” 王镡看着沉稳的白骞北,拱手行礼,指引道:“请白东主到鸡?塞中叙话。” 士兵们把牲畜们赶入军营,将牲畜背上的木桶全部卸下,一桶五十斤,一共一千桶,共计五万斤。虽说是火油,但这些都是刚开采的石脂,并没有经过工序将杂质滤除,还需要过滤杂质,才能得到纯净能用的火油,最后大概能得到四万斤火油。 王镡请白骞北在鸡?塞的中军大帐坐下,问道:“白东主,这批火油是怎么搞到的?” 白骞北不卑不亢,拱手行礼道:“都尉当知,我们高奴县自古就有石脂水产出,附近一些地沟里就咕嘟咕嘟从地下冒出来。一直都是酆鄗朝廷专营,十几处产油地都有军队驻扎,是不准老百姓偷采的。只不过屡禁不止,附近的百姓都偷偷用来晚上点油灯。 不过在下有些门路,能够吃下些边角料,日积月累下来就有了这么多。我听说这火油是一种很厉害的守城武器,所以我就琢磨着给鸡?塞送过来。” 王镡饶有兴趣地笑问道:“白东主,如果我想多买,还能搞到吗?” 白骞北想了想说道:“每个月两百余桶勉强可以,再多恐怕就不行了。” 王镡接着问道:“现在一桶五十斤的火油需要多少钱?” 白骞北看着王镡,心中盘算了一番,说道:“在下拿油的本钱是一两银子,市价二两银子一桶。” 王镡点点头,拱手行礼道:“来人,去取一百五十两银子,然后将蒙嵩找来!白东主,我想烦请你,能够在高奴收集火油。每桶火油我另外付给一两银子的佣金,我想先要一万桶火油。” 能够得到火油,王镡当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西部都尉府最不缺的就是牲畜,王镡心中最适合干这件事的就是骆驼,骆驼忍饥耐渴,负重能达到五百斤,能够驮运十桶火油,走一趟就能运送一万桶火油。 大雍皇帝秦恒二十年,十月十七,王镡得到了缉事司斥候的消息,须卜部还没有完成集结军队,几个在乱战之夜首领被杀的部落纷纷逃散。须卜澍本来打算吞并这几个部族以弥补自己的损失,但是他的打算落空了,这几个部落都有副王作为继承人,他们不甘心自己的部落被须卜澍吞并,所以纷纷带着部落逃离,期间还和须卜部打了几场。 经此一事,其他部落的首领们对须卜澍明显不信任了。须卜澍偷鸡不成蚀把米,吞并没成功,还和其他聚集在须卜部周边的部落产生了嫌隙。 王镡当即决定带领府兵和临戎乡兵出狼山,到草原上去浪。一千五百名骑兵,六千余匹战马、驮马和骡子,浩浩荡荡地穿过峡谷,在蒙嵩、乌墨等人的注视下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王镡、李肃杰带着一千五百名骑兵快速穿过峡谷,用了一夜的时间来到了草原上。.qqxsΠéw 在晨曦中,王新看着从东方地平线升起的太阳,对李肃杰、老狼、老狗、大锤、秦长卿、铁塔、尹鹤、伍星汉、刘和泽、邵洪煊、宋文柏和褚路煦说道:“这一次我们出征草原,人数比敌人少很多,所以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袭扰!记住,遇到弱势的敌人,我们要像狼一样扑上去,狠狠地撕咬他们,消灭他们;遇到强势的敌人,我们要像狐狸一样,躲避他们。总之一句话,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众人一齐点头,表示明白了。王镡看着第五侯说道:“缉事司在鸡?塞和三座县城都安排妥当了?” 第五侯点点头,回应道:“是的,都安排完了,卑职准备带着缉事司的察子担任斥候,请都尉允准。” 王镡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每一名缉事司的察子都是用无数资源培养出来的,成材不易,用来做斥候太浪费了,让他们到该去的地方吧,斥候还是由府兵第一都担任吧,老狼凶狠,老狗奸诈,能把獯鬻人的斥候耍的团团转。” “喏!都尉,您就瞧好吧。”老狗一脸奸笑地说道。 “必不负都尉所托。”老狼行完军礼之后就拉着老狗调兵去了。 草原上来了一群上千人的骑兵并不是多么惊动人的事情,因为草原太大了。王镡带着部队沿着缉事司察子暗刻的记号向须卜部前进,虽然他打算在草原的游击,但是如果有机会捅了须卜澍一下子,他是非常乐意的。 第五十八章 你好,须卜澍,我来了 王镡带着一千五百人在草原上奔驰,骑兵们趁着间隙换乘马匹,而战马则始终保持着体力。虽然这一千五百人并非征北军那般精锐,但是骑术、箭术,都没得挑,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再加上缉事司的察子们为王镡通报敌情,王镡这支队伍在草原上可谓如鱼得水。 王镡并没有消灭沿途小部落的想法,首先小部落的侦查范围很小,最远能达到十里就不错了,完全可以避开;其次,他不敢保证消灭小部落的时候会不会有漏网之鱼,一旦他们这支部队出现在草原上的消息传开,那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基于稳妥起见,王镡带着部队直奔须卜部的驻地而去,沿途躲过了多个小部落,在须卜部驻地十里外的小山坡后停了下来。 王镡、李肃杰、第五侯、老狼、老狗和褚路煦蹲在一块大石后面,结合缉事司察子们得到的情报进行着讨论。 前番,缉事司的察子探知,驻守须卜部大营的人马的达到了四万人,借助地势建立了简易营寨来防守。而且须卜部本来的任务也就是为了集结,完全没有必要半永久的营寨。 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由于宴会之夜的乱战,须卜部聚集的军队损失了不少,军队人数骤减,人数不到三万。在王镡率部驰骋草原的时候,为了能够弥补自己的损失,并且将军队重新恢复到五万以上,新任獯鬻汗国右大将须卜澍极为不要脸地对周边放牧的小部落下手了。以至于王镡越靠近须卜部的时候,越不用刻意隐藏行踪。 对王镡不利的一面就是须卜澍不在将军队聚集在须卜部一个营寨中了,而是开始大范围的修筑营寨。分寨安营,依山而建,成三角排列,准备建立永久的营寨工事。 这个变化出乎王镡的意料,也增加了夜袭的难度,凭借一千五百人,想要干净利落地一进一出完成夜袭,显然成了痴人说梦。可是不发动夜袭,王镡几人又觉得很不甘心。 第五侯心无杂念,将察子的情报递给王镡,说道:“都尉,他们的营寨已经建了十多天,虽然不算是特别建全,但是已经初据规模了,寨墙、拒马、壕沟等防御工事应有尽有!” 老狗已经看过情报了,他丑脸一哭,能吓死个女鬼,“没错,猴哥儿说的有理。如果我们贸然发动夜袭的话,能不能攻进去都是两说,都尉,我们得另寻他法了!” 老狼看了一眼王镡的脸色,李肃杰则没事儿人一般,在那里靠着石块的平面,悠哉地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其他人都清楚,众人千里迢迢地从鸡?塞来到这里,不可能就因为一点困难打道回府的,所以不用讨论打与不打这个问题了,他们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地怎么能将这场战斗打下来。 王镡看着皱眉思考的几人,问道:“好吧,诸位都有什么主意,详细说说吧!”在座的各位都是老兵了,老狼老狗战场经验丰富,战事嗅觉灵敏;李肃杰、褚路煦家学渊源,识得兵书战策,听听他们的意见,也是不错的选择。 老狗的办法是战场上最常见、最简单、也是最阴险的,他建议王镡派出小队,以一什为一小队,大搞暗杀,投毒,装神弄鬼之能事,总之怎么阴损怎么来,就是让须卜部的敌人不得消停,迫使他们放弃施工。 而褚路煦则根据史书兵书的记载,出了一个更阴损的主意:派出一部分兵力,寻找须卜部的水源,抢占敌人的水源地,然后弄点死羊、死牛扔进水源,打翻了须卜澍的狗食盆,让他没得吃,断他个十天半个多月的水,须卜部大营内的獯鬻人就得渴成一摊烂泥,全变成软脚虾,到时候只需要王镡这边一个冲锋,就能让须卜澍成为刀下亡魂。 王镡微微一笑,说道:“不错,都是挺不错的主意!可你们都漏了一点,须卜部经过宴会血夜,已经变得更加警觉了,否则不会在我们在草原上游荡的这么短时间内增加了这么多的兵力!” 没错,宴会血夜可以说给须卜澍上了生动的一课:首先是要雨露均沾,自己的每个女人都要照顾到,要不然头上的绿帽子就会向绿灯泡进化,绿的发亮;其次就是以后不论在哪宿营,都要建好营寨,建结实的营寨。原来的寨墙东倒西歪,一点样子都没有,紧急时刻,让乱军冲破营地,他脸上是真挂不住。 老狗和褚路煦的主意的确很阴险、很不错。但是能够带来的也就仅仅袭扰这一项作用,次数多了肯定会让敌人的更加警惕,最坏的结果还有可能让他们反而被敌人包了饺子。 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事,王镡绝对不能干的。他带出来的这一千五百人,是西部都尉府最重要的力量,他是不会拿弟兄们的命去赌的。王镡看向李肃杰,打算听听他的意见。 见王镡看向自己,李肃杰将嘴中的狗尾巴草抽了出来,挠了挠脑袋,一脸傻憨憨地道:“仲铭,别看我,你知道的,我也没别的主意,我的本事还都是跟老狼和老狗学的呢。” 好吧,问了个白痴,王镡也很无奈,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好,既然大家的意见都表达完了,那就听我说说!” 说话间,王镡拔出佩刀一边在地上画一边阐述自己的计划。根据缉事司察子的多方打探,在详细了解须卜部的营寨布置后,王镡打算带领亲卫都直接潜入进去,实施斩首行动,如此这般才能让敌军方寸大乱,之后的突袭才能奏效。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是唯一的办法。除了这个办法之外,没有更好的。而除了王镡和亲卫都之外,也没有人更适合去做这件事情。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办法,赶紧反对道:“不行,绝对不行!仲铭啊,我知道你能力强,但这危险的行动,不能让你去,要去也是我去,你作为西部都尉,轻易不能涉险,要是有个闪失,西部都尉府就散了!” 李肃杰这话代表了大伙的心声,自从来到朔方郡,建立西部都尉府,大家伙可以说是聚集在王镡的麾下。王镡是大伙的主心骨,是倚靠,没了王镡,这西部都尉府就散伙了,他们怎么可能让王镡冒如此大的风险呢! 大伙都是当兵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危险性,要是须卜澍随随便便就让人干掉了,那这仗也太好打了。 老狼和老狗都出言附和,而且他们并不认为王镡的这个所谓的斩首行动能成功。一百多人在四万人以上的大营内穿梭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王镡此举就如同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还不如按照他们之前计策干呢,说不准就拿下了。 面对众人的反对,王镡抬手制止了还没说话的第五侯和褚路煦,随即告诉众人,论马上的功夫、兵法战策,或者枪法、刀术,他们都比自己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但要说,潜行、暗杀,王镡能够甩他们十条街都看不到自己身后的烟尘。王镡直接将万人敌插进泥土里,一脸严肃地说道:“行了,停!不讨论了!本都尉的话就是军令,照此执行吧!李肃杰,从现在开始,部队由你节制。记住,不管须卜部出现了什么事,都要等本都尉回来!王湔、第五侯,集合亲卫都和军内的缉事司察子,我们连夜出发。” 说完这话,王镡拔出插在地上的佩刀,将赤云交给李肃杰,取下马骡背上的包裹,头也不回就钻入密林深处。 第五十九章 斩首 在茫茫的狼山中,他们执行过多次的任务:打击山中强盗、响马,收编逃民等等。亲卫都对于夜间作战已经可以说是熟能生巧了,黑夜是伴随他们的朋友,越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们越是感到踏实,安心,因为黑夜是属于他们的。 一百多人换上夜行服后,就与黑夜融为一体,全身没有一丝亮点,兵刃都用黑布包裹着,就是在月光的照耀下也没有一丝反光。 王镡深吸了几口气,将“万人敌”背在背上,猫着腰,身法如狸猫一般穿过林子,快速摸向须卜部大营。亲卫都一百多人熟练地以什为单位分成十组,从不同的地方进行潜入。 须卜部自从经过宴会血夜之后,守卫的确森严许多,防御布置也很有章法,箭楼林立,明哨暗哨,一队队巡逻队四处巡逻,关键点的篝火一处不少。獯鬻人同中原交战次数不计其数,早就学会了中原军队扎营的法子,在营寨外围连壕沟都挖了。连着壕沟寨墙的是一座可以升降的吊桥,王镡当然不会傻到从吊桥进入营寨。 在仔细观察了须卜部的营寨情况后,王镡放心了许多。这些獯鬻人虽说学会了中原军队扎营的法子,不过显然只学了个皮毛,寨墙根部连石头都不埋,让王湔这一什亲卫没废什么力气,就轻而易举挖出了四五个通道,王镡率先钻了进去。 哪里是须卜澍的帐篷?规模最大、守卫最严的那里就是。王镡带着王湔这一什亲卫一边躲避巡逻哨兵,一边观察,在缉事司察子的带领下轻车熟路的向须卜部营地中心摸去。 在用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王镡、王湔和第五侯等十三人终于摸到距离中军大帐百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在大帐门前打瞌睡的士兵,王镡是真的无言了,警惕性这么差,还能成为一部首领的亲卫,须卜部是没人了吗?王镡仔细观察了一番四周,然后猫着腰慢慢地挪到了营帐的后面,他抽出佩刀将帐篷割开了一道口子,一行人鱼贯而入,钻了进去。 营帐的后部没有人,不过从前面隐隐传来一丝闷哼声。王湔挡在王镡身前,慢慢地扒开帘布,漏出了一个小缝,然后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地看着帐内的景象。王镡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可这才刚进来,就赶上了一场活春宫啊。 第五侯小声说道:“都尉,这帮家伙都喝醉了,咱们。。。”他聚掌为刀,轻轻做了一个下劈的收拾。王镡点点头,比划了几个手势。十三个人慢慢地进入帐内。王镡直接找上了须卜澍。王镡挥舞佩刀一闪而过,就将前一刻还与须卜澍激情澎湃的那位美人变成了具无头女尸。 美人脖颈处喷出的鲜血,也在同一瞬间喷了大肚汉一身,黑黄黑黄的须卜澍,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他身前的王镡。他胯下的小须卜澍,直接从一柱擎天变成了一条萎缩的毛毛虫,一脸惊恐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王镡。 王镡将“万人敌”搭在须卜澍的肩膀上,面带微笑,好整以暇地轻声说道:“继续啊,别克制,只要不看脸,其实都是一样的!” 须卜澍听到王镡这句“大言不惭”的话,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了,被气的。如果美人的脑袋还在脖子上,也许因为赏心悦目,他会再来一次。 可是现在,血糊糊的一片,腥臭味充斥着整个帐子,就算他须卜澍是个色中饿鬼,也绝对没有心情了。更别说,那把搭在肩上的刀,刀锋锐利地刺着他的皮肤。 须卜澍恨恨地问道:“小子,你是谁?居然敢闯入我的大营,我的大帐,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须卜澍不敢大声嚷嚷,王镡的佩刀就在他的脖颈处,只需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他的脖子豁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帐内开无遮拦大会的众位下属,如同待宰的鸡鸭一般被王镡的亲卫一个个解决掉,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王镡没什么耐心回答须卜澍的问题,他一抖手臂,佩刀的刀锋直接划开须卜澍的脖子。须卜澍用双手徒劳地捂着伤口,想要堵住不断涌出的鲜血,可惜终究是无用功。 王镡抓起桌案上的布,将“万人敌”上的血擦掉,对已经意识消散的须卜澍说道:“我记得有一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其实这句话对谁都是一样的。让你多说一句,已经是我的失误了。” 说完,王镡就切下须卜澍的人头,抓起一张皮子包好,他抬头看到帐内的獯鬻将领都被亲卫们解决了,比划了个手势,然后弯腰,从进来的豁口,又钻了出去,离开了弥漫着血腥味的大帐。.qqxsΠéw 毛毡制成的中军大帐终究困不住浓烈的血腥味,在大帐外面打着瞌睡的守卫闻到溢散出来的血腥味,瞬间就被惊醒了。他们赶紧冲进帐篷里,映入眼帘的就是如同屠宰场一般的景象。他们的部落首领须卜澍只剩下脖子以下,光着身子坐在虎皮座椅上,旁边是同样没了脑袋的光溜溜的女人。下首则是死状各异的各部首领和须卜部的重要人物,他们的旁边同样倒毙着已经死去的女人。 “首领死了?首领死了!” “抓刺客,抓刺客!” “快,快,封锁营区,赶紧去找须卜鷫小王,快去啊!” 王镡带着王湔、第五侯等人躲藏在一处堆满杂物的营帐内,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被帐内情形弄得失去分寸的守卫,一边喊着同伴去求助,一边将这噩耗口口相传。没过一会儿,整个须卜部都乱了起来,失去首领的獯鬻汗国须卜部民们,就像无头的苍蝇一般四处抓捕刺客。 王镡笑着对王湔、第五侯说道:“效果不错,咱们去他们的草料处。”一行人马上离开了帐篷,向须卜部的草料堆摸了过去。 须卜部炸营的效果正是王镡想要的,这一次夜间作战,不光是为了实施斩首行动。他要让獯鬻人感觉到疼、感觉到怕,以后提起西部都尉府,士气上就弱三分,提起他王镡,直接连胆气都没了。 亲卫都在须卜部的草料处汇合,第五侯看着草料处的情况,对王镡说道:“都尉,看守草料的士兵被调走了很多。” 王镡接着篝火的光,仔细瞧了瞧。果不其然,守卫草料处的士兵,因为须卜澍被刺杀被调走了很多。即便如此,草料处的守卫仍有几十个,这么多人,以亲卫都的战斗力,肯定都能解决掉,但是他不想这么早的打草惊蛇,让须卜部注意到自己这一群人。 借助月光的帮助,王镡带着亲卫都悄悄地摸到了草料处的后面,这里只有五六名守卫,迅速地被亲卫都解决了。 亲卫们纷纷取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当须卜部草料处大火熊熊,且有向整个营区蔓延的时候,王镡带着亲卫都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从王镡带着亲卫都离开,李肃杰就带着剩余的骑兵向须卜部大营接近了五里,在距离须卜部五里的位置停了下来,再往前,就会被敌人发觉。李肃杰无力违抗王镡的军令,只能眼巴巴的瞧着,等着。 李肃杰实在是理解不了王镡,为什么这么如此的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难道他就如此的不在乎所拥有的一切吗? “军侯!快看,起火了!”褚路煦眼尖,当他看到黄色的火苗,迅速意识到须卜部出事了。 李肃杰听到褚路煦的话,赶紧抬头去看,然后就看到须卜部大营内,火势借助风势,蔓延全营,留守众将的脑袋顿时就不够用了,他们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就亲卫都那一百多号人是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的。 不过时间紧迫,李肃杰迅速通令全军整装,随时做好出战的准备。等到他们都准备好了,浑身泥土和鲜血的王镡、王湔、第五侯和亲卫都终于回到了大营,并将须卜澍的人头,扔给了李肃杰。 从王镡这一行人这狼狈样就不难看出,他们这一夜过的,并不轻松。 看着已经整装待发的骑兵们,王镡面容严肃地说道:“现在开始通报战场情况: 第一,新任獯鬻汗国右大将,须卜部首领须卜澍已死,獯鬻军群龙无首,各部将领缺少统一调度,难以掌控好军队。 第二,须卜部的草料、粮食都已经被焚毁,就这火势,蔓延的这么大,对于獯鬻人来说,扑灭火势,保住粮草才是第一位,用惊慌失措、手足无措形容他们,都算瞧得起他们。他们根本没有精力顾及其他的事情。 第三,他们为了救火,肯定会耗尽营中所有储藏的饮水,换句话说,天亮之后,他们就会断水缺粮。一旦陷入断水缺粮,士兵们就会出现哄抢粮食、抢夺饮水,獯鬻将领们必然因为弹压而疲于奔命。敌人内部的火拼将会严重削减他们的战斗力。 综上,我们以逸待劳,他们疲于奔命,此消彼长之下,已经为我们的进攻,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我!西部都尉王镡!你们!大雍的勇士们!西部都尉府的将士们! 今天,我将带领你们建立不世之功,让着天下诸国,知道我们的威名!” “万胜!!!”“万胜!!!”“万胜!!!” 一千五百名将士齐声怒吼,他们心中充满了战意。 王镡接着下达命令:“李肃杰,以五百府兵为前部先锋,从正面发起进攻,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攻破须卜部大营的正门,然后封锁正门的出路。 褚路煦,你的临戎乡兵,分成两部分,在李肃杰夺取正门之后,进入大营,然后四处出击,将带着的火油全部用出去,记住要注意安全。” 王镡并没有歼灭须卜部大营内敌人的打算,一千五百人歼灭五万人,搞笑呢?他只想大规模地杀伤敌人,毕竟他带了不少火油,全部用出,歼灭一部獯鬻军队,可以说是很值了。 第六十章 营寨血战 王镡接着说道:“现在准备休息,天亮之前,发起进攻。不管是正面进攻,还是侧翼绕袭,务必多树旌旗,马尾拖拽树枝制造烟尘,制造出我们就是征北军主力的假象,让獯鬻人无法探知我们的底细!在没有食物、饮水的情况下,獯鬻人的攻击将一波比一波弱,他们的每一次失败都将会让他们付出学的代价,增加心理和身体的双重负担。还有,此战不要俘虏,也不接受投降,我们要像刀子片肉一般,一点点的消耗獯鬻人的有生力量。” 褚路煦出言问道:“都尉,兵法有云‘哀兵必胜,背水一战’,如此做是不是会给咱们带来危险?” 他不敢质疑王镡的命令,只是心里觉得如王镡这般将敌人赶入绝境,好像并不是什么聪明的决定。兵书记载“围三缺一”,聪明的将领在围歼敌军的时候,为了减少己方的伤亡,都会故意给敌人留下一条“生路”,设好埋伏,以便更好的捕捉。 可是如果像王镡这般“粗暴”的干涉,可能更会激发獯鬻人的求生欲,他们的抵抗也势必会更加激烈,会给己方造成很大的伤亡,从这个角度看的话,王镡的这个决定的确不是最聪明的做法。 王镡严肃地看着褚路煦,老气横秋地说道:“小褚啊,书本是书本,书本上的知识是为你开阔眼界,实际上并不能如书本上所说那般一板一眼地干。你还是涉世未深,不知道人心的险恶。你担心的状况,会有,但是我保证,獯鬻人的抵抗不会太强烈,完全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之内。‘夫妻尚且是同林之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人一旦陷入绝境,为了生存,那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能干出来的。更别要说是几支同族部落了,獯鬻人现在好多部落在须卜部营地,内讧是可以预见的,也是一定的,等他们自我消化完,一定会死伤一片。” 王镡认真地看向众人,说道:“这是一场围猎,须卜部大营内的獯鬻人就是你们猎物!握紧你们的刀矛,抓起你们的弓弩,尽情释放你们的战斗力,将獯鬻人的头颅砍下!” 王镡话音一落,众将士纷纷拱手应诺,眼下王镡以及亲卫都尉他们创造了夜袭的有利条件,是消灭獯鬻人的最好时机。 李肃杰平日里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他不愧是陇西李氏悉心培养的家族人才,不仅身手了得,而且会用脑子。 他带着府兵靠近须卜部大营的时候,先抓了几个舌头,从其掏出想要的情报后,带领一部乔装成獯鬻人诈取寨门,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就攻占须卜部大营的营寨正门,并且占据了左右制高点,为乡兵开辟了通道。 与此同时,李肃杰带着府兵借助獯鬻人原有的防御工事,干净利落的封锁了营寨的正面。用密集的箭雨将想要反扑的獯鬻人给顶了回去,迫使他们只能乖乖退回去报信。 须卜部大营这边,燃烧的大火还未被扑灭,整个大营乱糟糟一片,就传来了营寨遇袭的消息,顶替须卜澍成为须卜部新首领的须卜鷫,还没有坐稳首领位置的,不得不召集诸将,安排防务。 作为须卜澍的儿子,须卜鷫年龄同王镡一般,不过常年在草原上风吹日晒,皮肤更加蜡黄,胡须浓密,眼神锐利,他没有在中军大帐内召开会议,而是在自己的营帐内。 看着下面神情各异的将领,他高声说道:“诸位将军!根据那些退回来的士兵带回来的情报,我们已经被数量巨大的雍军包围了!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集中优势兵力,固守待援,拼死守寨,同雍军决一死战!” 须卜鷫的战意很高,他当然知道被雍军包围,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而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将所有的力量团结在一起,用战胜雍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按照草原上规矩,男子十六岁成年,然后分得部众进行管理。但是须卜澍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并不满意,他并没有给须卜鷫分配部众。所以这两年,须卜鷫过得并不如意,如今他老子终于死了,整个须卜部都是他的,等到打退了雍军的进攻,他就会好好疼爱自己的弟弟们,将他们送去与自己的父亲团聚。 须卜鷫坐在上首,心中每当想到自己就是整个须卜部的王,他整个人就越发意气风发。 须卜鷫在座位上自嗨,但下面的这些将军却心思各异,他们要么是须卜澍的亲信,要么就是从别的地方赶来汇集的其他部落的首领。对于坐在上首颐指气使、自嗨过度的须卜鷫,他们从内心中就不服,对须卜鷫的指令更是置之不理。 简直是笑话,粮食、草料都被大火烧没了,饮水更是出了问题,部族兵们忙活了一夜,又累又饿又渴,根本就没剩下多少战斗力。更严重的是,营寨的大门已经被雍军占领,左右两侧的高低都被雍军转瞬夺走。这足以说明雍军的数量很多很多,战斗力同样非常强横。而且雍军包围的速度这么快,完全说明了来的雍军不止征北军一支,很可能镇北军、平北军或是安北军也来了,再不跑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在种种糟糕的情况,以及各种各样的猜测下,下首的獯鬻将领,对于须卜鷫提出来的固守持坚决的反对意见,他们的意见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突围。 须卜鷫等待援军的说法根本搪塞不了他们,都是草原上横行数十年的老狐狸,跟谁在这玩聊斋呢?谁不明白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的道理,雍军在人数上一定高于他们。 看着下面一齐反对自己的将领们,须卜鷫脑子嗡嗡的,真是哔了狗了,他苦口婆心做最后的努力,想把大伙团结起来:“诸位将领,我们本来的任务就是集结大军,从狼山进攻朔方郡,如果现在丢了这里,不仅大可汗会将我们以军法处决,我们的家眷部族也会被连累的!” 可惜事与愿违,须卜鷫年轻,有冲劲,但是他的威望是零,完全不被诸将尊重。这场会议在将领们的一阵唏嘘声中散去。须卜部这个新首领真是不知死活,既然须卜鷫不能给他们带来活路,那么他们就只能自己去寻找活路了。 初升的太阳驱不散大地上的寒意,地面的杂草草尖带着寒霜,很快就被一只脚踏碎了。须卜部獯鬻守军折腾了一夜,又困又饿,拼着最后的力气向雍军发起攻击,兵分四路向外突围,在他们眼中即使雍军再多,包围圈如此之大,总会有薄弱之处。qqxδnew “杀!杀!杀!弟兄们,冲过去才有活路,冲啊!” “不要躲,冲过去,突破他们的箭雨,冲破他们的阵型,咱们才能活着。” “想吃饭么?!想喝水吗?!冲过去!从雍军手中抢过来!” 大批的獯鬻人手持弯刀、臂挂木盾,以大无畏的勇气向都尉府府兵冲来。而结果却不尽人意,无数陶罐被府兵中强壮者扔了出来,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火雨,大火迅速燃起。獯鬻人的皮袍碰到火星就迅速烧了起来,形成了数十个人形火把,他们四处乱窜,点燃了更多的同伴。哀嚎声无比凄厉,人肉的炙烤味道让人阵阵作呕。 而营寨正门并不是火势最大的地方,一千乡兵每个人带着几个火油陶罐,以伍为单位四散在大营中,伍长边跑边测着风向,找到顺风处,就迅速指挥手下放火。就这样,刚刚有些扑灭趋势的大火重新变得盛大起来。是的,在王镡的眼中,就是盛大。巨大的火势迅速横扫了整个营寨,无数的人形火炬到处乱窜。褚路煦看着面前到处乱窜的獯鬻人形火炬,耳朵里充斥着凄厉的哀嚎声,心中震颤不已,他赶紧让手下敲起战鼓,来通知自己的手下向营寨正门处集结。 獯鬻人虽然四面突围,但是后面突围的队伍很快就撤回了营寨中,没办法,须卜澍建立营寨的时候,位置太特别了。后面的确能够逃命,但是没有粮草,在大山和森林中根本就活不了。而其他两侧出发,最后还是从正门方向逃跑。 但獯鬻人是不幸的,大火在四个门的位置烧的正旺,他们想要从火海中冲过营门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他们集结好兵力的同时,只在正面留下五百人守军的李贤,带着秦晙等三千五百余人,与李楷固会合,并在第一时间,就打出了王旗。 “都尉,这大营待不了了,全是火。”李肃杰和褚路煦带着部队灰头土脸地逃出了大营。王镡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人,大声说道:“好,褚路煦,兵分两路,堵住敌人的侧门,李肃杰,府兵还是在正门,在门外等着。” 王镡带着亲卫都骑在马上,马上就看到了骑马冲出火海的獯鬻人部族兵,一挥佩刀,高声言道:“弟兄们,建功立业,正在此时,随我冲!” 话毕,高呼一声“大雍万胜!!!”王镡一夹马腹,准备开始冲锋,跟在后面亲卫都、府兵将士们也是同样动作。 王镡能够感觉到胯下的马匹渐渐地由慢变快,六百多名骑兵如同一只离了弦的弓箭,直直的射向,叫喊着胡语的獯鬻部族兵。 都尉府骑兵同冲出营寨的獯鬻部族兵,犹如两股巨浪相撞,又如万顷怒涛扑击悬崖。隆隆的战鼓声如雷动,响彻九天,刀矛齐举,锤斧挥舞,长刀砍杀,长矛如蛇,弓箭如蝗,沉闷的撞击声,短促的嘶吼声,一朵朵血花绽放在烟尘和人群中。 如果说须卜部营寨是人间炼狱,那么营寨外就是人间地狱,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哀嚎不已的伤兵,让本来就处于肃杀之中的秋日更加寒冷了几分。 第六十一章 终结之战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战争是残酷的,血流成河、积尸如山已经不足以形容它了。都尉府士卒同獯鬻部族兵相遇,李肃杰手持长矛,利用战马的惯性加速度,迅速刺穿了一名敌人。 王湔手持长刀,手起刀落,瞬间砍翻一名敌军骑兵,锋利的刀刃将獯鬻部族兵单薄的皮袍轻易划破,血如泉涌,所到之处,威不可当。 其余的都尉府将士当然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纷纷奋勇当先,长矛刺出,大刀劈出,与敌军杀了个天昏地暗。 战场上尘土飞扬,喊杀声震天动地,四处扬血飞沙,王镡的四周遍布哀嚎之声,他没有去管其他人,而是带着亲卫都直奔前面那团最聚集的那堆獯鬻人而去。.qqxsnew 须卜鷫被手下将领裹挟着冲出了营寨,其实都不用他们裹挟,就这么大的火,这么危险的情况,他不跑也得跑。 这场战争同他想的情况很不一样,雍军的骑兵非常能打,装备精良,而自己这边又累又饿又渴,只有人多这一个优势。双方杀得有来有回,一时间陷入焦灼状。想要击败当面之敌,短时间内是根本不可能的。 忽然,居于阵中的须卜鷫脑海中警铃大作,心头顿觉得一股寒意升起,后背的衣衫都让冷汗浸透了。他透过人群向外一看,心里顿时凉了。 只见王镡身穿重甲,胯下赤云急速奔驰,一马当先地冲向自己这边。王镡身后的一百余名亲卫人如潮涌,马似山崩,所过之处掀起一阵腥风血雨。须卜鷫自知自己这边已经是疲惫之师,顶不住这支雍军的冲击,他左右观察,瞅着一处雍军薄弱点,便率军杀了过去,打算冲回须卜部大营。 王镡发现了须卜鷫的意图,见其欲逃,赶紧提起马速追了上去,一路砍瓜切菜如入无人之境,一百多亲卫都亲卫连续击溃了好几股敌军,杀死敌兵无数。 都尉府士卒看到自己的都尉这么勇猛,顿时备受鼓舞,战斗多时的疲惫感霎时间消散不少,愈杀愈勇,如同虎入羊群,莫不以一敌十,以杀败獯鬻人来宣泄心中的愤怒。 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残阳如血,从空中俯瞰须卜部大营营门正面的战场,数不清的血洼遍布整个战场,到处都是人马的的断臂残肢,还有身处在血泊中哀嚎的两军士卒。 从日出到日落,一个白天的时间,对于坐在家中玩电脑游戏的游戏发烧友,或者在电脑前面工作一整天的上班族来说会过的很快。但是对于参加这场战斗的人的来说,这几个时辰是如此的漫长,时间缓慢的像一辈子。 以须卜鷫为首的獯鬻部族兵,终于挨过了他们一生当中最难过的一个白天,最终在丢下七千余具尸体之后惊惶失措地退回了营寨。 让须卜鷫等獯鬻将领心有余悸的,不是雍军强横无比的战斗力,而以王镡为首都尉府亲卫都才是他们眼中的恶魔,一手持刀削掉脑袋,一手持矛刺穿脖子,每个人都像血葫芦一样,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一般。遇到这帮人,都躲得远远的。獯鬻人是不怕死,但谁都不想被这么多如同嗜血怪物一般的人,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弄死! 看着狼狈逃走的獯鬻人,王镡举起手中的滴血的“万人敌”,高声的怒吼道:“踏破胡虏,雍军威武,大雍万胜!” “大雍万胜!大雍万胜!大雍万胜!”以李肃杰、褚路煦为首的将校,目光中带着崇敬,看着立于夕阳中,闪闪发光的王镡。 这是大胜,前所未有的大胜,大雍国历史上从来未曾出现的大胜!他们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将獯鬻人突围的企图给破掉了,出营作战的獯鬻人大半都被杀掉了。经此一战后,丧魂夺魄的獯鬻人将不再具备突围的能力,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就只有固守待援这一条路了。 须卜部营地内獯鬻人所拥有的将是断水、断粮,成群的伤兵。他们将要陷入绝境,等待死亡的降临。而拥有绝对优势兵力的獯鬻人之所以沦落到这步田地,全都是拜王镡所赐,都尉府的士卒们看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敬。 “褚路煦,你带着人将伤员收拢好,送到正门两侧的箭寨中!” “肃杰,我们需要调整兵力,务必保证能够有效的防止敌人反扑!” “喏!”二人领命下去了。 王镡能够感觉到疲倦和疼痛,他用手指揉着太阳穴,想将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驱逐出去,但是眼皮越来越沉重,直接就坐在一块打石头上睡着了。 这可把王湔吓坏了,赶忙跑过来扶住快要偏倒的王镡身体,然后就检查他身上的伤势。 王湔摇晃着王镡,声音都带哭腔了:“都尉,都尉,叔,你醒醒啊,你可别吓我啊!” 王湔一边呼唤王镡,一边一层层地脱着王镡身上的铠甲。扒开里衣后见到都是轻伤后,他才长长地的出了口气。 李肃杰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他仔细检查一番,之后说道:“问题不大,先帮都尉包扎一下,然后你带着亲卫都送回到后方去!” 说完这话之后,王湔用绷带将王镡身上的伤口一一包扎好,李肃杰等到王湔忙活完,就将身上的袍子脱下,将王镡包裹严实放到马背上。 李肃杰对王湔说道:“好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的任务就是必须第一时间将都尉送回去!” 当王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营寨之中了,起身伸展了一番自己的身体,确认无恙后,就出了营帐。 王湔看到他出来,赶紧上前行礼道:“都尉,您醒了?” 王镡看了看天色,天刚蒙蒙亮,他出声问道:“须卜部营寨怎么样了?” 王湔恭敬地说道:“都尉,须卜部大营内出了伤兵的呻吟声,还算比较安静。” “走,去看看!” 说完,王镡就翻身上马,带着亲卫都来到了须卜部大营外。王镡目光迥然地盯着大火已经熄灭的须卜部营寨,忽然,他感觉到脸上一凉,他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手掌心。 王镡轻叹了一声:“下雪了啊。”截止到此时已经是王镡带领军队包围须卜部营寨一整天了。由于大火的阻隔,獯鬻人想要突围的想法就彻底破灭了。 王镡是真没想到温度骤降,下起雪来。这对于獯鬻人来说是真正的灾难,他们是真正地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李肃杰见到王镡,躬身行礼道:“拜见都尉。” 王镡将其扶起来,笑着说道:“情况怎么样?这些獯鬻人没闹腾吧。” 李肃杰笑着说道:“还行吧,这被围困第一天,谈么怎么都得闹腾闹腾,不过都被咱们的勇士给挡回去了,獯鬻人可是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王镡无语了,他疑惑地说:“他们没从其他三个寨门逃跑吗?” 李肃杰耸耸肩,说道:“是啊,主要是这须卜澍建立营地的位置太好了,三面环山,只有正门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从其他三门出发,想要逃离,就得翻山越岭,这对他们来说和死路没什么区别。而且现在已经开始下雪了,这更增加了他们生存的难度。” 王镡点点头,李肃杰说的很对,别说现在,就是后世那么先进的设备,只要一进大山里,都是白给。何况现在这些獯鬻人没粮没水,还战斗了一天,体力消耗巨大,他们面临的困难更多。在军心、士气陷入低迷的状态下,他们只能蜷缩在废墟中,在忍饥挨饿中舔舐伤口。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来到须卜部大营被围困的第二日,缺粮断水的獯鬻人只得将营寨内被找回来的马匹、骡子宰杀以用来充饥。人多肉少,再加上他们整整饿了两天,体力严重不足,他们拼尽全力,完全顾不上将领和军法的约束,拼了命的从锅中抢肉。 可是这些肉只是杯水车薪,被围困的第三天,吃不饱的部族兵就开始争抢同袍、伤兵的食物,大打出手、刀兵相见。獯鬻将领们强力的弹压,砍下几十颗人头,囚禁了几百人,才将这种混乱的情况压下去,而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 为什么将军们的亲卫能吃饱?为什么我们这些普通士卒就不能?两个问号,气势是一个问题。普通的部族兵们眼中的仇恨已经化为实质,尤其是将军们为了确保自己的权威,毫不犹豫的砍下那些闹事之人的头颅后,更是让他们记住了上位者的嘴脸。 古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中原几百上千年总结出来的道理,他们这些草原人是不会明白的。这些獯鬻将领注定不可能与士卒们同甘共苦,让军中上下俯首听命,视死如归。他们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 被围困的第四日,普通部族兵埋下的仇恨种子开始发芽,生长,蔓延,他们不想成为下一个刀下亡魂,或者被关进笼子中。所以他们选择了反抗,须卜部大营内顿时分成了两个阵营,他们为食物和生存而战。 营寨外的雍军已经不是营寨内两个阵营所要考虑的问题了,因为在被雍军困死之前,他们就会被对方杀死。食物和生存成为了比雍军围困更主要的矛盾。双方选择性地将营寨外虎视眈眈的雍军遗忘了,转而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自相残杀中。 当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王镡对西部都尉府的士卒们下达了总攻命令,他亲自带头手持刀盾冲入营寨,身后一千五百名士卒全力扑入。营寨内所有手持武器者,不论是否投降,一律斩杀。 在李肃杰和褚路煦的认知中,这场终结之战应该是最难啃的骨头。可实际情况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雍军几乎没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抵抗,就拿下了须卜部大营,将营寨内还活着的人团团包围。 第六十二章 捷报 “都尉,这帮人已经不拿自己当人了,你看看他们的锅里,这煮的都是些啥玩意儿。” 李肃杰一脸的气急败坏,他虽然出身世家,世家内里的龌龊恶心他见多了,但是这种超越人类底线的事情,他真是生平仅见。人都是有自己底线的,这与学识、出身并没有关系。 但是须卜部营寨内还活着的獯鬻人显然跨过了人类最后的底线,变成了吃人的恶魔。褚路煦看了看幸存獯鬻人六神无主,目光呆滞,口涎垂馋,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再看看锅中煮着的那些“食物”,他顿时感觉自己的肠胃剧烈蠕动,心脏也不自觉地抽紧,然后就捂着嘴跑到远处弯腰呕吐起来。 王镡直接下令道:“还活着的,都杀了吧,将所有獯鬻人的头颅砍下来,用他们的尸身累成京观!京观前立起一块牌子,上书: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告诉獯鬻大可汗,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本都尉!” “喏!”齐声应了一句后,都尉府的士卒纷纷提着佩刀,快速缩小包围圈,开始清理还活着的獯鬻人。 王镡接着对王湔说道:“你拿着我的玉佩,让传令兵向将军报捷,然后告诉将军,我在鸡?塞等候将军的命令。” 王湔双手接过玉佩,躬身行李之后,转身离开就去安排了。 西部都尉府的捷报在征北将军府和朔方郡守府引起了轩然大波,王镡并没有在捷报中写自己是以一千五百人全歼须卜部五万人,而是写的五千五百人,但即使是这样,也让两府的将校们震惊不已仟千仦哾 要知道,大雍立国两百多年以来,对外族的战争就没有过兵力相差如此悬殊的胜利。 有鉴于此,两府的将校在经历过震惊之后,就是怀疑,他们不相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会比他们这些常年在边境同胡蛮厮杀的老油条还厉害。 面对手下将校们的质疑,秦恪一脸从容地说道:“都在这争论什么?仲铭说他会将獯鬻人的首级送过来,到时候眼见为实,不都清楚了?” 秦恪的话让下面的将校们瞬间安静了,连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了。东部都尉林崇心里直嘀咕:这西部都尉真的只是十八岁吗?这么老奸巨猾,怎么这么像自己旁边的老活计呢,昨天还骗走自己一坛酒呢。 而此时此刻秦恪的心中则是欣喜若狂,王镡的这个捷报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根据皇城司的情报,这次獯鬻汗国的大可汗亲率狼卫军、鹰护军和熊奔军三支主力共十二万人南下朔方、云中和雁门三郡。除了这三支主力,还有獯鬻汗国左屠耆王带领的獯鬻部族军二十万人。 从人数上来说,算上须卜部的五万余人,整个獯鬻汗国出动了近四十万人南下,可以说是倾全国之力了。 而酆鄗朝廷收到警讯之后,迅速调集镇北军、安北军和平北军北上,而冀国则以代郡骑兵为主力帮助雁门守军防守雁门郡和代郡两地。 鉴于如此严重的情况,王镡的捷报给秦恪的惊喜,已经远远超过他预期的希望。而王镡也用实际行动向其证明了,他王镡对得起自己给予的这份信任。 此时的广牧城中,朔方郡守、临晋侯张松奇刚刚结束郡守府内的会议回到自己的家中。他的家并没有安排在郡守府后院,而是另买了一块地皮,这里原有的三进院子太小了,现在正在扩建。 当他回到家中,刚端起来水碗,还没喝一口,眼角余光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小棉袄蹦蹦跳跳地进来了,脸上挂着洋溢的笑容。 临晋侯淡然地喝了一口水,然后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张蒲欢快地说道:“爹,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当然是因为西部都尉府打了个大胜仗啊,扬眉吐气!” 张松奇一脸诡异地笑容看着自己的小棉袄,说道:“你是因为西部都尉府打胜仗高兴啊,还是因为西部都尉打了胜仗高兴啊?” 张蒲听了自己不正经的爹这么说,脸颊腾地就红了,她一脸不依不饶地表情,撒娇道:“哎呀,爹,你怎么这样啊。” 张松奇笑着说道:“我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啊。哈哈,不跟你开玩笑了,爹问问你,你觉得西部都尉王镡,如何?” 张蒲以为自己的父亲要牵红线,害羞的不敢说话。 张松奇看见自己的小棉袄这个样子,心里想要打趣的心思顿时没了,反而凉了半截:完了,小棉袄要漏风了。 他只得正色说道:“爹爹没问你其他的如何,主要是学识、为人。”家世就不必了,他老早就找秦恪打听仔细了。 张蒲看到自己的父亲脸色严肃,也收起了羞怯的申请,歪头想了想,说道:“第一次遇见西部都尉是在新城战场上,他自己从我的药箱里找了几种草药配了止血药自己医治,让我非常惊讶,他只是一个小兵,居然会连我都不知道的药方。要知道,您女儿我可是在师傅门下辛苦学习了六年,才将师傅毕生所学懂了七七八八。” 张松奇听完,点点头,征战沙场多年的他可是知道医术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要不是自己知道些医术,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可是他听秦恪说起过,这冯翊郡频阳县东乡王家并没有什么懂得医术的高人,这王镡能够如此懂得医术,是一个疑点。 张蒲接着说道:“后来我第二次见到他就是在鸡?塞了,这时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兵了,而是一跃成为了西部都尉,手下居然有上千号人。爹,我记得都尉最多只能指挥五百人吧?而这次我才发现他不光会止血药方,还知道将白布浸入蒜水中给伤员包扎能够消脓防止发烧。” 张松奇出言说道:“这我倒是知道些,这朔方郡以前我也来过几次,这里地广人稀,农牧业各占一半,王镡被秦恪带过来之后,是以正八品中尉衔任试伯长的,现在如果你在征北军编制中查的话,他已经是从七品卫尉衔的伯长了。不过这只是在征北军中的挂职,在朔方郡府这边,他的职位是西部都尉,正七品都尉衔。” 张蒲听了自己爹的话,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那他这是连跳好几级了啊。” 张松奇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其实王镡升职如此之快,在征北军中是有一些不满的声音的,只不过碍于王镡是现任征北将军秦恪从安东军带来的旧部,所以他们才没找王镡的麻烦。不过现在看来,他们就是想找王镡的麻烦都不可能了。” 张蒲开心地说道:“怎么样?父亲,这个人厉害吧。” 张松奇看着高兴不已的女儿,戏谑地说道:“是啊,很厉害,他可是将五万多颗獯鬻人的人头都看下来送到朔方城,并将这五万多獯鬻人的尸体垒成京观的人啊。大雍立国两百多年,他算是这么干的头一号人物了。” 张蒲真的没想到王镡居然如此暴虐,她心神不宁,眼神飘忽。 张松奇看到自己的女儿这个样子,心中长叹: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他笑着说道:“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王镡这么做事有原因的,这次虽说獯鬻大可汗举四十万兵马南侵,但这并不是他的全部实力,作为主攻方向的北面和东面,他放了三十多万人,西面这里地广人稀,还有狼山阻隔,所以他只是派了右大将这样级别的将领,统领五万余军队作为佯攻骚扰。王镡将人头砍下来,一是为了彰显军功,为手下的将士们谋功劳,二是为了让征北军中的那些教兵悍将们闭嘴,在征北军中建立威望。而他筑京观则是为了震慑獯鬻汗国西部这些部落,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从而将西部都尉府的兵力解放出来。你看着吧,你秦叔叔肯定会让他带着西部都尉府的士卒来广牧的。” 张蒲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是朔方郡?而是广牧城?” 张松奇笑了,他智珠在握地说道:“就西部都尉府这些兵,你秦叔叔还看不上,不过对于我们郡守府确实一股不错的助力,髙阙塞、临河城距离广牧城都太远了,你爹爹我正需要一支军队来帮忙守城,甚至是反击。” 第六十三章 成事不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朔方郡这边收到的是捷报,獯鬻汗国大可汗收到则是噩耗了。 “嘭!” 金质的酒爵被狠狠地摔在了毛织地毯上,已经步入知天命年岁的獯鬻汗国可汗挛鞮默啜一脸愤怒,黑黄色的脸庞气的通红:“简直是匪夷所思!草原上的狍子都比这个须卜澍要聪明的多,五万多人啊,单于,你不应该解释解释吗?” 獯鬻汗国的顶层以可汗、单于为首,可汗为獯鬻汗国的首领,也是整个草原诸部落的首领。单于则是次于可汗的储位继承人,一般是可汗的儿子,也可能是可汗的兄弟。当然了,可汗的叔叔们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的獯鬻汗国单于是獯鬻汗国可汗挛鞮默啜的弟弟挛鞮鹘匐,之所以立自己的弟弟,也是挛鞮默啜的无奈之举。 根源来自于上一代獯鬻汗国可汗挛鞮逢候,挛鞮默啜和挛鞮鹘匐的父汗,他将自己的亲卫宫帐军一分为二,分别交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虽然挛鞮逢候没有明确要求挛鞮默啜立挛鞮鹘匐为单于作为自己的继承人,但是他却给了挛鞮鹘匐作继承人的实力。 挛鞮默啜在经过了多番努力后,才将自己的实力增长的稍稍比挛鞮鹘匐强一些,完全不足以全面压制自己的弟弟,迫于无奈,他只得将挛鞮鹘匐立为单于,使其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挛鞮默啜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弟弟碍眼了,尤其是在他有了自己的儿子之后,挛鞮鹘匐在他眼中已经不是自己的弟弟了,而是绊脚石,大理石材质的那种。 而挛鞮鹘匐为了可汗大位,同样为了自己的小命,不得不紧张地强化自己的实力,并且不断联结草原上有实力的部族,以其作为自己的臂助,须卜部就是其中之一。 前右大将呼衍允就是可汗挛鞮默啜的亲信,在其战殁于鸡?塞之后。在宫帐会议上,挛鞮鹘匐可以说是上蹿下跳,极尽自己之能,将须卜澍推到了右大将这个位置。 挛鞮鹘匐至今还记得当时须卜澍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绝对不会重蹈呼衍允的覆辙。但是现实扇向他们的耳光是响亮的,须卜澍连呼衍允都不如,让雍蛮直接给灭在了自己的营寨内。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是愤怒无比的,再看到自己的好大哥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他心中的愤怒都快溢散出来,将营帐毁灭了。 挛鞮鹘匐缓了口气,面色恭敬地对自己的大哥行了一礼,语气沉痛地说道:“可汗,都是臣弟的错,臣弟不应该轻信须卜澍这个废物,臣弟甘愿受到可汗的任何惩罚。” 挛鞮默啜眼神中泛着深邃,他语气淡然地说道:“算了,要说错,我也有错,不应该对须卜澍的能力深信不疑。至于对你的惩罚,就从你的帐下罚没一千户以示惩戒吧。” 獯鬻汗国的制度有些类似于成吉思汗时期的蒙古汗国,每个首领既是军事首领,也是行政首脑,他们的级别在于他们帐下有多少户人口。m.qqxsnew 一千户牧民,也就是五千到八千的人口,对于挛鞮鹘匐来说,已经算是割肉了。虽然挛鞮鹘匐心中不愿,但是他只能遵令。 坐在下首右边首位的是獯鬻汗国的国师,他带着一个白狼纹面具,头戴编扎满雉毛的巫师冠,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袍子,整个人透露着一丝神秘,他瓮声瓮气地问道:“大可汗,不知道灭掉须卜部的是雍蛮的什么人?要知道须卜部那边可是有五万余人的,即使雍蛮想要全歼,也至少需要派出一个卫军,可是根据斥候的消息,征北军、镇北军、安北军、平北军基本上都在朔方军东部和云中郡,朔方郡西部没有发现任意一支卫军存在啊?” 獯鬻汗国可汗挛鞮默啜将手中的皮子递给国师,语气愤怒地说道:“这才是我最生气的地方,呼衍允的战败在于他在鸡?塞城下受挫,而且还一根筋地跟鸡?塞过不去,让后让人前后夹击。而这个须卜澍直接让雍蛮灭在了家里,五万余人让五千多人给灭掉了。” 此言一出,大帐内坐着的将领们纷纷惊怒交加,他们知道须卜部白了,但是他们没想到须卜部居然败给了仅仅只有五千余人的雍蛮。 獯鬻汗国的国师心中惊讶,由于他带着面具,所以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他细细思索了一番,出言道:“大可汗,这须卜部的扎营之所距离狼山可是有四百里,期间除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什么都没有。这支雍蛮能够穿行四百里,并且躲过这四百里的大小部落的探查,组建这支军队的厉害。” 挛鞮默啜将插在肉上的刀抽出来,重新切下一块鲜嫩的羊肉,扔进自己的嘴里,咀嚼了一番,吞进肚子里。然后他目光迥然地看着国师,问道:“国师,您到底想说什么?” 国师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大可汗,自先秦到如今,我草原部族同中原各国各朝征战不休已有上千年。期间曾经有过几人能够带领军队来到我草原征战,将我草原部族击败。而这几人无一不是当时的中原霸主圣王或者名将名帅,如今大雍又有了能够率军奔袭草原的将领,此人或许会成为我草原的心腹大患,所以我建议,大可汗应该重视起来,在其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将其扼杀。” 挛鞮默啜用衣襟擦了擦油乎乎的嘴,无奈地说道:“国师所言甚是,可是国师,西部现在没有兵了,除了五万在西部震慑西域和雍国西部边军的绕帐军,没有兵了。不要提西部各部族的部族兵了,这个须卜澍借着在西部会盟各部的时候,胡作非为,将几个西部大族都给得罪了,甚至还擅自杀死了一个首领,然后就引发了内乱,好不容易举起来的五万余军队损失了两万有余。接着他又集结其他部落的部落兵,还没有整合完毕,就被雍蛮给堵在营寨内给灭了。” 听了可汗的话,国师也是无语了,这个须卜澍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挛鞮默啜将刀子重新插进面前案几上的羊肉内,沉声说道:“不用管西部了,即使这五千多人再厉害,咱们这数十万人也不惧。我们还是要按照自己的路数来,以泰山压顶之势,一路平推,碾压朔方郡和云中郡,同时派遣部族军到两郡内地进行烧杀掳掠,老人、小男孩儿、成年男子都给我杀!小女孩儿、成年女子都给我掠夺过来!粮食布匹等等都要给我抢回来!” “是!!!” 帐内众将轰然起身,鞠躬行礼应诺,然后就鱼贯而出离开了大帐。 第六十四章 抵达广牧城 当王镡带着部队回到鸡?塞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列队整齐的四千守军的列队欢迎。乌墨站在前面,身后是四名乡兵千长,连西部都尉府长史褚堃都出现在了这里。 王镡看着褚堃,疑惑地问道:“褚先生怎么在这里?頨浑城一切都好吗?” 褚堃躬身行礼道:“恭喜都尉旗开得胜,建立不世之功。” 王镡谦逊地说道:“这都是将士们用命,还有我大雍圣上的庇佑,我只是借势而为罢了。” 乌墨一脸佩服地说道:“都尉谦虚了。” 褚堃接着说道:“都尉,自从您的捷报传来,西部都尉府三县的青壮自发地踊跃报名参军,如今我们已经收到了近万份的参军申请,有的甚至是血书。” 王镡听完,看着蒙嵩说道:“对于申请参军的青壮,我们都接纳,但是之后的训练是淘汰制的。” 蒙嵩听了,一头雾水:“都尉,这淘汰制?怎么弄?” 王镡简单地说了一番:“简单,就是跑步,绕着頨浑城跑五圈,时间控制在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内跑完的人就归入新兵当中,一个时辰之外跑完的,就回去继续自己的生活吧。” 蒙嵩表示记下了,乌墨拱手道:“都尉,我们入城吧。” 王镡微笑着说道:“好,入城。” 进入鸡?塞城内的府邸,王镡坐在正堂上首,看着坐在下首的褚堃问道:“褚先生,郡守府和征北军府可有消息传来?” 褚堃闻言面容严肃地点点头,说道:“都尉,战报送到两府之后,分别传来了命令。征北将军下令让都尉率军前往广牧城,听从郡守府的命令。郡守府那边则是希望都尉能够尽快到广牧城听令。” 王镡疑惑地问道:“什么情况?朔方城那边不需要我们去支援吗?” 褚堃点点头,说道:“镇北军、平北军和安北军已经接到命令北上了,这次獯鬻汗国总共出动了四十余万人南侵,都尉直接歼灭了西部五万余人,朔方郡西侧的危险已经解除了。但是朔方郡北面和云中郡北面的危险还在。三十余万獯鬻人,还是很有压力的。” 王镡点点头,虽然其他三支军队北上了,但是总共才二十万人,同獯鬻人比少了十多万。 王镡甩了甩脑袋:“不想这些了,蒙嵩!你将新兵筛选完毕之后,就带到鸡?塞这里,在这里进行训练,同时也是防备獯鬻人从西面入侵。有这么多的新兵在,人数上就能将敌人吓回去。” 蒙嵩出言道:“都尉,那新兵们发放甲胄武器吗?”他心中忐忑,因为已经没有足够的武器来武装这数千人的新兵了。 王镡没回答,而是对褚堃问道:“褚先生,现在匠作院做出了多少副甲胄?多少武器?” 匠作院,是在整合了三城的各式工匠之后建立的,以徐锻为院正,以林木森为院监,共分为民用房、军用房和政用房三房。 民用房,顾名思义,就是出产民用用具的,包括铁锅、耕犁等,同时还负有研究改进的重任。 军用房,专门出产军队制式甲胄、武器和大型攻城守城器械等,这里的保密级别最高,由院正徐锻亲自带领。 政用房,则是专门为都尉府、各县府的工程服务。包括修建河堤、疏通河道等等大工程、大项目。 除了军用房是吞金兽,民用房和政用房则是吸金兽。整个匠作院的财政一直都是上涨的,没有因为是为了军队制造武器装备而破产。 褚堃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一般的册子,仔细翻找了一番之后,说道:“都尉,如今匠作院库存有佩刀五千把,长矛一万根,弓两千张,长戟一千支,弩一千架,盾牌三千面,其他的武器数量加在一起也有上万之多了。” 王镡想了想,说道:“蒙嵩,这两千张弓我留给你,这一千架弩我就带走了,其他的武器你自己看着怎么规划怎么分配。不论你使什么招数,都要保证獯鬻人一步都踏不进朔方郡!” 蒙嵩一脸严肃地回礼,然后说道:“都尉放心,卑职保证不会让獯鬻人踏进朔方郡一步!” 王镡带着军队在鸡?塞修整了一番之后,就带着五千五百名都尉府士卒沿着大河北上了。 小小的鸡?塞在王镡人去楼空之后不久,就被八千余亲兵填满了。蒙嵩亲自任新兵训练总校,他打算将这八千余新兵好好训练一番。 沿着大河,两边是茫茫草原,肉眼可见地能够发下这些草原都呈现灰黄的颜色。王镡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沙漠的威力,连大河两岸的草原都已经有了沙化的现象。 王镡现在没有多余地精力来管这种事情,他只能看到眼前。战争实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他只能尽自己所能,保护好頨浑城这一方之土。 有马骡代步,行军的速度很快,王镡带着部队用了三天就到了广牧城外。此时广牧城周边已经出现了两座军营,一左一右,大小也不一样。 乌墨看了看右边军营的旗帜,对王镡说道:“都尉,这右边的军营是东部都尉府兵的驻地,他们已经到了。” 王镡默然看了片刻,问道:“乌前辈,这东部都尉您熟悉吗?” 乌墨笑了笑,说道:“哈哈,那您可是问对人了,这东部都尉我可太熟悉了。当年还是我拉着他一起进的军营。这东部都尉林崇,是陇獂郡陇县林氏族人,当年他交结四方豪杰,任侠仗义,后来入军中,得到了征北将军的赏识,职位节节攀升。如今更是成了东部都尉。” 乌墨正说着,就看到一阵烟尘泛起,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此人看到乌墨在距离王镡等人五十米的地方就勒住了马匹,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道:“弟崇见过乌兄,乌兄神采依旧,别来无恙啊。” 乌墨看到来人的动作,也赶紧翻身下马,扶起林崇,笑着说道:“哈哈,好久不加,来来,这位是我西部都尉府都尉王镡。”.qqxsΠéw 王镡年少但不轻狂,他麻利地翻身下马,率先见礼道:“后生晚辈王镡见过林前辈。” 王镡的举动让林崇心中很是舒服,他微笑着将王镡扶起来,看着王镡年轻的面容,感慨道:“哎,真是年轻啊,看到你,我感觉我自己都老了。” 王镡不好意思地说道:“前辈龙精虎猛,哪里老了,晚辈还要向您多多学习呢。” 林崇哈哈大笑,乌墨打断了两人的互相吹捧:“哎!哎!别在这里叙话了,这里也不是叙话的地方啊。” 林崇反应过来,赶紧说道:“嗨,看我,看见故人就忘了,快快上马吧,郡守就在城门处等着呢。” 广牧城外此时已经聚满了人,临晋侯张松奇带着郡守府和中部都尉府的人在城外等待。张蒲女扮男装的站在他身后,时不时踮脚张望一下,看的临晋侯眉头一抽一抽的。 王镡的大军很快就来到了城门外,为了防止骚乱,他对乌墨说到:“乌前辈,大军就不进城了,我们的军队就不进城了,就在左边的大营驻扎。” 乌墨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老狼就带着军队进了左大营。王镡、李肃杰和乌墨跟着林崇上前见礼。 “哈哈,仲铭,这才刚刚过了多久,我们就又见面了。”张松奇大笑着上前将三人扶起。然后他就领着王镡等人介绍身后的僚属,属官太多,王镡并没有都记住。但最主要的几人他记住了,分别是中部都尉张耕黍,中部都尉府长史卫平舆;还有郡守府郡丞王宪知,此三人算是朔方郡的重要人物。 中部都尉张耕黍,是郡守张松奇的长子,年龄二十三四,面容方正,浓眉大眼,身材是典型的武人身材,魁梧有力。 中部都尉府长史卫平舆,同张松奇年龄相仿,河东郡安邑人。卫氏是河东郡大族,势力庞大,关系网盘根错节,卫平舆本人是典型的文人,出口成章。他本人同卫氏的关系并不亲密,早年习武学文,勤勤恳恳,然后游历四方,同张松奇是至交好友,很早就在张松奇麾下效力了。 郡守府郡丞王宪知,汾川郡樯槔县族人,樯槔王氏是汾川郡大族,按照派系来分的话,樯槔王氏是太子一党。王宪知少年成名,时人称其为神童,成年后通过举荐,出任鄜祤郡临晋县县丞,同临晋侯张松奇结识之后就为张松奇折服,毅然拒绝了樯槔王氏为其安排的詹事府府丞之职,跟着张松奇来到了朔方郡任职。 第六十五章 广牧定策 王镡跟在张松奇身后对每一个人都有礼有节,在众人面前博一个好印象。然后王镡等人就跟着两府官员进入城内,直奔郡守府而去。 郡守府正堂内,王镡跟着张耕黍、林崇卫平舆还有乌墨坐在了左侧。王宪知则带着郡守府官员坐在了右侧,一文一武,泾渭分明。 张松奇在大堂内摆上了朔方郡的沙盘,上面清晰地表示这雍国军队和獯鬻军队的情况。 张松奇军人出身,虽然转做文职,但是武人的习性不改,没那么多的弯弯绕。他开门见山地说道:“目前獯鬻人已经到了宿虏城,已经接近了边墙一线,他们的人数有三十余万人,如此多的人,所需要的后勤补给势必很庞大,但是斥候们并没有找到獯鬻人的畜群。” 张耕黍和卫平舆年纪轻轻,所思所想都不成熟,所以他们都没说话。林崇则一直以乌墨为兄长,在征北将军府的时候就是以谦逊出名的。王镡则默默地看着沙盘,不发一言。 最终还是乌墨率先出言:“如今獯鬻人驻扎在宿虏城,向西可以攻击朔方郡,向东可以攻击临沃郡,像一把尖刀顶住了我们腹部。而出边墙作战,獯鬻人打得过就会围攻追击,打不过就可以远奔逃命,所以夺取宿虏城是不可行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判断出獯鬻人最后向哪里进攻,搞不清他们的动向,我们就做不了决策。”仟千仦哾 林崇出言附和道:“侯爷,您也是沙场宿将,这獯鬻人来去无踪,很难抓到,而且咱们这郡兵的实力同卫军相比差的太远了,一旦出塞征战,搞不好会全军覆没,这样太危险了。” 张松奇点点头,表示认同两人的话,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张耕黍和卫平舆,看了他们一眼,意思是希望他们说说自己的见解。 卫平舆轻轻推了一下张耕黍的手臂,示意他先说。张耕黍看了眼自己的父亲,然后盯着沙盘说道:“末将的意思是,如今我们没办法判断獯鬻人的进攻方向,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修炼自身,三部都尉府的府兵、乡兵战斗力弱,那就训练,边战备边训练,同时发动工匠、青壮建造守城器械,修建守城工事。发动女人、孩子和老人制备饭食、衣物等。” 卫平舆拱手对张松奇说道:“卑职和都尉的想法是一样的。” 张松奇点点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长子,能想到这么多事情,不枉费他多年教导了。然后他就看着王镡,他对王镡很重视,于公,现在王镡是他的下属;于私,这是让他宝贝小棉袄呲啦漏风的罪魁祸首。 “王都尉有什么想法么?” 王镡听到张松奇点名,并没有觉得突兀,都尉府一系的官员只剩下他没说话了。 王镡站起身来,对张松奇拱手行了一礼,然后用手指在沙盘上比划着:他摆摆手问道:“这次我大雍和獯鬻的兵力各有多少?我大雍四支卫军,加上郡兵、乡兵以及其他,总兵力已经达到了接近三十万。 而獯鬻人呢,狼卫、鹰护、熊奔三支精锐军队,加上东部獯鬻各部落的部族兵二十万人,这就是三十二万人,这还没有算上日后赶过来的小部落的部族兵。对于獯鬻人来说,这是一场举国之战,他们的兵力从数量上来说明显要强于我方。 可是打仗是有变数的,我大雍士卒虽然分属各支部队,但是我们同宗同源,凝聚力强,甲胄精良,披甲率高,武器锋锐,弓弩犀利,更别说我们的军队还精通阵型。 而獯鬻人,他们的族源驳杂,族属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各部落之间的矛盾或多或少、或大或小,而且他们平日里练的最多的是骑射、逃跑,而阵型基本没有,打仗基本靠冲,乱冲一气。 所以我认为,从战略层面来看,我们没有必要害怕獯鬻人。从战术上来讲,我的建议是,将四支卫军统合使用,朔方郡、临沃郡和云中郡则施行坚壁清野的战术。 以朔方郡为例,以乡兵、青壮固守頨浑城、临河城、沃野城、临戎城和呼渠城,以郡兵、乡兵和青壮守广牧城,各城城外的百姓全部收入城中,牧民则将牛羊马骆等牲畜赶入隐蔽的位置,或者城池能够容纳,就赶入城中。 獯鬻人的后勤是庞大的畜群,一旦他们在朔方郡找不到粮食,那么肯定会动用畜群,这样我们就能够找到獯鬻人的后勤所在。再以一支精锐骑兵出塞奔袭畜群,夺取过来,就能让獯鬻人的大军彻底崩溃。” 王镡的话并没有引起堂内众人过多的反响,这就有点打脸的。 张松奇出言问道:“卫军方面,我并不清楚秦恪将军的想法,但是朔方郡的坚壁清野的工作一直都在做。可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被对方压制,被动地反击着敌军。我这个人啊,不太喜欢被打,习惯将拳头先送到敌人的脸上去。” 王镡知道这是张松奇在考验自己,因为他的话一出口,张耕黍、卫平舆、乌墨和林崇四人就闭口不言了。 王镡拱手行礼道:“侯爷,我们并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如今三部都尉府的郡府兵、乡兵都在广牧城,我们完全可以从中拣选擅于骑射之人组成一支骑兵,从髙阙塞出狼山,然后在草原上游弋,遇到獯鬻部落,小部落我们就歼灭,大部落我们就避让。没道理獯鬻人可以劫掠我们,而我们不能劫掠他们。 实在不行,我们还有一招,那就是放火,把靠近边墙的草场全部烧掉,让獯鬻人的牲畜无草可食。” “嘶——” 大堂内响起一阵吸气声,毒,真毒,实在是毒。 张松奇听完王镡的建议,手指摸索着瓷质水杯,琢磨着,思考着,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迥然地说道:“现在放火烧边墙外的草场有些晚了,即使派人,也会被獯鬻人发现并阻截。守城不需要骑兵,就从三部都尉府拣选精锐骑兵,并且从郡府府库中拿出钱财,收购战马、驮马、骆驼和骡子。” 张松奇的决定并没有出乎王镡的预料,獯鬻人已经到了宿虏城,距离边墙的直线距离连两百里都不到,烧草场的计策实施起来太困难了。 而张松奇并不喜欢死守城池,所以王镡知道他肯定会选择聚集精锐,组织起一支骑兵到草原上肆虐。 张松奇接着说道:“这支精锐骑兵,我打算让王都尉带领,你看如何?” 王镡拒绝了,他谦逊地说道:“侯爷,这支军队我觉得应该派一员德高望重的猛将来率领,乌墨乌司马就足可担任。” 乌墨没有想到王镡会推荐他,一脸的诧异,他不自觉地说道:“都尉。。。” 王镡打断了乌墨的推辞,对张松奇说道:“侯爷,乌墨将军自由长于马背,弓马娴熟,对于獯鬻人的习性更是深谙于胸。我认为由乌墨将军率领这支精锐骑兵绝对能够取得胜利。” 张松奇听了王镡的话,将视线挪到了乌墨身上,他看着乌墨问道:“乌司马,如果我将这支骑兵交给你,你觉得如何?” 乌墨浑身颤抖,激动不已地说道:“末将领命,末将定带领我大雍精骑所向披靡,扬我大雍军威于域外。” “好!”张松奇一拍扶手,站起身来,直接下令道:“林都尉、张都尉、王都尉,希望你们能够将手中的精锐集中起来,组成一支成建制的骑兵,由乌司马带领奔袭草原。” “末将领命!!!”三人一齐行礼应诺道。 第六十六章 立寨 广牧城位于大河南河南岸,北面就是奔腾汹涌的大河,但是已经进入了秋冬时节,大河的河流没有那么汹涌,河水水位下降了许多。广牧城的护城河引入的是大河河水,自然而然的水位同样下降了。 王镡巡视一番之后,眉头紧皱,他带着乡兵四位千长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城西大营。 “动作都快点,我只给你们五天时间,将营寨给我加固好。” 王镡带着四名乡兵千长巡视着营寨,对于这座现成的营寨有些不满。这座营寨是最常见的木棚营,一般都是敌情紧迫或地势不利于筑城挖壕的地方建立。这种营寨只要有树木,就可以造。在地上挖出可以立木的小坑就可以了,伐木立栅,比筑城或挖壕沟容易得多,更重要的是可以迅速成营。但是缺点也很明显,那非常的简陋,除了箭楼、寨墙以及帐篷,就没有了。 而王镡则准备在营寨的外面依照壕营的建造模式来改造。壕营大多是在时间不允许筑城的情况下,以壕沟作为防御主体的营寨。 王镡则加以改进,壕沟需要挖三条,一般要求壕沟底宽一丈二、口宽一丈五,深一丈以上,沟内扎上竹签,洒满铁蒺藜。挖出的土堆于内岸排紧,不用筑城就可以高出地面四、五尺。每条壕沟内侧筑起高墙,外侧设置鹿砦之类的障碍物。 而经过王镡这么一改进,工程量就大了许多。四千名乡兵挥舞着铁锹,挥汗如雨地干着活。而这么慢的工程进度,实在是有些丢咱自身基建狂魔的脸,让王镡有些焦急地大声督促着。身为华夏儿郎的老祖宗,咱们得给后世树立个完美的榜样。 王镡看着身后的四名千长,吩咐道:“这么干太慢了,这样吧,分成三班倒,一千人为一班,以千长为首。先将最外面的壕沟挖掘好,剩下的一千人同样分成三班,负责为其他三支千人队的提供后勤,比如提供食水,提供毛巾等物,以及夜间提供火把照明。” “喏!!!!” 四名千长躬身领命。 王镡接着说道:“还有,光干活不给奖励是不行的,每个千人队的膳食都加餐,要有肉。” 四名千长点点头,頨浑军的规矩,干活将领当先,训练将领当先,作战同样要当先。所以第一千长当先撸起了衣袖,将衣袍束起,跳进了刚刚开挖的第一条壕沟中,抄起铁锹就抡了起来。 三班制施行之后,工程的进度马上就快了起来,让王新感觉很满意。挖掘壕沟、竖起寨墙的速度也比以前快上三分,而质量也没有半点落下。.qqxsΠéw 基建狂魔的基因被激发后,乡兵们在找到了诀窍之后,逐渐熟悉了如何修筑防御工事。 “都尉!” 第三千长看到王镡前来巡视,快步迎了上来。西部都尉府乡兵第三千长名叫韩骞一个魁梧的大胖子,一脸的络腮胡子,长得甚为雄壮,是一位冲锋陷阵的猛士。虽然他的样子看着憨憨的,不过他对于修筑营寨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所以他的第三千人队是干的速度最快的。 王镡也迎了上去,说道:“韩千长的能力很强吗,第三千人队的速度很快,干完了活,就加餐!” “多谢都尉!”韩骞曾经多次同乌墨谈论过王镡,对于这位年轻的都尉,乌墨的话里话外都是对王镡的佩服。韩骞虽然是第一次在王镡手下当差,不过经过乌墨的潜移默化,对于面前的年轻都尉有着一丝佩服和畏惧。 佩服是因为王镡以一千五百骑兵平灭五万余獯鬻人;畏惧则是因为王镡将这五万余獯鬻人的尸体垒成京观。活这么多年,他韩骞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没遇见过如王镡这般年纪轻轻就如此心狠手辣的人。 韩骞谦虚了一波:“全赖都尉的计策,我们都是按照都尉的安排才能够这么快。” 韩骞陪着王镡巡视工地,他躬身行礼说道:“卑职冒昧地问一句,都尉这般布置,只是为了固守城池吗?” 王镡看着韩骞,笑了笑,说道:“如果我说如此不止营寨只是单纯为了防守,韩千长可信?” 此番獯鬻人三十余万南下,兵力充足。而广牧城这边,除了三部都尉府的兵力,兵源并不充足,青壮没有经过长时间的军事训练,并不堪用。 王镡劳师动众地修筑军寨,建造防御工事。让林崇和张耕黍一头雾水,张耕黍还好,他的中部都尉府军队就驻扎在城中,同时负责训练青壮。林崇则有些疑惑,他不明白,有大河阻隔,即使獯鬻人到了,也飞不过大河来到广牧城下。 林崇站在自己的营寨箭楼上,看着日渐增高已经快与城墙同高的城西大营寨墙。对站在身后的儿子林宗燧问道:“你说,他把营寨寨墙建这么高,这西部都尉想干什么?听说他还在自家的营寨外建了三条壕沟,每一条壕沟都宽一丈以上,深一丈以上,沟内扎上竹签,洒满铁蒺藜。” 林宗燧年龄同王镡相仿,对于王镡的事迹,他是了解颇深,连乌墨叔叔都佩服王镡,他更不敢小觑这位同龄的都尉。他想了想,说道:“父亲,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研究如何防御獯鬻人入侵。在这边塞之地,我们现阶段跟獯鬻人作战,最好的方法就是防守,不是进攻。并不是说我大雍军队打不打得过獯鬻人的问题,而是对方根本就不会同我大雍决战的问题。 父亲,根据这大雍同獯鬻两百多年的交战就可以发现,有一个极为普遍的现象,除了个别特殊情况,獯鬻人的战败,大多都是小败,很少伤筋动骨。而獯鬻人的胜利,往往都是大胜,将我大雍军队杀得一溃千里。甚至还有很多战役,都是我大雍军队先胜而后败。 如果将视线范围放宽,还会发现这种现象不光出现在我雍国,冀国、幽国也同样如此。” 历史上有名的高粱河之战就是如此。宋太平兴国四年(辽保宁十一年,公元979年),正月,宋太宗分遣诸将多路出兵,围攻晋阳。其后,他又亲赴前线督师。三月,云州观察使攻破北汉西龙门砦,擒获甚众,随后又大破契丹援兵于晋阳石岭关。 接着宋军队连克盂县、隆州、岚州,将晋阳城围得水泄不通,诸军轮番进攻。宋太宗亲临晋阳城下,诏谕北汉国主投降不果,于是命令宋军队用抛石机发巨石攻城。五月,宋军队破晋阳西南羊马城。宋太宗又移师城南,继续监督诸军攻城。北汉外无援军,内无粮草,军心崩溃,北汉国主欲战无力,只好出降,北汉遂平。 而在晋阳发生战斗的同时,辽国接到北汉的求援,辽景宗马上以宰相为都统,冀王为监军,率军赴援。三月,辽军到达白马岭,当先被一条大涧阻隔,宋军队驻扎在对岸。宰相等辽国将领认为应等待后军,再与宋军决战,而监军则认为应率先锋一鼓作气急击宋军,对宰相的力谏并不听从,监军率辽军渡涧进攻宋军队,辽军刚渡一半,北宗军队以骑兵半渡而击,大败辽军。辽国将领阵亡者甚多,剩余的军队被包围,辽国救兵到了,才击退宋军队。 北汉灭亡之后,宋太宗就开始了他的骚操作,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这个天子显然没将自己的话当话。先是说话不算数,拒绝发放攻取晋阳、攻灭北汉的赏钱,搞得北汉军队军心涣散,诸军兵将多不愿行。 接着又驱使宋军队从晋阳分路东进,翻越太行山,长途跋涉攻打幽州。 而在这种军心不稳,辛苦劳累等种种不利的情况之下,宋军队却依然凭借自身的强悍在战争的前半程赢得了胜利,将辽军打的是落花流水。幽州境内各种心向中原的文官武将纷纷归顺宋。 但是辽国在这种劣势下,却依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而这场胜利只是用了一次奇袭。一次奇袭就逆转了局势,力挽狂澜。 而宋战败的主要责任应该由宋太宗来负,他为了更好地控制与驾驭出征将帅,开始实行“将从中御”的政策,授予出征将帅应对谋略、攻守计划,或授以阵图来指挥前线将帅作战。 宋太宗将战争想的太理想化了,伐辽之战打得太过急切。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太想证明自己,想要效仿后周世宗的高平之战,来震慑武臣,建立盖世武勋,以此证明自己比兄长宋太祖更加厉害。 但是宋太宗的能力和职位并不匹配,他只注重进攻而不注重防守。使得辽军一次夜袭直接打到了自己的行在,用自己的屁股硬接了一箭,然后就坐着驴车达成了高粱河车神的成就。 而这场战事说明了什么? 绝对不是辽军有多么厉害,于万千人丛中杀穿了宋军打到了宋太宗的御帐。完全是宋军不注重防守,给辽军抓到了破绽。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兵法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王镡知道獯鬻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打不了攻坚。骑兵上不了城墙,也破不了营寨。依托广牧城,将营寨寨墙加高,防御加厚,獯鬻人想要攻城,就得下马来攻。 而军中将领想要出去浪战也可以,哪怕战败了打输了,往营寨一跑,便能兜底,将损失减至最小。 第六十七章 献策 雍皇秦恒二十年,獯鬻汗国可汗挛鞮默啜率领狼卫军、鹰护军和熊奔军,以及东部獯鬻部族军,共计三十二万余人,穿过大漠来到漠南,驻扎在了宿虏城。接着以十二万、十万、十万各一队,分成三队,向朔方郡、临沃郡和云中郡三个方向进攻。 广牧城郡守府正堂内,张松奇看着坐在下首的三名都尉,面色严肃地说道:“根据已知的情报,有一支十万人的獯鬻军队向我们朔方郡来了。” 郡守府的官员们听到这个消息,瞬间炸锅了一般,张松奇听着这喧闹的动静,眉头紧皱,面色顿时沉了下来。郡丞王宪知瞧了瞧桌子,“咚!”“咚!”“咚!”“肃静!”仟仟尛哾 正堂内逐渐安静了下来,张耕黍已经提前知道了这条消息,所以他没有任何问题,听自己爹的话就可以了。 林崇发言提问道:“郡守大人,这十万獯鬻军队都是什么成分?” 张松奇将军报递给他,林崇边看边说道:“熊奔军四万人,部族军六万人?这。。。” 张松奇看着林崇和王镡,点点头说道:“是啊,熊奔军四万人都来了,加上部族军,我们的压力并不小。仲铭,你对现在的局势怎么看?” 王镡拱手行礼说道:“郡守大人,我来朔方郡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一直都忙于西部都尉府的内部事务,除了临河城、鸡?塞和塞外三次同獯鬻人作战外,对獯鬻人内部的情况并不了解。” 王镡并没有说实话,西部都尉府缉事司已经将獯鬻人内部的大致情况发回了頨浑城。獯鬻汗国内部三支精锐部队,狼卫军是可汗的宫帐军,是獯鬻可汗模仿中原遴选武卒的条件拣选全汗国的勇士组成的。 遴选条件是身穿全副甲胄,腰悬一柄弯刀,手执一根长矛,身背一面牛皮盾牌、五十支长箭与一张硬弓、同时携带三天军粮,总重约七十斤,连续疾行一百里还能立即投入战斗,方能成为狼卫。 狼卫一般配备四到五匹战马帮其运输作战所用的武器、甲胄,行军所需的军粮、杂物。所以狼卫军的机动力极强,能够一日之内转战几百里甚至上千里。 鹰护军是獯鬻单于的宫帐军,其选拔条件没有狼卫军那般严苛,但是有一样比狼卫军更厉害,那就是骑射。他们能够在距离敌人五十步外,张弓搭箭,射中其面门。而且组织性极强,他们最厉害的一招就是曼古歹战术。 先挑选出身手最好的骑射手组成先锋,在战斗开始时,先锋冲在队伍的最前方,用手中的弓箭向对方发起猛烈攻击,然后逃走来引诱敌人追击,绝不与敌人近身接战。 这一战术的核心就是假装溃逃,诱使敌人追击。其精髓就是从远距离攻击敌人;持续不断的攻击敌人;不给敌人还手的机会。 在这种你追我赶,疲于奔命中,只能追却打不着,只能挨打却不能还击。不论敌人的甲胄有多坚固,精气神有多强大。距离彻底崩溃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曼古歹战术想要成功需要建立在四个重要基础上:极强的机动性、优良的武器甲胄、完备的军队体系以及优秀的将领。 熊奔军是獯鬻汗国可敦的宫帐军,一直都是后族的亲卫部队,熊奔军有两万骑兵和两万步兵,是三支精锐部队中唯一拥有成建制步兵的。 而獯鬻汗国可敦的后族有一门草原上其他部族没有的手艺那就是打铁,他们南掠中原,抢夺的最多的就是各种工匠,然后奴役他们,学习他们的手艺。所以熊奔军的两万步兵,甲胄精良,武器锋锐,并且精通中原的战术战法,能够快速地搭建营寨。 张松奇不置可否,他对于王镡自谦的话并不相信,这个小家伙惯会藏拙。他看着堂内众人,说道:“熊奔军是獯鬻人三支精锐中攻坚能力最强的部队,他们的步兵实力强劲,装备精良,不容小觑。” 张松奇说完,直接站起身来,接着说道:“为了能够更好的防守广牧城,东西两座营寨需要加高加固,西营寨就做的不错,仲铭有心了。” 王镡拱手行礼道:“这都是末将向林都尉学习的,林都尉在建造营寨方面有很多地方都是需要末将认真学习的。” 王镡的话让林崇老脸一红,他是真不知道王镡这小子是夸他还是在损他。他虽然擅长建造营寨,但是那认真劲只是用在了自己的营寨上面,西营寨则只是简单的营造就完事了。 王镡接着说道:“郡守大人,您是行伍出身,对于军旅之事肯定是谙熟于心。既然熊奔军擅于用步卒攻城,就需要防备他们攻击朔方郡内的其他城池。末将觉得,侯爷应该早些传令给各城,让他们在城头练兵,将乡兵和青壮摆满墙头。这样就能让獯鬻人知难而退,而他们想要打开局面,就只能攻击我广牧城。” 张松奇面容不变,语气沉着地说道:“十万獯鬻人兵临城下,你打算怎么防御,三部都尉的兵力也才一万余人,加上广牧城中的青壮,才堪堪四万余人,你觉得我们能够打过熊奔军吗?” 王镡认真地说道:“只要我们能够将獯鬻人的牧群夺走,并且将熊奔军挡在广牧城下,就能够有胜利的希望。” 张松奇不置可否,他带过兵,战场纸上,形势瞬息万变,不是人的主观意志能够决定的。 张松奇只得摆了摆手,说道:“行了,都下去吧,仲铭留一下。” 堂内众人纷纷起身对张松奇躬身行礼之后离开了正堂,张耕黍没有动,王镡也没动。 张松奇对张耕黍摆了摆手,说道:“黍儿,你也出去,我和仲铭单独聊聊。” 张耕黍站起身来,对张松奇躬身行礼道:“是,父亲。”说完,就转身出了正堂,刚进院子里没几步,就被自己的妹妹张蒲拦住了。 张耕黍一脸无奈地说道:“怎么了?妹妹?” 张蒲小声问道:“大哥,你出来了?王镡呢?” 张耕黍的脸色顿时诡异了起来,他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微翘,说道:“王仲铭啊,被父亲留在大堂里训话呢。” 张蒲疑惑地说道:“这战事都要起了,父亲不让王镡回去准备,怎么还留下来训话了?” 张耕黍笑着说道:“没准是好事呢,要不咱们去听听?”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来到了正堂外,偷听着。堂内,王镡悠闲地喝着水,等候张松奇先说。而张松奇则更稳,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了一本书,坐在那里优哉游哉地看了起来。堂内两个人不着急,而堂外的两个人却着急了起来,因为他们站的腿都快麻了。就在张耕黍和张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堂内终于传来了声音。 张松奇放下了书本,他真的没想到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能够如此的沉得住气,他只得放下书本,对王镡说道:“上次匆匆一面,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对我女儿的照顾。” 王镡赶紧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哪里,主要还是小张神医在照顾我们,她为了能够让我们这些士兵能够伤愈,很是费心劳力,非常辛苦。” 张松奇听了王镡的话,点点头,说道:“小女身为太医院的一员,那些都是她应该做的。好了,不说她了,说说你对于此战的看法吧,我不相信你没有自己的想法。” 王镡拱手行礼道:“那就请侯爷恕小子无礼了。” 说完,他就来到了沙盘前,用木棍指着广牧城到大河间的这一片空地说道:“侯爷请看,这是广牧城的护城河,这是大河,这之间有着将近五里的距离。如果獯鬻人想要渡河建立营寨,靠近大河边是最理想的,但却不是最好。” 张松奇点点头,问道:“何以见得?” 王镡接着说道:“因为距离太近了,熊奔军即使再能够同我中原军队相比,能够建立营寨,但是大河那面这两里土质松软,并不利于建立营盘。除了取水方便,一无是处。 同样的道理,东营这边也是如此,东营外三里就是大河,除非獯鬻人想要和林都尉面对面,否则他们是不会在这里下寨的。 所以熊奔军唯二可能下寨的地方就是我西大营和广牧城南。而广牧城南下寨的弊端就是取水困难,牧群也必须跟着,非常容易遭到我雍军的抢夺袭扰。 所以熊奔军只能在我西大营外五里到八里的范围内下寨,十万人的营盘,南北拉起来会由十几里地,而且獯鬻人多骑兵,他们的战马、牲畜占地更广。 如此他们就需要大片的草地来供养他们的牲畜,我的建议是在城外四周挖掘下马坑,此坑马蹄大小,工程量小,而作用很大,高速移动的战马的马蹄陷入坑中,会折断马腿。” 王镡并没有建议张松奇放火烧草地,已经过雪了,烧草地已经来不及了。但是挖掘陷马坑还是能够做到的,再加上一些伪装,完全能够让獯鬻人损失一些。 第六十八章 战幕拉开 王镡的建议被张松奇接纳了,全城数万青壮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开始在城外四处挖坑,如同一只只土拨鼠,挖出的土被安放在大车中运回城中。 就这样时间转眼到了十月中旬,朔方郡各地已经入冬,接连下了好几场雪,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了。 这天上午,一支百人的雍军斥候在百将王湔的率领下,在大河北河以北和边墙之间的一片树林内查看情况。 昨天晚上,王湔这队斥候中有人发现远处的树林中有火光闪烁,尽管火光只出现了一瞬,但还是被斥候捕捉到了,王湔心中犹疑,算算时间,獯鬻人的军队应该已经快到边墙了。 边墙是秦朝时期建立在边境的一种防御设施,由夯土、条石等建筑材料建成。边墙的主要功能就是为了防御北方的游牧民族的入侵。不过由于边墙太长,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獯鬻人的探子时不时地就会越过边墙到郡内查探情报。王湔怀疑附近有獯鬻人的哨探,一大早便带着一百人的亲卫都作为斥候队前往查探。 大河北河以北到边墙这片地区,靠近边墙一面是起伏连绵的阴山山脉,靠近大河北河是一望无边的树林和草场。为了修筑边墙,这里人为地开通了几条不到里许宽的通道,通道向山上延伸直达边墙。 一百人在树林中穿行着,忽然王湔举起右手,手握成拳,手下的亲卫都士兵纷纷勒住战马,第二队队长蒙屹问道:“百将发现了什么?” 王湔翻身下马,摸了摸地上的尘土,指着地上的印记说道:“你们看!” 士兵们这才注意到地上的印记,密密麻麻的一长串,一直延伸进了树林。 有士兵疑惑地问道:“这四蹄足印是什么,不像是战马啊!” 王湔冷笑一声,说道:“这就是战马的四足蹄印,只不过是用布包住了蹄子。” 士兵们将信将疑,队长蒙屹向前顺着四蹄足印走了一段路,很快就在草丛中发现了东西,然后将那东西拽了出来,回到王湔身前说道:“百将,看,这是块布!” 王湔接过蒙屹递过来的布,这块麻布上已经浸满泥浆,呈一个布口袋形状,上面还有一截断掉的绳子。 蒙屹接着说道:“在这些四蹄足印中,果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马蹄印。” 众人这才心悦诚服,王百将虽然年轻,经验却很丰富,头脑也很敏锐。 王湔将麻布扔在了地上,抬头向树林内望去,他的目光仿佛透过层层阻隔的树木,看见了隐藏在草丛中那十几名埋伏的獯鬻人的哨探。 王湔开始宣布命令道:“蒙屹队长,你带着第二队的弟兄们摸到敌人去东面拦截,李瀚队长,你带着第三队的第一什的弟兄留在外面拦截,第三队第二什和第三什的弟兄们跟我来!” 一百名亲卫瞬间分成三股,兵分三路,王湔带着四十二名亲卫手执盾牌和长矛,绕了一个半圆,向树林深处包抄而去。 这是一片桦树林,进入冬季以后就只剩下一根根笔直的光秃秃的树木,落叶已经成为了养分化在泥土中。 林中战马行走不便,所以王湔带着两什士卒在树林内慢慢前行,亲卫们举着盾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小心提防着。 就在这时,一道亮光闪过王湔的眼睛,一支冷箭“嗖”地一声射来,王湔举盾防备,“哚!”箭矢的力道很强劲,直接将盾牌外面披着的钢板钉出了一个凹坑。 八名亲卫赶紧环绕到王湔身边,将盾牌竖起,王湔的盾牌则聚过头顶。紧接着十几支箭一起向王湔射来,“哚哚”声响个不停。 而亲卫都的盾牌防御力实在是超乎这帮獯鬻哨探的想象,纯质的钢盾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 亲卫们在獯鬻哨探射箭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的所在,马上大吼着冲向他们杀去。 总计十多名的獯鬻哨探无法再继续躲藏,纷纷从大树背后冲了出来,挥舞长矛、弯刀和铁骨朵,呐喊着迎战而上。 这支獯鬻哨探是精锐,战斗力很强。但亲卫都的士兵也十分彪悍,人数上又占据着三倍于敌的绝对优势,肉搏战一开始便占据了上风。 战斗不到一刻钟,十三名獯鬻哨探就被干掉了五人,亲卫都则仅有两人受伤,为首的獯鬻什长见势不妙,大喊一声“撤退!”之后,扭头就向东边跑去。 战马就在不远处,可是獯鬻哨探却已经拿不到了。蒙屹带着第二队亲卫快速包抄,截断了獯鬻哨探的退路。剩余的八名獯鬻哨探拼死厮杀,却怎么都冲不出重围,王湔大喊道:“领头的要活的,其他的生死不论!” 听到王湔的话,众人彻底放开了手脚,几个人拿出捕虏网向上抛出,瞬间将为首的獯鬻哨探什长还有他的两名手下套在了网中,网绳上带着倒刺,而且獯鬻人越挣扎,捕虏网就越近。剩下的几名獯鬻哨探想要逃,但是都是白了,最终被围攻而死。 进入深夜,广牧城西大营中军帐内的灯火还亮着,王湔将一份详细口供放在王镡面前的桌案上,王镡拿起口供看了看,笑道:“居然是娄烦人?” 王湔一脸苦涩,他无奈地说道:“末将一直以为是獯鬻人,没想到最后一问,这支哨探居然是娄烦人,这帮娄烦人的箭术很厉害,箭镞上还喂了药,好几个弟兄都中招了,要是没有都尉没搞出那么多神药,这几个弟兄就彻底没救了。只不过这支娄烦哨探的战斗意志并没有獯鬻人那么坚韧,一遇到不妙情况就想着逃跑。” 王镡点点头,对于娄烦人战斗意志不强这一点,他是认同的:“除了獯鬻本部的人,那些被降服的部落本身就和獯鬻貌合貌合神离,他们只是屈服于獯鬻人强大的实力而已。一旦獯鬻人衰弱了,就会有另一支强大的部族来替代他们。这就是草原上的常态。” 自古以来,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真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夏朝时的荤粥,商朝时的鬼方,周朝时的犬戎,秦朝、西汉时的匈奴,东汉、三国时的鲜卑,北魏时期的柔然,隋唐时期的突厥、回鹘和黠戛斯,五代、宋朝时的契丹、女真和蒙古,明朝时的鞑靼、瓦剌和女真。 每一个崛起于草原和白山黑水中的部落,都有一个从弱小到强盛,再从强盛到衰落的过程。如果它没能在强盛的时候入主中原,那么它最终的结局就是在草原和白山黑水中衰落,然后被其他的部落取而代之。 李肃杰拿过审讯报告,看了看,说道:“这上面说,熊奔军和部落兵已经到达了边墙外,他们在边墙外建了一座简易大营,只看到了士兵和战马,并没有关于畜群的消息。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探查一下具体的情况?” 王镡沉思片刻,问道:“之前我们的斥候就探查过边墙附近,偶尔能够看见几个牧民在那边放牧,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就是放牧也应该是在草原上而不是在森林里。我怀疑那些人并非牧民,而是獯鬻人的探子,他们应该是在探查边墙附近的情况。我们广牧城这边的大体情况,獯鬻人应该已经了如指掌了,如今他们又派出了哨探,你们觉得他们想探查出来什么?” 王湔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那一定是想探查清楚我们的具体情况,兵力、装备、粮草、器械,还有我们的战力等等。” 王镡继续问道:“根据你的奏报,你觉得昨晚在树林中出现的火光是无意的,还是有意为之?” 王湔已经明白了,他心有余悸地说道:“都尉的意思是说,这火势他们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引诱我们去抓捕?” 李肃杰不确定地问道:“如果是故意引诱,他们不会是想抓舌头吧?这么大胆得嘛?” 王镡点点头:“你们猜的很对,他们的意图就是要抓捕我们的士兵,如果能够抓住我们一两名斥候自然好,如果抓不了,也无伤大雅。獯鬻人的兵力,我们早就知道。我们甚至还知道他们的组成成分、战斗力、军备、粮草和器械。但是他们不了解我们,我们有多少兵力、战力如何、军备怎么样,这些情报对他们意义重大。” 王镡对两人下了结论:“告诉下面的弟兄们,尤其是斥候,遇到打不过的獯鬻哨探,那就逃,有多快逃多快,我们绝不能让任何弟兄,尤其是斥候被獯鬻人抓住!” “喏!!”两人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就离开了中军大帐。 第六十九章 黑夜、黑色 次日上午,一行骑兵出现在边墙外十里的大草原上。在草原上,一大一小两个大营出现在众人眼前。 骑兵中为首一人,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头发编成数个细麻花辫,一起一伏间小辫子随风乱舞。他挺着啤酒肚,手中拿着一根缠着金丝的马鞭,坐下的骏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是从西域进贡过来的汗血宝马。 一行人很快进入了稍小的那座大营,一直到了中军帐前,众人才下马。一直等候在帐前的一名獯鬻将军看到来人,赶紧走下木质台阶,牵住汗血宝马的缰绳,说道:“右谷蠡王,您终于回来了。” 被称作右谷蠡王的人就是当今可敦的亲弟弟郁射施和安,熊奔军统领。迎接他的则是部族军统领,昆邪王阿史那思源。 郁射施和安看着阿史那思源没说话,闷头走进了营帐内,坐在主座上开口说道:“朔方郡内的情况都探查清楚了吗?” 阿史那思源坐在左侧下首,说道:“本王来找右谷蠡王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的,朔方郡内的各个城池基本上已经探查清楚了,只是广牧城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们的斥候没有打探清楚城里的具体情况。” 郁射施和安端起亲兵端上来的马奶酒就是一通牛饮,干渴的喉咙得到缓解,他接着问道:“广牧城先不着急说,先说说其他城池的情况。” 阿史那思源走到郁射施和安的桌案前,在上面摊开一张羊皮,上面是简易的朔方郡地图,他指着朔方郡其他城池说道:“朔方郡西面和东面的城池都已经封闭了起来,城头上人头攒动,他们应该是发动了青壮进行守城,斥候们说,能够听到城内士兵训练的声音。” 郁射施和安不屑地说道:“哼,羔羊再怎么锻炼也不可能变成老虎,只不过我们攻城器械有限,熊本军的步卒珍贵,不能随意浪费在这些城池上。” 阿史那思源同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情况,朔方郡内各城城外的农民、牧民都不见踪影,估计是被迁入了城中。这在雍国那边叫坚什么野。” 郁射施和安笑着说道:“叫坚壁清野,这是雍人减少自身损失的一种方法。他们惧怕我们的劫掠。只不过,他们想多了,劫掠的东西只能算是彩头,对我们的后勤影响并不多。” 阿史那思源则眉头紧皱地说道:“可是这些雍人龟缩在城中对我们也是大麻烦,而一个个地敲开对我们来说也不现实啊。” 郁射施和安则一脸胸有成竹地说道:“不用担心,我不会将兵力浪费在这些城池上的,不值得。现在说说广牧城的情况吧。” 两人并没有对朔方城进行讨论,没有意义,征北将军府在朔方城严格执行了乡兵制,对于乡兵的训练抓的很严,所以朔方城的防守程度反而是仅次于广牧城的。 阿史那思源紧皱眉头说道:“大战一触即发,但我们却无从知晓广牧城的情况,右谷蠡王有什么办法吗?” 郁射施和安微微笑道:“广牧城里的兵力、装备对我们而言的确是秘密,但我相信我獯鬻的勇士不惧怕任何敌人。就如当初搜集到的情报上说的,朔方郡虽然建立了东西中三部都尉府来增强郡内的军力,但是执行的时日尚短,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民怎么可能是我獯鬻勇士的对手。昆邪王将斥候都撒在去往广牧城的道路上,我们直奔广牧城,只要打下了广牧城,其他的城池那就不在话下了。” 阿史那思源看着信心满满的郁射施和安,心中不禁有些忧虑,但是两人地位上的差距让他没办法说出反对的话。他相信,只要自己敢有异议,这个坐在主位上的胖子绝对会将放在手边的弯刀抽出来砍向自己。 他只得点头表示同意:“我会尽快下令,让斥候们好好查探,将通道探查清楚,以防止雍人的埋伏。” 郁射施和安摆摆手,说道:“那就请昆邪王辛苦一番吧,现在准备拔营吧,我们要尽快赶到广牧城下。”阿史那思源点点头,然后就出了中军大帐。 寒风夹杂着雪花肆虐在茫茫的林海中,乌云遮天蔽日,一整天都没有阳光。在林中的通道上,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林海中穿行。 郁射施和安骑在马上,看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心中充满豪情。这是他第一次单独率领军队,还是率领十万人以上的军队。 昏暗的树林中,阳光已经完全被遮蔽了,十几步外就看不见了人影。数支上千人的军队正在疾速行军。 这几支千人队都是部族兵,他们的任务是为大军清理前方的危险,同时找到渡河的船只。可惜他们在江边搜索了数遍,都没能找到渡河的船只。 郁射施和安听到斥候的奏报,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他对自己的亲卫队长说道:“格塞,你让人传令,准备羊皮筏子,准备在广牧城西面七八里的位置渡河。”格塞听到命令,立刻让自己的部下去传令。 獯鬻人的动静当然不可能瞒过人,王镡接到了獯鬻人过河的消息。他看着坐在营帐内的四名千长,说道:“獯鬻人已经开始渡河了,按照他们的速度来看,至少还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将全部的士卒运过来。” 第二千长马元思出言建议道:“都尉,要不我们主动出击,给他们来个半渡而击。” 王镡听了马元思的话,不置可否,他将情报递给李肃杰,说道:“肃杰,你给几位千长念一下吧。” 李肃杰接过书写情报的纸张,说道:“獯鬻人今天第一波渡河的就是上千人的熊奔军骑兵和两千的熊奔军步卒。骑兵上岸之后,就向外游弋,监视着周围的动静。步卒上岸之后,就开始搭建简易的浮桥。他们用羊皮筏子做支撑,建造了数条浮桥。獯鬻人过河的速度成倍的增加。” 王镡接着说道:“和我们印象中的獯鬻军队不同,这支熊奔军的士兵个个身材高大,是从郁射施部中挑出来的精锐,清一色的身披重甲,手持长矛盾牌,战斗力十分彪悍。而且这支军队是獯鬻军队中熟知攻城作战的军队,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王镡站在箭楼顶层向西面望着,那里已经出现了营寨的雏形,灰尘漫天。一座南北长十余里、东西宽数里的大寨被快速建造起来。qqxδnew 王镡沉声说道:“肃杰,通知下去,今晚加倍巡查,严防獯鬻人夜袭。” 李肃杰拱手行礼道:“喏!” 天色阴沉了一天,入夜后乌云更加低垂,月光和星星完全被其遮蔽住了。黑雾一般的夜色笼罩着整片大地,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视线只能看到不到十步的情景。 一支千余人的军队在黑暗中疾速行军,这支军队是一支獯鬻人的部族军,由一名千夫长率领,他们的任务是夜袭广牧城的西大营。 这支千人队人人身材高大,身披重甲,腰挎弯刀,手持长矛、盾牌,这支从六万人中挑出来的精锐,战斗力十分彪悍。 他们的行进速度很快,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穿过了夜色抵达了广牧城西大营百步外,在草丛内潜伏了起来。 箭楼平台内,几名都尉府乡兵巡哨坐在木质地板上靠着墙板休息,站着当值的那名士兵强忍着困意,百无聊赖地四下观望。 忽然,士兵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探出身子,手搭凉棚向数十步外的草丛中张望着。虽然獯鬻部族军很小心,但是广牧城西大营外的动静并不小。士兵向外望去,只见百步外,一条黑影在草丛上快速地移动,虽然夜色很暗,但这条快速移动的黑影颜色稍浅,能看得一个大致轮廓。 士兵是个老行伍了,以前没少和獯鬻人打交道。他直接抄起小锤,狠狠地快速极大挂在一旁的小钟。 “铛铛铛”的警钟声直接吵醒了箭楼内的巡哨,伍长立刻睁开眼睛,马上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士兵大声说道:“伍长,有敌情!” 伍长二话没说,直接抄起箭匣内的鸣镝,张弓搭箭将鸣镝射向空中。锋锐的尖啸声响起,整个大营内内的回响着急促的警钟声,睡梦中的都尉府乡兵纷纷被惊醒。 獯鬻部族军的千夫长听到警钟声,就知道自己这一行人暴露了,可是他并不害怕,大喊一声“杀啊——”就带着埋伏在草丛内的獯鬻部族军,纷纷爬起身,举着盾牌和长矛向大营杀去。 王镡的西大营外就是第一条壕沟,为了能够更好的进行伪装,王镡让乡兵们在壕沟上铺了一层木条,将杂草覆盖在上面。 上千的獯鬻部族军在千夫长的带领下冲击西大营,然后他们就知道了什么叫做“出师未捷身先死”。 身穿重甲的他们轻而易举地就踩踏了壕沟上的伪装,他们连喊叫都没有发出,就被壕沟内的陷阱给好好伺候了一顿。 壕沟内布满了淬毒的蒺藜刺,锋利的尖刺刺穿了他们的靴底,直接将他们的皮肤刺刺穿。尖刺扎进体内的同时,剧毒也进入他们的体内,有几个侥幸闪躲开了的獯鬻部族军士兵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却欲哭无泪,这壕沟太深了,他们根本爬不上去。 第七十章 乱石如雨 接着,在坑底束手无策的部族军士兵就看到了让他们惊恐的一幕,只见天空中下起漫天火雨,无数支火箭从天而降。壕沟内“嘭”的一声就着起火来。在血与火中,整个壕沟内陷进来的部族军士兵无力地挣扎着,直到最后再也不能动了。 一名部族兵斥候悄悄离开现场,向西面迅速奔跑着,很快就见到了正在那里等待着的阿史那思源,气喘吁吁地说道:“昆邪王,前方有陷阱,那一千同袍全都掉进了壕沟里,死伤惨重。” 阿史那思源看着前面壕沟内的大火,心中发冷,他向郁射施和安打过包票,今晚就将广牧城西大营给破掉。 然后他就冷冷地说道:“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你们也要给我进攻,将阻挡在你们面前的任何东西给我冲破!”六万部族军迅速起身,他们扛着简易的飞梯迅速向西大营的寨墙冲来。 李肃杰带着第二千人队快速来到西面第一道壕沟后面的寨墙上,借着壕沟内的火光,李肃杰能够清晰地看到正在冲向寨墙的獯鬻人,他高声喊道:“火箭准备!放!” 王镡在西墙的外面专门将火油事先涂在了整个西面的草原上,火雨落下之后,大火瞬间燃起。这下獯鬻人真的是上刀山下火海了,王镡带着自己的亲卫都也赶到了西面寨墙,他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的火海,对李肃杰说道:“这火势太小了,比我想象中的差太远了。” 的确如此,由于下过雪,草叶湿润,即使有火油助燃,火势依旧很弱,火苗才半人多高。李肃杰劝慰道:“这么大火势可是成片的,即使这几万獯鬻人冲过火海,他们依然要损失不少人。而且这火光还为我们提供了照明,弓箭手不至于看不到目标。” 王镡厉声说道:“上床弩!发石弹!”随即士兵们推出了上百架床弩,这些床弩都经过了改进,将弓弦尾部换成布袋,如同一个大号的弹弓一般,就能够装入石块进行发射。 而黑夜中,阿史那思源本以为自己即将迎来的无休止的箭矢,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遇到的居然是石块。不规则的有棱角石块对獯鬻人的伤害明显比箭矢更大,而且如同散弹一般的石弹覆盖的范围也极广。 “砰砰”声此起彼伏,在到达壕沟前,獯鬻人就付出了上千人的代价。他们将飞梯横在壕沟上,迅速越过壕沟,然后他们就傻眼了。 映入眼帘的寨墙明显是他们没见过的,寨墙以原木为材料,但并不是他们熟悉的建造法式。通常原木制寨墙,原木是横着层层堆叠着码放,然后在外侧以大原木竖列固定。这种建造方式能够让敌人无法攀登寨墙,但是这种方式只能防止一般的攀登方法。只要将长矛狠狠地插入横叠原木的缝隙中就可以攀登寨墙,如同攀岩一般,毕竟野外扎营不可能如同修筑城墙一般进行弥缝。 而王镡则想了个小妙招,他让人建造的寨墙以一排原木竖列插入土中,然后以另一排原木从后面斜顶在竖列原木上,形成一个直角三角形,接着在竖列原木上半部横列一排原木,这样做能有效地防止敌人利用寨墙的缝隙进行攀登,同时在寨墙后还能够躲藏士卒以防止被敌人的箭矢伤到。 就在獯鬻人看着眼前的寨墙发愣的时候,摆放在箭楼上的床弩马上改变了方向,将射界转移到了寨墙下,一声大吼“射!” 床弩的石块如暴风骤雨般射出,猛烈又密集,站在寨墙下的数百披甲士兵惨叫倒地,石块对他们的攻击是全方位的,而且不同于弩枪和箭矢,即使他们身披的铁甲也挡不住石块带给他们的钝击。几轮射击之后,寨墙根下再无一名站立的獯鬻人士兵,尸体更是堆积如山。 看着损失惨重的己方军队,阿史那思源只得无奈地西陵撤军。看到獯鬻人撤退了,乡兵们赶紧清理寨墙跟下的尸体,在外面的壕沟中重新扎上竹签,洒满铁蒺藜,同时将沙袋堆积寨墙根部加固寨墙。 王镡同獯鬻人的战斗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从发现獯鬻人的死士到獯鬻人大军撤退,激战不到一个时辰。而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激战,让獯鬻部族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根据亲卫们的检首,壕沟中获得獯鬻人首级九百七十一颗,寨墙下获得獯鬻人首级两千八百三十三颗。 西大营猛烈的攻击,让阿史那思源直接连战斗下去的勇气都没了,他犹豫再三,只得下令麾下将士撤退。 郁射施和安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的中军帐内,他一边喝着马奶酒,一边看着一卷书。 “噔噔噔”沉重的脚步声在帐外响起,郁射施和安的亲卫掀开帐帘走了进来,他趴在郁射施和安的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 郁射施和安听完了亲卫的回报,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下去吧。” 说实话,郁射施和安的内心是愤怒的,本来他以为阿史那思源信誓旦旦地赌咒发誓,是因为他胸有成竹,没想到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只会蛮干,居然连敌人营寨都没摸进去就损失了五千人。 正寻思间,阿史那思源就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然后就推金山倒玉柱,跪在了地上,抬起满是灰尘的脸庞,两行清泪在脸颊上留下两道痕迹,整张脸直接就花了。 “右谷蠡王,属下无能。” 郁射施和安看着跪倒在地上的阿史那思源,并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急头白脸。而是缓缓起身,手按刀柄来到后者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其后脑勺。 时间一点点流逝,阿史那思源脸上布满了汗水,脸上更花了。郁射施和安松开按着刀柄的手,双手将其扶了起来,声音轻松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战的结果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 郁射施和安将阿史那思源拉到左边的座位上,将他按在座位上,淡然地说道:“我们十万大军,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人,渡河的时候广牧城中的雍贼就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早有防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阿史那思源听了郁射施和安的话,心中对其的佩服如同滔滔大河奔流不息。他激动的哽咽了:“右谷蠡王,属下。。。” 郁射施和安抬手止住了阿史那思源的话,他开始详细闻起来今晚的战况,他的亲卫只是将战斗的结果告诉了他,详细情况却并不知道。 阿史那思源满脸羞愧、没嘴愤恨地说道:“雍贼奸诈,他们在营寨外面挖了一条宽一丈有余的干壕,里面布满了竹签、铁蒺藜。还在干壕的上面铺了干草进行伪装,夜里光线太暗了,一千敢死之士还没冲到寨墙就掉进了这条壕沟,死的死,伤的伤。 接着雍贼就用火箭覆盖了干壕,壕内腾地就燃起了大火,这火很邪性,沾到衣服、皮肤上根本拍打不灭。 一看这种情况,我只得下令军队强攻,然后这帮该死的雍贼在草地上也涂抹了可燃物,虽然火势比壕内小,但是还是有士卒被烧死。好不容易到了寨墙,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的亲兵说,敌人的寨墙根本没有缝隙可循,而且非常高,比我们的飞梯还要高出一人高度。。。。” 郁射施和安听了,直接接过来说道:“顿兵坚城之下,你们遭到了敌人的弓箭打击?不,不对,箭矢打击根本伤不了多少人啊。”.qqxsnew 阿史那思源悲愤地说道:“除了一次火箭,雍贼没有用弓箭,而是石块,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东西发射的,那石块虽然只有拳头大,却有棱有角,数量还多,泼下来之后将我们的士兵砸的抱头鼠窜。就这样我们被雍贼给击败了,右谷蠡王,属下无能,请您责罚。” 第七十一章 扎硬寨,打呆仗 郁射施和安摆了摆手,说道:“责罚的事情就不要说了,忙了一夜,你回去好好休息吧。”阿史那思源起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大帐。 一夜无话,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王镡在中军帐内召开了军事会议,他率先说道:“昨晚獯鬻人的偷袭,大家表现的很好,现在分配一下工作,第二千人队,你们到主营内休息。第三千人队守在第一道防线,第四千人队守在第二道防线,第五千人队在第二道防线待命,在第一道防线出现危险的时候进行接应。” 马元思、韩骞和第四千长郑子晋和第五千长周熠起身领命。 李肃杰看着坐在那里的王镡问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四千人对战十万人。” 王镡淡定地说道:“当然不担心了,你就瞧好吧,我会让熊奔军在广牧城下变成狗熊军。” 王镡的依仗就是涤生先生的“扎硬寨,打呆仗”,涤生先生消灭上帝天国的时候,占领的每一个地方,都会修建营寨来防守。他修建的营寨很特别,他首先建造高墙,然后在高墙的外边挖一条特别深的壕沟。qqxsnew 这条特别深的壕沟,深度在两米以上,如果敌人不小心掉入其中,除非他身长三米,那么以一个人的能力,是很难爬上来的。这种壕沟还特别宽,除非敌人长了翅膀,否则是很难跳过去的。 如此一来,当敌人想要偷袭营寨,遇到的困难就显而易见了,步卒无法跨过壕沟。虽然骑兵骑着马能够飞跃壕沟,但是又被高墙阻挡,进退两难,骑兵没了速度,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这还只是一条壕沟,一道高墙。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涤生先生会将挖壕沟筑高墙重复一遍又一遍,一般情况下会挖上五条以上的壕沟,筑五道以上的高墙。 而这套战术并不仅仅用于防守,还能够用于进攻。涤生先生在进攻敌军的时候,也会使用“扎硬寨,打呆仗”的方法,即使筑高墙很费力气,没有时间。他就会挖壕沟。 他会派士兵夜以继日地挖壕沟,包围敌军,一旦敌军被包围,没有找到突破口,那么就会挖出第二道壕沟,第三道壕沟,第四道壕沟。过不了多久,当第五道壕沟被挖好,五道壕沟再加上高墙,被围困的敌军就是想要突围,都不可能了。 不过涤生先生进攻的方式虽然很特别,但却不是王镡所能够认同的。围而不攻消耗敌人的粮草这种方式,虽然效果显着,但是消耗的时间太长了,往往几个月才能见成效。同时还有很多的限制条件,首先要有一个有耐心的君主,其次这位君主完全新任前线主将,第三要有比敌人更多的军需粮草储备。这是比较重要的三条,不重要却必须的条件更多。 虽然涤生先生的战术使其得到了一个“铁桶”的诨号,并且为人诟病,但是他却一手平定了上帝天国之乱。同时这种战法被西方人和神州子弟兵学了去。 第一次全球大战爆发后,西方各国纷纷采用“扎硬寨,打呆仗”这种战术,用“铁丝网、战壕、机枪、火炮”组成立体防御,在战场上营造出一个不可攻破的屏障,完全破除了交战双方的机动性。 步兵因为壕沟无法前行,骑兵因为高墙无法冲锋,使得许多士兵葬身于铁丝网上和壕沟里,用鲜血肥沃了身下的土壤。 最典型的苏木河战役中,盎撒人强行进攻普鲁士的阵地,结果在机枪与火炮的攻击下,一天之内便战死六万人。之后,高卢人发动尼维尔攻势中,仅在九天内就被普鲁士打死了十万人。 王镡带着李肃杰站在一座三丈高的木质箭楼上,两人远远眺望着西面的战场。獯鬻人已经将军队开出了军营,十万大军排成了无数个方阵。 李肃杰抬起手中的马鞭指着一侧说道:“都尉,这獯鬻人简直是泾渭分明啊,你看中间的军阵比两侧的军阵要整齐的多,甲胄的反光也要多上许多。这熊奔军今天是要主动出击啊。” 王镡笑着说道:“当然要主动出击了,獯鬻人的部族军经过作业的战斗,精气神上就不足。如果今天攻打营寨再败了,那就会连着熊奔军自身都不稳。如果用熊奔军进攻,一旦打破了营寨,那么士气会恢复,同时能够向部族军中的那些部族宣示实力。不过,我只能说敌将想简单了。他想要攻破我这座营寨只能白日做梦。” 獯鬻人的熊奔军不愧是精锐劲旅,他们步卒两万人,组成了二十个方阵,前进的速度很快,当他们来到第一道壕沟前,非常迅速地将飞梯搭在了壕沟上,然后搭上粗木板,步卒迅速越过壕沟。 而就在他们跨越壕沟的同时,寨墙上的乡兵们迅速将手中的箭矢、床弩的碎石和弩枪快递给了獯鬻人,同城快递,迅疾如雷。 箭矢落在熊奔军中,造成的伤害很小,但是碎石就不一样了。只见一名熊奔军士卒正在走独木桥一般地在飞梯上狂奔,一颗石子也在空中同样狂奔着,准确地击打在了他的头盔上。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他就晕晕乎乎的了。整个人无法在飞梯上保持平衡,一头栽倒进壕沟中,锋利地竹签从甲胄未覆盖的地方将大腿和手肘刺穿,铁蒺藜的尖刺则将甲胄毁坏地千疮百孔。 这个距离正在第二道寨墙的弓箭支援范围内。第二道寨墙上,两千名乡兵纷纷拉起弓箭,将箭矢抛入空中。锋利的箭簇反射着凶光,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狠狠地落入熊奔军步卒中。而第一道寨墙的上千乡兵,则抛下弓箭、弩矢,抄起长达四五米的长矛,顺着飞梯向下捅刺。 熊奔军的弓箭手为什么没有支援?因为他们没有机会。在越过壕沟前,他们的弓距离不够,即使是覆盖性射击,能够带来的杀伤也是极小的。越过了壕沟,距离是够了,但是前面的同伴们已经和敌人接战了。为了不误伤友军,只能放弃弓箭,抄起弯刀、长矛近身肉搏了。 第七十二章 火焰炼狱 而整个熊奔军步卒面临的情况就是,他们不光要受到箭矢、弩枪的洗礼,还要接受石块的考验。qqxδnew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第一道高墙逐渐抵挡不住敌人的攻势,越来越多的熊奔军步卒攀登上了高墙。 王镡对王湔说道:“吹竹哨,让第三千人队退到第二道高墙,让第五千人队接应。同时通知第四千人队,等到第三千人队从第一道高墙退下来,就将石块和弩箭投放到第一道高墙上去。” 王湔拱手行礼道:“卑职领命。” 第三千人队很快就从第一道高墙撤了下来,经过交通壕,回到了第二道高墙。熊奔军步卒攻上高墙之后,郁射施和安面露微笑,阿史那思源恭维道:“熊奔军不愧是我獯鬻雄师,只一个时辰就攻进了雍贼的营寨。” 郁射施和安露出一脸虚伪的谦虚,刚要说话,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住了。 只见第一道高墙毫无征兆就从底部烧了起来,第一道高墙瞬间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大火不光烧着了高墙,搭在高墙上的飞梯也被烧着了。 与此同时,大量的石块从天而降,猛烈地击打在高墙上。登上城墙的上万熊奔军士卒遭到这两种打击,瞬间崩溃了,而且他们是逃无可逃,很快就变成了上万个人形火炬。 而高墙在后面支撑斜木的作用下,加上火焰的燃烧,直接就向外倾倒,而寨墙外的熊奔军步卒想要越过壕沟基本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大部分架在壕沟上的飞梯在刚刚的战斗中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这些步卒着急忙慌地向飞梯上涌去,想要逃离这个人间炼狱。然后“咔嚓”声连续响起,飞梯承受不了过大的重量,断成了两截。 大量架在壕沟上的飞梯连续不断地被压断,将飞梯上的熊奔军步卒摔进了壕沟内,每一个熊奔军步卒都想逃离这混乱的战场,但是他们没有办法齐心协力,结果就是每个人都被钉死在了壕沟内的竹签和铁蒺藜上。 李肃杰和王湔都看呆了,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看的王镡直想乐。 李肃杰话都快吓得不会说出来了:“都尉,这。。这。。。” 王镡淡然地说道:“没什么,只是个小聪明罢了。” 王湔后背冷汗直冒:“都尉啊,你这个小聪明直接让熊奔军损失了两万步卒啊。”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两万步卒有些夸张了,撑死也就一万有余,能够干掉一半,我就知足了。” 李肃杰真的无语了,一下子死了一万多人,熊奔军主将不被气死也气个好歹了。 獯鬻大营内,郁射施和安的手抓着望楼的木栏杆,指甲深深抠进了木头里。他是真的被眼前这一幕整的惊怒交加。 阿史那思源则满头冷汗地看着眼前的火焰炼狱,他的心已经开始颤抖起来。如果雍贼昨天晚上用上这招,他六万大军还有多少人活着,那就真是个未知数了。 要知道这六万人并不都是让阿史那部的部民。整个部族军,大的几个部族也才只占了三万有余,还有两万余人是其他小部落凑出来的。如果在南侵的战争中损失惨重的话,那么那些部族首领能活撕了他。 广牧城中,张松奇站在西城墙上,身后站着张耕黍和张蒲。 张耕黍有些没搞清楚状况:“爹,什么情况?这王都尉的营寨这么快就被攻破了吗?” 张松奇并没有回答,他在心中默默数着獯鬻人的旗帜。草原人和中原人打了上千年之久,并不仅仅只有敌对,还有互相学习。草原人骑射厉害,对于马匹的培育有着自己的一套绝招,通过上千年的渗透,中原人才终于掌握了这套培育方法。 而中原人在军事上的先进也让草原人学了去,而旗鼓设备就是其中之一。同中原人一样,草原人也以旗帜来指挥军队,各式各样的旗帜代表着百人队、千人队、万人队以及一支精锐军队的大纛。 就在张松奇默默数数的时候,张蒲反驳张耕黍说道:“大哥,这你可错了,就王仲铭那么奸诈狡猾,他可不会让獯鬻人这么轻易攻破自己的大营。” 张耕黍刚想反驳回去,就被张松奇打断了:“这个王仲铭,很厉害啊。” 张耕黍疑惑地问道:“爹,你可别因为妹妹喜欢那小子,就替那小子说话啊。” 张蒲一脸娇羞地嗔道:“大哥,你说什么呢?” 张松奇对于长子的话并没放在心上:“我可没替这小子说话,你看看他的布置,有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张耕黍作为临晋侯府的长子兼世子,能力还是有的:“爹,听说这王仲铭将林都尉给他建造的营寨给重新修了一遍。” 张松奇扫了自己的长子一眼,哼了一声,冷笑道:“让你多听多看少说,你总是说的很多。你只知道王仲铭将营寨重修了,却不知道他将这座营寨给扩大了,现在燃烧的这座高墙,只是第一道而已,在这道高墙之前,还有一条丈余宽、丈余深的壕沟。而这样的壕沟和高墙,他修了三道。” 张耕黍都听傻了:“爹,这王仲铭是不是傻子啊,挖这么多的壕沟,建这么多的高墙,得消耗多大的人力和财力啊?这也太过于呆板了吧,一点灵活性都没有。这样的战术也就王仲铭这个呆子能想出来的。爹,这王仲铭这么懦弱的吗?” 张松奇冷眼看着自己的长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不傻,你不是呆子,你如果只知道猛打猛冲,你觉得你能活多久?王仲铭年纪虽轻,打仗却不急于求成,他知道自己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护自己,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而攻击的方式则不采取血拼的方式,这个小子非常知道运用器械来杀伤敌军,以减少自己麾下士卒的损伤。这小子的战术厉害啊,你给我好好看,好好学。” 张耕黍被张松奇训得低着头不敢正眼瞧人,张蒲则在一旁嘿嘿直笑。 张松奇接着说道:“昨晚獯鬻人发动偷袭,直接被一条壕沟给破了,敢死千人队直接被坑死在了壕沟中,而跟进的六万部族军则直接被一波又一波的石块给砸了回去。耕黍,你觉得今天进攻的这些獯鬻人是哪支部队?” 张耕黍想了想,说道:“这獯鬻人的部族军昨晚一顿折腾,肯定士气不高。所以,今天发动进攻的应该是熊奔军步卒。” 张松奇点点头,说道:“算你还有些眼力,这次进攻的獯鬻人的确是熊奔军,两万人,二十个千人队的三角旗,两个万人队的方旗。刚刚那场大火,至少报销掉獯鬻人十四个千人队。” 张耕黍啧了啧舌头,他不敢置信地说道:“爹,这么多?一万多人死在了那道高墙上?这王仲铭心挺狠啊。” “爹,我准备带着医疗营到西大营,您看?”张蒲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松奇没有回头,摆了摆手,说道:“去吧,注意安全。”张蒲得到了自己爹的允许,就开开心心地转身下了城墙。 第七十三章 胆小如鼠 张耕黍看着自己的爹,说道:“爹,您这是?在酆鄗的时候,三皇子可是没少向儿子打听小妹的事情,您不打算让小妹和皇室联姻吗?” 张松奇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长子,说道:“我和你母亲没透露过这种想法吧,你们是从哪生出的这种想法?” 张耕黍听了自己父亲的话,顿时心脏抽紧,头冒冷汗,他顶着张松奇的逼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张松奇的眼神在盯视自己长子的时候逐渐变冷,他冷厉的声音在张耕黍的耳边响起:“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临晋侯府不会同皇族联姻,将你小妹嫁给皇子,更是不可能。你母亲也是这个意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宫中那几位的意思?五皇子早两年前就希望能娶蒲儿,他的母妃还特意将你母亲找入宫中叙话,你母亲已蒲儿年幼给挡了回去。三皇子又如何?即使他是我的亲外甥,那又能怎么样?” 张耕黍争辩道:“可是淑妃毕竟是您的亲妹妹啊,三皇子同小妹,亲上加亲。” 张松奇冷厉地说道:“那又如何?太子大位已定,三皇子资质平庸,他以为将临晋侯府绑上他的战车,我们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看着自己长子讷讷无言,张松奇说道:“你要记住,自古以来最残酷的斗争就是内斗,皇室内斗尤为残酷。而家族内斗,最终的结果,除了家族湮灭,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张耕黍面色严肃,他知道这是自己父亲对自己的劝诫。每次父亲这般说话,都是对自己的教导。他明白父亲是让他和三皇子保持距离,不要卷入皇室的内斗中去。 他躬身行礼道:“儿子谨遵父亲的教诲。” 张松奇接着说道:“告诉你弟弟,在临河城给我消停些,不要搞七搞八的,尤其是和皇室的关系,给我保持距离。” 张耕黍一脸讷讷地说道:“爹,这耘菽的事情你也知道啊。” 张松奇一脸了然地说道:“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也要知道自己的儿女们都在干什么吧?怎么,你有意见?” 张耕黍支支吾吾地说道:“不敢,不敢。” 张松奇摆了摆手说道:“下去好好准备吧,即使王仲铭再厉害,想抵挡住十万大军还是很困难的。”v 王镡并不知道广牧城中对他的议论,他现在正在因为一拨人而焦头烂额。看着眼前俏丽的张蒲,王镡是真的头疼啊。 王镡一脸无奈地说道:“小张神医啊,您来到这里,是有何贵干啊。” 这就有些睁眼睛说瞎话了,只要眼睛不瞎,就能够看到张蒲身后背着大包小包,扛着担架的医疗营队伍。 张蒲一脸神气地说道:“怎么,你看不出来吗?我们是来给伤兵治疗的。” 王镡没好气地说道:“你是疯了吗?你没看到外面那么大的火吗?这里有多危险,侯爷怎么不拦着你?” 张蒲俏皮地说道:“就是我父亲让我来的啊。” 王镡无言了,这个张松奇,侯爷当久了吧,自己女儿的安危都不顾了。qqxδnew 张蒲默默看着王镡,王湔和李肃杰默然地站在王镡身后,他们是真的不敢插嘴。就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张蒲对王镡有着无限好奇,而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有无限好奇,那就离这个女人沦陷在感情中不远了。 王镡只得无奈地说道:“好吧,肃杰,你带着小张神医他们去我们的医疗营。” 这次出征,王镡带了两百人的医疗营,这两百人,是王镡在頨浑城中培养的,虽然他们不会什么高深的东西,但是对于外伤包扎、消炎、麻醉都已经熟能生巧了。医疗纱布、草乌止血散还有蒙汗药都是王镡军中必备的药物。 李肃杰听到了王镡这句吩咐,直接就傻眼了,他是真没想到王镡这么贼,将张蒲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 张蒲听到王镡的话,心中微微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李肃杰侧身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小张神医,请。” 张蒲带着自己的医疗营跟着李肃杰向大营内的医疗位置走去。 “都尉,您这样,不太好吧?”王湔悄悄问道。 王镡出声回问道:“哪里不好?现在是战时,你觉得我是作为一个向导合适?还是做一个主将合适?” 王湔被问住了,不敢出声多言。 王镡大声说道:“走吧,回箭楼上去,看看战况如何。” 加上后勤士卒、医疗士卒,以及亲卫营,王镡现在手中兵力只有四千人有余,要守住西大营并不容易。但好在他的战备很充足,有足够的床弩、单兵弩、步骑弓,还有足够的火油。 王镡接着下令道:“让第三千人队撤到主营,将第四、第五千人队布置在第二道寨墙,记住,不到迫不得已,就用弓弩、床弩给我招呼进攻的獯鬻人。” “喏!”传令兵迅速通过交通壕到第二道寨墙传达命令。 而主营寨墙上,第二、第三千人队则在主营寨墙进行修整和备战。 在主营的营门前,王镡专门部署了十几架床弩,虽然王镡一次性让獯鬻人损失了上万的熊奔军步卒,但是这并不代表獯鬻人没有重甲步卒了。王镡这么部署,就是担心獯鬻人进攻营门的军队会接着用能够防御弓弩的重甲步卒,而这个时候就需要床弩来展现的威力了。 第一道寨墙着火燃烧并垮塌,带走了足足一万五千余熊奔军步卒,这个噩耗传到獯鬻中军大帐的时候,郁射施和安愤怒之下将前来汇报的左当户一刀砍死在了帐内。他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将帐内的东西砍的一团糟。 在郁射施和安在中军帐内无能狂怒的时候,阿史那思源的帐内,各部族的首领欢聚一堂,只不过气氛很是凝重,没有欢聚的氛围。 阿史那思源坐在上手,摩挲这手中金杯,杯中装满了雪白的马奶酒。下面一个大部族的首领首先发言道:“昆邪王,这雍贼如此心狠手辣,兼之狡猾非常,我们这些部族要是都耗死在这里,那我们来的意义是什么?” 獯鬻人南下侵略的目的在于掠夺,掠夺女人、奴隶、粮食等等,他们对于自身的损失是极为重视的。如果南侵的损失大于收获,他们的想法就从侵略如火变成了胆小如数。 第七十四章 心是真黑 阿史那思源闻言,眉头紧皱:“诸位,那你们想怎么做?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到草原?” 又一个部族首领摇了摇头,说道:“昆邪王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想要撤回草原,如今广牧城城高池深,士兵强悍,想要攻下是千难万难,而且雍贼坚壁清野,我们顿兵坚城之下,除了空耗钱粮,什么也得不到。所以,我们想转换进攻的目标,比如临河城,或者沃野城。” 阿史那思源明白了,这广牧城城外大营都如此难啃,广牧城本身就更加艰难了。而这些部族就手里这么些家当,要是都砸进了广牧城,他们即使回到草原,面临的也是被别人吞并。 所以,他们想要找比较容易下手的地方进攻,不光能够减少自身的损失,同样能够有些收获。 阿史那思源的内心其实是比较赞同这种想法的,但他只是昆邪王,也仅仅是个昆邪王罢了。相对于郁射施和安这位右谷蠡王,他什么都不是。不过他还是想要努力一下,挣扎一番,万一成功了呢。 阿史那思源内心忐忑,面容沉静地来到了中军大帐内,此时帐内的一片狼藉已经被郁射施和安的亲兵收拾好了。 郁射施和安看到阿史那思源,神色平淡地问道:“你来了,有什么事?” 阿史那思源看不清对方的情绪,只好说道:“右谷蠡王,部族首领们想请求您,能够改变进攻的方向,希望您能够带着大家向临河城、沃野城进攻。” 郁射施和安在听到阿史那思源的话后,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的声音很冷冽:“哦,既然大家都想去临河城,那就聚在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吧。”m.qqxsnew 阿史那思源听了郁射施和安的话,并没有做他想,右手扶胸行了一礼,然后就出去召集首领们来中军大帐开会了。 郁射施和安死死地盯着阿史那思源的背影,手指甲狠狠地抠入了木制扶手里。他冷冽的声音响彻帐内:“来人!” 阿史那思源回到了自己的帐内,各部族首领们并没有走,他们在等,等待一个他们期望中的结果。 见到阿史那思源回来,就有首领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右谷蠡王答应了吗?” 阿史那思源点点头,说道:“右谷蠡王想请我们到中军大帐商讨一下接下来的战略,诸位,我们移步到中军帐吧。” 帐内的首领们纷纷起身,跟着阿史那思源向中军大帐走去。众人进入帐内,就看到郁射施和安面色平静地坐在主位上。阿史那思源自顾自地坐在了下首左侧第一个位置,各部落按照实力强弱、出兵多寡,自觉地坐在了相应的位置上。 郁射施和安看着下首众人,声音淡然地问道:“刚刚昆邪王向我禀报说,你们建议我转变进攻的方向,向临河城、沃野城进军,是有这么回事吗?” 在阿史那思源帐内率先发言地那位首领率先站了出来,大声说道:“没错,右谷蠡王,你也看到了,这广牧城仅仅一个西大营就如此难啃,如果我们长时间顿兵于坚城下,我们的处境就会很危险,所以我们建议你能够审时度势,转变进攻方略。带着大家到临河城、沃野城那里抢掠一番。” “没错,说的对啊。” “是啊,早该如此了,这广牧城周边也没有人烟,想抢也没地方。” 出言的几个部落首领并没有看到郁射施和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郁射施和安实在是忍受不了嘈杂如同闹市一般的众人,厚重的手掌狠狠地拍击着身前的桌案。 “咚!咚!咚!” 沉闷而响亮的捶打声回响在帐内,各个出言无状的部族首领渐渐没了声音。 郁射施和安脸色难看,眼神冷冽,语气不善地说道:“同意继续进攻广牧城的站在左边,同意转换进攻方向的站在右边。” 听了右谷蠡王所说的话,大帐内众多部落首领开始选边站队。阿史那思源看到郁射施和安变了脸色到时候,心中就觉得不安。此时一听要选边站队,他没动,而是依旧坐在左边。 帐内很快就分成了两拨,左边这一拨人比较少,只有八九个人,右边这一波就比较多了,足足有十三人。 郁射施和安冷笑着说道:“诸位都想好了,是吗?不会改了,是吗?” “是!!!” 右边这十三人听到郁射施和安的话,底气很足。而反观左边这几人,则默然不语。 郁射施和安拿起桌案上金杯,一仰头将杯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然后就将金杯摔在了地上,一群熊奔军士卒掀开帐帘就冲了进来,将站在右边的十三人团团围住。 十三人中,为首的部族首领,脸色苍白,颤声呵斥道:“郁射施和安!你要干什么?!” 郁射施和安冷笑道:“干什么?你说呢?给我推出去!斩首!传首全军!” 阿史那思源听到郁射施和安要将这十三名首领全部杀掉,脸色骤变,惊恐万状:“右谷蠡王!。。。” 郁射施和安目光幽森地看着他,声音很冷,彻骨的冷:“怎么,你有意见?你是不是也反对继续进攻广牧城?” 阿史那思源被郁射施和安冰冷的眼神刺的浑身一激灵,赶紧低头行礼道:“小王不敢。” 阿史那思源的妥协退让,让那十三个部落首领心中的希望彻底破灭了。郁射施和安的亲兵四人一组,压着十三名首领出了中军帐。很快惨叫声依次响起,然后十三颗首级传首全军。 站在左边的几名首领如同绵羊见了大灰狼,噤若寒蝉地站在那里。郁射施和安冷声道:“我希望,今天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今天就不再进攻了,整顿军队,我会从这十三个部落兵中挑出一万五千人,剩下的兵就都归你们了。至于他们的部族,等回到草原,就按部落兵的分配进行分割。” 幸存的及名首领顿时兴奋起来,他们感恩戴德地俯首行礼,然后就退出了大帐。阿史那思源脸色难看,同样行礼,准备离开。 郁射施和安则叫住了他:“思源,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当然,你也可以不理解,只不过我希望,你能够约束好部族军,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是进攻广牧城的主力。” 阿史那思源听了他的话,心中顿时紧绷起来,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里,阿史那部的男儿就将要血洒广牧城,这个该死的郁射施和安,心是真黑啊。 第七十五章 一个门槛绊两回 獯鬻营帐内发生的事情,王镡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终于平安地度过了一天。 五更时分,潜伏在第一道高墙废墟的斥候率先发现了外面的异常。天空漆黑如墨,却依稀能够看到外面移动的身影,隐隐中还有战马的嘶鸣声,无一不显露出这是一支军队的到来。 一支万人的獯鬻部族军趁着夜色悄没声地靠近第一条壕沟,这支万人军队由五千阿史那部族兵和五千其他部落的部族兵组成。阿史那思源的想法是,既然白天雍贼取得了胜利,那么他们晚上应该会放松警惕。他派出了自己麾下一半的人马,再加上其他部落首领的兵马,凑了这么一支临时队伍。qqxδnew 经过一番整顿,六万部族军,两万精锐被选进了熊本军。是的,两万,按照郁射施和安的说法,怎么也要有五千人的预备兵员。虽然郁射施和安说的冠冕堂皇,但是阿史那思源却知道,这五千人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进攻西大营的一万部族军,主将叫做阿史那库罗,他是阿史那思源最小的叔叔。同阿史那思源同岁,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为阿史那部南征北战,是一员沙场宿将。 这次阿史那库罗率一万人负责攻打广牧城西大营,他派自己的长子阿史那斯同率领五千杂牌作为前军,准备偷袭。他自己则亲自率领五千阿史那部族兵,驻扎在数里外。 之所以这么安排,完全是因为阿史那思源的命令,他让阿史那库罗不准轻举妄动,看看前军的偷袭效果再做定夺。如果偷袭得手,则五千大军会全部押上去;如果偷袭不利,那就只能等到天亮以后再做定夺。 阿史那斯同带着五千杂兵慢慢地摸到第一条壕沟,漆黑的一片,他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他心中的不安腾地升起,直觉告诉他,雍贼有准备。 然而即使他知道对方有准备,但箭已上弦,不得不发。阿史那斯同抽出弯刀,向前一指,当即下令道:“射雕手掩护,其他人进攻!” 一千五百弓箭手迅速狂奔上前,列成三排,一起向第一道高墙的废墟放箭,“嗖!嗖!嗖!”箭矢瞬间如暴雨落下,锋利的箭簇划破夜空,只片刻,将废墟给覆盖了,烧焦的木头上插满了箭矢。 獯鬻部族兵的射速很快,在三轮箭矢过后,阿史那斯同一挥弯刀,大喊道:“杀!消灭雍贼!” 三千五百名杂兵手持刀盾、长矛军挺直身体冲了上去,一边发足狂奔,一边大喊大叫,犹如奔涌的海浪冲过壕沟,向废墟奔腾而来。獯鬻部族兵顺利地功上了第一道高墙废墟,然后迎接他们的是第二道壕沟,以及无休止的远程攻击。 与此同时,第二道高墙上的第四、第五千人队也开始发威了,一千五百人手持弓箭、劲弩,分成三个部分,轮番向第一道高墙废墟射击,强劲的弩矢、锋利的破甲箭划破天空,在獯鬻部族兵的人潮中掀起阵阵血花。 最令獯鬻部族兵恐惧的是黑夜中响起的床弩上弦的“咔咔”声,这令人牙酸的声音无形地敲击着每个人的胸膛。接踵而至的,就是呼啸着划破夜色的弩枪,以及“呜呜”闷响的石块。 跑在最前面的部族兵顿时人仰马翻,各种各样凄惨的叫声响彻夜空。一轮接着一轮的箭簇、弩矢,以及锋利的石块、能够将数人穿成肉串的弩枪,将部族兵的鲜血涂满了第一道高墙废墟和第二道壕沟之间的泥土里。 这种三段射击最大的好处就是打击面广,不至于将攻击浪费在一个点。同时乡兵们居高临下,獯鬻部族兵手中的盾牌挡不住强劲的弩矢,也挡不住飞来的石块。盾牌和甲胄在箭矢和石块的洗礼下,马上就变得破破烂烂。跑在前头的部族兵不是倒在前进的路上,就是掉进第二条壕沟中被壕沟内的竹签、铁蒺藜弄死。 第一排部族兵战死,紧接着第二排部族兵也倒下了。獯鬻人就如同被剥的洋葱一般,一层层的士兵被剥离倒下,而他们距离第二道高墙也越来越近。近到王镡能够看到他们满脸鲜血,表情狰狞的面孔。 王镡冷漠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抬起的手向下一按,一声令下:“投射火油!” “嗡嗡!”上百罐火油被床弩射了出去,木桶,陶罐撞击地面,瞬间摔成碎片,漆黑的火油四处流淌,乡兵们纷纷将手中的箭矢点燃,张弓搭箭,射了出去。 “哄”的一声,流淌满地,粘在獯鬻人衣服上的火油就燃烧了起来,跑在前面的数百名部族兵根本躲避不了,瞬间就被大火吞没,变成了人形火炬,他们被烧得惨叫连连,四处寻找能活命的地方,或者向自己的同胞请求帮助。 不多时,整个高墙下面就成了炼狱,浑身是火的獯鬻部族兵,四处奔跑,点燃了同伴,后面的士兵看到前面着火的同伴,扭头就开始逃跑,跑慢一点的无一幸免,成为了一根新的人形火炬,跑不了多远就一头栽入火中,迅速被大火吞没。 高墙下面燃烧的火油照亮了周围百步内情况,乡兵弓弩手不需要再盲射,看清目标射击,一千五百支箭矢穿过火光,在獯鬻人潮中带起了更多的血色浪花,獯鬻人在慌乱中措手不及,被射倒一大片。 阿史那斯同的保命功夫不错,他谨遵阿史那思源和阿史那库罗的教诲,躲在亲兵身后,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其他。在几轮箭矢和石块的攻击下,他的亲兵损失了接近一半。 前面燃起大火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不好,马上焦急地大喊道:“撤!撤退!快撤!”然后就带着自己幸存的亲兵掉头逃跑,其他部族兵听到命令后,迅速喧哗起来,向其他人传达撤退的命令。他们仓惶后撤,迅速逃离了床弩的射程范围。 当东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第二道高墙外的大火渐渐熄灭了,第二道壕沟上的伪装杂草也被烧得一干二净。整个战场上,粗略估计,倒伏着近两千人的尸体,王镡将第三千人队派出去收割首级,第四、第五千人队征战了近半个时辰,高强度的战斗让他们很疲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李肃杰来到王镡身旁,说道:“都尉,这批獯鬻人大约来了有五千人,着甲率并不高,应该是部族兵。” 王镡淡然地说道:“这么没有韧性,攻击也很潦草,必然是部族兵。只不过没能将他们都留下。” “额…”李肃杰无语了,即使獯鬻人再怎么傻,他们也不可能让一个门槛绊两回啊。 第七十六章 第二道寨墙 阿史那斯同的失败,在阿史那库罗的意料之中。虽然偷袭失败,但阿史那库罗还是有些收获的。 阿史那斯同瓮声瓮气地说道:“父亲,根据神射手的判断,这第二道寨墙上的雍贼在两千人上下,加上第一道寨墙逃回去的那一千人,整个营寨内的雍贼差不多有四千人左右。” 或许有人会认为阿史那斯同数学不好,一千人加两千人,这不是三千人吗?怎么说是四千人呢? 因为神射手的眼力再好,他也不可能是透视眼,透过第二道寨墙看到主营的情况。而是根据战况进行的判断。既然前两道寨墙已经出现三千人了,即使主营留下的是杂兵,但是人数肯定不会少于一千人。 正是因为有这种战场常识,阿史那斯同才会估计西大营内有四千雍贼。阿史那库罗听完自己儿子的话,点点头表示认同。 阿史那斯同问道:“父亲,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如今天光已经大亮了,偷袭是不可能了。” 阿史那库罗一脸沉凝地说道:“等,族长马上就会带着剩下的兵马赶来与我们汇合。” 阿史那思源并未让两人就等,他带着剩余的三万部族军很快就赶到了第一道寨墙的位置,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父子二人,并未严厉训斥,在看到阿史那斯同渗血的肩膀时,出言关心道:“伤势怎么样?” 阿史那斯同一脸傲气地说道:“我没事,族长,我还能够继续战斗。” 阿史那思源笑了笑:“好,不愧是我阿史那部的男儿!” 阿史那库罗问道:“族长,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如果还是像昨天那般打法,我担心雍贼故技重施。” 阿史那思源略一沉吟,说道:“这次我们将军队分成两部分,阿史那部族兵推动撞车前进,不论是寨门还是寨墙,都用撞车去撞,我就不信了,这么长的寨墙会没有薄弱点。其他部落的部族兵继续用飞梯,只不过是佯攻,吸引雍贼的注意力。” 阿史那思源一心求稳,他阿史那部的男儿不能被消耗在这小小的广牧城。而且草原上,没有了实力的部族同样熬不过冬天,不是饿死冻死,就是被别的部落吞并奴役。 阿史那思源打算用几天的时间打下第二道寨墙,再用几天的时间打下西大营的主营。步步为营,稳妥前进。 阿史那思源接着询问道:“偷袭情况如何?” 阿史那库罗叹口气道:“我原以为雍贼昨日白天取得大胜会放松警惕,但是没想到他们夜里仍然有所准备,弓弩犀利不说,床弩对我们伤害更大,损失了近两千人,按照族长的命令,我们没有再继续进攻。” 阿史那思源点点头,说道:“五更时夜色的确适合偷袭,可一旦偷袭不成功,反而会对我们不利。我就是因为怕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才在你出发的时候告诉你,一旦偷袭不顺利就要及时撤军。这一点,你做的很好,否则我们的损失会更加惨重。”m.qqxsnew 阿史那库罗苦着脸说道:“族长,这雍贼守将的确很厉害,别的不说,你就说他一下子就将郁射施部一万五千名重甲兵一把火给烧了。” 阿史那思源也很头疼,不过他不能将自己的负面情绪表现出来,而是淡定的说道:“他的确是我獯鬻的大敌,可是大敌当前,说再多也没用,还得手底下见真章。这次攻寨我亲自指挥,叔父,你任前锋,带着杂兵们搭飞梯攻寨墙,我带着本部精兵撞寨。” 阿史那库罗凛然,连忙抱拳道:“喏!” 经历了早上的偷袭,四千名乡兵一点困意都没了,他们需要时刻关注寨墙外的动静。天色已经大亮,王镡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第一条壕沟和第一道寨墙之间的情况。近四万人的獯鬻部族军想要在王镡眼皮子底下躲藏,有些强阿史那思源所难了。 忽然王湔指着外面对王镡说道:“都尉!有情况。” 王镡顺着王湔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无数的獯鬻人出现在第二道壕沟前,他们非常迅速地奔跑到壕沟处,将沙袋抛入壕沟中。 李肃杰皱着眉头问道:“他们这是想要填平第二道壕沟?” 王镡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四万人填这条壕沟的确会很快,但是我们不能让他们这么安心地填,弓弩、床弩给我射击!” 很快第二道寨墙上,第二、第三千人队就开始发起攻击,獯鬻人冒着如雨的箭矢、漫天的石块,在付出了上千人的代价之后,终于将第二道壕沟填平了。 接着出现在王镡面前的就是简陋的攻城撞车,以及无数飞梯。攻城撞车的速度很慢,而大量的獯鬻人则扛着飞梯奔向寨墙。 王镡皱眉看着那些简陋的撞车,对李肃杰和王湔说道:“你们有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王湔没说话,他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是他只是亲兵头子,要发言也是在李肃杰之后。 李肃杰皱着眉头,不确定地说道:“这些撞车的方向好像不是寨门,而是寨墙。” 王湔点点头,说道:“都尉,这些獯鬻人中有聪明的,他们知道只攻下寨门或者夺下寨墙有可能重蹈覆辙,就想出这么个办法,从外面用撞车将寨墙破开,既能够防止寨墙燃烧向外垮塌伤害自己,又能够给我们守卫寨墙的士兵造成威胁。” 王镡点点头,说道:“传令,让第四、第五千人队出发,将第二道寨墙上的床弩搬回来,同时命令第二、第三千人队,将手里的火油罐压到撞车靠近再用。” “喏!”王湔拱手行礼之后就去传令了。 “咚!咚!咚!” 午时刚过,沉闷的鼓声从外面传来,上万獯鬻人推着沉重的撞车、扛着飞梯向寨墙奔来。 第二道寨墙上,第二、第三千人队纷纷行动起来,将建立的临时营帐拆除,然后带着武器登上了寨墙。韩骞和马元思严格执行了王镡的命令,使用远程武器远距离杀伤敌人,近战的刀矛则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王镡站在高高的箭楼上,从他的位置能看到第二道寨墙四周的情形,当然也能看到獯鬻部族兵的布兵情况。 现在对于寨墙威胁最大的就是缓慢靠近的撞车,一旦使用,寨墙经不起撞击的,必然会坍塌,寨墙也就失去了防御作用,同时对站在寨墙上进行战斗的士兵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第七十七章 胃部的刺激 王镡紧紧盯着第二道寨墙前面的情况,只见数支獯鬻部族兵队伍扛着飞梯大踏步猛冲到寨墙下,迅速地搭好了梯子,第二、第三千人队的士卒不停地向下射箭,并且用叉竿前端的横刃抵住飞梯并将其推倒。 虽然乡兵们很努力,但是奈何人数是个巨大的劣势,不断有獯鬻部族兵突破他们的防守,来到寨墙上。韩骞亲自带领一支上百人的队伍,这支队伍是第二、第三千人队中遴选出来的精锐,他们四处支援。马元思则负责指挥第二、第三千人队进行防御。 当撞车来到寨墙的时候,寨墙上的形势已经有些危险了,第二、第三千人队的士兵只占据了一半寨墙,他们身后是通往主营的交通壕。 韩骞手持佩刀,抵着盾牌,正在厮杀,忽然,脚下的寨墙剧烈震动,让他一趔趄。而就在此时,一名獯鬻部族兵将手中的长矛刺了过来。韩骞身后的马元思一把将他拽到一旁,长矛锋利的矛刃刺入了马元思的左腿,瞬间穿透了大腿。强烈的疼痛感刺激大脑,而马元思不退反进,手中的佩刀挥出,一刀将长矛劈为两半,接着一刀刺出将那名部族兵捅了个对穿。 韩骞趴到寨墙边,向下看了一番,大喊道:“快!火油罐!将所有火油罐抛出去!” 第二、第三千人队的士卒听到韩骞的命令,赶紧将挂在腰后的火油罐跑到了寨墙下。有些臂力惊人的士卒,更是将火油罐跑到了聚集着部族兵的那部分寨墙上。 韩骞回身上前,一把扶住了一瘸一拐向前冲杀的马元思:“老马!该撤退了!我们走!” 马元思挣扎着,说道:“韩老驴,你给我松开,你没看到我受伤了吗?带着我会拖累你们的,就让我带着这些重伤兵给你们掩护,你们赶紧从交通壕撤回去!” 韩骞不为所动,他厉声说道:“老马,别和我掰扯了,你忘了我们训练时候的扣好了?!二郎们!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不抛弃!不放弃!”第三千人队幸存的一千多人高声喊道。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让那些部族兵不禁一滞。他们不明白,局势明明已经对这些雍贼很不利了,为什么他们的士气还是这么高涨? “不抛弃!不放弃!”同样的喊声出现在了交通壕内,王镡带着亲卫都、第四千人队和第五千人队赶了过来。他们从另一侧隐蔽的交通壕出现在了部族兵的身后。 王镡一马当先,手持鎏金狼牙锤,抵着一面方盾冲在前头,遇到一个部族兵,就一挥狼牙锤,然后继续,接二连三好几个部族兵被他锤下了寨墙,生死不知。王湔跟在他身后,手持一根长矛,为王镡挡住前面捅刺、劈砍过来的武器。m.qqxsnew 援军的出现让第二和第三千人队有了喘息之机,同时给部族兵造成了极大的混乱。獯鬻人把自己的头发薅秃了都想不明白这股雍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这股雍贼对他们的杀伤太强了,必须要遏制住。 王镡带着亲卫都一顿猛打猛冲,很快将部族兵打的节节败退。寨墙下的撞车看到寨墙上的形势不妙,马上重新开始撞击起来。 韩骞和马元思带着第二和第三千人队的幸存士兵迅速趁着獯鬻人愣神的功夫撤进了交通壕。 王湔上前一步用长矛挡在王镡身前,大声说道:“都尉,韩老驴和老马已经撤了,咱们也该撤了!” 王镡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直接下令道:“撤!” 亲卫都护在王镡身前,他们很快就撤进了交通壕内,并且没有任何掩饰。 一名獯鬻千长看到王镡他们逃跑,马上来了勇气,用胡语大喊道:“追!不能让他们跑了!”然后就一马当先冲进了交通壕内。他的麾下部族兵也跟着进去了。 就在王镡、韩骞两支队伍回撤的时候,主营寨墙上的床弩开始发威了,无数个火球被抛射了出来,落在了第二道寨墙上,让阿史那思源恐惧的一幕又出现了。整道寨墙加上撞车都被点燃了,这恐怖的火焰,用水根本浇不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寨墙上四处奔跑逃命的部族兵,以及寨墙下四散而逃跑的慢的本部族兵被火焰吞噬。 当王镡回到主营寨墙上时,第二道寨墙已经重复第一道寨墙故事,变成了一个大火炬。同样的,两条撤退的交通壕已经变成了火坑,跟着追击的两支獯鬻部族兵直接享受了上下一体烘烤的待遇,令人作呕的焦糊味漫布在空气中。 第二道寨墙的动静,惊动了敌我双方的大营。獯鬻主将郁射施和安瞪着通红的双眼望着前方已经成为火域的战场,心中恨意南消。他瞪着麾下的将校,恨恨说道:“加紧训练,我们要为同胞们报仇!还有,将攻城器械给我抓紧造好!” “是!”将校们胆战心惊地离开了望楼,各自去忙了。 广牧城头,张松奇定定地看着前方着火的地方,这次他看的更真切了。第二道寨墙比第一道寨墙要高出一米左右,而西大营的寨墙比第二道寨墙还要高出一米。这就造成了即使獯鬻人夺去了寨墙,也不具备优势,反而会面临居高临下的西部都尉府乡兵的猛烈攻击。 而在战况危急的时候,果断放弃,并且以火油烧毁,既能是的獯鬻人遭受损失,又能够制造出障碍来,使得獯鬻人的攻城器械受到阻碍。 张松奇不得不感慨一番,自己是真的老了吗?这个王仲铭居然会由这样的奇思妙想,实在是让人惊叹。 “咦?什么味道?好香啊”王镡坐在寨墙上休息的时候,张蒲背着药箱来到了他身前,空气中蔓延的味道好像是一股烤肉味,她师傅以前给弟子们开小灶的时候,就喜欢烤肉,有猪肉、有羊肉,偶尔还会有不知来路的牛肉。 王镡无奈地看着她东张西望,四处寻找味道源头的样子,说道:“别找了,我怕你找到了会吃不下去饭。” 的确如此,第一道寨墙烧毁的时候,那股浓郁的、要将人腻死的焦糊味,直接让第三千人队的士兵见到肉就想吐。而这次虽然没有上次规模大,但是味道差不太多,四个千人队的士兵,估计大部分都不会吃肉了。 “呕--”呕吐声响起,并不是张蒲吐了,而是她带来的男女军医,好奇地看了一眼,在看到那千奇百怪的焦糊尸体时,承受不住思想上的打击,而引起了胃部的刺激。 第七十八章 石弩 王镡看着在自己周围绕圈的张蒲,问道:“你这是要干嘛?” 张蒲没好气地说道:“我好奇,不行吗?” 王镡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兵凶战危,这里还是前线,你赶紧回伤兵处吧。”qqxδnew 张蒲撅起嘴,一脸倔强:“就不回,现在仗打完了,哪里有危险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嗡”的一声闷响,从远处射来一片箭矢。王镡一看不妙,张蒲根本就躲不开,而且她还没穿甲胄。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了,他赶紧将张蒲拽到怀里,一个转身,将自己的后背露在外面。 王湔看到王镡的动作,顿时脑袋一阵晕眩,魂飞魄散啊。他手持方盾向王镡跑去,可还是迟了。 王镡硬接了一波箭雨,密密麻麻的箭镞击打在甲胄上。王镡当场身中十数箭,亲卫都赶紧上前,用盾牌将两人护住。 王湔更是将王镡扶住,出言问道:“都尉!都尉!怎么样?” 张蒲躲在王镡怀中,是最贴近他的人,当时就听到王镡的闷哼声。她赶紧来到另一边,帮着王湔将王镡扶到了一旁的墙垛出。 王湔手忙脚乱地想帮王镡将甲胄脱下,却被王镡制止了。王镡伸出右手从后背处,“喀吧”,掰断一支箭矢,对一脸担忧的张蒲和头冒冷汗的王湔,咧嘴笑了笑:“没事,不疼。” 王湔听完王镡的话,差点就跪在地上了,叔啊,大人啊,都啥时候了,还不忘在小张神医面前耍帅。 张蒲说话都带哭腔了:“你别吓我啊,有没有受伤啊。” 张蒲的话音刚落,王镡还没来及回答,就听到寨墙外铺天盖地的喊杀声。 李肃杰快速奔跑过来,手中佩刀挥舞,将数支箭矢磕飞,他蹲在王镡身旁,大声说道:“仲铭!这獯鬻人是疯了吧,他们刚刚损失数千人,连口气都不带喘的,就又来进攻了。” 然后他就看到王镡被射成刺猬般的样子,一脸震惊:“仲铭,你没事儿吧?!” 王镡微笑着说道:“没事儿,别大惊小怪的。让所有士兵上寨墙,来活了,咱们怎么也要在天黑之前将獯鬻人给打回去。” “喏!!!” 阿史那思源虽然在第二道寨墙上损失了数千人,但是他的本部兵马并没有遭受多大的损失。 此时此刻,阿史那思源正在第二道寨墙处,他将剩余獯鬻部族兵全部压了上去,同时将手中剩余的攻城器械也全部用上了。 笨重的攻城撞车、数百架飞梯,在獯鬻人的推动下,不断向西大营主营寨墙靠近。 由五千人组成的箭阵快速越过主营壕沟,他们将手中的弓箭斜指向上,拉弓如满月,向寨墙上发射。箭矢如乌云一般,铺天盖地射向寨墙。 阿史那库罗一挥弯刀,厉声大喊道:“杀啊!” 上万部族兵手执长矛、刀盾,扛着飞梯、推着撞车向寨墙靠近。还是一样的操作,还是一样的套路,面对獯鬻人的进攻,西部都尉府的士兵们已经能够从容面对了。 王镡对于来做客的獯鬻人当然不会再用简单的床弩来招待了。在寨墙的后面,十数架简易的抛石机。 王镡建造的抛石机并不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回回炮,那是配重式投石机,体积巨大、结构复杂。王镡就是想造,也没有那个时间。 王镡建造的抛石机是西方古希腊、古罗马时期使用的扭力抛石机,又称为石弩。主要是依靠扭绞绳索产生弹射的力量来发射石弹。弹射杆平时是直立的,杆的顶端是装石弹的大木勺子,杆的下端插在一根扭绞得很紧的水平绳索里。弹射时,先用绞盘将弹射杆拉至接近水平的位置,在大木勺子里放入石弹。松开绞盘绳索,弹射杆恢复到垂直位置的同时将石弹射出。 为了能够给獯鬻人造成更多的伤害,王镡的石弩顶端的大木勺子被他改成了皮质弹袋。装入弹袋内的也不是整块的圆形石弹,而是一包包的碎石块。 马元思带着第二千人队一部分轻伤员等候在十数架石弩旁,韩骞则带着一部分第三千人队的轻伤员分布在寨墙各处,充当观察员。第二和第三千人队完好的士卒则交给李肃杰指挥,他们手持弓弩,或者操纵床弩,将手中的箭矢、弩枪和石块向寨墙外的獯鬻人倾泻。 第四、第五千人队在各自千长的带领下,手持长矛、刀盾,推着撞杆,或者几人一组拿着钩竿、叉竿,对飞梯上的獯鬻人疯狂输出。 獯鬻人很快就感受到了西部都尉府乡兵们的爱抚。当他们从第二道寨墙狂奔到距离主营寨墙一百五十步时,寨墙上的弓弩、床弩就开始发威了,一千余人同时从寨墙上向外射箭,箭矢如蝗虫般腾空而去,密密麻麻掠过天空,射向奔涌而来的獯鬻人。 装备箭楼的獯鬻人身上的皮袄根本抵挡不住箭矢的穿透力,一片片獯鬻部族兵中箭倒地,露出了数个缺口。但缺口很快就被填补起来,迅速合拢,部族兵冲到距离主营寨墙只有百步左右。 第二轮箭矢很快又从寨墙上射出,如黑云般密布半空,如雨点般落在部族兵人群中。与此同时,床弩和石弩也开始发威了,弩枪被激射而出,在人群中犁出数条血线。石块被抛入空中,在飞行了一段距离后,准确地落在了奔跑的人群中,掀起阵阵血花。奔跑中扛着飞梯的部族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箭矢还在继续,石块在空中飞舞,在到达寨墙的这段距离,獯鬻人付出了上千人伤亡的代价,但对于数量庞大的他们来说,这上千人的伤亡对他们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 韩骞带着麾下士卒时刻盯着獯鬻人前进的速度。当獯鬻人到了距离寨墙五十步的时候,他猛地挥动手中的令旗。 马元思看到舞动的令旗,马上下令道:“快!换火油罐!距离寨墙三十步!发射!”十数个黑漆漆的火油罐被抛向空中,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在奔跑中的獯鬻人脚下,碎裂的陶片划破他们的脸颊、手掌,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但令他们恐惧的是那四处飞溅的粘稠的漆黑液体。 韩骞这支兵马在火油罐落下的时候,同时射出了手中已经点燃的火箭。寨墙下顿时燃起大火,火焰腾起,将最前面的獯鬻人给吞噬了。 第七十九章 夜幕降临 即便承受了很大的损失,但是这次獯鬻人却并没有后退的意思。上万名部族兵在己方弓箭手的掩护下,渐渐靠近了寨墙。后方五千人的弓箭大阵也不再射出掩护的箭矢,而是将手中的弓箭收好,拔出腰间的弯刀,提起放在地上的圆木盾,化身成为刀盾兵,跟在攻城撞车后面,徐徐而行。 獯鬻人将飞梯搭在了寨墙上,马上就开始了攀爬,乡兵用叉竿向下顺着飞梯用力推搡着,锋利的横刃直接搥(dui三声)到了獯鬻人的面前,一下子就将正在攀爬的部族兵脑袋削掉了一半,如同被劈开的西瓜一般,同样的一幕不断在墙头各处上演着。 还有一组乡兵手持数支钩竿,在獯鬻人距离墙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将钩竿瞬间伸出,竿头的钩子勾住獯鬻人的皮袍、皮甲,几人一用力,就将当先的獯鬻人给拉到了墙头上,省却了对方攀爬之苦,然后一旁的士兵乱刀挥舞,将其剁成肉醢,并送入轮回。鲜血涂满了墙头、墙壁,獯鬻人的尸体不停地从墙头掉了下去。 阿史那斯同屏住呼吸,紧张、不安充斥在他的心头。一批又一批的部族兵活着登上寨墙,然后变成尸体从墙头被抛下来。 獯鬻部族兵迟迟攻不上墙头,这是阿史那三人没有想到的。而且雍贼的防守实在是让他们匪夷所思,仅仅数千人就能够挡住自己数万人的进攻,这数千人是天兵天将吗? 阿史那思源看到战局迟迟打不开局面,只能将手中最后一支万人队派了上去,至此,他手中再无任何预备兵,三万多部族兵全部压了上去。 没错六万部族兵,如今还在手的仅余三万出头。夜袭之时损失了两千,被郁射施和安抽走了两万,在第二道寨墙上战死了六千余人。现在战斗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初步估计,已经战死了两千大多。 就在阿史那思源注视着战场情况的时候,前面返回了一小队人马,他定睛看去,是那几名幸存的部落首领。他们灰头土脸,满脸怒容,当先一名部落首领怒气冲冲地来到他面前,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领,愤怒地质问道:“阿史那思源!你安的什么心?!你是觉得我们手下的部民都是大风刮来的吗?这么消耗下去,你是打算让我们光棍一个人回到草原?回到部落去吗?” 阿史那思源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人,那名部落首领被他冷漠的眼神刺的浑身一激灵,双手不自觉地就松开了。 阿史那思源冰冷的语气响彻每个部落首领的耳边:“右谷蠡王的命令!今天必须要攻下这座营寨,为接下来攻打广牧城扫清障碍。” 跑回来的几位部族首领想起郁射施和安残暴的手段,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没再闹事,而是乖乖地回到战场,只不过他们不再冲在最前面,而是在一个安全的距离指挥着。 两千部族兵终于经过努力奋战冲上了墙头,而迎接他们的是手持矛盾、全副武装的士兵,上千根长矛、一人高的塔盾形成了一道如同刺猬一般的防御。登上墙头的部族兵和守卫寨墙的乡兵面对面,人挨人,十分密集,长矛的捅刺根本就躲不过去。而登上城头的部族兵,要么拿着一把弯刀,要么就是弯刀圆盾,根本挡不住长矛的捅刺。 而在部族兵的头顶上空,数十只火油罐被抛出,望楼上的弓箭手频频发射火箭,在寨墙外制造纵火现场,来隔绝后续跟进的部族兵。 而最阴损的,就是李肃杰了,他将淬毒的铁蒺藜用布包包裹,放在石弩的弹袋内,然后抛出。铁蒺藜四处撒在部族兵的脚下,稍不留神,就有人中招。 望楼上的床弩则将弩枪卸下,改用石弹,一蓬蓬石块射向寨墙下的部族兵,带来了巨大的杀伤。 寨墙上下的战局,对部族兵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有承受不住的部族兵,扔掉武器,扭头就向后面奔跑,然后就被阿史那思源的亲兵抓住斩杀了。但是高压的措施已经不管用了,越来越多的部族兵承受不了对死亡的恐惧,而迟疑了步伐,并且开始向后面撤退。到处是惊恐的喊叫声,石块、火焰使得寨墙下面的部族兵越来越乱,互相推攘、互相践踏,不慎被推倒在地的部族兵,被无数只脚丫子踩踏,连痛苦绝望的哀嚎都发不出来,就践踏成了肉泥。有的部族兵跑着跑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他们体内的毒素发作了,然后也成了肉泥。 真可谓是兵败如山倒,阿史那思源看着争先恐后向自己这边奔逃的部族兵,心脏不自觉地就抽紧了,他不敢再下令让亲兵弹压,人数太多了,很容易遭到反杀。他只得带着亲兵让出了道路,任由逃兵跑向西面的大营。 寨墙下的动静,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墙头上的部族兵,他们回头看到的场景就是自己的同袍将自己抛弃了。然后他们争先恐后地下了墙头,想从飞梯撤退。有的飞梯承受不了那么多人的重量,直接“咔嚓”一声就断成了两截,将人摔死在了地上。有的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身后的长矛刺倒在地。 在将墙头的部族兵屠戮一空之后,乡兵们纷纷拿起弓箭,在部族兵后面乱箭齐发,跑得稍微慢一点部族兵悉数被射杀。 “嘭!嘭!嘭!” 床弩和石弩开始发威,将石块跑向逃跑的人群中,将跑的慢的部族兵彻底留在了战场上。 此时寨墙墙头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寨墙下面的尸体堆积如山,已经分不清楚雍军还是部族兵了。 獯鬻人的这一轮以惨败告终,獯鬻人先后派出三万大军,从中午打到傍晚,在寨墙下丢了足足近万具尸体,光是被自己人活活踩死的就有上千人。qqxsnew 而西部都尉府也同样付出了惨烈的代价,第二、第三、第四和第五,四支千人队总计阵亡一千多人,报销了一支千人队还多,剩下的人则各个带伤。 西部都尉府的士兵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庆祝胜利,王镡的命令一条条发出,首先就是要抓紧一切时间清理掉寨墙内外的尸体,将自己人的尸体回收,将敌人的尸体抛入壕沟中,然后将寨墙外侧的糊上的湿泥进行加量。 当忙完这一切的时候,夜幕降临了。 第八十章 梦境,火药 王镡强撑着在望楼上指挥防御战,当王湔对他说獯鬻人撤退了的时候,他已经头晕目眩,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都尉。。。都尉。。。” 王湔急切的呼唤声越来越遥远了。 王镡的眼前已经一片漆黑,他陷入了一场冗长而又繁复的梦境中。 在梦里,他不再是一名浴血拼杀的都尉,而是坐在教室里的学生。 讲台前,历史教授播放一组幻灯片,讲述着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 教授的声音响彻耳边:“诸位同学都知道,火药作为我们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对于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火药,顾名思义,指的是可以由火来引起剧烈燃烧的药剂。早在春秋时代范蠡所着的《范子计然》中就有‘硝石出陇道’的记载。” 幻灯片页面翻转,画面从一丛旧竹简转到了一本打开的线装书。 教授介绍道:“隋朝时,古人就发现了硝石、硫磺和木炭混合一起燃烧剧烈的现象。黑色火药则在唐朝时正式出现。而我们现在看到,是我国第一部记载火药配方的书,约成书于八九世纪,也就是唐朝、五代时期。书中记载有‘以硫磺、雄黄合硝石,并蜜烧之’,会发生‘焰起,烧手面及火尽屋舍’的情况。这里的‘蜜’就是蜂蜜。蜂蜜加热变成了碳,与硫磺、硝石混合,这就是火药的配方。 从这个配方中我们就可以看出,火药的起源是炼丹术。炼丹术出现的很早,战国时有方士向荆王献不死之药,汉朝时有汉武帝妄想‘长生久视’,炼丹由此开始盛行。历朝历代都出现过炼丹方士,他们使用的炼丹术中有一种很重要的方法叫做‘火法炼丹’。 ‘火法炼丹’是一种无水的加热方法,晋代着名炼丹方士葛洪在《抱朴子》中对火法炼丹有如下记载:煅,长时间高温加热;炼,干燥物质的加热;灸,局部烘烤;熔,就是熔化;抽,就是现在所谓的蒸馏;飞,又叫升,就是升华;优,就是加热使物质变性。 这些方法放到现在,都是最基本的化学方法,但在当时却是炼丹术能够产生发明的基础。 炼丹方士们对于寻找长生不老之药的执着,让他们越挫越勇。经过不断的反复实验和寻找新的方法,从而创造出发明火药的条件。” 讲到这里,教授又换了一张幻灯片,画面中有硫磺、砒霜等物品,他继续说道:“古代的炼丹术中,用量最大的原料就是硫磺、砒霜这些东西了,但是这些东西都是含有剧毒的金石药,怎么才能让毒性减低或失去呢?脸蛋方士们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伏火’。唐朝初年‘药王’孙思邈,同时他还是一名炼丹方士,他在《丹经内伏硫磺法》中记有:硫磺、硝石各二两,研成粉末,放在销银锅或砂罐子里。挖掘出一个地坑,将锅子或罐子放入坑中与地面持平。将四面都用土填实。用未被虫蛀过的三个皂角逐一点着,然后夹入锅中,把硫磺和硝石起烧焰火。等到烧不起焰火了,再拿木炭来炒,炒到木碳消去三分之一,就退火,趁还没冷却,取出混合物,这就伏火了。 同样的唐朝中期有一名炼丹方士,叫清虚子,在自己的《伏火矾法》对伏火法做出了改进:方法同上述的类似,只不过以马兜铃三钱半代替了皂角。 不论哪种伏火法的方子,都有碳的存在,伏硫磺就要加硝石,伏硝石同样要加硫磺。从而知道了硫、硝、碳混合点火会发生激烈的反应,三种物质可以构成一种极易燃烧的药,这种药被称为火药。 而火药在进入军事用途之前,曾被当做药类。《本草纲目》中就提到火药能治疮癣、杀虫,辟湿气、瘟疫。 但是火药并不能长生不老的问题,而且不稳定又容易着火,炼丹术士们对它并不感兴趣。火药由此转为了军事用途,唐朝时,火药开始用于军事,最早的记录是出现在宋朝路振的《九国志》中。” 接着教授就将幻灯片转到了下一张,这张片子中,有很多比较古老的火药武器,教授用木杆指着第一个图说道:“到了宋朝,火药武器发展很快,《宋史·兵记》中记载:开宝三年,兵部令史冯继升进献火药箭法,这种方法是在箭杆前端绑缚火药筒,点燃后利用火药燃烧向后喷出气体的反作用力把箭簇射出,可以说世界上最早的喷射火器。 咸平三年,行伍出身的神卫队长唐福进献其自制的火箭、火球、火蒺藜等火器。咸平五年,冀州团练使石普也制成了火箭、火球等火器,并做了表演。 火药兵器出现在战场上,预示着战争方式将发生一系列的变革,冷兵器将向火器过渡。 火药武器的最初形式,主要是利用火药的燃烧性能。《武经总要》中记录的早期火药兵器,没有脱离传统火攻中纵火兵器的范畴。而随着火药和火药武器的发展,逐步过度到利用其爆炸性能。 硝酸钾、硫磺、木炭粉末混合而成的火药被称为黑色火药。这种混合物极易燃烧,而且烧起来相当激烈。如果火药在密闭的容器内燃烧就会发生爆炸。 宋朝时普遍用于战场的火器威力较小的有蒺藜火球、毒药烟球。威力较大的有霹雳炮、震天雷。 庆历四年,曾公亮主编的《武经总要》记录了三种火药配方,以不同的辅料,达到易燃、易爆、放毒和制造烟幕的不同目的。 战争促进了促进了火药和火药兵器的发展。南宋时期出现了管状火器,绍兴二年,陈规发明了火枪。这种火枪由长竹竿作成,先把火药装在竹竿内,作战时点燃火药喷向敌军。 开庆元年,寿春的工匠制成了突火枪。突火枪,又被称为突火筒,是用粗竹筒作的。这种管状火器与火枪不同的是,火枪只能喷射火焰烧人,而突火枪内装有‘子巢’,火药点燃后产生强大的气体压力,把‘子巢’射出去。“子巢”就是原始的子弹。突火枪开创了管状火器发射弹丸的先声。 到了元明之际,这种用竹筒制造的原始管状火器改用铜或铁来铸造,称为‘火铳’。元朝至顺三年制铜火铳,是世界上现存最早的有铭文的管状火器实物。 到了明朝,作战火器方面又有了新的发展。比如‘多发火箭’,有能够同时发射十支箭的‘火弩流星箭’;发射三十支箭的‘一窝蜂’;最多可发射一百支箭的‘百虎齐奔箭’等。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多发齐射火箭,堪称是现代多管火箭炮的鼻祖。qqxsnew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一种叫“火龙出水”的火器,是当时水战中使用的。根据《武备志》的记载,这种火器可以在距离水面三、四尺高处飞行,远达两三里。主体是用竹木制成,在外壳上绑缚四支大‘起火’,火箭腹内藏数支小火箭,大‘起火’点燃后推动箭体飞行,‘如火龙出于水面’。火药燃尽后点燃腹内小火箭,从口部射出。击中目标将使敌方人船俱焚。可以说,这是世界上最早的二级火箭。 还有一种叫‘神火飞鸦’的火器,用细竹篾绵纸扎糊成乌鸦形,内装火药,由四支火箭推进,它是世界上最早的多火药筒并联火箭,它与今天的大型捆绑式运载火箭的工作原理很相近。” 王镡一边听着教授的讲述,一边默默地将这些知识记录在脑海中,正当教授讲到火药的配方的时候,画面开始碎裂,声音变得缥缈起来。 “都尉!都尉!” 王镡听出来了,这是王湔的声音。王镡费力地睁开眼睛,虚幻的梦境彻底消失了。 中军大帐的天棚出现在王镡的视野中,然后就是王湔焦急的脸,而坐在床边的张蒲则正在给自己施诊。 “醒了!都尉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 这是王镡才发现,帐内不光只有王湔和张蒲两人,韩骞、马元思、周熠、郑子晋,还有李肃杰都在。 第八十一章 工匠到了 王镡看着聚到他周边的众人,问道:“我睡了多长时间?” 李肃杰一脸夸张的表情,惊恐地说道:“仲铭!你那不叫睡觉,你那完全是昏迷啊好吗。现在三更鼓刚过。”仟千仦哾 王镡算了算,三更鼓刚过,那就是已经过了半夜,他并没有感觉自己昏睡了很长时间,但是却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 张蒲在给王镡处理完伤口之后,在王湔端着的铜盆中净了番手,用干毛巾擦干时之后,对王镡说道:“你背部有几处伤口比较深,我已经处理过了,不过你这段时间不能在动武了。” 王镡感觉浑身无力,他无奈地说道:“你给我用蒙汗药了?” 张蒲点点头,她现在还在愧疚,如果不是自己跑到寨墙上去,王镡就不用因为救她而受伤了。她真的没想到,王镡受了这么多伤都还硬挺着指挥战斗。 王镡对王湔示意了一下,王湔赶紧上前,将枕头摞起来,扶起王镡,让他坐了起来。 王镡轻轻将后背靠在靠枕上,“嘶——”,疼痛感很十足,不过他还能忍受。而且疼痛感让他的头脑更清醒了些,他看着李肃杰问道:“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李肃杰一脸轻松地说道:“放心吧,仲铭,天黑前这些獯鬻人就已经撤出了第一条壕沟,回到了自己的大营内。” 王镡闻言点点头,说道:“不能大意,阿湔,让亲卫都的亲卫们辛苦一下,布置暗哨,一有动静,就发信号。” 王湔拱手行礼道:“喏!” 马元思上前说道:“都尉,咱们的石弩损坏了很多,咱们能不能想办法修一修?这玩意儿实在是太好用了。” 王镡笑着说道:“怎么?尝到甜头了?可惜这次没有带工匠过来,所以坏了的也修不了。” 李肃杰则并不这么认为,他出言建议道:“都尉,这广牧城中可是有工匠的,只是修一修,又不是重造,应该费不了什么事。” 说完,他就不停地给王镡使眼色,目光扫向张蒲。 “咳嗯——咳嗯——” 王镡咳嗽两声,吸引过来张蒲的注意力,然后说道:“小张神医,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帮我。” 张蒲了然道:“你想让我帮你回城中向父亲要工匠?” 王镡狂点头,赞叹道:“小张神医真是聪慧,我这次来广牧城,并没有带工匠过来,所以这些石弩、床弩还有毁坏的兵器都需要侯爷多多帮助,我希望小张神医能够帮我这个忙。” 张蒲听了王镡的夸奖,小细脖子一挺,小脑袋一扬,一脸的傲娇模样。她笑着承诺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说完,也不待王镡回应,就离开了大帐,带着自己的侍女往广牧城中赶去。 王镡张口想叫住她,却没来得及,他一脸疑惑地问李肃杰:“这么晚了,她能回的去城吗?” 古代的城市建有城墙、城门和城壕,对于城门的管理是非常严格的。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关门,都有严格且细密的规定。 王镡真不知道张蒲这小丫头怎么能够回到广牧城中。 李肃杰则老神在在,不以为意:“放心吧,小张神医是侯爷的女儿,也是郡守之女,肯定是要有些特权的。” 王镡没多说什么,他看着床前的几人,说道:“如今我西部都尉府能战之人只余三千,肃杰,挑出两千人作为主力战兵,五百人作为操纵床弩和石弩,五百人作为生力军预备队。亲卫都也会履行职责,作为生力军和医疗队。” “喏!”众人拱手行礼之后,就离开了大帐,王湔帮王镡将枕头摆好,帮忙翻身,让王镡躺在床上。是的,并不是他不知道王镡的伤势在后背,但后背上的伤口都是小伤,重伤在王镡的右肋和右腰侧,躺着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为什么后背的伤势不重?因为后背的甲叶都是精钢片制成的,薄而坚韧。但是再坚固的铠甲也有不如意的地方,比如腰肋处,这里是铠甲的开缝处,方便着甲人穿脱,所以这里就成了一处薄弱点。而王镡这次刚好被几支箭矢穿透了此处,所以腰肋的伤势就比背部严重。 王湔看到王镡闭上了眼睛,无声地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就掀开布帘,离开了大帐,却并没有走远,而是亲自带着一什亲卫守在大帐周围。 当听到王湔的脚步声音消失,王镡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在回忆梦中的话语,火药,这东西真的有那么厉害吗?该怎么制成呢?心有所思,但终究扛不住疲乏,迷迷糊糊的,王镡又睡着了。 数个时辰之后,阳光破开云层,照射在天地,给血与火的战场带来了一丝温暖。 王镡是被一阵喧闹吵醒的,他看了看窗外,发现天光已经大亮了。“来人!”他掀开被子就想下床,然后就感觉到肋间的疼痛。 王湔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问道:“都尉,你醒了,我马上把早膳拿过来。”说完他就要转身出去。 王镡则抬手制止道:“慢着,先等会儿。”他侧耳倾听了一番,接着问道:“今天怎么没有听到金鼓声?獯鬻人没来进攻吗?” 王湔点点头,说道:“回禀都尉,的确如此,今天獯鬻人的大营营门都没开。郡守大人为了防止獯鬻人耍诈,特意让林都尉带着东部都尉府的哨骑从东大营悄悄出发,绕南城往西探查。回报的消息就是今天獯鬻人的大营没有异动,他们训练、用膳都很正常,人数也对,完全没有要攻打城池的意思。” 王镡听了,心中疑惑顿去。这几日的战斗,獯鬻人前前后后死了三万余人,可谓是元气大伤,没有撤兵已经算是很有韧性了。 王镡吩咐道:“即便如此,我们的哨探不能松懈,要时刻关注敌人的动向。” 王湔拱手应诺,然后问道:“都尉,小张神医已经从城中找来了工匠,如今他们正在维修损坏的石弩、床弩,还有兵器。”王镡明白了,怪不得营内如此喧闹,原来是工匠到了。 第八十二章 细盐,火硝 王镡在王湔的伺候下穿好衣甲,在王湔的陪同下出了营帐,只见外面干的热火朝天。 王湔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都尉,侯爷虽然同意了,但是却取走了一台石弩。” 王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既然有求于人,就要做好对方提条件的准备。 王镡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趁着记忆还在,将梦境中的火药做出来。既然这火药能够影响后世上千年,并且最终成为武器主流,就说明它的杀伤力很大。 硫磺在军中是引火之物,为了能够更好的点燃蜂窝石涅,蜂窝孔道里面都抹有硫磺粉,用根火布条点燃后放进去,就能点燃蜂窝石涅。所以硫磺作为火药的配料之一,王镡还真有。仟仟尛哾 而木炭就更好办了,外面两道高墙废墟上有的是现成的木炭。只是这硝就有些麻烦了,整个朔方郡,王镡没听说过哪里有产硝石的。 王镡带着王湔在营内溜达,然后就看到在营内专门建造的茅房的墙上,有好大的一片鼓起来的白碱,王镡将白碱用手扣下来一小块,手指用力地将其碾碎,稳了稳,然后在王湔惊恐的目光中,用舌头尝了尝,微咸中带有一丝苦味。 王湔完全理解不了自家堂叔的行为,他小心翼翼地说道:“都尉,您是不是病了,要不,让小张神医给你看看?” 王镡听了王湔的话,怒道:“去!去!去!一边去!你才有病,你滚那么远干嘛?过来,有事交代你,你派几人到各处茅房将这种白碱给我回收了,有多少收多少。” 王湔一脸委屈,不过他还是听从命令,派了一什亲卫带着铁锹和木桶去茅房干活了。 王镡又看了看工匠们的活计,有不懂的就详细地问,直把工匠们烦的不行,心里却觉得备受尊重。王镡则学到了很多知识,也改正了以前很多错误的认知。 接着王镡就来到了伤兵处,也就是医疗营。这里用木珊栏作为界线,圈了大营四分之一的面积。 王镡进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道正在忙碌的身影。张蒲在仔细检查了一名伤兵身上的伤势之后,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抬头就看到王镡站在一旁看着她。 “怎么了?”张蒲好奇地问道。 王镡将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张蒲,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折腾一晚上,怎么没在郡守府好好歇息?” 张蒲无奈地说道:“没有时间啊,还好今天獯鬻人没有发动进攻,要不然真的忙不过来。” 王镡关心地说道:“注意休息,保重身体,别累坏了。”然后他就看到张蒲药箱中有一格里装着白色粉末,很像自己从茅房墙上抠下来的土硝。 王镡好奇地指着那格白色粉末问道:“这个是什么?” 张蒲擦了一遍自己的脸和手,扫了一眼那格白色粉末,说道:“这是硝石粉。” 王镡疑惑道:“硝石也能做药吗?” 张蒲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当然了,头痛,以硝石末吹鼻内,即愈;腹痛。以硝石、雄黄各一钱,研细。每点少许在眼眶内,即愈。此方名‘火龙丹’;背疽初起,用硝石三两,溶开水一升中泡化,然后以厚毛巾浸水拧干在患处,巾冷再换。” 王镡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接着问道:“那怎么还剩下这么多?” 张蒲回答道:“患头痛、腹痛的人很少,而患有背疽的就更少了。这硝石粉本来就是备用的。” 王镡一听,露出笑意,他对张蒲说道:“小张神医,打个商量,行不?” 张蒲睁圆了好看的杏眼,说道:“你不会是想要这硝石粉吧?” 王镡微笑着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 张蒲一手叉腰,一手伸出,说道:“那你准备拿什么作为交换?” 王镡一脸懵圈,他不可置信地说道:“还要交换?这草乌止血散、止血绷带,不都交给你了吗?还要什么交换的?哦,对了我可是还救过你一命呢。” 张蒲听到王镡这么说,只好收回手,说道:“行吧,硝石散可以给你,不过你要告诉我你要干嘛用。” 王镡看着张蒲那好奇的眼神,并不打算说自己要试验制造火药的事情。他赶紧转移话题:“这种硝石粉还有没有,如果还有的话,我都要,越多越好。” 张蒲点点头,答应道:“好的,我知道了,这种硝石粉的量不会很多,我收集好了就会给你送过去。” 王镡高兴地说道:“那就多谢了。”说完,他快速转身,带着王湔就往伤兵处外面走。 而张蒲在一旁盘算着从哪里能弄到硝石粉,并且计算着能够弄到多少硝石粉。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王镡已经带着自己的亲卫走了。气的她一把将毛巾丢进了木架上的铜盆中,“哼,坏人,就知道你不会说实话。” 王湔一脸不解地跟在王镡身后,瓮声瓮气地问道:“都尉,您要这么多硝石粉做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对小张神医说啊?” 王镡转回身,对王湔一字一句地说道:“接下来,我要做一件大事,这件事情列为绝密,你带着亲卫都跟着我做。” 亲卫都是王镡精心挑选、培养的士兵,他们上马能骑战,下马能步战,上山能穿林,下河能有用。 王镡回到大帐的时候,就看到好几个木桶摆放在帐内。在自己的中军帐内做火药,王镡真怕一不小心,就将自己连人带帐篷炸上天。他还没有好好享受生活,不想落个残疾或者英年早逝。 他对王湔吩咐道:“将这些木桶搬出去,你带着人,在大帐后面在建一个帐篷,木桶放到那里去。” 经过一番折腾,王镡开始按照记忆中的程序,先将草木灰泡水,过滤掉灰渣后,再把土硝泡进去,再过滤,最后凝结析晶。 最先凝析出来的是雪白的食盐,洁白如雪的细盐如果拿出去,那绝对会让整个世界都轰动的。 因为这时候的盐虽然种类繁多,有海盐、井盐、碱盐、池盐、崖盐等,但是都含有不同程度的杂质,即使是最上等的青盐,其含有的杂质也不小,都是粗盐。 而王镡做出来的细盐,洁白无杂质,是上等的好盐。如果不考虑这细盐的出处,王镡或许会吃。但是直白点说,这从尿里提炼出来的细盐,打死他都不会吃。 而后析出的就是火硝了,王镡在提炼火硝的时候,让王湔带人收集了大量的木炭,并且取来了大量的硫磺。 第八十三章 震天雷 材料已经备好了,虽然王镡的心中还很忐忑,但是他并没有退缩,稳了稳心神。然后就开始配料了。梦境中的硝、硫、炭的比例在6:1:1和15:2:3这两种,具体是哪种,王镡就不太清楚了,所以他配比了两种,每一种都配了一斤左右。 制作好之后,王镡将两份火药分别装进了两只陶罐中。带着王湔等亲卫来到了一处空地,这里是为伤兵处的扩建而准备的。 王镡将两只陶罐分别放在两块搬过来的石头后面,先后点燃,以作为对照。如何远距离点燃陶罐,这个问题是个困扰。不过王镡很快找到了解决办法。 他硫磺均匀地抹在几条止血绷带的两头,各有一尺左右。将一头插进陶罐,另一头,则放在手中,这样几条绷带就形成了两条几米长的绳子。 王镡亲自用火折子将绳子点燃,在耐心地等待了半刻钟左右,石头后面终于传来了两声爆响,随即烟雾升腾。 “保护都尉!”王湔被爆响惊得赶紧挡在王镡的身前。好几名亲卫手持刀盾,在王镡和王湔周围围成了一圈。 “别紧张,跟我过去看看。”王镡拨开挡在身前的王湔,一脸镇定地往前走。这是他第一次试验,真的很紧张,不过不能表露出来。 王湔带着一队亲卫跟着王镡,来到了石头后面。正面看石头还是挺完整的,但是后面就不一样了,大大小小的裂缝遍布整个石块后面,里面还插着好几块陶瓷碎片。 王湔惊讶地合不拢嘴:“都尉。。。这。。。这东西这么厉害吗?” 王镡看着这个威力,摇了摇头,心中想着:火药量太少了,威力不足啊。不过没关系,可以加火药量。不过该怎么引燃呢?直接用火折子肯定不行,那是自杀。 然后他的目光看了看摆在地上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绷带,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王湔,安排人,将这里的东西都回收回去。我们回去。”吩咐完,王镡就带着王湔回到了制作火药的帐篷里。 既然用火折子不行,那就像引燃陶罐一样,用绳子。王镡让王湔找来了好多麻绳,他将麻绳裁剪成一段一段的,然后找来火油,将麻绳浸泡在里面。火油遇水不灭,这样在雨天,也能点燃浸过油的麻绳。 王镡将浸过火油的麻绳挂在一根长竹竿上晾干,王湔带着亲卫跟着忙活,然后每个人的手上、脸上和衣服上都蹭上了火油,东一块、西一块的,活脱脱像乞丐一般。 王镡仔细叮嘱道:“都别靠近火,要不然就会将衣服点着,去取备用的戎衣。将这件戎衣脱下来放好,没准儿还会有用处。”这时代没有轻油,粘上火油的衣服根本就不能穿了。 王镡接着嘱咐道:“我们要接着做这种陶罐,里面不光要有火药,还要有钉子什么的。” 王湔点点头,很快就带人将铁蒺藜取了过来,这东西军营中有的是。王镡换了更大的陶罐,在里面放入了三斤火药,两斤铁钉,铁蒺藜劈碎了就是铁钉。然后用蜡封口,只要火绳晾干了,往蜡封上留下的小孔一塞,一个土制手雷就成了。 “都尉,这东西,能行吗?”王湔心有疑虑地问道。 王镡心里也没底,但是他不能露出一丝犹豫,说道:“能不能行,就得试试才能知道了。”qqxδnew 王镡带着亲卫都,制作了一天的火药,造出了三四百个火药陶罐,基本上亲卫都每人有两个。 当王镡躺在中军帐中的床上时,他终于想起自己是一名伤员了。他没有躺平,而是坐了起来,看着站在面前的王湔说道:“这火药陶罐是绝密,让亲卫都的弟兄们守好帐篷。任何人不得靠近,进入取用的时候,不准火把之类的火源进入帐篷。” 王湔点点头,拱手行礼道:“我明白了,都尉。”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火药陶罐能不能杀敌先不说,但是帐篷内那么大量的火药,遇到火源一点就着,比火油还要凶猛。 一夜无事,转天,王镡还没起床,就听到远处传来隆隆的鼓声。王镡刷地坐了起来,“来人!着甲!” 王湔带着两名亲卫走了进来,将木架上的甲胄取了下来。损坏的甲叶早就被工匠们修补好了,并且在腰肋的缝隙处增加了一道甲叶。 王镡很快穿上了甲胄,从武器架子上取下“万人敌”,将熊纹绞盘弩背在背上,箭袋就不用了,墙头上到处放着装满箭矢的木桶,随时都可以取用。 王镡带着亲卫都出了中军帐,就向寨墙赶去,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亲卫都的身上多了两到三个陶罐。 李肃杰站在墙头处,对走上来的王镡说道:“都尉,獯鬻人发动了进攻,昨天一天的时间,看起来他们没少忙活啊。” 此刻,王镡望着墙外,獯鬻人的攻城器械明显多了不少,最常见的飞梯就有数百架。他们还造出了极为粗糙的云梯车,纯天然圆木制作,木材之间的缝隙很大。除了飞梯、云梯,攻城撞槌也被推了出来。 至于大型的攻城楼车,由于技术复杂,工时太长,獯鬻人没那个时间来建造。也不是不造,只不过还没有完成而已。 此时此刻,獯鬻主帅大帐内,郁射施和安双手紧紧地捏着一张帛书,这是鹰信。獯鬻人不屑于用信鸽穿信,草原上的狼,鹰才是最好的伙伴。 看完了帛书上的内容之后,郁射施和安站起身来在帐内来回踱步,面色显得十分紧张。 他怎么可能不紧张?他的亲姐姐可敦在帛书中对他严厉训斥,对于他顿兵广牧城下,迟迟不能取得战果,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并且还告诉他,可汗对他的愤怒值已经接近临界点。如果可汗的愤怒值爆表了,即使他是可敦的亲弟弟,可敦也保不住他。 郁射施和安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就在他跟广牧城死磕的时候,整个雍国北境的战局已经出现了变化。进攻临沃郡的獯鬻可汗的部队,被征北军、平北军联手拦在了边墙外。雍军依托边墙的防御工事,将十二万獯鬻大军挡住了。而獯鬻可汗的进攻好几次都被打退了,还损失了很多人。 进攻云中郡的十万大军,却被镇北军、安北军挡在了荒干水一线。他们想要西行抄征北军和平北军的后路,但却做不到。镇北军和安北军集结了三万骑兵,只要獯鬻人有异动,这三万骑兵就会出动,像足了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第八十四章 焦灼的战场 郁射施和安没有想到战事就这么僵住了,情况对獯鬻人来说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严重。他心中羞愤、恼怒,却并不后悔。 根据这几天的侦测,郁射施和安已经可以确定,广牧城西侧大营内剩不下多少人了,撑死两千人。 所以,在一个时辰前,郁射施和安马上召集军中将领,召开了他认为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 郁射施和安面色狠厉地说道:“此战,我军必须将广牧城攻下,昆邪王,你带着部族兵移动到东侧,进攻东大营。不过动静要小些,争取发动偷袭。” 阿史那思源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命令,他安静的坐在那里,并不说话。 接着郁射施和安看着帐内众人说道:“大可汗给我们的期限是五天,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在三天内拿下广牧城,然后用剩余的两天时间赶赴临沃郡,帮助可汗击败雍贼。” 帐内众人听了郁射施和安的话,表情异常凝重,他们是知道愤怒的大可汗是什么样子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啊,对,君王一怒,伏尸百万。虽然最终结果不可能伏尸百万,但是让这大帐内众人伏尸还是能够做到的。 郁射施和安接着说道:“此战!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拿下广牧城。” “咚——咚——” 天光大亮的时候,整个广牧城周围响彻着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鼓声沉闷,节奏缓慢。王镡站在墙头,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向自己这边迈步前进的獯鬻人。 李肃杰面色凝重,在安排完士兵防守之后,他快步走过来,对王镡说道:“都尉,看来今天獯鬻人要动真格的了啊。” 王镡出言道:“獯鬻人哪次不是动真格的?只不过这次比前番的动静要大的多啊。” 目前寨墙上下的守军共有三千人,如果这次獯鬻人全力进攻,他真的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王镡眼神凝重地看着外面,在第一道高墙废墟处,黄沙漫天,隐隐可见大量军队正向西大营这边浩浩荡荡杀来。 “呜——” 低沉的牛角号号声不断吹响。 獯鬻人的大部队越来越近,奔跑在最前面的是浩浩荡荡的獯鬻弓箭手,一队接着一队,不时的发出阵阵胡语。后面则是数不清的步兵,密密麻麻如同蚁群,他们扛着飞梯、推着云梯、攻城撞车,手中的长矛寒光闪闪,手持的弯刀熠熠生辉。他们在前两道废墟土地上缓缓而行,无边无际的杀气弥漫着在天空中。 半个时辰后,两万五千大军在寨墙外铺开,二十五个千人方阵遍布王镡的视野所及的范围内。獯鬻人所有的攻城武器都展示了出来,数百副飞梯、数十架云梯车,还有十数攻城槌,缓慢行走在废墟的土地上,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凛冽杀气。 “咚!咚!咚!” 战鼓声骤然敲响,声如疾风骤雨,獯鬻弓箭手很快如潮水般冲了上来。 王镡看了李肃杰一眼,后者赶忙将竹哨吹响,两短一长。城墙上的守军除了石弩、床弩的操作人员,其他人纷纷从后背取下弓弩,张弓搭箭、架矢紧弦。箭矢的锋刃呈四十五度角指向空中。 “射!”“射!”“射!” 各级军官纷纷发出怒吼,同时射出手中的箭矢。墙头上的守军也纷纷率先发射,两千多支箭矢在空中形成乌云,然后变成密集的雨点落入獯鬻弓箭手队伍的队伍中。装备简陋的弓箭手们瞬间遭受打击,数百名士兵惨叫着栽倒在地。但对于五千名獯鬻弓箭手来说,数百名士兵的伤亡并不算什么。 在来到距离寨墙八九十步的距离时,他们很快就停了下来,纷纷张弓搭箭,向墙头还击。仰攻的劣势就是他们的弓箭距离比墙头的守军要短很多。而且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他们完全射不中躲在垛墙后面射箭的士兵,要么将箭矢射在寨墙上,要么箭矢越过墙头,射进大营内。但无论如何,惨烈的箭矢大战就这样爆发了。 就在这时,五支千人队如同海浪一般涌向寨墙,他们扛着飞梯、推着云梯,发足狂奔。他们一边奔跑,一边呐喊着。 就在王镡准备下令,让士兵切换武器的时候,他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让你的士兵继续射击!肉搏的战斗就交给他吧!” 王镡一回头,就看到了顶盔掼甲的张松奇,他手中拿着一把厚脊环首长柄刀。王镡赶紧走到他身旁,声音紧张地问道:“郡守大人,侯爷,您怎么出城了啊,广牧城还需要您坐镇呢。” 就在王镡问话的同时,一大群士兵通过信道出现在了墙头上,他们迅速来到墙垛处,手持长矛和盾牌,组成龟甲刺猬阵。王镡的手下士卒则专心放箭,给獯鬻人造成杀伤。 张松奇一脸沉静,少年从军,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说道:“你人手不够,我当然要派兵支援,看獯鬻人这架势,是想要今天突破你这座大营啊。” 张耕黍跟在张松奇身后,同样的全副武装,中部都尉府的士兵高大健壮,甲胄武器精良,就是不知道上了战场会怎么样。 墙头上箭矢不断落下,五千獯鬻弓箭手已经伤亡了上千人。而现在箭矢的重点照顾对象,是推着攻城器械靠近寨墙的獯鬻步兵。扛着飞梯的两千獯鬻步兵如狂风般地奔至寨墙下,将一架架飞梯搭上墙头。獯鬻步兵一跃而上,开始向上攀爬。 墙头上率先出现的是上千名士兵,他们或是抬着石块,或是两人一组抬着粗圆木。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去,一批批獯鬻士兵被砸得头破血流、骨断筋折,发出临死前绝望的惨叫,翻滚着落下城去。 寨墙下,箭矢密集如雨,尽管墙头上的士兵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不断有人被箭矢射中,翻身栽倒到寨墙下,砸入拥挤在下面的人潮中。 飞梯上的獯鬻士兵同墙头上的守军激战正酣,高大复杂的云梯车被推到了寨墙边。翻折的半截梯子在士兵们的推动下,“嘭!”的一声落在了墙垛上,梯子头部上的铁钩狠狠地勾住了墙垛。隐藏在底部棚车内的獯鬻士兵,快速登上梯子,手持刀盾向墙头冲来。 王镡神情严峻地看着距离城头越来越近的獯鬻士兵,李肃杰马上吹动了胸前的竹哨,“咻!咻!咻!”三声急促的短音过后。各级军官马上喝令下去。 弓弩手们将手中的弓弩放在中部都尉府士兵身旁,抄起放在墙根处的丈八长矛,简单看了看目标,就向下顺着梯子捅刺。 张耕黍赶紧喝令自己的士兵:“都愣着干嘛?赶紧拿起弓箭,给我射!” 中部都尉府的士兵中马上分出两千会用弓弩的,抄起弓箭、弩矢就向下面射去。 王镡看着焦灼的战场,心知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但是他仍然在等,等獯鬻人的攻城槌靠近寨墙。 寨墙的外面部分,已经被王镡命人涂上了湿泥,这样就能够防止火将寨墙烧着。王镡对王湔点了点头,说道:“让石弩、床弩准备发射火油罐吧。” 床弩、石弩刚刚一直没有参战,就是为了等攻城槌。来回切换弹药,是需要消耗时间的。 獯鬻人的攻城槌终于被推到了寨墙下,与此同时,寨墙下面的獯鬻人就听到了熟悉的碎裂声。上百个火油陶罐被抛到寨墙下,火油四溅,不光沾满了攻城槌,推着攻城槌的獯鬻人身上也都是黑黢黢的火油。接踵而至的就是火把、火箭,大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獯鬻人第一次遇到使用火油这么溜的人,他们不是没想过办法,可是试了很多,都没有用。用水浇不灭,用衣服盖不灭。用沙子?别开玩笑了,这么大的火,即使沙子够,时间也不够。 飞梯、云梯和攻城槌被大火焚烧,梯子上的獯鬻士兵不是被大火烧死,就是跳下去摔死,或者命好点摔成残废。寨墙下的獯鬻士兵有跑的快的,还好,能活下去。跑的慢的,就直接变成人形火把。 第八十五章 火药初现 郁射施和安看着溃逃下来的士兵,并没有多言语,身边的侍卫统领哥舒达莱就带着侍卫们将最先逃进大营的士兵捆绑了起来。 弯刀闪着寒光落下,数十颗人头被砍下,接着被插在竹竿上,放在大营门口示众。郁射施和安还算是理智的,逃跑的士兵太多了,他不可能都杀了,但是最先逃跑的人时必须不能留的,杀鸡儆猴吗。 “达莱,去工匠那里看看,楼车建的怎么样了?”郁射施和安觉得,还是楼车这件攻城武器顺心,坚固、庞大,能够容纳上百人,用来攻城是最好的利器。 为什么不用投石车呢?抱歉,没那技术。不论是小型的床弩、石弩,还是大型的投石车,獯鬻汗国都没有制造技术。这种攻城守城的利器,图纸是绝密,都保存在中原各国的皇宫中,用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哥舒达莱很快就回来了,他右手扶左胸,微微躬身,行礼道:“主人,工匠那边还没能够造好楼车,最快也要明天才能造好。” 郁射施和安闻言,心中怒气难平。他直接下令道:“将留下备用的飞梯、云梯和攻城槌全部都给我用上。再派五千人给我攻城。这次由阿史那库罗亲自指挥!” 没错,没有听错,阿史那库罗被郁射施和安留了下来。作为阿史那思源最小的叔叔,他成为了人质。阿史那库罗面无表情地听完哥舒达莱传达的命令,一言不发,带上皮盔,抄起长矛和盾牌就来到了五个千人方阵面前。五名千夫长站在他面前,眼神锐利地审视着这位空降过来的将领。 阿史那库罗也不废话,挨个点到:“你们两个千人队,带着飞梯,快速越过战场抵达敌军营寨寨墙。你们两个千人队推动云梯。你这个千人队推攻城槌。我希望你们能够拿出作为獯鬻人的勇气,我们是草原上的狼,城内的中原绵羊使我们的猎物!食物!右谷蠡王已经承诺了,只要拿下营寨城池,就让你们抢个一天一夜。” 按照以往的习惯,獯鬻人破城都是要抢三天三夜的,但是这次情况不一样,獯鬻可汗需要熊奔军的支援,所以郁射施和安只承诺了一天一夜的抢掠。 王镡坐在地上,靠着墙垛休息着,他的伤势明显拖累了他,让他无法持久地使用弩矢,拉弓射箭就更不可能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张松奇这位侯爷居然亲自在寨墙上参加了战斗,并没有夺走自己的指挥权。 “獯鬻人又来了!”哨兵在望楼上向下面大喊道。 王镡赶紧起身,透过墙垛看到一大片人头向寨墙这边靠近。这次的敌人气势明显跟刚才的不同。 “都尉,这些獯鬻人的速度很快啊。”李肃杰轻声说道。 王镡点点头,说道:“估计这是獯鬻人仅剩下的那五千熊奔军步卒,告诉弟兄们都紧张起来,考验来了,这波敌人打退了,今天就可以休息了。” 李肃杰点头表示明白,张耕黍手持长矛走了过来,问道:“王都尉,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王镡一脸高兴、谦虚地问道:“中部都尉府的兄弟们怎么样?伤员都妥善安置了吧?” 张耕黍点点头,说道:“都安置好了,现在中部都尉府还有六千多人,你打算怎么安排?” 广牧城的中部都尉府所辖士兵,为万人,对,你没看错,是万人。这一万人当中,有正兵四千人,乡兵六千人。这次张耕黍跟着老爹过来,将正兵四千人都带来了,还有三千乡兵,广牧城内则留下三千乡兵把守城门。 王镡想了想,说道:“张都尉,这样,我这边石弩、床弩的操作手都是伤员临时替代上去的。所以我想将我的士兵分出一部分来操作石弩、床弩,让伤员回到伤兵处养伤。中部都尉府的弟兄们就分出一部分操纵弩矢,剩下的我的士兵全部转为近战。” 张耕黍点点头,表示懂了,他的兵战斗力方面真的没有王镡的兵强,就刚刚那场战斗,王镡的兵没死伤多少,中部都尉府的士兵却有几百人伤亡。 越来越近的云梯车上,獯鬻士兵提前趴在梯子的下半部分。当云梯车靠近寨墙的时候,梯子的上半部分轰然落下,重重砸在墙头,铁钩死死地钩在寨墙的原木上。 剧烈的震动让四周雍军士兵纷纷趔趄了一下,梯子上很快就露出了身穿铁甲,头戴铁盔,手执弯刀盾牌的熊奔军步卒。雍军士兵的长矛矛刃在他的身上擦出一串火星,却刺不透甲叶。 一名又一名獯鬻披甲步卒登上了寨墙,黑压压的至少有二十人之多,他们个个身材魁梧,面容狰狞,像一群聚集的野狼。 新的战斗很快就发生了,獯鬻人这次是发了狠的,他们不计伤亡,猛打猛冲。势要在墙头上开出一片区域来。西部都尉府的士兵们则奋力抵抗着,但是獯鬻人登上城墙的人数在不断增加。 郁射施和安看到阿史那库罗带着熊奔军步卒打开了局面,果断地下令剩下的士兵们跟进,又投入了五个千人队。 王镡看到墙头被突破,为了防止敌人继续不断地通过飞梯和云梯登上寨墙,小声地对王湔吩咐了一番。王湔听完王镡的话,点点头,就带着亲卫都冲上墙边。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手中拿着的不是长矛、佩刀,而是两个陶罐。在距离云梯车几十步距离的时候,他们就将陶罐扔了出去。他们每个人的臂力都很惊人,陶罐飞过天空,精准地落在了云梯车上。 云梯上正在攀爬的熊奔军步卒条件反射地举起盾牌,不过他并没有等来陶罐碎裂的声音,而是一个震耳欲聋的的爆炸声响彻耳边,接着他就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前方,盾牌和举着盾牌的手臂已经不见了,一团大火瞬间吞噬了他。 寨墙下,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伴随着爆炸声的是一个又一个大火球,以及四处跳舞的铁钉。靠在寨墙上的云梯车,纷纷被炸毁焚毁,成百上千的獯鬻人被炸死烧死,更多的则是被铁钉穿透了皮肤,造成数个、十数个伤口。 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整个战场都是一静,敌我双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王镡则大吼道:“愣着干什么!敌人已经没有援军了,将墙头的这些獯鬻人杀了!”qqxsnew 王镡的吼声让雍军士兵们如梦初醒,他们迅速挺起刀矛向孤立无援的獯鬻披甲步卒冲去。 而爆炸声给獯鬻人造成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晴天霹雳啊,这是长生天对自己的惩罚吗?阿史那库罗无奈地紧闭双眼,如潮的士兵们丢盔卸甲向后逃命,即使精锐如熊奔军,也满脸的惊慌失措。 当夕阳的余晖照耀到寨墙上时,墙头上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登上墙头的獯鬻披甲步卒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比四手还要多。纷纷被捅死、砍死,身上的铁甲则被雍军士兵扒了下来。王镡望着寨墙下慌不择路,玩命逃跑的獯鬻人,松了一口气,又一天过去了。 第八十六章 夜 入夜,王镡在中军大帐内款待张松奇一行,主要是张松奇、张耕黍父子,以及张蒲。陪坐的则有李肃杰。王镡坚持让张松奇坐了主位,自己则和李肃杰面对张耕黍、张蒲兄妹而坐。 王镡率先举起水碗,战时不得饮酒,这是王镡治军铁律中最重要的一条。王镡首先说道:“今日多谢郡守率兵驰援,多谢张都尉出手相助,感谢小张神医带着军医署众人慷慨施援。” 说完,王镡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张松奇怔怔地看着自己碗中的水,面色惊奇。张蒲看到自己父亲盯着碗出奇的模样,微笑着说道:“父亲,仲铭军中禁止饮酒,这是他军法中特别强调的一条。而且仲铭军中的酒和外面卖的酒不同,烈度极高,一般都是用于为伤兵清洗伤口的。” 张耕黍眼神莫名地看着自己侃侃而谈的妹妹,心中直叹气: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大不中留吗? 张松奇则一脸好奇,他问道:“哦?仲铭军中酒比外面的酒还烈。快取来一些,我品鉴品鉴。” 张蒲就知道自己的爹是什么样的,听到张松奇的话,就从自己的随身药箱中取出一只小葫芦。 侍立在王镡身后的王湔很有眼色,快步上前接过葫芦,然后送到了上首的桌案上。 张松奇迫不及待地将葫芦上的木塞打开,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在整个中军帐内。张松奇迫不及待地举起葫芦,喝了一大口。辛辣的感觉充满口腔、血液沸腾的感觉直冲大脑。 张松奇大笑道:“痛快!仲铭啊!这酒叫什么名字啊?” 李肃杰抢过话头,一脸笑意地说道:“郡守大人,此酒名为西风烈。是仲铭亲自取的名字。” 王镡看着信口开河的李肃杰,满头黑线,这蒸馏酒一直没有名字,他什么时候给这酒取名字了。 张松奇将一葫芦酒喝完,有些意犹未尽,但却没有继续再要。他看着在那里沉默吃饭的王镡,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满意。他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让仲铭见笑了,本侯不知道仲铭为何要在军中禁酒啊?” 王镡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是外面卖的低度酒,我是不会禁的,只会限制每名士兵的配给。但是我军中西风烈一出,士兵们就抛弃了低度酒。但是西风烈度数太高,一般人三碗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这极大影响了军队的战斗力,而且饮酒过度的人,酒品也很差,经常会做出触犯军法的事情,所以我就在军中施行禁酒令。并且规定,只有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才会允许饮酒,并且饮酒不能过量,每人限制在半斤以下。” 张松奇听了,点点头,这西风烈如此辛辣酷烈,只这仅仅二两左右的一葫芦酒,他就已经有了些许醉意。要知道他可是在号称千杯不醉的,但那些酒和这西风烈比起来,就是水了。 王镡看出了张松奇意犹未尽的意思,也不矫情,直言道:“既然侯爷这么喜欢,此战之后,西部都尉府就会为您提供西风烈。末将保证,品质会比您现在喝到的更好。” 张松奇笑了笑,说道:“那就麻烦仲铭了,到时候我会让府上结算酒钱的。只不过这西风烈如此美酒,价钱必然不菲,仲铭到时候可别狮子大开口啊。” 王镡笑着说道:“末将不敢,到时候供应给侯府的西风烈都就以成本价结算。” 张松奇开怀大笑道:“行,承你这个情。”说完举起水碗,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王镡也回敬了一碗水。 宴会的气氛很融洽,张松奇喝了就之后,谈兴正浓,给四个小辈讲述着当年他从军时候的趣事。 王镡这边营寨内其乐融融,而獯鬻人这边则是另一幅景象。 郁射施和安的营帐内则十分压抑,西大营这边的攻势受到挫折,东大营那边也同样如此。 林崇这位东部都尉,学习能力极强,他虽然没有火油这种利器,但是有床弩,数量还很多,足有上百架。他将一半用作发射石块,一半用来发射弩枪。 这样的火力让阿史那思源痛苦不堪,他总有一种自己还在进攻西大营的错觉。虽然东大营没有西大营那么变态,有三条壕沟,三座寨墙,只有仅仅一道壕沟、一道寨墙。但是这壕沟宽约两丈,深约一丈半,想要临时填满,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獯鬻人想要进攻只能用飞梯搭在壕沟上,云梯和攻城槌全都排不上用场。用如此简陋的攻城器械,攻打坚固一场的东大营,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部族兵攻打了一整天,除了在寨墙和壕沟处丢下了上万具尸体,什么也没得到。整整六万部族军,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两万人。 而郁射施和安这边也同样凄惨,新整编出来的熊奔军完全和死掉的那一万五千熊奔军是两码事。不论是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都不可同日而语。qqxsnew 仔细算算,这几天下来,整个进攻朔方郡的獯鬻大军包括重伤员和轻伤员在内只剩下了不到六万人。此时此刻,整个獯鬻大营的中军帐内,凝重的气氛犹如实质。即使桌案上摆着鲜嫩可口的羊肉,帐内众人也没有任何胃口。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营帐的布帘被掀开。一名身穿甲胄的獯鬻披甲士跑到大帐中央,单膝跪地,大声对坐在上首的郁射施和安说道:“报!右谷蠡王,阴山传来重要军情!” “阴山军情?拿来!”郁射施和安闻听此言,心中不安顿生,赶紧让披甲士将情报送上。 薄薄的羊皮卷舒展开,上面的内容让郁射施和安心脏骤紧,豆大的冷汗瞬间铺满额头。只见上面写着:阴山畜群遭到袭击,牲畜已经全部丢失了。 “右谷蠡王,出了什么事情?”阿史那思源看到郁射施和安难看的表情,就知道有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但是他不能不问,这关系到他自己的身家性命。 郁射施和安本想隐瞒消息,但是却不现实,帐内众位首领并不全是傻瓜。他只得将羊皮卷递给阿史那思源。阿史那思源接过来一看上面的内容,惊的瞬间站起身来:“什么?!畜群遇袭?!” 阿史那思源此言一出,营帐内直接炸锅了。牲畜是草原人的财富,它能提供充足的奶制品和紧迫的肉食。为什么说是紧迫的肉食?因为除非牲畜老死或者意外死亡,草原人才会将其拆解吃肉。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食用肉食的。当然了,草原贵族除外。 郁射施和安眼神阴翳地看着形容夸张的阿史那思源,心中恨不得将这个家伙碎尸万段。 有几名首领当即离席,走到大帐中央,单膝跪地,请求到:“右谷蠡王,请您撤兵吧,部落里的男儿在这里流下的鲜血够多了。现在畜群也丢了,再不撤兵,恐怕,我们连阴山都出不去啊。” 郁射施和安面无表情地拒绝道:“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打下广牧城,我们就能够获得粮食、女人。” 那几名首领继续说道:“可是。。。。” 阿史那思源打断了他们继续想说的话,走到大帐中央,对郁射施和安躬身行礼道:“右谷蠡王,如今我们营内的食物还可以支撑五天时间,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两天攻城的机会。只不过,部族兵损失惨重,急需要补充,希望右谷蠡王能够将那些划过去的部族兵补充进来。” 郁射施和安听了阿史那思源的话,面色青紫,气的。这抢过来的兵,才在手里握着没两天,这个阿史那部的狗崽子就想拿回去。 但是一想到那些部族兵的表现,郁射施和安没好气地说道:“可以,那些兵都归你阿史那统领了。” 阿史那思源谦逊地说道:“多谢右谷蠡王。” 郁射施和安脸色一肃,大声说道:“明天,我们将要发动新的攻势。熊奔军骑兵也会加入战斗。如果有谁敢逡巡不前,别怪我手中的弯刀不认人!” “是!”帐内众人应道。 第八十七章 牧群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朔方郡大河南北支河中间的草原上,密密麻麻地遍布着四十余万头牛羊马驴骡,它们悠哉游哉的吃着青草。 郁射施都骞痛苦地挠着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地图。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哦,对了,郁射施都骞的头发不插簪子,他梳辫子。 不过这才短短的几天,郁射施都骞已经有了头秃的感觉,虽然他本来头就是秃的。 獯鬻有蓄发梳辫的习俗,喜欢将前额的头发梳成辫子,这样既美观又能防止头发遮挡视线,影响自己射箭时瞄准目标。 郁射施都骞的目光不停的在地图上来回巡视着,眉头紧皱。他桌案上摆放的地图并不是打仗用的地形图,而是草场图,记录着周边可用草场。 郁射施都骞的官职是畜群牧长,听名字就知道专门负责管理牲畜的。 獯鬻大军南下最先面临的问题不是粮食不足,而是随军而来的四十余万头牲畜快要没草吃了。 南边雍贼这帮缺德冒烟的家伙,坚壁清野执行的彻底到将阴山下能用的草场都是能烧就烧。使得大河南北支河只见本来丰盛的草场大半都秃了。没秃的地方则是靠近临河城和广牧城,两座城池周围还有一片比较大的草场。 除非郁射施都骞的脑袋进水了,他才会将畜群赶过去吃草。要是让雍贼给偷袭了,他就得面临郁射施和安残酷的刑罚。 但是这里真的没有几块像样的草场了,四十余万头牲畜每天所需的草料惊人。如果没了草料,死不死另说,奶肯定是没有的。这对獯鬻的后勤是毁灭性的打击。 中原人普遍认为以为草原人天天吃肉,无肉不欢,以为草原人每次作战,带着数十万头牲畜就是拿来吃肉的。 大错特错! 牲畜之于草原人,如同田产之于中原人。草原人对牲畜是异常珍稀的,轻易不会杀了吃肉。只有在牲畜老死,招待贵客以及重大节日的时候才会宰杀牲畜。 草原人行军作战的时候尤其如此,军中更是忌讳宰杀牲畜。要不然别说四十余万头牲畜了,就算百万头,也不够十万大军吃三五月的。 带着牲畜主要是为了用骡子驴子来驮运一些不重要的日常所需物品,同时随时随地获取牛乳羊乳以及马奶,这些对于草原人就是最好的食物。 一大碗牛羊乳,一手干粮,比吃什么都管饱。只要有草料,牛乳羊乳和马奶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这四十余万头牲畜才是獯鬻军队最大的食物来缘。一旦牲畜缺了草料,断了奶,就意味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来填补空缺。qqxsnew 粮食?没有。獯鬻汗国这些年抓了不少中原人,企图让他们能够在草原上开垦种地,但是收效甚微。除了汗庭附近的白湖有几片农田意外,其他地方就没有耕地了。即使汗庭的农田,一年的收获也不多,根本不足以供应整个汗国军队食用的。 “哪里还有安全的草场呢?” 为了喂饱手里的四十余万头牲畜,郁射施都骞可谓绞尽脑汁,日渐稀少的头发就是明证。 就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外面传来。他一脸茫然地走出营帐,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面色煞白,冷汗直冒。 眼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雍军骑兵正在大肆屠戮着保护牲畜的獯鬻郁射施部部民。 伴随着阵阵宛如惊雷的怒吼声,一个个雍军骑兵快马如龙,到处穿梭,如虎入羊群般,见人便杀。 “主子,快上马吧,我们打不过的。”跟随多年的亲信奴仆上前拉着郁射施都骞上马。脑袋一片空白他这才才反应过来,高声道:“快,快,你带着一队人赶紧过河去大营求援,我去牧群里聚集人手反击!” 郁射施部民平时放牧,战时为兵,足足有上万人看管牧群。人数是不少,但是因为要负责收集牛乳、羊乳、马奶以及放牧的工作,所以都是分散在牧群当中的。但此时郁射施都骞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冲进了牧群里,希望能够召集更多的人手来抵御突如其来的雍军骑兵。 乌墨一矛刺翻面前的郁射施部民,挥舞着长矛,大笑道:“随我杀光这些狄虏,将所有的牲畜都领回去。哈哈!” 看着遍野的牛羊,成群的马匹,乌墨眼中就闪着异常明亮的光芒。 没错,这支奇兵就是朔方郡集三部都尉府的力量组建的,人数并不是很多,只有三千人,一人三马。 他早就发现这支庞大的牧群了,这几日他是到处游荡,希望能够给獯鬻来记狠的。但是这支牧群一直都在大河南支河附近游弋,獯鬻大营随时都可以支援。 知道今天,这支牧群因为草场的缘故来到了这个距离獯鬻大营几十里的地方。他才决定发动进攻。 一名斥候提醒道:“司马,牧群中还有敌人。” 乌墨得到提醒,赶紧往牧群看去,牧群深处果真有一队兵马正在渐渐聚集。 乌墨挺起长矛,不假思索地说道:“褚路煦,你领着一千骑兵,马尾巴绑上树枝,在外围游弋,佯装还有大股骑兵赶来。其他的人,跟我杀!碾碎他们!” 乌墨话音一落,一踢马腹,加速向正在集结的郁射施部民冲去。 主将已经身先士卒了,小兵当然更得跟上了。雍国骑兵纷纷策马飞奔,如同一道道闪电,凶狠地冲入敌群之中。 长矛四处翻飞,佩刀左挥右斩,雍国骑兵一个照面就将郁射施都骞临时紧急组织起来的军队击溃了。 郁射施都骞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雍军主将,头皮发麻,手脚颤抖,连掉头就跑都无法做到。 乌墨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主将,手中长矛一抖,枪出如龙,锋利的矛刃轻而易举地切开了郁射施都骞的甲胄,将其刺了个透心凉,心废殃。 “降者不杀!” 乌墨立起长矛,将郁射施都骞的尸体举了起来,口中大喊着北狄语,随行的士兵中有会北狄语的,也跟着用高呼:“降者不杀!” 郁射施部民本来正在干着挤奶的活,身上只穿了一件皮袍,武器也只有腰间一把弯刀,根本不是装备精良、凶狠非常的雍军骑兵的对手。 听见“降者不杀!”的高呼,一个个都跪伏在地。 乌墨直接下令道:“把他们的武器都收缴了。所有人!将所有牲畜向西赶往临河城。事成之后,你们想要留下,我分你们牛羊;想要回草原,我也放你们回去。我乌氏的口碑,你们应该知道!” 乌墨的家族乌氏一族一直都是周朝、秦朝和雍国所标榜的归化游牧家族,其虽然已经融入了中原,但是游牧习俗不改。其祖地乌氏城市雍国在关中为数不多的几处牧场之一,乌氏祖祖辈辈都和牲畜还有北狄、西戎打交道,用数百年时间在游牧民族中积攒下了一个好口碑。 乌墨很清楚,四十多万头牲畜,如此大规模的牧群,如果没有这些拥有放牧经验的郁射施部民管理,仅靠他三千骑兵,根本控制不了,所以招降是必然之举。 第八十八章 终战 视线回到广牧城西大营内,晚上的宴会已经结束了。张松奇带着张耕黍和张蒲回到了王镡为他们准备的营帐。 张松奇落座,就将张蒲支出去为他准备醒酒汤。他迷蒙的眼睛在看到自己女儿出了营帐,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张松奇低声问自己的长子:“白天的战斗你注意到了吗?最后的火油罐居然爆燃了?!” 是的爆燃,当时的情况,张耕黍当然看到了,他还真没想过小小的火油罐会由这么大的威力。 “是啊,父亲,这火油罐我也是用过的,很少有这么厉害的时候。”张耕黍一脸疑惑。 张松奇嘴角微笑道:“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仲铭这小子找到了新的武器,而且威力不俗。” 张耕黍更疑惑了:“可是没见到他有什么新奇的物件啊?” 张松奇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说道:“明天还会发生战斗,你派几个亲兵仔细观察仲铭的亲卫。今天最后那次攻击,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张耕黍点点头表示明白,而这时张蒲已经端着一大碗醒酒汤走了进来,张松奇的眼神重新恢复了迷离。 夜晚过得很快,当王镡睁开双眼的时候,就清晰地听到了节奏感很强的战鼓声。 “咚!咚!咚!” 王镡迅速起身,他身上的甲胄压根就没脱下来,他手按佩刀刀柄,在王湔和亲卫都的护卫下来到了墙头。 只见寨墙外五里处,五万獯鬻士卒已经列阵完毕。两万熊奔军骑卒舍弃了战马,手持短矛和盾牌,转变为重甲步兵。剩余的三千熊奔军步卒守卫营寨,照顾伤兵。 三万部族兵队列整齐,杀气腾腾,郁射施和安确实有点本事,用几天时间就把部族兵训练的有模有样。 而让王镡眼神中尽是忧虑,因为十多部庞然大物般的攻城楼车已经矗立在五里外了。尽管做工上很粗糙,但是这毕竟是攻城楼车,居高临下对寨墙的威胁很大。 天空中乌云密布,初冬的寒风带着一丝寒意,卷起强劲的北风,将城头上的黑底金字雍字大旗被吹得啪啪作响。不一会儿,就从空中飘下细小的雪花。 随着战鼓声,三万部族兵手持刀矛、盾牌,扛着飞梯,推着攻城楼车、云梯车向营寨靠近。 此时在墙头上,中部都尉府中有五百人换装了长柄大斧,这是张松奇麾下的健勇都,各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力气很大。他们身穿玄甲,头戴铁盔,背上背着蹶张弩。 王镡并不明白张松奇将这支精锐部队派上来的用意。不过他也没时间关注这些,远处黑压压的三万獯鬻士兵,很快就分成了两部分,前部一万人整理身上的弓箭飞奔到距离寨墙六十步外,在军官的喝令下骤然停步,然后迅速举起角弓,向城头乱箭齐发。 后部两万人继续扛着或者推着攻城器械,继续缓慢的向前行进。 “箭矢来了,防御!” 各部士卒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纷纷采取措施防御箭矢,有举盾的、有撤到寨墙下的、还有躲在墙垛处的。 一万獯鬻弓箭手连绵不绝地射出手中的箭矢,顷刻间射出了五轮,五万支箭密密麻麻插在寨墙各处,墙头上的雍军士卒根本没办法进行还击。 “床弩准备射击!” 架设在寨墙各处的床弩开始发威,床弩操作手冒着被箭矢射中的危险,强行拉开弩弦上石弹。 随着“嘭!嘭!嘭!”声响起,成百上千的石块向獯鬻弓箭手铺面而来,瞬间在上万人的大阵中掀起腥风血雨。 阿史那库罗看着身边被石块砸翻的士兵,心头狂跳,但他作为这一万弓箭手的指挥官,不能怂。只能硬挺着伤亡,指挥剩下还存活的几千弓箭手继续发射箭矢。 好在,后面的两万攻城军到来了,高大的攻城楼车上,处在顶层平台的獯鬻弓箭手居高临下,向寨墙墙头倾泻箭矢。 王镡迅速指挥床弩进行攻击,散碎的石块对由原木制成的攻城塔楼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无法阻止其靠近寨墙。 獯鬻攻城部队迅速将飞梯、云梯靠在寨墙上,他们的进攻,让寨墙下的獯鬻弓箭手失去了作用。这些弓箭手将弓箭收好,手持弯刀,就跟在攻城部队后面。 墙头上不在接受大面积箭矢洗礼,墙头上的中部都尉府士卒迅速起身列阵,在各处梯子处发动各种攻击。 西部都尉府的士兵则手持弓弩,对寨墙下的敌人发动攻击,或者同攻城楼车上的獯鬻弓箭手弓箭手进行对射。 箭支在空中划过弧线,迅速落下,带走一波獯鬻人的生命。弩矢则强劲有力的多,它们穿透了楼车上獯鬻弓箭手身上单薄的皮袍,被射中的獯鬻弓箭手惨叫着从楼车上坠下,在地面处砸出一滩血色肉泥。 王镡很快就注意到张松奇麾下健勇营的动作,他们手持长斧,居高临下,用力挥舞,狠狠一斧劈去。 “喀嚓!喀嚓!喀嚓!”,飞梯和云梯攻城梯的最上面两根横档瞬间就被轻易斩断,攻城的獯鬻人很快就傻眼了,他够不到墙头了,即使手能勉强碰到墙头,但双脚却无从借力攀墙了。 不上不下停在那里的慌张无措的獯鬻人,很快就被一杆叉竿推下了梯子,使其直接回到原点,不过不用再爬梯子了。 紧接着一根沉甸甸的滚木顺着梯子就砸了下来,砸在第二名獯鬻士兵高举的盾牌上,盾牌被砸的四分五裂,獯鬻士兵也站立不稳,向下滚落,连滚带撞,一连带下了五六名士兵。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了所有攻城的梯子上,不论是飞梯还是云梯,都在上演同样的剧本,健勇营使用长斧挥砍、梯子前两个甚至前三个横档断裂,接着滚木礌石如冰雹般砸下。 久攻不上对士气的影响很大,梯子上的部族兵面对单方面的屠杀胆怯了。阿史那斯同看到麾下士兵的怂样,瞬间大怒,怒吼道:“给我攻上去,谁敢后退一步,我就砍死谁!” 吼完,他就身先士卒攀登梯子,很快他也遇到了其他人遇到的难题,他的脑子转的很快,将手中的短矛狠狠插进第一道横档位置的寨墙墙壁内。单臂用力,手中的弯刀在头上挥舞,瞬间登上了寨墙。但是他却没有支援,因为并不是每个獯鬻士兵拥有他那般的臂力。 王镡看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能够爬上城墙,而且敌将的战斗力很强,中部都尉府四、五名士兵已经倒毙在其脚边。.qqxsΠéw “吭”的一声,王镡拔出“万人敌”,快步冲向正在大发神威的阿史那斯同。 阿史那斯同也看到了身穿精良甲胄的王镡,知道其是一名将令,马上举着弯刀就冲了上去。 王镡大喝一声“去死吧!”,手中佩刀直刺阿史那斯同,这一刀快如雷霆,力量迅猛。 阿史那斯同马上将弯刀下压,按住了王镡的佩刀,力道同样不小。 王镡看到阿史那斯同的应对,冷笑一声,左手瞬间握住刀柄,双臂向上一挑。 在阿史那斯同惊恐的眼神中,王镡将其手中的弯刀挑飞,接着挥刀劈砍。 “哐!”甲叶纷飞,阿史那斯同被王镡一刀斜砍劈为两班。刀锋从其左肩而入,右肋而出,五脏六腑流了一地。阿史那斯同当即毙命。 此时,正在寨墙下的阿史那库罗只看到自己的儿子在梯头一闪而逝,登上了寨墙。他的心脏瞬间如同被一只大手攥住,疼痛紧张,他暗骂一声:“这个蠢货!”却也来不及阻止,他只得催促士兵们迅速登城。 攻城梯这边的战况很有利,但是攻城楼车这边确实险象环生。 楼车顶住寨墙墙,竖起了桥板轰然落下,重重砸在墙头。猛烈的震动惊得四周中部都尉府的士兵摇晃不已。 楼车里面很快就冲出来一批身穿铁甲,头戴铁盔,手执短矛盾牌的熊奔军士兵,黑压压的至少有二十人之多,他们身高体壮,面目狰狞,眼睛如同野狼一般,透露出骇人的光芒。 熊奔军士兵奔跑着跳上墙头,狂呼着杀向雍军士兵。张耕黍带着中部都尉府的士兵也大吼着迎战上去,双方瞬间激战在一起。 攻城楼车里源源不断的涌出熊奔军士兵。不愧是獯鬻汗国的精锐,他们体格强悍,盔甲坚固,而且悍不畏死,张耕黍带着的中部都尉府士兵很快就陷入了被动。 墙头上双方士兵越来越多,互相你来我往,长矛和短矛互相捅刺,环首刀和弯刀互相劈砍。双方伤亡随着时间推移也越来越惨重,受伤倒地的士兵根本就没有机会站不起来,只能被活活踩死。 王镡见到张耕黍这边的情况不妙,赶紧带着亲卫都来支援,他大喊道:“张都尉!撤退!” 张耕黍听到王镡的喊声,一矛将一名纠缠自己的熊奔军士兵捅死,然后就带着人后退,同熊奔军士兵脱离接触。 王镡看准时机,一手一个陶罐向猬集一团的熊奔军人群中扔去。亲卫都的士兵们有样学样,二百多个陶罐飞过张耕黍一帮人的头顶,落在了熊奔军人群中。 “哄!”“哄!”“哄!”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在张耕黍的耳边,灼热的火焰铺满了他的视线。 眼前刚刚还嚣张无比的熊奔军士兵,如同被利刃切割的肉块一般,被爆炸冲击波横扫,接着就是剧烈的火焰黏着在他们的身上。 痛苦不堪的熊本俊士兵四处乱窜,很快就从寨墙上跳下去一批。有一些则回到楼车中,结果将楼车从内部点燃了。还有一些狠辣的,心知自己难逃一死,凶狠地撞向张耕黍这边,却挂在了长矛上,被长矛捅死。 王镡已经顾不得藏匿火药的存在了,他带着亲卫都的士兵,挨个给攻城楼车点名。 “哄!”“哄!”“哄!” 剧烈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火油燃烧的火焰冲进了攻城楼车内部的各个角落,攻城楼车内的熊奔军士兵还没发挥他们的战斗力,就死在了爆炸和火焰之下。第二架、第三部攻城楼车,直到最后一部攻城楼车,纷纷燃起大火,形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炬,蔚为壮观。 阿史那库罗比较倒霉,他以为攻城楼车如此坚固,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他就站在攻城楼车旁,催促麾下士兵作战。 然后他身旁的攻城楼车就“哄!”的一声散架了,巨大的原木不偏不倚,直接将他砸成肉饼。 在后方指挥作战的阿史那思源呆呆地望着寨墙处的这一幕,他真的无法想象,这些雍军是怎么做到将如此巨大的攻城楼车烧毁的。 郁射施和安看到眼前的一幕,心有不甘地将眼睛闭上,他是真的心痛啊。为了麻痹敌人,他将熊奔军放在了攻城楼车中,混同部族军一起攻城,这样就能迷惑敌人,以为攻城楼车中的也是部族兵。 但是事态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没有想到攻城楼车会被敌人摧毁,不是破坏,是摧毁!攻城楼车内的熊本俊士兵连逃都逃不了。整整一万人啊,心好痛啊! 战场上,獯鬻人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了。就在这时,许久未曾打开的寨门,被打开了。 当先一人身骑一匹骝色高头大马冲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源源不断奔出的雍军骑兵。 当先一人正是王镡,胯下的骝色战马,正是赤云。王镡手持一杆丈八长矛,一马当先,冲入了混乱中的獯鬻人群中。他的身后是西部都尉府还能动的两千乡兵骑卒。 两千雍军骑兵的出现直接让正在为攻城还是后退两种想法进退两难的獯鬻人做出了选择,他们开始玩命的逃跑。 王镡对于这些杂兵看都不看一眼,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正在三里外指挥战斗的獯鬻主将。 两千雍军骑兵如同一把奶油刀,轻而易举地就将獯鬻人给切开了。正在望楼车上歇斯底里的郁射施和安看到向他冲过来的雍军骑兵,顿时亡魂大冒。他身边除了一百多人的亲卫,就再无人可用了。 郁射施和安本来想找阿史那思源带兵挡一挡,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只阿史那部的狗崽子。他只得下了望楼车,牵住自己的战马,一跃而上,带着亲卫就向后逃跑。 但是王镡瞄上的猎物怎么可能让其轻易离去,王镡带着两千骑兵,就追着郁射施和安跑。撵鸡一般将其追赶地连大营都回不去了,最后郁射施和安被大河挡住了去路。 王镡带着兵马将其团团包围,郁射施和安眼睛通红,恶狠狠地喊道:“雍贼,有种就来决斗,我草原男儿绝不怕你!” 王镡面无表情,摘下挂在钩子上的弓箭,身后的骑兵们纷纷举起弓箭。 “嗡!”“嗡!”“嗡!”“嗡!” 四轮箭雨过后,郁射施和安身中数十箭,直挺挺地死在了大河河边。 第八十九章 驰援 王镡回到西大营的时候,张松奇、张耕黍、张蒲一众人等就等在寨门处,离的远远的,王新就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张松奇面前,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启禀郡守,末将幸不辱命,敌军主将、熊奔军主帅郁射施和安已经被射死,尸体已经带回来了。敌军副将阿史那思源已逃,不知所踪,熊奔军骑兵战殁一万人,逃走一万人。。。” 张松奇大笑着上前:“哈哈哈,好了,仲铭,赶紧起来吧,敌军大营已经被中、东两部都尉府兵攻破了。除了熊奔军幸存下来的一万三千人逃走了,剩下的部族兵大多已经被俘虏了。” 王镡顺着张松奇的手劲救起来了,说实话,现在王镡还感觉如梦似幻。广牧城中,三部都尉府的兵力顶天了也就两万人,加上征募的青壮,也不过六七万人。面对气势汹汹的十万獯鬻大军,王镡其实心里没底。 鏖战至今,王镡终于能够松了一口气,在张松奇一行人的簇拥下,王镡带着完好无损的两名千长:郑子晋、韩骞,以及西部都尉府军侯李肃杰,进入了广牧城。 周熠和马元思则坐镇大营,指挥还存活的士兵进行修正。至于大营的安排,张松奇早就照王镡聊过,他准备不拆除东西两座营寨,到时候还要在南城那边建一座营寨。平时可以用来练兵、经商,或者作为囤积之所。反正不肯能让这些营寨空着。 张松奇的这个决定,无形中帮了王镡大忙,他的士兵们伤的伤、残的残,完好无损的也都累的脱力,没个三五天是不可能缓解过来的。 一行人来到城中郡守府,众人分别坐定。张松奇看着堂内众人,高声说道:“这几日诸位都辛苦了,尤其是西部都尉府诸位,你们的功劳,本郡守都已经记下了,我会如实向朝廷和征北将军府报功的。” 王镡领着西部都尉府众人,纷纷起身,躬身行礼道:“多谢郡守。” 然后张松奇轻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很想让几位多歇息几日,但是军情如火,却是等不得了。” 王镡疑惑地问道:“郡守大人,是我朔方郡哪座城池被围攻了吗?” 张松奇从桌案上拿起一张军情绢帛,递给王镡,说道:“的确如此,被围攻的城市就是朔方城。” “什么?!” 张松奇此言一出,堂内哗然。要知道此次出兵朔方郡的十万獯鬻军队,都聚集在广牧城了,哪还有兵力攻打朔方城? 今日一战,王镡带着两千雍军骑兵,直接击垮了獯鬻人的战斗意志,根据斥候的消息,幸存的獯鬻人已经快速地渡过了大河,越过阴山山脉,向北逃窜,一刻都不敢在朔方郡内停留。 也就是说,按照常理来讲,朔方郡内已经不可能再有獯鬻人的军队存在了。这包围朔方城的獯鬻军队是从哪里来的? 王镡看着情报,一脸莫名,这还真是沐猴而冠不足言啊,獯鬻人也开始玩兵法了。 王镡将情报递给林崇,对张松奇说道:“郡守,这獯鬻人是想玩围魏救赵这一套吗?” 林崇接过情报,看完之后,长松了一口气:“郡守,这獯鬻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明知道朔方城内的守军足有上万人,却只派了两万人包围进攻。这獯鬻可汗是觉得自己的士兵是神兵神将吗?” 攻城是一件非常惨烈的事情,对于攻城方来说尤其如此。就拿这几日的战斗,西部都尉府付出了两千人的代价,拼掉了獯鬻军近六万人。 或许有的看官觉得这很夸张,但其实这一点都不夸张。獯鬻人作为草原民族,他们的习惯是顺风六六六,逆风跑跑跑。如此成规模的攻城,除了熊奔军两万步卒,部族兵和熊奔军骑兵根本就不是攻城的那块料。m.qqxsnew 张松奇对两位都尉说道:“我虽然不知道獯鬻人包围朔方城怎么攻打,但是我了解这些獯鬻人,有的时候,他们并不会如同郁射施和安这般愚蠢。獯鬻人也会用计,用间。我想朔方城并没有林都尉想的那样固若金汤。獯鬻可汗此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他的事情我还是听说过的,能在那么惨烈的继承人战争中脱颖而出,承继可汗大位,说明他并不是一个缺少谋略的人。” 王镡听到张松奇如此评价獯鬻可汗,心中收起了轻慢之心,俗话说得好:听人劝,吃饱饭。 这临晋侯从军从政多年,军政两界的人脉关系复杂,很多的情报不用他去探寻,就有人主动送上来。王镡还真不敢不信张松奇的话。 王镡站起身,说道:“那好,郡守大人,我们听从调遣,您尽管吩咐。” 张松奇看着王镡,摆摆手,示意道:“先坐下,吩咐谈不上,如今广牧城之围已经解决。那么三部都尉府的兵马就可以集中使用了,我是这么打算的,以王镡为主将,耕黍和林都尉为副将,带领三部都尉府正兵、乡兵,向东驰援朔方城。” 王镡听了张松奇的话,心中微微吃惊,这临晋侯有些太高看自己了。他赶紧起身说道:“郡守大人,论职责,战时中部都尉府兼管东西两部,张都尉作为主将理所应当。论资历,林都尉从军多年,熟悉朔方城情况,也可以作为主将。末将万万不敢担这主将之责。” 张松奇微笑着说道:“本郡守用人,唯才而已,耕黍虽然从军几年,但他一直都是在我身边待着,论军事素养,的确不差,实际的军事能力吗,就有待考量了。如果用他为主将,我真怕他成了第二个赵括啊。” 张耕黍对于自己侯爷老爹的说法早已经习以为常,他对王镡的能力是很佩服的。这次守城战,更是让他对这个比自己还小的都尉钦佩不已,当然了只是军事上的。 林崇则没等张松奇说出缘由,自己直接说道:“王都尉,你就别妄自菲薄了,这次的战役,大家什么表现都有目共睹,郡守大人以你为主将,就是因为你能力够,我老林对于你当主将没意见。” 王镡闻言,知道在推脱下去就显得假模假式和不识抬举了。他对张松奇躬身行礼道:“那末将恭敬不如从命,额,郡守,是不是可以叫乌墨那支骑兵回来了,有了这支骑兵,末将对于驰援朔方城就更有信心了。” 张松奇伸出手指,笑着点着王镡,说道:“你啊,乌墨这次将獯鬻人的后勤,四十多万牲畜都夺了回来,的确是立了大功,本来他是要将牲畜赶往临河城的,但是我已经让他回广牧城了,最迟明晚,他就会带着一大批牲畜回来了。” 王镡心中盘算了一番,说道:“郡守大人,如今乌墨一军,三千骑兵。西部都尉府有两千人,东部都尉府一支兵马。这就差不多有一万人了,中部都尉府再出五千人即可,广牧城作为朔方郡治,还是需要留有足够的兵力守城的。” 张松奇点点头,说道:“健勇营会留在城中,中部都尉府的五千人,全是正兵,战斗力上会有保障。仲铭不必担心。” 王镡躬身行礼,说道:“多谢郡守支持。” 转天傍晚,广牧城外,烟尘四起,乌墨带着骑兵和畜群出现在了原野上。 王镡带着西部都尉府众人跟在张松奇身后迎接。 乌墨翻身下马,大步上前,躬身行礼道:“末将幸不辱命,三千精骑全部带回,另,俘获獯鬻人的牲畜四十余万头。已经安置在了獯鬻大营那边。” 四十余万头牲畜要是赶到广牧城下,直接就能将广牧城围了。为了防止造成不便,张松奇早早地就命人将獯鬻大营收拾了出来,作为安置牲畜的临时营地。 张松奇笑着上前,将乌墨扶了起来。说道:“好了,都是熟人,整这么多礼节干嘛。你这次做的很好,没给乌氏一族丢脸。” 乌氏一族钻营大雍朝堂几百年,张松奇这位临晋侯当然也是他们结交的重点对象。乌墨的叔叔就曾在张松奇麾下任职,对于乌墨,张松奇当然更是熟识。 众人没有进程,而是直接在西大营召开了会议。张松奇坐上首,王镡站在大帐内,用木杆指着沙盘说道:“如今我一万五千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乌司马,你的三千骑兵暂时不能解散,作为大军先锋,向东沿途探查情况。中部都尉府五千精兵和西部都尉府两千士兵居中,作为先锋军后援。东部都尉府居后,跟随辎重,士兵不卸甲,以大车为行军用具,保持充足的体力。” 张松奇看了看众人,问道:“都没有异议吧?” 众将起身,躬身行礼道:“没有异议!” 张松奇点点头:“那好,明日五更出发,都回去做准备吧。” 王镡和众将一起行礼道:“末将领命!”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就从广牧城出发了,沿着大河南支河向东南方向行军。 第九十章 当诱敌遇到了夜袭 王镡带着一万五千军队,向朔方城行进,速度很快,二百里的路程,他只用了两天就走完了一百五十里。 当王镡骑着赤云,看着不远处大河上的风景时,一阵马蹄声从前面传来,他定眼一看,褚路煦带着亲兵,正在想自己这边飞奔而来。 “吁——” 褚路煦一拽缰绳,将战马勒停在赤云旁边,他在马上拱手行礼道:“都尉,乌司马让我来禀报,前方已经遭遇了獯鬻人的斥候。” 王镡闻言,对王湔说道:“舆图!” 王湔快速从自己的背囊中找出了舆图,双手摊开。王镡用右手食指,找到朔方城和自己的位置,一边看图,一边问道:“獯鬻人的斥候战斗力如何?” 褚路煦闻言,脸色难看地说道:“獯鬻斥候的战斗力很强,他们五人为一组,都佩戴弓箭、长矛,远距离射箭,近距离冲锋。他们的射术很厉害,不是广牧城下那些部族兵的水准,比熊奔军骑兵还要厉害些。” 王镡闻言,心中明白了:“命令大军再向前前进十里,在这里扎营。” 王镡的手指指着舆图上的一块地方,这块地方北靠大河,南邻山丘,西面是王镡大军从广牧城过来的道路,东面则成喇叭口,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王镡的军队继续行进到了指定位置,然后迅速开始安营扎寨。王镡这次要求的营寨坚固程度和广牧城西大营不可同日而语,营寨只建了一道高墙,高墙外只挖了一条壕沟。 在大营内中军帐中,王镡召集了诸位将领,用木杆指着挂在一旁的舆图说道:“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情报,这支獯鬻人的军队,斥候战斗力很强,而且獯鬻人将斥候的巡逻范围放的这么远,不可能是为了防止朔方城求援。” 张耕黍出言道:“那莫非他们是为了早点知道我雍国援军,好提前撤退?” 王镡闻言,摇了摇头,说道:“獯鬻人骄横惯了,这支两万人的獯鬻军队的主将不可能是万夫长级别,至少也是日逐王或者渐将王这一级别的。在獯鬻汗国能够到达这个级别的人,不可能是个怂包。” 林崇不敢确定,疑惑地说道:“那他还敢直接来找咱们不成?” 王镡对林崇点点头,说道:“这种可能性很大,如今我们地处平原,只有一座不太坚固的营寨,如果我是獯鬻主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会错过。即使不偷袭,堂堂正正一战,两万獯鬻骑兵,完全可以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张耕黍有些没想明白,说道:“偷袭?他们的斥候表现的如此强势,只会让我们更加防备,他们怎么偷袭啊?” 乌墨此时出言解惑道:“獯鬻斥候表现强势,就是为了让咱们警惕,然后加以防备。咱们远道而来,行军辛苦,再挺上大半夜,到了黎明前,早就人困马乏了。如今已经入冬,即使黎明,能见度也不高,如果此时发动偷袭,我军疲惫,敌军凶猛,必然会大败。” 张耕黍听了乌墨的分析,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情况真如乌墨所愿,那这獯鬻人的确很狡诈,也很残忍。 王镡接着点了点舆图上显示南侧山丘的地方,说道:“刚才我的亲卫到了这里检查了一番,山丘不大,西面是草原,南面是沙漠,北面是大营,我准备将军队布置在山丘后面,大营内留下一支千人队作为诱饵,不需要他们在敌人来的时候抵抗,只需要他们将大营布置成上万人在的模样。” 郑子晋出言道:“都尉,这个任务交给卑职吧,我们第四千人队愿意充当这个诱饵。” 王镡定定看着他,郑子晋的主动,让他心中满意。谁都不愿意当诱饵,如果不派西部都尉府的军队充当诱饵,而是让张耕黍和林崇的部队去当,那么虽然他们表面接受,心中肯定会有不满。 朔方郡三部都尉府,说起来各干各的,但实际上确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镡并不想因为一些小事,和他们有了嫌隙。 王镡并未透露自己的想法,面露严肃地说道:“好,就有你这支千人队充当诱饵,我不要求你多能打,只要将獯鬻人诱进营中即可。” 郑子晋躬身行礼道:“卑职领命。” 王镡这边正在布置怎么诱敌,朔方城下獯鬻大营的中军帐内,右日逐王乙那楼乌鲁也正在召集手下的将领们商讨着军情。 狼卫军左万夫长步六根布延对乙那楼乌鲁说道:“日逐王,末将以为,我们直接攻过去就可以了,雍人不善野战,我们完全可以在原野上将其歼灭。” 狼卫军右万夫长纥豆陵巴图鲁一脸鄙夷地说道:“莽夫,狼卫军的儿郎们可不是你建功立业的梯子!” 步六根布延听到纥豆陵巴图鲁,不禁大怒:“你!。。。” 乙那楼乌鲁出言怒斥道:“好了,能不能不闹了?!” 两个万夫长这才消停了,乙那楼乌鲁看着两人说道:“我两万狼卫军包围朔方城多日,为什么我围而不攻?因为我们是骑兵,不可能作为步卒攻城。这几天斥候们将周围百里内的情况都探查了几番。唯一能够支援朔方城的,只有广牧城。” 步六根布延不解地问道:“可是右谷蠡王不是带着军队正在攻打广牧城吗?这支从西面开过来的援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乙那楼乌鲁回答道:“右谷蠡王虽然在攻打广牧城,但是他并没有完全包围,而是选择从广牧城西面攻城,南面包围,东面放开。我想这支军队就是广牧城中聚集起来,从缺口处过来的。” 纥豆陵巴图鲁更疑惑了:“那为什么右谷蠡王不派兵将这支军队消灭在路上呢?” 乙那楼乌鲁听到纥豆陵巴图鲁,脸上一脸的诡异,两个万夫长看到他脸上讳莫如深的表情,心中一惊,都不说话了。 乙那楼氏和郁射施氏的恩怨,要追根溯源的话,就得追溯到现任獯鬻汗国可汗挛鞮默啜身上了。 郁射施一族时代同挛鞮氏通婚,郁射施的女人成为獯鬻汗国的可敦,生下的儿子就是下一代獯鬻汗国的可汗。 但是到了挛鞮默啜这一代的时候,事情就出现了偏差。挛鞮默啜的可敦虽然是郁射施氏,但是可敦没有儿子,有儿子的是挛鞮默啜最宠爱的夫人乙那楼氏。 挛鞮默啜一心想要将乙那楼氏所生的儿子扶到獯鬻汗国继承人的位置上,所以他百般施法,想要将獯鬻汗国单于挛鞮鹘匐拉下马。 乙那楼氏母凭子贵,宠冠后宫,对可敦郁射施氏自然是不服气的。两个女人的明争暗斗,让地位不稳的挛鞮鹘匐看到了机会。他通过多次的示好,同可敦郁射施氏达成了同盟,共同对付挛鞮默啜和乙那楼氏。 这种政治斗争,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此时的战局。郁射施和安出于什么目的将这支军队放出广牧城,乙那楼乌鲁心如明镜。 不过,乙那楼乌鲁压根没有想到,郁射施和安此时已经是具尸体了,他就是想阻止王镡都不可能了。 乙那楼乌鲁轻轻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杂念甩出,对着两名万夫长说道:“我打算发动夜袭,不过时间上不是今夜,而是明天黎明,让士卒们穿戴好甲胄,武器放在手边,三更起身,然后用饭,四更出发,五更发动袭击。”仟仟尛哾 步六根布延和纥豆陵巴图鲁点头领命,然后转身离开了中军营帐。 当月亮挂上天空,王镡带着一万四千人,来到了南面的山丘,在背风处,王镡对林崇说道:“林都尉,你带着东部都尉府的弟兄们出发,到山丘的东侧。张都尉,你带着中部都尉府的兄弟们到山丘的北侧。派人时刻盯着大营方向,一旦火势起了,就带兵冲杀。” 林崇和张耕黍拱手行礼,表示领命。两人匆匆离去,王镡的队伍顿时少了大半。王镡看着跃跃欲试的乌墨,手扶额头,一脸无奈的说道:“乌司马,这敌军还没来呢,先休息吧。” 乌墨无奈,只得让自己的战马屈膝坐下,他靠着战马闭眼休息。 第九十一章 遭遇强敌 夜风呼号,王镡靠着赤云,同周公对弈,从军一年,他已经养成了快速入睡,快速清醒的习惯。 就在他与周公的五子棋下到激烈处的时候,额,五子棋是他除开军棋外唯一会的棋。围棋太繁琐了,象棋太复杂了。军棋,周公也不知道军师旅团营连排,还是五子棋方便。 结果下着下着,周公的脸就变成了张蒲的脸,一张充满下棋输了的怒气的脸。然后,没然后了,王镡醒了。 王湔蹲在王镡跟前,刚想轻声召唤自家都尉,就看到王镡眼睛迷蒙的看着自己。 王镡掏出随身带的葫芦,拔出木塞,将葫芦里的清水浇在脸上,清凉将头脑的混沌驱赶开。他的头脑越发清醒了些,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王湔上前接过葫芦,说道:“都尉,斥候来报,他们发现了大批獯鬻人从朔方城出发,向西移动,人数在两万人上下。” 王镡闻言来了精神,问道:“什么时间了?” “已经四更了。”王湔回答道。 王镡命令道:“让兄弟们都起来吧,同时派人去通知林都尉、张都尉,贵客临门,我们该热烈欢迎了,都精神精神。”qqxδnew “喏!”王湔领命下去安排了。 李肃杰抚摸战马,问道:“仲铭,獯鬻人来了?” 王镡点点头,说道:“是啊,獯鬻人终于动了,这要是在野外睡一宿,我非得得风寒不可。清醒清醒吧,准备开门迎客了。” 李肃杰撇撇嘴:“还开门迎客,你又不是老鸨子,你是关门打狗好吗。” 王镡无所谓道:“随便怎么说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四起,士兵们被叫醒,都开始整理衣甲,将趁手的武器挂在马鞍上,按照什伍列队,由各百将指挥着列好队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间道路难行,即使精锐如狼卫军,也是在五更时分才堪堪来到雍军大营东侧五里外。 乙那楼乌鲁看着五里外灯火零星的雍军大营,耐心地等待着。 步六根布延这个急性子,耐心早就被夜间行军折磨没了,他急吼吼地问道:“日逐王,我们在等什么?雍贼就在眼前,下令冲吧。” 乙那楼乌鲁好脾气地笑了笑,说道:“等斥候啊,我要知道雍贼大营内的具体情况。可不能这么莽撞地进攻啊。” 纥豆陵巴图鲁在一旁帮腔道:“就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应该先探查一番,然后再决定是否发动袭击。” 步六根布延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纥豆陵巴图鲁是在说他没脑子,他勃然大怒:“你这个纥豆陵猪,你说谁没脑子?!” 纥豆陵巴图鲁并不接茬,因为从西面已经过来了一小队骑兵,正是乙那楼乌鲁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 斥候什长在乙那楼乌鲁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报道:“日逐王,雍贼答应没有异状,整座大营内有五百哨兵,但都已经困乏不堪,营内鼾声四起,篝火的灰烬还冒着丝丝烟气。” 为了做的逼真,让獯鬻人能够上当,郑子晋带着一千名乡兵忙活了大半宿,将篝火、营帐都布置起来,营造出上万人宿营的架势。 然后他将军队分成两部分,自己带五百人居于中军营帐的位置,另五百人则作为哨探,在寨墙上驻扎。 他特意叮嘱过,一旦獯鬻人发动攻击,这五百哨探必须且战且退,不能一溃而散。散的太容易了,就假了。 斥候带来的消息让乙那楼乌鲁悬着的心放下了,他抽出腰间的弯刀,大声吼道:“长生天的子孙们,建功立业的时候来了,让长生天来见证你们的勇敢,杀!” 他手中的弯刀一挥,斜指向五里外雍军大营的方向。双腿一夹马腹,驱动战马缓缓起速,他身后的两万狼卫军跟着他做着同样的动作。 漆黑夜空下,肃杀的气氛向四处蔓延,狼卫军骑兵的坐骑都蒙了眼,用布裹了马蹄。沉闷地马蹄声在距离雍军大营两里处的时候,骤然紧急来,这是骑兵们在加速。 在寨墙上等候多时,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哨探,听到这密集如击鼓般的声音,马上就惊醒了。尖锐刺耳的“铛铛”声响起,这不是鸣金收兵,而是警钟声。 伴随着警钟声的是哨探们的喊叫声:“有敌人!有人夜袭!”以及郑子晋命人在营中向空中发射的火箭。 南面的山丘后面,王镡时刻等待着斥候回禀消息。 “都尉,獯鬻人已经到达了大营五里外!” “都尉,獯鬻人在大营五里外停住不动了。” 李肃杰和乌墨听了斥候这条消息,心中一紧:这帮獯鬻人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王镡面无表情,内心紧张地说道:“再探!” 不一会儿,斥候回来,禀报道:“都尉,獯鬻人对大营发动了攻击!大营内上空有两支火箭!营内还有警钟声!” 王镡闻言,瞬间站起身来,大吼道:“全军出击!”话音一落,他翻身上马,将长矛持在手中,身后的军兵也开始纷纷上马。 与此同时,中部都尉府和东部都尉府的士兵们也纷纷开始上马准备起来。 雍军大营外,正在马上冲锋的獯鬻汗国右日逐王乙那楼乌鲁对于王镡他们的行动一无所知,他的眼睛里只有这座雍军大营,只要冲进去,将营内的雍军击溃甚至是歼灭,那就是大功一件。 在距离大营六十步的时候,两万狼卫军纷纷举起手中的弓箭,“嘭!”一波箭矢划过夜空,落在寨墙上,发出“哚哚”声,以及箭矢入肉的“噗嗤”声。 来不及躲避的第四千人队的士兵纷纷被箭矢射倒。带头的百将看到情况危急,赶紧招呼还能动的士兵向大营内撤离。 狼卫军士兵分出上千人,跨过壕沟,将粗大的绳索精准地套在寨墙的原木上,这个技能是每个草原上套马杆的汉子都需要会的。 集结了战马和骑兵的洪荒之力,雍军营寨的大门和寨墙被撕开了好几处约两丈的大口子。 乙那楼乌鲁一马当先,带着身后的狼卫军骑兵就冲进了大营,远远的就看到正在向大营深处逃跑的雍军士兵。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了一丝丝的兴奋,脸上露出了凶狠嗜杀的残酷笑容。 狼卫军骑兵们对于夜袭早已轻车熟路,进入大营后,他们以千人为一队,四散开来,冲击营帐,踢倒火把。四处放火,杀戮。 但是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营帐被踢倒了,但是没有雍军士兵逃出来,火焰被点燃了,却没有雍军士兵的惊恐大叫。 这里的情况很快就被反映到了纥豆陵巴图鲁这里,听到自己手下的禀报,他浑身冷汗都出来了:糟了,中计了。他赶紧举目四望寻找乙那楼乌鲁。 只见乙那楼乌鲁带着人,正在向中军营帐的位置冲击,在那里,一支不到千人的雍军士兵正在列阵抵抗。 郑子晋是想撤离的,但是无奈獯鬻人来的太快了,而且他们很聪明,四散开来,直接断了郑子晋一行人撤退的道路。 不到千人的第四千人队士兵,手持长矛、挺起盾牌,在中军营帐前的空地上摆出了一个铁桶圆阵,如同刺猬一般,让狼卫军无从下口。 与此同时,纥豆陵巴图鲁已经找上了乙那楼乌鲁,禀报道:“日逐王,情况不对,这大营是空的,除了眼前这支雍贼兵马,就没有其他的雍贼了。” 乙那楼乌鲁闻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不自觉地问道:“此言当真!” 纥豆陵巴图鲁肯定地点点头,说道:“当真,我的所有手下都是这么禀报上来的。” 乙那楼乌鲁粗壮的大手一拍马鞍,心中满是懊恼,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结成刺猬阵的雍贼,用并不熟练的中原语言,大声说道:“请你们的头领出来相见!” 郑子晋听到这句别扭的话语,也不矫情,立在大盾后面,大声回到:“我就是!獯鬻狗贼,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乙那楼乌鲁看着年轻的郑子晋,语气生硬地说道:“年轻人,你很有胆气,只要你告诉我,你们的大军去哪了,我承诺,可以放过你们,给你们一条生路。否则,我狼卫军的铁蹄下,你们只能是化为齑粉。” 郑子晋闻言,哈哈大笑,笑完了,大声说道:“獯鬻老狗,告诉你也无妨!我雍国大军就在这里,你看!这不是来了吗?!” 闻言,乙那楼乌鲁才发觉到从帐外隐约传来了震动声,而且越来越近了。常年和马匹打交道的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而高昂的号角声、尖锐的木哨声,以及一阵高过一阵的喊杀声印证了他的判断。 “报!——”从后面赶来了前来报信的斥候,“日逐王,营外来了大批雍军骑兵,他们已经冲进了大营,正在同我军激战。” 斥候的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可是乙那楼乌鲁并不瞎,自己的军队正在被雍军屠杀。当务之急,是聚集更多的人,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来突围。 乙那楼乌鲁看着纥豆陵巴图鲁,大声说道:“万夫长,你派人去通知步六根布延,让他带着自己的军队冲出包围,我们走!向东|突围!” 纥豆陵巴图鲁闻言,点点头,然后吩咐自己的亲兵去寻找步六根布延。一万狼卫军右万人队迅速集结起来,向东驰骋而去。 还没出大营,乙那楼乌鲁这一支兵马就撞见了正在进攻的王镡和林崇。 王镡也看到了正在向外冲击的这支獯鬻兵马,由于旗号不明,他并不知道这支军队里有大鱼。所以他一夹长矛,当先就冲了上去。 乙那楼乌鲁快要气疯了,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欺负到自己头上了吗?刚刚他已经把好心用过一次了,这次他可不会好心放过眼前这支雍贼兵马。 乙那楼乌鲁面露凶狠地将手中的弯刀挥出,同时身体侧倾,想要躲开王镡的长矛。 王镡手中的长矛微侧,同时将肩甲递了上去,他打算以伤换命。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将面前的老头拿下。 乙那楼乌鲁到底是老了,看着王镡这不要命的打法,他手中的弯刀转过一个圈,然后就磕在了王镡的长矛上。一股大力袭来,好悬没将他手中的弯刀挑飞。 王镡感受到了长矛偏向,但是马速太快了,他没有时间来调整,去重新挑杀乙那楼乌鲁。回马枪这技术太难了,他还没有学会。无奈之下,他只得冲进狼卫军的小兵中。 两支军队绞杀在一起,难舍难分,乌墨这个怪胎,手中挥舞着狼牙棒,左冲右突,凡是遇到他的獯鬻骑兵,就没有一合之敌的。狼卫军精良的盔甲也挡不住他奋力一击,即使盔甲没有残破,盔甲内的狼卫军士兵也已经被巨力钝击给击昏了,根本坚持不了坐在马鞍上,结局只有一个,从马上坠下,然后被无数个马蹄踩死。 李肃杰没有选择长矛,而是一手佩刀,一手铁锤,遇到装备精良的狼卫军士兵,他直接用短柄铁锤招呼,将敌人的甲叶砸破,左手佩刀一刺,就收割了一条生命。 林崇这位从军多年的老兵,最喜欢用的就是一杆长柄殳,这玩意儿本来是先秦时代一种着名的车战兵器,由原始社会中狩猎用的竹木棍棒发展而成。长丈余,重可达十五斤到二十斤,殳头刃部一般呈三棱矛状、锋利异常,可以刺杀;部厚重,带有尖刺或饰以浮雕纹饰,可以砸击。 林崇挥舞这样的大家伙,手到擒来,而遭到他手中长殳打击的狼卫军士兵们则体验感极差。这玩意儿带刺带锤,砸在身上,不光有钝击,上面的刺还会击破盔甲上的叶片。 往往林崇一挥长殳,四五个狼卫军士兵就从马鞍上飞了出去,体验了一把空中飞人的感觉。 纥豆陵巴图鲁手中长矛如毒刺一般,狠狠地钻入了一名雍军士兵的身体,然后拔出来,他抬起头,就看到不远处正在大杀四方的林崇,马上就锁定了目标。 纥豆陵巴图鲁并不是莽夫,他不会大张旗鼓地去找上林崇,而是悄没声地缓缓靠近。 林崇刚将一名狼卫军士兵送去见他们的长生天,就听到一声暴喝:“林都尉小心!”与此同时,他眼角余光中,一道亮光闪过,他赶紧伏下身子,趴在马背上,锋利的矛刃将他后背刮的生疼。 林崇靠着自身的感知,手中长殳向后猛扫过去,然后就听“铛”的一声巨响,这是长殳同长矛的撞击声。他一抖马缰,调转方向,看到了偷袭自己的人。此人一身精良盔甲,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獯鬻士兵。但是他来不及细究,对方的长矛已经再次刺了过来。 林崇手臂用力,十多斤的长殳被他快速舞动起来,带着划破空气地尖啸声,狠狠地撞在刺过来的长矛上。 “咔嚓!” 纥豆陵巴图鲁吃惊地看着手中只剩下半截的长矛,他是真没想到对方那奇怪的兵器居然如此厉害,跟随他多年的长矛就这么被毁掉了。 然而还不等他对自己的长矛表示哀悼之情,林崇的长殳迅速由挥舞改为捅刺,长殳锐利的尖头,一下子就刺穿了纥豆陵巴图鲁的盔甲,捅进了他的胸腔。 纥豆陵巴图鲁双手狠狠地攥着林崇长殳的木杆,想要将长殳拽离自己的身体,可惜,他做不到,鲜血从伤口处猛烈喷出,他身上的力量也随着意识逐渐消失了。 纥豆陵巴图鲁的死,影响极坏,他的亲卫们想要上前抢回尸体,但是都被林崇阻止了。而此时王镡带着李肃杰也赶到了林崇身旁,帮助他抵御已经疯魔了的狼卫军士兵。 已经快要脱离雍军士兵攻击的乙那楼乌鲁,回首看到的就是纥豆陵巴图鲁被雍贼插在矛杆上,举在空中示众。 看到这一幕的他,又惊又怒,他没有想到生性谨慎、狡诈的纥豆陵巴图鲁会战死在这里。 狼卫军万夫长已经是獯鬻汗国的高级将领了,而右万人队的獯鬻汗国狼卫军士兵看到自己万夫长的尸体,士气是一泻千里。他们从突围直接变成了溃逃,乙那楼乌鲁根本阻止不了,他只得带着自己的亲兵闷头向东逃跑。 王镡同林崇、李肃杰继续带着雍军士兵绞杀留在军营中的獯鬻士兵,同时等待着张耕黍那边的消息。 当太阳的第一缕阳光刺破天际,照耀在大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王镡骑着赤云,行走在一片狼藉的大营中。马蹄踏在血水泥土交至的地面上,一起一落带起鲜红的泥浆。 “报!——” 斥候从远处而来,王镡精神一震,这是中部都尉那边有消息了。 斥候纵马来到王镡面前,拱手行礼道:“启禀都尉,张都尉那边拦截失利,大约有七千余獯鬻人冲出了大营,张都尉自身被獯鬻敌将重伤。” 王镡听到斥候的禀报,心中一惊,尤其是张耕黍的受伤,让他心中更是担忧不已。 他赶紧带着林崇、乌墨和李肃杰向中部都尉军队的方向赶去。 一行人纵马驰骋,很快就来到了一处营帐,这里里里外外围着的都是中部都尉府的士兵。 守在外面的中部都尉府将领看到王镡和林崇,赶紧上前,作为引导。 “你们都尉情况如何?”王镡边往营帐走,边问道。 那名将领面色很难看,他声音晦涩地说道:“军医已经看过了,情况很不好,都尉他。。。” 王镡不等他说完,快步走到营帐前,掀开布帘就走了进去。 第九十二章 救治 这大营本就是为了宿营准备的,营帐不大,东西还算齐全,王镡一眼就看到了侧躺在床榻上的张耕黍。 张耕黍今年二十来岁,椭圆脸,模样周正。当时王镡在广牧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心中感叹,这临晋侯的基因是真厉害,张蒲天真烂漫,古灵精怪,长相娇美而不柔弱,这长子长得英武,比自己是帅多了。 但即便张耕黍曾经怎么帅,却改变不了他此刻的惨相。只见他脸色煞白,身体颤抖如同筛糠,上下两排白牙咬的咯咯直响。 而张耕黍人都疼成了这样,给他看伤的两名军医却只是捂着他的伤口,再不见有其它动作。而他们俩捂伤口,也阻止不了血液如小溪般从张耕黍的身体里流出来。 王镡看着这两个废物,心中怒气值层层上涨。他当即大步上前,一脚一个,踢开了两个废物军医。 同时怒道:“咋的?人还没死呢,就放弃治疗等死了?!王湔!把医疗包拿来!” 王湔已经很久没听到王镡直呼其名了,知道这位已经怒气勃发如火山了。赶紧从李肃杰、乌墨身上抢下两个医疗包,加上自己的,足足三个。 这医疗包是西部都尉府的独创,里面有止血绷带、草乌止血散等救命止血必备品。最开始是用普通的麻布做成包裹,背在背上,后来王镡发现麻布并不耐磨,就改用皮革制作。这也就是西部都尉府牲畜足够,要是照王镡这么霍霍,西部都尉府就得破产了。 王湔赶紧拿着三个医疗包进了营帐,将其中一个递给王镡。王镡一边接过医疗包,一边观察着张耕黍的伤口,没了两个军医的按压,伤口的出血量猛增。 营帐内还有一个炭盆,这两个庸医肯定是用烙铁烙烫伤口来止血来着。至于效果吗,这如同小溪的血流就是明证。 此时张耕黍已经如同一只被拔了毛的猪,衣甲都已经脱下,整个人被剥了个精光。人侧躺着,大半个肚子血肉模糊,伤口直接露在外面,体外还有一小堆肠子。总的来说,情况恨不乐观。 王镡明白了这两名军医放弃了,活人被开肠破肚这种伤势基本已经等同于死亡了。 张耕黍看着王镡,露出一个凄惨地笑容:“怎么?吓到你了?我记得蒲妹曾经说过你也有过一次这种伤,怎么还害怕呢?” 王镡心中翻了个白眼,这张耕黍从见面第一天就没给过自己太好的脸色,只因为他妹妹同自己走的有些近。 王镡没好气地说道:“我那次比你幸运多了,只是在肚子上开了个洞,五脏六腑和肠子都留在里面。” 张耕黍听完王镡的话,郁闷地不想说话了,也没力气说了。 王镡说这话,手中的动作却不慢:“张都尉,恕我失礼了。” 话刚说完,他就将止血绷带打开,凑了上去,将张耕黍血肉模糊的肚皮擦了擦,让伤口更加清晰地展现在自己眼前。 王镡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张耕黍的伤势,眼睛肿透露出一丝微光。 张耕黍的命很好,伤口只有不到两寸,并不是很大,周围是被烫烂了的一大片皮肤,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包扎伤口的应该是张耕黍自己的里衣,伤口比较干净,肚子里也没进脏东西。 人虽然看起来挺惨的,但还能和自己斗嘴,就证明意识还很清醒,这厮是吃了什么大补丸吗?留这么多血还能这么有力气斗嘴。 王镡接着趴下仔细观察了一番流出来的肠子,张耕黍的运气不错,肠子完好无损,估计是对方的兵刃支持穿透了甲胄和皮肉,没能更进一步,但凡这肠子要是破个小洞,王镡都不敢下手了。这肠子大概率是张耕黍受伤后并未处理,而是纵马骑马狂奔,给巅出来的。 王镡先将草乌止血散拿了出来,接着对王湔说道:“你平时藏的那些西风烈呢?拿出来啊?这么关键的时刻就别藏着掖着了。” 王湔闻言,只想哭,他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葫芦拿了出来,拔下木塞,浓烈的酒香响彻了整个营帐。 王镡抬起沾满血的手,指了指张耕黍,对王镡说道:“给他灌进去,别灌多了。” 王湔拿着酒葫芦上前,一点也不温柔地扒开张耕黍的嘴,一抬酒葫芦,西风烈辛辣的味道瞬间灌满了张耕黍的口腔。 王镡看到张耕黍想咳嗽,直接斥道:“忍住!不想你剩下的肠子都流出来,就给我忍住!” 王镡将装有草乌止血散的木盒打开,用里面的木匙?了一勺,看了看脸色通红,神智晕晕乎乎的张耕黍,直接撒在了他的伤口上。 张耕黍迷蒙着醉眼,呢喃道:“嘶——好麻。” 站在一旁揉屁股的两个军医听到张耕黍的话,差点没跪了。 王湔嫌弃地说道:“切,大惊小怪什么,这草乌止血散本就含有草乌,有些麻很正常嘛。” 两个军医无言以对,嘴上不敢说,但心中腹诽道:见鬼的正常啊,还有啊,是哪个疯子会想到用草乌止血啊。 无怪乎这两个军医此等反应,张蒲是有草乌止血散,但她拥有的数量较少。王镡这边西部都尉府已经将草乌止血散列入单兵装备必备物品清单里了。 两个军医就这么瞅着张耕黍的伤口,他们心中怎么想王镡并不理会。他仔细看着张耕黍的肠子,随着酒液入腹,肠子有明显的蠕动的迹象,凑近了问一问,除了臭味,一丝酒味都没有。 王镡抬起头,看着张耕黍,说道:“运气还算不错,肠子没伤口,嗯,好,不错,鼓起来了。” 王镡看着正呆若木鸡的两名军医,一脸怒气地说道:“待在那里干嘛呢?赶紧过来干活。”王湔早就被他打发去取水了。 两个军医为什么呆滞当场?因为张耕黍身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血止住了。这对于他们俩来说就是个奇迹。两人被王镡连骂带踹地赶到张耕黍身前,他怒斥两人道:“我说,你做,要是有半点差错,这床榻上的张都尉认识你们,我手里的刀可不认识。” 王湔带着几名亲卫,端着好几盆干净的水进了营帐,王镡指着水盆,对两个军医说道:“你们,用水把他漏出来的肠子洗净,要轻柔地捋。力道就像你们抚摸小娘子一般。” 说罢,王镡就催促两个军医开始干活。王镡则打开营帐的窗口,一边借着阳光仔细检查张耕黍的腹腔,一边手中不停地清洗伤口。 王镡检查完,确定张耕黍的肚子里没有进脏东西,就直起了身子,对王湔问道:“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王湔一脸嘚瑟地说道:“都尉,就你那要求一天刷两遍牙,咱们亲卫都牙口整齐,口腔干净的人可是多了去了,都在帐外候着呢。” 王镡没好气道:“都在帐外?他们是没事情做了吗?就来三个人,这营帐这么小,再多几个人连转身都不能了。” 王湔讪讪道:“得嘞,我知道了。”说完,就转身出去叫进来三个亲卫,算上他自己,正好四个人。 王镡将自己的葫芦摘下,拔下木塞,熟悉的味道再次弥漫在空气中。王湔瞪大着双眼看着,不可思议地吭哧道:“都尉,您。。。您。。。” 王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将酒葫芦递了过去,说道:“用西风烈,将自己的口腔仔仔细细洗漱两遍。然后他们两人一人一支竹管。” 两名亲卫每人接过一截两头都套着熟羊肠的竹管,聚精会神的听着王镡的吩咐。 王镡对两人说道:“你将竹管放进张耕黍的嘴里,你将竹管放进伤口里。我说吹,你们就吹;我说停,你们就停,气息要放匀。” 王镡接着单独对被安排给张耕黍嘴里吹气的那名亲兵交待道:“吹完了气,捂住口鼻的时候不要捂的太严,要让气慢慢的往外漏。” 王镡接着指挥那两名军医:“你们两个,在将肠子顺进肚子的时候,手千万不能都,肠子更是千万不能打结,动作要慢,要轻柔,将时间控制在十息之内,十息之内将肠子填进去。” 接着王镡在张耕黍的伤口边缘穿了四个孔洞,系上四根桑皮细绳。然后交给王湔和另一名亲卫,对两人说道:“你们的活比较简单,手稳就行,还有就是听我指挥。” 一切就绪,王镡做了一个深呼吸,他接下来要干的,就是整个医治过程中最难的一步:把肠子填回去。 一名军医小心翼翼的将装肠子的水盆端了起来,另一名军医将手伸入水盆,轻轻托起了肠子。 王镡指了指王湔和那名亲卫,两人迅速拽紧手中的桑皮细绳,随着他们的用力,张耕黍的肚皮瞬间被提了起来。 王镡看着肚皮被提起来的程度,指挥着:“再往上提一点,慢慢来,再提来一点,好了,就到这里,稳住!” 王镡等到张耕黍的肚皮被提到合适的位置,马上闪电般出手,快速地将伤口和肠子攥住,稍微用力将两者捏在了一起。 然后对两名准备吹气的亲卫喝道:“快!吹气!” 两名亲卫的执行力很强,听到王镡的命令,迅速开始吹气。气流通过伤口进入张耕黍的腹腔,他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口腔进入的气流则进入了张耕黍的肺,肺部如同气球,被吹涨起来,对胸腔和胃形成挤压。上下两股气流产生的作用一叠加,张耕黍的肚子如同怀胎十月的孕妇,涨的如同皮球一般。 王镡的手感觉着张耕黍肚皮的膨胀程度,当他感觉伤口上的绷劲越来越大,涨的他的手都快攥不住了,才赶紧下令道:“停!别吹了。捂住口鼻!” 给张耕黍嘴里渡气的亲卫抽出竹管,迅速将张耕黍的口鼻捂住。伤口上的竹管也被抽走了,王镡赶紧对已经准备多时的军医说道:“将肠子顺进去!慢慢来!” 两个军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一个端着水盆,一个双手搭着肠子,让肠子顺着伤口往里滑进去。伤口和口鼻处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这是腹腔内往外露气的声音。 沾了水的肠子又顺又滑,伴随着伤口和口鼻轻微的“嗤嗤”声,肠子很快就滑进了肚子里,整个过程也才堪堪半分钟不到。 王镡抓紧肠尾滑进肚子的顺进,飞快地将四根桑皮细绳抢过来,两两相交,打了个十字结。 接着,王镡从医疗包中取出细针,如同缝衣服一般,给张耕黍缝合伤口。看着王镡缝合的如同织布一般的整齐的伤口。 两名军医直接就给他跪了,这手法,就是太医令来了都得甘拜下风啊。 等到王镡缝完最后一针,王镡已经累的浑身是汗。这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居然一直穿着甲胄,不出汗才怪。 王镡接着用止血绷带将张耕黍的肚子一圈圈包扎好,到了这一步,才算是彻底结束了医治。 他起身看了看营帐内大松一口气的众人,一脸严肃,冷声对两名军医说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一切都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了。要仔细照看,或许会有发烧,用来擦洗降温的西风烈要准备好,退火去热的药也要多熬好几副。” “喏!”两名军医已经被今天亲眼所见的神迹征服了,对王镡的话他们是深信不疑的,对他的命令也是不打折扣执行的。 王镡接着说道:“如果他醒了,就给他喝些水,两个时辰后,再喂一碗酒,现在就这些,我会在旁边的营帐歇息,有情况就通知我。” 王湔迅速上前,和其他三名亲卫护着王镡来到一旁的营帐内。 第九十三章 朔方城解围 对于张耕黍的医治只能算是一个意外,王镡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成为外科圣手的潜质,额,有些自大了。 王镡在营帐内也没有休息好,乌墨整顿了中部都尉府的士兵,也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张耕黍受伤的经过。 此时,他正在向王镡汇报着:“都尉,经过我多方的询问,张都尉之所以受伤如此重,在于一名獯鬻将领,此人名叫步六根布延,是獯鬻汗国狼卫军左万夫长,为人鲁莽,狂妄好战。” 王镡哼笑道:“能在獯鬻汗国狼卫军做到万夫长这个级别,还鲁莽狂妄,换一种说法,就是此人极其善战,个人武力非常不错。” 乌墨点点头,说道:“獯鬻汗国狼卫军前后左右中五名万夫长,这个步六根布延是其中武力值最高的一人。” 王镡接着问道:“那林都尉杀掉的那名獯鬻将领又是谁?” 李肃杰接口道:“是獯鬻汗国狼卫军右万夫长纥豆陵巴图鲁。” 王镡闻言并没有嫉妒的情绪,林崇作为一名从军多年的老兵,手上要是没个绝活,早就埋骨战场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王镡这支军队也休息好了,乌墨带着骑兵开始在朔方城方向探路,寻找獯鬻军队的踪迹。 让王镡感觉到惊讶的是,这一路到达朔方城,居然没有任何的险情。这獯鬻军队退却的有些太果断,太利索了。直到来到了朔方城下,王镡的心才落下来。 作为朔方城的坐地户,林崇充当了外兵和朔方城沟通的桥梁。出城迎接的人有两拨,泾渭分明。 “都尉,这什么情况?”王湔跟在王镡身后,小声问道。 王镡回头瞪了他一眼,也小声回答道:“一看你就说没认真听我说的话,这朔方城本来呢,是朔方郡的郡治,郡县制崩溃以后,各县以朔方城为首,朔方县令名为县令,实为郡守。” 王湔听的似懂非懂,李肃杰接着说道:“这朔方县令蒙翱为人强势,当初蒙安任征北将军的时候,两人是同族,还好一些。自从秦恪将军来了以后,这朔方县府和征北将军府就没消停过,明争暗斗一直不断。” 朔方县府这边,为首的正式蒙翱,此人年龄在五十岁上下,知天命的年纪,皮肤黑黄,留着短须,面容严肃地看着王镡这一行人。 征北将军府这边,则是王镡的老熟人,征北将军府长史鄢澄。林崇先是拜会了一番鄢澄,接着来到蒙翱身前,脸色同样肃然,说道:“广牧城援军,以西部都尉王镡为首,中部都尉张耕黍和末将为副。今天早晨同包围朔方城的獯鬻大战了一场,斩首六千余级,根据斥候的消息,獯鬻军队已经撤往石口塞,同獯鬻可汗的部队汇合了。” 朔方县府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长输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蒙翱则依旧面无表情,他并没有主动上前。qqxsnew 王镡当然知道以蒙翱那么高傲的性子,是不可能主动上前的,所以他翻身下马,来到鄢澄面前,笑着拱手行礼道:“鄢长史,好久不见。” 鄢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慨然说道:“仲铭啊,你总是能够给人带来惊喜。你在广牧城的战绩,征北将军府也收到了。将军在临沃郡前线,暂时还没收到消息,不过应该快了。将军知道你建立如此功勋,定然会非常高兴。” 王镡谦虚地说道:“这都是多亏了将军的提携,还有西部都尉府的弟兄们用命的缘故。我只是得到了一个机会而已。” 鄢澄嘴角微翘,笑着说道:“仲铭过谦了,来来来,我带你认识一下。” 说着,他就拉着王镡来到朔方县府众人面前,对着一张冷脸的蒙翱,笑着介绍道:“仲铭,我来给你介绍一番,这位就是朔方县令蒙翱蒙县令。” 王镡率先躬身施礼,恭谨地问候道:“见过蒙县令。” 鄢澄笑着对蒙翱说道:“蒙县令,这位就是西部都尉府都尉王镡王都尉。” 蒙翱一张冷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类似于冷笑,声音不卑不亢地说道:“王都尉闯下偌大的名声,如今又助朔方城解了围城之困,朔方县府上下对你是不胜感激啊。” 王镡听出了蒙翱话中有话,不过,两人一个军、一个政,不是一个系统。而且王镡是征北将军府的人,蒙翱再如何看不上自己,他也得憋着。 王镡一脸谦虚地说道:“朔方城能够在獯鬻狼卫军的围攻下保住,全赖鄢长史和蒙县令勠力同心。” 蒙翱听到王镡说到勠力同心四个字,脸颊微微一抽,他怎么感觉这话里有那么一丝讽刺的意味呢。 鄢澄看日头有些西落了,就说道:“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入城叙话吧。仲铭,城中的军营已经收拾好了,让将士们赶紧入营,好好歇歇吧。” 王镡点点头,恭谨地说道:“末将领命。”然后他就回到军队前面,对王湔说道:“让弟兄们辛苦些,去各部传令有序入城。肃杰,你得更辛苦一下,抓军纪,如果谁要是犯了军法,不用老百姓到朔方县府告状,我先让其伏法。” 朔方城的规模比广牧城还要大些,军营就在城南角落处,有鹿角、木栅栏和寨墙。一直都是征北军第一师和东部都尉府府兵的驻地,容纳王镡这批人是绰绰有余的。 鄢澄对王镡说道:“将军不在,我作为征北将军府的代表希望略尽地主之谊,仲铭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王镡笑着说道:“有酒席吃,小子当然开心。” 鄢澄也笑了:“好,等你安顿完军队,我在征北将军府中等你。” 王镡点点头,说道:“好。” 王镡带着军队进入军营,营盘规模比较大,不光有人居住的地方,马棚、畜栏也都齐备。 王镡没敢用中军营帐,而是在中军营帐旁边的几座稍小的营帐中选了一座。 征北军和东部都尉府兵的营地被一道木栅栏分隔开来,林崇带着自己的儿子林宗燧跟着中部和西部都尉众将领进了王镡的营帐。 王镡高坐上首诸位,先是看着中部都尉府的将领,问道:“张都尉的伤情怎么样了?” 为首的张姓将领一脸激动地站起身,躬身行礼道:“多谢王都尉出手施救,世子的伤势已经无碍了,虽然刚开始有些烧,但是用了您教授的烈酒降温法,很快就退烧了。末将替侯爷谢都尉大恩。” 王镡一听此人说话,就知道他是临晋侯府出身的将领了。多半是张松奇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儿子更好地统领中部都尉府,而配备的家将了。 王镡看着李肃杰,说道:“肃杰,亲卫都分出三分之二的人有你带着,作为执法队。全军封闭大营,禁止军兵出营。林都尉,我希望您能够安抚一番东部都尉府的将士们。” 林崇并不理解王镡的命令,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王镡看着营帐内的众人,说道:“我们虽然将狼卫军两个万人队击退了,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的局面并不比敌人号多少。今夜,明暗哨探都要布置好,乌司马,斥候要多派出去一些,告诉他们,方圆五十里的情况,本都尉都要了解清楚。” 乌墨拱手应诺。 李肃杰有些疑惑,问道:“仲铭?怎么?你是觉得獯鬻人没有走?” 王镡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确定,虽然先前传来消息说獯鬻人已经回到石口塞同獯鬻可汗的军队汇合了,但你是知道的,獯鬻军队的机动性很强,从石口塞到朔方城,对他们来说并不远。” 林崇提出了异议:“可是征北军和平北军不可能坐视不管吧,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朔方城被围攻过一次了吧。” 王镡听了林崇的话,心惊肉跳的感觉并没有消失,他稳住心神,说道:“獯鬻人的狡诈你们也都见识过了,如果獯鬻可汗全军向西做出围攻朔方城的姿态,你觉得征北、平北两位将军会怎么做?” 乌墨想都没想就说道:“当然是跟着西进了,将军肯定不会让獯鬻人那么顺利地赶来包围朔方城的。” 王镡点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所以这里面獯鬻可汗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这么长的距离,怎么都会有可以用来打伏击的地方吧。” 王镡此言一出,林崇直觉得冷汗直冒,这不就是另一次围点打援吗?獯鬻人的机动性太强,而且习惯顺风偷袭,逆风逃跑。要指望他们逆风翻盘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 王镡看到营帐内气氛凝重,知道这样并不好,所以就说道:“今晚鄢长史宴请,林都尉,令郎就留在营内,管好东部都尉府兵。” 林崇认可地点点头,王镡接着看向那位中部都尉府的张姓将领,说道:“中部都尉府这边,张都尉重伤未愈,您就辛苦些,约束好中部都尉府兵。” 王镡接着看着李肃杰说道:“西部都尉府就靠你了,你得支棱起来啊。管好军纪,管好军队,就这一晚上。” 李肃杰无奈地说道:“好吧,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你不少钱,这辈子你就拿我当苦力使唤。对了,好酒好肉,给我带回来点哈。” 王镡无语地点点头,这个吃货。 第九十四章 密议 安顿完军营这边,王镡和林崇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征北将军府。这座府邸占地很广,如鄢澄鄢长史这类的高级官员,不需要向府中低级官吏那般在城中买房子或者租房子住,在将军府邸就有宅院分配。 林崇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宅院门前,鄢澄早就等在院门前了,这是礼节上的尊重。 林崇先拱手行礼道:“劳烦鄢长史在此久候了。” 王镡也跟着行礼道:“见过鄢长史。” 鄢澄侧身伸手指引道:“两位,这时辰不早了,天都黑了,快快请进吧。” 王镡和林崇笑着点头道:“好,请。” 三人来到宅院正厢房,房内已经摆上了圆桌,放着三个圆凳。这种家具最早是从西域传过来的,矮桌矮凳,中原人对这种坐姿难受的家具最开始是拒绝的,直到有人将桌子和凳子加高,就形成了现在这种家具,变得更加舒适,从而在中原推而广之。 三人分宾主落座,桌子上摆着五六样菜品,鄢澄一摆手,笑着说道:“几样家常小菜,两位别嫌弃。” 林崇坐下来,看着桌子上的菜品,笑着说道:“长史客气了,这菜式可比我们在军中的精美多了。” 王镡点头说道:“是啊,这军中的饮食可没有长史家中的精致,都是些粗制食物,填饱肚子而已。长史家中这么精致的菜式,说明长史对我们很重视。” 鄢澄看着把自己吹捧到天上的两人,笑着摇摇头,说道:“你们两个啊,这嘴是抹了蜜来的吗?对了,张都尉呢?自从上次见到,就还没能再见呢。” 林崇和王镡两人对视了一眼,王镡说道:“张都尉在城外一战,受了重伤,现在正在养伤呢。” 鄢澄遗憾地说道:“张都尉受伤了啊,怪不得刚才一直没能看到他。来来来,他没口福了,两位吃菜,吃菜。” 林崇率先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起来。王镡则没什么胃口,只是简单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鄢澄看到这一幕,好奇地问道:“怎么?仲铭,这菜不合胃口?”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只是忧心前线战事,所以没有多少胃口。” 说起前线战事,鄢澄放下了筷子,从衣袖中逃出了一封书信,对两人说道:“这是将军从前线发过来的,你们看看吧。” 林崇转头看了王镡一眼,王镡示意让他将书信接过去。林崇放下筷子,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接过了递过来的书信。 林崇高声读着,心中写着的是最近的战事。临沃郡的战线说是很稳定,其实一直都在大踏步退后。獯鬻人就像事先知道自己军队的部署一般,总是能够找到雍军的薄弱环节,进行打击。 这种情况,明显就是有奸细向獯鬻人透露自己这一方的情报。 秦恪对这种情况很敏感,虽然他多次试探想要找出奸细,但是都失败了。 而由此引发的最严重的后果,就是獯鬻人跳出了征北军和平北军的堵截,悄无声息地派出了一支两万人的狼卫军进攻朔方城。 如果不是鄢澄留了个心眼,一旦朔方城失守,对于征北军的打击是巨大的。朔方城内居住的百姓,基本上以征北军的家眷为主。如果家眷被獯鬻人挟持,那对征北军的打击是巨大的。 王镡这才明白了朔方城被围攻的原因,王镡疑惑道:“这个奸细隐藏的如此之深吗?” 鄢澄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将军在前线多次试探,已经确定征北军高层中没有獯鬻人的奸细。中层将领的话,接触不到军情的详细内容。” 王镡闻言,问道:“平北军呢?” 鄢澄接着说道:“平北军中的情况,和征北军一样,平北将军秦枢经过多次筛查,也并未能够找出军中的奸细。” 王镡奇怪地问道:“这就奇怪了,征北军和平北军中都没有奸细,那军中的情报是怎么泄露的?” 鄢澄摇了摇头,说道:“所以这\t才是目前的难点,这个奸细不找到,对我大雍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王镡点点头,没说话。林崇作为征北军出身的人,对于征北军中的情况当然有所了解,他坚定地出言道:“征北军中不可能没有獯鬻人的奸细!” 鄢澄和王镡闻言,脸色微变,鄢澄赶紧问道:“林都尉,何出此言?征北将军虽然履职不久,但是赏罚分明,对于军队的将士们爱之如子,严之如父。军中上下莫敢不用命效死啊。” 林崇看着两人好奇的神色,叹了口气,说道:“这朔方城中可不止征北将军府一府,还有朔方县府啊。蒙翱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蒙氏自秦朝起,就是我大秦、大雍皇室的铁杆勋贵,如今同我大雍皇室联姻,又是铁杆勋戚。但蒙氏一族效忠的人,是坐在皇位上的我大雍皇帝。这些年皇帝身体日渐衰弱,而太子在军中的威望并不高,对于这些外任的卫军将军,尤其是其中的皇室出身的将军,并没有能力压服。” 鄢澄听到这里,就明白了,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如此重要的国战,大雍皇帝会昏庸到利用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獯鬻人来打击秦恪、秦枢吗? 王镡对林崇的想法有些许异议:“虽然我生长在频阳乡野,但是对于当今陛下,还是有些了解的,陛下起于为难,扶大雍于将倾,励精图治数十年,虽然东出灭国未果,但是也不可能用异族削弱皇室将领这种昏招吧。” 林崇点点头,说道:“皇帝陛下是不会,但是蒙氏一族的人就说不定了,蒙翱此人面冷心黑,他在成为朔方县令之前,在河西郡任郡守的时候,就以心狠手辣出名,人人谓之为‘苍鹰’,以为酷吏。后来他在河西郡任上做错了事情,才被发贬到朔方城任县令。” 王镡不确定地问道:“虽然这蒙县令如你所说,面冷心黑,心狠手辣,但他毕竟是我大雍贵族出身,他不至于出卖国家吧?” 林崇看了看一脸疑惑的两人,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只是如此简单,那就好了,蒙翱从河西郡贬到朔方,本身有故事在里面。虽然我并不知道详情,但却知道,蒙翱在那次事件里面,失去了自己的家眷,是被皇上亲自下旨斩杀的。” 鄢澄和王镡两人听到此言,心中大为惊恐,王镡直接就想给坐在酆鄗城内皇帝宝座上的大雍皇帝跪了。这是什么骚操作啊,将人家家眷给杀了,然后却将人贬斥到朔方城这么重要的地方。这不是要人命吗? 鄢澄闻言,心中有了计较,他看着林崇问道:“林都尉觉得,这军情都是从朔方县府漏出去的?” 林崇点点头,他绝是就是如此了。 鄢澄接着问道:“但是我征北将军府的军情是不会通报朔方县府的,这一点在将军上任之初就明确了下来。那朔方县府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林崇并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长史,这征北将军府中,那些文吏是不是有很多都是留用的旧人?” 鄢澄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征北将军中,这些旧人大多都留下了,他们在府中工作多年,经验丰富,处事老道。” 林崇闻言点点头,问道:“那长史如何保证,这些人中,没有蒙翱的人呢?” 鄢澄听到此言,冷汗直冒,对啊,自己和将军来到这里的时日肯定比不了蒙翱,而且上一任征北将军是蒙安,这府中的官吏肯定有那么一两个是蒙氏的人,不,没准不是一两个,五六个肯定都有。 王镡出言道:“这军情大事,我们在此胡乱猜测,终究是没有用的,既然前线军中并未查出奸细,那么这征北将军府里就需要好好查一查了,我觉得此事应该同将军商议一下,鄢长史,此事还需要仔细谋划,规划好,然后派人日夜兼程送到将军处,林都尉的猜测也要写进去。” 鄢澄点点头,说道:“今夜就得留两位在我这里过夜了,两位需要帮我想想该如何做?怎么谋划?” 三个人用完晚膳,就移步到了鄢澄的书房,他们摊开了两张地图,一张是朔方郡,一张是临沃郡,上面详细标识着征北军的动向,平北军的动向,以及现在獯鬻人的动向。 三个人头挨着头,接着明亮的烛光,仔细地研究着,互相争论、反驳、妥协,一直谋划到了后半夜,直到外面的公鸡打鸣了,才最终确定了方案。m.qqxsnew 鄢澄随后将方案一式三份,分别通过快马和信鸽向征北将军那里传递。而为了保证方案不被人劫夺或者篡改,最后一份,由王镡派乌墨带一队亲卫,向征北将军秦恪送达。 当王镡回到营中的时候,思维还是没能从奸细这件事情当中走出来,林崇怀疑蒙翱这件事,让王镡感觉到了蹊跷。 而更蹊跷的是,鄢澄对林崇怀疑蒙翱这件事虽然惊讶,但他如此草率地将蒙翱定为奸细嫌疑人,让王镡有些想不明白。 第九十五章 郁射施和安!还我熊奔军!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的时候,处于礼节,王镡跟着林崇到了朔方县府,准备拜会朔方县令蒙翱。 两人跟着一名小吏向县府正堂走去,朔方县府同征北将军府比,小了很多,县府内的官吏在朔方城中有自己的宅院,所以并不用挤在县府中。 县城内唯一的一家,就是蒙翱,不过他现在孤家寡人,除了一个常年侍奉的老仆,就没有别人了。 两人被引入正堂,蒙翱知道两人拜访,就已经等候在主座上了。 王镡跟着林崇对蒙翱躬身行了一礼,蒙翱指了指两边的座位,说道:“请坐吧。” 林崇闻言,也不推辞,大方地做到了位置上。王镡则再次躬身行礼,说道:“多谢。”然后来到下首第二个位子坐下了。 蒙翱面带疑惑地问道:“两位都尉今日找本县令是有什么事情吗?” 王镡并没有说话,林崇则接过话头,大声说道:“蒙县令,这次找您来,实在是为了三部都尉府兵的难出来的,昨晚我们在征北将军府中,从鄢长史那里得到消息,不日我们就要从朔方城出发,向东支援前线了,可是军中的粮草并不充足,将军府的粮草已经运抵前线,并无多余的粮草供给大军。所以。。。” 林崇并没有说法,而是用希冀的眼神看着蒙翱,完全看不出来他昨天晚上怀疑蒙翱的神情。 蒙翱直接说道:“你们是希望能够从县府这边出一批粮草,来供给大军,是吗?” 王镡和林崇点点头。 蒙翱古井无波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面露难色地说道:“朔方城前段时间被围城,这你们都是知道的,也是亲身经历过的,为了能够招募青壮,我就开了县仓,分出去了不少的粮食。如今你们这么急需用粮,我也拿不出太多啊。” 王镡和林崇对视了一眼,林崇解释道:“蒙县令宽心,我们并不需要太多的粮草,只要能够支撑到前线即可,大概七日军粮即可。” 林崇此言一出,蒙翱眼睛微眯,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说道:“如果只是七日军粮,那问题不大,县府可以出这笔粮草。” 林崇面露喜色,大声感谢道:“多谢县令慷慨支援,此次如果将獯鬻人击退,我东部都尉府缴获的牲畜会分出一半交给县府。” 王镡紧跟着说道:“我西部都尉府对于牲畜的需求比较大,所以我们可以拿出三成交给县府。至于中部都尉府的话,蒙县令可以同临晋侯商议,我想临晋侯作为朔方郡守,定然不会亏待了县令。” 蒙翱听了王镡的话,点点头,表示同意。三人议定了一些粮草交接细节之后,王镡和林崇两人躬身行礼之后就告辞了。 两人出了县府,就快速回到了军营中。王镡和林崇两人来到了张耕黍养伤的营帐内。 张耕黍今天精神很不错,靠坐在床榻上,身后是摞起来的靠枕。他看到王镡和林崇两人进来,想要起身行礼。 林崇快步上前,将他按在床榻上,阻止了他的行礼,说道:“你有伤势在身,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张耕黍一脸抱歉地说道:“那就恕在下失礼了。” 王镡说道:“昨夜我们在征北将军府鄢澄长史的那里了解到了一个情况,在我大雍前线有獯鬻人的奸细。我大雍军队的情况已经被透露给獯鬻人很多次了,前线军队吃了几次亏。” 闻听此言,张耕黍吃惊之下,坐直了身体,猛地扯到了伤口:“咳!咳!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查出来奸细是谁了吗?” 林崇和王镡摇了摇头,王镡接着说道:“秦恪、秦枢两位将军已经在前线试探了多次,但是并没有查出奸细,所以两位将军将征北军和平北军带到第二道边墙,同驻扎在石门塞的獯鬻人对峙。” 张耕黍了然了,说道:“怪不得獯鬻人能够打到朔方城,这獯鬻军队已经到了第二道边墙的位置。这獯鬻人的进攻方向多了很多啊。” 王镡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虽然斥候汇报袭击朔方城的獯鬻军队撤退到石口塞同其主力汇合,但是你也知道,獯鬻军队的机动力很强,说不得什么时候会再次来朔方城。我同林都尉以及鄢长史商议过了,我们三部都尉府兵修整完毕后,尽快启程,向征北军的驻地进发。主动将朔方城让出来,让獯鬻人来攻击。从而引出这个奸细。” 张耕黍疑惑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奸细就在朔方城中?” 王镡点点头,说道:“我们的确是这么怀疑的,这个奸细如果不在前线,那么还会存在的地方,就是征北将军府。” 张耕黍明白了,他问道:“你需要我怎么做?” 王镡说道:“你有伤势在身,所以你就不能跟着去前线了,我本来是打算将三部都尉府兵都带走,但是现在看来并不行,中部都尉府的兵力要留在朔方城,一方面是保护你,保护朔方城,另一方面一旦朔方城有失,你能够指挥中部都尉府兵,护送百姓出城。” 张耕黍疑惑了:“护送百姓出城?仲铭,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百姓一旦出城,他们就是獯鬻骑兵的盘中餐了。” 王镡看着激动的张耕黍,安抚道:“我当然知道,所以鄢长史会暗中纠集百姓,让百姓们带上自己的必需品,并且每家每户配上一匹骡子,紧急时刻能够快速地离开朔方城。” 张耕黍担忧地说道:“这名奸细有如此大的能耐?献城之事都能做出来?” 王镡说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朔方城内可以说表面平静,暗流涌动。 而石口塞的獯鬻汗帐内,则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炽烈。 “废物!一群废物!”獯鬻可汗挛鞮默啜一脸怒容地将精美的金质酒杯摔在了地上,酒杯中的鲜红色的精美酒液喷溅在地面上铺着的精美蒲莎毛毯上,印出的痕迹如鲜血般刺人眼球。 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可汗,用他那雄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獯鬻汗国右日逐王乙那楼乌鲁,冷声地说道:“你带着我最精锐的两万狼卫军,连一座小小的朔方城都没拿下来,还让一名万夫长阵亡了。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乙那楼乌鲁颤抖着声音,惊恐地辩解道:“仆此次战败是有原因的,仆本来是打算将朔方城包围,然后慢慢消灭从四方来援的雍贼,可是仆没有想到的是,雍贼居然从广牧城派出了一支一万五千人的军队,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虽然比不上我大獯鬻的狼卫军,但是其中有几员猛将,将纥豆陵巴图鲁当众阵斩,所以此战才败了。” 挛鞮默啜脸上的愤怒随着乙那楼乌鲁的话,愈发的蓬勃了,他怒气冲冲地说道:“都到了这里了,你居然还在那里狡辩。广牧城已经让郁射施和安率十万大军围了个水泄不通,雍贼怎么可能从那里派出援军?还有,你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纥豆陵技不如人,战死沙场,从而导致狼卫军军心动摇,被雍贼击败?乙那楼!你的良心呢?枉我这么器重你,居然敢如此蒙骗我,你是把我这个大可汗当傻子嘛?!” 乙那楼乌鲁委屈极了,他真不知道再怎么继续辩解了。汗帐内,坐着的一大批獯鬻汗国高层,面无表情,都低着头,就仿佛自己的脚下有金子一般。 而就在这时,一名汗帐亲卫高呼:“报!——”快步冲了进来。 挛鞮默啜看到自己的手下如此莽撞不知礼数,直接就将怒气撒在了进来的亲卫身上:“谁让你进帐的?你不知道现在正在军议吗?” 说着,挛鞮默啜就起身,来到那名亲卫面前,抽出镶满金银珠宝的弯刀,挥刀欲砍。 那名亲卫被自己的可汗的怒气给震慑了,一直呆愣楞的,但是当他看到那把贵气满满的弯刀要砍倒自己身上时,大声喊道:“大可汗!十万火急的情报!从广牧城传来的!” 挛鞮默啜的动作被这声叫喊定住了,他定定地看着被亲卫举起来的插着红色羽毛的情报筒,快速地将弯刀收入鞘中,接过竹筒,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快速地打开竹筒,将里面的羊皮纸卷摊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此次军情的汇报人,并不是郁射施和安,而是一名叫尔朱斯楞的千夫长。 随着他读着情报,握着羊皮纸卷的手,逐渐从轻微颤抖,变成了剧烈的抖动。当他读完羊皮纸卷的情报之后,一把将其扔了出去,并且大声怒吼道:“可恶的郁射施和安!还我熊奔军!” 此时的挛鞮默啜,面色通红,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而他整个人都处于颤抖的状态,就像发烧的人打摆子一般。 听到自家可汗这声怒吼,营帐内的獯鬻高层们就知道事情不妙了。獯鬻单于挛鞮鹘匐赶紧起身,快步上前,将掉落在毛毯上的羊皮纸卷捡了起来。 虽然他在看到情报之前,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但是当他看到羊皮纸卷上的情报,心神仍不免激荡不已。 很多獯鬻高层都想知道羊皮纸卷上的情报,但是碍于身份地位,他们不可能从挛鞮鹘匐那里将羊皮纸卷抢过去。 而挛鞮鹘匐也知道这样的情报是瞒不住的,只能让汗帐内的獯鬻高层了解,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不过在公布情报之前,他需要征询挛鞮默啜的意见。 挛鞮鹘匐握着羊皮纸卷,对挛鞮默啜行了一礼,恭敬地问道:“大可汗,这份情报属实吗?” 挛鞮默啜在经历了一番颤抖之后,渐渐恢复了平静,不过,只是表面的平静。他看着挛鞮鹘匐,点头说道:“不会错的,不论是蜡封、文字,还是格式,都是我獯鬻汗国的模样。” 挛鞮鹘匐接着问道:“大可汗,那臣弟可以将情报公布吗?您看这些人,都对情报有些好奇。” 挛鞮默啜闻言,眼中的神情瞬间冰冷起来,这个好弟弟,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打击自己的威信。不过他没有办法,这么重要的情报是瞒不了多久的。他只能点点头,表示了同意。 就这样,郁射施和安兵败广牧城,自己也战死在大河边上的事情就全都知道了。此情报一出,汗帐内众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份情报震惊了。 m.qqxsnew 第九十六章 尔虞我诈 汗帐内郁射施和安的叔叔郁射施土门一脸紧张地问道:“大单于,熊奔军损失如何?” 挛鞮鹘匐看了看情报,一脸痛惜的表情,用悲痛的声音说道:“熊奔军骑兵损失不大,还有一万八千余人,步卒几近全军覆没,仅剩两千余残兵败将。” 郁射施土门听到这个消息,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大脑空空。他被这个消息打击的不轻,两万熊奔军,就是两万名郁射施部及附属部落的青壮,两万个家庭没了支柱。 郁射施土门身边的老朋友尔朱肇逻用手臂支撑住了他的身体,以防止自己的老朋友进一步出丑。 挛鞮鹘匐接着说道:“六万部族兵,除了阿史那部还保存一部分兵力,其他的小部落,基本都全军覆没了。这份情报只有这些战争的结论,关于战场的具体情况,并没有写。” 挛鞮默啜抢过话头,大声说道:“具体的情况,等军队回来,再细细讨论。现在的情况是,朔方郡的兵马已经没有了掣肘,他们已经到了朔方城。现在的局势对我们已经很不利了,诸位都群策群力,对于接下来的战事,该如何继续下去,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大家畅所欲言。” 帐内众人听到挛鞮默啜如此说,纷纷垂头沉思,没有人觉得自己能够有那种才智,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郁射施土门在平复了一下心情,思绪瞬间转移到了另一件事情上,那就是郁射施部没了头领。 郁射施和安之所以能够出任郁射施部的首领:其一,他是上一任首领的儿子,虽然不是长子,但是他的同母姐姐是獯鬻汗国的可敦,在可敦的强力推动下,使他成了郁射施部的首领;其二,他对于熊奔军的掌控力度很强,治军严酷,从而力压其他兄弟,成为了首领;其三,就是獯鬻汗国单于挛鞮鹘匐对他的支持。 现在郁射施和安死了,郁射施部群龙无首,郁射施土门沉寂了多年的心,激动了。他轻轻推开尔朱肇逻手臂,对他给了一个宽慰的眼神,然后起身,来到了汗帐中央,单膝跪地,对坐于上首的獯鬻大可汗挛鞮默啜深施一礼,雄浑的嗓音响彻汗帐:“伟大的富有四海的大可汗陛下,您的仆臣郁射施土门向您献上最高的忠诚。仆臣认为,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将西路大军的残余部队接收,以补充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的损失。” 挛鞮默啜闻言,饶有兴致地看着郁射施土门,眼睛微眯,声音带上一丝玩味地问道:“那你觉得,熊奔军应该交给谁指挥呢?” 郁射施土门当仁不让地说道:“熊奔军的军权当然应该归伟大的可汗支配,郁射施部全力支持可汗的决定。” 挛鞮鹘匐听着两人的对话,越听越不对劲,赶紧起身,对坐在上首的挛鞮默啜施了一礼,说道:“大可汗,如今熊奔军已经没有了指挥者,按照惯例,应该有郁射施部的首领出任,如今郁射施和安的长子已经成人,臣弟觉得...” 挛鞮默啜看着自己已经着急到火上房的弟弟,打断了他要说的话,表情一脸诡异地问道:“你觉得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能够压的住那些骄兵悍将?单于,你也是统军多年的老将了,这么简单地道理你不会不知道。还有,郁射施部需要的是一位成熟的,能够掌控大局的首领,而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娃娃,獯鬻等不了一个需要五年,甚至是十年才能成长起来的首领。” 郁射施土门听到上首的挛鞮默啜如此说,躁动的心脏跳的更快了,只听挛鞮默啜接着说道:“郁射施部现在暂时由郁射施土门管理,剩下的两万熊奔军,交给郁射施土门指挥,土门,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郁射施土门终于听到了他最想听到的,他激动地从单膝跪地,变为了五体投地,口中高呼:“多谢大可汗!您的大恩大德我必誓死以报!” 挛鞮鹘匐心有不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对于郁射施土门很不满意,他一直都看不上这个唯唯诺诺的男人。只不过郁射施土门今天让他出乎意料了,郁射施部的控制权从他手中流失了。 挛鞮默啜看着帐内众人,朗声说道:“好了,今天的军议就到这里吧,都散了吧。”帐内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告辞。 当汗帐内只剩下挛鞮默啜一人的时候,一名身披黑袍的身影出现在了挛鞮默啜身后,黑袍人快步走到汗帐中央,挛鞮默啜的金桌前,单膝跪地,将一封竹筒递了上去。 挛鞮默啜将竹筒拿过来,打开筒盖,将里面的黄麻纸抽出来,然后缠在竹筒上,一条信息马上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朔方城内的军队即将出发东行,对征北军进行支援。 挛鞮默啜看完了信息之后,立即将纸张丢尽了一旁的灯盏中,火焰迅速将纸张吞噬,使之化为黑灰。 “去,将乙那楼乌鲁叫来。” “喏!” 乙那楼乌鲁知道可汗找他以后,心中忐忑不安,可汗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情也越来越暴躁,时不时地就在众臣面前上演激情杀人。他是真的怕自己被挛鞮默啜一怒之下给杀了。 不过他更是不敢不去,他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了汗帐,通报一番之后,走了进去。 挛鞮默啜鹰隼般的眼睛盯着走进来的乙那楼乌鲁,声音冷冽地说道:“我将前后左右四支狼卫军万人队交给你,重新去给我攻打朔方城,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将朔方城给我打下来,听明白了吗?” 乙那楼乌鲁听到挛鞮默啜的话,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他疑惑地问道:“可汗,朔方城已经得到了援军,狼卫军都是骑兵,实在是不善于攻城啊。” 挛鞮默啜直接说道:“朔方城内的军队,已经出发向这边赶来了,他们要支援征北军,现在朔方城空虚,正是再次攻打的好时机。雍贼不会想到你会重新带着军队,第二次攻打朔方城。” 乙那楼乌鲁闻言,接受了命令,临离开前,他又问了一个问题:“可汗,四万狼卫军离开了,那这边的军队就变少了,您不怕对面的雍贼攻过来吗?” 挛鞮默啜闻言,冷冷地盯着他说道:“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带着狼卫军,将朔方城给我拿下来。如果你失败了,也不用回来了,让别人拿着你的头颅来见我吧。” 乙那楼乌鲁诚惶诚恐地行礼道:“遵命,可汗,我保证完成任务。” 同石口塞对峙的是雍国的临沃城,也是临沃郡治。这座城池明显比广牧城和朔方城都大,城内汇集的是征北军和平北军中最精锐的中军第一师,各负责两道城墙。 城外则是两支军队中第二到第五,各四个师,依托临沃城城墙扎营。此时在临沃城郡守府内,征北将军秦恪、平北将军秦枢和临沃郡守李仁民正在正堂内商议军情。 李仁民此时正拿着一份情报,一脸凝重地向秦恪询问道:“十六王爷,这份军情是真的吗?” 秦恪点点头,说道:“我们在前线多番试探,都没能够找出军中的奸细,这说明有三点:其一,这名奸细可能身处高位,隐藏颇深,一般的试探是试不出来的;其二,这名奸细可能级别别不高,但是他能够接触到机密军情,或者根据军中粮草、金钱等走向,判断出我军的用兵方略;其三,这名奸细可能根本不在军中,而是在征北将军府中,通过军中往来信件,推测出我军的佣兵方略。” 李仁民听了秦恪的话,心中的疑惑依旧没有消除,他接着说道:“可是王爷,这名奸细如果是军中高层的话,他接触到军情,那也就无可厚非了。可是后两种可能,需要那名奸细要有很高超的思维能力和极细微的观察能力,这獯鬻能培养出这么出色的奸细吗?” 秦恪点点头,说道:“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我担心这名奸细大概率应该是中原人出身,至于其为什么会为獯鬻效力,那就不得而知了。此次鄢长史传来信件,朔方郡三部都尉府兵来援,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朔方城空虚,獯鬻人肯定会有动作,是分兵进攻还是全军西进,就要看獯鬻可汗接下来的动作了。” 李仁民疑惑道:“王爷,您一点都不担心朔方城的安危吗?那里可是有征北军的家眷啊。” 秦恪目光明亮,神情镇定,淡定地说道:“我相信鄢澄,也相信林崇、乌墨他们不会让我失望。李郡守,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集中城中的青壮,继续进行军事训练,同时集结城内工匠,利用现有的条件打造甲胄、兵器以及守城器械。我希望,即使征北军和平北军离开了临沃城,临沃城也有一守之力。” 李仁民拱手行礼道:“下官明白了,请王爷放心,下官这就去办。” 等到李仁民离开了郡府正堂,一旁一直坐在那里没有说话的秦枢,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这位幼弟,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秦恪笑了笑,说道:“八皇兄,你也不用试探,接下来如何做,还需要您鼎力配合。” 秦枢嘴角一撇,说道:“打小就你心眼最多,大哥还一直都宠着你,说吧,又有什么馊主意、坏点子了?” 秦恪一脸不悦地抗议道:“什么叫馊主意、坏点子?八哥,你可要讲点良心,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啊。” 秦枢才不吃秦恪这一套,他没好气地说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就回去了。还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这些兄弟中,谁不知道你秦恪有肉自己吃,没有肉创造肉也要自己吃。何时这么大方了,将功劳让出去?” 秦恪讪讪地笑道:“哈哈,是吗?我是这样的形象吗?哎,别岔开话题,八哥,我是真的有功劳要送给你,你看,这朔方城内空虚,獯鬻可汗肯定会收到消息,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秦枢瞟了自己幼弟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问题三岁小儿都知道,要么加大力度,多派兵马,再次攻打朔方城。要么,全军西进,攻击朔方城,调动我们,或是在朔方城决战,或是在半途中偷袭。” 秦恪点点头,认同地说道:“所以啊,无论是哪种情况,我征北军都必须要离开临沃城西进支援朔方城。而平北军,八哥,我觉得暂时不要动,无论我征北军遇到何种情况,你都要等到我的鹰信或者信使之后,才能动。” 秦枢闻言,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是希望平北军来作为你的后盾,在危急时刻,能够成为解决危急的一支奇兵。” 秦恪面露微笑地点点头,说道:“我就知道八哥懂我。” 秦枢一脸嫌弃地说道:“少来,这次獯鬻入侵,危机重重,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我等你传信。” 秦恪故作轻松地说道:“放心吧,八哥,这世上能要我命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郡守府正堂,带着自己的亲兵回到军营,开始调度军队。 第九十七章 呼渠 边墙内外,雍军和獯鬻都在做着各自的部署,但是这一切都和王镡无关。他带着一万军队,缓慢地向东而行。这一万军队中,有两千西部都尉府的士兵,五千东部都尉府的士兵,和三千中部都尉府的士兵。 王镡坐在战马赤云的背上,思考着问题。一旁李肃杰,却喋喋不休地说道:“哎,仲铭,这什么情况啊,咱们在朔方城才待了三天不到,就出城东进了啊,临沃郡那边的战事这么严峻吗?” 他可不相信,以征北军和平北军的实力,会输给獯鬻人。 跟在一旁的乌墨闻言,也疑惑不已,他试探着问道:“都尉,这次离开朔方城,将军是对朔方城有别的安排吗?” 王镡点点头,回答道:“为了防止獯鬻人第二次进攻朔方城,将军已经下令将军府留守众人安排全城百姓出城避难。” 乌墨听了王镡的话,直接傻眼,他不可置信地问道:“都尉?你确定?出城避难?獯鬻人可都是骑兵啊,让百姓出城避难那不是送死吗?” 王镡肯定地说道:“鄢长史已经安排好了,张都尉会协助他,进行转移百姓的。” 王镡看着李肃杰、乌墨和褚路煦,说道:“将军传信,由于前线吃紧,所以我们需要尽快赶到临沃城,帮助将军守住临沃城,好将征北军从守城中释放出来。” 三人虽然心中有疑虑,但是军令如山,他们不好反驳,只能遵从。 王镡心中的担忧并不小,所有人都不知道奸细是谁。整套行动方案都是基于奸细的能力很强,能够轻易获得雍军的行动这一点来设定的。 王镡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很久,从朔方城出发的第二天,王镡的军队刚刚从呼渠县出发,在即将进入临沃郡的时候,他收到了从西面和东面飞来的信鸽。 “王湔!传令下去,全军停止前进!”王镡的命令被迅速传达,李肃杰、乌墨围着他,等候他告知鸽信上的内容。 王镡看着一脸好奇,看着自己的褚路煦,没好气地说道:“褚路煦,去前面把林都尉请来。” 林崇很快从队伍的前面赶了过来,他一脸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 此话一出,李肃杰、乌墨和褚路煦就看着林崇,疑惑更深了。 王镡点点头,他将两张鸽信捏在手中,说道:“先看朔方城传来的消息吧。” 说罢,他就将西面传来的鸽信打开了,一边看一边读道:“仲铭亲鉴,张都尉所部斥候在朔方城东北面百里处发现了獯鬻人的踪迹,如今将军府正在安排征北军和东部都尉府的军属撤向南部沙漠深处。长史鄢澄。” 林崇听完,脸色顿时凝重了,语气沉重的问道:“只来得及撤出这些人吗?军属只占朔方城总人口的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的百姓,难道都丢给獯鬻人吗?” 王镡无奈的点点头,说道:“张都尉和鄢长史手上兵力有限,骡马更是稀缺,带出来这么多军属百姓,逃到南面沙漠,生存的问题是他们将来主要面对的。” 林崇接着说道:“看看另一张鸽信写了什么吧。” 王镡将东面传来的鸽信打开,惊喜地说道:“咱们不用再往前走了,将军早在三天前就已经率军从临沃城出发了,算算时间,应该快到成梁县了。” 林崇知道这个消息后,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了,他接着问道:“将军有说怎么安排部署吗?” 王镡点点头,说道:“将军要求我们在呼渠县等着,同征北军汇合。” 他看到另外三人疑惑的表情,就开始了从头解释,当知道雍军中有獯鬻人奸细之后,乌墨一脸怒容地说道:“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等丧心病狂之人,在大雍做人不好吗?非得给獯鬻做狗!都尉,等找出这个奸细,交给我,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王镡无语地看着这个傻大黑,无奈地说道:“对这奸细的处置轮不到你我,将军会决定让这个奸细怎么死的。好了,我们赶紧回到呼渠县,在那里等着将军到来。” 能够不用在野外安营扎寨,王镡当然很欢迎,毕竟那样非常的费时费力,他也不喜欢吹冷风,吃沙子。一万人刚出呼渠县,没到三个时辰,就又回到了呼渠县。这让呼渠县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疑惑不已。 呼渠县令许昰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他穿着一身浆洗的有些发白的县令官服,一脸疑惑地看着坐在自己县府大堂内的两名都尉,轻抚自己的胡须,一脸迟疑地问道:“林都尉,这是什么情况,你们出城还没三个时辰吧,怎么就回来了?” 林崇一脸神秘地说道:“十六王爷传来命令,让我们在呼渠县驻守,以防止临沃郡的獯鬻军队西进,不必再往东去临沃郡了。” 许昰听到林崇的话,满是褶皱的老脸马上纠结成了一张菊花脸,他声音迟疑无比:“林都尉,呼渠县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这里根本供养不了你这一万人啊。” 呼渠县作为朔方郡最东边的县城,发展很晚,发展的也很慢,截止到今年,也就是雍帝秦恒二十年,县城人口也才不到四万人,连万户都不到。以这么点人口来供养一万人的军队,那简直就是要许昰的命啊。 林崇看着面前这个老油条,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他淡淡地说道:“军队供养,就不劳烦许县令了,我们带的给养还能坚持几天。”.qqxsΠéw 许昰听到林崇说的话,菊花脸纠结的过程明显一滞,他疑惑地问道:“林都尉,你们打算在这里驻扎多长时间?” 林崇并没有给许昰准确的时间,他说道:“这几天,十六王爷正在筹划着对獯鬻人的决战,我们驻扎在这里的时间,也就几天而已。许县令不必担忧我们驻扎的时间过长,从而影响百姓。” 许昰闻言,菊花脸重新归于平静,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希望十六王爷能够旗开得胜,将这些小婢养的獯鬻人给赶出去。” 林崇笑了笑,说道:“这就不劳许县令操心了,你放心,我和王都尉会约束好部下,不会搅乱呼渠城内的秩序,不会扰民的。” 许昰笑着点头道:“好!好!好!有林都尉此话,我也就放心了。如果两位都尉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来找我。” 许昰的话很有深意,他没说两支军队有什么要求可以提,而是说两名都尉有什么需求可以提。言外之意,就是希望能够将两位都尉侍候好,好早点让王镡和林崇两人带兵离开。 王镡和林崇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一丝让许昰不明白的笑容,然后两人起身告辞了。 王镡和林崇出了县衙,快步上马回到了军营,两人很快就将千长以上级别的将领召集到了一起,李肃杰、乌墨等纷纷等待王镡和林崇的军令。 王镡看了林崇一眼,后者点点头,示意他来说,遂不在推辞,直接对在场的诸位军官说道:“根据将军府的线报,在我雍军内潜藏着一名奸细,此人神通广大,能够将我军的军事情报搞到手,并传递给獯鬻人,所以此次才有了此次出征。根据前线和朔方城的传信,一支獯鬻军队已经悄然进入朔方城境内,这支军队的目标,就是朔方城。” 下面的军官听到这样的消息,纷纷惊诧不已,尤其是东部都尉府的军官,他们的妻儿老小可都在朔方城呢。 林崇看着喧闹的众人,眼睛一瞪,大如铜铃,声音洪亮如晨钟,说道:“都肃静!肃静!静!” 东部都尉府的军官听到林崇的声音,纷纷闭嘴,不再吵嚷,而西部和中部都尉府的军官也被震慑住了,其实他们更多的关注点在奸细上面。任谁都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在前面拼杀,后面却有人捅刀子。 王镡看着逐渐平静的众人,大声说道:“这次从朔方城出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奸细,顺便将这支敢于再次袭击朔方城的獯鬻军队吃掉。从现在开始,全军戒严,没有命令,不得出城,同时派遣斥候,主要是北面,尤其是大河北面,要仔细、要惊觉。一场大战,就要来了,我希望诸位都能够全须全尾的回到朔方城、广牧城和頨浑城,都下去准备吧!” “喏!”乌墨率先应诺,然后就带着褚路煦离开,准备安排斥候的事宜了。其余军官也纷纷起身告辞离开,回到自己的部队,开始为大战做准备。 王镡则将李肃杰留了下来,他对一脸疑惑的李肃杰说道:“等会儿,你带一什亲卫,出呼渠城,向东找寻将军的队伍,然后将这份情报交给将军。” 说着,王镡递给李肃杰一个竹筒,他一脸严肃地说道:“记住,是要你本人亲自交给将军,不能假于人手。” 李肃杰同样一脸严肃,他点点头,说道:“好的,我记住了。” 第九十八章 汇合 王镡在军营内,安静地坐在马扎上,仔细地看着手中的《孙子兵法》,心绪却并没在兵书上面。 在对着《虚实篇》第一句,“孙子曰: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发呆了一个时辰之后,被王湔掀开布帘的声音惊动了。 王镡看着匆匆走进来的王湔,低声问道:“如何?” 王湔快步上前,趴在王镡耳边,悄声说道:“果然不出都尉所料,这支獯鬻军队训练有素,行进间悄然无声,斥候都是撒在了周围二十里范围内的,我们费了很大的功夫才靠近了瞧个真切,这次獯鬻可汗下了血本,不下四万狼卫军,我还看到了熊奔军的旗帜,末将以为,应该是逃走的那两万人。” 王镡在心中算了算,低声说道:“不对,应该不止这六万人,别忘了,还有一万部族兵逃走了,阿史那部的士兵还是能战的。” 王湔闻言,耸然一惊,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了,赶紧低头认错道:“末将知错了,我这就去重新查探敌情。” 王镡一把拉住了转身要走的王湔,说道:“不必再去了,六万人还是七万人,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你去传令,天黑之后,全军出城,向东同征北军汇合。” 王湔点头应道:“喏!” 进入夜间的呼渠城,逐渐陷入了沉寂当中,冬日的寒风吹过街道,从墙壁的缝隙中进入千家万户,带给居家的人们丝丝寒意。 窝在被窝里的人们抵抗着寒冷,希望能够早些入睡,但是屋外沉重的脚步声,让他们心脏颤抖。有胆子大的,悄悄掀起窗户的一角,在冷风和黑暗中,隐隐看到一片黑影从街道上走过。长长的队伍没有头尾,漆黑如墨如同百鬼夜行,让屋内的人们心惊胆战。 王镡骑在马上,同林崇商讨着军队夜间行军的细节,这年头,雀蒙眼是大部分都有的,不光是百姓,很多军队都有。不过王镡的西部都尉府没有,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喜欢夜袭,所以在士兵的饮食中加入了鱼以及动物肝脏,从而有效地解决了西部都尉府军队雀蒙眼的问题。 现在整支队伍以西部都尉府兵为头,中部、东部都尉府以绳索牵绊跟随,军队出呼渠城东门,向东而行。 王镡的军队并没有走多远,沿着大河仅过了一个时辰,就看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大营。而对方也发现了正在夜间向大营靠近的王镡这支军队,尖锐的警钟声响起,大营内沸反盈天,征北军的士卒纷纷穿戴好甲胄,拿起一旁的武器,跑出营帐,来到各自的长官面前,井然有序地来到营墙后面布阵。 正在中军帐内同部下们商议军情的秦恪听到警钟声,不惊反喜,他看着一脸疑惑的众将,指了指一直在一旁当着小透明的李肃杰,说道:“这是仲铭来了啊,不知道他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都别在这里待着了,随我出营,将仲铭他们接进来。” 一名将领一脸疑惑地阻止道:“将军,这夜色已黑,贸然出营空有危险啊,而且我们并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这么做容易遭到攻击吧?” 秦恪笑了笑,看了李肃杰一眼,示意他说,李肃杰也不怯场,他上前解释道:“将军放心,我西部都尉府的军队不会贸然靠近大营,会有信号传递过来的。” 正说着,一名斥候快步跑进帐内,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说道:“启禀将军,外面的军队点起了三堆火堆,并且派了人送来了信物。” 说完话,这名斥候就将身后的一柄佩刀摘下递了上来,秦恪早就看到了斥候身上背着的刀,那是王镡的佩刀“万人敌”。李肃杰接过佩刀,递给了秦恪。秦恪将刀抽出,一股寒光闪过。一名将令感叹道:“好刀啊!” 秦恪将刀送回刀鞘,说道:“这是先帝所赠铭刀,被我送给了仲铭,有此刀为证,你们都放心了吧?” 帐内众将点头,不再怀疑了。秦恪当先领着众人,快步来到了大营门口,下令道:“开营门,我们的援兵到了。” 王镡看着大营的营门打开,却并没有让军队进入大营,而是和林崇以及乌墨,三人入营。 秦恪看到只有王镡三个人向大营走来,马上就明白了,他高兴地向前走了几步,大笑道:“仲铭、山宗、黑土,你们三个可是搞出了好大的动静,快快随我入营吧。” 王镡三人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行军礼道:“末将见过将军!!!” 三人行完礼,就被秦恪一一扶起来,一众人等重新回到了中军大帐,而营外的军队,则陆陆续续被安排进营地内。当然不可能一窝蜂地让其涌入大营,那样的话不炸营才怪呢。 中军帐内,秦恪仔仔细细看了一番自己的这位子侄辈的西部都尉,高兴的说道:“仲铭啊,你可是出息了,比你爹当年都要厉害,这獯鬻人碰到你,简直是上辈子造孽这辈子还啊。” 王镡谦虚道:“将军过奖了,末将这点功劳,同军中那些成名已久的将军们,尤其是您相比的话,根本微不足道。” 秦恪被王镡吹捧了一下,心里很高兴,然后看着乌墨和林崇,说道:“你们两个家伙,怎么样,没给仲铭出难题吧。” 军队中,讲究资历,讲究出身,而最重要的是讲究能力,资历深出身高者笔笔皆是,但是能够带兵大胜仗的人却很少。 而有能力,却没有资历和出身的人,命好些的能够在中下级军阶中打转。命不好的早就被无能者拖累成了炮灰,变成一抔黄土埋在了沙场上。 而王镡的能力,已经证明过了;出身,虽然不是百年世家,可也差不离了,还有秦恪这位大雍王爷兼征北将军的赏识;资历,还差的远呢,满打满算,王镡才从军两年,却已经到了西部都尉这样的中等军阶,现在王镡立的功劳,都是在为自己夯实基础,让他这个西部都尉更加名副其实。 秦恪没等两人说话,直接问道:“仲铭,说说吧,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王镡看了看秦恪,又看了看帐内诸将,朗声说道:“将军,根据最新的情报,獯鬻人这次派出了七万大军进攻朔方城。” “嘶!——” 帐内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诸将都被这个消息惊到了。前番两万狼卫军进攻朔方城,就已经将他们吓出了一身冷汗,如今七万獯鬻人,这比征北军的士兵还要多上两万。 王镡接着说道:“这七万人当中,狼卫军四个万人队是主力,辅助的军队还有两万熊奔军和一万部族兵。” 秦恪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熊奔军?部族兵?” 王镡点点头,说道:“这三万人,就是从广牧城逃走的,将军可不要以为他们是败军,就轻视他们,说实在的,如果不是阵斩了熊奔军主将,使熊奔军崩溃掉,这三万人继续攻击广牧城的话,真有可能将广牧城拿下。” 秦恪闻言,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从来都不敢轻视对手,要不然的话,他坟头草都得长的一人多高了。他接着问道:“仲铭,你这情报这么详细,这獯鬻人是不是离朔方城不远了?” 王镡点点头,说道:“将军,这支獯鬻军队,距离朔方城,已经不到百里了,以他们的速度,估计明天就能够到达朔方城二十里外,如果他们要夜间夺城的话,他们最早的动手时机,就是明天晚上。” 秦恪想了想,对帐内众人说道:“都听到了吧,立即传令,全军休息到一更,一更时分,全军拔营,过呼渠城,直奔朔方城!” “喏!!!”帐内众将纷纷行礼,然后离开了中军帐,回到各自的部队进行准备。 秦恪则拉着王镡、乌墨和林崇,继续开会,他看着几人,说道:“对于奸细的事情,你们查的如何?” 王镡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将军,这个獯鬻奸细,很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他们分工明确,有人偷取情报,有人传递情报,有人接受情报。如今已知的,就是在征北将军府内有獯鬻人的奸细,鄢长史已经基本锁定了目标。” 秦恪点点头,接着问道:“那朔方县令蒙翱呢?他有没有问题?” 王镡想了想,将朔方城传来的情报递给了秦恪,并且说道:“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朔方县令蒙翱,是传递情报给獯鬻人的那个奸细。” 秦恪接过情报,上面的内容让他心惊,他没想到这个蒙翱在他离开之后,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要不是征北将军府有皇城司的察子,他想要查清楚军中奸细,那简直难如登天。 秦恪将情报烧毁,心中琢磨不定,过了一会儿,他才惊觉王镡几人并没有走,他脸带歉意地说道:“你们劳累了一晚上,也去休息吧,一更时分,我们出发。” “喏!末将告退。”王镡几人行礼之后,就离开了中军帐,在秦恪亲兵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军队,王湔给王镡寻了一间帐篷,王镡没有推辞,进帐倒头便睡。 第九十九章 很没朝气 时间过得很快,一更时分,王镡就被王湔叫醒了:“都尉,已经四更了。” 王镡迅速坐起身来,对王湔问道:“命令下去,全军集结!”说完,王镡就拿起佩刀挂在腰间,掀开布帘出了营帐。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人迷茫,昏黄的火炬将整个大营照的通亮,如同白昼。到处都是刚刚从睡梦中被叫醒的士卒,为了防止引发营啸,各支部队按部就班地进行整顿。 在确定了士兵清醒的情况下,才会让其出营帐。然后在各自伍长、什长的带领下,纷纷向伯长、军侯靠拢。 王湔领着亲卫都来到王镡面前,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大声说道:“都尉,亲卫都已经集结完毕!” 王镡看着王湔通红的眼睛,就知道他没有睡觉,没好气地说道:“都告诉你了,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今天可是要有大仗的,休息不好,提不动刀,我看你怎么办。” 王湔嘿嘿笑道:“无妨,都尉,等会儿在马上睡觉就行了。” 王镡无奈地看着他,他是挺佩服的,这小子为了能够练会马上睡觉的功夫,没少向乌墨请教,在摔了十几次鼻青脸肿之后,还真让他学会了马上睡觉的功夫。 整个雍军大营开始行动起来,王镡带着自己的兵马作为后备力量同辎重部队一起行动,所以是最后出营的部分。王镡的部队同辎重部队一起将帐篷、粮草等物资撞车,然后护卫着辎重部队出发了。 六万军队趁着夜色,连夜疾行,在最前面的是征北军的主力部队,第一师骑兵,他们高举火把,作为大军前锋,绕过了呼渠城,呼啸着向西前进。 呼渠县令许昰大晚上正在搂着娇柔的小妾睡觉,然后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谁啊?!”许昰一脸恼恨地大声嚷嚷道。 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声色急切:“老爷,有紧急情况,城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兵马,他们的速度很快,绕过了城池往西面去了!” 许昰闻言,如冬日里的一盆凉水浇头,瞬间清醒了,他赶紧起身,只披了一件皮袍就打开房间的门。 许昰出门就看到自家管家一脸焦急的脸,他顾不上训斥管家失态了,这情况搁谁都得失态,平时的教养什么的,早就不翼而飞了。毕竟,教养哪有命重要啊。 他对着管家挥挥手,说道:“快!带我去城墙!”说完他就闷头直奔出府。 管家跟在身后,同时不忘招呼家丁们,虽然只有十几个,但聊胜于无不是。 当许昰来到城墙上,看到的就是无边无际的火把,东南北三面都有。他身子不由的一晃,真的,换谁看到自己的城池被包围,不心慌是不可能的。 不过惊吓总是有结束的时候,当许昰接着火光看到那金光闪闪的雍字纛旗,以及深黄色的征北两个字的军旗,被恐惧攥着的心脏缓解了,血压也降低了。qqxδnew “老爷,这是征北军吗?他们不是在临沃郡,在前线吗?”一旁的管家一脸疑惑道。 许昰听到管家的疑问,并没有回答,而是目光冰冷地嘱咐道:“不该问的不要问,这世上知道事情多了,没好处,传令下去,各回各家,没事儿不要出门晃悠,凡有可疑行为者,就地抓捕。等战事结束之后,再放出来。” 管家看到自家老爷冰冷的目光,心中一紧,赶紧躬身应诺,说道:“知道了,老爷,仆这就安排人去传令。” 呼渠城内的反应,并不在秦恪的考虑范围内,作为一军主帅,他现在需要知道的情报,就是石口塞獯鬻军队的动作。 秦恪从军多年,从来都没指望过自己的对手有多蠢,而是以自身水平,或者高于自身水平来估计敌人。 獯鬻可汗能够稳坐大汗宝座这么多年,力抗可敦和单于联手攻击,手段肯定是有的。并且獯鬻可汗连年征讨不臣,虽然都是小仗,但积少成多,军事经验肯定不亚于自己。 双方都有奸细,斥候更是撒了许多,秦恪相信,他的动作肯定在獯鬻可汗的视线之内。驻扎在石口塞的獯鬻军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这边分兵,一定会全军出动,意在围歼自己这支军队。 不过,想的再多也无用,一切的计划都已经进行,计划赶不上变化,最终的结果如何,就交给天神吧。 秦恪将心中的杂念消除掉,对一旁的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加快行进,尤其是辎重部队和朔方郡军,他们不能脱离主力太远。” 传令兵们接令,立马分开向队伍前后跑去。 整条队伍如同一条长龙,蜿蜒在原野上,北面是进入冬季的大河,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还没有达到人马走冰面过河的程度。 当天蒙蒙亮的时候,征北军一行已经进入了朔方城地界,全军在一处树林中驻扎下来。这片树林距离朔方城还有三十里不到,南面是无边的荒漠,北面四十里处就是大河。 秦恪靠坐在一株百年古树粗壮的树干下,召集了五个师的将军,以及王镡、乌墨、林崇三人。 初晨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林叶,化作光斑撒在每个人的脸上,秦恪看着席地而坐的诸将,开始了这次军议。 他率先将最新的情报通报给诸将:“根据情报,獯鬻七万军队已经到了大河北岸,正在组织过河。” 一名将领问道:“将军,朔方城有什么行动吗?” 秦恪点点头,说道:“朔方城内还有中部都尉府的两千士兵,他们已经被发动起来,正在守城。” 诸将闻言,顿时忧心起来,这两千对七万,这么悬殊的敌我对比,换谁都心里没底。 秦恪接下来的话则让诸将更加心惊,他淡定地说道:“我已经传令给中部都尉张耕黍了,让他放弃守城,率部队出城护送征北军和都尉府兵的军属向南避难。” 另一名将领听到秦恪的话,顿时脸色大变,他直接质问道:“将军,那城中的其他百姓呢?要知道,军属只是包括直系的父母妻儿,可城中还有很多亲戚啊。您这么做,至朔方城于何地啊?!” 秦恪闻言,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当然知道,朔方城中的百姓,也是我大雍百姓,可是我军中的奸细已经将我军行动透露给了獯鬻人,敌军来的这么快,鄢澄长史和张都尉人手有限,只能护着军属先行撤离。” 那名将领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那名奸细还能将朔方城献出去不成?” 秦恪点点头,说道:“如果是朔方县令的话,的确能够做到。” 诸将中除了王镡和林崇,其他人闻听此言,顿时惊怒不已。乌墨更是惊诧,他看了看身边面色不变的两人,顿时知道王镡和林崇都已经知道了。 秦恪接着说道:“行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来不及了,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将追击鄢长史和张都尉的獯鬻人拦下,伺机歼灭。都过来看!” 接着他就用树枝在地上画上了地图,讲解自己的安排,迅速做出安排之后,他就让众将散去了准备了。 王镡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了,独自上前,对秦恪说道:“将军,这次伏击之后,我希望能够替换张都尉护卫军属,我西部都尉府的兵马连番征战,已经是疲惫不堪了。” 秦恪看着王镡,仔细瞧了瞧,哼笑道:“你啊,一点都不像是现在这个年龄的人,年纪轻轻,心眼太多可不好。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所有的军功都是我的,不是我的也要去抢,去争。你这样很没朝气啊。” 王镡听了一脸冷汗直冒,心中腹诽:你也不看看你是谁,出身皇族,身负战功,谁敢跟您抢?闲自己命长了?我能和您比吗?我要家世没家世,要资历没资历,连翻立下大功,早就招人羡慕嫉妒恨了,要不是有您这么个后台,我西部都尉府的兵都不知道被坑成什么样了。 王镡最是知道一句话: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凡事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秦恪看着着王镡一脸口服心不服的样子,烦躁地摆摆手,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这次征战的军功也已经够了,此战过后,你西部都尉的职位算是坐稳了,就带着兵保护军属吧。” 王镡躬身行礼道:“末将领命。” 一切安排就绪之后,征北军第二师和第三师迅速分离出来,骑兵骑着驽马,牵着战马;步兵骑着驮马,快速向西南方向前进。剩余的军队则迅速陷入了沉寂,养精蓄锐,准备接下来的大战。 王镡回到自己的部队,迅速开始整顿,他对林崇说道:“林都尉,等到伏击战结束之后,我会带着西部都尉府兵马替换张都尉的中部都尉府士兵,进行护卫军属的任务。接下来就由您带着东部、中部两支兵马跟随将军作战。” 林崇闻言,心中大为惊讶,他着急地说道:“王都尉,这可不行,接下来的大战,还要仰仗你的指挥呢。” 王镡苦笑着摆摆手,说道:“林叔,您就别劝了,西部府兵这次可是够露脸了,先是西面破敌,后又在广牧城破敌,立的功劳已经够多了。” 林崇听到这话,只能闭口不言了,王镡要不提,他都忘了,面前的这位年轻人,表现的太亮眼了,直逼当年的临晋侯、现在的朔方郡守张松奇啊。 第一百章 覆灭乙那楼 接下来的战局,很快就通过斥候传到军中了,不出秦恪所料,朔方城没能够坚持到天黑,就已经完全陷落了。当乙那楼乌鲁从蒙翱的嘴里知道主要的目标,征北军军属已经逃离出城的时候,他惊怒交加,马上派两个万人队的狼卫军快马追赶。 而这正中了秦恪的算计,征北军第二师和第三师以逸待劳,利用荒丘峡谷的地形,将这两个万人队给包了饺子,除了两名万夫长多了个心眼,将自己的亲卫队收在后面,仓惶逃了意外,一万六七千名狼卫军士兵先是被漫天的箭雨射杀了一波,接着就被全身铁甲的雍军骑兵一路冲锋,穿阵斩杀。 两名万夫长一路奔逃,回到朔方城的时候,他们的样子让乙那楼乌鲁吃惊不已,而两名万夫长的汇报更是让其惊恐万状。 乙那楼乌鲁的脑袋里不停回响着:“什么?!征北军居然在朔方城附近!征北军已经回到了朔方?那临沃郡那边为什么没有情报传来?” 其他两名万夫长看到逃回来的同僚,当即就怒气勃发,杀气腾腾地想要带兵出城南下,将伏击友军的雍军歼灭。 乙那楼乌鲁脑袋一阵眩晕,这四个万夫长是真的不拿自己当干部啊。也怪他,这几天凡是跟随他的狼卫军万夫长,不是被杀,就是被打败,狼卫军的万夫长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乙那楼乌鲁还是努力阻止万夫长们的鲁莽行动。就在几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城外传来阵阵战鼓声响,紧接着牛角号声响彻天地。 随着雍军骑兵的迫近,朔方城城墙的震动越来越强烈,乙那楼乌鲁的手死死抠着墙砖,在避免自己因为摇晃而摔倒。他的视线范围内,成群的野鸟惊飞而起,在高空盘旋,趴伏在草丛间的小兽惊慌失措,疯狂逃窜。 同样站在城墙上的蒙翱,仿佛看透一切般的眼神,注视着东面。从那里传来的的声音越来越响,千军万马的奔驰如同海浪拍打悬崖一般轰鸣,刺的耳膜生疼。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正在颤抖,并且抖得越来越厉害。 城墙下,正在准备进入百姓家中实施劫掠的獯鬻人纷纷拿起武器,常年同马骡作伴的他们,当然这道这巨大的震动声意味着什么。各级将领纷纷召集自己的部下,登上城墙,做出防御的态势。 在朔方城东面的原野上,出现了另一支军队。人上一万,无边无沿。规模庞大的征北军,如同深渊中涌动的黑色波涛,一浪盖过一浪,似乎没有尽头、永不休止一般。 这么壮观的景象,对于已经进入朔方城内的獯鬻人来说,是最糟糕的事情。他们现在想出城野战,都得看城外的征北军允不允许。 答案当然是不允许,为了能够吃掉这支敢于觊觎朔方城的獯鬻军队,秦恪早就策划好了。为了自己的谋划,他不惜将朔方城大半的百姓抛弃掉了。对,就是抛弃,以朔方城百姓为饵,吊獯鬻这条大鱼。 乙那楼乌鲁看到来袭的征北军,一脸怒容地看着站在那里发呆的蒙翱,质问道:“夫蒙布日谷,你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征北军会回到朔方城?!” 夫蒙布日谷,是蒙翱的獯鬻名字,这是他死去的妻子给他取的,也是他同獯鬻可汗联络时用的名字。 蒙翱沉默不语,现在的情况他也不清楚,征北军回援是肯定的,但是回援这么快的确很是出乎他的意料。 城内的獯鬻人惶恐不已,城外的雍军则井然有序,秦恪的分工很明确,不到一万的朔方郡军同征北军的辎重部队一同开始修筑营寨,不远,就在朔方城东面五里处,距离北面的大河两里。 而征北军的主力则从东面和南面对朔方城进行包围攻击,西面和北面暂时顾不到,没那么多的兵马。 “将军!”征北军第一师宣武将军何伦对秦恪行了一礼。何伦长相并不粗犷,反而有一种文人学士的气质。事实上也是如此从,他早年师从儒家学者曾翃,接着又师从法家名士李蠡,最后师从兵家大师孙鞚,在中原几国常年游历。 何伦年届三十岁时,碰到了微服私访的大雍皇帝秦恒,两人相谈甚欢,互相引为知己。后来出仕雍国,起步就是从六品昭武校尉,持戟郎中。后来外放卫军中,在镇北军、平北军担任过别部司马和军司马,三年前来到征北军担任中师将军,授从四品宣武将军。军制改革之后,授征北军第一军主将职,将军衔职不变。 秦恪看着面前这位自己皇帝兄长的亲信,笑着说道:“何将军,什么事?” 何伦看着秦恪,恭敬地说道:“将军,请给我第一师一次机会,末将保证一举攻下城池,将进入层内的獯鬻狗贼和奸细一网打尽。” 秦恪笑了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说道:“夜间攻城,兵家大忌,何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何伦认真地看着秦恪,说道:“正因为是兵家大忌,所以才出人意料,我第一师苦练多年,对于夜战并不陌生。末将愿领军令状!” 秦恪摆了摆手,摇头拒绝道:“莫要胡乱领军令状,这次夜战,不光有第一师,征北军第一到第四师全部都要给我上,第五师作为预备部队支应各师,并且防备周边,以预防突发事件。” 其他几名将军,第二师显武将军樗里眃,第三师信武将军段嗣秐,第四师武德中郎将樊垅,第五师武节中郎将丰钰纷纷躬身行礼领命。 征北军的动作很快,四个师四万余人分成两部,从城东和城南两面进攻。高大的攻城云梯被快速地组装起来,简单的飞梯更是数不胜数。 为了能够给进攻提供更好的光亮,秦恪还命令部队将随军携带的床弩组装起来,将一个个用麦秸杆做成的火球抛到城墙上,或者抛入城中。 在城墙上观察城外敌情的獯鬻诸将没有想到征北军这么莽,天黑了还要进攻城池,而让他们更加惊恐的是,划过夜空,向城头飞来的火球。这种人为制造的流星雨,既美丽又致命,火球不论是重量还是杀伤力都很强。 在城头防御的獯鬻人还没有将自己手中箭矢射出去,就遭到了一波火焰攻击,整个城头上迅速变成了一片火海。上百人迅速变身成为了火炬,即便如何翻滚拍打,都扑不灭身上的火焰。.qqxsΠéw 没错,秦恪这厮早就知道火油的妙用了,他命人将收集到的石脂做成猛火油,平时用容器储存。等到用的时候,则分情况使用。比如这次,麦秸秆制成的草团浇上浓稠漆黑的猛火油,然后点燃,被床弩发射出去。 当然了,而作为发射器的床弩本身也要承受猛火油的燃烧,而一旁早有准备的士兵迅速将一袋沙土扑到床弩上,将即将烧起来的火苗扑灭了。这个方法还是王镡提供给秦恪的,方法很好用。 城头上火光冲天,为城下的征北军提供了很好的目标。秦恪身侧一百余米的位置,巨大的战鼓被力士敲响,振奋人心的声音震天动地。 率先出击的是云梯车,在云梯车后面,是以其为盾牌的弓弩手和攻城步卒。两三千名弓弩手跟随云梯车来到距离城墙六十步左右的时候,就停下了,在漆黑的夜色中,搭弓射箭,拉弦上弩,对着朔方城城头上抛射而去。 继火流星之后,暴雨一般的箭矢落在城头上,给守城的獯鬻人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举盾!防御!”乙那楼乌鲁的亲兵举起手中的圆盾,为自家主将遮挡箭矢。但是圆盾的防御面积太小了,并不能将飞过来的箭矢完全挡住,好几名亲兵闷哼着中箭倒下,变成了伤员和尸体。 乙那楼乌鲁在亲兵拼死护卫下,躲到了城门楼中,这里还聚集着四名万夫长和蒙翱。他对五人说道:“这么下去,我们纯纯是被动挨打,这样不行,城中不是还有雍国百姓吗,赶紧派人将这些百姓带上城头,我就不信,这些征北军士兵敢向自己的百姓痛下杀手!” 万夫长们听到乙那楼乌鲁这个建议,顿时觉得妙极了,他们赶紧安排自己的亲兵冒着箭雨去传令。 蒙翱看着这帮愚蠢的獯鬻将领,顿时不想再说话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朔方城的情况,却想当然的以为朔方城的雍国百姓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就大错特错了,虽然征北军的军属都是些老弱妇孺,但是不代表不是军属的朔方城百姓们是软弱客气的羔羊。 朔方郡这地方,可以说是穷山恶水了,生存环境的恶劣。境内一半是沙漠,北面虽然有阴山山脉阻隔,有边墙作为防御,但是獯鬻马贼和落草为寇的雍国马贼却不少。 这种情况就造成了朔方郡的百姓们每家每户都有武器,甲胄是不可能有的,但是砍刀、短刀和木盾却不缺。朔方城内因为乡兵制,更是如此。朔方城的百姓不光有仿制军刀的民用长刀或者短刀,长矛、盾牌更是不缺。 以至于獯鬻士兵踹开朔方城百姓家门的时候,看到的不是瑟瑟发抖的男人女人和孩子,而是明晃晃的大刀和寒光冷冽的长矛。 朔方城百姓的反抗是激烈的,他们拼死也不希望自己被这帮獯鬻强盗如羔羊般宰割。 獯鬻人则在反应过来之后,开始血腥镇压。朔方城内到处都是乱战了,杀红眼的獯鬻人也不管城外是否有敌人,这些敢于抵抗的羔羊,就要承受自己的怒火,男人老人和孩子杀掉,女人就地处置。 在这般混乱中,有百姓被组织起来,开始进攻獯鬻人防御薄弱的西城门。在乙那楼乌鲁一群人的茫然无知中,朔方城西城门的獯鬻军队被蜂拥而至的百姓们杀散。在“吱嘎!吱嘎!”如乌鸦一般牙酸的声音中,西城门被打开了。 “报!——”斥候快步跑到秦恪的中军帷幕外,大声说道:“朔方城西城门已经被打开,经过探查,是城中百姓所为,他们正在努力固守,抵抗獯鬻人的攻击。” 秦恪听到斥候的禀报,迅速从马扎上站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掀开幕帘,看着火光冲天的朔方城,对一旁的第五师武节中郎将丰钰喊道:“丰钰,快,我将我的亲卫骑兵一并交给你,带着第五师的骑兵快速到西城们去!” 丰钰躬身行礼后,大踏步离开了。接着秦恪对传令兵吩咐道:“速去传令!第三师别在南城门死磕了,让第二师去打。告诉段嗣秐,西城门开了,速去!” “喏!”传令兵骑上战马,快速向南城门跑去。 在知道西城门被打开之后,乙那楼乌鲁一脸惊恐,他马上派出部族军向西城门前进。阿史那思源得到命令,更是十分卖力地带着麾下的士兵西进。 说起来他也是很倒霉,不论是郁射施和安,还是乙那楼乌鲁,坑部下的水平实在是太高了。一旦朔方城被征北军攻下,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活着逃出去。 獯鬻部族军士兵的攻击十分犀利,守在西城门的百姓们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击了。 阿史那思源更是急头白脸地驱赶着部族兵们进攻,就在他要成功的时候,剧烈的震动让他大惊失色,征北军的骑兵到了! 阿史那思源只得带着阿史那部的士兵向北城门撤退,他是真的不想再在乙那楼手下听令了。阿史那部的士兵是宝贵的,他只能先保全了自己再想其他的。 西城门还活着的百姓十不存一,但他们等到了征北军的援救,第五师的骑兵首先入城,秦恪的亲卫骑兵队离开大部队迅速向北城门进攻。后续跟上来的第三师士兵也陆续入城,他们的任务是向东城门进攻,同城外的第一师对獯鬻人达成夹击的态势。 随着西城门和北城门被征北军夺取,这场战斗已经没有丝毫的悬念了,第二师和第五师的士兵对南城门的熊奔军形成夹击,熊奔军的士兵被杀的节节败退,很快就退到了东城门附近。 在城内肆虐的獯鬻人则被成群结队的征北军士兵斩杀,他们身上的物品除了甲胄,其他的都会作为对朔方城百姓的补偿。 整场战斗中,最终也是最激烈的地方,就是东城门楼,这里聚集了獯鬻军队最后的力量。何伦亲自率领数百名第一师的精锐冲击守在马道上的獯鬻士兵。 训练有素的征北军士兵不顾地上的泥泞,脚踩鲜血列成长矛阵型,一个挨着一个组成人墙前进。 何伦为阵首,手持一柄开山斧,一步一前,步步呼喝道:“杀,杀,杀!”然后率先冲进排着散乱阵型的獯鬻人群中,将敌人的阵型搅的更乱。 身后的矛阵快速移动,锋利的长矛被兵士们的大力向前捅刺,收割着一条条鲜活而又罪恶的獯鬻人的生命。 同样的一幕还发生在城头上,南北两边分别是樊垅和丰钰亲自带兵进攻,乙那楼乌鲁并未躲在城楼内,他浑身浴血,手中的弯刀已经被砍成了锯子,刃面全是豁口。 四名万夫长,死了三个,还活着的就是上次逃走的步六根布延,这个莽汉这次就没有上次的好运了,他身上插满箭矢,前胸和后腰被长矛捅穿。就是如此严重的伤势,步六根布延依然还有力气厮杀。 丰钰手持一架腰张弩,远远地就看见了乙那楼乌鲁和步六根布延两人,他赶紧对身边同样手持弩机的亲兵们下令道:“看到城门楼下那两个獯鬻将领没有,所有人上弦,瞄准他俩,给我射!” 亲兵们纷纷拉弦上弩,塞好弩矢,瞄准了正在喘气休息并指挥战斗的乙那楼乌鲁和步六根布延两人,丰钰手持弩机,紧紧地瞄着乙那楼乌鲁,口中低吼道:“射!” “嗡!”“嗡!”“嗡!” 声如霹雳的弓弦声响起,正在指挥战斗的乙那楼乌鲁似有所感,一抬头,就看到了向他飞来的弩矢,已经近乎脱力的他,根本就来不及闪躲,硬生生地被十数支弩矢射穿了身躯。步六根布延同样如此,他本就如同刺猬般的身躯被躲开了数十个孔洞。 獯鬻诸将的先后死亡,成了压垮獯鬻军队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使精锐如狼卫军、熊奔军,这些獯鬻士兵仍如失去了灵魂一样,组织不起来像样的反击了,他们不是投降便是败逃。这场朔方城夜间攻坚战,终于结束了。 第一百零一章 夫蒙 朔方城被夺回,秦恪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在众将的簇拥下,秦恪骑着马,踏着血污进入了朔方城。 何伦匆匆赶来,对秦恪拱手行礼道:“将军,已经俘获了朔方县令蒙翱,对方说想要见你。” 秦恪眉头微蹙,并不打算立即见蒙翱,他对何伦说道:“将其关押到征北将军府的西偏院,好吃好喝地供着,等到战事彻底结束,再做计较。” 何伦点点头,接令离开了。 秦恪接着对麾下诸将下令道:“让大军加速清理掉獯鬻人的尸体,收敛好我们自己的士兵遗体,帮助城中百姓收敛百姓的遗体。修好损坏的城防设施,派并控制好四门,都吓去忙吧。” “喏!”诸将领命之后,四散而去。 秦恪带着亲兵回到了征北将军府,在府门前跃下马,对着一旁的亲卫说道:“对了,去给鄢长史和西部都尉王镡传令,让他们回城,越快越好。” 得令的亲卫拱手应诺,然后骑着马就向南飞奔。各种命令传达之后,秦恪这才放心地进入了府邸。 他带着亲卫来到了西偏院,这里一直都空着,偶尔的作用就是用来放置杂物,毕竟秦恪自己的东西并不多,他的家眷并不在这里,而是在酆鄗。 西偏院正厢内,蒙翱身穿一身白衣,身板挺直,一脸从容地坐在那里,面前的桌案上放着烹茶的器具。 秦恪的两名亲卫守在正厢门口,而他则大步走进房内,坐在了蒙翱的对面。 蒙翱抬眼看了他一眼,淡然说道:“来了?” 秦恪看着这厮一脸淡定的样子,心中的并不生气,伸手端起一盏茶水,一仰脖,将其一饮而尽。 蒙翱一脸无奈地说道:“你这人,还是这么粗鲁,茶是要细品的。”说着,他就将茶盏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秦恪撇了撇嘴,说道:“我从军这么多年,当年在宫里养成的文化素养早就还给太傅了。” 蒙翱将茶盏中的茶水又抿了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秦恪无奈地说道:“你这有恃无恐的模样,真是欠揍啊。” 蒙翱眉毛挑了挑,并没有回怼。 秦恪看到蒙翱不说话,将心中藏着已久的疑问问了出来:“开战之初,皇兄就给我发来了八百里军情急递,言说不论你做了什么,都要保住你的性命。当时我还不明白,但是现在这情况,我更加疑惑了。你私通獯鬻,献朔方城,害雍国子民,皇兄居然还要保你性命?” 蒙翱看着一脸好奇八卦的秦恪,脸上露出了苦笑,他对秦恪问道:“你喜欢听故事吗?” 秦恪闻言,学着蒙翱刚才的样子,挑了挑眉头,说道:“反正现在暂时无事,说说呗。” 蒙翱一脸回忆地说道:“在来到朔方城任县令之前,我在河西郡任职,这你知道吧?” 秦恪点点头,回忆道:“那时候,我已经在军中打磨多年了,正在准备成为一师主将的时候。” 蒙翱接着问道:“那你知道我在河西郡是什么职位吗?” 秦恪摇了摇头,那时候他一心扑在军中,对于朝堂政局了解的并不多。 蒙翱没有卖关子,说道:“我在河西郡的职务,是监御史,直属御史大夫管辖。当然了,这是明面上的官职。暗地里,我是皇城司所属探事司亲从指挥使。” 秦恪闻言,不禁一愣,他不确定地问道:“你是皇城司的察子?”仟仟尛哾 蒙翱没好气地说道:“老子是亲从指挥使好么,比察子高级多了。能不能不打断我的话?你想不想继续听了?” 秦恪讪讪笑道:“听,听,怎么不听,你继续说啊。” 蒙翱接着说道:“在河西郡的时候,我就发现河西郡有重大的贪腐情况,上至郡守,下至小吏,几乎无官吏不贪。皇上派我到河西郡的一大目的就是查清河西郡的贪腐,尤其是石脂,这种战略资源漏洞太大,开采数量和上缴数量完全对应不上。” 秦恪闻言,脸色微变,河西郡驻扎的军队是镇北军,由前任镇北将军秦詻率领,就驻扎在高奴县。当年河西郡贪腐大案他是知道的,大案之后,秦詻就上表请辞所有官职,主动要求回到酆鄗,大案后一年,秦詻就因为急病而亡了。 蒙翱看到秦恪的表情,嘴角微翘,说道:“你想的没错,河西郡从上到下的贪腐,都和已故安定郡王秦詻有关,而且关系很大。我在河西郡监御史这个位置上,表面同他们同流合污,虚与委蛇,实际在暗地里却在不断搜集他们贪腐的证据,以及他们为了贪腐而做下的恶事。在经历了一年的时间,我终于搜集全了他们的罪证,将这罪证交给了皇上。” 秦恪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说道:“所以,在河西郡大开杀戒,是皇兄的旨意?” 蒙翱点点头,说道:“我皇城司上下,唯皇命是从,如果没有皇上的圣旨,你觉得我有能力将河西郡上下官吏一网打尽,并且带兵直入镇北军中将安定郡王拿下,逼着他写下请辞表吗?” 秦恪一脸钦佩地模样,说道:“虽说是皇兄旨意,但你的执行能力的确很强。既然河西郡上下已经被你一网打进了,那么你有为什么会被贬斥呢?” 蒙翱对秦恪的问题,并没有隐瞒真相,他接着说道:“虽然河西郡贪腐大案已经破获了,但是消失的石脂却并没有找到,安定郡王临死都没有吐露这些石脂被他弄到哪里去了。我追查到的线索,也仅仅指向了北面獯鬻。” 秦恪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安定王叔任镇北将军至少十年了吧,这么多年积攒下来,这石脂的数量肯定不少吧。” 蒙翱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根据皇城司的初步估算,至少在五百石左右。” 五百石,就是六十吨,这么大批量的石脂不可能凭空消失掉。 蒙翱继续讲述道:“为了追查这批石脂的去向,我带着麾下的逻卒向北探查,直出阴山边塞,到了草原上,然后就碰到了我的妻子,她当时是一只小部落的部民,这个小部落被另一个大部落屠灭掉了,整个部落只剩下我的妻子和一个小女孩儿。” 秦恪一脸八卦的表情,凑近蒙翱,仔细看了看,说道:“你当时就被你妻子迷住了?故事有些老套啊。” 蒙翱没好气地说道:“当时疲于奔命,哪有时间考虑儿女情长,我们追查到石脂已经被送到了獯鬻汗庭,然后就没了下落。” 第一百零二章 气到吐血 秦恪问道:“你妻子那个部落,就是夫蒙部吧?” 蒙翱点点头,说道:“我们历尽艰辛回到了河西郡,此时河西郡上下官吏都被换了各遍,我监御史的身份对于新来的官员就如阎王在侧,所以我再也无法为皇上探知私密了。” 作为监御史,蒙翱在河西郡的日子开始趋于平淡,而平淡中的温馨就是每日归家,就有一位女子为其煮饭煲汤。蒙翱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但是灾祸总是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蒙翱带回家中的女子,叫夫蒙乌莹,是南夫蒙部部落首领的女儿,大夫蒙部部落首领夫蒙那苏图的亲侄女。当得知南夫蒙部被灭之后,夫蒙那苏图一面派人寻找南夫蒙部的遗民,一面亲自到獯鬻汗庭告状。 獯鬻可汗挛鞮默啜看着面前声泪俱下的老头子,心中烦闷不已,但却没法发作,只能是当着夫蒙那苏图的面,将灭掉南夫蒙部的那个大部落从重处罚,以表示对夫蒙部的安抚。 而夫蒙那苏图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失踪的夫蒙乌莹,但他们并没有惊动蒙翱。而是偷偷找到夫蒙乌莹,在确认带不回她之后,迅速将消息传回了草原。 夫蒙那苏图老奸巨猾,他从来都是看一步算三步的人,立刻认识到这是一个机会。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努力,包括威逼,包括利诱。这个老头成功地将夫蒙乌莲变成了潜伏在蒙翱身边的奸细,而蒙翱则毫无察觉。 直到从酆鄗皇城司总部来了人将夫蒙乌莲带走,蒙翱才惊觉自己生活中的美好只是一个幻象。 秦恪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道:“以皇兄的性格,他根本不可能容忍你犯这么大的错误吧?要是处罚的话,更是不可能将你贬斥这里吧?虽然朔方城很小,但这里很重要,一直都是作为征北军驻地而存在的。将你这么一个有着獯鬻奸细重大嫌疑的人,放在朔方城当县令,真的是匪夷所思啊。” 蒙翱看着他,说道:“前任征北将军蒙安是我的族叔,他是详细了解这件事为数不多的人之一,所以他一直都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秦恪疑惑地说道:“既然蒙安老将军监视着你,你却一直都和獯鬻有联络。” 蒙翱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我的妻子和那个小女孩儿,也就是她的妹妹,被酆鄗皇城司带走以后,并没有被处死,而是被安置在了皇上的一处皇庄里,皇上给我的命令就是在朔方城,同獯鬻联络,作为獯鬻的奸细,将征北军的情况透露给獯鬻可汗。” 秦恪听完蒙翱的话,不禁打了个寒颤,皇兄为人深沉,思虑之远常人不可及。没想到他这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他迫不及待地问道:“所以,皇兄下旨斩杀你的妻女也就是假的喽?” 蒙翱真的是服了这位十六王爷了,秦恪的关注点完全不在正常人思维上面。他只得点头承认道:“这次任务之后,皇上准许我致仕请辞,在皇庄过自己的小日子。” 秦恪明白了,敢情蒙翱是作为双面间谍使用的,他钦佩地拱了拱手,说道:“我明白了,我会马上安排人,连夜将你送去酆鄗,让皇兄安置你。你是真的英雄,能够在这苦寒之地潜伏多年,终成今日之功。” 蒙翱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地说道:“这朔方城中的百姓们才是真正的英雄,他们常年居住在此,同獯鬻人,同马贼战斗不休,为我大雍守住了阴山这道防线,抵挡住了獯鬻人的入侵。今夜死了这么多人,我愧对他们,不配做他们的县令。” 秦恪则持不同的看法,他冷笑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如果不将这四万狼卫军全部歼灭掉,我大雍死掉的百姓只会更多。今日一战灭掉了狼卫军四万人,獯鬻可汗要是知道的话,估计他会气的吐血。” 其实獯鬻可汗根本不用等到狼卫军的逃兵来禀报,他已经在大河对岸,看到了朔方城被攻破的景象。 挛鞮默啜骑在马上,隔着大河,看着火光冲天的朔方城,听着响彻天际的喊杀声,握着马鞭的手,越攥越紧。 挛鞮鹘匐骑着马就在他的身后,脸色晦暗不明,心中却惊涛骇浪,他是这没有想到自己的兄长居然在雍国埋下了奸细,而且级别这么高,直接将朔方城拿下了。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兄长安插的这个雍国奸细早就暴露了,要不然征北军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朔方城有危险,并且从临沃城回援。 “可汗!前面有人从南面渡河过来了。”斥候从河边回来禀报道。 挛鞮默啜阴沉着脸,冷声说道:“将人带过来!” 不一会儿,浑身湿漉漉,狼狈不堪的阿史那思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挛鞮默啜语气充满寒意地问道:“朔方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史那思源看到挛鞮默啜,顿时大哭不已,边哭边说道:“大可汗,您可算是来了,朔方城被攻破了!狼卫军全军覆没,日逐王和四名万夫长都没在城中,生死不知!小臣的阿史那部数万青壮,如今就只剩下这些了!请大可汗立即发兵南下,将征北军屠戮,为小臣和死去的獯鬻勇士们报仇啊!” 挛鞮默啜听到阿史那思源的话,终于支撑不住,一口老血“噗”地喷出,在周围众人惊慌地喊叫声中坠落马下。 可汗生死不知,在场能够决策的就是单于了,挛鞮鹘匐下马扶起昏迷不醒的挛鞮默啜,大声喊道:“将可汗抬回大营,全军戒严,严防南面的雍贼袭营,所有人严守口风,关于可汗,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违令者,斩杀!” 很快一众人等就回到了大营中,巫医仔细检查了一番挛鞮默啜的身体,在跳完了一整支萨满舞蹈之后,对众人说道:“可汗只是小病,并没有大碍,缓解一晚就能醒来。” 挛鞮鹘匐带着众人恭敬地将巫医送走之后,纷纷回到了各自的营帐。 第一百零三章 隔河对峙 獯鬻大军自守营寨,不敢轻举妄动。朔方城这边,则迎来了回城的征北军军属。王镡看护军属的任务真的是轻松无比,没有獯鬻人的袭扰,他是真的很开心。 但是当王镡纵马进入朔方城的时候,心情却沉重起来,城墙上插着箭矢,城门处到处都是血污,一路走来,没有见到一处完好的民居。而且很多人家的门前挂起了白幡。 王镡进城消息传播的很快,秦恪迅速派人,将军属接管了过去,然后召集王镡和张耕黍到征北将军府议事。 在征北将军府正堂,秦恪端坐上手,左手边是征北军的五位将军,右手边,是王镡、乌墨、林崇和张耕黍这一系郡兵将领。 秦恪没有卖关子,直接了当地说道:“根据斥候传来的消息,现在大河对面,驻扎着一支人数超过五万的獯鬻军队,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獯鬻可汗亲自带兵到了。” 此言一出,王镡沉默,乌墨惊讶地双眼瞪大,林崇更是激动地说道:“此言当真?”张耕黍感觉自己的伤口微微作疼起来,明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啊。 而何伦则眼睛微眯,神情跃跃欲试。樗里眃和段嗣秐对视一眼,脸色难看不已。樊垅和丰钰脸色阴沉,手中布满了汗水。 秦恪看着众人的表情,叹息道:“要是搁以前,老子早就抄家伙带着兄弟们渡河干这些獯鬻狗贼了。可是我们刚刚经历一场大仗,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需要休息。而平北军赶来是需要时间的,征东军背上支援更需要时间。所以我们不能主动出击,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守好朔方城,只要朔方城不失,我们好好休养几日,士兵们就又能生龙活虎地干獯鬻人了。” 乌墨当先出言道:“将军,虽然我们要守卫朔方城,但是不代表我们不能做别的。这獯鬻人作战,最是重视斥候的使用。我们军中骑兵足够,完全可以沿着大河一线,同獯鬻人展开斥候战,让敌人摸不清我们的虚实啊。” 秦恪看着跳出来的乌墨,一脸笑意地问道:“老乌,又手痒了吧。行,既然你提出来了,那就由你,带着朔方郡骑兵出城,同獯鬻人展开斥候战,如何?” 乌墨拱手行礼道:“末将领命!” 王镡看着斗志昂扬的乌墨,太阳穴突突的头疼。朔方郡兵拥有一支骑兵部队不容易,这乌墨是想战功想疯了吗?这么积极主动的去和獯鬻人作战。 秦恪看着剩下的将领们,宣布了接下来的命令:“接下来几日,诸位的任务就是安顿士兵,休养生息,等待援军。好了都下去吧,仲铭,你留一下。” 王镡被秦恪单独留住了,其他将领则纷纷退出正堂,回到各自的部队看是安顿。 秦恪看着王镡,面带微笑地说道:“仲铭,这次你护卫军属,尽心尽力,干的不错。” 王镡谦虚道:“这都是将军还有长史事前安排的功劳,镡只是萧规曹随罢了。” 秦恪笑着说道:“你啊你啊,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留下来吗?”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末将不知。” 秦恪一脸神秘地说道:“我把你留下来,就是为了给你安排一个任务,我这里有一名很重要的犯人,需要安排一个可靠的人押送。本来是想连夜送出去的,但是被军情耽搁了。” 王镡躬身行礼道:“卑职领命,不知这个犯人?” 秦恪思索了一下,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就是前任朔方县令蒙翱,皇兄点名要我将此人送回酆鄗审问。如今獯鬻大军驻扎在大河备案,同我军隔河对峙,征北军是抽不出来人手了,只能委屈你走这一趟了。” 之所以让王镡走这一遭,秦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东部都尉林崇刚刚回到朔方城,东部都尉府兵们也刚刚回到家中,让他们长途跋涉,有些太不近人情了。而中部都尉张耕黍,伤势并未彻底痊愈,押送犯人之行,肯定是力不从心的。挑来挑去,就只得选王镡了。 王镡有些许的疑问,他说道:“那西部都尉府的士兵?他们跟着我去酆鄗吗?” 秦恪摇了摇头,说道:“外兵不得圣旨不得入京城,西部都尉府的士兵可以跟你回到頨浑城,然后你带着亲卫押送蒙翱到酆鄗。”仟仟尛哾 王镡听到秦恪此话,心里有了谱,他直接说道:“末将明白了,末将这就去准备。” 秦恪拉住转身欲走的王镡,吩咐道:“此次押送蒙翱,只可以秘密进行,不能大肆宣扬,到了酆鄗,直接交给皇兄,其他任何人索要人犯,都不能给,明白吗?” 王镡看着秦恪严肃的面色,郑重地点点头,行了一个军礼,说道:“末将明白,将军保重!” 秦恪这才松开了他,还了一个军礼。 王镡迅速找到了自己的部队,对李肃杰说道:“我们需要赶紧整顿部队,将军命令我们马上出城西行。” 李肃杰听到命令,整个人都蒙了,这什么情况?溜傻子玩呢?这才刚回朔方城,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出发了? 李肃杰拉着王镡问道:“不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王镡笑着说道:“回頨浑城?你不开心?” 李肃杰一听,头也不疼了,腿也利索了,高兴地问道:“真的?!” 王镡点点头,李肃杰转身就跑去整顿军队了。乌墨带着骑兵早就出城了,但是西部都尉府的骑兵被秦恪留了下来。 褚路煦一脸哀怨地看着王镡,质问道:“都尉啊,这乌司马都带兵出城了,怎么就将我这支骑兵留下来了?” 王镡一边整理自己的装备,一边说道:“乌司马在西部都尉府的日子不长了,我看将军的意思,是想让他重回征北军中担任骑将。你怎么还不整顿军队?咱们回頨浑城了!” 褚路煦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回家啊?多么久远的词,他们出征在外几个月,早就思家心切了。 王镡领着王湔和一什亲卫,赶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来到了征北将军府的后门,在那里将蒙翱给接上了。然后一行人快速穿街过巷,赶上了頨浑军的大部队。 王镡离开了朔方城,而朔方城和大河北面的獯鬻大营的对峙则继续着。因为獯鬻可汗的晕倒,獯鬻单于发号施令。 在等到挛鞮默啜稍微好转之后,挛鞮鹘匐下令拔营北撤,同时传令云中郡的鹰护军等獯鬻军队北撤。 沿途能够劫掠多少就劫掠多少,以快速撤军为主。就这样,獯鬻和雍国的大战以这么虎头蛇尾的形式结束了。 第一百零四章 好奇害死人 王镡带着西部都尉府兵马,押着蒙翱一路西行,他并不敢将部队靠大河太近,獯鬻人的哨骑能够探索百里范围内的敌情,他可不敢赌敌人哨骑能不能发现自己。 王镡骑在马上,赤云跟在一旁,一边走,一边将薄雪用嘴推走啃着雪下面的草叶。李肃杰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已经快看腻的风景,拢了拢身上的皮裘,他对于王镡从征北将军府接到的人十分感兴趣。 “哎,仲铭,马车里的人是谁啊?”李肃杰一脸好奇的问道。 王镡没好气地说道:“不该问的别问,你哪那么多好奇啊。” 李肃杰的八卦之火并没有被王镡浇灭,他猜测道:“这么重要的人物,还用马车运送,莫不是将军的家眷?” 王湔憋不住了,噗嗤一声屁笑,差点没把他弄到马下。王镡眼睛犀利瞪了他一眼,后者赶紧将笑憋住了,整张脸被憋的通红。 李肃杰看到王湔的样子,就意识到自己猜错了,他试探着问道:“莫非是圣上的外室?” 王镡听的脸皮直抽抽,当今皇帝陛下权威外朝内朝宫中无两,还用得着养外室?还是在这偏僻蛮荒的朔方郡?而且以皇帝陛下现如今虚弱不堪的身体,有心也无力啊。 王镡和王湔倒没怎么反驳,马车中的蒙翱却委实有些受不了了,他掀开窗帘,露出一脸不悦地表情,对李肃杰训斥道:“你这小子是真没礼貌,老夫虽然是被押送,但也不容你这般诋毁吧。” 李肃杰冷不丁看到蒙翱的冷脸,吓了一跳,直接摔下了吗,来个了狗吃屎的标准姿势。 王镡在马上躬身行礼致歉道:“让蒙县令委屈了,肃杰素来跳脱,还往蒙县令海涵。” 蒙翱却不吃这套,他眼神冰冷地盯着重新爬上战马的李肃杰,冷声说道:“哼!王小子,别和我来这套,陇襄郡成纪李家门风我还是知道的,有便宜不占是王霸。李家小子,还有一句话,是你要记住的,好奇不光可以害死猫,同样能够害死人。” 李肃杰顿觉后脖颈发凉,赶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蒙翱坐在车上,并没有放下窗帘,而是对王镡说道:“王家小子,你这是要去广牧城么?” 王镡点点头,一脸淡定地说道:“不错,此次回頨浑城,穿过南面沙漠是下策,獯鬻人的军队还渡不过大河,最多就是有哨骑过河探查军情,所以我们不走沙漠,沿着沙漠边缘向广牧城前进,然后沿着大河南支河向沃野县前进。接着向西,到达頨浑城。” 蒙翱在心中规划了一番,问道:“那你打算何时押送我回到酆鄗呢?你这条路线,只会离酆鄗越来越远。” 王镡无奈地点点头,说道:“的确会远一些,不过非常安全,不论是向南穿过沙漠还是向东进入临沃郡,危险性都比西行要高很多,而且我手下的士兵们已经出征几个月了,身体上已经疲惫不堪,精神上更是疲累不已。” 蒙翱点点头,赞同道:“为将如此爱兵,在你这个年纪,很少见啊。”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这并不是爱兵如子的缘故,将心比心罢了,如果我视麾下的士兵如草芥,他们怎么会尽心尽力地战斗?如果我视麾下的士兵如兄弟,那么我在遇到危难的时候,就不是我一个人在面对,而是一支军队,人多力量大,心齐泰山移。” 蒙翱听了王镡最后一句话,似有感悟,反复重复着:“人多力量大,心齐泰山移。人多力量大,心齐泰山移。好句,好句啊。” 王镡并没有继续和蒙翱闲聊,整支队伍以相当快的速度离开了朔方县辖境,进入了广牧县境内。 王镡早早就派人到郡守府通报了,所以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广牧城。王镡带着李肃杰进入郡守府,拜会郡守张松奇。 “末将拜见郡守!”三人躬身行礼,另一人就是前任朔方县令蒙翱。 张松奇抬了抬手,示意道:“免礼,都坐吧。” 王镡拉着李肃杰坐在了左侧的两个座位上,蒙翱则单独一人坐在了右侧首位。 张蒲带着侍女将新煮的茶水送了上来,王镡看着茶盏内如同羹汤一般的茶水,真的没什么想喝的念头。 这年月的茶水,以煮茶为主流,加入姜、葱,甚至是蜜饯等物,与其说是茶水,不如说是茶汤,那滋味真的是一言难尽。 张蒲并没有多留,自己的父亲是什么脾性她还是了解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四人有正经事要谈。 张松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汤,然后一脸感叹地对蒙翱说道:“没想到朔方城一别,我们最后会是以这种身份见面。” 蒙翱一脸淡然地说道:“卑职的结果,卑职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在离开朔方之前,还能够和侯爷见上一面。” 蒙翱称呼张松奇的爵位,而不是官位,就是想将这场谈话变成私人性质的,而不是官面的。王镡和李肃杰都只是小辈,有些话私下里说一说可以,但官面上说就会犯忌讳。 张松奇明白蒙翱话中的意思,他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王镡,以及低头品茶的李肃杰。对蒙翱说道:“蒙兄,朔方城中的百姓可还在?” 作为一郡郡守,张松奇的本职工作就是让朔方郡变得更好,财税上更富裕,人口上更充实。但是獯鬻人的入侵让他的努力成为了泡影,而蒙翱这一次的行动,更是雪上加霜。 蒙翱没有正面回答张松奇的问题,而是实事求是地说道:“侯爷,您也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战争哪有不死人的?此次在朔方城内一举灭掉獯鬻四万狼卫悍卒,已然足可使獯鬻人胆寒,未来三五年内,不敢南下牧马。” 张松奇却并不接这茬,他直击灵魂地问道:“獯鬻人损失了十几万人,朔方城同样损失了很多人。獯鬻人能生育,能吞灭弱小部落来壮大自身。那朔方郡呢?拿什么来壮大自身?朔方郡地处边塞,苦寒难捱,内地各郡百姓少有愿意迁居与此。边郡没有人口,边塞军队即使上百万,又如何能够供养得起?你一次将一城百姓舍弃,就为了仅仅歼灭掉四万獯鬻人,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清楚的很,那些死掉的百姓也曾生活在你的治下!”.qqxsΠéw 张松奇越说越气,自古以来,人口都是一个国家实力的重要指标,尤其是边郡人口,更是重中之重,边郡没有人,那么对外敌入侵就没有人去抵挡,指望远在都城的羽林军和虎贲军,那是不现实的。 第一百零五章 小院斟酒 大堂内的气氛凝固如脂,李肃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大气都不敢喘。王镡则心中凛然,这位临晋侯即使多年未曾上阵杀敌,身上的煞气却依然犹如实质般向外四散。 蒙翱对张松奇的怒气并不害怕,常年游走于鲜血中的他,心脏早已经练就的无比强大,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来作为对张松奇质问的回答:“卑职忝为皇城司亲从指挥使,进入皇城司的第一天,背下的第一条宣示就是一切以服从皇帝的命令为天职,一切以对大雍有利为宗旨。这么多年,从来不敢忘怀。” 张松奇听了蒙翱这话,身上散发出的煞气瞬间收敛了起来。他没多说什么,而是转头对王镡说道:“仲铭,肃杰,行军劳累,就早些回去歇息吧,军营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我们再谈那批牲畜的分割。” 王镡听到这明显的逐客令,赶紧起身,一丝不苟地对张松奇和蒙翱两人,行礼道:“末将遵令,末将告退。” 李肃杰也跟着行礼,没多说什么,就跟着王镡离开了大堂。 出了大堂约百来步,李肃杰才找回了自己正常的呼吸,他弯下腰,大口的喘气,然后对走在前面的王镡招手,断断续续说道:“仲。。。仲铭,等。。。等我一下。” 王镡回头看着他,一脸的无奈,他折返来到李肃杰面前,说道:“你这身子有些虚啊,需要大补啊。” 李肃杰听到这话,瞬间脸色涨红了,他气急败坏地说道:“虚个鸟啊,补个屁。就刚才在大堂内,那种气氛你不虚啊?!” 王镡理所当然地说道:“不虚啊?为什么要虚?” 李肃杰闻言,有些呆滞,他不解地问道:“就刚才侯爷身上的煞气,你不害怕?” 王镡眼神锐利,感慨道:“不愧是从军多年的将军,即使这么多年下来,身上的煞气还是如此之重。不过,我们最近身上的煞气也很重吧?毕竟咱们可是刚从战场上回来啊。” 李肃杰不想再和王镡这个怪胎聊下去了,天聊死了。 忽然一声郎笑从王镡身后传来:“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不怕我父亲煞气的,妹妹,你当初将他夸的都要到天际上去了,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王镡听到此人如此说话,转过身来。而李肃杰也直起身子,西部都尉府的人,不能让人看扁了。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男子,同他们年龄相仿,面容有三分同临晋侯张松奇相似,旁边站着的是面带微笑的张蒲。 张蒲上前对王镡和李肃杰两人说道:“这位是我兄长,张耘菽,之前一直在临河城担任县尉。”qqxδnew 王镡了然了,这位就是替代褚路煦担任临河县尉的临晋侯府二公子。他拱手行礼道:“西部都尉府都尉,王镡,见过二公子。” 李肃杰看着张耘菽,表情很严肃,拱手行礼道:“西部都尉府军侯,李肃杰,见过二公子。” 张耘菽同张耕黍性格不同,他并不是很注重礼节,但也不回让人觉得欠缺教养。他面带微笑地回礼道:“临河县尉张耘菽,见过二位将军。” 张蒲看着行礼的三人,脑袋都有些大了,她赶忙说道:“好啦,好啦,别礼来礼去了,二哥,我们去你的院子吧,你让人弄些吃食,搞些好酒好菜上来,我们边吃边聊吧。” 张耘菽听到自己小妹的话,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点着张蒲的琼鼻,笑言道:“这爹还没吃呢,你到是先吃上了。” 张蒲推了推张耘菽,皱了皱鼻子,娇哼道:“哎呀,父亲和那个什么朔方县令,一谈起来就没个时候了,咱们还能一直饿着肚子啊。” 张耘菽看着王镡和李肃杰两人,问道:“两位将军,怎么样?到我那里小酌一番?” 王镡看了看李肃杰,李肃杰看了看王镡,用手比划了一下肚子。王镡回头对张耘菽拱手行礼道:“那就多有叨扰了,感谢二公子款待。” 四人移步至郡守府东侧的一个小院里,进入一处偏厢,这里的地龙已经被烧得很热。几人脱下皮裘外套,分宾主落座。 四个年轻人一边聊天,一边吃喝,很是热闹。 张耘菽率先问道:“王都尉,此次朔方郡战事,以你的战绩最为傲人。不论是夜袭须卜部,还是广牧城西大营守卫战,都是让人津津乐道的战例。我为朔方郡被你庇护的百姓,敬你一杯。” 说着,张耘菽举起酒盏,敬了王镡一番。王镡同样举起酒盏,回敬了一番,说道:“此次能够取得如此功劳,少不了侯爷的计策,坚壁清野做的如此彻底,足见侯爷的能力。而且三部都尉府兵悍不畏死,用命杀敌,他们才是真正庇护我大雍百姓的英雄。” 张耘菽闻言,不置可否,俗话说蛇无头不行,没有王镡这位厉害的指挥者,在多的人也只有被獯鬻人屠戮的下场。 张耘菽放下酒盏,一脸遗憾地说道:“哎,我就不行了,大哥还能在广牧、朔方两地上过战场,我一直在临河城组织乡兵防御,一场仗都没捞到。” 王镡听了张耘菽的话,没有忍住,说道:“张都尉的确上了战场,可惜他重伤之后,我就没让他再上。” 张蒲听到自己大哥受伤,立马不淡定了,一脸急切地问道:“大哥他受伤了?有多严重?我们怎么不知道啊?!” 张耘菽也是一脸急切,他气急败坏地说道:“嗨,大哥这人几次来信,从来都没提过他受伤的事情,只是和我吹嘘他今天杀了多少獯鬻人,明天砍了几个獯鬻人的脑袋,话里话外让我眼气。大哥他伤哪了?医治了吗?” 还没等王镡回答,李肃杰放下正在啃着的鸡腿,笑着说道:“放心吧,有仲铭出马,张都尉现在好着呢。当时张都尉让人都开膛破肚了,肠子都流出来了。是仲铭一手将他的伤情稳住,然后将流出来的肠子给回填了回去,你们是不知道啊,当时王湔这小子说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可是愣了好久才消化掉这惊人的消息的。” 第一百零六章 安然入睡 张耘菽和张蒲两人听到李肃杰的话,脸色顿时大变,他们一是惊恐到自己大哥伤势如此之重,已经肠穿肚烂了;二是震惊于王镡居然能把肠穿肚烂这等绝症治好。 这个时代,肠穿肚烂绝对是一等一的绝症。只是伤口感染,引起伤员发烧这一项就很难治疗。更别说,要将流出来的肠子想方设法地填回去了。 肚子被刺破,腹腔内留存的气体就跑空了,人体腹部的空间就减小了很多。尤其是肋骨,无形中就缩紧不少。没有经验和技巧,想把流出来的肠子塞回去,简直是做梦。如果选择硬塞,结果往往医者被喷一脸屎。 这边张耘菽和张蒲两人惊叹于王镡的妙手回春,那边郡守府正堂,张松奇和蒙翱的对话则仍在继续。 张松奇的脸色一直都不怎么好看,他死死地盯着蒙翱,一字一句地问道:“这次獯鬻人南下,有没有皇城司的推波助澜?” 蒙翱一脸不惧地会看着张松奇,点点头,说道:“这次獯鬻人南下,皇城司的确做了些事情,至于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毕竟我没在酆鄗总部。” 张松奇听了这话,心中的怒气更胜,他质问道:“何至于此?!朔方郡的百姓也是我大雍子民,还有临沃郡、云中郡,战争一起,多少生灵涂炭,你们皇城司的人就从来都不考虑后果吗?!” 蒙翱无奈地说道:“我们皇城司也是奉命行事啊。” 张松奇对这句话是无解的,皇城司听命于皇帝,如果不是皇帝的命令,皇城司是不敢这么胆大妄为的。 张松奇认真仔细地观察蒙翱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以你们蒙氏的厉害,圣上为什么这么做?应该有所猜测了吧。” 蒙翱脸皮抽了抽,微垂眼睑,轻声说道:“据家中来信中所说,圣上已经整整一个月未上朝了,朝政已经交给太子办理了,六位辅政大臣协办。” 张松奇听了这话,心中一紧,圣上于纷乱中继位,对于手中的权力一直都没有丝毫放松过。这次居然已经一个月未上朝,并且将处理朝政的事务交给了太子?! 张松奇不敢想象这酆鄗城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自己的妹妹和外甥三皇子秦睦又会又怎样的动作呢? 蒙翱看着脸色大变的张松奇,出言道:“放心吧,圣上早就有所安排,淑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早有皇城司的察子监控,只要他们不做出格的事情,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张松奇并没有被安慰道,而是心冷,在权力面前,什么夫妻之情,什么兄弟之义,统统都是虚妄。圣上即使已经病重如此,首先想到的还是为太子秦瞌巩固权势。qqxsnew 张松奇对于现在的太子秦瞌,真可谓一言难尽,太子殿下身后的势力的确庞大,能够给其足够的支持,但是太子本身的能力并不强,在大本堂诸多皇子中,比其聪慧且年龄相仿的,就有二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 即使圣上早早地立其为太子,这些已经成年的皇子对于雍国的皇位也从没放弃过窥视。而太子秦瞌在处理政务上和行事上的表现,都不尽如人意,圣上的训斥更是从未断过。 如今圣上病情严重,一旦有个万一,雍国在太子秦瞌的带领下,能在这个乱世中打开一片天吗?至少张松奇是没这个信心的。 蒙翱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淡然说道:“郡守大人,侯爷,想那么多没有用,这局势的发展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够改变的,未来如何,还需未来应对,现在计划的千般好,都会被一个不经意的变化击碎的。” 张松奇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蒙翱说的很对,他无奈的说道:“算了,天命难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蒙翱拍了拍手,笑着说道:“侯爷这么想就对了,卑职今晚就打扰侯爷了,给我一间小房,寄居一晚可好?” 张松奇摆了摆手,说道:“随意,我会让管家给你安排。你下去吧,本侯累了。” 蒙翱没矫情,在侯府管家的带领下离开了正堂。张松奇起身,松了松筋骨,就回到了后宅的书房中,将房门一关,自己在书房中写着什么。 王镡这边的聚会也要散了,王镡抬头看了看天色,举起酒盏,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和肃杰,要赶回军营。今天能够结识二公子,实是三生有幸。我敬你!” 李肃杰也跟着敬了一碗,张耘菽一点都不含糊的跟着回敬了一碗,然后微带醉意地说道:“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和仲铭并肩作战,驰骋沙场,岂不快哉?!” 王镡肯定地说道:“会有机会的,告辞。”说完,就带着李肃杰起身离开了房间,张蒲招呼仆从照顾自己的二哥,她自己则起身相送。 到了郡守府大门,王镡回身行礼道:“小张神医留步吧,我们已经出府了,回去吧。” 张蒲看着礼节周到王镡,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忍住了。 王镡直起身子,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牵过赤云,一个利落的翻身,就骑在了马背上,然后一抖缰绳,带着李肃杰直奔军营而去。 至于王镡为什么这么放心让蒙翱在郡守府安居,因为在郡守府的正门、侧门和后门处,都各有两个什的亲卫在盯着。 回到军营中,张松奇早就派人过来了,同王镡商议好牲畜的分配之后,王镡终于能够好好地休息了,水酒度数虽然很低,但是量变引发质变,他已经明显感觉自己的反应迟钝了不少。在王湔的服侍下,王镡躺在床榻上,安然入睡。 翌日一早,王镡就带着亲卫都,赶着马车等在了郡守府门前。蒙翱一脸神清气爽的样子,他回首看了看站在大门内的张松奇,轻松地笑了笑,然后利索地上了马车。 一行人很快追赶上了大部队,这次的队伍更加的庞大,事先分配好的牲畜被俘虏的獯鬻牧民们赶着,每个牧民身后都有两名西部都尉府的骑兵看着,以防止这些俘虏有什么不好的动作。 第一百零七章 太医院 多了这么多牲畜,王镡一行的行军速度被拖慢了许多。当王镡这支部队到达一处休憩地的时候,从队伍后面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王镡听到马蹄的声音,眉头紧皱。王湔更是高声呼喊道:“戒备!” 前面的褚路煦直接将骑兵往回带,准备抵御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仲铭!仲铭!”王镡听到这声音,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懈下来。 李肃杰疑惑道:“这不是侯府二公子的声音吗?他怎么来了?” 张耘菽骑着马很快到了众人面前,他气喘吁吁地说道:“仲铭啊,没想到你们居然走的这么快,这都快到临河县地界了。” 王镡拱手行礼,问道:“二公子,您这是?” 张耘菽一脸无奈地说道:“嗨,父亲突然有任务交给我,我需要去酆鄗一趟,这不想着你也要去酆鄗,一起走还有个伴,聊聊天喝喝酒,不那么无聊吗。” 李肃杰开心地说道:“那太好了,二公子,我们在这里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就出发了。” 张耘菽点点头,接着说道:“那个咱们能不能多休息半个时辰,小妹乘坐的马车还在后面呢。” 王镡闻言,心中一动。还未询问,那边李肃杰直接问道:“这个,小张神医也来了?!” 张耘菽一边回话,一边盯着王镡的表情:“是啊,小妹已经很长时间不见家母,甚是想念,此次回到酆鄗之后,进宫见过姑姑之后,就会去临晋侍奉家母一段时间。”m.qqxsnew 王镡面无表情的神色,让张耘菽心中有些不舒服,小妹为了能够跟这个家伙多些见面时间,连父亲的小棉袄都不当了,这厮居然无动于衷?!心中虽有不满,但张耘菽并未表露在脸上。 王镡默默地牵着赤云,来到饮马的水池边,赤云喝的欢快,王镡则沉默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这趟差事,说实在的,其实是秦恪硬塞到王镡手上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西部都尉府士兵劳师远征多时,需要回到頨浑城休养生息。同时,蒙翱作为皇帝钦点的要犯,需要有军队的押送。 但,王镡清楚地记得,在雍军军律中关于奸细有明确的规定,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将敌军奸细就地处决。 而秦恪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为之,在战事这么焦灼的情况下,仍费尽心力地将蒙翱押送会酆鄗,并且不惜让王镡绕出这么长一段路。 最奇怪的就是蒙翱了,他完全没有作为犯人的觉悟,一直都是一种游山玩水般的状态,就比如现在,他正在同李肃杰和张耘菽聊着天。他们高兴的样子,就差手中拿着一个酒壶了。 “你是在想,为什么蒙县令身为囚犯,却如此恣意吗?” 张蒲的声音从王镡身后传来,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回头看到头戴斗笠,脸遮面纱的张蒲,赤云正在拿自己的大脑袋蹭着她的授信。 王镡点点头,说道:“是啊,相比你也知道蒙县令的事情了。于公,他里通外国,出卖征北军的情报给獯鬻人,罪无可赦;于私,他献城于敌手,戕害了诸多朔方城百姓。于公于私,他都应该收到惩罚,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如此的恣意,如此豪放。” 张蒲一脸了然的神情,说道:“原来你要说的是这些?那你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蒙县令是皇帝姑父点名要押回酆鄗受审的,他现在有多恣意,到了酆鄗就有多凄惨。这没什么好忧心的。” 王镡不置可否地说道:“但愿如此吧。” 张蒲接着说道:“这次回酆鄗,我把你介绍给我的师傅吧,我想他肯定对你给我大哥动的医术感兴趣,那个老头总是有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你一定和他很有话题。” 王镡听了,神色微动,太医院最初只是奉常下属,秦朝设有太医令、丞,掌皇帝与后宫医药事,其下有侍医。 后来依次划归于少府、兰台,再后来太医被划归到太常寺,接着成立了专门的太医署、太医局,最后扩大成了太医院。随着太医院规模逐渐扩大,其职能也跟着增多起来。 首要功能,就是为皇帝及皇室人员的医疗服务。太医院院使、院判和御医,每天都要分成两班,在宫内御药房分轮值供事。皇帝出巡时,太医院医官要随从侍奉。除皇帝个人的医疗保健外,宫内的皇子、嫔妃,宫外的大臣等患病也常由太医院选派良医前往诊视。 其次,是负责贯彻皇帝的医药诏令。以皇帝的医药诏令为主要内容,来立制订政策,行使执行或监督执行政策的职责。 再次,太医院对医生的征召、选任、罢黜和差派权力。 征召和选任总计有六项,分别是:第一,预授填注;第二,分科顶利;第三,内外通叙;第四,大考等第;第五,甄别医官;第六收补习学。 同时对任用的医官有差派的权力,主要负责向宗室诸王府选派,向全国各卫军、郡县、村镇、边塞等选派医生,院内有具体的选派办法。 被差派人员的按照大考等第的等级来决定先后次序和距离远近,先派二等医生,然后是二等冠带医士年资较深者,最后是三等医士。而大考等第考出的一等医士则大都补充御医队伍。 从次,太医院兼管为太医院和社会培养医生的任务,在学习和考试方面都有严格的要求。一般年内有二季考,即在仲春、仲秋考试。 由太医院院使、院判主持考试。太医院内所有的医士和医生都需要参考,外面的社会医生也可以申请参加考试。考卷严格保密,考试严禁抄袭。考完后,根据成绩,决定考生的等级,并在吏部和礼部注册。 考取一等、二等者,如无处分事故,按考试名次递补;考取三等者,暂居原职不动,暂停升转;考取四等者,会有相应处罚;考试不入等级者,处以革职。 最后,太医院对御药房、生药库、惠民药局、安乐堂、典药局、王府良医所、地方医所等其他医药机构,具有管辖权。 另外,太医院还负责医书修撰。 第一百零八章 回归 王镡深深地知道太医院虽小,权力却不小。想想看,连皇帝的命都掌握在太医院手中,谁人还敢小觑太医们? 当然了,太医院的太医们还没那个胆子,头铁到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王镡对张蒲说道:“我很期待同太医院院使大人的会面。” 张蒲想接着说什么,这时,王湔走了过来,对两人说道:“都尉,小张神医,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王镡拽过来正在张蒲身边犯贱的赤云,将张蒲送上马车,然后对王湔说道:“将所有人都叫起来,我们出发了。” 整支队伍的效率很高,迅速整装完毕,开始继续前进了。沿着大河南支河行进了三天,王镡终于看到了沃野城的城门楼。 在十里亭,沃野县的县令郭羲、县丞柳载、县尉徐冶会同沃野县的大小官吏正等在那里。 王镡看到众人,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郭羲几人面前,拱手行礼道:“劳烦郭先生、柳先生在此等候多时,是我的罪过。” 郭羲和柳载纷纷还礼,郭羲面带笑容说道:“都尉的威名已经传回了沃野城,此次我西部都尉府将士建功沙场,驱除鞑虏,让很多青壮跃跃欲试,希望能够成为西部都尉府的士兵。” 王镡摇摇头,苦笑道:“这军中情况如何,百姓们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西部都尉府人口稀少,根本养不了太多的兵马。此次征战,乡兵出力最多了,牺牲也是很大的。” 郭羲一脸神秘地笑言道:“都尉过虑了,褚长史这段时间可没闲着,等到了頨浑城,您就会有所发现了。” 王镡看他一脸不可说的样子,也就没有继续问,反正最后到了頨浑城,就什么都知道了。 王镡接着对郭羲和柳载说道:“军队就不进城了,军中家就在沃野城的士兵,就地回家。你们也看到了,这么大群的牲畜,頨浑城自身是消化不了的,两位先生可以派人拣选一番,作为官府公中牲畜,集中驯养。将耕牛租给需要的农户,马骡等挑出可用的补充军需,剩下的可以卖给有意向的牧户。骆驼你们就别想了,我有大用。” 郭羲和柳载为什么带这么多人等在十里亭,就是为了这批牲畜。他们早就听说王镡从獯鬻人手里夺来了四十万批牲畜,里面马牛羊骡骆驼等,种类和数量不少。即使四十万不能全归西部都尉府所有,十万总该是有的。 如今王镡主动分配牲畜,也不枉他们厚着脸皮,做出出城十里相迎这么谄媚的行为了。 在沃野城外折腾了一个半时辰,将一部分牲畜交割完毕后,王镡这支队伍开始向西前进,穿过了大河,然后沿着屠申泽边缘西进。 王镡本以为还要两日才能到达頨浑城,结果没想到,刚刚走了一日路程,距离頨浑城还有十五里左右的时候,离着远远的就看到了一道木寨墙。 王镡不确定地对一旁的王湔和李肃杰问道:“咱们走的时候,頨浑城有这道木寨墙吗?” 王湔和李肃杰两人也有些迷惑,王镡又看了看跟在一旁褚路煦,出言问道:“你和褚先生经常通信吧,他有没有在信中说过此事?” 褚路煦刚想回答,就看到不远处一大群人在那里等候,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自家父亲的身影,他改口道:“都尉,具体的情况,还是让家父为您解答吧,您看,家父就在那边。” 王镡顺着褚路煦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马上就看到了一大群人,心中吃了一惊,他赶紧带周围诸将快马向前,临到近前,他才发现,居然是褚堃领着都尉府诸多官吏等在这里。 王镡在距离人群前二十步左右就停住了马匹,翻身下马,快步来到褚堃面前,躬身行礼道:“褚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褚堃拱手还礼,声音略带激动地说道:“都尉威名远播,頨浑城上下与有荣焉,老夫早就派人打探到都尉一行今日要到了,所以就带着都尉府和县府诸位同僚一起再次等候,至于这许多百姓,都是自发前来迎接都尉的。”m.qqxsnew 王镡苦笑不已,他无奈地说道:“褚先生,这次出征,頨浑军士卒战死沙场者有很多。百姓们兴高采烈地来迎接自己的亲人,可我是真怕到时候适得其反啊。” 褚堃一脸淡定地说道:“无妨,都尉且安心,这段时日老夫不仅将都尉等人的光辉战绩加以宣传,同时也将府兵乡兵们的英勇奋战宣扬了出去,除了最开始百姓们担心自己的亲人,后来都已经习惯了。” 舆论的影响力,王镡是知道的。他看着淡定从容的褚堃,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对王湔几人说道:“按照咱们早就准备好的,开始吧。” 听闻王镡此言一出,王湔、褚路煦、李肃杰三人脸色陡变,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一齐拱手行礼道:“喏!” 此时队伍已经停下了,前方人群的呼啸声,张蒲在马车中都能够隐约听到,她掀开门帘,对骑在马上的张耘菽问道:“二哥,二哥,前面发生了什么?” 张耘菽视力不错,他连看带猜地说道:“前面有很多人,估计是頨浑城的官吏和百姓们来迎接了。” 张蒲一脸疑惑道:“这里离頨浑城还有一段距离吧?” 张耘菽点点头,说道:“还有十五里左右。” 一旁的另一辆马车上,蒙翱站在车架上,看着面前人山人海的一切,神情有些恍惚,人心归附莫过如此了吧。 然后接下来的一幕让蒙翱、张耘菽和张蒲三人大吃一惊。只见本来骑在马上的骑兵、坐在板车步卒纷纷下马下车,然后从各自的行囊里掏出来一个白瓷罐子,每一个罐子上都粘糊这一张纸条。一眼看过去,大约有上千余。 “二哥,他们这是?”张蒲小声问道。 张耘菽看着眼前的一幕,表情开始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轻声斥道:“小妹,别说话,看着就是了。” 第一百零九章 魂兮归来 站在褚堃身后喧闹不停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忽然安静下来,天地之间,寂静无声。 王镡带头将白色布带缠在了身上,然后从赤云背上的行囊中掏出了一个白瓷罐子,上面写着的名字叫王莆,频阳王氏族人,论辈分,王镡要叫他一声族叔。 王莆的个人能力在亲卫都中其实并不是最出众的,但因为出身,忠心足够,所以王镡就给了些特别照顾,做了亲卫都一队虞候。在广牧城之战中,面临寨墙被突破的境地,王镡带着亲卫都堵在了跳板搭建的信道口处。为了掩护王镡,王莆身中数矛,连遗言都没留下,就溘然长逝。 不光王镡一人如此,王湔、李肃杰、褚路煦纷纷将白色布带缠在了身上,军中各色旗帜全部被收了起来。 褚堃真的没想到王镡他们回来这么一手,他默然片刻,马上从里衣下摆撕下了一条白色布带,缠在了身上。身后的頨浑城大小官吏纷纷效仿,本是迎接凯旋的场面,瞬间变成了一片孝素的白色。 张耘菽看着这瞬间情景的变换,并没有多说什么,迅速找来一条白色布带绑在了身上,同时将另一条递给了自家小妹。张蒲默默无言地接过,缠在了腰间。 西部都尉府此次出兵,经历的战事最为炽烈,近半数伤亡,上千人战死。出征时他们是活人,得胜归来的时候,他们是英雄。 王镡带头,手捧着白瓷罐子的队伍,缓慢的前行,每个人的脚步都是那般郑重而又轻缓,仿佛是怕惊扰这些阵亡士卒的英灵一般。 每个士卒的脸上,无悲无喜,看不出悲伤的神色,但是泪水已经铺满了他们的脸颊,滴落在土地上,砸出一个个微小的细坑。 跟在手捧白瓷罐子士卒后面的,是那些身负重伤的将士,他们有的缺失了一条腿,有的下半身空荡荡的,有的少了一条胳膊,有的则双臂全无,还有的被刀矛破坏的彻底毁容了,更有甚者,铁胄被火烧的镶在脑袋上拿不下来的。 他们的伤势千奇百怪,形象更是难以入目。如果是在平常,他们走出去,就是鬼见了都得调头逃跑。但是今天,百姓们的目光中带着的崇敬和怜悯,唯独没有害怕。 西部都尉府这支军队一点都没有頨浑城百姓们想象的那般趾高气扬、盔甲鲜明。将士们如同刚从战场上走回来一般,身上有煞气,有伤痕,有干涸发黑的血渍,有无尽的悲伤和仇恨,唯独没有胜利的喜悦。 迎接的人群纷纷无声地退开,让出了一条宽宽的道路,他们的眼睛中是不可思议和惊恐畏惧。 他们本来是欢天喜地的过来迎接自己的兄弟、丈夫、父亲,但是眼前的场景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这些好似血火中走出的汉子,一点都不像凯旋的军队,一点也没有打了胜仗的欢喜,心里只有逐渐放大到极致的难过。 每一个白瓷罐子路过,两边的人群默默行礼,男子无言地伸手将自家女眷头上的簪花摘去。许多大人伸手捂住了自家孩子的嘴,以防止他们叫喊出声,搅扰了这天地间的寂静。 整个队伍,包括出征归来的将士,包括两府官吏和頨浑城百姓,都徒步回城。王镡看着矗立在面前并不算高大的木墙,以及木门上摆放着的,书写着:“頨浑东门”四个字的匾额,心下了然,这是褚堃的杰作,他将頨浑城直接东扩了十里,以接受未来即将入住的人口。 而此时,这座木门成为了迎接自己的凯旋门。王镡抬头,泪流满面,口中大呼道:“弟兄们!回家啦!” 震天动地的吼声让整个頨浑城都惊动了。没有出城迎接,顾着自家营生的百姓们纷纷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就看到他们的都尉大人,捧着一个白瓷罐子,身缠白色布带,一身孝素地走在大街上。而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包括早上就出城等候的百姓。 城内的百姓们纷纷驻足在街道两边,静默无声地看着。本是热闹无比的城池,瞬间压抑了不少,悲伤的氛围感染了很多人,有妇孺低声哭泣,有男子眼眶含泪,双目赤红。 “送英雄回家!”不知是谁,率先大喊一声,紧接周围的百姓开始跟着吼出声,声音一片连着成一片,响彻天际,震撼寰宇。 平整的街道上,王镡领着队伍朝前走,后面是数不清的百姓在默默跟随,周围是高呼震天的吼叫声,静默与嘈杂交织在了一起。 王镡带着人一路将阵亡将士的骨灰送到了一处早就建好的忠烈祠。这座忠烈祠是王镡力排众议修建的,当时连都尉府和县府都没有建好呢,他应是从不多的预算中挤出了一部分用来修建忠烈祠。 如今,忠烈祠内已经摆放了很多牌位,从王镡带兵到朔方郡开始,一直到这次出征,前前后后已经有数千将士被供奉在内。 此时此刻,忠烈祠中门大开,守祠的老兵面容肃穆,腰杆挺直,一个个白瓷罐子鱼贯而入,迎面吹来的是浓浓的香火气息,让王镡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一个个白瓷罐子被摆放在了原本空着的木架上,一个个没有刻写的木牌被放在白瓷罐子后面,这些木牌很快就会刻上相应的名字、籍贯和年龄。 王镡放好王莆的骨灰后,从守祠老兵手中接过三炷香,高举至头顶,躬身拜了三拜,然后就走出了祠堂。 忠烈祠内的拜祭还在继续,但是王镡已经无暇顾及此事了,他带着王湔、李肃杰和褚路煦一路回到了都尉府。 在歇息了片刻之后,褚堃带着两府官吏也回到了都尉府。在众人都落座以后,王镡开门见山地说道:“褚先生,如今我西部都尉府面临的事情有好多,首要的事情就是将士们的奖赏和抚恤,活着的将士要赏,战死、重伤的将士要抚恤。” 王镡提的第一条,就让褚堃犯了难,他没有犹豫,直接说道:“都尉,如今府中钱财不多,完全不够奖赏和抚恤的。” 王镡看了看他,心中也是无奈,褚堃有经天纬地之才,治理一个西部都尉府游刃有余。但,是人就会有缺点,褚堃也不例外,他虽然博览群书,能力不凡,却对于陶朱公之能一窍不通。 整个都尉府的财政一直都处于一种收支平衡、或是入不敷出的境地。王镡只得拿出了自己的建议:“这样,这次从郡守那里分到了不少牲畜,将其中的好马、耕牛、羔羊和骆驼留下,派人带着驽马和骡子南下销售出去,好马和耕牛分别建立群牧苑精心饲养繁殖,羔羊则留下种羊、母羊和羊羔,将其他的羊分别赏赐给有功将士,作为先期补偿。等到售卖骡马的钱财到手,就直接发下去。” 褚堃拿着纸笔仔细记录完,问道:“那阵亡将士和伤残将士的抚恤?” 王镡直接说道:“阵亡将士的家眷每家赠与十亩上好田地,由军中将士空闲时帮忙耕种,家中未成年子女全部入都尉府学堂学习。成年子女则视其能力,愿意从军者可子承父业,愿意从商者,都尉府出本钱支持。”m.qqxsnew 王镡顿了顿,接着说道:“伤残将士全部转入都尉府庄田,农忙时务农,闲时道学堂操练学子。条件允许的话,都尉府还要聘其为教官,教练士卒。” 褚堃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这般大的开支,是都尉府成立以来没有过的。但是为了都尉府的将来,他就是将头发薅光了也得办。 第一百一十章 礼不可废 说完了奖赏和抚恤,王镡开始询问起这段时间頨浑城的情况,他看着褚堃越来越稀疏的头发,一脸歉然地说道:“这段时间,辛苦褚先生了,頨浑城的事务很多吧。”qqxsnew 褚堃没有回话,而是拿出了一张纸,这上面写着一些已经完成的,比较大的工程。王镡接过纸张,仔细看了一番,他是真没想到仅仅几个月,褚堃居然能完成这么多的事情。 王镡看着纸张上的一条,抬头问道:“褚先生,今天看到的那道木墙,就是为了以后扩建頨浑城而准备的吗?” 褚堃点点头,说道:“没错,頨浑城未来的规模,经过测算,极限就到那里了,东西拓宽十里,向南拓宽六七里,向北拓宽到屠申泽附近。” 王镡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王湔,后者赶紧从一旁找出来頨浑城及周边形势图。王镡将此图摆在桌案上,用手指比划了一番。 王镡一边看图一边说道:“褚先生,按照这样规划的话,頨浑城未来能够容纳的人口,会不下二十万。可是,周边的耕地并没有这么多啊?如何能养活这么多的人口呢?” 褚堃则一脸佩服地看着王镡,说道:“都尉,此事还多亏了你啊。两府官吏发动了城内农闲的百姓,在頨浑城南部的沙漠里,勤勤恳恳挖了一个月的沙子,开出可耕田土五千亩。虽然不多,但是却证明了都尉的远见卓识。” 王镡被褚堃夸得脸红不已,什么远见卓识,只不过是頨浑城所处地理位置特殊罢了。这里地处大河分叉处,按常理来说经过长年的河水冲刷,应该如埃及的尼罗河流域一般,全是肥沃的田土才对。 但是,由于没有植被的覆盖,尤其是成片树木加固土壤,使得大量的沃土被大河卷走,造成了泥沙俱下的场面。接着就是土壤沙漠化,大量的砂质土壤将肥沃的土地覆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是的頨浑城周围可耕种面积日益缩小。 大河旁边的土地,王镡暂时并没有办法将其开垦出来,但是种植树木,牢固土壤,还是能够办到的。 頨浑城南面的沙漠边缘地带,沙土表层相对比较薄一些,将表层沙土采掘之后,就能露出下层适合耕种的土壤了。而如何保护这些新开辟出来的耕地,王镡的方式还是种树。用树林来挡住从南向北侵袭而来的沙丘,并且不断向南开辟新的耕地。 王镡对褚堃建议道:“既然要种树,就不能东一片,西一片,胡乱的种,要有规划。既然还要开垦,我们完全可以用这些树木来作为分界线,给各家划分出田块。这样既能减少风沙的侵袭,也减少了百姓们的纷争。” 褚堃仔细地记录了下来,说道:“这个主意好,而且作为分界的树木可以多种植果树、桑树,这样百姓们就又有了一项收入,即使卖不掉,还能够自己吃。” 王镡转头看着李芢,语气诚恳地说道:“李老丈,頨浑城要扩建,就需要人口,而人口的流入,不可避免地就会带来治安问题。我希望县府能够研究出未来五年的頨浑城发展规划,将城池的扩建、人口的增长、治安的管理等等纳入规划中去。未来的頨浑城,我希望是一座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尽忠职守,城池干净整洁,街坊布局规范的城池。” 李芢站起身,躬身行礼道:“卑职必不负都尉所托,都尉所期望的,也是我们县府所期望的。” 王镡在大方向建议完,接着对李肃杰说道:“肃杰,都尉府的士兵需要休养生息,但不是不训练,训练仍要继续,将士们的伙食也不能差了,同时对頨浑城、沃野城和临戎城发布征兵令,凡年满十八岁,不到四十岁的青壮男子,只要通过了征兵考核,一律纳入乡兵中。乡兵经过三个月的训练,经过府兵考核之后,考核合格的,一律纳入府兵。这件事情你要亲自主持,不能松懈。” 李肃杰点点头,在纸张上记录了下来。王镡看着欲言又止的褚堃和李芢,笑了笑说道:“褚先生、李老丈,请放宽心,不论是府兵还是乡兵,都是农闲时练兵,农忙时耕种。不会耽误农业生产。” 听到王镡这话,两人才放下心来。王镡对正兵年龄的限制明显拓宽了,在他心目中,十八岁到三十岁只见的青壮,才是作战的战兵。三十岁到四十岁的男子,则会成为辅兵,帮助战兵作战,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王镡安排完军政两方面的事情,接着对堂内众人说道:“此番回到頨浑城,休息一晚,明天我就会带着亲卫都出发。” 除了随军众人,两府官吏闻言都是一惊,本以为王镡会待在頨浑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 褚堃直接问道:“都尉要往何处去?还带着亲卫都一起?” 王镡回答道:“这次回来本身就是有任务在身,征北将军和朔方郡守都接到了来自酆鄗的圣旨。前任朔方县令蒙翱通敌卖国,罪无可赦,着押送酆鄗受审后,斩首示众。而押送此人的任务就落在了我们西部都尉府的身上。此去酆鄗,同行的还有朔方郡守临晋侯的二公子和三千金,动用府兵容易惹人弹劾,所以只带亲卫都即可。” 褚堃点头,表示明白了。王镡看到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就说道:“既然没有其他的事了,诸位就散了吧,时辰也不早了,除了值班留守人员,其他人就回家吧。” 堂内众人纷纷起身,躬身行礼后,离开了大堂。在众人散去之后,王湔来到王镡面前,拱手行礼道:“都尉,第五侯求见。” 王镡放下水碗,将口中含着的水吞咽了下去,干渴许久的喉咙瞬间舒服了。清了清嗓子,王镡说道:“让他进来吧。” 第五侯还是老样子,他恭敬地躬身行礼。王镡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都是自己人,礼节这么多,累不累?” 第五侯认真地想了想,说道:“累!但是礼不可废啊,都尉。” 第一百一十一章 缉事司 王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问道:“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 第五侯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这是情报专用的竹筒,王镡接过来,打开筒盖,将里面写满情报的纸张抽了出来,铺在了桌案上。 一旁的王湔迅速拿出了一本书,这本书是王镡自己写的,通本都是大中华简体字,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根本就看不懂。 王镡根据对应的页码行数字数,很快就将这份情报翻译了出来。看着眼前的情报,王镡陷入了沉思。王湔和第五侯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小动作都不敢有,生怕打扰了王镡的思绪。 情报的内容主要有两条:第一条,是说獯鬻人全面撤军了,由于獯鬻可汗身体出了问题,獯鬻南征彻底结束;第二条,是关于王镡这次任务的,獯鬻可汗发出了命令,让夫蒙那苏图组织人手,想方设法将朔方城唯一幸存的奸细蒙翱抢回草原。 王镡看着小心翼翼的两人,长舒了一口气,将情报的内容说了出来:“战争已经结束了,獯鬻人撤回了草原,獯鬻可汗的身体出了问题。第五,加派人手,打探獯鬻汗庭的情报。獯鬻可汗、獯鬻可敦、獯鬻单于,这三方势力肯定会有所动作。” 第五侯点头说道:“卑职遵令。” 王镡接着说道:“还有,仔细打探一下,这次押送蒙翱回酆鄗,獯鬻人会有所动作。我需要知道他们的人数、埋伏地点、行进路线等。” 第五侯面色严肃地说道:“请都尉放心,卑职会将他们晚上吃了什么,几点吃的,都打探清楚。” 王镡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第五候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大堂。他并没有走多远,就来到了都尉府的一处独立的小院,门口处有两名身着甲胄的士兵守卫。 在经过一番检查之后,第五候推开木门走了进去,里面的人行色匆匆,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竹筒。凡是碰到第五候的人,都会停下来,躬身行礼道:“第五司马。” 第五候也拱手回礼,他一直走到小院伸出的一间房间,这里是他的办公室。推开房间的木门,他走了进去,偏厢内正在忙碌的众人纷纷起身,对第五候躬身行礼道:“第五司马!” 第五候拱手还礼,接着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提起笔架上的毛笔,铺开一张黄麻纸,快速在上面写着东西。写完之后,他高声叫道:“邴赟!过来!” 偏厢内一名正在处理情报的高瘦男子,赶紧起身,小步疾走道桌案前,躬身等候第五候安排。 第五候将刚刚写完的黄麻纸递给高瘦男子,说道:“任务都在上面,这个事情很急,要从速从优办好。” 邴赟伸出双手接过纸张,低头说道:“卑职一定办好,请司马放心。” 邴赟,沂国人,幼年失怙,随母亲迁回到雍国河西郡,为了生计,很早就出外谋生,曾常年同三教九流之徒厮混。后来其母因病逝去,他跪在自己母亲的墓碑前,痛哭流涕,发誓痛改前非。 后来,邴赟北上朔方郡,欲投身军旅,因缘际会,加入了王镡的军队。缉事司成立的时候,第五候将他挑选进来,因公成为缉事司五名司事之一,手下所管司卒,主要负责獯鬻方面的情报。 没错,这座小院,就是西部都尉府缉事司,为了保密,这座院子没有挂牌,守卫在院门口处的,是从亲卫都调过来的一什亲卫。 这座院子里的人,算是缉事司的大脑,他们接收从各地发过来的情报,进行翻译、分类、整理和归档。 第五候的这间屋子,更是缉事司中枢的中枢。司校、司尉和司事三级缉事司官员分别会有一人在偏厢值守,带着缉事司军情曹的从事们仔细分析情报,在这里将各项情报标注在地图上。 邴赟领了命令以后,马上出了房间,接着出了小院,在一处酒肆内召集了自己的部下,接着出了頨浑城,向北而去。 王镡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以后,就感觉有些疲惫,王湔贴心地问道:“叔,休息会儿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王镡摆了摆手,问道:“蒙县令现在在哪?” 王湔轻声说道:“为了稳妥起见,蒙县令已经被安排在都尉府外的一处小院里,亲卫都两个什的弟兄守着,不会出差错。” 王镡站起身,活动了一番身体,对王健说道:“走,去见见蒙县令。” 说着,王镡就往外走去,出了都尉府大门,向左一拐,就看到了一处小院。这是一处两进院落,并不是很大,平常都是提供给沃野城和临戎城办事官吏暂住的。 此时门前站着半什亲卫,为首的什长看到王镡和王湔,行了一个军礼。王镡看着这名什长问道:“蒙县令在里面吗?” 什长回答道:“在里面,他今天哪里也没去。” 闻言,王镡点点头,给这名什长整理了一下衣领,带着王湔就进了院子。 院内有半什亲卫正在巡逻,碰到王镡和王湔,整齐划一地停下,边行军礼边高呼道:“见过都尉!见过百将!” 王镡被这群大嗓门震的耳朵生疼,他笑着回了一个军礼。王湔没好气地瞪了这帮猴崽子一眼,然后郑重地回了一个军礼。 院内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屋内看书的蒙翱,他从座椅上起身,打开门,就看王镡和王湔向他走来。 王镡恭敬地躬身行礼道:“叨扰蒙先生了。” 蒙翱看着执礼甚恭的王镡,侧了侧身子,说道:“不知王都尉前来,有何见教?” 他一边说,一边领着两人进了屋子。 他一边说,一边领着两人进了屋子。 王镡跟着进了屋子,王湔则快速找到了厨房,烧了一壶热水,并且拿了三盏水碗,才进了屋子。 王镡坐在左侧下首,看着坐在主位的蒙翱,笑了笑,对他说道:“今天我收到了两份情报,都是从征北军传过来的。”仟仟尛哾 蒙翱听到王镡的话,眼睛转了转,神色坦然地问道:“是吗?说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秦中 王镡笑着说道:“首先是一件好事,獯鬻可汗身体抱恙,獯鬻军军心不稳,獯鬻单于下令全军撤退了,不光是朔方、临沃两郡的獯鬻军撤退,云中郡的獯鬻军队也被下令撤退了。” 蒙翱听了,点点头,说道:“战争结束了啊,这的确是好事。” 王镡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情,獯鬻可汗在撤回草原的时候,下了一道命令,让夫蒙那苏图组织人手,来将你抢回草原。獯鬻可汗想要亲自询问你,以便知道朔方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蒙翱闻言,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看着王镡,思考着对方来这里见他的目的。 王镡仔细观察着蒙翱的表情,发现并不能看出什么,顿时赶到没什么意思了,他端起水碗,将碗中还有些温度的水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打算告辞。 就在这时,蒙翱抬手压了压,说道:“王都尉莫急,我有些话,想要问问你。” 王镡看着对方,眉头微皱,只得重新坐在座位上了。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想先听听蒙翱说什么。 蒙翱看着王镡说道:“今天王都尉可是很有古之名将的风采,魏楚之吴起,秦之王翦,其关爱士卒,也不过如此了吧。” 王镡看着蒙翱,一脸坚定地说道:“蒙先生过誉了,西部都尉府不论是什么兵,府兵也好,乡兵也罢,他们都是唯我大雍出生入死的好男儿。没有他们的拼死搏杀,獯鬻人早就马踏关中了。而我能给的东西,就只有尊重,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尊重。”qqxsnew 蒙翱是头一次听到尊重士卒这种说法,他眼神犀利地问道:“那你就不怕有人说你邀买人心,图谋不轨吗?” 王镡笑了笑,问道:“蒙先生,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两个问题。” 蒙翱眉头微皱,说道:“你问吧。” 王镡示意王湔给自己续水,他看着蒙翱,问道:“我知道,蒙先生出身蒙氏大族,自小就见多识广,更是在酆鄗生活多年。那你觉得,西部都尉府的士兵同羽林军、虎贲军相比,孰强孰弱?” 蒙翱摇了摇头,他觉得王镡问了一句废话,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是羽林军、虎贲军强了,两军日日操练,一日三餐,顿顿有肉,士兵孔武有力,战力强悍。” 王镡接着问道:“那西部都尉府士兵们的装备同羽林军、虎贲军相比,何如?” 蒙翱明白了王镡的意思,他语气缓和了些,说道:“羽林军和虎贲军的甲胄出于少府,兵器出于将作监,战马出于上林苑。西部都尉府的士兵们的确是没法同他们相比。” 王镡摊了摊手,问道:“所以说,为什么要担心。蒙先生,邀买人心,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西部都尉府的士兵,他们的赏赐和抚恤,是需要经过征北将军同意,上报兵部核准的。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而今天这场景,蒙先生是觉得这些士兵不配吗?” 蒙翱被王镡的颠倒黑白、胡乱打岔给气到了,他的话可不是这个意思。 王镡没有等蒙翱继续说话,而是直接说道:“或许蒙先生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些士兵大字不识一箩筐,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论学识,没有。论文采,也无。但在我看来,躺在忠烈祠的那些士兵,都是我大雍的英雄,他们为了保护百姓们而慷慨赴死。比蒙先生这样学识渊博的人,耿直好爽,更应该受人尊重。” 蒙翱被王镡怼的没了脾气,他端起水碗,也不管水还烫不烫,咕嘟咕嘟一干而净。 王镡来这里,只是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而不是来听蒙翱说教的。 在蒙翱反应过来前,王镡接着说道:“蒙先生,这一路到酆鄗,可能并不会太平。随时都有遇到危险的可能,但是请蒙先生放心,我会带着亲卫都将您保护的好好的。当然了,前提是蒙先生要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让我们难办。言尽于此,蒙先生,晚辈告退了。” 王镡说完,起身就走了。蒙翱快被王镡这些话气的半死了,什么意思?自己怎么就不配合他的工作了?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自己不配合,那这个臭小子就会用非常手段了?谁给他的胆子? 蒙翱坐在座位上好一顿缓解,才将心中的气捋顺了。 出了院子的王镡带着王湔回到了都尉府,在自己的书房,王镡仔细吩咐道:“阿湔,蒙翱的院子和缉事司值守的亲卫不懂,你将剩下的亲卫召集起来,就在都尉府住下。然后将甲胄、兵器都发放下去,替换掉他们手中坏掉的武器、损坏的甲胄。告诉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这次押送犯人去酆鄗,路上太平不了,我们得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千万不能大意。” 王湔点点头,然后就出去安排了。王镡则合衣而卧,虽然穿着衣服睡觉有些难受,但王镡是真的不想脱了,佩刀被他放在了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回到頨浑城第二天清晨,王镡听到了公鸡打鸣的声音,瞬间睁开了眼睛,他手持佩刀,打开房门,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亲卫。 王湔上前汇报道:“启禀都尉,亲卫都集合完毕,应到一百八十九人,实到一百四十七人。” 王镡点点头,对王湔说道:“归队,出发!” 少了的四十二人,是两个什,分别把守着缉事司和蒙翱住着的院子。 王镡骑上赤云,带着亲卫都的士兵在小院接上蒙翱之后,在东城门处同张耘菽和张蒲汇合,接着就向东南方向前进。 一百六七十号人,三百多匹马,两辆马车,这就是王镡这一行人的组成了。他们沿着大河快速南下,经过临戎县,穿过一小片沙漠,用了两天的时间,到达了义渠郡北部的新秦中地区。 新秦中,原为獯鬻汗国浑邪部游牧地,后来浑邪部被驱赶到了北方草原上。这里就成了秦朝、大雍的义渠郡。经过不断的移民屯垦,使得这里阡陌相连、村落相望。其富庶程度不亚于关中平原,故而被称为“新秦中”。 第一百一十三章 驿站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如今已经进入了十一月份,漫天轻雪中,王镡一行人行走在官道上,近两百人的队伍,打扮成商队,带着一部分准备出手的驽马和骡子,还有三大车的皮货。 王镡骑在马上,王湔和张耘菽跟在两旁。张耘菽看着周围,超过百米就看不清了。他踢了两下马腹,催促了一下坐下马,来到王镡身边,有些担忧地问道:“仲铭,这种天气行军,很容易让敌人偷袭啊。” 王镡看了看他,并没有反驳,而是说道:“不必担心,亲卫都的斥候已经撒出去二十里了,如果有情况,我们会提前知道的。” 王镡回头,看了看,大家连日在雪地里行军,已经面露疲惫。他鼓劲道:“弟兄们!我们马上要到赫连城外的驿站了,大家加快速度!” “喏!!!”亲卫都的士兵们大声回应着,同时打起了精神,整支队伍的速度缓缓加快。 “都尉,前面就是赫连驿站了。”王湔从前面驱马奔回到王镡马前,拱手行礼道。 王镡已经看到那处驿站了,驿站的规模并不大,分为两个两进院落。一个院落类似于客栈,有一座双层木质小楼。另一个院落里则是一座全通的一层宽屋,是为饭堂,四面的窗户都被支了起来,内里能够看到烧得正旺的炭火。 王镡这一行并没有打算以官身示人,王湔带着人上前同驿站的驿丞细谈,他们一百多人,驿站这么小,肯定不够住。 赫连驿站的驿丞是个年轻人,年龄不过三十岁,却成熟老练,一看到这么庞大的商队,就知道不定是哪家达官贵人的附商, 附商,顾名思义,附身于官府的商人。大雍律令明令,官员不得经商,其妻子、儿女也不得经商。 大雍给官员们开的俸禄,其实并不低。只不过,并不都是银钱,而是一半禄米、一半银钱。以王镡的俸禄为例,他现在身居西部都尉一职,正七品武职,年俸:银一百四十两,年禄:米二百八十石。看着挺多的,但是经常并不全额发放。其中有时候会掺杂一些府库里积压了多年的破绢烂布,或者其他一些不值钱的东西。 不光王镡的俸禄如此,整个大雍的官员都是如此待遇,至于为什么?身处乱世,大雍是需要钱养兵的,而钱从哪里来?官员们省一些,赋税高一些,这钱不就来了。 而大雍的官员并不是说只养活妻儿就完事儿了。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官了,就得提携亲族,这是义务;就得帮衬同乡,这是责任;还要回馈乡梓,不回馈也行,只要能狠得下心,薄情寡义,六亲不认,也不要落叶归根了。可这世上哪有人不想老了老了回到家乡,死了埋于家族繁衍之地的。还有官场上的引来送往,这些都需要官员自己掏腰包。 还有就是官员自己的体面,你不可能自己走着上朝、上衙吧,得用轿子、马车吧?这就需要轿夫、车夫。还得需要人伺候吧,这就需要仆人。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这官场可比战场更波云诡谲多了,需要有幕僚帮着参谋吧。而这些人都是需要官员自己养的,就朝廷给的那些俸禄,连养这些人都不够,哪还有钱纳小妾,养外室?想过花天酒地的生活,做梦吧。 基于对于美好生活的愿望,官员们将大雍律令研究了个透彻,然后找到了一个漏洞。律令上只说了官员自身,以及官员的子女、妻子不能经商,但没说自家远房侄子,或者小舅子不能经商啊。 于是乎,官员们纷纷在官员不能经商的铁屋子里,硬生生打开了这扇官商的窗户。为了避讳,以免有人找麻烦,统称为“附商”。 附商依托官员的关系,商路顺畅,能够迅速地积攒起财富,而官员们也纷纷从中捞取了大量的好处,过上了自己梦想中纸醉金迷般的美好生活。 王湔对驿丞展示的身份就是临晋侯府的附商,有临晋侯府开出的路引。驿丞一看是临晋侯府的人,马上一脸堆笑地引众人进院了。 王镡找来欧阳询,说道:“这驿站太小,住不下这么多人,你带着第二队、第三队靠着旁边的院子扎营,第一队则留下来保护众人安危。让弟兄们都惊醒些。” 欧阳询拱手行礼道:“喏!” 一行人顿时分成了两拨,第二队和第三队的亲卫们将赶着的大车围成了一圈,从大车上拿出了一批睡袋。这睡袋是西部都尉府匠作院新发明的东西,以耐磨抗造的布料制成,上下以骆驼毛、鸭绒、羊绒作为填充物。人睡在里面非常的暖和。仟仟尛哾 接着亲卫们又从每辆大车上拿下来一个特制的炉子,这个炉子以蜂窝石涅为燃料,加热后散发热气,同时兼具烧水煮饭的功能。 王镡同王湔带着第一队亲卫,仔细检查过整个驿站之后,在驿丞冷冰冰的目光中,请张耘菽、张蒲和蒙翱进了饭堂。 驿站里的食物很粗劣,王镡、王湔以及亲卫们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倒没什么。张耘菽则有些嫌弃,让王镡耳目一新的,则是张蒲,这个弱女子的表现让他很惊奇。 张蒲发现了王镡诧异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早些年师傅带我们这些弟子上山采药,没少在野外生活,比这更难吃的我都吃过呢。再说,这驿站的伙食还不错。” 张耘菽听了自家妹子的话,脸上直发热,讷讷地只好对付了几口,就不吃了。蒙翱年龄稍大,牙口也不好,也是支持了几口,就在第一队虞候李季的押送下先去了旁边的院子,选了一间朝阳的屋子住了进去。 张耘菽等到张蒲吃完了,就带着她,领着自家的仆人侍女去了客栈,挑了两间稍大一些,半朝阳的屋子住了进去。 王镡同王湔等人则是最后进入客栈,他们选的屋子都是阴面的,隐隐地将蒙翱、张耘菽和张蒲三间屋子给半包围起来。二楼走廊两头的四间屋子,都被王镡的亲卫占据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夫蒙那苏图 进了屋子,王镡将王湔、第一队队长王潭和虞候李季叫到了自己的屋子中。他看着三人,面容严肃,声音冰冷地说道:“刚才在饭堂,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 王湔摇了摇头,说道:“都尉,刚才我特意找了个机会在饭堂前后转了转,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王潭也同样摇了摇头,他有些疑惑地说道:“都尉,我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只不过,这驿站的东西很新啊,好像刚刚置办的一样。” 王镡看向李季,李季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说道:“都尉,你是觉得驿丞有问题?” 王镡点点头,说道:“不光驿丞有问题,整个驿站里的人,都有问题。王湔,你没仔细观察那名驿丞的手吧?仔细想想,有什么不对?” 王湔认真想着,他回忆了一遍刚才的事情,突然有了发现,他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都尉,我想起来了,我递给他路引的时候,他是双手接过的,而且他手上的虎口有一层薄茧,虽然修理过,但还是能看出来。” 王镡点头,说道:“不错,他不光手上有薄茧,他的步伐也很安静,一看就是常年习武的人。不光是这个驿丞,给我们上饭菜的驿卒也是如此。” 王潭有些担忧:“都尉,我们所有人都在二楼,一楼没有留人手,万一他们图谋不轨放火烧楼的话,我们这些当兵的还好,二楼不是很高,拼着轻伤,跳下去也能活着。可是还有临晋侯府二公子和三小姐,还有那位特殊的犯人,我们好像不能置之不理吧。” 王镡点点头,说道:“所以我让第二队、第三队在院外驻扎。能够在楼内住的,肯定是主要人物。这是这帮子图谋不轨者们的目标,至于在院外的亲卫,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拖延。” 王湔建议道:“那就让亲卫们三班倒,每什三个时辰,一旦有变,能够及时应对。” 王镡不置可否,这些手下也该独立了,他准备让这三人放手施为,不再干预。 王潭接着建议道:“走廊两头是紧要关节,不容有失。走廊两头的房间,哪个什值守,就由哪个什去住。” 李季则对王镡建议道:“都尉,外面的亲卫们也不能闲着,他们不光要保持警惕,还要能够及时支援我们。” 王镡微笑着说道:“很好,你们的建议都不错,按照你们自己说的,去执行吧。” “喏!”三人拱手行礼之后,就退出了房间,开始布置任务了。 王镡留在屋子,他将佩刀“万人敌”靠在床榻边,衣服也不脱,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入夜三更天的时候,王镡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了外面火红色的光芒,听到了王湔在门外的疾呼。 “都尉!都尉!醒醒!”本就不算结实的木门被王湔这个莽夫给敲的一阵颤动。 王镡随手拿起佩刀,拉出来看了看,没有问题,就又把佩刀塞入鞘中。这个习惯的养成,源自于自己以前看多的一个电影。 电影里面的刺客要刺杀君王,君王的侍卫将他的佩剑要走检查,换回来的时候,刺客的佩剑只剩下了剑柄、剑镡和吞口,吞口以下的部分都被锯掉了。 王镡可不想正在生死搏杀时,一抽佩刀,好吗,只剩下了刀柄,那还搏杀个毛线啊。 王镡打开了房门,王湔脸上一脸急色,他迅速说道:“都尉,那帮家伙果然动手了,放火烧楼,用的是火油。” 王镡很镇定,他直接指挥道:“将所有人都叫起来,我们从窗户下去。” 为了照顾张耘菽、张蒲和蒙翱他们,王湔、王潭和李季三人决定他们房间向下垂下了三道绳索。绳索速降,是王镡亲卫都士兵必学的技能。 王镡快速来到三人的房间,张耘菽、张蒲和蒙翱三人已经等在这里了。 李季上前,拱手行礼道:“都尉,火势有点猛,这里又没有沙土,根本灭不了火。” 王镡对周围亲卫下令道:“每名亲卫,带一个仆人侍女,王湔,你带二公子。王潭,你带蒙先生。不要乱不要抢,按照顺序,从绳索下去!” 没等说完,王镡上前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张蒲一把拽了过来,背在背上,率先上前抓住了一条绳索,一个转身就顺着绳子下去了。 张耘菽是目瞪口呆啊,这不是耍牛虻吗?王湔嘿嘿笑道:“二公子,都尉和小张神医都已经下去了,您就别犹豫了,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王湔说完,上前一把将张耘菽给扛在了肩上,一手绳索,双脚他着墙面,三两下就落地了。王潭同样如法炮制,带着蒙翱就来到了地面。 第一队的亲卫纷纷带着剩下的仆人侍女从绳索处降到地面,李季带着一伍亲卫是最后下来的。 亲卫们手持武器,将蒙翱、张耘菽和张蒲以及仆人侍女围在了中间,紧张又讯速地向院子门口跑去。 “嗖!”“嗖!”“嗖!” “小心!”王镡一把挡在张蒲身前,一什亲卫条件反射般又挡在了王镡身前,手中的武器不停挥舞,将射过来的大多数箭矢磕飞了出去。 “啪!”“啪!”“啪!” 一阵响亮的鼓掌声从院门处响起,一个满头花白头发的老者,排开众人,走到了王镡一行人的前面。 老者身穿一身中原服饰,身披狐皮大髦,只不过王镡怎么看他,怎么觉得别扭。然后恍然大悟起来,老者并不是中原人,而是外族人。他的衣服并不是右衽,而是北方獯鬻人的左衽。 老者朗声说道:“好厉害的小子,没想到这种死局都让你破解了。” 王镡看着老者,说道:“您这衣服是穿错了吧,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敢到老子面前猖狂?!” 中原传统习俗,亡者服饰也是左衽,同獯鬻的区别只在于系扣不一样。王镡故意不说对方的身份,而是讥讽对方是个将死之人。 站在王镡身后的蒙翱,一脸复杂地看着人群面前的老者,说道:“王都尉,这个老者就是夫蒙那苏图。” 王镡听到蒙翱的话,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痕迹。如果对面的人是夫蒙那苏图的话,不是应该将蒙翱救出去吗?怎么看这架势,是要将蒙翱至于死地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樊 王镡现在想的就是拖延时间,夫蒙那苏图不可能带太多的人手,顶多两百人,院外的两队亲卫看到院内着火,肯定回来救援的。 王镡低声说道:“蒙先生,能不能想办法拖延时间?” 蒙翱长叹了口气,说道:“我试试吧。” 说完,蒙翱走到人前,目光复杂地看着对面的老者,拱手行了一礼:“夫蒙族长。” 夫蒙那苏图看着蒙翱,面色冷酷,他说道:“布日谷,你居然还活的好好的,真是让我意外啊。” 蒙翱则回答道:“夫蒙族长亲自前来,也让我很意外。” 夫蒙那苏图冷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来救你的吧?” 蒙翱摇了摇头,说道:“就以今天的情形,夫蒙族长就没想然我活着。” 夫蒙那苏图哈哈一笑,讥讽地说道:“我的两个侄女都因为你,而被雍贼伪皇杀了,凭什么你还能获得这么滋润?可汗虽说想将你救回汗庭审问,但是我却觉得没那个必要,朔方城那个计划如此周密,却还是失败了,很明显,你是假意投降可汗的。” 蒙翱听了夫蒙那苏图的话,没有反驳,点点头,说道:“夫蒙族长说的没错,我蒙翱,生是大雍人,死是大雍魂。以我一人之力,使得四万狼卫军灰飞烟灭,值了!” 夫蒙那苏图一脸愤恨地表情,怒气勃发地喊道:“布日谷,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今天我就要将你碎尸万段,为乌莹、乌莲,还有死去的四万狼卫军弟兄报仇。给我杀!” 夫蒙那苏图一挥手中的弯刀,身后冒出来数十名手持刀盾的士兵。 王镡知道拖延不了时间了,一把将蒙翱拽到了身后,双手持刀,站在王湔身旁。王湔则带着亲卫第一队,组成了大圆阵,所有亲卫的武器向外,同冲过来的敌人开始交战。 大圆阵这种防御阵型,其实并比不上铁桶圆阵,但今天情况太特殊了,既要抵御敌人,还要保护好大圆阵内的人。 王潭手持一杆长矛,只用一个动作,就是刺,不停地刺,每一下都会掀起一蓬鲜血。 李季则手持佩刀,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木板,挡在王潭头上,将射向王潭的箭矢挡住,手中的刀不停挥舞,将攻向王潭的敌军利器挡开。 王镡这边的战斗很焦灼,十几号人都受了伤,大圆阵逐渐被夫蒙那苏图的人打开了缺口。 就在这时,从院外传来了一阵阵怒吼声:“都尉!挺住!我们来了!” 这时欧阳询的声音,他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像这次这么大喊大叫,在王镡的印象里还是头一次。 王镡的福音来了,也就意味着夫蒙那苏图的丧钟敲响了。但是这个老倌并不想死,他带着几名亲信,快速跑到另一个院子里,牵出马匹,连马鞍都没上,骑着光溜溜的马背,就向北逃窜。 欧阳询带着第二队和第三队的人马,同第一队士兵配合夹击,很快就将这伙敌人歼灭了。 赫连驿站连夜起火,远在十里外的赫连城看的是清清楚楚。城内的守军很快就派出了一支骑兵,迅速来到了驿站。 为首的骑兵将领手持长矛,对着驿站外的王镡一行人,大喝道:“哪里来的贼人,居然敢在驿站纵火杀人!” 这个时候,就是张二公子发挥的时候了。在赫连城派人过来之前,王镡就找到了张耘菽,说道:“二公子,等会儿,需要你帮忙应付一下,赫连城肯定会派人来驿站查探情况,说不准会是一支军队。” 本来呢,张耘菽看到王镡找他,他就想和王镡好好说道说道,这王镡到底对自家妹子是个什么想法。 但他一听到王镡的话,面容立马严肃了起来。现在是夜里,虽然有一个大号火炬和上百火把照明,但是保不齐赫连城的军队不讲道理,直接将自己这伙人杀了,到时候他是哭都得到阎王那里哭去。 故而那名赫连城骑将大喊之后,张耘菽手持路引,高声说道:“临晋侯府众人在此,对面的将军不要冲动。” 赫连城的骑将听到了“临晋侯府”这四个字,举起来示意麾下骑兵冲锋的手,戛然而止。骑将朗声说道:“你说自己是临晋侯府的,可有凭据?!” 张耘菽高声回答道:“有朔方郡守府开具的通关文牒!还有临晋侯府开具的路引!” 赫连城骑将高声说道:“拿过来!你自己过来!” 张耘菽回头看了王镡一眼,王镡点点头,示意他不要怕,放心地过去。而李季已经举起了弩机,一旦那名骑将暴起,他就会送对方去见阎王。 当张耘菽走到那名骑将马前,那名骑将忽地翻身下马,躬身行礼道:“不知是二公子驾临,末将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眼前这一幕,直接将张耘菽搞蒙了。他呆呆地看着骑将,借着火光看清了对方的脸,磕磕巴巴地说道:“樊叔父,您怎么在这?!” 樊姓骑将笑着说道:“我就是赫连城守将啊,我当然在这里了。” 说罢,他看了看驿站周围,这里明显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战斗,地上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他看着张耘菽问道:“二公子,你们这是?。。。” 张耘菽早就从王镡那里拿到了说辞:“哎,樊叔父,你是不知道刚才有多惊险,小侄我差点葬身火海啊。家父在朔方郡打败了獯鬻人,缴获了好大一批牲畜,让我带人将一批驽马和骡子运到关中售卖。不知道怎么的,就让一伙劫匪盯上了,本来以为他们盯了一路,看到我们快到赫连城,也就放弃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大胆,居然在驿站内设下埋伏,打算伏击我们。幸亏麾下的家仆们机灵,早早发现了他们的企图。要不然,樊叔父来,就得给侄儿收尸了。” 张耘菽的话半真半假,樊姓将领没有怀疑。在确认了通关文牒和路引之后,他对张耘菽说道:“好了,二公子,天快亮了,你叫上你的人,跟着我的部队回城吧。侯爷这几年如何,你得仔细给俺老樊说说。” 张耘菽笑着回道:“没问题,我这就去叫上人跟着。”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没忍住 王镡看着相谈的两人,心中不禁感慨,这临晋侯府的关系网真是又大又宽又复杂,在这赫连城居然还有人。 演戏演全套,王镡看到张耘菽走过来,赶紧上前两步,躬身行礼道:“二公子有何吩咐?” 张耘菽被王镡的动作弄的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将架子端的很足,大声说道:“王护卫,赶紧召集人手,将货物收到车上,将马车赶出来,让三小姐和蒙先生上车。” 王镡点头应诺,转身就开始安排起来。王镡之所以不想透露身份,本身就是为了避免麻烦。朔方郡的一部都尉,在没有经过义渠郡允许的情况下,是不能够随意进入的。王镡的的行为,可以说是犯忌讳的。 亲卫都的将士很快整理好货物、牲畜和车队,踏上了前往赫连城的路。王镡骑在赤云的背上,亦步亦趋的跟在张耘菽的身后。 赫连山下赫连城。 在距离赫连城三四里的时候,王镡看到了一座庞大的城池。只见此城长方形,周长近二十里,城外有护城壕,从东面大河引入壕形成阔十丈的护城河,北城墙这边开有两座门。 王镡心中感叹,此处不愧是浑邪部当年被打的几乎灭亡都不愿意放弃的宝地。这里水草丰美,地饶五谷。在交通上,“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是为冠带山河的形胜之所。 赫连城周围一大片的平原,半农半牧,农牧业发达。大河到了这里,水流平缓,沿途过来就有一条引河水灌溉的水渠。足食足民足兵,粮食作为最重要的事情,而赫连城显然能够做到足食。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座城能够如此广大、如此繁荣。 一众人等在赫连守军的“保护”下进了城,在新秦中都护府南面的一座院落安置了下来。 是的,你没有看错,新秦中都护府。其管辖范围,以新秦中地区为主,北达朔方,南抵淼县,辖境内除了赫连城,北部还有一座乌沙县,南部为灵平县。 张耘菽被那姓樊的将领请去了都护府喝酒,王镡在院子里处理事务。 “都尉,这院子除了正门,还有个角门,但是门外都有士兵把守。我们的人想要出门,也被他们挡了回来。” 王湔带着人本来是想要出门采买些必需品的,结果就被门口的士兵给挡了回来。他脸含怒气,到王镡面前抱怨着。 王镡并觉得意外,一群一百多人的汉子,各个杀气腾腾,搁谁那心里都会有防备。他看了看正在院子里到处溜达的张蒲,出声问道:“这位赫连城守将,小张神医了解吗?” 张蒲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父亲麾下出来的,还姓樊,那就只有一位了,樊箜,河西郡雕阴县樊氏族人。早年在我父亲帐下,是个都伯,后来以战功,成为了河西郡郡尉,至于什么时候成了这赫连城主将,我就不知道了。” 王镡微笑着说道:“樊箜,箜篌的箜?” 张蒲点点头,接着说道:“他还有个弟弟,叫樊篌,听父亲提过,说是在朝中担任詹事府少詹事。” 王镡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对张蒲说道:“小张神医,我们这些男子想要出府的话,估计会很难,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女子,还是侯府三小姐,所以出府应该没有限制。但你和侍女出府,没有人保护,还不行,所以我希望,你能带着王湔、欧阳询出府。” 张蒲看了看王镡,嫣然一笑道:“你是打算让我将这两个人带出去?那到时候谁保护我的安全?” 王镡早就想好了,说道:“亲卫都一伍七个人,足可以保护小张神医了。” 张蒲点点头,的确,亲卫都的战力很不凡,昨夜那般战况,亲卫都也只是重伤了一人,轻伤十数人罢了。 王镡将王湔和欧阳询叫到跟前,对二人说道:“一会儿,小张神医会出府,你们二人带一伍士卒作为护卫。派个机灵点的,到城中这家车马行,找车马行的掌柜,租一辆车。” 王湔接过王镡递过来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山河车马行,名字端的是大气无比。两人躬身行礼道:“喏!”然后就转身离去,挑选了一伍亲卫,跟着张蒲和她侍女出了院子。 蒙翱从一旁走过来,手中是一个酒葫芦,隔着老远就能够闻到浓浓的酒味。 王镡眉头微皱,他一脸不悦地说道:“你从哪弄的西风烈?我们出门远行,带的酒可都是治病救人用的。” 蒙翱一脸笑意地说道:“老夫看到有美酒,就没忍住。不过,小子,你用这么好的就疗伤,不觉的暴殄天物吗?要知道一壶清凉仙,可是能卖到一两银子的。” 王镡一脸平淡,他只问了一句,就将蒙翱给怼了回去:“那一个老兵,何止一两银子。” 蒙翱听了王镡的话,一脸不快地用木塞将酒葫芦盖好,省得里面的就洒出来。然后抬头说道:“跟你这小子说话,一点都不顺心。你怎么就不能跟那位侯府丫头学学,嘴甜人美,让老夫心情极为愉悦。” 王镡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男子,是士兵,蒙先生想听好话,尽可以去酆鄗城的清月馆,那里有的是人给您递好话。”qqxsnew 蒙翱听到清月馆三个字,脸都快绿了。清月馆是什么地方,那里是小倌楼,里面样的男子,各个貌美如花,堪比青楼姬馆的女子。不光会说好话,还有一手好活。但是蒙翱是个正常男人,不是酆鄗城里那些闲的蛋疼的勋戚勋贵二代们。 蒙翱一甩袖子,转身气呼呼地就走了。王潭一脸忧虑地说道:“都尉,你这么得罪他好吗?现在咱们都知道他是圣上安插在獯鬻的棋子,这圣上点名要见他,肯定不是为了治罪,而是为了奖赏他。你这么得罪他,到时候他在圣上面前说咱们坏话怎么办?” 王镡看着王潭,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啊,知道为什么王湔成了亲卫都百将,而你只是第一队队长。王湔从来都不会像你这般考虑问题,你要记住,如果蒙翱还在暗处,那他依然是圣上手中的一把利刃,可惜了,他现在是明棋了,獯鬻和大雍都知道他是圣上的人,他也就没用了。这次圣上见他,除了对他这么多年的付出表示慰问,给个闲职以示褒奖,就没别的了。而且,这位蒙先生从咱们西部都尉府重建起,就对我,对都尉府不满。我还怕再得罪他吗?要记住,讨厌你讨厌到死的人,你就是给他金子银子或者其他什么好东西,他依然是讨厌你讨厌到死的。所以,我为什么要怕得罪他?” 第一百一十七章 喝多了 王潭听了,若有所思,然后接着问了一个问题:“都尉啊,为什么你不亲自护着小张神医出院子?你们还可以逛逛街什么的,促进促进感情。而是让王湔和欧阳询带一伍人去?” 王镡斜眼看他,问道:“如果我跟着去了,那你给李季治伤啊?你确定自己能治好?” 王潭无言以对,李季昨晚是真的挺倒霉的,在战事快结束的时候,被一个敌人一刀划到了左臂肘关节处,差点将小臂以下都砍下来。 王镡当时就给李季做了处理,用四块木板将他的整条左臂固定住,同时将肘关节处破碎的骨碴给剜了出来,那场面,真是看着都疼。为了让李季忍住疼,不乱动,王镡先给他喂了点西风烈,接着将蒙汗药喂了一些,让李季处于昏睡中。而蒙翱之所以能搞到西风烈,就是在昨晚治伤的时候顺走的。 王镡来到李季的屋子内,仔细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势,还好,虽说惊险了些,但是好在处理及时,李季的左臂是保住了,只不过左臂的筋腱损伤严重,以后左臂不可能再如从前一般,如臂指使了。这种伤势就是在医疗水平高超的现在,都是个难题。 王湔和欧阳询都出去了,王镡只得亲自指挥亲卫都的士兵们将院子仔细的打扫了一番。他自己则带着一伍士兵,打扫正厢房。 约莫刚刚打扫了一刻钟,第二队虞候王湟快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正厢房内四周,然后趴在正在收拾书架的王镡耳边低声说道:“都尉,我们刚才在打扫房间的时候,在墙壁内发现了夹层。两道墙壁中间是空的。能够容纳一个人行走,而且不光一间屋子,好几间屋子都是如此。” 王镡看了看正厢房的墙壁,心中微凛,这手段真眼熟啊,不就是电视剧里演的那般吗,皇帝陛下的探子们为了能够偷听大臣们在说什么干什么,把人家的房子墙壁抠开,容纳一人在里面监听。 王镡低声问道:“墙内通道的去处查到了吗?” 王湟点点头,说道:“弟兄们探了探,是通向都护府那边的。” 王镡恍然,这个院子离都护府很近,而且还是樊箜特意安排的,肯定是内有玄机,只不过没想到这个玄机有点不那么玄,这么快就被自己的亲兵们找到了。 王镡想了想说道:“告诉弟兄们,就当不知道,说话的时候,直说即可,不要用暗语,有什么隐秘的话,沾水在桌子上写,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穿透墙砖看到。” 王湟点头说道:“喏!都尉,我会告诉弟兄们的。” 王镡带着亲卫都士兵收拾完了院子,日头也西斜了下去。此时张耘菽、张蒲、王湔和欧阳询他们陆陆续续回来了。 王镡并没有先找王湔他们,而是来到张耘菽的房间。此时张耘菽被张蒲伺候着,一张脸喝的通红,但眼睛还算清明,话比平时密了许多。 “仲铭来了啊,快坐快坐。”张耘菽看到王镡,脸上的表情很高兴。他看了看王镡,又看了看张蒲,又看了看王镡。他的举动,让王镡和张蒲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 张耘菽出声问道:“仲铭啊,你觉得我家小妹如何?” 张耘菽问的有些过于直白了,张蒲一脸娇羞地嗔道:“二哥,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喝多了。” 张耘菽摆了摆手,说道:“小妹,二哥可没喝多,这都护府的酒,和西风烈比起来,可是柔和多了。” 王镡没有想太多,直接说道:“小张神医,性格柔和,容貌瑰丽,是不可多得的佳人。” 张耘菽闻言,笑了,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那要是将小妹嫁给你,何如?” 王镡闻言一愣,这个世上,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张耘菽上有临晋侯、临晋侯夫人和张耕黍,张蒲的婚事怎么论也轮不到他来主张吧。 看到王镡一脸迟疑的表情,张耘菽了然,说道:“我只是在询问你的想法,至于家父家母的意思,不是我能左右的,不过我却可以帮你。” 王镡听到张耘菽的话,笑了,果然,这张耘菽酒喝多了,张蒲的婚事,临晋侯和侯夫人自有盘算,怎么可能被张耘菽影响到。 张耘菽看出了王镡的不相信,有些被藐视的感觉,瞬间有些激动,他大声说道:“这世上,不就是讲究门当户对吗,你家频阳王氏,也是大族。只要你王仲铭能够在官场上居于要职,到时候,你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家父家母定不会反对将小妹许配给你。”m.qqxsnew 王镡听了张耘菽的话,心里微沉,这张耘菽在都护府都和樊箜聊了什么?昨夜他可是看得清楚,他将张蒲带走的时候,这张耘菽的眼神恨不得化成刀子,将自己千刀万剐,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态度大变了。 张耘菽酒多人醉,语速也快,说道:“仲铭啊,你不知道吧,我在到朔方郡临河城任县尉之前,可是詹事府通事舍人,一直都在太子身边工作的。” 这个,王镡还真不知道,虽然詹事府通事舍人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但是因为跟随在储君左右,所以位卑权重。储君登位以后,詹事府的官员大多会得到提拔,成为朝廷中的新秀。通事舍人一级的官员,一般会被外放到重要的郡县担任郡一级的官员,或者在朝中各部门担任郎中。 张耘菽一脸得意地说道:“如今圣上贵体有恙,太子殿下监国理政。朝中那些老臣们,对太子殿下并不是很顺从,倚老卖老,推诿搪塞之事时有发生。太子殿下现在急需要人手,所以我打算将你推荐给太子殿下,担任东宫卫率神武军校尉。” 神武军,名为军,实为团,东宫卫率之一,是太子的贴身卫队,人数并不多,只有一千,指挥官为神武校尉。东宫卫率还有一支一千人的军队,名为神策军,指挥官为神策校尉。 第一百一十八章 酆鄗 王镡对于张耘菽的话,并不感兴趣。自古以来能够以太子之身登临大位者,少之又少。 大雍现任皇帝虽然身体抱恙,可他终究没将皇位传给太子,虽然让太子监国理政,但玺印却牢牢的把持在自己手中。 而太子如此明目张胆地招募人才,对朝中老臣不满,本就不是明智之举。跟着这位太子,王镡是真的没有信心,能混个从龙之功。 王镡对于张耘菽说的话,既不同意,也不拒绝。对于一个喝醉了的人来说,他现在说的这些话,醒了之后能不能记得都是两说。 王镡和张蒲将张耘菽安置在床榻上,就出了房间。张蒲犹豫了一番,对王镡说道:“我二哥刚刚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王镡眼神澄澈地看着她,问道:“哪句话不放在心上?” 张蒲羞红着脸说道:“就是他要向太子举荐你的那些话。” 王镡笑了笑,问道:“为什么?” 张蒲看了看他的表情,说道:“我以前在酆鄗的时候,经常能碰到太子殿下,太子为人外宽内忌,见小利而忘义,干大事而惜身,并不是一位可以追随的人。” 王镡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多谢小张神医提醒。” 王镡本就没打算在太子殿下麾下效力,如今大雍朝堂的水太深,他一个从军崛起的小白,不自量力地去趟这潭浑水,很容易将自己淹死。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明的时候,王镡已经带着亲卫们收拾好了行装,在张耘菽的带领下出了赫连城,樊箜站在城头上相送。 王镡这支队伍在补充完给养之后,加快了行进速度,经过灵平县,沿着乌水到达乌徵郡北部县城原平县。然后沿泾水,经过秦朝九都之一的泾阳县,过了安定县,进入樗槐郡境内。在漆县修整了一天之后,继续沿着泾水,离开樗槐郡,穿过鄜祤郡,就到达了泾渭郡。 作为关中精华所在,泾渭郡以泾水和渭水为名,酆鄗城就坐落在这两条河流的交汇处。 “都尉,你看!”王湔指着前面喊道。 王镡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让他心神俱震的一幕。他们所在的山坡上,能够看到远处的一切风景。 在不远处的平原上,一座巨大的城池如同趴伏于地的巨兽一般,静静地坐落在那里。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琉。 王镡对“诗佛”王维的这句诗有了切身的感悟。 酆鄗城规模之大,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三重城垣,将宫城、皇城和外郭城分割开来。即使距离这么远,王镡依稀能够看到宫殿高耸的尖角,足以想象出皇宫内建筑的宏伟程度了。 亲卫都将士们第一次见到这么庞大宏伟的城市,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王镡看着众人的模样,感叹不已,然后说道:“都加快速度,争取早点进程。” “喏!” 随着距离的拉近,王镡逐渐感受到了这座大雍都城的宏大。整座酆鄗城,城墙就有十丈高,其厚度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七丈厚。城头宽敞,能并排行驶四辆战车。 通过城门进入城池,进入视野中的是道路两边高高的坊墙。酆鄗城施行里坊制,正个外郭城是一个大长方形,采取围棋棋盘式对称布局。东西十四条大街,南北十一条大街,把全城分割成一百零八个里坊。 张耘菽来到王镡身边,说道:“仲铭,酆鄗城人口上百万,街道上都是人,咱们得按规矩来,我们的队伍人多,要管理好,别掉队。沿着东一条大街,向南到永宁坊。临晋侯府在那里有一处宅院,能够安置下我们这些人。” 王镡是真心羡慕嫉妒啊,这临晋侯府是真的有钱,在哪都能置办房产。就酆鄗城这地方,寸土寸金的,临晋侯府能拥有一处宅院,肯定也是花了大价钱的。 张耘菽头前领路,王镡一行人仅仅跟着,在拥挤的人潮中缓缓行进,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在安顿好之后,王镡来到蒙翱的房间内,对正在喝水的蒙翱问道:“蒙先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蒙翱喝了一口茶水,淡然地说道:“既然已经到了酆鄗,王都尉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就不需要王都尉操劳了。皇城司会过来接管我。” 王镡默然点头,说道:“在皇城司派人来接手之前,蒙先生的安危还是由我们负责,我会留一什亲卫,保护蒙先生。” 蒙翱点点头,说道:“好,王都尉有心了。” 王镡起身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王湔和欧阳询就找了过来。 王镡看着两人,伸手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张纸条,对两人说道:“缉事司传来了消息,夫蒙那苏图并没有撤回草原,而是不知所踪。” 这张纸条,是从山河车马行雇佣的车上取下来的。山河车马行,是缉事司外围节点,布置在赫连城,作为消息传递之所。 欧阳询有些担忧地问道:“都尉,这老儿不会是跟着我们到了酆鄗吧?” 王镡没有说话,他看了看王湔,问道:“阿湔,你有什么想法?” 王湔不确定地说道:“都尉,不知道你发没发现,这酆鄗城的城门,看似检查严格,但其实漏洞还是挺多的。” 王镡点点头,说道:“的确,一座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如果每个人都那样检查,不光守城士兵累,来往进出城门的人也累。所以,城门肯定有漏洞。” 王湔接着说道:“所以啊,如果夫蒙那苏图那老小子没回草原,肯定是跟着来到酆鄗了。” 王镡赞许地夸道:“你小子现在长本事了,能够独立分析出来,不错。夫蒙那苏图能够动手的时机已经不多了,今天我去问蒙先生的时候,他说,会由皇城司的人来接手他。而这,就是一个时机。那老儿既然能够掌管獯鬻汗国的情报机构,必然知道皇城司。” 王湔和欧阳询明白了,夫蒙那苏图很可能带人冒充皇城司的人,来接手蒙翱。想要弄到皇城司的服饰,其实还是很容易的。毕竟皇城司是大雍明面上的情报机构,知道的人很多。 第一百一十九章 永嘉坊 王镡并没有等太久,当天夜里,就有人敲响了临晋侯府这处院落的大门。为首的是一名身穿暗纹圆领袍服的男子,面白短须。 男子拱手对王镡随意地行了一礼,嗓音低沉地说道:“本官皇城司亲从指挥使刘锦山,这是腰牌。” 王镡接过刘锦山递过来的腰牌,仔细端详了一番,又将腰牌还了过去。他微眯着眼睛,看着对方一行人。 刘锦山当然不是自己来的,他身后有一队身穿罩甲,腰悬佩刀的皇城司司卒。他们手持火把,将大门处照的通亮。 王镡并没有行礼,作为临晋侯府的护卫,他要表现出侯府的气派。他对刘锦山点点头,说道:“等着,人犯等会儿就带来了。” 刘锦山没有动怒,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对方还是临晋侯府的护卫,有傲慢的资本。 而他身后的人则有些气不过,往前迈了一步,脸含怒气。 刘锦山一伸手就挡住了对方,呵斥道:“丁涛,你想干什么?” 丁涛生气地说道:“指挥使,这小小的侯府护卫,如此蔑视我皇城司,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刘锦山一脸不悦地说道:“临晋侯府身份特殊,临晋侯的护卫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你有什么资格教训?而且你今夜事关重大,你不要惹事!” 丁涛一脸不甘,还想争辩:“可是。。。” 刘锦山脸色一寒,斥责道:“没有可是,给我老实待着。” 丁涛只好生着闷气,待在一旁。 而此时大门内也有了动静,蒙翱一脸笑意地在前面走着,腰间挂着那个酒葫芦。王镡则带着人在后面跟着,一直将蒙翱送到了大门口。 蒙翱看到来人,笑了笑,说道:“锦山啊,好久不见。” 刘锦山恭敬地躬身行礼道:“卑职见过指挥使,大人,我们这就走吧。” 蒙翱点点头,说道:“走吧。” 说完,他向前走了两步,停住脚步,然后回头,对大门内的王镡说道:“仲铭,希望咱们下次再见,那个时候,咱们只见的误会能够解释清楚。” 王镡一脸淡然地看着蒙翱,回了一句:“最好不见,蒙先生保重。” 蒙翱听了王镡的回答,不置可否,转身跟着那群皇城司的人走了。 “都尉,咱们是不是也得准备起来了?”王湔低声问道。 王镡点点头,说道:“将第一队留下,第二队和第三队跟我出发。” “喏!” 王镡等人早就已经将夜行衣穿在了袍服里面,大雍酆鄗城是有宵禁的。现在能在大街上溜达的,除了皇城司、酆县和鄗县的巡城队及其管辖下的打更人,其他任何人都是不能出坊门在大街上到处瞎溜达的。 王镡一行一百多号人,以什为单位,分散从一处坊墙出了永宁坊。没错,你没有看错。这世上总是有人会做暗门生意,入夜后如果想出入里坊,那就得交钱。 从大街上进入里坊,那没有事儿,坊内没有巡城队,买主想怎么的都行。但是从里坊出去,那过了坊墙,剩下的就是买主自己的事情了,被巡城队抓到,和这做暗门生意的就没有关系了。 王镡带着第二队队长蒙屹和一什亲卫,贴着坊墙行走在大街上,按照皇城司众人行走的方向,跟了过去。 期间碰到巡城队,王镡带着人,就躲在阴影中。皇城司果然有特权,这帮人身上穿的衣服就是明证,巡城队碰到他们,连盘查都没有,还要停下躬身行礼。仟仟尛哾 永宁坊位于鄗县辖内,向北两个坊,就是鄗县县衙所在的宣阳坊,宣阳坊东侧就是着名的东市。 皇城司众人并没有直奔皇城,而是在东二条大街平康坊处右转,向东行进。 王镡心中疑惑,如果是带着蒙翱去见圣上,不是应该到宫城内吗?再不济也是到皇城内吧。 可是皇城司的人却并不是去宫城或者皇城,而是东向,去往隆庆坊的方向。 王镡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带着人继续跟着,在跟到隆庆坊前,皇城司的人在东四条街上左转向北而去,一直走到了永嘉坊。 蒙屹低声说道:“都尉,百将和都虞侯他们已经带人到了,这里是那些达官贵人、皇室子女居住的地方,巡城队的巡逻频次太高了,我们得想想办法。” 王镡看着皇城司的人簇拥着蒙翱和刘锦山进了永嘉坊,回头对蒙屹说道:“让弟兄们都准备好,我们要从坊墙处翻过去。” 说真的,如果是十个人,王镡并不担心暴露,但是一百多人,多多少少有些扎眼。王镡让欧阳询、李瀚、蒙溯三人带着第三队亲卫等在坊墙外面,他自己带着王湔、蒙屹和王湟,以及第二队亲卫从一处较矮的坊墙翻进了永嘉坊。 也不知道翻到的是谁家的院子,里面杂草丛生,远处的建筑也很荒凉,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香烛味儿。 “都尉,这里好像是个道观。”王湟带着一什亲卫四处探了探,说道。 王镡疑惑了,大雍扶持本土道教,力压佛教、祆教和景教。如果是道观的话,还是地处繁华的永嘉坊,按常理来说不应该如此荒凉才对。 王镡低声说道:“都惊醒些,这里不太对劲。” “喏!”众人低声回应道。 一行人向道观内部走去,出了这处荒凉的院子,景象就不同了。 王湔看着前面,低声说道:“都尉,是皇城司的人。” 王镡也看到了,皇城司一行人来到了三清殿前,除开蒙翱、刘锦山进入了殿内,皇城司众人以丁涛为首,护卫在了殿外。 王镡一行人正在等待的时候,三清殿外突然冲出来一群人,看他们出现的方向,明显是从道观外进来的。而皇城司布置在道观外的人却并没有示警,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道观外的皇城司司卒已经被杀掉了。 丁涛是真的没想到今夜会有这种突发情况,他看着从远处冲过来的人,大喊道:“戒备!来者何人!” 回答他的是“嗡!嗡!嗡!”的弓弦嘣响声,丁涛这边很快就到下了五六人,他们身上要害插着长长的羽箭。 丁涛被这种情况惊的脸色大变,他大声呼喝,带着皇城司的人就冲向了袭来的不明敌人。 第一百二十章 参见圣上 突如其来的战斗惊动了正在三清殿内的谈话的众人。在座椅上谈话的三人,听到殿外的杀伐声,脸色都是一变。 刘锦山腾地站起身来,来到殿门处,打开了一条缝隙,接着外面的火光,他看到了正在战作一团的两伙人。他关上殿门,转身快步走到坐在主位上的人面前,双膝跪地,低头说道:“圣上,此处危险,请您移步暗道,快速回宫。” 坐在主位上的人,就是当今大雍皇帝秦恒,此时的秦恒哪有半分病重的样子,他脸带寒意,声音冷冽地说道:“好啊,我在自己的都城内,居然还要逃跑。刘指挥使,你就是这么管理帝国情报的。都被敌人杀到眼前了,真是废物!” 刘锦山满头冷汗,他双手拄地,磕头道:“卑职死罪,圣上,此处危险,请您移步!” 刘锦山再次请秦恒撤离,秦恒却置若罔闻,他看着安坐在一旁,喝着葫芦内西风烈酒的蒙翱,一脸怒气地说道:“蒙卿,看到没?这皇城司都堕落成这般模样了,和你当时掌管的时候,简直是天差地别,差了不止一筹啊。” 蒙翱笑了笑,说道:“圣上,臣已经多年没在皇城司内了,即使回到皇城司,也不见得做的会比锦山好,今天这情况,显然敌人是有备而来。臣请圣上移步,不可轻涉险地。” 秦恒一脸愤怒,他成为皇帝这么多年,何时如此狼狈过。现在居然让人逼迫的不得不逃,简直是岂有此理。 在一旁观战的王镡一行人,在王镡的命令下按兵不动。 王湟眼尖,很快就看到了一个人,他指着那里对王镡说道:“都尉,那个人是不是夫蒙那苏图?” 王镡顺着王湟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有个人,身穿中原袍服,手中的弯刀在手中玩耍着,一脸笑意地看着前面的战况。 王镡对王湟说道:“派人,让欧阳询带人进来,我们先上!” 说完,王镡抽出佩刀,率先冲了出去。身后数十人很快分成了两部分,两个什跟着王镡冲向了同皇城司厮杀的敌人。另一个什二十一人则抽出弩矢,挂弩射击。 沉闷的“嘣嘣”声响起,夫蒙那苏图身边的死士被射倒一片。正站在那里一脸得意的夫蒙那苏图懵了,他的笑意还没褪去,就看到王镡带着一群人冲向了他。 夫蒙那苏图一脸怒气地喊道:“该死的,又是你!” 王镡不答,手中佩刀刺出,速度之快,让夫蒙那苏图手忙脚乱起来。 俗话说拳怕少壮,刀也一样。王镡得势不饶人,横扫、竖劈,三两下就将夫蒙那苏图的弯刀砍断了。老家伙一看自己的弯刀断了,当机立断,将手中握着的部分当暗器扔向王镡。 王镡一挥佩刀,将暗器挡飞,抄起地上死掉死士手中的长剑,当作标枪扔向了正在逃跑的夫蒙那苏图。 夫蒙那苏图跑啊跑,还没跑出五十米,就听到脑后“嗖”的一声,腿部瞬间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王镡跑步上前,一把将往前爬的老家伙踩住了,对跟上来的王湔说道:“绑起来!” “喏!” 两名亲卫上前,将夫蒙那苏图牢牢控制住,王湔上前给老家伙来了个全身按摩,从他身上搜出来一把匕首和几份信件。 两名亲兵随即将老家伙双手反绑起来,为了防止夫蒙那苏图大喊大叫,王湔将自己穿了好多天的袜子脱下来,塞到了他嘴里。那味道,简直不要太酸爽,熏得老家伙直翻白眼。 王湟带着人冲向了正在压着皇城司打的死士,丁涛看到有人来援救,也不管来者何人,非常默契地带人反扑。两面夹击之下,夫蒙那苏图一方的人,大多战死,被生俘了不到十人。 丁涛气喘吁吁,他身上被划了好多道口子,好在并不致命。他看着走过来的王镡,一脸错愕:“是你?” 而这时,三清殿的殿门被打开了。三个人走了出来,为首一人,头发花白,脸上经过精心保养,没有多少褶皱,双手背后,眼神锐利如同苍鹰一般,看着台阶下的王镡一行人,没有说话。蒙翱和刘锦山跟在此人身后,一脸的恭敬。 丁涛来不及处理伤口,将手中佩刀递给同伴,快步上了台阶,躬身行礼道:“惊扰圣驾,微臣死罪,请圣上责罚。幸得临晋侯府护卫支援,贼人已伏诛,请圣上奖赏这些人。”仟仟尛哾 丁涛虽然性格冲动,但是他直来直去,心肠不坏。何况不管王镡是怎么来的,王镡他们算是救了他们一命。 听闻当面之人就是当今大雍皇帝,王镡心里微惊,这蒙翱很受皇帝重视,要不然皇帝不会微服出宫,来这里相见。 王镡对蒙屹示意了一下,然后拉着王湔、王湟弯下了腰身,躬身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参见圣上!” 秦恒被王镡的自称搞糊涂了,他好奇地问道:“你既然是临晋侯府的护卫,身上没有官职吧?” 王镡还没回答,蒙翱向前一步,说道:“圣上,这个问题,臣来回答吧。”说着,蒙翱瞟了王镡一眼。 秦恒更好奇了,说道:“哦?好,蒙卿请说。” 蒙翱笑了笑,介绍道:“台阶下的人,是朔方郡西部都尉王镡,频阳王氏族人,所以他自称微臣,并没有错。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亲卫。” 秦恒一听是外兵,脸色顿时变了,他冷声问道:“蒙卿,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张松奇派人护送你来吗?” 蒙翱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而这个任务,临晋侯交给了王都尉,这也就是王都尉之所以在此的原因。” 秦恒听完,笑道:“以一部都尉护送,张松奇这个家伙对蒙卿很重视吗。” 蒙翱笑着说道:“算上这次,王都尉救了臣两回了。” 秦恒看着王镡,说道:“王都尉这是救了朕一回,王都尉想要什么赏赐,说说吧。” 王镡看着活蹦乱跳的大雍皇帝,再想想最近听闻的事情,对于离开酆鄗这座都城的愿望更强烈了。这酆鄗城里的人,就每一个好相与的,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本分 王镡并没有同皇帝要赏赐的意思,他躬身行礼道:“微臣作为圣上的臣子,在圣上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本就是做臣子的本分,微臣不敢居功,请赏更是无从谈起的。” 秦恒听了王镡的话,面上露出一丝诡异:“做臣子的本分?这个本分二字用的好啊。朝中的衮衮诸公要是能够知道这本分二字,朕得有多省心啊。” 蒙翱低头咳嗽了两声:“咳。。咳,圣上,此处还是比较危险的,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秦恒斜揶了他一眼,笑骂道:“怎么?岁数大了,胆子也小了?” 蒙翱的腰弯的更低了,只是并没有说话,他的意思很明白,这座道观很危险,不宜久留。 而秦恒的态度也很坚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座酆鄗城,是他的,他为什么要离开。 王镡看到秦恒意见坚决,索性将俘虏地夫蒙那苏图压了上来。夫蒙那苏图早就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此时他硬挺着腰板,想要展现自己贵族的姿态。 秦恒看着台阶下被五花大绑的老头,一脸疑惑地问道:“此人是谁啊?” 蒙翱躬身,介绍道:“圣上,此人就是獯鬻汗国大夫蒙部的首领,夫蒙那苏图。” 秦恒听了蒙翱的话,一脸了然的模样,他笑着说道:“王都尉擒获此獠,有功。此獠就交给皇城司吧。” 王镡躬身行礼,恭敬地说道:“微臣遵旨。” 丁涛随即带着麾下司卒上前接管了夫蒙那苏图。 秦恒对刘锦山说道:“刘卿,给王都尉一块皇城司的令牌。” 刘锦山躬身行礼道:“是,圣上。” 然后他对丁涛使了个颜色,丁涛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皇城司令牌,递给王镡。 王镡双手接过,道了一声:“多谢。” 秦恒挥了挥手,示意王镡可以退下了。 王镡接着向秦恒行礼道:“微臣告退。” 王镡带着人缓缓后退,然后转身,一百多名亲卫训练有素,没有一丝杂音,列成了整齐的队形,从道观正门大大方方出去了。 秦恒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煽动着流光溢彩,好精锐的士兵。他看着蒙翱,问道:“蒙卿,这位王都尉,你都了解多少?” 蒙翱想了想,挑自己知道的说:“这位王镡王都尉,是圣上元年出生,频阳东乡王氏族人,圣上十九年,入安东军,为刀盾先锋步卒。十九年,我大雍伐豫战争中,他作为安东军一员,参加了新成之战、斟鄩之战,累积军功至伯长,从七品卫尉衔。二十年,十六王爷赴征北军任将军,他跟着到了朔方郡。后来为了重建朔方郡西部的防御,十六王爷提议建立西部都尉府,他由此成为了西部都尉。” 秦恒饶有兴致地问道:“元年生人,今年也不过虚岁二十而已,如此年轻就成为了一部都尉。朕记得,蒙卿当时是强烈反对的吧。” 蒙翱点点头,说道:“当时我就见过王都尉,他年纪非常小,本人也并不是孔武有力的形象。身边待着的士兵,甲胄残破,装备短缺。十六王爷力荐他出任西部都尉,我当时是强烈反对的。” 秦恒笑着说道:“没想到,这位西部都尉给你来了个大惊喜吧。” 秦恒当然知道朔方郡发生了什么,鸡?塞阻击战、塞外突袭战,这是西部都尉府成立以来,就打的两场血战。 蒙翱一脸无奈地说道:“臣是真没想到自己会看走眼,这位王都尉年纪虽轻,手段却很高明,为了能够养兵,他西部都尉府的兵只招了五百人,然后养乡兵。这些乡兵与府兵不同的地方就是,装备给养自给自足,农忙时种田,农闲时练兵。如此做法下,西部都尉府动辄可以有三千以上的兵员。虽然这些乡兵并不太精锐,但是他们执行力好,肯听话,庄稼汉还有一把子使不完的力气。这段时间,王都尉就是以这些乡兵为主体,在广牧城击溃熊奔军,在朔方城外埋伏狼卫军。” 秦恒惊讶道:“哦?还有这事?我本以为这两场仗都是林崇那个老货打的呢。” 蒙翱摇了摇头,说道:“据臣所知,并不是。” 秦恒抬手摸了摸下巴,心中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却说,大雍皇帝和蒙翱等人讨论着王镡。王镡这边则快速穿街过巷,遇到巡城队,王镡就出示皇城司令牌,从容应付了盘查。 王镡一行人很快回到了永宁坊内的临晋侯府宅院,张耘菽被吵闹的动静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从房间出来,就看到王镡一行人,身上鲜血淋漓地出现。 张耘菽瞬间精神了,他看着王镡,疑惑地说道:“如今都已经深夜了,你居然带着人出去了,仲铭,你是真不怕皇城司找上门啊。” 酆鄗城内深夜到处瞎溜达的人,经过酆县和鄗县的审讯之后,可疑人员会交给皇城司审讯。就王镡这一百多号杀气腾腾的大汉,被巡城队抓到,不用说,妥妥的得到皇城司旅游一次啊。 张耘菽的话,让王湔、欧阳询他们乐了,敢情这位爷还不知道呢。王镡并没有将自己有皇城司令牌的事情告诉张耘菽,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王镡拱手行礼道:“多谢二公子提醒,如今獯鬻贼子已经伏诛,明日我们就会离开酆鄗城。” 王镡是一刻钟都不想在酆鄗城多待,要不是夜里城门紧闭,没有皇帝圣旨不得出城,他都想连夜出城了。 张耘菽对王镡的话,很疑惑,他问道:“仲铭,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这般急切地要走?” 王镡心里想道:出了何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张耘菽接着说道:“你这么快就走是为何啊?我还想将你引荐给太子殿下呢。” 王镡心中恍然,原来张耘菽那天并不是说醉话,他是真的想把自己引荐给太子。可惜啊,皇帝演技太牛了,他将很多人都给骗了。 王镡好意提醒张耘菽,说道:“二公子,现在这个时候,其实并不适合同太子殿下走的太近。” 张耘菽听了王镡的话,眉头微皱,默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看着众人,说道:“时候不早了,诸位早些歇息吧。”.qqxsnew 王镡看着表情有些不悦的张耘菽,心中知道,这位侯府二公子并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心中微微叹气。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丰乐楼 王镡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亲卫们,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王湔则跟着王镡来到王镡的屋子内,他给王镡打好了热水,让王镡净面。 王镡洗了把脸,对王湔说道:“让兄弟们好好休息,明天城门开了,我们就出城,回頨浑城。” 王湔其实心中一直都有些问题想问,欲言又止的样子被王镡看到,王镡问道:“有什么问题就问,别吞吞吐吐的。” 王湔闻言,就坐了下来,问道:“叔,自从你看到圣上,就一直在说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为什么这么着急啊?” 王镡就知道他要问这个,叹了口气,问道:“就你观察,你觉得圣上是病重吗?” 王湔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不是了,就那老头那精神劲,哪里有一丝病重的样子啊。” 王镡被王湔对圣上的称呼搞得满头黑线,他呵斥道:“对圣上放尊重些,要敬畏。既然你知道那老头不是病重,那你在想想,这些天我们接收到的消息,一直都是圣上病重,将朝政交予了太子殿下。你觉得是为什么?” 王湔对大雍朝堂并不了解,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王镡看着他,缓缓说道:“大雍的这位太子殿下,要倒了。”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王镡的话,让王湔眼睛瞪大,他不可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 王镡苦笑道:“如果不是看到圣上身体无恙,我也不会想到这一点。皇帝称病使太子监国,本身就是为了测试太子的能力与野心。可是就张耘菽透露的消息,太子的能力很一般,而他的野心却很大。朝堂上有很多太子摆不平的因素,有很多事情,太子并没有捋顺。可是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对军权下手,这就触动了圣上的逆鳞。圣上御极大雍二十载,对军权的把控是极为严格的,他根本不可能允许有人从他手中抢夺军权,即使是太子,也不行。” 王湔不解道:“为什么啊?太子也是圣上的儿子啊。” 王镡听了王湔的问话,默然了。自古以来,太子能登上帝位者,极少。主要就在于,皇帝是一个权力动物,他对于自身权力的看重是变态级别的。 如秦始皇帝与扶苏,秦始皇帝一生都未立太子。作为大秦帝国的建造者,他不允许有人从他手中分权,从而埋下了秦朝二世而亡的祸根。m.qqxsnew 如汉武帝与戾太子刘据,威武霸气的汉武帝是刘据的偶像,也是刘据头上的一片阴云。老皇帝手握大权,太子一举一动都被其怀疑是分权,父子相疑,从而发生了“巫蛊之祸”这样的惨剧。 如唐太宗与李承乾,唐朝的太子权力很大,有自己的一套班子,还有自己的军队。从而使得皇帝与太子之间,有了不可调和的权力之争。而政治斗争的最终形式,就是战争。李承乾想复刻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但最终失败了。 王镡心中慨叹,真是天家无父子啊。如果不是自己历史知识储备足够,他也会同王湔一般,不明白这些道理。 王镡看着一头问号的王湔,并不打算继续解释了。他直接说道:“行了,别想了,回去睡觉。明天我们就离开酆鄗城了。” 王镡想赶紧离开酆鄗城的想法,并没有实现。第二天一早,他们这处宅院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敲门的人正是昨天夜里来接蒙翱的刘锦山,张耘菽当然认识这位皇城司亲从指挥使,他一脸笑容地问道:“刘指挥使亲临寒舍,是有什么事情吗?” 刘锦山拱手行了一礼,说道:“昨夜又宵小作乱,惊扰了贵人。皇城司损失了一些人,幸得王镡王都尉出手援救,今天上门,是为了请王都尉到丰乐楼同贵人叙话的。” 张耘菽是真没想到王镡居然还有如此境遇,他更好奇的是能够劳动皇城司来相请的贵人是哪一位。 张耘菽一脸恭敬地说道:“既然是贵人相请,那我现在就去叫仲铭。” 说着,他就快步穿过游廊,来到王镡的房门前,一边敲门,一边说道:“仲铭!仲铭!” “吱呀—”房门很快打开了,穿戴整齐的王镡一脸疑惑地看着张耘菽,问道:“二公子,找我何事?” 张耘菽上前一把拉住了王镡的胳膊,拽着他就向外走。王镡是真不习惯他这样,很快就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张耘菽边走边说道:“昨天夜里接走蒙先生的那位皇城司亲从指挥使刘锦山又来了,说是有贵人要见你。” 说到这里,张耘菽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了王镡一番,接着感叹道:“仲铭啊,你小子可以啊,这才来酆鄗城一天,就认识了一位贵人啊。” 王镡看他一脸的求知欲,心中说道:还贵人呢,那明明是圣人,要是真让你知道圣人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到时候你就是跪人了,下跪的跪。 王镡没有给张耘菽解惑,而是闷头跟着他来到了院门处。王镡看着在门房内等候的刘锦山,拱手行礼道:“见过刘指挥使。” 在王镡行礼的同时,将昨夜用过的那块皇城司令牌交还给了刘锦山。 刘锦山接过令牌,一脸淡漠的表情,说道:“王都尉,请吧,别让贵人久等了。哦,对了,张二公子。” 刘锦山转头看向了站在那里的张耘菽,说道:“下午的时候,宫里会传来旨意,您最好别到处跑。” 张耘菽躬身行礼道:“卑职知道了。” 刘锦山带着王镡上了马,一抖缰绳,就调转马头,向丰乐楼走去。 丰乐楼在酆鄗城内最大的红灯区平康坊内,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整体建筑高低起伏,檐角交错,富丽堂皇。 王镡跟着刘锦山进入西楼,穿过一层和二层,来到了三层。整个三层空旷无比,唯一,有的就是站成一圈的皇城司司卒,他们手按腰刀,目光平视,面色严肃。 这一层明显被皇帝秦恒包了,王镡跟着刘锦山来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等待着。只片刻功夫,就从另一边的厢房内传出了三个脚步声,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昨晚刚刚见过的皇帝秦恒,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位老者,以及。。。张蒲。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孙商陆 老者被张蒲搀扶着,他虽然满头白发,却精神奕奕,一股仙风道骨的气息铺面而来,他被搀扶着,也不是因为有多老迈,而是作为长辈对小辈的认可。 王镡站起身来,对秦恒躬身行礼道:“微臣拜见圣上。” 秦恒一脸笑容地虚扶一下,说道:“免礼,来,仲铭,见过孙太医,这可是我大雍的神医国手。” 王镡接着对老者躬身行礼道:“见过孙太医。” 孙商陆,太医院院使,官居正五品。别看人家官职不高,但确实妥妥的神人,是大雍国内,上至皇帝,下至达官贵族的座上宾。 孙商陆出身医学世家,年轻时跟随祖父、父亲学习医学、药学,后来独自游历闯荡。曾西到昆仑山,东至东莱,北达白湖,向南进入过滇池附近。 后来,孙商陆进入了雍国太医院,一步步从御医成为了院使,其医术之高超,闻名中原。 豫国皇帝有病,豫国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得遣使到雍国,延请他到汴梁诊治。他诊治了一遍,开出药方,三日内豫国皇帝就能正常进食了,五日内,豫国皇帝排泄正常,十四日内,豫国皇帝就彻底痊愈了。 从此,孙商陆神医之名传遍中原,连四夷蛮荒都有所耳闻。 孙商陆眼神清澈,对面前这位躬身行礼的后生,充满了好奇,他声音洪亮,一点都不像年过六旬的人,只听他说道:“哦,你就是菖蒲经常和我念叨的那个年轻人啊。不错,不错,果然一表人才啊。” 王镡施礼道:“神医谬赞了,我大雍人才济济,末将只是最普通的那个。” 孙商陆抚摸这长须,笑着说道:“别多礼了,圣上,我们是不是可以坐下了,老夫这从天亮就一直忙到现在,可是水米未进,五脏庙早已空空如也了。” 秦恒大笑,点着孙商陆,说道:“你啊,你啊,锦山!让人布菜吧。” 刘锦山躬身行礼道:“喏!”然后就指挥手下上菜。这丰乐楼中有两个厨房,一个明厨,专门为来楼内饮宴的宾客做菜做饭;一个暗厨,专门为皇帝准备饭菜。 没错,这丰乐楼是皇城司管辖的一处产业,只不过并不为外人所知。这里每天接待大量的宾客,这里就成了各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菜上的很快,而王镡则有些拘束。这张八仙桌,是王镡来到这世上头回见到的。秦恒坐在他的对面,他的左手边是临窗而坐的孙商陆,右手边就是张蒲了。 按照常理来说,王镡和张蒲是没有资格同两位长辈同席而坐的。但这又是秦恒要求的,王镡只得坐下。 王镡看着桌子上的菜肴,却并没有什么胃口,并不是说菜有多难吃,而是量太少了。从军之后,他的胃口一直很大,对于食物的要求也是量大、好吃、管饱即可。 而丰乐楼显然是以高档为主,其菜肴样式精美,用来盛装的盘子也是特制的,但数量同样很少。如果敞开来吃,王镡觉得,他都能搂席了,给这三位展示一番什么叫做光盘行动。 秦恒首先动筷子,讲一个虾饺夹到碗里。孙商陆则直接将一个蛋液饼放进碗中,边撕边吃。张蒲一脸自然地,将一碗米饭拿过来,夹了一筷子时令果蔬,欢快地吃起来。 秦恒看着没有动筷子的王镡,疑惑地问道:“仲铭啊,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王镡赶紧回答道:“回禀圣上,并没有,只是这菜品如此精致,不止从何下手而已。” 张蒲嗤笑道:“你啊,就别装了,在朔方郡的时候,你可是弄出好多新菜品,都是量大管饱那种。这些菜在你眼里,除了好看,一点都不管饱吧。” 王镡被张蒲拆台,一脸尴尬,回怼道:“也没看见你少吃一点。” 孙商陆用布巾擦了擦嘴,笑道:“哈哈,年轻人,正在成长,当然要多吃一点。” 王镡拿起筷子,也开始吃了起来。许是年龄大了,秦恒和孙商陆并没有吃很多,只片刻就不吃了。张蒲则无所谓,继续吃着。王镡看到两位长辈放下了筷子,他也将筷子放下了。 孙商陆看着王镡说道:“听我这个爱徒,说,你在军中想出了很多治伤疗伤的法子?” 王镡谦虚地说道:“都是些小技巧,登不得大雅之堂,让神医见笑了。” 孙商陆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会见笑,要知道医学一道,博大精深。疾病层出不穷,每日都有新的疾病产生,即使老夫从医这么多年,都不敢保证所有的病都见过,所有的伤都治过,所有的药都了解过。” 王镡仍很谦虚,言语间有些许吹捧道:“神医过谦了,您的医术之高超,列国闻名。医德之高远,军中士卒皆知。” 孙商陆摆了摆手,说道:“那些都是虚的,老夫从来只注重医学。今天拜托圣上请你来,就是有事情要商量。” 王镡摆出洗耳恭听状,孙商陆看了看秦恒。后者对他点了点头,孙商陆说道:“听说你曾经给临晋侯府大公子动过大术,将他的肠子毫无损伤地填了回去?” 大术,就是手术,不同于治伤一类的小术。王镡看了看张蒲,这位是真的什么都和自己的师傅说啊。 他只得点点头,说道:“确有此事。” 孙商陆扶了扶胡须,问道:“那你有给人开过刀吗?”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想,但是战场上的环境并不允许,而且也没有趁手的刀具,完成不了精细的大术。” 孙商陆没有言语,从一旁的包裹中拿出了一个布包,递给王镡。王镡双手接过去,哗地一声打开,布包内另有乾坤,只见各种各样的格子里面,放着各种里面不同的刀具,柄柄锋利。 王镡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由得一楞,眼前这些刀具不就是后世的手术刀吗,各种医学电视剧出场率特别高的那种。而这些刀具中,有类似于静脉旋切刀的刀具,类似于手术剪刀的剪子,以及各种大小形制的刀片。 孙商陆看着王镡愣神,一脸自豪地说道:“这套刀具可是花费了老夫半生的时间才打造出来,勉强还算合用。” 王镡将布包还原,双手送还给孙商陆,恭谨地问道:“神医需要小子做些什么?” 开玩笑,手术刀都准备好了,这肯定是个大活,王镡得问清楚了。 而孙商陆接下来的话,让王镡心脏都快停滞了。只听老者说道:“三天之后,老夫要给圣上开刀,来取出圣体内的一块顽石。” 王镡心里都哔了狗了,这活真大,大到要命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术 孙商陆是真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他居然想要在皇帝身上动刀,这是王镡万万没想到的。 王镡感觉自己口有些干,心脏跳动的有些慢,他整理了番思绪,问道:“神医啊,这给圣上动刀,是否可以再缓缓,并不是什么病都需要动刀吧。” 而这次说话的,是秦恒,他当然知道王镡意思,语气坚决的说道:“此病,已经到了非动刀不可的地步。” 王镡闭嘴了,得,这位皇帝都想在自己的身上开窟窿,没人能劝得住了。 王镡只得看着孙商陆问道:“神医需要我做什么?” 孙商陆扶了扶胡须,说道:“我听菖蒲讲,你那里有能让人昏睡无知觉的药物,这个需要来一些,还有能够消脓的药物,这个也需要。其实,如果这些药物足够,完全可以明天就给圣上做大术。” 王镡点点头,直接说道:“神医,蒙汗药、西风烈、草乌止血散,这些东西,晚辈今天就能备齐,如果您想快些,今天下午就可以给圣上做大术。” 王镡的话,让两人眼前一亮,秦恒出言问道:“这些东西现在就有现成的?” 王镡点点头,说道:“此次从朔方郡出发,护送蒙先生来酆鄗,为了防止突发情况,就备了很多药物,尤其以蒙汗药、西风烈和草乌止血散这三样备的最多。微臣现在就可以回去取。” 秦恒想了想,说道:“锦山!你劳累一下,带人,去取这些药材。” 刘锦山接到命令,不敢怠慢,赶紧带人出发了,为了减少麻烦,王镡将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交给了他,作为信物。 几人并没有等多久,刘锦山很快就带人回来了,同时还带了好几个箱子。 王镡快步上前,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里面全是蒙汗药。他又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西风烈,有十几瓶之多。 孙商陆也跟了上来,他拿起一瓶西风烈,打开瓶塞,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他看着王镡问道:“这就是西风烈?如此浓郁的酒气,比那些软绵绵的酒烈多了啊。” 王镡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此酒作为药用,有消脓杀菌的功效。神医如果要给圣上动刀,可以用此酒为刀具消毒。” 王镡的话让孙商陆眼前一亮,他接着拿起一瓶蒙汗药,打开瓶塞,稳了稳,一股药香扑鼻,大脑瞬间恍惚了一下。晃了晃脑地啊,恢复了神智,他惊讶地看着王镡,问道:“这是醉心花?你居然用这花做药?”.qqxsΠéw 王镡点点头,说道:“俗话说:是药三分毒,醉心花本身虽有能够让人产生幻觉的效果,但如果将叶子晒干捣碎,以少量服用,就可以达到使人昏睡的效果,同时还能够为伤者减少疼痛感。” 孙商陆点点头,是药三分毒,此话很有道理。他又看了看另一个箱子,拿出一个小瓶,拔出瓶塞,稳了稳,一股浓郁的三七味道扑鼻而来。 王镡主动介绍道:“此为草乌止血散,草乌头、五加参等捣成粉末,撒在伤口处,用来止血。” 孙商陆大为惊叹,他是真没想到两种通淋药物,只是改变了使用方法,居然能够变成止血之物。 秦恒站在一旁,出言问道:“孙卿,如何?” 孙商陆拱手行礼道:“圣上,现在就可以进行大术了。” 秦恒一脸高兴地说道:“好!好!好!锦山,将这一层封锁,所有值守的皇城司司卒,不得擅离。” 刘锦山躬身行礼,应声道:“喏!”然后他就开始了布置。 几人来到刚刚的厢房内,王镡看到里面的情形,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见屋内当中并不是桌子,而是一张床榻,四周的榻板皆已经拆掉,在床榻旁边还有两个带有滑轮的推车,在靠墙的位置,有好几个水缸,还有两个炉子。这简直就是一个简装版的手术室啊。 孙商陆从各个箱子中取出一些药物,放在一个推车上,又将装有刀具的布包摊开,放在另一个推车上。而秦恒则躺在床榻上,将衣服脱的只剩下一身白色内衣。 就在孙商陆准备动刀的时候,王镡大喊一声:“慢!”这一声让孙商陆不解地看着他。 王镡没过多解释,他取出一旁的火折子,将两个炉子点燃,从水缸中?出几瓢水,放进一个装水的釜中,放在炉子上烧水。然后他将刀具一个个取出,在另一个炉子的火焰中烤了一会儿,接着取出一瓶西风烈,将烤好的刀具浸入其中,发出“呲啦”的声音。 待刀具消毒之后,王镡才将刀具还给孙商陆,说道:“好了,现在可以使用了。” 孙商陆看明白了,王镡这是在给刀具消毒,而且是双重消毒。他接过刀具,并没有动作,问道:“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王镡看了看秦恒,躬身说道:“圣上,得罪了。”然后,他就取出蒙汗药和西风烈,给秦恒喂了进去。秦恒很快就失去了意识,昏睡着了。 王镡这才对孙商陆说道:“请神医开始吧。”从这一刻开始,秦恒的命,王镡的命,就掌握在孙商陆手中了,最后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刀了。 等到孙商陆切开秦恒的腹部,开始寻找病理的时候,王镡才明白,这个大术是要做什么。近两年,秦恒的身体的确很不好,躺着腹部就疼痛难忍,坐着还无法入睡,这就导致他睡眠很差,精神不济。孙商陆找了很多办法,用了很多种药方,却治标不治本。 在经过孙商陆不断用死囚研究之后,终于发现,最终能够治本的方法,只有开刀取物。最开始秦恒是拒绝的,任何人都不希望让别人在自己的身上开口子,皇帝更甚。 曹魏武患有头风病,依赖于华佗的治疗。华佗说:“这病在短期之内很难治好,即便是长期治疗也只能延长寿命。而且大王头脑疼痛因患头风而起。病根在脑袋中,风涎不能流出,即使以汤药治疗,也无法根除。只能先饮麻沸散,然后用利斧砍开脑袋,取出风涎,方可除根。” 即使曹魏武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是华佗这么猛的操作,他是真的头一次听说,疑心病极重的他,当然不能接受这种生死操于他人之手的事情。所以华佗悲剧了,在狱中被拷问致死,其医学着作《青囊书》也失传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子秦瞌 孙商陆的大术很成功,王镡也终于明白秦恒患的是什么病了,是胆结石。 胆结石生成的病因有很多,秦恒这种,则是因为喜静少动,作为皇帝,秦恒每天的大量时间都是坐在那里批阅奏折,很少运动,体力劳动更是没有,天长日久之下,他体内胆囊肌的收缩力就会下降,胆汁排空延迟,从而造成胆汁淤积,胆固醇结晶析出,为形成胆结石创造条件。 张蒲一直都给孙商陆打下手,当大术成功之后,两个人都已经累得不行,孙商陆更是手抖到无法缝合伤口。 王镡直接用西风烈洗了手,用热水冲净之后,接过了孙商陆的工作,用针线将秦恒的伤口缝合好。 孙商陆看到王镡完美无瑕的缝合技术,眼中异彩连连,他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人能够缝合伤口如他一般完美。他这手缝合技术,是建立在无数死囚身上的。 王镡将最后一根线缝好,剪断,用衣袖擦了擦汗,然后看着孙商陆和张蒲,说道:“缝合好了,圣上能否痊愈,还需要后续的精心照料,这西风烈、纱布是必须备着的。先期只能喂食清水,过两天圣上将腹中多余的空气排出,就能喂食稀粥了。” 孙商陆点点头,他指着一个托盘内的物什说道:“我是真没有想到,圣上体内的异物已经如此之大,如果在任由其发展下去,圣上性命都堪忧了。” 王镡看着被取出的胆囊,其个头大如鸡卵,一半以上已经发黑腐坏,发出一阵淡淡的臭味,如果再拖延下去,很可能导致胆囊癌的发生,到那个时候,药石难救。 这个时候,刘锦山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秦恒,然后对孙商陆问道:“孙太医,圣上如何了?” 孙商陆笑着说道:“很顺利,等圣上醒了,就可以回宫了。” 刘锦山了然的点点头,他这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而且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不过,不差这一时。 就在丰乐楼内诸人围着皇帝秦恒打转的时候,在宫城内的东宫中,一位三十余岁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桌案后,批阅着奏折。 这时,一身新衣的张耘菽走了进来,在距离桌案十余步的位置,躬身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年轻男子正是监国太子秦瞌,他从奏折堆中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行礼的张耘菽,高兴地起身,说道:“耘菽来了,快,快请坐。” 两人的君臣之谊始自张耘菽任职詹事府时期,作为通事舍人的他,没少为太子秦瞌处理难事。 秦瞌看着张耘菽,感叹道:“耘菽啊,黑了,也瘦了,在朔方郡吃了不少苦吧。” 张耘菽拱手行礼道:“微臣这点苦并不算什么,为我大雍浴血疆场的将士们才是真的苦。” 秦瞌没接话,军中士卒苦,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谁也改变不了,谁让这些丘八没文化呢,只能出苦力为国征战,而能够出头的人,也就那么一两个而已。 秦瞌很快转移了话题,他殷切地问道:“耘菽,之前你在书信中提到那位西部都尉王镡,可是跟着一起来到酆鄗了?” 张耘菽点点头,说道:“正是。” 秦瞌接着问道:“那你可对他说了本宫的招揽之意?” 张耘菽苦笑道:“太子殿下,微臣还没说,今天一早,皇城司的刘锦山指挥使就将王都尉请走了,说是有贵人相邀,具体去了哪里,微臣并不知道。” 张耘菽并未说实话,他知道王镡去了丰乐楼,那又如何?难道要太子出宫到丰乐楼找王镡的?怎么可能呢。 秦瞌则关注与皇城司,能够让刘锦山称为贵人的并不多,而能够使得动刘锦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父皇。可是父皇这些时日一直都深居简出,怎么会和王镡认识呢? 秦瞌对张耘菽问道:“耘菽啊,你也知道本宫这个监国太子,责任沉重。而且已经监国很长时间了,近些日子,苏?和魏航一直在对我建议,让本宫到父皇那里将皇帝宝玺求来,同时在羽林军和虎贲军中安排嫡系。” 苏?为詹事府太子中庶子,魏航为詹事府太子洗马,他们都是太子秦瞌的重臣。但是他们的建议,却让张耘菽大吃一惊。qqxsnew 张耘菽激动之下,站起身来,对秦瞌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秦瞌对张耘菽的激动之情,并没有什么不满,他淡然地问道:“哦?为何不可?” 张耘菽说道:“太子殿下,如今您是监国,代圣上处理朝政,手中权力不可谓不大,却也虚无缥缈,圣上一纸诏书,您就只能乖乖将大权奉还。可如果您主动去求皇帝宝玺,还在禁军中安插亲信将领,您觉得圣上他能睡的安稳吗?如果此时成功,那圣上和退位让贤有什么区别?最关键的是,圣上他肯吗?” 秦瞌听了张耘菽的话,并没有什么意外,这个张耘菽在任通事舍人的时候,就经常劝谏自己,并且还很能办事。不过,秦瞌对张耘菽的话,不置可否,他接着问道:“耘菽啊,如今本宫虽为监国太子,但是这段时间,本宫过的并不轻松,老三和老五在朝堂上可是没少给本宫使绊子,有些老臣更是倚老卖老,对着本宫颐指气使。” 秦瞌口中的老三,就是三皇子秦睦,淑妃张氏所生,同张耕黍和张耘菽是表兄弟,本来有临晋侯府这个背景,秦睦的实力挺厉害的,但是临晋侯府却并没有支持他,而是保持了一个中立的态度。这让秦睦在夺嫡的过程中,实力折损不少。 而老五,就是五皇子秦瞬,其母妃木氏,出自蜀中大族木家,其实力比三皇子更胜一筹,在朝中有自己的一股力量。 而三位皇子间的内斗,同样让大雍的朝堂有些混乱起来。而一切的根源,就在于秦恒虽以秦瞌为监国,却牢牢把持着皇帝宝玺和军队,秦瞌在面对朝臣的时候,底气不足,从而处处受到掣肘。这种情况,让秦瞌感觉到很难受,内心中的不满和怨愤,也越来越重。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密谋 张耘菽知道秦瞌很难,但现在这种情况,并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秦瞌希望能够增强自身实力,从而在监国过程中能够顺畅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而秦恒这位父皇,则希望自己的太子,就这么些实力,既威胁不了自己,还能够处理好朝政。 这就成了一个死结,张耘菽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秦瞌也没能听到更好的建议,他面露失望之情,强打精神,安抚张耘菽道:“耘菽啊,本宫这里还有那么多奏折要批,你呢,先回家休息几日,等到时机成熟,本宫就会举荐你到六部任职的。” 张耘菽并没有发现秦瞌有什么异样,此番回来,他就是希望能够重新为太子效力的。他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那微臣告退,太子殿下要保重身体,这般劳累可不行啊。” 秦瞌笑了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等到张耘菽离开,两位四十余岁的中年大叔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对秦瞌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 秦瞌伸出双手,将两人扶了起来,笑着说道:“两位先生不必多礼,入座吧。” 两人正是苏?和魏航,三人坐定之后,秦瞌出言说道:“两位先生,耘菽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 高瘦的苏?点点头,说道:“太子殿下,张舍人还是太年轻了,对朝堂上的事情了解的不深刻。如今朝堂上的大臣,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您的臣子,一部分是三殿下的臣子,一部分是五殿下的臣子。而其中以您的实力最强,五殿下次之,三殿下最末。虽说还没有撕破脸皮,但是小绊子不断,很多事情都拖延了下来。这种情况再不改变,圣上对您的感官就会很不好。” 秦瞌闭了闭眼,抬手揉了揉眉心,说道:“如今,父皇对我已经开始不满了,好几件大事都让这帮子逆臣给办砸了。” 魏航拱了拱手,说道:“太子殿下,当务之急,是要将皇帝宝玺拿到手,有此权柄,则名正言顺。然后再控制住羽林和虎贲两大禁军,则朝堂尽在我等手中,到时候,看看还有谁不从。” 魏航很激进,他一直都觉得,既然已经放权给太子,那圣上就应该彻底放权,反正他老人家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说不定哪天就去了。让太子这么不上不下的尴尬着,于国大不利。.qqxsΠéw 秦瞌听了魏航的话,点点头,有些意动,他是真的烦死了朝堂上那帮说人话不干人事的大臣们。如果大权在手,他就可以将那些违逆他的朝臣罢黜,换上自己相中的人。 秦瞌接着问道:“那本宫该如何向父皇讨要宝玺呢?” 魏航直接回答道:“太子殿下,讨要宝玺之举,牵一发而动全身,臣建议,先将神武军和神策军调动起来,然后将皇城和宫城的守卫力量控制在手里,之后,再向圣人请求宝玺。如此,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苏?听了魏航的建议,一脸担忧地说道:“可如此一来,就成了逼宫啊,对圣上,对太子,大不利。” 魏航瞪大了双眼,看着苏?,质问道:“那你说,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如果在继续这么拖延下去,我大雍将在内耗中持续衰弱下去,到时候别说东出了,能守住现有的基业就不错了。” 秦瞌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决定干了,即使背负父皇的责骂,他也要试一试。 当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丰乐楼西楼三层的厢房内,秦恒已经醒了,他感受了一番自己的身体,感觉轻松许多。 他看着孙商陆三人,笑着说道:“孙卿的医术又大有精进啊,朕感觉自己好多了,腹内再也不疼了。” 孙商陆拱手说道:“那都是圣上洪福齐天,才使得臣大术功成,圣上,您现在就可以回宫了,按照臣的建议来养身子,不出一个月,身体就会大好。” 孙商陆的医嘱是结合了自己和王镡两人的商议,写出来的。 秦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这时刘锦山上前,躬身行礼道:“圣上,皇城司来报,今日三皇子府邸内,官员来往频繁,其中还有几名将领出入。” 秦恒听到这份奏报,脸色顿时阴沉了许多。而这还没完,刘锦山接着说道:“同样的,五皇子府邸内也是如此,不过大多是朝中的文官,暂时没有发现武将的踪迹。” 秦恒看到刘锦山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还有?” 刘锦山硬着头皮点点头,说道:“还有东宫,太子殿下今天接见了张耘菽,然后同苏?、魏航商议了许久,他们。。。他们。。。” 秦恒不耐烦地质问道:“他们怎么了?!” 刘锦山心一横,说道:“魏航建议太子殿下,先将神武军和神策军调动起来,然后将皇城和宫城的守卫力量控制在手里,之后,再向圣上请求宝玺。接着控制羽林军和虎贲军,最后肃清朝堂。” 秦恒不怒反笑道:“好!好!好!都是朕的好儿子,朕还没死呢!咳。。。咳。。。” 孙商陆一脸担忧道:“圣上,不宜动气,您要保重龙体啊。” 秦恒摆了摆手,说道:“朕没事。” 王镡现在一脸懵圈,他都听到了啥?这大雍的朝堂这么混乱的吗?太子要造自己老子的反?他听了这些会不会没命啊。 秦恒摆了摆手,对孙商陆几人说道:“孙卿、王都尉,张蒲,你们出去吧,我和刘锦山单独说。” 孙商陆三人躬身行礼告退了,除了厢房,王镡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快湿透了。 三人坐在吃饭的桌子旁,喝着茶水,各有心思。王镡思考着局势,不知不觉发现,大雍其实很脆弱,皇帝年迈,诸子相争,这造成了国家实力的衰弱。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朝 王镡并不知道秦恒和刘锦山在厢房内说了什么,但是秦恒很快就被刘锦山送回了皇宫。 孙商陆看着匆匆离去的诸人,看了一眼张蒲和王镡,叹气道:“哎,山雨欲来啊。菖蒲,这两天好好在家里待着。王都尉,你可得好好护着我这个关门弟子啊。” 王镡躬身行礼道:“末将领命。” 王镡和张蒲护着孙商陆除了丰乐楼,就看到站在楼外等候的王湔和第一队第一什的地凶猛。 王湔上前两步,躬身行礼道:“都尉。” 王镡看了看自己的麾下,笑着说道:“你们来的正好,来,先送孙太医回家。” 孙商陆当然不能骑马来,他以一位老仆充当车夫,赶着马车过来。张蒲扶着自己的师傅,跟着进了马车。 王镡先是护送孙商陆回了距离不远的胜业坊孙家宅院,接着带着张蒲回到了永宁坊临晋侯府宅院。 张耘菽已经从东宫回到了家中,正在院子里的圆桌处一边赏梅花,一边喝着酒。张蒲看到自家二哥,一紧琼鼻,语气不善地说道:“二哥,这不年不节,天气还冷,你在这里喝酒?” 张耘菽明显有些醉意,不过神智还算清醒,他看到是王镡护送自家小妹回来,嘴角扯出笑容,说道:“冬日赏梅,如此美景,就没忍住,喝了两杯。” 王镡看着一脸郁郁表情的张耘菽,心中微动,这番心情下,喝的还是西风烈,没几杯就得醉的不省人事。 张蒲更是生气地快步上前,一把将酒壶抢走,大声说道:“饮酒可以,但是多了伤身,而且这酒还是西风烈,醉人发汗,一冷一热,你身体怎么能受得了?” 张耘菽没回张蒲的话,而是转头对王镡笑道:“嘿嘿,看到没,这侯府里面,母亲是不怎么管事情的,就只有小妹每日管着我和大哥,哦,对了,有时候还管着父亲。等到小妹嫁给你以后,这些就都是你要承受的了,哈哈!” 王镡一头黑线,不知道该如何应答。王湔和欧阳询等几人互相挤眉弄眼,一脸的坏笑。王镡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他们才老实些。 而张蒲则羞恼地叱道:“二哥,你又说胡话!杏儿,带着人把二哥扶回屋子里去。” 张蒲的侍女杏儿,福了福身子,说道:“是,小姐。”然后带着两个仆役将张耘菽扶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内,王镡将王湔、欧阳询等几人找了过来,对诸将说道:“这几天减少外出的次数,让弟兄们警醒些。”王湔几人点头应诺。 东方的地平线上,第一缕阳光刺破云霄,城内的钟鼓楼上,响起了沉闷悠长的钟声。 当阳光照耀在太极殿的牌匾上,金光璀璨。大雍一般以每旬第一天召开大朝,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中旬的第一天,正是召开大朝的日子。 城内百官早早地就穿上了上朝的朝服,乘坐马车来到了朱雀门。等到朱雀门楼内的钟声响起,朱雀门在皇城守卫的拉拽下缓缓打开。 百官们的马车纷纷从城门进入,行使过承天门大街,停在了承天门外。当承天门楼内的钟声响起,百官们迅速下车,排好队伍,整理仪容。 承天门在百官的目光中被缓缓打开,在排头,文官以右丞相和左丞相为首,武官以都督为首,鱼贯而入。 太极殿中,官员们人人面色肃穆,安坐于席上,没有如往常一样交头接耳,互相攀谈。 “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内侍的一声喊,身穿印有四爪金龙朝服的秦瞌稳步入内,一直走到最上首皇帝御案下的小案后,才坐下。 秦瞌一身四爪龙袍,面容严肃,双手紧握在一起,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端正的坐在座椅上。他内心很是忐忑,自从三天前定下逼宫夺印之事后,他就一直在筹划安排,而今天就是行动的日子。 “拜!——” 在内侍的呼喝声中,跪坐在席上的百官大臣们向安坐上首的太子殿下俯首高呼: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如山呼海啸一般的声浪席卷整座大殿,秦瞌听着看着,内心想的是,如果呼声换成万岁就好了。 父皇在皇位上,能够让天下臣服!能够一言决定他人生死!而今天,他就要更进一步,得到这个皇帝的位置了。 “免礼!平身!” 秦瞌抬手,低沉的声音响起。 一旁的内侍很快高喊道:“兴!——” 俯首叩拜的百官很快抬起头来,直起身子,跪坐在席位上。 秦瞌对一旁的内侍点头示意了一下,后者站在台阶下,高声呼喝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坐在台阶下首席的右丞相白毅辅和左丞相石文本两人老神在在,今日虽为大朝,但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估计过一会儿就会宣布散朝了。 而都督蒙玄同则腰杆笔直地坐在那里,他身后的都督府、留守府等军方官员也是腰杆笔直,表情严肃。 就在此时,一名官员从席位上起身,小步快走到大殿中央。听到脚步声,正在闭目养神的右丞相白毅辅和左丞相石文本,睁开眼睛看了过去,他们的表情有些微妙。 “启禀殿下,臣有要事禀奏!” 走到大殿中央人是一个年近五旬的官员,他是礼部右侍郎丘敬晖。 只听他大声说道:“殿下,臣奏请殿下,请圣上赐予殿下宝玺,以正监国之实!” 一语皆惊! 右丞相白毅辅眼睛瞪的大如铜铃,一脸怒气地看着在那里大放厥词的丘敬晖,气的说不出话来。 左丞相石文本大声呵斥道:“放肆!丘侍郎!你想干什么?!” 丘敬晖一脸淡定地说道:“太子殿下监国已有半年,处理朝政总有宵小掣肘,圣上合该赐予宝玺,以正监国之实。”qqxsnew 白毅辅气的胡须都揪断了数根,什么宵小掣肘,摆明了是在说自己倚老卖老,不给太子殿下面子。 白毅辅大声呵斥道:“胡言乱语!” 还没等他继续说话,从文武官员两边,走出来十好几名官员,手持笏板,高声说道:“臣等附议!” 石文本气的颤抖着手,指着这些官员,说道:“你们。。。你们。。。”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谁赞同?谁反对? 眼尖的白毅辅看到,这十几名官员中有好几位是东宫辅臣和詹事府官员。紧随其后,两边又有十数名六部诸寺的官员站出来附议。 白毅辅看了看坐在上首,表情晦暗不明的太子秦瞌,心中明白了,今天这出大戏,就是太子殿下导演的。 白毅辅拽了拽准备争辩的石文本,后者一脸不满地看过来,眼中满是被打断的怒火。白毅辅微微摇头,并用眼睛向上示意了一番。 石文本顺着向上看去,就看到坐在上首的秦瞌,心中一惊。他明白了,但就是因为明白了,所以才要组织。 石文本挣开白毅辅的拉拽,快步走到丘敬晖等人前面,对着坐在上首的秦瞌,跪倒在地,泣泪纵横地大声说道:“太子殿下,万不可听信丘敬晖这类诛心之言啊!圣上尚健在,如此行事,论私,有违人伦;论公,则大逆不道,形同谋反啊!” 丘敬晖看着跪在他前面的石文本,大声驳斥道:“左相言重了吧,只是向圣上求得宝玺,以正监国之实,怎么就和谋反扯上了关系?” 石文本死死地盯着丘敬晖,说道:“今日得宝玺,明日得军权,后日的帝位。丘敬晖,圣上尚且健在,你鼓动太子殿下如此行事,意欲何为?!” 丘敬晖还未答话,詹事府太子洗马魏航出列言道:“今圣上龙体欠安已达半年之久,诸位朝官已经半年未见圣上。这半年来,一直都是太子监国理政。然朝中宵小多番掣肘,好多大事都未能成功。而今,唯有向圣上求得宝玺,付以权柄,扫除朝中宵小,朝政自然顺畅起来。” 石文本盯着上蹿下跳的魏航,寒声问道:“魏洗马,你口中的宵小,是指老夫吗?你所谓的权柄,是什么权柄?” 魏航被问的一滞,他刚要说话,坐在上首的秦瞌发话了:“好了!” 殿内百官纷纷躬身,秦瞌站起身来,看着台阶下的百官,出言道:“自本太子监国理政以来,朝政艰难,宵小掣肘,诸多大事停滞不前。盖因本宫有监国之名,而无监国之实,今日本宫决定,入宫面见父皇,请宝玺,收权柄,以实监国之政!” 听了秦瞌这话,石文本惊骇欲绝,他大声喊道:“殿下!万万不可啊!” 秦瞌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大声说道:“本宫之意已决,谁赞成?!谁反对?!” 陆陆续续又有十数名官员起身,跪在大殿中央,高呼附议。这些官员当中,有些是六部诸寺的官员,有些是都督府、留守司等军方官员。 而都督蒙玄同、右丞相白毅辅、左丞相石文本则一动不动,还有一些官员则趴伏在席位上高呼反对。 秦瞌看着这些反对的人,内心无比烦躁,他高声说道:“既然你们反对,那也就没有必要在朝堂上待着了,来人!将他们带出去!” 听到此话,一队队士兵从殿门外进入,石文本眼睛瞪得老大,这些士兵,并不是守卫太极殿的虎贲郎卫,而是东宫卫率神武军的士兵。 石文本抬头看向上首地太子,颤声道:“殿下预行政变乎?!” 秦瞌不答,眼神冰冷地看着反对他的官员们。 白毅辅被两名神武军士兵挟持着,有同样待遇的还有石文本和蒙玄同。 秦瞌又问了一遍:“本宫意欲向圣上请宝玺!谁赞成?!谁反对?!”他还是想多争取一些人。 “我反对!” 一声大喝从殿外传来,这个声音让秦瞌瞳孔微缩,让百官心脏颤动。 本来欲以死相谏的石文本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白毅辅更是激动的浑身颤抖,蒙玄同最直接,他一手一个,将挟持他的神武军士兵给夹在腋窝下,微微一用力,就将两人夹晕了过去。 而此时,从殿门处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花白的头发下,是一脸严肃的面容。.qqxsnew 秦恒身穿五爪龙袍,大步迈入殿内,身后跟着的,是虎贲军和羽林军的将士。 虎贲和羽林们迅速将殿内的神武军士兵控制住了,同是也将殿内表示赞成的官员控制了起来。 秦瞌看着逐渐向他走来的秦恒,顿觉一股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他浑身无力,嘭地摔进座椅里。 秦恒没理会已经瘫了的太子,他走到丘敬晖面前,冷冽地眼神如同刀子一般,让丘敬晖浑身颤抖,冷汗直冒。 秦恒冷冷地说道;“丘侍郎,做的好大事啊!” 丘敬晖承受不住秦恒的压力,浑身瘫软地跪在地上,大声求饶道:“圣上,臣有罪。。。臣有罪。。。” 秦恒大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鼓动当朝太子篡权夺位?!说!是谁指使你的?!” 丘敬晖吱吱呜呜,不敢说话。 秦恒没有继续理会,接着看向魏航:“魏洗马,策划的好大事啊。身为太子洗马,你不辅助太子改善处理朝政的方式也就罢了,居然还敢鼓动太子谋反!你是何居心?!” 魏航顶着秦恒的威压,辩解道:“太子殿下监国以来,权柄着实太小,很多事情根本。。。” 秦恒一挥手,打断道:“权柄太小?!怎么?是让朕退位让贤,将这个皇帝的位置让给他吗?” 魏航讷讷无言,趴在地上,不敢再说话了。 秦恒转身,一步步走上台阶,秦瞌看着逐渐走近的秦恒,如梦方醒般,快速起身,趴在秦恒的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父皇,儿臣知错了。。。求父皇饶过儿臣这一回吧。” 秦恒冷冷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秦瞌,并未停留,继续拾级而上,走到龙椅旁,抚摸着龙椅把手,眼神复杂。 秦恒转头看着趴在地上的秦瞌,出言道:“瞌儿,起来。” 秦瞌听到秦恒的话,抬起头来看着后者。 秦恒向秦瞌招了招手,说道:“来,过来。” 秦瞌闻言,只得起身,小步走到秦恒身前。 秦恒一把拽过秦瞌,直接将他按在了龙椅上,此举让殿内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第一百二十九章 幽禁 秦瞌更是惶恐不已,他想要起身,却被秦恒死死地按在了龙椅上。 “父皇。。。父皇。。。” 秦瞌真的是要被吓死了,他声音颤抖,满头冷汗。 秦恒死死地盯着浑身颤抖不已的太子,冷冽的声音,如同刀子般挂在耳朵里:“怎么样?太子殿下?这龙椅好坐吗?”qqxsnew 秦瞌浑身瘫软,从龙椅滑溜到地上,趴在秦恒脚边,颤抖地说道:“不。。。不好。。。不好坐。” 秦恒冷眼看着,面无表情地说道:“太子殿下说什么?朕没听见!” 秦瞌浑身一激灵,大声说道:“龙椅不好坐!” 秦恒一脚踹出,将秦瞌踢到了一边,大剌剌地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殿内百官,对虎贲和羽林们挥手示意道:“将这些犯上作乱、蛊惑太子的大臣给朕带出去!” “喏!!!” 刚刚的一幕再次上演,只不过这次倒霉的是丘敬晖他们。有的大臣软的如同泥一般,士兵们硬拖着往外走。 秦恒看着下面乱糟糟的一片,一扶额头,大声呵斥道:“都是我大雍社稷重臣,你们怎可如此拖拽!架出去!” 太极殿内瞬间清净了,秦恒看着瘫在一旁的秦瞌,说道:“将太子殿下幽禁于宗人府,无诏令不得出府。大宗令,辛苦您了。” 大雍这一代大宗令是秦恒的叔祖,秦仁煊。听到秦恒的命令,秦仁煊赶紧出列,躬身行礼道:“老臣遵旨。” 秦瞌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父皇连东宫都不让他回了,直接将他关押在了宗人府,接下来等着自己的,就是废黜他太子之位的诏书了吧。 秦恒看着下面殿内幸存的朝臣,朗声说道:“今日的大朝就这般吧,诸位爱卿回家,好好休息一番。” 白毅辅和石文本带头起身躬身行礼道:“臣等遵旨!臣等告退!” 等到殿内空无一人,秦恒双手拄着前面的御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见此时的他满头冷汗,带着的冠冕上的珠串噼里啪啦地乱跳着。 蒙翱快步上前,一脸担忧地说道:“圣上,您没事吧?” 秦恒伸出手,一把狠狠地握住蒙翱的手臂,用的力气太大,指甲狠狠地抠进了蒙翱的肉里。 蒙翱眉头微颤,使劲扶住了要站起来的秦恒,说道:“圣上,慢些,小心。” 秦恒缓缓走了两步,逐渐适应了那疼痛感,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蒙翱说道:“朕没事了,蒙卿不必担心。” 蒙翱听了秦恒的话,并没有感到轻松,他出言建议道:“圣上,要不叫孙太医入宫,为您诊治一番吧。” 秦恒听了蒙翱的建议,认真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召孙卿和王镡入宫。” 蒙翱听到王镡的名字,一脸疑惑,他出言问道:“王镡?” 秦恒点点头,说道:“此子别的本事暂时还没有发现,但是其处理外伤,调制医药的本领确实不凡。” 蒙翱了然了,他点点头说道:“臣这就叫人去办。” 此时的王镡,正在临晋侯府的宅院内,同王湔、欧阳询等人练习武艺。 王镡最熟练的就是刀中八法,只见他刀光如练,每一下都狠狠劈出。欧阳询则手持长矛,撤身躲避。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王镡的刀长不过一米,而欧阳询的长矛则有进三米。 王镡欺身上前,就是为了缩短距离,使欧阳询难以发挥长矛的优势。而欧阳询则撤身后退,手中长矛挥舞,以矛杆抵挡王镡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数十回合,欧阳询的体力明显下降了很多,挥舞长矛的速度下降了许多。王镡瞅准机会,再度欺身上前,在欧阳询反应过来前,一刀将其手中的长矛挑飞了。 欧阳询苦笑着行礼道:“都尉,末将甘拜下风。” 王镡收到入鞘,笑着说道:“你也不赖,多练练体力,你体力上来了,我也就赢不了你了。” 王镡最感谢的就是师傅王寒挚,他变态般的训练,让王镡有了一身不俗的体力,不光力量大,还很持久。 王湟一脸急色地走了过来,在王镡面前躬身行礼道:“都尉,城中情况有些不对。” 王镡从王湔手中拿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问道:“怎么不对了?” 王湟说道:“从今天晨钟向起的时候开始,城内街道上就没有普通百姓行走,而是一队队的士兵,从其盔甲样式上来看,应该是酆鄗留守司的士兵。而且城门也没有开启,城门守卫的士兵还增加了。” 王镡点点头,心中明了,这位太子殿下真的很会挑时间,旬日大朝,百官进宫。只要将城门、宫门一关,内外隔绝,很多事情就能够顺利地进行。 不过可惜啊,皇帝陛下早已知悉了一切,并且肯定做了布置。 王镡淡定地对麾下说道:“都打起精神来,让弟兄们不要出宅院,守住宅院各门。以伍为一队,加强巡逻。敢有擅闯宅院的,先拿下再说。如遇反抗,可随意处置。” “喏!!” 众人躬身行礼,然后就散开找自己的下属们去准备了。 这边的动静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张耘菽和张蒲。 张耘菽一脸疑惑地问道:“仲铭,出了什么事情?” 王镡直言相告道:“二公子,城内不知为何,已经戒严了,城门也没有开启,百姓也被勒令不得随意在大街上走动。为了以防万一,我就让弟兄们充当护院,将各门把守,在院内巡逻。” 张耘菽听了王镡的话,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的是真的?” 王镡点点头,他和张蒲对视了一眼。 张耘菽看着王镡,说道:“仲铭,事关重大,我得亲自看一眼。” 王镡说道:“好,那我们去院门看看吧。” 三人来到了院门,王湔带着一伍亲卫正守在这里。 “开门。” 在王镡的话音中,王湔打开了院门。 张耘菽刚要走出去,就有一队士兵冲了过来,他们手持长矛、环首刀,为首的将官大声呵斥道:“奉太子命令,全城戒严,不得外出,回去!” 第一百三十章 玄武门 张耘菽被这种情况搞的瞠目结舌,作为大雍国都,当酆鄗城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政变。可张耘菽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太子秦瞌为什么要这么做。 “得哒!得哒!得哒!” 清脆的马蹄声在大街上响起,一队又一队留守司的士兵,包括骑兵和步兵在大街上狂奔。 张耘菽看了一眼街上的景象,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转身回了宅院。王镡挥了挥手,王湔等人快随将院门关闭上了。 张耘菽和王镡两人来到正厢房内坐定,他面带苦涩地对王镡说道:“仲铭,从今天开始,大雍就要乱了。” 王镡看着一脸愁容的张耘菽,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地说道:“只要圣上健在,我大雍还乱不起来。” 张耘菽指了指外面,说道:“我没有想到太子殿下居然控制了留守司,以留守司的上万兵马,太子殿下何事不能成?” 大雍在酆鄗城及其周边有禁军十数万,而这十数万并非挤在酆鄗城中。 除了护卫酆鄗城安全的留守司兵马,虎贲军和羽林军等部队都是驻扎在酆鄗城周围的。如虎贲军,就是驻扎在灞水大营。而羽林军,则驻扎在豳邰城。仟千仦哾 护卫酆鄗城安全的留守司兵马,是以泾渭郡郡兵为骨干组建起来的,其兵源来自泾渭郡辖下诸县。 虎贲军、羽林军和留守司,三方共同构成了防御酆鄗城的主要力量。 在必要的时候,只需要快马调令,城外的虎贲军和羽林军,不需几个时辰即可抵达酆鄗城。 大雍军制中,都督府能够调动军队的只有留守司兵马、十六卫军以及各郡郡兵,却不包括虎贲军和羽林军。太子能够通过都督府,调动了留守司的士兵,从而完成酆鄗城的戒严。 但是太子也仅能完成到这一步了,虎贲军和羽林军的调动是需要皇帝圣旨和虎符的,仅靠都督府的调令,是不行的。 张耘菽和王镡两人就坐在房内,喝着茶水,并没有说太多的话。王湔、欧阳询、王湟他们则顶盔掼甲,手握刀矛,在院内巡逻。他们这幅模样,直接将院内的仆役们下的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此时此刻,在太极宫的北门玄武门外,一队兵马已经在那里屹立了一刻钟左右。为首的正是虎贲军第一师卫将军白懋功,他紧绷着脸,一身玄衣玄甲,立于军阵之前。 他是三天以前就接到了圣上的命令,在大朝日领军从玄武门进入太极宫。今天整个酆鄗城都有些不对劲,他心中忐忑,早早就带着兵来到了玄武门前。 “门开了!” 身旁亲卫们传来一阵低呼,白懋功猛地一抽马鞭,坐下西域汗血宝马瞬间发力。两百步的距离,对于爆发力极强的汗血宝马来说,就是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的事情。上万虎贲军将士纵马疾驰,跟在白懋功身后进入了玄武门。 负责给虎贲军开门的士兵,是皇城司的司卒,他们身穿留守司士兵的甲胄,右臂缠着红色的丝带。 白懋功带着虎贲军士兵迅速穿过内重门,绕过延嘉殿、甘露殿和两仪殿,直奔正在举行大朝的太极殿而去。 秦恒就是在这个时候同虎贲军汇合的,而结果如前文所述,太子一党被一网打尽。 街道上很快传来了沉重而又急促的马蹄声,同时传入王镡耳中的,还有激烈的兵器碰撞声。 王湔快步进入正厢,躬身行礼道:“都尉、二公子,街面上又出现了一支军队,他们正在同留守司的士兵激战。” 张耘菽一听,心中一紧,赶紧问道:“他们穿的什么装束?” 王湔回答道:“玄衣玄甲,铁胄上还有两根高耸的白色羽毛。” 张耘菽听了王湔的话,直接瘫在了座椅上,这是羽林军进城了。能够调动羽林军的人,只有皇帝陛下。而这也恰恰说明了,皇帝陛下已经知道了太子的图谋,开始了反击。 王镡对王湔说道:“告诉弟兄们,把守好院门和院墙,不论是闯门还是翻墙而入的留守司士兵,一律擒拿,如果遇到反抗,就地格杀。” 张耘菽被王镡的杀伐果决惊到了,他出言道:“仲铭,这。。。” 王镡看着张耘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圣上已经调兵入城,并且攻击留守司士兵,就证明这些留守司士兵是谋反者,我们抵抗并抓获他们,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王湔领命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迎面碰到了往房间内走的张蒲,他赶紧躬身行礼。 张蒲福了福身子,回了一礼,然后就走进了正厢内。她看着一脸痛苦之色的二哥,出言问道:“二哥,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张耘菽摆了摆手,说道:“二哥没事,小妹,外面乱糟糟的,打扰到你了吧。” 张蒲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没事儿啊,反正圣上早就知道太子的图谋了。仲铭哥哥也知道啊,当时皇城司那位刘指挥使汇报的时候,可没避开我们。” 张耘菽是真的受惊了,他一脸吃惊地看着王镡,问道:“你什么时候见到圣上了?” 王镡摩挲这茶杯,语气淡然地回答道:“就在刘指挥使来宅院找我的那日,当时除了圣上,还有孙太医和小张神医。” 张耘菽明白了,他一脸了然地说道:“所以那日,所谓的贵人,就是圣上?” 王镡点点头,表示默认。 张蒲坐在王镡对面,她的侍女杏儿端上来一盘点心,还有酸梅汤。张蒲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说道:“那日何止是见到圣上,师傅还带着我们为圣上治了病,可以说,圣上的病已经被诊治好了。” 张耘菽被这条消息又惊了一次,他不可置信地说道:“据我所知,圣上的病已经有两年了吧,而且这半年越来越严重,所以才不得不让太子监国理政。” 张蒲将口中的食物吞咽下去,喝了一口酸梅汤,然后说道:“本来呢,这病,我师傅也没有把握治好。不过,在有了蒙汗药、西风烈和止血散之后,我师傅就冒着风险给圣上治了。” 她没敢说他们三人给秦恒开膛破肚去病灶的事情,她怕说了之后,张耘菽一时接受不能,再吓坏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保重龙体 就在三人聊天的时候,王湔又回来了,他躬身行礼,说道:“都尉,宫中来人了,说是圣上宣您入宫。” 王镡三人连忙起身,快速穿过回廊,来到了宅院正门,就看到刘锦山站在门口,身后是一队虎贲军士兵。 刘锦山看到几人,拱手行礼道:“圣上口谕,宣王都尉进宫。” 王镡躬身行礼,然后快步出了大门,骑上欧阳询牵过来的赤云,跟着刘锦山一行人向皇宫行进。 行进在街道上,王镡见到的已经是一片狼藉了。随处可见倒毙在地的尸体,以留守司的士兵占多数。 刘锦山带着虎贲军士兵牢牢地将王镡护在中间,以防止突发事件。 在经过了长兴坊、崇义坊和务本坊之后,一行人从安上门进入了皇城。安上门这一带,右侧为太庙,供奉大雍历代皇帝、皇后的神位,左边为太常寺、太仆寺和太府寺。 刘锦山带着王镡快速穿过皇城官衙,经长乐门,进入了宫城。只见宫殿巍峨,规模宏大。《两都赋》中云:其内则有太极承端,通址含元。日出东荣,月沉西轩。倚九崚之下麓,涵太液之清澜。龙道双回,凤门五开。烟笼凝碧,风静蓬莱。东则左阁当辰,延英耽耽。宣徽洞达,温室隅南。接以重离,绵乎少阳。是为二宫,复道邃廊。西则月华重启,银台内向。 王镡没来得及接着欣赏这座恢弘的宫殿,就被刘锦山带进了太极殿内。只见秦恒高坐在太极殿的龙椅上,头戴旒冠,身穿龙袍。 在他的身边,孙商陆弯着腰,正在给他处理伤口。台阶下方两侧,站着两排手按刀柄的皇城司司卒。 秦恒一眼就看到了迈步入内的王镡,扯了扯嘴角,说道:“王卿来了啊。” 王镡顾不得许多,跟着刘锦山快步走上台阶,来到了龙椅旁。 孙商陆看了他一眼,接着处理伤口,说道:“圣上今日动了气,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有些崩裂的迹象。” 王镡仔细看了看秦恒的伤口,还好,还好,缝合的地方没有裂开。他赶紧从自己的医疗包中取出止血散和西风烈,递给孙商陆,说道:“先用西风烈消毒,然后撒上止血散。同时给圣上喂些稀粥,一定要稀的,不要稠粥。” 刘锦山听了王镡的话,赶紧就去安排了。蒙翱一脸担心地问道:“仲铭啊,圣上无事吧?” 王镡在孙商陆给秦恒治疗地时候,仔细看了看,长舒了一口气,对蒙翱说道:“蒙先生宽心,圣上并无大碍,只是动气伤身罢了,好好休养几天,就能恢复。” 蒙翱听了王镡的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秦恒忍着疼痛,看着蒙翱和王镡,准备说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忽的,就看到了王镡腰间悬挂的佩刀。 秦恒伸手指了指王镡,说道:“王卿,你的佩刀能给朕看看嘛?” 王镡听到秦恒的话,心中一惊,浑身瞬间冷汗直冒。真是该死,着急忙慌地忘了将佩刀摘掉了。 王镡赶紧将佩刀摘下来,双手将其高举,单膝跪地,口中言说着:“请圣上恕罪,微臣一时疏忽,将佩刀带到了圣前,微臣死罪。” 秦恒接过王镡的佩刀,一把抽出,看到吞口处的铭文,感叹道:“果然是当初先皇赏赐十六弟的那把‘万人敌’,十六弟很重视王都尉啊。” 王镡不明白秦恒话中的意思,但仍然据实说道:“此刀并非征北将军赏赐,而是家父传给微臣的。” 秦恒看了看刀,又看了看王镡,疑惑道:“哦?你父亲,是何人啊?” 王镡回道:“家父王谿,现居于频阳东乡。” 秦恒一听到王谿的名字,眼睛一亮,问道:“你父亲是王谿?原来如此,当年的故人之子已经这么大了啊。” 蒙翱一脸笑意地说道:“是啊,想当年王谿初入皇城司的时候,年龄也和他一般大小,后来他在军中立功受伤,回家乡隐居,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消息。” 蒙翱的话,让王镡心中一惊,父亲原来也是皇城司的一员吗,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秦恒看着面前的故人之子,问道:“你父亲现在如何?家里还有什么人?” 王镡越发恭谨地回答道:“我父亲回到频阳东乡之后,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乡有秩,后来我师傅战死于离石,家父带着族中子弟八百余人,以伤亡过半,自身筋脉全废为代价,将师傅的尸身带回了东乡。” 秦恒和蒙翱听到王镡的话,心中不禁一痛,当年那个爽朗活泼的汉子,如今却要卧病在床。 秦恒将“万人敌”递还给了王镡,王镡双手接过,将佩刀重新挂在了腰间。 秦恒说道:“等朕有时间了,就会到频阳看望你父亲。你还没说你家里还有谁呢。” 王镡躬身行礼道:“家中还有兄长,名为王镗,现在平北军中当兵。” 蒙翱一脸惊讶地说道:“你是说平北军中有名的先锋都尉王镗?他是你兄长?” 王镡点点头,关于兄长的消息,他也是在这次抵御獯鬻南侵的时候知道的,他没想到自己的兄长这么厉害,已经是平北军中的新星了。 秦恒想了想,回忆起来了,说道:“哦,八弟的请功奏折中,就有王镗。你们兄弟俩都很厉害啊,一个在平北军中先锋摧敌,斩杀十数名獯鬻将领,一个以一部都尉府士卒草原灭敌、城下退敌。朕心甚慰。”.qqxsΠéw 就在几人聊天的时候,孙商陆终于处理好了秦恒的伤口,刘锦山赶紧将已经凉好、有些温热的稀粥给秦恒喂下。 秦恒喝了稀粥,感觉腹中舒服了不少,他看着孙商陆和王镡,笑了笑,说道:“多亏了孙卿和王卿,要不是你们,朕这病还不知道要拖到何时,你们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至于赏赐,过会儿就会有人给你们传旨的。” 孙商陆和王镡一齐起身,躬身行礼道:“臣等告退,圣上保重龙体。”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赏赐,回家 待两人退出了太极殿,秦恒很没形象地释放了好几个排矢气。 蒙翱一脸黑线地说道:“圣上,这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秦恒一脸不耐地说道:“那孙老头在那里一个劲地摩挲伤口,疼痛不说。这一碗稀粥下肚,肚内的秽气直接被挤出来了,朕也控制不住。不过这秽气没了,朕这身子反而轻松了很多,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 蒙翱问道:“圣上,你打算怎么赏赐孙太医和王都尉?” 秦恒抬手摩挲了一番下巴,想了想,说道:“老孙头淡泊名利,金银财宝什么的,很难打动他,就赏赐他儿子孙子几个荫补官吧,如果有医术本领强的,可以不用通过考试,直接入太医院任御医。” 蒙翱摊开一张纸,想了想,在上面写了一番,然后拿给秦恒过目。 秦恒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说道:“还是蒙卿知我,给孙太医的圣旨就这么写。” 蒙翱躬身行礼道:“臣明白,谨遵圣上旨意。” 秦恒接着说道:“至于王镡,他才二十岁,就已经是一部都尉,如今在朔方又连立大功。就以金银财帛为赏赐,同时授頨浑县子爵,享食邑百户。” 蒙翱迅速书写完奏疏,然后交给秦恒过目,在用完宝玺之后,蒙翱将两份圣旨交给刘锦山,由他前去宣旨。 王镡前脚刚回到永宁坊临晋侯府宅院,刘锦山后脚就跟着到了,他手中还拿着一份圣旨。 王镡、张耘菽和张蒲带着亲卫都士卒以及院内的仆人侍女,恭敬地跪了一地。 只听刘锦山摊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上,制曰:朔方郡西部都尉府都尉王镡忠勇敏捷,文武兼备,前有灭须卜部于草原,后有退獯鬻军于广牧,故特赐金百斤,银千两,蜀锦绸缎各千匹,另赏赐其頨浑县子,食邑百户。钦此!——” 若大的宅院里,在刘锦山宣完旨后,竟无人领旨谢恩。 王镡听到这些赏赐,整个人都有些懵,他虽然能够想到有赏赐,但是却没想到会得到爵位。 大雍朝的爵位有上到下依次为亲王、嗣王、郡王、县王、国公、郡公、县公、郡侯、县侯、乡侯、县伯、乡伯、县子、乡子、县男、乡男、良士、公士。 最后的良士、公士是授予给军中低级军官和士卒,或者对国家有贡献的农户、商户和匠户的。 王镡直接跳过乡子、县男、乡男,被授予頨浑县子,可以说是已经成为一名新的勋贵了。 刘锦山看着发愣的王镡,笑了笑,说道:“王都尉,接旨吧。” 王镡听到刘锦山的话,赶紧收手接过圣旨,高声呼喝道:“臣谢旨隆恩,皇恩浩荡,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经王镡这么一喊,宅院内的众人才反应过来,赶紧喊道:“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到刘锦山一走,王湔、欧阳询和王湟等人,纷纷上前,躬身行礼道:“拜见爵爷。” 王镡看着搞怪的几人,笑骂道:“你们就跟着瞎起哄。这一百户的县子,算什么爵爷。” 张耘菽一脸笑意地说道:“哎,仲铭,不能这么说,怎么算,你也是有爵位在身了。我大雍历来爵位难得啊。” 说实话,张耘菽有些羡慕了,不过他也嫉妒不来。 酆鄗城经历了大朝日变故之后,久未露面的皇帝秦恒终于出现在了百官面前,在经历了一番雷霆打击之后,参与犯上作乱的太子一系官员纷纷被处置,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更多的则是被贬斥出京。 太子秦瞌被秦恒一纸诏书废掉了,改封弘农王,迁出东宫,在永福坊居住。 三皇子和五皇子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他们两系的官员,也被秦恒一并收拾了。 至此大雍储位空悬,秦恒诸子皆开始蠢蠢欲动,希望能够成为新的太子。 而这些,都已经同王镡没有关系了,张耘菽和张蒲在王镡的护送下到达了临晋县,同时到达的,还有秦恒的旨意,允许临晋侯府内众人跟随临晋侯到朔方郡广牧城。 同时张松奇的爵位也从临晋侯改成了朔方郡侯,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张松奇首次爵位变动,从正五品的县侯升至从四品的郡侯。 王镡带着亲卫都护送临晋侯,哦,不对,是朔方侯府众人北上,穿过河西郡,越过沙漠,回到了朔方郡广牧城。新任朔方侯张松奇亲自在广牧城南门迎接,至此,他的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王镡在护送完朔方侯府家眷之后,快速西进,在经过几日跋涉之后,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頨浑城。而在頨浑城等待着他的,则是一系列新的事件。 王镡刚回到頨浑城内,就被褚堃找上了门。 褚堃拿着一堆文件,放在王镡面前的桌案上,说道:“都尉,这几个月,您可是溜达游玩,悠闲不已,可怜我这条老命,兢兢业业,才让頨浑城将这个冬天最冷的时段度过去了。” 王镡看到如同小山般的文件,脑袋就是一阵头大。他伸出手,拿起山顶的那封公文,仔细看了起来,这是頨浑城关于他食邑百户的建议。公文中询问这一百户该如何摘选,頨浑城中有好多百姓希望能够成为这百户之一。 王镡一脸疑惑地问道:“褚先生,这食邑是有什么说法吗?” 褚堃点点头,开始介绍起来:“秦朝以前各朝皆为世禄世卿制,卿、大夫世代以采邑为食禄,拥有食税权,故称为食邑,又称采邑、采地、封地。m.qqxsnew 君主赐给卿、大夫田邑作为世禄,包括土地上的劳动者在内。 食邑制度盛行于周朝,以宗法制度为依据进行分封,大小按封爵等级而定。 卿、大夫在食邑内享有统治权利,同时对诸侯承担义务,而诸侯则对天子承担义务。 食邑原为世袭,周朝末年,食邑主相互兼并,世袭制度废弛。 秦朝建立以后,推行郡县制,食邑主在食邑内就没有了统治权利。食禄也改为以征收食邑内民户赋税来替代,食禄的多寡按照民户的产出来计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扩建頨浑县 褚堃停了一下,看着王镡说道:“我大雍的食邑制同秦朝大同小异,不过也有些区别,比如会把这百户人家圈入一座里坊,从而好能够更加方便的算出食禄的多寡。” 王镡翻了翻公文,说道:“就以士户二十家、农户二十家、牧户二十家、商户二十家、匠户二十家,组成这百户食邑吧。” 褚堃听了王镡的话,一脸疑惑地问道:“那这一百家归于何类?要单独立户籍吗?”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不需要,这一百家从民户籍转为军户籍。” 褚堃点点头,表示记下了。qqxsnew 王镡接着拿起了第二本公文,这本公文是頨浑县令李芢的。 王镡看着公文,问道:“頨浑县的公文,现在还需要报到咱们西部都尉府吗?” 褚堃点点头,说道:“朔方侯那边传来的政令,西部都尉府的辖地内,临戎和沃野两县的政务现在都归朔方郡府直辖,而頨浑县作为西部都尉府驻地,政务仍有都尉府管理。中部都尉府情况特殊,没有直接管辖的县城,东部都尉府则因为驻地在朔方县,朔方县又是征北军的驻地,所以也没有直接管辖的县城。” 王镡皱了皱眉头,问道:“褚先生,缘何我西部都尉府这般特殊?先前各县的政务交由都尉府管理,是因为都尉府初立,兵源、财源等没有出处。如今朔方郡郡治已经步入了正轨,我们都尉府再插手地方政务,就有些不妥了吧。” 褚堃点点头,他很欣慰,王镡并没有因为立了军功就飘飘然。褚堃从公文堆里找出了几本公文,依依念给王镡听:“这本是頨浑县县尉王镶上奏的,需要从頨浑县内百姓中拣选县衙衙役。” 说着,褚堃就将这本文书放在了王镡面前,然后又读了下一本:“这本是頨浑县县丞刘抟上奏的,关于来年春耕的安排。” 说完,褚堃就把这本也放在了王镡面前的桌案上。王镡看了看手中李芢的公文,问道:“褚先生,关于頨浑城未来的规划,您有什么建议吗?” 褚堃思考了一番,问道:“都尉此次去酆鄗,有什么感想吗?” 王镡听了褚堃的问话,回想起这段时间在酆鄗的日子,脱口而出道:“大,酆鄗城真的很大,而且非常的整齐。” 酆鄗城充分利用地形的优势,以龙首原南面的六坡为骨架,在此地建立宫城和皇城,并以此为核心,向外扩建外郭城。 宫城和皇城高居坡上,巍峨雄伟。居民区则布置在六坡周围的冈原上。冈原之间的低地,在避开居民区的地方,开渠引水,挖掘湖泊。使的酆鄗出现了“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的景象,不仅使酆鄗的水域增大了,还是的酆鄗立体空间增大了许多,显得更加雄伟壮观。 在大雍之前的夏、商、周和秦四朝,都城的城市格局没有章法,没有布局,皇宫、官署、民居,交错相处,十分杂乱。 而酆鄗城平面布局则是整齐划一,呈现均衡对称的格局。形制为长方形。全城由宫城、皇城、外郭城三部分组成,界线分明,既安全,又实用。三个部分相对分开,以对准宫城、皇城及外郭城正南门的大街为中轴线,完全采用东西对称布局。 外郭城范围内,以二十五条纵横交错的大街将全城划分为一百零八坊和东、西两市。坊的四周筑有坊墙,开东、西、南、北四座坊门。坊内设十字街,十字街和更小的十字巷将全坊划分为十六个区。商业交易活动则被限制于同样呈封闭状态的东、西两市之内。 酆鄗城按照这种方格网式的规划,使得整座城池的平面如同棋盘。这可谓是“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王镡一脸兴奋地说道:“褚先生,你说,頨浑城能否效仿酆鄗城,建成如同酆鄗一般规制的城池?” 褚堃听到王镡的话,心中也是非常震动。虽然大雍的都城酆鄗城确定了新的都城形制,但是各地方的郡城和县城并没有跟着改变,依然是沿用夏商周时期的形制,城内建制杂乱无章,官署、民居等交错相处。王镡的想法如同推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一个新的方向。 王镡从一旁拿来頨浑城的地图,又摊开了一张白纸,在上面根据记忆,将酆鄗城画了出来,只是简单的城池形制图。 褚堃看了看酆鄗城图,又看了看现在頨浑城图,心中不禁感觉到疲累,他语气索然地说道:“都尉啊,要想建成酆鄗城这般大的城池,五年内是不可能完成的。” 王镡听了褚堃的话,笑道:“褚先生多虑了,我并不打算将頨浑城建成另一座酆鄗城。毕竟,我们只是一座西部都尉府治所,和都城是比不了的。” 王镡指着现在的頨浑城,对褚堃说道:“褚先生请看,頨浑城所处地段,同酆鄗城是不同的。頨浑城地处平原,北部临近屠申泽,南部接近大漠,东西两侧才有多余的空间来建设。” 褚堃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问道:“那都尉有何打算?” 王镡手指敲着桌案,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如今的頨浑城还很狭小,未来的頨浑城,我打算将其建成一座大城,东西广十里,南北宽八里的坚城。” 褚堃在心中默默算了算,他出言建议道:“都尉,如果想建成一座周长三十六里的坚城,所需要耗费的材料和人力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王镡点点头,说道:“所以啊,这是一项长期的工程。我打算将都尉府和頨浑县的官员们叫过来,大家群策群力,看看怎么样能够既省时又省力地将頨浑城建设好。” 褚堃听了,建议道:“都尉,我们还可以将匠作院徐院正和林院监请过来,扩建頨浑城这种大工程,少不了匠作院的支持。” 王镡点点头,说道:“此事就明天将官员们聚齐再议。褚先生,王镶的这份公文,您看过了,有什么想法?”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处理文书 褚堃点点头,说道:“王镶在公文中提到,由于頨浑城内青壮被抽调为乡兵,頨浑县衙连维持治安的衙役都找不出来了。而城内人口越来越多,连带着整座城内的治安变差了很多。” 王镡翻看着王镶的公文,问道:“褚先生,城内现在流入的百姓还是很多吗?” 褚堃点点头,说道:“虽然这几个月有所下降,但是依然很多,頨浑城内的百姓如今已经超过了万户,超过了五万人。” 王镡一脸惊讶,他追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流入?” 褚堃一脸无奈地说道:“最初来到頨浑城的人口,是都尉府和县府共同对外招徕的,为了让他们安居乐业,我们不光给他们分田分地,还借给他们牲畜和种子。 他们定居了以后,在同原来的亲戚和朋友交流之后,又带动了一波人口流入。仅这两波人口流入,就有超过三千户的人口。 后来獯鬻大军入侵,整个朔方郡实施坚壁清野的政策,将散落在城外的牧户和农户收归城中,又增加了超过一千户的人口。 再加上頨浑县原有的人口,户数直接突破了五千户。” 王镡算了算,疑惑地问道:“不对啊,这也才五千户,近三万人口,那多出来的几万人口是从哪里来的?” 褚堃解释道:“都尉应该知道,如今狼山内的矿藏开采是如火如荼,朔方郡西部采矿署的矿工们纷纷携家带口,在頨浑城定居,他们就带来了近两千户的人口。” 王镡吞了吞口水,一脸惊诧地问道:“这么多人来采矿?” 褚堃点点头,说道:“如今狼山内的矿藏开采十分红火,而西部采矿署对矿工们的待遇也很好,不光一天三餐管饱,还有工钱。” 王镡点点头,这一点还是他建议的,采矿是一个又脏又累的活计,每一个矿工都是人,他们有欲望,希望能够发家致富。 铁矿、石涅矿的矿工还好些,金银铜这类贵重金属矿,不光累,还有接受西部采矿署衙役们的检查,以防止夹带。一经发现有人私自夹带矿石,就会将这名矿工逮捕,送入县衙监牢,同时将其家人也一并收监。 褚堃接着说道:“最后的,就是难民了。” 王镡疑惑地问道:“难民?” 最近不安稳。” 褚堃点点头说道:“唔,是的,自从入冬以来的近三个月,有许多从其他地方逃难的流民来到我西部都尉府辖下。” 听到这话,王镡愣了愣,然后问道:“褚先生不提起,我还真没注意到,今年的雪情比往年要大许多吧?” 褚堃点点头,说道:“今年冬天的雪的确比往年大,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雪太大了并不是好事,大雪成灾,不知道压倒了多少房屋,又有多少人冻饿而死。” 王镡想了想,决定将火炕提前问世,这个冬天实在是冷到不行。不过这一点得容后再议。 王镡看着褚堃说道:“褚先生,如今这些人口,必须要尽快做出统计,同时要注意防疫。每一个新来道頨浑城的百姓,都要将进行防疫措施。具体的,我会列个条陈给您。” 褚堃点点头,在一张纸上记下了王镡的建议。 王镡接着说道:“统计人口,是重中之重,每家每户都要做的详细,这一户有几口人,有多少青壮、壮妇,有多少老人孩子,都要记得请清楚楚。同时对于他们希望从事的行业也要进行摸底,采矿署、匠作院都需要人手,而西部都尉府的士兵也需要进行增补和训练,这些都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褚堃直接问道:“那王镶所提的县衙衙役的事情?” 王镡想了想,说道:“军中有些伤兵,回到家中并不适应从事农牧业,就以他们为基干,招募为衙役。嗯,也别叫衙役了,并不好听,就叫缉捕司,以王镶为缉捕司司马,辖巡捕一都人马。” 褚堃听了王镡的话,心中一惊,这是又建立了一个新的衙司啊,他有些忧心地问道:“那王镶的县尉职务?” 王镡理所当然地说道:“兼着,这一都巡捕对外就是衙役,暗中行使缉捕司职权。” 王镡心中早就想好了,缉事司主外,搜集敌人的军事情报;缉捕司主内,从事反敌人间谍活动。 褚堃接着问道:“那么关于春耕,都尉有什么想法吗?” 王镡摇了摇头,他说道:“我从小就没有种过田,对于春耕,我还真的没有什么新的想法。不过,我想提几个建议。” 褚堃提笔,准备记录下王镡的建议。 王镡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春耕要以稻麦为主,旱稻和麦子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水稻,需要大量的水,所以我们必须要保证春耕的水源供应。等到春耕开始的时候,农忙时种田,农闲时开挖水渠。”qqxδnew 褚堃接着问道:“都尉,即使农闲时开挖水渠,我们人手也不够啊。” 王镡思考了一番,说道:“这样,褚先生,我们继续招徕流民,争取将人口控制在十万左右,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人力来做事了。” 褚堃快速记录下了王镡的建议,他刚要停笔,就看到王镡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水稻的种植完全可以多样化,褚先生,你看,这水稻稻田就如同一座水池,里面完全可以放养一些鱼虾、螃蟹之类的动物。这些动物能够将危害水稻的虫子吃掉,然后排泄污秽来为水稻提供养分。这样,一块水田,就能够养出稻米鱼虾等几样物产。” 褚堃听了王镡的话,越听越有道理,说道:“都尉,咱们可以将都尉府的水田作为试验,等到试验成功了,就可以将之推广。” 王镡看着褚堃,赞叹道:“褚先生所思有理,就按照先生所想的办。” 王镡看了看剩下的文书,那些一般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王镡看着褚堃,说道:“褚先生,我觉得应该建立一个秘书曹,这些文书有很多都并不重要,下面的官员完全可以决定好了之后,上报即可。”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五候和王镶 褚堃疑惑地重复道:“秘书曹?” 王镡点点头,说道:“没错,秘书曹,曹内诸人,以曹掾为正,曹属为副,其余官吏,皆为曹郎,掌管文书并协助我处理日常工作。” 褚堃正在纸张上写了一个秘书曹,然后写了两点:文书和日常。但是他还是觉得太空泛了,他看着王镡追问道:“都尉,这个秘书曹的职能是否可以说的更详细些?还有秘书曹的人员怎么选定?” 王镡手指敲着桌案,回想着明朝内阁的情况,琢磨了一会儿,说道:“秘书曹的职能,第一,就是辅助决策,参与都尉府事物的决策。第二,就是保管文书、书写公文。这事秘书曹最为主要的两项职能。.qqxsΠéw 对于秘书曹官吏的选拔,需要能够识文断字,书法要好,要能够明断事理,有一定的口才。” 褚堃听到王镡的这些话,一脸难以置信,他拱手行了一礼,颤声问道:“都尉,这秘书曹的要求太高了些,很难能够召集到足够的人手啊。” 褚堃这么说都是含蓄的了,如果直白点,那就是这么高的招募条件,秘书曹估计就召不到什么人。 王镡一脸严肃地说道:“宁缺毋滥,秘书曹的官吏要严格把关。” 王镡和褚堃谈完之后,就开始接着处理文书。忽的,一份案情报告文书引起了王镡的注意。 这份案情文书是关于一家五口灭门案的,不过男女主人,连带着两个孩子和一个老人,全没有放过。 頨浑县狱掾百里肇在文书上写道:“頨浑县南李姓牧户一家五口,初次验尸,以为是烧伤,经过第二次验尸,才发现五口皆为一刀毙命,手法娴熟,应为惯匪所为。” 王镡放下案情文书,敲着桌案,对坐在那里喝着茶水的王湔说道:“去,将第五候和王镶叫来。” 王湔一口将茶水吞下,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身烟火气的第五候就进来了。 王镡看了看他,说道:“先坐,喝口茶水,你看看这份案情文书,说说想法。” 第五候双手接过王镡递过来的案情文书,坐在一旁,仔细看了起来。 就在第五候仔细阅读案情文书的时候,王镶跟着王湔走了进来。王镶同王镡同辈,年龄比王镡稍大些,容貌普通,属于扔进人堆中就泯然众人的那种,身高中等,体格偏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王镡起身,拱手道:“族兄,快请坐。” 王镶很能摆正自己的身份,他拱手回礼道:“见过都尉。” 第五候仔细阅读了一番案情文书,在看了三遍死亡人员的名字之后,将案情文书递给了王镶。 王镶看着这份案情文书,接着放了下来,对王镡说道:“都尉,这件案子我知道,有什么不妥之处,您就直言吧。” 王镡并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第五候,后者会意,对王镶说道:“这件案子,粗看是惯匪灭掉一家五口,可是这一家五口之中,男主人是我们缉事司的司卒,而且他管理的事情很重要,是缉事司派往草原的间谍名单。” 王镶听到第五候说的话,一脸惊讶,他不可置信地问道:“第五司马,你确定没看错?” 第五候点点头,说道:“没有错,李峯是我们缉事司间行曹的属吏。他管着的是,缉事司派往獯鬻做间人的名单。” 王镶一听第五候的话,就知道事情大发了,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镡看着面前的两人,并没有继续这份案情文书的话题,而是转移到了王镶奉上的文书上,说道:“今天同褚长史谈过一番之后,族兄,你要求增加衙役的文书,我批了。” 王镶听了王镡的话,一脸愉悦地拱手行礼道:“多谢都尉。”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族兄先别急着谢,虽然同意你招募衙役,不过这衙役的招募是有范围的。这次同獯鬻人作战,都尉府的士兵们受伤很多,有些伤兵,伤好以后不再适合军队,但是做衙役却足够了。” 王镶点点头,这些伤兵的确是一笔财富,如果将他们招募为衙役,不光自己这边实力倍增,而且能够给这些伤兵一份生计。 王镡摇了摇头,对王镶说道:“族兄,不要以为我仅仅只是希望你招募他们为衙役。我打算让你组建缉捕司,主要负责西部都尉府境内缉捕盗贼,以及反间。” 王镶听了王镡的话,愣了愣,他不自觉地反问道:“反间?” 王镡点点头,应道:“对,反间,缉事司主行在敌军的间谍渗透和情报刺探。缉捕司则主行对敌军间谍的反间和西部都尉府辖境内盗贼的抓捕。” 王镶惊讶地起身,躬身行礼道:“都尉,您这。。。这。。。” 王镡看着激动的王镶,摆了摆手,说道:“族兄先不要激动,正所谓职位越大,责任越大。缉捕司的责任是很重的,就拿现在这个案子来说吧。” 王镡指了指王镶手边的案情文书,接着说道:“这件案子,缉事司并不适合插手,只能让族兄来接手这个案子。” 王镶躬身行礼道:“请都尉示下。” 王镡直接说道:“这件案子,缉事司的司卒一家五口被杀,而且事涉缉事司隐秘,我希望族兄能够好好探查。” 王镶躬身行礼道:“卑职这就去招募司卒,以为衙役,全力侦办此案。” 王镡点点头,说道:“好,希望族兄能够尽全力。” 王镶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都尉府,他的工作量很大,需要招募人手,给人手配置装备。 王镡则转头看向第五候,语气严肃地说道:“第五,缉事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司内要严厉整肃内部。” 第五候拱手行礼道:“卑职明白。” 王镡接着说第二点事情,他看着第五候,一字一句地说道:“缉捕司那边,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第五候点点头,说道:“禀都尉,缉事司有些伤员,适合进入缉捕司。” 王镡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第五侯看了看王湔,一咬牙,躬身行礼。 王镡看到第五候行礼,好奇地问道:“第五,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 第五候一脸严肃地问道:“都尉,既然让缉捕司负责都尉府内部的捕盗反谍之事,为什么还要让卑职安排人进入缉捕司?”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第五,缉捕司虽然是负责辖境内事务的,但并不代表缉事司就没有选人进入缉捕司的权力。” 第五候依然一脸的严肃,他明白了王镡的用意,也就不再多言了。他站起身来,重新行了一礼,说道:“那,都尉,卑职这就去清查司内。” 王镡挥了挥手,说道:“第五,好好办差吧。” 第五候听出了王镡口气中的一丝不满,心中一凛,腰身弯的更低了。 等到第五候退了出去,王镡看着王湔,沉声说道:“缉事司中的暗线,还在吗?” 王湔躬身行礼道:“都尉,缉事司中暗线一直都在,第五候应该是不知道的。”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把自己想的有多聪明,也不要把别人想的有多蠢。这次缉事司内查,你通知他们,不要有多余的动作,保护自己。” 王湔不以为然地说道:“叔,没这个必要吧,即使查出来了,第五应该也不会为难他们吧。” 王镡看着王湔,眼含深意地说道:“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缉事司和缉捕司都是都尉府重要的一部分,他们掌握着军情暗探,各种机密。想要隐瞒,是非常容易的。所以我才从亲卫都中选中了那些暗线,让他们进入两司。一旦被第五查了出来,即使他表面不说,心中肯定是不满的。而且他还不能处置,不满肯定更甚。这完全不利于我和第五的上下级情谊。所以暗线必须不能暴露,如果暴露了,阿湔,暗线的下场就是死亡。” 王湔听了王镡的话,咽了咽唾沫,产生说道:“都尉,这么严重吗?” 王镡站起来,伸手拍了拍王湔的肩膀,说道:“阿湔,暗线都是从亲卫都中出去的,我真的不希望将来看到他们的尸首,所以你务必要告诉他们,这段时间停止一切活动,内查结束之后再说。” 王湔一脸严肃地应道:“喏!” 王镡没有再继续这么阴暗沉重的话题,他重新拿起文书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頨浑城内开始躁动不安起来。王镶在伤兵堆里挑选了一番,讲真的,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全想要啊,可是不行,县衙的衙役是有限制的,最多只能有一都人马。要是弄出来一营人马,那就不是衙役了,直接就叫兵马司得了。 所以王镶挑出了最厉害的一百人,组成明面上的衙役,然后将剩余的上千人,组成了缉捕司,作为暗线存在。 这些暗线平日里各忙各的,同时借助自己的营生来观察城中的百姓。一旦发现了盗匪或者敌人的奸细,就会通知县衙,王镶就会带着衙役前往抓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好久不见,二弟 王镡当天晚上就收到了王镶的文书,总共有两份。王镡先拿起衙役那份,翻了翻。然后又拿起缉捕司那份,对王湔说道:“族兄真会大手笔啊,他将伤兵中的能够胜任的人都给收进了缉捕司。” 王湔笑了笑,说道:“族叔这么做,那我们的暗线和缉事司的暗线就都能够进入缉捕司了。” 王镡合上文书,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接下来,就看缉事司的内查结果和缉捕司的查案结果了。” 王镡对于这件事情的关注并没有降低,派往獯鬻的察子,是王镡观察獯鬻人的眼睛,眼睛瞎了,那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情。 王湔躬了躬身子,并没有接话,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亲卫都也在查这件案子。 就在頨浑城内因为一件灭门案而风声鹤唳的时候,从广牧城过来了一支商队。商队的护卫们骑着高头大马,腰挎环首刀,马鞍的一侧挂着弓箭。 两边的护卫中间,是一长溜的车队,车上的布盖的严严实实的。队伍的最前面,是一名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的壮汉,他满面风霜,眼神却极为犀利,握着刀柄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 身旁的一名护卫大声问道:“校尉,这么大的雪,我们为什么要去頨浑城啊?” 被称为校尉的人看了自己的部下一眼,沉声说道:“我们去鸡?塞的路程很远,而现在又是大雪漫天,我们必须在頨浑城驻留几天,而且,那里还有我要去见一面的人。” 校尉说完,严重冒出一丝精光,伸手一千人的长队在大雪中跋涉,费尽力气地向西前行。 頨浑城 王镡带着亲卫都在城内军营中迎来了新的一批府兵,新兵加老兵,府兵重现恢复到了五百人的规模。 在府兵方阵的后面,是新招募的五千乡兵,府兵和乡兵们身穿木甲,手持木制武器,整齐地站成方阵。如果不看两支军队的装束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区别。 王镡对站在前面的褚路煦点了点头,后者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身,手持一个木制喇叭,喊道:“全体都有!开始训练!” 新兵当然不能直接开始技能和军阵训练,首先要进行的是队列训练和内务训练。 王镡并没有继续观看士兵们的训练,而是走向了矗立在那里的两层楼房。这是匠作院最新的杰作—水泥楼房。 没错,你没看错,是水泥楼房。关于水泥的发现,还要从大雍和獯鬻的开战之前说起。 匠作院的民用房一名工匠在进行耐火砖烧制的时候,无意间将石灰和粘土混合在一起进行烧制,结果耐火砖没烧成,却烧出了一堆土灰,再浇上水,经过晾干,这些土灰就凝结成了一大块土块,非常的坚硬。 匠作院的院正徐锻在一次闲谈中,把这件事情当成了一个趣事讲给王镡。王镡当时就震惊了,马上带着一脸懵逼的徐锻到了匠作院,找到了发现水泥的工匠,让他重新示范了一遍。在王镡的再三确认下,那名工匠发现的的确是水泥无误,他高兴地奖赏了那名工匠百两白银和二十亩熟田。 军营中士卒们住的两层水泥楼房,就是匠作院对于水泥应用的试验品。王镡挨个房间走着,房间内放着伍张上下铺。这种双层高低床,是匠作院根据王镡的图纸制造的。 一间房屋里正好可以入住一个什人队,一座两层水泥楼,共有上下五十个房间,这样的水泥楼共建造了是一排,刚好将五千五百人容纳进去。 房间内的床铺整理的整整齐齐,被子被叠成豆腐块模样,床和门窗被擦的锃亮。武器和甲胄锁在各自的柜子里。 王镡从朔方城回来之后,就开始探索新的军队管理模式。以往的军队中,武器是不允许在非战时发放到士兵个人手中的。 但是这次王镡决定,将甲胄和武器分发到每个什,由什长统一保管。当然了分发下去的武器仅限于环首刀和弓箭,甲胄则是最简单方便的皮甲。钢制甲胄、弩和长矛长刀等,依旧存放于武库中,进行统一管理。 王镡刚刚巡视完一座水泥楼房,一名斥候就匆匆跑了过来,对他行了一个军礼,说道:“都尉,我们再城外东面的官道上发现了一直上千人的队伍,他们打扮成商队,但是不论是他们的人还是马,都明显是军中的。” 王镡听了斥候的话,有些惊讶,战争已经停歇了,按理来说不应该会由这么一支军队,在这么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长途跋涉到頨浑城啊。 王镡直接对跟在他身后的将领们下令道:“让弟兄们结束训练,到武库中领取武器甲胄,然后开往城东。阿湔,带着亲卫都,给我走!” “喏!”将领们纷纷行了一个军礼就下了水泥楼。 王镡骑上赤云,带着亲卫都,就向城东奔去。 褚堃和李芢在頨浑城东重新修建的木墙,已经被预定为未来扩建后的城墙,等到天气转暖以后,匠作院就会以这座木墙为基础,建起一座三丈高的城墙。 王镡一行一百多名骑兵迅速来到木墙处,刚刚出了木门,迎面就碰到了正在向这里行来的商队。 王镡一打手势,一行人迅速变成了战斗队形。两方相聚一里左右的时候,商队为首的那名校尉,带着自己的一名亲随离开大部队,向王镡走来。王镡也带着王湔向他们打马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王镡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身下的战马是那么的高大英俊,明显是大雍产的三秦马,而且罩袍下面穿着的也是精良的甲胄。 王镡的手不由自主地握在了刀柄上,准备一旦情势不对,就来个先发制人。 当双方会面的时候,王镡握在刀柄上的手,松开了,他一脸惊喜看着对方,大声问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 王湔更是吃惊不已地指着校尉身后的亲随,吃吃喊道:“大哥?你。。。你。。。” 校尉摘下兜帽,一脸笑意地看着王镡,说道:“好久不见,二弟。”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征北军校尉 来人正是王镡的长兄,王镗。王镡打马上前,欣喜地看着自己的兄长,高声问道:“兄长,你怎么来了?” 王镗打趣道:“怎么?我来看看自己的弟弟,还不可以吗?” 王镡无奈地说道:“兄长说笑了。” 王镡一抬手,比了个手势,不远处的亲卫都士兵迅速变换阵型,变成了衡轭阵,这种行军阵型,骑兵列成纵队分布在两侧,中间的空间容纳步兵,能够快速行进。同时队形相对松散,遭到突袭的时候,能够快速散开,脱离危险。 王镗看着王镡部下们熟练的骑术,感叹道:“当年只知道哭鼻子的小弟也长大了啊,王浦,看看,这些士兵的素质不低啊。” 王镗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王浦,就看到王浦一手臂夹着王湔,另一只手使劲揉搓这王湔的脸。 王镡笑着看了看玩闹的兄弟俩,同王镗说道:“别管他俩了,兄长,我们赶紧回城吧。” 王镗点点头,应道:“好!进城!” 话音刚落,王镗摘下腰间的牛角号,放在嘴边,两长一短地吹起来。后面的千人队迅速动了起来,他们抬起微微冻僵的双脚,一边走一边揉搓着快要冻僵的手。 王镡同王镗、王浦、王湔四人走在队列前面,很快就回到了木墙处,此时墙上站着剑拔弩张的五百府兵,他们身穿玄甲,手持弓弩,腰挎环首刀,背上还背着步兵方盾。 王镗看着全副武装的五百府兵,啧啧赞叹道:“二弟,这頨浑县这么富裕吗?这府兵的装备可是够好的啊。” 王镡笑着说道:“这里靠近狼山,那里的矿藏丰富,不光有石涅矿,铁矿也非常多,还有数量不少的金银铜矿。” 王镗眼睛直直盯着王镡问道:“你没私自开采吧?” 王镡苦笑道:“兄长,你想什么呢,我大雍施行矿产官营,私自开采可是族诛的大罪,弟弟我可没那么大胆。” 王湔献宝似的说道:“族兄,这西部都尉府下面又一个采矿署,是朝廷建立的,我们西部都尉府只占了其中一成。开采出来的铁矿石,大部分都被都尉拿来炼钢了。” 王镗闻言眼前一亮,不可置信地问道:“炼钢?!” 王镡点点头,说道:“是的,炼钢,只不过工艺还不算太成熟,成品率稍低一些。” 王镗一脸感兴趣地问道:“我能去你炼钢的地方看看嘛?” 王镡无所谓地说道:“兄长要看,当然可以了。不过我们得先将这些弟兄们安置了吧。” 王镗点点头,的确如此,再不找个地方让手下的弟兄们暖暖身子,他们可就都得冻死在这里了。 欧阳询看到王镡和王湔一行人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于落定了,他一挥手,剑拔弩张的府兵们将手中的弓弩压低了下去。 当王镗穿过木门,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只见木墙后面,是五个整齐的千人方阵,他们身穿披甲,头戴皮胄,前五排士兵组成密集阵型,手持长矛和塔盾,组成矛盾阵。后面五排士兵,手持刀盾,成疏散阵型。 王镗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二弟,你这西部都尉府到底有多少士兵?” 王镡笑着说道:“兄长,有什么疑问咱们回府再说吧。” 只见军阵中哨音阵阵,五个千人方阵很快变阵,长矛竖起,盾牌被抬起,环首刀被收归入鞘,整个大阵只有兵器的铿锵声,而没有一丝杂音。 王浦看的眼睛都直了,这怕不是同虎贲羽林都有的一比了吧。他看着自己的弟弟,眨了眨眼睛,那意思就是在问,这么厉害的兵是怎么练出来的。 王湔则回了一个无比嚣张的笑容,然后掏出胸前的竹哨,三个长音响起。 乡兵方阵整齐划一地开始转向,同时开始变阵,十数列长蛇阵出现在了王镗和王浦的眼前。 一个更大的步兵衡轭阵无形之间组成了,并且将王镗这支千人队保护在了中间。 王镗心中的震动很大,这次来頨浑城本身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弟弟,没想到被自己的弟弟带来了这么多的震撼。 庞大的军队很快进入了军营,当看到那十一排灰蒙蒙的两层水泥楼房,王镗已经被震动麻了。 在王镡等一众西部都尉府将领的安排下,一千人分别入住两栋水泥楼房,十号楼和十一号楼。随军携带的货物则被送进了仓库中安置,王镡带着王镗等一众将校来到了都尉府衙,为了欢迎自己兄长等人,他特地吩咐了府内伙房加菜。 老餮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鸡鸭鱼肉,牛羊肉,各种菜式自不必说。 最让王镗和王浦惊讶的就是烤全羊了,这是王镡教给老餮的一道新菜,整只羊穿在细长木棍上,架在火上,边旋转边烤,割下的肉蘸上佐料,那滋味,让王镗和王浦回味无穷。 在这里没有频阳东乡家中“食不语,寝不言。”的规矩,王镡吞下一口羊肉,喝了一口酸梅汤,问道:“兄长,这次你带着兵马,是要去哪里?” 王镗听了王镡的文化,并没有回答,而是将包裹中的两封文书递给了王镡。 王镡接过来,打开了第一封,这是一封任命书,上面写着:“兹任命原平北军先锋营都尉王镗为征北军校尉,率领一千名士兵驻扎鸡?塞。” 王镡看完第一封文书,接着就看第二封文书,这是秦恪和张松奇给他写的私信。在信中秦恪对于王镗被归于其麾下的事情很欣喜,同时为了能够让王镡专心练兵,就将鸡?塞交给王镗来守卫。 张松奇在信中则写道:朝中变动很大,太子一党、三皇子一党、五皇子一党都遭到了大清洗,而三位皇子的失势并没有让大雍国本之争减弱,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纷纷下场,用尽手段来争宠夺嫡,朝堂上的情况更加的诡异了。 王镡看着张松奇说的情况,心中一叹,即使是英明神武如圣上,也免不了权力的诱惑,他让所有皇子都重新归于一个起跑线上,让所有皇子都有了争夺储位的希望,这和满清康麻子的九龙夺嫡何其相似。 满清尚且被折腾个半死,大雍就更根本经不起这么折腾。等到争出个胜负,大雍的国力也就被消耗殆尽了,等待大雍的除了灭国,别无第二条路。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有恒产者有恒心 王镡将两封文书放下,对兄长拱手行礼道:“恭喜兄长升职,既然鸡?塞由兄长镇守,那我就能够放松许多了。” 的确,驻守鸡?塞在很大程度上分散了王镡的兵力,而王镗这一千人,直接就能将王镡的兵力解放出来。 有人会问了,西部都尉府所有的兵力都在军营中了,那鸡?塞不就空了?那请读者老爷想像一下,大雪封山,狼山都快赶上东北林海雪原一般,就知道鸡?塞有没有兵都一样了,獯鬻人是根本无法在大雪封山的时候过来的。 王镗来頨浑县,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看自己的弟弟,他思考了一下,出言道:“二弟,兄长我初次到鸡?塞,需要懂得地形地貌和那边情况的人。” 王镡想了想,说道:“兄长,弟弟麾下有些老兵,是上次鸡?塞保卫战的幸存者,他们对那里的情况很熟悉,我可以将他们介绍给兄长。” 王镗听了王镡的话,笑道:“好兄弟,你给我的兵,我肯定好好对待。” 王镡接着问道:“兄长,你这次调任到这里,父亲和母亲知道吗?” 王镗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自从接到任命,我就马不停蹄地从义渠郡赶往了朔方,在那里被征北将军领取了委任文书,接着就从鄢长史那里领到了一千兵马,然后领取了装备物资就往这边赶来了,结果这老天爷故意和我作对一般,连着几日大雪不停。我是真不敢让军队停下啊,一旦停下了,军中得有一小半就起不来了。”.qqxsΠéw 在漫天大雪中行军,对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而王镗能够将军队带到五百里外的頨浑城,足见其自身的本事了。 王镡带着王镗来到自己的屋子里,王镗在王镡的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啧啧称叹道:“小弟,你这房间里还是和频阳东乡的老家的一样,全是书。” 王镡无奈地说道:“当年师傅教导我们,不光要有蛮力,还要回武功,后来又说不要只会武功,还要懂得道理。兄长当时问师傅,道理在哪里,你还记得师傅的回答吗?” 王镗听到自己的弟弟提起死去多年的师傅,心中哀伤,但面上不显。他摩挲这书架上的书籍,说道:“师傅当年的回答,道理在书中。” 王镡点点头,说道:“当年兄长笑着说道,既然道理在书中,那么就读书呗。而小弟这么多年,从来不敢将书籍放下。” 王镗看着书架上的《商君书》、《韩非子》和《周易》,一脸无语的表情,他走到王镡的桌案前坐下,说道:“我当初想到的书籍,也就是《吴子兵法》《孙子兵法》一类的兵家书籍,你倒好,儒墨法道兵杂家,诸子百家你都快集全了。” 王镡谦虚道:“距离级全了还差的远,弟弟我最喜欢看的就是书架上的这几本书,每次读过,都会想明白新的道理。” 王镗眼神微凝,沉声问道:“那你明白为什么我会被调入征北军,并且在鸡?塞驻军吗?” 王镡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兄长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将军和郡守这么安排的用意,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要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地带兵过来,雪中行军可是很危险的。” 王镗听到王镡的话,一脸怒气,他直起身子,一手拽住了王镡的衣襟,沉声斥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做那些惹人非议的事情?还有,你不知道什么叫藏拙吗?那么多的书,你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王镡当然知道自家兄长说的是什么,他活动了一下难受的脖子,一脸无奈地说道:“兄长,頨浑城重建是势在必行的,这里距离鸡?塞和髙阙塞更近,还有屠申泽以及大河之利,是防备獯鬻人入侵的有力支撑点。 不论是沃野县还是临戎县,距离鸡?塞和髙阙塞都太远了,一旦边墙示警,连支援都做不到。 而要想让頨浑城迅速发展起来,就要做一些特别的措施,否则等到獯鬻人打过来,頨浑城还没有作用,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王镗厉声说道:“那你推行的那些政策是怎么回事?你也是世家的一员,你这么做就是在刨世家的根,你不会以为你那些遮掩,明眼人就看不明白?世家存世上千年,不是所有人都是蠢虫,他们精明的人很多。就连族长和长老们都来信询问你的情况,他们真怕你一招行差踏错,牵连了家族。”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兄长,你的想法打错特错了,今天我做的事情,只不过是使其提前到来了而已,估计再过几年,或者十数年,或者数十年,甚至是百年几百年,就会有别人来做。而到那个时候,迎接我们世家大族的只会是比现在更猛烈的革命。革掉我们世家大族的命,革掉整个腐朽的统治阶层的命。” 王镗对王镡的话嗤之以鼻,他松开拽着王镡衣领的手,嗤笑道:“谁?谁有那个能耐革掉我们世家的命?就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他们也配?” 王镡整理了一番衣领,淡然地说道:“兄长,今天出现在你面前的军队,从府兵到乡兵,就是你口中的泥腿子组成的,你觉得他们配不配?” 王镗被王镡的话一噎,说不出话来,想想当时的情景,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王镡接着说道:“他们之所以这么卖力地训练,不是弟弟我有多大的能耐,而是军纪、福利和抚恤等几管齐下,才出了这么一支军队。 军纪自不必说,我大雍的军法严苛复杂,我将之简化,而不失威严。 福利,我西部都尉府的兵,家家有良田安置家眷。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士兵们家中有了产业,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那么他们从军就没了担忧,同时也能够安心地训练。 抚恤更是重中之重,每名阵亡或伤残的将士,其家眷都有田地钱财的抚恤,阵亡将士本人更是会被送入忠烈祠。 为了鼓励城中百姓的从军之风,頨浑城内建有忠烈祠,阵亡的将士,世世代代在那里接受城内百姓的供奉,只要頨浑城在,忠烈祠就在。”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匠作院 王镗听了王镡的话,能够想象的到,頨浑城内的百姓会爆发出何等力量。他没有再就纠缠这个话题,从小打嘴仗他就没赢过自己的弟弟,他比较喜欢以力服人。 王镗坐在座位上,一脸笑意地说道:“二弟,这次我带兵前来,肯定需要你的帮助。” 王镡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的兄长问道:“兄长需要什么帮助?” 王镗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们府兵身上穿的玄甲,我需要一千套;还有环首钢刀,一千把;长矛、锤、棍这些东西你就照着一千人来配,要是有弩和弓就更好了。” 王镡听了王镗的要求,眼睛也不眨了,一脸无奈,没好气的说道:“兄长,你这是到弟弟这里打劫来了?” 王镗理直气壮地一挺胸膛,说道:“那我可不管,你这里光是皮甲就能供应五千人,玄甲更是府兵一人一套。你可别骗我说没有哈,你要是这么说,我可要以力服人了。” 王镗说着,双手捏在一起,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兄长,你要的环首钢刀和玄甲,武库中的确有,但是这两件东西都是需要精心保养的,磨刀石和油,这些东西可是必备的消耗品。” 大雍的甲胄有很多种,明光甲、光要甲、细鳞甲、鱼鳞甲、锁子甲、筩袖甲和裲裆甲。前五种是都尉以上级别才能够穿戴的,后两种是伯长以下及士兵穿戴的。 王镡的乡兵穿的就是裲裆甲,这种铠甲源于裲裆衫。裲裆衫是一种背心式服装,其形制为前胸和后背各有一片布帛,没有衣领,在肩部有两条皮带相连,腰部则以皮带系扎,或穿在衣内,或穿在衣外,其意在挡住前心后背。 裲裆甲同裲裆衫的外形大体相同,区别主要在材质上。裲裆衫的材质通常用布帛,中间纳有丝棉,用以保暖。裲裆甲的材料则大多采用坚硬的金属或者皮革,铠甲的甲片有长条形和鱼鳞形两种。 王镡为乡兵配置的是比较高档的鱼鳞裲裆甲,这种甲胄在胸背部分采用小型的鱼鳞甲片,方便士兵活动。同时将铠甲的长度延长到腹部,铠甲的下摆成圆弧形并镶嵌上了荷叶形甲片保护小腹,来增强腰部以下防护。这样就取代了皮革制甲裙,使铠甲简便了很多。 而为了防止金属甲片磨损皮肤,在裲裆甲的里面,士兵们通常穿一件厚实的裲裆衫。同时,为了能够让士兵防护力上升,王镡还给他们佩带了皮甲盆领披膊,以保护他们的脖子和胳膊。 而府兵穿着的是筩袖铠,这种铠甲如同一件短袖套衫,全身由钢片编成,带有短袖以保护士兵的上臂与腋下,加上护臂、护颈和铁胄,府兵可以说是全副武装。 而王镡的亲卫都,因为一直穿着的都是轻便的锁子甲,所以王镗并不知道,其实王镡的亲卫都的甲胄是最好的。 板甲,匠作院最新研制出来的甲胄。而匠作院出品,必是精品。同西方的板甲不同,匠作院产出的板甲形制如同裲裆甲,前胸和后背各有一块整块的钢甲片。 甲胄的下摆则是鱼鳞甲样式,披膊是环臂铁铠,鞋靴则是环胫覆铁皮靴。 亲卫都穿上这身甲胄之后,那简直就是武装到牙齿了,而为了适应不同的战场形势。 王镡还给亲卫都配备了以犀牛皮为材质的犀皮甲,这种甲胄非常轻便,并且很灵活,能够适应复杂地形的长途跋涉。 王镡琢磨了一番,对自己的兄长说道:“这样吧,明天我带兄长到武库中,你相中了什么样式的甲胄,就选什么样式的。如果数量不够的话,我会让匠作院继续打制。”qqxδnew 王镗听到匠作院,眼睛一亮,问道:“仲铭,你这匠作院,是同酆鄗军器局类似吗?” 大雍朝廷的军器局,主营制造军器,主要制造刀、枪、剑、戟、鞭、斧、盔、甲、弓、矢等各种军用器械,并且分为鞍辔司、甲胄司、弓弩司、箭矢司、弦机司和杂造司等制造专用兵器的司曹。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兄长,匠作院并不是只制造军器,他们还制造民用的农具以及抗洪防旱的器具。” 王镗大手一挥,说道:“行了,你别解释那么多,明天,我就去两个地方,武库和匠作院,我这次来,可不能空着手走。” 王镡以手扶额,自家兄长还真是会打土豪。王镡看了看天色,好说歹说地让王浦和王湔将自家兄长送回了房间睡觉。 回到自己房间里,王镡迅速进入睡眠状态,王湔则守在王镡房间的外间,手按刀柄,坐在行军床上闭目养神。 翌日早晨,当阳光照进窗户的时候,王镡就醒了,他在王湔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就穿上了一身犀牛皮甲,全身漆黑的甲片泛着冷光,胸前和背后的两块钢片护镜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王镗穿戴整齐从房间中出来,就看到王镡这幅装扮,笑着说道:“仲铭,怎么?你这是要穿戴好同兄长我比划比划吗?” 王镡用眼神示意了王湔一下,后者带着两名亲兵捧着两副犀牛皮甲来到王镗和王浦面前。 王镡笑着说道:“兄长,为了安全起见,你和阿浦还是穿上这身皮甲吧。” 王镡已经安排好了,上午带着王镗去匠作院,在那里逛一圈之后,下午带着王镗去武库挑选装备。 一行人骑上马,在亲卫都士兵的护卫下,出了北城门,行了不过五里,就看到一大片的建筑。 高约三丈的木墙上,一支乡兵正驻守在这里,当值的伯长看到南面来了这么多骑兵,迅速吩咐自己麾下士兵将寨门关闭,同时吹响胸前的竹哨,尖锐的哨音响彻正片天空。 王湔一边纵马驰骋,一边吹响胸前的竹哨,以回应木墙上传来的哨音。 守卫匠作院的伯长听到营寨外传来的哨音,并没有立即让麾下士兵打开寨门,一直等到王镡一行人到了寨门前三十步,他才高声说道:“请都尉稍等!” 而这时,这支千人队的千长周熠马上上了木墙,看到王镡骑着马老神在在地等在寨门前,没好气地一敲当值伯长的皮胄。 “咚!” “哎呦!” 那名伯长捂着脑袋,就听到周熠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可真是长能耐了,刚把都尉挡在门外。真是木头脑袋,也不想想,从南边城门出来的,除了咱们都尉府军,还能有谁?” 周熠一挥手,直接大声吩咐道:“给都尉开门!快点!” 说完这话,他赶紧带着人下了木墙,在寨门内等候。 王镡带着人进了营寨,看到周熠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站在那里。周熠一脚将身旁的当值伯长给踢到了王镡面前,谄媚地笑着说道:“都尉,都是这小子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小惩薄戒一番吧。” 王镡一脸笑意地说道:“今天当值的很好,警惕性很高吗,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当值伯长没想到自己没受到惩罚不说,还被表扬了,激动不能自已,行了一个军礼,磕磕巴巴地说道:“是。。。是,都。。。都尉,卑职一定继续努力!” 周熠上前一把牵住王镡的马笼头,接过王镡扔过来的缰绳,亲自为王镡牵马。 王镡坐在马上,看着周熠问道:“徐锻和林木森这两个老头现在研究什么呢?” 周熠一边走,一边回答道:“都尉,你上次给他们的那张图纸,他们还没研究出来呢,正在努力地研究呢。” 王镡闻言,并没有说什么,他上一次来,交给林木森他们的图纸,是车船图纸,这种船只用人力踏动快速前进,最大的车船能达到长三十六丈,宽四丈的规模,可容纳七八百人,实为水战一大利器。 不过制造的方法也很繁琐,仅靠王镡提供的几张简易图纸,林木森带领的木匠们连个头绪都没有整理出来。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匠作院军用坊的院子,这里是徐锻兼任坊主。院子里是类似后世生产车间一样的高大厂房,在厂房的旁边是十个炼铁炼钢的高炉。 打开厂房的门,一股蓬勃的热气扑面而来,直接将王镡一行人身上的寒意给驱散掉了。 王镗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四处看着,只见数个壮汉光着膀子在那里你一锤我一锤地砸着一块钢片,钢片已经被压制的很薄了,壮汉们只需要稍微修饰一番,钢片就可以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在距离壮汉们不远处,类似踏碓的机械正在不停地敲打着,一个人踩动,一个人修整被敲打的钢片位置。 王镗看着王镡问道:“仲铭,你弄这么大的钢板要做什么用?” 王镡没有说实话,而是解释道:“这些钢片会被切割成小块,然后打孔,扎成甲叶,在组装成铠甲。” 王镗看着厂房内热火朝天的景象,啧啧赞叹道:“仲铭,这里一天能够产多少东西啊?” 第一百四十章 短矛 王镡并没有回答,而是找到了正在忙碌的徐锻,他看着满头大汗的徐锻,笑着劝道:“徐老丈,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就别亲自下场了,苦活累活交给年轻人吧。” 徐锻用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汗水,大声反驳道:“都尉啊,那可不行,这帮小子的水平,还差的远呢,他们还有的是东西要学,趁着我还能拿的动锤子,我得亲力亲为地教他们。” 王镡点点头,这种技术大拿,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劝,只能听之任之,他指了指在一旁如好奇宝宝,左看看右看看的王镗,对徐锻说道:“徐老丈,这是我兄长,现任鸡?塞校尉,他有些问题,需要你回答一下。” 徐锻一听这好奇鬼是王镡的兄长,立马重视起来,对王镗问道:“校尉大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王镗看着面前的老匠人,一点都不敢托大,连忙躬身行礼道:“老丈,我没什么太多的问题,只是好奇,这里一天能够有多少产出。” 徐锻听了王镗的问题,笑道:“校尉有所不知,这里的产出,是不能按照日来计算的,得按月来算。军用坊一个月,能够产出箭镞一万个,弓二百张,弩一百架,环首钢刀二百口,钢制矛头五百个,皮甲二百副,铁甲一百副,剩下的其他的东西,还得另算。” 王镗听了徐锻的话,点点头,并没有感到很惊讶,说实话,頨浑城的匠作院产出并不是很高。 以箭簇为例,一场大规模战争都是以百万支箭来作为基数的,一次能够消耗掉数百万支箭的战争并不少见。 王镡走在厂房内,这里的环境并不算是太好,用三个字形容就是:脏、乱、差。 王镡回头找到正在同王镗说话的徐锻,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说道:“徐老丈,这里的环境还是太差,你看看,踏碓这么大,挤在这个厂房里很拥挤,还有这些打制武器的台子。这么继续下去可不行。” 徐锻可没给王镡这个都尉面子,他一脸懊恼地说道:“我的都尉大人啊,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这营寨就这么小,我是匠作院的院正没错,但也不能挤占民用坊和政用坊的地方啊。” 王镡看着如同奸商的徐锻,无奈地说道:“徐老丈,你不老实啊,你怎么不说,让我直接将这里扩建呢?” 徐锻嘿嘿笑道:“这不,我知道都尉府没钱吗不是。” 王镡一脸坚定地说道:“都尉府的事情千头万绪,但是匠作院的资金肯定不会短缺。你到时候同林院监一起商议一下,怎么扩建最合理。” 这个时代的士兵,个人能力都差不多,即使王镡的亲卫都,单对单,同虎贲和羽林相比并没有厉害多少。 王镡想要让自己的士兵伤亡小,打的仗胜率高,就得在士兵的装备上想办法。如今西部都尉府的士兵能够做到人人着甲,已经是费劲了王镡的心力。这些甲胄中,皮甲大多是从獯鬻人手中缴获的,只要重新洗一洗,染一染,就可以用了。 而兵器,以环首刀为例,采用的是最新的炒钢法制造钢坯,在炉子中加热软化之后,经过踏碓进行锻打。 这样做的效果首先就是效率提高了,一天之内能够锻打出数十把环首钢刀的刀胚,再经过打磨,才能成为真正的环首钢刀。 徐锻还研制出了铁范铸造法,做常用的就是建造箭簇和矛刃,不过由于技术还不是很成熟,废品率有些高。 王镡在厂房内拜别了徐锻,就带着王镗出了厂房,来到了屠申泽水边,林木森正带着一群工匠在那里指着已经铺开的龙骨说着什么。 林木森刚刚抬起头,就看见王镡向他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人。他赶紧排开围在他四周的人群,快步走上前,躬身行礼道:“都尉,您来了,我这里还有些图纸,没有看明白,您能给大家伙讲解讲解吗?” 林木森的话,让跟在王镡身后四处张望的王镗和王浦听得眼睛都瞪大了。王镗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位老丈,您没说错?请教他?他会什么?他也不会造船吧。” 林木森一听王镗的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不知道王镗的身份,但是对王镗的质疑是十分不高兴的,他指着现在漂浮在屠申泽内的几艘形态各异的战船,对王镗说道:“这位。。。大人,您可看好了,这里的战船,都是都尉大人提供的图纸,然后建造的。” 王镗听了林木森的话,一脸惊讶的表情,这个弟弟现在会的东西也太多了些,他疑惑地问道:“仲铭,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这些东西啊?” 王镡笑着说道:“兄长,这些东西都在书里,多看看书,就学到了啊。” 王镗一听王镡提到书本,脑仁就生疼,他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吧,别和我提书本了。” 王镡看着林木森问道:“关于车船,哪里不明白?” 林木森一脸难色地说道:“都尉啊,这往船体两侧加装轮子看着简单,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最主要的就是对船内的布局,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王镡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如果将轮子放在船体两侧,那么就是明轮,虽然制造相对简单,却很容易让敌人将明轮毁坏,那这船也就废了。” 林木森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所以我们打算用暗轮,可是这暗轮放置在船体内的两侧,对于船只构造确实极大的挑战。” 王镡笑着问道:“既然放在船只两侧不合适,为什么不想着放在船体后部呢?” 林木森听了王镡的话,一脸惊讶地说道:“可是船体后部有舵板啊,他们都放在一起,那这船可就很宽了啊。” 王镡指点道:“你们可以将舵板放在船尾,轮子放在舵板前面,这样它们就不会互相妨碍,最多就是牺牲了点船体后部的空间。” 林木森听了恍然大悟,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就没有想到。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就回到工匠人群中,开始研究这艘车船怎么制造了。 王镡看着自家兄长,笑着说道:“这位林老丈是个技术迷,他对于官场上的那一套并不感兴趣,而是痴迷于研究。” 说完,王镡指着整个匠作院营寨,高声对王镗说道:“兄长,这整个营寨内,就是我西部都尉府强大的原因。书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人力有穷时,西部都尉府的士兵也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他们的体能也是有极限的,我不可能将他们培养成不畏生死的杀人机械,所以我只能从装备上来提高他们的战斗力。qqxsnew 而为了能够配上这身装备,他们就得给我练,往死里练,练到能够穿着这身装备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为止。” 王镗被王镡的观点惊讶了,他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如同第一次才认识他一般,说道:“仲铭,你的想法真是新奇啊。从来没有人说过士兵的训练是为了适应装备的。” 王镡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古往今来的兵书,都是教导将领们怎么从军纪、兵法韬略上统帅军队,但他们往往忽视了武备的重要。 从人类有了战争以来,武备就一直在不断更新,从最初的石制武器到夏商周时期的青铜武器,再到现在的铁制武器。武备的每一次革新,都造成战争中人类更大的伤亡。而史书上能够获得胜利的军队,都是适应了革新武备的军队。” 王镗一脸懵地问道:“书里是这么写的吗?我怎么没看到啊?你看到了吗?” 王镗最后一句是看着王浦问的。 王浦同样一脸懵的摇了摇头,说道:“那个,校尉,我也没看到。” 王镡看着两人,无语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行了,兄长,这匠作院你也看了,我们去武库挑武器吧。” 王镗狂点头,说道:“好好,咱们赶紧去吧。” 西部都尉府的武库就建在军营中,武库同士兵的住宿楼房一样,是一座高大的水泥楼房。每一间房屋,都存放着不同的武器。 王镗打开第一间屋子,里面是一排排的木架子,木架上是一口口环首钢刀,整齐的摆放在那里。 王镗随手抽出一把环首刀,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刀身上的花纹让他迷醉。 王镗看着王镡,一点都不客气地说道:“这种刀,我要一千口。” 王镡无奈地说道:“兄长,这武库的存货量才六百口,还有四百口的缺额。” 王镗将刀放回木架上,说道:“没事儿,我等得起,只要能够有就行。” 王镗接着逛着,他被一堆钢制短矛吸引住了,他好奇地问道:“仲铭,这种短矛也就一人高吧?这么沉?做什么用的?” 王镡拿起一根钢制短矛,说道:“我们同獯鬻人作战,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獯鬻人的甲胄虽然不精良,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的弓弩就够用了。但是獯鬻人的狼卫军、熊奔军和鹰护军的甲胄很精良,弓弩没有办法保证百分百破甲,所以我们就研制了这种短矛。在近距离投掷出去,能够百分百破甲,将獯鬻的甲士杀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战事再起 王镗饶有兴致地比划了一番,说道:“仲铭,这种短矛远战可以投掷,近战可以和盾牌配合,不错不错。” 王镡看着王镗高兴的表情,试探着说道:“兄长这是打算来一批?” 王镗点点头,说道:“至少每个士兵得配两支吧。” 王镡赞同的点点头,说道:“兄长啊,这种钢制短矛,并不是咱们大雍的制式装备,所以你看看。。。” 王镗听了王镡的话,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一脸淡然地看着王镡,说道:“怎么的,小弟,你还想和你兄长收银子?” 王镡嘿嘿笑道,如同奸商一般,说道:“兄长,这盾牌、环首刀都是制式,咱们可以提供,不收钱,可是这钢制短矛是消耗品,而且制造费时费力,如果没有收入的话,会难以为继的。” 王镗看了看手中的短矛,通长一米八左右,前半部分八十公分是一个钢矛头和钢制套筒,套在一根长一米五且磨制的有着水波细纹的核桃木上。 王镗对这种短矛,有些爱不释手,点点头说道:“行吧,先来两千支,需要多少钱,你找阿浦要。” 王镡笑着说道:“得嘞,一两银子一根,两千根就是两千两银子。” 王镗听了王镡的报价,当场就想拿短矛将王镡捅死,他一脸愤怒地说道:“仲铭!就是吃大户也没有吃到自家兄长身上的吧。” 王镡厚着脸皮说道:“兄长,亲兄弟,明算账,这两千两银子可不多啊,要知道你从我这里拿走的装备,可是上万两银子都不止呢。” 何止上万两银子,在市面上,一口钢制环首刀,至少要十两银子才能买到。一面方盾在市面上是两到三两银子,而王镡提供给王镗的盾牌都是外覆钢板的,至少是五两银子才能买下来。其他的矛、戟、戈等装备更是比市价高一到两成,王镡都是无偿提供,他现在想想都有些肉疼。 王镗自知理亏,就没再说什么,王浦更是顶不住王镡炽热的眼神,将随身带着的四张五百两的银票交给了自己的弟弟王湔。 在頨浑县城西门,王镡看着越走越远的队伍,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将自家兄长这一千多人送走了,要是再留在頨浑县几天,都得把自己吃穷了。 “终于走了,都尉,兄长他们再待下去,咱们都尉府就得穷的揭不开锅了。” 王湔心有余悸地说道,这几天这一千人就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每个人每顿饭得吃五两米饭,训练的时候,就像要将自己的全身力量耗尽一般。qqxδnew 王镗他们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一大批的军械,还有每人新入手两匹驮马,以及上百头骆驼。王镗这一趟打土豪,吃大户,收获颇丰,可谓是满载而归了。 王镡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话也就心里说说就行了,别随便到处乱说。” 在送走了王镗一行之后,王镡的生活恢复了正常,他的日常生活重新回到训练士兵、处理都尉府事务上。 但是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这一日,王镡正在府衙内同褚堃商议对于新迁入人口的安置办法。 然后就看到张耕黍带着张蒲从堂外走了进来,王镡一脸惊讶地迎了上去,问道:“张都尉,小张神医,你们怎么来了?” 张耕黍拱手行礼道:“王都尉。” 张蒲则一撅,故作生气道:“怎么?你是不欢迎我们来吗?” 王镡陪笑道:“哪能呢,你们能来,可谓是蓬荜生辉啊。” 张耕黍在一旁咳嗽了一声,然后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封文书。自从上次被开膛破肚,然后被王镡抢救回来,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王镡接过文书,越读越惊讶,他抬起头来,看着这张耕黍问道:“蒲莎国的军队出现在了髙阙塞外?他们这么长途跋涉,穿过了獯鬻的国境,他们两者是勾结在一起了吗?” 蒲莎国地处西域,一统西域之后,王族康氏连着几代都是明君,政治清明,军事强大,国家整体实力强劲。从西面给獯鬻和雍国带来了极大的压力,獯鬻更是同蒲莎鏖战了十数次,互有胜负,獯鬻是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 而大雍的北玉关和南阳关这两座重要的中原与西域的交通要道,感受到的压力更加明显,蒲莎国的士兵分成小队,对两关的骚扰极为频繁。 这一次蒲莎国的军队出现在髙阙塞外,让整个大雍朝廷都非常震惊,酆鄗朝廷的争论,张松奇管不到。他一面向酆鄗和朔方城发了八百里加急快马,一面组织军队,先行赶往髙阙塞进行防御。 这一次张松奇亲自带兵,带着中部都尉府兵、广牧县乡兵和临河县乡兵,共计两万五千人。没错,读者老爷们没看错,两万五千人,府兵五千人,乡兵两万人。 张松奇充分发挥了他朔方侯府财大气粗的特点,每一名乡兵家中都分发了粮种,春耕的时候更是会提供耕牛,如果家中的乡兵战死,侯府还会出人帮忙耕种。就这样,张松奇轻松招募到了两万人,并且配齐了军械装备,浩浩荡荡就开往了髙阙塞。 张松奇不亏是军伍出身的行家,在行军地过程中就将这两万五千人给拾掇了一番,整支军队从一盘散沙的状态中摆脱出来,焕然一新有了军队的模样。 在到达了髙阙塞之后,张松奇就派出斥候,四处侦查敌情。而他则在塞城内严防死守,并且严加训练军队。 这些情况,都是张耕黍和张蒲兄妹两人传达出来的。王镡在心中盘算了一番,然后对张耕黍问道:“关于蒲莎军队的情况,都尉了解多少?” 张耕黍想了想,说道:“根据斥候探查到的,只髙阙塞外的蒲莎军,约有十万人。他们同獯鬻军队的组成大相径庭,是以步兵为主的军队,约有八万名步卒。骑兵则是重甲骑兵居多,重甲骑兵一万余,轻骑兵一万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军医署 张耕黍此言一出,堂内的褚堃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朔方郡才刚刚脱力战乱没多久,眼看着就要春耕了,却又迎来了一股强敌。 王镡没有发表感慨,而是从王湔那里拿来了地图,用手指点了点蒲莎国的位置,其国都居施城地处于西域中部,坐落在天山东部的一个东西横置的形如橄榄状的山间盆地里,四面环山,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 而这座蒲莎国的都城,距离髙阙塞达到了三千里,而蒲莎国的军队在春耕前到了髙阙塞。那也就是说,在獯鬻和雍国开战之初,这支蒲莎国军队就已经出发了。 王镡看着张耕黍,说道:“按照正常行军来算,这支蒲莎军队应该在去年冬天就已经出发了,他们的确很厉害,居然整个冬季都在行军中。” 张耕黍点点头,说道:“父亲说,这支蒲莎国的军队很精锐,即使一整个冬天都在行军,却士气不堕,战力依然很惊人。我们的斥候被他们绞杀了很多。” 王镡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支军队是如何克服冬天的寒冷的,毕竟现在防寒的手段并不多,这个时代贫穷人家主要用来御寒的多是用麻、褐制成的粗布衣服;富贵人家则通过穿绫罗绸缎或者是动物皮毛保暖,比如用灰鼠皮、狐狸皮做大氅、披风、帽子,厚实又保暖。qqxsnew 而棉花连个影子都没有呢,王镡记忆中,这个时候在西域应该已经有棉花的种植了,后世西域古墓出土的文物中就有公元三世纪时的棉织品,这就说明这个时代,西域已经有了棉花在种植。 王镡按捺住心中的迫切,一脸疑惑地问道:“张都尉,那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能够长途跋涉上千里,却依然能够保持战斗力的吗?” 张耕黍同样是一脸疑惑,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是我们想不明白的地方,虽然如今已经入春,但是天气依旧很冷,他们长途跋涉上千里,却依然有如此旺盛的斗志,让我们都很不解。斥候们费劲心力也没能俘虏敌人一个士兵,军中的士气已经开始下降了。” 当一支军队刚刚形成的时候,他们的第一仗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获胜,不论是轻松获胜还是惨胜,对于这支军队的塑造,都是正面的。如果失败,不论是稍败还是惨败,影响的结果就是负面的。 当然了,这也并不绝对,如果领兵将领能力强的话,不论胜败,他都能够很好的引领这支军队的精气神。张松奇显然就是这类人,但是在厉害的将领,也无法在面对多次失利对军队士气的打击。两万五千人的军队,其士气不可避免的被接连不断的失利打击到了,同时在军中,一股对未知的敌人的恐惧逐渐蔓延开来。 王镡看出来了,他是没法再从张耕黍那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敲在了桌案上,一边思考一边说道:“既然敌国士兵已经打到了家门口,我们就得热烈欢迎啊。张都尉,你可以带着小张神医会到髙阙塞了,请你转告侯爷,我西部都尉府全力配合侯爷的部署。” 张耕黍要的就是王镡的这句话,虽然张松奇是郡守,在上一次战争中也服从了郡守的命令。但是那都是特殊的情况,通常的情况是,三部都尉都需要听从征北将军兼任朔方郡尉的秦恪节制。 这一次同样如此,张松奇快马通知了秦恪,秦恪直接写了一份调兵文书,前后不过两日,张松奇就拿着这份调兵文书调集了中部都尉府兵,同时他还有权力调动西部都尉府的士兵。 张蒲听了王镡的话,一脸不高兴地说道:“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啊。” 张耕黍更是说道:“菖蒲跟着我从髙阙塞一路跑马过来,已经很劳累了,就让她留在这里吧,军情紧急,我还要马上出发,请王都尉写一封文书,我好带给父亲。” 王镡点点头,铺开纸张,奋笔疾书了起来,在文书中,王镡明确表态,愿意服从郡守的命令,同时建议,西部都尉府的兵马不去髙阙塞,留下一千乡兵驻守鸡?塞。而他则是会同鸡?塞守军,出狼山,奔草原,伺机骚扰蒲莎国的军队。 王镡写好文书,就交给了张耕黍,后者接过文书,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就出了都尉府。 王镡看着坐在那里的张蒲,一脸无奈地说道:“菖蒲,这兵凶战危的,你还是同以前一样,跟着军医署行动吧。” 张蒲一脸疑惑地问道:“军医署?” 王镡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已经将伤兵营改为了军医署,署令叫孙重楼,你应该很熟悉吧。” 张蒲听到孙重楼的名字,好看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她一脸惊讶的表情,说道:“你。。。你居然将九师兄请来了?!怪不得你不需要我了呢,哼,那我走了。” 王镡一听这话,就知道张蒲小性子又上来了,赶紧上前两步拦下了她,陪笑道:“哪能呢,这不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你们师兄们齐心协力,肯定能让军医署风风光光。。。啊呸,是风光大胜的。” 张蒲嬉笑道:“不会用词就别硬说了,我进入军医署也行,那你得给我个官当当。” 嘿,还是个小官迷,王镡心中好笑,却面上不显,狂点头,答应道:“必须的,孙师兄当署令,张师妹就当署丞。” 张蒲好奇地问道:“那署令和署丞都有了,那军医署内还有什么人啊?” 王镡介绍道:“这军医署,是由伤兵营改制的,所以,原来伤兵营的那些医卒都归入到了军医署中,同时还有孙九师兄的徒弟担任医吏。” 张蒲直接说道:“那跟着我的那些女医卒也得跟过来,她们都已经是成手了,我可不放心将她们交给别人。” 王镡点头说道:“都听你的,你们能来,我是举双手双脚欢迎啊。”同时他心中另一个声音则再说:西部都尉府的光棍们也是举双手双脚欢迎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肥鸟 张蒲听了王镡的话,翻了一个大白眼,丢了一对大卫生球给他,嘴里说道:“油嘴滑舌的,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噗嗤——”“噗嗤——” 两声轻笑响彻在堂内,打断了两人的攀谈,张蒲这时候才意识到还有别人在。 王镡则脸皮厚,不怕尴尬,他很自然的拉着张蒲的手,将其送出了大堂,对外喊道:“欧阳询,你带小张神医去军医署,找孙署令,就说小张神医是我心安排的署丞,他们师兄妹同署为官了。” 欧阳询快步走过来,躬身一礼,然后侧身,手臂舒展向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张蒲说道:“小张神医,请随我来。” 王镡看着张蒲跟着欧阳询走了之后,立马转身进了大堂,他看着站起身来的褚堃,一脸抱歉地说道:“褚先生,这次战事突然,需要麻烦先生安抚好城内的百姓。马上就要春耕了,可是现在战事刚起,何时结束还不知道。这仗要打,春耕也不能耽误,请褚先生同李县令一起,发动百姓,一家一家耕种,大家齐心协力,人多力量大,争取不要耽误春耕的。如果谁家耽误了,等到战事结束,都尉府出粮出钱进行补偿。” 褚堃听了王镡的话,一脸苦笑,都尉府也不宽裕,还要负担战事的军需供养,可是对于百姓,是不能失信的。都尉府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好名声,不能就这么毁了。 他只得点头同意,说道:“都尉思虑周全,希望都尉能够旗开得胜,早日将入侵我大雍的贼人打败。” 王镡拱手行礼道:“那就借褚先生吉言了。” 说完此话,王镡转身出了大堂,王湔快步跟上,出了都尉府,王镡带着亲卫都直奔军营。 进入了军营中军帐内,王镡吩咐王湔道:“去吧,敲响战鼓,聚将聚兵,我们要打仗了!” “喏!” 王湔应了一声喏,就转身离开了中军帐。 不一会儿,隆隆的鼓声响彻了整个军营,王镡在帐内听着鼓点,两通鼓过后,他站起身来,掀开帐帘,走到了点将台上。 台下乌央乌央的一片人,分成十一个方阵,整齐地站在那里,鸦雀无声地看着台上的王镡。 王镡接过王湔递过来的木制喇叭,大声说道:“弟兄们,这段时日训练的怎么样?!” “强——”“强——”“强——” 三声怒吼响彻天空,将站在寨墙上的肥鸟都给惊飞了。 王镡接着说道:“既然都训练这么强了,现在有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你们想不想要?!” “想——”“想——”“想——” 又是三声怒吼,在空中费劲力气的肥鸟,被震得双翅收拢,无力地坠落在地,装死。 王镡听着士兵们的吼声,士兵们的斗志都很昂扬啊,他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现在所有人都回去收拾装备,带好军械,两刻钟之后,在校场集合!” “刷!——” 五千五百人整齐划一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就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回到各自的房间收拾装备,收拾好之后,各兵种又接着到武库中领取军械。 两刻钟之后,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被集结在校场上,王镡一挥手,整支军队就开始陆续出营了。 刚出营门,王镡就看到道路两边站着成群的百姓,他们听到了军营中响彻天际的战鼓声。上一次响起鼓声,就是都尉府士兵远赴广牧城征战的时候。而这一次,都尉府的士兵又有了战事,老百姓们纷纷将自己手中刚从鸡窝拿出的鸡蛋、刚刚出了蒸屉还热乎乎的干粮送到士兵们的手中。 王镡看了看,这样下去,军队连城都出不了,他对跟在一旁的褚路煦说道:“去,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将收到的给养物品传到第五千人队,交给辎重署保管。” 褚路煦接令,带着自己的亲兵就沿着队伍传达命令。.qqxsΠéw 周熠接到命令,马上就组织士兵将百姓们送上来的粮食收集起来,统一保管。 整支军队从頨浑县西门出发,只行进了不到一日,就到了鸡?塞。 这段日子王镗在鸡?塞待着都快腻烦了,每天不是收取过路商队关税,就是带着麾下士兵钻林子,爬山坡,将狼山内的情况给摸了个遍。 而士兵的训练,王镗更是没落下,如果有那个军官或者士兵敢偷懒,那迎接他们的,不是竹笋炒肉,那惩罚太低级了。 王镗专门根据王镡的描述,设计了一溜小黑屋。对,就是关小黑屋,视所犯军法情节严重性来决定关多少天,给水给饭,就是不让你出屋子。 这惩罚太折磨人了,所有关过小黑屋的士兵们表示,他们一定好好训练,遵纪守法,只求再也不要关小黑屋了。 这种吃饭喝水睡觉打豆豆的日子实在是无聊透了,当王镗看到王镡来了的时候,他整个人眼睛都是亮闪闪的,让王镡误以为他是望眼欲穿。 王镡看着一脸激动的王镗,一脸疑惑地问道:“兄长,你是在这里待的太寂寞了?要不要小弟给你介绍几个姐儿?” 王镗听到王镡这么编排他,当即就一脚踢了过来,没好气地说道:“滚一边去,你把你兄长当成什么人了,对了,你今天怎么过来了,还有这什么情况?” 王镗指着全副武装的西部都尉府士兵,一脸疑惑地问道。 王镡拉着王镗,说道:“兄长,等小弟先将士兵们安顿好了,然后在同你细说。” 而这时,孙重楼和张蒲走了过来,孙重楼作为孙商陆的长子,从小就学习医术,为人方正沉稳,并没有多说话。 张蒲则不管那么多,上来就问道:“仲铭,我们军医署安置在哪里?” 王镗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个女子,满脸不解地看着王镡。 王镡笑着说道:“军医署和辎重署都安置在城内,由亲卫都和府兵进行保护,乡兵则安置在城外背风处。” 张蒲听到王镡的回答,点点头,拉着自己的师兄就离开了。 王镗用肩膀撞了撞王镡,一脸戏谑地问道:“快说,这位是谁啊,居然能让你亲自招待,别告诉她就是一个小小的军医署丞。” 王镡一脸淡然地回答道:“太医院使关门弟子,朔方侯府嫡女,张蒲,小张神医。” 王镗一脸了然的神色,继续揶揄道:“哦——就是她啊,怪不得你这么亲力亲为呢,原来是在哄未来夫人。” 王镗在頨浑城,可是听了一耳朵关于王镡和张蒲的传言,而空穴来风,未必是假。就看刚才张蒲的态度,朔方侯府并不反对她同王镡接触,那么就说明朔方侯府并不反对这门亲事,看来自己得帮自己的弟弟一把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聚兵 王镡可不知道自家兄长的心理活动,他赶紧安排起自己士兵的住宿。这座鸡?塞,王镡可谓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西部都尉府的新兵在老兵的带领下安营扎寨,乡兵们则在各自千长的带领下到峡谷横墙后扎下营寨。 王镗拉着王镡进入塞城中军大堂,堂内除了王湔和王浦,就没有其他人了。 王镗急不可耐地问道:“仲铭,这次西部都尉府全军出动,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吗?” 王镡点点头,从桌案上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然后说道:“的确如此,不知道兄长知不知道蒲莎国。” 王镗听到王镡的问话,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知道有这个国家,这个国家是在西域吧,但是我却并不了解。” 王镡对王镗的话并不感到意外,王镗从军就是在河西郡的平北军,而蒲莎国在远在万里之遥的墪熿郡以西,跟平北军八竿子打不着。 王镡换了个问法:“兄长,最近狼山塞外草原上,有没有和獯鬻人不同装束的骑兵出现?” 王镗想了想,说道:“最近的确有斥候来报,有些不同装束的骑兵游荡在山外草原上,但是他们同獯鬻人的装束不同就在于他们穿着的是一种花布衣裳,而不是獯鬻人的皮袍子。” 王镡点点头,说道:“这就对了,这些游荡的轻骑兵,是蒲莎国的斥候,西域昼夜温差大,穿花布衣裳比穿袍子要方便许多。” 王镗听了王镡的话,有些惊讶,说道:“蒲莎国?他们的军队?他们距离朔方至少有两千里吧?” 王镡点点头,说道:“我接到郡守传过来的情报,蒲莎国的军队已经兵临髙阙塞了,根据我的推算,这支军队应该是在大雍和獯鬻战争开始的时候就出发了。” 王镗和王浦听了吃惊不已,王镗更是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支蒲莎军队是怎么扛过寒冬的?他们可是在风雪中行进了上千里,他们是怎么抵御严寒的?”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也是我最希望知道的,如果知道了他们的御寒方法,我们到时候北征獯鬻,就不用在畏惧严寒了。” 王镗看着王镡,说道:“你这次来鸡?塞,是打算直接到草原上,从侧面威胁蒲莎军队,使其不能专心对付髙阙塞?”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既然鸡?塞山口外已经出现了蒲莎军轻骑,那么从狼山出草原侧袭蒲莎国的计划就显得不切实际了。” 王镗一脸疑惑地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帮助郡守?” 他已经看过了王镡递过来的郡守府发来的文书,自己这个弟弟,几年未见,军略奇谋频出,已非吴下阿蒙了。 王镡嘿嘿笑道:“兄长,这蒲莎国有十万军队,完全没必要全部聚集在髙阙塞下,那里的峡谷也施展不开,我希望兄长能够带着兵马出朗山口,袭击蒲莎国的斥候,让给他们的斥候侦察到鸡?塞的情况。” 王镗不解地问道:“我这鸡?塞只有一千人,即使加上你带领的军队,也不到七千人,你打算用这么点兵力来抵御蒲莎国十万军队吗?” 王镡摇了摇头,否决道:“我当然不会拿鸡?塞来当赌注,如果能够将来袭的蒲莎军队消灭掉,那么就能够给髙阙塞减轻压力。” 王镗听了王镡的话,直接起身,怒斥道:“你这还不是拿鸡?塞当诱饵吗?你将蒲莎军队引到这里,他们肯定会攻击城塞。到时候,就我这点人,都不够敌人塞牙缝的。” 王镡站起身来,将王镗按回座位上。王镗生气地一抖肩膀,甩开了王镡的手掌。 王镡温言说道:“兄长,鸡?塞的士兵,并不是一千人,而是五千人,这五千乡兵会驻扎在塞城内,而你我的一千七百精锐,会出现在敌人的侧后,给来袭的蒲莎军队以致命一击。” 王镗疑惑了,现在王镡带来的军队满打满算,也才五千五百军队,哪里来的六千七百人? 王镡笑着说道:“兄长,我这次带了的兵,可不止五千五百人,亲卫都士兵可没被算在其中。你我一千七百精锐,军队规模小,运动灵活。而狼山之中,有这么多矿场可以藏身。再以鸡?塞为诱饵,我西部都尉府的五千乡兵,还是能够抵御一阵蒲莎国军队的。” 王镗听了,心中欢喜,他可是在鸡?塞待的难受无比了,现在他终于可以出去浪了。 王镡看着王镗的表情来回变换,就知道自家兄长心动了。接着,他就召集了两支军队的军官,西部都尉府以李肃杰为首,鸡?塞士兵则以王浦为首。 王镡和王镗并排坐在首位,王镡看着坐在堂内的一众将官,大声说道:“我西部都尉府的众人来到鸡?塞,所谓何事,诸位应该都有所耳闻。现在本都尉,就来做下安排。” 诸将闻言,面色无不肃穆,他们目光热烈地看着坐在上首的兄弟俩,等待着安排。 王镡首先看着李肃杰,说道:“肃杰,这鸡?塞就拜托给你了,乡兵五千军兵全部托付给你,严防死守鸡?塞。” 李肃杰站起身来,行了一个军礼,大声说道:“喏!” 王镡看着王浦,又看了看王镗,王镗微微点头,王镡就说道:“阿浦,整顿鸡?塞守军,汇合西部都尉府的府兵和我的亲卫都,一人三马,我们去距离这里二十里外,北面的毛桑石涅场埋伏。” 王镗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问道:“为什么不去马灵金矿场,或者铁矿场也行啊?为什么去石涅场?” 王镡笑着解释道:“金矿、铁矿都太吸引人注意了,蒲莎人肯定会重点搜索,而石涅场本身就是我大雍新式取暖资源,蒲莎人即使知道也不会重视,而且那里很脏乱,想要详细探查,会很耗费精灵。” 石涅被用于取暖,在大雍已经是普及的东西了,为了能够让石涅的产量上升,以供应皇室和大臣们的消耗,皇帝秦恒甚至在工部下面建立了一个石涅司,专门寻找和开采石涅。 不过秦恒很鸡贼,他知道石涅能够取暖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但是使用石涅取暖需要注意的事项却可以瞒住,所以虽然其他国家都知道了石涅可以取暖,却受困于使用石涅不当就死人,其他国家的百姓逐渐就不敢用这种取暖神器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牛角弓 王镡开完军议,就开始做准备,他已经想好了对策,以亲卫都作为斥候,对蒲莎国的斥候发动突袭。 王镡来到亲卫都驻地,王湔已经领着士兵们整理起装备。王湔走到一名亲卫面前,看着他整理的装备,出言说道:“牛角弓两张,鸣镝十支,弦月箭二十支,破甲锥三十支;长臂弩一架,鱼叉矢三十支;精钢短矛五根,环首刀一口,马槊一杆,你的圆盾呢?” 那名亲卫一脸尴尬的说道:“百将,那个我的圆盾上次大战就损坏了,新换的盾牌被我给落在頨浑城大营了。” 王湔一脸怒气,他统领亲卫都这么长时间,大的纰漏从来没有,他随手从背后摘下自己的圆盾,扔给了那名士兵,怒气冲冲地说道:“大战在即,我没法处罚你,但是这二十鞭先记着,你要是侥幸没战死,就给我活着回来受罚!” 那名士兵一脸尴尬地说道:“我知道了,百将。” 一旁的欧阳询记下了那名士兵的名字和番号,然后将记录本放在了自己的包囊里。 王镡看着面前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没有发表什么慷慨激昂的演讲,默默地将手一挥,就带着亲卫都出发,离开了鸡?塞。 而此时此刻,王镗正一脸懵地看着站在他面前汇报的老狼和老狗,疑惑地问道:“你们都尉呢?” 老狗嘿嘿笑道:“校尉大人,这都尉的行踪,俺们可不知道,俺们只知道都尉走之前,让我们到您这里来报道。” 王镗面色一黑,怒气冲冲地说道:“这个仲铭,他肯定是自己带着亲卫都去草原了,他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他可是指挥官,怎么还和先锋将一样?” 王镗说这话,简直就是忘了自己当初也是先锋出身了。 老狗嘿嘿笑道:“那个,校尉大人,我们都尉说了,校尉大人官阶最高,本就是整支军队的指挥官,我们都尉作为次于您的指挥官,合该带着亲卫都出塞,试一试蒲莎人的成色。” 王镗没好气地摆了摆手,愤声说道:“我看他就是向自己过瘾,行了,不提他了,老狼,老狗,阿浦,集合队伍,我们也该出发了,东西都带齐了吧?” 老狼一板一眼地说道:“每名士兵,一匹战马,两匹驮马,两张牛角弓,五十只箭,一根马槊,一口环首钢刀,一面圆盾,打火燧石等物品都已经齐备。” 王镗都听蒙了,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你们装备了什么牛角弓?” 说完,他就看到老狼的驮马背上,有一长一短两张弓,材质明显不普通。 牛角弓是中国古代弓箭的巅峰之作,其威力不亚于现代材料制作的弓。其由牛角,竹木胎,牛筋,动物胶等材料经过百十道工序加工而成,技术难度高,制作周期长。 其制作过程,简化来说分为九个步骤: 一是制作弓胎,将竹子锯掉前后粗细不均匀的两端,选用中间比较平直的一段。锯出约长四尺、宽一寸的一段,使其形成一个竹皮面在外的圆弧形。 二是做弓梢,弓有长梢弓、短梢弓,弓梢的长短是简单区别一般传统弓类型的标志。 三是做望把,望把是衬在竹胎内表面的中间部位以便把握的部位,其材质多用榆木。望把的砍制要以适宜把握的形状为准,也要参考使用者手形的大小做相应的变化。 四是勒望把,在竹胎子的内表面正中间部分约一寸的地方砍制一块放望把的地方。砍的深度大约是整片竹子厚度的一半。用锯和锛子砍出其初始形状,然后用木锉锉平. 五是插弓梢,把弓梢粘制在弓胎的两端。 六是刮弓胎,这一步是对弓胎的处理工作。弓胎的宽度不能按初始时的状态。要先用锛子和木锉把竹胎处理到合适的宽度,并且要把竹胎的边缘锉得十分平滑。 七是粘牛角,首先要锯牛角,按牛角的外弧度的侧面锯下,一张弓最好要用一头牛的两只牛角;然后是磨牛角,牛角粘在弓胎上前,锯下来的两条牛角需要将侧面磨平;接着放在火上烤,待烤到一定的火候,牛角就会变软,就把它放在地面上踩踏,使其变得平直;接着把平直的牛角面按牛角面内侧向上的方向放在板凳上,用勒具把牛角面划出一道一道的,这就是撕面子,条纹的作用是利于涂上猪皮鳔后与竹胎子粘得牢。接着将牛角面粘在弓胎上,勒角面,要勒得结实,勒不结实会直接影响到弓的质量。最后是磨面,就是对牛角面进行打磨,牛角面的打磨程度要根据所选用牛角的薄厚及所欲做弓的力量而定。 八是粘牛筋,首先是梳筋,先把筋板用温水洗一下。平放,把一束筋放在鳔锅里浸沾,使筋能很充分地沾上鳔。然后把它们平放在筋板上,用筋梳子把它梳理平整,使每一根筋丝都充分展开;其次再铺筋,根据筋的长短确定需要铺几道筋,铺第一道筋时要从中间开始,然后再向其中的一端铺,待本次铺完的筋经过一两天的时间阴干后再铺另一端,以便操作时能把握干的一侧。 九是口定形,用一对成弧形的枕木做“弓拿子”,来给初步制成的弓最后定形。.qqxsΠéw 整套牛角弓制作的工序繁琐复杂,时间也长,失败率比一般弓要高的多,但是王镗真的佩服自己的弟弟,他真是舍得下本钱啊。 王镗视线挪移,就看到了挂在驮马马钩上的马槊,那呈流畅线形的槊杆,闪着寒光的槊刃,无不彰显着这杆马槊的不凡。 王镗伸出手,如同抚摸秦楼楚馆的歌姬一般,抚摸着马槊。老狗看到王镗的神态,一脸崇拜地说道:“校尉,您有所不知,这马槊,可是耗费了我们都尉很大的心力,为了能够降低成本,降低失败率,都尉连着一个月都在忙碌马槊制作技术的改进。” 王镗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关于自己弟弟的事情,他看着老狗,认真地准备听老狗说下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马槊 槊,在中国古代冷兵器中,是重型的骑兵武器,即长杆矛,在古文中同“矟”。 其材质由硬木制成,分槊柄和槊头两部分。槊柄一般长六尺。槊头呈圆锤状,有的头上装有铁钉若干,有的槊柄尾端装有鐏。 槊锋具有明显的破甲棱,同宝剑一样,有八个面,一般长达两尺,远远长于普通的枪、矛的长度,即可用于骑兵持槊冲锋、又可舞槊横扫。 马槊的制作非常复杂,首先是槊杆,通常使用桑木,取其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而这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年,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 然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八长,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葛布上生漆,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 然后截断首尾丈六左右,前装槊首,后安槊纂,不断调整。合格的标准是用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二尺处,整条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只有这样的马槊,武将骑在马上,才能保持槊尖向前而不费丝毫力气。 如此制造出来的马槊,轻、韧、结实。武将可直握了借马力冲锋,甲胄在马槊的攻击之下,一击而破;也可挥舞起来近战格斗,使出劈、盖、截、拦、撩、冲、带、挑等技法。 只不过,整支马槊的制造需要耗时三年,并且成功率仅仅有四成,因此造价成本高得惊人。 王镡对于书中关于马槊制造技法的记载,简直是一头雾水。桑木截取主干,还要剥成篾条,这不是有病吗? 王镡决定改进技术,他要求林木森等几个木匠寻找适合制作槊杆的木材,降低制作难度,缩短制作工期。 在进行了半年的反复摸索,在失败了上百次之后,林木森所在的军用坊终于成功将马槊的制造技法进行了改进,其成本降低了五成以上,制作时间也从三年时间缩减到了一年。虽然同长矛长枪等相比还是复杂了很多,但是至少进步了。 技术改进的结果就是,王镡的西部都尉府府兵和亲卫都近七百人,人人都配备了马槊,这是如今西部都尉府军用坊的所有存货。 王镗愤愤说道:“这个仲铭,这么好的东西居然不早些难出来,老子的那根骑矛早就不堪使用了。” 老狗一头黑线地说道:“校尉大人,这七百余根马槊,都是最近才成型,是一千根成品中的精品,剩余的次品都已经被回收掉了。” 王镗没再说什么,呼喝了一声:“出发!” 一千五百名骑兵,四千五百匹马,浩浩荡荡地除了鸡?塞,向北面山中前进。 李肃杰马上安排人,将骑兵部队的痕迹给擦除掉了,以防止被蒲莎国的斥候侦察到。 王镡带着亲卫都飞快地穿过了峡谷,来到了草原上,第一队亲卫在队长王潭的带领下成扇状散开侦查。 王镡则带着第二队和第三队亲卫放慢了马速,在第一队后面缓缓跟着。 此时阳光高悬空中,丝丝寒风吹动着王镡的衣袍。他看着广阔空旷的草原,心中真地很想大喊一声。 不过他并没有来的及,就看到十里外,数支鸣镝飞上了空中,尖锐的刺耳声从很远处传来。 王湔手持马鞭指着那边,对王镡说道:“都尉,那里有情况!” 王镡一挥马鞭,大声喊道:“我看到了,弟兄们,走!” 数支鸣镝,代表着敌人的数量很多,至少上百人。 十里的路程才跑了一半,王镡就看到前面有一什亲卫向自己这边逃窜。 而在这什亲卫的后面,是上百的蒲莎国斥候。 王镡根本来不及重整队形,他高呼一声:“变阵!” 跟在他身后的亲卫们迅速变阵,第二队和第三队变成了两个楔形队列,往回逃窜的那什亲卫看到前面的同袍变阵,马上从两个楔形中间穿了过去。 王镡带着第二队的楔形阵,王湔带着第三队的楔形阵,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追赶而来的蒲莎斥候。 王镡能够清晰地看到对面敌人的装束,他们穿着轻便的锁子甲,手持弓箭,双脚轻夹马腹,脚部位置应该是踩着马镫。 王镡从马侧摘下一把长臂弩,它已经上好了弩矢,他身后的亲卫们纷纷效仿,在距离蒲莎人还有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将弩矢击发了出去。 对面的蒲莎国斥候,是蒲莎国内的且弥族勇士组成的,他们今天的目的本来是希望能够在这条狼山中找出道路,以方便己方从这条道路穿过狼山,出现在朔方郡中,对大雍的军队实施毁灭性的打击。 统兵的是且弥族族长的儿子且弥捌腾,他没想到,自己带着麾下两百多人正在追杀一支大雍的斥候的时候,会迎头撞上王镡带领的亲卫都。但是他并不害怕,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了王镡的用意。 作为蒲莎国军方冉冉升起的新星,且弥捌腾虽然年岁不大,却东征西讨,经验丰富,王镡这支部队的伏翼阵阵型虽然奇怪,但明显属于冲锋阵型。 且弥捌腾脸上露出一抹嘲讽,自己这边可是斥候,怎么可能同王镡面对面冲锋,他高举手中的弯刀,一直前方,双腿狠夹马腹,将战马的速度提到了极致。他身后的蒲莎国斥候,纷纷手持弓箭,狠夹马腹将马速提升。qqxsnew 只见蒲莎国斥候个个压低身子,趴伏在马背上,同时将手中的弓箭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当两阵距离一百五十步的时候,且弥捌腾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对面雍军骑兵的状态。 忽然,他发现,对方并没有做骑射特有的持弓姿态,而是身子倾斜,手持弩机。 且弥捌腾大叫道:“不好!” 话音未落,空中是密集的弩矢,飞速而来。 强劲的弩矢加上马速的加成,锁子甲完全挡不住弩矢的冲击力。弩矢瞬间将冲锋而来、还没有来的及射出箭矢的蒲莎军斥候,给射成了被刺漏的水袋。 上百具血肉之躯刹那间软软地摔倒马下,且弥捌腾更是首当其冲,王镡手中射出的弩矢,直接将他的脑袋连同戴着的铁胄给穿透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白叠 王镡和亲卫都士兵们以骑弩,给追击而来的蒲莎军斥候,来了一次沉重打击。王镡等人纷纷将骑弩挂会马侧,将手中马槊遥指敌阵,加速冲锋就冲杀了过去。 雍军的骑弩射击完全打乱了蒲莎军斥候的节奏,等到幸存者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军相距已经不到五十步了。他们慌忙将弓箭抛下,拔出弯刀和骑矛,迎接雍军的冲刺。 两军瞬间就厮杀在了一处,鲜血四溅,人仰马翻。 王镡在即将和蒲莎斥候骑兵撞在一起的瞬间,微微偏开一点角度避开了敌人的骑矛,顺势将手中的马槊刺入了敌人的咽喉。 被刺中的蒲莎军斥候瞬间身死,整个身子比带离了战马,而他胯下的战马还在向前飞驰。 王镡来不及将尸体甩掉,就这么用马槊举着尸体撞向了接踵而至的下一名蒲莎军斥候。冲过来的蒲莎军斥候完全没想到王镡还有这种骚操作,根本反应不过来,直接被撞下了战马,然后就悲剧的被后面的战马践踏而死。 王镡趁机将马槊,盘旋挥舞起来,将马槊上的尸体抖了出去,砸翻另一名蒲莎骏驰后,紧接着连斩了两名想要乘机偷袭的敌人。qqxδnew 自家都尉如此骁勇,让亲卫都士兵士气大涨,他们纷纷化身死亡旋风,带起一蓬蓬血雾,不到一刻钟就将追击的蒲莎军屠戮一空。即便是因为恐惧而缀在最后的蒲莎军斥候,也没能幸免,他们被看到信号而赶过来的第一队亲卫骑兵给围剿了。 第一队队长王潭和第一队虞候李季两人上前,在马上行了一个军礼:“都尉!” 王镡用抹布将马槊擦拭干净,然后对两人说道:“跟王湔汇报一下战损和缴获,然后回归本队,蒙屹、王湟,你们带着第二队人马接替第一队的任务,我们向北,探寻一番,凡是遇到敌人,就将他们引向我这里。” 王潭、李季、蒙屹、王湟四人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就各自忙碌去了。 王镡将马槊放回驮马的铁钩上,然后对王湔说道:“去,取一具敌人的尸体过来。” 王湔闷头取来一具蒲莎国斥候的尸体,王镡翻身下马,同王湔和欧阳询,和三人之力,将尸体身上的甲胄扒了下来,露出了甲胄下面的衣服。王镡拔出腰间的匕首,“呲啦”一声,就划开了衣面,露出了里面白色的棉絮。 王湔和欧阳询面面相觑,问道:“都尉,这。。。蒲莎人怎么在衣服里塞进了这种东西?这能保暖?” 王镡用匕首挖出一块白色的棉絮,先是闻了闻,然后又用手揉搓了一下,肯定地的说道:“没错了,是白叠,怪不得他们能够在风雪中穿行万里而无事。” 王镡的话让王湔和欧阳询两人大吃一惊,欧阳询一脸惊诧地问道:“都尉,您知道这东西?” 王镡点点头,说道:“当然知道,没想到蒲莎国已经开始使用白叠御寒了。” 白叠,也就是棉花。不过中国古代并没有“棉”这个字。只有“緜”或“绵”字,原指丝绵。 后来棉花传播入中原,借用字形称为“木绵”。直到南宋《瓮牗闲评》中才出现“棉”字。元朝的《王祯农书》中“绵”、“棉”尚且混用,到了明朝才多写作“棉”。 中国最早提到棉花的古籍是《尚书·禹贡》篇,书曰:“淮海惟扬州,……岛夷卉服,厥篚织贝。”所述“卉服”,就是指用棉布做的衣服。 而在《后汉书》、《蜀都赋》、《吴录》、《华阳国志》、《南州异物志》和《南越志》等书中,都有关于棉花的记载。其中“古贝木”,始见于《南州异物志》,南州指今华南地方。《吴录》称木棉树产在交趾安定县,即今广西和越南北部一带。《华阳国志》所述梧桐木产地在永昌郡,即今云南省西部。由此可见5世纪前的棉花产地主要在今华南和西南一带。 书中所说的木棉树、吉贝木、古贝木、梧桐木、橦树、古终藤等从古代梵语、阿拉伯语、马来语、古突厥语等音译而来的词语,都指的是棉花。还有些古文献中记述的白或白叠,指的也是棉花,或是指用棉织的棉布。 关于棉花的形态,《吴录》中言木棉树:“……高丈,实如酒杯,口有绵,……”是指多年生木棉。 《旧唐书·南蛮传》和《新唐书·南蛮传下》中同样有关于一年生棉的记载。元朝《王祯农书》记述:“一年生棉其种本南海诸国所产,后福建诸县皆有,近江东、陕右亦多种,滋茂繁盛,与本土无异。”说明一年生棉是从南海诸国引进,逐渐在沿海各地种植,进而传播到长江三角洲和陕西等地的。 唐初纂修的《梁书·西北诸戎传》中言:“高昌国……多草木,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名为白叠子。国人多取织以为布,布甚软白……”高昌为今西域吐鲁番一带地方,西域民丰县东汉墓出土文物中有三世纪时的棉织品,证明当地已有在种植。 王镡仔细看了看棉絮,已经看出了这是草棉。而蒲莎人对白叠的运用,只是简单地作为衣服的填充物,而并没有进行纺织,所以王镡看到的都是杂乱不堪的棉絮。 他站起身来,对王湔和欧阳询命令道:“命令所有士兵,将蒲莎人甲胄以及在其下面的外衣脱下来,收集起来。” “喏!” 两人拱手行李后,赶紧去安排了。然后一场扒衣服大赛就开始了,这群亲卫都的士兵,总能在枯燥中找到乐趣。缴获的蒲莎国战马被亲卫都分了,腾出了一批驮马专门驮运战利品。 一件件锁子甲被堆成了小山,每匹驮马驮一两件。而填充棉絮的衣服也被集中管理,用驮马驮运。 王镡看着面前的景象,真的对自己的发现很欣喜,有了棉花,不论是军队还是百姓,就都多了一件扛过寒冬的工具。但是却并不能同蒲莎人一样这么粗糙的运用,要系统地种植、采摘和纺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引诱 上一章的数字和序号都写错了,应该是第一百四十七章白叠布。 ----------------------------------------------------- 打扫完战场,王镡带着亲卫都向北前行,快速地消失在了草原中。 当日头西落的时候,一支身穿锁子甲胄的蒲莎军队来到了白天战斗的位置。 “吁——” 为首的蒲莎军将领勒住了战马,还没等战马停稳,他就已经翻身下马,在他面前不远处,一座小山包矗立在那里。 他快步上前,用手中的弯刀作为铁锹,胡乱挖了一通,然后从小山包内掏出了一件东西。 在他身后,另一名蒲莎将校从后面跟了上来,急声问道:“千夫长,有什么发现吗?” 被称为千夫长的蒲莎将领,将手中的物件递了过去,说道:“且弥部的斥候的确被消灭了,你看看,这是且弥部族才有的纹身。” 那名蒲莎将校接过千夫长递过来的物件,入手一看,好吗,是一只胳膊,上面画着诡异的纹身,一只单眼沙雕。 将校看了一眼,就一脸嫌弃地将那只胳膊扔在了地上,看着千夫长问道:“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辨别的了么?衣服或者甲胄什么的,为什么是一只胳膊,还有那个难看的纹身?” 千夫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找到衣服和甲胄,估计应该是被扒走了。” 将校一脸诡异的表情,不可置信的问道:“不是吧?雍国这么穷吗?将甲胄扒了我还能理解,连衣服都不放过?” 千夫长闻言,一巴掌敲在了将校的皮胄上,没好气地说道:“虽然雍国没有咱们国家富裕,但那也是一国,边军肯定没有这么穷,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千夫长摩挲这满是胡须的下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然从远处奔来一名斥候,他在两名将领的面前停住马,翻身下马,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千夫长,中军传令,召集所有斥候回营!” 千夫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名斥候汇报道:“我们损失了好几之斥候队伍,几百人之多。中军那里已经得到了情报,是鸡?塞的雍军所为。” 千夫长闻言,目光一冷,鸡?塞,这个名字,那些獯鬻人不知道在他面前说过多少遍。一帮子只能在草原上逞凶的蛮子,一做小小的要塞就把它们打趴下了。 千夫长点点头,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斥候队就向北奔去。 山口前草原那一仗显然没有让王镡过瘾,他带着亲卫都的士兵只是修整了两刻钟,就继续向北面草原而去。一百七十人的队伍,一人三骑甚至四骑,展开了对草原上蒲莎军斥候的扫荡。 不管敌人多寡,上来就是一波骑弩射击,打乱敌人阵型之后,接着就是骑兵冲锋,不给敌人斥候反应的时间,能杀多少是多少。 在这样的战术下,王镡一天之内,扫掉了十余支大小不等的蒲莎军斥候,无一部可阻,无一部能当,如入无人之境。 当消息传到位于髙阙塞山口外的蒲莎大营的时候,统领这支蒲莎军队的二王子康达勒被气得将手中的金杯掷于厚厚的波斯毛毯上,发出“咚!”的沉闷声。 坐在下方首位的蒲莎国左翼万夫长戎卢席起身上前,按住了想要起身怒吼的康达勒,沉声劝阻道:“殿下,镇定些。” 康达勒喘着粗气,渐渐平稳住自己的心神,抬头看着按住他的戎卢席,说道:“多谢舅舅了,要不然我就失态了。” 戎卢席却单膝跪在康达勒身前,右手握拳抚胸,沉声请罪道:“末将冒犯了,死罪。” 康达勒面庞上挤出一丝笑容,将自己的舅舅扶了起来,说道:“舅舅太多礼了。”说着就将戎卢席扶回到座位上。 康达勒站在中军帐中央,看着两边围坐的万夫长们,大声说道:“诸位叔伯,雍军居然敢出现在草原上,围剿我蒲莎勇士,是可忍,孰不可忍。哪位叔伯肯替我去鸡?塞教训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雍军?!” 坐在右侧的温宿城主万夫长温宿莫离站起身来,大声应道:“殿下!老夫愿意为殿下分忧。” 康达勒看着自告奋勇的温宿莫离,眼神中透着一丝诡异。他一脸高兴地上前,握住温宿莫离的双手,激动地说道:“温宿叔父,父王一直都说您是蒲莎国支柱,危难时刻必能挺身而出,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叔父放心,我不会让温宿部万人独行的,精绝、且末两部会跟随叔父一起进攻鸡?塞。” 温宿莫离豪放地大笑道:“殿下且宽心,老夫必会将那鸡?塞踏平,以解殿下胸中恶气。” 康达勒笑着鼓励道:“那小侄就恭候叔父佳音了。” 戎卢席站在康达勒身后,看着走出大帐的三部城主,声音冷冽地说道:“殿下,您不应该将这三部兵马放出去。” 康达勒摇了摇头,说道:“舅舅,将他们留在这里,只是空耗钱粮罢了,将他们放出去,我们能够减少很多压力。” 戎卢席不解地问道:“难道殿下就不怕温宿莫离阳奉阴违,名为攻打鸡?塞,实为坐山观虎斗?” 康达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说道:“我当然担心,但是我不怕,在出征之前,父王已经派人控制了精绝城,只要精绝城里的那个女人识相,精绝军队就不敢违抗我的命令。温宿莫离打的一手好算盘,但是精绝会推着他,让他回不了头,只能在鸡?塞同雍军死磕。” 戎卢席默然低头,做出恭顺的样子,称赞道:“王上和殿下深谋远虑,末将佩服。” 康达勒回头看了恭顺的戎卢席一眼,嘴角挂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对戎卢席的夸赞并没有做谦虚的回应。 戎卢席虽然没有看到康达勒的表情,却是心中凛然,这个看着胸无城府的二王子,没有他表面上表现出的那么简单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内卷 蒲莎国起于西域蒲莎垒,这里原来只是丝绸之路上的一处壁垒,供应来往商队休息的。 蒲莎人利用这一优越的地理位置,逐渐积累起不俗的实力,钱粮更是无数。他们开始厉兵秣马,四处征战。蒲莎国在将西域无数的城邦征服,最后建立了统治整个西域、天山南北的大国。 不过蒲莎国的政治形态,从其崛起之初就注定了。 西域这个词,专指两关以西到葱岭以东这片地域。此地区位于大陆中心,是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西域兴起的城邦分布天山南北,利用从高地上溶化的水在绿洲上生活。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得水源成为了一个城邦兴旺的关键。 早在夏朝时期,西域就已经出现了基本的国家形态,并同更西边的国家进行贸易。 如今世界闻名的和田玉,在商朝帝王武丁的坟茔中就发掘出了不少,而和田玉就是于阗国的特产。 到了周朝,西域同中原的联系更加频繁。西域各国利用地处东西方交往要道的地理优势,逐渐发展,逐渐繁荣,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城邦。 关于西域城邦数目,中原的地理着作中已不可考,同常有“西域三十六国”之说。而实际上,西域的城邦国家并不只三十六国,西域各国内部分裂、相互兼并,最多时有五十余国,最少时几大国并列。 当中原重新分裂的时候,西域局势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新兴的蒲莎国相继击败西域诸个国家,建立了一个占据西域的强国。 蒲莎国王室康氏,为了更好的统治西域,将自己的国都从蒲莎垒迁到了车师国的都城居施城。同时为了平衡如同烈火烹油的国内局势,蒲莎国王室康家同西域诸城邦城主家族进行联姻,并且给予城主们很大的自治权。 在居施城内,蒲莎国王室则创建了如同罗马共和国元老院一般的城主联众院。各城邦城主每年会在一定的时期,带着贡赋到居施城,向蒲莎国王室上贡的同时,参加城主联众院召开的会议。 城主联众院的会议上,蒲莎国王室会出面解决一些诸城邦之间的矛盾,比如争夺牧场、矿场和水源。 解决矛盾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蒲莎国王室会将自己的治国政策在城主联众院上进行宣布。 这种如同漂亮国联邦制的国家体制,注定了蒲莎国的政体,是一个松散的城邦联合制国家。如果蒲莎王室的实力一直强劲,那么蒲莎国就会一直兴盛繁荣。而一旦蒲莎王室实力虚弱到无法控制局面,那么西域就重新回到了诸国争霸的局面,蒲莎国也就分崩离析了。qqxδnew 而此次远征雍国,先在蒲莎国王室内部开了数次会议,他们详细分析了獯鬻人提供的情报和条件,统一了王室内部的意见。 然后蒲莎王康句类在城主联众院上,宣布了远征雍国的决定。此举招致了城主联众院内一小部分城主的反对,其中温宿莫离就是最反对的那一个。可惜他自己以及其他几个城主势单力薄,根本扭转不了局面,没办法否决掉蒲莎王康句类的王令。 而这就是温宿莫离带兵南下鸡?塞的背景,温宿城加上精绝和且末两城,共计斯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南下了。 离开了上窜下跳的搅屎棍,康达勒顿时感觉到轻松不少,对军队的掌控力成几何倍数上升。 “报!——” 一名斥候高举这一个木筒,快步跑进了中军帐内。 戎卢席上前接过木筒,转身送到了康达勒面前。后者接过木筒,迅速打开筒盖,取出里面的羊皮纸卷,摊开看了起来。 “哈哈,舅舅,好消息啊。” 康达勒看完情报,高兴地对戎卢席说道:“大哥他在南阳关和北玉关受挫,连续两个月都未能拿下。而且雍国还调集了平北军、镇北军、平西军和安西军支援征西军、镇西军,现在他面临的雍国军队已经达到了近四十万人,哈哈哈,好!好!好啊!” 对于自己的异母兄长,康达勒可谓是嫉恨已久了,想想小时候所遭受的屈辱,他就想一刀劈死坐在王后位置上的那个贱人还有色眯眯对自己母妃垂涎欲滴的大王子康勃昆。 戎卢席接过康达勒递过来的羊皮卷,认真看了一番,依旧保持着冷静客观,他沉声对坐在那里一脸高兴的康达勒说道:“殿下,大殿下受挫固然是喜事,但是您也并没有取得战功,依然在雍国境外。” 康达勒被戎卢席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带冰块的那种,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戎卢席无视康达勒杀人般的目光,继续说道:“殿下,如今你的兵马只有六万人,想要进攻近三万人驻守的髙阙塞,难度还是很大的。而大王子那里,他手上的兵马就有二十万人,还有我蒲莎王室铁林军,同雍国三十万军队战斗,并不会落于下风。而且大王子身边能人颇多,出谋划策者众,赢面还是很大的。” 随着戎卢席的详细分析,康达勒是越听脸色越差,到最后黑的如同锅底。他愤恨地说道:“舅舅,你就直接说怎么办吧。” 戎卢席目光灼灼地看着一脸怒色的康达勒,一字一顿地说道:“殿下,如今唯有一个法子,能够让我们解决困局。那就是下战书,同雍军决战。” 康达勒听了戎卢席的建议,一脸犹豫地问道:“我听说髙阙塞内的雍军士兵新兵颇多,而且我们这段时间,将他们打得太狠,雍军将领有那个胆量同我们决战吗?” 戎卢席面上露出成竹在胸的表情,他建议道:“殿下,我们可以先败几阵,让对面的雍军捡起士气,重振军心,然后再下战书,约定决战。这样,雍军肯定会应战。只要我们在决战中将这支雍军消灭掉,就能够兵不血刃将已经空虚的髙阙塞拿下。” 康达勒一脸高兴地称赞道:“得舅舅一人,我无忧矣。此计策甚好,就按舅舅说的办。” 第一百五十章 温宿 蒲莎军中军帐内的密议如何,同王镡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他现在已经带着亲卫都回到了毛桑石涅场。 王镗一脸不满地看着在那里刷着马匹的王镡,王镡手拿刷子,给赤云刷着毛发。抬手擦汗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兄长一脸不忿的样子,笑着说道:“兄长,你作为一部校尉,怎么还这么小心眼?” 王镗愤愤地说道:“这是小心眼的事情吗?你自己带着兵出去浪,却不带着我这个兄长,你还是不是我弟弟?” 王镡将刷子扔进木桶,一脸无奈地说道:“兄长,你觉得一千多骑兵出现在草原上,蒲莎国的斥候还会被我们追上吗?他们可不是傻子,打不过肯定是要跑的,没有几个人会那鸡蛋硬碰石头的。” 王镗听了王镡的话,泄了气,摇了摇头,说道:“你啊,总是有那么多的道理,我说不过你。” 王镡笑了笑,说道:“兄长不要气馁,蒲莎军已经分出了一支四万人的军队来进攻鸡?塞,兄长可是要出大力气了。” 王镗这人闻战则喜,他兴奋地说道:“真的?这么多人?太好了,老子要将他们全部歼灭到峡谷中,挣个将军当当。” 王镡笑着说道:“兄长雄心壮志!弟弟与有荣焉,不过朗将这级将军,太小了些吧。” 王镗无所谓地说道:“管它大小,只要是将军就好。仲铭,这一仗你打算怎么打?” 王镡看着清洗完毕,浑身火红的赤云,王镗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瞬间明白了王镡的想法,他的弟弟要干自己最熟悉的事情,火攻。 王镡和王镗这边正在隐匿行踪的时候,蒲莎国城主温宿莫离正在同精绝将军金垅续和且末城主齐颂谈笑风生,这次他请命出战鸡?塞,本身就是为了能够离二王子康达勒远点。 在出征之初,温宿莫离就强烈反对贸然同雍国开战,西域为什么能够崛起?就是因为有了丝绸之路,一旦战争打起来,丝绸之路就断了。.qqxsΠéw 更西边的那些物件,西域都有。但是中原的丝绸和瓷器,确实西域紧缺的。没了丝绸和瓷器,西域拿什么来赚钱?没有钱赚,怎么向蒲莎王室缴纳贡赋。 温宿莫离是真的不知道,那些脑满肠肥的城主们知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难道他们同蒲莎王室一样,以为靠强就能够获得大比财富吗?简直愚不可及。 精绝将军金垅续笑着问道:“温宿城主,这次进攻鸡?塞,您有什么奇思妙想吗?” 精绝同温宿相隔数百里,他们之间的战争很神奇的,一次都没有发生过。但是金垅续却听说过温宿莫离是一为智谋过人的城主,在多次战争中,利用自己的谋略获胜。 温宿莫离一脸轻松地说道:“金将军说笑了,哪有什么奇思妙想,只不过是因地制宜罢了,我已经探知了鸡?塞的情报,那里是一座小城塞,守卫的雍军只不过才一千人而已。” 一旁的且末城主齐颂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就一千人,就敢出城塞,到草原,来袭击我们的斥候部队?雍人太嚣张了吧。” 温宿莫离笑了笑,说道:“这在中原人眼中,叫做围魏救赵,他们以自己为诱饵,将我们引诱过来,从而使得进攻髙阙塞的敌人变少。” 旁边两人听得直点头,同时对温宿莫离的渊博更佩服了。 温宿莫离看着两人,心中骄傲无比,他傲然地说道:“可惜啊,这鸡?塞的守将没有想到,我蒲莎国同獯鬻人是不一样的,我们和那群马奴是不一样的。我们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步兵,有这个世界上最高超的工匠。攻城略地对我们来说,就如同喝水般轻松。” 旁边两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温宿城主说的没错。” 蒲莎军队就这样在三名主将的商业互吹中,来到了鸡?塞城下。当看到鸡?塞的时候,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三人也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鸡?塞被扩建了不少,能够容纳五千余士卒,同时塞城城墙也被加高了许多。连带着悬崖峭壁,整个鸡?塞最高可达六丈有余,接近二十米。峡谷中的边墙被修筑的又厚又高,厚度达到了十二米,高度达到了四丈十三米多。 面对现实突如其来的掌掴,温宿莫离即使脸皮再厚,也不敢说自己的军队能够轻松将鸡?塞攻下了。 “安营扎寨!” 蒲莎军在忧心忡忡中建造起了营寨,然后他们尴尬的发现,周围十里范围内,根本找不到树木。因为这片区域的树木,都已经被砍伐一空,历次攻城军队砍伐、鸡?塞守军砍伐,使得山上光秃秃一片。 蒲莎军队只得走到更远的地方砍伐树木来建造营寨,而让他们烦不胜烦的,就是不知道何时从林子里射出一波冷箭。 蒲莎军建立营寨的速度被无形中拖慢了许多,温宿莫离对于自己麾下士兵的办事效率感到愤怒、无语。他只得派出更多的军队,一半警戒,一半砍树,连夜干活,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将营寨建好了。 李肃杰站在鸡?塞的城头上,看着峡谷中黑压压的人头,已经开始对王镡口吐芬芳,问候了上十八代祖宗和下十八代子孙。 他是真的没想到,王镡这么坏,真是坏的脚底流脓,头顶生疮啊。不就是引诱一下吗?这是将蒲莎人的祖坟给撅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多蒲莎兵马杀到鸡?塞?这个王镡就这么想坑死自己啊。 站在一旁的乡兵将领们就那么目瞪狗呆地看着自家军侯站在那里破口大骂,褚路煦更是鸡贼地在那里写着什么。 骂累了,李肃杰回过头,看着还在蒙圈中的乡兵将领们,大声说道:“都看着我干什么?没事情做吗?都按照事前商议的,去办吧。” “喏!” 乡兵将领们如同屁股被点着火了一般,纷纷快步离开了城头,如同躲避瘟神一般,想要离李肃杰远点。 第一百五十一章 精绝攻城 褚路煦这次没能跟着王镡跃马扬鞭于塞外,心情很是不爽利,不过他压下心中的郁闷,在峡谷横墙处带着第一千人队认真防守。他游走在墙头处,挨个士兵检查一番。 城墙下,是第五千人队,第五千长周熠从马道上了城头。他看着在那里一脸严肃的褚路煦,笑了笑,说道:“怎么这么严肃?” 褚路煦看着嬉皮笑脸的周熠,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完全没有平时喝酒时的洒脱。 周熠讨了个没趣,一脸讪讪地上前,跟在褚路煦身旁,出言道:“你这就没意思了,上次你带着第一千人队,转战数百里,建立军功无数。这次让你守城,至于这么郁闷吗?” 褚路煦转头看了看他,一脸无奈地说道:“你是没看到蒲莎军的装备比獯鬻人好多少倍。獯鬻人在草原,冶铁技术差,装备的都是防御力低下的皮甲,铁甲数量很少。但是蒲莎军,人人都配备锁子甲在内防御箭矢,铁甲在外防御刀矛。”m.qqxsnew 周熠一脸淡然地说道:“即使他们装备再好,在我们的床弩面前,也是不够看。” 褚路煦没有回话,而是转移话头,说道:“你觉得都尉会怎么做?” 周熠不解地问道:“什么怎么做?” 褚路煦无奈说道:“都尉现在手中有小两千的骑兵,我们在这里将敌军挡住,蒲莎军顿兵坚城之下,都尉肯定会有所动作,你觉得都尉会怎么做?” 周熠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我又不是都尉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但是不论都尉怎么做,我只要将鸡?塞守住就可以了,你这家伙平时想的就多,这时候得静下来心来啊。” 褚路煦点点头,没再言语,他同周熠将横墙的防御安排的严严实实。床弩上弦、弓箭和弩矢都处于待激发状态。 “呜!——” 低沉的牛角号音响起,休息了一上午的蒲莎军士兵,一队队开出了营寨。 此时的温宿莫离还在自己的营帐中同麾下将领商议对策,却在帐内听到了牛角号音,不禁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出了自己的大帐,他的身后是紧随而出的温宿城将领。 温宿莫离只看了一会儿,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牵过亲兵拉过来的战马,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亲兵就冲了出去。当他赶到营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金垅续和齐颂两人骑着战马立于那里。 温宿莫离上前,大怒道:“金垅续!齐颂!你们在干什么?!没我的命令为什么要擅自出兵?!” 金垅续听到温宿莫离的怒喝,心中不快更甚,他冷言冷语回答道:“温宿城主,虽然二王子殿下然我等协助你攻打鸡?塞,可是却没说让我们必须听你的。我精绝女王的金令在此,末将不得不出兵。” 说着,他就将一块纯金令牌亮了出来。西域诸国的豪奢由此可见一斑,连调兵用的令牌都是纯金打造。 齐颂对温宿莫离直呼其名,视其为下属,更是不爽,语气冷淡地说道:“实话告诉温宿城主吧,我且末大军刚刚离开且末城,王上就派人接管了城池,如今我军中父母妻儿生死皆操于王上手中,我是不可能违抗王命的。” 温宿莫离听了齐颂的话,心中震惊不已,这蒲莎王是真的连面子工程都不做了,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他不怕其他城邦反弹吗。 温宿莫离恨声说道:“既然如此,那营帐内的器械任你们选用,也祝你们旗开得胜。” 两人冷淡地行了一礼,说道:“承温宿城主吉言。” 温宿莫离愤愤地调转马头,驱马回了自己的中军营帐。 一名身穿文士装束的中原人缓步上前,对着温宿莫离躬身行礼。 温宿莫离此时哪有刚才的怒气冲冲,他快步上前,扶住了文士,一脸欢喜地对那人说道:“付先生,果然如你所料,这精绝和且末就是来搅合局面的。” 姓付的文士拢了拢衣袖,青白色的脸庞满是冷酷的笑意:“城主大人,就让这两部先探探鸡?塞的实力吧。待其损兵折将、折戟沉沙之时,就是我温宿吞并两军的时候了。” 温宿莫离点点头,笑着说道:“军师所言甚是。” 中军帐内温宿莫离等人一边饮酒一边筹谋,中军帐外,精绝和且末两军已经出营完毕。 精绝军队攻击鸡?塞,且末军队进攻横墙。 首先将上帝视野放在鸡?塞。 塞城临近悬崖的城墙是精绝军队的主攻方向,其他三面城墙,金垅续根本够不到。 金垅续双目愤愤地看着高度达到六丈的塞墙和悬崖,他愤恨自己手气不好,在石头剪子布中输给了齐颂,他只能选择攻打鸡?塞,这得用多少人命去填啊? 金垅续不再犹豫,心道:“只能强攻了……”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兵卒,高呼道:“勇士们,这座塞城里都是一群狡猾奸诈的雍人杂碎,他们无耻偷袭我们的同袍,抢夺我们的财货。现在里边有数不尽的财富,破城之日,允许你们劫掠三日,杀光所有雍狗!” 话音一落,他一挥手,战鼓声响起,精绝军队缓缓动了起来。 金垅续深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所以他一开口就下了重赏,劫掠三日,女人钱财,谁抢到归谁。 精绝士兵们嗷嗷叫着,高举这手中的兵器盾牌,从缓缓前行到疯狂奔跑,如同蚁聚一般涌向鸡?塞。 李肃杰看着上万人的蒲莎兵冲到悬崖下,手中长矛前指,高呼道:“放箭!” 三支千人队分成三拨,将箭矢射出,密密麻麻的箭雨倾盆而下。 二十米的高度差,再加上居高临下,箭矢的杀伤力不俗,但是取得的效果却是微乎其微,并没有造成多少杀伤。 李肃杰拧眉看着人群总泛起地寥寥几朵雪花,知道对于身穿锁子甲的蒲莎兵来说,弓箭的杀伤力根本不够看的。 他抬起胸前竹哨,连吹两个短促音节。设置在墙头上的床弩、投石机开始发威。而三千士兵则将弓箭舍弃,换上了攻击力强劲的长臂弩。 第一百五十二章 探查清楚 蒲莎人用的弓箭多是短弓,威力比中原的劲弩和长弓差出去十条街威力实在有限,面对高度达到二十米的壁垒,他们根本无法将箭矢射向城头。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弩矢一轮接着一轮射向拥挤在悬崖下的人群中。强大的穿透力直接射裂了蒲莎军士兵手中扛着的盾牌,然后将人如钉子一样,钉死在了原地。 “嗡!——”“嗡!——”“嗡!——” 一捧有一捧的石块被床弩和投石车投到城下,如天女撒花般的石头,狠狠地砸进了悬崖下的人群中,如同橡皮擦一般在一块黑色图画中擦出了几块白色的区块。 金垅续脸色铁青地看着前面的战况,心中在滴血,这鸡?塞的防御手段也太狠辣了些,仅他现在目光所及的地方,就有好几百人已经死了。 但是即使如此血腥,精绝军士卒一人就顶着盾牌,快步地冲到了悬崖下,这里是床弩和投石车的死角,石头砸不到,弩箭也射不到。 精绝士兵没有先进的攻城器械,金垅续从温宿莫离那里拿到都是简单老旧的飞梯,直接架在悬崖上,精绝士兵只能卖力地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向上攀爬。 李肃杰看着爬上悬崖的精绝士兵,嘿嘿一笑,一脸的邪恶。鸡?塞虽然靠近悬崖,但并不意味着悬崖和赛墙是完全相接的,在赛墙和悬崖处,有一道宽约十米的平台。 李肃杰充分将这处十米宽的平台给用上了,只见登上悬崖的精绝士兵还没走几步,就纷纷身体坠落了下去。 “噗嗤——”“噗嗤——”“噗嗤——” 一条宽约一丈的深坑出现在城头士兵们的视线内,坠入深坑的精绝士兵不是被摔断了四肢,就是摔的五脏六腑移位,口吐鲜血。还有更惨的,被预埋进深坑中的断矛给刺穿身体。 有激灵的士兵,停住了脚步,没有陷进深坑中,却被迫停驻在坑边。然后这些激灵的士兵就被城头上的箭矢和石块给覆盖了,最终没能躲过身死的下场。 鸡?塞这边精绝军士兵一批有一批被投入战场,然后变成尸体。 而横墙这边的战况一点都不比鸡?塞平淡,褚路煦整个人的精神都非常集中。 且末兵马是且末城的精锐,虽然只有一万五千人,却是甲胄齐全,而且攻城器械也很齐全,有撞车,有飞梯,甚至还有两三架云梯。 进攻鸡?塞用不上云梯车,因为云梯车顶天了也就达到四丈,根本够不到鸡?塞城头。 褚路煦和周熠一脸紧张,两千士兵分成两拨,第五千人队在变强后,第一千人队在墙头上。十数架床弩和边墙后十数座投石车,纷纷蓄势待发。 当且末士兵到达投石车的进攻范围内,褚路煦将胸前的竹哨吹响,同鸡?塞相同的一幕出现在边墙外。 大量的且末士兵根本抵挡不了石块的砸击,纷纷口吐鲜血,萎靡地倒在地上。 紧接着床弩射出弩枪,在且末士兵方阵中犁出了十数道血路,每杆弩枪都如同串葫芦一般,串着几名且末士兵的身体,冲势不减,最后撞死几名士兵,然后插在地上。m.qqxsnew 且末士兵很明显做过登城训练,而褚路煦这边的士兵,对于如何守城那是信手拈来。 而这就导致两边士兵的横墙攻防战异常惨烈,第一千人队将弓弩放好,换成了长矛,第五千人队则接管了城头床弩的控制权。 褚路煦亲自手持一根长矛,一名且末士兵好不容易攻上城头,然后就被褚路煦一矛给砸下了城头。 是的,读者老爷们没有看错,是砸。三米多长的长矛,如果想要刺中,是一个高超的技术活,而砸就不一样了,将长矛抬起,利用重力,直接就能将敌人砸翻,还能将敌人的兵器砸歪,攻守兼备。 而同样的一幕同时发生在墙头各处,一波又一波的且末士兵被砸死砸伤,他们连攀上墙头的机会都没有。 而几架云梯车的位置,乡兵手持长矛,甩臀挺刺,将从云梯车攀上墙头的且末士兵给逼下了墙头。 鸡?塞和横墙两个战场,两边的士兵努力拼杀,鲜血四溅,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雍军占据着守城之利,以守城利器和士兵的鲜血打退了蒲莎士兵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精绝和且末两支军队即使再有韧性,也扛不住这种见不到胜利的战斗。精绝士兵伤亡了三千多人,且末士兵更是伤亡了四千多人。战斗到了最后,李肃杰和褚路煦几乎用不着指挥,因为蒲莎军士兵压根就没能给他们制造任何危险。 金垅续和齐颂两人在本阵中气的几欲吐血,伤亡这么大,折损的可都是他们自己的实力啊。 两人实在承受不了如此大的伤亡了,即使攻下了鸡?塞,士兵都死光了,他们回到各自城邦,下场依然是会被蒲莎王室吞并。 “铛!——铛!——铛!”刺耳的鸣金声响起,精绝和且末两部兵马如同退潮一般撤离了战场。 褚路煦累得靠坐在墙垛旁,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墙外,在看到敌人的确撤退了,他才松了口气,挣扎着爬起来,大吼道:“清点伤亡!补充食物和水!” 鸡?塞城头上,李肃杰做着和褚路煦同样的事情,只不过他比褚路煦轻松不少,精绝国士兵连鸡?塞城头都没能攀上,全都被坑死在了塞墙下和悬崖下。 蒲莎军营中军帐内,温宿莫离一脸严肃地听着自己将领的汇报,精绝和且末进攻受挫,的确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总伤亡达到了进八千人,却是让他感到惊恐的事情。 付姓文士坐在一旁,同样感到恐惧,他看着温宿莫离,颤声说道:“城主大人,这鸡?塞内的雍军,绝对不是一千人。一千人守着鸡?塞和横墙,怎么可能会给两支军队这么大的杀伤?” 温宿莫离放下手中的黄金酒杯,虽然感到惊恐,却并没有愤怒,他看着付姓文士,说道:“这里的情况,立刻发给二王子,同时命令精绝和且末进行修整,让金垅续和齐颂派出斥候,给我把敌人的情况探查清楚。”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夜晚的狂欢 随着斥候的探查,鸡?塞的情况已经摆在了三名将领的案头上。 温宿莫离握紧拳头,说道:“鸡?塞内的守军,根本不是一千人,而是五千人。雍国朔方郡西部都尉府,在五天前向鸡?塞支援了四千士兵。这五千雍军都是甲胄齐全,装备精良的士兵。” 金垅续和齐颂脸色铁青,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情况。五千雍军,装备精良,再加上齐全的守城器械。以鸡?塞这么特殊的地理位置,就是他们两部的士兵拼光了,都不可能拿下来。 站在一旁的付姓文士出言说道:“诸位将军,现在鸡?塞内的指挥将领,是王镗和王镡兄弟俩。” 金垅续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他恨声说道:“王镗、王镡李,等到鸡?塞城破之日,老子要将你们的心脏挖出来下酒!” 金垅续无能狂怒,他起身离开了中军帐,回到了自己的军帐内。经常侍候他的波斯奴小心翼翼地将装满葡萄酒的金杯递上,金垅续抢过金杯,一口将葡萄酒喝干。 然后他愤怒地将金杯扔在了波斯奴的脸上,大声怒斥道:“你是怎么做事的?这葡萄酒一点都不冰凉!” 接着他就拿起马鞭,就在军帐内将波斯奴一顿狠抽,将其打的奄奄一息。 金垅续狠狠发泄了一通,然后大声喊道:“来人!” 两名亲兵进了军帐,金垅续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波斯奴,示意两人将其抬下去,他自己则回到了床榻上休息了。 齐颂看着怒气冲冲离开中军帐的金垅续,对温宿莫离说道:“这个金垅续,多少年了,还是这么没有礼数,温宿城主不要见怪。”qqxsnew 温宿莫离眯着双眼,看着面前的齐颂,温言抚慰道:“且末城主忙活了一天,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鸡?塞不是一天就能拿下来的,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齐颂拱了拱手,随意地行了一礼,就离开了中军帐。 温宿莫离伸手指了指作为,对付姓文士说道:“付先生请坐。” 付姓文士也不推脱,拱手行了一礼,就大剌剌坐在了座位上。 温宿莫离看着面前的文士,一脸温和地说道:“付先生,如今鸡?塞这般情况,已经远远脱离了我们的预期,先生有什么能够教导我的?” 付姓文士用手指捻着下颌上的胡须,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城主大人,如今鸡?塞难下。为了保存实力,我建议还是按兵不动的好,同时向二王子殿下要求支援,不需要兵马,只要粮草。而且还要派人向西打探退路,我们必须有一条能够回到温宿城的退路,而这条退路不能够让二王子知道。” 温宿莫离听了付姓文士的建议,默默思考着,这是他从未思考过的,虽然付姓文士以前提过,但他并没有接纳这个建议,如今看来,是该考虑退路了。既然雍国能够派兵支援鸡?塞,那么,同样的道理,雍国支援髙阙塞的军队肯定已经在路上,甚者是已经到达了髙阙塞。 温宿莫离看着付姓文士,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按先生说的办吧,先生,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付姓文士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出了中军大帐,回了自己的军帐安歇。 温宿莫离独自静静地坐在中军帐内,然后在思虑中,回到了床榻上,沉沉地睡了。 凌晨时分 鸡?塞外峡谷北面十里处,距离蒲莎军大营五里处,王镡带着一千七百名骑兵全副武装,静静地等候着。 “沙——沙——” “谁?” “是我!” 这一问一答间,王湔将抽出一半的刀插回了刀鞘。 欧阳询快步上前,来到王镡面前,躬身行礼道:“都尉,我已经联络好了李军侯,在我们发动进攻的时候,他们也会出城进攻。” 王镡听了欧阳询的汇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他看着自己的兄长,问道:“兄长,弟兄们知道猛火油罐的使用方法了么?” 王镗笑着点点头,说道:“哈哈,当然,我带的兵,没有一个笨的。” 王镡听了王镗的话,笑了笑,信中说道,是啊,都挺莽的。 王镡伸手将面甲放下,只露出两只眼睛,“吭”地一声,将“万人敌”拔了出来,向前一指,高声喝道:“出击!破敌!” 五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真的很短。骑兵部队没有一开始就加速,而是慢慢地行进了三里左右,才逐渐开始加速。 沉重的马蹄声响彻整个峡谷,剧烈的震动,让正在抱着长矛打瞌睡的温宿士兵惊醒了。他们睁大着眼睛,希望能够努力看清营寨外面的情况。 当值的百夫长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怒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呢?赶紧敲响警钟!这是骑兵!是敌袭!” 值夜士兵这才如梦初醒,他们赶紧冲向悬挂警钟的地方,刚想要拿起木槌将之敲响。就听到了“嘣——嘣——嘣”的弓弦声,紧接着奔去敲钟的值夜士兵就被弩矢蛇成了刺猬,无力地摔下了寨墙。 那名出声提醒的百夫长作战经验丰富,在弓弦声响起的时候,就躲在了墙垛下,然后矮着身子,冲到了警钟处,用刀鞘狠狠敲击警钟。尖锐的钟声响彻整个大营,也敲醒了正在熟睡中的蒲莎军士兵。 王镗和王镡麾下的骑兵分作几部分,打头的骑兵纷纷抛出绳索,套在了寨墙上,然后调转马头,向两侧狂奔,利用马力,将蒲莎营寨的寨墙给拽倒了。 还有一些骑兵,手中拿着猛火油罐,点燃了插在罐子上的火绳,然后用力扔上了寨墙,大火瞬间被点燃,木质的寨墙成了最好的助燃剂。 那名敲响了警钟的百夫长没能继续他的幸运,他被一罐猛火油砸中,全身都是火焰,在凄厉的哀嚎中,摔下了寨墙。 蒲莎军营寨被打开了十数个豁口,雍军骑兵们将这些豁口作为信道,纷纷冲进了蒲莎军营,开始了夜晚的狂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吞并 这次夜袭,王镗和王镡两人领着各自的亲兵,在蒲莎军营中来回冲杀。 而蒲莎军营内的变故,早已经被鸡?塞内等候的李肃杰和褚路煦等人看到了。 其实他们对于都尉决定在今晚发动夜袭的事情,是有些犹豫的。但是军令如山,他们只能遵从,好在如今看来,都尉的夜袭发动的很成功,大火就是明证。 李肃杰看着站在面前的几名千长说道:“都尉已经发动了夜袭,我们也不能够落后,各千人队按照傍晚时商议的,执行各自的任务,现在出击!” 夜袭就是一场豪赌,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李肃杰同五名千长很快将躲在横墙后面的乡兵们集结了起来。 几名将领反应迅速,带着集结起来的乡兵,快速从横墙出发,一刻也不耽误地冲向了蒲莎军的大营。 蒲莎军大营同横墙的距离不过六里地,为了能够迅速赶到,李肃杰将留在鸡?塞的驮马和骡子都用上了,硬生生弄出了一支不伦不类的骑兵,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抵达了蒲莎军大营附近。 而此时此刻,蒲莎军大营已经乱作一团。李肃杰是真佩服自己的上司兼好友,只用了不到两千人就能将蒲莎军打出了营啸。 褚路煦被动挨打了一天,早就憋着一口恶气,急声喊道:“此时不上,要等什么时候?” 其他千长同样豪气干云,大喊道:“弟兄们!冲锋!” 李肃杰同几位将领没有过多的犹豫,带着乡兵们直接加入了战斗。 此时此刻他们忘了自己骑着的只是驮运货物的驮马,以及耐久力十足,没有冲力的骡子,而是纷纷化身地狱骑士,在蒲莎军营内横冲直撞,使得本就混乱不堪的大营更加乱套了。 而事实上,就算没有李肃杰等人带着的乡兵过来,这场夜袭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蒲莎军的士兵的确装备精良,但是这支军队是由三支部队组成,军势太杂太乱。 温宿莫离是个珍惜自身实力的城主,遇到当下这种情况当然是能退就退,能躲就躲。 他同金垅续和齐颂彼此都不齐心,也不信任。你怀疑我,我怀疑你。 深更半夜遭到袭击,三人首先想到的不是怎么退敌,而是敌人是谁?想到的不是怎么将来袭的敌人打退,挽回战局,而是想着怎么保存自己的实力,免得给他人吞并。 三方如此相互提防,相互忌惮,怎么可能合力抗击来袭的敌人呢? 但是王镗和王镡带着的兵马终究不超过两千人,人数上对于庞大的蒲莎军营来说,很是不够看,他们无形中利用了蒲莎军中三名主将相互之间的猜忌怀疑,制造出了炸营效果,但是所能够造成的杀伤力却很有限。 鸡?塞守军的及时加入,恰好弥补了王镗和王镡兄弟俩这支骑兵人手的不足。 李肃杰他们直接趁乱杀入蒲莎军营地,乘着炸营这股东风,同王镗王镡的军队合为一处,乘胜掩杀,一口气追着蒲莎军队杀出去十里地,直至天明,方才尽兴而归。 温宿莫离带领的四万三方联军,被雍军杀得大败,仓皇逃窜,相互践踏,死伤不可胜计。 “拜见校尉!拜见都尉!” 李肃杰几人来到兄弟俩面前,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道,他们看着兄弟俩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 以六千军队杀退了四万敌人,虽不是多么惊世骇俗,却也是可怕的战绩! 王镡看着几位手下,感受着他们崇拜的目光,豪气干云地说道:“留下一部分人打扫战场,其余人回师鸡?塞!” “噢!噢!噢!” 数以千计的兵士高举着武器高声呼喝。 王镗和王镡带着一纵兵马回到了鸡?塞。 此时此刻,温宿莫离带着自己的部队一路溃败,落荒而逃,一直撤到草原上,距离狼山口五十里开外,方才松了一口气。 金垅续和齐颂两人同样带着部队撤到了之力,三人互相看了看,对于这次莫名其妙的战败,他们并没有总结惨败的教训,而是开始了相互推卸责任的模式。 温宿莫离看着两人,一脸怒气地质问道:“齐颂城主,你为什么没有守住营寨的前门,那群驻守鸡?塞的雍贼,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你且末的兵马都是泥塑吗?!” 齐颂一听温宿莫离的话,当即就跳脚了,他涨红着脸,用手指着温宿莫离就骂道:“你还好意思所!要不是你的营盘先乱了,我至于被偷袭吗?你为什么不将偷袭营寨的人剿灭掉?而是任由他们在大营内横冲直撞,四处点火?!” 温宿莫离一把将齐颂指着自己的手指拍到一旁,愤恨地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派兵?老子要是没派兵,雍贼的火直接就能烧到你的营盘里。你还有机会能活着在这里同我说话?” 训斥完齐颂,温宿莫离眼神冰冷地看着站在一旁的金垅续,声音冷冽地质问道:“金将军,有雍贼偷袭营地,作为蒲莎军的一员,你至少应该派出兵马支援吧,为什么你却按兵不动?!” 金垅续面无表情地看着温宿莫离,冷声说道:“夜间作战并不是我精绝军队的长项,而且我军白日征战之后疲劳不已,同时敌人情况不明,贸然派兵,我怕引起你们的误会。” 三个人在这里你说我的不是,我说你的不对。互相口吐芬芳,互相对对方的祖先致以诚挚的问候,吵得不可开交。 “够了!” 温宿莫离一脸不耐烦,怒气冲冲爆喝道:“来人!” 温宿军士兵瞬间围了上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金垅续和齐颂看到情形不对,脸色大变,他们厉声质问道:“温宿莫离!你想干什么?!” 温宿莫离冷笑道:“干什么?当然是干掉你们两个杂碎!给我杀!” 话音落下的同时,温宿莫离快速后退,身后的亲兵上前将其牢牢护住。 金垅续一看情况不好,抽出弯刀就砍,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好能够逃出升天。 齐颂作为一城之主,战斗力就是个渣,没两下就被温宿军士兵给大卸八块,成了一堆碎肉。qqxδnew 金垅续虽然接连砍翻了十数人,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十数支长矛刺穿了身体,如同一个被扎漏了的水袋,鲜血四溅,死的不能再死了。 就在温宿莫离围杀两人的同时,温宿军也开始了对精绝和且末两军的攻击,投降的活命,反抗的死。温宿莫离很快就将两支军队给吞并了。 完成了这件大事之后,温宿莫离不敢继续停留,带着军队就向西逃窜,历经三个多月才终于回到了温宿城,而此时他麾下的军队才堪堪保存了一半,另一半都扔在了回军的路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西撤 鸡?塞的战况很快就传到了髙阙塞,蒲莎国二王子康达勒脸含怒气,他用冰冷地眼神看着跪在他面前报信的温宿军斥候,冷冷地说道:“所以,你们家城主就擅自回军温宿城了?!” 温宿军斥候心中一凛,头低的更深了,他颤抖着说道:“殿下,城主大人说。。。说。。。” 康达勒起身,走到报信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后脑勺,问道:“说什么?” 报信人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威压,心一横,说道:“城主大人说,请殿下看在生民不易的份上,将大军撤回国内,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康达勒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吭”的一声拔出腰间挂着的弯刀,一刀劈了下去,那名温宿军斥候本能地想要躲开,却依旧被一刀砍下了脑袋。硕大的头颅如同带着假发辫的足球,咕噜噜滚到了中军帐门口。 而此时,戎卢席正掀开门帘,准备入内,看到一个黑不溜秋的圆滚滚的东西过来,条件反射般地一脚飞踢,将那个人头又给康达勒送了回来。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康达勒的脸色变得更黑了,他发泄般地将报信人的尸体一顿乱砍乱剁,直将其弄得破碎不堪才住手。 戎卢席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到康达勒情绪稳定了,才开口道:“来人!” 门口的守卫闻言入内,他们看着这一片狼藉的帐内,闻着充斥整个中军帐的血腥气,脸色如常。在戎卢席的指挥下,快速将波斯毛毯收了起来,然后换了一张新的毯子。 康达勒稳住心神,却依然感觉心烦意乱,他看着已经坐下的戎卢席,声音沙哑地问道:“舅舅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戎卢席点点头。 康达勒接着问道:“如今温宿莫离那个混蛋已经私自带兵回温宿城了,这王八蛋还将精绝和且末的军队给吞并了。如今我们六万大军孤军奋战,舅舅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吗?” 戎卢席摇了摇头。 康达勒看到自己的舅舅不说话,刚刚稳定的心神又乱了起来,他烦躁地舞了一番自己的弯刀,颇有些如果戎卢席再不答话,那名温宿军斥候就是前车之鉴的意思。 康达勒一脸怒气地问道:“舅舅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已经不值得教导了吗?” 戎卢席看着自家外甥的模样,心中直叹气,要不是自家姐姐的第二个儿子太小,他真的不想辅佐自家姐姐的第一个儿子。 康达勒从小的教育就没有做好,同大王子针锋相对,处处争抢,心胸狭隘,完全没有一国之君的才能。 可是戎卢席知道,不论他戎卢家辅不辅佐二王子,一旦大王子继承王位,都会将他的家族绝灭。蒲莎国历代王储争斗皆是如此,简单直接,而又无比的血腥。.qqxsnew 这也导致了蒲莎国内政治环境十分恶劣,内部王族自相残杀频繁,各家族互相争斗不休,外部各城邦城主如同蛰伏的豺狗,时刻等着蒲莎国势力衰落,然后上来撕咬。 戎卢席静静地看着暴怒中的康达勒,目光冷冽,气势逐渐攀升,渐渐地将康达勒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康达勒在自家舅舅的逼视下,悻悻地将手中的弯刀插回了刀鞘。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生着闷气。 戎卢席看到康达勒回到了座位上,开口说道:“根据温宿莫离的说法,鸡?塞并不是只有一千人,而是六七千人,并且是朔方郡的援军,那就说明,雍国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他们的援军即使还没到髙阙塞,想来也快了。” 康达勒听了戎卢席的话,缓缓点头,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自家舅舅的话是对的。这雍国人真是奸诈,增兵的消息是一点都没透露出来。 戎卢席看着康达勒,继续说道:“既然雍国已经反应过来,并且有了援军,我们就不能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了,而是应该拔营启程。” 康达勒心中并不愿意,他看着戎卢席,问道:“就这么灰溜溜的撤了?我们可是长途跋涉了三千多里啊。” 戎卢席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是撤军,我们西撤,去进攻汣湶郡,进攻居延泽周边。” 康达勒听了,眼前一亮,对啊,如今大王子将雍国西部诸军都吸引到了北玉关和南阳关两地,汣湶郡必然空虚,尤其是以游牧为主的居延泽周边各部,更是会被征调为仆从军跟随作战。此时进攻居延泽,不光可以俘获人口和财货,还能补充自己日益减少的军需,更能将自己的兄长狠狠羞辱一顿,一举三得啊。 康达勒露出满意的微笑,对戎卢席说道:“舅舅的计策甚好,就这么办。事不宜迟,我们今天就拔营吧。” 戎卢席点点头,起身出了中军营帐去安排拔营事宜了。 髙阙塞 这些时日,张松奇一直都在忙着训练士卒,鼓舞士气,等待援军。 而援军也很快来了,是秦恪亲自率领的征北军第一师。为了能够快速支援髙阙塞,秦恪做了一个夸张无比的决定,他集中了很多马匹,将第一师武装成了一人四骑,行军途中从不停歇,人累了就在马上睡,马累了就换马。 就这样,征北军第一师只用了一天一夜就从朔方城赶到了髙阙塞,沿途倒毙的马匹就有上千匹。 当秦恪率军到达髙阙塞的时候,张松奇看到的就是一支疲惫不堪的骑兵,秦恪更是累的连下马都是张松奇同张耕黍给扶下来的,还没说一个字,他就晕了过去。而征北军士兵中同秦恪一般情况的,并不少,足有上千人昏倒。 经过髙阙塞守军的精心照料,秦恪狠狠休息了两天,才缓过劲,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张松奇,蒲莎人打过来没有。 张松奇看着已经能够坐起来的秦恪,一脸苦笑道:“将军还是多歇息吧,这帮蒲莎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前几天还斥候遍布峡谷内,自从将军带兵前来,他们的斥候反而没再出现过。” 秦恪看着面前的老朋友,嘿嘿笑道:“本将军的威名已经传播的如此之远了吗?连蒲莎人都退避三舍了?” 张松奇听到秦恪的话,心中暗道臭不要脸啊,翻了个白眼,说道:“可能是蒲莎军中有什么变故,所以才迟迟没有进攻髙阙。” 第一百五十六章 棉纺织 秦恪听到自己老友的话,一脸不悦地说道:“怎么?承认我威名远播就这么让你为难?想当初。。。。” 张松奇一脸黑线地看着秦恪在那吹牛,接过还没听完呢,就被打断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张松奇的长子张耕黍一脸震惊的神色走了进来。 秦恪和张松奇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咯噔一下,张松奇急忙问道:“耕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这个样子?” 张耕黍一脸震惊的神色未变,直接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自己的父亲,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让给这两位朔方郡的军政首脑自己看了。 张松奇接过文书,快速看了起来,在看到末尾处的小印的时候,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这个王仲铭,总能给人制造惊喜啊!” 秦恪本就好奇文书上写了什么,他支起身子努力地看,却奈何文书上的字很小,他根本看不清,此时见到老友如此激动,更是急不可耐地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快拿来我看看。” 张松奇将文书递给他,激动地在房内转着圈,说道:“这个王仲铭,算是你的福将啊,这小子艺高人胆大,居然带着自己的长兄玩这么大。” 秦恪看完文书,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这封文书上说的是真的?” 张松奇走上前,用食指点着文书最后面的小印,说道:“这是我家闺女的私印,不可能是假的。” 秦恪看完了文书上的内容,靠在枕头上,笑着说道:“这个臭小子,完全复制我们上次解救鸡?塞的打法,有什么可激动的。” 张松奇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问道:“你敢将军队摆出来夜袭吗?还是这种初春地面返寒气的时候?” 秦恪不以为然地说道:“怎么不敢?将士兵绑在一起,由视力好的士兵打头,完全能够发动夜袭吗?而且现在虽然冷,穿多些就可以了。” 张松奇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说道:“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这小子可没按照你的方法做,他的兵如同在黑夜中有一双夜枭的眼睛一般,能够在黑夜中视物,还能够驱动马匹作战。还有,你有没有发现,这小子的胜利基本都是靠夜袭和火攻,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秦恪臭不要脸地说道:“那都是我这个将军教的好,要不是頨浑城和狼山矿场太过重要,我都想将他调回征北军出任校尉了。” 张松奇心中怒骂,这个臭不要脸的老十六,他一脸笑意的说道:“是是是,我承认你厉害,可是你再厉害,这小子将来也是我的女婿,和你的关系只会更远。” 秦恪听了张松奇的话,一挑眉毛,说道:“这小子家求没求亲?下没下聘礼?” 张松奇警惕地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老奸巨猾的他潜意识中觉得这个老十六没有好屁,结果没防住自家的傻大儿。 张耕黍摇了摇头,说道:“都没有。” 秦恪一脸坏笑地说道:“那好办了,老子家里别的不多,女娃子是一抓一大把,老子去求求皇兄,制定个侄女给这小子赐婚,还是手拿把掐的。” 张松奇怒睁双眼,怒道:“你敢!老子在皇上面前还是有些薄面的,我也能弄到个赐婚!” 张耕黍看着两个吵起来的人,是一阵头大,奈何刚才他说错了话,不敢再插嘴了。 髙阙塞的争吵,并没有给頨浑城中的王镡没有影响。此时的他正在匠作院内,带着林木森等一批工匠研究纺织机。仟仟尛哾 这次同蒲莎军交战,王镡缴获了大批塞有棉花的衣服,在剔除了被血浸染的棉花之后,得到了大约十吨棉花,在取出了含有棉花籽的棉花之后,还有九吨棉花。 王镡这次到匠作院,就是为了能够建立棉纺织而来的。 棉纺织横跨农业和工业两大生产领域,涉及棉花生产、轧花、纺纱、织布、印染、成衣和终端消费等多个环节,一旦形成规模,就会是頨浑城的经济飞速提升。 棉纺织就是把棉纤维加工成为棉纱、棉线的纺纱工艺过程。其工序比较简单,最初用手工,也就是弹棉花,后来逐渐应用简单工具,如纺专、纺车。 王镡记得小时候就看到过人家弹棉花,作为一种逐渐消失的手艺,其传承方式也是由师傅带徒弟或父传子,所以很多弹花匠的手艺都是祖传。 弹棉花,实际上指的是弹棉胎,也有弹棉褥。棉花去籽以后,用弦弓来弹,絮棉被、棉衣的棉,就加工到这一步。 弹棉花的工具有大木弓,用牛筋为弦;还有木棰、铲头,磨盘等。弹棉花的时候,用木棰频频击弦,使板上棉花渐趋疏松。然后由两人将棉絮的两面用纱纵横布成网状,以固定棉絮。纱布好后,用木制圆盘压磨,使之平贴,坚实、牢固。 棉纺织的工序包括选料、前纺、纺纱和加工四大工序。四大工序中,主体是纺纱。而纺纱之前的工序,统称为前纺,包括开清棉、梳棉、并条、粗梳、粗纱等。依据原棉的纤维长度、所含杂质和成纱品质要求等组成不同的前纺工艺。前纺加工之前,必须先进行原料选配。纺纱以后的加工,有络筒、并纱、拈线、摇绞等。 棉纺织生产所用的原料是棉纤维,其产品是纯棉纱。在棉纺织纺纱系统中,根据原料品质和成纱质量要求,又分为普梳系统、精梳系统和废纺系统。 普梳系统一般用于纺制粗、中特纱,供织造普通织物。精梳系统精梳系统用以纺制高档棉纱、特种棉纱。废纺系统废纺系统用于加工价格低廉的粗制棉纱。 王镡对于棉纺织并没有过高的要求,只要能够造出棉布就算是胜利,所以他现在专注的就是改进纺车。 此时摆在王镡面前的就是卧式纺车,这是一种手摇纺车,由木架、锭子、绳轮和手柄四部分组成。手摇纺车是锭子在左,绳轮和手柄在右,中间用绳弦传动,一人即可操作,简单方便。 第一百五十七章 基建 王镡看着简陋的纺车,摇了摇头,然后对一旁的林木森问道:“林老丈,我对于匠作院的事情了解的并不透彻,以屠申泽的情况,能否使用水力,建造水力大纺车?” 林木森一脸难色的摇了摇头,说道:“好叫都尉知道,这屠申泽的入口每年都会被大河上游夹带的泥沙堵塞。这么多年来,屠申泽面积日益缩小,一方面是因为乱砍滥发,存不住水,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大河上游土壤卷入河水中,形成泥沙,逐渐将屠申泽同大河接口堵塞。” 王镡听了林木森的话,眉头皱起,问道:“所以这屠申泽不论是水量还是水流量,都不足以利用?” 林木森点点头,说道:“都尉所言极是,河水入口小,形成不了那么大的冲力,所以您也看到了,我们没有在屠申泽内建造水排或者水车。” 王镡接着问道:“那李县令就没有组织人手进行清淤和扩大河水入口吗?” 王镡看着林木森的表情,瞬间就明白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这两年战争一直就没停过,而停止战争的时候,又是农忙时节或者寒冬腊月,哪有人手和时间来兴修水利。 王镡辞别了林木森,要求林木森想办法改进纺纱车,只要能够想出法子并且成功改进的工匠,就奖励良田和财货。 王镡的这个决定极大地振奋了匠作院的工匠们,他们将各式纺纱车弄到了匠作院,各种奇葩想法层出不穷 王镡则没有有去管这些事情,而是来到頨浑县衙,看到了正在那里办公的李芢。王镡并没有太多打扰,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王湔很有眼力地送上了一壶茶水。 李芢埋头在文件中,在处理了最后一份批文后,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将手伸向一旁的茶杯。然后,他就惊讶地看着王镡坐在那里悠闲的喝着茶水。 李芢赶紧起身,走到王镡面前,躬身行礼道:“都尉驾临,有失远迎,恕罪。” 王镡笑了笑,起身将李芢扶起来,说道:“李老操劳于案牍,小子不忍心打扰。” 李芢知道,王镡轻易不会道县衙来,来了就肯定有事,他一脸疑惑地问道:“都尉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王镡点点头,说道:“我今天去了匠作院,考察了一番屠申泽的情况,发现河水入泽的口子已经很小了,基本都快要淤堵住了,所以想过来问问李老可有什么办法吗?” 李芢听了王镡的话,一脸的无奈,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看着王镡说道:“都尉,您是有所不知啊,頨浑城重建以来,各项工程不断上马,而且还有数次大战,青壮死伤惨重,民力基本上已经消耗殆尽,现在连种地都是壮妇和稍大些的孩子。” 王镡知道李芢说的是实情,他点点头说道:“这些情况我都已经弄清楚了,所以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都尉请说。” 李芢很好奇王镡的想法。 王镡说道:“现在我朔方郡的战事已经结束了,我的意思是,将士兵放归家中,让他们好好休息,并且将自家的田地耕种好。” 李芢点点头,如今马上要开始春耕了,没有青壮,那么农田就种不好,农田种不好,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就会有饥荒的风险。 王镡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等到春耕结束了,青壮劳力解放出来了,我打算将他们召集起来,进行水利建设。” 李芢对水利建设这四个字理解的很快,他不可置信地问道:“都尉,您是打算动屠申泽?” 王镡点点头,说道:“匠作院现在出了水泥这种建筑材料,我准备用水泥将屠申泽南岸、西岸和东岸进行加固,放开北岸,同时将河水入口进行扩大和加固。” 李芢皱着眉头,仔细思考了一番,说道:“都尉的想法可行,屠申泽北岸皆是沙地,草地和可耕田地很少。不过,都尉,即使扩大了河水入口,可是上游流沙浸入,泥沙聚下的情况下,只是将入口扩大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啊。” 李芢说的是实情,最早的时候,大河北部支河是河水的主流,常年累月之下,因流沙浸入和狼山山洪冲积,河床抬高淤塞。北部支河和南部支河成为河水的两条主要支流,而南部支河的水流量日益盖过北部支河。 王镡当然知道想要治理河水是多么庞大一个工程,但是他却不得不做,纵观历史,中国每座城市,都是水盛则民盛,水涸则城亡。如果不现在就对北部支河加以治理,即使将屠申泽修建成了水库,也是无源之水。 王镡听了李芢的话,点点头,说道:“李老的顾虑是对的,所以我准备出台一项政策,鼓励城中居民在河水两岸种植树木,每种活一棵树木,奖励百文钱。在南面沙漠中种活一棵树木,则奖励两百文钱。” 李芢听了,一脸苦笑着说道:“都尉,这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啊。” 王镡笑着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而且这些钱送给百姓,总比在仓库中存放着烂掉要好。” 王镡的本意就是希望能够刺激经济,百姓种树进行奖励,他们就会有更多的钱进行消费。只要百姓们消费了,就会产生商税。大雍的商税为十税一,比农税的十五税一要重很多。頨浑城由于重建,所以商税和农税皆为十税一,而人头税则取消掉,并入到了商税和农税中去。这样既刺激了民生,又能够使县府有钱了。 王镡在县衙同李芢聊了一些关于頨浑城的事情,然后就起身告辞了。 当王镡步入都尉府的时候,长史褚堃就快步走了过来,拱手行了一礼后,他对王镡说道:“都尉,从征北军中转来的军报,远道而来的蒲莎军西撤之后,并没有返回西域,而是进攻了居延泽,将那里的部落烧杀掳掠一空。”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贺楼部 王镡听了褚堃的汇报,一脸的惊讶,他赶忙上前拉着褚堃,就向都尉府正堂走去。 在都尉府正堂内,一副巨大的雍国地图挂在侧间内,王镡眼睛微眯,很快就找到了居延泽的位置。 褚堃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幅地图了,同样形制的地图,王镡这里还有好几份。这些都是根据王镡记忆里的东西,找工匠图绘出来的。 王镡用一旁摆放的木杆,点了点居延泽这个位置,对褚堃说道:“褚先生,这支蒲莎军队中,有高人啊。” 褚堃常年处理政务,对于军事方面的知识,只是涉猎,并不精通,他疑惑地问道:“都尉为何这么说?” 王镡用木杆指了指地图上的髙阙塞和鸡?塞两个位置,解释道:“褚先生,前段时间蒲莎军直扑髙阙塞,却被张郡守给挡住了,然后分兵进攻鸡?塞,被我和兄长联手灭掉了大半。这样的战果直接让蒲莎军从十万人锐减到六万人。与此同时,秦将军带领征北军陆续赶到,并且发动斥候战,将蒲莎军的斥候给赶出了狼山峡谷,这才迫使蒲莎军西撤。蒲莎军的主将很果断,撤的也很干脆。只是没想到啊,他们会虚晃一枪,去进攻汣湶郡,而且还是居延泽。” 褚堃疑惑地问道:“居延泽有什么不对吗?” 王镡点点头,说道:“居延泽距离高阙一千二百里,虽然有遮虏、甲骑等障塞,但是长城的防御面是冲向西面的,而其北面并没有如狼山和阴山一般的高山阻隔从草原而来的袭击。居延泽四周都是适合游牧的草原,居住的也都是从草原归附而来的游牧部落。” 褚堃明白了,他了然地说道:“所以这支蒲莎军队并不甘心空手而归,在回师西域的途中袭击了居延泽。此时居延泽各游牧部落的青壮都已经被征辟为仆从军,他们根本就没有抵抗蒲莎军的能力。” 王镡点点头,说道:“根据郡守府和将军府发来的情报,这次蒲莎国派遣了两路军队,一路进攻南北两关,企图突破关隘,攻进墪熿郡;一路长途跋涉,进攻朔方郡,企图会同獯鬻人一统从北面进攻我大雍。” 褚堃则是一脸阴沉,说道:“都尉,这支西撤的蒲莎军加入了凉州战场,会是一个极大的变数啊。”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褚先生多虑了,虽然我不知道这支蒲莎军的主将是谁,而且他也的确很厉害,但是这支军队毕竟刚刚经历了上千里的长途跋涉,并且人数并不多。只要两关的军队反应过来,就能够将其驱赶出我大雍国境。”.qqxsnew 褚堃长舒了一口气,担忧地说道:“希望如此吧。” 在王镡同褚堃讨论这支蒲莎国军队的时候,二王子康达勒和戎卢席两人已经带着自己的收获踏上了回军西域的路途。 而平西军偏将军穆详则堪堪带着军队和仆从军赶到居延泽,他看着被泥雪覆盖的部族尸体,愤恨地一刀砍在一段焦木上,劈出了一阵飞灰。 不一会儿,一名校尉在他身后拱手而立,说道:“将军,确定了,这里是贺楼部的游牧驻地,老人和孩子的尸体都在这了,一个不少。” 穆详看着跪在尸堆面前嚎哭不止的贺楼部仆从军士兵,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当他骑上自己的战马,大手一挥,命令道:“全军集结,出发!找到那些老鼠,我要宰了他们!” 当穆详的命令传达下去之后,贺楼部仆从军士兵们纷纷起身,带着无尽的恨意骑上各自的战马,跃马扬鞭地嗷嗷叫着冲了出去。 穆详今年大约四十岁,他本是穆卢蒲一名普通的牧民,穆卢蒲部也是居延泽周围放牧的游牧部落之一。十六岁那年,他应募成为仆从军,成为了一名炮灰小兵。 而他这个炮灰小兵,却很幸运地摆脱了炮灰的命运,并且很幸运地被同为游牧部落出身的畲迷当老将军看中,一步步被提拔,百夫长、千夫长,平西军都尉、校尉,直至成为了平西军偏将军。在畲迷当老将军以平西将军的身份回到酆鄗城养老以后,穆详成为了平西军实际上的主将。 从军二十多年的他虽然很愤怒,却并未失去理智,他的命令很明确,如果在察日山口堵不到敌军的话,那就只能放弃了。因为过了察日山口,就是西域的地界了。 而贺楼部的汉子不管不顾,只顾着闷头向前追,看的穆详眉头紧皱。他可不认为能够做出奇袭居延泽这种举动的蒲莎主将会没有防备,只顾着行军。 事情的确向着穆详担忧的方向发展了,贺楼部并没有遵循穆详的命令,他们的心中只有仇恨,仇恨蒙蔽了他们的双眼,烧掉了他们的理智。 当贺楼部士兵冲过察日山口,进入峡谷的时候,蒲莎军将山口用巨石封堵,三面围攻之下,贺楼部士兵全军阵亡,整支仆从军覆灭掉了。贺楼部的历史至此结束,以一种悲壮不已的方式结束。 当平西军士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巨石搬开,出现在穆详和所有士兵面前的就是地狱一般的景象。 贺楼部是居延泽附近的强部,他们的实力比较强打,给士兵们装备的也是上好的皮甲,手中的弓箭和弯刀质量都数上乘。 但是即便如此,贺楼部士兵面临三面攻击,也是招架不住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贺楼部的士兵,他们身上的甲胄,蒲莎军根本看不上,也嫌累赘。而贺楼部士兵手中的武器则被蒲莎军收缴走了,这些武器虽然没有蒲莎军的好,但是回炉重炼的话,还是能够打造出不少好兵器的。 穆详默然看着眼前一地的尸体,沉默半晌,声音沙哑地说道:“将贺楼部勇士们的收敛了,我们撤军。” 平西军一路无话地回到了汣湶郡,穆详坐在自己军帐中开始写请罪奏折,他并没有埋怨朔方郡知情不报,不告诉自己进攻朔方郡的蒲莎军撤军这件事。千里之外的事情,谁都不可能及时通消息。而居延泽周围部落被屠戮,完全是出乎穆详自己的预料的,责任只能他来担。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互市 王镡对于千里之外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他现在关注的重点,就是春耕,整个都尉府的士兵,包括府兵和乡兵,都被他下放回家种地去了。 王镡自己则带着亲卫都到城外耕种着亲卫都家属分配的土地,王镡真的是两辈子都没干过农活,干了一点,就腰酸背痛的。 当王镡直起腰来的时候,迎上的就是前头耕牛一脸不屑的表情,那意思好像在说:切,废柴。 王镡气的脸色扭曲,恶狠狠地对牛说道:“再摆出这幅表情,我就把你做成潮汕牛肉火锅!” 耕牛听了王镡的话,表情更加不屑了,它甩了甩尾巴,并且对着王镡舒爽地放了一个响屁,并且舒服地“哞哞”直叫。 而王镡和王湔则承受了耕牛全部的魔法攻击,那味道,那酸爽,直叫两人连连作呕。 站在田埂上的老者面色黝黑,嘿嘿笑着,露出一嘴黄牙。这位老者是亲卫都一名阵亡将士的爹,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王镡给老者分了二十亩上田,每年王镡都会带着亲卫都士兵在春耕的时候过来帮忙。 王镡一脸没好气地将耕犁撂下,带着王湔来到田埂上,一把将水囊捡起,拔出木塞,就咕咚咕咚喝起水来。 老者看着王镡,嘿嘿笑道:“都尉啊,你这耕田的技能不行啊。” 王镡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老丈啊,我这人能使明白刀枪,这耕犁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 老者一脸不屑地说道:“都尉啊,别以为老丈年龄大了,老眼昏花,就看不清楚了,您这耕犁使得,不是太难,而是简直是太难了。” 王镡听了老者的挖苦,一脸摇头苦笑,也不反驳。王湔在一旁,更是不说话。 而此时,正在水田中插秧的褚堃,则抬着满是泥泞的双腿,上了田埂,对正在训诫两人的老者说道:“老丈啊,也就你敢这么说这两位。哈哈哈哈!” 老者看着褚堃,拱手行礼道:“褚先生,这么多后生里,也就你算是耕地的好手。” 褚堃闻言一脸与有荣焉的嘿嘿直笑,但是并不推脱,一脸得意地看着王镡和王湔。 王镡没好气地说道:“先生就别挖苦我了。王湔,去,叫人,在这里摆饭吧。” 王湔快步离开,不一会儿,亲兵们开始布置起酒菜来。 一桌酒菜就在田边支起,空气中饭菜香,和泥土的清香混合在一块,格外清爽。酒菜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些家常便饭。 王镡挨着褚堃坐下,亲手给老头倒酒,嘴里说道:“褚先生,对于兴修水利的事情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褚堃斜斜地看了王镡一眼,无奈地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亲自倒酒就没什么好事情。” 王镡闻言,嘿嘿一笑。褚堃端起酒碗,“呲溜”一口,就将碗中的西风烈喝干了。这么个喝法,看的王镡面皮直抽抽。 “都尉的文书,我已经看过了。”褚堃喝完一碗西风烈,脸色微红,他看着王镡开口说道:“都尉,这兴修水利可是一件不小的工程。青壮们刚刚完成春耕,连口气都没歇着就开始兴修水利,这是会让老百姓们反感的。” 王镡点点头,说道:“褚先生的担忧是对的,所以我打算一点一点修建,以五年为限,彻底将屠申泽和河水的水患治好。” 褚堃听了王镡的话,点头表示同意,说道:“都尉的考虑很好,老夫就怕你急于求成,打算在短期内将水利修好。”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即使匠作院将工具改良了很多,也无法在段时间内改变我頨浑城生产力低下的现状。如果强行驱使民力,就会失去民心,我不会做这种傻事。” 褚堃对于王镡的话比较认同,在兴修水利的事情上达成一致之后,老先生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情:“都尉,最近有些獯鬻人的小部落一直都在鸡?塞和髙阙塞外面游弋,王镗校尉带兵出击,可他们并不接战,反而是派出了使者。” 王镡听了褚堃的话,不禁来了兴致,他夹了一筷子豆腐,送进嘴里边吃边说道:“哦?还有这种事情?” 褚堃夹了一筷子爆炒羊肝,这是他最近迷恋上的下酒菜,王镡特意让老餮炒的。他边吃便说道:“是啊,王镗校尉发来文书,说,这些獯鬻部落希望能够同我们朔方郡进行互市。” 王镡疑惑地重复道:“互市?” 互市,是中原王朝同周边异族之间贸易的通称。初始于发现西域之后,秦朝开始了与西域各国的贸易。秦朝还在边境关口设关市,作为与外国使者的互市市场。 后来大雍等中原各国纷纷建立自己的专门管理互市的部门,交市监或互市监,掌互市事。雍国、幽国、冀国沿边境设榷场互市,以马市为主。沂国和徐国在沿海城市设舶务和舶场,准许互市,并设置市舶司,设市舶使,掌管对海贸易。荆国在西南地区则进行茶马互市,并设置了茶马司这样的专门管理茶马交易的机构。茶马司的职责是:“掌榷茶之利,以佐邦用;凡市马于四夷,率以茶易之。” 随着各国将外贸纳入正轨,出于国防及经济利益的考虑,对于对外贸易限制相当严格。 各国的律法中只允许在官府监督下的互市,即在边境定点设置若干互市监官职,使中外商人在其监控下进行以物易物的互市,禁止中外商人其他方式的贸易,违者处刑。 同时互市皆处于政府严格控制下,贸易物品多有限制。除敕准互市者外,普通人“不得与诸藩客钱物交易”。 在互市中,最常见的交易,就是是以茶易马或以马换茶为中心内容的贸易往来,统称为“茶马互市”。 由于自然环境方面的原因,中原以外地区各民族对茶叶十分依赖,茶能解毒去病,可以解油腻、助消化,因此,控制了茶叶的供给,就等于控制了周边各民族族人的生活。所以,茶叶成为了中原各国与周边各族之间的大宗经贸产品,而且也成为与周边各族之间保持友好关系的物质手段。仟千仦哾 “茶马互市”对维护了各国边境地区的安全与稳定起到重要作用,也是各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的治边政策。同时通过茶马贸易,还满足了各国对战马的需要,为果果提供了一笔巨额的茶利收入解决军费之需。 第一百六十章 夫蒙 褚堃点点头,他继续言说道:“这些獯鬻小部落,多则不超过千帐,少则不低于百帐,人口很少,规模不大。王镗校尉已经派去前去了解了,具体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王镡快速吃完饭,对褚堃说道:“先生,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一趟鸡?塞,实地了解一番情况。” 褚堃疑惑地看着王镡,说道:“你这么不相信你兄长的办事能力吗?”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兄长对于军事的确很精通,但是对于这种外交,还是得由褚先生来。” 褚堃咀嚼了一番“外交”这个词,点点头,说道:“‘外交’这个词用得好,对外交往。” 就这样,王镡带着亲卫都忙活完了春耕,就带着褚堃以及几名都尉府的官吏一起到了鸡?塞。 王镗亲自带着守军将校站在塞城门口等候,当他看到王镡带着亲卫到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很高兴,上前一把抱住刚下马的王镡,兴奋地说道:“小弟,你这段日子可没来看兄长了,呦呵,黑了这么多?你去石涅洞里挖矿了吗?”仟仟尛哾 王镡没好气地推开满身臭汗的王镗,说道:“兄长啊,要不是我带着兵马青壮开垦土地,进行春耕,你这一票人马,就都饿肚子了。” 王镗听了王镡的话,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说道:“春耕?就你?你分的清五谷杂粮吗?当年咱们家可没有地种,你这从来没种过地的人去种地?不是祸害庄稼吗?” 王镡一脸苦笑地说道:“凡是都得学习啊,至少我是青壮,我总会比那些阵亡的亲卫家中的老人们有力气吧。” 听了王镡的话,王镗沉默了,他比王镡早几年从军,当然知道军中的情况。很多军队对于阵亡和伤残的士兵的家中的抚恤根本不会足额,吃空饷和扣掉抚恤的事情已经成了军中的惯例。 但是王镡却对阵亡和伤残的士兵军属都是足额抚恤,春耕时帮忙耕地,秋收时帮忙收割,可谓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王镗没多说什么,带着王镡进入了塞城,来到了自己的府邸。在正堂中,王镡直接问道:“兄长,这段时间对于靠近边境的獯鬻部落,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王镗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小部落以夫蒙为首的西部獯鬻的部落。他们在今年冬天遭受了白灾和黑灾轮番侵袭,大量牲畜死亡,很多部民冻饿而死。” 王镡听了王镗的话,点了点头,说道:“这些部落还剩多少人?” 王镗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浦,王浦上前,将一张纸拿了出来,双手上交给了王镡,在王镡阅览的时候,王浦直接说道:“根据统计,夫蒙部的人口最多,有一千五百帐,五千多人,其他部落加起来,有两千多帐,七千多人。而且其中青壮很少,只有两千多青壮,剩下的都是些女人和孩子,没有看到老人。” 王镡听了王浦的汇报,疑惑地问道:“他们把老人都给抛弃了?” 褚堃一直生活在朔方郡,对獯鬻人很了解,他出言说道:“獯鬻人的习俗中,强壮的人吃肥美食物,老人则吃剩余的食物。他们看重健壮的人,轻视老弱的人。所以当遇到灾害,他们最先抛弃掉的就是老人,故而看不到老人,并不足奇。” 听了褚堃的解释,王镡默然点头,这应该就是草原这种环境造成的,茫茫大草原上,人在天地之间,力量渺小,只有强壮者才能够在无数灾害和兵祸中存活下来。 王镗接过话题,说道:“仲铭,这个夫蒙部的首领请求亲自到鸡?塞商谈互市一事,你认为呢?” 王镡笑了笑说道:“朔方郡在很久之前就有互市的惯例,在知道此事的时候,褚先生就第一时间向郡守进行了报告,郡守也第一时间向朝廷做了汇报。前些天,郡守已经转来了朝廷的答复,具体能不能互市,要视实际情况而定。而同夫蒙部首领见面,是一个很好的判定情况的机会。” 王镗一拍桌子,大笑着说道:“那好,我明天就通知夫蒙部的首领来鸡?塞,到时候具体情况就你同他谈吧。” 王镡点点头,表示同意。 翌日中午,一行五人骑着战马来到了鸡?塞,这五人的装束同雍国人有明显的区别。他们穿着皮袍,都带翻皮游牧帽子,腰间挎着弯刀,坐下的战马因为长时间缺少精粮而显得很瘦。 为首的一名骑士,满脸的络腮大胡子,眼神锐利,看起来有三十多岁。他看到王镗亲自在城门迎接,赶紧在距离城门二十米处下马,牵着马匹来到王镗面前,说道:“王校尉,让您恭候多时,恕罪恕罪。” 王镗当然不可能一早上都在等着他,只是斥候来报的时候,才来到城门处。王镗哈哈大笑道:“夫蒙族长,我们又见面了,来,快进程,随我去见一面西部都尉府长史,他可是接了朝廷的诏令过来的。” 这位领头人就是夫蒙部的首领,夫蒙都,他听了王镗的话,心中不禁一凛,居然是西部都尉府的人来了。 要知道西部都尉府现如今在獯鬻可谓名头响亮,其兵马在鸡?塞、塞外草原、广牧城和朔方城同獯鬻军队交战,四战四胜,并且是以少胜多,歼灭了大量的獯鬻军队。使得獯鬻可汗吐血昏迷,獯鬻单于下令撤军。 夫蒙都跟着王镗进入城中,来到了府邸正堂,就看到一名老者正站在那里等候。他知道这是褚堃对于自己的礼节,他快步上前,恭敬地行礼说道:“夫蒙部首领夫蒙都,拜见先生。” 褚堃看着说着一口流利中原话的夫蒙都,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一脸笑容地回礼道:“夫蒙首领的中原话说的不错。” 夫蒙都恭敬地说道:“我的母亲就是中原人,她老人家从小就教导我中原话。” 褚堃颔首道:“原来如此,夫蒙首领请坐,王校尉,您可以继续去训练士卒了。” 王镗行了一礼,就出了大堂。 第一百六十一章 粮食 两人入座之后,褚堃先开口说道:“夫蒙首领,听王校尉言说,你打算同我们大雍国进行互市,我想知道,你的这个决定,经过獯鬻可汗的同意了吗?” 褚堃特意点出来獯鬻可汗,其实是一种试探,他当然知道,现在的獯鬻汗庭已经混乱不堪,獯鬻可汗昏迷的时候,獯鬻单于和獯鬻可敦趁机攫取了很多的权力,在不少职位上安插了自己的人。 但是獯鬻可汗即使生病了,也是一匹草原上的头狼,当他苏醒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展开了反击。如今獯鬻汗庭内部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内战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大有一触即发的感觉。 夫蒙都听了褚堃的话,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獯鬻并不安宁,自从南侵之战失败之后,为了弥补自身部落的损失,整个草原上都乱套了。大部落吞并小部落,部落联盟之间互相攻伐,我们这十几个部落,就是在战争中失败的一方,不怕先生疑心,如果我们不逃到大雍和獯鬻边境来,估计早就被别的部落吞掉了。而今唯一能够拯救我们的,只能是请求大雍开放榷场,进行互市。” 褚堃听了夫蒙都的话,并没有太多感触,草原的情形他很清楚,没有长盛不衰的部落,也没有亘古长存的种族。 褚堃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夫蒙族长打算用什么进行交易?” 夫蒙都听了褚堃的问话,眼睛一亮,觉得有门,赶紧说道:“我们十几个部落,加在一起,有十万牲畜,其中的好马和牛都可以用来交易。” 褚堃接着问道:“那你们想从大雍取得什么?” 夫蒙都脱口而出:“茶叶、盐巴还有粮食,这是我们的族人最需要的物资。” 褚堃听了夫蒙都的回答,点点头,说道:“夫蒙首领的诉求,我已经知道了。至于榷场能否开放,还需要老夫上奏朝廷定夺。请夫蒙首领回去耐心等待。” 夫蒙都一听褚堃的话,有些着急地起身说道:“先生,我知道我作为一个异族酋长提这个要求很不合适,但是为了我部族的族民,我还是得说,先生能否提供给我们一批粮食,我的族人们已经开始缺粮了,在拖下去,就得饿死了。” 或许有的读者觉得,既然是游牧民族,怎么还能缺粮呢?不是有一大批的牛羊马骡吗,可以杀了吃肉啊。 在草原上,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千百年来一直过着骑马放牧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放牧同中原农民种地一样,是他们主要的生产活动。 但他们的日常饮食并不像人们通常想象的那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正相反,事实上游牧民吃不起肉,或者很难吃到肉,才是游牧民族饮食的真相。 游牧民们日常最主要的食物,其实是马牛羊的乳制品。北方的草原狼们,平时吃的更多的是乳制品。他们难以以马牛羊肉为主食,因为经常宰杀牲畜为食,会破坏游牧生产。 游牧民族放牧的本质,是利用草食动物的饮食结构和移动特点,将广袤草原上人类无法利用的植物转化为人类所需要的物质,所以这就注定了游牧同农耕相比,是一种效率低下的生产方式。 比如一户五口人,仅十亩农田就能够养活。但是草原上却并不是这样,以羊为例,一只羊的草食地域就需要至少二十亩,要养活一帐五口人,至少需要九十只羊,换算成草地面积,想要养活一帐五口人,至少需要一千亩以上的草地。这样的情况就造成了,游牧民必须尽量避免食用牲畜的肉,更多的则是食用乳制品,使用动物的毛发等。 同时草原上有各种灾害,最典型的就是白灾和黑灾,这使得游牧民族的生产环境更加恶劣,对于牲畜更加珍惜,杀了吃肉几乎是不可能的。 从这些情况来看,夫蒙都求取粮食的行为很正常。但是褚堃却犹豫了,他是怕给了夫蒙部粮食,会使得夫蒙部强大,进而对鸡?塞产生威胁。 夫蒙都一脸紧张,手心都出了汗,他这一次来鸡?塞,是抱了很大的希望,不光要促成榷场开放,进行互市,还要求得一批粮食。 两人的沉寂,让大堂内的气氛逐渐冷凝。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想起来:“给他们粮食!” 王镡同王镗从堂外走了进来,他们两个其实一直都在侧间,聆听着堂内两人的谈话。 夫蒙都看到王镡,并不认识,但是能看出来,王镡和王镗有五六分相像,应该是王镗的兄弟。 褚堃对夫蒙都介绍道:“夫蒙首领,这位就是我大雍朔方郡西部都尉府都尉,王镡王都尉。” 听了褚堃的介绍,夫蒙都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这就是名震獯鬻的杀神,大雍西部都尉王镡吗?年轻的出乎了他的预料。愣了一会儿,夫蒙都赶紧上前行礼道:“见过王都尉,夫蒙都奉上长生天的祝福。” 王镡看着恭敬的夫蒙都,呵呵笑道:“夫蒙首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次我答应给你们提供粮食,同时也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的信任,要知道,我们这次可不是只有都尉和长史两个人过来,而是西部都尉府五千兵马都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夫蒙都的头低的更深了,他声音都充满了惧怕,恭敬地说道:“明白,明白,那小人就在城内等候粮食,同粮队一起回部落。”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你先带着你的人回部落去吧,告诉族人们这个好消息。运粮的事情,由我西部都尉府全权负责。” 夫蒙都不敢不答应,他着急忙慌地离开了府邸,带着自己的四个手下就离开了鸡?塞,仿佛身后有一尊魔神在撵着他一般。 看到夫蒙都离去,王镡、王镗和褚堃三人重新入座,褚堃刚想问王镡为什么要提供粮食,就看到王镗急不可耐地说了出来:“仲铭,你怎么就答应给他们提供粮食了?要知道獯鬻人,哦,不,草原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你就这么相信他不会利用这批粮食壮大自己,然后攻打鸡?塞?” 第一百六十二章 剿匪 王镡看着一脸求知欲的两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是现在,我相信这位夫蒙首领不会找死。” 褚堃听了王镡的话,一脸疑惑地问道:“都尉打算亲自押运粮食过去?” 王镡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我准备将都尉府的士兵都带过去,恩威并施才是好法子。” 就这样,几天后,当夫蒙都一脸忧愁,忧心忡忡地等在自己的营帐内的时候,一名被早就派出去的夫蒙部勇士急匆匆地跑进营帐内,手指着营帐外说道:“首领!外。。。外面。。。好多雍兵。” 夫蒙都一听来的是兵,不是粮食,神色大变,他一把推开报信的族人,快走出大帐,然后就看到了他浑身直冒冷汗的景象。 只见在夫蒙诸部营地外面不到三里的地方,一支整齐的军阵静静地立在那里,肃杀之气凛然,一面大旗在风中不断招展,上书“雍”字。 近六千名西部都尉府的骑兵穿着统一的黑色制式铠甲,腰挎统一的环首钢刀,手持统一的丈八长矛,背着统一的骑兵方盾,同时都有着一张凶悍的面庞。 这场面让闻讯而来的各族首领感到胸口一阵憋闷,这股气场太强了,完全压制着他们。 为首的一名骑士抬起手臂,一把撩起面甲,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正是夫蒙都见过的西部都尉王镡。 夫蒙都没等其他部族首领质问,一把拽过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马,快速冲到了王镡面前。 王镡看着一脸愤怒表情的夫蒙都,微笑着说道:“夫蒙族长,我们有见面了。” 夫蒙都在王镡面前十步停住了马匹,他不敢再靠近,因为王镡身后的士兵已经调换了姿势,一个非常有利于马上刺出长矛的姿势。 夫蒙都压了压火气,语气冰冷地质问道:“王都尉,大雍就是这么言而无信的吗?” 王镡故作疑惑地问道:“夫蒙族长火气好大啊,我大雍怎么言而无信了?” 夫蒙都手持马鞭,指着王镡身后的军阵,说道:“王都尉不打算提供粮食救助我们就应该提前知会,你不仅蒙骗我会给我们提供粮食,如今还趁我们没有防备的时候带兵马来攻击我们,这不是言而无信吗?” 王镡回头看了看军阵,又看了看一脸怒容的夫蒙都,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夫蒙族长误会了,我西部都尉府兵马尽出,本就是为了送粮食来啊。你看,那不就是吗?” 夫蒙都顺着王镡手指的方向,就看到一支庞大的车队缓缓而来,有的车上堆着麻袋,有的车上,则是一束束的草料。 王镡看着面容由怒色变为惊疑的夫蒙都,笑着说道:“夫蒙族长,最近这草原和狼山上多有匪盗,为了保证粮队的安全,我只得将都尉府兵马全数带出来,就这样,我麾下还上了上百人呢。” 夫蒙都听了王镡的话,心中是一万个不信。他带着部族和其他人来的时候,都已经事先侦查过了,这片区域早就应为战争和都尉府的扫荡而无比安全,怎么可能出现匪盗?无非就是王镡宣扬武力,来震慑自己罢了,这位年轻的都尉真是了得,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自己快四十岁才明白的道理,恩威并施。 王镡将粮食运到夫蒙部,并没有多做停留,带着自己麾下的士兵,呼啸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夫蒙都面光复杂地看着逐渐远去的都尉府兵马,欢喜和忧愁掺半。靠着狼山和鸡?塞,有西部都尉府的保护,族人们能够存活,这让他心中欢喜。但是西部都尉府如此强势,实力如此强大,想要让自己的部落壮大,却是件让人很犯愁的事情。 王镡并不知道夫蒙都的忧虑,他带着西部都尉府的兵马开始在狼山内到处剿匪,没错,剿匪。 这件事情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自从战争结束以后,整个西部都尉府就进入了建设发展时期。 要搞建设,搞练兵,就需要钱。以前还没觉得钱有多重要,现在如果有人问王镡最缺的东西是什么,他肯定会回答:钱。 现在西部都尉府的总兵力恢复到了六千上下,这六千人的武器装备都是统一的,伙食也是非常不错。唯一的区别就是,亲卫都的士兵更精锐,武器种类更多;府兵同乡兵相比,更加精锐,武器更加多样化,除了制式的长矛和环首刀,每名士兵被允许选择一样或两样的趁手兵器;乡兵们则没有这个待遇,他们除了甲胄没什么区别,能够使用的武器只有长矛、环首刀、弓箭或者骑弩。 如今西部都尉府的士兵们忙完春耕,开始分批进行训练,不训练的也没闲着,被派去兴修水利。不论是建设还是训练,王镡对李肃杰和褚堃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保证人身安全,将士兵的生命放在第一位。不能保证安全的施工,宁可用更加费时费力的办法,也不能牺牲都尉府的士兵。不能保证安全的新式训练方法,报到王镡这里,由王镡亲自试过之后,确定安全能够保证,才能够推行。 王镡将军队的训练和基础建设扔给了李肃杰和褚堃两人进行管理,而他自己则整天想着从哪里挤出钱来。 当李肃杰踏进王镡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愁眉不展神色的王镡。他笑着就开口说道:“你个财迷,又琢磨什么呢?” 王镡为了能够让士兵们更好的训练,将自己的军饷都拿了出来补贴军用。都尉府机关内一切不重要的开销都被王镡给裁撤了,为了能够搞到钱,王镡是十八般武艺齐上,简直都要走火入魔了,“财迷”这个外号,渐渐在西部都尉府内部流行了起来,专指王镡这位西部都尉。 王镡看着满头大汗的李肃杰,赶紧拿起一碗水递给他,同时重重叹了口气:“唉!,你每天盯着士兵们的训练,也知道每天要消耗多少物资,再上亲卫都和府兵的特种训练,简直是花钱如流水啊,没钱啊没钱啊。”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抱怨,并没有同以前一样,同王镡大眼瞪小眼地在那里发愁,而是神秘兮兮的笑道:“都尉大人,我有办法解决钱的来路了,有没有兴趣听听?” 王镡听了李肃杰的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立马从椅子上冲到李肃杰面前,亲自将腰间的酒葫芦递到他面前,笑嘻嘻的说道:“李兄,李大哥,就知道您老人家足智多谋,来,赶快说说,有什么办法?” 李肃杰接过酒葫芦,尝了一口,装模作样地说道:“嗯,不错,态度不错,这酒也不错,我就知道老餮这老小子把好酒都留给你了。” 王镡赶紧说道:“以后这酒分你一份。”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点点头,看着王镡一脸求知欲的表情,哈哈大笑,嘴里嚷嚷着:“西部都尉这服务态度真好,我看仲铭你可以去找个酒楼当个店小二,也能挣些外财来补贴军用,哈哈!” 王镡看到自己态度放的这么低了,这个李肃杰居然还拿架子,立马翻了个白眼,居高临下,以压迫感十足的姿势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李肃杰,恶狠狠地问道:“快说,有什么办法能够搞到钱?” 李肃杰看着王镡迫不及待的眼神,赶紧又喝了一口酒水说道:“前些日子,我们有一支运送金矿的车队在屠申泽边缘盗匪。”仟仟尛哾 王镡听了李肃杰的话,一脸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这帮盗匪真是胆大包天!连朝廷的运矿队都敢劫掠!” 王镡很是紧张,这狼山内的矿石有着详细的记录,在朝廷和西部都尉府两边都有详实的账目,如果对不上,那会很麻烦。而且这些盗匪今天抢了运矿队,明天会不会抢运粮队,这粮草可比矿石重要多了。 李肃杰赶紧安抚道:“没事,那帮盗匪在进行劫掠的时候,被都尉府的巡逻队发现了,并且被当场杀退了,车队和人都没事。” 听到李肃杰这句话,王镡才放下心来,说道:“这还差不多,不过这些盗匪最近很猖狂啊。” 李肃杰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旁边,指了指狼山的位置说道:“都尉,自从朝廷在狼山开采矿石,就已经惊动了狼山内的盗匪。狼山的范围狭长,山内地势险峻,从而导致了容易滋生土匪强盗,又地处边境,关内关外还有依靠走私为生的马帮,盗匪的情况一直都很猖獗。” 王镡看着地图点了点头,他到頨浑城第一天就已经做了一番了解,可惜他一直忙着对外战争和城池建设,对于狼山里的盗匪却并没有抽出手来管理。 王镡一听李肃杰的话,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你想拿这些盗匪开刀,狼山中的盗匪虽然不是很多,却也有十数支,盘踞狼山多年,势力大的有上百人,小的也有十几人到几十人。我们完全可以派兵剿匪,一来为了练兵,我们的军队补充了不少新兵,他们需要真刀真枪的搏杀才能成长的更快,二来也是为了保境安民,维持府境内百姓生活的安定,第三吗,就是钱了,这些土匪打劫了这么多年,肯定多多少少都有点钱,你是打算趁着剿匪的机会直接都给他抢回来,这样咱们就有钱了。” 李肃杰听到王镡道破了他的想法,一脸惊诧,他看着王镡说道:“靠!你可真聪明,这都让你猜到了!” 王镡毫不犹豫地说道:“狼山内的匪盗确实应该清剿了,哼,这伙人连朝廷的运矿队都敢劫,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当然了,王镡最终的目的,就是将盗匪们抢的钱抢过来。在狼山内盘踞多年的盗匪还不知道,他们打劫了一辈子,很快就要被别人打劫了。 于是,王镡在给夫蒙都送完了军粮之后,并没有返回頨浑城,而是从西部都尉府采矿署的采矿队里招募了十几名向导,兵分十几路,采取老兵带新兵的办法,分头剿匪,一时间藏在狼山里的大大小小的盗匪都遭了殃,全部被连根拔起。 没有一支盗匪能够抵挡住西部都尉府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攻击,瞬间灰飞烟灭,整个剿匪行动前后持续了两个多月,狼山境内的盗匪被扫除一空,西部都尉府辖境内的治安好了很多,而王镡看着一箱箱被搬进都尉府内的金银财宝,脸上乐开了花,这些盗匪这么有钱,这下都便宜了王镡。 第一百六十三章 獯鬻之乱 章前语: 致伟大的读者大人们,本作从今天开始复更,工作已经交接完毕,身体状况非常良好,在学习会计专业的同时,争取每天两更。感谢读者大人们的支持。 就在王镡专心于剿匪捞金大业的时候,北方的獯鬻也不平静,白湖南岸边的獯鬻汗庭紧张氛围逐渐浓厚,空气中弥漫着明显的火药味。 尤其是獯鬻可汗挛鞮默啜苏醒之后,他先是将汗帐周围的护卫都换成了自己人,接着将狼卫军最后一个万户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此举无疑是触及了獯鬻单于挛鞮鹘匐本就紧张的神经,他神色匆匆地进了整个汗庭第二大的营帐内,这里是獯鬻可敦郁射施氏的地方。 此时此刻,一名面带疲态的中年妇人高坐在营帐内的主位上,她穿着华丽复杂的草原服饰,苗条曼妙的身材被厚重的衣服所覆盖。从容貌上来看,已至中年的妇人年轻时肯定是一名出了名的草原明珠,美艳动人。不过,容颜易老,塞外草原的风沙和时光的流逝,还是让她颜色渐衰,早早的失去了可汗的恩宠。m.qqxsnew 郁射施氏看着躬身站在下面的挛鞮鹘匐,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姐姐”“姐姐”的叫着的弟弟,终究还是没能拒绝权力的诱惑。 她盯着挛鞮鹘匐,声音略带疲惫地问着:“你这么急匆匆地过来,是有什么急事么?” 挛鞮鹘匐恭敬地回答道:“姐姐,可汗兄长他已经将最后一支狼卫军调到了汗庭附近。姐姐,如果我们再不采取措施,那么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挛鞮鹘匐的话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郁射施氏眼神冷淡地看着有些失态的挛鞮鹘匐,那冰冷的目光刺的挛鞮鹘匐一激灵,理智稍稍有了些许恢复。 郁射施氏冷漠地说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那头已经病弱不堪的狼给你最后致命的一击吗?” 挛鞮鹘匐低着头,没有说话,而无声胜有声,他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可汗兄长会在最后给他,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郁射施氏胜券在握地说道:“你觉得就凭那一万狼卫能做什么?我手中可还有一支完好无损的力量在呢。” 挛鞮鹘匐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除了狼卫军和熊奔军,鹰护军在上次南征之战中可谓没有多大的损伤,实力直接反超了前两支军队。 而鹰护军主帅厍狄粟文同郁射施氏的关系非常亲密,其正妻不仅是可敦郁射施氏的表妹,其继父也是郁射施氏的人。 郁射施氏看着面露喜色的挛鞮鹘匐,心中喟叹,子不类父,弟不及兄。挛鞮鹘匐同挛鞮默啜相比,不论是心机还是心性,都差的太远了。可是当她一想到乙那楼氏那张明媚得意的脸,她心中对挛鞮默啜的恨意就会加深。 郁射施氏在心中暗暗发誓,等到她大权在握,就将乙那楼氏的那张脸割下来,再将她的四肢砍断,将躯干放进酒桶里,只留着脑袋在外面,每天喂她牛羊都不吃的杂草,直到将她折磨死掉。 就在两人秘密商议接下来的行动时,营帐的门帘被打开,阳光追着一道身影进入了帐篷内。 来人正是鹰护军主帅厍狄粟文,他面色阴沉地进入帐内,单膝跪地,对坐在上首的郁射施氏说道:“可敦,臣建议您今晚立刻离开汗庭。” 厍狄粟文此言一出,将挛鞮鹘匐栽了跟头,他急切地问道:“厍狄将军!左温禺鞮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啊?!放弃了汗庭,我们就失去了大义!失去了名分!” 厍狄粟文听了挛鞮鹘匐的话,不为所动,他紧紧盯着挛鞮鹘匐,一字一句地说道:“单于,同性命相比,大义和名分还有其他什么的,都是微不足道的。而且。。。” 说到这里,厍狄粟文转头看着坐在上首犹豫不决的郁射施氏说道:“我獯鬻什么时候统治天下,需要大义和名分这么虚伪的东西了?我们都是靠实力。” 郁射施氏目光微缩,她看着厍狄粟文,声音中带着紧张问道:“左温禺鞮王,你是发现什么情况了吗?” 厍狄粟文听到可敦的问话,点点头,说道:“可敦,就在汗庭外不到五里的位置,我们发现了正在向汗庭行军的夫蒙部族兵,同时我们还发现,不光是狼卫军在调动,连熊奔军都被调动了起来。” 一听到连熊奔军都被调动起来了,挛鞮鹘匐直接开口骂道:“郁射施土门这个白眼狼,居然敢背叛我们!” 坐在上首的郁射施氏当机立断地说道:“挛鞮鹘匐!厍狄粟文!” 两人听到郁射施氏的话,赶紧行礼,说道:“在!!” “今夜起兵,给我攻下汗帐,我要亲自同我的好夫君见一面。”郁射施氏的话让两人大吃一惊,尤其是厍狄粟文,他没想到他的一番劝谏居然促成了反作用。 两人看着郁射施氏眼眸中的血光,心中一凛,赶紧低头两名,然后倒退着出了营帐。 此时,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小孩儿,小孩儿只有八九岁大,却表现出小大人的气质。他身穿深蓝色獯鬻皮袍,头上戴着一顶翻皮帽子。他一脸严肃地来到郁射施氏面前,认真地行了一礼,然后问道:“祖母,这是要最后一搏吗?” 小男孩儿的面庞并不像草原人一样粗犷,反而有中原人的糅合。这个小男孩儿,就是獯鬻可敦郁射施氏的希望,她儿子的遗腹子,连獯鬻可汗挛鞮默啜都不知道的存在。 郁射施氏看着自己的乖孙子,一脸和蔼地抚摸着小孩儿的脸庞,声音柔和的说道:“芒格剌,不要害怕,只要今夜已过,你就是整个獯鬻的可汗。” 当太阳西斜,天还没完全黑透的时候,平静的汗庭骤然喧闹起来,汗庭内两方人马开始真刀真枪地互相攻杀。 汗庭外,鹰护军在拼命地在抵挡这狼卫军、熊奔军和夫蒙部族兵三支军队的攻击,厍狄粟文神情紧张不已,鹰护军虽强,对面的军队三支部队每支部队虽弱,可攻击力依然强大。 汗庭外的战斗胶着,一时间分不出胜负,汗庭内的战斗却是一边倒,整个汗帐外围,站着的是可敦和单于的兵马,在汗帐外守护的,则只剩下十数名忠诚的可汗亲卫。 “咳。。。咳。。。咳”挛鞮默啜在乙那楼氏的搀扶下,慢慢来到了汗帐门口处,他睁着双眼,一脸愤怒地斥责道:“郁射施氏,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郁射施氏对于一只已经快要病亡草原狼,嗤笑一声,说道:“挛鞮默啜,你不会是病的老眼昏花了吧,你不会连造反都看不出来吧?” 挛鞮默啜被郁射施氏嚣张的语言给刺激到了,他颤抖着手,指着郁射施氏和挛鞮鹘匐,说道:“你打算让谁来当这个可汗?这个废物吗?他作为獯鬻第二首领,打过几次胜仗?消灭过几个部族?哼,一只混吃等死的蠢物居然被你当成了奇货可居?” 郁射施氏冷笑着说道:“挛鞮鹘匐再无用,他也不会想着杀死我,而你,才是想要杀掉我的那个人,好给你身边的这个狐狸媚子腾出可敦的尊位。挛鞮默啜,你给我听好了,没门!今天我就送你们这对鸳鸯去见长生天!而獯鬻,就交给我吧,我会把咱们的孙子教养好,让他成为獯鬻最伟大的可汗!” 挛鞮默啜听着郁射施氏的话,越听越心惊,当听到“孙子”这个词的时候,他一脸的不可置信。而这时,郁射施氏从身后拽出了一个小男孩儿。 挛鞮默啜看着小男孩儿,仿佛看到了自己和郁射施氏的儿子一般,真的是太像了,这个孩子太像甘麻剌小时候的样子了。 挛鞮甘麻剌,是挛鞮默啜和郁射施氏两人的长子,从小就聪慧非常,精通骑射,其在鹰护军中历任百长、千长和万夫长,接着回到汗庭,出任右谷蠡王。他年轻帅气,是草原女孩儿们争相追逐的对象。 可惜就在他成婚不到两年后,就身染重疾,很快就一命呜呼了。而这件事情,直接就造成了挛鞮默啜和郁射施氏的相互仇恨。 挛鞮默啜恨郁射施氏自作主张地允许自己的儿子取一个中原女子,从而被长生天降下了诅咒,惹来了惩罚。 郁射施氏则理智的多,她经过慢慢求证,抽丝剥茧地查到了是谁害了自己的儿子。 乙那楼氏,这个蛇蝎美人当时已经怀了身孕,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想出了下毒,她派人将身染重疾的羊只烹饪后,送给挛鞮甘麻剌。而挛鞮甘麻剌并没有防备,食用了羊肉之后,不就久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舒服,紧接着他就开始浑身起了一个个让人害怕的水泡。 挛鞮甘麻剌的情况,很快就让挛鞮默啜知晓了,他派出人马四处找寻良医,在请了三十多个医生之后,结果依然让挛鞮默啜心凉了半截。 而挛鞮甘麻剌并没有等到他的父亲可汗给他找的更多的医生,就一命呜呼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东西獯鬻 挛鞮甘麻剌死了之后,挛鞮默啜同郁射施氏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两人再也不是食同桌、寝同席的枕边人了,而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直到今天,这场恩怨情仇终于要迎来了大结局,不是挛鞮默啜和乙那楼氏死,就是郁射施氏和挛鞮鹘匐死。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郁射施氏和挛鞮鹘匐几乎是胜券在握了。郁射施氏看着护卫在挛鞮默啜和乙那楼氏身前的獯鬻可汗亲卫,大声说道:“诸位勇士,你们都是獯鬻的大好男儿,本应跟随着贤明的可汗征战沙场。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向我的孙子效忠,你们将仍是护卫在新可汗身边的亲卫。” 郁射施氏的话并没有让护卫在挛鞮默啜和乙那楼氏身前的獯鬻可汗亲卫有所动摇,他们握着弯刀的手连一丝松动没有。 整个场面瞬间冷了下来,郁射施氏更是面露惊讶,她没想到这些战至最后的族人居然这么坚定地站在挛鞮默啜和乙那楼氏身前,一丝动摇的意思都没有。 挛鞮默啜看着郁射施氏惊诧的表情,嘿嘿笑道:“别白费口舌了,咳。。。咳咳,这些可不是普通的可汗亲卫,而是可汗血卫,这样的血卫,我足足培养了一千人,就是为了这个危急的时刻用的。” 挛鞮鹘匐一脸吃惊地说道:“可汗血卫?一千人?不好!” 就在挛鞮鹘匐“不好”两个字刚刚说出口的时候,“嘣!嘣!嘣!”弓弦绷紧的声音骤然响起,上百名毫无防备的獯鬻族兵瞬间就被射死当场。 紧接着“咚!咚!咚!”的声音响起,无数的火油罐被抛进人群中,然后又是一阵弓弦绷紧的声音,这次射出的是火箭。 “嘭!嘭!嘭!”大火骤然燃起,整个汗庭瞬间成了炼狱,郁射施氏冷着脸,双目死死地盯着汗帐前的挛鞮默啜,大声地怒吼道:“挛鞮默啜,你的心真的够狠。居然毁掉汗庭,也要杀死我们!” 挛鞮默啜冷笑着说道:“如果我的心不够狠,今天死掉的就是我了。郁射施氏,安心的死去吧,你的家族已经被你的叔叔保全了。” 郁射施氏面带不甘地一摔衣袖,带着自己的孙子和挛鞮鹘匐快步离开了这座已经沦为炼狱的獯鬻汗庭,在厍狄粟文的接应下,快速西进。 挛鞮默啜看着逃走的兵变者们,一脸不甘地说道:“我们也走吧,快走!” 乙那楼氏抱着已经疼的弯下腰的挛鞮默啜,大声问道:“我们走了,那这些东西怎么办?为什么不灭火?” 挛鞮默啜看着眼前的丽人,此时此刻,他是真地想把她推进火里去,他恨声说道:“无知蠢妇!在知道他们要叛变的时候,我就已经将东西搬走了,大火烧掉的只是些帐篷罢了。灭火?你看看这么大的火怎么灭?要去你去!可汗血卫,我们走!” 乙那楼氏被挛鞮默啜骂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一众可汗血卫快速在火场中打开了一条信道,护卫着挛鞮默啜和乙那楼氏离开了大火中的汗庭。 视线转回到頨浑城,此时时刻,王镡正惬意地躺在一张摇椅上,悠然自得的晒着太阳,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王镡能够有一个午后休息的时间,真的是很不容易啊。 王镡正在闭目养神,忽然一道巨大阴影将阳光遮挡住了。王镡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李肃杰,他伸手挥了挥,说道:“肃杰,你挡住阳光了。” 李肃杰双手合起,行了一个叉手礼,说道:“都尉,第五带来了从草原传过来的情报。” 王镡听了李肃杰的话,赶紧起身,说道:“哦?比我预计的要早很多吗。” 李肃杰身后的第五候上前两步,将手中的军情递了过来。王镡伸手接过军情,一边看一边听第五候汇报。 第五候恭敬地说道:“都尉,獯鬻出了大乱子,白湖南部的獯鬻汗庭焚毁于大火之中,獯鬻可敦郁射施氏和獯鬻单于挛鞮鹘匐带着残兵败将西逃至金山,在金山南面立新汗庭,郁射施氏下嫁于挛鞮鹘匐,以挛鞮鹘匐为可汗。老可汗挛鞮默啜将汗庭迁到了白湖东部,将乙那楼氏扶立为新可敦。獯鬻汗国正式宣告分裂了,两方的兵马在匈奴河-苏伦泊-丁零河一线鏖战不休。” 王镡看着情报,一脸的喜色。这獯鬻居然分裂了,这让他想起了历史上的匈奴和突厥。 真实历史上,匈奴在冒顿单于时期崛起,趁着秦末天下大乱之际,强横一时,压制汉朝数十年。 直至汉武帝时期,汉朝经济、国力大大增强,对匈奴从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发动了三次大战:漠南之战、河西之战、漠北之战。匈奴被养精蓄锐数十年的汉军击败,匈奴的国力被汉军打击由盛转衰,此时正为伊稚斜单于在位时期。 汉宣帝本始元年,匈奴进攻西域乌孙国以索要汉朝嫁给乌孙王的解忧公主,乌孙王向汉朝求救,汉朝组织五路大军十几万骑与乌孙联兵进攻匈奴。 汉宣帝本始三年,汉朝再次联兵二十几万合击匈奴,大获全胜,直捣右谷蠡王庭。同年冬,匈奴出动数万骑兵击乌孙以报怨,适逢天降大雨雪,生还者不足十分之一。是时丁零从北面来攻,乌桓从东面来攻,乌孙从西面来攻,匈奴元气大伤,被迫向西迁徙以依靠西域。 匈奴因战争、天灾、领土及人口的减小,处境日益困窘,内部纷争开始激化。自伊稚斜单于后,匈奴单于更迭频繁。 汉宣帝神爵二年,汉匈双方反复激烈争夺西域之际,虚闾权渠单于死,其妻颛渠阏氏与其弟都隆奇合谋立右贤王屠耆堂为单于。匈奴内部掌管西域事务的日逐王先贤掸与新任单于屠耆堂争夺权位发生冲突。日逐王投降汉朝,汉朝完全控制了西域,使得匈奴被迫放弃了西域,匈奴实力大减。 屠耆堂则因为上任后,排除异己,屠杀上任单于所用旧人,重用自己的子弟,以致发生内讧,兵败自杀。他死后,匈奴开始争夺单于王位的内战。.qqxsΠéw 汉宣帝神爵四年,匈奴东部姑夕王等人共立虚闾权渠单于的儿子稽侯栅为呼韩邪单于,击败握衍朐鞮单于,握衍朐鞮自杀身亡。 都隆奇等人共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击败呼韩邪。 此时呼揭王自立为呼揭单于,右奥鞮王自立为车犁单于,乌籍都尉亦自立为乌籍单于,是为五单于争立时期。 屠耆单于先后攻击乌籍单于、车犁单于,乌籍单于、车犁单于皆败走西北与呼揭单于合兵,呼揭单于、乌籍单于皆去单于称号,拥车犁单于为单于,为屠耆单于所败。 呼韩邪单于乘机进攻,屠耆单于大败自杀,车犁单于也率部投降。不久,呼韩邪兄呼屠吾斯自立为郅支单于,居东边。屠耆从弟休旬王也自立为闰振单于。 汉宣帝五凤四年,闰振单于率军东击郅支单于,兵败被杀。郅支单于乘胜击破呼韩邪单于,据漠北王庭。 呼韩邪单于则南下向汉称臣归附,是为南匈奴。而这一时期着名的事件,就是昭君出塞了。 后来北匈奴郅支单于则率部众退至中亚康居,呼韩邪单于占据漠北王庭。 汉元帝建昭三年,为了清除北匈奴在西域的影响,西域都护甘延寿、副校尉陈汤远征康居的北匈奴,击杀郅支单于。 至此匈奴的第一次分裂终于结束,而这一统一时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东汉光武帝建武二十二年,匈奴国内发生严重的自然灾害,人畜饥疫,死亡大半。而统治阶级因争权夺利,再次发生分裂。 东汉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匈奴八部族人共立呼韩邪单于之孙日逐王比为单于,与蒲奴单于分庭抗礼,匈奴再次分裂为两部。后来日逐王比率4万多人南下附汉称臣称为南匈奴,安置在汉朝的河套地区。而留居漠北的称为北匈奴。 留居漠北的北匈奴,连年遭受严重天灾,又受到汉朝、南匈奴、乌桓、鲜卑的攻击,退居漠北后社会经济极度萎缩,力量大大削弱,北匈奴先后有二十余万人归附汉朝,剩余的北匈奴被迫西迁。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匈奴的经历在日后的突厥身上又重演了一遍。 突厥崛起于金山,突厥汗国始由阿史那部落、阿史德部落建立。缔造者阿史那土门发动了对柔然的战争,尽灭其国,占据柔然故地,建立起庞大的突厥汗国。 突厥汗国传到佗钵可汗时,随着形式的发展,又分封了一些小可汗,所有小可汗均听命于大可汗。 父死子继,是突厥汗国的基本继承法。但自木杆可汗继承起,又采取了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 大可汗位置先是由乙息记可汗传于他的弟弟木杆可汗,再由木杆可汗传给他的弟弟佗钵可汗。 在三位可汗中,木杆可汗在位时间最长,功劳最大,完全可以将汗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但他却依照惯例将汗位传给自己的弟弟佗钵可汗。 佗钵可汗对木杆可汗舍子立弟的做法一直非常感激。临死教导儿子庵罗,要其将汗位让位与木杆可汗的儿子大罗便。 但在佗钵可汗去世后,他的遗嘱受到乙息记可汗的儿子摄图为首的国人的强烈反对。 他们认为大罗便的母亲出身卑贱,没有资格出任突厥汗国大可汗,而庵罗的母亲出身高贵,主张由庵罗继任突厥可汗。 摄图在土门诸孙中年龄最大,势力也最强,所以他的主张占了上风。史载“大罗便不得立,心不服庵罗,每遣人辱骂之。” 而成为突厥可汗的庵罗,不能制约大罗便,不堪其苦,便将汗位让于有功于己的摄图。 摄图继汗位,“号伊利俱卢莫何沙波罗可汗,一号沙钵略”。 作为回报,摄图以庵罗为第二可汗,驻牧于独洛水流域。大罗便对摄图的继位更加不满,公开就沙钵略大可汗位置的合法性提出挑战。后沙钵略以其为阿波可汗,还领所部。 这场争夺大可汗位置的斗争,最终以摄图的胜利而告结束,但是突厥汗国内部大小可汗之间的矛盾则由此愈演愈烈。 其结果是双方间的信任已不复存在,突厥大可汗对小可汗的控制能力也随着大小可汗间矛盾的表面化而大大降低了。 就在突厥汗国内部矛盾重重的时候,南面的隋文帝看准时机,派出长孙晟出使突厥,实施“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战略方针,以夷制夷,分化突厥。 隋文帝开皇二年,突厥汗国沙略可汗命阿波可汗南侵,但被隋军击败。沙钵略借口阿波先退,袭击阿波。使得阿波可汗投奔西部达头可汗,联合起来公开对抗大可汗沙钵略。突厥汗国就此分裂为东西两部。 再看看现在的獯鬻,不就是匈奴和突厥的翻版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御驾亲征? 王镡看着第五候,说道:“第五,让缉事司时刻关注草原上的情况,不光是獯鬻,还有其他部落。” 第五候点头应诺,转身离开了都尉府。李肃杰看着王镡,面色严肃地说道:“都尉,獯鬻分裂内乱的消息,朝廷是不是也会知道?” 王镡点点头,说道:“皇城司的察子可不是废物,朝廷收到獯鬻内乱的消息,就会有动作了。” 王镡说完,就来到了地图前,他用手指指着西域,对李肃杰说道:“肃杰,你看,这西面的战事基本上已经停了,平北军也被撤回来了,西面各卫军只留了征西军还在两关,我雍国的西面已经稳固了。” 李肃杰了然地点点头,说道:“而南面的邆赕国,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南面各卫军想要打进去很难,想要防住邆赕国进攻却很容易,这一面的情况也很稳定。” 王镡又指了指北面的草原,说道:“獯鬻分裂的好啊,獯鬻汗庭的威势此刻在草原诸部的心中已经开始下降了。这草原上的乱局还得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呢。” 李肃杰点点头,问道:“那都尉觉得朝廷会向哪个方向出兵?” 王镡的目光在蔺河郡、汾川郡和河东郡三个地方徘徊,语气肯定的说道:“如果是在秋收之后,朝廷肯定会集结北面和东面各卫军,加上虎贲、羽林,以及各郡郡兵,征讨冀国,将并州全面吞下。”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心中一惊,不可置信地问道:“都尉,这八个卫军加上朝廷禁军加上各郡郡兵,这差不多得有五十万人之多,这么庞大规模的军队,圣人是要御驾亲征吗?” 自古以来,高坐于万人之上的皇帝是不会轻言亲征的。 以皇帝之尊驱使将领出征的皇帝,如秦始皇帝扫灭六国,都是秦国将领们带兵出征,最有名的就是王翦、王贲父子。王翦带领秦军六十余万南下灭楚,为了消除生性多疑的秦始皇帝怕他拥兵自立的疑惧。王翦出征时向秦始皇帝“请美田宅园池甚众”、“以请田宅为子孙业耳”;出武关前,又连续五次求赐美田,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忠心。 如汉武帝派大军北伐匈奴,都是派遣卫青、霍去病等将领出征,而他自己则坐镇长安,筹谋策划,以供后勤。 以皇帝之尊,呕心沥血,御驾亲征的正面例子最着名的就是五代十国时期后周世宗。 后周世宗从姑父后周太祖手中接过大位,时值后周太祖刚刚驾崩,其初登大位,就遇到即位后的头等大事,抵御北汉的进攻。 北汉皇帝利用后周太祖新丧,后周世宗刚刚即位,人心不稳之际,联合契丹发兵南下潞州、泽州二州,妄图一举灭亡后周。 后周世宗力排众议,决定亲率禁军出征。后周大军同北汉契丹联军在泽州高平县南相遇,后周世宗在先锋溃败的不利局面下,屹然不动,率领亲兵,临阵督战。后周禁军在主将张永德、偏将赵匡胤等将领的带头冲锋陷阵下,拼死奋战,血战至傍晚,才将北汉契丹联军击败,此战史称高平之战,此后,北汉再不敢轻言伐周。 但是历史上以皇帝之尊,御驾亲征的负面例子更多。 如隋炀帝,带领百万之军,三次御驾亲征盘踞在辽东的高句丽国,结果第一次百万大军十不存一;第二次国内叛乱,草草了事;第三次更是因为国内农民起义遍地,而不得不同高句丽讲和,草草了事。 而三征高句丽的失败,其主因离不开隋炀帝不懂装懂,胡乱指挥的骚操作。 辽水会师时,隋炀帝为了防止将领轻兵掩袭,孤军独斗,去争取功劳名声以邀勋赏,所以命令他们分为三道,但凡有攻击军事行动,必须要三道之间相互通报,不许轻军独进,而且军事进止都要先奏闻隋炀帝,等回复命令。 隋炀帝又命令诸将,如果高句丽要投降,就应该安抚接纳,不要再纵兵进攻。辽东城将要被攻陷的时候,城中的高句丽军队就声称请降,隋朝诸将奉隋炀帝的旨而不敢继续进攻,而是先上奏隋炀帝,等回复命令到达,城里的高句丽军已经准备好了防御,再次开始抵抗。这样的情况重复了好多次,隋炀帝仍然不醒悟。 再如北宋太宗伐灭北汉后,不体恤士卒辛苦,执意北上攻打契丹,以收复燕云十六州,接过被契丹军轻骑突袭皇帝所在,成就了“高粱河车神”的美名。 又如明英宗,其高祖父明太祖开局一个碗,“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将蒙古人赶回草原,建立了大明朝,并且发动了对蒙古的十三次北征。 其曾祖父明成祖,“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之恶。”,发动奉天靖难之役,夺得皇位之后,更是五次亲征蒙古。 而到了明英宗这里,其虽有继承先祖遗志的愿望,却没有先祖们的用兵能力,对身边的太监王振言听计从,致使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于土木堡,随征的勋戚勋贵军事贵族伤亡殆尽,其自身也得了一个“叫门天子”的雅号。qqxδnew 想想这些血的教训,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圣上龙体欠安,御驾亲征是肯定不可能了,估计他会任命皇族出任大军主帅,可能是皇子,也可能是哪位亲王、郡王。” 李肃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些什么,他只得说道:“算了,不想了,朝廷的事和我们离的太远了。” 王镡点点头,说道:“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肃杰,抓紧训练士卒吧,西部都尉府的兵力也要扩充,从依附的流民中招募青壮,训练成乡兵。原先的乡兵进行比武考核,全部纳入府兵中吧。” 李肃杰听了一怔,他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王镡问道:“将合格的乡兵升为府兵,少说也得有三千人吧,你这是要给自己升官吗?”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战争估计很快就要来了,没有时间在意这些小节了。这乱世中,只有这些兵才能保住頨浑城百姓,说的自私点,只有这些兵才能保住你我的性命。”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征讨雁门郡 大雍皇帝秦恒二十一年晚秋,广牧城内的寻常百姓都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味。 秋收刚过,就有一辆辆马车,一队队骑兵、步卒涌进了广牧城。 其声势之浩大为广牧城多年来罕见,车马步军旗号中,更是有西部都尉府这样强悍的存在。 今日,坐落在广牧城东北区块中的那座郡守府更是戒备森严,门口处已经被征北将军的亲兵已经封锁,府门前的整条街道更是站满了征北军的士卒。 郡守府正堂中,已经人满为患。 一座巨大的地图沙盘摆放在正堂的中央,上面极其详尽的模拟出了整个并州的地形。 并州,中原九州之一,境内有临沃郡、云中郡、雁门郡、汾川郡、上党郡、蔺河郡、河东郡等七个郡。 其境内多山川河流,矿产和林木等资源丰富,河东郡更有“潞盐”闻名中原。 如今大雍占据着并州的临沃郡、云中郡和河东郡,而其他四郡,尤其是重要的雁门郡、汾川郡和上党郡,都掌握在冀国的手里。 有读者会问道:并州七郡,六个郡都是重要的,那蔺河郡就不重要了吗?蔺河郡横跨大河两岸,其境内的可耕种土地面积在并州诸郡中能够排到前三,但这里对于冀国来说易攻难守,对于雍国来说则易守难攻。 对于雍国来说,想要夺取蔺河郡,简直不要太简单。但是只要过了河水灌溉区域,向东就是谷积山,山路难行,唯有几处阙口能够供大军行进,而冀国在这里建造了多个要塞,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蔺氏塞和离石塞,将通往汾川郡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沙盘右侧坐着朔方郡、各都尉府和征北将军府的一众文人:朔方郡丞王宪知、中部都尉府长史卫平舆、征北将军府长史鄢澄、临沃郡守李仁民、新任云中郡守董天义。 沙盘左侧的人数则比右侧要多的多,清一色披甲武将。 西部都尉王镡、军侯李肃杰;中部都尉张耕黍、军侯张耘菽;东部都尉林崇、军侯林宗燧;征北军第一师宣武将军何伦、第二师显武将军樗里眃、第三师信武将军段嗣秐、第四师武德中郎将樊垅、第五师武节中郎将丰钰以及征北军中其他将校等一干将领。 正堂主位上,一道人影扶头而坐,自然是朔方郡守张松奇。征北将军秦恪则站在沙盘前面,手中摩挲这木杆,目光紧紧地盯着并州地域全图。 广牧城聚兵已经多日,众人在这些日子里其实已经制定了攻取雁门郡的方案,并且在沙盘上推演了多次,可以说万事俱备。 可就在这时,朔方郡这边收到了朝廷的军情通报,平北军、镇北军和安北军的准备并不充分,圣上的的意思是征北军暂缓出兵。当然了,具体的情况还是要征北将军自己决定,有任何情况都要通报朝廷。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脸色阴沉,都准备到这个份上了,你让我暂缓出出兵? 尤其是信武将军段嗣秐和武节中郎将丰钰两位将军,他们俩对军功的渴望已经到了极点。 众人静悄悄的看着站在沙盘前面的那道人影。 秦恪目光盯着雁门郡,口中连续不断地发问道:“草原獯鬻的动向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异常?” 站在一侧的宣武将军何伦躬身答道:“皇城司送来情报,说东西獯鬻近期有大动作,都在往中间的边境增兵,各自都有出兵对方的意图,但却迟迟未动。” “粮草物资准备的怎么样了?” 朔方郡丞王宪知起身作为文官代表,沉声说道:“在朔方、临沃和云中三城内已备好二十万大军三月所需之粮草,三郡境内也已调拨军粮运往云中城!充足的箭矢、长矛、环首刀也已经秘密囤积在云中城内!” “各地守城军卒招募的怎么样了?” 征北将军府长史鄢澄抬起手,行礼说道:“三郡各城守城军卒已有八万之众,军中抽调的精锐军官已经训练多时,已经初步具备了战斗力。” 秦恪一连串的问题,众人皆一一作答,整个征北军的大事算是了解了个透彻。 征北军数月来所做的准备,都只有一个目的,东征雁门郡。 正堂内陷入了寂静,秦恪沉默不语,双眼微闭,双手仍然摩挲这木杆。所有人都知道,征北将军在考虑要不要出兵。 打还是不打? 蓦的,秦恪摩挲木杆的手停了动作,众人皆抬头看向他和斜坐在主位上的张松奇。 秦恪沉默良久,挺直了腰背,看着上首的张松奇,微微点头,然后回头看着众人,说道:“粮草不够,军饷不够,就不打仗了吗?其他的军队,我不管,也管不着。我意已决!他们不打,我们打!征北军立刻出兵雁门郡!何人有异议?!” 张松奇坦然一笑道:“三郡官吏将尽力相助征北军!” 王镡朗声喝道:“边兵唯将军马首是瞻。” 秦恪一脸严肃,负手而立,大声喝道:“命令!” 正堂内众人皆起身而立,静待征北将军军令。 “以三部都尉府郡兵为一支军队,以王镡为主将,张耕黍、林崇等为副将,随军出征。以王镗为先锋,率兵前出雁门郡,为大军耳目。以征北军为中军,全军出云中城,向雁门郡进发!” 王镡等人大喝道:“喏!” 接着,张松奇起身来到众人面前,说道:“我会同李郡守、董郡守一起,尽力调拨物资,以保障出征大军之粮草军需!并且督促三郡的工匠为大军赶制军械。” 秦恪目光扫过大堂内的众人,沉声道:“即日起,征北军和郡军,总计二十万大军在云中城集结待命!待军队集结完毕,立刻开赴雁门郡!” “谨遵军令!” 正堂内将领们扶刀大声应和道。 秦恪的目光扫过众人,一拳头砸在沙盘之上,大喝声响彻屋内:“我们要让冀国那帮犬娘养的知道,我大雍的兵锋依旧锐利,当年的离石之辱,必须要用血洗刷!我征北军兵锋所指,无人可当!” “诺!” 众人齐声怒吼。 大雍皇帝秦恒二十一年晚秋,征北军及北部三郡精锐尽出,二十万大军进攻冀国雁门郡!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千骑卷平冈 东周战国时期,赵国赵武灵王进行军事改革,“胡服骑射”,大败林胡、楼烦,建立了云中、雁门、代郡三郡,雁门郡始建。 后来,李牧奉命常驻雁门,防备匈奴。其施行坚壁清野,养精蓄锐之策,使得赵国边民不被匈奴=袭扰,匈奴数岁无所得,而赵军则兵强马壮,一战大破匈奴,使匈奴十余年不敢南下寇边。 秦始皇帝统一六国后,派遣大将蒙恬率兵三十万,从雁门出塞,“北击胡,悉收河南之地”,把匈奴赶到阴山以北,并且修筑了万里长城。 雁门郡的郡治武州,地处雁北高原,居于雁门郡中心,北有长城,为冀国并州辖境的屏障、北方门户,控扼并州、冀州和草原的咽喉要道,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有“北方锁钥”之称。 雁门郡北部为塞外草原,这里水草丰美,是冀国重要的养马牧场,也是冀国同獯鬻的榷场互市要地。 雁门郡南部的雁门关北依雁北高原,南屏忻定盆地,坐落于勾注山脊,位于娄烦城北约四十里的雁门山上。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是大雁南下北归的主要中部通道之一。 沿娄烦北境蜿蜒于山巅的内长城,将雁门山、馒头山、草垛山联成一体。向东走瓶形寨、上谷关、常山关,直抵幽州,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 王镗一脸严肃地停马伫立于一处山坡之上,这次他带着五千骑兵作为大军先锋,前出到了雁门郡内,此时他所在的位置距离善无城还有不到四十里。 从他的所在的位置向东望去,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外,远处的森林若隐若现。 就在一队斥候快马来报,冀国军队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善无城城门大开,一万冀国骑兵出城疾驰,距离王镗所在的位置仅有十里之遥。仟仟尛哾 王镗目光肃然,他只有五千骑兵,但他并不想退。 他手臂一抬,大声说道:“全军结成双锥阵!” 一般的骑兵阵型,是组成一列阵线的锥形阵,这样其冲击力特别强,阵型稳固。 不过王镡要的是杀伤,所以他让军队组成了双锥阵,由两条锋线组成两个锥形战斗队形,前后相接,可以进行两轮冲击,有效提升冲锋的杀伤效果。 前锋骑兵迅速分成泾渭分明的两队,没有任何的杂乱无章,队伍井然有序。 五千骑兵列阵以待,驻马不语。 在距离王镗所在之地数十里的一处山坡上,满目黑色,征北军旗帜迎风飘扬,征北军一万骑兵静悄悄的埋伏在此。 这些年雁门郡因为其特殊的地理环境,一直都不是雍国首要的进军目标,所以驻扎在雁门郡的冀国军队的防御重点就放在了雁门郡北面,对于东面雍国的防御则日渐懈怠,连正常的巡防士卒都没有,使得征北军这支上万骑兵毫无阻碍的溜进了雁门郡。 征北军主帅秦恪,一身玄色鱼鳞甲,身上的玄色披风随着微风慢慢飘动。 身穿玄色铠甲,浑身带着杀气,虎背熊腰的乌墨侍立一旁,足足比秦恪高了一头。 在两人身侧还有一人,是征北军的斥候骁将白马渡,白马一氏人口稀少,却是雍国的将门,多出骑将,白马渡年约三十,已经是征北军的骁骑中郎将了。 “将军,情报准确无误,善无城中的一万骑兵已经先一步出城,而善无城内的冀国步兵马上就来了。”白马渡轻笑着说道。 善无城的冀国守将并没有将城内的军队一次派出,他先是派出一万骑兵,进攻城外的王镗所部,在确定王镗只有五千骑兵后,才派出城内的步兵作为骑兵后援和策应。 如果是普通的骚扰,冀国守将这么做事很稳妥的,可惜他没有明白,这次雍国并不是派兵袭扰这么简单。 秦恪点点头,脸上带着极度的郁闷,说道:“唉,头疼。这入冀第一战竟然不能和冀国的边军骑兵交手,却对付冀国步兵,便宜王镡他们那帮人了,那才是重头戏啊。!” 白马渡哈哈大笑道:“将军,我们这边也不轻松啊,这次冀国步兵至少两万人,虽然全是轻装步兵,但也是不错的军功啊。同冀国骑兵交手,日后机会多的是!” 秦恪点点头,目光森然地看着远方,此时的冀国步兵,在他眼中就是军功,对他的威胁几乎为零。 王镗先锋骑兵军阵的前方,渐渐有马蹄声响起,漫山遍野的冀国骑兵尽数浮现在天边,列成一个整齐的大阵。 看到数千雍国骑兵竟然呆愣愣的等在原地,冀国骑兵的主将哈哈大笑,觉得这几千人都是白痴,自以为一份泼天军功马上就要到手。 及国企病主将一声令下,一万冀国骑兵开始策马向前,矛锋直指前方的王镗。 王镗用腋窝夹紧长矛,左手将环首刀鞘提了提,然后拉紧缰绳,目光看了一眼风中招展的军旗,深吸了一口气,挺矛怒喝道:“征北军的勇士们,随我冲!” “杀!” 一阵整齐的怒吼声响彻而起。 千骑卷平冈,沉沙滚滚吹,五千先锋骑兵挺起长矛,驱动战马,向前冲锋! 雍国先锋骑兵和冀国边军骑兵,双方开始缓缓向前相对冲锋。 王镗这边尽皆玄衣玄甲,挺着长矛,矛锋在阳光的照射中闪着寒光。对面的冀国边军骑兵则穿着红蓝相间的胡服,犹如漫山枫叶飘扬而来。 两军之间还隔着两里地左右,双方的速度都不快,只是驱动马匹慢慢奔跑,还不到全力冲刺的时候。 冀国骑兵的主将看到迎面而来的雍国骑兵,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他们为什么不跑,但是数十年所养成的傲气,以及雍国骑兵薄弱的防线,让他嘴角带着狞笑,他知道一次冲锋过后,面前的平原上就会多出数千具尸体。 就在双方渐渐靠近之时,巨大的战鼓轰鸣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咚!咚!咚!” 一声声敲在冀国骑兵主将的心头。 不少冀国骑兵都有些茫然的转头四顾,只见远方的密林和山坡上有两片黑云呼啸而出。 玄甲骑兵如同奔涌而来的海潮,迅速逼近战场,无数军旗在风中飘扬,伴着战鼓之声又有一阵巨大的马蹄声响起。马蹄声渐渐盖过了战鼓声,声声如雷。 冀国骑兵主将惊愕的喊了句:“征北军?!” 一股震惊与不可置信从他的心底弥漫而出,征北军怎么会突然出兵,还预先埋伏在了此地? 没等他细想,恐惧感就涌遍全身,看阵势征北军的数量肯定不少,今天怕是有些危险了。 左右两侧人马乃是王镡所部郡军,他们打着征北军的旗号,而王镗的旗号则是郡军旗帜,这就给冀国骑兵主将一个错觉,以为王镗只不过是一支越境骚扰的小部队。 而王镡则集中了郡军的骑兵,合计一万人,左右两侧各有五千之众。王镡和林崇各领一支,冲锋在前。 远处的山坡之上,数道人影出现,为首的是李肃杰,他同张耕黍一起一步步登上山坡。 两人驻足远眺,看着远处冲刺方向各不相同的骑军,眼神中满是欣慰。 “这并州大地上该听听我征北军战鼓,让冀国人金人看看我雍国边军的雄风了。”李肃杰目光如炬,一身铠甲遍体黑色,寒光闪闪。 在两人的身后,上万骑马步兵严阵以待,人人单手持矛,腰悬环首钢刀,肃穆不语。 李肃杰头也不转的问道:“其余的士卒怎么样了?这征冀的第一仗可别出什么岔子,要不然我不好同都尉交待啊。要知道为了抢到这次任务,都尉可是得罪了不少人,拍桌子摔凳子地同征北军的头头脑脑们吵了一架的,不然咱们就得去对付那什么狗屁冀国步兵了。” 张耕黍哈哈大笑道:“你就放心吧,两千骑卒已经在四周游弋,绝不会放跑一名冀国骑兵。身后的数千骑马步兵随时可以投入战场,虽然他们的骑术赶不上正规骑兵,但是第一次冲锋肯定没问题。” 一万七千名雍国骑兵尽出,又是以有心算无心,难不成吃不下区区一万冀国骑兵吗? “都尉军令!”李肃杰仰天大笑道:“要在雁门郡垒起一座巨大京观,让冀国人知道,血债应该血偿!你们下手可得麻利点,别耽误时间。” “诺!” 整齐的喝声响彻而起。 左右两翼的雍国骑兵势若奔雷,来如疾风,冀国骑兵在向前冲锋的途中勉强分出了两支人马各自迎敌。 因为事出突然,冀国骑兵的阵型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混乱,两支斜冲而出的冀国骑兵显得混乱无比。 王镡眼中闪过一抹凌厉,手中长矛微微斜向上举起,怒喝一声:“血债血偿!” “杀!” 他身后五千余雍国骑兵冲天一吼。 王镡的身躯随着战马奔驰微微上下起伏,手中的长矛早已蓄势待发,只待饮血。 由于距离的缘故,王镡所领的雍国骑兵先于王镗的先锋骑兵撞入冀国骑兵阵中,雍凉大马加上精铁长矛,前冲的冀国骑兵队伍仅仅在遭遇的一瞬间就有数百名骑兵被一矛穿胸而亡,随即阵型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而在前冲之时,王镡所领骑兵开始变阵,五千骑军皆一分二。 前半部分的雍国骑兵狠狠的插进冀国骑兵的战阵之中,对冲而过,两侧的雍国骑兵则不断向纵深突进,将冀国骑兵截成两段。后半部的雍国骑兵猛烈驱动坐下战马,骤然加速,越阵而出,贴着冀国骑兵阵型的两翼开始绕行。 战阵的变化全靠尖锐的哨音,为首骑兵将校吹动哨音,所部士卒听哨音而心领神会,十分默契。 贴着两翼绕行的雍国骑兵手中长矛不时递出,将裸露在冀国骑兵阵型最外侧的士卒纷纷刺落下马,冀国骑兵的阵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起来。 总共一万骑兵的冀国军队,就这么被王镡所部截成了两端,只有堪堪三千名骑兵畅通无阻的继续前冲。 为首的冀国骑兵主将通体发冷,脸色满是惊骇。还不待他多想,前方的王镗所部骑兵就已冲至眼前。 王镗作为先锋,多年征战让他马上功夫不俗,手中的长矛凶悍递出,直直刺向还在发愣的冀国骑兵主将的胸口。 瞬间就将其扎了透心凉,长矛卡在了敌将的体内,王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右手松开矛杆,快速拔出腰间环首刀,斜向上一划毫不犹豫的划过了敌将的咽喉,一道血箭飙射而出,溅了王镗一身。 这名刚刚还幻想着泼天军功的冀国骑兵主将转眼间就成了无头之鬼,凄惨无比,身躯坠落土地之后被紧随其后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两处战场 林崇则更加的凶悍,手中长殳左锤右砸,殳头处的矛锋在刺死一名冀国骑兵之后甚至连收回的动作都没有,硬生生地挑着那具尸体就继续前冲。 林崇巨大的膂力在此刻展现无疑,配合战马冲刺的力道,那具尸体狠狠的砸向了后面的冀国骑兵,当场将三四个骑兵砸落下马,然后被无数马蹄践踏而死。 紧随王镡和林崇冲阵的一众雍军骑兵奋勇杀敌,将长矛捅进冀国骑兵的身体内,然后弃矛拔刀,左挥右砍,打法凶悍,即便是是以命换命也毫不畏惧。 三支雍国骑兵,总计一万五千之众,只用了一次冲锋就将冀国骑兵分割成了数块,将其分割包围,保证了在每一处战场都处于兵力优势。 冀国骑兵的实力并不弱,但是他们多年来交战的对象都是草原上的部落骑兵,碰到的最大的对手,就是獯鬻国的狼卫军、熊奔军和鹰护军。 草原的骑兵一旦伤亡超过两成,就会自动溃散,虽然其自幼熟稔战马冲锋,但是战斗意志却很薄弱。雁门郡的冀国骑兵常年同这样的对手交战,也养成了如同草原骑兵的习惯。 但是雍国骑兵的强悍战力和悍不畏死的精神确实冀国骑兵没有见到过的,这让他们感到了惧怕,再加上刚一接触主将就被王镡斩杀,他们的军心已经开始崩溃了。 山坡上的李肃杰坐在马扎上,单手持刀鞘拄在地上,看着局势明显处于优势的战场,呵呵笑道:“都尉要建的京观需要一万个人头,可一个都不能少喽!” “喏!” 李肃杰和张耕黍身后的骑马步兵们驱动战马缓缓靠近战场,等待收割冀国骑兵的人头。 距离战场不远的另一个方向,六千红头兵终于悠哉悠哉的进入了天狼军的埋伏圈。 善无城内出动的两万名冀国步卒中,除了十数辆兵车被数十匹驮马拉拽,就是少数将校有马可以骑行。 不少冀国步卒的长矛都斜靠在肩上,每个人都显得很是懒散,沿着官道缓缓行军,队伍拉的老长,行军队伍混乱不堪,吆喝声怒骂声此起彼伏,军纪松散。 雁门郡地处草原边缘,这里平时同草原部落骑兵交战最多,基本上用不上步卒。而且草原骑兵缺乏攻城手段,久而久之,就造成了,雁门郡重骑兵而轻步兵的习惯,步卒不受重视,一向缺乏训练。平时就是拿来充人头用的,最大的作用就是欺负老百姓,维持治安,哪里打过大仗? 骑马伫立在高坡上的秦恪紧皱着眉头,看着从远处行来的冀国步卒,心中早就被眼前看到一幕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他伸出手指了指冀国这支两万人的队伍,不可置信的向乌墨问道:“这也配称作军队?” 乌墨在回到征北军序列的之后,就开始着手搜集草原和冀国的军事情报,他早就知道冀国步卒战力不行,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副德行。 这这样的步卒要是放在大雍,别说征北军这样的卫军了,就算是随便一城的乡兵拉出来也能将其一击即溃。 乌墨眼神冷漠地看着行进中的冀国步卒,冷声说道:“将军,这些人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连斥候都不派,简直就是训练场上的木桩子。” 秦恪一脸笑意,伸手拍了拍乌墨的肩膀,说道:“去吧,今天是你的主场,带着这上万征北军精骑,将这两万根木桩子给我砍倒!” 乌墨躬身抱拳,一脸认真地说道:“谢将军!末将定不负将军期望!” 冀国步卒主将懒懒散散的坐在马背上晃悠,他本来是汾川郡郡兵中的校尉,在汾川郡的仕途基本上就到头了,当时雁门郡善无城步卒主将战死,他就使了点银子,顶了这个缺。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当了善无城步卒主将之后,反而比在汾川郡当校尉更自在,草原的侵扰基本没有,榷场互市红红火火,每天有数不完的银子被送进他的府邸,这几年的时间他算是享尽了富贵,一个硕大的将军肚鼓鼓囊囊,险些将许久未穿的甲胄撑破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对着身边的人嚷嚷道:“弟兄们,这趟差事都给我卖力点,砍下一个头颅老子赏银一两!” 大肚腩将军觉得他今天就是去赚军功的,有善无城一万骑兵出手,根本不需要自己出力,动动手指头就能捡到便宜。 身旁的士卒纷纷叫喊着应和起来,表情兴奋不已。 大肚腩将军看着振奋起来的步卒们,开心的笑了起来,可笑声还未落下,一阵泼天箭雨就从两侧射来,落入行军的队列之中,惨叫声不断响起。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一支箭矢精准的洞穿了他的头颅。远处的乌墨放下硬弓,提起长矛,拍马冲了过来。 冀国步卒遭遇突袭,一脸的惊慌失措,他们拿着武器茫然四顾,拥挤成一团,有胆小的已经扔了武器,双手抱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紧接从官道的两侧,上万名征北军骑兵就从山坡上俯冲而下,如同狼入羊群,肆意收割着冀国步卒的头颅。 乌墨策马狂奔,手中枣木杆长矛在连续洞穿了三名冀国步卒的胸膛之后,已经崩裂了,他一把将断裂的长矛抛弃,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在战马行过冀国步卒主将的尸体时候,一个俯身,单手挥刀一划,顺势就将其硕大的头颅砍了下来,然后继续策马前冲。仟千仦哾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在官道上发生着,面对雍国骑兵的刀矛,冀国步卒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任由骑兵屠戮。 当太阳西斜,夜色逐渐降临的时候,两处战场的战事基本上已经进入了尾声。 善无城是一座建在平原上的城池,它依靠这一条不知名的小河,距离边墙有六七十里,城池规模一般,城墙高只有三丈,城内的百姓的成分很杂,三分之二是冀国百姓,三分之一是草原来的商队。 善无城并不是冀国抵御雍国和草原的屏障,更多的是作为一个物资中转站的形式存在的,为边墙冀国守军提供军械粮草。其驻军三万余人,骑兵一万,步卒两万,还有不到两千的杂兵。 而如今三万主力都已经被善无城主将派了出去,以歼灭过境骚扰的雍军骑兵,城内仅余两千多杂兵。 第一百六十九章 善无城 黑夜中万籁俱寂,善无城孑然独立于平原纸上,城外隐约有无数人影闪动,贴着地面快速地抵近城墙。 善无城的城头只有正在照明的火把,却连一个巡视城墙的士卒都没有。 城门楼内,近百名杂兵分成几堆,围聚在几张桌子前,呐喊声此起彼伏。 “大大大!” “小小小!” “他妈的,又输了!你是不是出老千了?!啊?!” “娘希匹,你说谁出老千?!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哈哈哈,都把钱给我拿来吧!” 一个又黑又壮的圆脸大汉看着陶瓷碗中的几个骰子,愤怒地一拍桌子,嚷嚷道:“妈的,真特娘的晦气!输了一晚上,老子不玩了!” 坐在他对面的精瘦男子,他面前放着一堆散碎银两,显然他是今晚的大赢家。他面带一脸得意的笑容,讥讽道:“呦,大壮,输的没钱了是吧?都是兄弟,只要你开口,哥们肯定借给你。” 大壮一脸怒气地骂道:“滚蛋!老子不稀罕!”说完,就骂骂咧咧的走到一边蹲着,满脸郁闷。 精瘦男子则得理不饶人,继续挑衅道:“平日里不是赢了不少吗?今天怎么就怂了呢?继续来啊?” 大壮被刺激到了,他站起身来,撂下狠话:“小子,你别得意!等发了军饷,看我不把你赢个倾家荡产!” 这狠话被大壮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毕竟他现在逗比脸还干净。 “哈哈哈!” 屋内响起一片哄笑声,这群赌鬼每天都会见到这一幕,早就习以为常了。自己输钱使不开心的,但看到别人输钱那就很开心了。 大壮被哄笑声弄得挂不住脸面,一脸怒气地嚷嚷道:“都特娘的笑个屁!老子出去撒泡尿!回来了,你先借借我五两银子,以后双倍还你!” 说完他便朝城门楼外走去。 精瘦男子哈哈大笑道:“好!你说的!等你!” 不怕赌鬼囊中羞涩,就怕赌鬼不上当啊! 大壮大步走到屋外,天气依然快要入冬了,这晚秋的风都有些冷意。一阵寒风吹过,让刚从温暖屋子里出来的他有些哆嗦。 “娘的,这鬼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壮耸了耸身子,嘟嘟囔囔地走到城墙边,解开裤子掏出了自己傲人的小兄弟。 “哗啦啦!” 大壮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边撒着尿,心里面思考着今晚的赌局,眼睛则漫无目的地扫了扫周围。 突然,他看到距离他十步外,又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从墙外翻过来,吓得他一激灵,剩下的尿液都淋在了手上。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黑影已经跳到了城墙上,身上的玄甲在月光中泛着寒光。一张冷漠的面庞距离他只有十步之遥,那在黑暗中犹如鬼魅般的眼神与黑脸汉子四目相对。 大壮已经被吓的忘了提上自己的裤子,此时此刻他的面前站着不止一个黑影,而是一群,离他最近的黑影不待他反应,快速冲了过来,手中寒光一闪,大壮就感觉自己的视线变了。 只见朝城墙外面,城墙上倒悬着无数的绳索,密密麻麻的黑影正沿着绳索攀延而上。这一幕让他震撼,也是他人生中看到的最后一幕。 大壮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成了一句无头尸体,尸体径直向后倒去。黑影赶忙上前,猿臂一伸,就接住了黑大壮向后倒去的尸体,然后双手拖住尸体,缓缓的放在地上,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做完这一切,这道黑影站起了身子,在城墙上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城门楼上。 第一批士兵已经登上了城墙,紧接着一道道人影从城墙外翻入城内,轻手轻脚的四散开去,渐渐布满整段城墙。 王湔快步走到在最先落入城内的那名汉子耳边低声道:“都尉,貌似没有士卒防守城墙,会不会有埋伏啊?” 为首之人,正是王镡,这段城墙上的百余人,都是王镡的亲兵。他们在登上城墙之后,就赶紧帮助后续的征北军士卒登城。 在接应了一批征北军士卒之后,亲兵们被迅速组织起来,围拢在王镡的周围。 王镡仔细听了听,朝着隐约有叫喊声传出的城门楼努了努嘴,露出一丝讥讽地笑容,说道:“哼,不是有埋伏,是这群草包连巡视城防都忘在脑后了。” “那我们?”王湔将手掌在脖颈前轻轻一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镡点点头,轻喝道:“嗯,跟我上,将这群草包迅速清理了,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王湔瞬间会意,一招手,就有大量亲卫都士卒跟着两人朝着城门楼围了过去,而征北军士卒则在王镗、王浦的带领下顺着信道下城而去,向城内进发。 城门楼内,在赌桌前又赢了几把的精瘦汉子挪了挪屁股喊道:“大壮怎么还不回来,老子都等不急了!” 桌旁另一个人嚷嚷道:“别管他,懒驴上磨屎尿多!” 精瘦男子笑呵呵地身后的一名男子说道:“你去看看,别让这小子跑了,今天手气好,不能放过他!” 身后的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行吧,我去瞅瞅。”说着就向大门口走去。他刚走到门口处,异变骤生。 “咣当!” 城门楼的屋门突然被一脚踹开,屋内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包括那名呆愣愣站在门口的男子。 王镡手持佩刀,带着亲卫都的士卒狞笑着出现在屋门口,那刀锋上泛出的寒光让屋内众人心头一哆嗦。 “你,你们!”刚刚走到门口的汉子颤颤巍巍的张了张嘴,指着王镡说不出话来。 在屋内众人呆滞的目光中,为首的王镡面无表情,引刀前指,说了一句:“杀!一个不留!” 随即大批亲卫都士卒涌入屋内,刀光血影,惨叫声不断响起。 这群善无城杂兵们手里的武器只有骰子和陶碗,刀矛什么的早就不知道扔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王镡拎着“万人敌”,站在城墙边向城内看去,此刻的善无城内已经乱做了一团,城墙上的征北军士卒已经冲入城内,四处绞杀着这一群毫无防备的冀国杂兵。 善无城近十年来,从来没遭遇过一次袭击,根本没人会想到突然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卒会出现在城内。qqxδnew 善无城的西城门很快就被打开了,更多的雍军士卒冲入了城内,为首的正式征北军将校,他们带着麾下士卒嗷嗷叫着冲了进来,开始了血腥的杀戮。 第一百七十章 好大一座 当晨曦的光芒刺破云层,整座善无城已经结束了战事,无数火把在城池周边亮起,人影攒动,整座善无城被征北军挤的满满当当,善无城城头尽悬雍国和征北军旗帜。 征北军的大批步卒正拎着环首刀,将冀国士兵的头颅一个个都割了下来,然后堆放在一起,满城都是血腥味。 秦恪身披甲胄,乌墨、林崇、王镡等人在一旁,一众人等伫立城头,目光顺着城下朝远方看去。 微弱的晨光,配合着火把的亮光,可以看出正有大队骑卒从善无城中穿行而过,马不停蹄的朝北方和东方行去。 秦恪单手贴在低矮的城墙上目不转睛的问道:“武州的情况如何了?” 宣武将军何伦笑着答道:“将军放心,我征北军出兵迅速,这雁门郡的冀国主帅还以为我们同其他卫军一般,还需要在准备些时日呢,目前一切顺利!” 秦恪听了,安心的点了点了头,说道:“那就看樗里眃和段嗣秐的了,只要他们将边墙的冀军击溃,然后占据盐泽和诸闻泽。雁门郡北部就尽在我手了。” 一旁的武德中郎将樊垅犹豫了一下说道:“将军,根据情报,武州城内的冀国军队有四万代郡骑兵,六万带甲步卒。总共达到了十万人,我军征北军五万人、郡军五万人,乡兵十万人。如今有分出去两万主力向北掠地,要是进攻武州城的话,会不会兵力太过弱势?” 樊垅言犹未尽的是,这十万乡兵,与其说是乡兵,还不如说是民夫,能够穿上甲胄的,不足四万人,剩下的六万只是穿了统一的戎服,连一片甲叶都没有。 秦恪笑着说道:“哈哈哈,放心吧樊将军。这一次我们要打巧仗,以杀伤敌人为主,至于夺取城池,这雁门郡主帅手里的兵都没了,还拿什么守城?” 秦恪回过头,看着王镡说道:“仲铭,准备的怎么样?” 王镡点点头,说道:“将军,有这十万乡兵,末将保证三天之内将善无城地下挖成地宫。” 秦恪交给王镡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挖地道,从善无城内一个不起眼的空院子开始挖,将地道挖到城西外的一处山坡后面。 王镡专门将跟着林木森学过土建的林焱从临戎城县尉的位置上调进了郡军中,担任队长。王镡直接将挖地道的任务交给了林焱,由他全权负责。 秦恪脸色一肃,说道:“地道一事事关重大,仲铭可要认真些,同时要注意保密。不要让城中的百姓知道。” 王镡躬身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喏!放心吧将军!绝对万无一失!” 秦恪同身边的将校们有说有笑,似乎满城的血腥味并不存在,在血雨腥风中依旧谈笑风生。 这时几道人影走了过来,脚步杂乱。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先锋主将王镗,他的身后跟着几名士卒。 他们还押着一个肥头大耳、身上只穿一件单衣的中年男人。中年男子身体瘫软,要是没有旁人搀扶,怕是就要如同一滩烂泥摔倒在地上了。 走到近前,王镗一把将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拉了过来,说道:“将军,这个肥子就是善无城主将,被抓到的时候正搂着两个美娇娘呼呼大睡呢。” 秦恪周围将校将冷漠的眼神落在了这个肥子身上,杀意凛然。 肥子承受不住压力,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大声喊着饶命。 秦恪懒得看一眼这个怕死的肥子,看着王镗询问道:“城中形势如何了?” 王镗露出笑容,大声说道:“除了这家伙,城中的杂兵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肥子一听,彻底瘫成了烂泥,身子不住地发抖,心中惧怕:这群家伙也忒狠了! 秦恪挑了挑眉,看向跪在地上,已经吓尿了的肥子,问道:“你就是善无城主将?叫什么名字?” 涕泗横流的肥子此时还震惊在雍军的杀戮中,大脑一片空白,对于秦恪的话置若罔闻,根本接不上话。 王镗看着肥子的模样,眉头一皱,一脚就踹在了他身上怒喝道:“征北将军问你话呢!哑巴了?!” 肥子被王镗一脚踹醒,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赶紧磕磕巴巴地回答道:“回。。。回将军,小人叫赵玽。” 他就算是只猪也听过征北将军秦恪的名头,作为雍国的十六王爷,自小从军,前段时间更是率军将獯鬻和蒲莎两国的兵马打退。 秦恪露出一丝亲切地笑容,上前将赵玽扶起,说道:“赵玽赵将军是吧?来来来,跪着干嘛,站起来说话。”仟仟尛哾 赵玽满脸恐惧的站了起来,双腿不自觉的打颤,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只知道白天还活蹦乱跳的两千多杂兵现在已经变成了无头之鬼,城外的三万兵马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啊。 秦恪看着赵玽,笑着问了一句道:“赵将军是冀国宗室?” 虽然秦恪语气平和,但落在赵玽耳中那简直就像催命的钟声。 赵玽赶紧解释道:“小人只是远支,到了我这一代,有没有这宗室的名分都已经不重要了。” 赵玽是真怕秦恪将他一刀砍了,送到酆鄗朝廷那里去邀功。他害怕的模样真的是一点一城主将的气概也无,甚至连军人的气质都没有。他的这幅模样让周围的征北军将校脸上都露出一副深深的鄙夷神情。 秦恪笑眯眯地伸手拍了拍赵玽的肩膀,说道:“赵将军不要害怕,我没想到把你怎么着,看你的这幅样子,肯定是想活命,想活命那就好办了。替本将军办一件事,办成了不仅能活命,还能拿一大笔赏金,如何?” 赵玽一听秦恪不杀他,仿佛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脸上大喜,当听到秦恪让他办事,神情又是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将军要让小人办何事?” 王镡听了赵玽的问话,冷哼一声,恐吓之意满满地说道:“怎么,赵将军还想跟我们讨价还价?” 赵玽听到王镡的话,立马打了个激灵,赶紧解释道:“小人不敢,不敢,但凭将军驱使!” 这位之前威风八面,作威作福的善无城主将已经意识到了,办不办可由不得自己,要是摇个头怕是瞬间就得脑袋搬家。 秦恪对于王镡的恐吓,满意的点了点头,很是郑重的说道:“本将军说话算话,事成之后绝对不会杀你!” 赵玽听到秦恪的保证,面色大喜,眼中亮起了光芒,只要能活命,让他干什么都行! 秦恪将头偏向了何伦和樊垅两人,说道:“这家伙就交给你们了,别出什么岔子!” 何伦和樊垅躬身抱拳,说道:“诺!” 不一会儿,征北军第一师和第四师共计步骑两万人就出了善无城,队伍前头的千余人则穿着冀国军队的军服。两万人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不知何往。 秦恪双手负立,站于城头,望着城外的人头堆,感叹道:“好大一座京观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八万 武州城 这座雁门郡的郡治,和边境上大多数重镇一样,城高墙坚,驻扎有大量郡兵。作为冀国北方的门户之一,城内的冀国军队常年同草原、幽国和雍国作战,颇为骁勇,战力同征北军持平,甚至是稍强一些。 城中还有老百姓数十万,大部分是冀国百姓,并州和冀州的人口最多,还有一些幽州迁移过来的。甚至还有草原部民,不过人数很少,草原部民还是更习惯于生活在草原上,这种定居的生活方式不适合马背上出生的牧民。 这么多年雁门郡作为冀国防御北方草原、幽国和雍国的重镇,一直都受到灵寿朝廷的重视,不光优先补充军队,而且粮秣军械也是第一批供应。只不过,近十年未有大战,让驻守雁门郡的冀国军队多多少少有些松懈下来。 此刻的武州城还处于黑夜之中,但是当从战场上逃回来的二十余名冀国骑兵回到城中时,瞬间打破了它的宁静。 武州城的郡守府正堂内,听到消息的雁门郡郡守赵赫德连夜从美人堆里爬了起来,披着一件厚实的裘服,怒气冲冲的坐在主位之上。 堂内两侧还坐着七八名冀国军队将领,一个个都是眉头紧锁。厅中跪着一个冀军百夫长,从他浑身带血的衣袍上就能看出前方的战事有多么惨烈。 赵赫德目光森冷,换谁正在倾囊相授的时候被打断,心里都不高兴,他冷声道:“你确定是征北军出兵吗?” 死里逃生的百夫长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确实打着征北军的旗帜,还有数千郡兵,他们提前布置了埋伏,三面合击,将我们分割包围,加上骑兵主将战死,我军损失惨重。” 右手边为首的冀军将领沉声问道:“征北军有多少人?”善无城出去了一万骑兵,现在就逃回来这么几十个,那征北军到底出动了多少人? 冀军百夫长一脸的惊惧之色,满脸悲戚的说道:“具体的并不清楚,但是肯定超过了一万名骑兵,或许更多,打到后面天就黑了,根本看不清楚。” 这位冀军百夫长也是没想到,出城的时候,以为只是寻常的一次寻常的任务,谁成想居然败成了这个样子,要不是自己溜得快,自己这条小命也就交待在那里了。 赵赫德满脸阴沉,安插在云中郡的内线们的消息一向都比较准确,怎么这次征北军出征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而且好像是专门设好的圈套,等着他们上钩呢? 坐在右手边次席的将领沉声问道:“既然你们遭遇伏击,为什么不撤回善无城去?而是跑回到了这武州城?” 那名冀军百夫长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赵赫德冷肃地比问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说!” 冀军百夫长只得说道:“启禀将军,善无城主将赵玽赵将军为了策应骑兵,将城中的两万步卒也派出了城,小人逃回来的时候,收到消息,两万步卒已经被雍国骑兵屠戮殆尽,善无城内只剩下了两千余杂兵。” 坐在左手边的一名将领听了百夫长的话,怒气冲冲地一拍扶手,大声呵斥道:“这个赵玽是蠢猪吗?将军,这善无城中只有两千余人,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天,想必善无城已经丢了。” 赵赫德脸含怒气地说道:“这征北军还真是不知死,平北、镇北等军队还没攻过来,他一支孤军就想将雁门郡吞掉,真是不怕把他的牙口崩掉?!” 右手边为首的将领,一拍扶手,冷哼道:“哼,动兵又如何,难道我冀国还怕他们不成!” 另一名将领说道:“此事需立刻上报陛下,早做应对!” 左手边为首的将领怒喝道:“他娘的,一定要把这帮征北军的杂碎杀光,绝不容许有人挑衅我冀国威严!” 还有一名将领说道:“雁门郡全境应该立刻进入戒备状态,没有命令一兵一卒也不得擅动!” 堂内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起来,不少冀军将领都拍着一字扶手大骂。 “啪!” 赵赫德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心烦意乱的吼道:“都给我安静点!” 堂内顿时安静了许多,赵赫德看着跪在地上的百夫长,问道:“你逃离战场的时候,战局如何?彻底结束了吗?” 百夫长不确定地说道:“小人逃离战场时,战斗还未结束,善无城也还在,还有许多士卒在血战。” 百夫长的意思很明确,各位将军们别吵了,前方还有兄弟生死未卜呢,先救救他们吧。 赵赫德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哒哒声响起。他一字一顿的说道:“陛下将雁门郡重地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决不能让陛下失望!征北军已经出招了,我们必须将胆敢挑衅我们的宵小之徒消灭在雁门郡境内!否则我冀国颜面何在!” 坐在末席的一名将领小心翼翼的说道:“战事持续了这么久,或许已经结束了,出兵救援怕是来不及。” 大厅中静悄悄的,所有冀军将领们到此时其实也觉得像做梦一样,驻守雁门郡数十年了,一直都是同草原部族作战,同雍国从未发生过万人以上的战斗,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征北军竟然主动提前出兵了。 一名脸上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说道:“现在武州城内的骑兵只有四万,现在来看征北军至少出动了五万人,贸然出兵是不是有些危险?” 赵赫德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眼中一抹狠厉一闪而过:“就算他们兵力比我们多又如何,就算他们击溃了我们一万骑兵,也定然损失不小,又精疲力尽,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出击我们稳操胜券!四万骑兵对五万步骑,难道我冀国铁骑还比不过雍国骑兵吗!” 堂内众将领闻言皆心中一凛,看样子郡守赵赫德已经打定主意了。 赵赫德缓缓起身,扫视堂内众人,大声说道:“留下一万骑兵加一万步卒守城,立刻动员三万骑兵和五万带甲士,饱餐一顿,天明出城,让征北军知道,想要打,我冀国奉陪到底!” “诺!” 堂内众将领大多是暴躁之辈,听到主帅都这么说了,一个个都满脸杀气的站了起来,纷纷行了一个军礼。 原本还算宁静的武州城很快变得躁动起来,一队队冀军哨骑在城中呼啸而过,到处传令,整座城中都充斥着吼叫声和马蹄声。 还在睡梦中的武州城百姓都被惊醒了,有人壮着胆子趴在窗户边看着,街道上火把成串,冀国军兵挤满了大街,一看就是要打大仗的样子。 老百姓们诧异不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武州城已经十年没闹过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抵御草原部族南侵,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m.qqxsnew 天刚蒙蒙亮,武州城城门大开,八万整装待发的冀国步骑狂奔出城,在那位百夫长的带路下朝善无城赶去。 为首的赵赫德手提一杆白蜡杆长矛,身穿铁制鱼鳞甲,马鞍上挂着一张大弓,腰间挎着一把直刀。 这位武州城主将、雁门郡守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光镇北军士卒!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三万对一万 武州城距离善无城并不远,八万冀军步骑疾行了数个时辰,在正午时分就赶到了善无城外,此时此刻城外的战场上已经空无一人,但是眼前的景象却让这八万冀国军兵全部呆住了。 一座由尸体堆起来的京观静静的矗立在平原上,鲜血已经干涸,空气中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久久不能散去。无数面冀军旗帜无力的搭在人头上,浸满了鲜血,而一面征北军旗插在京观的最高处,正随着微风飘扬。 寒风呜咽,正午的阳光颇为明亮,照在这座京观上却显得格外刺眼。 手持长矛的赵赫德看着眼前庞大的京观,浑身一哆嗦,饶是他杀人如麻,也被这一幕吓到了,一股深深的不安从心底涌出,他知道这一幕是征北军故意留给他看的。因为在多年前的离石要塞外,冀国也干过同样的事情。 但是干这事儿的不是他赵赫德这支部队啊,干这事的是汾川郡守李沐白啊,这帮雍贼在雁门郡筑京观干嘛啊? 赵赫德回头看了看自己麾下的将士,八万冀国军兵雅雀无声地看着眼前巨大的京观,从其上飘过来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人群中响起一阵阵呕吐的声音,不少人握着直刀刀柄的手已经汗津津的了。 虽然他们同草原上的敌人交手已经不知道多少回了,也是经历过尸山血海过来的,但他们却从未曾见过如此可怖的场景。 忽然,大地传来轻微的晃动,从远处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 赵赫德目光射出冷光,眼神冰冷地向前方看去,只见一道如同海潮一般的黑线从天边浮现。 一万雍国骑兵,身着玄甲,黑色带着条纹的披风迎风飘扬。战马一侧挂着一只箭囊,箭囊中满满当当所装羽箭的尾端也都是黑色羽毛。 一万雍国骑兵,手持长矛,腰挎环首钢刀,八千士卒皆腰佩弯刀,他们的身形随着马背起伏,犹如一片黑色浪潮渐次向前推进。 这支万人骑兵,是秦恪集合了征北军和郡军擅于骑战的士兵组成的,裁汰不合格者,组成了这支万人骑兵,由乌墨和王镗统帅。qqxsnew 赵赫德深吸一口气,一提手中长矛,勒动战马转了个圈,看着自己麾下的士兵,长矛向雍国骑兵的方向一指,怒喝道:“给我杀光他们!” 这位雁门郡守知道,这支雍国骑兵就是在等他们的,今日一战已经不可避免,为了将雍贼赶出雁门郡,保住善无城,他必须下令进攻。不过看对面雍国士兵的数量,兵力并不多。 三万冀国骑兵骑兵顿时响起阵阵鬼叫,一提马速,挺着长矛就开始对着雍国骑兵冲去。 三万对一万! 处在阵型最前列的雍国骑兵主帅乌墨兴奋地大叫道:“哈哈,痛快,伯铜,比一比谁杀的人多啊?” 王镗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说道:“乌将军,你这不是欺负人嘛?我自从参军以来,就是先锋官,从来都是骑弩上阵,一轮射击之后,就是冲锋了。哪像您啊,一次能射五六次箭矢。我和您比,那肯定输啊。” 乌墨一撇嘴,悻悻地说道:“没意思,那咱们按计划行事?” 王镗点点头,他一挥手,整支部队纷纷换上了骑弩和骑弓,等到冀国骑兵进入弓弩射程之后,一万雍国骑兵纷纷举起手中的弓弩,拉弦搭箭,身体微微后倾,目光如炬,箭头呈同一角度向空中倾斜。 赵赫德眼前的天空瞬间昏暗了下来, “嗖!”“嗖!”“嗖!” 泼天箭雨从空中落下,黑色箭尾带着杀气如蝗虫般,落入了冀国骑兵的人群之中,落马者无数。还不待冀国骑兵反应过来,紧接着又一波箭矢迎面而来。 赵赫德微微挺动长矛,将飞向他的羽箭打落,依然不管不顾地策马前冲,他心中有数,这么短的距离,雍国骑兵才能射出几箭? 在雍国骑兵接连射出五波箭雨之后,两军已经相距很近了。看着快速冲过来的冀国骑兵,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手掌轻轻一挥,一万雍国骑兵分别跟着乌墨和王镗,沿着中间分叉而开,一左一右向前划出了两道弧线,巧妙地避开了冀国骑兵的冲锋队形。 雍国骑兵们双脚踩着马镫,双腿微微用力夹紧马腹,身形微微前倾,驱动战马骤然加速,同时手里还不忘拿出一支箭矢继续搭在弓弦弩弦上。 雍国北边诸军的各支军队所用的战马都是雍凉各苑囿培育的优良战马,马匹体格健壮,孔武有力,启动爆发力族,冲刺速度极快,一眨眼间就已经在左右两侧与冀国骑兵拉开了距离。 冀国骑兵如同一只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只是突入了雍国骑兵叉开后的空旷地带,眼睁睁看着距离自己只有数十步的雍国骑兵从其两侧离开。 当先冲锋的赵赫德扑了个空,愕然偏头,他从未见过能够如此之快就拉开距离骑兵,这些雍国骑兵给战马吃了什么东西?兴奋剂吗?哦,对,他不知道什么是兴奋剂。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已经穿行到两侧的雍国骑兵又一次拉弦上箭,毫无停息的将手中箭矢泼洒而出。 短短的一次冲阵而过,冀国骑兵就已经付出了两千余人的代价,有的浑身上下插着箭矢,如同刺猬,有的则被射落马下,被马蹄踩的血肉模糊。 赵赫德看到自己麾下的骑兵伤亡如此之大,却没能给对方一丝杀伤,当下就气急败坏起来。他本能地扯动缰绳,带着身后的三万冀国骑兵,调转马头,向左侧兜出一个巨大的弧线,折身回冲。 乌墨和王镗两人各带着五千骑兵,冲阵而过之后继续合兵一处,也不回头,而是控制着速度,将自己和冀国骑兵的距离保持在弓弩的极限射程内,一边驱动马匹,一边拉弦上箭,回头朝冀国骑兵兵射出箭矢。 赵赫德看着前面优哉游哉的雍国骑兵,气的是咬牙切齿,怒气值爆表,理智直接被怒火烧没了,他举起长矛,向前指着戏耍自己的雍军骑兵,大喝道:“不要吝惜脚力,全速突进!” 三万冀国骑兵开始猛踢马腹,驱动坐下战马极速狂奔,不要命地追赶着前面的雍国骑兵。但是不管冀国骑兵如何奋力追赶,却始终追不上雍国骑兵,反而不断有骑兵中箭落马,然后被无数马蹄践踏成肉泥。 第一百七十三章 猎物 偌大的平原上,乌墨和王镗带着雍国骑兵就在这片极为宽广的地形中,带着冀国骑兵兜着圈子,时不时地射上一波箭矢。两个人更是阴损地带着麾下骑兵凑到冀国步兵阵前,瞅准机会就射上一波箭矢。 两人的这波挑衅,将赵赫德气得满脸通红,但是他却没有丝毫办法。而这种你追我赶的形势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赵赫德想尽了一切办法,或分兵四散追击,或费尽力气突击,或是让步兵阵线上前配合,但始终无法将滑不溜秋的雍国骑兵堵住。 而长时间的追赶导致冀国的骑兵和步兵阵型彻底混乱,骑兵的速度更是慢了不少,好多冀国骑兵因为战马体力下降,已经开始掉队了,三三两两的跟着前方大部队继续追击。 此时此刻,被溜得如同死狗一般的冀国骑兵,已经有五千多人阵亡了,受伤的更是不可胜数。能够取得如此战果,多亏了秦恪的高瞻远瞩,他知道骑射是草原骑兵的强项,中原骑兵即便练成了,也达不到草原骑兵的九成,所以他就想到了骑弩和骑弓交替使用。恪纠集了全军能够在马上使用弓弩的骑兵,共得两万余人,一边行军一边操练,如今终于显现出了不俗的威力。.qqxsΠéw 冀国骑兵手中虽然有骑弓,但大多都绵软无力,射程才达到五六十步,同雍国骑兵手里的弓弩压根比不了。 秦恪站在一处高坡上,看着地平线上出现的两支骑兵,抬头看了看日头,轻轻一挥手,下令道:“差不多了,开始吧!” “咚!咚!咚!” 随着中军令旗挥动,数十架蒙皮大鼓开始轰隆作响,震天动地的战鼓声响彻整个战场。 正在因为追击不到敌人的赵赫德,骤然听到战鼓声响起,浑身顿时打了个机灵,一股不安的感觉爬上心头。他极目远望,想要看到会发生什么。 而雍军并没有让他失望,伴随着战鼓声,阵阵双足踩踏地面的声音响起。这支军队的脚步声很整齐,带来的震动并不比骑兵小。 赵赫德蓦然抬头,只见自己的前方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线,这是雍国的步兵大阵,他们的行进速度缓慢而有力,整个阵型都非常的严密。 第一列盾兵手持一人高的方形阵盾,在到达指定位置后,“哄”的一声将盾牌立起,同时将硬木支架放在盾牌后面,是盾牌微微倾斜。 然后盾兵迅速转变成了刀盾兵,他们将身后背着的圆盾取下,手持环首刀,后退到身后的第三排长矛兵的位置。 盾兵后面就是手持两丈长矛的矛兵,第一列矛兵将长矛架在方形阵盾的凹口处,将长矛底端的矛鐏插入地面。第二排的的长矛兵则将手中的长矛搭在第一排长矛兵的肩上,以此类推,直到第六排才是弓弩手。 巨大的长矛拒马阵,让赵赫德头皮一阵发麻,此时此刻他麾下的骑兵已经不论是人还是战马,都已经筋疲力尽,而后面的雍国骑兵已经射出了最后一轮箭矢,纷纷换成了长矛,提起马速,准备冲锋。 在冲击武装到牙齿的雍国步兵大阵还是同雍国骑兵对冲,选择前者是十死无生,选择后者是九死一生,赵赫德当然是选择后者了。 他扯动马缰,将座下战马调了个头,然后就带着自己的两万余骑兵和乌墨、王镗率领的雍国骑兵对冲。 冀国骑兵身穿红色铠甲,连战马的毛色也已经染血变得鲜红,犹如熊熊烈火。手中冲阵所用长矛,皆微微斜举,锋线笔直向前推进。目标很明确,就是要硬冲雍国骑兵。 雍国骑兵则身穿玄甲,战马则是以黑色和棕色为主,他们列成锋矢阵,手持丈八长矛,没有呐喊,没有怒吼,默然不语,布满戾气的眼神汇聚成一道冲天杀气。 两支骑兵义无反顾地冲撞到了一起,整个战场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王镗手持一杆长矛,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一矛将对面冲过来的冀国骑兵捅翻,身影丝毫未曾停滞,继续前冲,接着寒芒变成漫天繁星,每一矛刺出,都带走一名冀国骑兵的生命。 而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整个骑兵战场上,由于冀国骑兵将马力耗尽,他们的冲锋速度连雍国骑兵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而且骑兵体力透支,虽然被赵赫德面前组建了阵型,但是一番冲撞之下,立时变得支离破碎,这就使得胜利的天平单方面向雍国骑兵倾斜,冀国骑兵成片成片的倒下,完全不是雍国骑兵的一合之敌。 这样的战况,让赵赫德惊怒交加,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许多了,只能带着自己剩余的骑兵重回步兵大阵的位置,在步兵的掩护下,重新整队。 赵赫德手下一名将领策马来到他身旁,看着远处正在耀武扬威的雍国步骑大军,低声说道:“将军,事不可为,我们还是退回到善无城中,再做打算吧。” 赵赫德看了看疲惫不堪,且损失惨重的麾下骑兵,点点头,对自己的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步兵先向善无城撤退,骑兵断后!” “喏!” 山坡上,秦恪看着远处的冀国军队,笑着问道:“仲铭,你猜猜,这雁门郡守下一步会怎么做?” 王镡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将军,我认为这雁门郡守下一步会退进善无城。他的骑兵损失惨重,不进行修整,连续作战很容易全军覆没。而步兵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只能成为被我们吞食掉的猎物。” 秦恪听了王镡的话,哈哈大笑道:“哈哈,说的好,不过你说错了一点,即使这几万冀国军队回到了善无城,也是即将被我们吞食掉的猎物!” 王镡躬身行礼,一脸受教的模样。 乌墨和王镗驱马到达山坡上,两人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自己的亲兵,一齐来到秦恪面前,行了一个军礼,说道:“末将、卑职,幸不辱命!” 秦恪笑容满面地将两名将军扶起,一人一个小拳拳锤在胸口上,笑着说道:“两位将军功不可没,既杀伤了敌人,还将其赶进了善无城,接下来就得看步兵的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残忍的笑容 赵赫德看着无处下嘴的雍国步兵方阵,脸皮一阵抽搐,他一抖缰绳,随即下令道:“我们去善无城!” 秦恪看着撤退中浩浩荡荡的冀国步骑,抬起马鞭,遥遥指着,笑道:“无胆鼠辈,逃的倒是够快。” 围在四周的雍军将校和士兵们听了秦恪的笑骂,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在雍军嘲讽的笑声中,赵赫德带着仅剩两万不到的骑兵和四万步卒,狼狈地逃进了善无城。仟千仦哾 赵玽一脸恭敬地站在城门处,等到赵赫德进入城中,他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说道:“恭迎郡守大驾。” 此时此刻站在赵玽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秦恪手下的年轻小将林宗燧,林崇的儿子的确是艺高人胆大,他亲自请缨,带着云中郡兵五千余人,留在了善无城内,作为策应。 赵赫德坐在马上,对赵玽摆了摆手,然后艰难地翻身下马,长时间地骑马,他的大腿里侧已经隐隐作痛,应该是磨破了皮肤。 赵玽赶紧上前,一把扶住了差点摔倒的赵赫德,关切地问道:“族兄,您没事吧。” 论辈分,赵赫德当得起赵玽的这一声“族兄”。他并没有拒绝赵玽的搀扶,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大碍,只是长时间骑马,擦破了皮而已。” 赵赫德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林宗燧,一脸疑惑地问道:“小玽,这是你麾下的将领?怎么这么面生啊?” 赵玽听了赵赫德的问话,心中一紧,赶紧将提前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只见他恭敬的面色如川剧变脸一般,瞬间换上了悲痛的神情,呜咽道:“族兄啊,您有所不知啊,这城中虽说是以小弟为主将,可是这骑兵主将他自成一派,平日里对小弟那是阳奉阴违。这次出兵,小弟只是让他带五千人马,将雍国骑兵驱赶走即可。可是没想到,这骑兵主将明面上答应的很好,转头就将所有的骑兵都带出了城。等到小弟知道这个消息后,惟恐骑兵有失,赶紧急令步卒出城支援。哪想到啊,这雍军是如此的多,分别将骑兵和步卒给包围了起来,并且全力进攻。要不是多亏了步卒中有这么一位厉害的将领,恐怕这善无城此时都是雍国的了。” 赵赫德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般曲折,不禁多看了林宗燧两眼。他哪里知道,自己的这位小玽兄弟,为了将自己的罪责摘出去,将出兵战败的责任都推给了已经战死的善无城骑兵主将。 林宗燧看到赵赫德对他频频行注目礼,赶紧恭敬地上前,说道:“平舒县林宗燧拜见将军。” 林宗燧一口代郡口音,让赵赫德一脸诧异,他不禁问道:“你是代郡人?怎么跑到雁门郡当兵了?” 林宗燧一脸年轻人的热血模样,声色激昂,大声地说道:“雁门郡乃我冀国北方门户,常年受獯鬻等草原民族侵扰,作为冀国的有志之士,当然要来这最危险的地方当兵,保家卫国!” 林宗燧的一番说辞,说的赵赫德一脸笑容,如同盛开的菊花,他连着说了三个“好字”,高兴地说道:“好!好!好啊!要是我冀国的年轻人都像你这般,何愁我大冀不能兴旺啊?” 赵玽站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已经不光是嘴角抽搐了,连心脏也跟着抽搐了,整个人直犯恶心,真不知道当赵赫德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小将是雍军将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还会像现在这般高兴?应该不会了吧,估计到时候想死的心思都有了。 赵玽上前一步,带着赵赫德就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待到众人在府邸内坐定。赵玽对安坐在上首的赵赫德拱手行了一礼,问道:“族兄,现在我善无城内有近七万之众,善无城城防坚固,纵使雍贼来了二十万人,小弟也不怕了。” 赵赫德却没有赵玽那般乐观,他看着堂内正襟危坐地众人,语气阴沉地说道:“这股雍贼不一般啊,就其骑兵来说,已经能够达到标准的草原骑兵的水平,就这一次交手,我步骑共损失近两万人,足见这股雍贼的难缠。善无城是我雁门郡的西部屏障,向北,支援边墙守军;向东,则为武州城西面门户;向南,更是汾川郡的通道,所以善无城不能有失。” 赵玽对于赵赫德的话表示认同,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族兄,今日大军同敌人鏖战多时,已经疲惫不堪,今夜就有林宗燧带着城中守军值夜吧。待到明日大军体力恢复,在进行守城也不迟啊。今日天色已晚,这雍贼想要攻城,也得明日了。” 赵赫德听了赵玽的话,觉得有道理,自己带领军队马不停蹄地赶来支援,行军的苦累自不必说,之后的战事更是将自己大军的体力耗光了。大军想要守城,必须得先恢复好体力。 赵赫德一脸从容地接受了赵玽的建议,他看着年轻的林宗燧,笑着说道:“今夜的安全就交给林将军了,希望林将军不要让我失望啊。” 林宗燧闻言,赶紧起身,躬身行礼道:“末将感谢郡守和赵将军的信任!末将定不负两位大人所托!” 就这样,被蒙在鼓里的赵赫德将城防事宜交给了林宗燧和他麾下的五千余云中郡兵。赵玽则被一支百人左右的云中郡兵护卫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赵赫德早就知道自己这位族弟的性格,那就是胆小如鼠,用一百多人保护自己的安全,完全符合其性格。 夜幕降临,林宗燧手按刀柄,目光炯炯有神,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慑人的光芒,流光溢彩。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从不远处走过来一名身穿冀国甲胄的林氏家将,他来到林宗燧面前,躬身行礼道:“少将军,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林宗燧听到汇报,点点头,说道:“开始吧,我说过了,不会让两位赵将军失望的,我可不能食言啊。” 林宗燧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腰间的环首刀,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双赵身亡 此时此刻,城外的雍军营地内,并没有鼾声一片的景象。恰恰相反,雍军陆陆续续开出了营地,排列着整齐的行军阵型,向着不远处的善无城开进。 王镡带着西部都尉府的士兵,来到被伪装好的地道口,掀开木板,王镡带头,第一个跳进了地道内,王湔等士兵们鱼贯而入。 在经历了漫长的行进之后,王镡借着手中火把的光芒看到了出口,他伸出右手将“万人敌”抽出,以刀柄缓缓推开木板,伸出脑袋,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看到敌人,他赶紧离开地道,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刀。 他身后的地道出口不断的冒出人影,整整过了两刻钟,西部都尉府兵两千人,才彻底进入城内。而院子这么小,当然不可能装的下。王镡很好地安排了下去,每集结两百人,就被派出去,作为巡逻队游弋在城中。 这么大摇大摆,当然是有依仗,这两千多人,包括王镡自己,穿着的都是冀国军队的衣服。王镡身上这套不知道是从哪个四人身上扒下来的,让他浑身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在最后亲卫都集结在院子中的时候,王镡对王湔点了点头,王湔一挥手,低声说道:“出发!目标善无县衙!” 冀国在边疆郡县的设置很特殊,郡守即为边疆郡治的军政首脑,郡守既管理民政,又管理军政。没有战争的时候,他们会处理郡内的事务,一旦发生战争,郡守就会点齐将校,带兵作战。 同样的道理,边疆县治内的县令既是一县民政首脑,也是军政首脑。而此时的善无县衙,就是赵赫德居住所在。 就在王镡带着亲卫都士卒向县衙全速行进的同时。善无城的四座城门,先后被开启。 “嘎吱。” 秦恪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嘴角掀起了一抹笑容,手掌已经开始握紧了长矛矛柄。他驱马上前,一点都不担心有埋伏地进了城。 林宗燧站在城门处,重复着赵玽白天的举动,他躬身行礼道:“恭迎将军入城。” 秦恪对身后的乌墨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将秦恪的护卫留下,带着雍国骑兵就冲了出去,直奔善无县衙。 沉重的马蹄声和骤然响起的喊杀声,将沉寂中的善无城惊醒了。动静之大,直接将熟睡中的赵赫德从梦中吵醒,他眯着双眼,看着屋顶,缓了缓神,躺在床上大声问道:“来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赵赫德的亲卫队长,他满头大汗,一脸惊慌地对赵赫德说道:“将军,不好了,城中杀起来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支雍军,此时此刻正在城内到处烧杀。” 赵赫德闻言,猛地翻身起来,目光森冷地说道:“雍贼敢进入城内,为什么派兵将他们绞杀?” 亲卫队长听到自家将军的问话,整个人都快哭了,他将赵赫德挂在木架上的甲胄抱起,来到赵赫德身前,大声说道:“将军!时间来不及了!不知道是谁,竟然将城门打开了,城外的雍贼已经入城了!” 亲卫队长的话,如同一道粗壮如牛的闪电,将赵赫德雷的是外酥里嫩,焦香无比。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整个县衙突然响起了兵器的撞击声。 “来犯的敌人很少,大家一起上,将他们赶出城外。。。呃啊!” 正在指挥县衙院内士卒进行抵抗的声音戛然而止。 王镡将手中抢来的长弓抛掉,双手持刀,大步上前,一刀将一名冲过来的冀国步卒劈倒在地。 亲卫都士卒的战斗力比没有休息好的冀军强了很多,虽然亲卫都人少,但是战局确是向着对其有利的方向倾泻。 王镡只用了两个动作,一个是挡,一个是劈。他不知道自己挡了多少次攻击,挡了什么样的攻击方式。他的攻击招式只有劈,势大力沉地劈,将一切阻挡在面前的事物一劈了当。 终于在经历了三刻钟的浴血奋战,整个县衙内,除了王镡的亲卫都,就只剩下了以剑拄地的赵赫德。 他看着眼前年轻的将校,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说道:“没想到我赵赫德纵横沙场数十年,最终却死在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手中。” 王镡听了赵赫德的话,加上有些上火,顿时怒气勃发,说道:“老子该长毛的地方早就毛发浓密了。你个将死之人,居然还敢看不起我?!” 就在这时,一百多名云中郡兵押着赵玽来到了前院。赵赫德看着被礼貌押过来赵玽,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脸的不可置信,质问赵玽道:“你为什么背叛我大冀?你可是皇族啊,与国同休啊。” 赵玽此时再不复下午恭敬的模样,他盯着质问他的赵赫德,说道:“皇族?哈哈哈,你出身近支,皇族对你的照顾可谓是慷慨解囊、不遗余力。可我呢?家世传到我的时候,用家徒四壁都有点埋汰这四个字。我努力地寻找机会,终于让我选到了这机会。自从来到这座善无城,我已经明白了,旁支就是旁支,不论我怎么努力,都会因为旁支,而付之东流。所以,善无城被攻破的时候,我就已经将下定决心了,我要活着。”仟仟尛哾 赵赫德听了赵玽的话,他长叹一声,默然无语。王镡看到他们两个人絮叨完了,一挥手,身后的士卒纷纷上前,拉弓上箭。 赵玽看着冒着寒光的箭支瞄准了他,心中一慌,大声说道:“将军,我该做的做完了,是不是该放我走了。” 王镡冷着脸看向赵玽,眉头一挑,一脸不怀好意地问道:“走?去哪?” 赵玽讪讪地笑道:“将军,十六王爷可是答应过,事成之后会放了我的。” 王镡嘴角一咧,冷笑道:“噢?是吗?王爷说不杀你,我可没说啊!” 王镡的话,让赵玽的心脏骤紧,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赵玽脸色大变,伸出手指,浑身颤抖地说道:“雍贼!你说话不算数!” 赵赫德则看着王镡,将长剑一指,说道:“年轻人!可敢同老夫一战!” 王镡看着临死也想拉一个垫背的赵赫德,嘴角的冷笑更大了,他一挥手,身后的亲卫都士卒纷纷撒放箭矢。 漫天的箭雨瞬间将赵赫德和赵玽射成了刺猬。赵玽没穿甲胄,一支支箭矢,实打实地将其扎成了漏水的水球。 赵赫德身上的甲胄则质地精良,在扎满了箭矢后,赵赫德居然还能移动脚步,向王镡的方向过来。 王镡甩了甩“万人敌”,双手握持刀柄,大步前冲,在经过赵赫德身旁时,刀锋一转,从下到上,一刀削出,一颗硕大的头颅滚落在地。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围点打援 大雍皇帝秦恒二十一年初冬,征北将军秦恒在权衡利弊之后,果断出击雁门郡,先是在野外歼灭了善无城守军主力,逼降了善无城主将赵玽。接着以善无城为诱饵,将武州城的大部分军队诱出,先以野战挫其锐气,将赵赫德率领的八万冀国步骑逼入了善无城,接着里应外合,夜袭敌军,将赵赫德和赵玽斩杀于善无县衙内。m.qqxsnew 当这份军报摆在诸国国君的桌案前,各国君主的心情各不相同。 酆鄗城内,秦恒拖着病体,接见了从雁门郡赶回来的报捷兵。在看完了捷报之后,他哈哈大笑道:“好!好!十六弟此战居功至伟!前线将士皆为有功之臣!” 与秦恒相反,在灵寿的冀国皇宫中,冀国现任皇帝赵祜在接到前方的败报之后,怒不可遏,将眼前能够砸的都砸了。在发泄了一通之后,他紧急下令,将驻扎在灵寿周边的冀国禁军集结,准备向雁门郡进发。 就在冀国调动兵力的时候,受到征北军战果的刺激,征东军、镇东军、平东军等军队纷纷出击,攻入了蔺河郡和河东郡,将冀国在两地的军队压着打。 四方的纷乱影响不了征北军,此时此刻,征北军主要将校正在善无城县衙正堂内开着军议。 此时的正堂已经大变样了,当中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上展示的是雁门郡。此时的雁门郡,北部已经被雍国的玄旗占据。 秦恪高坐在上首,将佩刀横放在膝盖上,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而下面沙盘周围的将校们则大声争论着。 只见显武将军樗里眃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般地说道:“本将认为,此时此刻我军应当急速进兵,将武州城拿下!这样雁门郡大半就唯我大雍所有,然后徐徐南下,以威压之势,夺取马邑、繁畴、阴馆和娄烦。” 樗里眃的方法中规中矩,其用兵之法在于一个“正”字,以征北军自身的兵力威势,来鲸吞雁门郡。 宣武将军何伦听了樗里眃的建议,摇了摇头,出言反对道:“我不同意樗里将军的想法,你的方法是建立在雁门郡得不到冀国援军的情况下,才能够从容不迫地施行。” 说完,他就拾起木杆指着沙盘上的雁门关,一脸严肃地说道:“雁门郡以雁门关命名,其虽然是在雁门郡南边,但确实一处要害之地。雁门郡的战报,此时应该已经摆在冀国皇帝的桌案上了。所以,我们不能将冀国军队当作泥胎塑像,以为其不会有任何动作。正相反,我认为,冀国的军队会集结起来,全力行军来支援雁门郡。而冀国军队进入雁门郡最重要的一个节点就是雁门关。” 武节中郎将丰钰看着木杆的指向,一脸诧异地看着何伦,不确定地问道:“何将军,你打算直接南下夺取雁门关?” 何伦点点头,说道:“此时我大雍军队的机动能力很强,正应该趁着这时,全速南下,将雁门关夺到手中,将冀国军队进入雁门郡的大门关闭,然后再从容不迫地将雁门郡各地占领。” 堂内不少将校听了何伦的想法,眉头微皱,这么大胆地穿插作战,他们都没有经历过,能不能成功,完全是个未知数。 王镡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周围坐着西部都尉府的将校,李肃杰看着争论不休的征北军将领,小声地问道:“仲铭,你觉得两位将军,谁的想法更好?”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樗里将军的想法太慢,冀国军队不可能放弃雁门郡,他们的援兵应该会全速行军,按照樗里将军的想法,我们到最后很可能就是在雁门关,甚至是马邑,同冀国军队进行拉锯战,而一旦陷入拉锯战,对我北方边军来说,就太被动了。”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接着问道:“那仲铭就是同意何将军的想法了?”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何将军的想法太冒险了,雁门关地处雁门郡南边,易守难攻,尤其是从北面进攻,更是难如登天,如果轻兵南下,很有可能会受挫,而这时冀国援军也到了,最后的结果,还是和樗里将军一样,我们陷入拉锯战中。”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疑惑道:“这两个想法都不行,那你打算怎么打?” 王镡笑了笑,说道:“既然冀国援军怎么都无法阻止,那就放他们进来,我们还是用善无城故技。围点打援。” 李肃杰咀嚼着“围点打援”这四个字,隐隐有些悟了。 此时此刻,正堂内已经隐隐分成了三拨人,以第一师宣武将军何伦和第二师显武将军樗里眃为首,分成了稳健和激进两派。 还有一拨人,则是处于中立,对于两方的想法保留自己的意见。而堂内的争论声已经越来越大,隐隐有要争吵起来的趋势。 就在这时,秦恪将刀拿起,狠狠地敲了几下桌子。 “咚!咚!咚!” 堂内的争论声逐渐消失,众多将校纷纷看着坐在上首的秦恪,纷纷躬身行礼,冷汗津津。 秦恪低沉的声音响起:“吵吵嚷嚷的,老子的好心情全让你们搞没了。仲铭!你躲在角落里就以为我看不到你了吗?” 王镡听到秦恪点到自己的名字,无奈地上前,躬身行礼道:“末将不敢如此想。” 秦恪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爱将,笑着说道:“对于当前的形势,说说你的想法。” 王镡看着秦恪望过来的眼神,知道躲不过去,只得拾起木杆,如何伦一般,指着雁门关,说道:“对于何将军的想法,我比较认同的就是冀国援军必经之路,就是雁门关。但是我不同意何将军轻兵南下袭取雁门关的想法。” 樗里眃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想要上前争辩的何伦,对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且先听着,仲铭这个年轻人想法多,脑子活,没准会有更好的方法呢。” 王镡的木杆并没有离开雁门关,他接着说道:“雁门关,此地本就是勾注塞古道,全长六十余里。南起太和岭口,经多道山沟,越过制高点铁裹门,下到白草口,再出柳林为止。这条古道北通塞外草原,南接中原腹地,一直都是冀国军队北出和獯鬻南下的咽喉要道。此关平时为商旅进出的必经之地,缴纳过关税,为冀国提供大量的钱财;战争时,冀国在此地有重兵驻守,以防备不测。 这也是冀国援军从此地支援雁门郡的原因。 但是诸位将军,不要忘记,雁门关之所以称为关,就在于它的险要。 雁门关主体的围城随山势而建,周长十里。城墙的南端分别与关城的东西两翼相连,向北则沿着山脊延伸到谷底合围,合围处建有城门。围城以外还筑有三道大石墙和二十五道小石墙,起到屏障的作用。 关城正北筑有营房,东南设有练兵校场。其东、西二门,皆以巨砖叠砌,过雁穿云,气度轩昂,门上建有城楼,巍然凌空。 峰峦叠蟑、山崖陡峭,关墙雉堞密集,烽堠遥相呼应,东西两面将老营口、坷申池口、阳方口、东隆口、西陉口、匕楼口、大石口、石口、马兰口、茹越口、胡峪口等十八隘口连为一体,地势十分险要。 这还只是主体关城,在关城外还有东西两个支城。 东城位于关城城廊内古关道东侧制高点,为大砖城,周围二里三百五十步,据山,无壕堑,垛口六百。南面和西面与关城延伸出出来的城墙连为一体,北面顺着山脊至谷底与围城关门连为一体,筑有营房、马厩,为守关屯兵之所。 西城则位于古道西侧高台,为石城。城高一丈五,周围二里三百四十余九步,垛口五百,城门一。城内有营房、仓场和草场。南面顺山脊延伸到西城制高点,与兵堡连为一体,北面折至西城角楼、关城城墙,东面经角楼到关城与城墙连为一体,城内设营盘,为守关将士操练守御之所。 西城与东城中有城墙间隔,城墙南角和北角各配建角楼一座,正中建有城门和城门楼一座。 总的来说,雁门关经过多年修建和增筑,已经形成一组完整的防御体系。” 王镡介绍的雁门关,让堂内将校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完整的防御工事,就是征北军二十万人都填进去,也有可能打不下来。更别说,雁门关南面还有日夜赶来的冀国援军。 何伦一脸不甘心地问道:“那你是同意樗里将军的想法了?稳扎稳打?” 王镡听了何伦的问话,摇了摇头,说道:“樗里将军的想法,同样危险重重,占领各城池,就意味着我们需要分兵据守,无形中是我大军兵力分散。这是不行的,一旦冀国援军到来,我们根本形成不了兵力优势。” 樗里眃面带笑意地问道:“那按照你的想法,你想怎么打?” 王镡目光扫视了一番堂内众人,斩钉截铁地说道:“围点打援!”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并州军 秦恪听了王镡这四个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道:“继续说啊,畅所欲言,这围点打援,怎么个围法?围哪里?又怎么打援?” 王镡抬起木杆,依旧指着雁门关说道:“既然雁门关险要,我们轻易攻不下来,那就不打。而是率兵包围武州城,另出一支兵马向东攻打平城,堵住代郡冀国军队进入雁门郡的通道。” 秦恪看着沙盘,王镡说到最后,指了两个地点,一个是武州,一个是平城。 何伦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是马邑?那里的兵马不多,包围毫不费力,完全可以选择那里吗。” 王镡听了何伦的话,摇了摇头,说道:“马邑距离雁门关太近了,而且周围的地形并没有适合伏击的地形。” 秦恪听了点点头,问道:“仲铭,说话,说全了,讲讲,你为什么这么安排?” 王镡的木杆先指着武州城,说道:“武州城本为北狄白羊族牧地,战国时赵国驱逐白羊族,建立了武州塞城,秦朝时武州城成为了雁门郡郡治。这里地势高亢,起伏较大,全境四面多山,中部为丘陵。地貌类型较复杂,平川少,山地和丘陵多,使得这里有好几处能够伏击冀国援军的地方。” 接着王镡手中的木杆一转,指着平城说道:“平城地处武州城东面,白登山下,控制着代郡进入雁门郡的通道。使得此地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我军必须将此地拿下,将代郡的冀国军队挡在雁门郡外。” 秦恪听了王镡的话,点着脑袋,说道:“仲铭的意思,都听明白了?” 堂内众将纷纷躬身行礼道:“末将等都已经明了。” 秦恪将佩刀挂回腰间,手按刀柄,缓步走到沙盘前面,目视沙盘,嘴中下令道:“传本将令!何伦!” 何伦越众而出,行了一个军礼,大声说道:“末将在!” 秦恪用手指着马邑,说道:“你带着第一师,快速越过中陵城,直插马邑,在探知到冀国援军的情况之后,我允许你放弃马邑、中陵,缓缓北进,记住,要表现出打了败仗的姿态,把冀国援军给我引到武州城外二十里的这处山谷里。只要此事成了,我记你头功。” 何伦大声地说道:“末将领命!” 秦恪接着叫出一员将领的名字:“丰钰!” 第五师武节中郎将丰钰越众而出,躬身行礼,大声应道:“末将在!” 秦恪手指着繁畴及其周边各县城,说道:“你带着第五师,快速向此地进军,打下来最好,打不下来也不必灰心,带到冀国援军出现,你就带着第五师北撤,同第一师一样,要把打了败仗的姿态给我演足了!将冀国援军引到五洲城外东南三十里的这处山谷里,此事若成,我同样记你头功。” 丰钰一脸高兴地大声说道:“末将领命!” 秦恪看着跃跃欲试的剩下三名主将,笑了一下,说道:“樗里眃!段嗣秐!樊垅!” 三人出列道:“末将在!” 秦恪说道:“第二师、第三师和第四师,连同乡兵一起,跟随我东进包围武州城。” 三人应道:“末将领命!” 秦恪接着看着林崇和林宗燧父子,说道:“三郡乡兵需要有强有力的统领,林将军和林少将军就担任乡兵中郎将和军侯吧。” 乡兵的将领官职是可以战时临时拔擢和任命的,战事结束之后,就会被撤销掉。 林崇和林宗燧躬身领命。 秦恪接着看着王镡和张耕黍,说道:“这三郡郡兵,合为一军,对于你们的挑战可是非常大的。有信心吗?” 王镡挺直腰板,大声说道:“末将有信心!” 秦恪大笑道:“哈哈,好,那就以三郡郡兵为基础,建立并州军,以王镡为并州军主帅,张耕黍和李肃杰为副,具体官职以及并州军的编制,等此战结束之后再定。” 王镡一听,自己升官了,不禁面露喜色地大声说道:“末将领命!” 秦恪看着高兴的王镡,笑骂道:“你别光顾着高兴,这并州军成立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东进,夺取平城,你自己也说了,平城位置重要,必须要拿下来。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这个提出方案的人了。” 王镡面上喜色顿去,一脸严肃地回应道:“末将定不会让王爷失望,平城,比会落入我征北军之手!” 秦恪伸出手掌,排着王镡的肩膀,说道:“好!好!好!有这个心气,就很好,我期待你的捷报能够早日传来,现在下去整军吧。” “是!” 堂内的将校接到各自任务之后,纷纷离开,回到自己的部队,开始整军。 新成立的并州军,其实只有朔方郡、临沃郡和云中郡三郡郡兵,总兵力达到了近五万人。 没错,读者老爷们没看错,三郡郡兵达到了近五万人。仅朔方郡就达到了一万五千人的规模,临沃郡的郡兵都快赶上其出动的乡兵了,达到了两万人,云中郡则同朔方郡一样,出动了一万五千人。 王镡看着眼前乌央乌央的人头,站在高台上,看着临沃郡尉安曷和云中郡尉常沃,语气严厉地说道:“安郡尉和常郡尉,两位都是前辈,小子忝为并州军主将,两位的心里肯定不舒服,但这是王爷的命令,本将也无法更改。” 安曷和常沃听了王镡的话,面色严肃,心中则腹诽道:还不是拿王爷压人。 王镡看着面无表情的两人,明白他们心中的不满,他接着说道:“这样吧,这并州军如此多的人,我打算分成三师,设师帅、师司马;师下面设三旅,设旅帅、旅司马;旅下面设三团,设团将、团司马;团下面有三营,设营将、营司马;营下面设三都,设百将、都虞侯;都下面设三队,设队长、虞候;队下面设三什,设什长、什副;什下设三伍,设伍长、伍副;七人为一伍,伍长伍副,以及五名士兵。如此设置之后,我并州军员额将达到四万六千人,所以,眼前的这些人将会被淘汰掉老弱病残。而各级将校,则以比武胜出者胜任,两位前辈,尽可以将手下的悍将派出。” 第一百七十八章 平城 王镡带着整合完毕的并州军,一路东行,沿着官道快速前进,越过已经被征北军包围的武州城,来到了平城境内。 王镡带着并州军将校出现在平城西面的云冈山上,站在此地,可以俯瞰平城全貌及其周围地势。 李肃杰看着山下的景色,感慨道:“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张耕黍点点头,赞同地说道:“这平城四面环山,中间为盆地,如果冀军兵力足够,完全可以在平冈山口立寨阻挡我军。” 王镡听了张耕黍的话,不置可否,这云冈山和白登山的海拔都不算高,即使冀军在平冈山口下寨,他也完全可以派出军队翻山越岭,出现在冀军身后,两面夹击之下,冀军就得全军覆灭。 王镡看着远处的平城,声色没有丝毫起伏,平淡地说道:“平城守军中,骑兵五千人,步卒带甲士两万人。守城将领,是李沐白的族人,李熙,生平不详,能力不详。” 安曷心中震惊,这位年轻的并州军主帅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这么快就将平城中的兵力情况摸索清楚了。 常沃则没有在意,他大喇喇地说道:“将军,你就说,怎么打吧。我军兵力占优,完全可以将其包围在城中,大军一拥而上,将其歼灭在城中。” 安曷一脸不可置信,不自觉地就远离了常沃几步,一幅我不认识这个傻冒的神情,对王镡拱手行礼道:“将军,《孙子兵法》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如今我并州军仅比城内守军多出两万人,连倍于冀军都做不到,更何况冀军闭门自守,倍而分之更是不可能。所以末将以为,我军应以围困为主,我军多骑兵,完全可以重复武州城故事,围点打援,将西进的代郡冀军歼灭。” 王镡看着安曷,摇了摇头,将一份军报递给他,在其仔细阅读军报的同时,对周围将校说道:“安将军的想法很好,不过在这里并不能实施。根据情报,代郡冀军骑兵占了三分之二,其行军速度很快,距离白登山已经不足百里,如果其还是以现在这个速度西进,多则两天,少则一天,就会出现在平城。” 军报上,西进的代郡冀军达到了十万人之多,一旦其到达平城,里应外合之下,刚刚组成的并州军,极有可能第一仗就战败,这对于一支军队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王镡摩挲这“万人敌”的刀柄,看着身边战意昂然的西部都尉府出身的诸将,袁添钢和乌逻两个肌肉男,一脑门的心思就是带着士卒杀杀杀。老狗则稳当些,不过眼中熊熊的火苗是做不了假的。老狼则面无表情,一幅听命行事的模样。 王镡将摩挲刀柄的手收回去,一甩身后的披风,说道:“我们不包围平城,我们在平城外十里的地方当道扎下营寨,营寨要扎的结实,营寨外面要挖有壕沟,壕沟内扎满竹签,寨墙在放置鹿角。” 安曷听了王镡的话,睁大着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将军?!这硬碰硬,很难有胜算啊。如今还要建造硬寨,这时间根本不够啊!” 王镡看着安曷,笑着对老狗他们说道:“兄弟们!是时候给临沃郡和云中郡的弟兄们露一手了,老狗、老狼,带着兄弟们开干吧!” 老狗笑吟吟地回道:“喏!将军!” 就这样,在平城守将李熙的眼皮子底下,并州军快速地立起了营寨,而且还规模不小。 站在李熙身后的副将,一脸懵逼地问道:“将军,这雍军打算要干什么?” 李熙一脸轻松地说道:“干什么?当然是防守了,我李氏千里驹已经带领代郡骑兵西进来支援了,最迟后日就到。雍军围城,则将被内外夹击。如果分兵,则会被我冀军以优势兵力分别击破。你说,雍军除了结寨自守,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王镡坐在最先立起来的中军大帐内,看着眼前的沙盘,对帐内诸将说道:“这里距离平城十里。中间空地达到了八里,完全就是一片适合厮杀的战场。” 老狗疑惑地问道:“将军,这地势太平了,而冀军骑兵众多,我们兵力刚刚达到冀军三分之一,正面对攻胜算不大啊。” 初冬的风还没有达到刺骨的地步,王镡坐在中军大帐内,奋笔疾书,写了一封战书。并州军在两天内将营寨建好,而此时,平城东面,已经弥漫起了大片烟尘。为首的帅旗上写着“破虏将军李”,旗下一名将军身着赤甲,下颚留着长须,马侧的铁钩上放着一把沉重的铁矛,身后是大群的代郡骑兵。 冀国代郡盛产战马,同样盛产骑兵。冀国对代郡骑兵的投入很多,全套的骑兵甲胄,战马更是身披皮质马铠。代郡骑兵的战力极强,曾经正面硬抗獯鬻汗国狼卫军的冲击,并且反败为胜。 在平城东门,李熙恭敬地站在门口,对着为首身穿赤甲的将军躬身行礼道:“侄儿拜见叔父。” 赤甲将军看着恭敬的李熙,笑着说道:“几年不见,熙儿越发壮实了啊。” 李熙笑着说道:“几年不见,族叔的身子好了许多啊。” 赤甲将军摇了摇头,说道:“进城再说吧。” 李熙闻言赶忙上前牵住赤甲将军座下战马,代郡冀军也陆陆续续进入了平城。.qqxsnew 待到众人坐定,赤甲将军在李熙的搀扶下坐在了上首主位上,对侍立在一旁的李熙说道:“几年了,当年在离石塞被王家那名校尉刺穿的矛伤,才堪堪好了六成,我这伤现在就是晴雨表,只要作痛,就是雨天将至,比什么都准。” 赤甲将军正是当年将王镡师傅杀死的冀国名将李沐白,此时他的身子堪堪同正常人一般,还不能动武。 李熙从一旁拾起一封书信递给了李沐白,后者接过书信,问道:“这是什么?” 李熙回答道:“战书。” 李沐白听了饶有兴趣地将书信展开,读了起来,信不长,只有一行:“明日午时,城外沙场定胜负。” 李沐白抬起头,看着李熙问道:“城外的雍军是何人率军?” 李熙回答道:“禀族叔,城外的雍军旗帜上书’并州’两字,而书信上的署名则为’王镡’,想来应该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雍国朔方郡西部都尉。” 李沐白继续问道:“可有此人的详细资料?” 李熙回答道:“此人出身频阳东乡王氏,先为一步卒,在雍国进攻豫国的战争中升迁至都伯。其后跟随秦恪到朔方郡征北军,后来朔方郡建立西部都尉府,以其为西部都尉,在抵御獯鬻汗国南侵中,先后击败了熊奔军和狼卫军,前后歼灭獯鬻人多达二十万人,威震獯鬻。” 李沐白听着李熙的描述,面带笑容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重新看着手中的战书,喃喃自语道:“频阳东乡王氏?” 他的眼前浮现出几年前,同他对敌那个中年人,同样是频阳东乡王氏,莫非有什么关系吗? 李熙躬身行礼道:“族叔,这战书,咱是应还是不应?” 李沐白从沉思中反应过来,感叹道:“不应怕是不行了,我军多达十二万余人,面对区区四、五万人就退缩不敢战,是很伤士气的。” 李熙听了自家族叔的话,明白了,说道:“那明天出动多少人合适?” 李沐白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说道:“骑兵五万,步卒五万,留下两万余人守城。” 李熙躬身行礼道:“末将领命!” 平城外并州军大营内,第五候恭敬地站在下面,等着上首的王镡将军报看完。 李肃杰和张耕黍的脸色则很差,李肃杰沉声问道:“第五,你确定?来的人是李沐白?” 第五候点点头,说道:“根据察子们打探到的,的确是他。” 张耕黍表情很慌张,他看着坐在上首看着情报陷入沉思的王镡,一拱手,行礼道:“将军,这李沐白可是冀国名将,几年前更是在蔺河郡离石塞歼灭我雍国大军,如今我军同其正面相抗,兵力又相差的如此悬殊,这仗不好打啊。” 王镡将军报放在一旁,面带微笑着说道:“不用紧张,没有那么糟糕。” 李肃杰和张耕黍两人的脸成了苦瓜色,心中腹诽不已。但是不管两人怎么担忧犯愁,雍冀两军终究还是在次日午时对战起来。 白茫茫的田野辽阔无际,官道上和田间小道上各种野草混杂,茂盛生长,风一吹,空气里都带着泥土草木的土腥味。 集结在旷野上的两军都没有急着靠近,而是正在集结,王镡骑在战马上,立于山坡上,俯视前方大阵。 在并州的这块平原上,王镡是第一次能够如此清晰地看清整场战事,每一名士卒,每一个细节都映入眼帘。 并州军四万五千人结成大阵,以倒品字形横亘在眼前。冀军则布置成鱼鳞阵,双方列阵已经超过半个小时,都没有抢先动手。 第一百七十九章 拼杀的声音 早上王镡就下令火头军埋锅造饭,并州军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备战列阵。 此战是王镡第一次独立领上万军作战,他很清楚此战的重要性,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带来的西部都尉府士卒,在整合大军的时候,王镡就通过比武竞官,给并州军注入了武力强者为尊的理念。 西部都尉府的士卒同样没让他失望,整支并州军,从伍长到营将,近九成都是西部都尉府出身。王镡对并州军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服从命令,服从、服从、再服从,而不服从命令的后果,行军官道旁木杆上插着的人头就是对并州军士卒的警示。 而这样的重典直接导致临沃郡和云中郡出身的士卒心惊胆战,对于朔方郡出身的军官们言听计从,而朔方郡出身的士卒则以身作则,带着其他两郡出身的士卒乖乖训练、营造。 两天的短暂训练,让并州军的面貌稍稍改变了一些,至于到底改变了什么,王镡说不上来,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这支新组建的并州军肯定比两天前更具有战斗力。而现在他们即将迎来建军之后的第一场战斗,这场战斗的胜败,决定着并州军的未来。 第一次指挥这种数万人级别的大战,王镡握着刀柄的手心渗出一把汗,他的手紧紧捏着刀柄,生怕一松手,手就会不自觉地抖起来。在麾下士卒和将校面前,王镡可不想丢脸,他挺了挺脊背,清了清嗓子,对侍立在一旁的王湔说道:“开始吧!” 王湔点了点头,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对身后的亲卫都士卒挥了挥手。一百名体格健壮的军中汉子立刻登上战鼓车,车上是牛皮大鼓,足有二十面。亲卫都士卒赤裸着上身,双手持鼓槌,狠狠地敲击在大鼓上。 “咚!咚!咚!” 震人心魄的鼓声响彻天地,狠狠地敲击在并州军士卒的心脏上,也震撼着冀军士卒的神经。 李熙感受着这震天动地的鼓声,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族叔,问道:“叔,这王镡此举为何啊?他不会以为,用鼓声就能提振士气,然后以这么点兵马击败咱们吧?” 李沐白被这响彻天地的鼓声惊扰的有些胸痛,但是被他很好的掩饰了起来。他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鼓声不仅振奋着雍军的士气,也打击着我军的士气。去!传令,然后全军的鼓都想起来!盖过他们!” 李熙听了李沐白的命令,不禁目瞪口呆,但他还是照做了,冀军这边的鼓也被敲响了起来,最开始嘈杂一片,听的李沐白心脏病都快犯了,后来渐渐整齐起来,却仍未能盖过对面雍军的大鼓。 王镡的心脏随着鼓声剧烈跳动,他心中明白,人只有处在最艰难得时候才看清自己,王镡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能耐打赢这场战斗,征北军中对他如此快速蹿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佩服他的人会觉得他的能力很出众,讨厌他的人则认为他是走了狗屎运,遇到的狗屎有些多罢了。 王镡抬起头,阳光刺着眼睛,强烈的刺痛感强迫他扔掉了脑中纷乱的想法。 待到冬日的太阳升到半空,阳光撒在士卒身上的甲胄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王镡看着对面铺天盖地的旗帜,远超并州军的人数。手中令牌一抛,扔进了老狼的怀中。 郎泽清接住令牌立刻骑上战马,来到了第一师阵前,手中长矛一挥,第一师阵列缓缓向前移动。 本来按照李肃杰和张耕黍的想法,觉得用雍军最擅长的偃月大阵最保险,中军兜底,强兵放在两翼,并州军骑兵部署在阵后策应,伺机而动。 包括安曷和常沃在内的诸将,都觉得这么打最保险,没什么可挑剔的了。这种打法说白了靠的就是骑兵,只要骑兵够强,能够撕裂敌军的阵型,那么胜利唾手可得。 不过在王镡看到了战场上的实际情况后,他改主意了。 只见战场的东端,冀军前沿带甲士成横向布置,以铁索穿起刀剑横成拒马之阵。在阵型中间是身着轻甲的弓弩手,他们手中的弓弩都蓄势待发,箭簇闪耀着寒光,摄人心神。在前沿带甲士的前面,还有士卒用皮兜装着铁蒺藜布置在大阵前方几十步处。显然李沐白常年同游牧民族交手,很是了解对付骑兵的方法。 随着对面冀军数量越来越多了,慢慢的,王镡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李肃杰喃喃地说道:“这怕不是有十万人了吧。” 张耕黍也吃惊地说道:“这步卒怕不是有五万了吧。” 王镡眼前的冀国大军人数众多,前方田野上到处是人,几乎要超出他的视野。冀军从南到北排开,分成十数个方阵,步军大阵在前沿和中央,骑兵大阵在两侧,随时可以上前突击。 冀军窜动的人影如同一条赤蛇,横在宽广的田野上缓慢蠕动,强大的压迫感扑上了并州军每一名士卒的心头。 老狗低声说道:“将军。冀军人数太多了,这一仗怕是不好打啊。” 王镡看着老狗,强装着镇定,做出一幅不动如山的模样,笑骂道:“怎么?怂了?你看看人家大锤和铁塔,一脸的跃跃欲试。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他们?” 老狗看着那两个傻大黑粗,喃喃道:“谁敢和他俩比缺心眼啊。” 王镡的眼睛一动不动盯远处的冀军大阵,随着他们的不断集结,他的脸色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人数,发现冀军的人数的确很多,人山人海,遍布整个战场东端的田野上,可是李沐白似乎并没有保留预备队啊。 冀军集结起整整十个方阵,兵力逐渐注入到了这十个方阵之中。 张耕黍一脸疑惑地说道:“什么情况?这李沐白是吃定了我们必输无疑了?连预备队都不保留了?太狂妄了吧。”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狂妄,而是自信,忒亮的,好大口气啊!李沐白是想一口把咱们全吃了吗啊!还是说,觉得自己有绝对兵力优势,没有预备队也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不屑留预备队?不过本将今天就击碎你的自信!” 冀军的军阵彻底布置完毕,南北纵横数里,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右翼的冀军,甲胄看起来最好,也是最精锐的部队。 因为人的惯用手是右手,战斗起来最能发挥战斗力的士兵是大军右翼士兵,所以布阵时多数将领都会把最精锐的士兵放在右翼,以分发挥他们的战斗力。 王镡极目远望,冀军果然没有留预备队。李沐白将全部兵力都投进了前线。而战场上的人数已经十万人以上,妥妥的一场大战。 王镡看着眼前的敌人,突发奇想的地将战李肃杰和张耕黍连夜熬出来的行动计划给作废了。 “阿湔。” “在!” 王镡直接说道:“你让剩下的亲卫去各师传令。紧急,我长话短说,第二师的三个旅全部移动到左翼列阵,跟在第一师身后,李肃杰作为军司马,亲自去监督。第三师的三个旅则结成八排阵列,把战线拉到一里以上…” 等王镡交代完,王湔一脸懵逼地下去传令了。而接到命令的各师帅和师司马虽然心中疑惑,却依然选择遵守命令,不遵守命令的下场殷鉴不远,没人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这个雍军阵型开始快速变幻起来,王镡看着逐渐靠近的两方军阵,一把抽出“万人敌”,一刀插入土中,心中发狠道:管它呢,如今这局面,只有拼死一搏了! 从王镡的方向能够清晰地看到并州军的调动,前面阵列里的士卒并没有动,后面的士卒则移动的相当大。 李沐白看着前面的雍军阵型,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却并没有看出来。而此时已经不是他一个命令就能更改情况了,阵型已成,一旦乱套了,那就是自寻死路。qqxδnew 李沐白不想再拖延时间了,抬手一挥,已经有些沉寂的战鼓声骤然响亮了起来。冀军开始进攻了。旗帜挥舞不停,庞大的冀军军阵陡然加快了速度,缓慢整齐地向前移动。而军阵一动,阵线就开始变得弯曲起来,这种情况太常见了。 两军在越过了无人区域后,终于有了接触。而此时异变突起,只见并州军骑兵越众而出,在后方画了个圆弧,然后就开始冲击冀国的左翼步兵大阵。 李沐白马上下令应对,将自己手中的一支万人骑兵派了出去,向着大军的左翼驰援,想要拦截周朝骑兵。整个左翼战场瞬间被马蹄扬起的烟尘遮蔽,成了两军骑兵的角逐场。 就在并州骑兵将要冲进冀军步兵大阵的时候,却向左转了角度,直接冲向了来支援的代郡骑兵,两支骑兵的碰撞瞬间激荡起来。 王镡所在的位置即使隔了近三里,依然能听到拼杀的声音。 第一百八十章 不能后撤 率领并州骑兵的是乌逻和常沃,乌逻出身乌氏一族,自小弓马娴熟。常沃却能同乌逻不相上下,这就不得不让王镡惊叹了。仔细询问之后才知道,常沃早年入伍并不是骑兵,而是步卒,还是被称为“炮灰”的前沿甲士,也就是王镡最开始的职位。 常沃以前沿甲士的身份,在一次同獯鬻骑兵交战的时候,意外地俘获了一匹优良的战马。常沃这个人武力值高,脑子简单,又过分慷慨,在军中结交了很多人,其中就有一名汉化的娄烦人。常沃跟着他苦练了一年的骑战本领,摔的鼻青脸肿,骑战技能也突飞猛进。 而常沃后来凭着过人的骑战本领,一步一个脚印,成了云中郡尉。并州军组建之后,常沃主动找到了王镡,言说自己对做师司马根本没兴趣,只想成为一名骑将。 王镡仔细想了想,同意了他的想法,倒是并没有撤回对常沃的任命,依然让他做师司马。王镡此举一下就让安曷和常沃归心,常沃这个脑子简单的人,更是对王镡感激涕零。 所以此时的常沃一马当先,身位比乌逻还要前出半个马身子,手中骑矛微动,画着小圈。他眼神死死盯着对面的冀军骑将,在两马交错之际,猿臂一抖,手中骑矛快如闪电,如同毒蛇一般,极为刁钻地刺进了对面冀军骑将的喉咙中,坚硬的矛刃将冀军骑将的铁制护喉甲片击碎,矛刃透过喉咙,从其脑后穿出。 常沃毫不停歇,继续前冲,杀向了下一个目标。骑兵间的厮杀是最考验人的,马匹高速交错,生死只在瞬间,毫厘之间就能决定生死,以至于经历过生死搏杀的精锐骑兵战力极为恐怖。 两种颜色的骑兵猛烈碰撞到一起,地面上的杂草被马蹄踏碎,沙尘翻滚。并州军士卒的战力让李沐白惊诧莫名,站在他的位置上,只见战场上,位于南侧的代郡骑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败,好多骑兵连第一轮交锋都没挺过去,或是被掀翻下马,或是直接被捅死。 乌逻和常沃领着骑兵一冲而过,来到了战场的东侧,随即回转马头,在代郡骑兵还没能从第一次交锋的损失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驱动战马快速往回冲锋。 李沐白看着战场上的情形,脸色微变,这雍军骑兵的反应有些太快了,自己的代郡骑兵还没有完成转向,即使完成了转向,也没能提起马速。骑兵没了速度,和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区别? 只见乌逻和常沃挺着已经沾满鲜血,有些滑腻的骑矛,带着并州骑兵就冲进了还没有彻底完成转向,并重整阵型的代郡骑兵。人仰马翻的场景再次上演,巨大的伤亡让代郡骑兵肝胆俱裂,他们也是常年征战的老兵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比他们还不要命的骑兵。 代郡骑兵主将已经战死了,副将承受不住压力,用马鞭抽打着座下战马,快速地向东边的冀军方阵跑去。周围的代郡骑兵看到自家将领这么做,纷纷驱动战马向战场东侧逃离。 李沐白看着眼前的战况,脸色铁青,他语气中的怒意让李熙浑身发冷:“去,将那个带头逃回来的骑兵副将给我枭首示众,我代郡铁骑没有这样贪生怕死的将领!” 李熙已经到了嘴边的劝谏立马被咽了回去,逃回来的副将同他的关系固然好,但是李沐白想杀此人,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很快,一支长杆被竖了起来,上面绑着还在滴血的人头,冀军士卒顿时心生凛然,对待这场战事也认真了起来。 随着李沐白中间令旗的挥舞,冀军步卒方阵毫不停歇,大踏步向战场中间压缩。乌逻和常沃带着并州骑兵根本不敢以已经耗尽的体力去冲击严阵以待的步兵大阵。两人被迫带着骑兵分散开来,从己方阵型的两侧撤退。 战场重新成为了步卒的天下,王镡紧盯着前方的这条横列南北的赤色长线,心序逐渐平稳,战事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多少余地了,是胜是败,就看谁命硬了。 王镡看着远处遍布视野,逐渐靠近的冀国军队,深吸了一口气,对王湔下令道:“命令!左翼方阵,前进!” 亲卫都士卒快速打出旗语,他们地处高地,就是为了让全军都能看到旗帜。 左翼列阵的是老狼和老狗的第一师,厚度达到五十排的大阵,布置起长矛、刀盾、弓弩好几层。 而左翼只是开始,很快,随着军令的下达,雍军军各个方阵,开始依次往前,越往右翼的军阵,越滞后,最大的能达到百步左右的差距,使得薄弱的中军和右翼更晚一些接敌。 王镡看着远方越来越接近两军大阵,一脸严肃地手按刀柄,如同雕塑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前方传来喊杀声,田野上空被黑压压的箭矢覆盖,如同乌云盖顶一般,呼啸着抛洒向对方阵内。 紧接着,喊杀声响彻天空,北面左翼大阵开始接敌。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各色旗帜交织在一起,纷乱不已。现在高坡上的王镡只能凭借分辨旗帜来确定自己军队的位置。 在并州军左翼对面的是冀军的右翼,如同海浪一般的并州军士卒猛扑向冀军右翼,两军的中军和左翼却迟迟没有接敌。 王镡让并州军梯次前进,使得右翼开打时,中军和左翼距离尚有数百步。 李沐白很快就发现了情况不对,因为并州军右翼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一面同己方步卒厮杀,一面从侧面包抄,而且并州军的士卒非常多,且甲胄精良。冀军步卒手中的长矛刺上去,直接就滑开了,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白痕。 杀不死,捅不伤,而且冀军步卒莫名其妙地陷入了以少打多的局面,在右翼指挥作战的李熙整个人都懵了,什么情况?这边的并州军怎么会这么多? 李熙看着前方的士卒纷纷被砍倒,大阵阵型难以维系,一脸的惊怒交加之色,怒吼道:“去取向中军求援!” 李沐白早就看到了右翼的情况,他看着新任的代郡骑兵主将,一脸肃然地说道:“速去右翼支援,将雍军击溃!” 代郡骑兵主将赶紧躬身行礼道:“末将遵令!” 李沐白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却办不到,因为乌逻和常沃两人就如同两根搅屎棍,带着剩余的八千并州骑兵,不间断地出现在代郡骑兵的行进路线上,进行让人痛恨无比的袭扰。等到代郡骑兵赶到右翼的时候,右翼早就已经支撑不住崩溃了。 大群溃兵裹挟着不停叫嚣的李熙疯狂逃跑,就是看到前面来支援的代郡骑兵也阻挡不了他们跑路,还将代郡骑兵的阵型给搅乱了。 乌逻和常沃看到如此良机,当然是不能放过。纷纷拿出弓弩,撒放箭矢,将溃兵搅的更乱些。他们可不敢冲上去,厚厚的人群会将他们堆死的。 与此同时,靠近右翼的步卒发现了情况不对,并改变方向,试图向北支持右翼。距离远些的大阵短时间内根本不明白右翼到底发生什么,继续按照命令往前推进。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双方的中军也开始接触,此时并州军的中军兵力薄弱,根本无法长久阻挡冀军步卒的进攻。 王镡已经离开了高坡,而是亲临第三师,第三师三个旅,组成了中军和右翼,安曷看到王镡过来,面露惊色,大步上前,拦在王镡面前,急声说道:“将军,此地危险,你不应该来到这里!” 此时中军和左翼的战况并不乐观,虽然并州军士卒奋力厮杀,可冀军人数实在太多,阵线依旧被逼的不断缓缓后退,之所以没有崩溃,正是因为王镡和亲卫都来了。 亲卫都士卒加入战场,瞬间将攻势凶猛的冀军步卒给压了回去。王湔更是状若疯虎,左冲右突,手中长柄双手环首大刀不知道劈碎了多少冀军步卒的甲胄,刃面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豁口。 王镡拉住准备上前冲杀的安曷,一脸笑意地说道:“安将军,放心,我们的军队崩不了。”说着,他随手将一杆旗帜猛地扎进土中,这是王镡的将旗。 旗帜立起来之后,第三师士卒看到王镡的将旗,士气大振。第三师面前的冀军马上就感受到了压力,整条并州军阵线很快就稳固了许多。 王镡看着中路和南面的冀军步步紧逼,心中紧张的一比,安曷亲自带领一伍亲兵在他前面立起盾牌保护王镡。 安曷劝道:“将军,往后退一退吧,这里太危险了。” 王镡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佩刀抽了出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北面的大军右翼,第一师和第二师以绝对兵力优势将冀军右翼不断蚕食、包抄。并州军虽然将冀军击溃,但是却并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 安曷看到王镡不动,面色一急,上前拉着他就想拽着撤退,可王镡依旧一动不动。战事到了这一步,王镡很明白,此时是生死关头。 越是最艰难的时刻,王镡的大旗就是前方众多舍生忘死厮杀的并州军将士们的精神支柱,是万万不能后撤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赢了! 被安曷逼的急了,王镡一把将其推开,大声怒喝道:“废特娘的什么话?!再多话老子砍了你!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给老子站直了!” 说着,王镡拾起一面盾牌,同安曷和亲卫们一起,列成盾阵,向前推进。这面盾牌是王湔上阵厮杀前为王镡准备的,同样留下的,还有一杆枣木长矛。王镡将“万人敌”插回刀鞘,挺着长矛就站在最后一排士卒的身后,瞅准缝隙,手腕一拧,长矛如毒龙一般刺出,接着抽回来,就看到矛刃上滴着鲜红的血液,是如此刺眼。 王镡刚才的话,喊的很大声,离得近的士卒都听到了,他们的内心不再动摇,纷纷都挺直身躯,握紧手中的刀矛,面露死志,一脸狰狞地同面前的冀军厮杀。 王镡的亲自参战,当然改变不了当前中军和左翼的被动局面。但是却促使冀军陷入到了恐怖的泥潭中,双方接战的前阵厮杀的越发激烈。王镡亲眼看到一名并州军步卒身上插着好几杆长矛,却拼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地咬着冀军步卒的喉咙,那坚硬的护喉铁甲片都被他咬断了。 还有人手持已经满是豁口的环首刀,骑在冀军步卒的身上,将刀当锯子一般,使劲地在其脖颈上划拉,鲜血滋的满脸都是。 李沐白面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战局,胸中就如同有一团火,要喷薄而出,却又无处可发。 就在这时,几名步卒护持着一名将领奔到了他的面前,当他看清来人的时候,铁青的脸色已经转为了青黑色。 来人正是李沐白的族侄,此时的李熙几乎让李沐白不敢相认。当初那个风度翩翩,在城门处彬彬有礼的平城守将,此时已经无比凄惨。他身上的甲胄破烂不堪,左臂上鲜血淋漓,伤口处可见白骨。后背上还扎着三四支长箭,因为没有时间休息,长箭并没有被斩断,尾羽随着李熙的动作,而颤颤巍巍的晃动。 李熙推开护持他的冀军步卒,也不顾自己的伤势,“噗通”一声跪在了李沐白的面前,声泪俱下地说道:“族叔,侄儿给您丢脸了。。。” 李沐白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抬手比划了一下,身后几名亲卫上前,将李熙给夹持了起来,他看着凄惨的李熙说道:“军法无情,你先回城中治伤吧,一切容后再说。” 李熙艰难地行了一礼,然后就被带走了。 李沐白身边的一名中年将领看着他的侧脸,试探着问道:“大帅,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此时的战况对冀军来说,并不算好,雍军虽然人数少,但是因为其奇怪的打法,将北面右翼给包抄了。而且雍军作战勇猛,是的冀军右翼不断向后和向南移动。 遥望北面,冀军右翼正被并州军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包围蚕食。冀军布置在北面右翼的步卒方阵接连被攻破,冀军步卒被打的满头是包,四处逃窜。 冀军派去支援的代军骑兵也是损伤不小,骑兵主将看到实在是冲不过去,只得带着骑兵撤了回来,护持在李沐白周围。 李沐白真的是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打仗的,由于冀军兵力太多,战线拉的太长,缺点就暴露了出来。 传令兵往往需要跑很远才能将帅帐的把命令送达到目标手中,而战场形势千变万化。第一个命令才堪堪执行一半,紧接着第二个命令就来了,这就使得冀军的部署越来越混乱。 再加上从北面逃过来的溃兵,慢慢的,整个冀军开始变得慌乱起来,右翼尚能结阵自守的冀军步卒拼命往南面移动,想到摆脱并州军的包抄和打击!冀军中军和右翼不可避免地收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并州军的中军和右翼顿时压力骤减,已经不再缓慢后撤,开始做出一些主动反击的举动,纠缠着冀军的中军和右翼,为北面战场争取时间。 当太阳西斜的时候,王镡带着第三师的士卒依旧奋战在前沿,他身后的军旗和将旗迎风飞舞,同冀军的大纛,隔着数里,遥相对望。 并州军骑兵一马当先地向冀军大纛的位置冲了过去,骑兵的后面还有已经跑散了的并州军步卒,他们拼尽全力,手中紧握刀矛,向着冀军大纛的位置,大踏步奔跑着。.qqxsnew 北面右翼的崩溃,不可避免地影响了整个冀军的士气,如今之所以还能够坚持,完全是因为那面冀军大纛和大纛下的冀军主帅李沐白。 当李沐白看到并州军骑兵向自己冲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对胜利不报希望了。他艰难地从嘴中挤出了一个字:“撤!” 身后的传令兵赶紧敲响手中的警钟,尖锐刺耳的“铛铛”声响彻整个战场。李沐白面无表情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并州骑兵,一兜马绳,就带着身边的亲卫,扛着大纛向平城跑去。 在看到对面冀军大纛开始移动那一刻,王镡双手颤抖,紧紧着长矛的枣木矛杆,狠狠地将一名转身要逃的冀军步卒捅倒在地。 王镡没有跟着第三师的士卒追击,而是当即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对一旁的安曷说奥:“安将军武艺不错啊,刚才小子可是目睹了将军的英姿啊。” 安曷听了王镡的话,摆了摆手,说道:“老了,不中用了,这要是在以前,老夫可以杀他个七进七出,现在可不敢喽!” 安曷看着王镡问道:“将军,这次你的布阵很奇怪啊,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并州军可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此时此刻,王镡知道自己赢了,冀军大纛一动,就会引发滚雪球式的连锁反应,冀军人数众多,又是大军团作战,将士们看不到李沐白其人,只能看旗。当看到大纛移动,将士们就会以为主帅逃走,于是就会拼命奔逃,将士们一逃,整条阵线就彻底崩溃了。 王镡看着同样喘着粗气,恢复体力的安曷,说道:“当看到冀军没有预备队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种‘斜线战术’了。这种战术的原理就是利用人的生理特点,军中士卒都是右手持握武器,所以大多数将领为了发挥麾下军队的战斗力,多数时候都是在右翼布置自己麾下的精锐。 而且冀军人数众多,这人一多,阵线就会过长,想要应对突发情况就会变得困难,步卒方面,冀军的中军和右翼就很难快速支援左翼。 所以我就将并州军的第一师和第二师集中于一处,出其不意,快速打垮对面的左翼大阵,此举是这种战术的精髓。 当我方的兵力无法与敌军正面对抗时,这种斜击战法就会是最好的方法。当然了这种战术并非万能,受到的限制很多。 其一是预备队,我中原从周朝开始就有不少大军团作战的经验,很多将领都会留有预备队,以随时补充大军阵型薄弱地带。 其二就是机动性,一旦遇到拥有大规模骑兵的敌军,因为其可以快速增援,所以会导致我方无法迅速击败敌军。 今天能够赢得胜利,完全是天意使然。首先李沐白想要一举将我并州军歼灭,所以没有保留预备队。其次就是代郡骑兵的战斗力,我是真没想到乌逻和常沃这么厉害,带着我并州骑兵以少打多,使得冀军骑兵无法支援北面战场。 多重原因凑到了一起,才让我赢得了这场胜利。” 第一百八十二章 攻打平城 次日清晨,平城内的李沐白坐在主位上,下首坐在第一个位置上的是他的族侄李熙。平城外的一仗让叔侄俩有了各自的变化。 李沐白出身大族,身上固然有贵族子弟的习性,骄傲怠慢、自视甚高,这么多年,他也的确为冀国征战无数,取得了多次的胜利和大片的领土,宦海臣服,其将自己身上的习性一直控制的很好,但是这一次的意外战败,让他的心理出现了变化。 其纵横沙场数十年,何曾有过如此惨败,代郡骑兵本就是天下强兵,这一战的表现却如此丢人,主将一个照面就战死了,副将怯战,临阵脱逃被斩杀,继任的主将在驰援濒临崩溃的军阵的时候,却被自家溃兵冲散了队形,而且还被自己人给杀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如今代郡骑兵士气衰颓,李沐白看着垂头丧气的他们,是气不打一处来,骄横肆意的本质逐渐显露了出来。他开始在代郡骑兵中施行严刑峻法,骑兵但有小错,就施以鞭刑,折磨的骑兵们苦不堪言。 李熙则是经历了一场血战后,一点重上战场的勇气都没有了,他每天除了被李沐白拽过来开军议,就是躲在自己的屋子里面瑟瑟发抖,惊恐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房门。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外的雍军围城日久,李沐白在亲自带兵出城攻击失败回城以后,脾气变得越发的喜怒无常,对待士卒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动辄出言辱骂,拳打脚踢,似乎每个人在他眼中都是废物,怎么做都不合他的眼。 每一次巡视城墙,李沐白看着疲惫懒散的冀军士卒,心中愤怒不已,对守城士卒的挥动马鞭的事情时常发生,使得每名冀军士卒看着他的眼神中都带着点异样,敢怒不敢言的那种。 而李沐白早就向灵寿朝廷送去了求援信,可是五天过去了,他是左等右等也等不来援军。 而此时正在屋内烦躁的李沐白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巨大躁动声,同时大批人影跑来跑去,吵吵嚷嚷的。 李沐白本就烦躁的心情直接转变成了恼怒,他一拳头砸在了桌上,桌上的水杯顿时被打翻在地,“咣当”碎裂成几块,茶水咕嘟咕嘟的眨眼就撒了个精光。而他本人则毫不在意,看着门外,大声地吼道:“混账东西!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怎么这么吵闹?” 李沐白的亲兵听到他的话,赶紧慌慌张张的从门外闯了进来,仓促之下被门槛绊倒,摔了个狗吃屎,但他顾不得疼,满脸惊恐地说道:“将军,不好了!” 看到自己贴身亲卫的这幅狼狈样子,李沐白更加生气,他看着地上的亲兵,怒叱道:“废物!作为军人,就应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看看你自己,哪还有点军人的样子?!给我站起来说!” 亲兵赶紧点头称是,然后一脸惶恐不安地爬起来,单膝跪地,头也不敢抬地说道:“启禀将军,雍。。。雍军开始攻城了!” 此言一出,李沐白也顾不上军人的样子了,他赶紧抓起自己的长矛和直刀,抱着盔甲就向门外走去,走到门槛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差点来个狗吃屎。 李沐白脸色阴沉,一边走一边在亲兵的帮助下穿上了甲胄。同时派人将自己的族侄给招呼出来,雍军攻城了,一旦城破,李熙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和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堂堂正正地战死城头呢。 而此时平城外,大军密布,旌旗漫天,在寒风中呼呼作响,让平城守军心头一寒。 王镡与李肃杰、张耕黍骑在马上,高居于山坡上,看着下面进行攻城的大军。经过近一周的招募和补充,王镡的军队重新恢复到了四万五千人的编制。这些新补充进来的兵源,大多都是从雍国北疆三郡赶过来的青壮,战斗力低下,王镡同李肃杰和张耕黍商量过后,就决定,以第一师和第二师为主要围城的部队,新兵众多的第三师则对新兵进行训练。 为了能够将围城建的牢不可破,王镡下令将营寨扎成三沟三墙,以三条宽一丈的干壕、三堵高达两丈的寨墙,将平城团团围住。并且日夜巡视,聚拢骑兵进行机动驰援。 李沐白和李熙这叔侄二人几次想要打破围城,接过在王镡这种近乎无赖的硬寨面前折戟沉沙,全失败了。还损失了不少人,将守城军队的士气也拉到了谷底。 此次攻城,以老狼和尹鹤为指挥,两人分别从平城南北进行进攻,安曷则带着第三师立于平城西门,摆出了佯攻的态势。 老狼和老狗跃马立于阵前,远眺着平城城头,两人的身后就是大批并州军士卒。同样的,在南城门外,尹鹤和刘和泽同样跃马于阵前,身后是聚集成阵的并州军步卒。 王镡对王湔点了点头,后者会意,对着手握令旗的亲卫都士卒一挥手,亲卫都士卒们纷纷驱动座下战马,飞马而出,奔向大军,高声怒喝:“将军有令!攻城!” “轰隆隆!” 一架架云梯车、攻城槌和楼车从大阵中被推出来,快速向平城城墙抵进,车轮两侧各有二十名士卒持盾推车,云梯车和楼车之中更有不少弓弩手中隐匿其中。 “一、二!投石!” 伴随着一声令下,大阵之中的数十架投石车将木勺内的石块抛出,狠狠的砸向平城城头。 紧接着,老狼和尹鹤不约而同地将手中的环首刀向前一指,传令声此起彼伏:“步卒!前进!” 紧随攻城器械之后,大队步卒列阵而出,前排步卒高举盾牌,身后的步卒则手持弓弩,腰后挂着的箭囊之中插满了箭矢。 同前几日不同的是,并州军抵近平城城墙之后并无一兵一卒登城,进入弓弩射程之后就停止了前进,就地建立防线。 每排持盾步卒的身后都有两排弓弩兵,是王镡精挑细选加上训练出来的善射步卒,两排轮流射箭,箭雨射出之后立刻藏于盾牌之下,这样的箭矢攻击,要的是概率和覆盖面积,能射上城头就行,准不准不重要。 因为平城城外的护城河已经被俘虏们给填平了,所以攻城器械倒是轻松的一路抵进城墙,楼车上的箭楼内不停的射出弩箭,楼车的箭楼比平城城墙还要高出一丈,利用居高临下之势给城墙上的守城士卒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投石车、楼车和城外的弓弩手,一起编织起了一张箭矢巨石组成的大网,铺天盖地的盖住了城头。 城上的守军被突如其来的密集攻势一下子打懵了,顿时陷入了混乱中,别说防御了,连逃命都得看老天爷,因此城头守军死伤颇大。 已经知道并州军正在攻城的李沐白和李熙匆忙登上城头,刚刚冒头,一支流矢就“嗖”的就从李熙的眼前飞过,将李熙身后的一名亲卫钉在了墙垛上,飞溅的鲜血溅了李熙一脸,将其惊出一身冷汗。 身后的亲兵们赶紧持盾围了上来,将这叔侄俩紧紧护住。 李沐白看着混乱的城头,大声疾呼道:“反击!不要乱!所有盾牌手上城头!弓弩手放箭!” 比起已经尿液横流的李熙,李沐白很镇定,他立即开始指挥战事。 人的影,树的名,守城士卒们看到李沐白,马上缓过神来,开始从城头倾洒出一波波箭雨,可惜云梯和楼车周遭皆用铁皮木板遮挡,箭头根本射不进去。 城外的并州军弓弩手也都有盾牌掩护,即使平城守军不停的放箭,也没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杀伤。 李沐白看着光射箭不登城的并州军,心中疑惑:“奇怪,这雍军怎么光放箭不攻城?莫非有什么后招?” 他阴沉着脸,从盾牌之中不停的观察着雍军的动向,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认定雍军肯定有后手。 这种诡异的景象一直持续到中午,在这半天之中,并州弓弩手接连更换了好几波,毕竟持续的放箭对手臂肌肉损耗很大,只能通过轮换保证箭雨的力度。 但是平城城头的士卒无人可换,这种持续的弓弩对射导致他们的胳膊都有点举不起来了,射出城的箭雨力道也越来越小。 看到城头之上的箭雨力度越来越小,王镡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老狼和尹鹤完全按照他的想法进行攻城,很不错。 此时袁添钢手持一柄长柄铁锤,站在一群穿着怪异的士卒面前。 只见这五千人,在瑟瑟寒风中只穿一件单衣,赤脚束发,下半身只有一件黑色长裤。士卒左臂上绑着一面圆形竹盾,右手握着环首刀,人人面露凶光,浑身肌肉鼓胀。 这五千人同周围披甲的士卒形成鲜明的对比,很是怪异。 这些人是这些时日幸存下来的俘虏,皆是代郡悍卒,能够从填埋护城河中活下来,足见他们的凶悍了,而他们将率先攀城。 人人都知道攻城先登者死伤最大,但是他们更知道,并州军的钢刀正抵在他们的身后,他们选择了加入并州军,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受到尊敬,不打硬仗,降卒永远低人一等。而进攻平城这一战,至关重要。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锤先登 袁添钢,曾经在军中的小卒,如今也成长为了数千人的统领,他的外号“大锤”,叫的人越来越少了,更多则是叫“锤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立于面前的这五千人,五千双眼睛里杀意凛然、斗志昂扬! “诸位新加入并州军的同袍们!” 袁添钢本就人高马大,高声呼喝起来,声若雷霆,引得人人侧目,他指着周围身披甲胄的并州老卒,说道:“前些日子的战斗,你们大多数人都参加过,必然知道,我并州军自上而下遇敌必死战,人人皆可死,那我问你们,如今你们可愿死战?!” “杀!杀!杀!” 五千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用冲天的吼声回应着袁添钢的问话。 袁添钢听了这五千人的回应,顿时神色一肃,伸出手来,将自己的甲胄给脱了,同这五千降卒一样,身穿单衣薄裤,左手拾起一面竹盾挡在胸前,将腰挎着的环首刀背到了后背上,昂首立于大阵最前。 袁添钢身后的五千降卒看到其这个举动,都是惊诧不已,降卒中被破格提拔的将校更是惊的心惊胆战。 自古以来,为将者率先冲锋的,少之又少,且大多为骑将。攻城战中亲自冲锋的将领,却是前所未见,因为同骑兵对冲相比,攻城的阵亡率要高多了。 许多心中藏有小心思,认为并州军可能是拿他们送死的降卒,纷纷收敛心神,其心中的一切怀疑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因为并州军的主将站在他们的最前方! 此时亲卫都士卒早已经支起了桌案,王镡已经带着李肃杰和张耕黍坐在桌案边,一边饮茶,一边看着下面的战场。 当看到袁添钢的举动时,正在全神贯注看着战场的李肃杰,豁然站起身来,怒骂道:“妈的!这个傻大个,怎么就不知道跟铁塔学学,这么危险的事情也做的出来?!谁允许他这么做的?!” 王镡看着怒气冲冲的李肃杰,知道,这些一路走来的老兄弟们互相都很爱护,最怕听到的就是哪个兄弟战死的消息。王镡起身上前,一把拉住想要骑马下去组织的李肃杰,脸上带着笑意地说道:“别上火,别急躁,相信我们的兄弟,大锤不是个莽撞的人。” 李肃杰被王镡拉住,只得怒气冲冲坐下,嘴里还念叨着:“看他活着回来,我怎么收拾他,特娘的,他也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 袁添钢举起左臂的竹盾,怒喝道:“众将士!随我登城!”然后率先向着平城城墙冲去。 本来寂静无声的五千降卒,看着最前方那道挺拔的背影,齐声高呼道:“杀!”然后跃阵而出,以一种极为整齐的阵型向着平城城墙冲去。 李肃杰看着袁添钢和五千降卒的举动,瞬间激动了,他眼眶湿润,猛然抽出腰间的环首刀直指平城方向,怒吼道:“擂鼓!” 本来已经有些减弱的鼓声,马上重新振奋起来,亲卫都士卒将锤鼓的力士换下,脱下身上碍事的甲胄,赤裸上身,露出一身的腱子肉,将鼓槌高高举起,狠狠地砸在牛皮大鼓上。 “咚!咚!咚!” 并州军的战鼓声轰然而起,响彻战场。 李沐白看着城外气势汹汹扑来的数千雍军士卒,神色凝重,听到并州军战鼓声响起,心中更是一颤。 李熙一脸惊慌地对周围的士卒吼道:“没看到敌人已经攻过来了吗?!赶紧放箭给我拦住他们!快放箭!” 随着战鼓声重新的振奋,攻城的楼车上顿时射出无数的羽箭,而箭头已经变了,不再是锋利地箭簇,而是换成了长五寸的四爪铁钩,最顶端是一根尖刺,锋利无比。铁钩后面则是通体精铁的箭杆,箭尾还系着婴儿手臂般粗细的麻绳。 “铛!铛!铛!”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铁钩就这么牢牢的勾在了城头上,钩爪深深的嵌入进墙砖中。 随即一圈圈绳索从楼车中抛出,在空中极速坠落,顺着楼车墙体一直拖到地面。 片刻之后,在楼车和平城城墙之间就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绳索,从远处观之,犹如一道道帘布。仟仟尛哾 袁添钢迈着大步,带着五千降卒快速地速度越过了弓弩步卒方阵,冲向那些垂下来的绳索。 李沐白早就已经反应过来这些铁爪和绳索是干什么的了,急忙对周围的士卒说道:“快拔掉这些铁钩!” 与此同时,城下的并州军弓弩手们不再留手,纷纷起身放箭,使得平成城头上箭矢落地一片雪白。平城守军体力透支,连躲避箭矢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将深深扎进墙砖中的铁钩拔出来了。 袁添钢奇迹般的带着他的大锤来到了城墙下,他将大锤往背后一挂,怒喝一声:“攻城!” “杀!” 一道道沉声应喝从他的两侧传来。 随即五千人的大阵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迅速变成上百支小队,每支小队瞅准一道从天空中垂下的绳索,骤然加速,直扑上去,没有抢到绳索的小队则进入楼车,从楼车中上到顶层,通过天桥登城。 五千降卒的这种进攻方式,让城内城外的军方高层,都觉得意外。 王镡将泡好的茶水送入口中,看着井然有序攻城的降卒,惊讶的说道:“呦呵,肃杰,看来咱们的大锤,为了攻城可是没少花心思啊!” 一旁的李肃杰早没了喝茶的闲情逸致,一脸紧张地看着攻城的场景,略带担忧地说道:“现在登城才是最危险的啊!” 张耕黍坐在一旁,如同隐形人一般,这般激烈的攻城场景,他也就见过一两回,还都是獯鬻人进攻的时候,而且并州军成立不久,他连人都还没认全呢,只能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激烈的战场,喝着茶水。 袁添钢疾速冲到城下,右手握住悬绳猛地一甩,绳索就在右手手臂上绕了两圈形成一个活扣,然后双脚一蹬城墙,左手抠住城墙的墙砖,三点同时用力,整个人就开始向上攀爬。 平城高三丈有余,十米有余,在冀国那也是排在前面的一座坚城,攀爬十米高度,不知道会由多少勇士血洒疆场。 而且所有攻城的降卒都没有穿戴甲胄,连盾牌都是毛竹打造,可谓是极尽简陋,好在防御力的降低换来的是负重减到最低,行动速度也达到了极限。 每一队士卒都由百将和都虞侯或者队长和虞候打头,顶着箭雨开始登城。 第一百八十四章 平城城破 平城城头上的守军看到城墙下向上攀登的一个个矫健身影,连忙张弓上弩,顶着城下射来的箭雨向城下放箭。还有士卒扑到城墙处,硬生生顶着箭雨开始割断绳索,漫天的箭雨一刻不停的覆盖城头,使得守军往往需要付出好几条人命才能割断粗壮的绳索。 袁添钢仅仅向上攀登了两步,一支箭矢就“噌”的一声,刺穿了竹盾,箭头距离他的眼睛仅仅不到五厘米,差点就正中面门。 袁添钢毫不在意,没有丝毫停留,睁的如铜铃般的眼睛中透着疯狂,伸手拽过身后的大锤,大吼一声,只见大铁锤打着旋飞上了城头,城头上传来了好几声惨叫。袁添钢没了大铁锤这个累赘,登城的速度更快了。 李沐白站在城头上,看着不断攀城的雍军,怒吼一声道:“倒金汁!” 一桶桶烧热的人和各种动物的翔从城头上倾泻而下,浇在竹盾上,顺着竹盾的缝隙落到攻城士卒的脸上。还有的,直接兜头浇在了攻城士卒的脑袋上,凄厉的惨叫声在城墙下响起。 攻城士卒看到同伴的惨状,就想起了填埋护城河的那段时间的惨状,城中的人根本就不拿他们这些被迫投降者当自己的同胞、同族和同袍。 攻城士卒们人人眼中带着悲愤,再不见一丝恐惧,纷纷奋力登城,任凭城头上的守军割断多少绳索,楼车中都会再度射出精制铁钩,没入墙砖内。 而这还只是一面的进攻,第二师那边的攻城战,打的同样惨烈无比。尹鹤没有分到太多的降兵,而且他也没有像袁添钢一般,彻底信任降兵,所以他带着第二师的士卒,一开始就是大兵压阵。 好在平城城墙的宽度足够尹鹤摆开阵势,云梯、飞梯、楼车、攻城槌和投石机,都被尹鹤给用上了。城投和城墙下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鲜血将地面染红,然后地面被践踏成泥。 王镡坐在远处看到如此惨烈的景象心中也是一紧。自他从军以来,真正硬碰硬,真刀真枪地同擅于守城的中原军队进行攻城战,也才是首次。 楼车顶层的天桥木板已经被推倒,天桥顶端的铁钩在重力的作用下,狠狠地砸进墙砖中,将天桥搭在了城墙上,从楼车内涌出无数的登城士卒,他们身无甲胄,手持竹盾和环首刀,怒吼着跃上城头,将有些慌乱的平城守军给扑倒在地,然后开始近身肉搏。 城头混战给袁添钢减轻了不少压力,他快速攀登,已经快到城头的时候,一支箭矢“嗖”地一声,径直射中了他的大腿。他受伤的腿吃不住力,猛地一滑,幸亏他膂力强大,牢牢地抓住了麻绳,才没有摔下城去。 袁添钢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近在咫尺的城头,一咬牙,抬手抽刀,就将箭杆削掉了,只留下射进大腿之内的箭头,鲜血不停的外流,却止不住其攀城的脚步,他强忍着剧痛继续登城。 城头上,一名已经攀上城头的百将身中数箭,晃晃悠悠的,眼看就要坠城,却在临死前用尽全身力气,双脚一蹬,向墙外跃去,随后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当场阵亡。 他这么做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到身后的士卒。以一人之命,换身后士卒的一丝机会。 在袁添钢带着士卒进行惨烈的攀城作战的同时,攻城槌这个笨重的大家伙,终于来到城门口处,粗壮的巨木顶端被削尖,包有铁皮,整个通过铁链悬挂在木架上,可前后摆动。 一个都的士卒高举盾牌,防守头顶,以防止滚木礌石和箭矢,另一个都的人则扶着巨木,同时用力,喊着号子:“一二,撞!” “哄!” 攻城锤狠狠地砸在城门上,门后的平城守军层层叠叠,死死地用一根根木棍抵住城门。城外攻城槌的每撞击一次都带来守军身体的一阵晃动,伴随着巨大的反震力,守军的脚下已经在地面上踩出一道道的凹坑。 见此情形,李沐白死死地盯着李熙,说道:“李熙!我去城门口指挥!城头就交给你了!陛下严令,必须死守平城!” 说完,李沐白不待李熙回应,转身就下了城头,留下脸色苍白如同死人的李熙独自防守城头。 并州军今天的攻势,让李沐白感到了一丝畏惧,雍军士卒悍不畏死的身影,让他感到自己好像守不住啊。下了城头是守是逃,全在他一念之间,比留在城头方便多了。至于李熙这个族侄,呵呵,他李沐白族侄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在袁添钢的奋不顾身下,五千攻城士卒纷纷爬上了城头,开始同守城的敌人厮杀起来,整个城头顿时杀声震天,处处陷入肉搏中。 雍冀两军从日中开始,鏖战了数个时辰,杀至夕阳西下,天色也逐渐昏暗起来,袁添钢带领的五千攻城士卒中,除去战死的,大部分已经登上城头开始血战,可是平城守军还有数万人,即使他们登上了城头,也依旧算不得破城。仟千仦哾 王镡看到平成城头已经一片混乱,猛地起身,一挥手臂,身后的战鼓声顿时一变,猛烈更胜以往,这是全军进攻的信号。 城外留守原地的第一师军队,顿时拔足狂奔,如蚂蚁一般向平城城墙涌去,攻城器械早已齐备,他们只需要通过云梯和楼车登上城头即可。 为了避免误杀自己人,此时的投石车和弓弩手都已经停止射击了,弩手们将弩背负在后背上,抽出环首刀,也加入到攻城的行列中。 随着越来越多的拥军士卒出现在视线中,李熙终于是撑不住了,他领着几十名亲兵就向楼下跑去。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次有一次的猛烈撞击,在城门处守军惊恐的眼神中,城门的两扇门板轰然倒塌,城门处的并州军士卒持盾握刀,穿过没了门的城门向城内杀去。 李沐白看到城门已破,一声未吭,一甩披风,带着自己的亲兵就向东城门逃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搜寻 看到城门看到城门已破,王镡一脸喜色,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到了赤云旁边,抬腿就想翻身上马。不过这动作被李肃杰制止了,他挡在赤云和王镡面前,一脸严肃地说道:“仲铭,这城门刚刚破开,城内还有冀军残兵,还是很危险的。此时此刻,你应该待在这里。” 王镡看着一脸严肃的李肃杰,只得无奈地将腿放下,重新坐回到了马扎上,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对王湔说道:“传令!第三师也别闲着了,进攻!全军进攻!” 王湔拱手行礼道:“喏!” 而袁添钢此时已经连杀五六名守城军卒,他看了看已经崩裂的环首刀身,随手一扔,就扎进了前面一名敌人的胸口。然后大步上前,捡起自己的大锤。沉重厚实的感觉入手,他觉得自己的力气又回来了。 守城冀军军卒本就不高的士气,在得知李沐白和李熙先后消失逃走之后,直接清零了。 大批大批的冀军军卒脱掉身上的甲胄和军服,只着一身内衣,就找城中民居躲藏。袁添钢看到撒开脚丫子大步逃跑的守军,也不追击,大步走到城门楼上,将城头迎风飘扬的“冀”字大纛,一刀斩落。城头上的并州军士卒有样学样,只见顷刻间,城头上书写着“冀”字和“李”字的旗帜不断的被丢下城头,此情此景,让剩余幸存守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大纛和将旗都已经被砍倒了,这仗还怎么打? 随着两位主将的离去,城内的守军也放弃了抵抗,为了活命,真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而并州军则迅速向着城内涌入,占领了四座城门,同时开始清理城门处的道路,为后面的骑兵清除障碍。 紧接着,一队队并州狼骑呼啸而入,城内的街道上马蹄声不停的响起。 随着并州狼骑入城,“反抗者杀!投降者活!”的口号响彻城内。眼看着抵抗不了,也逃不了了,渐渐地开始有冀军守城士卒跪地投降,这股投降之风迅速弥漫开来,城内慌不择路却又无处可去的冀军守城士卒接二连三的放下了手中武器,任由凶悍的并州军卒将武器搭在自己的脖颈处。 当月亮挂在空中,黑夜降临,城内的战斗终于停歇,冀军城内守军中极少数负隅顽抗之徒,如萤火与皓月争辉,很快就被并州军斩杀。 漆黑的月色之中,浓郁的血腥味到处弥漫,一场惨烈的攻城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这一夜平城内到处都乱糟糟的,到处都有仓惶逃命的冀军士卒,还有大队的并州军在城内各处搜寻残余的敌人。 李熙很惨,他从城头上仓惶逃命的时候,正赶上城门被攻破,等到他穿过街道想要从东城门逃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东城门已经被雍军攻占了,大批雍军士卒守在东城门,他已经没了逃出城的机会。 最后李熙只得独自一人东躲西藏,而街道上的并州士卒搜查的越来越密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闯进一栋民房内,进行躲藏。 这是一户非常破败的房屋,没有窗户,屋顶的茅草也是东边缺一块,西边没一块,四处=漏风。初冬夜里的寒风,对只穿着单衣的李熙来说,已经很刺骨了,这间四处漏风的房屋真的是一点御寒的作用都没有。 好在这间房屋没有人居住,而且在一处角落里,有一道布帘,夜里漆黑,正可以让李熙躲藏一夜。李熙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又累又饿又渴。 就在这时,院墙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吵吵嚷嚷的人声,然后就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院门外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有人吗?我们在搜寻溃兵,请开开门!” 敲门声响了半天,却不见回应,另一道声音传来:“伍长,这院子看起来已经空了很久了,而且这门还半掩着?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被称为伍长的人听了,沉默片刻,说道:“进去看看,都小心些!” 一听这话,李熙心里一哆嗦,赶紧拽过布帘,将自己挡住。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就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伍长,这屋子里没人啊,看来真的是被废弃了。你看看这里连窗户都没有,连屋顶都是破的。” 被叫做伍长的人无奈地说道:“少特娘的废话,仔细搜索,都认真些,小心被敌人偷袭了,我可告诉你们,现在这平城已经是我们的了,战斗已经结束了,谁要是现在给我掉链子,小心老子军棍伺候。” “嘿嘿,放心吧,头!我们可惜命着呢。” 今夜搜索敌军,已经有十几起被散兵游勇反杀的事情发生了。为了防止这种损失,王镡下令全军以都为单位,分片搜索敌人,从城墙边向城中推进。 几名士卒检查了一番,因为是黑夜,而且李熙藏身的位置在角落里,所以才没有被发现。等到听到并州军士卒的脚步声远去,他才一把掀开布帘,大口地喘气,此时他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院门外传来了那名伍长的吼声:“这里没人!赶紧的,我们去别的地方搜!” 李熙又仔细听了听,直到听不见脚步声,他才彻底放下心来,靠坐在墙角处,庆幸自己劫后余生。 “嘭!” 本就不是很结实的屋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两扇木制门板直接就被踹倒了。 两名并州军士卒闯入屋内就看到了李熙,满脸惊喜地朝着外面大喊道:“伍长!果然有人!” 李熙看到闯进来的敌人,顿时脸色陡变,猛然站起身,也没想抵抗,直接就冲向后面的窗户,想要逃离。 可是既然并州军卒已经发现了他,又怎么可能让他逃了。只见一名并州军卒大步上前,直接撞向李熙的身子,将其撞翻在地,来了个狗吃屎的造型。另一名士卒瞬间拔刀,锋利冰冷的刀锋径直抵在了李熙的脖子上,吓得其惊出一身冷汗,一动都不敢动。 此时又有几名士卒从院外涌入,手里举着火把,为首的伍长狞笑着闯了进来,看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熙,冷声问道:“哼!早就看到布帘后面的鞋了,想要藏,你也要把脚收收啊,就这种把戏也想骗得过我?说!你是什么人!” 李熙听到问话,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地说道:“军爷!诸位军爷!我是幽州来的药商,本来是要到这里做生意,接过没想到碰到了兵灾,只好躲在这过夜。” 伍长一脸狐疑地问道:“商人?你的货物呢?你的伙计呢?” 李熙做出一脸苦相,说道:“别提了!说起这个我就生气,我一个幽州的药商,不远千里来这里贩卖药材,没得到钱财不说,药材还全被这帮天杀的冀军给整走了。兵荒马乱的,总得拿点东西防身吧军爷。” 李熙边说,边感叹,没想到自己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放屁!”一旁的士卒直接踹了南宫羽一脚,踹的李熙哎呦一声痛呼,接着说道:“你当我们是傻子吗?还幽州人?明明一嘴灵寿口音!说!你是不是溃兵?!” 李熙听了并州军卒的问话,心中是一阵懊恼,怎么忘了口音这一茬,眼下这难关还怎么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伍长看到李熙不出声了,疑心更重了,他制止了手下士卒的继续询问,说道:“先带出去,抓了那么多俘虏,总会有人认识他的。走!” 两名蛮横的并州军士卒闻言,就将一脸苍白的李熙压了出去。 伍长看着被踹倒的门板,皱起了眉头,看着身旁一脸无辜的手下,抬手揉了揉眉心,说道:“晋二!这门是你踹的吧?你小子,军中的规矩不知道吗?赶紧,把门给我安上!还有窗户,记得把屋顶的茅草补补,兵荒马乱的,这里也能是个老百姓猫冬的地方。” 一旁那名被称为晋二的毛头小子没了刚刚凶猛的气势,垂头丧气地安门板去了。 那名伍长带着手下几名士卒,压着李熙,继续在城内搜寻落单的溃兵。而李熙则暗中四处张望着,心里希冀着,能找个机会逃走。而这伙并州军士卒并不知道这个被抓住的家伙就是平城主将李熙。.qqxsΠéw 街道上不时有一队骑兵举着火把掠过,呼啸而去,高大的北疆战马踩的道路上尘沙飞扬。 这时,迎面走来一队步卒,他们人人身着单衣,身上的伤口只是随意的绑着绷带,还有些许鲜血从伤口渗出,这副模样一看就是率先攻城的那批冀军降卒。 并州军建立之初就是以强者为尊,重视悍勇敢战的铁血男儿,而这支降卒组成的部队,在今天用鲜血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伍长几人看到他们都露出一丝敬佩的眼神,对其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地竖起了大拇指。 领头的百将微笑着还了一个军礼,身后的步卒们则不自觉的直了直身子,一脸的骄傲。 就在两队人马交错而过时,百将随意的扫了被绑着的李熙一眼,眉头不禁微皱,刚走出没几步,突然转头喊道:“等等!” 伍长几人一脸茫然的回过身来,问道:“百将大人,怎么了?” 百将走近前来,从身旁的士卒手中接过一个火把,凑近到李熙的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一番,咬牙切齿地说道:“李熙将军?你可让我们好找啊!” 在场士卒人人震惊,晋二等人的手瞬间握在了刀柄上,并州军士卒纷纷目露凶光。 李熙的脸色一下子灰暗了起来,被捆着的手掌不自然的发抖,这下是彻底跑不掉了,蒙混过关都不行,他想不通怎么会被一队寻常士卒给认了出来。 伍长盯着李熙阴晴不定的脸色,对百将开口道:“确定吗?这可不能认错啊!” 百将哈哈一笑,满脸怒意地说道:“哈哈,我怎么会认错?平城外那场野战,老子可是给他断后,让他逃命的,结果呢?就因为我们填埋护城河,就下令对我们进行射杀,我兄长就是护城河尸堆中的一具。” 李熙听了百将的话,瞬间醒悟过来,惊恐的盯着百将及其身后的士卒,怒斥道:“你,你们,竟然投靠雍军,你们都是叛徒!” 百将面目狰狞地吼道:“叛徒?是你不顾我们死活,私自逃命,最后还下令射杀我们,你才是叛徒!呸!” 李熙被百将骂的无地自容,只得低下头颅,不吭声了。 伍长看着激动的百将,生怕他一言不合就将李熙给斩杀了,赶紧上前挡在了中间,大声说道:“将军有令!若是生擒李沐白和李熙二人,需立刻送到大营,违令者斩!” 百将看着一脸紧张的伍长,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别紧张,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我并州军法有多严厉,我是知道的。” 伍长看着冷静下来的百将,轻舒了一口气,这百将的养气功夫不错,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雁门郡的新主人 平城县府 这里规模不小,名义上是平城县府,其实也是平城守将府邸,之前是李沐白、李熙召集军中将校议事的地方。 此时屋内一片狼藉,墙上挂着的不少军用地图横七歪八地挂在那里,有些还被撕扯成了布条状。地上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满是各种军情奏报,一看就知道当时逃走的李沐白和李熙,有多么的慌乱。 王镡在屋中的主位上静静地坐着,右手放在右腿上,左手则放在桌案上,“万人敌”被握在左手手掌中,左手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他双目紧闭,心神烦躁,却仍就耐着性子等待着各处的消息。 王镡脑子里面,回忆着当初父亲凄惨的模样。当年自己的师傅王寒挚,在离石塞被李沐白斩杀,父亲为了抢回师傅的遗体,一路血战,落下一身的伤势。王镡想起李沐白,心中就浮起一丝怒气。qqxsnew 王湔带着亲卫都士卒正在收拾屋子,他们将各种军用地图收拾了一番,并且将各种军用情报拾掇了起来。 没一会儿,铠甲上还带着血迹的袁添钢大步迈入屋中,他躬身向坐在主位上王镡行了一礼。 接着,老狼和老狗也走了进来。两人厮杀了半天,浑身浴血。 老狼一板一眼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说道:“将军,李沐白跑了!他带着数百亲兵从东门杀出,我们人手不够,东门没有被封住。他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从包围圈的空档中突围而出,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已经追不上了!” 老狗满脸不甘心的骂了一句:“是啊,这个李沐白真是相当的滑溜!跑的比兔子还快!” 王镡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的三人,一脸遗憾地说道:“跑了就跑了吧,不必自责。” 李沐白能够被称为冀国名将,还是有些本事的。王镡对于他能够逃出去,并不意外。 老狗接着说道:“虽然没有抓到李沐白,但是我们抓到了李熙。” 王镡闻言,一愣,问道:“李沐白的这位族侄怎么没跟着他一起逃出去?” 老狗嘿嘿笑道:“这自己的命重要,还是侄子的命重要,咱们这位冀国名将,心里盘算的清楚着呢。” 王镡点点头,明白了,敢情这塑料叔侄情到了关键时刻就裂了。王镡的手指重新敲打起了桌面,再思考了一番之后,说道:“李熙这个人,我就不见了,等到平城城内收拾妥当,就将他放了吧。” “放了?” 这句话出自刚刚进屋的李肃杰之口,他接着说道:“仲铭,这个李熙可是平城守将啊,地位很高,你这说放就放了?” 王镡点点头,重复道:“放了吧,李沐白抛弃李熙独自逃离,李熙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反应过来,肯定就会报复,不论他是明着报复还是暗地里报复,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有利的。”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并没有表现的多高兴,他看着王镡,一脸担忧地说道:“可是这个李熙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就怕他到被放走了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 王镡笑呵呵地看着李肃杰,也不言语。张耕黍也走到已经被整理好的军情奏报旁,拿起一份,开始津津有味的看起来。袁添钢这个愣货也一直现在一旁。 李肃杰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指了指自己,无奈地说道:“行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他就自己出了屋子,向关押李熙的地方走去。 视线转到武州城外的雍军大营。 此时的城外大营内,并没有多少军队。此时的军营内,留下的只有一些民夫,他们穿着雍军甲胄,手持长矛,昂首挺胸,或是站在营寨墙上当哨兵,或是结成一队队的巡逻队,行走在大营内。 “哈哈!好!好啊!仲铭这小子,没让本将失望。” 中军大帐内传出一声声的大笑,帐内坐着征北军的将校。秦恪将军报递给了坐在一旁的林崇,示意他看完了之后,就交给别人继续看。 等到帐内诸将轮番看完,秦恪已经回到了主位上坐下,一脸笑意地说道:“怎么样?诸位,这是不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啊!哈哈哈!” 林崇起身拱手行礼道:“将军,既然仲铭已经开了个好头,那么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落后。” 秦恪点点头,他看着帐内的沙盘,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此时沙盘上是雁门郡军用地图,在雁门郡的南边,有很多红蓝相间的旗子,这是冀军的标志。而雁门郡中部和北部,则是黑色旗帜,这是雍军的标志。 从沙盘上来看,雍军的优势并不明显。首先在兵力上,此次征北军进攻雁门郡,名义上是二十万人,可是除了征北军五万,并州军五万,还有郡兵三万,剩下七万都是毫无战力的民夫,根本算不得是士兵。 冀军支援雁门郡的军队,算得上是精锐了,至少甲胄是齐全的,手中的武器也散发着煞气。冀国援军总数达到了二十万人,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向西直取中陵城,一路则直奔马邑,冀军主将想的很清楚,只要能将中陵和马邑控制住,那雁门郡就还有三分之一握在手中。 秦恪看着战场形势,咬了咬牙,一拳砸在了中陵这个位置上,怒吼道:“打!我们先将这个敢孤军犯险的冀国援军吃掉!” “喏!” 帐内诸将纷纷起身,躬身行礼后说道:“请将军放心!” 大雍皇帝秦恒二十一年冬天 这是一个让给秦恒很难熬的冬天,在接连喝了三碗汤药之后,他一把将药碗摔在了地上,一身单衣的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满头满脸都是汗水,他看着贴身服侍自己几十年的老仆,无奈地说道:“大伴,大伴啊,这是我喝的第三杯了,就是廷尉府审讯犯人,还给缓口气呢,接下来这几杯汤药,如果没什么大用,就撤了吧。” 被称为大伴的人,身穿高级宫中内宦的服侍,面白无须,看起来年龄已经不小了,约有五十岁上下。此人名叫伏獾,自小就被父母送入了宫中,做了一个小内侍,经过了一辈子的算计,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已是殊为不易了,更何况是伴君如伴虎的皇帝起居内侍。 伏獾看着捂着额头,满脸疲惫的秦恒,悄悄地对周围的内侍宫女摆了摆手,殿内众人顿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非常听话地倒退出殿门,悄么声地走了。 秦恒缓解了一会儿自己紧绷的神经,然后一脸疲惫地将自己窝进龙椅内,他看着桌案上成山的奏折,心中是一阵烦躁,每天都是如此单调的过活,讲真的,累了! 伏獾看着窝在龙椅内进入睡眠的皇帝,悄么声地寻了一张毯子,给秦恒盖上了。还没等他揶好被角。 “咚!” “咚!” “咚!” “唰!” 殿门被重新打开,就见到一名身背火红色警旗的斥候大步迈进殿内,只听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五体投地的禀报道:“启禀圣上,雁门郡军报,来援冀军和平城守军已经全部被歼灭了。如今,雁门郡已经尽归我大雍了。” 听到了声音,躺着的秦恒一把将盖在身上的薄毯拽到一旁,起身冲下了阶陛,冲到了斥候面前,一把将斥候双手呈上的军报抢了过去。 摊开军报,秦恒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三遍,在确认雁门郡已经尽归自己之后,他哈哈大笑道:“大伴,你赶紧安排人手,准备些吃食和用的,压去雁门郡劳军。” 伏獾躬身行礼,刚打算离去。 “等等!” 秦恒想了想,走回到自己的桌案前,取出了一封已经密封好的圣旨,交给了伏獾,说道:“大伴,让劳军的人将这封旨意交给十六弟,记住,要保密。” 伏獾闻言,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了。而来报信的斥候也被秦恒赏赐了一番。 军报中写的很清楚,在王镡夺去了平城之后,李沐白老老实实地待在代郡练兵,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而秦恪这边,则集中优势兵力,快速穿插到了驰援中陵城的冀军周围,在经过了一番血战之后,这支冀军全军覆没。 接着秦恪派出了一支由雁门郡人组成的间谍,偷偷潜入到雁门关。之所以这么轻松地潜入,还是因为雍军被冀军挡在了边墙要塞之下,距离雁门关,还很远呢。 就是在冀军守军的这种松懈状态中,使得雁门关轻而易举的就被雍军夺走了,同时夺走的还有许多生命。 而雁门关失守,实在是太严重了。马邑的冀军直接就没了退路,而且也没了粮草,这兵荒马乱的,军用物资压根筹集不到。 就这样冀军被困在马邑还没到五天,整个马邑就全乱套了,秦恪趁势挥兵进攻,轻而易举地就将冀军给歼灭了。至此,整个雁门郡再也看不到一个冀军士卒,大雍成为了这个郡的新主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 驻守雁门关 雁门郡入手之后,征北军再无动作。秦恪一丝一毫的想派兵南下的意思都没有,他将征北军五个师分别安置在了武州、善无、平城、强阴和马邑五个地方。 而王镡的并州军则转移到了雁门关,王镡站在雁门关城墙上,看着远处的官道,眉头紧皱。 张耕黍站在王镡的身旁,面带苦涩地说道:“将军,这雁门关向南的阵型,很难抵挡啊。” 老狗从城墙下走上来,说道:“将军,这雁门关,咱们怎么守啊?” 王镡看着老狗,一脸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守?用人守。将所有人都叫到关城城楼来,我们就在这里开个会!” 老狗听了王镡的话,点点头,说道:“喏!” 不一会儿,并州军各师主将就来到了城楼上。王镡就站在城楼前,城墙上,召开了军事会议。 王镡看着第一师师帅郎泽卿,师司马秦长卿,苟岸厉、袁添钢以及乌逻等第一师将校,一脸严肃地说道:“第一师将接手主城的防御,老狼,老秦,你们看,这雁门关本身就是为了防御北面,这外城墙的高度比内城墙的高度要高出去两尺有余。而且所有的城防工事都是在北面,南面连像样的城防工事都没有,所以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南面给我布置起一道像样的防线出来。” 老狼点点头,没有言语。秦长卿则面色严肃,而三个旅帅则面有难色。 王镡并没有看老狗的痛苦面具,接着看向尹鹤、刘和泽,说道:“第二师,则负责东部支城的防守。东部支城的情况,同主城还有些许不同,东部支城的南面只有下场的小道,防守起来相对容易。” 尹鹤听了王镡的话,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是,王镡却并没有说完,他看着尹鹤的笑容,脸色依然十分严肃:“家雀,你可别顾着高兴,东城建的地方,周围可是有好几座山的,这些地方距离东城很近,弓弩完全能够射到城墙上去。第二师一定要派遣斥候,驻扎在这几座山上,认真查探,一旦获知敌军踪迹,要做到先敌攻击,全面覆盖,将敌军给我赶下山去。” 第二师的将校纷纷行军礼,大声应道:“喏!” 王镡看着第三师师帅安曷、师司马常沃,说道:“西部支城的防守任务也很艰巨,不光要和主城一样在南面布置防御,还要能够随时支援主城。东部支城之所以没有这个任务,是因为他们的防守任务很重,这句注山中的大半高峰都在东部支城周围。而西部支城,只需要防守住南面即可。我相信两位将军的能力,能够守住西部支城。” 安曷点点头,说道:“请将军放心,末将定将西部支城守得如铁桶一般。” 等到众人散去,王镡同李肃杰和张耕黍进入了关城内唯一的砖石院落中,这里原来是雁门关守将的住宅。 在正堂内,李肃杰一屁股坐下,亲卫都的士卒很快上了一碗茶水,他将茶水一饮而尽,对坐在上首的王镡问道:“仲铭啊,十六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不是挺器重你吗?怎么会想到将咱们扔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啊?” 张耕黍听了李肃杰的话,一脸笑意地说道:“我看啊,肃杰想说的并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吧,而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吧。” 李肃杰一脸讪讪地说道:“都是一个意思,一个意思。” 他看了看王镡的表情,接着说道:“仲铭,你看看征北军那五个师,全都驻扎在主要的县城里,活得别提多潇洒了。你再看看咱们?要什么没什么,整个一个就是喝西北风啊。” 张耕黍纠正道:“肃杰兄,这寒冬季节,可没有西北风啊,咱们喝不到的。” 李肃杰急头白脸地看着张耕黍反驳道:“你别在这里和我咬文嚼字的,我就是想知道,十六王爷为什么要将我们并州军这么一支骑兵比步兵多的部队扔到这里守这座雁门关?” 王镡看着一脸求知欲的李肃杰,点了点头,说道:“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说了。”m.qqxsnew 李肃杰和张耕黍都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王镡看着两人说道:“我并州军成立以来,就打了一次仗,那就是平城之战。此战分为野战和攻城战两个部分。讲真的,野战能够胜利,我真的很意外。而让我更意外的就是代郡骑兵的羸弱,我记得,在我频阳东乡王氏族内,我们从小就拿冀国的代郡骑兵做假想敌,希望总有一天能够在战场上击败他们。时移世易,我做到了,可是这支代郡骑兵再也不是能够在雍国止小儿啼哭的凶神恶煞了,他们的战斗力比獯鬻狼卫军还弱。如果代郡骑兵将我并州狼骑击败,那么我们在野战就会全军覆灭了。” 李肃杰点点头,说道:“的确很奇怪,这代郡铁骑可是冀国的王牌之一,没想到却是如此的不堪。” 张耕黍回答道:“我问过那些被俘虏的冀国军卒了,这整个冀国这些年吃空饷的情况很严重,就步卒来说,空额被上级将校吃掉了三成,有的甚至是四成。而剩余的六成,也大多是临时抓的壮丁,或者是老弱病残。想来这代郡骑兵的情况应该也是如此吧。” 李肃杰看着张耕黍,反驳道:“那也不能差的如此之远吧,我并州狼骑一万人冲阵,居然一次冲锋就险些将代郡铁骑给打崩了。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王镡接过了话头,对李肃杰说道:“这没什么奇怪的,既然人的空额都能吃掉,马的空额当然也可以。而且相对于人,马的利润更大。一匹上好的北方战马,运到大河以南,身价就能涨三到五倍,若是运到大江以南,身价能够长到六到十倍,利润丰厚,冀国的高官们不可能不心动。”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咋舌道:“这也太夸张了,这要是在雍国,那就是全家诛灭三族的罪过啊。”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财帛动人心,我雍国也是会有这么干的人,只不过这些人要么位高权重,要么家族庞大。说回来,这次镇守雁门关,是我亲自向十六王爷提的。” 李肃杰和张耕黍一脸吃惊地望着王镡,李肃杰出言问道:“仲铭?你脑子没事吧?”说着他就起身上前,伸手探了探王镡的额头。 王镡一把将李肃杰的爪子拍走,说道:“离我远些,我脑子好着呢。” 张耕黍出言问道:“将军,您为什么要请缨驻守雁门关呢?” 王镡看了看两人疑惑的表情,说道:“为了减少麻烦。你们要知道,这并州军是十六王爷设立的,为的就是当并州整个纳入雍国管辖后,能够有一支震得住场面的军队。很荣幸的是,我们被选入了。很不幸的是,从我们并州军成立之日起,我们身上就有了十六王爷的烙印。” 张耕黍有些明白了,说道:“仲铭是打算,在这雁门关内驻扎到平定了汾川郡?” 王镡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我打算带着并州军好好修葺整治一番这座关城。如今整个并州北部都是由我大雍负责,所以这雁门关是个紧要的地方。” 两人听了王镡的话,只得认同。而接下来的日子里,王镡所部并州军就开始紧锣密鼓地修葺雁门关,不光建立了南面的防御工事,还加强了北面的防御工事。鹿角、床弩、投石机,应有尽有。 当李沐白重新带领军队来到雁门关的时候,情况大出他的预料,整座雁门关如同刺猬一般,而且关城附近的树木也被砍伐一空。而此时距离他从平城逃离,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 李沐白看着雁门关墙上那熟悉的旗帜,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为了能够同征北军及其他军队区分开,并州军的军旗进行了相应的改变,在旗帜周边镶了一圈白边。 李沐白已经打探清楚了,在平城外面击败自己的,正是这支并州军。而这支军队在雍国的编制中是新出现的,而并州军出道即巅峰,一举将他李沐白踩在了脚底下,造就了自己的威名。 如今,李沐白再次同并州军相遇,当然是希望能够一雪前耻的。 在李沐白看着雁门关城墙的时候,王镡也在城头上看着南面来的这支冀国军队。第五候在他斜后方,躬身行礼道:“将军,这支军队的统帅,是李沐白,而且上次俘虏的李熙已经在其军中站稳了脚跟。” 王镡看着第五候,说道:“将李熙放回去,本就是为了能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今,这个棋子怕是已经废了。” 第五候的头低的更深了,他不敢插嘴。 王镡并没有责怪第五候的意思,他安抚地拍了拍第五候的肩膀,说道:“将缉事们都撒出去,我倒要看看,这位冀国军神,打算怎么拿下我驻守的雁门关!”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心结 王镡之所以说李熙这颗棋子已经废了,是因为李熙被放回去以后,第一时间就向冀国伪皇和李沐白报告了自己的经历,主动将自己被俘虏的经过讲清楚了。 冀国伪皇为了表示大度,将李熙安抚了一番,然后调集了冀国几乎全部的机动兵力,约二十万人分别交给了李沐白和楼墨统领。 李沐白分到了十万人,其中骑兵两万,剩下的八万人都是步卒,而且着甲率非常的高,攻城器械等也完备。 雁门关 李沐白在雁门关南面扎下大营的同时,王镡在雁门关内也没有闲着。他作为雁门关主将,召开了第一次守城军议。 王镡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神情坚定,老狼老狗赫然在列,尹鹤身穿一身玄甲站在一旁,刘和泽以及第三师主将安曷、常沃并列一排,后面还有各师旅级主官。 王镡用木杆指着挂在一旁木板上的雁门关地图说道:“雁门关依靠句注山,是冀州通往草原要道的关键节点,如今这处节点被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冀国伪皇必然如鲠在喉。如今李沐白带兵北上,在雁门关南面驻扎,十万之众扎营于那面的汾川平原。 大家来看,东部支城和南部支城的地势都极为险峻,李沐白不可能从这两个地方攻城,即使派兵,也只能派遣少量的军队。所以我们主要的防守目标还是主城。其中重点就是南门前的官道,相对来讲,这里的地势略微开阔些,虽然还是无法让李沐白将阵势全部摆开,但是至少可以做到兵马的调动。老狼、老狗,第一师这些天要加紧布置,补齐紧缺的军械和守城物资。” “诺!”二人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大家都清楚,雁门关主城南门的战事将会最为激烈,王镡直接将自己的頨浑军的老兄弟们全压了上去,让其他人深受激励。 王镡看着第二师和第三师的将校们,说道:“尹鹤、安曷两位将军,虽然东西两部支城的压力不会像主城那么大,但是却需要万分小心,不可大意!张同知,你要集结人手,加固城防,务必将滚石、檑木和箭矢准备充足,后勤的问题我就交给你了,出了差错丢的就是兄弟们的命!李肃杰,你同袁添钢带着先登死士旅四千人坐镇城中,准备随时支援南门,不得有误!” 先登死士旅,是五千降卒的番号,这是并州军中第一个拥有番号的部队,直属于王镡,由袁添钢出任旅帅。 堂内众将“嗵”地行了一个军礼,齐声应道:“喏!” 王镡看了看李肃杰,示意他有没有要补充的。 李肃杰上前一步,说道:“各位,下面我说几条细节: 第一,各部兵马不得全部上城防守,应该分作三班随时调转,各城的城墙长度不够,太多人上了城头挤在一起,很容易遭到杀伤! 第二,趁着敌军还没有进攻城池,第五,缉事司要派人到城外打上记号,将五十步、一百步、两百步和三百步的距离必须标刻的清清楚楚。弓弩手分成几波人,蹶张弩射的远,先放箭;腰张弩次之,后放箭;长弓手再次之,后放箭;短弓手最后放箭。所有弓弩手都必须有效的使用自己的每一分体力,这一点一定要注意! 第三,任何时候,伤亡超过三分之二,就必须要报给我知道,绝不可一意孤行!谁的防线被攻破了,战后就处置谁!” 堂内诸将听了李肃杰的话,都愣了一下,这位大爷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说的难听点,整个并州军中,就他最不像军人,整日吊儿郎当的。可是今天他说的这些东西也太厉害了,居然考虑的这么细致。 李肃杰环视了一番堂内众将,右手重重地拍着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接着他大声说道:“诸位将军!我知道我大雍男儿都不怕死,但是这并不代表你们一定要死!哪怕死也要死的有价值!” 堂内众将闻言一惊,李肃杰说的对,并州军儿郎不怕死,但不是必须要死才能打败敌人。 王镡和李肃杰并肩而立,看着各自分头行动的诸将,王镡问道:“你小子终于肯露出自己的真本事了?” 李肃杰一脸无奈地看着王镡,叹了口气,说道:“自从并州军成立以来,并州军士卒给我的感觉,就是士气旺盛,闻战则喜,悍不畏死。而这样的军队只要有一个核心的人物,那必定兵锋所指,所向无敌。” 王镡一脸笑意,李肃杰对于并州军的赞扬,他收下了,然后他问道:“你这句话后面还跟这个‘但是’吧?” 王镡和李肃杰从军时候就认识,相处了这么久,他早就清楚了自己这位好友只是有时懒而已,能力却不低,并州军中大小事务,他只需要过一眼,就能够发现问题,并提出解决的办法。以他的性子,说话的时候卖个关子可不多见。 李肃杰无奈的看了王镡一眼,说道:“但是,在经历了第一场平城野战之后,并州军士卒把生死看的太淡了,这很不好,我们需要给他们灌输的思想,是既能悍不畏死,血战而亡,也能勇敢求生的信念。否则终有一日这支军队要是失去了军魂,就会不战自溃。” 王镡看着主城内忙碌的并州军士卒,微微一笑,遥望远方,对李肃杰说道:“相信我,以后我们会成为这支军队的魂。” 李肃杰点点头,指着忙碌中的并州军士卒,说道:“我信!不光是我们,也包括他们!”仟仟尛哾 寒风掠过,凉人心肺,可是大战将至的雁门关内,并州军士卒们却干的热火朝天,他们一点都不害怕自己面对的是十万大军。 留给王镡他们准备的时间并不多,在李沐白大军扎营后的第二天。 王镡等人站在雁门关南门的城楼上,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冀国大军。 只见旌旗蔽野,尘沙漫天。当先一面的“李”字大旗迎风招展,对这面旗帜,王镡再熟悉不过了。 王镡看着城下的冀国大军,咬牙切齿地说道:“李沐白,我们终于再见面了!”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千军万马,看到那个杀了他师傅王寒挚的李沐白。 此时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沐白也在看着城楼,他刚刚收到了探马送来的情报,守备雁门关的,就是当初在平城击败了自己的并州军,而主将的姓名,他也知道了,王镡。 当年他的师傅王寒挚都没有敌得过自己,而自己却败在了王镡这个无名小卒的手下,今天,这个无名小卒又一次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李沐白招了招手,身旁立马来了一名亲卫躬身行礼,他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递了过去,并对这名亲卫吩咐道:“去给我送封信。” 亲卫接过书信,立刻翻身上马,然后用弓箭将书信射到了城头上。 王湔亲自跑过去将书信捡了起来,然后跑回来递给了王镡。 王镡看着手中的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正午时分,雁门关南门外,冀国大将军李沐白邀王镡小友一叙。 老狗转了转眼珠子,试探着说道:“将军,会不会有诈啊,出了城,可是危险重重,一旦出现意外,根本就来不及救援,您身为雁门关主将,可不能以身犯险啊!” 其他将领也纷纷上前谏言阻止,都说这个是李沐白的诡计,想要将王镡骗出城。只有李肃杰和张耕黍一声不吭,静静的看着王镡。 王镡看完书信,几下就将其撕了个粉碎,诸将看到王镡这个动作,纷纷心中大定。哪知道,王镡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差点集体晕倒:“我意已决,出城赴约,不必多言!” 王镡说出这句话的声音不高,但口吻却是不容置疑的,直接将诸将已经吐到嘴边的话给顶了回去。 老狼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那就让王湔带着亲卫都一起出城,也好有个照应。”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够了,我要是死了,你们就听肃杰的命令。” 王镡顿了顿,又说道:“多年以前,他亲手斩杀了我的师傅王寒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天我要去好好看一看李沐白这个人,好记住他的样子,免得日后杀错了。好了,都下去吧,准备好守城。” 王镡的语气中带着无尽的仇恨,众人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大堂。 出了大堂,还没走没多远,老狗一脸埋怨道:“哎,我说肃杰和耕黍,你们怎么也不劝劝将军啊,我们说话不管用,你们俩的话他还是听的。” 李肃杰一脸淡然地说道:“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师傅的这件事情,亲手斩杀李沐白是他的心结,这一关他肯定需要迈过去的,我们谁也帮不了他。” 老狗听了李肃杰的话,默然无语,他当然明白王镡的心结,这件事情当年的老兄弟们都知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攻防 正午时分,王镡单人独骑出了雁门关南门。 李肃杰和张耕黍以及第一师的将校都在城头向下望着,不自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王镡除了腰间挎着的“万人敌”,就没有别的武器了,连长矛和盾牌都没带。 李沐白早早的就在城外等候了,当他看到独自一人的王镡时,心中颇为吃惊,暗叹一声:好男儿! 李沐白对自己的亲卫挥了挥手,让他们都撤了下去,一挥马鞭,驱动座下战马拍马慢慢的朝着王镡行去。 冬日暖阳给大地带来了一丝温暖,万里无云的天空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湛蓝,两人逐渐靠近,整片战场都显得格外静谧,只有双方的主将,互相看着对方,沉默不语。 李沐白首先打破了安静:“你师傅是王寒挚?” 王镡很平静的回答道:“作为冀国的大将军,在我手里败过一次,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底细,除非你们冀国的谍子都是吃干饭的,要么就是你明知故问。” 李沐白呵呵一笑,说道:“我们的谍子可是牺牲了生命,才换来了你的情报,没想到啊,当年一个小卒子的徒弟,居然让我狼狈溃败,这次来,我就是为了取你的命,以雪前耻!” 王镡看着李沐白,眼神中略带嘲讽,他对李沐白的话语,心中毫无波澜,而他一语出口,就让李沐白的脸色阴沉了起来。 “既然你千辛万苦的来了,那就别回去了!” 李沐白脸色发紫的拨马而回,王镡眼神紧盯了他的背影一会儿,一抖缰绳,赤云会意调头,扬起碗大的马蹄向雁门关南门奔去。 雁门关攻防战,正式打响! 当王镡进入了雁门关南门之后,低沉悠长的的号角声从雁门关外传来,随即李沐白的大军向雁门关南门扑了过来,因为战场狭窄,冀军只能在正面投入一个方阵。 冀军以一千名士卒为一个方阵,前排由身穿甲胄的精悍士卒持盾前行,为身后的士卒开路,后面尾随的数十人推着云梯,他们各个都是从军中挑出来的身手矫健、善于攀爬的士卒,他们将作为死士率先登城。死士身后则是数百名普通士卒,一旦死士死光了,就由他们补上去。 雁门关南门外,冀军部署了十个方阵,上万名士卒,方阵与方阵之间夹杂着相当数量的攻城云梯。冀军所造的云梯为木质结构,这是句废话,这个时代还造不出来铁制的云梯,一个是重量太重,人推不动,一个是铁产量低,得紧着制造武器甲胄。 云梯的底部安装有车轮,可以由士卒推动前行,移动方便。中间有狭窄楼梯可供两名士卒通行,士卒可以依次由底部经楼梯爬上顶部。云梯四周辅以木板遮挡,顶端是一个小型阁楼样式的小屋,可伸出跳板直接搭在城墙上,便于士兵通过跳板直接跃上城头,小屋两侧有箭孔,士卒可躲在木板之后向城箭,所以云梯比无遮无挡的飞梯要安全的多。 这种云梯同王镡并州军中制造的相比,要相对简陋一些,没有那么精巧坚厚,但是用来对付雁门关南面城墙,已经足够了。 在攻城方阵的后方,十数台投石车耸立在那里,要不是战场宽度不够,李沐白都想将手中的投石车全摆出来,狠狠地砸他一波。 投石车两侧各有数千冀国骑兵压阵,防止雁门关中的雍国士卒突然从关城中杀出来。 李沐白坐镇大营中,并没有亲临前线,他知道攻城不可能是一日之功,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指挥进攻雁门关南门这件事被他交给了一名军中宿将,赵珲。 已经五十余岁的赵辉,冀国宗室出身,须发灰白,脸上的皱纹如同黄土高坡上沟壑。此时这位老将的面容并没有多么紧张,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赵珲是冀国宗室中少有的知兵之人,为冀国南征北战了几十年,如果是从北面进攻雁门关,他或许会紧张一下,但是如今是从南面进攻雁门关,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现实总是残酷的,打脸来的特别快,当冀军方阵越过并州军所标记的第一道记号之后,箭雨立即就从城头倾泻而下。 冀军方阵前排士卒手持一人高的巨大盾牌,防护全身。但是箭雨是抛物线的踪迹,完全略过了冀军前排的大盾,覆盖到了后面的普通冀军士卒身上。 普通冀军士卒的钩镶是一面小盾,上下有挠钩,可攻可守,但却有些鸡肋,不论是攻还是守,效果都不佳。 这就使得冀军士卒如同没有盾牌防备一般,第一波箭雨落下,就引得惨叫声四起,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冀军士卒也开始拉弓上弦进行还击,只不过由于是仰角射击,不论是射程还是准头都相当差。 攻城的冀军甲士顶着头上的箭雨,在付出了数百具尸体之后,终于贴近了城墙,云梯也在士卒的推动下来到了足以放置平板登城的位置,惨烈的近身搏杀开始了。 王镡并没有站在城头上,雁门关城头到底和正常的城池比不了,无法放置太多士卒。 此时带领士卒守在城墙上的,是乌逻,只见他一身钢片甲胄,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带着第一师第一旅第一团一千多人守在城头。 乌逻看着冀军方阵逐渐靠近城墙,喊杀声刺痛着耳膜。在看到敌人进入弓箭射程后,他大喝一声:“放箭!” 周围手持弓弩的士兵纷纷上弦,很快就将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乌逻也没闲着,他手持一张硬弓,瞄着一名冀军将校,就将手中的箭矢送了出去。目标应声而倒,乌逻看也不看,就面准下一个目标。m.qqxsnew 城头上的士卒在射了十余支箭矢之后,冀军士卒也到了城墙下。他们将飞梯、云梯靠在城墙上,乌逻将弓箭放下,搬起墙垛下面的石头就狠狠地朝下砸了下去,正中一名冀军死士的脑袋,使其血溅当场,死了个透。 乌逻刚将一段木头拾起,正要往下面扔,就听见一阵破风声传来,猛地偏头,“嗖!”的一声,一支冀军弓弩手射出的箭矢擦着他的脸颊就过去了,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随着冀军云梯的到来,城上的防守压力增大了不少,时不时就有冷箭从云梯中射出。此时冀军步卒已经有不少人从云梯跃上城头,整个城头都已经变得有些混乱了。 王镡死死地盯着城头的战况,没有言语。老狗“吭”地抽出自己的环首刀,向城头一指,大喊道:“第二团的弟兄们,随我上阵杀敌!” 第一师第一旅第二团一千多人很快通过甬道上了城头,生力军的加入给乌逻分走了很大的压力。他一刀砍翻一名冀军死士,看着已经靠在城墙上的冀军云梯,怒喝一声:“给老子把云梯端了!” 城头上刚刚同冀军厮杀的幸存者们听到乌逻的话,纷纷几人一组,朝着云梯跑去。一名什长接连砍翻两名冀军士卒,脸上沾着鲜血,一伸手就抄起一个火油罐狠狠地朝着云梯丢去,他手下的几名士卒也有样学样。 “砰砰砰!” 罐子响起清脆的破裂声,火油四溅,涂满了搭在城头的跳板上,数支火把被抛到了上面,“嘭”的一声就将跳板引燃了。紧接着整个云车的顶部就被大火吞没了,然后火势迅速向下蔓延,很快就将整座云梯都给点燃了。 云梯狭小的空间内,里面的人根本无法躲藏,一时间凄厉的惨叫声从云梯内传出,让人瘆得慌。 赵珲看着一个个被大火点燃的云梯,面无表情,大喝一声:“方阵轮换!” 他身后的传令兵,一骑快马立刻飞奔至前方传令。 只见冀军最前方的方阵缓缓后撤,紧跟在其后面的,是养精蓄锐、精力旺盛的生力军,他们接替自己的同袍,被投入战场。 李沐白的目的不仅要攻下雁门关,他还要让所有士卒都轮换一遍,锻炼军队攻城的战力,熟悉攻城的战法。 他手下的这十万军队,一直都是野战争锋,攻城战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果不适应适应攻城战,那么接下来攻打马邑、武州等城池就会很吃力。 乌逻看着进行轮换的冀国大军,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大手一挥,从城楼之下顿时不断涌上来很多士卒。刚刚在城头上鏖战,已经拼尽体力的守城士卒缓缓退到城墙下。 退到城墙下的士卒紧靠着墙角,大口的吞噎着干巴巴的锅盔,噎着了就喝一口的凉水。吃饭的咀嚼声伴随着城头激烈的喊杀声、噼里嘭啷武器相互撞击的声音,退下来的士卒们是一刻也不敢停下吃喝的速度,他们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体力,以备再战。 并州军兵员充足,又是守城方,所以第一师分成了好几批,每一批都有登上城墙同敌军作战的机会,而体力耗尽的士卒,就会被撤到城下休息以及补充,这样整个第一师的士卒就形成了高效的轮换,使得雁门关城头上,一直都是生力军在战斗,给攻城的冀军持续造成杀伤。 第一百九十章 鸣金撤兵 攻守双方从午后开战,一直打到月上枝头,乌逻再次登上了城头,此刻他体力充沛,手里的环首刀也换了一把新的,之前那把已经被他砍成了一把锯子。 守备雁门关主城的并州军士卒都没有想到,冀国军队会挑灯夜战,此时城下的火把数量众多,火光将天空都照亮了。 目前城头上大多数的战斗,发生在冀国步卒顺着飞梯向上攀爬的过程中。冀军靠在城头上的云梯已经损失殆尽,而天色已经黑透,从大营中调运云梯,困难重重。无奈之下,冀军士卒只能扛着飞梯,在无遮无挡下登城。 乌逻游走在城头上,突然他看到三名跳上城头的冀军死士正对着自己包抄而来。乌逻一点都不慌,他用左手将绑在右手上的布带系紧,布带的另一头则缠在环首刀的铁环上。做完准备工作,乌逻颠了颠手中的环首刀,大喝一声迎了上去。 只见乌逻猛跨两步,狠狠一刀劈在了为首冀军死士的长矛矛杆上,锋利的刀锋轻而易举地将矛杆劈断,没有一丝停留,在冀军死士惊恐的眼神中,砍在了他的脖颈和肩膀连接处,将肩胛骨斩断,刀刃深深地卡在了他的身体里。 乌逻抬起右脚,狠狠地踹在季军死死的肚子上,在其惨叫一声向后退的同时,乌逻就将卡在其身体中的环首刀抽了出来,刀刃划开了对方的脖颈,寒光一闪,鲜血喷涌而出,死的不能再死了。 左侧冀军死士看到自己的同伴死得如此凄惨,并不害怕,而是不甘示弱向前冲来,趁着乌逻力道用老的时机,想要将手中的直刀捅进他的腰腹,没想到刀刃挨到甲片上,直接就向一侧划了过去,擦出了一阵火星子。qqxsnew 乌逻呲个大白牙,冷笑着扬起手中的环首刀,轻而易举地就将攻击不成的冀军死士给连铁胄带脑袋劈成了两半。 鲜血混杂这脑浆沾染在乌逻的脸上,他对着最后一名冀军死士冷笑着,他的笑容在对面冀军死士看来犹如手持死亡镰刀的死神,实在恐怖至极。 那名冀军死士看了一眼四周,眼睛一闭,牙关紧咬,恶狠狠的对着乌逻扑了过来。乌逻不为所动,脚步轻踩地面,没有丝毫畏惧,手中的环首刀凌厉地砍向那名冀军士卒,仗着身上精良的甲胄,冀军死士手中的直刀根本就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反而被乌逻将其自己捅了个透心凉。 最有一名冀军死士其实早就害怕的不行,这伙雍军士卒的装备是在是太精良了些,着甲率高不说,战斗技能娴熟,战斗意志旺盛,悍不畏死的。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同这样的敌人战斗,可惜,他再也没机会了。 当然了,城头上的守军不肯能都像乌逻一样战力强横,更多的士卒都是三三两两一组,同一到两名敌军厮杀。 倒在地上的守军士卒虽然不多,但是却死状凄惨,他们通常都是身中数刀却死战不退,更有甚者,即使自己已经奄奄一息,却拼尽最后的力气抱着敌人坠落城下。 一幕幕悲壮的场景不断的发生在雁门关城头各处,并州军士卒的悍不畏死使得冀军的攻势迟滞了起来。 “叮!叮!叮!” 尖锐刺耳的鸣金声响彻整个战场,这是冀军撤兵的信号,冀军士卒缓缓向着大营退去,丢下了一地的尸体和大部分已经损坏的攻城器械,火光依然在一些云梯上闪耀。 “熄灭火把!” 传令兵快步在城头上走动着,嘴中高喊着命令。城头上的火把被一一熄灭,以防止成为城外冀军投石机的打击目标。 王镡带着王湔以及亲卫都的士卒登上了城头,接着月光,行走在宛如人间地狱的城头上,脚下滑腻湿润的感觉,是血液在流淌和变的粘稠。 王镡很快就看到了拄着环首刀靠在城门楼柱子上休息的乌逻。他快步走上去,按住了要起身的乌逻,安抚地说道:“铁塔,辛苦了。” 乌逻这一下午,除了休息了两刻钟解决饮食和生理问题,基本都是在城头上度过了,每次城头上有危险,他都第一个冲上去。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先后赴死,他来不及伤心就要提刀再战,现在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冀军大营中军帐内,李沐白一脸严肃地听着战报。 “今日攻城,阵亡士卒多达三千人,伤者无算,我军投入战场的所有攻城云梯皆已损毁,攻城半日,城头守军战斗意志依旧旺盛,士气没有低落的迹象,除了攻城死士登上城头战死之外,大多数士卒是死在了攀登上城的过程中,还有一些是在城下行军和等待进攻的途中被箭矢射杀的!” 李沐白心中有准备,第一次攻城,肯定会有伤亡,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半日竟会伤亡这么惨重,而攻城却毫无进展。 李沐白闭目沉思了一会,下令道:“明日一早,接着攻城,绝不能让雁门关守军有喘息的机会!让辎重营派人,将周围的树木砍伐了,加紧制造攻城器械,云梯、楼车要给我往多了造,还要建造投石机。” 帐内众将面面相觑,李沐白这么安排,明显是仗着自己人多,想要累死雁门关内的雍军,可关键的问题是,他们是攻城方,照这么打下去,用不了一个月这十万人就死光了。 在前指挥的老将赵珲起身建议道:“李帅,我大军云集与此,本身就施展不开,能够分遣军队,对雁门关主城和东西两座支城同时进行进攻?” 李沐白仔细看了看地图,问道:“老将军,可曾探查过这两座支城的地形?” 赵珲点点头,说道:“这西城战场狭小,能够派出的军队也就一到五个方阵,五千余人,攻城器械的话,云梯和楼车肯定是上不去的,只能让士卒们扛着飞梯进攻。东城周边有几座山峰,上面树林茂密,能够隐藏士卒,而且这几座山峰距离东城城头不到两百步,完全能够派兵占领山头,居高临下以弓弩射击,同时派出步卒扛着飞梯攻城。” 赵珲的话,让李沐白烦躁的心情安稳了些,他点点头,说道:“老将军言之有理,就按照您说的办。”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三天 接着李沐白面色严肃,眼神冷利地扫视了一番帐内诸将,冷声说道:“明天的攻城,诸位将军绝不可懈怠,我会派出督战队巡视全军,士卒临阵退缩者,立斩不赦!将校攻城不力者,枭首示众!” 见到李沐白说了如此重罚,诸将不敢反驳,只得起身应喝道:“诺!” 雁门关守将府正堂内,李肃杰和张耕黍两人轮流看着第一师送来的战报。王镡坐在主位上,一脸惬意地喝着茶水,等到两人停了手中的动作,王镡对王湔使了个眼色,后者很知趣地将两杯茶水地上。两人接过茶水,喝了一大口。 王镡看着李肃杰问道:“如何?” 李肃杰看完了战报,右手食指缓缓地敲着桌子,开口说道:“情况比预想的好一些,开战半日,伤亡不到五百人。按我最初的预计,就算能坚守到一个月,等到占据变化,我们这支并州军也会损失殆尽,能活下来几个还真不好说。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五万并州军士卒将城外十万冀军士卒拖死,完全能够做到。” 王镡听完,点了点头,随即若有所思起来,李肃杰和张耕黍就这么静静地喝着茶水,并没有出声。 思考了一会儿,王镡看着两人问道:“你们觉得,明天冀军的攻城招数会有什么变化吗?” 李肃杰摩挲着茶杯,想了想,说道:“今天这场战斗很明显是冀国军中宿将指挥的,条理清晰,如果明天还是他指挥的话,的确有可能分兵进攻三城,东西两城牵制,以组织东西两城派兵支援主城,然后集结重兵猛攻主城。” 张耕黍想了想,说道:“东西两城虽然重要性不及主城,但是如果被攻破,也是一件麻烦事。” 王镡想了想,说道:“传令吧,让尹鹤和安曷他们警醒些,将东西两座支城给我好好守住。” 王湔躬身行礼,接过命令就出了正堂,不一会儿,马蹄声响起,几名亲卫都士卒分别向东西策马狂奔。 王镡传完命令,却并没有让两人走,而是笑着说道:“今天我趁着战斗间隙上城头去转了一圈,我发现冀军的进攻似乎并不是很猛烈,攻城器械感觉同我雍国相比有些简陋,冀军士卒的攻城能力也有些欠缺,这是什么情况?冀国国内没有战力更强的军队了吗?” “哈哈。原来是这事。”张耕黍嘴角一翘,微微一笑,说道:“将军,我敢跟你打赌,城外这十万冀军士卒,绝大多数都没怎么打过围城战,所以我们守城的压力并不大。” 王镡有些疑惑了,他好奇的问道:“没怎么打过围城战?” 张耕黍点点头,说道:“这些冀国军卒,估计是冀国的备操军,备操军基本上是冀州各城池的守兵,平时接触战斗的机会很少,所以战斗力不强。” 王镡听了,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为什么攻城器械也如此简陋?作为中原强国之一,冀国怎么也能找到工匠,造好器械吧?” 李肃杰笑着接口道:“冀国境内的确有铁矿,但是他们的铁矿都在并州各郡境内,如今并州各郡到处都在打仗,他们的铁矿即使开采出来,也运不出来。如果他们在云梯外面裹一层铁皮,防御力将会上升一个档次,我们的伤亡肯定会更大!” 王镡听完两人的解释之后恍然大悟,频频点头,突然抬头说道:“你们俩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该不会是李沐白的探子吧?” 两人气急败坏地对王镡树了个中指,说道:“滚!你个从来不看军报的懒货怎么好意思说我们?!” 李肃杰说完之后,说道:“不过,这个李沐白的确有点能力,我们得小心提防着点。” 王镡脸色冷峻地说道:“你是说他轮换士卒攻城的事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想要练兵,哼,真是痴心妄想,还想重新进入雁门郡?我让他连这座雁门关都跨不过去!” 翌日清晨开始,接连几日下来,双方就陷入了雁门关攻防大战,有了李沐白亲自带领督战队执刀在后阵监督,冀军各路大军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攻城器械的损失成几何倍上升,西城的冀军士卒缺少云梯的帮助,只能用飞梯和自己的身躯进攻,攻城显得比主城还要困难的多。m.qqxsnew 相比之下,东城周围的山峰被冀军轻松占据,还没等冀军士卒欢喜多久,就看到东城城头上的床弩抛射过来好多的火箭,是真的火箭,长达一米半的弩枪,枪头缠着浸润于火油中许久的布条,布条被点燃后,弩枪就如同流星一般被射到了山头上,将早就准备好的干草给点燃了。东城周围的山峰彻底被点燃,刚刚占领山头的冀军士卒被烧的怀疑人生,屁滚尿流地逃回了大营内。 东西两座支城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雁门郡守军的士气,他们的战心越来越强,人人悍不畏死,檑木滚石,火油箭雨,有条不紊的从城头倾斜而下。 激战数日,冀军在雁门关丢下越来越多的尸体,所有的攻城云梯和楼梯都被烧毁了,冀军士卒的心态也崩了,逐渐变得畏战起来。 李沐白的心态更是有些崩溃,脾气也逐渐的变得急躁起来。 李沐白坐在冀军中军大帐内,看着跪在地上请罪的几名负责攻城的主将,拍着桌子大声怒喝:“我只能在给你们三天时间,如果还是不破城,那你们也就不必回来复命了,直接让你们的下属提着你们的头来见我就可以了!” 帐内跪在地上的几名将领,包括赵珲,听了李沐白的话,都是吓得一哆嗦,当即下去准备攻城事宜了。 李沐白看着逃也是的诸将,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这由冀州备操军组成的军队,真的是怎么用都不趁手啊。要不是没有其他军队可以选,他是真的不想用这些已经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打仗的备操军,简直是太废物了些。 第一百九十二章 血肉磨盘 当太阳再次升起,雁门关外的战鼓声就开始响起,冀军开始结阵出营,向雁门关发动攻击。这使得雁门关的压力骤增,尤其是雁门关主城,冀军的攻击力度最大,第一师的伤亡开始成直线上升,三个旅都伤亡惨重,最惨的是老狗的旅,他的旅被轮换上城头的时候,硬生生承受了几波冀军投石机的轰击,又一个团直接就缩编成一个营了。 赵珲一脸严肃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冀军将校,朗声说道:“诸位,我等都是堂堂的冀国男儿,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如今就这一座雁门关就把我们挡在了这里!李帅说了,三日内不破雁门关,主将皆枭首示众!老夫不怕死,但不甘心死在自己人手中,所以今日,老夫与尔等并肩作战!全军进攻!” “杀!杀!杀!” 面前的将校以及他们身后的冀军士卒们纷纷怒吼着上前。 云梯被推动的快速靠近城墙,木制跳板被冀军士卒推倒,狠狠地砸在了城头的墙砖上,冀军士卒快速地从跳板冲上了城头。 楼车则被推到了距离城墙不到百步的位置,由于地形的限制,楼车能够起到的作用就是搭载弓弩手,从高处对雁门关城头形成威胁。qqxsnew 冀军士卒推着攻城锤狠狠的撞在城门上,“咚!咚!咚!”连续遭受进攻多日的南门摇摇欲坠。终于,“砰!”的一声,南门再也坚持不住,被撞开了,两扇门板脱离了门框,狠狠地砸在了城门甬道的地上。 赵珲看到雁门关城门被撞开,立即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向前一指,大声呼喝道:“随我杀!” 冀军骑兵紧紧跟着赵珲向被破开的城门冲去,他们口中呼啸着让人不明所以的声音,夹持着长矛,策马奔腾。 袁添钢带着先登死士旅的士卒们,手持长矛,排成了拒马阵,死死地挡在了城门口。袁添钢将手中的大锤猛地砸在了地上,端起一杆长矛,愤怒的嘶吼着:“杀!” 先登死士们也大喊着:“杀!”,双腿形成弓步,紧握长矛。 赵珲带着冀军骑卒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先登死士旅组成的拒马阵中,一时间人仰马翻,双方的士卒拥挤在狭长的城门甬道内。袁添钢手中长矛不断重复着刺出和抽回的动作,不停的有冀军士卒殒命在他的矛刃下。 攻入城中的冀军士卒也杀红了眼,攻城了这么多天,损失惨重,身边的兄弟亲朋都成了雁门关下的一具尸体,使得他们人人都憋足了一口气,疯狂的向前冲杀着。 先登死士旅的士卒到底还是数量少些,他们血战两个多时辰,死伤近半,但战果是辉煌的,多达六千余名冀军士卒倒在了城门甬道内,一时间地上铺满了尸体,让人无处下脚。 眼看先登死士旅就要撑不住了,突然一声怒喝从他们的后方传来:“并州狼骑!逢敌当如何!” “死战!”一阵冲天怒吼,震得混乱的战场都出现了一丝寂静。 王镡身穿玄甲,头戴玄铁胄,肩披狼纹披风,手持“万人敌”,胯下赤云马,亲自带着并州狼骑来支援,与此同时由于东城和西城已经扛过了最开始冀军的疯狂攻击,所以他们也分别派出了援军,通过城间信道来到了主城,城头上的危局被扭转,登上城头的冀军士卒被逐渐分割包围,然后歼灭。 王镡带着并州狼骑加快速度冲锋,袁添钢赶紧呼啸一声,先登死士旅的人纷纷避让到了两旁。 王镡右手持刀,身后亲卫都士卒紧紧跟随,他们率先冲破了厮杀在前的赵珲及其亲兵一伙人。王镡策马经过赵珲的时候,手中刀光一闪,一颗硕大的满头白发的头颅瞬间飞起。而王镡冲势不止,并州狼骑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已经混乱的冀军之中。 一时间,雁门关内外陷入巨大的混乱中,喊杀声震天,响彻关城内外,冀军大营更是能够听见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关城内外到处都是混战的双方士卒,每一刻都会有一条生命消失。 并州军同冀军从太阳初升厮杀至月至当空,不论是士卒,还是将校,都拿着武器厮杀,一旦前线兵力不够了,李沐白就增兵,不断的怎并,到最后连李肃杰和张耕黍都持刀上阵了,这一天成了雁门关攻防战中最血腥的一天。 当冀军大营内响起“叮!叮!叮!”的鸣金声时,惨烈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大雍皇帝秦恒二十二年正月,雁门关功防战第十四日,出身临沃郡的第一师第一旅旅司马曹述,第一师师帅郎泽卿身负十处创伤,最终被王镡从鬼门关给救了回来。第一师将士阵亡七千二百一十三人,雁门关还在并州军手中。 冀国大军在前线指挥的老将赵珲壮烈殉国,被王镡斩首在雁门关南城门甬道内。其他两个指挥进攻东西支城的将领,被李沐白以进攻不力的罪名斩首示众。冀军士卒的伤亡更是巨大,血战至深夜,冀军攻城士卒终于彻底士气崩溃,丢下两万余具尸体之后,狼狈后撤,溃不成军。 李沐白一脸阴沉地坐在帅帐内,死死地盯着营帐门帘,从开战至今他的十万大军已经损失了三万人,只剩下不到七万人,还有不少带伤,本来在他看来轻而易举就能拿下的雁门关,对他的这支军队所造成的伤亡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李沐白不知道雁门关到底还有多少人,但是他知道,这座关城已经不是他自己能够攻破的了,所以他不能再攻了。想到这里,李沐白豁然起身,大声对帐外说道:“传令下去,大军停止攻城,围住三门即可,派人去灵寿请求援军!” 说完了这句话,李沐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求援定会让他颜面尽失,冀国名将的名头也肯定会丢失。十万人从南面攻打雁门关,居然还被打成了这样。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初王镡同他见面时说过的那句话:“既然你千辛万苦的来了,那就别回去了!” 想到此处,李沐白浑身一颤,一股恐惧自心底悄然浮现。 第一百九十三章 暴风雨前的平静 血战一场后的雁门关显得格外的沉重,士卒们的脸上挂着抹不去的悲伤,夜里冷风吹拂,下起了细碎的微雪,却依旧遮不住那在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王镡此时正在雁门关守将府正堂内,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挂着的雁门关堪舆图。不一会儿,李肃杰和张耕黍两人快步从外面小走了进来,抖了抖身上的积雪,两人的衣服已经一片狼藉。 王镡头也不回的问道:“怎么样,都处理好了吗?” 张耕黍点点头,也不行礼,端起王镡桌案上的水碗就喝起水来。 李肃杰说道:“放心吧,阵亡士卒的遗体都处理好了,伤兵也都送进军医署了,军医们正在全力进行救治。” 李肃杰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大口喝了一通,抹了抹嘴,接着说道:“韩骞和周熠已经带着人去补上了南门的防守,一场血战之后,这第一师算是废了,就剩下了不到六千人,还大多带伤,如今士卒们大多数都上城头了。不过我看李沐白这老贼,怕是不敢再攻了。” 王镡死死地盯着地图,冷哼道:“哼!死了这么多人,就算他是杀神白起也该知道怕了!何况他只是冀国的李沐白,离白起还差的远呢。” 张耕黍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今天一战,有些太过惨烈,伤亡也很大,但是冀军的伤亡是我们的好几倍,士气就已经被打没了,算是彻底被我们打怕了。现在李沐白摆出一副围城的架势,围而不攻,估摸着是在等冀国伪皇的援兵。趁着这段时日,我们可以喘口气了,就看武州那边,十六王爷的援兵能不能及时赶到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并州的形势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着雍国各路大军纷纷前出,整条谷积山成了两国军队的战场,雍军出动了二十万边军,四十万郡兵,以及多达四十万的民夫。六十万正规军源源不断地进驻谷积山,边军更是时不时地发动突然袭击。 冀国军队在兵力上的优势基本没有,甚至可以说是处于劣势。双方开战近半月,在雍军零敲碎打的战术下,冀军居然伤亡了近两万人,这让冀军主帅楼墨心中震惊不已。 但是即便损失如此巨大,楼墨却不敢放弃谷积山。谷积山往西,是一马平川的临河平原,往东是汾川盆地。而汾川郡郡城樯槔就在汾川盆地中心。一旦放弃了谷积山,汾川郡就如同中门大开,被雍军直接打穿都不稀奇。 如此一来,雍冀双方就成了你攻我守的态势。而雁门郡的丢失,让楼墨的心情非常糟糕。雁门郡就在汾川郡北面,沿着汾水直接南下非常容易。而且雁门郡内就有近二十万雍军,如同一把尖刀抵在了楼墨的肋巴扇上。 面对前来求援的李沐白亲卫,楼墨气的只想骂娘,这么多年的冀国名将都是假的吗?连一个小小的雁门关都拿不下来,这么废物的冀国名将,说出去都得让列国笑掉大牙。 李沐白看着空手而回的亲卫,怒气上涌,他真的很想去找楼墨吵一架,可是他不能,首先,楼墨虽然比他成名晚,但是战绩确实实打实的;其次,冀国外戚楼家,不是他李沐白能招惹的起的。 李沐白没能得到援兵,连攻城器械也没能要来,只得继续下令全军按兵不动。 雁门关内外的雍冀大军就这么僵持着,没有一丝动静,也丝毫没有了往日的你死我活,枪林箭雨,战争的硝烟仿佛在慢慢散去。但是只有王镡和李沐白明白,短暂平静只不过是暂时的,是在酝酿下一场更大的暴风雨。 大雍皇帝秦恒二十二年正月走完,进入了二月,春天已经悄然临近,大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湛蓝色的天空中,太阳的温度已经上来了,王镡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温度的上升。 雁门关地域的温度也渐渐升高,冀军大营内的士卒也开始疲惫起来,不再像往日一样按时出营巡逻,去雁门关城下耀武扬威一番,更多的时间是呆在营帐里。 王镡身穿玄甲,玄铁胄被他用左臂环抱着。他站在城头上远远的眺望着冀军大营,眉头紧皱,脸色严肃。 看着远处如蚂蚁般进进出出的冀军士卒,王镡也很头疼,该如何让才能让他们退军呢? 王镡信步回到雁门关守将府正堂中,这些天王镡都是整天呆在正堂内,这里仿佛成了王镡的家,他身在在正堂的侧间内支起了一张床。 王镡端起水壶就是一阵牛饮,看的李肃杰心痛不已。 李肃杰没好气地说道:“仲铭,这可是从蜀中运过来的好茶,就你这般饮法,真是糟践东西。” 温润的茶水浸润咽喉,王镡感觉到一阵无比畅快。他看着李肃杰说道:“这种茶叶还有没有?” 李肃杰一脸警惕地看着王镡,问道:“仲铭,你在打什么坏心思?我告诉你,这蜀茶很珍贵的,我这里才只有三两而已。” 王镡听了李肃杰的话,摇了摇头,说道:“放心吧,我不可能抢你的茶叶。” 如此看来,想要给全军提供茶水的计划直接胎死腹中了,不过士卒们只要有清凉的井水或者泉水喝很满足了,还得给他们多配备些水囊。qqxsnew 张耕黍从外面走了进来,对这两人拱手行礼,然后对王镡说道:“将军,如今这鬼天气,时阴时晴,阴天就寒冷无比,晴天就酷热难耐,可是冀军去没有丝毫退军迹象,真不知道李沐白是怎么想的。” 王镡盯着墙上的地图,不断的思索着,头也不回的说道:“有没有看到,他们虽然没有援兵前来,但是陆陆续续的有一些攻城器械被送了过来,看样子李沐白还没有放弃攻打雁门关的打算。” 李肃杰点点头,说道:“看到了,我和耕黍关注好几天了。” 王镡接着问道:“三个师整合的怎么样了?这些天训练都是你盯着的,给点效果啊。”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一脸得意地说道:“放心吧,这些人都是老兵,又是打过了好几仗,同袍之间都熟悉得很,磨合起来也很容易。现在已经恢复战斗力了,随时可以出战。”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定策 王镡听到李肃杰的话,满意的点点头,并州军征战多日,战损已经快到一万人了,包括阵亡的和重伤的。 十六王爷、征北将军秦恪从后线送来了整整两万经过基础训练的士卒,其中还有五千骑卒。 王镡借此机会,正式成立并州狼骑旅,员额一万人,旅帅和旅司马分别由乌逻和常沃担任,狼骑旅最精锐的第一团团将由褚路煦担任。狼骑旅直接接受王镡、李肃杰和张耕黍这个并州军最高三人团指挥。 剩余的一万五千人则以五千人一部分,平均分到了三个师中。如今各师训练已经卓有成效,王镡一直担心的问题被解决了。 王镡的目光从墙上的地图转移到了大厅中的沙盘上,默默地盯着。 李肃杰和张耕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好奇,两人都发现了王镡的奇怪。两人看着王镡好像在思考什么,就都坐在旁边的座椅上,默然无语。 王镡在沙盘周围走动了一番,思考了很久之后,他抬起头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李肃杰和张耕黍两人说道:“李沐白这狗贼不退,我们把他们打退,如何?” 张耕黍对于军事并不精通,他没有明白王镡的意思。李肃杰则微微成一楞,他同王镡相处很久,一直都明白王镡用兵虽然看似凶险,实际上却是以稳为主。如今对于王镡的话,他却有些不明白了,他的表情中带着浓浓的疑问。 王镡指着沙盘上冀军扎营的位置,说道:“我们城中如今有五万人,狼骑旅战力强横,先登旅补充之后,战力也恢复了大半。三个师的士卒虽然现在只有三万六千人,但是战力恢复后,完全可以同冀军野战争锋。而李沐白的军队只不过比我们多一万人而已,那我们还龟缩雁门关内做什么?” 李肃杰和张耕黍恍然大悟,但迄今为止雁门关各师旅级别的将领做的所有准备都是在为了守城,还没有人生出过出城作战的想法。 张耕黍没有接王镡的话,李肃杰则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说道:“仲铭,这雁门关中虽然补充了两万士卒,可不论是狼骑还是各师的步卒,都是新兵,他们打过的仗可没有老兵多,更是没经历过生死一线间的血战,现在我们直接就把他们拉出去野战,是否太过冒险了些?我本来是想着在攻防战中让他们慢慢适应战争的节奏。还有,先登旅的士卒还是有些不顶用,让他们硬抗冀军骑卒的冲击,还是太危险了。而各师的新兵都是如此状况,我认为,只能将他们放在关城中守城。而之前各师的伤兵还有不少人没有彻底恢复,我们手中能用的士卒,算下来,也才堪堪只有狼骑和各师经过血战剩下来的老兵,也就不到三万人而已。”.qqxsΠéw 王镡听了,摇了摇头,他并不认可李肃杰的说法,而是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要相信老狼老狗他们这些老油条,而且这些新兵也并不是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他们绝不需要从小打小闹中找回战场的感觉,一通战鼓足以燃起他们的热血。” 李肃杰辩不过王镡,只能找另外一个话题,说道:“你带兵出关,想要得到什么样的效果?你不会是想靠着这五万新老掺半的军队,将对面的冀国军队都吃掉吧?这些冀国军卒的战力这些时日的增长,你也看到了,他们绝对不是站在那里等着被砍杀的木桩,他们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锐了。” 李肃杰的疑问也是张耕黍的疑问,张耕黍点点头,非常认同李肃杰的话。两人一起看着王镡,希望王镡能够解释他们的疑问。 王镡并没有回答李肃杰的问题,而是继续默默地盯着沙盘,也不答话。李肃杰和张耕黍继续坐在一旁饮茶,他们等着王镡的答案。 突然,李肃杰停下了端起茶碗的动作,灵机一动,说道:“仲铭,我仔细观察过冀军大营的情况,他们为了能够方便攻城器械靠近城墙,所以攻城器械的存放点在大营的中前部,如果我们全力一击,应该可以将冀国军队的攻城器械全部毁掉。我觉得这样的战果要远比吃掉整个冀国大军要实际一些,最起码能够减轻日后守城的压力。” 李肃杰说完,有些得意的看着王镡,他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如果仅仅只是将冀军的攻城器械做目标,那压力就小很多,完全可以避免大规模野战,如果安排得当,还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并州军士卒的伤亡。 王镡听了李肃杰的话,并没有应答,而是一脸严肃地说道:“不,毁掉攻城器械这个目标太小了,我并州军出城,就应该去宰了李沐白这个狗贼!” 王镡此话一出,可以说是石破天惊,张耕黍刚喝到口中的茶水“噗”的一声被喷了出去。而李肃杰直接被镇住了,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王镡抬起一旁的木杆,指着沙盘上雍冀两军的情况,继续说道:“雁门关这边的战斗持续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了,我并州军同冀军对峙日久。并州军的战力想要彻底恢复,绝不是一两个月就可以做到的,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需要尽快结束雁门关的战事,否则如果冀国真给李沐白派来了援兵,那我们面临的情况就彻底不一样了,只会更加的凶险。” 李肃杰还是有些不认同王镡的冒险,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可是,就算杀了李沐白,就一定能够退敌吗?不见得吧,这冀军的最高指挥者可是冀国伪皇,不是李沐白。” 李肃杰和张耕黍两人稳了稳心神之后,终于从震惊中走了出来。 王镡耐心地解释道:“李沐白作为冀国名将,这支冀军的主帅,他一旦身死,雁门关外的冀国大军就会大乱,无法再继续围城。我估计他们到时候会退往谷积山同那边的冀国军队汇合,归入楼墨的指挥。” 第一百九十五章 第一师的任务,烧! 王镡接着分析道:“一旦李沐白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冀国军卒一定会军心动荡,再加上围城日久,冀国军中的士气低迷。此时我雁门关大军完全全军出动,发扬我并州军悍不畏死的精神,将城外的冀军一战而退。” 王镡看着两人,微笑着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李沐白死了对冀国军卒没啥影响,他们该干嘛干嘛。但阵斩敌军主将最起码会使得我军的军心士气大涨。我并州军一直都被冀军困在关城里,我并州军士卒们肯定早就憋了一口气,这件事完全可以激励他们。” 王镡给两人解释,弄得自己是口干舌燥,他赶紧走回到自己的桌案前,端起水碗,就咕嘟咕嘟地喝起了水。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起身走到沙盘前,反复琢磨着王镡刚刚的想法、。 不一会儿,李肃杰抬起头,看向王镡,说道:“仲铭,你真是个鬼才啊,你说服了我,若是目标成功,你这个想法,不光能够解决我们现在面临的困境,还能打通雁门郡进攻汾川郡的信道,从背后威胁到谷积山一线的冀军,吓一吓楼墨这老小子。不过,大军攻进冀军营寨内,你打算怎么找到李沐白?他可不会傻等着让给你杀的。” 虽然李肃杰心里认同了王镡的想法,但是他并不觉得并州军真的能在数万冀国大军中将李沐白斩杀。 王镡对李肃杰提的问题,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他微笑着说道:“既然你认同了我的想法,那就这么定了,张同知,我们两个已经达成了一致,二比一,你就别说话了。哈哈,肃杰,来,让我们一起好好想想,怎么才能顺利地将李沐白这个老贼宰了。想想就兴奋,哼哼。” 张耕黍对王镡翻了个白眼,也起身走到了沙盘前,三个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着。 雁门关这边虽然是守城,但是王镡这些天也没让第五候闲着,而是让他带着缉事司的察子们到处探查周围的情况。 第五候亲自带队,多次趁着夜色摸到冀国军队大营附近,有几次甚至混进了大营内,所以王镡、李肃杰和张耕黍三人大致知道了燕戎大营的布局。 冀军大营分成了三大块,分别对应着雁门关主城和东西支城。主营内最前面分为左右两块,左营为士卒驻扎的营地,李沐白大军半数,近三万余士卒驻扎于此;右营为器械营,飞梯、云梯、楼车和攻城槌等攻城器械都放在右营里,攻城器械放在这里离雁门关近些,方便攻城时能够快速运输。 左右两营的后面就是中军大营,这里驻扎有一万名士卒,层层叠叠的营帐群护卫着立于营地中间的李沐白帅帐,帅帐的后面就是辎重营,这里囤积着大量的粮草,营地的布局颇为合理,兼顾进攻和防御。 因为随着天气逐渐升温,春耕如今成了冀国军卒心中的头等大事,误了春耕,交不上税,饿肚子就是自己的妻儿老小。所以根据第五候的详细观察,目前冀军士卒的士气低迷,军纪涣散,大营的戒备程度大大降低。 王镡三人从白天一直讨论到深夜才结束,三人累的闷头躺在床上就进入了梦乡。 当太阳升起,王镡的生物钟将其叫醒,王镡推醒了还在熟睡的李肃杰和张耕黍,三人简单地用了早饭,就召集齐了并州军将校,开始下达命令。 王镡看着正堂内昂首挺胸的将校们,笑着说道:“诸位,军中士卒都训练的如何?” 老狼微笑着说道:“请将军放心,军中士卒战意高涨,要是有战事就尽管交给我们,麾下的儿郎们早就手痒难耐了,再不砍几个冀军贼子的头,怕是骨头都要生锈了!” 其他人听了老狼的话,纷纷跟着哈哈一笑,他们心中也都清楚,既然王镡将所有人都召集来了,肯定是有任务要布置,都盯着王镡三人静静地等待着。 王镡看了看面露期待的并州军将校,同李肃杰和张耕黍对视一眼,缓缓说道:“我打算主动出关,进攻冀军大营,伺机斩杀冀军主帅李沐白,以解决雁门关的困局!” 王镡平静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响起。堂内并州军将校们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战事平静了许久,会先来一次小打小闹练练手,但他们着实没想到王镡一上来就搞这么大手笔。 “咳咳。”老狼咳嗽了两声,试探着问道:“将军,这怕是不太现实吧,李沐白的身侧有上万大军守护,而且冀军大营布置的很有章法,我们很难冲进去斩将夺旗啊。” 王镡微笑着,也不答话,他看了看李肃杰,后者赶紧站了起来,抬起木杆指着一张画的极为详细的冀军大营图,说道:“此次战事大致谋划如下!” 堂内众人一听李肃杰的话,纷纷浑身一震,立马挤到地图前,仔细听着李肃杰记下来的话。 李肃杰看着一脸紧张的众人,微笑着说道:“这次战事的发起时间,是凌晨,这个时间段天还没有亮起来,光线昏暗,也是冀军士卒警惕心最小的时候。第一师还有四千骑兵,全部派出去,直线奔袭冀军右前方的军械营,手执火把,带火种火油。冀军大营离雁门关不过数里之地,中间一马平川,毫无隐蔽可言,所以第一师的骑兵一出城门,就要提速冲锋,不要吝啬马力!第一师骑兵杀入冀军军械营之后,就立即着手放火,能烧掉冀军多少攻城器械就给我烧掉多少!” 老狼听到李肃杰点到自己的第一师,马上站出来,大声应道:“喏!” 其他人对于第一师最先领受任务,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老狼则有些担忧地说道:“将军,即使冀军士卒反应再慢,防守再松懈,四千多骑兵冲到眼前,他们也一定会反应过来,到时候双方怕是会陷入一场混战。” 王镡对于老狗的担忧,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们会接着将第一师剩余的士卒都派出去支援,等先头的四千骑兵陷入鏖战,第一师其他的士卒就会前出支援。到时候大军出动,不出意外的话离回城最近的南门会被冀国大军堵住,所以第一师的人马会迅速绕道到达西部支城,进入西城之后,通过信道回到主城。” .qqxsΠéw 第一百九十六章 直扑 老狗依然有些担忧,说道:“可是就算第一师全军出动,也才一万多人,冀军的在兵力上依然数倍于我军。第一师出动了,李沐白必定会趁机抽调所有兵力,想要一口吃下第一师步骑。一着不慎,这一万余人恐怕就回不来了。” 王镡没有反驳,而是非常认真地看着第一师将校,说道:“因为第一师的目的就是诱敌!等冀国大军围困第一师的时候,并州狼骑旅就会趁机杀出,直接杀向冀国的中军大营,剑锋直指李沐白!” 堂内诸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家将军的目的不止是摧毁掉敌人的攻城器械。但是不得不说,王镡的整个进攻方案安排的还算合理,环环相扣。不过有一点,诸将好像都想到了,那就是第一师的处境将会很危险。 老狼拦住了还要说什么的老狗,上前一步,郑重地对王镡说道:“将军,这诱敌的任务,就交给我们第一师吧!” 他身后的第一师各级将校也是纷纷点头。 王镡看到老狼脸上郑重严肃的表情,心中一凛,相处多年,他当然知道老狼每次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同样面露郑重地说道:“老狼,第一师的兄弟们将要面对的情况怕是困难重重,你们。。。?” 马元思拍着胸脯,朗声说道:“放心吧,将军!第一师的兄弟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就是前些日子那么血腥的场面都见过,这任务就应该交给我们第一师,将军放心!” 王镡看到第一师将校的表态,一拍桌案,点头应道:“好!那第一师的弟兄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带着并州狼骑直扑李沐白帅帐,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他,冀军必定大乱!” 堂内诸将都是心头一惊,王镡如果真要领兵冲阵,而且这直捣李沐白帅帐,此举可要比他们诱敌危险的多,一旦冀国大军发现王镡的意图,一定会拼死回援。到那时,这上万的并州狼骑怕是回不来了。 乌逻已经看出了其中的凶险,赶紧站出来阻止道:“将军,这突击李沐白帅帐的任务还是交给我去吧,您坐镇雁门关中就行!” 王镡偏过头,眼神狠狠地盯了乌逻一眼,身高体壮的大汉缩了缩头,退了回去,他家将军的脾气他太清楚了,每逢大战一定身先士卒。 李肃杰看到任务的分配,大家都已经清楚,就补充道:“最后,有两点大家需要注意!第一:第一师成功诱敌后,回城绕道西城时,要尽量拖延时间,将冀军给拖住,给将军斩杀李沐白多争取时间。第二,若是冀军大营防守严密,攻击无望,那直接取消作战计划,以烧毁军械作为最终目标,绝不可恋战!” 堂内诸将都抱拳应喝道:“诺!” 而这时,第二师师帅尹鹤和第三师师帅安曷两人上前一步,行军礼说道:“将军,第二师和第三师的老兵,都可以划到第一师的指挥下,这样第一师的人数就能够达到两万多人,能够更好的完成战斗目标。” 王镡听了两人的话,皱着眉头问道:“我记得第二师和第三师的老卒,都只在第一旅内吧?第二旅和第三旅都是由不满编的新卒构成的,只靠这些新卒,能够保证东西两城不失吗?” 两人立马保证,这些新卒野战未必能用,但是守城还是可以的。 听了两人的保证,王镡看着堂内诸将,脸色严肃,语气严厉,说道:“此次行动,最终目标就是将李沐白斩杀,不杀此獠,誓不回军!” 听了王镡的话,堂内诸将战意昂然,神色激动。 王镡挥了挥手,将诸将驱散了,说道:“都下去准备吧,各位的动静都小些,我们三日后出战!” 李肃杰看着鱼贯而出的各师将校,转头问道:“仲铭,这发动大军出城作战,事关重大,需不需要派人到十六王爷那里汇报一下,最起码也要知会武州城一番吧?” 王镡看着李肃杰,有看了看张耕黍,显然后者同李肃杰的想法是一致的。王镡从自己的桌案上拿起了一封信,递给了李肃杰,在其看信的时候,说道:“不必,我们这份作战计划,已经摆在王爷的案头了,而且王爷也不在武州城,他带着征北军五万人,此时正在马邑。” 李肃杰看着信,听着王镡的话,一脸的惊诧:“马邑?!这么说,王爷已经做好了趁胜南下汾川郡的准备?!” 王镡点点头,说道:“这次作战,如果顺利取得胜利,那么十六王爷就会从马邑出兵,走汾川水道南下。如果我们失败了,我必定已经战死雁门关外,到时你就把擅自出战的责任都推在我身上。” 李肃杰和张耕黍相视苦笑,李肃杰对王镡说道:“仲铭,这大战之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可不好,我们相信你,你一定能得胜而归,并州军如今已经今非昔比,因为它已经有了军魂,而你就是并州军军魂的缔造者。”qqxsnew 王镡听了李肃杰的话,默不作声,他想到了很多,自己的师傅王寒挚,其音容笑貌在王镡的记忆里依然清晰,他想到自己的父亲,在军中出生入死,在家中勤勤恳恳,最后却只能在床榻上了却自己的残生。想到这些,王镡的拳头不自觉的攥紧。此次能不能将李沐白斩杀,为自己的师傅和父亲报仇,就看三日后的一战了。 张耕黍看着不说话的王镡,似乎也是明白了什么,叹气说道:“你真是个疯子,这次听你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唉,菖蒲喜欢上你,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李肃杰笑着说道:“张大公子可别扯远了,现在是战时,仲铭就是想要同小张神医谈情说爱,也要等战事结束了,仲铭活着回来之后。” 王镡接着说道:“并州狼骑旅会全军出动,乌逻和常沃会随我出战,你和张兄就坐镇城中,随机应变,大锤会带着先登死士旅留下来帮你。” 闻言,李肃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雁门关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各师各旅各团各营的将士们纷纷检查自己的军械和战马、火把火种和火油,并且整训检点士卒。第五候麾下的缉事司察子们也全部收缩回雁门关内,不再四处游弋,防止打草惊蛇。虽然普通士卒们并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是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让他们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多日来平静的生活,让士卒们憋足了劲。 冀军大营内,李沐白眼皮一直在跳,“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来着?”李沐白心中思考着,同时心中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烦躁,如今他的处境并不好,楼墨迟迟不给他派来援兵,而他也并不知道雁门关有没有迎来援军。不过通过从各方面传来的情报,以及观察守城士卒的数量,雁门关内好像并没有增援,这一点让李沐白放下心里啊,从来没想过王镡会主动出击。 随着气温回暖,冀国大军中的士卒们的心情就越来越糟糕,再在这里这么耽误下去,家里的田地就错过春耕了,他们的老婆孩子就会被饿死。军心不稳,带来的后果就是冀军士卒在军营中越来越懒散,这一点,就算是李沐白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支军队并不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只是临时拼凑的,而且不论是兵力还是军心,都已经使得冀军无法继续攻城,只能在这里耗着,连李沐白自己都变得有些懒散了。 三日后的凌晨,夜色还没有完全淡化,太阳还没有从地平线上升起,雁门关内,第一师两万多名士卒身着甲胄,列阵于校场内,昂首而立,不发出一丝声响。校场四周的火盆给漆黑的夜色带来了一丝亮光,火盆中的火苗不停的跳动着,如同在为即将出征的将士们送行。 银白色的月光倾洒在甲叶上,反射出凛冽的寒光,第一师将士们脸色肃然,浑身散发着浓重的煞气。 王镡站在点将台上,看着校场内的第一师士卒,每一名与其对视到的士卒,都不自觉地挺起胸脯,想要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展现给自己的将军。 王镡对站在台下,手中牵着战马的秦长卿点点头,此次带领第一师五千骑卒先头出征的,就是这位第一师师司马,老狼则带着剩下的第一师士卒随后出城接应。 为了不打草惊蛇,并州军全体全程一言不发,默默进行着调动。 此时此刻,冀军大营内的李沐白早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军营门口放哨的冀军士卒也在不断地打着哈欠,双臂缠在长矛上,扶着长矛,身子软软的斜靠在营门立柱上,心中庆幸着值夜马上就要结束了。 “嘎吱!——” 雁门关南门就在这时突然毫无预兆的打开了,并州军第一师的五千精骑从南门甬道中快速冲出来,他们人人手持长矛,腰悬环首刀,两肩帮着火把,离远了看,还以为是上万人骂。而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直地扑向冀军大营内的军械营。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机会? 冀军大营门口的值夜士卒正打着哈欠,抻着懒腰,睡眼惺忪。忽然他感觉到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赶紧直起了身子,四处张望了一番,心中不安的感觉更甚了。他用脚踢了踢身旁的睡的东倒西歪的同伴,说道:“喂!喂!别睡了,醒醒,你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仟千仦哾 被打扰做美梦的同伴从睡梦中被叫醒,心情很糟糕,带着很大的起床气,很是不耐烦地说道:“哪有什么声音?你睡傻了吧,别闹我,耽误老子睡觉!” 那名值夜士卒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大喊道:“不对!这是马蹄声!” 被叫醒的同伴这时候精神了,也认真了起来,他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震动声,睁圆了眼睛看着前方,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那种震动感也越来越强烈。两人呆滞的看着前方接二连三出现的一串黑影,脑子一片空白,真的是骑兵?!雁门关的守军怎么出来了?!他们疯了吗?! 值夜士卒很快反应过来,从震惊中快速清醒过来,大声喊道:“敌袭!” “嗖!嗖!嗖!” 雁门关守军要不要命不知道,不过这两名冀军的命却是没有了。只见值夜士卒话音还未落,一阵箭雨就覆盖了过来,一支破甲锥狠狠的穿过他的胸膛,箭尾不停的晃动着,值夜士卒一脸不敢,死不瞑目地软倒在地。 冲在最前面第一师骑兵在接近冀军大营营门的时候,纷纷从马背上直起身子,抛出手中索钩,钩爪牢牢的抓在营门的木板上,绳索的一端则牢牢地绑在马鞍上。最前面一排的骑兵马上催动着座下战马,向两侧奔驰,战马拉动着绳索,上百匹马一起用力,将冀军大营营门“哄!”的一声给拽塌了。 看到营门已经被打开,秦长卿邱虎一马当先地冲进大营,带着麾下的骑兵就在营内狂奔,五千骑兵分成五路,分别奔向飞梯、云梯、楼车、投石车等早已定好的目标,遇到奔走的敌人就砍,碰到敢反抗的敌人就杀。 而此时此刻,大多数的冀军士卒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好多人稀里糊涂就被并州军战马的铁蹄踏死在了行军床上。还有的冀军士卒懵懵懂懂地就跑出营帐,连甲胄都没来得及击穿,连趁手的兵器都忘了拿,就被并州军第一师的骑兵狠狠的一矛刺死,然后尸体被重重的甩在了地上。 路过成堆成堆的飞梯时,第一师骑兵们摘下肩膀上的一支火把,狠狠地丢了过去,铺天盖地的火把在空中如同一道火烧云,一时间火光弥漫,冀军大营内顿时乱作一团。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堆放着云梯、楼车、床弩和投石机的地方,火势蔓延的很快,整个放置攻城器械的营地内是一片火海。 “铛!铛!铛!”尖锐刺耳的警钟声将李沐白从睡梦中惊醒,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依然保持着镇定。此时,一名冀军将领一脸慌张地闯了进来,对正在穿着甲胄的李沐白,连军礼都忘了,说道:“李帅!大事不好了,雁门关内的守军杀出来了,正在攻击军械营,攻城器械已经被烧毁大半!” 李沐白听了将领的汇报,顿时大怒,上前一脚就将其踹翻在地:“废物!慌什么慌!立刻派人去通知左前营,骑兵立刻出击,给本帅咬死这股敌军!” 被踹翻在地的冀军将领听了李沐白的命令,不敢有丝毫怠慢,马上就连滚带爬地出去传令了。 李沐白在亲卫的帮助下终于将华丽而又繁琐的甲胄给穿好了。他大踏步大步走出中军大帐,此时驻守中军帐周围军队的几名校尉正一脸焦急地等在中军帐外,右前营军械营的方向火光四起,的确给冀军士卒带来混乱。不过在经历了一开始的慌乱之后,冀国大军已经逐渐回过神来,一队队士兵被将校们迅速集结起来,冀军骑兵纷纷上马,朝着军械营赶去。 李沐白望着军械营方向的火光,大声问一旁侍立的校尉:“雍军来了多少人?” 侍立的校尉躬身应道:“估摸着有五千人,他们来得太突然了,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哼!”李沐白冷哼了一声,什么措手不及,只不过是全军上下都懈怠了,认为雁门关内的守军根本不敢主动出击罢了。但是他心中不禁感慨,这个王镡真的是很大胆,五千人就敢主动出击。 李沐白心头随即转动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个绝好的机会吗。多日以来,他正愁没有办法将雁门关攻下来,如果将这五千骑兵包围,那么就能将雁门关内的守军全部吸引出来决战,这样就省了攻城的麻烦。现在雁门关的骑兵主动出来了,岂不是天赐良机! 想到这里,李沐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仿佛雁门关已经城门大开,迎接自己进去一般。侍立在一旁的校尉看着自己主帅的笑容,是一脸懵逼,心中暗想道:完了,完了,自家大帅不会是是被吓傻了吧,自家大营被敌人偷袭,怎么还还能笑得出来啊。 李沐白看着侍立在一旁的校尉,大手一挥,说道:“速去传令!我军骑兵将这五千雍军骑兵围困住,将雁门关的守军逼出来接应。下令步军集结列阵,等到雁门关守军出来援救,立刻将通往雁门关的道路封锁住!” 侍立的校尉疑惑地问道:“大帅,这雁门关有三条通道可以通行,敌军不一定必须从南门回城,只封住通往南门的通道的话,恐怕无济于事啊?” 李沐白解释道:“雁门关南门距离我军大营最近,从南门回城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另外,从东西两城回关需要绕路而行,我军骑兵完全可以在这两条路上,追击杀敌。如果是将我军步卒分散部署在三条道路上,那兵力就太少了,阵型薄弱,骑兵一冲就散了,根本起不到作用,所以我军步卒就守在通往雁门关南门的道路上就行了,去准备吧!” 侍立的校尉听了李沐白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赶紧领命,让传令兵下去传令了。 李沐白从军多年,胜仗打的不少,败仗也没少经历过,所以作为冀国的顶级将才,在军营遭遇突袭后没有慌乱,还能立刻稳住阵脚,并且迅速找到了最有利于大军取胜的方法。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此战雁门关内王镡的最终目标并不是军械营内的攻城器械,而是他李沐白的项上人头。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局已定? 秦长卿带兵烧完攻城器械后,立刻将五千骑兵聚拢起来,冲出冀军大营的营门。刚离开不久,秦长卿部就被赶来的冀军骑兵拦住,双方骑兵混战于一处,喊杀声震天.不过由于雁门关守军突然夜袭,冀军骑兵仓促应战,虽然人数占据优势,但一时间伤亡却比雍军更大。不过冀军骑兵不急于吃掉这五千雍军骑兵,而是慢慢的形成一道道的包围圈,将秦长卿部围困在包围圈中。 “咚!咚!咚!” 雁门关内突然想起一阵响亮的战鼓声,雁门关南门再次打开,老狼带着第一师主力就杀了出来,直扑包围秦长卿的冀国大军。老狼一马当先,大声怒喝道:“我并州军,今日同生共死!杀!” “杀!” 身后的并州军老卒们的喊杀声震动天地。经历过血战的并州军老卒,重新露出嗜血的獠牙,煞气冲天。 于此同时,雁门关西城的城门被悄悄打开,狼骑旅上万骑兵悄然而出。为什么不从更近的东城出发?因为东城周围的山上还有冀军斥候残留,如果从东城出发,会打草惊蛇。王镡一脸煞气,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冀军大营,喃喃道:“李沐白,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来了!” 面对冀军的包围圈,以老狼为首的第一师骑兵渐次以其为箭头,形成一道锥形锋线,向冀军包围圈的侧面狠狠的撞了上去。 老狼迎面遇上一位冀军校尉,手中长矛夹在腋下,矛刃被狠狠贯入冀军校尉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将冀军校尉的甲胄胸部甲叶击碎,矛刃在冀军校尉的身体里搅动,使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老狼一甩长矛,就将冀军校尉挑飞到空中,怒吼一声,将尸体甩到另一名冀军骑兵身上,直接将那名冀军骑兵给撞下了战马。无数马蹄践踏过两具身体,校尉的尸体被踏成了碎片,活着的冀军骑兵被马蹄踏成了肉泥,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一枪两命的本事,让见到的冀军骑兵心生寒气。 老狼顺手拔出长矛,继续纵马向前,再度向前冲锋,他身边的并州军骑兵各个毫无惧意,人人奋勇当先,不惜以命换命,战力凶猛,而且由于是从侧面冲击,所以冀军士卒顿时死伤无数,冀军的包围圈顿时就被撕裂开。 在第一师骑兵穿透冀军阵型后,紧跟着就同秦长卿所部兵分两路,贴着冀军包围圈的内侧绕行,形成一轮血月,勾勒出两道血红色的弧线。第一师骑兵在绕行中,手中长矛不断刺出,雍冀两军骑兵不断有人坠马而死,冀军的包围圈顿时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李沐白看着再度从雁门关中冲出的大股雍军士卒,而其强悍的战斗力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眉头紧皱,心中现出强烈的不安。.qqxsnew “大帅!”一名将领从前方策马奔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李沐白身前,大声说道:“大帅,这必定是雁门关最后的主力,如果我们能够将他们全部绞杀,雁门关唾手可得啊,大帅!” 李沐白听了将领的话,心中极速盘算着,这名将领的话很有道理,战场上的雍国军队目前估计已经有近三万人,雁门关守军应该已经全都出来了。 李沐白心中立刻下了决断,他大声下令道:“快!所有骑兵都投入战场,围剿雍军士卒!士卒有敢临阵退缩者,斩!校尉有敢畏缩不前者,斩!命令步卒,立即封锁通往雁门关南门的道路,列拒马阵!” “诺!”周围的将校听了李沐白的话,神色一凛,一场敌军的突袭,竟然演变成了两军的决战,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李沐白看着周围的将校,冷声说道:“雍军一旦从雁门关南门回城受阻,必定会绕行回城,或是从东城,或是从西城,你们要咬紧他们,尾随追杀,尽肯能地将他们全部挡在城外!就算不能在城外将他们全部绞杀,也要能杀多少是多少!明白了么!” “诺!”将校们领到命令之后,纷纷离去。 此时冀军已经投入了全部的骑兵和大多数的步卒,李沐白转身回了自己的中军帅帐,大马金刀地坐在自己的座椅上,静静的等候着前方战场的消息。此时他周围只剩下了一千名亲卫,不过他心中不见一丝慌乱,在他心里,胜利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老狼和秦长卿已经汇合在一起了,他们举起手中的长矛,向西一指,大喝一声道:“向西!” 第一师师帅老狼和师司马秦长卿一马当先,麾下士卒紧跟而上,从包围圈的缺口冲了出去。第一师步骑大军从包围圈中冲出,冀军步骑士卒紧随其后,尾随追杀。 大地上轰隆隆作响,一队队骑兵奔涌而过,万马奔腾!双方鏖战已经数个时辰,太阳已经跃出了地平线,阳光已经照耀在了大地上。 第一师步骑大军并没有向北往雁门关南门而去,这出乎了李沐白的意料,他赶紧下令道:“命令步卒迅速撤阵,向东追击,一定要将雍贼给我留在雁门关外!” “喏!” 或许有读者会问,这雍军步卒怎么可能跟的上骑兵呢?毕竟他们只有两条腿。古代为了能够让步卒快速机动,会给步卒配备驮马和板车,步卒们会乘坐驮马和板车行军,这样步卒就能跟上骑兵了。为了提高第一师的步卒的机动性,王镡为第一师步卒配备了大量的驮马。 而这样就造成了冀国骑兵死命追赶,步卒则费尽了全身的力气,跟着并州军后面吃灰。 站在雁门关城头上的李肃杰看着关城外的情景,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李沐白这老小子终于上当了,看着倾巢而出的冀国步骑大军,李沐白的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 与此同时,坐在中军帅帐内的李沐白也笑了,雁门关守军果然不敢强行冲击拒马阵。从雁门关南门回城的路已经被堵住了,接下来就是东西两座支城,雍军选择了东城,这条路虽然更短,但是冀军骑兵已经咬住了他们的尾巴,下面去东城的路,还有大把的空间和时间可以杀伤雁门关守军,此战大局已定! 第一百九十九章 怎么可能让他活着 掉头向东的第一师士卒的处境很危险,冀军从来没有放松过在东城周边驻扎军队,所以即使冀军数量很少,却依然挡了一阵第一师前进的步伐,使得冀军的追击部队咬住了第一师的尾巴。 骑兵交战,生死在一线只见,第一师现再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回身应敌,如果一味的逃跑,将后背留给敌人,必定会损失惨重。跟别说甩不开追击的冀军骑兵了,即使到了东城城门,也进不了关城。 老狼和秦长卿对于自身的处境非常的了解,他们毅然的勒住缰绳,调转马头,第一师士卒开始迅速组织阵型。 第一师断后的上千人更是一勒缰绳,调头冲向追击的冀军骑兵中。雍军骑兵的举动让追击的冀军骑兵愣了一下,随即就是一阵冷笑,这一千多名雍贼的举动简直就是在找死啊。 前排的冀军骑兵纷纷举起手中的长矛,马速不减地向前冲锋。但是出乎冀军骑兵们的意料,对面冲过来的并州军第一师骑兵竟然毫不躲闪,面露一丝疯狂,任由长矛刺入自己的胸口,左手抓住刺入胸口的长矛矛杆,右手中的长矛则狠狠地刺出。 “噗嗤!” 在冀军骑兵惊恐的眼神中,锋利的长矛也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在电光火石间,二人双双殒命。 犹如一滴水落入大海中,泛起的涟漪微不足道。但是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让上千第一师骑兵的冲阵使得冀军的势头一滞,那痛打落水狗的气势被打散了不少。 上千人之后,又是上千人毅然决然的调头,每个人的脸上毫无惧色,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撞向已经被迟滞的冀军骑兵。 一波又一波,连续五波,近五千多骑兵,义无反顾,前仆后继,哪怕明知必死,也毫不犹豫。 站在城头上的尹鹤看到第一师如此决然的一幕,不禁眼眶通红,城头的第二师新兵看到这一幕无不落泪,第一师士兵的壮举让他们这些新兵震撼不已! 李沐白坐在中军帅帐内,听着斥候的汇报,他脸色铁青,握着酒杯的手,攥的紧紧的,雍贼的悍不畏死真是让惊到了,而且雍贼已经回身同自己派出的军队缠斗了起来,至于能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夺取雁门关,就看最终的结果吧,他已经无法对前线再下达有效的命令了。 就在东城附近第一师同追击的冀军对阵厮杀的时候,从西城静悄悄绕行而出的狼骑旅终于抵进了冀军大营,而此时天光大亮,已经没有办法再隐蔽下去了。 王镡骑马立于阵前,手中长矛前指,怒喝道:“狼骑旅的将士们!雁门关防御战打了多日,无数并州男儿前仆后继,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正是因为他们的牺牲,我们才能活到今天。现在,是我们给冀军致命一击的时候了!向前!斩下敌将李沐白的人头!为同袍们报仇!杀!” “杀!杀!杀!” 狼骑旅的将士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任务,马踏敌营,斩杀冀军主帅李沐白,如此壮举,将要由他们去完成!qqxδnew 王镡看向远处大营,抽动身下的战马赤云,大喝一声:“冲锋!” 本来已经重归沉寂的冀军大营,再度震动起来,看着远处的奔涌而来、杀意盎然的雍军骑兵,留守在大营内的冀军士卒面露惊恐之色。 震动感让李沐白心头狂跳,他赶紧呼喝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进了中军帅帐,他面带恐惧地对李沐白禀报道:“大帅!营外来了一大批的雍军骑兵!他们已经冲进答应了!” 李沐白听了亲卫的话,顿时浑身脊背发凉,心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他的双手不自觉的发抖。 李沐白此时的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中计了!中计了!” 他大踏步绕过亲卫,一把掀开门帘,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杆硕大的“雍”字军旗,看到这面旗帜,他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身旁的亲卫纷纷手持刀矛盾牌护在李沐白的身前,亲卫队长回头急声说道:“大帅!情势太危急了,快随我们后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在发现并州狼骑旅的那一刻,已经有两名亲卫骑快马飞奔出营,直奔东北方向的冀军步骑军大阵,想要通知他们迅速回援。可是冀军的距离已经被拉开,回援需要时间,李沐白的亲卫队长心中焦急万分。 李沐白使劲地敲击着自己的皮铁胄,一脸懊恼地怒吼道:“王镡!王镡!怎么又是你,为什么又是你!” 王镡已经击败了自己两次,李沐白不知为什么这个每一次的出现,都使他面临着失败。 原本李沐白感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可是谁知道,刹那间,形势就急转直下,李沐白的自信已经被王镡给击的粉碎。 亲卫队长是真的不想再听李沐白絮叨了,他对其他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们也顾不上失不失礼,大家一拥而上,架起李沐白就撤。李沐白一脸的愤怒,他高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杀!杀!给我去杀了他!” 亲兵们在亲卫队长的示意下,不闻不问,直接就把李沐白扛了起来,扶上了战马,然后就向营外跑去。 中军帅帐周围,李沐白的一千亲兵已经列阵完毕,按照军法,要是李沐白身死,而他们还活着,那么他们的家人都得死,所以,他们只有死在李沐白之前,他们的家人才可以活命。 领头的亲兵校尉,看着冲锋过来的雍军骑兵,他怒喝一声:“杀!” 他身后的一千亲卫立即摆开了阵型,对着冲锋过来的雍军骑兵迎了上去。 王镡看着迎面而来的一千名李沐白的亲卫,面色严肃,声音沙哑地怒吼道: “犯我并州军者!” “死!” 并州狼骑旅震天一呼,气势如山崩地裂一般,令人胆寒。 王镡手中长矛一挑,直接将当先的那名亲兵校尉给钉死在了地上,随即撒手将长矛丢弃,拔出腰间的“万人敌”,继续向前冲阵。他已经看到在前面落荒而逃的李沐白,他费了这么大劲,牺牲了这么多的同袍,怎么可能让他活着溜走。 第二百章 为师傅和父亲报仇 乌逻和常沃两个哼哈二将,紧跟着王镡,狼骑旅的士卒们个个奋勇争先,他们的眼神中无不透露着狠厉,士气提高到了极致,狼骑旅一万人身着玄色甲胄,“雍”字旗迎着寒风呼啦作响。 狼骑旅万马奔腾的气势,犹如钱塘江大潮对着冀军大营,对着李沐白逃跑的方位奔涌而去,仿佛要将这天地都要吞没了一般! 并州狼骑旅现在要做的就是紧跟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后,其他的不需要他们考虑,因为那是他们的军魂,他们的生死交给王镡就行了! 上万名骑兵对着一千名步兵冲锋,双方接触的刹那,四万只马蹄子将这一千名步兵给踏成了肉泥,一千名李沐白的亲兵几息的功夫,就被彻底淹没了。对冲过后,李沐白的亲兵尽皆战死,无一人生还。 雁门关东城外 一路狂奔到此的并州军第一师士卒,在经历了几波士卒的慷慨赴死之后,第一师已经组织好了阵型,步卒居中列阵,骑卒居于两侧。 面对已经打开的城门,第一师士卒出人意料的,并未入城,而是突然集体停下,调转马头,看着身后追来的冀国大军,老狼一马当先,跃阵而出,怒喝一声:“我第一师!誓死不退!” 尹鹤站在城头上,看到老狼的举动,怒喝道:“日!咱们第二师的兄弟们也不是孬种!走!我们也出城迎敌!” 刘和泽一把上前拉住了热血上头的尹鹤,急声说道:“家雀,你不会忘了你的任务吧?咱们要好好守着东城。” 尹鹤看着拉着自己的刘和泽,一脸的不情不愿,他只得悻悻地放下了自己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城下的第一师士卒摆开阵势,向冀军阵型冲去。 城上城下的人都知道第一师摆出阵型后想要干什么!按照计划,此刻的第一师已经完成了诱敌任务,应该回到雁门关中待命,留下王镡带着狼骑旅去斩杀李沐白。 但是老狼等人都心知肚明,要是放着冀军回援,狼骑旅哪怕斩杀李沐白成功,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第一师要做的就是在东城下,将冀军死死的拖在这里。 尹鹤看着城下的战场,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城头的青砖上,拳头瞬间通红,转头对着留守城中的第二师士卒,怒喝道:“第二师士卒,集结!在城门列阵!” 这次刘和泽没有阻挡尹鹤的命令,他知道尹鹤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按着尹鹤的意思,他都想要带兵出城参战了。 时局突变,战场上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老狼领着第一师士卒,面对着两倍于己的冀国步骑,毫不犹豫的撞了上去,双方大军在雁门关东城下,混战成一团,场面异常惨烈。 冀军大营这边,王镡带着狼骑旅破阵而出后,看着远处落荒而逃中李沐白的背影,手中紧握着长矛,策马狂奔,瞬间就同狼骑旅士卒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李沐白在仅有的几名亲兵护卫下,正在经历自己军旅生涯中的至暗时刻,想他堂堂冀国大帅,出身名门望族,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加入军中之后大权在握,什么时候如此落魄过? 李沐白回头看到身后追来的正在单枪匹马追击的王镡,恶狠狠的大喊道:“王镡!终有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 “嗖!” 一支箭矢射来,一名亲卫躲闪不及,直接被射落马下。李沐白心中一惊,也顾不得多想,狠狠地用马鞭抽打着坐下的马匹,此时此刻要先把命保住。 “嗖!” 又是一支箭矢,李沐白看着身旁落马的亲卫,心中终于恐惧起来,手掌不自觉的发抖,他不知道下一支箭矢会不会射入自己的胸膛。 李沐白声嘶力竭地对周围的亲卫吼道:“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亲卫队长带着最后仅存的几名亲卫,一把拽住了缰绳,将手中长矛紧握,调头就对着王镡冲去。 看着调头冲过来的的李沐白亲卫,他脸上毫无惧色,将弓放进胡禄中,手中握着新抢过来的长矛,手臂猛的向后抡起,如满月弯弓,他怒喝一声,直起身子,猛地将长枪投掷了出去,长矛集合了王镡手臂的力量和战马冲击带来的惯性,在空中划过一道巨大的弧线。 “噗嗤!” 长矛狠狠的扎进了当头的李沐白亲卫队长的胸膛,直接使其当场内脏崩碎而死,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尸体腾空而起,向后飞去,长矛刺入泥土之中,尸体被钉在了地上,矛杆尾部因为巨大的撞击力而不停的抖动着。 如此骇人的一幕吓得余下几名亲卫脸色苍白,但是他们依旧咬了咬牙,迎面撞了过来,当先两名亲卫手中长矛一左一右,错开一个身位,封死了王镡前进的道路。 王镡抽出腰中的“万人敌”,挺直了身子就迎了上去,眼看要撞上第一杆长矛,王镡的身子向左侧了一下,躲过矛尖,手中的佩刀挥出,贴着矛杆向上划去,两把兵器相碰,高速的摩擦发出一阵尖锐的声响,令人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万人敌”的刀锋瞬间割裂了亲卫的咽喉,一股鲜血喷溅而出,几滴鲜血溅在了一王镡的脸颊上,李沐白的亲卫眼前顿时一黑,不由自主地就想用双手去堵住自己被割破的喉咙,王镡松开手中的佩刀,左手接住插入了刀鞘,右手手臂顺势下滑,接住了正从亲卫手中掉落的长矛。王镡将长矛夺过来,而亲卫的尸体则坠落到地上。 紧跟着第二杆长矛的矛尖在王镡的眼中急速放大,已然近在咫尺,王镡猛地一个铁板桥,将自己的身体向后仰天斜倚,矛尖贴着尘岳的铠甲划了过去,带起一阵火光,王镡双脚仍牢牢踩在马镫里。两匹战马交错而过时,王镡的位置处在了亲卫的身后,王镡立马直起身子,同时身子一扭,将手中刚刚夺来的长矛狠狠刺出,瞬间刺进了那名亲卫的后心。 王镡一记漂亮的回马枪,在电光火石间,就将那名亲卫斩杀了,这大大出乎了其他亲卫的意料,在他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三名亲卫皆被斩杀,这人简直是个煞星啊,太可怕了! 蛇无头不行,最厉害的几名亲卫被杀死了,其他的人纷纷逃命去了,压根管不了李沐白的死活。 王镡看着在前面狂奔的李沐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李沐白回头看到自己的亲卫被杀散了,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勒住了自己的战马,调转马头,看着脸上沾着鲜血的王镡,恨恨地“呸!”了口唾沫。 “驾!” 王镡和李沐白驱动座下战马,相向而行,手中的长矛被挺的直直的。在两人即将交错的时候,两人同时刺出了自己手中的长矛,王镡不躲不避,李沐白的长矛矛刃擦着王镡身上甲胄的甲叶,滑进了王镡的左腋下,王镡顺势一夹。右手中的长矛则狠狠地刺出,扎进了李沐白的胸口。 王镡瞬间松开了矛杆,两马交错之后,李沐白就轰然栽下马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吁!”仟千仦哾 王镡策马追到李沐白身旁,一勒缰绳,将战马停了下来,翻身下马,缓步行至李沐白身旁。 李沐白无力的伸出手,抓在空中,想要抓住什么,王镡抽出自己的佩刀,随即一脚踩在了李沐白的后背上。 王镡口中说道:“我说过,你来了,就别回去了,你都已经逃回冀州了,好好的在那待着不好吗?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也就能为我师傅和父亲报仇了!” 李沐白的身体陡然僵硬,手掌依旧漫无目的地抓着,口中鲜血不停的涌出,说不出话来。 话说完了,王镡的脸色瞬间变得阴寒,手中“万人敌”瞬间举起,毫不犹豫的劈落而下。 第二百零一章 肃然起敬 刀落,人死! 堂堂的冀国名将,前一刻还自以为胜券在握,梦想着自己能够一雪前耻,如今已经成为雁门关外的一缕亡魂。 自始至终,李沐白都没能说出一句话,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李沐白的眼前浮现出自己的一生,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带领着麾下的军卒,北抗幽国和草原蛮子,南征荆徐,东灭瀛人,西败雍国,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王镡拎着李沐白的人头,遥望西方,口中喃喃说道:“师傅、父亲,我给你们报仇了!” 冬日的阳光散发着温暖,寒风吹拂大地,发出阵阵呜咽的声音。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乌逻和常沃已经彻底歼灭了李沐白的亲卫,他们担心尘岳独自一人追击李沐白会有危险,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众人看到地上躺着的无头尸体,瞬间发出兴奋的欢呼声,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王镡,眼神中透着崇拜,乌逻上前笑道:“将军,末将再给你看个好东西!” 随即乌逻就从马背上扯出一面军旗,上面纹着一个硕大的“冀”字,这是李沐白的大纛。乌逻和常沃在收拾完了李沐白的亲兵后,顺手就把这面旗子抢了过来。 王镡看着那面大纛,也非常高兴,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问道:“第一师那边的战况如何了?老狼他们撤回城中没有?” 乌逻和常沃对视了一眼,然后常沃转头对着王镡苦笑着说道:“将军,战局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料,郎将军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并未撤回雁门关中,此刻正在东城城门外同冀国大军进行血战。”.qqxsnew 王镡听完常沃的话,心中顿时一紧,抬头问道:“此刻的战况如何?” 常沃摇了摇头,说道:“此时东城外已经混战成了一团,具体战况如何,根本探查不到。而且回来的斥候说,东城城门已经大开,尹鹤将军估计会带着军队出城相助。” 王镡面色严肃,没了刚才阵斩李沐白的喜色。他没有想到,为了给狼骑旅争取时间,第一师竟然视死如归、以命相搏,他立即开口下令道:“走!我们去东城!把大纛给我!出发!” 乌逻、常沃两人点了点头,王镡接过大纛,带着狼骑旅就想东城跑去,骑兵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呼啦啦如一阵风一般,一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了地上那具无头尸身。 冀军步骑在接到大营的求援之后,已经打算脱离战场,反身向大营撤退。老狼一看冀军要跑,他赶紧下令第一师士卒咬住对方,不能让对方从容撤退。 而尹鹤更是耐不住性子了,他带着东城内的第二师新兵中骑术好的几百人呼啦啦地冲了出来,绕过了混战的战团,来到了通往冀军大营的方向,接着就带头反向一头扎进冀军撤退的步卒方阵中,第一师和第二师的士卒将冀军步骑死死的咬住。 冀军中担任指挥的正是被王镡俘虏过一次的李熙,此时此刻他是心急如焚,下定决心要快速打垮尹鹤,尹鹤带着第二师士卒在冀军大阵中左冲右突,不一会便伤痕累累,数百名第二师骑卒已经伤亡殆尽,但是第二师的士卒依旧死战不退。 第一师士卒见到第二师死战不退、人人奋勇,心中已经收起了对新兵的轻视,转而有些敬佩了。他们纷纷手持刀矛,发狠地扑向了冀国步骑大军,血腥的近战厮杀,使得双方都杀红了眼。 眼看着尹鹤和第二师士卒就快要抵挡不住的时候,王镡及时地带着狼骑旅上万精骑杀到了,原本就已经被第二师搅乱的冀军步卒方阵顿时大乱。 本来战场就已经够乱了,冀军骑兵同第一师混战成一团,步卒更是被第二师士卒搅乱,早已无力结拒马阵。 李熙看到王镡手持“冀”大纛,还有上万骑兵到来,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尹鹤看到援军已到,释然一笑,然后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刘和泽带着亲兵硬生生闯进冀军步卒阵中,将尹鹤给救了回来。 狼骑旅上万骑兵,对于冀国步骑大军而言,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王镡手持的“冀”字大纛,更是让冀军士卒士气全无,本来还在僵持的詹俊,顿时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第一师士卒们同样形势危急,老狼一刀将一名冀军士卒给杀了,然后挺直身子,举目四望,周围除了自己的几名亲兵,已经全是冀军士卒了。 第一师所属的士卒已经折损过半,被冀军士卒分成了数十上百个小块给包围住了。如此恶劣的形势下,第一师士卒依旧血战不退,他们的手中早就已经没有完好的长矛了,长矛早就已经在多次骑战中崩坏,从老狼以下已经抽出环首刀同敌人作战了。 冀军骑兵中已经有多名骑兵校尉战死了,领兵的李熙早在接到求援的那一刻就想率军退出战斗,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雍军士卒竟然多次主动冲锋,死死的将他们拖在了这里。 李熙看着远处一面带血的“冀”字大纛迎风招展,在看着手持大纛的王镡,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陷入了呆滞。大纛被王镡多了?!那李沐白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镡一马当先,手持“冀”大纛,瞬间凿入冀军步骑大阵中。李熙看着直冲他而来的王镡,立刻翻身下马,在王镡将大纛的矛尖刺入他身体之前,跪在了地上,高声喊道:“投降了!不要杀我!” 王镡掠过李熙,冲到一处高坡,枪尖挑着李沐白的脑袋,怒喝道:“李沐白头颅在此,还不快快投降!” 整个战场瞬间陷入了一阵沉寂,听到声音的冀军士卒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瞪口呆的看着被挑在矛刃上的头颅,由于距离太远,是不是李沐白的头颅他们看不清楚,但头颅下面的那面“冀”字大纛,却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 一名冀军都尉一脸呆滞地无力喃喃道:“败了,我们败了。” 老狼在亲兵的扶持下,见到这一幕,大喜过望,他一把推开亲兵,手中的环首刀举过头顶,怒喝一声:“将军威武!我并州军威武!” “杀!”第一师和第二师的士卒收到喜讯,身上的力气回来了,已经疲惫的身躯也轻松了,高坡上那道战神般身影,策马而立,高举大纛,该他们带来了莫大的力量,并州军士卒们纷纷举刀砍向自己身侧的冀军士卒。 很快,一名冀军士卒终于抵抗不住,拨马就向着战场外逃去,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冀军骑兵终于崩溃了,而步卒大军更是已经溃了。大军战败,主帅身死,使得他们彻底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狼奔豸突、抱头鼠窜的逃跑。 当太阳西斜,阳光变的昏黄,雁门关外已经遍地都是尸体,这一战,硬生生从凌晨打到了黄昏,第一师、第二师和狼骑旅的士卒体力都已耗尽。此时打扫战场的,是没能赶上大战的第三师士卒。 王镡靠坐在一块石头旁,大纛插在一旁,斜靠在已经跪坐下来的赤云身上,大口的喘着气,夕阳把人和马的身影拉的老长。打扫战场的第三师士卒时不时地看向王镡,心中无不肃然起敬。 第二百零二章 并州全境 自从雍冀两军对战于谷积山,楼墨的心情就一直都不好,整座谷积山冀军大营因为防御的需要,建成了三道长条状。第三条防线,直接放置在了汾水和晋水一线,楼墨以龙山为中军营地,左傍樯槔城,北靠晋水。.qqxsΠéw 雍军则是以征东军、镇东军和平东军为主,以征东军居中,据守临水;以镇东军居北,据守岚漪水;以平东军居南,据守离石塞,全军分成三大块,在谷积山西面安营扎寨。 此时三支军队的主帅正聚集在临水城中,看着一份军情通报。征东将军裴思武,平东将军景曜和镇东将军秦锻三人,三个脑袋凑到一起,仔细地阅读着军报。 “这个老十六,真是慧眼识人啊。”秦锻放下军报,长叹了一口气。 裴思武更是连连叹息,说道:“这么厉害的将领,怎么就让十六王爷给发现了。看来以后我们得多关注下层将领的培养了。” 景曜则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哈哈,这下子韦仲辉该后悔死了,他可是妥妥地损失了一名骁将啊。” 雁门关的战事,已经传遍了谷积山,楼墨面色铁青地站在山坡上,静静地看着谷积山连绵的山脉,心中并不平静。 李沐白是冀国的牌面,他还是很有实力的,在军旅这么多年,打遍了冀国东南西北周边各国。而且他出身贵族,在冀国朝堂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但是正如那句话:“人死如灯灭。” 李沐白在雁门郡连续两次惨败,被派到了雁门关之后,直接来了个事不过三,被雁门关守将王镡枭首,身死沙场。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冀国朝堂早就因为李沐白吵翻了天。 楼墨最无奈的就是,自己的处境现在已经很危险了,雁门郡那边再没有了冀国大军阻挡,雍国的军队可以自由地进出汾川郡。而一旦驻守在雁门郡的雍军大举出动,从北面直插谷积山背后,那自己就会被东西夹击,战败就成了必然的。 一名将领单膝跪在地上,眼神慌乱,双手不住的颤抖,他磕磕绊绊地说道:“楼。。。楼帅,谷积山西面的雍军正在整军集结,大有与我决战的架势,李帅身死的消息已经在军营中传开,军中士气大幅跌落,甚至还出现了逃兵,楼帅,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如今我军兵力士气已经尽落下风,您得拿个主意啊!” 楼墨一甩衣袖,下令道:“传令下去,大军收缩防御,严阵以待!所有人马立刻备战,派兵北上收容溃兵,同时派出斥候,给我盯紧了雁门郡方向雍军的一举一动,国家危亡之时,我等绝不能再败,巡防人手增加三倍,擅离职守者,杀!” “喏!” 几日之后,王镡带着并州军将校站在雁门关主城北门,因为征北将军秦恪亲自带兵来了。 秦恪看到王镡带着一众将领亲在城门口迎接,心中欢喜不已。他打马向前紧走了两步,在王镡的面前跳下了马,上前锤了王镡的胸口一下,笑着说道:“哈哈,仲铭,你这次可是给我长脸了,李沐白啊,那可是冀国名将。斩杀了他,你就是我雍国的名将了。” 王镡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说道:“这都是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功劳,是并州军弟兄们拼死争胜的功劳,末将只是恰逢其会,运气好些罢了。” 秦恪啧啧地看了王镡一圈,对侍立在一旁的李肃杰和张耕黍说道:“这怎么出来单独领兵一段时间,变得文绉绉的,行了,别在本将军面前掉书袋了。” 王镡赶紧将秦恪等一行人迎进了雁门关,至于秦恪带来的大军,则穿过雁门关,在原来的冀军大营内驻扎。 在雁门关守将院子里,秦恪高坐在正堂首位,王镡等一众并州军将领站在右侧,征北军将领则站在左侧。 秦恪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卷黄绢摊开:“奉天承运皇帝!” “哄!” 堂内主将顿时单膝跪地,王镡更是将头低的很深。 秦恪扫了眼众人,接着读道:“诏曰:征北军将士勠力同心,奋勇杀敌,终夺得雁门郡,朕心甚慰。一应功劳已经记下,待得班师回朝之日,即刻封赏。另并州军假将军王镡,骁勇善战,勇毅果敢,阵斩冀国名将李沐白,进特赐其并州将军之职,统领并州军。钦此!” 王镡当先叩拜,高喊道:“臣,领旨谢恩!” 秦恪将圣旨放下,就对堂内诸将说道:“如今我大雍地域扩大,为了方便以后的战事,在各郡之上,又设立了州,根据古籍,朔方郡、临沃郡、云中郡、雁门郡、汾川郡、上党郡、蔺河郡、河东郡归于并州治下,并州设州牧、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司狱等,军事则设立并州将军府,仲铭,你现在也算是一方大员了。好好干。” 王镡将头低的很深,他恭敬地说道:“末将多谢王爷提携,王爷,如今我征北军及各军都已经到了雁门关一线,什么时候南下,将楼墨消灭掉?” 秦恪摆了摆手,说道:“这个事情不急,雁门郡的军队并没有都跟着我南下,还有两个师被派往了代郡边界。” 王镡听了秦恪的话,眉头微皱,他不明白,这个时候正式一击将汾川郡境内冀军一网打尽的好时候,为什么还要分兵呢? 其实不光是他,包括很多征北军将领也不明白自家将军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秦恪看着堂内诸将满脑袋问号,笑了笑,说道:“现在既然已经到了雁门关,那么说与你们也无妨。” 堂内诸将纷纷严肃了起来,做倾听状。 秦恪脸色很严肃,他说道:“圣上的身体已经大坏了,酆鄗朝廷将经历一场巨变,继续同冀国纠缠下去得不偿失,圣上前些时日就派人过来,下令,一旦雍冀战局有了突破,见好就收,将冀军逼出汾川郡,在谈判桌上将并州全境拿下。” 第二百零三章 安民 楼墨在龙山大营内焦急的等待了一周的时间,终于等来了灵寿朝廷的命令,命令只有一句话:大军班师,放弃汾川郡、上党郡。 命令传来,让楼墨的心情非常的复杂,作为一名武将,没能够在战场上将敌人击败,本来就已经够耻辱了。如今,更是丢城失地,楼墨心中充满了无奈和痛苦,但是皇命难违,而且冀军的实力比雍军差了一大截,想战又不能战,只有撤军这一条路了。在想明白了一切之后,楼墨心头一松,立马召集众将,安排撤军事宜。 三日之后,冀国大军拔营而起,铺天盖地的旗帜向着东方撤去,冀军骑卒由楼墨亲自率领,殿后压阵,防范雍国士卒追杀。三条战线的冀军士卒依次后撤,行军队列里的士卒们扛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甲胄也脱了,放在了随行的大车上。 在经过樯槔城的时候,落于最后的楼墨,遥望坚固高耸的樯槔城墙,看着这个他们将要丢弃的城池,心头悲凉之意油然而生,沉默良久之后,才带着亲兵跟上了大军的脚步。 大雍皇帝秦恒二十二年春,雍冀两国长达几个月的战事终于落下帷幕,交战双方近三十万士卒民夫战死沙场,冀国名将李沐白身死,平城守将李熙再次被俘虏,谷积山一线的冀军全部撤退。冀国彻底放弃了并州各郡的城池和土地,国境线大幅东撤。 雍国这边虽然获得了大量的土地,但是士卒民夫死伤近十万,还有十数位校尉、都尉级别的将领战死沙场,总的来说,这一战终究是雍国胜了,虽然代价有些大,却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雁门关守将府正堂内 秦恪坐在首位上,下首坐着的都是并州军的将校。 秦恪看着王镡,语重心长的说道:“仲铭,汾川郡被夺下之后,并州州治就会定在樯槔城,你带着并州军驻扎在樯槔城。” 王镡一脸好奇地问道:“将军,这并州州牧是谁啊?人怎么样?” 秦恪看着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州一级的制度刚刚成立,很多的事情都是不确定的。并州州牧会是何人,我也不清楚,所以你小子就别想在我这里打探到消息了。” 秦恪打趣完王镡,满面荣光,笑意盎然,对着堂内的并州军主将说道:“诸位,冀国已经撤军,并州已经彻底被我大雍夺取,此乃我大雍之福,并州百姓之福,诸位的功劳,本王已经上报给了朝廷,封赏不日就会传过来!” 并州军诸将纷纷起身,躬身行礼道:“多谢王爷!多谢陛下!” 秦恪坦然受了并州军诸将的礼,他接着说道:“捷报送进酆鄗之时,征北军军也会在两日后班师回到北方三郡。日后在这边关抵御冀国和幽国的事情就要交给诸位了。诸位都是我雍国的栋梁之才,日后还望诸位多多为国效力。” 王镡起身行礼后,说道:“王爷,我并州军将是雍国的一道钢铁防线,不论是冀国,还是幽国,还是其他的敌人。他们胆敢来犯并州,我们就会让他们知道,我并州铁骑将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恐惧!” 秦恪听了王镡的话,哈哈大笑一声,说道:“仲铭啊,你小子现在口气很大哦!年轻人,有志气,但是你要记住,骄兵必败,李沐白为什么会最后死在你的手上,你明白吗?” 王镡听了秦恪的话,心中一凛,李沐白身为名将,实力还是有的,但是他在很多时候都犯了轻敌的大忌,最后死无全尸。这是秦恪在警醒自己,让自己不要太过自信,以至于到了自傲自大的程度。 王镡躬身行礼道:“末将明白了,多谢王爷指点迷津。” 王镡站在雁门关北城门楼上,看着远去的征北军和各郡郡兵,渐渐远去,不见踪影,就转身下了城头,骑上马,来到了南城门处。并州军经过血战以及裁汰老弱之后,三个师变成了三个旅的规模,整个军队仅剩下不到三万人。 王镡看着昂首挺胸的将士们,大手一挥,说道:“出发!我们去樯槔城!” 樯槔城作为汾川郡郡治,冀国的西都,当然是城高池深,城墙又高又厚。 此时城门已经大开,城内的百姓正在四散而逃,冀国对百姓们宣传雍国人的时候,当然不会说什么好话。在老百姓的心中,已经形成了固有的印象,那就是凶神恶煞,嗜血好杀。 樯槔城内此时已经没有了主政官员,王镡带兵入城,立时关闭了城门。 坐在樯槔城汾川郡守府内,王镡看着李肃杰和张耕黍说道:“肃杰,这樯槔城内现在是一团乱麻,我们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安民,第一师第二师第三师的士卒全部上城,把守各处城门。狼骑旅组建巡逻队,如果遇到打砸抢劫烧杀掳掠的人,就地斩杀! 张兄,如今樯槔城内的行政已经崩溃了,你得暂时扛起来,暂时担任樯槔县令,我调动先登死士旅给你,让城内恢复秩序,将外逃出城的百姓给找回来。”qqxsnew 两人纷纷拱手领命,王镡看着快步离去的两人,眉头紧皱,樯槔城如今的样子,需要的不仅仅是将百姓要回来,他相信如樯槔城这般的城池不在少数,樯槔城不会是第一个发生这种情况的地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王镡喊来王湔,取来了纸笔,当即就写了一份奏折,交给了王湔之后,他也投入到了安民中。 在经过了近一周的努力下,整座樯槔城的情况已经有了好转。李肃杰这边,光是抢劫、掳掠的犯人,就杀掉了近千人,直接导致樯槔城内的混混们绝迹了。 张耕黍这边,整个人瘦了一圈,说实在的整个樯槔城的运转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要不是王镡将军中识字稍多,能读能写的士卒调配给他,估计他还能更瘦。 而此时,从酆鄗朝廷传来了命令,圣旨中同意了王镡的提议,准备将并州新纳入的雁门郡、汾川郡、上党郡和蔺河郡四个郡的百姓内迁到关中,同时将关中的雍国流民迁移到这四个郡。这样做的目的有二:第一,就是为了防止这四个郡的百姓向东逃进冀国境内;第二,就是为了改变这四个郡的人口结构,来防止这四郡时不时的动荡。 第二百零四章 太行八陉 当酆鄗朝廷派来了官员以后,张耕黍直呼终于解脱了,可是还没等他休息几天,就被王镡拽进了军营中。 此时,王镡正带着李肃杰和张耕黍两人研究着眼前的地图。这张地图就是着名的太行八陉,王镡将两人找来,就是为了研究怎么进行防守。仟仟尛哾 太行八陉,即山脉中断的地方。太行山中多东西向横谷,这就是陉,其中着名的有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等,被称为太行八陉。 是并州、冀州、豫州三地穿越太行山相互往来的八条咽喉通道,是三州边界重要的军事关隘所在之地。 太行山延绵千里,百岭互连,千峰耸立,万壑沟深。并州境内有许多条河流切穿太行山,自南向北有:沁水、丹水、漳水、滹沱水、唐水、桑干水等,从而形成了几条穿越太行山的峡谷。 古籍中记载:太行山首始于河内,自河内北至幽州,凡有八陉:第一曰轵关陉,是连接河东及河内两郡的通道;第二曰太行陉,第三曰白陉,此两陉都在河内郡;第四滏口陉,此地连接上党郡和冀国的魏郡;第五曰井陉,筑有井陉关;第六曰飞狐陉,筑有望都关;第七曰蒲阴陉,此三陉在连接着汾川郡和冀州;第八曰军都陉,是雁门郡连接幽州的通道。 第一陉轵关陉。最早是周朝春秋战国时期,三晋等诸侯国连通都城洛阳的要道。轵关陉如其名,起始于轵关,关当孔道,终点为最后一关铁铃关,形势险峻,自古就是用兵之地。但是这条通道并不属于并州的管辖,所以三人都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第二陉是太行陉。途径温县,这条通道阔三步,长四十华里。沿陉北上太行,筑有太行关,又名天井关、雄定关。这条通道形势雄峻,素称天险。由此陉南下可直抵虎牢关,是逐鹿中原的要陉之一。 第三陉是白陉,冀国和豫国的茶马通道,栈道总长五公里,宽两米,由七十二拐和栈道两部分组成。据此陉可南渡黄河攻大良,东可向冀州进击,北可窥安阳、邯郸,是个可攻可退可守的军事要地。 第四陉为滏口陉。位于武安县之南和磁县之间的滏山。是沟通安阳和邯郸与并州的孔道。古人云:“由此陉东出磁、邢,可以援赵、魏。” 第五陉是井陉。筑有井陉关,又称土门关。建立在险峻的井陉山上。井陉是连通并州、冀州和青州的要冲,其军事地位十分重要。 第六陉是飞狐陉,也称飞狐口。该陉连通雁门军、代郡和幽州。这条通道两崖峭立,一线微通,蜿蜓百余华里。古人云:踞飞狐,扼吭拊背,进逼幽、燕,最胜之地也。 第七陉是蒲阴陉。位于紫荆岭上。山岭有紫荆关,也称子庄关。又称为金陂关,这里峰峦峭峙,仄陉内通,是连通雁门郡平城的军事要隘。 第八陉即为军都陉。位于军都山,军都陉有关曰居庸关,因其在居庸山中而得名。又称军都关。又叫称纳款关、蓟门关。其地层峦叠嶂,形势雄伟,悬崖夹峙,巨涧中流,奇险天开,古称要隘。此陉是古代出幽州入并州去往塞外的咽喉之路。 王镡现在最关注的就是井陉、军都陉和飞狐陉三地了。 第二百零五章 噩耗 敲定了井陉关的驻守部队之后,王镡、李肃杰和张耕黍三人就开始商讨雁门郡、汾川郡和上党郡的防务。 尤其是上党郡,此郡地势高险,自古为战略要地,境内主要有长子盆地和长平盆地。 “上党”的意思,就是高处的上面的地方,即“居太行山之巅,地形最高与天为党也”,为“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因其地势险要,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 上党郡是由群山包围起来的一块高地,东部以太行山与冀州为界、西部依霍山和盐山与河东郡接壤。 在三人眼中,上党郡算是易守难攻的地方,且河内郡已经被雍国占据,壶口关的防御地位下降了许多,而第三师完全可以在据守这块形胜之地的同时,进行发展,招募士卒。 而第二师,理所当然地被分派到了雁门郡,这里连通冀州、幽州和草原,是并州重要的马匹来源地,军都陉和飞狐陉是第二师的防御重点。 一个师防守一个郡,在加上郡兵和乡兵,每个师帅能够指挥的兵马,已经超过了三万人。并州狼骑旅和先登死士旅被收为并州军直属,大锤和铁塔这两个哼哈二将重新回到了王镡的直接指挥下,两人非常的高兴。 两个旅的员额被重新规定为五千多人,王镡决定进行精简,这一万多人就是并州军的机动兵力,哪里有危险就去哪里支援。 王镡、李肃杰和张耕黍三人在樯槔城忙里忙外了近一个月,却依然没有等来酆鄗朝廷派来的官员。这样的情况真的很少见,三人从来都没偶遇到过这种事情。 这一日,三人正常地来到了汾川郡守府正堂内,正在打算正常办公,却看到王湔急匆匆地进来,手中还有一个竹筒,上面的筒盖被涂成了红色,这代表着竹筒中的情报万分紧急。 王镡接过竹筒,拆开封盖,抽出里面的绢帛,就开始看了起来,李肃杰和张耕黍两人也凑了过来,三个脑袋看到上面的情报,倒吸了一口冷气。 上面写的很清楚,大雍皇帝秦恒在半个月前驾崩了。如今酆鄗朝廷内已经混乱不休,各个派系的大臣都有自己支持的皇子。 废太子秦瞌在弘农王府召集了旧部,迅速成了酆鄗城内势力最大的一派,同时三皇子秦睦同五皇子秦瞬联起手来,共同抗衡这秦瞌。但是在这两股势力明争暗斗的时候,以二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为首的一个联合派系悄然崛起,一举将其他两个派系给击败了。 废太子秦瞌,带着残兵败将向西退到了凉州,而三皇子则带着五皇子退往了巴蜀。二皇子秦省则在酆鄗朝廷中文武百官的高呼声中,继承了皇位。 但是这个结果显然并不被大皇子和三皇子认可,秦瞌直接在凉州汣湶郡福禄县城登基称帝。老三秦睦则在益州蜀郡蓉城登基称帝。 至此,整个大雍被分裂成了三分,凉州、巴蜀和关中,而并州因为是新近归附的地方,在很多事情上同这三部分是大不相同的。 首先因为当年大雍只占领了并州的河东郡、朔方郡、云中郡和临沃郡,各方势力纷乱复杂,河东郡是二皇子的封地,二皇子登基称帝,河东郡当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归附了过去,同时还带来了一个蔺河郡。 朔方郡情况特殊,郡守是朔方侯张松奇,在背景上,天然的就是巴蜀一派,毕竟是三皇子的舅舅。但是因为张松奇一直都反对三皇子求取自己的女儿,两人的关系反而不好。 云中郡和临沃郡就不用说了,是征北军的底盘,秦恪的立场站在谁那边,这两郡就站在谁那边。 而作为并州军管辖的雁门郡、汾川郡和上党郡,则并没有特别的倾向,因为王镡等人也才刚刚知道朝廷的变故。 王镡是真的没有想到,这本来好好的一个大雍,如今却陷入了分崩离析的地步。王镡对王湔说道:“去,把第五候叫来。” “喏!” 不一会儿,第五候就来了,他先是对三人躬身行礼。 王镡摆摆手,说道:“礼节什么的就先放一边吧,说说西域、草原、高原和中原的情况。” 第五候点头表示明白,他先从西域说起来了:“将军,西域那边的蒲莎国如今正陷入激烈的内斗中,能够继承王位的王子基本上都下场参与了夺取储位的争斗,蒲莎王如今还稳坐钓鱼台,可是蒲莎国因为诸位王子的争斗,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乱中。大雍发生的变故,蒲莎国暂时无法顾及。” 王镡接着问道:“高原呢?” 王镡之所以关注高原,是因为那里是羌族的底盘,他们建立了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体制的国家,叫旄羝国,军事实力不容小觑。 羌族的历史十分悠久,自称“尔玛”或“尔咩”,被称为“云朵上的民族”,牧羊着称于世。 羌族本来是中原对居住在中原西边的游牧部落的一个泛称。最初,羌族分布在河西走廊之南,洮州(今甘肃临潭)、岷州(今甘肃岷县)之西的广大地区。以黄河、湟水、洮河、大通河和四川岷江上游一带为活动中心。 夏朝的时候,羌族因为辅佐大禹治水有功而留居黄河以南,被封为许多方国。 商朝的时候,羌族作为他的“方国”之一,有首领担任朝中官职。 羌族大都过着居无定处的游牧生活,少数人从事农业生产。 周朝时,羌族中的一支“姜”与周朝的关系极为密切,这一时期有大量的羌人融入中原。 春秋战国时期,羌人所建的义渠国,其疆域居于秦国北部,面积是秦国的数倍,实力雄厚,是中原诸国合纵连横的重要力量,与秦国进行了一百七十多年的战争。 秦国强大以后,秦穆公称霸西戎,将很多以羌人为主要成分的诸戎融合。 而拒绝融入秦国的羌人,迫于秦国的压力,进行了大规模、远距离的迁徙。居住在甘肃、青海黄河上游和湟水流域的羌人仍处于“少五谷,多禽畜,以射猎为事”的状态。 位面之子东汉光武帝重建汉朝之后,因为东汉都城东迁到了洛阳,对关中陇右的掌控力不足,所以大量羌人向东迁徙,占据了原本的汉人故地。而且迁徙频繁,于是便有了“东羌”“西羌”之说。西羌仍是原来意义上居甘肃陇右地区、青海湟水河谷、河西走廊之南、洮岷二州之西广大地区的羌人,而东羌则指内迁到安定(今陕北榆林)、上郡(今宁夏固原)、北地(今内蒙古伊金霍洛旗)一带的羌人。 汉朝对边郡的羌民的管理很粗暴,虽不纳入编户,但设官置尉严加管理,官吏对待羌族豪酋和民众任意欺压榨取,大肆侵夺其耕地和牧场,甚至滥加屠杀,致使羌民起义连绵不断,严重地削弱了东汉的实力。 三国时,魏、蜀、吴为扩充地盘和势力,把羌人作为争夺和利用的对象,羌人亦不堪压迫奋起反抗。 两晋到南北朝时期,北方各民族豪帅拥众割据,南安羌人姚氏建后秦政权。后秦政权势力处在北魏之南,东晋之北,统治羌人及中原各族达三十三年。之后,陇南的宕昌羌,川、甘边境和岷江上游的邓至羌,二者存在了一百四十多年,显赫一时。 到了隋唐五代两宋时期,羌人中的党项一族建立西夏国,其疆域包括今甘肃大部、宁夏全部、陕西北部和青海、内蒙古的部分地区,与宋金对峙百余年,这一时期也是羌族最后的高光时刻。 第五候翻了翻自己的小本子,就汇报道:“将军,羌族好像已经同三皇子结盟了,他们并没有对巴蜀产生威胁,反而两地边境非常的热闹。巴蜀的特产经过茶马道进入高原,而高原盛产的盐和战马则被输送进入了巴蜀。” 王镡听到这个情报,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趣的对李肃杰和张耕黍说道:“这位三皇子的能量不小啊,能够让桀骜不驯的旄羝人同他共进退,应该许诺了不小的报酬。” 第五候接着汇报草原的情况,如今东西獯鬻互相之间攻伐不断,而草原的动荡,也滋生了一大批的野心家。他们本来都是獯鬻可汗的仆属,无偿地为獯鬻提供各种资源:牛羊、马匹、粮草等,甚至还有貂皮、熊皮等贵重物品。 但是如今草原动荡,强则强,弱则亡,野心家们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在东西獯鬻的可汗和单于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草原上已经崛起了好几支大部落,他们对自己的威胁丝毫不比自己的同族小。 接下来就是中原,中原各国对于大雍的分裂都是拍手叫好的,尤其是同大雍接壤的几个国家。冀国实力大减,所以他没什么实质性的动作。豫国刚刚被揍完,正想着复仇呢,所以跳的很欢实。荆国则同巴蜀接触,打算插一脚。 第二百零六章 养猪人 王镡通过李肃杰和张耕黍商议了许久,最终决定静观其变,但静观其变不代表自己什么都不做。 王镡看着两位同僚,说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并州州牧府,一时半会儿是成立不起来了,就先由并州将军府治理并州三郡。” 没错,读者老爷们没有看错,并州八郡,如今河东郡在行政上被划分到了豫州的行政,归于大雍酆鄗朝廷治下。处在中间位置的蔺河郡,同样被归入了酆鄗朝廷治下。 朔方郡、临沃郡和云中郡,则是由征北军管辖,并州军出身于征北军,所以这三郡就成了征北军的属地,张松奇顺势成为了三郡文官之首,三郡治所则定在了朔方城。 大雍分裂成为了三方,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三方居然是安然无事。这让王镡很是惊讶,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三方都要积蓄实力,才能相互攻伐。 这一日,王镡正头疼地看着面前的哼哈二将,大锤和铁塔两人低垂着自己的大脑袋,是一声都不敢吱,委屈的如同小媳妇一般。 王镡看着如同霜打的鹌鹑一般的两人,冷笑了一声,说道:“哼!哼!两位将军威风啊,打架!真是出息了!当初在中原的时候,我手下就你们几个歪瓜裂枣,你们平日里没事做,闲的松散松散筋骨,这也就罢了。如今你们两个是什么身份?说!什么身份?” 大锤小声嗫嚅道:“先登旅旅帅。” 铁塔喃喃道:“狼骑旅旅帅。” 王镡起身,站在两人身前,大声吼道:“还知道自己是旅帅啊!你们两个人,带头打架,你们是军中没有军务了吗?闲的慌?还带着各自的兵打架?乌逻!你怎么不带着狼骑旅骑着马上去打架啊?!” 铁塔小声说道:“这骑着马是打仗啊,一个打架,不需要吧。” 王镡看着大锤吼道:“袁添钢!你们先登旅怎么不带着蹶张弩上去打架啊?!” 大锤被王镡吼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萎缩成一团。 王镡伸出手,握住大锤的脑袋,抬起来,一边看着一边啧啧说道:“看着脑袋揍的,鼻青脸肿的。” 王镡欣赏完大锤的脑袋,有伸手将铁塔的脑袋抬起来,一边欣赏一边说道:“看看,这都打出来熊猫眼了。” 铁塔盯着两个青紫的眼圈,疑惑地问道:“将军,熊猫是什么?熊猫眼又是什么?” 王镡没好气地说道:“别打岔!说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呢,你们两个要是因为女人啊,军械啊,打架,我也能理解。但是就因为一头猪,你们两个旅就打起来了。我是真佩服你们,佩服至极啊。” 大锤一听王镡的话,就赶紧叫苦道:“将军,你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我就来气。你说那个养猪人本来就将猪卖给我们了先登旅了,结果等我的麾下去取的时候,这个王八蛋养猪人居然将猪卖给了狼骑旅,说什么狼骑旅出价更高。你说说,这事多让人火大啊。” 王镡看着铁塔,没好气地说道:“你说,怎么回事?!” 铁塔一脸委屈地说道:“将军,冤枉啊,这养猪人卖猪的时候,也没说这猪已经被顶订出去了。我麾下的士卒就以为先登旅的人是来抢猪的。” 王镡看着两个壮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你们两个旅帅,让一个养猪人给涮了。” 王镡实在气不过,伸出巴掌,一人赏了一个大比兜,然后对王湔说道:“去,将那个养猪人给我逮过来,本将军要亲自处置他。” 王湔躬身行礼道:“喏!”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王镡转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垂头丧气的两个壮汉,问道:“现在军中肉食保证不了,是吗?” 铁塔赶紧诉苦道:“将军啊,你是知道狼骑旅的,一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就那粟米饭,能连着吃下五大碗,要是没有油水,就这五大碗粟米饭,也就堪堪能支撑一个上午的训练。而这还只是士兵,更不要说那些精贵的战马,这些马不光要吃草料,还要有黑豆等营养。而且还要防疫,以防止战马病倒。可是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给战马治病的兽医。” 王镡听了铁塔的诉苦,点点头,转过头,看着大锤,说道:“你们先登旅呢?也是吃不上肉?没有油水?” 大锤看着王镡,点点头,说道:“将军啊,自从来了这樯槔城,我们军队内的肉食就越来越少了。这没有油水,士卒们就没力气,这没力气,训练就没有效果啊。” 当初兵少、人少的时候,王镡从来都没有为士卒们的吃喝发愁,可是自从独立成军,王镡就开始为士卒们的吃喝发愁了。 王镡对着哼哈二将,挥了挥手,说道:“你们两个,各领十军棍,就在大校场,当着狼骑旅和先登旅将士们的面行刑!” 大锤和铁塔不敢反驳,只得躬身领命。 而这时,王湔一只手提着一个被绑成了粽子一般的壮汉,这厮至少二百斤,王镡提在手中,却毫不费力。 “噗通!” 王湔将壮汉扔到地上,王镡看了看空气,很好,亲卫都的士卒干活非常细致,这议事厅内的地板是一点尘埃都没有。不信你看,一个二百多斤的壮汉砸在地上,都没带起烟尘。 王镡看着摔在地上的壮汉,就见这厮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一脸络腮胡须,身长七尺,腰围四尺,胸脯还有大片的黑色汗毛。看着妥妥的就是一个壮汉,的确是敢养猪杀猪的料子。 王镡对王湔挥了挥手,让他给壮汉解了绳索,松了绑。壮汉揉了揉手腕,看着堂内诸人,一言不发,眼神中却满是警惕。 王镡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就是引起本将军两名旅帅,两支军队打架的罪魁祸首?听说你一头猪卖两家,这么做,不厚道吧?” 壮汉看着王镡,脸上露出一丝害怕,但是嘴里冒出来的话却是很强硬:“这卖猪本就是生意,我虽然只是个养猪的,但是谁出的价格高卖给谁,我还是知道的。” “你!” 大锤听到壮汉出言不逊,当即大怒,想上前教训一番壮汉,不过他被铁塔保住,拦了下来。 王镡听了壮汉的话,面无表情,他声音变冷,让堂内诸人都打了个寒颤。只听他说道:“做生意,卖东西,本将军不反对。但是做奸商,欺骗消费者,这是本将军不能容忍的。” 壮汉看到王镡手扶刀柄,走到自己的面前,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噗通”一声,腿一软,跪了下去。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将军,小人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将小人当个屁,放了吧。” 王镡看着求饶的壮汉,嘴角翘起,露出一丝冷笑,说道:“你这么大个的屁,本将军还真放不了。现在本将军有两条路给你,这第一条,就是明正典刑,你引起两军相斗,性质恶劣,肯定是斩首示众以威吓宵小。这第二条吗。” 王镡故意停了下来,壮汉正聚精会神地听着,接过王镡不说了,他一脸焦急地问道:“将军,这第二条路是什么?” 王镡没再卖关子,说道:“这第二条路吗,就是入匠营,为大军养殖猪牛羊、鸡鸭鹅,为大军提供肉食。你既然能养猪,那牛羊等活物应该不在话下吧。” 壮汉嗫嚅道:“将军,有没有第三条路啊。” 王湔看到壮汉如此不识好歹,立马上前一步,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壮汉看到王湔的动作,再无二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将军,我选第二条,第二条。” 王镡哈哈大笑道:“哈哈,好,好,你不会为你今天的选择后悔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壮汉站起身,说道:“回将军,小人名叫蔡福,家里世代从事的就是养殖了。” 王镡点点头,说道:“好,你正是我需要的人才啊,这为全军提供肉食的任务可就落在你的肩上了,你可不要让本将军失望,让本将军失望了,可是会见血的。” 蔡福一脸地惊恐,连称不敢。 就在这时,李肃杰从外面走来了,他看了看堂内众人,王镡挥了挥手,说道:“都下去吧。” “喏!” 应声完,大锤和铁塔一左一右,夹持着蔡福就出去了。 王镡坐回主位,看着李肃杰,好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肃杰看了看周围,确定隔墙没有耳之后,说道:“仲铭,酆鄗朝廷来人了。” 王镡一脸惊奇地问道:“这个时候来人?有了解来的人是谁吗?” 李肃杰点点头,说道:“是礼部侍郎封诩,也是我李家的世交。” 王镡听了李肃杰的话,明白了,他问道:“所以这个封侍郎先找的你?” 李肃杰点点头,同时撇了撇嘴,说道:“这位封大侍郎,排场大的很,人也高傲的很,我李肃杰只是李家的一个分子,他先来找我,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就希望我能带头投靠酆鄗朝廷。” 第二百零七章 选择 王镡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哈哈,毕竟你们李家在陇西的能量很大,又是靠近凉州,这就使得你们李家的地位很不一般,要不这位封大侍郎怎么先找你呢。” 李肃杰翻了白眼,看着王镡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们频阳王家,在军中朝中也是很有人的,就比如说你,都官至一州将军了,你兄长王镗,在征北军中也做到了一旅主将。” 王镡笑着说道:“就这?你怎么不说你们李家不论是陇西还是朝廷那都是高官,能够左右几个郡甚至是朝廷的人,我们王氏怎么能比得过?” 张耕黍这个时候进来正堂,看着两人说道:“你们两个能不能不比了?谁去把那位封大侍郎给我送走?老子在那里忙里忙外,他在旁边叨逼叨的没完没了,和个唐僧似的,太烦人了。” 王镡调笑道:“怎么?张州牧,这就受不了了?我听说他可是先去的朔方城,找的朔方侯,听说可是许诺了很多好处呢。” 第五候所领缉事司经过不断的扩建,规模已经很大了。同样的,缉捕司在王镶手中遍布并州七郡。那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了王镡的案头,这位封诩封大人,可谓是马不停蹄的到处溜达,这樯槔城就是最后一站了。 张耕黍没好气地坐下,端起茶碗就喝了起来。他喝完了茶水之后,就开始对两人诉苦道:“这个封侍郎是真的在朝廷里待久了,脑子都坏掉了。他在我父亲那里没能取得承诺,就到樯槔城来烦扰我,真真是烦人头顶。” 王镡一脸好奇地问道:“这位封侍郎给侯爷开了什么条件?居然没能拿下侯爷?” 张耕黍说道:“耘菽在寄来的信件上说,酆鄗朝廷打算将我父亲召回酆鄗,晋封为太傅,并且要将小妹纳入后宫。”仟仟尛哾 张耕黍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偷眼瞧了一眼王镡,只见其脸色顿时冷峻了起来。 王镡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张耕黍,嘴角翘起,笑着说道:“张兄是在这里等着我呢啊,这酆鄗朝廷的条件挺好的,侯爷怎么不答应?” 张耕黍一听王镡的话,可就不干了,他站起身来,指着王镡,一脸愤怒地说道:“你小子是故意的吧,这太傅只是个名头,有名无实,回到酆鄗,父亲就是笼中之鸟,任父亲有百般本事,也逃不出他二皇子的手掌心。还有,我父亲母亲早就对我们两个兄弟下了死命令,舍妹是肯定不能嫁到宫内的。” 王镡伸手抬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对张耕黍说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张耕黍理所当然的说道:“肯定是不答应啊,这个封侍郎高傲自大,以为自己从酆鄗出来,就高人一等,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王镡刚刚想要说什么,就看到王湔从正堂外走进来,躬身行礼道:“将军,酆鄗朝廷来的封诩封侍郎求见。” 王镡看了看两人,笑着说道:“看看,这人不就来了。你们俩下到后面去,我接待一下这位从酆鄗朝廷来的封诩封侍郎。” 李肃杰和张耕黍两人赶紧起身,在离开正堂的时候,将各自的茶碗和点心给带走了。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三品服饰的男子高昂着头走了进来,此人面容白皙,身才干瘦,面相阴鸷,他一脸傲娇地看着坐在上首的王镡,冷声说道:“王将军,虽说你是一州主将,但也才是四品将军,而本官可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按照我朝律法,王将军是不是该向本官行礼啊?” 王镡看着下首昂首傲立的封诩,冷笑一声,说道:“我想知道,封大人是代表的凉州朝廷、巴蜀朝廷还是酆鄗朝廷呢?” 封诩一脸不高兴地说道:“本官当然是代表酆鄗朝廷,这大雍以酆鄗为都城,谁得了酆鄗,谁就是大雍之主。” 王镡并没有反驳,酆鄗作为大雍的国都数百年,在大雍百姓的心中,地位非凡,谁占据了酆鄗,谁就是大雍之主。 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不一样,大皇子在凉州成立的朝廷,实力很强,西凉骑兵战力颇强,又是东进关中,一路坦途,对酆鄗朝廷威胁甚大。 而巴蜀朝廷则胜在地利,酆鄗朝廷虽然占据着汉中郡,但是进入巴蜀的要道均被巴蜀占据,酆鄗朝廷对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是一筹莫展,毫无办法。 王镡饶有兴致地看着封诩,说道:“封侍郎,请坐吧。” 此时,并州和酆鄗双方的商谈,正式在并州汾川郡樯槔城内的将军府官衙正堂内进行。 并州方面,王镡作为并州将军,李肃杰和张耕黍两人则躲在后面,充当着参谋。 酆鄗朝廷方面,则是礼部侍郎封诩,王湔则带着几名亲卫,负责记录,负责收集资料。 封诩一脸从容,不慌不忙道:“我们酆鄗朝廷准备封将军出任十六卫中的一位主将,而且还会封你侯爵之位。” 王镡手中摩挲着茶碗,笑着说道:“朝廷的诚意,本将军知道了,不过我并不想当十六卫将军,我如今才刚过二十岁,才刚刚成为并州将军不久,我还是做我的并州将军吧。” 听到王镡的话,封诩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心思很多啊。酆鄗朝廷虽然重新建立了十六卫,但是这十六卫同以前相比,可是大不一样了。 二皇子登基之后,为了防止十六卫同原来一样,能够号令一方,参与叛乱,就将十六卫全数安插在了酆鄗城周边,而各郡的郡兵和各州的州兵则成了地方上的主力部队。 王镡这个并州将军无形中就成了一个权力极大的职位,虽然并州将军只有四品,但是并州兵强马壮,面积又大,并州军势必是要扩军的,没个二三十万人,怎么可能守得住并州。乱世中,一手有兵,一手有钱粮,就足可以称霸一方了,这个王镡是看出了卫军将军和并州将军孰优孰劣了。 封诩笑着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啊,现如今十六卫不再驻守地方,而是驻扎在京畿,保卫皇上的安危。你在并州这么个穷乡僻壤,即使做出再大的成绩,皇上也看不到啊,如果你去担任一卫将军,只要表现一番,立下功劳,皇上就能看的见啊。孰优孰劣,你可要想清楚啊。” 王镡看着封诩,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看来酆鄗朝廷的处境很堪忧啊,这三皇子占据巴蜀,把支持关中的钱粮给断了吧。得陇望蜀,川陕一体,关中没了巴蜀的钱粮支持,没有这个强大的后勤基地进行支援,就想着来找并州输血?” 第五候送过来的情报,王镡都仔细研读了,现如今关中这个天府之国,已经快成为地狱了,由于三方的战斗发生在关中,所以有很多无辜的百姓受到了波及,大量的关中百姓向四周逃散,使得关中人口凋敝。而三方的争斗又使得春耕、夏收等农业生产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使得关中急剧缺少粮食,百姓饥寒交迫。现在的酆鄗朝廷,表面上有大义名分,看纸面数据,实力还算可以,其实这都是二皇子营造出来的假象,实际上酆鄗朝廷已经羸弱之极,必须休养生息,让百姓慢慢恢复。 但是凉州和巴蜀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关中恢复元气,凉州的西凉军快速东进,直逼陇右,而巴蜀则派遣精兵,驻守在大巴山各处关隘,摆出一副要出关作战的姿态。 这就使得关中朝廷,不得不征募更多的士兵。可这样一来,关中百姓们就受不了了,他们承受的负担更重了,不光是自己活不下去,连军队都养活不了了。 二皇子看着堪舆图,就看到了已经被全面占领的并州。并州境内多山,山林茂盛,可用作耕种的盆地、平原就那么几个,但也聊胜于无啊,他就想着将并州收入麾下,然后慢慢地派遣自己的亲信,将如今的并州主官主将替换掉,从而达到彻底掌控并州的目的。 王镡看着一脸傲娇的封诩,看着他如同将肉骨头扔给猎犬,还要猎犬拜拜的模样,将茶碗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王镡看着封诩说道:“很抱歉,封侍郎,我对于去十六卫任职,并不感兴趣,我并州军驻守并州,抵御外敌,任务很重,事务繁忙,本将军就不送封侍郎了,来人,送客!” 封诩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有将王镡说服,他看着低头喝茶的王镡,“哼”了一声,一甩衣袖,就大步走出了正堂。 李肃杰和张耕黍两人从后面走了出来,李肃杰啧啧说道:“十六卫将军哎,还封侯爵,你怎么就不动心呢?” 王镡淡然地说道:“有名无实而已,再说了,在并州,我要兵源有兵源,要地盘有地盘,要矿产有矿产,要良田有良田,足食足兵,并州军兵强马壮,并不比那些刚刚重建起来的十六卫差,我为什么还要去当个有名无实的十六卫将军?” 第二百零八章 形势莫测 今天一天都在忙着事情,晚上呢,还有为下一代努力,所以今天不更新了,发一章以前的文章,毕竟不能再请假了。明天会对这一章进行修改,并且加更一章,请各位读者大人原谅。 第一章修罗场 雍王政二十八年秋季,绵绵细雨一直在下。 王合奋力地用手推下铁胄,然后伸出双手接过一点雨水,洗去了蒙住双眼的脓血,用尽全身力气慢慢的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他现在心中的问题很多,主要有三个“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他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只是鏖战时间太长,脱力昏迷了而已,然后他就抬起头打量着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雨雾笼罩着大地,周围都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天地间是数不清的残肢断臂。雨水冲刷着这片战场,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在雨雾的笼罩下,人和马的尸体交织在一起,血肉模糊,满地堆积的内脏,分不清是人的还是马匹的。不远处,一只秃鹫正站在一具尸体上努力的找寻着吃食。 让人难以忍受的腥臭之气让王合空荡荡的胃一阵阵颤抖,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在很远的地方,模模糊糊的几个红蓝相间影子正在慢慢的移动着。在他现在的记忆里,这种颜色只有冀国人才穿,冀国出身晋国,承袭赵国,推演五行推演出自己的国家是“火德为主,木德为辅,木助火性,火德愈烈”的火木德,旗帜服饰是七分红色三分蓝色。 尽管头晕目眩,四肢乏力,但王合还是咬牙匍匐着向远处爬去。 “仲全,救救我!” 王合的前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他同队好友蒙毅的声音。王合仔细看了看前方,在一堆层层叠叠的尸体中间,一只满是血迹的手臂露在外面颤动着。王合上前连忙搬开尸体,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力气,在奋力搬开四、五具尸体之后,他终于看到了求救者蒙毅的面孔,看脸庞也就是二十岁的样子。蒙毅虚弱的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助地躺在血泊之中。 王合蹲下身体,仔细检查着蒙毅的伤口。蒙毅的左肩被一支断矛刺穿,一只三棱箭矢扎入右侧腹部。王合的心沉入深渊,蒙毅的伤势出乎他的意料,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又任何的犹豫了。王合伸手折断了三棱箭矢的箭杆,然后背起蒙毅就向远处的森林中跑去。 在泥泞和血浆混合物中,王合背着蒙毅一步一滑、跌跌撞撞地在尸体堆里奔跑着。远处的冀国搜尸队士兵们发现了这边的异样,王合模模糊糊的听到他们大喊大叫着什么,但是他没有时间去理会,西面的树林是王合两人唯一的生机。 电光火石之间,在王合的前方,从蒙蒙雨雾中,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以及一阵如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一名骑兵身披铁质扎甲、腰挎长刀,手中握着一根长矛,骑着高大的战马从雨幕中冲了出来,直直的向着王合冲了过来。骑兵阴冷的目光冷酷而凶悍,看着王合就像是一只发现猎物的豺狼。高大的代郡战马比空中喷出白气,粗壮的马蹄敲打着地面,马颈下和马鞍两边挂着十几颗人头。 王合来不及反应,推开蒙毅,身体一闪,躲过了代郡骑兵的雷霆一刺,然后掉头便逃。代郡骑兵大喝一声“驾”,撇开了重伤倒地的蒙毅,追着王合纵马追杀过来。 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不过片刻功夫,王合就被战马追上。那名代郡骑兵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高高地举起长矛,狠狠地向王合的后背刺去。qqxsnew 条件反射一般,王合身体一闪,一个后侧翻,躲过了代郡骑兵第二次的刺击。代郡骑兵一矛刺空,用力过猛,长矛‘咔嚓!’一声刺入一具雍国士兵尸体的铁质扎甲中。代郡骑兵想要抽矛反刺,不料矛头却被尸体和铁质扎甲卡住了。 凭着猎豹般敏锐的战场直觉,王合知道机会转瞬即逝,他抄起手边扎在地上的长矛,狠狠地向骑兵身上刺去。代郡骑兵发现了王合地举动,撒手弃矛,想要拔出腰侧地弯刀,但是为时已晚,锋利的长矛“噗!”地一声刺透了代郡骑兵身上的铁质扎甲,刺进了他的后腰,然后矛刃从他地前胸刺出。王合的全力一刺直接把这名代郡骑兵刺了个通透,把尸体从战马背上刺了下来。战马直挺挺的站在那里,马头拱了两下自己的主人。 王合强打精神,拔出长矛,牵住战马,一个翻身就上了马背,然后策马跑到蒙毅身边,附身把蒙毅捞到了马背上,用矛刃拍打马屁股,向西侧树林奔驰而去。 从代郡骑兵出现那一刻起,冀国的搜尸队士兵就放缓了速度,因为他们知道这群李牧将军从北地带过来的骑兵凶悍异常,有骑兵出现,这两名雍国士兵基本上就和死人没区别了。但是战斗的结果太出乎这群士兵的预料了,当他们反应过来要追赶的时候,王合两人已经骑着马遁入了树林中。 王合不知道自己骑了多长时间,天空灰蒙一片,一丝阳光都穿不透雨幕和树林。行走在树林中,雨水拍打树叶的声音,清脆刺耳。穿过树林后,向西又走了十几里路的时候,在雨开始越下越大的时候,王合终于带着蒙毅走出了修罗场一般的战场。 这时候,在树林的外围,王合意外遇到了五名和他们一样侥幸活下来的雍军士兵。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皮甲,不安的望着王合。王合的身上的铁质扎甲直接说明了他是羽林军所属,相对于这几名幸存的郡兵,王合的身份天然的就比他们高一层。其实在战场上,身份地位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需要一个首领。 “你们就叫我王什长吧!”王合并不懂雍军兵制,而且他现在脑袋里记忆力混乱,只记得自己是羽林军什长,隶属于雍国长安羽林军。雍国羽林军是雍国的野战军,每年都从各边军、郡兵中拣选勇猛善战着进入其中,所以战斗力可以说是诸军之冠。 “王什长,我们该往哪里走?”五名淋成落汤鸡一般的士兵眼巴巴地望着王合。王合检查完蒙毅的伤口,又走到五名士兵身旁,挨个查看这他们的伤势。听到他们的问题,王合心思一动,平静地问道:“我刚刚从战场上逃出来,现在脑子里还有点糊涂,我想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什长,我们现在阏与啊!”正在被检查伤势的士兵随口就回答了王合想知道的问题。王合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了“阏与之战”。 在王合的记忆里,雍王政二十八年,雍王以冀国不履行交换城邑的协议为由,派杜阳县侯胡阳率十万大军攻进赵国要地阏与。冀王赵珂命赵奢领兵往救,同时抽调北方代郡突骑南下驰援。 赵奢见秦军势盛,率五万大军出邯郸三十里即筑垒扎营,按兵不动。秦军分出一部进屯武安西面,击鼓呐喊,欲诱赵军援救武安,钳制赵军。赵奢不为秦军声威所动,隐蔽作战意图,严厉制止驰援武安的主张,继续增强营垒防御,造成赵军怯弱,唯保邯郸假象。 秦军派间谍潜入赵营探听虚实,赵奢佯作不知,令属下让其任意活动,并放归秦营,以麻痹秦军。秦军间谍把赵军情况告于胡阳。胡阳大喜,认为阏与即可攻取,放松了对赵援军的戒备。 驻屯二十八天之后,北方的代郡突骑在李牧的带领下,赶到了阏与附近。赵奢遂率全军偃旗息鼓,疾驰两天一夜,赶到距阏与城五十里处筑垒设营,同时命令李牧率领代郡突骑从北面绕到秦军南面,埋伏待机。秦军久攻阏与不克,突闻赵援兵到来,仓促分兵迎击。 赵奢采纳军士许历的建议,发兵万人抢占阏与北山高地。秦军后到,攻山不下。赵奢乘势,居高临下,全军猛击秦军。李牧率领代郡突骑,会同阏与守军从战场南侧攻击秦军。秦军被两面夹击,阵型崩溃不支,主将胡阳被李牧斩杀,士卒死伤逃散过半,秦军大败而归,阏与之围遂解。 这场阏与之战,秦军数万将士战死沙场,王合几人就是数万阵亡将士中的幸存者。在休息的时候,王合仔仔细细地询问着战场的情况,按照战场态势,现在东面和北面是赵奢的军队在搜检战场,南面则是李牧的军队在搜检战场。王合忽然发现赵军这是给秦军来了一个围三缺一,西面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王合知道这条生路并不好走,李牧是兵法大家,骑战高手,西面这条生路肯定回有很多代郡突骑游弋,但此时他已身不由己,只能向死而生了。 带着五名郡兵,王合牵着驮着蒙毅的马匹,继续向西出发。前行了一个上午,雨势并没有减弱的迹象。突然,远处传来了数声低沉的牛角号声,他们被冀国骑兵发现了。 郡兵们面露骇然,王合大喝一声:“快走!”然后就带着他们向西北面一片树林奔去。一伍代郡骑兵,从侧面穿过雨幕疾驰而来,满脸狰狞,杀气腾腾,手持锋利的弯刀,距离越来越近。王合他们距离树林还有一百多步,但是身后的骑兵距离他们只剩下不到二十步了。 眼看这种状态下,所有人都得死。王合停住脚步,一挥长矛,大声喊道:“不要跑了!反正都是一死,和他们拼了!杀——” 说完,王合就持矛义无反顾地向迎面杀来的代郡骑兵冲了过去。军兵们被王合的决然震撼了,老秦人不服输的鲜血沸腾了,最年长的士兵忽然举矛大喊道:“和他们拼了!”然后率先跟着冲了上去。 代郡骑兵是冀国的精锐骑兵,常年和北胡、东胡等胡族厮杀,个个膀大腰圆,武艺精熟,尤其擅长弓马骑射。可惜雨下得太大,弓弦被雨水浸透变软,骑兵们无法使用弓箭。 为首骑士见这帮残兵居然还敢向自己冲过来,他脸上带着傲慢,冷笑一声,收起弯刀,从得胜钩上摘下了长矛,加快马速,一矛刺向为首的王合。 王合冲到眼前,一个侧翻消失不见了,代郡骑士一矛刺空,王合照着他的左肋下一矛刺出。骑士因为剧痛惨叫一声,翻身落马。当他落地的时候,王合便在一矛从铁胄和身甲的缝隙处刺入了他的脖颈中,骑士当场被刺死。紧接着,王合拔出长矛,又迎向另一名代郡骑兵,振臂一挥,投出了长矛,长矛划出一道抛物线,从正面刺穿敌军的身体,矛尖从后背透出,巨大的惯性将代郡骑兵带下战马,钉死在地上。 五名郡兵看到王合如此勇猛,士气大振,各自手持长矛拍成一排,抵御剩下三名代郡骑兵的冲击。三名骑兵看到自己的伍长被杀死,瞬间眼睛血红,纵马奔驰,冲向了郡兵。两个郡兵被巨大的冲击力给掀飞了出去,但是另外三个人抓住了机会,把两名代郡骑兵刺下了马。剩下的一名代郡骑兵见势不妙,调转马头便逃。 王合捡起骑兵掉落在地上的短矛,快速投掷了出去,短矛划出一道抛物线,从后面刺穿那名骑兵的脖子,矛刃从喉结透出,战马带着尸体慢慢的加速,然后就站住不动了。精彩一击使得几名郡兵激动得欢呼起来。 重新聚集在一起,王合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无奈的叹气,这就是乱世,人命如草芥。简单掩埋了尸体,王合带着剩下的人,骑上缴获的战马,向着西面疾驰而去。 第二百零九章 不后悔 第一章修罗场 雍王政二十八年秋季,绵绵细雨一直在下。 王合奋力地用手推下铁胄,然后伸出双手接过一点雨水,洗去了蒙住双眼的脓血,用尽全身力气慢慢的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他现在心中的问题很多,主要有三个“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他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只是鏖战时间太长,脱力昏迷了而已,然后他就抬起头打量着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雨雾笼罩着大地,周围都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天地间是数不清的残肢断臂。雨水冲刷着这片战场,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在雨雾的笼罩下,人和马的尸体交织在一起,血肉模糊,满地堆积的内脏,分不清是人的还是马匹的。不远处,一只秃鹫正站在一具尸体上努力的找寻着吃食。 让人难以忍受的腥臭之气让王合空荡荡的胃一阵阵颤抖,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在很远的地方,模模糊糊的几个红蓝相间影子正在慢慢的移动着。在他现在的记忆里,这种颜色只有冀国人才穿,冀国出身晋国,承袭赵国,推演五行推演出自己的国家是“火德为主,木德为辅,木助火性,火德愈烈”的火木德,旗帜服饰是七分红色三分蓝色。qqxδnew 尽管头晕目眩,四肢乏力,但王合还是咬牙匍匐着向远处爬去。 “仲全,救救我!” 王合的前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他同队好友蒙毅的声音。王合仔细看了看前方,在一堆层层叠叠的尸体中间,一只满是血迹的手臂露在外面颤动着。王合上前连忙搬开尸体,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力气,在奋力搬开四、五具尸体之后,他终于看到了求救者蒙毅的面孔,看脸庞也就是二十岁的样子。蒙毅虚弱的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助地躺在血泊之中。 王合蹲下身体,仔细检查着蒙毅的伤口。蒙毅的左肩被一支断矛刺穿,一只三棱箭矢扎入右侧腹部。王合的心沉入深渊,蒙毅的伤势出乎他的意料,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又任何的犹豫了。王合伸手折断了三棱箭矢的箭杆,然后背起蒙毅就向远处的森林中跑去。 在泥泞和血浆混合物中,王合背着蒙毅一步一滑、跌跌撞撞地在尸体堆里奔跑着。远处的冀国搜尸队士兵们发现了这边的异样,王合模模糊糊的听到他们大喊大叫着什么,但是他没有时间去理会,西面的树林是王合两人唯一的生机。 电光火石之间,在王合的前方,从蒙蒙雨雾中,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以及一阵如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一名骑兵身披铁质扎甲、腰挎长刀,手中握着一根长矛,骑着高大的战马从雨幕中冲了出来,直直的向着王合冲了过来。骑兵阴冷的目光冷酷而凶悍,看着王合就像是一只发现猎物的豺狼。高大的代郡战马比空中喷出白气,粗壮的马蹄敲打着地面,马颈下和马鞍两边挂着十几颗人头。 王合来不及反应,推开蒙毅,身体一闪,躲过了代郡骑兵的雷霆一刺,然后掉头便逃。代郡骑兵大喝一声“驾”,撇开了重伤倒地的蒙毅,追着王合纵马追杀过来。 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不过片刻功夫,王合就被战马追上。那名代郡骑兵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高高地举起长矛,狠狠地向王合的后背刺去。 条件反射一般,王合身体一闪,一个后侧翻,躲过了代郡骑兵第二次的刺击。代郡骑兵一矛刺空,用力过猛,长矛‘咔嚓!’一声刺入一具雍国士兵尸体的铁质扎甲中。代郡骑兵想要抽矛反刺,不料矛头却被尸体和铁质扎甲卡住了。 凭着猎豹般敏锐的战场直觉,王合知道机会转瞬即逝,他抄起手边扎在地上的长矛,狠狠地向骑兵身上刺去。代郡骑兵发现了王合地举动,撒手弃矛,想要拔出腰侧地弯刀,但是为时已晚,锋利的长矛“噗!”地一声刺透了代郡骑兵身上的铁质扎甲,刺进了他的后腰,然后矛刃从他地前胸刺出。王合的全力一刺直接把这名代郡骑兵刺了个通透,把尸体从战马背上刺了下来。战马直挺挺的站在那里,马头拱了两下自己的主人。 王合强打精神,拔出长矛,牵住战马,一个翻身就上了马背,然后策马跑到蒙毅身边,附身把蒙毅捞到了马背上,用矛刃拍打马屁股,向西侧树林奔驰而去。 从代郡骑兵出现那一刻起,冀国的搜尸队士兵就放缓了速度,因为他们知道这群李牧将军从北地带过来的骑兵凶悍异常,有骑兵出现,这两名雍国士兵基本上就和死人没区别了。但是战斗的结果太出乎这群士兵的预料了,当他们反应过来要追赶的时候,王合两人已经骑着马遁入了树林中。 王合不知道自己骑了多长时间,天空灰蒙一片,一丝阳光都穿不透雨幕和树林。行走在树林中,雨水拍打树叶的声音,清脆刺耳。穿过树林后,向西又走了十几里路的时候,在雨开始越下越大的时候,王合终于带着蒙毅走出了修罗场一般的战场。 这时候,在树林的外围,王合意外遇到了五名和他们一样侥幸活下来的雍军士兵。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皮甲,不安的望着王合。王合的身上的铁质扎甲直接说明了他是羽林军所属,相对于这几名幸存的郡兵,王合的身份天然的就比他们高一层。其实在战场上,身份地位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需要一个首领。 “你们就叫我王什长吧!”王合并不懂雍军兵制,而且他现在脑袋里记忆力混乱,只记得自己是羽林军什长,隶属于雍国长安羽林军。雍国羽林军是雍国的野战军,每年都从各边军、郡兵中拣选勇猛善战着进入其中,所以战斗力可以说是诸军之冠。 第二百一十章 情形 “王什长,我们该往哪里走?”五名淋成落汤鸡一般的士兵眼巴巴地望着王合。王合检查完蒙毅的伤口,又走到五名士兵身旁,挨个查看这他们的伤势。听到他们的问题,王合心思一动,平静地问道:“我刚刚从战场上逃出来,现在脑子里还有点糊涂,我想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什长,我们现在阏与啊!”正在被检查伤势的士兵随口就回答了王合想知道的问题。王合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了“阏与之战”。 在王合的记忆里,雍王政二十八年,雍王以冀国不履行交换城邑的协议为由,派杜阳县侯胡阳率十万大军攻进赵国要地阏与。冀王赵珂命赵奢领兵往救,同时抽调北方代郡突骑南下驰援。仟千仦哾 赵奢见秦军势盛,率五万大军出邯郸三十里即筑垒扎营,按兵不动。秦军分出一部进屯武安西面,击鼓呐喊,欲诱赵军援救武安,钳制赵军。赵奢不为秦军声威所动,隐蔽作战意图,严厉制止驰援武安的主张,继续增强营垒防御,造成赵军怯弱,唯保邯郸假象。 秦军派间谍潜入赵营探听虚实,赵奢佯作不知,令属下让其任意活动,并放归秦营,以麻痹秦军。秦军间谍把赵军情况告于胡阳。胡阳大喜,认为阏与即可攻取,放松了对赵援军的戒备。 驻屯二十八天之后,北方的代郡突骑在李牧的带领下,赶到了阏与附近。赵奢遂率全军偃旗息鼓,疾驰两天一夜,赶到距阏与城五十里处筑垒设营,同时命令李牧率领代郡突骑从北面绕到秦军南面,埋伏待机。秦军久攻阏与不克,突闻赵援兵到来,仓促分兵迎击。 赵奢采纳军士许历的建议,发兵万人抢占阏与北山高地。秦军后到,攻山不下。赵奢乘势,居高临下,全军猛击秦军。李牧率领代郡突骑,会同阏与守军从战场南侧攻击秦军。秦军被两面夹击,阵型崩溃不支,主将胡阳被李牧斩杀,士卒死伤逃散过半,秦军大败而归,阏与之围遂解。 这场阏与之战,秦军数万将士战死沙场,王合几人就是数万阵亡将士中的幸存者。在休息的时候,王合仔仔细细地询问着战场的情况,按照战场态势,现在东面和北面是赵奢的军队在搜检战场,南面则是李牧的军队在搜检战场。王合忽然发现赵军这是给秦军来了一个围三缺一,西面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王合知道这条生路并不好走,李牧是兵法大家,骑战高手,西面这条生路肯定回有很多代郡突骑游弋,但此时他已身不由己,只能向死而生了。 带着五名郡兵,王合牵着驮着蒙毅的马匹,继续向西出发。前行了一个上午,雨势并没有减弱的迹象。突然,远处传来了数声低沉的牛角号声,他们被冀国骑兵发现了。 郡兵们面露骇然,王合大喝一声:“快走!”然后就带着他们向西北面一片树林奔去。一伍代郡骑兵,从侧面穿过雨幕疾驰而来,满脸狰狞,杀气腾腾,手持锋利的弯刀,距离越来越近。王合他们距离树林还有一百多步,但是身后的骑兵距离他们只剩下不到二十步了。 眼看这种状态下,所有人都得死。王合停住脚步,一挥长矛,大声喊道:“不要跑了!反正都是一死,和他们拼了!杀——” 说完,王合就持矛义无反顾地向迎面杀来的代郡骑兵冲了过去。军兵们被王合的决然震撼了,老秦人不服输的鲜血沸腾了,最年长的士兵忽然举矛大喊道:“和他们拼了!”然后率先跟着冲了上去。 代郡骑兵是冀国的精锐骑兵,常年和北胡、东胡等胡族厮杀,个个膀大腰圆,武艺精熟,尤其擅长弓马骑射。可惜雨下得太大,弓弦被雨水浸透变软,骑兵们无法使用弓箭。 为首骑士见这帮残兵居然还敢向自己冲过来,他脸上带着傲慢,冷笑一声,收起弯刀,从得胜钩上摘下了长矛,加快马速,一矛刺向为首的王合。 王合冲到眼前,一个侧翻消失不见了,代郡骑士一矛刺空,王合照着他的左肋下一矛刺出。骑士因为剧痛惨叫一声,翻身落马。当他落地的时候,王合便在一矛从铁胄和身甲的缝隙处刺入了他的脖颈中,骑士当场被刺死。紧接着,王合拔出长矛,又迎向另一名代郡骑兵,振臂一挥,投出了长矛,长矛划出一道抛物线,从正面刺穿敌军的身体,矛尖从后背透出,巨大的惯性将代郡骑兵带下战马,钉死在地上。 五名郡兵看到王合如此勇猛,士气大振,各自手持长矛拍成一排,抵御剩下三名代郡骑兵的冲击。三名骑兵看到自己的伍长被杀死,瞬间眼睛血红,纵马奔驰,冲向了郡兵。两个郡兵被巨大的冲击力给掀飞了出去,但是另外三个人抓住了机会,把两名代郡骑兵刺下了马。剩下的一名代郡骑兵见势不妙,调转马头便逃。 王合捡起骑兵掉落在地上的短矛,快速投掷了出去,短矛划出一道抛物线,从后面刺穿那名骑兵的脖子,矛刃从喉结透出,战马带着尸体慢慢的加速,然后就站住不动了。精彩一击使得几名郡兵激动得欢呼起来。 重新聚集在一起,王合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无奈的叹气,这就是乱世,人命如草芥。简单掩埋了尸体,王合带着剩下的人,骑上缴获的战马,向着西面疾驰而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定策 第五候赶紧将最新的情报奉上了,如今围攻云中的军队是镇北军和平北军,而新羽林军则在北边三郡境内肆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进行着同样动作的,就是獯鬻人了,他们将老人和孩子都杀掉了,将他们的头颅用木刺穿起来,立于城门外。 而年轻的男子则被贬成了奴隶,年轻的女子则成为了最重要的战利品,等回到草原以后,就会被如同货物一般分给有功的将士。 第五候介绍道:“将军,獯鬻人的兵马已经到了西部都尉府的辖境,如今十六王爷和侯爷自顾不暇。頨浑城恐有闪失啊。” 王镡看着沙盘上的旗帜,并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仔细观察了一番新羽林军的分布情况,下令道:“肃杰,命令第二师,前出到蔺河郡增山。命令第三师,前出到呼渠城。第一师、狼骑旅和先登旅,由我亲自率领,向北过马邑,至缘胡山,我们去解云中之围。”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上前挡住了准备点兵出征的,大声问道:“将军,我们并州军这三个师,可都是精锐,如果集中起来使用,以优势兵力歼灭敌人,是不是更有把握一些? 王镡听了李肃杰的话,摇了摇头,说道:“肃杰,这次的情况不一样,大家都来看。” 说着王镡就抬起木杆,指着沙盘,说道:“如今这獯鬻人和新羽林军,已经成了一盘散沙,他们的部队被分成了几个甚至十几个队级的单位,四处搜刮,一点我大雍军队的样子都没有。再让这些人祸害下去,我们收复的就是不毛之地了。” 紧接着,王镡就拄着木杆,对帐内的众人说道:“所以,我并没有将军队集中起来使用,这并州的地形你们也都看到了,没有骑兵大规模战斗的条件,所以第二师和第三师到达了指定位置后,以队为级别对三郡境内的酆鄗朝廷军及其盟友东獯鬻汗国军队进行袭扰,弱小我就吃下来,太强能将一口好牙崩碎的就躲开。要记住,零敲碎打,积小胜为大胜。” 被叫来的第二师和第三师师帅一起躬身行礼道:“喏!” 李肃杰接着问道:“仲铭,这并州军都走了,一旦有敌人入侵,该怎么办啊?” 王镡一脸戏谑地看着他,说道:“你这是在考我吗?肃杰,你不老实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又招募了十万人。这十万人,你也都训练过了吧。” 李肃杰就知道这个仲铭没安好心,他气的牙根直痒痒,说道:“这十万人,可是我好不容易凑齐的,你居然想将这么重要的防线交给一群新兵。拜托啊,仲铭,我这上有老、下有小,中间嚎啕大哭,你能不能想个靠谱点的主意。” 王镡笑着说道:“不要紧张吗,这支新军如今正是该用上的时候了。一旦我们并州军进入了酆鄗朝廷的地界,他们就会知道。而大战、血战是避免不了的。我并州军吸引了这些军队的注意力,谷积山自然压力就了很多。” 就这样,按照王镡的命令,并州军这台机器开始运转起来。 王镡带着第一师的两个旅、狼骑旅和先登旅沿着汾水北上,在官道的东面,是滔滔汾水,西面是崇山峻岭,其间布满了高台和沟壑,生活在这一带百姓,常年作为猎人和采药人活动于其中。 谷积山并不算特别的险峻,辎重大车和马匹牲畜只有一条官道可行,但如果是身手矫健的士兵,攀山越岭也能过得去。 王镡这支军队在汾水冲出的峡谷中疾行,峡谷两侧的灌木丛或者石头缝里偶然能见到白森森的动物骸骨。 作为向导的斥候,指着道路两边的山羊骸骨道:“将军,这一带有不少山豹出没,它们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老弱山羊都逃不过他们的利爪。” 斥候名叫凌平,年约三十岁,雁门郡猎户出身,一年前加入并州军,屡立战功,因功升为斥候营营将,这次他是主动找到王镡,给他指点了一条近道。 王镡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点点头问道:“这条峡谷通往哪里?” 凌平恭敬地说道:“回将军,很快就到尽头了,然后爬上去,穿过一片二十几里的树林就过了骆县了。” 王镡接着问道:“这里距离骆县有多远?” 凌平回答道:“大概二十几里,不过我们只有穿过了峡谷,才能够看到。” 王镡带着大军又走出数里,前面果然是峡谷的尽头,一条斜坡向上,斜坡上方有几块突兀的大石,已经有亲卫都的士兵将绳梯捆在大石上,其余士兵拉拽着绳梯向上攀爬。 亲卫都的这些士兵个个身材高大强壮,身背盾牌弩箭,腰挎环首刀,还有干粮袋,几乎每个士兵都背负着三十余斤的重量。 等到大军都爬上山岗,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树林,王镡向北望去,只见二十余里外,依稀可以看见城墙上的大旗,那里便是骆县了。 王镡一挥手,下令道:“加快速度!” 接着,他就带着亲卫都的士卒钻进树林,继续向北疾奔而去。 此时的骆县守将正是此次战争中叛变并且在背后捅了征北军一刀的叛将白舟,他带着云中郡兵在临沃郡惨败,几乎全军覆灭,继而被镇北将军八王爷给俘虏了。 而这位白舟很识时务地投降了酆鄗朝廷,然后带着他一起进攻征北军。八王爷为了千金买马骨,特令其出任云中郡守,带领两万兵马驻守在骆县,等到仗打完了,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搬进了云中城,只不过此时他还没能成行,因为云中的情况出现了变故。 尽管凌平人品卑劣,但也有过人之处,否则不会被八王爷重用,在别人都以为王镡下一步要进攻蔺河郡时,凌平就两次向八王爷谏言,他认为王镡在攻打蔺河郡之前,一定会先攻下增山、呼渠和美稷等重要节点,保证能够将其退路彻底斩断。 只是他的想法没有得到完八王爷麾下谋士们的认可,谋士们都一致认为王镡不可能带兵主动出击,应为兵力上不足,只能够在谷积山一线进行防守。不过凌平的话,还是给八王爷提了个醒,他是命令斥候要高度戒备,观察并州军的一举一动。 凌平向汾川郡派去了十几名探子,当王镡出现在骆县时,凌平便紧张起来,就在两天后的下午,他接到探子飞鸽来信,原本驻扎在谷积山的五万并州军已经向蔺河郡移动了。 听到这个消息,凌平立刻紧张起来,并州军大军向蔺河郡方向移动,绝不是攻打新羽林军,而是只有一个可能,并州军要攻打增山和美稷了,被他猜中了。 凌平当即写了一份八百里加急快信,命人骑快马赶往云中城外酆鄗朝廷军大营。。 与此同时,凌平又从百姓中征募乡勇,将骆县的守军增加了两万人,打算将并州军拖延到这里,给云中援军争取时间,防御的核心是骆县,其兵力已达三万人,凌平亲自在这里督战。 从时间上算,云中援军最快在五天左右能赶到骆县,五天时间,凌平觉得死守骆县五天,相信自己当然守得住。 一早,天色阴沉,骆县被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凌平身穿甲胄,目光凝视远方,内心则忧心忡忡,他昨晚得到急报,数万并州军兵临骆县城下,一夜过去了,也不知道援军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时,两名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非常狼狈,其中一人肩头上插着一支箭矢,两名骑兵片刻奔至骆县城下,大喊道:“我们从南面过来,有紧急军情!” 凌平赶紧急忙大喊:“开城门!” 骆县城门开启,骑兵奔进了关城内,很快有士兵将报信人领到凌平面前,凌平急问道:“南面什么情况,战局怎么样了?” 报信人单膝跪地,痛哭道:“启禀凌郡守,南面已经来了数万士兵,他们的骑兵很厉害,我们的斥候根本不是对手,末将好不容易逃过一劫,” “啊!”凌平呆住了,这里也出现了并州军,这并州军兵力这么多吗?怎么哪里都有他们?.qqxsnew 报信人接着说道:“司将军没有逃出来,生死不知,只有几百弟兄逃出了南面战场,但还是逃不过并州军的骑兵追杀,死的死,降的降,只有我们两人骑马,逃过了追赶。” 凌平身旁的几名将领破口大骂并州军,凌平连忙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他又问道:“详细说一说,并州军是怎么出现在我骆县城外?” 报信人回答道:“回禀郡守,并州军定是寻到了汾川峡谷,这条峡谷平时走的人也蛮多的,是一条贯穿云中、雁门和汾川三郡的要道。平时少量的人行走,还是可以的,但是如果大军行进,基本上就会被困死在峡谷中,可是并州军却做到了,他们不光是带着自己的装备,还有一大批的攻城器械,牛羊马匹。” 第二百一十二章 骆县城破 白舟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确定?并州军连攻城器械和牛羊马匹都带上了?” 报信人点点头,说道:“郡守大人,千真万确啊。” 白舟旁边将领则大骂道:“蠢货!那汾川河谷我也去过,双足上前行走尚且艰难,何况是四只蹄子的马匹,你莫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报信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并州军本来远在汾川郡,如今却已经进入了云中郡,其间的距离,足有数百里,还都是崎岖山路。即便是他,初看到并州军的时候,也懵了好一阵。 不过报信人也不必同那将领争辩了,只见不远处的南面,已经泛起了黄沙,大批的战马整齐列阵,徐徐前行。而投石机、楼车等高大的身影也在沙尘中若隐若现。 白舟眉头紧皱,面色严肃地看着正在靠近城墙的并州军,而刚刚那位怼的报信人哑口无言的将领,则是一脸的呆滞。 骆县作为云中郡不多的城池之一,又因为是白舟主动投降,所以并没有经历战事,城防完备。瓮城之后才是主城墙,城墙还有箭楼、马面墙,而城内的士兵三万人。 白舟自认为自己即使是守城,完全可以将并州军阻挡在这里。 此时骆县城外的王镡,正认真地看着远处的骆县城墙。 第五候则在一旁汇报着:“将军,骆县因为没有经历战争,所以城防完备,城墙也比较厚实,如果单凭飞梯、云梯、楼车和投石车,没个八九日是拿不下来的。” 李肃杰嗤地笑出声来,说道:“第五,你这是打算争功吗?缉事司的察子是不是一直都在骆县城内准备起事呢?” 第五候被李肃杰叫破了小心思,躬身行礼的头低的更深了。 李肃杰转过头,看着王镡,问道:“仲铭,你打算怎么将骆县攻下来?”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你啊,嘴巴永远封不住。我们初来乍到,对骆县的情况并不熟悉,第五详细说明骆县情况,这是好意。第五,继续说吧。” 第五候依旧低着头,汇报道:“将军,骆县如今暂时为云中郡治,郡守为白舟。孟西白三族中的白氏族人。一贪生怕死之辈尔,虽然人品卑劣,但是军事能力不凡,骆县城内已经有了三万名士卒,城防坚固非常。” 王镡看着第五候的后脑勺,笑道:“那依你的意思,准备出动骆县城内的察子?” 第五候抬起头,看着王镡面带笑容,心中大定,他一脸坚定地说道:“缉事司内诸人皆以将军为主,愿为将军效死!” 王镡饶有兴致地说道:“所以你打算让缉事司的察子在骆县城内起事?” 第五候摇了摇头,说道:“请恕属下之罪,骆县城内的察子,不过数十,即使全部聚集起来,也不可能夺得城门。” 王镡听了第五候的话,笑着说道:“数十人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而且为什么非要夺取城门?古往今来,名将名帅用间,可不止是为了夺取一座城门啊。这骆县城内的建筑多为木质,是个引火的好东西啊。” 第五候瞬间就明白了王镡的意思,所以赶紧说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火攻,是千百年来最被经常使用的。 月上中天,白舟看到的城外的并州军并没有进行攻城,心中安心了许多,就回到了城中的府邸内,打算好好休息一番,然后以崭新的姿态,来迎接第二天的战斗。 在月色中,四十多个黑影躲过了一队队巡逻士卒,来到了城内粮食、草料的储存处,以及城内的木质房屋最多的地方。 当白舟睡得喷香的时候,房屋的门就被自己的手下给撞开了,为首之人正是那个不相信并州军能穿过汾川河谷的将领。只见他一脸惊悚的表情,上前扶起白舟,就要将其拖出房屋。 白舟本能地抗拒起来,那名将领急声说道:“郡守,并州军发动夜袭了,这骆县城内已经有十几处地方都着起了大火,这明显是并州军的探子所为啊。” 白舟听了将领的话,一脸愤怒地说道:“既然已经知道是奸细放火,那就组织人手灭火,剿杀奸细啊,你来我这里拖着我做什么?难道还要我这个郡守亲自灭火、亲自剿杀奸细不成?” 将领看着白舟,苦笑着摇头说道:“郡守还是自己看吧。” 当白舟出了房门,只见由近及远尽是火光,冲天的火光将整个夜空照耀的如白昼一般。 白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景象,整个人都呆滞了,他真的是不敢相信,并州军居然敢发动夜袭,难道他们不怕雀蒙眼吗? 哦,这么大的火,这么亮的光,还怕个毛线雀蒙眼啊。 白舟反应过来后,就赶紧下令道:“快!快!派兵上城,并州军应该已经攻城了!” 身旁的将领无奈地告诉了白舟一个残酷的事实,就在刚刚,并州军已经攻进了城内,如今正分成多支军队四处出击,最大的一股军队正在向着白舟的府邸而来。 得知此事的白舟直接就跳脚了,“那还等什么!赶紧跑吧,我们去找八王爷,然后让八王爷派兵灭了并州军!” 声动不如行动,白舟赶紧带着自己的心腹将领和亲兵们骑上了战马,向着北城门跑去。 不过白舟没能跑出城去,最终被一队身着重甲的士兵堵在了北城门。 这支重甲步卒,身着铁质铠甲,头戴铁胄,面带铁遮面,目露凶光,手中的长矛斜指向天空,身前还有阵盾护持。qqxδnew 白舟看着这支军队,就是一阵头晕目眩,先登死士!这是连秦恪和张松奇都要夸赞几句的强兵。 白舟看了看周围,在火光中,并州军的追兵若隐若现,更要命的是,由于火势太大,已经隐隐有将其包围的趋势。 白舟一抖缰绳,手持环首刀,驱马想着先登死士的大阵冲去,同时大吼道:“今日能否活着出去,就看这一遭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秦恪,薨! 王镡步入骆县城内的时候,大火已经被城内百姓和并州军以及城内降军合力扑灭了。 大锤大步走来,脚上的靴子溅上了血渍也不以为意,手中还拎着一个头颅。路过降兵们的时候,引得一阵惊呼。 大锤走到王镡身前,行了一个军礼,大声说道:“将军,幸不辱命,白舟首级在此!” 王镡点了点头,并没有去看那个血淋淋的人头。而是对大锤说道:“去,告诉铁塔和马元思,集结军队,我们该走了!” 大锤听了王镡的命令,一脸的疑惑,问道:“那将军,这些降兵怎么办?就这么任其自生自灭?” 李肃杰接过话头,说道:“当然不是,这些降兵中,大多数都是骆县城的百姓,我们不收缴军械,由他们自行组织乡兵守城,以防止獯鬻人的攻击。还有一万军队,则去掉老弱病残和独子,收编进入第一师。” 第一师这一次,只来了两个旅,一个是大锤兼任的第二旅,一个是马元思的第一旅,本身并不满编,如今接收了这些降卒,士兵员额猛增,甚至都有些超编了。 大锤看着王镡,说道:“将军,你知道我的,如今我的重心都在先登旅上,您看能不能将这第二旅交给别人?” 王镡笑呵呵地说道:“你打算交给谁?” 大锤想了想,说道:“我觉的凌平就不错,此人出身斥候,警觉果敢,还有谋略,比我这个只知道莽的粗汉强多了。” 王镡笑着点点头,说道:“好,那就凌平了,传令下去,凌平因功升任第一师第二旅旅帅!” 李肃杰看着王镡,问道:“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北上云中城了?” 王镡点点头,说道:“兵贵神速,我们要立刻启程,将云中城的围给解了,顺便再送给八王爷一份厚礼。” 此时此刻的云中城,已经被围了好多天。八王爷秦枢每天都会让人将劝降信射入城内,言辞吗,陈词滥调。什么十六弟为我手足,只要投降必保全性命什么的。 十六王爷秦恪则置若罔闻,除了派人紧守城池,却再无其他的举动。秦枢也不急,他带着镇北和平北两军,将云中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当然了,十万人围城,能够建造的营盘就比较薄了。从高空中俯瞰,仅仅是薄薄的一个圆环罢了。 此时在中军大帐内,秦枢和王士晖正在商议着军情,虽然在品阶上王士晖比秦枢大了半级一级,但是谁叫人家是皇亲国戚,王士晖只有听从命令的份,找他来参赞军机那是看得起他。 秦枢一脸疑惑地看着沙盘,问道:“将军,你说十六弟都已经让我们围在了这里,外无援兵,内无粮草,他在等什么呢?” 王士晖也是一脸的疑惑,他回道:“是啊,王爷,据探子来报,城中已经开始杀马充饥了,却没有丝毫要投降的意思,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qqxsnew 秦枢听了王士晖的话,心中翻了个大白眼:这谁不知道似的,还用得着你说。 就在两人冥思苦想秦恪不投降的原因的时候。云中城内,郡守府邸中,张松奇正牢牢地握着秦恪的手。 如果此时王镡在这里,肯定会大为吃惊。曾经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十六王爷,此时居然是濒死的状态,整个人都瘦成了麻杆般。 张松奇则没什么变化,他看着嘴唇蠕动,想要说话的秦恪,心中悲痛。自那日决战后,秦恪就因伤病倒了,他全身十几处伤痕,如同到处都是破洞的麻袋,仅流血就有数斗。而射进其身体里的箭矢,更是阴损无比,虽然没有抹毒药,但却是在秽物中浸染过的。 这就使得秦恪的伤口很快就感染化脓,全身变得滚烫,整个人迅速被伤病折磨的奄奄一息。 张松奇看着秦恪,眼含热泪地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征北军的将士,我肯定会好好的对待,然后带着他们去投奔并州军。放心吧,你还是应该好好养伤啊。” 张松奇的话刚刚说完,秦恪被握着的手就无力的垂下,脑袋一歪,人已经去了。 张松奇看着面前的秦恪,神色哀戚,他看着下首的将领们说道:“传令下去!全军缟素!死守城池,等待援军到来!” “喏!” 很快云中城内的异动就传到了秦枢和王士晖的耳朵里,两人赶紧带着一众亲兵来到了城下。 当秦枢看到城内士兵头缠白布带,腰缠白布条,旗帜也镶了白边后,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他赶紧对着身边的亲卫说道:“全城缟素,肯定是城内的主将去世了,你赶紧去问问是谁,然后回来禀报我!” “喏!” 秦枢带着王士晖回到了中军帐内等候,不一会儿,前去打探消息的亲卫就回来了。他一脸震惊的模样,让秦枢心中暗叫要遭。 秦枢赶紧问道:“快说!城内是谁去世了?” 亲卫颤声说道:“启禀王爷,是十六王爷,因为伤重不治,身亡。” 亲卫的话响在耳边,可秦枢的脑袋确实嗡嗡的。战场之上,马革裹尸,这无可厚非,但是老十六却成了第一个死在这场国乱中的宗室,却让秦枢无论如何都没法接受。 王士晖一脸的哀戚,但说出来的话却冷漠无比:“王爷,如今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十六王爷薨了,此时云中城内士气必然不高,正是攻城的好时候啊!” 秦枢摆了摆手,制止了王士晖接下来的话,他看着面色悲戚眼睛里却透露兴奋神色的王士晖,一脸哀伤的说道:“传令下去,全军缟素,同时高挂免战牌一日。” 王士晖还想再劝:“可是,王爷,如此良机。。。。” 秦枢哀伤的表情瞬间变的愤怒起来,他对着王士晖吼道:“什么良机?什么良机?那是我弟弟死了,死在了我的手里。哀兵必胜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吗?停战一日!下去传令吧!” 就这样,城内城外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海洋,同时祭奠这十六王爷秦恪。 第二百一十四章 破营! 当王镡带着并州军第一师、狼骑旅和先登旅来到云中城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城内城外全军缟素的景象。 王镡眉头紧皱,心中泛起不安来,他看着第五候,说道:“我记得云中城内有缉事司的暗点,你速派人打探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五候躬身行礼道:“喏!” 李肃杰同样表情严肃,他看着远处的白幡,说道:“仲铭,这攻城和守城的双方都披麻戴孝,估计不是城外的八王爷出事了,就是城内的十六王爷出事了。” 马元思则叹息道:“希望十六王爷平安无事。” 十六王爷秦恪是王镡的提携者,对于王镡,可谓是爱护有加,而不论是以前頨浑军还是现在的并州军,秦恪对于王镡的求助少有不应的。 对于王镡来说,这位王爷,从小长于军中,同自己的父亲关系莫逆,高攀点说,他就是自己的叔叔。 王镡真的不希望出事的是他,而现实往往很残酷。当第五候前来禀报的时候,王镡紧紧地盯着他,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可惜事与愿违,第五候低着头,闷声说道:“启禀将军,是十六王爷,因伤重不治身亡,城内张侯爷下令全军缟素,城外的八王爷也下令全军举哀。” 王镡听了第五候的话,感觉脑袋一阵晕眩,李肃杰和马元思见王镡状态不对,赶紧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护持住了他。 王镡挺过了晕眩,就一震身子,挣脱了两人的护持,他看着云中城外薄薄的一圈营地,大声命令道:“铁塔,带着狼骑旅,给我将敌营踏碎!先登旅和第一师紧跟其后,只要狼骑旅破开了一道口子,就给我灌进去,破了他八王爷的联营!” “喏!” 大营外的异动当然惊动了八王爷和王士晖,两人此时已经出现在了中军帐外,一名斥候赶紧跑到两人面前,躬身行礼。 王士晖着急间忘了尊卑,急切地问道:“别多礼了,赶紧说,外面什么情况,怎么如此吵闹?” 斥候颤着声音,说道:“南面来了一支兵马,他们直奔大营而来,杀气腾腾的。” 八王爷上前一步,盯着斥候问道:“可看清这支兵马的旗号?是谁?” 斥候立马回答道:“这支兵马的旗帜上只有一个‘并’字,人马估计有两万人,为首的是一支大约五千人的骑兵,人马具甲。” 王士晖大叫道:“不好!是并州狼骑!” 对于这支骑兵,王士晖可是如雷贯耳,这支军队是他那个好侄孙训练起来的。并州军中更是有很多王氏子弟。在自己族兄,王家族长的书信中,不止一次地对王镡夸耀不已。 而八王爷更是知道并州狼骑的厉害,他可是亲眼看到过并州狼骑的冲锋,那气势排山倒海,大有摧毁天下的势头。 王士晖更是急切地喊道:“快!赶紧派兵,抵御并州军!” 虽然王士晖和王镡是同族,还是侄祖孙的关系,但是如今各为其主,战场之上拼死搏杀,刀剑无眼,即便是侄祖父,王士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好好活着。 虽然八王爷和王士晖将军营内的军队动员了起来,但是并州狼骑来的太快了,如同一道黑色飓风,将其大营给搅了个粉碎。 王镡同李肃杰立马于一处高坡上,周围是亲卫都护卫着,他看着并州狼骑干净利落地破了敌军大营,点点头,满意地说道:“不错,不错,铁塔这训练骑兵的本事还真是了得。狼骑旅的弟兄们也争气。” 李肃杰笑着说道:“狼骑旅本来就被你立为了标杆,有自己的旗帜,一身荣耀加身,必然不敢懈怠。我听说,狼骑旅的训练上伤人不少,你觉得该不该给他们减减量,还那么训练,我怕他们浑身是伤,影响战力。” 王镡笑了笑说道:“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训练中难免会受伤,军医署的作用不就是为了治伤吗,还有那么多的木制护具,狼骑旅是校场训练和战场厮杀,才成就的威名,多少狼骑将士战死沙场,我不可能因为怕他们因伤影响战力,就降低了训练强度,这是对他们的不负责任,也是对铁塔的不尊重。” 李肃杰摆了摆手,说道:“好好好,你大道理多,我说不过你,先登死士们和狼骑们可是杠上了,他们在校场上交锋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再这么下去,我真怕他们结下梁子。”仟千仦哾 王镡笑了笑,说道:“这个大锤,从当年一起搅马勺就和铁塔别苗头,如今还是如此,这校场训练上的确不能再让他们交锋了,不过管束两方,也不是长久之计,时间长了,怕是双方都憋着一口气。” 李肃杰看着王镡,瞬间了然,他知道王镡已经有了计策,也就不再多说了。而是转过头,接着看着下方的战况。 狼骑旅破开大营后,袁添钢举起手中的大锤,怒吼道:“先登死士!” “有我无敌!” 当先站在袁添钢身后的先登死士高举一杆大旗,大旗上绣着一只老虎为底,上书大大的“并”字,大踏步跟上了袁添钢,向已经残破的大营营门和营墙冲去。 五千余先登死士的速度并不慢,他们身上穿着全身甲胄,手持精钢长矛和钩镶,身背方形阵盾,很快就冲进了营内。 王士晖带着麾下的镇北军精兵赶到缺口的时候,正对上刚刚冲进来的先登死士,他抽出环首刀,向着先登死士一指,怒吼道:“给我杀!” 双方也顾不得阵型了,他们混战在一起,你捅我一刀,我给你一矛,战场瞬间就被鲜血覆盖了。 但是战局令王士晖有些绝望,他知道自己侄孙的并州军骑兵很厉害,但是他没想到并州军还有一支这么能打的步卒。 镇北军的精锐可不是吹出来的,可是碰到先登死士,完全不够看。先登死士们虽然同镇北军一样没有什么阵型可言,但是他们却能够结成或三人、或五人的小阵。先登死士每个小阵都能够抵挡住两倍或三倍于己的镇北军士卒。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云中围城,解! 王士晖手中的环首刀被一名先登死士砍断,看着架在脖颈处的刀锋,王士晖只能无奈屈服,却没想到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的先登死士,微笑了一下,说道:“族叔,得罪了。” 王士晖听到对方如此称呼自己,感觉自己的脸都没了,只能低头不回话。 并州狼骑作为骑兵,并没有一成不变地拘泥于大营一处。骑兵的杀伤力就是他们的机动能力。 铁塔带着并州狼骑在八王爷的大营内到处烧杀,无恶不作。将很多平北军和镇北军士卒杀死在了营帐内或者营帐门口,而到处飞舞的火把,也将布质营帐给点燃了。 八王爷看着大乱不止的大营,心中愤懑不已,他亲自带着平北军中的精锐斥候,就向营外冲去。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幻想着能够将并州军赶出大营了。 八王爷带着自己麾下的平北军精锐就向西逃跑,他的举动当然引起了王镡的注意。王镡大声说道:“肃杰,传令下去!让狼骑追击向西逃窜的敌军!” 亲卫都的传令兵很快挥舞旗帜,并且响起了响亮的鼓声! 王镡亲自牵过来赤云,翻身上马,对王湔等亲卫都士卒,高声说道:“亲卫都!我们走!” 话音刚落,就一抖缰绳,带着亲卫都就向西出发,准备从西面堵住逃跑中的八王爷。 八王爷此时的状况很糟糕,他身上的甲胄很凌乱,铁胄歪戴着,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他带着平北军精锐在逃出了大营后,就回头一看,差点没把他吓得落下马去。 只见他们的后面,烟尘四起,当先的一名并州士卒高举着以狼头刺绣为底,写着大大的“并”字军旗。铁塔一马当先,带着狼骑追击。 但受限于战马体力的下降,并州狼骑同八王爷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就在八王爷觉得自己能够逃出生天的时候,前面就冲过来了一支玄甲骑兵,为首的正是并州军主将,并州将军王镡。 王镡手持长矛,眼睛紧紧盯着八王爷,在双方交错的一刹那,王镡的长矛如同一条毒蛇窜出,狠狠地捅进了八王爷的身体里。王镡立刻松开矛杆,防止被反作用力伤到。 八王爷被王镡捅了个对穿,直接就掉落马下,无数马蹄从他的身上践踏而过,他的尸体马上就变成了一张破布一般,四分五裂。 亲卫都的战斗力非常强,而八王爷带出来的精锐则一心求活,进行殊死一搏。双方都要置对方于死地,使得战况直接跳过了不温不火,陷入了焦灼中。 这时亲卫都兵马少的劣势就凸显了出来,好在铁塔带着并州狼骑很快就到了,人数上很快就成了绝对的优势。 在将这些人消灭之后,王镡就带着亲卫都和并州狼骑回到了大营内。此时整座大营已经陷入了前后夹击的情况。 城外如此大的动静,云中城中的张松奇当然听到了,他又不是聋子。张松奇在观察了一会儿之后,立马集结起来城中的军队。 为首的将领就是王镡的兄长,王镗。此时的王镗已经大变样了,他的脸上有一道从左目纵贯至下巴的刀伤,庆幸的是刀伤并不深。但这道伤口,使得本来还很柔和的面庞,变得狰狞起来。 王镗拦住了想要亲自带兵出城的张松奇,大声劝谏道:“侯爷!城外情况不明,情势很危险,这一趟就由末将去吧。如果真是援兵来了,末将就带兵冲击敌营。如果是假的,侯爷就好好守城,必要的时候,就弃城而走吧。”仟仟尛哾 张松奇看着王镗坚定的眼神,不满地说道:“老子我可没聋,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我不去了,但是你要注意安全,城外如此混乱,我估摸着,估计是仲铭和肃杰来了。” 王镗听了张松奇的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应。如今的情势如此危急,并州军也才只有不到五万,同酆鄗朝廷抗衡,怎么看都弱了些。王镗现在只想着能够活下去,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云中城门很快打开,王镗手持一杆精钢长刀,一马当先地冲出了城,在他身后,云中城内还能够打仗的五千骑兵鱼贯而出。他们很快就摆开了阵型,冲向了城外大营最乱处的右侧。 就这样,八王爷和王士晖自认为坚固不已、密不透风的大营,被这么两面夹击给破了。 大批的镇北军和平北军士卒跪在地上,高举双手,手中的武器则被扔在了一旁。 王镡带着亲卫都来到王镗的身前,他看着王镗脸上的伤疤,心中一痛,曾经那么帅气的哥哥,就这么消失了,多少大雍少女少妇们都得心碎啊。 王镡大步上前,一把就保住了自己的兄长。他低声地对王镗说道:“兄长,弟来晚了,请兄长恕罪!” 王镗长叹一声,说道:“别抱着我了,这一身甲胄硌的我生疼。” 王镡被王镗推开,王镗看着王镡说道:“你破了大营,可看到了八王爷和族叔祖了?” 王镡咧嘴笑着说道:“八王爷啊,已经被我一矛刺死了。族叔祖吗,到还活着,你看,这不活蹦乱跳的。” 王镗听到自家弟弟将八王爷给弄死了,一脸的震惊,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怎么将八王爷给杀了?你知不知道,他可是先帝的弟弟,是皇族,杀了他,你可就闯了大祸了。” 王镡听了王镗的话,嘴角撇了下,说道:“就是我留了他一命,就不闯祸了?这些皇族子弟骄矜自满,傲气凌人,总觉得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我今天如果留了八王爷一命,得来的肯定不是他的感恩,而是无休止的报复。为了咱们王氏一族的安危,我只能让他去死了,他死了,我们就不用死了。” 王镡的话,让王镗无言以对,他知道王镡说的话有道理,可是他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这种累死大量脑细胞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再想,只能同意自家弟弟的说法。 第二百一十六章 皇甫坚 大雍皇帝秦恒二十二年九月底,王镡麾下的大军终于重新回到了樯槔城。 樯槔城外的大片荒地被王镡利用了起来,扎起了寨墙,竖起了拒马,而这座营寨的用途并不是用来驻扎军队的。 当王镡的军队回来的同时,本来空荡荡的营寨内被牛羊马驼给填满了。若非王镡提前传信给张耕黍,让张耕黍带着城内的青壮提前又修建大量的营寨,只怕是将原来的营寨放满,还富裕出半数的牛羊马驼。 重回樯槔城,再见锦绣之地,王镡仿若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又有一种心安,樯槔城中一改往日平静的气氛,看到王镡率大军归来,居住在城内的军士家眷都出了城,围拢在官道两旁,向缓慢接近城池的大军欢呼庆贺。 汾川郡内本来有十数支大小不等的贼匪,为了训练新兵,这些贼匪就成了最好的练手目标。此时这些贼匪大多被并州军新兵们给清剿一空了,所以现在汾川郡境内,可以说是一片祥和。 樯槔城周边,大大小小的村落逐一被修建起来,普通的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从事生产了。 而并州军的家眷则被迁居到了樯槔城,樯槔城住不下,王镡就将他们安居到了紧邻樯槔城的阳邑和狼孟两座城池。 并州军整个夏天都在进行作战,将镇北军和平北军击败之后,王镡就将俘虏交给了自己的未来岳丈张松奇整顿。而他则带着并州军继续征程,将在北边三郡肆虐的獯鬻人给驱赶走了,还伺机歼灭了几支新羽林军,让酆鄗朝廷好一阵的肉疼。 王镡在安顿好了并州军士卒后,他刚走入自己的将军府内,就看到了庭院内的树下立着一名面目略有些陌生的汉子。 跟在王镡身后的王湔和亲卫们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当即拔出了环首刀,将王镡护在了身后。 王湔手持着环首刀,冷声喝问道:“什么人!” 留守在将军府各处的亲卫闻声也冲了进来,一时间众人耳旁尽是拔刀出鞘的声响。 那名陌生汉子却突然俯身下拜,喊道:“拜见将军!” “误会,误会……”qqxδnew 第五候此时急急忙忙的后面跑了出来,他刚刚回到将军府内的缉事房,处理一些公务,接过一疏忽,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位是。。。?” 王镡略有些疑惑的向着第五候询问道,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他的将军府中,确实是吓了他一跳。 第五候赶紧回答道:“将军,你不是说要见见在骆县带着察子们放火的缉事吗?这位就是,此人名叫马桓,陇西人,现年二十五岁,从军十年,在成为缉事司之前,一直都是在朔方郡当郡兵的。” 王镡听了第五候的介绍,在加上亲眼看到此人的神情举止,心中定了几分。他对着还在拔刀相向的亲卫们摆了摆手,庭院里就响起一阵收刀的声音。 王镡看着王湔说道:“走,我们去书房,在书房五十步内不能有人,第五、马桓,我们走吧。” 来到王镡的书房中,几人落座。王镡看着马桓说道:“我真没想到,你只比我大几岁,军龄却已经十年了。” 马桓起身行礼道:“回将军的话,卑职自幼家贫,父母早亡,所以就出来闯荡,机缘巧合下,成了临河城的城门守兵。不过在加入頨浑军之前的几年从军经历,不值一提。我认为最有意义的是在頨浑军和并州军当兵,能让我找到当兵的意义。” 王镡笑了笑,没有对马桓的这段感慨予以点评。他看了一眼第五候,然后对马桓说道:“本来呢,这个任务应该有第五给你下达,但是既然他将你带来了,也就不麻烦第五了。我来亲自安排任务,马桓,想不想回陇西?” 马桓听到王镡的问话,表情一愣。他当然想回陇西,那里是生他养他的故乡,他想念那里的草原,想念那里的马群。 众人一看马桓的表情,就都知道了答案。王镡没那么多的拐弯抹角,他直接说道:“给你的任务就是带着一支缉事司的察子,分批进入陇西各郡,不论是行医也好,经商也罢,找个能生存下去的营生,然后好好潜伏下来。” 马桓听了王镡布置的任务,就知道王镡这是在为以后铺路。他赶紧起身,行了一个军中的军礼。大声地说道:“将军放心,我们就是钉子,肯定牢牢地钉在在那里,等候将军带兵前来的一天。” 王镡回了一个军礼,然后走到马桓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万事小心,第五会为你们提供帮助,你跟着第五,去吧。” 第五候和马桓躬身行礼,然后退出了王镡的书房。 就在王湔给王镡递上茶水的时候,外面就响起了张耕黍的声音。 “仲铭,快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王镡听到张耕黍的话,放下茶碗,大步走出了书房。当先看到的当然是自己的便宜州牧张耕黍,在他身后,则是一位手持绢扇,面带着笑容的青年文士。 王镡一脸好奇地问道:“这位是?” 同时他还不忘看了一眼王湔,现在这个将军府,还真是什么人都能进来啊,亲卫都应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王湔被王镡的眼神给逼的满头冷汗,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未来的日子里肯定好好操练一番亲卫都。 没有等张耕黍介绍,青年文士当先行礼,自报家门,说道:“皇甫坚,拜见将军。” 听到青年文士的自称,王镡心中一惊,皇甫一族是关中延绵数百年的家族,人才辈出,四世三公的冯家在它面前都不够看,足见其影响力之大。 青年文士接着详细自我介绍道:“在下姓皇甫,名坚,字守之,安定郡朝那县人氏。” 王镡瞳孔一缩,他清楚此人便是关中门阀皇甫家族的人了。 真实历史上的皇甫家族,是一个将门世家,出过皇甫节、皇甫规、皇甫嵩。而这个时代的皇甫家更是厉害,皇甫家家主曾出任先帝秦恒的太傅,并掌控六部中的户部。皇甫家中更有数位从军的将军,在沙场上立功劳的时候,可还没有王镡呢。 王镡仔细看了看皇甫坚,发现其身形瘦削,身高很高,应该是当文官,而不是当武官的。其实这也很正常,哪个家族没有几个别致的子弟呢? 张耕黍适时地上前介绍道:“仲铭,守之兄可是一位大才啊,早在去年他给我的书信中,就预料到了如今大雍的四分五裂。” 王镡听了张耕黍的话,一脸惊讶地看向皇甫坚。而后者则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看来,王将军听过我皇甫坚的名字?” 皇甫坚注意到了王镡神情的变化,他轻摇着手中的绢扇缓缓开口问道。 “皇甫先生说笑了,频阳王氏也是关中世族,我出身频阳王氏,怎可能会不知道关中豪族皇甫家。而皇甫家的无双国士皇甫坚,更是天下谁人不识,我只是好奇皇甫先生不在朝庭仕官,来我并州有何贵干?” 王镡自然不能说他压根没听说过皇甫坚。但是皇甫家很出名,张耕黍更不是庸才,所以这位皇甫坚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天下间对于皇甫坚的关注自然是有的,皇甫坚确实是关中名士,知晓他的名字也属正常,当然这是对于士族来说。 这回倒是张耕黍惊讶了,他本以为自家学长是一个只知道在家中读圣贤书的,听闻自己成了一州州牧之后,就赶来投奔的。 “因为,大雍已乱,并州一统。” 皇甫坚郑重其事地说道。 “自先帝驾崩之后,大雍四分五裂,表面上看是三方博弈。其实何止这三方啊,周边的敌国都在虎视眈眈,希望能够从大雍这块肥肉上撕下一大块来。而三方内部各势力和派系的斗争,没见减弱,反而炽热了起来。 现在的大雍,可谓是四方百姓苦于天灾人祸,诸多蛮夷在侧虎视眈眈,大雍气数已尽,虽有忠臣良将但却难挽大厦将倾。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皇甫坚以为王将军当为明主。” 皇甫坚自幼博览群书,为求学辗转多地,求学的路上也让他见识了人间的百态。 大争之世,不光国与国要争,国与民、民与民,都要争。这就使得中原各国税赋繁多,底层官吏豪强巧立名目,层层剥削,使得普通老百姓们只能在官府、吏员和豪强的夹缝中艰难求生,偶遇天灾便要落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皇甫坚也曾想要出仕做官,但是他的族兄和族叔的遭遇让他心中惊疑。两位亲人选官后,本以为能一展平生所学,却处处受人掣肘,当地豪强世家的势力盘根交错,与下层官吏狼狈为奸,对两人的命令阳奉阴违,即便他们出身于皇甫家,却依然没用,两人无奈之下只能辞官回乡。他们的遭遇让皇甫坚看清了当下朝堂的混乱。所以皇甫坚决定先不出仕,再等几年。 第二百一十七章 建言献策 后来几经辗转,皇甫坚跟随了几名大雍的将军,入幕府参赞军机。随着军队一同出征,天下之乱也让皇甫坚看到了机会,皇甫坚认为此时的天下已经昏乱不堪,各地天灾人祸不断,他真的很想扶持一位明主来结束这乱世。 所以在雍冀离石之战后,他就看中了当时的三殿下,张松奇的外甥秦睦。彼时三殿下还年幼,但是聪慧之名已经闻名关中。本来他想着以皇甫家的威望加上自己的名声,怎么样都能教导出一位明主,可是结果却让他失望了。 秦恒三子,大雍的三殿下,秦睦的确聪慧,聪慧的“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后来太子因为谋反而被废后,皇甫坚就劝谏秦睦不要在这个关键时期争夺储位。 秦睦当然没有听从,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了,秦恒到死都没有下定决心,将哪位皇子立为储君。 酆鄗城大乱战的时候,三皇子带着自己的亲信难逃巴蜀,却将皇甫坚留在了关中,这显然没将他这个老师放在心里。 经过此事之后,皇甫坚彻底的心灰意冷,开始了游历天下的旅途。而此时,王镡这个军中的后起之秀,开始崭露头角。引起了皇甫坚的注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王镡初次参加军队的时候,就参加了雍国和豫国的战争,带领麾下一什一队士卒,数次立功。 后来跟随征北将军、十六王爷秦恪北上朔方郡,成为了西部都尉,重建頨浑城、西进鸡?塞抵御獯鬻人,北上广牧城消灭熊奔军,东进朔方城,击溃獯鬻狼卫军。这些战例无不表现出,王镡的军队战力强横。 而接下来,雍国全取并州之战,王镡的军队军纪严明,并没有因为三郡的百姓是冀国人,而对其残虐。反而严肃军纪,凡是残虐百姓的士卒,不论级别大小,一律处罚,严重的,更是斩首示众了。 接下来,王镡的操作就让皇甫坚看不懂了。王镡既没有投靠大雍三个朝廷中的一个,更是没有举起旗帜自立。而并州东部三郡内的数股势力,都被王镡的并州军给剿灭了。 让皇甫坚看不懂的同时,也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皇甫坚便领着家兵留在了并州,还在山中占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山寨,成了一寨之主,想看看王镡接下来的行动。 但任凭皇甫坚再如何想象,也想象不到原本四分五裂的并州居然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便插遍了并州军的战旗。 王镡带兵先是在谷积山一线摆明车马,一副西进的架势,结果却悄无声息地北上,一举横扫了酆鄗朝廷的军队,将南下的獯鬻人给驱逐出并州境内。从此,王镡成了真正的并州之主,这也是为什么皇甫坚现在出现在樯槔城的原因。 王镡惊奇地看着皇甫坚,他来自后世自然是知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但这皇甫坚明明是这个时代的人,却敢断言天下终将一统。 皇甫坚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太行山脉地势崎岖,山高路远,太行八陉隔断外界,八陉都已经被王将军握在了手中,周边敌军想要进入并州必不可行。 想必王将军也知道,大雍三个朝廷的军队主力如今正在三方边界进行对峙,他们若要击败对方,此战注定旷日持久。所以大雍三个朝廷对将军你必然是以拉拢为主,短期内必定无暇顾及并州,并州地处北方,却号称‘天下之脊’,晋国崛起与此,从而称霸天下,赵国失去了并州,最终被秦国所灭。虽为数州交际之处,但仍不失为基业之地。 天下乱象已久,我在外浪荡了多年,本是想潜回凉州隐居,但在并州却看到了王将军在短短年许的时日,便统一了并州。” 皇甫坚顿了一顿。 “我思索良久,凉州此时有西凉和关中对峙,双方在交界处进行着激烈的小规模争斗。不是久居之地,反而不如拜入将军麾下安稳,还可谋取功绩,一展所学。” 王镡听了心中更为震惊,虽然他已经成为了并州将军,可是这个并州将军的称号,在先帝秦恒驾崩之后,就已经没有了。 不论是张耕黍这个并州牧,还是王镡这个并州将军,如今都已经是假的。王镡不明白,皇甫坚这个时候要进入自己的麾下,有什么功绩可图,怎么可能一展所学。 王镡如果不是了解历史走向,他不会想要统一并州。王镡之所以想要统一并州,并不是因为晋国崛起于此、赵国繁盛于此,也不是因为唐朝于此处发家,只是想要能够让一州之地能够安稳,一州百姓能够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皇甫坚微微躬身,又向王镡行了一礼,询问道:“不知王将军可愿收某为帐下谋士?” 王镡刚刚统一并州,本来就缺乏将领,谋士更是没有一人,此时对于皇甫坚的请求,他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王镡当即躬身行礼道:“今得先生相助,大事可成。” 皇甫坚则再拜,出言回道:“将军不必称我先生,称呼表字即可。” 王镡则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躬身行礼,说道:“先生,虽然我自幼长于家族中,有族学,但是我认为还是有很多事情并不明白,我希望先生不会因为我愚钝,而吝于赐教。”仟千仦哾 皇甫坚看到王镡如此,只得顺从了王镡的坚持。就在王镡同皇甫坚相谈甚欢的时候,此时门外却撞入了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信兵。 “轵关陉急报!” “这是?” 王镡接过军报,心中有些疑惑,难道是上党郡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刚看了数行小字,笑容便凝固在了王镡的脸上。 王湔看到自家将军的表情,问道:“将军,怎么了?” 李肃杰和张耕黍看到王镡脸色不对,也赶忙围了上来。 皇甫坚作为先生,则矜持着自己的做派,眉头微皱,但并没有上前去询问。 “二殿下来了……” 王镡抬起头来,将手中的军报递给了一旁的李肃杰和张耕黍。 “二皇子殿下!?” 在场的众人,自然没有人没听过二皇子的。 “安曷传来信息,第三师的斥候,已经在河东郡和上党郡边境发生了交战。据斥候探报,河东郡境内的关中朝廷的雍军,居然达到了数万人,统率正是二皇子,最显眼的也是我大雍的皇帝卤簿仪仗。如今三皇子远在巴蜀,大皇子远在凉州,此时能够出现的,也只能是二皇子了。” 王镡神情严肃,二皇子秦盱能够在三方混战中胜出,说明他还是很有实力的。此时此刻关中的军队本应该已经被尽数牵制在了凉州和褒汉郡,可是二皇子居然还有兵马来讨伐他。虽然他不知道这几万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足见二皇子的实力雄厚非常。 一时间庭院内的气氛因为这个消息变得沉重了起来。 皇甫坚见众人突然变得沉默了起来,略一思索,开口说道:“轵关城坚墙固,地势狭窄,易守难攻,只要重兵扼守关口,上党郡自然是无忧。” 王镡听到皇甫坚的言语,恍然醒悟了过来,大雍的强大的确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使得王镡心中总是蒙着一层阴影,而这阴影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王镡听到二皇子居然亲征并州,他心中不由自主的将二皇子和先帝秦恒做了类比。可是他却忘记了今时不同往日,不同于朔方郡的平原旷野。他现在位于谷积山、太行山内,二皇子想要带兵从河东郡进入上党就必须要攻破关卡,但太行八陉几乎每一条地势都极为险要,易守难攻。 历史上张燕和王镡的处境一样,不论是兵马数量还是实力,都不如敌人。袁绍下大力气围剿进攻张燕,却都没能彻底解决张燕这个心腹之患。袁绍多次和张燕交战,但也都是止步于各处的关卡。直到建安十年四月,在曹操彻底击败了袁氏集团后,张燕才率众投降。 皇甫坚左手握持着绢扇郑重其事的说道:“河东郡的雍军纵使十万之众,实则对我并州毫无威胁,在下以为当务之急是还是州中诸事。 我来樯槔城虽然只有数日之久,但也发现了不少问题,这些问题现在虽小,但若是放任不管,恐怕日后会酿成大祸。” 王镡虽长于家族,但确实没有从政务农的经验,对民生政事确实不甚了解。他行了一礼,一脸求知欲地说道:“愿闻其详。” 皇甫坚轻摇绢扇,缓缓说道:“军略,练兵,将军皆有心得,军中主将的军事才能更是胜我十倍。但论民生政事,将军就不如我了。我要说的正是这民政之事。 其一,并州境内战乱初平,归附在将军麾下的百姓士卒日益增多,每日都需耗费大量的钱粮,而现在已经不能通过战争,来获取红利充实仓廪,吃老本实非长久之计,并州虽然山地很多,但是山内河谷颇多,开垦田土,应当勉强能够维持用度。 其二,将军应当注意,虽然并州百姓们可以在山中开垦田地,但却不能盲目开垦。盲目开垦对山中树木土石多有影响,届时雨水冲刷之下,山石滚落,必然田土尽毁,人畜伤亡,难免有损将军的威信。 其三,常言道:兵马不动,粮草先行。但我看州牧府和将军府内的财政等诸事颇为混乱。以军粮为例,前日我就看见军中士卒堆放存粮,甚至都没有文吏在旁侧记载,如此将军怎知仓中有无余粮可以食用?能够食用多少时日?就是存粮遗失,将军又会从何处得知?” 第二百一十八章 九州盟 王镡眉头微皱,皇甫坚提的问题,的确是容易让人忽视的小问题。虽然他曾下达过多个命令,也都是大方向上的。但他基本所有的时间都在军营之中,根本就不知道实际上执行的如何。 皇甫坚说的这些问题,张耕黍在以前的公文中也有提及,王镡也注意到了一些,只是他麾下的众将,领兵打仗,冲阵杀敌还算可以。但说起处理民生政事,他身边除了一个张耕黍以外几乎无人可用。 张耕黍毕竟年纪尚青,很多事情他都没有经历过,想要处理,也无头绪。之前也不过是跟着朔方侯张松奇处理家务罢了,张家上下不过也只有数百人。加入王镡军中之后,一直都是处理着军中事务。现在让张耕黍一跃照顾一州的民生政事,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些日子张耕黍每日埋头于处理公事之中,但事务不仅没有变少,反而越积越多。为了分担张耕黍的压力,王镡将张耘菽都扔进了州牧府。 时至今日,王镡已经都不清楚自己麾下的并州军士卒的具体数目了,集训还有伤亡的报告都积压在案牍之上。 王镡看了一眼身旁的众人,对皇甫坚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奈何我身旁之前确实无人可用……” 皇甫坚“唰”的一声展开绢扇,微笑着说道:“如果将军信的过某,某不才,曾忝为义渠郡郡丞,并州虽然有数郡,但我还是很有信心将并州的钱粮用度、民生政事管理好的,若得将军首肯,必为将军分忧。” 因为之前帮王镡处理民生政事的人一直是张耕黍,他同时还是并州军同知,所以将军府和州牧府合并在了一个院子里,只是开了两个门,挂了两块牌子。 张耕黍的办公室就在王镡办公室的旁边,皇甫坚来了之后,直接被任命为并州刺史,办公的地点也没有另换位置,而是直接带着随从进了张耕黍办公室的偏厅。 皇甫坚的这些随从可都不是一般人,在皇甫家族学里,专门有教育这些随从的外书堂,虽然培养不出什么能吏良才,但至少能识文断字,略通术算。 王镡很快就知道拥有一个谋士的好处了,张耕黍同皇甫坚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原本已经陷入混乱的并州府衙,在短短几日间便被皇甫坚安排的井井有条,并州军中的钱粮重新点验,并州府的钱粮也开始重新点算。 并州境内的流民也因为皇甫坚的安排,有了固定的居所,他们之前都是关中、边塞的住民,大部分是因为战乱,为了活命而逃亡的。 在王镡统一并州、剿灭并州匪患后,有不少流民重新迁出了与世隔绝的深山,不过之前王镡一直忙于征战,而张耕黍更是忙得焦头烂额,对此虽说不是一无所知,可也谈不上了解。 即便皇甫坚能力强、本领高,办事效率惊人,但是由于之前积压的事情实在是过多了,直到十月下旬,王镡才收到关于并州军的详细情况。 王镡摊开手中的军报,上面清楚的记载着军中详情,从王镡崛起于朔方郡西部都尉府頨浑城,再到如今。 刚到沃野城时,王镡麾下共有将士两百多人人,当时被分为两队。 鸡?塞防御战时,王镡麾下的士卒折损颇多,伤亡最大的就是乡兵,可乡兵根本算不上是正规军。所以,在册的将士,只有扩充后的五百余人。 等到朔方郡大战时,頨浑军的兵力急剧扩充,从五百人,扩充到了五千五百人,当然了,正规将士只有五百人。 待到并州大战的时候,并州军被建立了起来,兵力成几何倍的增长,最多的时候接近五万人。qqxsnew 云中城大战后,王镡的并州军先后俘获了大量的镇北军、平北军和新羽林军的将士,总计达到了三万余人。 再加上这段时间不停地征兵,前后共计得到了六万人。 所以在经过皇甫坚的统计后,现在王镡麾下直辖的将士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十五万人。 军中将领如今有:李肃杰、张耕黍、张耘菽、乌逻、常沃、褚路煦、郎泽卿、秦长卿、苟岸厉、袁添钢、马元思、尹鹤、刘和泽、伍星汉、邵洪煊、宋文柏、安曷、韩骞、周熠、郑子晋、袁松、王湔、欧阳询、王潭、李季、李瀚、蒙溯以及蒙嵩。 如今大多数将领的官职都有了晋升,唯一的例外就是蒙嵩了。而蒙嵩一直都是王镡手中的练兵大将,他一直都在忙活着训练士卒,来为并州军提供新鲜的血液。 如今并州军在并州发展的势头非常的迅捷,士兵多了,将领就有些不够用了,蒙嵩的位置该变一变了。 王镡收起桌案上的军报,他麾下将士如今虽有十五万之众,但装备杂乱,甚至还有新兵手中握持着木枪,训练程度也各不一样,编制也是极为混乱,甚至很多军队,连军官都没有编满。 如今并州的军政两方的钱粮问题已经暂时解决了,之前的征战还收获了大量的武备,王镡认为现在整合一下麾下的军队,正是时候。 连年的战争让王镡对这个时代的战争更为了解了一些,也让他更加清楚了他麾下的并州军。 同其他的军队一样,并州军的组成很多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之所以加入军中,首先就是为了那一口饱饭,其次是救济自己的家人。至于为谁打仗、为什么打仗,他们根本不关心,也没那个精力。 只有跟着王镡的老部下们,因为学习了文化知识,才知道这个世界很乱、百姓生活很苦。而他们则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武力,在王镡的灌输下,他们认为武力是荡平这乱世最好的武器,而能够带领他们的人,只有王镡。 王镡成为了他们的信仰,使他们组成了一个以王镡为首的团体—“一统九州盟”,以荡平乱世,一统九州为最高目标,由王镡出任盟主,李肃杰、张耕黍为副盟主。 大同会的高级成员,大多就是将领名单上的人。低级成员则是散布在并州军各处的最早跟随王镡的老卒。 第二百一十九章 集训 骆县之战、云中之战以及之后的战斗让王镡看到了属于信仰的恐怖力量。士气是战争中极为重要的一环,而信仰能坚定人的意志,更能提升军队的士气。 王镡一路走来,经历过的战事,基本上都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机缘巧合存在。獯鬻军大营生乱,是天赐的良机,所以王镡才决定出战,乘着刚刚经历内乱后的獯鬻斥候无法出营之时,奇袭獯鬻大营,使得獯鬻大军溃灭四散,迫使獯鬻可汗最终放弃进攻鸡?塞和髙阙塞的计划。像这样的胜仗,在王镡这几年的军旅生涯中有很多。 正是因为这一场场胜仗,使得王镡在军中的威望几乎达到了顶峰。所以每当王镡亲赴战阵之时,整个并州军都沸腾了起来,继而击溃对面的敌军。 而由頨浑军老卒组成的并州军军官团,他们身披着坚固的甲胄,手持着锐利的兵刃,在战阵中更是无往不利,更重要的是他们悍不畏死!qqxsnew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王镡最虔诚的崇拜者,他们坚信他们是为自己的家小而战,就算战死也能魂归故里,接受后人的祭祀。 王镡每次看到因为冲锋在前而挂彩的老卒们,就一阵的头疼。就这种情况,他不知道遇到多少回了。开头他就将这些伤兵给痛骂了一通,然后亲自给他们处理伤口。本以为他们能涨涨记性,可是接下来的战斗,这些老卒还是这个德行。 让王镡的脑海中浮现的第一支和他们相仿的军队,就是后世天下闻名的“陷阵营”。 冲锋之势,有进无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如果他麾下这数万人都同頨浑军老卒一般有着这样狂热的信仰,那将会是一支多么恐怖的军队,悍不畏死,永远不会出现溃逃。 但王镡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也知到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自古精锐难得,名声好些的,如细柳营、陷阵营、白毦兵、解烦兵;名声不好的,如飞熊军、银枪效节都,也不过几百到数千人。 并州军中王镡麾下如今又将士十五万人,頨浑军老卒也不过刚过三百之数。 三日之后,整军的消息从王镡的将军府内传了出来,继而传遍了整个并州。 随着一份份的调令,分布在并州的各处的并州军将士都开始向着樯槔城的方向靠拢。 直到十一月中旬,除了留守在各处关隘的守军外,各地的并州军都陆续赶来,十万余人被集结在了樯槔城周边几处平缓的河谷内。 这次整军,王镡共计征召了十万名并州军士卒,此时这十万余名并州军就驻扎在龙山和东山内的两处河谷中。 两处河谷根据王镡的军令,分别修建了四十多个营寨用来容纳集训的军士,每个营寨可以容纳两千到三千人。 东山河谷的一处军营中响起了聚兵的战鼓声。 原本寂静的军营顷刻间变得人声鼎沸,无数并州军士卒从军帐中走了出来,一道道黑色的溪流沿着营帐中的间隙,快速的向军营内的校场涌去。 三通鼓响停,校场之上,一千七百名并州军士卒已经列阵完毕。 王栩身披着重甲,左手持着塔盾,右手握持着长戟,在队列中站得笔直。 他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经过了东山河谷中一个月的集训,他已经完全习惯了那种怪异的被称之为军姿的站立姿势了。 十一月份的东山冷的有些刺骨,但却没有刺透他身上厚实的衣服。 蒙嵩左手按在腰间的环首刀刀柄上,他也是同样的装扮,此时他正带着两名亲卫行走在队列的缝隙之间。 看着身旁整齐的队列,蒙嵩不由的微微颔首,心道:不愧是从各个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不说给人的气势和感觉,光是排列成的队列就已经比他原先训练的新兵要整齐和迅速不少。 这处军营与河谷中别处军营大为不同,这处军营的名字叫做—陷阵一营。 统一并州之后,王镡就从各处搜刮了好多的铁甲,在整修和回炉重练之后,得到了五千五百多套钢甲,在将其中三百多套分给了旅帅级别以上的将领之后,剩下的钢甲就被王镡集中了起来。 之所以没有分散发给军中,是因为,五千一百多套钢甲十万多人里面连一成的披甲率都达不到,还不如集中起来使用。 而后王镡就从这十万人中挑选出了五千二百人,发放钢甲、塔盾、钩镶和长戟,称其为陷阵士。 选拔完陷阵士之后后,王镡又从并州军中挑选了五千二百人,发放皮甲、环首刀、弓箭、弩矢,以及一匹战马、两匹驮马,称其为义从士。 王栩就是从原来的军中被选拔成了陷阵士。至于蒙嵩,他历经数战,武艺本就不凡,再加上是根正苗红的跟随着王镡一路过来的兄弟,自然也被选入了陷阵士,还担任新编陷阵旅的旅帅一职。 除了陷阵士、义从士、狼骑、先登,各成一旅外,其他的军队都被王镡以合成的形势进行了整编。 一伍七人,环首刀和盾牌是标配,手中的武器和甲胄则看其会什么。通常都是一伍弓兵、弩兵或者长矛兵、骑兵。 然后以一伍弓弩兵、一伍长矛兵和一伍盾兵组成一什。 接着以三什组成一队,以三队组成一都。 而到了营这一级别,就是以两都步卒外加一个都的骑兵构成的。 三营组成一个团,三团组成一个旅。 到了师一级,则有两个旅步兵和一个旅的骑兵组成。 而并州军,或者说并州军团,编制则很特殊。现下有三个师,外加四支直属于王镡的特设旅,共计七万余人。 剩下的八万余人,则是各郡郡兵、乡兵和关隘守军。 为了能够凑齐这十五万人的武备,王镡是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就差出去给冀国一冷子了。 精明强干的皇甫坚更是差点没累吐血了。带着铁匠和工匠到处找铁矿,招募开采人员。 就这样,也才堪堪使得正规军三个师人手一把环首刀、一杆长矛、弓弩齐备,甲胄不缺。 八万多地方部队则只能装备披甲、一人一支长矛、盾牌了事。再多的,也就是配备一匹战马、一匹驮马。 勉勉强强地将所有来集训的军士全部都武装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章 吃相 陷阵士的训练可谓是三军之中最为辛苦的,在练完军姿之后,就是战阵训练,然后直接就是负重行军,十里路的来回负重急行军,直接拖垮了大多数的士卒。 日近黄昏,陷阵士的训练总算是结束了。军营内的饭菜也早已准备就绪,王栩艰难地脱下甲胄后,径直来到了本队吃饭的军帐外。 一碗粟米粥只几口便被王栩全部灌入了肚肠中,随后他拿起一块腌制好的肉脯,直接就塞进了嘴中。咸滋滋的味道,让他的心情很快乐,仿佛一天的劳累都驱散了不少。 接着他又装了一碗粟米粥,仰头一口喝净,那吃相,就好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一样。等到他感觉自己已经七分饱了,这才停下了下来,盘腿定定的坐在地上。 这份凶恶的吃相倒是让一旁的蒙宿和李琮看的呆住了。 蒙宿哭笑不得的问道:“兄弟打哪里来的啊,你这怎么好像几天没吃过东西似的?” 王栩将口中的肉脯嚼碎了,吞入肚中,缓了缓力气,缓过神,听到蒙宿的文化,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 王栩指着蒙宿身后,颇为无奈的说道,“你跟这货在一起久了,就也是这副吃相了。” 蒙宿和李琮回头一看,便看到了一个身形颇为魁梧,皮肤有些黝黑的大汉走了过来。.qqxsΠéw 只见那大汉一口气便将碗中的粟米粥一饮而尽,随后更是连喝三碗米粥,将打饭的伙头兵吓的连连摆手。 那大汉顿觉意犹未尽,四处扫了扫,然后眼前一亮。原来他看到了一旁的肉脯,只见他一把抓起一块肉脯咀嚼了一下便吞进了肚肠之中,大手一伸又想抓另一块。 为首的伙夫伍长长勺一抖,就将大汉的手给打了回去,连连摇头说道:“每人每日只有一块肉脯,可没有多得了。” 那大汉见状也没有胡搅蛮缠,他退后了几步目光四下搜寻了起来,好像在找什么人,视线很快移动到了坐在一旁的王栩身上。 “阿栩!”他兴奋的叫了一声,只几步便走到王栩的身旁,说道:“我就说怎么不见阿栩人呢,原来你已经比我早到了。” 王栩被大汉拍着肩膀,感受着疼痛,脸皮忍不住抽动,扶着额头不想言语。 这时一旁一名留着山羊胡的汉子钻到了李琮的身旁,摇头晃脑的说道:“我们三人之前都在第二师邵洪煊将军麾下,之前一直在龙山集训,那集训营中饭食可不比陷阵营啊。一个队六十多人一起吃饭,吃饭都是要抢的,抢的慢了,就要挨饿了。” 山羊胡的汉子喝了一口左手碗中的粟米粥,右手指着王栩旁边的大汉说道:“他叫班垒,他的饭量你们刚刚也见过了,当初在集训营中我们三人就是同队,不是这副吃相,怕是早饿死在龙山了。” 山羊胡的汉子碗中的米粥此时喝的也差不多了,他仰头就将碗中的米粥一饮而尽,残余的米粥也被他舔舐的一干二净,半点也没有浪费。 吃完了,山羊胡汉子还不忘感叹道:“还是这陷阵营里面的伙食好,还有肉脯吃。” 训练期间不允许交谈,蒙宿、李琮两人和这三人虽然同什,但直到现在才真正的说上几句话。 蒙宿作揖行了一礼,对几人郑重的说道:“在下蒙宿,见过诸位兄弟。” 李琮面带笑意地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在下李琮,见过诸位兄弟,大家同在一什,以后可要多多照应。” 王栩拱了拱手,自报道:“王栩,见过诸位兄弟。” 那山羊胡汉子擦了擦手,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了一块肉脯,一边嚼着,一边报上了姓名:“张诙,见过诸位兄弟。” 大汉大汉笑了一笑,也是作揖行礼:“班垒,见过诸位兄弟。” 秋去冬来,当调令从樯槔城内传向并州各处的时候还是秋季,如今却已经是大雍伪帝元年的二月了,眼看着就要步入了春季。 “呜————” 悠扬而低沉的号角声回荡在河谷之中,唤醒了无数还沉睡在梦乡之中的并州军士卒。 “咚!”“咚!”“咚!” 浑厚的鼓声的相继在河谷中的各处军营中响起,原本寂静的山谷顷刻间变得喧嚣了起来。 号角声刚响起时,王栩就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直接钻出了温暖的被窝,以尽可能快速的穿上了冬衣,然后开始整理起了床铺,帐中其他的军士也纷纷爬将了起来,没有丝毫的延误地做着同样的动作。 并州军军规: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三通鼓停,没有到达校场,就是点时不到,不过集训期间,第一次迟到只是处以鞭刑,第二次迟到处以棍刑,第三次迟到才会斩首示众。 王栩所在的陷阵营虽然都是挑选的各军的精锐,但也有士卒被处以鞭刑,甚至还有受棍刑。 只是听蒙嵩这个旅帅说起过,在其余各营中,被斩首的士卒有不少,也不知是真是假。 第一通鼓声刚停,帐外已经传来队长的呼喊声,王栩帐中的众人已经穿戴完毕。 “别让队长久等了。”李琮站在帐外大声的朝着帐中喊道:“今日演武,都快点!” 陷阵营中各处营帐中,都传来各自队长和什长的吼叫声。 随着各队主官的吼叫声,第二通战鼓也已经响起,陷阵士们跟着背插的靠旗的什长走出了各自的营帐,随后汇聚在队长的玄色军旗下。 一道道狭小的溪流越聚越大,慢慢的向着陷阵营的校场汇聚而去。 随着轰隆隆的踏步声,还有兵甲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伴随着步鼓声,尖哨声,一队又一队身披着重甲的并州军陷阵士在校场上站定。 无数旌旗在校场上迎风飘扬,黑色的背旗如同密林一般从人群中伸出,枪戟林立,寒衣铁甲。 三通鼓停,一千七百名陷阵士已经列队站定,在寒风之中,这一千七百名并州军陷阵士站的却犹如标枪一般挺立。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听封 蒙嵩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上,领着数十骑缓步而来。 举目望去校场之上,人头攒动,尽是玄色铁胄,旌旗在寒风猎猎作响,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呜————” 远处,悠扬沉闷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蒙嵩抬头望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他大手一挥,下令道:“出营!” 话音刚落,蒙嵩就策马扬鞭,双腿踢动马腹,率先奔出了营门。 “出营!” 军令一级一级的传下,令旗挥舞,各队的队长大声的重复军令。 “出营!” “出营!” “出营!” 各都百将的旗帜相继移动,带动了各队队长的军旗,继而是无数什长的小旗,再然后便攒动的伍长背旗。 一千七百名陷阵士跟随着蒙嵩缓缓的离开了营寨。 王栩跟随着本队的军旗走出了营门,他被排在了队列的最外围,如同以往一样,他微微偏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次的目的地显然和以往不一样了,行走在道路上,两旁是一座座冰冷的营寨。平日里紧闭着的各个营寨,此时一队又一队并州军士卒正从营寨内向外涌出。 鼓声、哨音不绝于耳,王栩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浩浩荡荡的黑色浪潮。 东山河谷内的所有营寨都大开寨门,所有的并州军士卒,此刻尽皆出营,排列在东山河谷内。 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此刻汇聚在东山河谷内的并州军士卒足有两万余人。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绵绵无际的钢铁丛林,刀矛如麦穗,戈戟似麻林,怪不得辽朝契丹人称呼自己的精锐骑兵军队为铁林军。 无数高大的军旗竖立在河谷中,无数军士列阵而立,山风呼啸,旌旗作响。 王栩身处阵中,此刻只觉得心中澎湃汹涌,有一种难以言喻感情。 “轰隆隆……” 远方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急速的掠过了一座座营寨,上千匹战马同时踏地,马蹄声简直犹如像暴涨的大河水声一样响亮。 王栩站在军阵之中,似乎都有一地动山摇的错觉。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呼喝声从远处营寨外传来,一浪高过一浪,叠加在一起贯入了王栩的耳中。 蒙宿好像发现了什么,他指着正往这边飞驰而来的骑兵队伍,神情激动大声的喊道:“是将军!!!” 一众陷阵士纷纷转头看向骑兵掠过的方向,果然随着骑兵越来越近,那面玄色的大纛也越来越清晰。 “万胜!!!” 陷阵士阵营中也陡然爆发出了欢呼的声音。 并州军的陷阵士们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戟,向着王镡发出了狂热的呼喊。 王栩茫然的看着四周狂热的袍泽,有些不知所措,他偏头看向张诙和班垒,他们两人也有些茫然无措。 而蒙宿和李琮的脸上尽是狂热的神情,与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 当王镡的“并”字大纛经过陷阵士阵营的时候,整个陷阵旅的士气也攀升到了巅峰,无数陷阵士声嘶力竭的高呼着“万胜”。 震耳欲聋的声响回荡在王栩的耳旁,让他不由自主举起了原本扛在肩上的长戟。 他注视着阵外那杆急速移动的大纛,听着耳旁袍泽的呼喊声,恍惚间他好像也听到张诙和班垒的声音。 “万胜!!!” 陷阵士大阵外,所有并州军的士卒们都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向着那远去的大纛热烈的回应。 无数并州军士卒的欢呼声在河谷的上空交织在一起,经久不息。 骑兵来去如风,王镡的大纛终于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振聋发聩的欢呼声也终于开始慢慢的平息了而下来。 蒙嵩眺望着王镡远去的方向,内心也是震动之极,他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人在军中的威望为什么可以达到如此之高的程度。 “咻——————” 木哨的尖鸣声陡然响起,止住了东山河谷内的喧嚣。 各个军阵中也相继响起了哨音和鼓声,令旗摇晃,传令的骑兵飞驰在各个军阵之中。 东山河谷内,已经踏出营门的并州军士卒早已经列好行军的队列。 从天空俯瞰而下,一道道黑色的细流,涌过了河谷内碧绿的草地向着远方的樯槔城方向流淌而去。qqxδnew 在樯槔城的南面,晋水岸边,九万余名并州军士卒列阵而立,漫山遍野尽是玄色铁胄,一眼望去犹如墨色的汪洋一般壮观。 密密麻麻的枪戟汇聚成了一片一片的山林,层层的旌旗几乎遮蔽了他们头顶的天空。 在大阵的前方,高台之上,一杆玄色的大纛下,王镡身姿笔挺地站着。 皇甫坚头戴文士冠,穿着一身黑色的深衣,手捧书卷,站在王镡的右侧。 一众身披重甲,腰挎环首刀的亲卫营士卒,背插虎纹战旗,手中握持着高大的塔盾和长矛守卫在王镡的身后。 是的,读者老爷们没有看做,是亲卫营,随着地位的提高,王镡身边的亲卫也得到了加强,从原来的一个都,扩充到了六个都,组成了一个亲卫营,营将就是王湔。 此刻王湔正领着一众手持长矛的亲卫守卫在踏上高台的阶梯两侧。 两侧的矮台上,十数名亲卫都的力士鼓着腮帮用力的吹响着巨大的角号。 果然是人一过万,接天连地,何况此时的台下,有近十万人,王镡目力所及之处皆为玄旗,皆为玄甲! 并州军所有的士卒都尽可能的将目光汇聚向高台之上,汇聚向那名穿着玄色甲胄,身披玄色披风,笔直地站在高台之上的身影。 九万多人汇聚在一起,想要靠声音来通晓全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数千人作战,大多数的时间也是靠着令旗和传话还有鼓角来发布命令的。 “咻——————” 尖锐的鸣叫声的从高台处传来,随后向四方波及而去,两侧矮台上号角声戛然而止。 皇甫坚手持书卷,跨步上前,大声喊道:“宣,蒙嵩上台听封。” 两侧矮台,低沉的号音慢慢响起。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封将 四周负责传话的亲卫都力士重复着皇甫坚的话,将声音传向远方。 高台阶梯两侧的亲卫也是大声重复着皇甫坚的话语。 “宣,蒙嵩上台听封。” “宣,蒙嵩上台听封。” “宣,蒙嵩上台听封。” 高台之上,战鼓短促的鼓点声和号音交织在了一起。 只听一声马嘶,台下军阵之中陡然分开一条大道,蒙嵩身着深紫色的战袍,披挂着一身玄铁甲胄,腰挎环首刀,已经从中飞驰而过。 “万胜!!!” 无数并州军的士卒皆是高呼万胜,庞大的军阵无数旌旗摇动,彷佛天崩地裂一般。 此景此情如何不让人热血沸腾,拜将封侯,功成名就,多少男儿的平生所愿。 蒙嵩在高台下下马,将腰间的环首刀摘下,交给了早就候在台下的王湔,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颅,随着鼓点的声音迈步踏上了高台的阶梯,两侧头戴铁胄,身披重甲亲卫都士卒,皆是神情肃穆。 “宣,蒙嵩上台听封。” 行至高台半腰处,高台之上再度传来了皇甫坚清朗的声音,两侧的亲卫都甲士也是尽职尽责的大声重复着皇甫坚的话语。 “宣,蒙嵩上台听封。” “宣,蒙嵩上台听封。” “宣,蒙嵩上台听封。” 蒙嵩听在耳中,心中更是一阵汹涌澎湃。 自己曾经不过一名蒙氏一族里旁支,作为一个小辈,只能听从主支的安排,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在王镡的麾下也是历经磨难,跟着王镡出生入死,后来因为伤势,做了训练新兵的主将。如今,他却在数万人的注目之下踏上了拜将的高台。 蒙嵩稳步走上高台,对着站在面前的王镡躬身行礼,一脸崇拜钦佩地说道:“蒙嵩,拜见将军!” 皇甫坚看了一眼蒙嵩,继续大声念道:“封蒙嵩为陷阵郎将,任并州陷阵旅旅帅,统领并州军五千陷阵士,护我并州!” 四方亲卫都力士亦是大声传令。 蒙嵩躬身抱拳应命,王镡左侧一名亲卫递过来手中的锦盒,交到了王镡手中,一枚精铁铸成的将印正在放在锦盒内的锦布之中。 蒙嵩恭敬的从王镡手中接过锦盒,慷慨激昂大声喊道:“末将领命!” 王镡双手扶起躬身的蒙嵩,郑重其事地说道:“愿子高领陷阵士,为我并州扫清敌人。” “诺!” 蒙嵩再度恭敬的向王镡行了一礼,然后跟着黄天使者的指引站在了王镡左侧。 皇甫坚再度展开书卷念道:“宣,乌逻上台听封。” “宣,乌逻上台听封。” “宣,乌逻上台听封。” “宣,乌逻上台听封。” 高台之下,乌逻手持一杆长柄环首刀,跃马而出。 乌逻快步登上台阶,心中也是一阵唏嘘,他本为乌氏一族的族子,以身强力壮、马术精湛,闻名于乌氏。在跟着王镡之前,也曾力战十数次,哪知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自从跟着王镡之后,他的职位是一升再升。 “乌逻,拜见将军。” 乌逻躬身行礼,看着眼前的王镡,感慨不已,心中感叹,王镡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十六王爷真是找了一个好子侄。 “封乌逻为狼骑郎将,任并州狼骑旅旅帅,统领五千并州狼骑,护我并州!” “末将领命!” 乌逻从王镡手中接过锦盒,高声应道。 皇甫坚看了一眼王镡,面上也带上了一些笑容,继续念道:“宣,袁添钢上台听封!” “宣,袁添钢上台听封!” “宣,袁添钢上台听封!” “宣,袁添钢上台听封!” 乌逻跟着亲卫营甲士站在了蒙嵩的旁侧,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一笑。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之中,袁添钢头戴玄铁胄,穿着鱼鳞甲踏步走上了台阶。 “封袁添钢为先登郎将,任并州先登旅旅帅,统领五千先登死士,护我并州!” “末将领命!” 袁添钢礼数周全地躬身行礼,接过了盛放着将印的锦盒。 等袁添钢入列,皇甫坚便继续朗声念道:“宣,褚路煦上台听封!” “宣,褚路煦上台听封!” “宣,褚路煦上台听封!” “宣,褚路煦上台听封!” 褚路煦穿着一身靛蓝色的战袍,外罩一身玄色甲胄,在一众军士的呼喊声中稳步踏上了高台。 高台之上,王镡正笑容满面看着他。褚路煦赶紧整理了一下战袍甲胄,在抬起头的时候,一时间有些茫然。 想起当时初见王镡,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尉,如今其已经是一州之主,能够封坛拜将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明白自家父亲为什么甘心为其驱使,心中有着不平之意。 但现在褚路煦对王镡却是心悦诚服,曾经混乱的并州,短短年许便被王镡一统,更是数次打破獯鬻大军。m.qqxsnew 褚路煦躬身行礼,高声喊道:“褚路煦,拜见将军。” “封褚路煦为义从郎将,任并州义从旅旅帅,统领五千义从士,护我并州!” “末将领命!” 王镡郑重的将锦盒放在了褚路煦的手中,开口说道:“狼骑和义从,俱为我并州军中精锐,孰强孰弱,就要看以后的战绩了,希望你不要因为铁塔是你的老上级,就心软放水哦。” 褚路煦一脸坚定地说道:“请将军放心,义从定不比狼骑差!” 晋水岸边,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之声一阵又一阵的传向高台,经久不息。 皇甫坚定了定心神继续念道:“宣,郎泽卿上台听封!” 两侧矮台的亲卫都力士再度吹响了角号。 高台四周的亲卫都士卒将阎忠的话传向四方。 “宣,郎泽卿上台听封!” “宣,郎泽卿上台听封!” “宣,郎泽卿上台听封!” 在急促的战鼓声之中,郎泽卿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战袍,外罩玄甲,急步走上了高台。 来到王镡面前时,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对着王镡躬身下拜道:“郎泽卿拜见将军!” 皇甫坚打量了郎泽卿一眼,然后高声念道:“封郎泽卿为中军中郎将,领并州军第一师师帅,统领并州军第一师将士,驻守蔺河郡,护我并州!” “末将领命!” 郎泽卿低垂着头颅高声应道,双手略有些颤抖的从王镡手中接过了锦盒。 第二百二十三章 晋位 并州表里山河,如今已是尽归王镡所有,这一切甚至让郎泽卿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他曾是大雍帐下一小卒,为国征战多年,只因出身低微,而得不到晋升。如今却正式成为了统领一师的主帅,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老狼?” 王镡的声音打断了郎泽卿的回忆,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在王镡的扶持之下直起身子。 身后人潮狂热的呼喊声也随之重新出现在了郎泽卿的耳旁。 他定了定心神,握紧了手中的锦盒,向着王镡恭敬的行了一礼后,站入了队列之中。 待郎泽卿也站在队列之中后,皇甫坚看着手中的书卷继续念道。 “宣,尹鹤上台听封!” 沿路亲卫都力士将皇甫坚的声音传下高台,尹鹤策马持矛跃出军阵,一时间无数旌旗摇动,四周并州军的士卒皆是向着尹鹤高声的欢呼。 尹鹤大踏步走上高台,来到王镡面前躬身行礼。 “封尹鹤为左军中郎将,任并州军第二师师帅,统领并州军第二师将士,驻守雁门郡,护我并州。” “末将领命!” 尹鹤从王镡手中接过锦盒,笑着对王镡说道:“鹤定为将军、为百姓扫清这世间一切奸邪,荡平天下宵小!” 王镡同尹鹤相视一笑,这是一统九州盟的誓言,没想到尹鹤会用在这里。 “呜————” 低沉的号音再度响起,鼓声骤然一停,尹鹤再向王镡行了一礼,便站在了郎泽卿的身旁。 皇甫坚将手中猪圈最后的篇幅也全部展开,继续大声念道:“宣,安曷上台听封!” 高台的阶梯上一众亲卫俱是齐声高喊:“宣,安曷上台听封!” 处在军阵中的安曷紧了紧身上的黑色战袍,吐出一口浊气,从军阵中策马而出。 身后亦是传来了振聋发聩的呼喊之声,此情此景却让安曷微微有些楞神。 以前的重重让安曷有一种白活了几十年的感觉,果然,真心实意地归附在王镡的麾下,好处是大大的。 晃了晃昏沉沉的头,安曷翻身跃下战马,解下了腰间的环首刀,将其递给台下等候的王湔。 “宣,安曷上台听封!” 洪亮的宣召声再度从高台上传至台下。 安曷抬起头看向了那通往高台之上的阶梯,拾级而上。 稳步走上高台,王镡已经捧着锦盒在等他了。 安曷向前快走几步,躬身行礼,大声喊道:“安曷,拜见将军!” 皇甫坚微微一笑,随后大声念道:“封安曷为右军中郎将,任并州军第三师师帅,统领并州军第三师将士,驻守上党郡,护我并州!” 安曷双手举过头顶,接下了王镡手中的锦盒,大声的回应道:“末将领命!” 等到安曷入列,皇甫坚这才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手中的书卷继续念道:“宣,马元思、伍星汉上台听封!” “宣,马元思、伍星汉上台听封!” “宣,马元思、伍星汉上台听封!” “宣,马元思、伍星汉上台听封!” 在激昂的战鼓声之中,高台下的军阵两侧同时跃出两骑。 军阵左侧,马元思头戴帽盔,上面缀着一团黑色的穗带,深紫色的战袍半罩着身上的盔甲,手持着长矛,骑着一匹黄骠马从左侧踏步而出。 军阵右侧,伍星汉头戴着黑色铁胄,穿着一身玄铁甲,持着一杆长矛骑着一匹枣骝马迈步而出。 两人同时迈步,在两侧军士的唱名声中走上了高台。 “马元思,拜见将军!” “伍星汉,拜见将军!” 两人一齐下拜。 “封马元思,为前军中郎将,任并州军第四师师帅,统领第四师将士,驻守朔方郡,护我并州!” “封伍星汉,为后军中郎将,任并州军第五师师帅,统领第五军将士,驻守云中郡,护我并州!” 王镡走上前去,身后两名亲卫营士卒捧着锦盒趋步跟在他的身后。 “马元思,领命!” “伍星汉,领命!” 两人从王镡手中接过锦盒,大声应道。 随后马元思和伍星汉两人走入队列之中,和众人站在一起。 皇甫坚看着手中的书卷,接着说道:“宣,邵洪煊、宋文柏上台听封!” 沿路亲卫都力士将皇甫坚的声音传下高台, “宣,邵洪煊、宋文柏上台听封!” “宣,邵洪煊、宋文柏上台听封!” “宣,邵洪煊、宋文柏上台听封!” 邵洪煊和宋文柏两人策马持矛跃出军阵,一时间人声鼎沸,四周并州军的士卒向着两人高声的欢呼。 “邵洪煊,拜见将军!” “宋文柏,拜见将军!” 来到王镡面前,两人一齐下拜。 “封邵洪煊,为上军中郎将,任并州军第六师师帅,统领第六师将士,驻守云中郡,护我并州!” “封宋文柏,为下军中郎将,任并州军第七师师帅,统领第七军将士,驻守井陉,护我并州!” 王镡走上前去,将两个锦盒亲自交到两人手里。然后凑到近前,小声对二人说道:“洪煊,云中郡事关边防,希望你能紧守边塞,抵御外敌。文柏,井陉守备事关重大,冀军最近又有异动,交给他人我不太放心,你务必小心。” “邵洪煊,领命!” “宋文柏,领命!” 两人从王镡手中接过锦盒,大声应道。 随着邵洪煊和宋文柏两人走入队列之中,和众人站在一起。 皇甫坚也收起了手中的书卷,两侧矮台的角号声骤然停下,高台之上激昂的战鼓声也戛然而止。 高台下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整个晋水岸边又重新回归于平静。 呼啸的山风从平原的上方掠过,将高台上的旌旗吹袭的猎猎作响。 皇甫坚转过身来面对着王镡,拱手行了一礼,郑重其事的说道:“将军,如今天下大乱,大雍更是四分五裂,并州已经一统,并州的百姓都仰仗着您,才能好好活下去。将军身为十六王爷子侄,手中还有一州之地,如今这并州已经尽为将军所有。还请将军晋位唐侯!以安民心!” 一旁的蒙嵩当即躬身行礼,口中喊道:“还请将军晋位唐侯!” “还请将军晋位唐侯!” 其余人也是一齐俯身下拜。 一众亲卫都士卒更是行军礼,垂下头颅,大声请求着。 第二百二十四章 蒙肃,拜见将军 大雍伪帝元年,夏,六月初,谷积山中万物复苏,兽吼鸟鸣不绝于耳。 山道旁茂密的树林中,一只麋鹿正在低着头,在草丛中啃食着地上的嫩草,突然之间它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快速的直立起了身子,同时警觉的竖起了耳朵,扫视四周的目光中,满满都是戒备。qqxsnew 就在这时,一处低矮的灌木中,一头斑斓猛虎已从中疾速跃出,还不等麋鹿反应过来,老虎锋利的钢牙就已经刺入了它的脖颈中,鲜血喷出很高。 但这头斑斓猛虎却没有立马享用这顿辛苦得来的美食,它转过头去,伏低身子,看向山道的方向,口中发出威胁的低吼。 此时林中响起一阵凌乱的鸟鸣声,陡然惊起无数飞鸟,盘旋在树林上空不敢落入林间。 “踢踏踢踏……” 一杆玄色的旌旗出现在斑斓猛虎的视野中。 十数名头戴玄铁胄的骑兵正向这边纵马而来,老虎低吼一声,叼起地上还未死透的麋鹿,几个腾跃便没入了密林之中。 劲风鼓荡之下,卷起了山道上并州军阵列中无数的旌旗,也卷动了王镡的玄色大纛。 一名背插着靠旗的并州军斥候队长单膝跪伏在王镡的马前,向其禀报着前方的探报:“启禀侯爷,我军离轵关还有三里的路程。” 王镡抬头看向远方,轵关高大的关墙在群山之间影影绰绰。 王镡直接下令道:“通令全军,加速行军,今晚就在轵关内过夜。” “诺。” 并州军斥候队长接到命令,就翻身跨上战马,带着麾下的传令兵手持着令旗飞驰而出,将消息传向了四方。 “唐侯有令!加速行军!今晚在轵关内过夜。” “唐侯有令!加速行军!今晚在轵关内过夜。” “唐侯有令!加速行军!今晚在轵关内过夜。” 王镡的军令被一级一级的传下,山道之上正在缓缓前行并州军的行军队列慢慢开始加快行军的速度。 “万胜!” 山道上的并州军士卒听到军令后,不由得高声欢呼了起来。 这一路来行军的时间已经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到今日终于是要到达目的地了,怎么能让人不感到兴奋。 轵关西面的雍军大营内,此时已是一片人声鼎沸,轵关迎来了并州援军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军营。 去年秋天,二皇子带领大军来到了这轵关的城墙下,但是却受阻于此。雍军在进攻了数次无果之后,也磨没了心气。二皇子一看自己在轵关无法取得突破,只能带着自己的亲卫,灰头土脸地回到了酆鄗,坐镇国都,指挥四方战事。 而指挥轵关城下雍军的是二皇子的潜邸旧将景兴,就在二皇子的銮驾走了没多久,轵关守将就抓住时机,带兵突袭了一波,斩获颇丰。 虽然轵关暂时不用担心被攻破的问题,但是谁家门口总有这么一个举着大棒,居心叵测的人,都受不了。 何况,这几万军队压在这里,让王镡如鲠在喉,形势依旧严峻。 王镡的并州军占据着并州各处的要道关卡,可以从太行陉,白陉两处出关侵扰河内郡,而二皇子却没有办法对并州境内的王镡造成威胁。 去年,景兴在驱逐了并州军之后,也试着向轵关发起了进攻。 但是雍军不仅缺乏大型的攻城器械,而且轵关易守难攻,又有大量的并州军守关士卒存在,最后雍军只得无功而返。 直至今年初春,轵关陉的异动就引起了景兴的注意,大量的并州军斥候开始出现了轵关外。 但是,让景兴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并州军毫不遮掩,竟然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出关探查。 如今的河东郡和景兴去年出任主将前已是大不相同了。 为了让景兴有更好的发挥,二皇子直接将河东郡交给了景兴,任命景兴为河东郡郡守。 而景兴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加强各处的城防,又重新招募了一批郡兵,而河东郡内依附二皇子的豪强,也因为感受到了并州军的威胁,同伪帝联合了起来。 如今河东郡内的诸县已是城坚池固,兵多将广,并不太惧怕并州军了。 河东郡境内的郡兵和雍军正规军也在景兴的麾下完成了训练,虽然不是强兵,但比起之前倒是要好上许多。 最基本的军阵演练,旗鼓号令大多都已经知晓,在景兴的严格训练之下,如同烂泥般的郡兵,也勉强能糊上墙了。雍军各部在演武中能做到进退有序,令行禁止,颇有些强军的风范了。 至于景兴带来的自家部曲,这些家兵大多数都是跟随着景兴四处征战的老卒。在得到了二皇子的允许后,景兴就用河东郡武库中的武备将他麾下的部曲都尽数武装了起来,如今景兴麾下的军事力量空前的强大。 而此时夏收刚过,景兴自然是不能允许并州军出来骚扰自己的,一旦让其劫掠到大量的粮食用来补给,那和资敌也没什么区别了。 并州军如今风头正盛,自成立之初,东挡冀国,北逐獯鬻,南抵关中朝廷。一统并州之后,实力必定增长了不少。 去年十一月,二皇子的外姑父杞才刚刚在陇獂郡击退了凉州叛军,关中朝廷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年景,若是再让并州军闹出什么乱子…… 天幕之下,一片漆黑,轵关外雍军大营。 景兴坐在中军大帐之中,默默地吃着碗中的吃食。 大帐内灯光略有些昏暗,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帐外陡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景兴听到声音,端坐不动,但眼睛却是一亮,帐帘被帐外的甲士掀开。 一员身穿猩红战袍的将领,龙行虎步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四名副将。 红袍将领刚走入大帐便对着坐在桌案后的景兴恭敬地行了一礼:“蒙肃,拜见将军。” 他身后四名副将也跟着躬身行礼,说道:“拜见将军。” 这四人正是一直跟随着蒙肃四处征战的蒙氏一族的老将:牵程,韩普,黄庆,祁茂。 第二百二十五章 给景大将军一个惊喜 轵关东侧尽是并州军林立的营寨,大量的并州军士卒在关墙上来回走动,数十盆熊熊燃烧的火堆将整个关城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关城内有守将府衙,此时已经被王镡占为己有了,在议事厅内,一幅巨大的山川地势图被挂在了厅内最显眼的位置。 王镡皱着眉头站在厅内看着身前的地图,皇甫坚就站在许安的身侧。此时在樯槔城主政的是刚刚从朔方郡调过来的褚堃,两个内政高手见面,当然是惺惺相惜了,皇甫坚对于自己的新助手可以说是一万个满意。 王镗、张松奇、张耕黍、张耘菽、蒙嵩、乌逻、袁添钢、褚路煦等人分别列于议事厅的两侧。 王镡微皱着眉头,转过身来,背负着双手问道:“关外雍军的情况如何?” 第五候如同幽灵般,从议事厅的角落里现出身形,双手抱拳禀报道:“根据斥候和察子的探报,雍军大营还停留在轵关西侧,背靠着垣县。不过兵力具体有多少,暂时还不得而知。” “轵关至垣县,近四十里……”m.qqxsnew 王镡的手指分开,在地图上测算着,仔细地观察着垣县四周的地形,然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垣县的东方是通往轵关陉的道路,地势较为崎岖,西北方和东北方是丘陵山地,呈北高南低之势。 “明日四更造饭,五更拔营,午时之前大军就在此地扎营。” 王镗等人举目望去,王镡手指点着的地方正是垣县的西北方丘陵地区。 “景兴得知我并州军主力出关,必然会提兵北上迎击。” 门外的山风呼啸着灌入议事厅内,将厅内的灯火吹的忽明忽暗。 “我要在垣县给这位景大将军一个惊喜。” 王镡慢慢转过身,环视着议事厅内的一众将领,咧嘴笑着,露出满口森森的白牙。 大雍伪帝元年,夏八月十二日,卯时三刻。 垣县东侧的雍军大营内。 “并州军于寅时五刻左右从轵关出发,向垣县行军!” 此时,一名风尘仆仆的雍军斥候手持着令旗站在帐中,向着坐在大帐首座的景兴禀报着前方传来的军情。 坐在桌案后的景兴放下了手中的兵书,起身站起,仰天大笑道:“无知者无畏,知道我景子明坐镇河东,竟然还敢兴兵侵袭。” 营帐之中雍军一众将校早已是待命以久,蒙肃等将领俱是顶盔贯甲,分列于大帐两侧。 景兴龙行虎步的走到众人身前,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沉声言道:“既然这些逆贼一心求死,那今日我就成全他们。” 随即,他将令牌挥出,大吼道:“出阵!” 在知道轵关内并州军有异动后,雍军早就做好了行军的准备,景兴将令一下,帐中诸将齐声唱喏,而后迈步走出大帐,雍军大营顿时一阵人喧马嘶。 昂扬的战鼓在各处响起,雍军数处营门相继开启,一杆绣着“蒙”字的战旗率先驰出营门。 蒙嵩身穿鱼鳞甲,外套一身红黑相间的披风,头戴磨的锃亮的铁胄,手持一柄长矛,骑着一匹乌云盖雪,驰骋在军阵的最前方。 蒙肃将长矛高举,仰天长啸一声,身后两千余名雍军甲骑无不欢呼响应,近万只马蹄践踏在地,发出钱塘江大潮般响亮的轰鸣声。 “呜————” 三通鼓声已停,苍凉的号角声在各处军营响起。 雍军大营的中军位置之处,一辆华贵异常的车架自营门驶出,无数身着血红色战袍,外套玄甲的雍军甲士如同众星捧月般环卫在车架的周围,一杆玄色带有火红镶边的大纛旗也紧跟着从营门缓缓升起。 雍军大营中,此时已是沸反盈天,无数雍军士卒从营门中涌出,他们高举着兵刃向着大纛的方向大声的欢呼着,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向着北方缓缓开进。 巳时两刻,并州军已经到达了垣县西北面的丘陵地带。 沿路的雍军斥候已经被王镗带领着骑兵尽数驱逐,只有垣县外的旷野上还游戈着数队雍军的斥候。 垣县内的两千名雍军守城兵卒,被并州军视若无物一般。并州军严格执行着王镡的军令,依靠着垣县西北面丘陵扎下营寨。 王镡将中军大帐设在了一处还算低矮平缓的坡地,距离垣县大约有十里左右的路程。 到午时一刻,并州军已经扎下了一座看起来比较简陋的营寨,一座高台也被士卒们搭建了起来。 王镡端坐于高台之上,玄色大纛就立在他的身后,自此处居高临下,整个垣县西侧的旷野尽收于他的眼底。 一众将领分别列坐在王镡的两侧,一众亲卫营将士,则是尽职尽责的守卫着高台的上下。 并州军中军几乎集中了王镡麾下所有精锐,中军有亲卫营和义从、狼骑、先登、陷阵四个旅,共计两万两千余人。 左边是从蔺河郡抽调过来的第一师,由郎泽卿统领,驻扎在坡地的左侧地带。 右边是从上党郡抽调过来的第三师,由安曷率领,依靠着坡地的右侧扎下的营寨。 王镡坐镇中军,将狼骑和义从分别派给了左右两个师,以此充实两翼的实力。 王镡趴在地图上,一边观察着地图,一边听着第五候的汇报:“启禀唐侯,雍军已经动了,此时正在往这边奔来。” 王镡看着地图,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此时他距离垣县东侧的雍军大营,在三十里以外,即便雍军再怎么跑,也得跑个个把时辰。而且为了维持体力,雍军主将不会蠢到让士兵全力以赴地跑。要是他这么蠢的话,等到了战场上,士兵们没了体力,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就算收到我军动向后即刻往北来,也要一到两个时辰,也就是未时左右。 王镡偏头向着一旁待命的传令兵发号施令,说道:“传令全军,即刻埋锅造饭。” 而他的心中则在想着:接下来,将会是一场苦战…… “喏!” 传令兵高声应诺后,快步走下了高台。 午时六刻,远方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小黑点。 并州军在平原上的斥候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他们知道那些小黑点就是雍军的斥候。 第二百二十六章 如同刀切豆腐一般 “雍军斥候离我军只有两里!” 一名并州军斥候匆匆的登上了高台大声的向着王镡禀报道。 王镡握紧了手中的令旗,沉声回道:“再探!” 禀报的并州军斥候得令后,快速的走下了高台,但还不等他骑上战马,高台下马蹄声很快又响了起来。 两名斥候擦肩而过,高台之上再度响起了禀报军情的声音。 “我军斥候正和汉军斥候接战!” 王镡举目望去,只见垣县城外的旷野上,那些黑点已经开始抖动起来,时而合拢,时而分开,或聚或散。 两军的斥候在垣县城外的平野中追逐厮杀。 训练的有素的雍军斥候和悍不畏死的并州军斥候厮杀成了一团,在平原上做着殊死的搏斗。 未时一刻。 “雍军主力离此地已不足五里!” 随着雍军的侦骑越来越多,并州军的斥候被迫撤离了垣县城外的旷野,徘徊在并州军阵地的外围。 蒙肃带领的雍军骑兵此时已经来到了垣县城外,垣县城中陡然爆发出一声欢呼之声,城头上无数大雍的旗帜摇动。 未时二刻 王镡紧紧地盯着南面,南面的地平线,已经出现了雍军主力的踪迹。 一面黑与红相间的大纛旗出现在了王镡等人的视野内。 伴随着低沉的号角声,越来越多的雍军士卒出现在了王镡的视野里,无数雍军汇聚成黑红色的海潮,正向着北面压迫而来。 漫山遍野的雍军骑兵飞驰在垣县城外的平原上,他们用绳套捆住没有带回来的并州军斥候的尸体,拖拽在马后,纵马狂奔,肆意地挑衅着。 数里长的阵线上,无数雍军士卒跨入战场,在景兴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排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行进到了垣县北面的旷野上。 而蒙肃已经带着大队的雍军骑兵压到了并州军营寨前方两三里的地方了。 斥候快步走上高台,单膝跪地,禀报道:“雍军在垣县北面扎下营寨,骑卒约有一万余人,步卒估计有三万人。” “果然不出我所料。”王镡站起身后冷笑道:“关中朝廷没有那么多的兵力来侵袭并州,这四万人就是他们能拿出来的精锐了,而且这位经大将军认为我并州军将士孱弱无力。” 王镡陡然转过身去,一双鹰目犹如发现了猎物一般,眼眸中流露出了令人心悸的杀意。 “袁添钢!蒙嵩!” “末将在!” 袁添钢和蒙嵩两人站起身来,抱拳听命。 劲风鼓荡,让高台上下一众旌旗在劲风之下猎猎而动。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从并州军连绵的营寨中响起。 并州军左右营寨的营门陡然开启,大队的并州军骑兵从营中奔驰而出,势若潮水一般从山丘之上倾泻而下。 不远处的雍军骑兵也注意到了并州军骑兵出阵的响动。 蒙肃看着从营寨中飞驰而出的并州军骑兵,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惧之色,反而是仰天大笑道:“来的好,这样才有意思,这些叛军骑兵还真是飞蛾扑火啊!”m.qqxsnew 蒙肃面色一冷,将长矛绷直,大声地命令道:“吹牛角号!聚兵!” “呜————” 连绵的号角声在骑阵各处响起,四方旗帜摇动,马蹄声雷动,上万名雍军甲骑在平原上开始聚拢起来。 丘陵的下方,并州军的上万名骑兵也已经列阵完毕。 褚路煦带着义从骑兵列阵在前,乌逻则带着狼骑列阵在后。 褚路煦带着一众亲卫排列在骑阵的最前方,一杆高大的玄色将旗飘扬在并州军义从骑兵的骑阵最前方。 “咴——” 蒙肃座下的乌云盖雪扬起马头,高高抬起前腿,仰天长嘶。 两军相隔不过两里,短短千米,骑兵瞬息便至,两军阵中无数战马皆是不安的打着响鼻,刨动着脚边的泥土。 “咚!”“咚!”“咚!” 在双方默默对峙了片刻后,并州军营寨内的鼓声为之一振。 “咻————” 尖锐的木哨声在并州军骑阵中陡然响起。 并州军庞大的骑阵缓缓向前,无数战马迈开马蹄,无数并州军骑士面露决然。 大风吹来,吹起了褚路煦罩在铁甲外的深紫色战袍,也吹动了他顶盔上红色盔缨。 似有所感的,褚路煦回头看了一眼位于后阵的乌逻。乌逻似乎也心有所感,抬起头看向了前面的褚路煦。 两人对视一笑,重新看向前方。 凌乱的马蹄声踏碎了旷野的宁静,骑阵中无数并州军的骑兵已经挺起了他们手中长矛。 “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雍军骑阵中由低到高,然后由高到低,最终缓缓的平息。 蒙肃轻轻一夹马腹,身下的乌云盖雪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响鼻,迈开四蹄向前奔驰而去。 绣着“蒙”字的黑红色军旗亦是一并向前,孙坚身后万余名雍军甲骑亦是加快了战马的马速。 并州军的中军高台上,王镡双手紧紧的握着身前的栏杆,双手用力太过,指节处都已发白。 皇甫坚已经被王镡派遣了下去,中军的先登和陷阵两个旅的步卒也已经出营,两个旅已经转换成了弩兵,站立在丘陵之上,随时准备接应并州军骑兵的撤退。 两军相隔一里。 沉重的马蹄叩击在垣县城外的旷野上,发出了沉闷声响,上万只马蹄践踏在草地之上,犹如雷鸣般响亮。 雍军军旗摇动,低沉的号音从雍军的骑阵响起,庞大的雍军骑阵缓缓展开了双翼。 与此同时,哨音在并州军的骑阵中响起,激起了阵阵涟漪,并州军的骑兵也加快了战马的速度。 狂风从耳旁呼啸,大地正如潮水一般向后倒退。 两军相隔不过半里! 褚路煦和乌逻的亲卫环卫在两人的身侧,将两名骑将的四周围得密不透风。 蒙肃跃马在前,高高举起左手,猛然握拳。身后无数雍军甲骑皆是弯弓搭箭,但听弓弦声大作,如蝗般的箭雨已从雍军的骑阵中飞出。 羽箭划破长空,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的向着并州军的骑阵攒落而去。 褚路煦看着飞过来的羽箭,也抬起了左手,原本握拳的手骤然分开。本来还在向前疾驰的义从骑兵忽然如同刀切豆腐一般分成了两半,在羽箭落下之前转向了,向着两翼冲击。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往无前的气势 义从骑兵分裂成两部分,开始绕行到雍军骑兵的侧方,同时撒放着手中的箭矢。 不待蒙肃反应,他突然心头狂跳,马上抬头看向并州骑兵的后阵。 只见一面玄色的将旗出现在并州军的后阵中,随之而来的就是让蒙肃都能感觉到的震动,这震动之大使他产生了眼前的大地彷佛都在颤抖的错觉。 隆隆的马蹄声从并州军的后阵方向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旗帜被狂风卷起猎猎的作响声。 眼前的义从骑兵已经渐渐稀疏。冰冷的寒意在旷野上弥漫开来,凌厉的杀意几乎透阵而出。 而在义从骑兵的身影离开蒙肃的视线之后,蒙肃的眼睛突然睁圆了。 高大的黑旗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支甲骑兵紧随着玄色的将旗出现在雍军骑兵的视野里,奔涌而来。 狂风呼啸着掠过垣县城外的旷野,卷起了那面玄色的将旗,展开了一个斗大的“乌”字 无论是战马,还是马背上的骑兵都被厚重的甲胄完全的包裹了起来,人马俱披重甲。 马上骑兵手中的长矛矛刃正泛着冷森森的寒光,清冷的幽光从他们的身上的铁甲中反射过来,刺人眼球,雍军的骑阵甚至为之一滞, 乌逻手持长柄大锤,跃马阵前,座下黄骠马也是披挂着一件厚重的马铠。战马驱动之间,劲风鼓荡,鼓起了乌逻铁甲上罩着的紫色战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身后五千余名甲骑具装的并州狼骑皆是紧随其后。 蒙肃心中惊叹:这就是传闻中的并州狼骑吗?威势之盛,连自己也心惊胆战。 蒙肃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恐惧,那是人对危险事物,天生的恐惧感,但他没有办法后退,因为身后尽是跟随他一起冲锋的骑兵。 他也不能后退,因为他是雍军骑兵的主将,因为他是蒙肃,是与国同休的蒙家人! 恐惧如毒雾一般在雍军骑阵中蔓延开来,纵然这些雍军骑兵身经百战,此时亦是满心的恐惧。 蒙肃环视围在身旁的亲卫,仰天长啸道:“弟兄们!随我杀贼!” 双方骑阵即将接触之际,陡然丢出无数短兵,两军阵中皆是响起了连绵起伏的哀嚎声。蒙肃前阵无数的骑士应声扑倒在地。 “威武!!!” 雍军骑阵之中无数骑兵大呼着威武,伏低了各自的身躯,挺起了手中的长矛,向着前方汹涌而来的并州狼骑直冲而去。 “杀!” 乌逻仰天咆哮,猛催胯下战马,挥动着手中的长柄铁锤就向前直冲而去。 “万胜!!!” 乌逻身后五千余名黄巾军骑兵俱是齐呼“万胜”,紧随在主将的将旗之后,汇成了一股奔腾的狂潮向南席卷而去。 从空中俯瞰,只见两支军队,犹如两股黑色的浪潮汇聚到了一起,发出如同暴涨的河水般响亮奔腾之声。 “杀!!!” 太阳高悬于天,从天空望下,在垣县城外的旷野上,两股浪潮激烈的碰撞在一起,溅起了巨大的血色浪花。 人的喊杀声、呼喝声、哀嚎声,武器的相击声、撞击声霎时间交织在一处。 两支骑兵的第一波冲击已经将蒙肃身边护卫的亲卫横扫一空。 “杀!” 蒙肃大喝一声,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座下乌云盖雪马猛然跃入并州狼骑的骑阵之中。.qqxsΠéw 蒙肃手中长矛上下翻飞,左突右刺,他单骑入阵,竟似无人之境,长矛所向,即便是并州狼骑,人马具甲,也是兵甲俱碎,莫能挡之! 蒙肃身前直冲而来的并州狼骑骑兵纷纷栽倒于马下,上百名雍州骑兵跟在蒙肃的身边,犹如一柄利刃一样,狠狠的刺入并州狼骑的骑阵之中。 蒙肃的头上的铁胄已经被一名并州狼骑一矛抽飞了出去,额头上的赤色抹额的发带在风中飞舞,他此刻浑身浴血,虽然杀透了并州狼骑,但他却觉得微微有些不对,脑袋微微转动,看了一眼四周,顿时大惊失色,心惊胆战。 举目望去,只见并州狼骑的骑阵并没有变薄多少,反而是自己这一方,上万骑兵,折损过半。幸存下来的骑兵,也是个个带伤。 更气人的是,他们根本没有时间修整,因为两翼的义从骑兵已经折返回来,准备向他们继续撒放箭矢。 蒙肃只能硬着头皮,带着麾下的骑兵继续冲击。 “杀!!!” 蒙肃举起手中长矛,仰天咆哮,周围上千名雍州骑兵子弟俱是齐声高喝,跟随着蒙肃一并向前。 而前方,刚刚冲阵过后的并州狼骑并没不那么笨重,而是迅速地调转马头,稍微整理好阵型,就驱使座下战马,向着蒙肃冲来,气势如潮水般席卷而至,伴随着雷鸣般的马蹄声,以排山倒海之势,猛烈地撞入雍军已经散乱的骑阵之中。 乌逻跃马在前,他早已看到头戴赤色抹额与旁人大不相同的蒙肃。 只听他暴喝一声:“死!” 气势陡然暴涨,长柄大锤在空中抡出一个半圆,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猛地砸向蒙肃。 蒙肃双手持矛,挺起长矛擎亦是驱马而来。 “铛!” 但听一声爆响,金戈相击之下,蒙肃直觉得五脏六腑一阵震荡,巨大的力道顺着矛杆传到他的手臂,再到全身。 而他手中的长矛也被乌逻这一锤给废掉了,矛杆从中间裂开,“咔吧”一声,折成了两段。 蒙肃手持断矛,迎面刺入了一名狼骑的体内,锋利的矛刃破开了狼骑身上坚固的甲片,狠狠地捅破皮肤,刺穿肌肉,刺破了心脏。 可是蒙肃的英勇改变不了雍军骑兵的颓势,只听。。。 “咚!”“咚!”“咚!” 并州军各处营寨皆是响起了激昂的战鼓声,无数并州军步卒狂呼酣战,为并州狼骑呼喊助威。 蒙肃座下的乌云盖雪一声悲鸣,猛地向前跃去,他直觉得胸腔内一阵气血翻涌,但前方和两侧的并州狼骑已经压迫而来,根本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 “给我开!” 蒙肃怒喝一声,一手断矛,一手腰刀,奋力横扫,荡开了来袭的矛戟。 雪白的刃光在骑阵中浮现,两名身着重甲的并州狼骑从马背上栽倒在地。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万夫不当之勇 但是更多的并州狼骑已经冲锋而去,人马皆披重甲的具装甲骑所拥有的冲击力,根本不是寻常骑兵可以媲美的。 更何况,蒙肃身后的雍军骑兵因为伤亡过半,士气低迷,操控战马根本提不起马速。失去了速度的雍军骑兵在一瞬间便淹没在了并州狼骑凌厉的冲击之下。 无数雍军骑兵落于马下,被披着重甲的战马踏于马蹄之下,被锐利的长矛刺穿身躯,被汹涌而来的具装甲骑撕成碎片。 乌逻一锤没能灭掉蒙肃,心情非常不佳,所以他驱动着自己的坐骑奋勇向前,长柄大锤被舞动虎虎生风,一名呼喝着向前的雍军都尉已经被他锤于马下。 四周的雍军骑兵虽然人数较多,在乌逻的大锤之下却如同木雕泥塑一般,不堪一击,并州狼骑跟随着乌逻切入雍军骑阵。 重骑兵强大的冲击力,根本不是血肉之躯所能阻挡,再加上有乌逻这名悍将作为先锋箭头,更是所向披靡。 长矛所指,兵卒将校无不披靡,矛戈盾甲无不尽裂。 “咻————” 尖锐的木哨音从两侧传来。 “万胜!” 义从骑兵们震天的呼喝声响彻在乌逻的耳边。 乌逻所不知道的是,蒙肃的将旗已经被他带领的重骑冲倒在地。 黑红相间的将旗消失在雍军的骑阵之中,并州狼骑又突入雍军的骑阵,余下的雍军骑兵已经彻底陷入了恐慌。 失去了主将的雍军骑兵士气跌落至谷底。 远在垣县城头,正在观战的景兴身形一晃,差点栽倒在地,蒙肃的将旗消失在骑阵中,他看得是清清楚楚。 景兴缓过神来连忙命令诸将:“快,牵程,韩普,你们速领剩下的骑兵接应,还有,传令下去,让黄庆,祁茂,带着步卒速去驰援。” 牵程等人看到蒙肃将旗消失,早已是惊慌失措,心中更是焦急万分,只是没得景兴将令不敢擅动。 此时听闻景兴号令,四人急忙走下城墙。仟仟尛哾 城外雍军大营中顿时一阵人声鼎沸,稍许牵程和韩普两人已经带着骑兵奔出大营。 但就算雍军援兵来援,双方交战之地离垣县也有三四里,岂是战马转瞬即至的? 士气此消彼长,并州狼骑和义从如今却是气势如虹,在乌逻和褚路煦两人的带领下奋勇向前。 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雍军骑兵,如今却在并州军骑兵猛烈的攻势下抱头鼠窜,大量的旌旗倒伏于地,满地的兵甲无人拾取。 雍军的骑阵终于奔溃了。 “好!” 王镡看着前面的战况,猛地一拳砸在栏杆上,此战得胜,来了个开门红。 不仅一扫并州半年多只能被动挨打的郁气,更是一举击溃了雍军的主力骑兵,雍军骑兵的优势终于消失了。 “并州军万胜!!!” 中军鼓号声大作,眼见雍军骑阵崩溃,无数并州军士卒皆是兴奋的高声欢呼。 “咻——” 急促的哨音在并州军各处营寨中响起,以陷阵和先登为首,并州军步卒在将校的带领下缓缓压向前去。 雍军的骑阵已经彻底崩溃,那些曾经不可一世,耀武扬威的雍军骑兵此时在并州军骑兵的追逐下狼狈逃窜。 牵程和韩普带领的雍军骑兵,并不多,也才一千人左右,在离溃兵还有一里的位置时,并州军的中军也响起了鸣金声。 听到了中军退兵号令的并州军骑兵如同钱塘江大潮回落一般缓缓退去。 蒙肃生死不明,牵程和韩普两人此时心急如焚,但他们还留有一丝清明。 对面的并州军步卒已经上前列阵接应他们的骑兵,弓弩手也已经排好了阵列,带着这么点骑兵冲阵无异于送死。 大队的雍军溃兵向着垣县涌去。 牵程和韩普两人沙场宿将,虽然担忧蒙肃的安全,但他们还是指挥麾下的骑兵将溃败的雍军骑兵驱赶着向两侧分离,防止并州军可能的趁势掩杀。 “少主!” 牵程终于在一众溃兵之中看到了乌云盖雪的身影,连忙驱策着战马迎了上去。 蒙肃此时浑身的甲胄,啊!不对,没有胄,连抹额都已经碎裂成几片,不知所踪了。蒙肃身上的甲衣几乎已经被鲜血给侵透了。 座下的乌云盖雪的身上同样是伤痕累累,即便有马铠罩住了要害的部位,却也已经到了极限,鲜血从乌云盖雪的身躯上不断的流出,它低垂着头颅,不住喘着粗气,终于无力的倒伏在了地上。 蒙肃从马背上走下来,伸出右手抚摸着这位多年的同伴,亲手闭上了爱马的眼睛,眼前浮现出了雾气。 “可恶啊,逆贼军中竟然有具装甲骑……” 景兴背负着双手站在垣县城头,神情肃穆。 在思量了半响后,景兴转过身去,对着单膝跪在一旁的蒙肃说道:“此战非你之罪,是我轻敌了,逆贼当真如圣上所说非比寻常。” 蒙肃上前一步说道:“将军……” 景兴摆了摆手道:“不必多言,都回营休息吧,明日会是一场苦战。” “喏!” 蒙肃脸色变幻,终究是没有再开口,随着众将下了城墙。 “伤亡如何,清点出来了吗?”景兴偏头看向一旁的文吏。 文吏展开了手中的书卷,说道:“此番出阵共计一万零二百零五骑,回阵只有三千二百三十一骑,伤一千二百一十一人,尚能作战者只有两千零二十人,我军尚存能出阵骑兵共计三千一百骑。” 景兴脸色阴沉,在以往的文书中,对于并州军狼骑一直都是勇悍骠掠,速度极快的描述,让世人以为并州狼骑是一支轻装骑兵,顶天了也就是骑兵穿甲而已。可并州军暗藏具装甲骑,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吃了一个暗亏。 此战之后,雍军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虽然并州军骑兵此战也有伤亡,但那数千余骑具装甲骑,可以说是让并州军占尽了优势。 而且最重要的是,初战战败对军队士气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此消彼长之下,战局对雍军又不利了几分。 而且据蒙肃和逃回来的雍军骑士所言,此番带并州军骑兵出战的两名并州军将领皆是悍将,比昔日碰到的并州军将校悍勇数倍,尤其是统领那具装甲骑的将领,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第二百二十九章 残阳如血,晚霞似火 天色渐渐的黯淡了下来,远方旷野上奔驰的并州军骑兵就如同一根刺一般扎在景兴的心头。 景兴从城墙的垛口望向雍军大营,雍军大营中,一片死寂。今日出兵之时的那种高昂的士气已经消失不见,战败的阴霾此刻笼罩在雍军将士的头顶上。 同缄默无言的的雍军军营不同,此时并州军将士的士气无比的高涨。 “万胜!!!” 褚路煦和乌逻二人领兵回营的时候,耳旁响彻的尽是并州军士们欢呼的喊声。 褚路煦和乌逻踏上高台向王镡行了一礼,笑着说道: “末将!幸不辱命!” “末将!幸不辱命!” 王镡快步上前,扶起了两人,大笑着说道:“老褚、大锤,你们可知今日雍军骑将是谁?”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一脸疑惑,只记得那将旗上写着一个“蒙”字。 “他就是蒙肃!”袁添钢在一旁兴奋的锤了一下乌逻的肩膀,大声说道,“大锤今日可算是出名了啊,这蒙肃可是关中朝廷捧起来的骁将啊!” 此战可谓是王镡筹谋已久,用雍军的轻敌促使其出动出击,然后正面交锋,暗藏具装甲骑在骑阵之内。 并州军新立,并州刚刚一统,此战若胜固然无法扩大胜果,但是战败了,就会如不周山倾倒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雍国从建立之初到现在,都非常的重视骑兵,重视马匹。同雍军作战,很大程度上就是骑兵作战,王镡将并州狼骑训练城具装甲骑就是为了抵消雍军在骑兵上的优势。 “大战将起,我军胜算又增一成!” 王镡攥紧拳头,狠狠的锤击了一下栏杆,遥遥望向南方的垣县,他知道景兴此时就在垣县之中。 景兴作为雍国宿将,听说过此人的很多,但是对他的能力和战绩,了解详细的却不多。作为楚国贵族后裔,却一直生活在关中,以一己之力将屈景昭三族带进了雍国朝堂,靠的就是他的军功。 二皇子成功登位之后,老秦贵族依附着寥寥,巴蜀豪强更是一个都没有,能依靠的只有迁入关中的关东和南方世族。而景兴也早早就投到二皇子麾下,理所应当地被二皇子信重。 高台上,并州军众将领皆是喜笑颜开,唯独皇甫坚却是忧心忡忡,他看着王镡兴奋的神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其实完全不赞同王镡此番西进,在河东郡境内,与景兴在垣县正面对战。 西进河东在皇甫坚看来根本没半点好处可言,若是战败,王镡一朝威信扫地,精锐丧尽,逃回并州后只怕是数年之内都无力再四处征伐了。 就算王镡战胜了景兴,也只不过是让关中朝廷更为忌惮,被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引得雍军更为强力的反弹。 战胜之后,想要劫掠河东也非易事,现在有了河东的世家相助,各个城池比以往坚固不少,守卒也多了不少。 并州军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可以预见的是攻城的损失比劫掠的物资要远远超出许多。 王镡也发现了皇甫坚叹气,微一思索,开口问道:“皇甫先生,是因为我没有听从你的方略,所以在这里唉声叹气?” 皇甫坚眉头微皱,看着王镡疑惑的表情,斟酌着说道:“我还是认为侯爷应当先以并州发展为要,如今侯爷羽翼未丰还是应需暂避雍军的锋芒,与河东雍军交战只不过徒添损耗,毫无益处。” 褚路煦等人听到皇甫坚的言语,也都尽皆看向了王镡,他们虽然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但对王镡选择西进,心中也确实有些疑问。 西进河东之前,王镡和皇甫坚两人就曾有过争论。 当日侯府内军议,皇甫坚献策言说应当扼守太行八陉,巩固上党、蔺河、朔方、云中和雁门的防御,积极发展民生,囤积粮草,训练士卒。 上党郡地势高险,自古为战略要地,境内又有长治盆地、晋城盆地两块盆地。东为太行,南为王屋,西临太岳,只要占据山间关卡,以极少的兵力守住要道,就可以安心地统治并州,积蓄实力。 王镡虽然认可了皇甫坚大体的方略,但是却执意要先击败河东郡的景兴,然后再安心地缩回到并州,整顿并州军政。 王镡扫视着高台上的众人,看着他们不解的目光,开口说道:“就目前来看,西进河东,确实是没有什么好处,就算击败了景兴,得到了补给也是入不敷出,反而削弱了实力。” 王镡转过身去,望向远方渐渐落下的夕阳。天边残阳如血,晚霞更似火焰跳动一般。 王镡接着说道:“我虽然统一了并州,但是声名不显,不过是一个地方军阀罢了。周边群狼环伺,想要安心地统治并州、发展生产,几乎是不可能的。届时群狼四起,即便是我,也没有信心能够抵挡,所以我要在垣县击败了景兴!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只有击败了景兴,扬名天下,才能让群狼惧怕,不敢妄动,才能让并州安静地发展两年,甚至是三年。同时也吸引天下士人的目光,让他们将我这个无名之辈纳入到可追随的名单中!”m.qqxsnew 王镡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身后的众人,锐利的鹰目扫视着眼前的众人,背后是渐渐暗淡的天空,还有如血般的残阳。 皇甫坚怔怔的望着王镡,他此前从来不知道王镡在政治上看的这么远,他投奔过来,也只是看重王镡的军事上的能力,但如今王镡的话却彻底颠覆了他的观念。 王镡静静地坐回到椅子上,他看着众人说道:“如果可能,我希望将景兴击败之后,能够占领河东郡。” 褚路煦疑惑地问道:“侯爷,我们好像没带攻城器械吧。” 王镡看向皇甫坚,说道:“在离开樯槔城之前,我就已经对褚先生下了命令,让他聚集能工巧匠,打造攻城器械,算算日子,这些攻城器械,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皇甫坚点点头,回道:“昨日刚刚收到的鹰信,四十架云梯,十台攻城槌,还有组装楼车、投石车的部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王镡看着远处即将没入地平线的落日,喃喃道:“明日,会是一场苦战了。” 第二百三十章 掀起万丈波澜 寅时四刻,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垣县北城墙外的雍军大营,还有更北面的并州军营寨,都已经开始埋锅造饭。连绵不绝的号角声在各个营地中响起,打破了寂静的夜色,灯火在营地中逐渐点亮,直至连成一片,犹如天上的星空一般璀璨。 雍军和并州军的斥候分别从各自的营门中踏出,往着既定的地点行进而去。他们的任务就是为大军提前占据阵脚,同时驱逐对方的斥候游骑。 王栩低着头吃着手中的肉脯,周围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大口大口的吃着各自的食物。 并州军从成立到整训完毕,也才堪堪刚过一年。虽然在王镡的命令下训练了多日,但实际上这还是王栩第一次真正直面雍军的主力。 身后踏步声缓缓而来,王栩回过头去,来人正是他们的队长李冀,只见他高声说道:“还有半刻钟,大家抓紧时间!”m.qqxsnew 众人默默的吃完饭后不一会,聚兵的战鼓声便从营寨的中央响了起来。 并州军的将士们纷纷从地上站起,以什为单位列阵而立,然后跟随着各自的什长汇聚在队长的旗帜之下。 队长的旗帜慢慢向前移动,王栩走在队列之中,眼睛盯着蒙宿背上的靠旗微微有些发愣。 并州军的士卒越聚越多,人头攒动,各队的旗帜高高耸立在阵中,百将、营将、团将、旅帅等将帅级别的旗帜也飘扬在风中。 并州军中军大帐外,皇甫坚等一众文武分列于大帐帐门外两侧。 三通鼓已停,王镡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出了大帐。 王湔已经牵着他的赤云在帐外等候多时了,他的亲卫营也已经列阵许久。 王镡翻身跨上赤云,此时天色微明,一丝光芒刚刚刺破黑夜,太阳冉冉初升。四面八方的营寨尽是点点的星火,不远处垣县城外的旷野上,雍军的斥候游骑和方阵步卒都被王镡尽收眼底。 “出阵!” 王镡骑在战马之上,猛然挥动手中长矛,遥遥指向南方。 “喏!” 帐外诸将具是高声应诺,中军大帐外顿时一阵人声马嘶。 卯时,并州军出阵! 并州义从在褚路煦的带领下早已开赴到了垣县城外的旷野上,郎泽卿和安曷两人只留了数百人守寨,带着第一师和第三师的步卒从营寨中出发,同时将自己麾下的骑兵派了出来,抢占有利地形。 中军营寨内,在令旗的指挥下,袁添钢带着先登死士手持弓弩,率先走出大营。蒙嵩带着陷阵猛士作为后部,王镡就领着亲卫营,行进在两支精锐的正中央,最后作为预备队则是乌逻带领的并州狼骑。 并州军此番出阵共计五余人。 垣县城外的雍军大营此时也是喧嚣异常,无数雍军甲士从营门处鱼贯而出。 一道道如赤潮般黑红相间的溪流从各处营地中流出,成千上万的雍军甲士汇聚在军旗之下排列成密集的队列。 骑着高头大马的雍军将校游走在队列的间隙中,大声的鼓动着军士们的士气,述说着往日的功绩,向军士们描绘着战后的军功。 “呜————” 威严而响亮的号角声在雍军的中军大帐外响起,短短的时间便传至了整座雍军的大营。 众人皆是转头看向中军的方向,只见那面代表着景兴的玄色赤边大纛正缓缓向前。 景兴身穿一身鱼鳞甲,外罩着一身鲜红色的战袍,站在华贵的车架上。 四周是他的亲卫甲士,围绕在景兴车架周围的甲士则是他从家乡带来的家兵和家将。 玄色赤边的大纛旗向前,景兴从军多年的威名犹如定海神针一般,让一众士气低沉的雍军重新看到了希望。 “雍军威武!” 震天的呼喊声再度回荡在垣县城外的旷野之上。 垣县城外的旷野上,并州军和雍军在各自大纛的指引下相向而行。 作为前锋的雍军步卒在黄庆和祁茂韩两人的带领下已经稳住了阵线,雍军的游骑和并州军的斥候分成数十股在垣县城外的旷野上奔驰厮杀。 双方的骑兵都想将对方彻底赶出战场,随着双方大军的缓缓压迫而来,旷野上能供骑兵的活动空间也逐渐变得狭小起来,双方的骑兵也纷纷回阵,只留下一些零散的斥候骑兵还在战场中央对峙。 景兴将雍军分成四阵,分前中左右四阵列于垣县城外的旷野之上。 前阵由先锋将蒙宿统领,领雍军残存的骑兵三千人和步卒甲士七千人。 左阵由郎将李迢统领,领一旅雍军甲士五千人。 右阵由中郎将薄野怀恩统领,领一旅雍军甲士五千人。 中军则是由景兴亲自统领,有亲卫甲士五百,家兵四千余人,以及一旅雍军甲士五千人。 河东雍军此番出阵共计三万余人。 一辆辆用于观察敌情的巢车从双方的军阵中升起,这是一种底部装有轮子可以推动的了望车。车上用坚木竖起两根长柱,柱子顶端设一辘轳轴,用绳索系一小板屋于辘轳上。板屋高三米,四面开有十二个了望孔,外面蒙有生牛皮,用来防备敌人的矢石破坏。屋内可容纳两人,通过辘轳升高数丈,可观察敌兵情况。垣县城外的旷野地势平坦,两军的主将都需要凭借这个来观察敌情,指挥阵型和调动军士。 两军的大纛旁,双方的辅兵都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不多时两座简易但坚固的高台便被建了起来。 在隆隆的战鼓声中,双方士兵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相对列阵。 景兴端坐于高台之上,扫视着不远处正在列阵的并州军。 数里长的阵线上,入目尽是纯黑色的人潮,一个个巨大的军阵簇拥着巢车前行,令旗飞舞,尘土飞扬,在尖锐的哨音中并州军的步卒源源不断的步入战场。 在景兴的眼前汇聚成一片片绵绵无际的矛林,枪矛如麦穗,戈戟似山林,旌旗蔽空,接天连地。 景兴神色严肃的望着黑色大纛的方向,心中却是已经掀起了万丈的波澜。 第二百三十一章 侵略如火 关中大乱时,景兴面对的敌人人数皆是远超眼前并州军,但他们纵然十万之众都没有眼前的并州军有如此的威势。 景兴从没有见过军阵如此严整的军队,就算是曾经击败过他的凉州朝廷的平西将军车非浑麾下也不存在。 “郗鉴败的不冤啊……” 郗鉴就是去年带领新羽林军参加北边三郡之战的羽林军统领。景兴眉头紧锁,翻看着手中郗鉴在狱中上奏给二皇子的文书。 辰时,雍军率先列阵完毕,中军大旗摇动,雍军各阵纷纷应旗。 垣县城外的旷野一片黑红相间之色,势若地狱幽冥的烈火一般,雍军阵中是震天的威武之声! 王镡负手站在高台之上,朔风猎猎,卷起了高台上玄色大纛旗。 “左阵已经列阵完毕!” 一名背插着靠旗的并州军斥候终于匆匆踏上高台,在雍军应旗之后,并州军也终于列阵完毕。 战场中央厮杀的斥候骑兵也纷纷返回各自大阵之中。 “咻————” 尖锐的木哨声瞬间传遍了整个并州军的大阵,旷野之上所有军士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面玄色大纛旗上。 高台之上大纛旗动,并州军大阵中无数旌旗亦是齐齐摇动。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阵中各处响起。 “万胜!” “万胜!!” 王镡目光一凛,将手中令旗猛地扔下高台,厉声喝道:“前军出阵!” 高台上令旗混动,四处隆隆的战鼓声陡然响起。 “大纛有令,前军出阵!” 袁添钢双腿一夹马腹,座下的河东马打了个响鼻,迈开四蹄向前小跑而去。 “大纛有令,前军出阵!” 军令一级一级传下,无数并州军军士在将校的呼喝声下大踏步向前。 看着眼前并州军前阵缓缓压来,景兴目光坚定,此时心中已是重回平静。 景兴一挥手中旌旗,大声命令道:“前阵出击!” 令旗挥舞,蒙宿收回目光,策马举刀奔驰在阵前,厉声喝道:“大纛有令,前阵出击!” “雍军威武!!” 前阵雍军齐声高呼,黑红相间的将旗缓缓向前。 两军高台令旗飞舞,一道道军令传至四方,背插令旗的传令兵飞驰在军阵之间。 “咚!”“咚!”“咚!” 震天的战鼓声回荡在垣县城外的旷野上。 黑红色和纯黑色的两股浪潮已经纠葛在一起,双方士卒列成方阵,肩并着肩,无数长矛刺来,无数长戟刺去,毫无躲闪之地。 并州军前阵出击的乃是郎泽卿统领的第一师第一旅的精锐,五千余人,由老狗带领,这些身穿坚甲、手持长矛的士卒并没有辜负王镡的期望,他们顽强和雍军的甲士战做一团,寸步不退。 “杀!!!” 蒙宿虽然前番遭逢败绩,但此时威势却不减分毫,双手持矛势大力沉的一记横扫,身前数支长矛应声而断,蒙宿踏步上前连续刺杀了并州军锐士十数人。 阵中一名第一旅的队率举矛相迎,却被蒙宿一矛砸翻在地。 四周第一旅的士卒无不骇然,蒙宿身后亲卫甲士紧随着一齐向前。并州军的士卒虽然拼死抵抗,但还是被杀的节节后退。 虽然并州军的军阵在节节败退,但蒙宿脸上却不见丝毫的喜色。 按照他之前和各国军队作战的经验来说,只要他击破敌军军阵的第一道防线,敌军的军阵就会很快溃败掉,但是眼前这支并州军却顽强的坚持了下来。 “呜————” 就在蒙宿迟疑之时,眼前的并州军士卒却如同被劈开的海浪一般分开了一条宽广的道路。 一杆高大的将旗出现在蒙宿的眼前。 只见一名头带铁胄,身着扎甲的并州军将领带着一众并州军亲卫涌进了两军交兵的锋线。 “敌将!过来受死!” 两军阵前,袁松看到蒙宿,眼睛里透出精光,看到蒙宿,如同看到了军功。因为喝酒误事,又打架斗殴,被王镡一顿很扁,贬为了第一师第一旅第一团第三营的营将。 被处罚的憋屈一直都萦绕在袁松的心头,如今终于可以厮杀出气了,只听其怒吼一声,持着精铁长矛照着蒙宿的胸膛狠狠刺去。 “来的好!” 蒙宿冷哼一声,举矛荡开了袁松的长矛。 两矛相碰竟然双双折断,袁松和蒙宿极为默契地将断矛扔在了地上,然后纷纷抽出腰间挎着的环首刀,互相劈砍在一起。两人力道之大,竟然有火星飞溅。袁松和蒙宿两人战成一团,方圆数米之内,竟成了一片禁地,有胆敢靠近者,无不倒毙在两人的脚下。 双方士卒见到此情此景,更是奋起全力,垣县城的原野上犹如一座巨大血肉磨坊一样,急速的消耗着两军士卒的性命。 “呜————” 雍军前阵突然响起苍凉的号音。 听到这声号角声,袁松脸色一变,一刀逼退了蒙宿。想着雍军阵后看去。 果不其然,雍军阵中突然涌出无数手持盾戟,全身披挂重甲,几乎毫无缝隙的重装步兵,那是雍军的羽林军士卒! “咚!”“咚!”“咚!” 急促的雍军鼓声响起,黄庆和祁茂两人带着雍军羽林军步卒疾步踏入了两军交锋的锋线中。 侵略如火的羽林军精锐挺起盾牌,撞入并州军第一师第一旅将士结成的大阵。仟仟尛哾 并州军第一师第一旅的士卒虽然经过整训,选拔的士卒也是并州军中的精锐,但实际上也只是和普通的卫军甲士战力相当。 如何能匹敌百里挑一的大雍羽林军精锐?皮革制成的铠甲又如何能挡得住锋利的戟戈?更何况还有黄庆和祁茂两名悍将冲锋在前。 羽林军精锐一切入并州军的军阵,便在其中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并州军前阵由第一师第一旅和第三师第一旅结成的军阵一个接着一个被大雍羽林军击破,整个前阵的崩溃就在须臾之间。 “咻————” 尖锐的木哨音自并州军阵后响起。 并州军中军旗动,又有金鼓声响起,前阵的并州军士卒如蒙大赦,跟随着各自军阵主将的军旗匆忙向后撤退。 第二百三十二章 没能阻止 袁松在阵中自然也是听到了撤退的鸣金声,但他却已是被蒙肃凌厉的刀法逼得险象环生。 他身旁的并州军士卒听闻鸣金声声,已是纷纷向后逃窜离去,身前雍军的甲士正汹涌而来。 袁松知道此时若是不走,只怕会被蒙肃就此留在阵中。 他目露凶光,奋起全力,大喝一声:“给我开!” 然后挺起手中环首刀,一刀荡开蒙肃的劈过来的环首刀,也顾不得什么将校威仪了,翻身滚入身后亲卫的人群之中。 蒙肃正想要追击,来个痛打落水狗。却听破空声乍响,两点寒芒陡然从并州军阵中飞射而至。 电光火石之际,蒙肃一拧手腕,环首刀在身前划出了一圈白光,只听“叮”“叮”两声,那两点寒芒应声坠落在地。 蒙肃再抬头看向前方,袁松的亲卫甲士已经带着他离此处有十数米之遥的距离了,两名手持臂张弩的并州军弩手也迅速隐没在了人潮之中。 并州军前阵此番出阵共计两个旅,一万余人。 分为三道防线,每道防线都由两个团的士卒组成抵抗雍军。 虽然中军下达了撤退的军令,但并不是一齐后撤,战阵之上撤退一个不慎便可能演变成败退。 “咚!咚!咚!” 雍军的鼓声越发的急切。 羽林军重甲步卒正驱赶着并州军的溃兵继续向前,他们对和并州军作战已经驾轻就熟。 只需要驱赶着溃兵,就可以冲散后方并州军的军阵,进而引发连锁反应,甚至一举击溃整个前阵。 虽然眼前这股并州军比之他们之前遭遇的并州军要坚韧不少,撤退也还算井然有序。 但是羽林军士卒更是百战精锐,并州军士卒所组成三道防线几乎被其一口气尽数击破。 蒙肃有了黄庆和祁茂两将相助,更是如虎添翼。 “咻————” 尖锐的木哨声从并州军军阵中第三道防线后面陡然响起。 “列阵!” 与此同时蒙肃也发现了并州军阵中的异变,他面色一肃,横刀立于阵前,高声喝令道。 急促的鼓声猛然一滞,然后为之一缓,冲锋在前的羽林军精锐闻令齐齐止步。 身披革甲,手持长戟的并州军士卒如潮水一般退去。 雍军眼前是列阵徐徐而来的阵盾大阵,无数长矛自阵盾中伸出,阵盾后方是一名名顶盔贯甲的并州军士卒。 一面玄色将旗,斗大“蒙”字出现在了蒙肃的眼前。 蒙肃双目赤红,滔天的杀意自他胸腔中涌出。他当然知道这个“蒙”字代表的是谁,除了蒙嵩这个叛徒,还能是谁? “杀!!” 蒙肃虎吼一声。 身后的羽林军精锐快速整队,排列着军阵齐步向前,双方军士再度战至一团,战况逐渐陷入僵局。 “子荣,子义随我破阵!” 蒙肃双手持握环首刀,身后亲卫甲士闻令踏步上前,身前羽林军精锐陡然让开一条道路,亲卫甲士猛然丢出手中所持的短兵。 锋线处的并州军陷阵猛士组成的军阵瞬间被打开了一个很小的缺口。 但就在其余的陷阵猛士准备填补这个空缺的时候,蒙肃已经疾步冲了上来。 蒙肃手中的环首刀一荡,身前四五名陷阵猛士猛然栽倒在地,黄庆手持一柄尖头锤紧随着蒙宿杀入陷阵猛士的军阵中,祁茂亦是不甘示弱跃入了阵中。 并州军陷阵猛士虽然有铁甲护身,盾矛遮挡,但在蒙肃、黄庆和祁茂三名悍将的猛攻下还是被杀的节节败退。 蒙肃麾下三百亲兵汹涌而上,羽林军精锐同样不甘示弱。 陷阵猛士中一名百将自恃勇武,丢弃了手中的阵盾和长矛,拔出腰间的长柄利斧直取蒙肃。 蒙肃毫不退让,同样挥刀迎上。 刀斧相碰,那名陷阵百将感觉到一股巨力传来,整条右臂就一阵疼痛,手中的利斧直接就掉到了地上。 百将心中大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蒙肃手中的环首刀化作一道白练,刺的百将眼前一片雪白,随后一股血泉冲天而起,一颗好大的头颅已经跌落在地。 还未等蒙肃喘息,又有三支长矛从前方刺来,蒙肃长刀一荡,臂膀夹住来袭的长矛矛杆,踏步上前,三名陷阵猛士尽皆栽到在地。 四周的陷阵猛士皆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少主小心!” 就在此时,蒙肃耳旁却突然传来祁茂的示警声,蒙肃眉头紧皱,向后撤一步,身后的亲卫甲士,快速上前将蒙肃护卫在身后。 蒙肃举目看向周围,只见陷阵猛士阵列中分出一条道路,一名身罩素色战袍的并州军将领手持着一把环首钢刀疾步而来。 蒙肃面沉如水,眼眸中便迸射出前所未有的杀气。 “将军,此人便是蒙肃!” 陷阵猛士军阵中一名队长指着头戴赤色抹额的蒙肃大声喊道。 蒙嵩目光一凛,也是发现了蒙肃的踪迹。人影晃动之间,两名拦路的陷阵猛士已经倒伏在蒙肃的环首刀下。 伴随着一声虎吼,蒙肃手中的环首刀已经疾速向着蒙嵩劈砍而去。 蒙嵩闷哼一声,斜向上挥出手中的环首钢刀接下了蒙肃的含怒一击。 黄庆,祁茂两人正欲上前助战蒙肃,斜向里却又跃出两名并州军的将校,这两将正是王镗和袁添钢。 王镗虽说是王镡的兄长,但是当王镡希望他能够成为一师旅帅的时候,被晚唐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我更是喜欢成为一名先锋将,你还是把我安排到陷阵猛士中吧。” 就这样,王镗加入了陷阵猛士,成为了一名团将。 此时陷阵猛士和先登死士被填补进战场,羽林军精锐的猛烈攻势也逐渐陷入了泥泞中。 蒙肃越战越是心惊,眼前的蒙嵩,正是蒙家的叛徒。没想到蒙嵩这个当初在训练场上的手下败将,如今武艺竟然丝毫不逊色于他。 他和袁松大战三十多个回合,又亲率羽林军精锐破阵,一身气力早已消耗三四成,现在再与蒙嵩角力,已是力有未逮。 并州军兵多,源源不断的有生力军正在加入,一时间也让前阵的羽林军精锐陷入了苦战。 处于雍军中军的景兴也注意到了前阵的变化,两千余名家兵已经在他的命令下向前而去。 数里长的战线上,黑红色和黑色的人潮已经彻底纠葛在了一起,两翼的骑兵也已经接战。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回荡在垣县城外的旷野上,雍军军力虽少,但却是甲坚利刃,训练有素。 雍军大阵在景兴的调动之下,井然有序,丝毫不乱,甚至还在慢慢推进。 并州军左右两军虽然人数比雍军多,但在雍军的猛攻之下竟然只能维持守势。 郎泽卿亲自领兵把将旗插在了最前线,才使得第一师军阵勉强顶住了雍军的进攻。 王镡站在高台上,看着那杆终于停滞不动的黑红色的雍军将旗,那是蒙肃所在的位置。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再度从并州军中军的位置响起,玄底虎纹战旗正缓缓向前。 前阵锋线的陷阵猛士凭借着军阵和人数挡住了羽林军精锐的猛攻。 但再好的铁甲也扛不过刀矛十数次的劈砍和捅刺,两军恶斗,纠缠不清,陷入了残酷的拉锯战,但时间并没有因此停滞,它在战场的厮杀中一点一点的流逝。 巳时七刻,两军鏖战已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了。 冷兵器的搏杀会急剧的消耗人的体力,现在还在前阵鏖战的双方军士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 景兴麾下家兵的战力比之普通的雍军士卒战力显然要高了一些,雍军之前的劣势也逐渐被扳了回来。 蒙肃黑红色的将旗虽然还在雍军阵中,但是已经停滞不动很久了。 高台上还没有出阵的将校已经被王镡尽皆派往前阵,由郎泽卿指挥前阵三军将士的调动,蒙嵩、王镗等人则是率领各自的亲卫,抵御雍军精锐发起的突击。 “前阵有一营陷阵猛士被破,伤亡颇大,郎师帅请求调遣两营先登死士支援。”m.qqxsnew “右军两营第一师士卒为雍军所破,师帅安曷请求支援。” 并州军中军,背负着令旗的传令兵来回奔驰,一个个斥候将军情送往王镡所在的高台。 “命令!让老狗带着撤下来的并州军两个师第一旅的士卒火速驰援右军!” 王镡面色凝重的看着右军的方向,此时右军的阵线,已经由原来的直线变成的曲线,犹如犬牙一般。 “杀!!!” 振聋发聩的喊杀声从前阵的位置传来,雍军的精锐再度发起了攻势,王镡举目望去,蒙肃那面黑红色的将旗正在缓缓向前。 “威武!” 雍军精锐在蒙肃的带领下再次出阵! 黄庆和祁茂两人亦是带着各自的亲卫还有精锐,从左右两侧向着并州军的前阵进军。 一营五百多人组成的陷阵猛士盾矛方阵猝不及防之下就被雍军的精锐突入阵中。 蒙肃带着一众亲卫甲士切入阵中,那名站在阵中的并州军营将虽然拼死抵抗,但还是没有能够阻止军阵的溃散。 第二百三十三章 视重甲如无物 “咻————” 就在蒙肃连破了三处军阵之后,他耳畔也听到尖锐的木哨声。 这是并州军特有的军令声,眼前的陷阵猛士如潮水一般退去。 蒙肃的耳旁隐隐听到了沉闷的马蹄声,他大声疾呼道:“不好!列阵!” 撤退是肯定不可能了,他只能带着麾下的雍军士卒重新列阵。 只见前面烟尘四起,上千名人马具甲,头戴铁胄,手持长矛的并州狼骑已经踏着整齐的步伐向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一面面黑色为底,描画着狼纹的玄色军旗被大风卷起,也卷动了大旗下数千面狼骑身后的靠旗。 背旗卷动,传出一阵哗啦啦犹如流水般的响动声,狼骑将士们面带狰狞的铁面,铁面下的面容一脸狠厉,持握长矛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咻——————” 尖锐的鸣叫声自狼骑的军阵中响起,数十名狼骑已经朝着蒙肃汹涌而去! 木哨声大作,祁茂循声望去,只见蒙肃的将旗停滞在一面狼纹的玄色军旗前。同并州军交战至现在,他自然是知道这尖鸣声是代表着什么。 “随我来!” 祁茂回头对着亲卫大声的喝令,提着环首刀催动座下的战马便要往蒙肃的方向赶去。 只是刚刚被祁茂领兵击溃的军阵后一支兵马陡然斜切而入。 一名身穿玄铁扎甲,手持长矛的并州军将领骑着一匹高大的栗色骏马带着十数骑飞速而至。 祁茂看到来人,双腿一夹战马,就向那名将领冲了过去。两人交错的时候,只见并州军将领长矛一抖,矛刃快速地刺向祁茂的胸口。祁茂手中长刀挑起,想要将长矛荡开。 “铛!” 巨大的碰撞声刺的祁茂耳膜生疼,虎口处强烈的刺痛感,让他心中大震! 而来袭的并州军将领则一脸冷笑,就在两马交错开的一瞬间,他拧身向后,手中的长矛一个回转,就刺向祁茂的后心。 “将军小心!” 祁茂的亲卫看到敌将的动作,整个人都快震惊地跳起来了,而他也的确跳了起来,他飞扑道祁茂的身后,长矛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胸口。 并州将领看着这一幕,“切”了一声。 他快速地抽回了长矛,重新拧身,驱马向前冲击雍军大阵。 祁茂看着替自己挡了致命一矛的亲卫,心中亡魂大冒,同事痛惜不已。祁茂看到对方的武艺,自是清楚,他敌不过对方,心中也已经生出了退意。 祁茂操纵着缰绳,想调转马头,带着亲卫返回雍军大阵,就在此时,斜里又杀出一支摇动着黑色旗帜的兵马截住了他的去路。 “祁茂,哪里逃!” 但听那名并州军将领一声暴喝,祁茂只感觉头脑一震,耳旁尽是嗡嗡的作响声。并州军将领已经提着长矛,左冲右突,周遭雍军士卒竟然无一人能拦住。 四周的并州军陷阵猛士也趁此机会慢慢靠拢过来,祁茂心知,若是不能尽快击退敌军的部队,只怕自己要陷在这阵中。 祁茂舞动长刀,策动身下战马,就要带着亲卫向敌将杀去。 但身后却是突然响起了喧嚣的人声,祖茂猛然回头,只见刚刚交手的并州将领须臾之间已是破开了他麾下士卒的军阵,此时离他已经不足十步之遥。 只见敌将策马提矛而来,豹目圆铮,气势陡然暴涨,目光如利刃般刺向祁茂。 祁茂只觉得整个身躯已被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所环绕,彷佛陷入了泥泞一般,身躯都无法动弹。 “啊!!!” 生死关头,祁茂猛然大喝出声,拨马回战。 但却是为时已晚,骏马奔驰如电,敌将眨眼已至,长矛也已带着风声呼啸而来。 祁茂根本来不及躲避,手中环首刀还未来得及架起,长矛就已经将祁茂的刀给狠狠荡开了,然后矛刃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膛,祁茂穿着甲胄的身躯飞落下马,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重重的摔落在地。 身上厚重的甲胄没能挡住锋利的矛刃,也没能保全他的性命,髹漆的甲胄被长矛破开了一个口子,他的胸腔被巨力所击连同甲叶一起塌陷了下去。 祁茂眼眸中的神彩也随着鲜血的流逝慢慢的消散一空。 跟随祁茂一同突入阵中的雍军,也因为祁茂的战死而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 围拢而来的并州军陷阵猛士的军阵轻而易举的便将这些精锐的雍军绞杀在了阵中。 祁茂高大的旌旗被敌将一刀斩断,旌旗倒下,前阵的雍军无不大受震撼。 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方寸,大众亦要夺心,更何况是将领战死。 此消彼长,前阵的并州军陷阵和先登们皆是士气高涨。 “哈哈,老褚,干的好!” 斩杀了祁茂的正是褚路煦,他看到祁茂带着亲卫冲进了己方的军阵,到处肆虐,就冲了过来。本以为一次就能得手,将敌将斩杀,却不想祁茂不愧是大雍悍将,两次交手均未能斩杀成功。 直到袁松带着军兵吸引了祁茂的注意力,才给褚路煦制造了机会,能够一矛将祁茂斩杀。 褚路煦的亲兵将祁茂的头颅挑在了矛尖上,袁松更是翻身下马,扛着精铁刺锤,带着一众亲卫向着雍军的军阵直接发起了反攻,更是带起了并州军的士气。 雍军数处军阵转瞬间便被并州军击破,雍军前阵的右翼顷刻间便已是摇摇欲坠。 若不是景兴的家兵多半都是曾经南征北战的老卒,久经战阵足够坚韧,只怕这回雍军的右翼已经彻底崩溃掉了。 但就算是这样,雍军因为巨大的伤亡,士气越发的低迷了起来。 前阵中军的位置,并州军陷阵猛士和先登死士,配合着狼骑合力围剿蒙肃,也让蒙肃陷入了苦战。 蒙肃身边的亲卫甲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羽林军精锐也陷入了泥潭之中。 狼骑一身的坚固甲胄,刀剑轻易难穿,战马更是身着马甲,一冲之下,直接将雍军军阵给冲垮了。 而紧跟着狼骑冲上来的是陷阵猛士和先登死士,身披坚固甲胄的甲士,饶是蒙肃勇武,环首刀锐利,但也不能削铁如泥,视重甲如无物。 第二百三十四章 纷纷溃散 跟随而来的雍军锐士列成圆阵,蒙肃带着亲卫甲士,四处援护,才在并州军的猛攻下守住了阵线,但却也和雍军的大阵相隔开来了。 蒙肃阴沉着脸色,看着四周面目狰狞的逆贼,这些叛贼比之之前并州之乱时的征北军强了数倍。 如果是之前在广牧城,在朔方城,在云中城遇到的那些叛贼,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甲胄,怎么会有如此严密的军阵。 “万胜!!!” 并州军高声着呼喊声从蒙肃右侧传来,他心头突然狂跳,猛然回头望向右侧,却怎么也寻不见祁茂的旌旗。 蒙肃心中一沉,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 “杀!” 四周喊杀声再起,陷阵猛士又涌了上来,先登死士也如潮水般涌来。 蒙肃面色凝重的看着四周汹涌而来的黑潮,知道不能再如此消耗下去了。 他高高擎起环首刀,大声的喝令道:“随我来!”他要带兵重新杀回雍军的大阵,和主力会合。 四周的雍军也奋起余勇,排列着军阵跟随着蒙肃缓缓向后推进。 但并州军怎么可能轻易放走雍军的前阵主将。 郎泽卿站在并州军前军的一处望车上,不停的发号施令,一支支军队领命而去,一个个军阵在他的调动下向着蒙肃的方向杀去。 对于雍军中的将领,并州军内早已经详细研究过了。郎泽卿知道蒙肃的战法。 东汉史学家班固在《汉书》中有对兵学的流派进行过分类,其分别是兵权谋、兵阴阳、兵形势、兵技巧四个流派。 兵权谋者,“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 兵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兵阴阳者,“顺时而发,推行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而为助者也。” 兵技巧者,“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以利攻守之胜者也。” 蒙肃就是兵形势,雷动风举,以轻疾制敌者也,斩将夺旗,溃众夺地,以力胜之。 天下争雄,南征北战的时候,蒙肃每每带着雍军精锐,斩将夺旗,几乎无人能挡,溃敌无数,在二皇子麾下屡立战功。 所以郎泽卿早就和王镡提出了以陷阵猛士为主,先登死士为辅,困住蒙肃,再以军中战将还有军阵绞杀蒙肃的部将,阻截雍军援军。 在大战进行一个多时辰之后,郎泽卿发现雍军前阵蒙肃只带了黄庆和祁茂两将。牵程和韩普两将,据王镡的传信,分别在雍军的左阵和右阵助战。 在蒙肃的突击下,陷阵猛士一直是被动防御,使得并州军陷阵猛士的军阵被蒙肃多次击破军阵。 直到此时,蒙肃终于放松警惕,再度率军进攻深入时。 王镡才发布号令调集重兵,发起了对蒙肃的围剿。 大量的并州军军士汇集向前,并州军的将校高声叫喊着蒙肃人头的赏额,更是让原本波动的黑色浪潮变得更加波涛汹涌。 前阵的雍军虽然奋力向前想要会合蒙肃,但蒙肃此番确实太过深入。 而且王镡又调集了重兵围困蒙肃,一个个并州军士卒组成的军阵,在王镡的调动下如臂使指,雍军一时间无法快速推进,不能及时援助蒙肃。 “杀!” 蒙肃此时目眦欲裂,奋力挺起手中环首刀,再度破开了拦在他身前的并州军军阵 他胯下的坐骑早已战殁在了阵中,并州军军阵越发密集,蒙肃索性不骑其他的战马,以步战接敌。 人力终有尽时,蒙肃本来奋战多时,虽然也休息了一段时间,但面对着并州军甲士,体力还是急剧的被消耗着。此时下马步战,更是剧烈的消耗着蒙宿的体力。 蒙肃感觉自己手臂越来越沉重,手中的环首刀挥动的速度也开始慢慢迟缓了下来。 但眼前的并州军却好像杀之不尽一样,一个人倒下,很快又会有另一个人填补进来,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身旁的甲士从缺口处涌了过去,蒙宿用刀拄着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蒙肃举目望向右侧,只见并州军数面将旗,正往这边疾速赶来。 眼下蒙肃身旁亲卫的甲士已经阵亡了大半,他们中不少人都是昔日蒙肃在家族中以及同乡里的同乡少年,亦或是本家的亲友。 蒙肃的左肩也被一名并州军甲士的环首刀所划伤,肩膀位置的战袍都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并州军的攻势却并未有丝毫的衰减,他们虽然也伤亡很大,但在王镡的指挥下冲击军阵,攻势仍然如惊涛骇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蒙肃带领的雍军军阵。 “莫非我这个蒙氏少主,今日就要亡在了这阵中?” 蒙肃自嘲的笑了一声,但只是片刻之后,他便再度举起了环首刀。 迷茫的眼神再度变得锐利起来,凌厉的杀机从他身上蔓延而出。 本来已经颓废了的雍军在蒙肃的带领下,再度进军! 不过在并州军震天的喊杀声中,蒙肃却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那是雍军的威武的声。.qqxsnew 蒙肃循声望去,只见左侧不知何时,一面黑红色的旌旗出现在众多黑色的旗帜之中,正往他的方向疾速而来。 蒙肃左侧的并州军根本毫无防备,数处军阵被其冲散。 噪杂声越来越大,并州军甲士一时间也不敢上前,蒙肃的压力瞬间减轻了不少。 马蹄声响起,雍军的战鼓被猛烈的敲响,一面绣着“韩”字的黑红色旌旗从一众黑旗之后猛然闪出。 为首一名身披着红袍,手持着长刀的雍军将令浑身浴血,好似从血潭中爬出,正是韩普! 韩普看到蒙肃的将旗被大量的并州军旌旗围住后,第一时间便想要援助。 但韩普和祁茂一样,也被并州军的军阵截住了,但拦截韩普的只有几名普通将领。 一番苦战之后,韩普最终经并州军将领击退了,领着雍军的锐士冲破了并州军军阵的层层的阻碍。 而左侧的并州军甲士,突然背后遭到韩普率领的雍军攻击,皆是惊惧不已,被雍军锐士冲入阵中后,不由得纷纷溃散。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右阵力有未逮 “少主!”韩普带人冲杀过来,翻身下马后,快步走到蒙肃跟前,请罪道,“韩普来晚了。” 蒙肃正待言语,但此时并州军各路猛将的黑色将旗也已经赶到了近处。 并州军军阵分开两条道路,褚路煦和袁松两人策马出阵。 一杆断裂的雍军的旌旗被褚路煦高高抛起,随后翩然落在地上。 蒙肃面色一沉,这面雍军旌旗不正是祁茂的旌旗? “雍将祁茂的首级在此!” 褚路煦身边的一名并州军骑士,高高举起手中的长矛。 “气煞我也!” 蒙肃目眦欲裂,那矛刃上的首级戴的正是祁茂的铁胄,胸腔之中猛然升腾起一团怒火。 “万胜!!!” 四周并州军军士无不高声欢呼,而雍军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却是急转而下。 “蒙肃,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袁松狂笑一声,翻身跃下战马,带着步卒便向雍军的军阵大踏步冲上,身后并州军的军士亦是汹涌而上。 四周并州军武卒再度逼迫上来,前方的并州军皆是竖盾执矛,架起阵盾缓步向前。 褚路煦则手持长矛,策马冲上,带着军士也向前杀来。 韩普拉住了怒不可遏的蒙肃,大声劝说道:“若是少主身陷阵中,只怕我前阵军士尽皆崩溃!如何报答圣上!” 蒙肃听到韩普的劝说终究还是止住了身形,满腔的怒火却得不到发泄。 “还请少主先撤回大阵。” 蒙肃仰天长啸,霍然转过身去,不再看向那耀武扬威的并州军骑士。 “杀!” 有了韩普带领的军士援助,蒙肃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韩普带着亲卫,跟随在蒙肃之后,怒发冲冠的蒙肃战力甚至又强了几分,沿路兵卒更是无人能撄其锋芒。 “不要走了蒙肃!” 并州军中有将校大声的呼喊。 在攻破了三四处并州军的军阵,蒙肃就要安全撤回到雍军大阵阵中了。 此时袁松也杀到了近前,他不愧并州军中猛将,右手持矛横扫,左手持刀挡住敌人的攻击,不多时便在雍军严密的军阵中打开了一处缺口。 褚路煦此时也已杀至,此时他身上穿的一身战袍早已被鲜血染红,变为了一身的红袍。鲜血染成的战袍,更是给他平添了数分威势。雍军的长戟从阵中刺出,想要挡住他。 褚路煦座下战马飞奔如风,犹如列火一般,褚路煦手中长矛猛转,军阵中挡在他面前的数名雍军纷纷摔翻在地,手中所持长戟全都当场折断! 为了冲破重围,蒙肃和韩普两人已是将大部分精锐都带到了身旁。后阵的雍军面对褚路煦和袁松等人的攻势,完全兴不起什么有效的抵抗。 “少主头上的赤色抹额实在是太醒目了,可脱了给我戴上。” 此时身处重围的雍军已是危如累卵,韩普一咬牙,拉住了一旁的蒙肃。 “子义……” 蒙肃抓住韩普的手臂,心中却是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四周喊杀声越发急切,韩普再度请求道:“情况紧急,还请少主以大局为重!” 蒙肃看着浑身浴血的韩普,颤抖着双手将头上戴着的赤色抹额给摘了下来。韩普一脸郑重地接过蒙肃手中的赤色抹额,将其戴在了自己的铁胄上。 韩普对着蒙肃庄重地行了一礼,翻身便跃上了战马。他跃马出阵,手中长矛斜举,指向一众冲锋而来的并州军士卒,高声吼叫道:“蒙肃在此,何人敢与我一战!” 汹涌而来的并州军军士竟然为之一滞。劲风鼓荡,卷起了韩普身后那面黑红色相间的旌旗。 “儿郎们,随我杀贼!” 韩普策马出阵,带着一众亲卫冲杀上前,和涌上来的并州军军士战成了一团。一众并州军皆被韩普伪装的“蒙肃”吸引了目光。真蒙肃的位置压力瞬间减轻了不少。 一名亲卫牵过战马来,对着蒙肃说道:“请少主上马。” 蒙肃吐出一口浊气,跃马持刀,回头望向韩普的方向。韩普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人潮之中,只有那面黑红相间的旌旗尚在风中飘扬。 “呜————” 号角声响起,围在蒙肃身旁的亲卫骑兵,纷纷策动战马,身旁的雍军精锐亦是迈动了脚步。 大风呼啸,卷动了蒙肃身上的战袍。 “杀!!!” 十数名雍军骑兵,从军阵之中奔驰而出,数十名雍军精锐亦是紧跟在马后冲杀而去。 在并州军层层军阵的阻拦之下,不断有雍军骑兵落马,但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因为没了速度,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 “放箭!” 随着一声大喝,数支弩箭从并州军的军阵中飞速射出。 电光石火之际,韩普拉动缰绳,座下的战马高高扬起了双腿,战马的身躯帮他挡住了来袭的羽箭。 但也让围拢而来的并州军士卒抓住了机会,数枝长矛一并刺来,韩普的坐骑在哀鸣声中轰然倒地。 好在韩普反应够快,斩断了一枝长矛,落在了地上,身旁亲卫甲士一起上前拼死抢回了韩普。 雍军的军阵在这时终于是崩溃了,之前能一直顽强抵御并州军,虽然陷入围困,但凭借着严密的军阵还是可以抵抗并州军的攻势。 但少了蒙宿和他的一众亲卫充当的救火队员,再加上并州军中多了褚路煦和袁松两员战将,在并州军甲士跟着两人涌入雍军军阵之后,雍军军阵终于彻底崩溃了。 韩普此时浑身已是伤痕累累,他的左臂被一名并州军精锐刺伤,已是不能双手作战。 他的亲卫死死地护卫在他身侧,拼命和汹涌而来的并州军军士厮杀着,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手中的长矛已经被韩普丢弃在了地上,他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要做最后一博,胸腔的伤势让他每呼吸一口都是一种折磨。 “蒙肃!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袁松手持着精铁长矛分开了众人,只一矛便将拦在韩普身前的一名亲卫捅翻在地。 那亲卫甲士虽然穿着铁甲护身,但袁松却是一矛竟然将那胸部甲叶都捅破了,那亲卫登时仰倒在地,血沫不断地从他的口中流出。 袁松此时怒发冲冠,目眦尽裂,大声喊叫道:“蒙肃!我要杀了你,为死在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哈哈哈哈哈!!” 听到袁松的声音,韩普却是放声大笑道:“我家少主怎么会死在此地!敌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何人!” 拦在韩普身前的亲卫终于尽数倒下,袁松这才看清了韩普的面孔。 “韩普!”袁松脸色大变,猛然偏头看向雍军大阵的方向,“上当了!” “不愧是景兴……” 王镡看着雍军的前阵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 祁茂的旌旗倒伏之后没有多久,景兴的大纛旗就已经前移到雍军前阵的后方。 所以虽然斩杀了祁茂和韩普两名雍军的统兵将领,还击退了蒙肃,但是雍军在景兴的指挥下还是稳固住了局面,并没有让并州军扩大战果,不过王镡也没有觉得可以这么轻易击败景兴。 日至午时,如果没有波澜,两军只能收兵回营,久战之下双方的军士都已经露出了疲态。 对于前线传回的消息,王镡已经逐渐地趋于平静。 “咚!咚!咚!” 可现实没有如果,右军的位置突然鼓声大作,浑厚的鼓声甚至都清晰传到了王镡所处的高台之上。 王镡举目望去,只见右军方向,无数黑红相间的旗帜摇动,喊杀声震耳欲聋,红衣玄甲的雍军士卒汇聚在一起,组成了一道巨大的浪潮,向着并州军的军阵狠狠拍击而去。 安曷想要带领着第三师的并州军骑兵去支援第三师前阵,但大队的雍军已是截住了并州军骑兵的去路。 眼见右军异变陡起,王镡当机立断道:“王湔!” 一旁的王湔拱手领命道:“在!” 王镡下令道:“你速去调集亲卫营,前去支援右军!再传令狼骑火速驰援右军!” 王湔领命道:“喏!” 他不敢耽误,匆匆而去。 高台上的传令兵领了王镡的调动骑兵的手令也是急步走下高台。 王镡双手紧紧地握住栏杆,面色凝重地看着右军的方向。 他本以为并州军整训之后,能够顶住雍军的攻势,但看来雍军的战力还是超出了他的预计,只希望右军能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雍军攻击强度之烈远远超乎了安曷的想象。安曷参军多年,不是没有遇到过厉害的敌人,但是眼前的雍军和那些敌人相比,却是大不相同。 雍军的左阵由一名中郎将统领,以牵程为先锋。刚一接战,牵程便带着雍军精锐接连攻破了并州军第三师五处军阵, 要不是王镡改编并州军建制之后,第二师的弓弩手够多,怕是在雍军的第一波冲击中,并州军右军就会被雍军的左翼给直接冲溃。 普通的并州军军士和雍军的正规军士卒简直没有办法相比,所幸凭借着密集的军阵,还能勉强阻挡雍军军阵的推进。 只不过面对牵程所带的精锐,普通的并州军军士实在是力有未逮,甚至手中的长矛都不一定破开敌人的甲胄。 第二百三十六章 喧嚣声越来越远 安曷统领着右军并州军第二师只能一退再退,直到安曷将军旗插在了并州军右军前阵的位置,再加上并州军第二师各级将校的拼死抵抗,这才挡住了雍军的攻势。 和郎泽卿一路跟着王镡不同,安曷一直都是在郡兵系统中混,在王镡这一批人在卫军系统中摸爬滚打的时候。安曷在郡兵系统中实际上并没有指挥过太大规模的战斗,就算和獯鬻人接战,双方加入战斗的人数也不过是三四千之数。 一次性指挥万余人,虽是防守列阵,却也让安曷心中紧张,忙得焦头烂额。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一支景兴的家兵已经悄然离开雍军中军的位置,到了雍军的左阵后方列阵。 此时的雍军左阵和并州军右翼的前阵处,各级将校大吼着向前,拼命地维持着几近崩溃的阵型,努力地向前推进。 双方军士列阵而战,两军接战处,几乎成了一片生命的禁区,无数军士的尸首倒伏在中央,却无人理会。 有了王湔带领的一千余名亲卫营精锐协同防守,此时并州军终于勉强能抵挡住雍军的攻势。 此时王镡已经下令让褚路煦带着义从骑兵列阵等待,褚路煦的军旗飘扬在阵前,他骑在战马上,时刻注视着黄庆旌旗的位置。 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抵挡雍军可能到来的突袭,还有支援崩溃的军阵。 “旌旗动了!” 褚路煦的一名亲兵眼中瞳孔微放,握着马鞭指向远方黄庆旌旗的方位,大声喊道。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浑厚的战鼓声突然从雍军的阵中传来。 褚路煦面色一变,赶忙带着卫士冲向黄庆旌旗的方位。 但交战多时,黄庆已经了解了并州军的战法,褚路煦这支军队落后黄庆有数十步之遥。 此时黄庆早已带着精锐突入阵中,身后景兴的一众家兵蜂拥而至。 黄庆身披重甲,冲锋在前,数枝长矛从军阵之中伸出,向黄盖刺来。他面无半分惧色,手腕一抖,转动手中的长矛,顿时便荡开了来袭的长矛,面对枪林黄庆不退反进,手中长矛捅刺之间,身前拦路的并州军纷纷翻倒在地。 并州军身上的甲胄,根本抵挡不了黄庆手中锋利的矛刃,他们根本无法阻挡雍军精锐发起的突击,一时间多处并州军的军阵被左阵的雍军攻破。 军阵之中一名并州军的营将大声地呵斥着,连续斩杀了数名溃逃的士卒,但还是止不住溃势。 雍军士卒不断涌上来,这名并州军的营将身旁只有三四名亲卫,虽然他拼死抵抗,但却没有半点办法止住雍军前行的步伐,就跟他止不住军阵的崩溃一样。 王湔带着亲卫营刚刚到达第三师阵后,还未赶至前线,前方的溃兵就已经向后涌来,若不是王湔当机立断,下令斩杀冲击军阵之人,只怕是他和亲卫营也要被这波溃兵冲散。 整个并州军的右军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黄庆带着雍军的精锐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正向着安曷的将旗所在地杀来。 “将军,大公子已经带着精锐甲士压上了上去了。” 一名并州军的传令兵匆匆赶到了安曷的马前回报。 就在刚刚安曷将身旁最后四百名并州军的精锐也压上了前阵,但好像还是无法阻挡雍军的前行的脚步。 另一名传令兵从右侧赶到了安曷所在的位置,也给他带来一个更为不妙的消息:“将军!前阵已经顶不住,两翼的军阵已经崩溃了,褚将军的义从骑兵也被雍军缠住了!” 安曷神色一变,两翼的崩溃也就意味着前阵的溃败已经是无法挽回。 安曷身旁的家将驱马上前,来到他的身旁焦急的说道:“将军,侯爷肯定已经看到目前的局势,援军就在路上,我们先撤回中阵吧!” 安曷紧锁着眉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接受了家将的提议。 前方雍军的喊杀声越来越大,家将拉住安曷的缰绳急切的说道:“再不走就来不及,将军!” 安曷抬起头来,看着四下混乱不堪的局面,无数旗帜摇动,哪里还能判明形势。 他咬了咬牙,调转了马头,大吼一声:“走!” 家将见状不由的舒了一口气,赶快指挥着亲卫环卫在安曷的身旁,一行人护着安曷向着中阵的方向撤退而去。 很快雍军就发现了安曷的将旗正在向后移动,无数雍军高呼着威武,并州军正在败退! 相应的,并州军前阵不少还在负隅顽抗的将士在看到安曷的将旗向后退去,也丧失了继续奋战勇气,他们丢矛弃戈,向着后方狼狈的逃奔而去。 并州军的中阵并没有太过于受到溃兵的影响,虽然前阵的崩溃确实让他们感到惊慌失措,但集训并不是没有成果。 虽然并州军的普通士卒集训一月,共计也不才训练了二十二天,只是粗通军阵之法。 但王镡严令,让所有人必须熟背军规,牢记军法。 例如有一条:临阵一逃,军阵全无,敌有追兵如何能逃,就算侥幸逃脱,也必定难逃军法一死。 并州军各级司马就充任战时军法官,在军阵的缝隙间走动,军法规定,临阵对敌,在军阵中回头都可能被斩首示众。 雍军驱赶着并州军的溃兵想要乘胜追击一举击溃并州军的整个右翼,但安曷及时撤退到并州军中阵的位置已经接过中阵的指挥权。 被驱赶而来胆敢冲击并州军中阵军阵的并州军溃兵,无一例外全部倒在了并州军军阵的前方。 要么是被军阵中伸出的长矛当场格杀,要么便是被并州军阵中的弓弩手射杀在军阵前的草地上。 雍军将士试探性发起了两波冲锋后,便放弃了直接冲阵的这个想法。 雍军士卒在军官的喝令下,重新排列起密集的军阵,提防可能到来的反攻。 但雍军的小股骑兵还在四处猎杀溃逃的并州军士卒,驱赶着溃兵试图冲击并州军的军阵。 而更多雍军则是围聚在一起,绞杀尚留在阵中的并州军残兵。 无数旌旗摇动,一名雍军军司马手持长戟立在雍军阵前。 他的前方,穿着一身铁甲的营将捂着胸膛,拄着环首刀半跪在草地上。 数十名并州军士卒围绕在他的身旁,竭尽全力的和四周的雍军甲士厮杀着。 围绕在这支并州军周围的雍军人数虽然远胜并州军将士,但此刻雍军争的是军功,这些并州军将士此刻争的却是命,雍军一时间甚至又被击退了一段距离。 但雍军又在重新列阵,顶盔上插着翎羽的雍军将校大声的呵斥着手下的军士,准备下起下一轮的进攻。仟千仦哾 并州军营将想要站起来,但他被那雍军军司马的铁戟击中了胸膛,虽然铁戟并未刺穿他的胸甲,但此时他口鼻中尽是一股难闻的血腥味,甚至连站起身来都无法做到。 一名并州军的士卒颤抖着声音向营将禀报道:“营将,安将军的将旗退了……” “我知道……嘶……” 营将微微咧开嘴笑了一笑,但却扯动了他胸口的伤势,不由得痛呼出声。 “我不想死……” 营将身旁一名并州军士卒因为惊恐浑身颤抖跌坐在地上,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悲伤、恐慌的情绪慢慢在四周的并州军锐士中蔓延开来。 营将咬牙切齿的大声骂道:“闭嘴!” 他费力撑起身躯,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每呼吸一口,整个肺腑都在作痛。 黄三怒视着那名抽泣的并州军锐士,大声呵斥道:“谁不怕死!我他娘的也怕!但你问问这些雍军会给你们活路吗?” “我们是为了自己的妻儿老小!我们的身后站着的是并州的老百姓!” 营将一把抓起瘫坐在地上的那名并州军士卒,说道:“大雍已经没了,能够拯救我们的,只有侯爷。你现在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雍军饶你一命,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只会斩下你们的首级去领赏钱!” “给我站起来,就算是死,也要让敌人知道,我等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杀!!!” 雍军已经整军完毕,无数雍军举着手中的武器再度向着并州军锐士组成的军阵杀来。 片刻之后,那面孤零零的玄色旌旗已经被无数的黑红色旌旗给淹没了。 雍军大阵中,各处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无论并州军是跪地求饶,亦或是拼死一搏,终究是逃不过灭亡的命运。 黄庆紧握着手中的长矛,晃动了一下肩膀,一双虎目紧紧的盯视着眼前那名双手握着刀的并州军战将。 这名并州军旅帅多次阻拦了他带领雍军精锐的突击,不过从此他再不需要担心此人再来阻截了。 旅帅双手握着环首刀摇摇晃晃的站立在一潭血水之中,四周布满了雍军的士卒的尸首。他头上戴着的铁胄已经不知去向,鲜血从他的伤口中流出,顺着甲叶滴落在地。 “杀!” 黄庆一脸冷酷地举起长矛,四周的雍军甲士纷纷向前。 旅帅喉中发出一阵野兽的低吼,舞动着双刀大吼着向着前方杀去。 “噗。” 刀剑入肉声响起,旅帅州中的环首刀掉落在了地上。他死死的握着插入他腹部的两枝长矛,鲜血从他嘴中不断的涌出,吵杂喧嚣的杀伐声正离他越来越远。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再度出阵 并州军中军支援的亲卫都终于赶到,褚路煦也杀退了阻截他的雍军骑兵,稍稍挽回了并州军右翼的颓势。 雍军的左阵也停止了进军,奋战至此,若非是景兴调集了一千生力军参战,黄盖也无法发起攻势,毕竟此时已是午时,两军将士的体力差不多也已经接近极限了。而且此时正是六月,正是炎热的季节。 雍军的攻势停止后,双方再度陷入残酷的拉锯战之中。 “钲————” 午时四刻,双方的大阵中终于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黑色和黑红色两股浪潮缓缓向后退去,双方拖着各自的伤兵,蹒跚着脚步,缓缓返回了各自的营寨。 垣县城外的旷野上已是一片疮痍,布满了断裂的武器、碎裂的衣甲、还有死去士兵的尸首,原本的青青草地如今却是一片暗红之色。 双方的营地都变得寂静了起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只是暴雨前的宁静罢了,下一次的碰撞必将更为激烈。 未时四刻 “呜————” 并州军中军突然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咚!咚!咚!” 紧接着,就是浑厚的战鼓声,缓缓在军中响起,惊动营地中刚刚用过饭食的并州军将士。 “聚兵鼓……” 并州军陷阵士的营地内,王栩率先站起身来,抬头看向中军的方向,众人也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并州军陷阵猛士可以说是整个并州军军伤亡最大的部队,他们承受住了雍军最为猛烈的进攻,也拿下了最为显赫的战功。 王栩所在的队原有兵额六十三人,如今还能站起身来的却只余下十四人,队长李冀都阵亡了。 和王栩这一队一样伤亡过半的队在陷阵猛士中还有很多,甚至还有整个队,乃至整个都全军覆灭。 掌旗官扛着队长旗帜站在军帐外,王栩等人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盔甲和兵刃,沉默的排在了队长旗下。随后慢慢的向着校场的位置行去,一如往常沿路越来越多的军士汇入了他们队列。.qqxsΠéw 只是却没有往日那样士气高昂,衣甲鲜明,他们很多人都低垂着头默默的向前。昔日的袍泽不知有多少已经永远离开了人世,离开了他们,倒伏在了垣县城外的原野上。 王栩抬头看向前方,他们队的前方是同一个都的另一队武卒。大军开赴之时,王栩的前方是五十名全副武装、士气高昂的陷阵猛士,但如今却只剩下八名满身浴血,衣甲破败的士卒。他们沉默的走在军帐的间隙之间。 那名喜欢开玩笑的掌旗官此时已经是不见了身影,那名平日沉默寡言的队长也不在队列之中了。 王栩偏头看向他们的掌旗官。他们的掌旗官此时一瘸一拐,但却紧紧的握着队长的旗帜。 掌旗官的大腿被雍军甲士的长戟划破了衣甲,但简单的包扎之后,他还是选择重新回到陷阵旅。 王栩其实有些不理解,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掌旗官不愿意留在安全的伤兵营,反而想重回战阵。 与雍军战斗的惨烈程度远远超出了王栩想象,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战事,但是那些战斗中厮杀的惨烈程度却远远比不过今日的战事。 他经历过的战斗,不过数百人混战,十余人成团厮杀。最多也不过千人,双方虽然排列阵势,但要不了多久一方必然溃败。 就算遭遇号称草原之狼的獯鬻人,但也是仗着兵力众多,才打退了獯鬻人的攻势。 今日战阵上的所见所闻,无一不刺激着王栩的神经。 千百人列队前行,矛戟如山中的树木一般密集,眼前的敌人不是穿着麻衣布片,握着粗制滥造兵刃的贼匪,而是穿着坚固的甲胄,握着锐利的刀剑的精锐雍军。 那些全身披甲的雍军精锐,简直比王栩曾经在太行山遇到的熊罴还要恐怖。 他终于明白了军中之前一直强调的堂堂之阵是什么意思了。 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矛戳来,丛矛戳去,乱刀砍来,乱刀还他。人和人肩并着肩一齐拥进,连转身都困难,就更别提左右跳动躲闪了。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方寸,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进或退。 他还记得雍军士卒冲阵时候那种恐怖的景象,身披重甲的雍军精锐在盔插翎羽的雍军军官的带领下,如下山的猛虎一般扑入阵中,将各个军阵冲的支离破碎。 并州军陷阵猛士只能凭借着训练中所学的战阵之法,努力维持着军阵。 战阵之中,并州军的陷阵猛士肩并着肩,紧紧的贴靠在一起,竭尽全力,排列成密集的军阵才能勉强与雍军的精锐相抗衡。 稍许片刻,各营的并州军就已经在各自的营地完成了集结。 只是多数的营地比之以往都空出了不少的位置,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并州军军中蔓延了开来。 北风呼啸,并州军营寨中的旌旗被风吹袭的猎猎作响。 陷阵猛士旅剩余的人已经全部集结在了营中。 鼓声消失,却没有将校登上高台,也没有人来说明到底要做些什么,只是让他们在校场上集结。 人群中略微有些骚动,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王镡制定的军纪在数月的训练中已经牢牢的印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 陷阵猛士的营门处此时就有着有数十颗头颅,那是之前在战场上违反军纪的士卒,有前车之鉴更无人敢撩拨军法官的虎须。 正当校场上的并州军陷阵猛士们疑惑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营门响起。 随后一面玄色的“唐”字大纛旗便出现了在众人的眼前。 “将军!” 众人认出了这面旗帜的主人,整个并州军中只有一人有资格使用大纛,人群骚动了起来。 王镡在军中的威望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 这段时间以来,一统九州盟经过不断的发展,在并州军直属的四大王牌中,已经有了很多拥趸,再加上王镡大力推行,每一个队或者都必定有并州军的虞候或者都虞侯来推行一统九州盟的理念,仅陷阵猛士中,就有三分之一,是一统九州盟的预备成员。 在这些并州军的虞候和都虞侯的宣扬之下,王镡已经被神化了。 王镡的出现使得陷阵旅中原本低沉的气氛正在慢慢消失。 并州军陷阵旅校场的高台下。 王镡此刻的心情很复杂,这一战关乎整个并州军的走向,也关乎着自己的命运。 若胜则是如便如蛟龙入海,从此天下之大任由其纵横。到时候王镡就会是一方诸侯,成就霸业。 若败便只能遁入山中,占山为王,成为一方不大不小的贼匪,在各大势力中夹缝求生,最终降伏在强大诸侯的麾下,生死皆操于别人之手。 王镡站在高台之上,台下所有将士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天下大乱,百姓困苦,并州是诸位将士的家,并州百姓是我们的父母兄弟!” 高台下并州军的亲卫营力士大声的重复着王镡的言语,他们要确保营寨中所有的人都能听到王镡的言语。 “雍军称我等为叛贼。可是他们呢?獯鬻人是我们的世仇,他们居然可以毫无廉耻的同世仇联手来杀戮自家的百姓,这样的朝庭,这样的皇帝,我们要来何用?!” 王镡紧紧的握着栏杆,大声的怒吼道。 台下一众军士尽皆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兵刃,他们想起了昔日的往事。 那些并州土生土长的居民,自从战乱以来,沦为灾民,贼匪横行,大部分的百姓要么沦为贼匪,要么遁入深山中,隐居以避战乱。 更有从北边三郡出身的将士,他们亲身经历了酆鄗朝廷的雍军和獯鬻死敌联手杀戮北边三郡百姓的罪行。 “大雍已灭,并州当立!今我等裹并州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我等虽无强兵,然有天下之众!伪帝定当倾覆,我等必将取而代之!” “并州万胜!” 王镡话音刚落,整个营寨之中无数并州军的陷阵猛士们已是将他们手中的兵刃高高举起,狂热的向着王镡回应。 “并州万胜!!!” “并州万胜!!!” “并州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从台下传来,数千人聚集在一起呐喊怒吼,其势如天崩地裂,震耳欲聋! 于此同时在其余的营寨中,身穿甲胄的将校都在重复着和王镡一样的话。 越来越多的高呼声响起,无数并州军的将士振臂狂呼。 “呜————” 号角声在并州军的营寨此起彼伏,无数号角被吹响。 并州军在用号角的声送别那些战死在垣县城外的袍泽。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从营寨中响起,一杆玄色的大纛旗率先驰出了营地,无数并州军的将士亦是紧随而出。 未时五刻,并州大军再度出阵。 黑色的洪流滚滚向前,无数头戴纯黑色铁盔的将士再次汇聚在那杆玄色的大纛旗下,向着垣县的方向进军! 第二百三十八章 跳过试探的环节 一名背插着令旗的雍军斥候冲破帐帘,匆匆跑入景兴帐内大声的向其禀报道:“叛军主力再度出阵!” 景兴此时的面色阴沉如水,蒙肃负伤,祈茂、韩普战死,跟随他一路南征北战的家兵如今也是折损过千,大军士气正值前所有未的低沉。 景兴站起身来,不住的在帐中踱步,只能无奈的下达命令:“命各部坚守营寨,互为援助。” 雍军和并州军在垣县城外旷野上以堂堂之阵作战。 并州军左翼统帅是郎泽卿,景兴也曾听闻过他的名声,军中号为老狼,跟随王镡纵横北边三郡,围攻雁门,冀国军兵莫能奈何。 并州军右翼虽然薄弱,但他们胜在兵多,可以及时回援。qqxsnew 而并州军的中军更为棘手,其军阵严明,中军的前阵调度指挥甚至不怎么逊色于他自己。这也导致了雍军精锐突进的失败。 景兴虽然从二皇子的信中知道了并州军远非征北军可比,但他还是选择用了堂堂阵战。 野战之中左右翼步卒牵制以骑兵突破,驱赶溃兵冲击中军,中军再以精锐突破中阵,一举击溃中军,斩杀敌军主将。 但一开始雍军便因为并州军藏匿的具装甲骑而丢失了骑兵的优势,让骑兵掌控整个战场情报,还有突破两翼的想法化为泡影。 再然后便是并州军的前阵居然挡住了蒙肃、祈茂、韩普三将带领的雍军精锐的猛攻。 更让景兴震惊的是,一般来说军队经历过大战后,都需要时间来调整士气,但他眼前的这支并州军,却在短短时间内便重振旗鼓。 景兴已经失去了同并州军野战的勇气,不仅仅是因为这支并州军超出了他的预料,以及军队的伤亡惨重。 更是因为为了迎击并州军,他已经调动了河东内的所有兵力前来。 如果他战败了,整个河东,几乎没有能用于野战的部队了,这支并州军的兵锋甚至能直达鄜祤郡,威逼酆鄗。 到时候京师震动,不说景兴本人可能被去官免职,更为严重的是本来已经就很严峻的局势,很可能会更加恶化。 酆鄗朝廷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动乱,南有巴蜀之乱,西有凉州之乱,如果并州再给他们猛烈的一击,那酆鄗朝廷距离倾覆也就不远了。 而且此时雍军主力还在西北,酆鄗的兵力捉襟见肘,所以景兴只能选择坚守,保全雍军力量。 雍军斥候匆匆离开了大帐,也带走了景兴的军令。 帐帘放下,景兴慢慢摘下头上的顶盔,露出了花白的头发,挺直的背脊也弯曲了下去。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垣县城外的旷野上,黑色的浪潮已经铺满了整个正面。 打着玄旗的并州军骑士策马肆意的奔驰在垣县城外的旷野,雍军的骑兵早已被其驱赶一空。 垣县在数万并州大军的前方,犹若一叶暴风雨下的扁舟一般。 垣县城外的雍军营寨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骚动,好在景兴尚在军中,早就发布命令给了各级将校,只片刻,骚动便被平息。 蒙肃自大雍内乱后,在军中便是备受推崇,军中将校无比敬佩蒙肃的勇武。 但垣县城外一战,祁茂、韩普两将战死,甚至连蒙肃都负伤了。 雍军的士气此时不说跌至谷底,但也比今早出阵的时候要低落了很多。 而并州军此刻休整没多久,就又重振旗鼓,甚至主动发起进攻。 更是让雍军倍感压力,景兴的选择是正确,如果此时雍军出营和并州军野战,肯定是处于不利的情况。 而雍军失去了骑兵的优势,若是战败只怕是会一溃千里,而能逃脱的雍军十不余一。 届时整个关中就都会暴露在并州军的兵锋之下。 垣县城外的雍军营寨,分为东寨和北寨,左阵和右阵分别驻扎在垣县城的东、北两个方向,景兴的中军就在城内驻扎。 一名传令兵风尘仆仆的走入了垣县的城楼。 景兴看见来人,连忙站了起来问道:“信送出去了吗?” 传令兵来不及休息,赶紧回道:“信使已经往南去了,叛军骑兵并没有发现我军信使的踪迹。” “叛军已开始对我军营寨发起进攻了!” 就在传令兵向着景兴汇报的时候,城墙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已经透过城楼的墙壁,传到了景兴的耳中。 景兴面色一变,怀抱着铁胄,快步走出了城楼。 刚出城楼,景兴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在了原地。 雍军营寨的外围,尽是攒动的黑色盔缨,无数黑色的旌旗竖立在人群之中,那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正是从那些叛军的口中所发出来的。 锐利的长矛长戟组成了一片又一片矛戟之林,并州军阵容鼎盛,军势如林般徐徐而来,在雍军的营寨前却又疾速移动,侵略如火一般。 黑色的浪潮疯狂的拍击在雍军的营寨上,每一次冲击都必然飞溅出无数红色的浪花。 景兴遥望着并州军大阵中那面玄色大纛旗,心中惊惧万分,怒声道:“这王镡是疯子吗?” 王镡居然直接跳过了试探的环节,对雍军的营寨发起了强攻。 玄色的大纛下,王镡彷佛心有所感,遥遥看向垣县城墙上的城楼。 “咻————” 尖锐的木哨声,自并州军的阵中响起。 雍军营寨中的军士不由的为之一颤,搏杀至今,大部分的雍军对那恐怖的尖鸣声都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因为每当那木哨声响起时,总会有一支并州军向着他们猛冲而来,给他们带来死亡。 眼前的叛军一波接着一波,彷佛无穷无尽,怎么也杀之不绝,不由让人心生绝望。 “咚!咚!咚!” 数十面的巨大的战鼓被赤裸着上身的并州军亲卫营力士擂响,激昂的鼓声传遍了并州军大阵中的每一个军阵。 “嘭!” 巨大的撞木在并州军力士的推动下猛然撞向雍军营寨的寨墙上,巨木狠狠的撞击在寨墙之上,发出了令人震耳欲聋的巨响。 寨墙的上的雍军军士几乎站立不稳,推着飞梯的并州军军士快速的将梯子架起来。 无数并州军士卒汇聚在一面面黑色的旌旗下,顺着飞梯涌上了寨墙。 景兴并没有想过雍军会在旷野的大战上遭受失败,所以雍军的营寨并没有修建的太过坚固,而且景兴也没有时间让士卒来加固营寨。 薄弱的寨墙在撞木的撞击下,很快便发生了变形。 “轰隆——” 一处寨墙终于经受不住巨木的撞击,轰然倒在了地上,扬起了大片的尘土。 尘土还未散去,身披着铁甲,手持着矛戟和阵盾的并州军陷阵猛士就已经从缺口处蜂拥而入。 墙后的雍军还没反应过来登时被冲的七零八落。 但很快一名雍军的队率已经带着排列成军阵的雍军甲士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眨眼间双方已经厮杀成了一团。 “咻——” 尖锐的木哨音响起。 蒙宿怒吼一声,猛然踏步上前,长戟一挥,荡开了前方三名雍军的戟戈。他手中的长戟猛然刺出,班垒亦是紧随蒙宿踏步上前,他和蒙宿同时刺中了对方军阵中的一名军士。 那军士丢弃掉手中的长戟,口中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他腹中的脏器顺着戟刃划开的豁口掉出在了草地之上。 “小心!” 耳旁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蒙宿心中一惊,想要抽回长戟,但却好像卡住了什么。生死关头,他丢弃了手中的长戟,匆忙举盾护住头部。 “铛!” 但听一声暴响,一股巨力从王起手上的阵盾陡然传来,蒙宿膝盖一弯,差点跪在了地上。 三四枝长戟同时从蒙宿身后伸出,一名雍军的什长轰然倒在了他的身前,鲜血从其腹部汨汨流出。 “雍军弓弩手!!!” 张诙眼中瞳孔突然变大,猛然举起了手中的阵盾护住了自己的头胸。 “嗖!” 破空声乍响,十数枝箭矢破空而来。 李琮眼见着箭矢飞来,但却已是为时已晚,他根本来不及用盾牌护住自己。 “笃,笃,笃!”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李琮身前,正是班垒顶着阵盾接下了箭矢。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军阵中还是有人被弓弩射中。 惨嚎声陡然从军阵中响起,所幸并州军的陷阵猛士都有铁甲护住要害部位,所以除了一名倒霉士卒被射中了面门,当场毙命外,其余人都只是轻伤。 并州军武备充足,王镡的中军,除了义从骑兵一外,基本上是每人一面盾牌,狼骑用圆盾,陷阵猛士有塔盾和阵盾,先登死士则是曲缘盾。 “列阵!” 王栩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大声的呼喊道。他接任了李冀队长的职位,现在他带领的是重新整编的一个新队。 王栩身旁的掌旗官摇动着队长旗帜,涌进寨墙的陷阵猛士们汇聚在队长的旌旗下,手持着塔盾的陷阵力士顶在最外围。 “嗖!”“嗖!” 十数名并州军的弓弩手也跟着陷阵猛士们翻进了寨墙,他们躲在寨墙和杂物之间,向着了望台上的雍军不停的射击,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并州军步卒的压力。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全部都撤回城中 雍军寨墙外围,四处都爆发着战斗,黑红相间的旗帜和纯黑色的旗帜纠葛在一起,黑潮和赤潮混杂成一团,一面面黑红旗帜相继倒下,一团团黑潮汹涌而入。 浑厚的战鼓声一阵接一阵在垣县城外的旷野野上肆意的咆哮着,黑潮与赤潮在低矮的寨墙旁来回争夺、冲刷。 了望塔上的雍军弓弩手,竭尽全力的向下倾泻着箭雨,想以此阻挡并州军前行的脚步。 只一开战,双方的战斗便已至白热化。 城楼外本来景兴的身旁围满了雍军的将校,但此时却只剩下蒙肃和少数几名军候了。 其余的人都被景兴派出去援助城外的营寨了,牵程被命令带着亲卫在东寨守卫,而黄庆则和一众将校前往交战最为激烈的北寨。 “郡守,让我下城吧。” 景兴偏过头看去,却是蒙肃请战。 蒙肃的左肩肩甲已经除下,他之前左肩被戟戈划伤,但有盔甲护身,所以伤口入肉并不是太深,左手只有微微有些乏力。 景兴面色凝重的看一眼城下纷乱的局势,叹了一口气道:“你带我家兵三百人,于北门处待命。” “喏!” 蒙肃郑重的向景兴行了一礼,带着身后的亲卫快步走下了城楼。 号鼓声一刻不停,伴随着尖锐的木哨声,黑压压的并州军再度压迫而来。 景兴紧紧的握紧了腰间的宝剑,此时的战局和当初的商县何其相似。 豫国和荆国的大军围城,城中兵少,众寡悬殊,军中震恐万分,所幸天佑大雍,秦恪率着雍军甲骑赶到,韦仲辉又以火攻大破敌军。 但今时今日垣县城外却是一片旷野,外无援兵,韦仲辉也被免官去职。 雍军北寨。 牵程的旌旗飘扬在辕门旁,四周是紧紧贴靠在一起,排列成军阵的雍军军士。 景兴反应还算迅速,一队队军士从城中涌出,城外营寨内的雍军已经重新掌控住了局势。 牵程手持铁脊蛇矛,骑着一匹白色骏马奔驰在辕门四处,指挥着军士去添堵缺口。 “咻————” 尖锐的哨音再度传来,牵程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处寨墙的缺口,不断有并州军的士卒涌来,前去拦截雍军正在节节败退。 数面并州军队长的旗帜已经涌入了雍军的营寨内。 “跟我来!” 牵程一拉马缰,身后数十名亲卫骑士轰然应诺。 马蹄声震动,寨墙处的并州军也发现了这支雍军的骑兵。 “列阵!” 并州军的队长大声的喝令着,眼见着雍军甲骑冲来,还有一面黑红色旌旗。 寨墙处的并州军一时间都慌了神,仍旧是乱哄哄的一团。 “军阵向左,齐步!” 王栩眼见着那支雍军骑兵冲过来,而寨墙处的并州军却还是杂乱异常,知道不能就此放任这支骑兵直接切入其中。 不然到时候雍军甲骑夺回了寨墙的控制权,他们就成了孤军。只是那面旌旗,确实让王栩有些胆战心惊。 上午的大战,雍军精锐疯狂的突击给并州军军士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而雍军精锐的突击都是受这类黑红色旌旗指引。 “举戟!” 王栩放声怒吼,想要驱散他心中的恐惧,但是耳旁的马蹄声还是让恐惧充满了他的胸腔。 “虎!” 恐惧压在王起的心头,如同一块巨石一般,他上前一步,大声呼喊道。 身旁数十名并州军武卒亦是齐步上前,大声的呼喊。 军中的训练,迎敌大呼三声“虎”。 “咻————” 王栩吹响了挂在胸前的木哨。 “虎!” 听到鸣叫声,军阵中数十名并州军武卒再度上前一步,齐声大呼。 在齐声的高呼声中,王栩心中的恐惧正在被一点一点的驱散。他扭头看向自己身旁的袍泽,沉默寡言的蒙肃,木讷老实的李琮,贼兮兮的张诙,山民出身班垒…… 他们神情激动,眼中却不见恐惧之色。 “咻————” 木哨声长鸣。 “虎!” 军阵中数十名并州军武卒歇斯底里的齐声高呼,将雍军甲骑的马蹄声压下,也彻底将王栩胸腔内的恐惧压了下去。 “并州军万胜!” 王栩挺起长戟,竖起阵盾大声咆哮着出声。 “并州军万胜!” 身旁数十名武卒皆是歇斯底里的应喝道! 雍军甲骑滚滚而来,牵程一马当先,弯弓搭箭。 但听弓弦声大作,数十枝羽箭已从雍军甲骑的阵中射出,在陷阵猛士的军阵中带起一声声惨呼。 “下马!” 眼见并州军陷阵猛士的军阵严明,去路被拦,若是绕路要绕过数处障碍物,只怕是寨墙处的并州军会反应过来。 所以牵程果断下达了下马的命令,他想迅速的击溃这支并州军,然后驱赶着溃兵一路将此处寨墙的叛军赶出营寨。 身后数十名雍军甲士翻身下马,此时从寨墙处撤退的雍军也聚集在了牵程的四周。 “杀!!!” 牵程握持着长矛,怒吼一声,一众雍军甲士皆是大吼着向前杀来。 “并州军万胜!” 一众并州军陷阵猛士俱是齐声高呼。 在两军的大呼声中,赤潮已是猛然撞击在黑色的磐石上。 牵程一举长矛,隔开了刺来的三枝长戟,手中长矛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探出。 须臾之间,两名举着阵盾的并州军陷阵猛士的咽喉处绽放处两朵血花,失去了生机的身躯无力的倒伏在地上。 牵程见状猛地踏前一步,想要冲入阵中,但王栩早已发现了他的企图。 他和班垒两人同时举戟刺向两名并州军陷阵猛士倒下的地方,拦住了牵程的去路,牵程眉头一皱,两枝长戟又从旁侧袭来。 电光火石之际,牵程暴喝一声,偏转身躯躲开长戟,不退反进,泛着寒光的长矛在并州军陷阵猛士的军阵中又点出了三朵血花。 正待牵程想带甲士杀入阵中之时,寨墙外却突然闪出一支兵马,一杆黑色的将旗在风中展开。 乌逻带着亲卫甲士刚步入寨墙内,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牵程的旌旗。 又看见他们正和并州军陷阵猛士的军阵混战在一起。 乌逻当下也不犹豫,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座下马长嘶一声,便向着牵程飞驰而来。 牵程眼见乌逻带着骑兵赶来,一挥长矛再度荡开来袭的长戟,当机立断抽身退入了一众雍军甲士的身后。 好在战马就在不远处,乌逻离此地尚有一段距离。 牵程带着一众雍军骑兵重新跨上战马,雍军的步卒也趁机退了下来。 领头雍军的屯长大声的呵斥着士卒,想让他们重新结成了军阵。 而并州军陷阵猛士方阵陡然遭受了大量的杀伤,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只能坐视雍军安然后撤。 王栩连忙命令军士靠边,数十名并州军的骑兵在乌逻的带领下飞驰而出。 牵程奋起余威,也带着雍军的骑士直冲而来。 双方骑士短兵相接,霎时间骑阵之间绽放出朵朵血花,战马的哀鸣声、骑士的惨呼声、金戈相击的碰撞声交织成了一片。 乌逻一矛捅杀了眼前的一名雍军骑士,便看到了穿着玄甲,盔插翎羽的牵程。 牵程长矛舞动之间,数名并州军骑士尽皆翻身落马,乌逻一扯缰绳,驱动座下战马,手中长矛直取牵程。 牵程眼见乌逻杀来,也是拍马来迎,舞动长矛奋力架开了乌逻的长矛。 两矛相撞,两人的臂力在这一刻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双方步卒皆是一并向前,局面再度焦灼起来,并州军源源不断的从寨墙内涌出,而雍军则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陆续从营寨内涌出。 黑色浪潮在破败的营寨内不停的来回涌动着。 景兴面色难看的看着城下正在厮杀的了双方将士,雍军若不是凭借强弓硬弩还有营寨的防御设施,此时只怕是早就崩溃了。 虽然景兴不想承认,但胜利的天秤正向着并州军倾斜,而他却无能为力。 “叛军下一波攻势后,让将士们全部都撤回城中吧……” 景兴无奈的下达了命令,他必须放弃城外已经千疮百孔的营寨了。 身旁几名的雍军将校面上也露出了难堪之色。 这也意味着垣县正式成为了一座孤城,垣县的城池规模并不是很大,拥有兵力优势的并州军完全可以截断垣县和河东郡诸城的连接。 这是一场比长社之战远要困难数倍的战役,因为景兴并不知道会不会有援兵赶来,如今酆鄗朝廷的主力都在西北方和凉州朝廷对阵。 并州军的战力远比征北军要强上许多,若是来援的军队过少,只怕是于事无补。反而可能会被并州军击溃,造成局势更一步的恶化。仟仟尛哾 “王湔,把亲卫营给我压上去,一举击溃北寨的雍军!”王镡牵引着赤云游走在军阵前大声喝令道,“天黑之前,给我攻下雍军营寨!” 并州军大阵中,第一师、先登死士、狼骑等各部旌旗也开始向前,压向北寨。进攻西寨雍军的职责则被王镡交给了安曷。 大纛的军令一级一级的传下,身披着重甲的亲卫营精锐跟随着并州军的将士涌入了营寨之中。 第二百四十章 异变陡生 蒙肃座下的战马不住的徘徊在城门,前方战事越发的激烈,越来越多的黑旗涌入了城外的营寨中。 “令旗!” 垣县城墙上一面红色的旌旗陡然挥动,蒙肃身旁一名亲卫连忙指向那杆红旗。 酉时两刻,雍军北寨最后一支预备队被景兴投入了战局。 天色逐渐变暗,太阳西斜,渐渐落入了地平线。 垣县城外的原野上,号鼓声也越发的急切的起来。 “叛军攻势越发猛烈,北寨驻守的军司马已经战死沙场了!” 一名雍军的斥候匆匆登上了城楼,向景兴汇报道。景兴向城墙下看去,此时此刻城外北寨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 王镡根本没有给雍军撤回城中的机会,他直接将大纛定在了雍军营寨五十步外一座小土丘上。 营寨内外的并州军将士只要回头就可以看到玄色大纛下,王镡座下的那匹火红的骏马。 整个前阵的并州军因为王镡亲临战阵已经陷入狂热。黑旗攒动,无数并州军将士汇集成潮水,猛然拍击着雍军的军阵。 撤退的鸣金声已经足足响了有一刻钟了,但北寨的雍军此时根本无法脱离战场,因为并州军已经死死的缠住了他们。 牵程此时已经下马步战,他带着十数名亲卫,还有大概一营的雍军士卒,正和眼前一支并州军的先登死士交战。 激战正酣时,斜里突然杀出一支兵马,将眼前的两队先登死士给冲散了。牵程定睛一看,却是蒙肃带兵赶到了。 蒙肃奔到牵程面前,大声说道:“阿程,你指挥北寨的将士撤回城中,我来断后!” “少主……” 牵程面色有些犹豫,让自家少主断后,搁在哪个家将身上,那都是足以让其自裁谢罪了。 蒙肃厉声喝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不远处又一支正在撤向城内的雍军被一支并州军截住了去路。 蒙肃不等牵程回话,带着身后的骑兵就向那队雍军的方向疾速赶去。 牵程看着蒙肃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声,指挥着北寨的雍军将士向垣县城中撤去。 雍军在东寨的情况也不乐观,虽然进攻东寨的并州军并没有多少精锐。 但是老狗这家伙比较鸡贼,用兵方面更是如此,他将手中的军队,以都为单位,一个都将近二百人,一波接着一波地攻击营寨的一点,这样东寨内的雍军就被吸引到了这一点,别的地方也没有敌军,顾着这被攻击的一点就行了。 可是老狗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东寨的雍军吸引到这里,为此他不惜废了十根攻城槌,将这一点的寨墙全都破坏掉了,同时将大半的兵力压在了这处缺口上。 然后,就是老狗的骚操作了,他手中还有小半的兵力,偃旗息鼓地攻向了东寨的一处薄弱点,仅三次攻城槌的撞击,就将这处薄弱点给变成了缺口,然后这支并州军成功地进入到了寨墙内。 攻入寨墙的并州军快速扩大战果,而且增援东寨的雍军也并不是很多。 在老狗的指挥下,并州军正在逐步占领雍军的营寨。 垣县在并州军连绵不绝的攻势之下,如同风雨中的浮萍一般。 酉时八刻 垣县城墙上的弓弩手一刻不停的向着城下倾泻箭雨,累得几乎脱力。 北寨和东寨幸存的雍军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撤退到了垣县城中。 残阳如血,天空中的晚霞如同一块红布挂在空中。 而垣县城墙上,是一片黑红色的旌旗,垣县城下破败的营寨中亦是一片血色。 暗红的血液在草地上汇聚成一块块小潭,死去的将士倒伏在一起,断裂的兵器散落一地。 天色逐渐变暗,垣县城外的旷野上一支支火把被点亮,汇聚成一片火海。 城外并州军正在重新砍伐木材,构建营地。 他们要在垣县城的西面和南面建立新的营寨,阻断垣县城内雍军逃亡安邑的道路。 漆黑的夜幕降临,在一片欢呼声中,王镡举起了右手,并州军中军之中也响起了收兵的钲声。 夜色深沉,伸手不见五指,垣县西部的森林一片漆黑,偶有虫鸣鸟叫,黑暗的背景增添了数分恐怖。 垣县城内此时一片灯火灿烂,城墙上每隔十步放置着一个用于照明的火盆,木材在其中燃烧,发出噼啪的做响声。 手持长戟的雍军哨卒警惕的看着城外漆黑的夜幕,提防着城外叛军可能发起的夜袭。 不远处,数队雍军的巡逻队在雍军军官的带领下,在城墙上来回巡视。 在垣县城西五里处,并州军下了明营,火光星星点点,布满了整个垣县城西面的旷野,如同天上的星海一般明亮。 景兴脸色凝重的站在城楼上看着西面的并州军大营。 雍军白日新败,军中将校连折数人,士气更是低落。 垣县的城墙不过两丈,给雍军的庇护能力有限,就算并州军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垣县城内的雍军恐怕也无法阻挡城外的并州军太久。 轻风拂来,带来阵阵若有若无的哀嚎声。景兴偏头看向城中一处漆黑的地方,那是雍军伤兵居住地方,哀嚎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景兴有些恍惚,此时当年何其相似,只不过是城外的是伪唐侯王镡,而不是中原六国的将领。 “郡守……” 一名亲卫缓步走到景兴的身旁。 “军司马蒙肃、郎将明璁求见。” 景兴听到亲卫的声音,思绪也从天外被拉回了眼前,他对亲卫点了点头。 亲卫默默的退了下去,片刻之后屋内便响起了蒙肃、明璁两人急促的脚步声。 “蒙肃拜见郡守。” “明璁拜见郡守。” 蒙肃、王恩两人快步走到景兴身旁行了一礼。 景兴握住蒙肃的手臂问道:“阿肃伤势如何?” 蒙肃回道:“些许小伤而已,多谢郡守挂念。” 景兴疑惑的问道:“阿肃、阿明深夜前来找我何事?” 蒙肃神色严肃的说道:“我跟随郡守多时,就不与您客套了,如今并州军已经截断了垣县城通往安邑的通道,明日一早肯定会大举攻城。现如今城中不过万人,况且昨日新败,军无战心,将无战意……” 景兴摆了摆手,示意蒙肃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知道阿肃的意思,垣县不可守,你想劝我趁夜撤离垣县,可对?” 蒙肃犹豫了一会,定了定心神说道:“正如您所言。若您身陨垣县,叛军定然声势大振,到时候河东危急,酆鄗危急,本来已经平静的局面,将要再起乱局……” 蒙肃郑重的向景兴请求道:“我愿带兵袭扰叛军大营,掩护郡守撤离垣县城。” 景兴目光闪烁,蒙肃的所说他早已想到,只是撤离垣县城就等于把留在垣县城内的上万雍军置于死地。 “垣县的守备就交给我吧……”明璁上前一步请求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北风吹过,将城楼照明的火盆吹的忽暗忽明,照的景兴的脸庞有些模糊。 良久无话。 城楼上终于传来了一声长叹,北风再度吹来,城楼上的火光也终于黯淡了下去。 垣县城外,并州军大营。 并州军下了明营,寨墙外五十步内都放置着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盆,驾驭着战马的并州军骑兵三两成群的游走在其中,警惕着城内的雍军。 低矮的寨墙上,每隔十数步便站立着手持弓弩的并州军军士。 营寨内的间隙中,不时有背负着黑色靠旗的并州军什长带着一众手持长矛的军士慢慢走过。 了望台上的哨卒,也紧紧的盯着漆黑的夜幕,四周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吸引到他们的注意。 子时七刻 漆黑的夜幕之下,并州军并没有注意到一支雍军已经悄然踏出了垣县。 蒙肃牵着战马和十余名亲卫走在最前方,身后则是一众相互牵引着的雍军军士。 人衔枚,马裹蹄。 雍军将士皆是口中咬着木棍,而战马的马蹄早被雍军用布料包裹的严严实实,马嘴更是被牢牢的被绑了起来。 在夜色的掩护下,这支雍军正向垣县城西面的并州军大营缓缓靠去。 明亮的并州军大营很快出现在了蒙肃的眼眸之中,寨墙外的火盆,游走的并州军骑兵,了望台上的哨卒被他尽收眼底。 蒙肃回头望向明亮的垣县城,他知道此时牵程和黄庆两人已经护卫在了景兴的身旁。 只等厮杀声响起,垣县城内所有的骑兵就会护卫着景兴从南面撤离。 蒙肃偏头看向四周的雍军将士,生路在南,死路在西,而他们正往西而行。 蒙肃翻身跨上战马,身后十七名亲卫甲士尽皆跨上战马。 双腿轻轻一踢马腹,蒙肃座下的战马晃了晃头颅,迈开四蹄缓缓向前。 一面黑红色的旌旗被蒙肃身后一名亲卫骑兵竖起,一众雍军将士跟随着黑红色的旌旗向前缓缓而行。 战马四蹄刨动,细微的声音也引起了墙外的游骑注意。 一名并州军的斥候策动战马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夜幕之下的情况。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第二百四十一章 请您永远地留在此地歇息吧 一点寒光从黑幕中一闪而过,那并州军斥候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只羽箭便已射入他的喉咙,箭头深深没入,直接穿透后颈而出。 他身旁的另一名并州军斥候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调转马头,想要向后逃去。 破空声乍响,寒芒再现,那并州军斥候闷哼一声栽到在马下。他的胸膛上正插着一支羽箭。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一匹栗色的战马冲破黑幕,踏入明亮之中。 明亮的火光将蒙肃身上猩红色的战袍照耀的格外妖异。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身穿着红色战袍,外套筒袖铠的雍军破开夜幕,黑红色的潮水向着并州军的营寨席卷而去。 “敌袭!” 了望台上一名并州军哨卒猛然回头,向着身后的同伴大声吼道。 “咚!咚!咚!” 示警的鼓声转瞬间便在并州军的营寨中响了起来。 “杀!” 蒙肃一马当先冲向寨墙,低矮的寨墙不过两米,并州军修营时间仓促,并没有放置太多拒马之类的防御设施。 眼见蒙肃直冲而来,并州军营门附近也响起了急促的哨音,一时间寨墙上影影绰绰。 “嗖!嗖!嗖!” 寨墙上的并州军弓手终于挽弓放箭,稀稀拉拉的箭雨向着蒙肃射去。 蒙肃挥动环首刀,将面前的几支羽箭斩断。 并州军虽然突然获得了大量雍军武备,但一个合格的弓手可不是这么好培养出来的。 这些并州军弓手射出的羽箭,根本就没被蒙肃放在眼里。 “死!” 蒙肃踩着马背,如同猛虎一般跃上了低矮的寨墙,眼前是数名惊慌失措的并州军弓手。 雪白的刀光一闪而过,身前两名还在搭箭的并州军弓手便倒在血泊之中。 “啊!啊!” 一名背负着靠旗的并州军什长大喊着举刀杀向蒙肃。 环首刀向下猛然挥去,蒙肃不闪不避,奋起一刀迎了上去。 只听“铛”的一声爆响,那并州军的什长惨嚎一声,跌坐在地,环首刀已是脱手。那柄环首刀在空中转了几圈插进在了草地中。 营门附近的一众并州军军士皆是被蒙肃的神威吓得止住了前行的脚步。 蒙肃翻身落下寨墙,将营门的拦木挑开。 “吱呀!” 营门顿时大开,门外的雍军甲士已经大声呼喝着冲入了营寨之内。 雍军将士猛然冲入并州军的营寨内,他们踢翻了军帐外的火盆,将一支支火把丢入军帐之内。 火光顿时冲天而起。 蒙肃的眼中尽是熊熊的大火,只是令人疑惑的却是,火光虽大,但却听不见并州军士卒的哀嚎声,也没有任何人冲出军帐。 “不好!” 蒙肃猛然转头,想要喝止住前行的雍军将士,只可惜为时已晚。 “咻!——” 尖锐的木哨声突然从四周响起,一面面黑旗陡然出现在营寨的四周。 一名头戴铁胄,手持大锤的并州军战将越众而出,大声喊道:“蒙肃,我奉将军的将令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蒙肃抬头望去,认出了此人就是伪唐侯麾下的猛将袁添钢。 只见他将手中大锤一举,厉声喝令道:“杀!” “咻!” 尖锐的鸣叫声再度响起,这是并州军进攻的哨音! “万胜!!!” 一众并州军的军士高呼着万胜大步向前,黑色的浪潮向着前方还处于惊慌中的雍军席卷而去。 此时雍军大半已经涌入了营寨,但还有少部分处于营外。 眼见并州军伏兵尽起,四面八方皆是带铁胄的并州军将士杀来,涌入的寨内的还在四处放火的雍军将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吓得手足无措。 蒙肃虽然竭力想控制住局面,但却是于事无补。 不少在营门附近的雍军本能的向着营门外涌去。 营门外的雍军士卒虽然听到哨音,但还不知道营内发生了什么,依旧是向着营门处蜂拥而去,大量的雍军被堵塞在营门处。 最外围的雍军却发现了营寨内的异变,那一面面黑旗,尖锐的哨音无不预示着并州军早有准备。 但蒙肃已经先带人杀入了营寨之内,营寨外的雍军并没有人可以给他们下达将令。 不过并州军的营寨内有伏兵,营寨之外又为何没有? 喊杀声响起,马蹄声如雷。 寨墙外上百名并州军的骑兵已经飞驰而来,猛然冲入正在混乱中的雍军人潮之中。 长矛挥动,无数雍军倒伏在地,战马踏过,无数甲士毙命沙场。 蒙肃牵引着战马,大声呵斥着,想要混乱的雍军重新集结起来。 一名亲卫骑士从旁侧赶来,拉住了蒙肃战马的缰绳喊道:“少主,来不及了,快走!” 蒙肃举目望向四周。 黑压压的并州军军卒正举着火把,挥舞着利刃向前蜂拥而来。 “不要走了蒙肃!” 袁添钢挥动着大锤带着一众并州军的骑兵,直奔蒙肃所在的位置而去。 眼见形式已经恶化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蒙肃不再犹豫,带着亲卫骑兵向着另一侧杀去。 虽然蒙肃不惧袁添钢,但此时若是被其缠住,届时并州军大军围拢而来,他绝无活路,只有死路一条。 并州军大营北面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映照在王镡的眼眸之中,化作了跳动的火花。 对于雍军的袭营,王镡早有防备,他命令袁添钢、乌逻、褚路煦三人带着士卒埋伏已久。 并州在垣县城西面和南面驻扎,拦住了垣县撤往安邑的道路,等于将垣县和外界的联系就此隔断,使其成为了一座孤城。 垣县城内的雍军伤亡惨重,士气低落,而且城墙低矮,景兴久经沙场,自然是知道凭借他手下残兵败将是不可能挡住王镡太久的。 守城绝无胜算,甚至可能坚持不到援军的到来。 昨日厮杀黄昏才止,并州军在西面仓促立寨,所以雍军很大可能会派兵夜袭并州军的营寨。 而且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景兴会借着这个机会逃出垣县。 因为如果景兴阵亡在垣县,必然会引起酆鄗朝廷的震动,这后果定然是景兴无法承受的。 “我军一里外,出现雍军骑兵。” 一名手持令旗的并州军斥候从黑暗中闪出,半跪在王镡的马前恭敬的向着他禀报道。 王镡收回目光,驱动了战马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看向北面,似乎想要透过这漆黑的夜幕看到些什么。 夜幕之下,一支雍军的骑兵正向南面疾驰而去。景兴被一众甲士围在中央,牵程和黄庆两人护卫在左右。 垣县西面喊杀声已起,冲天的火光被景兴尽收眼底。 牵程和黄庆一语不发,他们二人曾想要代替蒙肃袭击并州军的营寨,但都被蒙肃拒绝了。 西面越发的喧嚣起来,起伏的马背上,景兴不由又长叹了一声。 他回头看向夜幕下的明亮的垣县。 那城楼之上原本熄灭的火光此时又重新燃起,城楼上影影绰绰。 景兴知道明璁此时定然在城楼之上,注视着西面的战况。 景兴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不想逃,但是他别无选择,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垣县,不能死在王镡的手下。 他不能让王镡挟着斩杀自己的威势,使的酆鄗朝廷本已安稳的局面被破坏,如今的大雍三家分立,已经趋于分崩离析,犹如一座千疮百孔的大厦一般危险。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打乱了景兴的思绪。 雍军的前方突然浮现了出点点火光,密集的火光聚集在一起,汇聚成了一片片火海。火光攒动,越来越多的火把被点起。 雍军骑阵内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不住地用马蹄刨动着松软的草地。 景兴环顾四周,雍军骑阵的两翼也已经出现了火光了。 尖锐的木哨声,整齐的踏步声,马蹄叩击草地的踢踏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尽皆传入他的耳中。 景兴知道此时再想调转马头返回垣县,已是为时已晚,不说此地离垣县足有七里之远。 而且根本没有时间给雍军来调转马头,并州军的骑兵就在旁侧虎视眈眈的盯视着雍军的一举一动。 并州军的大队骑兵从旁侧举着火把呼啸而过,马蹄声如雷,并州军骑阵犹如天空中腾云驾雾的火龙一般,旌旗在风力的加持下发出猎猎的响动。m.qqxsnew 景兴紧紧握着腰间的环首刀,眼前火光跳动,他的一颗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 一面黑色的大纛旗缓缓出现在景兴的面前,四周的火光照耀在其上,更为其添上了数分神采。 前方马嘶声响起,吸引住了景兴的目光。 只见一名罩着黑色战袍的并州军武将,牵引着一匹枣红马踏出了军阵,一众并州军的将校簇拥在他的身旁。 景兴瞳孔微微放大,看到那面黑的大纛旗他就知晓此人大概率就是王镡。 但让他赶到震惊的不是王镡,而是王镡身旁一名罩着蓝青色战袍的将领。 那不是正是曾在三皇子麾下的皇甫坚吗?他怎么会出现在王镡的身旁。 景兴心中微凉,皇甫坚和蒙肃同在三皇子麾下领兵,皇甫坚自然是知道蒙肃的领兵风格。 难怪白日里,蒙肃亲自领精锐冲击敌阵,不仅没有讨到好处,反而折损了韩普和祁茂两员悍将,甚至连蒙肃本人都受了伤。 景兴策马而出,怒视着皇甫坚大声喝骂道:“皇甫坚,居然是你,无耻之徒!” 皇甫坚神色不改,驱马上前了几步,拱手向景兴行了一礼。 皇甫坚双手做辑对着王镡,面目严肃地对景兴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天地有变,神器易更,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大雍已失天命,并州必将取而代之,我跟随天命,何错只有?” 景兴怒不可遏地骂道:“无耻小人,雍贼势不两立!你皇甫坚枉称名士!” 王镡借着火光看着雍军骑阵最前方,穿着鱼鳞甲,怒发冲冠的景兴。他驱马上前数步,假装疑惑的询问道:“此刻正是半夜三更,郡守大人不在垣县城内,为何在着旷野上闲逛?” 护卫在景兴旁侧的牵程双眼微眯看向王镡,看来此人正是贼酋王镡。他悄无声息地从马鞍上摘下了自己的硬弓,右手则是向腰间的箭筒方向摸去。 王镡神色一凛,厉声喝道:“郡守大人奔波劳累,不如请您永远地留在此地歇息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项上人头在此,速速来取 “咻!——” 王镡话音刚落,尖锐的木哨声便陡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吗,滔天的火海向着最中央的雍军骑阵骤然席卷而去。 牵程挽弓搭箭,便想要偷袭王镡,但王镡身旁的亲卫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嗖!嗖!嗖!” 破空声乍响,火光之下并州军的弩手激发了手中的弩机,并州军军阵之中转瞬即便已飞出无数弩箭,向着景兴所在的位置疾速射去。 “保护郡守!” 黄庆大喝一声,举盾护在了景兴的身前,凄厉的惨叫声在雍军的骑阵中此起彼伏。 数十名雍军的骑士的栽到于马下,一时间雍军骑阵之中人声马嘶连城了一片。 箭雨袭来,王镡也已经隐没于并州军的军阵之中,目标消失,牵程也只能放下手中的硬弓,重新捡了蛇矛在手。 “笃,笃……” 弩箭射击在盾牌上,发出了一声声令人恐惧的闷响。 牵程扯过黄庆的马缰,沉声说道:“我去缠住王镡,西面兵少,你带着郡守从西面杀出去!” “你多多保重!” 情况紧急,黄庆也不犹豫,只匆忙应和了一声牵程,便带着身后骑士保护着景兴径直向着西方杀去。 “随我杀贼!” 牵程怒吼一声,驱马挺矛带着十数名亲卫就向着黑色大纛的方向杀来。 王镡马鞭一举,王湔虎吼一声:“拦住他!” 数十名并州军的骑兵从王镡的身旁越出,和牵程一众骑兵战成了一团。 景兴向西方跑去,王镡并没有担忧景兴会跑掉。西面虽然火光稍显稀疏,但那可并不是并州军守备最为薄弱的地方。 “驾!” 黄庆拼命地驱动的胯下的战马奋力向前,两旁的火光中不时飞出羽箭,不断有雍军的骑士跌落下马,中伤的惨叫声不时传来。 那些跌落在地的雍军骑士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摔得七荤八素,然后被后续而来的战马踏成肉泥。 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一名雍军停下他们的战马,因为如果他们停下,必然会死在后续合围而来的并州军步卒手中。 黄庆双眼微眯,他现在才发现前方的火光正如同波浪一般,上下起伏。 “不好……” 是并州军的骑兵! 前方马蹄声雷动,马蹄叩击在草地上的声音,在黄庆的耳中犹如一柄重槌一般,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头。 “褚某在此,已等候诸位多时了!” 一名外罩白袍,手持长矛的并州军武将翩然飞出并州军的骑阵。 西面的守备,是褚路煦统领的并州义从,多达数千人。 绣着“褚”字的黑色将旗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无数骑兵跟随在其身后,手中的火把随着战马的起伏而波动。 “杀!!!” 狭路相逢,雍军的骑阵陡然和并州军的骑阵冲撞在一起。 两股洪流在转瞬即融为了一体,惨嚎声,哭喊声,金戈相击声,须臾间交织成一片。 王镡牵引着胯下的枣红马,带着大队的骑兵飞驰在火光的边缘。 身后上百名并州军骑士,高举着火把,跟随着黑色的大纛一并向前,宛若一条火龙一般神武。 沿路的并州军无不高声向着王镡发出欢呼之声。 越往西走,厮杀声越烈,王镡骑马停留在一处土丘之上,观察着不远处的战局。 夜间混战,两军又是骑兵,此时混杂在一起,只能靠着身上的军服,巾带来辨认敌我。 并州军的步卒军阵也已经压了上来,那些曾经驰骋平原的精锐雍军骑兵,就这样在混乱中被无数长矛刺杀,然后倒伏在了草地之上。 “侯爷,你看那里。” 王湔指向不远处,虽然火光昏暗,但是那边隐隐约约能看见数十名雍军骑兵围拢在一起。 而战场的其他地方,只有褚路煦将旗所在的位置雍军稍多一些。 “跟我来。” 王镡从王湔手中取过长矛,双腿踢动马腹,胯下赤云轻嘶一声,向前奔驰而去。他已经确定,那边多半是景兴所在的地方。 “驾!” 大纛向前,上百名并州军的亲卫营骑兵紧随而上。 王镡骑在赤云身上,手持长矛跃在一众骑兵的最前方。 并州军骑兵来势汹汹,一名雍军的骑兵正在其冲锋的路上,眼见避无可避,那雍军的骑兵绝望的大叫着向着王镡猛冲而来。 王镡冷哼一声,只是一矛便将来骑挑落下马。战马奔驰之间,那雍军的骑士已是没入了一片烟尘之中。 王镡虽然现在是一军统领,但他也没有放松过自身武艺的磨炼。 在同褚路煦、袁添钢等将领的切磋下,王镡的武艺和骑术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论起战争经验,亲身上阵厮杀,王镡之前不过是大雍军中的一个小兵,也算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 一名护卫在景兴旁侧的雍军骑士发现了这边的异动,也看到了王镡的大纛旗。 他指着不远处那面黑色大纛,大声的示警道:“大纛!!!” 景兴猛然回头,只见王镡的大纛旗正往这边飞速驰来。 黄庆已经被褚路煦拦住,景兴身旁的亲卫本想带着景兴杀出重围,但结果却被一支小股并州军的游骑给截住了去路。 景兴举目望向四周,无数火光正向其涌来。旷野之上,数条火龙奔驰在旁侧,王镡黑色的大纛已经越离越近。 景兴何尝不知,此时已是回天无力,结局已然注定。 景兴猛然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大声的喝令着四周的亲卫道:“举旗!” 四周的亲卫骑士闻令,立刻将一面黑红色的旌旗高高竖起。 借着火把的光亮,景兴最后一次端详着手中的环首刀。 “垣县之败,皆在我身,只恨力弱未能破贼,我景兴已无颜见天子矣。” 战马四蹄翻动,马蹄叩击在草地上,发出了犹如雷鸣般的闷响声。 景兴慢慢挺直了脊背,黑暗之下,那个曾经驰骋沙场的汉将彷佛又重新回到了现世。 “马槊!” 一名亲卫将自己的马槊送到了景兴的手中。 “驾!” 景兴深吸一口气,马鞭抽打在马股之上,座下的骏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向前猛然奔驰而去,他将手中的马槊高高举起,然后奋力向前一引。 身后三十余名雍军甲骑亦是面露决然之色,他们狂呼着向着王镡大纛的方向跟着景兴直冲而去。 雍军虽只有三十余骑,此刻的气势却犹如千军万马一般。 “杀!!!” 火光之下,无数短兵从并州军的骑阵中飞出,狠狠地掷入雍军的骑阵之中,在雍军阵中带起一阵哀嚎声。 凄厉的马嘶声传来,最前方的五六名雍军骑士尽皆栽倒于马下。 上百名并州军的骑士在王镡的带领下切入雍军骑兵的阵中。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霎时间从骑阵之中传入王镡的耳中,只一交锋,王镡身前数名并州军的甲士便倒在了雍军的矛戟之下。 但在亲卫的掩护下,王镡已是发现了雍军骑阵中,穿着鱼鳞甲的景兴。 “景兴,受死吧!” 王镡双目赤红,怒吼一声,手中长矛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刺向景兴,这一矛几乎用尽了王镡了全力。 景兴同样暴喝一声,气势陡然上涨,此刻根本不像一名老将。他挥动马槊,奋力接下了王镡的倾力一击。 巨大的力道顺着马槊的长杆传来,景兴面色潮红,身形一晃差点栽下马去。他闷哼一声,手中马槊翻转,顺势荡开了王镡的长矛。 两马相交,景兴手中的马槊猛然刺向王镡的脖颈。 电光火石之际,王镡伏鞍低头,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景兴的马槊。 “死!” 王镡猛拉缰绳,赤云偏转身躯,暴喝一声,长矛在夜幕下挥出一个半圆,狠狠地砸在了景兴的身上。 景兴的身躯从马背上重重地跌落而下,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身来,但腰部传来的剧痛却让他无法动弹。 汗珠密密麻麻地从景兴的额头上渗出,他偏头看向旁侧。 跟随他从家乡而来的家兵们都已经化作了冰冷的尸首,他们圆睁着眼睛,不甘地往着天空。 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正在四散而去。 四周的马腿越聚越多,景兴拔出腰间的环首刀,费力地支撑起身躯。 这回他终于看清了王镡的脸庞,并非天生异象,不过是平平常常一名青年罢了。只是黑色的铁胄下,是一双尽是充斥着怒火的眼睛。 “铮!” 王镡翻身下马,慢慢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火光之下,环首刀锋利的刀刃反射出如水般的寒光,清冷的令人恐惧。 王镡手持着环首刀缓步走向景兴,冷声喝问道:“景兴,你可有遗言?” 火光跳动,照的王镡的影子摇晃不定。 “哈!哈!哈!哈!哈!” 景兴面无惧色,眼中露出讥讽的神色,望着王镡大笑道:“竖子何必多言,景兴项上人头在此,速速来取!” 王镡看着躺在地上大笑着的景兴,猛然踏前一步,双手握持着环首刀猛然挥砍而下。 景兴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战场慢慢寂静了下来,不远处竖立着的黑红色旌旗也随之倒伏在了草地之上。 鲜血从环首刀的刀尖缓缓滴落而下,王镡收刀回鞘,提起景兴的首级,重新跨上了战马。 四面喊杀声已经越来越小,无数火光攒动,王镡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乌云消散,皎洁的玉盘高挂于空,漫天的繁星浮现在他的眼中。 王镡双腿一夹马腹,用缰绳牵引着战马从骑阵中飞驰而出。 大纛旗被风卷动,上百名骑士紧随而去。 王镡高举着景兴的首级,飞驰在各处火光的旁侧,大声喊道:“敌将景兴,已被我王镡所斩!!!” 一石激起千层浪,短短片刻,阵斩景兴的消息便已传遍三军。 “并州军万胜!!!” “并州军万胜!!!” “并州军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呼喊声响彻天际,扶摇直上九霄! 第二百四十三章 替身么?倒是有点意思 大风呼啸,吹动了并州军营寨中无数的旌旗。 此时蒙肃的眼中是跳动火光,耳旁尽是喊杀和哀嚎之声。 西南方那一大片的火光出现之时,蒙肃就明白了,他们彻底的落入王镡的圈套之中,景兴那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少主,小心!” 夜幕下弓弦声大作,一名亲卫挺盾挡在了蒙肃的身旁。 蒙肃心中一片悲凉,他身边的亲兵都是当年跟着自己玩耍的同乡少年,还有家族中的亲戚,三辅之地的募兵。 皆是因为蒙肃的名望选择追随他而来,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但今日却几乎尽没于这垣县之役,他蒙肃有何面目回去见家乡的父老? 四周喊杀声渐近,亲卫的呼喊声也越发的急切了。 蒙肃晃了晃头,努力的将心中的悲伤驱散,战阵之上容不得他脑中的胡思乱想。 “杀!!” 蒙肃挥动环首刀,驾驭着战马,疯狂的向前突进,他身旁原来有十七名亲卫,奋战到今时已只剩下了十三人。 营寨的雍军已经混乱不堪,并州军的士卒正大步向前,一个又一个雍军的将士倒伏在地。 所幸合围并未形成,一众亲卫护着蒙肃拼死杀出了重围。 但蒙肃等骑刚行了不过数十步,前方的军帐处陡然又闪过一彪兵马,一面黑底黄字的战旗出现在了蒙肃的眼前。 旌旗之上绣着一个斗大的“乌”字,却是乌逻看到袁添钢镇守的地方火光冲天。 知道是雍军袭营,特地赶来支援,正好撞上了逃跑的蒙肃。 “咻!——” “蒙肃休走!” 尖锐的木哨音紧接着响起,乌逻带着麾下骑兵舞动长矛,冲向了蒙肃,身后的并州军将士尽皆向着蒙肃涌去。 蒙肃脸色大变,眼前并州军少说也有千人,如何能敌?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大声喊道:“主公,此处寨墙低矮,可从此处出寨!” “走!” 蒙肃当机立断,和亲卫牵引着战马快速的向着寨墙奔驰而去。 “蒙肃,哪里逃!” 乌逻怒发冲冠,舞动着长矛已经疾驰而来。 “少主先走!” 两名亲卫见乌逻挥矛而来,一咬牙,脱离了队伍。 四下喊杀声又起,蒙肃死死咬住牙关,终究是没有回头,带着一众亲卫驱马跃下了低矮的寨墙。 眼见两名雍军骑兵冲来,乌逻虎吼一声,手中长矛挥动,双方战成一团,两名敌骑相继落于马下。 这两名敌骑虽然久经沙场,但如何能敌得过乌逻? 只是得了这些许时间,等到乌逻行至寨墙处时,蒙肃一众人等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个背影。 “可恶啊!啊!啊!” 乌逻愤怒地大喊着,又取出腰间的硬弓,奋力对着蒙肃离去地方连开数弓,但这一切都于事无补。蒙肃一行人的背影终于隐没在了漆黑的夜幕当中。 乌逻止住了情绪,目光灼灼地看向南方,西南面的火海涌动,他心里清楚王镡的伏击已然是成功的。 垣县之战将要落幕了。 垣县城楼上,明璁看着城外的异动,几次都想领兵出城,但理智还是让他下达了坚守的命令。 城中的骑兵尽数跟着景兴撤走了,如今不过六千多步卒,就算带出城去又能如何。 南面的火光摇动,无数并州军的军士高声欢呼,震天的呼声传入了垣县城。 惊醒了梦乡中的雍军军士,也传入了明璁的耳中。 慌乱的情绪在军营中传播开来,幸好雍军的巡逻队及时压下了恐慌的心情,才不至于营啸。.qqxsnew 明璁穿着景兴的留下的一套盔甲在军营巡视完毕,这才回到了城楼。 城外出现了一些溃逃回来的雍军,他们呵斥守卒赶快开门,但有明璁的军令在,守卒并没有给他们打开城门。 惊惧的溃兵,大声的辱骂着城墙上的守卒,直到一阵箭雨倾泻而下,他们才绕过城池向着其他地方逃窜。 打着火把的并州军游骑在旷野上飞驰而过,一名名雍军溃兵被驱赶着逃向远方。 他们拼命的向着黑暗处跑去,他们看不清前路,跌跌撞撞的向前奔去,只想远离身后的火光。 但这些一切显然是徒劳的,溃散的雍军一个又一个倒伏在并州军追击骑兵的刀刃下。 就如同雁门郡之战,大胜后,冀国军队的溃兵被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般,此刻却变成了雍军。 “并州军万胜!” 明璁双手紧握着城楼上的栏杆,脸色铁青。垣县之战雍军彻底败了,明璁看向城外,城外万千灯火汇成一片,呼喊之声恍如雷霆一般响亮。 原本的星星之火,如今已是化作燎原之势。火光越来越多,明璁手脚冰凉,恍惚间他看到了整个旷野都已被其点燃,火光冲天,一座千疮百孔的大厦在大火中正缓缓崩塌。 远方的地平线上,悄然露出了一丝光亮。一轮金乌从地下升起,缓缓飞向天际,垣县上空的云层都被其镀上了一层金色。 黑暗慢慢离开大地,整个世界重新又迎来了光明。 垣县城外一片狼藉,炊烟在并州军的各处营寨慢慢升起。 并州军的营地中充满了大胜的喜悦,正在就食的并州军军士大声谈论着夜间的大胜,雍军的狼狈逃窜,丢盔弃甲。 辰时整 并州军的营寨中沸反盈天,战鼓声响起 垣县的城楼上,明璁一夜未睡,他披挂着景兴的盔甲站在城楼站了一夜。 城墙上还屹立着景兴的黑红色大纛,景兴离开垣县城的消息只有军中少数的将校知晓。 “咚!咚!咚!” 隆隆的战鼓声回荡在旷野之上,城外的并州军已经开始集结了。 明璁望着城楼下浩浩荡荡的并州大军,昨夜南面那大片的火光被明璁尽收眼底,明璁心中清楚景兴多半是遭遇了不测。 明璁不敢想象,若是垣县城内的守军得知景兴已经不在垣县城之中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现在城中的雍军知道昨晚的夜袭已经失败,正处在士气低落的时候,而且他们并不见多少人回营,也是起了疑心。 并州大军浩浩荡荡,辰时四刻,并州大军的军阵已经在垣县城的南面,还有西面展开。 王镡早在决定西行和景兴河东雍军决战之时,就快马传信至井陉。 让井陉关的守军去打造攻城器械,如今各式攻城器械一应俱全,都是出征之日从井陉关带来的。就是考虑到如果雍军死守垣县城的状况。 “呜————” 并州军的号角声远远传来,一支遍打黑红色旗帜的并州骑兵从并州军的大阵中飞驰而出。 城墙上守卫的雍军都诧异的望向那支奇怪的并州军骑兵,明璁也循声望去。只是那支骑兵离得的越近,明璁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一分。 那并州军骑兵持着的旗帜,全都是雍军丢下的旗帜,有队率旗,有都尉旗……甚至还有韩普、祁茂等人的旌旗。 骑阵中最为夺目,就是一面黑红色的将旗,那正是蒙肃的将旗。 垣县城墙上人声逐渐嘈杂了起来,守卫的雍军尽皆惊恐的望着城下。 那可是蒙肃!那可是关中猛虎! 战无不胜,勇冠三军,大雍变乱中斩将夺旗不胜其数的蒙肃。 就在他们议论的时候,一名并州军的骑士突然越出骑阵,明璁定睛一看,双手不由的握紧了栏杆。 那并州军骑士马后用绳索拖拽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的正是景兴的盔甲! “景兴首级在此!尔等何不早降,免受刀兵之苦!” 城墙上的雍军也认出了景兴的盔甲。 一名雍军的什长浑身颤抖犹如筛糠一般,他看着城墙下那被并州军骑士战马拖拽的人,几乎连话也说不全了:“那不是将军吗……” 另一名雍军脸上有些惊恐,但看着城楼上那穿着景兴盔甲的人,眼中也露出了疑惑之色:“将军不是在城楼上吗?而且大纛都在……” “瞎了你们的狗眼,将军就在城楼之上,城墙下的盔甲不过是叛军施的障眼法,不要被他们骗了!” 一名雍军军候跨刀疾步走来,大声的呵斥道,止住了此处的喧嚣,但其余各地嘈杂的人声却越来越大。 明璁此时也不敢下去检阅军队,不比晚上巡营,白日脸庞看的请清楚楚。 垣县城这些军士,多有认识景兴面容的,明璁只要一下城楼,众人看见他的面目必然露出马脚,到时候就知道景兴身死了。 只怕垣县城内的雍军不等并州军来攻,只消片刻的功夫便会土崩瓦解。 “下令床弩还击!传令下去,此乃并州军的估计,各部将士不可被其迷惑” 明璁当即立断,大声发号施令。 背插着令旗的传令兵将明璁的将令传下,城墙上几架仅有的床弩被雍军的力士拉开了弩弦。 垣县城城外,景兴的大纛旗也被王镡看到了眼里,还有城楼上那披挂着景兴盔甲的人影。 乌逻一脸疑惑的看着城楼上的景兴,不由疑惑的问道。“景兴不是昨日被主公斩杀了吗,那这城楼上?” 皇甫坚跟在王镡的身旁,看着垣县的城墙向乌逻解释道:“那定然是城中的某人穿着景兴的盔甲,伪装成景兴尚在军中的假象。若非主公慧眼识破了景兴撤退的计划,只怕是我们真会以为,这城楼之上的人就是景兴本人。” “替身么?倒是有点意思……”王镡牵引着赤云在军阵之前,他现在确实有点怀疑夜间自己所斩杀的是不是景兴。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吓得魂飞魄散 王镡一双鹰目扫视着垣县的城墙,仔细的观察着雍军的守备情况。 派遣骑兵持着缴获的军旗在城下示威,确实极大的打击了城中雍军的士气。 但是城中的守军很快做出了反应,垣县城墙上的床弩虽然没有射中前去示威的并州军骑士。但是并州军的骑士也不敢多待,在第二轮弩箭到来之前他们就撤退离开了垣县城的城下。 由于距离的问题,也没人能看清朱郡首级的面容,所以在短暂的骚动后垣县城中的雍军还是恢复了平静,他们都相信景兴不会就这样死去,“威声满天下”的河东郡守仍旧在城楼之上,与他们同在。 皇甫坚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之后,对着王镡说道:“城中雍军虽乱,但他们以为主将尚在,尚有一战之力。我以为此时正是撤军的时候。” 不待王镡言语,一旁急躁的乌逻就开口反对道:“我们连番大胜,正是一举消灭垣县城内雍军的时候啊,凭什么这个时候退?!” 郎泽卿听到皇甫坚的话,也是略显疑惑的看向他。 皇甫坚解释道:“那城楼上的景兴定然是假,此番我军和河东雍军激战数场,已是伤筋动骨,现如今我军已经斩杀景兴,击败了河东的雍军,何必再为这个假景兴,折损更多的军士?当务之急是集结军力,进取河东郡。” 王镡眉毛一挑,他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景兴计谋了,开口问道:“那万一这个景兴才是真的了?” 是景兴的弃车保帅之举,让他以为自己斩杀了景兴,然后达到目的,不愿意再折损军士,放弃围城,劫掠一番后,退回并州。 但是王镡也知道这多半不可能的,除非景兴清楚王镡西行出并州,和他决战的目的是单纯只是为了名望。 而不是和之前并州之乱时,征北军南下进攻蔺河郡,想要进犯关中,攻击酆鄗,动摇酆鄗朝廷的统治,亦或是劫掠雍州。 但王镡心中还是有些动摇,万一景兴真的看破了他心中的想法,万一城楼上的那个景兴才是真的? 经历了此间种种,王镡已经不敢再小瞧这个时代任何一人了,更何况是雍国出名的将领了。 王镡望着城楼上的“景兴”一时间,真有些举棋不定了。 垣县城外的鏖战,确实让王镡麾下的军士减员严重。王镡麾下的并州军先是和景兴统率的雍军在垣县城的旷野野战,随后简单的休整过后,便又发起攻势,清除垣县城外的雍军营寨。 根据皇甫坚的统计,并州军中伤亡最大便是新成军的陷阵猛士和义从骑兵了。 到今日并州军陷阵旅尚能出战的只有三千人,义从旅能出战的有二千九百人。qqxδnew 中军派去支援并州军右军的一千余名亲卫营精锐,只余下六百余人,连第二都都虞侯王湟战死了。 安曷的统领的并州军右军,野战时被黄庆带领的雍军精锐冲破了军阵。现今能出战的军士只有不到万人。 并州军左军在郎泽卿的指挥下,和雍军的右阵不相伯仲,加上他调度有序,伤亡不大。 但是后面攻击雍军在垣县城外的北寨时,他统率的左军承担了主攻的职责,所是也有了近三千人的伤亡。 也就是说王镡麾下的并州军原来有五余人,如今尚能出阵的还有三万余人。 这两日来,并州军一共有上万人的伤亡,这个年代刀剑之类的外伤,死亡率本就极高。 连一些地位崇高的将领,都可能因伤病而死,更何况是这些普通的士卒了。 并州群山中虽然不缺草药,但却极为缺乏医生,虽然有军医署,但是军医的数量还是紧缺的。所以并州军受伤的军士,也就比雍军士卒好一些,死亡率低一些,但致残率却不相上下。 当初王镡在广牧城内并州军的伤兵营时,伤兵营中每天都有很多人被抬出营地。他们或是死于感染,或是死于伤口迸裂,甚至可能有被活活被疼死的。 那时候雍军麾下那些照顾伤兵的并州军的军医,比王镡现在如今招募的那些军医,医术要低的多,根本无法救护所有人。 甚至到了后世,医疗水平急剧上升,伤兵的死亡率却依旧居高不下,直到青霉素的发现后,伤兵的死亡率才降低了下去。 兵力折损过大,这也是为什么皇甫坚在斩获了景兴的首级,达到目的后,就提议王镡挥师河东郡,放弃继续剿灭城中的雍军。 虽然垣县城内的雍军,应该也只剩下六七千人,虽然城防薄弱,士气低落。但并州军此番进攻少说也要折损两三千人。 而且就算全灭了垣县城的雍军,弘农郡也无法守住,使之成为王镡的底盘,弘农郡的地理位置,决定了王镡根本无法防守。如果王镡有占据弘农郡的实力,那么他现在就可以取下关中朝廷的都城酆鄗。可惜无论是并州军后勤还是兵力,都无法支撑王镡占据弘农郡。 王镡现在虽然还有三万余人,但若是他敢进犯酆鄗,不说酆鄗还有守卫的禁军,高大的城墙和护城河。就是单凭各路来援的勤王大军就足以将王镡的部队全部吞食。 并州军的家底实在是太薄了,并州境内内能自给自足就很不错,根本不能供养军队。现今并州的百姓,甚至有时候都还需要并州军来接济才能存活。 这也是为什么皇甫坚对河东郡一直念念不忘的原因之一。河东郡西面和南面有大河环绕,只要守住几处渡口,就能将雍军拒之门外,而西面和东面有大山环绕,即使河东郡失守,对并州的影响也不大。而河东郡境内还有平原和盐池,是产粮产盐的地方,既能提供粮食,也能提供财税,这对并州恢复生产,发展实力,是很重要的。 王镡轻拉缰绳,止住了赤云不安的踏步,回头望着众人沉声说道:“不管城上的景兴是真是假,我都要攻下垣县!” 王镡环顾众人,左手高举握拳,猛然挥下。黑色的大纛下,清脆的木哨音陡然响起,四下令旗摇动。 “咚!咚!咚!” 昂扬的战鼓声被光着上身的并州军亲卫营力士敲响。 下一刻,垣县城之外的并州军大阵缓缓向前,大阵的前方,也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号子声。 并州军的士卒推着巨大的攻城槌,还有云梯、井阑等高大的攻城器械骤然开始加速。 高大的井阑行进在并州军军阵的最前列,并州军的制作工艺虽然比不过雍军的工匠。但是垣县城城墙不过两丈,七八米高的井阑,并州军还是能制作的出来。 毕竟并州军中也确实有不少的工匠,还有就是王镡之前在并州各郡搜集的一批工匠,能力也是够的。 高大的井阑顶部,是一个巨大的带有围栏的平台,上面站着四十余名并州军的弓弩手。 这些井阑给垣县城内的雍军带来的压力无疑是巨大的,井阑抵进,并州军就可以居高临下射击他们。 而雍军在城内却没有什么有效的掩体来遮挡,并州军的井阑无论是在杀伤上,还是在心里的压制上效果无疑都是巨大的。 虽然火箭对井阑的威胁巨大,但是明璁根本没有料到并州军居然还有井阑这样的攻城器械。 这些井阑应该是并州军昨日夜间偷偷运到营寨之中的。 除了火箭外,垣县城中能对井阑造成威胁的只有床弩了,整个垣县城也不过只有八架。八架床弩中有六架还被明璁布置在了垣县的其他三面城墙上,用来防备其他三面的并州军。 现如今光是垣县城南面的井阑车,并州军就有八辆,主攻垣县城西城的并州军中井阑车则足有十四辆。 更别提并州军中的云梯和撞车了,垣县城这样低矮的城墙有些地方甚至只有三米多,连短梯都能架上。 乌逻手持硬弓,站在井阑之上,眼前垣县城低矮的城墙已经越来越近。垣县城墙上奔走的雍军,被他尽收眼底。 “放!” 随着雍军队率的一声令下,床弩被雍军的力士猛然激发,两支如小臂般粗壮的矛枪激射而出。两支矛枪在划破低沉的长空,带起一阵风声,其中一支矛枪没有命中目标,偏离了井阑的位置,落在了地上。另一支矛枪,则是掠过高大的井阑,一头扎入井阑后那密集的并州军军阵,军阵中两名并州军的士卒竟然被这支矛枪当场钉死在地。 乌逻对发生的这一切都熟视无睹,他深吸一口气,从腰间的箭袋取出一支破甲锥,将其轻轻扣于弓弦之上。 “咻!——” 尖锐的哨音响起,乌逻感觉脚下猛地一震,井阑猛然加速,旁边的云梯也是一并向前。 眼前的雍军越来越清晰,那床弩旁的指挥的雍军队率,身上穿戴的甲胄都能被乌逻看的清清楚楚。 乌逻双手猛然发力,手中硬弓被一下子拉成了满月状。只听弓弦声响,他手中的破甲锥已是破空而去。 垣县的城墙之上,那名正在喝令手下重新装填矛枪的雍军队率摇摇晃晃的栽倒在了地上。一支破甲锥从他的面门射入,从后脑穿透而出。这支破甲锥正是乌逻刚刚射出的。 床弩旁还在装填的矛枪的雍军士卒突然没有听到军官的呼喝,抬头看向他们的队率,顿时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第二百四十五章 恐慌的氛围越演越烈 乌逻射出的箭矢就如同进攻的号角一般,其余各处井阑上并州军的弓弩手,尽皆向着垣县的城墙搭箭撒放。密集的箭雨从高大的井阑上,向着垣县城墙上的雍军倾泻而下。 虽然雍军的将校对此有了一定的准备,但是就算有了盾牌的防护,还是不断有雍军士卒中箭倒下。 乌逻则是盯上那些披挂着铁甲的雍军将校,手中弓弦每一次响动,几乎都会有一名雍军的军官倒在血泊中 居高临下和仰面还击这样相互射击,雍军实在是太过于吃亏,有的雍军弓手想要还击,但大多羽箭都没有射到井阑上。 直到并州军的井阑再靠近了一些,城头上雍军的弓弩手拼命的向着井阑上的并州军还击,这才让城墙上的雍军压力减轻不少。 “咻!——” 木哨被垣县城下的并州军将校吹响。垣县城下的黑潮顿时变得波涛汹涌了起来,无数士卒呼喝着向前。 在城中的雍军士卒通过阶梯登上城墙的时候,十余架云梯已经高高竖起前半部分的木梯,伴随着并州军力士震天的呼喊之声,木梯猛然向前砸下去。末端的倒钩狠狠的钩入了垣县城墙墙砖中。 甚至一名雍军的士卒躲避不及,被那云梯的倒钩砸中,头上的铁胄根本没有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防御。他的头颅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犹如一个西瓜一般被那倒钩拍裂开来。他身旁的雍军士卒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毛骨悚然。 “杀!!!” 云梯下,并州军的士卒举着盾牌抵挡着城墙上箭雨,一名并州军百将已经一马当先踏上了云梯。身后数十名并州军的先登死士也紧跟着他踏上了云梯,向着垣县城墙上蜂拥而上。 雍军的弓弩手依托着城墙垛堞的斜角向下抛射着自己的箭矢,他们紧紧的贴靠在青砖旁,尽可能的避开井澜上并州军弓弩手的箭雨。 “嘿哈!嘿哈!嘿哈!” 一浪接着一浪的呼喝声从并州军力士的喉中发出,巨大的撞车已经快要临近垣县城的城门了。 一名雍军小校高声喝道:“放火箭!” 数十名雍军应声放箭,数十只火箭被攒射而出,落在了那巨大的撞车之上。但撞车上已经罩上了湿牛皮,箭矢上的火很难将其点燃,等于是根本无法阻拦并州军攻城的脚步。 “嘭!” 厚重的撞木被数十名并州军的力士向后拉动,随即狠狠的向前荡去。 撞木撞击在垣县的城门上,陡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暴响。 垣县本就不是什么坚城,此刻大门在撞木的撞击下,城门不由得发出了吱呀的怪声。大量碎裂的尘土,还有石块从城门的拱洞上落下来。 站在城楼上的明璁面色铁青,大声向着传令兵发号施令:“速调一营士卒在城门集结!城中的火箭,都给我集中攻击井澜,不要再去管云梯和撞车了。” 传令兵带着明璁的军令快速的离去,城中的雍军根据并州军的攻势慢慢调整着防守。 说到底明璁不过是河东郡的郡尉罢了,他出身世家,能够出任郡尉的职位,一是靠景兴的信任,二是靠祖上余荫,他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战阵经验。 之前在井陉关,他作为河东郡的郡尉,麾下有五千多名雍军,都不敢去进攻驻扎了仅一千多士卒的关城。 若不是之前跟随过景兴讨伐过河东郡内叛军,只怕是垣县旷野鏖战之时,他都可能都会被郎泽卿给击败。 让明璁统领两三千人还勉强可行,不至于出错。但是领着五千人以上,还是这样的守城战,又是几面齐攻,再加上并州军一上来便是猛攻,更是让明璁手忙脚乱了起来。雍军的预备队被明璁调动的来来回回,疲于奔命,几乎是被并州军牵着鼻子走。 虽然并州军的攻势暂时被垣县城内的雍军挡住了,但是城中的雍军却是对城楼上的“景兴”怀疑了起来。恐慌的情绪逐渐在垣县城雍军之中悄然蔓延开来。 井阑上一名并州军的队率大声的呼喊道:“快下去!” 雍军的火箭已经点燃了他脚下的这座井阑,火势越来越大,他们必须赶快撤下。 “嘭!” 雍军城头床弩再次响起,燃火的矛枪被雍军的力士激发出来,再度射中了一架井阑。 井阑猛然一晃,井阑上一名并州弓手正弯弓搭箭没有站稳,在一旁士卒的惊呼声中栽倒了下去。 那名并州军弓手从五米高的井阑上重重摔落而下,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内脏震裂,脑后的鲜血慢慢渗出,汇聚成了一片血潭。 矛枪上的火焰剧烈的燃烧了起来,随后更多火箭射向井阑。 西面城墙,并州军的十四架井阑已经被雍军摧毁了六架了。 乌逻冷眼看着周围燃起火焰的井阑,重新从腰间的箭袋取出了羽箭。 这一次,冰冷的箭簇瞄准一名披挂着铁甲,握着环首刀的雍军伯长,他带着自己的亲卫堵截在一架并州军的云梯前。他的脚边倒伏着七八名并州军将士的尸首,甚至还有一名并州军的队长被他所斩。 弓弦声响起,乌逻松开了扣住弓弦的手指。羽箭如流星赶月一般向下激射而去,那名雍军伯长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急切间想要躲避开来,但却是为时已晚,锋利的箭簇正中他的脸颊。剧痛使得那名雍军伯长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甚至连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 “咻!——” 并州军哨音再度响起,新的一轮攻势再度发起,并州军再度向前进军。 凌乱的踏步声响起,一名手握环首刀的并州军队长已经大步冲上了云梯,身后数十名身披铁甲的并州军军士紧随而至。 并州军陷阵猛士,出阵! 王栩刚登上云梯,便看到云梯踏板前,正捂着脸跪在地上的那名雍军伯长。如此良机,王栩怎么可能放过,他手持环首刀直奔那雍军伯长而去。 “保护伯长!” 那雍军伯长的两名亲卫见状大声的呼唤四周的雍军。其中一名亲卫握持着环首刀径直迎向了直冲而来的王栩,王栩怒吼一声手中环首向前猛然砍去。 “铛!” 金戈交击声响起,就在这时,王栩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寒芒。他身前的那名雍军亲卫陡然栽倒在地,一支羽箭狠狠的嵌入了他铁胄下的脖颈中。 王栩偏头看向身后的井阑,只见其上身着将领甲胄的乌逻正在挽弓搭箭。 “杀啊!!!” 身后的喊杀声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王栩大吼一声,他的喊声也融入其中。仟千仦哾 并州军的陷阵猛士李琮、张诙等人紧随着王栩一拥而上,而乌逻则在井阑上逐一猎杀着雍军军阵中那些穿着铁甲的小校,一名名雍军军官相继在倒在乌逻的羽箭下。 失去了将校指挥的雍军军士,不仅要面对头顶上的并州军弓弩手的威胁,还要承受并州军先登和陷阵的猛烈冲击。 垣县城墙上雍军崩溃的结局几乎的是必然的,黑色的潮水终于涌上了垣县的城头。 垣县城墙上雍军崩溃的结局几乎的是必然的,黑色的潮水终于涌上了垣县的城头。 “嘿哈!嘿哈!” 巨大的撞木在并州军力士的拉动下,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垣县的城门,门洞内的地上是越来越多的碎石,尘土。 一名并州军的什长满脸惊恐看着垣县城门的上方,他转过头,对着攻城车的方向大声的喊道:“小心金汁!” 恐惧使得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在这个时代被金汁烫到,基本上就已经是注定了死亡。那些煮沸的粪便尿液,被叫做“金汁”,多用于守城战,不仅可烫杀敌人,且粪便肮脏,伤口多半会腐烂发炎,非常难以医治。 在那名并州军什长的惊呼声中,煮沸的金汁从城头上浇了下来。 “啊!!!!” 城下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虽然攻城槌上有一些防御箭矢的挡板,但在撞击城门的过程中城头的滚石也将其砸毁了一些。 有不少金汁还是溅到了一些拉扯撞木的并州军力士身上。令人窒息的恶臭也在一瞬间传遍了整个城下。 一名并州军的营将骑着战马飞驰在军阵旁,挥舞着马鞭厉声的疾呼着:“让人将井阑推来,压制城头的雍军!城门马上就要破开了!力士继续推车,给我破开城门!” 一名雍军斥候匆匆登上了城楼,向着站在城楼观战的明璁大声的禀报着:“垣县南面出现并州军军阵,敌军可能想要从南面进攻!” 他抬头看向明璁的方向,但明璁被一众甲士环卫根本看不清面容。 稍许,一名甲士走过来,挡在那雍军斥候的身前说道:“将军令,都尉明松、明柏两人速带本部士卒前往南城戒备。” “喏!” 那名雍军斥候得到回应后,也不多待,快步走下了阶梯,向着城中快速的跑去。 明璁后背都冷汗给打湿了,他直接发号施令的传令兵都是自己的亲兵,还有景兴留下来的一些家兵,知晓内情。这南城来的的雍军斥候,却是根本不知道景兴已经不在城中。 随着城楼上的“景兴”可能是不是郡守本人的消息在城中慢慢传播开来,南城来的这雍军斥候也想看看“景兴”的面孔,只是亲卫环绕,根本看不到其面容。 但是让甲士传话,还是让他心中起了狐疑。不过他还是将“景兴”的军令传到了明松、明柏两人的手中。 恐慌的氛围在雍军中越演越烈。 第二百四十六章 垣县之战结束 “嘭!” 垣县的城门处传出了一声爆响,城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不由的发出一声哀鸣声。 一名雍军的都尉站在垣县的城门后,他的身后是刚刚集结起来一营五百余人排列成的军阵。 “嘭!” 伴随着震天的呼喊声,垣县的城门处再度传出了一声爆响,大量的土石从城门的拱洞上坠落而下。众人的心脏也随之一颤。 雍军的都尉抬头看向城门的位置,城门前的两座井阑,其中有一座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井阑上的并州军争先恐后的逃了下去,但是另一座井阑上并州军的弓弩手仍旧向着城墙上的雍军拼命的射击着。 “嘿哈!嘿哈!” 城门处的恶臭并没有给城外的并州军力士带来多大的影响,他们撕开身上的衣服,将布条堵塞着鼻腔,仍旧奋力的拉动着手中的撞木。井阑上的并州军也成功阻止了雍军对城下攻城槌的骚扰。 城外的号子声,一浪高过一浪。数十名并州军的力士呼喊着拉起了沉重的撞木,他们一起向后走去,随后在队长的命令下松开了双手。 沉重的撞木猛然向前荡去,铁制的槌头重重的撞击在垣县城残破不堪的大门上。 “嘭!” 暴响再度传出,在数十次的重击之后,垣县残破的城门发出一声哀鸣,终于碎裂了开来。飞溅出的碎片向后疾速飞去,在城门后方的雍军军阵中带起了数声惨嚎。 “咻!——” 木哨声响起,垣县城外,手持长矛长戟的并州军士卒早已是等待多时了。 几乎就在城门被破开的瞬间。 成千上百的并州军士卒已经汹涌而入,不等攻城槌移开,他们就已经举着长矛长戟,在己方将校的带领下冲入城中。 气势如虹的并州军士卒从攻城车的两旁迅速的涌入了垣县城城门的甬道内。 “稳住军阵!” 城门处守卫的雍军都尉手持长矛,大声的呼喊着,军阵中的雍军都不由自主的喘起了粗气。 眼前凶恶的并州军士卒已经越来越近,喊杀声快速的通过甬道,贯入了一众雍军的耳中。 “放箭!” 雍军都尉手中的长矛挥下,密集如蝗的羽箭从军阵后方激射而出。猝不及防之下,最先涌入城门甬道数十名并州军士卒登时栽倒在地。 “杀!!!” 但这一切并没有能阻止并州军士卒进攻的步伐。 在振聋发聩的喊杀声,还有那令雍军心惊胆颤的木哨声中,更多的并州军士卒从城门外冲入甬道,向着垣县城内汹涌而来。 一条条不利的消息传到了明璁的耳旁,但局势的崩坏超出了他的预料,此时的他已是无力回天。 城中的雍军慢慢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城中指挥的“景兴”比以往要差了不知道多少倍。 越来越多的并州军登上城墙,越来越多的并州军涌入城门。四面八方尽是并州军的喊杀声,四面八方尽皆是并州军那恐怖的竹哨声。 雍军终于崩溃了,连番的战败,接连的打击,让垣县城中守卫的雍军士气终于跌落至了谷底。 垣县城的城门被并州军攻破。 景兴的首级被再度拿了出来,这一次城门后的雍军看的清清楚楚。景兴的死讯如狂风一般在垣县城中传播开来,垣县城的雍军开始土崩瓦解。 那位奉命守卫的雍军都尉已经倒在血泊中,一柄锋利长戟贯穿了他的胸膛。qqxsnew 而他的身前则倒着一名穿着革甲的并州军士卒,那名并州军士卒圆睁着眼,他的脖颈处有一道血痕,鲜血正从其中缓缓淌出。 这两名在战场生死搏杀的仇敌,此刻却相互跪靠在了一起。无数并州军士卒从他们的身旁越过,没有丝毫的停留。 “万胜!!!” 拥挤在城墙马道上,正准备支援城上的雍军将士们,也听到了来自南城门并州军的怒吼。 一名浑身染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的跑上了城楼,大吼道:“南城门被并州军士卒所破,都尉明柏战死。” 听到传令兵的禀报,明璁浑身一颤,他此刻的眼前尽是摇动的黑色旌旗,尽是那尖锐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哨音。 明璁失魂落魄的摘下了头上铁胄,其实他早就失去了勇气,他早就知道了垣县防守战的结局,这一切从昨晚夜袭的失败就已经注定了。 又是一名传令兵,还没有登上城楼,明璁就听到了他惶恐声音:“北城的士卒把城门打开了,他们跑了……” 明璁回头看向那名传令兵,露出苦笑。 那名传令兵看到明璁的脸庞,愣在了原地,他认出了穿着景兴鱼鳞铠的明璁。 明璁面如死灰的坐倒在地,垂头丧气的说道:“都各自逃命去吧……” 凌乱的脚步声在城楼附近响起,城中的喊杀声也越演越烈,城墙上无数并州军正向此处进军。 城楼上,只剩下明璁从家族中带来的两名家兵,他挥了挥手,对着自己的家兵说道:“你们也走吧……” 两名家兵都半跪在地上,没有行动,面露苦笑的说道:“黄泉路上若是主公一人,未免孤单了一些。我兄弟二人世受明家恩惠,生死关头如何能离主公而去。” “好……” 明璁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喊杀声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到了城楼的底部,他知道并州军已经马上就要冲上来。 “好!好!好!” 明璁口中念着“好”字,缓缓的推开城楼上的木门,两名家兵好奇的看去,只见里面堆满了木材,油脂之类的燃火物。 袁添钢带着并州军的精锐一路向前,终于冲至了“景兴”所在的城楼下。 就在袁添钢踏上阶梯的时候,才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城楼上的温度好像比其他地方要高上很多,他的耳旁也传来了细微的噼啪声。 “随我来!” 袁添钢脸色一变,快步登上了城楼,只一脚便踢开了城楼虚掩着的大门。 只见城楼里已是燃起了大火,那火光之中三道黑色人影若隐若现,笑声从其中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此处危险,还请将军下楼!” 眼见大火越燃越大,袁添钢身旁的亲卫连忙劝阻着他走下城楼。 城楼前,景兴黑红色的大纛旗也已经倒下,成为了袁添钢此战的战利品之一。 在南城门的雍军崩溃两刻钟后,并州军终于控制整个南面的城墙。 大量的并州军士卒被王镡派遣入城,去清剿城中雍军的散兵游勇。 景兴早就战死的消息,其传播速度远远快于并州军的推进速度,大量的雍军士卒在没有接战的情况下陷入了崩溃。 雍军的溃兵向着没有并州军进攻的北城逃窜而去,他们拥挤着通过北城的城门甬道,逃向了垣县城外的旷野。 垣县的雍军丢盔弃甲,兵戈衣甲等沉重的东西,都被他们丢弃在道路上。这些曾经无比珍贵的军械,如今却被当成了累赘,被随意的丢弃在地。 整个垣县城的雍军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失去了指挥的他们,在城中并州军的眼中,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弱小。 垣县城内的雍军已经彻底丧失了继续和并州军作战的勇气。但这些雍军不知道是,逃出北城门后等待他们的却也不是什么生路,在旷野上等待他们是上千名如狼似虎的并州军骑兵。 火光在王镡的眼中跳动,垣县城南城的城楼已经化作了一团焰火。一支支整装待发的并州军被王镡派遣入城。 垣县城中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此时城内早已是没有了百姓,城中的百姓早早的就被景兴送去了雍城,倒是让王镡又少了一些顾虑。 乱战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时分,从日出到日落,整个垣县城内的骚乱才逐渐平息下来。 垣县城北面的旷野上,无数雍军被并州军的骑兵在旷野上击杀。 溃败逃出城中的雍军太多,到了后面,王镡几乎将麾下所有的并州军骑兵都派到了北城的旷野。 垣县城内的雍军除了已经投降的士卒以外,其余所有负隅顽抗的雍军都被并州军屠戮一空了。 黑暗慢慢降临大地,天边最后一丝的光亮也即将消失。天边的晚霞犹如被鲜血染红了一般妖异,晚霞下方的垣县也是妖异的红色,不过垣县的红是真的用鲜血染成的。城内是雍军的鲜血,城外是并州军的鲜血。 垣县之战随着夜空一同落下帷幕。至此一万一千名雍军长眠于垣县,九千名并州魂归黄天,两万多名大雍儿郎殒命沙场。 熊熊的大火自垣县城中央燃起,随后蔓延四周,最后直到整个垣县都燃烧了起来。 大火冲天而起,火焰在狂风的吹袭下越燃越大,垣县内外都被那冲天的火光照耀的亮如白昼。 一座建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城,就这样会灭在了无情的战火中。对于垣县城内雍军降卒的处置,王镡并不想将这些军兵收入麾下,首先并州的财力有限能够供养的军队数量有限,其次这些士兵大多数经历的战事比并州军士卒少多了,除了百战精锐被收下,其他的士卒都被王镡遣散回乡,成为耕种的劳动力。 第二百四十七章 定不辜负 当来自河东郡的信使仓皇跑入酆鄗城内,景兴兵败身亡的消息便如飓风过境般传遍了整个都城。 二皇子勃然大怒,大怒之后便是惊恐,如今雍军主力还在西北和秦岭同西凉和巴蜀对持,放眼河东,几乎再无平叛的军队。m.qqxsnew 景兴战败的后果对雍军士气的打击更为巨大,毕竟那可是抗击过六国军队,“威声满天下”的景兴。 并州军在垣县大胜,兵锋直逼鄜祤郡,整个酆鄗彷佛又回到了大雍皇帝秦恒二十二年的时候。 三位皇子各领自己的势力在酆鄗城中和周围互相争斗,可是也没有并州军此刻对酆鄗的威胁大。雍军斥候送来的探报,垣县大火冲天,城破人亡。 从垣县逃回安邑的雍军,只有蒙肃、牵程还有十多名雍军的骑士。 除此之外,一万三千多名雍军,包括景兴尽皆被并州军永远的留在了垣县,这是酆鄗朝廷前所有未的大败。 消息传入了酆鄗皇城中后不久,一道诏令便从皇城中发出。 在家赋闲的皇甫家族族长,皇甫伯明被二皇子诏令起复,出任大将军,全权负责雍州的守备军务。 酆鄗全城戒严,城中的禁军被调动了起来,皇城驻防的守卫直接倍增。 街头巷尾的巡逻卫士也越来越多,整个酆鄗城都被蒙上了一层阴霾,往日的喧哗,纸醉金迷正快速的离开这座都城。 征调军队的命令随着一名名从酆鄗飞驰而出的传令兵手中传播到各地。 并州军来袭的消息,使得整个关中各州的各处军士,都纷纷向着酆鄗集结而去。 而就在整个关中地区风声鹤唳,整军备战之时,他们所恐惧的并州军,却在河东郡境内全速奔驰,直扑大河各个渡口,在夺去了渡口的时候,并州军如同一条贪食蛇一般,回头咬向了河东郡各城池。 王镡并没有在河东郡多待,而是正式下达了一系列的任命。 王镡坐在井陉关守将府内,左侧坐着一溜的武将,右侧坐着皇甫坚和几名文吏。 王镡看着堂内众人说道:“如今这河东郡内最大的敌人已经被彻底消灭掉了,剩下的就是清扫河东郡内的豪强世家了……” 袁添钢没等王镡说完,就赶紧起身请令道:“侯爷,让俺大锤去吧,定将这些河东虾兵蟹将锤个欲死欲仙。” 王镡看到大大咧咧的袁添钢,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还没等他出言斥责,就看到乌逻也站起身来,行礼道:“请侯爷下令,俺铁塔愿立军令状!一个月内扫平河东郡这些残渣!” 袁添钢一听,急了,赶紧说道:“俺大锤也愿立军令状!半个月,就半个月……” 乌逻闻言,直接出言道:“俺只需要一周!” 王镡没等袁添钢再说出个三五天,就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怒斥道:“都闭嘴!” 皇甫坚看到两个活宝的表演,嘴角抽搐不已。 只听王镡接着骂道:“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憨批,你们两个是赢了这一仗,整个人都飘了是吧,以为自己是天兵天将是吧,当河东郡的豪强都是泥捏的是吧。给我坐回去!皇甫先生,你宣读下任命吧。” 袁添钢和乌逻被骂了一通,只能低着头,像两个委屈的孩子吧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皇甫坚站起来,轻咳了两声,然后摊开书卷,字正腔圆地念道:“任命王镗为河东郡郡尉,兼任第八师师帅。任命褚堃为河东郡郡守。” 王镗听到自己的任命,一脸的诧异,他看着王镡说道:“仲铭,怎么将我任命为郡尉了啊,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王镡看着一脸拒绝的兄长,无奈地说道:“河东郡地位重要,位置特殊,非骁将不能驻守,兄长,拜托了。” 王镡说完,站起身来,对王镗就是躬身一礼。王镗听了王镡的话,只得接受了任命。 王镡接着看着堂内众人,说道:“第一师和第三师暂时停留在河东郡,帮助第八师平掉河东郡境内的豪强,记住,对于这些豪强世家,归顺的要善待,反抗的,就灭掉。男性就地斩杀,女性集中管理。你们要管住自己的下半身,要是让我知道违反军法的事情,别怪我不留情面!” 王镡早就想好了女性俘虏的处置,并州军中有很多将士还是单身汉,这些女性俘虏就是很好的解决办法。 堂内众人听了王镡的话,都是心中一凛,他们知道王镡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并州军的军法承袭自頨浑军,侮辱妇女不光要接受严重的处罚,还要通报全军,简直就是虾仁猪心啊。 王镡看了看堂内的众人,摆摆手,如赶苍蝇一般地说道:“安排已经完事了,该干嘛干嘛去!” 袁添钢和乌逻一听王镡的话,率先起身,如同身后有狗撵着一般地跑了出去。王镗则留了下来,他看着王镡和皇甫坚,说道:“仲铭,你这让我成立第八师,我这人从哪召啊。” 王镡笑着说道:“我让第一师和第三师协助你扫平河东郡豪强,就是为了第八师的兵源。你看这些豪强都有很多的仆从,这些仆从放下刀剑,就是伺候土地的农民、经营店铺的商贩等。而他们捡起刀剑,就是豪强的私兵。如今这些私兵已经被召集起来,准备对抗我们。” 王镗听了王镡的话,脸上的表情如同吃了黄连一样,他一脸不满地说道:“就那些豪杰私兵?这些渣滓连普通农民都不如,一身的臭毛病,你还要让我收编他们?仲铭,你这……” 王镡依旧笑着,说道:“兄长,我并州军的军法,可不是摆设,这支并州军第八师的军兵在训练过程中,如有触犯军法,都有相应的处罚的。” 王镗长舒一口气,说道:“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送走了王镗,王镡看着皇甫坚说道:“皇甫先生,我们是不是也该回樯槔城了。” 皇甫坚一脸笑意地说道:“侯爷,的确该回去了,河东郡一战之后,我们就可以安心地谋划发展了。” 王镡长舒了一口气,他感叹道:“如果并州再不安心发展,这数十万大军,我们可就养不起咯。” 皇甫坚笑着说道:“侯爷,办法总是会有的,我并州境内,矿产很多,物产丰饶,并非不毛之地。经营得当的话,仅并州一地,养活二十万大军是不成问题的。”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先生无需多说,一切还是等我们回了樯槔城再说吧。” 就这样,王镡带着义从、狼骑、陷阵和先登回到了樯槔城。 褚堃带着留守在樯槔城的文武官员出城迎接,这是并州独立之后的第一战,此战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关中、巴蜀、凉州三个大雍朝廷,中原六国,四周的蛮夷都很关注这场战事。这一战的胜利,让这些居心叵测的敌人瞬间消停了许多。 当王镡坐在侯府书房内,褚堃、皇甫坚两人也坐在了椅子上。 王镡先是看着褚堃,语气诚恳地说道:“这些日子,辛苦褚先生了。” 褚堃站起来,躬身行礼道:“侯爷客气了,这都是卑职分内的事情。” 王镡摆了摆手,示意褚堃坐下,然后看着他说道:“褚先生,此番你到河东郡担任郡守,首要的事情就是对于河东郡豪强的处置,然后就是盐和铁。” 河东郡内的豪强前文已经讲了,这里主要讲讲盐和铁。 河东郡内自古以来就以产盐出名,而最重要的产盐地就是解池。 解池的来历有一段惊心动魄的传说。《孔子三朝记》记载:“黄帝杀蚩尤于中冀,蚩尤股体身首异处,而其血化为卤,则解之盐池也,因其尸解,故名其地为解。” 《梦溪笔谈》记载:“解州盐泽,方面二十里。久雨,四山之水,悉注其中,未尝溢;大旱未尝涸。卤色正赤,在版泉之下,俚俗谓之蚩尤血。” 相传上古时期,黄帝曾战炎帝于阪泉,败蚩尤于涿鹿。经过多年战争,炎帝和黄帝已经握手言和。 而蚩尤则并不甘心,他仗着自己有种种超人的神力,以及八十一个奇形怪状,勇猛无比,拿沙子、石头当饭吃的兄弟,还有英勇善战的九黎部民,同炎帝和黄帝开战。 双方一开战,就异常惨烈,马嘶人叫,虎吼熊嗥,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黄帝在经历一番艰难的战争后,终于打败了蚩尤,将其生擒活捉。 蚩尤被活捉后,仍然拼命挣扎,愤怒地吼叫着要报仇。黄帝不愿宽恕他,又怕他逃跑,不敢除去他手脚上的枷铐,于是就在涿鹿将他杀死了。 之后就有了古籍中的记载,蚩尤身首异处,他的鲜血就是“成之自然”的盐。因蚩尤尸解之故,当地就改名叫解,卤池称解池,后又成解县、解州。 而解池的开发,源于于传说中的唐人,即尧舜时代或更早一些时候。春秋战国时期解盐就已经很有名气了,后来更是远销豫、鲁、冀、甘、陕等地。 解盐,是水卤经日光暴晒而成,色白味正,杂质少,以致“西出秦陇,南过樊邓,北极燕代,东逾周宋”,成为国家赋税的重要来源,誉为“国之大宝”。 而铁就更不必说了,从周朝开始,就设有山海之官,春秋时期由“虞”官管理手工业,齐国更是早已有了铁官。秦朝统一中国后在少府内设置铁官,后来管理冶铁的机构扩大,职官组织也系统化,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属官有铁官长、丞。 但铁官的设、罢和隶属常有变化。地方郡、县、侯国设铁官五十余处,产铁的县设大铁官,管理铁的冶炼、铸造和贸易。不产铁的县设小铁官,管理铁器铸造和贸易。 铁官的任命由大司农或郡守负责。官营作坊中设官吏,具体管理生产。秦朝后期更是设官领盐铁事,专营盐铁,禁止私营。于弘农、河东、河内、南阳、蜀、辽东等郡,连京兆等共四十郡,悉置铁官,均隶于大农。主铸造铁器,不产铁的地方,亦置小铁官,隶郡县。 而河东郡境内山脉颇多,不光有铁,还有金、银和铜等产出,而最多最重要的还是铁。 褚堃看着王镡和皇甫坚,神情坚定地说道:“下官定不辜负侯爷和先生的期望。” 第二百四十八章 做什么白日梦 王镡回到樯槔城之后,每天除了批阅各处上奏的文件,就是去城外的龙山大营,检阅并州军直属精锐的训练情况。 这一日,王镡刚刚到了侯府办公的正堂,就看到朔方侯张松奇和皇甫坚坐在那里相谈甚欢。 两人看到王镡走来,纷纷起身,对王镡行了一礼。 王镡侧身避让,同时嘴里埋怨道:“张叔父,皇甫先生,你们两位真是折煞小子了。” 皇甫坚一脸严肃地说道:“侯爷,礼不可废,如今您是一州之主,就应当早早地立下秩序,确定尊卑,如此才能御下以威,奖下以恩。” 王镡摆了摆手,对皇甫坚说道:“皇甫先生,论典籍故事,我不如你,咱们也别辩驳了,聊聊正事吧。” 王镡看着两人,对张松奇说道:“张叔父,皇甫先生应该同您聊过了吧?” 张松奇闻言,点了点头。 王镡接着说道:“张叔父,我从河东郡回来后这两个月,一直都在忙碌着北边三郡的部署,如今朔方郡、临沃郡和云中郡都已经安排妥当,但是蔺河郡却是一个难题,” 蔺河郡是从雍州河西郡分离出来的,地处大河晋陕峡谷两岸。北有朔方、临沃、云中三郡,西有义渠、河西两郡,是边郡的有力后盾。 王湔极有眼力地铺开了地图,王镡指着地图上的蔺河郡,说道:“自从并州一统之后,蔺河郡就成为了事实上的边界,成为并州的西部边境。治所离石作为一座要塞,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雍冀两国争夺的重点,城池已经很破旧了。所以我希望张叔父能够出任蔺河郡郡守,全权主持蔺河郡的政务。” 王镡没有说明的是,并州军中的匠作院军用坊的工匠在并州义从的护送下赶赴离石塞,详细制定修缮城池的方案。 王镡的要求就是首先全力修好城墙,离石塞经过雍冀的反复争夺,城墙虽然经过了多次的修缮,表面上看没什么大的问题,但是内里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并州军中的匠作院政用坊也已经赶赴蔺河郡境内的大河沿岸,开始丈量可供耕种的土地面积。 张松奇看着地图,然后问道:“仲铭,这蔺河郡现在的问题很多,最重要的就是人口,你知道的,如果人口不解决,一切都是空想。” 王镡一脸好奇地问道:“张叔父打算怎么解决人口的问题?” 张松奇点了点同蔺河郡挨着的河西郡和义渠郡,说道:“我的打算是,制定百姓迁移方案,优先从这两个郡中迁徙那些家居深山、根本无田可种的贫苦百姓,并且从这些迁移来的百姓中征召民工,为修缮离石塞做准备。” 王镡点点头,这是一条很好的思路,并州的人口并不多,而关中的河西郡和义渠郡,因为战乱,青壮年已经大部分都被抽调走了,留下来的都是老弱妇孺,只要能够迁移到蔺河郡,就有的是办法安置。 王镡接着问道:“张叔父,您这位郡守现在可是一身两职的,这军务方面,您也要抓起来啊。” 张松奇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小子可不会让我这把老骨头闲下来的,我打算在蔺河郡各县扩充郡兵的编制,征召青壮入伍。” 王镡听了张松奇的话,笑着问道:“张叔父,你这是不打算让我这并州军扩编啊。” 张松奇没好气地说道:“扩编?仲铭,你小子就别蒙我了,并州就这么大,军中直属的四支精锐,狼骑、义从、陷阵、先登,总共两万人,花费的军费比八个师加起来还多,而八个师就已经达到了十三万人。这就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人,再加上各郡郡兵,这就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人的规模,你要知道并州这个地方耕地少、人口少,想要养活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是非常困难的。”m.qqxsnew 王镡笑着说道:“所以啊,我在想,怎么样才能制定出一个制度,更好的将并州军和郡兵协调好。” 皇甫坚和张松奇听出来王镡这是又有新想法了,皇甫坚问道:“你这是又有了新想法了?” 王镡点点头,说道:“并州境内招募的新兵暂且不会编入并州军,而是就地纳入本城郡兵,再从并州军中抽调精干老卒前往操练。” 皇甫坚和张松奇对视一眼,哈哈笑道:“你这个滑头,这么鸡贼。”王镡这么做,就是为了能够节约军费,同时有能够藏兵于民,只要战事一起,就能扩充军队。 就在三人商讨着关于蔺河郡军政事务的时候,第五候带着一封情报急匆匆地走进了侯府正堂。 王镡看着他,询问道:“第五?有什么新情报吗?” 第五候有些兴奋的说道:“侯爷真是料事如神啊,不错!巴蜀的三皇子已经北上夺取了陈仓,关中震动。二皇子已经从凉州和雍州交界撤兵,驰援酆鄗了。” 王镡一把从第五候手中夺情报,一目十行地快速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将情报递给了皇甫坚和张松奇。 皇甫坚看完情报,脸上带着苦笑:“侯爷,这次我们是真的失算了啊。将关中朝廷削弱的太狠了,这大皇子和三皇子看准时机,给了二皇子致命一击啊。” 请报上写的很清楚,关中朝廷的陈仓守将西乞律反叛,直接投降了巴蜀的三皇子,一直被堵在陈仓道的巴蜀大军,一下子被放入了关中平原。 二皇子问讯后,急忙从凉雍边境撤军,企图回援酆鄗,却不料,被大皇子和三皇子率军合围在了冀县射虎谷。 王镡同样是这般的想法,他看着皇甫坚和张松奇,无奈地说道:“是啊,我们还在为自己夺得河东郡而沾沾自喜,如今看来是高兴太早了。” 皇甫坚接着说道:“侯爷,如今并州事务千头万绪,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都忙得脚不着地了,如果再进行军事行动,我怕并州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局面会崩溃掉。” 王镡听了皇甫坚的话,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敲击桌案,目光直直地盯着门外,沉默着。 正堂内安静了一会儿,就响起了王镡的声音:“怎么样都要靠自己,二皇子现在还不能被灭掉。这样,我带着义从、狼骑、陷阵和先登向河西郡进军。伺机南下进攻酆鄗城。” 皇甫坚有些犹豫,两万并州军中军固然精锐,但是人数还是太少了些,用两万人攻打酆鄗简直是痴人说梦。 皇甫坚建议道:“侯爷,是不是让其他几个师跟着,至少也要凑出来五万人啊,两万人实在是太少了些。” 王镡摇了摇头,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就中军两万人,并州各地都需要人,尤其是安邑、离石的修筑,需要大量民工。整个并州的建设需要花不少银两的,只出动中军两万人,不论是后勤还是军费,都是能够接受的,再多,就会影响到并州的发展,得不偿失。” 皇甫坚看到王镡如此坚持,勉强同意了,并州百废待兴,缺人、缺钱的情况很严重,这段时间把他愁的头发都白了不少。 王镡接着对张松奇说道:“张叔父,如此,您就跟着大军上任吧,既能保证您的安全,也能震一下蔺河郡的地头蛇。” 张松奇笑着说道:“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龙山大营很快接到了动员的命令,出营休假的将士全部被召回,匠作院军用坊在院正兼坊正徐锻的亲自监督下,将一批又一批新锻造的军械搬出了仓库,分发给四个直属旅。 褚路煦看着手中的长矛,粗大的矛杆,长两尺的矛刃,一脸疑惑地问道:“哎哎,我说老徐,你这给我的是什么长矛啊,这矛杆这么粗,矛刃这么长,这扎进敌人的身体里,可就拔不出来了啊。” 只见其手中的长矛长达丈八,分槊锋与槊杆两部分,槊锋刃长达两尺,远远长于普通的枪、矛。槊锋具有明显的破甲棱,如同秦剑一样有八个棱面。 徐锻听到褚路煦的抱怨,一脸地愤怒,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马槊,说道:“你不想用,有的是将领想要,这是马槊,比你们义从原来用的长矛要强多了好吗。普通的鱼鳞甲、锁子甲、筒袖铠、两当铠,在马槊面前,一击必破。” 褚路煦一听,这可不得了啊,这军用坊又出新的东西了,这可不能丢了,他赶紧上前拦住徐锻,讨好地说道:“哎呀,徐大匠,别那么小气,我这不是疑惑,询问一下吗?” 一边说着,褚路煦一边将徐锻抢过去的马槊又抢了回来,然后如同抚摸自己妻子一般,抚摸着槊杆。 徐锻没好气地说道:“这槊锋底端还有一圈红缨没上呢,我让人给你取来。” 说着,徐锻就打算走了,接过被褚路煦拦住了,他疑惑地问道:“你还要干嘛?” 褚路煦挠了挠头皮,憨笑着说道:“那个,徐大匠,你看这马槊这么厉害,能不能给我们义从每个人都配一杆?” 徐锻听了褚路煦的请求,直接快要气爆炸了,他大声地喊道:“这马槊制作有多难你知道吗?军中将校,旅级以下都没有!还想义从每人一把?褚路煦,你做什么白日梦?!” 褚路煦被吼的一脸懵逼,他摸了摸鼻子,看着气吼吼离开的徐锻,小声嘀咕道:“不给就不给呗,这么气急败坏干什么?”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不要乱来啊 不光是褚路旭收到了新的军械,乌逻、蒙嵩、和袁添钢三个人也收到了军用坊制作出来的新式武器。 四个旅帅拉着徐锻问的第一句话,出奇的一致,那就是能不能给自己麾下的士卒弄一把新武器,弄的徐锻是哭笑不得,心中更是心焦不已。 徐锻匆匆地找到了王镡,一脸无奈地说道:“侯爷,这四个旅帅是疯了啊,收到新武器,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能不能给他们麾下士兵配齐新武器。” 王镡一脸笑意地问道:“哦,看来,徐大匠肯定是拒绝咯。” 徐锻点点头,说道:“当然了,这种武器,先不说制造难度,这些旅帅都是身强力壮,一身武艺远超寻常士兵,所以武器做出来,只有他们能够使用。就是早出来了,那些士兵也使不动啊。” 王镡点点头,说道:“徐大匠,你看看这些旅帅使用的武器,能否改制量产,在保证武器质量的同时,让普通士卒能够使用。” 徐锻听了王镡的话,面色一苦,只得无奈地说道:“下官知道了,下官肯定发动匠作院的工匠们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让我并州军械提升一个档次。” 王镡听了,点点头,伸手整理了一番徐锻身上的衣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转身去了龙山大营的中军大帐。 此时并州军中军的主要将领已经在帐内等候了,他们看到王镡的时候,纷纷起身行礼。 王镡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都是老熟人了,还这么多礼,都坐吧。” 王镡来到主位上坐定,然后看着帐内众人,从左到右,分别是袁添钢、乌逻、蒙嵩、褚路旭、皇甫坚、李肃杰、张耕黍和张耘菽。 王镡一脸严肃地说道:“如今关中局势大变,二皇子被大皇子和三皇子围在了冀县射虎谷。一旦二皇子被消灭,那么关中就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天下了,这对我并州来说,并不是一个好事情。” 李肃杰一脸好奇地问道:“仲明,你打算怎么做?不会还想着帮二皇子脱困吧?我们可是刚跟二皇子打了一仗,还一举歼灭了他的河东守军啊。” 王镡笑着看他,问道:“那又怎么样?你知不知道等到二皇子被消灭了,我们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几乎完整的大雍了,它将有装备精良、战马优质的西凉铁骑,还有能够在山间跋涉,如履平地的巴蜀步兵。这对并州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李肃杰闻言沉默了,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雍统一和分裂的,都知道一个统一的大雍有多么可怕。 关中平原沃野千里,八水绕酆鄗,水源充足,是一个产粮盛地。 巴蜀平原,天府之国,自李冰建成湔堰之后,就成了比关中平原还要丰盛的产量地。 除了这两个地方之外,还有一个就是朔方郡和义渠郡境内的大河两岸的平原。这里西面和北面都有山脉阻隔,很好地挡住了从北面和西面刮过来的风沙。而大河水量充沛,能够提供充足的水源,使得这里成为一处不亚于关中的产粮地。 一旦大皇子和三皇子统一了并州以西的关中、凉州和巴蜀各地,就掌握了三个重要的产粮地。这个时代,有了充足的粮食,就有了更多的人口,有了更多的人口,就有了充足的兵源,有粮食有军队,大雍就重新崛起了,对于并州的威胁可就非常大了。 张耕黍同样提出了自己的疑虑,他看着地图说道:“侯爷,这次我们只出动中军两万余人,而酆鄗城高池深,坚固非常,这你也是知道的。我不认为我们能够将酆鄗城攻下啊。”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我进入关中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攻下酆鄗。而是让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三方两败俱伤,哦,不,是三败俱伤。” 皇甫坚听了王镡的话,心中震惊不已,他赶紧说道:“侯爷,你当时在侯府正堂内,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镡故作愕然地说道:“额,皇甫先生,我当时怎么说的?我没说我要进攻酆鄗吧。我只是说率中军进入关中,具体干什么,我没说吧。” 皇甫坚被气笑了,他伸出手指点着王镡,笑骂道:“你小子……” 王镡站起身来,脸色一肃,下令道:“现在,集结军队,我们今夜就出发,昼伏夜出,我们的动作要瞒过所有人。” 乌逻、袁添钢、褚路煦和蒙嵩四人纷纷起身,行了一个军礼道:“喏!” 王镡接着对皇甫坚和张耘菽说道:“皇甫先生、张兄,樯槔城就拜托你们了。” 张耘菽如今是汾川郡郡尉,皇甫坚兼任汾川郡守,樯槔城内还有五千汾川郡兵,这支新兵野战是肯定不行的,但是守城还是可以的。 再说了,汾川郡通往冀州的陉道都被王镡的并州军所掌控,来自东面的威胁不大。而北面各郡和南面各郡都有并州军各师驻扎,安全是完全能够保障的。 当天夜里并州军中军四个旅联同警卫营,共计两万余人离开了龙山大营,秘密地翻越了谷积山,渡过文水,来到了离石城外。 张松奇一身褐色衣衫,站在一处高坡上,时不时地用手敲打自己的胳膊。 王镡则恭敬地站在他身后,他身穿一身黑色战袍,脚蹬铁靴,身后的披风随着风吹而荡起。 张松奇回头看了王镡一眼,一脸无奈地说道:“小子,你可是真能折腾我这把老骨头,早知道你要夜行军,我就不跟着凑这个热闹了。” 王镡嘿嘿笑道:“张叔父一点都不老,就算是老,也是老而弥坚,老当益壮。” 张松奇摆了摆手,笑骂道:“你这个滑头,别说那么些好听的。我到离石城了,你就率大军走吧。” 王镡听了张松奇的话,出言道:“张叔父,有件事情,我打算同您商量一番。”qqxsnew 张松奇一副了然的样子,说道:“你打算让菖蒲留在离石?” 王镡点了点头,说道:“军医署现在已经很庞大了,阿蒲不需要再跟着我身处险地了,离开离石塞,过了河水,就进入了关中地界,此行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不希望,阿蒲身处险地,这样会让我心中不安。” 张松奇点点头,他心中也实在不愿自己的女儿身处险地,他非常希望能够将女儿留在身边。 可这件事情显然不是两个男人能说了算的,只听一声娇喝声响起:“不行!” 两人转身回头就看到了背着药箱走上来的张蒲,只见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背着药箱走到张松奇面前。 张松奇被自己的女儿盯着,一脸不自然地问道:“你要干嘛?我可告诉你,我是你爹,你可别乱来啊。” 张蒲看着自己老爹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娇嗔道:“爹,你说什么胡话呢。” 说着她就放下药箱,取出了治疗瘀伤的药,一边给自己老爹疗伤,一边埋怨道:“爹,你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和年轻人一样,骑马夜行。仲铭都已经给您备了马车了,您也不坐。您看看您身上的这一身伤,我带的疗伤药,都用您身上了。” 张松奇打趣道:“哦,疗伤药都用在我身上了,就用不到仲铭身上了,是吧。” 张蒲一脸娇羞,怒斥道:“爹,你怎么这么不正经呢。” “噗嗤—” 父女俩抬头看向声源,张蒲一脸不高兴地说道:“仲铭,你还好意思笑?你为什么要选择夜间行军啊。看看我爹这一身伤,都怪你。” 王镡举起双手双脚,哦,不,是双手,做投降状,求饶道:“啊,对对对,是我的错。” 张蒲得理不饶人地接着说道:“还有,你们两个,居然打算让我留在离石城,我留在这里能干什么?这里没有病人、没有伤兵,我留在这里什么也干不了。我才不要留在离石。” 张松奇一脸无奈地说道:“完了,完了。女儿大了,留不住咯。嘶—” 张松奇疼的呲牙咧嘴:“轻点,轻点。” 张蒲擦完了药,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两人,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才不要留在离石城呢,我是一定要跟着大军进入关中的。” 张松奇看着王镡,一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王镡更是顿感头疼,他只得放下这件事情,同张松奇说道:“张叔父,这次大军进入关中,我会有计划地将王氏宗族迁移到樯槔城,至少也会将我爹娘迁移过去,出了关中的第一站就是离石城。” 张松奇点点头,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进入离石城了,你派的这一都亲卫,足够保护我的安全了。” 到达离石城的当天夜里,并州军中军就离开了离石城外的临时宿营地,向西前进。在蔺县城外的过河天桥,快速地通过河水。然后沿着走马水来到了桥门县。 桥门县,顾名思义,是走马水门户县城,这座县城城小墙矮,没有多少的驻军。王镡的大军并没有进入桥门,而是乘夜色绕行,南下高奴。 第二百五十章 高奴石脂 大雍伪帝元年秋十月中旬,高奴县周围村庄的百姓们还在田间劳作,太阳又圆又大的挂在空中,天气却是一天比一天凉爽了起来,孩童们在田间阡陌四处奔跑,嬉戏玩耍,由远及近尽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大雍这两年的战乱并没有太过于影响到高奴,并州的叛乱也没有波及道高奴这片靠近并州的乐土,种植的麦粟等作物都已经成熟了,大家都期盼着有个好年景,就连阳光似乎也有意眷顾着这片充满祥和的土地。 同其他的地方不同,这里的青壮被没有被征召,而是就地在高奴成军,成为了一支县卒。盖因这里盛产石脂,石脂在王镡的手上成为守城利器以后,就成了大雍朝廷制定的军备品,而大雍境内已经探明的石脂产地,只有高奴。 石脂这东西还很难开采,非青壮劳力不可,所以高奴的青壮虽然编成了县卒,可干的事情却和军队一点都不沾边。农忙的时候种地,农闲的时候采集石脂,至于军事训练?那是什么?能吃吗?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一名正埋头在田间劳作的壮年男子猛地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惊惧之色。 果然,村庄里示警的钟声很快便响了起来。 紧接着几名头带铁胄,身穿轻甲,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从阡陌之间奔驰而过,打破了田间的祥和气氛。 并州军!是叛军! 高奴县的这些百姓虽然未有见过并州军,但是也听酆鄗朝廷的官吏说过并州之乱,那些叛军所做过的恶事,烧杀抢掠,屠戮聚落,简直是坏事做尽。 正在田间劳作的这些百姓,看到这数骑并州军的斥候,吓得头也不回的纷纷向后逃去。 而这个村子的几名孩童却还在田间道路上嬉戏玩耍,正好挡在那几名骑兵的前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全然不顾。 其中一名孩童的母亲恰好就在旁边,眼见那高大的战马急冲而来,自己的孩子正处于危险中,也不顾得许多,几步便从田间跑上土路,将还在楞神的孩童抱在了怀中。、用自己瘦弱的脊背将怀中的孩童遮得严严实实。 田间还尚留在原地的人都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那血肉模糊的一幕。 “咴————” 马嘶声响起,等到众人心惊胆颤的睁开双眼,却发现预想中血肉模糊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而那几名穷凶极恶的并州军斥候也停下了身下的战马。 几名反应过来的孩童,有的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有的则是吓得一边哭嚎着一边向远处逃去。 只有那名母亲怀中的孩童还兀自挥动着手中的木枝咯咯的笑着,却不知他的母亲已经吓得站不起身来了,只以为自己已是命丧黄泉,身在阴曹地府之中了。qqxsnew “吁——” 几名斥候各自安抚着身下的战马。 “你没长眼睛吗!” 那领头的斥候伍长对着身旁的手下破口大骂,将手上的马鞭高高举起,作势欲打。 那个孩童的父亲也赶了过来,跪在妻子身前,不住地向着并州军斥候磕头赔罪道:“小儿不懂事,还请军爷饶命啊,我等这就让路,这就让路……” 见此情形,倒是让那领头的斥候伍长一下子愣住了,手中的马鞭也停在了半空中。几名斥候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愣了一会才反应了过来。那领头的斥候伍长翻身下马,走上前来。 此时那个孩童的父亲虽然身躯都在颤抖,但还是跪在妻子身前。当他看道那明并州军骑兵走过来,脑海中闪过那些官吏宣传的并州军叛贼的所作所为,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屠刀到来的那一刻。 屠刀并没有落下,那个父亲只感觉到手被抓了起来,几枚冰凉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手中。 只听站在身前的那名并州军叛贼一脸歉意地说道:“我等赶路心切,不小心冲撞了你们,这些钱权当赔罪。” 孩童的父亲睁开眼睛,一脸的几乎不敢相信,要不是手中的六七枚五铢钱,他几乎以为这是一场幻觉。 其余本来已经逃跑的众人此时也纷纷停下了脚步,其余的几名孩童,也被各自的家长大着胆子纷纷带走了。 那领头的并州军斥候伍长翻身上马,高声喊道:“后续还有大队兵马路过,不过诸位尽可以放心,我等乃是并州军,绝不会行贼匪之事。” 说罢,几名斥候一挥马鞭,大喝一声:“驾!” 前路既然已经清空出来,几人也不多做耽搁,一抖缰绳,战马绝尘而去。 田间众人围拢起来,有人将地上的两人扶起,然后一起在那里议论纷纷:“还有大队的兵马,这可如何是好啊……” “祸事一场啊……” “刚刚那人说了后续还有大队的兵马要路过,要不然,上山避一避?” “秋收刚刚开始不久,这田地里熟了的粮食要是都被那并州叛贼给收割了,我们这个冬日可怎么办啊。” 有人顿足捶胸,几乎落下泪来,好不容易撑过了酆鄗朝廷夏粮征收,如今却又有遭逢兵祸,简直是雪上加霜,要是这些粮食被并州军收割,只怕是冬日里就没有米粮度日了。 “不是说这并州叛军已经被皇上给击败了吗?并州叛军不敢再为祸了吗?怎么还会有这般祸事?” 跪在地上的男子被众人拉起,他摊开手掌,惊魂未定的说道:“这并州军叛贼好像不似官府所说的,如同恶鬼一般……还给了我几枚铜钱……” “还是先请族老出来说说到底怎么做。” “走走走……” 众人议论着便往不远处的村庄走去。 “踩踏作物者,鞭二十!侵害百姓者,立斩!” 传令兵飞驰在队列的两边大声的喊道,队列中的士兵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走在田间道路上。 这处村庄此时已是空无一人。 褚路煦骑在战马上,带着亲兵队从村庄旁边的田野中绕过。这次并州军出兵,只有四个旅和亲卫营,他的义从作为大军先锋,肩负着斥候的作用。 乌逻则带着狼骑居于中军,同亲卫营一同,护着中军大帐。袁添钢和蒙嵩则带着陷阵和先登居于后军,护卫着随军的匠作院和军医署。 王镡这次从并州出兵,就也定下了新的军规。如:踩踏作物者,鞭二十!侵害百姓者,立斩!这类,一共十数条严苛的新军规,严令禁止一切的扰民行为。 就这一路行军,除了夜间行军不可避免的践踏农田,留有五铢钱作为赔偿意外。白日行军违反军规,在王镡的亲卫营领受鞭刑的将士已有数十人了,甚至还有一名原来是谷积山山上的贼匪,后来从军的士卒,因为手脚不干净而被当众斩首,监斩的时候,连王镡都亲自到场了。 而且那些充任军法官的司马、虞候们根本不会留一丝一毫的情面。 褚路煦看着眼前的村落,向一旁的亲兵问道:“离高奴县还有多少里。” 一旁的亲兵赶紧回答道:“此处距离高奴县还有二十里的路程,我军斥候暂时未遇到雍军。” 褚路煦点点头,吩咐道:“将情报传回中军,让斥候再探!” “喏!” 亲兵低头应诺,匆匆告退,向着大军的后方飞驰而去。 当高奴县的县尉匆匆登上城墙时,眼前的一幕几乎把他吓得呆住了。 城墙不远处,大队的并州军骑兵在城郊的原野上,呼啸而过。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高奴县县尉的眼前是无数飘扬的黑色旌旗。大风吹起,他甚至都能听到那远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 县尉将身躯压在城墙的青砖上,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整个高奴县内的县卒,再算上城内小吏在内,总人数连千人都不到。 敌我兵力对比,寡众悬殊,不到千人、士气全无的县卒,心惊胆战的连武器都拿不稳,怎么扛得住成千上万、狂呼酣战的并州军? 高奴县的陷落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悬念。县尉直接下令开城投降,不到千人的县卒密密麻麻地跪在城门前,武器都集中放在了一旁。 城门洞开,王镡策马进入高奴城,城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这是县令以及一众文官被屠杀产生的气味。 城内所有的民居皆是大门禁闭,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那道薄薄的木门不可能挡住那些凶神恶煞的并州军。 王镡看着不远处燃起的火光,眉头微皱,看着跪在地上的县尉喝问道:“城中为何有火光?” 县尉被喝的心惊胆战,他赶紧撇清道:“此事绝对不是我们所为,可能是城中的泼皮无赖。” 李肃杰神色严肃,向王镡建议道:“仲铭,可让义从先行入城,城中泼皮无赖多有趁火打劫之徒,需要赶快制止!” 一旁的蒙嵩也谏言道:“军帅严令军队不能扰民,但是若不制止这些泼皮无赖,只怕到时候脏水都会浇到我军头上。” 王镡点点头,认同道:“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事。传令!让义从先行入城剿灭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就地投降者留一命!敢有不听劝阻者,杀!敢有反抗者,杀!” 王镡想了想,接着说道:“让陷阵旅进城,先行区控制武库、粮仓、县府。” “喏!!!” 两名亲卫营亲卫听到命令,立马挥动马鞭,快速离去。 王镡开始只想着命令军队先行去控制县府、武库,还有粮仓,忘记了普通的百姓,只以为只要自己的军队不去扰民就好。 不过好在并州军刚入城不久,在听从了李肃杰和蒙嵩的建议后,王镡马上下令让义从进城,那些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并没有造成过多的破坏,就尽数倒在了义从的刀枪弓箭之下。 在并州军的强力镇压下,高奴县很快再度回复了宁静。这宁静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清晨,整个高奴县依旧是出奇的安静,没有烧杀抢掠,没有火光冲天。 高奴县的百姓们心惊胆颤地度过了一夜,有大着胆子的居民,趴在门缝中向街上看去,街头是一队队排列整齐、严肃巡逻中的并州军士卒。 城门附近原先雍军驻守的地方,也尽数变成了并州军的士卒。 第二百五十一章 望诸位爱卿勠力同心 冀县射虎谷 夜色渐深,三皇子秦睦的大帐中灯火仍然没有熄灭。 这次大皇子气势汹汹,带领西凉铁骑东征三辅地区,兵员众多。 而他自己则带领巴蜀精锐,从陈仓道北上夹击老二秦盱。 虽然他和老大成功地将老二围在了射虎谷,可也仅仅只能是围困,却不能扩大战果。 老二真的是给他和老大带来了很多惊喜,一支精锐就这么在父皇和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存在多年,可笑他和老大争权夺利,却没能想到一头恶狼,在一旁笑吟吟地如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们两人的表演。 酆鄗雍军骑兵很多,来去如风,在被围困在射虎谷之前,经常出其不意地进攻老大或自己的军队。尤其是自己这一边,骑兵太少,步卒最多,即便是胜了,也无力追击。 巴蜀虽然号称是天府之国,但局限也很明显。巴蜀四周环绕群山,从关中和江南进入巴蜀的道路都是艰难险阻类型的。 巴蜀平原更是肥沃宜人,耕种尚且不够,哪里能拿来养殖战马。 巴蜀的环境造成了,这里步兵多,骑兵少,即使有战马,也多为斥候,骑兵少得可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秦睦只得在射虎谷射虎谷西南的西县建起宽二十步、长四十里的木栅,用以围阻二皇子的军队;又分派麾下万余名巴蜀健卒口衔枚,夜上西山,在二皇子大营外一里左右,结营穿堑;又派出自己的亲信,带领另一支万余人的军队上东山。 等到二皇子发觉,立刻向东山和西山发动攻击,并且分兵切断两山上的军队汲水道路。 秦睦亲自带领大军,进攻自己的二哥,因为地形特殊,二皇子的骑兵无用武之地,步卒又打不过秦睦的巴蜀健卒,只得撤回谷内。 等到大皇子秦瞌带着西凉兵马来到射虎谷西面,秦睦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 可是世事无常啊,秦盱孤注一掷,带领麾下的精锐趁着夜色,发动了突袭。一举将还没站稳脚跟的西凉兵马给冲垮了,要不是秦瞌亲自带着亲卫士兵镇压,夜间营啸直接就能让其饮恨沙场。 秦睦对于自家大哥的表现,只能是无语凝噎。 如此这般,三方一连交战月余,却并不能分出胜负,但是秦睦明显能够感觉到局势好像正向好的一面转变起来。 就在三皇子秦睦沉吟在即将胜利的情绪中时,一声大喊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报!——” 一名斥候快步进入帐内,他双手将一封漆红的军报举起来,说道:“河西郡急报!” 秦睦一脸疑惑,河西郡?那里应该没什么大事情啊。他伸手接过军报,摊开一看,整个人的气势顿时一变,他勃然大怒地喊道:“贼子,安敢欺朕!” 军报上的信息显示,就在自己率军包围射虎谷的时候,河西郡高奴县、雕阴县,还有鄜祤郡的频阳县,都已经落入了并州军手中。 并州军的兵锋已经直指酆鄗城了,这是秦睦所不能容忍的,现在的局势可以说是十分危急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不过秦睦还不至于丧失理智,他大声呼喝道:“去集结众将!大帐议事!” “喏!” 帐外的亲兵快速应诺,然后就响起一阵离去的脚步声。 秦睦看着跪在下面的斥候,温声说道:“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斥候低头应道:“喏!” 秦睦坐在椅子上,发着呆,不一会儿,帐外就响起了沉闷的脚步声。 当先步入帐内的是一名身穿甲胄,器宇轩昂的中年人,此人正是前安南将军,大行皇帝秦恒的六弟,秦枫。 秦睦退守巴蜀称帝后,拜他为太傅、大将军,总揽军国事,此次北征又加为雍州行军大总管。 紧接着又进来以为比秦枫年轻些的将领,此人肤色浅黄,头发不是正常的黑色,而是带着一些褐色,面庞方正,紧抿着嘴唇,目光坚毅,此人就是前征南将军李嵩,现在出任巴蜀朝廷的车骑将军,位比三公,论军事才能,李嵩能甩秦枫十条街。 然后进来的就是如今的巴蜀丞相,弘农杨氏家主杨澍,杨氏是以弘农郡为郡望的士族,族中多出人才,时称“四世太尉”、“京都名族”。 现任家主杨澍年轻时风流倜傥,是酆鄗城中众多小女娘的梦中情人,当年他结婚的时候,不知道让多少女娘心碎。 他还博学多才,在先帝朝的时候就颇受重用,出任蓝田县令,升任扶风郡守,接着入朝,出任鸿胪寺卿。 他同三皇子的关系极为亲密,秦睦的正宫皇后就是杨澍的嫡女。 而杨澍同王镡也有关系,王镡的母亲杨氏,就是杨澍的堂侄女。 随后又进来了几名将领和文官,秦睦将手中的军报递给了秦枫,语气中蕴含着雷霆之怒:“诸位爱卿看看吧,这是刚刚从河西郡传来的军报。” 秦枫听了三皇子的话,心中一惊,赶紧打开了军报,仔细阅读起来,刚刚看了第一行字,他的眼皮就抽动了一下,等到他看完了,整张脸都变了颜色,如同川剧变脸一般,黑如锅底。 不过秦枫并没有言语,而是将军报递给了坐在那里镇定自若,大冷天依然摇着羽毛扇的杨澍。 杨澍接过军报,刚刚看了两行,羽毛扇也不摇了,身子也坐直了,表情也不再是云淡风轻了。 其他人看到军政两位大佬都面色严肃,心中都是一惊,这军报上的消息绝对不是好消息,再看三皇子的表情,这份军报甚至可以说是坏消息。 等到帐内诸人都看过了军报,所有人才明白,原来是并州出手了。 秦睦率先定下了基调:“王镡这个贼子,当初怎么就没法现他居然有如此野心,养不熟的白眼狼。他割据并州,同二哥交战的时候,我还很开心,以为他是一名公忠体国的好臣子。如今看来,他就是一个篡权夺位的叛逆!” 秦枫紧抿着嘴唇,目光炯炯,心中却在盘算着秦睦的话有几分在影射他。如今巴蜀军方第一人就是他秦枫了,他又是宗亲,还是秦睦的六叔,位高权重,要是他想,这皇位也是可以坐一坐的。但是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想坐那个位子。 因为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大行皇帝的年岁并不大,可以说是壮年而逝,再看看宗人府那个闲着没事干的老宗正,都九十岁了,熬死了五六位皇帝,足可见这皇帝真不是个好位置。 秦枫当然知道自己的能力,做个将军,再往高点说,做个主帅,还可以。做皇帝,没那个能力,每天不断上奏的政务就能让他烦死。 杨澍轻轻摇了摇羽毛扇,语气平缓地说道:“圣上,稍安勿躁,这军报上说并州军的数量并不多,仅仅六万人。二皇子在酆鄗城可是留下了两万军队,酆鄗城高池深,六万人是绝对夺取不了酆鄗的。” 秦睦听了杨澍的话,心情并没有感觉到有多放松,他摇了摇头,说道:“朕当然知道王镡这贼子拿不下酆鄗,但是这支并州军在关中三辅来回乱窜,实在是如鲠在喉。朕率大军来关中,是为了收复都城,不是来收复烂摊子的。” 秦枫出言道:“圣上,如今伪帝已经被围困在射虎谷内,一个月了,他们的粮草已经匮乏,士气也非常的低落,我们完全可以分出一支军队,向东进攻并州军。” 秦睦听了秦枫的建议,陷入了沉思。而杨澍则立马反驳道:“圣上,此举万万不可,并州军只不过是疥癣之疾,酆鄗不失,并州军迟早会退走的。即使并州军劫掠了人口和财富,但这些都是可以填补的。而伪帝才是心腹之患,只要将伪帝消灭了,夺取酆鄗城就易如反掌了。” 秦枫听了杨澍的话,没有反驳,作为带兵多年的将军,他当然知道分兵不是一个好办法。他之所以提议分兵,就是为了能够让杨澍说出劝谏的话,阻止自家三侄子的冲动。 秦睦沉默了一会儿,大手一挥,说道:“明日开始,加快进攻射虎谷的速度。同时将这份军报传给大哥,让大哥也加紧进攻。” 秦枫看着传令兵手持军报出去,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他觉得秦睦想事情想得太轻巧了。 大雍变乱之初,大皇子或许会和三皇子因为利益的驱使而联手。但是如今,大皇子在凉州的势力已经崛起,西凉铁骑的威力也不是一般步卒能够抵挡的。 秦枫是真的担心,一旦二皇子败亡,大皇子会不动声色地发动突袭,那么三皇子这支几乎没有骑兵的巴蜀大军,处境就危险了。 秦睦看着帐内众人,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他扯出一丝微笑,朗声说道:“诸位!如今胜利在即!这关中!这大雍!即将就是咱们的了!望诸位爱卿勠力同心!”qqxδnew “喏!!!” 秦风和杨澍带头站了起来,身后一大票人纷纷起身,向坐在上首的秦睦躬身行礼,语气中透露着一丝的兴奋。 第二百五十二章 请阿父息怒 酆鄗朝廷驻守都城的是刚刚被重新启用的韦仲辉,启用他,是二皇子秦盱的无奈之举,实在是酆鄗朝廷里知兵的人,所剩无几了。要不然,也不至于二皇子自己御驾西征啊。 而韦仲辉一大早就收到了并州军进入了栎阳地界,距离酆鄗城,也不过二百里左右。 消息传到酆鄗城的时候,整座城池都风声鹤唳起来,韦仲辉不愧是名将,他很快就下达了多条命令,迅速弹压了造谣生事、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 同时颁布政令,安抚民心,在韦仲辉的不懈努力下,酆鄗城终于挺直了骚乱。韦仲辉一脸疲惫的回到了自家府邸,妻子吕氏一脸心疼地帮着自己的丈夫脱下了沉重的甲胄。 一边帮忙,吕氏一边询问道:“并州军兵临酆鄗的消息是真的吗?” 韦仲辉点点头,沉声说道:“是真的,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兵,如今已经成为了一方诸侯,而且实力如此强大,能够兵临酆鄗。” 吕氏叹息道:“世事无常啊,当年的一名小卒,如今却是成长到如此地步,实在是让人难以预料。” 就在两人低声讨论着王镡的时候,韦仲辉的长子韦兴急匆匆地来到门外,恭敬地说道:“父亲,事情有些不妙。” 韦仲辉说道:“进来说话。” 韦兴走了进来,他年届三十,下巴上留有一抹短髯,目光中透露着一丝精明,但是如今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韦仲辉看到自己儿子的脸色,心底一沉,出言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韦兴一脸怒容地说道:“崔东旭这个家伙,根本视父亲的命令如无物。他违背父亲的命令,私自带兵离开了渭城。” 韦仲辉闻言,手中的握着的茶杯被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发出“呯”的一声,茶杯的碎片四散而飞。 韦仲辉恨声说道:“这个崔家老二,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以为王镡是泥捏的吗?鲁莽!愚蠢!” 崔东旭是一大早收到并州军进入栎阳地界的消息的,到了下午未时左右,他便率军离开了渭城。 从渭城到栎阳六十多里,本来最合适的时间是早上前往,当日便能到。但崔东旭根本不敢耽搁,只得赶着下午,准备急行军连夜前往。 一个上午的时间崔东旭就完成了渭城守军的集结,然后出发,这本就是一个奇迹,当然了,这也间接说命了崔东旭还是有些能力的。 不过崔东旭从军多年,该有的谨慎还是有的,他在上午集结渭城守军的时候,便派出去数十拨斥候,搜查整个东面,通往栎阳方向。直到在方圆十多里的范围内都没有发现并州军,他才敢出击。 崔东旭带着渭城守军从未时出发,轻装简行,六十多里的路程,一路狂奔,到了下午亥时,已经离着栎阳不远了。 虽然崔东旭这支军队是急行军,而且只携带了三日的口粮,没有庞大的辅兵和物资拖累,但受限于时代,将士们还是要携带甲胄和军械,行军速度并不能变快多少。 时间已经进入了十月,秋日已经变短了,到了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太阳在戌时就已经落山了。 此时远望栎阳城,影影绰绰,模糊一片。 崔东旭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军队,虽然走了整整一下午,疲惫不堪。但崔东旭并不准备休息,而是下令继续前进,在栎阳城边上扎营。 栎阳城西和城东尽是平原,毫无遮掩,不利于防御。栎阳城北靠近白渠,背水扎营,方是安全。 因为一下午的急行军,而且途中没有歇息,渭城守军的将士们心中已经充满了怨气。不过眼看栎阳城在望,将士们也只得强忍着疲倦和怨气,接着行军。 崔东旭不是不知道军中的怨言,若是可以,他也不会如此仓促的行军,但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虽然崔东旭知道韦仲辉严令各城紧守城池,但是栎阳却是他崔氏一族在关中的老巢,一旦栎阳失守,给崔家造成的损失,无疑是巨大的。 而且夜间行军,崔东旭更担心行军途中会遇到并州军的游骑斥候,引来并州军主力的围攻,所以才会分秒必争地想要到栎阳城城边扎营。 接近三更的时候,月上当空,渭城军终于赶到了栎阳城边。崔东旭终于下令让军队扎营、吃饭,进行休息。 与此同时,崔东旭派人乘船南渡渭水,与酆鄗城内的韦仲辉联络。崔东旭在栎阳城周围没有发现并州军的踪迹,按照他的估计,并州军应该是南渡渭水,向酆鄗城而去了。但是渭水以南的情况,崔东旭现在着实不清楚,既然已经违背了韦仲辉的命令,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崔东旭站在白渠边上,驻足远望着渭水南边的方向,一片雾蒙蒙的样子,什么也看不清,如同他此时的心情一般,一片阴郁。时至今日,他也不得不长叹一声,酆鄗朝廷的未来在哪里?崔家的未来在哪里?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崔东旭在白渠岸边待了一阵,正准备回到军营中去,还没走两步,他便感受到大地轻微的颤动, 这种颤动刚开始并不强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震动的强度不断地增加。到最后,他竟然感受到大地在跃动。 崔东旭满脸的惊惧,是骑兵,是并州军的骑兵。 “敌袭!” 整个渭城守军,刚刚到达渭河边上,因为疲惫不堪,连营帐都没开始搭建。一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支起了铁锅,吃着锅里的食物,靠在一起休息。甚至有人因为疲惫,连饭都没吃完就打起鼾来。 尖锐的破空声穿过漆黑的夜空,也惊醒了所有休息的渭城守军。 将领们不停地嘶喊着,希望可以组织起士卒进行抵抗,但让一支已经进入修葺的军队再次站起来,哪是那么容易的。 长途跋涉虽然疲惫,但只要一直走,还可能撑下去。可一旦松了这口气,停下来休息,短时间内,就再也别想重新起来赶路了。 渭城守军遇到的情况就是如此。 并州军的攻击选在了最恰当的时候,让渭城守军赶到目的地,放松了全部的警惕,也放下了全部的心力,只剩下一具疲倦的躯壳。 尽管渭城守军中的将领不停地组织麾下将士抵抗,但一切都太迟了。 白渠和栎阳之间是开阔的渭水冲积平原,地势平坦,没有丝毫的遮挡。在这种地形中,步卒遭遇到骑兵,又没有营寨寨墙作为依靠,也没能够结阵固守以待,那不管多么强大的步卒,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军崩溃。 就如同在热兵器时代,在空旷平坦的原野上,即便是单兵之王的特种兵,拥有极高的个人战斗力,也无法阻挡成群的坦克一般。 并州军骑兵很快杀到了渭城守军的面前。那一杆杆露着寒光的长矛、那一柄柄如同雪练的环首刀,就那么横冲直撞地落到渭城守军的头上。 并州军骑兵在开战之初就已经接到了命令,夜袭不以杀敌为主要目的。因此各部骑兵冲入渭城守军之后,便开始分割包围,将整个渭城军撕扯成几十支小部队,然后再一个一个的绞杀。 溃乱的渭城守军面对并州军骑兵的屠杀,根本没有一点的还手之力,只得四面逃窜。但是士卒们走了一天的路,早已经透支了体力,两条腿如同灌铅了一般,连逃跑都困难。 渭城守军步卒们索性就不逃了,而是直接丢下武器,跪地求降,更有甚者,有些步卒眼看无路可逃,便拼命地往白渠冲去。一众人如同下饺子一样,跳入白渠中。秋季水流平缓,跳入白渠中,命好的、会水的能够大难不死,那些不会水的士卒,结局则只能是一个死字了。 并州军骑兵从乱军之间穿过,根本不管渭城守军是投降还是溃逃。他们的目标是直奔渭城守军的中军。 三万渭城守军已经乱作一团,只有崔东旭的中军亲兵还在勉强抵抗。但这点人的抵抗,根本没有多大的意义。这抵抗如海中浮萍,仿佛一瞬间落定。 崔东旭满脸痛苦地看着这片零落的战场,心如刀绞。败了,一切都败了。这一仗,败的不只是他崔东旭和三万渭城守军,还有整个崔氏的命运。 酆鄗城距离栎阳并不远,栎阳发生的战事结果很快就送到了韦仲辉手中,韦兴侍立在一旁,伸手抚摸着老父的后背,帮自己的老父顺气。 韦兴劝说道:“父亲,消消气,这崔东旭自寻死路,怪不得其他人,您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韦仲辉从桌案上抬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心神落定了些,他无奈地说道:“我并不是因为崔东旭而担忧,他死就死了,可是渭城三万守军,实在是太可惜了。” 韦兴则不以为然:“父亲此言差矣,崔东旭穷兵黩武,强拉稚童和老人入军,那三万人中,能有战斗力的也就五千渭城县卒,有什么可惜的。” 韦仲辉一挥手,就扇了自己儿子一巴掌,他站起身来,目光凶狠地盯着自己的儿子,恨声说道:“你怎么能够有如此想法?先贤的书籍都被你读到狗肚子了去了?三万老弱之兵,虽然战力不高,可也是我大雍的百姓,你如此冷漠,将来我怎么能放心地将家族交到你手中?!” 韦兴被扇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愣住了,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听到了自己老父的如此训斥,他赶紧一个激灵,五体投地的趴在了地上,颤声求饶道:“儿子知错了,请阿父息怒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 螳螂、黄雀 韦仲辉在这边训斥着自己的儿子,渭城这边则是局势紧张。渭城县令趴在城头上,颤抖着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从垛口看向城外。 只见城外黑压压一片,如同雷雨乌云,战马嘶鸣声如闷雷,步卒手持军械,反而却安静无比。 王镡骑在赤云的马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渭城城墙。渭城历史悠久,最早为夏朝有扈氏的封地,对,就是夏禹、夏启父子两代攻伐的那个有扈氏,夏启更是作了一篇传承千古的《甘誓》。.qqxsΠéw 之后渭城更是历经夏、商、周、秦四朝,成为了关中文化发祥地,关中的重要城池,更是秦朝都城咸阳的一部分。历史悠久,地处京畿,就意味着,城池高厚,虽地处平原,却易守难攻。 王镡转过头对王湔出言道:“派人去渭城,告诉渭城县令,只要他能够提供粮草,我们就不攻城了。” 王湔一脸疑惑地问道:“军帅,这…要多少粮草合适?” 王镡笑着说道:“多多益善,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湔无奈,只好派了一名亲卫到城门外五十步的地方区喊话。 渭城县令看到并州军派出了一名骑兵来到了城下,心猛地提了起来,只见那名骑兵大声喊道:“我们侯爷说了!只要渭城提供粮草!就不会攻击渭城!还有!崔东旭征召的老弱,还有很多活着的,我们会予以释放!” 渭城县令听了并州郡骑兵的喊话,心落了地,他大喊着问道:“敢问贵军需要多少粮草?!” 那名并州军骑兵显然已经被吩咐过,他大声回答道:“留下过冬的存粮和春耕的粮种!其余的粮食都送出来!” 闻言,渭城县令的心彻底落地了,着并州军并不是如朝廷下发的邸报所言那般穷凶极恶,还知道让百姓存活下去。 一旁的县丞转了转眼珠子,低声建议道:“县令大人,这并州军也不知道我们有多少粮食,我们只要给他们提供点就应该可以了吧。” 渭城县令目光清冷地看着自作聪明的县丞,说道:“你好像忘了,并州军手里可是有一大批的渭城俘虏,其中还有经年老吏,你觉得他们会无缘无故地开出这样的条件吗?” 县丞听了县令的话,顿时冷汗直冒,不敢再自作主张地瞎出主意了。 渭城县令下令道:“留下存粮和粮种,将多余的粮草都运出城去,将被俘虏的老弱换回来,出了任何事情,都由我这个县令承担。” 一手交粮草,一手交俘虏,这场交易进行的很快,待到交易完成,王镡就得到了具体的汇报,王湔一脸兴奋地说道:“侯爷,这渭城实在是富庶啊,光是粮食就够咱们两万大军吃三个月了,还有足够战马食用半年的草料,这些粮草装了足足好几百大车。” 王镡嗤笑道:“格局小了啊,就这点粮草就是富庶了?那你是不知道渭城以前的情况。” 频阳距离渭城并不远,王镡当然清楚渭城是什么情况,这里地处渭水的冲击平原,土壤肥沃,非常的适合耕种,所以这里的粮食产量很高。 渭城如今能够拿出这么多的粮草,其实已经算是少的了,这还是被多次征用之后剩下的呢。 王镡带着并州军两万余人带着征集到的粮草继续向西行军,义从已经不能胜任斥候这个任务了,王镡留下了一都亲卫,将其余的亲卫都派了出去,担任精锐斥候。 并州军行进的速度很快,中途再也没有接近过任何一座城池,而是一路沿着渭水,到达了上邽附近,这里周围都是陇山的余脉,山地颇多。 此时王镡带着并州军藏身在一处距离射虎谷比较近的山谷内。王湔正在向他汇报斥候侦查到的情况:“侯爷,这三皇子已经完全放弃了侦测周围的情况,而是集中兵力全力进攻射虎谷内的二皇子。不过,射虎谷内情况特殊,二皇子集中兵力搞基建,将射虎谷内建造的坚若磐石,士兵更是足食,敞开了吃,体力、战斗力都很强。给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军队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王镡听了王湔的话,眼睛微眯,心中心思转动了起来,他的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桌案,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考,他敲击桌案的手指停顿了。 王镡抬起头来,看着挂着的地图,说道:“不对劲,命令大军停止休息,收拾起来,准备转移。” 王湔听了王镡的命令,一脸的莫名,他不解地说道:“侯爷,这是为什么啊?” 王镡打断了王湔想要继续询问的举动,急声说道:“速去传令,让兄弟们就收拾军械什么的,然后转移,营帐什么的不用收了,营寨也不要拆掉。” 王湔没得到答案,但对于王镡的命令,依然不折不扣地执行。 很快,整个大营内就开始动了起来,并州军两万余人默默地收拾行装,然后快速地转移到了新的驻营地点。新的宿营地点直接搬到了渭水北面的关山草原。 此地四处为高山草甸,这里森林、草原、河流、山峦、峡谷等,冬春无界,夏秋相连,素有关山六月寒凝霜的说法。 关山马苑历史悠久,周朝初年,秦人先祖非子就在汧渭之会为周王室饲牧养马,“马大蕃息”,功绩卓着,周孝王八年被封为食邑,建城于秦邑。 周幽王六年,秦襄公迁都于新建造的汧邑,周平王元年,秦襄公护送周王室东迁洛邑,有功于周平王,被正式封为诸侯,汧邑成为秦国第一个都城持续到周平王九年,长达十四年,秦人在陇山山地草原由畜牧业起步,完成了从游牧向农业民族的转变过程;也正是在千河平原建立了诸侯国,走向了关中平原,进而统一了全国。 秦统一后,陇山千河之地虽成为一普通的州县,但仍为西北之门户,边疆重地,系大秦之安危,被视为“咽喉呼吸之关,锁钥关键之固”的兵家必争之地。 王镡看着已经有些破败的关山马苑,面无表情。李肃杰站在一旁,叹息道:“好好的一座皇家马苑,如今却这般破败,真是可惜了。” 第五候出现在两人身后,出言道:“如果不是关山马苑的战马,军司马以为凉州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一支骑兵的。” 李肃杰听了第五候的话,故作紧张地说道:“第五,你现在真是越来越神出鬼没了,如同幽灵一般。” 王镡回头看着第五候说道:“有什么消息?” 第五候行了一个军礼,说道:“果然如军帅所料,有很多不明军队正在向原来宿营的那处山谷接近。” 李肃杰看了王镡一眼,不解地说道:“仲铭,你是怎么发现有问题的?” 王镡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吩咐第五候,说道:“第五,将旅帅们都召集到这里吧。” 第五候行礼应诺道:“喏!” 不一会儿,王镡,四名旅帅、军司马李肃杰,第五候就聚集在了这处山坡上。 王镡看着众人,说道:“第五的情报,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 几人点点头,一双双眼睛看着王镡,脸上的求知欲不加掩饰。 王镡看到众人的表情,他知道,不满足他们的求知欲是不行的。 王镡说道:“我感受到了你们的求知欲,关于转移军队驻地,主要归功于我们的斥候传来的消息,大家想一想,大皇子带着凉州军,三皇子带着巴蜀军,这里有强力的骑兵,有善战的步卒,即使二皇子的军队再精锐,补给再充足,按道理来说,在我们到达了上邽附近山谷的时候,射虎谷的战事应该已经结束了。” 李肃杰一脸疑惑地说道:“可是射虎谷的战事并没有结束啊?”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已经结束了,以三位皇子联合为结束,而他们的目标已经转移到了我们的身上。” 众人听了王镡的话,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长途跋涉,来到了这里,本来是打算做渔翁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怎么现在,他们却成了螳螂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个皇子成了那只黄雀。 王镡看着大家的表情,笑着说道:“渭水现在水位较浅,有的地方,才刚刚没过战马的小腿,完全可以涉水背上。所以,诸位,加紧备战吧,关山马苑不是我们的终点,我们要继续东撤,一路撤到雍县,这里是先秦旧都,城池还算坚固,我们可以完全以此处为据点,在这里打一场决战。” 李肃杰皱着眉头,说道:“可是这里地处平原,地势开阔,对于战局是一目了然,我们即使想逃,也很难吧。而且,三个皇子的军队加起来,有十万了吧。” 王镡笑着说道:“是啊,所以我们刚要进入雍县,在这里将他们打疼,打残,让他们不得不为我们让开一条道路。” 褚路煦为难地说道:“军帅啊,两万对十万,这很难吧。” 王镡脸色一肃,大声说道:“未来的战事会很难,但是即使再难,我们都要信心打赢,击败他们!” 第二百五十四章 瓮中捉鳖 “喏!!!” 并州军在关山马苑只停留了一夜,就拔营向东了,这次则是义从骑兵断后,先登和狼骑在前,陷阵和亲卫在中。 为了让先登和陷阵能够跟得上骑兵的速度,王镡沿路搜集骡马,终于搜集到了两万匹劣马和骡子,将先登和陷阵给武装了起来,成为了两支骑马步兵。 并州军行军之快,完全出乎三位皇子的预料。秦瞌看着两个弟弟,一脸忧虑地说道:“这并州军的行军速度,有些不同寻常啊,也太快了些吧。” 秦盱面带冷意,如果不是并州军拖后腿,他何至于非得同老大和老三讲和,他恨恨地说道:“朕就不信了,这并州军的士卒都是铁打的,这么跑,他们就不怕累死吗?” 秦睦看着地图,若有所思,他对老大秦瞌说道:“大哥,西凉铁骑速度最快,请大哥速派其追击并州军,在他们撤到岐山之前,截住他们。截不住他们,咬住也行,一定要让他们的行军速度慢下来。” 秦瞌看着地图,听到自家三弟的请求,他并没有拍着胸脯保证什么,而是说道了另一件事情:“老二,老三,你们说这王镡弓马娴熟,武艺不凡,做个武将,已经够厉害的了。可他却用兵灵动,常料敌于先,以计谋克敌制胜。这是不是有些太妖孽了。” 这方面,二皇子秦盱是最有发言权的,三人中,只有他同并州军交战过。 秦盱无奈地说道:“这个王镡对于骑兵的运用,全学自草原骑兵的,想用大规模骑兵决战,他就以小规模骑兵应对,时常逃脱出我的算计,然后将骑兵派到我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予的军队造成不小的损伤。而并州军骑兵的神出鬼没,也让我们多次让他多次错失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时机。” 秦瞌当初就见到过王镡,他一直以为对方只不过就是能力比较强的一个将领罢了,这样的将领在大雍,一抓一大把,可没想到的是,王镡已经成了大雍的一大祸患,而且是心腹之患,不论最终是谁成为了大雍真正的皇帝,并州都是他们迈步过去的坎。 雍军和并州军一前一后,褚路煦带着并州义从,分作十数股,如同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西凉铁骑,时不时在其不注意的时候咬上一口。并州军如此恶心的战法,让三个皇子顿觉恶心不已。 大雍伪帝二年,二月,关中大地上覆盖这一层积雪,雪的厚度能够没过人的脚踝。太阳挂在空中,散发的热量依然驱散不了空气中的寒冷。 因为天气寒冷,所以在关中的官道上,没有多少行人。从西往东通往雍县的官道上,一支军队正在一路疾驰,踏破了冬日的冷寂。 当先一人,骑在战马上,身着扎甲,头戴铁胄,腰佩环首刀。一张圆脸上,两道卧蚕眉,眼神锐利,面容严肃,不苟一笑。此人正是并州狼骑旅帅乌逻。 此时雍县城内已经乱作一团了,乌逻望着城门口攒动的人群,眉头微皱。这个时候,按照道理来说,雍县应该闭门而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急着要出城。 乌逻一马当先,冲到了城门处,一个上了年纪约有五六十岁的老者看到冲过来的一大群骑兵,直接被吓的晕倒在了地上。 乌逻看都不看老者一眼,一抖缰绳,战马越过老者,他的任务是率先进城,攻入县衙,将雍县县令和县尉控制起来,至于城门,那是后面骑着驴骡拼命追赶的先登士卒的活计。 乌逻一路攻进了城内主干道,同时命令麾下狼骑士卒大声呼喝,示意路上行人避让。 在经过一路的磕绊之后,乌逻终于来到了县衙门口,只见此刻县衙门口已经没有了一个人影,衙役估计都跑散了。 乌逻一挥手,大声喊道:“将县衙给我围了!你们,跟我进县衙!” 一队亲兵跟着乌逻,也不下马,直接骑马进了县衙大门。 乌逻一路纵马进入了县衙正堂,此时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不值钱的字画撒了一地,值钱的器皿、字画等,看来都已经被县衙内的人给弄走了。 乌逻转了一圈,看到没什么人,也没什么东西,一挥马鞭,呼喝道:“走了!” 雍县城内的百姓早就是惊弓之鸟,看到大队人马入城,尽皆不知所措,有几个机灵的马上丢下怀中抢夺、偷窃来的东西,撒腿就向城外跑去,速度之快,看得并州狼骑将士们是一阵目瞪口呆,直呼开了眼界。 等到后面跟着的先登旅士卒进城,看到的就是大批大批的百姓出城的景象,趴在驴骡背上,气喘吁吁的先登旅士卒,顾不得歇息,直接从牲畜背上下来,有几个士卒甚至是从牲畜背上摔下来的。 先登旅帅袁大人直接带着麾下士卒接管了城门,先登士卒们交替轮换,开始建造守城器械。王镡挂在嘴边的有一句名言,那就是:“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 先登旅即为先登,就是攻城利器,要熟知攻城器械,同样的,先登旅将士们也要熟悉守城的器械,知道这些守城器械的作用,以及守城器械的优缺点。所以说,先登旅不光是攻城的一把好手,也是熟知守城的。 等到王镡进入了雍县城内的时候,雍县已经恢复了平静。王镡步入县衙的时候,这里已经被收拾的干净了。 王镡站在县衙正堂内,看着乌逻说道:“乌逻,狼骑由你带领,北上千山境内,选择一处山谷,给我隐匿起来。接到鹰信之前,不要轻易出动。” 乌逻躬身领命道:“喏!” 王镡接着对袁添钢说道:“大锤,你带着先登士卒,领着陷阵营士卒赶制军械。同时,褚兄,你带着义从,将战马安放好,多带弓弩箭矢,作为弓弩兵守城。” 袁添钢和褚路煦两人一同行礼道:“喏!” 若不是因为先登和陷阵都是近战兵种,王镡是真的不想让义从担任步射,这是对义从的一种浪费,而如今,这种浪费却是必须的了。 乌逻带着并州狼骑从雍县北城门出了城,直奔岐山。而先登和陷阵则纷纷化身成了木匠,各种木制的守城器械都被制造了出来。 王镡带着的并州军并没有休息多久,过了一夜,转日就得到斥候来报:“军帅!城西十里处,发现了大批的军队!” 李肃杰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这雍军这么快吗?” 王镡看着地图,说道:“这应该是一直追击我们的西凉铁骑。”m.qqxsnew 李肃杰问道:“那如今怎么办?” 王镡笑着说道:“现在你明白了,我为什么不让袁添钢他们将城头的旗帜换了吧。” 李肃杰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仲铭有什么计划?” 王镡笑了笑,说道:“唱一出空城计,有枣没枣打一竿子。” 李肃杰听到王镡的言语,一头雾水,他没明白王镡的意思。 就在这时,从城门处传来了嘈杂的喊杀声,李肃杰心中一惊,他赶紧将佩刀握在手中,一脸的惊慌。 王镡将手中的文书放在了桌案上,站起来说道:“肃杰,稍安勿躁,西凉铁骑攻不进来,瓮城就是他们止步之地。” 就在王镡和李肃杰在县衙内相谈的时候,雍县的瓮城内,已经喊杀声四起了。此时瓮城周围的城墙上,尽是并州义从,他们张弓架弩,冰冷带着杀气的箭矢落入瓮城内,锋利的破甲簇头,轻易地就破开了西凉铁骑身上的甲片,狠狠地扎入了身体里面。 西凉铁骑中郎将此时已经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这并州军实在是太鸡贼了。他们将雍县的街道清扫一空,一个人影也没有,整个城内听不到嘈杂的声音。并州军还将旗帜放倒,所有城墙上的并州军士卒全部躲在墙垛后不允许发声,然后又令人打开西门,静候自己。 这名西凉铁骑中郎将来到城外,见到的就是雍县城门大开的景象,他不疑有诈,心中一喜,就带着身后的骑兵冲进了城,刚传过三分之二的瓮城,眼看着离主城门越来越近了,却不想,“轰隆隆!”“轰隆隆!”两声,主城门直接关上了,而身后的瓮城城门,也同样被关上了。 中郎将看到此景,就知道自己中计了,果然,还没等他高喊下令,城墙上就出现了无数的人影。 褚路煦看着瓮城中的西凉铁骑,举起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挥,身旁的义从们就将手中的箭矢撒放了出去,一支支锋利的箭矢,带着穿云夺魄之势,飞驰而下,划破天际,在西凉铁骑的眼睛里变成空中乌云,然后变成了雨线,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西凉铁骑中的倒霉蛋,悲催地被射中咽喉,他们双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地倒在马下。 同时,瓮城内还出现了还有手持长矛的陷阵猛士,他们左手架着盾牌,手中的长矛直刺西凉铁骑。 瓮城狭小,身着重甲的西凉铁骑根本就冲不起来,而骑兵没了速度,在甲胄齐全、军械精良的陷阵猛士面前,同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第二百五十五章 如绽放的红色玫瑰 瓮城内发生的事情,当然瞒不了瓮城外的凉州军,西凉铁骑统领,是原雍国平西将军马铭,此时此刻他看着紧闭的城门,城墙上攒动的人头,恨恨地一甩手中的马鞭。 马铭当然不会愚蠢地拿麾下的骑兵去攻城,他不得不放弃营救陷进瓮城的五千余西凉铁骑,五千余名精锐啊,让他体会到了什么是痛彻心扉的感觉。 此时此刻,马铭心中是一阵后怕,就差一点啊,幸亏自己没有贸然入城,若是真的跟着进城了,那陷进瓮城的就是自己了。 西凉铁骑副将蒙镶建议道:“将军,此时城内情况不明,我们对周围的情况更是两眼一抹黑,不若等打探清楚雍县及其周围的情况,再行攻城也不迟啊。” 蒙镶的建议甚合马铭的心意,他一挥手,大声呼喝道:“撤军!” 袁添钢站在城头上,看到对面的西凉铁骑后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如果这些西凉铁骑够头铁的话,以先登死士们现在的所做的准备工作,即使抵挡住了他们的攻击,先登死士们也会伤亡惨重。 “大锤。” 袁添钢回过头来,就看到王镡和李肃杰身穿甲胄,手按佩刀刀柄,昂首阔步地走到近前。 袁添钢对两人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军帅,军司马。” 王镡也回了一个军礼,他右手扶着墙垛,目光注视着正在撤退的西凉铁骑,只见敌军军容严整,一进一退间颇有章法。 如果西凉铁骑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能打点顺风仗的话,现在估计已经被吓破了胆,哪还敢再待在城下,赶紧呼三喝四,吆五喝六,准备开溜了。 王镡感叹道:“肃杰,这西凉铁骑真是精兵啊,骤然遭逢变故,阵型却如此齐整,军容依然严肃,这仗不好打啊。” 如果西凉铁骑撤军的时候阵型不整,撤退也毫无章法,王镡真想派兵给西凉铁骑来一下狠的。 西凉铁骑撤退的时候,正碰到向雍县进军的三位皇子。 大皇子秦瞌看到马铭和蒙镶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道:“马铭!蒙镶!怎么回事?铁骑怎么只有一半了,另一半呢?” 马铭听了秦瞌的询问,一脸羞愧地对秦瞌禀报道:“圣上,我们中了并州军的奸计,一半有余的西凉铁骑陷入了瓮城内。” 秦瞌听了马铭的话,手握刀柄,好几次都想拔出来,将面前的马铭斩杀,他恨声责问道:“他们陷入了瓮城,你在城外在做什么?” 马铭讷讷不能言语,一旁的蒙镶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圣上,这并州军极为狡猾,以空城计诱得我们中计,而我们则被隔绝在了城外。西凉铁骑是骑兵,根本没有趁手的攻城器械,无法攻城以解救陷入瓮城的同袍。” 秦瞌听了,一脸的愤怒,秦睦看到秦瞌失态,赶紧一把按在了自己长兄握在刀柄上的手。 秦睦对秦瞌劝解道:“兄长,息怒啊,我们都以为并州军会一路撤退到频阳、高奴,可是王镡此人很有想法啊,他是以为并州军各个都是魏武卒吗?” 秦盱一脸阴郁的表情,他看着远处的雍县城墙,冷声说道:“雍县作为秦朝旧都,秦雍两朝的宗庙所在,如今却被一乱贼占据,雍县县令以下的官吏着实该杀!” 秦睦看着秦盱,无奈地说道:“就是因为雍县地形,所以才会被选为都城和宗庙所在啊。” 雍县城池以河流为城的“城堑河濒”,是“水上秦都”。城墙也是又高又厚,瓮城、马面墙等防御设施晚辈。 三兄弟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安营扎寨,继续等待良机。 三人感觉很郁闷,这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先派出西凉铁骑将并州军缠住,然后利用关中平原的地形优势,以及人多势众的优势,能够顺利地将并州军歼灭在这平原之上。 可是让三兄弟没想到的是,并州军却并没有按照他们所想的一般,一直在关中平原上撤退,而是撤入了雍县,据城而守。 雍军营寨很快就建立了起来,三兄弟坐在帐中,这时,景曜进入帐内。 秦盱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见到景曜进来,赶紧问道:“景卿,雍县情况如何?” “圣人莫忧。” 景曜,南郡江郢景氏族人,已故河东郡守景兴的同族,不过两人早已经出了五服。景曜本来为大雍平东将军,后来被景兴劝说,加入了二皇子的阵营,被任命为弘农郡守、太子少师、羽林中郎将。如今他手中的骑兵,是二皇子秦盱的全部骑兵家当,斥候也归属他的管辖。 只见景曜来到地图前,指着地图上的雍县对三位皇子说道:“诸位圣人,这雍县城内没多少人马,仅有三万人而已,周围也根本没有援军,不过是并州军耍的空城计。今日城中能够将五千余并州狼骑赚入瓮城,完全是机缘巧合罢了。” 景曜已经很给秦瞌面子了,他没想说出来西凉铁骑因为狂妄自大而折损了一半兵马,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秦瞌听到这,立刻大怒起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 他大怒道:“朕就知道没这么简单。马铭和蒙镶两个白痴,居然连这么简单的计策都看不穿,真是气煞我也。” 看到秦瞌发怒,秦睦赶紧劝解道:“兄长息怒,兄长息怒,要怪就怪并州军实在是太狡猾了,马铭和蒙镶两位将军不明敌军虚实,才吃了点小亏。明日攻城,必让那王镡贼子现出原形。” 秦瞌也不想再多说今日的情形,败的确实是够丢人现眼的。听到秦睦的劝说,才发狠地说道:“明日再战,我必砍了王镡那厮的狗头,以泄我心中之愤。” 今日白天一战,阵斩了五千余西凉铁骑,并州军大胜,一扫多日来被撵的鸡飞狗跳的郁结之气。 王镡看着欢呼的将士,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李肃杰转头对王镡说道:“仲铭啊,如今我军士气正盛,这守城也算是有了些希望。” 王镡笑着说道:“何止是有了些希望,你可别忘了,我们在城外还有一支奇兵呢。而且这三方联军可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毫无破绽,他们三人可以说互相之间没有的信任。” 次日一早,雍军营地内早早地埋锅造饭,雍军将士们很快用过了早饭,准备再攻雍县,以雪前耻。 虽然西凉铁骑有所折损,但三军将士依然有十六、七万之众。由于时间仓促,而且三位皇子一直以为要在平原上决战,所以并没有建造犀利的攻城器械。 雍军将士抬着简易的木梯,敲着战鼓,在隆隆鼓声中,冲向了雍县城墙。 王镡站在城头,看着城墙下如同蚂蚁一般的雍军,颇为感慨地说道:“肃杰,我没想过,自己终有一日,会同雍军为敌,看这些将士攻城的架势,有模有样,雍军还是先帝在世时的那般强大。” 李肃杰则面色凝重,他开口道:“仲铭,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啊,雍军越是训练有素,对于我们来说,就越危险啊。” 今日的雍县城池跟昨日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城头上还是一样的异常安静。而城门则是紧闭,护城河上的吊桥也被拽了起来。 秦瞌看到站在城头上、意气自若、目无余子一般的王镡,气的浑身颤抖,怒骂道:“逆贼!你居然如此大胆,敢带着这么点兵马就来关中涉险,今日就是你的死期!”.qqxsΠéw 秦瞌转身,又对着身后众人喊道:“将士们!攻下雍县!活捉王镡者!赏百金!得王镡尸首者!赏爵两级!” 身后的雍军士卒,不分阵营,尽皆嗷嗷叫,一扫之前西凉铁骑惨败的晦气。 一拥而上的雍军距离城墙还有五十余步,忽然看到城头上露出黑漆漆一片的人头,然后就看到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向了自己。 同时城头上被黑色绢布蒙住的器物也露出了真容,黑色绢布被扯开,让城墙下的雍军士卒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器物正是床弩,锋利粗壮的矛枪冒着嗜血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雍军士卒身上的甲胄,防防弓箭还是可以的,远一点,弩矢也是能挡一挡的。但是床弩发射的弩枪,那就如利刃透纸一般。 床弩以绞弦上劲,少则四人,多则六人才能将床弩的弓弦拉开,配备的弩枪如短矛一般,矛刃长两尺,矛杆则使用较脆的木材,这样不光矛刃可以杀敌,矛杆碎裂之后,到处乱飞的矛杆碎片也能够给敌人带来杀伤。 跑到雍县城墙下的雍军非常的凄惨,他们不光要面对弓箭、弩矢的射击,来到城墙边,还要承受城头上扔下来的檑木、巨石,跑的慢的还会被人力不可挡的弩枪摧残。 雍县城墙下的雍军将士,就如同熟了的麦子,被一片一片的放倒,鲜血如绽放的红色玫瑰一般,将城外的原野涂成了血红色。 第二百五十六章 填埋城壕 并州义从在城头上向城下发射箭矢,虽不是齐射,但是这种人挤人的情况下,箭矢甚少有射不中的。 雍军承受着伤亡,将木梯支上了城墙,然后就开始不要命地向上攀爬,有可能是工匠们的数学不好,当先攀爬的雍军士卒爬到第一节横梯的时候,他的手连垛口都够不到,他一脸绝望地看着一大块石头从垛口里扔出来,砸在自己的身上。 诸如此类的让雍军亡魂直冒的大无语事件层出不穷,雍军的第一次正式攻城彻底宣告失败。 雍军在丢下了两千余具尸首后,在尖锐刺耳的鸣金声中,撤离了战场。 秦瞌距离战场很近,早已经发现了雍军伤亡如此之惨,都是因为攻城木梯出了问题。 他大步走进中军大帐,一把将头盔扔到了桌案上,对秦盱和秦睦恨恨地说道:“这帮子废物工匠!造的木梯距离城头还差一人高!这简直就是谋杀!来人!将制造木梯的工匠都给我砍了!” 应声入帐的传令兵接到命令刚要转身出去传达命令,就听见秦盱和秦睦大声说道:“慢着!!” 秦睦来到秦瞌面前,好言劝说道:“皇兄,这工匠就这么多,你把他们杀了,我们上哪里去找工匠?不若小惩大诫,让这些工匠戴罪立功。” 秦瞌无奈,只得同意,毕竟,不可能让手底下那些军中糙汉去制造攻城器械吧,那样的话,能不能够到城头先不说,结不结实就是个未知数。 王镡看着撤退的雍军,一手扶刀,一手叉腰,行走在刚刚经过鲜血和战火洗礼的雍县城头。 李肃杰跟在王镡的身后,他手按刀柄,眼神锐利。 王镡看到袁添钢,上前几步,说道:“大锤,怎么样?没受伤吧。” 袁添钢咧嘴一笑,一口白牙,闪闪发亮,他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前的甲叶,一边说道:“军帅啊,不是俺吹,这世上能够要我命的人,还没出生呢。” 李肃杰听了,撇了撇嘴,嗤笑道:“大锤啊,你和铁塔一天不吹牛,就浑身难受吧。” 袁添钢没反驳,只是在那里嘿嘿笑着。 王镡看着军医署的军医们在城头忙碌,心中安心不已,他还记得在频阳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父母的情形。 频阳距离酆鄗并不是太远,王氏一族是频阳县内的大族,但是同皇族秦氏相比,却根本不值一提。 王镡和王镗在并州割据之后,二皇子秦盱对于频阳这个关中要地,当然是无比关注,他派了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将频阳县卒给解散了,并分出一千人密切监视着频阳王氏聚居地。 这种变相的软禁,使得王氏一族的生活资源迅速匮乏,加上军队的欺压,在王镡带领并州军来频阳前,王氏一族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死掉了十数人,更有十数名王氏女被监视的雍军侮辱致死。 并州军风驰电掣的速度,使得两千雍军直接被堵在了频阳县城内,王镡直接下令不要俘虏,全部斩杀,以告慰冤死的王氏族人。 王镡更是纠集起王氏一族的青壮,分发军械,并派出两个都的亲卫,组成了一支护卫军。 王镡看着老迈的母亲和卧病在床的父亲,就要求张蒲带着一队军医跟随王氏一族回并州。仟仟尛哾 现如今,看着城外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包围雍县的雍军,王镡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他真怕张蒲跟着自己,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 追上并州军,包围雍县,并没有让雍军感受到军功到手的喜悦,而是经过两次失利,军队折损惨重,雍军的士气几乎崩溃。 幸好三位皇子不是易与之辈,勉强维持住了军队,封赏加上提升伙食,才堪堪止住了颓势。 雍军这边连连战败,损失惨重,三皇子在中军帐内下了决断,整军!将现在的十几万大军择选健勇士卒,裁汰老弱病残。 而且雍军连吃两次大亏,三位皇子也谨慎了起来,不再幻想能不战而下雍县,反而准备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按部就班的攻打雍县。 而雍县城内的王镡则指挥军卒赶制守城军械,雍县城内房屋众多,能够提供大量的木头和石块,军中工匠赶制箭矢,义从、陷阵和先登则修补坏掉的军械。 城内城外都是一样的忙碌,只不过城内的人要守城,城外的人要入城。 雍军的整军行动进行了三天,在围城的第五天,秦瞌、秦盱和秦睦率领着大军,第三次来到雍县城下。 这次大军围城,双方打了两仗,双方的虚实各自都明了了,没什么需要在试探的了。双方各自拉开阵势,准备大战一场。 这一次,雍军集中兵力主攻西门。而西门是由蒙嵩亲自带领的五千陷阵猛士把守。 秦睦亲临战阵,其麾下的信武将军薛霆亲自带军攻城,雍军黑压压的一片,甚是吓人。站在前排的数千士卒每个人各背着一袋土,在隆隆的战鼓声中,拼了命的往城外壕池冲去。 城头上的陷阵们看到雍军要填埋城壕,马上张弓搭箭,架弩落矢,对着这些填壕的雍军士卒射去。 冲向城壕的雍军士卒不断有人被射中,倒在地上,有胆小的士卒看到同袍被射伤,伏在地上不住地哀嚎,立刻被这样的场面吓到瑟瑟发抖,手一抖就丢下麻袋包,往后面逃跑。可还没跑几步,就被手持环首刀、杀气腾腾的督战队他一刀砍翻在地。 督战队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底线,凡是逃跑到这条底线的士卒,尽皆被杀死,鲜血和尸体刺激着众人,使得他们深感恐惧,只能扛着麻袋包接着向城池冲去填埋壕沟。 雍军整个上午都在填埋城壕,双方打的很死板,雍军攻城各部也伤亡惨重。但是没有办法,他们本来就缺乏远程打击武器和攻坚武器,只能用人命来填。 王镡一直站在城头观察,雍军这么打不是不行,不过这般攻城,效率极低,短期内肯定打不破雍县。雍军到底想干什么? 而城外的秦睦也不明白秦盱想干什么,只是好奇秦盱说的秘密武器是什么? 第五日的攻击就在雍军的填壕和不断伤亡中度过。雍军仗着人多势众,在护城河里填出了几条信道,但雍县城壕宽阔,想要没能完全填平,根本不可能。 王镡看着城下如蚂蚁搬家一般的雍军士卒,心想若不是将狼骑派出了城,自己手早就能够带兵出去将对面的雍军杀溃了。 城头上的并州军士卒心中却很放松,他们本来以为今天的守城战是要直面生死的,如今却发现只是需要撒放箭矢即可,几乎没有什么伤亡,这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当天色变暗,夜色降临,王镡站在城头上,对蒙嵩说道:“山高,你派几队陷阵士,以绳索坠城,将护城河内雍军已填的壕沟分别扒开。” 蒙嵩躬身行礼道:“喏!” 命令传达下去,当即有十几个什的陷阵士以绳索坠下了城,悄悄地冲到壕沟旁,将已经被填埋的部分给扒开了,河水一冲,泥土俱都流走了。 王镡接着吩咐道:“山高,每段城墙安排一队士卒放哨,其他人都去城下休息吧。” 陷阵旅士卒留下了巡逻城头的哨队,其他人都撤到了城下,纷纷靠着城墙根,倒头就睡。 王镡则没有休息,他快步来到东城墙,就看到袁添钢亲自带着一队亲卫,在城头上巡逻。 袁添钢看到王镡过来,赶紧走上前来,行了一个军礼,一脸疑惑地问道:“军帅,您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了,该去歇息才是啊。”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歇息什么?东城如何?” 袁添钢一脸郁闷地说道:“军帅啊,这雍军怎么回事?这攻城磨磨唧唧不说,攻势还特别的弱,娘们唧唧的。” 王镡瞪了袁添钢一眼,斥道:“说什么呢?你不是娘生娘养的?这东城墙面对的是秦盱,此人登基称帝以来,一人独抗秦瞌、秦睦两人,足见其能力。不可掉以轻心!” 袁添钢被训斥了一通,只得低下头来,应了声喏。 王镡接着巡视了南城墙,这里是褚路煦带着义从把守,褚路煦将城头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他看到王镡过来,赶紧上前,行礼道:“军帅。” 王镡满意地看看城头,看着褚路煦说道:“褚兄,干的不错,白日里的战事如何?” 褚路煦恭谨地说道:“军帅,这秦瞌的军队,骑兵居多,步兵比较少,所以攻城的力度并不强。” 王镡听了褚路煦的话,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言语,不过他心中升起了一丝疑惑。王镡带着这丝疑惑,来到了北城墙,这里是亲卫营守卫的地方。之所以由亲卫营守这么长一段的北城墙, 王湔看到王镡回来,赶紧上前行礼道:“侯爷,您回来了。” 王镡点点头,带着李肃杰和王湔来到城门楼内,他看着王湔问道:“阿湔,今天北城外有什么动静?” 王湔摇了摇头,说道:“今天白天,北城外是一丝动静都没有。” 王镡听了王湔的话,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他吩咐道:“派精锐亲卫,连夜缒下城去,到外面探查一番,嘱咐他们,一定要小心。” 第二百五十七章 都给我使出吃奶的劲儿! 王湔亲自吩咐了一队亲卫,分散成以伍为单位的小组,各自缒下城墙,然后就悄悄地向北探查。 王镡在安排完各项事务之后,也不脱甲胄,也不脱衣衫,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假寐。 五更时,天还是黑漆漆的,太阳还在地平线以下,连一丝光亮都没有。 王镡正在城楼内的床榻上休憩,忽然听到“咚咚咚”的响声,他一个激灵,马上从床榻上直起身来,王湔等亲卫也被惊醒了,他们跟着爬起来。 王镡听到这声音来自北城墙外的旷野,心中就一激灵,事情有些不对劲啊,这三个皇子玩声东击西啊。 王镡对王湔说道:“速速派人,到其他三个城门调兵,每个城门调遣一个团,速度要快,哦,对了,不要让他们走城头,从城墙下面走。” 王镡没敢动其他三个城墙更多的兵力,他带着亲卫躲在城垛后面,只探出个脑袋,观察着城外的情况。 不过天色实在是太黑了,王镡根本看不清城外的情况。 忽然,从城外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的声音,王镡和王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凝重,然后下令道:“所有人!留下一队哨探,其他人都给我下城!” 王镡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从天空中传来了好几道如同闷雷般的声音,王湔拉着王镡就往城下跑。 就在他们身后,一块巨石砸在了城头上,撞在了城楼的立柱上,立柱抵挡不了巨石的冲击,顿时断裂开来,巨石则被挡住了去势,滚落在城头的马道上。 此时的北城墙上已经成了地狱了,前一晚,雍军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秘密武器—抛石机。 之前雍军先是在东、南、西三门外大力的填埋城壕,为的就是让城内守军真的以为他们是要蚁附攻城。 等到了晚上,秦盱则派遣先锋带着之前秘密集中起来的军中精锐,这些人是雍军中为数不多的百战老兵,人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勇异常,战斗力也非常强。 等到五更一过,雍军的敢死士卒就秘密向雍县北门靠近。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雍县城内居然会派出士卒出城向北探寻。这使得敢死士卒根本靠近不了北城门,也就没了偷袭的机会。 最后秦盱看到实在找不到疏漏,没有办法,只得一狠心,决定趁着夜色强行突击。就又拉出了他的秘密武器,正是从陈仓拉过来的几十架抛石机。 抛石机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是纯利用人力的人力抛石机,是用人力在远离投石器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炮梢。炮梢架在木架上,一端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端系以许多条绳索让人力拉拽而将石弹抛出,炮梢分单梢和多梢,最多的有七个炮梢装在一个炮架上,需二百余人人施放。 而抛石机还分为弹力、扭力和重力抛石机三种:.qqxsΠéw 弹力抛石机就是城头上立功的床弩、依靠弓弦的弹力来抛射,除了发射大型箭也可以发射石弹,如同一个超大号的弹弓。 扭力抛石机,又叫石弩、投石车,依靠扭绞绳索产生力量弹射。弹射杆平时是直立的,杆的顶端是装弹丸的“勺子”或皮弹袋,杆的下端插在一根扭绞得很紧的水平绳索里。弹射时,先用绞盘将弹射杆拉至接近水平的位置,在“勺子”或皮弹袋里放进弹丸。松开绞盘绳索时,弹射杆恢复到垂直位置将弹丸射出。 重力抛石机也叫配重式投石机,这是一种做工复杂的巨型投石机。抛石机的机架两支柱间有固定横轴,上有与轴垂直的杠杆,可绕轴自由转动。利用杠杆原理,杠杆短臂上固定一个重物,长臂末端有弹袋用于装弹。发射前须先将放置弹药的一端用绞盘、滑轮或直接用人力拉下,而附有重物的另一端也在此时上升,放好石弹后放开或砍断绳索,让重物的一端落下,石弹从弹袋中飞出也顺势抛出,这种配重投石机最厉害的能抛射将近五百重的石弹,威力巨大。因为其发射时声如霹雳,故名“霹雳车”。 大雍国力强盛,军工先进,自然有工匠会制作霹雳车,陈仓为沟通关中和汉中的节点,是一处防守重地,自然存有霹雳车了。 陈仓距离雍县不远,秦盱派了一大批人手调运这几十辆霹雳车,将其全部运来,准备一举攻破雍县。 黑夜里,一辆辆车子被秘密运到北门城外,一座座高耸的霹雳车就像一个个巨兽仿佛要吞噬这座城池。 秦盱一挥手,声如霹雳的抛石车立刻将一颗颗石块呼啸着抛向雍县北城墙,瞬间,北城墙城头上就被一阵烟尘给笼罩。不断有石块击中城墙上留守的亲卫哨探,整个城墙上却没有一丝惨叫声。 城墙上满是碎石裂木,还有受伤躺倒的亲卫,经过王镡训练的亲卫,即使受伤了,也咬着牙死死地硬挺着。 北城墙城头的动静,让秦盱心生忐忑,因为他只听到了石块和木头撞击碎裂的声音,却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惨叫声。 按照常理来说,在秦盱的认知中,此时此刻的北城墙城头应该已经变成了炼狱,应该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受伤之人和尸体。应该是受伤士兵的惨叫连连不断的刺激着其他守城士卒的心脏才对。 可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此时的北城墙城头上除了轰隆隆的撞击声,是一丝惨叫声也无,是北城墙没有守军?秦盱心中直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就是北城墙城头的守军士卒被石弹砸的死伤惨重,活着的人已经逃了,逃走的时候把受伤的人带下了城。 王镡看着城头上的情形,王湔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军帅,真是太险了,要是慢了那么一步,咱们就得被这些石弹砸成肉饼啊。” 王镡看着躲在信道上的亲卫,低声说道:“待到石弹停止了攻击,我们就迅速登上城头。” “喏!” 亲卫们低声应诺道。 秦盱看着北城墙城头上的情况,笃定了北城墙守军被霹雳车投掷的石弹给击溃了,他激动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向雍县城墙一指,大吼道:“敌军已乱,将士们冲啊!” 雍军在秦盱的指挥下,手持军械,准备一鼓作气,杀上城头。 秦盱任命裴思武为前将军,亲自上前指挥雍军作战,如今他手中能够指挥作战的将领真的不多了,裴思武就是其中之一。 雍军士卒们扛着麻袋包,扛着木梯,趁着夜色掩护,来到北城墙外的护城河。趁着霹雳车发威,他们将麻袋包扔进河中,填埋出十几条过河信道。 扛着木梯的雍军士卒们踩着新填出来的信道,冲过护城河,也顾不得头顶上随时可能落下的巨石,在各级主官的带领下靠近城墙,避开霹雳车主攻的城门处,分别从城墙处支起木梯,沿着梯子就爬了上去。 有被巨石误中的雍军士卒,也只是闷哼一声,重重的摔了下去。 马上有亲卫哨探发现了这个情况,他赶紧吹响胸前的竹哨,尖锐刺耳的竹哨声响彻了整个城头。 王镡听到哨音,“吭”的一声拔出了“万人敌”,带头冲了上去。此时此刻,其他三处城墙的援军还没到来,北城头上能够抵挡敌军的,只有王镡和这几百亲卫。 不多时,就有雍军士卒爬上了城墙,他们挥舞着环首刀,就向着王镡他们杀了过来,由于城头上只有王镡和几百亲卫,根本就守不住这么长一段城墙,雍军士卒很快就占据了城门两侧的城头。 这时秦盱也发现了城头上的情况,他马上命令麾下的霹雳车停止了轰鸣。 陷阵旅第三团的团将带着陷阵猛士向北城门匆匆赶来,在路上就听见北城墙上的兵器撞击声。团将一把抢过来亲兵手中的长矛,大喝道:“军帅就在前面的北城墙上同敌人战斗,此时军帅正处于危险境地,都给我使出吃奶的劲儿!给我冲啊!” 同时在另一侧,先登旅的第三团将士也在团将向着北城门处冲去。 此时雍军士卒已经杀上城头,凭借着人数优势,很快将王镡和一众亲卫压制在一处角落里,这时已经有雍军士卒已经下城墙准备打开城门了。 陷阵旅团将冲锋在前,手持一把长柄环首刀,见到有雍军士卒从信道下城墙,也不避让,双手握刀,直挺挺地向着对方劈去。这一刀,将那人连脑袋带肩给削了去,团将将他一脚踹开,也不停歇,随手将刀刺入后边第二个人的胸膛,然后抽出刀来,血喷的到处都是,鲜血溅了团将一脸。 支援过来的并州军士卒们毫不停歇,从信道蜂拥而上。见有敌人冲来,只顾向前,丝毫不避,,用长矛刺,用刀砍,并州军很快推进上了城头。 并州军士卒悍不畏死地冲击雍军,终于将杀进来的雍军士卒堵在了城头上。此时城头上的雍军士卒更多,王镡身负数处伤口,身边的亲卫也是越战越少,要不是亲卫们悍勇,恐怕现在整个北城墙早就全丢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霹雳车变火炬 王湔亲自吩咐了一队亲卫,分散成以伍为单位的小组,各自缒下城墙,然后就悄悄地向北探查。 王镡在安排完各项事务之后,也不脱甲胄,也不脱衣衫,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假寐。 五更时,天还是黑漆漆的,太阳还在地平线以下,连一丝光亮都没有。 王镡正在城楼内的床榻上休憩,忽然听到“咚咚咚”的响声,他一个激灵,马上从床榻上直起身来,王湔等亲卫也被惊醒了,他们跟着爬起来。 王镡听到这声音来自北城墙外的旷野,心中就一激灵,事情有些不对劲啊,这三个皇子玩声东击西啊。 王镡对王湔说道:“速速派人,到其他三个城门调兵,每个城门调遣一个团,速度要快,哦,对了,不要让他们走城头,从城墙下面走。” 王镡没敢动其他三个城墙更多的兵力,他带着亲卫躲在城垛后面,只探出个脑袋,观察着城外的情况。 不过天色实在是太黑了,王镡根本看不清城外的情况。 忽然,从城外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的声音,王镡和王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凝重,然后下令道:“所有人!留下一队哨探,其他人都给我下城!” 王镡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从天空中传来了好几道如同闷雷般的声音,王湔拉着王镡就往城下跑。 就在他们身后,一块巨石砸在了城头上,撞在了城楼的立柱上,立柱抵挡不了巨石的冲击,顿时断裂开来,巨石则被挡住了去势,滚落在城头的马道上。 此时的北城墙上已经成了地狱了,前一晚,雍军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秘密武器—抛石机。 之前雍军先是在东、南、西三门外大力的填埋城壕,为的就是让城内守军真的以为他们是要蚁附攻城。 等到了晚上,秦盱则派遣先锋带着之前秘密集中起来的军中精锐,这些人是雍军中为数不多的百战老兵,人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勇异常,战斗力也非常强。 等到五更一过,雍军的敢死士卒就秘密向雍县北门靠近。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雍县城内居然会派出士卒出城向北探寻。这使得敢死士卒根本靠近不了北城门,也就没了偷袭的机会。qqxsnew 最后秦盱看到实在找不到疏漏,没有办法,只得一狠心,决定趁着夜色强行突击。就又拉出了他的秘密武器,正是从陈仓拉过来的几十架抛石机。 抛石机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是纯利用人力的人力抛石机,是用人力在远离投石器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炮梢。炮梢架在木架上,一端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端系以许多条绳索让人力拉拽而将石弹抛出,炮梢分单梢和多梢,最多的有七个炮梢装在一个炮架上,需二百余人人施放。 而抛石机还分为弹力、扭力和重力抛石机三种: 弹力抛石机就是城头上立功的床弩、依靠弓弦的弹力来抛射,除了发射大型箭也可以发射石弹,如同一个超大号的弹弓。 扭力抛石机,又叫石弩、投石车,依靠扭绞绳索产生力量弹射。弹射杆平时是直立的,杆的顶端是装弹丸的“勺子”或皮弹袋,杆的下端插在一根扭绞得很紧的水平绳索里。弹射时,先用绞盘将弹射杆拉至接近水平的位置,在“勺子”或皮弹袋里放进弹丸。松开绞盘绳索时,弹射杆恢复到垂直位置将弹丸射出。 重力抛石机也叫配重式投石机,这是一种做工复杂的巨型投石机。抛石机的机架两支柱间有固定横轴,上有与轴垂直的杠杆,可绕轴自由转动。利用杠杆原理,杠杆短臂上固定一个重物,长臂末端有弹袋用于装弹。发射前须先将放置弹药的一端用绞盘、滑轮或直接用人力拉下,而附有重物的另一端也在此时上升,放好石弹后放开或砍断绳索,让重物的一端落下,石弹从弹袋中飞出也顺势抛出,这种配重投石机最厉害的能抛射将近五百重的石弹,威力巨大。因为其发射时声如霹雳,故名“霹雳车”。 大雍国力强盛,军工先进,自然有工匠会制作霹雳车,陈仓为沟通关中和汉中的节点,是一处防守重地,自然存有霹雳车了。 陈仓距离雍县不远,秦盱派了一大批人手调运这几十辆霹雳车,将其全部运来,准备一举攻破雍县。 黑夜里,一辆辆车子被秘密运到北门城外,一座座高耸的霹雳车就像一个个巨兽仿佛要吞噬这座城池。 秦盱一挥手,声如霹雳的抛石车立刻将一颗颗石块呼啸着抛向雍县北城墙,瞬间,北城墙城头上就被一阵烟尘给笼罩。不断有石块击中城墙上留守的亲卫哨探,整个城墙上却没有一丝惨叫声。 城墙上满是碎石裂木,还有受伤躺倒的亲卫,经过王镡训练的亲卫,即使受伤了,也咬着牙死死地硬挺着。 北城墙城头的动静,让秦盱心生忐忑,因为他只听到了石块和木头撞击碎裂的声音,却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惨叫声。 按照常理来说,在秦盱的认知中,此时此刻的北城墙城头应该已经变成了炼狱,应该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受伤之人和尸体。应该是受伤士兵的惨叫连连不断的刺激着其他守城士卒的心脏才对。 可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此时的北城墙城头上除了轰隆隆的撞击声,是一丝惨叫声也无,是北城墙没有守军?秦盱心中直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就是北城墙城头的守军士卒被石弹砸的死伤惨重,活着的人已经逃了,逃走的时候把受伤的人带下了城。 王镡看着城头上的情形,王湔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军帅,真是太险了,要是慢了那么一步,咱们就得被这些石弹砸成肉饼啊。” 王镡看着躲在信道上的亲卫,低声说道:“待到石弹停止了攻击,我们就迅速登上城头。” “喏!” 亲卫们低声应诺道。 秦盱看着北城墙城头上的情况,笃定了北城墙守军被霹雳车投掷的石弹给击溃了,他激动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向雍县城墙一指,大吼道:“敌军已乱,将士们冲啊!” 雍军在秦盱的指挥下,手持军械,准备一鼓作气,杀上城头。 秦盱任命裴思武为前将军,亲自上前指挥雍军作战,如今他手中能够指挥作战的将领真的不多了,裴思武就是其中之一。 雍军士卒们扛着麻袋包,扛着木梯,趁着夜色掩护,来到北城墙外的护城河。趁着霹雳车发威,他们将麻袋包扔进河中,填埋出十几条过河信道。 扛着木梯的雍军士卒们踩着新填出来的信道,冲过护城河,也顾不得头顶上随时可能落下的巨石,在各级主官的带领下靠近城墙,避开霹雳车主攻的城门处,分别从城墙处支起木梯,沿着梯子就爬了上去。 有被巨石误中的雍军士卒,也只是闷哼一声,重重的摔了下去。 马上有亲卫哨探发现了这个情况,他赶紧吹响胸前的竹哨,尖锐刺耳的竹哨声响彻了整个城头。 王镡听到哨音,“吭”的一声拔出了“万人敌”,带头冲了上去。此时此刻,其他三处城墙的援军还没到来,北城头上能够抵挡敌军的,只有王镡和这几百亲卫。 不多时,就有雍军士卒爬上了城墙,他们挥舞着环首刀,就向着王镡他们杀了过来,由于城头上只有王镡和几百亲卫,根本就守不住这么长一段城墙,雍军士卒很快就占据了城门两侧的城头。 这时秦盱也发现了城头上的情况,他马上命令麾下的霹雳车停止了轰鸣。 陷阵旅第三团的团将带着陷阵猛士向北城门匆匆赶来,在路上就听见北城墙上的兵器撞击声。团将一把抢过来亲兵手中的长矛,大喝道:“军帅就在前面的北城墙上同敌人战斗,此时军帅正处于危险境地,都给我使出吃奶的劲儿!给我冲啊!” 同时在另一侧,先登旅的第三团将士也在团将向着北城门处冲去。 此时雍军士卒已经杀上城头,凭借着人数优势,很快将王镡和一众亲卫压制在一处角落里,这时已经有雍军士卒已经下城墙准备打开城门了。 陷阵旅团将冲锋在前,手持一把长柄环首刀,见到有雍军士卒从信道下城墙,也不避让,双手握刀,直挺挺地向着对方劈去。这一刀,将那人连脑袋带肩给削了去,团将将他一脚踹开,也不停歇,随手将刀刺入后边第二个人的胸膛,然后抽出刀来,血喷的到处都是,鲜血溅了团将一脸。 支援过来的并州军士卒们毫不停歇,从信道蜂拥而上。见有敌人冲来,只顾向前,丝毫不避,,用长矛刺,用刀砍,并州军很快推进上了城头。 并州军士卒悍不畏死地冲击雍军,终于将杀进来的雍军士卒堵在了城头上。此时城头上的雍军士卒更多,王镡身负数处伤口,身边的亲卫也是越战越少,要不是亲卫们悍勇,恐怕现在整个北城墙早就全丢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何惧死乎! 秦盱听了麾下士卒的禀报,早就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如果当时自己能够按部就班的利用自己军队数量的优势碾压,哪怕是连身边亲兵都死光了,最后崩溃的也一定是城内的并州军。并州军再是悍勇,用人堆也堆死了。 秦盱是一阵的捶胸顿足,诅咒怒骂了好一阵,才想起本来计划的是先在北城门偷城,但一旦突袭北城门失利或者是在北城城墙上牵制了大量的并州军有生力量,秦瞌和秦睦便率领军队从东、南两面突袭破城。 可是直到现在,自己这边已经因为雍军主力溃败回到了大营,但是秦瞌和秦睦两人那里却偏偏没有什么信息传来。 秦盱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事实上,此时的秦瞌和秦睦两人人根本没法和汪文进取得联系,他们也陷入了巨大的危急之中。 五更时分,在北门的战事起了以后,秦瞌和秦睦就分别带兵来到了东城墙和南城墙外,北城门乱了起来,此时正是攻打东、南城墙的良机。 可是让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两面城墙的守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加了。天色昏暗,从城墙下望上去,隐隐绰绰的,甚是壮观。 可是两人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硬着头皮,将士兵派了出去。黑色夜幕给了雍军士卒掩护的同时,也让他们失去了仔细观察的能力。 白日里拼了老命铺出的过河信道,已经被并州军做了手脚,等到雍军士卒踩上去的时候,就听见噗通噗通的落水声,不会水的在水中挣扎,更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袁添钢坏心眼的派人在城墙到护城河的这段空地上洒满了铁蒺藜,是一种用来迟滞敌军行动撒布障碍物,这东西阴损的很,有四铁根伸出的铁刺,长数寸,凡着地均有一刺朝上。有的铁蒺藜中心有孔,可用绳串连,以便敷设和收取。更有歹毒的在铁蒺藜上涂抹了毒药,以增强其杀伤力。 雍军士卒遇到的就是带有毒药的铁蒺藜,他们踩中了铁蒺藜,只是拔出来,继续前进,可是没等到城墙根,就口吐白沫而死了。 黑暗中,视线不清,后面的雍军同袍根本不知道前面的同袍已经死了,而是直接踩着他们的尸体,向城墙靠近。 整个进攻过程进行的并不顺利,拖拖拉拉的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攻城也没有什么进展,而且城墙上的守军防守严密,使得秦瞌和秦睦两人压根找不到破绽。 两人也听见了北面喊杀声渐渐地小了下来,忙派人去北门查探消息。却没想到派去的人在北门被乱兵裹挟,早就不知道被冲去了哪里。 天色微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借着天色,雍军士卒终于能够看清对面城墙上的的情况了,只见并州军士卒的确有很多人,但在一些地方却安排了草人来吓唬,此时他们才知道自己被对面蒙骗了。 虽然北门情况不知,但又急又怒的秦瞌和秦睦两人仍然决定按照原计划继续围攻雍县。 这时的秦瞌和秦睦也感觉到他们和老二秦盱这次又陷入了并州军的陷阱,或许他们可能已经在冥冥之中猜到了秦盱的突袭也已经失败了,但是为了能够攻破雍县,他们还是希望能够利用兵力优势,击败并州军。 但秦瞌和秦睦两人都失算了。 把守城墙的是李肃杰,当北门刚发生战事,王镡就派人过来命令他不要担忧,约束其他三门守将不要管北门战况,率领军队,严加防范,以防止城外敌军趁乱偷城。 果然不出王镡所料。 查探到东门和南门外隐约有动静,李肃杰就令人竖起之前加急扎制的上千个草人,同时广布旗帜。 虽然雍军也进行了攻城,可是攻城力度几近于无。到了临近天亮,李肃杰又命东们、南门并州军放倒旗帜,暗藏在墙垛后面。仟千仦哾 但等了许久东门、南门外依然没有什么动静,李肃杰也是暗暗纳闷。不少人或是要回屋睡觉,或是要求救援北门,但都被尧君素制止。 果然,在北门声音渐歇之时,东门、南门外终于发出了响动。秦瞌和秦睦一起率部对东门和南门发起攻击。 数千人各扛着木梯、长木板、竹竿跑到护城河边。将竹竿横七竖八插入护城河内,又将整片的木板投入河中使其和竹竿形成一个水中的缓坡。接着众人将数百袋泥沙投入护城河中,瞬间便截断河流,在水中铺出数条道路。 众人踏着道路冲向城墙边,西乞胜雄亲自带队,率麾下士卒攻上城头。秦睦在军后暗暗叫好,西乞胜雄果然勇武。 这时忽然一声哨音响起,接着城头上突然大旗耸立,旗帜飞扬。城头上站着一将正是李肃杰。 看着城墙下涌动的人头,他张弓搭箭,一箭飞去,正中西乞胜雄的肩膀。西乞胜雄惨叫一声从云梯上摔了下去,重伤不起。 雍军突遭打击,如遇雷霆之击。秦睦看到西乞胜雄掉下木梯,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李肃杰赶紧命城头上众人大呼:“雍军败了!秦盱已死!” 这话更是刺激了雍军的士气,马上大军中就出现溃逃。秦睦心下发狠,秦盱死了,又不是自己死了,他令督战队砍死几个逃命的士兵,大呼道:“胜败就在今日,不胜则死!吾等不能让并州乱贼,抢了我秦雍子弟的宗祠!” 也有激奋之人,跟着秦睦就挺刀上去,倒也勉强让他挽回了一点士气。 秦睦孤注一掷的率人猛击南门,虽然李肃杰早有准备,但雍县城内的并州军毕竟人少,战斗力虽强,可人数的劣势明显,竟让雍军几次冲上城头。 秦睦更是丢掉了皇帝的斯文,亲自带队攻城,凭着这一腔热血和悍勇竟然能压着并州军打。 眼见南门人少,就要支持不住。李肃杰也知道自己没有援军了,正准备要和雍军生死相搏之际,忽然在城头上看到城外模模糊糊的并州军大旗由远而近。 狼骑来了! 踏着东方微亮的朝霞,乌逻毫不吝惜马力,带着并州狼骑,终于在关键时刻赶到了战场上。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那迎风飞扬的并字大旗,是并州狼骑来救援雍县了。 瞬间,并州军的士气就变得高昂起来,而之前凭借着一腔悍勇拼死一搏的雍军士气瞬时就落到了谷地,再也没法挽回了。 秦睦看着狼狈溃逃的雍军士卒和后方跃马奔腾的并州狼骑,一脸哀痛万分的样子,喃喃地说道:“是狼骑!是狼骑!快!快!组织阵型,不能让狼骑把咱们冲垮了啊。” 而他身旁的雍军已经没人再在乎他的话,即便他是皇帝,是圣上。溃逃的雍军士兵都恨爹妈没给他们多生两条腿,好能逃得快点。 但飞驰的骑兵如何能让他们如意。乌逻带着并州狼骑分成了两部分,他亲自带着两千六百余骑兵来到南门,冲击雍军的侧后。 骑在马上的骑卒一刀刀砍向四处逃散的雍军士卒,就像砍瓜切菜一般简单。不需要并州狼骑的冲击,雍军已经没有了阵型。 数万名士兵还不如数万头猪,因为他们不光会往后逃跑,还会投降。 顾不得那些跪在地上求活的雍军士卒,乌逻指挥的骑兵不断冲散所有试图反抗的力量。又一路向前追赶,扩大战果。 城头上的并州军士卒拿着兵器跑下城来,将跪地投降的雍军士卒一一抓起来,每个人手头上都是好几个俘虏战绩,也算是搞到了军功,搞不好还能弄个小官当当。 秦睦头发凌乱,挥舞着宝剑冲向并州狼骑。 一旁作战的狼骑见他的穿着,一身华丽的髹漆金丝甲胄,一看就像敌军的大将,没有直接杀了他,而是纷纷围拢过来。这时有狼骑士兵认出来,他就是三皇子秦睦。 乌逻看到秦睦,更是心中一惊,三皇子秦睦他自然认识的。 被围在中间的秦睦,身边早就没了亲兵侍卫,胳膊和腿上全都是伤,站不起来的他半跪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并州军,满脸的鄙夷与不屑。 乌逻骑在马上,看着秦睦说道:“三皇子,您已经走投无路,逃不出去了,赶紧投降吧!” 秦睦呸了一口混着血水的浓痰,冷冷地骂道:“朕跪天跪地跪祖宗,却从不跪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并州乱贼!杀我百姓,占我国土!反叛朝廷,不得好死!朕与尔等不共戴天!” 说着,秦睦又看了看有围在他身边的并州军士卒,又说道:“尔等皆是我大雍子弟,并州良家,今日助纣为虐,不思为我大雍效死,而是和这些乱臣谋逆,死后如何去见祖宗!” 早有并州军被激怒,一矛刺中秦睦的小腹,秦睦像野兽一样,低声嘶吼,伸出双手,仿佛要把对面的并州军士卒抓在手里。 这时,又有一刀砍在秦睦背后,他终于支持不住,两膝跪在地上,嘴中吐血,尤不罢休。拼尽全力要站起来,然后更多的刀剑加之他的身上。 秦睦双目圆睁,大声怒吼:“大丈夫当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何惧死乎!” 说完,尸体轰然倒地。 乌逻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一片震撼,心中激荡久久不能平息,秦睦这份勇烈,让他无比敬佩。 第二百六十章 并州,凉州 不过秦睦虽然死得壮烈,可也标志着巴蜀雍军已经完全崩溃了。他们从黑夜战斗到天亮,又困又累又饿,并州狼骑从他们身后刺来的一刀,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并州狼骑让巴蜀雍军再无翻盘的可能,李肃杰看到南门局势已定,马上将分配到南门的一个团的义从分了出来,让他们骑上战马,同城外的并州狼骑一道向东城门赶了过去。 此时此刻,天光已经大亮了,东城门外的战局显然同南城门不同。 凉州雍军以骑兵见长,步卒实力弱是短板,所以秦瞌一直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攻城,而数量庞大的凉州骑兵则牵着战马席地而坐,马鞍和武器都放在距离自己一臂范围内。 当两千余名并州狼骑出现在凉州雍军面前的时候,他们所面对的是已经整装待发的凉州骑兵。 作为在马背上生活的骑兵,伏地辩音来判断敌情是他们必须要学会的技能,更有厉害的人,只要趴在地上听一会儿,就能知道远处有多少敌人来袭。 秦瞌带着麾下数万凉州雍军,看着并州狼骑单薄的锋线,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朕早就知道你们这些逆贼心思歹毒了,幸好朕早有防备。” 虽然秦瞌的一万西凉铁骑在开战之初损失了一半,但他还有五千西凉铁骑,也就是重甲骑兵,昨晚攻城,当然是用不上骑兵的,如今,他可以将西凉铁骑再一次投入战场。 西凉铁骑率先发动了进攻,这是它的战术特点,必须先发制人,靠强势奔跑来冲垮敌军的阵型。 五千西凉铁骑骤然发动,两万只马蹄锤击地面,尘土弥漫,由三个方向向远处的并州狼骑狂奔而来...... 除了五千西凉铁骑,凉州雍军还有两万万轻骑兵,其中一万西域轻骑,一万三郡轻骑,靠骑射来对付并州军,另外还有三万凉州步卒。 西域轻骑的来头很杂乱,大多都是西域各国中政争的失败者,他们在原来的国家没了活路,只能向东进入大雍境内讨生活。 秦瞌就从这些人当中,挑选出精于骑射的轻骑兵,组建了西域轻骑。 三郡轻骑的组成部分,则是凉州西北三郡的青壮,他们久居边塞,同边境周围的异族常年交手,练就了一身的骑射功夫。 秦瞌将凉州境内精于骑射的青壮都征召了,然后又从中挑选精锐,配以从关山马苑夺来的优良战马,组成了西凉铁骑。剩下的就组成了凉州轻骑。 两千余名并州狼骑虽然也是也精锐之军,战斗力也极强,但是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完全居于下风,领兵的狼骑旅司马是从頨浑军出来的老人,身经百战,当然知道此时不时硬拼的时候。 中原自夏商周以来,尤其是诸国混战这两百多年,车兵、骑兵、步卒、水军的战法早就被中原将领研究了各边。 仅以骑兵来说,轻骑兵飘忽不定,速度极快,车兵和步卒对上以弓弩为主的轻骑兵,就是待宰的羔羊,所以轻骑兵的对手就是轻骑兵。 重骑兵冲击力十足,是冲击敌军步卒阵营的利器,两百多年的征战让诸国纷纷找到了各自对付重骑兵的办法,关东诸国是抓住了重骑兵的弱点,就在战马身上,射人先射马,重骑兵的战马虽然有马甲护身,可马腿还是露出来的,这就是弱点。 而雍国对付敌军的重骑兵也自有办法,雍国常年同北方獯鬻、西方蒲莎、南方旄羝国征战,就曾经战胜过重骑兵,雍国最常用的办法,就是以阵型顶住重骑兵的冲击,然后以强弓硬弩就能渐渐消灭敌军铁浮屠。 狼骑旅司马带着狼骑向南城门奔驰,凉州骑兵在其后紧追不舍,秦瞌更是一脸兴奋的模样,他亲自带兵冲锋,没有丝毫爱惜马力的打算。qqxδnew 当两军一前一后,距离南城门不远的时候,乌逻带着两千六百余狼骑和一千七百余义从迎了上来。 并州义从在自己团将的带领下,一脸无惧地冲向了追在前面的凉州轻骑,整支并州狼骑则汇聚在一起,也同样杀向紧追不舍的西凉铁骑。 率先发动攻击的,是手持强弩的并州义从。“嘣!嘣!嘣!”随着弓弦声响起,铁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出。 铁矢嗖嗖射进骑兵群中,凉州轻骑骤然受到了巨大打击,一阵人仰马翻,尤其前排冲锋在前的几百名西域轻骑,几乎全部中箭倒地,中间也不少骑兵倒地,加上他们绊倒后面不少骑兵,一轮铁矢射出,损失近千名凉州轻骑。 之所以并州义从能够一轮近两千支箭有这么大的伤亡,就在于凉州轻骑身上没有铁甲,他们只穿了一身轻便的皮甲。而西域轻骑,更是连皮甲都没有,他们只有一身战袍,防御力几乎为零。 但在两万五千人的骑兵队伍,千余士兵损失还是太少,只是让进攻的气势稍稍一滞,对整体实力影响不大,但就是进攻的气势降低几分,对防御一方的压力大大减轻了,这也只有经验极其丰富的主帅才知道这种微妙的变化。 在短暂的混乱后,凉州骑兵迅速恢复正常,这时他们已经杀到了并州狼骑面前,但没有了那种山崩地裂的恐怖气势,狂涛骇浪也变成了山洪爆发。 乌逻带着并州狼骑,右臂夹住了马槊,左臂抬起,奋力一掷,将五千根精钢短矛瞬间投进了凉州骑兵阵中,瞬间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声、哀嚎声一片,血光四射,刚才还气势凶猛的凉州骑兵,气势顿时烟消云散。 并州狼骑投掷了短矛之后,就挺直了身躯,死死夹住腋下的长矛。在损失了数千人后,凉州骑兵终于和并州狼骑撞击在了一起,凭借着人数优势,凉州骑兵分批一次又一次向并州狼骑发起冲击,并州狼骑却如铜墙铁壁一般,坚韧无比,一次又一次顶住了凉州骑兵的冲击。 并州狼骑凭着自身甲胄的高防御力,挡住了凉州骑兵的攻击,但光防御还是不行,防御中要带有反击,并州狼骑手持长矛左锤右刺,有的骑兵手中的长矛因为刚刚冲杀而崩碎,就将断矛投掷出去,然后拔出腰间的环首刀进行砍杀。 就在秦瞌带着凉州骑兵同并州狼骑交战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喊杀声,他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感觉亡魂直冒。 原来在秦瞌的后方,凉州步卒已经崩溃掉,变成了溃兵,在溃兵的身后,还有三千多骑兵和五千余步卒。 时间拨回到一个时辰前。 此时北城门外的战事已经彻底结束了,王镡让李综继续清扫战场,歼灭残敌,而他自己则亲自带着褚路煦带过来的并州义从去追击溃逃的秦盱,根本没有给秦盱丝毫反应的时间,退回大营的秦盱还没来得及招揽残兵,修整队伍,噩耗便一个接着一个而来。 先是大军溃败,星流云散,多名将校战死。接着便是有派往东门和南门的信使回报,秦瞌和秦睦的军队也受到了并州军打击,损失惨重。 而最要命的是他失去了和两处雍军的联系,虽然东方和南方也听到兵戈声,但却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等到了巳时左右,终于有消息传来,不过纷至沓来的是并州军。 秦盱大营内人头攒动,混乱不堪,王镡带着两千余骑兵便直冲雍军大营,迅速破开大营的防御。早就已经神经兮兮的雍军又一次惨遭巨变,在大营内歇斯底里的哀鸣,然后又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之中。 王镡带兵前后突击不过一刻钟,此战就再无后话。秦盱再一次选择了逃命,似乎对他来说,自从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后面逃跑的行为也就只剩下次数了。在他心中酆鄗城中的皇位才是最重要的,而只有活着,才能牢牢的掌握着那个皇位。 秦盱不顾一切的疯狂向酆鄗逃命,终于在并州义从的追击中让他捡回了一条性命。而王镡也没有对其紧追不舍,在彻底击溃了关中雍军之后,他就接到了南城门和东城门的军报。 王镡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做出了决定,他下令道:“褚兄,可愿随我一同继续征战一番?” 褚路煦抬起胳膊,用战袍抹了把脸上的血迹,他大声说道:“有何不愿?军帅,是不是要去东城门了?” 王镡点点头,两人带着并州义从穿过北城门,来到了东城门,汇集了东城门的并州义从之后,出了东城门就直奔城外的凉州步卒。 凉州步卒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足足三万人,形成了十数个大阵,还是能够给王镡这支三千人的骑兵带来巨大伤亡的。 为了减少伤亡,王镡和褚路煦利用了并州义从的骑射,以两个团三千余并州义从,三千余张弓弩,不停地在凉州步卒攻击范围外射箭,用了两刻钟,终于将之击溃。 然后,并州义从们就开始驱赶凉州馈卒向南城门的方向逃跑,也就成了秦瞌现在看到的样子。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这样会拖垮我们的 秦瞌此时的感觉很不好,本来他是军力强大的一方,如今却成了被迫逃命的一方。 西凉铁骑统领马铭快马加鞭地来到了秦瞌身旁,一把拽住了他的马缰绳,急声说道:“圣上!情况危急啊!这并州狼骑的甲胄实在是太精良了,我们骑兵三个才换掉对方一个,现在后方也出现了敌军,为今之计,只有撤军一途了。” 秦瞌听了马铭的话,怒目圆睁,斥责道:“胡说些什么?!你敢乱我军心!朕还没有失败!朕还有数万大军!并州叛贼才区区一万余人!朕还能赢!” 就在这时,蒙镶也来到了秦瞌的面前,禀报道:“圣上,大事不妙,刚刚抓到了一个从南门逃出来的巴蜀雍军溃兵,三皇子已经战死了!” 秦瞌听到蒙镶的汇报,整个人的脑子都是懵的,他不禁想起儿时,诸位兄弟在一起玩耍打闹的情景,如今老三成了他们十几个兄弟中第一个身死的。 马铭和蒙镶对视一眼,他们两人都看出了秦瞌本来暴戾的气势衰退了下去。 秦瞌出言问道:“有没有老二的消息?” 马铭支支吾吾地说道:“圣上,据探查回来的斥候说,二皇子进攻北门失利,攻城利器霹雳车被反突围出来的并州军骑兵给烧毁了,二皇子现在已经撤军回酆鄗了。” 秦瞌听了,一脸怒色,大骂道:“这个阴险小人!见小利而亡义,干大事而惜身。” 蒙镶低声问道:“圣上,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秦瞌恢复了理智,他下令道:“撤退,往陈仓撤退!” 秦瞌的命令很快下达,并被彻底执行,凉州雍军开始向南面的陈仓撤退。 凉州雍军的异动很快引起了王镡的注意,褚路煦看了看眼前的战场,对王镡说道:“军帅!凉州军撤了!” 王镡当机立断道:“吹集结号!全军追击!” 出城的并州军在凉州雍军的身后继续追杀,凉州雍军迅速向南撤退,并州军趁势追杀,凉州雍军大败,被斩杀不计其数,并州军骑兵一路追杀到汧水边才停下战马,一路上都是被杀死的尸体,尤其是失去战马的西凉铁骑,奔跑不快,皆被并州义从从后面一刀斩掉了脑袋。 这一战,关中、凉州和巴蜀雍军将士被杀超过四万人,秦瞌只收集了三万五千败兵仓惶向陈仓撤退。秦盱则带着麾下的败兵早早地撤往了酆鄗。 当王镡带着军队回到雍县城内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李肃杰迎来上来,询问道:“仲铭,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仟仟尛哾 雍县一战,王镡带着并州军两万人对抗关中、凉州和巴蜀三支雍军十几万人,能够赢下来已经是邀天之幸了,此时他是真的不想再待在关中了,必须抓紧时间回到并州,同时派遣并州军进入关中,趁着凉州和关中雍军舔舐伤口的时候,抢占更多的地盘。 王镡对一旁的王湔说道:“阿湔,让亲卫们去传令,今晚休息一晚,明天辰时离开雍县,我们回并州!” “喏!” 并州军撤退的速度很快,当秦瞌带着凉州雍军到了冀县的时候,王镡带着军队已经到了河水岸边,对面蔺县城墙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王镡站在河水岸边,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水,他陷入了沉思。 李肃杰从他身后走了上来,出言道:“仲铭,并州军第一师已经从蔺河郡西行,进入了河西郡。” 王镡用靴子在土地上划出了几道线,然后问道:“第二师情况如何?” 李肃杰望着对岸影影绰绰的蔺县城墙,汇报道:“第二师已经从雁门郡南下,进入了义渠郡。” 王镡听了,直接问道:“雁门郡的情况如何?” 李肃杰摇了摇头,说道:“雁门郡内的郡兵数量足够,沿线的防守也是足够的。” 王镡停止了自己的动作,他出言道:“将第五师和第六师,也调过来,四个师的兵力,我想除了关中三辅,其他的雍州地界应该能够被轻松拿下来。” 李肃杰并不乐观,他忧虑地说道:“仲铭,你别这么乐观好吗?就四个师,六万人,雍州这么大的地界,就好比在大海中泼入了一碗水,两个水花都泛不起来。”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从蔺河郡和汾川郡征召郡兵,作为并州军的辅兵,跟随大军出战,同时扩大军队的规模。”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一脸懵,他不确定地问道:“你确定要继续增兵吗?如果征召了太多的青壮,可是会影响到春耕的。” 王镡默然不语。 “军司马,你只说了其中之一,还有一个问题。” 王镡和李肃杰听到声音,就看了过去。 只见皇甫坚气喘吁吁地来到两人面前,说道:“侯…侯爷…您有没有想过,一旦征召了更多的青壮,影响了并州的春耕不说。侯爷,你有想过雍州的情况吗?雍州的情况现在看来并不好,田间土地荒芜,城内民生凋敝,我们夺下来,就又是一大笔投入,这样会拖垮我们的。”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皇甫先生,事情不是这么计算的,大雍崛起于凉州,称雄于雍州,靠的是什么?靠的不光是雍凉人用命换来的,还有就是凉州的牧场,雍州的农田。就是秦盱再怎么败坏,也不可能在两年内将数千年的良田给祸害了。” 皇甫坚看着面前的河水,一脸忧虑地说道:“侯爷,如今不光是农田的问题,根据我这么多年的搜集查证,我大雍的水患,是一年比一年多了。仅去年,关中各郡水患就多达二十余处,危害大的,会将农田和村庄都淹没掉。” 王镡苦笑道:“皇甫先生,您可真会泼冷水。我记得当年,大雍在先帝的带领下,是土地越多越好。如今呐,我们却因为土地太多了而发愁。” 皇甫坚同样苦笑道:“侯爷,我这么个性子,就为了能够在关键的时刻组织主君做错选择。” 第二百六十二章 怕误了大事 王镡收敛了情绪,说道:“先生,我们回去吧。” 三个人回到临时营地,在中军大帐内,王镡喝了一口水,对皇甫坚询问道:“先生,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皇甫坚回答道:“侯爷,我在樯槔城侯府内接到你见到的命令,我就快马加鞭赶过来了。” 王镡笑着说道:“皇甫先生这是怕我脑子一热,做激进的事情啊。” 皇甫坚笑了笑,显而易见的事情,他就没必要再重复了。 王镡看着李肃杰说道:“肃杰,去看看吧,下令让军队拔营,我们出发回并州。” 李肃杰点点头,也不言语,就出了大帐。 王镡脸色严肃看着皇甫坚,说道:“皇甫先生,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是樯槔城出事了,还是并州出事了?” 皇甫坚看着王镡,笑着说道:“侯爷,您还真是厉害,怎么就猜到我有事情要说。”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皇甫先生,您这么着急的来找我,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边境各郡没有关于外族入侵的消息。而西边这边,一直都是我们并州军压着关中雍军打,也没有什么坏消息。那么您这么急匆匆来,就肯定是樯槔或者井陉那边出了状况。” 王镡猜测的没有错,的确是出事了。 皇甫坚喝了一口茶水,想了想说道:“的确是出事了,不过并不是樯槔,或者说并州出事了。而是冀州和幽州出事了。” 王镡听了皇甫坚的话,直接懵掉了,他疑惑地问道:“幽州和冀州出了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皇甫坚又喝了一口水,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宋文柏从井陉派出了十几支斥候,探查了冀州的情况……” 宋文柏的第七师驻扎在井陉关,同关外的冀国军队的战斗就一直都没有停过。 并州军和冀军的战争方式并不是两支主力军的决战模式,而是对垒模式和游击模式,双方每天都会各派一支军队出战。 这两种模式一般会激战十几阵,积小胜为大胜,最终损失惨重一方撤退,这种对垒模式看似比决战模式温和,远没有决战那么惨烈,尤其是斥候之间的游击战,他们之间战斗的惨烈,就连决战中的骑兵对冲都赶不上。 近一年的征战,第七师的士卒同冀军大战过三场,第七师险胜了两场,小败了一场,冀军损失八千余人,第七师也损失近四千人。 就在两军一直相持的时候,冀军将领接到了冀国皇帝要求撤军的命令,他并不知道自家皇帝为什么要让自己撤军,一旦放开了井陉这条通道,就如同开门揖盗一般。并州军就来去自如了,出入冀州毫无障碍。 可是自家皇帝给自己连着下了三道诏书,足见皇帝他老人家有多急迫。冀军主将心情沉重,他立马下令,连夜撤军退回信都。 虽然宋文柏在夜间发现了敌军的异动,但是他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天亮才派人去查看,敌军已经人去营空。 宋文柏并没有急于东进冀州,他知道对方还有十几万正在训练的新兵,只是正规军人数不足了。 宋文柏派出了更多的斥候队,出了井陉向东进入更深的地方探查。在接到斥候的回答之后,宋文柏在休整三天后,带着第七师就启程东进了,在距离毋极三十里外的真定县城扎下大营。 这个时候,宋文柏已经不担心周围的冀国军队了,根据斥候的回报,东北面的中山郡和东南面的巨鹿郡的冀军周消失了,如果此时让分兵出击的话,完全有信心将两个郡拿下来。 但是宋文柏不敢下这个决心,他现在处在常山郡这个位置就已经很危险了。一旦冀军派出大批的人马攻击井陉,不,只需要将蒲吾、绵曼和元氏占据,就彻底将他撤退的道路给截断了。 与此同时,尹鹤已经来到繁畴,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的斥候,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眼前的斥候单膝跪地地回答道:“卑职见过中郎将,卑职敢保证,没有看错,高柳和代县已经没有幽军驻扎了。” 尹鹤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接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代郡的幽军都东撤了。” 那名斥候点点头。 尹鹤连忙问道:“幽军撤军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斥候禀报道:“卑职是两天前从涿鹿县快马赶回来的,两天前的黄昏路过桑干县的时候,就看到了两三支幽国军队向东急行军。而且在?水上还有几百艘小船满载物资在当天晚上就离开桑干县向东走了。” 尹鹤算了算时间,基本上就是自己前脚离开马邑,对方后脚就离开桑干了,这可是大事,代郡的幽军全部撤退,这是幽国出现了什么状况吗? 尹鹤立刻派人去把军司马苏义找来。 不一会儿,苏义匆匆赶到,他对尹鹤躬身行礼道:“师帅有什么吩咐?” 尹鹤赶紧吩咐道:“有紧急情报,我要立刻赶去樯槔见皇甫先生,估计需要五天时间,五天后的下午赶回来,你带着军队雁门郡,尤其是要关注平城、繁畴和强阴,让三城守将驻守城内,无命令不得擅自出城,夜间巡逻加倍,各级将校必须夜间巡视,不准士兵懈怠偷懒,要防止被敌军偷袭。” 苏义点点头,说道:“末将明白了,我马上派传令兵北上强阴和拼成,不会有半点懈怠。” 尹鹤安排完军中事务之后,便带着数百亲兵骑马向樯槔疾奔而去。 尹鹤快马加鞭,一路上换马不休息,终于在次日黄昏时分抵达了樯槔城。 侯府正堂内,此时皇甫坚正坐在桌案上看着下面各县汇报的情况发愁,要春耕了,可是青壮根本不够用,而现在还正在打仗,各县各郡的县兵和郡兵根本不可能解散。现在这个难题让皇甫坚很发愁。 这时,有小吏来报,尹中郎将来了,在堂外等候。 皇甫坚赶紧吩咐道:“让他进来!” 片刻,尹鹤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一了礼:“末将拜见先生!” 皇甫坚看到尹鹤风尘仆仆的样子,询问道:“你这是连夜赶路来的?雁门郡那边出了什么事?” 皇甫坚有些奇怪的看着尹鹤,幽国现在正在同辽东郡外面的蛮夷作战才对啊,不可能有精力来袭扰雁门郡吧,獯鬻那边更是安静,根据缉事司传来的消息,如今草原已经乱了套了,各部私底下的争斗从来没有停过。雁门郡那边应该没有什么急事才对。 尹鹤赶紧说道:“回禀先生,末将得到一个消息,代郡的幽军士兵已经全部向东撤离,大概就在末将带兵巡视繁畴的同一时刻。” 皇甫坚微微一怔,这个消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追问道:“消息什么来源?” 尹鹤点点头,说道:“这消息是我军斥候和缉事司间人共同探查到的。” 皇甫坚接着问道:“派人确认过了吗?” 尹鹤再次点点头,说道:“末将不光是收到一份斥候奏报,而是几份奏报。同时末将在来樯槔之前,已经派人去代郡上谷郡再次确认了,但等不到结果,末将就先赶来了,怕误了大事。”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明军队 皇甫坚当然明白尹鹤所说的误大事是什么意思,如今并州军的四支主力已经是兼指雍州,东面的幽冀两州却有如此大的变故,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甫坚看着侍立在一旁的小吏,吩咐道:“速去把张将军请来。” 不多时,张耘菽匆匆赶到,对皇甫坚行礼道:“先生,出了什么事?” 皇甫坚指着坐在一旁的尹鹤,说道:“尹将军,你来说!” 尹鹤便又重新复述一遍,张耘菽眉头一皱,疑惑地说道:“但没有接到缉事司的情报啊!” 皇甫坚沉吟一下道:“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幽国已经全国戒严,而且襄平离并州遥远,缉事司的察子还没能将情报送出来?” 张耘菽听了皇甫坚的而分析,点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但斥候的消息呢?” 皇甫坚摇了摇头,说道:“樯槔城这边派出去的斥候还没有消息送来!” 由于汾川郡紧邻冀州,所以不光井陉驻军在冀州广撒斥候,樯槔城这边也会安排斥候到冀州和幽州探查,不过他们的通信手段就是信鹰或者信鸽了,毕竟路途遥远,来回跑是不可能的。 张耘菽似乎想到什么,顿时担忧起来,他询问道:“昨天的斥候情报没有送到吧?”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低微的骚动,有小吏在大堂门口禀报道:“皇甫先生,张将军,有斥候回来了,好像受伤了!” 皇甫坚和张耘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了吃惊的神情,他们连忙走出去,只见几名士兵抬着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到来,张耘菽认得此人,正是刚升为斥候营都伯的张诙,他身中两箭,脸色惨白,似乎自己简单包扎过,但箭头还在肉内。 有军医上前给他检查,又给他按摩片刻,张诙慢慢苏醒过来,声音低微道:“速去禀报,幽军和冀军全部东撤了。” 皇甫坚上前道:“问他手下呢!怎么只有一人回来?” 张耘菽询问道:“你的手下呢?” 张诙听到询问,眼泪直流,哭了起来,“都阵亡了,遇到一支三百人的游哨骑兵。” 皇甫坚连忙嘱咐道:“赶紧送他去医治,不准他死去!” 军医带着几名士兵抬着张诙飞奔而去,皇甫坚看着尹鹤和张耘菽,点点头,说道:“看来情报属实,幽国和冀国国内的情况发生了巨变,所以临近并州的大军也全部向东撤退了。” 尹鹤急忙询问道:“先生,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如果并州军东出,完全能拿下东边各郡,给并州拓宽战略纵深。” 战略纵深是王镡在随军讲武堂经常提到的一个词,尤其是并州军成立之后,在樯槔设立了武备学堂,不光培养低级军官,各军中的将校也会到武备学堂学习。尹鹤开口就说出战略纵深,就不奇怪了。 皇甫坚摇摇头道:“对方是战略撤退,不会溃败逃离,没有侯爷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擅自东出,违令者,斩!” 皇甫坚随即对张耘菽说道:“此时侯爷已经东归,算算日子,应该到河西郡了,我即刻启程西行,到河西郡去找侯爷,樯槔城和汾川郡的事务,就先拜托你了。” 张耘菽躬身行礼道:“先生言重了,末将定不负所托。” ………………………… 蔺河郡,离石县郡守府内 此时此刻,郡守府正堂内坐着一众并州军文臣武将,王镡高居上首主位,右手边是皇甫坚、张松奇等文臣,左手边是乌逻、袁添钢等武将。 王镡的手中是从樯槔城传来的最新的情报,他看着第五候,出言鼓励道:“第五,缉事司的兄弟们辛苦了,这份情报来的正是时候,办差的兄弟们一定要好好奖励。” 第五候躬身低头行礼应诺道:“末将知道了。” 王镡放下军报,对着堂内众人说道:“缉事司传来奏报,幽国和冀国境内出现了不明军队。根据探查,这不明军队明显是一个国家,数量还很多,应是有十数万人,而且战力很高,打的幽国和冀国丢盔卸甲。” 皇甫坚心中想了一番,出言道:“侯爷,这支不明军队是从何而来,缉事司可曾探查清楚?” 王镡露出莫名的表情,他看着堂内的诸人,说道:“情报上说他们是从海上来的。” 皇甫坚和张松奇等文官听了,俱都是一脸的惊讶,张松奇出言问道:“水师?莫非是南方徐国的军队?中原诸国中,唯有徐国水师最为强大。可是,也不对啊,徐国历来都是同幽国和冀国交好,以攻沂国。” 王镡看着堂内的武将,考校道:“褚路煦,你觉得这支不明军队是从何处来的?” 褚路煦听到王镡的询问,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会儿,起身行礼道:“军帅,您曾经教导过我们,这天下不光有陆地山川,更有沧海深溟,而大海之大,足是陆地数倍不止。徐国地处东南,有江水隔绝南北,与夷岛有海水相隔,所以水师强大。 不过军帅曾经说过,徐国水师的战舰,主力大多都是艨艟和楼船,这两种战船,楼高重心高,船底平缓,在江河湖泊和风浪不大的近海中尚能安全行进,可是一旦进入深海,遇到风高浪急,就极为容易遇险。 所以末将觉得,这支不明军队不会是徐国的,可是他们究竟是从何而来,哪国军队,末将实在不知。” 王镡笑了笑,说道:“褚兄的确认真学习了不少,不错,这支军队的确不是徐国军队。这支军队的模样,在情报中也有记载,他们的甲胄样式同中原七国的甲胄样式完全不同,尤其是头盔,更是同中原迥异。 而且他们的旗帜也很是不同,同中原各国以文字为旗帜不同,这支军队是以图案为旗帜,他们的语言也同中原不一样,刀剑更是不同。比如他们手中的刀,有两米以上的大长刀,刀型弯曲,还有枪头为十字形的十字枪。” 第二百六十四章 吃进肚子里的肉 皇甫坚看到王镡说的头头是道,心中疑惑,强烈的求知欲让他不得不出言问道:“侯爷,你是不是知道这支军队的来历?” 听到皇甫坚的询问,王镡的笑容变得严肃,整个人身上的煞气不断涌出,让堂内诸人纷纷侧目不已。 王镡声音中带着杀气,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当然知道这支军队是什么人,皇甫先生可还记得,秦朝时,曾有海外蛮族远渡重洋来到咸阳参见皇帝?” 皇甫坚摸着胡须,出言道:“老夫想起来了,是倭人,前朝皇帝还曾经赐予其‘倭奴国王’印。” 王镡点点头,说道:“的确是倭人。” 皇甫坚仍是一脸疑惑,他不解地问道:“可是史籍曾经记载,倭人矮小,不满五尺。这倭军如何会由如此强大的战斗力,打的幽冀两国不得不从西线撤军去支援东面?” 王镡对王湔说道:“阿湔,去将舆图取来。” 王湔躬身领命,然后就带着人将舆图给取来了。 舆图被展开,王镡对着堂内众人招了招手,说道:“都过来看。” 众人围到舆图挂板前,王镡指着幽州、冀州、青州、徐州、扬州和交州这几个州靠海的郡县,说道:“我中原诸国坐拥大海的地方就在这些州郡,如今倭军出现在了幽冀二州,想来青、徐、扬、交四个州应该也有了倭军的踪迹。” 皇甫坚吃惊地说道:“这倭国撮尔小国,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军力?” 王镡点点头,说道:“这倭奴国全民皆兵,国中男子不论年幼还是年老,都可以算作是士兵。而且,倭奴心中嗜血残暴,以勇力强劲者为尊,所以他们能将幽冀两国逼迫成这般,我并不意外。” 皇甫坚听了王镡的话,皱着眉头,说道:“侯爷,这倭奴如此习性,想来并不是什么良善之族,《左传·成公四年》中记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侯爷打算如何做?” 王镡点了点舆图上靠海的州郡,言说道:“我打算将第二师和第七师派出去。”qqxsnew 皇甫坚疑惑道:“侯爷,将这两个师派出去,要做什么用?” 王镡点了点桌案上的情报,说道:“就是不派都不行了,雍冀两国军队撤出临近并州的幽冀两州郡县,这些郡县已经乱套了,地痞流氓、山贼马匪,蜂拥四起,肆意妄为,如果我们不派军队,那么这些郡县就会彻底成为灾祸,影响到我并州。” 张松奇疑惑道:“仲铭,这两个师也才三万人而已,这么大面积的土地,三万人根本不顶用吧。” 王镡出言道:“是啊,三万人的确很少,但是我们并不是为了占据,而是为了帮助这些郡县成立自己的武装,让其有自保的能力。” 张松奇更疑惑了,他不解地问道:“可没有官僚机构进行运转,即使郡县有兵马,也不可能有多大的效果吧。” 皇甫坚听了王镡的话,知道这位侯爷心中沟壑纵横,吃进肚子里的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既然敢派出军队,必定是有法子守住。 第二百六十五章 遇到麻烦了 宋文柏手中有一份皇甫坚写出来的名册,哪些官员可以用,哪些官员必须要拿下,不能让其潜逃,名册上都有记载,这个甄葆就在可用官员中,点评是:出身毋极甄氏,是一个能吏,可用。 毋极甄氏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甄氏一族出于帝舜后裔。 《陈留风俗传》中记载:“舜陶甄河滨,其后为氏,出中山、河南二望。” 《广州都督甄公碑》中言:“昔胡公绍舜,奄有大邦。楚子县陈,乃成乐土。当烈王之世,有陈通奔周,王以为忠将,美其族,言舜居陶甄之职,命为甄氏,赐姓因生。” 《鸡肋篇·甄氏旧谱·甄复》中说:“舜子商均后,周封于陈,为楚惠王所灭。至烈王时,有陈通奔周,王以为周将,以舜居甄陶之职,命为甄,皆通之后而居中山,于邯郸为近。” 第一种说法是:帝舜在瓠子河滨帮助东夷部落人制造陶器,其子孙后人因职业、职官以“甄”为姓氏;这些甄氏后人,大都出于中山、河南这两郡的望族。 第二种和第三种说法是:周朝推翻灭掉商朝以后,周天子封帝舜子商均后裔妫满于陈国,楚国灭陈过后,胡公妫满后裔陈通因忠于周天子而被赐甄姓,并授陶正之官于洛阳,其后人居于邯郸附近的中山郡。 秦朝时,甄氏先祖已在中山郡毋极县境内聚居,在土地兼并中出现高门大户,秦朝灭亡的时候,毋极甄氏家族已成为中山郡的“仕宦望族”。 冀国建立的过程中,冀国皇族没少借助甄氏的力量,并且同毋极甄氏联姻,受赐赏封,家道殷富,满门显贵。 冀明帝时,追谥其母甄氏为文昭皇后,追赠外祖父为安乡侯,对甄氏一族赏赐累巨万。其外祖母去世,封赠安喜君,冀明帝身穿孝服,亲临吊唁,百官陪位。m.qqxsnew 尔后,毋极甄氏一族有十数人受封公爵、侯爵和入朝拜官,时有“甄半朝”之称。无极甄氏家族步入鼎盛时期。 数十年前,是冀国朝局的大动荡时期。此时毋极甄氏一族,仍朝中职官如云,保持其公侯世卿地位。 族中子弟同冀国皇室和世家大族通婚,并且出了不少英才,有的于数术一道,着有《五曹算经》、《五经算术》、《数术记遗》辑存于《算经十书》,并精通天文历法,编有《天和历》;有的则官至吏部尚书,在任内颇多建树,去世后,被冀国皇帝追赠美谥封号,并亲临祭奠,扶舆出殡。 后来冀国政局平稳,还进行了改革,毋极甄氏一族虽不及前时显赫,但仍有不少人官居高位。不过这些年,甄氏一族人才凋零,参与储君争斗中又屡屡失利,使得家族更加衰落。 宋文柏礼貌地拱手回礼,点点头道:“甄县令免礼,请问城内可有敌军?” 甄葆摇了摇头说道:“无一兵一卒,事实上,冀国东边战事危急,毋极县内便再无驻军!” 宋文柏听了,点点头,向城内走去,边走边说道:“先进城看看!” 随即,宋文柏率领第二旅的数千军队在甄葆的引领下进了毋极县城。 毋极县地处冀州中部平原,气候四季分明,光热资源充足,雨量充沛,无霜期长,是冀州的重要的粮食产区之一。 毋极县紧邻滋水,在冀国境内也是极为繁华的大县,它是冀国通往北部边军运送物资最大的中转站,修建了无数仓库群,通过滹沱水从信都过来的物资都会屯放在这里。 但现在的毋极县也和常山郡其他县城一样衰败了,它并不完全是因为战事和冀国统治阶层的盘剥而衰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由于的航运停了。冀国地处四战之地,连年支出大量的军费,导致修整河道的财力非常不足,使得冀国境内大半河道淤塞,滋水就是其中之一。而且由于东线战事吃紧,冀国就把所有的物资都运去河间郡郡治乐成县,使得毋极县的几百座仓库都变得空空荡荡。 毋极县大街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店铺基本上都关门了,宋文柏不解地问道:“这么冷清是因为战争的缘故?” 甄葆苦笑着摇摇头,解释道:“冀国军队把所有的肉食都搜刮一空,不管是新鲜野味还是腌肉、腊肉,都没有了,酒楼开门不能只卖菜蔬吧!对了,酒也被收刮一空。这番举动之下,弄得人心惶惶,所有店铺都不敢做生意了。” 宋文柏认真地询问道:“县城内目前还有多少粮食物资?” 甄葆如数家珍一般地说道:“只有县仓库内有几百石粮食,那些大仓库群都是空空荡荡,这些仓库有很多都是商户们修的,连年征战,很多商户都破败了,被废弃的仓库有的十几年都没有装东西,都要破旧得坍塌了。” 宋文柏似笑非笑地说道:“不会吧!去年雨水充沛,收成很好,你们官田收割的稻麦不少,怎么才几百石粮食?” 甄葆连忙解释道:“中山郡各县的官田和军田,所有粮食直接运往信都军仓,根本不进各县仓库,我们的几百石粮食还是前年的税粮,没有来得及运走,去年粮食更是颗粒未入仓。” 宋文柏又视察了一圈城池,感觉城墙还比较高大坚固,城内空旷之地也多,便下令让第一旅也进城驻扎。 戌时,由于来到这毋极城内就一直忙于军务,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坐下吃饭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夜幕降临。 这时,毋极县令甄葆带着一名商人来找宋文柏,两人对着宋文柏躬身行礼,甄葆出言道:“宋将军,有件事可能要向你汇报。” 宋文柏正在吃晚饭,连忙放下饭碗问道:“什么事情?” 甄葆指着身后的商人介绍道:“宋将军,这位是我毋极甄氏麾下的商队负责人,他刚刚从渤海郡那边回来,他说东线的战局已经糜烂了,冀军根本挡不住倭奴人的进攻,已经败退到了河间郡束州至成平一线,河间郡和渤海郡的百姓们正在向西边郡县逃命。而且中山郡治卢奴县的冀军已经向东撤退了。” “什么?!” 宋文柏听了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商人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是前天晚上带着商队离开的东平舒,就是昨天中午的事情,我担心冀军强征我的车马,但哨卡上已经没有士兵,听说,几百架大车满载物资前天晚上就离开卢奴向东走了。” 宋文柏算了算时间,基本上就是对方前脚走,自己后脚就到的毋极县。而且冀国军队可不是普通军队,他们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却打不过从海对面飘过来的倭奴矮子,这很是说不过去,军情有变可是大事,卢奴县的冀军全部撤退,那河间郡、安平郡呢? 宋文柏大声吩咐帐外的亲兵说道:“立刻派人去把师司马、第一旅和第二旅的旅帅、旅司马找来!” “喏!” 这时,甄葆偷偷看了一眼宋文柏的晚饭,一小盆煮熟的白菘豆腐汤,一碗煮豆子,一条腌鱼,还有几张干饼,还有一壶水,应该是水,大帐内没有闻到酒味。 甄葆暗暗咂舌,这位宋将军和路上看到的士兵们吃的饭菜完全一样啊!难怪这并州军能够击败雍军、冀军和幽军,从这个小细节就看出来了。这中原诸国军队等级制度森严,什么身份吃什么样的伙食,将校们能够保证顿顿有肉,士兵们则是饿不死就成了。 其实并州军的伙食并不差,并州最大的开支当然是军费了,而军费中的三分之一就用在了并州军的吃食上。王镡为了保证士兵们每天都能吃到肉,可谓是费劲心思,在并州军中,你可以拳打矛兵,脚踢戟兵,但绝对不能得罪火头兵,因为他们掌管着整个并州军的肉食,光是饲养的羊就有十万余只,猪的数量更多。 这个时代的人认为猪是贱物,猪肉是贱肉,而且他们对猪肉的做法匮乏,使得猪肉吃起来腥臊无比,难以下咽。 王镡就给火头军们支了个招,除了种猪留下育种,其他的公猪全都被拉去来了一刀,变成了公公猪。从而使得猪猪们变得膘肥体壮,做出来的肉食又没了腥臊的气味。 如今并州军中以猪肉为主要肉食,使得并州军的将士们天天都能够吃到肉。今天因为是来到毋极县城,滋水中正好有很多鱼,火头军们就发挥主观能动性,捕捞了很多的鱼,加上自身携带的腌制鱼,晚餐的肉食就是鱼了。 王镡对于将校们的管理很严,不论是平时训练还时战争期间,将士伙食必须一致,这是军令。 在麾下将校过来之前,宋文柏有询问了甄葆和那名商人一些问题,直到问无可问,他才让两人告辞离去。 师司马以及一众将校赶来的时候,宋文柏直接了当对师司马说道:“老裴啊,这次我们可是遇到麻烦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多少钱一双 “雍军斥候离我军只有两里!” 一名并州军斥候匆匆的登上了高台大声的向着王镡禀报道。 王镡握紧了手中的令旗,沉声回道:“再探!” 禀报的并州军斥候得令后,快速的走下了高台,但还不等他骑上战马,高台下马蹄声很快又响了起来。 两名斥候擦肩而过,高台之上再度响起了禀报军情的声音。 “我军斥候正和汉军斥候接战!” 王镡举目望去,只见垣县城外的旷野上,那些黑点已经开始抖动起来,时而合拢,时而分开,或聚或散。 两军的斥候在垣县城外的平野中追逐厮杀。 训练的有素的雍军斥候和悍不畏死的并州军斥候厮杀成了一团,在平原上做着殊死的搏斗。 未时一刻。 “雍军主力离此地已不足五里!” 随着雍军的侦骑越来越多,并州军的斥候被迫撤离了垣县城外的旷野,徘徊在并州军阵地的外围。 蒙肃带领的雍军骑兵此时已经来到了垣县城外,垣县城中陡然爆发出一声欢呼之声,城头上无数大雍的旗帜摇动。 未时二刻 王镡紧紧地盯着南面,南面的地平线,已经出现了雍军主力的踪迹。 一面黑与红相间的大纛旗出现在了王镡等人的视野内。 伴随着低沉的号角声,越来越多的雍军士卒出现在了王镡的视野里,无数雍军汇聚成黑红色的海潮,正向着北面压迫而来。 漫山遍野的雍军骑兵飞驰在垣县城外的平原上,他们用绳套捆住没有带回来的并州军斥候的尸体,拖拽在马后,纵马狂奔,肆意地挑衅着。 数里长的阵线上,无数雍军士卒跨入战场,在景兴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排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行进到了垣县北面的旷野上。 而蒙肃已经带着大队的雍军骑兵压到了并州军营寨前方两三里的地方了。 斥候快步走上高台,单膝跪地,禀报道:“雍军在垣县北面扎下营寨,骑卒约有一万余人,步卒估计有三万人。” “果然不出我所料。”王镡站起身后冷笑道:“关中朝廷没有那么多的兵力来侵袭并州,这四万人就是他们能拿出来的精锐了,而且这位经大将军认为我并州军将士孱弱无力。” 王镡陡然转过身去,一双鹰目犹如发现了猎物一般,眼眸中流露出了令人心悸的杀意。 “袁添钢!蒙嵩!” “末将在!” 袁添钢和蒙嵩两人站起身来,抱拳听命。 劲风鼓荡,让高台上下一众旌旗在劲风之下猎猎而动。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从并州军连绵的营寨中响起。 并州军左右营寨的营门陡然开启,大队的并州军骑兵从营中奔驰而出,势若潮水一般从山丘之上倾泻而下。 不远处的雍军骑兵也注意到了并州军骑兵出阵的响动。 蒙肃看着从营寨中飞驰而出的并州军骑兵,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惧之色,反而是仰天大笑道:“来的好,这样才有意思,这些叛军骑兵还真是飞蛾扑火啊!” 蒙肃面色一冷,将长矛绷直,大声地命令道:“吹牛角号!聚兵!” “呜————” 连绵的号角声在骑阵各处响起,四方旗帜摇动,马蹄声雷动,上万名雍军甲骑在平原上开始聚拢起来。 丘陵的下方,并州军的上万名骑兵也已经列阵完毕。 褚路煦带着义从骑兵列阵在前,乌逻则带着狼骑列阵在后。 褚路煦带着一众亲卫排列在骑阵的最前方,一杆高大的玄色将旗飘扬在并州军义从骑兵的骑阵最前方。 “咴——” 蒙肃座下的乌云盖雪扬起马头,高高抬起前腿,仰天长嘶。 两军相隔不过两里,短短千米,骑兵瞬息便至,两军阵中无数战马皆是不安的打着响鼻,刨动着脚边的泥土。 “咚!”“咚!”“咚!” 在双方默默对峙了片刻后,并州军营寨内的鼓声为之一振。 “咻————” 尖锐的木哨声在并州军骑阵中陡然响起。qqxsnew 并州军庞大的骑阵缓缓向前,无数战马迈开马蹄,无数并州军骑士面露决然。 大风吹来,吹起了褚路煦罩在铁甲外的深紫色战袍,也吹动了他顶盔上红色盔缨。 似有所感的,褚路煦回头看了一眼位于后阵的乌逻。乌逻似乎也心有所感,抬起头看向了前面的褚路煦。 两人对视一笑,重新看向前方。 凌乱的马蹄声踏碎了旷野的宁静,骑阵中无数并州军的骑兵已经挺起了他们手中长矛。 “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雍军骑阵中由低到高,然后由高到低,最终缓缓的平息。 蒙肃轻轻一夹马腹,身下的乌云盖雪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响鼻,迈开四蹄向前奔驰而去。 绣着“蒙”字的黑红色军旗亦是一并向前,孙坚身后万余名雍军甲骑亦是加快了战马的马速。 并州军的中军高台上,王镡双手紧紧的握着身前的栏杆,双手用力太过,指节处都已发白。 皇甫坚已经被王镡派遣了下去,中军的先登和陷阵两个旅的步卒也已经出营,两个旅已经转换成了弩兵,站立在丘陵之上,随时准备接应并州军骑兵的撤退。 两军相隔一里。 沉重的马蹄叩击在垣县城外的旷野上,发出了沉闷声响,上万只马蹄践踏在草地之上,犹如雷鸣般响亮。 雍军军旗摇动,低沉的号音从雍军的骑阵响起,庞大的雍军骑阵缓缓展开了双翼。 与此同时,哨音在并州军的骑阵中响起,激起了阵阵涟漪,并州军的骑兵也加快了战马的速度。 狂风从耳旁呼啸,大地正如潮水一般向后倒退。 两军相隔不过半里! 褚路煦和乌逻的亲卫环卫在两人的身侧,将两名骑将的四周围得密不透风。 蒙肃跃马在前,高高举起左手,猛然握拳。身后无数雍军甲骑皆是弯弓搭箭,但听弓弦声大作,如蝗般的箭雨已从雍军的骑阵中飞出。 羽箭划破长空,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的向着并州军的骑阵攒落而去。 褚路煦看着飞过来的羽箭,也抬起了左手,原本握拳的手骤然分开。本来还在向前疾驰的义从骑兵忽然如同刀切豆腐一般分成了两半,在羽箭落下之前转向了,向着两翼冲击。 第二百六十七章 剩者为王 王镡一脸无奈地看着张蒲。 张蒲揪揪着小脸,嘟着嘴,没好气地说道:“快去吧,皇甫先生找你,肯定是有大事。” 王镡低声说道:“这一队亲卫就跟着你了,还有外面那辆安车也给你留着,逛累了的话,就坐车回县府。” 张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王镡带着王湔跟着来报信的骑兵,骑上亲卫牵过来战马就向县府奔去。 进的县府正堂,皇甫坚正在这里等着他呢。 王镡拱手行礼,然后问道:“皇甫先生,冀州传来了什么消息?” 皇甫坚将一封鹰信递给王镡,说道:“看看吧,这是宋将军从冀州发回来的军报。” 王镡接过军报,一边看一边说道:“我们在雁门郡和汾川郡同冀军交战的时候,这冀国军队可没有这么拉胯啊,怎么就被倭奴给打成了这幅鬼样子?” 皇甫坚摇了摇头,说道:“这倭奴在前朝的时候还很谦卑,这才不过两百年,如今却是如此骄狂,宋将军派出的斥候回报说,这些倭奴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其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王镡收起了军报,沉声说道:“我们不能再在离石待着,皇甫先生,起草命令吧,狼骑、义从、先登和陷阵四个旅整顿完毕后就向樯槔城出发,亲卫营保护后勤部队,我们回樯槔城。” 皇甫坚拦住了准备去军营的王镡,询问道:“侯爷,这关中尚未平定,我们就插手幽冀两国的事务,从他们那里夺取土地,我们的步子是不是迈的太大了。” 王镡看着面带一脸忧色的皇甫坚,笑了笑说道:“皇甫先生,你要相信郎泽卿他们,尤其是老狼,这家伙不光有治军才能,更是能够处理急务,关中如今敌军最多的就只有酆鄗城而已,其他的地方,只需要派兵在城外转一圈就能迫使其开门投降了。” 皇甫坚看到王镡如此自信,喃喃道:“希望不会出什么意外才好。” 王镡带着军队回到樯槔城的时候,幽州和冀州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尹鹤已经成功占领了代郡,他本想再进一步攻取上谷郡,却被幽军阻隔于军都陉军都关前,不得存进。 王镡看着皇甫坚说道:“皇甫先生,尹鹤有些急功近利了,这代郡被拿下来,就足够他消化一阵了,还想更进一步拿下上谷郡?他是真不怕自己吃撑了。” 皇甫坚则不怎么赞同王镡的说法,他拱手行礼道:“侯爷,即使拿不下上谷郡,您也应该下令,让尹将军将军都关以西的土地占据,尤其是涿鹿县。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更加稳固的占据代郡。” 代郡之地原本是代戎活动的区域,为代国。代国是商代、周代诸侯国之一,汤封同姓,代子立国。春秋时代末期,周元王二年,赵襄子使人请代王。使厨人操铜枓以食代王及从者,行斟,阴令宰人各以枓击杀代王及从官,遂兴兵平代地,故代国灭,代郡始。 代郡最多的地形就是丘陵和平原,这里适合耕种的土地并不多,反而适合养马,是秦朝和幽国的重要马场之一。 上谷郡始建于周赧王三十二年,郡治在沮阳县,因其建在大山谷上边而得名。 上谷郡为燕国北长城的起点。其地北以燕山屏障沙漠,南拥军都山俯视中原,东扼军都陉、军都关锁钥之险,西有小五台山与代郡毗邻,汇桑干、洋河、永定、妫河四河之水,踞桑洋盆地之川。 这里历来为中原百姓与草原部落杂居,属半干旱地区,水资源严重不足,可耕地较少,但是地势的确又非常重要,是防御北方草原部落南下的要地,所以能够拿下一半的上谷郡,皇甫坚觉得,是值得的。 王镡看着手中的军报,笑着对皇甫坚说道:“皇甫先生,真是让人没有想到啊,这幽国百姓如此厉害,居然能够在代郡和上谷郡这两个缺少耕地的地方开垦出这么多的良田,真是让人意外。” 皇甫坚点点头说道:“是啊,当年我四处游历的时候,就发现代郡和上谷郡耕地不足以供养军队,而且那里多山多丘陵,平原很少,还被拿去养育战马,这就使得两郡百姓没有足够的耕地,就没有足够的粮食养活自己。没想到这两郡的百姓居然在山中和丘陵中开垦出了农田。” 王镡接着说道:“丘陵垦田尚可,可是山中垦田不但产出低,还会破坏山林,造成水土流失,最后引发自然灾害,这是必须要改正的。” 皇甫坚虽然书读的很多,但是这方面的知识却比不上王镡,他出言劝阻道:“侯爷,这如果以法令让山中农田的主人弃田,会不会引发百姓们的不满?” 王镡当然知道皇甫坚担心什么,他笑着说道:“尹鹤占据了代郡和上谷郡,代郡还算顺利,但是上谷郡却废了他好大的力气。上谷郡涿鹿县侯氏一族聚集涿鹿壮丁,组建私兵,据城而守。尹鹤破城之后,就将侯氏一族给抄了,不抄不知道,一抄吓一跳啊,这涿鹿县三分之二的农田都是他侯氏一族的,涿鹿县的百姓大多都是他侯氏的佃农、伙计。敢情这侯氏是涿鹿县的土皇帝啊。” 皇甫坚明白了王镡的意思,他直接说道:“侯爷的意思是,将这侯氏的良田同山中之田置换?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仟千仦哾 王镡点点头,说道:“以同等面积的良田将山中之田置换掉,我不相信这些百姓不知道其中的好处。” 皇甫坚同意了王镡的想法,他说道:“那么就这么办吧。我马上写成命令,由侯爷盖印,发给尹鹤。” 王镡接着说道:“不光是尹鹤,关中也同样如此,虽然关中平原广大,但那只是相对而言的,相较于雍州整体来说,山地还是占了很大一部分,这两年连年征战,逃入山中的百姓肯定不少,他们不可能只啃树皮、挖鼠雀度日,定会在山中垦田,先生可以将这条命令,通行于雍州。老狼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 皇甫坚在纸上写完命令,就问道:“那侯爷打算直接让将军们负责吗?”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我并州文武分治,将军们就是负责打仗,这种政务还是要交给郡府和县府的,同时还要设立都察院,以左、右都御史为掌事官,下设副都御使、佥都御史、以及郡、县级别的监察御史。” 皇甫坚听到这个新设的机构,心想:这不就是御史台吗?但是这怎么这多人?他询问道:“侯爷打算任命何人为都御史?” 王镡将军报卷起,在手中敲击一番,说道:“先把郡、县的监察御史选出来,然后试用,根据他们的业绩进行升迁。将上面的都御史都空着,让这些监察御史们有些动力。” 这么安排的话,皇甫坚这边的工作压力就会暂时变大,不过他并不在意,这都察院早晚会自成体系,时间不会太长。 手中有钱粮,心中就不慌。王镡看着军报上统计的数字,口齿生津,他瞥了一眼下方的皇甫坚,说道:“先生,尹鹤从代郡和上谷郡的府库里获得了大量的粮食、布匹和金钱,宋文柏在冀州也是同样如此,而且冀州的常山和中山两郡的世家大族在毋极甄氏的劝说下,积极配合宋文柏在两郡的举措,他那里也收获了大批的钱粮物资,如今这雍州之地只有酆鄗城、弘农郡以及豫州的雒洢郡,您看这些物资是否足够我并州军的支用?” 他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底气十足。 其实在退兵的时候,王镡就有心直接让王镗和右军中郎将安曷带着第三师和第八师,从河东郡展开对弘农郡的进攻的。 拿下弘农郡,则大雍之地,他就有了三分之一,如今巴蜀朝廷群龙无首,陷入混乱是必然的的,那么大雍的最后归属权,就只在他和秦瞌两人之间,剩者为王。 但是皇甫坚直接拒绝抗议。 原因无他,经济不允许。 这两年来,并州军四处征战,又是打冀国,又是收复蔺河郡、河西郡,还长途奔袭关中,同关中、凉州和巴蜀雍军决战,接着两线作战入侵幽州和冀州。 并州不论是财力还是人力都已经很吃紧了。 雍州、并州因为战争的缘故,经济很差。不说以战养战,侯府这边还倒贴了不少。 此时强行发动对弘农郡的战役,将会伤及国本民生。 皇甫坚这类以民为主的官员自然是不同意动兵的。 作为王镡最器重的僚属,皇甫坚的极力反对,带动了不少并州的官员。 王镡对此也没办法,只能妥协,按下了继续南征的念头。 王镡将案几上关于幽冀二州的资料整理好,示意王湔送到皇甫坚那里由他阅览后封存。 而他则伸了一个大懒腰,披在肩上的长袍顺着肩膀滑落。这少了长袍,王镡感到了点点凉意。 初春时节,樯槔城还没有完全彻底的脱力冬季,还有残余的冬天的味道。 王镡重新披上了长袍,目光望向了西面,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此时正在关中征战的将士们,嘀咕了一句:“不知,老狼他们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那边应该比樯槔要暖和些吧?” 这些日子,王镡一直在关注幽州和冀州的情况,关中那边反而没怎么关注。 第二百六十八章 强渡渭水 但是王镡早与老狼有过书信联系,老狼在冲锋陷阵上或许要逊铁塔、大锤三分,但他却是军政两用人才。 在尹鹤、宋文柏分别夺取幽州代郡、冀州常山郡和中山郡的时候,郎泽卿也没有闲着。 郎泽卿带着第一师从蔺河郡西进关中之后,除了击溃地方的世家豪强武装,还不断地派人深入关中各地,拉拢关中的权贵。 相对于幽国和冀国对治下百姓的仁厚,此时的关中雍国朝廷显然已经是不管不顾了。 为了能够集结更多的力量来抵抗并州军的进攻,坐在酆鄗城中皇位上的秦盱彻底撕下了自己的假面,什么仁君、明君,要是小命都没了,连暴君也做到头了。他疯狂地征发三辅的男丁,不论是高不过车轮的幼童,还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只要是能动弹的,都被他拉壮丁聚拢到了酆鄗城内。 不光是男丁,还有女子,只要不是长得让人一看就反胃,年轻的女子,都被他派人抢掠进酆鄗城内,供守城军士玩乐。 秦盱当上伪帝的这段时间,自诩为大雍正统,对待中原其他国家的时候,都是一副自己是强国大国的嘴脸。说白了就是夜郎自大,自诩强悍。 如今,秦盱除了自大,还变得特别残忍。自从接连在冀县、雍县战败之后,他的威望就跌入了谷底,整个人也开始变得疑神疑鬼。 四皇子秦眈一直都是秦盱的支持者,当初三位皇子在酆鄗城争夺帝位的时候,就是他带着蓝田大营内的雍军攻进了酆鄗,在虎贲军和羽林军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夺去了酆鄗城的控制权。 秦盱登基称帝之后,为了报答秦眈的恩情,特赐秦眈为凉王、车骑大将军、宗人府宗人令、太子太保,特赐其剑履上殿、上朝不趋、赞拜不名。 秦眈得此殊荣,并未骄矜自满,而是十分识相地交出了手中兵权,蓝田大营的雍军交给了秦盱的亲信指挥,而他自己则入朝参政。 但是局势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两年的征战,关中朝廷完全是透支自己的力量来进行三线作战,并州的失利、冀县的被围、雍县的战败,让关中朝廷的将军们被扫空了一半还多。 迫不得已之下,秦盱只得让自己的这个四弟重新由文官转为武将掌军,不过不是蓝田大营的兵马,而是灞上大营的兵马。同时任命秦眈为酆鄗城防御使,全权负责酆鄗城的防御。 秦眈看着秦盱那一条条荒唐暴虐的命令,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家二哥变了,不再是一年多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帝了。 “你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伴随着一声怒吼,以及“哐”的一声酒盏碎裂的声音,秦盱身穿黑底红纹金边龙袍,站在桌案后,死死地盯着站在下面埋头行礼的秦眈。 秦眈脖子一梗,硬邦邦地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皇兄,此时不应该将幼童和老人征发为兵,这些人没有战斗力,一旦处理不好,反而会给城内带来祸乱。还有,臣弟想请皇兄收回成命,不要将女子强行征为军妓,治军之道……”.qqxsΠéw 秦盱直接挥手打断道:“别和朕提什么治军之道!你自己看看这些军报吧!王镡此贼根本没有想过给你训练军队的时间!将这些人征召进城,只要能够将并州军挡在城外,来几次攻城战,死上几回,剩下的就是精兵了,这不比练兵快多了?如果不将这些人强征进城,那留给并州军就好了?!” 秦眈看着被秦盱从桌案上扔下来的军报,他没有弯腰去捡,这些军报上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无非是哪里哪里又失守了,哪哪哪又投降了。 秦眈看着歇斯底里的秦盱,默默无言地转身离开了大殿,忧心忡忡地去办差了。 秦盱看着秦眈离去的背影,气喘吁吁地坐在龙椅上。一旁侍立的黄门令李迩,赶紧小步快速趋来,伸手不停轻抚着秦盱的后背,口中埋怨秦眈道:“凉王也太不识好歹了,圣人下的旨意,那就是金口玉言,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啊。” 秦盱喘匀了气,目光变得阴鸷凶狠:“他是觉得如今大雍局势危急,只有他这个凉王、大将军可以力挽狂澜,真是可恶!欺人太甚!” 李迩只是默默地服侍秦盱,不敢再乱说一句话。就在这时,有侍卫入内禀报道:“启禀圣人!凉王将征召的老人和孩童都给放了!” 秦盱听了侍卫的奏报,简直快要气疯了,可是此事木已成舟,如果再去将老人和孩童征召,没等并州军来,这酆鄗城就乱了。 秦盱只得抬起手,压制住怒气,说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诸如此类的事情,就在秦盱和秦眈之间不断上演着,只要是秦眈认为错的旨意,他就会要么不做,要么废弃。使得秦盱对他的不满越来越盛,再加上李迩等一众奸臣的谗言下。 就在郎泽卿拿下了栎阳的时候,就接到了酆鄗城之变的消息,秦盱一怒之下,将四皇子和六皇子的府邸包围,然后就开始了如同宰牲口一般的将自己的亲兄弟和亲侄子们给屠戮了,两个亲王府内的女眷则被罚为军妓,供城内军卒们玩乐。 郎泽卿收到这封奏报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他看着一旁的伍星汉,苦笑着说道:“这秦盱是失心疯了吗?在这个时候处死四皇子和六皇子,他就不怕酆鄗城乱了吗?” 伍星汉摇了摇头说道:“秦盱得没得失心疯,我不知道,但是酆鄗城肯定是要乱起来了,城内可是有着支持四皇子和六皇子的豪强世家的,秦盱这么喜怒无常,一旦实行连坐法,对这些世家豪强来说,可是灭顶之灾啊。” 郎泽卿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说道:“传信给马元思、邵洪煊,我们在渭城汇合,然后过渭水南下,包围酆鄗。” 并州军已经进抵渭城的消息,让本就因为两位亲王之死而混乱起来的酆鄗城变得更加混乱了。 酆鄗城内每日都会发生打砸抢烧的事件,而酆鄗城内的军队却被勒令只能在军营和城头待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被烧毁,妻子女儿被侮辱,父母儿子被杀死。酆鄗城内的雍军士气可以说是一落千丈。 秦盱的所作所为导致很多世家豪强心生怨恨,朝中的官员们更是怨怼满满。与此同时,郎泽卿利用缉事司,暗中联系策反这些站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官员,为攻取酆鄗城做足准备了。 等到粮草也跟着到位,郎泽卿为攻取酆鄗城的准备已经完全充分了,自然不用墨迹。二十万并州军利用征集来和赶造的船只强渡渭水,浩浩荡荡的船队,如同一片黑色幕布铺在了清澈的渭水水面上。 对于郎泽卿的决断,其他三个师帅当然没有异议,早在并州军进入雍州之后,他们就收到了王镡亲自写给他们的信,将此次征伐雍州的关键与之细说,同时确定郎泽卿为征雍州方面军总管,给了他自行决断的权力。 郎泽卿身在第一线,最清楚前线的情况。王镡并非不提防武将,师帅、旅帅身旁的将校不少是他的亲信眼线。 但是提防归提防,这统帅在前线的决策权他从不干涉,他从不在这方面开玩笑。 而郎泽卿也是不负王镡所望,他临阵指挥,并不以强攻硬夺为要,而是以宣传为主攻方式。同时秦盱的骚操作也给郎泽卿的劝诱提供了助攻,使得雍州大部分县城,皆是一鼓而下,没有费多大的力气。 渡过渭水之后,郎泽卿就取得了一场胜利。原来,四皇子死了以后,韦仲辉就重新主持酆鄗城的防御,但是秦盱的一系列操作给他带来了大麻烦,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然他是烦不胜烦,而并州军又聚集在渭城,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并州军强渡渭水的消息很快传来,韦仲辉终于能松了一口气,他不怕并州军动,就怕并州军不动,以此来拖住他,然后另派一支奇兵搞偷袭。 韦仲辉亲自带着酆鄗城中的精锐,在请示了秦盱之后,北上御敌,在棘门设阵,挡住了并州军的去路。郎泽卿试探性地进攻了几次皆无任何效果。 面对韦仲辉所布的防线,郎泽卿这位征雍主帅居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感慨了一句:“韦仲辉无愧是大雍宿将,有他在,酆鄗,不易攻取也!” 于是乎,郎泽卿不再纠结棘门,自己亲自领第一师、第四师驻扎棘门雍军大营外,派遣伍星汉、邵洪煊各领第五师、第六师的兵马从他处渡过渭水,进攻槐里和鸿门。 伍星汉率兵去攻打槐里,邵洪煊进攻鸿门。伍星汉的第五师进展得很顺利,槐里紧靠渭水,距离渭城不远,并州军抵达渭城之后,槐里县就变得岌岌可危起来,如熟透的桃子,随时可摘。 而秦盱数次惨败,威信全无,又残暴不仁,失去了雍国百姓的人心,所以槐里未经像样的抵抗就投降了。 而邵洪煊这一路在攻取鸿门的时候遇到了强烈的抵抗。鸿门距离雍国的灞上大营不远,是雍国驻防的重点,这里虽无城防,但是营寨却建的很结实。 防守这里的更是贺秉这位原安东军猛将,他手上只有万余士卒,只得选要紧处布置妥当,也不出营野战,坚壁不出,只等并州军来攻。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朕岂能用不忠之臣 酆鄗城内 秦盱这段时间的体重明显增加了,他整日都是待在自己的寝宫里,吃喝玩乐不停,政务交给了杞才,军务交给了景曜。而两者仅仅是协办事务,最终的决定权并不在他们手中。如果遇到了大事,就需要上报到秦盱这里。 可是接受事务的杞才和景曜两人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两人如果想要见到秦盱,就不得不通过黄门令李迩。 历史告诉我们,一旦皇宫内朝被掌握在宦官手中,那么好事就会变成坏事,坏事变成烂事。 这一日,秦盱躺在龙榻上,一位容貌秀丽的妃子正将冰镇好的一杯葡萄酒奉上,秦盱也不伸手去接,而是低下头去,伸出舌头,舔了一番自己爱妃如嫩葱一般白皙的手指,然后将杯中的红色酒液一饮而尽。 侍立在一旁的李迩面带笑意,此时殿内数十名美艳的舞女正在中间的空地上扭动着曼妙的身体,伴随着悦耳的宫殿两侧的编钟丝竹声,跳着香艳的舞蹈。 眼前的一切让秦盱心情愉悦,使他短暂地忘记了此时此刻让他头痛不已的国事。就在秦盱享受美人美食的时候,外边传来了轻微的喧闹声。 一个小黄门的声音传来:“上柱国!上柱国!陛下,陛下在休息……” 秦盱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没一会儿,景曜的声音从外边传来道:“臣景曜求见陛下!” 秦盱一脸的怒意,从龙榻上坐了起来,对着殿内的宫女乐师们挥了挥手道:“都先下去。” 秦盱又看着自己的爱妃,拍了拍她的手,他视其如宝,不愿她给不相干的人占便宜,示意她先下去,说道:“爱妃,你先下去。” “进来吧!” 秦盱不耐烦的语气毫不掩饰。qqxδnew 景曜身材高壮,挺着一个将军肚,大步走进大殿,躬身行礼拜见道:“臣见过陛下。” 秦盱询问道:“爱卿来见朕是有什么事?不是说好了,政务之事问杞才,军务之事你自决吗?” 听着秦盱的话,景曜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说道:“陛下,虽然韦仲辉将军带兵将并州军阻挡在了渭水岸边,但是如今并州军已经兵分三路进攻我酆鄗了,其中一路五万大军已经攻下了槐里、鄠县,正在进攻细柳大营,一旦细柳大营失守,那么并州军就兵临酆鄗城下了。” 听到景曜的汇报,秦盱彻夜饮酒的醉意一下子就醒了,他打了一个激灵,茫然道:“细柳大营?怎么可能?之前不是说并州军从渭城南下吗?怎么就到细柳大营了?” 棘门大营地处酆鄗城北面,在渭水南边五里的位置,距离酆鄗城不过二十里,素有酆鄗城的“北大门”之称。过了棘门大营,中间就再无遮挡,并州军可以直捣酆鄗城。 郎泽卿就在渭城驻兵,南下棘门是最方便的路。秦盱听李迩汇报过,韦仲辉在棘门大营安排了重兵,完全可以抵御并州军,便不再过问了。 而细柳大营却位于酆鄗西南,北连槐里,西接鄠县,与棘门大营不是一条道。 秦盱怒不可遏道:“郎泽卿既然能够在并州军独当一面,就说明他很有能力,虽然比不上王镡,但其能力至少不逊于景兴,而且并州军将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带兵灵活,用兵多变。他知我军在棘门大营驻扎大军,又岂会迎难而上?他故作佯攻棘门大营,实际上却派遣伍星汉带着兵马轻装奇袭槐里,避开了我军斥候的探查,攻占鄠县,大军直取细柳大营,使得韦仲辉将军的布置完全做无用之功。” 秦盱听到并州军已经快要兵临城下了,压抑着心中惶恐,急声询问道:“上柱国,那可如何是好?” 景曜毫不犹豫地道:“陛下能救我大雍者唯有翼王了,臣恳请陛下启用翼王,驱逐并州军,巩固江山。” 秦盱原本惊恐的表情,听到景曜此言,却瞬间变得青紫,勃然大怒道:“朕岂能用不忠之臣?” 景曜口中的翼王就是秦锻,秦盱的叔祖。 秦锻是先帝秦恒最小的叔叔,论军事能力,他是一流将帅,论资历,他从少年时就在军中摸爬滚打,虽然一直都是镇东将军的名头,但他在军中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 酆鄗之乱中,东字头的卫军基本上都投靠了秦盱,唯有秦锻的镇东军除外,秦盱是好说歹说,连发誓带诅咒的,才让秦锻将镇东军交给了他,可是秦锻却拒绝为秦盱效力,只是要了一个翼王的名头,将所有的实职都辞了,安居于自己的王府中,摆明了不给秦盱面子。 秦盱对这个叔祖是一点招都没有,论亲缘,他无法对其动手,那样会背上不孝之名。可秦锻的确是关中朝廷的的定海神针,大雍宗亲第一名将,为人勇武,为大雍立下汗马功劳,破豫国,败冀国,吊打荆国,战无不胜,所向无前,为大雍开疆扩土千里。 如此功勋赫赫的名将,就因为不愿意卷入朝堂争斗,献出兵权,不愿给秦盱效力,成为秦盱口中的不忠之臣。 秦盱说道这里,看着景曜说道:“上柱国,朕已经了解了实情,在不启用翼王的情况,爱卿觉得该如何应对?” 景曜轻抚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沉吟片刻,建言道:“启禀陛下,如今之计,唯有动用酆鄗城内守军,派遣大将带领,火速赶往细柳大营驰援,只要我援军抵达细柳大营,再布防线,区区伍星汉,不过跳梁小丑,不足挂齿!” 秦盱闻言,还真有几分道理,说道:“那棘门大营的战局又当如何?” 景曜毫不迟疑,说道:“陛下无须担心,” 秦盱闻言,转怒为喜道:“如此,朕等待大将军获胜的消息!” 秦盱的命令很快传到了酆鄗城内的军营中。程直方得令后,马上开始在军营中拣选精锐士卒,组成了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后,自己立刻率兵,向西进发。 程直方作为第一批投靠秦盱的安东军将领,人到中年,终于能够跻身于高级将领中,身居镇边大将,自然是意气风发。 “将军!” 前方开路先锋王廓策马来报:“前方发现小股并州军骑兵,是否追击?” 程直方摇了摇头,说道:“不用管他,这是想拖延我们进兵的部队,当前之要是尽快赶到细柳大营,没必要与这些小股部队瞎扯。” 时间紧迫,程直方没有时间拖拖拉拉,而且他对于自己的判断似乎很自信,反而下达了强行进兵的命令。 用了一天时间,程直方的军队已经抵达了细柳大营附近。不过此时斥候们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并州军先一步赶到细柳大营,正在围营准备进攻。 程直方大喜过望,对左右陪着的将校们说道:“这并州军的伍星汉显然没有想到我军来得会如此迅速,竟然没有派兵拦截。此刻进攻,我军必胜!” 程直方抬起马鞭遥指细柳大营的方向,下达了全军突击的命令。 对于雍军的突然出现,准备攻营的并州军毫无防备,惊恐地撤退到了伍星汉的将旗处。 伍星汉似乎也没有意识到雍国援兵来的会如此迅速,而自己毫无准备,果断地选择了撤退,向着鄠县的方向撤去。 细柳大营守将本来都打算投降了,见并州军这般不堪一击,忙换了脸色,带领着亲卫拜会骑在战马上的程直方。 “见过程将军!” 李镛的心里很不平衡,都是安东军出身,如今这程直方却是压了自己一头,不过念在他解除了细柳营之危,他很客气恭敬的作揖问好。 程直方微微颔首,说道:“李将军可愿随我一并收复鄠县,将并州逆贼赶出渭南?” 李镛一脸惊愕,在他的想法里,能够守住细柳大营已经很不错了。收复鄠县?赶出渭水南部?想什么呢? 李镛委婉地说道:“程将军,何不先入大营,这追击之事我们从长计议?” 程直方轻哼一声道:“伍星汉想不到我军来得如此迅速,自乱了阵脚,打算撤退休整。此刻不乘胜追击,等他们稳住阵脚之后,再行灭之,谈何容易?李将军不愿,我自行追击。” 他根本就不给李镛说话的机会,直接一抖手中的缰绳,带着麾下额军队就冲着潘美撤退的方向追杀了过去。 程直方双眸闪过一丝厉色,强压着心中的振奋,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上伍星汉,然后消灭他们,夺回失地,回酆鄗城领功,要整个大雍朝堂都知道,他程直方绝非一个靠着溜须拍马博得出身的无能之辈。 程直方当年这一批最先投靠秦盱的人,固然得到了最大的利益,却也受到了其他同僚的鄙夷。程直方表面看得很开,但心底那股自卑掩盖不住。这一次,他要打一个大胜仗,来堵住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人的嘴。 正在十里外有序撤退的伍星汉得到了程直方追上来的消息。 于克志骑马立于伍星汉的身侧,也顺耳听到了斥候上报的消息,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话。于克志一直跟着李芢镇守朔方郡,最近才被王镡调到潘美身旁,博取军功,同时探查雍州的风土人情和施政得失。 对于主帅郎泽卿的能力,于克志缺乏有效的认知,但他很珍惜这一次机会。 于克志性沉厚,有谋略,喜欢看书,在行政上很有一手,是一位优秀的治政贤才,给李芢留在身旁培养,近些年李芢年岁大了,更是将朔方郡的工作都丢给了他,以佐官身份,处理郡守的工作,政绩非凡。以他的能力,完全能够胜任郡守的职位,牧守一方。 王镡很想让他直接任鄜祤郡郡守的,但是他一直跟在李芢身边,在朔方郡各地任职,很少经历战场历练,未经战阵,手无军功是他履历上最大的不足。骤然身居高位,会开一个很不好的头。 第二百七十章 不在,就在 此番南征,郎泽卿的一手避实击虚,确实漂亮。但是伍星汉不围点打援,而是放弃细柳大营,撤退诱敌却是于克志看不懂的。这等拙劣的诱敌之策,雍军会中计上当吗?不至于吧?结果,对方真的追来了…… 于克志对于这种出乎他意料的情况,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他忍不住问道:“伍将军怎么能确定程直方一定会追来的?” 伍星汉自信一笑,说道:“程直方出身低微,从军以来,一直都被压制,先帝在世时,他也只不过是安东军前师扬威将军,人到中年仍然未能成为一支卫军的主帅,他的心中早就憋了一团火。如今他又以不正当的手段身居高位,倍受同僚质疑。所思所想,必然是证明自己。伍某给他这个机会,他岂能不上钩?” 诱敌这一招对上别人或许难成,对上程直方这种已经自卑到变态的人,却有着致命的诱惑。 见于克志还有些犹疑,伍星汉说道:“回头与你细说,先去准备迎敌。” 对于郎泽卿的意思,伍星汉已经领悟。几日相处下来,也发现了于克志的出众政务能力,准备多给他一些立功的机会,有足够的功绩留在关中这里,担任一郡郡守。 虽然这战事刚刚开打,从王镡到伍星汉已经心照不宣的安排关中的未来了。 追击了十余里,程直方抵达了一处叫方家岭的地方,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遮天蔽日的旌旗以及整装待命的并州雄师。 程直方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军阵,露着不屑一顾地笑容:“虚张声势!” 他坐在战马之上,高呼道:“并州逆贼知道摆脱不了我军的追击,这才选择后队变前队的抵抗。面前的逆贼看似凶狠,不过是一群披着老虎皮的羊羔,不堪一击。我大雍将士神勇无匹,今日就要叫这群并州逆贼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百战精锐。” 程直方慷慨激昂地做着战前动员,在他的号令之下,雍军士卒们高呼呐喊,蜂拥而上。 关中虽为四塞之地,《过秦论》中言:“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缮津关,据险塞……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 雍国百姓勤劳质朴,身体强壮,此刻一并冲锋,真有几分山呼海啸的感觉。雍军士卒冲锋的威势,让伍星汉也为之一惊。 相比其他中原六国的兵弱,大雍虽然四分五裂,但是大雍的兵确实不俗,矫健彪悍,悍勇无匹。 伍星汉略感惊讶地看着面前山呼海啸般冲锋的雍军士卒,但很快就下达了迎击的命令。雍军士卒之勇,确实有些出乎伍星汉的意料,但并州士卒又岂是等闲? 在他的号令之下,井然有序的长矛兵列阵而出。两支先头部队迅速接近,撞击在了一起。 以身体素质来说,生长在关中的雍军士卒确实能够占有一定优势,但并州劲卒无论是从甲胄,还是武器上,都对如今的雍军有着压倒性的优势,都远胜雍军,经验和训练就更别提了。 故而在一个照面过后,优劣势渐渐显现。双方兵马都有着不俗的血性,彼此对冲,首个回合并未看出孰强孰弱。可在需要彼此临阵配合,稳固阵角阵型的第二回合交锋中,差距就出来了。 身经百战的并州军士卒相互配合,用最短的时间稳住了阵脚。而雍军士卒侥幸活下来的,并未想着与身旁兵卒配合,而是继续前冲。 哪怕再悍勇的雍军将士,也抵不过四五根长矛的齐刺。 伍星汉看着面前的战局,叹息道:“好兵,真是好兵,可惜无好将,这大雍放在秦盱的手中就是白瞎了!” 说着,伍星汉让人点起了狼烟,给伏兵传达了讯号。 坐在战马,立于山坡上的程直方,依旧淡定自若,并没有将眼前的小小劣势放在眼里。他有胆子追击而来,自然有着自己的杀手锏。忽然他眯着眼睛眺望远方,视线的尽头燃起了漆黑的浓烟。 程直方心中一动,一脸喜色,大声下令道:“传令王廓,让他带着骑兵压上去,并州军果然是虚张声势,他们的后部已经被我军突袭了,莫要让他们跑了……” 他这命令刚刚下达,王廓带着雍军骑兵向前压上之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猛地转头,骇然发现,一支将近五六千人的军队正自东南侧后的方向,以疏散队形迅速靠拢过来! 他们并没有出声呼喊,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向自己的侧翼逼近。 程直方正惊骇间。 在他的西南方向的丘陵背后,也有一支军队冲杀到了近处,为首的正是原来的亲卫第三队队长李瀚。他们在丘陵的掩护下,先一步杀到了近处。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急于证明自己的程直方这才赫然发现,他早已陷入伍星汉预设的包围圈里了。 关中平原广阔,在这一亩三分地,骑战才是王道。李瀚一脸文质彬彬的样子,他坐在战马上,不甘于人后,穿着防御力上乘的将校扎甲,手上挺着长矛,战马奔驰的飞快。 在王镡的尚武教育下,并州军的尚武之风炽盛,李瀚这类冲锋陷阵的将军,向来耻于位列士卒之后。李瀚首当其冲地杀入岭南军阵,他挺枪突刺,连带着坐骑加持,一人一马如闪电一般迅猛,楔入敌群之中。 在李瀚的眼前到处都是晃来晃去的人影,他甚至都不用分辨,只要迎面而来的是敌人,抬手便刺。他仗着甲胄坚固,不住前突,几乎是只攻不守。 那无畏的气势,令得身后的并州军士卒也大受激励,紧紧护卫在他的身侧,与他一并前冲。 李瀚并非胡乱冲杀,而是从雍军军阵的侧翼横切,以凿穿战术,将雍军切成两断。 另一路伏兵大将叫奚笙,大草原上奚部族人。并州军经过整顿,奚笙就是从此进入了并州军中,他勇猛强悍,以擅射闻名,以军功升职为假旅帅。 与李瀚一般,此番出战的机会,难能可贵。奚笙要抓着每一个机会立功,他是纯粹的悍勇虎将,大字不识一个,靠的就是手中的长槊与背上长弓。 他藏身的地方比李瀚要远一些,冲到近处的时候,那边已经开战了。 奚笙不甘示弱,如野兽一样,直接冲进了雍军士卒军阵中,长槊左挥右斩,如披瓜斩菜一般,几名雍军士卒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奚笙勇悍非常,长槊又狠又准,专挑敌人甲胄薄弱之处,一槊下去,不是断胳膊就是少腿。虽不致命,却直接让敌人失去战斗力。 奚笙太狠太猛,但凡遇到的兵卒莫不是一槊撂倒,残肢断臂项上人头,满天飞舞。 这些雍军士卒虽说是精锐,却也还是新兵,没怎么经历过战阵,何曾见过这般煞星?谁也不愿正面接战,纷纷避让,向他左右包抄过去,导致他竟无人可杀! 奚笙抽的空闲,左右一环顾,发现不远处竟有一人高居马上,似乎在指挥战斗,在他身旁还有十余亲卫。 奚笙狰狞一笑,见身后的兵卒已经跟上了他的脚步,人向后退了一步,藏身在兵丛中。顺势收起长槊,取下背上长弓,一口气连放六箭。 远处指挥的那名雍军将官直接咽喉中箭跌倒下马。将官身旁的亲卫骑军还未反应过来,也接连倒地。 刹那间,那些还骑在马背上的亲卫,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背保命。 奚笙哈哈一笑,收起了长弓,继续冲在了第一线。如李瀚一样,奚笙使用的也是凿穿战术。 程直方并不甘心就此失败,他承受不了失败的后果,想要通过指挥力挽狂澜。然而数万大军传令是需要时间,就这么一拖延,他的整支大军直接给切成了三段。 首尾不得相顾,号令无法传达。 程直方看着自己手下的兵已经如无头苍蝇一般,完全不听指挥四散奔逃。他大声呼喊督战队,却发现连督战队都跑得没影了。 程直方目光呆滞,脑袋一片空白,想着回去后自己即将面临的后果,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而翻身下马,坐在地上,等待着即将来临的审判。 伍星汉并没有理会程直方,而是下达了穷追不舍的命令。面对伍星汉不顾一切地追杀,五万雍军安全逃回酆鄗城的不足一成。 程直方战败的消息,如同一阵飓风,将酆鄗城摧残的七零八落。 秦盱面如死灰地坐在龙椅上,呆若木鸡,目光直直地看着殿外。qqxδnew 杞才和景曜各领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地跪坐在殿内,俱都耷拉着脑袋,殿内的气氛几乎凝滞。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带着红色紧急军报跑进大殿内,此时的黄门、侍卫们也没有心情责备这个斥候不同礼数了。 只见斥候一脸惶急,大声禀报道:“启禀陛下!细柳大营守将李镛开营门,投降并州军了!” 听到斥候的话,殿内百官的头颅低的更深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显然秦盱并不是甘心灭亡的人。他一把就把面前的桌案给掀翻了:“废物!叛徒!都是一堆废物!都是一帮叛徒!” 第二百七十一章 土工作业 就在秦盱于酆鄗城皇宫大殿内无能狂怒的时候,棘门大营的韦仲辉已经收到了细柳大营失守的消息,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带着雍军返回到了酆鄗城内,同时下令让灞上大营的雍军撤回到酆鄗城内。 至此,酆鄗城彻底被合围,郎泽卿、马元思、伍星汉和邵洪煊四人此时就在距离酆鄗城北城门五里外的中军大帐内。 几人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的沙盘,一脸的苦涩。本来将雍军击破,占据棘门、细柳和灞上三处大营,应该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众人带兵来到酆鄗城下的时候,就发现,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乐观。 酆鄗城墙高达十米,周围长达七十里有余,这么大的城池,二十万人铺洒在周围,就如同水滴在大海中,沙子抛洒在沙漠中。处处包围就如同没有包围一般,哪里都是破绽。 更让几人无言的是,酆鄗城内的雍军数量比他们还多出十万人,足足有三十万人。往城头上一看,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 无奈之下几人只得采取围而不攻,同时向樯槔城汇报他们所遇到的难题。 韦仲辉立于城头之上,看着城外的并州军,心中有了盘算,他急匆匆地下了城墙,骑上城墙下的战马,然后就直奔景曜的府邸而去。 韦兴骑马跟在韦仲辉身后,出言问道:“父亲,我们就这么离开城头了,能行吗?这并州军可是兵临城下了,您看看这些烂人,还有白发苍苍的老头,还有正在吃奶的幼儿,这还是当年驰骋疆场的雍军吗?” 韦仲辉回头瞪了他一眼,叱骂道:“就你小子废话多,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酆鄗城这么大,兵少了能行吗?即便是老弱病残,摆在这里也能吓的这帮并州军不敢攻城。” 韦兴被骂的不敢言语,他只得默默地跟在自己父亲身后。一行人来到了景曜的府邸,门房看到韦仲辉,不敢阻拦,直接吩咐人到里面通报自家老爷。 韦仲辉进入大门,就看到景曜从里门出来,韦仲辉上前行礼道:“景将军,您怎么还出来迎接了?” 景曜笑了笑,说道:“韦将军,你可是我大雍的擎天柱啊,老夫就是在大门口迎接也是应该的。” 景曜领着韦仲辉来到正堂,大门紧闭,韦兴和景曜侍卫队长带着亲卫隔开了十米有余,任何人都不能随意靠近正堂。 正堂内,景曜站在酆鄗城地图前面,询问道:“仲辉啊,这里也没有外人,老夫也不和你玩那些弯弯绕了,你觉得酆鄗城能守住吗?” 韦仲辉听到景曜的询问,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景曜可是这大雍朝廷的顶级阶层,连他心中都没有底,可想而知这酆鄗城内的官僚们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韦仲辉无奈地说道:“景兄,你知道我这个人,我心里虽然有些成算,但是也不敢打包票,这并州军远道而来,攻势凌厉,我是真不知道这并州军对于攻城会有什么办法。酆鄗城墙高池深,并州军想要打进来,还是很难的。” 景曜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难不代表不能,我仔细看了并州军一路以来的战斗,对于攻城,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办法,而且并州军的工匠技术非常高超,繁琐复杂的攻城器械,比如巢车、临冲车,都是能够造出来。” 韦仲辉无言以对,此时在酆鄗城中的他们,如同瓮中之鳖。他看着景曜,说道:“如今城内的士气很低迷,这么下去是不行,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击败城外的并州军,来鼓舞一下军中的士气。” 景曜坐在椅子上,抬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叹息道:“仲辉啊,老哥哥我和你交个实底,这城中三十万将士,能够拿起武器立即作战的,也才不过六万人,其他的二十四万人,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韦仲辉听了景曜的话,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不可思议地说道:“景兄,你没说错吧?这六万人,可是我带回来的,也就是说,酆鄗城里的军队一直都是这些老弱病残在撑着?” 景曜无奈地点了点头,城中的情况,让他也很无奈,他是废了好大劲,征召了这么多的人。可是训练根本跟不上,能算得上正卒的,也才不到十万人。 而且现在让景曜更头疼的事情,还有一件,那就是粮曹。酆鄗城内的官仓内虽然储满了粮食,但是也不够这么多军队吃的三个月的,三个月之后,整座酆鄗城都得饿着肚子了。 两人相视无言,这么个死局,两人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在韦仲辉和景曜相顾无言的时候,樯槔城内的王镡已经接到了郎泽卿几人联合署名发回来的军报。 王镡看了一番,就递给了坐在下面的皇甫坚,说道:“皇甫先生,这是老狼从酆鄗城传回来的情报。” 皇甫坚看着军报,说道:“老狼他们这是遇到难题了啊,酆鄗城池高大宽深,就那二十万人,压根就围不了城,现在的情形,非常不利于我们攻城。” 王镡点点头,说道:“孙子曰: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如今郎泽卿他们是遇到了难题,先生觉得,我们该怎么应对这种形势呢?” 皇甫坚想了想,这军略方面其实并不是他的强项。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心中没有什么太好的想法,肃杰,你有什么想法?” 李肃杰看着地图,他沉思片刻,对王镡说道:“仲铭,你还记得你给将校们讲解过的土工作业吗?” 其实,土工作业的历史非常悠久。太平天国时期,曾文正公组建湘军,在镇压太平天国的过程中。采用了“结硬寨,打呆仗”的模式,为了防止被偷袭,湘军的军营外,足足挖了六道壕沟。这样一来,太平军最多突破前两道壕沟。.qqxsnew 在1900年湖北讲武堂编写的教材中,明确地提出:在要塞之前或间隙地上,挖掘断续的壕沟,作为野战军的战斗阵地。在某些没有设防的地区,也不再主张构筑要塞,而是提倡挖掘堑壕、交通壕,构筑成阵地。 王镡曾经讲过,有一支军队打仗特别会使用土工作业,是其打仗致胜的法宝之一。而这个法宝也是在血与火当中学习得到的,因为当时土工作业最强的是鬼子。 鬼子军队的土工作业能力很强,他们曾经有一支五百余人的军队,在根据地内烧杀掳掠了一番,本来准备按照原定计划回撤。可好巧不巧,让他们在撤退途中路过黄崖洞。 黄崖洞山腰中藏着一个兵工厂,这个兵工厂是当时这支军队在华北地区最大的兵工厂,年产的武器弹药可以装备十六个团。 鬼子军队例行扫荡,向黄崖洞发起进攻,驻守的部队顽强抵抗,却终究被鬼子军队占领黄崖洞。 此役,兔子军队伤亡二百二十八人,两座弹药仓被炸毁,大量物资被烧毁损坏。万幸的是,兵工厂没被他们发现。 兔子军队的指挥官听到这个消息后,决定围歼这队孤军深入的可恨敌人。兔子军队的指挥官深知日军装备精良、战力非凡,所以谨记《孙子兵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的策略,派出了十倍兵力的部队。 也就是说兔子军队集结了五千人的部队,来围堵这支五百余人的鬼子军队。然而,这场战斗打得异常艰辛。 第一天战斗,兔子军队就向鬼子阵地上修整的鬼子军队发起了进攻。士卒们在炮兵团的掩护下,嗷嗷地往上冲锋,却一次又一次被打了回来。 仅仅一个白天,兔子军队就发动了七次冲锋之多,最近的一次都杀到鬼子军队阵地前了,却依旧未能真正杀入他们的核心阵地。 第二天上午,鬼子军队的增援部队已经快逼近这片战场。兔子军队决定发起最后一次进攻。这次进攻兔子军队将士用命,硬生生地突破了鬼子军队的防线,杀入了阵地中,拼起了刺刀。 在鬼子军队的战壕中,两边的士兵杀红了眼,用刺刀拼、用牙咬、要头撞、比的就是战斗意志。 战斗非常激烈,战斗一直持续到中午也未结束,而鬼子军队的增援部队马上到达战场。未避免被反包围,兔子军队只得开始撤退,这场阵地战结束。 以战斗目的论,此次战斗兔子军队未能达成预期结果,没有全歼鬼子军队。鬼子军队大概伤亡三百余人。而兔子军队伤亡较重,达到了六百余人,是鬼子军队战损的两倍。 兔子军队以十倍之师进攻,不仅没打下阵地,战损还这么高,之所以如此,除了鬼子军队的战斗力和装备都强于兔子军队意外,就是鬼子军队占据地利,使得兔子军队空有十倍兵力,正面战场上却只能投入少量部队,打成了兵家大忌的添油战法。 而且鬼子军队强悍的土工作业能力,让他们能够非常迅速地修建起了教科书级别的军事阵地。 从此以后兔子军队就苦练土工作业,同敌人学,同盟友学,还自主研发,使得其土工作业能力越来越强悍。 第二百七十二章 战鼓声高扬 韦仲辉看到城下被并州军挖掘的面目全非的平原,整个人感觉从脚底传来一股凉气,他豁然转身,看着自己的儿子,下令道:“快!将城中的骑兵集结起来,让骑兵出城,将这些并州军给我驱散掉!不能让他们成功将壕沟挖掘到城下!” 韦兴听到韦仲辉的命令,赶紧行礼离去传令。酆鄗城中迅速混乱了起来,城中各处营地内的骑兵被迅速集结了起来。 “拿好武器,干粮袋,看准各自什长的靠旗,按照各什的编号列队,出城的顺序已经和你们提前说了,等城门大开,吊桥落下,就按照次序出城!” 在朱雀大街上,虞候们游走在各自的队伍中高声地呼喊着,叮嘱着注意事项,以及出城的安排。 “还好吧?” 一名中年骑兵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年轻人沉声问道。 年轻的骑兵明显很紧张,他攥着缰绳的手很紧,已经露出了青筋,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很显然他身上的甲胄并不能让他有多少安心。 中年骑兵一脸嫌弃的看着年轻骑兵,宽慰道:“放松些,不要那么紧张。” 年轻骑兵颤抖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道:“叔…叔叔,侄儿很废物吧。” 中年骑兵笑了笑,说道:“你叔父我当年第一次上战场比你还紧张呢,都吓尿了……” 正说着间,他闻到了一股骚气,他无语地看着自己的侄子,没好气地说道:“喂,喂,白枞,你不至于这么给叔父面子吧,这就吓尿了?” 名叫白枞的年轻人一脸茫然,他回答道:“额,叔父,不是我。” 中年骑兵四处望了望,然后就看到一旁的一名骑兵裤子都湿透了,他一挥马鞭,抽在了那名骑兵身上,叱骂道:“废物!这么点阵仗就水当尿裤的了?!”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虞候的注意,他驱动马匹过来,看着中年骑兵训斥道:“白铣,你干嘛呢?列阵中不准吵闹,你不知道吗?” 名叫白铣的中年骑兵只得停手,他可不敢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触犯军法,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名废物骑兵之后,他就开始摆弄自己的装备。 此时大街上已经集结了三万骑兵,可是却迟迟没能等来出击的命令。因为此时此刻,在北城门楼上,景曜正在和韦仲辉对峙。 “韦将军,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怎么可以在没有上书陛下之前,私自调动军队呢?尤其还是城中的精锐骑兵!” 景曜一脸愤怒,现在城中的军队很多,编制也很杂乱。他一直都派人盯着整座城内的各支军队的情况,韦仲辉的命令传到各营,他就收到了手下探子的回报。 等到景曜来到北城头,他就发现骑兵已经来到了朱雀大街进行集结的骑兵。他急匆匆地来到城头,制止了准备下达下一步命令的韦仲辉。 韦仲辉脸色微变,一支军队最忌讳的就是令出多门。此时景曜阻拦了他的命令,这让他心中很不快乐。 韦仲辉没有过多言语,而是对着城外指了指,说道:“景兄,先别发那么大的火,你先看看城外吧。” 景曜闻言,转头看向了城外,然后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到了。只见此时酆鄗城外的平原如同黄土高坡上纵横交错的沟壑一般,景曜瞪着眼睛看着城外,询问道:“韦将军,这……这……” 韦仲辉无奈地说道:“景兄,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集结骑兵的原因,我们不能任由并州军将壕沟挖到城下,如果形成那般局面,那我们就会被彻底困死在酆鄗城中。” 景曜无言以对,他看着韦仲辉说道:“你有几成的胜算?” 韦仲辉是真的生气了,这景曜也是军伍出身,怎么总是问这种幼稚的问题。如今在城头上看,这并州军并没有什么埋伏,可是就以并州军的习性,怎么可能会毫无防备地在那里挖沟。景曜问他有几成胜算,还不如去问问并州军,你们有没有伏兵啊?我要出城了,你们可别打我啊? 韦仲辉硬邦邦地回答道:“末将没有胜算,一切听凭天意。这并州军的动作不被打断,我酆鄗城今后就永无宁日了。” 景曜此时慌乱的一批,他也没有追究韦仲辉的失礼,而是慌乱地说道:“韦将军,事急从权,速速下令吧,不能让并州逆贼的阴谋得逞。” 韦仲辉点点头,快速地下达了命令, “咚!咚!咚!” 北城楼中的战鼓声响起,酆鄗北城门缓缓打开,真不是不想快一些,实在是这城门太重了,除非是来个绿巨人或者变形金刚,能将这城门快速打开。 虞候们大声喊道:“列队!出发!” 打头的骑兵驱动身下的战马快速穿过城门内的甬道,跃马出城,城门的吊桥这时候也被放了下去。 白铣手中微微紧握长矛,将身子趴伏在马背上,一旁的白枞有样学样,虽然很紧张,却也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身形。 酆鄗城内的情况很快引起并州军的注意。 “咻————” 紧接着一道尖锐的木哨音响起。 正在土工作业的李瀚条件反射般的站直了身形,不仅仅是李瀚,所有正在挥舞铁锹同泥土作战的并州军士卒几乎在同一时刻站立了起来,他们长久的经受训练,对于哨音的敏感程度已经达到了最高。 并州军目前军中的信号共有三种:一是哨音、二是鼓号、三便是旗号。qqxsnew 军中蒙学的开办,促使着并州军中的将士们从懵懂无知之中走出来,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他们认识了汉字,明白了数字的意思,也更加能够接受新鲜的事物。 并州军中任何一名合格的士卒,都能熟练的掌握和记住军中的信号,甚至达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一旦有哨音或者鼓号、旗号出现,他们便能立刻下意识的做出反应,这也让他们在战争之中无往不利。 奚笙看着李瀚,恨恨地说道:“老子就知道这城中的鳖不老实,李兄,走,按照先前交代的,这鳖远道而来,咱们怎么也得热烈欢迎一下敌军啊!” 李瀚笑了笑,他没有因为奚笙的粗鲁而不快,军中的都是糙人,没有文人书生那种酸腐气,他点点头说道:“听声音,这是北城门那边,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儿郎们!抄家伙!” 一般来说困守城中的孤军想要击破城外的敌军,都是悄没声地,一点响动都不能有。但是韦仲辉却反其道而行之,让麾下力士敲起响亮的战鼓声,以吸引并州军的注意力。这还真不是他不爱惜麾下的士卒,而是为了吸引并州军的注意力,打断他们的土工作业。同时韦仲辉也想看看,在这种情况下并州军的反应如何,是怎么排兵布阵的。 韦仲辉趴在垛口处,从城头上向并州军看去。 只见并州军的反应极为迅速,他们纷纷从挖好的壕沟中跃出,奔向摆放着武器的地方,迅速拿起长矛和环首刀,有的还拿了一面盾牌,有的士卒则拿起环首刀、长弓和箭袋。 取得武器的并州军士卒迅速列阵,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在壕沟的后面排成整齐而又密集的方阵。 马元思提着一杆长槊,亲自来到方阵前面,看着从酆鄗城内奔驰而出的雍军骑兵,一举手中的长矛。 “呵!” 随着一声怒喝,以及一阵又一阵的甲叶摩擦声,马元思身后的方阵迅速变换,前排的并州军士卒将高大的塔盾狠狠地戳进地面,立起塔盾后面的木制支架,而他们则将肩头死死顶住了盾牌。 在塔盾的豁口处,一截锋利的矛刃露了出来,盾牌手后面的长矛手默契地将长矛搭在了塔盾上缘内的豁口处。长矛的尾鐏则被长矛手们狠狠地戳进地面,用以固定。 在长矛手的身后则是手持弓弩的弓弩手,弓手抽出破甲箭搭在弓上,却没有开弓。弩手则拉弦上矢,矢簇微微斜指向天空。 韦仲辉看到并州军的反应和阵型,整张脸都是黑的,这并州军是怎么训练的?反应这么快?从鼓声响起,到他们列阵完毕,也才一刻钟过去而已。一刻钟,只够出城的雍军骑兵走到两里的位置。 景曜看到并州军的反应,更是一脸的惊恐,并州军这么训练有素的军队,他见过的军队中,也只有羽林、虎贲能够媲美。 就在并州军列好阵型的时候,白铣和他的侄子白枞已经出了城门,过了护城河,向着三里外的并州军军阵冲去。 冲锋的过程中,白铣抬眼瞟了一眼即将会面的敌人,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心中有着一个很大的疑惑:“这并州军的骑兵呢?” 同样的疑惑,也浮现在了韦仲辉和景曜的心头。 “景兄,您有看到并州军的骑兵吗?” 韦仲辉遍寻无果之后,就向景曜询问道。 “怪了啊,这并州军以骑兵为主,即便这骑兵攻不了城池,可此时也是我大雍骑兵主动出击吧,他们不至于不出现啊。” 景曜仔细观察着战场,满脸疑惑。 就在这时,城外的并州军大营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战鼓声。 第二百七十三章 纸糊的? 寅时四刻,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垣县北城墙外的雍军大营,还有更北面的并州军营寨,都已经开始埋锅造饭。连绵不绝的号角声在各个营地中响起,打破了寂静的夜色,灯火在营地中逐渐点亮,直至连成一片,犹如天上的星空一般璀璨。 雍军和并州军的斥候分别从各自的营门中踏出,往着既定的地点行进而去。他们的任务就是为大军提前占据阵脚,同时驱逐对方的斥候游骑。 王栩低着头吃着手中的肉脯,周围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大口大口的吃着各自的食物。 并州军从成立到整训完毕,也才堪堪刚过一年。虽然在王镡的命令下训练了多日,但实际上这还是王栩第一次真正直面雍军的主力。 身后踏步声缓缓而来,王栩回过头去,来人正是他们的队长李冀,只见他高声说道:“还有半刻钟,大家抓紧时间!” 众人默默的吃完饭后不一会,聚兵的战鼓声便从营寨的中央响了起来。 并州军的将士们纷纷从地上站起,以什为单位列阵而立,然后跟随着各自的什长汇聚在队长的旗帜之下。 队长的旗帜慢慢向前移动,王栩走在队列之中,眼睛盯着蒙宿背上的靠旗微微有些发愣。 并州军的士卒越聚越多,人头攒动,各队的旗帜高高耸立在阵中,百将、营将、团将、旅帅等将帅级别的旗帜也飘扬在风中。 并州军中军大帐外,皇甫坚等一众文武分列于大帐帐门外两侧。 三通鼓已停,王镡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出了大帐。 王湔已经牵着他的赤云在帐外等候多时了,他的亲卫营也已经列阵许久。 王镡翻身跨上赤云,此时天色微明,一丝光芒刚刚刺破黑夜,太阳冉冉初升。四面八方的营寨尽是点点的星火,不远处垣县城外的旷野上,雍军的斥候游骑和方阵步卒都被王镡尽收眼底。 “出阵!” 王镡骑在战马之上,猛然挥动手中长矛,遥遥指向南方。 “喏!” 帐外诸将具是高声应诺,中军大帐外顿时一阵人声马嘶。 卯时,并州军出阵! 并州义从在褚路煦的带领下早已开赴到了垣县城外的旷野上,郎泽卿和安曷两人只留了数百人守寨,带着第一师和第三师的步卒从营寨中出发,同时将自己麾下的骑兵派了出来,抢占有利地形。 中军营寨内,在令旗的指挥下,袁添钢带着先登死士手持弓弩,率先走出大营。蒙嵩带着陷阵猛士作为后部,王镡就领着亲卫营,行进在两支精锐的正中央,最后作为预备队则是乌逻带领的并州狼骑。 并州军此番出阵共计五余人。 垣县城外的雍军大营此时也是喧嚣异常,无数雍军甲士从营门处鱼贯而出。 一道道如赤潮般黑红相间的溪流从各处营地中流出,成千上万的雍军甲士汇聚在军旗之下排列成密集的队列。 骑着高头大马的雍军将校游走在队列的间隙中,大声的鼓动着军士们的士气,述说着往日的功绩,向军士们描绘着战后的军功。 “呜————” 威严而响亮的号角声在雍军的中军大帐外响起,短短的时间便传至了整座雍军的大营。 众人皆是转头看向中军的方向,只见那面代表着景兴的玄色赤边大纛正缓缓向前。 景兴身穿一身鱼鳞甲,外罩着一身鲜红色的战袍,站在华贵的车架上。 四周是他的亲卫甲士,围绕在景兴车架周围的甲士则是他从家乡带来的家兵和家将。 玄色赤边的大纛旗向前,景兴从军多年的威名犹如定海神针一般,让一众士气低沉的雍军重新看到了希望。 “雍军威武!” 震天的呼喊声再度回荡在垣县城外的旷野之上。 垣县城外的旷野上,并州军和雍军在各自大纛的指引下相向而行。 作为前锋的雍军步卒在黄庆和祁茂韩两人的带领下已经稳住了阵线,雍军的游骑和并州军的斥候分成数十股在垣县城外的旷野上奔驰厮杀。 双方的骑兵都想将对方彻底赶出战场,随着双方大军的缓缓压迫而来,旷野上能供骑兵的活动空间也逐渐变得狭小起来,双方的骑兵也纷纷回阵,只留下一些零散的斥候骑兵还在战场中央对峙。 景兴将雍军分成四阵,分前中左右四阵列于垣县城外的旷野之上。 前阵由先锋将蒙宿统领,领雍军残存的骑兵三千人和步卒甲士七千人。 左阵由郎将李迢统领,领一旅雍军甲士五千人。 右阵由中郎将薄野怀恩统领,领一旅雍军甲士五千人。 中军则是由景兴亲自统领,有亲卫甲士五百,家兵四千余人,以及一旅雍军甲士五千人。 河东雍军此番出阵共计三万余人。 一辆辆用于观察敌情的巢车从双方的军阵中升起,这是一种底部装有轮子可以推动的了望车。车上用坚木竖起两根长柱,柱子顶端设一辘轳轴,用绳索系一小板屋于辘轳上。板屋高三米,四面开有十二个了望孔,外面蒙有生牛皮,用来防备敌人的矢石破坏。屋内可容纳两人,通过辘轳升高数丈,可观察敌兵情况。垣县城外的旷野地势平坦,两军的主将都需要凭借这个来观察敌情,指挥阵型和调动军士。 两军的大纛旁,双方的辅兵都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不多时两座简易但坚固的高台便被建了起来。 在隆隆的战鼓声中,双方士兵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相对列阵。 景兴端坐于高台之上,扫视着不远处正在列阵的并州军。 数里长的阵线上,入目尽是纯黑色的人潮,一个个巨大的军阵簇拥着巢车前行,令旗飞舞,尘土飞扬,在尖锐的哨音中并州军的步卒源源不断的步入战场。 在景兴的眼前汇聚成一片片绵绵无际的矛林,枪矛如麦穗,戈戟似山林,旌旗蔽空,接天连地。 景兴神色严肃的望着黑色大纛的方向,心中却是已经掀起了万丈的波澜。 第二百七十四章 赵浱 酆鄗城外的土工作业完成之后,酆鄗城这里就逐渐趋于平静,并州军也没有全部聚集在酆鄗城下干耗着。 马元思带着第四师的兵马向西疾驰,一路上风驰电掣,仅仅用了五天就赶到了陇县,占据了凉州进入雍州的通道,将逃回凉州打算卷土重来的秦瞌给挡在了陇山以西。 樯槔城唐侯府 王镡此时已经不再关注酆鄗城的局势了,那里一时半会翻不起什么浪花,只要并州军的后勤能够保证畅通,困也困死城中的那些人了。 此时,正堂内的沙盘已经变成了雍州、冀州。在沿海各郡,一片黑色小旗密密麻麻地扎在上面,代表的是倭奴军。 在辽东、辽西、右北平和渔阳四郡,则是蓝色小旗,密密麻麻地挡在黑色小旗的西面。 在河间郡,红色的小旗密密麻麻扎在上面,阻挡着已经占据大半渤海郡的黑色小旗。 此时正堂内,李肃杰、张耕黍、张耘菽、蒙嵩、乌逻、袁添钢、褚路煦、尹鹤、宋文柏、第五候齐聚于此。 王镡手中握着木杆,脸色肃杀,他看着堂内众将,声音冷冽:“诸位将军,都是我并州军中坚大将,我也就不同你们玩话术了,都过来看!” 众将围着沙盘,目光炯炯地看着王镡,王镡手中的木杆点着渤海郡上插着的黑色小旗说道:“倭奴不远万里,跨海为寇。第五候的情报你们也都看过了,他们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但恶劣的品行并不能否定他们的战斗力,倭奴的单兵武艺和战术水平,明显要比雍冀两国的兵强出许多。 而且倭奴冒着掉进海里喂鱼的危险,跑上千里路来我中原抢掠,就如同当年巨鹿之战时,项王破釜沉舟,充分说明了他们的决心和毅力。仟千仦哾 面对这样的敌人,我们要拿出比他们更大的决心,更强的毅力。 诸位,这一战,不是为了升官,也不是为了发财,更不是为了军功,而是为了我中原百姓。 你们想想,如果雍冀两国垮了,挡不住了,他们就会入侵到并州、雍州、豫州,到时候中原遍地烽火,四处狼烟,我中原百姓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 想象那般惨烈的场面,你们的心中不痛吗?” 李肃杰率先说道:“军帅,你就下命令吧,这一战我们怎么打?” “对!军帅!下命令吧。” “怎么打?是把这帮小矮子赶下海喂鱼,还是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筑成京观?军帅您吩咐。” 王镡看着众将,说道:“并州这一年内征伐颇多,不论是财力还是物力,都已经濒临枯竭。这一战,诸位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已经同皇甫先生商量过了,皇甫先生那边咬紧牙关挤出了一部分物资,来供给我们开拔。 可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很不好,这笔物资只够我们开拔,只够我们行进到卢奴。 接下来的物资该怎么办?我们该从哪里筹集物资?该从哪里获取足够大军所需的物资。”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并州军士卒的口粮非常的丰富:有补充蛋白质的肉食,有补充维生素的蔬菜,还有粟米、稻米、麦面。 如果是在并州本土作战,王镡是不会发愁这些东西的。但是进入幽冀二州之后,这些东西的来源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幽冀二州不产稻米,主产粮食是粟麦。以幽州论,这里除了已经被并州军占据的代郡畜牧业发达,能够提供食用的羊肉。就只剩下辽西和辽东两郡,拥有发达的畜牧业。 但现实情况是,这两郡陷入战争之后,畜牧业遭到了极大的破坏,是幽国人自己的破坏。陷进战争泥潭的他们已经顾不上以后了,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以后,倭奴军队给他们造成的杀伤实在是太大了,使得幽军士卒们破罐子破摔,不顾后果的在两郡搜刮一切能够占为己有的物资。 这其中牲畜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幽国在两郡建造的马苑被毁坏殆尽,里面的牲畜也被幽军或者倭奴军掳掠的干干净净。 张耘菽看到其他人没有说话,率先站出来说道:“军帅,这有什么忧愁的,直接冲幽冀两国要不就得了。” 张耕黍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训斥道:“不会出主意,你就给我闭嘴吧。” 张耘菽讷讷地说道:“我们并州军帮着他们打倭奴人,供养粮草怎么了?又不是要他们的命!” 李肃杰看着张耘菽,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微笑,讥讽道:“耘菽想的真简单,先帝在的时候,我们可是没少同冀国打仗吧。更不用说,我并州自立之后,将冀国压着打。双方之间的仇怨深似沧溟,想要化解,只有一方被灭掉才有可能。你居然想要让冀国提供给粮草,冀国敢提供,你敢吃吗?” 张耘菽依然嘴硬道:“向冀国要不了,那幽国呢?咱们和幽国没什么仇恨吧?向幽国要粮草,他不能不给吧。” 张耕黍一巴掌拍在了张耘菽的后脑勺上,怒斥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幼稚,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旦幽国有害我之心,在粮草上动了手脚,那时候就危险了。我并州军出征,粮草必须要自己解决。” 王镡看着他们争论,并没有加入进去的意思,张耘菽今天的表现让其他人很惊诧。因为张耘菽虽说从军经历不如其他人那般丰富,可家学在身,不可能不知道粮草的重要性。 宋文柏出言道:“军帅,冀州这边的情况,我们都摸清了,冀州平原广袤,是种植粮食,产出粮食的好地方。如今冀州的粮草都集中在河间和安平两郡,我们能够弄到粮草的地方,就只有巨鹿郡。” 巨鹿郡,因大陆泽(钜鹿泽)而得名。这里水系发达,河水、虖池水、章水、泜水、济水、沮水、洨水、恒水、渚水、滋水、大陆泽纵横境内,使得巨鹿郡农业非常发达。 王镡看着沙盘上的巨鹿郡,目光深邃,他将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如果我们将巨鹿郡夺了下来,你觉得冀国会有什么反应?” 宋文柏斩钉截铁地说道:“冀国肯定会将信都的兵马调来,保卫巨鹿郡。” 乌逻一脸疑惑地问道:“既然知道冀国会保护巨鹿郡,那我们怎么将巨鹿郡拿下来?” 王镡看着众将,说道:“我们不将巨鹿郡拿下来,并州军只要做出威胁巨鹿郡的态势即可。我们不是为了同冀国成为死敌,而是要组成一个暂时的联盟。” 就这样,樯槔城唐侯府内的决定得到了切实的贯彻执行。 当信都城内冀国皇宫内的冀国皇帝收到并州军向巨鹿郡进攻的消息,年逾不惑的冀国皇帝赵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将手中最喜爱的酒爵给摔在了地上。 这几年,他这个皇帝当的是极为不顺心的,先是屡次在同雍国的战争中惨败,并州独立之后,他本想偷一波,占占便宜,结果却被并州军堵在了太行上以外。 紧接着就是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倭奴,在他的地盘上烧杀抢掠,虽然冀国的百姓在他眼里就是提款机,供养他享乐的存在。可是挡人财路者,如同杀人父母。赵浱当即就派出了自己的军队,一群倭奴而已,他觉得自己的大军应该能够很快将敌人消灭。 可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冀军没能将倭奴消灭,反而被倭奴打的节节败退,整个渤海郡,冀州的精华之地,彻底化为齑粉。 赵浱在大殿上发泄了一通,然后气喘吁吁地坐回了龙椅上,他的胸膛不停起伏:“你们看看,我冀国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曾经占据并、冀、豫、幽四州的冀国,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朕愧对祖宗啊!” 殿内的官员们纷纷跪在地上,口中大呼道:“臣等有罪!请陛下息怒!” 赵浱神经质地嘿嘿笑道:“息怒?你们怎么好意思说出让朕息怒的?朕愧对先祖,而你们!则愧对朕!” 大将军赵昰出列,建言道:“圣上,如今国家局势危急,当务之急,是要将并州军稳住,然后将军力用于倭奴。” “大将军此言差矣,倭奴只不过是疥癣之疾,并州军才是我冀国的心腹大患。圣上,微臣觉得,我们应该集结我们现有的兵力,先将并州军赶出冀州。” 国相廉枰立马站出来反对,在他眼里,倭奴只不过是小祸,并州才是那个威胁冀国国运的大祸。 赵浱脸色寒若冰霜,他冷冷地问道:“那国相大人打算如何?” 廉枰立马建议道:“圣上,臣的建议是可以派人同倭奴联系,只要我们给出的诚意足够,让其退兵,我们就可以集中全力,将并州军消灭。” 大将军赵昰冷笑着反驳道:“国相的想法真是不错,那如果倭奴要的太多,我冀国付不起,国相打算如何?” 第二百七十五章 功高震主 廉枰冷冷地盯着赵昰,言辞犀利地说道:“还未谈过,大将军又何必如此急躁?大将军如此为并州军说话,莫非是并州军同你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协议不成?” 赵浱听到廉枰的话,一挥手就打断了他的话,一脸不悦地训斥道:“国相的话过了!大将军出身宗室,怎么可能同敌国暗通款曲,来损害母国?这样的话,国相以后就不要说了。” 廉枰对着赵浱躬身行礼,谢罪道:“臣一时失言,请圣上恕罪。” 赵浱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看着大将军和国相,说道:“这样吧,国相,你派人同倭奴接触,看看他们的意愿,如果能够让倭奴退去,是最好不过的。大将军,集结安平、赵、魏三郡兵马入巨鹿郡,朕就不信这并州军是天兵天将,他们可是一直在征战,从未休息过。我冀军以逸待劳,还能挡不住他们?” 大将军赵昰面无表情地接下了皇帝的命令,廉枰用眼角余光瞄了他一眼,嘴角微翘露出一抹奸笑。 朝会散去,赵昰在侍卫的护送下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幕僚李安国走到他的面前,躬身行礼,拜见道:“大将军,您回来了。” 赵昰闷声应了一下,然后转到侧间,将朝服脱去,换了一身便服。等到他回到正堂的时候,一杯香茗已经在桌案上了。他抬起茶碗,放在嘴边轻吹了一下,喝了一口之后,看着坐在那里的李安国,说道:“先生知道圣上的命令了吧。” 李安国点点头,说道:“圣上已经下令,集结三郡兵马到巨鹿郡抵挡并州军。” 赵昰一脸怒色地将茶杯撂在了桌案上,发出一声刺耳的碰撞声:“真不明白这廉枰给圣上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两线作战乃兵之大忌,圣上不明白,这廉枰也不明白吗?” 赵昰看到李安国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没有附和,心中更不痛快了,他接着说道:“这廉枰真是小人一个,在朝堂之上公然挑拨我和圣上的关系,说什么我向着并州军说话,是不是同并州军达成了协议,简直是笑话,我对圣上忠心耿耿,怎么可能里通外国?” 李安国这时突然来了一句:“大将军,廉国相说出此言之后,圣上作何反应?” 赵昰回答道:“圣上只是训斥了廉枰这个贼子就了事了。” 李安国听到赵昰的回答,顿时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劝道:“大将军,我想劝劝您,将带兵的机会推辞掉。” 大将军赵昰一脸疑惑地问道:“先生,这是何意?为什么要推辞掉?” 李安国一脸担忧地解释道:“大将军,这赵郡、魏郡,都是廉国相的势力范围,这两郡的郡兵和卫军,多为廉国相的亲信。您这安平郡的兵马,一半的将领都是圣上的人,能够完全信任的将领,也不过四五人。说直白些,就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一旦军中有变,于大将军就极为不利了。” 赵昰有些不敢相信李安国的猜测,他一脸怀疑地说道:“先生多虑了吧,圣上不可能这么对我的。” 李安国看着赵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他痛心疾首地说道:“我的大将军啊,您还没看明白吗?圣上他老人家,已经对您起了杀心。今天廉国相说出这等诛心之言,圣上却只是训斥了事,并没有处罚,这就已经很明显了,圣上对您的猜忌之心,越来越重了。” 赵昰仍然不敢相信,他身心不安地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先生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我对圣上,对冀国,那是忠心耿耿,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叛逆的事情。” 李安国听了赵昰的话,接着劝解道:“大将军,您还不明白吗,功高震主啊。您这么多年南征北战,为冀国立下的大功,足已经功高震主了。说不定,圣上早已经对您不满了。.qqxsΠéw 赵昰听了李安国的话,整个人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废地坐进了椅子里。他喃喃道:“我身为冀国皇室,为了冀国尽心竭力,为什么圣上就这么不信任我呢?” 李安国也很无奈,他当然知道赵浱为什么不信任赵昰。冀国皇室内部的争斗其实很惨烈,赵昰在冀国皇族内比赵浱还要小一辈,不过他同赵浱的年岁相当,自小在一起玩耍,是非常要好的玩伴。 两人进入少年的时候,经历了一次宫廷政变,而政变的双方,一个是当朝的皇帝,赵浱的父亲,一个则是赵昰的父亲,当朝皇帝的侄子。 赵昰的父亲当时担任的就是冀国的大将军,为冀国的存亡付出了自己的心血,同时也滋生了他的野心。 冀国建立之初,太祖临朝,将冀国建设的富庶强大。可是太祖暴毙,继承皇位的却是太祖的弟弟,太宗。 从此以后太宗一脉成了冀国的皇族主支,而太祖一脉的皇族成员,只能苟延残喘,心惊胆战地活着。 两百年匆匆而过,当年的谁是谁非本来已经逐渐被人淡忘,连坐在皇位上的太宗一脉子孙都忘了。可是赵昰的父亲却没有忘,他日夜筹谋,终于一朝成功,将赵浱一家围在了正殿上。 就在赵昰的父亲以为自己终于成功的时候,局势翻转,赵浱的亲信带着大军入宫勤王,将赵昰的父亲一系给来了个反包围。 可是局势很混乱,在混乱中,赵浱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母亲死在赵昰父亲的剑下。而赵昰的父亲当着赵昰的面,也死在了乱箭之下。 如果不是赵浱坚持,赵昰也就死于平叛之后的诛连了。不过赵昰被囚禁了多年,一直到了赵浱成年亲政,才终于将赵昰给释放出来。 这救命之恩,让赵昰一直对赵浱心存感激,他能够把自己的命献给赵浱。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赵昰他能够一厢情愿的,这么多年过去,赵昰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囚徒了,而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可是赵浱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孩童了,他心中已经满腹算计,对于这个童年玩伴,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般信任了,因为赵昰成为了冀国的大将军,因为赵昰的父亲。 但是李安国显然低估了赵昰的决心,只见赵昰振奋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先生,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冀国亡了。” 李安国一脸吃惊的模样,他还想继续劝说:“大将军……” 赵昰摆了摆手,说道:“先生不必再劝了,先生,我想拜托您一件事情。” 李安国郑重地点点头,他知道赵昰想要拜托什么。 就在冀国军队集结起来进入巨鹿郡的时候,王镡带着并州军近卫师和第七师进入了下曲阳。 下曲阳距离巨鹿郡郡治瘿陶不到两百里,中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骑兵一个急行军,只需要一个昼夜就可以跑完。 在下曲阳的县府正堂内,只有王镡和第五候两个人。 王镡将情报撂在桌子上,询问道:“第五,这个冀国大将军赵昰和冀国皇帝赵浱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第五候被王镡这么一问,有些没听懂:“侯爷,您的意思是……” 王镡指着情报说道:“这冀国大将军赵昰的心腹将领都在渤海郡,冀国皇帝赵浱没有将自己的大将军派到战事紧急的渤海郡,而是派到了战事并不紧急的巨鹿郡,你不觉得奇怪吗?” 第五候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接着说道:“侯爷,还有一个情况,这魏郡、赵郡,可是冀国国相廉枰的势力范围。这使得冀国大将军麾下的将领,大多都是廉枰的麾下。” 王镡点点头,说道:“就是如此,大军出征,将相不和是大忌,第五,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第五候点点头,倒退着出了县府正堂,顺手将门给关上了。出了县府以后,第五候来到一座小院门前,“咚!咚咚!咚!” “吱呀——” 院门被打开,一张长相极为普通的脸探了出来,看到是第五候,他赶紧闪身,将其让了进去。 穿过院子,第五候来到屋内,屋内的十几名缉事司的探子看到第五候,纷纷起身。 “第五司马。” “第五司马。” “第五司马。” 第五候一一点头,然后走到上首,看着下面站着的探子们说道:“兄弟们,这次的任务并不难,冀国军队已经开进了瘿陶,他们并没有同我们正面交锋的打算。 冀军将相之间有嫌隙,你们的任务就是散布谣言,越多越好,越离谱越好。” “喏!!!” 十几名探子躬身行礼,然后就鱼贯而出。 第五候这边正在布置的时候,王镡也在给军中的将领们开会。 王镡指着舆图上的瘿陶城,说道:“这冀国大将军赵昰将赵郡和魏郡的部队布置在了杨氏县,而剩下的军队,则由他亲自率领驻扎在瘿陶县。” 宋文柏询问道:“军帅,这冀军没在高邑和平棘驻扎军队吗?这两个地方可是瘿陶、杨氏的西大门,如果他们驻兵的话,即便是杨氏和瘿陶成犄角之势,也早晚成为瓮中之鳖。” 第二百七十六章 沈知绎 王镡笑了笑,说道:“成不成瓮中之鳖,我还不知道,但是这杨氏县,我们是可以打一下的。” 李肃杰将一封军报递给了王镡,说道:“这是我们几人研究了一晚上,想出来的下一步该如何进军。” 王镡摊开军报,仔细地看着。自从近卫师成立之后,王镡就在这里试行了几个新的制度,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参谋制度。 参军一职,“参军事”的省称,分为正参军、行参军。为王府、公府、军府、州府的佐吏。为中原诸国大将军、车骑将军等将军幕府的僚属,职责是辅佐主帅参谋军务。 在徐国,参军是平章军国事总揽军政,其僚属常有参军事之名,职任颇重。 在荆国,王族、公爵领衔将军、领兵持节都督者,置参军六人,协助治理府事。 在豫国,将军府、公府等所设僚属诸曹置参军,为诸曹长官,其人数依曹而异,不开府将军出征时亦置参军。 在沂国,王、公、将军府、诸郡多置参军为僚属,品级自六品至九品不等。皆由朝廷除授。 在雍国,凡亲王府、将军府、都督府都设参军,置正参军、行参军或诸曹置正参军、行参军。 雍国各州郡府衙亦置正参军、行参军,员额品秩随所隶官署而异,少则二、三人,多则五、六人,八至九品,无固定职掌,供派遣出使,士人初仕者或居此职。 州郡府衙内除长史、别驾、司马等为州牧、郡守的佐官以外,以录事参军为僚属的长官,总理内部一切事务,其下有录事一人;除此之外,分曹办事的有司功参军、司户参军、司田参军、司兵参军、司法参军、司士参军,其下还有不分曹的参军;参军的品级为从七品至从九品不等。 并州独立以后,王镡取消了州郡府衙内的参军,在近卫师中成立了参军司,以武备学堂毕业的优秀学员为参军,分为参军司马、参军司事、正参军、行参军。 近卫师参军司马如今是张耘菽,这家伙已经向王镡请求了很多次,希望能够带兵或者随军出征。 带兵肯定是不可能的,而王镡又不想让张耘菽灵活的脑子废掉,同时王镡有想将参谋制度建立起来,就成立了参军司,以张耘菽任参军司马,品秩为正五品。 王镡的大军聚集在下曲阳的时候,杨氏县迎来了赵魏两郡的郡兵,合计六万人。 为首的是魏郡沈氏家族出身的沈知绎,他今年还不到四十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只见他身着一身亮银色的细鳞甲,骑在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披着一件火红色的车服。 杨氏县令曹凌是一个圆滚滚的胖子,他看着马背上的沈知绎,离着好几百米,就小跑过去,一脸谄媚地鞠躬到地,激动地说道:“卑职恭迎沈将军,沈将军请快快入城吧。” 曹凌身后的县府官吏们看到自家县令如舔狗一般的样子,纷纷忍不住要捂脸。 沈知绎对曹凌的态度非常满意,他一脸倨傲地坐在战马上,点点头。 曹凌如奴仆般地上前,顶替了沈知绎的亲兵,接过了缰绳,真正做到了牵马坠蹬。 六万冀军进入了杨氏县城内,当天晚上,就在县城内最大的酒楼内举行了宴会。 酒足饭饱之后,侍女们纷纷上前,将茶饮奉上。沈知绎一边饮茶,一边询问道:“曹县令,本将军带着赵魏两郡的精锐来到杨氏县,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曹凌一脸讪笑地说道:“将军说的是,大军来到了这里,我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了。” 沈知绎收起了一脸的惬意,变得严肃了起来,他沉声问道:“曹县令,如今可有并州军的消息?” 听到沈知绎如此询问,曹凌就开始大倒苦水,他一脸苦涩地说道:“沈将军,你说这并州军也真是奇怪,他们占据了下曲阳之后,大军就不动了。而是只派出了骑兵,到处打击我们的村庄、坞堡,还抢掠了人口和粮草。” 沈知绎一脸疑惑地问道:“杨氏县周围没有我们冀国的兵马吗?为什么不阻拦?任由并州军肆虐?” 曹凌一脸苦笑地说道:“沈将军,这并州以骑兵闻名,尤其是这一次,他们那个什么近卫师的义从骑兵,轻刀快马,我们的军队想要追,追不上。等到我们停下来不追了,他们又回来了,结果我军仓促迎击,损失了很多人。” 沈知绎虽然高调、自傲,可他不是战场小白,对于曹凌说的情况,他当然明白。 说的不好听些,这些并州义从就拿冀军士卒当狗一样遛呢,等到是什么时候将冀军遛的半死,他们就上来撕咬。这么零敲碎打,积少成多,到最后总的战果会相当客观。 沈知绎想了想,对曹凌说道:“曹县令,如今巨鹿郡局势危急,你精通政务,在杨氏县做好大军的后勤工作就可以了。本将军希望,你能将大军守城用的滚木礌石准备好,同时征集城中的青壮,伐木造械,多造防御城池用的器械。” 曹凌点点头,然后问道:“那,沈将军,大军的军需供应?” 沈知绎笑了笑,说道:“这你就不必操心了,来到巨鹿郡的军队,包括巨鹿郡原有的兵马,都是从信都那边直接得到粮草供应的,毕竟巨鹿郡的百姓们还是要活着的,也压榨不出来什么了。” 曹凌听了沈知绎的话,尴尬地笑了笑。这老百姓在他眼里,就是骨头都能榨出三两油,要不他怎么会这么胖?不过他不能说出来,只能在心中想想。 王镡已经得到了冀军进入杨氏县城内的消息,此时他正在听着第五候的汇报。 “军帅,这沈知绎,出身魏郡沈氏,沈氏一族和廉氏多有姻亲,沈知绎的姑姑就是廉枰弟弟的夫人。 沈知绎自幼就喜欢武艺,他的父亲特意给他请了好几个武艺不错的师傅。其中就有冀国骠骑将军张朗的亲卫队长秦伯通,因为这层关系,骠骑将军张朗和国相廉枰就成了一方,共同对抗大将军赵昰。” 第五候汇报到这里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会儿。 王镡双肘拄着沙盘的边沿,看着巨鹿郡的地形,询问道:“这个沈知绎现在是什么官职?” 第五候看了一眼手中的情报,回答道:“侯爷,这沈知绎如今担任魏郡郡尉、任骁骑校尉,加官冀国冀州都督府参军事。” 王镡接着问道:“有查到他这么多年的战绩吗?” 第五候接着回答道:“侯爷,这个沈知绎做的最多的就是在魏郡剿匪,魏郡西临河内郡,南对大河,同豫国隔河相望。每年都有在雍国、豫国活不下去的亡命徒逃进魏郡,在魏郡境内掀起腥风血雨。而沈知绎则带兵剿匪,他的军队应该有一定的战斗力。” 王镡摇了摇头,并不同意第五候的说法,他出言道:“肃杰,你看看魏郡这里。” 李肃杰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张耘菽看出了不妥的地方,他笑着对李肃杰说道:“军司马,这魏郡紧邻我们并州,可和常山郡、赵郡不一样的是,魏郡西部境内没有山,这里主要是平原、丘陵和水源。这种地形,能藏得住什么匪徒。 可是第五司马的情报上写了,这些年沈知绎一直在剿匪。魏郡哪里来的那么多匪贼供他剿? 所以真实的情况无非就两种:第一,这魏郡的冀国兵马实在是太辣鸡,连匪贼都打不过;第二,这存活下来的匪贼,都是他们沈家的,这些匪贼在暗处,一方面黑吃黑,另一方面打劫过往客商、村庄,为沈氏提供资财。” 张耕黍拍了拍自己兄弟肩膀,笑着夸奖道:“行啊,你小子,这段时间在参军司没少学东西啊。” 张耘菽一脸骚包地说道:“那你看,这参军司里面可都是好料啊,在司里带个一年半载,出去带兵打仗,肯定没问题。” 王镡轻咳了一声,说道:“我本人更倾向于张次兄的第二个观点。如果魏郡郡兵太弱的话,魏郡早就被雍国和豫国拿走了,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一直在冀国手中攥着。 那么也就意味着,我们眼前的这支冀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打,他们的统帅沈知绎或许不怎么样,可是兵马却是好兵马。” 李肃杰凑近到王镡耳边,说道:“你这是看上冀军的战马了?” 王镡咧嘴笑道:“这个沈知绎,也太烧包了,他一个步兵为主的军队,这战马就弄了两万匹,加上驮马、驽马、驴骡,光是牲畜就有十万多,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吃白不吃吗。” 小声交流完,王镡看着堂内的众将,说道:“现在就看这个沈知绎准备怎么打这场仗了,如果他全军进击下曲阳的话,我们就可以同他们来一场野战,在平原上将他们消灭了。” 说完,王镡看着第五候,郑重地说道:“第五,缉事司要做好情报工作,就是这个沈知绎晚上睡那个女人、夜里小便抬不抬腿,我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qqxδnew “喏!”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我不是宋襄公 没有让王镡等太久,杨氏县的动静就已经传到了下曲阳。王镡握着手中的情报,一脸笑意地说道:“这沈知绎是来势汹汹啊,他在杨氏县留下了一万人,带着五万人就往下曲阳赶来。” 义从郎将褚路煦询问道:“军帅,需要义从们阻挡一下冀军的行军吗?” 如今义从们以都的形式分散在巨鹿郡的原野上,想要将分散开的重新集结起来,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至多两天。以杨氏县道下曲阳县的距离,这一到两天的时间,足够冀军走完了。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你带着义从旅本部,也出城,然后就在城外将义从集结起来。” 褚路煦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县府正堂。 王镡接着看向狼骑郎将乌逻,说道:“乌逻,这次我们就在野战上将他们击败,狼骑率先出城,然后找丘陵躲藏。” 王镡接着看向宋文柏,吩咐道:“宋将军,第七师全部出城,于下曲阳城南临漳水北面建造营垒,记住要离漳水远一点,六七里的距离必须保证。” 宋文柏点点头,说道:“末将知道了,末将这就带兵出城。” 王镡抬手止住了宋文柏的举动,询问道:“宋将军,常山和中山的情况怎么样了?” 宋文柏听到王镡的文化,一脸无奈地说道:“军帅,您还是让皇甫先生赶紧派人进入常山和中山吧,我们这些糙汉子摆弄郡县政务,完全弄不来啊。” 王镡笑呵呵走上前,来到宋文柏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宋将军别着急,并州那边,皇甫先生已经召集了一批武备学堂的学员赶赴常山和中山,同时还有一批官吏,在军队的护送下向两个郡进发。” 宋文柏听了王镡的话,大呼了一口气,激动地说道:“太好了,军帅,我第七师终于可以完全地集中精力在战斗上了。”.qqxsΠéw 说完,他就一脸雀跃地离开了屋子,出去召集自己的部下了。 蒙嵩和袁添钢两人目光切切地看着王镡,那表情中的充满了渴望,王镡没好气地看着他们俩,说道:“你们俩,带上陷阵和先登两个旅,跟着我的亲卫营,一起出城。” 两人听了王镡的话,一脸的欢呼雀跃,然后就出门去集结军队了。 下曲阳县城内已经一片嘈杂,最先出城的是义从郎将褚路煦,他们在城内的人数少,动员起来特别快。 紧接着,是狼骑,狼骑本来就驻扎在一起,战马也是聚集在一起喂养着的。为了给狼骑他们腾地方,步卒们被分散到了城内各处。先登和陷阵两个旅集结起来出城的时候,第七师已经收拾完了营寨,先一步出了城。 并州军各部在漳水汇合之后,王镡领着三万兵马踏入了第七师在匆忙中准备的营寨。 此时漳水南岸,沈知绎正在岸边观察着对岸的并州军大营,只见营寨简陋,防守也非常薄弱。 沈知绎抬起马鞭,指着对岸的并州军大营,一脸蔑视地说道:“这就是并州军?这就是他们建的营地?这种军事素养,他们是怎么把冀军的那些将军打败的?” 一旁的赵郡申氏次子申平点点头,说道:“的确,这营寨扎的稀松平常,一点强军的样子都没有,真不知道这并州为什么会变的这么强大?” 沈知绎扭头对自己的亲卫下令道:“去,派个人,到并州军营中,下战书。” 申平一脸疑惑地问道:“下战书?” 沈知绎点点头,说道:“对,就是下战书,我们五万人,敌人才三万,我们几乎是他们的一倍,完全有能力在野战中将敌人击败。” 当王镡接到沈知绎的战书的时候,他一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对站在下面,昂着脑袋,微眯双眼,一脸倨傲的冀军使者,说道:“我并冀两军隔着漳水,就是想要野战争锋,怕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吧?” 冀军使者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漳水非是江河那般深阔,只要搭建了木桥,我军就能够渡河列阵。我家将军认为,堂堂正正之战,就要讲信用。希望您能够等到我军渡河列阵之后,双方再交战。” 王镡将战术放下,点点头,说道:“行,我答应了,明日,我希望贵军不会让我空欢喜一场。” 等到冀军使者走了,李肃杰看着王镡询问道:“仲铭,这个沈知绎是以为现在是周朝吗?这么离谱的条件你都答应了?你就不怕你成了宋襄公?” 宋襄公是周朝封国诸侯宋国的第20位国君,春秋五霸之一,宋桓公嫡子,宋成公之父。 他在位十四年,就是带着宋国不断作死的十四年。春秋的第一位霸主齐桓公死后,齐国发生内乱,当年在葵丘之会上,宋襄公答应的过齐桓公的嘱托,帮他照顾齐国太子昭,答应将来对太子昭予以照应。 宋襄公遵守承诺率领卫国、曹国和邾国等四国人马打到齐国,齐人里应外合,拥立齐孝公,宋襄公因此声名鹊起。 声名鹊起的同时,宋襄公飘了,觉得整个中原诸国没有比他更强大了,他雄心勃勃,想继承齐桓公的霸业,与南方强国楚国争霸,一度为楚国囚禁。 经过多番努力,作死的宋襄公终于被释放回国了。但回国后的宋襄公明显会错了楚国的意思,他更嚣张了,听说郑国支持楚成王做诸侯霸主,就决定攻打郑国。宋国国相,也是他的庶兄目夷劝阻他,可惜失败了。 周襄王十四年(公元前638年)初冬,宋襄公领兵攻打郑国,小弟挨打后的第一个反应当然是向自己的老大求救了。楚国派出大将成得臣率兵向宋国国都发起攻击,玩了一把楚版的围魏救赵。 宋襄公担心国内有失,只好从郑国撤退,双方的军队在泓水相遇。楚军开始渡泓水河,向宋军冲杀过来。 宋国国相目夷说:“楚兵多,我军少,趁他们渡河之机消灭他们。”这是兵法上常用的半渡而击。 宋襄公这个老六,却并不同意:“我们号称仁义之师,怎么能趁人家渡河攻打呢?” 就这样,楚军毫发无伤地过了河,开始在岸边布阵。 国相目夷再次建议宋襄公说:“现在总可以进攻了吧。” 可是宋襄公还是不同意:“等他们列好军阵。” 等楚军布好军阵,楚兵一冲而上,大败宋军,宋襄公也被楚兵射伤了大腿。 宋军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全军上下都埋怨宋襄公不听公子目夷的意见。 宋襄公全然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反而却振振有词地教训道:“一个有仁德之心的君子,作战时不攻击已经受伤的敌人,同时也不攻打头发已经斑白的老年人。尤其是古人每当作战时,并不靠关塞险阻取胜,寡人的宋国虽然就要灭亡了,仍然不忍心去攻打没有布好阵的敌人。” 目夷却并不这么认为:“打仗是以胜利为目的,还说什么君子之道!真的按襄公你说的做,就去当奴隶服侍算了,何必还打仗呢?” 转天来到了早晨,王镡在中军大帐内用过早膳,就下令亲卫擂鼓聚将。 “咚!咚!咚!” 巨大的军鼓声响彻大营,并州军各部将士纷纷穿戴整齐,走出了营帐。 此时的陷阵和先登们并没有披甲,还不知道战斗什么时候开始,过早的披上几十斤中的甲胄,还没等战斗呢,可能就没有劲了。 第七师的骑兵早早地出了营地,迅速在战场边缘列阵,为后续的步卒提供保护。 与此同时,冀军也开始行动了,他们需要搭桥铺路,为大军过河建造信道。 沈知绎一脸惬意地坐在摆放在岸边的马凳上,旁边的小桌上放着茶杯。他看着大军忙忙碌碌,心中是无比舒爽的,这些大头兵就不能让他们闲着。 过河信道很快就铺好了,冀军开始分批过河,骑兵一马当先,为首的将领就是申平,他一点都没有做副将的自觉,在等待骑兵全部过河之后,也不管阵型如何,就一窝蜂地冲向了并州军的军阵。 “将军!韩副将他带着骑兵冲击并州军大阵去了!” 喝完茶水,骑上战马的沈知绎听到斥候传来的情报,脸色变得很难看:“这个韩平,没看出来啊,心思挺深啊,敢和老子玩这一手。快,让大军加快速度,迅速过河!” 冀军步卒过桥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就是中间有几个倒霉蛋不慎被推进了河中,也没能影响到大军的行进。 王镡看着冲来的冀军骑兵,没有言语,数万人的大战,等中军将命令传过去,敌军的骑兵都贴脸了。 宋文柏很快让传令兵改变鼓声和旗帜,位于阵前的第七师骑兵迅速向两边退开,露出了后面的步军大阵。 韩平看着眼前的薄薄的并州军步卒阵线,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这破并第一功就是他的了。可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眼前的一幕就让他目眦尽裂。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加掩饰的血腥味 冲锋的冀军骑兵速度很快,但毫无例外的,全都被一道壕沟给阻隔了,这条壕沟并不深,但是却很宽,足有两丈,战马根本越不过去。 而这时,并州军军阵中的弓弩手开始了射击,裴育亲自率领弓弩手,对着对面来犯的冀军骑兵就是一顿猛击。 而冀军骑兵即使冲到壕沟前也没有办法冲过壕沟再冲击并州军军阵。即使有人仗着战马的能力冲过壕沟,来到并州军第一道防线面前,战马也没有那么大冲击力了,而失去速度的骑兵,在步兵眼里,那就是妥妥的军功啊。 前排的冀军骑兵因为惯性,没能止住战马,冲进了壕沟之中,马背上的骑兵顿时感觉到身下的战马腿一软,连人带马扑向了地面,骑兵整张脸被铁钉扎成了指压板。 有着同样待遇的冀军骑兵足有上百人,申平的位置比较靠后,他还没被挤进壕沟中去,就被身边的亲卫护着转向了一旁。 申平倒是躲过了一劫,但是一旁却不断的有倒霉鬼直接掉到壕沟里,或者因为抵抗不了,被同伴给挤了进去。 在壕沟内的冀军骑兵被扎成了刺猬,还有没死去的士兵,一个个在那像鬼一样哀嚎,然后又卑贱的死去。已经没有战马再敢向着壕沟冲锋了。 申平赶紧叫停了冀军骑兵的冲锋,这样的防御,他就是把所有骑兵都派上去也没有用。 要么用土来填壕沟和斜坡,要么就只能用人命来填。可不论是那种办法,都需要大量的人力与物力。 申平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本来想要一鼓作气将并州军冲散的,可惜是不成了。他赶紧下令道:“我们撤回去!” 申平虽然仍不改那份骄傲与嚣张气焰,心里却打起了鼓。甫一开战就如此不顺,在他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申平这边是心事重重,王镡也在同军中的一群将领开着小会。王镡对裴育从弓弩手的布置到壕沟的距离,从攻击的时机到阵型的配置都进行了解读。 每个将领也都说了一些自己认为的不足和改进的方法。整场会议下来,仿佛刚刚打了败仗一般。 王镡一直秉承着边战边学,他手下的这批将领,除了一少部分有天赋的将领外,大多数都是泥腿子出身,跟着他一路从弘农,到朔方,再到樯槔,根本就没有系统的学过兵法。 凭他们的能力,带个三五百人都是难为他们了。他们常年守边,或许战斗经验丰富,但这并不一定能够转化为统军能力。只有不断的学习,才能够将他们的统军能力提升。 王镡一直都对他们强调过,并不是人打的仗多了就会打仗。中原诸国的军队打了上百年,就没停过,照道理打很少打过仗的倭军不就跟玩一样吗? 抛开装备、补给等问题,最后的结果却是无数的雍国、冀国、沂国和徐国军队在倭军面前跟闹着玩一样。 这就是中原诸国的军队每打一仗就像熊瞎子掰棒子一样,并没有从中汲取营养,所以打了上百年战力越打越倒退。 而王镡就吸取了这个教训,他在并州军中施行各种战后总结、批评与自我批评等制度,总结出了很多行之有效的战斗方法,也培养了很多的将校。王镡的手中的中下级将领已经不缺了,但是高级将领却很稀缺。 并州军的地盘是越来越大了,王镡将自己的兄长都给派到河东郡了,王镡更是连父母的面都没见到,就带着部队来到了冀州。 申平带着骑兵退回到漳水岸边的时候,冀军的步卒已经全部过河,正在整理军阵。沈知绎带着自己的亲卫,来到了步军大阵前面。 申平臊眉耷眼地来到了沈知绎面前,沈知绎的目光很平静,平静中带着一团炽热的火焰。 申平声音低沉地说道:“将军,末将给您丢脸了。” 沈知绎摇了摇头,说道:“你并没有给我丢脸,说说前方是什么情况?” 申平一提起这个,就气愤不已:“这帮并州军太狡诈了,他们居然挖了一条宽两丈的壕沟,壕沟里面还有各种暗中布置的机关。” 沈知绎冷哼了一声,说道:“一群跳梁小丑,雕虫小技罢了。” 只见在一群冀军骑兵的驱使下,上万名被征召的冀国贫民每人抗着一袋沙土向着壕沟冲去。 并州军的斥候迅速地发现了这个情况,马上通知到了王镡。王镡看着宋文柏,笑着说道:“这个沈知绎还是有些能力的,不过这个人的心是黑的,他将自己的冀国百姓视如草芥。宋将军,将弓弩手派出去吧。” 得到命令的弓弩手迅速跑到了盾矛手的前面,张弓搭箭、架弩上弦,对着对面的冀军射击。 不断有扛着沙袋的冀国贫民被箭矢射中,在地上哀嚎着死去。有些劳力看到这般情景,马上丢下沙袋就要向后逃跑,可跑不了几步就被监工的冀国骑兵骑着马赶上,然后一箭射死。 这些冀国劳力对冀军骑兵的疯狂屠杀远远超过对并州军箭矢的恐惧,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壕沟冲去,在对面如雨的箭阵里将沙袋投入壕沟中,然后扭头就跑。在付出了两千多名劳工的生命,冀军才把壕沟给填平了。.qqxsΠéw 壕沟内,沙袋与劳力的尸体挤成一团,鲜血将这些沙袋凝结成另类的混凝土,场面极度残忍血腥,惨不忍睹。 壕沟被填平,冀军步卒被派出,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向壕沟,战靴将被鲜红色的泥土沾染,变得肮脏不堪。 沈知绎马上派出了更多的步卒,他打算一口气越过壕沟,以厚重的步卒,用碾压的态势将并州军击碎。 冀军的弓弩手冒着箭雨上前和并州军对射后,终于凭借人数优势将并州军的弓弩军阵给压制住了。 冀军步卒在自家弓弩手的掩护下,终于越过了被填平的壕沟,来到了并州军阵前。 此时并州军的弓弩手已经推到了盾矛手的身后,在冀军步卒冲上来之前,他们已经发射了十几发箭矢,有的弓手手臂已经有些隐隐发颤了。 手持蹶张弩的弩手快速在军阵中列成三排,他们并没有三排一起射击,而是选择三段击的模式,第三排上弩、第二排传递、第一排射击。如此就在天空中形成了一道漫天的幕布,弩矢不停地落在了进攻途中的冀军步卒身上。 与此同时,第七师的床弩也被击发,“嘣—嘣—嘣”,数十支弩枪被发射出去,直接击碎了冀军步卒前排的盾牌,连盾带人,穿了起来,然后势头不减地在冀军步阵中横冲直撞。 这些弩枪如同犁头耕地一般,冀军步阵如田土,漫天挥洒的血花就是翻飞的土块。冀军步阵被扫空了几十条直线,造成了数百人的伤亡。 沈知绎紧皱着眉头,看着现在一直没有打开的局面,整个人心情很沉重。局势现在对他来说,有些出乎意料,五万人对战三万人,可是如今却并没有什么好的战果。 此时,申平已经在盾牌手的掩护下,躲在了第四排步卒身后,近距离观察着对面的并州军步阵。当他看到并州军的阵型,更是眉头紧锁。 本来他以为自己的军队越过了壕沟,同并州军接敌之后,应该能够迅速击破敌人。但现实是残酷的,将他的脸抽肿了快。 宋文柏站在架设着床弩的平台上,也看到对方有人在冀军步阵内偷偷地观察己方的情形,只是被盾牌阻挡,看不到是谁。对方前面设置了五六重盾牌遮挡,明显是不惧并州军的弓弩。 宋文柏看的是勃然大怒,他一把推开一家床弩的射手,亲自上首调转床弩,对着盾牌处就是一击。一旁的手下们看到自家师帅举动,也纷纷调转床弩,立刻便是弩枪群起,射至五百步外,数重盾牌俱碎。带起尘土无数,前方的冀军步卒,无不摧陨。 虽然很多冀军亲卫迅速将居中的人物围了起来,掩护着向后退去,可宋文柏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一发巨大的弩枪射入敌方居中人物的身体内。 这个情况使得冀军步卒是一片大乱,这让宋文柏大感诧异,自己不会人品爆发,一弩射死了沈知绎吧。 可惜此时的沈知绎还在冀军后阵中,被并州军床弩射中的正是冀军副将申平。局势的艰难超出了他的想象,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并州军,韧性如此强,让他心中焦急。为了能够取得头功,他不惜以身犯险,希望临阵找到打破并州军龟壳的办法,却被宋文柏趁机狙杀。 被狙杀的申平当场就断了气,尸体被众人抬到沈知绎的面前,鲜血染红了覆盖的白布。 沈知绎看着战死的申平,脸色特别的难看,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大,也为自己的命运开始担忧。 申平的死,使得沈知绎心中堵得慌,他没有在留手,直接亲自上阵,整个战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不一样。无论是冀军还是并州军,双方大阵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深呼吸一口气,王镡能闻得到空气里那不加掩饰的血腥味。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临阵消失 沈知绎企图利用冀军骑兵擅长使用的奔射战术来寻找并州军阵的突破口。骑着战马的射手沿着弧度依次从并州军阵旁边经过,同时向阵内的并州军射箭,在天空中形成一片箭雨,的确有效地压制了并州军阵。 可当这些游骑从弧尾绕开的时候,骑行不到二十步,就落入了隐蔽的陷马坑内。接着更多的马匹被带倒,掀起一阵尘土。无数的冀军骑兵掉入陷马坑中,被坑内的尖刺刺死。 突如其来的变化,沈知绎看着前方倒下的骑兵,已经目瞪口呆。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沈知绎应接不暇,他已经被并州军的壕沟和深坑给逼的麻木了。 这些陷马坑是并州军提前挖掘又隐藏好的,因为之前有一道明面上的壕沟,虽然已经被填平,不过依然不适合骑兵经过,所以冀军骑兵对军阵两侧的平地并不曾提防。王镡利用人们心里的盲区,给冀军送上一份大礼。而这几处深坑正好克制冲锋后的冀军游骑。 此时此刻,沈知绎已经孤注一掷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管有多少伤亡了。传令兵一挥令旗,一队队的骑兵接着冲了上去,他们绕过了陷马坑,继续贴近并州军阵,向阵中施放箭矢。 王镡看着前面的战况,对站在一旁的李肃杰说道:“这个沈知绎将军队都压上来了吧。” 李肃杰看了眼手中的情报,又仔细看了看战局,确定地说道:“不错,仲铭,我看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王镡点点头,看着王湔,说道:“发信号,让褚路煦动动吧,他都歇了那么长时间了。” 很快,在高台上,三堆狼烟被点了起来,粗大的烟柱冲天而起,隔着老远就能看到。 沈知绎看到远处浓重的烟柱,心中不详的预感升腾而起。他赶紧对亲兵下令道:“快,派人去查看一下周围的情况!并州军此举必然大有深意!” 而这时,一名斥候从后方紧张地冲了过来,扑倒在了地上,大声禀报道:“将军!河…河对岸全是敌军的骑兵!” 沈知绎豁然扭头看向漳水南岸,眼中透露着深深的恐惧。 而并州义从并没有让他失望,漫天的火箭如暴雨一般落在了架在漳水上面的浮桥,十几座浮桥瞬间变成了十几支巨大的火炬。 变故来的太突然了,整个冀军不论步骑,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沈知绎在错愕了一阵之后,马上转醒过来,大声下令道:“弟兄们!如今后路已断!我们现下的出路,就只有向前!向前!击破并州军!” 口号喊的很是激昂,可是冀军同并州军战斗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想象一下,一名健壮的男子,体重在一百三十到一百六十斤,他身上的甲胄,轻甲在二十到三十斤,重甲在四十斤到六十斤。 算上盾牌,十斤;刀、矛等武器十斤到二十斤;干粮袋,十斤;加上零零总总的其他物件,精锐甲卒如同背负了一个自己在身上。如此重的负担,战斗四个小时,基本上已经精疲力竭了,严重的还有脱力昏迷过去的。 “咻——” 尖锐的竹哨声四处响起,汇集成使人耳膜生疼的噪音。 两军交锋的兵线上,并州军步卒大踏步的后退,一时间的变故,让冀军步卒没有反应过来。 王镡看着被高台挡住的投石车,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王湔对着控制着投石车的士卒,手臂一挥,红色三角旗迅速落下。 士卒们迅速给投石车装上了碎石弹,没错,碎石弹,每一块碎石虽然体积并不大,但也足有一个人脑袋那么大,四五个组成一个碎石弹,由一个布包裹。 “嘭!嘭!嘭!” 巨大的弹击声响起,接着就是呼啸声。 在冀军步卒的耳边,响起了巨大的风的嘶鸣,一阵急促的犀利声呼啸而来。他们不自觉的抬眼望去,天空中竟然有无数的巨石飞来,正好向着他们而来。 数斤重的圆石从投石车内呼啸而出,带着无边的杀气击在这群步卒身上,中者无不摧损,血花、脑浆飞溅,好不残忍。 碎石成片地落在了冀军步卒的军阵中,掀起了阵阵的腥风血雨,带走了大片的冀军步卒的生命。 沈知绎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这并州军打一开始就没想跟他正常战斗,各种手段齐出,先是壕沟,接着是陷马坑,然后是床弩、投石车。 战事进行了两个时辰,冀军五万军卒,如今只剩下了三万有余,这要不是因为漳水上的浮桥被毁了,军队早就崩溃了。 王镡看着阵型已乱的冀军阵列,对王镡说道:“让陷阵和先登上前,给我顶住冀军步卒的冲击。让狼骑出动,冀军骑兵已经没了速度,他们跑不了了!” 王湔一脸兴奋地应道:“喏!” 很快,又升起了两堆狼烟,陷阵郎将蒙嵩和先登郎将袁添钢看到信号,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对周围的同袍,大声喊道:“出击!” 宋文柏和裴育竭力维持着第七师的阵型,迅速向后方撤退。陷阵和先登迅速冲了上来,接替了第七师的位置。 与此同时,狼骑在乌逻的带领下,从战场的一侧快速出击,很快就出现在了沈知绎的视野里。 身穿玄色甲胄,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锋利马槊的并州狼骑,如下山猛虎一般,冲向了战马已经失去了体力的冀军骑兵。qqxδnew 并州狼骑是配备了弓箭、弩矢,但是他们并没有进行使用,而是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冲进了冀军骑兵当中。 锐利的槊锋轻易地就将冀军骑兵的甲胄,刺穿了他们的身体。冀军骑兵被冲的人仰马翻,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并州狼骑居然如此犀利,他们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眼前的一切,让沈知绎很是气馁。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回头望望身边的将领,这些在赵魏两郡横行的“猛将”却都目光闪烁,不敢看他。 太阳逐渐偏西,沈知绎立刻下令,让冀军收缩防线,聚集在了他的周围。此时此刻,冀军已经不能再这么散乱了。中原军队之所以能够将周围的蛮夷胡虏打没有还手之力,就是因为他们常年训练,熟悉阵型,以军阵抗击蛮夷胡虏的冲击。 王镡看着聚在一起的冀军步骑,对一旁的李肃杰说道:“这个沈知绎,真不知道该说他惜命还是该说他蠢。肃杰,让投石车向前移动。让第七师整军,全军压上。陷阵和先登缓慢靠前,维持住军阵。狼骑和第七师的骑兵,给我黏住他们,不要让冀军骑兵从容回到冀军步卒那边。” 王镡的命令得到了确切的执行,并州军各部开始像机器一样开始行动。最先动的是陷阵和先登,蒙嵩和袁添钢两人带着自己的部队,稳步推进,军阵不见丝毫的混乱。 乌逻所部的狼骑之前一直蛰伏待机,即使出击进攻冀军骑兵,也不能放开了猛攻,早就憋得不耐烦了。等到突击命令一下,个个如猛虎下山一样,重整军阵之后,直扑对面的冀军骑兵,根本不给敌人逃跑的机会。 这个时候,沈知绎已经很清楚,自己今天很可能活不了了,并州军对冀军攻击,是碾压态势。既然王镡已然出手,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因此他只能死扛,竭尽所能地排兵布阵。 沈知绎直接下令冀军步卒重整阵型,挡住并州军的攻击,同时他自己带着亲卫以及最后的精锐亲临前线。 甲光向阳,黑云压境,震慑人心。并州军如同一只横亘在荒芜的草原上的黑豹,蓄势待发地想要将冀军步骑撕咬成碎片。 看着越来越近的冀军步卒大阵,袁添钢坚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先登,先登,是并州军的尖刀,而这把尖刀,此时正准备刺进冀军的胸膛内。 随着袁添钢一声令下,马上先登这边万箭齐发,箭如雨下。 “防御!” 对面的冀军步卒各部反应迅速,马上就对并州军的射击作出回应。不过他们不是冲上前去迎战,而是坚持阵线进行防御。 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弩阵,那遮天蔽日的长矛阵,沈知绎还没有愚蠢到让麾下的步卒去冲击并州军严整的阵营。 冀军步卒总共不过两万多人,分成了十余个军阵,沈知绎虽然有能力,但让他指挥万人左右尚可。指挥五万人,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就看今天的战事进行到现在,冀军骑兵损失惨重,却没能突破并州军的步军大阵;冀军步卒更是损失惨重,从长矛手到弓弩手,完全被并州军给压制住了。 随着战事的推移,冀军步卒已经溃乱,当正面的并州军阵压上来的时候,冀军步卒中意志不坚定的人下意识准备逃跑。可是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三面都是并州军,后面是滔滔的漳水,哪有什么生路。 弱者在碰到危急关头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模仿身边强者的动作,所以各部将官在这个时候下意识的就去寻找沈知绎,希望沈知绎能够给他们指引一个方向。但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他们各部中根本没有沈知绎的身影。 各部将官瞬间便明白,沈知绎根本没有和他们一样,想要同并州军死磕,他们或许是做了沈知绎挡住并州军的棋子了。很明显,他们被沈知绎放弃了。 第二百八十章 犹自不甘心 冀军军中一时间咒骂者有之,哀叹者有之,恐惧者有之,但他们恰恰是缺了与并州军拼死一战的决心与勇气。 低沉的气氛很快蔓延了全军,很多人都在大声咒骂着沈知绎。这个懦夫可把他们害惨了。 军心崩溃的冀军各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心思继续做占了,眼看着并州军压上来,自知不能抵抗的他们,只能毫无目标的乱窜。 而身后的先登旅却是步步为营,丝毫不给对方破绽。陷阵旅和第七师步卒从两侧稳步向前,同样保持阵型,不给敌人可趁之机。 这时乌逻接到了王镡的命令,所部骑兵不再同冀军骑兵纠缠,而是越过步卒大阵,直插对方的中军,沿途的冀军骑兵尽皆被隔开。而并州军就这么排着整齐的队伍跟在骑兵身后向前突击,也不管向四面八方溃散的冀军士兵。并州军的这一击如同一柄铁锤,将冀军主力的骨架给生生锤散。 奔逃无路的冀军士兵吓得魂不守舍。有逃不动的骑兵,狼狈不堪地从马鞍上滚了下来,立刻趴伏在地上,向并州军投降。 第一个作出投降决定的人是艰难的,但接下来的人有了借鉴,便好做决定了。马上众人纷纷跟随,跪倒在地。 并州军主力根本顾不上这些乞降的人,他们从跪地投降的冀军士卒之间穿了过去,向还未彻底溃散的冀军军阵发动致命攻击。而后面的匠作院派出的辎重营辅兵则提着环首刀,拿着绳子,将投降的冀军俘虏一个一个绑了起来。 冀军各部将校已经无法有效地聚拢自己麾下的士卒了。因此众人只得纷纷将身边的亲信或者是亲卫派往各处,竖起旗帜收拢军队,同时也希望起到督战的效果。但很多被派出去的人却都在混乱中被冲的不见踪迹了。 这些将校本来是地位极高的世家子弟,往常县城里甚至是郡城里的普通人见了都吓得不敢说话。他们以为自己重整军队是手到擒来,但他们忘了现在不是平时,而是战场上。 有个世家子的亲卫拉住一个逃跑的冀军步卒,要求他退回去抵挡并州军,那名士卒吓得瑟瑟发抖,哪还有胆量再回去啊。这名亲卫见此大怒,抽出马鞭就向这名士卒打去,他正愤怒咆哮的时候,却没想到刚才那个唯唯诺诺的士卒突然暴起,反手一刀就插入他的胸膛。 这名亲卫满脸不敢置信的倒在地上,临死前还记得上次自己当着那名士族的面玩弄他的老婆时,这个蝼蚁却依然跪在地上不敢动的场景,那是历历在目,却还不明白这个蝼蚁怎么敢杀他。 而那名杀了人的士卒此时可不知道这名亲卫的想法,一脚踏上他的尸体,转头就继续逃命去了。 同类的事件不时在战场上上演,世家同普通百姓之间的尊卑、家主对仆从的命令都抵不过对活着的渴望。 各部将校眼看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冀军士卒要不了多久就会直接被并州军生吞活剥了。而没有了兵,这些将校就是逃回去了,又有什么用? 此时有聪明的将校已经反应过来了,再抵抗下去,离全军覆没就不远了。 这些将校的家族之所以听从沈知绎的指挥,除了自身家族势力比不过沈家意外,还有就是要保全家族。因为不听从沈家的世家,早已经被其毁掉了。谁让沈家身后站着的是当朝国相呢,后台太硬了。 可是如今形势不一样了,再抵抗下去,自己被灭了不说,身后的家族肯定是保不住了。既然他们之前可以对沈家俯首臣服,现在自然也可以投降并州军。 各级将校这个时候立刻约束麾下士卒不得抵抗,同时马上令人打起白旗,向并州军投降。 王镡在阵后看到有冀军步卒整个营投降,心中一喜,只要迈出第一步,这些冀军士卒就会纷纷投降的。 战争不是盲目的杀戮,这些降卒是劳动力,是生产力,王镡自然不会去屠戮这些投降的冀军士卒,他还要靠着这些人去引诱其它人投降呢。 王镡一边命人去接受当面之敌的投降,一边命骑兵上前,将投降的冀军士卒与其他人割裂开来。若是对面的冀军降卒胆敢有异动,并州军一定直接将其就地消灭。 不过这显然算是王镡多虑了,整个投降过程中根本没有多余的事情发生。冀军降卒对于如何投降很有经验,众人纷纷交出自己的马匹、兵器,跪在地上接受并州军的看管,等待命运的决断。 而冀军将校们则受到礼遇,没有被看押,而是全部被袁添钢给送到中军来了。割裂开这些将校和麾下士卒的联系,这些人就是心有反复,没有人支持也无能为力。 其他冀军各部眼看自己的同袍投降了,也心中纷纷荡漾起来。本来就不完整的阵型因为冀军降卒变得更加残缺。并州军从缺口处突了进来,绕后猛攻冀军士卒的后背。整个冀军士卒承受着并州军一次次重击,几乎已经完全溃散。 看到并州军狰狞的样子,原本还犹豫的冀军各部哪还敢再犹豫,纷纷上前,打起白旗,请求投降。 整个战场上异常的诡异,投降的冀军士卒黑压压的跪满了整个原野。 阵前的袁添钢、乌逻、蒙嵩、宋文柏四人丝毫不敢放松,马上命人将这些冀军士卒全部监押起来,严加看管。 这种对待俘虏的待遇,各部冀军将校虽然不满但也不敢反抗。看那并州军杀气凛冽的眼神,他们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敢有怨言,并州军会直接将他们屠杀干净,好往功劳簿上再添加一份战功。 结束这场战斗之后,王镡将主力一分为二,乌逻带着骑兵继续向南追击南逃的冀军士卒;而步卒则被留下来,在宋文柏、蒙嵩和袁添钢的带领下,就地看管这些投降的冀军士卒。 第一个投降的将校被带到了王镡的面前,来到高台上的时候,距离王镡不过三十余步,那名将校噗通就跪了下去,一路膝行到王镡的面前,趴伏着,双手叩头,请求王镡接受他的投降,还不住地口称“死罪”。 这名将校的表现,让高台上的很多人都有些看呆了。王镡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的表演,嘴角一弯,笑问道:“既然知道抵抗我军是死罪,为什么不早早投降?而是等到我并州军优势尽显的时候才投降?” 王镡的询问,简单,直接,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将冀军将校的脸皮给扒了下来,没有等对方回答,王镡接着说道:“好了,你起来吧,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冀军将校听到王镡的话,赶紧起身,却没有直起身子,而是躬身行礼,说道:“末将赵郡邢晏,是赵魏援军前锋郎将。” 赵郡邢氏宗族得姓始祖“靖渊公”为周公旦第四子姬苴,受封为邢侯,建邢国,都城为赵郡襄国,邢侯之后邢国人开始以邢为姓。 王镡看着邢晏,出言道:“这赵郡申氏不应该是赵郡第一大家族吗?怎么让你当了先锋郎将?” 按照冀军的惯例,先锋郎将类似于前敌总指挥,是一个相当有分量的职位,一般是由身份最高或者能力最强的人担任。 邢晏响起申平的死状,整个人的脸色都是煞白的,这让王镡有些疑惑。但这个疑惑很快就解开了,只听邢晏讷讷地说道:“将军容禀,申平将军靠前侦查贵军情况的时候,被贵军的床弩给射死了。” 王镡听了邢晏的话,也感觉有些错愕,他是看到了冀军前阵乱了一阵,可是没想到自己直接将赵魏援军的副将给送到阎王爷那里去了。 王镡摆摆手,对邢晏说道:“行了,你下去吧,告诉你的同袍们,只要他们不动歪心思,我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邢晏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躬身行礼,然后就下了高台,被送到一座帐篷里。 王镡望着远处的战场,询问道:“阿湔,怎么样了?抓到沈知绎没有?” 王湔听到他的询问,一脸郁闷地说道:“侯爷,这沈知绎指挥能力不怎么样,但是这逃跑能力挺强的,就漳水这么宽,硬是让他给逃到了对岸。” 王镡笑着看向他,说道:“哈哈,这么说你和宋文柏他们几个忙活了半天,最大的功劳归他褚路煦了?” 王湔脸色更难看了,他叹气道:“哎!可不是吗,让褚路煦那小子给捡了个便宜。” 就在王镡接收降兵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沈知绎站在阵前,远远地看到对面等待他的军队,眼中一寒,心中更是一冷。 难道走到这里,还是失败了? 王镡很明显早就准备了后手,沈知绎看着跟随对他逃到南岸的冀军士卒,不到两千人,士气全无,战马也没有一匹。 这个时候,沈知绎不仅没有懈怠,反而心中激荡,他找回了自己当年在邺县好勇斗狠的自己,因为此战无可避免,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遭了。 身边众将不约而同地看向沈知绎,而他也在众人的期盼、求助的眼神中,缓缓抽出了自己腰间的环首刀,举了起来。 沈知绎身边的家将们第一个反应过来,也随之跟着抽出佩刀,单手高举。众人这时候仿佛得了一个信号,纷纷各自抽出佩刀,跟着他们的将军,指向对面的并州义从。而原本眼神中的惊恐、无助在这个时候都成了对沈知绎的信任与无声的坚定。 沈知绎抬腿狂奔,亲自带队冲锋。 对面的褚路煦见冀军残兵来势汹汹,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抬起了右手,然后猛地握拳。身边的亲兵立刻吹响了胸前的竹哨,尖锐刺耳的哨音响起。 并州义从迅速开始布阵,作为轻骑兵,他们可没有同敌人近战的想法。 战斗打响,并州义从分向两翼,中间是铺天盖地的箭矢向冀军残兵无差别打击下去。无数飞奔的冀军士卒中箭倒下,本来就乱糟糟的冀军更是人仰马翻。可是他们仍然咬紧牙关,拼了命地突击向前。 可惜两条腿终归跑不过四条腿,五千并州义从施放了六轮箭矢,将冀军残兵全部射杀。赵魏援军主将沈知绎更是受到重点照顾,全身上下插满了箭矢,犹自不甘心地拄着佩刀,跪在地上,双眼不能瞑目。 第二百八十一章 真可谓是人去楼空 沈知绎私自带兵北上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瘿陶,冀国大将军赵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困难,双眼发直地看着门外的庭院。 李安国看到自家家主的状态不对,也顾不得场合,赶紧上前靠近赵昰,狠狠地踩了他的脚。 疼痛瞬间冲击大脑,让赵昰回过神来,他看着屋内望向他的诸将,脸色铁青地说道:“这个沈知绎,他是脑子被门夹了吗?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私自带兵出战?!” 一名冀军将领询问道:“大将军,沈知绎一动,那杨氏县就空了,如今我军兵力不足,没有办法再分兵了。杨氏县丢了,瘿陶和它的掎角之势就没有了,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请大将军示下!” 赵昰整个人的心情十分不好,非常的不好,他直接下令道:“放弃杨氏县,传令给杨氏县守军将领,让其带兵回来,赵泛,你亲自去,多带点人,如果杨氏县守军将领不听命令,你知道该如何做。” 赵泛出身赵氏宗族,是冀国皇帝赵浱的心腹将领之一,赵昰派他去杨氏县接收军队,当然有自己的用意,那就是表示自己没有私心,没有反叛的意图。 赵泛躬身行礼道:“末将领命!” 赵泛年纪不到四十岁,年轻气盛,他对于已经步入老年的赵昰是不服气的,觉得自己的能力并不比他差。但是大将军既然有令,他也只能领命行事。 就在赵泛带着本部兵马来到杨氏县,杨氏县令曹凌这次更是卑微的不行,他就差趴在地上给赵泛当下马凳了。 赵泛看着站在面前的杨氏县守将费诫,他将赵昰命令摊开,大声地说道:“大将军有令!命令杨氏县守军全部撤回瘿陶,杨氏县城内的百姓愿意迁移的,可以迁移到瘿陶。” 费诫接过将令,快速地看了一遍,他抬起头来,看着赵泛,声音有些许的不以为然:“将军,沈将军离开之前,三令五申让末将守好杨氏县,如今沈将军带兵在外,大将军却命令让末将带兵撤出杨氏县,这命令明显不合理。万一并州军偷袭了杨氏县,那么沈将军的后路就断了。” 赵泛听了费诫的话,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他看着费诫和曹凌,严厉地说道:“这是大将军的将令!你们居然敢抗命?!你们知不知道抗命不遵是什么后果?” “锵!锵!锵!” 赵泛的话音一落,身后的部下士卒纷纷挺直了长矛、抽出了环首刀,指着费诫和曹凌两人。 曹凌从来没见到过这阵仗,他直接就被吓瘫了,整个人如同一堆烂肉一般,如簸箕一般坐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气,地上也阴湿了一块,这是吓尿了。 费诫出身军伍,当然没被这阵仗吓到。虽然赵泛出身皇族,但存在感并不高,一直以来都是在裨将、副将徘徊,单独领兵的次数几乎为零。对于从刀山血海中滚出来的费诫来说,这阵仗简直是小儿科罢了。 费诫冷笑着说道:“赵将军,你觉得这阵仗能吓的住我吗?来人!” 一声令下,一大批将校士卒冲了上来,同赵泛的部下对峙了起来。 赵泛脸色巨变,他看着对面的费诫,咬牙切齿地说道:“费诫!你敢抗命?!你是不想活了?” 费诫一脸得意地说道:“赵将军,末将可不敢,首先,沈将军有命令在先;其次,大将军的命令对于沈将军来说,是乱命,恕末将不能从命。” 赵泛怒喝道:“费诫!你好大的胆子!” 就在双方正在对峙的时候,从远处来了一队士卒,他们相互搀扶着,甲胄缺损,形容狼狈。 为首的是一名都尉,他拄着长矛,一步一瘸地走了过来。费诫看到那名都尉,脸上是不可置信地模样,他快步上前一把抱住那名都尉的肩膀,急声问道:“费枳,你怎么这个样子?沈将军呢?” 名叫费枳的都尉看着费诫,大声哭诉道:“叔父!沈将军已经战死沙场了!我们五万大军啊,就回来这么点人啊!”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将杨氏县城外的众人雷的外焦里嫩。赵泛反应最快,他打马上前,指着费诫叔侄二人,大声喝道:“来人!给我将他们拿下!” 赵泛麾下的士卒听到命令之后,立刻上前,将费诫叔侄二人给围住了。费诫麾下的士卒还没反应过来,费诫和费枳二人就被赵泛的士卒给挟持了起来。 赵泛的士兵把两人逮到了他的面前,“跪下!” 费诫叔侄两人的腿被踹的生疼,“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赵泛身前。赵泛看着费枳,声音冷冽地说道:“费枳,你说说,是什么情况?沈将军是怎么战死的?军队是怎么没的?” 费枳听到赵泛的询问,整个人唯唯诺诺地看着费诫,费诫此时已经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气焰,整个人如同一只待宰的鸡,他看到自家侄子看向他,赶紧说道:“将军问你话呢,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仟千仦哾 费枳只得讲述起他参加战斗的情况,费枳是中军步卒的都尉,手下有五百名士卒,两百刀盾兵、两百长矛手,一百弓箭手。虽然是在中军,可是同样不安全,尤其是狼骑冲锋起来,直奔中军,将费枳的军阵给冲垮了。 要不是费枳见机得快,怕是他也得陷进战场里,能够从战场上捡得一条性命,已经很幸运了。 而沈知绎的逃跑,更是让费枳心中的信仰崩溃了。他带着自己的亲信,一路跑到漳水边,没有渡河的船只,他们只能一人抱着一根木头飘到漳水南岸。 赵泛听到沈知绎的事情,赶紧问道:“你是说沈知绎临阵脱逃了?” 费枳点点头,说道:“是的,战局到了最后,沈将军带着亲卫渡过了漳水。可是,沈将军却并没能逃出生天,我和我亲卫们在漳水上飘着的时候,看到沈将军已经被并州军骑兵包围了。” 赵泛看着费枳,接着问道:“沈将军为什么带兵渡过漳水?如果他带着兵马只是在漳水南岸布防,我觉得他不会死的这么快吧?” 费枳听着赵泛的话,整个人都不明所以,他的官职低微,高层的决定根本涉及不到他。他只得支支吾吾地说道:“卑职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知道沈将军向并州军下了战书。” 赵泛听的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直接说道:“所以并州军主动让出了一个空间,让沈将军带兵渡河?” 费枳点点头,说道:“是啊,我们过了漳水之后,激战正酣的时候,并州军轻骑出现在了漳水南岸,然后施放火箭将浮桥给烧毁了。” 赵泛冷笑道:“这个沈知绎觉得自己是军神转世吗?还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结果把自己给弄死了,简直就是个蠢货!” 费诫此时脸色灰败,嚣张的气焰彻底被扑灭了。赵泛看死人一般地看着叔侄二人,冷冷地说道:“费诫,本来我是想将你们叔侄二人斩首示众的,可是我并不能这么做,来人,把他们二人给我押解回信都!给我看老了!别让这两人在路上死了!” “喏!” 就这样,费诫叔侄二人意气风发地来了,然后做了专车去往了信都,转用囚车,整个人被架在囚笼里,除了露出了脑袋,能够张嘴吃饭,四肢根本动弹不得,自杀更是甭想了。 处理完费诫叔侄,赵泛看着水当尿裤的曹凌,冷声说道:“曹县令,如今大将军的命令是不是可以执行了?” 此时的赵泛对于赵昰的那点不服已经消失无踪了,如果不是大将军下令让杨氏县守军撤退,那么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被并州军歼灭的命运。 曹凌听到赵泛的问话,也顾不得自己的仪态,赶紧组织城中百姓迁移。 时间紧迫,并州军又骑兵众多,赵泛只能将杨氏县守军整顿,然后带走,对于县城根本来不及做手脚。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杨氏县城的城墙上,泛起金黄色的光泽,让人感觉到一股暖意。城外的青草凌乱不堪,有明显的压痕,城中还有一些走不动的老者,一步一挪地挨个屋子寻找吃的。 当褚路煦带兵进入杨氏县城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脏乱的街道,城门大开,城内一个守军都没有。 褚路煦皱着眉头,下令道:“都四散开,以队为单位,给我挨家挨户地搜索,看看有没有陷阱,都给我注意安全!” “喏!” 打心眼里,褚路煦就不认为冀军会这么轻易地将杨氏县城放弃,肯定会留下点陷阱给他制造麻烦。 可是并州义从搜索了两遍,整座城池里除了几十名老者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真可谓是人去楼空。 “将军,怎么办?这杨氏县城好像被废弃了。” 一名校尉对褚路煦说道。 褚路煦点了点头,说道:“派人,去北面给军帅送信,将这里的情况大致说一下,咱们义从留下一个都作为接应,剩下的人,随我继续南下,我们去瘿陶城,看看这个冀国大将军搞什么名堂?” 第二百八十二章 熊罴之将 在漳水两岸覆灭沈知绎后,王镡继续挥师南下,沿途再无冀军可以阻挡。并州军南下不久,作为先头不对的褚路旭终于在瘿陶城外遇上了冀军部队。 杨氏县守军退回到樱桃城之后,冀国大将军赵昰手中的军队人数达到了六万人,包括从信都带来的两万冀国禁军,两万赵魏援军,一万瘿陶青壮。 为了能够及时侦知并州军的动向,将并州军堵在瘿陶城,赵昰便派遣麾下亲信将领李之梁率领四千冀军骑兵北上洨水探查敌情。 但是并州义从进展迅速,还没到洨水,就遇到了冀军骑兵。双方在原野上猝然相遇,各自无可躲避,立马便展开了一场大战。 双方都是骑兵,各自有四五千人马,实力相差无几。褚路旭深知以快打慢,占据先机的道理,见对面的冀军骑兵尚未排好战斗阵型,便要一马当先,冲入敌阵。一旁的副将纷纷上前劝说他不要置身于险境。 褚路旭当然不会听从,他大声怒吼道:“今日遇敌,双方都对敌方实力不了解,一旦我军踌躇不前,反而露了怯,这气势就落到冀军那里了。” 果然如褚路旭所料,李之梁看到并州军大举进攻,认为对方人马众多,便有些犹豫。他麾下的将校纷纷进言:这并州军势大,看情形,看阵势,怕是不下万人,应该趁早避其锋芒。 李之梁此时听到这么多人如此说,再看并州军如狼似虎的气势,顿时心生畏惧,便准备退兵。 这时褚路旭已经手持马槊杀入冀军之中,并州义从奋力急攻,如下山猛虎一般勇猛,冀军骑兵根本就挡不住,再加上李之梁又下令退兵,整个冀军立刻陷入了混乱之中。 褚路旭带着并州义从在其后猛追,一直追了四十多里,才停下追击的步伐,此战共斩首两千余级,俘获无数。褚路旭看到自己的战果,高高兴兴地回杨氏县报功去了。 王镡见到褚路旭又立一功,不吝夸赞,并且封其为正八品安国县男。这在并州军中算是独一份了,就连跟随王镡多年的郎泽卿还只是个乡男,比褚路旭还要低一级。 大军旗开得胜,并州军继续向南,直逼瘿陶城。瘿陶为巨鹿郡治所,这里地处平原,农耕业发达,是产粮大县。因为战事的缘故,瘿陶城内聚集了大量的粮草。 王镡急于攻打瘿陶,除了给冀国一个深刻难忘的教训外,还要瘿陶城内的粮草。这样,并州与冀国之间的战事就能掌握主动权。 但是赵昰可不傻,在得到了沈知绎兵败身死的消息之后,大吃一惊之余,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沈知绎手下的兵马已经很强了,但是依然抵挡不住并州军,这不光是双方指挥者之间的能力的差距,在士卒战斗力上,双方也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因此赵昰除了派遣李之梁出城探查,还对瘿陶的城防继续加以完善,准备在此与并州军进行决战。 两日后,王镡带着并州军来到了瘿陶城下,而赵昰在尽力动员的情况下,手下的兵力从五万七千人猛增到了八万人,准备固守城池。 瘿陶城周长六里,地势上算不上有多险要,依丘陵而建,蜿蜒迂回,墙高池阔。城墙高度五到八米,用条石垒砌,每隔四十米修有凸出的方形马面墙。汲水沿着城墙而过,气势逼人。 城内制高点上建有高台,高约五米,供以指挥,高台四周筑有长四十余米,宽三十余米的内城,站在高台上,全城内外的景致尽收眼底。 赵昰没有将兵力全部收缩在城内,而是在城外又修建了一座营寨与瘿陶相互为掎角之势。 为了防止并州军的投石机靠近攻击,在营寨外围,冀军又挖了两道壕沟,沟通护城河引水入其中。 在穿过壕沟的信道上,赵昰还布置了三道木质的栅栏,以防止骑兵冲锋,并且集结数千弓弩手守在栅栏后面。同时将投石机拆散了运到城墙上,重新组装起来架在城头。 等到并州军到来的时候,王镡就发现了赵昰已经用壕沟、拒马、栅栏、护城河将瘿陶城守卫的严严实实,根本难以靠近。 这赵昰作为冀国大将军,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单就瘿陶城的这个防御而言,做的就让人佩服。 并州军赶到瘿陶城下,在离城池十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由于并州军骑兵一直在监视着瘿陶城,所以赵昰只能放弃主动出击,打并州军一个措手不及的想法。 当日,平安无事,并冀双方各自度过了一个安静又漫长的黑夜。李肃杰建议王镡可以趁着夜色对瘿陶城进行一番袭扰,却被王镡拒绝了:“敌我双方十数万人马的决战,如此作为并不合适,平白在赵昰面前弱了气势。而且敌众我寡,每个并州军的士卒都是宝贵的。” 第二日一早,双方于城北列阵,准备大战。 王镡就知道,赵昰果然扛不住压力,而这场大战正好试一试冀国禁军的实力。 冀国这边,赵昰为大军主帅。他以赵泛为主将,率领一万禁军和两万赵魏援军为前锋;以李之梁和蔺择各率领五千杨氏守军和一万瘿陶新兵作为左右军,列于两翼。而赵昰自领一万冀国禁军列阵在后,由心腹大将宋明步率领一万瘿陶新兵守卫城池和营寨。 王镡这边,则以先登和陷阵为主力,列阵于前,又命令褚路煦和乌逻各领并州义从和狼骑为左右翼,王镡则率领第七师列于阵后,以为支应。 瘿陶城以北很是广阔,因此十多万大军铺撒在这里,并没有那种紧迫感。瘿陶城地势较高,冀军处于居高临下的态势,并州军进攻瘿陶城,居于不利位置。 战斗一打响,赵泛就带着冀国军队发动攻击。 作为军中大将,赵泛早按捺不住破敌的心情,亲自带兵冲锋。赵泛常年同幽国、沂国和豫国作战,胜多败少,自有一股傲气。而且中原诸国重视重骑兵,赵泛所部的冀国禁军是冀国最精锐的铁甲骑兵。而作为一个骑兵将领,赵泛天生乐于冲锋,却不喜欢守城。 赵泛拔出佩刀,向着并州军的方向一指,大声吼道:“儿郎们,用你们手中的刀将敌人的胸膛划破,用你们的马蹄将敌人的躯体踏碎!” 赵泛麾下的冀国禁军高呼着向并州军冲去,带着从上往下的势能,很是有一往无前的的感觉。 并州军前锋,主将是袁添钢和蒙嵩。他们跟着王镡南征北战,獯鬻的草原骑兵、蒲莎的骆驼骑兵、羌族的高原骑兵,什么样的骑兵没见过。而赵泛带领的骑兵,就是最普通的中原精骑,没什么特殊之处,战法就是一个,狂冲猛打,只要挡住了第一波冲锋,后面就好办了。 “列阵!” 这种情况,对于陷阵郎将蒙嵩来说自是当仁不让,陷阵士们纷纷立盾架矛。袁添钢则拾起蹶张弩,先登士们纷纷变身成了弓弩手,手持弓弩,列阵于陷阵军阵的身后。 “杀!杀!杀!” 陷阵士们大声怒吼着顶着盾牌,手中紧握着长矛,锋利的矛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冷白色的光芒。 很快双方便撞在一起,立刻便响起“噗嗤、噗嗤”的声音,鲜血飞溅,飙的蒙嵩满脸都是。 但蒙嵩却不觉得血腥味刺鼻,他身后的亲卫高举着蒙嵩的将旗,跟着蒙嵩行走在军阵之中。蒙嵩的面前俱是陷阵猛士,还有同陷阵们搅合在一起的冀军骑兵。有的冀军骑兵被战马抛进阵后,落在他面前,他也不畏惧,一提长槊,就将其刺死。 早有冀军骑兵发现正阵后左右奔走的蒙嵩,处于骑阵后部的十几名冀军骑兵纷纷抽出弓箭,张弓便射。 蒙嵩的亲卫眼疾手快,赶紧举起盾牌,将其团团围护在中间。 更有一员悍勇的冀军将校,从战马上跌进阵中,滚了几圈,卸去力道后,站起身来,直奔蒙嵩而去,持矛照着蒙嵩胸前便戳去。蒙嵩抬手一槊,撞在矛上,立刻将对方的长矛崩飞。槊尖跟着回旋过去,正好扫过敌将的脖子。 接着又来一员冀军将校,从侧面向蒙嵩腰部搠去。蒙嵩长槊未回,躬身向前,那根长矛从蒙嵩胸前掠过。蒙嵩猛地夹住长矛,用力一拽,将长矛夹断,那人便顺势扑向蒙嵩怀中。蒙嵩回槊砸到敌将腰上,将其砸倒在地,不知生死。.qqxsΠéw 此时一处陷阵的防线被冀军骑兵挤破了,冲进来十数名冀军骑兵,他们的战马已经死掉了,这十数名冀军骑兵持矛步行入阵。 蒙嵩带着亲卫冲到缺口前,面前数名冀军骑兵持矛一同向蒙嵩搠来。蒙嵩长槊猛挥,横扫过去,便是一阵矛折人亡的场面。 “敌将哪里走!” 眼看前面有人来阻挡自己,蒙嵩二话不说,举起长槊便砸去,直接将对方砸了一个头脑崩裂。 王镡在阵后望楼上看着,也不得不赞叹:“没想到山高武艺如此高了,真是一员熊罴之将,足称万人敌啊。” 第二百八十三章 赵泛战败 蒙嵩悍勇,其麾下陷阵猛士也是精锐中的精锐,一时之间,虽然人少,但与赵泛交战,却不落下风。 此时袁添钢命令亲兵一挥旗帜,先登死士得到命令,便全部跟随在蒙嵩所部身后,一同向对方冲去。 十数万人的大战,完全凭战斗力与士兵意志说话,至于草船借箭、火烧铁索连船这样的阴谋诡计,反而派不上用场。 王镡在阵后看着战况,便对王湔说到:“命令乌逻和褚路煦,分别从左右翼压过去。” 此时,宋文柏不由得笑道:“军帅,这赵泛的脑袋是怎么想的?他前部骑兵和后部步卒拉开的距离左右三四里。咱们这么多年,打了这么多仗,都是都是以少打多,这一次终于也体会到兵力碾压的快感了,虽然只是局部战场上多打一。” 王镡看着战局,点点头,说道:“既然是局部兵力碾压,咱们就得干净利落,希望狼骑和义从不会让我失望。” 乌逻和褚路煦分别率领狼骑和义从两部兵马就如同两个螃蟹钳子一样,从两翼往斜前方挤压。果然并州军两翼齐出,赵泛所部禁军压力骤增。 赵昰看到赵泛的举动,恨的牙齿咬的嘎吱直响。为了防止赵泛所部被合围,除了下令赵泛所部赵魏郡兵前出支援冀国禁军,赵昰只得命令冀军左右两翼齐出,去接战并州军的两翼。 并州军阵中,鼓声敲得隆隆响,中军大旗一挥,狼骑和义从,如排山倒海一般,冲向斜前方的赵泛所部冀国禁军。 赵泛正和陷阵和先登僵持,两方搅合在一起,此时并州军两翼的骑兵直挺挺地撞上来,如五指山镇压孙侯一般,瞬间便让赵泛一震。 赵泛顿时感觉压力山大,并州军两翼上万骑兵加入战场之后,立刻就改变了战场局势。赵泛带领的冀国禁军骑兵,被冲的阵型松动,开始出现了溃散,赵泛只得不断收缩阵型,同时向后退一退。 如果赵泛带着部下硬抗一阵,身后的赵魏郡兵也就支援上来了。可是赵泛这一退,就停不下来了,直接变成了溃退。 褚路煦和乌逻看到赵泛的骚操作,心中顿时大喜,两人身先士卒,带着义从和狼骑猛打猛冲,驱赶着冀国禁军骑兵冲向了后面正赶上来支援的赵魏郡兵,直接来了一个珠帘倒卷。 冀国前部彻底陷入了混乱,军阵破碎的赵魏郡兵根本组织不起来,也就无法抵挡狼骑和义从的冲击。 后面的赵昰看着前面的战况,满是焦急。现在情况很明显,他若是率部增援前军,就会被拖入前军这个大磨盘里,可若是不增援,就会眼看着赵泛的前军被并州军包围。 此时,并州军无论战力、数量都在赵泛所部之上,前军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赵昰立刻下令道:“命令左右翼向前支援,掩护前军后撤。要快!” 冀军左右两翼加快了速度,王镡也看到了,不过王镡却并不担心。 此时王镡手上还有第七师一万六千生力军,赵昰手中只有一万冀国禁军。不论是兵力还是战力,王镡自信,能够击败对方。而且王镡相信赵昰不敢将他手中的冀国禁军拍出来。qqxδnew 眼看冀国军队大军压上,王镡在中军一挥令旗,中军第七师前出,其部五千余名精骑,尽是突击骑兵,还有千余名具装甲骑掺杂其中。 此时乌逻和褚路煦带着各自的部下,分别同冀国军队的左右翼交战起来。先登和陷阵则变换了阵型,空出了十数条信道,让第七师精骑从信道中通过,然后直奔正在溃逃的赵泛所部。 此时整个战场已经乱成了一团,左右两翼的冀军兵马根本抵挡不住狼骑和义从的冲击,被乌逻和褚路煦带兵杀的节节败退。 赵泛所部被并州军的精骑撵的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惊慌失措,没有丝毫的秩序可言。 赵昰知道这仗不能再打了,他今天带着大军出城作战,其实也心存侥幸,以为凭自己所部,即使不胜,也不会大败。但现在的情况表明,一切都是妄想,赵昰很明显不敢再存有这样的侥幸。 传令兵回报道:“大将军!前军根本撤不下来!” 赵昰大怒,上前一把揪住了传令兵的衣襟,咆哮道:“就是全军溃散,也得给我撤下来!” 当然赵昰气话归气话,他是不可能放任赵泛所部被并州军歼灭的,那可是瘿陶城超过三分之一的兵马。 不过贸然撤退也不现实,此时前军早和并州军混战到一起,哪里还能撤出来。一旦此时贸然撤兵,最坏的结果便是并州军骑兵尾随掩杀,最后成珠帘倒卷之势,将自己这支后军也搅得粉碎。 此时若是想将前军救回,只能壮士断腕,舍弃正在交锋的部分士兵阻拦并州军,再行撤退。但若是如此,前军最多只能够撤回一部分。 赵昰最终还是下了决断,宁肯舍弃一半力量,总好过全军覆没。他一面命人传令赵泛率能撤的部队立刻退回来,又下令两翼部队徐徐后撤,在前军侧后方结阵掩护。 至于赵昰的中军,前进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地结阵,立起了盾墙。赵昰是不会让中军卷入战阵之中的,他不可能为了救援前军的三万人而再搭进去自己中军这一万人。并州军的强大他已经见识到了,此时投入战场再多的军队也没有用。 此时的前军赵泛所部,与并州军激战了一个多时辰,伤亡惨重,尤其是最前面的交锋线,被并州军撕扯的四分五裂。赵泛甚至不得不亲自带兵堵塞缺口。其部早就转入了撤退,哦,不,应该是溃退的状态,部分实力较强的团营转而进入防御状态。 此时见到对面悍不畏死的并州军,赵泛已经心生了惧意,有心后退。再这么打下去,损耗真的是太大了。 这时只见中军大旗摇动,两翼开始缓缓后撤。与此同时,中军的传令兵也赶到赵泛军前,传达了大将军的命令,让其保存有生力量,且战且退,中军主力在后面列阵接应。 赵泛立刻明白了赵昰的意思,立刻就破口大骂开来,你不说接应老子,现在却让老子放弃自己的部队。 但此时赵泛也没有办法,所有人都很清楚,现在就是损失部分和全部的区别。 赵泛有些沉重地说道:“下令全军分为前后两队,交替后撤!” 此时赵泛身边一名副将拉住赵泛的战马说道:“将军,撤不得啊,此时若撤,我军就完了。” 这时又有斥候回报,有些被并州军半包围的团营已经崩溃,出现了溃逃的现象,军法队正在阵前督战。 赵泛很清楚,时间紧迫,此时时一刻也等不得了。 这时赵泛的刎颈之交苏武上前前请命说道:“兄长,我自请与兄长各带一队,请命我带领前队做掩护。” 赵泛一惊,看着苏武的眼神,已经知道他是要牺牲自己。 赵泛摇着头,大声否决道:“不行!” 赵泛还想再要说什么。苏武抱着他的臂膀说道:“兄长,若是我不去带队,如何能够让将士们甘心效死,请兄长照顾好我的家人!” 此时赵泛两眼含泪,心情压抑,最后却不得不同意。 苏武接了命令,带着亲兵冲上前军,而赵泛则率亲兵赶往后阵,现在能撤下多少就撤多少,不能辜负自己兄弟做出的牺牲。 赵泛很快带领部分前军脱离前阵,而苏武则率领其余部队向并州军发起了反冲击。 王镡坐在赤云背上,看见前阵的局势,并没有表现的多诧异。 李肃杰轻声说道:“军帅,冀国人想逃了!” 王镡看着战场说道:“让他们逃!命令蒙嵩和袁添钢将已经吃掉的敌军全部歼灭即可。不必追击冀国逃亡阵后的军队。至于两翼,则不可越过敌阵。” 张耕黍面露不解,此时是能尽可能歼敌的最好时机,王镡为何要放过他们? 王镡看出了张耕黍的疑惑,解释道:“伯禾没有发现吗?今日一战,与我军交战的冀国军队战力并不高,就是号称精锐的冀国禁军,其战力也只不过比卫军稍强。而且根据情报,冀国前阵主将叫做赵泛,听说是冀国皇帝新提拔的心腹,最是与赵昰不和。若是咱们这一战将赵泛灭了,谁去找赵昰的麻烦。” 王镡望着远处的瘿陶城,似乎在跟李肃杰等人说话,又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欲速则不达,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若是让赵昰缩到了瘿陶城这个龟壳里,咱们三五个月也未必能破城。” 果然正面战场上并州军一放水,冀国军队倒是逃了不少。 这时并州军开始加紧对包围圈内被围冀国军队的攻击步伐,这煮熟的鸭子可是不能飞了。此时前军抵抗的主将苏武,提着长矛,不断地往缺口冲。他身边的亲卫尽是苏氏一族的私兵,因此到了这个场合,也是悍勇死战。 苏武高呼着:“儿郎们,死战不退!” 然后如一柄箭头一般,凝聚起无数的冀国军队。他带着这些人不断反冲,左右挑杀,一杆长矛舞得如水幕一般,正面敢有挡者,无不被其冲杀。这支生力军士气陡涨,悍勇无双,反而有些撼动并州军的攻势。 王镡看到军前的梅文,也不住地赞叹:“好一个勇将,这种局面,还能带头反攻,真可谓壮士也!” 冀国较之并州军落后的是训练方式,是士兵思想的培养,是战斗意志的贯彻。并不代表其兵马不勇武。打到现在,双方都耗尽了大部分力气,都是靠着血勇之气在硬撑。 王镡只能感慨道:“彼之英雄,我之寇仇,冀国有这般猛士,我如何不除之!” 他再是赞叹苏武的勇武,也不会手下留情。对付这种突然打出来的高涨气势,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断他。 不用王镡下令,宋文柏那边就已经令旗飞舞,第七师两千蹶张弩手立刻持弩上前,高举手中的强弩。 “射!” 各支弩兵小队的队长一声令下,无数的弩矢向着冀国军队攻势最猛烈的地方射去。这些弩矢如暴雨一般,铺天盖地,又纷纷落到冀军士卒身上。 冀国军队立刻就是一片人仰马翻。 苏武冲在最前方,早有一支弩队盯上了他。众人弩矢齐发,数十支弩矢落在了苏武的身上,立刻就将他射成了刺猬。 苏武一死,原本已经提起气势的冀国军队,士气立刻一落,他们心中那股子气也丢了。这些人仿佛被打断了脊梁一般,再也无力反击。 “苏校尉死了!” “苏校尉死了!” “苏校尉死了!” 不少后面的军队开始向后溃退,本来已经组织起来的士兵重新陷入了混乱当中。 并州军趁机重新发动攻击,对冀国溃兵进行大规模的掩杀。整个战场上布满了尸体,场面一片混乱,但再也没有真正的战斗,只剩下了猎人和猎物。 第二百八十四章 没义气的家伙 战役进行到此时,整个战场上,除了赵罡所率领的冀国禁军,于后方列阵;前阵和左右翼再无能抵抗并州军的冀国军队。王镡遂下令打扫战场,然后领兵撤回军营中。 赵罡看到并州军停止了攻击,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他一直目送并州军离开战场,回到军营之中,才领兵退回城中。 今日一战,并州军歼灭了冀国军队两万余人,大大打击了冀军的士气,而这对于冀国军队来说是非常可怕的。因为自从同并州军交战,冀国军队就没有胜利的时候,使得冀军士卒对并州军的恐惧与日俱增,全军士气低到了谷底。 赵罡对于当前的困局很是无奈,他终于知道李沐白在平城的感受了,打又打不过,守又守不住,实在是让人崩溃。 而冀国军中,最痛苦其实不是赵罡,而是赵泛。这一战三万冀国前军折损过半,赵泛的刎颈之交苏武也战死了,可以说是元气大伤。等到并州军将包括苏武等冀国军中将校的的脑袋挂在辕门外示众之后,赵泛的忿恨就更加强烈了。当然他除了恨并州军,更恨赵罡。 战事结束以后,损失惨重的赵泛顾不得整顿军队,便冲到赵罡的面前大声质问其为什么不救援其部,导致其部惨败。 赵罡为人温厚,性格谨慎低调,可他如今毕竟是冀国大将军。他虽然顾忌到赵浱,不敢怎么处置赵泛,但也不会让其他将领看他的笑话。 赵罡冷着一张脸,看着愤怒的胸膛忽起忽落的赵泛,讥讽道:“你平时不是自诩自己的勇武天下无敌吗?号称打得中原无敌手,现在怎么还要别人去救援?” 讥讽完赵泛,赵罡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让自己的亲卫将赵泛轰出了中军堂。 赵泛听到赵罡的讥讽,本就愤怒不已的他,更是火冒三丈,若不是被同为将军的蔺择拉扯住,他怕是会大闹中军堂。但即使如此,赵泛对赵罡的嫉恨更深了,回到资金军中后,他不向赵罡禀报,擅自带领本部兵马出了瘿陶城,来到城外大营驻扎。 此时赵泛为了报复赵罡,便向冀国皇帝赵浱写了一封信,信中诬陷赵罡与并州军勾结,隐约中似有反意。若是让赵罡故意失陷了瘿陶城,则冀国危矣。对于赵泛或者国相廉枰一系的官员来说,赵罡到底有没有勾结并州军并不重要,只要扳倒了赵罡,就能趁机将他的权力给分掉,这才是最重要的。 赵泛仗着自己是冀国皇帝赵浱的亲信,又秘密联系军中一些将领,准备一起联名向赵浱告状,誓要将赵罡掀翻。 当然这些冀国的内部斗争改变不了瘿陶城的局势,但分裂的种子已然种下,而赵罡的命运也已经不再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而取决于看冀国皇帝赵浱和国相廉枰之间的博弈。 城内城外的两支军队相安无事地休息了一夜,翌日一早,王镡就下令攻城。 这一次因为赵罡在瘿陶城布置的防御,若是想如同杨氏县一般不战而下,是不可能的。因此王镡早就安排匠作院打造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开始进行常规性的攻城。 不过瘿陶城外壕沟、栅栏,还有弓箭手、投石车对攻城部队威胁实在巨大。 王镡看了看高耸的投石车,对王湔点了点头。后者接到信号,立刻举起了手中的令旗,收到命令的投石车士兵迅速动作起来。他们将高耸的木杆拉下来,然后再弹袋里装上了一包沙土。没错,就是沙土。 王镡当然不可能让自己宝贵的士卒去负土填壕,这么做无异于驱使他们去送死,所以王镡就想到了用投石车抛掷沙土的办法。 除了用于攻城的投石车,匠作院还制造了很多小型投石车,能够将沙土扔到两三百米外,这些小型投石车的制作很简陋,就是用坏了或者被砸坏了也不用心疼。 为了攻城,并州军早就准备了数万袋沙土。这时候命令下达,投石车发动,就看到瘿陶城外烟尘四起,巨大的尘土将城外的壕沟和营寨给笼罩了。 赵泛被烟尘呛的咳嗽不断,他努力睁着眼睛,想要看清壕沟前面的情况。他一手捂着毛巾,一手比划着,说道:“让咱们的投石机上来,我们不能让并州军这么从容地将壕沟给填了。” 赵泛的想法很不错,他想用自己这边的投石机,将对面并州军的投石机消灭了。可是现实很快给了他一个大逼斗,跑回来的传令兵气喘吁吁,连湿毛巾都来不及捂嘴上,对着赵泛禀报道:“将军!投石机那边过来不来,说是没有大将军的命令,投石机不能轻易挪动!” 赵泛听了,心中更是生气,可没有办法,投石机都是赵罡在指挥。而且投石机搬运困难,等搬到营寨这边,这个时间都够并州军将壕沟填平,再建一个土质平台了。 赵泛仔细想了想,然后换了一个命令:“告诉弟兄们,都给我睁大眼睛看着,如果看到并州军靠近壕沟,就给我射死他们!” 赵泛的猜测是对的,就在这烟尘四起的档口,第七师步卒已经围着面巾,手持刀盾,迅捷如猎豹一般冲到了壕沟前。 有视力敏锐的冀军士卒透过重重迷雾,勉强看到有人影晃动,大喊道:“有敌人!” 这声喊叫如同信号一般,三千冀军弓箭手纷纷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嗖!嗖!嗖!” 弓弦声引起了并州军士卒的警觉。 一名百将高举盾牌,大声吼道:“小心羽箭!举起盾牌!”身边的士卒纷纷举起盾牌抵挡箭矢。 那名百将手中的盾牌顿时被几支羽箭射中,锋利的箭头刺穿了蒙皮和木板,距离他的眼睛仅有十公分的距离。 看到冀国军队开始攻击,王镡马上命令军阵中的投石车和床弩进行反击。冀军的弓箭手根本无法抵挡投石机和床弩的攻击,每发石弹轰到人群中,便带起无数的残肢断臂;每支弩枪穿透弓箭手军阵之后,都如串糖葫芦一般射杀数人。 这些冀军弓箭手伤亡巨大,阵型早就支离破碎了。沉重的石块、势大力沉的弩枪,给冀军士卒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第七师的弓弩手此时也不能再在后面看戏了,在宋文柏的命令下,他们冲到步卒身后,纷纷举弓架弩,施放箭矢。此时两军你来我往,不时便有人被误中倒下。 第七师步卒此时已经疯狂了,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冒着密集的箭矢,大踏步地冲上了被填平出来的信道,冲向了壕沟后面的拒马。 最前面一排的步卒手持短斧,三两下就将拒马给拆散了。有几个幸运的,他们面前的拒马被乱飞的石头给砸碎了。 并州军的投石机经过匠作院的不断改进,攻击范围已经达到了三百都五百米之间,完全能够轰击到冀军。 但冀国的投石车比之并州军的投石车要简陋许多,能够投射出去的距离也就一百多米,不到二百米,石弹的重量也轻。因此冀军步卒只能在营寨内遭受着石块的轰击,遭受着巨大的伤亡。 赵泛无计可施,只能无奈地将这些人调回营寨中。至于城外的壕沟和拒马,同样只得放弃。 并州军的投石机不断轰击着城外冀军营寨的,并州军步卒冲到营寨寨墙的时候,好几处墙面已经被石块砸塌了。没塌的地方,弩枪牢牢的扎进墙体,形成了一道攀爬寨墙的阶梯。身手矫健的并州军步卒将环首刀和盾牌背在背上,手脚并用,几下就攀上了寨墙。 至此,真正的攻防战拉开大幕。 赵泛带着亲卫,身先士卒地站在寨墙缺口后面,手持长矛和盾牌,同身边的部下组成了盾阵。 并州军步卒冲入了营寨,正对上寨墙后面等待的冀军步卒。他们组成了一字长蛇阵,手持盾矛,如同刺猬一般。在他们的身后,是手持弓弩,站在高处的弓弩手。 第七师步卒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在近战和远程的双重打击之下,他们根本冲不过去。 不过被挡住只是这一处罢了,整个营寨这么大,总有赵泛照顾不到的地方。一名虞候连滚带爬地冲到他跟前,禀报道:“将…将军,大营被冲破了,快跑吧。” 这个坏消息让赵泛的心情糟糕透了,他不得不下令全军撤离营寨,为了能够将并州军挡住,他不得不强令自己的一名将校带着一部分兵力断后。 此时断后就意味着送死,可是赵泛下了死命令,听了命令自己死,不听令全家死,那名将校不得不听令。 断后部队的拼死抵抗是有效果的,赵泛带着残兵败将退回了瘿陶城中。 王镡看着碍事的营寨,对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的李肃杰说道:“这营寨对攻城来说,有些碍事,肃杰,这拆营寨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李肃杰正看的饶有兴致的时候,听到王镡这个命令,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反驳道:“不是,仲铭,为啥这活给我啊?我又不是匠作院那些喜欢拆拆装装的家伙。” 王镡看着一脸不满的李肃杰,说道:“因为在这里,你最闲啊。”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解释,觉得莫名其妙,他回头看向张耕黍和张耘菽,只见张耕黍已经小跑着去统计伤亡情况了。张耘菽则带着一群参军对着瘿陶城地图仔细研究这什么。李肃杰心中暗骂:这帮没义气的家伙! 第二百八十五章 牺牲无可避免 战事进行到了第三日,天还未完全亮,并州军的投石机就已经开始对瘿陶城的城墙进行轰击。至此,真正的瘿陶城攻防战拉开了大幕。 对于王镡来说,如果能够通过科技的碾压来打击对方,他是绝不会去拼那无谓的伤亡的。 整个瘿陶城的城头,烟尘滚滚,到处弥漫着石弹、火油掀起的烟尘。应接不暇的石弹一个接一个轰上城头,整个城池之上到处都是惨叫与混乱。 昨日瘿陶城内的冀军士卒虽然见识到了并州军投石机的威力,但是今天他们亲身感受到这种摧枯拉朽的威力,赵罡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城外的营寨只坚持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失守了。 瘿陶城头上的投石车已经被很好的掩饰了,但是赵罡根本不敢命令投石车还击,因为他害怕暴露目标之后,投石车阵地沦为并州军的猎物。 他只能下令,让城头的冀国守军一半各自寻找掩体,躲在城墙之后;一半纷纷下去躲到城门洞内。至于还击,根本是不可能的。 在并州军投石车的连续不断轰击下,瘿陶城的城墙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只见并州军中军的大旗一阵挥舞,阵前数千人便扛着飞梯、推着云梯、冲车向瘿陶城杀去。 这些蚁附攻城的步卒不是并州军,而是之前向并州军投降的冀国军卒,大约有两万多人。王镡将这些人交给了袁添钢进行指挥,因为在攻城这方面,先登郎将和先登旅是并州军中最专业的。.qqxsnew 当然了,这些归降的冀军士卒并没有正式的身份,他们只是作为仆从军存在。之所以没有在他们归降之后,将他们释放,一方面是考虑到他们毕竟经过了完整的军事训练,战斗技能比普通人高,贸然释放会给地方官府带来严重的治安问题;另一方面,是怕他们逃回冀军那边,重新拿起武器,这就是变相资敌了 为了消耗仆从军的实力,这种蚁附攻城的活计自然由他们执行。王镡向仆从军士卒们承诺过,只要在攻打冀国的过程中立功,便能入并州军籍,还能受封爵位,成为一名真真正正的并州人。 并州户籍和官爵对于这些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尤其是一些冀国普通的老百姓。既然能够为并州效命,谁又看得上处于亡国边缘的冀国。 此时瘿陶城前的壕沟、栅栏、拒马等障碍都已经被摧毁,护城河也被填埋出了过河的信道。因此仆从军士卒们扛着飞梯、推着云梯和冲车一路向前,很快就把飞梯和云梯搭在了瘿陶城的城头。 王镡看着攀登城墙的仆从军,并没有下令让投石车停止攻击,而是命令投石车士卒将攻击延伸到了瘿陶城内。 同时他又命令抽调数十架井阑协助仆从军攻城,井阑上的并州军弓弩手能够对城头的冀军弓箭手进行有效压制。 仆从军各部当中,率先攻击的是中山郡降军,他们组成了一个旅,由甄崇仁率领。自从投降并州后,毋极县甄氏就彻底绑在了并州这辆战车上,甄崇仁的对手就变成了同为降将的常山郡降将薛廷山,他每时每刻都想着和对方争夺到王镡的重视。 此时甄崇仁所部,纷纷从飞梯、云梯登城,而瘿陶城城头的守军因为之前躲避石弹,根本来不及抵抗,不少仆从军士卒已经顺着梯子攀上城头。 守卫城头的是赵罡的心腹大将宋明步,他急忙命令麾下各部登城,然后跟登上城头的并州仆从军展开血战。 瘿陶城的城头在宽阔,同平底还是有差别的,挤上个两三百人,这里就变得非常狭窄了。宋明步就命令麾下士卒人手一支长矛立于墙侧,结成矛阵。只要有攀登上城头的并州士卒,就以密集的队形向对方杀去。甄崇仁所部登上城头的士兵毕竟有限,很快便纷纷溃退。 率先登城的是甄崇仁的表弟童灿,他一手提着环首刀,左手绑着一面圆盾,登上城头之后,便聚集了十几名仆从军士卒,亲自担任先锋,变成一个箭头开路。敢有挡者,便挥刀乱砍。环首刀砍过之处,矛折刀断,人仰马翻,冀军士卒根本抵挡不住,反而让他往里突出了一个缺口。 这时宋明步也发现了勇猛的童灿,便调集一队弓箭手,不分敌我地向其射去。童灿周围的人,不论是仆从军士卒还是冀军士卒都纷纷中箭,童灿挥舞着手中的环首刀来回拨打,左臂的圆盾更是被射的坑坑洼洼。童灿此时不退反进,一把抓起一具冀军士卒的尸体,挡在身前,他竟然扛着尸体杀到了冀军弓箭手身前。 童灿使出全身力气,直接将尸体掷到对方的身上,然后手持环首刀便对着这一群弓箭手乱砍。一众弓箭手措不及防,很快就被杀散。 童灿在城头上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骁勇无敌,身后聚起不少士兵,竟带起一波反击的小高潮。 宋明步看到此情形,心中知晓不能让对方在城头如此肆虐,便对身后的长矛队下令,让他们向童灿杀去。长矛队阵型密集,童灿被裹在其中左右都不得进,不得不后退,竟被对方逼到墙边。 童灿靠在女墙边搏杀,对方一矛刺来,虽没有刺中,但卡在了他腰间的甲叶处。童灿扭动身体没能挣脱开,挥刀便劈了对方。 一旁的冀国士兵见童灿被限制住了,纷纷举矛就刺了过来,童灿抬起左臂一把将几支刺来的长矛夹在腋下,硬生生给拗断了。 没了长矛的冀军士兵扔掉手中断裂的矛杆,纷纷上前抱住童灿。后面还有冀军士卒挺矛去刺,正中童灿的肩膀。 童灿此时前后左右皆无法动弹,他回刀砍翻身前几人,而肩膀被长矛刺中。童灿一个趔趄,竟然从垛口翻了出去。 在后面督战的甄崇仁见到表弟摔下城池,整个人都吓的呆愣住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童灿竟然从死人堆里站了起来。原来城墙下堆积的尸体太多,他竟然没有摔死,只是摔晕了过去。 没了童灿这柄尖刀,甄崇仁所部的攻击立刻被阻碍了,登上城头的仆从军渐渐落入下风。 此时甄崇仁部伤亡惨重,城上城下堆了一圈的尸体,尽是其部仆从军士卒的尸体。但甄崇仁也没有办法,咬着牙硬撑,他可不能让在一旁登城的薛廷山看笑话。 王镡一直在望楼车上观察着这场攻防战,甄崇仁其部多为中山郡的穷苦百姓,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中山郡百姓穷的就剩一条命了,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妻儿老小有一口吃的,他们大多悍不畏死,面前算得上是一支强兵。 童灿的勇武他看在眼里,后来童灿被掀翻掉落城下,他还很是可惜。再后来,有消息传来,童灿掉落在死人堆里,除了摔的有些懵逼,什么事情都没有,他就派人到甄崇仁那里传令,赏童灿五铢钱百贯,以壮其勇武。 虽然存了消耗这些冀国降兵的心思,但是王镡心里面却很清楚,想要让别人为自己卖命,就得赏罚分明,给足了别人想要的东西,让他们只能在自己的规矩里扑腾。 这时候,眼看甄崇仁所部降卒节节败退,李肃杰建议道:“仲铭,让投石车再来一轮吧,直接轰击城头,将这些敢于反击的冀军士卒消灭掉,打击瘿陶城守军的气势。” 李肃杰这个建议,压根就没想过王镡甄崇仁所部降卒会如何,对于这些降卒,李肃杰是不关心的。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不能这么做,让投石车将精力放在城墙后面,阻断冀军对城头的支援。” 王镡可没想将这些降卒当一次性用品,用完一次就算了。想要让降卒卖死力气,就不能做多余的动作,让他们以为并州军是故意坑害他们。 果然并州军的投石车调整了轰击的目标之后,甄崇仁吓了一大跳,他的部队还在城头,怎么投石车又来了,不会是要不分敌我的打击吧。 他抬起头,看到这些石弹越过城头,纷纷砸到了城墙后的街道、房屋中,他才松了一口气,并州军总算还是把他们当人看的。 这一日,仆从军的冀军降卒和冀国军队在城头上反复争夺,最终势单力薄,始终没有在城头建立稳固的区域。 仆从军攻城后的第二日,瘿陶城之战的第四日,王镡让袁添钢带着先登旅替换了仆从军继续攻城。 袁添钢作为并州军中的老人,所率领的先登旅也是并州军中的精锐。他们没有如同仆从军一样蛮打猛冲,而是形成散兵线,以什为单位,一边奔跑,一边躲避箭矢。他们手中的盾牌不时地传来“哚哚”声,这是箭矢射中了盾牌的声音。 在距离城墙只有两百余米的时候,袁添钢大神吼道:“冲锋!”他身后的一众先登死士在投石车的支援下,开始冲锋。 昨天的攻城战,袁添钢观察了一天,终于发现城头的冀国守军在投石车的压制下,根本抬不起头,因此这个时候的城头守备是最薄弱的。 而仆从军等到炮击后才开始进攻,原本被轰的七零八落的守军此时没了石弹威胁,已经有了喘息的机会,有了进行反击的能力。等到仆从军进行登城作战,双方正好交战。冀军在人数上更多,仆从军当然打不赢。 经过了深思熟虑,以及同王镡、张耘菽等人商讨之后,袁添钢山决定在投石车发动轰击的时候,先登死士同步进行攻城。 一直等到先登死士登上城头,投石车才停止轰击。此时冀国守军再出来防御,面对的就是先登死士在城头上建立的龟甲阵,这时攻守之势异也。 至于不断轰击的投石车会不会伤到自己的士卒,袁添钢并非不在意,可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些许牺牲是无法避免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扬长而去 实际战况同袁添钢料想的差不多,先登死士在投石车发动的时候,发动了进攻,冒着被石弹砸伤砸死的风险,快速地向城墙冲了过去。 袁添钢在此刻特别地想感谢控制投石车的同袍,想感谢王镡的教导。因为没有王镡的不懈努力,匠作院造出来的投石车就不会这么准,投石车士卒们就会还像以前一样乱轰一气。 虽然先登死士顶着石弹攻城,但是伤亡并不大。等到他们攻到城墙上的时候,瘿陶城内的冀国守军为了躲避石弹还没有就位,因此大批的先登死士便顺着云梯登上了城头,并且快速列阵。 昨日宋明步使用矛阵,效果显着,今日袁添钢特意让登城的先登死士装备了很多长矛。等到占领城头后,上百名手持长矛的先登死士便在城头组成长矛阵,不断向前突刺。凡是敢在前面阻挡的冀军士卒,尽皆被长矛捅死,很快众人就在城头上杀出了一条血路,效果之显着,可见一斑。 袁添钢接着又命令,手持硬弓强弩的先登弓弩手列于长矛阵后面,撒放箭矢为长矛手进行掩护,同时压制增援上来的冀军士卒。 先登死士们手持长矛、弓弩,以都为单位,分成几组攀登城墙,很快就在城头各处打开了局面,建立了十几个稳固的登城点。 这样的变故,让守将宋明步大惊失色,他麾下的冀军士卒根本抵挡不住并州先登的攻击,只能不断的后退。 在后面督战的赵罡看到城头上的局面,着实是心惊胆战。他很清楚,若是让并州军在城头站稳脚跟,那么他们后面的主力就会源源不断地登城,到了那个时候就真的麻烦了。让并州军攻进城内,同冀军拼消耗,他们怎么敌得过并州军。 赵罡很快就有了决断,他不断地调集麾下的弓弩手,对着城头攒动的人群进行无差别射击。此时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要压制并州军的攻势,至于其他的,他已经顾不上了。 如雨幕般的箭矢从天而降,城头上几乎没有幸免者。到处是一片哀嚎,不管是先登死士还是冀军士卒,尽皆伤亡惨重。有濒临死亡的冀军士卒,纷纷破口大骂赵罡的狠毒。但不得不承认,这番箭矢的无差别射击,阻断了先登死士的攻势。冀国守军的援兵则趁机登城,开始展开反攻。 赵罡又下令让赵泛带兵登城,从城头的另一侧向并州军发起攻击,以求牵制敌军。 城外大营被攻破以后,跟随赵泛逃入瘿陶城的将士约有一万五千余人,战事仅仅进行了不到五天,赵泛麾下的士卒就战死了一半,赵泛军中的士气可想而知有多么的低落。此时赵罡还下命令,让他带着麾下的士卒上城头支援,赵泛心中自是不愿。 在赵泛看来,城中的压力只有这五千余人的攻城部队,凭着赵罡手上的三四万人,怎么样都能守得住,完全不需要他这支残兵上城作战。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赵罡那这五千余攻城的并州军没有办法,还要让他带兵主动出击,这不是明显地在坑害自己吗?赵泛有心想要拒绝执行赵罡的命令。 但是显然赵罡知道赵泛是什么德行,特意派出了一支百余人的亲兵,在亲兵队长凌叔佑的带领下来传令,顺便成为监军。赵罡还特意下了一条密令,如果赵泛拒绝执行军令,凌叔佑有权将其斩杀,接管其部众。 赵泛看着杀气腾腾,手握刀柄的凌叔佑,只能忍下不满,带着麾下的士卒通过斜道登城作战。 与此同时,站在望楼上的王镡看到先登死士在城头上占据了不小的地盘,立刻下令让陷阵猛士出发,加入到攻城的战局中去,以求扩大攻城战果。李肃杰带领其麾下的亲卫前出到城墙下,作为先登和陷阵的阵前指挥使。 先登和陷阵作为并州军近卫师中的精锐,平时训练的时候就别苗头,你俯卧撑做了一百个,我就做一百五十个;你引体向上做二百个,我就做三百个。王镡担心袁添钢看到蒙嵩带兵支援,会以为他是去趁机摘桃子的,心里不舒服也就罢了,万一懈怠了,在战场上是会要命的。因此,王镡让李肃杰打起了“李”字将旗,同时打旗语,让袁添钢听从李肃杰的指挥。 袁添钢此时真没心思想那么多弯弯绕,此时在城头上,先登死士面临两面,哦,不,是三面攻击,形势危急。当他得到陷阵旅来支援,不禁大喜过望,援军来了,太好了! 蒙嵩也不含糊,带着陷阵猛士,没顺着已经搭在城墙上的云梯走,而是扛着飞梯,迅速来到了另一处城墙,将飞梯搭上城墙上后,就身先士卒地往上攀爬。 陷阵猛士们身穿三十余斤的甲胄,行动迅捷,很快就登上了城头。然后就看到了正在浑水摸鱼的赵泛部冀军士卒。 赵泛此时是欲哭无泪,并州军这一手,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此时的他已经被夹击了,首尾顾此失彼。 袁添钢和蒙嵩之间不只有竞争,还有惊人的默契。此时袁添钢也不管向他们扑来的另一头宋明步麾下的冀国军队,而是拼了命地往赵泛身上招呼。 王镡站在远处的望楼上看着城头上的情形,笑着对张耕黍和张耘菽两兄弟说道:“大锤这是疯魔了啊,这几年可是很少看到他如此。” 张氏兄弟俩看着状若疯虎的袁添钢,都对他的拼命劲头感到有些吃惊。中原诸国不缺猛士,每每在书中读到猛士们的样子,他们只能在脑海中幻想一番,如今看到真人秀,依然让他们感到震撼。 先登和陷阵两部夹击之下,赵泛部冀军士卒迅速崩溃了,有忍受不住的,直接从城头上跳了下去,摔死了。也有命大的,不过没死也重伤了。 两部在城头上攻下了好长一段城墙,王镡虽然想到了两支部队能够给他带来些不一样的期待,却没想到先登和陷阵能发挥这么大的能量。因此眼看僵持的局势要被打破,他立刻选择孤注一掷。 王镡看着望楼下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宋文柏,大声下令道:“大宋!让第七师步卒出战!还有那些降兵也带上!” 宋文柏拱了拱手,紧了紧身上的甲胄,一挥马鞭,整个人就窜了出去,身后数十名亲兵赶紧跟上,同时还有一些亲兵分散了出去,去传达命令去了。 第七师的参战,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仆从军被指挥登城和撞击城门。薛廷山亲自带着常山郡士卒推着撞车进了城门洞。一人粗的巨大圆木,头部稍微削尖,包上了一层铁皮,在常山郡士卒的拽动下,被高高抬起,然后猛地一松,在重力的作用下,狠狠地撞在了城门上。 就在这时,城门上方扔下来十数支火把,紧接着就是恶臭的金汁淋了下来。薛廷山手持盾牌,滚烫的金汁烫的盾牌外面的生牛皮发出“嘎吱”声,同时传来一股难闻的焦臭味。只不过,这并不能阻止薛廷山带着士卒运用撞车破坏城门。 甄崇仁带着中山郡士卒攀登上了城墙,因为昨日的表现,中山郡士卒的装备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全员披上了皮甲不说,手中的刀也换成了并州产的环首刀,比原来的破铁片强出了十条街。 能够从血磨战场上活下来的中山郡士卒经过战场的优胜劣汰,战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登上城头之后,并州军根本不是对手,被打的连连后撤。 此时的宋明步所部冀军士卒,别说让他们攻击袁添钢麾下先登死士的尾部了,其自己也立不住跟脚。宋明步此时只得从斜道向城墙下撤退,城墙已经守不住了。 冀军撤离城头,使得城墙上彻底为并州军所控制。王镡命令投石车向前,开始对城内发动轰击。石弹轰鸣,箭矢如雨。宋明步试着反击了城墙几次,皆没有成功。 这时城头上的赵泛看着四面八方冲来的并州军,心中的惊惧被无限放大,心中一个念头突然抑制不住地爆发出来。 值此为难之际,赵泛想到的不是为了冀国,放弃成见,拼死一搏,反而是趁着并州军没有合围,抓紧后撤。 在赵泛看来,他们不过是赵罡的消耗品,与其在城头与并州军血战,落得一个兵败身死的下场,还不如此时选择突围,至少能保存全军。 对于赵泛来说,之前的大战损失惨重,他实在不能再接受另一场大的打击。将军地位是体现在实力上的,而这些军队就是实力。 至于自己这支军队撤退之后对瘿陶城有什么影响,赵泛根本不在乎,他巴不得赵罡大败战死,好泄心头之恨。 赵泛所部走的很是坚决,他带着自己的兵马,就是闷头后撤。即使有并州军追击的部队,也是不管不顾,同时为了阻挡并州军对自己的追击,只要有并州军来攻击,他就派出少量兵力阻拦,这种逃命的时候,无论是谁都可以被抛弃。终于在赵泛的指挥下,所部冀军士卒打开了瘿陶城东门,向东扬长而去。.qqxsnew 并州军看到这支军队只顾着逃命,最后放弃了追杀,挡了人家的活路,可是会拼命的,瘿陶城陷落在即,军功在手,死了不值当。 第二百八十七章 拖字诀 赵泛带兵逃跑的如此决然,是王镡没有想到的,他本来是准备让先登和陷阵先吃掉赵泛这一部军兵,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走的这么急迫,反倒是避免了被围歼的命运。 此时城门已经打开,王镡没有精力顾及赵泛了,他只得命褚路煦率领五千义从跟在赵泛部后面尾随,能不能够歼灭赵泛部这支敌军那就只能看运气了。 此时赵泛部冀军的离开立刻导致瘿陶城陷入了危局。并州军没了他们的牵制,便可从容地向城内攻击。 此时除了先登和陷阵两部,并州军除了狼骑和义从,全部出击,这个时候城门已开,蚁附攻城根本就没有必要了。 城头上的搏杀已经进入了尾声,城内双方的搏杀却开始趋于惨烈。冀军守城、并州军攻城,靠的就是一口气硬撑着。不管赵罡有什么打算,王镡却是知道自己这口气撑得住。 并州军如潮水一般涌入城内,沿着城内的主干道向前施压,同时在每一条街道上来回争夺。并冀双方各自都是拼了性命,不敢有丝毫的退缩。 并州军攻势越来越急,冀国军队打得也很顽强。此时宋明步已经打退了并州军十多次进攻,其部士卒换了一茬又一茬,几乎伤亡殆尽。危急时刻,赵罡也亲自上阵督战,但还是无法改变局势。 有将领跪倒在赵罡面前,哭着喊道:“大将军,不能再这样打了,再打下去我军就全完了。” 还有的将领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苦劝道:“大将军,这些都是跟着大将军多年的弟兄们,得给咱们留点种子。” 面对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赵罡也是心如刀绞,他很清楚自己所面临的境遇。城头失守,城内升腾起滔天的大火,赵泛的将旗向东而去,赵罡便知道赵泛是临阵脱逃了。此时的赵罡恨赵泛恨的牙痒痒,恨不得生吞了他,可是他却无能为力,而且因为赵泛的擅自撤退,瘿陶城的完全落入并州军的打击中。 危急的境况由不得他退缩。 这时候,李之梁对赵罡劝说道:“大将军,瘿陶城已不可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没必要再留在瘿陶城赴死。” 赵罡心中满是犹豫。 而李之梁又说道:“大将军镇守瘿陶城是为了破敌,可是今日之局势,赵泛临阵脱逃,城门已失,瘿陶城已不可守。怕是并州军未破,我冀军就陷入危难。 若是再困守城池,即使能撑个数日,终究免不了破城的局面,又有何用,到时候赵泛更是会把责任推到大将军身上。 巨鹿郡已不可守,围巾之计,我们只能后撤到堂阳县,收拢各部,整军备战,同时派遣使者入信都向皇帝解释,这样不比在瘿陶城送死强吗?” 其余众人也纷纷劝谏。.qqxsnew 赵罡也知道瘿陶城已不可守,只是他若是不死守此地,难道信都城的悠悠众口会放过他。 李之梁看到已经动摇的赵罡,祭出了最后的杀招:“大将军,若是活着,还有希望;若是死了,真的就一了百了了。” 赵罡听后浑身一震,最终他艰难地洗了决定,全军向堂阳县的方向突围。 然而突围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在城内北城,双方还在展开血战,各自苦战不退。整个战线呈犬牙交错状,这时候若是贸然撤退,很可能导致全军彻底崩盘。 如此,就必须有人留在城内断后。 但谁留下断后也是问题,留下断后,肯定脱不得身,只剩下败亡这一条路。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宋明步站出来对赵罡说道:“末将深受大将军厚恩,这些年跟在大将军身边,无以为报。今日愿为全军断后,也算全了这份情谊。” 赵罡听了宋明步的话,心中感动万分,上前两步抱着宋明步的肩膀,却是无语凝噎,说不出话来。 宋明步是赵罡的爱将,也只有在这种场合,才能看出谁才是忠心之人。 于是,赵罡留下万余人给宋明步,令其坚守一天一夜。接着赵罡又下令,其余主力,向东城门集结,到了傍晚,全军开始突围。 到了下午,赵罡下令犒劳全军。众人饱餐一顿,休憩了两个时辰。等到快到戌时,瘿陶城突然打开东城门,城中众人向东冲去。 瘿陶城北面是一条河,东西南三面平探。因为兵力的原因,并州军并没有将整个瘿陶城团团围住。虽然白日里攻破了瘿陶城城外的营寨、北城门和北城,从城内能够通到东城门,但是因为时间关系,并州军并没有来得及完成包围圈。 等到城中的冀国人突然打开城门突围,收到消息的王镡也吃了一惊。 今日这一仗打了整整一日,参战各部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城外、城头和城内,并州军仍然占据优势,甚至已经占领了北城,因此哪怕天色已晚,也不可能后退。唯有死战,直到胜利。 之前血战的先登和陷阵早就已经撤下来了,先登旅伤亡惨重,将士也筋疲力竭,再让他们待在城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袁添钢在撤回来之后,还向王镡请战,觉得自己和先登旅士卒仍然还能再战,将赵罡的人头带到王镡面前。王镡鼓励和劝慰了一番,就让他下去休息了。 到了傍晚,天色渐暗,城内城外点起大堆的篝火,烧得夜空通红。 此时并州军的重心都放在了城内,不可避免的忽视了其它。王镡也没有想到赵罡竟然如此当机立断,在他看来赵罡就是真的选择突围也应该是山穷水尽之时,而那个时候褚路煦的义从已经返回,正好在东门设伏。 现在的情形让王镡有些措手不及。 正面战场没有攻破,若是大规模追击赵罡,这黑灯瞎火的,很有可能遭遇对方的伏击。现在是追兵少了不管用,追兵多了又不现实,着实让人犯难。 最后王镡只能让狼骑轻装简行,不披重甲,只穿轻甲,手持长矛和环首刀,追击东逃的赵罡所部冀军,并与褚路煦会师。不图歼敌,而是驱逐、混乱、骚扰。 乌逻听明白了王镡的意思,他多临战阵,当然知道该如何做。 赵罡已经突围而出,虽然王镡还不清楚城中到底还有多少守军,但瘿陶城已经是并州军的囊中之物。王镡下令全军发动攻击,务必在六个时辰之内破城。 只不过,如今已经是夜晚了,士卒们的视线大大降低,给城内的想战更添了几分危险,此时称内的战斗,更是两军士卒的以命相搏。 城内的街道上挤满了双方的士兵。每前进一步,都是踏着满地的尸体。整街道上已经血流成河,血液凝固后,脚踩在上面极其黏腻恶心。整个瘿陶城已经成了一个血城。 双方搏斗的正激烈,正在军后督战的宋明步眼看局势已经无法支撑,宋明步便下令放弃外城,全军退守内城。 内城是个矩形小城,长宽各约二十几步左右,高出外城一丈半的距离,极其险要。 对于宋明步来说,与其再在外城消耗兵力,守住险峻的内城反而更有利。当然内城也有步卒的地方,那就是没有水源,所以供水不足,支撑不了多久。 不过这对于宋明步并不重要,他只需要坚守十二个时辰,为赵罡挣得逃跑的时间就好。 冀军向内城撤退,彻底的放弃了外城,并州军趁机一拥而上,占领了整个外城。接着控制了各处城门。 “传令下去,抢占城门,控制城内的县库、郡库和武库,控制县衙。” 进城之后,王镡连忙下令各部抢占城中各处要地,又命人将整个内城团团围住。 此时攻破了瘿陶城的外城,看似是为山九仞,实则稍有不慎,被对方偷袭了,便是功亏一篑。 王镡没有让部下连夜攻城,打了整整一天了,就是rambo,也会疲惫不堪的,何况是并州军的士卒。而且在夜里,并州军的装备优势无法发挥,并不利于攻城。 次日天亮,王镡登上了北城门,从城头上望向瘿陶城内,才发现城墙上、城内的街道上布满了尸体。北城墙不过五百步的距离,连二里都不到,可却是已经成了一个血墙。 这一战极大的考验了并州军的战力。 此时内城未破,王镡眼看内城难下,便派人前往内城招降。 宋明步既不投降,也不出战,反而请求并州军宽限一日,其再作决定。 宋明步明显用了拖字诀,王镡当然不会上当,傻傻地给对方留出备战的时间。不过瘿陶城内城实在太险峻,王镡准备填造一个斜坡攻城,因此便故作大方同意了宋明步的请求。 到了下午,褚路煦和乌逻二人一同返回。褚路煦追击赵泛一路,沿途斩杀无数。赵泛所部缺乏组织,到最后几乎溃乱。褚路煦本想追击到薄落亭,却突然收到斥候的回报,说赵罡已经突围了,褚路煦这才返回与乌逻会师。 双方追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在漳水河畔发现了赵罡的踪迹。 双方大战一场,不分胜负。此时越往东,距离信都就越近了,乌逻担心遇伏,便和褚路煦一同返回。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全部北返 外城内的并州军围了内城整整一天,非常遵守约定的,没有进行任何攻击,只是不停地有人在内城外堆放沙土袋子。 到了傍晚,尚未过人定,内城的城门忽然打开,从城内突然出来一名自称是冀军使者的人,求见王镡。 王镡亲自召见了此人,使者是一名中年文士,他看着被众将围拢的王镡如此年轻,不禁有些失神,自己在王镡这般年岁的时候在干嘛?肯定不会是王镡这般东征西讨罢了。 缓了缓心神,中年文士拱手作揖,对王镡说道:“巨鹿楼温见过唐侯。” 楼温自报了家门,引来了李肃杰和张耕黍的注意,王镡缓缓说道:“宋明步派你前来,所谓何事?” 楼温虽然是个文士,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宋将军派某来,是为了向唐侯请降。” 王镡听到“请降”两个字,眉毛一挑,颇为意外地说道:“请降?宋明步居于内城一日,怕是把内城里面都布置妥当,就等着本侯的大军进攻吧?而且这内城守军能够孤军奋战,为赵罡断后,已然存了死志,怎么过了一日,就变了?” 楼温当然知道,空口白牙,就说投降,王镡心中必有疑虑,他缓缓解释道:“唐侯容禀,冀国大将军赵罡在离开瘿陶城的时候,让宋将军死守城池十二个时辰,以拖住唐侯及您的大军,然后择机突围。 宋将军已经守了十二个时辰,完成了赵罡的命令,可是以现在的情形,已然无法突围。 宋将军为赵罡死守瘿陶城,为全军断后已经还了赵罡提挈重用的恩义,为了自身计,为了这内城的万余将士的生命计,他选择投降。” 王镡此时还有些半信半疑,不过他到没有拒绝,而是对楼温说道:“既然要投降,就得有诚意,打开四门,宋将军出城门百步,城中士兵放下兵器,赤手空拳的出城,我大军自会受降。” 楼温听了王镡的要求,也没有讨价还价,等到太阳升起,天光大量的时候。内城城门忽然就开启,宋明步赤裸上身,从城门走了出来,身后是赤手空拳的内城守军。 宋明步没有在城门外百余步停留,而是直接来到了王镡在外城的住处外,跪在地上求见。 直到此时,王镡才彻底相信,宋明步投降是真的。他大步从居住的茅屋内走出来,身披大氅,看到赤裸上身的宋明步跪在那里,赶紧加快了几步,走上前去,将身后的大氅扯下来盖在了宋明步的身上。 “宋将军,天气又寒,将军身上又多旧伤,赶紧披上,来来来,我们进屋相谈。” 王镡拉起宋明步就往屋内走,同时吩咐王湔:“去准备姜汤,为宋将军驱寒。” 两人进入屋内,李肃杰、张耕黍、张耘菽则陪着楼温一同进入。 楼温的身份,昨夜李肃杰和张耕黍已经同王镡讲解过了。巨鹿楼氏,是巨鹿郡的名门望族,传家近两百年,源出于冀国皇族。 王镡看着宋明步,笑着说道:“宋将军能够弃暗投明,瘿陶城内城不战而降,省了本侯很大的麻烦。” 从最初见面,王镡就对宋明步很是欣赏,其能秉持忠义,还能识时务,是个人才。 宋明步直到进入屋中的时候都是懵的,他本以为此次投降会受到屈辱,可万万没想到,却被王镡如此礼遇。 王镡笑着对宋明步说道:“宋将军但请放心,你投降我并州,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本侯从军以来,从未丢下过任何一支部队。” 闻听王镡如此言语,让宋明步的眼眶立刻就红了。 王镡接着对宋明步说道:“宋将军,如今这投降的万余冀军士卒,都归于你统领,组建并州军第九师,以将军为并州军第九师师帅。” 宋明步听到王镡的任命,赶紧起身,跪在了王镡面前,大声说道:“末将必忠于并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镡大笑道:“宋将军,请起吧,鞠躬尽瘁就可以了,死而后已就不必了。” 并州军在瘿陶城修整两日,王镡正准备继续向东出击,这时冀国使节手持节杖,来到了瘿陶城。 此时楼温已经被王镡聘为了巨鹿郡守,王镡看着侍立一旁的楼温,说道:“楼郡守,这冀国来了使节,本侯该怎么对待?” 楼温摸了摸胡须,说道:“唐侯,平常心对之即可,冀国皇帝最开始派兵前来,就是以为能够将并州军击败。 卑职还听说,冀国皇帝听从了国相廉枰建议,派遣了使者到了倭军处,希望能够以一些财货换的和平。 不过卑职还听说,这冀国使者并没有成功,反而丢了性命,脑袋被割下来,心肺更是被倭军将军割了下酒。其残暴可见一斑,” 王镡听懂了,他接着楼温的话茬说道:“而且巨鹿郡的战事已经传回到了信都。巨鹿郡一失,赵魏两郡就被分割开了,冀国就只有河间、安平和清河三郡,冀州之地已经丢掉了三分之二,灭国之危近在眼前了。” 楼温点点头,王镡所说的正是这个道理。王镡这个人,比冀国皇帝要聪明,也有长远的视角,是一个值得辅佐的好主公,不过王镡也有缺点,但他是新近归附之人,并不好多说。 等到冀国使者来到瘿陶城的时候,王镡并没有出城迎接,因为没有必要,两军现在是死敌。 冀国使者被引到王镡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发愣,他是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唐侯居然如此的年轻。紧接着他扫视了一眼屋内的众人,当他看到楼温的时候,面色变的难看起来。 楼温对冀国使者的怒目而视完全不当回事,他身姿挺直,以并州军的谋士自居。 王镡出言道:“贵使今日前来,是冀国皇帝要求和了吗?” 冀国使者听到王镡的问话,摇了摇头,说道:“本使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两方和平而来。贵军屡屡侵夺我冀国疆土,实为不仁,我国皇帝愿意略备薄礼,请贵军离开我冀国的土地。” 王镡目光冰冷地看着冀国使者,说道:“我并州军自建立以来,攻必克,战必胜。每一寸领土,都是真刀真枪,用将士们的鲜血换来的。这并州军治下的土地,没有一寸是多余的。想要靠一些资财,就想让本侯撤军退土?冀国皇帝是年老昏聩了吗?” 主辱臣死,王镡如此羞辱自己的君主,这冀国使者当然不愿意,他接着说道:“唐侯,我冀国皇帝毕竟是皇帝,岂是你一个区区侯爷所能折辱的,如果唐侯还想继续打下去,我冀国大军还有百万,就是都战死了,也比不让并州军好过。” 王镡看着恼怒的冀国使者,嗤笑道:“冀军还有百万?哈哈!这话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说说,真以为本侯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野小子呢?冀国现在仅剩安平、河间和清河三郡,人口尚不足三百万,还百万大军?你是把妇孺孩童都算进去了吗?” “哈哈哈!” 李肃杰等人哈哈嘲笑冀国使者。 冀国使者看说不过王镡,只能耍赖道:“唐侯,贵我双方只要停战,并州军只要归还我冀国疆土,我冀国皇帝承诺将给贵军大笔资财,绝对比贵军出征耗费多的多。” 王镡看着冀国使者,回绝道:“不必了,冀国灭了,冀国的财富照样是我的。如今之所以不进攻,完全是想看看贵国的应对罢了。请你回去转告冀国皇帝,可以停战,但赵魏两郡必须割让给我,现在占领的常山、中山、巨鹿三郡,我是不会归还的,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冀国使者得到了答复,虽然不满,但他只是执行者,决策者在信都。他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此时的王镡则在准备这另一件事情。 张耘菽此时正在沙盘旁边,手中拿着木杆,对站在沙盘旁边的王镡、李肃杰、张耕黍、宋明步和宋文柏讲述着此时的战局。 “军帅,这倭军已经从修县出发,西进向东武城前进,同时从南皮出发了一支倭军,向河间郡郡治乐成进击,一路上击溃了好几支冀军的队伍。” 张耘菽接着将木杆指向了另一给位置,说道:“让我们参军司弄不明白的,就是这支倭军了,他们在渤海郡北部的章武城,同样是西进河间郡,可是他们却并不占领重要的乡亭县城,而是一路从向西,直奔高阳县城。”.qqxsΠéw 王镡看着沙盘,和李肃杰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没什么弄不明白的,这支倭军不是冲着冀国去的,而是冲着咱们来的。” 宋文柏不禁疑惑道:“军帅,这倭军和冀国的战争还没分出个胜负,就准备和我们开战了?” 王镡冷哼道:“我们占领了中山郡的消息,倭军有可能并不知道,在他们看来,用奇兵插纵深,攻冀军侧面,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办法,能够让冀军疲于奔命,还使得河间郡的兵力更加的空虚,在河间郡这个地方的胜算就更大了。” 李肃杰犹自不敢相信,问道:“这倭军奔咱们来了,中山郡如今只有几千士卒,战斗力差,根本抵挡不住倭军的严厉攻势。我们该怎么办?” 王镡看着地图上的博陵县,说道:“我们也该动身了,除了第九师留在巨鹿郡,近卫师和第七师全部北返,我们在博陵等着这群倭奴!”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将军威武! 接到倭军西进军情的次日一早,王镡便下令全军拔营北上。由宋明步带领第九师将士驻守在巨鹿郡,以楼温为巨鹿郡守,兼管赵郡和魏郡。 如此安排也是不得以而为之,赵魏两郡毕竟没有正式并入并州军的统辖。留下宋明步这支军队,除了防范安平郡的袭击外,就是经营两个郡。毕竟第九师的将士里,很多人都是赵魏两郡出身,总归是有亲戚朋友的。 只要并州军队对他们够好够信任,他们就能够将并州军的好传扬出去,到时候赵魏两郡的百姓既知道了并州军的军威,也知道了并州军的恩惠。 当并州军到达博陵县的时候,已经过了春耕,在这里,王镡意外地看到了很多本应该不在这里的人。 只见皇甫坚和褚堃领头,后面还有一群文武官员跟着,王镡笑着询问道:“皇甫先生、褚先生,您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并州无事了?雍州无事了?” 皇甫坚笑着说道:“侯爷,我们还是别在城门说话吧,那些年轻人尚可以扛得住,老夫却是不行。” 王镡点头笑着说道:“是我疏忽了,快快进城吧。” 等到众人进入县衙内,王镡坐在上首,看着左右的文武官员,对皇甫坚和褚堃说道:“两位先生来此处,所谓何事?” 皇甫坚和褚堃对视了一眼,然后褚堃说道:“军帅,如今并州军辖境已经不止并州,而是横亘雍、并、冀三州,您还身为唐侯,有些低微了。” 皇甫坚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商议了一番,恭请军帅就位为唐国公。” 王镡听了皇甫坚的话,感到很惊讶。他脱口而出道:“额,先生,这不好吧?” 皇甫坚笑着说道:“军帅,如果不是怕您接受不了,臣等都想请您进位为唐王了。”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进位为唐国公已经很好了,本公就接受了。今日我唐国立国,定都樯槔。” “臣等参见公爷!” 文武官员们纷纷起身,对王镡施礼了。 王镡看着皇甫坚和褚堃,说道:“两位先生,如今博陵县即将成为战场,还请两位先生速速回并州吧。” “公爷说的是,老夫精于政务,对于军旅之事,还是不慎精通的。臣这就告辞,回雍州了。” 褚堃很有自知之名,他本就不同军旅之事,他如今已被提拔为雍州州牧,雍州如今仅余酆鄗城未陷,接收的新地盘,事务还是很多的。 皇甫坚看着王镡,说道:“公爷,如今唐国已立,唐国事业蒸蒸日上,公务都堆积成山了,我也得早些回去了。” 王镡对守卫在门口的王湔高声说道:“阿湔!派两队亲卫护送两位先生回去!” 王湔躬身应道:“臣听命!” 进位唐国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以前如何,如今王镡是接着如何。不过此时的王镡,有些匆忙,他现在正忙着应对倭军的进攻。 唐国公元年,四月十三日,辰时初。 虽然已是春季,但恒水依旧冰冷刺骨。宽阔的恒水水面上,已经修好了四条可以供军队同行的浮桥,浮桥通往的地方就是博陵渡,此处离博陵县稍远,足有十里的距离。 “咚!咚!咚!” 隆隆的聚兵鼓在恒水东岸的倭军大营内骤然响起,寂静了多时的倭军营垒中,转瞬间已是人声鼎沸。 一名背插着靠旗的倭军斥候来到了倭军首领面前,单膝跪地,大声的禀报道:“将军,我军先锋骑兵已经抵达了博陵渡。” 倭军首领在确定了派去的先锋骑兵已经占据了渡河地点之后,霍然转过身来,一双锐利的鹰目盯视着身后的一众将校,沉声喝令道:“滨田右卫门,长濑元纲何在!” “属下在!” “属下在!” 两名身着大铠的倭军将领越众而出。 倭军首领看着两人,下令道:“你二人,各提本部精兵即刻渡过恒水前往博陵渡,协同先锋骑兵占据北岸!” “诺!” 滨田右卫门、长濑元纲两人拱手领命,从倭军首领的亲卫手中接过了令旗,快速离开往本部兵马而去。 此时倭军首领和将领们所处的高坡下面,战马嘶鸣声起,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近至远。 一道道号令从倭军首领所在的高坡上下发出去,恒水东岸的倭军大营彻底复苏了起来。 传令兵一个接着一个走下了高坡,无数信使从高坡奔驰而出,将倭军首领的军令传向各方。 一时间整个东岸皆是白旗招展,无数将领指挥军卒开赴出营,挥动军旗回应着首领的号令。 不要误会,倭军的白旗和投降的白旗是不一样的,上面绘有各色图案,那是各将领的家纹,也是指挥的令旗。 倭军大营内号角声连绵起伏,战鼓声隆隆不绝于耳。 恒水西岸,王镡身着鱼鳞铠,王湔带着亲卫都护持着,立于一座土丘之上。 一众唐军将校分别列于王镡的两侧,呈一字排出八名战将。 左有:褚路煦、乌逻、袁添钢、蒙嵩、魏越、郝萌。 右有:李肃杰、张耕黍、张耘菽、宋文柏。 朔风凛冽,王镡的墨色大纛旗正猎猎而动。大纛旗之后,唐军各部的军旗也是迎风飘扬,旌旗的颜色也和旗下的那些唐军士卒连在了一起,如同那汹涌的冥河一般震撼人心。 东岸倭军的举动自然没有逃过王镡的视线。早在十天前,倭军就已经到达了恒水东岸,只不过长途行军,倭军将士都需要休息,同时搭建浮桥,以用来渡河。 此时在恒水东岸沉睡已久的倭军终于如山中猛虎一般睁开了嗜血的双眸,它爬将起来,摇头晃脑地开始活动着自己筋骨。 长久的睡眠让它感到是无比的饥饿,而美味可口的猎物就在恒水的西岸,猛虎发出怒吼想要一口吞下眼前的猎物。 不过唐军这个猎物透露出的危险气息,却让它有些畏惧。但是,它最终还是探出自己的利爪,露出尖锐的獠牙。 唐军的斥候早已发现了倭军浮桥的位置,河面一览无余,怎么可能瞒过斥候的眼睛。 就在倭军渡河之际,大队的唐军第七师的骑兵已经蜂拥出城,大量的唐军第七师步卒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出了博陵县城。 整个恒水西岸几乎都飘扬着大量的墨色战旗。唐军要防备恒水,简直是太难了,因为在这里,恒水两岸地势平坦,大多数地方都能作为登陆之地。有些水浅的地方,倭军甚至能够涉水而过,对西岸的唐军造成威胁 王镡没有选择堵浮桥,而是将倭军放了过来。经过张耘菽等参军的分析,倭军打仗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猛打猛冲。 倭军战胜冀军的几次胜利,基本都是兵力稍稍占优,同时用悍不畏死的气势压迫敌人。紧接着就是侧翼包抄,或者集中精锐突击中部。那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要将天捅破了一般。 因此王镡决定来一个诱敌深入,而且在浮桥处,有大量的倭军士卒手持弓箭立于岸边,警惕地看着恒水西岸,只要唐军胆敢攻来,便是万箭齐发。 倭军的斥候当然也发现了唐军,他们来回奔波,又是还会挥动着令旗,向着倭军首领的汇报着唐军的行动踪迹。 沉闷的牛角号声响起,倭军的步卒踏上恒水上的浮桥,开始快速渡河,然后在博陵渡集结。 能够长途跋涉来到博陵县的倭军,是冀国境内倭军中的精锐,无论是武备还是训练程度都远超南边的那两支倭军。 只是片刻的功夫,这些刚刚登上地面的倭军就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排列好了军阵,在博陵渡展开了防御。 “褚路煦何在?!”qqxδnew 王镡将手中的马鞭微举,身后一名亲兵抬出一杆令旗。 “末将在!” 褚路煦策马上前,拱手听命。 王镡直接下令道:“命你领并州义从,进攻博陵渡,限制倭军游骑,等候军令。” “诺!” 褚路煦高声应诺,领了军令,就从王镡亲兵手中接过了令旗, “宋文柏何在?!” 王镡继续发号施令,高声喊道,身后的另一名亲兵也抬出一杆令旗。 “末将在!” 宋文柏双腿微微一夹坐下战马,牵引着坐骑上前听令。 王镡看着他,接过亲兵的令旗,递给了他:“第七师步卒上前列阵,摆防御阵型,第七师骑兵则在博陵渡游弋,伺机而动,等候命令。” “诺!” 宋文柏恭敬的从他手中接过令旗。 王镡又连下了数道军令,大纛旗旁背插墨色靠旗的传令兵快速的穿越唐军的军阵,向四方传递着军令。 随后王镡策马出阵,他牵引着座下的赤云,踏出了一众将校的环卫之中,走到了唐军大阵的阵前。李肃杰、张耕黍等人也骑着马也紧紧的跟随在王镡的后面。 唐军大阵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王镡一人的身上。 王镡将手中的佩刀高高向上举起,迎着大阵之中一众军卒目光,仰天怒吼道:“唐军威武!” 身后的亲卫都骑兵们随即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呼声:“将军威武!” 紧接着整个唐军大阵,也彻底的沸腾了起来:“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第二百九十章 想死还是想活 紧接着,巨大的战鼓声响起。 “咚!”“咚!”“咚!” 赤裸着上身的亲卫都力士挥舞着手中的木槌,卖力地擂动着巨大的鼓面,使大鼓发出了犹如闷雷炸响于耳边的轰鸣声。 王镡横握“万人敌”,厉声喝道:“出阵!” 无数头戴铁胄的唐军士卒在震天的战鼓声中汹涌而出! “万胜!!!” “杀!杀!杀!” 博陵渡外,手持长矛、戈戟、环首刀、盾牌、弓弩,口中高呼万胜,高举着“唐”字大旗的唐军第七师将士已经蜂拥而来。那些悍勇的唐军士卒在令旗的指引下,直冲敌阵。 此时倭军大半已经集结在了博陵渡,以家纹靠旗为指示,聚集成一个个军阵,表面上看还算齐整,但是细细观察,就会发现每个军阵中都是乱糟糟的一团。 不过即便再乱,倭军的弓箭武士却保持着该有的警惕和镇定,他们身后是身穿胴甲头戴阵笠的弓箭足轻。 一名身材中等的武士,目光死死地盯着从远处逐渐靠近的唐军,当唐军进入到两百步的时候,他就举起了手臂。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视野瞬间黯淡了下来,他疑惑地抬起头,就看到大片的弩矢如同乌云一般遮蔽了太阳。 “躲避!” 高喊中他试图跑动,以躲避飞来的弩矢,不过这都是徒劳的。刚跑了几步的他,一下子腿就软了,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原来两支弩矢,一支穿透了他的大腿,一支刺穿了他的小腿。此时疼痛已经袭来,他刚想大声喊出来,却迎面飞来了一支弩矢,从他的嘴中贯入,透过脑后露出了弩矢的三棱刃。 这还是穿了大铠的武士,只穿了简陋胴甲的倭军足轻遭受的伤害更大。沉重而又锋利的弩矢直接射劈了他们头戴的阵笠,去势不减地刺入了他们的脑袋、脖子和胸膛。 滨田右卫门看到自己麾下的士卒只能被动挨打,恨的是牙痒痒,他赶紧挥舞着手中的军配,让麾下士卒们冲上前。 随着距离的靠近,在一百步的时候,唐军弓箭手也加入了远程打击的序列。他们疯狂的向倭军倾泻着自己的箭矢,已经顾不得什么轮射,什么节省体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博陵渡外,嘹亮的军歌如同狂风一般卷向汉军的军阵,那道道高耸的“唐”字旗帜,更是遮天蔽地。 宋文非常大手笔地,在唐军的第一波攻势中,就集结了足足六十多个唐军军阵,足足九千多名的第七师的将士! 抢先过河的倭军骑兵装备非常的一般,可以说比第七师的骑兵还要落后一大截。除了从冀军手中抢过来的高头大马,战马的装备就只有一个马鞍,有的战马连马蹄铁都没有。 骑兵的武器除了一个根如同粪叉一般的十字枪以及防身近战的太刀和肋差,就没有了。倭军装备的倭弓体型巨大,在马上使用射程也就三十米不到,还不一定射中,所以大多用来步射。 如此简陋的装备,使得倭军骑兵根本拦截不住结为军阵的唐军步卒,他们只能将来袭的信息禀报回去,然后游戈在唐军的侧翼,让其不敢彻底放开手脚。但是倭军骑兵很快就被第七师的骑兵给逼退了。 承受了巨大损失的倭军终于冲到了倭弓的射程,五十步。唐军士卒终于见识了能够击败冀军的敌人是什么样子的,只见倭军弓箭武士和足轻纷纷张弓搭箭,超过两米的巨大倭弓被拉开,重型箭矢在弓弦弹力地作用下直射出来。 唐军军阵前排的士卒纷纷竖起手中一人高的阵盾,然后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沉重的倭弓箭矢“哚!哚!哚!”地击打着盾牌。有力道很强的箭矢,居然射透了组成阵盾的木板。 不过很快,倭军的弓箭武士和足轻就受到了唐军弓弩手无微不至的照顾,成片成片的箭矢落在他们的身上,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倭军的军阵已经乱了,他们所组成的军阵在唐军军阵疾风浪涛般的攻势下,接连被攻破了数阵,一退再退,一路退到了博陵渡中。 要不是倭军首领派遣了援军出来,整个倭军都有可能被赶下恒水。凭着人多的优势,以及从东岸源源不断的援军,还有博陵渡的地势,才勉强在唐军的攻势下坚持下来。 博陵渡前,遍地都是死去士卒的尸首,第七师步卒在阵前不断向博陵渡推进,后面是大批的匠作院辅兵,他们以队为单位,手持环首刀,看到受伤未死的唐军士卒,就用担架抬走,看到受伤未死的我军士卒,就送其最后一程。 在这残酷的战场上,将士们的生命如同秋收中被割倒在地、聚成一堆的麦秸秆一般卑贱。 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转瞬间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一腔热血都洒在了博陵渡的草地上,由炽热变得寒冷,由鲜红变成了暗红色。 博陵渡外的唐军军阵中,骑着赤云立于高坡上的王镡,其面色毫无波动,沉着的发布着军令。 但没有人注意到,其实他隐藏在袍袖中的双手已经握拳攥紧,因为过于用力使得手臂都在轻轻的颤抖。 仅仅只是片刻功夫,第七师士卒已经伤亡了四百余人。 四百余人,在很多其他将领的眼中只不过是那轻飘飘纸面上毫无感情的数字,可在王镡的眼中是四百多条鲜活的人命,可是为了他的大业,如今却已尽皆魂归九天。 “前进!前进!” 一名唐军百将大声的呼喊着,他手持长戟,带着数名亲卫行走在军阵的左前侧。 “为了大唐!杀!” 一名唐军都虞候骑着战马,带着亲从骑兵,奔驰在各阵的缝隙之间,他大声的呼喊着,尽可能的让四方的军卒听到他的呼喊声。 “为了大唐!杀!” “为了大唐!杀!” “为了大唐!杀!” 身披重甲的唐军士卒亦是大声的呼喊着,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兵刃,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着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博陵渡大踏步而去。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唐军军阵前面,身着玄色髹漆铁甲的士卒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咆哮着,疯狂的向前涌去! 唐军的甲胄,经过匠作院的不断改良,逐渐有向欧式板甲发展的趋势。不过只限于胸甲和背甲,胳膊则是环臂铁甲,手上也没有欧式甲胄中的铁手套。 倭军足轻的长枪刺在唐军士卒的身上,除了划出一溜火星,就只在其上留下一道白印而已。 唐军士卒手中的长矛狠狠地刺出,穿透了倭军足轻身上单薄的胴甲,就算占据了渤海、占据中原大片的沿海地区,倭军还是没有办法给所有的足轻都装备上精良的甲胄。 足轻们拼死拼活夺得的土地,到最后都是武士老爷们的战利品,他们获得了土地,获得了土地上的财富和人口,然后如同打发乞丐一般,奖赏给活着的足轻一些钱财了事,而死了的足轻,那是什么?抚恤?这两个字怎么写? 即便武士老爷们如此苛刻,倭军士卒们依旧保持着强大的战斗欲望,因为在战场上掠夺的战利品,都是个人所有的,武士老爷一般是看不上的。而这,才是足轻们追求的东西,也是他们继续战斗的动力来源。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妙,靠着单衣渡过了北方严寒冬天足轻们还没体会到春天的美,就有可能要战死在这靠着单衣于春寒中转战上千里才到达的博陵渡。 王镡默默地坐在战马上,赤云抖动着耳朵,仿佛想要将那激昂的鼓声隔绝在外。 “报!——” 一名第七师斥候跑到王镡面前十步的地方,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军帅!我军俘获了一名敌军将领,看穿着应该是个大官。” 唐军是第一次同倭军交战,对于倭军内部的情况,全是靠着缉事司传回来的情报。但是因为倭军在渤海郡进行“焦土政策”,使得渤海郡的缉事司系统遭到了极大的破坏,传回来的消息也是不完整的。m.qqxsnew 王镡对那名斥候点点头,说道:“将他带过来吧。” 斥候对着不远处挥了挥手,不一会儿,几名第七师士卒就押着一员身穿大铠的我军将领走了过来。 王湔带着一队亲卫上前接过了那名我军将领。此人很是高傲,看到立于马上的王镡,也不下跪,而是傲慢地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段的倭语。 王镡目光森冷地看着他,冷笑用倭语回道:“你想要公平比试?真是笑话,看来这么多年你们学习我中原文化,只学到了皮毛。长濑元纲,本帅就问你一句,想死还是想活!” 长濑元纲显然没想到王镡居然会他们国家的语言,正愣神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脖子上一凉,锋利的刀锋带着丝丝凉气,激的他脖子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王湔手持环首刀,搭在了长濑元纲的肩膀上,同时一脚踹在了长濑元纲的小腿上,使其不得不跪在了地上。 第二百九十一章 我问你答,跪着回话 面对死亡,能够从容面对的人,真心不多,而长濑元纲则是那大多数人中的一个。冰冷的刀锋刺痛着自己的肌肤,严厉的话语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此时的倭国显然还没那么盛行一遇到失败就拿着小刀剌肚子,所以长濑元纲还是非常的想活下去,只不过好面子的他,有些难以启齿。 王镡看出来了长濑元纲眼睛中的挣扎,对王湔示意了一下,王湔会意,将手中的环首刀抬离了长濑元纲的脖颈,改为双手持刀,高高举起,做出了斩首的姿势。 本来长濑元纲以为眼前的中原将领会放过他,但是他微微侧头,眼角余光中就看到王湔的姿势,顿时吓的亡魂大冒,他赶紧五体投地地附身磕头,口中直呼:“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王镡对王湔摆了摆手,王湔收起了姿势,手持环首刀,并没有收到入鞘。 王镡看着口中高呼求饶的长濑元纲,厉声喝道:“行了!我问你答,你跪着回话。” 长濑元纲趴在地上,鼻尖离地面也就几公分,他恭敬地说道:“谨遵将军的命令。” 王镡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倭军,谁是主帅?也就是首领。” 长濑元纲回答道:“是来自近江的藤原义房,他是我国远征中原的第二军指挥官,是渤海道行军总管。” 王镡眉头微皱,询问道:“这个藤原义房,不会是摄关家出身吧。” 长濑元纲没想到王镡居然知道摄关家,一脸的惊诧。 所谓的摄关家,专指倭国藤原氏。在倭国历史上,藤原氏始祖中臣镰足去世,天智天皇以其参与大化改革的功劳,以其出生地的地名赐姓藤原,改名为藤原朝臣,从而成为了藤原氏之始。其后文武天皇下诏,只准其子不比等姓藤原,其余诸子改姓。 倭国壬申之乱后,不比等参加撰修律令,营造平城京,有了政治资本。其女光明子入皇室被立为皇后,开藤原氏一族立后之端。 不比等有四子:武智麻吕(南家)、房前(北家)、宇合(式家)、麻吕(京家),是律令制下政治势力强大的四家。 后来,南家、式家和京家在争权中失势,只余下北家独荣不衰。到了藤原良房时,以外戚出任摄关职,以摄政或关白之名义长期左右朝政,称为摄关政治,是北家的全盛时期,并确立摄关由北家嫡流出任的传统。 到了藤原道长当政以后,藤原氏专权达于极盛期。在此期间,藤原氏以外戚干政,为所欲为,二后并立,四女三妃。东宫立妃,幼小天皇常住其家。摄政、关白、太政大臣、左右大臣之职为藤原氏一族独霸,形成摄关政治特殊体制。 北家嫡流被称为摄关家,在平安时代末期分为近卫、松殿、九条三家。堀河天皇之后,由白河上皇开创的院政时代开始,实权转入院政,藤原氏势力稍衰,形式上摄关职仍由藤原氏一家出任。 桓武平氏兴起,武士开始执政,藤原氏的摄关政治体制名存实亡。在镰仓幕府时期由近卫家分出鹰司家,由九条家分出二条家和一条家,近卫家、鹰司、九条、二条、一条被称为五摄家,交替出任摄关职,直至江户时代末期,但摄关职已与政权无关系。明治维新后,五摄家列为华族之首获公爵称号。 不过,历史的改变很大,按照西元纪念算,如今才是公元二百年到三百年之间,也就是历史上的三国时期。 距离中臣镰足出生,还有两三百年呢,倭国如今就已经出现了摄关家,还出现了远征中原的倭军,这让王镡很忧虑,是倭国也有一位穿越众吗?m.qqxsnew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他看着趴在地上的长濑元纲,冷声说道:“你们倭国这么兴师动众地来中原,是因为什么?” 长濑元纲恭敬地回答道:“此前两三百年,我国一直处于分裂状态,国主虽为我国之主,却没有实权,而且寿命很短,大多幼年登位,青年去世,所以国中实权一直由藤原、清和源氏、桓武平氏三家轮流执掌。 四十年前,藤原家出了一位绝世天才,名叫藤原秀忠,他长大成人之后,利用藤原家的势力,提供不输不入化的保证,接受了很多“寄进”的领地,组建了自己的庄园,并且掌握庄园的经济、行政、司法等权力,还在庄园内组建了武士。 经过二十五年的东征西讨,藤原秀忠将东国的清河源氏彻底剿灭,击败了西国的桓武平氏,同时压服了京都内的橘氏,成为了统一倭国的第一人。 十五年前,藤原秀忠受国主册封,成为了征夷大将军,在大和国高市郡藤原城建立了幕府,代替了国主对全国发号施令。” 王镡继续问道:“那这个藤原秀忠,他是什么时候决定派兵来中原的?” 长濑元纲只是个下级武士,领有的封地非常的小,只是土佐国安芸郡一个小领主。对于隔海相望的本岛上的事情,他是真的不知道,不过他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只得无奈地说道:“将军,具体的我并不清楚,只知道我们收到动员文书,是在五年前。” 王镡对王湔说道:“将他押下去吧,好生看管着,别让他死了或是逃了。” 李肃杰一直在旁边,全程观看着这场审讯,他是真的一点都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王镡看了一眼好奇不已的周围诸将,说道:“根据刚才的审问,对面的倭军总大将,叫藤原义房,是倭国第一大家族藤原家的人。如今倭国国内,其国主只不过是个摆设,倭国的征夷大将军藤原秀忠掌控着国内的实权。”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话,表示很是惊讶,他疑惑地说道:“这不就是臣子篡夺了君主的权力了吗?这倭国国主不怕被这个什么征夷大将军杀了,然后取而代之吗?”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在倭国国内,从贵族到平民,全都信奉他们的国主一族不是人,而是至高无上的神,所以即使征夷大将军取得了号令全国的权柄,也不会想着杀掉倭国国主的,那样做,整个倭国都会群起而攻之,他最终只有身死族灭的下场。” 第二百九十二章 陷阵无敌!唐军万胜! 李肃杰和张耕黍都表示不能理解,张耘菽更是如同听天书一般,王镡没指望他们能够听懂,倭国远在海外,距离中原千里之外,中原不一统,根本就没有能力征伐倭国。 唐军现在只能顾着眼前,他指着博陵渡战场,对三人说道:“如今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眼前这支军队,缉事司察子们用命送来的情报是准确的,这支倭国第二军,被拆分成了三支,我们面前的这一支是人数最多的,真倭足有一万两千余人,加上他们从四处掠夺逼迫的奴隶,足有三万余人。” 李肃杰哼了一声,他看着王镡说道:“就刚才那一接战,我就看出来,这真倭都在阵前,最有气势,可是那又怎么样,我们的军队实力更强。还有啊,仲铭,你看到他们的弓箭没有,那么大,还能拉开,如果倭国不是人人都是大力士的话,那就是他们的弓箭不是如我们用的弓一般,是牛角角筋复合弓,而是单弓。而且射程如此近,简直就是鸡肋啊。” 王镡对此并没有说什么,他看着张耘菽,说道:“张次兄,参军司要赶紧拿出一个方案,我们此战得胜之后的方案。这一战,我要将这支倭军全部留在恒水岸边。” 诚如斥候回报的消息所言,藤原义房将真倭全部派到了恒水西岸的博陵渡。虽然真倭遇到唐军的攻势溃了一阵,但最终却是顶住了,而且这一万二千名真倭的韧劲是真的足。他们顶着瓢泼大雨般的箭矢,顶着如同荆棘一般刺出的长矛,愣是不再后撤。.qqxsΠéw 王镡对张耕黍说道:“张兄,让投石车和床弩车发动进攻吧。” 没错,就是投石车和床弩车,王镡让骑兵伺机而动,烧毁浮桥的计划并没有成功,因为在浮桥的两侧,尽是倭军士卒。王镡可不会让宝贵的骑兵去冲厚厚的军阵的。 那么毁掉浮桥的另一个办法就是投石车和床弩车了,从王镡所在的土坡,距离浮桥还有五里。 张耕黍马上让亲兵对土坡后面挥舞了旗帜,投石车和床弩车被匠作营的士卒推动了起来,在他们周围是并州狼骑和先登死士。 如果没有这两支军队保护,没有甲胄护身的匠作营士卒在战场上就是待宰的羔羊,只有送死的份。 王镡看着战局,虽然第七师一直压着倭军打,但是已经逐渐露出了疲态。他看着一直站在一旁观看着战局沉默不语的蒙嵩,说道:“山高,该陷阵上场了。” 蒙嵩躬身行礼道:“末将领命!” 忽的,唐军鼓声大变,只见身穿盆领铁质玄甲,一直在战场外候命的陷阵猛士们迅速变成九个五百余人组成的大方阵,然后每三个一组,成三个倒“品”字型,迅速进入了战场。 第七师士卒听到鼓声的指挥,迅速同正在交锋的倭军脱离,互相掩护着后撤。 滨田右卫门手持太刀刚刚将一名唐军士卒斩杀,正准备搜寻下一个目标,就看到敌军后撤了。这是赢了?敌军溃退了?他看了看左右,刚刚正在经历厮杀的倭军将士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他赶紧高举手中的太刀,指着向后撤退的唐军士卒,高喊道:“敌人溃败了!我们赢了!杀啊!” 话音一落,滨田右卫门双手握着太刀就大踏步追了上去。旁边的倭军士卒看到他的举动,方才如梦初醒,赶紧跟着冲了上去,加入了追击唐军的行动中去。 “陷阵营!出击!” 随着陷阵猛士们的咆哮声,在巨型战鼓如雷霆般的鼓声中。 身披盆领玄甲,手持阵盾,握持着长矛的唐军陷阵,踏入了战场。 王栩握持着长矛走在队列中,和他的同袍们走在一起,他们的队长蒙宿,正按着腰间的环首刀,行走他们的左侧。 唐军军规中,出于对军官的保护,要求军官穿着同士卒一样的甲胄,如何区别级别,则看甲胄上的披膊上的赤色花结,算是一种军衔。 如此一来,蒙宿和王栩他们并无二致,在丛丛人头中,也看不出来谁是士卒谁是军官。 蒙宿昂着头,看着前面如同劈波斩浪一般分散开来的第七师同袍,下意识地就做出了准备战斗的动作,他先是将胸前的竹哨含在嘴中,然后单手持环首刀,举起左臂上挂着的圆盾。 “咻!————” 尖锐的哨音在军阵中响起,蒙宿紧接着就吹响了自己口中的竹哨,王栩浑身一震,和身旁的袍泽一齐加快了脚步。 数千个如蒙嵩、王栩这样的人纷纷加快脚步,同时不断调整队形,使五百多人的方阵变得更加紧实。 蒙嵩和王栩身前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他们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兵刃。进攻的哨音一浪接着一浪,似乎没有中断的时候。 “陷阵无敌!!!唐军万胜!!!” “陷阵无敌!!!唐军万胜!!!” “陷阵无敌!!!唐军万胜!!!” 响遏行云的呐喊声,咆哮着犹如席卷的浪潮一般涌向正在追击第七师士卒的倭军军阵。 密集如蝗的箭矢,锋利的太刀,奇形怪状的薙刀、十文字枪,华丽独特的倭式大铠,尸横遍野的战场。这一切都无法阻止这些狂热的唐军陷阵! 滨田右卫门正追杀敌军欢乐呢,结果迎头撞上了唐军陷阵的方阵。他凭着自身武勇,挥舞着太刀就劈砍刺过来的长矛,想要将长矛斩断。但是,太刀和矛杆相撞之后,擦出了一溜火星,在矛杆上只留下一道白痕。 这一幕让滨田右卫门愣住了,他手中的太刀可是藤原秀忠集全倭国最厉害的铁匠师傅打造出来的,专门用于奖赏忠勇可嘉、立下大功的将士的宝刀。此时却完全那中原的长矛没有办法,这种情况在对阵冀军的时候可从来没发生过。 就在滨田右卫门愣神的时候,三支长矛迅速刺向了他,滨田右卫门躲闪不及,腰间和胸膛都被刺中了,身上的甲胄在敌人的矛刃面前,如同遇到菜刀的豆腐一般,不堪一击。 滨田右卫门睁圆了不可置信的眼睛,在第三支长矛刺过来的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灿灿的矛刃刺入自己的喉咙,脖子上的护喉甲片变成了碎片,跟着矛刃进入了喉咙。 力量和温度迅速流逝,滨田右卫门连伸出双手捂脖子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就扑倒在了地上,为博陵渡战场又贡献了一具尸体。 第二百九十三章 用鲜血铺就 倭军骤然遭到唐军的攻击,接战的阵线顿时破碎不堪。唐军陷阵猛士手中的长矛不断刺出,在抽回的时候带起一蓬蓬血雾。 陷阵猛士们手中的阵盾更厚实,手中的长矛矛杆和并州狼骑手中的马槊槊杆是同款,所以足够结实,使得倭军的太刀根本削不断。 陷阵猛士高呼着口号,不断向前突进,如果盾牌破碎了,就双手持矛,以更快的速度、更猛的力量刺出。 与此同时,正在后撤的第七师士卒纷纷停止了后撤的脚步,而是跟在陷阵旅的身后和两翼,重新向倭军发起了进攻。 “疯了!疯了!” 斋藤信房嘶吼着被马回众架着从倭军的前阵退了下来,博陵渡外,那群唐军的陷阵猛士,根本没有一点珍惜自己性命的想法。 他们根本不在意伤亡,只专注于疯狂的向前突进! 博陵渡外,因为唐军陷阵猛士的加入,战斗也变得更为的惨烈。 转瞬之间,矛刃刺入血肉的噗噗声,长戟和薙刀相互撞击的碰撞声,甲胄被刀剑劈砍的金铁声,两军将士临死前的惨嚎声,还有双方将士的怒吼声全部都交织在一起。 大量的倭军士卒,大量的唐军士卒,就像是路旁的野草一般,被镰刀割下,一片接着一片倒伏在地。 斋藤信房双目赤红,他是美浓斋藤氏出身,自幼习武射箭,功夫了得,所以被藤原义房委以前阵先锋。 建功立业就在今日,怎么能败在这群中原人的手中,怎么能输给这些卑微如同蝼蚁的农夫! “滚!” 斋藤信房挣脱开身旁的亲卫,拔出了腰间的太刀,他粗犷满是胡须的面孔因为愤怒都已经变得扭曲了。 他这个军职,虽然是很大程度是因为家族的势力,但他也不是一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斋藤信房将手中的太刀高高举起,怒声咆哮道:“美浓斋藤家的子弟,怎么可能会有懦夫!美浓的儿郎们,随我杀敌!” 斋藤信房大喝一声,举步向前,身旁的马回众眼见劝阻不动,也只能跟着斋藤信房一并向前。 博陵渡内,两军刚接战不久,战局就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藤原义房也注意到了博陵渡局势的变化,军旗飞舞,大量的士卒在倭军将校的带领下走上了浮桥,甚至在这群人中,还有五百余名全身披挂着重甲的倭军精锐武士!.qqxsΠéw 褚路煦身着盆领玄甲,手持马槊,牵引着座下的战马奔驰在恒水西岸博陵渡的原野上。五千余名全副武装的静塞义从紧紧的跟随在他的身后。 静塞义从是王镡新给义从起的名字,名字的来源是北宋初年一支战斗力极其强悍的宋朝骑兵部队—静塞军。静塞军创建于宋太宗时期,曾在多次对辽战斗中击败契丹精锐骑兵部队。 宋朝版图中没有凉州、幽州两个盛产战马的地方,而且宋朝的马政很坑,导致宋朝一直都缺少合格的战马,无法组建大规模骑兵军团。 宋太宗北伐后得到各种各样的马4万匹,因此他亲自督建了北宋历史上最强的一支骑兵部队—静塞军。 静塞军满员三千人,一人五马,骑兵均是塞北易州人,能在马上拉开硬弓,剽悍异常。其座下战马都是清一色的良驹,从将士到战马全部披挂重甲,兵器除了弓箭外,全部配钩连长枪。 这支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在历次对契丹作战中,未尝败绩,屡次正面打败辽国最强的王牌军队铁林军。 在着名的唐河战役(宋太宗端拱元年,988年)中,静塞军骑兵作为宋军的先锋,作战勇猛,首先攻入敌阵并冲垮辽军阵型,使得辽军大败,宋军追击到曹河,斩首五千,获马万匹。捷报送至开封,群臣互相庆祝,宋太宗下诏褒奖诸将,给予丰厚的赏赐。 后世将北宋的静塞军、辽国的铁林军、西夏的铁鹞子、女真的铁浮屠、蒙古重甲铁骑是并称于世的五大铁骑。足可以证明静塞军的强大。 王镡将静塞之名赐给义从,就是希望他们能够肃清边塞,保中原平静。而如今他们面对的倭军,就是他们肃清的目标。 刺耳的长鸣声在褚路煦的耳旁响起,他偏头看向唐军军阵中王镡所在的高坡。 他看到了一面蓝旗正在摇动,那是王镡和他之前说过的进攻信号。 “咻——” 短促的哨音在骑阵中响起,紧接着连绵不绝的骑号声也在静塞义从的骑阵中响起。 博陵渡外所有义从骑兵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褚路煦的将旗上。 “驾!” 褚路煦低喝一声,双腿踢动马腹,战马驱动之间,逆风迎面袭击来,寒冷的北风犹如刮骨的钢刀一般。 朔风呼啸,褚路煦听到了从他身后骑阵之中,传出的一阵哗啦啦的乱响声,他知道,那是骑阵中旌旗的被强风吹动的声响。 逆风吹袭而来,也吹动了骑阵中义从骑兵们顶盔上的白色尾羽,吹起了他们身上的衣袍,袍角在风中飘扬,更为静塞义从们添上了数分威武之气。 褚路煦偏转回头,身侧亲兵战马上的铁钩上架着马槊,手中握持着骑弓,紧随在他的身后。 再后方,便是骑阵中那一排排攒动的马头,那一束束飘荡的马鬃,那一张张面带着坚毅的静塞义从。 褚路煦戎马数年,见过雍军的军卒、见过冀军的甲骑、见过草原和西域的铁骑、也见过豫国的轻骑,却从未见过有哪一只军队,和现在跟在他身后这支静塞义从相仿。 他在加入王镡麾下的时候,王镡手中的骑兵并不多,但王镡非常重视骑兵。这都是因为草原、西域和高原的压力,三个地方,三个国家,三种不同的骑兵,还实力非常强悍。 王镡最为重视骑兵的作用,将頨浑军的骑兵就分成了两类,专门用来冲阵的甲骑,游荡在外围伺机而动、担当斥候的轻骑。 王镡麾下的骑兵不会被当成消耗品损失在战场上,而且待遇丰厚,死了家人还能拿到抚恤,还会被军队供养。 这使得王镡麾下的骑兵忠诚度极高,当王镡命令他们全军出击,迎战敌军骑兵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有退缩半分。他们用鲜血为王镡取下了并州,用鲜血铺就了唐国成立的道路。 第二百九十四章 静塞冲阵 劲风鼓荡,吹起了褚路煦身上暗红色的战袍。静塞义从骑阵最前排的战马鼻中一起喷着白气,呼呼作响,炽热的气息从这些战马的肺部被呼出。 战马背上的骑兵呼出的气体也在空气化作了白气,骑兵口中吐出的白气和战马呼出白起一起腾起。 随着褚路煦加快马速,他身后的静塞军骑兵也是同样伏鞍跃马。骑阵中的战马也是尽皆埋下头颅,迈开了四蹄。褚路煦带领的静塞义从骑阵距离博陵渡已经只有一百五十步。 “驾!” 前排的静塞义从骑兵们,双腿踢动着马腹,战马在驱策之下开始徐徐加速。 唐军骑阵的速度逐渐上涨,战场之上也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踏地声,那是五千余骑一齐冲阵,那是两万多支马蹄践踏在草地之上发出的声响。 骑阵中,那无数飘扬着的墨色旌旗,也随着战马的加速奔驰,而逐渐展开到最大,绷的笔直。 无数面墨色的旌旗在空中鼓动,书写着“唐”“静塞”的军旗在空中迎风招展。 博陵渡外,斋藤信房带领着美浓武士和足轻奋战在第一线,倭军的军阵和唐军的军阵犬牙交错,已经是混乱不堪。 虽然他们知道唐军的骑兵此前就在一直旁侧游戈着,但眼前唐军的攻势越发的猛烈,他们已是再无精力去顾及旁侧了。仟仟尛哾 五千余名静塞义从在褚路煦带领的下犹如一道推山覆海的巨浪,向着倭军的军阵席卷而去。 “万胜!” 随着振聋发聩的万胜之声,静塞义从们已经战马的速度提至了巅峰。 “射!” 褚路煦虎吼一声,手中马槊指向了倭军军阵,他身后一众静塞义从纷纷张弓搭箭,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锋利的箭矢在加速度的作用下,射程更远,力道更猛,在倭军军阵外侧,如同剥洋葱一般,射倒了成片的倭军士卒。 紧接着静塞义从就将弓收进了胡禄中,迅速从铁钩上拿起了马槊,夹在腋下,槊刃微垂。 褚路煦领着静塞义从五千余名骑兵从倭军的右阵疾速掠过,整个倭军右阵皆是被这群恐怖的骑兵,吓得心惊胆颤。 他们聚集在一齐,紧紧的贴靠在一起,举起手中的薙刀和十文字枪,伸出军阵,试图用军阵来保护自己。 “杀!” 褚路煦看准时机,手中的马槊平放,槊锋微垂,身后的骑卒皆是云集响应,发出了惊涛骇浪般的呼声! “杀!!!” 五千余骑在褚路煦的带领下,如同一柄尖刀一般插向了倭军右阵的心脏。 “放箭!!!” 身在军阵之中的倭军将领斋藤信房,声嘶力竭的怒吼道,他此刻的面目极其恐怖。 脸庞因为激动变得无比的赤红,额头上青筋暴露,双眼中的眼珠几乎都要突了出来。 由不得他不激动,因为唐军的骑兵就在三十步以外的距离! “嗖!”“嗖!”“嗖!” 倭军的弓箭武士和足轻在斋藤信房的怒吼声中,也射出了搭在弦上的箭矢。 褚路煦目光闪烁,身躯趴伏在马背上,不断躲避着射来的箭矢。数支羽箭向着褚路煦飞射而去,但对着穿着盆领玄甲的褚路煦根本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他身后的静塞义从们早就对这种情况演练了无数遍,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只临阵射了一发箭矢,就冲阵了。些许羽箭根本奈何不了他们,更何况静塞义从还有盾牌。静塞义从除了战马不披马甲,远程武器是弓箭而非弩矢,其余的装备和并州狼骑一模一样。 “驾!” 褚路煦双腿踢动马腹,座下战马的速度更是加快了几分,身前倭军的军阵中已经伸出了无数的刀枪。 就算是项羽在世,也无法乘着乌骓直冲敌阵,但褚路煦的脸上根本没有丝毫的惊慌,仍旧驱策着座下的战马向前而去。 弓弦声响起,数支羽箭从褚路煦的身后飞出,褚路煦马前十步外的军阵之中,三名手持着薙刀的倭军军卒捂着脖颈瘫倒在了地上,军阵之中转瞬出现了一个缺口。 “咻——” 急促的哨音响起,无数短矛,从静塞义从的骑阵中飞出,狠狠的刺入了骑阵前方倭军军阵的士卒身上。 倭军的士卒很少配备盾牌,作为防护,更没有高大的阵盾遮挡身形,面对铺天盖地的短矛,阵前倭军的士卒转瞬即便倒下了一片。 马上投掷短矛、短斧,是王镡在经过了多年同敌军骑兵和步卒对战,得来的一条经验。 五十步外,是弓弩的杀伤极限,二十步以内,是投掷武器的猎杀时刻。 “咴————” 褚路煦座下的战马长嘶一声,后足一蹬,高高跃入了倭军残破的枪阵之后。 “死!” 令人心惊胆颤的杀意从褚路煦的身上散发了出来,马槊所过之处,无一名倭军能够幸存。 一道白练闪过,七八名倭军士卒纷纷倒伏在了褚路煦的马槊下。 两名握持着十文字枪的倭军士卒,鼓起胆气想要冲上前来,去刺杀马上的褚路煦,但两支羽箭已经从旁侧疾速飞来,没入了他们的咽喉。 “杀!!!” 褚路煦单人独骑硬生生地在倭军的军阵里打开了一个缺口。 唐军的骑卒紧随着褚路煦,犹如一条长龙般杀入了倭军的阵中! 从高空中俯瞰,这一幕如惊天巨浪迎头撞上坚韧的礁石,激起了无数浪花的场面,非常的让人震撼。 战马的嘶鸣声,临死者悲鸣的凄号声,兵刃相击的碰撞声,霎时间汇集在了一起。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转瞬间充斥了整个战场。 静塞义从将手中的马槊狠狠的刺入眼前倭军的士卒体内,就在马槊刺入的一瞬间,静塞义从们便抛下骑枪。 他们从腰间拔出环首刀来,轻腰提臂,舞动着手中的锋利的环首刀,掠向其余的倭军士卒。 一名倭军的什长捂着左肩,他痛不欲生的跪伏在地上,喉中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啊!!!” 他的肩膀被一名飞速掠过的静塞义从一刀斩下,不知了去向。 静塞义从手中拿着锋利的环首刀,顷刻之间便在战场之上带起无数的残肢断臂。 马蹄乱踏,将尸体或者剩下半口气倒伏在地的倭军士卒踏成了肉泥,残肢与折断的兵器四处乱飞。 战场之上到处都充斥着绝望的哭号声和呼救求助声。 第二百九十五章 军法有言 褚路煦的亲卫如同影子一般紧紧的护卫在褚路煦的旁侧,所有想要从褚路煦视野死角攻击褚路煦的倭军士卒,皆是无一例外,逃不过他们的清剿。 大队的静塞义从在各级义从将校的带领下紧随其后,中间的一部分静塞义从手持弓箭,为作为箭头的褚路煦清扫障碍,打开前路。 之前褚路煦纵马破阵,倭军军阵中那三名被射中了咽喉的武士和足轻,就是他们挽弓搭箭所斩获的战果。 静塞义从的训练非常严格,而且根据战场情况会有所调整,各种命令都是靠着竹哨来传递,再加上他们跟随褚路煦良久,彼此早已有了一种默契,久经战阵,更是知晓破阵的方法,配合褚路煦冲阵自然无往不利。 褚路煦经历过武备学堂的教育,心中早已经记住了“将为军胆”这句话,所以他没战必身先士卒,却并不蛮干。 眼见褚路煦如此骁勇,更是激起了那些跟随在其后的静塞义从的血勇,也更快地加速了倭军军阵的崩溃。 少数几名悍勇的倭军武士想要抵抗,但无一例外,尽皆倒伏在了褚路煦的马槊下。 这处倭军军阵已经彻底的崩溃了,他们为了逃避冲阵而来的静塞义从,纷纷朝着倭军右阵其余各处、没有被静塞义从攻击的军阵逃去。 整个倭军的右阵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败兵冲的乱作了一团,这一切来的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了。 斋藤信房跃马驰骋在阵前,那些想要冲入阵中的溃兵,被他带领着马回众尽皆斩杀当场。 斋藤信房怒目圆睁,大声喝令道:“稳住军阵,但有胆敢冲击军阵者!立斩无赦!” 此时的他刚刚接到藤原义房的军令,他已成了右阵的主将,若是右阵的军阵被击溃,不说他自己可能也丢了性命,整个博陵渡可能都要被溃兵给冲散,这样的局面,绝不能出现! 就在倭军右阵混乱的时候,褚路煦已经带着静塞义从连续攻破了倭军两个军阵。 整个右阵已经乱成一锅热粥,只有斋藤信房所在的军阵尚且有序。 但大队静塞义从骑兵就在斋藤信房还在整顿军阵的时候,从溃兵的身后飞驰而来。qqxδnew 一股寒意从斋藤信房的心头升起,他急忙回头看了过去。只见数十步外,一名手持马槊,身着盆领玄甲的唐军战将已经带着上百名唐军的骑兵杀了过来。 “唐军万胜!” 呼喊声响彻云霄,直冲天际。 “咻————” 唐军的哨音响起,布置在侧翼的第七师步卒也向着倭军混乱的右阵发起突击。 斋藤信房心胆俱寒,纵然还相隔着数十步开外,但他依旧能感受到身前褚路煦手中那杆妈说上传来的森森的寒意,还有他身上透出的那股强盛至令人窒息的气势。 他想要逃,想要避开褚路煦的视线,避开唐军骑阵的锋芒。但战场并没有留下多余的时间给他,斋藤信房惊慌失措地控制战马,微微侧身,锋利的槊锋已经划破了他的肩甲,将他给撞下了战马,紧接着,他就这样淹没在了静塞义从滚滚的马蹄之下。 褚路煦身旁的亲卫们抬起马槊,奋力刺出,将斋藤信房身旁的马回众们挑落下马,马回众们纷纷栽落下马,那杆原本高耸的倭军将旗也随之倒下。 当斋藤信房的将旗倒下那一刹那,战阵上那些仍在厮杀的倭军的士气顿时崩溃了。整个倭军的右阵也在此刻,终于彻底崩溃开来,倭军的足轻们再难以遏制心底的恐惧,他们彻底失去了控制四下奔逃了起来。 右阵嘈杂的声响,也引起了处于中军的藤原义房的注意,他眼见斋藤信房的将旗倒下,眼见着右阵爆发出的一阵阵恐慌的呼喊声。 藤原义房歇斯底里的吼叫了起来:“斋藤信房是真的废物!啊啊啊啊!” 倭军右阵被击破,也极大的影响了在博陵渡中一众倭军的士气。 藤原义房怒不可遏的看着四周的军卒,他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畏惧的神色,看到了惊慌,甚至还有人向慢慢的向后挪动脚步。 “噗!” 血光乍现,一名倭军足轻倒伏在地,鲜血从他的脖颈中涌出,他双目中的神采也在飞速的消散。 藤原义房满脸血污,暗红的鲜血从他的手中的太刀刀尖上滴落到地面。 一众倭军将士皆是惊恐的望着状若恶鬼的藤原义房。 斋藤信房屈起肘部,用手肘抹去了太刀上的鲜血,他阴沉着脸,发出的声音犹如大江山鬼王一般可怖。 “军法!擅退者,斩!逃亡者,斩!” “援军已至!浮桥上的援军正在进入博陵渡,右阵存亡不足挂齿!不想死,就给我守住博陵渡!” 藤原义房双目赤红,他举起手中的太刀,指着一众幕府侍卫怒声道:“你们就守在此地,军中有胆敢言退者,皆斩!” “把军旗给我!” 藤原义房从一名幕府侍卫的手中抢过自己的将旗。他扛着自己的将旗,带着一队幕府侍卫,急步走上了博陵渡的一处高坡。 藤原义房左手持太刀,右手紧紧的抓着高大的将旗,俯瞰着博陵渡内外正在搏杀的一众倭军士卒。 他歇斯底里地大声怒吼着:“我乃征夷大将军族人,第二军团长藤原义房!” “今日取敌军首级者,杀一名士卒赏五百钱!杀军官商一千钱!杀将校赏五千钱!杀敌军大将赏万钱!杀敌军主帅赏十万钱!” “军法有言!擅退者,斩!逃亡者,斩!” “战场阵亡者,其家小,我藤原义房皆养之!若有逃亡者,我藤原义房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藤原义房将手中的将旗,猛地插在了高坡之上,然后双手握持着太刀,大声喊道:“我藤原义房,就在此处,决不后退一步!” 藤原义房愤怒的声音传向四方,回荡在博陵渡中,他身边的幕府侍卫将藤原义房的言语在倭军之中传播开来。 督战队手中明晃晃的兵刃就在后方,巨额的赏金在前方诱惑着倭军的武士和足轻们,博陵渡的倭军竟然在藤原义房的控制下暂时稳住了军阵。 第二百九十六章 凛然如天神 浮桥上的援军正疾速赶来,一队接着一队的倭军步入了博陵渡,加入倭军的军阵之中。 倭军的军阵正在迅速的稳固,而褚路煦带领的静塞义从也没有了刚开始势如破竹的气势。 虽然在褚路煦带领下,静塞义从又接连击破了三处军阵,但倭军明显反应了过来。 而且之前被唐军驱逐的倭军骑兵也再度纠缠了上来,虽然威胁不大,但两者相加还是抑制住了静塞义从的冲势。 而西岸的唐军却似乎已经黔驴技穷,博陵渡外,唐军大阵之中,隆隆的战鼓之声一刻也没有停息。 王镡骑乘着赤云,静静的肃立在高坡上。朔风吹袭,高坡四周无数旌旗在劲风的鼓荡之下猎猎作响,也吹起了王镡身上墨色的披风,露出了内里雕刻着虎纹的盆领玄甲。 “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在高坡下响起,凌乱的马蹄声在王镡的身后响起,一面面书写着“唐”字的旌旗相继竖起。 王镡从王湔的手中接过了马槊,就在王镡的身后,五百余名亲卫营全副武装的具装甲骑也已是整装待发,他们的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王镡的身上。 天空中厚重的云层被呼啸而过的狂风,吹袭的裂开了一道细缝。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洒落而下,云层中的裂缝慢慢变大,金黄的阳光洒落在了王镡的身上,照耀的他如同金光神将一般。 王镡抬起头,遥望远处的博陵渡。在那里那里有无数的唐军士卒在搏杀,那里有无数的唐军将校在奋战。 墨色的大纛旗在风中招展。 王镡轻轻一挟马腹,胯下的赤云打了个沉重的响鼻,喷出一股白气,发出了呼呼的响声。 战马迈动四蹄,缓步向前,清越的马蹄声回响在王镡的耳畔。 大纛旗向前,王镡的身后,那五百余名具装甲骑也是纷纷催动,他们紧紧的跟随在王镡的身后,驱策着战马缓步向前。 高大的枣红马带着王镡缓缓踏入了那道金黄色的天路之中。 紧跟在王镡身后的王湔看着王镡的背影微微有些愣神,耀目的阳光洒落在王镡的衣袍上,好似给王镡披上了一件金黄色的战袍一般,凛然犹如天神。 “呜————” 连绵不绝的号角声在唐军的大阵之中响起,大纛旗所至之处,沿路唐军的军阵皆是犹如劈波斩浪一般让开了一条宽广的道路。 两侧的唐军军阵皆是一齐吹响了他们的号角声,向着他们的军帅送上自己的致意。 “唐军威武!大唐万胜!” “唐军威武!大唐万胜!” “唐军威武!大唐万胜!” 苍凉的号角声在王镡两侧的军阵之中不断响起,无数的唐军军卒高高举起手中的兵刃,向着他们的军帅欢呼。 拨云见日,厚重的云层经裂开,无数道金光从云层中穿过洒落在博陵渡战场上。 那金黄的阳光照在亲卫营一行具装甲骑的玄甲上,森冷的幽光从他们的身上的甲片中映照而出,冰冷的肃杀气息从具装甲骑的骑阵中蔓延开来。 王镡跃马持槊,纵马在前,他的眼中,博陵渡高坡上那面白色的将旗正在越来越大。 博陵渡中的高坡上,藤原义房也看到了王镡那面墨色金字的大纛旗,还有那五百余名身着玄甲,高举着马槊的具装甲骑。 博陵渡外,两军的军卒正在血潭之中拼死搏杀,黑白两色的浪潮纠葛在一起。 每分每秒都有大量的将士倒伏在军阵之间,重伤之人临死的哀嚎声,将校大声的呵斥声,士卒间愤怒的叫骂声,惊慌失措的哭喊声,各式各样的声响都交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人间炼狱般可怖的景象。 两军的军阵之间,倒伏着无数军卒的尸首,汩汩的鲜血流出,在地上汪成了一个个血洼,空气中充斥着的尽是难闻的血腥味。 倭军阵前,一名倭军武士颇为悍勇,他双手握持着十文字枪,带着数十名侧近众伫立在军阵的最前方。 前阵唐军的数次冲击,都被他带着侧近众尽数阻截了下来,他的身前倒伏着十数名唐军将士的尸首。 “咴————” 唐军的阵后,突然传来一声激昂的战马嘶鸣声。 紧接着一面高大的墨色大纛旗出现在了那名倭军武士的眼前。 沉重的马蹄叩击在大地之上,四蹄翻动,发出了犹如雷鸣般的闷响声。 站在倭军前阵的倭军足轻们,甚至都有几分站立不稳的错觉,眼前唐军将士正如潮水一般后退。 滚滚的烟尘从唐军的军阵后方浮现,卷起了漫天的沙尘。 沙尘之中,那道道高耸着的“唐”字的旌旗更是恍如遮天蔽日一般。 “咚!”“咚!”“咚!” 唐军阵中,巨大的战鼓旁,两名亲卫营力士正猛烈的敲击着大唐战鼓,他们挥动鼓槌,猛烈的敲击着鼓面。 “呜————” 亲卫营的力士吹响了号角,前阵的唐军犹如落潮一般,向后迅速退去,位于的前阵的倭军眼前顿时一阵豁然开朗。 只是还没来得及让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唐军的军阵已经向着左右两侧分开了一条颇为宽广的道路。 “具装甲骑!!!” 位于前阵的那名倭军武士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 冰冷的寒意在旷野上弥漫开来,凌厉的杀意透阵而出,向着前阵的倭军席卷而去,恐惧顷刻间充满了一众倭军将士的胸腔。 具装甲骑,指的是甲骑具装的骑兵。甲骑具装即人甲和马甲的合称,是古代重装骑兵的防护装具。《宋史·仪卫志》:“甲骑,人铠也;具装,马铠也。” 中国南北朝时期标准的马铠,由六个部分组成: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和寄生。 “面帘”是一块狭长的金属制的护面,上面开有眼孔,主要保护马匹面部;仟仟尛哾 “鸡颈”其实是一副马颈部的护甲,由甲片缀成,前面有搭扣可以扣上; 当胸、马身甲和搭后,就是马匹中后的大片护甲;而寄生比较有特点,是一个放在马尾部的向上翘的扫帚一样的东西。 此外还配备有马鞍和马镫、缰绳之类,十分精细。王镡集并州之力,也才使得自己的五百余亲卫有了这样的装备。 亲卫营骑兵的铠甲则从简单的无袖扎甲改为了带有披膊、盆领和腿裙的盆领玄甲,武器也从长戟改为了穿透性更强的马槊。 “呼嗤嗤——” 亲卫营骑阵中充斥着战马粗重的响鼻声,众人并非没有听过战马的声响,但这一次,在前阵一众倭军的耳中听起来却是格外沉重。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大丈夫一言既出 王镡策马前进,身下的赤云晃了晃头颅,甩开四蹄,徐徐加速。 身后一众具装甲骑俱是驱动座下的战马,骑阵中所有的战马皆是埋下头颅,开始奔驰,一队接着一队的具装甲骑跟随着王镡的步伐,向前迈进。 战场上五百余匹战马奔腾,无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比起那暴涨的河水甚至更为响亮。 唐军骑阵中,那无数“唐”字的旌旗也随着战马的加速和奔驰发出了猎猎的响声。 “唐军万胜!!!” 怒吼声从无数唐军具装甲骑的喉咙中迸发出来,砸落在前阵一众倭军足轻的身躯上。 位于前阵的那名倭军武士声嘶力竭的怒吼着:“不能退,不能退,退后就是死!稳住军阵!稳住!” 他知道面对具装甲骑的冲锋,只有紧密严整的军阵才能抵挡。 倭军早就听说过具装甲骑,这是从幽国传过来的,幽国地处幽州,有这优良战马的来源,所以他们拥有人马具甲的具装甲骑,不过人数并不多,仅仅万人。但就是这万人,在辽东战场上,将倭军打的是哭爹喊娘。 如果不是第一军团长源维义设计在山谷伏击,并且拼了命地送足轻去堆,恐怕这上万具装甲骑很可能将第一军团赶下海。 源维义将如何同具装甲骑战斗,写成了心得,并通报了第二军团。但是第二军团作战至今,都未遇到过具装甲骑。冀国骑兵以轻骑为主,唯一的重骑也只是人着甲而已。所以藤原义房并不重视源维义分享的经验。 如今碰上了具装甲骑,虽然只有五百余,可是这气势却让很多人心惊胆战。大多数人都知道面对骑兵的冲阵,原地结阵防御才是最好、最正确的选择。但是当其真正面对骑兵的冲阵,那股毁天灭地般的威势几乎没有人不会感到畏惧。 直面马背上骑兵手中锐利的马槊,高头大马迎面狂奔,那如同死亡之神一般的威势,如何不使人惊惧。 胆小之人只怕早已是心胆俱寒,战战兢兢,纵使是勇武之人,亦会心有戚戚,有所畏惧。 而且此刻前阵的倭军足轻面对的这些骑兵,更是人马俱甲的具装甲骑! 往日里冀军军中流传的传言,更是让一众倭军惊惧不已。 在冀军的传言中,唐国公王镡乃是谷积山中妖魔所幻,其身怀妖术,以至于南征北战无往不利,獯鬻与其为敌,国家分裂;蒲莎与其为敌,国内叛乱四起;雍国与其为敌,至国家四分五裂;冀国与其为敌,几近灭国边缘。 那些离奇的传言,还有种种的事迹,已经让王镡成为了倭军心中犹如鬼神一般可怖的人物了。 本来前阵的倭军就是在藤原义房的强压和金钱的诱惑之下,勉强坚持了下来。 倭军武士的嘶吼声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 恐惧充斥在他们的胸腔,苦战多时,他们早已是心身俱疲,此时又有具装甲骑冲阵,更是雪上加霜。 唐军具装甲骑那排山倒海一般无敌的雄姿,彻底摧垮了前阵倭军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 “咻————” 在隆隆的马蹄声中,尖锐的哨音冲霄而起! 紧接着唐军的军阵中无数哨音也是应声而响,一时间哨音此起彼伏在唐军中传扬。 “全军突击!!!” 唐军的将校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喊着,一众唐军的步卒,尽皆甩开步子,向前冲锋而来。 具装甲骑的骑阵中,那一支支夹在腋下的马槊已经被骑兵平压下来,锐利的槊锋直指倭军前阵那些惊恐万状的倭军足轻。 锋利地槊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一支支马槊排列在一起,犹如移动的钢铁密林一般。 倭军前阵最前方的足轻们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无形压力,他们惊慌失措的丢下了手中的武器,向后方奔逃而去。 无数面墨色金字的“唐”字旌旗在空中鼓动,王镡带领着全副武装的具装甲骑,犹如一道排山倒海的巨浪迎面袭去。 王镡座下的赤云已经将速度提至巅峰,颠簸的马背上,王镡持槊向前,做好了冲击前的最后的准备。 赤云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清楚的响在王镡的耳畔,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冲锋,对它来说也是极为吃力的。 “唐军万胜!!!” 响彻云霄的呐喊声从唐军的骑阵之中传出,王湔带着一众亲卫骑兵将王镡护在了身后。仟千仦哾 他们的职责就是在冲击之时,为王镡扫清所有的阻碍,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呼!呼!” 具装甲骑的骑阵中,无数短矛飞出,倭军好不容易再度聚集起来的薄弱防线,也在此时尽皆土崩瓦解。 失去了军阵的保护,钢铁的洪流无比狂暴的冲入了一众倭军足轻之中。 马蹄乱滚,唐军铁骑沿路所过,无论将校甲士皆是披靡,无论车骑步卒皆只有败亡一途。 血肉之躯如何又如何能敌得过锋利的兵刃和钢铁铸成的甲胄。 枪矛飞舞,刀光潜浮,唐军的具装甲骑刚刚冲入倭军的阵中,霎时间便带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倭军阵中的军卒犹如被秋风席卷而起的落叶一般,随着唐军具装甲骑收割而过的地方,散落了一地。 王镡带领的具装甲骑直接将倭军撞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战场之上四处都充斥着绝望的哭号声,呼救求助声,还有临死之人凄厉而绝望的嘶吼声。 王镡带领的具装甲骑不仅击溃了前阵的倭军,也击溃了藤原义房最后的一丝希望。 博陵渡内的高坡上,藤原义房晃了晃身子,差点倒在地上。 他双目赤红,状若癫狂地嚎叫道:“为什么!为什么!再给我半刻钟!只要半刻钟!” 藤原义房身旁一名幕府侍卫眼见倭军的军阵已经彻底崩溃,上前一步对他急切的说道:“阁下,局势已经不可挽回,请让我等护卫您离开险境。” 藤原义房拄着太刀,支撑着身躯,冷声笑道:“走?我说过了,藤原家的子弟没有懦夫,你们想走就走吧。” 几名在高坡上的幕府侍卫还想再劝:“义房君……” 但藤原义房立刻举手制止了他们的劝说,沉声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过,我藤原义房就在此处,决不后退一步,那就绝不会后退一步。” 第二百九十八章 突如其来的骑兵 博陵渡中,倭军的战鼓声断断续续,唐军的具装甲骑在倭军的阵中反复冲杀。 前阵倭军的崩溃也影响着左右两阵的倭军,一个又一个倭军的军阵失去了组织,已经没有什么再能阻止倭军的溃败,兵败如山倒,博陵渡的倭军已经彻底的崩溃了。 潮水般的溃兵向后蜂拥而来,什么军阵,什么将校,什么军纪,都无法再阻止他们向后逃去。 藤原义房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太刀,倭军的溃兵从高坡下拥挤着向后逃窜而去,眼前是彷佛无穷无尽一般,密密麻麻的黑色金字旌旗。 败局已经无法挽回,他身为此战的主帅,又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他从大将军藤原秀忠的手中讨来了第二军团长一职,若是就这样败退回去,别说会不会被军法处置,单说他是藤原氏出身,他就必须要死在博陵渡。 只有藤原义房战死了,才能保留藤原氏、保住大将军的脸面。 与其回去遭受军法,不如战死沙场,还能换回一个好一些的名声。 四周的喧嚣声、厮杀声,尽皆传入藤原义房的耳中,眼前那汹涌的黑潮正在漫卷而来。 恒水东岸 平长政站在高坡上,面色肃穆的看着博陵渡口的情势。 平长政,原名藤原义政,是大将军藤原秀忠第七子的第六个儿子,在家族中排行第三十二。 平氏被藤原秀忠击败之后,藤原秀忠逼迫平氏改立家主,过继了藤原义政为新平氏家主的嫡子,遂改名为平长政。 平长政和藤原义房的关系是堂兄弟,此番随军来到中原,一是为了躲避平氏族人对他的暗杀,二是为了参加战争,取得军功,使他平氏少主的地位更加稳固,毕竟从血缘关系上来将,他不是平氏族人。 此时高坡下面,背插靠旗的士卒来回走动,将对岸的军情送往平长政所在的高坡。 但送来的消息,却是一条比一条对倭军不利。 “我军在博陵渡口登陆的先锋军阵伤亡惨重,斋藤信房阵亡……” 平长政面色铁青,正待言语时。 便听到河对岸骤然爆发出一阵呼喊声。 平长政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博陵渡外尽是那黑色金字的旌旗,渡口处的河滩上,挤满了身穿蓝白色甲胄的倭军足轻。 恒水西岸,博陵渡。 大量溃败的倭军足轻在河滩上拥挤在一起,此时的博陵渡早已乱成了一锅热粥。 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不时有倒霉的军卒被挤落入汹涌的恒水之中。 唐军步卒的军阵正在推进,而唐军的骑兵正在肆意的屠戮着那些脚步缓慢的倭军。 溃不成军的倭军足轻们疯了似的想要逃离,他们蜂拥而来,向着架设在水面上的浮桥扑了过去。 渡口的浮桥上挤满了想要过桥的军卒,他们蜂拥而上想要争抢渡河的机会,没有将校,没有主官来制止、来约束、来指挥他们的行动。 浮桥上承载的人越来越多,桥面上明明已经挤满了军卒,但岸边还是不断有想要上桥的人。 博陵渡的倭军已经彻底的溃不成军了,完全失去了建制,大量的军卒惊慌失措的拥挤在渡口。 甚至有武士拔出了兵刃,砍杀着和他争抢浮桥的足轻。 生死关头,地位卑贱的足轻怎么能抢在高贵的武士老爷前头逃命呢,他们应该被当做弃子留在后面断后。 河岸上,渡桥旁皆是一片殷红,四处流淌的血水染红了整个河边的水面,一具具面色狰狞的浮尸出现在恒水水面上。 越来越多人挤上了浮桥,但过渡所用的浮桥,它所能承载的重量毕竟是有限的。 浮桥的吃水线越来越高,众人也发现了这恐怖的情况,但没有人愿意离开浮桥。 没有登上浮桥的人想要沿着浮桥逃回东岸,身后唐军的喊杀声正越来越大,死亡的危险正在临近。 这些溃兵早已失去了抵抗的想法,受到惊吓后,这些失魂落魄的溃兵更是不顾一切地往浮桥处涌去! 浮桥旁,此时早已是一番修罗场一般的景象了,在那些还活着的人脚下是无数被踩出青白脏器的几乎被践踏成不成人样的尸首。 恒水早已带上了殷红之色,在死亡中挣扎的人们再次变成了兽类,每一个人只知道往前挤,往河水里挤,往浮桥上挤。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恒水水面上由辅兵们辛苦搭建出来的浮桥,拥挤在上面的军卒越来越多。仟千仦哾 浮桥终于是不堪重负,倾斜着翻下,上面的人群被带着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掉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恒水汹涌的水面上浪头拍打而来,很多想要通过浮桥渡河至南岸的军卒,就那么跟着浮桥一起沉下,被那冰冷的河水一激、被浪头一打,就永远的消失在了汹涌的河水之中。 博陵渡的四周都充斥着倭军绝望的哭嚎声,死亡的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博陵渡外唐军中那此起彼伏的尖锐哨音犹如催命的信号,那一道道墨色金字的旗帜就像是九幽地府中的招魂幡。 王镡胯骑着赤云,停驻在博陵渡内的高坡上,冷眼看着河岸边那些抢渡的倭军溃兵。 身旁无数墨色金字旗疾驰而过,大队大队的唐军步卒从王镡所在的高坡下冲锋向前。 鲜血几乎侵透了王镡的衣袍,冲阵之时那振聋发聩的厮杀呐喊声,还未在王镡耳边消散。 拨云见日,金黄的阳光洒在平原之上,王镡抬头看向苍穹,握紧了手中的马槊,也握住了恒水之战的胜利。 东岸,平长政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起码有六千多名倭军士卒永远的留在了西岸的博陵渡。 一战下来折损了近七千名武士和足轻,再加上四散逃走的辅兵,这支军队已经彻底被打残了。 一条条军情送到了平长政的手中,他也慢慢了解了事情的原委,理清了失利的原因。 先是唐军疾风浪涛般的进攻,根本不惜军力和伤亡,一阵接着一阵,一部接着一部,轮番对倭军发起进攻。 不过只是这样,倭军尚且能抵挡,但最后压垮倭军的却是唐军突如其来的骑兵。 第二百九十九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据逃亡回来的倭军的军卒回报,唐军中有数名骁将,他们分别带着大队的唐军骑兵从侧翼切入军阵之中。 这些骁将武艺皆是不凡,他们带领着那些悍勇的唐军骑兵从侧翼切入了倭军的军阵。 随后那些装备着重甲,手持戟戈的唐军步卒策应着这些骑兵冲阵,也从唐军的军阵后方突然杀出,打了前阵倭军一个措手不及。 倭军虽然有武士存在,但双拳难敌四手,倭军依旧节节败退。 博陵渡传来的消息更是让平长政脸色越发的阴沉了起来,逃亡归来的足轻言说,有一名手持马槊,身穿盆领甲胄的唐军战将带着唐军的骑兵轻易的击破了倭军的右阵。 最后导致倭军彻底溃败的,则是因为唐军主帅王镡,亲率具装甲骑冲阵。 斋藤信房阵亡于唐军骑兵的铁蹄之下,藤原义房的身死引起的连锁反应彻底让倭军陷入了崩溃。 六千多名军卒死伤,斋藤信房、藤原义房相继战死,倭军中各级的将校死伤也是颇为惨重,这一切犹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平长政的肩上。 唐军的具装甲骑,平长政在展开攻势之前就有过了解,当时冀国大将军李沐白战殁于平城之战后,冀国征倭将军赵鲁齐就详细地了解过平城之战的经过。 冀国朝堂还将平城之战战败的原因都排列了出来,而这些东西,倭军众将在击破了冀国征倭将军赵鲁齐之后,获得并传阅了一遍,其中一条就是详细述说王镡编练的亲卫具装甲骑。 此番平长政带来的甲斐骑兵,其中有三百余骑,就是同样装备了甲骑具装的重骑兵。 只是甲斐骑兵珍贵,藤原义房并没有让平长政将其投入攻击的序列,只是派出了三河轻骑兵护卫渡口两翼。 但那些轻骑兵并没有起到护卫的作用,相反被唐军的骑兵轻而易举的便驱逐了。 那些骑兵全都言说唐军的战将骁勇异常,难以匹敌。 平长政眉头微皱,唐军的战力明显比平城之战时又强大了数分,原来骑兵的短板似乎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那些好似凭空冒出的唐军骑将,让平长政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倭军鸣金收兵,将溃败下来的军卒重新整编,整个倭军清点完人数之后,真倭只剩下了六千多人,其他的军卒残存了两万多人。 恒水之战以倭军的失败而告终,倭军的营垒中,充斥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闷,再不复几日前热闹和喧嚣。 恒水东岸倭军营垒,平长政所在的中军大帐中,没有噪杂的人声,只有炭火盆中木炭燃烧所发出的噼噼啪啪地作响声。 平长政坐在案桌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望着炭火盆中一块燃烧将尽的木炭。 恒水之战的失利让平长政心中忐忑不安,虽然在恒水一线,可以渡河的地点颇多,唐军兵少,如果分兵从其余几处地方渡河也是可行的。 但是唐军新胜此时正是气势如虹,而且现在唐军所展现出的实力,远比平长政之前所了解的实力更为强劲。 要想击败王镡统领的唐军,似乎远比平长政想象中的要困难的多。 平长政后续的行动果然被参军司算计的八九不离十。 遭受了毁灭性打击的倭军果然停止了继续进军,平长政因为藤原义房的战殁,自动从副职转为正职,成为了倭军指挥官。恒水一战的损兵折将,使得倭军士气低迷,军心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恒水之战还影响着倭国各大家族,斋藤信房、藤原义房,以及为数不少的藤原氏、斋藤氏和其他家族的子弟都死在了博陵渡。qqxsnew 博陵渡一战,多是倭国个家族私兵组成的真倭军卒,折损大半,如果消息传回倭国,足以让这些倭国家族们一阵肉疼。 平长政也知道,再想指使这些家族私兵,只怕是困难百倍。 恒水之战的失败,使得这些家族们不会再奋力作战,而是选择阳奉阴违,如此情况下,战力就去了三四千有余。他麾下能够指挥动的战力,只有藤原氏给他的两千幕府侍卫军,而其他的军队只怕更是再难以指挥了。 唐国公元年,五月十四日。 沉寂了近一个月的倭军终于有了动作。 经过了长时间的争论,平长政在压服了柴崎景行等一众倭国家族的代表,然后带着一众兵马南下。以柴崎景行为首的家族私兵为主的军队行走在前,平长政则带领两千幕府侍卫军行进在中间,一万余其他军卒则作为后军,跟在后面。 平长政打算向河间郡治所乐成进军。 乐成建置之初,定名为乐城邑,在周代属冀州。但当时的邑并非行政建置,而是公卿大夫采邑。 战国至秦,实行了由奴隶制到封建制的转变,一改裂土封王的分封制为郡县制。 从秦朝开始,置三十六郡,乐成邑属巨鹿郡。后来置乐成县,析巨鹿郡置河间郡,乐成属河间郡,郡治在乐成。 乐成位于虖沱河主流以南,是海河水系子牙河的上游支流之一,全长一千二百余里,流域面积达到了三万平方公里。 缉事司的察子很快便将倭军的动作上报给了王镡,在探听到东岸倭军大致的规模后,王镡留下了中山郡士卒,交给了新任中山郡守张诙。 张诙作为唐军中的战争英雄,身负重伤之后,就进入了武备学堂,顺利毕业之后,先是于上党郡任县尉,接着到雁门郡出任郡兵司马,最后被选中出任中山郡守。 王镡带着补充完毕的近卫师和第七师,冲过了恒水,路过倭军营寨,王镡看着倭军营内的布置,对一旁的李肃杰说道:“这倭军的营寨布置,的确有着自己的一套,壕沟、绊马索、拒马,应有尽有。” 李肃杰点点头,说道:“即便如此,我们也赢了,他们主动撤军了。” 王镡则不同意李肃杰的看法,他对宋文柏等一众唐军将校说道:“宜将剩勇追穷寇,我们还没有将胜利握在手中,倭军在中原的军队不止这一支,何况这一支军队,我们也没能完全消灭掉。” 张耘菽建议道:“军帅,参军司建议派遣骑兵日夜兼程,赶到倭军的前面,拦截住平长政统领的倭军主力。” 第三百章 中心开花? 平长政带领倭军从泒水渡河,王镡以褚路煦、马桓两将为先锋,带领静塞义从和第七师骑兵截击平长政统领的倭军主力。 但是这一次唐军却并没有那么顺利。 在冀州平原上,那些骁勇的甲斐骑兵、还有善射的三河骑兵牢牢的护住了倭军的两翼。 平长政此时已经有了准备,同样的计策和谋划对其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接着,他将倭军后部的杂兵作为诱饵,阻挡唐军骑兵的追击。 经过了三日的追击作战,虽然褚路煦和马桓皆是骁将,但依旧被成群结队倭军杂兵给阻挡了,他们没能追上平长政带领的倭军前部。 就在这短短三日之内,唐军的骑兵就伤亡了近三百余人。这还只是游斗,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骑兵交锋。 就算有褚路煦等一干骁骑在,唐军还是伤亡了如此多的人。 王镡统领的唐军主力,更是逐渐被倭军甩在了后面,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王镡心中的压力并没有随着消失,反而是越来越大。 五月二十五日,武垣城外,唐军和倭军爆发遭遇战。 褚路煦带领的静塞义从在王镡的命令下攻击出城的倭军三河骑兵。 当褚路煦刚刚取得一些战果之时,随后倭军的甲斐骑兵便加入了战场,若不是盆领玄甲防护惊人,只怕褚路煦已经被倭军骑兵当场射杀。 乌逻和马桓也带着第七师骑兵和并州狼骑加入了战场,战斗愈演愈烈。 张耘菽对一旁的王镡说道:“军帅,情况不对,这支倭军的人数不对,他们越来越多了。” 王镡当然看出了情况不对,倭军的人数越来越多,而且都是真倭,不是杂兵。 倭军的前锋部队和唐军的精锐部曲纠葛在了一起,陷入了鏖战。 直到后来倭军步军武士和足轻也加入战斗,王镡派遣陷阵猛士冲阵,竟然都没有冲开倭军的军阵,反而死伤了上百余名陷阵猛士,还有三百多名唐军的甲士。 这一仗让王镡清楚的认识到了倭军的韧性,自己现在势力虽然看起来强大,但和那些传承几百年的国家相比,却依旧是相去甚远。 三河的轻骑,甲斐的赤备,幕府、尾张等武士,这些倭军的精锐战斗力简直强悍的可怕。 倭国此时在中原陷入了多线作战的困局中,兵力捉襟见肘。如今在武垣城外,唐军和倭军的士卒交战一起,却并没有任何胜算的可能,反而有落入下风的趋势。 朔风猎猎,武垣城的城墙上,无数白色旌旗招展,在锋的吹袭下鼓动。 平长政站在城墙的垛堞处,眺望着远处那犹如砚台一般的唐军营垒。 王镡则在唐军军营内,眺望着武垣城,此时已经是五月三十日了,缉事司的察子也带来了在冀州打探到一些消息,冀国的征倭将军赵鲁齐似乎正在调集大军,准备进攻渤海郡治所南皮。 现在整个冀州已经脱离了冀国的掌控,就是冀国国都信都所在安平郡也已经不安定了,倭军的小股部队深入冀国境内,烧杀抢掠,给冀国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已经让冀国皇帝忍无可忍了。 冀国还控制的地区,都在紧锣密鼓的开始募集兵力,向着赵鲁齐所在的地方集结。 武垣城南部的中水城,早在七日前就被平长政带领倭军攻下。 此时两座城池已经成了掎角之势,中水城的倭军也在柴崎景行的调动下,东渡泒水,然后在唐军兵营的后面登陆,随后合兵一举围住了驻扎在泒水西岸的王镡。 河间郡的天平,好似正向着倭军偏斜。 与此同时,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策马奔入了武垣城外王镡的军营,带来了更多的消息。 那名信使风尘仆仆,满脸的凝重,用低沉地声音禀报道:“禀报军帅,成平城陷落,倭军正在带兵西进,向武垣而来!” 王镡听了信使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就一拳砸在了桌案上的地图上:“成平,这个赵鲁齐是征倭将军?他是倭军的将军吧!” 李肃杰劝慰道:“仲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至少成平城已经坚持了一个多月的才最终陷落,并且给与倭军巨大杀伤。” 张耘菽拿着参军司的汇报,对王镡说道:“军帅,参军司汇总了大量的情报之后,发现,虽然倭军赢得了成平之战的胜利,但是他们这次注定是损兵折将,却不会获得什么收获。” 王镡转头看向他,询问道:“何以见得?” 张耘菽说道:“从倭军一直以来的军事行动上来看,他们对中原的土地完全是掠夺性的,一点都不考虑后果。现在这支军队的补给已经出现了大问题,而成平,并没有大量的补给,而是一座兵城,城内的冀国士兵完成了他们的任务,给赵鲁齐集结兵力赢得了时间。” 王镡长叹了口气,说道:“可是对我们却并不友好,渤海郡出发的三支倭军,如今已经快要汇聚成了一支,一支能够威胁到我军生死存亡的倭军。” 张耘菽点点头,说道:“军帅,你的直觉很对,根据最新收到的情报,倭军已经知道了我军的军备,我想他们非常想要击败我们,然后夺取我们的军备。” 王镡询问道:“参军司有什么计划吗?” 张耘菽说道:“参军司的建议是,我们固守待援,同时加固营垒,调遣第九师来进行支援。” 李肃杰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调遣第九师?你知道瘿陶离武垣有多远吗?即使是穿过安平郡,最短的距离也要四百余里。更不要说,从瘿陶城绕道中山郡,再到河间郡,至少需要上千里。” 张耘菽点头,说道:“军司马,参军司已经计算过了,只要我们坚持五天,就可以等到第九师的援军。” 李肃杰一脸的不满:“参军司的参军们是用屁股想象的打仗吗?即便现在加固营寨,在倭军大部队的围攻下,我们也很难坚持五天吧?” 第三百零一章 消灭在安国城下 王镡打断了李肃杰的抱怨,他看着沙盘,询问道:“参军司是想好了要在哪里建立营寨吗?” 李肃杰听了王镡的询问,整个人都不好了,敢情如此危急的时刻,这些参军们还要让大军挪移军寨?这可不是普通搬家啊。 张耘菽点点头,说道:“参军司的意见是,抓紧时间,趁着倭军还未汇合的时候,离开武垣,这里地处平原,可以说是无险可守,我们可以选择北进或者西进。北进的话,我们可以撤回博陵,依水设营。西进的话,就需要拿下饶阳,或者占领无萎亭。”.qqxsnew 王镡想了想,用木杆指着安国城,说道:“我们去安国城,在那里驻扎,固守待援。” 张耘菽看了看那里,恍然大悟道:“军帅高见,安国城地处中山郡和安平郡交界,根据缉事司的情报,这里已经归我军所有,在这里,北上就是博陵、蠡吾,而且安国城高池深,防御设施完备,完全符合我们固守待援的要求,而且距离也缩短了,第九师最多需要四天就能到达。” 王镡看着李肃杰和张耕黍,后两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王镡扔了手中的木杆,说道:“那就开始吧,在敌军包围我们之前,我们先跳出这个包围圈,到安国城去。” 晨曦的光芒划破夜空,平长政如往常一般登上了城头,遥望着远处的唐军营垒。斥候传过来的消息越来越好了,柴崎景行的部队距离武垣越来越近了,他们溯江而上,马上就能在唐军的后面登陆扎营,成平的倭军在前田立诚的带领下,已经渡过了虖沱河,正向着武垣城日夜兼程地赶来。 平长政想着心事,怔怔地出身,忽然他反应过来,立刻对一旁的幕府侍卫头子加藤衍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加藤衍疑惑地看了一眼平长政,回答道:“已经辰时初了,军中已经做好了早食,阁下该用早膳了。” 平长政手持军配,指着城外的唐军大营,急切地说道:“我军到了用早食的时候,唐军也到了这个时候,可是你看唐军营垒?哪有炊烟袅袅的样子?” 加藤衍连忙看了过去,果然,明明是吃早饭的时间,可是唐军大营却并没有一丝喧嚣,连炊烟都未升起。 加藤衍立刻对身旁的麾下武士说道:“速去派遣斥候,查探唐军营垒,如有异状,就发信号!” 所谓的信号,就是一种响箭,也叫鸣镝,飞行时会发出声音的一种箭矢。这种箭矢主体为铁制,用兽骨、象牙等装饰,也有部分类型使用水牛角作为发声部位。箭镞多为小枣形,中空周身钻有数小孔,装在箭杆之上,射出后发出声音。 很快一队倭军斥候就从城门而出,直奔唐军营垒,他们非常顺利地靠近了营寨大门,在试着射了几箭之后,他们直奔营门而去,轻易地进了营寨。 平长政双手按在垛堞的墙砖上,目光死死地盯着唐军营垒的方向,很快,在唐军营垒上空,出现了两支带着刺耳鸟鸣的响箭。 这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平长政的胸口。加藤衍看着平长政,急躁地说道:“阁下,这唐军真是狡猾,他们已经逃走了。” 平长政再也无法镇定,这是他初临战阵,未能将疲惫的唐军击败,以至于困守武垣城也就罢了。后来调集柴崎景行和前田立诚,打算全歼唐军的计划也失败了,这是唐军对他赤裸裸的羞辱,婶可忍,叔也不能忍。 他一把拽过一旁的加藤衍,面容扭曲如同厉鬼,声音阴冷如同恶魔:“让三河轻骑给我全部出城,找寻唐军的踪迹。甲斐重骑和步军全部出城,待三河轻骑找寻到唐军踪迹,我们就咬住他们。同时传令给柴崎景行和前田立诚,就说计划有变,唐军已经逃了,我们正在追击,让他们迅速跟上我军,如有违抗令旨以及拖延,我平长政敢起誓,必将他们的行为上报给大将军。到时候,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处罚,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平长政已经顾不得柴崎景行和前田立诚是他的前辈了,这一仗对阵唐军,他必须赢。只有立了军功,只有得胜回国,他才能拥有自己的势力,将平氏一族内那些反对他的人,一举铲除掉,然后逼迫现任平氏家主让位,最终完成藤原家李代桃僵的计划。 加藤衍接收完平长政的命令,赶紧点头,在平长政松开他衣领的时候,迅速躲开来,然后带着一队幕府侍卫匆匆离去。 很快武垣城内就响起了出征的法螺号,紧接着松平元亮带领三河轻骑就出了武垣城,然后兵分三路,分别向东、北、南三个方向搜寻唐军的踪迹。 松平元亮亲自带着一支三河轻骑北上搜寻唐军踪迹,他们的速度很快,当天就跟上了唐军在后阵探查消息的斥候。 松平元亮得到消息之后,立刻让人快马加鞭传讯给平长政。 后阵斥候发现倭军轻骑,消息传到王镡这里的时候,距离安国城已经不远了。 昨夜唐军连夜拔营,速度很快,也很安静,而且为了能够掩人耳目,营内炭火通明,还在营内绑了几只羊,敲击大鼓,向倭军探子显示营中有人。 王镡看着褚路煦,说道:“这些日子,静塞义从没能痛痛快快地战一场,这次可以将你们的特长全部发挥出来。” 静塞义从最厉害的技能并不是冲阵,而是骑射,他们装备了骑弩和骑弓,远距离用弩,近距离用弓,近战则是用马槊,而他们最擅长的就是从草原骑兵那里学来的奔射技能、放风筝技能。 褚路煦躬身行礼道:“末将明白了,请军帅放心。” 说完,褚路煦就带着静塞义从调头去后阵。 王镡看着李肃杰说道:“让第七师步卒和陷阵、先登加快速度,进入安国城。同时,乌逻,你带着并州狼骑,到安国城外,准备接应静塞义从。” 马桓自告奋勇地说道:“军帅,我第七师的骑兵也可以接应静塞义从。”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有别的任务,马桓,你带着第七师一营骑兵,速速北上,调尹鹤的第二师速度南下支援。告诉他,幽州占领的地区都不要了,我们集中全力,对付倭军。我们要将这支倭军消灭在安国城下!” 第三百零二章 不一样的体验 唐军迅速行动起来,褚路煦带着静塞义从非常迅速地找到了跟着的倭军三河轻骑。 松平元亮看着猛扑上来的唐军骑兵,心中发怵,但却避无可避,他抽出腰间的太刀,向前一指,身后的三河轻骑跟着他的步伐就冲了上去。 唐国公元年六月三日。 泒水河畔两岸已经郁郁葱葱,远处一片树林里飞鸟时落时起,河畔两边的草地上,在绿色的草丛中,夹杂着五颜六色的野花,急促的马蹄声震碎了和谐的美景。 数十个由百余名一个都的骑兵组成的骑阵正从远方的旷野上飞驰而来。 在他们的对面,同样是十数个骑着战马的倭军骑阵。 骑兵军阵无法同步卒军阵一般达到五百人的规模,那样阵型臃肿,还会指挥不灵,而且战马之间要留有空隙,足够骑兵挥动武器的空隙,所以一百余名骑兵军阵所占据的面积,足可以比得上五百人的步卒军阵。 “吁————” 为首的唐军骑兵轻拉缰绳,战马嘶鸣了一声,抬起双蹄在空中刨抓了一下,随后落于地上。 “嗤——” 战马的响鼻声响起,马背上的骑并轻轻的拍打了一下马背,战马摇晃了一下马头,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支骑兵正是王镡派出的静塞义从,为首的正是义从郎将褚路煦,他面色肃然地看着远处的旷野上,疾驰而来的蓝白色骑兵,那正是倭军的三河轻骑。 倭军的白色旌旗飘扬在旷野上,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倭军骑兵飞驰在泒水北岸的原野上。 “呼——” 褚路煦呼出一口浊气,他从马鞍旁的肩带中取出三支鸣镝,搭在了手中的骑弓上,然后冲着天空,一次将三支鸣镝都射了出去。 尖锐刺耳的鸣叫声响起,整个静塞义从纷纷拿出了骑弩,张弦搭箭,然后将骑弩抬至四十五度角,斜斜地指向了由远至近的倭军骑兵。 随着距离的拉近,之前还有些模糊的倭军骑兵,身影逐渐在褚路煦的视线里变的清晰了起来,甚至于在倭军军阵的形状也被褚路煦尽收眼底。 这支倭军的前锋正是倭国三河轻骑统领松平元亮的军队。这么多天里,褚路煦和他的静塞义从同他们交手了十数次。 这支三河骑兵的战斗力很强,军心也很高涨,韧性也是十足。因为其骨干就是三河松平氏和得川氏两个家族的武士,亲缘关系、主从关系,使得三河骑兵的凝聚力很强。 褚路煦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鸣镝射向了天空,在尖锐的鸟鸣声中,他大声喊道:“倭军的先锋又是我们的老对手了,这次我们一定要给他们不一样的体验!” “喏!” 周围的静塞义从们大声应诺。 “射!” 在倭军骑兵距离两百步的时候,各骑阵的百将纷纷大声喊道。qqxδnew 同时各骑阵的都虞侯纷纷吹响了胸前的竹哨,尖锐刺耳的鸣叫声响彻骑阵。 在马上奔驰的松平元亮也听到了从唐军骑阵中传过来的竹哨声,他心中一突,一种不好的念头萦绕在心上。唐军骑阵的布置很怪异,他们布置的不是冲击的锋矢阵,也不是近战的鱼鳞阵。 “嗖!嗖!嗖!” 沉闷的弓弦声让松平元亮的心沉了下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些唐军骑兵真是不讲武德,作为武士,不是应该真刀真枪的拼杀吗?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天空中落下的箭矢如雨滴一般在他的眼睛里迅速放大。 松平元亮的鬼面根本防不住箭矢,鬼面被落下的箭矢射的四分五裂,松平元亮从头到脚接受了一番箭矢的洗礼。 作为三河骑兵领袖的松平元亮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唐军骑兵的箭矢射成了刺猬。 这让三河骑兵产生了混乱,蛇无头不行,而他们的头已经被斩下了。 褚路煦看到倭军骑兵混乱,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按照训练,静塞义从们纷纷将骑弩挂在了马鞍的铁钩上,然后从胡禄中拿出了骑弓,排成三列长蛇阵,然后启动座下的战马,从倭军三河骑兵的两侧绕行,在绕行的时候,他们将手中的箭射向了处于混乱中的三河骑兵。 三列长蛇阵是一种纵向的战斗队形,是从步卒长蛇阵改变过来的变体,适合于骑兵在机动中发挥投射武器的威力,比如骑弩、骑弓和投掷短矛,这种阵型长度适中,更加密集,使得阵型稳固且易于控制,是静塞义从最新训练并能够使用的一种阵型。 “走!” 褚路煦一拉缰绳调转了马头,向着倭军三河轻骑骑阵的左后方奔驰而去。 上百名静塞义从骑兵亦是一起调转战马,跟随着褚路煦飞驰而去。 长风猎猎,旌旗卷动之间,马蹄声如雷。 在这雷声中,阵阵沉闷的弓弦声响起,褚路煦用拇指的扳指扣动弓弦,将又长又重的破甲锥射向倭军骑阵中。 在不断的箭矢攻击下,三河骑兵如同被剥的洋葱一般,一层层倒下。松平元亮的堂弟得川宗吉见势不妙,赶紧接过了松平元亮的大旗,同时立起了自己的八幡大菩萨将旗。 三河骑兵这才逐渐终止了骚乱,得川宗吉看着不断倒下的骑兵,知道不能再战,连自己堂兄的尸体都未来得及收走,就带着败兵向南逃走。 就在褚路煦打算带着静塞义从继续追击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褚路煦的注意力也被马蹄声吸引了过去。 是先前派往南面的斥候,只见他肩膀上中了一箭,面色苍白,身上的甲胄被鲜红的血液沾染,他语气急促地说道:“倭军主力已经离这里不远了,并且还派出了一支骑兵,应该是准备接应三河骑兵的。” 褚路煦恭敬的向汇报消息的斥候行了一个军礼,随后让自己麾下的骑兵将他带了下去疗伤。 褚路煦大声说道:“倭军势大,不能力敌,我们撤!” 静塞义从迅速撤离了战场,给倭军留下了一地死尸。 紧跟上来的倭军骑兵很快接应到了三河轻骑,不过,他们接应到的是一支溃败的军队。 当平长政赶到发生战斗的地点时,看到的就是一地的三河轻骑的死尸。 当他来到松平元亮的尸身前,看着被射程刺猬的手下大将,心中悲痛,然后给其鞠躬行礼,接着对得川宗吉说道:“将松平君的尸身好好收敛,然后运回国内安葬。” “嗨!” 得川宗吉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就被平长政叫住了。 面对得川宗吉的疑惑,平长政说道:“今天你的表现很好,三河骑兵就交由你带领吧。” 得川宗吉很意外,他一脸愧色地说道:“长政阁下,末将没能击败唐军轻骑,您现在让我指挥三河骑兵,这……” 平长政摆了摆手,说道:“那种情况下,你能够带领残存的三河轻骑全身而退,已经显示了你的能力,我不需要只知道猛打猛冲的莽汉,那样的将领,在我们军中一抓一大把,我需要的是能够用脑子作战的将帅,这样的人很稀有,也很珍贵,你就是其中的一个。我希望三河轻骑能够在你的带领下,一雪前耻并走向辉煌的胜利。” 得川宗吉在平长政的嘴炮攻势下,一脸激动地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我得川宗吉必不负长政阁下的期许!” 第三百零三章 事情搞砸了 平长政在这边封官许愿完毕,就带着倭军继续西进,很快就来到了距离安国城十里的地方。 平长政看着周围的地形,对加藤衍说道:“就在这里扎营,这里左靠泒水,右侧平原,视野开阔。只要清除了杂草,就是一块适合扎营的好地方。” 加藤衍点点头,转身就想要去安排。不过却被平长政叫住了:“加藤君,你有看过唐军的营垒吗?” 加藤衍点点头,说道:“看过,唐军的营垒设计的很坚固,也很恶毒。营垒墙壁外是至少三道干壕,里面插满了断矛、木刺,还在上面盖上了伪装的杂草。” 平长政点点头,说道:“我们就按照唐军营垒布置,三道壕沟一道也不能少,营门前的拒马、铁蒺藜要布置的一丝不苟。营垒的寨墙也要同唐军营垒一般厚薄。” 加藤衍听了,面楼难色,他有些迟疑地说道:“阁下,这有些困难,我们没有唐军那般方便快捷的工具,如果想要完成这么大的工程,可能需要很多时间。” 平长政摆了摆手,说道:“那就从最外侧的壕沟开始,一边建造营垒,一边挖掘壕沟,只要第一条壕沟建成了,我们有了据守的可能。” 王镡站在安国城的城头,安国城是按照侯爵封邑的规模建造的,所以城墙高厚,外有护城河同泒水相连。 王湔上前,对王镡汇报道:“公爷,倭军正在城外十里处建造营垒。” 王镡点点头,又看了看王湔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奇地询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王湔说道:“公爷,倭军的将领正在学着咱们的营垒造法,他们正在营垒外围挖掘壕沟。” 王镡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看着围在四周的李肃杰、张耕黍和张耘菽,说道:“我们的敌人是擅于学习的,他们或许没有我们这般精良的武备,没有我们的士卒这般训练有素。但是他们会学习,向打败他们的敌人学习。这就会给我们带来不小麻烦,所以我们必须要比敌人更厉害、更迅速、更强大。” 几人点头,王镡看着城外,说道:“迅速布置吧,倭军不会看着我们安心待在城内的。” “喏!” 几人躬身行礼后,就迅速离去进行安排了。 冀国的安国侯府此时已经被王镡征用了,这里占地面积是城内诸多府邸中最大的,比安国县府还要大。 侯府的西跨院,安置的是唐军的参军司,此时张耘菽在厅堂内不安地来回踱步,他看着一脸紧张的参军们,眉头紧皱。 在踱步了几十步之后,张耘菽看着依旧在那里商讨对策的参军们大声询问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番?” 一名明显是参军司中层的人走上前,说道:“司马,我们现在的情报很有限,宋明步第九师每天的行军速度,压根就不到二百里,刚刚到一百里。从瘿陶到安国,足足有近千里,如果以这个速度算,我们至少要守十天以上。” 张耘菽听到这个人的汇报,非常的不满意,他厉声说道:“我同军帅汇报的,是守备五天,就能等到援军,可是你现在和我说,我们需要守备十天。你知不知道,就这十天时间,足够倭军三支军队汇合,组成一支十万人的军队,而且如果他们强攻安国城,我们的同袍会死多少人?” 被训斥的人一脸的不服气,但是却无法反驳,毕竟,这是他们提出的计划,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张耘菽看着低头不语的参军们,长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就去向军帅汇报,安国城能不能守住,就看军帅如何安排了。如果安国城破,你们一个也别想逃跑,都给我拿着长矛杀敌去。” 安国侯府正堂,安国城沙盘旁边,王镡正默默地盯着看。他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援军的身上,经过这么多天的战斗,唐军近卫师和第七师共计三万五千余人,已经战殁、负伤了七千余人,还剩下两万八千人不到。 而倭军却有着源源不断的援军,三支倭军加在一起,足有十万余人,是唐军的四到五倍。 王湔带着亲卫营的士卒守在正堂四周,就连正堂的屋顶也有士卒把守。王湔看着行色匆匆的张耘菽,赶紧行礼,大声说道:“见过张司马。” 王镡听到王湔的声音,从沉思中解除,抬头看向了门外。他看着脸色难看的张耘菽,就知道他有坏消息了。 张耘菽躬身行礼,却并没有起身,低着头说道:“军帅,公爷,参军司出现了严重的失误,我们没能想到宋明步的第九师速度会这么慢,他们每天的行军距离居然只有九十里。而尹鹤的第二师,距离我们太远,五天内根本赶不到安国城。” 王镡看着他,询问道:“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孤军奋战了,需要坚守安国城多少天?” 张耘菽有些难以启齿,他一字一句地挤出来:“至少十天。” 王镡对守在门口的王湔喊道:“阿湔!让李肃杰、张耕黍、宋文柏到这里开会!” 王湔大声回答道:“喏!” 不一会儿,几人就来到了安国侯府正堂,李肃杰当先进来,大声说道:“仲铭,怎么回事?我正在安排匠作营建造防守器械。” 李肃杰看到张耘菽也在这里,而且他的脸色很难看,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也不再大声嚷嚷了。 张耕黍正在安排后勤,被叫到这里来开会,他是一头雾水。不过在看到自己弟弟难看的脸色时,他就知道参军司很可能把事情搞砸了。 王镡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遇到了大麻烦,不论是宋明步的第九师还是尹鹤的第二师,都无法在五天内赶到安国城。” 听到王镡的话,堂内众人除了张耘菽外,都是一脸的惊讶,他们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张耘菽。此时他们终于知道张耘菽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了,参军司出了大纰漏,这会给他们这支唐军带来难以想象的危险。仟仟尛哾 王镡接着说道:“现在,我们要将守城的时间延长,以十五天为期限。我们两万八千人,分成四个部分,以先登、陷阵防守东城墙和北城墙,以第七师的步卒防守西城墙和南城墙。将狼骑置于城内,随时准备出城作战。义从则连同先登,防守东城墙。第七师的骑兵都是轻骑,在出城作战方面,帮不上忙,就全部手持弓弩,上城墙作战,或者帮助匠作营操作守城武器。” 第三百零四章 攻其不备 李肃杰点点头,说道:“我会马上安排好。” 王镡接着对宋文柏说道:“西城墙和南城墙,我最担心的反而不是南城墙,而是西城墙。倭军中有熟知兵法的将领,他们很可能会行声东击西之策。南城墙紧邻泒水,土壤松软,这给倭军进攻造成了极大困难,只要小心防守,南城墙就不会有倭军可乘之机。” 王镡在安国城内安排着诸多事宜,城内的军卒早已经知道他们的处境了。但是他们没有怨言,沿途经过的村寨内的景象,让他们恨透了倭军。为了杀更多的倭寇,他们就是守城一个月,都不会有怨言。 从成平到安国,接近六百里的距离,前田立诚在急行军十日后,终于在六月十五日赶到了安国城。可是没等前田立诚喘口气,安国城下便传来消息,平长政在安国城内被第五次击败了。 倭军自侵攻中原之后,征夷大将军藤原秀忠为加强对中原军队的进攻,便将军队分成了三个军团。其中源维义担任北路军团总管,藤原义房担任中路军团总管,伊东骏哲担任南路军团总管。三路总管都是总大将级别,而且兼管行政,权利极大。 可是如今藤原义房已经死了,平长政虽然暂时成为了中路军团的指挥者,可是他并没有征夷大将军藤原秀忠的令旨。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加上平长政连续数次败于唐军之手,柴崎景行和前田立诚对他都已经十分不满了。 这几日冀州不知为何,气候反常,已经连着六天都在下雨。这给城外倭军攻城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倭军的武士和足轻们不得不在湿滑的泥巴中,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进,一边躲避城头上射出的弩枪、箭矢和石块。 平长政本来以为能够很快将安国城攻破,可是事与愿违,他连续进攻了五次安国城,每一次都是上万士卒,可最终除了收获了上万具尸体意外,连安国城的城墙都没能攻破。qqxsnew 安国城内,王镡行走在伤兵营中,十天的攻防战,城内唐军已经死伤了五千余人,伤兵营内每天都有伤重而死的士卒。 张耘菽匆匆走进伤兵营中,小心地躲避着各种伤员,来到王镡地身后,悄声说道:“军帅,尹鹤和宋明步传来消息。” 王镡心中一动,他对周围的人说道:“我们回安国侯府。” 回到安国侯府正堂,王镡看着张耘菽,询问道:“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张耘菽禀报道:“军帅,这几日连绵不绝的雨水耽误了第二师和第九师的形成,但是他们冒雨前进,已经分别到达了距离安国城不远博陵和蠡吾。尹鹤和宋明步请示,他们下一步该如何做。” 王镡看了看他,询问道:“参军司有什么计划吗?” 张耘菽显然没想到王镡这么问,他先是一愣,然后说道:“参军司的计划是,让宋明步的第九师直插倭军后路。同时让尹鹤的第二师进入安国城内。”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宋明步的第九师刚刚组建,让他们去挡倭军的退路,不现实。让尹鹤的第二师和第九师换一下,第九师进入安国城,第二师阻击倭军。” 张耘菽面露迟疑,他担心地说道:“军帅,这第九师刚刚组建,其忠心依然有待考验,这次驰援,如果不是第九师行动迟缓,我们也不会伤亡如此之大。”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就这么做吧,我相信宋明步不会如此不智,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王镡的军令很快下达,博陵县的尹鹤的第二师一路长驱直入,直下武垣城,没错就是平长政之前驻守的武垣城。 平长政追击唐军到安国城之后,就在武垣城留下了五千人马。但是随着进攻安国城不利,他不断抽调武垣城和中水城的驻军,使得武垣城驻军只剩下了一千人。这么点人马,武垣城和不设防也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当唐军进攻武垣城的时候,驻守武垣城的倭军足轻大将不敢力敌,弃城而走,逃去了中水城。 可是他逃到中水城也逃不过被歼灭的下场,虽然中水城的驻军有三千人,也敌不过如狼似虎的第二师将士。不到一天,中水城就落入唐军手中。 武垣和中水的失守彻底引爆了平长政和柴崎景行、前田立诚三人之间的矛盾。倭军大营的中军大帐内,一场激烈的争吵,让守卫营帐的加藤衍都心悸不已。 “平长政!不要以为你现在是这支军队的指挥者,就可以对我不敬。老夫跟随大将军征战的时候,你还在尿尿和泥巴呢。老夫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如果你再拖延着,不撤军,老夫就带着麾下的将士自己撤了!” 大嗓门,长相粗狂的柴崎景行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唾沫横飞。 平长政被他的无礼气的脸色涨红,紧接着,就是前田立诚,他倒是相对温和一些,可说出来的话,却同样让平长政气愤不已:“长政阁下,末将跟随大将军东征西讨十数年,经历过的战阵没有五十次,也有三十次了。按照末将的经验来看,这次安国城之战已然不能继续下去了。请长政阁下下达军令,让全军撤军吧。我们的战略目标是全取冀国的河间郡,如今这个目标尚未达成,就同唐军死磕,实在是不明智。” 平长政抬手揉了揉鼓胀的太阳穴,恨声说道:“就听从两位前辈的,我们撤军,不过武垣和中水已经失守,我们该怎么撤?” 看到平长政终于妥协,前田立诚建议道:“我们可以进入冀国安平郡,占据饶阳,南下武遂,然后从西面进攻乐成,给乐成的冀国守军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此,定能取得河间郡,并将冀国最后一支大规模军团消灭掉。” 柴崎景行没等平长政同意,就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前田君的这个计策好,总是我们再别人的坚城下被动挨打有什么意思,我们去打别人那多好啊。” 平长政因为连续的失利,在两人面前已经没了威信,只能咬牙同意了前田立诚的计策。 第三百零五章 选择困难症 倭军的举动并没有能够瞒过缉事司察子们的眼睛,他们很快就发现倭军足轻正在打包行囊,收拾营帐,收拢各色旌旗。 王镡收到缉事司的消息,询问道:“第五,你们辛苦了,给缉事司的弟兄们赏酒赏肉。”仟仟尛哾 第五候作揖行礼道:“卑职明白了。” 王镡看向一旁的李肃杰、张耕黍和张耘菽,询问道:“你们怎么看?倭军是真的要撤退,还是假的撤退?” 李肃杰沉思片刻,率先说道:“我觉得倭军应该是真的要撤退,他们顿兵坚城之下十日有余,损兵折将,平长政整个临时代管的将领威信已经所剩无几了。柴崎景行和前田立诚本就是从军多年的宿将,必然是心中不服的,此时正是两人逼迫平长政退兵的最佳时机。毕竟,死的都是他们家族的私兵。” 张耕黍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是抓紧处理军中后勤的事务,这十天时间里,攻防战打的很激烈,人员、药物、军械的损失更是数不胜数。 张耘菽出言道:“军帅,我非常同意军司马的推断。” 王镡接着问道:“如果倭军真的撤退,他们会往哪里撤?” 李肃杰看了看地图,指着武垣城说道:“我觉得他们会往武垣的方向撤退,击败了尹鹤的第二师,他们就可以南下乐成,夺取河间郡的控制权了。” 张耘菽这次没同意李肃杰的意见,他指着束州说道:“末将觉得,倭军会撤到束州,这里东连渤海,南达乐成,距离中山郡还相对远一些。如果倭军撤到这里,他们就可以安心地进行修整补充,意图再战。” 王镡听了两人的想法,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我是我军主将,我会选择去饶阳,然后直扑武遂,接着东进乐成。” 李肃杰听到王镡的话语,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仲铭,你可真能异想天开,这安平郡可是冀国国都所在,各处城池的守备兵力肯定是充足的。如果倭军进攻饶阳,我觉得他们会碰的头破血流。” 张耘菽同样有些不可置信,他质疑道:“军帅,饶阳和武遂两座城池,是安平郡通往河间郡的两处东北要地。冀国不可能不在这两处布置重兵,倭军一旦来到这两座城池,就不得不面对前有坚城后有追兵的窘境,我不认为倭军主将会如此不智。” 王镡看着两人,点了点地图上的两座城池,说道:“我觉得,你们好像忽略了点事情,冀国的征倭将军赵鲁齐正在集结冀国能用上的军队。这样就会削弱掉安平郡的冀国军力,我想饶阳和武遂现在的兵力还不足平时的一半。” 张耘菽想了想,询问道:“第五,有安平郡的情报吗?” 第五候点点头,说道:“的确有,安平郡的冀国军队,已经有不少被抽调到了河间郡。而冀国已经丢失了大半领土,他们能够调动的军队,也就只有安平郡和清河郡的军队。” 张耘菽重复确定道:“也就是说,安平郡的冀国军队已经大半被调到了河间郡,调到了乐成。” 第五候点点头,说道:“没错。” 李肃杰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直接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假设:“仲铭,如果这支倭军更大胆一些,南下直取信都的话,冀国会不会更加的混乱?”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为倭国将领会这么选,他们要的是能够消灭掉冀国的有生力量。如果他们直取冀国信都,这么长的距离,他们就会被冀军斥候早早地发现,然后就会陷入到被冀军围攻的局面。” 王镡说完,在地图上圈了饶阳、武遂和乐成三个城池,然后划了一条弧线,说道:“他们沿着这条线行军的话,路程不长,如果攻破了饶阳或是武遂,还能够获得大量的补给。我想倭军主将不会选择一条更难的路,所以这条弧线就是倭军即将要走的路线。第五,缉事司的察子们要时刻关注倭军的动向。” 第五候点点头,说道:“喏!” 王镡接着看向李肃杰和张耘菽,说道:“我们要将斥候派出去,严密监视倭军的一举一动,同时通报给冀军有关倭军的消息。” 李肃杰点点头,说道:“没问题,我马上调集静塞义从和第七师、第九师的轻骑兵。” 王镡看着张耘菽说道:“既然倭军的动向变了,我们也要变,让第九师不必入城了,直接在城外等候。” 张耘菽点点头,说道:“喏!” 安国城内的唐军很快就被调动起来,平长政如前几天一样,走出了营帐,看向了安国城,然后他就发现了异样。 平长政叫停了加藤衍的打包行动,他厉声说道:“加藤君,速去下令,让所有武士和足轻扔掉一切不必要的东西,只准拿着军备,我们需要快速撤军!” 加藤衍看到平长政紧张的样子,一脸的不解,询问道:“长政阁下,出了什么事情?” 平长政走入营帐内,将木架上的甲胄穿上身,可是倭国的大铠非常的繁琐,需要两个人帮助才能穿上。 平长政看到还在一旁发呆的两名幕府侍卫,厉声说道:“还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帮忙。” 两人被喝骂了一声,方才如梦初醒,上前帮助平长政穿上甲胄。 加藤衍没能从平长政那里问出个所以然,却走出了营帐。他是幕府侍从,是大将军安排到平长政身旁的,所以他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平长政下达的命令。 平长政的命令在倭军中迅速传开,却引来了无数的抱怨,他们来到中原,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这些战利品吗。中原之富有远超他们的想象,每一个足轻,每一名武士,都是抢的盆满钵满。 此时平长政却让他们放弃自己的战利品,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即使放弃,他们也不知道该留下哪个,该舍弃哪个。此时此刻的倭军上下,不论是武士还是足轻,都犯了选择困难症。 倭军撤退的脚步就在这种选择困难中,被无休止的拖延了。等到平长政好不容易穿好甲胄,走出营帐的时候,看到麾下的军队依然没能完成撤军的准备,他们居然还在那里为了留下什么战利品而左右为难。 第三百零六章 再是勇武也无用 平长政顿时愤怒了,他抽出腰间的太刀,走到一名正在那里琢磨着留下那件战利品的足轻面前,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足轻抬头一看,发现是自家主将站在身前,吓得一激灵。只见平长政露出森白的牙齿,一字一顿地询问道:“我的命令,你没听到吗?” 足轻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平长政手中太刀一划,就将这名足轻斩杀了,他抬起滴着鲜血的太刀,对周围的武士和足轻大声喊道:“这就是不听命令的下场!所有人,除了军备和军粮,其他的东西都不要了,迅速整理需要的物品,全军迅速撤退!” 唐国公元年夏,安国城外的十万倭军终于准备好了撤退,一身戎服的前田立诚亲自指挥麾下的足轻,在泒水水面上搭建浮桥,铺平了渡河的道路,保证大军渡泒水如履平地。 冀州多河流,倭军为了顺利征讨,特别征集了军中的工匠,建造浮桥。为了方便征战,前田立诚特意亲自督造了几座长达十几丈的浮桥。这些浮桥都是事先建造出来的,不需要临水才派人下河打桩。 随着令旗挥舞,数千名足轻随着号令声抬起巨大的浮桥,在武士的指挥下,冲进了泒水中。正值六月入夏,泒水的水温尚能让人接受。走在最前面的足轻扛着沉重的浮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艰难跋涉。赤裸着小腿的足轻们踏进水里,随着一声一声的呼喊,长长的浮桥就好像一条巨大的蜈蚣一样缓缓的爬进了水里,两侧密密麻麻的足轻就是蜈蚣数不清的腿脚。 眼看着浮桥顶上了泒水对岸,柴崎景行一举太刀指向泒水南岸,大喝道:“给我冲过去!” 此时此刻,柴崎景行的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因为平长政的命令,他可是损失一大笔钱财,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攒下的。 “冲啊!” 上千名精锐精锐武士,吼声如雷。大踏步地跑完了浮桥,然后纵身一跃上了泒水南岸。在他们身后,上万足轻紧紧的跟了上去。 为首的侍大将,是身高一米七,在倭军中鹤立鸡群的诹访信雄。他极为彪悍,历来战斗必然身先士卒。在安国城攻防战时,曾经以一己之力独挡一什陷阵,虽然狼狈了有些,却也全身而退。 此人出身信浓国,是源氏一族的武将。藤原秀忠覆灭源氏之后,欣赏其勇武而收为己用。据说他曾是江洋大盗,被南信浓守护捕获后献给了源氏家主。 源氏家主觉得他勇武不凡,就收在了麾下,让其成为一名旗本。但是诹访信雄野性不改,白日里护卫源氏家主,到了晚上就偷偷溜出去夜行数百里到南信浓作案,明火执仗抢夺财物。 第二天早上依然出现在源氏家主身旁护卫,并不耽误,如此十几次后终于被人认了出来告到源氏家主那里。起初源氏家主并不信诹访信雄能夜行数百里,后来家老井伊直旭想出一个办法,源氏家主听了井伊直旭的办法后准了。 在一天结束评定的时候,源氏家主忽然提出一个要求,以五百石知行为酬劳,招募一名腿脚轻快的人前往南信浓投送一份紧急公文,必须在次日清晨赶回,将公文回执交到自己的手里。 众人计算路程,纵然是驾骏马驰骋也不能往复,于是无人敢应承下来,诹访信雄不知是计,站出来表示愿意一试。 他并不骑马而是徒步奔波,一夜来回。这时源氏家主才确信在南信浓抢人财物者正是诹访信雄,却因为喜爱其勇武而舍不得重罚,只是打了十板子略作惩戒。 藤原秀忠在大和国藤原建立幕府之后,率领二十万大军东征源氏。大事不妙的情况下,诹访信雄假意投降,然后暴起杀士卒十几人。被藤原秀忠的部将白川忠成捕获,白川忠成亦爱起骁勇,于是收在麾下。 后来关东有人造反,诹访信雄随白川忠成前往征讨。他独自一人渡江打探情报然后返回,白川忠成遂派他率军渡河。但敌人兵力远多于诹访信雄,他力战不敌被俘。 叛贼派三十人押解诹访信雄回营,半路中诹访信雄做饥渴难耐状哀求不止,叛军便解开他的绳索让他进食,诹访信雄抢了一柄太刀,将三十名叛军尽数诛杀然后返回幕府军大营。 本岛统一之后,诹访信雄以侍大将的身份跟随总大将白川忠成远征九国岛,屡立战功。后来被藤原秀忠封以筑前五十二万石的知行,成为大名。在岩屋城生活期间,诹访信雄努力学习管理领国、治理领地的办法,任用贤才,法令森然,百姓安居,积功被封为左近卫少将。这个人的一生堪称传奇,带着很浓重的江湖草莽的味道。qqxsnew 不过再是勇武的将领也难逃一死,就在诹访信雄觉得自己安全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眼前一暗,他疑惑地抬起头,然后就看到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下。 登上泒水南岸的上千名精锐武士,连反击都做不到,就被无尽的箭矢给射成了刺猬。 这一幕惊呆了正在渡河的倭军。平长政纵马来到岸边,厉声喝道:“别愣着!抓紧渡河!加藤,让他们吹起法螺!全军渡河进攻!” 柴崎景行更是亲自上阵,骑着战马冲上了浮桥,他身后是一众精锐的柴崎族兵,都是装备精良的武士。 就在这时,从泒水南岸传来了如闷雷一般的声音,在柴崎景行惊恐的眼睛中,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然后砸在了他面前的浮桥桥面上。 带有火油的火球瞬间将木制浮桥点燃了,柴崎景行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就被烈火吞噬了。 此时,在平长政的视野里,远处地平线的黑色西线,已经成了一片黑压压的人潮。装备精良的唐军近卫师,组成了严密的阵型出现在泒水南岸。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从平长政和前田立诚的身后传来,两人豁然转身,然后就看到,在倭军身后,一支规模更加庞大的唐军,排列着紧密的阵型,逐渐靠近。 第三百零七章 消灭他们! 王镡手持马槊,骑着赤云立于唐军阵前,槊锋遥指泒水南岸的倭军,大声喝道:“给我消灭他们!” 他手下两员虎将褚路煦和乌逻,大声答应了一声,分别率领的静塞义从和并州狼骑从王镡的一左一右向前杀了出去。 两支骑兵装备精良,战马高壮,又处于半渡而击的有利位置,所以每名骑士瞬间有了加持一般,变得各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义从和狼骑,每人手持长槊,腰挎环首刀,后背圆盾,冲入倭军阵中,挡者无不披靡。褚路煦和乌逻二人分别带着各自麾下的骑兵,如同两条出水的怒龙一样杀进倭军的阵营。 一名倭军侍大将带着几个百人队冲了上来,抡起太刀一刀砍向乌逻座下战马的马腿。乌逻一抖缰绳,硬生生止住战马前冲的同时,将战马拉的人立而起。同时手中的马槊如毒龙一般钻进了那名侍大将的咽喉,抽出槊锋的同时,带起一道血箭。 与此同时,那名侍大将身后的几名长枪武士,纷纷挺枪刺向乌逻的战马。乌逻仗着自己的马槊长,也不刺,直接当棍棒一般抡起,一槊杆将一名长枪武士的十文字枪给飞了出去,槊杆去势不减,砸在了第二个长枪武士的头颅上。顿时,只见第二个长枪武士头上华丽的头盔被砸的四分五裂,武士的脑袋就好像被暴力砸碎的西瓜一样碎裂开来。红的,白的,雨点一样激射了出去,溅了身旁的武士一身。 乌逻抵挡住了两名长枪武士的攻击,却没能防住其他的长枪武士的十文字枪,锋利的枪刃刺入乌逻胯下战马的体内。乌逻感觉到了座下战马猛地下沉,他扔掉了手中的马槊,右手持握住腰间环首刀的刀柄,翻滚了两圈,卸下了力道。 乌逻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半蹲着身体,将刺过来的三杆十文字枪背在了背上。同时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快速出刀,砍在了三名长枪武士的双腿上。他牢记者王镡教授的知识,出刀又快又狠,将三名敌人的大动脉彻底割裂了。 乌逻的亲卫看到自家旅帅陷入了险境,马上纵马冲了过来,将还要挺矛刺杀乌逻的长枪武士给撞飞了出去。 其中一名亲卫翻身下马,对乌逻说道:“请旅帅上马!” 乌逻也不多废话,骑上战马,接过亲卫递过来的马槊,一抖缰绳,就带着身后的亲卫继续向前冲击。 褚路煦这边碰到的也都是硬茬子,为了能够迅速在泒水南岸站稳脚跟,平长政、柴崎景行和前田立诚不约而同地选择将麾下的精锐武士派了过来。 这也就是近卫师,要是第九师来担任这个抵挡任务,估计会付出比近卫师更大的代价。 褚路煦带着静塞义从没能一次就将倭军的军阵冲散,反而是被倭军的长矛、弓箭给挡了回去。 静塞义从在倭军军阵前丢下了数百具尸体后,转了一个圈,来到了距离倭军军阵两三百米的位置。 褚路煦一把从胡禄中抽出骑弓,从箭袋里抽出一支鸣镝,对着倭军的方向张弓搭箭射了出去。 尖锐的鸣叫声响起,如同命令一般,静塞义从纷纷取出骑弓,跟着已经纵马向前的褚路煦奔驰了起来。qqxδnew 倭军阵前的足轻大将看到静塞义从又来了,而且还是手持弓箭,大声喊道:“防御!防御!快!将木板支起来!” 在倭国数百年的内战历史中,他们对于盾牌的利用率,实在是低的可怜,甚至还不如攻城用的竹束。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是倭国内弓箭的杀伤远没有长矛、太刀多。因为能够拉动体量巨大、杀伤力十足的和弓的人只能是武士,可是武士的数量远没有足轻多。而足轻因为经济的原因,既不能如武士一般健壮,也没有武士的财力购置杀伤力巨大、成本高昂的弓箭。 倭国诸侯们配给足轻的弓箭都是杀伤力弱、射程短的伏竹弓。这玩意儿在战场上射出的箭矢打在武士的铠甲上,就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故而,在倭国内战的战场上,是不可能看到如中原一般箭如雨下、箭矢如蝗的情景的。如此环境下,也就造成了倭国军队对盾牌的不重视。 如今这种不重视在泒水南岸的战场上让倭军遭到灭顶之灾,静塞义从在广阔的冀州平原上,用起了环形骑射阵。这种阵型是学自獯鬻骑兵,雍国军队曾经在这种阵型的面前吃尽了苦头。 如今没有盾牌掩护的倭军,将成为环形骑射阵的下一个受害者。锋利的箭簇、沉重的箭杆,给倭军武士造成的杀伤完全不是倭弓所能比的,一蓬蓬鲜血不断在倭军军阵中如同盛开的玫瑰花一般不断闪现,一排有一排的倭军武士和足轻倒在了静塞义从的箭矢下。 王镡看着已经深陷混乱的倭军军阵,左手一挥,蒙嵩和袁添钢抬手撂下了铁胄上的护面。他们身后的陷阵和先登们也纷纷撂下了自己的护面,上万名精锐的甲士,身穿筒袖铠,头戴铁胄,面遮鬼怪护面,如同上万名从地狱之门爬出来索命的魔鬼,当然了,是敌人眼中索取性命的魔鬼。 陷阵猛士和先登死士组成上百个方阵,然后排成更大的方阵,以泰山压顶之势,快速靠近倭军军阵。 蒙嵩手持步槊,一名倭军足轻大将挥动太刀砍向了他,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挥舞步槊,以槊杆砸在了敌人的腰侧。巨大的力度下,那名倭军足轻大将被砸的一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数支长矛给刺入了体内,如同被扎漏的水球一般,不甘地倒在了地上。 视线转到袁添钢这里,就变得更加的血腥了,只见他双手舞动手中的长锤,砸在了一名倭军武士的腰上,把敌人砸的如同横着折断了一样,向一侧飞出去三米多远,整个身子被砸得对折起来,吐出几口血糊糊的碎裂内脏,眼皮向上一翻就此毙命。 第三百零八章 金身枪武士 “杀上去!给后面的人开路!” 袁添钢举起长锤,一边大呼,一边奋力向前。 一名倭军足轻嗷嗷叫着冲了上来,他刺出来的长矛被袁添钢的亲兵用盾牌挡住,袁添钢顺势一锤砸在那名倭军足轻的肩膀上。 只听“咔嚓”一声,那名倭军足轻的半边身子立刻塌陷了下来。肩膀立刻被砸得粉碎,一条胳膊硬生生被铁锤砸得脱离了身体飞了出去。那名倭军足轻疼得“啊”的一声大叫倒在了地上,来回翻滚着却一时还死不了。袁添钢的亲兵上前一步,一刀将那名倭军足轻的头颅削了下来。 “斩首一级!” 那亲兵大声喊了一句,后面的士兵们齐声叫好。 李肃杰手中的一杆长矛使得如毒龙一般,刺、削、扫、砸、切、撩,招招毙敌。那一杆长矛被舞的呼呼生风,每一击必然立斩一人。 唐军步卒以三个人为箭头,唐军悍卒们向前冲杀,一路碾压倭军,短短的几分钟内硬是向前突进了几十步的距离。 泒水南岸此时至少有三万倭军,可是李肃杰、蒙嵩和袁添钢三人,先登死士和陷阵猛士们竟然一路冲杀毫无惧色。 此时倭军大将前田立诚已经站在了泒水南岸的土地上,看到唐军如此凶猛,倭军被杀的节节败退,更离谱的是,数万大军却挡不住才一万余的唐军,不由得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麾下的倭军士兵论战力的确唐军的士卒,正因为如此,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轻敌。但他没有想到,唐军士卒竟然勇悍到了这样近乎难以抵挡的地步。 前田立诚大声命令道:“传令下去!让前田金身枪武士上去,必须把唐军给老夫顶回去!” 前田立诚嘴中的金身枪武士,是前田家的立足之本,全员也就两千人,他们身上的甲胄非常厚实坚固,防御力高,极善于对抗骑兵,同样也因为沉重,所以移动缓慢。 随着唐军的不断推进,已经渡过泒水的倭军竟是被硬生生的推向了泒水,本来站在岸边的倭军足轻有好些人竟然被挤进了泒水中。 静塞义从依然不断地用手中的骑弓剥洋葱一样,将倭军士卒一层层剥下。并州狼骑则不断地冲击着在倭军军阵中打开的缺口,企图将缺口不断扩大,以便于身后的步卒冲进去厮杀。 陷阵猛士们利用自身精良的装备,强健的体魄,压制这正在反抗的倭军足轻。 先登死士这边却出现了意外的情况,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支长枪武士,他们手持十文字枪,身穿厚重的甲胄,迈着沉重的步伐钉在了倭军军阵前部。 一名先登死士手持长矛,猛地刺向面前的倭军长枪武士,却没能刺穿对方的甲胄。锋利的矛刃只是在敌人的甲胄上刺出一溜火星。 在那名先登死士惊愕的眼神中,十文字枪独特的十字枪刃刺进了他的胸口。前田金身枪武士的十文字枪同样要比足轻用的精良许多,坚实而又锋利的枪刃轻而易举地就刺穿了先登死士身上的筒袖铠。 王镡很快就注意到了先登死士们这边出现的异状,很快一名斥候从前面奔向了他,翻身落马,同时大声禀报道:“军帅,倭军出动了一支精锐,他们身穿重甲,先登死士们突破不了他们的防线。” 王镡如今手中只有三百余亲卫营的亲从士兵,没有更多的预备队了。他思考了一阵,下令道:“让先登旅和陷阵旅后撤,做出败退的样子,让义从和狼骑都撤到距离敌军三里的地方。” 那名斥候虽然不理解王镡的命令,但还是接令离去。 王镡看着张耕黍,询问道:“床弩是不是都搬过来了?” 张耕黍点点头,说道:“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床弩和投石车运过河。” 王镡目光灼灼地说道:“既然是好不容易搬运过来的,就不能让它们闲着。既然投石车已经发过威了,那就该床弩发威了。” 王镡的命令被不折不扣的执行,唐军各处都响起了鸣金声。先登旅和陷阵旅的士卒们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听到鸣金声就舍弃了当面之敌,互相掩护着撤退。 狼骑更是放弃了冲阵,驱动着已经筋疲力竭的战马撤到了距离倭军三里的一处高坡上。qqxδnew 褚路煦则带着静塞义从迅速从环形骑射阵变成了三列长蛇阵,快速脱离战场。 前田立诚看到唐军退了,顿时信心大增,只要有更多的倭军士兵渡河,那么他们就完全能够击败泒水南岸的唐军。 倭军开始以金身枪武士为为锥形阵的锋锐,一往无前地向唐军冲去。 在他们的两侧时刻都保持着有两支足轻,护着他们的侧翼,一旦有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刻递补上来。所以金身枪武士们根本无需分心左右,只需要一味向前冲杀。 两翼倭军足轻的职责就是守护金身枪武士,只要金身枪武士们稳妥,倭军的军阵就稳固!同样的,一旦金身枪武士们被消灭,倭军军阵就会彻底崩溃,这些足轻们也都难逃一死。 随着渡河的倭军士兵越来越多,金身枪武士身后的锥形阵也逐渐形成了规模。就在挡在河岸上的唐军被杀得“节节败退”的时候,忽然高坡上的唐军令旗不断挥舞。本来还在逃命的唐军士卒们脚步瞬间顿住,然后是整齐划一的向后转,同时他们手中的阵盾被放下,手中的长矛被架起。 紧接着正在追击的倭军士兵们就听到了“吭!吭!吭!”的生意,紧接着,一排有一排飞舞在在空中的短矛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首当其冲的就是冲在最前面的金身枪武士,他们身上的甲胄的确坚固,但是在加持了动力加速度的床弩短矛面前,依然不够看。 只见最前排的金身枪武士们连躲闪都做不到,就被短矛刺穿,在胸口留下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这一幕是前田立诚始料未及的,只见一排排短矛形成了一片片乌云,不断地射进金身枪武士的军阵中,带起一片片飞舞的残肢断臂。 两翼的足轻军阵同样受到了打击,不过是投石机的,成千上万的碎石块,如同火器时代的火炮打出的散弹一般,砸进了人群中。 第三百零九章 记住了,杀死你的是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追着唐军狂奔的倭军不禁一滞,然后就陷入了混乱当中。袁添钢眼神一凛,抹了一把脸上胡须上的湿腻鲜血,将长锤向前一指,就怒喝道:“杀!” 迅速从后撤转换成坚盾长矛阵的先登死士们,没有丝毫犹豫,在袁添钢的指挥下,手持长矛和阵盾,身着坚固的筒袖铠,迈着坚定的步伐,重新向倭军冲去。他们身上的铠甲坚固,倭军和弓射出的羽箭落在身上几乎不会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但凡被选为先登死士的士卒,身强力壮之辈。就算受了些轻伤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影响,他们身上的筒袖铠就算是唐军自己的制式环首刀劈砍在上面也很难造成太大的伤害。 论攻城作战,唐军的先登死士称第二,就没有那支部队敢称第一;论野外步战,唐军的陷阵猛士称第二,就没有谁敢称第一。从頨浑军建立开始,王镡从来都没忽视对步兵的投入。正如后世的军事着作中所说的,步兵是诸兵种之父,不论是骑兵、水兵,亦或是车兵,他们都是从步兵转变过来的。 在唐军中,不论是骑兵还是车兵,还是辎重兵还是匠营兵,他们首先是步兵,步卒所有的训练,他们都要有。再熟练掌握了步兵的训练之后,他们才会向各自的专业转换。 所以,如果在战场上,你看到唐军的并州狼骑下马步战,请不要惊讶,他们是骑兵,也是步兵,没了战马,他们依然是精锐,依然能够给敌人带来巨大的伤害。 言归正传,唐军先登死士们,无论是单兵作战能力,还是互相配合都远不是倭军士卒们可以相比的。先前抵挡倭军武士就远不是唐军步卒的对手,此时倭军已经彻底乱了,根本结不成真是,就更不是唐军的对手了。 此时袁添钢看到那队先前逞凶的倭军金身枪武士的时候,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眼前一亮。他嘴角裂出一道残忍的笑意,快步冲了上去。 看到自家主将突前,袁添钢身后的亲卫和先登四十们快速变阵,组成了以袁添钢及其亲卫为锥头的锥形阵,然后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撞在已经出现四五个豁口的倭军金身枪武士的军阵上,顷刻间,血浪翻飞。 倭军金身枪武士的重甲在袁添钢的大锤面前,根本不起作用,只见他一锤挥出,精准地砸在了一名倭军金身枪武士的肩甲上,巨大的攻击力在其重甲上变成了应力蔓延了全身。 被锤的倭军金身枪武士完全吸收了钝击的力道,口中的鲜血根本压不下去,一口喷了出去,溅了袁添钢一身。他一脸不甘、眼球涣散,身体软倒,带着一身重甲向后仰去,砸翻了他身后的同袍。 袁添钢好不停顿,又是一锤,从下向上扬起,直接锤在了另一名倭军金身枪武士的下巴上,将对方的护喉甲片砸的四散飞出,也将对方给砸的扬起,向后倒去砸在了地面上,掀起一片烟尘。 针对倭军金身枪武士,使用重锤的确是个好招,但却没法推广,因为不是什么人都能像袁添钢这般强壮到过分,战阵厮杀了半个时辰,手中十几斤重的长锤却依然能挥舞的迅疾如风。 看到袁添钢如此逞凶,杀伤了好几名手下武士,统领倭军金身枪武士的侍大将前田信虎忍不住了,他手持野太刀备前长船长光,大步冲向了正在挥锤猛砸倭军金身枪武士的袁添钢。 袁添钢刚刚解决完一名倭军武士,就看到一名将领模样的倭军武士向他冲了过来。同其他武士不同的是,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长度惊人的太刀。因为把刀的长度非常长,仅比平日晾衣服的竹竿短了一点而已,无法跨在腰间,所以只好背负在背上。 在距离袁添钢几十步的时候,倭军将领终于拔出了他的太刀,只见其刀刃就长有三尺二寸,刀柄也是奇长但是那名倭军将领挥舞起来并不困难,由此可见他的膂力之强。 野太刀劈下的时候,因为重力和速度,刀刃同空气摩擦发出刺耳的鸟鸣声。袁添钢反应同样不慢,他双手举起长锤,拧腰发力,利用锤柄磕开了那名倭军将领的野太刀。 倭军将领顺势撤步,厉声喝道:“前田家侍大将前田信虎参上!请教阁下的名号。” 听着前田信虎蹩脚的中原话,袁添钢甩了甩手腕,刚刚那一击,力道非常大,他不得不硬接。他看着前田信虎,大声说道:“记住了,杀死你的是你爷爷袁添钢,到了地府别报错了名字!” “狂妄!” 前田信虎厉喝一声,然后挥舞着备前长船长光冲了过来。 有了准备的袁添钢毫不示弱,他双手抡起长锤,就砸向了砍过来的野太刀。他就不信了,自己的大锤还能输了不成?就那薄薄的铁片子,自己一锤就能将它送回钢坯的状态。.qqxsnew 野太刀和大锤磕碰在一起,溅起火星,袁添钢顺势将高高撩起来的大锤砸了下去。前田信虎双手持刀向上一举,当的一声,大锤砸在备前长船长光上又激荡出一片火星。前田信虎身长一米七,在倭军将始终算得上是高壮的了,结果在倭军士卒们眼中如此魁梧雄壮的身形,竟然被这一锤砸得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袁添钢双手持长锤,胡须飞荡,虎目圆睁,双臂上的肌肉瞬间隆了起来,长锤猛地压了下去。前田信虎咬着牙坚持着,却还是被一点一点的压着双臂弯曲了下去。 袁添钢见前田信虎抵挡不住,哈哈大笑两声,抬起一脚正踹在前田信虎的面门上,这一脚直接将其踹得向后仰翻了出去。袁添钢一边狂笑,一边大跨步向前迈了出去,一脚踩在正欲起身的前田信虎的胸口上,手中的长锤高高举起,然后猛地砸向了前田信虎的面门!大锤无锋,却沉重无匹! “嘭”的一声闷响,长锤的锤头狠狠地砸在了前田信虎的脸上! 刹那间,沉重的铁锤将前田信虎的脸和他脑袋上华丽的头盔揉在了一起,立刻就给前田信虎来了个毁容,他鼻子,眼睛,嘴巴,同时在他脸上消失不见。 第三百一十章 前田立诚,战殁! 当袁添钢将长锤抬起来的时候,前田信虎烂西瓜一样的脑袋连带着华丽的头盔都被嵌进了土地里,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边上,还挂着一颗血糊糊的眼珠子。 袁添钢威风凛凛,手持长锤就杀入倭军的军阵当中。 前田立诚亲眼目睹了自己麾下最厉害的将领的死状,他感觉自己的胃在不住的翻腾,但是他忍住了。他刚要下令冲阵阵型,可就在这时,泒水上传来一片惊呼! “桥断了!” “啊!” “救命!” 前田立诚连忙回身去看,只见身后平长政麾下人马所在的那座浮桥,被唐军的投石车接连击中十几下,竟然从中间不可阻挡的断裂了开来。 前端数百名武士和足轻哀嚎着掉进了水里,如无数掉在水里的树叶一般,很快就被卷入了水中,若隐若现,随着水浪被冲向下游。 前田立诚脸色一变,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来。 眼看着麾下人马登上的那座浮桥被唐军的投石车击断,倭军主将平长政当即变了脸色。往前急冲一直冲到辽水边上,大声的命令着麾下的弓箭武士们向对岸的唐军发动反击。 数百只箭矢持续着呼啸,但唐军却早已经撤出了倭军的射程之外,唐军并不与倭军对射,而是集中力量打击过河的倭军将士。 奔流不止的泒水水中,浮尸一具接着一具的被冲向下游。血将这一段水域都染成了红色,残肢断臂和浮桥的碎屑挤在一起往下游漂。 倭军的浮桥断了,前面的数百人被卷进了水中挣扎着大声呼救。却被唐军的弓箭手一阵接着一阵的羽箭逐个射死在水中,会水的人奋力的往回游,不会游泳的即便没有被羽箭射中也最终逃不出死亡的命运。断桥上的倭军足轻们将十文字枪当做救人的工具,不断的将调转了的枪杆伸向水中试图多救一些同袍上来。 一座浮桥断裂只不过是开始,唐军的投石车和床弩车,此时都已经调转了射击的方向,不再瞄准已经同唐军纠缠在一起的过河倭军,而是集中火力拆除浮桥。 只要浮桥断了,过河倭军就失去了支援,被消灭只是时间长短的事情。在泒水两岸倭军将士们惊恐的眼神中,搭建在泒水之上的十余座浮桥,如同被这段的威化饼干。 “咔嚓!咔嚓!” 浮桥连同上面过桥的倭军将士,全部坠入了泒水中,本来就已经被染红的河水,此时变得更加的鲜红,红的刺人眼球。 已经带领倭军渡河的前田立诚,回身看了一眼断了的浮桥,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凉。只是,作为前田家族的族长,他除了死战,没有第二个选择。毕竟前田家在倭国的领地很大,如果投降中原,他相信,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削藩的征夷大将军藤原秀忠不介意拿前田家开刀,来个杀鸡儆猴。 他不断下达命令,企图将倭军聚集在泒水岸边,试图借助北岸的倭军弓箭手们的支援。这个一心一意为前田家思考的家主没有选择向敌人投降,而是带着过河的倭军奋力拼杀。 他已经没有了后路,即将战死在泒水河畔。他更清楚的是,前田家的荣誉不容玷污!他是前田家现任家主,他当然明白前田家能有今天,是多少先辈的努力和付出换来的,这个姓氏上有多少辉煌的战绩!代表着多少荣耀!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先父再冲他招手,他笑了笑,该结束了,这一生已经足够壮阔辉煌了。 眼见着倭军的浮桥断了,过河的倭军已经成了孤军,唐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杀敌机会,不等王镡下令,蒙嵩和袁添钢就带着陷阵猛士和先登死士气势汹汹的扑了上去。 此时的前田立诚也不再躲在阵后,而是拔出腰间的大典太光世,纵马来到倭军阵前,将刀尖往唐军方向墨色金字大纛招展的地方指了指,大喝道:“杀!击破唐军!” 倭军剩下的武士和足轻们,纷纷以五百人的为一队,组成了一个锥形阵,以前田立诚为锋锐直直的朝着唐军的方向杀去。 而此时,泒水南岸,看到水面上的断桥全部裂开,南渡的通道没有了。平长政将注意力放在了当面之敌的身上,唐军的第七师和第九师已经压了上来。留在泒水北岸的倭军将士们,此时心中是慌得一批,他们是真没想到只不过是渡个河,就得把命搭上。 平长政拔出腰间的鬼丸国纲,如同前田立诚一般,跃马于倭军阵前,指着不断逼近地唐军,大喊道:“杀!击破唐军!” 泒水两岸,两支唐军,两支倭军,迅速越过中间的空地,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一起。两边的人往一起冲,双方都力求将敌对方尽数歼灭。 搏杀越发的白热化,双方的士兵一具接着一具的到了下去,但他们空出来的位置立刻被同伴填补。 虽然平长政和前田立诚带领的倭军面临绝境,却将最后的血勇爆发了出来,强悍同唐军僵持着。唐军每向前压缩一寸,都会倒下上百具尸体。有袍泽的,也有敌人的。 蒙嵩一刀砍在一名倭军武士的脖子上,已经崩出了无数缺口的环首刀早已经没了锋利。他有力抽了几下也没能将环首刀抽出来,崩出了口子的环首刀在那名倭军武士的脖子上像锯子一样来回拉扯了几下,血一股一股的涌出来很快就涂抹满了他的盆领玄甲。 抽不出兵器,蒙嵩索性松开手弃了那柄环首刀。他一脚将那已经死了的倭军武士踹开,右拳轰然砸在一名欺近身边的倭军足轻的鼻子上,这一拳直接打爆了对方的鼻子,将其给逼退了。 蒙嵩一把夺下死了的倭军武士手中的倭刀,一刀斩下了被逼退倭军足轻的头颅,脖颈处喷溅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溅了周围人一身。 前田立诚此时非常的狼狈,他的战马早已经被戳成了一堆烂肉,此时的他手持大典太光世,在亲卫的护持下左冲右突。 他身后的亲兵双手持了刀紧紧的跟在前田立诚的身侧,替主将把侧翼敌人的攻击尽数挡开,他磕开一柄环首刀,抬起手中的太刀横着刺了出去戳进那人的额头上,锋利的刀刃将唐军士卒的皮胄给击碎,唐军士卒的额头上被戳穿了一个血洞,眼见活不了了。 此时的前田家亲兵已经记不住这是杀的第几个敌人,更没算计着他的军功了,他只是紧紧的跟着前田立诚,一步不曾落后。qqxsnew 终于,一柄环首刀刺进了他的小腹中,那刀还在他的肚子里使劲的扭了几下。巨大的痛楚让他几乎昏厥,但他依然咬着牙往前冲了几步,将刺穿身体的唐军士卒推着远离了前田立诚。 冲进了唐军的人群中,肠子已经流出来的前田家亲兵立刻被敌人苍蝇一样围住,很快,无数把环首刀劈砍在他身上,先是一条胳膊被砍了下来,紧接着就是小腿被人一刀砍断,扑倒在地的前田家亲兵仰起头,满嘴是血的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高呼。 “杀!” 乱刀落下,这名前田家亲兵活活的被人剁成了肉泥。 站在他后面的其他亲兵毫不犹豫的顶了上去,站在前田立诚的身侧保护着主将的侧翼。他们是前田家花费众多钱财和物资训练出来的亲兵,他们是骄傲的,从前田家崛起至今,战争中他们从来没有被敌人击溃过,他们也从来没有在外敌面前退缩过,哪怕,今天的敌人是令中原诸国闻之色变的唐军,哪怕他们明白,无论往哪个方向冲其实都是一条死路。 前田立诚一刀卸掉一名先登死士握刀的手臂,再一刀斩断另一人的一条大腿,敌人倒地之前,他又一刀剁在那人的脖子上。 血噗的一下子喷射出来,将他的脸上涂抹成了一片赤红。温热的血水再次迷住了他的眼睛,还没有来得及抬手擦一下,一杆粗壮的步槊狠狠的刺进了他的小腹中,长长的槊锋从肚子上扎进去又从后腰上穿了出来。 疼痛让前田立诚的神智一阵模糊,他低头看了一眼如同长在肚子上的步槊,随即咧嘴残忍的笑了笑,他面色狰狞如恶魔般大吼一声,一刀将槊杆削断,再一刀捅进陷阵猛士的心口。 “前田家!向前!” 吼声将天空中的云都震得散开,却没能震的住陷阵猛士。刀锋还没来得及从敌人的心脏里抽出来,一柄环首刀砍在他的脖子上,怒目圆睁的头颅飞出去几米远。 第三百一十一章 泒水南岸倭军终结 泒水南岸倭军主将身死,导致倭军士气一落千丈,整个军阵顿时松动了起来。乌逻带着亲兵,看到倭军军阵松动,就知道机会来了。 他赶紧下令道:“随我冲阵!我带亲卫都、第一团两千骑,冲前面!第二团,看我将旗位置,紧随其后杀开缺口。第三团,临阵暂不上。若前方危急,第三团团将自行判断缓急、或听军令接应。 我的将旗若是停止突进,第二团就改变方向,向东面掩杀;我部则迂回包抄,与第二团共同破阵!都听明白了吗?” 并州狼骑诸将纷纷抱拳道:“得令!” “口令,唐军万胜!各团将、团司马、营将、营司马可见机,权宜行事!”乌逻一挥手,拍马喊道,“出发!” 乌逻的亲兵打着将旗,作为指引,亲卫都和第一团的铁骑先走,第二团骑兵随后按次序跟上,马蹄轰鸣声越来越大。一股骑兵就像洪流一样,向东边大幅度绕行。 在乌逻的前方,一片片黑漆漆的方阵排列,远观如同港口存放的无数集装箱一般。倭军各色旗帜在方阵上方飘荡,却阻挡不了倭军士卒们的混乱。 方阵群的前面一些零星马匹在奔跑,腾起的尘土,远看如雾缭绕,马背上的骑士正在大声吼着什么。 “呜——” 乌逻驱马前冲的时候,唐军大阵中响起了牛角号声,沉闷的声音听起来仿佛一只巨大的怪兽在呜咽。 听到牛角号声的唐军诸部,攻势变得更为凌厉了。褚路煦的静塞义从们不再用骑弓射箭了,他们将骑弓收好,拿起铁钩上的骑矛,向后绕行了一段距离,然后就等待着。 就在这时,王镡所在的高坡上,大鼓如雷鸣,褚路煦听到鼓声,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他身后的亲兵打着静塞义从的旗帜、褚路煦的将旗,紧跟着冲了出去,静塞义从们纷纷驱动身下的战马,向远处的倭军冲去。 倭军的阵仗摆得很开,但宽度总有个限度。褚路煦率众从远处越过官军大阵尽头,然后开始向东突进。按照现在的情况,并州狼骑突袭倭军东侧,他就要带着静塞义从在倭军的西侧进攻倭军大阵的侧面。 倭军方阵南面依然在同唐军,但是局势已经非常不妙,倭军士卒被唐军士卒压制的不断后退。 倭军方阵两侧士卒看到唐军骑兵的动作,已然调转了方向,以长枪在前,弓箭护卫,面对突入大阵的唐军铁骑。qqxδnew 此时乌逻已经率领并州狼骑,以亲卫都、狼骑第一团、狼骑第二团、狼骑第三团为前后梯次,从东侧杀入了倭军大阵纵深。靠近泒水的许多倭军方阵纷纷被击溃。 乌逻眼见自己冲的深度差不多了,便停止向倭军中军突击,调转方向迂回包抄;按照事先说好的战术,第二团此时会转向、南击其它方阵的腹背,同先登和陷阵前后夹击,以图大破倭军东侧! 此时的倭军前部军阵骤然遭遇背后袭击,阵脚顿时大乱。本就低迷的士气彻底崩了,领军武士斩杀数名溃兵,反而被逃命的人群淹没。 乌逻带着并州狼骑在已经崩溃的乱军中冲杀一阵,转头观察。 西边是褚路煦的将旗,那里是静塞义从,只见他们的旌旗来回运动,显然已经击破了倭军西部的军阵,正在向南威压前部的倭军军阵。 “传令全军,全部调转方向,向东突围!” 倭军的崩溃已经是必然,但是显然还有倭军高层将领想要组织起部队。因为有军事常识的都知道,没头苍蝇般地在战场上乱跑,和送死没什么区别。而有组织的撤退,既可以让敌军忌惮,又能够保存实力。 可惜前田立诚战死之后,就没有那个倭军将领拥有他那般的威望了。倭军将士们根本就不把倭军将领的命令当回事了,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逃离这处战场,逃的远远的。 随着倭军的崩解,唐军近卫师各部纷纷展开了追杀。他们最喜欢的,当然是这种追杀的时候,因为没有抵抗,他们遇到的危险降低了许多。 泒水南岸骤然变大的响声,理所应当的,引来了泒水北岸倭军将士的注意。平长政脸色铁青地看着泒水南岸,这种情况是他所没能料到的,泒水南岸的倭军并不少,可却在唐军的进攻下彻底崩溃,沦为被追宰的羔羊。 但是此时显然不是他关注泒水南岸倭军的时机,因为在他的北面,唐军已经发动了攻击。 此时的平长政战马立于军中,身边是十几名骑着战马的幕府侍从,剩下的其他倭军士兵全是步兵。 平长政极目远望,殷红的太阳悬在天边,倭军军阵立于杂草横生的泒水河畔上,他周围的人马众多,左右已看不见头。四面人声鼎沸,马匹的马蹄声和嘶鸣混在一起,一时间十分喧闹。 平长政已经看不清楚倭军前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也不想搞清楚了,此时想再多都没啥用!他只需知道,有斥候来报信,有军阵需要支援,就将身边的军队派出去即可。 如果最终无兵可派,就是他准备亲自操刀上阵干仗的时候了! 只是过了片刻,汹涌的人海中,“呜——呜——呜——”的号角声先吹起来,这是倭军前阵接敌的信号。 紧接着平长政身后的大鼓也擂得“咚咚咚”地直响。平长政右手握着鬼丸国纲,心下也渐渐开始紧张,不过幸好前面还有数道倭军的方阵挡着。 加藤衍骑马立于平长政身侧,手持一杆十文字枪,在平长政的点头示意下,策马从步阵前奔过,大声喊道:“奋勇杀敌者赏,擅自后退者斩!” 倭军前阵喊声大作,与鼓角之声混杂一起,震得平长政的耳朵嗡嗡乱响。 平长政抬头看向天空,只见空中黑影飕飕,一片箭矢像雨点一样倾斜下来。“噼里啪啦……”一阵响动,他便瞪眼看着面前的倭军军阵上飘起一阵血雾。同时,在军阵空隙间的草地上,一下子如芦苇一样长出一片白色的羽翼。 第三百一十二章 泒水北岸,胜券在握 紧接着,突然之间,倭军前阵的人墙轰然崩了一大段!许多倭军足轻被刺翻在地,还有一些人躲避逃跑。乱兵之后,一群铁骑策马直冲而出,径直向倭军第二列的方阵正面扑来! 倭军的足轻大将们纷纷嘶声大喊:“弓兵放箭,长枪守御!” “喝!” 倭军第二列方阵的士兵们也跟着大喊一声,后面的十文字枪从密集横排的缝隙里伸了出来,足轻们弯腰蹲了下去,将枪杆尾部抵住地面,双手抓住木杆,斜上对着前方。 “隆隆隆……” 马蹄声震耳欲聋,倭军足轻们瞪圆了双目,眼看着唐军骑兵夹持着骑矛冲来,正对着自己! 一名倭军足轻大将双手持十文字枪,蹲在地上,抬头仰望,就看见唐军那马胸上挂着扎甲、马背上骑着甲士的人马更加高大!他马上有种无法吸气的窒息感。 那沉重的铁蹄就近踏在地面上,重重的声音,仿佛径直踏在了那名倭军足轻大将的胸口上,他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声音如同擂鼓。 那名足轻大将满是老茧的双手紧紧握着十文字枪的木杆,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越来越大的人马影子,他的嘴也张开了。 前面是唐军铁骑,左右挤满了人、身后也全是人,把长枪都伸到前面来了。那名倭军足轻大将稳稳地没有乱动,也动不了! 那名骑兵一声爆喝:“杀!” 声如晴空霹雳,仿佛正对着那名足轻大将的脸吼叫。怒喝声震的那名足轻大将和他周围的武士、足轻们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了! “哐当!” “嘶!” 倭军将士的耳边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唐军战马冲进倭军军阵,引发了一片混乱。唐军骑兵撞倒倭军士卒的同时,他的战马也倒在地上挣扎着,被撞开的缺口处,立刻就有更多的唐军骑兵冲了上来,拿着骑矛对着缺口处的倭军士卒乱戳,惨叫声简直如鬼哭神嚎。 “铛!” 那名足轻大将整个脑袋好像裂开了一样,甚么东西打到了他的头盔上,眼前金星乱飘,一个影子从旁边的缺口冲了进去。 前边又传来了一声马嘶,那名足轻大将半蹲着,紧紧握着十文字枪,看见一匹战马高高扬起了前蹄。唐军更多的骑兵涌到了进来,周围“噼里啪啦”的声响络绎不绝,骑矛的矛刃简直是抵着脸戳来,不断有人惨叫倒地,倭军这一排原本整齐如林的长枪,此时已像杂乱的茅草一样。 倭军的和弓也在还击,弦声在空气中震动不休。那名足轻大将的喉咙一阵蠕动,鼻子里闻着血腥味,他居然没被骑兵撞到!只有头盔上有个凹陷的坑,但人没倒就应该没大事。 唐军骑兵在倭军第二条阵线内左右冲,在搅乱了倭军阵型之后,很快便调头从前面的缺口跑了。那名足轻大将抬头看时,倭军的第一条阵线已经彻底混乱了,被冲破的第二条防线有一段很混乱,两翼的队列如旧。 远处的杀声震天,平长政一直坐在战马上,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想要看清战况,长时间一个动作,让他浑身有些僵硬。当他看到唐军骑兵没有冲破第二条防线,紧张的心情才暂时缓和了下来,他放松了自己的身体,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不过平长政的心并没能缓和多久,巨大的如同闷雷般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紧接着,就是上百杆弩枪、无数的石块从天而降,砸进了倭军的后部军阵中。 平长政愤怒地调转马匹,整个人面向泒水方向,就看见泒水南岸的唐军,将投石车和床弩车推倒岸边,然后开始装填石弹、弩枪,向泒水北岸射击。仟仟尛哾 加藤衍一脸惊恐地看着平长政,说道:“长政阁下,怎么办?这么下去,大军处境危险啊。” 平长政怒声说道:“挥动将旗,全军向前!” 宋文柏立于一处高台上,这里视线绝佳。前方已传来宏大的脚步声,听声音就知道,倭军大股步卒压上来了。根据斥候来报,倭军整个阵线都在从南向北推进。 唐军阵列中,士卒们侧耳听着远处的脚步声和鼓声,百将、队长、什长们行走在阵列中,喊道:“准备迎战!” 战场上的喧嚣越来越大,战场周围的马蹄轰鸣也愈发急迫。唐军骑兵冲乱了倭军阵线之后,撤出战场,重整队形之后,绕了个圈,来到了倭军步阵的侧面,然后调转马头和骑矛,兵锋直指倭军步阵的侧后翼! 倭军大片步卒已陆续停止了前进,许多人正转身向这边眺望。在倭军侧翼的方阵完成转向之前,唐军骑兵主将便举起手中的骑矛,向倭军一指,大喝道:“杀!” 田野上万马奔腾!大地都在颤栗,黑压压的骑兵逐渐蚕食着两郡中间剩下的空地。 唐军骑兵冲其侧后,倭军步卒没能完成转向,凌乱的枪阵对骑兵的作用并不大。 唐军骑兵猛踢马腹,冲进敌阵,一矛刺死了挡在身前的倭军足轻,然后纵马向前猛撞,周围的倭军足轻们纷纷避让。 无数唐军铁骑冲进了倭军军阵,好几个倭军步卒方阵大乱,唐军骑兵在人群之间左冲右突,在倭军军阵中杀开了一条长长的血路!唐军骑兵将倭军这片大阵拦腰斩断! 唐军骑兵一击之下,倭军的侧翼军阵已被分割为三部分!然而倭军步卒悍勇,又久经战阵,精锐善战,被分割撕开之后,还是没有崩溃。 唐军骑兵在倭军的正后方,拿着环首刀不断劈砍,周围杀声震天。倭军正面的唐军步阵也开始发动攻击了。前方明晃晃的刀枪挥舞,人声鼎沸。 “咚!咚!” 大鼓敲响之后,苍劲的号角声布满了整片天空。唐军十几个步卒方阵慢慢地齐步推进!锋利的步槊槊锋闪着寒光,让本就已经处于混乱中的倭军士卒们胆寒不已。 唐军前阵的十几个步卒方阵,成两线排列,相邻之间如同一个“品”字,第一排的方阵若是无法击溃敌军,会听金鼓号令退下来,然后第二排养精蓄锐的方阵顶上去继续拼杀。 唐倭两军无数人马来回之间,战场内躺着的尸体正在愈来愈密!两军苦战至下午,双方难分胜负,只有伤亡在不断增加。但是,很明显,唐军已经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胜利的天平已经向唐军倾斜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无法破解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泒水北岸的唐倭两军却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宋文柏和宋明步早早地让人点起了火把,他们到手的功劳,可不能就这么飞了。 倭军士卒长期食用鱼类,反倒是没有雀蒙眼,他们点亮的火把也没有唐军多。但是闪亮的刀光则暴露着他们的位置。 平长政骑着马,已经看不清前面的状况了,他索性下了马,有幕府侍从排成幕帐,坐在马扎上,等候斥候来报信。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就踩着沉重地脚步来到了平长政面前,单膝跪地,禀报道:“得川宗吉阁下,被唐将阵斩了!” 三河残存的骑兵,就这么覆灭了,得川宗吉没能得到他想要的。不过平长政已经不关心了,他询问斥候道:“现在前方情况如何了?” 平长政的话音刚落,斥候还没来得及回答,前方就已传来宏大的脚步声,听声音就知道,唐军大股步卒压上来了。根据之前查探到的,北面的唐军是宋文柏和宋明步的人马。 平长政正在聚精会神地思考着,却忽然发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呛得的他“咳咳”咳嗽了两声,周围的士卒们也跟着咳了起来。 平长政赶紧起身,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加藤衍从不远处赶了过来,禀报道:“长政阁下,唐军应该是点燃了什么东西,这烟气甚是呛人。” 此时倭军军阵彻底陷入了烟气当中,除了咳嗽声,再无余音。平长政侧耳听着远处的脚步声和鼓声。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他大声喊道:“准备迎战!” 加藤衍听到平长政的喊声,也不答话,赶紧跑到一处矮坡,用粗壮的手指,在圆额头上用力地搓了搓,直起腰回望四周,试图弄清楚战场上的状况。 泒水北岸,此时的田野上简直就像一锅巨大的滚粥。唐军骑兵掀起的尘土飘荡,就像一股股浑浊的洪水似的在大地上横流。又有溃散的倭军前阵乱兵在四处跑动,让战场的光景更添混乱。 加藤衍一面察看视线中的乱象,一面苦思,想把眼前的景象和起初的部署,穿针引线地联系起来! 倭军平长政部的人马,先是在泒水北岸的集结布阵,然后向南边浮桥方向推进,想通过辛苦架设好的几座浮桥过河。 但是南面的唐军卑鄙无耻地用投石车和床弩车将浮桥给毁了,已经过河的前田立诚部人马过河之后,面临着唐军精锐的进攻。 倭军就这么被泒水给一分为二了,情况至此已经很清晰了。自己这一部面临两支唐军的夹攻,本来就是勉力支撑。本来以为泒水南岸的前田立诚部人马能够将当面之敌击败,然后重新架设浮桥,接应北岸的倭军呢。 可是战场就是如此玄妙,泒水南岸的倭军连三个时辰都没坚持下来,就全军崩解,看这混乱奔逃的程度,估计前田立诚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自己这一部倭军,为了抵挡唐军的进攻,各部纷纷排成阵型,上前形成三线大阵。三河和甲斐的骑兵捏为一部,同唐军的骑兵南北对冲,可惜了实力已经完全落于下风,连得川宗吉都战殁了。 此时场面已经很复杂了,夜幕降临,人的视线逐渐变短,战场情况愈来愈混乱了。倭军前部大批的步卒散,连着两条阵线都不稳了。 倭军阵势动荡,却并没有影响宋文柏排兵布阵。他借着火光,又仔细辨认斥候回报的消息后,确定第九师的正面阵营稳固,侧翼没有被撕裂的危险,便顿时猛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来。 一股黄黑之物的恶臭,夹杂着腥味儿猛地灌入宋文柏的嘴里,他忽然感觉一阵干呕,差点没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这味儿并不陌生,战场上死的人多了,臭味还会越来越重,因为吃饱了饭的人死后都会失禁。 宋文柏皱眉寻思许久,便大喊道:“来人,速去传令!让宋明步师帅,将骑兵都派出去,给我在倭军侧翼不停袭扰,瞅准机会,就给我冲倭军的阵线!” “得令!” 宋文柏身边的传令兵手持令旗,得到命令,就纵马狂奔而去。 宋文柏接着下令道:“我们第二师的步卒大阵推进的怎么如此慢?速去催促,告诉各旅帅、团将,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赶紧把倭军的军阵破掉!” “得令!” 几名传令兵带着令旗就冲了出去。 一块块荒田里,成群结队的倭军步卒正在向西南和东南两个方向溃逃,那是倭军前阵两翼被冲散的溃兵。 加藤衍看到之后,赶紧来到平长政面前禀报。 平长政下令道:“来人,到四面去传令,叫前阵溃散的武士和足轻,赶紧各寻他们的侍大将!若无侍大将,便叫足轻大将、足轻头站出来召集部属!让溃兵到我部大阵后方聚集待命!” “末将等得令!”身边有几个人回应,拍马离开了平长政的临时幕府。 加藤衍接着说道:“长政阁下,这里已经很危险了,前方两条阵线破碎。这第三条阵线,恐怕也不保啊。” 第三条阵线,就是平长政临时幕府前的最后一道防线。此时已经有几个军阵和唐军交上手了。 平长政点点头,说道:“这杆将旗留在这里,我们带另几杆走。” 说完,他就牵过幕府侍从带来的战马,翻身上马,在马背上,他看清了近处的战况,只见唐军步卒正在列阵推进,驱逐着倭军溃兵向南逃窜。m.qqxsnew 唐军骑兵则撤到了平长政看不见的地方,若是唐军骑兵没有撤走,而是来追击败兵,追击速度更快,倭军前阵的人马会更惨! 就在这时,西边的唐军步兵方阵全部停下来了。平长政眺望一会儿,便见视线深处尘土卷起,一股骑兵黑暗深处冲来。远处喊声大作,箭矢在空中乱飞,马嘶人叫嘈杂一片。 宋文柏的第七师虽然比宋明步的第九师建立的早,但是所部的骑兵并没有很多,也就两个团的编制。第七师最多的就是组成步阵的重甲步兵,以甲士长矛和阵盾在前,列阵甚坚,倭军几番冲杀不能将其击溃。又有唐军骑兵在附近转悠策应,伺机袭击。这种简单直接的战术,却是平长政最无法破解的。 第三百一十四章 平长政,战殁! 平长政抬手揉了几下额头,对加藤衍说道:“唐军步阵向南面挺进,步步紧逼,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本将亲自上阵,幕府侍从跟上!” 加藤衍听了平长政的话,顿时大急,出言道:“长政……阁下!” 还未等加藤衍话毕,平长政已经纵马疾驰了出去。加藤衍无奈,只好带着麾下的幕府侍从们跟上。 “咚!咚!” 在宋文柏的命令下,唐军大鼓敲响之后,苍劲的号角声布满了整片战场。 在两军脸对脸的地方,十几个步军方阵正慢慢地齐步推进! 双方的弓箭手、操弩手不停地将手中的箭矢射出,唐军的方阵中偶有骚乱,惨叫声在两百步外也听得真切。但唐军步卒没有丝毫停留,方阵群不快不慢,排着整齐的队列向对面的倭军压了过去。 唐军的骑兵也渐渐靠近倭军阵线,分作几股直扑倭军的侧翼。倭军侧面方阵支起十文字枪御敌,各处晃动的队列,显出了倭军将士的惊慌。 宋文柏听见了前面的呐喊声,简直震天动地。短兵相接时,人们喊得尤其大声! 战场上很快一片纷乱,骑兵转向迂回,交错拼杀,如同是人海中的漩涡。前方步兵刀矛挥舞,箭矢夹杂其间,如同沸水一样猛烈翻滚着。 泒水北岸,平长政的倭军背水结阵。唐军主动进攻,战事已变得十分惨烈。 郁郁葱葱的平原上,横七竖八全是黑漆漆的尸体。空中飘荡的灰尘,在火光的照耀下,凄凉得仿佛是漫天的纸钱,呜咽的号角如同悲壮的丧乐! 马蹄踏在地面上,溅起大片的泥点。战场上马声嘶鸣,人声鼎沸。 在如林的铁甲兵器中,弓弦齐鸣,箭矢漫天。倭军的主将大旗沉重地飘扬,上面挂着不少箭矢还未掉落。 此时的加藤衍满脸是冷汗,他大声对周围的足轻大将喊道:“一定要救出长政阁下,不然我们就全完了!” 唐军广阔的步阵当中,只见平长政的大旗不断变幻着方向,人马在里面到处冲突,却怎么也无法突破唐军的阵列! 平长政亲率幕府侍从,先是进攻宋文柏部右翼,未能破阵;后冲中央,突然就突破了。然而纵深处的唐军步卒巍然不动,平长政部骑兵无法继续突进,后面的缺口竟然迅速被堵住了。 于是造成了现在的危境,平长政部处于唐军步卒大阵中,陷入重重围困! 太阳西斜,光线昏暗,天空中飘散着漫天的烟尘,影响了视线,加藤衍等还在大阵外面的倭军部将,勉强能够看清楚局势,很明显,平长政的处境十分危险。 “啪啪啪……”一个倭军方阵向唐军中央进攻,阵中的弓箭武士纷纷拉弓放箭,箭矢如雨点飞去。 唐军步卒前方的阵盾上插满了箭羽,偶尔传来一声惨叫,有人倒下了,后面的士卒便不慌不忙地上来,补上空缺,顶住了位置。唐军的重甲步兵在夜色中,仿佛一尊尊石头,整齐不动。 倭军弓箭武士刚刚射完两轮箭矢,就见到唐军方阵内,射出了铺天盖地的箭矢, “砰!砰!砰!” 弓弩弦动声震得唐军步卒的耳朵发疼。 “啊!啊!” 顿时不少倭军士卒惨叫扑倒在地上,嘶叫着痛苦挣扎。 “杀!” 加藤衍张开大嘴,大吼了一声,手里的太刀向前一挥。 “杀!杀!杀!” 倭军一批被组织起来的精锐武士大声呐喊,从正面迈步直冲,几乎是贴着旁边的倭军军阵冲过去的。 他们从小跑逐渐加快了速度,越来越快,前锋武士像离弦的箭一样直扑唐军阵前。加藤衍在后面喊道:“击破敌阵!拼死救出长政阁下!” 刹那之间,战阵上轰然喧嚣,两军将士一齐惨叫,飞奔的倭军精锐武士一刻不停,直接冲到了盾牌之间的无数长矛上,顿时到处都是鲜血飞溅。.qqxsΠéw 一名武士轰然倒在木盾上,将唐军士卒压在下面。武士临死前,将自己手中的刀从盾牌的缝隙插进了那士卒的身体里。那士卒先嘶声裂肺地大叫了一声,马上从嘴里喷出一口热血,眼睛几乎要鼓出来。 两军接战的地方,人的尸体已经垒了起来,到处都在叫喊。 加藤衍见状,心里在滴血,养一名精锐武士的耗费,何止顶十几二十个足轻?这样死拼,他真的感觉血本都亏出来了。 但是,如果平长政不幸阵亡,就什么都没用了。现在不是计较亏不亏的时候! 加藤衍持刀上前,一马当先,带着精锐武士浴血奋战,付出极大的伤亡后,终于在唐军阵列中撕开了一个血口。虽然唐军方阵中间被杀开,但左右的阵列竟然依旧矗立。 这时,平长政终于借着加藤衍的冲杀,两面夹击,打通了一条狭窄的缺口。平长政率先向外面冲出,后面跟着的幕府侍从们纷纷涌来。 “垮擦!垮擦!” 齐步的声音藏在杀声之中,唐军步卒居然列队跑步欺上来,两面的唐军阵中,弓弦声纷纷响起。阵中的幕府侍从,中箭无数,不断折损。大量死伤之后,被围的骑兵总算冲出来了! 加藤衍接应道平长政所部,赶紧带着他们向南面遁走。加藤衍在乱军之中回望时,唐军的步阵正在向前推进,那错落的宏大脚步声中,一声声呐喊简直气吞山河。 “长政阁下!” 忽然一个幕府侍从跪在了地上,汗流满面地仰起头又大叫了一声,“长政阁下!” 加藤衍听到喊声,心中一惊,幕府侍从们纷纷向两边让开,无数人神色沉重地望着中间。 平长政的战马静静地立在那里,上面坐着身着华丽大铠的平长政,此时他全身插满了箭羽,浑身的血都在淌,破碎的铁甲上到处是长矛、步槊打破的窟窿。平长政瞪着眼睛一动不动,身体随着战马在微微地晃动着。 一阵“哗啦”的沉重响动,幕府侍从们都跪在了马旁,气氛悲壮而沉重。 加藤衍见状,眼睛也酸涩了。 平长政作为藤原家的子弟,平氏继承人,征夷大将军藤原秀忠最忠心的大将,战死于泒水北岸。 第三百一十五章 直捣信都 接下来的战事,毫无悬念。平长政战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倭军的士气,瞬间就崩了。他们争先空后地想要逃命,却发现了极其尴尬的情况,那就是无处可逃,东西北三面是唐军,南面是泒水,泒水对岸,还是唐军。 倭军将士彻底陷入了绝望当中,王镡此时纵马游弋于泒水南岸,看着河对面乌央乌央的倭军士卒。 他下令道:“将弓箭、弩矢、投石、弩枪,给我射过对岸去!” 宋文柏和宋明步在开战之初就已经得到了王镡的命令:“死了的倭人才是好倭人。” 加藤衍虽然聚集了一批人,打算拼死抵抗,但却于事无补,他很快就被一杆弩枪穿透了胸口,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 倭军剩余的数万军队,在唐军的围杀下,尽皆战死,泒水北岸的土地被鲜血泡成了泥潭,泒水更是被鲜血染的通红,泒水中的尸体上以万计,差点将河道堵塞。 王镡并没有闲着,他指挥着泒水南岸的唐军,重新在泒水架设浮桥。在这一仗开打之前,他就派出缉事司的察子到安平郡和河间郡散布谣言,说倭军准备南下,直扑冀国国都信都。 冀国皇帝赵浱也没有辜负王镡的期望,闻知倭军要直捣信都,他赶紧叫停了调动军队到乐成的命令,将冀国剩余的军队都调往了信都。 与此同时,赵浱还派出十二轮使者到乐成,下诏命令征倭将军赵鲁齐率大军回援信都。赵鲁齐对于赵浱的命令,根本违抗不了,只能带着军队往信都赶。 根据缉事司传回来的消息,此时冀国信都聚集的军队,已经达到了三十万之众,但是其中精锐不多,也就五六万人。而且信都的存粮不足,顶多能够支撑大军消耗半个月。 泒水北岸的唐军全部渡河之后,王镡并没有急着行军,而是下令唐军扎营。直至半夜,大军才扎下了营地,烧水煮饭休整。 泒水南岸,唐军营寨中,辅兵热火朝天的搭建着营帐,营寨外挖开了一道道壕沟,立上了拒马。 一队队巡逻军士在营寨中来回走动,一座庞大的玄色军帐外,站立着数十名身披重甲的亲卫都士卒,帐前竖着墨色金字的大纛旗,此处正是王镡的居所。 白天的喧嚣已经消失,夜色中只剩下若有似无的伤兵呻吟声。 王镡的中军大帐内,王镡坐在榻上,仔细听着第五候的汇报:“公爷,倭军南下信都的消息传到赵浱那里之后,他就将冀军都调到了信都。可是这样他还是不放心,又将征倭将军赵鲁齐的军队召回了信都。这位冀国皇帝每日都是忧心忡忡的,一直唉声叹气,还命令斥候不断向北查探倭军军情。幸得倭军的散兵游勇们得力,他们对付我唐军不行,对付冀军的斥候却是十拿九稳的。冀军斥候的不断损失让赵浱产生了错觉,觉得倭军主力已然南下了。” 王镡点点头,说道:“这般情形,应该持续不了多久,让缉事司的兄弟们小心探查,到信都也就这两三天的事儿。” 第五候汇报完,就退到了一旁。这时候李肃杰,才有机会说话,他急忙问道:“仲铭,我们好不容易打败了倭军,不回师修整一番吗?将士们可是很疲惫啊。” 王镡看着李肃杰,询问道:“李军司马,你觉得如果冀国皇帝知道倭军覆灭了,他会干什么?” 李肃杰一时语塞,他当然知道冀国皇帝会干吗,可是人不是神,万一冀国皇帝没想趁人之危,攻打唐军呢? 张耘菽此时走上前,对王镡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对帐内众人说道:“我大唐同我军征战,冀国隔岸观火,坐观成败,此举极为可恨。同时,也看出来了冀国的打算。他们认为我唐军即便击败了倭军,也会是元气大伤。 而这时,正是他冀国收回故地的最佳时机。参军司通过不断推演之后,认为冀国军队很有可能调转进攻的方向。 此时巨鹿郡空虚,又是冀国四通八达之郡,是冀国的交通枢纽。如果冀国派军来攻,我大堂百分之百不能守住。 基于此,公爷提出了直捣信都的想法。经过参军司的推演,此番南下,我们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兵临信都城下,只要我大堂军容鼎盛,持重沉稳,就能击败信都的冀国军队,然后一举覆灭冀国。” 宋文柏似乎并不同意参军司的计划,他看着王镡出言道:“公爷,如今我唐军疲敝,先是同倭军大战一场,接着又急行军赶往信都,弟兄们就是铁打的身板,也扛不住啊。” 王镡环顾了一周中军帐内的诸将,郑重地说道:“兵不厌诈,我们就是要散布假消息,让冀军被固定在信都。我们要能够克服困难,直捣信都,将冀军破灭。诸位,这是灭国之战,是我大唐统一中原非常重要的一步,我希望诸位能够勠力同心,帮助我完成一统天下的伟业。” 帐内的武将们听罢都笑了起来,覆灭一国的功劳的确很是诱人。 王镡接着说道:“信都冀军的人马众多,并没有那么好对付。我们不光要从战术上打败冀军,谋略上也不能含糊。这方面就交给第五了,缉事司的责任重大。” 第五候点点头,应了一声:“喏!”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时辰很晚了,都下去休息吧。明日全军开拔南下。” “喏!” 此时已入夏季,道路两旁的景色郁郁葱葱,偶尔有兔子、小鹿出没,看到道路上长长的行军队列,纷纷被吓的逃跑。 “报!——” 一名斥候来到王镡面前,坐在马上行礼道:“军帅,前面就是漳水了。过了漳水,就是下博。” 下博初置时,归于信都郡管辖,后来信都郡扩张为安平郡,转为安平郡管辖。此城位于漳水南岸,是信都的北大门。 王镡听了斥候的禀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唐军南下这几天,冀国已经得到了消息,征倭将军赵鲁齐此时已经更名为征唐将军赵鲁齐,并率领二十万冀军北上漳水抵御唐军。 第三百一十六章 蓄势待发 清晨,当斥候回报的军情送到王镡的军帐中时,他正和众将站在在一幅地图前观察着下博城附近地形道路做着战前的计划。 冀军前线的部署被久经战阵的唐军斥候几乎摸得一清二楚,营寨的位置,兵力的大致部署,此时已经被画在了地图之上。 从安平和武遂通往下博的两条官道都已被冀军的营寨给占据了,越过这两个营寨直接进攻下博城无疑是将后背露给了敌人。 此时下博城内及其附近的冀军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之众,官道旁的两个营寨接天联地,每座营寨的冀军人马足有四万之众。 在下博城外还有两个如此庞大的营寨,其中一个营寨处在整个下博城防线的中间位置,这个居中策应的营寨高高竖着征唐将军赵鲁齐的大纛旗,而下博城内则是由国相廉枰亲自镇守。 冀国军队并没有据守漳水,而是选择在下博城依城建立营寨据守。无非是觉得,在野战中根本赢不了唐军。在冀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的倭军都被唐军消灭了,拿倭军束手无策的冀军,肯定不是唐军的对手。 在这种心理下,国相廉枰作为监军,强烈要求赵鲁齐放弃漳水,退而据守下博城。廉枰认为,只要下博城这座信都北大门不失,信都就无忧。 王镡揉了揉太阳穴,此刻千钧的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之上。面对冀军如此庞大的军力,虽然唐军在虖沱河南岸整军,将近卫师、第二师、第七师和第九师,共计七万名战兵,但仍然力有未逮。 此战若是唐军战败,那么唐国如今的大好局面就会崩解。整个冀州便再无任何兵力来阻挡冀军肆虐。这种紧要的关头,王镡已经没有泒水之战的胸有成竹,这场决定命运的一战,整个天下的目光都已经汇聚在下博这片弹丸之地。仟千仦哾 此战必须要胜,此战不得不胜,此战也必须胜的堂堂正正,才能震慑中原诸国的宵小之徒,才能震慑在唐国周围虎视眈眈的敌国蛮夷。 王镡重新抬起头,看向帐中环立的诸将,所有的将校此时都屏气凝神等待着他的命令。 王镡开口询问道:“此战谁愿为我军先锋?” 话音刚落,义从郎将褚路煦便迫不及待越众而出,抱拳行礼道:“公爷,末将愿为先锋。” 话音刚落,先登郎将袁添钢便迫不及待越众而出:“末将愿为先锋。” 王镡看到袁添钢出列请战,不由面露笑容,自袁添钢从军以来,战功甚是显赫,连破城池军阵无算,让袁添钢做破寨先锋再好不过了,正准备下令的时候。 蒙嵩出列先行了一礼,然后开口说道:“公爷,论攻营拔寨,我们陷阵旅可不服谁,我军星夜兼程,想来先登旅的将士们精力多有不济,先让他们歇歇吧,此战先锋不如让我蒙嵩代劳。” 袁添钢看了一眼蒙嵩,冷哼了一声:“不劳山高费心,要说星夜兼程,陷阵旅的儿郎不是一样?要说精力不济,都不遑多让,我们先登旅可不是什么纨绔子弟。” “你说谁是纨绔子弟?” 又听见一声叫喊,却是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狼骑中郎将乌逻开口大喊道。 并州狼骑是唐军中待遇最高的兵种,他们不光自己吃的好,战马吃的更好。被唐军其他兵种戏称,自己吃的连狼骑的马都不如。 几次上阵,都需要辅兵帮忙披甲,所以等到仗快打完了,狼骑才堪堪上阵,收割胜利果实。这一点让其他军心中愤恨不已,却也没有办法,最后弄出了个“纨绔子弟”的戏谑称呼。 并州狼骑是最忌讳别人提及“纨绔”这个词,狼骑中郎将乌逻更是如此。 王镡看了一眼帐中争论起来的三人,不禁感觉有些头疼。李肃杰凑了上来笑了笑说道:“仲铭,这场景挺有意思啊,两个步军统领争破寨先锋,结果一个骑兵统领掺和进去了。” 王镡看着还在争论之中的乌逻三人,咳嗽了一声,三名争论的面红耳赤的大汉顿时一齐偃旗息鼓了。 王镡先是指着乌逻笑骂道:“乌逻,你想让你的骑兵去冲击冀军的营寨吗?还不退下!” 乌逻摸了摸后脑勺退了回去,只是嘴中还在嘟嘟嚷嚷:“我这不是气不过吗……” 王镡看着乌逻哭笑不得,随后又指着的袁添钢和蒙嵩说道:“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既然你们两都互不相让,此战你们二人各领本部士卒,谁先攻下此处营寨谁就是大战的先锋。” 王镡伸出手,指向地图上的两处红圈,众人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去,正是官道上的两座冀军营寨。 “诺!” 袁添钢和蒙嵩异口同声回道,互先对视了一眼后和众将重新站在了一起。 分配完先锋,王镡接着连下数道军令,将诸将的任务分配了下去。 李肃杰拍了拍手掌,帐外几名亲卫营甲士端来了装满水酒的海碗,分发给帐中诸将。 王镡站在众将面前,高举酒碗开口道:“此战得胜,我唐国万年!诸位就是开国元勋,我将亲自为诸位赏功!” 说完,王镡将碗中水酒一饮而尽。 “愿为军帅效死!” 帐中诸将就碗中的水酒一饮而尽,王镡率先出帐,唐军营寨顿时响起浑厚的的战鼓之声。 袁添钢一路马不停蹄,赶到先登旅驻地,不多时便点齐了兵马,抢先出了营门。 蒙嵩虽然慢了一步,但是也很快点齐了兵马紧随而去。 无数唐军列着长队,缓缓向前开拔,扬起一片尘土。 “唐军威武!”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威武,于是整个唐军的行军队列之间,尽是此起彼伏的威武之声。 王镡骑在马上,听到这般动静,嘴边泛起一丝笑意,心中不由感叹了一句:“军心可用。” 唐军大规模出动,很快就引起了冀军斥候的注意,但是他们敌人是比他们更富有经验的唐军斥候。只来得及惊鸿一睹,唐军的斥候便重新将冀军斥候驱逐。 营寨中的冀军被守寨主将全部调动了起来,同时也点燃了营寨内的狼烟。 下博城各处营寨的战鼓都被敲响,无数冀军将士蓄势待发。 第三百一十七章 你爷爷袁添钢在此! “唐军来了。”qqxδnew 看着远处的狼烟,廉枰站在下博城头,眉头紧皱,目光中透露着抹不掉的担忧。 赌上冀国国运的的命运之战终于到来了,冀军此时就是站在悬崖边上。此战若胜,冀军便如蛟龙入海,从此冀州、并州甚至是雍州都任由其纵横。但是若败,便会落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此战必须要胜,此战也不得不胜。 “咚!”“咚!”“咚!” 官道旁的冀军营寨中,浑厚的战鼓声一阵接一阵在原野上咆哮,墨色的洪流与赤潮在低矮的寨墙旁来回争夺,冲刷。 “不许退!” 寨墙上,一名冀军伯长一把抓住一个想要向后逃窜的冀军步卒,只见伯长手中寒光一闪,一颗头颅冲天而起,那名冀军步卒就扑倒在地。 伯长一手持其头颅,一手持环首刀,浑身被淋了一身鲜血,脸上更是被染红,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可怖,恨声说道:“今日先拿你祭旗!” “威武!!!” 前方的唐军高呼着口号,又涌了上来。 “把本将的将旗竖在这里!谁敢越过此旗一步,立斩!” 西侧营寨的守将曹穰说完,持刀便跃了上去,手中环首刀一挥,两名已经攀上寨墙的唐军先登死士脖颈处喷出一股血箭,便直直向后栽倒下去,还将云梯上的数名唐军先登一并带下。 “万胜!!!” 眼见主将拼命,身后曹穰的将旗下,其亲兵也亮出了手中的环首刀拦截住了退路。四周的冀军士卒在明晃晃的刀光下只得硬着头皮奋力挡住唐军的攻势。 倒在曹穰手中环首刀下的唐军甲士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了,唐军又如同落潮一般缓缓退去。 曹穰曲起手肘,右手举起环首刀在手肘处拭去了环首刀刀身的血迹,露出了冷光四射的刀锋。 曹穰曲起手肘,右手举起环首刀在手肘处拭去了环首刀刀身的血迹,露出了冷光四射的刀锋。 这时曹穰身前几步远的位置,一名倒地不起的一具的唐军先登的“尸体”突然跃身跳起,手中环首刀刺出,尸体身旁的亲兵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噗!” 电光火石之间,曹穰手中环首刀挥出,他眼疾手快将来袭唐军先登的手臂直接斩断。 “铛啷!” 唐军手中的环首刀落地,他捂着断臂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曹穰迈步上去,一脚将其踢倒在地,随后拿起身旁的一把长矛,暴喝一声,直接将其钉死在原地。 “万胜!” 四周的冀军士卒们也被曹穰的勇武激起了血气。 但是被来袭的唐军先登刺杀一事给耽搁,寨墙上的冀军士卒们忘记了躲避唐军的弓弩。 “嘭!嘭!嘭!” 营寨外沉闷的贡献声响起。 “嗖!嗖!嗖!” 凄厉的破空声传来,一阵箭雨急射而来,曹穰身旁的亲兵们连忙举起盾牌将曹穰围在中间,使曹穰逃得一命。 但是其他没有来的及举盾甚至没有盾牌遮挡的的冀军士卒却遭受了灭顶之灾,有些人惊呼着往后逃去,有些人惊慌中趴到寨墙的掩体后面,还有些人反应很慢,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笃!笃!笃!” 箭矢嵌入盾牌的声音不觉于耳,曹穰此时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临死的哀嚎声,中箭的惨叫声,惊慌失措的大喊声。 身前持盾的亲兵甲士在箭雨的洗礼之下,也不时有人倒下,曹穰已经不敢想象有多少人倒在寨墙之上了。 “威武!!!” 箭雨停下,唐军的威武之声已经传到了曹穰的耳旁,唐军再度发动了突击,墙外不远,唐军的将校旗比之前多出了一倍有余。 “击鼓,让大戟士过来!” 曹穰知道这是唐军今天最后的进攻了,他的亲兵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令旗。 冀军营寨中的战鼓声随之一变,鼓声逐渐沉重,一声一声,越来越响,间隔也越来越久,待命的冀军大戟士,开始向曹穰所在的营寨汇集而来。 营寨的寨墙已经守不住了,曹穰被自己的亲兵架着往后退去,幸好聚集而来的冀军大戟士在寨墙后已经列好了军阵。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营寨寨墙的数处缺口涌入了大量的唐军先登甲士。没有丝毫停留,袁添钢甚至都没有时间让身后的先登四十们结好军阵,便疯狂的向冀军大戟士的军阵猛冲而来。 袁添钢手持长锤,带着身边的亲兵,冲进了冀军大戟士的军阵之中。袁添钢喜欢用锤,是因为他曾经打铁铸剑,练就了一身的力气,使用锤这种重武器,很符合他的习惯。 而袁添钢身边的亲兵,也是以锤为主武器,他们个个膀大腰圆,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这些亲兵手持长锤,一点都不像是军队,反而像是一间铁匠铺的铁匠们。虽然造型怪异,但在袁添钢的带领下这些亲兵的攻击力颇为惊人,长锤挥舞下,冀军大戟士的军阵被打开了数个缺口。 紧接着,就有先登甲士们顺着缺口冲了进来,以手中的长矛猛戳、环首刀猛砍。每一次长矛刺出、环首刀挥出,必定带走一名冀军大戟士的性命。 久经战阵的冀军大戟士,也不甘示弱,纷纷挥动手中的长戟,同唐军先登甲士厮杀。不过,有袁添钢和他的亲兵在,冀军大戟士的军阵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住。 袁添钢挥舞长锤,在冀军大戟士的军阵中肆意屠杀,周围竟然无人是其一合之敌!他看到不远处的曹穰,长锤一指,就带着亲兵向曹穰杀去。冀军大戟士的军阵在先登甲士的冲击下,如同波开浪裂一般被分开。 “将军快走!” 曹穰身旁的轻兵看到直冲而来的袁添钢,直接将曹穰架上了战马,簇拥着曹穰向后方逃去。 “敌将休走,你爷爷袁添钢在此!” 背后传来一声大喝,曹穰被惊的浑身一颤,猛挥马鞭,胯下战马吃痛之下,又快了几分。跑了几分钟后,身后的喊杀声逐渐小了,曹穰此时浑身的甲胄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到下博城内吃饭 远处战场中,冀军大戟士的军旗已经尽数倒了下来,曹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心有余悸。一名冀军的斥候骑马而来,看到曹穰的将旗,赶快跑到了曹穰近前,颤抖着声音的说道:“将军,东侧营寨已经被唐军攻陷了。” “你说什么?!”曹穰双眼圆睁怒视着斥候,喝问道:“东侧营寨是郭奕镇守,怎么可能失守?!” 听到曹穰提及郭奕,那斥候忽然一下哭了出来:“郭奕将军被唐军将领给阵斩了!司马死了,军候也死,东侧营寨的袍泽都死了!” 这时一阵喊杀声传来,一队人马突然闪出,为首一人手持长矛,身形魁梧如同之前破阵的袁添钢一般,打的则是并州狼骑的军旗。 “走!” 曹穰心中根本兴不起半点反抗之意,带着人马往南寨奔逃。但是为时已晚,前方又有一支唐军兵马早已挡住了他的去路,为首一将弯弓搭箭,弓至满月,箭矢如流星赶月一般射向了曹穰胯下的战马。 “吁!——” 战马哀鸣一声栽倒在地,将曹穰摔的七荤八素,还未等他站起来,身后马蹄声大作,那名手持长矛的唐军将领已经飞驰而来。 曹穰身旁的亲兵根本来不及反应,曹穰的头颅就已经冲天而起,血泉喷涌,这名被委以重任的季军将领便如此憋屈的倒在了地上。身后的唐军骑兵也跟着冲向了这群溃逃的冀军之中,厮杀起来。 曹穰的将旗被乌逻一刀砍倒,整个官道旁的冀军营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再无半分抵抗之力。 支援而来的冀军军完全想不到,足有四万人防守的营寨竟然两个时辰不到,便被唐军攻破寨墙进入了营寨。 “废物,一群废物!” 前寨的军情已送到了下博城中,得知前寨连两个时辰都未坚持住,盛怒之下廉枰连平常保持的风度都没了,一把将身前的案牍掀翻在地。 同样的,收到军情的征唐将军赵鲁齐直接将身前的案牍给砸个稀巴烂。 发泄了一通的赵鲁齐终于冷静了下来,前寨的守寨主将,曹穰和郭奕都是冀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派给他们的冀军大戟士足有上万人,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肯定不会遭受如此惨败。 “问问溃兵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鲁齐挥手屏退了斥候,转身看向挂在墙上的地图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冀军前寨已经插满了唐军的旗帜,连王镡也没想到,仅仅两个时辰不到便攻破了冀军的两座前寨。 骁勇善战的并州狼骑从官道上飞驰而来,扈从着中军行走在官道上。隆隆的马蹄之声势若雷霆一般,沿途无数唐军士卒皆是高举兵刃,夹道欢呼。 蒙嵩站在寨墙之上,看着飞驰而过的唐军铁骑,不由的赞叹了一声:“并州狼骑果然气势恢宏,有此铁骑,我大唐天下何处去不得。” 一旁的袁添钢虽然认同,却并不示弱,笑道:“他狼骑在能耐,能骑着马攻城拔寨吗?还是得靠我们甲士,先登和陷阵可不比他们差,山高可不要妄自菲薄啊。” “哈!哈!哈!大锤说的不错。”一阵大笑声从身后传来,蒙嵩和袁添钢俱是回头看去,只见王镡领着王湔等一众亲兵大步而来。 蒙嵩和袁添钢看到王镡,赶紧上前行礼道:“见过军帅!” 王镡大笑着扶起两人,说道:“二位猛将勇悍非常啊,我本来以为需要争斗一番才能将两座营寨攻下,接过没想到仅两个时辰,就打破了营寨啊。” 蒙嵩谦虚道:“全赖军帅指挥有方,要不是军帅将第二师、第七师和第九师的步卒派上来,只靠着我们两部一万人,怎么可能打得过据寨而守的八万冀军士卒呢?” 袁添钢也学的圆滑了,说道:“是啊,是啊,末将尺寸之功不敢居功,全赖军帅派兵支持,末将才能放心大胆地在冀军营寨内厮杀。” 就在王镡同两人商业互吹的时候,远方激昂的战鼓声再度响起,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从两处前寨的撤退的冀军将士,已经收在冀军骑兵的掩护下,撤到了下博城附近的两处营寨之中。 已至午时,唐军追击的骑兵被撤了回来,下博城也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王镡此时心情大好,他指着远处的下博城同陪在一旁的李肃杰说道:“明日到下博城内吃饭如何?” 李肃杰有些疑惑,于是开口问道:“这下博城中好像没有什么出名的菜色啊?” 王镡听到李肃杰的疑问,满头黑线,这货真是一点幽默都没有。qqxsnew —————————— 下博城内,一封书信送到了赵鲁齐的案牍上,赵鲁齐拆开书信,刚看了数行文字不由勃然大怒,大声喝道:“匹夫,欺人太甚!取我衣甲来!” 一旁的廉枰稳坐一旁,有众将在,他还是得给赵鲁齐点颜面的。但是此时,他却顾不得,出言阻止道:“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你此番出战,岂不是正合那王镡之意。” 赵鲁齐听到廉枰的话,怒气稍平,开口说道:“国相,我军初战失利,士气已经受挫。唐军下战书挑衅,我们若避战不出,三军胆气皆失,那么此战必败。唐军兵少且是远道而来,此时我军以逸待劳,以众击寡,此战必胜。” 廉枰不置可否,忧心地说道:“就怕是将军是因为受不了王镡的激将。” 接着廉枰想了想,又说道:“将军既然打算出战,那么就将城内的精锐带去吧,有城外两座营寨在,城中应保无虞。” 赵鲁齐点点头,他并没有真的让下博城空了,而是从两座营寨中各抽调一万人入城。 翌日,赵鲁齐军令一下,下博城中便响起了激昂高亢的战鼓声以及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一队队列阵完毕的冀军从城中、营寨中涌出。 王镡骑在马上,站在一处土坡上,遥遥望着下博城中列阵而出的冀国大军。此战比之平城之战,冀军多添了数分从容,城旁的两座冀军营寨,如果不将其拔出,就算战胜,也无法扩大战果。 不过拔出这两座营寨是之后的事情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平原之上,以堂堂正正之阵,将下博城冀军的斗志在此处击溃。 第三百一十九章 祭拜一下赵家的先祖 整个下博城外的田野被接天联地的冀国大军所覆盖,城外两座营寨的冀国军阵也出现唐军的前方,近八万的冀国大军在田野上织成了一个巨大的口袋。 冀国大军的前阵旌旗如海、矛戟如林,前阵数以万计的冀军士卒已经排好了整齐的军阵,还有更多的冀军士卒正从下博城的城门中汹涌而出,如同溪流一般不断的汇入到城外巨大的军阵中。 王镡真的没想到赵鲁齐如此冲动,他只是写了一封战书,却如同捅了马蜂窝,让赵鲁齐会尽起大军出城野战。近八万的军队同时进攻,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再健全的指挥系统,都不可能做到井然有序,而且变数实在太大。 李肃杰转头看向王镡,一脸疑惑地询问道:“你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让赵鲁齐这家伙疯狂这样?” 王镡此时也是一阵惊愕,他也没想到,冀军主将赵鲁齐会有这么大的魄力,全军出动。他斟酌了一番,开口说道:“我只是在战术中问候了一下他赵家女性先祖,并且说了一番此战之后,我会派人去邯郸、灵寿和信都祭拜一下赵家的先祖。” 王镡嘴上说是祭拜,只怕是要将赵家祖坟给挖开,简单点说就是掘坟戮尸,还写在了书信上。难怪赵鲁齐如同发疯一般尽起大军攻来,李肃杰看着王镡,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冀军确实是被激将出了城,但是冀军出阵的数量也远远超出了唐军将领们的预估。 但是两军交战,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将不在勇而在谋。 虽然冀军人数众多,排成的阵型也相对整齐,但冀军的杂兵和新兵太多了。冀国同倭国派遣军的战争,死伤了无数的精锐士卒。 现在的冀军士卒说到底不是职业军人,只是一群拿起武器的农夫,赵鲁齐虽然是从小学习军略的冀国皇室子弟,但是从他以往的战绩来看,他也只不过是个都尉水平,做将军真的是太难为他了。 唐军阵中的巢车和楼橹被相继竖起,各阵将领和其亲兵相继登上器具。 唐军前阵,伴随着战鼓声,先登甲士和陷阵猛士正排着整齐的队列缓步向前,袁添钢和蒙嵩带领的尽皆是军中精锐,身高体壮全身披挂着密不透风的重甲。 他们左手持着巨大的包着铁皮的阵盾,右手握着锋利的长矛,矛如林,盾如山,两部精锐甲士的军阵犹如一堵堵移动的钢铁长城。 在先登和陷阵庞大军阵的两侧,是第二师和第七师的步卒大阵,他们身穿髹漆皮甲,胳膊和肩膀穿戴着环臂皮甲,头戴铁胄,带着铁制护腕和铁质护腿,他们手中的长矛被高高举起,汇成一片片绵绵无际的矛林。 在唐军前阵的后方,则是大队手持强弓硬弩、背负箭囊的唐军弓弩手。 唐军军阵两边的最外侧,则是褚路煦统领的静塞义从和第七师、第九师的骑兵,乌逻统领的并州狼骑和第二师的骑兵,唐军骑兵阵内尽打玄旗,如同吸收一切的深渊一般,唐军骑兵策马缓缓前行,带起一片尘土,人喧马嘶,威武之声不绝于耳。 巳时,冀军已经列阵完毕,赤红色的潮流几乎铺满了唐军正面,沉静了一会后,急促战鼓声和号角声再度响起。 一队队身穿皮甲,手持长戟的冀军士卒排着军阵,在各自将校的呼喊声中,缓缓向前走去。只是每走上十数步,军阵便变得混乱起来,将校不得不重新整队。 只是当他们从赵鲁齐的高台下经过的时候,尽皆都变的狂热起来,一时间万胜之声响彻了整个军阵。 因为赵鲁齐的亲兵在高台上展示了数十个箱子,箱子里面是冀国的同行货币——金饼,无数的金饼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同时赵鲁齐的亲兵们高喊着赏金:“斩杀一名唐军士卒,赏一枚金饼!斩杀一名唐军将校,赏十枚金饼!斩杀一名唐军副将,赏百枚金饼!斩杀唐军主将,赏五百枚金饼!” 要知道同等重量的金饼,能抵得上二十贯五铢钱,足够一名士卒养家一年了。 与激动的普通士卒截然相反的是他们身后缓步而来的冀军大戟士,这些全身披挂着重甲的冀军精锐,此时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高喊。 冀军大戟士左手握着高大的塔盾,将右手举起长戟,腰间锋利的环首刀随着走动撞击在铁甲上,发出叮当之声。冀军大戟士的军阵之中没有狂呼酣战,只有甲叶沙沙的摩擦声。 第一波被投入战场的冀军士卒足上万人,身后压阵的冀军大戟士也有两千余人。 两侧营寨也有冀军骑兵从辕门中奔驰而出,护住了出阵的冀军步卒军阵的两翼,一旦唐军骑兵出击,这些冀军骑兵便会竭尽全力缠住唐军骑兵。 如蚁群一般的冀军士卒狂呼着万胜,向着严阵以待的唐军军阵疯狂涌去,两军此时距离不足百步。 “放箭!” 随着唐军弓弩阵将校的一声令下,先登军阵后方的唐军弓弩手纷纷挽弓架,撒放箭矢,一波又一波的箭雨被攒射而出,如漫天飞蝗般的箭雨划破天空,落在了正准备冲锋的冀军士卒头顶。 唐军的箭矢一波又一波的倾覆在出击的前阵冀军阵中,穿着皮甲,以圆盾防护的冀军步卒顿时便倒下一片。 箭矢的打击,让冀军之前鼓舞起来的士气一瞬间跌落了一截,赵鲁齐的封赏毕竟只是精神上的鼓舞,想要拿到封赏也要有命活下来,但是死亡就在眼前,是如此的可怖。 当死亡来临之时几乎没人能坦然自若。冀军的将校们躲在盾牌的后面,大声的呼喊着,想聚拢已经散乱的冀军士卒重新结阵,但是收效甚微。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他们身后的冀军大戟士组成的军阵,他们依旧缓步向前,只是甲胄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 王镡所在之处,鼓声停住,令旗不在舞动,唐军弓弩手们的射击终于停住了,连射十支箭矢,唐军弓弩手也已经到了极限,冀军的将校们大声的嘶吼着,鼓舞着周围散乱的冀军士卒。 冀军大戟士组成的军阵就在身后,任何胆敢撤退的冀军将士都会被他们无情的斩杀,身前是如同刺猬一般的唐军军阵。耳旁是冀军将校的鼓舞之声。 第三百二十章 奋勇向前 “冀国万胜!” “冀国万胜!” “冀国万胜!” 冀军步卒终于再度向前,他们声嘶力竭的大喊,彷佛想将心中的恐惧赶出。红色的蚁潮狠狠的撞击在墨色的岩石之上。 唐军的盾阵前挤满了冀军士卒,他们手中握着的长矛,矛刃从缝隙中刺出,还有手持环首刀,将刀刃狠狠的砸向唐军的阵盾,更有甚者,从唐军前阵士卒的阵盾上爬到盾阵的上方。 唐军甲士们顶着疯狂的冀军士卒的浪潮,他们将手中的长矛从阵盾后伸出,锋利的矛刃每一次伸出都会带走一名乃至数名冀军士卒的性命。 鲜血在地上蔓延,在低洼处汇集成一片有一片血洼,哀嚎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一阵接着一阵传来,也分不清是唐军将士的惨叫,还是冀军将士的哀嚎。 失去了肢体的士卒倒在地上惨叫着,被划破了肠肚的甲士绝望的呻吟着,更多的是在血潭中拼死搏杀的普通士卒。 一名手持阵盾的唐军士卒跟着身旁的袍泽一起向前走了一步,却没有注意到,倒在脚下的尸体,一个踉跄,数杆长矛便顺着缝隙刺中了他的腹部。 他身后的唐军甲士立即手持阵盾想填补空位,但是还不等他上前,冀军军阵中一名一脸络腮胡的壮汉已经冲了进来,他是冀军大戟士的一名都尉。 疾砍而来的长戟瞬间划破了三名还没来得及放下阵盾的唐军甲士的皮甲,白花花的肠子和破碎的脏器从被划破的腹腔处流了出来。冀军都尉身后的大戟士们也趁机从缺口出杀了进来。 “杀!!!” 唐军军阵的缺口被打开了,蜂拥而至的冀军大戟士们使得唐军的伤亡逐渐加剧。 但是很快,训练有素的唐军甲士们重新组成盾阵挡住了冀军大戟士们的进攻,战局再度陷入焦灼。 冀军大戟士们虽然勇武,但是长戟敲击在唐军甲士的阵盾之上,也只能让唐军甲士退后一些,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杀伤。 正当冀军大戟士们在寻觅机会突破军阵的时候,唐军军阵之中突然越出一众唐军锐士,这群唐军锐士刚出阵,上百名冀军大戟士们便倒在了他们的长矛之下,长矛如龙又快速闪电一般的刺向了冀军大戟士。.qqxsnew 突然越众而出的唐军锐士,正是从阵线中间抽调过来的陷阵和先登。冀军大戟士们骤然遭到袭击,连忙挥动长戟,同唐军锐士们的长矛互相格挡猛戳。 第一波上阵的冀军大戟士很快就全部阵亡了,没了约束的冀军士卒如同落潮一般退散,但浑厚的战鼓声依旧在下博城外的田野上回响,第二波冀军士卒如蚁潮一般再度涌来。 前阵唐军士卒举着阵盾,用长矛还击。虽然攻破了数处防御,但是冀军士卒也死伤惨重,两军恶斗纠缠不清,唐军的弓弩手被安排成数队轮射,但就算如此,后方的大部分弓弩手几乎接近脱力。 唐军前锋主将袁添钢带领着亲兵都钉在战阵的前方,指挥着士兵阻挡冀军的进攻。蒙嵩、宋明步、宋文柏等人虽然奋力杀敌,但个人的勇武在数以万计的大军交战之下趋近于无。 唐军大阵在冀军的冲击之下显得摇摇欲坠。在冀军连绵不绝的攻势之下,越来越多的唐军军阵被攻破,被击溃。但是先登和陷阵依旧没有后退,哪怕冀军有数次冲击两部的侧翼,两部军阵却依然稳如磐石。 各色令旗挥舞着不停,一个个手持令旗的传令兵骑着骏马来往奔驰,在王镡的指挥下,数万唐军如臂使指。唐军前阵每次快坚持不住时,总有一支生力军加入战场稳住军阵。 大战已至酉时,太阳正在落下。 此时两军已经大战了三个时辰,王镡将身边最后一支预备队也投入了战局,此时唐军还没有出动的生力军就只有两翼的骑兵了,王镡也在等待着战机。 冀军的数万大军都已然大部分都出动了,赵鲁齐手中还剩下没有出击的军队就只有冀军骑兵了。他想用下博城聚集的六万冀军士卒耗尽唐军的气力,然后两两翼的生力军加入战场直接击溃王镡率领的唐军。 数万大军的调动,平原上的野战,或许赵鲁齐能凭借着兵书上得来的知识勉强维持住攻势和军阵。 但是若是时间一长赵鲁齐必定会手忙脚乱,冀军军令一乱,那个时候,便是唐军骑兵出击的时候。 大战急剧的消耗了两军将士的体力,占有人数优势的冀军,营寨中甚至开始埋锅造饭,而唐军只能趁着休息的间隙往嘴里塞着干硬的军粮。 冀军攻击的间隔的时间开始延长了起来,原来连绵不绝的进攻开始消失。远处赵鲁齐所在的冀军阵的噪杂声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大。 王镡知道,时机已至。 他右手握拳微举,厉声喊道:“命令乌逻、褚路煦两人率部出击,肃清冀军骑兵。” “诺!” 一直待命的传令兵收到军令便向两翼飞驰而去。随后王镡的墨色金字大纛旗旁,一面高大的玄色令旗被竖起,唐军阵中所有的号鼓之声戛然而止。 此时唐军阵中无数将校都注意到了王镡所在位置的玄旗,亲卫营的力士们再度捶响战鼓,四周的号鼓之声,急促的战鼓声一时间汇成一片。 军令一级一级的传下,一时间整个唐军大阵玄旗飞扬。唐军军阵中,那杆墨色大纛旗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杆墨色大纛行进,王镡双腿轻夹马腹,一抖缰绳,胯下的赤云低嘶一声,甩开马蹄向前跑去,身后的王镡高举着大纛旗紧随而去。隆隆的马蹄声下,王镡已经来到了唐军阵前。 身前是再度蜂拥而至的冀军将士,王镡一引缰绳单人独骑站在唐军阵前,背对着如飞蝗般涌来的冀军士卒。 大风呼啸,旌旗猎猎作响,此时王镡的身边是尸山血海,满耳是将死之人的痛呼和呻吟,他高举长矛向前奋力一引。无数唐军甲士前赴后继,唐军前军和中军高声呼喝着一并向前,势若雷霆般冲向了再度袭来的冀军军阵。 “全军突击!!!” 各级将校大声地在军阵中呼喊着,无数唐军甲士重复着将校的命令,放声大吼。 如山般的盾阵徐徐向前,如林般的矛阵紧随在后。 “此战有死无生,有进无退,唐军威武!” “唐军威武!” 所有人大声的重复着军令,义无反顾。 急促的战鼓声中,黑衣玄甲的唐军甲士奋勇向前。 第三百二十一章 拦腰斩断 “杀啊!!!“ 飞蝗一般涌来的冀军士卒在唐军凌厉的攻势下,几乎是瞬间便被击溃。无论普通的冀军士卒,抑或是冀军将校,还是身披重甲的冀军大戟士都不能阻拦疯狂前进的唐军半步,他们尽皆被淹没在玄潮之中。 唐军两翼的骑士也向游戈在四周的冀军骑兵扑去。 两军骑兵相隔数十步,唐军骑兵将手持弓箭向冀军骑兵抛射箭矢,只有一轮射箭的机会,冀军骑兵最前方的骑士倒下上百名。 紧接着两支骑兵短兵相接,刀光剑影之间,残肢与折断的兵器四面飞落。骑兵从马上跌落而下,随即被无数战马踏成肉泥,战马哀鸣中倒下也淹没在人潮之中。 唐军攻势如火一般迅捷,赵鲁齐在冀军军阵中已是急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停的催促着身边的将校,传令兵人仰马嘶,来往人员混乱不堪。面对直冲而来的唐军,冀军如同失魂一般,反应迟钝不已。 自古能够指挥调度上万乃至十数万在战阵上进退自如、攻守有序的将领,如白起、王湔、韩信,无一不是引领一个时代最璀璨的将星。很可惜现在最为璀璨的将星不是他赵鲁齐,而是他的对手王镡! 唐军在王镡的军令下如臂使指,有条不紊,进退有序,如同一名身姿矫健的甲士手中锋利的环首刀,轻而易举地将如同失魂的巨人一般的冀军给拦腰切开。 此时下博城外的两个营寨内只有冀军溃兵,他们士气低迷,守营寨尚且力不从心,更不要说调集他们出营寨支援了。 冀军骑兵的战力同唐军骑兵相比,实在是战力不足,仅仅几个回合的交锋,就被唐军骑兵打的丢盔卸甲。 按照军令,乌逻和褚路煦带着唐军骑兵追击冀军骑兵的同时,分出了两支骑兵阻挡了下博城外营寨对冀军增援的道路,此时下博城外列阵的冀军士卒已成孤军。 唐军骑兵后发先至,唐军高头大马,眨眼间将面前数百冀军的军阵踏破,身后唐军甲士乘胜追击,冀军士卒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抱头鼠窜。 乌逻和褚路煦率领的唐军骑兵如同两条长龙一般,龙爪无坚不摧,在阵阵的惨嚎声中,无数冀军士卒哀嚎倒地,戈戟不能挡,刀盾不能抗。 战场局势急转直下,面对着唐军疯狂的突击,赵鲁齐已经是彻底慌了神,斥候将一道道不利的消息传回中军。 此时两翼的冀军早已在乌逻和褚路煦的唐军骑兵突击下陷入了混乱,前阵的冀军被唐军驱赶着向中军涌来,而后军收到的军令前后颠倒,漏洞百出军阵调动混乱不堪,根本无法行进,甚至城内的冀军还在埋锅造饭,浑然不知。 唐军甲士口中咒骂着、呼唤着,手中持着寒光四射的长矛、环首刀驱赶着慌不择路、抱头鼠窜的冀军溃卒。 溃散的冀军士卒被唐军驱赶着向中军逃去,唐军组成的玄潮驱赶着无数红色的小点,水银泄地般漫过大地。 冀军溃兵撞入冀军混乱的阵线之上,在唐军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中,寒光讪讪的环首刀、不断突刺的长矛步槊,疯狂的收割着一个个冀军士卒的性命,于是这些勉强维持住军阵的冀军也变成溃兵中的一员。 数万冀军士卒,在唐军凌厉的攻势下一溃再溃,赵鲁齐此时彷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几名部将也顾不了城外的大军,带着亲卫护着赵鲁齐逃向下博城。 唐军疯狂的砍杀着面前一切移动的敌人,环首刀带着血珠不断挥舞,长矛疾刺而出,直到面前的冀军士卒尽皆倒在地上。 但是冀军士卒何其多也,面前的敌人彷佛杀之不绝,浑身浴血的的唐军仍然在疯狂向前,王镡的大纛一直在唐军的前方,激励着他们,鼓舞着他们。 冀军中并不缺乏慷慨赴死的义士,只可惜兵败如山倒,大势之下只是螳臂挡车。 袁添钢手持长锤冲锋在前,手中大锤上下翻飞,他的亲兵紧随其后,百余人手持长锤在唐军声浪滔天的威武声中杀散了一个又一个试图抵抗冀军阵。 蒙嵩自是也不甘落后,带领着陷阵甲士奋勇向前,他手中的长矛不断刺出,一些试图抵抗的冀军将校甚至连挣扎没有,就被刺死了。 廉枰站在下博城头,看着城外的战场情景,心中只有一个词,那就是兵败如山倒。 人头攒动,哀声遍地,四方尽是满目疮,彷佛黄泉之路一般,不远处如狼似虎的唐军甲士正疯狂的屠杀狼狈逃窜的冀军士卒。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唐军阵中无数甲士举起火把,下博城外登时出现了无数火龙。 赵鲁齐在亲卫们的护卫下,仓惶逃窜,身前的亲卫骑着马在前方开路,四周尽皆是哭嚎之声,冀军溃卒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抱头鼠窜。 赵鲁齐此时心中万分沮丧,他真没想到自己占据着兵力优势,却依然战败。当年自己嘲讽李沐白败于一无名小卒之手,如今自己同样败在了王镡之手。 人头攒动,哀声遍地,四方尽是满目疮痍,彷佛黄泉之路一般,不远处举着火把如狼似虎的的唐军甲士正向他们杀过来。仟仟尛哾 暗夜中,大部分冀军士卒惊慌失措下,视线几近全无,患上了雀蒙眼,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只能看到唐军士卒手中的火把,于是他们便朝着没有亮光的地方狂奔而去。 有些人慌不择路,甚至冲到护卫赵鲁齐的亲兵战马的马蹄下,在发出几声刺耳的哀嚎声后便再也悄无声息了。 赵鲁齐一行人一路狂奔,也不敢打起火把照明,黑暗之中又不知道多少人掉下战马。赵鲁齐低着头尽可能能将身子贴在马上。 “休要走了敌军主将!” 只听一声大喝,而后数十道破空声紧随而来,赵鲁齐周围数名亲兵闷哼一声便栽下马去。赵鲁齐下意识的回头一看,一支羽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从他的眼前飞过。 是唐军追来了! “将军速走!!!” 亲兵都伯大喊了一声,咬了咬牙,带着身后十数名亲兵脱离了队伍,向着火光处飞驰而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撤回信都 赵鲁齐疯狂地挥舞着马鞭,抽打着座下的战马,驱使着其加速继续向前。 路边尽是被冀军溃卒遗弃的盔甲、旌旗、戟戈、刀矛,原来无比珍贵的兵器甲胄如今却被当成了累赘。 赵鲁齐也抛下了华丽而又笨重的甲胄和长矛,只留下了一把保命的环首刀。 又逃了一段时间,但赵鲁齐一行人还是没有甩掉后面的唐军,他们的背后再度出现星星火点。 “往树林里逃!” 亲兵什长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疯了一样驱赶着战马往林中逃去。 赵鲁齐被夹在人群之中在树林中艰难前行,不时有伸出的树干将马上的骑兵撞落下马。 更有突起的藤蔓和石头将战马绊倒在地,将马上的骑兵重重的摔落下去。 周围的亲兵越来越少,正当赵鲁齐想借着月色去找寻逃命的信道的时候,胯下的战马突然发出一身长嘶,猛地载倒在地。 马上的赵鲁齐登时被摔落下马,幸好摔落的地方积满了落叶,但是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赵鲁齐摔的差点背过气去,几乎动弹不了。 几名亲兵看到自家主将摔落马下,赶紧停住战马,下马上前,却不敢动赵鲁齐。赵鲁齐躺了好一会,总算是恢复了一些气力,借着月光赵鲁齐摸索到了丢在一旁的环首刀。qqxδnew 不远又出现了微小的火光,逃亡的冀军溃卒是肯定不敢如此大摇大摆的举火把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唐军搜寻的队伍。 赵鲁齐对围在周围的亲兵大声说道:“走!” 几人也不骑战马勒,继续向前狂奔。 又不知跑了多久,来到一处溪流旁,赵鲁齐只觉得胸肺中彷佛有一团火烧一般,他实在是跑不动了。 赵鲁齐躺在溪旁的一堆乱石处休息的时候,树林里人影绰绰,约莫有十数人的样子。 亲兵什长没看到对方打着火把,心知来人多半不是唐军,但还是将手搭在了环首刀上,开口叫道:“一统冀州!” 领头的一人愣了一下,回应道:“征服并州!” “都伯?!” 亲兵什长却是听出了对方的声音,长舒了一口气,将搭在环首刀刀柄上的手松开。 “我身后有追兵,快走!” 亲兵都伯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拉起赵鲁齐,众人来不及多说又跨过溪流,快步向前跑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赵鲁齐跑了不到数百步,前方一处土丘处突然闪出十数名打着火把的唐军骑士。 前有猛虎,后有恶狼,赵鲁齐一时间也乱了分寸。眼见着明亮的火光越来越近,恐惧几乎填满了他的内心,只是但当恐惧到达顶峰之时,却而代之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愤怒。 “左右都是一死,黄泉路上得拉着唐军同行!” 赵鲁齐怒吼一声惊醒了身边惊慌失措的亲兵,唐军突如其来,连亲兵都伯、什长都愣住了,更何况普通的亲兵。 亲兵都伯也回过了神来,一咬牙跟着许安也冲了上去。 这边的声音早已让唐军骑士注意到了,唐军骑士驱策的战马,在火光的照耀下,矫健的避开了一个个障碍物也向赵鲁齐一行人杀来。 “嗖!” “嗖!” “嗖!” 数道破空声袭来,在数十人的喊杀声中微不可闻,有羽箭从黑暗中射出,赵鲁齐的呼喊声戛然而止,数名冲锋在前的亲兵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紧接着,唐军骑兵纵马冲撞,将还在站着的亲兵们给撞翻在地,紧接着刀光四射,除了赵鲁齐,其他的亲兵全部被斩杀。 王镡骑着战马行走在官道上,周围是神情警惕的亲卫都甲士。一名斥候快马来到了他的面前,大声说道:“启禀军帅!乌逻师帅上奏,冀军主将赵鲁齐,已经被他擒获!” 王镡看了一眼身旁的李肃杰,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诧。王镡下令道:“看到那处军寨没有?我在那里等他,让他带着赵鲁齐过来找我!” “喏!” 再次见到乌逻,王镡几乎都认不出来塌了,只见其浑身染血,脸上也满是血渍,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血脚印,浑身腥臭的气氛冲的人头晕。 “末将拜见军帅!” 乌逻行了一个军礼,大声说道,表情还有一丝骄傲,毕竟俘虏了敌军主将,这首功肯定是没跑了。 王镡看着他,笑着说道:“行了,别那么多礼了,听说你将赵鲁齐给逮着了?” 乌逻点点头,然后对着帐外一挥手,喊道:“带上来!” 此时的赵鲁齐再不复冀国大军阵前的慷慨激昂、意气风发,他低垂着头,被两名狼骑架着来到了王镡的面前。 只见赵鲁齐身上衣甲破烂,披散着头发,头上的玄铁胄也不知丢在了何处。他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的感觉,连自己被带到了王镡面前,都毫无反应。 王镡看着跪在地上的赵鲁齐,面无表情,大声喝道:“赵鲁齐!” 赵鲁齐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抬起头看向了王镡,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下博城一战,冀军大败,彻底击垮了他的心气神儿。 “哈!哈!哈!” 王镡本来以为这赵鲁齐已经彻底蔫了,想摆摆手,让人将他带下去,结果赵鲁齐突然从地上跃起,一边拍手一边大笑,刺耳的笑声响在众人耳边。两名狼骑好不容易才将发疯的赵鲁齐重新按在地上,赵鲁齐大笑了一会,突然又跪到在地嚎啕大哭。 王镡对狼骑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将变得疯癫的赵鲁齐带了下去。 王镡看着周围的诸将,说道:“城外的两座营寨已经拿下了,接下来就是下博城了。” 廉枰看着城外,夜幕下,火光越来越近,无数唐军高举着火把,黑衣玄甲的唐军组成的玄潮蜂拥而至,口中大声呼喝着叫骂声,密集而又急促的脚步充斥着整个城外旷野。 廉枰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陡然挺直了身躯,握着环首刀兵柄的手也骤然握紧。一旁的管家兼亲卫都伯,低声说道:“国相,南门已经打开了,趁着唐军还没有攻城,我们赶紧撤回信都吧。” 廉枰早已经做完了心理斗争,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豁然转身,低声说道:“走!”然后就带着亲兵们下了城头,骑上战马向下博城南门逃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 心更疼了 次日一早,王镡便下博城的县衙内收到了关于此战的详细报告。 张耕黍手中拿着战役报告,通读给堂内众人听着:“此战,我军攻破了冀军四座营寨,占领城池一座。冀军被斩首十二万余人,被俘五万余人,逃走了三万余人。诸军中,骑兵斩首四万余人,俘虏四万余人。步卒斩首八万余人,俘虏万余人。” 李肃杰听了张耕黍的汇报,咋舌道:“这些人是杀疯了吗?斩首了这么多人?” 王镡听了张耕黍的汇报,眼睛微眯,他的表情看的堂内诸将纷纷心中一凛。王镡看着张耕黍询问道:“诸军中,谁的首级数量最多?” 张耕黍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妙,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先登旅斩首四万余人,为诸军之最。” 听了张耕黍的话,堂内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袁添钢身上。王镡更是看着袁添钢质问道:“先登甲士们厉害啊,一个人八个首级,他们当这是哪里?还以为对面的敌人是倭人呢?” 袁添钢耷拉着脑袋,辩解道:“军帅,我们都叫那些冀军士卒放下武器投降了,可还是有负隅反抗的,还杀伤了我们好几十个同袍,弟兄们一时气急了,就没停住手!” 王镡冷笑着看着嘴硬的袁添钢,说道:“是你袁添钢飘了,还是我王镡握不动刀了,巧言令色如此,你是真不怕我行军法吗?!” 王镡的表情并没有愤怒,可是跟随他时间长了的诸将都知道,此时的王镡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袁添钢满头冷汗,双膝跪在王镡面前,行大礼参拜道:“末将知罪,请军帅责罚!” 袁添钢已经感受到了王镡的愤怒,如果再硬顶,他真怕王镡将他给军法从事。到那个地步,他袁添钢除了一死,就没有别的后路了。 王镡冷冷地盯着袁添钢的后脑勺,说道:“杖五十,自去领罚吧,让亲卫都行刑。” 王湔和袁添钢行礼道:“喏!末将遵令。” 王镡接着说道:“先登旅斩首第一,全旅盈论,赏爵两级。” 王镡并没有拿掉先登旅的功劳,赏罚分明是为将者必须懂的道理,先登旅在此战中的表现非常好,虽然嗜血了些,可那毕竟是敌军,王镡还没蠢到为了维护敌人而苛责自己人。 王镡接着说道:“此战已胜,下博城已占,修整一日后,我们挥军南下,直扑信都。” 唐军夺取下博城的当天,廉枰带着身边的亲兵从下博城出发,一路疾行,把战马都跑死了几匹,终于赶到了信都城。 国相廉枰,整个信都的冀国人都认识,但是这么狼狈的国相,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只见廉枰一言不发,连自家府邸都没回,就直奔信都冀国皇宫。 此时已经是申时,廉枰估摸着冀国皇帝赵浱正在皇宫正殿处理国事。 果不出所料,廉枰被宦官带到正殿时,赵浱和太子赵烔都在。 赵浱看到狼狈不已的廉枰,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站起来,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廉枰高兴地说道:“国相,你回来便最好了!” 廉枰踉跄着忙上前,双膝跪地大礼参见道:“罪臣见过圣上,见过太子殿下。” 赵浱快步上前,双手扶住廉枰,脸色也变得急切了:“国相何至于此,快快请起。” 一旁的太子赵烔也赶紧上前,同赵浱合力,将廉枰给扶了起来。 廉枰泪流满面,哭丧着说道:“罪臣无能,赵鲁齐误国,我冀军二十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老臣愧对圣上啊!” 随着廉枰的诉说,虽然赵浱有些心理准备,可这败仗实在是太惨了,他手中能够打仗的二十万大军,就这么没了。 赵浱直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脑子里嗡嗡作响,旁边的太子赵烔发现了自己父皇的状态不对,赶紧上前扶住,急声说道:“父皇,你怎么了?” 赵浱此时已经没了知觉,整个人都软倒在了赵烔的怀中。 看到赵浱昏了过去,赵烔和廉枰赶紧大声疾呼:“御医!御医!快传御医!” 冀国皇宫里顿时鸡飞狗跳,冀国在下博城大败的消息此刻如同飓风般,刮遍了全信都城。普通老百姓们当然知道,唐军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为了躲避灾祸,他们纷纷收拾自己值钱的东西,向城外逃去,打算到乡间避一避。 在折腾了好一番之后,赵浱终于醒了,只不过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他看着床前的诸位大臣,有气无力地说道:“唐军马上要兵临城下了,诸位爱卿,可有何退敌之策啊?”.qqxsΠéw 太子赵烔站在一旁,打量着都低着头不做声的大臣们,心中现出一抹悲哀。这就他冀国的股肱之臣,这就是他冀国花费无数禄米豢养的重臣。此时他们心中想的不是如何为父皇、为大冀排忧解难,而是想着怎么能够逃离唐军的屠刀。 赵浱将臣子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整个人的精气神儿更差了,他也很无奈,国无良将名臣,还谈何御敌退兵啊。 廉枰看出了皇帝和太子的情绪,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广征青壮,集结兵力,不惟名将,宗室也可,统御全城的防务。” 赵浱耷拉着眼皮,看着廉枰,询问道:“国相以为,何人可以胜此重任?” 廉枰回答道:“老臣请圣上以太子为将,全权负责信都防务,在给太子配备武略纯熟的将校,则信都应该无虞。” 赵浱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说道:“国相所言,老成谋国,烔儿,朕赐你虎符,信都内外军队,你都可调遣。这信都,这冀国,朕就托付给你了。” 太子赵烔看着自己父皇颤抖着手将虎符地给自己,连忙双膝跪地,双手接过了虎符,声音哽咽着说道:“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将那唐贼击退!” 赵浱看着一脸激动,满面是泪的太子赵烔,心中长叹道:哎,这权力最终还是分给了太子,哎,这心更疼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痴人说梦 在挨了五十军棍以后,袁添钢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县衙正堂,参加军议。王镡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接着听张耘菽讲述参军司的计划。 张耘菽指着信都,说道:“信都城高四丈,城墙厚十余丈,外有护城河,内有三重宫城,城周二十五里,素有冀州坚城之称。 我军如今仅六万人,想要攻打如此大规模的城池,有些困难,而且据缉事司的情报,信都城内有兵马十万,而且还在增兵。 等到我军抵达信都的时候,估计冀军会达到二十万人。” 李肃杰简直无语了,他不可置信地询问道:“又是二十万?咱们这是和二十万杠上了吗?” 王镡听了李肃杰的抱怨,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看着地图,说道:“不论前路有多少敌军,我们都要将信都城拿下,将冀国灭掉。因为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很难遇到了。北面的幽国、东面的沂国正在同倭军作战,无暇他顾。南面的豫国固然有可能北上,不过我已经紧急征调了安曷的第三师进入河内郡,挡住豫国背上支援的道路。” 张耘菽点点头说道:“正是因为如此,参军司才依然建议军帅挥军南下信都,如果这次放弃了这个机会,一旦冀国缓过气来,我们想要再灭冀国,就得是几年之后了。” 王镡看着堂内众人,大声说道:“即日南下信都,各军整军备战!同时抓紧补充军队。近卫师升格为武卫军,亲卫营升格为亲卫师,定员一万五千三百人;并州狼骑旅升格为骁骑师,定员一万五千四百人;静塞义从旅升格为骠骑师,定员一万五千四百人;先登旅升格为腾骧师,定员一万五千三百人;陷阵旅升格为武骧师,定员一万五千三百人。” 近卫师成了唐国军队中第一个升格为军的部队,武卫军的军帅由王镡亲自担任,李肃杰为军司马。 王镡接着说道:“我唐国建制不可能没有统一指挥军队的机构,实际上,我们从頨浑军一路走到唐军,统一指挥机构已经有了雏形。现在,就在这下博城,正式建立唐国的都督府,以张松奇为都督,李肃杰为都督同知,张耘菽、蒙嵩为都督佥事,都督府辖下有都指挥司和卫指挥司,都指挥司现在有的军队就是武卫军,卫指挥司则有第一到第九个师,以后会逐个升级为军。尹鹤、宋文柏、宋明步三位将军,要努力了。” 王镡继续说道:“如今武卫军人员不足,就一边招募俘虏,进行教育,一边从雍冀并三州招募青壮,进行训练。” 李肃杰点点头,如今只能如此了。虽然招募过多的新兵会导致战斗力下降,但只要打上几仗,新兵就成了老兵。 下博城内外的唐军整顿军需,准备南下的时候,信都城内也是一片忙碌。 赵烔行走在北城墙的城头上,目光中满是忧愁。就在他极目远眺北面旷野的时候,一阵甲叶碰撞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见十数名将校一齐登上了城头,向赵烔走来。国相廉枰在赵烔身后,介绍道:“太子殿下,这十数位将校,就是圣上和群臣们为您挑拣的我冀国经验丰富的军士。为首的,是……” 没有等廉枰说完,赵烔已经快步走上去,扶住了准备下拜的为首之人,语气激动地说道:“庞将军,快快请起。” 为首之人,是冀国宿将庞峻,时年已经五十五岁,年事已高,如今却被重新请出来,帮助赵烔守卫信都了。 赵烔看着庞峻身后的将校,顾不得嘘寒问暖,很快就说起了防守信都的事。冀国皇帝赵浱如今是被唐军打怕了,他严令太子赵烔和诸将只可死守、不得出城,并且安排好了各城守军,又叫太子和廉枰掌兵权调兵遣将。 庞峻看着赵烔和廉枰说道:“马上到七月了,天气越来越热。唐军这几年一直在外征战不休,又先击败了倭军,后击败了征唐将军。他们攻打信都,完全是在硬撑着最后一股气。只要殿下和国相稳住心神,从容调度,守住信都十天,唐军久攻不下,士气低迷,自会退兵。” 赵烔听罢微微点头,眉毛一挑颇有几分英气:“只要坚守十天,待唐军损兵折将、士气低迷,再加上外围勤王援军到来,我们便杀出去击败唐军!” 三天过后,王镡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冀国太子赵烔带着廉枰、庞峻到城楼上,临阵鼓舞士气! 赵烔刚一爬上城楼,看到城外的光景就愣了一下!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壮阔的景象,此时信都城外的人山人海,旌旗蔽日,马嘶如龙。信都作为冀州第一大城,政治、经济和军事重镇,城墙确实是又高又厚,但是任何城池都不是光靠墙守住的,必须要有充足的兵力,特别是这种大城,兵力更分散,需要的人就更多! 冀军前前后后征调了很多人,刚刚达到二十万人的规模。可是铺在信都城内,却依然给赵烔一种单薄的感觉。.qqxsΠéw 赵烔看了一会儿信都城外的唐军,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他回头看着廉枰和庞峻询问道:“国相、老将军,这唐军怕不是已经有二十万了吧?” 廉枰看着城外的唐军脸色铁青,他真的没想到王镡居然有如此能耐,短短几天就将唐军在下博城的损失补足了,居然还有更多的军队。 庞峻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唐军,片刻后,他的脸色变好了很多,他看着赵烔和廉枰,说道:“太子殿下,国相大人,不必忧虑城外的唐军,他们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赵烔和廉枰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庞峻也不卖关子,他指着城外的唐军说道:“太子殿下、国相大人,请看,这城外的唐军阵列不齐,各军行进非常的不协调。这就说明,唐军的这些士卒都是临时征调的草民,他门只是刚刚放下农具的农夫,一点战斗力都没有,而且还如此混乱不知军令。这王镡如果想以这种军队攻下信都,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第三百二十五章 唐军攻城了 王镡麾下的唐军虽然被庞峻看不起,但是王镡能够将冀国逼到如今这个地步,显然是有很强的能力的。庞峻最担心的就是王镡指挥唐军上来二话不说就修工事围城,然后硬怼,怎么办? 四面围住,用各种重型器械蚁附攻城,加上远程兵器猛攻,办法是笨了点,但几乎不需要任何计谋,唐军就能让冀军疲于应对,因为现在看来大概也是可以的,他有完全足够的兵力! 何况唐军中强将很多,诸如蒙嵩、袁添钢、宋文柏,冀军每次遇到他们都讨不着便宜,还吃了很多亏,甚至是被打得全军覆没。 眼下信都这座城,防守下来确实有可能,但是风险同样不小。 “太子殿下!”“拜见太子殿下、国相、庞将军……” 三人行走在城头上,将校士卒们的声音在四处传来。 庞峻看了一眼身前的太子殿下,他虽然年近不过三十,但本来长得就帅气,今天他穿了一身团领袍服,外罩一层甲胄,更显得雄姿英发。 太子殿下这样的一面,不论是国相廉枰,还是庞峻,都还是第一次见到。 太子赵烔迎风而立,大声道:“父皇平素待将士们不薄,而今大敌当前,望诸位勉力,奋勇杀敌!” 众将纷纷抱拳道:“末将等誓死效力!”“末将等身负重任,定保我冀国、圣上、太子等等无虞……” 国相廉枰没吭声,只跟着太子赵烔,听着太子每到一处、就不断鼓舞士气……很多武将都言称要保卫信都、保卫冀国。 突然之间,国相廉枰感觉身上一冷! 记得刚刚从下博逃回信都的时候,廉枰被赵浱单独留下了,并且吩咐他想办法将赵浱的小儿子,年仅三岁的赵燃送出信都。当时廉枰正值焦头烂额之时,并没有多想。现在猛然间他有个大胆的猜测:万一信都被攻陷了,冀国皇帝赵浱总还剩一个儿子,那便是被他送走的赵燃!? 圣上也觉得信都有可能被攻破吧? 廉枰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猜错。不然那赵燃一个在床上睡觉都得画地图的小屁孩儿,赵浱为什么要派自己的贴身亲卫护送出城?仟仟尛哾 廉枰又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太子赵烔、白发苍苍的庞峻,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或许自己真的想多了。 “轰!”突如其来地传来一声巨响,把走神的廉枰吓了一大跳! 众将纷纷劝道:“太子殿下当心,诸位快下城去,唐军投石机发射了!” 太子赵烔却面无惧色,依旧坚持在城墙上巡视。廉枰此时也暗自有点佩服,太子殿下常年在东宫之中,但毕竟是冀国皇帝的嫡长子,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准他此时有任何的退缩,骨子里还是燕赵慷慨之士,任侠刚烈,一般阵仗根本吓不住他! 庞峻瞧城外的大军营地时,看到人海中有一架投石机正在向后退去,刚才那一炮应该就是它放的。这唐军也是奇怪,放了一炮就不放了。 王镡和中原其他国家的将领,甚至是和庞峻套路,完全不是一回事。王镡压根就不无脑挥兵攻城,而是挖沟。第二天一早,庞峻并没有听到他认为的进攻的战鼓,而是看到了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 只见唐军士卒人手一支铁锹,来到距离信都护城河百步的位置,就开始挥动铁锹,挖起壕沟来。 唐军稳扎稳打,先修工事防守,并不急着攻城。庞峻本来打算派出城中的骑兵试探一番,强攻唐军刚刚修建的工事,却被国相廉枰制止了。 “老将军,唐军骑兵战力惊人,而且一直都没有参与到修建工事中去,就是为了防止我军出城进攻。老将军此时派军,起到多少效果难以预计,但损兵折将,是必然的。” 听人劝,吃饱饭。既然国相廉枰如此言之凿凿,庞峻就打消了派兵出城的念头。 虽然兵是出不了城,但是城头上的投石车和床弩可以,庞峻马上下令,让投石车和床弩对着挖壕沟的唐军士卒射击。一时间整座城池都在“嗡嗡”作响,城墙下面顿时烟尘弥漫。雾沉沉的地面上,时不时闪起无数的亮光,就好像云层里的闪电一样。 唐军士卒中有大量的新兵,老兵们都受到了提拔,他们督促着新兵们躲避城头的攻击,可还是有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心中恐惧,到处乱跑,接过被飞来的石块砸中脑袋,歪倒在地,死的不能再死。还有新兵被床弩的弩枪射中,刺穿身体,被钉在了地上。 可是那名新兵并没有立即死去,他凄惨的嚎叫声响彻在唐军士卒的耳边,刺激着耳膜的同时,也震动着他们的心神。 不过有老兵们压着,再没有新兵不要命的乱跑了,他们挥舞着铁锹,快速地挖着壕沟。如同土拨鼠一般,很快就挖出了三条环绕信都的壕沟。这种宽一丈、深半丈的壕沟里面扎满了倒刺、短矛,洒满了涂抹了毒药的铁蒺藜。 忙碌了一天的唐军如同归巢的蚂蚁,密密麻麻地回到了大营内。 王镡坐在中军大帐中,听着诸将的汇报,李肃杰来了个总结,说道:“公爷,如今诸军已经完成了任务,三道壕沟已经挖掘完成,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攻城了。” 二十万人中,王镡将骁骑和骠骑留了下来,在信都周围游弋,以防止信都城内的冀军出城袭击。 十六万人干挖沟,人多力量大,效率奇高。只用了一天就将三道壕沟给挖出来了。 王镡看着帐内跃跃欲试的诸将,大手一挥,说道:“明日攻城,不分主攻、辅攻,武卫军、第二师、第七师和第九师,都是主攻。” “喏!” 李肃杰、尹鹤、宋文柏和宋明步四人一脸兴奋地行礼从命。信都围城第三日,太子赵烔早早地就来到了城头,此时国相廉枰还有别的事情要忙,陪在他身旁的只有庞峻。 两人周围是一脸警惕的亲卫,就在赵烔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一声又一声洪亮的鼓声传来。 庞峻快步走到垛堞口,看着城外的唐军大营,对赵烔说道:“太子殿下,唐军攻城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一路势如破竹 唐军的攻城器械很多,最吸引人的就是高耸的云梯、高大的巢车以及高高竖起的投石车。这三种攻城器械,每一样都又高又大。 率先打响的就是投石车,不知道唐军是怎么做到的,投石车的投掷距离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四百步。信都城头的投石车根本攻击不到唐军的投石车,只能被动挨打。 在投石车不停砸击信都城墙的时候,城墙下无数的步卒拿着盾牌和各种兵器弥漫过来,如潮水一般推涌着高大的云梯、巢车缓缓靠近信都城墙。 “轰轰轰……”在到达了投石机射程之后,信都城头上的投石机开始发威了,石头不停地砸向城下的唐军士卒,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庞峻游走在信都北城墙的城头上,不停地下着指令,指挥冀军士卒发动反击。接着,他就被远处的熊熊大火吸引了目光,有一架靠近城墙的云梯上方着火了,黑烟滚滚,隐约有不少士卒从烟雾中往下跳。那黑烟太浓了,根本不是木料或普通植物油能烧出来的,庞峻心中暗骂:真是败家啊,刚开战没一会儿,就动用石脂,这石脂可金贵着呢,即使是信都,也没有多少啊。 “咚!”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坨圆石头砸到了附近的墙垛上,顿时砖石乱飞,一名冀军士卒倒在地上大声惨叫起来。 庞峻转头看去,就见那士卒的半边脸全是血肉,他伸出手在脸庞边颤抖,却不敢按下去,只顾“啊!啊……”地大叫。.qqxsΠéw 烟尘弥漫中,细长的黑影晃动,那是箭矢在空中乱飞。周围的军士们从箭壶抽出箭羽,张弓搭箭,根本不用瞄准,只要对着下面“砰”的一声放箭就行了。 不过很快,城墙下也有箭矢飞上来了。一名冀军弓箭手的胸口中箭,他丢掉了弓箭,坐在墙垛后伸手抓着那根箭矢叫唤。 庞峻手按环首刀柄,拖着“叮哐”响的甲胄,便往城门楼里面走。这样的仗,武力几乎没用,死不死全看运气,庞峻并不想杵在那儿。 此时太子赵烔就在城门楼内,庞峻对他行了一礼,说道:“太子殿下,唐军第一天的进攻就如此猛烈,这很不寻常。唐军的攻城器械完备,弓箭、投石机和床弩等投射火力跟不要钱似的往信都砸。唐军步卒的进攻就没停过。这太反常了,太子殿下,其他三面城墙的战况如何?” 守城战第一天就如此残酷,不光是冀军士卒,冀军将军、将校们都难以适应。唐军从北面来,聚集在信都正北门谷门外的人最多。城外投石车轰鸣,烟尘滚滚,太子赵烔却依然亲自在谷门坐镇! 围在赵烔和庞峻身边的将校、亲卫时不时就忍不住“咳咳咳……”地咳嗽。那投石的烟尘和石脂燃烧产生的浓烟,非常呛人。 石脂燃烧的气味,仿佛汽油和沥青烧起来的混合臭气,让赵烔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马厩一般。 城门楼上的人虽然居高临下,但视线被浓烟影响了,看不太清楚外面的光景。时不时有斥候走进城门楼,单膝跪地禀报情况,投石密集时,连说话的声音也常常听不清,周围的气氛喧嚣而紧张。 庞峻心道:信都城的攻守之势,虽比之前下博城的阵仗更大,但道理是一样的。危险来自于守军的不断消耗,会导致兵力单薄;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是援军! 现在这仗还没打多久,唐军虽然凶猛,但是庞峻暂时不太担心。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满脸血污的武将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谷门城门楼!众人纷纷侧目,太子赵烔也被吸引了目光。 没等庞峻询问,那名武将马上便开口道:“不好了!太子殿下,中东门被攻破了!” “你说什么?!”赵烔矫捷异常,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城门楼里的众人立刻哗然,脸色皆变,连刚刚走神的庞峻也是愕然不已。 旁边有人质问道道:“还不到三天,信都乃坚城,怎么可能被攻破?” 此时庞峻也坐不住了,对赵烔建言道:“情势危也!唐军人多势众,一旦涌进了城中,信都必不能守!太子殿下,老臣亲领兵马去增援,不顾一切、必须夺回中东门!” “好!老将军快去!”赵烔用极其诚恳的口气说道,“老将军一去,必有转机!” “老臣定竭尽全力。”庞峻抱拳说完,急匆匆就跑着出了城门楼。 赵烔还在后面与众将说话,正在安排谷门附近的更多人马去增援。 “哐当……哐当……”庞峻跑步下城,身上沉重的甲胄因为剧烈运动碰撞得直响。城门一破,战斗的节奏会骤然加快,此时每一秒都十分致命! 庞峻冲下城墙,翻身跃上战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城东奔跑。幸好圣上在开战之前就已下令全城戒严,城中纵横的几条大街都封锁了,不准任何百姓进入,便是为了在紧急关头保持大道通畅、以便迅速调兵遣将! 骑马奔跑了一阵,庞峻终于看见在大街一侧列队的步骑。他还没跑到地方,便在马上大喊道:“赵松,带你的骑兵跟我去中东门!李簇,带步卒跑步前进,立刻调动至中东门!” “得令!” 虽然庞峻已经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去增援,但调兵毕竟需要时间!一番耽搁,如此一段时间内,不知道有多少唐军杀进了城里!城外的唐军兵力可是多达二十万之众。 庞峻率骑兵先赶到了中东门,便听见前面杀声震天,稍稍靠近时,见中东门城门大开,门口兵马汹涌杀作一团。有附近的守军援兵不等中军军令,就已先赶到了。 城门口烟尘弥漫,箭矢乱飞,“嘣嘣……”的弓弦声响个不停,城门口人马拥挤,庞峻的骑兵暂时上不去,他看到一个守军武将正在那里吆喝,便拍马上前。 庞峻叫住那武将,面有怒色问道:“唐军如何能破门?” 那武将认得庞峻,立刻抱拳道:“末将也是刚到一会儿,据说因中东门外唐军稀少,中东门的守军也便安排得不多。守将稍稍掉以轻心,便被唐军从云梯爬上来了! 这股唐军非常凶悍,趁我军不备,又很快搭梯子爬上了主墙,城墙上守军不敌,那股唐军便顺着那边的斜道冲下来,从城门内杀败守军,打开了城门!” 庞峻听罢大概过程,其中守军有过几次节节抵抗,竟无一次挡住,这股唐军的攻势岂不是一路势如破竹? 第三百二十七章 有他的道理 就在这时,忽然见城门口乱作一团,大量冀军士卒向两边的街上溃逃,惨叫声喊得震天响,简直就是丢盔弃甲!后面的冀军步军很快又在将校们的吆喝声中,重新列阵向前挺进了。.qqxsΠéw 庞峻带着骑兵紧跟着靠上去,便见唐军正布阵立在城门口,只是防守,并未往城里面冲。城门附近还有一处宽敞的斜坡通道,通向城墙上的,那里的口子也有唐军在守御,估计是主要为了防止守军从城墙上边增援下来。 唐军步阵在前,骑兵在后,人马整肃。庞峻简直不敢相信,以唐军的组织程度,刚攻进城门居然能迅速布阵? “守住城门!等待援军!”唐军步阵之后,一个骑马的大将大声喊着,声音连庞峻也能听见了。 庞峻心道:难怪唐军没有趁势涌进城,中东门的守军单薄,进城的唐军人也不多;但这个唐军将领很聪明,先守住城门,等援军一到就可以立刻杀进来了! 他赶紧大喊道:“不能让他们冲进城门,给我冲上去!” 就在这时,城门处的厮杀骤然激烈,大批冀军士卒涌进了城门。“嘣嘣嘣……”唐军长矛兵身后,弓弩声陆续响起,后面的骑兵纷纷在马上骑射,城门口地方不大,人马拥挤,顿时惨叫四起。 庞峻留意观察,见前面的唐军步阵排列不同寻常,长矛之间又间隔布有弓弩兵,大量近战步兵在前方与冀军厮杀,中间有弓弩就近发射,后面又有弓箭抛射…… 此时人马混乱杀声震天,但唐军的人马却颇有章法,而且火力远近结合、颇有纵深!在这么一块狭窄的地方,混乱紧张的战斗下,还能保持这种效果,已是相当不易! 庞峻看明白情况,一时间也不敢亲自带兵猛冲,就以他身上的甲胄,可是防不住弓弩如此近的射击的,十之八九会被抵近射穿,强冲眼前这个唐军步阵,危险太大了。 “快去人,把床弩抬来!”庞峻当机立断,喊了一声。 这时瞎冲了几次的冀军将校们才猛然回过神来,都嚷嚷着抬床弩来射! 或是突然被破城,好些冀军将校都慌了,急着要夺回城门,于是只顾着一股脑儿猛冲,在这儿硬怼唐军整肃的军阵;但费了很长时间,除了双方的伤亡不断上升,没起到任何决定性的作用。 好在,世上没有完美无瑕的军阵。 唐军堵在城门口,步骑机动全无,人马又那么密集,来几台床弩一轰还不崩? 就在这时,城墙通道上的人马瞅见空荡,开始成群向城内冲杀,刚刚还密集的布阵很快分成了两支纵队,中间留出来供骑兵通过的信道。 正如庞峻能够听到唐军将领的喊声,刚才庞峻的喊声似乎也被唐军将领听到了。 阻挡在城门口的冀军被杀的节节败退,唐军占据了上风,不断向城内推进。 与此同时,“咚!”“咚!”“咚!”的马蹄声从城门甬道传来。 “别到处乱跑,给我结阵!先把城门堵死!”庞峻焦急地喊道,“诸部将士,立刻上前!” “将军!床弩来了!” 眼看着城门就快失守了,这句话宛如天籁,庞峻赶紧指挥冀军步卒,也不管床弩摆正没有,直接就直射从城门甬道冲出来的唐军。 五台床弩同时射出弩枪,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城门甬道内掀起了腥风血雨。残肢断臂到处纷飞,即使是先登甲士身上的甲胄,也抵挡不了床弩的弩枪。 袁添钢拼尽全力将一支弩枪挡住之后,只能不甘地下令道:“撤!” 唐军丢下一片尸体和伤兵,陆续穿过瓮城,向城外奔走。 “嘎—” 厚重的城门响起了巨大的声音,终于缓缓关上。 外面最后一道阳光从门缝里消失,庞峻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暂时落地。 “啊!”“啊!” 城门内仍然到处都在惨叫,冀军士卒拿着长矛、环首刀,对着还没死的唐军士卒疯狂刺砍。 庞峻长呼一口气,从马背上翻下来,迈步向城墙通道上走。他的脚刚一落地,脚下便黏糊糊得非常难受,他低头一看,砖地上血水横流,走在上面就像踏在稀泥上一般。 他沿着斜道走上城墙,往外看时,一支唐军人马已经退到了护城河对面。前面的一名唐军将领,正是袁添钢此时也在抬头看,脸正对着这边,庞峻也看着那人。 俩人在城墙上下,隔着护城河遥遥相望,相望无言。此时对骂也是无用的,远近的投石声巨大,风声、投石声、弓弦声、喊叫声在耳边“嗡嗡嗡……”乱响,就算喊破喉咙都没用! 庞峻站在城墙上,只能与袁添钢通过猜测进行模糊的交流。 不知道袁添钢此时在想什么,难道在表示敬佩庞峻?很急智地想到用床弩? 庞峻心道:自己的急智并不是关键,关键是唐军增援不及时,到现在都没来人。 否则,数以万计的人马一旦冲进信都城内,就以现在的冀军与之巷战,能拼得过? 庞峻只有后怕,同时也暗暗吃惊,他没见过王镡,但就是一个唐军将领就如此厉害,几千人马就能攻破信都的城门,还能组织起防守,霸占城门半个时辰之久! 中东门外,庞峻打量着袁添钢身边的那一众步骑,可能也就五千多人而已。 袁添钢揉了揉颤抖着的手臂,刚刚的弩枪劲道很大,射穿了四五名先登甲士。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蒙嵩,只见蒙嵩眼神深邃,他久久望着中东门城楼,并没有说什么,转身就往大营的方向走去。 袁添钢用不甘的声音说道:“山高,真可惜!白死了那么多弟兄,依旧功败垂成!” 旁边的一个部将干脆破口大骂:“李肃杰他大母的,派点援兵有那么难?!” 袁添钢沉吟道:“山高,公爷让李肃杰负责东面攻城,你在军议上反驳了他几句,是不是让他不高兴了?” 蒙嵩摇了摇头,说道:“李司马不是心胸狭隘的人,更不可能拿战争儿戏,他没有派援兵,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第三百二十八章 末将 就在这时,忽然见城门口乱作一团,大量冀军士卒向两边的街上溃逃,惨叫声喊得震天响,简直就是丢盔弃甲!后面的冀军步军很快又在将校们的吆喝声中,重新列阵向前挺进了。 庞峻带着骑兵紧跟着靠上去,便见唐军正布阵立在城门口,只是防守,并未往城里面冲。城门附近还有一处宽敞的斜坡通道,通向城墙上的,那里的口子也有唐军在守御,估计是主要为了防止守军从城墙上边增援下来。 唐军步阵在前,骑兵在后,人马整肃。庞峻简直不敢相信,以唐军的组织程度,刚攻进城门居然能迅速布阵? “守住城门!等待援军!”唐军步阵之后,一个骑马的大将大声喊着,声音连庞峻也能听见了。 庞峻心道:难怪唐军没有趁势涌进城,中东门的守军单薄,进城的唐军人也不多;但这个唐军将领很聪明,先守住城门,等援军一到就可以立刻杀进来了! 他赶紧大喊道:“不能让他们冲进城门,给我冲上去!” 就在这时,城门处的厮杀骤然激烈,大批冀军士卒涌进了城门。“嘣嘣嘣……”唐军长矛兵身后,弓弩声陆续响起,后面的骑兵纷纷在马上骑射,城门口地方不大,人马拥挤,顿时惨叫四起。 庞峻留意观察,见前面的唐军步阵排列不同寻常,长矛之间又间隔布有弓弩兵,大量近战步兵在前方与冀军厮杀,中间有弓弩就近发射,后面又有弓箭抛射…… 此时人马混乱杀声震天,但唐军的人马却颇有章法,而且火力远近结合、颇有纵深!在这么一块狭窄的地方,混乱紧张的战斗下,还能保持这种效果,已是相当不易! 庞峻看明白情况,一时间也不敢亲自带兵猛冲,就以他身上的甲胄,可是防不住弓弩如此近的射击的,十之八九会被抵近射穿,强冲眼前这个唐军步阵,危险太大了。 “快去人,把床弩抬来!”庞峻当机立断,喊了一声。 这时瞎冲了几次的冀军将校们才猛然回过神来,都嚷嚷着抬床弩来射! 或是突然被破城,好些冀军将校都慌了,急着要夺回城门,于是只顾着一股脑儿猛冲,在这儿硬怼唐军整肃的军阵;但费了很长时间,除了双方的伤亡不断上升,没起到任何决定性的作用。 好在,世上没有完美无瑕的军阵。 唐军堵在城门口,步骑机动全无,人马又那么密集,来几台床弩一轰还不崩? 就在这时,城墙通道上的人马瞅见空荡,开始成群向城内冲杀,刚刚还密集的布阵很快分成了两支纵队,中间留出来供骑兵通过的信道。 正如庞峻能够听到唐军将领的喊声,刚才庞峻的喊声似乎也被唐军将领听到了。 阻挡在城门口的冀军被杀的节节败退,唐军占据了上风,不断向城内推进。 与此同时,“咚!”“咚!”“咚!”的马蹄声从城门甬道传来。 “别到处乱跑,给我结阵!先把城门堵死!”庞峻焦急地喊道,“诸部将士,立刻上前!” “将军!床弩来了!” 眼看着城门就快失守了,这句话宛如天籁,庞峻赶紧指挥冀军步卒,也不管床弩摆正没有,直接就直射从城门甬道冲出来的唐军。 五台床弩同时射出弩枪,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城门甬道内掀起了腥风血雨。残肢断臂到处纷飞,即使是先登甲士身上的甲胄,也抵挡不了床弩的弩枪。 袁添钢拼尽全力将一支弩枪挡住之后,只能不甘地下令道:“撤!” 唐军丢下一片尸体和伤兵,陆续穿过瓮城,向城外奔走。 “嘎—” 厚重的城门响起了巨大的声音,终于缓缓关上。 外面最后一道阳光从门缝里消失,庞峻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暂时落地。 “啊!”“啊!” 城门内仍然到处都在惨叫,冀军士卒拿着长矛、环首刀,对着还没死的唐军士卒疯狂刺砍。 庞峻长呼一口气,从马背上翻下来,迈步向城墙通道上走。他的脚刚一落地,脚下便黏糊糊得非常难受,他低头一看,砖地上血水横流,走在上面就像踏在稀泥上一般。 他沿着斜道走上城墙,往外看时,一支唐军人马已经退到了护城河对面。前面的一名唐军将领,正是袁添钢此时也在抬头看,脸正对着这边,庞峻也看着那人。 俩人在城墙上下,隔着护城河遥遥相望,相望无言。此时对骂也是无用的,远近的投石声巨大,风声、投石声、弓弦声、喊叫声在耳边“嗡嗡嗡……”乱响,就算喊破喉咙都没用! 庞峻站在城墙上,只能与袁添钢通过猜测进行模糊的交流。 不知道袁添钢此时在想什么,难道在表示敬佩庞峻?很急智地想到用床弩? 庞峻心道:自己的急智并不是关键,关键是唐军增援不及时,到现在都没来人。 否则,数以万计的人马一旦冲进信都城内,就以现在的冀军与之巷战,能拼得过? 庞峻只有后怕,同时也暗暗吃惊,他没见过王镡,但就是一个唐军将领就如此厉害,几千人马就能攻破信都的城门,还能组织起防守,霸占城门半个时辰之久! 中东门外,庞峻打量着袁添钢身边的那一众步骑,可能也就五千多人而已。仟千仦哾 袁添钢揉了揉颤抖着的手臂,刚刚的弩枪劲道很大,射穿了四五名先登甲士。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蒙嵩,只见蒙嵩眼神深邃,他久久望着中东门城楼,并没有说什么,转身就往大营的方向走去。 袁添钢用不甘的声音说道:“山高,真可惜!白死了那么多弟兄,依旧功败垂成!” 旁边的一个部将干脆破口大骂:“李肃杰他大母的,派点援兵有那么难?!” 袁添钢沉吟道:“山高,公爷让李肃杰负责东面攻城,你在军议上反驳了他几句,是不是让他不高兴了?” 蒙嵩摇了摇头,说道:“李司马不是心胸狭隘的人,更不可能拿战争儿戏,他没有派援兵,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第三百二十九章 舒服的夜晚 甘陵城北的豫国军营中,张永阳带着一丝满足和自得,刚刚从魏华所在的中军大帐出来,返回到了自己位于中军大帐一旁的一座稍小的营帐里。 话说,刚才在魏华营帐内,今天从甘陵城那边过来的冀国清河郡守很识相吗,不光带来了清河郡最好的厨子,还带来了甘陵城最漂亮的姑娘。 眼看着清河郡守如此识相,魏华将军连要的粮草都减少了两分。魏华对清河郡守的宽容并不是让张永阳兴奋的原因,而是因为魏华转手就赏了他两个甘陵城来的美女。 这说明这位新崛起的豫国宗室,还是很看重自己的。他看重的是魏华的态度,对方没有因为自己是宗室,比自己职位高,而轻视自己,怎么说自己现在还是殿前司指挥使。 呃,这里必须要多介绍一下豫国这几年的局势。自从魏华成功抵御了雍国对斟鄩的侵攻之后,他的军事才能终于被豫国皇帝、豫国太子和豫国国相等人看到,不断地对他开始了提拔。先是以斟鄩防御使的身份,统御豫军击退了打算趁火打劫的荆国。 这一战魏华尽显其军事才能,摧枯拉朽地将荆国北上进攻的十五万大军留在了郾县。郾县地处沣水和昆水交界处,魏华趁机截断了两条河流的上游,筑堤坝蓄水。 等到郾县城内的荆军发现豫军不敢进攻之后,放松了警惕,大开城门,出城取水砍柴的时候,魏华命令豫军毁掉堤坝,放水灌城。就这样,郾县城内十五万荆军和二十万百姓,被淹死在了无情的大水中,成了鱼鳖的食粮。 魏华因功劳被提拔为侍卫亲军司马军都指挥使,统领龙捷军和云骑卫。随后,魏华以侍卫亲军司马军都指挥使的身份,统领豫国东面诸军,猛击沂国,把一直养尊处优的沂国人打的是哭爹喊娘,从沂国夺取了大片的土地。 魏华也因功劳被封为了睢阳侯,成为了豫国朝堂上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雍国东征西讨的时候,豫国上下,包括魏华都不敢捋雍国的虎须。后来雍国的皇帝驾崩,雍国陷入内乱后,魏华带兵西征弘农郡,一举夺下了函谷关。 魏华带着的豫国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大有攻破潼关,进入雍国京畿的架势。最后被二皇子以重兵防守,将魏华挡在了潼关门外。 魏华此举直接牵制了二皇子大量的兵力,导致河东郡得不到军队支援,很快就陷落到了王镡的手中。 王镡能有如今这般大的底盘,这般雄厚的实力,真得好好感谢魏华呢。不过此时魏华想要的应该不是王镡的感谢,他想要的就是王镡能够老老实实的,在信都城外同信都城内的冀国军队死磕。 等到双方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他魏华出场的时候了。所以魏华虽然带兵渡过了大河,来到了清河郡治甘陵之后,就没有再继续北上。同时魏华下令全军,隐瞒他带兵的消息,对外就说以张永阳为主将。 张永阳一想到等在自己营帐内的两个美女,就觉得小腹一热,他快步进入自己的营帐。不一会儿,守卫在营寨外的亲兵对视一眼,露出贱贱的淫笑。 在营帐内没羞没臊地搞了一个时辰后,张永阳终于有些困倦的受不了了,他美滋滋地翻了个身,抱着两个美人,闭上了眼睛,打起了鼾。 此时,在豫国军营外的一处小坡地后面,王镡并不知道魏华就在眼前的军营里,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坦诚地说吧,虽然王镡之前表现得颇为豪气,可此时领着五万余骑来到一个驻扎了十万人的大营前,王镡还是有些心里打鼓的。 没错,王镡就是在赌。十天顿兵于信都这座坚城之下,连王镡自己都不知道这场战争能不能赢下来了。南下征募的新兵们被消耗了一小半,足足死掉了三万人。 但是有付出,就有回报。经过了鲜血洗礼活下来的募兵们,彻底脱胎换骨,他们不再是热血上头的新兵蛋子了,而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坚盾卫士。 不过老兵的不断涌出并不能阻挡士气的下降,之所以唐军还没有崩溃,就是靠着严格的纪律、严厉的军法。不遵守纪律,不服从军法的士卒已经成了唐军大营门口京观中的一员。 王镡甩了甩头,将心中的杂念给甩了出去,他靠在趴伏的赤云的马肚子上,闭着眼睛让自己休息。 “沙—沙—” 甲叶摩擦的声音传来,王镡睁开眼睛看着靠近的褚路煦,询问道:“豫国人并没有丝毫察觉?” 褚路煦点点头,乌逻靠到近前,低声说道:“公爷,豫军的斥候只放了五里,我们这里离豫军大营有七里呢。” 王镡接着说道:“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寅时了,让斥候们开始干活吧,我们至少要摸到豫军大营三里的位置才能发动冲锋呢。” 褚路煦颔首,说道:“末将知道,这就去安排。” 王镡接着说道:“让将士们都准备好,套索、石脂火把,还有铁蒺藜。” 乌逻一脸疑惑地重复了王镡最后三个字:“铁蒺藜?公爷,这玩意儿就是个防御的东西,没见过有谁用它进攻啊。别到时候弄不好,把我们自己的战马给伤了。” 王镡伸手拍了乌逻的盔帽一下,说道:“死脑筋,你不会把铁蒺藜扔到豫军的营帐内?能反应过来穿戴整齐的敌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被惊醒的第一反应当然是穿甲胄了。给他一把铁蒺藜,将他们放倒在营帐内,能让我们少多些麻烦。” 乌逻揉着被盔帽磕疼的脑袋走了,虽然他还是没懂王镡的意思,但他决定不折不扣地执行。 王镡其实最想利用的就是铁蒺藜上面抹的毒药,这种毒药虽然不致命,是麻翻人的。但是那也行啊,只要将豫军三万人麻翻了,不能动弹,也能给唐军骑兵减少不少麻烦。 唐军斥候很快就行动起来,身经百战的他们很快就将豫军粗心大意的斥候、明哨和暗哨给解决了。 当唐军摸到了豫军大营三里外的时候,豫军一点反应都没有。王镡抬头看了看月亮,一片云彩已经将月亮遮蔽住了,只透露一抹朦胧的月色。 王镡感受着夜间的夏季暖风,心情舒畅地说道:“真是一个舒服的夜晚,传令下去,开始进攻!” 第三百三十章 以为我王镡就不善射吗? “喏!” 沉闷的马蹄声顿时响起,既然已经摸到了豫军大营的跟前,发动了进攻。就没有必要人尽衔枚,马皆勒口了。 唐军骑兵早就被吩咐过了,攻入大营之后,跟着各自的骑兵百将,分头放火! 放火! 还得放火! 王镡根本不敢赌五万人去撸十万人,想学张无敌在逍遥津挑翻孙十万,那得是多大的机遇和气运,一般人想复制,那纯属扯淡! 哪怕是夜袭,哪怕这五万唐军骑兵都是装备精良的勇士,哪怕这里面还有乌逻这样以勇力闻名的猛将,哪怕敌人毫无防备,那也是扯淡! 想要破敌,只有放火而已!让敌营失去控制,让他们自己逃窜,让他们自相践踏,让他们自相残杀! 唐军骑兵齐齐举起火把,一声不发,径直纵马前冲。 而同一时间,处在后营位置的张永阳舒坦地翻了个身,俨然是梦到了什么好事,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一旁美女的高耸上。却丝毫不知道唐军骑兵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近了。 直到恍惚间,似乎有点热? “我的裤子又在何处?”张永阳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然后拍了一下一旁美人的大腿。“你给我起来!是不是压住我裤子了?” “将军……”那名美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您这是要做什么?折腾了大半夜,大家都倦得要命。” “外面有动静。”张永阳一边穿裤子一边道,“好像是篝火太盛,被风卷着舔到了什么地方,虽说看动静已经有人在救火了,但去看看总是无妨的……” “既已有人去救,将军何必理会?”那名被吵醒的美人明显不高兴了,扑上来抱住张永阳。 “放开!”张永阳穿上裤子,抓起手旁的衣袍,快速抡起,就抽到了对方的脸上。“妇人之见,你懂个什么?!赶紧放开我。” 张永阳一脚将抱着自己的美人给踢开了,一边穿衣服,一边呼喊道:“亲兵呢?来人!来人!” 守在帐外的亲兵一丝回应都没有,张永阳只能将两个美人都叫了起来。两人无可奈何,只能勉力爬起来,帮着张永阳将衣袍和甲胄都穿上了,然后张永阳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往外走去。 张永阳穿戴整齐,掀开营帐那压着木棍挡风的门帘,也不拿弓,也不取矛,只在腰间挎了一柄环首刀,直接一躬身走了出去。 下一秒,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混合眼前着几十骑一声不吭却急速飞驰往各处扔火把的披甲骑兵,登时让这位名义上的豫军主将愣在当场。 这是在刻意放火? 敌人夜袭? 哪里来的兵马? 为何在后营?!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然而未及多想,此时,张永阳的亲兵已经乱做了一团,连自家将军都顾不上了。数十步外,王镡扭头看到此处动静,只是抬手一箭,张永阳便捂着咽喉躺倒在旁。m.qqxsnew 这还不算,又一名披甲骑兵打马而来,举起火把就扔在了张永阳身后的营帐上,火焰迅速燃起,帐内的两个美人连连尖叫,呼喊救命,可最终却惨死在了营帐内。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此时整个豫军大营已然开始喧嚣起来,越来越多的豫军士卒醒了过来,并出外查探。 虽然大部分人刚一露头都被唐军骑兵杀戮丧命,整个大营也已经秩序崩溃,但火势却还没有波及中军营帐那边,而那边的人已经开始有所动作和反应了。 “公爷!”王湔又是一箭射死了远处一个从未着火营帐中走出来的豫军士兵,然后忍不住回头催促了一句,“我们不能耽搁时间,得趁乱往中军杀去!” “随我冲!”王镡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夺来的长矛,带着身边的亲卫就冲向了百余米外的中军大帐。 此时其他各处已经出现了溃兵,一名只裹着衣袍的豫军士兵明显是听到了动静,从营帐中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褚路煦抡起马槊,抬手一砸,马槊的槊锋便划开了此人的半个胸膛,但他并未继续用力结果此人,而是转手一抽,用槊锋逼得哀嚎不断外加血肉模糊的这个豫军士兵往中军大帐的那个方向跑去。 “驱赶败兵!我们沿途放火!”褚路煦对于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的部下,非常的不满意,立即大声呼喊,临时改变了战略,“弓箭不要射腿,不拿兵器的不要杀!再来几队给我去驱赶马匹!” 就这样,褚路煦周围的骑兵们各自行动,竟然趁着火势成功驱动豫军溃兵破入了豫军大营的中军大帐附近! “小心!” 乌逻飞驰而来,一箭了结了一个想要偷袭王镡的豫军士兵。 乌逻对王镡大声道:“公爷,敌营已经乱了七分,可要是中军大帐内的豫军主将还在,指不定就能稳定回局势,此战的结果也还要两说。” “那就杀了他!”浑身湿热,不知是汗还是血的王镡抽出佩刀来,厉声答道。 “只是局势已经乱了,败兵不知道在哪里,人手也不知道在哪里,恐怕只能我们这百余人马去了!”乌逻有些焦躁了起来。 “足够了!”王镡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当即昂然答道,“以我、阿湔和乌将军之勇,何必怕他?” 言罢,三人打马向前,身后是百余名唐军骑兵,直奔不远处一个立着大纛的营盘而去。战场之上,王镡和乌逻奋力向前,直冲中军大帐。 “魏将军,赶紧走吧!” 中军帐内,脸上满是血渍,甲胄凌乱的亲兵正抱着魏华的大腿苦劝。 “卑职听败兵说,此次前来的唐国公,他是领着大军来的,数万大军前后夹击,局势已然坏得不行了!将军您千金之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得赶紧走才对!” 光着膀子的魏华又气又急,挥起马鞭就抽到了亲兵的脸上,将对方原本就全是血的脸给抽得血肉模糊。 然而抽了几鞭后,魏华却又无奈地把鞭子扔到了地上:“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我也想走,可是圣上将大军交付于我,此番要是弃营而走,他定然饶不了我的!” 亲兵神色激动,刚要再说,却听到身后一阵喊声,回头一看,简直神飞魄散,原来唐军骑兵居然冲到了中军大帐跟前! 王镡策马在前,铁甲兜鍪,也不避箭矢,手持环首刀,连劈带砍,奋勇向前。乌逻在后更是左右飞驰,弯弓搭箭,大声呼喊,每一声喊,便有一名豫军士兵中箭倒地!虽然只有区区两人,竟然势不可挡,直直杀入此处而来! “速速了断此二人!” 魏华也是又惊又怒,于是连连呼喊,让身边的亲兵们上前。 “有杀此二人任意一个的,赏银千两,这次我分的财帛也都不要了,全部赏赐与你们!” 对豫军士兵来说,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千两银子,而且还有财帛。魏华如此厚重的赏赐,倒也激得不少人杀性四起。 而不避生死涌上来的人一多,王镡和乌逻二人,自然就显得有些吃力了起来。 而且,在和乌逻配合着连杀了数人以后,顶在前面的王镡一刀捅下去,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刀竟然卡在了对方骨缝之中,一时间根本拔不回来,于是赶紧撒手。抄起挂在马旁的铁骨朵挥舞起来。但铁骨朵过短,群战之中非常不得力,几个来回后,就被逼的弃马步战。而丧失了长度和高度优势后,自然是左支右绌,愈发吃力起来。 不过,好在身后尚有乌逻支援,他每箭必中,二人在此劣势之下,居然还能继续向前,倒是愈发显得神勇了。 王湔杀退身前的敌人,回头一看,顿时心惊肉跳,他赶紧招呼一声,带着身边的十几名亲兵冲到了王镡的身边,将围攻的豫军士兵给杀退了。 魏华看到自己的士兵没能杀败眼前的唐军,已经开始慌慌张张地穿起了甲胄。 此时,正在其他营寨肆虐的唐军骑兵们,褚路煦的指挥下,已经穿透豫军大营支援过来了。 对豫军来说,遭遇夜袭失措,是逃是战? 于夜袭的王镡而言,陷入苦战,是成建制的援军先到,还是陷在这里的自己先撑不住劲? 恐怕没有一个知道答案。 又是拼命砍杀了两人,王镡距离披甲完毕的魏华不过二十步远,若非魏华被亲卫团团护住,恐怕早就被乌逻一箭了结。 然而,此时的王镡已经觉得体力不支了,而乌逻一箭射出,将一名被柯最阙推出来的亲卫射倒在地后,伸手一摸,却发现自己箭矢竟然已尽了。 “他箭已经没了,另一个也没长兵了!” 魏华看到机会,立即大声呼喊起来:“都给我上,用长矛给我捅上去!” “不要管他了,上马,暂且退回去!”王湔目眦尽裂,真要是让王镡折在这里,那他可就百死莫赎了! “饶他一命便是,不值得!” 话音刚落,魏华只觉得眼前一闪,一支箭迎面而来,他惶急侧脸躲闪,竟然被那支箭矢直接穿过双颊,血流如注。 “魏华,你以为我王镡就不善射吗?”王镡将铁骨朵插进皮带,手持强弓,声音洪亮,竟然惊得身前数名手持长矛的豫军士卒一时不敢上前。 而就在此时,魏华以手按颊,恍惚间竟然看到远处有两条火龙从前营的方向一路过来,越来越近。 他情知王镡的援兵已到,却又说不出话来,而且也惊惧于王镡的箭术。情急之下,这位豫国的冉冉将星一时丧胆,竟然直接转身逃窜!他的几名中军亲兵相顾无言,也都发一声喊,转身护着自家主将逃走了。 于是乎,豫军大营中仅存的一口气也随着散开,而接下来,随着豫军大纛被砍倒,这战局对于豫军士卒来说自然是一泻千里! “可惜!” 乌逻打马上前,连连叹气:“援兵已经到了,差点便能留下他,这魏华可是豫国新近崛起的大人物,豫国皇帝直属的侍卫亲军大将。” “幸好!”王镡摇摇头,倒是毫无形象地扔下弓箭一屁股坐了下来。“不瞒铁塔你说,我力气其实已经到头了,那一箭能射到他脸,已经是有神仙庇佑了。如果真的让那几个豫军士卒的长矛捅上来,只怕我今日就要去见先祖了。” 乌逻闻言哈哈大笑道:“此番能胜,想来必然是有先祖庇佑!我乌逻在此立誓,若有一日能马上封侯,得尝富贵,必然为公爷先祖建庙立碑!” 王镡闻言,也是哈哈大笑,他这人虽然嗓音比不上乌逻来的洪亮,但此时笑来,竟然显得格外豪气,一时间竟然声震满营! 第三百三十一章 存人失地 豫军战败的连锁反应就是清河郡守举城投降,他不想投降也不行啊。整个清河郡几乎都是不设防的,郡兵和青壮都被征调了,不是去打倭军,就是防守安平郡。清河郡守手中的兵力就只有上千老弱残兵,指着他们守城?快别逗了。 王镡根本没有时间处理清河郡,郡守崔略一脸蒙圈地看着浩浩荡荡北上的唐军骑兵,感觉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不过崔略还是听从了王镡的命令,他赶紧组织人员将城外一片狼藉豫军大营给收拾了,将扫荡战场搜集到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 崔略看着堆积如山的物资,他对手下人下令道:“把衣袍、绢布、粮食都分给城中百姓。甲胄、兵器要存放到安全的地方,日夜巡视守备,不能松懈。” “喏!” 王镡此时根本顾不上清河郡,此时他急切地想要带着唐军骑兵北返信都。他是真的怕自己不在,包围信都的唐军会出什么状况。 不过当王镡回到信都城外唐军大营的时候,唐军大营内是震天的呼喝声,大批的唐军士卒正在军营内的大空地上进行训练。 王镡想象中惨烈的攻城战并没有发生,他快步走进了中军大帐内,就看见李肃杰、张耘菽两人带着十几名参军在沙盘上研究着什么。 看到王镡进入大帐,他们纷纷直起身子,作揖行礼道:“见过公爷。” 李肃杰一脸惊奇地询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豫军好像不是很好打啊,十万大军呢。” 王镡手按腰间佩刀的刀柄,看着众人说道:“在说豫军之前,我先通报一个新的情况,老狼那边传来消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围困,酆鄗城已经陷落,二皇子殿下纵火自焚了。” 张耘菽一脸激动,说道:“酆鄗城陷落,我们就可以全力阻挡凉州,同时分出更多的军力南下汉中郡了?” 王镡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酆鄗城陷落的消息,我们瞒不了多久,有点见识的君王,就会发现,此时我们是最虚弱的时候。大军分别在冀州、雍州,并州的防务形同虚设。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拿下信都,灭掉冀国,然后分别北上、南下、东进,将冀州掌握在我们手中。” 李肃杰点点头,说道:“正该如此,不过我们现在军队规模足够了,但是实力不足,如果猛打硬冲的话,我担心会损失很多士卒,让士气崩溃。” 王镡想了想,说道:“那我们撤退。” 帐内众人面面相觑,李肃杰不确定地问道:“仲铭,你是说撤退?” 王镡点点头,说道:“我相信我们大营内肯定有冀国的探子,他们肯定时刻关注着我们的动向。那我们就在军中散播缺粮的消息。” 李肃杰担忧地说道“仲铭,现在的唐军可不比以前了,以前咱们人少,打散了重新聚在一起也容易。现在可是二十多万快三十万的大军,一旦散掉了,想聚起来可就太难了。” 包围信都的王镡,并没有闲着,他下令给皇甫坚,让后者调集更多的青壮过来,补充兵力。这就使得唐军人数越来越多,达到了惊人的三十万。 王镡听了李肃杰的话,想了想,询问道:“现在军中老兵都提升到哪一级了?” 张耘菽身后的一名参军上前说道:“启禀公爷,军中精锐老卒大部分都已经是百将级别了,最次也是虞候了。” 王镡接着对李肃杰和张耘菽说道:“我们把命令直接下到百将和都虞侯,让他们管理好自己的队伍,分散撤退到阜城县。在撤退的途中,就不要管自己所在的编制了,百将遇到营将,就听营将的;营将遇到团将,就听团将的,以此类推。 第九师的百将遇到第七师的百将,就听第七师百将的,第七师百将遇到第二师百将,就听第二师百将的,第二师百将遇到武卫军百将,就听武卫军百将的。到了阜城县,找到自己的上级报道,如果上级不在,就找上上级报道。” 王镡如此安排也是无奈,他根本不可能给每名士卒配发一个电子手表、一个ipad,或者一个微型电脑。只能用这种方式保证自己的军队撤到阜城县的时候,有三分之二聚集就算他撤军成功了。 李肃杰对于王镡的想法持保留意见,他接着问道:“仲铭,假设你撤退成功了,那么接下来呢?我们该怎么办?信都不打了?冀国不灭了?”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信都是必须打下来了,冀国也是必须要灭掉的。只不过我们继续围城进攻,效果非常差,我们必须将城内的守军引诱出来,然后击破。 我们需要纠正自身打仗的目的,我们不应该将目光集中在一城一池的得失,而应该集中在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这个目的上。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只要我们将信都城内的守军引诱出来,然后加以歼灭,那么信都城还拿什么来防守?没有一兵一卒防守的信都城不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王镡的想法将李肃杰和张耘菽惊呆了,尤其是“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一句,简直是兵法名言啊。 看着帐内众人崇拜的目光,王镡有些汗颜,伟人的军事思想,那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实打实通过战争总结出来的精华。 张耘菽带着参军司很快就加班加点地拟出了一套行动方案,尤其是撤退方案,写得非常详细。王镡仔细阅读研究之后,有提了点小意见,修改之后的方案,就这么通过了。.qqxsΠéw 很快,在军中就传出了各营缺粮严重的消息,每天的饭菜也越来越差了。稀粥里的米粮越来越少了,到最后都能照出人影来了。 过了几天,更糟糕的消息也随后报入中军,信都城内的庞峻亲率冀国最后的精锐步骑兵冲出了旄门,进攻刚刚换防过来的宋明步的第九师,七座唐国军营尽数被破,宋明步麾下的第九师诸部正在往北溃败! 如果不是蒙嵩带着腾骧、武骧两个师接应即使,宋明步的第九师都能逃回瘿陶城了。 腾骧和武骧两个师志愿上来之后,直接让庞峻见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精锐。整齐的军阵、稳重的步伐,锋利的长矛、环首刀,坚硬的盾牌。庞峻带着冀国最后的精骑冲了四次腾骧的军阵,结果都是大败而返,损兵折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唐军溃退 此次战败之后,唐军中已经有将领建议王镡退兵了。王镡此时却露出了由于的表情,这让将领们很不理解。王镡一直以来的风格都给诸将一种雷厉风行的感觉,难道自家公爷这么长时间的征战,疲惫了? 王镡看着帐内诸将,说道:“如今我军已经围城多日,徒劳无功而返,再有下一次灭掉冀国的机会,那就难了。” 宋文柏上前一步,声泪俱下地说道:“公爷,此时如果能够撤兵,我唐军还能够得以保全,一旦继续拖延,恐怕大军到时候分崩离析啊。” 王镡长叹了口气,说道:“此时如果退兵,可能出现许多问题。不光长久的围困成效前功尽弃,我军一旦退兵,带着大量步军、辎重,乱糟糟地沿着平原西行,信都城里的冀军人马是否杀出来,尾随追杀?” 宋文柏继续说道:“公爷,此时军中粮草不济、军心动荡,攻城多日、兵马疲惫,如何能战?请公爷下令退兵吧!” “容我再想想……” 王镡摆了摆手,挥退了众将。 当东方泛白,时至黎明。轻风拂过信都城外的唐军大营内。唐军中起床的号角声响起,诸军士卒纷纷起身,穿上衣袍,套上甲胄,挎上环首刀,拿起长矛和盾牌。 刚刚走出营帐,各都百将和都虞侯就来到了已经集结起来的士卒们面前,大声宣布着从中军大帐传出的军令:“所有人,收拾好自身的物品,携带七天军粮,向西行军!” 天还没亮透,很快平原上就响起了“哄哄哄……”的马蹄声和人马喧嚣。唐军诸部将领带着各自的人马,正往西撤退。 不到半个时辰,浩浩荡荡的唐军争先恐后地奔走。数以万计的人在平原上跑,阵仗简直惊天动地!帐篷、军械、盔甲、兵器……无数辎重扔得遍地都是。当此时,各部人马如同是在比赛一样,只顾着要跑到前面…… 先跑的那些人马十分明智。城内的冀军骑兵很快就会追出来了,首先倒霉的当然是跑得慢、落在后面那些唐军人马! 冀国太子赵烔忽然被人吵醒,他这些天一直都睡在北城门楼内。国相廉枰和信都守御使庞峻联袂而来,必然是发生了大事。 “太子殿下,城外的唐军开始撤退了。” 国相廉枰上来的第一句话,就让赵烔大吃一惊。 赵烔急声问道:“唐军撤退了?是撤退,还是溃退,能确定吗?” 国相廉枰继续说道:“是撤退还是溃退,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唐军军中粮草不济、军心动荡,攻城多日、兵马疲惫,已经不能再继续战斗了,此时正是我军出城追击的好时机。” 赵烔转头看向庞峻,询问道:“庞将军,你觉得我军是否应该出击?” 庞峻点点头,说道:“太子殿下,臣刚才派了几名斥候出城探查,他们回报说,唐军撤退的很匆忙,很多军用物资都丢掉了。” 赵烔不再犹豫,他赶紧下令,让庞峻他立刻带骑兵追出城去。庞峻领命而去,幸好这些天夜里,冀军将士们睡觉连盔甲也没脱,这时爬起来带上兵器,很快便能牵马聚集。 众军骑马赶到谷门,见城门已洞开,大量步骑正在往城外涌出,连步兵都出去了! 庞峻带兵靠近城门,瞅空隙策马冲上去,便吆喝部众出城。此时城外到处都是星星点点涌动的火把,人马嘈杂、情势汹涌,远近的马蹄轰鸣仿佛天边传来的闷雷。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为众将庆功 “我知道了,谨遵令旨!”庞峻回应了一声。 众军追了一路,此时已是人马疲惫。庞峻同麾下几个将领商量了一阵,不管那么多,决定先在扶柳找地方驻扎,喂饱马匹、歇一晚再说。 只睡了一晚上,次日上午,庞峻刚整顿完兵马要出发,却被告知:尚在扶柳附近的人马,不用再去阜城了。 十天之后,冀军诸路人马返回了信都城。冀国皇帝赵浱在皇宫内大摆筵席,为众将庆功,皇宫内热闹非凡。正殿席位上,文臣武将们纷纷交头接耳,文臣们高兴地述说着自己多么多么运筹帷幄,武将们兴奋地互相吹嘘自己斩获了多少首级,俘虏了多少唐军。 这次大战,确实是空前的胜利!唐军号称三十万大军,被打得大败、死伤过半,尸体把信都到阜城的路面都布满了。仟仟尛哾 而冀军的实力并未因大战而削弱,兵力反而猛增到近二十万之众! 正殿宴席上,一名将领喝了酒,咧着大嘴正在嚷嚷:“这位唐国公王镡带兵,水平也不怎么高吗” 另一名将领喝了一口酒,激动说道:“我是真没想到,声名显赫的唐国公居然连夜逃了!逃了!” 顿时正殿里哄堂大笑,武将们简直要把桌子掀翻。 庞峻看着周围喧闹的场景,沉默不语。 赵浱捋了一把胡须,笑道:“着实闻所未闻,大战当前主帅先溜之大吉,朕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仗,也是头回遇见。” 国相廉枰起身,行礼道:“圣上,我大冀取得此战胜利,可喜可贺,但此战并没有结束。我冀国丢掉的土地已经过半,唐军更是集结在阜城未走。还望圣上,太子殿下,诸位同僚再接再厉。” 正殿内的文武百官听到国相廉枰的话,顿时安静下来。 庞峻也站起身来,对高居首座、次席的赵浱、赵烔说道:“圣上,太子殿下,此战唐军丧师十数万,可唐国实力雄厚,并未被彻底击垮,唐国公王镡或许会卷土重来。” 一名武将愕然道:“唐国经此一败,还能卷土重来?” 庞峻若有所思道:“难说。” 这时赵浱看到气氛有些冷场,笑着说道:“国相和老将军说的对,不过今日就算了,这些日子,诸位爱卿殚精竭虑,抵抗唐贼,好不容易地取得了胜利,该当庆贺。接着奏乐,接着舞,来来来,为了冀国昌盛,共饮此杯!” 宴席罢,庞峻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休息。在儿子庞询的搀扶下,他坐在书房的座椅上,喝着儿子递过来的醒酒汤,望着书案,怔怔出神。 庞询忙活完事情,对着仆人们挥了挥手,仆人们纷纷离开,在距离书房十米外忙活自己的事情。 庞询看着眉头紧锁的老父亲,轻声问道:“父亲,如今我冀国取得了胜利,唐军溃败,收复失地指日可待,您还有什么需要担忧的呢?” 庞峻被庞询的问话惊醒了,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你这些天参与了追击,你觉得唐军的水平这么低吗?” 庞询露出思考的表情,说道:“父亲不提起,我还没发现,这些日子,我俘虏的唐军,基本上都是从冀州这些郡县招募的新兵。他们虽然经过了训练,但是和唐军精锐相比,那可是差得太远了。” 庞峻接着问道:“你这边是这样,你表兄、你小舅子那边呢?他们也是如此吗?” 庞询点点头,说道:“今天在筵席上,我听到他们吹嘘,说什么唐军也不过如此,也不知道李沐白大将军到底是为什么败的,还身殒沙场。” 庞峻听到自家儿子的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从冀州招募来的新兵,怕是被当作了弃子,真正的唐军精锐应该早就撤到了阜城。要不然,你们也不会还没到阜城,就折返回来了。” 庞询听了父亲的话,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我这支兵马刚刚离开扶柳,就传来了消息,有好几支兵马追击到阜城,结果全军覆没,仅仅逃出来十几个人。” 庞峻微微颔首,说道:“这才是唐国精锐军队的实力,他们这次撤军,的确是因为粮草不济,可是王镡却非常明智地选择了撤退。而且非常突然,我们在唐军大营中安插的暗探根本来不及给城内传递消息。在赶赴宫宴之前,我特意先去了一趟冰井务。先前派出去的三十余名暗探,一个都没活着回来。” 庞询听了老父的话,大感震惊,他不可置信地问道:“父亲,你确定?这些暗探可是精心培训出来的,这么轻易就死了?” 庞峻喝了一口醒酒汤,无奈地说道:“为了能够让这些暗探顺利进入唐军大营,他们只能作为被招募的冀州郡县新兵。可是这一次唐军溃败得太突然了,又刻意地将冀州郡县募兵当作弃子,挡在了我冀军追击的路上,这些暗探就成了朝堂那些武将们的战功了。” 听了庞峻的话,庞询也很无奈,做暗探每天都经历着生死,他们的个人能力固然是很厉害的。可是在这么庞大的战场上,再高超的个人技能,也是白给。 庞峻对庞询摆了摆手,说道:“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你扶着我回房间吧。为父要早些歇息了,我冀国如今风雨飘摇,稍有不慎,就会国破家亡,趁着我还能动弹,多为这个国家做些事情吧。” 自从老妻亡故之后,庞峻就没有再续弦或者扶正妾室,他已经习惯一个人安睡了。就在两人出了书房的时候,空中突然升起了两支烟火,明亮的烟火一闪而逝,很快就湮灭在了夜空中。 两人并没有当回事,可是很快,城内就响起了喧闹声。声音之大,即便是庞府这般幽深的院子都能听到。庞峻脸色顿时变了,他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这欢庆的日子,信都怎么可能如此喧闹?速速去打探,看看是出了什么事情?” 庞询听罢,先将庞峻扶到了院中的亭子里,让自己的老夫坐在石凳上等候。然后,庞询快步走到前院,大声呼喝道:“来人!来人!那好武器,随我出府!” 听到庞询的吆喝,庞府内的仆从们纷纷从武备库内拿上木棍、环首刀,然后跟着庞询出了府邸。 第三百三十四章 格杀勿论 刚刚出了打开府邸大门,庞询就看到了一群骑兵奔跑在街道上,骑兵身上的黑衣玄甲直接让庞询彻底酒醒了。 “是唐军?!”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是怎么进城的?!” 庞府大门打开得动静当然吸引了唐军骑兵的注意,奔跑在大街上的唐军骑兵们纷纷张弓搭箭。 “嗖!嗖!嗖!” 箭矢又狠又准地落进了庞府众人之中,一支羽箭狠狠地扎进了庞询的大腿上。 “啊!——” 庞询挥舞手中的环首刀拨掉了两支羽箭,大声喊道:“快撤进府内,快!” 庞府众人们赶紧护着庞询退入了府内,两名没受伤的庞府仆从,拼尽全力,将厚重的府门给关上了。 庞询咬着牙将扎在大腿上的箭矢给折断了,他赶紧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正碰上来到前院的老父亲。 庞峻看到庞询受伤,脸色很难看,他急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乱军?” 庞询急声说道:“父亲,不是乱军,是唐军,不知道怎么回事,唐军已经进城了。” 这句话在庞峻听来,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他顿时觉得头脑眩晕。 就先让庞峻将军晕吧,我们把时间拨回到七天前。 阜城县衙内,王镡此时正坐在正堂,他看着张耘菽询问道:“现在到达阜城的军队有多少?” 张耘菽翻了翻手中的册子,说道:“公爷,武卫军现在已经回到阜城的,亲卫有一万三千人,骁骑有一万人,骠骑有一万两千人。腾骧有一万一千人,武骧有一万人。” 王镡点点头,为了达到溃败的效果,这次撤军的命令可以说是下的非常突然。各部唐军大多都非常慌乱,武卫军是唐军中的精锐,平日里对于应付突发状况的训练很多。 不过即便是如此精锐的部队,武卫军依然少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让王镡的脸色并不是那么好看。 张耘菽接着说道:“第二师到达阜城的军队有一万两千人,第七师有一万人,第九师最少,只有八千人左右。征募的新兵各暂编团,总计一百个团,到达阜城县的,仅有四十二个团,而且大部分都不满编。” 王镡询问道:“损失最大的是新兵吧。” 张耘菽点点头,说道:“新兵的确是损失最大的,其中从冀州征伐的新兵损失最多,几乎全军覆没。” 王镡看着面前的沙盘,说道:“如今我们的兵力已经下降到了十二万人,编制混乱,这很不好。既然募兵们能够逃过冀军的追击,就说明他们的体力、战斗意志都已经合格了。武卫军的补充先放下吧,将第二师、第七师和第九师补充,并且扩编成第二军、第七军和第九军。” 张耘菽听了王镡的话,一下子愣住了,他建言道:“公爷,第二师是咱们唐军的老底子,他扩编成军我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第七师,老宋,是没少给咱们打胜仗,扩编成军我能够接受。可是第九师为什么要扩编成军啊,第九师战力低,战果差……” 王镡抬手制止了张耘菽继续说下去,他看着张耘菽,说道:“我们以后占领了冀州,是为了治理,不是说打下来就完事了。宋明步将军是冀国第一位投降的武将,他的影响一直辐射着信都、乃至整个冀州。提升他的身份地位,就是为了给冀国的文臣武将们一个榜样。” 张耘菽听到王镡如此说,只好点点头,勉为其难地认同。 唐军不断在阜城聚集,人数最终固定在了二十万人。王镡将军队重新整编,武卫军、第二军、第七军和第九军都进行了整补。 武卫军重新达到了七万七千人的规模,第二军达到了四万五千人,第七军增补到了四万四千人,第九军扩增到了三万余人。 王镡最终决定带着武卫军、第二军和第七军东返攻打信都,第九军中新兵太多了,被王镡留在了扶柳,作为策应。 当唐军重新来到信都城外,看见的就是一座基本上不设防的城池。 张耕黍心中反对王镡带军撤退,更反对王镡带兵莽撞地重回信都,可是现在一切都表明王镡的计策成功了,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王镡,说道:“公爷,这冀国君臣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他们就不怕咱们回来吗?” 王镡还没回答,一旁的乌逻就答道:“张大公子,别说是冀国君臣了,就是你我碰到这种情况,你敢相信公爷会卷土重来吗?公爷的才智,哪能是冀国君臣那帮庸人可比的。” “行了,少说废话。” 王镡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下令道:“通令全军,我们攻城!” 本来就是以有心算无心,腾骧士卒们拿出了他们先登的看家本事,纷纷掏出飞爪,钩在了城头上。身形矫健的死士们纷纷攀登城墙,上千人登上了城墙,很快就击杀了城头上巡逻的冀军士卒。 “吱呀!——” 令人牙酸的开门声响起,信都西城门雍门就这么开启了。 王镡拔出腰间的佩刀“万人敌”向前一指,大声道:“给我杀!” 在缉事司察子们的带领下,第二军直奔城中的冀军军营。第七军分兵几路,直奔其他几座城门。武卫军则在王镡的带领下,直奔冀国皇宫。 今日是庆功日,不光皇宫内举行庆功宴,军营内自然也会举行宴会,只不过军中的宴会要粗犷得多。大鱼大肉和烈酒就那么端上,绷紧了弦的冀军士卒们终于可以毫无担忧,痛痛快快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好享受一会了。 这么一享受,冀军士卒们就都喝醉了,有的一边吐一边爬着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有的直接抱着酒坛子睡在了桌案上。 当宋文柏带着第七军将士冲进冀军大营内,根本就没有遇到有效的抵抗。 有一名睡眼惺忪、迷迷瞪瞪的冀军小校,看到冲进来的宋文柏,指着后者,大声质问道:“你…你…你谁啊,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否…否…否则格杀…” 宋文柏二话不说,手中环首刀往前猛地刺出,一刀刺进了冀军小校的肚子里。 “无论…” 宋文柏,一脚将那名冀军小校踹到,一挥环首刀,厉声说道:“给我冲,但凡敢反抗的,就给我格杀勿论!” 第三百三十五章 拿下信都皇城 信都城内的冀军军营很快就陷落了,能够反抗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也没有人来指挥这些将校、士卒,因为中高层将领们都去信都皇宫参加庆功宴,然后就各回各自的府邸了。 宋文柏站在冀军大营的中军大帐前,看着跪在眼前一连串的冀军低级军官,对一旁的亲兵颔首示意道:“发烟火,告知公爷,冀军大营已经被拿下了。” 亲兵马上跑到空地上,举起发烟筒对准漆黑的夜空,点燃火绳。 “咻!——咻!——” 两发明亮的烟火飞上了空中。 王镡带着武卫军兵分三路向信都皇宫前进,因为不知道冀军还有没有后手,所以武卫军的行军速度一般。 当天空中闪过两发烟火之后,王镡对王湔说道:“派出传令兵,让乌逻和褚路煦别老爷们绣花了,骑兵加快速度赶到信都皇宫。让蒙嵩和袁添钢带着武骧、腾骧跑起来。” “喏!” 声音下达了之后,不到半刻,整个信都城内的街道上就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惊醒了城内的百姓。 国相廉枰参加完庆功宴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此时他正坐在自己的书房内写着上奏给赵浱的奏折。 冀国赢得了信都保卫战的胜利,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可是更艰难的事情还在后面,冀国丢失掉的土地,需要都拿回来,这就不可避免地需要同唐军作战。同时渤海郡、河间郡的参与倭军也需要清理,如此,冀国才能全据冀州,配得上冀国的名号。 “嘭!——” 就在廉枰在奏章中写到嗨点的时候,书房的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廉枰抬起头,一脸不悦地看着连滚带爬进入书房的管家,厉声说道:“你怎么回事?我教过你多少次了,要每临大事须有静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廉府管家根本没能等自家老爷嘚啵完,他一脸惊恐地指着外面,说道:“老爷,唐军,唐军杀进来了!” 石破天惊,晴天霹雳啊。 廉枰手中的毛笔直接掉在了奏章上,将雪白的宣纸染上了一个大大的黑点。 只见一队黑衣玄甲士兵闯进了书房,为首的正是王栩,他看着惊立而起的廉枰,一挥手,身后的两名唐军士兵就冲了上去,一左一右将廉枰给挟持了。 当廉枰被带出书房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场正在进行的抄家。凡是敢于反抗的人都被唐军士兵无情地杀死了,廉枰的妻妾、儿子、儿媳,以未及笄出嫁的女儿,一众孙子孙女,都被赶到了府中的大庭院内,麻溜地跪了一大片。 廉枰还未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唐军士兵带出了国相府。此时大街上火光通明,当然了,并不是唐军放火烧房子,而是无数的火把。 王栩直接将廉枰放在了自己的马背上,还捆住了廉枰的手和脚。 “驾!——” 一行人快速地向信都皇宫奔去。 “这座府邸就是庞峻老儿的府邸,来人把府门给我撞开!” 班垒手持环首刀,向着庞府一挥,几名武骧甲士就抱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原木,奔跑着撞向庞府府门。 没三两下,厚重的府门就经不住撞击,两扇大门板被“哐!”地撞到在地。 其他唐军士卒看到门开了,就举着环首刀冲了过去。还没等到大门口,就听“嗖!嗖!嗖!”的声音,随后就射出来十多支羽箭。 没有防备的唐军士卒不幸中招,立马倒下了几人。 班垒看到这情形,顿时大怒,吼道:“上弩!给我射!” 唐军步兵操典中,关于城中巷战的部分,推荐使用的远程武器,就是弩。因为弓箭如果想要拉开,需要很大的空间,整个人的身子都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而弩则不同,士卒们完全可以上弩,然后在障碍物后面射击。同时弩的力道比弓箭强多了,距离二三十米呢,破甲率极高。 武骧甲士们手持长臂弩,对着庞府大门内就是一阵射击。在连射了三轮之后,班垒亲自持刀举盾,带着武骧甲士冲了进去。 只见一老者身中三支箭矢,却依然手持长矛,看到冲进府门的唐军甲士,他是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同样身中箭矢的庞询看到自家老父亲如此不要命的样子,整个人都快疯了。 班垒虽然愤怒,但是他知晓轻重,这庞峻是公爷指名道姓要见的,现在已经被射伤了。如今看到庞峻冲上来,他赶紧一挥手,八名武骧甲士手持阵盾冲了上去,将庞峻挤到了盾牌中间。 班垒根本不敢让庞峻再有损伤,另外两名武骧甲士手持长戟,将庞峻手中的长矛给缴了。 紧接着又一名武骧甲士瞅准时机,就将手无寸铁的庞峻给敲晕了。 班垒上前查看庞峻的伤势,赶紧吩咐身后的同袍:“快把急救包拿出来,给庞老将军止血!” 庞询本来想冲上前查看老父的伤势,却被两名武骧甲士按住了,其中一名武骧甲士握住了扎在他腿上的断箭,沉声说道:“忍着点疼。” “啊!” 断箭被拔出,上面还钩走了一大块血肉。 庞询顿时疼得满头是汗,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伤口处被撒上了什么药粉,伤口处除了疼,又有了麻的感觉。 班垒给庞家父子俩处理了伤口,就吩咐麾下士卒寻来了一辆马车,将庞峻抬到马车上,一行人立刻启程赶往了信都皇宫。 王镡带着武卫军亲卫师沿着信都城中的东西向主干道快速前进。到达了信都皇城的时候,城门紧闭。 “公爷,让我们上吧,不用两刻钟,就把这皇城给您拿下来。” 王湔一脸的跃跃欲试,他看着前方的皇城,如果能够攻进去,那亲卫师可就得了头功了。 王镡笑着说道:“行,就看看你把亲卫师调教得如何吧。” 王湔一脸兴奋地说道:“得令,公爷,您就瞧好吧。” 王湔纵马来到亲卫师面前,大声说道:“弟兄们,该干活了,把训练成果拿出来给公爷瞧瞧!” “喏!” 第三百三十六章 赵浱被俘 作为王镡的宿卫,王湔从来没有放松过对亲卫师的训练。王湔明白,亲卫们之所以从亲卫营直接扩充到亲卫师,就是为了能够成为唐军的一柄尖刀。 在亲卫师的编制中,专门有一支近两百人的效节都,以王栩为效节都百将,作为王镡的宿卫。效节都宿卫分三番入值,每番一昼夜,护卫王镡驻所。 王湔在训练亲卫师的时候,大量借鉴了腾骧、武骧的训练方式,还学习了骁骑和骠骑的训练方式。 在捏合了这四个师的训练方式之后,王湔整理了一份详细的训练方式,在上报给王镡之后,经过审核和试训后,才在亲卫师中通行。 只见前阵几排亲卫纷纷下马,手持环首刀和圆盾。接着他们从战马的行李上取下了飞爪,这种飞爪同普通的不同,绳索中掺有铁丝,刀劈不断,火烧也不会断。 信都皇城上,皇城使早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这庆功的大喜日子,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早就已经各回各家睡大觉了。而且因为是战时,宵禁执行得很早,更不可能会出现城中到处有火光的情况了。 这么反常的情况,肯定是城中出事了,不知道是谁反叛了,皇城使没有犹豫,直接将正在休息的皇城守卫们叫醒了,让所有人上城头守卫。同时,皇城使还派人进入皇宫,给皇帝和太子报信。 当“叛军”来到皇城下,皇城使借着“叛军”的火光终于看清了,这哪是什么“叛军”,这是唐军,而且他们正在准备攻城! “快!别愣着,给我射死这些敌人!” 皇城使手中的环首刀一挥,指挥着麾下的皇城守卫们用弓箭射击。 “叮…铛…叮…铛” 亲卫们手中的盾牌顿时响个不停,箭矢的冲击力没有想象中那么猛。 亲卫们在保护自身的同时,不禁加快了脚步,迅速靠近了皇城城墙。 “唰!唰!唰!” 上百只飞爪被抛向空中,然后牢牢地抠进了城墙的墙砖。 “上!” 两名亲卫双手拄着墙壁,第三名亲兵爬上去,踩着两人的肩膀,拽着绳索,就向城头攀登。 “不能让他们上城墙,快,把他们给我射死!” 皇城使张弓搭箭,越过垛堞,就向城下射去。箭矢力道之大,直接将攀登城墙的亲兵手中的盾牌给射飞了。 只不过,皇城使显然没能射第二箭,就在他打算抽身回到垛堞后面的时候,一支三棱铁矢快速飞来,狠狠地刺入了皇城使的脑袋里。 鲜血飞溅,将一旁的皇城守卫们惊得目瞪口呆。城墙下,王湔放下长臂弩,他目光森冷,一挥手,更多的亲卫向城墙涌去。 死掉了皇城使,皇城守卫们就成了无头苍蝇。冀国信都的皇城守卫,早就不是立国之初的精锐了。 冀国立国之初,除了大戟士、武卒、锐士,最精锐的就是皇城守卫了,这是冀国皇帝报名的军队。兵源从冀国各军中选拔武勇之士冲入其中。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城守卫一职越来越荣誉化了。作为冀国皇帝的亲兵,没有人敢吃空饷。但是皇城守卫成了贵族子弟们步入仕途的一条捷径,毕竟作为皇帝的亲兵,皇城守卫同皇帝的接触相当频繁。 正是由于这种便利,皇城守卫成了贵族子弟们的军队,就是俗称的“老爷兵”。这种情况下,那些从冀国各军中抽调的底层士卒就不断地被贵族子弟们排挤。 两百多年,皇城守卫早已经不再是精锐了,贵族子弟们享受着优渥的生活,吃着皇粮,上姬馆,吹牛打屁,是一个比一个在行。而自身武力却是一丁点都没有,造成的结果就是,他们根本就扛不住亲卫师士卒们的攻击。qqxsnew 当亲卫攀登了城墙,踏上了城头,就注定了皇城陷落的结局。王镡的亲卫们很快就将城门附近的皇城守卫们杀散了。 “嘎吱!——” 皇城城门被打开,王湔一挥环首刀,大喝道:“冲啊!” 然后,他一马当先冲进了皇城。 皇城外的喧嚣早就已经传到了皇宫内。 多日来,赵浱都是身体欠佳,卧病在床。不过今天这么欢庆的日子,赵浱多饮了几杯酒,还吃了补药。来了兴致之后,他就宠幸了一番多日未曾爱抚的宠妃。 一阵忙碌之后,赵浱刚刚要入睡,就听见自己的太监总管在外面喊道:“圣上!圣上!” 赵浱不耐烦地起身,打开宫门,皱眉质问道:“这么晚了,何事?” 太监总管满头冷汗,看得赵浱以为他刚刚去做什么了呢。 太监总管不由分说,跪地泣声说道:“圣上!唐军攻入了信都城,现在正在攻打皇城,请圣上速速移驾!” 赵浱听到唐军攻打皇城的消息,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皱着眉头,厉声喝道:“胡说八道,唐军都已经溃败到阜城了,怎么可能再出现到这里?还攻打皇城?你就不怕朕治你欺君之罪吗?!” 太监总管急了,他指着城墙的方向,大声说道:“圣上,您瞧瞧那边!已经火光冲天了,那是唐军正在攻城啊!” 赵浱看着那边,他当然知道信都城内不可能这么亮,宵禁严令之下,没有可能这么多人打着火把。 就在这时,一名皇城守卫踉踉跄跄地来到赵浱面前,跪地大声说道:“圣上!皇城使已经被唐军射杀了,皇城守卫也被唐军杀散了,皇城守不住了,请圣上移驾!” 赵浱脑袋一阵眩晕,白日还是天堂,夜晚就成了地狱。这么大的落差,让他心神崩溃,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逃出皇城,逃出信都,到清河郡、河间郡去。 “冀国皇帝在那里!别让他跑了!” 唐军的呼喝声传来,让院子内的内侍、宫女们一惊。 但凡敢于上前阻挡的人,都被唐军二话不说一刀送走了。 赵浱刚刚准备要跑,就发现自己挪不动步伐,低头一看,就看到一身半裸的宠妃抱着他的大腿,泣声说道:“圣上,带上我吧,带上我一起逃。” 赵浱二话不说,一脚就将她给蹬开了,开什么玩笑,这是逃命,又不是春游,带个女人,他还怎么能迅速逃跑。 不过赵浱终究是没能逃掉,亲卫师的士卒非常迅速地将他和一行随从给包围了。王湔看着被围在中间的赵浱,厉声说道:“赵浱!让你的人器械投降!否则,后果自负!” 赵浱看着层层围住自己的唐军,终于认清了现实,大声说道:“朕投降!投降!” 就这样,赵浱束手就擒,然后就被带到了正殿外的大广场上。在这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太子、儿子、女儿、皇后、妃嫔等等,一堆的人。 他甚至还看到了国相廉枰、将军庞峻。然后,他就这么被压着跪在了地上,跪在了一个年轻人面前。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不得不重视 赵浱抬起头看向被诸多唐军将领围在正中的年轻人,眼神一阵恍惚。 年轻!太年轻了! 虽然赵浱早就知道王镡很年轻,但是如此年轻的人,现在已经拥有了雍、并、冀三州之地,依然他赶到震惊。 “你就是王镡?!” 赵浱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他有些不敢相信。 “大胆!” “无礼!” “放肆!公爷的名讳岂是你一个阶下囚能叫的!” 王镡周围的将领们纷纷怒目而视,那模样仿佛要将赵浱给生吞活剥一般。 浓重的煞气扑面而来,吓得赵浱一哆嗦,可是就在帝位之上,该有的自尊还是要保持的,他强忍着害怕,虽是跪着,却也挺直了上身。 王镡看着表情不断变换的赵浱,点点头,说道:“我就是王镡,赵家皇帝有什么话要说吗?” 赵浱还真有话想说,不过他话一出口,就让张耕黍和张耘菽兄弟俩紧张不已。 只听赵浱说道:“听说唐国公尚未婚配,朕尚有几位未出嫁的公主,我们可以联姻,唐国公相中了朕的哪位女儿,朕就做主,将她嫁与唐国公。” 赵浱话说完,张耕黍和张耘菽两人已经怒目而视了。张耕黍还不忘看向王镡,观察后者的表情。 王镡听了赵浱的话,顿觉好笑。自己虽然出身频阳王氏,却是一个小氏族,还是边远的分支。父亲更是常年卧病在床,他和兄长王镗的俸禄大半都给父亲买药治病了。 那时候可谓是穷得叮当响,别说娶媳妇了,媒人都不会上门看一眼的。后来王镡北调朔方郡,那地方地处边陲,生存艰难,在频阳王氏的眼里,他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再后来,王镡成了并州之主,频阳王氏害怕受到连累,连王镡的名字都从族谱中被迁移了出去。王镡的父母更是被迁移到了山中居住,美其名曰怕雍国皇室报复,其实和发配有什么区别。 紧接着,王镡提兵大战雍国皇室,击退大皇子秦瞌,阵斩三皇子秦睦,包围酆鄗,消灭二皇子秦盱。并且将自己的父母迁到了樯槔城,自己也从唐侯变成了唐国公,这说亲的就来了。 可是从自家母亲杨氏的来信中,王镡知道,杨氏最中意的就是张蒲了。在王镡征战在外的这么长时间里,一直都是张蒲在照顾自家父母。 想当初,他和张蒲相识于雒洢郡战场上,之后便是朔方郡,并州,雍州。一路走来,都是张蒲陪在他的身旁,照顾得无微不至,再是迟钝,王镡也知道张蒲对自己有情谊。 王镡看着一脸期待的赵浱,站起身,说道:“非常抱歉,赵家皇帝,我对你的女儿们没有兴趣。王湔!” 王湔听到王镡叫他,赶紧上前,大声回应道:“末将在!” 王镡扫了一眼广场上的人,询问道:“赵氏一族都在这里了吗?” 王湔不禁低下了头,说道:“启禀公爷,赵氏一族大部分都在这里了。只不过,赵家皇帝的小儿子赵燃没在这里,经过询问,说是赵家皇帝在信都被围之前就送走了。”.qqxsnew 王镡点点头,说道:“一个幼儿,不足为虑,请赵氏一族上路吧。” 王湔行了一礼,大声说道:“喏!” 王湔直起身子,对着周围的亲卫师甲士一挥手,大声说道:“给我杀!” 赵浱听到王镡说请赵氏一族上路,就知道事情不妙,他扭动着身体,连连后退,惊恐地大叫道:“别…别杀朕!你要钱吗?朕这金银珠宝财货,随你去取!别杀朕!” 王湔亲自上前,一把薅住赵浱,环首刀已经近在眼前了。赵浱看到自己不能幸免,不禁惊怒交加,嚎叫道:“王镡!你个狼崽子!你不守道义!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噗呲!——” 锋利的环首刀划过赵浱的脖颈,王湔一刀就将赵浱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一直呆坐在一旁的冀国太子赵烔则很是硬气,他看着砍向自己的环首刀,冷冷地说道:“王镡!我赵氏一族做鬼也会缠着你!让你们王家生生世世受到我赵氏一族的诅咒!” 王镡冷漠地看着口出恶言的赵烔,走到他面前,冷冷地说道:“我等着你来!你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是我的对手,死了之后变鬼更不会是我的对手!你就安心地去见阎王吧!” 话音一落,王镡手中的“万人敌”闪过一道白练,赵烔硕大的头颅掉落在地,轱辘了两下。 赵氏一族的女子并没有遭受屠戮,王镡看着呆滞发愣的赵氏一族的女子们,挥了挥手,说道:“将她们放了吧,何去何从任其自愿,自生死灭去吧。” 王湔躬身行礼道:“喏!” 王镡看着一直盯着赵氏一族女子的袁添钢,没好气地一刀鞘抽了过去,怒道:“怎么的?没见过女人嘛?” 袁添钢挨了一下,嘿嘿笑道:“公爷,这皇帝家的女人长得真漂亮,您就没心动吗?” 王镡一脸冷意,说道:“怎么?你大锤还想纳几个暖被窝吗?你刚把人家国家灭了,把人家父亲、兄长、夫君、弟弟给杀了,你让这种女人睡在你旁边?你是嫌自己命长了?!啊?!” 袁添钢被王镡这么一说,顿时满头冷汗,他讪讪笑道:“那个,公爷,这不是出征在外这么长时间了吗,看到母猪都会认为是貂蝉,这冷不丁看到这么多美女,末将就只顾着激动了。” 王镡目光森冷地看了一圈周围的将领,冷声说道:“我唐军未来注定要灭国无数,屠戮无数敌国宗室。除非你们觉得自己能够压得住敌国宗室女子或者宗妇心中的仇恨,否则谁也不能纳敌国宗室妇女为妾,更不能将她们扶为正妻!” 周围的将领们是真没想到王镡居然对这种小事这么上心,纷纷收起了散漫的表情,认认真真地听着。 王镡知道,或许这些将领们不理解,而且中原征战上千年,从来没有人注重这种小事。但是王镡却不得不重视,因为小事以后就可能变成大事。 第三百三十八章 任重道远 少了一枚铁钉,掉了一只马掌。掉了一只马掌,失去一匹战马。失去一匹战马,失去一场战役。败了一场战役,毁了一个王朝。 这个关于英格兰约克王朝最后一位国王理查三世的传说虽然被现代史学界否定,但是却很好地说明了蝴蝶效应的影响。 当越王勾践派范蠡把西施献给吴王夫差时,伍子胥进言说:“臣闻:夏亡以妺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夫美女者,亡国之物也,王不可受。” 王镡承认伍子胥说得有些夸张了,但是他却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枕头风的威力太大了。他不敢保证自己麾下的将领们一直都那么理智,一旦被亡国宗室妇女挑拨,发生不忍言之事,那就晚了。 王镡处理完赵氏一族之后,看着在火光中映射得金光闪闪的冀国皇宫,对李肃杰说道:“将宫中能够搬走的值钱的东西收入府库,等回到了樯槔城,再发给将士们作为奖励。搬不动的就放在那吧,然后收拢好冀国皇室的财帛。” 李肃杰点点头,回应道:“喏!” 王镡并没有下令将冀国皇宫拆毁,他没有那种搞破坏的癖好。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用老百姓们的血汗打造出来的,他打算将这里办成一个对外开放的公园,让百姓们好好看看皇宫是什么样子的,打破百姓们心中的神秘感。 王镡一边吩咐一边向皇城外走去:“王湔,传信给皇甫先生,让他挑拣干练的文官来冀州任职,同时筛选冀州本来的官员,庸官一律不用,贪官只要他们将违法所得交上来,就会量才降级使用。敢有不交的,一律处斩!”qqxδnew 王湔赶紧将王镡的话记录下来,虽然他有些疑惑,但却不敢问,此时的王镡气场太强大了。 王镡看了看周围不解的众人,说道:“你们一定好奇,为什么我对庸官的处罚比贪官严重。在我眼里,庸官庸官比贪官更可恨,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官员,往往害了国家。 老百姓们怎么称呼我们这些官员,以及我们的活动范围,他们叫‘官场’!你们以为这是个褒义词?!错了!这是贬义词,强调的是我们这些官员的虚伪、欺诈、逢迎、倾轧等特点,在我们这官场上,最影响国家发展的并不是贪官,而是庸官。 耕黍兄,你觉得我给你的俸禄高吗?” 王镡的突然疑问,让张耕黍一愣。王镡给张耕黍的俸禄高吗? 张耕黍现在官居唐国正六品的户部主事,年俸银二百两,年禄米四百石。 要说多,的确挺多的,比普通老百姓们多得多了。可是对于张耕黍来说,真的不够用。四百石禄米,其中并不全是稻米,还有高粱、粟米等杂粮。 这些杂粮张耕黍肯定是不吃的,就只能赏给府上的仆从,二百两银子,还得打赏府中仆从,还得给家中妻子,还得养马、养轿夫,还得应酬。应酬拿钱是最俗气的,武将们比较喜欢,文臣们则更是喜欢物品,比如字画、比如瓷器。 可是好的字画和瓷器价格很喜人,能让张耕黍喜极而泣的那种。要不是张松奇整位老父亲还有些存货,就张耕黍那点俸禄买的字画、瓷器,拿出去都丢人现眼。 连张耕黍这个王镡的准大舅子都如此,更别说别人了。张耕黍和张耘菽还有张松奇这位老夫帮衬,像袁添钢这样花钱大手大脚的,就更不用多言了。 王镡看着周围的将领们,说道:“我知道你们交际应酬花销极大,我所给的俸禄不足以支出这笔开销,所以,必须从其他地方捞钱补漏。正因为如此,在对外征战中,对你们的一些事情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就权当没看见。 在现在唐国初建,受到各种条件所限,就出现了这种‘不得不贪’的惯例。因为不贪,自己和家人就饿死,贪就触犯了律法。而且一旦贪的人多了,你不下手捞钱,有时会被视作‘圈外人’,受到同僚的排挤。 如此,贪污与否,不能作为古代官员是否有功于社会的衡量标准。” 在封建王朝时期,的确不能以贪污作为古代官员是否有功于社会的衡量标准。不说远的,就说近点的。 明朝抗倭名将戚继光,为了筹措军费,为了使自己能够顺利征倭,也曾有过贪污的事实。可是同他为大明朝做出的贡献相比,贪污都是小事。 王镡接着说道:“同贪官相比,什么都不干的庸官更可恨。作为朝廷的官员,就是为老百姓干事,为君王分忧的。可庸官却什么都不做,他们把政务军务扔给自己的属官,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他们认为,当官解决问题,不能将一切情况事无巨细地理清,也不能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态度。若非如此,一旦出现某种意外,必定会影响自己的地位,没准还会遭受君王的处分。所以,解决问题需把握尺度,模棱两可即可。 狗屁的模棱两可,国家大事,事关百姓,怎么能允许他们模棱两可处置?!还有的庸官夸夸其谈,能说会道,可是实事一个都不办。 作为唐国的官,就是要干事,忠于职守、勤政为民,这是我唐国为官者的最基本要求!如果当官的在位不作为,拿了俸禄不干事,这样的庸官、懒官、太平官,同“泥塑的神像”有何区别?清廉是政之基,勤政是善政之要,既要讲廉政也讲要勤政。这就是我为什么如此安排。” 张耕黍、李肃杰等人听了王镡的话,纷纷恍然大悟。接着,他们就听到王镡说道:“速速给皇甫先生去信,冀州官员之事,是重中之重,这冀州光打下来还不算完,还要能够好好地治理。还有,这冀国皇宫以后开放给百姓们,他们随意参观,孩童可以随意玩耍。” 王镡到现在都没有建造任何宫殿,因为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没有那个需要,而且一座宫殿之内,维护成本太高了,唐国现在负担不起。 紧接着,王镡看着众人,说道:“信都拿下来了,接下来就是河间郡、渤海郡,幽国、沂国、豫国,是天下。我们任重道远,诸位可不要松懈。” 第三百三十九章 蓦然回首 酉时的鼓声敲响后,诸衙署官吏下值,王镡也要回到后宅了。一天的公事接近尾声,只有宅院中的仆人和仆妇们要轮值继续工作。 樯槔城内的唐国公府就是王镡一直居住的宅院扩建的,宅院内的仆人和仆妇总共不过二十多人。 王镡这几个月来,不是睡书房,就是谁偏房。正房已经给王镡的父亲王谿和母亲杨氏,正房宽阔,通风和采光都是最好的。王镡将正房留给父母,就是为了让父亲能够有一个良好的休养环境。 正对着正房大门就有一把大椅子,王谿坐在那里,望着门外,看着灯火通明的书房,目光中透露着担忧。床摆在隔壁,从窗子上就能看见,也是非常大。王谿转头看向了正在整理床铺的杨氏,仆人立刻端着沏好的茶和点心上来了。 杨氏一边铺床,一边开口道:“这几日仲铭回来,怎么也不见菖蒲来了。我可是相当中意菖蒲的,菖蒲已经被仲铭拖了几年了。两个人年龄相当,菖蒲身家清白,还是临晋侯嫡女。面相一看就是温柔贤淑之人,长得端庄秀丽、肩背如削,肌肤如玉、唇红齿白,一双手煞是好看,便如去皮的春笋一样,叫人看了十分欢喜。 夫君此前也赞同这门婚事,那天我见到了菖蒲,一时喜悦,那天我见到了临晋侯夫人,一时喜悦,便自作主张与她谈过了。临晋侯夫人也无异议。” 王谿听了自家妻子的话,面带笑容道:“我知道你早就急坏了,我前些日子同临晋侯喝茶聊天,他旁敲侧击我对这门亲事的态度,我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我是十分赞成这门婚事的,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qqxsnew “做母亲的哪能不急此事哩?仲铭都二十五岁了,竟未成婚。我每每想到此事,便总觉得过意不去,没尽到母亲之责。”杨氏道,“今天夫君准许了,我想尽快派人去问名纳采,把这事儿抓紧办了。” 她沉吟片刻,又道:“这段时间,仲铭回来,不是忙于政务,就是出城处理军务,能见到的时候太少了。本来我是想趁着今天他回来得早,说他的婚事的。可是现在,又是这样了,倒也无妨,以前我就问过仲铭,仲铭说过此事全依父母。” 王谿对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见,但此时却开口道:“说道仲铭的婚事,那伯武的婚事呢?你打算让他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说道老大王镗,杨氏本来喜悦的表情就隐了下去,她嘴角含怒地说道:“伯武这孩子,我是管不了了。当年弘农杨氏是怎么对你我的,他不是不知道,却还是喜欢上了杨氏女。我真想不明白,我怎么生了一个这么蠢笨的儿子。” 王镡崛起于并州之后,隔大河相望的弘农郡就成了抵抗并州军的前沿。尤其是河东郡落入王镡之手后,弘农郡的地理位置更加重要了。 作为弘农郡望族的杨氏一族就承担了保卫桑梓的重任,出钱、出粮、出人。将弘农郡的雍军给武装了一番,还日日操练,训练出了一支强兵。只不过这支强兵只听弘农杨氏的,俨然成了杨氏私兵。 这些举措只是表面的,更深的就是弘农杨氏利用自身在弘农郡的影响力,全力打击缉事司察子,不遗余力地追捕缉事司察子。十数名缉事司察子都被他们逮捕杀害了,惹得第五候愤怒不已,王镡更是感觉到了弘农杨氏浓浓的敌意。 只不过因为弘农杨氏是自己的母族,所以王镡只是稍加敲打,并没有将弘农杨氏列入必被灭族的名单里。 随着王镡西讨雍州,东征幽冀,打下了偌大的版图,俨然成为中原新的霸主,弘农杨氏的态度逐渐发生了转变。尤其是唐军攻破酆鄗,击退西凉,南下汉中郡之后,弘农杨氏直接举郡投降了唐国。 其变化之快,让很多人大都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弘农杨氏更是派遣了多名家族干才北上并州,希望能够得到王镡的重用。这些天更是频繁地找王镡的生母杨氏,希望能够叙说血缘亲情。 王谿看着自顾自生着闷气的妻子,走上前,坐在床榻上,笑着拉过杨氏的手,摩挲着,说道:“这些年,你受苦了。跟着我在频阳吃苦,养育两个孩儿,还要操心他们的婚事。如今仲铭立国于中原,不久就会被推举为王,以后更是可能称帝。好日子在后头呢,以前的恩恩怨怨就让它随风而散吧。” 杨氏眼中含泪,点点头,说道:“好吧,其实我最想念的就是父亲、母亲,还有兄长。” 杨氏的父亲、母亲如今还健在,可也是花甲老人了。杨氏的兄长,杨远志如今赋闲居家,举家迁入了华山之中隐居。 王谿想了想说道:“趁着这次伯武、仲铭成婚,我们将岳丈、舅兄一家接过来吧。” 杨氏看着自己丈夫,点了点头,答应了。 此时的王镡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成婚了,他正认真地看着第五候送过来的缉事司军情。 西凉的雍国大皇子秦瞌被拒于陇獂郡之外后,就被王镗带着第八军一路撵到了鸺鵵郡,直接被撵回了西北三郡。 可是如今的西北三郡土地贫瘠,百姓困苦,经济脆弱,根本支撑不起来秦瞌的复国大业。 要不是因为线路过长,补给困难,王镗都有可能将秦瞌撵到西域去。不过他还是被王镡给叫回樯槔城,因为父亲要让王镗成婚,这个理由是无敌的。 第八军则交给了从武卫军中调出去的蒙嵩指挥。接替蒙嵩的是从第三军抽调过来的常沃,指挥武卫军武骧甲士。 郎泽卿的第一军在雍州进行扩充之后,就被调到了陈仓城,沿着故道南下褒汉郡,进攻汉中地区。 割据汉中地区的胡宗猲麾下的氐羌杂胡军队根本打不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唐军。不到三个月就被剿灭了,褒汉郡也落入了王镡的手中。 只不过郎泽卿最近很闹心,因为进入益州的道路被堵死了,割据葭萌郡的益州军阀法伯南以重兵死守进入益州的道路。就大巴山这种地势,郎泽卿就是把第一军的将士们都堆死在这里,也打不开信道。 王镡看着关于郎泽卿的军情,心中也是一沉。自古以来,蜀道之难,天下皆知。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李太白看到蜀道之难,都需要长唏嘘。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足见峰峦陡峭。 蜀道中的更是“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所在。 郎泽卿想要南入益州,可得愁一阵子了。 王镡放下军报,抬起头,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看着医书的张蒲。 此情此景,正映了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三百四十章 想想真是好笑 王镡看着张蒲,轻声说道:“看的什么?” 张蒲抬起头来,说道:“看你写的医术笔记啊,里面好多东西都和师傅的想法不谋而合呢。”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是孙老那般的医术大家,我只不过是多看了些医书,总结了一下而已。” 张蒲笑着说道:“都成了国公爷了,还是这么谦虚,虚伪不?” 王镡耸了耸肩,说道:“实话实说罢了。” 张蒲歪着头,看着王镡,说道:“刚才我看到王叔父一直都在看着书房这边,他是有事情要和你说吧?” 王镡抬头看了一眼正房的位置,笑着对张蒲说道:“嗯,我想父亲应该是有事情要说,不过他和母亲应该已经决定了。” 张蒲一脸好奇地问道:“决定什么?” 王镡露出笑容,搂着张蒲的肩膀,说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肯定是好事了。” 张蒲皱了下琼鼻,哼道:“还卖上关子了,哎,哎,手往哪里放呢?赶紧拿开!” 王镡听到张蒲的呵斥,只能将咸猪手收了回去。他看着张蒲认真地说道:“军医署现在建设得如何了?” 一聊起军医署,张蒲就来了兴致,她放下医书,侃侃而谈道:“说道军医署,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改个名字了啊,现在军医署下面可是分了很多个专门的科室,更是在各军之中建立随军军医所。” 王镡想了想,问道:“军医署现在有多少人了?” 张蒲掰了掰手指,然后看着王镡说道:“现在军医署有医官三千多人,医吏万余人,还有杂役什么的五千多人。”仟仟尛哾 王镡听了张蒲报上来的人数,一脸惊讶,询问道:“怎么这么多人,比一个师还多几千人。” 张蒲一脸骄傲地说道:“怎么样,我厉害吧。自从雍国分裂之后,我可是修书数十封,更是请了师傅他老人十多次,才让他老人家带着一大批徒弟来并州的。” 孙商陆来并州的消息,直接引爆了幽冀并三州的百姓,无数身患疾病的百姓们奔向了樯槔城,其中不乏那些瞧不起唐国的世家门阀和贵族豪强。 王镡刮了下张蒲的琼鼻,笑着说道:“你最厉害了,既然人数这么多,那军医署这个名字就显得太寒酸了,就扩编成太医院吧。孙老还是担任太医院院使,孙重楼和李垣任太医院院判。” 张蒲听到自己的师傅和师兄们都任了职位,就好奇地问道:“那我呢?我在太医院里任什么?” 王镡好笑地说道:“你就任个军医署令吧。哈哈!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职位吗?” 张蒲伸手掐了王镡腰间软肉,恨恨地说道:“好啊,把师傅和师兄们提到了太医院,把我扔在了军医署。咦?不对啊,你成立太医院?你是当皇帝了吗?” “哎哟!疼…疼…你先放手啊。” 王镡揉着自己被掐疼的地方,说道:“当皇帝,是早晚的事情,最近皇甫先生他们上的奏折中说得最多的就是让我进位为王,南面称孤。” 张蒲听完了,一脸忧伤地说道:“到时候我们就不能再像这般见面了吧。” 王镡露出神秘一笑,说道:“那可不一定,没准我们会天天见面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已经黑了下来,王镡亲自将张蒲送回了临晋侯府,没错,张松奇被王镡重新封为了临晋侯,临晋一城皆是张松奇的食邑。 王镡父母商量决定了的事情,王谿和杨氏没两天就亲自带着媒人到了临晋侯府,询问临晋侯张松奇和临近侯夫人于氏,是否愿意将嫡女张蒲许配给王镡为正妻。 张松奇和于氏这么多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定了。张松奇更是等着王家提亲好几年了,要不是自家宝贝女儿一颗心就悬在王镡身上,他早就给她找夫家了。 唐国公府和临晋侯府联姻,在唐国文武百官心中,那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这些官员中,谁不知道临晋侯府嫡女和唐国公是患难的交情,更是救过唐国公的命。 两府之间的六礼中的纳采,本来应该是唐国公府请媒人去临晋侯府提亲,但是为了显得庄重,王谿和杨氏亲自带着媒人去了临晋侯府,临晋侯府也答应了议婚。然后将张蒲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取回,当天就去了祖庙中进行了占卜,当然了结果是大吉。 接着,王谿和杨氏两人回到唐国公府就开始备礼前去求婚,在将聘礼送到临晋侯府的时候,也告知了张松奇和于氏,一周后的壬辰日益结亲,就将这一日选定为婚期。 唐国公府内雾沉沉的,许多人在打扫院子,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王镡在檐台上走动着,看着仆人和仆妇们在那里忙活,还有宗人府的官吏进进出出,忙着张贴着剪纸对联、带人搬东西进门楼。 宗人府是在皇甫坚的坚持下建立起来的,如今的宗令就是冯翊郡频阳县东乡王氏族长王士规,王镡的婚事就是此时他的头等大事。 王镡行走在宅院内,每经过一处,就有仆人或者仆妇,或者两者都有,对他行礼。 王镡对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 而他自己则继续在府上四处走动,感觉很怪异,好像结婚与己无关一样,全都是别人在打理。听说有人会来教他礼仪和那种知识,然而眼下并没有人理会他。 至今王镡依旧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当年在战场上,自己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数。机缘巧合下碰到张蒲,被她救了一命。 作为雍军中的无名小卒,和当时贵为侯府嫡女的张蒲身份差距是相当大的。可是张蒲却甘心陪着他,一路尸山血海走过来,如今终于要成家了,要娶的人就是临晋侯府嫡女,命运真是奇妙。 终于要成亲了,他却有些烦躁不安,没心情去巡视军营、也没心思处理政事。虽然王镡觉得轻松娶妻不是什么坏事;但事到临头了,仍然有点忐忑。 及至半夜,王镡竟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久不曾想起的前世映入眼帘,前世的自己矮穷矬圈占,娶啥样的人,他没条件选;如今贵为国公,终于能娶自己喜欢的人,却如此心中忐忑,想想真是好笑。 第三百四十一章 男服绯红,女服青绿 宗人府的官员到临晋侯府送唐国公府的聘礼,官员拿清单当着张松奇的面念出来,光是念清单就花了半个时辰,润口的茶也喝了三杯。 唐国公府果然是大手笔,张蒲在隔扇里听得头昏脑涨。等东西陆续清点之后送进来时,她更是看得眼花缭乱,很多东西从来没见过。 有紫檀木、黄花梨家具,还有许多箱子里的蜀锦、丝绸以及貂皮,不计其数。首饰用盒子装着、每一种都是六只起。金银珠宝成箱,还有酆鄗、樯槔、斟鄩等地的大量良田房屋地契。 还有人参、冬虫夏草、灵芝、鹿茸、犀角、虎骨等等无数名贵药材,以及成箱的起居用度之物。张蒲好奇地去看时,好多东西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张松奇、于氏、张耕黍和张耘菽看到这些东西,满是惊奇,唐国公对张蒲真是太好了,对这门婚事也非常重视,都替张蒲赶到高兴。张蒲的两位嫂子姐也偶然间露出羡慕之色。 于氏握着张蒲的手,脸上既有喜色,又有担忧,她神情复杂地对张蒲说道:“唐国公府送来这么多聘礼,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会给给你添进嫁妆里,就算到了夫家也是你的。今后菖蒲可不会过苦日子了,一辈子都能享用不尽。” 张蒲红着脸说道:“我本来只想出嫁时有件绸缎做的衣裳……” 张松奇气到:“真是女大不中留,我堂堂临晋侯府还能如此小气?!嫁女儿就得风风光光地嫁!” 随着张松奇话音活下,张蒲便再也没歇过气,张松奇和于氏不断教她,如何做媳妇、如何与唐国公府的人相处,好像要把几十年的本事都教给她一样。于氏千叮万嘱,要她到了唐国公府见了王谿和杨氏,要小心持重。和王镡相处,要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张蒲长到二十三岁,在家里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重要。虽然王谿、杨氏、王镡等众人,都是她认识了很久的人,都已经非常熟悉了。但张蒲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沉甸甸的、好像肩负了很多东西,心中担忧惧怕,生怕做不好。 然后临晋侯夫人于氏和张蒲的两个嫂子教授张蒲结婚时候的礼仪,让她学着模样,词儿背诵熟练。 到良辰吉日之前,临晋侯夫人于氏不知从哪儿倒腾来一本小册子,然后指着册子上的图和张蒲说话。 刚说了几句话,张蒲便面红耳赤了。平素最忌讳说的事儿,母亲于氏如今是张口就说。 张蒲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却见于氏一本正经的样子。她顿时感觉十分困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菖蒲,要用心听着。”于氏看着有些走神的张蒲,开口说道。 张蒲只好端坐在那里,连耳朵都红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怕得要死,当听到王镡竟然要把那个东西塞到什么地方…… 纵使再如何娇憨,张蒲还是有些害怕,颤声说道:“我怕成婚当天就死了!怪不得给我那么多东西。” 于氏皱眉训斥道:“可别说不吉利的话!哪能呢,第一个晚上是会痛,以后便舒服了。” 于氏教了张蒲半天,又叮嘱她抓紧时间学习。 不论是唐国公府,还是临晋侯府,都非常重视这门婚事。张蒲一想到这句话,觉得这些都是她应该承受的事,赶紧硬着头皮看那册子,她记忆力很好,也很努力,看到晚上便能把上面的内容背下来了。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张蒲便被叫醒了。 临晋侯夫人于氏带着几名仆妇,围着张蒲忙活着。大清早的就打了热水进来,先给张蒲沐浴,然后再梳妆打扮。 张蒲昨晚根本就没睡好,浑浑噩噩地任凭她们摆布,满脑子还在背诵交给她的礼仪和那人伦之事。 张蒲身着婚礼专用的钿钗礼衣,头上带着金质钿钗,身穿青质连裳,外卓青色衣衫,系革带,着韈履。张蒲头上的钿钗有着品级的含义,礼服为深衣制,因为上衣下裳属连隐喻女子“德贵专一”。 在两位嫂嫂的帮助下,张蒲终于穿好了礼服,至于她自己穿的是什么礼服,她自己也不太懂,实在太纷繁繁冗了,恐怕只有专门负责礼仪的仆妇、或是唐国的有司官员才搞得明白。 张蒲只是捏着身上的蜀锦,好奇地看着那用金线刺绣的青翠绫罗。 脸上也有几个人精心涂脂抹粉,张蒲悄悄看那仆妇专注的表情,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是一只陶瓷瓶子,正被工匠精心雕琢,然后要送到瓷窑里烧制。 张蒲对着铜镜,轻轻抿了一下嫣红的朱唇,好将上面的胭脂弄匀称了。她便看见里面的自己,似乎都不太认识了。 那清纯的脸,此时已多了几分美艳柔媚。但无论如何涂抹,依然有着俏丽的样子;二十三岁的姑娘,穿着雍容大气、色彩鲜明的礼服,更显得整个人气质非凡。 于氏在旁边见到郭薇这幅尊贵的打扮,又是高兴,又在悄悄抹着泪。 张蒲便安慰道:“母亲,您别伤心了,我还能回家看爹娘和兄嫂。” 于氏赶紧用手帕擦掉眼泪,说道:“你在唐国公府里,能好生做好自己的事,为娘便放心了。” 张蒲听罢,一双玉白的纤手紧紧抓住衣角,身体也绷紧了,朱唇微张却什么话也没说。 王镡一大早也起来了,他此时正在接受王湔等人的摆弄。qqxδnew “公爷迎亲,到了临晋侯府,站着先拜临晋侯夫妇四拜,他们只答二拜……” 王湔卖弄这从礼官那里学来的东西,在一旁提醒着王镡,说道激动处,还在那里比划起来,王镡转头看他,见他动作滑稽,忍不住面露笑意。 又有仆妇进来了,给王镡修剪眉毛胡子,还在他嘴上抹了一点胭脂,脸颊上也扑了薄粉。 接着开始穿衣打扮,王镡身穿梁冠礼服,这种红色婚服,也叫绛纱袍,包括冠、帻和簪导、绛纱中单、白裙衫、革带、方心、袜、鞶囊、双佩和乌皮履等。 第三百四十二章 好诗好诗 只不过王镡的冠有些不一般,他的脑袋上盖上了一顶冕,便是那种前后挂着珠子的盖子,就像冥币上的头像帽子。戴上这帽子王镡便觉得非常不方便,动作稍微大点那珠子就抖得厉害,生怕会掉了。 他只在影视里看过皇帝坐在龙椅上戴这种帽子,亲王、郡王也可以,只是珠子要少点。若是不仔细看,着装上皇帝和王爷的区别不大。 可王镡现在只是国公,就穿这样的服饰,有些不合礼法。 就在这时,王湔忽然问道:“这是谁出的主意?” 旁边的宗人府官吏说道:“是主婚使皇甫侍郎吩咐的。” 王湔点点头,向王镡行礼道:“公爷,末将得提醒一下,您这服饰不合礼法。冕乃九旒五色、玉珠九颗、衣五裳四章,皆亲王之制。” “皇甫先生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吗?趁着我大婚,直接劝谏我称王吗?”王镡心中凛然,他看着王湔说道,“让王镶的缉捕司密切关注文武百官,我可不想到时候,出现了什么特殊情况,那样就太被动了。” 王湔点点头,吩咐了一名宿卫出去传令了。 王镡抬起双臂,转了一圈,自我欣赏一番之后,看着王湔,问道:“你觉得这身衣服如何?” 王湔笑着点点头,说道:“这身衣服穿在公爷身上,十分合适。” 王镡放下手臂,淡定地说道:“只是王爵服饰,无伤大雅,幸亏皇甫先生没让我穿皇帝服饰,那样就有点惊世骇俗了。” 王湔寻思了一下,便点头说道:“公爷言之有理。” 王镡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会儿向左偏头、一会儿向右,左右打量着。他的脖子直着,不然那冕帽很容易歪,铜镜里的人看上去面目端正、肩膀笔挺,这身打扮果然有几分霸气英气。 王湔打量了一番,称赞道:“公爷英姿勃发,雄伟气度,叫人无不崇敬!” 王镡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衣裳好不好看且不论,但很有仪式感,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这东西表示的是身份地位,王镡最有感触。 于是王镡在前呼后拥之下,出了唐国公府大门,就骑上了自己的战马“赤云”,带着一副绣着鸳鸯的轿子,一大队人马便吹吹打打地出发了。 从唐国公府,沿路一直到临晋侯府,站满了围观的人。府邸前门两边也挤满了人,都是前来观礼排场的官民。 王镡下马到了临晋侯府的大门,就被张耕黍和张耘菽给挡住了去路。整个唐国,估计也就他们兄弟俩,敢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堵门不让王镡过去了。 张耕黍看着王镡说道:“那个,下官知道,公爷文采武略非凡,不如,做催妆诗一首,众人都觉得好了,才准进门接新娘子。” 王湔站在王镡身后,听到张耕黍的要求,脸色就是一变。自家公爷的文化底子非常厚,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多见于兵书、儒家典籍、法家书籍和墨家图纸。这作诗,还真实头一遭呢。 王镡想了想,说道:“行吧,做着催妆诗不难,那我就作诗一首,听着啊。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装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好诗!” “好!” “好!” 王镡话音刚落,身后的一帮小子们就高声叫好起来,虽然他们听不懂诗的意思,不过叫好就完了,管那么多干嘛。 张耕黍也点头说道:“的确是好诗,公爷请!” 王镡不自觉地抹了下额头,幸亏他还记着《全唐诗》里的这首《催妆》,否则就出大丑了。 临晋侯府大堂内,皇甫坚及几个官吏已经在这里等候了。王镡便按照宗人府官员等人告诉他的,站在东边的位置,一切都照规矩进行。在老丈人家里,他大抵是遵守规矩的,就算出了什么疏漏也只在小处。 接着,王镡就见到张蒲,只见她一身翠绿嫁衣,和自己身上的大红礼服,正好来个红男绿女的搭配。 只见张蒲对着上首的临晋侯夫妇拜了四拜,然后就听张松奇和于氏叮嘱她,要孝敬公婆、尊重丈夫、养育子女等等。 待到临晋侯夫妇叮嘱完,王镡和张蒲肩并着肩走出了中堂,王镡亲自将张蒲送上了轿子。他则骑上战马,带着大队人马拥着轿子回唐国公府。 到了唐国公府门前,王镡先下了战马,跑到轿子前,掀开帘子就去扶张蒲。周围无数的围观众纷纷注视过来,人群里一阵喧哗。 “咳咳……”站在后面的王镡咳嗽了两声。轿子旁边的礼官也目视轻轻摇头。 然而王镡并不理会,心道:难道我扶自己老婆下轿子,还有人敢反对? 王镡一手掀着轿帘,另一只手便挡在了轿子门顶,说道:“夫人慢点,小心碰头。” “嗯……” 众目睽睽之下,张蒲都快被王镡的举动蠢哭了,只能发出一个声音,接着就不吭声了,拘谨地走下了轿子。 就这样王镡扶着张蒲下了轿子,虽然有团扇遮挡面容,但这时周围一阵哄然呼喊,人们看到了唐国公夫人十分激动、喧哗异常。 王镡此时彻底放松下来,十分自然地带着张蒲进门。主婚使皇甫坚并没有干涉,让他们俩就这么走进府门。 来到唐国公府大堂,众目睽睽之下又是一通礼仪。王镡和张蒲对着王谿和杨氏四拜,和王镡大开大合的动作不同,张蒲双手抱在腹前,轻轻鞠躬,动作矜持。 接着张蒲和王镡夫妻对拜,王镡见张蒲双手用力地握在一起,十分紧张的模样,姿态倒是做得像模像样,更是别有一番婉约含蓄的韵味。 两杯酒先混合在一起,然后再分成两杯,俩人各自喝了。主婚使皇甫坚朗声道:“祝公爷、公夫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于是俩人便被带去洞房了。宾客在唐国公府上宴饮,自有人负责接待。 王镡来到洞房,便先把头上的帽子摘了,放在桌案上。然后就对张蒲说道:“菖蒲,别端着了,礼仪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现在可以放松点了。” 张蒲放下团扇,看着眼前的男子,撅着嘴说道:“怪不得你那天说话遮遮掩掩的,说什么以后能够天天见到,原来就是说婚事。” 王镡上前搂住张蒲,笑着说道:“当然了,要想天天见到你,没有什么比把你娶了更方便吧。” 张蒲又羞又恼,只能点点头,低声应了个“嗯”字。 王镡看着眼前的可人儿,说道:“夫人,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所谓春宵苦短啊……” 第三百四十三章 正式结束 婚礼后的第一天,一大早,张蒲还没起来,她一脸倦意,迷迷糊糊地还在睡。王镡倒是精神很好,身体、精神和心理上都得到极大的满足。他先爬起来,穿了身便服,发髻上插着一枚大簪子,身上是绛红色的袍服。.qqxsnew 这身衣裳非常随身,王镡没有晨练,这两天他打算放松一下。王湔告诉他今天要带着新妇去拜见父母,以及明天要去临晋侯府。 王镡点点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王湔,说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 王湔抬手从袖子中拿出了礼单,王镡接过来,仔细瞧着。昨日来了一院子的人,有主婚使和宗人府的官吏接待,王镡并没有出面,他只需要完成婚礼的仪式即可。至于都有谁来过,看礼单就知道。 礼单是厚厚一叠纸,王镡便依次翻看名字,頨浑军系统的武将们全来了,朔方郡系统的文官武将们似乎全来了,还有并州一系的文官武将们也来了。不在樯槔的幽冀两州的文官和武将们虽然来不了,却送来了礼物。 里面记录的东西王镡实在看不过来,反正他看得眼花,心里只知道一个结果:发财了。 临晋侯府将唐国公府的聘礼都给张蒲添进了嫁妆里,再加上本来就要给的嫁妆,使得张蒲带来的嫁妆非常丰厚,虽然算是她的,但也是肉烂在锅里。婚礼宴席上收的大量礼物,也是发了一大笔。 如今唐国百废待兴,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虽然有税收,但那都是公库里的钱,不是王镡的私钱。王镡想用钱,是不可能动公库里的钱的。唐国公府里王镡的私钱,都是靠着征战缴获的古玩字画、金银首饰等撑起来的。眼下因为结婚得到了这么多礼物,财货也是相当可观的。 王镡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王湔在一旁低声说道:“公爷,您的书房如今已经被奏折给占据了,您的桌案上已经放不下了。” 王镡眉毛挑起,问道:“他们是故意的吗?非得在我大婚的时候,弄那么多奏折。” 王湔尴尬地一笑,说道:“那个,公爷,我也有一份奏折在里面呢。” 王镡笑着询问道:“哦?你写奏折?真是稀奇,写的都是什么啊?” 王湔瞟了王镡的面庞一眼,看到王镡并没有什么负面表情,轻声说道:“末将在奏折中请您进位称王……” 王镡听了王湔的话,豁然转身,目光盯着王湔,久久不语。王湔被看的脊背发凉,脑门上全是汗珠。 王镡缓缓说道:“连你都上了这种奏折,是皇甫先生要求你上的?” 王湔连连摇头,说道:“回公爷的话,并没有,只不过皇甫侍郎带着吏部官员先上了奏折劝进,褚先生和褚将军也跟着上了奏折,末将才上的奏折。” 王镡看着王湔,询问道:“这么说,书房内的奏折都是关于劝进的?” 王湔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含糊地说道:“末将以为,大部分都是……” 这时,张蒲醒来揉了一下惺忪的眼睛,看见房间里到处都是大红的喜字,身边已不见了王镡。她拿被子挡住身子,便伸出胳膊找亵衣穿。 这时张蒲的贴身侍女杏儿带着几名女仆进来了,先屈膝向张蒲执礼,接着便拿着各种东西进来,侍候她穿衣洗漱打扮。 张蒲问道:“公爷呢?” 杏儿回道:“方才见公爷去书房了,公爷吩咐,小姐起来了便先去饭厅用膳,稍后要去正房拜见公婆呢。” 于是张蒲被人侍候着穿戴好红色的大袖衣、披帛、红罗裙、红罗褙子、步摇钗等纷繁的东西,她也不能选,衣裳早就准备好了,然后就被杏儿带到了饭厅。 不多时,几个陌生的女子陆续端着粥、包子和一些小碟进来了。张蒲一眼就看到一名妇人十分美貌,比那些宫女好看,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 那妇人也注意到了张蒲的目光,便道:“妾身做了这些粥菜,却不知合不合夫人的口味。” “原来是你做的饭……”张蒲微笑道,“你人美,手也巧哩。” 妇人倒是和气,马上行礼道,“多谢夫人美言,夫人更美哩,真是有福之人。”说罢便告退出去了。 过得一会儿,一身素服的王镡也进来了。张蒲脸一红,低垂着目光不敢看他,忙起身行礼道:“我起来晚了,请公爷恕罪。” “菖蒲坐下罢。”王镡不以为然地道,“刚才我听见有人说话,那说话的人是程从珊。” “程从珊,挺好听的名字呢。”张蒲轻声道。 王镡接着说道:“程氏是我师傅王寒挚的遗孀,和母亲是义姐妹,所以府上从来没把程氏当奴婢使唤。不过家里那么多人,若是没有秩序,必定要乱套。这公府里除了父亲母亲,不管是谁,都得听你的,你可是唐国公夫人,唐国公府的女主人。” 张蒲想了想,点头道:“嗯。” 王镡又问:“师母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张蒲不好意思地轻声道:“她说我美,是有福之人。” 王镡微微叹道:“没办法的事,这世道就这样。” 张蒲听到这句话,也没明白什么意思,便细心地给王镡盛粥,双手递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她自己也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尝了一口,没注意脱口就道:“真好吃!” 说完才赶紧用手指轻轻按在朱唇上,抬头看了王镡一眼,却见王镡望着自己笑了一下,他便埋头大吃。 张蒲见状,心里也放松下来,虽然知道王镡确是个很随意的人,新婚也才第二天,她却依然觉得不真实。 二人吃完早膳,张蒲觉得自己又多贪了半碗,太饱了。她便跟着王镡往正房走去,昨日忙了一整天,王镡夫妇去过正房,完成了很多繁杂冗长的礼仪。今日王镡和张蒲还要去一趟正房,再次拜见父母双亲,走过这一趟婚礼才算正式结束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迁都、劝进、医学 杨氏看着张蒲被王镡扶着进了正房,又瞧了瞧张蒲的姿态,面上笑容不断。 王谿虽然身有疾病,此时却很有精神地坐在上首座位上喝茶。王镗和他的新妇杨氏,坐在右手边座位上。 王镡对这位新嫂嫂杨氏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兄长在河东郡任第八师师帅时遇到的。那个时候的王镡率领并州军四处出击,夺取河东郡,攻入雍州,对弘农郡形成的压力巨大。 弘农杨氏却在那时派族中女子和王镗接触,让王镡不得不多想。第五候的缉事司奉命调查之后,结果也同王镡想的差不多。哪有那么多偶遇,哪有那么多英雄救美,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一切不过是人为的,都是自己好舅舅安排的。 杨远志,人如其名,志向高远,他虽然同王镡的外公一家隐居华山,却是弘农杨氏一族的长老之一,一直都在为弘农杨氏出谋划策。 杨远志将杨氏女送到王镗的身边,当时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获悉并州军第八师的军情,更或者获悉并州军总体的动向。 好在并州军中的军法严格规定机密要件是不能被带回私宅的,所以杨氏女获得的情报有限,有的甚至是过时的。情报这东西,最重要的就时效性,过时的情报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随着并州军越来越强,唐国建立,唐军四处征伐,夺雍州占冀州,杨氏女就成了弘农杨氏结好唐国的纽带。正式成为了王镗的妻子,王镡的大嫂。 不过王镡的母亲杨氏却并不怎么待见这位同族女子,王镡的这位大嫂行事就更加的低调了。 王镡和张蒲对着上首的王谿和杨氏行礼,杨氏直接离开座位,拉着张蒲的手说道:“好孩子,赶紧坐下吧。仲铭,你也坐下。” 杨氏看着张蒲高兴地说道:“这下好了,终于可以天天看到菖蒲了,不用再来回折腾了。你就将这国公府当作自己的家,轻松自在是最主要的。” 杨氏的话让一旁的王镗新妇面上微僵,前段时间她可不是这么对自己说的,还冷言警告了一番。王镗新妇不禁抬眼看了一眼张蒲,心中有些许不自在,这时一道目光刺到了她的面皮上,她微转视线,就看到王镡看向自己,目光清明,仿佛能将她的伪装都看穿一般。 王镡看着堂内几位最亲近的人,说道:“父亲、母亲,还有兄长。这樯槔城,估计住不了多久了。再有一个月吧,我们就搬到酆鄗去。” 王谿听了王镡的话,惊讶地说道:“搬到酆鄗去?” 王镡点点头,说道:“樯槔虽好,可是这里发展局促,并不是一国之都的首选。反观酆鄗,周、秦、雍,三朝帝都,底蕴丰厚,地处关中平原,发展空间大,所以我打算迁都到酆鄗。” 王谿想了想说道:“你要称帝了?”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称帝是早晚的事情,先称王,再扫平诸国,那个时候称帝,才算名正言顺。” 王谿点点头,说道:“也是时候了,皇甫先生还有那些官儿,这几个月可没少来我这里,让我劝你称王。” 王镡笑着说道:“称王,就得有一个好点的王都,我唐国开天辟地,崛起于并州,兴盛于雍州。以樯槔为陪都,以酆鄗为首都,才是正理。这些日子,褚先生就在组织人手修缮酆鄗城,忙得连我大婚都没赶回来呢。” 王镗在一旁说道:“仲铭,到时候我是不是能回第八军,带兵把秦瞌给灭了?” 王镡看着兄长,说道:“兄长莫急,秦瞌冢中枯骨,何须您去。我打算将兄长派到冀州,任检校冀州牧,行幽州大总管,第十军军帅,全权负责进攻幽州的事宜。” 王镗疑惑地问道:“第十军?咱们只有九个军吧?” 王镡笑着说道:“雍州那边已经组建了第十军,底子都是收编的三雍降军,加上关中良家子。共计五万余人,已经整训完毕,正在往樯槔来的路上。” 王镗露出了然的神色,笑着说道:“也就是说,这一次进攻幽州,以我为主了呗。” 王镡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希望兄长能够戒骄戒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遇到不能决定的事情可以多问问参军司的意见。”仟仟尛哾 王镗点点头,没有再言语。 王镡看着父亲母亲,说道:“父亲、母亲,这些日子就可以安排仆人们收拾要带走的物什了。” 王镡和张蒲在正房这边同父亲母亲长兄长嫂吃完午饭,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张蒲一边在杏儿的服侍下拆着发髻里的朱钗,一边询问道:“夫君,我们真的要搬回酆鄗去了吗?” 王镡坐在一旁,看着奏折,点头答应了一声:“是啊。” 张蒲接着问道:“那父亲他们是不是就得搬到临晋去了?”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不,临晋侯府也搬到酆鄗,唐国以后的爵位是虚封的,虽然有名号,却对封地没有管辖权,只有食税权,府邸也不用搬到封地,在酆鄗即可。” 张蒲听了王镡的话,高兴了起来:“那就好,我就可以常常见到父亲母亲了。” 王镡笑着说道:“你以后的工作就重了,还记得太医院吧,军医署令大人,你以后的工作可是很繁重的。” 张蒲一脸惊奇,一摆头,就挣脱了杏儿的摆弄,她看着王镡问道:“我还能出府处理事情?” 王镡点点头,说道:“当然了,军医署作为太医院下面最大的直属单位,可是很重要的。而且我成立太医院可不是仅仅为了给唐国公府治病的。唐国公府才几个人,这天下百姓患病的多了。太医院是要为天下人治病的,而且唐国医生很缺,好医生,大医生更缺,所以我想请孙院使带头,建立一座以教授医学为业的学校,培养出一大批医生,为唐国百姓,为天下百姓治病。” 张蒲满眼小星星地看着王镡,说道:“你这个主意,师傅肯定同意,他可不是敝帚自珍的人。” 第三百四十五章 回门礼 大婚后第二天,天刚亮,王镡便叫上张蒲一块儿起床。王镡今天穿了一身比较正式的深衣,外罩玄色罩袍,脚蹬鹿皮靴,带了一个小冠,同发髻一起用一枚大簪子固定。张蒲则穿了一身朱红织锦的三绕曲裾深衣,边上裹着三指宽的金色绣缎,头发梳了一个高髻,用一根镂金步摇钗固定。 王镡带着张蒲,王镗带着新妇杨氏,同王谿和杨氏,一起用过早膳。王镡在饭厅坐了一会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张蒲也陪坐在旁边,没有打搅他。 仆妇端两杯茶水上来,王镡便顺手拿起茶杯,左手托着杯底,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放在杯盖上、却不揭开。 那白陶瓷茶杯的瓷盖子有个凸出的盖顶,王镡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便反复地捏着盖顶,偶尔还不断往上拔,动作很轻,始终没有把杯盖揭开。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便见端坐在旁边的张蒲涨红了一张脸,看着他的目光、如同秋波一般。王镡顿时一愣,低头看一眼茶杯。二人面面相觑,始终没说一句话。 此时王栩走了进来,行礼道:“公爷,时辰差不多了。” 王镡点点头,起身的时候伸手拉起了张蒲,王镡带着张蒲张蒲坐马车出门。 唐国公府距离临晋侯府并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临晋侯府大门。 张耕黍和张耘菽站在大门前,看到王镡亲自扶着张蒲下了马车,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见过公爷!见过公夫人!” 两人对王镡和张蒲行礼道。 王镡故作不悦地说道:“你们俩要不要这么见外,在军中争论的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俩这么有礼有节?” 张蒲更是脸色微红,娇嗔道:“大哥、二哥,你们怎么这样?我以后怎么回家啊。” 张耕黍和张耘菽,笑了笑。自家妹妹以后没准就是王后了,他们俩当然是现在就要习惯这种身份的转变的。 一众人进了临晋侯府,先在正堂与临晋侯夫妇见礼,就仿佛不认识的人一样说了一些吉利话,临晋侯张松奇本就视张蒲为掌上明珠,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临近侯夫人于氏此时也没有了平素的教训口气,一口一个公夫人叫得张蒲有点不太习惯。接着临晋侯张松奇便与王镡在厅堂上坐下喝茶说话,张蒲和临晋侯夫人于氏进了后宅。 一到了她熟悉的小院子,张蒲马上就放下了拘谨,她双手提着衣服下摆小跑着,四处看着自己的小院,仿佛自己已经离开了许久一般。 临晋侯夫人于氏唤了一声,只好跟着进了院子。她刚进屋,便见张蒲和两位嫂子在那里说着话,张蒲脸蛋红红的,笑意一直都在她脸上。 此时的张蒲每句话就没离过王镡,这些于氏都听在耳里的。 张耕黍的夫人裴氏一脸意外,看着张蒲脸上的表情,对于王镡和张蒲的这种相处,她也是有点羡慕起来。 于氏听了一会儿,便说道:“为娘知道你高兴,不用你说,唐国公拿手给你挡车顶,生怕你碰着了,一天之间已快传遍市井。为娘知道他待你好。” 张蒲便红着脸不说了,过了一会儿,她便说道:“公爷的父母都对我很不错。” 于氏点点头,张蒲从小性格就和其他女孩子不同,有时候很是胆大,有时候又和正常小女孩儿一般。 就在这时,于氏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女儿,说道:“前几天给你那册子,上面写的事儿,你和唐国公都照着办了?” 张蒲脸一红,低着头微微点头。 于氏接着打量了张蒲一眼,已不像在大堂中那样装模作样,便语重心长地说道:“菖蒲要尽快生养,最好是个小公爷。要不了多久,唐国公就可能进位为唐王了。你生的男孩儿就是唐王嫡长子,将来也是唐王,母凭子贵,明白吗?” 张蒲一声不吭地点头。 于氏叹了一口气,又说道:“自古女子成婚,延绵子嗣乃重中之重,你是正房夫人,若是万一无子,可能被休掉!那咱们张家便丢脸了,你爹不得气晕过去!” “啊?”张蒲听了,身体微僵,缓缓摇头,说道,“公爷会不要我?我不信!” 于氏正色道:“公爷虽然说了算,可是唐国不只是公爷,也是那些文武百官的,你一个正房夫人,连儿子都生不出来,到时候唐国的文武百官就会逼着唐国公休掉你的。” 张蒲听到于氏的话,表情一肃,说道:“先不说公爷会不会休掉我,但是文武百官们想逼着唐国公休妻,那他们是做不到了。” 于氏一脸惊奇,张蒲的两个嫂嫂更是惊讶不已。于氏忙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张蒲笑着说道:“公爷说了,要成立太医院,我师傅、九师兄和三师兄分别担任太医院院使和院判。我则是太医院军医署署令,公爷要求我接替九师兄的职责,将军医署好好办下去。” 于氏三人听了张蒲的话,满脸震惊。于氏反应过来后,高声叫道:“怎么会有这种事?!不行!绝对不行!”qqxsnew 于氏激动地站了起来,转了几圈,然后急声说道:“菖蒲,你必须辞掉军医署令,这不是你一个身居内宅女子能够担任的,你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府内,为唐国公生儿育女。” 张蒲听了于氏的话,涨红了脸,一声不吭。任于氏怎么说,她就是啥也不说。 于氏有点生气:“菖蒲,你从小就和别的女孩子不同,但是再不同也要有个限度,军医署令这件事你绝对不能接。你已经是国公夫人了,别再孩子气了,该懂点事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唐国公府和临晋侯府的事情。军医署这件事,你好自为之罢!” 张蒲执拗地不说话,面无表情,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连珍贵的衣服都捏皱了。 等于氏出去后,两位嫂嫂才敢走到近前,见张蒲那副模样,长嫂裴氏便劝慰道:“别生气了,娘亲也是为了你好。” 小嫂子卢氏则一脸羡慕地说道:“真羡慕你,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唐国公还这么开明……” 裴氏听着卢氏的话就感觉不对,她赶紧拽了一下卢氏的衣服,阻止她再说下去。 张蒲一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看着两位嫂嫂,说道:“仲铭的确对我很好,所以我更不能让他失望了。” 裴氏和卢氏面面相觑,经过传统教育培养出来的他们,真的不太明白。 张蒲接着开口询道:“娘亲说,母凭子贵,是这个理?” 裴氏点头应道:“正是。” 张蒲便坐在窗户前,双手支撑着下巴,呆呆地望着窗外。 不过没等她发呆太久,于氏便进来叫她,午膳已经开席了。 王镡和张蒲在临晋侯府用过午膳之后,就回府了。于氏送张蒲出临晋侯府大门时,又反复叮嘱了一番。 第三百四十六章 商议几件事 王镡和张蒲坐在马车中,一路无言。 王镡看着张蒲脸上的表情,询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张蒲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大约是适才说的太多了。”qqxδnew 王镡一脸疑惑地说道:“适才午膳的时候,你也没怎么说话啊?” 张蒲沉默了。 王镡向她伸出手,张蒲却低着头。他的手掌停在半空中,在昏暗中犹如苍白盛开的石兰。他捏紧拳头,收了回来,询问道:“在临晋侯府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对?你说给我听。我总是想让你高兴的。” 张蒲凝视着角落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母亲以前常常教导我,要做一个名门淑女。可是我自小就跟着两个兄长,上树掏鸟窝,下水摸鱼,什么都干过。后来跟着师傅,更是没日没夜地上山采药、捣药、制药,出诊看病。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想过会居家结婚生孩子。直到我遇到了你……” 王镡低声说道:“是临晋侯夫人不想你接任军医署令?” 张蒲点点头,说道:“母亲说,我既然已经嫁入了唐国公府,就应该尽到自己唐国公夫人的职责,生儿育女,教育子女。”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些,军医署令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我娶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成为鸟笼里的金丝雀。你可以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任何事情。” 张蒲接着说道:“母亲还说了,如果我没能为唐国公府生出男孩儿,就会被你休掉。” 王镡脸色变得很严肃,他直接斥责道:“胡说八道,这是谁和她说了什么吗?为什么她会由这种想法?” 张蒲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张蒲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澄净明亮,“按照母亲的想法,我嫁给你,给你生儿育女,让你高兴舒适,这就是我职责了。” 王镡笑着说道:“夫妻一体,我不会干涉你想要做的事情,更不想让你不开心。” 张蒲笑了笑,说道:“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思过日子,我原本以为,我日后最烦恼之事,应是如何培土栽种,如何种植药材,如何看病救人。可如今看来,我以后最要紧的事大约是生儿育女,经营唐国公府,甚至是唐王府。若是那样,我现在的样子就得全变了,到最后,我都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镡握着张蒲柔软的双手,缓缓道:“你要记住,嫁给我,并不是为了成为牢笼中的囚徒。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你要做自己。” 张蒲看着他,知道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她并不怀疑。她索性两手往前推去,盖着他宽大的手掌抚上他的双颊。 王镡感受着张蒲手上的冰凉,白嫩柔腻的手掌紧紧贴着他的脸颊。 张蒲感受到手掌下有些糙的触感,肤质坚韧紧致。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面庞相抵,鼻息可闻。 王镡身形高挑,哪怕坐着也如玉山般巍峨,高大的身影兜头笼罩下来,叫张蒲不得不仰起头颅,将纤细的脖颈弯曲起来,才能看到他的脸。 张蒲看着眼前的丈夫,她从未这样仔细看过一个人。王镡下颌骨形文雅,额头弧度自然,还有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眉毛低垂之下,清亮的双眸,这世上再没有这样有神的眼睛了。 这时,马车停在唐国公府门口,王栩在马车外说道:“公爷、夫人,我们到了。” 王镡率先起身,打开了厢门,先下了马车,然后亲手扶着张蒲。王镡的马车是有踏凳的,张蒲在王镡的搀扶下跳下了马车。 王镡同张蒲肩并着肩,她低头径直朝府门里头走去,心里默默想着事情。 王栩察觉气氛不对,看了看自家公爷,再看看公夫人,然后低头沉默。 两人进入府门,王镡径直去了去书房。张蒲则回到了两人的新房内,在贴身侍女杏儿的陪伴下,看着医书。 此时皇甫坚、张耕黍、李肃杰等人正在书房内等待着。 王镡进了书房内,几人起身行了一礼。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 王栩亲自带着宿卫端茶进来了,书房重地,仆人或是仆妇是不允许进入的。一应收拾都是王镡自己来的。当然了,他不可能亲自给所有人上茶,这个活就交给了王栩率领的效节都甲士。 王镡看着屋内众人,说道:“今日叫你们过来,要商议几件事情,首先,就是迁都。” 说完,王镡看了一眼皇甫坚,点了点头。 皇甫坚会意,拿起手中的文件,对书房内的人说道:“迁都这件事情,这几个月一直都在讨论。有的人说樯槔城,有的人说信都,还有人说邯郸,还有人建议在灵寿。最终,我们决定迁都到酆鄗。” 王镡看着众人,说道:“之所以定都酆鄗,因为酆鄗的地理位置。 樯槔虽有天然的险要,但它的腹地太小了,方圆不过数百里;田地贫瘠,而且容易四面受敌,非用武治国之都。 关中则左有崤函之险,右有陇蜀丛山之溢,土地肥美,沃野千里;加上南面有巴蜀的富饶农产,北有可牧放牛马的大草原。既有北、西、南三面的险要可以固守,又可向东方攻略诸国。可顺流东下以运送粮草,足以维持出征队伍的补给。” 屋内众人听了王镡的解释,纷纷表示服从命令,对迁都没有异议。 王镡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情,就是称王。” 听到这个,屋内众人都来了精神,目光炯炯地看着王镡。 王镡说道:“称王是肯定的,不过是在迁都之后,称王之后的国号,依然是‘唐’。既然称王了,就是建国了,就必须有一套唐国的官制。这件事情,我已经交给皇甫先生和褚先生了。 而且,我还拜托了临晋侯参与评定文武百官的功劳,已确定后面的晋升。这些都是在迁都之后的事,不过是需要立刻准备起来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 军医署令 听到王镡说到给有功文武升职,屋内众人纷纷来了精神,这可是关系到以后荣华富贵的事情。 王镡看着眼前振奋的众人,笑了笑,接着说道:“第三件事,是关于唐国公夫人的事情,我准备成立太医院,以孙商陆为太医院院使,以孙重楼和李垣为太医院判。孙重楼升任之后,军医署令这个职位,就交给漳浦了。”仟千仦哾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都很惊讶,古来女子任官职,一般都是宫中女官,外朝官是没有女人的。 虽然太医院在职权范围内大半都属于内朝范围,但是军医署非常的特殊。军医署掌管着唐军各部中的军医医官、医吏等人,可以说,除了缉事司,军医署是将触角伸向军中最广最深的机构,也就造成了军医署令整个外朝官的性质。 皇甫坚看着王镡,面无表情地说道:“公爷,老夫斗胆直言,女子任外朝官,并无先例,而且公夫人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为唐国诞下男嗣。军医署令的职责重大,公事烦冗,这样会耽误公夫人生育继承人的。” 王镡目光锐利地看着皇甫坚,这一次他出奇地没有同意后者的想法,声音严厉地说道:“孤并不认同先生的说法,如无女子,何来男子。自古女娲创世,炼五色石以补天,并抟土造人,制嫁娶之礼。嫘祖养蚕,协助黄帝治理天下。妇好为商王妃,文能受命主持祭天、祭先祖、祭神泉等各类祭典,又任占卜之官,武能带兵打仗,征伐方国。钟离春无盐相貌丑陋,但才华出众,素有大志,自荐进入为齐王妃,促成齐国大治。 菖蒲即便不能同这些妇人相比,但是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医学,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医学。军医署令这个职位,是当下最适合她的。” 第五候默不作声,作为唐国第一军谍部门的老大,他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而且军医署令作为深入军中的部门,缉事司怎么可能没发展自己的探子。如果国公夫人成了军医署令,那么他就必须让军医署内的缉事司察子们低调行事,以本职工作为先。 张耕黍看着王镡,心中震惊。今天吃饭的时候,他就察觉到母亲和妹妹之间的氛围不对。可是还没等他询问自己的妻子裴氏,就被通知来国公府开会。没想到让母亲和妹妹之间的问题出在了这里,让妹妹出任军医署令,真是一个坏主意。 王镡看着欲言又止的张耕黍,出言道:“张主事,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张耕黍被点名了,他不得不出言道:“公爷,公夫人出任军医署令,真的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而且公夫人的任务,应该是为公府延绵子嗣,为唐国生下合格的继承人。” 王镡轻轻摇了摇头,接着看向了李肃杰、张耘菽几人。李肃杰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别看我,我对这事儿,没什么意见。嗯嗯,顶多是比较惊讶。” 张耘菽则同自己的兄长不同,对于张蒲出任军医署令,他并不反对,只见他说道:“只要公夫人开心,下官没有意见。” 此言一出,引来了张耕黍的怒目而视,张耘菽则没有面无表情。 王镡直接拍板道:“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张蒲出任军医署令。” 显然这件事情比迁都还要重要,在迁都之前就定了下来。 王镡接着说道:“今日的事情就商议到这里,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 从书房内出来,王镡就直奔自己的卧房而去。来到房间内,他就看到张蒲斜靠着床榻,翻着手中的医书,津津有味地看着。好看的眉毛时不时地皱一下。 王镡坐在床榻上,看着张蒲,说道:“军医署令的任命已经决定了,由你出任。为了以防万一,定在了迁都之前就发布任命。” 张蒲听到王镡的话,唰地一下将医书放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王镡。 王镡笑着说道:“不要太惊讶,也不要太感动,军医署令这个职位除了你,没人能胜任。因为只有你,最了解我的想法,知道我想要一个什么样子的军医署。” 张蒲情不自禁地扑到王镡的怀里,说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夫君——” 这声夫君叫得王镡食指大动,看着怀中的可人,对杏儿瞟了一眼,后者知趣儿地退出了房间,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王镡一把将张蒲扑倒,开始了巫山之事。 “哎呀,别闹!天还没黑呢!” “天亮看得更清楚……” 大婚后第三日,唐国公府前院正堂内,不论是屋内还是院子里,都挤满了人。效节都甲士手持刀盾弓弩立于环廊中,目光锐利地盯着人群。 王镡坐在正堂内的上首座位上,皇甫坚坐在右手第一个座位上,相对的李肃杰坐在左手第一个座位上。接着两边依次是张耕黍、张耘菽、王镗、蒙嵩等人。 王镡看着众人,说道:“这间房屋太狭小了,容纳不下那么多人,等到了酆鄗就好了,多少人都能装下。王栩,宣布吧。” 王镡对着站在一旁的王栩说完,后者就从一旁的效节都甲士捧着的卷轴中拿起一卷,摊开之后,朗读道:“制曰: 孤以具臣之才,荷上将之任,董督三军,奉辞於外,不得扫除寇难,靖匡皇室,久使雍室圣教陵迟,六合之内,否而未泰,惟忧反侧,疢如疾首。曩者秦瞌造为乱阶,自是之后,群凶纵横,残剥海内。 赖先帝圣德威灵,人神同应,或忠义奋讨,或上天降罚,暴逆并殪,以渐冰消。惜先帝崩殂,雍国分裂,秦盱叛逆,久未枭除,侵擅国权,恣心极乱。 臣昔与征北将军秦恪图谋讨伐,机事不密,恪见陷害,臣播越失据,忠义不果。遂得使盱穷凶极逆,宗室戮杀,皇亲鸩害。虽纠合同盟,念在奋力,懦弱不武,历年未效。常恐殒没,辜负国恩,寤寐永叹,夕惕若厉。 今臣群寮以为在昔虞书敦叙九族,庶明励翼,五帝损益,此道不废。周监二代,并建诸姬,实赖晋、郑夹辅之福。 广武龙兴,尊王子弟,大启九国,卒建雍国,以安大宗。后盱恶直丑正,寔繁有徒,包藏祸心,篡盗已显。再后雍国破碎,宗室衰亡,帝族无位,斟酌古式,依假权宜,上臣大将军唐王。 臣伏自三省,受国厚恩,荷任一方,陈力未效,所获已过,不宜复忝高位以重罪谤。群寮见逼,迫臣以义。臣退惟寇贼不枭,国难未已,宗庙倾危,社稷将坠,成臣忧责碎首之负。 若应权通变,以宁靖圣朝,虽赴水火,所不得辞,敢虑常宜,以防后悔。辄顺众议,拜受印玺,以崇国威。仰惟爵号,位高宠厚,俯思报效,忧深责重,惊怖累息,如临于谷。尽力输诚,奖励六师,率齐群义,应天顺时,扑讨凶逆,以宁社稷,以报万分。” 第三百四十八章 唐国建制 王栩读的这篇长文,在袁添钢和乌逻的耳朵里,就如同天书一般。关于唐国公下的令旨该怎么写,直接将唐国的文官们给难住了。 作为一个新成立国家的君主,唐国公这个身份有些尴尬,用制的话,一旦传遍中原,就会被其他国家声讨逾制。可是不用制的话,更用不上诏、令了。 最后还是王镡拍板,用制,并且他根据记忆中的文化知识,将刘备称王上表献帝的制书给照着扒了下来,修改了几处。 王栩读的时候,房间外的效节都甲士们也在同步喊着。有听得懂的文官,一脸激动,唐国公终于称王建制了。 王栩读完了称王诏书,接着从效节都甲士那里有取走了一卷,摊开后朗读道:“制曰:尊奉公父王谿唐国太王,母上杨氏为唐国太后。以公夫人张氏,为唐国王后。 设中书省,以中书令为首,以中书侍郎佐之,中书舍人呈进章奏、撰作诏诰、委任出使之事。 设门下省,与中书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置侍中,侍中之职,掌出纳帝命,缉熙皇极,总典吏职,赞相礼仪,以和万邦,以弼庶务,所谓佐天子而统大政者也。凡军国之务,与中书令参而总焉,坐而论之,举而行之,此其大较也。 设尚书省,立政事堂,总理全国政务,领辖六部,以尚书令为首。 三省(尚书、中书、门下)长官为宰相,尚书令、中书令、侍中并为宰相。” 制令念到这里,唐国文武皆明白,既然已经立了三省,就说明宰相之职已经确定了。虽然因为只是称王,品阶必定没有雍国高,可是等到王镡称帝,这品级自然就上去了。仟仟尛哾 王栩看了一眼,接着朗读道:“尚书省下总设六部。各部置尚书一人,总管本部政务,下有左右侍郎各一人,为尚书之副。定六部具体职掌,并于岁终进行考绩,分其优劣,以行黜陟。六部官员相对稳定,不得轻易调动,凡有劳绩者,则在本部升用。 设吏部,掌文选、勋封、考课之政。以三铨之法官天下之材,以身、言、书、判、德行、才用、劳效较其优劣而定其留放,为之注拟。五品以上,以名上而听制授;六品以下,量资而任之。下设四司:吏部,验封,稽勋,考功。各司的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其属官有主事,令史,书令史等。 吏部司掌考文职之品级及开列、考授、拣选、升调、办理月选。验封司掌封爵、世职、恩荫、难荫、请封、捐封等事务。稽勋司掌文职官员守制、终养、办理官员之出继、入籍、复名复姓等事。考功司掌文职官之处分及议叙,办理京察、大计。 设户部,掌管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下设四司:户部,度支,金部,仓部。各司的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其属官有主事,令史,书令史等。 户部司掌全国户口籍账、土地、赋役之政令,户口、土田、赋役、贡献、蠲免、优抚、婚姻、继嗣之事。度支司掌天下租赋、物产丰约之宜,水陆道涂之利,岁计所出而支调之,以近及远,与中书门下议定乃奏。金部司掌全国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两京市、互市、和市、宫市交易之事,百官军镇蕃客之赐及给宫人、王妃、官奴婢衣服。仓部司掌全国库储,出纳租税、禄粮、仓廪之事。以木契一百只,合诸司出给的数量,以义仓、常平仓备荒年,平谷价。 设礼部,长官为礼部尚书。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下设四司:礼部,祠部,膳部,主客。各司的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其属官有主事,令史,书令史等。 礼部司,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祠部司,掌吉礼、凶礼事务;主客司,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膳部司,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 设兵部,掌管选用武官及兵籍、军械、军令等。以兵部尚书为主官,兵部侍郎为次官。下设四司:兵部、职方、驾部、武库。各司的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其属官有主事,令史,书令史等。 兵部司,考核武职官员的品级与选补、升调、承袭、封赠诸事;驾部司,掌全国马政及驿传等事;职方司,掌武职官员的叙功、核过、抚恤、军旅之检阅、考察、巡防等事,并管理关禁与海禁;武库司,掌全国之兵籍、军器并武科考试之事。此外,设稽俸厅,掌稽察武职官俸;会同馆,管理都城驿传事务;捷报处,掌递送文书。 设刑部,主管全国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的机构。以刑部尚书为主官,刑部侍郎为次官。以刑部掌法律刑狱,与廷尉府并列。主管全国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与御史台管稽察、廷尉府掌重大案件的最后审理和复核,共为“三法司制”。刑部的具体职掌是:审定各种法律,复核各地送部的刑名案件,会同九卿审理“监候”的死刑案件以及直接审理京畿地区的待罪以上案件。 刑部下设四司:刑部、都官、比部、司门。各司的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其属官有主事,令史,书令史等。 刑部司掌管律法,按覆廷尉府及天下奏谳。都官司掌管俘隶簿录,给衣粮医药,而理其诉免。比部司掌管句会内外赋敛、经费、俸禄、公廨、勋赐、赃赎、徒役课程、逋欠之物,及军资、械器、和籴、屯收所入。司门司掌管门关出入之籍及阑遗之物。 设工部,掌管营造工程事项,长官为工部尚书,工部侍郎为次官。下设工部、屯田、虞部、水部四司,各司的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其属官有主事,令史,书令史等。 工部司掌管经营兴造之众务,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工匠之程式,咸经度之。屯田司掌管天下屯田之政令。虞部司掌管天下虞衡、山泽之事,而辨其时禁。水部司掌管天下川渎、陂池之政令,以导达沟洫,堰决河渠。” 这么一大通说下来,王栩光是茶水就喝了五六次。称王建制,这建制是最为繁琐和重要的,王镡完全沿用了唐朝的官制,不过稍有修改,并且完全确定了各司职责。 屋内屋外的唐国文武们听得十分认真,一点都不觉得这份制令冗长。职责定了,担任职责的人,是不是也该定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百万唐军 王栩朗读完这卷制令之后,收起来放到了一旁的效节卫身上,然后又拿起了一卷制令,朗读了起来。 “以张耕黍为中书舍人,掌起草诏令、侍从、宣旨、劳问、接纳上奏文表,兼管中书省事务。 以李芢为检校尚书省左侍郎,总尚书省事,劾御史纠不当者。 以李芢之子李稷为门下省左散骑常侍,掌规讽过失,侍从顾问。 以皇甫坚为尚书省右丞,掌辩六官之仪,纠正省内,劾御史举不当者。 以褚堃为吏部司郎中,掌考文职之品级及开列、考授、拣选、升调、办理月选。 以刘抟为户部司郎中,掌全国户口籍账、土地、赋役之政令,户口、土田、赋役、贡献、蠲免、优抚、婚姻、继嗣之事。 以于克志为礼部司郎中,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 以百里肇为刑部司郎中,掌管律法,按覆廷尉府及天下奏谳。 以白峥为兵部司郎中,兵部司,考核武职官员的品级与选补、升调、承袭、封赠诸事。 以徐锻为工部侍郎,掌管营造工程事项。 以林木森为工部司郎中,掌管经营兴造之众务,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工匠之程式,咸经度之。 以铁牧牱为礼部膳部司郎中,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 以李楷为考功司郎中,掌文职官之处分及议叙,办理京察、大计。 以蒙翱为度支司郎中,掌天下租赋、物产丰约之宜,水陆道涂之利,岁计所出而支调之,以近及远。 以鄢澄为中书省左侍郎,门下侍郎办就文件后,中书侍郎署名,既毕,入内奏报,请国主书可。 以甄葆为金部司郎中,掌全国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两京市、互市、和市、宫市交易之事,百官军镇蕃客之赐及给宫人、王妃、官奴婢衣服。” 李肃杰听了一通,在王栩停顿的时候,出言询问道:“公爷,这怎么都是文官啊,武将呢?” 王镡看着他,笑着说道:“马上就会宣读,你急什么?” 李肃杰讪笑了下。 王栩读完了这一卷制令之后,又拿起了一卷,宣读道。 “设大都督府,为最高军事机关,掌握全国军队,既有统兵权,又有调兵权。设有:都督,无定员,正一品;都督同知,无定员,正二品;都督佥事,无定员,从二品;长史一人,从三品;司马二人,从四品;经历一人,从五品;录事参军一人,正七品;都事一人,从七品;录事二人,从九品;功曹参军、仓曹参军、户曹参军、田曹参军、兵曹参军、法曹参军、士曹参军各一人,正七品;参军,无定员,正八品。 改酆鄗城为长安城,以武卫军驻防。 以王湔为武卫军军帅兼任亲卫师师帅,出任都督府都督同知,加授武节中郎将; 以张耘菽为武卫军军司马,出任都督府都督佥事,加授武德中郎将; 以王栩为亲卫师效节都百将,加授忠武都尉; 以张诙为亲卫师效节都虞候,加授忠显都尉; 以欧阳询为亲卫师司马,加授承信郎将; 以王潭为亲卫师第一旅旅帅,加授昭信郎将; 以李季为亲卫师第一旅旅司马,加授昭武校尉; 以蒙屹为亲卫师第二旅旅帅,加授昭信郎将; 以王湟为亲卫师第二旅旅司马,加授昭武校尉; 以李瀚为亲卫师第三旅旅帅,加授昭信郎将; 以蒙溯为亲卫师第三旅旅司马,加授昭武校尉; 以乌逻为武卫军骁骑师师帅,加授武略中郎将; 以李肃杰为武卫军骁骑师师司马,加授承信郎将; 以褚路煦为武卫军骠骑师师帅,加授武略中郎将; 以蒙晟为武卫军骠骑师师司马,加授承信郎将; 以袁添钢为武卫军腾骧师师帅,加授武略中郎将; 以原雍国安北将军白溯为武卫军腾骧师师司马,加授承信郎将; 以常沃为武卫军武骧师师帅,加授武略中郎将; 以原雍国安东军偏将军,出身河东郡狐讘柳氏一族的柳林山为武卫军武骧师师司马,加授承信郎将;仟千仦哾 改泾渭郡尉京兆府,以郎泽卿为第一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一军驻防京兆府,第一军三师分别驻军于霸上、细柳、棘门三处大营。 以秦长卿为第一军军司马,加授武毅中郎将; 改鄜祤郡为冯翊郡,以频阳县为郡治。以尹鹤为第二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二军驻防冯翊郡; 以苟岸厉为第二军军司马,加授武毅中郎将; 改樗槐郡为扶风郡,仍以郿县为郡治。以安曷为第三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三军驻防扶风郡; 以马元思为第四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四军驻防弘农郡; 改汾川郡为太原郡,改樯槔城为晋阳城。以伍星汉为第五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五军驻防太原郡; 合并常山和中山两郡为常山郡,以东垣为郡治。以邵洪煊为第六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六军驻防常山郡; 合并河间、安平、巨鹿、渤海、清河五郡为河间郡,以乐成为郡治。以宋文柏为第七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七军驻防河间郡; 合并雁门、定襄两郡为雁门郡,以善无为郡治。以蒙嵩为第八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八军驻防雁门郡; 合并朔方、五原为朔方郡,以朔方为郡治。以宋明步为第九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九军驻防朔方郡; 以王镗为第十军军帅,加授武节中郎将,率领第十军暂驻于高阳县,收到命令之后,向北进攻幽州; 以王浦为第十军第一师师帅,加授武德中郎将; 以蒙穹为第十军第二师师帅,加授武略中郎将; 合并陇西、金城、天水、武都四郡为陇西郡,以狄道为郡治。以原雍国安东军前师扬威将军程直方为第十一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十一军驻防陇西郡; 合并北地、安定两郡为北地郡,以义渠为郡治。以原并州军第一师第二旅旅帅凌平为第十二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十二军驻防北地郡; 以原雍国十六王爷侍卫武将辛丛为第十三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十二军驻防武威郡; 以林崇为第十三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十三军暂驻武威郡,接到命令之后,向西北三郡发动进攻; 以王镡的老上司裴宗衍为第十四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十四军暂驻扶风郡,接到命令之后,向益州发动进攻; 以包通为第十五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十五军暂驻弘农郡函谷关,接到命令之后,向豫州发动进攻。包通就是豹子,作为雍国的强兵,豹子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死了,王镡也知道他的能耐,作为中阶将领太屈才了; 以李瀚为第十六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十六军暂驻河内郡,接到命令之后,向豫州发动进攻; 以郑子晋为第十七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十七军暂驻武威郡,接到命令之后,向西北三郡发动进攻; 以周熠为第十八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十八军暂驻河间郡,接到命令之后,向幽州发动进攻; 以杨茂明为第十九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十九军暂驻扶风郡,接到命令之后,向益州发动进攻; 以樊垅为第二十军军帅,加授武德中郎将,率领第二十军暂驻武威郡,接到命令之后,向西北三郡发动进攻。” 皇甫坚听着王栩的朗读,越听越心惊。以唐国的军制,一个军就有四万五千余人。二十个军就是九十万人,再加上武卫军五个师的大编制,唐军总人数达到了百万人。 皇甫坚非常想说话,但是看着周围那些武夫们高兴的样子,他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第三百五十章 唐国的不同 王镡看着高兴万分的一群武夫们,严肃地说道:“可别高兴得太早,你们现在有的人虽然成为了军帅,但是手底下可以说是一兵一卒都没有。这就需要从武卫军中抽调老卒,到新建军中担任军官。” 王湔听了,当场就不干了,他站起身来,对王镡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公爷,这不公平啊,为啥我武卫军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精锐将士要给别人啊,这不是给他人做嫁衣吗?” 听到王湔的抱怨,王镡直接将手中的书卷“啪”的一声拍在了桌案上,巨大的声响让王湔一哆嗦。 王镡看着王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在那里说什么胡话?离了你武卫军,那些将士就不是我唐军将士了?!你这是典型的山头思想,你想干什么?!啊!” 王镡的厉声喝问让王湔直接跪在了地上,王湔低垂着头颅,行礼道:“末将不敢……” 王镡看着堂内的文臣武将们,声色俱厉地说道:“诸位!你们要明白,你们首先是唐国的文武官员,其次才是各家各族的子弟。作为唐国的官员,你们首先要想的不是升官发财,而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一统天下,还我炎黄子孙一个朗朗乾坤!” 皇甫坚听到王镡的话,第一个站起来,恭敬地行礼道:“臣谨记公爷教诲!” 文武官员们纷纷起身行礼,高喊道:“臣谨记公爷教诲!!!” 简单的封赏过后,王镡将皇甫坚、王湔、张耕黍、张耘菽、李芢和李稷留了下来。 王镡看着皇甫坚问道:“迁都准备如何了?” 皇甫坚行礼道:“酆鄗城已经改造完毕,皇城、宫城都已经修缮完毕,三省六部皆能迁入,武卫军各部官衙也已经建造完毕。” 王镡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樯槔城这边收拾得如何了?” 张耘菽起身行礼道:“禀公爷,樯槔城内的各官署,各部军队都已经做好了搬迁和交接的准备。” 王镡满意地说道:“好,一个月后就迁都。” 之所以选在冬日迁都,首先是棉布的普及。经过匠作院的不懈努力,终于成功培育出了棉花,生产出了棉布、棉服。大大提升了唐国军队和普通百姓的抗寒能力。而且冬日迁都,河水上冻,能够更方便快捷。 当时间的指针拨到了唐元武元年,王镡已经待在了长安城内的太极宫内,坐在甘露殿的上首位,批阅奏折。 在处理了如山的奏折后,王镡抬手揉着眉心,一双素手端过来一杯热茶。王镡伸手接过来,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在这甘露殿坐着的时间太长了,感觉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张蒲笑着说道:“这是因为夫君以前一直都是东奔西走的缘故,如今却被这如山的奏折困在这里了。” 王镡想了想,说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作为君主,我只是一个人,却要处理全天下的事情,年轻时候仗着身体康健,还可以应付这种繁重的事情。但是一旦上了年纪,就不成了。” 张蒲听到王镡说了这么一通,就感觉他又有想法了,询问道:“夫君打算怎么做?” 王镡想了想,说道:“只有尚书令、中书令和侍中在政事堂商议处理政务,还是人太少了。得扩充人数,让政事堂能够处理政务才行。” 只见王镡在微黄的宣纸上用毛笔写着:衣、食、住、行四个字。王镡指着这四个字说道:“天下百姓的民生离不开这四个字,百姓们日常离不开穿衣,现在有权有钱的人能够穿绫罗绸缎,无权无钱的人穿着葛麻。可不论是哪一种,都是从原材料到成衣,制作工序繁杂,成本高昂。衣服的制作涉及了很多行业,靠着这些行业生活的百姓不计其数。如何安排好他们,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再说食,咱们现在的食物种类已经很丰富了,牛羊猪肉、鸡鸭鹅、龟鳖鱼、奶制品、稻米、粟米、豆类、韭菜、蒜苗、葱、姜、竹笋、瓜果、芋头、葡萄、核桃、芝麻等等。不过这些东西的养殖非常有讲究,就比如说田地,什么时候耕地、什么时候翻土、什么时候播种,育苗、插秧等等,都是复杂的。 再说住,正所谓‘长安居,大不易’,先说以前,雍国的时候,酆鄗城内的地价就是出了名的贵,贵都不足以形容了,简直就是天价。后来樯槔城暂时成了唐国都城,酆鄗这边的地价就降了不少。可是樯槔城的地价又涨上去了,等到都城重新迁回了酆鄗,长安城的地价,比酆鄗城那时还要高出不少,菖蒲,你敢相信吗,一个五品官员,居然在都城内买不到房子,只能同别人租房子住,此事简直就是个笑话!” 张蒲听了也是一脸惊讶,她虽然在太医院当值,但是却并不知道城外的情况。而且临晋侯府是被王镡赐予的府邸,根本就没有购房的困扰。 王镡接着说道:“最后是行,这时候出行,不是走路就是骑马,再不就是坐车。后两者都是有权有钱人才能有的。菖蒲,你知道吗,一匹好马,至少要百两银子起步;一匹驽马还要三四十两银子,这是很多老百姓不吃不喝一辈子才能攒出来的,更不要说价格更贵的马车了。” 张蒲一脸疑惑地说道:“你打算怎么做?你想让天下百姓都能吃肉、都能骑马?这不现实吧?” 王镡点点头,说道:“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立志高远,才能有一个标杆督促着我不断向前。我希望这唐国百姓人人能够穿起绫罗绸缎,我希望这唐国百姓能够一日三餐、顿顿有肉,我希望这唐国百姓每一家每一户都有自己的房子可住,这长安这天下万家灯火通明,我希望这唐国百姓家家户户能够出则骑马行车。 而需要做到这一点,就是要让唐国百姓富裕起来,让衣食住行的成本降低下来。想要做到这一点,士农工商不可偏废,这是我唐国和秦朝、和雍朝,和中原列国不同的地方。” 第三百五十一章 从龟壳中出来 不一样的唐国迁都之后的第一步就是西进和南下。 太极殿外的钟楼上,亲卫师宿卫拉起带着龙形包铁的撞木,狠狠地撞向了挂起的铜钟。 “嗡!——嗡!——嗡!——” 悠扬的钟声响彻了整座长安城,代表着卯时已到,宫城、皇城各处城门缓缓打开。 与此同时,城内各坊内也响起了钟声,各坊坊门大开,坊内的百姓们起床穿衣,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听到钟声的王镡从睡梦中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身上的雪白手臂,伸手将其轻轻抬起,又轻轻放下,没了禁锢,王镡起身穿衣。 本来作为王爷,是有人来伺候穿衣的,但是王镡习惯了自己穿衣,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穿衣服。 把自己收拾妥当之后,王镡出了暖阁房门,看着侍立在外的王栩,笑着说道:“你又守了一夜?” 王栩摇了摇头,说道:“末将值守了上半夜,下半夜是李琮带队守卫。” 整个太极宫非常大,王镡特许效节都在安仁殿住宿休息。同时王镡还将亲卫师安置在玄武门外的禁苑内,将这里定为武卫军的指挥所、训练场和亲卫师驻地。 如此就形成了效节都贴身保护,随侍王镡,武卫军亲卫师则轮番守卫宫城,武卫军的骁骑师和骠骑师守卫长安外城,腾骧师和武骧师轮番守卫皇城。 之所以如此安排,实在是因为长安城太大了,武卫军总人数七万七千人撒在城内,和将一滴水撒入河中没什么区别。 故而最精锐的效节都贴身守卫王镡和张蒲,亲卫师守卫面积最小的宫城,腾骧和武骧守卫面积稍大的皇城。机动力最强的骁骑和骠骑守卫外城的十座城门,以及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缉捕司就坐落在皇城内含光门街骡马坊东南的那处院子里,同时缉捕司在长安城内各交通要道都有两到三座望楼,用以传递消息。 缉捕司的司卒人数也膨胀了起来,职权首要就是充当王镡的耳目,帮助王镡搜集情报,监察文官的信息和朝廷上下的舆情。同时派遣司卒深入民间进行情报侦察和疑犯缉捕、并且承担追查敌国奸细的职责。 缉事司位于皇城内含光门街骡马坊东北的那处院子里,同缉捕司紧挨着。缉事司的职责主要是对外,根据王镡划定的职责,缉捕司主导唐国文官、民事、刑事案件的处理,缉事司主导唐国武官和军中的事务。 缉事司在军中的势力极大,他们监视着军中将校和普通士卒的情况,承担追查敌军奸细的职责,以及派遣司卒进入敌军中刺探情报。 缉捕司和缉事司都有捉捕和审讯嫌疑人的权力,但是没有对嫌疑人的处置权,处置权被王镡划到了廷尉府。 此时王镡刚刚进入庭院内,打算练一套拳疏散筋骨,刚打到一半,缉捕司绣衣指挥使王镶和缉事司锦衣指挥使第五候就等在了一旁的长廊下。 “呼!——”m.qqxsnew 王镡一套拳下来,整个人都往外散发着热气,每个汗毛孔都被打开了。王栩上前,将毛巾双手奉上,王镡接过一边擦汗,一边对王镶和第五候招了招手。 两人看到王镡的手势,赶紧小步快走到王镡的面前,躬身行礼道:“见过王爷,王爷安康。” 王镡非常地不喜欢古装剧里什么王爷千岁、娘娘千岁、皇帝万岁啥的,骗鬼呢,要真是千岁万岁,早让人帮木架上拿火烧死了。见面问个身体健康否,这才实际,还随意。 王镡看着两人,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同时来,真是稀奇,说说吧,什么事情,让你们两人的表情这么凝重。” 王镶和第五候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希望对方先开口的,毕竟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吗。 王镶目视第五候,用眼神说道:第五兄,这毕竟是你们军中的事情,你先来吧。 第五候看着王镶,心道:屁!好事你王镶和哈巴狗儿似的往王爷身前凑,现在出这事了,你倒是学会谦让了,骗鬼你也要有个限度好伐。 王镡没心思看他们俩在这里眉来眼去、钩心斗角的,直接点着王镶说道:“既然你们俩都这么谦让,那就你来说,季容,你可要说仔细些。” 王镶听到王镡点自己的名字,只能收敛心神,一五一十地将情报说了出来。 王镡一边听,一边走到庭院角落里的石桌旁,坐在石墩上,喝着这茶水,分析事情的始末。 这事情还要从郎泽卿南下攻打巴蜀说起,第一师扩编为第一军之后,接纳了大量的新兵和降兵,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成直线下降,这就给了驻守在白水关的李嵩可乘之机。 李嵩同法伯南进行了利益交换之后,李嵩派遣西乞胜雄和薛霆带兵绕到了第一军的身后,同法伯南前后夹击,致使第一军四万六千余人战死三万余人,被俘一万余人,仅存六千余残兵退入了汉中郡。 裴宗衍的第十四军和杨茂明的第十九军都是刚刚组建起来的新军,根本抵挡不住李嵩带领的巴蜀军的攻势,汉中郡一转眼就易手了。 王镡默然喝着茶水,李嵩这招很妙,对他来说,拿下汉中郡,攻可以北进威胁长安,东西向进取南阳郡、陇西郡;守可以据秦岭天险,遮蔽益州。 王镶说完后,同第五候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隐隐不安,他们都知道王镡表现得越平静,就代表他爆发越猛烈。 不过出乎两人的意料,王镡并没有表现得有多么愤怒。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李嵩,你终于肯从益州那个乌龟壳出来了。 作为雍国将领出身的王镡,最为重视的就是雍国的十六卫将校,可以说从主将到伯长,十六卫军中将校的能力都很厉害,不厉害的早在常年的战争中死了。 益州的南面军中,最厉害的就是李嵩了,而且他还从雍州活着回到了益州,扶持秦睦的长子,年仅五岁的秦锒为益州雍国小朝廷的皇帝,自认天下兵马大元帅、丞相,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使得益州雍国小朝廷成了益州最大的军阀。 第三百五十二章 会会李嵩 王镡看着不安的王镶和第五候,笑了笑,说道:“不要紧张,李嵩能够从益州出来,就是好事,我还担心他不出来呢。行了,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忙吧。” 王镶和第五候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惊讶,两人只得行礼道:“喏!臣告退。” 待到两人走后,王镡站起身来,从武器架上取下一杆马槊,走到院子中间就开始挥舞起来,只见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槊出如龙。高速的挥舞,使得马槊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在将自己心中的怒气彻底挥舞出去之后,王镡收起马槊,抬起头就看到张蒲穿戴整齐地站在回廊内看着自己。 王镡看了一眼日头,此时日光已经大显,王镡对张蒲说道:“等我洗漱一番,咱们就用早膳。” 张蒲点点头,说道:“热水已经给你打好了。” 王镡回到暖阁的后侧隔间内,将身体滑入浴盆中,很快洗去了全身的汗水。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之后,王镡就同张蒲在暖阁内用了早膳。 接着两人在一众效节卫的护送下来到了太极殿东堂内,稍作休息,等候群臣入宫城。 王镡喝了一口茶水,看着张蒲穿着一身从五品官服,这是她强烈要求的。王镡笑着问道:“怎么样?还习惯吗?” 张蒲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啊,为了让我也能上朝,硬生生把师傅的品级给提了两级,直接到了正四品。生药库和惠民药局的正副使,更过分,从一个就品官提成了六品,然后有借口说军医署性质特殊,军医署令又提了一品,成了从五品。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那帮文官们没骂你是昏君吗?” 王镡撇撇嘴,说道:“切,管他们作甚?我想见自己老婆还有错了?我可不想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你穿着个官服去当值。” 张蒲听了更是无语,她看着王镡说道:“本来这太医院是属于太常寺的,你倒好,硬是将太医院给独立了出来,安排到了殿中省旁边,你怎么不把太医院安排到宫里啊。” 王镡笑了笑:我倒是想了,可是条件不允许啊。他看着张蒲说道:“我这把太医院安排到那里是有用意的,那里离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六部等都非常近。你看则朝堂上,中老年人居多,平常有个小病小灾的就医多方便,万一有个急病,还能让太医院的医生们及时救治不是。” 张蒲“噗嗤”一声笑了,娇嗔道:“就你理由多,我说一句,你能说出一百句大道理。” 王镡呵呵傻笑,这个时候就得装傻充愣。 王栩这是走到近前,躬身行礼道:“王爷,王妃,群臣都已经到了。” 王镡点点头,然后对张蒲伸出手,说道:“走吧,张署令,上朝去。” 进入太极殿正殿,王镡走到上首的髹漆雕龙木椅上坐下,他可不是受虐狂,一个上朝的椅子必须得舒服才行。 “拜!——” 下面的文武百官们在王栩浑厚的喊声中,对着坐在上首的王镡躬身行礼道:“臣参见唐王!!!唐王安康!!!” 王镡大手一挥,大声道:“本王安!众卿平身!” 太极殿正殿内的效节卫重复着王镡的话:“本王安!!!众卿平身!!!” 此时文武百官们分成文武两班,文臣居右就座,武将居左就座。 王栩接着说道:“唐王令!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就见中书舍人张耕黍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中间的空道上,对着坐在上首的王镡说道:“启禀唐王,臣有本奏!” 张耕黍说完,双手将一封奏折抬至眉间。 王镡抬手示意道:“呈上来!” 一名效节卫手按腰间环首刀柄,来到张耕黍面前,将奏折双手接过。然后转身,小步快走到王镡面前的桌案处,将奏折放在了桌案上。 王镡将奏折打开,一边看一边听。 只听张耕黍说道:“启奏唐王,根据前方奏报,我唐军在葭萌关遭遇惨败,郎泽卿的第一军三万余人战死,一万余人被俘,仅存不到六千人退回汉中郡。裴宗衍的第十四军和杨茂明的第十九军在接应了第一军残兵之后,不敌李嵩所率的巴蜀军,一路撤退到了陈仓,汉中郡已经彻底落入李嵩手中。” 朝堂上除了早已经收到消息的皇甫坚、褚堃、张松奇等人,其他人也是刚刚得知这个劲爆的消息,纷纷惊呼。 “肃静!” 王栩带着效节卫向前踏步,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将乱糟糟的声音都给盖住了。 王镡一边看着奏折,头也不抬,询问道:“诸位爱卿有什么对策啊,可以畅所欲言。” 说完,王镡将奏折合上,抬起头看向了下面的群臣。 张耘菽率先起身,来到中间空道。此时张耕黍已经回到了右边自己的座位上。 张耘菽抬手行礼,说道:“启奏唐王,都督府接到军报之后,参军司连夜分析战局,整理了之后,暂时形成了一个方案。” 王镡颔首微笑,说道:“参军司的效率挺高,说说看,什么方案?” 张耘菽朗声说道:“当前,我唐军第一军已经名存实亡,臣请将长安棘门、细柳和霸上三大营内第一军留守部队调到陈仓。并且从蓝田大营调集正在整训的新兵加入第一军,重建第一军,一边行军一边训练。到了陈仓,第一军就有了战力。 然后命令安曷的第三军防守陈仓,以裴宗衍的第十四军和杨茂明的第十九军为辅助,同时调凌平的第十二军从北地郡南下陇西郡。同程直方的第十一军会合之后,大军从阴平沿小路,经汉德阳亭,奔赴涪县。这里距剑阁西有百余里,距成都三百余里,派精悍的部队直接攻击敌人的心脏。 李嵩虽死守汉中,但在这种情形下,他一定得引兵救援涪县。此时,我雍州唐军正好乘虚而入。如果李嵩死守汉中而不救涪县,那么,涪县兵力极少,必然丢失,我军就可以直取成都。兵法说道:‘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今进攻其空虚之地,一定能打败敌人。” 王镡点点头,参军司的计划有点三国时魏灭蜀之战邓艾偷渡阴平的味道。他朗声说道:“计划不错,不过,向汉中施压的不是安曷的第三军,而是武卫军。将第一军调回长安城外三大营,积极训练,以重振军势。本王亲自带武卫军去会会李嵩。” 第三百五十三章 戴罪立功 听到王镡准备亲率武卫军南下征讨益州的时候,皇甫坚和褚堃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起身走了出来,来到中间的空地,对着上首的王镡行了一礼。 皇甫坚先开口道:“王上,武卫军一半的老兵都已经分散到各军成为了军中将校,使得武卫军一半是新兵,他们也才经过不到半年的训练,想要形成战斗力还很难,如今就派遣武卫军出战是不是不合适?” 皇甫坚话音刚落,褚堃接着出言道:“王上,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战场兵凶战危,王上身系唐国国运,不应该轻言御驾亲征。” 王镡看着两位股肱之臣,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真是到了什么位置,就失去了什么东西。皇甫先生,褚先生。我并不是生来就为尊为贵,能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是我一步步杀上来的。说不好听的,这王座下垫着的是成千上万的尸体,我大唐将士们的尸体,敌人的尸体。所以,请两位,也请诸位卿家不必再劝,御驾亲征之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褚堃面无表情地看了皇甫坚一眼,一言不发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皇甫坚面露苦笑,只得对王镡行了一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王镡站起身来,走到桌案前,站在台阶上,对殿内的官员们说道:“武卫军整军!明日开拔!” 王湔等一众武卫军军官纷纷起身行礼道:“喏!末将领命!” 下了早朝,此时刚刚到辰时五刻,之所以早朝这么短,是王镡要求的,天天开会,哪有那么多新事情,而且王镡不喜欢长篇大论,明明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为什么还要几百上千字地说,还大多数是废话。 当王镡来到太极殿东堂的时候,张蒲却出奇地没有如往常一般下了朝就往太医院军医署跑,也来到了东堂。 王镡靠坐在椅子上,抬手揉着眉心,这一次出征是唐军的关键之战。赢了,就川陕连成片,成就秦国、北周之势,输了就是曹魏、西魏之困。 这时王镡听到张蒲的声音:“你要亲自带兵出征?” 王镡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张蒲,露出笑意,说道:“是啊,这李嵩作为蜀郡李氏家主,的确有能力,本来伪帝秦睦战死后,我以为巴蜀就会彻底乱了。没想到,这个李嵩硬是凭着一己之力稳住了巴蜀伪朝廷,巴蜀也仅仅是乱了一两个郡,基本盘都掌握在李嵩手中。”仟仟尛哾 张蒲不懂军务,却也知道汉中郡对唐国的重要。她坐了下来,伸手盖在王镡的手上,神情温柔,一双明亮的眼睛让人心情愉悦,说道:“夫君就放心地带兵出征吧,有我在,这长安城、这唐国,乱不了。” 王镡点点头,说道:“我会将效节卫留下来,效节卫的将士每一个都是能当团将、旅帅的料,有他们在手,长安有变,你也能够从容应对。” “可是……” 王镡抬手用食指按在了张蒲的唇上,止住了后者接下来的话,王镡认真地说道:“千军万马之中,纵使效节军个个都是秦武王、项羽这样的猛士,也是无用的,还不如让他们跟着你在长安。” 这时缉捕司绣衣指挥使王镶走了进来,对两人行礼道:“见过王上、王后,王上安康、王后康健。”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免礼吧,早朝的时候你也在,我马上要御驾亲征了,武卫军离开长安,这长安城中的牛鬼蛇神们就该跳出来了,你知道该如何做,我也就不嘱咐了,我只要求一件事情,宫城、皇城不能乱,王后不容有失,能办到吗?” 王镶看着王镡和张蒲,行了一个军礼:“请王上放心,任何人想要伤害王后,就必须踩过臣的尸骨。” 王镡满意地点了点头,安排好了长安城的事情,就得安排即将发生的战事了。张蒲起身离开,去了军医署。王镶则回到缉捕司,开始布置任务。 王镡在东堂接见了武卫军将领和缉事司锦衣指挥使第五候,东堂内也被效节卫摆上了关中、汉中和巴蜀的沙盘。 王镡第一个吩咐的就是第五候,他看着后者,说道:“第五,这次第一军战败,缉事司没能提前探得李嵩的动向,这是你的失职。” 第五候低头行礼,认错道:“臣知罪,臣认罚。”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我说出来并不是为了罚你,而是为了让你戴罪立功。缉事司成立之初,就是为了侦查敌军情报,包括敌军将领的喜好,敌军将领的优缺点,敌军士卒的情况,敌军的动向,敌军的装备,敌军的粮草。 第五,这一次是我,是武卫军,是唐军一次命运转折之战,以后我大唐能否发展起来,能否一统山河,就在于这一战能不能胜。我知道缉事司不会让我失望,对吧。” 第五候赶紧说道:“臣保证缉事司绝不会让王上失望,臣这就去督促缉事司司卒们去侦查敌军情报。” 第五候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去缉事司官衙了。王镡转头看向武卫军将领们,笑着说道:“早朝上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皇甫先生说,武卫军大半新卒,战力堪忧,恐怕难以抵挡李嵩,你们自己觉得呢?” 王湔一张脸涨得通红,愤声说道:“皇甫先生太瞧不起人了,武卫军新卒都训练四个月了,即便是冰天雪地,依然勤练不辍,战力早都恢复了。” 张耘菽看了眼王湔,心中责怪:这个安澜话说得太满了。接着,他对王镡说道:“王上,参军司已经在各军都设立了行军参军司,武卫军中的行军参军司由臣亲自率领。” 王镡听了张耘菽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王湔说道:“我希望武卫军就像你说的,不会让我失望。都下去准备吧,明日开拔。” 在处理了一天政务之后,王镡就回到了甘露殿,此时张蒲早已经等候了,看到浑身疲惫的王镡,一脸的心疼,赶紧上前服侍。王镡看着已经摆上几案的晚膳,露出笑容,说道:“今天晚膳很丰富啊。” 的确很丰盛,共有六个菜色,平常都是四个菜色的。六个菜色中,还有一只烧鹅,一道五花肉,这都算破例了。 张蒲笑着说道:“明天你就出征了,出征以后军中吃的什么,我还不知道吗,所以今天破例,让王上好好吃一顿。” 王镡笑了笑,同张蒲用完晚膳,然后到院子里练了一阵马槊,回到暖阁中搂着自己的王后入睡。 第三百五十四章 祸不及家人 定下御驾亲征的第二日,也就是大唐元武元年二月廿一日,卯时,晨钟应声而响。 王镡睁开双眼,没有打扰正在熟睡中的妻子,轻轻起身,来到暖阁外。王栩看到王镡起来了,赶紧带着一伍效节卫来到跟前,给王镡套上戎衣,然后服侍王镡披甲。 王镡现在穿的是一身盆领铁质扎甲,重量五十斤,不过设计巧妙,大部分力量都被肩部和腰部承受,关节、肘部的甲叶经过特制,能够活动自如。 王镡接过王栩递过来的“万人敌”,在腰间一挎,看着王栩和这一伍效节卫,说道:“走吧,我们出发。” 整个皇宫内,马上响起了马蹄声,此时张蒲正披着一件棉袍,立于台阶上,看着远去的王镡的背影,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王镡一行人很快出了玄武门,来到了位于长安城北面的禁苑中,此时七万七千余名武卫军的将士,排成整齐的军阵,列于禁苑内的大校场上。 矛戟如林,盔缨如丛,身着玄甲,头戴铁胄的武卫军将士默然地立于空地上,给人迎面一阵肃杀之气。王镡骑马从武卫军各军阵前掠过,每掠过一个军阵,他右手握拳,锤于心口处,高声道:“唐军威武!” “王上威武!” “王上威武!” “王上威武!” 武卫军的喊声震天动地,彻底惊醒了沉睡中的长安城。 长安城内等待坊卒开放坊门的百姓们听到巨大的轰鸣声,纷纷向北望去。 王镡跑了一圈之后,立于武卫军大阵前,高声说道:“唐军!出击!” 近八万人的武卫军浩浩荡荡地开拔,空中瞬间泛起尘土。 欧阳询带着亲卫师护卫着王镡居于中军,骁骑立于后军,保护着辎重。骠骑立于前军,军中精锐斥候已经撒出了二十里地。腾骧立于中军后军之间,军中多车马,运载大部分士卒和甲胄、军械、攻城器械零件。武骧立于前军和中军只见,配置如腾骧,不过车中没有运载攻城器械。 武卫军离开长安城的声势如此之大,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百姓们的耳朵里。在长安城西市东北隅的一间卖布的店铺里,店主人正在同店小二聊着:“你是说武卫军已经全都走了?” 店小二点点头,脸上还有着惊悸的表情:“您是没看到啊,那真是旌旗蔽日啊,至少十万人的规模,从城北面绕到金光门,向西行去。那威势,啧啧……” 店主人听了,点点头,然后就变了个脸,一脸威严地对店小二说道:“让你干的活干完了吗?赶紧忙去,等会儿客人来了,给我好好招待。” 店小二感觉到屁股一痛,原来是店主人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屁股上,他只好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揉着屁股去干活了。 店主人赶走了店小二,一转身来到了店铺后面的院子,这是他的住处,除了他自己,别人都不能进来。 他来到院中槐树下面,石桌上正放着鸟笼,里面的鸽子精神抖擞。他打开笼门,取出一只鸽子,将早已经写好的关于武卫军的情报小筒缠在鸽子的腿上,然后一撒手,鸽子就飞了起来。 鸽子很快飞到了空中,向东飞远。在经过通化坊的时候,通化坊内的望楼上,一名缉捕司司卒眼尖地看到了这只信鸽。 “什长!你看!那只鸽子!” 司卒大声对自己的什长说道。 什长同样看到了信鸽,二话不说,举弩便射,一箭将鸽子给射了下来。 早有司卒等在下面,快速向鸽子坠落的地方跑去。不一会儿,被射落的信鸽就来到了什长的手上。 拆开装着情报的小木筒,看着里面如同鬼画符的情报,什长无奈地说道:“行了,咱们也破解不了,送司衙吧,让那些书呆子破去吧。” 相似的情景在长安城内有十几处,城门处查缴的也有几起,所有截获的情报都汇总到了缉捕司官衙。王镶脸色严肃,看着手下的都虞侯、虞候们,厉声说道:“这么多奸细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你们也好意思说长安城固若金汤、稳如泰山?” 众人无言,王镶接着说道:“查,一个不落,把这些老鼠给我揪出来,同时关注市面上的事情,有胆敢抬高物价、囤积居奇的黑商,就给我抓。不论后台是谁,都给我抓!” “喏!” 王镶揉着眉心,心中烦躁,王上领着武卫军出发还没到两个时辰,这长安城中的老鼠们就焦躁不安,想要搞事情。那他就让这些老鼠们知道知道缉捕司的厉害! 王镶眼神冰冷,转身去了内室中。 长安城中暗流涌动,王镡带着武卫军长途跋涉,第五候这边也并不轻松。 他日夜兼程,带着一批缉事司的好手来到了陈仓城,此时城内正有一人等待着他的到来。 第五候来到陈仓城并没有拜见第三军主将安曷,而是直入城内,来到一处院落中。这里地处陈仓城西南角,相对隐蔽。 两名司卒推开院门,第五候迈步入内,就看到一名三十余的男子立于院内。 男子见到第五候,赶紧行礼道:“末将缉事司第五营虞候岑豫参见司马。” 在外第五候被称呼为锦衣指挥使,在内他依然被称为司马,这也成了缉事司的惯例。 第五候并没有让岑豫免礼,他自顾自地坐在了院内石桌旁的石墩上,看着转身向着自己的男子,淡淡地说道:“岑豫,你很让本司马失望,也让王上失望。你身为缉事司虞候,又是专门安插在第一军的察子,你的职责就是为了第一军侦缉敌军情报!可你呢?李嵩那么轻易地击溃第一军,你功劳不小啊!” 听了第五候的话,岑豫直接“噗通”跪在了地上,声音苦涩地说道:“卑职自知罪孽深重,所以苟活至今,就是为了请司马责罚,只想求司马一件事情,能不能放过卑职的家人。” 第五候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岑豫已经满脸汗水,可是他不敢动,一动都不敢动。 缉事司从上到下,每个人的家眷都是被特别安置的,安置的位置都不同,位置图只有王镡这里有,而且每户家眷都有专人保护,这个专人也不是缉事司,而是武卫军。 这些专司保护的武卫军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退出正兵,转为辅兵的老卒,武艺和能力非常强。这些人在武卫军编制中根本查不到,也是由王镡单独保管,这些人的首领是谁,连第五候都不知道。m.qqxsnew 第五候等了半天,看到岑豫没有异动,缓缓说道:“你不必跟着第一军回长安了,我给你派个任务,带着人,把秦岭中的道路都给我摸清了,能不能行军,能不能走马,能走几个人,都给我查清了,要是再出差错,我也只能给你记个殉国,活是不可能了。” 岑豫当然明白第五候的意思,祸不及家人,这让他松了口气,查探道路并不轻松,因为秦岭中全是李嵩的斥候、奸细,但是只要活下来,他就能翻身。 岑豫语气坚定地说道:“卑职领命,必不让司马失望!” 第五候摆了摆手,示意岑豫离开。后者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道路难行 当王镡带着武卫军来到陈仓城的时候,第五候早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王镡看着在陈仓东城门恭敬行礼的第五候,并没有说话,一抖马缰绳,驱马入城。 王栩纵马来到第五候面前,在马上行礼道:“第五指挥使,你赶紧上马,跟着到县衙吧。” 第五候感激地应道:“多谢王百将,以后还请王百将关照。” 对于王栩,第五候并不敢怠慢。前一任王镡的侍卫统领王湔,已经是武卫军军帅了。可以说王栩以后前途无量,第五候当然要交好对方。 王镡来到陈仓县衙正堂内上首坐定,王栩带着一伍效节卫立于王镡的两侧。 王湔、张耘菽、欧阳询、乌逻、李肃杰、褚路煦、蒙晟、袁添钢、白溯、常沃和柳林山等一众武卫军将领在堂内左侧坐定。 第三军、第十四军和第十九军以各自军帅、军司马为首在堂内右侧坐定。 王镡看着堂内的众多将领,率先说道:“第五,你的缉事司此时侦查到什么情报了?” 第五候一听王镡的询问,顿时来了精神,他出列,对王镡躬身行礼道:“启禀王上,李嵩夺取了汉中郡之后,就带着巴蜀军堵住了故道、褒斜道、傥骆道和子午道。” 王镡一脸惊讶地询问道:“李嵩有这么多兵马?能够分别驻守汉中各条要道?” 第五候点点头,说道:“自从汉中郡被李嵩夺取后,他就强征十五岁到六十岁的男子进入军中,军队膨胀到了二十万人。而且根据司卒岑豫带领的缉事们探查回来的消息,傥骆道路途异常艰险,多有毒虫猛兽。大军根本行进不了,所以傥骆道的巴蜀军最少,只有两千余人。” 第五候双手递上一份详细的情报,纸上详细介绍着关中到汉中四条要道的情况。 傥骆道是由长安翻越秦岭通达汉中、巴蜀的一条驿道。因自长安南去取此道必先经盩厔县西骆谷,循此道翻越秦岭后南面出口为汉江支流傥水河谷,故称傥骆道。 傥骆道虽得名于傥谷和骆谷,但两谷并不直接相通,中间要经过西骆谷水、黑水、湑水、酉水、傥水等河谷,翻越西骆谷水与黑水之间的十八盘岭、黑水与湑水之间的秦岭主脊、湑水与酉水之间的兴隆岭、酉水与傥水之间的牛岭和贯岭梁等四五座大山岭,而且西骆水河谷仅四十里与傥水河谷仅百里的路段仅占全程的七分之一,所以傥骆道是由众多谷道组成的一条迂回曲折的山谷道路。 傥骆道由长安向西南,至盩厔县,转西南三十里从西骆谷入秦岭,越骆谷关,翻越老君岭,溯黑水西源越秦岭,进入汉水支流湑水上源,再向西南翻越兴隆岭至酉水上游,向东南沿酉水出傥谷口;或向西南,越牛岭顺酉水支流八里河至八里关;或由八里河谷越岭出傥谷;也可由牛岭折西南循傥水河谷,沿汉水北岸渡湑水,经城固县抵达汉中。路线全长约七百七十里,其中谷道约五百里,较之故道、褒斜道、子午道等其他通往长安的驿道较为捷近。 傥骆道虽有路途近捷之利,但途中翻越的几座山岭高度远超过其他各道,路途异常艰险。骆谷关附近山势险峻,道路蜿蜒于秦岭黑水各支流间,升降起伏于人烟稀少、野兽出没的原始森林中。即便越过秦岭,进入汉中的道路依然“绝栏萦回,危栈绵亘”,而且还有被称为“黄泉”的险地,多有毒虫猛兽,行人视为畏途。故傥骆道开辟利用较晚,被用作官驿大道的时间也较短。 关中通往汉中最常用的道路就是故道了,因嘉陵水的上源东支流——故道水源出散关之南,故道水源头附近,秦朝设故道县。这条道路经过故道县并沿故道水而行,因而得名故道。 故道也叫散关道,得名于散关。散关为关中四塞之一。估计中记载:“关中山川之会,扼南北之交。北不得此,无以启梁益;南不得此,无以图关中。” 散关原为周朝散国之关隘,故称散关。散关位于秦岭北侧陈仓西南的大散岭上,散关扼控散关道。 通过散关达于汉中、巴蜀的散关道,同褒斜道一样,亦是古代秦蜀间早期开辟的交通干道。 故道亦称“陈仓道”。是因道路北端出入山口处为陈仓县。另外,陈仓道与故道在散关衔接为一条路线,于是,又连称其为“陈仓故道”。 故道最早是一条多栈阁的道路,有栈阁三千余间。雍朝建立以后,极为重视故道。随着工艺的进步,工匠们逐渐掌握了依山势“回山取途”修筑碥路的技能,遂以碥路取代栈阁。 碥路亦称偏路。就是在水流湍急或崖岸险峻地段,开挖山石而修筑的一面靠崖,一面临河沟的路段。它顺着山坡,随地势高下,屈曲环绕,一般高于栈道数十米,位于半山腰或山岭之巅。 碥路以土石为路基,比栈道牢固,承载能力大,它离开河床较远,夏秋季节不易被洪水冲毁。有些路段限于地形,非凿孔起栈不能通过时,则改木梁为石梁,修成栈桥,力求牢固耐用。 其不足之处:路线回曲,不如栈道平夷近捷;随坡上下,不如栈道平直,车行困难增多;阴雨季节,碥路泥泞难行,栈道却无泥泞之害。 故道经过如此翻修,最终联舆并马,足当通衢。所以此道路成了李嵩的防守重点,在河池、沮县和阳平关分别驻扎了上万人。阳平关更是重中之重,李嵩亲自坐镇。 另一条关中通往汉中的要道,褒斜道,则由李嵩派遣的薛霆带领五万军队驻守三交作为南郑城的屏障。 褒斜道开辟于史前时期,相传始通于三皇五帝时期。古籍中称:“褒斜之道,夏禹发之”。周朝有周文王“伐蜀”的记载,以后周幽王征伐褒国得美女褒姒。 古籍中虽未明确记载周朝“伐蜀”的具体路线,但褒斜道的入口斜谷口就在周原以南,因此,周朝应该是经褒斜道向陕南进军。 春秋时期,“秦文、(孝)[德]、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史记·货殖列传》),秦蜀间经褒斜道多有贸易往来。 至秦昭襄王时期,将褒斜道的山谷道路凿筑为栈道,使之“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成为战国时期秦蜀间的交通干道。 褒斜道是循渭水支流斜水与汉水支流褒水两条河谷而行,由长安穿越秦岭通往汉中、巴蜀的一条道路。因其北入口在郿县斜谷口,南出口在汉中褒谷,故称褒斜道。由长安去汉中,先入斜谷,后入褒谷,故亦称斜谷道。 斜水发源于太白山西侧,北流经太白县五里坡东侧又折东北出斜谷口注入渭水。褒水发源于秦岭南麓,在太白县境内源头很多,最东的源头位于五里坡西侧的西沟、塘口街一带。 斜、褒二水相邻的五里坡是长约五六里的一个缓坡,过此缓坡,即把斜谷和褒谷沟通。因此,褒斜道实际上是一谷二口,虽纵穿秦岭却不必翻越大山。 就其大势而言,褒斜道是秦岭诸道中路线较平夷捷近的谷道。但其路经的褒谷南段峡谷,水深流急,绝壁凌空,“连高夹深”,“阴谿穷谷,万仞直下,莽崖削壁,千里无土……麋鹿无蹊,猿猱相望,蹄足莫之能越”。 褒斜道在未修栈道之前仅为谷道,其绝险处须攀缘而行,艰难辛劳,不可言状。至战国时期秦昭襄王使范雎为相,在路经的悬崖绝壁间穴山为孔,插木为梁,铺木板联为栈阁,接通道路,此后褒斜道才成为驿道。 秦雍时期,褒斜道是咸阳或酆鄗通往汉中、巴蜀的主要驿路。其经行路线大体为:自长安过盩厔、郿县,西南行由斜谷口入山,沿斜水东侧南行,过斜水,翻八里坂,进入斜水中游谷地,再向西登五里岭进入褒水上源,然后折向西南,经河池关到褒河上游三交城,接着穿石门或越七盘岭出褒谷口,再经褒中到达南郑。 根据路线就能看出来,褒斜道虽然比故道更近,但相对来说要难走一些,还有三交城挡在路线中间,五万巴蜀军,足以让任何唐军将领绝望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罪将辜负王上 再说一下子午道,这条道路之所以出名,一是因为汉高祖刘邦于“鸿门宴”后,被迫由霸上去南郑就汉王位时,走的即是子午道。后来刘邦采用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做出修建子午栈道的样子,经故道奇袭陈仓还定三秦。 二是因为三国时魏延战前向诸葛亮献策子午谷之计,即从子午谷进军以求十日之内袭取长安的军事计划。 子午谷之计的作战宗旨是仿效汉高祖刘邦与韩信分路合击,协同作战,利用各参战部队的相互配合,形成主攻、佯攻等多路进攻态势,以出敌不意方式发起的战略性突击,具有隐蔽性强、行动迅速的特点。 蜀军利用魏军疏于戒备的情况下,以急行军方式穿越子午谷道,采取突然袭击的战术,摧毁魏军主将夏侯楙的抵抗意志,迫使其乘船出逃,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目标。 子午谷之计成功的关键是镇守长安的曹魏都督夏侯楙弃城而逃,这是整个战术计划的核心,也是魏延采取战略速决战的最终目的。 实施战略速决战的基本条件是:本方军事力量的绝对优势、精心计划后的预先准备、具备有利的作战时机和交战态势、敌方主帅存在致命的弱点等。 魏延认为曹军存在致命的弱点是负责防守长安地区的主帅夏侯楙战争经验匮乏,在蜀军兵临长安形成的震慑威胁下,夏侯楙产生忧虑心理,进而产生怯战、畏战的消极情绪,最终丧失守城信心。 但诸葛亮并没有采取魏延的计策,因为后者在敌情估计、路线选择、军粮供给、时间设想、攻城准备等诸多方面都存在着明显的行军者之大忌,要使一生谨慎的诸葛亮放弃其十全必克之策而去冒悬危之险,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最后是阴平道,此道路并不是关中通往汉中的道路,而是陇西通往巴蜀的道路。阴平道起于阴平县,翻山越岭近六百里后到江油。 阴平道在三国最出名的就是邓艾偷渡阴平,魏元帝景元四年十月,邓艾趁姜维被钟会牵制在剑阁,率军自阴平沿景谷道东向南转进,南出剑阁两百多里,钟会也派部将田章等跟进。邓艾率军攀登小道,凿山开路,修栈架桥,鱼贯而进,越过七百余里无人烟的险域。山高谷深,至为艰险。途中,粮运不继,曾多次陷入困境。部队走到马阁山,道路断绝,一时进退不得,邓艾身先士卒,用毛毡裹身滚下山坡。邓艾率军出其不意地直抵江油,一战而破绵竹,再战攻陷雒县,三战而蜀汉降。 这是阴平道仅存的高光时刻,不过这个时代的阴平道根本就没有开发出来,道路狭窄,多处堵塞,连李嵩都不重视这条道路。 王镡看着缉事司传来的情报,左手习惯性地敲起桌案,发出“哒哒哒”的闷响。 王镡看完情报后,抬起头,闷响声也消失了。堂内诸多将领纷纷来了精神,王上这是有决断了。 王镡先看向了安曷和杨茂明,说道:“第三军精锐未损,战力强横,就以安将军为主,杨将军为辅,第三军和第十九军从陈仓出发经散关入故道,攻打河池、下辩、武都、嘉陵、修成、上禄、平乐和沮县。只要将这些地方的巴蜀军歼灭即可,城池可以先不占领。” 安曷和杨茂明出列,躬身行礼道:“末将领命!” 王镡接着看向裴宗衍,说道:“裴将军,第十四军跟在第三军和第十九军身后,待到河池被攻下之后,向嘉陵进发,攻占以后进行修整训练,等到汇合了第三军和第十九军,再一起向沮县、阳平关进攻。” 裴宗衍出列,行礼道:“末将领命。” 王镡接着看向武卫军诸将,说道:“武卫军进攻褒斜道,关键在于三交城,这里有薛霆率领五万军队驻守,城池还位于山腰,易守难攻。” 王镡扬了扬手中的情报,说道:“这薛霆可不是易与之辈,他的五万大军,仅在三交城留了五千人。剩下的四万五千余人,分成了九股,在三交城到石门之间立下了九座营寨。” 李肃杰一脸疑惑地问道:“王上,这三交城到石门立寨,这薛霆是弄错了吧。不是应该在三交城到斜谷口立寨吗。” 王镡笑了笑,说道:“所以我说薛霆非易与之辈。正常思维,我们都会想着在三交城到斜谷口立寨,以达到消耗敌军的目的。等到唐军攻到三交城,早已力不从心了。 可是反过来想,三交城到斜谷口这段路,能够立下营寨的地方并不多,而且地形狭窄,一座营寨撑死了能容纳七千人。七千人挤在一个小营寨中,根本躲避不了弓箭弩矢、石头木块的攻击。 将营寨立于三交城到石门之间,这段路地势平坦的地方有三处,而且能够分别建立三处营寨,形成掎角之势,近万人防御。 再加上三交城的消磨,我军想要通过巴蜀军的防线,殊为不易啊。” 袁添钢一脸无惧地说道:“王上,管他什么艰难险阻,我先登一出,比攻城拔寨,王上就等着看我腾骧勇士们大显身手吧。” 王镡看着一脸战意的袁添钢,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大锤勇猛,我心甚喜。这一战以腾骧为前锋,亲卫、武骧为支援,骁骑、骠骑为后卫,全军明日开拔!” “喏!” 堂内众将散去之后,王镡看着王栩和第五候,说道:“人来了吗?” 王栩点点头,王镡站起身来,说道:“走,去后院。” 古代县衙都是仿照皇宫前朝后寝的模式,县衙后院就是县令及其家眷居住的地方。不过王镡来了,这后院就成了他的居所。除了一伍效节卫守在主卧门外,还有班垒带领一都亲卫师精锐随扈。 进入县衙后院,郎泽卿身穿一身素色衣袍站在院中,看到进入后院的王镡,他赶紧躬身行礼道:“罪将郎泽卿拜见王上!” 王镡看着郎泽卿,开口说道:“老狼啊,你瘦了……” 郎泽卿抬起头来,语气哽咽地说道:“罪将辜负王上,丧师辱国,请王上责罚!” 说完,郎泽卿就要双膝跪地。王镡上前两步,一把就将他扶住了,没让他继续跪下去。 王镡双臂用力,硬是将郎泽卿给扶了起来,语气严厉地说道:“起来!我大唐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见官不跪,见王不跪,见皇帝更不用跪。你给我把脊梁挺起来,这么个样子那还是我大唐第一军的军帅!” 郎泽卿苦涩地说道:“罪将哪还有脸继续当着第一军军帅啊,那么多将士都因我而死,我是没脸再当这个军帅了。” 王镡冷冷地看着他,说道:“老狼,你是要当逃兵吗?你应该知道当逃兵的下场的。第一军四万余将士的仇你还没报,就想着先逃跑,如果你是这样的人,这第一军我怕是真不能再交到你手上了。” 郎泽卿听了王镡的话,当即反驳道:“我怎么会当逃兵!我郎泽卿这一辈子都在军中摸爬滚打,何时惧怕过。我只想让王上将我贬为小卒,战死沙场!” 王镡听了,更是不能接受,他一巴掌扇在了郎泽卿的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让王栩、第五候和郎泽卿都愣住了。 王镡厉声喝道:“你郎泽卿就这么点出息吗?讲武堂里学的那些东西都喂狗了?还小卒子?唐军将你培养出来,是让你带领千军万马攻城略地,为唐国开疆拓土的,不是让你送死去的。你既然不想当这个军帅,可以!给我去辎重营喂马去吧!你这样的将领,我唐军放不下!” 郎泽卿被训得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晃晃的。 王镡接着说道:“第一军经历惨败,本来就士气低下,我将蓝田新兵大营内正在训练的新兵全都并入第一军,本来指望你能够知耻而后勇,努力练兵,然后在伐巴蜀之战中一雪前耻,现在倒好了,这第一军的军帅得换人了。” 郎泽卿反应过来,大声说道:“王上,罪将能练好兵,能一雪前耻!” 王镡看着他,厉声说道:“好!老狼,我再信你一回,你这个军帅,暂时当着,检校军帅,收回你武德中郎将的待遇,撤掉你都督府佥事的职务。等你一雪前耻,再次取胜的时候,我再给你恢复。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qqxsnew “喏!” 话音落下,郎泽卿对王镡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就被王镡赶出去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唐军的热情 大唐元武元年四月十二日 此时的王镡正在三交城外,这里位于褒水上游三源交会处,没有能够摆开大军的地方,只能让军队一波又一波地去填。 三交城的建城历史并不长,不过才一两百年而已。当年是雍朝大军从褒斜道南下取汉中郡,就在这里同割据汉中郡的政权相持了很长时间。 雍朝取得汉中之后,觉得这里的位置很紧要,先是设立钞关,对过往行商和行人收关卡税。 后来被扩建成了一座山城,城池的规模并不大,仅能容纳上千人自由活动。 如今薛霆直接安排了五千人防守城池,直接将不大的三交城给挤得人满为患。 王镡看着人头攒动的城头,对王栩说道:“让袁添钢别死脑筋的用人命堆了,咱们武卫军的将士哪一个都是金贵的,直接上石脂弹,给我烧。” 这几天的行军让王镡郁闷坏了,以前他只听说过褒斜道路途难行,如今是亲身体验了一把。 褒斜道虽然没像傥骆道那般“千山鸟飞绝,万寂人踪灭。”但是其难走程度依然让王镡吃惊不已,为了保护好自己的战马,他都没敢骑马,而是牵着马一步步走到三交城的。 在开战之前,王镡亲自同武卫军将领们勘察了四周,得出的结论就是:这里连军队都摆不开,就更别提将投石机组装起来用了,实在是因为土壤太松软了。 匠作院并没有被王镡归入工部的辖下,而是改组之后,以匠作院之名,取缔了将作监和军器监,掌管唐国武器研发、科技发展、军备制造、民用营造等业务。 匠作院并没有设立在城内,而是在秦岭的一处山谷中,周边的百姓们总是能够听到山谷中传来的爆炸声。 新式石脂弹算是匠作院改组扩编之后研发成功的第一种武器,如果了解莫洛托夫鸡尾酒的话,就会知道,这算是一种土制燃烧弹。 外表是一个修长的如同可口可乐瓶子的陶瓶,瓶口根据需要插着或长或短的火药绳,上面有标尺,根据距离需要截到相对应的位置。 袁添钢此时正站在三交城外五里的位置,城池小,人又多,完全没有投石机和床弩安放的位置。他看着满是人头的三交城,眉头紧皱。 白溯看着武装到牙齿的三交城,也是头疼不已,真用人命堆,那腾骧师就得元气大伤。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王栩纵马来到两人面前,面无表情地传令道:“王上有令!既然三交城那么喜欢抱团取暖,那就让他们继续下去,到地老天荒。” 话音一落,王栩就调转马头,向王镡的位置跑去。 袁添钢抬手挠了挠头发,对白溯询问道:“王上什么意思?是要用石脂弹吗?” 白溯点点头,说道:“那些床弩组装没有?” 袁添钢摇了摇头,说道:“这地形这么狭窄,组装起来也没地方搁啊。” 白溯没好气地说道:“没地方搁也得搁啊,至少床弩比投石机小多了。难道你还要派兵拎着石脂弹冲到墙根底下去扔?” 袁添钢恍然大悟,赶紧大声招呼自己麾下的士卒们,赶紧动起来,将床弩组装上。 王镡骑在马上,看着腾骧的动静,对王湔、张耘菽笑着说道:“这袁添钢和白溯的组合还是不错的吗,一个有勇力,一个有脑子。” 王湔迟疑地问道:“王上,这么弄是不是太慢了?等床弩组装好,做好一切准备,估计都到申时了。这攻城怎么也要几个时辰吧,到时候天都黑了。” 王镡笑着看王湔,说道:“我唐军将士的命是很金贵的,我是好喝的好吃的喂养,流汗流血的训练,不是为了让他们牺牲在战场上的,而是为了赢,为了打胜仗。为了这个目标,是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我宁可慢一点、稳一点,也比少死几个将士强。” 唐军在城外的表演直接把守城的巴蜀军给看蒙了,他们千防万防,就是为了防止唐军的攻击,接过唐军却开始摆弄起床弩。 这玩意儿在地处平原的城池或许有些威力,对着城门输出一波,没准能破城门而入。可是三交城很特殊,城门并不开在西面,而是东南面。 这就使得唐军想要破门就得到东南面,那里地形狭窄,地面被河流弄得支离破碎,军队根本施展不开。 等到唐军做好一切战斗准备,三十架床弩西一堆、南一堆和北一堆地分散摆在三交城外。而且造型也比较奇怪,床弩下面用圆木桩支撑了起来,形成了四十五度斜指天空的姿势。 三交城守将看着城外的情景是一头雾水,他当然知道床弩这种武器。床弩守城很厉害,居高临下,一支弩枪能穿一串敌人。攻城却不如投石车,除非用床弩射弩枪入城墙,形成利于士卒攀爬的阶梯。可这是奇袭的路数,将床弩摆成唐军这种不伦不类的样子,他还是头一次见。 袁添钢大步上前,来到一架床弩旁,大声喊道:“听我口令!拉弩上弦!装石脂弹!” 床弩用石脂弹是一个大陶罐,用木塞堵住罐口,罐子里装着三分之二的石脂,用床弩抛射到敌军中。 白溯同样来到一架床弩旁,大声说道:“听我口令!火箭准备!” 床弩用火箭,就是一个大号火矢,弩枪前面的三分之一部分都浸润了石脂,并绑了一圈火棉,点燃之后,被床弩抛射出去。 火箭和石脂相结合,给敌军带去的,就是唐军的热情,只不过很多敌人有可能受不了这种热情。 “放!” “嘭!—嘭!—嘭!—” 二十个石脂弹被抛向空中,在巴蜀军将士的眼中飞到了三交城内。 “敌袭!躲避!” “呯!呯!呯!” 陶罐碎裂的声音响起,黑色的石脂淌了满地,巴蜀军的将士们当然见过石脂,可是这么大规模运用石脂于战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紧跟着火箭落在了石脂上,火焰开始燃起,一名巴蜀军士卒非常惨,他没能躲过陶罐,被石脂淋了一身,一点小火星恰巧碰到了他,紧接着,他整个人就成了一个火炬。 “啊!——” 凄厉的嚎叫声响起,这名巴蜀士卒奔向自己的同袍,想求他们救救自己。有两名年纪小的不懂这火焰的可怕,冲上前想解救,却将自己也点燃了。 这样的情景让其他人根本不敢上去救,可是三交城就这么大,城外唐军一刻钟内,就投进来上百个陶罐。三交城内和城头已经到处都是石脂了,再加上抛射落在城头和城内的火箭。 五千巴蜀守军中,越来越多的士卒被点燃。最后实在受不了的巴蜀军队主动打开了三交城的城门,他们出了城门就开始狂奔,希望能够跑到南面的巴蜀营寨内。 不过他们失算了,骁骑们早已经等候在这里了,最终三交城内的巴蜀守军逃走的不足百人,其余的不是投降就是烧死,连伤员都没有。 第三百五十八章 武骧还是那个陷阵 三交城仅仅支持了三天就陷落了,第一天唐军到来,第二天唐军准备加攻城,第三天唐军入城。 三交城如此快的陷落,完全出乎薛霆的预料。他摆摆手,将前来报信的三交城巴蜀溃卒赶出了营帐。 薛霆手下的一名副将上前行礼道:“将军,现在怎么办?唐军手中有大量的石脂,还做成了武器,我们的三道防线,九座营寨都是木头制造的,根本防不住火。” 另一名副将点头说道:“是啊,将军,这石脂咱们都是见过的,水泼不灭,只能用沙石掩埋。可是我们地处褒水,全是湿土,干沙根本没有。怎么灭火啊?” 薛霆一脸决然地说道:“你们刚才没听到吗?唐军自己都害怕这种武器,只敢用于远程投掷,不敢贴身使用。只要咱们同唐军近身作战,这石脂就废了。” 几名副将面面相觑,这守着三道防线,九座营寨,他们都觉得没底,这出去主动迎战,是嫌自己活命长了? 薛霆看着几人的表情,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厉声说道:“你们要想清楚,三交城已经丢了,石门、褒中再守不住,大元帅可不会放过我们的。” 帐内众人想起李嵩的狠辣,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这段时间李嵩可没少杀人,反对他专权的雍朝宗室那也是说杀就杀,犹如屠狗宰鸡。 迫不得已之下,几人只好跟着薛霆带兵主动北上迎击唐军。 此时王镡正在三交城内吃午膳,他并没有着急南下,他相信,只要薛霆知道自己手中有石脂弹这种无视野战营寨的利器,他就会有所动作。至于是战还是逃,就看他的选择了。 “哦?这个薛霆有点意思,居然主动北上来迎击我军了。” 王镡放下竹筷,第五候刚刚禀报了巴蜀军薛霆部的动向。 常沃主动站起来,行礼说道:“王上,请派武骧前去迎战!” 常沃接替蒙嵩出任武骧师帅之后,一直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这使得其在武骧中的威望一直不高,指挥作战的时候总有一些不通顺。 王镡看着常沃,沉思片刻,点点头,说道:“好,常将军,武骧的确该动动了。常将军带军前出,为了以防万一,骠骑会随时支援你。” 常沃行军礼道:“末将领命!” 常沃、柳林山、褚路煦和蒙晟四人很快带兵南下。刚刚过了江口,还未到留坝,就碰上了薛霆带领的巴蜀军。 七万人挤在狭窄的褒斜道上,根本施展不开。常沃亲自带着武骧卫士卒守住了一处喇叭口,死死顶住了巴蜀军的进攻。 长矛和长戟此时已经排不上大用场了,实在是太拥挤了,根被没有捅刺挥舞的空间,搞不好还伤了自己人。 常沃手持环首刀,顶着阵盾,狠狠地顶着对面的巴蜀士卒。时不时地将刀递出,捅向对面的敌人,基本上每一刀都能带走一个生命。 虽然常沃带着武骧卫极力抵挡,可是架不住巴蜀军人数多,此路不通,还有别的岔路。柳林山看到从另一侧冲过来的巴蜀军士卒,环首刀一挥,大吼道:“给我射死他们!” 数百弩手纷纷射出手中的箭矢,在巴蜀军人群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哚!哚!哚!” 巴蜀军的藤牌很结实,硬是挡住了唐军的弩矢,不断向前推进着。 柳林山见势不妙,抄起一个石脂瓶就扔了过去,身边的亲兵看到主将的动作,当即明白过来,张弓搭箭,用火种引燃,然后射了出去。 “哄!——” 此时柳林山已经扔出去四五个石脂瓶,藤牌虽然坚硬,可是这种用油脂浸泡的盾牌非常怕火,很快就成了巴蜀军的噩梦。 持握藤牌的巴蜀军士卒赶紧将被点燃的藤牌扔掉了,紧接着他们就迎来了更大的噩梦。仟千仦哾 “给我射杀他们!” 没了藤牌保护的巴蜀军士卒紧跟着就遭到了唐军箭矢的攻击。 这边,常沃正聚精会神地捅捅捅,冷不防一个石脂瓶在他前面爆裂,几团石脂沾到了他的盾牌上。 还没等常沃反应过来,头顶上十数支火箭飞过,落在了他前面的巴蜀军中,立时大火肆虐起来。 “擦!——” 常沃赶紧后撤脚步,凭着自己的身体,愣是让他给撤到了后面。 愤怒的他回头大骂道:“哪个瘪犊子?!没看到老子在前面厮杀吗?!就把这么危险的玩意儿扔过来了!” 柳林山冲到常沃身边,一把将他从人群中拽了出来,大声说道:“老常!别逞能了!这巴蜀军的人数太多了,起码四万人。我们武骧卫才一万五千人啊,这么硬打下去,我们吃大亏啊。” 常沃一抖肩膀,挣脱了柳林山的拉扯,厉声说道:“我们武骧前身是什么?!是陷阵!多少陷阵战死沙场,无怨无悔。怎么改了个名字,就从爷们儿变成娘们儿了?我怎么不信!儿郎们!持矛!给我把巴蜀军这帮龟儿子顶回去!” 说着,不顾柳林山的劝阻,常沃手持一杆长矛就又冲了上去。眼见主将如此悍不畏死,大批的武骧卫纷纷弃了已经砍出了豁口的环首刀,拾起长矛就冲上前,向巴蜀军捅刺过去。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误不误伤自己人了,被巴蜀军冲破防线,大家都活不了。 血腥的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最终巴蜀军顶不住这么大的伤亡,纷纷溃退。常沃和柳林山看到巴蜀军撤退,赶紧让开道路,让骠骑前往追击。 此时王镡带着一众武卫军将领来到了常沃这边,王镡行走在被血水泡软的地面上,珍贵的鹿皮靴就那么踏进一个血潭内,浑不在意。 常沃和柳林山互相搀扶着,对王镡施礼,后者赶紧上前两步,一脸尊敬地行了一个军礼,说道:“今天才知道,武骧还是那个陷阵,依然英勇善战,强悍非常。” 常沃和柳林山赶紧行礼道:“多谢王上夸奖。”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夸奖,是事实,这一战,巴蜀军起码丢下五千余具尸体,是大胜!常将军、柳将军居功甚伟。” 第三百五十九章 薛霆撤军 当薛霆带着四万巴蜀军退回到第一道防线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沮丧的状态。 薛霆坐在营帐内,看着麾下的巴蜀将领,长吁了一口气,感叹道:“这支唐军战力之强,已经远超了第一军了,不愧是唐王亲自率领的武卫军。” 一名巴蜀将领恨声说道:“这也就是在褒斜道这种地形,如果在平原上,大家摆开阵型,真刀真枪地来上一场,我就不信这唐军还能如此难打。” 另一名巴蜀将领没好气地说道:“说这话有什么用,此战我军已经失了先机,五万大军只剩下不到四万人,如果三道防线守不住,失了石门或是褒中,大元帅责罚下来,我们谁都承受不住。” 薛霆看着喧闹的帐内,众人争论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好的计策,心情烦躁的他只能挥挥手将所有人赶出了自己的营帐。 巴蜀军不知所措的时候,王镡可没休息,在稍微收拾了战场之后,他就带着武卫军长驱直入,南下来到了巴蜀军的第一道防线面前。 袁添钢看着眼前的巴蜀军营寨,大笑着说道:“王上,这巴蜀军的营寨如此简陋,请以我腾骧卫为前驱,大锤保证,必能一举攻破巴蜀军营寨。” 王镡看着战意满满的袁添钢,说道:“巴蜀军的营寨以木材为主,又地处草木茂盛的地方,用投石机,将石脂给我扔过去。” 古往今来,沙场征战,最常用的就是火烧、水淹。 六国伐齐,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短短半年间,几近灭齐。田单守即墨,先以反间计使的燕王临阵换将,后又在夜里用一千多头牛的牛角上捆着火把尖刀,尾巴上绑着浇了油的芦苇并用火点燃,用五千敢死队跟在牛后面冲杀,大破燕军,重建齐国。 东汉末年官渡之战,曹操以弱对强,以声东击西之计,偷袭乌巢,火烧袁绍粮草重地,终克强敌,一统北方。 不过志得意满的曹操显然忘了自己能放火烧别人,也能被别人放火烧。赤壁一战,曹军不习水战,将战船铁索连环,黄盖诈降,周瑜以火船击灭曹军水师,大败曹操,天下三国鼎立之势出现。 如今,王镡就想趁着石脂弹这种新鲜武器还没被巴蜀军找到克制方法的时候,多用用,多打几场胜仗。 袁添钢点都应道:“懂了,王上放心,俺大锤不是那么莽撞的人,就放火烧死这帮龟儿子。” 腾骧将士们很快从运送攻城器械的大车上取下投石机的零部件开始组装起来,两个时辰之后,十架投石机竖立在巴蜀营寨前五百步的位置。 一同被组装起来的还有三十架床弩,锋利的弩枪铁刃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迷人的寒光。 “放!” 随着令旗落下,投石机开始运作。 “咔!——嘭!” “吱!——嗡!” 十个黑影飞起,掠过天空,冲向了巴蜀营寨。紧跟着而起的是三十支被点燃的火焰弩枪。 巴蜀营寨的寨墙瞬间被点燃,发出黑色的烟雾,难闻的味道。 “报!——” 此时薛霆正坐在位子上,趴在几案上研究着该如何抵挡唐军。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冲进了营帐,薛霆抬起头看着对方的表情,就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事情?唐军攻过来了?” 斥候听了薛霆的话,表情一愣,佩服地说道:“将军真是神机妙算,唐军已经在进攻第一道防线了,可是他们只是放火焚烧,没有见一兵一卒攻城。”.qqxsΠéw 薛霆一拳锤在了地图上,愤怒地说道:“欺人太甚了!哪有这么打仗的,一点武德都不讲。” 斥候低着头应和道:“将军说的是,这唐军太卑鄙了。” 即便薛霆如何恼怒,也于事无补。第一道防线的三座巴蜀军营寨已经被唐军的火烧得立不住了。守卫将领见状不妙,只能无奈地下令各部撤退到第二道防线。 可是第二道防线和第一道方向是一个遭遇,根本就扛不住石脂弹的攻击,大火弥漫,不光热,还呛人,有些巴蜀军士卒直接被呛晕了过去。 唐军大摇大摆地冲进巴蜀军营寨,腾骧卫以土扑灭火焰,武骧卫前出追击溃逃的巴蜀军将士。 等到薛霆接收了前两道防线退回来的士卒,骇然发现,自己手上的军队连三万五千都不到了,仅仅两道防线就丢了四千人。 开战到现在,不过短短七天,薛霆手中的五万大军就损失了近三分之一,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薛霆立于寨墙之上,看着高耸的唐军投石机,排成三列的唐军床弩,黯然下令道:“全军撤退!我们撤到石门和褒中去。” 王镡此时正在临时营帐内,一边看着地图,一边研究接下来的战局。如今已经是大唐元武元年四月二十日,战事进行得如此顺利,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王镡的手指落在了石门和褒中,这两个地方都位于褒斜道南面出口处,褒中在石门东南方向五十里处。石门虽然说是城池,可也并没有正常县城那般,而是一座军城,专门为了防守褒斜道建造的。城围十八里,城池分为内外城,城墙高五米,东西呈长方形,有四座城门,此外还有两道水门。 城池不大,城墙也不高,可是处在的位置实在是太紧要了。更麻烦的是,唐军如果越过石门,直接进攻褒中,很容易就被石门城内的巴蜀军队偷袭后部。 可如果硬是攻打的话,石脂弹不可能如三交城和巴蜀木制营寨一般产生效果。到最后还是得拿命去堆。 王镡想了想,还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就看到王栩进了营帐,向自己行礼道:“王上,薛霆带军后撤了,看样子应该是往石门和褒中去了。” 王镡长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这薛霆被咱们打怕了,根本不敢守卫营寨。如果他能够和咱们相持几天,没准我们能够直接将他击溃,大军追击之下,或许能将石门给夺下来。” 王栩直言道:“王上,既然薛霆主动撤军了,我们完全可以派骁骑、骠骑去追击啊。”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来不及,薛霆既然敢让我们的斥候发现他正在撤退,就说明他想好了万全之策,在营寨内布置了阻挡我们的陷阱,让武骧卫和腾骧卫进入巴蜀营寨,排除一切危险之后,我们再进入营寨。” 王栩点头应道:“喏!” 第三百六十章 期待下次 薛霆战损一万五千余将士,全军撤退的消息传到阳平关之后,堂内的巴蜀将领和李嵩的幕僚们都是吃惊不已的表情。 李嵩更是脸色铁青,薛霆作为他最看重的将领,表现得却如此不堪,简直是打自己的脸,而且也给自己压制的那些政敌们可乘之机。 李嵩看着自己的幕僚首席,询问道:“董先生,现在的战局如何,您给大家讲讲吧。” 这位董先生是巴蜀本地大儒,学识渊博,见识长远,他轻摇手中的羽毛扇,一脸从容地说道:“如今战局对我们来说并不乐观,先说褒斜道,薛霆将军连番失利,使得伪唐王带着唐军到了石门、褒中,即将兵临南郑城下。 再说故道这一路唐军,根据情报,这一路唐军有近十四万人,兵分三路进攻下辩、修成和嘉陵三地,我们在这些地方的军力不足,很快就被唐军夺取。如今三支军队由在嘉陵集结的迹象,接下来,他们进攻的方向应该就是沮县、阳平关了。”仟千仦哾 李嵩看着堂内众人,大声说道:“大家都知道了吧,现在的形势很严峻,容不得我们有半点马虎,既然伪唐王已经出现在了石门,就不能再掉以轻心了。本帅决定,亲提大军回师石门,应对伪唐王的这支唐军。” 听了董先生的分析,堂内众人都已经知道李嵩是必须提兵回援的。 只见李嵩转头看向西乞胜雄,语气严厉地说道:“西乞将军,沮县和阳平关这边我给你留下八万人,这是我能够给你留下的最多的人了,你一定要把阳平关给我守好了。” 西乞胜雄行礼道:“末将必不负大元帅所托,定让唐军在阳平关下折戟沉沙。” 李嵩长吁了口气,说道:“希望如此吧。” 李嵩的动作很快,收到褒斜道的军情,第二天,他就带着阳平关内七万巴蜀军浩浩荡荡地回师救援了。 此时安曷、杨茂明、裴宗衍三人已经聚兵于嘉陵县。这里毗邻嘉陵水,西北是河池县,西边是修成县,东南方向是沮县和阳平关。 此时三位军帅坐在嘉陵县衙正堂内,一边喝茶水,一边看着堂内的沙盘,研究当前的战局。 这时岑豫大步走了进来,对三名军帅行礼道:“卑职见过三位军帅。” 安曷看到他,笑着说道:“岑虞候,既然你来了,就代表着有消息传来了,是吗?” 岑豫点点头,说道:“根据第五司马传来的消息,王上已经带兵打穿了褒斜道,正在进攻石门。” 这条情报让三名军帅的眼睛顿时一亮,他们同时看向了沙盘,既然唐王已经到了石门,也就是说距离南郑不远了。 杨茂明感叹道:“王上真是厉害啊,仅仅一个月不到就将褒斜道给打穿了。” 安曷抬头问岑豫道:“岑虞候,可有阳平关巴蜀军动向的情报。” 岑豫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份情报,递给了安曷,说道:“根据察子回报,巴蜀军大元帅李嵩已经带着七万军队回援南郑了。如今沮县、阳平关内的巴蜀军有八万人,主将是西乞胜雄。” 裴宗衍一脸惊讶地说道:“这个老家伙还没死?我记得当年他在冀县可是从城头摔下了城墙,居然没摔死。” 岑豫接过话头,说道:“当时城墙根下全是巴蜀军的尸体,西乞老将军摔下去,当然摔不死了。” 安曷抬手按着太阳穴,头疼地说道:“八万人,守着沮县和阳平关,这仗不好打啊。” 杨茂明和裴宗衍认同地说道:“是啊,我们不过十五万,即便围攻,阳平关北依秦岭,南临汉水和巴山,与汉水南、北的定军山、天荡山互为掎角之势。巴蜀军依山筑寨坚守,于我军进攻大不利。” 岑豫这时候又说出了一个情报:“三为军帅,程直方军帅的第十一军和凌平军帅的第十二军已经穿过了阴平道,已经抵达了江、梓潼,正在向白水、葭萌、剑阁进军。” “什么?!” 三名军帅都被这条消息惊住了,这程直方和凌平真是胆子够大啊,那般难走的道路硬是让他们给走完了,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了巴蜀。 安曷等三人惊讶于程直方和凌平的壮举的时候,程直方站在江油城头,正向凌平诉苦道:“凌老弟啊,这一路咱们俩可是什么苦都吃了,这要不那个大功回去,简直天理难容啊。” 凌平点点头说道:“程老哥不愧是名将,这一路,您是身先士卒,攀登险道,亲自参与凿山开路、修栈架桥,十一军更是军纪严明,鱼贯而进,补给断绝、粮运不继之时,您更是杀爱马烹熟赐予将士们。到了马阁山,前面没路了,要不是您身先士卒,用毛毡裹身滚下山坡。我们哪能出现在这富庶的蜀中啊。” 程直方被吹捧的大笑道:“哪里哪里,凌老弟你也不来,这第十二军让你训练的,甚是精壮啊,如果不是你在后面支持,将自己的军粮匀出来给我,我们十一军没到蜀中估计就饿死在半路了。” 两个油腻大叔一脸肉麻的商业互吹,吹得各自手下将领们纷纷低头憋笑。停了互吹,凌平心想:幸亏王上早早地飞鸽传书,让我多备粮秣,要不然就十一军那些饿狠了的狼崽子,抢粮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程直方此时心想:幸亏王上早早地飞鸽传书,让我多备毛毡。看看十二军这些倒霉孩子,一个个的鼻青脸肿的。哈哈。 凌平主动拱手说道:“程老哥,临行前王上特意嘱咐老弟进入巴蜀之后,要尽快领军北上,背刺巴蜀各关隘,那就此别过了。” 程直方听到凌平提到唐王,赶紧一脸恭敬地说道:“既然王上下令,那凌老弟可得谨慎执行啊,根据最新传来的情报,王上已经带兵到了南郑附近。凌老弟带兵北上,给李嵩来个釜底抽薪,那可是大功一件啊。哈哈。” 凌平笑着说道:“什么大功啊,哪比得上程老哥,带兵南下锦官城,生擒伪帝,覆灭巴蜀朝廷,这才是不世之功啊。老弟在此,预祝程老哥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程直方大笑道:“好!好!好!借凌老弟吉言,就此别过,期待下次再一起出征。”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有要事相询 大唐元武元年五月初五 巴蜀中心,锦官城外,五万唐军阵势恢宏,煞气逼人。 太皇太后张氏已经年近五十,丈夫、儿子的先后离世,给她带来的打击很大,四十多岁的她已经有了白发。她一身战袍,立于城头,遥望着外面的唐军,久久不言。 身后陪着的文武官员,只有杨澍、秦枫以及堂弟张从哲三人。秦枫一身甲胄,一举一动间,甲叶发出“唦唦”的摩擦音。 只听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太皇太后,来的是伪唐第十一军,军主是程直方,此人原是大雍安东军前师扬威将军,后来依附叛逆。这一次也是他带兵从陇西郡绕道攻入我巴蜀,实在是罪大恶极。”m.qqxsnew 太皇太后张氏对于这些并不感兴趣,那些曾经的雍朝旧臣,她一个深居后宫的妇人怎么可能认识。她一脸担忧地说道:“秦宗正,如今城中又多少军队,能否抵挡住伪唐的进攻?” 太皇太后的询问让秦枫难住了,他心中暗骂:特娘的,早想什么了,李嵩贼子将军队都带走了,如今偌大的锦官城,只有不到五千的老弱病残守城。就这点兵马平时连维持治安都做不到,还想抵御外面五万唐军,做梦呢! 太皇太后张氏看着默然不语的秦枫,已经了然,说到底就是守不住。她又看向了杨澍,如今这位已经从弘农杨氏家主降到了巴蜀弘农杨氏分家家主,地位是一落千丈。可在巴蜀能够比他强的人,已经没有了。就连李嵩这般跋扈之人,对杨澍都是以礼相待。 太皇太后张氏询问道:“杨相,你有何良策?” 杨澍抬手说道:“回太皇太后的话,为今之计,只能飞鸽传书至大元帅处,请他带兵回救都城,同时征发城中男子,上城御守。” 太皇太后张氏听了杨澍的话,不置可否,此时她是真的有些绝望,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堂堂大雍已经到了亡国的时刻。几年前,先帝在位之时,雍朝的局势还是欣欣向荣,开疆拓土,先帝驾崩之后,一切都变了。 四人在卫士的保护下回到了锦官城内的皇宫之中,作为临时修建的宫殿,同长安城中的太极宫是根本没法比的。 “皇祖母!” 一声稚嫩的童音传来,只见年仅六岁的秦锒迈着胖胖的小腿向太皇太后跑来,身后跟着的是他的生母太后慕容氏。 “哎,我的乖孙儿,慢点跑。” 太皇太后张氏看到自己的孙子,一脸的慈爱,张开双手就将秦锒抱在了怀里。 “儿媳拜见母后……” 太后慕容氏行了一个万福,然后看着后面三位朝臣,问候道:“见过杨相、秦宗正、张使君。” “臣见过太后!” 三人赶紧还礼。 太皇太后张氏抱着自己的孙子,看着太后慕容氏,出言道:“走吧,回宫。” 杨澍和秦枫两人行礼道:“太皇太后,臣等还有公务,告辞。” 太皇太后张氏点点头,然后叫住了打算走掉的张从哲,说道:“从哲,你跟我入宫,我有要事询问你。” 张从哲此时是真想给自己个大逼斗,就慢了一拍,就被堂姐给逮住了。他只得低着头,跟在太皇太后张氏、太后慕容氏和小皇帝秦锒的身后。 入得正殿,太皇太后张氏柔声对小皇帝秦锒说道:“锒儿乖,跟你母后去后面玩。” “好!孙儿听皇祖母的。” 秦锒离开太皇太后的怀抱,牵着自己母后慕容氏的手去了后院。 太皇太后张氏坐在了上首右侧的位子上,揉着眉心,出言道:“从哲,你同本宫说实话,兄长是不是给你寄来了信件?!” 此言一出,张从哲心中震惊,张松奇的确给他寄来了信件,只不过这信件是通过缉事司司卒送来的,而且非常隐秘,除了自己和府中管家,应该没人知道了。 张从哲按捺住胸中狂跳的心脏,冷静了下来,眼角余光瞟了一下宫殿的角落。果然,在宫殿角落内隐隐有银光闪烁,这是刀刃的反射。 张从哲无奈地一笑,伸手从衣袖中将张松奇寄来的书信拿了出来,双手奉上的同时,出言道:“太皇太后明鉴,臣昨日才收到这封书信,自知此物关系重大,所以不敢擅专,打算今日奉上,给太皇太后过目。” 角落里走出了一名宫廷侍卫,正是张从哲的长子张元基,后者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将张从哲手中的书信接过,转身来到太皇太后张氏面前,将书信奉上。 张氏接过书信,看了一遍,果然没有拆开,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阅读起来。 映入眼帘的正是自己兄长熟悉的字迹,果然自家兄长智谋过人,早就知道张从哲守不住秘密,这张信纸上的话明显是写给张氏的。 信中先是书写了一些两人童年、少年的趣事,接着写到张氏嫁入宫中之后,张松奇的处境,还说明了张松奇不愿辅佐张氏儿子的原因。接着说了先帝驾崩期间,张家、临晋侯府的处境,以及临晋侯府后来的遭遇。接着说起了临晋侯府的近况,唐国的强盛,还有张氏最喜欢的侄女张蒲的情况。 张松奇这封信上通篇都是叙旧和讲述近况,对于劝降是一字没提。可是张氏知道,自己的兄长是顾念自己的,他虽然没有提劝降的事情,可这劝降之意流淌在字里行间。 张氏将看完的信递给张元基,说道:“将信给你父亲看看吧。” “喏!” 张元基接过信,来到陛阶下,张从哲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府中管家肯定不会出卖自己,那就是自己儿子禀报的,府中还有一些仆从仆妇,是儿子的耳目。 张从哲目光中隐含复杂之色,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他接过信,看了起来,发现自己的堂兄简直是神了,算无遗策,全篇都没有同自己叙说的事情,都是和太皇太后张氏的往事。 当看到侄女张蒲的近况,他才惊呼道:“阿蒲怀有身孕了?这可是大喜事啊。” 太皇太后张氏面色复杂,阿蒲有孕,是兄长的喜事,是临晋侯府的喜事,也是张家的喜事,如今看来,同样是自己的喜事。 第三百六十二章 城中来人 “王后有了身孕?!” 王镡听了第五候说的话,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一脸的激动。 第五候刚刚点头,就感觉眼前人影一晃,就看到王镡站在他面前,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肩膀一痛。 王镡双手紧紧抓着第五候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激动地说道:“第五,你说的是真的?!王后她有身孕了?!” 第五候疼得脸都变形了,只能忍痛点头,说道:“王……王上,王后的确有了身孕,这是太医院孙院使亲自诊过的,这里还有孙院使的信,还有王后的信,还有临晋侯的信。” 王镡这才发现自己太激动了,把第五候都给抓疼了,他赶紧松开手,接过几封信件,然后伸手拍着第五候的肩膀,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第五,我太激动了。等回了长安,缉事司有功之人都有厚赏,到时候想要什么封赏,你自己说。” 王栩笑呵呵地在一旁说道:“王上,我看第五司马现在最想要的,应该就是请王上赏他个小娘,哈哈。” 王镡瞪了王栩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胡说什么呢?第五怎么可能那么俗气?哈哈,第五,到时候打下锦官城,我让杨澍把他家闺女嫁给你。” “额……” 第五候听了王镡的话,一脸错愕。 王镡此时也不急着看信了,他看着一脸吃惊表情的第五候,笑着说道:“你啊,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杨澍家的那个大女儿垂涎已久了吗?” 第五候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王上,你怎么还记得这事情啊。”.qqxsΠéw 王镡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你啊,当年在弘农郡的时候,我就看到你和杨澍家的那个丫头关系不一般,这些年你也一直都没忘记打探人家的情况。杨澍家的大女儿也是个人物,这么多年都没有出嫁。我听说他家的门槛每年都得换好几个,都是那帮媒人给踩破的。” 第五候一脸腼腆地说道:“王上,这种儿女之事,您也关注。” 王镡不认可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怎么是儿女之事,这是我手下文武百官们的大事,婚姻是人一辈子中最大的事情了。就这么说定了,等打下锦官城。我亲自给你和杨澍家大女儿主婚,同时奉上一份大礼,你就等着风风光光的做新郎吧。” “喏!” 第五候一脸高兴,有了王镡的保证,这婚事是稳了。这么多年,他也是积攒了一副身家,还有第五氏这个家族支持,怎么也能给对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等第五候出了王镡的营帐,他脸上喜悦的表情一点点消失了,整个人浑身冒着虚汗:自己暗中打探杨澍家大女儿的消息如此隐秘,怎么王上能够知道呢,这缉事司中还有他看不到的暗子吗?王上这么深的心思,真是让人害怕啊。 大唐元武元年五月十五 锦官城没能等来李嵩的回援,却等来了白水关、葭萌关、剑阁传来的噩耗。 “呯!” 珍贵的白瓷茶碗被摔在了地上,激烈的碰撞之下,茶碗碎成十多片。 太皇太后张氏脸色涨得通红,恨声说道:“废物!都是废物!连巴蜀要隘都丢了!他们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此时的局势已经非常明了,也非常让人绝望。 杨澍行礼道:“太皇太后,如今巴蜀要隘都被唐军夺取,即便大元帅收到了我们的求援信,他也不可能飞过大山,越过要隘回援了,为今之计,只有……只有……” 张从哲接过话头,说道:“太皇太后,为今之计,只有投降唐军一途,别无他法了。” “什么?!张从哲,你想投降!我第一个不答应!” 秦枫听了张从哲的话,气得直跳脚,他将手伸到腰间一模,才想起来腰间的环首刀在进宫的时候就被侍卫留在了门外。 张从哲面无表情地看着气急败坏的秦枫,冷声说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秦枫被问得哑口无言,该怎么做?他也不知道,他转头看向上首的太皇太后张氏,急声说道:“太皇太后,绝对不能投降伪唐啊,你看看伪唐在冀州做的事情,冀国皇室男丁被伪唐全部诛杀。谁都保不准一旦投降伪唐,他们会做出什么来啊。” 张从哲厉声说道:“危言耸听!冀国皇室出兵抵抗,击破唐军,杀伤颇多,唐国才将冀国皇室男丁屠尽,以绝后患。和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出兵的是李嵩这个权臣,而且太皇太后张氏还是唐王至亲,他怎么可能肆意妄为加以屠戮?” 秦枫反驳道:“兵凶战危,外面的唐军入城之后会如何,你能保证吗?” 张从哲没有回答秦枫的质问,转头看向上首的太皇太后张氏,说道:“太皇太后,请以臣为使者,出使城外唐军大营,同程直方面谈,只要他写下保证,入城之后不伤害我们,我们就可以投降!” 太皇太后张氏此时也已经绝望,只得说道:“那好吧,从哲,你出城一趟吧。” “太皇太后……” 秦枫还想再劝,可被杨澍给拉住了。 此时城外的唐军营寨中,程直方正在帐内研究着战局。长子程武庭出言道:“军帅,如今凌将军已经夺取了巴蜀要隘,李嵩这个鳖彻底进了汉中这个瓮中,动弹不得了。” 程直方一脸轻松地说道:“是啊,巴蜀主力被困在汉中这弹丸之地,只有死路一条,李嵩这只鳖死了,巴蜀也就没了指望。” 第一师师帅公仲焱说道:“军帅,这锦官城如此宏伟,人口众多,商业繁荣,弟兄们进城之后,是不是……” 程直方冷冷地看着他,训斥道:“怎么?这才离开王上几天,军法就忘了?大军不入城,不扰民,这是王上定下来的铁律,你要违抗吗?” 此处的不入城并不是说唐军士兵都不入城了,而是将城中的要害都派兵守卫,同时派出军法司士卒巡视。还要将城中的敌军迁出城外加以整训。 公仲焱被程直方训斥了一番,一脸惧怕得不说话了。唐军军法可不是闹着玩的,肆意妄为可是会掉脑袋的。 程直方拿出王镡寄过来的信,说道:“先说喜事,王后有孕,这是我唐国的大喜事。再说正事,王上特意提到,巴蜀朝廷虽降,却不能同冀国皇室等同,巴蜀朝廷的太皇太后张氏是临晋侯的亲妹妹,是王后的亲姑姑,巴蜀太后慕容氏、巴蜀小皇帝秦锒,就是王后的亲戚,我们不能怠慢,更不能欺辱擅杀,有违令者,斩!” “喏!” 帐内诸将面色一凛,行礼应道。 程直方接着说道:“巴蜀百官,同我唐国朝中百官的关系千丝万缕,只要他们不反抗,不谋逆,该有的礼遇都要给,如果发现有谁以胜利者姿态欺辱公卿,斩!” “喏!” 帐内诸将此时心中微冷,自古以来破国灭家才能发财,这条发财的路子没了。自己辛辛苦苦,历尽千难万险,结果啥也没捞到,真是哔了狗了。 程直方将诸将的表情看在眼里,这帮人,抬一抬屁股,拉什么屎,他可是门清。 “咳……咳……” 程直方咳嗽了两声,诸将脸色都变了:还来,没完了啊。 程直方说道:“王上有令,巴蜀朝廷府库中的钱财都赏给我们第十一军,你们还不快谢恩。” 听到这里,诸将才欢喜起来。 “王上大恩!” “谢王上赏!” 乱糟糟的一片中,斥候快步入内,大声说道:“启禀军帅!城中来人了!” 程直方看着斥候问道:“来人是谁?!” “来人说他叫张从哲!” 程直方听了,心中大喜,说道:“快请!不!我亲自去请!” 第三百六十三章 我们投降 张从哲被程直方隆重地迎入了唐军大营内,张从哲对于这种境遇有些受宠若惊。 待到来到程直方的中军大帐内,十一军的其他将领们都离开了,只留下程直方和张从哲,程武庭随侍在旁。 张从哲知道时间紧迫,上来就直奔主题:“程将军,多年不见,依旧如此硬朗,让人羡慕啊。这次来,就是为了巴蜀投降唐国一事。太皇太后对于投降还是有些忧虑的,太皇太后希望……” 还没等张从哲说完,程直方抬手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张典客,好久不见,不要着急,你先看看这封信,这是王上快马加急送来的。” 张从哲一听是王镡发来的信件,赶紧接过来,仔细阅读了起来。程武庭给自己的父亲送上茶水,程直方悠闲地喝着茶水。 “唐王果然睿智啊,程将军,卑职斗胆,能否请您写一封保证书,同这封信一起,带回城中,给太皇太后、秦宗正和杨相看。” 程直方听了张从哲的话,淡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就依张典客的意思,我这就手书一封保证书。” 程直方此时的直率,让程武庭和张从哲都很惊讶,等到张从哲乐呵呵地拿着保证书和王镡书信回城的时候。 程武庭才出言道:“父亲,这保证书您怎么就这么轻易写了?” 程直方笑着说道:“怎么,你怕出事?没什么好怕的,如果张从哲不说,我也会主动提。” 程武庭一脸疑惑地询问道:“这……”qqxsnew 程直方露出神秘笑容,说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张从哲拿着程直方的保证书和王镡的亲笔书信回到了城内,直入皇宫,面见太皇太后张氏、秦枫、杨澍。 毫无意外的,当天城门大开,城墙上的巴蜀旗帜全部撤去。太皇太后张氏以小皇帝秦锒的名义发布巴蜀投降诏书,宣告了巴蜀朝廷的灭亡。 程直方也遵守诺言,唐军每日轮换驻守部队,只防守城中要害之地。城内的巴蜀军出城投降,程直方看着老弱病残的巴蜀参军,直接发了钱财给遣散了。 大唐元武元年五月二十日 身处褒斜道唐军营寨中的王镡就接到了从巴蜀传来的情报。 “好!好!好!” 王镡连声说了三个好字,对李肃杰等人说道:“巴蜀朝廷已经投降,巴蜀已经归我大唐所有了!” “太好了!” 帐内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激动不已,有了益州、雍州、凉州、冀州和并州,大唐就是中原面积最大的国家了。 王镡大声说道:“将这个消息传遍全军,同时将这个消息给我散布出去,让李嵩老儿知道知道他的处境。” “呯!” 盛着稀粥的陶碗被李嵩摔在了地上,水渍、米粒和碎片遍地都是。他愤怒地说道:“这是伪唐传递的假消息!绝对是!就和前些天他们说巴蜀要隘被唐军夺取一样。” 对于此言,帐内诸将有些不认同,开始的时候,他们也以为唐军在吓唬他们。可是后勤补给已经断顿了,十天时间内,他们没有收到一粒米,一棵草。人吃的粮食越来越少,粥越来越稀。战马更是已经没了草料和黑豆,一匹一匹地开始生病。 “报!——” 就在李嵩歇斯底里的时候,一名斥候快步冲入帐内,大声禀报道:“启禀大元帅,阳平关丢了!” 这个消息不亚于重磅炸弹,帐内诸将纷纷吃惊不已,李嵩快步上前,一把将斥候给提了起来,眼睛喷火,恨声道:“怎么可能?这才几天?阳平关怎么就丢了?!” 斥候赶紧说道:“沮县被唐军围攻,西乞将军率军从阳平关支援,结果遭遇了唐军埋伏,损兵折将。后来从巴蜀传来了皇帝的投降诏书,西乞将军就带军投降了唐军。” 李嵩听了,大吃一惊,他赶紧追问道:“诏书呢?在哪里?” 斥候赶紧递上一份,李嵩一把抢过来,摊开来阅读起来。 看着左下角那熟悉的大印,李嵩就知道这份诏书应该是真的。等看到那熟悉的字迹,李嵩彻底泄了气,是太皇太后的字迹。 “大元帅!” 巴蜀将领们看到自己的大元帅如此模样,那还不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此时另一名斥候冲入了营帐内,大声说道:“大元帅!唐军来人了!” 李嵩目光冰冷地说道:“是谁来了?!” 斥候回答道:“来人自称临晋侯次子、唐国武卫军军司马、都督府都督佥事、武德中郎将张耘菽。” 李嵩冷笑道:“哼哼,好长的名头。让他进来!” 张耘菽就没有张从哲那般的礼遇了,张耘菽信步走入李嵩的营帐内,看着坐在上首的李嵩,他行了一礼,说道:“唐国特使张耘菽,见过大元帅。” 李嵩目光冰冷,语气冰冷,说道:“伪唐派你来要干什么?!” 张耘菽伸手摸向袖子,结果这一动作引来了一阵“铿锵”声,帐内的巴蜀将领们纷纷抽出腰间的环首刀。 张耘菽轻蔑地笑了笑,说道:“不要紧张。” 说着,他就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份诏书,一名巴蜀将领上前接过去,赶紧送到了李嵩的面前。 李嵩看都没看,说道:“这诏书的内容,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伪唐的确很厉害,我是真的好奇,你们是怎么从关中进入巴蜀的。” 张耘菽看着李嵩,笑着说道:“大元帅还是看看吧,这份诏书,是我姑姑特意写给您的。还有我大唐军队,不是从关中进入巴蜀的。” 李嵩摊开新的诏书,看着上面的字,这份诏书的确是专门写给他的。太皇太后在诏书中力劝李嵩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挣扎,雍国人死得已经够多了。 李嵩看着张耘菽,好奇道:“不是从关中进入巴蜀,你们是怎么去的?飞过去的?” 张耘菽笑着说道:“我们是从陇西郡进入巴蜀的。” “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陇西到巴蜀根本没有道路,更行不了大军,怎么可能?” 张耘菽看着吃惊的巴蜀将领,呵呵说道:“王上曾经有过一言: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陇西到巴蜀或许没有路,可是我大唐将士,硬是用双脚踩出了一条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嵩看着张耘菽,无奈地说道:“诏书上的太皇太后私印是真的,我们遵守诏书,向唐王投降。” 第三百六十四章 礼物太重 王镡看着从巴蜀军营内回来的张耘菽,马上让他汇报面见李嵩的情况。 张耘菽喝了一口王栩递过来的热茶,喘了口气,说道:“这李嵩真是好笑,居然还想给我来个刀斧手加身。不过,这诏书一出来,就把李嵩给镇住了。王上,这李嵩虽然是个权臣,又是大元帅,又是丞相的。可是面对如今这个局面,他就是韩信再世,也不行。” 王镡听了却并没有笑,他淡然地看着张耘菽说道:“你觉得,如果李嵩想翻盘的话,他会怎么做?” 张耘菽听了王镡的询问,想了想,说道:“王上,如果李嵩想翻盘,那估计就这有诈降了,您是说……” 王镡抬手止住了张耘菽的话,说道:“我什么都没说,你们行军参军司要做出几个方案来,即便李嵩是真降,这前前后后近二十万降兵,该怎么安置,可不能草率了。” 张耘菽点点头,说道:“末将明白了,请王上放心,参军司会以最快的速度拿出一个合理的方案来。” 等张耘菽走了之后,王镡就将亲卫师的将领们叫了进来。王镡对王湔说道:“王湔,李嵩已经说要投降了,不过他应得这么快,其中应该会有诈,你作为武卫军主将,要能够临机应变。骁骑、骠骑要埋伏好。腾骧、武骧也要整理好阵势,让李嵩不敢轻举妄动。” 王湔行军礼应诺道:“请王上放心。” 王镡又对欧阳询说道:“欧阳,你作为亲卫师司马,主官亲卫师诸事,这次受降,由亲卫师主导。要全副武装,以应对突发情况。如果李嵩真的是诈降,亲卫师至少要抵挡巴蜀军很长时间,直到援军到来。” 欧阳询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王镡接着对第五候说道:“缉事司在巴蜀军中有司卒吗?” 第五候点点头,说道:“有的,人数还不少,有一名虞候已经做到了巴蜀军校尉。” 王镡点点头,说道:“很好,让他们时刻注意巴蜀军的情况,我们要提前知道巴蜀军的异动。” 第五候点头,应道:“请王上放心,就是他李嵩晚上吃什么东西,晚上睡觉什么姿势,我都会摸得一清二楚。” 王镡嫌弃地说道:“吃什么东西,什么姿势睡觉,你恶不恶心,知道巴蜀军动向就行。” 第五候笑着点头,然后离开了中军大帐。 此时的巴蜀营寨内,李嵩正在中军帐内踱着方步,这时薛霆迈步进来,对李嵩行礼道:“末将见过大元帅。” 李嵩看到薛霆到来,停止了踱步,看着后者说道:“薛霆,你手里现在能够调动的人马有多少?” 薛霆无奈地苦笑道:“大元帅,真不是说丧气话,这诏书传开之后,军心就不稳了,有好几个将领,已经不听使唤了。我现在手里能够调动的人马,也就一万人。” 李嵩无奈地叹气道:“军心不稳,人心散了,不过一万人也够了。” 薛霆好奇地说道:“大元帅,您问我这个做什么?如今不是已经确定要投降唐国了吗?” 李嵩嗤笑道:“投降唐国?投降了,我们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时候是生是死,还是生不如死,都是唐王说了算。你觉得,我是那种甘心待死的人吗?” 薛霆听了李嵩的话,脸上满是震惊,他不可置信地说道:“大元帅,难道你想……” 李嵩点头,说道:“不错,我要诈降,将唐王生擒活捉,然后将唐王杀掉,唐王如此年轻,也没有后代,只要他一死,唐国必乱。” 薛霆听了,从震惊变成了激动,这生擒活捉一国之主,真的是一件好大事啊。仟仟尛哾 巴蜀军中的异动很快就引起了军中唐国缉事司司卒的注意,已经成了巴蜀军校尉的那名司卒正好在薛霆军中。薛霆部的异动很快引起了他心中疑惑,紧接着,他的部队直接到武备处领取了新的刀剑、长矛、长戟,还有弓弩箭矢。 这种举动,让这名校尉心中大惊,这不是要投降啊,这是要偷袭啊。趁着一个空档,这名校尉赶紧找到一名司卒,把情报传递了出去。 当夜王镡刚刚入睡,就被王栩叫醒了:“王上,第五司马来了,说是有要事要禀报。” 王镡睁开眼睛,然后起身,也没收拾自己,就这么个样子接见第五候。 第五候进入帐内,禀报道:“王上,巴蜀军中有异动,薛霆部一万人正在重新装备。我估计李嵩这老小子在想坏事。” 王镡点头,应道:“李嵩这老小子最终还是选择了死路,王栩,去将军中将领们召集过来。” 不一会儿,武卫军将领们就重新聚在了中军帐内,王镡看着诸将,说道:“李嵩这个老小子,到底还是往死路上走了。” 李肃杰一脸吃惊,说道:“这老小子,还想着自己能翻盘啊。” 王镡点点头,说道:“是啊,这个老小子,心里还是不死心。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不防了,来,让张耘菽给大家讲一下参军司的计划。” 天光大亮,隆隆的战鼓声响起,武卫军将士们纷纷起身,穿戴好甲胄,拿起武器,排成了整齐的方阵,离开了营寨。 李嵩看着杀气逼人,阵势整齐的武卫军,心中沉到了谷底。他对于自己的想法,有了些许不确定。 王镡骑着战马立于阵前,整个人都意气风发。他看着远处的巴蜀军将领们,静静等待着。 李嵩一看王镡如此沉稳,心中更没有底了,他回头看了眼手下诸将,只得带着他们纵马向前,来到王镡等一众唐军将领面前。 在距离王镡十米的位置,李嵩率先下马,然后步行来到王镡面前,行礼道:“罪臣李嵩,拜见唐王。” 王镡看着李嵩,笑着说道:“李大元帅,你给本王的礼物太重了,你看看,我是收还是不收呢。” 李嵩尴尬地说道:“唐王,您……您在说什么……” 王镡指了指远处的巴蜀军方向,说道:“你看,这不是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吗?” 只见远处的巴蜀军一阵骚动,武卫军骁骑和骠骑已经将巴蜀军给围住了。此时薛霆部条件反射地将武器拿了出来,骁骑和骠骑二话不说就将薛霆部给缴械了。 李嵩和薛霆看到这种情况,面如死灰。王镡手一挥,说道:“将李嵩和薛霆给我拿下!” 第三百六十五章 跨过剑门关 李嵩和薛霆听到王镡的话,就想起身,做出反抗,可是很快就被王栩带着效节卫给压制住了。 李嵩大声叫道:“王镡,小贼,你不能杀我!” 薛霆虽然在战场上是一名勇将,可是此刻也是满头冷汗,心中充满了惧怕。 王镡冷冷地看着李嵩,嗤笑道:“不能杀你?你以为你是谁?就是秦睦、秦盱、赵浱,我都杀了,我为什么不能杀你?” 李嵩大声喊道:“杀了我,你就不怕巴蜀彻底乱了吗?” “兄长,您放心,有我在,我巴蜀李氏不会乱,巴蜀也不会乱。” 听到这个声音,李嵩面如死灰,这个声音他可太熟悉了,正是自己的堂弟,一直被自己压制的巴蜀梓潼房家主李峻的声音。 只见李峻昂首挺胸,来到王镡面前,大声说道:“王上,从巴蜀运来的军粮已经悉数到位,请王上派人查验。” 王镡呵呵笑道:“李将军功劳很大,这巴蜀李氏家主之位,你是实至名归啊。” 听到这句话,李嵩顿时目眦尽裂,恶狠狠地瞪着李峻,冷冷地说道:“李峻!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李峻轻蔑地说道:“李大元帅,某没做什么,只是将族内支持你的那些人都绑了来,交给王上发落。” 李嵩听了李峻的话,更是气到发疯,他猛烈地挣扎,身后的两名效节卫死命地按住了李嵩。 王镡摆了摆手,对王栩说道:“将他们押下去吧。” 王湔上前询问道:“王上,我们还继续向前,进入巴蜀吗?” 王镡点点头,说道:“继续前进,我必须将汉中郡和巴蜀的情况了解清楚。” “喏!” 在顺利收编了巴蜀军队之后,十数万巴蜀降军被带到了南郑城附近,进行整编和遣散。 来到南郑城,王镡注视着这座历经数百年沧桑的城池,脑海中回想着关于南郑城的资料。 “南郑之号,始于郑桓公。桓公死于犬戎,其民南奔,故以南郑为称”,说的是西周末年,申国联合犬戎攻打西周,周王畿内郑国一部分人南迁至汉水上游,始有南郑之名称。 《史记·六国年表》中记载,秦厉共公二十六年(公元前451年),“左庶长城南郑”,此为南郑筑城的最早记载。 史料显示,在这个时候,天下所置县总共只有数十个,所以,南郑当属早期县城之一。 殆至秦惠文王更元十三年(公元前312年),秦、楚战于丹阳,秦“攻楚汉中,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史记·楚世家》),南郑县属改置汉中郡。 楚汉争战中,西楚霸王项羽封沛公刘邦为汉王,都南郑。东汉建武六年(公元30年),汉中郡治所由西城迁至南郑,南郑城得到扩修。据《水经注·沔水》记载:汉代的南郑城,在秦南郑城的基础上,大规模地拓展了规模,大城周四十二里,城内有小城,南凭津流,北结环雉,金塘漆井,用黄土筑成,十分壮观。仟千仦哾 南郑城的四周开挖了阔十丈、深一丈八尺的护城河,由城北引山河堰水而入,河畔多栽芦苇以护。 内城周长十里,高三丈,阔二丈五尺,有东“朝阳”、西“振武”、南“望江”、北“拱辰”四座城门。 王镡从拱辰门进入了内城,来到了汉中郡府。在汉中郡府内坐定,第五候就上来禀报道:“王上,凌将军已经带领第十二军南下扫荡巴蜀各郡,程将军则带着第十一军南下扫荡益州、永昌等蛮夷地。” 王镡点点头,说道:“让第三军北上,代替第十一军暂驻陇西郡,让第十四军进入汉中郡,然后东进上庸,给我堵住荆国进入汉中郡的通道。让第十九军继续南下,进入巴蜀等地,防守住第十二军夺下的巴蜀郡县。” 张耘菽赶紧记下了王镡的命令,然后通过行军参军司发了出去。 王镡看着张耘菽,说道:“巴蜀降军有十数万人,太多了。从中择选青壮,编成两个军,然后带回巴蜀。春耕要到了,淘汰掉的降卒也不能散养式地放回去,而是组织起来,一个县一个郡地种田。这些种田降卒的待遇要好,要吃饱,不能虐待他们。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王上!” 张耘菽赶紧记下了王镡的要求,这降卒按照以前的处理方式都是发粮发饷打发走了事。如今这么一弄,变成了营田兵,聚在一起,很不好管理,看来行军参军司原来的方案得修改了。 王镡在南郑城待了三天,监督着巴蜀降军整训和遣散,同时研究确定了汉中郡守等一众汉中郡官员。 决定完汉中郡的事务之后,王镡带着唐军继续南下,来到了闻名于世的剑阁。 小剑山截野横天,奔峰倒地,挟楚包汉,压秦拥蜀。大剑虽号天险,有扼塞可守,崇墉之间,径路颇坦。小剑则凿石架梁,飞阁成道,耸峭不容飞越。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者。岩岩梁山,积石峨峨。远属荆衡,近缀岷嶓。南通邛僰,北达褒斜。狭过彭碣,高逾嵩华。惟蜀之门,作固作镇。是曰剑阁,壁立千仞。穷地之险,极路之峻。 王镡看着剑门关,感慨道:“怪不得先人曾言:群山西来,波积云屯。地险所会,斯为蜀门。层岑峻壁,森若戈戟。万壑奔东,双飞高阙。翠岭中横,黯然黛色。树若雄屏,以卫王国。 这巍峨剑门,扼入蜀的咽喉,由于它地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李肃杰点点头,说道:“古籍中记载:蜀有重险之固,吴有三江之阻。重险者,谓外有褒斜、子午之险,内有剑阁之隘也。” 王镡立于剑门关城门楼上,看着从剑门关城门下徐徐前进,那些攻城器械都已经留在了南郑城中。 唐军可以算是轻装简从,他们牵着战马,迈着大步通过剑门关,向巴蜀行进。 王镡转身看向周围的唐军将领,说道:“这次进入巴蜀,我希望你们能够管束好自己的军队,我不希望将来在巴蜀,斩杀自己的将士!” “喏!” 第三百六十六章 第五卸任 蜀都具有悠久而独特的历史,文化积淀极其深厚。在商朝晚期至西周初期,蜀都一带已经成为古蜀王国的中心都邑所在。 蜀都之名,是借用西周建都的历史经过,取周王迁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而得名蜀都。 张氏立于蜀都城头上,身后是杨澍、张从哲和秦枫,一如巴蜀朝廷投降之前。 张氏看着远处,浩浩荡荡向蜀都前进的唐军,面色复杂,感叹道:“唐军威势之盛,比之先帝在位时的雍军还要强啊。” 秦枫不服气道:“要不是唐国无耻地汲取了我大雍的国运,它能有如今的威势?《庄子·胠箧》曰: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 杨澍挑眉看了秦枫一眼,心中嗤笑,这秦枫到如今,还是如此,不过是心中害怕罢了。 张从哲出言道:“太皇太后,唐军马上就要到了,请您移步下城吧。” 张氏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太皇太后了,只有一个老太太罢了。” 当王镡带着唐军来到了蜀都城下,他离着老远就看到了城门处的一大堆人。 为首的不是程直方,而是前段时间刚到这里的凌平,以及他的第十二军。 “王上!” 凌平快步上前,拉住了赤云的缰绳。 王镡翻身下马,上前抱住凌平的臂膀,大笑着说道:“你小子,多久没见了,居然长得这么胖了。” 凌平一脸无奈地说道:“王上,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虽然胖了,可没有袁添钢胖啊。” “凌小子,说我什么坏话呢?” 袁添钢大步上前,大手拍着凌平的肩膀,手劲之大,疼的凌平龇牙咧嘴。 凌平躲开了袁添钢的拍击,赶紧介绍道:“王上,这位就是巴蜀朝廷太皇太后张氏,这位是太后慕容氏,这位是小皇帝秦锒。” 王镡赶紧对张氏行礼道:“侄婿见过姑姑。” 张氏闪身避让,谦虚道:“老身见过唐王,唐王多礼了。” “王栩!” 王栩大步上前,\t“唰”的一下将手中的令旨给打开了,大声朗读道:“奉天承运,王令制曰:兹有秦锒,为不使巴蜀百姓惨遭戕害,深明大义,举国降服。现封秦锒为上邽侯,食邑一千户。封上邽侯祖母张氏为临洮郡君。” 张氏带着慕容氏和秦锒跪地叩首谢恩,王镡双手一抬,一边虚扶,一边说道:“免礼,免礼。姑母,这外面风大,我们入城吧。” 武卫军将士们早已经将蜀都内外给控制住了,蜀都虽大,可也装不了武卫军近八万人。 亲卫师一万五千余人接管了蜀都城防务,蜀都城主干道上,亲卫师第一旅步卒分成两列,隔出了中间的主干道路。 王镡骑着战马,行走在道路上,王栩带着效节卫护持在王镡周围。 李肃杰驱马上前,说道:“王上,这蜀都真是繁华啊,你看看这街道上,百姓们穿的可都是蜀锦啊。” 王镡看着李肃杰,笑着说道:“怎么,想让我给你弄一身蜀锦?” 李肃杰摆了摆手,说道:“王上别说笑了,蜀锦这种东西,穿在我身上,那就糟践了,估计我三天就能穿烂一身。” 王镡大笑道:“你小子,就配穿一身戎衣,那玩意儿耐磨。” 李肃杰嘿嘿讪笑。 来到蜀都皇宫,王镡看着狭窄逼仄的宫殿,唏嘘道:“姑母,让你们居住在这个地方,真是委屈了。您放心,您的郡君府,我肯定造的合您心意,让您住得舒适。” 张氏摇了摇头,说道:“王上厚恩,老身心领了,锒儿年岁还小,慕容氏年龄还轻,老身怕她一个人操持侯府心有余而力不足。” 王镡点点头,说道:“那我就将侯府建造好了,让他们用心营造,让您一家人住得舒适一些。” 张氏笑着说道:“那老身谢谢王上了。” 王镡并没有选择住在宫殿中,而是住在了蜀郡郡守府中。 王镡看着众人说道:“杨卿。” 杨澍听到王镡叫他的名字,赶紧站起身来,行礼道:“王上,臣在。” 王镡诚恳地说道:“这一路上,我都在想着巴蜀该怎么治理,用什么人治理。等到了这蜀都,看到您,我才发现,这不是有现成的人选吗。” 杨澍听了王镡的话,心脏开始扑腾扑腾跳动起来。 王镡接着说道:“这巴蜀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比杨卿更了解的了。杨卿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更是个实干家,治理巴蜀绰绰有余。” 杨澍谦虚道:“王上,您过奖了,过奖了。” 王镡接着说道:“接下来,巴蜀之地,会设立益州总管府,以杨卿为益州牧,总管益州政务。” 杨澍听了王镡的任命,赶紧行礼道:“臣多谢王上,定肝脑涂地,为唐国尽忠。”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杨卿,肝脑涂地不必,巴蜀是雍朝的财税种地、粮草重地,这里气候湿润,立于耕种。蜀锦更是名扬天下,行销列国。” 杨澍应道:“王上所言甚是,李冰郡守建立湔堋之后,巴蜀风调雨顺,粮食产量连年攀升。臣定当尽心竭力,将益州建设得更好。” 王镡点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李峻,说道:“李将军,刚刚杨州牧说到了您的祖先,我知道你的愿望一直都是从军建功。如今巴蜀新平,益州新设,四方变乱,盗贼横行。急需要您这样了解巴蜀情况的人,来担任益州留守司留守。益州留守军由您亲自指挥,我要求不高,益州境内不能再有一个盗匪。” 李峻听了王镡的任命,顿时激动不已,他赶紧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说道:“末将多谢王上封赏,末将定不负王上所托,还益州一个朗朗乾坤。” 如此下来,益州的军政两位负责人就定下了。不过益州只有这两个人,那是不可能的。等到堂内只剩下唐军将领的时候,王镡抬眼看着第五候,说道:“第五,你担任缉事司司马也有挺长时间了,也该升职了。就任命你为益州监察府监察使,这益州的一草一木,风吹草动,我可就指望你了。”qqxδnew 第五候赶紧行礼谢恩,说道:“臣谢王上隆恩。” 第三百六十七章 荆国奸细 第五候突然卸任缉事司主事,让很多人都大跌眼镜,更让文武官员们诧异的,就是杨澍将自己家那位已经是大龄剩女的长女,嫁给了第五候。 按照常理这种翁婿同在一地出任高官的组合是不被官场规则允许的,可是王镡依然将第五候任命为益州监察府监察使,多多少少让人看不懂了。 王镡并没有多做解释,而是耐心地在蜀都待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整个益州都是在动荡不安中度过的。 巴蜀朝廷覆灭之后,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各种小微型割据势力层出不穷,有的势力仅仅就是占了一个镇子,就敢自称大王、皇帝,真的是让人笑掉大牙。 李峻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小微型势力,益州府军刚刚成立不久,战力不高,装备奇缺。他带着益州府军在益州境内到处奔走,四处剿灭叛乱势力和盗匪。连自家长孙出生都错过了,不过王镡倒是记得,特意让王栩领着人抬了一份贺礼到了李峻的府上。 大唐元武元年七月廿八日 这一日,王镡站在城头之上,遥望着城外的良田,久未说话。此时益州境内诸事均已经有了头绪,州牧府、监察府、总管府,如同后世明朝的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司这三司一样,分主民政、司法、军事,合称三府。 这时,一名身穿锦袍,腰挎雁翎刀的中年男子上了城墙,向王镡走来。 王栩看到来人,只是微微点头,并未阻拦对方的靠近。 只见中年男子躬身行礼道:“末将戴箬秋参见王上。” 王镡转过身来,看向中年男子,笑着说道:“戴司马,缉事司怎么样?还合你的心意吧。” 戴箬秋点点头,说道:“末将就不是上阵杀敌的料,这缉事司正适合末将发挥自己的长处。” 王镡看着浑身上下满是斗志的戴箬秋,询问道:“整顿缉事司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我帮你解决。” 戴箬秋迟疑了一下,说道:“王上,缉事司的情况,您也了解,从成立以来,一直都是前任司马第五候在掌管,有些人对于末将还是有些担心的。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情,末将自信能够解决。” 王镡点点头,说道:“戴司马,这缉事司是我、我唐军、我唐国的眼睛,唐国以外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戴箬秋再次行礼道:“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继续重整缉事司,争取早日让缉事司做到如臂使指。”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去吧,有什么难事,就递奏折上来。” “喏!” 王栩看着戴箬秋大步离去的身影,又看着王镡,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 王镡重新转身,看向了城外,城外良田已经是郁郁葱葱的景象,水稻种植的规模超乎王镡以前的认知。 王栩憋了半天,最后还是问了出来:“王上,这戴箬秋虽然是当年从安东军北上的老人,可是他一直都是当虞候、都虞侯之类偏文的小军职,唯一一次立下大功,还是因为他最先潜入信都城中,打开了信都城门罢了。要说有多么耀人的战绩,基本没有。” 王镡笑着说道:“那是因为戴司马早就已经是缉事司的一员了,在缉事司中,他的职位相对靠后,排在第三梯队,一名校尉。可是他在缉事司中做过的事情很多,立的功劳也多。最主要的,他是我在缉事司中监视第五候的得力人选。这一次将他提拔为缉事司司马,正是为了好好奖赏他的功劳。” 王镡并没有具体说戴箬秋都立了什么功劳,这不是王栩这名效节卫百将应该知道的。 戴箬秋离开城头,骑上战马就飞奔起来,身后跟着一队同样身穿锦衣,腰挎雁翎刀的缉事司司卒。 唐军现在流行的是环首刀,这种佩刀通常长三尺七寸到五尺三寸,刀体宽一寸,最厚处约一分,刀身狭长挺直,无血槽,无刀镡,刀茎末端装饰有圆形、扁圆形或椭圆形的铁环,佩戴时以刀鞘上的“彘”或双吊耳悬挂在腰间。 缉事司上下佩戴雁翎刀则不同,刀身挺直,刀尖处有弧度,有反刃,因形似雁翎而得名。雁翎刀利用绳索和刀鞘上的双吊耳悬挂于腰间,刀柄加上了刀镡,刀身已经由直变弯,同时宽度也加大了,长度一般在三尺六寸到四尺之间。 雁翎刀是匠作院军器坊最新打制的武器,采纳了蒲莎、獯鬻等国家,以及从海外流传进来的蛮夷弯刀的优点,结合环首刀的工艺,打制出来的新式刀具。qqxδnew 戴箬秋就非常喜欢身上这把雁翎刀,只见他手扶刀柄,来到了一处院子门前,拉起门环,很有节奏地敲了起来。 “哚!—哚!哚!—哚!” 院门吱呀一声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只见两名手握刀柄的缉事司司卒出现在戴箬秋的面前,躬身行礼道:“戴司马!” 戴箬秋点点头,抬脚步入宅院,快步走到了内宅中。这处院子,是缉事司在蜀都的益州总部,地处蜀都城内的一个角落里,并不那么惹人注意。 当戴箬秋步入内宅中,一名缉事司校尉已经等候多时了,这名校尉看到戴箬秋,赶紧上前说道:“司马,那名荆国奸细已经招了。” 戴箬秋听了,赶紧说道:“走,去听听他说什么了。” 这名校尉赶紧给他带路,两人赶紧进入了左厢房,从表面看,这里平平无奇。不过在一处挂着字画的墙壁后面,是一道通往地下的阶梯。 戴箬秋跟着校尉来到了地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处地牢,此时一名浑身血污的男子被绑在木架上。 戴箬秋对校尉示意了一下,那名校尉会意,赶紧从一旁拿起水盆。 “唰!” 冰冷的水泼到身上,本来已经昏睡的荆国奸细立刻就醒了,当他看到戴箬秋,眼睛里露出了疑惑。 校尉赶紧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缉事司司马,你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荆国奸细听了校尉的话,更疑惑了,说道:“唐国缉事司司马不是第五候吗?第五候年龄不过三十,这位应该已经四十多了吧。” 校尉恼怒地说道:“少废话,赶紧将你知道的说出来,要不然就再给你上一顿烤肉。” 荆国奸细听了校尉的话,似乎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赶紧说道:“好,好,我说,我说。” 第三百六十八章 风沙太大 当戴箬秋从左厢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满头都是冷汗。如果荆国奸细不说,他根本不知道荆国居然如此歹毒,居然想要搞垮巴蜀,以此来拖住唐国扩张的脚步。 戴箬秋看着校尉,说道:“将此人的口供给我写详实了,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错漏。” 校尉躬身行礼道:“喏!请司马放心。” 戴箬秋在自己的房间待了一夜,当天光大亮的时候,他就离开了这出宅院,骑马来到了益州州牧府,被王栩带到了王镡的房间。 王镡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笑着说道:“戴司马,这两日,我已经见了你两次。今日这么早来,是有要事吗?” 戴箬秋不敢怠慢,赶紧将荆国奸细的供词拿了出来,说道:“王上,这份供词是一名荆国奸细招供的。这名荆国奸细,是缉事司前一段时间发现并抓捕的,被打熬了五日,才吐口招供。” 王栩将供词接过来,放在了王镡的桌案上。王镡一边看着供词,一边说道:“对于这里面说的事情,戴司马有什么应对措施吗?” 戴箬秋急忙说道:“缉事司已经根据奸细的供词,拟定了抓捕计划,定将蜀都城内的荆国奸细一网打尽。” 王镡用手掌拍着供词,说道:“荆国狼子野心啊,他们打算毁掉湔堋,使益州重回蛮荒时代,其心可诛。戴司马想的很好,将荆国奸细一网打尽,这是缉事司的职责,速去办吧。” 戴箬秋赶紧说道:“末将遵令。” 王镡看着离去的戴箬秋,转头对王栩说道:“荆国打算破坏湔堋,是不会那么容易的,他们没那么蠢去办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去传令,让武卫军各师全部入城,城内官员宅邸、州府仓库、军械武库等要害之地,加倍巡逻,配备明暗哨探。我还真不信了,这帮荆国奸细能和忍者神龟比吗。” 王栩听到最后,满脸疑惑,小声问道:“王上,什么是忍者神龟?” 王镡自知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摆摆手,说道:“你别管那么多,速去传令吧。” “喏!” 王镡并没有待在蜀都城内,同时他将临洮郡君、上邽侯一家子带出了蜀都城。亲卫师则同腾骧、武骧进行了换防,来到城外的唐军大营内,保护王镡一行人。 当时辰进入到四更时,蜀都城内忽然变得喧嚣起来,隐隐的还有火光闪现。紧接着,就是隆隆的马蹄声。 如此大的动静当然惊动了王镡,天黑以后,他并没有脱去甲胄,就那么靠着床榻睡着了。 蜀都城内有异动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就被王栩叫醒了。王镡手按刀柄,出了中军大帐,看着蜀都城内的火光,冷笑道:“阿栩,这帮乱臣贼子应该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做出了应对。荆国皇帝该心疼一阵子了,他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奸细,就这么葬送在了蜀都城内。” 王栩呵呵笑道:“王上神机妙算,宵小怎能相抗。”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没有缉事司的情报,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应对。说到底,情报是很重要的。” 王栩信服地点头,说道:“王上说的是。” 没有多余节目,就会显得很无聊,王镡这次直接将碍事的甲胄给脱去了,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戴箬秋就骑马赶来,汇报了一番,这一夜,真的是如同打仗了。荆国奸细就斩杀了近千人,扑灭了六处火情。 王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道:“益州的事情已经没有太多需要修改的了,王栩,传令下去,我们启程回长安。” “喏!” 从大唐元武元年二月廿一日到八月初一日,历时近半年的征伐之后,唐国终于恢复了雍国的版图,彻底成为了占据雍、并、凉、益、冀五州的强国。 王镡坐在战马上一路思考着唐国未来发展的道路,重走了剑门关,然后在南郑休息两日,接着从褒斜道回到关中,然后东行,经鄠县回到了长安。 在距离长安还有二十里的时候,王栩来报:“王上,皇甫先生、褚先生带着一众文武百官出城迎接了。还有……” 王镡看着支支吾吾的王栩,询问道:“还有什么?说!” 王栩无奈地说道:“还有太王、太王后、王后也在。” 王镡恼怒地说道:“简直是胡闹!自古以来,哪有父亲母亲出城迎接儿子的。还有王后,算算日子,王后有孕已经七个月了,身子迟重,怎么也这么胡闹。皇甫先生和褚先生怎么不劝阻?!” 王镡一抽马鞭,胯下的赤云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就像前狂奔,王栩只好带着效节卫紧紧跟在后面。整支武卫军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动了,纷纷奔跑起来。 当王镡纵马狂奔到长安城外十里亭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都感觉震撼。 只见眼前密密麻麻的全是长安百姓,似乎长安城内的百姓们都出来迎接自己。 在最前面的,正是自己的父亲、母亲和妻子,王镡不再纵马,翻身下马,一抛缰绳,将马扔给了王栩。 王镡大步跑向人群,来到王谿和杨氏面前,双膝跪地,大声说道:“不孝儿,拜见父王、母后!” 王谿赶紧上前想将王镡扶起来,不过却是徒劳,只能急声说道:“赶紧起来!你是一国之主,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赶紧起身!” 王镡顺从地站起身子,然后就看向了自己的王后张蒲。此时张蒲挺着大肚子,一脸喜悦的表情看着王镡。.qqxsΠéw 王镡假装责怪地说道:“你现在的状况,连太极宫都不能出来,凑什么热闹啊?!” 说归说,王镡依然搂住了张蒲,右手不自觉地就放在了张蒲的孕肚上,那股血脉相连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王镡看着远处靠近的大军,说道:“父王、母后,你们赶紧上马车吧。菖蒲,你也上马车吧。外面风沙太大了。” 的确,近八万步骑,威势太大,行进中风沙弥漫。王镡可不想让自己的亲人吃沙子,自己一个人吃就可以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八月初五 王镡带着父母妻子、文武百官回到太极宫,此时宫内是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五彩丝带四处飘扬。 王镡坐在马车内,摸着张蒲的手,说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张蒲笑着说道:“也没有多辛苦,刚刚查出来,母后就不让我去军医署了。现在军医署都交给了五师兄,我就是听听五师兄的汇报。”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以后汇报就算了,我会让人盯着军医署,不让那里出乱子。” 张蒲的五师兄士孙询,是孙商陆收的第五个徒弟,医术不算最厉害,管理能力却是数一数二的。 进入太极宫内,王镡让王谿和杨氏坐在了主位,他和张蒲则居于侧位,陛阶之下,主道两旁都已经摆满了桌案和座椅。 文武百官们按照各自的品阶,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张蒲早就吩咐了后厨,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一直都热着。此时,宫妇们已经端着饭菜上桌了。 王镡看着眼前的酒杯,长叹一口气,他是不怎么喜欢喝酒的,但是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不喝酒不合适。 只见他端起酒杯,先是对着自己的父王和母后敬了一杯,说道:“这第一杯,敬父王、母后,还有远在冀州的兄长,没有父王、母后,就没有我,没有兄长的鞭策,就没有今天的我。” 说完,王镡一杯将酒喝尽。 “咳…咳…” 王谿也同样将酒杯中的酒喝掉,却咳嗽了一下。杨氏赶紧轻拍丈夫的背,王镡看着自己父亲如此痛苦,赶紧说道:“父王,你这杯子里怎么是酒呢?孙院使不是说你不能喝酒吗?” 王谿摆了摆手,说道:“今天这么高兴,我就喝这一杯。” 王镡出言道:“等宴席结束了,让孙院使给您看看。” 王谿刚想拒绝,就被杨氏瞪了一眼,没说出话来。 王镡接着转身面向了陛阶下的文武百官,朗声说道:“诸位爱卿,此次平定巴蜀,我要感谢你们。感谢皇甫先生、褚先生带着文官们在朝廷中为前方军队支持军需,感谢王湔、张耘菽、李肃杰等军中将领们,熬夜筹谋、同敌军血战,感谢唐军将士们,为我大唐流血流汗!这一杯敬你们!” “大唐威武!” 皇甫坚率先喊道。 紧接着宫殿内外就是阵阵高呼。 “大唐威武!!!” 王镡喝掉了酒杯中的酒,然后又倒了一杯,扫视了一圈,说道:“这第三杯酒,敬陪着我一路走来,牺牲了的人。敬我的师父王寒挚,是他造就了我的一身武艺。敬我的孙思泽,是他照顾着刚刚成为新兵的我,敬安东军、頨浑军、并州军、唐军牺牲的同袍们,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的我,今天的你们,今天的大唐。” 说完了,王镡“唰”的一下将酒杯一倒,酒水洒在了地上。 太极宫的宴席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期间王镡多次走下陛阶,同皇甫坚、王湔等文武官员交谈,语气轻松,表情亲切。宴席结束之后,王镡亲自将王谿和杨氏送回了延嘉殿。 王镡回到甘露殿的时候,张蒲已经被杏儿安置好了,坐在一张宽大的床榻上,两名宫妇正在细心地伺候着。 看到王镡步入殿内,张蒲想要起身,却被紧走两步的王镡给制止了:“你身子这么迟重,就别乱动了。” 说完王镡就坐在床榻边,同张蒲说着这一路上在巴蜀的趣事。杏儿和两名宫妇知趣儿地退下了。 唐国因为班师凯旋而庆祝的喧嚣还没散去,就迎来了接踵而至的逢五大朝。 大唐元武元年八月初五,这一天的大朝对大唐而言,更加的重要。文武百官的朝贺,王镡对有功官员的嘉奖,对天下臣民新的期望。还有中原诸国、各番邦的使节,轮流觐见。 兼并了巴蜀之后,整个天下诸国,都不再将唐国视为一个地方性政权了,而是以一个新帝国来看待。 铛!——铛!—— 天边刚泛起细微的鱼肚白,太极宫中的钟声响起。 王镡强忍着困倦,掀开床榻的帷幔坐起身。 “我伺候夫君更衣!” 听到张蒲的声音,王镡无奈地叹了口气,即便他再小心,却依然将王后弄醒了。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你别起来了,再睡会儿,我自己来。” 王栩穿着簇新的戎服,身着一身山字纹扎甲,头戴顶盔,红色的盔缨高高竖起,脚蹬皮靴,腰侧挎着一把簇新刀柄的环首刀,这身行头可比平时郑重了许多。 王镡笑道:“你这是要相亲去?弄这么精神!” 王栩低声笑道,“是太王那边来传话说,今日太王和王上要去太庙,末将自是也要随行,所以末将穿得体面些。在祖宗灵位面前,末将要是穿得寒酸了,丢祖宗们的脸面!” 祭祀太庙,八月初一太极殿大宴时就说定了的。唐国兼并巴蜀,恢复了雍国故土,怎么也要跟祖宗们汇报一番,然后再求一下祖宗们,保佑唐国的未来。 在延嘉殿接上王谿,父子二人乘御辇,王氏族人们骑马,文武百官皆是步行,在京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的。 此刻,十几名宫妇端着洗漱用具进来,轻声在王镡身边忙碌,一名宫妇拿着象牙梳子,开口笑道:“王上,臣等给您梳头!” 王镡点点头,坐在镜子前。头上乌黑的长发披散开,宫妇十分小心地梳理着王镡的头发。 王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玩笑般的说道:“头发太长碍事,应该剪了!” 他是开玩笑,但宫妇直接吓得手一抖,梳子直接落在地上。 “臣该死!” 王镡笑道:“起来吧,不算什么事!” 宫妇听了王镡的话,赶紧起身,又稳又缓地将王镡长长的头发梳好,盘在头上,用玉簪固定住,随后另外几名宫妇上前,开始给王镡净面、梳洗。 就这时,外边传来脚步,来人躬身行礼道:“臣参见王上!” 王镡正擦脸,放下手巾,看着来人说道:“老沈来了,进来吧!” 沈肃是王谿身边的老人,如今已经近六十岁了,他是看着王谿长大,看着王镗和王镡长的,如今他也是罕见的一身庄重的打扮,同时身边带着几个同样穿着新戎服的效节卫。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口箱子。 “臣拜见王上!”沈肃带人进来,和那几名效节卫再次恭敬地行礼。 “行了,不年不节的,不必如此大礼!”王镡笑道,“一大早上过来见我何事?” 沈肃开口笑道:“王上,臣奉旨,给您送礼服!” “礼服?”王镡不解,询问道:“什么礼服?今日朝会,虽是去太庙,不是要穿衮服吗?我这早就有了呀!” “太王说了,您那件旧了,在您出征的时候,早就让尚衣院的织工们给您准备新的了!”沈肃笑道,“太王还说,衮服是祭拜时候穿的,今日大朝,您要穿龙袍,也让织工们给您准备了新的!” 说着,微微摆手,让跟进来的几名效节卫打开箱子。 王镡一看,顿时当场呆住,说不出话来。 他这个唐王的衮服与皇帝的衮服,在礼制上有着本质的不同。皇帝衮服上许多纹章,他根本不能用。但现在这簇新的衮服,竟然和皇帝大典时穿的,没有半分差别。 更让他心中又惊又惶的是,一口箱子中,赫然摆放着只有皇帝才能佩戴的十二旒。 见王镡说不出话来,沈肃继续说道:“王上,除了衮服,还有龙袍!” 话音落下,一件绣着金线的玄黑龙袍,在王镡的面前展开。 龙袍之上,满是繁复名贵的金线,裙底绣着万字纹,正当中一条目光凶狠,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赫然在目。 五爪金龙的袍服,王镡平日也穿。但上面不会和这件一样,绣着日月星辰的图案。 这龙袍,也是皇帝才能穿的。 “太王说了,早晚都要给您预备,所以让织工们赶早不赶晚!”沈肃低声道,“王上,太王还说了,您换好袍服,去延嘉殿见他!” 王镡低声道:“知道了!” 此时,王镡已经了然,在他出征巴蜀的这段时日里,皇甫坚和褚堃这两位先生,又做出了好大事。怪不得八月初一那日,他们俩高兴得如同自己打了胜仗似的。 延嘉殿中,王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不悦地摸着自己憔悴的脸庞,愤愤说道:“这是见鬼了,一下就老成这个德行!” 说着,王谿微微叹息一声:“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啊!” 说着,他忽然咧嘴莞尔一笑,对杨氏说道:“他娘的,遭瘟的书生说的词儿,虽说矫情了一点,可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时,沈肃从外面进来,躬身行礼道:“太王、太后,东西臣已经给王上送过去了!” 王谿笑着说道:“王上怎么说?” 沈肃回道:“王上愣了好几次!” “哈!”王谿大笑,“傻小子,一会他就该偷着乐喽!” 说着,王谿又看看自己镜子中的脸,“老沈,过来给我更衣吧!穿仔细点!” “是!” 第三百七十章 不会怪罪 “父王,儿臣来了!” 不用人通禀,王镡就进了延嘉殿内。 “嗯!” 站在镜子前,穿着皇帝礼服衣冠的王谿,背对着王镡,淡淡地应了一声。 “父王……” “你先别说话,过来!”王谿打断王镡,开口道。 王镡按捺着心中疑惑,撩着宽大的衮服裙摆上前,因为头上戴着十二旒冕,他另一只手,还要微微撩开眼前的那些珠子,走得很缓慢。 “不急,慢点走。我当初第一次穿这玩意,走得快了,差点跌了个跟头!”王谿笑道。 王镡慢慢走到王谿身边,和王谿一同看着面前宽大的镜子。 镜子中,一老一少,父子俩面容有几分相似,但又截然不同。一个垂垂老矣,一个英姿勃发。 王镡轻唤:“父王……” 王谿的大手,轻轻地帮王镡整理下衮服的腰带,柔声道,“不知不觉,你比父王都高了!” 王镡心中一酸,不是他比王谿高了。而是王谿老了,身子有些佝偻了。 “你看!”王谿指着镜子中,两人的身影,“你穿着衮服,可比我利索多了!” “父王,您…….” “你去,把那把刀拿来!”王谿又一次打断王镡,说道。 王镡转头,走到王谿的书桌旁,把那把跟随王谿一辈子,刀锋已经有些斑驳,却依旧沉重的环首刀,郑重地用双手拿起,捧给王谿。 “走吧!” 天子穿衮服,该带长剑,而王谿则是挎着那把,浸透了无数敌人鲜血的环首刀。 王镡道:“这就走?” “嗯,走,去太庙!”王谿努力地挺着脊背,大步向前。 王镡刚想上来搀扶,却听王谿又开口道,“你不和我坐同一个辇!” 顿时,王镡心中,又感诧异。 王谿今天,太不寻常了。 这时,王镡看到,跟在王谿身后的几名效节卫,捧着装玉玺的匣子,捧着代表着中原山川江河的地图卷轴,捧着王谿的私人印信等物什,跟在王谿的后面。 “王上,老臣为您驾车!” 更让王镡诧异的是,一身戎装的沈肃出现在门口。 沈肃也是军旅起家,从进入军中起,就一直是王谿的部下,后来更是王谿的心腹宿卫。他这辈子,除了给王谿和杨氏驾过车外,没有给任何人驾过车,哪怕是王镗和王镡,都没有过。 “沈叔,您怎么?……” 沈肃笑道:“王上,先上车吧,王后等着您呢!” “谁?” 瞬间,王镡明白了,沈肃口中说的王后,只能是张蒲。 王镡按捺心中的疑惑,跟着沈肃出了殿门。王谿那边已经上了御辇,另一个和王谿一模一样的御辇边上,张蒲头戴凤冠,一身盛装垂首而立。 “臣妾见过王上!” 按理说,朝会也好,接见外国使臣也好,祭拜太庙也好。张蒲根本无需出面,若日后她做了皇后,倒是祭祖的时候需要她张罗。 王镡轻声问道:“太王让你去的?” 张蒲有些怯怯的,说道:“一大早,沈肃就到臣妾那传旨,说让臣妾跟着一道去祭祖,参加朝会!” 说着,不自觉地朝王镡面前走进几步,“臣妾,心里有些慌!” 她毕竟是个女子,这样的大事也是第一次。莫说她这个女子,就算是王镡这个大男儿,心中也越来越忐忑。 “别慌,有我在!”王镡安慰一句,“上辇吧!” 身着玄甲,头戴铁胄的效节卫开道,王栩骑着高头大马,率领效节卫,为先头仪仗。 太极宫城的承天门缓缓打开,刚露出王谿和王镡的御辇,外边守候多时的王氏宗亲、文武百官们齐齐行礼,无声垂首。 等他们父子的御辇过去,众人起身。王氏宗亲们上马跟随其后,紧接着是文武百官们。 “三哥!”王氏宗亲中,王士规的幼子王畴策马靠近王士晖的三儿子王璞,低声说道,“有点不寻常啊!” 王璞侧脸看着对方,“怎么不寻常?” “这朝会在太庙本就不寻常,而且你看!”王畴低声道,“王上今日的所有仪仗,和太王一模一样!而且两人都和雍国先帝的仪制一样”说着,低声道,“方才王上的车架出来时候,我看到他从里面露出半张侧脸,他带着十旒……” 王璞再看看他,说道:“老十,你知道你这人从小到大有个不招人待见的毛病吗?” 王畴被他说得一愣,询问道:“三哥说什么?” 王璞道:“你这人,最爱揣着明白装糊涂!” 王畴还要再说,却发现王璞板着脸,便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不知不觉,太庙到了。 恢弘的殿宇就在眼前,天地间却寂静无声。 王谿缓缓从御辇中出来,手按刀柄,威严地问道:“王上何在?!” 王镡快步上前,出言道:“儿臣在!” 王谿开口说道:“你与我,先祭拜太庙!”随即看了眼,下马走到王士规、王士载、王士晖等王氏宗亲面前,朗声道:“你们,在正殿门前跪着等!” 说着,不等王镡扶他,一步步朝前走去。 “太王有旨!”沈肃的声音,在官员们耳边响起,“太王和王上先祭拜天地诸祖,宗亲跪等,文武群臣立于太庙正殿门外!” 香火,在太庙的正殿前弥漫。 风吹过,随风徘徊的香火,朦胧的遮挡着大殿之中那些祖先牌位。 然后,尽管还是有风,这些香火依旧不肯散去,让人越发地看不真切。 通往正殿的汉白玉台阶上,那双目圆瞪的五爪金龙似乎也仿若活过来一样。瞪着双眼,威严地注视着,即将在他身边走过的王镡。 但这条龙,却注定被王镡踩在脚下。 “跪!” 就在王镡提着衮服的裙摆,跟着王谿的背影缓缓前行的时候。身后王士规一声呐喊,紧接着王氏宗亲们,就在太庙正殿的台阶下跪成一片。 王镡禁不住回头望去,他看到了跪在宗亲之首的王士规的眼中,已泛着热泪。同时也看到了一些宗亲眼睛里的迷茫。 再看得远一些,文武百官中的高官们在皇甫坚、褚堃、张松奇的带领下,也紧随其后地跪了下去。 然后,王镡又看到,在微微错愕之后,后面的文武官员们也争先恐后地跪下,深深的叩首。 他们,应该也是预感到了什么吧! 一步一步,沿着台阶缓缓上前。 王家爷俩的时候,是记录这一幕的几位史官,还有礼部的礼官,最后面沈肃、王栩带着几名效节卫跟着。 “吱!——” 微微的声响之中,太庙正殿的大门,被站在门前的几名效节卫全部推开。 “小心门槛!” 王谿在王镡的搀扶下,迈步越了过去。 从三皇五帝开始,到周朝先祖姬弃,到周太王姬亶,到周文王姬昌、周武王姬发,再到姬晋(王子晋),接着就是频阳王氏的先辈们的牌位前,王谿站住脚步。 随后他张开手臂,让礼官再次一丝不苟地检查衣冠。接着,不用任何人搀扶。虔诚且恭敬地缓缓跪下,抬头仰望,双手合十。 “不肖子孙王谿,今日叩拜王氏列祖列宗!” 话音落下,王谿对着祖先牌位,郑重的叩首。 “不觉,不肖子孙谿年近天命。初祭先灵时英姿勃发,如今已垂垂老朽!” “五十年中,不肖子孙谿不敢丝毫懈怠,护佑宗族,教育儿女,为国拼命。承蒙祖先福茵,成为唐国太王,常思及先贤之法,欲造盛世,使大唐国泰民安。 不肖子孙谿不敢比肩祖先唯勤勉而已。如今年老,勤勉不及,居太王之位,执掌大唐,时常惶恐! 不肖子孙年老,不怕。怕老而昏庸,错负了大唐百姓。怕老而无能,有损江山社稷。怕老而多疑,损伤了骨肉亲情!” 说着,王谿顿了顿,憔悴的脸上泛起一丝骄傲,朗声道:“古往今来,皇帝不知凡几。多有壮年英明神武,老却昏聩无能之辈。不肖子孙谿虽布衣出身,也知皇帝之重,不敢贪恋权位,一己之私,损天下而自肥也!” 闻言,跪在王谿身后的王镡,猛地抬头。 带着几分激动,几分诧异,甚至几分感伤,不可置信地看着王谿。 王谿却没回头,依旧念着祭文:“大唐立国,威加海内,兵戈臣服四方,麾下猛将如云,能臣无数!此非不肖子孙谿之能,乃天之德,眷顾大唐! 不肖子孙谿自持谨慎爱民之心,不敢滥用民力,不敢广兴宫室。如今大唐有所成矣! 今日,值此大朝。不肖子孙谿再谨叩祖先,频阳王氏,代天执权,内修德,外施威,不使先贤蒙羞!不肖子孙谿一介布衣出身,德行浅薄,才学粗鄙。” 说到此处,王谿似乎有些情绪激动,似乎也有些气力不支。停顿片刻,王谿回头,看着王镡一笑,继续说道:“愿祖先佑我王氏子孙,治天下以永太平,江山昌盛,金瓯永固!” 说完,再次叩首。 然后,缓缓回望,对王镡说道:“仲铭,你来!” 此刻,王镡的心中竟然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空白。 “慢慢说!”王谿笑着开口,“若是忘了那些礼官安排的祭文,就想啥说啥!”说着,再看看那些祖先牌位,笑道,“你一片真心,想来,他们也不会怪罪。” 第三百七十一章 该你了 “不肖子孙王镡,敬拜三皇五帝、周室列祖列宗、频阳王氏先祖!” 王镡稳稳心神,缓慢开口道,“蒙先祖垂青,不肖子孙镡,为大唐之王。” “不肖子孙镡自知浅薄,不敢专权。效仿古训,广开言路,凡事三思后行。” 人在格外激动的情况下,在突然获得巨大惊喜的情况下,头脑之中是一片混沌的。 王镡一边压抑着澎湃的心潮,一边压抑着泛起的疑问,脑中还在回想着礼官为他起草的祭文。 背了几句祭文之后,王镡泛起波澜的内心忽然在瞬间,变得无比沉静下来。 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话,他没有继续念。而是抬头,带着几分骄傲,看着眼前的祖先牌位。 “我常闻,古人求太平盛世,乃国泰民安,政治清明。” “然,我以为不尽然。国泰民安之世多,苍生孰真安否?” “大唐乃天下之国,普天之下皆是大唐子民。我之所求,乃天下大同!”仟千仦哾 “老有所养,少有所依,无饥荒之忧,无疾病之愁,乃谓之大同也!” “是以,我将励精图治,开拓进取。必将大唐,远超先贤,此方不负天,将天下交予频阳王氏。一代更比一代强,方使得,华夏香火永旺!” 说完,王镡叩首。 一旁的礼官、史官见王镡的祭文别出心裁,有冲天之志,却少了几分对先人的敬畏之心。顿时不知所措,惶恐地看向王谿。 而王谿,在听完自己儿子简短的祭文之后。苍老的脸上,泛起几分激动得潮红,眼神矍铄,暗含赞赏。 “好,把这些先祖都比下去。把这些帝王都比下去,这才是我儿子!”王谿心中暗道,“我老了,有心无力。你年轻,终要奋力一搏!” 想到此处,王谿转身,缓缓走到供奉频阳王氏先祖的一侧。看着牌位上的那些名字,王谿神色复杂。 他亲手上香,格外虔诚崇敬又极其真心地双手合十,从未有过的郑重叩拜。 “父祖在上,一晃,奚谷也老了!”这时,王谿的低沉之声,继续响起,“一晃,就到了知天命之年,咱们王家人鲜有长寿的。咱能活到这个岁数,都是祖先的阴德保佑。 虽说我如今是唐国太王,天天让人喊千岁,可我知道世上哪有千岁万岁之人。你们的奚谷,如今也是风烛残年,行将就木了!老了,就要看儿孙的了。这份家当,该交给我王家的子孙了!” 说着,王谿转头看向王镡,说道:“仲铭,知道为父今天为什么要在太庙进行大朝吗?” 王镡叩首,带着几分哽咽:“儿子已知道了!” “别跪为父!”王谿指着王家先人的牌位,语气骤然加重,“跪祖宗!” 王镡转身,对着王家先祖,郑重地跪下。 王谿大声道:“为父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许胡乱说话!” 王镡只能暂且按捺内心,无比虔诚地跪着。 王谿缓慢的,抽出腰间的战刀,然后刀鞘在手,刀交给了旁人。 啪! 猛地一抽! 剧烈的疼痛让王镡身体晃动,他只能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声音。 王谿大声质问:“说!我王氏家业你能不能守住!” 王镡大声回答:“能!” “为父没听见!” 啪!—— 王谿又是一下抽出。 冷汗,顺着王镡的鬓角就落了下来。 “儿子能守住!” “祖宗们没听见!” “儿子能,能守住大唐的家业!” “记着,这是你在为父,在我王家的祖宗面前,亲口说的话!” 王谿的刀鞘,又一次抽在了王镡的脊背上,他继续说道: “一,不准骄奢淫逸!” “二,不准倦政怠政!” “三,不准亲近小人!” “四,你给咱记住第四条!” 王谿又是大声喝道:“不管到啥时候,都不能忘本! 咱王家从先祖姬弃数,就是农民,你就是农民的子孙!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记着我们王家的出身!你要做的,比先朝那些出身显贵的皇帝,更好!记住没有!” 王镡重重地点头,回答道:“儿子记住了!” “刀!”王谿大喝一声。 随后,环首刀归鞘,被王谿轻轻地放在王镡的手中。 “拿着!”王谿继续道,“江山社稷给你了,为父的刀把子也给你了!往后这个家你做主,谁不服,就剁碎了他!” 王镡双手捧刀,眼含热泪,哽咽道:“父王,儿臣知道了!” “好!好!好!”王谿亲自帮王镡擦去额上的冷汗,抚平后背的袍服,说道:“打在你身,疼在我心里。但不打,你记不住为父的话!” “父王!”王镡哽咽道,“您怎么忽然……” “老了!”王谿拍拍他的脸,笑道,“还有这一身伤,你出征这几个月,我这个太王当政,完全吃不消,到了享福的岁数,就要退下来歇着了!” 说着,王谿又是一笑,说道:“我的孙儿也快出生了,我还想着长命百岁,看着孙儿长大呢。而且,有我在,许多事你都束手束脚!干脆,都交给你。反正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而且趁着大朝,大家伙都在!” 说着,王谿拉着王镡起身,说道:“走,咱爷俩去外边。皇甫先生、褚先生他们应该等急了!” 王谿和王镡的身影,出现在王氏宗亲和群臣们的视线之中。众人的头,更谦卑地低着。 许多人在低头的一刻注意到,王谿那把从不离身,带了一辈子的环首刀,如今佩戴在王镡的腰间。 啪! 一声响亮的鞭响,在汉白玉的台阶上绽放,沈肃把皮鞭挥舞出一个弧线,响彻四方。 “朝会开始!” 太极殿内的龙榻被搬到了太庙的正殿门前,文武百官鱼贯而入,肃然列队。 这张代表着无上皇权的龙榻,王镡一直都没有用,王谿虽然做过,可也是次数有限。 广场之上,文臣一队,武将一队,王氏宗亲在最前。 许久之后,上千名官员站列完毕,王谿环视一周,徐徐开口道:“仲铭,接下来该你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称帝了 王镡缓步走到龙榻前,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出言道:“皇甫先生、褚先生,我还记得,当初称王的那天,就是这个样子!” “王府还没个影儿,就在刚铺好的地砖的广场上,上千人站着,看着我坐上我书房中的椅子,当上唐王!” 话音落下,百官之中一些老臣,面露激动之色。 “有人说,皇权天授,可我不认这个!”王镡继续道,“不论是唐侯、还是唐王,甚至是这皇位,都是我带着一群兄弟们,用血换来的!” “我知道这天下为什么坏的,也知道天下怎么才能好起来!所以我这些年,东奔西跑,到处征战,杀了不少人!”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我只想着,要对得起跟着我死的那些人,对得起从乱世中活下来的那些百姓!” “是以!”说到这,王镡忽然换了称呼,朗声说道:“朕,这么些年,从来不讲啥排场,更不讲什么假大空。” 皇甫坚等文武百官们激动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着,王镡走到一旁,双手捧着一方印信走来,然后双手高举。 王镡继续大声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即日起,朕即皇帝位,为大唐天子!” 就在天与地之间,庄严肃穆的太庙正殿门前,在代表着无上皇权的龙椅边。 在无数双臣子眼睛的注视之下,王镡站在那里,双手高举。 一时间,风和天上的云,似乎都凝固了,周围没有一丝杂声。 沉甸甸的玉玺,放在他的手里,王镡捧着玉玺和王谿并肩站在一起,看着视线中,是谦卑的臣子们。 在他的视线之中,王士规、皇甫坚、褚堃、张松奇是第一批再次行叩拜之礼的人,然后那些如梦方醒的大臣们,纷纷跟着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缓缓地,王镡把玉玺放在龙榻上,然后端正地坐了上去。 骤然之间,天地之中的万岁之中,越发激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时,沈肃捧着一份圣旨,站在汉白玉的台阶上,面对群臣缓缓展开,大声朗读道: “朕布衣出身,转战南北,九死一生。开唐国之号以立于世,上赖祖宗福德,下承黎民之情,平定叛乱,开疆拓土,家国天下皆安,海内寰宇皆顺! 拜生父太王为太上皇,拜生母太后杨氏为皇太后,居延嘉殿,颐养天年。立王后张氏为皇后。 特此谕旨,诏谕尔等臣子。又于太庙,诏告天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镡站起身,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稳一些,说道:“众爱卿平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次万岁之声中,臣子们起身,原地站立。 王镡向前几步,大声道:“上苍、先祖把这担子交给了朕,朕就不能愧对天恩!今日,当着先祖和父皇的面,朕直抒心中宏图! 大唐者,天下之国也,天上地下,与天同存。朕一定要让这大唐,进入风华盛世。如此,方对得起先祖的期盼,对得起天下臣民!诸臣工,风华盛世任重道远。朕与尔等,共勉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唐元武元年八月初五朝会,大唐的臣子们,见证了王镡登位为皇帝的盛景。其他国家的使节们,也茫然见证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典礼。直到朝会结束,相当一部分臣子们、使节们依旧处于茫然,如在梦中的感觉。 “皇上起驾!” 负责禁卫的王栩大喊一声。 不等效节卫翻身上马,王谿已经笑骂道:“哪个皇上?” 王栩赶紧改口道:“太上皇、皇上起驾!”他的声线颤抖,甚至竭尽全力也喊不出太大的声音。 饶是他平日脑子活泛,现在也好似浆糊一样。 “王上现在是皇上了,王上是皇上了!” 王镡登基称帝,就必然要提拔朝中的大臣们。那么届时,他王栩这个天子近臣,岂不是又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王谿登辇之前,拉着王镡的手,笑道,“这几日,你这个新君登基,定然有忙不完的事儿。不必每日都来看我和你母后,国事为重!” 王镡笑笑,搀扶着王谿,说道:“儿子看望父亲,也不耽误国事!”qqxδnew “不用和为父同辇!”王谿笑笑,指着后面,“你媳妇在那边等着呢,和她一块回去吧!” “回宫!”王谿登上御辇,“一堆事儿呢,你赶紧去吧!” “是!”王镡应了一声,带人朝他的御辇那边走去。 王谿看着儿子的背影,无声地笑笑。 王镡快步朝御辇那边走着,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 没有人能够真正在这种大事面前,做到波澜不惊。 今日王镡终究迈出了那一步,登上了那个皇位!是可以主宰天下臣民的皇位!甚至不客气地说,在这个时代,是可以主宰整个亚洲,半个世界的皇位。 越走,他的步伐越快,心也跳得越快。 忽然,好像脚下一空,身子一软。 “王上!”侍卫楚材赶紧扶住王镡。 “什么时候了,还叫王上!”王镡身后,王栩“嗖”地窜出来,扶住王镡的胳膊,对楚材说道。 后者微微呆滞,然后赶紧道:“皇上!” “万岁爷累了吧!”王栩搀着王镡,笑着说道,“末将搀着您走!” “朕还没七老八十,还用不着你搀!”王镡笑骂一句,继续前行。 这时,张蒲捧着孕肚走了过来,作势要拜,被王镡拦住了。 “臣妾,参见皇上!” 张蒲也在这个时候改了口。 “哎!”王镡心中微叹,坐上这个位子就是孤家寡人了。 从朝会结束开始,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带着以往没有的畏惧。 御辇缓缓出发,驶向太极宫。 车厢里没有摇晃,张蒲不时地小心打量着王镡的脸色。 王镡好奇地问道:“怎么,朕脸上有花?” 张蒲略带惶恐地说道:“请皇上恕罪!” “你我夫妻,不要如此!”王镡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我是皇帝了,你就是皇后!这几天,册封的诏书就要下来,你好好准备!” 张蒲心中一喜,眼神中神采绽放。皇后,那是普天之下,最美的女人。即便是她的姑姑,当年也只是宫中嫔妃而已。 此时,王镡又笑道:“你也让人和临晋侯府说一声,皇后的母族是要追封的,家里还有什么人,都要据实奏来!” “臣妾遵旨!”张蒲低声道。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太子之位从来不会稳固 “快!快!快!” 张耕黍和张耘菽哥俩刚到家门口,不等仆人过来拴马,径直跳下来,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催促着。 这种催促非常之急切,好似火烧眉毛一样。但却又很是没头没脑,让人不知道到底要快什么。 临晋侯府的管家张一铢一头雾水,他紧跟着他们二人,大声问道:“大公子,二公子,快什么?” “快快快,快准备!”张耕黍平日异常稳重的一个人,如今说话的嘴都是瓢的。 “准备?”张一铢一愣,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跟着他们兄弟的身侧,低声问道,“可是宫里出了变故,要咱家的家丁们披甲准备?” 张一铢这个管家从小跟着张松奇,当年就是张松奇的亲卫,就是临晋侯府的心腹自己人,许多事情张家哥俩根本没避讳过他。因此此刻,张一铢想到这儿,也就当面说了出来。 “快准备贡品!”张耘菽的语气比他兄长还要急切,“去祖庙祭拜!” 张一铢一愣,不解地问道:“二公子,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就去祭拜祖庙?中元节的时候,不是祭拜过了?” 张耕黍忽然回头,眼光竟然有几分凶狠,语气深沉地说道:“那位……当皇上了!” 张一铢一时间没听懂,出言问道:“哪位?” 张耘菽看着张一铢呆愣的样子,恼怒道:“还他娘的能有谁?” 张一铢瞬间明白了,也结巴了起来:“大小姐的……王上?” 只见张家哥俩几乎眼睛充血,红彤彤的眼珠子瞪老大,说道:“王上今日在太王、皇甫先生、褚先生的劝谏下,终于登基了,是咱们大唐的皇上了!” “天爷!”快六十的管家“嗖”的原地蹦高,兴奋地大喊:“啊!这……老奴这就去准备!” 说着,他赶紧转身,朝身后的奴仆们大喊道:“赶紧的,让府里各院儿管事的都上老子这来听差,他娘的都换上新衣裳,府里府外都给老子打扫干净了,有一丝灰尘劈了你们!门口的灯笼换新的,狮子再擦了,下马桩都给老子盘出光亮来,台阶拿抹布擦。门前的道,给垫平了,不许有不平整的地方。告诉厨房,今日起换上新昌的官瓷,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谁敢蔫头耷脑,撵出府去!祖庙那边赶紧搭台子,准备祭品。” 六十岁的老汉,嗓门洪亮,骤然又转身,大声道问道:“大公子,二公子,要不要搭流水席!” 张耕黍和张耘菽想了想,异口同声,“搭!” 这年月,只要是大户人家有了喜事,都要搭流水席出来。不管是三教九流,哪怕是要饭的乞丐,只要上门说声恭喜。坐下来,肉随便吃,酒随便喝。人来越多,越是热闹。 “去,叫街上那几家酒楼都别做生意了,咱家包了,让他们掌勺的伙计们都过来在府门口做流水席!敢不来,拆了他们的饭馆子。”管家继续朝着下人们大吼道:“对了,放爆竹!放爆竹!把一万响的爆竹拿出来十条来,一刻不停地放!找戏班来,府里要好好热闹热闹!” 临晋侯府的女婿当了皇帝了。这对于临晋侯府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更是寓意无比深远的大事。 “你们闹腾啥呢?”这时,正门处张松奇迈着方步进了院子,对走路带风的张家兄弟和自己的管家问道,“吵吵闹闹的,干什么呢?”m.qqxsnew “父亲!”张耘菽上前,声音都哆嗦着。 在大典上的时候,他光是欣喜若狂来着。一回到家,心里不知怎的,是既喜又慌,一颗心好似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王上即位了!”张耕黍说道。 张松奇淡然地看着两个儿子和管家,反问道:“所以呢?我当时就在那里,发生过了什么,我会不知道?” “额……”张耘菽直接被自己的老父亲给问住了,他赶紧解释道:“父亲,这王上成了皇上,可是天大的喜事,妹妹还成了皇后,这以后诞下皇子,妥妥的太子无疑啊。这三喜临门,可不得庆祝一番吗。” 张松奇依旧淡定,他出言道:“糊涂啊!你俩糊涂!” 听了自己老父亲的话,张家哥俩顿时有几分不解。 张松奇接着训斥道:“现在是什么当口?新皇刚刚登基,你俩现在不应在家里,应该在军中!” 一句话,瞬间点醒张家兄弟二人。 对,这个时候,他们两人不应急着高兴。自己老父亲就是劝谏王上登基的众人之一,只是王上登基得太突然,局势并不是如他们想象中那般稳妥。现在还不是他们高兴的时候。长安周边的驻军、长安的城防、巡防队伍,都要赶紧梳拢约束管理起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想到此处,张耘菽直接转头,对张一铢说道:“家里的操办先停下,叫上府上亲兵们披甲跟老子上马去武卫军里!” 张耕黍接着说道:“关上府门,谢绝外客!告诉来访的客人,留下名字,日后临晋侯府登门回礼赔罪!府里的人不得外出,更不能随意张扬,得意忘形!” 一番吩咐连番出口,张耘菽出门之时,身边已经有一群精锐的亲兵,甲叶子哗啦作响地跟着,杀气腾腾的上马,直奔武卫军军营。 张松奇一直不作声,只是默默看着两个儿子。看着张耘菽离去的背影,他看着张耕黍说道:“多大的人了,还是如此毛躁,不过你表现得不错。” 张耕黍一脸惭愧地说道:“要是没有父亲提醒,儿子险些犯下大错。” 张松奇摆了摆手,说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二弟刚刚说蒲儿诞下子嗣,就是我大唐的太子,你也是认可的?” 张耕黍听到自己父亲如此问,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妙,却依然小心翼翼地说道:“父亲,如今这太极宫中的女主人只有小妹一人,而且皇上独宠,这小妹诞下子嗣,成为太子不是顺理成章吗?” 张松奇瞟了自己长子一眼,叹气道:“你啊,还是经历得少了,眼皮子太浅了。” 张耕黍一脸不解,张松奇只得耐心地说道:“自古以来,这储位就是非常难的事情。你看看夏商周三朝,有几个是皇帝长子顺利继位的?更有甚者,兄终弟及,叔夺侄位。而参与进皇位争夺的家族又有几个善终的?身死族灭者不知凡几。所以即使蒲儿生下了皇上的长子、太上皇的长孙,也不意味着他就能当上太子,即便他当上了太子,最终能不能继位都是未知数。” 张耕黍心有不甘地说道:“那如果我们帮助他稳固太子之位呢?” 张松奇被气笑了,冷声说道:“那我临晋侯府距离覆亡之日也不远了,太子这个位子从来都不会稳固,除非皇上驾崩了。” 此言一出,张耕黍顿时浑身冷汗直冒,他有些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无形的重压 “家主,您回来了!” 豫国都城汴梁,睢阳侯府,魏家。 魏华把缰绳扔给门房,有些心思不定,脚步虚浮的朝门里走。 跨过门槛时,身上袍服下摆的裙角,挂了一下,身子顿时一个趔趄,哐当一下撞在了门板上。 “家主,您怎么了?”门房和几个仆人,被吓得赶紧上前查看。 魏华好似有些魂不守舍一样,喃喃开口,“脚上没劲了,你们扶着我进去!” 他不单是脚上没劲儿,连身上都没劲儿了。 今日在大朝,他这个新近的睢阳侯被豫国皇帝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只因为当年的那个小卒子称帝了。 几个时辰前 唐国站在雍国和冀国的废墟上建立起来,建国之初实力就碾压了豫国。豫国皇帝从心底就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已经彻底吞噬他的理智。 大朝会上,豫国皇帝拿着校事府提供的情报,声嘶力竭地咆哮道:“魏华!这个王镡,当年就是一个小卒子,亲冒矢石,身处战场,就这样了,你都没把他弄死?!你这个废物?” 魏华是真委屈啊,王镡当年最高不过就是一名什长,就中原诸国这般惨烈的征战,什长都能换无数茬了。谁又能知道王镡这号小人物,能够如此快地成为了一国皇帝。战场之上能不能存活,都是各凭本事,王镡能够活下来,那是人家有本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只听豫国皇帝继续说道:“当年他是个小卒子也就罢了,上一次,你带着十万大军北上,结果怎么样?十万主力大军全军覆没,事后校事府传来情报,攻击你的唐军就只有五万人,你当年对战雍国时候的能力去哪里了?怎么碰到王镡,你就成了软脚虾,” 魏华直接闭麦了,他看出来了,皇帝陛下是被唐国这个怪物给吓到了,而且直接吓得理智飞走了。他只得默默承受着豫国皇帝的谩骂,一直到了宫门外,他才有气无力地上了自家的马车。 此时的魏华,脑子已经变成了一团糨糊。直到现在,他的脑子里心里都是迷糊的、混沌的。这种感觉遍布全身,让他动弹不得,回来的一路犹如行尸走肉。 迈步走进家门的一刻,他才敢真的在脑中发出不同的声音:“王镡登基为帝了?” 眼看自己的丈夫,是下人搀扶进来的,魏华的夫人吓了一跳。 她正在正房哄孩子玩呢,却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如此模样,惊呼道:“怎么了这是?不是去朝会吗?怎么这样了?” 说着,她赶紧吩咐道:“赶紧给老爷准备热茶去,快去找大夫。拿咱家的片子,去太医院!” “别咋呼!”魏华训斥一句,回头看看身边的下人们,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夫人有话说!” 他模样有几分吓人,下人们都退下了。魏华瘫坐在自己书房的椅子上,就那么默默地静坐着,魏华的夫人坐在桌案的另一边。 不等自己的夫人说话,魏华赶紧说道:“从今天起,闭门谢客,贴出牌子就说老爷我病了,人一概不见!” “是!”魏华的夫人应了一声。 又是一个清晨,太极宫的晨钟响起,王镡缓缓从床榻上起身,走到镜子前。 他昨晚一夜没睡,翻来覆去之下,连张蒲也被打扰了。王镡只好去暖阁休息,这里有一张小床,平时就是供他休息的。 王镡躺在床榻上,就那么呆呆地盯着宫殿的房顶。脑子里不断的回想着这些年的往事。同时,也在想着,忽然变得陌生起来的日后。 是的,从现在起他是皇帝了。可未来的一切,似乎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变得无比陌生甚至深邃起来。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而变得惶恐。 实在睡不着的王镡,坐了起来,随手拿过一旁的镜子。镜子中,他的下巴上浓密的胡茬儿泛起,早年青涩的脸,现在变得刚毅粗犷。他在镜子中,自己的眼神中,也看到了,属于帝王那种威严的漠视和怀疑的目光。 但,没有欣喜。 是的,当人骤然得到某样东西的时候,是需要时间把内心的惶恐转化为欣喜的。而且,此刻之余,王镡还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重压,压在他的肩头。 父皇说:“这个家当交给你了!” 这个家当,是大唐的万里河山,大唐的黎民百姓,是天地昌盛,是宇内长歌。 “我要做个好皇帝!一定!” 王镡摸着自己的脸,心中暗道: “我要这大唐,再无百姓之饥!” “我要这大唐,再无党争内斗!” “我要这大唐,再无半点悲歌!” “我要这大唐,为后世传唱!” “我们的文明,再不会被野蛮摧残。我们的文明,会传播四方。我们的文明,将永远屹立!” “我们的后人,再不会在祖先的无上荣光和近代屈辱之中徘徊。” “我们的后人,将以我们为荣!为傲!” 脑中想到这些,镜子中王镡的眼神里充满了坚毅。 “圣上!” 身后,忽然传来王栩的声音。 作为王镡的侍卫长,这么些年,如此慌乱,这还是第一次。他的慌乱,源于王镡如今已是帝国的主人。王侯将相和皇帝,其中的含义,可谓天差地别。此时的王镡,已经是天子了。 “圣上,臣伺候您更衣梳洗!” 王栩站在王镡面前,深深地埋着头。在他身后,一什效节卫也是如此。qqxsnew 王镡看了看,现在伺候他的人,比往日多出来一倍还不止。 “不就是洗个脸,换个衣衫吗,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人?”朱允熥笑笑,“还和往常一样吧!” “臣不敢!”王栩一脸惊惶地躬身行礼道。 “散了散了,还是往日的人伺候我……朕更衣洗漱!”王镡不耐烦地挥手,随后笑道,“再弄这么大排场,朕就换人了!” “臣领命!”王栩赶紧直起身子,让效节卫伺候王镡梳洗更衣。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五州 两名效节卫在王镡身后,缓缓地把龙袍展开,一顶黑纱冠被人小心翼翼地捧着,放在龙袍的旁边。 王镡从镜子中,看到了身后龙袍上,那只五爪金龙凶狠的双眼,微微一笑,看着王栩询问道:“父皇那边起了吗?” 王栩低声回道:“圣人,太上皇那边早就派沈肃传话来了!” 王镡好奇地问道:“说了什么?” 王栩顿了顿,说道:“太上皇他老人家说,早朝本就很早,您以后不用在早朝之前到延嘉殿请安了,影响他老人家休息。” 王镡听了,顿时无语了,王谿这是彻底要打消王镡的疑虑啊。 太极宫内又是两声钟响,那是朝会开始的前兆,寓意百官进宫,皇帝升殿。 王栩站在甘露殿前,手按刀柄大喊道:“圣人起驾!” “啪!——” 话音刚落,王栩的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王镡没好气地说道:“喊那么大声干吗?不知道皇后在睡觉吗?” 王栩赶紧低声说道:“臣知错了,知错了。” 王镡抖了抖身上的龙袍,扶正了脑袋上的黑纱冠,低声吩咐道:“走吧,哦,对了,弄这种华而不实的软轿干吗?以后都套上马车。” 王栩赶紧点点头说道:“臣这就去改,让他们套马车。” 更改了仪仗,一辆黝黑发亮的安车来到了王镡的面前,王镡登上马车,坐在车厢内,吩咐道:“走吧。” 王镡的仪仗,已经全变成了皇帝制式。前后都是效节卫,最前面的一什效节卫举着各种礼器开路,车架周围的效节卫则随时准备伺候王镡。其他效节卫则手按刀柄,臂挂圆盾,背着弓弩。 大唐元武元年八月十五的大朝会,在京六品以上官员悉数参加。.qqxsnew 与平日的朝会不同,此刻太极殿前肃立的大臣们,面怀激动之色。因为今天,是王镡称帝后的第一次正式朝会。又逢中秋佳节,于公于私,今天的朝会上,王镡都会有封赏。 文官的队列之中,所有人都肃穆地站着,鸦雀无声,只有眼神闪动。许多老臣,目光几乎不能自已。 王镡作为唐国新皇,在他们眼中,就是他们这些读书人教导出来的贤德君主。王镡少年从学于王氏族学,后来从军亦是手握书卷,苦读不辍。他们当年盼着有一个圣明天子坐上龙椅,却不想天不遂人愿,雍朝先帝的三个儿子都是不读诗书的狂傲之辈。而如今,王镡登基,对他们而言,寓意非凡。 倒是武人那边,微微有些声音。多年征战,能够站在唐国朝堂上的老将军,已经不多了。此刻武人的队列中,都是跟着王镡一路走来的唐国的新生代的翘楚将领们。 张耘菽、李肃杰、袁添钢、褚路煦等人互相谦让着,李肃杰笑着对张松奇和张耘菽说道:“张侯爷、张佥事,您二位在前边!” 张耘菽摇头,谦让道:“不行不行,还是王同知在前边!” “不可不可!”王湔不停摇头,“若论官位,咱们差不多。但您是皇亲,必然在前!” “不行,不行,我父亲在前面可以!我连爵位都没有。”张耘菽笑道,“在前面不合适!” “张佥事谦虚了!”李肃杰笑道,“今日过后,您可就有爵位了!” 这不是玩笑话,张耕黍和张耘菽都是皇后的亲哥哥,新君登基,必然要大加封赏。 他们这边的话,传到文官那边,几位老夫子,已是冷眼。 许多人心中想道:“日后,切不可让万岁爷,再亲近这些武人跋扈之辈!” 就此时,大殿之前,传来几声鞭响。 百官苏静,天地无声。 “传,百官进殿!” 随着鞭声,官员们排队进殿,偌大的大殿容不下这些人,还有人是要站在外边的。 “圣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子的叩拜声中,王镡缓缓走出,每一步似乎都是一般的步伐大小。 他走得有些慢,双手扶着腰间的玉带,目光坚毅。 其实内心还是有些慌张,往日里的朝会上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的步伐缓缓向前,踩着通往龙椅的台阶,踩着繁复的金龙花纹,那张龙榻越来越近了。 “众卿平身!” 王镡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 龙榻很大,铺着一层厚厚的垫子,坐上去很柔软,并不冷硬。只不过,因为无依无靠,王镡只能端正地坐着。 “今日,是中秋大朝会,也是朕称帝之后的第一次朝会!” 面对群臣,王镡缓缓开口,说道:“诸位爱卿请畅所欲言!” “圣人!”中书舍人张耕黍率先开口说道,“圣人称帝,当普天同庆,大唐立国当与民同乐!” “传谕天下即可,不要弄什么祥瑞,更不要铺张。”王镡开口说道,“一切如旧,一切如常!” 当了皇帝是要普天同庆的,不过他却不想让官员们,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上头。 “圣人圣明!”张耕黍大声道,“圣人称帝,大唐已立。然,后宫无主。臣请陛下,早定此事!” “臣等附议!” “老成谋国之言!”王镡点点头,微微挥手。 第一次站在皇帝身边的王栩,紧张地咽口唾沫,打开手中早就写好的圣旨,大声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先祖之绪,获奉宗宙,战战兢兢,无有懈怠。朕闻为圣君者必立后,以承祖庙,建极万方。唐王后张氏,昔承明命,虔恭中馈,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授皇后玺绶,册封为皇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耕黍和张耘菽高兴地大声带头高呼着,看得张松奇直皱眉头。 紧接着,王镡又挥了挥手,王栩从旁边又取出来一道圣旨,摊开来开始朗读:“设立雍州,以咸阳为州治,建立雍州州牧府、监察府、总管府,以晁忠为雍州牧、以铁梁为雍州监察使、毕梓琰为雍州总管。 设立并州,以晋阳为州治,建立并州州牧府、监察府、总管府,以王崇顺为并州牧、花步繁为并州监察使、林宗燧为并州总管。 设立冀州,以信都为州治,建立冀州州牧府、监察府、总管府,以崔济梦为冀州牧、皇甫晔为冀州监察使、以陆嘉蕞为冀州总管。 设立凉州,以犁靬为州治,建立凉州州牧府、监察府、总管府,以李仁民为凉州牧、马桓为凉州监察使、樗里眃为凉州总管。 设立益州,以蜀都为州治,建立益州州牧府、监察府、总管府,以杨澍为益州牧、第五候为益州监察使、李峻为益州总管。”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多陪陪 王镡在地方上设置三府,州牧府、郡府、县府内设置了六曹,直接对接尚书省的六部。监察府对接御史台,监察使的汇报由御史台负责整理,然后由御史大夫汇报。总管府对接大都督府,州兵、郡兵、县兵的训练、装备、粮秣等事务都需要上报大都督府。 还没等文武百官们仔细品味这些地方机构,王栩又拿起了第三道诏书,朗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皇甫氏,讳坚,入朝以来,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立功颇多,以功劳计,今升任皇甫坚为尚书令,封华阴县侯,食一千户。 今有褚氏,讳堃,从事于朔方郡,治政于并州,安抚雍州,功劳甚大,前已官至吏部司郎中,现升任中书令,封蓝田县侯,食一千户。 今有张氏,讳松奇,先为前朝名将,现为唐国名臣,赞画宫中,出谋划策,现升任大都督府都督,执掌府事,加封临晋侯……” 还没等王栩念完,张松奇出班大声说道:“圣人,臣有本奏!” 王镡微微皱眉,看着张松奇,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岳父要说什么。 只听张松奇说道:“圣人,臣自觉年事已高,近来更是精力不济,廷尉府事务虽然勉强完成,却错漏百出。此臣之罪,臣请辞去一切官职,告老还家,享享清福。” 此言一出,百官们大为惊讶。张耘菽更是不解地出声道:“父亲,您……” 张耕黍则是默不作声,自己父亲的这个决定,他并不意外,只是在心中叹息,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王镡目光深邃地看着张松奇,这位岳父大人真是精明啊,这个时候选择急流勇退,就能够给两个舅哥创造晋升的信道。 张松奇能够从前朝全身而退,政治智慧吊打唐朝的百分之九十的臣子,他很清楚,张家父子三人同朝为官,他自己还是大都督府都督,长子是皇帝身边的中书舍人,次子是皇帝亲军的高级将领,这就是取祸之道。m.qqxsnew 王镡沉思了片刻,此时王栩已经不再念圣旨了,眼神不安地看着皇帝和临晋侯。 王镡敲击桌案的手指停了下来,点点头,说道:“既然临晋侯如此坚持,那么好吧,不过都督一职,您还是挂着的。不要推脱了。好了,剩下的圣旨内容,会由门下省颁布,诸卿请自己看吧。没有别的事情,那就下朝吧。” 王镡长吁了一口气,他紧走两步离开了太极殿,看着王栩训斥道:“你这个死脑筋,有几道圣旨就念,你念也就罢了,念快点啊。” 王栩一脸委屈,他看着王镡,询问道:“圣人,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去茅房!” 王镡快步向茅房冲去,身后的效节卫们憋笑憋得浑身颤抖。 两仪殿中,忙碌了一天,疲惫的王镡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之中抬头,对侍立前面的王栩问道:“什么时辰了?” 王栩躬身行礼道:“回圣人,已经是戌时了!” 闻言,王镡微微错愕,转头看向窗外,果然已是夕阳西下,残红燃尽之时,他喃喃道:“都这个时候了!” 他又看了看御案上那尚未来得及批阅的、依旧小山一样高的奏章,面露苦笑。 王镡叹息道:“忙了一天,才看了这么点儿!” 说完,他再度埋首,开始批阅起奏章。 一边的王栩笑着上前,劝说道:“圣人!您歇歇吧!下半晌的时候,皇后娘娘过来了两回,见您都在忙着,就没让末将通禀!” 王镡手上不停,随口问道,“皇后来是有什么事儿?” 王栩低声道:“圣人,具体什么事情,娘娘没说,但是估计和临晋侯今天请辞有关。” 王镡双臂舒展向上,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心中那种想法更强烈了,怎么的他都要组建内阁。他王镡可不想被这些奏折锁死在深宫之中。 想了想,王镡放下朱笔,对王栩说道:“走,摆驾回甘露宫!” 王栩快步走到殿门口,脸上满是效节卫百将的威仪,吼道:“圣人起驾,软轿伺候着……” 他话还没说完,身子一个趔趄,噗通被人从后面踹倒。 王镡收回脚,笑骂道:“总共几步路的路程,坐什么轿子?” 王栩爬起来笑道:“圣人龙精虎猛!” 王镡非常烦那种咋咋呼呼的做派,所以他走到哪里不用那么兴师动众,身边更不用跟着许多人。 王镡就带着一什效节卫,穿过甘露门,缓缓朝甘露殿走去。 刚迈步进入了甘露殿的大门,示意那些行礼的宫妇们不必发声,就听正殿里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陪侍在张蒲身边的杏儿看到王镡进来,赶紧行礼,高声道:“奴婢参见圣人,叩问圣人安。” “朕安,起来吧。” 王镡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继续向里面走去。 就这时,甘露殿里听到了声音,有人走了出来。 当先是皇太后杨氏,后面是张蒲。 杨氏笑着说道:“我儿回来了!”。 王镡赶紧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张蒲上前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王镡上前扶着张蒲,跟在杨氏身后进了甘露殿,杨氏看着王镡说道:“蒲儿马上就要生了,我来叮嘱叮嘱,疏散蒲儿的担忧。” “担忧?……” 王镡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张蒲,顿了一会儿,明白了,张蒲这是得了产前忧郁症。医者不自医,这病估计是孙院使看出来的。 不过产前忧郁症根本吃不了药,在这个时代也不被重视。产前忧郁症是孕妇因为身体或心理的变化,对丈夫产生了一些新的或者不合理的期望,比如由于即将生产,害怕别人会取代自己在老公及家里的地位使自己失宠,也有对生产过程的陌生而产生的恐惧心理,种种因素导致,当内心的需求没有被满足时,就会产生各种负面情绪。 王镡诚恳地对杨氏说道:“多谢母后,请母后有时间常来,多陪陪蒲儿。” 杨氏笑了笑,说道:“我儿既然回来了,我这老婆子就告退了,不耽误你们!”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大唐皇家武学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句唐代着名诗人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虽然是咏雪送人的,但用在此时却再合适不过。 太极宫内的树木都不是观赏树,而是果树,这是王镡特意交代的。那些昂贵的观赏树又贵又难伺候,除了看,啥用没有,还不如种果树。 两仪殿内,王栩正手按刀柄站于殿门外,面前路过的宫妇们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弄出声响,打扰了里面皇帝和臣子议事。 “武学的事,筹备得如何?校址清理出来没有?” 此时王镡正召见大都督府的武臣们,没有在正殿议事,而是在相对较小的寝殿之中。 臣子中,张松奇起身道:“圣人,校址、演武场等已经整备完毕,军马器械等也已经就位,就是教授的先生……” 说着,他有些尴尬的笑笑,说道:“教授的先生如何选定,还要圣人钦点!” 不经意间,王镡在张松奇的头上,看到几丝白发。这些日子他临晋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前段时间,一些官二代和军二代两方言语冲突,闹事砸的酒楼,说是他张家的产业。 虽说最后查明是临晋侯府的一个远方亲戚的管事,打着临晋侯府的名头在外面敛财。但临晋侯府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是看在他张松奇的面子上,看在张耕黍、张耘菽是他王镡亲信的份上,少不得一番处置。 不过饶是如此,也削了临晋侯府两千户食邑,那名冒名的管事直接处死了。 其实,此事若发生在王镡还是唐王的时候,他定然狠狠的给临晋侯府上上眼药,毕竟临晋侯府父子三人位列朝堂,手握军政刑权,对自己的地位威胁还是很大的。 但此时王镡的地位稳如泰山,张松奇更是急流勇退,张耕黍、张耘菽在朝中尽心任事,再者考虑到皇后,所以也就轻轻放下了。 王镡紧了下身上的龙袍,笑着说道:“朕还记得前段时间,您送了朕一本您一生征战所整理出来的用兵心得。当时朕就说,往后开武学,这些东西用以教授大唐的军中后辈!您既是前朝的军中宿将,又领兵多年,武学司业的职位,您当正合适!” 王镡沉吟着继续说道:“其他职位,如监丞、博士、助教、学正、学录、典簿、典籍、教授、训导嘛,就从诸位老将中挑选,他们都打了一辈子仗了,想必也略有心得!” 话音落下,殿中武臣们互相看了一眼。 张松奇沉吟着说道:“圣人,这个……老将军们打仗的本事自然是一等一的。可是教课嘛……您也知道将军们生性放浪形骸,那个……” 王镡听了张松奇的话,大笑道:“哈哈,你是怕他们在课堂上抄刀子骂娘?无妨,武学吗?学的就是男儿本色,学的就是男儿的血性。武学不是国子监,可不是培养君子的地方。一开始朕也有顾虑,那些老将军,有的大字不识得一个,动辄就要掏刀子捅死谁,怎么教学生?但后来朕想了想,教学生总比带兵容易。军中那些掉脑袋都不吭气的悍卒他们都能带,一些学生有什么教不了的!” 说着,王镡又看看殿中的武臣们,出言道:“朝那侯!” 乌逻听到王镡叫自己,赶紧起身行礼道:“臣在!” 王镡笑着说道:“你是跟着我的老将了,这武学的监丞一位,你担着吧!你是开国的宿将,威望甚深,交你监督武学,朕放心!” 乌逻显有些意外,他虽然是跟着王镡时间挺长的一位宿将,南征北战功劳匪浅。但这殿内比他资历老、比他学识多的将领有的是啊。 “这……圣人,臣学识浅薄,再者这武学之人都是天子门生,臣何德何能……” 王镡笑着接话道:“乌逻,你太过自谦了!武学是为大唐培养将才,你是百战老将,战场上的见识自不必说,就不必推辞了。” 说着,王镡又看向众人,说道:“方才朝那侯说,武学学生都是天子门生,这话没错,朕亲自出任武学祭酒。武学如禁军,直接听从朕调度差遣,旁人不得插手!” “喏!” 武臣们用军礼回应。 这时,张耘菽笑着说道:“圣人,既是为大唐选将才,又是您亲自管理的,臣以为武学这个名,是不是有些不够气派?” 王镡端起热茶,瞟了张耘菽一眼,嘴角上翘,面带笑意地询问道:“依你之见呢?” 张耘菽想了想,说道:“武学,取天下尚武男儿,为天子门生,翌日都是大唐虎贲的中流砥柱。大唐文有国子监,不若这武学就叫国武监!” 话音一落,殿内武将们的眼神都炙热起来。 别看现在大唐武人在朝堂上,地位不逊于文臣,甚至隐隐高了一头。可是树百年来,一直都是文贵武贱。朝堂上武将们勉强压着文官,但是除却这些朝堂上的武将,大唐的中下级武将们,多在文官面前抬不起头来。m.qqxsnew 文官都出身良家,寒窗苦读十余年也未必登科。一旦选中,是光宗耀祖鱼跃龙门。整个国家,乃至整个民族,对于状元文曲星、秀才老爷等都有着莫名的崇拜。 而武将在世人眼里,地位远不如文人。 武将是什么,武将是贼配军,是祸国殃民的屠夫。管他是囚徒,还是大奸大恶之辈,只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死人堆里走上那么几回而阎王不收,就成了武将。 在大多数人心中,武将远算不上国家栋梁,甚至还是国家需要防备的对象。 现在王镡建立武学,为的是要给武将晋身之阶,武将也成了国家之士。若是再把武将和国子监那样的国家学府并列,以后那些秀才老爷,谁他娘的还敢给武人脸色看? 其实,在这些武将的内心深处,对于国家承认的功名,有着非凡的渴望! 王镡想了想,朗声道:“国武监?难听!不妥!就叫大唐皇家武学,武学之前,冠以皇家二字。大唐以武立国,皇统与天下武人,休戚一体!” 第三百七十八章 快生了 “皇上圣明!” 群臣称颂之中,忽然一人哽咽着哭了起来。 王镡一看,竟然是彭阳侯段嗣秐,一脸诧异地问道:“你哭什么?” 段嗣秐擦拭着眼泪,呜咽着说道:“圣人!天下人重文轻武,好似武人都是小娘生的。那些秀才心里,都管咱们叫丘八。军中的兄弟们,即便是做到了卫将军,也比不得一个县太爷威风!圣人隆恩,给了咱们这些武人面子,更给了咱们前程。以后大唐的武人,也都是识文断字的了,在那些秀才的面前,也能直起腰杆来!” 王镡摆了摆手,柔声说道:“好了好了!你也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悍将,动不动就掉眼泪,不嫌丢人?武人为国家卖命,朕自然要给个好出身。国家一文一武,乃是国家的两条腿。少一条,咱大唐都站不稳当! 办武学,选将才,给武人好出身,是为了让武人变成国家之士,使国家有尚武之风。使武人不再轻贱,同样是为国效力了,凭甚武人就低人一头?” 张耘菽朗声道:“圣人!若军中将士闻圣人之言,定铭记五内!” 说着,张耘菽继续说道:“臣恳请圣人,方才所说之言,容臣抄写,发于军中,让大唐将士们都能沐浴天恩!” 王镡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不要太刻意……说给旁人听就好,不要抄写出来!” 说着,顿了顿,王镡继续道:“武学既立,第一批学员,你们大都督府从军中挑选,先挑那些压着功劳没有封赏升迁的选来!” 武人不比文官,文官升迁都是实职。而武人嘛,一个萝卜一个坑,即便立下些功劳。但上官未战死,也只能乖乖排资历。qqxsnew 让那些有功未升的武人进京,为天子门生,只要不是傻到家,都知道前途一片光明。 王镡再看看众将,说道:“还有长安城中那些将门子弟!譬如你们诸位家里的子侄,让他们在长安城中闲逛,难免生事。都送武学中去,好铁百炼才成钢,明白吗?” “臣等遵旨!” 王镡一摆手,对着众人说道:“行了!说了半天,你们也都饿了。准备饭菜!” 圣人赏宴,这些武臣们个个眉开眼笑。 没一会,宫妇们鱼跃而入。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不是宫里的温火膳。而是每人一个盘子,上面是薄薄的一叠面饼,两盘撕好的羊肉丝,一碗肉酱。 众人对这些东西都不陌生,大伙都是打了一辈子仗的,而且吃食上,更喜欢这种简单却能大口朵颐的吃法。 王镡笑着说道:“春天了,就要吃春饼!这是塞外归顺大唐的獯鬻部落进献的肥羊,都尝尝!” 说完,刚拿起筷子,却又停住。 他桌上,除了春饼和肉丝之外,还有几个热腾腾的包子。 王镡看着王栩询问道:“这是?” 王栩在旁笑道:“圣人,临晋侯夫人进宫带来的吃食。皇后娘娘那边差人送来的,说是临晋侯夫人亲手做的!” 原来是岳母来了! 甘露殿内 于氏看着女儿鼓囊囊的腮帮子,有些犯愁。 月饼那么大的干菜肉包子,这丫头一连着已经吃了五个了,而且还不罢手。 张蒲坐在一张床榻上,眼睛亮亮的,拿着包子大口吃着。她已经快到生产的日子了,可肚子却毫无动静。但不知怎的,最近胃口大开。尤其是今天,母亲送来的家常饭,更是合了她的胃口。 张蒲对杏儿说道:“把那腊八蒜拿过来!夹在小碟中,多倒些汤汁在里面泡着!” 见自家闺女,那张微胖粉嘟嘟的团脸,于氏心中又气又笑,开口道,“你少吃些!别撑坏了!” 张蒲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拿着包子,笑道:“母亲,最近女儿能吃着呢,前几天太后娘娘烙的韭菜盒子,我一口气吃了七个,把她吓坏了!当场就传师傅过来,非要给我看看!” 于氏急忙问道:“孙院使怎么说?” 张蒲不解,说道:“师傅能怎么说,还是老一套,说我现在能吃是应该的,怀里毕竟还有个小的。不过,还是告诉我,不能多吃,要少吃多餐……” 于氏急得不行,急声说道:“娘的意思是,孙院使说没说到底什么时候生?这都多少日子了,你那肚子那么鼓,就没个动静?” 张蒲摸摸自己的肚子,微微一笑,说道:“它不出来,女儿有啥办法,等着呗!” 于氏嗔怪道:“你这没心没肺的!我和你父亲,在府里急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随后,于氏似是想起什么,急着又问道:“孙院使说没说,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张蒲吃饱了,无奈地说道:“这种事即便是师傅也不敢乱说!母亲,还是您包的包子好吃,宫里的东西精致是精致,可就是没家里的味道!” 于氏脸上泛出几分疼爱,说道:“爱吃,以后娘多给你做!”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皇太后杨氏的声音:“呵呵,临晋侯夫人来了!” “太后娘娘!”于氏赶紧见礼。 张蒲也起身,笑道:“太后娘娘……”说着,脸色突然一僵,身子倒下。 于氏不敢有太多动作,只能急呼道:“怎么了?” 张蒲疼得脸都有些扭曲了,支吾道:“我……我好像要生了!” 杏儿赶紧大喊道:“传太医!快点传太医!” 甘露殿内的宫妇们顿时忙活起来。 “圣上!” 王栩从两仪殿外飞奔进来,一声叫喊吓得王镡筷子差点掉到地上。 同时,殿中诸将纷纷侧目。 王镡怒声喝道:“咋呼什么?!” “快生了!生了!”王栩语无伦次,“娘娘要生了!” “哪个娘娘?”说着,王镡想到了是自己的皇后要生了,“噌”地站起来,就往外跑,“菖蒲!” 皇后娘娘要生了,两仪殿内的诸将也都定格一般。 不一会,张耘菽就站起身来,“嗖嗖”几步走到自己父亲张松奇身边,还没等说话。 张松奇就说道:“你想干啥去?没有圣人下旨,外臣不得私入后宫!走,我们回府!”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头一遭 看到张家父子两人的举动,李肃杰喊道:“哎,张老二,你干啥去?” 张耘菽头也不回,答道:“回家准备贺礼呀!这可是太上皇嫡孙、圣人嫡子,我们老张家的外孙啊!” 众人恍然大悟,然后纷纷起身,都在合计着送什么好。 张松奇和张耘菽心急如焚地往外走,两人心里不住地琢磨,家里还有什么吉祥如意的好东西。 “啪”走着走着,张耘菽就感觉到自己后脑勺一疼,原来是他爹给了他一巴掌。 张耘菽一脸委屈地问道:“父亲啊,我又犯什么错误了?” 张松奇一脸笑意地说道:“哦哦,你没犯什么错误,只不过我想到了该给我的外孙送什么礼物,一时激动,哈哈……” 张耘菽听了自己老父亲的话,顿时满头黑线,心里道:您怎么不拍自己啊?拍我干嘛啊。 张松奇看着无言以对的次子,心里道:拍我自己那多疼啊,拍你正好。 延嘉殿内,太上皇王谿正在院子里侍弄着自己种植的花草。王谿身上的伤病经过太医院使孙商陆的诊治,好了大半,但是却依然不能提重物,练武更是不可能了。 在宫内待得百无聊赖的王谿只能寄情于花草和猫狗了,入春了,院子里种植的花草也该好好侍弄一番了。 沈肃跟在一旁,帮忙摆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正说着话,外面咚咚咚,一阵脚步。 王谿诧异地抬起头,回头只见王栩站在不远处,躬身行礼道:“太上皇,皇后娘娘,快生了!” 嗖地一下,王谿扔了手里的家伙事儿,飒飒就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大孙子,大孙子!咱要有大孙子了!” 嗖!嗖!嗖!通往甘露殿的夹道中,王镡飞一样地跑着。 效节卫们在他身后跟着跑,还有几名功妇跟在后面,累得直吐舌头。有一名宫妇脚下一滑,吧唧一声摔在青砖路上,狗吃屎一样。 王镡脚步不停,又跑出几米远,头也不回地说道:“快点!都快点!” 那名摔倒的宫妇手脚并用爬起来,继续跟着。 夹道的另一头,太上皇王谿飒飒飒地大步流星而来,走得又快又稳,眼睛贼亮。他身后,沈肃和王栩两人紧紧地跟着。 然后,爷俩同时在甘露殿大门前停住脚步,你看我,我看你! “父皇,您也来了?” 到了此地,王镡心中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明明有着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可是心里却砰砰乱跳。这就是嗓子眼细,要是嗓子眼粗些,心都能从嘴里跳出来。 “我的嫡孙要出生了,能不来吗?” 王谿也咽口唾沫,不知为何,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凶狠。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阵嘈杂急切的脚步,延嘉殿女管事风梅、太医院使孙商陆打头,身后跟着一串御医和宫里的嬷嬷、女官等。捧着各种用具,各种药箱,急匆匆而来。 风梅看到太上皇和皇帝,赶紧施礼道:“妾身……” 眼看着这些人要行礼,王镡赶紧说道:“行了,别行礼了!赶紧进去!” 风梅的膝盖弯曲到一半,又忙不迭地站起,指挥众人进去。孙商陆带着药箱同嬷嬷和宫女们快步进殿,御医等贴着墙根站了一排,随时等候召唤。 王谿左瞅瞅,右看看,似乎觉得场面有些小了,转头对王栩吩咐道:“去,把太医院所有御医都给我提溜来!” 说着,王谿似乎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万万不能有差错,不然……” 王栩会意,叫过一名效节卫,吩咐了几句,那名效节卫一溜烟地飞快跑远。 王镡心中紧张,手心里都是汗水,他看着王谿说道:“父皇!咱们进去吧!” 王谿点点头,说道:“好!” 王镡上前搀扶着王谿,两人同时迈过甘露殿的门槛。 “啊!” 突然,一声凄厉、瘆人的惨叫,让爷俩脚步一顿,吓得王镡手都撒开了。 王镡心中大急,惊呼道:“菖蒲!” 这个时代女子生产,往往都是在生死关上徘徊。即便是天子之家,汇聚天下名医的皇宫中,也有性命之忧。 王镡的侄女,王镗的嫡长女出生的时候,王镗的发妻杨氏,就是产后血崩而亡。 “千万不能有事啊!” 王镡心中暗道一声,直接朝甘露殿正殿而去。 此时,正赶上太后杨氏出来,指挥着宫妇们往屋里送热水。 一见爷俩,杨氏赶紧拦了上来。 “夫君、仲铭,可不能再往里面走了。女人生孩子的事,男子可不能近身!” 王镡一听心里着急,脱口而出道:“母后,我……我就在门口看着!” 杨氏忙得额头见汗,摇头说道:“不行,不行,万一受了邪风,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话,你和你父皇在外等着,有我在,出不了差错!” 说着,用厚厚的棉布帘子把殿门挡死,在里面喊道:“风梅,热毛巾不能断,可也不能太烫!” 王镡正急得不行,开口道:“不是说男人不能进去吗,可孙商陆怎么在里头?!” 见儿子一点不沉稳,王谿怒道,“不用孙商陆,你打算让谁给菖蒲助产?” 说着,王谿对王镡说道:“你稳当点,慌了慌张的,成啥样子?” 王谿虽然说让自己儿子稳当些,可他自己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发抖。他站在殿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两只大手搓了搓,搓了搓。干脆双手插在袖子里,直接蹲了下去。m.qqxsnew 王镡索性也学着自己父皇的样子,双手插进袖子,挨着王谿蹲下。 “啊!” 突然,里面又是一声惨叫,悠长而凄厉。 爷俩吓得,差点一屁股坐石板地上。 “女儿,别怕,母亲在这呢!”里面是宁儿的母亲于氏的劝慰声。 “啊!疼啊!”张蒲的喊声,格外响亮。 听到这些声音,王镡脑子里跟满是浆糊似的,乱得不行。旁的东西一点都想不起来,就只剩下担心。 任他两世为人,这事也是头一遭,一点经验没有。 第三百八十章 嫡长 “别慌,别乱!”王谿在旁劝慰道,“你再急也帮不上忙!” “父皇!儿臣这心里,没着没落的!”说着,王镡忽然长叹道:“前些日子儿臣做梦都盼着快点当爹,可真到了这一步,儿臣心里还有些怕。” 说到此处,王镡有些动情,说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菖蒲多刚强的女子,这会疼成这样。当初母后为了生我,遭了多大的罪!” 说完,王镡用袖子擦擦眼泪。 这动情,是在此刻,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那总是盼着自己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的父母。 而不知为何,此刻脑海中,父母的笑颜格外清晰。甚至好像也睁着满是期盼的双眼,殷勤地盼望着他。 男人在即将为人父时,感情最为复杂,喜悦悲伤责任担当,感恩眷恋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王谿抽出大手,在王镡脖颈上揉了揉,晃了晃王镡的脑地,开口说道:“当初你兄长出生的时候,我正在外面跟着雍朝先帝打仗,打的就是如今的弘农郡弘农县!狗日的豫贼骨头硬得很,我们折了数千兄弟,连城墙的边都没摸到。军中士气低落之时,你母亲派人传信,你兄长平安落地!” 说着,王谿长出一口气,说道:“本来仗打不顺,我这心里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可一听说我有了儿子,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他娘的,必须把弘农打下来!舍命拼个富贵,我的儿子将来才有真正的富贵!那时候你父皇我哪想着将来能当上太上皇,就想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儿子挣家底儿! 知道我有后了,一帮老兄弟们高兴得喝了几坛子酒,我更是心里欢喜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对着老天爷,扯着脖子一通喊! 喊完之后,我们这帮兄弟就拎着刀子带人冲锋厮杀!男人,只有当了父亲,才能有担当,才算是真正的爷们!” 说到此处,王谿重重在王镡脖颈上拍打几下,大声说道:“仲铭,你要当爹了,这是你第一个孩子。往后,你就是真的爷们了。我知道你心里打鼓,别怕,先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能保佑菖蒲母子平安的!”m.qqxsnew 忽然,王镡的心里没那么紧张了。 “啊!”又是张蒲痛苦地惨叫。 “娘娘,使劲儿!”嬷嬷们在鼓劲儿。 王镡直接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握着拳头,跳脚大喊道:“菖蒲!别怕!我在这呢!加油!加油!” 看着王镡上蹿下跳的大喊,王谿咧嘴一笑。 太极宫内廷,因为张蒲临盆,而沸腾起来。 外廷,也把甘露殿当成焦点。 所有唐国的文臣武将们,都穿着隆重的礼服,在太极殿外的偏殿中,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大唐皇后即将生产,若当真是一个男孩,那就是太上皇的嫡孙,王镡的嫡子,大唐的国本。嫡子继承法统,既嫡又长,更是天经地义的接班人。这个孩子对于大唐而言,重要到了极点。 殿中鸦雀无声,文武官员分成两派,都在等待着最后的消息。 文臣中,皇甫坚、褚堃等人,神色慎重。相反,武将那边,却有些不大稳重。武将们纷纷伸长脖子,不住地往殿外望去。尤其是张家兄弟,作为皇后的兄弟,神色更是紧张忐忑。 天边飘过阵阵云,似乎是要下雨。 张松奇慢慢走到门口,看着天空,双手合十,心中道:“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蒲儿平平安安,保佑她生个嫡长子!” 夜色深沉,太极宫城被夜色笼罩,但甘露殿中却是灯火通明。 一盏盏宫灯点亮,爷俩的周围放了几个炭盆,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了爷俩焦急的脸。 里面,张蒲已经折腾了几个时辰,喊得嗓子都哑了,可是那个小人儿却还是不肯出来。 王镡本来已经镇静的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开始担心紧张起来。王谿还能稳当地坐着,王镡却不停地来回地在殿门外走动。 “女儿,再使劲呀!”殿内,于氏的喊声充满焦急。 “娘,疼呀!”张蒲哭喊着,用力着,“啊!……” 突然,这喊声戛然而止。 王镡脚步一顿,王谿一下从椅子上站起。 紧接着里面传出焦急地呐喊道:“孙院使!快来!娘娘背气了!” “菖蒲!”王镡不顾阻拦,就要往里进。 “可使得不得,圣人,你别添乱了!” 太后杨氏挡着门口,风梅直接薅起出来休息的孙商陆又进去了。 随后,里面传出孙商陆的声音:“无碍,就是脱力了!把人参切片给菖蒲含在嘴里,把安神丸也用温水化开!” 只一瞬间,王镡浑身跟水里捞出来的似的,全被冷汗湿透了。听到张蒲转危为安,浑身再也没有半点力气,靠在窗户边。 王谿开口吩咐道:“去!扶仲铭坐下!” “殿下,您缓缓!”王栩轻轻地扶着王镡,在椅子上坐下。 王谿看看左右,看看那些贴墙根趴着的御医们,眼角跳动几下,发着无名火道:“一群废物!生个孩子还要这么久!” 一众御医根本不敢多言,都低下头,五体投地一般暗中发抖。 谁都知道这位太上皇的脾气,若里面万一真有个好歹,他们这些伺候的御医,就是太上皇出气的筏子。太上皇一旦动怒,他们谁都活不了。 见这些御医懦弱,王谿心中更是生气厌烦。 他是过来人,生养了两个儿子,也见到过亲戚家生孩子。心中深知,女子生产时越是折腾得久,越是艰难,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这世道,因为难产而死的女子,多了去了! 不过王谿的担忧不能写在脸上。他若是露出那种表情,他的儿子会更难受。 王镡在窗外轻声呼唤道:“菖蒲,挺住啊!” 里面传来张蒲虚弱且痛苦地呻吟。 灯火之下,殿中满是忙碌的身影。 殿外,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使的王镡,只能跟着干着急。 “乖女儿,再使劲,抓着娘的手!” “娘娘,大口喘气,大口喘气儿!” 耳中满是焦急的呼唤声,菖蒲的呻吟再次微弱下来。 突然,里面传出于氏撕心裂肺地呐喊。 “乖女儿,别闭眼!” “娘娘,您醒醒!” 王镡听了里面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在外面大喊道:“怎么了?” “御医!快点!娘娘下身见红了!”嬷嬷在里面大喊。 见红? 王镡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没注意到,王谿的身子一个趔趄,也差点软倒。 窗影里,一群人围着张蒲,满是呐喊。 窗外,心中预感不好的王镡,忽然握着拳头呐喊。 “里面的人听着,无论如何,保皇后平安!”王镡大喊道,“若是生不了,宁可保大人。记住,保护菖蒲,保大弃小!” 屋里的人影,被王镡的话震得一顿。 便是王谿,看向儿子的眼神,也有些不可思议。 “女儿!” 于氏拉着宁儿的手,泣不成声,指尖上还有女儿的鲜血在挂着。 满脸汗水,虚弱至极的张蒲,艰难地睁开眼,干瘪的嘴唇还没发出声音。 就听到外面传来王镡的呐喊。 “保住皇后,保大弃小!” “他心里,有我!” 顿时,一抹幸福的笑容爬上脸颊。 折腾了几个时辰疲惫的身躯之中,不知哪来的力量。 张蒲咬碎牙齿,重重的呐喊道:“儿呀,出来呀!” “哇!哇!” 忽然,清澈嘹亮的婴儿哭喊之声,响彻大殿。 “生了?” “生了!” 殿内众人,欣喜若狂地叫嚷着。 “生了!” 片刻愣神之后,王镡兴奋地大笑,一把抱住王谿,“父皇,生了!菖蒲生了,儿子也当爹了!我当爹了!” 王谿被自己儿子晃得骨头都散了,咧着大嘴无声大笑,忽然大声吼道:“是不是个带把的?” 太后杨氏隔着窗户大笑着说道:“夫君,恭喜您啦,是个嫡孙,小家伙怕是七八斤重呢!” “带把儿的!” 王谿一把推开王镡,站在院子中仰天长笑。 第三百八十一章 女娲画像 “哇!哇!哇!” 甘露殿中,满是刚出生那小家伙,嘹亮至极,震人耳膜的哭声。 王镡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里看,随口问道:“这孩子咋这么能哭?” 初为人父,王镡心里欢喜得恨不能大叫,扒着窗户,一个劲儿地往里看。可这时候宫里都是厚厚的窗户纸,看到的都是模糊的身影。尽管这样,他还是乐此不疲。 谁知,话音刚落,砰地一下脑袋上挨了一个板栗,疼得王镡一缩脖儿。 王谿站在边上,瞪着眼睛,说道:“你懂个甚?男娃哭声越大,身子越结实!” 说着,王谿胡子眉毛一起抖着,大笑道:“我的孙儿,将来定是个没病没灾的好儿郎!” 王镡也跟着傻笑起来,说道:“对,父皇说的是,平安健康就好!平安长大,无病无灾!” 可怜天下父母心,望子成龙那是孩子成长之后的事。刚降生的婴儿,只希望他能健康长大。尤其这个时代,一点点小病就能要了孩子的命。 这时,太后杨氏撩开门帘,疲惫却满是笑容得出来,对王谿笑着说道:“夫君,恭喜您了,嫡孙。大胖小子,七斤二两重呢!” “呀,够壮实的!”王谿胡子又抖起来,大笑道,“怪不得这么能折腾!” 王镡急忙问道:“母后,菖蒲怎么样了?” 杨氏揶揄地笑着说道:“到底是少年夫妻,第一件事就是问媳妇!放心吧,好着呢!就是身子有些虚,还见不得风!” 说着,杨氏又捂嘴一笑,说道:“是不是现在跟猴挠心似的,想见见媳妇和儿子,等着吧!等调养几天再让你见!” “嘿嘿!”王镡跟傻小子似的,咧嘴大乐。 他真想进去抱抱自己的媳妇,然后摸摸自己儿子的小手。 “菖蒲!”王镡兴奋地站在窗子外大喊,“你是我家的大功臣!” “呵呵!” “娘的,傻小子!” 见他这样,王谿和杨氏都笑了起来。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王镡所说的我家,指的更是他前世之家。此刻他心中欢喜,可却不知为何,又酸得不行。 “父皇!”王镡回头笑道,“您给孩子起个名儿吧!” 杨氏点头,笑着说道:“对呀,夫君你当爷爷了,这名呀非得你给取不可!” “嗯!” 王谿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大手拽了两下胡子,脸上沉思之中,透出浓浓的纠结。 方才还稳稳当当的王谿,这会却开始搓着手,在地上来回踱步,眉头都皱在一起。 “有了!”王谿眼睛一亮,开口道,“咱大孙儿的小名,就叫小七儿!”说着,笑道,“生下来七斤,小名叫小七儿,好上口还吉利!”m.qqxsnew 王镡也想了想,犹豫的开口道,“父皇,因为七斤重,就叫小七儿?这也太……” “你懂个球!”王谿把脸一板,吹胡子瞪眼道,“苦养男娃,娇养闺女。男娃要取贱名,才好养活!咱小时候还叫狗……咱的大孙,也不能真取一个贱名字。小七儿,既不张扬又吉利,多好!” 看王谿要抽人的模样,王镡后退半步,笑道:“您说什么就什么!那,大名呢!” 王谿再次纠结起来,大手不住地拽着胡子,又开始踱步。他毕竟出身不高,虽然成年后也勤学苦读。但毕竟是武人,不是文人。读书认字都可,却不擅长文绉绉的文字功夫。平日里看奏折等都要求官员务必简洁,现在要起名了,真是有些字不够用。 “父皇!”王镡看出王谿难处,小心的开口道,“要不,叫文臣们……” “滚!”王谿大骂一声,伸手就要脱鞋,王镡嗖地一下退出好几步。 王谿骂道,“是人吗你?说的是人话?咱这当爷爷的不给孩儿取,让外人取?哎,他娘的,刚才老子想到哪了?” 骂完,又憋着脸,想了半天。 “有了!”王谿再次眼睛一亮,直接蹲在地上,手指头沾了些口水,“过来,咱写给你看!” 王镡也蹲在王谿对面,爷俩脑袋对脑袋。 “你看哈,你是金字辈,按照先祖定的规矩,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咱大孙这一辈,是水字辈!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大概是手指上唾沫干了,王谿又沾了一下,开始在石板上写道:“咱大孙的名儿,要有水字。” 说着,大手直接在石板上,重重地写下一个大字,然后得意地笑道:“咋样?” “瀚?”王镡一怔,心道,“王瀚?” 这名字王谿寄予厚望,单从字面寓意上来说,确实是登堂入室的上上之选。 想到此处,王镡跪下叩首道:“儿臣替小七儿,谢父皇赐名!” 这时代的习俗,女子刚刚生产完,男子不得近身。 一是有秽气,二是出来进去的容易让产妇和孩子受风。 所以爷俩被太后杨氏挡了出来,忙了一夜,天边渐渐放亮,半边鱼肚爬上天空,微微晓白。 王谿和王镡,爷俩一前一后都背着手往外走。王谿一脸大笑,王镡满面傻乐。 大唐后继有人,唐国江山永固。王谿虽看不上什么圣人学说,但内心有个固执的道德准则。只要继承家业的嫡长子一系,能够子孙昌盛,他和他儿子卖命打下来的大唐,也能万年一统。 爷俩刚出了甘露殿,王栩小跑着过来,说道:“太上皇、圣人,范阳侯张耘菽求见!”说着,微微小声道,“微臣看他挺着急的!” 王镡疑惑道:“这时候他来干什么?让他过来吧!” 爷俩仍在夹道中走着,张耘菽夹着一个长长的卷轴,风风火火地跑来。他身边跟着两个带路的效节卫,拼了命也跟不上。 “臣,叩见太上皇、圣人!”张耘菽跑到跟前,直接双膝跪地,发出刺啦的摩擦声,高举手里重重的卷轴,恭敬地说道:“恭贺太上皇,喜得嫡孙。中华浩荡千年,帝王不知凡几,然开国之主未有武功如吾皇昌盛者,更未有如太上皇一般,三世同堂,福寿双全!” 说完,张耘菽重重的叩首。 “瞧瞧!”王谿笑道,“到底是读过书的,吉祥话说得可比那些杀才们,说得好听多了!” 王镡也笑起来,可是他发现,张耘菽的神色有些狼狈,不但披头散发,而且脸上还有几道抓痕。 见圣人看着他,张耘菽赶紧再次叩首,大声道:“臣恭贺圣人,诞降嫡子,承华少海。玉质龙姿,前星拱极,本支百世,派衍东宫!” “好!”王谿喝彩一声,抚掌大笑,“说得好,说得好!” 丫是真能拍呀!真会拍呀!能拍不算什么,会拍也不算什么,关键是张耘菽这厮,拍的是这么清新脱俗,另辟蹊径,不拘一格,登堂入室。 丫这范阳侯,干脆叫拍马侯算了!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恭喜王镡得了嫡长子,四海同庆,这孩子是人中龙凤,天上的星辰。 最后一句,更是直接拍到了王谿的痒处,王家嫡子一支,东宫国之正统,繁衍百世! “这话说得好呀!说得有学问呀!”王谿继续赞道。 张耘菽心中得意,多亏方才连夜请教了府中的门客。得了太上皇的称赞,更不枉他许诺了门客的种种好处。 “你这拿的是什么?”王镡看着张耘菽手里高举的东西问道。 “这是臣献给皇孙的贺礼,真是个宝贝!” 张耘菽小心地把卷轴放下,然后郑重打开。顿时,一股古朴祥和之意扑面而来。 卷轴中原来是一张硕大的,由各种珍贵金丝线,配以各种名贵染料,镶嵌各种宝石组成的女娲座像。 这画像的底子不是纸张,而是羊毛和生丝混合而成,卷轴古朴,定是传承了数百年。然后画像却依旧色泽鲜艳,女娲神像栩栩如生。 更难得的是,画中的女娲,人物飘逸仿若飞天,看着就透着一股雍容华贵,且有普渡众生的气质。 而且,此物也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此物,名为上古女娲像,可是大有来头的!”张耘菽看着爷俩的神色,开口说道,“您看,这画像的底下有行小字!” 王镡眯着眼,借着王栩凑来的灯火,仔细辨认,读道:“雍悼武帝十五年,御赐安乐公主……” “圣人好眼力!”张耘菽赞道,随后继续说道,“此物是悼武帝年间,安乐公主下嫁时,悼武帝亲自御赐,命宫廷画师耗费数年所作,集当时天下名家之大成!” “安乐公主夫婿一族一直视为珍宝,置放于历代族主正堂之中,奉为祥瑞。后来旄羝国崛起,安乐公主夫婿一族就将此画像献给了旄羝国主!” “再往后这画被獯鬻可汗所得,獯鬻可汗一直放于斡鲁朵之中。希望女娲娘娘,保佑他的子孙!后来,数代獯鬻可汗也是一代明主。” 张耘菽绕来绕去,王镡听的云山雾罩。但他知道,獯鬻可汗之中,也是出了几位明主的,当初雍朝史官写作獯鬻史料,也给了很高的评价。 可是王谿确实双眼发亮,连连赞道,“嗯,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你有心了!” 张耘菽这份礼物,可以说送到了王谿的心里。有时在嫡孙诞生之时,更是有着无比的寓意。 “男戴女娲,女戴伏羲!”张耘菽笑道,“臣一听说,诞生是皇孙,就想起这件宝贝。不求别的,只求好彩头!” 饶是知道对方是拍马屁,可相通了这些,王镡心里也无比的舒服,笑道,“这等宝物,你在哪里寻来的?” “当年攻破獯鬻汗庭时,臣的丈人在喔鲁朵抢……寻来的!”张耘菽差点失言。 “这些杀才!”王谿笑骂,心情大好之下,也不想追究这些陈年往事,“攻破斡鲁朵之前,先帝三令五申不得抢劫,这些杀才一进去见到宝贝眼睛都红了,把先帝的军令给忘得一干二净!张松奇还算老实,知道收敛。你丈人,还有王寒掣那厮,在斡鲁朵里整整抢了一天!” 第三百八十二章 代王镗 王镡心中好笑,唐国建立之前,中原诸国的军队在异族土地上,可不就是土匪吗?雍国一帮子杀坯,到了异族地界上,那真是什么都抢,抢粮食、抢猪牛羊、抢战马,不论是牧民还是贵族,都免不了遭殃。敢反抗的,都成了刀下亡魂。 王镡看着张耘菽的脸,笑着问道:“那你脸上的伤?你媳妇抓的?” 张耘菽听了王镡的话,脸色一苦。得知皇后马上临盆,他就回家说这事。他媳妇追着挠,差点就是满脸花。好说歹说,才一道去了丈人家。还好岳丈明事理,得知是送给皇后的贺礼,一点都不打磕巴,只是张耘菽的脸填了一对红色掌印。 “这东西来历不凡,也算是个祥瑞,回头挂起来,保佑咱大孙平平安安!”王谿笑道,“张二公子是个有良心的,仲铭你看着赏他点什么吧。” 说着,王谿脸上露出几分疲惫,摆了摆手,说道:“我这把老骨头也折腾一夜了,回去歇歇,你也去睡会!” “儿臣恭送父皇!” “末将恭送太上皇!” “你们先走,我溜达溜达!”王谿摆手,让王镡二人先走,笑看着他们走远,脸上又露出笑容,“浑小子!哈哈!” 国逢喜事精神爽,皇帝嫡长子降生,乃是大唐天大之喜。 翌日朝会,六部及在京六品以上官员,皆穿着吉服上朝,恭贺太上皇、皇帝。 “臣等恭贺太上皇,喜得佳孙,东宫昌盛,大唐万年一统!” “臣等恭贺圣人,后继有人!” 群臣叩拜声中,宝座上的王谿和王镡笑容满面,很是受用。 “众爱卿平身!” “这古往今来呀!”群臣起身之后,王谿在龙椅上朗声开口,“开国帝王都是武功赫赫,但是他们跟我比,命都没我好!” 王镡笑看王谿大声说笑,显然王谿还沉浸在嫡孙降生的喜悦中。不然,往日这些自夸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仟仟尛哾 “我是一介百姓,虽然在前朝当了几年兵,可说白了就是个粗俗不堪的丘八。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住进这太极宫内。仲铭数载征战,仅仅几年就建立了这灼灼大唐!” 王谿极少夸赞他自己的儿子,王镡更反感臣子们对他歌功颂德。此时,王谿却骤然说出一番夸赞的话来,让群臣想接口称赞两句,却有些摸不准方向。 王镡在王谿身边起身,微微俯首道:“父皇谬赞了,大唐上应天意,下应民心。我大唐必为中原之主,天下之主!” 他心里清楚,王谿平日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对王镡的功绩,甚为骄傲。 中华历代大一统王朝,夏禹出身黄帝家族,商汤为夏朝诸侯,周文王、周武王为商朝西方牧伯,秦始皇帝更是秦国国君,出身高绝,让人望其项背。历代大一统王朝的开国君主,谁都不是白手起家。 而他们王家呢,说白了不过是仗着祖上有些名望,一个地方小族罢了。王谿这一支在族中更是地位低微。 只有大唐,只有王镡,靠着自己的努力,从一无所有,到拥有半壁中原!而且在除却创业初期的艰难之外,后期面对各方强敌,几乎是摧枯拉朽。 王镡的话,王谿很是受用,继续大笑着说道:“而且自古以来,帝王之家多猜忌。你们都是读书人,看看历朝历代,父子兄弟相残到了什么地步?到了咱们大唐,父慈子孝,不用为了这把椅子,跟红眼鸡似的内斗,更不敢忤逆我!他们兄弟之间,也还算和睦,兄友弟恭!现在,我又有了嫡孙!开国皇帝中,有此等天伦之乐的,可没几个吧?啊?” 群臣再次叩拜,赞扬道:“臣等恭贺太上皇!” 文臣们的赞颂还稍微有些矜持,武人之中那些勋贵将领们,却按捺不住了。 范阳侯张耘菽跪地大声道:“太上皇春秋鼎盛,身子康健。依臣看来,三世同堂也不算什么!”说着,大声道,“臣斗胆请太上皇给个恩典,再过些年,让臣恭贺太上皇、皇上,四世同堂,为千古皇帝第一人!” 丫,马屁真是炉火纯青! 王镡心中暗笑之时,王谿已经笑出声,拍着龙椅上的扶手笑道:“好,咱就借你吉言,再加把劲儿,再见一代人!” 王谿难得如此高兴,文臣们也不甘于人后,开始凑趣儿。 中书令褚堃上奏道:“皇家嫡系昌盛,大唐统一天下之势已现,唐国该普天同庆,为大唐,为太上皇与皇上贺!” 王谿想想,说道:“应该好好与民同乐,让我大唐臣民都沾沾咱家的喜气!”说着,沉思片刻,接着道:“寻常百姓家有了这种好事,都要请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吃个喜,咱也不能落下!” 王谿话音一落,王镡亲自提笔书写敕令。 只听王谿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嗯,传旨!长安城内,凡六……五十以上老人,赏酒半斤,肉一斤。六十岁以上者,加米十斗,盐半斤。七十岁以上者,加布半匹。 鳏寡孤独,无儿无女者,此例加倍。着光禄寺、户部、礼部办理,即日拨付,不得延误!” “父皇圣明!” “太上皇圣明!” 王镡带头称颂,群臣也纷纷赞扬王谿的决策。 王谿说道:“仲铭啊,咱们王家承蒙祖宗有灵,上天庇佑,才能人丁兴旺。传旨,频阳县免除三年赋税,百姓徭役也一应免除!还有刑部,关押的人犯可酌情赦免,非大奸大恶之辈,减免刑罚!此等圣旨,明发大唐各府县!” 王谿真是高兴坏了,各种恩德赏赐不要钱一般的赏出去。 忽然,王镡心里有些吃味起来。王谿这么宠爱孙子,那将来自己要是动手打孩子,王谿会不会脱鞋抽自己? 想了一会,王镡心中得到一个答案。以后打孩子,不能让王谿看见! 文臣之中,尚书令皇甫坚出列拜道:“太上皇,皇孙可有名字?” 王镡一笑,替王谿回道,“降生之时,父皇已经给取了,王瀚!瀚,广大也。” “太上皇圣明!”文臣中,检校尚书省左侍郎李芢出列,行礼道:“皇孙乃太上皇嫡孙,更是圣上嫡长子,位列东宫乃是大明正统,国家代代有传人,乃天下百姓之福。臣斗胆,皇孙殿下,何时授予金册!” 这些读书人,还真是头铁!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嫡长子乃是大唐未来的合法继承人,王瀚刚生下来,就要授予金册,确定他是帝国未来的合法继承人,而且还要和以后王镡其他儿子们,在身份上拉开距离。 嫡孙,宗族礼法之下,无论是民间百姓家,还是天家皇室,都是宝贝中的宝贝。而王瀚的身份,也注定了他一生下来,就会让这些文臣们认为,是顺理成章的,未来东宫之主。 尤其是历朝历代,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嫡长子是当仁不让的皇位继承人。谁反对,谁就是乱臣贼子。 但在王镡看来,现在说这个,未免太早了些,而且有些太不确定了。 “瀚儿刚刚降生!”王镡开口道,“尚在襁褓之中,说这些还太早。” 说着,王镡随意地一笑,继续开口说道:“怎么,诸位先生这么早就想着以后了?就算要给朕的嫡长子当老师,也要等到他到了开蒙的年岁再说!总不能牙牙学语的时候,就教他治国之道吧!” 文官集团的私心,被王镡一语点破! 其实也不算什么私心,只是他们都视帝师为毕生的最高荣誉。若王镡当真现在就册立了王瀚,少不得这些人身上又要加封出太子少师,少傅等官职来。准备等孩子大后,交给他们教导。 嫡长子虽然有法统的地位,但王镡不想太早立下继承人。 一来是,他将来要当很长时间的皇帝。 二来是,他会有很多儿子。 过早立下继承人,其实对他,对将来其他的孩子们,对王瀚,都未必是好事。 “仲铭说得有理!”王谿也开口道,“刚生下来,眼睛都没睁开呢。我都没急,你们急啥!” 说完,王谿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沈肃。 沈肃会意,赶紧上来扶着王谿离开了龙椅,王谿拍了拍王镡的肩膀,低声说道:“父皇就不打扰你上朝了,我先回去歇着了。” 王镡点头,应道:“父皇慢走,沈叔,照顾好父皇。” “老奴遵旨。” 太上皇露个脸就走了,接下来就是正事了,王镡看着下面的官员们,面色严肃,他手里拿着一道奏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掌心。 看到下面的官员们都不说话,王镡出言道:“诸位现在怎么都哑巴了?刚刚活跃的气氛呢?哦,都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事情,这道奏折,是朕的兄长,代王王镗,带领麾下军卒浴血奋战月余,才将幽国人给赶回了上谷郡。” 王镡称帝之后,就封自己的兄长王镗为代王,封地在代郡,不过仅仅是虚封,不领代郡的军政财权,仅享有亲王的待遇而已。 第三百八十三章 燕诺连 视线转到幽州,幽国的局势在王镡击破倭奴、覆灭冀国之后,越来越明显了。 幽国三皇子燕诺连带领幽国军队,在右北平郡治土垠歼灭了倭军的南面军势,接着带着幽国军队主力出临渝关,北上辽西,四次对战倭军,四次取得大胜。源维义带着倭军残部最终撤退到了西安平,被幽国三皇子燕诺连带着幽国军队给团团围住了。 源维义带着倭军仅仅坚持了不到两周,就开城投降了,三皇子燕诺连看着眼前一堆不到一米六的矮子,仅仅皱了一下眉头,就是大手一挥,肃声道:“都绑了,沉到马訾水中去。” 身边的幽国将士早就等不及了,他们纷纷上前,两人一个,就把倭军降卒给绑了个结结实实。 源维义看着燕诺连,一脸的愤怒,大声咆哮道:“燕狗!小人!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不是说不杀我吗?” 燕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冷冽的语气如同这冰天雪地一样寒冷:“我是说过我自己可以不杀你,但我没说过别人不能杀你。你看……” 燕诺连摆了摆手,那意思就很明显了,他自己没动手杀人。 源维义咒骂着被幽军将士给绑了,然后带到不远处的马訾水岸边,带着石头被沉河了。 燕诺连手下的亲将慕容乌纥提来到燕诺连身旁,用鲜卑语对燕诺连汇报着:“主人,现在我们已经将倭军剿灭了,接下来怎么做?” 燕诺连同样使用鲜卑语,他看着奔流不息的马訾水,询问道:“蓟都那边传来什么消息没有?” 幽国建国之初,定都于襄平,但是随着伽倻国的强盛,原来浿水以南的四郡全部被伽倻人给蚕食了。使得都城襄平所在辽东郡成了边郡。 幽国皇室就开始迁都,先是迁到了右北平郡治平刚,后来迁到了广阳郡治蓟县,并将其改称为蓟都。 这次倭军入寇,数次惊扰了蓟都。幽国皇帝燕炽磐接连斩杀了四位作战不力的幽国将领,环顾一周之后,就将自己的第三子燕诺连诏令为征东将军、平辽道总管,带领幽国军队继续同倭军作战。 燕炽磐的这番任命,使得幽国太子燕务桓非常紧张。幽国太子燕务桓是幽国皇帝燕炽磐的正宫皇后所生,嫡长是毋庸置疑的,早早地就被立为了太子。 幽国三皇子燕诺连是幽国皇帝燕炽磐酒后乱性,宠幸的一名掖庭宫女所生,从小就不被幽国皇帝燕炽磐喜欢。但是恶劣的宫廷环境磨炼了幽国三皇子燕诺连的性格。他隐忍残暴,独自开府生活之后,积极网罗天下有才能的人,并且暗中结交朝中大臣。 这一次幽国三皇子燕诺连被任命为幽军主将,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使了力气。在同倭军作战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利用战事,处理掉了很多同自己政见不同的人,启用自己府中的人出任军中要职。 慕容乌纥提是燕诺连手中最得力的一人,他出身鲜卑慕容氏,自幼被送到蓟都质子院读书习武,在一次几近丧命之时被燕诺连救下,自此就认燕诺连为主。入燕诺连府中出任幕僚。 燕诺连被任命为征东将军、平辽总管之后,慕容乌纥提跟着燕诺连进入幽军中,成为了燕诺连亲将,任军师祭酒,为燕诺连出谋划策。 慕容乌纥提听到燕诺连地询问,出言道:“蓟都现在很不平静,朝中太子一系的大臣们纷纷上书,请求皇上将您召回蓟都,另派大将接受大军。” 燕诺连目光冷酷,这是太子燕务桓忌惮自己立了太多功劳。燕务桓想要派个人把他的军权给拿走,只要燕诺连没了兵,搓扁揉圆就是他说了算。 慕容乌纥提接着说道:“最新传来的消息是,皇上已经同意了大臣们的请求,已经派段猗卢带兵前来接收军权了。” 燕诺连眼睛里的冷光逐渐消失了,如果父皇派了别人来接收军权,他肯定会想办法反抗一番。 燕炽磐不愧是做了多年的皇帝,手腕高明,派了燕诺连的老师兼岳丈段猗卢来接受军权。 段猗卢出身东部鲜卑段氏,段氏鲜卑是东部鲜卑的一支,也称段部鲜卑是以鲜卑、乌桓族为主体,融合部分匈奴人而形成的一支游牧部落,主要活动在辽东、辽西两郡。 段猗卢是段氏鲜卑单于的幼子,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蓟都质子院,跟着燕炽磐一起吃、一起玩、一起读书、一起习武。 成人后,段猗卢娶了燕炽磐出五服的堂妹为妻,先是出任孤竹县尉,然后出任辽西郡尉,跟着燕炽磐在上谷郡击败了入侵幽国的獯鬻军队,因功提拔为上谷郡北部都尉。 燕炽磐继位之后,将段猗卢提拔为铁浮屠军都使,成为了幽国精锐骑兵的主将。并加武勋飞骑将军、武职安远将军。 可以说段猗卢就是燕炽磐的铁杆亲信,他还是燕炽磐诸多皇子的老师,教授皇子们读书习武。 燕诺连的发妻正是段猗卢的长女,不论是身份还是亲戚,段猗卢都全面碾压燕诺连。而且段猗卢还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燕诺连根本就掀不起风浪。 燕诺连一脸的不甘心,他看着慕容乌纥提问道:“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慕容乌纥提看着激动的燕诺连,赶紧劝慰道:“主公,现在时机未到啊。虽然您这次带着大军取得了歼灭倭军的胜利,立了大功。可是和太子相比,这不算什么。您是知道皇上的,他对于皇后娘娘的尊重,可比后宫那些妃嫔强太多了。而且皇上非常重视嫡长子,太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根基之稳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破掉的。” 燕诺连听了慕容乌纥提的话,逐渐沉静了下来。 慕容乌纥提看到燕诺连冷静了些,继续分析道:“太子的地位虽然稳固,可是不代表他没有危机。皇后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皇上找了很多医士都没能治好,一旦皇后有个万一,太子的一大臂助就没了。” 慕容乌纥提顿了顿,看到燕诺连沉思,继续说道:“太子这么多年稳居东宫,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往往一些细节的东西,就会被无限放大,太子出错后,皇上必然知道。一次两次或许没什么效果,但是次数多了呢,错误大了呢。您现在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暗中积聚实力。而且不光您这位三皇子,您可不要忘了,您前头还有贵妃娘娘生的二皇子呢。” 燕诺连听到慕容乌纥提提到二皇子,眼睛里的杀意不住弥漫。 幽国二皇子燕务尘,是幽国皇帝燕炽磐的青梅竹马所生,贵妃娘娘本人同皇后并没有矛盾。但是幽国二皇子燕务尘却不这样想,他总觉得如果没有皇后,没有燕务桓,他就是幽国的太子,幽国未来的皇帝。 从小到大,幽国二皇子燕务尘同幽国太子燕务桓的争斗就没停过,两人的关系也是势同水火。朝中一部分人,紧紧围绕在幽国二皇子燕务尘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去对付幽国太子燕务桓,搞得幽国朝堂乌烟瘴气。 就因为这个原因,幽国皇帝燕炽磐才没将军队交给幽国二皇子燕务尘统领,而是交给了从来都被自己重视的幽国三皇子燕诺连。 可是出乎了幽国皇帝燕炽磐的预料,幽国三皇子燕诺连这场仗打的是摧枯拉朽,频繁斩获胜利,从而使得幽国三皇子燕诺连在军中的势力大涨,隐隐有成为第三方角逐皇位的势力。 这让幽国太子燕务桓非常地担心,所以他就发动自己的浑身解数,劝动了幽国皇帝燕炽磐,在战事结束的时候,用段猗卢撤换燕诺连。 燕诺连同燕务尘的关系其实更不好,作为一个掖庭宫女生的皇子,地位上比贵妃生的皇子,天然的低。燕务尘又是一个飞扬跋扈的人,对燕诺连没少拳打脚踢。燕诺连对燕务尘的恨,那是刻写在骨子里的。 燕诺连对于燕炽磐的决定根本没有对策,当段猗卢带着圣旨和皇帝亲卫出现在军中大营时,燕诺连带着军中将领乖乖地跪在地上听旨。 段猗卢快速地读了一遍圣旨内容,就将黄绢给卷了起来,看着燕诺连说道:“征东将军,接旨吧。” 燕诺连膝行上前,双手接过了圣旨。然后同段猗卢交割了军权。 当中军大帐内只剩下段猗卢和燕诺连翁婿两个的时候,段猗卢不再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而是面带笑意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婿,说道:“诺连,你没有让老夫失望,这仗打得不错。” 燕诺连躬身行礼道:“都是父皇和岳丈教导有方,军中诸将都照顾我,才能取得今日的功劳。” 段猗卢抬手抚着自己的胡须,看着谦虚的燕诺连,说道:“皇上诸多皇子中,我最看重的就是太子、二皇子、你、五皇子和七皇子,你们五人各有优劣,太子生性仁厚,出事却很果断;二皇子性格坚毅,冲锋打仗,一点都不含糊;五皇子精通文史,学富五车;七皇子熟读兵书,善于谋略。你呢,则是坚韧非常,如今带了兵,韬略也是不错的。” 燕诺连看着段猗卢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评论诸皇子,听到自己的岳丈如此夸赞自己,心中喜悦,面带笑意的行礼道:“岳父大人谬赞了,我也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段猗卢接着说道:“这次来接掌大军,并不代表我幽军就可以歇息了。你应该也知道冀国发生的事情了,再跟你说说唐国吧。王镡这个小子非常厉害啊,益州那般崇山峻岭环绕的地方,他的军队都打进去了,眼看着唐国就要具有雍冀两国的土地了,我们幽国很可能就是唐国的下一个目标。而且唐国如今还占据着我们的代郡,这是必须拿回来的土地。” 第三百八十四章 垫底的存在 燕诺连听了自己岳丈的话,心底跃跃欲试,脱口而出道:“岳父大人是准备带领大军进攻唐国?准备打哪里?” 段猗卢眼睛一翻,没好气地说道:“打哪里都没有你的份儿,你带着幽国军队打败了倭军,已经立了大功,怎么的?你是真的不打算给别人留一口汤喝了?只许你自己吃肉?”qqxδnew 燕诺连一听这跟唐国过招的事情没有自己,顿时熄火了。慕容乌纥提说得对,自己岳父过来之后,自己对这支幽国军队的掌控就彻底结束了。接下来,幽国军队有任何的功劳都和他这个卸了军权的幽国三皇子没有关系了。 幽国这边军权交割,唐国这边也没有闲着。祈夷水在开春的时候已经解冻了,仿佛一条玉带坐落在群山之间。 王镗站在祈夷水边,眺望着周围的山势。人说此地山高路远,那是和中原的平原比;在王镗看来,比起他曾经到过的陇西、巴蜀的山势,却没那么险恶。 进入巴蜀的道路,山又高又陡,有的路还必须修栈道才能通过。代郡这边倒没那么夸张,山很大,但山坡比起巴蜀的山峦来说,是比较平缓的,人马通过不算艰难,沿路经过有村落人烟的地方,还能看到山坡上有梯田。 只是沟壑纵横、山势连绵,视线极不开阔,在路上向四面看都被山挡着。这种地形很容易掩藏住人马,不能及时发现。代郡如今是唐国边陲,即便是大唐境内,也是有很大风险的。 春季时节的代郡土地上已经长出了青葱的草皮,大地一片荒芜,满眼黄土,空气十分干冷。不过今日天气比较好,天空泛蓝,能见着太阳,便为这景象增添了鲜艳的颜色。 军营里隐隐传来一句:“来一曲秦风!” 话音刚落,角声先响,仿佛序曲,接着军乐师便找到了切入点,各色乐器也陆续响起,曲子节奏缓慢,厚重有力,苍劲有力的音乐立刻让气氛都为之不同。 军中乐师先唱,后来围观的士卒也跟着唱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四下里挖沟的、砍木头的、搭帐篷的士卒纷纷侧耳,望着鼓吹响起的营地。 王镗听罢,不经意间竟被感动了一下。眼前荒芜落后的土地,让他仿佛看到了上古之时,黄帝炎帝的军队拿着简陋的棍棒石斧,在蛮荒之间斩荆披棘,开疆辟土,祖先的血淌遍了九州,方有这广袤国土。 而现在,他有了精良的盔甲,精锻的武器,甚至有做工细致的攻城重器,没有理由退缩! 王镗听了一会儿,军中乐师又换上了乐府的曲子,他便回到了中军帐篷。 帐篷里还在修炕,为夜晚保暖做准备;白天还好,一到晚上若是露宿,能让人生病的。宋实纶出任第十军军司马之后,后勤工作做得不错,他早早就下令从晋阳、雁门进购石涅,征召代郡民夫送往军中供大军所需。 亲兵正在帐篷里搭灶,他们在自家军帅跟前干活很用心,一名亲兵正拿着錾子“叮叮当当”地修整一块石头,似乎是嫌弃它不够平整。 所有的将士和在代县城内的装扮都不同,除了戎衣、甲胄,身上还挂着很多麻布袋和杂物。士卒们的身上都会有水囊、火石、小刀、粮袋、磨刀石等物。每队人马还会在驴车和骡马上携带柴刀、锤子等各种工具……行军打仗,战阵上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候便是风餐露宿的旅途生活。 中军大帐还没收拾好,第十军的将领们也没来,他们正在部署和巡视各营驻扎的事宜。王镗在乱糟糟的大帐里,叫人把纸笔拿出来,趁此空闲时候写信。给远在长安城的皇帝弟弟和父母的信,每封信都要持续很多天,断断续续才写完。现在终于可以理所当然地写私人信件了。 王镗坐在嘈杂的帐篷里,先描述了一番从高阳到代县沿途的见闻和感受,这一路地方上比较荒两,有段路一整天都没见着人烟。但是王镗发现很多人在一起走这种路时,人们并不忧虑,而且会更加相互依赖抱团。征途中,将领们与士卒们朝夕相处,能建立更大的信任。 王镗在信中问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女儿,自从发妻离世之后,他就将女儿送回了长安,太上皇和太后非常喜欢自己粉雕玉琢的女儿。 自己的皇帝弟弟更是直接将他的女儿封为了合阳公主,还叫他不必太过担心,合阳公主在长安,比身为太子的王瀚待遇还高。 王镗虽然在代县城外建造营寨,不过在代县城内,第十军留下了主力第一师驻扎在城内。另外两个师则分别在代县左右驻扎,王镗所在的大营就是第三师靠近祈夷水的军营。 就在王镗写信的时候,第十军的将领们陆续进大帐来了,王镗搁下毛笔,叫他们找地方入座,众人便围着石头砌的灶坐下。 亲兵在灶上放了一口铁锅,取下粮袋往里面倒粟米,又拿出奶酪、小咸鱼干、腌菜一股脑儿放进去,如此连作料也不用了,就这么煮一锅粥,麦饼则放在灶边烘热。 连王镗也吃这玩意,从上到下的吃食没多少区别。唐军的军法,禁止行军途中无故饮酒,唐军武将都不酗酒。 没有了代王府的贵气华丽,没有了豪奢的仪仗和排场。第十军将领们就围坐在这么一个土灶边,围着唐国的代王,但此时第十军上下将领反倒显得亲近了不少。 王镗正拿着一张地图,没有理会众人的意思,第十军将领们就随意说起话来,煮汤的火让帐篷里渐渐暖和。 唐军的地图加入了比例尺,在他的皇帝弟弟眼里,这样的地图依然很简陋。王镗能大概明白各处的方位。 就在这时,宋实纶来了,他的话音打断了王镗的胡思乱想:“军帅,斥候们已经回来了,他们带来了幽军的消息。” 王镗一听是斥候到了,问也不问便径直道:“叫他进来罢。” 不一会儿,一个皮肤黑黄,身躯魁梧的大汉弯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道:“卑职见过军帅!” 王镗抬了抬手,说道:“起来说话。” 斥候躬身道:“军帅,经过这段时间的探查,我们已经摸透了幽军的情况。此次幽军兵力达到了十万人,幽国的带兵主将是幽国太子燕务桓,副将是幽国宿将段猗卢。 段猗卢是鲜卑段部出身,不过很早就是幽国皇帝的亲信,常随幽国皇帝出征,作战勇猛,遂为宿将。” 王镗看着宋实纶说道:“这个段猗卢就是你当初仔细找寻资料的那个人?” 宋实纶点点头,说道:“这个段猗卢就是如今幽国军方第一人,能力是可以肯定的。” 王镗沉吟道:“此战幽国当然会用尽全力。不过兵力不能只看人数,我大唐治下五州,养了近百万军队,国库紧张。 幽州地盘人口只有五六个郡只有那么大,辽西、辽东还处于苦寒之地,能动员起十万人马,装备训练必定很粗陋,应该就是一些平素耕牧的壮丁聚集凑合而成。 我第十军的百战精锐,训练有素,勇猛善战,装备粮秣皆为天下最好。不惧也!” 众人拜道:“军帅远见卓识。” 其实王镗也想动员几十万大军吓死敌国……可是这不现实,唐国如今的国力,根本不可能达成国库能富裕到无视运输耗费,能不计代价用百万民夫供应前线军需。 唐国如今的处境就是,各地军队,一处进攻,其他各处防守。以国力保证一处战场的胜利。 王镗说道:“十万敌军罢了,就怕他们没胆子干脆地决战!” 五月初,第十军已经枕戈待旦,王镗同宋实纶在城墙上溜达,看着城头上的士卒,王镗满意地说道:“看看我第十军的将士们,精神饱满,兵精粮足,武备精良。他幽军敢来,我就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 幽国这边,幽国皇帝燕炽磐连续下了几道旨意,第一道旨意就是任命幽国太子燕务桓为征西将军,并州行军总管。 第二道旨意就是任命幽国车骑将军段猗卢为征西副将军,并州行军副总管。 第三道旨意征发幽国精锐军队十万人,征发五十万民夫,以供征伐代郡之用。 到了五月中旬,幽军还在进军代郡的路上。段猗卢骑在战马上,看着坐在豪华安车中的燕务桓,心中的担忧无限放大。他不知道皇帝在军中有多少眼线,可是这一路太子的举动,必定会被汇报到皇帝的面前。 更重要的是,行军打仗,应该是“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的。似这般不瘟不火,慢慢悠悠的行军,已经给了唐军足够的时间去准备了。 燕务桓此刻坐在安车中,并没有如外面士卒想象中玩着车中迪斯科,而是皱着眉头看着代郡的地图。 代郡四面环山,中间是一片盆地,这种地形易守难攻,可也仅仅是难攻罢了。因为能够进入盆地的山口太多了,也非常的宽敞。 如果唐军分兵驻守,正合他的心意,以优势兵力逐个击破,到最后代郡就无兵可守了。 可是唐国的这位代王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兵力收缩在了代郡郡治代县周围,准备在代县同幽军决一死战。这就让燕务桓有些犯难了,毕竟幽军攻城的能力在中原诸国中是垫底的存在。 “报!——” 从不远处跑来一名幽军斥候,他一抖缰绳就将战马停在了燕务桓的安车旁,一拱手行礼道:“启禀太子!代郡周围山口除了唐军斥候,再无一兵一卒,没有驻兵的迹象!” 燕务桓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掀开了车窗窗帘,对段猗卢说道:“老将军,这幽国是属乌龟的,将兵力都集中在了代县,您看着仗怎么打?” 段猗卢听了太子的问话,抬手沉思道:“代县是代郡核心,既然唐军不惧以三万兵马同我军决战,那太子殿下最好成全唐国这位代王的心愿。只要我们将代县拿下,杀了代王,唐国皇帝就会愤怒,愤怒就会出错,出错我们才有机会。” 燕务桓听了段猗卢,点点头,说道:“就按老将军说的办!” 第三百八十五章 大战就要开始了 幽国军队晃晃悠悠地一路西行,终于进入了代郡境内。不同于在幽国境内打仗,幽国因为资金问题,根本就没在道路等基础设施上有投入,所以幽国的道路非常差,阴天下雨、暴风落雪,道路几乎断绝。 但是代郡境内的道路却非常好,笔直的驰道全部用土夯实,在平坦之处,道宽五十步,驰道两旁用金属锥夯筑厚实,隔三丈栽一棵树。这次不同于去辽西辽东同倭军打仗,路很好走,平坦的驰道为大军行进提供了良好的道路条件,段猗卢预计只用十多天他们就可以到达代县,这可比在辽西和辽东打仗好走太多。 而到了代郡已经可以看到很多战争的痕迹了,大道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修着高高的哨塔,只不过上面此时已经没有人值守了。以前有人值守的时候,如果獯鬻人人南下能远远地就看见他们的踪迹,通知乡亲百姓快点逃走。 路边时不时还能遇到双眼猩红的野狗,好奇地看着他们这些行走的幽军士卒,然后转身逃进了草丛中。 晚上段猗卢在村子里留宿,还看到村口有些被烧焦的残垣断壁,那是去年獯鬻人南下时留下的。 代郡地处边陲,常年遭受獯鬻人的进攻,去年獯鬻人就南下了两三次,还和唐军发生了一场大战,最终獯鬻人无奈退走。 到了五月末,幽国大军距离代县不远了。 前方的斥候来给燕务桓报信,说唐军以一个师的兵力留守代县,另外两个师分别在城池两边扎下了军营,唐国代王王镗亲自在代县坐镇。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燕务桓立即做出反应。他问身边的段猗卢:“我们现在哪。” 段猗卢贴着亲兵拿出的地图看了一会儿道:“已经过来当城,应该在代县北面,距离代县还有八十里左右。” 燕务桓看了一下天色,又问身边斥候:“前方最近的村镇是哪?” “回禀太子殿下,前面五六里的大道边上有一个叫南洼的村子。”斥候立即答应。 燕务桓招手,让传令兵过来,然后吩咐道:“两个命令,其一让各军停止前进,就地休息,让各军副将以上将领都到前面的南洼村等我。 其二,立即快马加鞭南下,找寻一些熟悉南面情况的向导过来,至少十个,来去要快,明天这个时候回不来本太子扒了你们的皮。” “诺!”传令兵答应,随后立即出发开始去传达命令。 燕务桓就近对段猗卢道:“让中军也停下,就地休息,你跟我去南洼村。” “喏!”段猗卢答应一声,立即去吩咐众人停下,随后骑马与史从云一起往南面的南洼村赶去。 到了之后,亲兵已经先走一步,占据了村里一处宽敞院子,准备好清水等候他们到达。 燕务桓进去之后端起水喝了两瓢又把葫芦瓢递给后面的段猗卢等人,让他们依次打水喝,这几天已经进入了夏季,烈日当头,温度炽热。 燕务桓坐在院子的屋檐下乘凉想事。各部的将领陆陆续续到来,每人一到都要去打水喝,院子里瓦缸的清水很快被喝得见底。 燕务桓则一言不发,还在神游天外,想着事情,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去打扰他,而是待在外面的院子里晒太阳,好在院子一角有棵枣树,众人都挤在树荫下乘凉。 不过那地方也不大,段猗卢往那一站就少有人靠过去了。一名副将看到这么多人坐着不是办法,就寻来凳子给诸将做。 不过那样的小凳子哪里经得住他们这些人高马大还披了一身甲胄的军中壮汉的重量,段猗卢往下一坐,直接“咔嚓”一声把小凳子坐折了。 众人纷纷看向他,段猗卢面不改色地站起来,依旧是那位风度翩翩的军中儒将。 这下正好惊动了燕务桓,把他从思考中带了回来,见众人在院子里晒太阳,不解地道:“来这里乘凉啊,在外面站着干吗。” 众人互相对视,连忙走到屋檐下面凉快的地方。 燕务桓看了一圈,问道:“人都到齐没有。” 段猗卢回道:“封裕还没来,他的前锋离这最远,在二十多里外了,还要一会儿。” 燕务桓听了点点头,站起来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那好,我直接说吧,先不等他了。”说着燕务桓坐下,众人已经下意识地围坐在他四周了。 他一开口,刚刚还窃窃私语的诸将都安静下来,这小小的院子里塞了几十个高级将领确实有些拥挤了。 燕务桓解释道:“我之所以停下是因为快到代县了,再往南八十里就能到代县,代县驻扎着防备我们的唐军。”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很多消息他早就通过斥候仔细研究过,而且幽国的奸细早就已经深入代郡。 其实这并不难,因为代郡虽然归唐国统治,可毕竟才几年时间。幽国据有代郡可是数百年,在这里生活着大量的幽国遗民,他们之中有些愿意帮助幽国,认为幽国才是自己的母国。 而且这些人收买起来也更加容易,因为没有道德上的负担,可以心里对自己说我收钱又不是出卖唐国,而是要帮助幽国,是两全其美的事。这种情况下其实要得到代郡的情报其实容易很多。仟千仦哾 燕务桓接着说道:“唐国和我们之前所打的倭军不同,他们的主力在雍州、并州,以前倭军是行动缓慢所以出兵也不快,并州这地方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唐国如果要派主力大军支援代郡,必须集结大军,然后从并州东行,段将军估算过,消息往返传送加上集结大军,然后东行,至少需要二十天!这一仗,我们打的就是兵贵神速,打的就是这一个月!” 说到这儿的时候刚好封裕也风尘仆仆赶到,喝了一大瓢水进来站在一边。 其实出兵之前,燕务桓早就想好这次大战略上要怎么打了,结合他知道的消息以及刺间提供的情报,他早有了总体的作战构想。 幽国同倭军进行了那么长时间的战斗,唐国却一直没有动作,大军没东出侵略。朝中那些文官中就有人说是因为自己的父皇英明神武,已经将千里之外的唐军吓坏了,连这么好的入侵机会都不准备要。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如果稍懂地理这个问题就显而易见,唐军集结需要时间,东出更加需要时间。 唐国如今定都于关中长安城,距离代郡大约一千八百里路,中间还要翻山越岭,怎么可能飞过来。 唐国在并州和冀州集结重兵准备进攻幽军,结果幽国突然撤军(倭军进逼蓟都),唐国就没有再千里迢迢往上谷郡出兵,默认幽国夺回上谷郡的结果。 唐国在幽军退兵后不出兵很大可能是觉得上谷郡不重要,离他们太远,也不好防守,距离长安两千里。但他们还是集结了重兵,说明是准备好打的,那就是幽国一旦进攻代郡,大军东行、北上支援。上谷郡距离蓟都太近,不好守也不重要,但代郡重要。 而燕务桓则死死抓住一点,那就是唐国集结大军东行,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他们只用面对代郡的唐军,而这些唐军绝无可能是幽国中央禁军的对手。 燕务桓接着说道:“如今唐军集中在代县,我们只要大军将代县包围,消灭了这支唐军,我们就能夺回代郡。然后大军西进,将准备东来支援的唐军挡回并州,我们就赢了。 你们要记住,千万不要畏战,唐军主力远在长安,距离这里一千多里,东行至少是二十天以后,这二十天里,我们面对的就只是代郡之敌,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是咱们的对手。这场仗前二十天要快,要狠,不能给唐军留喘息的机会。” 燕务桓表情严肃,他尽量语速慢些,说得清楚些,好让众人都听清楚,记在心里。 众将点头,行礼道:“谨遵太子号令!” 燕务桓抬起马鞭,指着围坐的将领们说道:“好,下面我来点将,封裕、裴开、王寓,你们各带本部精锐,明天向导一到就出发,南下到达代县之后立即发起进攻。 李洪、杜群、宋该、刘睦,你们带领本部精锐到达代县之后,就包围唐军在城外的两处营寨,我不要求你们将营寨攻破,但是要将营寨内的唐军给我缠住,不准放他们支援代县。” “喏!”几名被点到名字的将领拱手道。 燕务桓点头,接着说道:“我再强调一下,这次打仗讲求一个快,咱们要尽可能在唐国主力大军来不及支援的时间内把代郡拿下,具体怎么打,你们领兵的将领来决定。 本太子相信诸位都是有赫赫战功的百战之将,知道如何应对,一旦这个二十天的时机错过,唐国大军支援来了,咱们就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分兵去打了。” 封裕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请太子放心,收拾唐国地方军队而已,要是这都搞不定,那末将这颗脑袋你尽管摘了去。” 封裕的话引来众人大笑。 燕务桓微皱着眉头,说道:“你那脑袋不值钱,本太子要了也没用。” 燕务桓看着段猗卢说道:“老将军,我们中军就坐镇代县二十里外,给前面各军提供策应。” 段猗卢抚着胡须,点点头,说道:“喏!” 燕务桓环视众人,神情也严肃起来,肃声说道:“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二十天后,不管战况如何,进展是否顺利,都必须向我靠拢,和我的中军会合,如有违背,无论是谁都军法从事!” 见他突然严肃,众多将领纷纷点头。 燕务桓解释道:“二十天后,唐国大军也可能到了,到时候咱们就不能分兵了,必须聚拢才能同唐军在代县对峙,保证代郡拿下已经夺取的土地,如果还是分散很可能会被各个击破。” 他需要让诸将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和必要性。 宋该点头称赞道:“太子殿下高明,收放自如啊!” 燕务桓笑道:“行了,都去按命令执行吧。” “诺!”众人齐声道,声音整齐响亮,震得屋顶落灰,把燕务桓吓了一跳。 所有的部署都在这个小村庄里做好了,幽军再次往南时大战就要开始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奇袭,被奇袭 六月初一,天空下起瓢泼大雨,又一年盛夏。 空气中的炽热被漫天大雨涤荡一空,水幕接天连地,大量雨水倾泻而下,哗啦啦的雨声远近交替,遮盖住了天地间的一切杂音。 唐国代王王镗身穿甲胄,行走在代县城头上。雨珠拍打在甲叶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宋实纶此时正在代县北城门楼内,认真地看着地图。地图上清晰地用红线标出了此时雍军的位置,幽军距离代县已经不到六十里了。 “哗—哗—” 听到蹚水的脚步声,宋实纶抬起头,就看到王镗走了进来,身后是一串带水的脚印。 “斥候有消息吗?” 王镗进了屋内,连甲胄都顾不上脱,就问道。 宋实纶点点头,说道:“刚刚传回来的消息,幽军前部已经分成了三股,分别是两座城外的营寨和县城。” 王镗听了,冷哼道:“这幽国太子真是想得美,仗着人多,就想来个全面开花?也不怕崩碎他的牙。” 宋实纶笑了笑,说道:“可事实上,幽军就是人多啊。” 王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这场雨来得真是时候,传令兵!” “到!”m.qqxsnew “传令下去,让每个都抽出一什在城头上戒备!防止幽军偷袭!” “喏!” 王镗不敢轻视敌军,这样的雨天,对于进攻方来说,是非常适合偷袭的。 在武备学堂中,王镗学到的最经典的案例,就是李唐名将李愬雪夜入蔡州了。 李唐宪宗元和九年闰八月,彰义军(淮西)节度使吴少阳卒,其子吴元济匿不发丧,伪造吴少阳上表李唐朝廷,自称病重,请以自己的儿子吴元济为节度使留后。李唐朝廷不许,吴元济径自接掌军务,拥兵自立反叛李唐。遣兵焚舞阳、叶县,攻掠鲁山、襄城、阳翟。 彰义军(淮西)节度使驻蔡州汝阳,地处中原,战略地位重要。自李希烈以来,一直保持半独立状态。但淮西四周都是李唐朝廷管辖的州县,李唐宪宗是有资本去讨伐淮西的,只有将淮西这一割据势力纳入李唐朝廷的势力范围内,他才有可能向几乎独立于李唐朝廷的最大藩镇势力—河北藩镇势力开刀。 最初,李唐宪宗派遣李光颜、李文通、严绶、李听等将率领宣武等十六道军与淮西吴元济作战,互有胜负,未能撼动淮西军的根基,战争进入了拉锯战。 与此同时,以河北藩镇为首的地方节度使们在表面支持李唐朝廷的讨伐行动。但暗地里与吴元济勾结,予以支持和援助。 尤以平卢、淄青节度使李师道最为张狂,在劝阻李唐朝廷讨伐吴元济未果后,竟然派人暗杀了礼堂朝廷当时力主讨伐淮西的宰相武元衡,并派人暗中潜入河阴漕院,烧毁了李唐朝廷的钱帛三十余万缗匹,谷三万余斛。 而讨伐淮西四年未果,李唐朝廷的财政开销也非常严重,这时内部开始出现争议,主和派开始抬头。唐宪宗选择了坚持,针对战事不利的情况他做出了几点改动:一是取消了对成德节度使王承宗的讨伐活动,集中兵力对付淮西吴元济;二是召回了到前线督战的宦官们,改派裴度到淮西监战;三是派出李愬任伐吴前线军事主帅。 李愬是中唐名将李晟之子,以孝顺闻名,之前长期在李唐宫廷内供职,并未有多少战功,李唐宪宗派李愬伐淮西,出乎很多人意料。 李愬也相当低调,到了前线,就对众将士说:“圣人派我到这儿,是因知道我性格温和,特派我来安抚大家。至于打仗,不是我的专长和目的。” 此时在外征战四年的官军,厌战情绪十分严重,李愬的到来让大家吃了定心丸,有这样的温和派将领当家,至少短期内不会对淮西发动大的攻势。 吴元济也松了口气,没了几个成名的大将,来了个菜鸟,他也可以喘口气,淮西军渐渐放松了警戒。 李愬在军中走营串岗,与兵士同甘共苦,打成一片,很快获得了兵士们的喜爱。他们发觉,这个新来的主将不太冷,很有人情味。军心和战斗力都在不知不觉中稳定和恢复。 官军恢复战斗力后,李愬开始不显山不露水地对吴元济进行小规模的骚扰。每次出兵,并不以占城掠寨为主要目的,而是要人—吴元济的人。 李愬先是活捉了吴元济手下的将领丁士良,对丁士良以诚相待,引为上宾,最终丁士良诚心归降。 根据丁士良的建议,李愬又出奇兵生擒吴元济手下大将吴绣琳与李佑,特别是李佑,是吴元济手下第一猛将。 李愬招降李佑,在官军中引起了很大争议,因为在四年的攻淮战争中,李佑杀了官军不少的将士。官军内部要求杀死李佑的呼声很高。 可李愬还是力排众议,不但收降李佑,还委以重任,并派人保护李佑的人身安全。 吴元济发现一不小心自己身边的三员猛将就被人给挖走了,才知道自己面对的对手并不好对付。 与此同时,李唐朝廷停止了对成德节度使王承宗用兵,开始对吴元济形成了合围之势。李唐李光颜部在郾城大败淮西吴军,灭敌三万。吴元济得知郾城失守,十分恐慌,将亲兵及蔡州守军全部调往北线,以增援董重质防守的洄曲。 元和十三年九月,李佑见奇袭的条件已经成熟,向李愬进言说:淮西精兵都在洄曲和边境,守卫蔡州的全是老弱,可以乘虚直捣其城,出其不意,一举擒吴元济。 李愬在充分地了解敌我双方军事情况和力量对比后,深以为然,派人赴郾城将奇袭计划密呈裴度。裴度十分赞赏,同意出兵。 元和十一年冬十月初十,风雪交加,叛军放松警戒。李愬利用了这有利于奇袭的天气,命史旻留镇文城,命李佑、李忠义率训练有素的敢死队三千人为前锋,自己与监军将三千人为中军,命李进诚等将三千人殿后。 军队的行动十分秘密,除个别将领外,全军上下均不知行军的目的地和部队的任务,李愬只下令说向东。 元和十一年冬十月十日入夜时分,李愬军东行三十里后,到达了张柴村,乘守军不备,全歼包括负责烽燧报警士卒在内的守军,占据了吴元济蔡州的前哨。 李愬待全军稍事休整和进食后,留五百人守张柴村,防备朗山方向之敌,另以丁士良率五百人切断通往洄曲和其他方向至蔡州的桥梁,然后下令全军连夜冒着风雪前进。 诸将问军队开往何处,这时候,李愬才宣布说,此行的目的:入蔡州,活捉吴元济! 诸将闻说皆大惊失色,直呼李愬上了李佑的当了。然而军令如山,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军连夜冒着风雪向东南方向的蔡州急进。 此时夜深天寒,风雪大作,旌旗为之破裂,人马冻死者相望于道。张柴村以东的道路,军中无人认识,人人自以为必死无疑,但众人都畏惧李愬,无人敢于违令。夜半,雪愈下愈大,这八千人的军队就这样不知不觉强行军三十五里,终于抵达蔡州。 接近蔡州城墙的地方,有一处鸡鸭池,李愬令士卒惊扰鸡、鸭,以掩盖行军之声。自从吴少诚抗拒朝命,官军已有三十余年未到蔡州城下,所以蔡州人毫无戒备,未发现官军的行动。 此时蔡州城下起了漫天的大雪,冬夜显得如此寒冷和安静。吴元济居室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屏风前,支立的铁盆里木炭放肆地燃烧着,映红了整个房间。 屏风后,与小妾一番云雨后的吴元济搂着那青春而热情的身体酣然入睡。 淮西战事的节节失利,并不能阻止在这个安静的冬夜吴元济取得片刻的安逸和休息。 四更时,李愬军到达蔡州城下,守城者仍未发觉。李佑、李忠义在城墙上掘土为坎,身先士卒,登上外城头,杀死熟睡中的守门士卒,只留下巡夜者,让他们照常击柝报更,以免惊动敌人。 李佑等既已得手,便打开城门,迎纳官军。接着,又依法袭取内城。鸡鸣时分,风雪渐止,李愬进至吴元济外宅。 这时,有人觉察情形有异,急忙来到吴元济房门外,高呼道:“将军,大事不好,李愬打进蔡州城了。” 兵卒慌乱闯了进来,打破了吴元济的美梦。 “胡说八道,李愬还在百里之外的文城,一定是饿坏的囚盗跑出来偷东西,明天把那帮流氓全杀掉。”吴元济很不高兴,在被窝里没起来,继续去寻找他的美梦。 来人疾呼道:“将军,不是囚盗,是官军,外城已经失守。” 吴元济依然不信,怒斥道:“胡说,是洄曲的士兵回来要粮食吧!” 兵卒无奈了,只得向吴元济确认道:“将军,千真万确是官军,李愬的部队!” 吴元济这才惊怒交加地起床,披衣来到内城楼,这时他看到了成千上万的官军高呼:“活捉吴元济!活捉吴元济!” 吴元济的心顿时凉了,惊呼道:“这哪里是李常侍,这是天兵天将降临啊!” 风雪漫天的冬夜,吴元济平生最惧怕的对手—李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到了他的身边。 可恐惧归恐惧,吴元济还是率左右亲随登上牙城抗拒官军。 李愬入城后,一面派人进攻牙城,一面厚抚在洄曲的淮西大将董重质的家属,并遣董重质之子前往招降。董重质单骑至李愬军前投降,吴元济丧失了洄曲守军回援的希望。 十二日,官军再次攻打牙城,蔡州百姓争先恐后地负柴草助官军焚烧牙城南门。黄昏时分,城门倒塌,吴元济见大势已去,只好投降。申、光二州及诸镇兵二万余人亦相继降唐,淮西遂平。 王镗想起这个战例,心中思考着自己守城有无错漏,这是一名斥候披着蓑衣冒雨进来禀报道:“代王,北面有新消息。” 王镗瞬间紧张起来,连忙问道:“什么消息?” 斥候看着王镗和宋实纶说道:“幽军前锋已经到了城外十里处,他们正在停驻整军休息。” 王镗直接下令道:“让人密切监视幽军的举动,如果敌军有异动,赶紧来报。” 斥候点头,又冒雨退出去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幽军动了 代县东北面的南洼村 燕务桓一脸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几名传令兵,询问道:“你们怎么回来这么快?” 八十里路,这帮传令兵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还带来了代县方面的向导。 带头的传令兵哈哈大笑,回应道:“还不是怕太子殿下扒了我们皮哩!连夜押着人来了。” 众人听了也都笑了起来。 燕务桓也笑了,对他们摆了摆手,说道:“哈哈哈哈,滚去休息吧。” 随后他对身边的崔焘吩咐道:“把他们带去分配给各部,七部将领有了向导立即出发,不得耽搁。” 崔焘领命,带着众多向导下去安排了。 燕务桓骑马带着众多亲兵和段猗卢等人登上东面的小山坡,远望去南面众多将士已经在列队准备,吆喝声隔着很远也能听见。 最前方的骑兵甲胄森然,在晨光下反光,刀枪闪烁着寒光,三条铁龙已经整装待发,汇聚在南面大道左右,旗帜在晨风中缓缓飘动。 大道左面是长着稀疏马尾松的树林,右面则是辽阔田野,自从来到代郡之后,燕务桓的感觉就是到处都是田地,唐国在农政上的投入看来很大。 很快远处的三支骑兵大队开始陆续出发北上,延绵的队伍成了几条长龙,这里距离代县不到八十里,突然到达代县然后突然发起攻击,这就是燕务桓初期的战术。 到正午,各部出发之后,剩下的李洪、杜群、宋该、刘睦等各军也开始快速跟进。 燕务桓的中军是最多的部分,铁浮屠、左捷军、右捷军等精锐都在,由他自己亲自率领,段猗卢为副,在当天下午开始往南行进。 第二天上午开始,天上就开始下雨,燕务桓的中军到达代县三十里处,而前锋大军已经尽数到达了代县城外,根据回报,最后一支也是在当天午后到达的,和他们相距不过一两个时辰。 段猗卢看着雨势越来越大,就对燕务桓说道:“太子殿下,我们应该下令让军队休整一番,这么迎着大雨行进,等到了代县,士卒们全都会得病倒下,到时候就麻烦了。” 燕务桓想了想,并没有同意,说道:“还有十里,就到了驻扎营盘的地方,让将士们再忍忍。” 随后大军没有停留,继续南下了十里,一直到了中午,幽军才停下,在段猗卢的安排下择地扎营。 首先建立起来的,当然是燕务桓的银顶帐篷,燕务桓坐在中军大帐内,一名斥候快步入内,单膝跪地,禀报道:“禀太子殿下,刚刚封裕将军派人来传信,他准备率军趁着雨势偷袭代县。” 燕务桓看着坐在一旁的段猗卢,询问道:“段老将军,您觉得封裕的想法如何?” 段猗卢看着营帐外越来越大的雨势,抚着胡须说道:“这般大的雨势,我想即便精锐如唐军,也会放松警惕。老夫同意的想法。” 燕务桓点点头,然后对斥候说道:“你立即南下,告诉封裕,让他大胆地打,尽快拿下代县外城墙!只要他破了代县外城,功劳我给他记着了。” 斥候领命,立即去传达命令了。 燕务桓起身走出了大帐,看着忙忙碌碌的大营,抬头看了看雾蒙蒙的天色。下令道:“告诉全军将士,前部同袍们已经发动了对代县的进攻,咱们这些在后方的人也得加把劲儿,什么时候军营建完,什么时候休息。” 命令下达之后,大军的营造速度立即提升一个档次。 当晚,燕务桓在中军大帐内睡下,行军床上铺着精致的老虎皮,睡起来柔软舒适还保暖。 那边燕务桓睡得美滋滋,代县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启禀代王,幽军动了!” 一名斥候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行礼道。 王镗睁开双眼,从浅眠中醒来,听到斥候的话,立刻精神了起来,说道:“这帮人终于来了,让将士们上城头,动作都轻点,别惊走了敌军。” “喏!” 看着王镗的动作,宋实纶上前拉住了准备出门的王镗,急声道:“代王!你要去哪?” 王镗一抖肩膀,就挣脱了宋实纶的束缚,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去杀敌了,还能去哪?” 宋实纶听了,是一脸的无奈,他只得好言相劝道:“代王爷,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何况您是堂堂王爷,哪有亲自上阵的道理呢?” 王镗一听宋实纶的话就不高兴了,他回怼道:“宋将军,你也是雍朝卫将出身,当年可比我职位都高,尚且上阵厮杀,不避刀矛,那时候我就是个先锋都尉。怎么?现在怂了?还要拉着我一起怂?” 王镗泛起蛮劲儿来,宋实纶真心觉得自己制止不了,只得将王镡搬了出来,说道:“代王,我来的时候,圣人可是吩咐了,不能让你冒险的……” 王镗一脸不愿意地打断道:“我守个城头就是冒险了?你看看圣人给我配的甲胄?这玩意儿什么弓箭弩矢能穿透?” 宋实纶看着王镗身上发亮的扎甲,眼睛里满是羡慕啊。王镡为了王镗的安全,特意让徐锻带人打造了一身百炼钢玄铁扎甲,甲片是百炼钢材质,穿孔的也是钢丝,髹黑色大漆,如果不是亮光照着,在黑夜里王镗就如同一只黑色猛兽。 宋实纶无奈了,只得说道:“那让我跟着您去,带上亲卫们。” 王镗这时候却说道:“你就算了吧,我还指着你居中指挥呢,你就在城楼里好好歇着吧。”仟仟尛哾 宋实纶被说得目瞪口呆,只能看着王镗带着一队亲卫扬长而去。 城墙下,幽军士卒身上缠着绳索,悄没声地摸到了城墙根下,摘下绳索,铁钩在手中绕了几圈,然后向上一抛。 “嗒……” 士兵拽了下绳索,确认很结实了,就第一个向上攀爬。 当第一批幽军士卒登上城墙的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成功,眼睛里就闪过一道亮银色的光芒。 “啊!” 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在雨夜中犹如厉鬼。城墙下面的封裕听到声音,就知道自己暴露了,他抽出佩刀对着城头,催促着身边的幽军将士道:“被发现了,不准退!给我强攻!” 偷袭和反偷袭开始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惨烈的代价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天空中的乌云散开,晨光透过缝隙撒在了代县城头上。 王镗气呼呼地回到了北城门楼,来到宋实纶面前,一把将自己腰间的佩刀摔在了桌案上,发出“嗵”的响声。 宋实纶看着一脸烦躁模样的王镗,笑了。 “你还笑?你怎么好意思笑呢?” 王镗非常的郁闷,本来他以为自己上城头能够砍一两个人,过过手瘾。结果呢,可倒好,亲兵们把他围了个结结实实。别说碰到敌人了,连敌人的毛都没看到。 宋实纶笑着说道:“你觉得郁闷,敌军将领更郁闷,就这一晚上,幽军战死了两千余人。你说这幽军将领也是死心眼儿,明明偷袭不成了,也不撤退,一门心思地想要夺城墙,真是愚蠢。” 王镗却摇了摇头,说道:“我看着幽军将领有点小心思,这一晚上,咱们的军队也没休息好。眼看着天晴了,大亮了,幽军主力应该很快就会接手,重新组织攻城。”仟仟尛哾 宋实纶听了,点点头说道:“这位幽国太子,根据以往传回来的情报,他性格急躁,眼光毒辣,手段阴狠。这一次,他这么沉得住气,应该是有段猗卢在一旁压着的缘故。” 王镗点点头,赞同道:“我们得想办法将段猗卢驱赶走,单独面对幽国太子,总会轻松一些。” 宋实纶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没有机会,没有缘由将段猗卢支走。” 王镗想了想,询问道:“第十八军,周熠这家伙在哪里?还在河间郡窝着呢?” 宋实纶伸手从一旁的纸堆里掏出一封情报,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周熠带着第十八军进了中山郡就没了消息,也不知道这小子搞什么。” 王镗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考虑他没什么用,既然没有消息,那就是好消息,我们就专注于当面之敌吧。让城墙下的生力军上来替换吧。我们要做好苦战的准备了。” 代县这边一片忙碌景色,二十里外的幽军大营则气氛凝重。 封裕来到中军帐内,单膝跪地,低着脑袋,有些愧疚地道:“太子殿下!是末将无能,这代县城头攻不上去。” 燕务桓脸色不善,他等了一夜(睡了一宿),结果等来的是这般消息,火气有些要压不住了。 段猗卢看到燕务桓的样子,就知道要糟,赶紧出来说道:“不怪你们,本来就是轻装突袭,怎么可能攻下这样的坚城。” 段猗卢接着安慰道:“你们任务执行得很好,打到代县城边,唐军才反应过来,比太子殿下想得好太多了。” 段猗卢的话给了燕务桓缓解怒气时间,燕务桓脸色稍霁,对封裕说道:“前部稍事休息,攻城的事接下来交给中军。” 封裕面色难看地退出了中军大帐,燕务桓看着退出去的封裕,终于忍不住压抑了半天的怒气,一把将桌案推倒,案面上的东西滚落了一地。 段猗卢看着怒气冲冲的燕务桓,劝慰道:“太子殿下,封裕没能成功,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燕务桓恨声说道:“我气的不是封裕没能成功,而是这个呆蠢之人如此鲁莽,既然唐军已经发现了他偷袭,就应该当机立断地撤军,而不是耍小聪明,带兵强攻,做无用的疲敌之策。两千名精锐士卒啊,我幽国得花多少代价才能训练、装备出来。就为了他的愚蠢,白白死掉了。” 段猗卢点点头,说道:“封裕大概以为他带兵偷袭不成,就骚扰,让唐军一夜不休,好有利于我军白日攻城。可他没有想过,唐军人数足够,不可能所有士卒都守夜。他如果当时撤军,或许更能起到疲敌的效用。此时我们再派兵攻城,遇到的就是生力军了。” 燕务桓长叹了口气,说道:“说这些都是事后诸葛亮了,让中军前进,攻城器械都拉出来,到了动真章的时候,咱们幽军精锐也不含糊。” “喏!” 此时的代县城头上,王镗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城外。 只见城外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幽军蓝色戎衣甲胄组成了一片汪洋。 高耸的投石车、攻城橹被大批士卒推动着缓步前进。 宋实纶看着敌军的规模,面色严肃,这一战不好打呢。十万敌军围攻,四万军队堵住了城外两侧营寨,六万军队则进攻代县城。 六万人一起摆开,使城墙长度的两倍还多。所以三万人被燕务桓派到了代县的南面,由封裕统领攻城,算是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放!” 将官一声令下,幽国弓手们纷纷将手中的箭矢送上城头,用数量弥补高低差,完全不给唐军反击的机会。 幽军步卒们从容不迫地推进到了代县城下,将登城飞梯、云梯、攻城橹架在了代县城头,训练有素的幽军精锐士卒开始向上攀爬。 王镗一手举着盾牌,咆哮着让唐军士卒们用早就准备好的滚石檑木反抗。 代王亲临城头作战,再加上他平素累积的威望,唐军士卒不顾生死,放下了手上的盾牌,双手抱起十数斤重的石块,就向城下丢去。 “嗖!嗖!嗖!” 几声箭羽破空飞来,有倒霉的士卒躲避不及,给射死在了城头上。 王镗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幽军弓箭手的厉害中原闻名,果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 凭借着弓箭手的压制,幽军士卒损伤了一百多人,就登上了代县城头。 “杀!” 被动挨打了半天,给压了一肚子火的王镗看到登上城来的敌人,可算是找到了宣泄口。 只听他暴喝一声,挥盾对着踏上城垛,还未跃入城内的幽军士卒挥舞了过去。无处抵挡的幽军士卒直接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城下,横死当场。 其他幽军士卒也受到了类似的攻击,运气不好地摔倒了城下,即便不死,也是断手断脚,生不如死。运气稍微好点的从楼梯上滚下,带着后边几个垫背的,将下边几个压得生活不能自理,自己反而没事,继续向上攀爬。 这个时候,有经验丰富的老兵就展现了他们的优势。幽军老兵们根本不在城垛上久待,人还没有站稳就向自己面前的唐军士卒扑了过去,将对方扑倒在地,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后边的兵士凭借着小小的真空地带顺利登城。但他们面对的还是以少打多的局面。 这个时候弓箭手支援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幽军士卒登城,箭雨压制太容易误伤友军了。 尽管幽军凭借箭矢将攻城的劣势消除五成,但这城头尺寸之地的争夺,只能靠士卒一点一点地拼杀。 每往前推进一步,就多几人登城,但这每一步都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第三百八十九章 当城易帜 时间逐渐来到了六月末,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周熠才走到代县城外,然后就被看到的场面惊呆了。 矗立在祈夷水旁边的代县上空浓烟滚滚,杀声震天,数也数不清的大片军队团团围着,四面攻打。 只见代县高大五丈的城墙上到处都爬着人,观此阵仗,幽军正在用最常规的攻城战术:蚁附。 像蚂蚁一样大片涌上去强攻,主要工具是飞梯、云梯。 无数的火箭在空中飞舞,整个代县就像个烟花筒炸开了一样,火箭就像飞溅的密密火星。 城上城下火光闪动,黑烟四起。 云梯上爬满了人,滚木石头纷纷砸落,不断有人被砸中,从半空掉落下去;最不忍直视的是,城头上时不时有油倒下来,沾火就着。那些身上烧起来的士兵在城墙下面拼命乱滚,燃烧起来的衣甲一时半会脱不掉,人被烧得惨不忍睹。 一群人推着牛皮冲车靠近城门,城门两边都有石洞,专门泼油,没一会儿冲车就变成了一堆熊熊的柴火。 幽军士卒前赴后继,不断有人死伤。 战场看上去,异常惨烈。 周熠看着惨烈的战场,心中微沉,此时他正处于代县东侧,北面是幽军大营。 “簌簌”声响起,周熠一回头,就看到军司马彭冲带着一名伍长走了过来。周熠赶紧下了高坡,来到背风处。 彭冲对周熠介绍道:“军帅,这是代王派出来的斥候,专程等咱们的。” 那名伍长对周熠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卑职第十军第一师斥候田戎,见过周军帅。” 周熠拉着彭冲和田戎往东走了一段路,距离代县战场更远一些。 周熠先询问道:“代县的战况如何?” 田戎脸色难看地说道:“战况并不好,幽军刚刚围城的时候,并不重视两侧的城外营寨,只是集中兵力攻打城池。 兵力折损过多之后,幽军才改变打法,发动猛攻拿下了城外的两座营寨。然后四面合围,进攻代县。” 周熠接着询问道:“现在代县城内还有多少可战士卒?” 田戎想了想,回答道:“我是一周前从代县突围出来的,我从城内出来的时候,城内还有可战士卒三万人。” 周熠知道这田戎能够被带到自己面前,肯定是经过了层层考验。唐军有自己辨别敌我的方法,更何况,军中可是有缉事司察子,他们可是识别敌军奸细的好手。 周熠继续说道:“你既然被代王派出城,来寻找我们,肯定是代王有什么交代吧?” 田戎点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双手托递给周熠,嘴里说道:“这是代王亲笔书信,代王的交代都在里面了。” 彭冲脑袋凑过来,跟着周熠一起看,刚刚看完一半,就惊呼道:“代王居然不让我们救代县?” 周熠看了一眼彭冲,没好气地说道:“彭军司马,你这保密意识不够啊,还有,咱们不是不救代县,咱们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彭冲点点头,书信中交代的的确是重要的事情。周熠看着站在一旁的田戎,问道:“你们中间有认识去当城道路的人吗?” 田戎听了周熠的话,有些意外,这第十八军都已经到了代县边上,如今却问去当城的路。虽然奇怪,但是他还是老实回答道:“周军帅,这当城没有多远,我们这一伍斥候都知道路,我们给第十八军的同袍们带路。”.qqxsnew 周熠听了田戎的话,点点头,说道:“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幽军的后勤补给确实问题极大,据说代郡东面的上谷郡、渔阳郡和广阳郡等三郡数百县已被要求即可征民壮运粮支前。 幽国国相李弧亲自盯着运粮事宜,使出全身解数调粮。代郡幽军前方的粮草都囤积在当城,由上谷郡兵看守和运输,当城附近的大路上,运粮车队络绎不绝,如同长龙,前不见后不见尾。 第十八军的斥候队长站在周熠、彭冲面前汇报着:“周军帅、彭军司马,这上谷郡兵总共出动了一万将士守卫当城,每次出城运粮,出动的人马大约两千人,其中甲胄齐全、军容较好的骑兵三四百,应该算是运粮军的精锐和核心力量。 后面还跟着一长串步兵,在大路上以长长的纵队行军;四人为一排,队伍看起来长约三四百步。” 周熠手握马鞭,抬起来定了定自己的头盔,询问道:“这些上谷郡兵的装备怎么样?” 斥候队长笑着说道:“这支军队除了骑兵还算可以,步军根本同咱们无法相提并论,大部分衣甲不全,少数人连头盔都没有,士卒的身材高低错落,各式兵器混杂,恐怕只有那些骑兵才有较强的战斗力。” 周熠眼珠子转了转,有了主意。 刚过晌午,当城内的炊烟都快飘散了,今天负责值守的上谷郡兵们,刚刚坐下,就着清水吃着干粮,背靠着城墙垛子。 角楼上望风的小兵卒子就大喊道:“快看!南面来了一队兵马?” 正在吃饭的郡兵们听到喊声,纷纷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将没吃完的干粮往怀里一塞。 “咚咚……” 不多时,就听到角楼上传来了大鼓被奏响,城内的上谷郡士兵们都抬头观望。 但在城内只能看到墙上来往的上谷郡士卒,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上谷郡尉此时正在当城县衙,听到鼓声,就说道:“我带人去南城看看,诸位管住兵马稍安毋躁,等我的传令兵。” “喏!” 另外几个将领纷纷应答。 当是时,鼓声大作似有军情,城中不断增派一队队的士兵上城,气氛骤然紧迫。 直至下午,前去南城查看情况的上谷郡尉才回到县衙,上谷郡诸将纷纷来到县衙等着郡尉传达消息。 上谷郡为言简意赅地说道:“来了一股唐军骑兵,可能有一千多骑,游骑在城外瞎转悠,结果碰到了咱们的运粮军,我们的装备和训练没人家好,没打多久,第三营就抵挡不住,向北遁逃了。” 站在旁边一个将领听罢,叹道:“唐军骑兵果然勇猛!” 上谷郡尉一听,拉下脸,说道:“我看这唐军骑兵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仗着骑马快,打咱们粮道的主意。正因为如此,我想再运一次粮草去前线大营。” 另一名将领听了上谷郡尉的话,疑惑道:“郡尉,还运粮啊?这万一再被劫了怎么办?” 上谷郡尉笑着说道:“我的想法是,我们留下一营兵马守城,三营兵马出城。出城的一营人马运粮,另外两营人马埋伏起来。粮车上不放粮草,而是土石。” “哦!——” “郡尉高招,这是诱敌之计,好叫唐军轻敌冒进,让他们中计!” 当城内的上谷郡兵很快行动起来,三营兵马出城之后,很快分道扬镳,奔赴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可是上谷郡兵的举动并没有骗过第十八军的斥候。 听到了斥候回报的消息,周熠笑着对彭冲说道:“这上谷郡尉读过兵书啊,有点急智,可惜他碰到的是我们。” 彭冲点点头,这次第十八军的目标可不是那些粮草,而是当城。 周熠矫健地跳上自己爱马的背上,对着第十八军的将领们说道:“第一师跟着我,我们去打劫了!第二师和第三师跟着军司马,今天天黑之前,必须把当城给我拿下!” “喏!” 第十八军分成了两拨人马,大的那一团向着当城疾驰。小的那一团则速度有些放缓,向着官道走去。 代县和当城之间的官道上,尘土漫天。上谷郡尉亲自带着一营兵马押车,车上装着石头,根本就走不快,离远了看,就会误认为这支运粮军运送的粮草很多。 上谷郡尉的心是忐忑不安的,他当初想要出城将这支唐军骑兵剿灭,就存了立功的心思。可是出了城,被风这么一吹,当时对立功的热乎劲冷了,就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逞能。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果不硬着头皮继续走,而是现在就折返的话,那他在郡兵中的威望就没了。 就在上谷郡尉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大地在震颤,多年的从军经验让他明白,这是上千支马蹄踏地的动静。 “这些唐军骑兵果然给我面子,没让我白来一趟。” 紧接着上谷郡尉就招呼着周围的郡兵们,说道:“都列好阵势!别想着逃跑,敌人是骑兵,与其逃跑被杀死,还不如战死了。赶紧列阵!等待支援!” 运粮军快速结阵,依靠着运粮车,组成了一个圆阵,在道路中央,准备抵抗唐军骑兵的冲击。 看着越来越近的唐军骑兵,上谷郡尉幻想着让对方人仰马翻。可是突兀的“嗖!嗖!”声打断了他的幻想。 上谷郡尉抬头看向天空,就看见一小片乌云飞了过来,他凄厉地叫道:“是箭矢!快躲起来!” 上谷郡兵的盾牌非常的粗糙,有的士兵甚至连盾牌都没有。突如其来的箭矢打击,瞬间带走了上百人的生命。 紧接着,更大的震动声响起,上谷郡尉从一辆马车下钻出来,抬头看过去,整张脸瞬间没了血色。 只见远处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那熟悉的甲胄样式,黑色的髹漆,无不彰显着唐军步卒的强大。而且人数也非常的多,至少五千人。 上谷郡尉此时此刻后悔不已,自己完全就是钻进了唐军的圈套中,什么不到千人的骑兵?什么劫掠粮草?唐军的目的就是当城,以及城内那数不清的粮草军械。 悲愤不已的上谷郡尉手持环首刀,义无反顾地向唐军冲了过去,周围的上谷郡兵看到自家郡尉如此英勇,纷纷跟着冲了出去。 不过,两千郡兵在上万唐军步卒面前,就如同一朵浪花,瞬间被巨浪拍灭了。至于埋伏在官道两侧的两营郡兵,早已经被唐军骑兵给冲垮、剿杀了,到处都是上谷郡兵的尸首、破碎的旗帜,断裂的兵器,碎裂的盾牌,还有满地可见的脏器、血潭。 当周熠带着十八军第一师来到当城的时候,当城城头的旗帜早已经换成了唐国旗帜。 第三百九十章 不因怒而兴师 当城被夺下来之后,周熠首先就在城内各仓库布置了看守。紧接着就是开仓放粮,幽军占领当城的初期,当城百姓们还是欢天喜地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幽军的本性渐渐暴露出来,吃饭不给钱、买东西不给钱,那都是小儿科。上谷郡这些郡兵还成群结队,在夜里满城溜达,不是巡逻,就是溜达,随意闯进别人家里,抢夺女子、粮食,敢反抗的男人都死了。 当城百姓们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以为的母国早就视他们为叛徒,没将他们当一家人看。 城里的粮仓从来不是满的,当城百姓家里的米缸更是空空如也,甚至还出现了饿死人的惨剧。 当上谷郡兵被剿灭,唐军进城,当城百姓们只是睁着麻木的双眼,无神地看着。 周熠进城之后,就从斥候那里详细了解了当城这段时间的情况。他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开仓放粮,代郡已经是唐国属地,代郡的子民当然就是唐国子民了。 开仓放粮的消息一经传扬出去,很快就让死气沉沉的当城活跃了起来。百姓们家家户户拿着布袋子来到了唐军设置的放粮区,在明晃晃的刀矛威胁下,按捺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排好队领粮。 “哒!哒!哒!” 彭冲快步进入当城县衙,对站在地图前,研究下一步战略的周熠行礼道:“军帅,第二师和第三师已经集结完毕,随时都可以出发。” 周熠看着地图,也不转身,只有声音传来:“彭冲,你觉得幽国太子有没有收到当城失守的消息?” 彭冲想了想,说道:“回军帅的话,末将觉得,幽国太子绝对收到了消息,而且他肯定迫不及待地派遣军队,向当城而来。” 周熠抬手,手指间夹着一封书信,说道:“看看吧,这是最新的情报,斥候快马加鞭送来的。” 彭冲躬身上前,接过情报,摊开信纸看了起来,读完之后,面色凝重道:“这幽国太子真的很重视当城,居然将段猗卢派来了,不过他派了两万人的军队,他就这么自信?” 周熠转过身,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自信,是他相信段猗卢,用这两万军队就能将当城夺走。再一个,这么长时间的围城战打下来,幽军应该损失惨重,这两万人已经是极限了。” 彭冲一脸战意地说道:“那军帅,咱们将这两万人吃掉,就能彻底将幽军击败了?” 周熠摇了摇头,说道:“这两万幽军被咱们灭了,也不代表咱们就能赢,幽军主力还是在幽国太子手中呢。想以后的没什么用,先顾着眼前。这两万幽军,我们该怎么打?” 彭冲想了想说道:“军帅,要不咱们来个围点打援?” 周熠听了,眉头一皱,询问道:“怎么打?讲清楚。” 彭冲走上前,凑到周熠耳边嘀咕着…… 当城失守,这个消息将幽军高层劈了个外焦里嫩。 燕务桓看着眼前报信的败兵,整个人感觉很不好,他怒火中烧,恨恨骂道:“废物!废物!都是废物!” 燕务桓将视线转到段猗卢身上,说道:“段老将军,为今之计,只能是您带兵去将当城夺回来了,粮草重地丢失,对军中是个不小的打击。当城必须要夺回来才行。” 段猗卢听了燕务桓的命令,点点头,说道:“老臣必竭尽全力,不过,太子殿下,老臣带多少兵马出击?” 燕务桓脸色难看地说道:“老将军,代县这边兵马也不是很多了,最多能给你两万人。” 段猗卢听了,面色凝重,两万人,太少了。当城虽然不是座大城、坚城,但是根据败兵的汇报,夺取当城的唐军,至少有五千人。如果唐军有一万人,那他手里这两万人,一点作用都没有。 段猗卢看着燕务桓的脸色,心中长叹,本来以为这次出征代郡,能够打唐国一个措手不及。 结果却出人意料,一场围城战,打了太长时间,士卒们更是死伤惨重,可战之兵只剩下了七万人。 如果不是太子和他段猗卢在这里坐镇,只怕这剩下的七万将士早就作鸟兽散了。 随着战事的延长,时间的推移,太子燕务桓的脾气也越来越差了。前几日,燕务桓还打死了一名侍卫,只因为对方上酒慢了。 看着脸色难看的燕务桓,段猗卢知道,两万兵马已经是极限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他只得躬身应诺,转身出了中军大帐。 很快,燕务桓就在帐内听到了外面调兵遣将的声音。他对着跪在帐内的败兵挥了挥手,什么都没说。亲兵们纷纷上前,将败兵们带了出去。 “啊!” 短促的惨叫声之后,幽军营门外,又多了几颗头颅。 幽军大营内的异动当然瞒不住时刻关注着他们的王镗,宋实纶从城墙马道上来,手里攥着一封书信,脸上泛着喜悦的光芒。 “王爷,周熠这小子成功了,当城拿下来了。” “我已经知道了,你看!” 宋实纶顺着王镗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幽军大营内奔出一支兵马向北扬长而去。 “这是派兵去夺当城了?” 宋实纶惊诧道。 王镗笑着说道:“是啊,幽军的败兵逃的很快嘛。” 宋实纶仔细看着城外的烟尘,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看这规模,这幽军才两万人吧。” 王镗点点头,说道:“只少不多,这幽国太子也是够自信的。” 宋实纶笑着说道:“如今幽军中能用的大将就只有段猗卢了,看来幽国太子很相信这位老将。” 王镗一抖身后的披风,说道:“老将虽然经验丰富,但是遇到周熠,他也得服输。好了,段猗卢走了,我们该进行我们下一步计划了。” 宋实纶点点头,说道:“王爷,邵洪煊的第六军、蒙嵩的第八军都已经到了代县城外五十里的位置。就等您的命令了。” 王镗向城门楼走去,声音飘来:“我去写战书,这一仗该结束了。” 去往当城的官道上 段猗卢带着两万兵马还没离开大营多远,就接到了斥候的奏报。 “段将军,唐军弃了当城,向雊瞀县而去!” 斥候的奏报让段猗卢的心咯噔一下,雊瞀县地处上谷郡边缘,是通往代郡的通道,是比当城还要重要的粮草补给点。 段猗卢接着询问道:“当城怎么样?粮草还在吗?” 斥候最不想听到的询问,段猗卢还是问了出来,斥候面露难色地说道:“段将军,当城的情况,还需要您亲自去查看。卑职恐怕难以说明情况。” 段猗卢听了斥候的话,就感觉到了不好,他赶紧下令道:“全军加快速度,天黑之前,必须到达当城!” 此时已经没有时间让将士们慢慢悠悠地行军了,军情似火,段猗卢一挥马鞭,胯下战马吃痛,甩开四蹄狂奔了起来。 黄昏时分,在昏黄的夕阳下,段猗卢看着眼前已经变成灰烬的粮仓,脸色十分难看,胸中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他看着站在一旁的斥候营主官,恨声说道:“把这支唐军的轨迹给我摸清楚!我要灭了他们!” 当城已经没有占领的必要了,整座城池都已经烧成了白地,城内的百姓们也不知所终。 斥候们很快就找到了周熠部唐军的踪迹,段猗卢二话没说,在休息了三个时辰后,连夜追击周熠,向雊瞀县进军。 雊瞀县地处丘陵环绕之中,地势南北高、东西低,从当城到雊瞀县,必须经过一条长五百米的谷道。 此时谷道两侧的丘陵上,埋伏着上万的唐军士卒。周熠坐在一棵松树旁,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无聊地看着天空的残月。 彭冲悄没声地摸到周熠旁边,禀报道:“军帅,段猗卢这老儿果然气不过,追着来了。此时距离咱们这里也就五里了。” 周熠抬手从嘴中拽出狗尾巴草,扔到地上,说道:“让将士们都准备好,好好招待幽军将士,说什么也要将他们留在这里。” “得令!” 第十八军第一师从上到下等幽军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此时听到敌军马上就到了,纷纷各使招数让自己清醒起来。 第二师和第三师则埋伏在丘陵的另一侧,当谷道这边打响了,他们就会分别赶到谷道的两个出口,堵上缺口,给段猗卢来个瓮中捉鳖。仟仟尛哾 此时这只鳖已经来到了谷道入口处,并没有进入谷道,而是等着斥候回报消息。 不多时,一伍斥候从阴影中冲了出来,为首的伍长来到段猗卢面前,禀报道:“启禀将军,谷道内没有异常,两侧的丘陵内也没有异常。” 段猗卢听了,满意地点点头,一挥手,大军陆续进入了谷道内。 周熠看着鳖自己走入瓮中,耐心地等待着。 “军帅,幽军前锋已经出谷。” “军帅,幽军中军已经接近谷道出口。” 听到这里,周熠一挥手,说道:“进攻!” “喏!” 看着逐渐靠近的谷道出口,段猗卢一直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这一路夜间行军,他最害怕的就是在这条谷道遭遇埋伏。此时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唐军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埋伏自己嘛。 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石头砸入地面的沉闷声。 “杀!” “活捉段猗卢!” 段猗卢满脸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出口被从天而降的巨石堵住,听到喊杀声,他赶紧抬起头来,明灭的火光中,是他惊骇至极的面容。 四万五千余名唐军围攻两万幽军,结局毫无悬念。段猗卢的中军是唐军重点攻击的对象,石块、木头、箭矢轮番覆盖之下,段猗卢连指挥麾下军队反抗都做不到,就连人带马倒在了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剩余的幽军没了主将指挥,在各自中低层将领的指挥下,被唐军分割成了无数个碎片,然后被逐一消灭掉。 段猗卢的两万幽军战死五千余人,投降了一万四千余人。周熠看着上报上来的战果,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对彭冲说道:“这仗打的才痛快,让将士们打扫完战场,拉着俘虏,回当城。” “喏!” 第三百九十一章 拼一把 雊瞀县外谷道内的战斗,动静之大,将整个雊瞀县都给惊动了。雊瞀县尉带着县卒上了低矮的城墙,一脸紧张地望着火势冲天的谷道方向。 可是左等右等,雊瞀县尉都没有看到来犯的敌军。当火势消失之后,他知道,雊瞀县躲过了一场劫难。 周熠带着十八军押解着一万四千余幽军俘虏回到了当城,在周熠和彭冲有条不紊地安排下,俘虏们开始化身基建狂魔,疯狂地采伐木材,采集石料,开始修补城墙,建造房屋。 彭冲站在城头上,同周熠看着变成建筑工地的当城,说道:“军帅,代县那边应该已经行动了,咱们不去加入吗?” 周熠瞟了他一眼,说道:“代县的战斗,你就别想着加入了,我们的功劳已经够了,怎么地都得给别人留口汤喝吧。” 彭冲一脸不情愿地说道:“那哪是一口汤啊,那可是块肥肉啊,五万余人呢。” 周熠苦笑着说道:“这是大都督府的命令,我们的任务就是服从代王的指令。代王让我们做的事情就是夺取当城,阻拦幽军的后勤补给。” 彭冲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这个任务咱们干得很好,出乎意料的好。” 周熠点点头,回应道:“而且此时咱们再出发,也赶不上了,这个时候,代王应该已经带着第六军、第八军将幽军围了个水泄不通了吧。” 正如周熠所说,此时的幽国太子燕务桓已经慌得一批了,事情还要从那封战书说起。 段猗卢带着两万军队离开大营之后,燕务桓就收到了代县城内送来的战书。 战书的内容很简单,唐国代王带领代县守军出城同幽军决一死战。胜者赢得一切,输者一无所有。 太子詹事贺麟谏言道:“太子殿下,这伪唐代王固守代县这么多天,都没说要出城决战,如今却派人送来了战书,其中恐怕有诈啊……” 裴开出言打断了贺麟接下来想说的话:“太子殿下,末将不这么认为,这唐军这些时日虽然据守城池,可是同样伤亡惨重,如今城内可战之兵满打满算,不到三万人。代县城墙被我们破坏得也差不多了。一旦没了城墙凭借,他们就和待宰羔羊没什么区别。所以这垂死挣扎,没什么稀奇的。” 刘睦则从幽军的后勤补给说起来决战的必要性,只听他说:“太子殿下,当城失守,粮草补给尽失。短期内想要瞒住全军,尚能做到。时间长了,一旦将士们知道粮草没了,那士气也就没了。军队没了士气,就没有办法打仗了。所以,末将以为,应当应战。” 贺麟虽然想要反驳,但是粮草辎重的丢失太致命了。如果短期内不能够取得战果,时间一长,那就不妙了。从这个方面来说,应战的确是唯一的出路。 燕务桓没有犹豫多久,他站起身来,看着中军帐外,大声说道:“那就应战!这一战,我们必须赢!” “喏!!!” 次日早晨,六月夏季,代北的风非常和煦。代县南面有一大片的桃林,树上挂着黄绿色的果实。 绿油油的田野辽阔无际,田间小道上各种野草混杂,茂盛生长,风一吹,空气里都带着泥土草木的腥香。 这样的景色,与代县北面的肃杀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同一片天空下,仿佛两个世界。 宋实纶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边人的反应,代王王镗面无表情,后背却挺得笔直,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出他的紧张。 王镗秦兵队长的紧张是写在脸上的,或许是年轻的关系。 唐、幽两军都没有急着靠近,王镗站在山坡上,俯视前方大阵,在代北平原上,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整个战局,每一个士兵,每一个细节都落在眼里。 唐军庞大的队列横亘在眼前,远处的幽军阵势更大。双方开始列阵,已经超过了两刻钟。 早上,天刚亮,王镗就叫人击起晨鼓,令人埋锅造饭,待到唐军将士们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列阵备战。 王镗当然明白此战的重要性,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手中这三万唐军,只要自己将幽军拖在这里,第六军和第八军支援上来之后,这支幽军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指挥这种数万人级别的大战,但王镗的手心仍是捏出一把汗,左手紧紧握着刀柄。 等到旭日东升,阳光洒落在田野上,王镗就看到对面幽军铺天盖地的大片旗帜,远超唐军的人数,正在缓缓移动开,排开队列。 王镗的紧张更是达到极致,他心里并没有什么万全的破敌之策。 昨晚他和宋实纶等军中将领商量了许久,争论许久之后得出结论就是……直接打! 数万人的大战,谋略计策很多时候没有经验好用,唐军将领们,包括宋实纶都觉得用唐军最擅长的偃月阵最保险,中军兜底,强兵放在两侧,骑兵在侧翼侧应,伺机而动。 诸将都觉得这样打没错,王镗也点头觉得可行。当初在凉州,他大破秦瞌靠的就是这样的战术。 这种打法说白了,靠得就是两翼要有让敌人抵挡不住的精兵,王镗手下的唐军有不少都是百战老兵,第十军的第一师和第二师将士,都是从关中战场厮杀回来的精兵,可以布置在两翼,具体布置昨夜众人都在代王府里商量好了。 但是如今王镗登上军阵后方的高地一看,对面人山人海的大军,遥望过去,数量远超过他们。 从东到西,大量的幽军正不断排列成队列。两军相距一里多,远远看去,王镗能将对方的动作看得很清楚。 前沿步兵正在横向布置拒马,还有不少士兵用皮革兜裹着铁蒺藜布置在大阵前方几十步处。显然幽军很惧怕唐军的骑兵…… 对面的幽军越来越多了,慢慢的,后方微微凸起的山岗上也到处是人,几乎要超出他的视野。 东西排开的大军分成十个方阵,步骑混合,攒动的人影,如同一条横在平原旷野上缓慢蠕动的巨龙,压迫感扑面而来。 一直跟随在王镗身边,位于大军后方高地上的宋实纶脸色也逐渐变了。 他担忧地对王镗说道:“军帅,这幽军是倾巢而出啊,他们人太多了,只怕不好打啊……” 王镗并没有回应宋实纶,他心头狂跳,表面上却很镇定。这么多场仗打下来,他早就明白,主将的一言一行都能影响整支军队,无论他心中有多紧张害怕,他首先不能乱,装也要装作不动如山的样子。 王镗的眼睛一动不动盯远处的幽军大阵,看着他们不断集结,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奇怪起来。 王镗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幽军军的人数确实很多,人山人海,北面田野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可是……他们似乎没有预备队啊? 幽军前方已经集结了十二个巨大方阵,步骑混合,后方的士兵还在往前补充。 王镗抬手指着幽军,对宋实纶询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幽军什么情况?” 宋实纶听到王镗的询问,赶紧专注起来,紧盯着远处幽军的调度。 上万大军为什么需要预备队?自古以来,战阵之上除了少数杀伤局部优势无法决定胜负外,最大的难题就是各个方阵之间支援困难! 就像对面的幽军,此时展开的东西战线至少超过两里。如果左翼崩溃,右翼士兵想要支援,需要穿着铠甲跑上一千米!那还支援个毛线,累都累死了。即便是骑兵,都不能及时投入支援。 这种时候只有后方的预备队才能够及时补充到战事吃紧的地段。 唐军的第一师和第二师仅仅投入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剩余的三分之一分别布置在了侧后,能够随时支援,必要的时候,还能伺机绕后进攻。 可看对面幽军的意思,似乎是要把所有士兵全放在前沿来…… 王镗冷笑道:“幽国太子是想一口把他们全吃了吗!真是癞蛤蟆打哈欠,他娘的好大的口气!” 宋实纶则说道:“军帅,或许是幽国太子觉得自己有绝对兵力优势,在战线的任何一点都有必胜把握,所以不屑留预备队?” 王镗听了宋实纶的话,顿时有些火大,冷哼道:“这是不把我这个代王放在眼里啊。”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阳光照耀在代县北面的大片田地上,庄稼早被大军踩踏成泥土。 王镗看到对面的幽军中移动的人影逐渐安定下来,大军布阵基本完毕。 他们的大阵分为十二个方阵,东西纵横数里,方阵都是步骑混合,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甲胄看起来最好,最精锐的部队位于大军右翼。 因为人的惯用手是右手,打起来最能发挥战斗力的士兵是大军右翼士兵,所以布阵时,多数时候都会把最精锐的士兵放在右翼,以充分发挥他们的战斗力。 王镗极力眺望幽军大阵的后方,看到他们果然没有留预备队!全部兵力都投入了前线! 幽军的人很多,非常多! 人数多少王镗数不过来,只知道比唐军多太多。他一时间有些不清楚,幽国太子到底是太过自信还是根本不知兵。 但是不管如何,幽军不留预备队,一下把全部主力投入战场已经是事实!.qqxsnew 王镗做了一个深呼吸,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手紧紧握着马鞭,看着幽军这种阵型,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传令兵!” “在!” 一直紧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传令兵应道。 王镗抬起马鞭点了一个,吩咐道:“去把各师帅、师司马叫来我这,本王有事交代!” 很快,传令兵疾驰而去,三名师帅、三名师司马也从各自大阵中赶来。 王镗见到他们,急切地说道:“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第二师和第三师的预备队全部移动到左翼列阵,跟在第一师身后,军司马亲自去监督;第二师、第三师只排十列,把战线拉开至一里以上……” 等到王镗交代完,主将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不过却没有质疑,点头去执行了。 王镗见前方唐军军阵开始调动起来,长呼口气想道:管他娘的,事到如今只能拼一把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动如山 王镗骑马立于高地上,看着眼前的战场,幽军的人实在太多,而且完全排列在一起,远处看去黑压压的一大片,十分有压迫感。 自己这边的唐军则是散开的,大体上排列成三片,成一个倒“品”字形,分别是左翼第一师,中军第三师,右翼第二师。零零散散的,看起来就没有幽军那样整整齐齐的有气势。 唐幽两军现在都已经列阵完毕,眼见就要开打,这时唐军开始变阵起来。 前十排的士兵没动,后排的移动非常大,但从幽军那边的视野看过来,看不到唐军后面的变动。 王镗骑着马立于唐军后方高地上,如同石雕,动也没动一下。此时他的心中已经没了半点惧意,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搏了。 正午,烈日高悬,代县北面的高坡上,全局尽在王镗眼中。双方的阵形都已经排列好,任谁都看得明白大战要开始了。 不一会儿,远处的五万幽军率先响起鼓号声,随后幽军后方有旗帜舞动,漫山遍野的大军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一动起来,幽军前方的阵线开始变得有些弯弯曲曲。幽军大阵移动得很慢,幽军前锋的进军速度还不如寻常走路来得快。辽阔的平原上,幽军军阵正缓慢接近唐军军阵。 王镗屏住呼吸,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这时候其实已经没什么好想的了。在这般千军万马、气吞山河的气势,令人窒息的压迫面前,所有的利害算计、斤斤计较都变得毫无意义。如果这场仗输了,对面那些敌军就会全杀过来,那些琐碎便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随着幽军缓慢靠近,王镗的高大身影依旧一动不动,骑马伫立大军后方,身边不少亲兵和传令兵环伺。 唐军大阵没有他的命令也丝毫不动,反倒这时东面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唐军右翼的第二师骑兵大军出动,绿色的青草被马蹄践踏成泥,大量骑兵从东南方向冲出,组成骑兵冲锋最常用的锥形阵,越过众多田野,直直向着幽军的西面冲去。 前方一面“李”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这是代王麾下,第十军第一猛将李柏! 庞大的骑兵队伍穿过田埂,越过南北向的大道,踩平百姓灌溉田地的水渠,卷起漫天遍野的尘土,直直向着幽军左翼、列阵在东面靠近大道的敌军士卒杀去。 便是隔着二三里都能感受到那势不可挡的气势,幽军军阵的左翼,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动乱。 幽国的大军开始变动应对,各个方阵前沿众多骑兵纷纷出阵,次序各有前后,从西到东,向着大军的左翼驰援,想要拦截唐军骑兵。 整个战场瞬间被马蹄扬起的烟尘遮蔽,两军军阵中间的宽阔空地,一时间变成双方骑兵的角逐场。 唐军骑兵直直向着幽军左翼杀去,幽军骑兵则向东疾驰救援。 李柏带着唐军骑兵向左转了一个小幅度的弯,没有攻击幽军左翼大阵,而是直直冲向出来增援的骑兵! 幽国太子燕务桓看着唐军骑兵的举动,心中思索着:声东击西? 远处,大片疾驰的骑兵在两军大阵中空地上相撞,瞬间整个战场风云激荡,隔着二三里都听得到喊杀声。 骑兵间的较量是最考验经验的,因为战马高速交会,生死只在瞬间,分毫之差就能决定生死,所以那些生死搏杀场上出来的精锐骑兵是最恐怖的。 唐军骑兵自是精锐无匹,双方猛烈碰撞之后,就如两种颜色的流沙碰撞,瞬间犬牙交错,穿插在一起,搅动翻滚。 甫一交手,位于西侧的幽军骑兵肉眼可见的落败,众多骑兵在第一轮交锋中被刺落马下,风头顿时挫败。 双方在大阵中央的空地上陷入混战绞杀。王镗摩挲着腰间的刀柄,想道:幽军骑兵不可能有机会,他们骑兵本来就少,而且带兵的人是李柏。要说骑战,连獯鬻人的铁骑尚不是李柏的对手,何况是幽军骑兵呢。 双方绞杀近两刻钟,幽军原本就不多的骑兵颓势尽显,李柏率精锐亲卫杀穿敌军阵列,从西面兜回来,再次冲向敌军。 幽军本就不多的骑兵开始溃败,唐军骑兵在后面猛追,他们不敢逃回大阵中,千余幽军骑兵只敢一路向东逃窜,很快越过田埂边的小道,冲入灌溉田地用的水渠,趟渡之后,头也不回向东面逃窜。 李柏杀散幽军骑兵后也不敢冲击幽军大阵,而幽军继续缓缓向前,准备压缩唐军骑兵的空间。李柏带着唐军骑兵只能被迫往东面撤退。战场再次变成幽军主力步兵和唐军的角逐。幽军军阵逐渐靠近,一场全线大仗不可避免。 王镗紧紧盯着前方,看着两军横列东西的长线,心中反而平静许多。因为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多少余地和留给他应对变化的空间了。他能做的就是按照之前的布置好想法去执行。 当看到幽军以步兵为主,骑兵不多,没有留预备队,一次全部投入战场时他就有了想法。 作为唐军高级将领,他当然是上过武备学堂学习的。当年学堂教习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遇事不决打斜击”。 斜击这种战术曾经在周朝、秦朝时期短暂出现过。原理是利用人的生理特点,右手持握武器,导致将领为发挥战斗力,多数时候右翼布置的都是精锐; 再则是人数一多,阵线过长,支援变得困难,中军和右翼都很难快速支援左翼。 于是将所有精锐集中一处,出其不意快速打垮对面右翼精锐就是这种战术的精髓。 当自己的兵力无法与敌军正面对抗时,这种战术就能最优解之一。 不过斜击战术并非万能,紧紧昙花一现,就消失在战场上了。这是因为这种战术有两个弱点: 其一是预备队,从周朝开始,中原就有不少大军团作战的经验,很多将领都会留有预备队,以随时补充大军阵型薄弱地带。 其二就是机动性,机动性是这种战术的死敌,如果遇上骑兵多的敌军部队,大规模的骑兵可以快速增援补充到被针对打击的右翼,导致己方无法迅速击败敌军精锐。 所以这种战术,在中原战争史上鲜有记载,也几乎没有将领会用。因为面对有预备队、步骑混合的大军团,用这种战术等于送死。 可偏偏今日见到对面幽国大军阵列时,王镗瞬间就想到这种战术。因为对面幽军的布阵有些……迷惑! 首先不知道幽国太子是因为看不起他,还是因为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打大军团会战,数万人列阵,完全不留预备队! 其次就是幽军这次带来的骑兵很少,每个方阵都将骑兵布置在前,步兵布置在后,前方布置拒马和利刃铁索,导致后方步兵无法第一时间前进迎敌,如果出现变化只能率先由前方骑兵应对。 这就是王镗让李柏佯装攻击幽军左翼的原因,如此就能把幽军众多大阵最前沿的骑兵调出来击溃。 王镗可不敢让李柏带着骑兵去直接冲幽国的军阵,处处超过二十列的军阵,即便是唐军的铁骑冲进去也只是死路一条。 王镗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远处漫山遍野,逐渐靠近的幽军,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命令左翼方阵,前进!” 四处的传令兵带着四方旗,快速打出旗语,他们地处高地,就是为了让全军都能看到旗帜。 左翼是最精锐的第一师,带着第二师和第三师的预备队,宋时纶、马谟、张嵩、尉揖、冯都等猛将、智将都被安排在那边。 厚厚的大阵更是达到恐怖的五十列! 从最左翼开始,唐军八个方阵,开始依次往前,越过了中间和右翼的军阵百步左右,是为了让薄弱的中军和右翼更晚一些接敌。 王镗看着远方越来越接近的两军大阵,努力让自己镇定,做到一动不动。到了这一步,他心里反而变得通透宁静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今他要做的就是不动如山,让第十军的军旗高高耸立,作为大军的精神支柱。 不一会儿,前方传来喊杀声,绿色的田野上空被黑压压的箭矢覆盖,如大片黑色的飞蝗,呼啸着抛洒向对方的军阵之中。 紧接着喊杀声如炸雷一般回荡在空气中,西面的大阵开始接敌。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如同回荡在旷野中的浪涛,各色旗帜交织一片,远远看去只能凭借旗帜来分辨自己的军队到底在哪里。 王镗的目光穿过漫山遍野的人海,紧紧锁定在西面幽军的右翼。 浪潮一般的唐军全扑向了幽军右翼,而此时他们的中军和左翼却迟迟没有接敌,因为唐军是梯次前进的,右翼开打时,中军和左翼距离幽军方阵尚有数百步的距离。 不过很快西面的幽军就发现情况不对,因为右翼唐军后方涌出非常多的人,正一面厮杀,一面往他们侧后包抄。 右翼的唐军多到离谱!布置得还都是唐军第十军甲胄精良的老兵。 此时对面的幽军突然陷入以少打多的局面,而且对面唐军全是身着铁质甲胄、各个虎背熊腰的精锐。仟仟尛哾 指挥右翼幽军的刘睦有些懵,什么情况?唐军在这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 眼看前方的士兵纷纷被砍倒,大阵难以维系,刘睦怒吼着让人去求援。 然而幽军的阵线太过漫长,东西足足数里,只有靠近最右翼的两个方阵发现情况不对,并改变方向,试图向西支援右翼精锐。 其余大阵短时间内根本不明白右翼到底发生了什么,继续按照命令往前推进。 王镗站在山顶看着这样的额局势,拳头紧紧握住。大约十几分钟后,中军也开始接敌,中军第二师大多数人都是征集的并州山民,他们身体强壮,战斗意志顽强,虽然兵力单薄,只有薄薄的十个横列,却也将对面的敌人给黏住了。 第二师的唐军方阵在师帅鞠猛的指挥下奋勇作战,与幽军竭力厮杀。即便幽军中军人数众多,却反被逼得不断后退。 不一会儿,单薄的右翼也在第三师师帅杨钦的率领下和幽军开始交战,第三师的士卒就没有第一师和第二师那般精锐了,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被逼迫得不断后退。第三师没有崩溃掉,完全是因为严酷的军法在那摆着,没人敢退。 眼看着东面的幽国大军步步向王镗所在位置推进过来,他的亲兵队长韩璞紧张到极致。 韩璞带着亲兵们在王镗前方立起盾牌掩护,并劝说道:“王爷,往后退一退吧,这里太危险了!” 王镗机械地摇了摇头,挺直腰板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西面的大军右翼,在那里,唐军的精锐正在以绝对兵力优势不断蚕食,包抄幽军的精锐右翼。 “王爷!”韩璞有些着急,想拉王镗后退走,可是王镗依旧不动如山。 第三百九十三章 欢乐的气息 事情到了这一步,王镗也狠下了心,这几年他打得仗多了,明白的事情也多,越是在这样生死关头,越是最艰难的时候,他的大旗就是前方众多舍生忘死厮杀的将士们的精神支柱,是绝不能动的! 大旗一动,动的不只是他,还有军心! 王镗对着韩璞大骂道:“再多话老子砍了你,大丈夫死则死尔,有什么好怕的,给老子站直了!” 骑兵们一听,纷纷都不再动弹,面露死志,站在王镗面前,挺直了身体。 前方厮杀越发激烈,王镗清楚地看到,鞠猛率领的中军方阵最前沿,有将士身上插着好几杆矛,还把敌人的鼻子咬掉,有人直接把卷刃的刀当锯子用,按倒敌人在脖子上划拉,血水喷洒一脸。 而远处,幽国中军的方阵逐渐反应过来他们的右翼被包抄了,开始往后移动,向着西面移动,想要去支援。 因为幽国不只是精锐布置在右翼,远远看去,他们幽国太子的旗帜也在那边,在靠近右翼的位置! 遥望西面,幽军的右翼正被唐军以绝对兵力蚕食包围! 双方鏖战接近半个时辰后,太阳开始偏向西面,幽军布置在西面的第一个大阵已经完全被唐军以优势兵力围困打散,右翼第二个大阵接敌,也迅速开始溃散,难以坚持,再往北的第三个方阵就是幽国太子旗帜所在的方阵! 慢慢地,随着战场局势在传令兵口中传达各部,幽国中军开始变得慌乱起来,右翼的方阵则拼命往东面移动,想到摆脱唐军的包抄和打击! 唐军的中军和右翼压力减弱,开始减慢后撤速度,右翼甚至做出一些主动反击的举动,为西面战场争取时间。 等到太阳碰到西面树梢,王镗依旧不动如山,双脚仿佛麻木一般,他远远眺望,看到对面幽国太子的旗帜也开始移动起来! 两面大旗,数里遥相对望。 一面“唐”字旗,一面“幽”字旗,一面不动如山,一面仓促东移。 看到对面大旗开始移动那一刻,王镗双手颤抖,紧紧握住腰间刀柄,几乎想高喊出来!狗娘养得去死吧! 他知道自己赢了,幽军太子大旗一动,就会引发滚雪球式的连锁反应。大军团作战,将士们看不到人,只能看旗。 看到中军大旗移动,将士们以为主帅逃走,于是也会拼命后撤,将士一逃,主帅能看见全局,也会害怕,逃得更快,将士们见帅旗移动得更快,越发觉得是败了,愈发逃命。这种雪崩式的信任崩塌,很容易就会席卷全军。 所以作为主帅的基本素质就是四个字——不动如山! 白日西斜,代县北面的大片田野,绿色已经不复存在。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无头尸骸,以及鲜血染红的田间地头,浓郁的血腥味夹杂在夏风中,隔着很远也能从风中闻到。 这样的气味,王镗的鼻子早就习惯了,田间葱郁墨绿的庄稼被身着重甲的士卒们碾碎成泥,随后又被温热的鲜血浇。 第十军的将士们正从西南三面包抄合围幽军,随后快速分成几块,在田间地头追着幽军跑。 西南角的幽军阵型已经散乱,难以聚拢,只顾各自逃命,慢慢变成一盘散沙,如混乱的蚂蚁,各自逃窜,再难聚拢抵抗。 大片阵型严密的唐军将士驱赶着幽军往东跑,不少幽军士卒毫无斗志,直接丢了手里的兵器,跪在田地中投降。 慢慢地,前方的中军和右翼幽军也发现自己的主帅逃跑了,后方精锐溃败,就要被唐军抄后路包抄,顿时也完全没了作战的心思,丢盔弃甲,接连往北面逃窜。 一开始逃得人还不多,军阵后方的督战队砍杀了几个人,暂时止住了崩溃。不过随着后方幽国太子仪仗开始移动,逃跑的人越来越多,督战队自己都害怕先逃了,再难阻止全军崩溃了。 整个战局的变化只发生在半个多小时之内,自从幽国太子的大旗开始东移,动荡如同水波,以幽国太子的大旗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和远处扩散,迅速摧毁了幽军的阵型。 到了此时,整个战场上,漫山遍野的幽军将士大多没了斗志,开始向着东北方向奔走逃窜,这场数万人的大战,局势越来越明朗起来。仟仟尛哾 王镗看着眼前的战局,十分想大吼几声,宣泄一下情绪,却是忍住了。 他表面上依旧没事人一样,面无表情,云淡风轻地看着远处战场,逼格满满。 身边亲兵看着远处一切,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开始颤抖:“王爷!赢了,我们赢了!” “激动什么。”王镗努力保持淡定,做出一副尽在掌握中的姿态,微微抬手,说道:“去告知李柏一声,幽军已经溃逃,可以追击了。” 传令兵一听这话,连挺直腰杆大声答应:“喏!”说完利落上马,打马向南面桃林那边而去。 过了一会儿,脚下大地开始震动,东面的史彦超大军开始再次往北,追击幽国溃兵。 黄昏时分,山河浴血,千里大地变成火红色的世界。 祈夷水倒映着血色夕阳,恍若流淌一渠热血,灼人眼目。远处火光闪烁组成长龙,漫山遍野的火龙正往北缓缓移动,在旷野中游荡前进。那是唐军正在追击幽国的溃兵,一路向北。 幽国大军,此时溃不成军,恍若遍地散沙,丢盔弃甲全线向着北面逃窜。田地里到处丢弃的甲胄、兵器、旗帜,在夕阳下反射着好看的光芒。 此时的幽国太子燕务桓穿着一身鎏金暗银戎衣,披着一件紫色貂皮斗篷,用力抽打着胯下的战马,头也不回地往前奔。 他身上的华丽铁质甲胄早在黄昏的时候就丢在南面了,之后北逃时又滚落在田边水沟里,浑身湿透,被夜风一吹,冷得浑身颤抖。 又往北面逃了数里,隐约看见远处一片树林边上有间茅草屋。 他又冷又饿,一路奔波浑身难受,对身边的人说道:“咱们去那边休息一会儿。” 跟随在身边的数百人也都松了口气,接连逃了一晚上,实在太累了,心里更是时刻紧绷着,生怕哪里杀出唐军来了。 等靠近之后才发现这地方是百姓的牛圈,里面已经没有耕牛,想必是百姓知道要打仗,早把牛赶走了,不过却有不少带着牛粪味道的干草。 若是平时,养尊处优的燕务桓早就避得远远的,此时却觉得这些暖和的干草舒服得就像宫里的床榻,躺在上面终于可以舒缓地喘气了。 等亲兵从树林里找了些干树枝,生起火堆,不大的牛圈一下亮堂起来,看着旁边众人一个个灰头土脸,不少人脸上还有血污,面色晦暗。 燕务桓顿时心里五味杂陈,明明是胜券在握的一战,怎么会打成如今的样子? 他觉得脸面上十分过去不去,又不好说什么罪己的话,那样就太丢脸了,于是干脆臭着一张脸,不去面对众人的目光。 即便到了此刻,燕务桓心神已经彻底乱了,他此刻又惧又怕,代县的唐军也太厉害了些,他只能往北逃,可逃回蓟都,难道父皇就能饶过他吗?他一时有些六神无主。 并非他心里有多愧疚,更重要的是找不着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推脱自己身上的责任,好让他能有个向父皇交代的说法。 他有那么多强兵,明明要赢的,鬼知道对面那个唐国代王使了什么诡计,让他的大军转瞬溃败,这能怪他吗? 太子詹事贺麟似乎看穿了燕务桓的心思,急忙在旁边说道:“太子殿下,这场仗不是你的过错!咱们可以向圣人说明白,这次打了败仗,都怪孤竹镇守使刘睦贪功冒进,中了唐军的诡计,致使大军崩盘,全军溃败。” 燕务桓听了贺麟的话,眼神逐渐亮起来,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有些道理,若不是刘睦贪功冒进,我安有此败!” 旁边的人此时早就怕了,今天这仗打得他们到现在还后怕不已,也见识到唐军兵将的厉害。唐军的兵悍勇善战,唐军的主将代王王镗的指挥更是令他们中很多人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身在大军之中,很多人的感觉就是打着打着就崩盘败北了,那种前一刻高歌猛进,后一刻后路被抄,小命不保的感觉,如今想起来还汗毛直立,心有余悸。 心想着如果唐军那些凶神再追上来,那可如何是好! “对,这不关太子殿下的事,主要是刘睦贪功冒进,中了唐军诡计。我们都可以作证。”众人纷纷道,他们这些人也不傻,被打得灰头土脸,该想如何自保了,只有把责任推出去,他们才能回蓟都。 “我们去雊瞀县稳住阵脚,然后回到蓟都去!” 众人七嘴八舌,意见都比较统一,就是先往雊瞀县的方向跑,躲开恐怖的唐军再说。 燕务桓心里早有这样的想法,又觉得不好直说,于是转移话题,问道:“杜群呢,孤怎么看见他,我让他统帅左翼大阵的。” “被周军杀了,我亲眼见着的,被一名唐军将领一刀将脑袋削下来了。”有人说。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呼吸一滞,没再多话。 贺麟着急地说道:“天快亮了,不能再等了,趁着天黑咱们还能走远。再等一会儿有人睡着了,到时更走不了。 再者天一亮,这方圆数十里空无一物,咱们很容易就会被唐军看到。” “那好,快走吧!”燕务桓也着急,虽然他又累又困,总比死得好。 于是众人再次上马,向着雊瞀县的方向逃窜。 黎明前的一段时间是总是最为晦暗的,黑色的大地上,连远方地平线也模糊难分,只能靠着星空指路。 大道两旁漆黑一片,时不时能听到青蛙的叫声,昆虫的鸣叫,时不时还有远处的人家村落听到动静点起灯火,却不敢靠近。 马蹄声成了这片天地里最大的响动,一路上燕务桓一行人好几次撞上自己人,是从南面溃败北逃的逃兵,有一次甚至打起来。 紧张之下身边的护卫往有响动的方向射了几箭,那边立即回击,双方都有人受伤之后,才发现是自己人,燕务桓破口大骂,然后继续往北逃窜。 黎明之前,他们经过一段树林环伺的大道,地上落叶很浅,两侧树木笔直高大,几乎遮住天幕。燕务桓认出来了,这里就是他大军扎营的地方,这里距离代县已经二十里了,唐军应该不会再追来。 众人正松口气,忽然听到四周树林里响起细碎声,甲胄铁片摩擦发出的声响汇聚在一处,整整齐齐的刷刷声,令他们头皮发麻,不一会儿,两面林子中钻出大量唐军士兵,远处大道上布满密密麻麻人影。 正好此时,日出东方,黎明晨光穿过树梢缝隙,洒落大道上,纷乱的人拉出长长的影子,顿时那堵住大道正中的人影越发高大而深不可测,宛如一座越过不去的大山,令人窒息。 “幽国太子殿下,某乃大唐第八军军帅,都指挥使、雁门防御使蒙嵩,在此恭候多时了。你怎么才到?路上偷懒了吧,送死怎么能偷懒呢。” 蒙嵩话音一落,顿时,四周一片大笑。 对方声若洪钟,整个树林里听得清清楚楚,幽军众人齐齐一震,畏惧的下意识往后拉马,燕务桓吓得肝胆欲裂。 大道两边的唐军将士激动高呼,幽国兵将早已吓破胆了,纷纷下马跪地投降,一个都没走掉。 蒙嵩高兴得哈哈大笑道:“找个会说话的,快去向代王报捷。就说第八军军帅蒙嵩,俘获幽国太子、将校百余人。” 众将士听了哈哈大笑,一时间树林里充满欢乐的气息。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不用避嫌 唐国,长安城,太极宫 王镡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朗声说道:“幽国狼子野心,妄图进攻我大唐。如今代郡境内,第六军、第八军、第十军和第十八军,大军云集,朕的想法是,四个军全部向东进攻,以代王为幽州行军总管,蒙嵩、邵洪煊、周熠为幽州行军副总管,负责前线的一切战事。” 皇甫坚听了王镡的话,走出来躬身行礼道:“臣请奏圣人!第十军此番虽然取胜,可是折损近半,需要补充。臣请圣人,以蒙嵩为幽州行军总管,宋文柏、邵洪煊和周熠为幽州行军副总管。以第六军、第八军和第十八军进攻幽州,第七军做动员准备,随时准备进攻幽州。” 王镡听了皇甫坚的话,眉头微微皱了下,说道:“那就折中一下,以代王为幽州行军总管,蒙嵩、宋文柏、邵洪煊、周熠为幽州行军副总管,以第六军、第七军、第八军、第十军和第十八军进攻幽州。此事就这么定了,拟旨吧。” 皇甫坚听出了王镡语气中的坚定,只能叹了口气,躬身行礼应道:“喏!” 王镡接着看向群臣,王栩会意,朗声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这时候于克志走了出来,高声奏道:“臣礼部左侍郎于克志有本奏。” 王镡一挥手,说道:“奏!” 于克志清了清喉咙,说道:“主客司郎中刘劭奏报,幽国派遣使者,已经到了长安,如今被安排在了四方馆内。臣想请示圣人,何时召见?” 王镡沉吟半晌,并没有说话,而是出言道:“这件事情,从长计议吧,等到前线传来好消息再说吧。” 于克志躬身行礼应道:“喏!” 王镡看了看,群臣中没有事情再奏,就出言道:“既然没事情,就都散了吧,回各自岗位去干活吧。” “喏!恭送圣人!” 王镡起身在效节卫的保护下离开了太极殿。 皇甫坚、褚堃、张松奇三人当先走在群臣前面,身后跟着一大群朝臣。 褚堃看着皇甫坚,低声道:“尚书令大人啊,您是怎么想的,居然在这个时候,建议圣人不要用自己的兄长啊。” 皇甫坚正色地说道:“如今大唐初立,百业待兴,更有一统天下的重任。是发掘良将贤才的时候,代王以亲王之身统兵,短时间尚可,时间长了,于家于国都大不利。” 褚堃长叹了口气,说道:“哎……此事我当然知道不妥,可是您这个时候谏言此事,同样不妥。圣人既然敢用代王,就是有所依仗,断无出现前朝同室操戈之忧。” 皇甫坚没再坚持,刚刚王镡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只能无奈地说道:“但愿吧……” 王镡稳步回到两仪殿,坐在了龙榻上,脱掉了自己的靴子,半躺在上面,一点天子威仪都没有。 王栩非常知趣地端来了一杯茶水,双手递给王镡。王镡接过来,喝了一口,整个人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王镡看着王栩说道:“去将戴箬秋、王镶叫来。” “喏!” 不一会儿戴箬秋和王镶就来到了两仪殿内。 此时的王镡正襟危坐,巨大的案几在他身前,王镡提着一支毛笔,对着一份奏折批注着。 他头也不抬地对两人说道:“关于豫国,缉事司有什么情报吗?” 戴箬秋听到王镡的问话,赶紧说道:“回禀圣上,豫国如今正在积极备战,睢阳侯魏华被豫国皇帝重新启用,任命为征西大将军,统领豫国西部所有的军队,整合为征西军。” 王镡抬起头,哼笑道:“这豫国皇帝胃口不小啊,这个时候了,还妄想着能够向西攻打我唐国,胆子够大啊!” 戴箬秋躬身说道:“圣上说的是,这豫国如今仅有豫州一地,地处中原,占据的还是个易攻难守的四战之地,却如此不自量力,妄图同我大唐为敌。圣上派遣一上将,以一军之力,足可平灭其国。” 王镶听着戴箬秋的话,心里嘀咕着:马屁精…… 王镡并没有接戴箬秋的恭维,看向站在一旁不语的王镶,询问道:“缉捕司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王镶听到上首的皇帝点到自己,赶紧躬身行礼,说道:“缉捕司最近的事情很多,其中有几件大事,臣想向圣上禀明。” 王镡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将批注完的奏折收好,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姿态,对王镶说道:“详细说说。” 王镶应道:“喏!缉捕司的第一件要事,就是反谍。我大唐初立,前朝的皇城司有大批成员被豫国、荆国给招募了。如今,他们摇身一变,成了豫国、荆国的探子。侦查我大唐情报的同时,还进行破坏。为了大唐安宁,缉捕司现在正在对这些人进行追捕。 第二件要事,就是捕盗。前朝战乱时,有很多恶人逃出了监狱,还有些普通百姓落草为寇、为匪、为盗。很多地方的行缉捕司都上奏说,当地治安很差,需要人手。” 王镡想了想,说道:“让下面的行缉捕司上报需要增加的员额,酌情允准,需要的钱财粮帛,你就去找户部左侍郎刘抟要。” 王镶行礼应道:“喏!” 王镡看着两人,说道:“既然你们说完了,就轮到我了。先说缉捕司,王镶,缉捕司的视线不能光盯着民间,也要盯着朝堂,群臣百官要盯,外放的州牧、监察使、总管们也要盯。将缉捕司的察子们放到群臣的身边,监视他们的一言一行,形成文字记录。缉捕司整理情报之后,呈报两仪殿。” 王镶听到王镡的吩咐,心中一紧,监视群臣,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得做很多工作才行。他应道:“喏!臣领旨。”m.qqxsnew 王镡接着看向了戴箬秋,说道:“缉事司在各军中布置的察子,要密切关注将领们的一举一动,同时要加紧渗透豫国上下。” 戴箬秋听了王镡的话,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行礼应道:“喏!臣领旨。” 不知不觉间,长安城已经下起了秋雨,发黄的落叶城池内外堆叠起来。 大唐建立之后,承袭了前朝的录官制度,秋收之后,在长安举行秋闱。考试的内容却和明清两朝不同,注重的是策论、实学。而且秋闱不光有文,还有武。 武试的来源,一个是皇家武学内通过了武学考试的学生,一个是唐国境内通过州试的考生。 因为秋闱,长安城这几日涌进了大量的外地人,显得越发的热闹。 而一向有些沉闷的太极宫,则因新生命的诞生,变得格外的喜气。 甘露殿的四角放置的大大的炭盆,火焰烧得旺旺的,殿内满是春日的温暖。张蒲斜靠在床头,捧着一碗鸡汤,笑看站在摇篮边,逗弄着孩子的王镡,满眼的幸福。 “嘿嘿!爹……叫爹!” 王镡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勾起小七儿肉嘟嘟的手指头,傻小子似的傻乐。 当爹是个啥滋味? 反正就他娘得挺美,美滋滋儿的。 眼前的小人儿,小脸皱巴巴,大脑门,塌鼻子,可却粉嘟嘟的招人爱。骨子里那份血缘天性,让王镡怎么看都看不够。 “呀!啊!” 小七儿刚出生没多久,还不认人,四肢在摇篮里不住地踢腾着,嘴里发出悦耳的叫声。 王镡晃了一下他的小手,笑道:“叫爹!” 张蒲笑着说道:“夫君,小七儿还都不认人呢!” 王镡对老婆也是傻傻的一笑,再看看小七儿,故意说道:“小子,我是你爹,你认识不?” 张蒲几乎笑得打滚,说道:“呵呵!夫君,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呵呵!就是觉得好玩!” 王镡又晃晃小七儿的手指,说道:“丑儿子,真丑!” 话音刚落,“砰”的一下! 后脑勺一阵剧痛,王镡一缩脖子,回头一看,却是太上皇王谿。 “父皇!”王镡揉着后脑勺,“您老走路怎么没声儿?” 王谿瞪眼怒道:“你说谁丑呢?”说着,把王镡正拉着小七儿的手一巴掌拍落,再看看小七儿,问王镡道:“我大孙子长得多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哪丑?比你刚生下来那时候强多了,你那会,都没眼看!” 说着,不理会王镡,直接换了笑脸对着小七儿说道:“小七儿呀,我是你爷爷,哈哈!哈哈!” 王谿笑得美,胡子一翘一翘的,惹得一旁的皇太后杨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得,我算是失宠了!” 王镡心里腹诽一句。 这时王谿伸出大手,小心地窝着小七儿软乎乎的手指头,说道:“哎呀,我孙子咋就这么可人呢,咋看都看不够哩!” 隔辈特别亲,天下老人大多如此。不但亲,而且爱,孩子在他们眼里怎么都是好的。看着王谿稀罕小七儿的样子,这以后但凡自己敢动小七儿半个手指头,自己的父皇能拎着环首刀,追他二里地! 这时,张蒲在两名宫妇的搀扶下起床,行礼道:“父皇、母后,你们坐着看呀!” “我站会挺好!来,老婆子,你坐。”王谿说着,踢了王镡一脚,后者赶紧起身给皇太后杨氏让了作为。 杨氏看着自己的孙子,笑起来眉毛都是弯的,对张蒲说道:“不用起来,你正是身子弱的时候,好好在床上待着!” 王谿也笑着说道:“对!对!对!你是我们王家的功臣,好好养着身子,以后再给我们生几个嫡孙!” 王镡在旁边笑笑,没说话。 但他的笑,却引起了王谿的注意。 “你还杵在这干啥?”王谿瞪眼道,“不用看折子,不用理朝政?” “儿臣……儿臣也是想孩子了,想来看看!”王镡讪笑一声,说道:“再说,儿臣已经将琐事交给了政事堂,只需要裁定大事就可以了。” “呀,你还真会挑轻省的!”王谿皱眉道,“大事能有几件?小事有时候也会成大事,你这个皇帝做事,你还分起大小来了!” 王镡只能笑道:“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失言!” 王镡话音刚落,摇篮里的小七儿忽然咧着小嘴,哇哇大哭起来。 王谿又横眉立眼地说道:“你躲开,挡在这干啥?把我孙子都吓哭了!” 王镡真是…… 他看看王谿,再看看小七儿,心里嘀咕道:“他哭,也能赖在我头上?” 一边,张蒲的脸涨得通红,皇太后杨氏是过来人,拍了一下拉着一张长脸的太上皇,说道:“你个老不修的,不懂就别瞎说,大孙子兴许是饿了!” 王谿恍然大悟,说道:“赶紧喂孩子,可不能饿着!” 说完,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转身出去了。 王谿刚走到店门口,回头就看见王镡还在里面,不由得大怒道:“你在里面杵着干啥?没听说皇后喂孩子?” “我……”王镡小声说道,“我不用避嫌……”说着,对上王谿凌厉的眼神,他赶紧出屋,跟上了王谿。 两人走到外殿,恰好望见王栩大步走来,身后带着临晋侯张松奇和他的夫人于氏进入甘露门。 第三百九十五章 就这么上头 临晋侯夫妇看到站在殿外的父子俩,赶紧行礼道:“臣\\臣妾,拜见太上皇,拜见圣上!” 王谿单手叉腰,站在那里,笑呵呵地说道:“来了!” 王镡对夫妇两人说道:“免礼,父皇,儿臣看临晋侯和临晋侯夫人天天在家里盼着能进宫瞧一眼,儿臣让他们进攻看一眼小七儿。” 王谿笑着说道:“嗯,人伦之情得顾着,现在孩子小,见见无妨。等孩子大了,规矩多了,你们等闲也见不着了!” 现在孩子还小,还可以不用太讲规矩。等以后孩子大了,亲王之尊,尊卑有别。即便是临晋侯府的人,也不能说见就见。 临晋侯和他的夫人再拜行礼道:“臣\\臣妾明白!” 王谿又说道:“你们进去看看吧。” 临晋侯夫妇自然是行礼答应。 王镡心中笑道:“呵,父皇这出儿,真好像宣示主权似的!” 此时临晋侯夫妇躬身,从侧门进殿。 王谿看了王镡一眼,说道:“你最近,是不是打算出长安啊?” 王镡被王谿忽然转换的话题说得一愣,条件反射般地说道:“儿臣没说过要离开长安啊?” 王谿哼笑道:“你这个猴儿,也就骗骗那些无知的大臣们,骗你老子,你还嫩了点。” 王镡不解,只听王谿接着说道:“豫国那边是不是将魏华任命为了征西大将军,陈兵于豫西了?” 王镡听了王谿的话,恍然大悟道:“父皇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判断儿臣准备御驾亲征豫国的?” 王谿点点头,说道:“说起来,这魏华可以说是你的宿敌了,豫国地处中原,夺取了豫国,东可以攻击沂国,南可以威胁徐国,战略位置如此重要,你当然是自己去征讨了。” 王镡听了王谿的话,无奈地说道:“父皇明鉴,儿臣即便是想要亲征豫国,也要等兄长他们攻下幽国再说呢。我唐国如今的实力,真的支撑不起来两线出击。” 王谿点点头,说道:“你知道就好,如今国内百废待兴,你可要好好坐镇。没有一个坚强的国力做后盾,一统中原就是空谈。” 王镡点点头,躬身行礼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王谿摆了摆手,说道:“行了,我先回去了。” 王镡躬身行礼道:“儿臣恭送父皇。” 王镡看到王谿走远之后,就对不远处的王栩招了招手。 后者来到近前,王镡冷着一张脸对他说道:“去查一查,这太极宫里谁跟老爷子嚼舌根子,还有你带着戴箬秋、王镶,让缉事司、缉捕司好好清理一下太极宫。” 王栩听了王镡的话,心中一凛,这才多久啊,太极宫里就又不干净了。他赶紧躬身应诺道:“臣这就去办。” 王镡回头看了看殿内,此时殿内其乐融融,自己的母后、岳父、岳母、妻子都围在那个小人儿身边。 王镡转身向两仪殿走去,偷得浮云半日闲,歇够了,就该干活了。 一转眼,元武元年即将过去,元武二年就快到了。 元武元年这一年,大唐武功赫赫,出兵冀州,平灭了冀国,代王带领大军抵御住了幽国的进攻。唐国境内风调雨顺,秋收之后,府库充足,国泰民安。 这一日王镡如往常一样,在两仪殿内处理着政务。他的面前,摊开着一封奏折。 殿内,尚书令皇甫坚、中书令褚堃、侍中李稷、临晋侯张松奇、云阳伯郎泽卿五人坐在那里,等候着王镡发话。 王镡看完了奏折,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自颁布敕令,让代王统军进攻幽州,到今天,已经快两个月了。可是却无寸进,的确让朕很意外。” 侍中李稷起身行礼道:“回圣上,自进入十月,我雍州就迎来了第一场雪,幽州居于北地,大雪就已经连下了四五场。道路泥泞难走,军队行进困难,补给更是跟不上去。所以,大军无有寸进,实在是大雪的原因。” 尚书令皇甫坚起身道:“圣上,如今天寒地冻,行军困难,补给短缺,前线士卒苦不堪言,臣恳请圣上休兵罢战。” 王镡想了想,没有回答尚书令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张松奇,询问道:“临晋侯,武学的事情筹备得如何了?朕心里要去看看的想法可是许久了。” 张松奇起身行礼道:“回圣上的话,武学已经筹备完毕,第一批学生已经入学了。” 张松奇抬头看了看漏刻,接着说道:“如今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正在训练。” 王镡听完张松奇的话,站起身来,走下台阶,向殿外走去,说道:“走,我们去武学看看。” 张松奇赶紧说道:“圣上,臣这就去安排……” 王镡摆摆手,说道:“安排什么?直接过去,看最真实的。” “喏!” “驾!” 长安城北面禁苑内,一队打着龙旗的玄甲骑兵,纵马前行,目标龙首塬。 此地,本是长安城外一处战略高地,这里历经风雨,见证了周、秦、雍三朝的历史,这里多次成为抵御外敌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时,龙首塬上的堡垒军寨都已经翻修一新。 正值冬季,天气寒冷,万籁俱寂,目光所及,皆是皑皑白雪。偶尔能够看到兔子在雪地上飞奔,这是被地面的震动惊到了。 大唐皇家武学,就坐落在龙首塬上。远远望去,塬上旌旗招展,塬下不时有骑兵巡逻,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 “圣上!” 打着龙旗的骑兵中,张松奇在边上对王镡说道,“前面就到了,成纪侯、朝那侯等人,已经来出迎!” 王镡这次骑着一匹栗色的战马,赤云已经老了,该让它享享清福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张罗了数月,这武学总算开张了。走,去看看他们建得如何,到底能不能给我大唐,多培养出些名将种子来!” 转眼间,骑兵已行至龙首塬下。 数十位武将勋贵见到龙旗之后,躬身行礼道:“臣等拜见圣上!” 王镡一身戎装,跳下战马,走到诸将面前,说道:“都平身!” 接着,他笑着说道:“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 原本武将们想将武学建在长安城大都督府官衙一侧。但是长安太过繁华,不是能够安心学习的地方。而且武学不同于太学、国子监,更需要严加管理,如同带兵一样。 所以武将们和王镡商议之后,把武学搬到远离繁华的长安的龙首塬。 王镡被人簇拥着,众星捧月一般上了龙首塬。皇甫坚、褚堃和李稷跟在众人身后,距离众人十几米。 李稷看了眼前面的众人,低声询问两位前辈道:“两位老大人,这圣上和咱们在讨论幽州军情,怎么就带着咱们来这武学了?这帮子武将能教出什么来?” 皇甫坚眼含深意地说道:“圣上的一举一动,皆有深意。圣上既然带着咱们到这里,就肯定尤其深意,至于是什么,早晚都会知道的。” 龙首塬在外边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蜿蜒道路两侧全是暗中的陷阱堡垒,龙首塬完全按照军事重镇布置。 走在道路上,王镡边走边笑道:“今年武学开学,朝臣子弟一百二十八人,军中选粗通文墨、有功在身的底层武官三百六十,已差不多五百人。如何,现在可稍微有些样子了?” 成纪侯李肃杰落后一步,开口说道:“回圣上的话,臣就把这些学生,当成兵来带!一开始朝臣子弟们颇为散漫,抽了几次之后,现在已经好多了。起码看起来,有几分当兵的样子了!” 武学,其实就是个兵营。 乱世的名将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盛世的名将则是各种规矩打磨出来的。 另一边,朝那侯乌逻也开口说道:“要是再让他们见点血,就更踏实了!教得再好,总归是不如真刀真枪、杀人放火来得实际!”kΑnshu伍.ξà 众人说话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行至龙首塬上,一个尺寸巨大且平整无比的校场映入眼帘。 王镡收敛脸上的笑意,走上校场高台,朗声道:“点将,让朕看看武学的种子们!” 咚咚咚,战鼓声起,响彻山野。 一通鼓还没落下,校场上已是人头林立。一队队穿着戎服,身材健硕的武学生员们,从学堂中、马厩中、沙盘边、演武场中跑出来,跑到校场集合。 近五百人分成了五个整齐的方阵,军容肃杀。等这些学生们,看清了点将台上那飘扬的龙旗,还有皇帝的仪仗后,眼神越发的狂热。 王镡的目光扫过这些学生,略微满意的点头。鼓声未落,人员已集合完毕。动静之间丝毫不见慌乱,更没有大声喧哗。队列整齐,错落有致。而且彼此之间里还留有距离,若是配上兵器,已是合格的迎敌方阵,进可攻,退可守。 王镡目光所到处,人人都挺起胸膛。学生中那些因功选拔的武官自不用说,他们都是来自军中,自然是一身杀气。那些稚嫩的朝臣子弟,也与往日大不相同。 军队,是最能磨炼男人的地方!当然,磨炼不出来的,就直接成渣子了,外人也看不到。 王镡在点将台上朗声说道:“朕今日前来,就是来看看!看看你们这些,未来大唐军中的中流砥柱!” 校场上,欢声雷动:“圣上万年,唐国万胜!” 王镡在声音落下之后,接着说道:“你们这些学生中,有的是边关从小兵爬上来的豪杰,有的是长安城中混吃等死的朝臣子弟。但是在这里!” 王镡指了指脚下的土地,继续说道:“你们都有同一个名字,大唐皇家武学的学生。你们未来将要去军中,为大唐开疆拓土,成为拒敌于国门之外的好儿郎!” 王镡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众人,说道:“朕对你们期望甚深!知道朕,为什么把武学,选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吗?” 风剌剌,大旗响。 王镡在点将台上大声喊道:“此处,见证了多年的历史,周幽王之乱、秦二世之乱,平灭雍国之战,这里至今还有着残缺的兵器、碎裂的尸骸。朕把武学建立在此,正是为了激励尔等,知耻而后勇,局安能思危。为百姓御敌,为国杀敌! 大唐虽立,可远远谈不上国泰民安,中原尚有幽、豫、沂、荆、徐、越等国,塞外有獯鬻、蒲莎等蛮夷,海外还有倭寇,时不时骚扰海疆。 今后,还有许多仗要打!许多敌人要杀!但尔等父辈已经老去,身体渐乏。尔等可愿秉承父辈之志,投身军旅!” 军人的子弟,从小被灌输的,就是功名应当马上取。 此时在王镡番问话之下,早就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就纵马持刀,为国征战。 “愿意!愿意!愿意!” 点将台下,山呼海啸一般,人声鼎沸。人人都在拼命叫喊着,表情狰狞而又狂热。 这番景象,看得皇甫坚表情凝重,褚堃心生惊惧,李稷更是不堪,整个人都哆嗦了。 王镡朗声一笑道:“诸位儿郎,大唐之外,尚有无数富庶国土待尔等取之,国家对待有功之士,从来不吝名爵。若干年后,你们可能就是大唐的伯爵、侯爵、公爵!配享太庙,名垂青史!” “圣上万年,唐国万盛!” 点将台下,武学学生中,不知是谁带头,歌声昂扬而起。 “吾种源远流长,吾国泽被四方,吾军战无不胜,吾皇万寿无疆!” 王镡看着这些意气风发的武学学生们,朗声大笑。 这些武学的学生,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大唐的钢刀,征战四方。 不远处,武将之中,张松奇感叹道:“听圣上说话,怎么就这么上头呢?我都一把岁数了,也想着跟着大喊大叫的,你说怪不怪?” 成纪侯李肃杰在其身后,笑着说道:“这就是天威,大都督,别说是您了,我们这些人,不也是如此吗!圣上喊两嗓子,们这些将领,就嗷嗷叫地往上冲杀!” 周围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两道旨意 大唐元武元年冬十一月 此时的幽州大地,已经变成了白色的世界。伟人曾经说过:“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幽州的冬季,寒冷是那种干裂刺骨的感觉,气温之低,每年都会有人冻死。 冬日的阳光,打在冰雪上,发射出刺眼灼热的光芒。 不同于平民百姓在家中瑟瑟发抖抵御严寒,蓟都皇城内,一处登高观雪台中,热气袅袅。 幽国皇帝燕炽磐和国相李弧,司空潘聪,太尉韩琸围坐在亭中,四人中间摆着一口宽口铜锅,锅中汤汁沸腾,香味扑鼻。 四个人中燕炽磐地位最为尊崇,身穿蓝色锦缎龙袍,吃相却是最不雅的那位。 燕炽磐将滚烫的羊肉从铜锅中捞出来,微微吹一下,接着沾了点茱萸汁和盐末,然后扔进嘴里,烫得他龇牙咧嘴。 可这并不能阻挡燕炽磐对美食的渴望,他依旧筷子不停,几口肉菜下肚后,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侍立在一旁的亲随宦者令宗溒赶紧从身后的小宦官手中拿过毛巾,轻轻地为燕炽磐擦拭额头的汗珠。 燕炽磐忽然一伸手,就将宗溒给挡开了,一边吃,一边笑骂道:“国相、太尉、司空,朕这日子可是没法过了,眼看着唐军就要打到蓟都城下了,朕整日提心吊胆的,吃顿饭都放不开了。” 燕炽磐的话,说得三人嘴角抽搐,这没放开都如此吃相,放开了不得掀锅子啊。可是三人却没得办法,只能赶紧起身,离开石凳,趴在地上,请罪道:“让皇上如此忧愁,臣等之罪,请皇上责罚。” 燕炽磐一边吃,一边说道:“哎……每次都是如此,这唐军都快打到蓟都了,你们倒是想想办法。整天就知道请罪,你们不觉得累,朕都觉得累。” 看到三人没有起身,燕炽磐只好停住手里的象牙箸,对三人说道:“赶紧平身吧,地上凉,来来来,尝尝这羊肉,可是奚族贡献的,特别鲜嫩。” 三人爬了起来,坐在石凳上,往自己的碗里加了两勺芝麻酱,几勺茱萸汁,两勺盐末。kΑnshu伍.ξà 燕炽磐看着碗中的三样调味品,感叹道:“这般微小的物什,居然是唐国发明出来的。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国相李弧看看他,脸色严肃地说道:“唐国篡国自立,得位不正,其国主还以如此小道行商中原,以贴补军费,足见唐国已经穷途末路了。臣以为皇上不用太忧心唐军,天寒地冻,补给困难,敌军自退。” 太尉韩琸已经年近七十,吃起肉来,同幽国皇帝燕炽磐不遑多让,他闷头吃肉,边吃边说道:“调味料这种小道,也没看您国相大人少吃。” 国相李弧听了太尉韩琸的话,脸色立刻就变了,没等他言语,司空潘聪打圆场道:“咳咳,人活一世,无非就那么些嗜好,没必要为了唐国之物伤了同僚之间的和气。” 燕炽磐端着酒杯,一边饮酒,一边观察着自己的三位朝堂重臣。李弧和韩琸一直不和,这是文武之争,也是燕炽磐一直暗中挑动的结果。至于位尊权轻的司空潘聪,则是他放在朝堂上平衡文武两派势力的调和剂。 燕炽磐喝完了杯中酒,放下酒杯说道:“如今太子陷入敌手,我们派出的使者回报,他根本见不到唐国国主,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国相李弧起身想要说话,没想到却被太尉韩琸抢了先,只见这莽汉擦了擦嘴,然后说道:“皇上,这还有什么好看的,这唐国国主定是没将咱们幽国放在眼里,以为之后靠着十几万军队就能将我幽国灭掉。这唐国国主真是年轻气盛,痴心妄想。” 燕炽磐笑呵呵地看着太尉韩琸,对着国相李弧和司空潘聪说道:“瞧瞧,咱们出身行伍的莽汉,也学会文绉绉地说话了。难得啊,韩琸,来告诉朕,是谁教你的这些话?” 韩琸听了燕炽磐的询问,老脸一红,磕磕巴巴地说道:“皇上……您,您就小看臣,臣虽然出身行伍,可是这些年,却没在军旅之中,只能用看书打发时间。再说了,臣和这李老儿每次争辩,都输得一败涂地,早就想要奋发图强,怎么地也得赢他一次。” 燕炽磐笑着说道:“好好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古人诚不欺我。国相,你认为太尉说得对吗?” 国相李弧起身行礼道:“回皇上,老臣觉得太尉之言对,但也不全对。” 韩琸听了李弧的话,当场就想反驳,可是却被潘聪拉住了。后者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韩琸只好赌气似的对着铜锅里的肉撒气,一连吃了好几块肥美的羊肉。 李弧瞥了一眼韩琸,继续对燕炽磐说道:“皇上,唐国扣留我国太子,一方面是他们打算继续进攻我国,如果顺利,还不还太子,都已经无所谓了。另一方面,如果进攻不顺利,那么太子就是他们谈判的筹码,能够在同我国谈判的时候,提出更多的要求。” 燕炽磐听着李弧的话,点点头,询问道:“那么以国相之见,你觉得该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呢?” 李弧不假思索地说道:“皇上,为今之计,就是要先将唐国军队击败。为了能够赢得胜利,臣请皇上举全国之力伐之。” “臣反对!” 太尉韩琸将嘴中的羊肉吞下,放下筷子,起身说道:“皇上,举全国之力实非必要,伽倻国蠢蠢欲动,辽东兵马实难调动。白山黑水的狄族近两年更是频繁侵扰我东北边境,辽西兵马同样无法调动。” 燕炽磐听着韩琸的话,顿时感觉到嘴里的肉不嫩了,碗里的芝麻酱不香了,蘸的茱萸汁不辣了,盐末也不咸了,铜锅也不热了。 他放下象牙箸,看着韩琸说道:“所以按照太尉的意思,如今我幽国能够调动的兵马,只有蓟都周围几个郡的了?你可知道,这些兵马有多少人?” 韩琸听了燕炽磐的询问,额头上直冒冷汗,只得说道:“蓟都禁军有五万人,右北平郡等郡兵马有二十万人,全部能够调动的人马总共不到三十万人。” 燕炽磐看了一眼国相李弧,啧啧称奇道:“国相,你听听,偌大的幽国,如今能够征集的兵力,只有区区三十万人。朕真的想知道,这么多年,朕的子民们都去哪里了?” 此话一出,国相李弧浑身汗津津的,吓得。他赶紧跪地,五体投地般的大礼参拜道:“臣,臣这就将府中家仆充军,以卫国家,请皇上收纳。” 燕炽磐眯着眼睛,盯着李弧的后脑勺,半晌没有说话,直到李弧累得浑身颤抖,他才缓缓上前,将李弧扶起来,安慰道:“国相啊,这是干什么啊。国相一片为国公心,朕知道了,你放心,这些家仆朕收下了,就会如同一般军卒对待。禁军士卒有的,他们都有。”wΑp.kānshu伍 李弧被燕炽磐搀扶起来,一边擦汗一边说道:“微臣的权力都是皇上给的,国家有难,微臣当然要挺身而出,可惜微臣老迈,不堪征战。只是出了家仆充军罢了,皇上说臣一片为国公心,实在是过誉了。” 韩琸冷眼看着幽国皇帝和国相的表演,起身说道:“皇上,老臣家中尚有能够上阵杀敌的子弟,老臣会将子弟和家仆都送到军中,供皇上驱策。” 燕炽磐看着韩琸,摆了摆手,说道:“老将军,别激动,你府里的家仆,朕都知道,都是当年跟随你南征北战,受了伤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他们身体残缺,年老体衰,为国征战了一辈子,可不能再让他们上战场了。现在这战场,是年轻人的天下,让那些丁壮们去吧。至于说老将军的子弟,朕记得,老将军的儿子、孙子都是武将,让他们到军中任职,好好地将老将军教授的知识发挥出来,为我幽国赢得胜利。” “喏!” 韩琸并没有客气,他家里可不像国相李弧,家仆又多又是青壮。他家里的老仆都是当年跟随他征战沙场,受伤后无家可归的老兵,年龄最小的都已经六十岁了。让他们上战场,韩琸张不开那嘴。至于府里的那帮小崽子们,早就该上战场了,如今这机会正好。 司空潘聪起身对燕炽磐说道:“皇上,国相开了个好头啊,据臣所知,我幽国各位同僚家中或多或少,都有家仆,其中青壮者繁多。如果强行让他们献出家仆充军,于皇上的名声有损。如今国相主动贡献家仆充军,正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下两道旨意。第一道旨意就是褒奖国相,识大体,顾大局,为幽国鞠躬尽瘁。第二道旨意,就是动员我幽国除辽西、辽东之外的全部兵力,出征上谷郡,抵御唐军。” 燕炽磐听了潘聪的话,点点头,说道:“此主意甚好,就劳烦司空,将这两道圣旨拟写下来。” 潘聪躬身行礼道:“喏!臣谨遵圣旨。” 燕炽磐看了看桌案上的残羹,放下象牙箸,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朕乏了,你们回府吧。” “喏!恭送皇上!” 三人一齐行礼,燕炽磐在恭送声中被亲随宦者令宗溒扶着离开了观雪台。 李弧直起身子,此时的他衣衫尽湿,冷风一吹,他就直哆嗦。可即便是如此,他依旧当仁不让地走在韩琸和潘聪的前面。 潘聪中规中矩地跟在后面,将身上的锦鼠缎子袍裹了裹,让自己更暖和些。 韩琸则过分了,他在刚刚的宴席上吃得最多,还是羊肉、热汤,此时已然是热得不行,将外袍脱了去,只穿着里面的衣衫。 三人自顾自行走,谁也不同谁说话,很快就出了宫门,上了自家的马车。然后,三辆马车奔着三个方向,快速驶离。 第三百九十七章 烦躁不安 李弧回到自己的国相府内,他大步流星,一路匆匆地走进自己的书房中。 国相府管家跟在自家老爷身后,根本跟不上李弧的速度。还没等他跟着进书房,就听“呯”的一声,书房的门关上了,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接着,管家就听到了书房内打砸的动静,这动静在进行了足足两刻钟之后,终于停下了。 “进来吧!” 管家听见动静,推门而入,进入视线的景象让他心惊胆战。只见书房内已经是一片狼藉,李弧最喜爱的砚台和瓷器都变成了碎片,散落了一地。 李弧坐在座椅上,气喘吁吁,胸膛一起一伏,他指了指书房内的狼藉,对管家说道:“吩咐人,将这里收拾干净。” 管家点点头,说道:“老仆这就去做。” 还没等管家转身出去,李弧接着说道:“另外,让府中的青壮男丁,都去城中校场集合。” 管家听了李弧的话,心中一惊,转过身,看着李弧惊呼道:“老爷,这……” 李弧怒声道:“就按我说的去办!别想着有缓和的余地,这是皇上亲自吩咐的事情。” 管家心中的惊惶更甚了,幽国皇帝亲自督办的事情,他的心已经沉入谷底了。在这众多青壮中,就包括他自己的三个儿子。 管家只能战战兢兢地说道:“老仆知道了。” 一日之间,整个蓟都都因为一张圣旨沸腾了,城中的文武百官等贵族们纷纷涌向了国相府。可是他们都吃了闭门羹,根本见不到国相李弧。 数日间近五万人集结在了蓟都城中的大校场内,开始了训练。 蓟都城中的动静当然瞒不过唐国缉事司的察子,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代王王镗的耳朵里。 代县代王府正堂 此时堂内聚集着五位唐军军帅,王镗高居上首,蒙嵩、宋文柏、邵洪煊、周熠四人分别落座在左右。 王镗对四人说道:“都说说吧,如今已经入冬了,接下来的战事,我们应该怎么办?” 蒙嵩沉吟片刻,出言道:“王爷,圣上如今对于我军冬季行军非常疑虑,而且,我们现在的准备不足。士卒们根本承受不了冬日行军,更不要说夜里的驻扎了。” 宋文柏接着说道:“即便是这些时日进行训练,也有很多人冻伤了。而且,在冬季发动战事,对于军粮的消耗是非常大的。” 王镗摆了摆手,说道:“这些圣上都已经考虑到了,圣上已经调集了大量棉布等保暖之物,一同调集过来的还有大量的粮秣。” 蒙嵩长吁了口气,说道:“如此,咱们就有了一战之力了。” 邵洪煊和周熠两人点点头,说道:“圣上英明啊,如此就没了后顾之忧。” 宋文柏继续说道:“王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如今前线的斥候只能到达逐鹿,军队更是连军都关都过不去。” 王镗想了想,说道:“那就让幽军打出来。” 蒙嵩听了王镗的话,心中惊诧,失声道:“王爷,您的意思是,让幽国主动出击?” 王镗点点头,说道:“就是如此,根据缉事司的汇报,幽国如今集结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四十万人,这么多人集结起来,每天消耗的粮食就是天文数字,幽国皇帝不会放着这么一个饕餮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肯定会调动这支军队,西向进攻我们。” 蒙嵩接着说道:“王爷,您打算将哪里作为战场?” 王镗当即说道:“涿鹿!” 这两个字一出,四人的眼睛一亮。 涿鹿这个地方非常的有名,在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中,在这里发生过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 当时天下有三股最大的势力,居于豫州、青州的炎帝部落,居于冀州的黄帝部落,以及居于青州、徐州的蚩尤部落。 炎帝居于两股大势力之间,当然成了黄帝和蚩尤的眼中钉、肉中刺。黄帝在阪泉同炎帝发生了三次战争,最终击败炎帝,将其降服。 炎帝败于黄帝之后,实力大衰,引来了蚩尤的觊觎。蚩尤军事强劲,发动对与炎帝的进攻之后,一路势如破竹。炎帝战败北逃,到了黄帝那里接受庇护。 蚩尤击败了炎帝之后,犹自觉得,黄帝即便击败了炎帝,也是实力大损,能够被他轻易消灭。 黄帝受到攻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黄帝和炎帝的军队同持有作战,九战九不胜。蚩尤部众的武器,制作精良,士卒勇猛善战。 黄帝和炎帝带着部众,历经了一系列苦战,最终在涿鹿决战中,战胜了蚩尤。确定了黄帝为天下共主,使得炎黄子孙成为了中原的主体民族。 蒙嵩点点头,说道:“涿鹿这个地方,的确是个交战的好地方。” 王镗点点头,说道:“要想让幽军乖乖地在涿鹿同我们决战,就得有一个非常好的诱饵。” 蒙嵩会意,起身行礼道:“王爷,我们第八军可以做这个诱饵,涿鹿就在军都关之前,只要我们第八军进驻了涿鹿,就如同悬在蓟都上的一柄利剑,幽国皇帝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我们这支第八军消灭掉的。” 王镗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蒙将军带着第八军进入涿鹿县城,非常危险。所以宋将军、邵将军和周将军,你们要做好随时支援蒙将军的准备。” “喏!” 在四人的应诺声中,唐军开始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幽国蓟都皇宫中,幽国君臣正在进行大朝会。 幽国皇帝燕炽磐挥舞着手中的奏折,在宫殿中咆哮道:“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唐军都已经出现在了朕的鼻子底下,你们这些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 太尉韩琸出列,行礼道:“圣上,如今我幽国大军整训完毕的,才堪堪二十万人,如果因为唐军这五万人就轻易出动的话,面临的风险太大了。臣请圣上耐心等待,待到我幽国四十万大军训练完毕,就是出军都关西进消灭唐军之时。” 燕炽磐听了韩琸的话,并没有安心,他烦躁地询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时候能够训练完毕?” 韩琸被燕炽磐问住了,他闭口不言,燕炽磐没有的到回应,心中烦躁不安。 韩琸看到燕炽磐没有说话,心中紧张,慢慢地回到了队列里。 讲真,他是真的难以启齿,虽然征召城中官员富商们府中的仆从为军,可是这些人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训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偷卖了大量的军械,着实让韩琸头疼不已。 燕炽磐看到朝堂内没有人能够为自己分忧,只能烦躁地挥了挥手,退朝了。 韩琸回到太尉府之后,揉着眉心,此时的他心中也是非常烦躁。在朝堂上,他并没有说实话。实际上,除了那五万家仆,其他三十五万军队早就已经训练完毕了。 但是为了不惹得皇帝震怒,朝堂震动,他并没有说出来。 长史鲍遵看到自家上司如此愁眉苦脸,就知道自家上司在苦恼什么。 他琢磨了一番,然后对韩琸说道:“大人,您今天完全可以对圣上说,大军已经训练完毕,完全可以出征。” 韩琸听了鲍遵的话,冷声说道:“这五万人不训练好,到时候同唐军作战的时候,就是一大隐患。我怎么会放心将一群废物放在战场上?” 鲍遵则建言道:“大人,您应该这么想,利用这五万名废物,就可以消耗掉唐军的兵力。不管多少,都会有效果,不是吗?” 韩琸听了鲍遵的话,点点头,说道:“这的确是一条比较好的道路,我这就进宫,向皇上请命出征。” 韩琸进宫之后,就领到了幽国皇帝燕炽磐的圣旨,蓟都城中顿时沸腾起来。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西行进,惊动了蓟都城内的缉事司察子,十数只信鸽飞上了天空。 此时蒙嵩正在涿鹿县城的城头上巡视着城防,来到涿鹿的这些天,整个第八军就进入了战备状态。 就在蒙嵩巡视的时候,第八军军司马李先拿着一份情报匆匆登上了城头,找到蒙嵩后,说道:“军帅,幽军动了,四十万大军,直奔涿鹿而来。” 蒙嵩看着李先,说道:“将这份情报传递给代王和其他三名军帅那里。” “喏!” 代王收到讯息之后,立刻就下达了命令:“让其他三个军挪动位置,距离涿鹿不要太近,等到幽军彻底咬上涿鹿这个诱饵,就可以伺机反包围幽军了。”看书喇 宋实纶看着远去的传令兵,对代王说道:“王爷,我们才二十五万人,有五万人在涿鹿,二十万人包围四十万人,怎么说,都有些不可思议。” 代王笑着说道:“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只要幽军在涿鹿碰得头破血流,他们必然会在那里驻扎军队,并且还会派遣军队在各个方向进行防御,防止我们给他们来一场偷袭。” 宋实纶点点头,说道:“希望蒙将军和他的第八军能够在涿鹿县坚持得久一些。” 此时的蒙嵩正在涿鹿县城内,李先跟在他身后,快速地汇报着:“军帅,幽军现在已经越过了军都关,正在向着涿鹿而来。” 蒙嵩询问道:“幽军的装备如何?” 李先翻了翻手中的军报,说道:“军帅,幽军的装备很多,肉眼可见的,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还有长长的粮秣车。不过幽国有三分之一的军队,使用的都是青铜武器。” 此言一出,蒙嵩惊讶地转过头,说道:“青铜武器?这么落后的武器,幽国还在使用?” 李先点点头,说道:“不光是幽国,还有豫国、沂国等其他国家,都有一部分的青铜武器。” 这时候,一名斥候匆匆跑来,说道:“军帅,军司马,幽军来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哄笑相送 大唐元武元年冬,十二月 在漫天飞雪中,幽军越过军都关,来到了涿鹿县城下。 “铛!铛!铛!” 当这支总共有四十万人的幽军进入涿鹿县城的视野时,涿鹿县城墙上警钟大作。 蒙嵩第一时间带着李先,以及军中将领们登上城墙,窥视城外堪称接天连地的敌军。 蒙嵩麾下的将领们脸色很不好看,绷紧了面庞。唯独蒙嵩和李先十分镇定,言语间尽显从容,只听蒙嵩说道:“如此天寒地冻,这幽军还缺乏攻城器械,真不知道十数日后还能剩下多少人。” 李先赞同地点点头,说道:“幽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是观其攻城器械,完全不够使用。只要我们挡住了他们今日的进攻,他们就必须先安营扎寨,否则就要遭到我军时时刻刻的偷袭了。” 蒙嵩长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啊,这周围的树林太多了,天寒地冻,根本来不及烧毁,只能任由幽军安心扎营了。” 第八军第一师的师帅韩延拱手说道:“军帅不必可惜,幽军足有四十万人,围攻我们,他们只需要二十万人,还有二十万人足可以从更远的地方运送木材,进行扎营了。为今之计,是我们应该怎么应对敌军的攻城?” 在涿鹿东城门的城门楼前,蒙嵩语气平静,简单笼统地讲述着城外敌军的“弱点”。 这既是为了宽慰麾下将领们,同时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接下防守涿鹿的举动不是自己得了失心疯。 嗯,对,失心疯,这个词是第八军将士们这段时间对自家军帅评价时使用最频繁的词汇。 蒙嵩那平静的语气,李先句句在理的分析,让第八军的将领们听了颇为安心,就连因为抵抗不了而无奈投降的涿鹿县令和县丞,二人虽然对唐军依旧抱有成见,亦不得不承认这位唐军军帅的话,着实让人心安许多。 “这为蒙嵩蒙军帅,相比较幽军那些将领真的厉害多了。怪不得连太子殿下和段猗卢大将军都不是唐军的对手。” 瞥了眼站在身旁不远处的蒙嵩,涿鹿县令心下暗暗想到。 直至此时此刻,他犹感觉仿佛置身于梦中——此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听从唐军的指挥,共同为了保卫涿鹿县而战。 实在不可思议! 微微摇了摇头,涿鹿县令定了定神,出声问道:“蒙将军的意思是,幽国大军将不做修整,立刻攻城?” 蒙嵩转头看了一眼涿鹿县令,目光暗含深意,解答了后者心中的疑问:“幽国蓟都距离涿鹿县,路途并非很远。军都关就更近了,想来城外的幽军体力消耗并不严重,仍有攻城之力。再考虑到幽军上下都带着攻城用的器械,若我是幽军的主将,也是要尝试立刻攻城,借助兵力上的优势,一举将城池攻下。反之若拖得久了,则对我唐军有利。我相信城外的幽军主将应该清楚这一点。” 顿了顿,蒙嵩又补充了一句:“他们多半会派人前来劝降,既能震慑我等,亦能让城外的幽军趁机歇一口气。” 话音未落,就见李先朝城外指了指,说道:“他们派人过来了。” 涿鹿县令和县丞大为惊讶,纷纷看向城外,果然看到有一小队人马徐徐朝城墙这边而来。 这一队人马大概就十来人,看衣着打扮,不像是军中将士,而像是文士。 只见这队文士来到距离涿鹿县城墙约有一箭距离的地方,扯着嗓子,盛气凌人地朝城墙这边喊道:“城内的人听着,识相的,速速开城门投降,否则,若等攻破城池,城内军民通通杀光!” “哈哈,说中了。”蒙嵩身旁的第二师师帅朱恒咧嘴笑了起来。 也不晓得是否是这个夯货的憨笑所感染,在城墙上观望的众人亦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哪怕是惊色未退的涿鹿县令与县丞,脸上也挤出了几许笑容。 而在此时,就见蒙嵩目视着城外劝降的那一队文士,平静地下令道:“射死他们。” 涿鹿县尉有些意外于这位唐军主将的果断,但仍提出了自己的判断:“这个距离,恐怕很难。” 蒙嵩平静说道:“无妨,吓唬吓唬他们也是好的。” “是!” 韩延点点头,当即吩咐城门楼附近的唐军弓弩手向城下的幽军人马射击。 只听“嗖!嗖!”几声,城头上激射出几十支箭矢,吓得那队幽军人马一窝蜂似的退后了数十步。 事实上他们就算不退,从城头上射出的箭矢也很难射中他们。 “哈!哈!哈” “哈!一群鼠辈!” 城头上的唐军将士们看到如此情形,纷纷大笑起来。 涿鹿县令、县丞和县尉看着这些唐军士卒,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们很清楚,倘若城外的幽军果真立刻对涿鹿县发动攻势,那么守城之战,他们需要这些唐军。 毕竟相比较这些唐军,他们的涿鹿县卒都是渣渣,平日里别说训练了,连点卯都是时断时续的。让他们守城,三人心中是真没底。 这时,第三师师帅封角从远处走来。 “来了?” 蒙嵩笑着与他打着招呼。 “军帅!”封角对着蒙嵩行了个军礼,接着随口问道:“情况如何了?” “如你所见。”蒙嵩抬手指了指城外。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朝城外看去,此时城外那队被箭矢吓了一跳的幽军人马正气急败坏地朝城墙这边大骂,叫嚷着诸如“通通杀光”之类的恐吓之词,大概是想借此降低城墙上守卒的士气。 光挨骂可不是唐军的风格,这不,朱恒这个憨货当即吩咐自己手下的第三旅旅帅道:“乐平!骂回去!” “是!” 乐平点点头,走到城墙边上,朝着城外的幽军人马大声骂道:“城外的幽军休要猖狂!可曾看到这些悬挂的头颅?若你等胆敢进犯涿鹿县,乐某保证尔等的首级亦终将悬于此处!” 听到这话,城外的幽军人马骂得更凶了,而城墙上,除自重身份的唐军高级将领,以及对于自身身份转换还是不太适应的涿鹿县令等人外,第八军的中低层将领们也加入谩骂,甚至就连一些涿鹿县卒也纷纷加入其中。 见此,蒙嵩就对涿鹿县令等人下令,叫城墙上的涿鹿县组也加入回骂的行列。 一时间,涿鹿县城头上骂声震天,彻底盖过了城外那区区一队的幽军人马。 光靠谩骂,自然不足以将城外的幽军人马骂死,但却可以缓解压力,尤其是对那些此前毫无作战经验的涿鹿县卒而言。 很快,这场骂仗就分出了胜负,在涿鹿县城头上千余名唐军和涿鹿县卒的齐声谩骂下,城外那区区十几人的幽军人马哪里骂得过来,气急败坏地放下几句几乎没能传到城墙上的狠话,便扭头返回了主阵。 而涿鹿县城这边,则以一阵极具羞辱性的哄笑来相送他们。 第三百九十九章 奴卒 远远瞧见这一幕,涿鹿县城外,带领着幽军的主将太尉韩琸皱了皱眉。 平心而论,韩琸其实并不相信唐军真的厉害到了无敌的程度。对于军报中所说的唐军的那般“气焰嚣张”,他觉得那只是地方将领们哄骗朝廷,想要督促朝廷出兵的夸大之词。 但此刻他亲眼看到涿鹿县城内唐军的反应,他这才觉得,这些唐军还真是有够嚣张,根本不把他三十五万名幽军放在眼里。 什么?从旁还有朝臣家仆们组成的五万新军?哦,韩琸并没有算上这群乌合之众。 在他看来,攻打涿鹿县城,终究还是要靠他麾下的幽军精锐,那些个家仆新卒,充其量就是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消磨消磨守城唐军的士气与体力罢了。 就在这时,有一名传令兵急匆匆而来,抱拳说道:“太尉大人,我们将军请您过去商议。” 传令兵所说的将军,就是统领五万家仆军的将领,国相府的二公子李丛。 “……” 韩琸看着来人,眉头顿时间皱着更紧了。 他乃幽国堂堂太尉,执掌四十万幽军的主将,那李丛一个凭借父辈恩荫的二世祖,算什么货色,居然敢叫他过去商议? 韩琸眼珠转了几圈,按捺心底的不快,点头说道:“好!本太尉立刻就去。” 韩琸身旁的将领们听到韩琸要去,纷纷想要劝阻,却被韩琸给挡住了。 不多时,韩琸便带着长史,以及一队亲卫,骑马来到了幽军后阵,见到了李丛。 不得不说,这李丛作为国相府的二公子,从小察言观色,见到韩琸策马缓缓而来,赶紧下马来到韩琸面前,主动上前几步,率先向韩琸行礼,说道:“小侄见过韩叔父。” 见此,韩琸心中的不快稍稍退散了几分。 韩琸也跳下战马,对李丛说道:“李将军客气了,老夫可当不得你这声‘叔父’,有什么事情,说吧。” 李丛听了韩琸的话,心中暗骂了一声:老匹夫。 他跟在韩琸身后,韩琸在前,他在其后一步,远远望着涿鹿县城墙。 此时李丛正色对韩琸说道:“太尉大人,唐军气焰嚣张,视我四十万幽军如无物,您看……” 见李丛询问自己的意见,韩琸心下暗哼一声,暗道这李家二公子总算还晓得好歹。 暗哼之余,他再次皱起眉头看向远处的涿鹿县城墙,片刻后点头说道:“我军的士卒,也歇息得差不多了,可以尝试攻城。李将军可愿为先锋在前,我为李将军掠阵。” 掠阵? 说得难听就是站在后面看热闹。 李丛当然知道自己麾下的将士都是什么德行,哪能答应这种事?wΑp.kānshu伍 他苦笑着对韩琸说道:“太尉大人,单凭我军攻城,恐怕力有不逮。要不还是大家一起上吧?早日打下涿鹿县,早日可以向皇上报喜讯。” “……” 韩琸深深看了一眼露出几许谄笑的李丛,在略一思忖后,说道:“李将军的士卒们打头阵,让我看看唐军的虚实,待第二波进攻时,我会派幽军精锐参战。”看书喇 韩琸的语气不容反驳。 见此,李丛心底暗骂了一句:他娘的,倚老卖老。但他脸上却毫无异状,点点头说道:“好、好。” 商议完毕,二人各归各的军中。 远远瞧见李丛骑马返回,家仆军中能够参与决定事物的各个家族将领们,纷纷围上前去,七嘴八舌地询问李丛与韩琸商议的结果。 李丛压压手示意众人稍安毋躁,旋即正色说道:“方才我与韩琸商量过了,他主张立即攻城,但,他要求我等打头阵,摸一摸唐军的虚实……” 听到这话,众家族将领们顿时哗然。 “明明手握四十万名幽军,却叫咱们打头阵,叫咱们去送死,这老匹夫倒是好算计。” “最起码两边一起派人……” 也难怪这些家族将领们心中不满,毕竟任谁都有私心。 家仆军因为管理上的需要,五万人被分成了十数股势力,按照这十数股势力,分成了十数个营。李丛在里面只是带着最大的万人营枫字营而已,说话的分量虽然大,却并不能一锤定音。 要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虽说这些家族将领们大多都是躲在后面,叫手底下的士卒们去攻城,但话说回来,手下的士卒们也是一种“资本”,没了手下的士卒,只剩下一个光杆司令,那地位就一落千丈,早早的从军中出局了。 见众家族将领们气愤填膺,李丛压压手宽慰道:“诸位、诸位,韩琸只是希望咱们打头阵,并非要叫咱们去送死,说到底,打下这涿鹿县,对他韩琸十分有利,他不会置之不理的。一旦摸透了唐军的虚实,他必然会立刻派遣幽军精锐。” 说到最后,他又补了一句:“咱们可以让‘奴卒’去打头阵。” 他所谓的奴卒,指的就是家仆军中地位最低的家奴,也就是贵族们通过买卖、强掳来的奴隶。这群奴隶等同于货物,一点人权都没有,他们只能年复一年地给贵族老爷们干活,剩下的儿子依然是奴隶。 因此像今日这种凶险的事,那肯定就是派这帮奴隶去送死。这些奴隶即便通通死光了,无论是李丛,还是家族将领们,也不会过于心疼。反正就是一群牲口而已,死光了找个地方再买,再抓就是了。 果不其然,听到李丛这么一说,一干家族将领们这才点头答应,纷纷表示:那还行! 在李丛的示意下,这些家族将领们凑了凑,凑出了一支万人的队伍,全都是各家的家奴,占到总人数的二成左右。 不得不说,那些奴卒确实不成气候,明明在人数上万,但却没有人敢带头反抗这些贵族,以至于今日被这些贵族派去攻打涿鹿县送死。 考虑到那些奴卒的斗志,李丛也做了一番安排,他吩咐诸位家族将领们道:“诸位要派出督战队,若奴卒胆怯不前,就地格杀!” “喏!” 众家族将领纷纷应诺道。 至于指挥那群奴卒攻打城墙,李丛将此事交给了自己的手下慕容陲,一名看上去粗犷蛮横的将领。慕容陲出身鲜卑慕容氏,是国相府的一名家将。此次被国相派到李丛手下,帮衬着李丛。 第四百章 人亡城亦在 在那上万幽军排兵布阵时,蒙嵩等人也在城楼上远远眺望。 别看两边隔得较远,但大致上,蒙嵩等人还是能区分出精锐和新卒的。 无论是兵器装备,还是列阵军容都较为整齐的是幽军精锐,两者都乱七八糟的则是幽军新卒。 而其中,那多达数万的幽军中军,最最让蒙嵩等人在意,倘若是这支军队前来攻城,考虑到守城的县卒几乎没有作战经验,以及守城的唐军人数,纵使是蒙嵩也暗地里捏把冷汗。 可没想到,那多达数万的幽军中军毫无异动,反而是从旁五万人的幽军新卒中,凑了一支人数在万人左右的队伍。 待等这支万人的幽军队伍秩序凌乱地朝城墙这边靠近,蒙嵩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他发现这支“军队”的装备太寒酸了,军中的“士卒”从头到脚都没有任何防具,唯有身上穿的脏兮兮的戎服,手里提着一把武器,有刀、有剑、有长矛,甚至还有用竹子做成的长枪。这种军队能有多少战斗力? 站在一旁的韩延看着城外的幽军,冷笑道:“派一群新卒来送死?这位幽国太尉也太小看我唐军了吧?” “……” 蒙嵩静静地观察城外按兵不动的数万幽军中军,又看了看那些由幽州新卒组成的攻城前锋,微笑着说道:“这是好事啊。幽军新卒皆是征召的贵族府中的奴仆,无论是斗志还是实力都非常弱,正好拿来给守城的将士们练练手。韩延,你带着第一师第一旅的将士们给县卒把把关,从旁侧应一下,咱们不求杀敌,先让县卒熟悉一下。” “喏!” 韩延点了点头,应诺道。 由于幽军攻城在即,涿鹿县尉带着县卒们来到城门楼两边的城墙上。城外幽军今日似乎只攻东城墙,这意味着蒙嵩可以将县卒们通通安排在东城墙。 而唐军这边,韩延吩咐第八军第一师第一旅旅帅张腾,带着第一旅的士卒帮衬,但暂时留在城门楼附近,除非战况不利,否则并不打算轻易动。毕竟从某种意义来说,守城属于县卒的职责,而且这些县卒一段时间之前,这些县卒还是吃着幽国的皇粮。怎么,也要让这些县卒沾沾幽军的血,才能让蒙嵩放心。 蒙嵩坐在城门楼内,房门打开,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外的情况。此时那一万幽军新卒正扛着几十架飞梯徐徐向城墙而来。 见此情景,涿鹿县尉徐徐走在城墙上,鼓舞守城的县卒道:“弟兄们,城外的幽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幽军已经说了,城破之后,鸡犬不留。我们作为涿鹿的县军,涿鹿的城墙,理当由我等坚守。切记!我等的身后,有我涿鹿县的数万百姓,其中有你们的老父老母,姐妹兄弟,妻子儿女。一旦被幽军攻破城池,他们必将惨遭幽军的屠戮、凌辱!为了至亲,为了相邻,坚守城池,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话音刚落,在一旁看着的张腾插嘴道:“应该是人在城在,人亡城亦在!还有我唐军呢!”wǎp.kānshμ5 涿鹿县尉没有在意张腾的打断,反而点头说道:“不错,人亡城亦在!无论如何,幽军都无法攻陷涿鹿!诸君,奋战!” “喔!喔!” 城头上的几千县卒振臂欢呼,哪怕其中此前毫无作战经验的县军新卒,也在涿鹿县尉的鼓舞下斗志爆棚,牢记“死守城墙”的信念。 毕竟就像涿鹿县尉所说的,他们身后,有他们的亲人。 蒙嵩看着鼓舞士气的涿鹿县尉,对一旁的李先询问道:“这个涿鹿县尉不错,有他的详细资料吗?” 李先点点头,说道:“这涿鹿县尉,名字叫段煜,家里并不是涿鹿的,而是辽东襄平的。这些年辽东那些异族屡屡犯边,这段煜一家搬迁到了右北平郡土垠县。后来他参加幽军,又回到了辽东郡,没几年,就负伤了,没好彻底,从幽军退了出来。来到涿鹿县当县尉,十年没动过地方。” 蒙嵩点点头,说道:“是个苗子,此战之后,如果他还活着,就把他吸纳进第八军,三十岁了,算是个老兵了,先当个百将吧。” 李先笑着说道:“让他当个百将,军帅,您还真看好他啊。” 与此同时,城外的慕容陲,也对一万奴卒下达了命令:“进攻!” 不同于守城县卒以及唐军那高昂的士气,这一万奴卒士气低落,耷拉着脑袋肩扛飞梯,一脸惶恐地在命令下朝涿鹿县的城墙冲去。 见此情景,段煜和他手下的捕头们不约而同地将手中兵器指向城外。 “放箭!” “嗖!嗖!嗖!” 随着段煜和县衙的捕头们高声下令,约上千名县卒弓弩手齐刷刷地朝着城外射箭。 一时间,涿鹿县城头上激射出无数箭矢。 仅仅几个眨眼的工夫,这些箭矢便落在了城外的幽军奴卒身上,射得那些奴卒抱头鼠窜,甚至有人为了躲避箭矢,竟然将扛在肩上的飞梯都给丢了。 而事实上,那些箭矢给城外奴卒造成的伤亡很有限,毕竟城头上的县军弓弩手才千余人,并且这些人只经过短暂的训练,至少以段煜的标准来看,县军弓弩手还应当继续加强训练。 不过幸运的是,虽然县军目前还很弱,但此刻攻城的幽军奴卒更弱。 在区区千余弓弩手的远射下,万余名幽军奴卒竟然出现了混乱,看得慕容陲大为光火。 只见他扬起马鞭抽在附近一名幽军奴卒身上,怒声骂道:“这么点箭矢,就吓得你等一个个抱头鼠窜?一群废物!进攻!给我进攻!否则就地格杀!” 慕容陲作为李丛手下的亲将,平日里积威已久,在听到他的喝骂后,大部分的幽军奴卒们还是咬紧牙关,扛着飞梯继续朝城墙冲锋。 至于其中的小部分人,他们倒是想趁乱逃离,奈何有各家族布置的督战队在后方督战,只要是看到有人逃跑,不问缘由,当即杀死。 甚至于,这群“督战队”中还有几十名骑着马的武士,在战场的侧面来回活动,专门用来震慑试图逃离的幽军奴卒。wΑp.kānshu伍 在逃跑无望的情况下,这些幽军奴卒们就只能按照慕容陲的意思,扛着飞梯继续攻城。 而此时,涿鹿县城墙上已经射出了第二波箭矢。这也是极限了,毕竟冲在最前头的幽军奴卒们,此刻已狂奔到了城墙底下,将肩上的飞梯架在了城墙上。 第四百零一章 你的身后还有我们 涿鹿县的城墙,高三丈有余,说低不低,说高也不高,只能说是普通县级的城墙,比不上那些有数丈高城墙的坚城,而这也就意味着唐军一刻也不能松懈,否则便是灭顶般的灾难。 “长矛手,接敌!” 在城墙上,段煜神色肃穆地高声喝令。 在他的指挥下,千余名早已准备就绪的县卒,皆手持长矛站到了城墙的前沿。 而此时在他们的身后,那是手持环首刀和盾牌的千余名第八军第一师第一旅的唐军士卒,以及那千余名弓弩手。涿鹿县东城墙上的这条防线,目前就由这三千余人组成。 千余名县军长矛手是主要防守力量,千余名唐军负责补防以及击毙突入城头的幽军士卒,而那千余名弓弩手则负责朝城下抛射,竭尽全力射杀城下的幽军士卒,直到失去射击角度,他们就会被立刻换下,换上后备的近战县卒或者唐军。kΑnshu伍.ξà 三者分工明确,互不干扰。 “砰!砰!砰!” 一架架攻城飞梯陆续架在城墙上,不一会儿,那些面带惶恐的幽军奴卒便踩着飞梯试图攀爬上来。 守城的县卒中有心急的,竟然试图用双手去推这些长梯,想要将它们推翻,让攀爬上来的幽军奴卒摔下去,然而还没等他们将那沉重的梯子推翻,那些幽军奴卒就已经爬了上来,用手中的兵器攻击那些县卒的手。 不得不说,这些心急的县卒确实欠缺战场经验,像这种横档上面至少踩着几个人的攻城飞梯,哪里是城头县卒仅凭双手就能将其推翻的? 这不,眼见这种愚蠢的行为导致了十数名伤员的出现,段煜立刻喝止道:“禁止徒手去推长梯!长矛手只顾杀敌即可!” 在段煜以及一众捕头的指挥下,那些大多毫无战场经验的县卒们终于停止了这种愚蠢的行为,转为专心击杀敌人。 守城士卒用长矛抵抗试图顺着长梯攀爬上来的幽军士卒,其实是非常有利的。因为县卒们只要用手中的长矛朝着梯子方向狠狠刺下去即可,哪怕有时会被对方手中的盾牌抵住,或者被对方躲开,但只要多刺几下,肯定是会有一下刺中的。 而对于那些试图攀爬上城墙的攻城士卒而言,这一下就非常要命,极有可能会夺走他们的性命。这也正是历来攻城之战,攻城方伤亡远远超过守城方的原因。 这不,在千余名长矛县军的防守下,负责首轮进攻的两千名幽军奴卒根本攻不上来,一个个还未爬上城墙,就被上面的县军用长矛捅穿了身躯。看书溂 可怜这些纯粹被李丛当做牺牲品的奴卒,他们全身上下除了一件戎服,连一件遮身的甲胄都没有。别说县卒们手中的长矛可以轻易捅穿他们单薄的戎服与身躯,就连城墙上的弓弩手们,也能用一支箭矢夺走他们的性命。 尽管这是一场“比谁更弱”的攻城战,但由于缺乏防护性的甲胄,使得这两千奴卒在第一拨攻势时便损失惨重,眨眼工夫就有四五百具尸体堆在了城墙下。 “很好!很好!就这样杀敌!” 段煜高声鼓舞着附近县卒的士气。 事实上他对这些县卒并不满意,在他看来,那些县卒就是在闭着眼睛,胡乱地捅刺,但凡有经验的老兵,绝对不会像这样浪费体力。 但考虑这些县卒大部分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算盘、麻袋的农民、商贾和工人,只经过短暂的操练,从未有过战场经验,这种表现已经让段煜感到很欣慰了。 当然,段煜更是感谢城外的幽军,感谢那些幽军奴卒这么弱,也感谢幽军主将韩琸并没有用精良的武器和坚固的甲胄来武装那些幽军奴卒。 当然,此刻在城墙上的县卒,也并非全部那么不堪,因为其中还有一部分“老卒”。 这些“老卒”,是涿鹿县原有的县卒,他们平时都是负责城内治安的,比如抓个小偷,打击抢劫犯等等。虽然他们的素质与战斗力比不上唐军,但由于常年从事业务,身体素质和战斗技能还是有的,这些人的表现自然而然要比纯粹的县军新卒强得多。 在段煜的安排下,这些涿鹿县的老卒,基本上在县军中担任伍长或什长,甚至是队长,在一面杀敌的同时,他们也有责任将自己的经验告诉新卒。当然,他们也乐意这么做,毕竟眼下的涿鹿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当占大多数的新卒逐渐变强,涿鹿县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甚至于,就连唐军的那些精锐,都会提点那些新卒。 “啊!” 随着一名年轻县卒的惊呼声,一名幽军奴卒翻身跃上了城墙,带着惊恐的神色举起手中的刀,朝着那名年轻县卒砍了过来。 眼瞅着那把刀即将落到自己身上,那名年轻县卒吓得呆若木鸡,动弹不得。 而就当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准备等死时,就听到身前传来砰地一声。 他心中一惊:咦?我没事? 他惊喜地睁开眼睛,旋即就看到一名身穿玄甲的唐军锐卒用盾牌替他挡下了那一刀。wǎp.kānshμ5 “唐……唐军……” 年轻的县卒咽了咽唾沫,亲眼看着那名头戴铁胄,身穿玄甲的唐军锐卒只用了两三下,就将那名幽州奴卒给砍死,并且一脚将尸体给踹下了城头,砸翻了几个幽军奴卒。 解决完了敌人,这名唐军锐卒转头身来看向那名年轻县卒,脸上带着几分不悦之色,皱着眉头呵斥道:“小子!有刀剑砍来,你却吓得闭上双目,那你不是白白等死吗?”。 “额……是……” 年轻的县卒也不知该如何与这群“旧日仇敌”、“今日同袍”的唐军锐卒交流,考虑到对方救了自己的性命,他还是带着感激之心道了一声谢:“多谢救命。” 听到年轻县卒的感谢,那名唐军锐卒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只见他伸手推在这名年轻县卒的肩膀,叫其面朝城墙,接着沉声说道:“目视前方,不要心有旁骛,哪怕有幽军士卒跳上城头,也不要惊慌,你的身后,还有我们唐军呢!” 年轻县卒提了提神,连声应道:“是……是……” 第四百零二章 叉竿、撬杆 我们的身后有他们唐军? 附近的县卒们也听到了这名唐军锐卒的话,纷纷侧目看来,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神色。 虽然唐军占据涿鹿县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这些县卒们还是觉得,他们是幽国人,唐军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外来的征服者,是幽国的心腹之患。 可现如今,他们作为涿鹿县军的一员,后背却要交给这群唐军? 就在这些人走神之际,忽然又有两名幽军奴卒趁机跳上了城头,可还未等两名幽州奴卒站稳脚跟,就被两名唐军锐卒瞬间杀死在地。 唐军锐卒杀死敌人之后,转头对愣神的县卒们怒声骂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几名走神的县卒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走神,赶紧一门心思地抵御城墙下仍在源源不断攀爬上来的幽州奴卒。 虽然说是不敢走神,但方才两名唐军锐卒三两下就杀死两名幽军奴卒的身手,还是让他们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他们心下暗暗想道:“真是一群厉害的士兵,怪不得能够屡次击败幽军,让幽国束手无策……” 一想到有这群唐军锐卒在旁侧应,不知怎么的,他们提心吊胆的心情,稍稍有所缓解。 事实上,不仅仅只有这边的县卒这么想,因为在这段城墙上,那千余名唐军将士已经或多或少地加入了厮杀。 比如旅帅张腾麾下的猛将团将石璞,他可不管什么“唐军负责在旁侧应”的命令。由于看不惯他附近的县卒们带着恐慌的情绪胡乱去刺,他干脆夺过一名县卒手中的长矛,一边亲自抵抗从城墙下爬上来的幽国奴卒,一边教训旁边的县卒道:“慌个屁啊,一个个的?飞梯上的幽军士卒想要伤到你们,他们得先抬头,而且只能用一只手来挥舞兵器,你们居高临下,抢在对方前头将他刺死就完事了,有什么好怕的?城墙下的幽军还穿的都是单薄的戎服,连一件皮甲都没有,你们好歹还穿着皮甲,看你们一个个吓得样子。” 随后他就是一通叱骂,骂得附近那些县卒都不敢抬头。 在石璞的强行命令下,这些县卒只能按照他的指示,等从梯上攀爬上来的幽军奴卒进入攻击范围,再狠狠地刺出一矛,力图将对方的身躯捅穿。 当他们壮着胆子尝试了一番后,他们忽然发现,那名全身甲胄,凶神恶煞的唐军团将说的是正确的,只要他们不惊慌失措,飞梯上的幽军奴卒几乎是伤不到他们的。渐渐地,附近的县卒们开始变得镇定而从容。 见此,石璞满意地点点头,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一名县卒,而他则在旁指挥道:“很好!很好!就这样,放大胆子,城墙下的幽军士卒是伤不到你们的,你们唯一需要防范的,就是幽军弓弩手射上来的箭矢。但我方才仔细看过了,这群幽军士兵基本上就没有弓弩,你们放大胆子即可,有什么变故,我会提醒你们!若有幽军士卒侥幸跳上城头,千万不要惊慌失措,自有我唐军锐士将其击毙,你们目光只需要牢牢直视下方即可。” 此时,负责这段城墙防务的捕头,从远处巡视归来,旋即就瞧见唐军团将正在代替他指挥这边的县军。他挑了挑眉头,这位捕头装作没看到,继续朝前巡视去了。 也是,石璞作为唐军团将,指挥近两千人马,可见他的战斗经验非常丰富,还擅长指挥,比这个捕头强太多了。既然如此,让石璞代替他指挥也不算什么。 什么?身为县衙捕头的荣誉?拜托,涿鹿县现在的老大是唐军军帅蒙嵩,这点程度又算得上什么? 甚至于,在离开时那名捕头还在暗自嘀咕,嘀咕自己是不是也得想办法进入唐军。毕竟唐国入主涿鹿县已成定局,他仔细打听过唐军的内部情况,比幽军可是强太多了,有军功就能升迁,比他继续做这个捕头可强太多了。 那名捕头离开后没过多久,就有三名县卒搬着一根粗大的叉竿,沿着城墙内侧的阶梯跑了上来,边跑边叫嚷着:“让一让、让一让。” 石璞看到他们,没好气地骂道:“怎么才来?” “呃……” 那三名县卒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石璞,正犹豫着想要解释一番,却见石璞接着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不用解释了,赶紧。” “是!” 见这位唐军团将不怪罪,三名县卒如释重负,搬着那根叉竿来到了城垛处。 这根叉竿,竿长二丈,叉首如弯月,两端微向外张,有铁质利刃。是用来抵御攻城士兵利用飞梯爬城的,同时能够用来击杀爬城的攻城士兵。 当攻城方飞梯靠近城墙时,守城方利用叉竿前端的横刃抵住飞梯并将其推倒,或者等攻城方士卒爬至半墙腰时,用叉竿向下顺梯用力推剁,利用竿前的横刃断敌手臂。wΑp.kānshu伍 此时三名县卒两名持握叉竿,一名负责指引,叉竿顺着飞梯,向下探出。负责指引的县卒大喊一声:“杀!” 持握叉竿的两名县卒一齐用力,狠狠推动叉竿,城墙外顿时响起了幽军奴卒的惨叫声。 另一边三名县卒抬着一根撬杆,这种撬杆通体由两段粗如手臂的木头以榫卯结构组成,大致呈九十度折角,弯曲部分的前段有一个倒“v”状的分叉,刚好能卡住飞梯的横档,专门用来对付长梯的守城工具。 只需两人一前一后地支撑,保持平衡,由第三人负责在前段指引:“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好,放下!” 只见在三名县卒的通力合作下,撬杆前段的分叉刚好卡住了长梯上的横档。 此时就见在前方引导的县卒大声喊道:“推!” 听到这声音,一前一后两名县卒使劲往前推,当即,城墙外就传来了幽军奴卒惊恐地喊叫。 石璞看得津津有味,只见架在城墙上的那架飞梯被推了出去,凌空竖立。 这个时候,无论是继续推还是突然撤回撬杆,都能让长梯上的伪贼受到巨大的冲击,不过那三名操作撬杆的县卒,还是选择了继续往前推。 在石璞的目视下,城外那架飞梯反方向重重摔在地上,虽然当时站在飞梯上的幽军奴卒及时跳了下去,城墙根下的幽州奴卒们也及时躲避开了,并没有出现伤亡,但那架飞梯却因为强烈的撞击而摔断了。 “好!” 在附近一干县卒的欢呼声中,石璞也是振臂庆贺。 谁都知道,倘若城外的幽军失去了飞梯,那么他们就对城墙造成不了威胁。 “嘭!嘭!嘭!” 城墙外,陆陆续续传来了飞梯反向倒地的沉闷响声,原来是各段城墙都得到了叉竿、撬杆的支援,将那一架架飞梯都推翻在地。 尽管并不是每一架倒地的飞梯都被摔断,大部分的飞梯还是被那些伪贼们扶起,继续拿来攀登城墙,但这仍不失是一种有效的反制手段,最起码能让城墙上的长矛手喘口气。 并且,这也是一种可以鼓舞士气的手段。 这不,只要有一架飞梯被推翻,这段城墙上的守军就会兴奋地欢呼起来。尽管在那些唐军老卒看来,无节制地欢呼也只是白白浪费体力。 第四百零三章 不能得逞 在城门楼内,涿鹿县尉段煜向蒙嵩汇报着东城墙上的战况,脸上带着几分笑容地说道:“军帅,县军士卒们的士气越来越高了,那些新卒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蒙嵩语气中也带着几分轻松,回复道:“城外的幽国军队,很明显是在想着减少己方的伤亡,因此才会派那些幽军奴卒来攻城,试图以这些幽军奴卒的牺牲,攻破涿鹿县。呵呵,得感谢他们对我们的轻视,同时也得感谢那些幽军奴卒,牺牲性命来帮我涿鹿县军的士卒积累守城杀敌的经验。” “哈!哈!哈!” 城门楼附近响起了阵阵笑声,就连此前吓得面如土色的涿鹿县令梁笃与县丞蒲宏,此时也已恢复如初,谈笑风生。 这也难怪,毕竟迄今为止,那些攻城的幽军奴卒几乎是毫无作为,别说攻占城墙,他们甚至无法伤到城头上的县卒,反倒是守城的县卒,就像段煜所说的,在防守与杀敌方面越来越得心应手。 总而言之,必须感谢城外的幽军,派了一帮比他们县军士卒还要弱的幽军奴卒来攻城,使县卒们得到了宝贵的经验,顺便平添了自信。 然而,城外的幽军将领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见那两千名幽军奴卒几近死伤殆尽,他们毫不心疼地将剩下的八千余幽军奴卒派了过来。看书喇 见此情景,蒙嵩果断下令道:“将城头的县卒分批换下去,换上后备的县卒,让他们也涨涨经验。” “是!” 在蒙嵩的命令下,守到此刻仍有八百余人的县军长矛手,还有仅仅只损失了百余人人的弓弩手,都被分批换了下去,换上了后备的县卒。 而唐军则非但没有撤下那千余名精锐,甚至还又多派了五百余名生力军。 此时在远处幽军本阵,作为主将的太尉韩琸逐渐注意到了涿鹿县城头上的人员调动,眉头深深皱起。 “李丛这个蠢货,居然就派一群奴卒攻城,他这是要帮着涿鹿县练兵吗?指望这群愚蠢透顶的废柴去消耗涿鹿县的兵力,我也真是……”wǎp.kānshμ5 想到这里,韩琸微微摇了摇头,他对身边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叫将士们做好攻城准备。” “是!” 传令兵抱拳而去。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第一波足足有两千多人的幽军奴卒便死伤殆尽。 经过大致统计,迄今为止县军总共伤亡两百余人,而派上的唐军精锐则只有个例,敌我双方伤亡比例竟然接近十比一,这算是一个非常出色且夸张的数据了,即便是放在自古以来的攻城战中,也是颇为罕见。 刨除县军占据城墙优势的因素外,只能说那些幽军奴卒实在太弱了,一无斗志,二未经过训练,只是被贵族逼迫,白白上来送死。 虽说守城县卒也很弱,大多数都是农民、商贾和手工业者,只经过短短十几日的操练,但借助城墙的优势,县军还是在这场比谁更弱的厮杀中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而更重要的是,这些守城县卒得到了充分的磨练,相比较半个时辰前,这些人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曾经流露惶恐与不安的他们,此刻就像唐军锐士一般,脸上带着自信与对敌人的蔑视。看得出来,县卒们是在模仿唐军锐士,想来是后者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蒙嵩看着县军的变化,心中很是满意:这很好,这意味着这些县卒正在蜕变,逐渐朝着老卒蜕变。 但考虑到这些县卒的体力问题,加上他想趁此机会锻炼另一批县卒,因此当城外的幽军派上另外一支八千余人的幽军奴卒后,蒙嵩也将迄今为止守城的县卒轮换了下去,换上了另一批县卒。 在两批县卒交接岗位时,前一批守城的县卒以“前辈”般的姿态告诫、鼓舞着来接替他们的同袍。 “镇定,一定要镇定。” “牢记目视前方,倘若有敌军士卒跳上城头,千万不可惊慌失措,唐军将士们会及时补防,杀死跳上城头的敌军。” “要好好听从军官们的指挥,包括唐军军将。” “敌人很弱,只要不惊慌失措,听从指挥,就能相安无事。” 看着这些“前辈”告诫、鼓舞自己等人,前来换防的县军新卒们面面相觑,毕竟双方其实都是同一批县卒,区别仅仅只在于对方经历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攻城战。 看着这些相比较半个时辰前大有改变的“前辈”们,前来换防的县军新卒们放低姿态,唯唯诺诺地点头应下。他们确实应该尊敬这些“前辈”,毕竟对方是方才那轮守城战的胜利者。 再者,这些“前辈”的鼓舞与激励,也让前来换防的县军新卒们大为振奋。 毕竟在方才的半个时辰内,前来攻城的两千余伪贼死伤殆尽,而眼前这些曾经与他们一样毫无战场经验的“前辈们”,却仅仅只付出了约二百余人的伤亡,大部分的县卒还是活了下来。 能够活到此刻,以前辈的姿态鼓舞与激励他们,这不就意味着,他们这些“后辈”也能在接下来的守城战中活下来。 想到这里,换防的县军新卒们士气大振,相比较他们“前辈”最初时的状态要好得多。 而此时在城墙上,涿鹿县军和唐军的军将们也在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一点,尽可能地鼓舞士气。 “莫要惊慌,莫要恐惧。惊慌与恐惧,只会让你们白白丧命。方才守城的将士们,他们已击杀了两千名敌人,取得了胜利,他们可以,你们也一样可以!” “放大胆子,莫要畏畏缩缩,畏缩不前非但会让你们错失杀敌的良机,还会让你们在敌人的攻击下变得犹豫,就是这一点犹豫,就足以要了你们的命!” “想想在城内的亲人,为了他们而战!” “坚定意志,坚信我们终将能守住涿鹿!让城外的幽军不能得逞!” “喔!喔!” 在军将们的鼓舞下,换防的县军新卒们齐声呐喊回应着。 第四百零四章 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此时,第二批被赶来送死的八千余名幽军奴卒,也已在李丛等贵族将领组织的督战队的逼迫下,带着绝望攻了上来。 不得不说,倘若说前一批幽军奴卒还有那么一点攻破城墙的期望,那么如今这批幽军奴卒,就只能说是已经彻底绝望了。 只见这些幽军奴卒拖拖拉拉地奔向城墙。说是奔,但其实连疾走都算不上,仿佛只是为了拖延活命的工夫。 甚至于,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幽军奴卒在左顾右盼,寻找着脱离战场逃命的时机。 而事实上,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蒙嵩的视野里,在距离涿鹿县城墙尚有两箭之地的情况下,那八千名幽军奴卒当中就出现了逃兵,大约有几十个人带头向一侧奔逃,试图逃离这片战场。 然而,他们的侧面却有一股骑马挎刀的督战队堵着,见到这些幽军奴卒怯战而逃,他们毫不客气地抽出腰间的环首刀,纵马追击,一个又一个地将那几十名试图逃窜的奴卒杀死。 这已经不是他们今日首次屠杀奴卒了,事实上在方才的攻城战中,当头一批幽军奴卒因为绝望而向后逃窜的时候,几支督战队就各自前去阻截,将逃跑的幽军奴卒给屠杀了好些人,最终迫使那两千名幽军奴卒被县军全部击毙。 毫不夸张地说,涿鹿县尉段煜口口声声称击溃了两千名敌军,但事实上,方才那两千名幽州奴卒,被幽军督战队杀掉的,就至少有两百人,用这些人的鲜血,强行阻止了溃逃。 然而这一次,这招却行不通了,因为前一支两千名幽军奴卒的覆灭,让这第二批幽军奴卒们彻底认清了幽国贵族们的险恶用心,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攻城必死,逃跑亦死”的两难处境。 若换做一群有血性的人,恐怕这帮人早就造反了,然而那些幽军奴卒,却在幽国贵族长期的压迫下,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当然,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不清楚究竟会有多少人一同反抗幽军。 因此,要活命的人就只想到了逃,随后被幽军督战队所杀。 “难以置信……” 在涿鹿县东城门的城门楼上,涿鹿县丞蒲宏亲眼目睹了幽军督战队的残暴行径。他震惊于幽军对自己人也毫不留情,毫不犹豫地祭出屠刀。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数量明明有八千人之多的幽军奴卒,却不敢去反抗那总共只有千余人的幽军督战队,只能在后者的威胁与恐吓下,带着绝望向涿鹿县的城墙靠近,一步步地走上死路。 朱恒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歪头看了一眼韩延,说道:“我就说这帮人没什么用。” 在涿鹿县城十数天的占领中,蒙嵩对涿鹿县城内敢于反抗唐军统治的达官贵族、地主豪绅们进行了残酷的血腥镇压。在这场镇压中,唐军俘虏了一批明显不同于普通百姓们的家仆,通过了解,蒙嵩才知道,在幽国居然还有奴隶存在。蒙嵩当即力排众议,将俘虏的这些奴隶收降了,并安排在了第一师韩延手下。 对于朱恒的牢骚,韩延不以为意,微笑着说道:“我们不单需要悍勇的士卒,也需要劳力。收编那些奴隶,叫他们搬搬东西也是好的。”kΑnshu伍.ξà 朱恒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反正那些人是在你的手下,怎么安排,你说了算咯。” 韩延微微摇了摇头,旋即转身,对蒙嵩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军帅,看来这第二轮攻城,敌军已然败了一半了。” 不要说蒙嵩了,哪怕是不懂得军事的涿鹿县令梁笃和县丞蒲宏,此刻也认同韩延的观点,毕竟他们也看得出来,城外那群幽军奴卒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随时都有反噬幽军的可能,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那么做。 蒙嵩摇摇头,说道:“少一个带头的啊,群龙无首,大概指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听到蒙嵩如此说,涿鹿县令梁笃和县丞蒲宏愣了一下,很快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认同蒙嵩的说法,那些幽军奴卒迟迟不敢反抗幽军督战队,恐怕就是因为少了一个带头的首领。 此时的蒙嵩,主要精力已经不放在攻城的幽军奴卒上了,而是集中在了幽军中军身上。看书溂 尽管第一轮守城战已取得胜利,第二轮守城战也即将取得胜利,但考虑到这两轮攻势的敌人仅仅只是一群幽军奴卒,蒙嵩丝毫不敢松懈。毕竟对于唐军而言,真正的威胁,是一直未动的幽军中军。 只有抵挡住幽国正规军的进攻,他们才能够稍稍放松一些。 眺望着远处的幽国正规军,蒙嵩心中暗暗想道:他们不会不动的,若我是那幽国太尉,今日肯定要尝试攻城。不,不,不,不是尝试,而是竭尽全力将涿鹿打下来。如此一来既可进城驻扎,又可以收刮到粮食,否则,这些幽军就要派人砍伐林木,安营扎寨。 虽然远处的幽国正规军迄今为止毫无异动,但他相信,幽军今日肯定要发动攻城,问题仅在于,这些幽国正规军几时加入这场攻城战。 忽然,蒙嵩眼中瞳孔微缩。因为他发现,在远处的幽国正规军士卒中,原本有将近六成的士卒坐在地上,一边看着幽军奴卒的进攻,一边歇息恢复体力。但是这会儿,这些士卒通通都站了起来。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见此,蒙嵩立刻对李先吩咐道:“传令下去,让我唐军将士登城,多派刀盾兵!” 蒙嵩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这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韩延率先反应过来,一双虎目扫视着远方的幽国正规军,沉声问道:“幽军要有所行动了么?” “唔!” 蒙嵩点点头,严肃地说道:“先前的优势,只是暂时的,能否守住涿鹿县,就看咱们能否挡下城外的幽国正规军!” 说罢,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他发现,距离天黑起码还有两个时辰。kánδんu5 在三十多万的幽国正规军面前坚守两个时辰,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四百零五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与此同时,远处幽国正规军,或者说是幽军主帅韩琸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迄今为止,韩琸一直按兵不动,一边坐看幽军奴卒对涿鹿县的进攻,一边抓紧时间让麾下的将士歇息,恢复体力,但眼瞅着幽军奴卒攻城不利,且天色距离黄昏越来越近,韩琸终于按捺不住了。 因为就像蒙嵩所说的,韩琸希望在黄昏之前攻破涿鹿,否则他麾下的四十万幽军将士,今晚就得露宿于郊野。 韩琸沉声唤道:“张阆、靳冲!” 听到呼唤,韩琸旁边不远处,两名三十来岁的幽军将领策马出列,驱马来到韩琸身前,两脸严肃地抱拳行礼道:“末将在!” 只见韩琸抬手一指远处的涿鹿,沉声下令道:“张阆,你率领十万人,立刻对涿鹿发起攻势,于日落前拿下城池!” 名为张阆的将领,他的面容变得更为严肃,躬身行礼应道:“遵命!” 韩琸又指着另一人,说道:“靳冲,你带两万名弓弩手协助张阆!” 名为靳冲的将领也躬身行礼应:“遵命!” 片刻后,张阆驱马来到了自己所属的军中,振臂高呼道:“众将士听令!太尉有令!命我等进攻涿鹿,于日落前攻下城池!” “喔!喔!” 十万幽军正规军,高举手中武器,齐声呐喊。 见此情景,张阆满意地点点头,挥手指向远处的涿鹿县城,高声喝道:“前进!” 一声令下,十万幽国正规军士卒脱离本阵,迈着较为整齐的步伐,缓缓向涿鹿城池的方向前进。 而与此同时,韩琸麾下另外一名将领靳冲,也从后阵率领两万名弓弩手迂回出阵,准备协助张阆攻打涿鹿。 这十二万幽国正规军刚有行动,就被涿鹿东城门楼时刻关注着他们的蒙嵩看在眼里。wǎp.kānshμ5 当即,蒙嵩嘴里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嚯!一下子就出动了近一半兵力,可真看得起咱们。” 此时,涿鹿县令梁笃与县丞蒲宏也注意到了幽军的举动,见对方一口气就出动了近一半兵力,这两位的面色再次变得煞白,瞪着眼珠子露出了骇色。 甚至于,涿鹿县令梁笃还结结巴巴地对蒙嵩说:“蒙将军,这……” “不要慌,我早有预料。” 蒙嵩开口安慰完涿鹿县令梁笃与县丞蒲宏,旋即转头对李先说道:“军司马,派我唐军锐士上!” 现在就派我唐军将士?这可是一场恶战啊…… 李先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显然他也有私心,在唐军与涿鹿县军之间,他当然更倾向于前者。 但他没有提出异议,因为他知道,蒙嵩肯定有自己的考虑。 “好。” 他当即点头答应。 见此,蒙嵩又嘱咐道:“不同于方才的幽军奴卒,这些人才是幽国正规军,军中必有弓弩手。将军中的刀盾兵都派上来!” “喏!” 李先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城墙石阶,韩延也跟着去了。 此时,蒙嵩将涿鹿县尉段煜唤来,吩咐道:“段县尉,传令城墙上的所有人,幽军已经派出正规军进攻涿鹿,命令唐军坚守城墙,其余所有县军退至城内,其空缺,将由城内的唐军补足!速去!” “遵命!” 段煜抱拳行礼,带着人沿着城墙奔跑,边跑边传达蒙嵩的军令。 “蒙军帅有令!幽国正规军即将攻城,唐军原地坚守!其余县卒立刻退至城内,由城内的唐军接替!……重复一遍,唐军原地坚守,县卒立刻退至城内!……” “蒙军帅有令!幽国正规军即将攻城,唐军原地坚守!其余县卒立刻退至城内,由城内的唐军接替!……重复一遍,唐军原地坚守,县卒立刻退至城内!……” 听到这道命令,城墙上出现了一些骚动。 “什么?!” “幽国正规军即将攻城?!” 仍在抵抗幽军奴卒进攻的县卒们,下意识地看向城外远处,果然看到多达十万人的幽国正规军士卒正迅速朝这边涌来。 别看这些县军新卒在攻城的幽军奴卒身上得到了自信,但看到那上十万行军整齐的幽国正规军,他们难免露出惊恐。 毕竟再傻的人也明白,那些兵甲齐全的幽国正规军士卒,跟此刻城外那群连防具也没有的幽军奴卒相比,那绝对是天壤之别的敌人。 想到这里,他们很庆幸自己被轮换下去,无需面对那种可怕的敌人。 然而,这些县卒当中的明眼人,却有不同的看法,见己方同伴露出庆幸之色,争先恐后般撤下城墙,当即就有人怒其不争般骂道:“你们这群傻瓜,如今城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幽军攻破了城墙,你们以为自己能够活命吗?” 这一通喝骂,骂醒了那些试图尽快撤下城墙的县卒们。 这些人仔细一想:对啊,若是让幽军攻破了城墙,大举攻入城内,谁能幸免? 有一名县卒失措地说道:“可……可是……命令叫咱们撤下去……” 听到这话,方才喝骂众人的县卒,脸上闪过复杂之色,欲言又止。 他当然明白,那位唐军主帅之所以把他们换下去,显然是觉得他们不足以挡住幽军的进攻…… 有唐军锐士在杀敌之余,连连提醒催促道:“赶紧下去!” 听到这话,别说一众县军新卒们面红耳赤,就连段煜和涿鹿县衙的捕头们,亦感觉面上无光。 大敌当前,县军却被换了下去,换上了唐军,这说明什么? 但在犹豫了一下后,段煜等人还是决定遵守命令,尽管他们觉得唐军主帅蒙嵩小看了县军。 带着几分犹豫,段煜对附近的县卒下达了命令道:“下去吧……” 与方才的庆幸与欢喜不同,一干县卒低着头,默默走向城墙内侧的石阶,同时,他们神色复杂地看着一名名手持盾牌的唐军,从他们身边快速经过,以弥补他们撤离后的空缺。 张腾看了一眼依旧留在城墙上的涿鹿县尉段煜,脸上带着几分调侃,说道:“你不下去歇息吗?” 然而此刻的段煜却没有心情与张腾开玩笑,沉着脸说道:“我还精力充沛!唐军可以为县军看护身侧,我也可以为唐军看护身侧。” 张腾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死要面子。” 张腾很熟悉段煜身上的气质,那是军人的骨气,他很清楚,既然对方说了不下城墙,那么就算找几个人把他架下去,他还是会爬上来的。 第四百零六章 乌合之众 事实上,像段煜这样的县卒还有不少,其中除了捕头们是碍于身份与颜面不好下去,其余还有大概七八十名县卒违背了命令。 石璞冷着脸质问这些县卒:“为何不下去?下去!”wǎp.kānshμ5 没想到却有人回答道:“回禀团将,城上、城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城墙被幽军攻破,我们即使躲在城内也难以幸免,与其躲在城内担惊受怕,我等宁可留在城墙!” 石璞听到微微色变,不悦骂道:“你他娘的!你认为我们唐军守不住城墙?” “不!”那名县卒摇头说道:“我只是希望没有遗憾与怨恨!即使最终被幽军攻破城墙。” “……” 石璞微微动容,惊讶问道:“你不怕死么?” 那名县卒回答道:“怕!但我更怕稀里糊涂地死!当年,在白檀,我就因为畏惧,稀里糊涂成为败军之卒,只能带着家人仓皇逃离,使得我母亲病死在途中,我不想让我、让我的家人再经历类似的事。” “说很好。”石璞点了点头,带着几分敬意问道:“县卒,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县卒挺直了胸膛,正色回答道:“郝述!” “很好!” 刘屠满意地点点头,旋即正色说道:“我很欣赏你的觉悟,但军帅的命令不容违背!” 那名为郝述的县卒正要说话,此时石璞却摘下了他戴着头盔,将头上包裹的缁撮摘了下来,朝前者扔了过去,口中笑着说道:“带上它,你就可以暂时作为我们唐军的弟兄,留在城墙上,与我等共进共退!” “荣幸之至!” 郝述毫不犹豫,旋即立刻将那顶缁撮戴在了头上,成为第一个穿着县卒服饰却头戴缁撮的人。 继他之后,其余想要留在城墙上的县卒们,亦纷纷效仿。 远远看到这有趣的一幕,张腾不怀好意地看向作为涿鹿县尉段煜。 仿佛是猜到了张腾的心思,段煜黑着脸抢先说道:“我不会带的,让蒙军帅拿我问罪就是了!” 张腾忍俊不禁,正要再逗段煜两句,却忽然听城头不远处传来师帅韩延的喊声:“幽国正规军已至一里外,所有人准备接敌!搬运盾牌的士卒们,加紧将盾牌送至每一个人手中!” 一时间,无比紧张的气氛笼罩城头,让张腾也顾不上与段煜开玩笑,手持蒙皮阵盾,一脸严肃地盯着城外即将靠近的幽国正规军。 张腾目露寒光,喃喃说道:“这才是今日的关键之战。”“唔。” 从一名搬运盾牌的士卒手中接过一面蒙皮阵盾,段煜也神色严肃地目视城外,口中沉声说道:“他说,他从未真正输过,这次也必然能赢。希望他确实有这个把握。” 张腾纳闷地转头问道:“谁?谁说的?” “……” 段煜一言不发,就好似没有听到张腾的询问似的。 见此张腾便不再追问,全神贯注地盯着城外的幽军,没想到此时他耳边却忽然听到一个人名:“蒙军帅。” “……” 张腾转头看了一眼段煜,却见后者紧闭双唇、一脸严肃,就仿佛方才那个人名并不是从他嘴里蹦出来似的。 “李将军,太尉那边出动了。” 就当枫林将军李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幽军奴卒的状况时,他身边忽然有心腹提醒他。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韩琸所在的本阵,果然发现幽军出动了十万人以上兵力,论总人数差不多有一半左右。 李丛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出动了……” 方才当前一拨两千人左右的幽军奴卒被涿鹿县军击杀殆尽时,他就已经意识到,想要减少己方伤亡且同时要攻下涿鹿县城,就还是要让韩琸麾下的幽军将士出马。 但遗憾的是,这次攻打涿鹿,他李丛只是一部将,根本不可能指挥韩琸与其麾下的幽军精锐。 如果派人去求援,那他这个枫林将军就成了全军的笑话了。抢着攻城的是他,现在攻城不利求援的也是他。他一个二世祖丢了面子无所谓,可是国相府丢不起这个人。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韩琸自己做出攻城的决策。 对此他一点也不着急,反正在他看来,眼前的涿鹿县对于幽军十分重要,韩琸一定会竭尽所有打下这座城池,驻军在此,对代郡施加压力。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看书溂 在寻思一番后,他派了个人去向韩琸请示。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颜面问题,他看重的是打下城池,获得利益。 很快,李丛派出的人便来到了太尉韩琸面前,只见他抱拳询问后者道:“太尉大人,李将军派我来向您请示,不知我们哪里可以帮到您。” 帮? 韩琸眼眸中闪过几丝轻蔑,意味不明地说道:“李将军前后派了上万名奴卒攻城,已经是帮了本太尉大忙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幽军悍卒们吧。” 他这番话中,隐隐带着几分讥讽,毕竟在他看来,李丛只是纯粹让上万名奴卒去送死,对于当前的战况几乎没有起到什么帮助。 只不过是因为国相府的面子,韩琸才按捺下心中的不快,没有说什么羞辱人的话,只是暗暗讥讽了一番。 “一群乌合之众。” 待李丛派来的那人行礼告辞后,韩琸神色轻蔑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家族军,在冷笑一声后,他再次将目光与注意力投向前方即将接敌的己方军队。 不同于先前那些幽军奴卒们毫无章法可言的攻城,幽国正规军是有战术的。 就比如说,指挥那两万名弓弩手的将领靳冲,他先同僚张阆一步,带着麾下士卒快速来到了距离涿鹿县城墙只有一箭之地的地方,准备用弓弩远射压制城头上的守军。 “放箭!” 随着靳冲一声令下,两万名弓弩手朝着远处的城墙发动齐射。 整整两万名弓弩手,一轮齐射就是整整两万支箭矢,相比较方才城墙上那区区千余名县军弓弩手,这两万名幽军弓弩手的齐射,显然要壮观得多,那黑压压的箭矢,仿如蝗群过境。 第四百零七章 箭矢来袭 “箭矢来袭!箭矢来袭!” 涿鹿县城头上响起一阵阵警告。 在这一声声警告之下,代替县军守卫城墙的唐军将士们,还有那些宁可戴上缁撮也不愿撤下城墙的县卒们,在一干伍长、什长、队长、百将的指挥下,纷纷聚拢到一起,将高举的盾牌与旁边同伴的盾牌贴在一起,抵挡即将来袭的箭雨。 “笃!笃!笃!——” 仿佛暴雨击打门窗的声音响起,幽军弓弩手齐射而出的箭矢,有大半落在他们头顶上。 幸运的是,此刻在城墙上的唐军将士们与县卒们,人人手中都有一面盾牌,除了十几个实在倒霉的家伙,被箭矢从两块盾牌的缝隙中穿过,射中了要害,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伤亡。 不得不说,多亏了唐军的武备齐全,战斗经验丰富,早就料到城外的幽军肯定装备了大量的弓弩,因此提前有预防。否则,即便是唐军,恐怕也要在此刻的箭雨下伤亡惨重。 光挨打不还击,这可不符合唐军的性格,这不。在挡下敌人的箭雨来袭后,这群唐军锐卒便叫嚷了起来:“咱们的弓弩手呢?还击,还击啊。” 在这些人的叫嚷与催促下,城墙上那些手持弓弩的唐军弓弩手,纷纷将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看书喇 与县军以及城外的幽军不同,唐军的兵种区分并不明显,唐军老卒们大多配有弓弩,他们战斗经验丰富,能够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弓弩这两种远射武器,在唐军中都是精贵的装备,这也是唐军将士们凸显个人身份的一个标准:倘若你看到一名头裹缁撮、带着铁胄的唐军锐士,身穿甲胄,左手持盾、右手持矛,腰间挂着环首刀,后背背着一张弓或者一架弩,那这人肯定就是唐军中的老卒,是可以派到任何地方的精锐老卒。相比较这些老卒,大多数唐军新卒就只有长矛、环首刀和盾牌了。 而此刻,在城外幽军弓弩手的打击下,这些持有弓弩的唐军老卒们立刻做出了反击,上万人的回击,给城下的幽军弓弩手带来的伤亡很可观。却也无法阻止城外幽军弓弩手们再次发动齐射,哪怕他们射出去的箭矢,确确实实射中了幽军弓弩手,令对方出现了伤亡。 这不,距离前一轮齐射仅仅只有十几息的空档,城外那两万名长沙弓弩手,再次对涿鹿县城头展开齐射。 “箭矢来袭!箭矢来袭!” 当涿鹿县城头上再次响起警报时,一众唐军将士们只能高举木盾来抵挡。 看到这一幕,或者说亲身经历这一幕,涿鹿县捕头段煜眼中闪过几丝急色。 如他所见,城墙上的唐军将士们,被城外射来的箭矢完完全全地压制住了,尽管因为人手一面盾牌的关系,伤亡情况暂时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但严峻的是,城墙上的唐军将士们难以做出还击。 段煜心下立刻闪过一个念头:必须组织县军的弓弩手来帮他们一把! 平心而论,他并不在意这些唐军将士们的伤亡,甚至于他还觉得,涿鹿县若没有唐军,多半会变得更好,可如今面对幽军的威胁,纵使他对唐军抱有成见,但仍希望能减少唐军的伤亡。 毕竟,如今唐军将士们也是保卫涿鹿县的一支可靠力量,若唐军将士们被击溃了,单凭他县军这一支孤军,绝对守不住县城。 而就当他准备去向蒙嵩提出建议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嗖嗖的响声,吓得他寒毛直立。 仰头一瞧他才发现,原来方才竟有一拨箭矢从他头顶飞过,朝着城外的幽军射出。kánδんu5 “从城里射来的?” 段煜惊讶地快步奔到城墙的内侧,往下俯视,旋即就看到几名捕头正在指挥一群县军弓弩手,叫他们仰着弓朝城墙外抛射。 暗自点了点头,段煜冲着底下的一名捕头喊道:“王儁!” “唔?” 王儁抬起头来,看到了在城墙上的段煜,笑着说道:“县尉,您不会被咱们的齐射吓到了吧?对了,快看看方才那轮齐射的准头如何!” “好!” 段煜点点头,立刻举着盾奔到城墙外侧,观望城外。 大概是因为在城内发动齐射的县军弓弩手由于看不到敌军,无法瞄准,以至于射出去的箭矢,大多数都射空了,其中仅有三分之一的箭矢堪堪接近那两万名幽军弓弩手,钉在地上,惊得一部分幽军弓弩手出现了骚乱。 不过错有错着的是,虽然没有射中那些幽军弓弩手,但却有一部分箭矢,射中了幽军另外一支正朝城墙奔来的攻城步卒。那些幽军步卒显然没有料到,在他们两万名弓弩手友军的打击下,涿鹿县城内居然还能组织有效的齐射,以至于在无防备之下,一时间出现了数百人伤亡。 段煜赶紧将自己所见告知在城内的王儁。 在听罢段煜的讲述后,王儁哈哈大笑,他鼓舞那近千名县卒弓弩手道:“不必担心射空,咱们的任务并非射死多少幽军,而是搅乱城外的幽军弓弩手,叫他们担惊受怕,不能专心对城墙上的唐军发动齐射。因此只要还有体力,就给我射!尽管射!咱们有全城的百姓帮咱们制作箭矢,箭矢有的是!” “是!” 在王儁的鼓舞下,那近千名县军弓弩手再次发动一轮盲射。 就像王儁所说的,射出去的箭矢,是否能射中幽军这无关紧要,他们的存在就是让城外的幽军明白,涿鹿县依旧有回射还击的余力,别妄想彻底用远射来压制城墙。 平心而论,似这近千名县卒弓弩手的回射还击,充其量只能给城外的幽军造成心理上的压力,除非这些县卒弓弩手能做到汉朝时的精锐弓军“射声士”那般。 相传那些精锐的射声士,即便是在看不清周围的大雾之中,也能用听声辨位的本领,精准射杀那些在大雾中行动的敌军,堪称是弓弩部队的最高境界。 但很可惜,涿鹿城内的县卒弓弩手,根本没有射声士的那种本领,因此他们的回射与反击,也无法有效地帮城墙上的唐军将士们减轻压力,后者依旧还是在城外敌军弓弩手的齐射下,压得喘不过气起来。 第四百零八章 死战不退 在这一拨又一拨的箭矢齐射下,唐军将士们只能躲在盾下,用墙垛间的了望口,来窥视城外那支攻城步卒的状况,窥视后者离城墙的距离。 “二百步,只有二百步了!” “一百步,所有人做好接敌准备……” “五十步!” “二十步!” “十步!” “接敌!!” 伴随着最后一声喊声过后,张阆指挥下十万幽军步卒,冒着被己方弓弩手射中的危险,将肩扛的飞梯架在了城墙下。 “攻城!!!” 随着张阆一声令下,城墙底下那不计其数的幽军步卒,源源不断地攀爬上飞梯,试图攻上城墙。 此时,出于怕误伤己方士卒的考虑,远处幽军将领靳冲麾下两万名弓弩手,暂时停止了齐射。 但遗憾的是,城墙上的唐军将士们却并未能因此松一口气,毕竟已有上万名敌军步卒,攻到了他们的城头。 跟方才守城县军与幽军奴卒间的厮杀不同,城墙上的唐军将士们刚一接敌,就出现了伤亡。 这也难怪,毕竟他们视为大敌的幽军,可是经过训练的正规军,而且一个个身穿甲胄,手持长矛,他们手中的长矛,同样可以刺死城墙上试图杀死他们的唐军将士。 若此时看向城墙外的飞梯上,不难看到那些幽军士卒以单手攀住飞梯,仅用另一只手朝城墙上探头的唐军将士们刺去。 虽然这样做体力消耗更快,但这些幽军步卒有充分的攻城经验,比如说,当飞梯上的步卒感觉筋疲力尽时,他们会主动跳下梯子,给身后的友军腾出位置。 而这就意味着,城墙上的唐军将士们所遇到的,基本上都是有反击之力的幽军士卒,一旦失误,就会被敌军所杀。 正是这个原因,明明作为守城一方,但城墙上的唐军将士们很快就出现了上百人的伤亡,主要以新卒为主。 面对如此伤亡,韩延的面色变得无比严肃,大手一挥道:“换老卒上!” 在他的命令下,以张腾、石璞等人为首的唐军锐士,取代唐军新卒来到第一线,这才暂时控制住了飙升的战损,逐渐使攻城的幽军士卒出现了伤亡。 “铛铛——” “叮——” “铛——” 一时间,城墙一侧响起绵绵不绝的金戈碰撞的声响,不计其数的幽军士卒立于飞梯上,与城墙上的唐军将士们展开厮杀。 其间,时而有体力耗尽的幽军士卒主动跳下飞梯,也时而有城墙上的唐军将士们杀敌不成反被敌军所伤。但总的来说,终归还是被刺死的幽军步卒更多。 而整个战况,也因此陷入了僵持,成为了消耗战。 好在攻城的幽军除了飞梯以外并未动用其他攻城器械,而守城的唐军将士们,却有叉竿、撬杆等守城利器。 “砰!” “砰!” 借助撬杆的帮助,立刻就有数架飞梯被反向推翻,砸伤了底下一大片幽军士卒。 然而好景不长,指挥作战的幽军将领张阆很快就看出了叉竿、撬杆的局限,挥手下令道:“让底下的士卒稳固飞梯!”看书溂 在他的指挥下,城墙底下的幽军士卒们,纷纷拉紧飞梯,将其牢牢固定住。 在这种情况下,纵使在城墙上操作叉竿、撬杆的唐军士卒使尽浑身力气,也很难再将那些飞梯推翻或者撬翻。 见此,立刻就有唐军士卒将此事禀告了身在城门楼附近的蒙嵩。 得知己方的撬杆失去作用,蒙嵩毫不犹豫地下令:“上石脂!用火攻!” 不错,除了撬杆以外,涿鹿县还准备了其他的守城器械,装满石脂的瓦罐,就是其中之一。 “让一让!让一让!” 伴随着一通叫嚷,唐军士卒们搬起堆放在城墙内侧的石脂瓦罐,将这一个个大约人头大小的瓦罐,狠狠朝着飞梯上的幽军士卒砸去。 “砰!” “砰!” 待一声声瓦罐碎裂的声音响起,一名名幽军士卒被砸地七荤八素。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城墙上就丢下了火把。 “啊!——” “啊!——” 迄今为止最凄厉的惨叫就此响起,可怜那些被瓦罐当头砸上的幽军士卒,被城墙上丢下的火把引燃,一个个成为了火人。 倘若他们就此死去,倒也无需经历过多的痛苦,但要命的是,身上的火势一时半会还烧不死他们,至少还要十几息的时间。 “帮……帮……帮我……” “救命……救……” 只见那一个个火人,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试图熄灭身上的火势,或向从旁的同泽请求帮助。但遗憾的是,其中大部分人还是被活活烧死了。 倒不是附近的幽军将士见死不救,而是实在没办法救了。全身淋着石脂的人一旦被火点燃,就基本上救不回来。 哪怕有几名奋不顾身的士卒尽全力扑灭他们身上的火,那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友军,基本上也就剩下一口只能用来交代后事的气了。 而看到这一幕,幽军将领张阆丝毫不为所动,因为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凡攻城,守城方就必然会准备各种守城利器,阴险毒辣些的,还会用上“金汁”,也就是煮沸的粪汁。 一旦被那滚烫的“金汁”淋到,即便人当时不死,不出几日也会全身溃烂而死,堪称是最早的生化武器。 因此相比较那些被烧死的麾下士卒,张阆更为在意的,还是那一架架即将被烧毁的攻城飞梯。 傻子都知道,一旦这些攻城飞梯被摧毁殆尽,他们的攻城就只能结束了。 想到这里,张阆一边下令尽可能抢救伤员、抢救飞梯,一边催促攻城的士卒加紧攻城。 在他的命令下,攻城的幽军士卒展现出比方才更为凶猛的进攻势头。 面对这些幽军士卒的凶猛攻势,守城的唐军也被激出了凶性,只见这群杀红眼的唐军锐士,即便身上多处受伤,仍死战不退。 以至于直到夕阳西下,幽军士卒都没能攻到城头上,战果比之前的幽军奴卒还要不堪,之前的幽军奴卒们好歹还个别人趁机跳上了城墙。 第四百零九章 丝毫不减 看着眼前超乎自己预料的战况,张阆的眼中闪过几丝意外,他惊讶地喃喃到:“难以置信……” 张阆十五岁从军,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上百场。跟随太尉韩琸之后,更是参加了十数次同濊貊国的战事。 对幽国威胁最大的濊貊国,以海水为东界,西界为大兴安阿林,北界外兴安阿林,实力雄厚,文化昌盛,被誉为“海东盛国”。 濊貊国民以渔猎、游牧为生,农耕技术落后于中原。又地处白山黑水这种气候恶劣的地域,造就了他们强健的体魄,凶悍的性格。 张阆曾经同濊貊军队战过十数次的,上十万人的战事也有数次。濊貊人那种凶悍勇猛,至今让他难以忘怀。让他没想到的是,那般凶悍勇猛的感觉,如今居然会在涿鹿县再次体会到。 张阆看着城墙上那些头戴缁撮、身披甲胄、作战悍勇的守城将士,心中默念道:唐军…… 原本认为攻破城池毫无悬念的张阆,眼中终于露出了凝重之色。但他坚信,即便这些唐军再怎么勇猛,也无法抵挡住他麾下士卒的进攻。看书溂 今日日落之前,定要攻破涿鹿! “杀!” “又攻上来了!” “守住!守住!” 只见在涿鹿县城头,近万名唐军死守着防线,与源源不断攻上城头的幽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别看身居于城门楼指挥全局的蒙嵩镇定自若,但事实上他心底也捏着一把冷汗,准备随时将南北两道城墙上的唐军调遣过来。 难道说蒙嵩对麾下的唐军没有信心么?事实上,他真的没有多少信心,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城墙上的唐军老卒实在太少了。 所谓的唐军老卒,如今大抵由两部分组成。 一部分是从代王王镗时期活到今日的老卒,他们前后经历过十数次的战事,足迹遍布雍并冀凉四州,同雍军、冀军、豫军、蒲莎军、獯鬻军、旄羝军都打过仗,军事操练更是从来没有落下过。因此非但实力堪比武卫军这样的皇帝亲军,性格更是凶悍异常,像朱恒、石璞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例子。 另外一部分,便是像韩延、张腾等这些从雍军投降过来的降军。他们进入唐军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得益于雍军完整的、严格的训练体系。尽管他们没有经历过多少战事,本身具有一定的本领,实力却是不容小觑的。 倘若说此刻站在城头上的唐军将士们,全部都由这两类唐军老卒组成,那么蒙嵩还不至于如此担忧,但问题是,这两类唐军老卒仅仅只占第八军三分之一左右,剩下的三分之二的唐军将士,基本上都是从军刚刚一年的新兵。 作为唐军中成立较早的第八军为何会是如此情况,这还要从王镡下令成立诸军开始。现在的唐国军制中,算上武卫军,总共有二十一个军。 除了较早成立的十个军,包括武卫军在内,有十一个军士新成立的。兵员好弄,可是军官不好弄,尤其是底层中坚的队长、百将,他们是士卒们的主心骨。为了能够让这十一个军迅速建立起框架,形成战斗力。第一军到第十军就成了这十一个新军的奶妈,不停地补充军中骨干。 现在的蒙嵩,是想起来就愤怒,这十一个军里面,其他十个新军还算可以,能给他留点种子。偏偏武卫军不讲究,和无底洞似的,将第八军的骨干们几乎抽调光了。从而造成了如今第八军内部,经年老兵才是新兵一半,战斗力自然是比不上巅峰时期了。 如此状况的第八军,此时面对的,却是精锐众多的幽军,而且人数足足有三十五万人。 因此,尽管有城墙提供优势,但蒙嵩心中还是捏了一把冷汗。 可没想到的是,这两者交战的战况,却比蒙嵩预料的要好得多,那多达十万人的幽军,在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内,竟然愣是连城墙的边都没摸到,成绩竟比之前的奴军还不如。之前的奴军,好歹还有个别趁机跳上城头的。 当然了,这从侧面也意味着幽军在这一众唐军心中的分量,使得后者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挥舞着环首刀,劈死了一名试图跳上城头的幽军士卒,一身是血的涿鹿县尉段煜喘着粗气环视四周,心中感慨道:“挡……挡下来了……” 《左传·庄公十年》曹刿对鲁庄公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句话丝毫不假,首轮投入战场的幽国正规军,攻势极为凶猛,之前的幽军奴卒那羸弱的攻势根本没法比。至少先前在指挥县军与幽军奴卒作战时,张腾还能抽出空来与段煜说几句,但此时面对幽军的攻势,他却紧闭双唇,除非下达命令,否则不敢轻易开口。 除了张腾有保留自己体力的想法,主要还是因为幽军的攻势,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让他无暇去想无关的事情,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守住城头!守住涿鹿! 连张腾这样有十数年军旅生涯,又经历过几场大战唐军旅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旁边的唐军普通将士呢? 此刻在战场上,除了唐军中的老卒们还会发出怒骂、咆哮,那些加入唐军中仅仅一年的新卒们,他们在面对如此激烈的战局,自身都无法自控地失了声,想喊也喊不出来。 其中包括得到石璞赏识的郝述等自愿留下的县卒。 “杀!” “额啊!——” “挡住!挡住!” “石脂!这里需要石脂!” 仅仅只是仓促一瞥,张腾便将城头激烈厮杀的情景尽收眼底。 视线所及之处,唐军人数锐减了两成,这意味着十名唐军将士当中至少有两人已经变成了尸体。 倘若整个城墙都是这种状况,这就意味着唐军在方才的一炷香内,已阵亡了近两千人。 一刻钟的时间内死伤五分之一的人,这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但让张腾感到庆幸的是,即便承受了如此惨重的伤亡,但唐军将士们的锐气却丝毫不减。 第四百一十章 后备力量 尤其是那些唐军精锐老卒,只要不是身负重伤,即便体力耗尽、气喘吁吁,这些人亦会高喊着,以惊人的毅力,一次又一次地将试图登上城头的幽军杀死。 亲眼看到唐军英勇杀敌的一幕,就算是段煜这种心中不认可唐军的人也必须承认,唐军将士们的韧性在他所见过的军队中,都堪称是顶尖的存在。 当然,段煜也知道其中的缘由。原本唐军的韧性已经无可挑剔了,而唐军中清晰明确的奖惩机制,尤其是军功的丰厚奖励,使得这些唐军将士们趋之若鹜。 段煜瞥向了另一段城墙上,只见在那段城墙上,唐军团将石璞一手持阵盾,一手持环首刀,一脸狞笑地杀戮着攻上城头的幽军。 石璞这个人看上去像是公侯家的贵公子,行事浪荡不羁。可一旦杀起人来,这家伙却堪称是唐军中最凶狠的那个,挥出去的每一刀都带着仿佛要将敌人头骨砍碎的凶狠。 虽然不想承认,但段煜必须承认,以当前幽军的攻城力度来说,涿鹿县军确实是挡不住的,他不怪蒙嵩下令将他们县军撤下去,通通换上了其麾下的唐军将士。 毕竟除了唐军更具备系统的训练这一优势外,唐军将士们还有一个较为关键的优势,那就是这群人当中有实力拔尖的个体,这类人当世通俗地称为猛将! 唐军中能够担任百将以上军官的人,首先都很勇猛,战力很强。要说这些人有万夫不当之勇,这当然有些夸张,不过他们每个人至少能够抵挡两到三人的进攻,还能做到反杀。 段煜亲眼所见,在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石璞已经陆续击杀了十几名幽军士卒,连刀都换了两把。 在战场上,这可是一个惊世骇俗的成绩。要知道,能在战场上杀死一名敌军就已经算是老卒了;能击杀三名敌人,就足以称之为精锐;而击杀十人以上,那就是猛士,而且是非常猛的那种。 除了石璞以外,唐军中的另外一位猛将朱恒也参与了厮杀,虽然因为位置的关系,段煜并不能亲眼看到,但他相信朱恒的战绩还要超过石璞,毕竟这位朱师帅,可是号称第八军“第一猛将”的。段煜可是听说了,幽国名将,他的本家段猗卢就是被这位朱师帅带人击杀的。只不过段煜不知道的是,这消息多少带点夸大的成分。 如今这场涿鹿攻防战打到现在,唐军将的士气非但没有因为接近两千人的伤亡而下跌,反而逐渐高涨,朱恒、石璞这些军中猛将们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只不过,唐军的伤亡是不是太大了?在段煜的心中,唐军和城外的幽军同样该死。作为曾经幽军中的一员,他痛恨幽军的残暴,仇恨幽军中不论能力,只论资历背景的晋升途径。所以,他鄙视、仇恨军队,不论是哪一国。 即便如此,此刻的段煜还是为唐军如此大的伤亡心生担忧,生怕唐军死伤殆尽后,涿鹿县军无法取代唐军继续死守城墙。 好在作为攻城方的幽军,他们的伤亡更大。仅仅只是个人的估算,段煜猜测幽军的阵亡人数在八千人到一万人之间,伤亡比例大概在唐军将士们的四到五倍左右。看书喇 不要以为这个数字很难看,作为攻城的一方,幽军士卒能战亡比例收缩在一比四五,这已经足以证明这支幽军的实力。还记得方才奴军与县军的战损比例是多少吗?一比十! 渐渐地,幽军的攻势放缓了,而城墙上的唐军将士们,也一个个是精疲力尽。 一刻钟的时间看似短暂,但是对于在战场上厮杀的双方而言,这却是一段漫长的时间,足以将体力耗尽,将士气消耗殆尽。 然而,城外的幽军数量更多,他们有轮换进攻的机会,而城墙上的唐军却没有。 更要命的是,城外的幽军士卒,还有幽军弓弩手的掩护射击。 一旦攻城的幽军其势头被城墙上的唐军压制,幽军将领张阆就会暂时让士卒们撤离城墙范围,然后派人催促另外一位将领靳冲,让后者下令麾下弓弩手朝着城墙上的唐军展开几波齐射。 起初,唐军就在这种战术上吃了亏,他们见城外的幽军不仅不再进攻,还有后撤的势头,误以为已经击退了幽军,正要欢呼,却忽然遭到了幽军弓弩手的箭雨洗礼。 一些在厮杀中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盾牌的唐军士卒,当场就被乱箭射死。 无可奈何之下,唐军将士们只能将欢呼咽回肚子,忍气吞声,躲在盾牌下以抵挡敌军的箭雨。 这阵箭雨,可能仅仅只是一轮齐射,也有可能是两轮、三轮,谁也无法猜测对面的幽军将领究竟下达了什么命令。 要命的是,有时唐军认为是两轮齐射之间的空隙,对面的幽军步卒却突然攻了上来,再次杀了唐军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唐军将士们一个个贼头贼脑,为人机灵,留了个心眼,在敌军发动齐射的间隙,懂得猫在墙垛后窥视城外,否则换上一些木头木脑、不知变通的士卒,搞不好立刻就会被幽军大举攻上城头。 一旦幽军大举攻上城头,那几乎等于就是失守,很难有挽回的机会。 在幽军这种战术下,唐军防守的极为艰难,但即便是在这种艰难的处境下,唐军依旧展现出超乎寻常的韧性,一次次令城外的幽军无功而返。 眼瞅着城头上的唐军将士们虽然士气未泄,但体力已竭尽到立足不稳的地步,就连段煜都开始考虑增援问题。他不明白蒙嵩这位第八军军帅为何迟迟不派增援。 要知道,东面城墙上,唐军仅仅投入了一万人而已,还有四万人没有参战呢,再加上县军一万人,完全是有后备力量支援的。 即便蒙嵩为了保存实力,不动那四万唐军,也可以只调动一万县军啊。虽说在城外幽军一鼓作气攻上来时,那些县卒未必能挡得住,但倘若是眼下城外那些锐气已泄,已逐渐放缓攻城势头的幽军,城内的县卒是可以代替唐军将士们的。只要县军听从指挥,就不会在幽军的攻城战术中死伤过多。 第四百一十一章 来一场鼓舞 不过这样的疑问,在段煜看了一眼城外远处后就明白了。幽军的兵力实在是太多了,即便动用了十多万人,在远处还有近二十万按兵不动的幽军呢。蒙嵩没有轻易下令让后备兵源支援,多半是在提防那些幽军。 不得不说,段煜还算是有远见的,但此刻在蒙嵩身边的涿鹿县令梁笃和县丞蒲宏,却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得知在短短一炷香工夫内,唐军就出现了两成的伤亡,两人已经吓得面色苍白。 梁笃不断地对蒙嵩劝说道:“蒙……蒙军帅,贵军的人已经伤亡了两成,而且力竭疲倦,这样下去必然挡不住幽军的进攻,不如派从其他城墙调集援军吧?” “不可!” 蒙嵩当即就指出了梁笃的错误,说道:“我们唐军虽然伤亡两成,但这些伤亡基本上都是新卒,只要老卒尚在,幽军就未必能轻松攻上来。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梁县令可能并未注意到,相比较最初,眼下城外幽军的攻势已逐渐变得衰颓。因此只要城墙上的弟兄士气不泄,幽军基本上不可能攻上城头的。” 他这话当然不是信口开河,据他观察,城外的幽军,其攻势确实变得衰颓许多。简单地说,是他麾下唐军的奋勇抵挡,把这群有着正规军骄傲的幽军打懵了。幽军根本没有想到居然会遇到如此激烈的抵挡。 在这种情况下,城外的幽军已经对城墙上那些裹着缁撮、披坚执锐的唐军,在心理上有了几分畏惧,再加上唐军精锐士卒普遍士气高涨,即便不派增援,也未必不能守住城墙,只不过冒险一点罢了。 但这一点冒险,蒙嵩认为是必要的。 蒙嵩看着一脸惶恐之色的两人,解释道:“城外的幽军并没有全部出动,仍有多达二十万人按兵不动,这二十万人,足以对我涿鹿另外三侧城墙发起进攻,因此我必须留下可以抵抗的兵力。东城墙这边势危,我可以派县军顶上,为我黑虎寨的弟兄争取喘息的时间;但倘若令其他城墙上的军队增援东城墙,一旦另一半幽军在北城墙或者南城墙发动攻势,仅靠县军是无法抵挡住幽军的,转眼就会被击溃。” 这么一解释,梁笃和蒲宏两人立刻就明白了。若将涿鹿城内的守城力量分三个档次,唐军精锐们是上等,第八军第一师是精锐最多的,堪堪可以抵挡住幽军的攻势;而第二师和第三师是中等,精锐数量比第一师少许多,新卒很多,虽然未必能抵挡住幽军的攻势,但最起码可以支撑一段时间;最后就是县军了,虽然县军经过一定训练,但战斗力只能算是下等,若将他们单独放在一侧城墙上守卫,等于将城墙拱手相让于幽军。 因此,即便唐军第一师的境况再艰难,蒙嵩也不会抽调第二师和第三师,充其量只会让县军来争取时间。除非城外远处的二十万大军加入到针对东侧城墙的进攻。 这是出于最合理的选择。 当然,考虑到东城墙这边仅八千唐军,却仍要抵挡幽军九万步卒、一万弓弩手的进攻,蒙嵩也不希望第一师被打光。 因此他派人唤来了段煜,吩咐后者道:“段煜,城头需要增援,唐军需要喘息的机会,但当前仍有二十万幽军按兵不动,我暂时不能抽调第二师和第三师增援他们,我需要县军协助,同第一师后备的五千人一起上城墙轮换。” 一听这话,段煜顾不上梁笃、蒲宏二人就在旁边,立刻抱拳行礼:“请军帅下令。” 见此,蒙嵩便沉声下令道:“我令你组织县军将储备的石脂瓦罐通通搬上城头,砸向城外的幽军,尽可能烧毁幽军的飞梯,为城墙上的弟兄争取喘气的机会。” 段煜听了蒙嵩的话,微微一惊,询问道:“全、全部么?” 仿佛是猜到了段煜的心思,蒙嵩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今日一战,最为关键,只要能守住城墙,用光城内所有的石脂也是值得的。” 听到这话,段煜再无迟疑,当即抱拳领命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片刻后,段煜离开城门楼,沿着城墙内侧的石质阶梯来到了城内。 事实上,为了应付幽军的进攻,涿鹿县早就按照蒙嵩的授意,宣布全城进入战时管制状态。不光县军被动员了起来,城内的青壮也按照蒙嵩的命令进行了动员,组织起来了一支不下于五千人的壮丁,作为守城的预备队。 相比较唐军将士们与涿鹿县军这两支必定要身处第一线的守备力量,这五千人的壮丁虽然也经过粗浅的训练,可以在紧急情况下派上城墙,但大抵上,这支壮丁主要还是负责后勤与维持治安。 比如说蒙嵩下令涿鹿县城内各工匠作坊打造的叉竿、撬杆,还有石脂瓦罐、金汁滚油等守城器具的搬运,就是由壮丁们负责的。 因此,在得到蒙嵩的命令后,段煜很快就召集了县军和壮丁,准备带领他们支援城墙。 看着县卒和壮丁们脸上带着的不安,段煜思忖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来一场鼓舞。 只见段煜站在那一千余名壮丁面前,一脸严肃地说道:“涿鹿县的兄弟们!此刻在东城墙上,唐军正在浴血奋战。为了我们,为了涿鹿县的乡亲父老,英勇地与幽军厮杀,他们伤亡惨重,但却死战不退! 考虑到城外尚有一半的幽军暂时未有任何行动,军帅经过深思熟虑,准备留下其他唐军以抵挡那些幽军。因此,如今就只有我们,才能够去增援那些勇敢的唐军。 我知道,诸位兄弟只经过短暂粗浅的训练,甚至于,我们连兵器与防具都不是很齐全。你们都知道幽军破城之后将要做什么,想想你们身后的父母妻儿,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到这里,段煜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沉声说道:“这场战斗会有危险,不过我希望弟兄们不要有怨言,因为此刻在城墙上奋战的唐军,他们比我们更危险。若没有异议,上!” 第四百一十二章 筋疲力尽 随着段煜一声令下,一万名县军,一千名壮丁纷纷涌向摆放在城墙内侧的石脂瓦罐、叉竿、撬杆等守城器。 只见在段煜的率领下,这一万一千人抱着瓦罐,抬着檑木、石块等物件通过石阶冲上城头,同分批撤退的唐军错身而过,来到城垛处,将手中的东西砸向城外飞梯上的幽军士卒,旁边很快就有人丢下火把。 这场仗打到眼下,石脂瓦罐可谓是城外幽军最畏惧的东西,因为只要被淋到,且沾上了火,起初只是烧到局部位置的火势,很快就会蔓延到全身,等到扑灭了火,被烧的人也基本上死得差不多了。 最凄惨的莫过于全身被油淋遍的幽军士卒,一旦沾上了火,根本无法扑灭,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活活烧死,烧成一具焦尸。 “砰!砰!” “砰!” 当幽军士卒们发现城头上砸下一罐罐石脂后,攻城的他们畏惧了。 只要被石脂瓦罐砸到,这些幽军士卒就会立刻从飞梯上跳下来,免得被城头上丢下来的火把引燃。 但问题是,这些幽军士卒们可以长腿跑,可架在城外的飞梯却无法轻松移动。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有二十几架飞梯烧了起来,尽管附近的幽军士卒们拼命想要扑灭火势,但仍然无法拯救其中大半。 看着那些噼里啪啦燃烧的飞梯,幽军将领张阆深深皱起了眉头。 在经过长达一刻时的交手后,他终于领会到,涿鹿县城墙上那群头裹缁撮、甲胄俱全的士卒究竟有多么难缠。 看了一眼附近那遍地的己方士卒尸体,张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派了一名传令兵向大将韩琸求援。 而与此同时,在远处的幽军本阵,幽军主将太尉韩琸也目睹了涿鹿县的激烈抵抗,将目光投向涿鹿县的北面与南面,来回打量。 忽然,他沉声下令道:“牛霸,我命你率五万步卒,进攻涿鹿县北城墙!” 一名叫做牛霸的将领策马出列,抱拳应道:“是!” 在涿鹿县东城门的城门楼上,一名斥候快速跑来,嘴中不停,急声向蒙嵩禀告道:“报!有数万敌军绕往北城墙!” 得益于唐军完善的斥候体系,蒙嵩能够及时收到涿鹿县城其他几个方向的消息,以免自己第一时间未曾注意到城外幽军的动向。 不过事实证明蒙嵩的决策是正确的,谨慎的他,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城外远处另一半幽军的动向。 见此,蒙嵩毫不犹豫地下令道:“传我令,命第二师死守北城墙!” “喏!!” 负责传令的士卒领命而去。 旁边的涿鹿县令梁笃看见城外的幽军果然像蒙嵩此前判断的那样,出阵袭击另一侧的城墙,由衷佩服又带着几分庆幸说道:“幸亏蒙军帅没有动第二师和第三师,让他们歇足了精神,否则,北城墙就危险了。” 蒙嵩笑了笑,说道:“梁县令言重了。事实上并非我预料到了敌军的举动,只是行军参谋司的参谋们觉得,城外剩下的幽军,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东城墙这边的战况如此焦灼罢了。” 听到这话,梁笃点点头,说道:“唐军中的参谋司的厉害,老夫有所耳闻。果然名不虚传,蒙军帅更是胆魄过人,即便是在方才那种危险的局势下,仍能不动如山,镇定自若……”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说道:“若换做老夫,恐怕早已将所有军队投入东城墙。如此一来,等到城外幽军攻打北城墙时,涿鹿县就再无抵挡的余力了。” 不可否认,梁笃的这一番话确实很中肯,就像蒙嵩自己所说的,能提前猜到幽军的举动,这是行军参谋司的功劳。群策群力之下,他们都认为城外另外一半幽军不会按兵不动,早早地将备用方案提供给了蒙嵩。 真正值得夸赞的,是蒙嵩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情况下,宁可冒风险让第一师预备兵力和县军、壮丁逐批替换城头上第一师的唐军将士,接替他们死守城墙,继续抵抗城外的幽军步卒和弓弩手,也没有调动第二师和第三师。 事实证明,蒙嵩的坚持与冒险,确实是必要的。 不多时,蒙嵩派出去的传令兵,便来到了城内,找到了正在休息的朱恒。这家伙一看自己守着的北城墙没有战事,就跑到东城墙参加战斗。这才刚刚从东城墙下来,休息了几分钟。 只见传令兵急声对朱恒说道:“朱师帅,城外幽军又派了数万步卒绕过北郊,试图进攻北城墙,军帅命令你立刻指挥第二师在北城墙坚守。” “什么?!” 得知幽军准备两面攻城,朱恒瞪圆眼睛,朗声说道:“小子们!来军功了!我们走!” 随着朱恒话音落下,他的一百多名亲兵纷纷起身,拾起自己的武器跟在自家军帅身后向北城墙跑去。 朱恒刚刚领着自己的亲兵登上北城墙,远处传来了唐军的惊呼声:“幽军攻来了!准备防御!” 朱恒拔出环首刀,手持盾牌,大吼道:“杀!” 在朱恒的带领下,第二师的唐军士卒们死死堵在北城墙上,让那些试图攻上来的幽军不得寸进。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东城墙这边,负责进攻东城墙的幽军将领张阆看到这一幕情景再次皱起了眉头。 在片刻之前,他已收到了太尉韩琸派人送来的命令,韩琸称他已派牛霸率五万步卒进攻涿鹿县的北城墙,分散涿鹿县守军的兵力,要求他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面前那堵城墙攻下来。 在得知此事后,张阆精神大振,当即鼓舞士气,命令麾下士卒再次强攻城墙。 但……收效甚微。 他麾下的士卒已经疲倦了。 在鏖战了将近半个时辰后,他麾下的士卒,早已筋疲力尽。 在这种情况下张阆依旧下令麾下将士强攻不退,只是因为他坚信对方—城墙上那些头裹缁撮,披坚执锐的唐军比他麾下的士卒更为疲倦。 毕竟他麾下的士卒原先有十万人,兵力是对面的十倍,因此在攻城期间可以借助兵力上的优势轮番进攻,但城墙上的唐军,看得出来人数并不多,始终没有换过。 第四百一十三章 难以攻上 两军境遇的不同使张阆坚信,他最终能击溃那些唐军,一口气夺下城墙。 然而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城墙上的那些唐军,明明已经蒙受了近乎三成的伤亡,而且在长达近半个时辰的厮杀中得不到喘息的机会,可这帮人依旧士气高昂,稳稳立在城头,一步也不退。 在此情况下,张阆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对城墙施压,对上面的唐军施压。 他当即对一名传令兵吩咐道:“转告靳冲,我军需要掩护!” “是!” 传令兵抱拳而去。 片刻之后,张阆麾下步卒身后,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处,幽军将领靳冲再次命令麾下的弓弩手对涿鹿县东城墙展开齐射。 趁着这个机会,张阆让麾下攻城的士卒稍稍撤了回来,一边让麾下士卒们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他一边观察城墙上的反应。 刚刚的战事中,涿鹿县内还会有弓弩手回射,数量很多,准头也不差,给自己的军队带来的心理压力很大。但此时此刻,却不见那些弓弩手做出反击。 张阆心里想了一番,就知道,涿鹿县城内的弓弩手,可能是调往北城墙抵挡牛霸去了。 由此可见,涿鹿县内守城的兵力其实是捉襟见肘,因此只要他再加把劲,说不定东城墙上的守军下一刻就崩溃了。 可问题是,这个下一刻是什么时候? 待这次约定好的四轮齐射过后,张阆立刻下达了再次攻城的命令,将希望寄托于麾下的将士能重组阵势,一鼓作气将城墙拿下。 然而现实却让张阆深深皱起了眉头,他麾下的将士们,又一次地被挡住了,被挡在那所剩无几的飞梯上,连城墙的边都没能摸到。 远远看着涿鹿县城墙上的那些守军,张阆心生敬畏,暗道:唐军是真厉害啊。 他从未想过,一个涿鹿县,竟藏着如此悍勇的精锐。可是他并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城墙上,真正的唐军仅有五千人,剩下的一万余人是县军和壮丁。之所以没有弓弩反击,是因为一万六千人里面,仅有的两千名弓弩手,不论是数量还是能力,都无法反击城外的幽军弓弩手。 张阆转头看了一眼西边即将落下的太阳,内心已经已开始焦虑,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计策,唯有督促麾下将士继续攻城,将希望寄托于城墙上的那些唐军抵挡不住攻势。 正如张阆所判断的那般,涿鹿县东城墙上的守军们,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不论是唐军、县军还是壮丁,全靠一股意志在强行支撑着,哪怕是段煜,也认为他们已经做得十分出色,甚至比一般的军卒还要出色,堪比军中精锐。 但出色归出色,却掩盖不了伤亡。一万六千人中,唐军五千人还算好些,阵亡了一千人,一万县卒伤亡已经到了三千余人,壮丁就更不必说了,一千人全部战死在了城头上。活下来的人,也是各个带伤。 段煜看着已经变成了绞肉机的东城城墙,心中焦急,城头上的军队已经尽力了,这是事实。此时的他们必须得到增援,否则城墙上的这些人,搞不好要全军覆没。 想到这里,段煜吩咐身边一名县卒道:“以我的名义去见军帅,转告军帅,弟兄们必须得到增援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不远处城墙内侧的阶梯上,迅速奔上来一群身穿甲胄的唐军。 段煜看到他们微微一愣:唔?唐军?就在他纳闷之际,那群人中,一名唐军将领向他走了过来,朗声说道:“我是第八军第三师师帅郭平!率领第三师前来接防!”。 见此,段煜恍然大悟:这支军队是唐军第三师,他们从南城墙和西城墙调过来了。 郭平同段煜说完之后,就指挥着自己的将士们接防,然后快步走进东城门楼,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蒙嵩面前,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军帅!末将奉命前来接防!” 蒙嵩点了点头,说道:“怎么样?郭平,是不是心痒难耐,想要大战一场了?” 郭平挠了挠头,说道:“军帅,你是知道我的,这在南城墙看着东城墙这边这么热闹,我早就按捺不住了。当然,我也理解军帅,要不是因为我们第三师新兵最多,您早就派我们上了。” 蒙嵩点点头,说道:“带着第三师的弟兄们好好防守,不能松懈!” “喏!” 郭平行了个军礼,转身就走了。 李先此时走上来,手中握着一张纸。 蒙嵩看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就询问道:“怎么了?” 李先郁闷地说道:“军帅,这幽军是不是疯了,这才第一天,也就几个时辰而已,我们就伤亡了上万人,而且伤亡还在不断增加……” 蒙嵩安慰道:“咱们伤亡大,幽军的伤亡更大。你看看,这太阳马上就要落下去了,幽军的攻势马上就要结束了。接下来几天,幽军也不会如今天这般凶猛了。” 李先一脸担忧地说道:“可问题是,我们能不能守到天黑,这么大的伤亡,给士气带来的影响太大了,将士们嘴上不说,心中肯定有想法。” 蒙嵩听了,脸色一肃,说道:“李司马,要相信将士们,也要相信我们能够坚持到天黑。” 第三师的唐军士卒们士气高昂,他们早就在南城墙等得心焦了。然而,等到他们接防城墙之后,才发现,实际情况要比他们认为的要残酷得多。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第三师就死伤了上千人,士气一落千丈。要不是郭平这些精锐老卒出身的将校们弹压、鼓舞,早就被幽军在城头上打开缺口了。 反观城外的幽军,此时的死伤却是微乎其微。没办法,这就是差距,第三师的将士们大部分都是未经过战事的菜鸡,训练是足够了,可是战力却比不上从战场上活下来,劫后余生的县卒。 不过,第三师的实力虽然弱,但他们齐装满员,军械精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他们的不足。在他们不计伤亡的堵击下,纵使是城外的幽军,一时半会也难以攻上城墙。 第四百一十四章 抢功? 与此同时,雊瞀县外,几匹快马飞奔至城内,来到了雊瞀县衙。 这是王镗派出去的斥候,主要负责对幽军的监视,打探幽军的消息。 此时王镗正在同第十军将校们围在沙盘周围,上面清晰地标记着此时的战事。王镗眉头紧锁,看着沙盘上敌我双方的战局,默然不语。王浦和鞠猛、杨钦详细讨论着第十军接下来的行动。 “报!——” 斥候的高喊声吸引了屋内众人的注意力,只见斥候快步走入屋内,刚进入屋门,就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军帅,有幽军军情!” 王镗看着斥候,说道:“说!涿鹿现在是什么情况?” 斥候回答道:“回禀军帅,幽国四十万大军已经到了涿鹿县外,他们没有安营扎寨,直接发起了攻城战。” 王镗接着问道:“战况如何?” 斥候回答道:“刚刚接到的消息,幽军并没有攻上城墙,而且他们损失惨重,估计已经伤亡了三万人。”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当即神色凝重。如此大的伤亡,足以说明战事的惨烈了。 王镗接着问道:“幽军的情况,都探明了吗?军都关方向的情况如何?” 斥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竹筒,双手奉上,王浦上前接过,转交到了王镗手上。 王镗看完了竹筒内的军报,对屋内诸将说道:“第七军已经在宋文柏的带领下行进到了军都关附近,此时的军都关驻军有一万人,宋军帅说了,他会尽全力拿下关城的。” 王浦出言道:“王爷,宋军帅如果能够拿下军都关,那战局就明朗了。可如果拿不下军都关……” 王浦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王镗知道他的意思。只见王镗摆了摆手,说道:“军都关离咱们远着呢,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支援涿鹿。传令邵洪煊和周熠,他们应该动一动了,让周熠部和邵洪煊部从潘县出动,支援涿鹿。” 夕阳将最后余晖洒向大地,这本应该是寂静唯美的一幕,然而此时的涿鹿县战场上,战争依旧在继续。 半个时辰前,幽军将领牛霸率领五万卒对涿鹿县的北城墙展开了攻势。 第八军第二师在师帅朱恒的带领下,拼尽全力抵挡挡住幽军的进攻。 “杀啊!——” “去死吧!” 怒吼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名名唐军士卒带着对人世最后的留恋与遗憾倒下,变成一具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但是,更多的唐军仍在奋力抵抗,他们都知道,一旦城池被幽军攻破,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在城头混战中,两名幽军悍卒强行攻上了城头,一番奋力的挥击与乱刺,逼得守城的唐军士卒连连后退。 “杀!”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咆哮,一个人影冲上前,手中的长矛奋力朝其中一名幽军士卒刺了过去。 见此,附近的唐军士卒们士气大振。 “师帅!!!” 在一众唐军士卒们敬佩的目光中,师帅朱恒奋力将那两名幽军士卒给刺死了,一抖长矛,将尸体给扔到了城墙下,旋即喘着粗气高声喊道:“弟兄们,坚持住!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朱恒的勇猛,让第二师本已经回落的士气,再次攀升。唐军士卒们纷纷高呼:“万胜!!!” 振奋的唐军士卒们仿佛重新有了力气,对攻城的唐军发动了反攻,将幽军进攻的势头给强行压了回去,挡住了幽军的攻势。 城门楼内,蒙嵩站在那里,通过斥候了解着涿鹿县城各处的战况。他的眼眸中,露出了深深的担忧。 原因无他,只因为唐军的伤亡损失实在太严重了。截止到夕阳余晖这一刻,涿鹿县守军可以明确战死的将士,就有一万人,包括七千唐军和三千县卒。如果按照这个伤亡来推算后面的围城战,估计他也就能守个七天,就顶天了。 李先从门外闯了进来,喘着粗气来到蒙嵩面前,沉声说道:“军帅,城外的幽军久攻不退,必须想办法阻止敌军攻城!” 蒙嵩口神色不定地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幽军士卒,他知道李先说得没错,城外的幽军,对于今日日落前攻下涿鹿的执念很深。 倘若唐军能够发挥出压倒性的优势,或许可以吓退对方。但遗憾的是,唐军守得十分艰难,十分勉强,这在无形中鼓舞了幽军的士气,使他们坚信下一刻就能攻破城池。 这就使得双方陷入了拉锯战的僵持阶段。没错,必须尽快想办法阻止幽军攻城。 “哄!哄!哄!” 巨大得如同闷雷的声音从城外响起,蒙嵩猛然抬头,就看到十数个巨大的攻城塔,以及数个撞城冲车,向着涿鹿而来。 李先看到这个情景,整个人都失语了。幽军飞梯被消耗完了之后,就动用了云梯。相较于飞梯,云梯根本不受叉竿和撬杆的威胁,所以幽军一直都能够不停地冲击城头。 如今又动用了攻城塔楼和冲车,足可见幽军主将太尉韩琸夺城的决心了。 蒙嵩心下一横,对李先说道:“先前搜集的油罐可以派上用场了,还有如果有剩余的石脂瓦罐,都集中起来,准备应付这些攻城巨兽。” 涿鹿县,北城墙 朱恒带着第二师的唐军将士们,在努力杀敌。之前准备的叉竿和撬杆,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伴随着一声声咆哮与急呼,许多唐军士卒搬着稍显笨重的撬杆,将城外一架又一架的飞梯推翻。每推翻一架飞梯,他们发出一阵欢呼,借此鼓舞士气。 听着城墙上的欢呼声,城外的幽军将领朱霸深深皱起了眉头。 太尉韩琸派他来进攻北城墙,既是佯攻,也是实攻。 所谓佯攻,就是叫他吸引一部分涿鹿县守军,分散涿鹿县的守备力量,为同僚张阆攻打东城墙分担压力。 所谓实攻,就是指韩琸允许他见机行事。只要能攻破城墙,攻入城内,无论是东城墙还是北城墙,效果都是一样的。 作为韩琸麾下的部将之一,朱霸未尝没有争功的想法,因此当他率领五万名幽军士卒来到北城墙这边后,丝毫没有考虑过佯攻的问题,只想着率军击溃北城墙守军,抢在张阆之前攻破涿鹿。 第四百一十五章 注意规避 虽说此举有争功的嫌疑,但只要是凭本事争来的功劳,张阆也不好说什么。 然而让朱霸没有想到的是,继张阆受挫于东城墙,他自己也在北城墙这边遭遇了强烈的抵抗,以至于强攻半个时辰,麾下五万名幽军士卒折损了五千多人,竟然毫无进展。 朱霸心中暗道一声:唐军是真顽强啊…… 朱霸紧紧盯着涿鹿县被城墙,眼眸中闪过几许犹豫。他看得很清楚,城墙上的唐军士气其实并不高,可问题是,他麾下的士卒士气更低。 在片刻的迟疑后,朱霸吩咐身旁一名亲卫道:“你去东城墙那边看看,看看张阆是否已攻破城墙;若没有,当面去问张阆,他还需要多久。” “是!”朱霸的亲兵领命离去。 片刻后,这名亲卫便来到了涿鹿县的东郊,找到了仍在指挥攻城的幽军将领张阆。 在向张阆行礼后,这名朱霸的亲兵不亢不卑地问道:“张将军,朱将军想知道您这边战况如何?几时能攻入城内?” 朱霸亲兵的这一番话,听得张阆皱起了眉头。彼此都是韩琸麾下的部将,张阆自然了解朱霸,在他看来,只要有机会,朱霸绝对会趁机攻入城内来抢他的功劳。 可现如今,朱霸居然派人来询问他,这就意味着,朱霸那边的情况也不乐观。 想到这里,张阆故作惊讶地问道:“朱将军不是在北城墙佯攻吗?莫非战事不利?” 朱霸的亲兵回答道:“张将军,太尉下的命令是让朱将军全力进攻北城墙。可是唐军在北城墙的军力很多,使得攻城很吃力。” 张阆听了回答,一脸困惑,说道:“很多?唐军一个师五万人,现在在东城墙就有三万,北城墙才两万人,很多吗?” 朱霸的亲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在思忖了一下后,张阆一脸严肃地对朱霸派来的亲兵说道:“你回去告诉朱霸,我这边很快就有突破,叫他再坚持一阵子。当然,倘若他那边有机会,他大可抢去破城的功劳。” “是……” 朱霸的护卫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张阆,行礼离开了。 送走了朱霸的亲兵,张阆便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涿鹿县东城墙。 如他所见,涿鹿县东城墙上守军林立,但他很清楚,远处城墙上的守军,至少有一半不堪一击,简直就跟丝毫未经训练的平民似的,空有一腔血勇,毫无厮杀经验,别说几乎挡不住他麾下的将士,每当靳冲麾下的弓弩手发动齐射,守军基本上都是死伤一二百人。 他心中猜测,可能是见局势危机,因此唐军便将城内的百姓派了上来,协助守城。这种守军,自然谈不上什么威胁,真正的阻碍,还是那群披坚执锐的唐军。 可问题就在于,那群实力与乌合之众无异的守军,凭借人数、不牺伤亡,强行挡住了他麾下将士的进攻,为唐军争取了宝贵的喘息机会。 他当然也想过趁机发动强攻,可问题是,唐军就在城墙上喘息,只要战况稍有不妙,这群人就立刻接替城墙上的守军,堵死防守上的漏洞,再次将他麾下的将士逼退。 张阆尝试了两次,除了杀死了许多菜鸡守军,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这个涿鹿县,简直…… 张阆皱着眉头,恶狠狠地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旋即厉声喝道:“进攻!继续进攻!看对面到底能死多少人!” 在他的命令下,他麾下的幽军士卒们再次加紧进攻。 而此时放眼东城墙上,遍地都是尸体,观衣着打扮,这些尸体几乎都是县军、青壮,期间还夹杂着唐军、幽军。wΑp.kānshu伍 张阆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撤退了幽军的间歇,城墙上的军队已经换成了唐军,第三师虽然开始的时候有些损失。但是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第三师士卒们逐渐适应了战场,习惯了生死,也想起了训练时候的要领。 “敌军又攻上来了!” 伴随着一名唐军斥候的喊声,附近众多的唐军士卒面色苍白地握紧了手中的长矛与盾牌。 “铛铛——” “铛——” “啊——” 在一阵阵惨叫声与金戈相击之声中,东城墙上再次爆发了激烈的厮杀。 期间,不断有唐军士卒被幽军的长矛刺中,运气好的,还能捂着伤口后退;而运气不好的,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杀死自己的幽军士卒,然后带着无尽的遗憾与眷恋咽气。 但这些由于死伤而出现的防守空当,立刻就有人补上。 “啪——” “啪。” 而在唐军出现死伤的同时,不断有幽军士卒从飞梯、从墙垛上摔下,摔在底下的人群中,成为默默无闻的一具死尸。 殷红的鲜血,非但在城墙上淌得遍地都是,还染红了城墙的外侧墙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弥漫着整段城墙,令人作呕。 哪怕是在城门楼附近,亦是如此。毕竟城外的幽军也知道,城门楼附近肯定是唐军主将。想想也知道,他们并不会放松对城门楼位置的进攻。 只见此刻的城门楼附近,涿鹿县令和丞已经不在那里,只有蒙嵩等一干第八军将校,各自手拄着一柄环首刀,立于城门楼内。行军参谋司的参谋们身披甲胄,手持环首刀和盾牌,同亲兵们站在一起,组成一道保卫蒙嵩、李先的防线。 片刻之前,当城外的幽军在城门楼附近发起攻势时,蒙嵩就带着身边的人,亲自参与厮杀,以至于他手中的环首刀上面沾满了鲜血。 不得不说,看着军帅蒙嵩拄着一柄淌血的环首刀镇定地站在城门楼内,无惧城外幽军的箭矢,城墙上的守军们,不分县军、唐军,皆士气大振。 “箭矢来袭!箭矢来袭!” 城门楼附近,一名唐军士卒惊呼道。 话音刚落,就见蒙嵩单手一挥,沉声喝道:“所有人注意规避!” 与此同时,蒙嵩身旁体魄魁梧的亲兵们每人手持一面阵盾,站在蒙嵩的面前,挡下了所有射向蒙嵩的箭矢。一旁的李先也很快就被亲兵围住,盾牌护住,毫发无损。 第四百一十六章 第十军支援 在两面阵盾中间的缝隙中瞄了一眼,见危机已经解除,李先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一个劲地朝这边射,欺负咱们这边没有弓弩手,有本事来攻!老子一刀一个,把头都给他劈下城去!” 听着李先骂骂咧咧,蒙嵩笑道:“你啊,作为一军司马,能不能在将士们的面前保持形象啊。” 李先听了蒙嵩的话,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军帅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形象,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蒙嵩一撩头发,无所谓地说道:“就这种地狱景象,谁还能有什么形象可言,不过老李啊,你不行啊,才杀了几个人,你看我,我可是接连斩杀十人了呢。” 李先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军帅,你绝的怎么能守住吗??” 蒙嵩抬头看了看日头,然后微笑着说道:“当然。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输的可能。” 蒙嵩目视前方,继续说道:“先说幽军士卒,城外的幽军,大多是幽国从各地征调的军队,他们经历的战事没有辽东、辽西多,所以战斗经验并不丰富,尤其缺少这种十万人以上的大战事。被征调之后,一直在蓟都训练,好吃好喝地供着,生活得恣意昂扬。 再说说幽军的将领,单说幽国太尉韩琸,此人的经历和段猗卢相比要差多了。段猗卢作为异族,成为幽国皇帝的亲信,那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这个韩琸恩荫入仕,入幽军就是从伯长做起,一路顺风顺水,最终官至太尉。他心中的骄傲,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而且他对我们唐军心存轻视,竟敢在天黑之前这么点时间里,不查探涿鹿县内军情的情况下发动进攻,实在是狂妄、嚣张!他以为涿鹿县就是纸糊的,以为在短时间内就能攻陷。 不,他办不到!给他一天的时间,他也办不到!韩琸必将为他的自大付出代价,幽军必将为他们的鲁莽付出代价,不出数日,城外的幽军就将败亡于涿鹿。” 蒙嵩说话的语气平稳且自信,让众人感到莫名的心安。 事实上,此时此刻幽军的主将韩琸,确实在暗暗后悔。 他不是后悔进攻涿鹿县,攻打涿鹿是必须的,涿鹿再难攻打,他也必须攻克涿鹿,毕竟涿鹿的地理位置太关键了。看书喇 韩琸真正后悔的,是他在距离天黑前这么短时间的情况下发动了这场攻城战。 就像蒙嵩所说的,这支征调来的幽军参加的大战很少,韩琸本人参加的战争,一张信笺就能写下。而且作为幽国有史以来第一位能够指挥四十万大军的太尉,他自是意气风发,以幽国救世主的姿态,睥睨诸将。 这一路上,确实过于顺风顺水。也正因为前期的顺利,使得韩琸误以为涿鹿县能轻易得到,尽管距离天黑很近了,也足以攻陷这座城池。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四十万幽军却在这涿鹿县碰了壁,猛攻两个时辰,结果却连城墙都没有攻上去。 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战况却丝毫未见进展,韩琸紧皱眉头,懊恼地捏紧了马缰。 若早知道涿鹿县如此难缠,他绝对会算好时间,在上午抵达涿鹿县城外,用半日的时间来攻打这座城池; 若早知涿鹿县如此难缠,哪怕会耽误行军的速度,他也一定要事先准备几架攻城用的楼车、冲车,而不是仅仅只带了一些飞梯。 ……怎么办? 看着远处的涿鹿城,韩琸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他长长吐了口气,吩咐左右道:“传我命令,鸣金收兵,待过几日养足精力,再取涿鹿……”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疾呼:“太尉大人!” 韩琸转头看去,旋即就看到两名斥候气喘吁吁地飞奔至他面前,手指南面急切说道:“启禀将军,有一支军队从我军南面过来了!” “什么?”韩琸面色微变,下意识地回头。 果然,只见在南面,隐隐有一支人马朝这边奔近。 这个方向是雊瞀县!不好!肯定是雊瞀县那边的唐军得知我率军进攻涿鹿,遂率军赶来增援! 韩琸心中一惊,当即挥手下令道:“传我命令,让李丛部转向身后,做好接战准备!” “是!” 短短几分钟后,李丛部就全部背对涿鹿城墙,摆出了迎敌的架势。不光是李丛部,韩琸周围幽军士卒也纷纷转身。 幽军本部的异状,自然被涿鹿城门楼上的唐军看在眼里。 当即就有士卒对蒙嵩说道:“军帅,快看,不知为何,留守本阵的幽军全部背朝我涿鹿,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什么?” 蒙嵩听了,表情一愣,提着环首刀走到城墙附近,眺望城外远处那留守本阵的幽军。 果不其然,远处的那些人,确实背朝他涿鹿摆出了应敌的架势。 再往远处瞧,蒙嵩隐约看到了大队人马,正从南面迅速朝涿鹿而来,他知道是雊瞀县的代王爷带兵来了。 蒙嵩高声喊道:“是援军来了!是援军!” “报!幽军尚未攻入涿鹿县城!” “报!幽军已经注意到我军!” 在率领大军迅速接近涿鹿县城的半途中,几名斥候策马来到王镗面前,急声禀告道。 好消息是,目前幽军尚未攻入涿鹿县;坏消息是,远处那支幽军已注意到了他们,因此迅速调转方向,折返后摆出了迎敌的架势。 通常情况下,这个时候王镗应该下令急攻敌军,杀后者一个措手不及,倘若涿鹿县内的蒙嵩懂得道理谋略,这个时候就应该率军杀出城外,配合他对幽军展开前后夹击。看书溂 如此一来,幽军便会遭到重创。 但在仔细一番思忖后,王镗却打消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原因很简单,首先他麾下的第十军只有四万五千多人,同数量庞大的幽军相比,兵力单薄。 而且他们第十军面对的幽军并没有参与刚才的攻战中,而他们第十军刚刚经历了一场五十里的急行军,未必能在体力与士气方面占据优势。 其次,王镗很怀疑涿鹿县内目前是否还有主动出击的能力,毕竟,城内守军已经厮杀了很长时间,水米未进。 在一番思忖后,王镗挥手下达了命令:“传令下去,全军列阵,准备迎敌!” 一声令下,他所率的第十军唐军士卒停止前进,摆出了整齐的迎敌方阵。 第四百一十七章 战时管制 在涿鹿县的城门楼上,蒙嵩清楚看到了第十军的举动,心下顿时明白过来,代王这是要逼城外的幽军撤退。 至于为何是逼迫,而不是立刻发动突袭,原因显然就是代王没有把握以微小的代价重创叛军。 蒙嵩心下暗暗想道:“看来代王是猜到第八军已无追击幽军的能力了。” 不只是蒙嵩,幽军主将太尉韩琸也看出了对面那支唐军的意图。 看了一眼涿鹿城头,又看了一眼即将落山的夕阳,韩琸面沉似水,心中有些不忿。 若非他麾下的军队在涿鹿碰了壁,损失了太多的士气;若非是太阳即将下山,他岂会受对面唐军的威胁? 不忿之余,他心中亦有几分庆幸。 毕竟他也明白,倘若涿鹿县内的唐军此刻还有追击的余力,对面那支唐军,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就让他们撤离。 “没想到这位代王爷竟有如此胆量,敢带兵增援涿鹿……” 望着远处王镗的大纛,韩琸心中暗想着,紧接着他就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传令下去,诸军撤退至沮阳休整。撤退时,令张阆、朱霸和靳冲三人率部断后,诸军不得慌张、推搡。涿鹿县内的唐军已无追击我军的实力,只要我军有秩序地撤退,对面那支唐军,不敢轻易追击!” 韩作的命令下达后,涿鹿城外的幽军队伍中,便响起了“叮叮叮”的鸣金声。 张阆、朱霸和靳冲三名幽军将领立刻率领残余的军队撤退至本阵,随后与以李丛为首的家仆军一同,保护着其余友军,缓缓向东撤退。 就像韩琸所要求的那样,剩下的近三十四万幽军,不急不缓地向东撤离,撤离时从容有序。 而从始至终,王镗就率领第十军将士们,看着这些幽军向东撤离。 其间,王浦带着几分遗憾说道:“看来对面幽军的主将,也并非个不知进退的,此前我还以为对面未必会乖乖就范,如此一来,待天黑之后,我就可以率将士们杀他一阵……” 王镗笑了笑,不过心中倒不怎么赞同王浦的观点。 毕竟天黑之后,不止对面的幽军会受到影响,他们这边的第十军士卒同样会受到影响,而且幽军人数众多,还是尽量要避免无谓的伤亡。 王镗看着涿鹿县城,一抖缰绳,说道:“走,我们去涿鹿城内,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此时,涿鹿县城头的守军们也亲眼看到了幽军的撤退,为此纷纷欢呼起来。 “幽军败退了!” “咱们守住涿鹿了!” “万胜!” 在一阵阵欢呼声中,蒙嵩站在城门楼处的墙垛后,平静地看着远处的第十军徐徐接近涿鹿县城墙。 今日涿鹿之战,幽军一方可谓是损失惨重,单单东城墙这边,就有接近四万奴卒和正规军阵亡,以至于涿鹿县东城墙外遍地就是幽军急着撤退而来不及收拾的尸体。 看着那遍地的尸体,蒙穹惊诧地说道:“难以置信,幽军竟有如此伤亡。看来就算没有咱们的增援,这涿鹿也未必不能守住……”wΑp.kānshu伍 也难怪蒙穹如此吃惊,毕竟此次进攻涿鹿的幽军,总共有五万家仆军与三十五万正规军军,这种兵力足以攻陷一般的县城,哪怕是像涿鹿这种规模的县城。 但如他们所见,这支幽军却在涿鹿城下碰了壁,丢下了多达四万余具尸体。 看到代王的大纛靠近城墙,蒙嵩赶紧吩咐一旁的亲兵道:“传我命令,打开城门,迎接代王进城!” “喏!” 传令兵接令之后就离开了。 片刻后,东城门缓缓敞开,有几名蒙嵩的亲兵急匆匆地来到王镗身旁,行军礼后说道:“代王千岁,蒙军帅请您进城。” 第八军和第十军在涿鹿县会师,与此同时,率军进攻涿鹿县的幽军主将太尉韩琸,已经率领麾下军队撤回到了沮阳,除了韩琸亲自掌握的一万幽军,其余的军队都在城外扎营。 当晚,韩琸就在暂时征用的上谷郡府内,亲笔书写今日进攻涿鹿的战报。 起初,他对攻打涿鹿信心百倍,从未想过会有失手的可能,但眼下他却不这么看了。 他在给皇帝燕炽磐的战报中写道:“……涿鹿虽无天险可守,然城坚心齐,唐军甚为精悍,猛不可挡。我军久攻不下,士卒疲敝……今,雊瞀县唐军增援涿鹿,唐国两郡已经会师,相互援护,倘若再取涿鹿,臣定当尽起大军出站,否则难以取胜。” 一日后,这份战报送至蓟都,交到了幽国皇帝燕炽磐的手中,看得后者眉头一皱。 不单单只是因为韩琸的战败,还因为燕炽磐最近收到了风声,说唐军准备对军都关动手。军都关一丢,蓟都就彻底暴露在唐军的攻击下了。 燕炽磐虽然知道军都关有危险,可此时却拿不出军队来加强军都关的防御,蓟都的守军是至关重要的,绝对不能轻动,可是该怎么加强军都关的防御,这同样是让燕炽磐头疼的事情。 傍晚时分,涿鹿县举城欢庆,以庆贺击退了幽军的攻势。 说是庆贺,但鉴于全城已进入“战时管制”状态,因此县衙并没有出面,而是由城内的唐军牵头,与民同乐。 在全城欢庆胜利的时候,蒙嵩正陪在代王王镗的身旁,两人在县府后院内的一处亭子里坐下,亲兵将食物、酒水端了上来摆桌。 两人面前的这桌酒菜十分简单,每人仅有一小壶酒,一碟鸡肉、一碟蔬菜、一碟干果,以及一碗米饭。 对此蒙嵩向王镗解释道:“王爷见谅,因幽军犯境,涿鹿县已进入战时管制状态,县仓已不再像以往那样有度地将粮食投入市集,故而城内的粮食稍有紧张,酒肆、客栈大多已不再供应饭食,故而仅能在此,以简单的菜色宴请王爷,还请王爷莫要见怪。” 王镗当然知道什么是战时管制,简单来说,就是因为战事发生,全城军民按照一定标准每日发放口粮,直接参与对敌作战的人员,按每日一斗米发放;负责后方辅助的人员,按前者七成的标准发放;其余城内百姓,减半发放。城内的孩童也按相应的减额发放口粮。除了口粮的发放,还包括宵禁、城门禁令等诸项禁令,控制了全城的紧要之处,防备有奸细混入,挑唆民心,引起骚动。” 第四百一十八章 反包围 王镗笑了笑,说道:“蒙军帅不必抱歉,比这更差的食物我都吃过,不用在意这些小节。” 蒙嵩看着王镗,询问道:“王爷,我记得当初定策的时候,是希望幽军在涿鹿受挫,我本以为王爷如果想要出兵的话,也是五天之后了,怎么您这么早就出兵了?”wΑp.kānshu伍 王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浑浊的酒液带着一丝辛辣,让他眉头微皱。他放下酒杯,看着蒙嵩说道:“情况不一样了,第七军在宋文柏的带领下已经到了军都关,他发来传信,保证明天就将军都关占领。” 王镗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肉送入口中,咀嚼咽下之后,继续说道:“一旦宋军帅占领了军都关,消息是瞒不住的,他的局面将会比涿鹿更危险。” 蒙嵩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果幽国知道军都关要地被我们占领了,不说蓟都,单单是沮阳的幽军,就会全力回返,进攻军都关。” 王镗又夹了一口菜,咽下之后,说道:“正所谓归师勿遏,到时候第七军面临的情况将比涿鹿今日的情况危险百倍。” 蒙嵩赞同地点点头,询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王镗说道:“明早四更,我们第十军就会触发,前往沮阳。我同时给邵洪煊和周熠,让他们二人不必带着军队来涿鹿,直接改道沮阳。这支幽国最大的一支兵团,我打算吃掉它。” 蒙嵩看着王镗,心中感叹,这位圣人长兄的胃口的确是大,胆子也大。仅仅十五万人,就看包围三十五万的敌人。 蒙嵩喝了一口酒,然后询问道:“王爷需要我,需要第八军做些什么?” 王镗看了一眼蒙嵩,说道:“今日一战,虽然涿鹿县未失,可是第八军和涿鹿军民的损失并不低,第八军至少伤亡了一万人,这可是一个师被废掉了。” 蒙嵩点点头,这伤亡了一万多人,并不代表都是战死了。只是第八军损失了一万多能够上战场的人,王镗接着说道:“第八军可以休整一日,后日上午到达沮阳,第八军可以多竖旗鼓,把几万人的军队弄出几十万人的阵仗。”看书喇 蒙嵩明白了,王镗是打算用疑兵之计,将幽军困在沮阳,不能动弹。这样军都关的第七军就只需要面对蓟都方向的幽军即可,不再是腹背受敌了。 次日,也就是大唐元武二年元旦,四更时分,还在沉睡中的涿鹿县城已经沸腾起来。在如今这个时代,元旦和除夕,都是十分重要的大日子,这也是为什么幽国太尉韩琸如此迫切要攻破涿鹿,他可不愿意在冰天雪地中过节。不过涿鹿县的百姓们暂时还没什么心思过节,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收拾战场。 涿鹿军民准备收拾战场,第十军则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离开涿鹿东进沮阳了。在烈烈寒风中,第十军的唐军将士们冒着严寒,艰难起行,王镗内穿棉戎服,外套甲胄,甲胄外又围了一件大氅,他骑着一匹黝黑发亮的战马,一马当先走在队伍前列。 蒙嵩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去的第十军,转身对李先说道:“走吧,咱们这边也不能松懈啊,只有一天的时间。” 天光微亮,蒙嵩、李先等人便来到了县衙,于县衙召集众人,针对当前的局势开了一次会议。 今日召集的众人,可分为两类人,即包括韩延、朱恒、郭平以及张腾、石璞、麹允等第八军将校,梁笃、蒲宏、段煜等涿鹿县官员。 大概是因为在昨日的守城战中得到了磨合,梁笃、蒲宏、段煜等涿鹿县官员,不再像以前一般,敌视韩延、朱恒、郭平等第八军将校了,甚至在看到对方时,段煜还点点头权当打了招呼。 很显然,由于昨日亲眼看见唐军在城墙上的奋战,段煜稍稍改变了对唐军的态度,至少在幽军这个威胁尚未解除的情况下,段煜默认了自己归属于唐国这一事实。 待众人到齐后,坐在主位上的蒙嵩举了举手中的一张纸,沉声说道:“昨日,我等奋力守住了涿鹿县,击退了幽军的攻势,虽值得庆贺,但我等亦蒙受了沉重的代价。据战后大致统计,此战唐军阵亡五千余人,重伤五千余人,轻伤者无算。县军阵亡四千二百余人,重伤八百余人。城中征召的壮丁,损失尤为惨重,伤亡人数超过三千五百人。总计伤亡人数,近两万人。比作为攻城方的幽军好不到哪里去。” 听到这话,屋内众人露出了不同程度上的惊愕,大概是没有预料到昨日那场战事的代价竟然会这么大。 扫视了一眼众人的神色,蒙嵩继续说道:“虽然代价沉重,但通过这场战事也足以证明,只要我们做好充分的准备,涿鹿县是能够抵御数十万敌军进攻的。 根据派出的斥候回报,昨日进攻我们的幽军,目前已撤退至上谷郡治所沮阳县,在那里安营扎寨。 昨夜代王已经同我进行了商讨,除了第八军,第六军、第十军和第十八军已经前往沮阳县,对幽军进行包围了。我们第八军在休整一天之后,也要前往沮阳县。” 屋内众人听到蒙嵩通报消息,是一脸的惊诧。涿鹿县令梁笃当先询问道:“蒙军帅,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幽军还有三十余万人呢。唐军这边即便是算上第八军,也才二十万人。这以二十万人包围三十余万人,这……” 蒙嵩笑了笑,说道:“梁县令不必担忧,已少围多的战事,我唐军经历过,诸位也不必疑虑。” 段煜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张腾和石璞,没有看见他们脸上的异色,心下了然,这唐军估计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能够有把握已少围多。 蒙嵩接着说道:“梁县令,我们第八军重伤的将士,就拜托给您了,希望您能够好好照顾。” 梁笃赶紧起身,行礼道:“一定,一定,请蒙军帅放心,老夫定让将士们无忧。” 蒙嵩又转头看向了段煜,说道:“段县尉,是这样的,我们第八军伤亡如此大,急需要补充,请你在城中贴出告示,县军、青壮,有愿意加入唐军的,第八军会进行考核和接收。” 第四百一十九章 什么情况?! 段煜听了蒙嵩的话,感觉到一脸不可思议,就昨天那种如地狱般的情景,他不觉得县军和青壮有多少人愿意加入,毕竟喜欢刀尖舔血生活的人,还是少数。 蒙嵩继续看向县令梁笃,出于尊重县衙的目的,他委婉地说道:“蒲县丞,昨日城内伤亡众多,尤其是青壮们,虽然暂时因为我们的胜利得以掩盖,但我想城内百姓还是会因此而恐慌不安,我希望梁县令代表县衙出面,安抚民心,批判幽军的恶行,使城内百姓能与我们齐心合力。”wǎp.kānshμ5 “我明白了。” 梁笃点点头,对于蒙嵩分配的任务颇为满意。毕竟蒙嵩分配给他的任务不算太辛苦,但却能极大增加他作为县令的威望与名声。 蒙嵩将头转向蒲宏,说道:“蒲县丞。肩负的责任恐怕要辛苦一些。昨日战死的县卒与青壮,我希望蒲县丞代表县衙出面抚恤。可以从县库拨给一些钱粮,也可以与城内商贾们商议,将其家眷安排到城内的酒楼作坊什么的,给她们一份稳定可以糊口的差事,莫要使人心寒。” 蒲宏神色严肃地点点头:“此为应有之义,确实应当。” 随后,蒙嵩又对韩延、朱恒、郭平\\张腾、石璞、麹允等人各自分派了任务,总的来说无非就是尽快征募新兵、整理军械,用最短的时间完成第八军的整备,以便明日出征。 不过在唐军征募新卒之前,蒙嵩还吩咐了他们一件事,那就是唐军和县军清扫昨日的战场,收集战利品。 原来,昨日因为代王突然率肃第十军将士抵达,攻打涿鹿的幽军仓促之间来不及带走众多的尸体,自然而然,也没有机会带走牺牲士卒的兵器与装备。 昨日死在攻城战中的上万奴卒就算了,这些人几乎就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除此之外,城外还有接近三万具幽军士卒的尸体。这些幽军将士,那可是兵甲齐全的正规军。 涿鹿县目前正缺兵器与防具,正好拿这些幽军士卒的兵器与防具弥补不足。 蒙嵩之所以让唐军和县军两方一起出城打扫战场,目的无非就是奖励这两方。 辰时前后,涿鹿县东城门与北城门敞开,唐军和县军相继出城来到城外,在城外收拾幽军遗落的兵器与防具。 作为胜利的一方来打扫战场,这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因为谁也不知那些尸体上究竟藏着什么好东西,尤其是那些幽军士卒的尸体,这些人从蓟都过来,不难猜想除了兵器与防具外,身上肯定还藏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不,有一名唐军士卒很快就从一名幽军尸体的甲胄内翻出了一个布包,抖开一瞧,里面的几个首饰中,竟然有一个金镯子。 “哇哦!” 这名手臂上还缠着绷带的唐军士卒,当即不顾身上的伤势,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引起了从旁众人的侧目。 有人羡慕得暗自啐了一口:呸!什么狗运! 也有对此视若无睹的,比如在县尉段煜的不远处,就有一名唐军士卒淡淡看了一眼那名手舞足蹈的同袍,神色莫名地冷冷说道:“要那玩意做什么?谁知道明日还有没有命在?”kΑnshu伍.ξà 段煜闻言,惊讶地转头,认出这名说丧气话的唐军士卒正是团将麹允。 不止段煜看向了麹允,附近其余几名唐军将士也是纷纷转头看向后者,有几人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麹允没有管这些人的目光,而是老练地从一名幽军士卒尸体上脱下甲胄,然后他将搜刮到的两身皮甲挂在身上,又收拾了几把长矛,在肋下夹着,徐徐走向城门。 段煜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心中暗道:“这老小子,趁机拿了两、三人份的战利品。” 在涿鹿县的唐军打扫战场,三支唐军奔向沮阳的时候。身在沮阳的幽国太尉韩琸此时正在上谷郡守府内大宴军中诸将。 郡守府正堂上,火炭在铜盆中烧得正旺,使得堂内热气腾腾,室外的寒气都进不来。 正堂中央的空地上,十数名美丽妖娆的舞女穿着绫罗纱衣翩翩起舞。 韩琸手里端着酒杯,醉眼蒙眬地看着下面的舞女,心中欲望升腾。不过作为驰骋于官场的老油条,他还是能够克制心中欲望的。 只见他眼睛瞟向了下首,就看见李丛一脸色相地看着跳舞的美女,哈喇子流的老长。家奴军将校们大多都如李丛一般,要不是韩琸和幽军将领们都在,估计他们这群色中饿鬼早就在这正堂上开无遮拦大会了。 张阆一眼都不看这些舞女,只是慢慢地嘬着杯中的酒水,然后大口吃着面前的肉食。 靳冲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美女群舞,不过他眼睛清明,根本没有什么淫邪的想法。 朱霸就不一样了,他一边啃着熟猪蹄,一边看着美女,笑容邪恶,整一个凶神恶煞的蛮汉。 作为幽国太尉,韩琸不至于无能到不能再统军作战,更不会因为在涿鹿城败了一阵便心生胆怯。只不过今天是元旦佳节,再加上昨天幽军进攻涿鹿县失利,损失了几万将士,军中士气很低,急需要休整。 就在韩琸同诸将大摆宴席的时候,驻扎沮阳城的幽军也放开了,在军营中大肆庆祝,并且还将城内的青楼给请进了军营中。 巡视城墙的幽军士卒听着城内城外的声音,心中愤愤不平,要是自己能力足够,何至于受气到元旦佳节还被赶出来巡逻。他兀自愤怒地想着,一抬头就看见了远处扬起的烟尘。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了巨大的震动声,他极目远眺,就看见了那面舞动的军旗,心中一惊:“唐……唐军!” 他赶紧大声吼道:“什长!唐军!唐军!” 幽军什长当然也看到了,他赶紧拾起放在木桌上的小锤,抡起来就敲响了警钟。 “铛!铛!铛!” 尖锐的警钟声响彻沮阳城内外,郡守府内喝酒喝得已经迷迷糊糊的韩琸听到声音,酒顿时醒了一半,他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大声吼道:“什么情况?!” 第四百二十章 属于他们的盛宴 这时候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来到了郡府正堂,惊得舞女们四散而逃。韩琸盯着那名斥候,急声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斥候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启禀太尉!城外来了唐军,全是骑兵!他们正在冲击城外的营寨!” “咣当!” “哐!” 堂内众人听了斥候的话,都是不可置信的模样,韩琸更是满脸惊愕,他赶紧起身,率先冲出了正堂,向府外冲去。张阆神智最是清醒,他赶紧跟上了韩琸,朱霸和靳冲二人慢了半拍。 李丛更是不堪,几次想要起身,无奈他喝的酒实在太多了,试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韩琸带着张阆、朱霸和靳冲三人,在一众亲卫的护送下来到了西城墙,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四人目瞪口呆。 此时沮阳城外,烟尘弥补,白皑皑的雪地上,大批的唐军骑兵纵横驰骋。沮阳城内根本放不下三十多万军队,为了能够及时调度,韩琸就在沮阳城西建立了一座连营,将三十万大军安置在了城外,最外围的就是李丛率领的家仆军。 家仆军被安置在最外围,心中自然不满,而且他们也不认为唐军有胆子出兵沮阳,所以营寨建造的是松松垮垮,寨墙只是用简单的木桩和篱笆做成的,木桩根本就没有被打入土中,只是用钉子和木块支起来。 这样的寨墙,就是一条壮实点的野狗都能撞开,就更不要说矫健壮硕的战马了。在韩琸不可置信的眼睛里,长长的寨墙被唐军骑兵轻而易举地撞开,然后冲入营寨内大杀特杀。 韩琸回过头,就看见李丛在几名家仆军将领的搀扶下上了城头。韩琸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丛面前,一把伸出手拽着后者来到垛口处,指着外面的营寨,怒吼道:“李丛!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是怎么治军的!这样的营寨,连条狗都挡不住!你这是在杀人!” 李丛醉猫一般的样子,抬起醉眼看到城外的情形,整个人顿时冷汗直流,酒醒了大半。人虽然醒了,可是血液的酒精没有消散,他大着舌头说道:“这……这是什么情况?唐……唐军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出现在这里……” 韩琸看着李丛这样子,心中怒火更胜,只见他将李丛扔到地上,伸手就向自己的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才想起今日宴请诸将,没带刀。 此时城外肆虐的唐军骑兵,正是代王王镗和邵洪煊、周熠的军队。时间拨回到今日四更。 从涿鹿县出城,王镗带着军队走了四十里就遇到了正在等候的邵洪煊和周熠。 两人带着麾下军队找了一处树林,这里遮风挡雪,正是宿营的好地方。唐军斥候则四处巡逻,为大军提供警戒。 当王镗和第十军来到这里的时候,第六军和第十八军早已经整理好了,准备随时出发。 邵洪煊和周熠来到王镗面前,躬身行礼道:“邵洪煊\\周熠,见过王爷!” 王镗翻身下马,来到两人面前,扶起二人,说道:“二位将军请起,你们在此等候多时了吧。” 邵洪煊摇了摇头说道:“回王爷的话,并没有多久。” 周熠在一旁说道:“王爷,我们的斥候已经摸清了三十里外沮阳城的情况。” 王镗重新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说道:“二位将军,我们边走边说。” 邵洪煊和周熠纵马在王镗身侧,王镗转头询问道:“周军帅,你刚才说斥候已经摸清了沮阳城幽军的情况?” 周熠点点头,说道:“是的,邵军帅麾下有一支斥候,十分大胆地冲到了沮阳县附近,趁着夜色,抵近侦察了一番沮阳的情况。” 王镗询问道:“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吗?” 王镗知道周熠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沮阳县幽军的情况,如今他们要进攻沮阳,他更是需要知道幽军的情况。 周熠继续说道:“幽军有三十五之众,除了五万蓟都幽国禁军居住在城内,剩下的三十万军队都被安排在了沮阳县城西郊,在这里建立了连营。也不知道幽国太尉是怎么想的,将那些征召的家仆军安排在了最外围,这些家仆军的家伙们应该是对韩琸不满,而且也认为咱们唐军不会胆大妄为地进攻沮阳,所以寨墙只是用木桩、木块和篱笆草草了事,连只狗都挡不住。” 王镗听了周熠的话,冷笑着说道:“看来韩琸老儿没有从战败中吸取教训,不知道咱们唐军是一支善于创造奇迹的军队。” 王镗看着邵洪煊和周熠说道:“既然韩琸这么给机会,我们就得抓住。二位将军,我们应该集结三军骑兵,迅速出击,在幽军反应过来之前,攻破沮县城外连营,杀他们一波。” 邵洪煊和周熠对于王镗的建议都无异议。就这样,一支由三万名甲骑组成的军队被组建起来,由第十军第一师师帅王浦指挥。 这支甲骑迅速东进,很快就来到了沮阳县外,王浦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带着骑兵一边前进,一边派出斥候查探沮阳县的情况。 “报!——” 一名斥候很快来到王浦的面前,拱手说道:“启禀将军,沮阳县内外此时正在庆祝元旦佳节,沮阳县外的幽军此时正在庆祝,根本不知道我军正在靠近。” 王浦“唰”的一声抽出了自己的环首刀,向前一指,朗声道:“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跟我冲!” “杀啊!” 三万匹披着马铠的战马,十二万只铁蹄践踏在大地上,其气势如同咆哮森林的猛虎,其声势如同震天动地的地震。 三万甲骑口中呼喝着,手持长矛,纵马冲向沮县城外的幽军连营。当先的唐军骑兵们纷纷抛出套马索,套在了松松垮垮的寨墙上,一左一右纵马飞驰,很快将寨墙拽塌了,露出了上百个能够通行的豁口。 后面的唐军看到豁口被打开,奋不顾身地驱策着身下的战马冲进豁口,开始了属于他们的盛宴。 第四百二十一章 准备攻城! 当王镗带着唐军步卒来到沮阳县西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变成了残垣断壁的幽军大营。 沮阳县外的幽军连营被攻破之后,王浦就带着骑兵不做停留,到处冲杀,不光杀人,还到处放火。 韩琸等一众幽军将领只能在城头上眼睁睁看着,看着被唐军骑兵屠杀的幽军士卒,看着被纵火点燃的幽军连营。 韩琸不是不想调动城内的蓟都禁军出城迎战唐军骑兵,可是先不说调动城内驻军需要时间。更何况今天是元旦佳节,这些蓟都禁军早就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指望一群醉猫出城迎战,是去送人头吗? 沮县城内幽军高级将领们的不作为,直接导致了唐军在沮县西郊幽军连营内肆虐得更欢实了。王浦一见城内没有反应,立刻放心大胆地带着三万唐军骑兵纵横驰骋,哪里人多就冲哪里。 等到王浦得到斥候来报,王镗已经带着大军距离沮阳不到五里,他才带着三万浑身浴血的唐军骑兵撤出了幽军连营。 王镗看着浑身热气蒸腾,戎服衣角还往地上滴血的王浦,笑着问道:“看来骑兵们的收获不错啊。” 王浦笑着对王镗、邵洪煊和周熠说道:“王爷,两位将军,你们是不知道啊,这幽军连营的寨墙真的跟纸糊的一样,骑兵们轻轻一拽就露出好大的豁口。有的地方,只要纵马冲撞上去,就能撞倒。” 王镗、邵洪煊和周熠此时正在看着幽军连营的方向,那里的幽军残兵们正在四处奔逃,他们正在贴着城墙向南北两个方向逃窜。 沮阳县城的西城门此刻紧紧关闭着,一丝打开的迹象都没有。因为韩琸等幽军将领已经看到了十多万唐军出现在了城外,此时打开西城门接纳城外的幽军残兵,和开城投降没什么区别。 沮阳城西郊,因为要建立幽军连营,所以在此地施行了坚壁清野,旷野中除了已经湮灭的幽军连营,渺无人烟。 幽军残兵们抗议道:“作者大大,你这是不把我们当人啊!我们抗议!” 作者大大:“抗议无效,你们很快就会被我安排到沮阳城南北城门,回到城中。” 此时唐军距离沮阳城,咫尺之遥。王镗看着沮阳,同邵洪煊和周熠说道:“二位将军,就同我们当初商量好的,分兵扎营。” “喏!” 一声应诺后,邵洪煊带着第六军来到了沮阳北郊,开始安营扎寨。周熠则带着第十八军到沮阳南郊,扎下营垒。 同幽军那种豆腐渣工程不同,唐军营垒建造得特别坚实,在寨墙外侧,更是挖掘了无数陷马坑。冬日的幽州,冻土很硬,想要挖掘干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唐军营寨的寨墙以圆木为墙壁,圆木后面支起另一根圆木,形成稳定的三角结构。在寨墙上还有两层平台,第一层平台上面还有遮盖的一层,这是为了防止箭矢攻击建造的。 寨墙每百米一段,每段之间建造望楼,望楼上是一什或者一队弓弩手,时刻观察着沮阳城的情况。 王镗站在望楼上,看着视线中的城池,对王浦等人说道:“再派人,到沮阳城东郊建造营垒,杨钦就你的师去吧,要造能够容纳一个军的营垒。” “喏!” 杨钦领命而去,一万余人马很快脱离了第十军,绕道沮阳南郊往沮阳东郊行进。 沮阳作为上谷郡治所,护城河、城墙等防御设施应有尽有。不过现在是深冬,护城河早已经冻住了,根本不起作用不说,还方便了唐军攻城器械的行进。 韩琸站在城头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唐军如潮水一般,兵临沮阳城下,阵势延绵数十里,旌旗飞舞,呼声震天,好像要随时准备展开攻城一般。 就在韩琸观察唐军的时候,靳冲从石阶走上城头,来到他的身后,说道:“太尉,已经清点了撤回来的军队……” 韩琸还想继续听下去,可靳冲却不说了。他回过头,冷冷地盯着靳冲,怒气冲冲地吼道:“说啊,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具体怎么样了,你给我说清楚。” 靳冲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启禀太尉,完好无损回到城中的将士,不到十五万,其余的除了死在城外的,应该都逃跑了。”看书喇 靳冲说不到十五万,那是把家仆军算上了。那些幽军士卒可以跑,可是这些家仆们是真的不敢跑,一旦让家主们知道他们撇下自己的主子自己跑了,那结局只有一个,就是死。 韩琸听了靳冲的话,此时对李丛的恨更深了,他目光冰冷地看着李丛,后者看到韩琸不怀好意的目光,如同受惊的走兽一般,连连后退,嘴里嘟囔着:“太……太尉,息怒啊,我……我可是国相之子,你……你不能杀我……” 李丛的话,让韩琸心中懊恼不已,他实在是太想杀掉李丛以抒发自己心中的愤怒。可是他没法这样做,一旦让国相李弧知道,那他将面对的就是李弧无尽的怒火,这怒火能烧死他,也能烧死他的九族。 韩琸只能暂时放过李丛,不过他直接说道:“从现在起,家仆军由你们三人每人接收一支,一旦唐军发起进攻,就由家仆军顶在前面,正规军在后面。” 张阆等三人齐声应道:“喏!” 韩琸转头看向城外,短短一天的时间,攻守易势,他成了被围攻的那一方。好在沮阳城城池高四丈多,城墙上还暗藏许多密密麻麻的暗堡,这让韩琸守城的信心很足。 沮阳城下,人山人海。数不清的唐军正在建造营寨,还有一部分唐军则在进行着攻城之前最后的准备。唐军人数虽然十几万,可是旗号鲜明,丝毫不见混乱。 正前方,硕大的攻城车已经搭建完毕,被士卒们推到阵前。攻城车后面,是巨大的投石机,军中工匠们正在进行最后的调整。只见唐军阵地中,不时有些许的石块,带着刺耳的呼啸声飞向天空。 城头上,上谷郡守苏昌,用袖子不住的擦着脸上雨点一样落下的汗水,对旁边的韩琸说道:“太尉大人,我们能守住吗?” 韩琸眼角抽动几下,对苏昌说道:“苏郡守我们一定能守住沮阳,您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把城中的府库打开,把城里的百姓集中起来。我们与沮阳共存亡,决不让唐国的军队,踏入沮阳城池半步!” 苏昌听了韩琸的话,只得下了城墙,回到城中,去组织青壮参加守城了。 沮阳城外,王镗看着沮阳城墙人头攒动,冷笑了下,眼神有几分狰狞,下令道:“传孤军令,第一师师帅王浦,准备攻城!” “喏!” 王镗的亲兵翻身上马,前往第一师传令。 第四百二十二章 声动四野 咚!咚!咚! 刹那间,中军之中,数十名赤裸上身的壮汉手持棒槌,奋力敲打战鼓,鼓声震动四野。 沮阳城外南北西三郊,十余万大军的目光,都看向升着大唐代王王旗的中军。 战鼓声中,王镗纵马至军前,手中马鞭一指沮阳,大喝道:“攻城!” 在他的身后,数杆三丈长的大旗迎风舒展,沙沙作响。 最前面一杆大旗,旗杆整体是一杆长槊。顶端挂在旗杆上的长方形旗帜,旗帜飞舞,旗帜上的四爪黄龙似乎要活了,冲破天际一般。 这是大唐代王王旗,是大唐皇帝王镡亲自设计的! 而后,是白虎,玄武,神雀三面大旗。再往后,是红底赭黄色的唐字大纛。 咚!咚!咚! 鼓声之中,大旗挥舞,旗号之下,军阵轰然。 大军最前方,一个旅,三个千人方阵已经整装待发。这些唐军士卒的脸上面无表情,十分严肃,队伍中除了风吹过的声音,甲胄磕碰的声音,就没有杂音了。 这些唐军士卒手中的刀矛十分精良,甲胄更是覆盖全身。一名神色彪悍的唐军旅帅,在方阵前冷漠地大声训话: “大明军律!” “凡军令下达后,行军途中,有一人退却或畏战止步不前者。” “一人不前,一伍全斩!!” “五人不前,一什全斩!” “十人不前,斩队长!” 一声声斩,带着浓浓的杀气。不过对于这群唐军精锐来说,却是眉头不皱一下。 唐军之所以百战百胜,除了王镡注重培养将领,积蓄实力外,更是因为军法严苛。王镡单独成军之后,还将“十七禁五十四斩”引入了军中,使得本来松弛的军法顿时严苛起来,实行军法的过程中,用数百颗人头打通了障碍。 唐军旅帅看着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如此,心中非常满意,咧嘴一笑,挥舞手中环首刀,高喊道:“出发!” 咚!咚!咚!战鼓再起。 “天佑大唐!” “唐军万胜!” 十余万大军的欢呼声声中,第十军第一师的将士们,排着整齐的军阵,推着云梯、冲车,一言不发地向沮阳城下行进。 与此同时,沮阳城墙上万箭齐发。 嗖!嗖!嗖! 箭矢遮天蔽日,仿佛暴雨之前的乌云,天地之间满是黑色。 唐军士卒们熟练地将手中的阵盾举过头顶,抵挡落下的箭矢。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么幸运,那无处不在的箭矢,无情地收割着人命。有的唐军士卒,在行军途中,直接被箭矢射穿身体,钉在地上。当场死去当然是最好的,尚未死透的唐军士卒,则紧咬牙关,不发一语。 唐军士卒们前赴后继,地上慢慢有了零星的尸体。殷弘的血,渗透进长满野花的沮阳土地中。 代王王旗下,王镗朱看着惨烈的战场,微微皱眉,下令道:“让投石车准备,压制城头!” “是,王爷!” 传令兵赶紧吩咐旗语兵,对投石车方阵下令。 旗语上下翻飞,投石车方阵中,那些调试完毕的投石车,露出狰狞的面容。 唐军的投石车堪比城墙的高度,每架投石车,有数十名士卒操控。接到军令之后,魁梧的士卒们用绞盘旋转拉紧弓弦,又有士兵把石弹放在投石车的弹袋中。 一名光着膀子的唐军士卒,装好弹后大喊道:“好!” 投石车下,另一个光着膀子的唐军士卒,双手举起大锤,高喊一声:“走!” 砰! 铁锤击打投石车的扳机,火花四射。 刹那间,数具投石车呼啸作响,漫天都是带着死亡呼啸的弹丸,射向沮阳的城头。 城头上的幽军士卒当然知道飞来的是什么东西,他们赶紧四处躲避。更有人大声喊道:“散开,散开!” 但是,晚了。 唐军对于这种远程武器的使用,已经熟能生巧。在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军中的老兵和工匠,就根据双方的距离,测绘出火力覆盖的射程。 哄!哄!哄! 石弹砸在城墙上,顿时地动山摇。一时间城头烟尘大起,砖石四处飞舞。混沌烟尘中,无数幽军士兵被飞溅的石头砸中。石弹在城头反弹,像是铁犁锄过田垄。只不过铁梨带起的是泥土,而石弹碾压的是血肉。 “走!” 砰!的又是一声,刚刚装填完毕的投石车,再次发射。 又是一轮遮天蔽日,带着死亡呼啸的弹丸,射向城头。 “退下去!退下去!” 投石车攻击的范围内,沮阳城墙上已经站不住人,幽军士卒纷纷退却。 紧接着,十数做攻城塔楼被推了出来。这种攻城塔楼就是带着轮子能够移动的大楼,根据需要能够加高,此时已经加高到了五丈,比沮阳城墙还高。通体用坚硬的原木组装,外面披着一层铁皮,里面暗藏竖梯、阁楼,可以用来藏兵,还能供士兵攀登。 每个攻城塔楼下面,都有前后四个近两丈高的木轮,用以推动向前。一旦让这种庞然大物靠近了城墙,上面带着铁钩的跳板搭在城墙上,唐军士卒就可以从下到上源源不断的爬到城墙上,和幽军展开肉搏。看书喇 “前面的用力,后面的推起!” “威武!威武!威武!” 前进的攻城塔楼下,是数千奋力推着的唐军士卒,攻城塔楼如山一般,缓缓前行。 渐渐地,为了怕误伤己方士兵,唐军的投石车停了,幽军的反击也来了。 无数的火箭,射在了前进中的攻城塔楼上,同时沮阳城中,为数不多的弩炮,也朝着攻城塔楼狠狠地射击。 转眼间,巨大的攻城塔楼成了刺猬一般。但依旧缓缓前行。而在箭矢打击之下,推车前进的唐军中,也有人不断倒下。 不过,只要有人倒下,立马有唐军士卒把受伤的同袍拖拽到一边。 忽然,在行至距离城墙三百步的位置,几座攻城塔楼上的铁皮罩被推开,露出里面的床弩。 “放!” 砰!砰!砰!伴随着轰鸣,瞄准城墙直射的床弩,顿时让沮阳城头烟尘四起。 此时唐军弓弩手们爬到攻城塔楼的最上端,开始居高临下地射击城墙上的守军。 第四百二十三章 怨恨更深 清晨,在大地上弥漫的,并非带着微湿的晨雾,而是尚未消散的硝烟。 灰白色的烟雾,带着呛人的味道在天地间久久不散,其中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城上城下满是残肢断臂,砖石瓦砾。废墟之间、城墙之下,尚有一息生机的伤兵们,在撕心裂肺地嚎叫着,无助地在死人堆里徒劳无力地伸手,幻想着有人能拉他们一把。 沮阳城墙边,高大的攻城塔楼依旧耸立着,只是上面满是战斗的痕迹、千疮百孔,其中一具还燃着熊熊大火。 幽军抵抗意志顽强,使得战斗非常惨烈。当攻城塔楼搭在城头后,幽军直接动用了隐藏的后手,火油罐。同唐军的石脂瓦罐不同,幽军的火油罐内装着的是动植物油脂,虽然燃烧效率比不上石脂瓦罐,却也不失为点火利器。 面对冲上城头的唐军士卒,幽国守军毫不手软。精锐的甲士顶在最前面,挡住唐军的冲击。同时幽军死士带着火油罐,直接跳上了唐军的攻城塔楼,点燃熊熊大火。 刹那间,攻城塔楼的出口处变成了一片火海,还有更多的火油火把,滚热的金汁从城头宣泄下来。 被火烧到的士兵,在地上不住地翻滚。那些被金汁淋到的士兵,用手一抓,就能抓下身上被烫熟的血肉,露出森人的白骨。 直到现在,经过一夜。天地间飘荡的血腥味中,还夹杂着臭气和烤肉的味道。 王镗带着亲卫,在军营中漫步。昨天是试探性的攻击,用的也是第十军最精锐的第一师,主要是看看城内幽军的战力如何。如果今天要再次攻城,那就要全军都上了。 天亮了,大营中的士卒们在军官的号令下起身。营中也飘起了早饭的炊烟,王镗站在一口铁锅旁,用勺子搅动着里面浓稠的热粥,开口问道:“咱们的人,死了多少?” 王浦站在王镗身后恭敬地答道:“回王爷,昨日一战,咱们的人死了一千多人,伤了两千多人!” 死的这些人,多是登上城头战死在幽国守军进攻之下的。受伤的则大多是在城下作战时被幽国守军的流矢、滚石击中的。战争,就是要死人的。尽管知道这个道理,可王镗还是心疼得皱起眉头。 王浦看了下王镗的脸色,非常坦然地说道:“王爷,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末将臣斗胆说句不中听的话,三千多的伤亡,算不得什么!幽军进攻涿鹿,可是付出了比这还要多十倍的代价呢。” 王镗抬起头,看着硝烟中有人影忙碌晃动的沮阳城墙,那两处城墙是昨日唐军的重点攻击地点,城墙早已残破不堪。幽军昨夜彻夜不眠,不停地修筑。 “把战死儿郎们的尸体收敛好,早早都火化了,装殓起来吧!”王镗的目光,挪到营中的唐军将士们身上,继续说道:“名字都记好,骨灰装好,送回家去,抚恤按双倍发放。告诉那些地方官儿,要多给战死的儿郎家里,发放田地。他们给大唐卖命,大唐不能让他们家中,还有后顾之忧!” “王爷爱兵如子。”宋实纶在身后说道:“臣以为,当传阅三军,彰显王爷慈悲。三军上下,必更为效死!” 王镗斜眼冷冷地看了宋实纶一眼,后者顿时心中一寒,马上觉察到自己的心思被王镗猜着了,不过他却不以为意。只是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第十军中的将领们,如王浦等人,无声地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清楚,代王并不是初次领军,心性也早已经磨炼到铁石心肠的地步。 对代王来说,别说才死了一百多人,就是死了一万人,只要有战功,他都可以当没看见。 代王之所以会说出刚才的话,并不是代王妇人之仁,而是他心性使然,更不是他矫情。毕竟,这死的三千多人,都是大唐的士兵。 半晌之后,王浦开口问道:“王爷,今日是否继续攻城?您别看昨天幽军守的凶,其实已是强弩之末。若今日攻城,臣建议三面齐发,先用投石车轰他半天,然后重甲步兵登城。 只要站住城头,一天之内就能肃清沮阳外城,再过两天,就能肃清沮阳全城。拿下沮阳,通往蓟都的门户大开,一马平川!” 王镗再次看向沮阳,说道:“孤不担心沮阳,破城是早晚的事,孤现在关心的,是幽国的援军到哪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员将领,在王镗的亲卫指引下,大步跑来。 “末将蒙嵩,参见代王爷!” 来的,正是蒙嵩,第八军已然到了。 王镗看到蒙嵩,朗声笑道:“蒙军帅来得正好,这座大营就归你了。” 此言一出,不光是蒙嵩,连王浦等第十军的将领们都愣了。 蒙嵩出言道:“代王爷,这……这不好吧,末将还是带着第八军到沮阳东郊建造营垒吧。” 王镗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多说,这座西郊大营,归第八军居住,本王带着第十军到东郊去。” 看到王镗如此坚决,蒙嵩也不好拒绝,只好躬身行礼道:“喏!谨遵王爷命令。” 王镗转头对宋实纶说道:“宋司马,我们打着第十八军的旗帜,转道南郊,然后到达东郊大营。” 宋实纶点点头,说道:“喏!” 就这样,一场大迁徙开始了。唐军军营内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沮阳城内。 韩琸趴在垛口处,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唐军西郊军营,心中满是惊惧。 张阆看着城外的唐军,出言道:“太尉,看来唐军又来了援军,目测不下五万人。” 韩琸忧心地说道:“如今唐军已经到了二十万人,与城内我军人数持平了。” 张阆接着说道:“太尉大人,如今之计,只能向蓟都求援了,单凭我们的军力,已经没办法突破唐军地包围了。尤其是唐军的营寨,坚固异常。” 唐军营寨的坚固,张阆是领教过的,他昨夜带了近五千蓟都禁军出城夜袭,接过还没等摸到唐军营寨的寨墙,就被唐军发现了。 被发现之后,张阆本以为能够轻松破坏掉唐军营寨的寨墙,却是没想到唐军营寨异常坚固,费尽了力气,也才弄出几个能容一人通过的豁口。这不是扯呢嘛,这几个豁口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无奈之下,张阆只得带着军队灰溜溜地撤回了沮阳城,五千人也损失两千多人。韩琸得知张阆败退,心中对李丛的怨恨更深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迁都辽东 此时幽国蓟都皇宫内,幽国皇帝燕炽磐无力地坐在龙椅上,睁着两只熊猫眼看着下面的群臣,语气中包含着浓浓的无力。 “太尉四十万大军被唐军围在了沮阳,诸位爱卿可有解决的办法啊?” 国相李弧老僧若定一般,坐在那里,如同睡着了一般闭着双眼。 二皇子燕务尘心中慌乱,根本没有任何良策,他低着头不敢看向坐在上面的燕炽磐。 司空潘聪心中转了转,捏了捏袖中的奏折,正打算接过皇帝的话头,让殿内的气氛不那么尴尬的时候。 只见三皇子燕诺连站起身来,来到中间空地上,对上首的燕炽磐行了一礼,朗声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应该下旨急召辽东和辽西的幽军回援,儿臣愿意领兵出征。” 听了燕诺连的话,国相李弧睁开了双眼,面无表情地询问道:“老臣请问三皇子殿下,征调了辽东和辽西的军队,这两个地方怎么守?要知道濊貊国和伽倻国对着两个郡一直都是虎视眈眈,一旦得知两郡空虚,他们必然会有动作。” 燕诺连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国相李弧,沉稳地说道:“国相大人,如今我大幽面临的是灭国之危,四十万大军被唐军歼灭,那么蓟都将再无可守之兵,到那时,请问国相何以解困?” 国相李弧并没有回答燕诺连的询问,而是直起身子,对上首的燕炽磐行了一礼,说道:“圣上,以老臣愚见,请圣上迁都!” “迁都?!” “什么?迁都?” 李弧此言一出,无异于晴天霹雳,殿内百官们纷纷交头接耳,嘴里发出了惊呼声。 “肃静!!!” 护殿甲士们抬起手中的长矛,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同时口中高喝道。 殿内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李弧,希望他能够解释迁都这个词的含义。 李弧接着说道:“启禀圣上,老臣今日又接到了一封军报,军都关已经丢了,唐军占领了军都关。” 此言一出,殿内沸腾,军都关丢了,这是众人没能想到的。燕炽磐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 李弧继续说道:“圣上,老臣以为,我们应该迁都到辽东郡治所襄平,那里曾经是我们的旧都,而且城池坚固,又远离唐朝,足可以保存基业。待到我大幽国力恢复之后,定能够重新夺回我们丢失的土地。” 燕炽磐听了李弧的话,心中犹豫不决。幽国迁都蓟都,已经百年了。这里有宗庙,有皇陵,有更多的人口,更丰富的资源。 襄平有什么?漫山遍野的树林,呲着獠牙伺机上来咬一口的敌国,还有那无穷无尽的大雪。 燕炽磐真的是打心眼里不想迁都,可是战局的变化真的是太快了,前些日子,太尉韩琸还传来军报说,四十万大军已经将涿鹿包围,只要攻克涿鹿,就可以继续南下,进攻代郡。 可是好景不长,转眼间,四十万大军就被唐军包围在了上谷郡治所沮阳城,更让人懊恼的是,连军都关都丢了。 他燕炽磐不是神,没法迅速调集军队,也没办法让幽军人人长了翅膀,飞过军都山。看来为今之计,只能是迁都了。 燕诺连听了李弧的话,顿时感觉到心中的怒气不可抑制,他冷声说道:“父皇,儿臣反对国相的迁都之议。太尉大人此时正在沮阳城盼望救援,我们不但不召集军队支援,还要迁都,那无异于将我大幽四十万将士抛弃,这会寒了百姓们的心的……” 李弧冷哼道:“三皇子言重了,幽国以皇室为首,皇室以圣上为主,那些百姓的心,怎么比得上圣上的安危、皇室的安危,老臣提议迁都,可都是为了圣上、为了殿下你啊。” 燕诺连无力反驳,如果他不同意李弧的说法,那就是忤逆了。忤逆自己的父皇,燕诺连还是不敢的。 燕炽磐犹豫了一阵,只得说道:“那就依国相之见,迁都!不过迁都是迁都,太尉那边还是要支援的,我们应该调集一切能够调动的军队去支援,这件事情就交给老三吧。” 燕诺连躬身行礼道:“儿臣谨遵父皇敕令!” 上谷郡,沮阳城 在休整了一天一夜之后,王镗对第六、第八、第十和第十八军发布了命令,四支重兵屯集的军队,开始对沮阳发动猛烈的攻击。 王镗拒绝了麾下诸将,让幽国降兵为先锋登城的建议。而是命令投石车对着沮阳西面已经很是残破的城墙,一刻不停的轰击。 漫天飞舞带着死亡呼啸的石弹,疯狂地在沮阳城头宣泄,沮阳城好似一座被洪水不断冲击的城池,风雨飘摇,仿若随时都能倾倒。 沮阳城墙外围,那些包裹的青砖已经损失殆尽,露出里面黄色的夯土。每次石弹的打击下,尘土飞扬漫天黄沙。 沮阳城西郊,唐军大营的望楼上,王镗看着飘摇晃动的城墙,缓缓开口道:“估摸着,再有半天这边城墙就会塌!城墙塌陷之后,以弓弩手为先,蒙军帅带着第八军的将士们杀进去城去!” “喏!” 蒙嵩躬身应诺,然后转身下了望楼。 王镗转过身来,看着宋实纶,说道:“咱们也走吧,回东郊军营。” 宋实纶点点头,赶忙吩咐亲兵们牵马,就在王镗快要上马的时候,他又发布了新的命令:“西城墙打开了豁口,肯定会吸引幽军的主力,让第七军和第十八军不得放松进攻,一定要将幽军拖在南北两道城墙上。” “喏!” 王镗带着宋实纶,以及一众亲兵很快回到了东郊,顺路看了一下沮阳城北面城墙的战况。邵洪煊的第六军不愧是唐军的老底子,第六军将士攻城自有一套章法,利用手中犀利的攻城器械,他们很快就在北城墙上占据了一小段,而且后续不断有人登上城头。 王镗点点头,说道:“宋司马,看到没有,还是第六军有法子。” 宋实纶点点头,语气有些酸地说道:“谁让第六军老兵多呢。” 第四百二十五章 便宜你了 两人看了一会儿北城墙攻防战,就回到了东郊军营内。此时王浦等三名师帅已经做好了排兵布阵,攻城塔楼、冲车、云梯、飞梯等攻城器械应有尽有。 王浦、鞠猛和杨钦三人此刻正等着王镗和宋实纶呢,王镗看到三人,说道:“这是在等我们呢,估摸着,再有半天西城墙就会塌!城墙塌陷之后,幽军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那边,东城墙这边就会有疏漏,这是你们攻进城池的好机会,你们到时候要带着麾下儿郎们杀进去城去!” “喏!” 王镗面前的三位第十军师帅是一阵眉开眼笑,王爷是真厚道啊,这么一个轻松的任务交给他们,而且还将发财的活都留给他们干。 就在他们得意洋洋,正想着要大发横财的时候,王镗看着他们,正色说道:“进城之后,若城内百姓不予抵抗,则各部不得滥杀无辜,奸淫掳掠。儿郎们的赏钱,从沮阳府库中出。” 说完,王镗接着严肃地交代:“记住!只要他们不抵抗,不得擅自行屠杀之事,违者,斩!” 三名师帅面面相觑,不杀人,不放火,不抢劫,这仗打得什么劲呢?可是代王又是第十军军帅,他的命令可不敢违抗,三人只得低头答应。 在这三人看来,面对不肯投降的城池,必须要屠上那么三五次,才能有效地震慑人心。以往在獯鬻、在豫国和冀国,他们都这么干过,朝廷中有御史弹劾,也因为是王镗,而被王镡按下了。 可是对王镗来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在此战开始之初,他就收到了自家皇帝的密信,让他不得再有屠城之举,否则治重罪。王镗知道这重罪的含义,所以此次攻城之后他不能再如以前一样做了。 “去准备吧!”王镗再次看向沮阳城墙,对三人挥了挥手,三人转身来到了各自的将士们面前。紧接着,隆隆鼓声响起,攻城器械被推动起来,第十军将士们行动起来,气势如虹。 轰!轰! 城中轰鸣四起,不断有唐军的石弹落在城内的民居中,造成百姓伤亡。北面城墙里,那几条街,早就变成一片废墟了。废墟之下,更不知埋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湛蓝晴空下,烟尘滚滚。整个沮阳城,笼罩在尘土之中。 巨大的轰鸣声中,千疮百孔的沮阳城,摇摇欲坠。唐军重点轰击的城墙下,数万唐军虎贲,已经整装待发。就等着,城墙塌陷的那一刻,呼啸而入。看书喇 砰,又是一声巨响。 沮阳的城墙猛的震颤两下,随后传出哗啦啦的砖石碎裂之声。紧接着,又是一阵仿若地龙翻身,天塌地陷一般的涌动。沮阳的城墙,在肉眼可见中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 先是外墙的青砖掉落,而后是里面的夯土成块成块地倾倒。等到升腾的烟雾散去,坍塌的城墙直接在沮阳城墙的缺口处,形成一道凌乱的斜坡。 “城破了!” 数万唐军,骤然发出惊天的呐喊。 蒙嵩位于军前,振臂高呼,“儿郎们,跟老子杀进去!杀呀!” 刹那之间,城外的数万唐军虎贲,如同洪流一般,朝着沮阳城墙的缺口开始冲锋。可惜的是缺口并不大,完全不足以供唐军上万人马冲进去。 韩延浑身浴血地来到蒙嵩面前,大声说道:“军帅!攻不进去啊,这投石机砸出来的缺口太小了啊。” 蒙嵩则急声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挖到哪儿了?” 李先在身后开口对亲兵说道:“去,把李竹儿叫来,军帅有话问他!” 稍后片刻,一个枯瘦矮小的汉子,被带到蒙嵩面前。 蒙嵩开口问道:“李竹儿,地道挖到哪儿了?” 李竹儿躬身行礼,不敢抬头,说道:“回军帅,挖了三分之二了,再有一夜,兄弟们就能挖到城墙底下!” 蒙嵩有些意外,开口说道:“这么快?你可别糊弄本军帅!” 沮阳作为一郡治所,城高池深,而且幽军铁了心的死守,攻城方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能不能挖地道,挖到沮阳的城墙下,用穴攻之法弄塌城墙。 这个法子,自古就被将领们拿来用,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现在是冬季,他本以为挖掘会很困难。 只是没想到,挖掘的进展竟然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期。 “小人长几个胆子,敢骗军帅!”李竹儿磕头道,“西边的的土不黏,而且冻的并不实诚,兄弟们一榔头下去一大片……” 蒙嵩觉得,还是眼见为实的好,说道“走,带本军帅去看看!” 随后,一行人来到一处沮阳城外幽军营寨废墟之中,外表看是一处废墟,实则藏着数个地道。 一个方正的洞口出现在视线中,洞口笔直宽大在地下成一个直勾形,通向远方。地道两边都夯实了用木方顶着,防止塌方。 地道之中,无数光着膀子的士卒推着独轮车,一车车的往出带土。 “军帅,不能往里面去了!”见蒙嵩好奇的要钻进去,李先等人赶紧上前拦着。 蒙嵩点点头,随口问道:“这样的地道一共挖了三条?进展都这么快?” 李竹儿在一旁,畏畏缩缩的说道:“回军帅,都一样的,小人算过距离,宋鼠儿带人挖的。代王爷那边也出了人,咱们人多,前头兄弟挖,后头兄弟夯土顶上方子,三两天的功夫就挖出来了!” 军中还真是藏龙卧虎,蒙嵩看着笔直的地道,开口笑问道:“宋鼠儿?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李竹儿回道:“他以前是挖矿的!” “怪不得!”蒙嵩随口问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李竹儿忽然跪下,不敢说话。 李先笑骂道:“军帅问你话呢,哑巴了?” “小人,小人以前是挖……盗墓的!”李竹儿脑袋埋进土里,颤声道,“后来被官府抓了,充军!” 蒙嵩笑道:“便宜你了!” 还真是便宜李竹儿了,秦朝建立之后,律法明文规定盗墓者不分首众皆凌迟处死,而且还要处死盗墓者的妻子、兄弟等。 第四百二十六章 直接断送 郭平在一旁笑道:“这厮也是命大!他被抓时,正赶上唐国初立,征伐巴蜀。他自知必死,在堂上大喊,狗死了还能吃肉,杀他等于糟践东西,他还有两膀子力气,不如发配军中,从军杀敌!” 说着,郭平又是一笑,说道:“谁知他这厮,还真是当兵的料子,几次大战下来,不但没死还立了功,现在是个什长了!” 真他娘的人才! 蒙嵩轻踢一下李竹儿,询问道:“你盗掘了多少坟呀?” “小人也记不清了,不过被抓那回,小人是挖了前朝一个将军的坟!”李竹儿不敢不说,越说声越小,“那墓都被人洗了好多回了,也没盗着什么好东西!” “好好干!”这种事,蒙嵩也是一笑置之,开口道,“好好干,若是能掘塌城墙,战后本军帅给你请功,赏你个官做,也算光宗耀祖!” “军帅放心,小的别的不成,找死穴一找一个准!当初那将军墓地,前几个人的盗洞都离墓室远着呢,小人一下,就点在那将军的棺材上了。从盗洞下去的时候,正落在棺材脑瓜顶,抹黑就开始摸,拳头大的金锭……” 说着,李竹儿顿时语塞,他娘的,说露馅了。 郭平眼角不住跳动,脸色铁青。 蒙嵩又是一笑,说道:“继续干吧!” 笑罢,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东郊这边仅有的十架投石车开始一刻不停的开始朝沮阳射击。 沮阳城东城墙顿时笼罩在烟尘和震动中,为了抵御唐军,韩琸几乎是动员了城内所有青壮,血战一触即发。唐军除了石弹外,还派遣大量的弓弩手朝城内抛射箭矢。 上谷郡守府内,韩琸在满城的喊杀声中,再次召集军中将领和郡县官吏。 不过短短几日,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幽国太尉不见了,他似乎苍老了十岁一般,两鬓已经出现了白发,容颜恍惚憔悴,像是什么精神、什么斗志都没有了,竟然在几个亲卫的搀扶下,才能站起来。 “唐国大军在外,沮阳危如鹅卵!”韩琸的声音也是极其虚弱,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军情危急,到底该如何?”说着,他浑浊的眼里,流出几滴老泪。 想他韩琸出身辽西韩氏,恩荫入仕,以勇武受到幽国皇帝的赏识,屡次为幽国征讨外敌,平息叛乱。赫赫武功,让他在幽国有了莫大的人望和权力,让他最终成为了幽国武臣第一人。 可是现在,他这个幽国武臣之首,已经末路。沮阳城外是唐国大军,东南西北四面合围,他是插翅难逃。 “太尉!”李丛畏畏缩缩地开口道,“还是投降吧!沮阳守不住的!” 牛霸早就看李丛不顺眼了,叫嚣道:“守不住也要守!城内还有十几万军民,我们占据地利优势,唐军没那么容易破城!” “闭嘴!”韩琸呵斥了牛霸一声,又看向众人,说道:“我知道守不住,我早就派了使者去唐军那请降,可是唐军的条件,是让我赤膊出城,跪地请降!” 说着,他浑浊的双眼游动一圈,声音沙哑的开口道:“外面的唐国代王,不单是要灭了我幽国四十万大军,更是要我韩琸死!我若出城,你们不会想不到什么下场! 我会被送去大唐的都城,被如牲畜一样捆绑着,当成他们大唐皇帝祭天炫耀的礼品。” 屋内众人沉默了,从战争开始,他们就知道,唐国是要将幽国灭亡的。一直以来,唐国皇帝张口闭口都是一统中原,统一天下。 “太尉大人!”沮阳县令姬良开口说道:“其实下官以为,大人不必如此忧虑!唐国与我们同文同种,是礼仪之邦。若太尉出降,唐国定会妥善安置。下官听说,唐国俘虏了许多雍国、冀国的皇室子弟,不但没有杀戮,还都妥善供养。 事已至此,这已是最好的选择!外面号称大军五十万,即便是他们现在攻不下,可唐国还有无数个五十万大军。太尉大人,沮阳又有多少可战之人?孤行下去,怕是不但大军要败亡,沮阳百姓还要遭殃! 况且,军都关被唐军夺取之后,如今沮阳已是孤城,城中军心不振!下官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城中有军兵厌战,万一私下打开城门,或者作乱造反,抓了太尉您去和唐军请功。届时,不可能再有任何的优待,因为您是他们的战俘! 王上,降吧!只有这样,您才有被优待的机会,我们也才会有生机!” 韩琸沉默着,看了众人许久,漠然说道:“实不相瞒,我现在心里什么主意都没有了。不降,我知道后果。可是降,我也怕!所以,请诸位我定下来。” 说着,他虚弱的一指,再次开口道:“要降的站在左边,不降的站在右边,哪边人多,我就听谁的!” 说完,他捂着嘴,猛烈地咳嗽起来。 众人相互看了几眼之后,在李丛和姬良的带领下开始站队。郡县文官们,还有家仆军的那些贵族将领们都站到了左边,只有幽国正规军的将领们,站在右边。 “看来还是投降的人多呀!” 韩琸叹息一声,手缓缓松开,一块带血的帕子,落在地上。 血是那么鲜红,而在这一瞬间,韩琸那满是浑浊的眼睛,却变得格外明亮,周身那种虚弱尽数褪去。 他像猛虎一样盯着要投降的官员们,脸上满是嘲弄和冷酷,还带着几分狰狞。 一国武将之首,怎么可能会软弱成那样?幽国太尉,怎么可能不战而降? 之所以装出软弱的模样,不过是为了辨别这些官员、将领们对幽国的忠心而已。 韩琸缓缓从座椅下面,捧出一个匣子,眯着眼睛开口说道:“记得那年圣上对我说,你们这些人,只要换一个主人,还是一样的做官。你们可以降,可是我韩琸不能降!” “太尉……啊!” 众人惊呼之中,韩琸打开匣子,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滚落出来。 “是韩公子?!” “这……这!” 人头正是韩琸长子的,韩琸本以为战事怎么也不会波及到军都关,就将自己的长子放在了军都关,来护住自己的后路。可是没想到啊,他的这一招,直接将自己的儿子给断送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格外瞩目 韩琸的脸上泛出瘆人的冷笑,只听他说道:“幽国是圣上的幽国,我韩琸,韩家是幽国的重臣,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既不愿意和幽国、圣上、我韩琸共生死,留着你们何用?!” 话音落下的瞬间,数不清的持刀甲士从外面杀进来,围着主张投降的官员们,劈头就砍。 装饰豪华的郡守府正堂瞬间变成了修罗场。殷红的鲜血,残肢断臂,在视线中凌乱地飞舞。 “哈哈哈哈!” 惨叫声中,韩琸疯狂地大笑。随后他双手扶着座椅扶手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大喊道:“圣上登基以来,本太尉尽心竭力,鞠躬尽瘁,为圣上,为幽国,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是什么? 圣上已经迁都辽东了!国相李弧这个小人!庙堂上的那些废物!他们已经将我们抛弃了!本太尉在朝堂上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可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他李弧小儿的背叛,是他们要灭了我,灭了我的雄心壮志!” 惨叫停了,殿中血流成河,尸首满地。 韩琸看着那些尸首,漠然地说道:“不让本太尉活,那就一起死!沮阳,必成为唐军的坟墓!” 说着,他又一指地上的官员们尸首,说道:“这些人的财产都抄没,家中的妻女都送到城墙上,赏赐给守城的军民享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打开府库,告诉城中军民,杀一唐军,赏一匹布布,五两银!” 疯狂的呐喊声中,韩琸把环首刀挎在腰间,朗声道:“本太尉就是幽国!唐国要灭本太尉,就是要灭幽国!若战败,世上再无幽国!诸位,随本太尉死战!” 嘭!嘭!嘭!唐军石弹之下,沮阳城墙砖石碎裂,山摇地动。 唐军极其善用投石车,这种在高地构筑投石车阵地,对固定的目标进行火力打击,更是他们的拿手活。 大唐以武立国,皇帝亲口说过,投石车乃国之利器。长安城里光是用来制造床弩、投石车等器械的工匠,就多达万人。 此时轰击沮阳城墙的投石车,也不再是那些形制矮小的扭力式抛石车,都是通过大车运来的配重式投石机。射程从原来的两百步,到现在的一里,无坚不摧。 这些重型投石车发射时,声势骇人,仿佛大地都在颤抖。每架配重式投石机都因为体型巨大笨重,而装载有八个轮子。 唐军四面围攻,除了西城墙在众多投石车的轰击下,坍塌了一大片,其他城墙进展最好的就是北城墙了。 第六军将士们杀上城头,一度到达了城门楼附近,眼看着再努努力,就能打开城门了,可惜都功亏一篑,被幽军又给赶下了城墙。 邵洪煊气恼地将头盔扔在桌子上,愤怒地说道:“他娘的,这些家仆军怎么不软了?” 第六军军司马丛超无奈地说道:“军帅,这些家仆军肯定是换了军官,而且身后还有一群督战队。有刀子在身后逼着,他们敢不拼命吗?” 邵洪煊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水碗,一仰脖就将水倒入口中,直接喝了个痛快。然后说道:“看这样子,西城墙那边很危急?北城墙这边大部分都是家仆军,幽国正规军没怎么见到。” 丛超点点头说道:“这蒙军帅真是受宠啊,代王爷将大部分投石车都留给他们第八军了,都轰了好几天了,投石车都散架了好几个,西城墙都塌了一段。” 邵洪煊哼了一声,说道:“你也别羡慕,老子敬重蒙嵩,这家伙最早跟随圣上的时候,就能杀敢上,这次更是在涿鹿硬抗幽国四十万大军几个时辰的攻击,换了你是他的上司,你也宠着。” 时值破晓,天地之间微有雾气。 清晨的阳光下,漫山遍野的野草挣扎着从白雪中钻出,在天地皆白中,展现着自己的存在。还有一些顽强的梅花在寒风中争相开放,于弥漫的晓烟之中,带上些让人沉醉的花香。 西城墙这边,唐军投石机的轰击终于停止,天地间荡漾着久违的安逸。 几名幽军士卒抱着兵器,麻木地蜷缩在城墙一角,空洞的眼神看着湛蓝的天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沮阳的城墙早已残破不堪,在唐军投石车和撞车的打击下,原本还算壮丽的城墙上,碉堡箭楼都变成堆堆瓦砾,城头之上,满是残肢断臂,尸体交错堆叠。 虽然唐军还没有大规模的攻城,但是经久不息的远程攻击,已经把这些幽州士卒,折磨得身心俱疲。 “好想吃一碗母亲做的野菜汤呀!” 一名幽军士卒喉咙动一下,眼神中焕发出些神采,喃喃地说道:“泡上粟米饭,加上家里的腌菜!” 咕噜,他喉咙又动了下,“母亲做的饭,永远最好吃了!” 这时,一名都尉靠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鼓舞道:“想吃你母亲做的饭,就守住我们的沮阳城!太尉的告示上说,唐军攻下沮阳之后,要屠城,要把我们都杀光!” 想念母亲味道的幽军士卒,依旧看着天空,有些不信地说道:“可是,我看唐军发的告示上说,他们不杀普通百姓啊!” “啪”地一下,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名都尉狠狠地敲打,只听他恶狠狠地说道:“唐军的鬼话你也信?!他们来幽州,不就是为了抢劫杀人吗?他们进城之后,我们所有东西都会被他们抢走!” 幽军士卒低头小声嘟囔着:“我们本就什么都没有!” “那你的家人呢!你的兄弟姐妹,父母都在城里,你愿意他们被唐军杀死吗?!” 突然,咆哮的幽军都尉竖起耳朵,然后惊恐地在城墙上探出半个身子。 刚看到了些什么,身体马上石化,满脸的惊骇。 “唐……唐……唐军要攻城啦!” 幽军都尉的喊声在沮阳城头响起,残破的城墙上瞬间满是示警之声。 沮阳城外,唐军大营中,数不清的第八军士卒,在军官的号令下集合。 弓弩手列于阵前,而后是身披重甲的精锐步兵,放眼望去,似乎有数万人。这样的万人阵,在唐军阵前排出三个。万人阵中,每都设一小旗,每团设一中旗,每师设一大旗。队列之中,旌旗招展。众多旗帜之中,第八军的军旗格外瞩目。 第四百二十八章 摩拳擦掌 蒙嵩一身甲胄,立于第八军军旗旁,面如沉水地看着面前的三名第八军的师帅,开口说道:“你们在我麾下效力了很长时间了,如今乃是覆灭幽国最关键的一战。你们务必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若不破城,末将提头来见!” “好,酒来!” 蒙嵩一伸手,边上一只酒碗落入他的手心。碗中荡漾的,是关中的烈酒,酒香清冽。 “本军帅敬诸位将军一杯。破城之后,本军帅为诸位在沮阳县府中,设庆功宴。有美女为你们歌舞助兴!” 呼啦一阵铁甲叶子作响,攻城先锋韩延、朱恒、郭平等人仰头饮干烈酒。 “去吧!”蒙嵩也一口饮尽,朗声道:“本将亲自为你们擂鼓,以壮军威!” 三位师帅返回本部军阵,均是站在队列第一排,“唐”字战旗之下。 咚!咚!咚!咚! 疾风骤雨一般的战鼓在天地间骤然而起。五万大军看着本阵方向,高台上,一身甲胄的蒙嵩,正挥舞双臂,用力地捶打战鼓。而后李先以及亲兵们也纷纷走到鼓下,敲打战鼓。 刹那间,第八军沸腾了。 “万胜!万胜!万胜!” 忽然,在震撼天地的鼓声之中,第一波冲锋的军阵中,响起嘹亮的歌声。 大唐开国礼乐《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咚!咚!咚! 将士们的歌声中,战鼓再次加快。 手臂粗细的鼓棒在蒙嵩的手中,犹如风车一般,一下下的击打的鼓面上。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咚! 最后一声鼓响落下。 蒙嵩一挥手中鼓棒做刀状,指向沮阳,大吼道:“攻城!” 五万人齐声呐喊:“攻城!” 如此壮怀激烈之声,让山川颤动,江河倒流。 城头的幽军,惊恐地望着唐军的阵地,手中的兵器已是有些抓不稳。 就在此刻,他们似乎感觉到脚下的城墙微微地颤抖一下。 轰!轰! 突然之间,地下传来阵阵犹如暴风雨之前,压抑的雷声。但是这雷声的威势,却前所未见。 眨眼之间,天地开始猛烈地颤抖,沮阳宏伟的城墙在这些延绵不断的雷声中,剧烈地摇晃起来。看书喇 而后,众人的视线中,沮阳城墙下,大地爆裂,泥土翻滚。仿若有一条蛟龙,要破土而出。 “地龙翻身?”惊恐的幽军士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地震,疯狂地呐喊起来。 轰隆! 天地间,冲天的烟尘乍起,沮阳的城墙猛的扭曲。随着塌陷之声,无数砖石飞溅,沮阳城墙出现了坍塌。 “破城,破城!” 五万唐军举着兵器,对着烟尘中的沮阳,疯狂呐喊。 轰隆,轰隆,那是砖石倒塌的声音。 烟尘被风吹散,沮阳城墙上豁然出现三个巨大的缺口。 破碎的砖石夯土,恰好形成了一个凹凸不平的斜面,给严阵以待的唐军,铺就了一条进城的道路。 “灭了此獠!”蒙嵩大声下令,第八军本阵令旗飞舞。 “天佑大唐!杀呀!” 唐军队列最前,韩延嘶吼一声,带身后的将士们,猛虎一般当先冲了出去。他身后,数万唐军潮水一样地冲向沮阳城墙坍塌的缺口。 “兄弟们,杀进去抢呀!” 朱恒激励士卒的方法,简单粗暴,却最直接有效。 数万士卒,气吞山河如虎! 而此时,头晕目眩的幽军士卒,虚弱地从废墟中站起,茫然地寻找着同伴和军官。城墙塌陷的一刻,不知多少人被砸死,被砖石掩埋。可是此刻他们来不及拉扯自己的袍泽,唐军已经沿着那条斜坡,开始了冲锋。 “儿郎们,守住!射!” 就在此时,幽军将领牛霸带着一队精锐甲士赶到。立于最宽的一处缺口上,对着冲锋的唐军,居高临下就是一轮箭雨。 “冲!” 唐军在箭雨之中呐喊,最前方竖立如墙一般的阵盾,弓箭射中之时,火星四溅。 嗖!嗖!嗖! 唐军的弓弩手也开始反击。 箭雨之中,双方不断地有人倒下,城墙虽然塌了,但是唐军仰攻,稍稍处于下风。但狭路相逢勇者胜,而且唐军都是重甲步兵,就这样直接顶着幽军的箭雨,向上攀爬。 “咔嚓”一声,韩延斩断甲胄腰间插着的箭支,单手举着阵盾,一把飞斧扔出。 城墙的幽军队列中,一人惨叫着倒下。 见自家将军如此英勇,冲锋的唐军更加士气如虹。 临阵不过三箭,而且仓促之中,幽军的弓箭手数量不足以对数万人进行压制。唐军的先锋,已经冲到他们鼻子跟前。 两道洪流,轰然相撞。 乱军之中,朱恒直接抓住幽军刺来的长矛,铁臂一拉扯,对方直接被他拉到唐军之中。而后顷刻之间,那幽军士卒就被他身边的亲兵乱刀砍死。 “破城!” 朱恒大喝一声,带着亲兵,用阵盾开路,直接冲了进去。 “朱恒居然如此悍勇?” 城下,观战的蒙嵩听到王镗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后者正在那里开口感叹。 蒙嵩微微一笑,说道:“王爷有所不知,您原来留在第八军的那名悍将被亲卫师挑走之后,我就到处寻找猛将悍将。果然让我找到了。朱恒这厮早先在军中有个诨号,叫朱愣子,天生的不怕死,傻大胆。而且生性嗜杀,早年间一天不杀人就浑身不痛快!”看书溂 其实不单是朱恒,唐军中很多中级将领们大多如此。在另一个缺口处,韩延等人也是如此。 这些老杀才,平日撒泼耍赖,贪赃枉法,但是一到战阵上,都豁出命身先士卒。他们不但自己拼命,每战都必须带着自己的亲戚晚辈亲赴一线。 说着,眼看第一波唐军,已经如潮水一样冲上沮阳城头,大喝道:“让第二波准备!” 第一波被韩延和朱恒抢走,让郭平愤愤不已,不过谁让他手气不好呢。军令下达之后,郭平双眼通红,立于军前摩拳擦掌。 第四百二十九章 如风箱一般 城头缺口处的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当先的唐军铁甲精锐,面对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幽军士卒,徐徐推进。 唐军的重甲步兵,都身披双层甲胄,第一层是铁质扎甲,甲胄中有一层环锁铠。这样的组合不但在防御上不怕刀砍枪戳,而且重量也比双层全部是精铁甲胄要轻便一些。 “推过去!” 朱恒在秦兵们的掩护中,舞刀大喊。 “杀!” 跟随他的唐军士卒们大吼一声,外围甲士举着阵盾奋力推着,后面的用环首刀拼命在缝隙中捅刺,还有长柄铁斧对着幽军,当头劈砍。 渐渐地,唐军站在城头的战士越来越多,幽军的阵型中,露出一个大缺口。更多的唐军士卒,沿着这个缺口,迎着两侧幽军的弓箭,嚎叫着冲锋。 此时城墙下,唐军也把攻城塔楼推了过来,弓箭手爬到塔楼最上层,对着城头开始射击。从天空俯瞰下去,双方弓箭你来我往,地面上黑色甲胄的唐军,狠狠地和幽军士卒绞杀在一起。 “前头的兄弟闪开!” 唐军之中,忽然爆出一声大喊。 就在唐军缓缓向前,推着幽军士卒退后的时候。唐军中,几十个士兵端着上好弦的臂张弩冲了上去。 砰!砰!砰! 臂张弩在瞬间开火,唐军的臂张弩拉力达到了五石,弩箭威力很足,能够轻易穿透幽军士卒身上的甲胄。 “啊!啊!啊!” 城头一片惨叫,血肉纵横,高丽士兵嚎叫翻滚,惨绝人寰。看书喇 火光喷射之中,周围三十步内,幽军士卒纷纷惨叫着倒下。如此放了几轮弩箭,唐军不但在城头彻底的立足,而且幽军拼死守住的战线隐隐有崩溃之势。 战机稍纵即逝,唐军趁着幽军的慌乱,继续向前。那些弩兵,在同袍的背后,快速地装填。 砰!砰!砰! 一声声弩弦绷紧的声音在城头响起,密集的幽军如割麦子一样倒下。 第一波冲锋的两万唐军,全部上去了,并且已经把城墙开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来。 第八军本阵中,蒙嵩大声下令道:“第二波,上去!” 话音落下,又是两万名唐军士卒,喊着大唐万胜,昂然杀上。 这一波都是第十军的新兵,各个都有建功立业的心思。冲锋起来,比第一波还要猛烈迅疾。 他们这些生力军上去之后,幽军的阵线马上再次后退,并且在城墙上,被唐军如铁闸一样,死死分开。 “弓弩兵上城头!” 郭平带人冲上城墙,指着幽军援兵疾驰的城墙斜梯方向大喊。 第二波冲锋的幽军士卒之中,有更多的弓弩手,他们很快就在城头上布置完毕。 砰!砰!砰! 又是一阵弩弦绷紧的声响,弩矢在幽军士卒的人群中肆虐,如江河决堤,一泻千里。 “杀过去!” 郭平大吼一声,一马当先冲着幽军的援兵,发动冲锋。 前方冲,后方举起臂张弩,在侧翼开火。唐军的仗打得极为聪明,动用了手中一切武器,对幽军进行杀戮。 后面,更有顺着塌陷的城墙,源源不断抬着床弩等物上来的唐军,还有精锐的弓箭兵,抢占了城墙上的高处,对着幽军士卒不断投掷短矛。 “外城,肯定是拿下了!”李先在蒙嵩耳边说道,“上去的兄弟,沿路前进,不消半天,幽军就会崩溃。现在就看兄弟们,能不能一鼓作气,冲进内城!要不,我带人再上?” 城墙上满是厮杀的人影,不断有士兵惨叫地从城墙上跌落,重重地落在地上。同时在那些震动声中,唐军的队伍奋勇冲锋。 蒙嵩看着战场,缓缓开口道:“拿下外城,内城就是纸糊的,急什么?” 说着,他又是一笑,说道:“咱们第八军夺得了第一个入城的首功,咱们吃了肉,怎么也得给同袍们分些。传令下去,让弟兄们稳住,稳扎稳打,缓步推进!” 压死幽军的最后一捆稻草,上去了。 唐军的蹶张弩手,冲上城墙。唐军步兵往两侧运动,让蹶张弩对准了还在顽抗的幽军。 嘣!嘣!嘣! 城头上弩弦声响,人的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十石力量的弩矢攒射。 两轮齐射之后,密集的幽军直接崩了。 “打不过,跑呀!” 家仆军蜂拥逃窜,直接冲到后面的援军之中,一边想跑一边想冲上去堵住缺口,双方纠缠在一起。而后面的唐军,则是追着他们的屁股,弓箭、弩矢不住地射击。 鲜血早就流成河,顺着城墙的缝隙,不住地滴落。从城下往上看,战况最激烈的一面城墙,已经全变成了血色。 “守住!守住!不许跑!谁跑了杀谁全家!” 牛霸挥刀,疯狂地呐喊,连斩了几个逃兵,可是马上也被溃逃的幽军士卒把他和亲卫冲散,淹没。 “混账!没用的东西!不守住,沮阳就要完了!” 牛霸如疯子一样劈砍着冲锋的唐军,嘴里疯狂地呐喊。 铛地一声,手中的环首刀砍到一个唐军的肩甲上,让对方一个趔趄。可是对方悍勇无比,不但不退反而反手一刀。 噗!— 牛霸感觉小腹一热。 视线中,那个他砍到的面容有些严肃的唐军,一只手把他按在城墙上,另一只手中的环首刀,如同杀猪似的,一下下往他身子上扎着,而且嘴里还在嘶吼。 “谁特娘给你的勇气,敢砍你朱爷爷!爷爷告诉你,砍人是砍不死的,只有捅!” 噗,刀拔出来,喷了那名唐军一脸的鲜血。 牛霸捂着肚子,缓缓滑倒,双眼空洞地看着天空,身下一片血河。 捅死牛霸的正是第八军第二师师帅朱恒,他喘着粗气一屁股坐下,他的长子捅死一名幽军士卒后,焦急地问道:“爹,没事吧!” “老子能有啥事,就他娘的……累了!” 朱恒如今已经四十岁了,在这个平均年龄堪堪三十的年代,已经算是老人了,身体毕竟不比年轻人,杀得有些脱力,随即对子侄们瞪眼骂道:“你们继续杀,谁他娘得砍不够十个脑袋,谁就没饭吃!” 说完,他摘下头上的铁胄,急促地喘着气,胸口跟风箱一般。 第四百三十章 天王老子都不怕 这时,更多的唐军冲了上来,压着幽军不断地后撤。 人群中,第三师师帅郭平伸出手臂,想要扶起朱恒,嘴里说道:“朱大叔,要是累了,您下去歇着吧!” “滚你娘的蛋,老子会累?”朱恒抬手荡开郭平的伸过来的手,扶着墙站起来,斜眼道,“这面城墙是老子打下来的,你他娘的别过来抢功!” “晚辈怎么敢!”郭平咧嘴大笑,说道:“再说了,晚辈也不稀罕这面城墙,晚辈要带人冲上谷郡府!” 朱恒听了,面容一愣,跳脚大骂道:“你们捡便宜?没老子在这里浴血拼杀,你们谁上的来?”看书喇 说着,朱恒对着还在厮杀的子侄亲兵们大喊道:“儿郎们,跟老子去上谷郡府!里面都是好东西,跟老子去抢呀!” 吼完之后,直接跑到正在捅人的儿子身边,上去就是一脚,骂道:“耳朵里塞鸡毛了?老子说让你跟老子去抢东西!” 朱梁被自家老子踢得一个趔趄,开口道:“爹,代王爷和军帅可没说让抢?” 听到自己儿子回嘴,他上前一巴掌拍到朱梁的头盔上,骂道:“当年破蒲坂的时候,先朝雍帝爷也没说让抢,你老子还不是把你娘抢回家了,不然哪来的你?” 战局已定,现在沿着城墙缺口冲上去的唐军,起码有将近四万人。城内到处都是厮杀声、震动声、火光、惨叫声还有硝烟。 蒙嵩紧了紧甲胄上的绳子,在第八军军旗下说道:“诸位,随本军帅进城!” “军帅!” 周围马上跪倒了一片,齐声说道:“军帅身系全军,前方战事仍在,不可轻举妄动!” 他是军帅,一军之主,没人敢在城头还在厮杀的时候,让他登城。 蒙嵩微微一笑,说道:“天命在大唐,天命在我军,怕什么?” 说着,蒙嵩大声道:“亲兵们,前头开路!” “喏!” 蒙嵩的亲卫们早就按捺不住,听到命令之后,脚步轰然地前去开路。 蒙嵩踩着斜坡的砖石,缓缓登上满是血肉的城墙。 “军帅亲至城头督战,诸部务必摧枯拉朽,奋勇当先!” 天地间,满是亲卫们的大吼,还有唐军战士们的回应。 蒙嵩缓缓向前,在一面残破的幽国战旗前停住脚步。 “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的环首刀,挥刀横扫,幽国战旗应声而落,无助地飞下城头。 蒙嵩一指这处,大声道吼道:“把大唐的旗帜,插在这里!” 大唐的旗帜,在沮阳城头高高飘扬。旗帜上的金龙,狰狞鲜活,目视西方。 随着唐军大军攻入沮阳,幽军的抵抗越发的微弱。这个时代,一旦破城之后,守军就会失去坚守的信心,迅速崩溃。进城的唐军以都为单位,沿着沮阳的主要街道推进,沮阳变成了血城。 大火在城中肆虐,无论是官府衙门,还是那些低矮的茅草民房,皆在大火中哀嚎。倾覆之下,焉有完卵,整个沮阳都成了唐军的战利品。 蒙嵩被一众亲卫紧紧的簇拥在中间,纵马沿着沮阳最宽阔的主大街,朝上谷郡府而去。 沮阳内城还在坚守当中,韩琸是武将世家出身,身边自然有些死忠的百战精锐。 “弩炮呢!推弩炮来!这仗让你们打的,都他娘的叫人笑话!几弩炮给墙轰个窟窿出来,就他妈往里边冲呗,里面的金子银子娘儿们,你们他娘的不想要?” 蒙嵩刚刚纵马到沮阳内城门前,就听到了前面传来朱恒的大嗓门,而在朱恒之后,韩延和郭平等人,则是一脸不忿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 “末将见过军帅!” 蒙嵩一到,韩延和郭平对其躬身行礼。 蒙嵩对韩延等人笑问道:“怎么回事?” 郭平有些委屈的开口道:“朱大叔抢了末将的差事。攻沮阳内城本该是臣的事,可是……” 他话还没说完,蒙嵩已是笑起来,定是朱恒这老杀才,一见有人的油水比他大,马上不要脸的用身份压人,要横刀夺爱。军中这种事多了去了,早年间因为战利品的问题,各部动刀子的都有。 蒙嵩还没说话,就看到代王王镗的仪仗朝这边过来了。 西城墙攻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其他三面城墙,城墙上的幽军将士本来还在奋力抵挡唐军的进攻,可是没想到西城墙这么快就丢了。 其他三道城墙上的幽军顿时作鸟兽散,第六军、第十军和第十八军顿时没了阻挡,纷纷攻占了其他三面城墙,大开城门,进入了城内。 王镗带着亲兵来到第八军这边的时候,正是郭平告状呢。 “嗨,你小子还跑王爷这告状来了?”朱恒从前面跑来,看到一头雾水的王镗,躬身行礼道:“末将参见王爷,末将不是要抢别人的功劳,而是这种事,他们年轻人没经验。当年末将跟着先朝雍帝爷攻破了蒲坂,第一个进城的就是末将……” 此时王镗已经了然是什么情况了,若是往日,他听了这话也就是微微一笑。看书溂 但是现在,他不但没有笑,并且眼神严肃,看着朱恒的目光,有些让人心悸的阴冷。 王镗严肃地说道:“朱师帅,你要破城头功,孤和蒙军帅给你了!孤和蒙军帅的军令是你与韩延等人攻破城墙之后,带兵入城,可曾说过让你私自带人进攻沮阳内城?沮阳内城的事,孤和蒙军帅已交给别人来攻,你为何又要抢到前头?孤和蒙军帅给你军令是什么?” 此话说得极重,朱恒一时有些愣神,嗫喏道:“臣……” 王镗厉声喝道:“孤念你是军中宿将,一再宽容,也格外优渥。征讨幽州以来,数次大功都给了你,现在还不满足,还要破城之后争那沮阳内城?” 呼啦一声,朱恒俯下身子,口称不敢,连连请罪。 城中战火纷飞,正在酣战之时。不是王镗此刻要发作这些人,而是有些人因为要争战功,做得有些过火了。 为将者可以贪功,可以抢功,但不能出格!连番大胜之下,这些老杀才们,必须要敲打一下。 这些人,还真是不省心,稍微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稍微放纵一些,就露出了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强盗本性。 第四百三十一章 化外野人 “王爷息怒!”宋实纶在晚唐身边开口说道,“这些杀才,一向如此,都是些只进不出的货,生怕别人得的好处比他们多!” 王镗看似怒气未消,用马鞭指着那些老杀才们说道:“若不是看在,你们都是浴血沙场的老将,今日非要发作你们不可!” “末将有罪,请王爷责罚!” 跟着王镗出征以来,军中一些老将得意洋洋,人都有些发飘。今日被王镗当头棒喝一番,心里才后怕起来。 “把朱恒扶起来!”王镗语气柔和一些,让亲卫把众人搀扶起来,叹口气,继续说道:“孤知道你们的心,知道你们心里在意什么?可你们是跟孤打仗,你们的有五分功劳,孤都会给你们七分。 好比,你朱恒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孤是看在眼里的。孤能亏待你们吗?破城之后得了些财物之类的,能少的了你们的? 不过是一个上谷郡治所,让军中小辈去打就是了,何必把所有功劳都要揽在自己怀里?” 朱恒一身冷汗,赶紧俯身说道:“末将知罪!” “哎,罢了!”战马上,王镗微叹一声,说道,“来来来,到孤跟前来,且看那些军中小辈,破沮阳内城!” 说着,王镗指了下郭平,“过来!” 后者不明所以,躬身上前。 “你这厮!”王镗在对方肩甲上用马鞭轻轻打了一下,说道:“让你攻沮阳内城,你居然能让人抢了差事!你是师帅,朱恒也是师帅,你怕啥?” “末将……”郭平脸上一红,偷看看瞪他的朱恒,说道:“末将少年从军,一直以来都是诸位前辈关照爱护,才能有今日,末将不敢争……” “也算厚道之人,知道念着旧情!”王镗点头说道,“但军中只有军令,没有私情,你不知道吗?去,给你一炷香时间,破了沮阳内城!一炷香破不了,回家抱孩子去!” “喏!”郭平面容狰狞,带着亲卫对边上的唐军士卒们喊道,“老子的兵,跟上来!” 随后,数千人冲到沮阳内城第一线,准备强攻。 “是个厚道人,带兵打仗都不错,就是性子嘛!”王镗看着身边的老杀才们笑道,“跟你们比,还少了那么几分野性,少了那么几分当仁不让,谁与争锋!” “嘿嘿!”一众杀才咧嘴笑起来,“末将等毕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浑不懔惯了。他们这些小辈,再怎么也都是深宅大院长起来的,少几分血性!” 王镗笑道:“所以呀,这些小事,就让他们去做,孤这次出征,圣上可是送来了许多贵族子弟,也是为了历练他们!” 前方,攻打沮阳内城的阵势已经摆开。数辆小型投石车被推了过来,长梯架好,弓弩手就位,就等着主帅一声令下。 郭平站在第一线,冷冷看着沮阳内城上的幽国守军,抬起手,喊道:“准备,听老子的号令……” 忽然,城头上出现一杆幽国大旗,一名身着蓝色甲胄的将领大声道:“我是幽国太尉韩琸,请大唐代王殿下现身说话!” 真是要拼命了,韩琸都到了沮阳内城的城楼上。 “说个鸟!”郭平跳脚大骂道,“射死狗日的!” 嗖!嗖!嗖! 唐军的弓弩手朝着上面,一阵箭雨。但那韩琸也有几分胆气,在亲卫们盾牌的护卫之下,纹丝未动,朗声说道:“煌煌唐国,无故伐我幽国。大唐欲灭幽国国祚,竟然连本太尉这将死之人,都不愿意见吗?” 说着,沮阳内城城头上骤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呐喊:“幽国太尉请唐国代王现身说话!” “妈的!反了他了!”王镗身边,蒙嵩等人面色大变,大吼道,“郭平,你是聋子吗?主辱臣死,速速破了沮阳内成,鸡犬不留!” “慢!” 王镗一摆手,看着韩琸最后的顽抗,冷笑道:“跟我玩激将法?” 宋实纶出言道:“王爷切不可中了他的激将!您是何等身份,小心暗箭……” “孤早就防着他们呢!”王镗打断宋实纶的话,似乎是自言自语地笑道,“明的来不过,就要来阴的。” 此时,沮阳内城中,又传来阵阵呐喊:“莫非,唐国代王连面见本太尉的勇气都没有吗?以大国欺负小国,若不是仗着唐国百万精兵,十倍于幽国的国力,王爷与本太尉堂堂交手,只怕未必能胜!” “哈!”王镗听了,大笑起来,说道:“还真是他娘的,会挑衅呀!” “无耻小人,末将定将他碎尸万段!”邵洪煊气到咬牙切齿,请战道:“王爷,不若让末将前去,训斥那无耻小人一番!” 王镗摇头说道:“跟死人置什么气?说不定此刻韩琸身边,已经架好了强弩,一你去……” 邵洪煊躬身,正色说道:“就算是死,末将也不能堕了王爷的威风!让那幽国杂种,口无遮拦!” “那你小心!”朱允熥想了想,笑道,“骂他几句,气死他!” “喏!”邵洪煊大声应道。 沮阳内城城头,韩琸手心都是汗水,看着外面的唐军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城头的气氛,一片冰冷。谁也想不到,唐军居然能塌陷沮阳的城墙,而且一日之内,就能攻到内城。原本打算据城死守,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看书喇 他身边,几具床弩已经准备完毕,只要唐国代王现身,马上能发射。 他要亡了,儿子也死了,他辛苦奋斗了一生的东西,都将化为乌有。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死也要拉着一个垫背的。若是能一箭,射死唐国代王,他韩琸,也算死而无憾。 这时,沮阳内城外的唐军之中,忽然有数十骑疾驰而来。 随后,一辆一人高的楯车,挡在了一名唐军将领的身前,严丝合缝。 眼看对方藏身在楯车的护卫下,韩琸心中大怒:“唐国人如此狡诈!” 邵洪煊看着沮阳内城城头上的韩琸,朗声说道:“呔,城上的幽国贼子听着。尔何德何能敢自称幽国?燕家本秦国之藩臣也,乱世中擅行篡位之事,弑主自立,乃天下第一丧心病狂,寡廉鲜耻之人! 尔自称幽国太尉?可知你幽国皇帝,不过一篡位之贼尔,安敢如此大言不惭! 春秋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如今大唐替天行道,杀的就是幽国皇帝这个篡位的小人,灭的就是幽国这个不义之国! 篡位乃是不忠,幽国皇室世代受秦朝之恩,幽皇先祖也是秦朝大臣,篡位为贼,有辱门楣,乃是不孝。唐国天兵临城,尔不知悔改,不思悔过,妄图与天兵相抗,乃是不义。不顾全城百姓死活,驱百姓于刀兵之下,乃是不义! 韩琸,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韩琸你处处以中原人自居标榜身份。天下谁人不知,你家本是化外野人。受前朝册封,寄居于辽西,才有今天!你不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还是一个来历不明,血脉不清的杂种!”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最大的羞辱,就是无视! 沮阳内城城头上,韩琸七窍生烟,面色铁青。 城下人的话,可谓杀人不见血,字字句句都骂在了他的痛脚之上。 “汝何人?”韩琸大喊。此时,他也认识到来人不可能是唐国代王,一国王爷,再怎么样也不会骂人是杂种。 邵洪煊躲在一人高的楯车之后,傲然道:“你家爷爷,大唐皇帝陛下帐下大将,邵洪煊!” 不远处,王镗旁观把城头骂的没有声音的邵洪煊心道:“这厮!还真是人才!这厮大帐是把好手,连骂人也如此口若悬河。” 脑中正在想着,王镗的视线里忽然一阵寒光闪过。 呼的一声,城头一阵呼啸,紧接着邵洪煊身前的楯车轰然作响,在床弩的轰击下,两三辆楯车四分五裂。 楯车后的邵洪煊,快速地退后,两步,见沮阳内城没有再射箭下来,他推开身前的亲卫,不屑道:“就这?” 说着,邵洪煊对一旁的郭平拱手道:“老弟,哥哥讨个人情!” 郭平是个厚道人,赶紧回礼道:“什么讨不讨的,您说!” “告诉他!什么叫炮!”邵洪煊一指城头,傲然说道。 哄!哄!哄! 唐军的小型投石车对着沮阳内城直接发动了射击。看书喇 石弹打击之下,砖墙四分五裂,满是细纹,砖石横飞,烟尘乍起。 沮阳内城城头,幽国太尉韩琸抽出腰间的环首刀,用决死之志看着准备在城门破开,冲入内城的唐军,对身边亲卫说道:“去!告诉靳冲,把府衙、府库一把火都烧了!” 边上亲卫决然应道:“是,王上!” “儿郎们!为幽国死战!”韩琸大喝一声,扑向一个顺着梯子爬上城头的唐军士卒。 王镗在后面督战,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郭平使出全身解数。投石车轰击之中,他让重甲步卒踩着点架起来长梯,而后让投石机调整角度,对着城门猛轰,重甲步卒沿梯而上。 沮阳内成本就不高,三五下之后,唐军士兵就爬了上去。但是上面的幽军士卒都是忠心于韩琸或者忠诚于幽国的死士,人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时间杀得有些难分难解。 但是随着唐军越来越多的人爬上城墙,又都是重甲步兵,幽军渐渐抵挡不住。 轰隆一声巨响,沮阳内城的城门直接被唐军的投石车给轰出一个窟窿来。 就在城内幽军长枪手准备用长枪堵住城门的时候,唐军居然临阵,把床弩推到了最前面,对着城门的缺口,就是一阵猛射。 嘣!嘣!嘣! 弩箭直接在空中打出一条血色通道。悠长的沮阳内城城门洞里,血肉模糊一片。 “郭平这仗打得巧!” 王镗在战马上,对众将说道,“把床弩推到最前方,当作攻坚的利器,而不是在城破之时让步兵直接上去,不但巧而且很有威力。你们看,那些堵在门里的幽军士卒,已经崩了!” 血肉之躯,不可能和床弩抗衡。城门内的幽国守军,在几轮床弩的直射之下,已经承受不住了。 “太尉有令!” 韩琸的亲卫,跑步进入郡守府内,跑到靳冲的面前说道:“靳将军,太尉有令!” 靳冲带着几个心腹手下,看着韩琸的亲卫急问道:“太尉有什么命令?” “内城挡不住唐国大军,太尉令你烧毁府衙、府库!”韩琸的亲卫道,“烧完之后,再随我杀到城头,和太尉死在一起!” “终于,还是挡不住唐军!”靳冲怅然道,“当初,就不该和大唐为敌!” 韩琸的亲卫听了靳冲的话,迷惑了,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赶紧动手,动手之后速速与我上……” 噗!— 韩琸的亲卫面上一僵,背后一股钻心的疼痛突然袭来。 一名靳冲的心腹,手中的环首刀从他肋骨的缝隙,狠狠地插了进来,连刀柄都入肉三分。 “我们对得起韩琸了,也对得起幽国了!”靳冲看着靳冲的心腹开口说道,“太尉自寻死路,我们只能自求生路!” 嚓!— 带着金属摩擦骨头的声音,那柄环首刀缓缓抽出。韩琸亲卫的身体软软栽倒,但愤恨的眼神,还是盯着靳冲。 靳冲自言自语地说道:“太尉在杀掉那些官员们的那天,我的心就已经凉了。他若是想跑,作为从将,我或许还能忠心到底。但是他想让所有人和他一起死,让所有人给他陪葬。他不是太尉,他是疯子!” 靳冲帮死不瞑目的韩琸亲卫合上眼睛,然后对身边人说道:“告诉兄弟们,守好府衙、县衙、府库、县库,不许任何人出入!我们在这,跪迎唐国代王,给他一个完好的沮阳官署!” “杀!” 唐军登上沮阳内城城头,城门也已经告破,沮阳最后屏障,已然成了泡影。 厮杀之中,韩琸奋力推开面前的一个唐军,可是下一秒,后背一阵大力袭来。 他是幽国太尉,自然是唐军生擒的目标。 几个唐军甲士,在乱军之中,用手中的铁骨朵不住地砸在他的背上,直接把他砸得躺下,后背的骨头都碎了,使得韩琸再无反抗之力。 “让我死!”他愤怒地大喊,可是却被人狠狠地按住手脚,再也动不了。 一炷香之内,沮阳内城已破。 王镗纵马缓缓向前,郭平等人拖着一个满身是血,虚弱的人大步而来,把人往他面前一推,说道:“王爷,幽国太尉!” 听到王爷两个字,血人一样被扔在地上的韩琸猛然抬头,死死盯着王镗。 “你……”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他仔细地想看清楚王镗的样子,可是眼睛却被鲜血模糊住。 “我是幽国太尉……” 好不容易,他嗓子中用最后的力气发出几个字,却发现。大唐的代王,对他居然视而不见,直接纵马从他身边过去了。 从始至终不但没有看他,甚至一句话都没和他说。 最大的羞辱,就是无视! 下一秒,一只铁手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颅扬起来。 韩琸的视线中,出现一张狰狞的脸。 “他娘的,你敢射我?” 邵洪煊残忍地笑笑,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在韩琸的喉咙上一划。 刺啦,鲜血骤然而出。 王镗根本没去看身后的场景,而是纵马进入了上谷郡府衙。 第四百三十三章 旌旗如云 胜利者,有权利剥夺并且享受失败者的一切。整个沮阳,都成了唐军的盛宴地、欢乐场。他们在城中,酣畅淋漓地享受着胜利的果实。 军队不需要仁义,他们需要激励,需要赏赐,更需要发泄。人类社会是残酷的,尤其是这个时代。一个国家每一次扩张,都伴随着别国百姓的血泪。 沮阳城内的府库、县库被打开,里面的金银粮布用来犒赏三军。而上谷郡守府、沮阳县府中的东西,则是用来赏赐唐军诸将。 韩琸以前举行会议的郡守府正堂,变成了唐军将领们放浪形骸的场所。不敢哭泣的幽国贵族仕女们,犹如卑贱的歌女一样,轻歌曼舞,笑脸相迎。 那些投降的幽国官员们,则是惶恐地跪在上谷郡守府门外,等着新主人决定他们的命运。 这样的场合,王镗并没有参加。而是在华丽郡守书房中,悄悄地和几个人说着话。 宋实纶、蒙嵩、邵洪煊、周熠等人,恭敬地坐在王镗面前,微微俯首倾听。 “韩琸这支大军已经灭了,现在说说以后的事!”王镗转动着手里的银杯,里面的美酒微微荡漾,开口说道,“诸位以为,我军日后该当如何?” “王爷,幽国身处苦寒之地,大唐中枢鞭长莫及。末将以为,当趁着幽国精锐尽丧的良机,快速出兵蓟都!”宋实纶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既然我大唐打的是解放幽国百姓于苦难的旗号,就应该快速突进,不给幽国皇帝反应的时间,急速攻破蓟都,俘虏幽国君臣!” 周熠也开口道:“末将附议,王爷,幽州苦寒之地,此时蓟都的护城河已经冻结成冰,我们的攻城器械能够直接进攻城墙。这种良机,不能丢啊。末将愿意带着第十八军先行,我第十八军的将士不怕辛苦!” 王镗还没开口,一旁的邵洪煊就不干了,怒发冲冠,声若猛虎。急声说道:“王爷,我们第六军精兵强将众多,我们的行军速度很快,末将愿意为先锋,进攻蓟都。” 蒙嵩看着如同斗鸡的周熠和邵洪煊,心中了然,这两人说得大义凛然,可是真正想的却是攻破蓟都的军功,那可是攻破一国首都的滔天大功啊,谁不眼红。 邵洪煊说话之时,宋实纶眼神冰冷,怒斥道:“邵军帅!代王驾前,你敢如此失仪?” 邵洪煊面红耳赤道:“末将,说得乃是肺腑之言,并非不敬……” 王镗一摆手,打断了邵洪煊,说道:“孤心中所想和诸位一样,军情如火,我们不能等,幽国必须灭亡,圣上的意思是,为大唐北地长治久安之计,要在此处设立州郡县制! 孤知你们心中在想什么,这进攻蓟都的先锋之职,你们就别想了,孤已经命令宋文柏军帅,带着第七军东进了。咱们在沮阳打得热火朝天,宋军帅在军都关看的是心痒难耐。 而且,缉事司传来了消息,幽国皇帝已经打算迁都辽东郡襄平县了,蓟都空虚,仅第七军一支军队,足以拿下蓟都。而我们这些人,要做的就是追击幽国皇帝,我们不能让幽国皇帝从容地迁都。” “喏!” 十数日后,当王镗带着十六万唐军出现在辽西郡的原野上。 此时此刻,漫山遍野都是成队列的军队。王镗观望着前面幽军的气势,看着两辽幽军整肃的军容,便道:“未曾想到,幽国居然还有如此精锐,敌军人数同咱们的相当,这是场恶战啊。” 唐军步骑在此地布阵的人数一共十六万多人,而对面幽军的人数,通过打探,足有十八万人! 邵洪煊看着对面的幽军说道:“王爷,幽军先到此地,为何不选咱们占的这片山,却要对面那片地方?” 王镗仔细看着对面幽军的排兵布阵,说道:“根据缉事司传来的消息,两辽幽军中有大量的具装甲骑,对面开阔,正能发挥具装甲骑的战力!” 幽军步骑浩浩荡荡,陆续到达了战场,声势浩大,人马众多,横向展开更广,渐渐地形成一个半弧,对唐军侧面都形成了半包围状态。 超过三十万人马在这地方聚集,山沟之间喧嚣异常,旌旗如云,场面十分浩大壮观。 双方游骑在两山之间的山沟里已经冲突起来,时而见到拉弓的骑士身影在远处视线中越过。 幽军人数相对有优势,在一面“杨”字将旗下,幽军主将杨殷都决定主动进攻。杨殷的副将段通照建议道:“正面山坡最缓,前军步军可靠近结阵,然后出动步兵进攻。骑兵在两翼侧后护住,按兵不动。这里的地势对于骑兵有所阻碍,先以步军对敌步军方阵,最是妥当。”看书喇 杨殷虽是两辽幽军的主将,但他出身辽东,同塞外蛮族征战的经验丰富。同中原诸国征战的经验就没有段通照这位辽西幽军宿将多了,遂采纳了建议。 段通照接着建议道:“根据情报,唐军人数较少,但军容整肃,一次攻不下,可换人马轮流进攻。” 一番准备后,幽军步卒从山坡上向前移动,他们也是一群群人组成的方阵,衣甲整齐,其中不少人携带弓箭,兵器以长矛为主,间杂着长斧、长殳等重武器,一个个浑身上下都是彪悍气势。 辽东和辽西产铁,所以两辽幽军着甲率很高,经过铁匠作坊对甲胄进行加工,士卒们穿的甲胄也是很整齐的。 杨殷和段通照对自己麾下士卒们很有信心,两辽幽军不光装备精良,士气饱满,战斗技能也强,更重要的是他们十分勇猛!看书溂 大片的幽军步卒向山下蔓延开来,就如同黑压压一片的山洪。杨殷看着眼前壮观的场面,心情激动不已,又很紧张。大伙儿来打仗,都是为了赢! 山谷之间,鼓声和喊声轰鸣,震动山河。杨殷紧紧握着环首刀柄,用力过度,使得指节都发白了。 王镗骑马立于山坡之上,看着幽军的动向。远处大量涌动的人潮、旗帜,陆续弥漫过来,一些人停在了原地,前边一些人继续往前,两翼骑兵也在运动。更远处的山坡上,步骑也在照一定章法活动。以十万计的人山人海,仿佛一部巨大的战争机器,正缓慢地活动,发出巨大的噪音! 第四百三十四章 实实在在的强国 在这个小农经济、游牧为主的落后时代,无数人在战阵上,展现出了这个时代的最高组织度,也集中了生产力所能聚集的大量资源。 王镗骑马立于山坡上,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薄雾深处的每一片地方。看得出来,幽军进攻的节奏很从容。他们把一股骑兵部署在唐军前后侧面,监视邵洪煊部,集中力量在这片山沟间咬住了前军四万余唐军步骑,看起来情况确实不错。 王镗注意观察战场上的情况,距离唐军前线约一里的地方,幽军集中了超过五万步兵,在那里列阵。光方阵就有上百个,组成了横面宽广,纵深很大的大阵。 而幽军骑兵主力还在后面更远处,其推进步军两翼的骑兵甲胄简单,行动迅捷的样子,绝不是幽军具装甲骑,更像是幽军游骑。 少顷,幽军前锋步兵毫不停歇地向山坡上持续推进,兵力约莫四千,也可能是五千。山坡下方,鼓声大噪。 “呜!—” 苍劲的牛角号齐声响起,在风中掠过嘈杂的人群,向无数的山谷之间飞跃。 山坡上一排传令兵左右两只手一致地拿着两色旗挥动,左手红边红心,右手红边黑心。红旗向后,黑旗向前,反复交错舞动。 唐军正面各方阵立刻传出了武将们的大声吆喝声。唐军诸部顿时士卒交错,前面四排拿着长矛的步兵转身,从后面成队列的弓弩兵间隙之间穿过;接着后方的身披重甲,手持长殳、长锤、长斧等重武器的重甲步兵移动到了最前方。看书溂 幽军步兵们拿着各种兵器,已经沿着平缓的山坡上来了,无数人将雪地踩得尘土弥漫,“哇哇啦……”怪叫声,仿佛山间冲出来的大群野兽。 唐军将士们个个瞪圆了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红着眼睛的如同野人一般披着甲胄,拿着刀枪棍棒盾牌的人群。 上面人群里一员大将大喊道:“大唐必胜!” “万胜!—” 众军的呐喊压住了战场上的喧嚣。 “喝!” 第一排列阵整齐的重甲步兵提起了做工细致精良的铁皮包木阵盾,手持环首刀放在了盾牌上。 中间的一股敌兵在百步内率先大叫着冲了过来,叽里呱啦的叫声不知何意,但人们的声音里带着紧张、恐惧、愤怒的吼叫。看书喇 “准备!” “准备!—” 重甲步兵百将们拔刀大喊。 “哐!” 一声锣响,中间一个营的弓弩兵举起弓弩,也无须瞄准,“噼里啪啦……”弦响,空中一丛黑压压的箭雨便飞起,弥漫了天空。 “放!” “放!—” 刹那间,横向各处的敌兵蜂拥冲杀上来,空中箭矢上下乱飞。落下来的箭矢打在唐军的铁盔甲胄上“叮叮当当”直响,时不时传来一声惨叫。 中间一处首先短兵相接,人群之间,人很多很密,便只见刀剑挥舞。实际上,人们挥武器很慢,都是使劲抡到一下是一下!力量太小是白费劲,双方都拿着盾,唐军还披着重甲。 “哐!” 一名幽军甲士大叫着径直拿木盾撞到了唐军的盾牌上,凭借着冲力撞得那名唐军重甲步兵倒退了半步,扎住马步才稳定身子。 那名幽军甲士立刻抡起狼牙棒挥下去,“哐当”第一声,砸在了那名唐军重甲步兵的肩甲上,砸得对方一声大叫,阵盾也掉了。 但那名唐军重甲步兵马上拿起环首刀对着那名幽军甲士木盾的空隙猛刺下去,顿时鲜血飚了他一脸。 旁边的一个唐军重甲步兵则被一把刀猛扎进了胸甲内,痛得大声叫唤。 唐军前方,队列动荡,杀声震天,铁器撞击的火花在烟尘中像金星一样闪耀。厮杀的接触面十分有限,不过山坡上的弓弩兵对接近的幽军步兵平射,杀伤很多。最可怕的是前方拼杀的地方,但死伤最多的却是弓弩对纵深的射杀。 前方的重步兵浴血奋战,前面是疯狂的敌兵,后面是密集的自家队列,前后无路,只能拼命地奋战! 武将在不远处大吼道:“后退一步者,斩!” 唐军中的军乐队用横吹鼓号奏响了激昂的曲子,唐军各部都有司马、虞候这样的副职文将,也在大声鼓舞着士气,武将们在叫骂,文将们用各种高尚的词在赞誉将士们视死如归。但这些都无法消除将士们的流血、痛苦、害怕。 整片山坡的人群交接一线,惨叫声、喊杀声,比鼓乐的声音还大。 人们口中喘着粗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冒汗,吐着白汽。精兵首先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因为拼杀非常耗费体力!披着几十斤重的甲胄,步弓的力量动辄就是一石,拉几次就有力竭之感。 一名步弓士卒听见“准备”的叫喊,便张弓搭箭,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就在这时,他看见正前方一名重甲步兵兄弟正对着旁边一个敌兵猛砍,前面另一个敌兵拿起长矛,全力冲了过来。瞬息之间,弓兵没有多想,立刻调转弓箭,“啪”的一声就近射了过去。 那名唐军重甲步兵发现正面的敌兵额头上忽然插了一支箭,心下一阵后怕,回头看了一眼,但此时弓弩兵队列里“啪啪啪……”的弦响,一大群人都在射箭。 中军方形大旗上写着“唐”字,在风中猎猎飞扬。王镗及其部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观望着前方烟尘弥漫,腥风血雨。亲兵们站在那里不用上阵,却也身体绷紧了,瞪着眼瞧着。 不远处的鼓号手,蹬着八字脚,紧握着鼓吹,一副准备冲杀一般的模样。山坡上的叫喊声响作一片,形成了“嗡嗡嗡……”的嘈杂声。不远处时不时传来大声的吆喝声,其间“得令”的声音短促有力,紧张异常。 这时一员部将转过头,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吭声。 王镗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幽军第二批步兵成阵型地正在上前,这次人更多,或许有上万!而前方的厮杀仍在继续! 眼前这情况,敌兵会投入新的兵力,换下第一批人马! 车轮战术! 战场上幽军装备精良,常年同白山黑水间的蛮族作战,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战术,这是不能被低估的。 幽国辽东、辽西这边打仗打了上千年,两辽幽军中有大量的精兵猛将,都不是善茬,在东北这一片区域,幽国是实实在在的强国,一度影响力超过中原诸国,北边很多遥远的国家都把幽国当成“中国”。 第四百三十五章 小时候的曲子 王镗看着战阵上纷乱中有序的迹象,终于开口道:“传令,用投石机、床弩协助前线步军!” “得令!” 少顷,宋实纶拿起印,在一张纸上一盖,递到一名文吏手里。很快那文吏带着两骑背上插着黄色三角旗的传令兵,急匆匆地策马奔出。 此时投石车、床弩阵地上,指挥的武将接过军令一看,转手递给一旁的军府幕僚,当即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大喊道:“中军传令!各营作战!传令投石机各队,准备射击!” 在叫喊之中,众军干脆地把石弹放进了投石机的弹袋中,三十多座投石机已经蓄势待发。听到“哐”的一声锣响,大喊声传来:“放!” “轰!轰!轰!轰!—” 如同雷鸣般的震响陆续响起,大地都在战栗。 缓坡上,只见投石机的主杆一排依次腾起,弹动间石弹飞出,声势巨大。不过石弹飞得并不快,个头又硕大,以眼睛看得见的模样飞向半空,凭借重量向幽军人群里落下去。 近百斤的石头从半空落下去,下面是队形密集的幽军步兵,蔓延一片都是人。石炮随便都能砸到人,只有数枚砸在了方阵之间的空地上。 三十几台投石机向敌兵密集人群里一轮齐射,敌兵顿时死伤数十人! 石弹落在干燥坚硬的黄土沙石之间,砸得白雪四散,尘土飞溅,仿若爆炸的烟雾一般!有的径直砸到了人,有的砸裂了,石块飞溅而起,周围运气不好的一两个人就会被撞伤。 不过投石机的攻击着实让幽军步兵一阵慌乱震惊,好几百米外就打到他们了,一般士卒始料未及。 场面十分恐怖,雪地里,一名幽军士卒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脑袋都碎了,血肉白浆溅了一地。另一处更是,血淋淋的肝和肠子都在血泊中。有幽军士卒在撕心裂肺地捂着被石块撞伤的脸颊惨叫。 幽军刚刚上前的大片方阵里,各处都产生了一些混乱扰乱,推进的速度也慢了。人们抬头看着天。 不过唐军的投石机就响了一通,便沉寂下来,三十几架投石机,只携带了一营五百多人,一轮下去,重新上劲和装填也很麻烦。 但这也是有效果的,第二批次的敌兵被石弹震惊了一会儿,打乱了轮换进攻的节奏。唐军前线打退面前的敌兵,赢得了喘息之机,各百将急忙指挥人马成纵队向后撤。上边第二梯队各都则以横队前进,各都之间有间隙,让前方的纵队后撤。 王镗依旧眺望着对面大片骑兵上方的山头,那里站着人。两边相隔甚远,却离着一处宽阔的山谷,似乎在两厢对望。 投石机的声音时停时歇,但厮杀声一刻也没停息。 东面缓坡上的第八军重甲步兵发出一声声呐喊,如同堤坝一样阻挡着成千上万的人群猛攻。床弩和投石机不能阻止人海的进攻,两军胶着,杀声震天,尸体布满了山坡,伤兵在仰天哭喊。 幽军后方,更多的敌兵人群投入阵前,唐军阵线死战不退。位于阵前的周熠在军中大呼:“大唐根基,因儿郎之热血筑成!” 寒风越过连绵的山沟,拂过沸腾的浩大战场,风中带着血的腥味和人们的叫喊。 王镗心里绷着,握着剑柄的手心里都都是汗,潮湿的触觉让人联想到满手的鲜血。他不禁脱口道:“唐国一统天下的大业不只靠兵器,我中原人气概永存矣!” 宋实纶此时就在王镗在旁边,他听得此言,俯首拜道:“皆因将士们忠圣上之心,日月可鉴。” 就在这时,远方的幽军具装甲骑终于动了!大片马群从山坡上、山谷中向唐军阵营的北边缓慢涌动。 北面是唐军的右翼,此时唐军的精骑部署在步军大阵的后方,也就是西面,幽军骑兵的动向是准备以侧翼进攻,协助正面步兵。正面两军胶着,战阵上打开僵局的常规法子就是投入新的力量! 山间烟尘弥散,北面马群的隆隆声踏起烟尘,仿佛要席卷整片山河。东面的幽军步兵进攻更加猛烈了,兵力陆续在增加。 太阳刚升到半空,半天时间还没过去,但战役已经愈演愈烈,到了鱼死网破之时。 远处的平缓起伏的山坡上,黑压压的地平线在波动起伏,那是马群! “隆隆隆……”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仿佛地底下的岩浆在大面积地涌动发出的声响。 骑兵集群涌至一里地外,兵分两路,一路直趋唐军大阵右翼,一路直奔唐军后翼部署骑兵的方向。成片的骑兵仍在慢跑,速度已明显开始加快。 这时一声琵琶铿锵的声音突兀地在马蹄声和人群嘈杂中响起,隐隐可闻。接着许多琵琶一齐跟着弹响,鼓和横吹也加入了进来,让曲子更响亮。 琵琶的旋律让这充满惨叫痛苦、烟尘的战场,仿佛多了几分颜色。 铿锵的曲子,又带着几分悲意,肃杀之气在马群驰骋和刀枪如林的群山之间蔓延。 在熟悉的琵琶声中,大阵上的将士纷纷把茅草拨开,一架架床弩露出了狰狞的面孔!这种改良的床弩威力巨大,最远可射七百步到一千步。开弓需要花大力气,以轴转车张弦开弓,需要十二石之力,弩臂上有七条矢道,居中的矢道搁着一支长三尺五寸,粗五寸巨箭,极具威慑力。 “唰!”统率由一千七百余人组成的床弩团将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一旁的锣手们抓起了棒柄,瞪眼等待着。 幽军蔓延的骑兵群前锋,在大约六百步外率先开始了冲锋!后面的马群则延伸到了一千多步外,尚未发动攻击的马群比较密集,因为正在慢跑,速度不快。 马蹄声更加浩大了,喊杀声骤起,无数的铁蹄急速奔出。琵琶的曲调仿佛骑兵冲锋的伴奏。 就在这时,忽然锣声加入进来,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弓弦收缩之间,一支十斤重的巨箭瞬息之间已至马群之间,它急速横飞划出一道大弧度的平滑抛物线。 “砰!”正在奔跑的一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能叫唤出来,脑袋突然少了一块!血肉、碎骨、脑浆飞溅到空中。 接着,后面二骑忽然人仰马翻,一个骑士发出惊恐地大叫,战马嘶鸣侧翻。电光火石之间,巨箭撞到了坚硬的土石地面上,“砰!”横向角度很小,立刻弹跳而起! 后方一个幽军骑兵亲眼看到那黑漆漆的巨箭飞起来,但实在太快,速度完全与人的反应不相称,带着呼啸的劲风,那人眼睁睁地看着巨箭刹那间撞向了自己的侧胸。“砰!”他几乎被撞飞,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马上晕死过去。 巨箭方向一偏,又在地上弹跳了几次,最后速度愈慢,在地面滑行了起来。成片的马群中,一条线上人仰马翻,人们惊恐不已,仿佛一股劲风吹过麦田。 唐军阵营上一排排床弩弓弦紧绷,上百支巨箭飞起,少顷,比马蹄声更大的“轰轰……”爆响才传向连绵的山中。 弥漫在整个山坡上的马群,仿佛一瞬间遭遇了上天的诅咒,又仿佛地震雷劈,简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人群里一片狼藉,惊慌失措地叫喊和惨叫到处都是,血雨腥风,旌旗成片地倒塌丢弃。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第二轮齐射的巨型弩箭很快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 第三轮齐射后,最先发射巨箭的床弩已经陆续开始移动,转移阵地了。 幽军前锋被床弩惊吓慌乱,却止不住冲锋,因为一停下会被后面的战马撞上!只能裹挟着渐渐放缓,混乱地冲向了唐军的步兵阵。 迎面是成队列的唐军步军各营。每个营前面三排蹲了下去,前面两排交错跨步蹲着,把近十尺长的长矛尾部斜插在地上,双手扶住木柄;后面一排则端着长矛扛在肩上,对着前方,准备捅马。 沿着缓坡的后面,位置稍高。则是六排弓弩兵。 百将拿着环首刀高高举起,喊道:“准备!” 排头的一面旗帜向前倾倒,如蜻蜓点水一样又挥起。第一排士卒单膝跪地,第二排士卒站着,一齐举起臂张弩。 “放!” 顿时站着的一排先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单跪的那排立刻再次齐射。 山坡上,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砸豆子一样的爆响,弩矢一排排地腾起。幽军骑兵从正面冲这种阵,而且床弩射击后的惊吓造成了混乱,此时靠近简直是灾难! 一名幽军具装甲骑在马上浑身一抖,胸口上血花飞溅而起,手里的环首刀也飞了,惨叫声撕心裂肺。马群一片混乱,自己人也冲撞得人仰马翻。 “咚咚!咚!—” 清脆的鼓声先响起,很快横吹和萧也一齐在中军前方奏响,金锣也加入进来,形成很有节奏的曲子;曲中有稍许改编,鼓声未息,以恒定不变的节奏敲响鼓点,更适应战术的节奏感。 管乐的旋律让中军的王镗有点走神,这是王镡小时候经常哼唱的曲子,如今被拿来作为军乐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另一个地狱 唐军后翼的重甲骑兵群,石璞听到了曲子一变,立刻抓起长矛,毫无停顿,也无废话,径直大吼道:“杀!” 麹允用环首刀平指前方,前方第八军骑兵团的军旗也平放直至前方,排成队列的骑兵群开始跟着他缓慢启动马蹄。 战马逐渐加速,变成了一大群奔腾的野兽。麹允大呼道:“天佑大唐!”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呐喊:“万胜!万胜!” 幽军骑兵大阵,此时纵深也被床弩得四处惊慌乱跑,乱作一团。骑兵群机动很快,但临阵忽然要后退也很不容易,因为人太多会拥挤! 中间的人急着要跑,但最后面有的会跑、有的会发蒙,从前进到后退需要时间,更需要组织性。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面前,幽军旗帜都不全了,人马交错一片狼藉。 石璞的重骑率先以高速冲锋向乱军的前侧翼,队形大致成品字形,冲得飞快,前端如同一支利箭射穿窗户纸一般容易,径直穿进了敌群。两翼骑兵也很快杀将进去。 马群人潮中,奔腾的重骑仿佛一股台风一样向幽军军中呼啸,挥舞的刀矛仿佛沸水的无数水珠在阳光下跳动。血肉在战争车轮下横飞,数以万计的人的喊叫声十分疯狂! 床弩仍旧在咆哮,吹散的烟尘和血腥揉成一团。床弩调整仰角,正向幽军骑兵群一千五百步外的中尾部射击。 其后方更加混乱,造成了整个山坡上的混乱拥堵;骑兵的间隙比较大,但一乱起来跑不快,若是后面的太急,还会造成马群越挤越密!场面一片嘈杂纷乱,简直惨不忍睹。山坡边缘,大量骑兵不顾军令地向四面散开溃逃。 麹允所部的骑兵此时在战阵上简直是虎入羊群,士气高昂、威武霸气的骑兵面对一群惊恐的人马! 石璞的部下大叫着,双手抡起长矛,追上一骑,对准着那名幽军具装甲骑的后背就是一捅。反射着阳光的矛刃一闪,金属撞击的哐当声中,锋利的矛刃力透背甲,“铛”的一声,血珠夹着殷红的雾飞溅。 一杆长矛飞到了一匹马的臀上,“嘶……”的一声惨呼,马匹忽然坐下去一样歪倒,上面的骑士大叫着挥舞着双手。 石璞率领一股人马突进得非常快,直插幽军纵深,战场上乱作一团。一名幽军士卒站在一匹死马前,左手提着一条血淋淋的胳膊,仰头大哭大喊。 雪地已经泛红了,有的地方,血水和雪水、黄土混在一起,简直像下了雨的泥浆一样。 丝竹旋律和金鼓声在烟尘之间激扬的演奏,轰鸣的投石机和床弩如同晴天的电闪雷鸣,大地都在颤抖。 人们震慑于如同天神的威怒,东边战场上许多幽军士卒纷纷抬头看天,却看到了北边漫山遍野的混乱。 唐军步兵也在随着军令在调动,就近的号声仿佛在催促,成排的两色三角旗在挥舞,空气中一片嘈杂污浊。 段煜、郝述等士卒也看得懂旗帜,但他们无需理会军令,只要照百将的叫喊、跟着本都的队伍走就行。队列在朝前方缓慢以横队推进,郝述便扛着长矛和阵盾跟着左右的人一起往前走。 刀盾重步兵、弓弩兵人马以纵队调头向后撤。那些兄弟不少人一身都是血,腥味从队伍间隙飘来,郝述心里更是紧张。他现在变成了第一排,饶是打过不少仗的精兵,在这种尸山血海的战阵上依旧没法感觉轻松。 没一会,已经撞见了追击后撤唐军的敌兵人群,人马在整个山坡上蔓延。实际上投石机频繁地轰鸣已经让东面步兵的进攻也显得十分迟疑,上来的速度明显变缓。 “准备!” 一声嘶声大喊惊了郝述一下,左右的兄弟听令纷纷架盾支矛,郝述也赶紧站起马步,让身体矮一截,并且想也不想就将阵盾钉在地上,将长矛架在阵盾的凹槽处,熟练地把长矛平举了起来。 幽军汹涌的人群距离只有二三十步,郝述清晰地听见他们恐惧又愤怒的叫喊,能看清他们的眼神,他们满是污垢尘土的脸,甚至那甲片做得整齐划一的甲胄。 大量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谁也不认识谁,更没有仇,但战阵的邪门之处就在于此,这些完全无冤无仇的人,却拿着兵器,叫喊着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郝述相信他们冲到面前,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想把自己剁成肉泥! 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大喊:“圣上温衣饱食待兄弟们,报效大唐正在今日!” “中原儿郎,忠勇当头,圣上之敌,便是吾等死仇,绝不手软!” 郝述对这些鼓舞士气的话听得多了,实际不是特别关心,因为什么大义道理,与摆在面前的随时可能被刀砍箭伤的事实在关系不大,这时脑袋上的箭矢还像雨点一样叮叮当当往下砸! 不过慷慨之辞,加上诸军响彻山谷的呐喊,着实叫人热血澎湃,郝述也感觉到了万众勇气一心的气氛,现在其实没什么惧意。 各都小旗抬起,“哐!”锣声一响。郝述便听到头顶上“噼里啪啦……”地响起,前面靠近的密集步兵惨叫一片,弩矢犀利,只见那些人身体上血花飞溅,兵器丢得到处都是。 齐射刚响过,大约经过一个行军鼓点的时机,紧接着郝述就看见无数石脂瓦罐飞入幽军人群中,紧接着无数带着火焰的箭矢落下,幽军人群中登时大火燃起。 烟雾弥漫,一时完全看不清前面的场面了,只听见撕心裂肺痛苦地惨叫。可惨叫声并没有阻止幽军的靠近,郝述很快就感觉到手中的阵盾被敲击起来。 他赶紧端起长矛就刺,不管其他,只是闷头捅刺。每一下都能带出一道血花,郝述闷头急着忙活,完全不知道阵盾外面的情况。 不一会儿,他头看时,只见前方战阵上的幽军各股人马正向山坡下溃逃,步军阵列本来就密,一时间混乱不堪,许多人被踩得大声惨叫。 山坡下几百尺外,数万幽军步兵大阵在那里列阵不动,而前方的乱兵正在向大阵上的方阵涌去。 郝述茫然地回顾四下,只见整片山坡上的战线都乱了,幽军各股步军都在溃逃!人群像山洪一样乱糟糟向山坡下涌去! 郝述和身边唐军士卒都愣愣的,瞧着这突如其来的浩大场面。 就在这时,西边投石机阵地上炮声轰鸣,震耳欲聋,一些投石机已经对准了山坡下的幽军步阵!石弹纷纷横飞进了山坡下列阵的步军大阵! 无论是中原军队,还是什么部族的人马,只要是步兵,队形肯定很密!因为从单兵战术上,两个人砍一个人几乎是必赢;那么队形越密,局部上就是以多打少。没有任何步兵军队上阵,像骑兵那么离得稀疏。 风驰电掣的石弹飞过一群人的头顶,高度越来越低。 “砰!” 一颗脑袋顿时炸裂了!骨头血肉模糊的脑袋猛地向后一偏,脖子咔嚓折断,石弹一偏继续飞进人群。 “砰!” 又是一声恐怖的撞击声,另一个士卒的胸口被撞得肋骨隐隐发出断裂声,身体向后仰倒。 石弹撞到躯干方向偏斜很大,速度减慢很多,但依旧又撞伤了数人,人群里惊恐地惨叫传出来,恐惧的气氛像瘟疫一样蔓延。 少顷,另一枚石弹落到了一股人群的前方,“砰”的一声沙土四溅,那石弹立刻弹跳而起,直挺挺地飞进了人群。 随着投石机射击的持续,骚乱不断扩散,几万人的大阵已隐隐动荡。而前方忽然溃败的人群,更是增添了失败绝望的迹象! 山坡上皮鼓声从整条战线上响起,唐军步兵队列整齐,百将从每都的左侧带引,众军跟着百将以两队两列为纵队小跑前进。雪地山坡上,一队队人马像一支支兵器一样,先后冲杀下来。 唐军步兵军纪整肃,战阵之法娴熟有序,纵队推进非常快,相距数十步外,形成横队也十分麻利。 整个山坡上,各都人马运动不一,陆续形成横队时,看起来整片人潮都如漩涡一般迂回,无数铁胄在涌动。但每都、每队、美什的人都随着武将的军令在调动,细处十分有序。 头上有幽军转头撒放的箭矢不断飞来,时不时有唐军将士的甲胄结合部甲叶被射穿受伤,但箭雨没能丝毫影响战阵。 幽军溃兵乱哄哄地挤进了几万人的大阵,他们没法从各方阵之间的间隙后撤,因为投石机打乱了大片的阵营,溃散乱跑的人让前方各营混乱不堪。 “嘭!嘭!嘭!……” 床弩的齐射在自南到北的战线上陆续响起。无数的巨箭就近穿进人们的身体,绝望恐惧的惨叫哭声如同鬼哭神嚎。血雾和烟尘一起弥漫在战场上。 唐军远程打击人马编制适应战术改变,比如弩兵,一个都的人约二百人,一个营达到近六百人。一个都有六小队士卒,一轮齐射实际是两次齐射,一队单跪在前,一队站着。一个都一个轮回,就是三次齐射,距离只有二三十步,随着进攻还在不断缩小! 这种强度的火力造成的大量伤亡,幽军步兵在失败的气氛中,根本承受不住!军队早已崩溃了,但是密集的步兵大阵混乱起来,中间的人很难跑。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是人,只有拼命向后挤,场面简直不忍直视,如同闹市的骚乱一样。 成队的唐军拿着弓弩,抵着慌乱的人群射击,简直是屠杀!前面零星几个汉子眼看跑不掉,提着环首刀嘶声大叫着冲过来。 “霹雳啪啪……”一整排箭矢飞起,箭镞星星闪烁。那几个汉子像发了羊痫风一样浑身抽搐,胸膛上血花飞溅,扑通跪倒在地,向前倾倒,兵器掉在地上,“嚓”地插在雪地里。 人群前方,尸体已经堆积起来!暗红的血水沿着雪地在流淌,整个一修罗场。哭爹喊娘、喊苍天也没用,伤兵满手是血,叫得嗓子都哑了也没人理会,因为四面都在喊叫。如果,这就是人间,那这人间一定是另一个地狱! 第四百三十七章 神仙做不到啊 战场上炮声隆隆,连绵山中的战场,完全就是一场浩大的悲剧!杨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巫术?!” 站在一旁的段通照也呆了,他忽然普通单膝跪地,口中用鲜卑语念叨着什么,大概是“完了,完了”。 杨殷大吼道:“快!传令诸部离开,走,走……” 身边有人急忙应道:“遵命!” 片刻后,那人又问:“如何传令?” 杨殷也不知道,战阵之上,已经把大量的人部署到了阵前,就算人马没有乱,临时忽然要全线后退,也极可能造成全线溃败!所以临阵后退一向都是大忌! 而现在旗帜人马混乱的场面,中军下达的军令难以到达武将手中,武将更无法控制自己的人马;而鸣金收兵只会带来更大的溃败和混乱。 杨殷手握十余万人马,此时却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就好像一个人的四肢失去了知觉,完全无法控制力量。 手脚都在战栗,在发抖! “苍天呐……” 他眼睁睁地看着大面积的人马陷入修罗场和混乱,长久地看着,却没有任何办法。此时再改变战术进退,太迟了!神仙也做不到。 兵败如山倒,广阔战场上的全面失败,来得如此直观、迅猛! 杨殷在深深的绝望中无法自拔,他真正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性。这一仗不仅败光了他的兵力,更会败光幽国举国的根本,战场上几乎集中了所有两辽幽军的精锐,底子都输光了,整个幽国的前途还有任何机会? 他很后悔:“我昏了头,事前还是没有慎重地估计无法承受的结果……” 一旁的段通照跪伏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此地的积雪和泥土,良久没有吭声。他似乎更早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了眼前的现实,这时从地上站了起来,丢掉手里的雪泥,伸手放到了刀柄上。 “铛!” 段照通将环首刀抽了出来,听到响动的杨殷立刻转头看着他。 就在这时,亲兵冲上来抱住了段照通的手臂,大声说着什么,段照通与他们争执了几句。 杨殷见状问道:“段将军要自裁?” 段照通一脸痛苦,咬牙道:“唐军用的不是巫术,只是攻城器械罢了。只是咱们没见过这样使用攻城器械的战术,这场仗一开始咱们就没摸清,从进攻的那一刻就输了!而现在,败局铸成,无法再改变无数人因本将的愚蠢死掉的下场。 本将愧对战场上的两辽勇士,愧对皇帝和国相的重托,就算回襄平,诸位贵族大臣也不会放过我。死对我来说,是解脱!” 后面的辽西部将急忙劝阻,沉声道:“国相应会保全段将军,何况唐军的战法,尚需段将军回到襄平禀奏,以免我幽军再落入同样的陷阱!” 段照通听罢立刻被说动。 而杨殷却一脸绝望,死的心也有了。求生欲人皆有之,好好的一个人却突然想着自己寻死,实在是因为后果严重到觉得自己的性命也无关紧要的地步! 辽东部将也在劝:“杨将军若去,诸部将领都不能号令各部,辽东幽军定将一盘散沙,任人鱼肉!” 杨殷长长地叹息,望着山下的辽阔起伏的场面。天地间仿佛都已被烟尘和血污充斥,大地上全是混乱的人群。烟尘中的太阳,也蒙上了一层阴影,不忍直视如此惨状。 四面的人像惊慌的蚁群一样,向八方散落逃跑。各阵中间的人群则一边向后逃跑,一边相互践踏,东边的唐军尾随其后追杀。 连北面山坡上的大群骑兵也被冲击追杀得拥挤不堪,只有靠后和两翼的马群才能撒腿飞快地四散逃奔,大片人马正在缓慢地散架。 唐军骑兵不过一万余骑,却追着几万人马杀!后面的步兵也在追赶,只是一时半会追不上。 风云变色,人潮涌动! 杨殷懊悔不已,为何要骑兵集中在北面?为何骑兵也会聚集起来让别人用巫术一样的攻城器械摧残!中计了,他和段照通都完全想不到会这样,甚至无法想象唐军那点骑兵能挡住几万骑的进攻! 撤退的军令已经不需要下了,因为几乎所有人马都在溃退、逃跑。没人能阻止他们逃跑。 和寻常的战役没什么两样,胜负分出之后仍不是结尾,还有时间很长、死伤比战阵多十倍的追杀之路! 幽军步兵后阵丢盔弃甲,跑得飞快,散乱的人马已经跑得老远,掉在后面因拥挤无法放开跑的前军,又乱又密,被尾随的追兵杀得血流成河。 有的人想投降,但语言不通,四下里嘈杂的声音如同闷雷一般轰鸣,怎么求饶都没人知道。后面的人们大声叫喊着,拼命往前挤,哪里还有什么秩序,人们只想比别人跑得快,压根不会顾及整个大局的通畅。 段煜的同袍已经杀进了乱兵中疯狂砍杀,他尾随上去,见两个敌兵正按着一名唐军追兵拿狼牙棒猛敲,他急忙举起长矛,对着一个敌兵的背心,“啪”的一声,抵着几步的距离猛戳,那人惨叫一声,立刻扑倒在地,左右的乱兵立刻填补了那个空缺,脚踩得那人叫唤,一时间还没死透。 段煜脑子发蒙,眼睛所见之地,全乱了,连唐军也一片混乱,只顾追杀。长矛戳进那名幽军乱卒体内,竟然卡住了,他见拔不出来,索性将长矛弃了,从腰间拔出环首刀,大叫着奔了上去。 不料两个敌兵转身拿着长矛要拼命,但敌兵毫无秩序,有的人调头拼命,别的人却在向后跑,根本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抵抗。立刻就有好几个唐军士卒扑上去,一只手按着一个汉子的膀子,身体几乎贴近,一手拿着环首刀往那人肚子上拼命捅! “啊!啊……” 那叫声简直听得瘆人。 段煜瞪圆眼睛冲上去,双手抓着环首刀,也用力地乱砍,他跌跌撞撞,脚下全是尸体,偶尔踩在土地上,却好像踩在稀泥里。 段煜知道,那是血水! 第四百三十八章 继续走 一个正在跑的敌兵转头一看,见段煜提着环首刀扑了上去,那名幽国士兵手里没有兵器,睁大了眼睛僵在那里。段煜还没冲到面前,他便“啊”地大叫起来,眼睁睁地盯着那满是血污的环首刀。一刹那间,段煜看到了他颤抖的手掌,以及眼睛里死灰一样的恐惧的颜色。 “噗!” 段煜浑浑噩噩地撞到了那人怀里,手里的环首刀扎进了那人的腹部。那人嘶声惨叫,拽住段煜的肩甲猛推。段煜双手抓着刀柄用力向侧面猛拉,叫声震得他的耳朵发疼。 打了太多仗,现在段煜浑身紧绷,但对杀人已经麻木,见到敌兵就杀!因为无数的经验就是这样的,他不会多想。 敌兵仰倒在地上,满手血污捂住肚子,红红的肠子从手掌之间流了出来。那人躺在血泊中,双脚蹬直,身子抽搐,喉咙却已经叫不出声音来了。看书喇 一连追杀了近半里地,败兵跑得越快,此时终于几万人都混乱地散开了,地上却是密密麻麻堆积的尸体和半死的伤兵。不过他们大部分人跑不掉的,追杀还会继续,可能会持续好几天! 段煜伸手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抬头喘气时,只见漫山遍野全是奔涌的乱兵!耳边嗡嗡嗡直响,仿佛身在梦中。 “启禀王爷,我们胜了,大获全胜!倭军伤亡不大,斩获敌军无算!”一员武将过来抱拳激动道,声音里带着颤音。 王镗骑在马上,看着满目尸山血海,不知怎么,高兴不起来。 空中的风很小,烟尘久久无法散去,整个山坡山谷之间都雾沉沉的。明明是晴天,却仿佛阴霾布满天地。 视线里能看到的地方全是尸体,主要的两片战场核心,几乎看不到雪地,尸首已经堆积起来,向四面扩散,遍野都是疮痍狼藉。兵器、残破的旗帜到处都是,就算是刑场也没这么惨烈。 王镗打过很多仗,但从来也没有以屠|杀为乐,从来不曾憎恨过生命。痛苦、杀戮,只会让他难受。 但是,内心深处却又隐隐觉得这是对的。他执着地想捕捉那一丝屠杀带来的正义感,总比战败好得太多! 王镗回顾看着烟尘缓缓涌动的战场,对左右说,或许也是对自己说:“诸位都亲眼见过边郡各地遭受的袭扰屠杀。今日孤不杀他们,他们将来就要杀我大唐的军民!” 宋实纶躬身行礼,不动声色道:“末将等身为武夫,在战阵上杀人理所当然,没屠戮妇孺已算好了。” 王镗看了他一眼,正色道:“宋司马言之有理。” 宋实纶接着极目眺望远方,已看不到追杀的场面,对王镗行礼,说道:“幽国此战出动超过十万人,再也没有别的人马可调。趁此战胜之机,可将其兵力斩草除根!” 王镗听罢,接受了宋实纶的建议,说道:“传令,让邵洪煊部骑兵盯住南面剩下的一股骑兵。各部步兵骑马,轮流追击幽国步军溃逃人马。骑兵主要盯住消灭溃败而走的幽军骑兵。” “末将遵令!”宋实纶欣慰地拜道。不知怎的,他还担心其作为武夫的王镗心慈手软,但王镗没让他失望。 王镗收住不利的情绪,沉吟片刻,又道:“别让蒙嵩闷头追了,让他集中第八军、第十军的骑兵主力。” 有时候智慧确实与年龄无关,蒙嵩比较年轻,但王镗在东征战争中发觉这厮其实很会审时度势。他也很愿意给蒙嵩立功的机会,此人是青壮武将里级别最高的。 唐军军步兵作战时下马,不过大唐立国后经过几次扩充战马,这回出动的唐军数量相对多一些,为了机动性,大量的是骑马步兵。 步兵就算给了马,马战也不太行,大唐立国之后就验证了。但是干追击乱兵这种事还是挺行的,若遇败兵组织抵抗,则下马作战。反正步行跑路,短时间内没法跑过骑马的人。 北面的蒙嵩接到中军军令后,主力反而停止了追赶,一面派小股人马跟着败退的唐军马队,一面派人回到军营,先取了一些帐篷、粮秣、多余的马匹,然后才尾随而去。 一番耽搁之后,蒙嵩带着第八军和第十军又不紧不慢地尾随,隔阵子就换马骑,一直跟到了晚上,距离败军却越来越远。 幽军骑兵大队中,段照通已不知去向。辽西幽军中有胡族骑兵约一万、胡族步兵一万,辽西骑兵两万,辽西步兵四万,当时骑兵在北面战场上冲阵,段照通在西边山上;骑兵战败后就各自逃奔了。 战阵上死了不少人,沿途又跑散了一些,现在辽西幽军只剩几千骑,另外还有大量胡族骑兵也一起,整个马群虽然比刚败那时好多了,却依旧乱糟糟的。 到了晚上,战马经过冲杀奔跑,又驮着人奔走了一整天,不断有马匹累死了。 众骑是从战阵上直接溃败而跑,什么都没有,粮秣短缺;更要命的是没有帐篷等物。大伙儿上阵冲杀,不可能驮着帐篷冲锋!连多余的马匹也不能带太多。 大量人马陆续停下来后,很快冻得发抖。 此时已到正月间,照时节是春天了,但东北的春天很多,到处有还在冰天雪地里,照样能冻死人!不到半个时辰,已有胡族骑兵悄悄逃跑。 辽西幽军骑兵倒少有私自跑掉的,他们是幽国人,战败后唯一的想法就是北上回辽东。长途跋涉,显然与大队人马一起结伴而行才是最好的选择。胡族骑兵也多是辽东郡北面草原上的牧民,他们也不想留在辽西郡这边。 众人冻得簌簌发抖,荒郊野岭一片漆黑,山上很荒,砍树木也得用环首刀等兵器,因为没带斧头柴刀这些工具。完全不能满足大军所需。 幽国武将和胡族武将交流起来并不困难,众将围在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个火堆旁,周围挤满了人。大伙儿商议,有人说道:“加紧赶路,明日就能到辽东郡,到无虑补给。” 但胡族将领不同意:“此战一败,整个辽西郡和辽东郡都不能挡住唐军。我们累死了马,就算到了无虑,怎么走?” 又有人道:“到无虑后,唐军万一也跟到,咱们要守城?” 幽国武将忍不住说道:“你们想走,幽国完了,我们去哪?” 众人听罢唉声叹气,一片无望的气氛。 甚至有人建议歇口气,找唐军追兵决战,因为唐军骑兵人数不多。 不过这法子很快也被人否定,商议了一番,一群人毫无办法。最后诸部陆续动身继续走,黑漆漆的山谷,幸好可以通过观察河流来确定路线,不然非得迷路不可。 第四百三十九章 襄平城下 许多胡族骑兵开始下马步行,众人依样牵马步行,谁都知道,骑的马若是累死了,没有人会分马给他们,最后可能永远留在这破地方! 一路走到天亮,简直是人困马乏。这时,幽国士兵发现路边有几座茅草房子,正想派人去弄点补给,却见一些胡族骑兵早已捷足先登,他们把一些衣衫褴褛的妇孺老人赶了出来,正“叽里哇啦”地逼问粮食藏在哪里,连破衣服也给抢了,大概是因为记得昨夜的寒冷。 忽然见那些士卒拿着刀在一个老头身上捅了几刀,又扬起环首刀对准一个孩童,大声叫骂。 幽国士兵默默地看着,也没过问,乱兵路过,还管是不是自己人。再说胡族骑兵和这边的农耕部族不是一路的。 幽国两辽联军十几万人被唐国一战击败,折损殆尽!看书喇 消息迅速从徒河传递出去,因为关心的人太多,这种消息是通过日行几百里的快马传递,完全不同于一般的信息扩散。 东北诸郡震恐,整个北方都为之牵动。 长城外的游牧、渔猎诸部都十分不安,他们很快派人到蓟都,打听大唐朝廷的态度,是否会继续北征。蓟都设有诸部驿馆,本来是互市做买卖的地方,眼下也是东西来往方便的一个据点。 此时的北方草原上,远观依然是冰天雪地,只有偶尔露出的一小撮绿色嫩芽,象征着春天即将到来了。 一骑戴着毡帽的快马在草原上驰骋,“哒哒、哒哒……”马蹄反复着快速的节奏,草原伸出,布里雅惕汗庭已出现在地平线上。 没多久,信使便进入了汗庭中间的黄金大帐,他捧着一支木筒,单跪在厚厚的羊毛毯上,双手捧起来。一名侍从走过来,在分列两边的群臣注视下接过急报。在场的有穿着毛皮暖帽的,也有穿长袍戴幞头的人,他们有的是獯鬻人,有的是逃难过来的中原人。 侍从打开木筒,从里面抽出一卷纸来,转身望着上位,挛鞮默啜点点头。侍从刮开朱漆,展开纸递到挛鞮默啜面前。 挛鞮默啜看罢,立刻递给侍立在侧的国师,说道:“幽国的段照通和杨殷战败了,十余万人被追击死伤殆尽,百里内都是尸体。” 金帐内顿时哗然! 立刻有人大骂道:“这幽国的将领就是头蠢猪!” “上回不是报,唐军精锐不过四五万,幽国二十万大军,居然就打成这个样子! “对,派往幽国的使臣、探子不都回禀,幽国军队颇有战力,步骑不输唐军多少……” 就在这时,国师开口冷冷道:“幽国的段照通可是宿将,在以前,你们当中可是有很多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连他都能打成这样,诸位带兵又一定能好多少?乙那楼苏仆以前拍着胸脯说幽国如何厉害,如今又如何?” 手握重兵的右屠耆王綦毋思鞬立刻附和道:“国师言之有理。” 众臣感觉到了什么气息,谩骂声立刻小了不少。 等可汗挛鞮默啜再度开口时,众臣便不再随便开口了,挛鞮默啜道:“如今唐国实力强大,我们该当如何应对?” 挛鞮默啜又问道:“那王镡小二坐上中原皇位后,究竟要干什么?本汗听说幽国之战前,唐国勾结西獯鬻那些叛逆,欲取我燕然山以北之地?” 有贵族拜道:“王镡小儿只是虚张声势罢?” 连他自己的口气都不确定。 国师道:“王镡小儿谋夺雍国皇位,这才几年时间,已经用武力占了多少地盘了……” 大殿上的人们渐渐感受到了极大的外部压力。不仅是因为幽国之战的失败消息,还有多次战场上的往事就在不久前。 唐军沿着辽西走廊,顺利“接手”了医无虑山以西的幽国城池以及沿途各城镇。几乎没有遇到抵抗,杨殷战败后,诸地无心抵抗,也再没兵了。在接收了无虑、险渎、望平、房县之后,王镗带着唐军越过了辽水,兵临襄平城下。 宋文柏的第七军在扫平了右北平郡、广阳郡、涿郡境内的反抗势力之后,就一路急行军,终于在辽水赶上了狂飙突进的王镗部。到现在,整整二十五万大军汇聚在襄平城下。 襄平历史悠久,在大梁水流域中游,分布着许多上古时代文化的遗址;远在三皇五帝时,这里就有人类在这里劳动、生息、繁衍。 夏、商、西周时期,这里是东胡族和殷商移民居住的地方,东胡族勇猛剽悍,善于骑射,他们经过漫长的原始氏族生活之后,进入奴隶社会。 《禹贡》分天下九州,襄平属幽州。周武王四年(公元前1066年),武王克商“释箕子之囚,去之朝鲜(即今辽阳地区),因以封之”。箕子“至则教民以礼义、田蚕、织作”,带来了中原的文化和先进的生产技术,促进了生产发展,促进了民族融合。 周朝时,燕昭王二十八至三十三年(约公元前284年至公元前279年),燕派大将秦开奔袭东胡,使“东胡却千余里”,又进击箕氏朝鲜,“取地二千里”,然后在辽水流域设置辽东郡,同时置襄平县,郡、县治所均在襄平城。 燕王喜二十九年(公元前226年),秦王政为报燕太子丹派荆轲行刺之仇,举兵攻燕,秦军攻陷燕国都蓟“太子丹匿于衍水”。 燕王喜听从赵国代王嘉之计,杀太子丹,将其头颅献秦王以求罢兵,秦王不予理会,继续进兵辽东。五年后(公元前222年),燕国终于为秦所吞并。 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全国分为三十六郡,辽东郡仍沿袭燕国郡制,郡府设在襄平县。 幽国建立后,沿袭秦制,辽东郡府仍设在襄平县,开国之初以襄平为都近百年之久。如今,仿佛时光轮回,幽国皇帝带着一众皇族、大臣,重新回到了开国之都。 王镗站在一处山坡上,看着襄平城。虽然十分陈旧,但土夯得厚实的城墙依旧展现着占据这里的统治者的野心。古老的城池,天边起伏的山影隐隐在望,北方荒凉的草原一望无际,仿佛未知的复杂的人口比较稀少的东北地区。 王镗的军队没有贸然进攻襄平城,中军大营也设距离襄平十五里的一处村寨中。 第四百四十章 救幽国君臣一命 襄平城,皇宫内。襄平作为幽国开国之都,皇宫自然是保留的。此时已经被燕炽磐住进去了,襄平皇宫同蓟都皇宫相比,上上下下都透露着穷酸味儿。 宫城狭小,宫殿低矮,燕炽磐住在内宫,身边侍奉的是二皇子燕务尘。燕炽磐躺在床榻上,燕务尘端着汤药碗,一勺又一勺喂着。 国相李弧这时候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老臣拜见圣上。” 燕炽磐有气无力地说道:“国相来了啊,赐座。” 李弧行礼道谢,坐在了一名常侍搬来的绣墩上。 虽然整个幽国上层是逃难回到襄平旧都的,可是皇家的牌面儿还是要有的。各种服侍人员是一应俱全。 燕炽磐抬起手,挡住了自己二儿子递过来的一勺汤药。对李弧询问道:“国相,国事艰难啊。” 李弧此时心中的苦,根本说不出去。迁都是他建议的,本来他以为辽东郡天高皇帝远,唐军再能跑,也得喘口气吧。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唐军是紧追不舍,无奈之下,他只得向皇帝建议,调集辽西和辽东的军队,合力阻挡唐军。 在他的想法中,辽西和辽东两部幽军是守卫幽国边境的强军,怎么也不会比唐军战斗力差。 可是结果让整个幽国朝廷鸦雀无声,辽西、辽东两部幽军,全线溃败。辽西部幽军主将段照通被唐军围困之后,自杀殉国。辽东部幽军主将杨殷,刚刚逃到辽水,还没过河呢,就被唐军斥候给擒获了。 如今的幽国真的是要将没有将,要兵没兵,这不三皇子此刻正在城头上巡视城防。 燕炽磐看着欲言又止的李弧,脸色微沉,他语气微冷地询问道:“国相可是有什么事情?现在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朕也不怕再多一个了。” 李弧只得出言道:“圣上,城外的唐军派来了使者。” 燕炽磐将燕务尘手里的药碗拿了过来,正准备低头喝掉里面剩下的汤药,听了李弧的话,猛地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着李弧,冷声道:“唐军来的使者,你放进城里了?” 李弧被燕炽磐的目光刺得浑身一激灵,他嗫喏地说道:“臣……臣……” 燕炽磐抬起手,将药碗猛地摔在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药碗裂成了碎片,吓得李弧直接跪倒在地。一片碎片直接飞到了李弧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李弧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被划伤了,血渗了出来,滴在了地上。李弧哆哆嗦嗦地说道:“臣……臣知罪……” 燕炽磐伸手指着李弧,厉声说道:“朕还没死呢,你和三皇子就这么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李弧哆嗦着说说道:“圣上,如今幽国危在旦夕,唐军既然敢派使者过来,老臣觉得圣上应该见一见。” 燕炽磐冷冷地盯着李弧看了一会儿,他瞧了一眼同样趴在地上的二皇子燕务尘,然后重新将目光挪在了李弧的身上,说道:“既然唐军使者来了,那么就见一见,你去准备吧。” 李弧磕头说道:“老臣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待到李弧爬着退出了燕炽磐的寝宫,燕炽磐将目光挪回到了二皇子燕务尘身上,说道:“尘儿,看到了吗,如今我幽国覆灭在即,这些个官员、大臣的心已经不再是幽国的了,就连老三这个朕亲生的儿子,都有了谋出路的心思。” 宋实纶被带引到襄平皇宫议政殿时,深深感觉到了幽国君臣们的情绪。殿内不论是幽国武将还是文官,都微低着头,正对着幽国皇帝的方向。殿内四周围站着一圈的幽国禁军,幽国皇帝燕炽磐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 宋实纶心中却并不忐忑,对于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自己,议政殿上的这点阵仗,只不过是小场面罢了。 宋实纶按照礼节,恭敬地对坐在上首的燕炽磐行礼道:“大唐使者宋实纶,见过幽国皇帝!” 宋实纶身姿笔挺,气宇轩昂,声若洪钟,声音回响在议政殿内,震得幽国君臣们身姿一颤。 燕炽磐冷冷地盯着宋实纶说道:“唐国使者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宋实纶面色轻松地说道:“本使者是为了救幽国君臣一命而来。” 燕炽磐冷笑着说道:“唐国使者说笑了,朕没有性命之忧,何来得让你救命一说。”看书溂 宋实纶正色道:“如今幽州全境皆已被我大唐攻下,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幽国旧都襄平一城而已,我三十万唐军此刻就在襄平城外。只要我们努努力,不那么计较伤亡代价,定然能够将襄平攻破。到时候,幽国皇帝您,还有您的一众妻妾、儿子和女儿,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宋实纶说得很轻松,可议政殿内的大多数幽国官员俱是被吓得一哆嗦,在他们心中,他们可不想跟着幽国陪葬啊。可是,如果他们知道如果现在劝谏上面的皇帝投降,那么自己就成了死谏,肯定会被殿上的幽国禁军弄死,嘎一下就去找阎王报道了。 燕炽磐眼睛里隐含怒意,他非常清楚宋实纶说的是事实,他语气中隐藏着怒意说道:“那唐国使者想怎么救朕呢?” 宋实纶脸上依旧是一本正经,他回答道:“只要幽国皇帝带领幽国皇室,文武百官出城投降,我大唐皇帝陛下自是会留您和您的家眷,以及殿内诸位大臣们一条命的。” 燕炽磐冷哼道:“空口无凭,朕可是听说了,你们当年对冀国皇室可是血洗了三日,没有手下留情,朕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朕呢?” 宋实纶早有准备地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份黄绢圣旨,李弧赶紧上前接过,转身送到了燕炽磐手中。 燕炽磐将圣旨摊开,看了起来,这是大唐皇帝王镡亲笔手书的一道圣旨,相当于幽国皇室的免死金牌。 燕炽磐看完圣旨,将其收了起来,然后收起了浑身的冰寒,看着宋实纶说道:“贵使请暂歇,这件事情很重大,朕需要同百官们商议。” 宋实纶看着燕炽磐说道:“那就请幽国皇帝陛下快些商议,我大唐代王殿下说,您只有这一天的时间。如果明天还没有答复,他可就率军攻城了。” 燕炽磐无声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宅心仁厚 宋实纶进入襄平城的第二天,王镗已经让蒙嵩他们聚集军队了。唐军大营内,穿戴整齐的唐军士卒们正在大营内等待着命令,王镗则带着唐军将领们等着襄平城内宋实纶的消息。 王镗坐在中军大帐内,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蒙嵩则眯着眼睛假寐,邵洪煊是最沉不住气的,他不时地就会到大帐门口向外张望一番。 看着外面除了席地而坐的士卒,邵洪煊心中焦急,暗想道:这宋司马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出事了吧。 邵洪煊看在中军大帐门口傻站着,显得自己太傻了,他就回到了帐内自己的席位上。刚刚坐下,就听到帐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名斥候闯入中军大帐,所有的唐军将领,眼睛都望向了他。 斥候急声说道:“启禀代王,襄平城四门洞开,城头上的幽国旗帜全部换成了白旗!” 王镗非常镇定地将书卷放在桌案上,说道:“再去打探,直到看到宋司马。” “喏!” 斥候领命而去。 王镗看着帐内诸将,朗声道:“诸位,我们一起去受降吧。” “喏!” 命令很快传达了下去,唐国的五个军全部出动,齐装满员,甲胄军械一样不差,排成整齐的方阵,依次出了军营。 襄平城虽然已经洞开,但唐军仍未进城,虽然襄平城头已经换上了白旗,可城内详情如何,王镗并不确定,他可不想阴沟里翻船,冒这个风险。 王镗已经派人入城了,要求幽国皇帝带着城内所有人出降,届时幽国皇族将作为战利品,送往关中,襄平城内的幽国百姓则不会迁移,依旧在此处生活。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响起,一对唐军斥候来到王镗面前,为首的斥候什长翻身下马,行军礼禀报道:“启禀代王殿下,幽国皇帝已经带领城内所有人出降,马上就要到了。” 王镗点点头,蒙嵩这时候就传令道:“让军乐队准备!” 襄平城外,响起了一声声钟鼓齐鸣,唐国的军队整整齐齐排列在此,他们的主将代王王镗,威风凛凛地骑着战马在前。 站在兵卒堆里看热闹的段煜不断踮起脚尖,他终于看到,那洞开的襄平西门内,幽国皇帝燕炽磐王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在深一尺的积雪中膝行而前,一路跪着来到城门外,向唐军投降。 在幽国皇帝投降唐军的仪式上,燕炽磐是悲哀的失败者,他效仿古时微子启投降周武王的礼仪,肉坦自缚,牵羊把茅,膝行至王镗的战马前三稽首,极其卑微,以唐国之臣妾自居。 “幽国之于大唐,譬如一侯伯也,一向予索予求……臣虽不德,使大唐皇帝陛下怀怒以及敝邑,臣之罪也……” “但若大唐皇帝陛下能惠顾前好,不泯幽国之社稷,效仿雍国旧事,使臣得一县之地以奉祖宗血食,大唐皇帝陛下之惠也,臣之愿之,非所敢望,敢布腹心,还望代王殿下能告于大唐皇帝陛下……” 在燕炽磐的心里,或许是希望这种不抵抗的屈服态度,能够换取大唐皇帝王镡的宽恕,像周武王释微子启、楚庄王释郑襄公一样,保留幽国的血食社稷。 然而,作为胜利者,王镗却是面无表情,等燕炽磐说完心愿后,才下马扶起了他,笑道:“君之愿,可在抵达长安后,当面向圣上陈述!” 燕炽磐的脸色,瞬间就惨白了,再卑微的姿态,也改变不了他变为唐国俘虏的命运。看书溂 唐国皇帝可不是周武王,更不是楚庄王,灭国而存其社稷血食那种温情脉脉的举动,已经是殷周春秋的老故事了。在新的时代,唐国的策略延续当年的灭六国的秦朝,很坚定地执行:“得国无赦!” 不仅燕炽磐要被押往长安,甚至连幽国诸宫室里的嫔妃佳丽,也被要求今天之内走出城池。 她们在围城中日子并不好过,可现如今要离开温暖的宫室,依然百般不愿。但燕炽磐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认命了,她们又能如何呢?在兵刃威胁下,这些锦衣玉食的柔弱娇躯只能哭哭啼啼地,坐上王镗早已准备好的马车,跟着幽国皇帝一起西行。 坐在战马上观望这一幕的王镗,只想起了刚刚看到的书上的一句话:“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 历代幽国贪婪收敛的珍奇、宝器、美女,到头来不过是为唐国作嫁衣罢了。 再之后,就是那些手持幽国祭器来献的公卿大臣、公子王孙,他们得知自己立刻就要被押赴入关,引起了一阵骚动和抗议。 但在唐军刀矛的威胁下,也很快就屈服了,只是一脚深一脚浅地向西走去时,不时有人回头看着襄平城,一步一声叹,回忆过往,不由悲从中来,涕泪满衫。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这些昔日高雅得意的官员大臣们,如今狼狈不堪的阶下囚,齐声唱起了一首歌谣。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那些幽国的皇族百官们,他们西行时,唱的是什么?” 大唐元武二年正月十三日,也就是燕炽磐向唐军投降的第二天,段煜和郝述等人也离开了襄平城,开始跟着第八军返回雁门郡。 在路上歇息时,段煜回想起昨日情形,如此问石璞,他只知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至于整首诗是何含义,却不太明了。 “是《黍离》,王风中的一篇。”张腾走了过来,回答道。 张腾对段煜说,这《黍离》,是宗周被犬戎毁灭后,一些周室的卿大夫被虏北行,看着昔日的宗庙宫室,尽为禾黍,于是伤感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此诗。 段煜想道:“倒是和幽国皇族百官的心境极其符合。” 第八军并不是围城军队的一员,所以只看了这场投降仪式的开头,没法旁观全程。甚至连城池都没有让进,所以也看不到唐军入城搜索藏于各处的贵族,搬运大车的礼器财宝出来。 王镗最后看了一眼襄平城,对一旁的宋实纶和蒙嵩说道:“圣上曾言,一座城市被毁灭,一个国家被灭亡,都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雍国、冀国还有现在的幽国,并非单纯地亡于外来的暴力,而亡于内部的溃烂以及本身不断造成的错误。 征服和统一,从来没有温情脉脉,多是暴力毁灭,只是苦了黎民。” 宋实纶等人闻言,点点头,纷纷赞扬唐国皇帝王镡宅心仁厚。 第四百四十二章 好苗子 “杀!杀!杀!” 幽州依旧风雪交加的时候,关中大地已经泛起了绿意,一眼望去,青草嫩芽已经破土而出。虽然已经有了春色,但是空中寒冷依旧。 这一日,王镡请太上皇王谿,御驾亲临龙首塬的皇家武学之中。 皇家武学校场上,杀声震天,两队学生列成长矛阵,正在捉对厮杀。双方虽然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棉甲,枪头也都包裹了棉花,可是动静之间满是肃杀之气。尘土飞扬之中,满是男儿热血。 “好!”王谿穿着一身靛蓝团龙棉袍,远远地看着,嘴里笑道,“都是好苗子,把式练得不错。” 王镡伸出手指着演武场中,笑着说道:“您看,那边最小那个,就是那个指挥同伴结成圆阵,保护弓箭手那个!” 场中两方人马,在军官的号令下进退有据。一方准备持矛突进,一方结成圆阵固守,保护阵内的弓弩手。 “那是谁?”王谿使劲地看着,因为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来,父子俩没有大张旗鼓,而是穿着常服,带着临晋侯等人随便地看着。 “您老没看出来?”王镡笑道,“那是九姑的孙子,高子墨!是您的远房外孙呀!” 王镡嘴里的九姑是王谿的第九位堂姐,是频阳王氏主家的金枝玉叶,早年未出嫁时,对王谿颇多照顾。她后来嫁给了渤海高氏出身的虎贲军铁鹞师校尉高宏邈,为高宏邈生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 长子高晋后来从军,在王谿麾下效力,骁勇善战为老爷子器重,在雍朝历任什长、队长、都虞候、都尉、别部司马。 王镡于并州自立之后,高晋迅速反正,并带着麾下的一个团赶到频阳保护王氏一族,因公被封为阳信伯,出任大都督府长史。 高晋是九姑父和九姑家中同王谿、王镡父子关系最近的人了,他的儿子高子墨,王谿当然也见过。 “啊?那小猴子?”王谿咧嘴笑道,“往日看跟病秧子似的,今天怎么这么精神!” 九姑虽然出身频阳王氏主支,受尽万千宠爱,却为人恬静心善,时常帮助、接济族内贫困的旁支,王谿一家当然也曾受过她的恩惠。九姑两个兄弟,第一军旅司马王涌,第四军旅帅王溯都曾是王谿手下大将。而且是当年跟着王谿马踏离石塞,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悍将。 “就是往日太娇惯了!”王镡笑道,“前几日阳信伯找到儿臣,说要把孩子送来武学磨炼一番。听说九姑在家都哭了,舍不得宝贝疙瘩!” 王谿点点头,赞同地说道:“男孩子要摔打着养活,送来挺好,挺好,高晋有正事!” 就在这时,演武场内本来微微处在下风的高子墨一队,忽然在对方的冲击下一分二,露出中间弓弩手来。 弓弩手对着敌人一番急射,而后抽刀猛上,与敌人开始纠缠。而高子墨则是指挥着其他同伴,用长矛从两侧杀入。 不过是两队演武比试,竟然打出了玉石俱焚,拼命血战的架势。 “到底是身上有咱们频阳王氏的血,看看,这劲头跟小老虎似的!” 王谿护短的表情显露无遗,在他眼中,只要是他的晚辈,那就都是好样的。 王镡笑道:“本来是想让长安城中百官的子弟入学,现在看来,外戚之中,也有不少人要把孩子都送来。” 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武学是锻炼人的好地方,您也说了,男孩子就不能养在深宅大院里,不摔得不成气候! 所以儿臣想,等以后办大了。频阳王氏的孩子,也可以送来。就算不指望他们出兵放马的,强身健体,知晓兵事也是好的!甚至,等瀚儿长大之后,也可以送来。”看书喇 “啊!”王谿脸上表情微微错愕,然后眯着眼,咧嘴道,“这……再说吧!理是这个理儿,可是我的孙子,安安稳稳的王爷,踏踏实实读书写字,不挺好吗!” 说着,王谿又道:“他都还小呢,这事以后再说!” 王镡笑道:“您看看,您老刚才还说男孩子还要摔打着养呢!还说高晋有正事,高子墨不错呢!” 王谿老脸一红,嘀咕道:“那不一样,他们……不是外戚么!” 王镡揶揄一句:“您说什么都有理!” 这老爷子,外孙子进武学他叫好。轮到他亲孙子了,他就舍不得了。 “哼!”王谿鼻子哼了声,往另一边走,“谁家孩子,谁不心疼!” 爷俩带着人,出了演武场,走到学堂边。 眼前是一排整齐的屋舍,里面坐满了学生。刚过去,就听到一个破锣嗓门扯着脖子叫唤。 王镡定睛一看,站在屋舍中一个沙盘面前,长牙五爪跟要杀人似的,正是朝那侯乌逻那杀才。那厮手里握着一根竹棍,却好似抡着大刀片子似的,正唾沫横飞地叫嚷着。 “打仗,都他娘的是学问!” “雍明帝二十年,老子在朔方郡,跟随当今圣上对上了郁射施和安。” “那狗日有兵十万,老子这边只有三万人。当时他来攻,老子守!” “他骑兵多,老子只能且战且退,退到了这处峡谷之中!” 说着,乌逻手中的竹棍落在沙盘上,“人少打人多,还他娘的没有多少骑兵,怎么打?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杀才!” 窗户外头,王谿看着乌逻笑骂道,“让他来给学生们讲课,他倒是吹上了!” 屋舍内,所有武学学生都是眼睛发亮,兴致勃勃地听着。 “不要设伏兵,让追兵以为你正撒丫子跑呢!” “集合所有兵力,堵在对方追击的线路上。看到两侧高地没有,把弓弩手布置在高地……” 武学学生中马上有人问道,“侯爷,为啥放在高地,弓弩手不都是列在军前吗?” “死心眼子!”乌逻跳脚大骂,“人家骑兵冲过来,你能放几轮箭矢?” 说着,他又大骂起来,“弓弩手放在高地,那不是射得远吗?好比你站在你家墙头撒尿,跟站在墙根撒尿,能他娘的一样远吗?” 比喻虽然粗俗,却直接明了,武学学生们都大笑起来。 “追兵到了,弓弩手射击。中军主力,就踩着弓弩手的箭矢冲锋,趁他懵要他命!”乌逻继续大喊道,“中军给他们缠住,仅有的骑兵从侧面直接给他们一刀两段……” “侯爷,踩着咱们弓弩手的箭矢?”又一个武学学生问道,“那……箭矢无眼,咱们冲得快了,不等于让自家儿郎,被自己弓弩手误伤吗?” “你是将!”乌逻站在那问话之人面前,大声吼道,“想打胜仗,就别怕死人!想打胜仗,首先就要学会别把人命当回事!” “真是杀才!” 窗外,爷俩看得津津有味。 “打仗,兵有的是,别怕他们死!”乌逻依然在里面大吼,“当年在朔方,老子们手底下死的人海了去了!怕死人永远挣不到军功!” 忽然,王谿脸色有些暗淡。 “镡儿,过几日你出巡幽冀并三州的时候。也去咱当年打仗的地方走走,当年死的人,太多啦!”王谿叹息道。 “是,儿臣知道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透透气 长安城上空,春日明媚至极,圣旨明发天下,大唐皇帝陛下回频阳祭祖,顺带巡视雍冀并三州。 此次出京,王镡的仪仗更胜以往。光是随行护军就有亲卫师近两万人,两位侯爵随行,沃野侯王栩和临河侯欧阳询。两伯爵掌旗开路,稒阳伯蒙溯,沙丘伯蒙屹。忠武都尉王栩,掌效节都护卫。 除却浩大的护军之外,跟随王镡的宫人也有数百。若不是张蒲刚生产完毕,不易长途劳累,她这个皇后也是跟着的。 甘露殿中有些忙碌,张蒲指挥着宫人,把平日王镡要用的东西,纷纷装好。 出行在即,王镡也享受平日难得的温存。张蒲坐在床榻上,目光紧盯着宫妇们忙活。 “小七儿!” 王镡伸出手抖动着摇篮里的儿子,小家伙眉眼已经长开了,脸型有些像张蒲,可眼睛和鼻子却跟王家人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大眼睛,贼亮。 “小七,你爹要走了!你笑一个!” 王镡话音落下,张蒲在边上嗔怒道:“圣上口不择言,什么要走了?” “是我失言!”王镡笑笑,也不以为意。 宫里说话规矩多,要走了这三个字不能随便说的,不吉利。 见王镡不在乎,张蒲急道:“您还不改口?” “呸呸,百无禁忌,大吉大利!”王镡这样笑道。 张蒲伸手挽着他的胳膊,柔声道:“这一出门,又要些日子,你自己要保重身子。臣妾和小七,都盼着您呢!” “这丫头今天有点腻人呀!” 王镡心中暗道一句,心里苦笑一声,王镡温和地笑笑,说道:“知道了,你在宫中也保重,若是闷了,就叫你母亲进宫来说话。” 说着,王镡看看张蒲,笑道:“在宫中你要好好的,闲着没事,就去延嘉殿那走动走动。母后这人,其实最是随和!” 张蒲何等玲珑心思,当下应道:“只要母后不烦臣妾,臣妾怕是以后要常去延嘉殿那边说话呢!” 张蒲自幼学习医术,知书达理,让人生不起讨厌的心思。太后杨氏特别喜欢自己的这个儿媳妇。 这时,王栩入内禀告,太后到了。 一进殿,太后杨氏就指挥身边的宫妇,把一个装着裘皮的箱子放下,笑着说道:“我儿要北行,可千万不能大意。幽冀并那些地方冷,这毛皮衣裳该穿还要穿。这边有几件,是紫貂的,比狐狸皮轻便多了,回频阳穿正好!” 王镡笑道:“多谢母后挂怀!” “咱们娘俩用不着说这些!”杨氏笑笑,快步走到摇篮边,盯着自己的孙子笑道:“哎哟,让我看看我的好大孙。瞧瞧,多可人的孩子,一会见不着,我的心里都空落落的!” 张蒲也笑道:“母后,您看,小七儿对您笑呢!” 杨氏摸摸小七的小脸,笑道,“当年,你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副招人稀罕的模样!” 说着,微微叹气道:“这一晃真快呀,镗儿和镡儿的模样,好像还在昨天似的。一转眼,他们都是做爹的人了!” 屋内的宫妇们,都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花枝招展。 杨氏对王镡是疼爱有加,她看看王镡,叹气笑道:“你也真是的,这才安生了几天,就又要出宫去。上次去一回巴蜀,回来就瘦了。虽说有人伺候,可外边再好,哪有宫里好!”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王镡笑道,“回乡祭祖,巡视幽冀并三州,见见当地的风土人情,感念创业的艰难。” 外面,忽然传来王谿爽朗的声音:“说得没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还少了一句话!” 王谿从外面进来,在众人行礼中,对王镡说道:“行万里路,更要阅人无数!” 王谿接着说道:“你呀,啥都好,咱对你哪都满意。就是年岁尚轻,人情世故,世间风俗还有些欠缺!” 王镡心里发笑,他其实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另外,你方才说到点子上了,要感念创业的艰难!” 王谿走到摇篮边,先是对孙子咧嘴笑笑,然后背着手说道:“终归,在这见方的皇城中什么也体会不到,你还是要出去多走走,多看看,多听听,才会大有收获!” 《左传·成公十三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回乡祭祖,是这时代家家户户都会做的,连已经成为皇室的王镡一家,也不例外。 王镡说道:“儿臣回家乡祭祖,还要赏赐有功将士的后人,巡查安置老兵的军屯,视察田亩水利等事!” 大多数跟随王谿、王镡起家的勋贵们,都是雍并二州的人。唐国建立之后,为了优待他们,更是在两州封了无数勋田。但是最近,王镡收到消息,有些勋贵们无法无天,常欺压百姓,侵占良田走私私盐等。 王谿曾经当着王镡的面,愤怒地说到真想将这些坏种大杀特杀,足见他是被这些人不知好歹给气到了。 “恩,慢慢来,慢慢看!” 王谿又逗弄下小七,看似无意地说道:“回来时候,若不急,可走水路,去临清看看!” 王镡想了片刻,应道:“是!” 王谿这是,明摆着话里有话。 回乡祭祖,巡视幽冀并三州,回长安怎么也走不到临清那边。再说,就算要去临清,王谿为什么不说从长安离开时,走水路去临清。而是说,回来的时候,若是不急,去临清看看。 此时的临清,是王镗率领第十军驻扎的地方。 再联想到,缉事司秘送来的几封,有关王镗的奏报,王镡可以肯定,王谿绝不会心血来潮,无的放矢。 皇帝的车驾缓缓出了长安,富丽堂皇的车厢之中,王镡斜靠在软榻上,闭目沉思。 王镗自被封为代王之后,很是低调老实。此次出兵幽国,灭国纳地,也是王镡力排众议,任命的主帅。在王镡得知幽国被灭的时候,他就下了几道圣旨,让蒙嵩带兵驻扎蓟都,宋文柏带兵驻扎襄平。邵洪煊带兵回师代郡,周熠率军回驻信都。 为了接下来应对豫国和沂国,王镗的第十军驻扎临清。临清靠着运河,虽然不是天下最富足的地方,但也算得上繁华。 这里所谓的运河,就是蓟钱大运河,此河是周、秦两朝修建起来的,贯通南北的运河。 东周春秋时期,吴王夫差为了北伐齐国,争夺中原霸主地位,调集民夫开挖广陵向东北,经射陂到淮阴入淮水的运河,因途经邗城,故得名“邗沟”。 邗沟全长一百七十公里,把江水引入淮水,成为蓟钱大运河最早修建的一段,运河就是为水上运输而生的。 至战国时期又先后开凿了大沟和鸿沟,从而把江、淮、河、济四水沟通起来。 嬴武一统天下后,为了控制淮水、江水以南的广大地区,使徐扬二州的丰富物资运往咸阳,下令开凿雒阳到淮阴约两千里长的通济渠,直接沟通河水与淮水的交通,并改造邗沟和江水以南的运河。 接着嬴武下令又开凿从雒阳经临清至涿郡长约两千里的永济渠,连同从咸阳至潼关东沟通河水广通渠,形成多枝形运河系统。 接着嬴武又派人开凿丹徒至钱塘长约千里的“江南运河”;同时对邗沟进行了改造。这样,雒阳与钱塘之间全长约四千里的河道,可以直通船舶。 广陵成了扬州的南北交通枢纽,藉漕运之利,富甲江南,为徐扬二州最繁荣的地区。临清成为冀州沟通南北的交通枢纽,虽不及广陵的繁华,可是在河水以北的城市中,那也是好话大城的存在。 王镗率军到了临清之后,除了军营和城内的府邸,很少抛头露面,据说每日都是在家中读书写字,来往的也都是第十军中的将领、文吏。 慢慢地,车厢中王镡睁开眼睛,伸手挑开帘子。 “圣上!”马车外,骑兵中紧挨着马车的效节都百将王栩俯首问道,“有何吩咐?” 王镡随意地一笑,说道:“没事,透透气!” 第四百四十四章 栎阳侯 皇帝的车驾沿着驰道,缓缓前行。驰道两旁,已有勤劳的农人,开始翻弄着尚未彻底融化的土地,以备春耕。 这日傍晚时分,皇帝车驾临近栎阳城。城内大小文武官,及乡绅士子,皆出城跪迎。 王镡在率军在关中纵横的时候,根本没来过此地,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到这座古都。 栎阳是战国时秦国的都城之一,战国初期,魏国乘秦国内乱之机,夺取了秦国的河西之地。 公元前三百八十四年,秦献公即位后,立志收复河西之地,于公元前三百八十三年在栎邑修筑了栎阳城,将国都迁到栎阳,随之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开展了对魏国的军事反击,初步改变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秦献公去世后,他的儿子秦孝公继承了他的事业。秦孝公任用商鞅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使贫弱的秦国一跃成为诸国中最先进富有的国家之一,为后来秦始皇统一中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公元前三百五十年,商鞅在栎阳第二次颁布变法令,将国都由栎阳迁往咸阳。栎阳作为秦国的都城只有三十四年,这一时期秦国正处在由弱变强的时期,所以栎阳在秦国都城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 自公元前三百五十年,秦孝公从栎阳迁都咸阳之后,栎阳县仍不失当年繁华。它是咸阳陆通三晋的必经之地,是关中的交通枢纽。由咸阳东行,经高陵、栎阳、重泉,至临晋的蒲津渡过黄河,向北可达太原、上党。东西往来的商人多经于此,所以商业比较发达。 栎阳县管辖着渭河以北的大片土地,这里地处渭河平原,土地肥沃,农业发达,公元前二百四十六年到前二百三十六年,秦国开凿郑国渠,修成后,栎阳县北部的许多土地得以灌溉,使得这里的农业蓬勃发展。 这里还曾经是秦国一处重要的兵器工业基地,不仅有工官,而且有左右工室,规模极其宏大,栎阳的制陶业和冶制业十分发达。 嬴武后来在渭水修东渭桥以方便咸阳与栎阳间的交通。接着开凿了白渠,引泾水,西起泾阳谷口,尾入栎阳,全长二百余里,灌田约五千顷。白渠使得栎阳县的全部田地几乎都得以灌溉,加上农法的实施,农具的更新,这里成了关中的产粮要地。 唐国建立之后,很多雍朝的军将们都厌倦了打打杀杀,他们解甲归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低调度日,夹着尾巴做人。 自古以来,朝代更迭,涉及到权力的事,都没有对错。身处权力漩涡之中,又有几人能真正看清呢!但凡看清的人,急流勇退的人,都有大智慧。 就好比此时栎阳城中,雍朝栎阳侯秦钟。秦钟论辈分,是雍明帝秦恒的叔伯辈,为雍国出生入死几十年,到老了不帮儿女求,不帮孙辈求,一门心思吃喝玩乐,才是大智慧。 “臣等叩见圣上,圣上万安!” 城门内外,山呼海啸之声大起。惊得天边落日,迅速低垂下去。 “老侯爷,身体康健啊!”王镡站在马车车辕阶梯处,笑对接驾的栎阳侯秦钟说道,“赶紧把老侯爷搀起来!” 秦钟被几人搀扶起来,气色非常的差。秦钟咧嘴道:“哎呀,啥康健呀!老臣跟您说,圣上呀,您差点就见不到老臣了!” “怎么了?”王镡走下马车,拉着老侯爷的手笑道,“可是病了?” “上个月摔了一下,差点没摔死老臣,您看!”老头一指自己的牙,“牙都摔没一个,昏了两天哩!” “当时,儿孙们都以为老臣要完了,寿衣都准备了。” “你这是福大命大!”王镡笑道。 “老臣寻思着,一辈子没死在刀剑之下,反而摔死了,多窝囊!”老头笑道,“所以,老臣硬着憋着股气,又活了!” 王镡也笑道,“你这是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啥福呀!现在酒也喝不了,肉也吃不了,玩妹子也没劲儿,腿都掰不开……” “爹,爹!”扶着老头的栎阳侯长子秦憧脸上臊得通红,“圣上面前,您多少有些分寸!” 老头也知道失言了,可是脸不红不白,咧嘴笑道,“人老了,就碎嘴。圣上家里请,老臣早就让人安排妥当,您千万要住在老臣家里,不然就是不给老臣脸面!” 随后,王镡言简意赅地和栎阳县令等官员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住进城中栎阳侯府的大宅里。 栎阳侯府并不豪华,全府上下透着一股良善人家的质朴之味。效节卫和亲卫师将士先是把栎阳侯府里外查个干净,而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王镡单独住在府内最好的跨院之中,院子里单独有个小厨房,里头秦钟老迈的发妻,带着几个孙女,亲自在厨房里忙碌着。 正堂内,王镡坐在上首,秦钟在下首,他的儿子们远远地垂首肃立。 “老侯爷,你这是?”王镡笑了笑,说道,“今日招待朕的,可是和别人不同啊。” 说着,王镡的鼻子动动,闻到了外边热汤面的味道,笑道:“家常美味,可比那些席面强了不少!” “呵呵!”秦钟笑笑,“老臣这不是觉得,要是弄得太张扬了,反而外道了吗?” “哦,老侯也这是拿朕不当外人了啊”王镡喝口茶笑道,“朕可是知道,老侯爷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啊。” 秦钟是个人精,王镡话中有话,就当没听到。 “你是雍朝的老臣,又为雍明帝陛下效力那么多年,还是上邽侯的长辈。说起来,我们的确是亲戚,在朕的面前不用那么做作!”王镡又道,“更不用做给谁看,你一个在家容养的人,谁能把你怎么着?” “老臣倒不是为自己!” 他把自己弄得让外面认为他已经老了,只知道吃喝玩乐,平素里也是骄奢淫逸的作风,其实大部分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至于是给谁看,彼此心知肚明。 “老臣的婆娘,多少年都没亲自下厨了。今日老臣让她下厨,一来是给圣上接风,二来是聊表谢意!” 说着,他挥手让儿孙们走远,拄着拐杖,起身行礼,低声道:“圣上出征巴蜀,上邽侯螳臂当车,可是您却宽宏大量,饶了上邽侯一命,老臣心里实在是……” 王镡不让他说完,拍拍他的手,宽慰道,“过去的事,不提了!” 秦钟说得真情实意,只听他继续说道:“老臣更是感谢圣上,英明神武,心胸宽广,能够包容我们这些前朝的老朽之人,那些老兄弟,也都是糊涂蛋,不知深浅!”老头“圣上英明神武,包容我们这些老朽之人,实乃臣等的福分!” 王镡有心逗逗他,开口道,“哦,你这话,可就有点过了,什么叫朕包容?难道别人就不包容了?要不,回头朕把这话,说给……” “您!”秦钟大急,说道:“您不是那样的人!” “哈哈!”王镡朗声大笑,再拍拍对方的手,“你们一辈子辛苦,老了随意地活着,不要管旁人怎么看。有太上皇在,有朕在,谁还能让你们受委屈?” 这时,秦钟的老妻,颤颤巍巍端着一碗热汤面进来,笑道,“上车饺子下车面,额这也不会做啥?圣上您将就着吃点,额再去给您切点酱大肉!” “辛苦了!”王镡笑着,挑了一筷子面条。 秦钟看着正在吃面的王镡,开口道:“圣上,老臣有个事求您!” “你说!”王镡含糊不清地说道。 秦钟有些扭捏地说道:“老臣有几个不成器的孙子,您看看,能不能进您弄那个武学去学学东西,给他们一番前程!” “你栎阳侯府有多少子孙,送来便是!”王镡笑道。 夜深人静,栎阳侯府内宅。 秦钟的长子秦憧,小心地对他老子说道:“爹,您不是一直不让咱家人,往朝廷里掺和吗?现在怎么改主意了?” “富不过三代!”秦钟摆弄着几个骰子,头都不抬地说道,“特良的,再不趁着老子活着,给你们张罗张罗,等老子死了,你们是个屁?” 秦憧一脸疑惑地说道:“可您,不是说……” “老子是说过,我们作为雍朝遗民,本就是前朝皇族,这侯爵之位,人家能认我这一代,是因为你老子我年岁大了,活不了几年了,肯定是不能传给你们的。可是现在的圣上不一样!”秦憧转着骰子,继续道,“人啊,历来都是同生死,不能同富贵。以前跟着他们掺和,是等着人家卸磨杀驴!现在老子给你张罗,是因为圣上英明神武。” 说着,老头把骰子收起来,严肃地说道:“当年,你老子投军的时候,雍明帝和我说,乱世中武人就该寻个好主子效忠,用刀枪博取富贵!现在呢,老子给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也找了一个好主子!” 第四百四十五章 症结 圣上的车架,离开栎阳,经过郑国渠,已至频阳境内。 沿途驰道上,频阳各级官吏,文武大臣都出城跪迎。 车驾缓缓驶过经过了重新修葺的城门,时隔多年,王镡再次回到了频阳。 频阳其实不算是什么天下雄城,更远说不上富足。但因为出了个他这么个皇帝,此地就已是天下雄胜之所在。 马车中王镡撩开车帘的一角,在那些铿锵的回荡在城门下的脚步中,注视这座小城。 频阳这座城承载了王镡太多的记忆,第一次从东乡王氏族居入城的时候,他的师傅王寒挚还活着,他和兄长二人,跟着父亲、母亲和师傅一家,入城采买过年用的东西。 后来,师傅死了,父亲也因伤整个人都废了。自己的兄长参军,只剩下了王镡自己,他就每天都来这座城,在城里到处乱晃,在私塾外偷听先生讲课;去食铺吃饭,然后连钱都不付就跑了。 再后来,他也参军了,去弘农郡,打豫国人,去朔方郡,打獯鬻人,去并州打冀国人,去冀州打倭人,期间回到雍州击破伪帝,也没能回到频阳看看。 想着想着,王镡看到了当年吃霸王餐的那家食铺,店主人跪在那里,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王镡喊了一声:“停车!” “嘎吱——” 安车停止了,王栩贴心地将车门打开,并放上踏凳。王镡从车里走出来,然后直奔食铺主人而去。 王镡看着男子,说道:“抬起头来!” 食铺主人应该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同皇帝交流的机会,只是呆呆地抬起头,整个人是发蒙的状态。 待到他的眼睛有了焦距,看到面前的人居然是当年吃饭不给钱的小贼,整个人的脸色顿时大变,冷汗直冒。 王镡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店主人认出来了自己,他笑着说道:“当年朕年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又穷,没有那么多的肉食,所以总是到你家店里吃东西,完了还不给钱。王栩……” 王栩闻言,上前一步,躬身听命。 只听王镡说道:“去取一箱五铢钱,朕当年没少在这家店里吃喝,一箱五铢钱,应该是够了吧?” 店主人浑身哆嗦地说道:“圣上能够在小店吃饭,是小店的福气,当年有眼无珠,怠慢了圣上,怎么敢要圣上的钱呢。”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公平买卖,你如果不收,可就坐实了朕强买强卖了,这箱五铢钱,你必须收下。” 王镡亲眼看着王栩带着几名效节卫将这箱子五铢钱送到食铺内,这才转身回了安车上。 王镡驾临频阳之后,入住的是王氏一族在频阳城内的宅院。 与长安太极宫内不同,王氏宅院内充满了肃杀铁血之气。院内少见花草,多见古朴大树。有槐、榆、松、柏。茂密如荫,远望如林。 王镡的住处,正是以前王氏家主居住过的地方,松涛阁。站在窗口,正好能看见频阳城的全貌。 刚刚安顿妥当,梳洗一番除却掉身上的疲惫之后。王栩通传,频阳县令霍实、第二军军帅尹鹤等官员,在阁外求见。 王镡换好衣衫之后,有些乏力地坐在座椅上,抬手示意道:“传!” “吱呀——” 阁门被推开,泛进些许寒气。 武将以第二军军帅云阳侯尹鹤为首,文臣以频阳县令霍实为首,十数人整齐的鱼贯而入。 “臣等,叩见圣上圣上,圣上万安!” 请安的声音回荡在正堂里,震得王镡耳朵生疼。 “诸位爱卿平身!”王镡淡淡地说道,“朕赶路累,你们等着迎着也是身心俱疲。这些虚礼就免了,来人,给诸爱卿赐座!” 官员们纷纷按照官职、官阶找椅子坐下,王镡创建的唐国,君臣之间的礼节相对随和一些,不像什么大明王朝大清王朝一般,君臣相见时,大臣们不是站着就是跪着。 不过这些臣子中,有一个驼背老头却依然站着。正是频阳王氏这边留守的王氏族老,王士柏、 “老夫,拜见圣上,圣上万安!”王士柏是频阳王家的四长老,不过他的年龄要比王士规、王士载等人要大得多,已是须发皆白,说话时有些气力不足。 “您也坐!”王镡微微笑道。 如今,这位风烛残年的王氏族老,是频阳王家的管事。 “朕这次来频阳,先要祭拜我王氏先祖,还要再祭忠烈祠。”王镡看着众人,说道“各种事宜可已准备妥当?” 频阳县令霍实起身行礼,躬身回道,“圣上,臣等早已奉旨准备妥当。各种祭拜器具,仪仗等事,无一不妥。所用之物,都是万里挑一!” “嗯!”王镡应了一声。 人无完人,太上皇自己俭朴惯了,也见不得别人奢靡。但是在祭祖这事上,却唯恐不够繁盛,不够浩大。 “你那边呢?”王镡又对王士柏问道。 “回圣上,祭拜所需各种牲畜,绸布香烛金纸等,老夫也准备妥当了!”说着,王士柏语气一顿,压抑着嗓子中的咳嗽,继续说道,“奉常卿也派太史令、太卜令看过了日子,所需的也都布置完毕!” “好!”王镡想了想,说道:“祭拜祖先之后,祭忠烈祠时,选当年追随朕的频阳籍功臣之后参与。城中,若有伤残老兵,也一并带上,不得怠慢!” “臣等遵旨!”霍实回道,“这些年,频阳籍贯的有功将士的后人家眷,都养在频阳。若圣上有召,顷刻可见!” 王镡再点点头,目光看向霍实,忽然话锋一转,说道:“频阳民生如何?这两年,朝廷都要给频阳贴补钱财。今年太上皇隆恩,让朕免了频阳的赋税,百姓的日子可好些了?” 霍实听到王镡的询问,心中一紧,赶紧回道:“圣上天恩浩荡,频阳百姓今年的日子比往年好了许多!” “好到什么地步?”王镡见他说话有些不务实,心中颇为不喜,说道,“别净说好听的,朕要在频阳待些日子,好好看看你们所说的,百姓的好日子!” 说到此处,王镡脸色不善地哼了一声,说道:“朕来之前,可是听说,频阳这边开支,连年剧增!” 正堂内的臣子们,顿时都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归根到底,还是这频阳,要养的人太多,有权势的人太多。而频阳的底子又太过贫瘠,远不如栎阳。另外,先不说勋贵家的田土,频阳的皇庄也太多了,这症结,就在太上皇那。 第四百四十六章 堪堪完成 翌日,天还没亮,王镡就已经起床了。 昨夜他睡得极为不踏实,这座王氏宅院,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虽然恢宏巍峨,但是太过冷清荒凉。这宅院是修给人看的,不是给人住的。 今日是吉日,祭拜先祖就选在今日。 王镡梳洗一番,连早饭都没用,便带着随行的文武官员,组成一支浩大的队伍。从频阳县城出发,步行去城外东乡王氏祖地祭拜。 频阳东乡,就在频阳县城东南,靠近郑国渠。这里土地肥沃,水利灌溉设施齐全。当年秦王嬴政召集群臣,商议灭楚大计,王翦认为“非六十万人不可”,李信则认为“不过二十万人”便可打败楚国,秦王嬴政认为王翦老不堪用,便派李信率兵二十万南下伐楚。王翦因此称病辞朝,回归故里频阳。 后来楚将项燕以四十万楚军应对二十万秦军。楚军故意示弱,且战且退,保留精锐部队从后突袭李信,大破秦军两营兵力,斩杀秦军七个都尉。 秦王嬴政听到这个消息,大为震怒,亲自乘快车奔往频阳,向王翦致歉,并答应加兵请求。王翦统领六十万大军启程,出征时,王翦向秦王嬴政“请美田宅园池甚众”、“以请田宅为子孙业耳”;出武关前,又连续五次求赐美田,得到秦王嬴政的应允后,才驱兵南下覆灭楚国。 正是因为王翦的请赏,使得频阳县城外百分之六十的土地都在东乡王家的名下。也因此,围绕着王翦墓,修建了王氏祖地。 出频阳县东北,二十里之外,一处并不平整,有些类似丘陵地貌的土地上,建有祭祀祠堂的陵园进入眼帘。 陵园面积不小,建筑造型古朴,从里到外透露着朴素的气息。王家祖训中:“凡王家子孙,祭拜先祖不得身着华服。务必简朴,以示孝意!” 王镡一身粗布素衣,脚下穿着草鞋。已走了十里地,脚趾的缝隙中已经开了口子,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用自己父亲的话说,疼就对了。后世子孙这点疼,跟王家先人所受的苦难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只有疼,才能不忘出身。 周朝时,天下诸侯纷争,百姓凄苦,就连住在雒阳城的周王室,也有食不果腹的时候。 先祖王子晋,是周灵王长子,本为周朝继承人,只因为直言进谏,就被周灵王废黜为庶人。王子晋患病早死,其子被母亲带回晋国,却也没有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而是艰难地自耕自织,养活自己。 后来王家人口繁衍,却赶上了智伯灭而三家分晋动荡时期,王家因为是晋国公族的亲戚,也被赵魏韩三家当成了目标,想要活命,就得臣服,献出自己的一切。 出身周王室的王家自是有些血性的族人,他们不肯屈服于赵魏韩三家的威胁,主动迁徙。王翦这一支就是从晋国迁徙过来,并同毕公高后裔,一起组成的频阳王家分支。 在郑国渠修成之前,这里的土地并不非常肥沃,取水困难不说,还有旱灾、蝗灾。加上秦国当时正在经历百余年持续衰落的时期,这时期大臣专权,数易君主,国政不稳,秦国日衰。 百姓们一年辛苦地劳作下来,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他们仅仅是看着像个人而已,活得却完全没个人样。甚至,他们这样的黔首,在当权者的眼里,都算不上人,只是一串数字。 王家就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挣扎生存,最终熬到了秦孝公继位,商鞅变法的大幕拉开。 秦国开始鼓励人口增殖、重农抑商、废除世卿世禄制、奖励军功、编制户口、实行连坐之法。 频阳东乡王氏一族,凭借着数百年的积累,厚积薄发,在这场变法中,迎来了自己地位的转变。数百名王氏子弟进入秦军中,用自己的鲜血为后世子孙铺开了通往秦国朝堂的道路。 历经王陵、王龁,最终到了王翦这里,频阳王氏成了秦国举足轻重的家族。王翦、王贲父子覆灭六国,建立了不世之功,王翦急流勇退,王贲、王离父子继续在秦国朝堂上,为始皇帝、二世皇帝、三世皇帝效力。 秦朝灭亡,天下分崩离析之后,频阳王氏作为秦朝的重要家族,受到了敌人的重点关照,族人死伤无数,又赶上旱灾、蝗灾、瘟疫,王氏族人忍饥挨饿,艰难生存,一直到了雍国建立,王氏一族才重获新生,逐渐恢复了些许元气,却也不能回复到辉煌的时刻。 王氏一族的艰辛,王镡并没有经历过,不过他却经历过自己一家的困难时刻,自己的父亲为了这个家族付出了太多。可是他却没有怨言,而是一直对王镗、王镡说:“如果没有频阳东乡王氏,没有这个家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也不是。” 所以即便他们一家受到了不公,至少在王镡的心里觉得是不公,他的父亲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如今,王镡以频阳东乡王氏一族族长一脉的姿态出现在了王氏祖地,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而不敢反抗的仲铭了。 “给圣上……背土!” 在礼官的喊声,打断了王镡的思绪,几名效节卫把一根挑着两担土的沉重的扁担放在王镡的肩膀上。 “祭礼,开始!” 王镡跪着,脊背被扁担压弯,肩膀传来刺骨的疼痛,咬着牙。一下又一下,沿着石梯,向上走去。 王镡心里想道:若肩膀连点这点东西都扛不起来。将来,又如何能肩挑整个天下! 走了上千步后,王镡终于爬到了山坡上。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上剧痛难忍。但还是坚持着,把新土洒落在陵园内。松软的泥土,浅浅地覆盖在陵园中央。 包围陵园的砖墙缝隙中,三五根野草顽强地生长着。它们刚经过冬季的枯黄,焕发出些许的春色,就要被王镡亲手拔掉。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都需要跪着,用最虔诚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做着。养尊处优的身体,在近乎磨难般的体力活折磨之下,已经疲惫不堪。但他不能有丝毫的懈怠,除却王镡是皇帝的身份不谈。 就在旁边,还站着两名随扈的史官,默默地记载着。今日,王镡的任何举动,都会写进起居注中,甚至未来会写进史书中。 这是孝字比天大的年代,王镡挨了两个时辰,仿佛全身的筋骨都不是自己的,才堪堪完成。 第四百四十七章 你这怂货 王镡扶着石阶,缓慢地移动下来。丘陵下面,早就忍耐不住的王栩快步上前,一把搀扶住王镡,嘴里说道:“圣上,快歇歇吧!” 王士柏对王镡说道:“圣上请先休息,老夫叫人准备膳食!” 疲惫的王镡,还穿着满是汗水和泥土的素衣,进入草庐中。说是休息,其实就是坐在一张草席上。 周围的人都忙碌着,背都直不起来的老王士柏,仔细地帮王镡拿过一条温柔的湿毛巾。 擦了下头脸,舒爽了许多,王镡开口问道:“族老,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也没听人说过你!” 还真是奇怪的事,长安城内,王士规、王士晖、王士载,都是频阳王氏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王士柏却名不见经传。不过这位族老的吃穿用度却不逊于那三人,手里拿着的拐杖,都是沉香木的,上面的雕纹古朴浑厚,深沉润泽,穿的衣服也是珍贵的蜀锦,只不过颜色暗沉。 “圣上第一次来,没见过老夫。”王士柏亲手在草席上摆着碗筷,开口说道,“说起来,老夫倒是见过圣上!” 王镡有些纳闷,询问道:“哦?族老什么时候见过朕?” 王士柏语气轻松地说道:“那时候你年岁很小,正跟着寒挚侄儿学习武艺,哦,当时你犯了错。” 王士柏脸含笑意,王镡听了他的话则有些尴尬,那时候跟着王寒挚学习武艺,一旦犯了错,那就是脱裤子打屁屁。王镗和王镡两人没少挨揍,可是即便如此,他们的父亲也没有阻止王寒挚。 这时,王镡的饭食被呈了上来。 一碗清水,两颗粗粝的泛黄的盐,一碗粟米饭。 王镡拿起饭碗,端详片刻,抬起筷子吃了一口,顿时只觉得口中好似生出了许多砂砾,嚼得唇舌生疼,根本咽不下去。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小口地吃着。忆苦思甜,珍惜今日的一切来之不易。 “当年,你父亲第一次来祭陵时,吃的也是这个!” 王士柏在旁说道,“那年,你爷爷也在。你父亲当时面露难色,你爷爷就和他说。当年从军征战艰难时,三军将士都吃这个。普通士卒连盐都没有,这盐还是带兵的大将吃的!” 王镡艰难地咽下口中食物,开口说道:“祖宗创业艰难,今日才知片面。万事知易行难,成才之道,须千锤百炼。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此乃福也!” 王士柏的老脸上露出笑意,赞道:“圣上聪颖,江山有福!祖宗在天之灵,亦能欣慰!” 王镡强忍着吃完最后一口,一口气喝下碗中带着苦味的清水。 王镡看着身边王士柏,柔声道:“族老,您年岁也大了,不如等朕回长安时,您跟着回去。在城里给你找个僻静的小院养老,闲来无事你多和宗令、宗人他们说说话。” 这是天大的恩赐! 可王士柏却坚决地摇头,遥望丘陵上的陵园,说道:“老夫大限将近,生平所愿,就是死在家乡,埋在这祖地中。老夫父母的也在里边,老夫死后,就葬在他们身旁!” 王镡听了王士柏的话,点点头,没有强求。 王氏祖地祭拜之后,便是忠烈祠。 王镡的车驾,比祭拜祖地时浩大许多。上万军丁沿途警戒,队伍中除却随行文武官员之外,竟然有数十名身体残缺的老人。 到了忠烈祠后,看守此处的,也都是些白发苍苍身体残缺的老兵。 忠烈祠,最早为秦三世嬴武所建,里面供奉的不单单是为秦国、秦朝有贡献的忠臣良将,还有李牧、秦开这等抵御外敌,开疆拓土的名将。 雍国建立之后,重新修缮了雍国境内的忠烈祠,里面供奉的牌位就更多了,而且还将为国捐躯的普通士卒们也加了进去。 忠烈祠位于频阳城内,并不如何恢宏,但满是肃杀之气。 王镡带人迈进忠烈祠大门,迎面一块满是镌刻人名的石碑。 与长安城中功臣得以配享的太庙不同,忠烈祠中多是早早战死,没有等到大唐开国的频阳子弟。甚至,这些人直到战死,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石碑上镌刻的,是无数的任命 名字授之于父母,生则为名讳,死则为墓碑。走过石碑,进入正堂,周围场景顿时让王镡觉得十分熟悉。 因为忠烈祠的形制规格同太庙都是一样的,正堂之中,满是牌位,每个牌位前都有一盏长明灯。 一时间,王镡心中百感交集,心中想到:“都说功过任凭后人评说,可若没有这些忠烈,怕此时蛮族的铁蹄早就踏遍中原的万里河山了。” 正堂中,王镡带着随行武官们站定,百战老兵立于堂外。随行文官们则是远远退开。只留下两个负责记录的起居官。 “上香!”王镡开口说道。 闻言,身着甲胄的效节卫们,点燃牌位前铜炉中的香火。 众人都脸色郑重,忠显都尉、效节都虞候张诙走到一处牌位前,亲手奉上香火,几乎不能自已,泪流满面还压抑着哭声。 “父亲,圣上来看您了!” 他一落泪,周围护卫的王镡效节卫们,皆暗自垂泪。他们都是军人子弟,心有戚焉。而堂外,那些肃立的百战老兵,虽然面上依然看不出什么神色,但是眼中悲伤之意,溢于言表。 王镡缓缓走到那处牌位前,说道:“朕也听说过张叔父的战绩,当年我师傅战死离石塞,张叔父跟着家父,去离石抢回师傅的遗体,身负重伤,不久之后就去世了。” 张诙擦着眼泪,哽咽道:“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圣上还记得。” “朕,亲自上祭酒!” 话音落下,周围人顿时动容,大声疾呼,“圣上不可!” 张诙大声道:“圣上是君,诸位忠烈是臣。前来拜祭忠烈祠已是天大的隆恩,怎能让圣上奉酒!” 王镡淡淡一笑,环视堂内众臣,以及殿外老兵,开口道:“虽是君臣,但亦是朕前辈先人。若无他们,便无大唐。即是来拜祭,朕虽是圣上,但也是这些忠烈的晚辈。” 说着,王镡亲手把酒,一杯放于诸忠烈灵前,一杯举在手中,朗声道:“这一杯,敬我华夏忠烈,敬大唐!” 正堂中,众人稍微错愕之后,呼声震天。 “圣上万安!” 呼声之中,仿若风起。檀香升腾,灯火微动。一杯水酒洒落在地,压抑的哭声终于变成号啕。 “今日,朕敬酒于诸位忠烈之前。大唐江山永在,华夏男儿壮志如山!” 随后,正堂外宰杀牲畜,供奉于灵前。焚烧金纸,诵念祭表,祭表念完,礼成。 而后,王镡带人在行至忠烈祠之外。却发现,那刻着许多名字的石碑下,竟然空无一物。 “此处为什么没有祭品?”王镡不悦道,“朕来祭拜华夏忠烈,这石碑上的人,不是忠烈吗?” 英雄,属于少数人的称号。 大多数人,都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能在历史中留下名字,已是万幸! 这次不用官员随从有所行动,几位须发斑白的残疾老兵,已忙乎起来。石碑下摆上贡品,硕大的石炉中,燃起金纸。 “何为忠烈?为华夏出生入死,即是忠烈。即便没有爵号,没有名字,但也是功臣!”王镡环视群臣,说道:“这碑上的名字,都是为雍唐战死的英烈,尔等随朕祭拜功臣庙,不祭拜彼等,便是敷衍了事!” “臣等有罪!”尹鹤请罪道。 “圣上,不是大人们敷衍!”人群外,百战老兵中,一断手老人开口说道,“忠烈祠每年大祭,战死的兄弟们都有香火。今日圣上祭庙,祭的是大唐忠烈。额兄弟们,能在这刻名字已经是祖上积德。如何敢,让圣上亲自祭拜!” 说着,唐憨厚一笑,“能在石碑上有个名,知足了。像额,残废了却没死,将来还落不下这般的恩典呢!” 王镡看着对方的断手,温和地说道:“你们为国征战,就是忠烈!” 随后,顿了顿,王镡询问道:“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手怎么断了?” “白六……”老人想了想,咧嘴笑道,“这是额阿爷起的,后来打仗时抓了个……招了个文士,给起了个大名,白宗示!” 说着,他用另一只也缺了两根手指的指头,挠挠头,笑道:“额不识字,记不住!” 听他说话,满是关中口音,和太上皇有些相似,王镡觉得亲切,开口问道:“你老家也是频阳的?” “就挨着东乡三里地,额们乡的后生,都跟着圣上打仗去了!”老兵笑道,“这只手,就是丢在了朔方,给额疼的哩!” 见他淳朴,王镡大笑起来,问道:“你们日子过得还好?” “好着呢,家里百十亩地,好几头牛,还有骡子驴子,额孙媳妇养了一大群鸡!”老兵咧嘴大笑,说道,“皇爷恩典,不让俺们交粮纳税,种了多少都是自己的!” 这时,边上又有人插嘴笑道:“你老白家日子最好,还有个榨油坊呢!圣上,这人是个老抠。这么些年,也没送过额们这些老兄弟二两酱油尝尝!” “你咋胡说呢!”白六脸上挂不住,斥道,“当着圣上面,拆俺的台?” 说着,唐忽然大着胆子,浑然不顾边上频阳县令霍实已经急得额头冒汗,不住地打眼色,大着胆子说道:“圣上,额斗胆讨个人情,您要是不嫌弃,去额家里坐坐,额在城里有房!” 说着,他环顾一圈,看着周围人,傲然道:“都来,额……豁出去日子不过了!” “哈哈哈!”王镡被这老兵的憨厚,逗得大笑起来。 “放肆!”霍实在旁边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铁青,怒道,“圣上当面,你这厮口出狂言,还不请罪!”看书溂 “无妨无妨!”王镡笑道,“他也是心直口快!” 白六又是憨厚地笑笑,随后看看霍实,嘴唇动动。分明是在无声地说:“你这怂货!” 若王镡真去了白六家,以他圣上之尊。地方官府和亲卫,定要把白六家方圆十里之内,搜地三尺翻个底朝天。那样一来,就不是亲民了,而是扰民。 再者,几日来祭拜祖地和忠烈祠,王镡已经身心俱疲,祭奠完成之后,王镡便返回王氏宅院休息。 第四百四十八章 土地问题 第二日傍晚,城中华灯初上之时,王镡换上便装,带着几名效节卫,在城中随意的游走。 频阳城内万家灯火,倒也显现出几分富足。不过与长安那种浑然天成的繁华不同,这里显得有些刻意和不自然。酒楼里没有宾朋满座,商铺里没有流连的客人。 修筑得繁华的街景中,少了几分喧嚣,少了几分热闹。城池富足,但百姓未必,所以才会如此。 待行至城中美原坊,才是真正的频阳城,贩夫走卒汇聚在此,街头巷尾可闻童声。 这里,才真正有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圣上,这里人多……” 跟在王镡身后的王栩刚开口,就被王镡打断。 “人多怕什么?长安城里比这人还多,朕还不是一样随意溜达!” 王镡一身劲装,腰间挎着环首刀,背着手看两边的街景,笑道:“王氏宅院那边冷冷清清,街面上也冷冷清清,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热闹的地方,你们不要扫兴!” 王栩不敢再言,默默地站到王镡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 一行人又走了片刻,前头街角处一个热气蒸腾的小摊边,传来阵阵葱花伴着热汤的香气。摊位虽小,但人满为患。有人没有座位,干脆就捧着比脸还大的碗,蹲在路边,吃得满头大汗。 “卖什么的?”王镡好奇笑道,“去看看!” 须弥,前头开路的效节卫禀报,卖锅盔羊肉汤的。这摊子在美原坊中很有名气,只因摊主是个年方二十的女子! “女的?”王镡踮脚朝那边张望。 果真,摊子上一个年身材窈窕的女子在忙碌着。蒸腾的热气,吹得她双脸潮红,粉汗淋漓。 因为要给客人整治吃食,半截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脖颈处也没掩紧,低头时有些许的缝隙。 小家碧玉,如小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王镡看得真切,几个对着摊子喝汤的汉子,好几次差点把汤喝进了鼻孔里。 “去,吃几碗!”王镡笑道。 刚走到摊子前,正好有几个客人吃完,空出一张矮桌来。边上几个人本想抢先,却直接被王镡的效节卫们不动声色地隔开。 王镡问道:“老板娘,有什么好吃的?” 这矮桌距离摊子上的热锅最近,刚一坐下,热气和香气顿时围绕周身。 女子用围裙擦下了手脸,大大方方一笑,说道:“这位少爷,我这摊子上就是锅盔和羊汤!” 说着,蹲下身子,用围裙把有人用过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又马上掏出几副干净的筷子放在桌上,嫣然一笑,说道:“您来几碗?” “先来四碗,多放羊肉,多放葱花少放香菜!” “您且坐,我这就给您端来!” 老板娘自去忙,王镡又对身边人说道,“你们也坐吧!” 王栩,张诙等人闻言坐下,戒备地看着周围,一股生人勿近的架势。可王湔却好似没听见一般。 “你愣什么呢?”王镡用筷子捅了下王湔,发现对方正愣愣地看着老板娘,笑道,“怎么的,想娶妻了?也是,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师帅。可是我听说,给你提亲的人很多啊,皇后还给你挑了几个呢,你怎么都没同意?” “末将……不是!”难得的,王湔脸上一红,辩解道,“末将不是看她,而是末将心中有心事,所以有些愣神,圣上恕罪!” 王镡看看他,说道:“这两日你确实有些反常,话也不多说,有何事说来听听?” 说着,点点桌子,让对方坐下,王镡说道:“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事,能把合阳侯难住!” 王湔坐下,脸上神色郑重,说道:“圣上,末将想……末将想去卫军带兵!” 王镡顿感意外,询问道:“怎么有这个想法?你现在是亲卫师师帅,掌握长安护卫人马,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去卫军?” “末将,惭愧!”王湔垂首道,“末将实话实说,往日在长安城中,末将还有些沾沾自喜。出身王氏一族,身份高贵。圣上又对末将恩宠有加。末将又跟着圣上立下些战功,这辈子该有的都有了。可是……” 王镡说道:“可是什么?你说下去!” “可是末将到底有多少斤两,现在才看明白!”王湔苦笑一下,“以前都是小聪明运道好,可距离真正的名将,差的可是十万八千里!” “哦?”难得他王湔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免让王镡刮目相看,追问道,“人贵在自省,可你王湔可不是谦虚的性子。朕可是听说,往日里你可是眼睛都快到脑袋顶了,怎么现在一下子这么自谦了?” “不是末将自谦,而是末将……”说着,王湔叹口气,缓缓说道,“昨日和圣上祭拜忠烈祠,看到了很多末将父亲同袍的牌位……” 说着,王湔忽然眼眶一红,继续道:“末将少年时,与父亲、叔伯们在池塘游水。父亲和叔伯们脱下衣衫,身上简直没有一处好地方,密密麻麻都是伤疤! 父亲曾对末将说,小子,记住了,将来你什么时候身上的疤,有你爹一半多,你才是个合格的将才! 可是末将愚活了这么大,托圣上厚爱,祖宗的洪福,占据高位,功劳却少!这几日,末将一想起自己身上的爵位官职,就有些害臊! 老一辈人的功勋,是拿命换来的。他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才有末将的今天。末将活到现在,却没干一件值得老辈人骄傲的事儿。末将白活了这么多年!” 世间男子都有上进心,尤其是武将子弟,父辈的功绩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激励。 再说,谁不愿超越父辈,反而一辈子活在父辈的功勋之下呢! 老子英雄儿子更要好汉,虎父不能有犬子。自己成才,是对先人最好的告慰。 看王湔二十多岁的汉子,在自己面前眼圈发红,神色激动。王镡心中也有些欣慰,他柔声道:“你能这么想,朕很高兴。你出身皇族,一路跟着朕走过来,护卫朕的安危,功劳的确很少,却能立于高位。你有这份心,足见你心中有志气。” 说着,顿了顿,王镡继续道:“你想去哪里带兵,回长安之后,朕来安排!” 王湔说道:“哪里都好,只要是卫军,能让末将历练的,末将不怕苦!” “嗯!”王镡敲着桌面,沉吟起来。 他王湔肯知道上进,但卫军大将可不是小事,他虽然在跟着自己,立下过功劳。可是卫军和亲卫师是不一样的,如果真将他派去卫军…… 王湔眼巴巴地看着,见王镡陷入沉思,他看了眼一同坐着的王栩和张诙,只见两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忽地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我这是,抽什么风?好端端的,跟圣上说这些干什么?万一圣上较真,真把我派去?” 想到此处,王湔打了个哆嗦。刚才所言却是真心话,可事到临头,他又后悔,舍不得长安的繁华了。 “千万别去边疆,挨着旄羝那地方,吃口热乎的都难!也千万别去辽东,那地方天冷,我可过不惯!西北我也不想去,风沙大,一到秋天浑身都是沙子!” 正想着,老板娘端着两碗羊肉汤过来,笑道:“几位,趁热喝!” 王湔赶紧站起身,说道:“殿……少爷,先别想了,尝尝这羊肉汤。咱关中羊肉汤,可是一绝!” 说着,伸手去接身子侧面老板娘的汤,不想却直接握住人家的手腕。 “啊!”老板娘大惊失色,虽然她抛头露面的,可毕竟是个清白女子。如何能让陌生男子,这么抓着手。 一声惊呼,后退两步,手中滚热的汤碗一抖。 “嘶!” 王湔大腿上一热,汗毛都立了起来,烫得呲牙咧嘴,面目狰狞。 电光火石之间,两碗滚热的汤,不偏不倚全倒在了王湔的大腿根上。 “嘶……呜……” 王湔双手攥拳,站在原地呲牙咧嘴地跳脚,一脸痛不欲生。 “公子对不住,我不是刻意的!”客人被烫了,老板娘也慌乱起来,抓着围裙就要过去擦,可烫的那地方,实在是不雅…… “嘶!啊!”王湔双腿快速抖动,跟暴风中的面条似的,脸色狰狞。 一边,沉默不言的张诙手疾眼快,抄起一瓢热水,呼啦一下泼了上去。 瞬间,王镡似乎看到了若隐若现的白烟。 “啊!嘶!”王湔大口地喘着气,分开双腿,颓然坐下,裤腿上水滴嗒嗒地落下。 半晌,王镡问道:“没事吧,烫坏没有?” 王湔从裤子上扒拉下两块羊肉,弹开洒落的葱花,应道:“应该是无事!” “喝个汤,你也能闹出事?”王镡忽然生气道,“还想着……一把年纪,这么不老成,毛手毛脚的,怎么放心让你外放!” 说着,王镡摆摆手,说道:“那事,日后再说!” 王湔双手拉扯着裤子,不让它黏在皮肤上,心中道:“还好,还好!因祸得福!” 那边老板娘已急得哭出声来,桌子上这几位一看就是福贵人,身上的衣衫都是好料子的,自己卖多少羊肉汤,也是不够赔的。 “公子莫怪,我有眼无珠!”老板娘哭道,“你若不碰奴家的手,我怎会烫了您!” 王镡皱眉道:“好啦好啦,没人怪你,再煮几碗来,都算钱给你!” “不不不,是我的不是,怎能要钱!”说着,老板娘又走到摊子边,开始忙活起来。 不知是心里害怕,还是怎地,她越是忙,越是手忙脚乱。 “你是频阳人?”王镡不愿吓着她,柔声问道。 “我是跟着娘改嫁,到这边来的,我命苦,娘改嫁过来刚三年,就病死了。后爹跟着圣上去打仗,结果在冀州战死了,就留下我自己。”老板娘说着,眼圈就是一红,有些楚楚可怜。 “平日生意可还好?家里没地吗?”又一碗汤端上来,王镡掰开一个墩饼,浸在汤水里问道。看书喇 “要是有地,我一个女子,也不愿意抛头露面的!”老板娘继续整治着吃食,开口说道,“听公子口音,不是此间人,也就不知此间的事!” 王镡是故意用弘农郡那边的方言问的,他吃了一口软软的墩饼,问道:“听你的意思,频阳的土地,有别的事?” 老板娘小心地把汤放在桌上,擦着手说道:“没有旁的事,这边的地太贵了。我一个做小买卖的,一辈子起早贪黑也买不起五亩地!” “一亩地多少钱?”王镡问道。 “今年的行市,差一点的坡地都要五千五铢钱,好一点的河滩地要一万五千五铢钱!” “这么贵?”王镡停下筷子,说道:“长安周边的地,也没这个价的!” “频阳这边皇庄多,勋贵家的田产也多!”老板娘在摊子上收着别人的钱,开口道,“好的就那么多,都在官府手里。百姓手中没有,自然就贵了!再说,这是咱大唐的龙兴之地,太上皇和圣上念着乡情,隔三岔五地免税,地价自然也比别处更高!” 王镡默默地放下筷子,频阳的土地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也就是说这地方有着大量没有田地的农民。 “没土地种的人,都靠什么活?”王镡沉思下,开口问道。 “也都是在各处官府的庄子上当佃户,或是皇庄里当佃户。”老板娘捋下头发,“嗨,都是苦巴巴地活着。前些年修城的时候,还有个卖力气的地方。现在城不修了,卖力气都没地方!” “也就是说,国家免税的恩典,其实并未惠及百姓!”王镡叹道,“百姓无地,更谈不上免不免了。皇庄和勋贵的田本来就不交税,即便是有自耕地的大户,他们家中的佃户,也还是一点都不能给田主少交!” “不多交就不错了!”老板娘在边上又道,“皇庄的地,还有勋贵的地,每年交多少都有定数。他们才不管收成多少,不管老天爷赏不赏脸,少一粒米都不成!早些年,后爹还在的时候,种一年地,还要倒欠人家的租子!” “频阳的皇庄,占多少地?”王镡冷脸,对王栩问道。 王栩躬身道:“一开始是一万顷!” “现在呢!”王镡神色更冷几分。 王栩道:“两万有余!” 原来,频阳最大的地主,竟然是王家自己。 王镡也没了吃的心思,站起身,说道:“给她钱!” 说完,背手就走,身边随从,赶紧快步跟上。 “怎么会有这么多?”走着,王镡忽然回头,对王栩问道,“朕看过户部的存档,频阳的皇庄不是只有五百多顷吗?怎么这么多?” “那是元武元年的事,一开始定皇庄,为的是养活看祖地和东乡的王家人。”王栩道,“后来,缉事司、缉捕司整治国内他国细作,抄了许多官员豪绅的家,连带许多他们的佃户,也成了皇庄的佃户!” 频阳是王氏一族起家之地,并州自立之初,很多雍国官员、富商就看上了频阳。因为雍国是不能容忍一个出了叛逆的而家族的。还是伪帝,大手一挥,给王家留了五百多顷,剩下的地都让其他人瓜分了。 唐国在关中建立之后,那些瓜分了频阳土地的人,识相的,偷偷将地还了,不识相地想反抗的,就被抄家灭族了,他们名下的土地也自然充公。 所以当初不过数百顷的庄子,现在膨胀到两万余。 “倒欠租子怎么回事?”王镡又怒道,“当佃户种了一年,怎么还能欠债?” 王栩说道:“皇庄的租子,都是光禄寺各位大人定的,每年的产出核算之后,留下祖地和东乡使用的,其余都送至栎阳,用作驻扎冯翊郡五万大军的军粮!” “因为要用作军粮,所以哪怕年份不好,也不会少收,对不对?”王镡冷笑道,“皇家的田庄都如此,勋贵家的田庄,恐怕更是变本加厉!” 说到此处,他的怒气溢于言表,厉声道:“频阳县境内,好地都在皇庄和勋贵手里,还有赏赐给伤残老军的勋田,还有军卫的屯田,还要保证每年大仓的仓储充足。为了皇室的体面,面面俱到,唯独百姓吃亏!百姓无田就要去当佃户,一年的辛苦,都交了地租!” 王栩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说道:“圣上,规矩就是如此。频阳是龙兴之地,祖地所在!” “别说了!”王镡冷眼打断,甩手前行。 身后几人对视一眼,快步跟上。 “圣上,末将家在频阳也有封地,大概七百多顷!”王湔迈着罗圈步,小心地说道,“圣上怜悯百姓,末将可以献出来,户部核实之后,发给百姓耕种!” “杯水车薪!”王镡继续走着,顺嘴说道。 频阳麻烦就麻烦在,它既是太上皇的故乡,又是王氏一族崛起的地方,更是大唐频阳勋贵们的故土。 这里本就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一股脑把功臣都封在此处,就会造成今日民无田可耕的局面。 而且由于勋贵太多,官府根据人丁授地,授给百姓的田地,也都不是什么好地。 看出王镡心中不顺,回到宅院之后,王湔等四下无人时,又道:“圣上,不若末将上道折子,请朝廷收回封地?” “这行不通!”王镡坐在座椅上,揉着太阳穴,说道,“频阳的封地,都是频阳勋贵们拿命换来,传家的田地。这又是他们的老家,他们若愿意交回来,就有鬼了!而且,这事你来挑头不行,威望不够,根本说不动那些人!” 王湔心中一动,说道:“圣上,前雍朝镇北将军、宗人府宗人、三长老王士晖,唐国建立之前,就是在东乡荣养的。这事反正也急不得,不如您到时候和他通通气?” “王士晖倒是个人选,威望也够,是个法子。”王镡心中想道。 第四百四十九章 有大动作 王镡又在频阳停留了几日,巡视了冯翊郡第二军以及冯翊郡兵。 频阳是王氏一族崛起之地,冯翊郡就是大唐的起家之地,冯翊郡的良家子们英勇善战,驻扎在冯翊郡,是大唐招之可战的有生力量。 冯翊郡郡兵入则为民,出则为兵,满是肃杀之气。而后王镡又巡视了粮仓,视察了田亩水利等事。 幸好作为冯翊郡治所,大唐皇室崛起之地,虽有些拘于形式,但总算政治清明。否则万一有百姓顶着《元武律》告状,那王镡就要在频阳杀个人头滚滚。 巡查一番之后,王镡的御驾启程,去往并州。如今的并州已经成了唐国的腹心之地,大唐朝廷在这里投入了很多,百姓的生活逐渐好了起来。 经过西河郡治所离石的时候,王镡专门到离石城外的京观祭拜了一番。这座京观是由阵亡的雍朝士卒们堆起来的,当年李沐白下令,将俘虏的雍朝将士们全部斩杀,连同战死的雍朝将士一起,建成了这座京观,以震慑雍国。 王镡祭拜完后,没有停留,继续东行,很快就来到了已经改名的晋阳城。并州牧王崇顺,并州监察使花步繁和并州总管林宗燧三人带着并州文武官员,出城迎驾。 王崇顺当先一步俯身下拜道:“臣,并州牧王崇顺,拜见圣上!”看书喇 林宗燧紧跟着躬身行礼道:“末将并州总管林宗燧,拜见圣上!” 花步繁慢了一步,行礼道:“臣,并州监察使花步繁,拜见圣上!” “拜见圣上!” 上百名官员齐声参拜道,王镡走出安车,站在上面,看着他们。只见武将们扯着大嗓门喊,文官们的声音相对弱些。 王镡走下安车,将为首的三人一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朕最不喜欢这种阵仗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王崇顺垂首道:“圣上恕罪,晋阳作为我大唐的第一个临时都城,圣上又在这里驻跸多年,晋阳的官员们和百姓们对于圣上的到来,都是欣喜若狂。臣是拦不住啊。” 王镡伸出手指点着他,说道:“你啊,你啊,不应该当州牧,太屈才了,应该入宫当小黄门,天天在宫里给朕说吉祥话。” 王崇顺听了,顿时委屈道:“圣上说笑了,我大唐可没有阉宦啊,再说了,臣可不会说吉祥话,到时候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臣这颗脑袋可就不保了,请圣上宽宥。”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哎呀,那么严肃干吗,说笑的。走吧,咱们也别在这城门处碍事了,进城,我们到州牧府去说。” 随行的护卫,除了效节卫,亲卫师直接在晋阳城外的军营内驻扎了下来。效节卫的规模已经从都扩编为了营级,六百人。王栩也从百将升格为了营将,俸禄涨了,让他很开心。 一行数百人穿行在晋阳主干街道上,王镡掀开车窗上的布帘,看着街道两旁聚集的人群,还有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商铺酒楼,心里微微满意了一些。 特权很多时候都是为了统治阶级服务,提供方便。就比如现在,王镡记得,如果是平时,想要从晋阳南门到达晋阳县衙,就得走上三刻钟。 如今从晋阳南门到达比晋阳县衙还要靠北的并州牧府,只需要两刻钟,王镡在慨叹权力能量的同时,对于心中那逐渐萌发的自满更加警惕了。 来到并州牧府,王镡当先进入并州牧正堂,能够进来这里的除了并州三位主官,还有第五军军帅伍星汉,晋阳县令裴从珂。 王镡看着眼前的五人,出言道:“王州牧,汇报一下并州现在的情况吧。” 王崇顺看了眼一旁的花步繁、林宗燧等人,然后站起身来,可是刚站起来一半就被王镡制止了:“你别站着了,朕仰着头看你,怪累的,坐下说。” 王崇顺拱手行礼道:“那请圣上恕臣失礼了,圣上,并州的情况,您是知晓的。这里山高水长,能够耕种的土地有限。朝廷这两年一直都在支持并州修整驰道,以便能够将并州的物产运出去。如今已经修通的驰道,是晋阳到井陉,井陉到真定这两段。” 王镡听了王崇顺的话,询问道:“除了这两段呢?” 要知道,并州的地域广阔,北面的朔方郡和雁门郡是唐国北方防御獯鬻等游牧民族的要地,南面的河东和河内郡是防御豫国的前线。 如果道路不通,那么军队的行军和军需的供给就会面临严重困难,直接影响到战事的发展。 王崇顺回答道:“圣上,晋阳通往雁门郡,以及雁门郡通往朔方郡的驰道已经修建了大半,可是离完工,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王镡盯着王崇顺,说出了自己关心的事情:“那么通往河东、河内的驰道呢?” 王崇顺听了,顿时冷汗都下来了,他赶紧起身,整个人趴在地上,颤声说道:“圣上,臣有罪,如今通往河东郡和河内郡的道路,只修通了天井关一段。” 王镡听了王崇顺的话,心里顿时冒火,他重重地将茶杯撂在了桌案上,发出嗵的一声,震得王崇顺一哆嗦。 只听王镡厉声道:“王州牧,你是当朕无知吗?天井关的道路,历朝历代都有修建,最近一次,更是在雍明帝时着重修建了。还用得着你修?到底是什么原因?驰道修筑得如此之慢?” 王崇顺听了王镡的询问,心中暗暗叫苦,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圣上,不是臣修得慢,实在是已经没钱了啊。” 王镡听到“没钱”这两个字,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冷声道:“朕也没让你全修,只是先修几条道路吧,怎么就没钱了呢?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吧。” 王崇顺没法回答,只能低着头,都快将脑袋插到地底下去了。 王镡看着他,见问不出来什么,就转头看向了花步繁。后者见王镡看他,赶紧收起了懒散的模样,恭谨地拱手道:“圣上,并州监察府这边倒是有些消息,主要是关于河东和河内的。” 王镡点点头,说道:“说说看,朕倒是想知道,朕拨下来的款项,为什么会花得这么快?” 花步繁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封奏疏,恭敬地双手奉上。王栩在一旁接过,然后转交给了王镡。 王镡摊开奏疏,一边看,一边听着花步繁的汇报:“圣上,并州需要修建的驰道,第一条就是晋阳通往冀州的道路,第二条是晋阳通往离石的驰道,第三条是晋阳通往雁门郡的驰道,第四条是雁门郡和朔方郡之间的驰道,第五条是西河郡于朔方郡的驰道,第六条是西河郡与河东郡的驰道,第七条是太原郡与河东郡的驰道,第八条是太原、上党两郡的驰道,第九条是上党、河内两郡的驰道,第十条是河东、河内两郡的驰道。 如今已经彻底完成的,就是第一条驰道。通过监察府的监督,这条驰道修建得非常结实,臣可以保证,即便使用十年,也仅是略微修缮即可。” 王镡听了花步繁的话微微点头,然后示意后者接着说下去。花步繁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说道:“不过,监察府探查了一番朔方郡和雁门郡的驰道,雁门郡自从同定襄、云中合并之后,地域很大,官府体制稍显混乱了些,这就给那些宵小之徒以可乘之机。他们借由修整驰道,对维修的雇工百般克扣,同时还偷工减料,使得驰道大坏,臣以为,这几条驰道,不出三年就得重新大修。” 王镡听完花步繁的话,看向了地上的王崇顺,说道:“朕觉得并州北部,分割如此之多的郡县,实在是太臃肿了,所以将云中也并入到雁门郡中。本以为会很顺利,如今看来,有人对朕的这个做法不满啊,嫌朕断了他们的财路,然后就到朕的口袋里偷钱。王州牧,你觉得这样的人该怎么处置?” 王崇顺以头触地,急切地说道:“圣上,这样的人就是我唐国的敌人,他们背叛了唐国,背叛了圣上,这是谋逆,该杀!该诛三族!” 王镡点点头,说道:“说得不错,花监察使,王州牧的建议,你听到了吧,就这么办,朕会命令缉捕司协助。” 花步繁躬身行礼道:“臣领命。” 王镡想了想,接着说道:“哦,对了,这些人要抓起来,好好审讯,同时还要搜集到足够切实的证据。要做到有理有据,不能落人口舌,惹出是非来。” 花步繁迟疑了一下,说道:“臣领命!” 王镡看着地上的王崇顺,说道:“王州牧,起来吧,地上凉。” “谢圣上宽宥!” 王崇顺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身上的灰尘,他再次行礼,然后重新坐在了座位上。 王镡接着看向了林宗燧,笑着说道:“林兄,别来无恙。” 林宗燧赶紧起身,行礼道:“圣上折煞末将了,末将万不敢当‘林兄’二字。” 王镡询问道:“让林兄当并州总管有些屈才了,林兄应该去卫军,在沙场上建功业。” 林宗燧抬手挠了挠头,说道:“末将志向不大,家父说末将能力不足,如果进入卫军,陷自己于危亡之地不说,还会连累麾下的将士们,所以他让末将在并州总管这个位置上待着就行。” 王镡点点头,心中满意,林宗燧的军事能力,并不是很强,作为一名先锋大将,冲锋陷阵可以,但单独领一军,却让他不是很放心。 王镡收拢了思绪,询问道:“林总管,并州境内的郡兵、县兵,情况如何?” 林宗燧早有腹稿,他侃侃而谈道:“启禀圣上,如今并州境内,以太原郡的郡兵最多、最精,太原郡共有郡兵两万,县兵四万,这些士兵平时务农务牧务工,战时为兵,每五天一次训练。” 王镡点点头,林宗燧接着说道:“由于西河郡为并州腹心,军事压力没有那么强,所以西河郡郡兵,有一万人,县兵三万。朔方郡和雁门郡的郡兵,各有一万五千人,县兵五万人。河东郡和河内郡,各有郡兵一万八千人,县兵四万人。上党郡有郡兵一万两千人,县兵三万人。” 王镡接着问道:“军备如何?” 林宗燧说道:“郡兵、县兵的甲胄,清一色是轻便的皮甲,根据所属不同,会有细微的区分。郡兵、县兵的主力兵种是刀盾兵,其次是长矛兵,最后是弓弩手。朔方、雁门、河东和河内,有少量的骑兵。” 王镡看着伍星汉,说道:“老伍,怎么样,军队集结完毕了吗?” 伍星汉点点头,说道:“只要圣上一声令下,第五军将士们必赴汤蹈火。”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此番不光有你这一支军队,还有其他的军队呢。” 王镡并没有在五人面前透露动用军队的原因,毕竟,还不到时候。王镡重新看向王崇顺,表情严肃,沉声说道:“王州牧,并州的发展,需要依靠坚固通畅的道路。有了道路,并州群山中的丰富矿产才能够开采,然后运往各地,进行销售。并州不是没有农业,那些并不是很高的丘陵,同样可以种植。还有冶炼等等,都是利于民生,发展生产的法子,你要尽心尽力地想法子啊。” 王崇顺躬身行礼道:“启禀圣上,臣知道了,臣定当尊崇圣上教诲,努力寻找鼓励民生的法子。” 王镡接着对花步繁说道:“花监察使,这并州境内的风吹草动,我希望你能够及时地发现,你们是我唐国的一道屏障,阻止那些不法分子的屏障,我希望这道屏障能够更坚韧一些。” 花步繁听了王镡的话,赶紧行礼道:“臣必不负圣上嘱托。” 王镡又看向了林宗燧,说道:“林总管,将太原、上党、西河、河东和河北三郡的郡兵调动起来吧,就由你指挥,至于接下来的行动,朕会派人给你传旨的。” 林宗燧听了王镡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这看来是要有大动作啊,可如今已经快到春耕了,圣上这是要打哪里? 第四百五十章 幽州行 王镡站起身来,堂内五人心绪杂乱,各有心思。王镡看着他们阴晴不定的表情,并没有多说什么,径自去休息了。 待到王镡离开正堂,王崇顺看着花步繁和林宗燧,脸上挤出尬笑,说道:“多谢花监察使、林总管帮衬啊。” 花步繁面无表情,一脸懒散的样子,说道:“王州牧,能帮的我也就帮到这里了。您可是要清楚的,缉事司和缉捕司的探子可是无孔不入,您要是有什么歪心思,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 花步繁声音平淡,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王崇顺心中忐忑不已。缉事司还好说,他们管着的是朝中的武将、各地军队,以及敌国军情。缉捕司的权力就大了,上到当朝宰辅,下到乡亭官吏,同时还有反谍。 王崇顺想到缉捕司这两年的战绩,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时林宗燧说道:“王州牧宽心,如今圣上给您指了条道路,好好照办就是。圣上点了郡兵,末将就不再叨扰了。” 说罢,林宗燧拱了拱手,同堂内四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伍星汉也走了,他是一卫军主,不适合同地方官员过从甚密,而且圣上点了第五军随行,他还要去准备一番。 晋阳县令裴从珂看着其他人都走了,几步上前,来到王崇顺的面前,说道:“州牧大人,圣上虽然让下官随同觐见,却并没有嘱咐什么,下官这心中……” 王崇顺坐在椅子上,看着裴从珂,说道:“圣上的意思,你也听到了,晋阳周边农田,又多山,正是奖励农耕,鼓励采矿的绝佳之地,而且通往冀州的道路已经修通了。这通商的路子也通了,你就照着这些思路来就是了。” 晋阳县令裴从珂点点头,说道:“我大唐立国之初就钦定了税法,商税比农税更重,当时下官还不理解,这两年商贸繁荣,商税比农税多出不少,如今才知朝中有能人啊。” 王崇顺喝了口茶,哼笑道:“朝中有没有能人,我不知道,不过税法一事,是圣上亲自勘定的,圣上的眼光要比咱们长远多了。” 裴从珂点头应道:“是!是!是!” 转天,王镡一行就离开了晋阳,这次的排场更大,第五军五万人跟随。队伍浩浩荡荡北上雁门郡。从雁门郡入代郡,在代县做了短暂停留,就直入幽州,来到了蓟都。 “启禀圣上,幽州如今驻扎的军队,只有周熠的第十八军,幽州各地正在组建郡兵、和县兵。” 王栩手中是缉事司和缉捕司分别送来的情报,他接着汇报道:“圣上,幽州虽然平定了,但是各地匪患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众多,卢州牧正在努力的安定民生,田总管正带着州兵、郡兵和县兵到处剿匪。” 王镡点点头,说道:“吩咐侯衍,让监察府的人仔细盯着州牧府和总管府,还有下面的郡县,如果有官员违法乱纪,查!如果有地痞恶霸,查!” 王栩将王镡的命令记下后,就安排人去传令了。 王镡接着说道:“去,将伍星汉传来。” “喏!” 不一会儿,伍星汉就纵马奔来,在安车旁紧紧跟随。王镡隔着窗子对他说道:“老伍啊,是不是一路上都很好奇为什么朕要将第五军带上?” 伍星汉拱手行礼道:“圣上所令,末将无不遵从。” 王镡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如果可以,朕是真不想动第五军,可是幽州新附,这里只有第十八军,实在是兵力单薄了些。 而且第十八军、州兵、郡兵、县兵,新兵太多,装备差,辽东郡那边伽倻和濊貊虎视眈眈,一旦幽州有变,我唐国的兵力是肯定不够的。所以将第五军调动了过来,以应万全。” 伍星汉拱手行礼道:“末将谨遵圣意,定将幽州防御得水泄不通,让宵小无机可乘。” 蓟都的城墙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上面还有战斗的痕迹,乌黑的血迹刺目不已。周熠和卢鸿博打头,侯衍和田安平跟在身后,幽州三府的官员一大群等在城门外。 当他们看到浩浩荡荡的唐军时,不觉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在看到第五军将士们饱满的精神、泛着冷光的甲胄、浸着血色的刀矛,有胆子小的官员,腿肚子都开始抽筋了。 王镡的安车停在周熠、卢鸿博、侯衍和田安平的面前,四人躬身行礼道:“末将、臣,参见圣上!” 王镡走出车厢,下了安车,来到四人面前,虚扶一把,面带笑容地说道:“诸位爱卿平身吧。” “谢圣上!” 在卢鸿博的带领下,王镡带着效节卫,进入了蓟都城。 蓟都历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殷商时期,这里自然形成了一个城邦国家,相传为黄帝后裔所建。成了商朝封国,国祚时断时续。周武王克商,建立周朝之后,封唐尧后裔于蓟,建立蓟国。东周春秋中期,蓟国被姬姓诸侯国燕国所灭,蓟都成了燕国的都城。 秦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后,建立广阳郡,蓟都成了广阳郡治所。从此蓟都为广阳郡治所是为定制,幽国建立之后,迁都蓟都百年。 蓟都前前后后,作为都城两千年,蓟国、燕国、秦朝、幽国都对蓟都进行了投入,使得蓟都的规模堪比秦朝都城咸阳,为中原北方第一大城。 王镡来到幽州州牧府正堂坐定,卢鸿博当先起身,行礼道:“圣上,如今幽州境内盗匪横行,田总管、周将军,一直都在剿匪,成果显着。幽国留用官员,有些人趁着局势混乱,中饱私囊,私相授受,侯监察使带着监察府众人已经将这些官员抓捕了起来。主要难题在臣这里,臣是真的难啊,各地男丁锐减,春耕毫无进展,如今已经入春,道路泥泞,商旅不通,臣这边到处都需要用钱。” 王镡点点头,说道:“卢州牧,你写个奏章,上奏到朝廷,让政事堂商议一下。” 王镡指着伍星汉,对四人说道:“伍星汉,第五军军帅,将配备到幽州,主要驻扎在襄平城。” 伍星汉同四人一一见礼,王镡接着说道:“我准备在幽州再组建至少两个军,分别驻扎在辽西和上谷郡,就以现在的州兵、郡兵和县兵为基础,同时从第五军和第十八军抽调精干军官。” “臣等遵旨!” 五人躬身行礼。 第四百五十一章 做个闲散人 王镡并没有在蓟都待多久,仅一周,在确定了幽州的发展方向之后,他就带着銮驾和亲卫师南下冀州了。 冀州作为王镡亲自打下来的底盘,进入春耕期后,冀州平原上,到处都是农民耕作的景象。在田间地头,还能够看到手持长矛,身穿皮甲的县卒在巡逻。 王镡看着田间繁忙的景象,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崔济梦这个冀州牧干得不错,能够让百姓安心春耕,就比什么都强。” 张诙在一旁说道:“这全赖圣上恩德,纵观夏商周秦四朝,没有哪位帝王,会将农税定在十税一这么低,而且农民多收多的,没有那么多的苛捐杂税。” 王镡说道:“一个国家想要富强,百姓们想要过得富足,工、农、商的发展,缺一不可。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或许有人会说,自古以来都是士农工商,士呢?士就是朝廷,就是官员,不论是农业、工业还是商业,他们的运转,都需要士来维护。这就要求,我唐国的官员们,一定要了解农业、工业和商业,知道他们运转的规律,按照规律,来确定施政之策。” 张诙听了,感叹道:“听了圣上的话,末将觉得这一辈子没白活。” 王栩翻了个白眼,嘀咕道:“马屁精……” 临清地处清河郡,现在归在了河间郡治下,这里是黄河以北,运河的中转站。商贸十分繁荣,有了钱,建造的城池就非常有规模。 肉眼可见临清的城墙已经达到了三丈,周长更是超过了二十里。除了正常的城门,还有几座水门,供过往船只通行。 临清距离豫国的东郡不远,还有运河沟通。这里是冀州大城,是北方通往黄河以南的要道。 不出数日,王镡已经进入临清境内。代王王镗携第十军将校、临清县官员们出城三十里相迎。 如朕亲临的皇命旗牌之下,众臣叩拜呼声震天。 安车车厢中,王镡微微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向外一瞥,目光落在群臣最前面,身着暗金团龙刺绣王袍的王镗身上。 “其他人散了,宣代王进来!” 王栩领命,站在安车外,朗声道:“圣上有旨,其余臣工且去办差,随后召见,代王殿下与圣上同车进城!” 临清官员们有些诧异,圣上连面都不露,他们也就没有目睹天颜的机会了。 而王镗也在微微错愕之后,拎着袍服,跟随王栩登上安车。 “王爷慢点!”王栩笑着虚扶。 王镗看着对他毕恭毕敬的王栩,而今的效节卫营将,微微一笑,说道:“王将军,有劳了!” “您折煞末将了!”王栩虽然这么说,但言语之中,并未有多少诚惶诚恐之意。 等王镗进入圣上的安车中,王栩转身,看着只能跪在护军外的第十军将校,冷冷一哼,心情非常舒畅。 王镗小心地进入马车,对正在闭目养神的王镡叩拜,“臣,王镗,叩见圣上!” “来了!”王镡睁开双眼,神态温和,“许久未见,兄长倒是胖了!” 王镗笑道:“在临清这段时间,臣无所事事,心宽体胖!” 王镡无奈地说道:“朕倒是瘦了!” 王镗笑了笑,说道:“圣上忙于国事,日理万机!” “呵呵!”王镡笑道,“兄长比以前善于言谈了!” 说着,对车厢里的效节卫说道:“给代王看座!” 王镗谦虚道:“圣上面前,哪有臣的座位!” “坐吧!”王镡直视他,笑道,“你我可是亲兄弟,此地又没有外人!” 说着,王镡微微一笑道:“封王之前,父皇母后、朕、皇后、你,还有侄女都一起吃过饭,怎么现在反而生疏了!” 王镗正色说道:“君臣大礼,臣不敢僭越!” 车驾缓缓前行,王镡在座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开口:“在临清过得可还好?” 王镗中规中矩地说道:“天家子弟,荣华富贵,谈何不好!” 王镗笑道:“臣的性子,圣上也知道,尤其是王妃去世之后,更是喜静不喜动,每日读书写字,游山玩水倒也快活!” 王镡点头,说道:“嗯,朕还以为兄长在此地,待得有些寂寞了呢?” 王镗心中一紧,肃然道:“圣上何出此言?” “兄长啊,你可比一千无趣,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倒较真了!”王镡笑道,目光转向窗外,“朕也当父亲了,皇后给朕生了个嫡长子,父皇取名小七儿!” 说着,又叹一声,王镡继续笑道:“你是没看到,父皇那高兴的劲儿。一个劲儿地念叨嫡孙,生下来就让朕给小七儿封爵。呵呵,说起来,朕都感到吃味儿了!” 王镗开口,缓缓问道:“圣上,父皇身子可好?” “大体还成,每日酒肉不少不了!”王镡笑道,“就是,父皇到底是年岁大了,身上又多是早年旧创。晚上睡得少,也睡不好。” 说着,王镡意味深长地看了王镗一眼,“兄长,你也是父皇的儿子,无事,多给父皇、母后上折子,说说话!” 瞬间,王镗眼中有泪光闪动,哽咽道:“其实臣,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父皇和母后!” “父皇、母后用心良苦,咱们做儿孙的,有孝心就要说出来!”王镡开口道,“不然,以后想说……” 说到此处,王镡挑开车帘,话锋一转:“要不,这次回长安,朕带你回去住些天?” 王镗静静地坐着,神情激动,说道:“回长安?也好,臣正有些想念女儿,不知她长高了吗?长胖了没有? 若可以,臣还想将王妃的坟茔迁到弘农去……王妃去世之前,一直希望臣能够将她的尸骨带到弘农老家。臣这几日总是能梦见她!” 代王妃杨氏死后,被王镗草草安葬在了代县,当时又赶上了征战,所以一直没能将其坟茔迁到弘农郡。 说到此处,王镗微微叹口气,说道:“臣还想去频阳的走走,从小在频阳长大,却很久没回去了,不知道频阳变成什么样了!” 这样的话,让王镡有些意外,他转头看着王镗,问道:“你回长安,就想做这些?” “唯有这些而已!”王镗又是微笑道:“臣作为大唐的第一个王爷,手中又有重兵,很是不妥。臣想卸了手中的兵权,回长安做个闲散王爷,将女儿养大,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出嫁,足矣。” 第四百五十二章 行刺不成 “哎!”王镡叹息一声,苦笑道,“但,怕是未必能如此了。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越是想求些什么,偏偏越是求不到。越是厌恶什么,越是不想那样,却越会那样。” 说到此处,王镡的笑意渐浓,言道:“就好像朕以前说过的一句话,长大后,我们都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王镗想了片刻,点点头,说道:“有所求才会如此,若手中无兵无权,不爱享乐,不喜奢华,天下大事于我如浮云,顺其自然无所求,便淡然的安稳一生!” “哈哈!”王镡朗笑几声,“你现在说话,怎么有些像和尚?” 王镗点点头,说道:“臣平日学些佛法,修身养性,以求心安!” 王镡疑惑地问道:“佛法还有这等妙用?” “圣上不信?”王镗笑道,“臣认识一老僧,修习宁静致远之道。其人所在之庙,也有几分幽静。若圣上得闲,臣陪您去庙中一坐,尝尝去年雨后新茶!” 王镡看他半晌,说道:“好!不如现在就去,赶了一路,朕有些累了,想找个清静地方住下。再说,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朕的心中有股戾气无处化解!或许,你说的幽静之地,你说的得道之人,能化解一二!” 话音落下,车窗外忽然无风落雨。午后艳阳之中,清冽的涓涓细雨滴落在石板上,勾勒出浅浅的痕迹。 落雨即是春,写意且醉人。杨柳伴风起,午时似黄昏。 圣上御驾亲临,偌大的临清城已经戒严,城市寂静无声。让临清官员们和第十军将校们惊讶的是,圣上没有直接进驻第十军幕府。而是绕过,径直去了旁边的寺院。 闻听圣上亲至,寺庙中的几个和尚,早就在主持的带领下飞奔出来,恭敬地俯身站立在山门之外。 “小僧等,拜见圣上,圣上万安千岁!” 王镡在前,王镗在后,缓缓走下马车。 看着眼前只露着后脑勺的光头们,王镡回头对王镗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得道之人?拜得倒是利索!” 王镗还未说话,被拦在护军外的主持开口道:“老僧于红尘中,当守世俗法。圣上是君,老僧是民。民拜君天经地义,守礼法方能成大道!” “倒是个明白人!”王镡大笑道。 王镗介绍道:“这位就是这座寺庙的主持智安。” 王镡点点头,没说什么,抬步向寺庙里走去。 清幽古寺马上变得喧闹起来,数百精锐效节卫冲进去,搜地三尺,甚至每个和尚都搜了一圈。再三确认之后,才禀明圣上。 王镡身边带着数十甲士,迈步而入。寺庙中,房舍低矮隐于树林之中,仿若一体,又别有韵味。林间脚下到处青苔野花,浑然天成一幅美景。 深吸一口微微清冷的空气,胸腹之间说不出的舒爽。行走在此间,确实能让人内心宁静,眉头舒展。 “可惜了!”王镡边走边道。 身侧,王镗问道,“圣上何出此言?” “这么好的地方,仿若世外桃源。我们这些客人,披坚执锐,大煞风景!”说着,王镡碰碰身边王镡的刀柄,说道,“你这杀人的刀,不该在此处!” 智安破例随行,站在王镗身后半步,双手藏在僧衣中抑制不住地颤抖,言道:“圣上,本寺虽小,却始建于秦三世时期!庙里建筑,数百年来未曾变动分毫。秦朝后期佛法昌盛,咸阳城内寺院林立……” “可终究也没保佑大秦国泰民安,崇信佛教的几个皇帝,陵都让人给扒了!”王镡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一指前面,山林中有涓涓泉水,问道,“那是山泉?” 智安笑道:“那是一处自冒井,从秦朝开始每逢春季,井中清水就会冒出来。此水甘甜,乃是上好的煮茶……” 王镡忽然停住脚步,看着智安,说道:“说你是化外高僧,宁静致远。怎么每说起一物,都要刻意说好?” 智安顿时尴尬,强笑几声,说道:“启禀圣上,确实是好!” “既然好,尔等又是修佛之人,为何要占据这等好处?此等美景,用来建书院,用来供游人游玩,方是物尽其用。”王镡冷笑了下,说道,“还是你们心中,存了贪念!” “这……”智安当场无语。 智安目光连连看向代王,但是后者始终微笑,好似浑未察觉他的目光。 王镡继续前行,毫不客气,言语尖酸刻薄,说道:“心中有道,在哪都是修道。心中无道,便侮辱了这名山大川,沾了铜臭味。比铜臭味还难闻的,是虚伪!” “这圣上还真如那睢阳侯所言,眼中浑然没有天下出家人。若当真他一统天下,我等僧人再无活路!”智安面上笑着,心里却在冷笑,“此等暴虐之人,怎堪为天下人君?” 寺院依山而建,行至半山腰,山路陡然变窄陡峭起来。 “圣上可是累了,在此处歇息片刻!”王镗轻笑道。 王镡点点头,说道:“好吧!” 说完,王镡在一处石凳上落座,又道:“朕有些渴了,煮茶来喝!” 闻言,智安大为欣喜,忙道:“圣上稍作安歇,老僧让徒儿去给您取水!” “不用,朕自己带着呢!” 王镡话音落下,王栩已经指挥效节卫,拿出简单的泥炉架在旁边,同时又拿出两个装着清水的精美银壶,准备烧水。 智安顿时大感暗恼,心道:“睢阳侯失策了,他是大唐国主,随行的侍卫把他吃喝拉撒用的东西都带全了,他怎么会喝外边的水?” 就在智安心中以为大事无望的时候,王镡忽然招手,把效节卫送到手边的银壶打开,嗅下里面的清水。 “这水,好似有些浑了!”王镡皱眉道,“闻着有股污浊之气!” “银壶虽好,但是困水。本寺古井之水,乃是活水!”智安心中一动,赶紧说道,“这好茶就需要用活水来煮茶,圣上……” 忽然,智安说不下去了。只见王镡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而旁边,王镗则在把玩着一个银壶,似乎置身事外。 “好!”王镡忽然一笑,说道,“用你们的水!朕今日尝尝你说的古井之水,煮的茶有何不凡之处!” 智安后背都被冷汗湿透,强压心里的紧张,转头对外围两个面容清秀的沙弥说道:“去给圣上取水来,快!” 两个小沙弥转头就跑,但刚迈步就被人抓住肩膀。只见两名冷面效节卫,冷冷地看着他们。 “小师傅慢点,我等和你们一起去!” 小沙弥看看他们师傅,然后有些惊恐地点点头。 石亭中,王镡转头问向王镗,说道:“听说你在临清,喜欢和文人墨客来往?” “附庸风雅而已,不然岂不是无聊死!”王镗依旧把玩着手里的银壶,随口说道。 “既然你爱与文人墨客交往,何不建个书院。咱们大唐皇室的子弟都是上马拿刀的,你喜好文事,建书院也算一桩美谈!”王镡笑道,“朕看此地风景甚好,古色古香,沁人心脾。不如朕下旨,把这处古寺给你做别院。你每日带人在这,吟诗作对,才是真的雅!” “呵呵!臣多谢圣上厚爱!”王镗笑道,“只是此间有主人,臣怎能横刀夺爱!俗话说,强扭的瓜也不甜!” “你这人不老实,心里明明答应了,嘴上却说不要!”王镡笑道,“合阳公主来长安这么久,朕还没有赏他什么,这便算朕赏他的了!” “如此,臣谢过圣上!”王镗坐着拱手,又看看周围景色,开口道,“其实,若圣上真愿赏她。臣斗胆,圣上将来赏她个好夫婿如何?最好是那种策马扬鞭,武艺不凡的男儿,到时候让他们夫婿到边疆牧马如何?” 说着,王镗看着周围的景色摇摇头,说道:“此等风景虽好,却被树遮住了阳光。哪里有万里边疆,策马奔腾来得畅快!”看书溂 王镡看看他,笑道:“你还是在临清待腻了!” 他们两人说说笑笑,似乎兄弟关系极为亲密,没有什么君臣大礼。周围的人,都垂手听着,面无表情。 智安听了兄弟俩的对话,心中冷笑道:“哼!想要这处古寺,怕是你等不到那天了!” 他身后两个小沙弥已经拿着一装水的铜壶,从林中出来。 似乎是两个小沙弥走得急了,扑棱棱几声,惊起林中些许飞鸟。 沙弥身后的效节卫,对王栩微微点头。 后者看看王镡,却发现圣上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个铜壶上,久久不曾离开。 两个小沙弥都是孩童年纪,面容清秀白皙。径直走在泥路处,放上铜壶后,一个点燃炭火,一个拿着扇子轻扇。 周围静谧无声,只有铜壶受热的声响。 “喝你的,还是喝朕的?”王镡随口道。 王镗对远处代王府的管事摆手,随后笑道:“还是喝臣的吧!” 这时,代王府管事递上来一个鎏金铜罐儿,王镗再笑道:“臣这是上好的闽茶,生于崇山峻岭之间,每年只能采摘两三斤。这等茶,宫里是没有的。还是臣,花大价钱托人买的!” “地方官知道父皇和朕不爱茶,也喝不出好坏,所以每年的贡茶都是糊弄!”王镡自嘲地笑道,“偏偏父皇还爱惜得紧,传旨千里迢迢给他的几个老兄弟多送一些!” 王镗用银筷子挑出两份茶叶,放在茶盏中,笑道:“只怕那些叔伯们,也喝不出好坏来!” 王镡笑道:“这点上,咱们兄弟二人,还是有些相像的!” 王镗把茶罐交还给代王府管事,笑道:“圣上少年时,也不喜欢喝茶!” 这时,铜壶的嘴儿喷出阵阵白雾,水已然开了。 王镡身后随从之中,走出一个身材细高,面容消瘦的汉子,端着圣上和代王的茶碗,走到泥炉边上。 一个小沙弥吃力的,小心地抬着铜壶。先是给代王的杯里倒满,而后又换了只手,给王镡的茶碗满水。 随后,两杯芬芳扑鼻的茶放在二人身边。茶汤呈琥珀色,晶莹剔透。 “能喝?”王镡对那侍卫问道。 那人眼睛眨眨,说道:“臣以为,还是要试试!” 话音落下,王栩上前,拿出一支长长的银针,准备验证是否有毒。 王镡淡淡地说道:“有些毒,这玩意是试不出来的!” 他声音平淡,可是听在智安的耳中,却犹如惊雷一般。全身上下,控制不住地猛烈颤抖起来。面色惊恐至极,皮肉都有些扭曲。 他心中直呼:“他什么意思?他这么说什么意思?试不出来?他知道里面有毒?” 见智安脸色变幻,眼神惊恐,王镡戏谑地说道:“咦,你脸怎么红了?” 智安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却直接撞上效节卫的铁甲。 王镡埋怨地看了王镗一眼,说道:“你怎么不接话?” 王镗尴尬地说道:“臣怎么接?” “朕说,他脸怎么红了,你要说容光焕发!”王镡顿感无趣,说道:“当年我们玩的小游戏,你居然都不记得!” 王镗揉了下鼻子,说道:“以前,你们不带我玩!” 王镡埋怨道:“兄长,是你不跟我们玩!而是跟着师傅习武。习武成了,就拿我们当沙包锤。哼!你当日若如现在这般有趣,何至于狗都不待见你?” 王镗有些恼怒,吼道:“圣上重说!” 王镡清清嗓子,说道:“咦,你脸怎么又黄了?” 王镗皱眉道:“方才,不是这句词儿!” “无趣无趣!怪不得别人不喜欢你!”王镡摆摆手,然后站起身,背着手笑看智安,“你帮朕一个忙!” 说着,王镡又笑笑,好似猫见了老鼠一般,说道:“帮朕,把那碗茶喝了!” “他知道了!” 智安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放心,肯定不会当场死!”王镡笑道,“朕想,你或者你身后的人,都没那么笨。朕若是死在临清,你们这些秃驴,一个都别想活。你下的,定然是让朕慢慢发作,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毒药!” 智安的表情,仿佛见鬼一样,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想要转身逃跑,却被人抓着臂膀,动弹不得。 “意不意外?呵呵!”王镡顽童似的笑笑,“是不是很多不明白?是不是想不通?” 王镡又一指王镗,说道:“是他告诉朕,你不是好人!” 王镗叹息一声,说道:“方才圣上说了,本王不招人待见。从小到大,除了本王的老师和生母,没谁愿意同本王交心! 就藩代郡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变相发配。皇帝亲兄弟,封到代郡那么一个地方。虽然执掌一军,可是平时能够调动的兵卒都不超过一营人马,身边的人、手下的将领也都是长安派来的,连个心腹都没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偏你这聪明的僧人看不出吗? 你处心积虑往本王身边凑,刻意结交讨好。本王一给不了你名,二给不了你利,你图什么? 还处心积虑地让本王带圣上来你这寺院,全天下都知圣上,对你们这些出家人不假辞色,你还非要上杆子。你是有病,还是贱骨头!” 说着,王镗大笑起来,说道:“本王是不招人待见,但不是傻子!” 说着,王镗看看王镡,说道:“圣上怎知,问题出现在水里?” “你问他咯!”王镡又一指那瘦高的侍卫。 “末将,缉事司冀州分司司直何莒参见代王!”何莒行礼道。 说完,他走向铜壶边,倒空里面的水,敲打几下,笑道:“这壶看着没问题,可是里面有夹层。小沙弥用左手倒,出来的是无害的井水。用右手,出来的则是事先藏好的水!” 智安那边,已如烂泥一般。 “知道是什么毒吗?”王镗问道。 “末将不知,但圣上所说,应该八九不离十。定是慢性的毒药,不然他们这些人,如何能洗脱干系!”何莒冷冷一笑,“这等事,前朝秘档中,记载许多!” 王镡厌恶了看了一眼智安,吩咐道:“拉下去,查出来他背后是谁?” 突然,智安身边瑟瑟发抖的小沙弥暴起。僧衣对着智安的咽喉一划,鲜血飞溅。 “呃!呃!”智安眼如死鱼,四肢乱斗,喉咙直接被豁开一个口子,鲜血喷涌。 “抓住他!”王镡怒喝一声。 效节卫扑过去,两个小沙弥牙关一紧,也不反抗。 “掰开他们的嘴!”何莒急道。 可是还是晚了半步,两个小沙弥已经闭眼归天。 “呃!呃!”智安无力地抽搐两下,倒在地上,手指在青苔上凌乱的划了几下,一个竖一个横。随后,眼睛一瞪,再无声息。 第四百五十三章 暴殄天物 “末将有罪!”何莒跪地请罪。 王栩手持环首刀死死地挡在王镡身前。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王镡笑着一摊手,“这么处心积虑要害朕,而且还全是死士!哈哈,哈哈!” 王镗脸色沉重,一言不发。 王镡转头问道:“这事,你告诉太上皇了?” “臣只是说,临清这边,有人故意接近臣,似乎不怀好意!”王镗淡淡地说道,“有次,臣醉酒感叹举世无亲。这僧人便怂恿我说,亲是走出来的,不是登出来的。” “所以,往琅琊和雒阳那边送礼了?”王镡问道。 王镗点头说道:“嗯,这之前,臣问了太上皇,父皇说钓鱼,钓着罢!” 王镡嫌弃道:“你看这钓的,钩都被人咬走了!” 王镗也一摊手,说道:“臣又不是圣上您,心思没那么缜密。这些算计人的事,臣一向玩得不好!” 王镡沉吟片刻,说道:“你夸我,还是骂我?” 寺庙突逢巨变,无数护军瞬间冲入寺庙,擒拿所有僧人,欲挖地三尺。有人刺杀圣上,这可是天大的事。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就是他们的失职。 王镡和王镗,被护卫们围在当中,缓缓朝寺外走去。 “本以为是场好玩的游戏,没想到虎头蛇尾!”王镡叹息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圣上吓了臣一跳!”王镗道,“现在心里还在后怕!” 忽然,王镡停步,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朕在路上时,就接到你的传话,说有人欲对朕不利。朕谢过兄长了。” 这时,何莒来报:“寺中所有的僧人,臣都已经严审过!庙里翻个底朝天,唯独在西院禅房中发现了些有人吃剩下的酒菜! 而且那间禅室显示,这几日有人在那里住过。臣推断,在禅室中的人,与此案有着莫大的关系。 有个僧人交代,住在禅室的人,是智安亲自招待,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所以臣已经传令,所有水路交通严格盘查。只要是僧人,一经发现立即逮捕。 不过,缉事司毕竟人少。臣斗胆请圣上手谕,调动官兵,沿路盘查搜索!” 第十军幕府正堂内,王镡和王镗围坐在一张圆桌旁。前者,默默地端详着手里半截僧衣,后者缓缓地把清澈的酒水倒入白色的温酒壶中。 何莒惶恐的站在一旁,说话的语气甚为着急。 “这玩意,可不好做呀!” 王镡似乎没听到何莒的话一般,惊叹地翻着手里的半截僧衣。 两个杀人的小沙弥,之前经过层层搜身都没有搜到,乃是因为他们在僧衣挨着手掌的袖子里,竟然缝进去一条又短又窄、薄如蝉翼、手指一碰还能弯曲的刀片。 就像是,后世男人所用的刮脸刀片一般的金属物。 这小东西藏在袖子里,就算是故意用手捏,都未必能捏得出来。再说,谁能想到这东西,会藏进袖子的针线缝隙中。 王镡慢慢把半截刀片从僧衣中抽出来,放在灯火下。短小薄如纸的刀片,在灯火下近乎透明。上面反射出一层湛蓝的光泽。它甚至比后世的刮脸刀片还要轻薄上几分,但同样的锋利。 王镡感叹道:“如此非凡的工艺,竟然用在这个地方,真是暴殄天物!” 别小看这么一个玩意,若不是有超高的金属制造冶炼工业,根本别想做出来。这样的东西,本该是大工业时代的产物,在这个手工业时代,居然能有人做出来,用作杀人利器,真是超乎想象。 “圣上?”何莒轻呼一声。 王镡依旧看着手中轻薄的刀片,开口道:“老何,你说长城中的工部各匠所,可有能做出此物的工匠?” “长安城内,工部下属各匠所的工匠,肯定造不出来!”何莒说道,“朝廷的工匠,善于做刀矛、甲胄、弓弩、攻城器械,还有各种礼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险东西,只能是民间工匠打造!” 王镡笑着放下刀片,笑道:“上不得台面?呵呵!这你可错了!高手在民间呀!” 说着,王镡看看对方,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何莒回答道:“臣请圣上手谕,调动各处兵马,沿途搜索盘查。只要是僧人就抓起来,兴许能找到在庙里住过那人!不但如此,沿途各地驿站,村寨,城池。都要把这一个月内,过路之人的名单拿出来。臣叫人一一核实,总能查到些蛛丝马迹!”看书溂 “那人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王镡沉思了一番,眼神在灯火中显得有些骇人,说道,“想必,在咱们进庙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 王镡分析道:“这庙是智安的庙,他能在智安身边放了两个充做小沙弥的死士,见事不成就杀人灭口。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被抓住吗?狡兔还有三窟,何况是这样的人?再说,谁说他就一定是僧人了?他就不可以扮作其他人,乔装打扮?” 说到此处,王镡笑了下,说道:“又是缉事司,又是动用官兵,生怕天下人不知道,有人要杀朕?” 何莒为难道:“可事关重大,臣不敢……” “朕觉得他没走!”王镡忽然开口说道,“一般人这时候会想着走得越远越好,你们这些缉事司探子也都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人必然反其道而行之。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大隐隐于市!” 何莒眼睛一亮,说道:“臣,马上抽调精干人手。缉事司还养着几条上好的猎犬,那禅房中又有那人用过的东西!” 王镡叮嘱道:“严格控制消息,别闹得人心惶惶!” 有人要刺杀圣上的消息,现在还封锁着,临清官府上下还不知情。这等大事一传出去,定然是人人自危。 不过,王镡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道:“是不是,官府中也有这些歹人的同党呢?若是本地官府中人帮着藏匿,那可真是大海捞针了!” 何广义退去,屋中只剩下王镡和王镗二人。 王镗缓缓倒酒,说道:“臣,有个不情之请!” 王镡看了看他,说道:“你且说来!” 王镗说道:“今日事,还要圣上在父皇那里斡旋一下。不然只怕,临清上下的官员,都要……” 是咯,以父皇的性子,有人要害他的儿子,他一定是有杀错没放过的。说不得这些临清的官,都要被摘了脑袋。 “我有分寸!”王镡淡淡一笑,“不过,说到底还要看父皇的心情。估摸着,今日的事,早就有快马往长安报信去了!” 他兄弟二人心知肚明,这等大事,随扈的人绝对不敢怠慢。若不报给太上皇,日后定要被严加惩处。 王镡端起酒杯,继续:”“今日的事,还真是凶险!” “是圣上弄险!”王镗道,“若是依臣所言,直接拿了那智安,哪有这么麻烦!” “那就不好玩了呀!”王镡笑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圣上乃是大唐之主!江山社稷于一身……” “停!”王镡赶紧道,“你怎么跟那些文官似的!” 说着,王镡又是一笑,说道:“这种事,只有亲自把人揪出来,才有成就感!” 王镗看了他良久,无奈地说道:“你呀,从小就是什么都不怕的浑不懔。相比而言,臣太过循规蹈矩,太过放不开!” “别给自己贴金!”王镡笑道,“你是干大事惜身,做小事惜名!” 王镗手一抖,手中的酒杯差点被他扔在王镡的脸上。 王镡笑嘻嘻地说道:“看你,说句玩笑话,小心眼又犯了。难道,要朕给你赔罪?” 王镗无奈地说道:“臣不敢!” 王镡更无奈了,说道:“哎,此地就你我二人,一口一个臣,一口一个朕的,累不累!” 王镗把玩手里的酒杯,说道:“这次我肯定是要跟着你回长安的,如果可以,我就在长安守着我的女儿住下了。” 王镡朗声笑道:“兄长啊,你可不是那能够安居在家的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反正我是肯定会给你找事情做的,放心,定让你跃马扬鞭,驰骋沙场。” 王镗听了王镡的话,低头一笑,说道:“多谢!喝酒!” 第四百五十四章 死无对证 当晚,王镡的行在就设在了第十军幕府。 今日事一出,所有的效节卫都是刀出鞘,弓上弦,整个幕府戒备森严。稒阳伯蒙溯和沙丘伯蒙屹,干脆直接披甲守在王镡寝室之外。 “不用这么紧绷着!”王镡坐在床上泡脚,说话带着几分酒气,“歹人只敢暗中作恶,哪里敢明着来!” 沃野侯王栩和临河侯欧阳询站在门外,说道:“圣上,再谨慎也不为过!” 说着,欧阳询道:“国朝立国两年,中原诸国的刺客,用此手法的从未听说过。若不让臣守着圣上,臣心中也是实在不放心!” 王镗皱眉道:“你们跟门神似的,朕怎么睡?” 欧阳询一脸严肃,咬牙切齿地说道:“今日事太过蹊跷,而且歹人算计极深。臣怕,这次不成,歹人下次谋划,更加难防!贼在暗,圣上在明……” “都下去吧,王栩留下!”王镡忽然开口。 随后,寝室之中,只有他们二人。 王镡从水盆中抬脚,王栩赶紧上前,要帮他擦拭。 “你坐那,朕自己来!”王镡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自己拿着毛巾擦起来,头都不抬地说道,“你说,会是谁呢?” 王栩脸上露出几分狠色,开口道:“谁得利,就是谁?圣上遇害,谁好处最大,就是谁?” 说着,王栩牙齿咬得吱嘎吱嘎作响,说道:“敌人还真是歹毒,用慢性药,神不知鬼不觉。而且,就算是事后察觉出来,也已经栽赃到代王身上。圣上万一有个好歹,代王再获罪,哼哼!到底谁得利,呼之欲出!幸得皇天庇佑,不然……臣想都不敢想!” “现在一切,也都是死无对证!哼!”王镡冷笑一下,扔了手里的毛巾,直挺挺躺在床上,说道,“有些事,不用证据!” 说到此处,王镡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复杂。历史书,都是冰冷的文字。那些文字之后的刀光剑影,若不是亲临其中,又怎能窥探一二。刚才王栩说蹊跷,历朝历代,蹊跷的事还少吗? “朕乏了,下去吧!”王镡翻个身,“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轻举妄动,好好守着。” “臣……遵旨!”王栩默默行礼,缓缓退下。 他退下之后,王镡却毫无睡意,又坐了起来。右手在左手掌心,不住地划着智安临死时的涂鸦。 到底是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事一出。王镡心中一直刻意压抑的,没有捅破那张窗户纸,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昏招呀!昏招!” “就那么急不可耐了?” “既然豫皇这么想死,那朕就成全你!” 想着想着,王镡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轻声呼唤:“圣上!” 是王栩的声音,王镡撩开帷幔,问道:“什么事?” “圣上,是臣!”外边,传来何莒的声音,“找到了!” “嗯!”王镡一个翻身坐起,披上衣服,“哪?带朕去!” 随后,房门打开,几名效节卫进来,帮着王镡开始穿鞋系扣子。 “怎么找到的?”王镡大笑道。 “臣用了猎犬,狗子闻着那人的味道,在城里找到!”何莒的脸色有些阴沉,“缉事司的狗,都是万中挑一的良犬。嗅着味道,十里地之内都能找着!” “好!”王镡站起身,“带朕去!” “不可!”王栩忽然挡在王镡面前,说道,“圣上,您千万不能去呀!您是万金之躯……” “你躲开!”王镡拉扯他。 “臣,不躲!”王栩沉声道,“何莒,我就不该帮你禀报,你个没脑子的玩意。圣上出事,你担待得起吗? “这……”何莒顿时语塞,他光顾着报喜了,没想到这些。现在听王栩这么说,心中也忐忑起来。 “无妨,那么多护军,朕还能伤着!”王镡推开王栩,依旧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朕穿上软甲还不成吗?” 说着,王镡走到门外,吩咐道:“去,给朕准备软甲!” “你这厮,你是不是把脑子落娘胎里了!”寝室中,王栩看着门外的王镡正在穿甲,小声对何莒骂道,“你平日的机灵劲儿呢!你把人拿住就好了,为何还要圣上去看!你唯恐事不大呀,出点事,你可是凌迟的罪过!” 何莒黑着脸,“老王,莫骂了,再骂,我恼了!” “呸!”王栩直接一口唾沫,“我日你大爷!” “我大爷死了!”何莒被骂出了火,回道,“再说,你那玩意好使吗?” 王栩气得跳脚:“你……” 外边,王镡已经不耐烦道:“何莒,麻利地带朕去!” 何莒马上跟上,王栩错愕片刻,手按刀柄,嗖嗖跟上。 “圣上,让臣挡在您身前!” 汪汪汪,漆黑的夜里,狗叫声一片,非常的刺耳。 数十条龇牙凶猛的细狗,在缉事司探子的手里挣扎着,冲着黑暗中一处院落咆哮。 周围灯火通明,仿若白昼一般。 可是所有人都面色沉重,尽管把小院包围起来,却没人冲进去。 走到此处的王镡,也黑着脸,神色格外难堪。 这处小院,就挨着第十军幕府,一墙之隔。乃是第十军中,代王府出身的营将的住处。严格说来,这处小院,还是第十军幕府分隔出来的。 王镗也被惊动了,看着眼前的院落,眼神复杂。 汪汪,狗子围着小院,不停地大叫。 “冲进去,抓活的!”王镡一声令下,缉事司探子们放开手中的细狗。 嗖嗖几下,数条猛犬从窗子中飞进去。紧接着缉事司探子们撞开大门,端着臂张弩冲入。 但是,一切马上又归于平静。 何莒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出来,禀报道:“圣上,死了!” “朕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王镡笑了笑,推开王栩,带人上前。 说是营将的住所,其实比富贵人家还要富丽几分。 王镡迈步而入,只见正堂之中,一个身上满是血的中年人,已经毫无生机。绝不是自杀而死,而是被人从后面连捅了数刀。而且,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 “他是臣代王府护卫营将!”王镗也跟了进来,冷声道,“是太上皇从长安派来的!” 汪汪汪,几条狗围着死人,不住地叫着嗅着。 “这里有字!”一个翻动尸体的锦衣卫喊道。 王镡快步上前,只见那死人的身下石板上,用鲜血写着一个歪斜的字。 木! 而这木字旁边,竟然也有一横! 顿时,王镗脸色大变,几乎摔倒。 “左边一个木,右边再一横……”王镡笑着,拿过一把刀,顺着死人书写的痕迹,写着念道,“一横,这是要写什么字呢?” 说到此处,王镡手中的刀却不停,一气呵成,说道:“最有可能,就是杨字喽?” 王镗艰难地说道:“圣上,臣……” “别慌!”王镡打断王镗,笑着用脚把地上的自己碾散,再冷笑道,“真是拙劣!” “画蛇添足!” “掩耳盗铃!” 说完,王镡用手帕擦擦手,说道:“这等栽赃嫁祸,当朕是傻子?还是办事人,穷途末路之下,忙中出错?” 地上那具尸体,死之前,歪斜的在石板上,写下了半个杨字。 一个木,一横! 王镗盯着被王镡碾得不成形的文字,双眼充血。 “谁?”他少见的面露凶狠,咬牙道,“到底是谁?” 天下间若说哪个姓杨的和圣上有嫌隙,那定然是杨家,他的妻族。可他的妻族,同样是王镡和王镗的母族,只因为一个代王妃病死,就能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而现在,就在今天,这个已经被遗忘的嫌隙,却突然被挑明了。偏偏,还是关系到圣上的惊天大案中。 还是,被一个死人,一个被从背后杀死的死人身下,翻出来! 案情越发的扑朔不说,也越发的诡异。 并且,好大一盆脏水,在无声之间直接泼在了王镗的头上。 杨! 光凭这个字,就是一种罪! 忽然,王镗只觉得手脚发麻,脑中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稳。 “王爷!” 缉事司探子的惊呼声中,王镗狼狈地跌坐在一张椅子上,随后脸色煞白地看着王镡,“圣上,臣……” “朕不是都说了吗?这么拙劣的栽赃嫁祸,转移视线,你看不出来?”王镡脸色也有几分慎重,开口道,“你当朕会信这些,杨氏一族可也是朕的母族,虽然太后不待见他们,可也犯不上冒着诛族的风险来害朕,更关键的是他们家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人杀了,刻意留下这么个字来搅乱咱们的心神!” 说到此处,王镡眼神凌厉,冷声道:“不过,这背后之人,知道的倒是多。若是不知道些内情,也不会留这么个字挑拨你我!” “臣,心中已是慌了。”王镗颤声道,“臣的王府护卫营将死于非命,臣真是不敢再想了!” 杨字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死的人是他代王府的人! 第十军幕府周围历来是戒备森严,第十军士卒日夜巡查,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里面的人无论是出还是入,都要经过有严格的盘查。 可现在,一个牵扯进此案的营将莫名其妙地死了,且无声无息。 到底是那背后之人,随意杀人的障眼法? 还是死的这人,是因为知道什么,被人杀人灭口? 谁都说不准! 不过,从死者的表情和死因看来,应该是后者。 “第十军幕府里不干净!”王镡忽然贴着王镗的耳朵轻语,“怕是,你府里有内应。这营将住的小院,紧挨着幕府。若是没有内应,谁能悄无声息地进来,又悄无声息地出来。” 说着,王镡再次冷笑道“说不定,杀人者此刻,就在你的府中?” “怎么会这样?”王镗六神无主,呆滞木讷,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牵扯到我?” 说着,王镗忽然咬牙低吼道:“我只想做个富贵闲人,招谁惹谁,为什么要害我!” 说到此处,他又惊恐地瞪大眼睛,“我府中不干净,怎么办?难道,要把他们……” “你下得了狠心?”王镡微叹一声,“朕是下不了那个狠心!” 一座幕府有上千人,怎么查? 最简单的办法,反正人人都有嫌疑,还不如直接换一批…… 王镡实在狠不下这个心,他不似雍明帝,当年后宫巫蛊一案,光是宫女几乎就杀了近千人! 可是,不查又绝对不行! “圣上,臣真的没主意了!”王镗长叹,一脸颓然,事情不知怎么就突然牵扯到他身上了,短短不过一个时辰之间,已是心力交瘁。 “哈!”王镡突然一笑,然后啪啪地拍起了巴掌。 “好!” “妙!” “高,真高!” 屋内的缉事司探子们不敢抬头,依旧在默默地翻找。何莒、王栩、王镗则是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王镡笑了半晌,眼泪几乎都出来了,说道:“方才朕还说人家是画蛇添足,还说人家蠢,现在看来朕才是蠢! 他这栽赃嫁祸或许做得有些过火,但这招祸水东引却是炉火纯青! 你们想想,种种线索都表明,第十军幕府里不干净,要么是有幕后人的内应,要么杀人凶手就藏在幕府中! 若当真如此,咱们必然大费周折。到时候,他这个幕后人,谁还顾得上?谁还有精力去查?去找? 一旦查起来,咱们顾头朕不着腚,那真正的幕后人,不就可以金蝉脱壳了吗?” 众人听了,都沉默不语,思量起来。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缉事司是因为寺庙中的线索,找到了第十军幕府的小院,发现了营将被杀。 因为营将的死,又联想到第十军幕府中不干净。那么接下来,所有的注意力就应该是第十军幕府。 第十军幕府足有上千人,排查起来可不是一朝一夕那么简单。 再者,幕府重地,谁敢留下这么一个隐患?哪怕血流成河,也要水落石出! “那……幕府中就先不查了?”王镗问道。 “要查!”王镡说道,“不过,不好查!” 不好查,是因为他不想多杀人。 这时,何莒上前,小声说道:“圣上,臣倒是有个办法!” “说,无妨!”王镡也没打算避讳王镗。 “抓起来,都杀了!”何莒脸色狰狞。 “啊!”王镗一声惊呼,“不可,幕府中,无辜者何其多也!” “不是真杀,而是告诉他们,缉事司要把他们都杀了!”何莒冷冷一笑,面色阴沉。 似乎,王镡有些明白了,说道:“你的意思是,传消息出去要杀他们。然后,看他们这些人中……” “所谓做贼心虚!”何莒继续说道,“臣想,先把幕府中的所有人都圈禁起来,把他们分成几堆。然后放出风,说不问青红皂白一股脑都杀了。人人都怕死,看守他们时,臣略微做些手脚……” “你也知道人人都怕死,万一有清白的,被吓得逃跑怎么办?”王镗急问道。 何莒冷笑道:“清白的心里没鬼,就不会先跑!” 的确,清白的人会有侥幸心理,总是会觉得自己是清白的,无愧于心自然不用怕。再说,他们都是军中将校、士卒,一直接受的培养就是听从命令,他们知道要想跑出幕府是不可能的。 但,真正的鬼却不同。 “就依你的计策!”王镡开口道,“做得漂亮些!” 说着,王镡转身出去,说道:“朕困了,要睡觉。没有大事,不要叫醒我!” “臣等遵旨!”众人俯身送行。 王栩手按刀柄,跟在王镡身侧。 行至寝室的时候,王栩随口笑道:“圣上,那歹人在地上写的什么字?代王殿下吓成那样?” 王镡迈步进寝室,朝卧房走去,笑道:“你不认得?” 王栩憨憨地说道:“全须全尾的末将都不认几个,何况是残缺的,圣上脚下慢点,有门槛!” “那是个杨字!”王镡笑着坐下,动手解着扣子笑道,“就是杨氏那个杨字!背后之人呀,这是栽赃嫁祸……” 说着,王镡却发现王栩站在那,不知想什么,愣愣出神。 王镡不悦道:“你想什么呢?过来给朕铺床!” “圣上!末将说句不好听的话!”王栩凑近些,低声道,“这等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了,写杨管什么用?若是末将,真想嫁祸,直接写代王的名字不就得了!” “呵呵,你不懂!” 王镡一笑,直接躺在床上。可一下秒,马上陷入沉思。 王栩一边放下帷幔,一边还在嘟囔,“何莒那厮也不靠谱,若第十军幕府真有歹人的内应,哪个歹人会找微末小官掺和这种事?找个当大官的,有权的不行吗!”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不能束手待毙 夜半时分,风冷月凄。 本来沉寂的第十军幕府,突然之间变得喧闹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兵马,在一名第十军校尉的带领下,挨个房子搜,把里面的幕僚、官吏全都驱赶出来。 春日寒夜,风冷刺骨。 衣衫单薄的人们,又怕又惊,惶惶不安。看一眼那些如狼似虎的大兵,看看他们手中的兵器,忍不住害怕的人,暗中哭了出来。 第十军幕府中,通往各处花园空地,跑马场的路上。人们骂声吵闹声响成一片,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稍微走得慢些,那些兵丁手中的鞭子,就毫不留情地落在他们身上。 等他们看清了前面押送他们的,竟然是一队队缉事司的人,喧嚣声更是到达了顶点。 大唐开国以来,缉事司和缉捕司如同皇帝手里的刀,杀人无算,暴行累累,恶名可止小儿也哭。相传,落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 “嚎什么?!” 数支火把照耀之下,一个面色骇人的锦衣校尉冷声喝道:“幕府里混进了刺客,咱们缉事卫要甄别一番。查清无事,自然会放你们回去!” 一听是混进了刺客,队伍里更加的惶恐,喧闹声更大。 唰!唰! 一阵抽刀之声,刀光在火光下闪耀,人群顿时又鸦雀无声了。 “再闹,爷爷现在就剁了你们!”锦衣校尉继续大喊,“都那边老实待着,一会喊到谁,谁过来回话!” 文官们被圈到幕府花园中,瑟瑟发抖聚成一团。 武将们被安置在校场中,众人脸色阴沉,眼神中透露着惶恐,四处张望。 渐渐地他们发现,看守他们的不是缉事卫,而好似是圣上的亲卫军,不安的心慢慢稳定下来。数百人聚集在一起,围成一团,窃窃私语。 校场边,一座三层小楼中。王镗冷脸望着窗外,神情被夜色笼罩,让人看不清楚。 他身旁,一个穿着七品营将服饰,二十岁,面色严肃的将领,默默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靴子尖。 忽然,从阁楼楼梯处,传来阵阵铿锵的脚步。营将愕然回头,又马上惊恐地低头。 缉事司冀州分司指挥何莒带着几名缉事司卫上来,站在楼梯口,行礼道:“王爷!” 王镗那张隐在黑暗中的脸,不经意地抽动几下,没回头,开口道:“怎么?那么多人还不够,连本王身边的也要叫去?” 说着,王镗咬牙道:“要不要,本王也让跟着去?” 虽说是计,可何莒做得有些过火。幕府内上千人都翻了出来,听说连伙房里的人都给揪出来了。 “王爷,您也知道事关重大!”何莒面无表情,“臣也是一片好心,若这心病不除。第十军幕府再无宁日!” “呵呵!”王镗冷笑两声,“本王这是招惹谁了?哎!” 说着,王镗摇摇头,一脸苦涩,对身旁营将道:“洪斌,你跟他们去吧!” 叫洪斌的营将一愣,身子不自然的抖两下,低声道,“是!” 洪斌低头退步,缓缓退开时,又听王镗说道:“别怕,没多大事!有本王在,你安心去!” 洪斌微微动容,俯身行礼道:“末将晓得!” 随后,王镗再转头看着窗外。 那些挤在一起的将领中,有几人被缉事卫拉出去,拖着带走。顿时,武将中又是一阵喧哗。 “不是说只是问话吗?看这架势不像呀?” “是呀?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刺客?” “有刺客不抓,跟咱们这些军中糙汉,耍什么威风呀!” “哎,你们看,好像是洪营将!” 一个将领眼尖,指着前方大声道。 众人看过去,果然是代王的贴身侍卫,洪营将被几个缉事卫夹着,然后推到了人群中。 “洪营将怎么来了?!” “洪营将这边来,末将帮您挡着风!” “谁穿着大氅呢,快给洪营将脱下来!” 洪斌年龄并不大,但却在幕府里地位高,所以众人都是巴结。 “好啦,好啦!”洪斌绷着脸,“乱七八糟,成什么样子?平日,王爷就是这么教你们的?都坐好了,别大声喧哗,惹人笑话!” 众人又安静下来,一名百将凑过来,说道,“洪营将,您都过来了?到底是不是有刺客?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您呀?” 洪斌被一众将校围着,看看左右,小声道:“是有刺客,前院有个营将被人杀了!” “啊!” 听了洪斌的话,周围一阵抽气之声。 “若是旁的时候还好说,可正赶上圣上行在就在咱们幕府,能不查吗?”洪斌叹息一声,说道,“各位都老实等着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问问话。诸位缉事卫的大人,也是例行公事!” 听他这么说,人群又安定不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怕什么?” 这时,一名缉事卫虎着脸过来,他身后两个人狠狠把一名队长扔在人群里,然后目光凶狠的转转,随意点了几人,“这几个,带走问话!” 被点到的人,惊恐欲绝,周围人瞬间空出一块来,谁都不敢挨着他们,谁都怕受连累。 有人对刚回来的将领问道:“陈队长,你怎么自己回来了?跟你一块被叫去的人呢?” 叫陈队长的军官年岁也不大,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好似挨揍了一般,咧嘴小声道:“末将也不知道呀,被抓了去根本没问话,上来就是一顿打!” “啊!”周遭马上又喧哗起来了,“缉事卫也太跋扈了,咱们怎么说也是第十军的人,是圣上钦点的将校,他们真敢!” “有什么他们不敢的!”陈队长看看左右,走到洪斌身前,颤声道:“洪营将,下官刚才听那些缉事卫说。他们上头的人说了,审审就是做样子,这么多人要审到什么时候去,等一会趁着圣上和王爷睡了,直接把咱们全都……” “你快说呀!”洪斌没急,旁边人急了。 “要把咱们都宰了!”陈队长急道,“他们还说,天下想参军当将领的人多的是。出了刺客,就要有错杀没放过!” “天爷!” “这不是滥杀无辜吗?” “末将是清白的,凭什么抓末将?” 众人七嘴八舌骂了起来,声势震天。 “吵吵什么?都安静!”一个穿着武官服饰的人走过来怒斥,“都老实点,吵到了圣上,你们几个脑袋?” 众人见这人不是缉事卫,而是圣上亲卫师的一名队长,根本不惧怕。有人拱手作揖,有人破口大骂。 “住口!” 洪斌一声大喝,在人群中站出来,拱手道,“这位老哥,可认识末将?” “洪营将!”亲卫师队长礼貌地回礼。代王身边的侍卫营将,谁不认得! “既认得我,劳烦老哥给句准话,到底要怎么着?”洪斌笑笑,“老哥想必也知道我的为人,以后定然不会亏待您!” “不敢当!”亲卫师队长摆手道,“没什么事,就是等着问话而已,洪营将安心等会儿吧!”说着,又笑道,“你是代王身边的人,谁敢把您怎么着?” 说完,亲卫师队长转头而去。 而洪斌,脸色更加难看。 身边有一名营司马看到洪斌的脸色很难看,就再次问道:“洪营将,您这是怎么了?” 洪斌没有说话,而是给对方用了一个眼色。 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将校们都是人精,顿时会意,朗声道:“都别吵吵,那名队长也说了,就是问话,都别乱想!” 话虽这么说,但是几个第十军幕府护卫将领,已经不声不响的凑到了洪斌身边。 黑夜中,几只眼睛格外发亮。 洪斌压低了声音,说道:“怕是真的!” “嗯!”几人心中一凛,好悬叫出来。 “若要问话,不至于把咱们都叫出来。还有,咱们王爷从始至终都没露面,你们不觉得蹊跷吗?你没听刚才那名亲卫师队长的话吗,我是王爷身边人,可能没事。但你们,却未必能活过今晚!” “洪营将,下官对您忠心耿耿,您救救小的!” “缉事卫怎么能滥杀无辜!” “闭嘴!”洪斌呵斥一声,说道,“咱们这些人,算命吗?大唐死的人少吗?你们怕是不知,当年在长安城。为了剿灭诸国奸细,圣上可是让缉事司和缉捕司杀了一千多人!” “而今天偏在圣上驾临的时候闹刺客,出了人命!” “这可怎么办呀?” “闹刺客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咱们都是军中将领,拿刀子面对面砍人的,哪像刺客呀?” 周围,几个名将领已是一脸的恼恨。 洪斌说道:“缉事司就是怀疑刺客在咱们中间,也懒得问了,所以干脆来个斩草除根,有杀错没放过!” 说着,洪斌咬牙道:“不能束手待毙!” 周围的第十军幕府将领们,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们附耳过来!”洪斌话音落下,身边多了几颗脑袋。 第四百五十六章 好好安葬 夜风吹动篝火,长夜格外漫长。 坐在空地上的将领们,却眼神发亮。军队是一个整体,若是有一致的敌人,他们格外团结,格外相信自己人。 洪斌的话,通过口口相传,传到他们耳朵里。 忽然,几名队长、都虞候站了起来,冲那些看守他们的侍卫而去。 “坐下,谁让你起来的?” “屙屎!” “回去!” “老子都要死了,屎都不让屙吗?” “回去,上前者死!” “兄弟们,冲过去,冲出条活路来呀!” 瞬间,看守的侍卫们被数百将校淹没。幕府内,无数的侍卫和缉事卫,抽刀蜂拥支援过来。 而这些将领们中,一个身影却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 呼哧,呼哧! 洪斌头也不回,快速地跑着。掠过花园中的花圃,冲过树林。 再往前,再往前面就是幕府校场的围墙,那处有个狗洞! 唰唰唰,脚踩在草叶上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平时那些人畜无害的枝叶,现在却刮得他面颊生疼。洪斌的脸上已经被划出了几条血檩子,可他擦都没擦,依旧快速地朝前跑着。 突然,他在经过一处矮小灌木丛时停住脚步,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黑暗。 “擦,你怎么不跑了?” 两个缉事卫狞笑着从黑暗处现身,手里还拎着两根短棍。其中一人开口说道,“我们兄弟,还等着打你的闷棍呢!” 另一名缉事卫则是警惕地看着洪斌:“洪营将,听话未必死!站那别动!” 周围出现许多脚步声,两名缉事司卫缓缓上前,警惕着洪斌暴起。 “你是怎么知道,这有人守着你的!”先前开口的缉事卫,边走边道。 洪斌不断后退,看着他们,脸上却没什么惧怕,反而是在笑,说道:“末将少年从军,在军中时没少被人欺负。以前,他们最爱捉弄末将的办法,就是打末将的闷棍!” 说着,洪斌笑了起来,就在身边出现数十缉事卫的那一刻。 他突然回头,冲着喧嚣中的幕府,大喊道:“王爷!末将先走了!” 说完,他眼睛一闭,紧咬牙关。 缉事卫大惊失色,一拥而上,把洪斌紧紧抓住。 但是,他们抓的,是一具软绵绵的尸体。 “他也在牙里藏了毒!”带头的缉事卫气急败坏地掰开洪斌满是鲜血的嘴。 “抓到没有?”这些人身后,何莒带着人,已经赶到,焦急的开口。 “指……指挥!”带队的缉事卫羞愧地说道,“属下们失职……” 何莒已经蹲下身,翻看洪斌的尸体,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废物!”何莒站起身,啪啪就是两个耳光,他大骂道,“缉事司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连个人都抓不好!居然让他给死了,你让老子如何交差?” 被打的缉事卫捂着脸,支吾道:“属下们也没想到,这些人全都是死士!说死就死,一点都不含糊!” “他们犯的是凌迟的罪,自然不怕死!”何莒脸色阴沉,叹气道,“这事,越闹越大了!” 说着,何莒眼神一凌,冷声道:“去!把那些闹事的将领中,带头的都抓起来,严刑拷打,撬开他们的嘴!” “喏!”众缉事卫脸上都带着愤恨的表情,应声而答。 他们是缉事司,办案抓人无往不利,可是在这临清城,他们却颜面尽失。他们有一万种办法对付活人,却对死人束手无策。 天似乎亮了,空气中带着三分水汽。 “圣上!圣上!” 王镡在王栩的轻唤中睁开眼,翻身坐起,问道:“嗯!有结果了?” 王栩撩开帷幔,说道:“真让圣上说着了,第十军幕府确实不干净。代王身边的洪斌……” “人呢?”王镡不耐烦地打断道。 “死了!”王栩低声道,“嘴里藏了毒药蜡丸,自己咬碎了!” 王镡起床的动作停了片刻,脸上露出几分冷笑。有些讥讽,有些凶狠! “代王呢!” “刚刚,已经过去了!” “走,过去看看!” 清晨,空气中的水汽不是露水,而是细雨。 王栩踮着脚尖,举高一把大伞,挡在王镡的头顶。 王镡披着一件斗篷,尚未梳洗的头发有些凌乱。行走时伸出一只手,任凭雨滴落在掌心。 “临清的雨,比长安的冷!” 王栩不懂王镡为何发出这样的感慨,但凭着他侍奉了几年的经验。圣上现在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还是不说话的好。 不但他没有说话,跟着王镡的侍卫们也是一言不发。 不多时,王镡来到事发地。 雨大了,洒落在石板上噼里啪啦。洒落在王镗所坐的石亭中,洒在那绿色的琉璃瓦上,发出珠子碎裂的声响。 从侧面望过去,王镗一脸凄苦。 他像个失去心爱珍宝的孩子,无助且委屈,又有些不敢发泄的愤怒。默默地看着,地上那用白布盖着的尸体。 似乎,是听到了王镡的脚步声。 王镗微微转头,颔下凌乱的胡茬格外刺眼。 “是洪斌!”王镗红着眼圈说道,“鬼,居然是洪斌!” “呵呵呵呵!”说着,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双手紧紧攥着膝盖上袍子,颤声道,“他,是我最信任的人!自从进入军队之后,洪斌就跟着我了。他跟着我出生入死,几次救了我的命。待我以诚,以忠。我就藩代郡,也把他带上。本来我是打算好好培养他,然后外放军中的……” 王镗的话语,满是惆怅。 “可是,洪斌居然是鬼!”忽然,王镗的眼睛红得吓人,直接站起身,走到洪斌的尸体边。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藏在我身边就是为了利用我?”说着,他的双脚轮流踩踏尸体,嘴里大声地叫骂。 王镡没有说话,给边上人一个眼神。 “王爷,王爷息怒!”几个缉事卫上前,拉开王镗。 “苍天!”王镗哀嚎一声,推开缉事卫,站在冷雨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最信任的人,反而是要害我的人!为什么?为什么?” 苍天没有回答他,周围除了雨滴的声音,也寂静无声。 “圣上,臣有罪!”何莒走到王镡身前,单膝跪地请罪。 王镡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道:“你有什么罪?人家早就想着死了。哼,全是死士!” 说着,王镡笑了下,说道:“朕手下,也未必有这么多的死士,还真是小看了他们!” 说着,王镡看看白布盖着的尸体,询问道:“这洪斌是从什么时候跟着兄长的?”看书溂 “臣已经查清!”何莒开口之后,看了下周围。 “下去!”王镡一摆手,周围人除了他心腹的卫士,包括王栩和张诙,都退开十步之外。 “洪斌比代王还要早两年从军,不过不知道为何,直到代王从军,他才在代王麾下发迹!”何莒低声道,“而且洪斌的籍贯写的是河南郡,后来进入弘农郡,从那里从的军。” “呵!”王镡的脸上再次露出讥讽的笑容。 然后,看看雨中的王镗。 “他知道吗?” “知道!臣也是看了第十军幕府将领名册才查明白!” 王镡摆摆手,身边的人闪出一条路,亲手举着伞挡在王镗的头顶,说道:“看来,他是豫国人……” 王镗蓦然回头,眼睛红得像是要吃人的野兽,恨恨地说道:“当年我从军以后,就和他在一个什,周围所有人都欺负他,是我把他从那种境遇里救了出来。他说他是豫国人出身,可是父母都死了,一路乞讨,流浪到了雍国。在雍国从军,当了雍国的兵,就是雍国人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王镡忽然开口道:“在他心里,他依然是豫国人,至于他的亲人是不是都死了,那就另说了!” “走了!”王镡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前走,说道,“这临清是待不下去了了,咱,本想着尝尝临清的名菜,可这里太危险了!” “圣上多住几日!”王镗在身后急道。 “不住了!”王镡摆了摆手,说道。 “圣上!”王镗还要再上前,却被王镡的侍卫礼貌地拦住,他只能站在那里,目送王镡走远。 等王镡等人走远,王镗站直了身体,挥手叫过来一名第十军将校。 “去!”王镗指着洪斌的尸体,“丢乱坟岗子去!” “是!”那名将校答道。 “等等!”王镗又突然开口,终于还是有些不忍,“去买块坟地,好好安葬了吧!” 第四百五十七章 手中的刀 圣上突然驾到临清,又要突然而去,刚刚驻扎下来的亲卫师,又要马上启程。临清县的官员们也都慌了手脚,纷纷跑到第十军幕府外头请见。 但王镡谁都不见,甚至连自己身边人也都没见过。往日如影随形的临河侯等,也都去军营中忙活。 只有王栩知道,圣上和缉事卫冀州分司指挥何莒两人,说了近一个时辰的悄悄话。 翌日,圣上御驾启程回京。临行前传旨,代王随驾回长安,宋实纶升任第十军军帅,第十军交由宋实纶指挥,临清县官员不必陛辞,各安其职,更不必相送。 车驾缓缓驶离淮安,王镡微微撩开车帘的一角,看着身后雨中的城墙,眼神比雨水还要冰冷。 这次豫国是真的惹恼了他,他怎么也要好好回报一番。 临清县有雨,长安城也是阴天。 延嘉殿里,太上皇王谿捧着一盏温热的茶水,看着天边的阴云。 “也该回来了?” 沈肃在身边说道:“是快了!” “不知他这回呀,长进没有!” 沈肃应道:“圣上天人之姿……” “咱说的不是他!”王谿笑了一声,开口道,“咱这一辈子,打打杀杀那些事从没怕过。但是一辈子,都在提防着别人怎么害自己!从来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世上,最歹毒的,最看不透的,就是人心!常言道鬼话鬼话,谁见过鬼说话?说鬼话的,就是人!” 说着,王谿骤然皱眉,说道:“家贼难防!” 沈肃说道:“经了此事,圣上心中必然有了自己的计较!” “那是另说,主要是要让他知道,这世上的人心险恶!”王谿叹息一声,“人呀,为了些执念,啥事都能做得出来!” 说着,王谿从怀里掏出两封信来,递给沈肃道:“你先收着!” “这是?”沈肃不解。 王谿笑了下,说道:“等咱死了,一封给老大,一封给老二!” “太上皇您这是哪里话!”沈肃急道。 “咱这个岁数,是该要把后事都料理了!”王谿站起身,叹息道,“老咯!” 然后,他慢慢朝后殿走去。 临清县,运河码头边,僻静的民居小院。 午后的斜阳,懒洋洋地洒落屋中,在并不很大的堂屋中,形成一道道温暖的光柱。 这些光柱,落在地上,落在花盆上,落在床榻上,落在一个和尚的光头上。 光头似乎许多天没有刮过了,暗色的戒疤之外,已经有了些许黑色的短茬。 屋里,坐着一个和尚。 和尚,坐在饭桌旁。 桌上,是和这平凡根本不相匹配的精美瓷器,器皿中更是盛放着平常百姓根本吃不到的美味佳肴。 纯白的瓷器中,放着色泽鲜艳泛着油光和酱油色的河中大鲤鱼。 画着花鸟的青瓷中,放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红烧羊蹄。 描彩的瓷器中,是宛如玉脂的豆腐。 还有一份翠绿的素菜,一碗肉丸。 四菜一汤,各自放在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瓷器中,端的是赏心悦目,色香味俱全。 和尚吃得极为开心,尤其是对羊蹄那道菜特别钟爱,筷子连番落下,每一口都仔细地回味。 吱呀一声,堂屋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慢慢走进来,端庄地坐在和尚对面。 和尚眼皮抬了一下,笑了一下,又再次低头享受美味。 “你这和尚多智近乎妖,没想到却是一个吃货!”那中年人温和地笑道,他的语气不疾不徐,说话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温和儒雅之意。 和尚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说道:“小僧平生两大爱,美食。” 中年人接口笑道:“还有毒计!” “您这么说就失之偏颇了!”和尚似乎不悦道,“计,用之能成为计,谋划全局为计。人有好坏,计无好歹!” 中年人笑着撇嘴,说道:“说不过你!” 说着,他又问道:“菜肴如何?” “清河郡的菜肴!”和尚继续说道,“尤其是这河中鲤鱼,在辽东那苦寒之地根本见不到。而且大油大盐之下,这鱼肉还能细腻鲜香,端是难得!”看书溂 说着,那和尚摇头晃脑起来,感叹道:“鲤鱼虽小,然葱姜料酒酱油米醋,不能夺其鲜也!” “你这和尚倒是比智安那厮,有趣得多!”中年人笑道。 那和尚做个佛号,感叹道:“哎,可怜的师兄。一辈子只求虚名,何等好处都没享受过,就先走一步!” “还不是你害的!”中年人又道。 和尚没有反驳,而是一笑,说道:“路,是他自己选的。还是他心有贪念,欲一飞冲天!” 说着,那和尚忽然坏坏一笑,说道:“就好比男女之事,小僧老家有一俊美少爷,才华无双,家境富足,貌比潘安,引得无数女子为之心折!忽一日有女子告官,说被那少爷骗了身子。一开始民心哗然,你一富贵人家少爷,怎能做出这事。后来又发现,那女子不是被骗,而是心甘情愿……” “你的意思,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中年人接口道,“可这世上,又有谁是真的干净!” 说着,中年人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说道:“我的洪斌,倒是干干净净的好孩子!” “忠心为主,当然是好孩子!”和尚笑道,“此间事了,小僧当超度三日,为洪斌将军祈福!” “人都死了,你就是超度一万遍,他也听不见!”中年人叹息道。 “他是为大业而死,死得其所。为主人而死,死于道义!”和尚道。 中年人沉默半晌,说道:“你这计谋,前前后后我都明白。唯独有此处不懂,为何一定要洪斌死?” “自从前院那名营将死了,他就已经暴露了,以缉事司的能力,找上他是早晚的事。如果他不死,缉事司旷日持久的搜查之下,我豫国的暗探必然会死伤惨重。而且缉事司搜索无果,缉捕司就会被调动起来。那样的话,就更麻烦了。所以死掉一个洪斌,能够让更多的暗探活着,这笔账很容易算。”和尚道。 中年人沉默,没有出声。 “豫国的境地已经很危险了,既然侯爷如此希望能够将伪唐皇帝刺杀,以乱唐国,那就应该清楚,不能有任何顾虑和犹豫。”和尚温和地笑道,“经此一事,伪唐皇帝对他的好大哥,就会心中有猜忌,要知道猜忌之心一旦生根,早晚有发芽、成长的一天。唐国早晚必乱,乱了,我们才有胜算!” “你说的都对。”中年人的嘴角露出几分嘲讽,“唐国国内一直都在传伪唐皇帝和代王的关系有多好,兄弟有多和睦,这次看他们还怎么和睦下去。” 听了此话,和尚重新吃了起来,说道:“侯爷知道就好,接下来,抵御伪唐,就看侯爷的了。和尚我期待侯爷能够旗开得胜,击灭伪唐宵小。” “这些年,我总是能梦到在甘陵城外的那场大败!”中年人脸色越发狰狞,“梦见战死的那些将士,对我说,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和尚说道,“您有此心,又外有强援,总有大仇得报的那天!” 和尚继续道:“您和我家主上,一主一侧,攻破长安,必扬眉吐气!” 中年人脸上露出几分狂热,但马上又退去,说道:“如何分唐国之地?” 和尚笑道:“我荆国只要巴蜀汉中之地,淮水、秦岭以北,尽归豫国。” “哈哈哈哈!” 中年人忽然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 “当我是小孩子吗?十万虎贲入长安,伪唐覆灭之后,你们刀子,随后就会对准我豫国!” 和尚勃然变色。 “可事已至此,我豫国皇帝已经同意了荆国的同盟,又不能反悔!”中年人继续说道,“我该如何?” “您后悔了?”和尚问道。 中年人摇头,说道:“后悔?我若后悔了,今日就不会来见你!” 说着,他目光一凌,冷声道:“而是让人来,勒死你!” 和尚说道:“您终究是来了,您心里放不下,也不过去!” “是的,输给他,我不甘心!我豫国男儿惨死,我不甘心!对他摇尾乞怜,我更不甘心!”中年人低吼道,“我,也是有傲气的男儿。乞怜于家国仇敌,等于认贼作父!” “只是!”中年人语调放缓一些,“你们想得好,算的也好,却忽略了一件事!” “请指点!” “伪唐皇帝和代王可不是容易被离间的!”中年人说道。 和尚笑道:“当然不会容易,我们在长安也有暗探,会不停地添油加醋,不信他们不离心。” 中年人说道:“回去告诉荆国皇帝,我豫国会帮他!不过,在他占据上风之前,豫国不会露面!我们一直在暗处,” 和尚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您是关键的一刀!” 中年人说道:“若真能成就大事,我也不要什么虚妄的淮水、秦岭以北归入豫国,只要灭了伪唐,剩下的土地,能拿多少,各凭本事。” 和尚沉吟片刻,说道:“明白了。” 中年人站起身,说道:“明天,我安排人,送你从运河上走。” 和尚说道:“小僧自己能回去!” 中年人走到门口,回头笑道:“我的人送你,我才能安心。” 和尚笑道:“您是怕小僧被抓了,咬出您来!” “小心,无大错,你说的!”话音落下,中年人,已经走远。 “哎!”和尚叹息一声,再次拿起筷子,“执念呀!执念!你是人心中的魔!” 出了此处民居,中年人信步江边,最终在一处酒楼雅间坐了下来。点了几个小菜,看着窗外的忙碌的江景,微微出神。 只是,他的嘴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充满了讥讽的冷笑,心中想道:“拿我豫国当刀?呵呵,焉知你们不是我手中的刀!” 第四百五十八章 供奉祖宗 长安城,太极宫。 临清距离长安足足一个月的路程,王镡执意同王镗先行,今日一早便已回宫。 回宫换了衣服,梳洗一番,兄弟俩前去延嘉殿给王谿和杨氏问安。 “儿臣拜见父皇!” 延嘉殿中,王谿坐在桌案后面,抬起头,看着兄弟俩,说道:“回来了?” 王镡和王镗站在那里,笑道:“儿臣回来了!” “事,看了?” “看了!” “懂了!” “差不多!” “以后咋整?” 王镡想想,说道:“反正儿臣不怕他们!” 王镗也说道:“儿臣也不怕他们” 王谿也想想,问道:“你打算怎么安排你兄长?” “当然是让兄长带兵啊!”王镡笑道,“去汉中带兵,这里离关中也不远。合阳也能跟着去。” “哼!”王谿把手中的茶杯扔在桌上,“胡闹!合阳还那么小,怎么能出宫。还有你兄长应该娶个王妃了。” 王镗听了王谿的话,嘀咕道:“儿臣,还不想娶妻。” 王谿一听,吹胡子瞪眼道:“什么话?你堂堂代王,王府里连个管事的婆娘都没有,成什么体统?听我的,趁着回来的这段时间,你就陪着合阳,然后让你母后给你安排,相看几个女孩子。” 王镡笑笑,对王镗说道:“恭喜兄长,贺喜兄长!” 王镗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叹气道:“仲铭啊,你是皮痒了啊,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 王谿一瞪眼睛,怒道:“老大,你要是敢在娶王妃的事情上糊弄,小心我家法伺候!” 王镗无奈地说道:“是是,谨遵父皇母后之命!” 王谿哼了下,站起身来,背着手朝外走,说道:“上车饺子,下车面。吩咐厨房,煮面!用萝卜干炒鲜肉做卤,多放葱蒜!” “孙院使都说了,让您吃清淡些!”王镡扶着王谿往外走。王镗扶着另一边,乖巧得不行。 “你小子净操这些没用的心!”王谿回头,瞪眼道,“啥时候你给我再弄个孙女出来!” “额,父皇,说这个是不是有些早啊。”王镡无奈地道,“再说,儿臣和菖蒲聚少离多的,先有个儿子得了吧,女儿以后再说……” “哦,你是在顶撞咱喽!”王谿翘着胡子怒道。 王镡低头,说道:“儿臣错了!儿臣一定尽快,尽快!” “哼!”王谿扭头,说道,“这还差不多!” 说着,王谿忽然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缝隙,对那边喊道:“哟,咱的小合阳来了,快,看看这都是谁?!” 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儿,穿着厚厚的衣服,像一只可爱的小浣熊,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道:“皇祖父!” 王镡俯下身子,看着小女孩儿,说道:“合阳,还认得我不?” 合阳公主翠翠地喊道:“二叔!” 王镡指着另一边的王镗问道:“那他呢?还认得他吗?” 合阳公主面露疑惑,看着王镗,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王镗听了合阳公主的话,心下一酸,伸手将自己的女儿抱了起来,颤声说道:“我是你爹啊,叫爹。快叫爹。” 合阳公主被王镗抱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蒙蒙的,她用无助的眼神看着王谿和王镡。王谿脸色不好,没说话。 王镡则点头,说道:“没错,合阳,这是你爹,叫爹。” “爹……” 小合阳的一声爹,直接将王镗这个八尺汉子叫哭了。 远处太后杨氏低头擦着自己的眼泪,一旁的张蒲抱着小七儿,腾出手来将一张锦帕递给太后杨氏擦眼泪。 王镡走到张蒲和小七儿面前,笑着说道:“我回来了。” 太后杨氏看着含情脉脉地两人,取笑道:“这真是小别胜新婚啊,在心急,也得等吃完饭再回甘露殿。” 张蒲脸一红,小声说道:“儿媳谨遵太后懿旨。” “哈哈哈!” 延嘉殿的偏厅中,传出王谿爽朗的笑声。 这次家宴,其他人一个没请,只有王谿、杨氏、王镡、张蒲、小七儿、王镗、合阳,唯独少了已经去世的代王妃杨氏。 酒足饭饱之后,王谿惬意的躺在摇椅上,看着王镡有些诧异说道:“咦,饭也吃完了,你还在我跟前候着干啥呢?” “赶紧回带着你媳妇回甘露殿吧!”王谿边说,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道,“你大哥、合阳,还有小七儿,今儿个就在延嘉殿住下了。咱们家人丁还是太少,趁着现在年轻,你得多下功夫!” 王镡从沈肃手里接过一张毯子,小心的给王谿盖上,无奈地说道:“父皇,天还早,现在还亮着天呢!” 王谿斜眼道:“生孩子跟天亮天黑啥关系?” 王镡笑了下,坐在挨着王谿的圆凳上,开口道:“父皇,儿臣给您的折子,您老看了没有?” “哪本折子?”王谿眯着眼睛,似乎要打盹儿。 “就是……”王镡看下王谿的脸色,说道,“频阳城皇庄的折子,儿臣去了频阳才发现,那里的好田地,六成都在咱们王家的皇庄手中,三成在勋贵手中。那么多频阳百姓,仅仅只有剩下的一成,还都是坡田、山田,生活实在艰难!” 王谿睁开眼,说道:“频阳,可是咱们的老家!” “正因为是咱们的乡梓之地,儿臣觉得更应该施恩于民!”王镡继续说道,“您说,要是家乡的百姓都成了皇家的佃户,那算啥施恩呢?百姓,心里也未必以频阳出了个王家为傲呀!” “臭小子,你一回来就挤兑咱?”王谿坐起身,似乎不悦的说道。 “这怎么是挤兑您呢!”王镡笑道,“全天下供养着咱爷俩,何必在老家弄那么多田庄。” “咱家祖坟在频阳呢!”王谿道,“别说你是皇上,就算这世上随便一个财主家,都有百十亩的坟地地契。你当了皇上了,不把这些场面事做好了,以后死了,哪有脸见先人?” 所谓事死如事生,即便是什么都不信的王谿,也会对自己的祖先抱有敬畏和孝意。这时代有身份的人家,不是人死了直接埋了就算完。 大户人家,都专门在坟地边上有一处庄子,一来是让那些耕种的佃户守坟,二来是庄子每年的产出,用作族中祭奠等事,三来是家族用来度过危难时期的资本。 民间尚且如此,更别说皇家。 陵是种仪式,那些地其实都是在供奉祖宗。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大为感动 “您的意思,儿臣都明白!”王镡继续笑道,“但在儿臣看来,也占得太多了些。皇家毕竟不同于民间,天下为先而非一家一姓之殊荣。父皇,儿臣心中所愿,是这天下百姓家家有田有产,不说大唐立国这两年共,就说当初在并州。尚且轻徭薄赋,授民以田,施行被百姓称赞的德政。怎么在频阳这,反而调了个儿。 皇庄和勋贵的庄子那么多,老百姓没田地,只能当佃户。父皇,您在东乡多年,您是知道佃户的苦的。百姓日子过得不好,心里定然要戳我们王家的脊梁骨!” “你小子,说得好像是我抢了百姓的田似的!”王谿恼怒起来,说道:“那些地,都是没收回来的田产充入皇家田庄,咱们没动老百姓一垄地!频阳县留下的那些人,没有这些庄子怎么养活?还有冯翊郡的兵马,还有常平仓,靠的不都是皇庄的出息?” “那就少养些闲人呗!”王镡劝道,“儿臣回了趟频阳,作为郡城,面积比长安都不遑多让。东乡老家,那可是一应俱全啊,连官府都有了。可这都是面子上的事,朝廷为了频阳,连年花费巨资图啥?就为了好看? 您想想,倘若频阳没那么多皇庄,没那么多的闲人,又是什么光景?不但不用朝廷贴钱,反而能自给自足。” 王谿忽然大怒,斥道:“咱让你回乡祭祖,是让你知晓祖宗的艰难,不是让你搜刮祖宗!” 说着,他脱下布鞋,怒道:“出门一趟,回来数落起你老子来了。别看你现在是皇上了,可这个家,现在还是我当家呢!” 王镡没躲,反而看着王谿,笑道:“父皇,频阳不单是我们王家的老家,也是频阳百姓的老家!” 王谿的手一滞,终究没有落下。 王镡接着劝道:“前年,您杀了那么多在频阳不遵纪守法的百姓,也三番五次下旨公侯不得侵占百姓田产,不得虐待庄户,不得强买强卖,您心中是有百姓的,怎么一涉及到王家,这个弯就绕不过去呢? 儿臣也没说不要皇庄,是想着小一些。不单是我们王家的庄子,勋贵的庄子也要想办法变小。让频阳的百姓手里有好田,才能人民安乐。人民安乐了,咱们朱家才算对得起家乡,对得起祖宗!” “老子不用你说教!”王谿仍旧怒气勃勃,甩手把鞋扔了。忽然,唐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口问道,“你说,要把勋贵的庄子也都……?” “是,频阳籍勋贵的田也太多了些。功劳是功劳,田地是田地,不能混为一谈。”王镡开口道,“其实皇庄还好,毕竟是天家的东西,再苛刻也有个限度。而勋贵的不同,儿臣在频阳听说。佃户给他们种了一年地,若是赶上年景不好,还要倒欠他们的租子!” “谁家呀?”王谿问道,“谁那么大胆子,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勋贵都在京城中,未必知道。可管着他们庄子那些管事之类的,小鬼难缠!”王镡笑道,“世上,多狗仗人势之辈,您又不是不知道!” 王谿沉思片刻,说道:“要动勋贵的田,可不是小事。那是他们当初跟我、跟你卖命换来的,你真要动,得有个好说法!” “儿臣已经想过了!”王镡说道,“若是您允许,朝会上,儿臣让王士晖等人先上折子,先说皇庄的事。等我们同意把皇庄多出来的田地,按丁分配给百姓之后。再让皇甫坚他们上折子……” 王谿接口道:“让他们上书勋贵在频阳田产太多,影响百姓生计?” “父皇圣明!”王镡笑道,“如此一来,咱爷俩带头,勋贵们也都没话说。儿臣再和那些侯伯们通个气,让他们主动交换田产矿山之类的,这事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而且,朝廷也不是白要他们的,他们卖命来的东西,朕心中有分寸!”王镡继续道,“可以赎买,或者恩萌他们的子孙,给予官职爵位。其实长安城内的频阳勋贵,谁家也不靠那点租子活着。有田产在频阳,不过都是面子事。我们给他们一些好处,他们也就顺水推舟了!” 王谿想了半天,看看王镡,说道:“你心里到底打的啥主意?” “频阳,是大唐龙起之地。儿臣想着,正好在此处施行德政!”王镡开口道,“地,按人丁发放给百姓。取消以前的丁税,而是按地收税。按地收税,就不会再有隐藏人口的事,更不会再有百姓交不起丁税,卖身为奴的事!” “这话你早就说过,我也想了许久!”王谿又躺下,开口道,“可是,这事难呀!这么一改,天下的豪强富户们都不愿意。他们的地多,交的就多。老百姓没了丁税,就不会再求着他们庇护。这可不是小事,这是牵一发动全身……” “您怕了?”王镡笑道。 “哼!”王谿冷笑,说道,“勋贵也好,官员也罢,还有什么地主豪强,只有他们怕我们的份儿!” 说着,王谿眼神一凌,说道:“对,皇帝你说得对。这种事,就应该趁着他们怕咱的时候,直接给办了!” 说到此处,王谿又扭头看看王镡,说道:“你爹我虽老了,可这事没有我,你还真不好办!你爹我抽刀砍人砍了半辈子,到老了也没那闲心装好人,就这么干!” 男儿为家国,谋划何其多! 一直以来,王镡都觉得自己,有把唐国带向更好道途的责任。而他有着先天的上帝视角,也可以让这个国家少走很多弯路。 但很多事,急不得,要慢慢来。 修建驰道,建立驿站,保证道路畅通,往后延伸就是唐国的基础建设。 收取高商税低农税,税法制度以后会越来越完善,使国家的负担不全在农民身上。 改革币制,试行纸币,能够促进商业,振兴经济。 施行摊丁入亩,会给唐国带来大量的自耕农个体。这些个体,未来就是大唐帝国最坚实的主体。 若一切顺利,再过五年大唐的国力,可不止上一层楼那么简单。 在这些宏观的政策之下,虚封爵位,掌控军队,保证权在中央,取消不交税的特权阶级,不断对外用兵,扩张领土,移民实边,建立城镇,占据辽东,寻找良港,建立汉军,也就水到渠成了。 做好这些基础,方能大展心中的宏图。 见王谿表态支持,甚至愿意帮儿子出头做那些难事,王镡心中大为感动。 第四百六十章 没完没了了 “父皇,谢谢!” “滚一边去,假模假式!”王谿笑骂,伸腿道,“哎,孩子大了没良心,就嘴上说好听的!” 说着,王谿冲下面努努嘴,说道:“搁在以前,看到你爹我躺着,你早就上来给咱捶腿了!” “儿臣给您捶腿!” 边上,沈肃及时地放好几个软垫子,王镡跪在上面,轻轻地帮王谿捶腿,说道:“父皇,不单是这些,儿臣还想着宫里的用度,其实也可以减减!您看看内侍府的账册,咱们宫里一年要花费三十万两左右的白银,有时候还不够!” 王谿皱眉,说道:“历朝历代,咱都算得上勤俭持家,咋还能花这么多?” 说着,王谿眼珠一转,询问王镡道:“是不是有贪官?黑了银子?” 王镡摇了摇头,说道:“家大业大花费就大,宫里养这么多宫妇,他们都是天家脸面,吃的用的都是好的,自然就花得多了。儿臣想,一些年纪超过五十岁的宫妇,可以施行退休制度,每月供给一笔银钱,放回家中养老!人少了,花费也就下来了。往后,咱宫里的花销,要户部衙门和内侍府两边核算,每年保证一个定额。” “嗯!”王谿鼻子里嗯了一声,闭目道,“这些小事,您自己拿主意去!不过呀,咱看大可不必。你想想,你要是把钱袋子让文官看着,往后你想要花钱,可就难咯!” “儿臣也没有花钱的地方呀!”王镡笑道,“再说,盐铁专卖收的税进的是内侍府司库,哪里还会缺钱?” “咱穷惯了,咋都行!”王谿继续道,“可你得为后世子孙想想,大唐家大业大,再省也不差咱们这点!除了咱俩要花,往后你的儿子们分封要不要钱?等你想跟文官要的时候,晚了!文官可恶,你说一句,他一百句等着你!” 家国天下,家国怎分? 其实这个国家最根深蒂固的东西,就是皇帝家国不分。 即便是再英明神武的帝王,也是如此。 忽然,王谿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王镡,说道:“你小子今天不对劲,一个劲儿地哭穷。又是说皇庄,又是说宫里花销大了,你要干啥?” 说着,王谿皱眉道:“你小子,是不是还要说,老子陵墓的工程太大了!” 王谿的帝陵,因为征战的缘故,停了一段时间,也分出去不少东西,所以整体上现在还没有完工。帝陵规模宏伟,动用民力财力无数,绝对浩大。 “儿臣哪敢?”王镡大感冤枉,他怎么敢打这事的主意? 他之所以要节流,是因为下一步打算建海港,筹备海军。改变一件东西,首先要让别人看到好处。 文官大臣们,是绝对不会拿银子给王镡造舰队的。更不会赞成他的远洋计划,他只能自掏腰包,等船队满载而归时,狠狠抽那些文官大臣们的脸。但造船可太耗费银子了,所以王镡才未雨绸缪。 “谅你也不敢!”王谿闭目说道。 “还有,儿臣今年巡视幽州的时候,发现幽州有些官员不堪使用,想调整一下!”王镡继续捶腿说道,“比如辽西郡的郡守、郡尉、郡丞,代郡的监察使,这些不堪使用的官员都得换掉。而且,幽州的驻军也要调整。这里三面对着塞外游牧渔猎民族,抵御外敌的压力很大,可是兵马却太少了……” “你自己拿主意,不用问我!”王谿开口打断道,“你是圣上,这种事谁也不用问,直接调派就是。” 王谿的言外之意,调人要快,不给外面一丝风声。 王镡接着说道:“儿臣还想着……” “没完了?”王谿忽然睁眼,抬腿就是一脚,怒斥道:“滚滚滚,找你媳妇玩去,咱累了,睡一觉!” 从王谿的寝殿出来,天边已是斜阳。 落日的余晖和王镡的身影,在深宫的夹道上交织在一起,映在红墙上。 “甘露殿!”王镡对身边的王栩说道。 “圣上摆驾……” 咣,王镡抬腿就是一脚,“喊什么,带路就是,摆什么驾?” 主从二人带着几名效节卫,朝甘露殿走去。 因为小七儿的诞生,甘露殿俨然成了后宫的中心。外面的命妇们每日铁定要来看看小七儿,然后陪着张蒲说话。 王镡一进屋,正看到一群围着摇篮说笑的莺莺燕燕。 “参见圣上!” 众人行礼之中,王镡和张蒲四目相对,满是深情。周围的命妇们纷纷识趣儿地离开了甘露殿,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王镡走到摇篮边,先是看看里面酣睡的小七儿,握了握他的小手。 然后,他转头对张蒲说道:“这些日子,可还好?” “圣上出门一趟,话都不会说了!”张蒲笑道,“宫里还有啥好不好的!” “呵呵!”王镡笑笑,说道,“母后不是说留下小七儿在延嘉殿住吗?” 张蒲笑着说道:“他啊,死活不愿意在延嘉殿住,哭嚎了半天,母后实在没辙了,只能让我把小七儿带回来了。” 王镡笑了笑,说道:“这臭小子,就知道粘着你。” 王镡看着自己的老婆,慢慢地凑了过去。张蒲本就是身材苗条的女子,产子之后显得珠圆碧润,皮肤光亮。 王镡低声道:“想我没有!” 张蒲微微一闪,羞涩道:“天还没黑透呢?” “夫妻敦伦和天色有啥关系!”王镡笑着,缓缓上前,已经靠近,说道,“你头发好香……” 一夜春雨,小径深处,百花齐放,至天色破晓,云雨方停。 “啊……” 张蒲的寝殿外,一门之隔的值房中,杏儿实在困得受不了,带着眼泪打了个哈欠。可刚打了一半,又马上自己捂住嘴,硬生生地憋回去。 杏儿坐在罗汉床上,两个马尾辫微微有些凌乱,额头上整齐的刘海儿儿也打绺了。两眼无神,还挂着熬夜的黑眼圈,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寝殿中,是圣上和她家小姐,她这个陪嫁进宫的丫鬟,自然就要担起守夜的责任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我头铁 “杏儿!”外面一声轻唤,王栩撩开门帘,蹑手蹑脚地进来,“里面还没起身?” 说着,王栩看到了杏儿的模样,吓了一跳,说道:“你这是……一夜没合眼?”看书喇 “王大哥,我倒是想睡呀,可昨晚上里面那动静,我地妈耶!”见了王栩,杏儿跟见了救星似的,直接拉着对方诉苦,“床板咚咚的,好不容易熬过了上半夜,我刚打个盹儿。圣上就嗷嗷的,跟狼嚎……” “嘴上没把门的!”王栩一把捂住杏儿的嘴,惊吓道,“这些话也是你说的!” 然后,王栩侧耳听听寝殿中的动静,给了杏儿一个板栗,斥道:“你也是个大姑娘了,不嫌丢人!” “圣上本来就叫了,这有什么丢人的?”杏儿一脸天真,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这事不能乱说!”王栩跺脚道,“再说,你懂什么呀?” 杏儿皱眉想想,“王大哥,你懂?” “我!”王栩好悬没背过气去,摇摇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递过去,说道,“在这守了一晚上,饿了吧!垫补几口!” “这是啥……呀,桂花糕!”杏儿顿时眉开眼笑,“王大哥,你对我真好!” 说完,她将两块糕点塞进嘴里,腮帮子马上跟松鼠似乎的,上下一动一动。 王栩笑着看她,眼神中满是喜欢,轻声道:“慢点,没人和你抢。” 说着,王栩又说道:“跟你说了好多次,进了宫里,就不能一口一个我的,要说臣妾!” “我不是见了你才这么说吗?”杏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又不傻,跟别人呀,知道分寸呢!” “感情你跟我,就不知道分寸!”王栩低声笑道。 然后看看天色,又侧耳听听,脸上露出些担忧来。 以前不管圣上睡得多晚,这个时辰都已经起身了。怎么今天,还不起呢。 圣上刚回京,指不定多少大臣等着召见。若是耽误了正事,那些大臣们,不敢寻圣上的不是。可是骂起他这个侍卫来,却是丝毫不嘴软。 王栩心里正想着,忽然看见挂在门梁上,细绳拴着的铜铃微微动了几下。 啪啪,王栩轻轻鼓掌,清了下嗓子,朗声道:“圣上起身了,赶紧伺候着!” 殿外,已准备多时,捧着各种用具,洗漱用品的宫妇鱼贯而入。 王栩躬身,在寝殿的门帘外喊道:“圣上,宫妇们进来了!” “嗯!”里面传出王镡似乎还有些尚未清醒的答应声。 撩开门帘,宫妇们缓缓进去。 王镡赤脚坐在床榻上,依旧闭着眼睛。满是娇羞的张蒲,半跪在他身后。 白皙的手臂,在丝绸小衣中露出半截,手里拿个碧玉梳子,正在给王镡小心地梳头。 “臣妾给圣上净面!” 温软的毛巾,轻轻擦过面颊,王镡似乎清醒了许多。睁开眼睛,两名宫妇,一个捧着镜子,一个拿着毛巾,跪在身前。 举着的镜子中,正倒映出张蒲那张春潮未散,娇嫩脸庞。 似乎感受到王镡的目光,张蒲面容更加羞涩,垂下头,正好被丝丝秀发遮挡住半边脸。 头梳好,洗漱完毕,王镡打扮一新,容光焕发。 随后,宫妇在殿中摆放早膳。 在黑漆雕花膳桌上,金黄色的小米粥,乳白的蒸饼,翠绿色的清炒春笋等小菜,足有十几种。 虽然看着种类不少,但都是装在小盘中,而且也多是时令菜肴,并不奢侈。 王镡和张蒲在桌边坐下,王镡亲自给张蒲盛了碗粥笑道:“昨夜你也累了,多吃些!” 瞬间,张蒲脸上的火烧云直接烧到了脖子上。 吃过早膳,众人叩拜中,王镡精神奕奕朝两仪殿走去。今日没有大朝会,他要在景仁殿,召集重臣议事。 没多久王镡就来到了两仪殿,群臣已经在等候了。 “臣等拜见圣上!” 王镡从俯身下拜的文臣武将中穿行,在龙榻上坐下,一挥手,说道:“平身,赐座!” 今日召见的群臣,包括尚书令皇甫坚、中书令褚堃、侍中李稷,以及刑部侍郎百里肇、吏部侍郎鄢澄、礼部侍郎李众原、中书舍人张耕黍,御史大夫傅巍等人。 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头铁! 王镡直接开口问道:“前几日朕在频阳给你们发回的手谕都看了吧?” “可是皇庄和勋贵庄园一事?”皇甫坚先开口道,“圣上的手谕,臣细细看了三遍。频阳龙兴之地,皇庄田产太多,恐非百姓之福!” “嗯,明日朝会,你可以上书此事!”王镡开口道,“可以痛陈弊端,哪怕言语激烈些,也是无妨的!” 人老成精,听王镡这么说,皇甫坚就知道,定然是圣上要他打前站。 “臣遵旨!”凌汉开口,故作迟疑地说道,“只是,光说皇庄,而不说勋贵之田……” “凡事,都要先来后到嘛!”王镡笑道,“皇庄在先,其他在后!”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明了。 各个眼睛发亮,文官集团终于可以对勋贵开炮了。 “皇庄的危害,朕不说你们也清楚。”王镡在宝座上,笑对群臣,说道,“昨日朕刚回长安,便和父皇说了此事。朕对父皇说,频阳,不单是王家的频阳,也是频阳百姓的频阳!” 群臣稍稍错愕,随后齐齐俯身,行礼道:“圣上仁德!” “朕索性就当着你们的面,把话说清楚!皇庄的田地、牲畜产出等。除却留下一小部分,可以用作王家祖地的开支之外。其余的,都要先收归频阳县,然后按丁分田!” “但,从今年秋税开始,频阳的百姓不用再交丁税,而是统一的田税。无论是自耕农,还是中等户,还是大户,都按照田亩交税。家里有多少地,就缴多少粮!” 顿时,群臣不解之色充斥于表。 丁税,就是丁银,直白讲就是人头税。历朝历代官府统计人口,寻常百姓都要缴纳丁税,男丁为主。若是太平年间,朝政清平,四海安乐,有地的百姓家还是缴得起的。但一旦战乱,年景不好。百姓因为要逃税,就要庇护于道观寺庙、豪强地主之下。 而豪强、地主、官员、庙观等特权阶级,乐不得有这些听话的免费的劳动力。 其中的猫腻,朝廷官员一清二楚,但千百年来谁都没有提及。一来是官员本就是特权阶级,二来从有税法以来,丁税是地方官府征收,并没有真正的归于中央财政之中。 历朝历代人口统计都是一笔糊涂账,中央只有一个地方报上来的虚假总账。 丁税的存在,也更快地加速了土地兼并。富者田亩阡陌连横,少丁差。穷者无立足之地,反而多徭役。 再者,这种税收,始终没有成为国家主要财政来源之一,除却地方官和豪强地主的刻意阻挠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国家收得非常累,因为无法准确地统计人口,只能死盯住贫农不放。 这是一种效率最低,又最不公平,最容易导致社会动荡的税收! 群臣之中,户部侍郎刘抟开口道:“臣请问圣上,若不收丁税,改收田税,那么无田之人该如何?” “没有田地,不用缴税!”王镡笑道,“在频阳取消丁税,那么隐藏的人口就会冒出来,反正都不用缴税了,谁还愿意藏在豪强地主家里当牛做马?” 王镡接着说道:“分到田地的就种地,没地的可以随意营生。或是做工,或是经商,或是为工匠。人总要活着,活着就要挣钱挣粮。干活的人多了,经济才能快速发展!” 取消丁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解放劳动力。 天下的土地就那么多,而人口则不是定数。比如大量的城镇人口,他们不用交丁税,就省下了钱。农村人口没了丁税,去掉沉重的负担,不用再被束缚在土地上。 如此一来,人口必定爆炸式的增长,从豪强地主家里走出来,最终落实在户籍册上。劳动力多了,创造的价值才能多。 刘抟有些为难,断断续续地说道:“如此一来,只怕……” “怕什么?怕地多的豪强地主叫屈?”王镡马上收敛笑容,开口道,“怕那些隐藏人口的大户叫屈?他们有什么委屈的?取消丁税是不是好事?按地收税是不是应当应分? 既然是利民的好事,为何要问他们屈不屈?这天下,是他们当家吗? 若顾及着他们,朝廷不知天下有多少百姓,百姓躲避丁税卖身为奴,他们就高兴了?” 一番话,殿中鸦雀无声。 豪强乃是国家的柱石,地主乃是地方的基础。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论调,所谓民,其实若百姓交不上丁税,就算不得民。 “臣也觉得此乃德政!”中书令褚堃忽然开口道,“秦三世实行丁税以来,税分四等。富者,中等,下户,贫者,各交不一。但自古以来,只怕丁税还是要收穷人的。如今圣上说,用田税摊薄丁税,于国家而言有利人口,于民而言……” 说着,褚堃行礼道:“赋税之事,增一分则民受一分之累,减一分则民沾一分之泽。宽政德行,稳固国本,百姓受惠,江山安定!” “褚先生此言大善!”王镡笑道。 褚堃疑惑地问道:“此德政,为何不推广天下?”看书溂 刚夸一句,马上就开始顶人。这等干系重大的事,若不能先偷偷找个试点,就直接推行天下,恐怕好事也要变成坏事。华夏的事,很多就坏在地方上,故意把经念歪。 在王镡心中,频阳是第一试点,因为频阳就在长安边上,闹不出什么波澜来。第二试点则是巴蜀,天下锦缎的主要产区。一旦解放了劳动力,巴蜀的手工业、制造业、商业将会快速地发展起来。 “频阳乃是龙兴之地,毕竟不同于别处!”王镡打个马虎眼,随后又道,“一旦频阳按丁授田,你们户部要把账目明细做好,清查田亩等级人口,频阳的田地和人口,要清清楚楚!” 说着,王镡故作叹息,说道:“不过,皇庄好分,勋田难动呀?” 话题,又转到勋贵们的田庄上了。 “臣以为,也没什么难动的。此一时彼一时,国初之时,勋贵武将封地乡梓,是为赏功。而今之计,收田为民,是为国家!”尚书令皇甫坚开口道,“再者说,皇庄都动了,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落下,众臣纷纷点头。 对他们而言,凡是有对勋贵集团开火的机会,都是千载难逢的好事。 况且这次开火,是要为百姓谋福祉,理直气壮。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些田庄总归都是他们的功劳,虽然要分与百姓,但也不能亏了他们!”王镡继续道,“其实若不是频阳百姓无田可种,怎么也不会要他们的土地。” “这样,到底该如何用词,你们退朝后合计合计。”王镡想想,说道,“既要百姓得了实惠,也要顾及功臣的体面!” 随后君臣又说了些政务,一个时辰之后,朝会散去。 群臣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着明日如何上奏,说皇庄勋贵田产之事。 “皇甫大人,在我看来,圣上的摊丁入亩,绝不只是频阳施行那么简单!”出宫的夹道上,褚堃对皇甫坚说道。 后者微微一笑,说道:“这是自然,这位圣上是我等看着崛起的,他可不是心血来潮之人!” “事是好事,但必定困难重重!”褚堃忧心地说道,“说不定,天下汹汹!” “圣上岂会怕了这些汹汹?”皇甫坚笑道,“往日,你我曾盼着圣上为贤君。可现在看来,圣上未来只怕是和贤字,沾不到一起了!” “是呀,有时候圣上冷脸的时候,像极了当年的雍明帝!”褚堃无奈地说道,“为君而言,王者之相。对天下而言,略有苛刻!” “慎言!”皇甫坚说道,“哎,若圣上所说之摊丁入亩推行天下,才是真的苛刻!” “苛刻豪强地主,宽于百姓,不正合了孟圣那句,民为贵吗?”褚堃负手道,“若当真有推行天下那天,褚某愿卸了这清贵的差事,为此德政巡查御史!” 皇甫坚不解地说道:“地方上的事,你不清楚?何必蹚浑水?” 褚堃笑道:“我啊,头铁呀!”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一本万利 “杏儿!”外面一声轻唤,王栩撩开门帘,蹑手蹑脚地进来,“里面还没起身?” 说着,王栩看到了杏儿的模样,吓了一跳,说道:“你这是……一夜没合眼?” “王大哥,我倒是想睡呀,可昨晚上里面那动静,我地妈耶!”见了王栩,杏儿跟见了救星似的,直接拉着对方诉苦,“床板咚咚的,好不容易熬过了上半夜,我刚打个盹儿。圣上就嗷嗷的,跟狼嚎……” “嘴上没把门的!”王栩一把捂住杏儿的嘴,惊吓道,“这些话也是你说的!” 然后,王栩侧耳听听寝殿中的动静,给了杏儿一个板栗,斥道:“你也是个大姑娘了,不嫌丢人!” “圣上本来就叫了,这有什么丢人的?”杏儿一脸天真,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这事不能乱说!”王栩跺脚道,“再说,你懂什么呀?” 杏儿皱眉想想,“王大哥,你懂?” “我!”王栩好悬没背过气去,摇摇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递过去,说道,“在这守了一晚上,饿了吧!垫补几口!” “这是啥……呀,桂花糕!”杏儿顿时眉开眼笑,“王大哥,你对我真好!” 说完,她将两块糕点塞进嘴里,腮帮子马上跟松鼠似乎的,上下一动一动。 王栩笑着看她,眼神中满是喜欢,轻声道:“慢点,没人和你抢。” 说着,王栩又说道:“跟你说了好多次,进了宫里,就不能一口一个我的,要说臣妾!” “我不是见了你才这么说吗?”杏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又不傻,跟别人呀,知道分寸呢!” “感情你跟我,就不知道分寸!”王栩低声笑道。 然后看看天色,又侧耳听听,脸上露出些担忧来。 以前不管圣上睡得多晚,这个时辰都已经起身了。怎么今天,还不起呢。 圣上刚回京,指不定多少大臣等着召见。若是耽误了正事,那些大臣们,不敢寻圣上的不是。可是骂起他这个侍卫来,却是丝毫不嘴软。 王栩心里正想着,忽然看见挂在门梁上,细绳拴着的铜铃微微动了几下。 啪啪,王栩轻轻鼓掌,清了下嗓子,朗声道:“圣上起身了,赶紧伺候着!” 殿外,已准备多时,捧着各种用具,洗漱用品的宫妇鱼贯而入。 王栩躬身,在寝殿的门帘外喊道:“圣上,宫妇们进来了!” “嗯!”里面传出王镡似乎还有些尚未清醒的答应声。 撩开门帘,宫妇们缓缓进去。 王镡赤脚坐在床榻上,依旧闭着眼睛。满是娇羞的张蒲,半跪在他身后。 白皙的手臂,在丝绸小衣中露出半截,手里拿个碧玉梳子,正在给王镡小心地梳头。 “臣妾给圣上净面!” 温软的毛巾,轻轻擦过面颊,王镡似乎清醒了许多。睁开眼睛,两名宫妇,一个捧着镜子,一个拿着毛巾,跪在身前。 举着的镜子中,正倒映出张蒲那张春潮未散,娇嫩脸庞。 似乎感受到王镡的目光,张蒲面容更加羞涩,垂下头,正好被丝丝秀发遮挡住半边脸。 头梳好,洗漱完毕,王镡打扮一新,容光焕发。 随后,宫妇在殿中摆放早膳。 在黑漆雕花膳桌上,金黄色的小米粥,乳白的蒸饼,翠绿色的清炒春笋等小菜,足有十几种。 虽然看着种类不少,但都是装在小盘中,而且也多是时令菜肴,并不奢侈。 王镡和张蒲在桌边坐下,王镡亲自给张蒲盛了碗粥笑道:“昨夜你也累了,多吃些!” 瞬间,张蒲脸上的火烧云直接烧到了脖子上。 吃过早膳,众人叩拜中,王镡精神奕奕朝两仪殿走去。今日没有大朝会,他要在景仁殿,召集重臣议事。 没多久王镡就来到了两仪殿,群臣已经在等候了。 “臣等拜见圣上!” 王镡从俯身下拜的文臣武将中穿行,在龙榻上坐下,一挥手,说道:“平身,赐座!” 今日召见的群臣,包括尚书令皇甫坚、中书令褚堃、侍中李稷,以及刑部侍郎百里肇、吏部侍郎鄢澄、礼部侍郎李众原、中书舍人张耕黍,御史大夫傅巍等人。 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头铁! 王镡直接开口问道:“前几日朕在频阳给你们发回的手谕都看了吧?” “可是皇庄和勋贵庄园一事?”皇甫坚先开口道,“圣上的手谕,臣细细看了三遍。频阳龙兴之地,皇庄田产太多,恐非百姓之福!” “嗯,明日朝会,你可以上书此事!”王镡开口道,“可以痛陈弊端,哪怕言语激烈些,也是无妨的!” 人老成精,听王镡这么说,皇甫坚就知道,定然是圣上要他打前站。 “臣遵旨!”凌汉开口,故作迟疑地说道,“只是,光说皇庄,而不说勋贵之田……” “凡事,都要先来后到嘛!”王镡笑道,“皇庄在先,其他在后!”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明了。 各个眼睛发亮,文官集团终于可以对勋贵开炮了。 “皇庄的危害,朕不说你们也清楚。”王镡在宝座上,笑对群臣,说道,“昨日朕刚回长安,便和父皇说了此事。朕对父皇说,频阳,不单是王家的频阳,也是频阳百姓的频阳!” 群臣稍稍错愕,随后齐齐俯身,行礼道:“圣上仁德!” “朕索性就当着你们的面,把话说清楚!皇庄的田地、牲畜产出等。除却留下一小部分,可以用作王家祖地的开支之外。其余的,都要先收归频阳县,然后按丁分田!” “但,从今年秋税开始,频阳的百姓不用再交丁税,而是统一的田税。无论是自耕农,还是中等户,还是大户,都按照田亩交税。家里有多少地,就缴多少粮!” 顿时,群臣不解之色充斥于表。 丁税,就是丁银,直白讲就是人头税。历朝历代官府统计人口,寻常百姓都要缴纳丁税,男丁为主。若是太平年间,朝政清平,四海安乐,有地的百姓家还是缴得起的。但一旦战乱,年景不好。百姓因为要逃税,就要庇护于道观寺庙、豪强地主之下。 而豪强、地主、官员、庙观等特权阶级,乐不得有这些听话的免费的劳动力。 其中的猫腻,朝廷官员一清二楚,但千百年来谁都没有提及。一来是官员本就是特权阶级,二来从有税法以来,丁税是地方官府征收,并没有真正的归于中央财政之中。 历朝历代人口统计都是一笔糊涂账,中央只有一个地方报上来的虚假总账。 丁税的存在,也更快地加速了土地兼并。富者田亩阡陌连横,少丁差。穷者无立足之地,反而多徭役。 再者,这种税收,始终没有成为国家主要财政来源之一,除却地方官和豪强地主的刻意阻挠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国家收得非常累,因为无法准确地统计人口,只能死盯住贫农不放。 这是一种效率最低,又最不公平,最容易导致社会动荡的税收! 群臣之中,户部侍郎刘抟开口道:“臣请问圣上,若不收丁税,改收田税,那么无田之人该如何?” “没有田地,不用缴税!”王镡笑道,“在频阳取消丁税,那么隐藏的人口就会冒出来,反正都不用缴税了,谁还愿意藏在豪强地主家里当牛做马?” 王镡接着说道:“分到田地的就种地,没地的可以随意营生。或是做工,或是经商,或是为工匠。人总要活着,活着就要挣钱挣粮。干活的人多了,经济才能快速发展!” 取消丁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解放劳动力。 天下的土地就那么多,而人口则不是定数。比如大量的城镇人口,他们不用交丁税,就省下了钱。农村人口没了丁税,去掉沉重的负担,不用再被束缚在土地上。 如此一来,人口必定爆炸式的增长,从豪强地主家里走出来,最终落实在户籍册上。劳动力多了,创造的价值才能多。 刘抟有些为难,断断续续地说道:“如此一来,只怕……” “怕什么?怕地多的豪强地主叫屈?”王镡马上收敛笑容,开口道,“怕那些隐藏人口的大户叫屈?他们有什么委屈的?取消丁税是不是好事?按地收税是不是应当应分? 既然是利民的好事,为何要问他们屈不屈?这天下,是他们当家吗? 若顾及着他们,朝廷不知天下有多少百姓,百姓躲避丁税卖身为奴,他们就高兴了?” 一番话,殿中鸦雀无声。 豪强乃是国家的柱石,地主乃是地方的基础。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论调,所谓民,其实若百姓交不上丁税,就算不得民。 “臣也觉得此乃德政!”中书令褚堃忽然开口道,“秦三世实行丁税以来,税分四等。富者,中等,下户,贫者,各交不一。但自古以来,只怕丁税还是要收穷人的。如今圣上说,用田税摊薄丁税,于国家而言有利人口,于民而言……” 说着,褚堃行礼道:“赋税之事,增一分则民受一分之累,减一分则民沾一分之泽。宽政德行,稳固国本,百姓受惠,江山安定!” “褚先生此言大善!”王镡笑道。 褚堃疑惑地问道:“此德政,为何不推广天下?” 刚夸一句,马上就开始顶人。这等干系重大的事,若不能先偷偷找个试点,就直接推行天下,恐怕好事也要变成坏事。华夏的事,很多就坏在地方上,故意把经念歪。 在王镡心中,频阳是第一试点,因为频阳就在长安边上,闹不出什么波澜来。第二试点则是巴蜀,天下锦缎的主要产区。一旦解放了劳动力,巴蜀的手工业、制造业、商业将会快速地发展起来。 “频阳乃是龙兴之地,毕竟不同于别处!”王镡打个马虎眼,随后又道,“一旦频阳按丁授田,你们户部要把账目明细做好,清查田亩等级人口,频阳的田地和人口,要清清楚楚!” 说着,王镡故作叹息,说道:“不过,皇庄好分,勋田难动呀?” 话题,又转到勋贵们的田庄上了。 “臣以为,也没什么难动的。此一时彼一时,国初之时,勋贵武将封地乡梓,是为赏功。而今之计,收田为民,是为国家!”尚书令皇甫坚开口道,“再者说,皇庄都动了,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落下,众臣纷纷点头。 对他们而言,凡是有对勋贵集团开火的机会,都是千载难逢的好事。 况且这次开火,是要为百姓谋福祉,理直气壮。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些田庄总归都是他们的功劳,虽然要分与百姓,但也不能亏了他们!”王镡继续道,“其实若不是频阳百姓无田可种,怎么也不会要他们的土地。” “这样,到底该如何用词,你们退朝后合计合计。”王镡想想,说道,“既要百姓得了实惠,也要顾及功臣的体面!” 随后君臣又说了些政务,一个时辰之后,朝会散去。 群臣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着明日如何上奏,说皇庄勋贵田产之事。 “皇甫大人,在我看来,圣上的摊丁入亩,绝不只是频阳施行那么简单!”出宫的夹道上,褚堃对皇甫坚说道。看书喇 后者微微一笑,说道:“这是自然,这位圣上是我等看着崛起的,他可不是心血来潮之人!” “事是好事,但必定困难重重!”褚堃忧心地说道,“说不定,天下汹汹!” “圣上岂会怕了这些汹汹?”皇甫坚笑道,“往日,你我曾盼着圣上为贤君。可现在看来,圣上未来只怕是和贤字,沾不到一起了!” “是呀,有时候圣上冷脸的时候,像极了当年的雍明帝!”褚堃无奈地说道,“为君而言,王者之相。对天下而言,略有苛刻!” “慎言!”皇甫坚说道,“哎,若圣上所说之摊丁入亩推行天下,才是真的苛刻!” “苛刻豪强地主,宽于百姓,不正合了孟圣那句,民为贵吗?”褚堃负手道,“若当真有推行天下那天,褚某愿卸了这清贵的差事,为此德政巡查御史!” 皇甫坚不解地说道:“地方上的事,你不清楚?何必蹚浑水?” 褚堃笑道:“我啊,头铁呀!” 第四百六十三章 献田于国 翌日大朝会,尚书令皇甫坚的奏折在朝廷内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直接上书,言说频阳皇庄乃是与民争利。 大朝会一般没有军国大事,勋贵武将们只当是走个过场。但今日忽然见文官们,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说起皇家的不是。纷纷来了精神,更是心里盼着王镡大发雷霆,砍了那些文臣的脑袋。 谁知,王镡不但没发火,反而称赞皇甫坚有为国之心。并且当场写下圣旨,诏令频阳除却东乡王家祖地所需的田地和祭田之外,其他田地皆充公于频阳县府,准备授予百姓耕种。 勋贵们大为惊奇,王镡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但接下来,中书令褚堃直接把火,烧到了他们的头上。 “频阳,大唐龙起之地。然频阳百姓未受大唐之福,却受尽勋贵之苦!” 太极殿内,褚堃的跪奏,铿锵有力,只听他说道:“从大唐开国以来,频阳勋贵之家行不法之事已是常态。早些年,有人纵容家奴掠夺人口,强占土地,贩卖私盐,收敛钱财。得了田地不算,甚至闹出人命。以至元武元年,犯罪之人被国法处置之后。陛下亲自下旨,公侯不得强占民田。情况虽微有好转,但频阳百姓,亦受豪门之苦! 如今皇庄已为国,将皇庄田地分于百姓,朝廷更应当收回国初所赐的勋田。一来,还地于民。二来,还频阳朗朗乾坤!” 一开始,勋贵武将们还没听懂,忽然见褚堃慷慨激昂地跪奏,又见那些文臣们不住点头附和,全是文绉绉的词儿。 但听到最后,他们个个都是怒发冲冠。看着褚堃的眼神要吃人一样,若不是现下是在太极殿上,只怕当场就要动手。 许多人心中破口大骂道:“日你八辈先人,褚堃这个酸文人,是在鼓动圣上,收回咱们频阳老家的庄子!” “好端端的,怎么说到这个上头?”王镡坐在宝座上,开口道,“频阳的勋田,是开国的勋贵们拿命换来的,是赏给他们光宗耀祖的,怎能随便轻易收回!” 听圣上如此说,勋贵们心中安定不少。 哪知,褚堃继续跪奏道:“圣上此言差矣!” 王镡故作一脸疑惑地问道:“朕哪里说差了?” “臣知频阳干系重大,但频阳不只是开国武臣的频阳,更是大唐百姓的频阳!”褚堃怡然不惧勋贵们杀人的目光,朗声开口道,“军功不能和民生混为一谈,若因为彼等勋贵生于频阳,就使得频阳百姓无地可种,此乃大谬也! 彼等军功,朝廷已有封赏,活为勋臣,死配太庙,位极人臣之殊荣足够酬功!而频阳百姓世代居住,祖宗坟茔亦在频阳,却无立足之地,岂非贻笑千古!” “够了!”王镡呵斥一声,“越说越不像话!你在这胡扯呢!他们的庄子勋田,都是当年朕赏的,他们一没犯错,二没削爵。朝廷再难,也不能打他们田土的主意!” 听到圣上都帮着他们说话,勋贵武将们大为振奋。 “若圣上以勋臣为先,百姓为末,则本末倒置!”褚堃继续说道。 武将们心里纷纷破口大骂,但朝堂之上没有王镡的准许,他们可不敢开口。再者他们笨嘴笨舌,说也说不到点子上,只能脑子里大吼三字经。 “诸位勋臣!”哪知,褚堃话头转向了他们,说道,“本官知道,诸位当年艰难。更知诸位九死一生,才换来传家的田地。可频阳一地,田地都在诸位手中,百姓如何过活! 汝等家乡在频阳,频阳百姓却在背后戳你们脊梁骨。整个频阳城,近半数百姓都在你们家中做佃户。每年的租子分文不少,若有荒年还要跟你们庄子上借贷。 秦朝末年,冯翊郡便是如此,田地都在豪族手中,百姓卖儿卖女死中求活。如今诸位都是国家大臣,不以天下为先,反而又要让家乡父老,再受此磨难吗?” “这……” 武将勋贵们互相看看,只觉得心里憋气,却说不出话来。 那些田土是他们卖命换来的,和百姓何干? 这些穷酸文人,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脏水一盆又一盆,奶奶的! 忽然,勋贵之中有人出列奏道:“臣,有本奏!” 众人一看,顿时眼睛一亮。范阳侯张耘菽,在武将之中是能说会道的,定能让那些穷酸文人好看。 “奏来!”王镡道。 “臣,惭愧!”张耘菽叩首,说道,“听了中书令的话,臣惭愧万分!” 顿时,武将勋贵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一时间张耘菽成了殿中的焦点。 张耘菽立于殿中,跪奏道:“臣前些日子跟着家父回晋阳祭拜祖庙,臣的先祖画像挂于庙中,音容笑貌仿若昨日!父祖创业不易,当年不过陇西黔首,受尽人间困难,其苦惨绝人寰! 亏皇天庇佑,幸托明主,才有今日富贵!大唐,乃是天下之大唐。不能因为臣父祖微有功劳,就让频阳父老受苦。更不能因为一己贪念,使大唐蒙羞,使君父忧愁! 耕者有其田,方为盛世。臣祖昔日为大雍而死战,臣父昔日为大唐而死战,后世子孙怎能为区区田土,让百姓受穷困之苦! 圣上,臣愿把频阳张家勋田献给朝廷,发还百姓,使民安乐!” 咚!咚!张耘菽说完,就重重地叩首。 武将勋贵们看着张耘菽的眼光变了,颇有些咬牙切齿。张耕黍面无表情,瞟不瞟一眼张耘菽,两兄弟的父亲临晋侯张松奇已经不再上朝了,此时并不在朝堂上。 “日你先人,你张耘菽他娘的吃里扒外?” 而宝座上,坐着的王镡却在心里发笑。 “张耘菽,小词儿整得挺硬呀!” “日他姥姥的,这是大白天见鬼了,那些书呆子为啥跟咱们过不去,要收咱们的勋田?” “那些田地,是咱们老哥们,当初跟着圣上后头,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换来的!是咱们该得的,怎么就碍了他们的眼了?” “读书人都他娘的没好东西!奶奶的,见别人日子过得踏实,他们非得说三道四,暗中下绊子!” “对,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还什么老百姓没地种?他们要是真那么铁面无私心怀天下,自己掏钱给老百姓买去,打咱们的主意,这不是他妈的明抢吗?” “好话都让他们说了,一个个大义凛然的,坏事都是咱们老哥们的,老子日他祖宗八辈!” 第四百六十四章 那边走不得 收回勋臣田庄的事,在大朝会上暂时搁置了。刚一散朝,通往宫外的夹道上,就满是那些勋臣们的叫骂声。而且一声比一声高,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有些低品级,着急出宫的文官们,听到这些人的叫骂,干脆先躲在墙根边上,不去惹那些晦气。 这些勋臣们,越骂越生气。一边骂着,一边眼睛往紫禁城宿卫的腰刀上瞄,眼里寒光乍现。 越是武将,其实越是直脑筋,不拐弯。尤其是嘴皮子没有文官利索,对方直接将朝廷大义、故土民生的大帽子扣下来,心里是既生气又委屈。 陆浑侯白溯的嗓门最大,嚷嚷道:“咱们过咱们的日子,惹着谁了。哦,他娘的一辈子死人堆里打滚,现在还让那些文官指指点点的。老子为了国朝跟敌军厮杀的时候,张耘菽那小王八蛋,毛都没长呢!” “他还在他爹肚子里呢?”灵武侯蒙献激动地接口道。 高望侯晁忠在一旁想想,询问道:“兄弟,他不应该是在娘胎里吗?” “都他妈一样!反正没出来呢!”此时走到了外廷,蒙献恨恨的看着文臣们的奏事处,恨声骂道。 “当年,争巴蜀之战,因为我带兵先登葭萌关城头有功,圣上在频阳老家,赏了我一千顷地!”勋贵之中,阳周侯王廓愤愤地说道,“后来打武威城,我被秦瞌麾下的士卒砍得跟血葫芦似的,圣上又赏了我一千顷地。都是功劳换来的,凭什么穷酸文人动动嘴,老子就把卖命换来的田地,交出去?” “是呀,越想越他妈憋气!没这道理呀!这不是欺负人吗?”九原侯贺秉搭茬道,又对走在最前面的定阳侯秦忱问道,“秦侯,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秦忱年纪比他们大了一轮,白发苍苍,也是满脸愤恨,恨声道:“勋田,是咱们拿命换来的。咱们的祖坟都在频阳,勋田是告诉祖宗咱们出息了!更是咱们这些人,死后留给儿孙立命的家底儿。交勋田,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儿孙。更他妈对不起咱们自己,这么多年的出生入死!” 屯留侯唐甸也阴沉着脸,开口道:“我看呀,是文官故意找咱们的茬儿!我大唐就差咱们这点地吗?这事上咱们要是服软了,下回他们那些书呆子,说不上又闹什么幺蛾子!” “我就闹不明白,老百姓没地种,跟咱们有啥关系?这些年,咱们也算奉公守法,怕让人抓住把柄,约束庄子的管事不能欺负良善!”阳阿侯沈竣道,“当年这些地赏给咱们的时候,整个关中都打烂了,全是无主之地!” “对呀,我家庄子虽说大些,有那么五千来顷,可除了圣上赏的,其他的都是花钱买的!”参合侯栾勇大声道,“全有地契文书,都是公平买卖!”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底气,这两年圣上盯得紧,他们这些勋臣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张扬。 但其实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勋臣们家家户户其实也都不怎么干净。强买强卖不一定,但庄子上的管事的仗势欺人肯定有。 不然,怎么会有百姓种了一年地,还倒欠租子的说法?只是这些勋臣也没直到家,专挑自己委屈说,其他事避而不谈罢了。 “都闭嘴吧!”最前面的密国公蒙翱忽然回头,呵斥道,“少说两句能死?显摆什么老资格?收还是不收,你们谁能拍板?” 顿时,众人心里发苦,这事他们再怎么委屈,还要听上面的意思! 勋臣们都家大业大,倒也不是舍不得频阳的田庄。只是中原人们对土地有着天然的狂热,天生地看重和痴迷。 而且因为勋臣们的身上都是军功,尤其是那些跟着圣上东征西讨的武将们,心中满是委屈和不服。 “那国公您说说看,兄弟们该怎么办?”陆浑侯白溯道,“论嘴皮子,咱们可不是文官的对手,再说了!” 说着,陆浑侯白溯顿了顿,嘴皮子动动,说道:“我一见圣上腿肚子就抽筋,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密国公蒙翱摇头苦笑道:“说啥呀?有啥好说的,该吃饭了,饿了,找个地方喝酒去。难得老兄弟们,今日这么齐整!” “走走,喝酒去!”众人纷纷点头,嚷嚷道,“丰乐楼,那地方大,菜做得好!” 一群人马上快出宫门了,纷纷上了自家马车。 陆浑侯白溯不经意间回头,却见九原侯贺秉正对着宫门方向咬牙切齿。 “你瞅啥呢?走哇!”白溯喊了一嗓子,“踅摸啥呢?” “张耘菽!”贺秉牙缝里突出三个字,“吃里扒外的东西,看老子不揍他!” 他虽然是侯,但却是数次跟临晋侯张松奇远征的大将,军功比张耘菽不知道高出多少。辈分又高,还真没把张耘菽的爵位放在眼里。 “呸,早就看他不像好人,整日油嘴滑舌的,正事一点不干!”白溯也破口大骂,“老张家棺材板子都他妈压不住了,生了这么一个孽子!” 说着,白溯拉拉贺秉,劝道:“走吧,真揍他也不能在这!娘的,今日先便宜他!” 贺秉盯着宫门,恨声道:“他个不吃好草料的玩意儿!装什么大公无私,把咱们爷们都卖了!老侯爷要知道他儿子这么个揍性,非从府里跑出来揍他!” 说完之后,贺秉感觉仍旧不解气,欲再破口大骂,被白溯连拉带拽,弄上了马车。 宫门口那些亲卫们,跟标枪一样面无表情,好似浑然没听到。其实心里,都在暗中憋笑。 长长的车队远去,众勋臣在马车中脱去朝服,换上普通衣衫暂且不提。 他们消失之后,张耘菽才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出来,不住地四处打量。 “那些人走了?”张耘菽对宫门的侍卫问道,“就是那些老军侯们!” “回范阳侯的话,已经走了!”张耘菽是皇后的次兄,圣上的亲信,他身上还兼着太极宫防御使的官职,所以宫门侍卫格外恭敬,小声道,“方才,那些老侯爷们,可都骂您了!” 张耘菽眼角跳跳,问道:“骂什么了?” 还没等侍卫回答,他又改口,说道:“算了,老子也知道,肯定没好话!” 话音落下,伸手召唤过自己的家丁亲兵,吩咐道:“走,咱们骑马,走另一条路!” 顷刻之后,张耘菽打马远去。 宫门口的侍卫稍稍错愕之后,忽然冲着张耘菽的方向大喊道:“公爷,那边走不得,路过丰乐楼!” 他喊是喊了,但张耘菽听没听到却不知道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有圣上给他做主 此时根本还不到饭点,朝会是辰时开始,结束的时候还没过巳时,现在不过是上午。 丰乐楼的伙计们刚刚卸下门板,打开中堂。几个伙计勤快地擦拭着桌椅板凳,掌柜的无聊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珠子。 忽然,长街口传来阵阵马蹄声,掌柜的顺着声音往外一看。 “嘶!”掌柜的面露惊恐和惊讶之色,在长安城做生意,眼力见儿最重要。尤其要熟读大唐群雄英雄谱,更要牢记各家的马车。 从长街过来的,当先两匹高头大马拉着,车夫鞭子甩得跟抡刀似的,正是陆浑侯白家的马车。再定睛一看,马车已经停住,陆浑侯白溯一脸愤愤地从里面下来,手里还拽着九原侯贺秉。 而且,越来越多的马车进来,车上下来的不是公就是侯! “天爷呀!” 掌柜的怪叫一声,小跑着从柜台后出来,跑到外面,麻溜儿地跪下磕头,弓着身子站起来,一脸见着老子般的微笑。 掌柜一脸谄媚地笑道:“哟,几位爷今儿怎么这么闲适,来我们这小店了!” 九原侯贺秉正一肚子气,斜眼道:“怎么,不欢迎?” 贺秉这一斜眼,掌柜的差点跪下,连忙说道:“瞧您这话说的,您能来我们这,那是我们的福气。平常请您来,小的都请不到。您这身份的,小的上杆子都够不着。您今儿来,小店蓬荜生辉,小的祖坟冒烟。 不瞒您说,小的心里偷着乐呢。您几位爷都来了,小的这饭铺子,保准名满长安城。昨晚上小的睡觉前,就听见喜鹊叫。一大早,果然贵客临门。您几位里面请,小心台阶……” “你们家喜鹊晚上叫,你听的是夜猫子叫吧!”贺秉肚子里都是火,听了这些吉祥话,愈发不耐烦,伸手一推,说道,“起来,老子知道怎么走!” “是是是,您慢走!”掌柜的在地上滚了滚,又站起来,弯腰赔笑道,“小的欢喜傻,照顾不周的,您老多包涵!” 他话音还没落,边上又一脚踢来。 参合侯栾勇背着手,也斜眼道:“别他妈挡老子的道!” 掌柜的依旧是笑道:“小的该打!” “起开!”但马上又被人推个跟头,阳阿侯沈竣道,“告诉你别挡道,还他妈站这,你是不是瞎呀!” 掌柜的赶紧赔笑道:“您说的是,小人的眼睛是擤鼻涕用的!” 掌柜的跟球似的让人推来踹去,丰乐楼里的伙计们都傻了。低着头,瑟瑟发抖站到一边。 “还他妈愣着!”见这些老杀才们直接上楼了,掌柜的对着大伙计就是一记窝心脚,“赶紧上去伺候,你在这等过年吃饺子呢!” 说着,又一溜烟跑到后厨门口,喊道:“二柜,二柜,出来!” 二掌柜在后厨露面,问道:“怎么了掌柜的?” 掌柜的郑重地嘱咐道:“告诉里面,来了贵客,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地整治菜肴。谁要是让人挑出毛病来,我砸他饭碗!” 掌柜的说着,一拍脑门,叮嘱道:“太精细的不要准备,虾蟹之类的也不要上,吃着不爽利。肥鸡鲜鱼,鸭子老鹅浓油赤酱先做着。盐水毛豆,酱五花肉,肉冻这些凉菜先上,全用盆装。那些南方绵软的黄酒不要上,开朔方的西风烈,用大碗斟酒!另外,多准备大葱烙馍,各位爷口味重,别忘了疙瘩咸菜!” 一口气说出许多,把老杀才们的口味全报了出来。然后,忽然狠狠一拍大腿,喊道:“老三,老三出来!” “哎,掌柜的,您吩咐!”一个利索的伙计出现。 “马上,去西市肉铺子上,看着什么牛鞭狗宝,驴吊羊蛋,都给划拉回来,贵客们爱这口。对了,顺道让义渠丰他们家赶紧来人,万一贵客们要吃烤羊肉,咱们这可做不地道!” 楼下因为贵客临门,忙成一团。老杀才们没点菜,可是冷热荤素盘,鲜果子等物却是流水一般上来。 进了二楼雅间的老杀才们,分成几桌落座。 都说文官们看不上他们,私下里这些人哪有些国家大臣的样子。各个撸胳膊挽袖子,有的甚至直接敞开怀,露出一身护心毛。 “咱们这些老兄弟,有日子没聚了!”白溯张罗着笑道,“蒙兄,您做上首!” “都收敛点,别太出格哈!”蒙翱年老,慎重地对众人交代,怕这些人得意忘形。 有人哄笑道:“嗨,私底下还装什么文雅,咱们谁不知道谁呀!”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一时间雅间里爹娘老子横飞,娘儿们狗日的共舞,全是污言秽语,仿若在瞬间,回到了以前,大家拎刀子打天下的时候。 那时候没什么公侯伯爷的,更没什么官位勋田。可这些老爷们,活得那叫一个纯粹,那叫一个快活。饿了吃,渴了喝,怒了杀人,憋得慌就日。 “要不,一会酒局散了,去我家里摆几桌!”参合侯栾勇笑道,“有日子没和兄弟们切磋了,手痒!” “栾兄这是钱多了,想给兄弟们花花!”有人大笑道,“行呀,兄弟最近正好又纳了小妾,鸿运当头,定然大杀四方!” 有人嗤笑道:“你可拉倒吧,你昨晚上干那事了?那你准输!” 噌的一声,突兀的巨响,桌子都晃动起来。 众人不解地一看,只见贺秉腾地站起来,嘴里叼着毛豆,直勾勾地看着窗外。 “你又咋了?”白溯不解道。 “呸!”贺秉吐出嘴里的毛豆绿皮,指着窗户下边,“张耘菽!” “这些马车,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张耘菽正缓缓策马走过长街,眼看这些车驾,又看到那些老杀才们膀大腰圆的车夫,顿时反应过来。他心中暗道,“不好,快走!” 可是不等他掉转马头,楼上窗户传来一声呐喊:“张耘菽!” 张耘菽抬头一看,暗叫不好。 “揍他!” 二楼窗户里不知谁喊了一声,紧接着无数盘子,碗筷,凳子飞了下来。 疾风骤雨一般,无可躲避。 “快走!”张耘菽大声道。 但已经晚了,第一波投掷物刚过,一群老侯爷已冲了下来,当街拦住张耘菽。 “你小子,帮着外人算计咱们?”白溯走在最前面,怒气冲冲,骂道,“你他娘地装什么大公无私!” “范阳侯,当年我还教过你射箭,你就这么对我?” “范阳侯这是没拿我们这些侯爷当回事吧!” 眼看被人围住,一群老杀才要当街动手,张耘菽赶紧大声道:“且住,我有话说!” 这些人,是真敢动手!这些人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他还尿尿和泥玩呢。这些人以前,跟他父亲都称兄道弟。 “你特娘说什么呀?亏爷们还拿你当自己人,你转眼就卖呀!”白溯怒道,“你是几代人的交情都不顾,只顾着自己摘干净,把兄弟们卖得死死的!” 张耘菽赶紧说道:“老侯爷,切莫动手,这不是李某的主意!” 现世报来得快,刚在朝会上吃里扒外,马上报应就来了。 张耘菽大声说着,拱手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里面说。若张某说得不对,诸位想打我绝不还手!” 这番话,说得倒也硬气。诸老杀才们眼角跳跳,闪开一条路,跟着张耘菽上楼。 掌柜的早就吓得,躲在柜台里求神拜佛不敢露面。 偏偏张耘菽还叫他,说道:“掌柜的,认识我吗?” 掌柜的哆嗦着说道:“认……认得!” “今儿这里,所有的花费都算我的!”张耘菽边往楼上走,边大声道,“去,捞几只老王八来炖汤,给诸位老侯爷去去火!” 躲是躲不过去了,事已至此,他张耘菽也没什么可怕的。再说,也真不是惹不起。吃亏了,自然有圣上给他做主。 第四百六十六章 圣上仁义 上了二楼,张耘菽直接坐在蒙翱身边。 看着周围众人,拱手道:“既然要说话,现在没有范阳侯,各位前辈也不用搁话臊我。晚辈知道,诸位为何如此暴怒! 晚辈出自勋贵之家,诸位勋贵进退一体,我不该在朝堂上,帮着文官说话!更不该主动交了自家的勋田,让诸位难做,对不对?” “是呀,张老二!”灵武侯蒙献开口道,“你小子平时看着又奸又灵的,怎么今天冒大不韪,把我们全得罪了!” “老侯爷,您想想!”张耘菽开口道,“若我背后没有授意,我敢吗?且不说敢不敢,临晋侯府和诸位几代人的交情。我这么做,得罪你们,图什么?” 众人一怔,皆是语塞。 张耘菽接着说道:“你们再想想,文官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哪来的胆子,跟咱们扎刺叫板,从咱们嘴里抢吃食!” 众人又寻思一下,纷纷点头。 “你是说,背后有人授意!”贺秉瞪着他,开口道,“谁呀?” 说完,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贺秉的脸上满是不解。 张耘菽小声道:“这事呀,其实是圣上先和文官们通气了!” 嗡,屋里顿时跟菜市场似的。 “不可能!”晁忠大声道,“圣上最厚待我们这些老臣,最容忍我们,怎么可能惦记我们的东西。再说了,若是圣上的意思,直接开口就是,老哥几个,谁敢不说个不子字?!” “就是,就是!”白溯也附和开口,说道,“圣上对我们这些人,再好不过。巴蜀战场上,圣上可是让老兄弟们,放开了抢……拿的!他怎么会惦记我们在频阳那点地!” 张耘菽环视一周,故作叹息,开口道:“各位,你们糊涂呀!” “有啥话痛痛快快说,少在这磨叽关子,当爷们都是好脾气?” 说话要讲究节奏,要徐徐递进,更要引导听众。 张耘菽本想着吊吊大伙胃口,拿捏一下。但腔调还没起来,突然边上一声暴喝,顿时吓了他一跳。 转头,只见阳周侯王廓,须发皆张地瞪着他,跟吃人猛虎一般。 这位爷,他张耘菽惹不起。 别看对方只是侯爷,可人家当年在频阳,是王家主支,带着几百号人跟随雍明帝的。从军以来,一直都是雍明帝的侍卫统领,乃是绝对的心腹。即便是当年他爹张松奇,都要跟这老头称兄道弟。 就是太上皇王谿见了这老头,也要亲热地叫一声兄长的。 家世上来说,这位爷的亲妹子乃是张松奇的堂嫂。还和张淑妃是闺中密友,人家这老侯爷,也是正儿八经的长辈。 “说呀!”王廓又是嗷唠一嗓子。 张耘菽干笑两声,说道:“您老别急呀!” “再不说揍你!”贺秉直接亮起了拳头。 眼前一群虎视眈眈的老杀才,张耘菽心中确定,只要自己说不明白,这些人马上就要对他一顿老拳。别看他是范阳侯,可爵位这玩意,对上这些杀才没用。 “说诸位糊涂,你们还不信!”但张耘菽更知道,这时候说话一定要有气势,不能怂,冷笑道,“你们的勋田就是天大的事了?你们可知,为啥皇甫坚那老头敢跟圣上叫板中都皇庄,嚷嚷着收归朝廷,发给百姓!” 此话一说,众位勋臣稍稍沉默下来。 稍微一深琢磨,就感觉有些不对味。文臣们对他们勋贵开炮就罢了,怎么狗胆包天,敢跟圣上掰扯皇庄,活得不耐烦了?谁不知道,频阳因为有王家祖坟在,是太上皇和圣上的心尖子。 “哎!”王廓老侯爷又急道,“你这娃说话大喘气,急死谁?” “老侯爷稍安毋躁!”张耘菽环视一周,在众人的包围下,小声道,“其实这事,背后也是圣上的授意。而且呀,圣上早就跟太上皇通过气了!” 众人愈发不解,白溯嚷嚷道:“既然太上皇和圣上他们爷俩商量好了,为啥还让文臣在殿上说?再说了,这事和咱们勋田庄子有啥关系?” “陆浑侯,您老这急性子!您往深里琢磨琢磨!”张耘菽故意摇头,缓缓开口,“这次去频阳,是在下护驾跟着去的吧?” 众人连连点头。 张耘菽缓缓说道:“圣上到了频阳之后,发现频阳一地,乃至半个冯翊郡,田地基本都在皇庄和咱们这些勋臣手里。而百姓手里好地一点没有,有的都是长不出庄稼的下田。 半个冯翊郡的百姓,都在咱们这些勋贵们的庄子上当佃户。诸位,在下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也是穷人家出来的。佃户人家过的啥日子,不会不知道吧? 尤其是圣上微服私访的时候,听百姓们说,一年到头,不管年景,诸位的庄子上租子是一粒米都不能少。人家辛苦种一年,到头来还倒欠。日子过得都没诸位家的牲口好,你们觉得,圣上那仁厚的性子,心里能好受?” 众人脸色微微变化,不复刚才那般汹涌的劲儿。 灵武侯蒙献想想,说道:“那也和咱们没多大干系呀,种地交租天经地义。再说了,那些土地本就是咱们的功劳呀!” 边上也有其他军侯爷嘟囔道:“对呀,百姓穷,跟咱们也不相干。不能因为百姓穷,就赖咱们呀!” 张耘菽冷笑道:“嘿嘿,诸位,你们说这话,自己心里信吗?咱们这些勋臣,自然不屑去欺负佃户。可谁敢说,庄子上的管事的都干干净净!” 顿时,周围没人说话了。自古以来,豪门家奴仗势欺人乃是常态。 “这话,在下听听也就算了。真传到太上皇和圣上耳朵里,怎么想?”张耘菽又看看大伙,“这是不知进退,这是信口雌黄!” 说着,他拍拍桌子,冷声道:“诸位别忘了,渊泉侯西乞长戈,安武侯孟宗络,成纪侯白锐等人的前车之鉴!” “嘶!”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几位可以说是雍明帝时期的大案了。 当年雍明帝从夺嫡中胜出,成了皇帝,自然是有朝中老臣支持的。首推当朝宰相蹇笃,雍明帝即位后,就以蹇笃总揽朝政。 仅仅两年,蹇笃就在朝中笼络了一大批的人,直接威胁到了雍明帝的权力。雍明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判定了蹇笃的十大罪状。 张耘菽说的三个侯爷,当时就是以党附蹇笃的罪株连而死的,其实到底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清楚。雍明帝时期,因为残民之事被杀的勋臣,可不在少数。唐国建立之后,也延续了雍明帝的做法,凡是残虐百姓的官员将领,皆被判重罪,不是判死就是流放。 “诸位再想想,圣上为何在频阳只是待了几天,马上就去了并幽冀三州?”张耘菽又道,“按理说,圣上是不是该在频阳多待几天,多走走多看看!” 说到此处,张耘菽信手捏过一枚毛豆,直接扔进嘴里,再次小声道:“圣上心中害怕呀!” 九原侯贺秉追问道:“说清楚!” “圣上怕,真查出你们什么丢人的事来!”张耘菽道,“圣上怕,万一真有你们的佃户,跑到行在去告御状!诸位想想,真要闹出这等事,圣上是查还是不查? 不查负了百姓,查吧,闹大了让圣上不高兴,谁保得住你们!圣上给咱们这些勋贵,擦屁股的事还少吗?” 众人鸦雀无声,额头见汗。 密国公蒙翱开口道:“圣上仁义呀!” “何止仁义,简直是天恩浩荡!”张耘菽对着太极宫方向拱手,继续说道:“圣上回长安的路上就在想,纸包不住火。诸位的庄子将冯翊郡的地都占了,那些文臣早晚要拿这事做文章。 各位前辈,咱们都是自家人,晚辈说句不好听的。虽说咱们不屌他们那些文官,可人家御史台、廷尉府、礼部、刑部的文官们,要是拼死上折子,弹劾这事,你们怕不怕? 真要是文臣们豁出去了,圣上那办是不办?还别说不能够,那些文官为了名,什么事干不出来?” 众人又是一滞,说不出话来。 密国公蒙翱心思通透些,开口道:“说的对,还真是这么回事!虽说大伙没太亏心,可是人言可畏,真抓住不放,咱们也是没辙!” “您老英明!”张耘菽捧了对方一句,继续道,“所以呀,圣上干脆先让这些书生上书说田地的事,为的就是给咱们这些人,一条有里子有面子的退路!” 白溯没好气地问道:“像你似的,把庄子交出来?” “对呀,交出来了皆大欢喜,文臣们以后也别想拿这事说事!”张耘菽开口道,“交了之后,哪怕以后翻出什么事来,也既往不咎!” “这是圣上对我们的爱护之心呀!”张耘菽拉长声音,说道,“诸位,说句公道话。圣上这么做,算对得起我们了吧?若是圣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凭那些文官弹劾,到最后我们是不是灰头土脸?” “说的是!”众人纷纷点头。 第四百六十七章 高,实在是高 张耘菽见火候差不多了,再次压低声音,说道:“可圣上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各位功臣,回来的路上就和晚辈念叨。那些田地,都是你们拼死换来的。虽说百姓吃亏了,可朝廷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田地是什么呀?是传家的!诸位军侯家大业大,子孙众多。可爵位只能传一人,要是没有军功,三两代之后,这偌大的家也就散了。就剩下这点田地,留给子孙,做个富贵闲人!” 白溯动容道:“圣上对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还真是情深恩重!” “回京时,圣上一路都在想这事,在下和圣上说,为了频阳百姓,这也是没法子。总不能让频阳的百姓,无地可种。可是你们知道,圣上说什么?” 呼啦,周围一圈脑袋都凑过来,热气喷了张耘菽一脸。 张耘菽故作神秘地说道:“圣上说了,庄子田地收回来,朝廷不白要,要给诸位功臣,补偿!圣上的意思是,朝廷赎买!” 嗡,周围顿时炸锅。 “什么补偿?” “朝廷赎买?给银子?” “圣上还说什么了,你倒是快说呀!” 张耘菽神秘一笑,说道:“就以我们张家的田地为例,诸位可知,圣上给了多少补偿?” “快说呀!”众人恨不得把他拎起来,把他肚子里的话都到出来。 张耘菽微笑着吐出三个字:“你们猜!” “我猜你大爷!” 张耘菽正在装腔作势,突然脖颈上一紧。 一只铁手钳子似的捏上来,王廓老侯爷怒发冲冠,大骂道:“你祖父你父亲,都是憨厚耿直的好汉子。怎么到你这儿,说话跟娘儿们似的,玄玄乎乎,不尽不实。快给老子说,不然老子掐死你!” 张耘菽大惊道:“老侯爷,您!” 老侯爷不但掐住张耘菽脖颈,铁手还上下摇晃张耘菽的脑袋。 “我……”张耘菽被掐得几乎上不来气,大声道,“圣上说,田地是没得补,但给了张家一条财路。许了我张家,辽东郡独家卖盐的权力,三年!” 瞬间,屋内鸦雀无声。 王廓老侯爷的手松开了,人愣愣地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老不死的,手劲这么大!”张耘菽心里骂了一句,揉着脖子道,“圣上说了,田庄才能有多少出息?还要落下骂名!干脆,给张家一条财路,几年下来不多说。几代人的荣华富贵,是绝对没问题!” 勋贵们彼此对望,眼中都是狂热。 这些人除了土地,最是见不得金子银子黄白之物。 盐是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能换来什么他们更清楚。 “圣上说,诸位的田地交上来,朝廷不能亏待你们!”众人的模样落在张耘菽眼里,他得意地笑笑,继续掰着手指头说道,“诸位想想,幽州那边,盐铁糖茶布,木材矿山皮毛……而且那地方虽然穷点,可是原先幽国燕家留下的盐场,马场,田地……” 他正说到兴头处,忽然感觉脖子上又是一紧。 又是一双铁手,而且抓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阳周侯王廓双手抓着张耘菽的脖子,来回摇晃着,唾沫喷了张耘菽一脸,急声问道:“你说,圣上许了你家卖盐?许了几年?” 张耘菽艰难地说道:“三……三年!” 王廓继续晃着张耘菽的脑袋,接着问道:“一个郡,几万户人家,只能吃你张家的盐?” 张耘菽艰难地说道:“咳!咳!对,正是如此!” 王廓老侯爷继续摇晃着,来了第三问:“就你们家那两千顷的庄子,居然给了三年盐专卖?” 张耘菽的脑袋,跟风中的树叶似的,来回飘荡。 “老廓!”密国公蒙翱呵斥一声,拉开王廓,皱眉道,“这么大岁数了没点分寸,真给掐坏了咋办?” 王廓老侯爷坐在那,一脸不可思议,“几万户?三年的盐呀!那可是盐呀!蒙兄,您不是不知道。当年我们在西凉,饿得就快吃人了。是先帝爷找人卖了五百斤盐,才给我们几万大军换来了救命的粮食!” “王廓,你稳当点!”蒙翱有皱眉说了一句,转头笑脸对着张耘菽,说道,“你别这老不死的一般见识,他浑人一个!” 蒙翱又继续亲热地说道:“圣上,真许给你家了?!” “这事晚辈哪敢撒谎!”张耘菽揉着脖子说完,咳嗽起来。 “来,跟蒙大爷好好说说,圣上还说什么了?”蒙翱笑着说道,一转头对旁边呵斥,“啧,都愣着干啥,看给这娃吓的!你们这些老不死的,跟娃逞啥能?快,给倒点茶来,说这半天,口都干了!” 众人回神,可桌子上只有烈酒,哪有热茶。 这时,雅间外传来小二的声音:“各位爷,给您上菜,甲鱼汤来了!” “就这个吧!”贺秉搓着大手,来开门端着一碗冒热气的汤,放在张耘菽面前,说道,“喝吧,王八汤,大补!” 张耘菽看看王八汤,又看看面前伸长脖子,等他说话的老杀才们。 张耘菽把汤往边上一推,说道:“该说的,晚辈都说了。圣上说了,不亏待诸位。幽州的盐,糖,布,棉这些玩意都可以给诸位专卖。还有森林、矿山、皮货,都可以当各位田土的补偿!” “真的?”有人惊呼。 张耘菽反问道:“圣上何时说过假话?” “这可是天大的恩惠呀!”王廓老侯爷嗷唠一嗓子,说道,“别说几代人,就是几十辈子人,也吃用不尽呀!这可是独家买卖,就好比……” “就好比天底下只有我一个老爷们,想让谁做媳妇,谁就给我当媳妇!”陆浑侯白溯一拍大腿,面色狰狞,说道,“想咋日,我就咋日!美!” “对,白兄说的对!” “张家两千多顷,都是这般泼天的富贵,我家可是五千顷呢!” “不就是地吗?圣上心怀百姓,我们做臣子的自当分优呀!” “那点地才有多少出息?一年到头不过都是粮食,哪有金银实在!” “可不是嘛,粮食放几年就他妈坏了。金子银子放一千年,也是钱!” 屋里头,老杀才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个个都是眼冒金星。 “怪不得你小子主动交还田产呢!感情根子在这!” 张耘菽刚缓过神来,一只大手又搭在他脖子上,“这事,你咋不早说?” 后者苦笑一声,“诸位一见在下,就喊打喊杀的,怎么说呀?其实圣上早就跟我说了,这些事让我朝会后,私下里和各位说说。可是诸位……” 不等他话说完,陆浑侯白溯大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喊打喊杀?哪有的事?你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从小看到大的娃。你这娃,从小就仁义,谁见了都稀罕,哪能打你!” 大家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人群中密国公站起来就往外走。 “蒙兄,哪去?”栾勇道,“一会我家里还有局呢?耍几手?” “啥时候了,还有那个闲心,圣上心里惦记着我们,我们不能不知好歹!”蒙翱大声道,“赶紧,都散了。回家找家里的门客商量商量,看看怎么给圣上上折子!” “对!这才是正事!”大伙瞬间醒悟过来,七嘴八舌地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说的也都是以后怎么做买卖的事! 什么辽东郡那边我有老部下,告诉我辽东的皮货运到长安城,反手就是三倍的利。 南边这都没好木材了,辽东郡深山老林里的木材,做家具也好,做棺材也罢,绝对能卖上价格。 还有人说卖糖比盐利润还高,巴蜀那边都种甘蔗,给那边的老部下去信,叫几个糖商过来。 老杀才的声音渐行渐远,都在楼下纷纷上车,快速地打马走远。 掌柜的看着往外走的勋臣们,疑惑地说道:“哎,怎么都走了?” 屋里,眨眼的工夫就剩下张耘菽一个人。 “他娘的!”他揉揉脖子,心里怒道,“老子好歹也是个侯爷,你们这些杀才,说捏就捏,说拍就拍!” 想了片刻,他的心中怒气不减,说道:“老子惹不起你们,等将来你们儿孙在我手下当差的,都他妈发配边关去!” 然后,站起身,晃晃脑袋,拎着马鞭下楼。 丰乐楼掌柜的正在嘀咕,怎么这些侯爷气势汹汹地来了,又马上风风火火地走了呢! 正想着,眼见张耘菽从楼上下来,赶紧迎上去,赔笑道:“范阳侯,您老也走?吃好没有,小店要是有不周到地方,您老抬抬手,别跟我们买卖人一般见识!” 张耘菽眼皮都没夹他一下,说道:“嗯!” 忽然,想起今日被一群老杀才,在二楼对着他扔盘子的事来,张耘菽回头告诫道:“今儿的事,但凡传出去半分,你买卖不用开了!” 掌柜的笑道:“什么事?小的们今儿是瞎子,啥都看不到。是聋子,什么也听不到呀!” “嗯!”张耘菽又点头,转身出门。 “哎,侯爷!”掌柜的忙跟出来。 “又怎么了?”张耘菽怒道。 掌柜的心中一突突,小心地陪笑道:“那个,账,您还……” “什么账?”张耘菽想想,回头看看二楼,怒道,“爷是后来的,凭什么付账?” 掌柜的声音越说越小:“您老说的,今儿都算您头上!” “我说了?”张耘菽仔细想想。 真他娘的晦气,平白无故让人一顿掐脖子晃脑袋,临了还要给那些老杀才付账! “少不了你的!”张耘菽怒道,“回头拿着账单,去我府上找管家!” 说完,张耘菽翻身上马。 “您慢走!”掌柜的在门口躬身相送。 等张耘菽走远,丰乐楼的二掌柜马上过来,询问道:“掌柜的,这账怎么算呀,许多菜还没上呢!” “笨!”掌柜的直起腰,白了二掌柜一眼,“菜没上,也收钱啊!那些菜,赏给伙计们了!” 二掌柜点头道:“哎!得了,我这就算账单!” “等会儿!”掌柜的叫住二柜,说道,“不管他们今儿花多少钱,你直接翻三倍!” 二掌柜一哆嗦,说道:“掌柜的,那可是侯爷呀!” “要么怎么说我是掌柜的呢?”掌柜的小声道,“那些人,都是爷,花钱没数,撒钱没边儿!他们哪知道一顿饭花多少钱呀!啥是豪门大户,我拿着单子找他们管家,人管家看都不带看的,就给我们支钱!” 二掌柜想想,竖起大拇指,说道:“高,实在是高!” 第四百六十八章 八百里急递 蝉鸣蝶忙,悄然是夏。 大唐文官集团,自从在朝堂上,对勋贵田庄开炮之后。各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继续摩拳擦掌。以他们对大唐勋贵的了解,那些贪婪的武人,怎么可能拱手把占据的田地交出来。 文官们都在等着,一旦勋贵不识好歹,他们继续上书,最好是趁这事能把几个狂妄的勋贵拉下马。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几日勋贵们的请罪折子,雪花一般飘往爷俩的御案。 “臣十五岁从军打仗,这些年仗着资格老,有些许的功劳,做了许多不合规矩的事!” 甘露殿后的御花园凉亭中,王谿半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王镡拿着一份奏折,坐在石墩上朗声地念道:“臣知道,圣上嘴上虽然厉害一些,可心里到底是包容了臣。有些小错,也就眼皮一抬,过去了!” “这谁的折子?”王谿忽然睁眼,笑骂道,“全他娘是大白话!” 王镡翻翻署名,笑道:“陆浑侯白溯的折子!” 说着,王镡又笑道:“父皇,您还没看他写这字呢,简直和老蟑爬的一样!” 王谿微微一笑,说道:“杀才!” “臣摸着良心说,这些年虽然有功,但还是亏欠圣上得多。要是没有圣上,臣说不上早死在哪个旮旯了,更别说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家里的金银三代人花不完,田庄子一眼看不到头,婆娘一群一群。可老话说得好,人心不足吃大象……” “那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王谿再次笑骂道,“折子都写不好,杀才!” 他虽然笑骂,但王镡知道,白溯的这份折子,显然是写进了王谿的心里。 王镡继续念道:“臣贪念太大,占了太多东西,臣给圣上请罪。文官们说,冯翊郡的田土都在勋贵手里,百姓无田可种。臣想了想,心也不大得劲儿,当年祖上也都是穷苦人,现在翻身了,不能再学前朝那些贵人,欺负百姓。所以臣,交还田庄,佃户人口!” “这几句话他说不出来!”王谿坐直了身子,喝茶道,“他那个狗脑子,也想不出来。” “总归有这份忠心!”王镡笑道,“勋贵们都上书交还田土,对朝廷对频阳都是好事!” “嗨,我还不知道他们!”王谿哼了声,看着王镡,说道,“要不是你给那些好处,这些人才不会这么老实!” 说着,王谿又说道:“皇帝,幽州那边的财路,本该属于朝廷,你给了他们,不怕日后收不回来?” 王镡放下奏折,开口道:“父皇,说是属于朝廷专卖。可朝廷鞭长莫及,最终还不是落在别人手里,儿臣这也是借花献佛。再说,在勋贵们手里,每年进项多少,朝廷也有个大概的统计。 给了他们,说是三四年,但短时间内儿臣还真没想着收回来!和建立皇家武学一样,其实儿臣是想用这些生意,淡化勋贵们在军中的影响力。 勋贵们都老了,渐渐地让他们从勋贵之家,转成富贵之家。富贵没权也守不住,这些人家为了富贵,也会越发地依靠朝廷!” 王谿沉思片刻,笑道:“你这是软刀子,等这些杀才都老死了,朝廷想收回他们在幽州的专卖特权,也是一句话的事!” “其实儿臣也没这么想过!”王镡笑道,“儿臣想的是,日后大唐再有新的武将勋贵,也按照此道办理。赏他们土地多了,文臣们不满意,百姓受苦。不若赏给这些让他们荣华富贵的财路,既稳当还捞得多!” 往后的大唐,定然要开疆拓土,伴随着战争将会有无数的新生勋贵诞生。王镡这一招,其实和分封皇族异曲同工。把占领区的财路赏给他们,久而久之他们对开疆拓土,比谁都积极。 尤其是即将到来大一统时代,一旦大唐统一天下,将会有无数珍宝,第一个眼红的,就是那些武将们。 以后的大唐,文武是帝国两条腿,军政分开。以中原本土为基地,不断地向外蚕食。光是目前已知的周边蛮荒之地,就够大唐拓展百年的了。 百年之内,无论文武,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养成了尚武进取之风,对国家民族而言,大有裨益。 “我们王家的灵气儿,都长你脑袋里了!”王谿稍微想想,大概明白了王镡的一些想法,笑道,“这些事,我是想不出来,你兄长也想不出来!” 王镡笑道:“都是父皇圣明,容儿臣胡闹!” “这不是胡闹,你这么干,比我恼火时杀人强!”王谿正色道,“不过,国家百年大计,不能急躁。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 “儿臣谨记!” 王谿看了看坐在那里的王镡,站起身来,朝着延嘉殿的方向走去。 王镡看着自家老爷子的举动,询问道:“父皇,您这是要回延嘉殿了?” 王谿摆了摆手,说道:“你不用送了,你没看到王栩那小子,跟有马蜂子蜇了他似的,抓耳挠腮的,肯定是有事情找你。” 王镡瞥了一眼王栩,只得对着王谿的背影躬身行礼道:“那儿臣就不送父皇了,沈叔,好好照看下太上皇。” 沈肃回身行了一礼,表示听到了王镡的吩咐。 王镡重新坐在了石墩上,看着王栩说道:“怎么?这花园里有蚊子?给你叮得不行了?” 王栩无奈地说道:“圣上,缉事司司马戴箬秋求见,同来的还有缉捕司司马王镶,以及从弘农郡发来的八百里急递。” 王镡看着他说道:“先把弘农郡发来的八百里急递给我。” 王栩赶紧躬身将弘农郡的八百里急递奉上。 王镡接过来,查看了一遍密封之后,将封筒打开,抽出了里面的信件。 王镡刚看到第一行,就直起了身子,直到全部看完,王镡将信件放下,抬起头对王栩说道:“走,我们去两仪殿。” 王镡步伐飞快,王栩都有些跟不上的感觉。一行人很快进入了两仪殿,此时戴箬秋和王镶两人正在殿中,等待王镡的接见。 第四百六十九章 思绪辗转 王镡快步来到宝座处坐下,看着下面的两人,开口道:“弘农郡八百里急递到长安,朕刚刚看过里面的内容。豫国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朕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倒先来攻击大唐了!” 王镶当先躬身行礼道:“启禀圣上,豫国进攻我大唐的迹象,前段时间就有征兆。根据缉捕司弘农郡分司查探的消息,这段时间豫国的探子疯了一般的活动频繁,根本不怕暴露。即便被抓,也是不怕死般地抵抗抓捕。能够被活捉的豫国探子,基本上没有。” 王镡听了王镶的汇报,不置可否,他看向一旁的戴箬秋,询问道:“缉事司那边没有收到消息吗?” 戴箬秋听了王镡的询问,躬身行礼道:“启禀圣上,豫国将河南郡通往弘农郡的道路给封锁了。我们损失了很多探子,最终却没能将消息送过来。” 王镡并没有责备他,只是冷冷地对戴箬秋说道:“缉事司的办事效率还是不行啊,有待提高,办事方法也应该有所改进。看来豫国睢阳侯已经了解缉事司的情况了,要不然他不会做出封锁边境的举动来。” 王镡对两人挥了挥手,说道:“缉捕司全力负责对敌国间谍的侦缉抓捕,不惟豫国,荆国、沂国、徐国,都不要放过。” 王镶躬身应道:“喏!” 王镡接着说道:“缉事司要努力办事,将豫国军队的详细情报侦查到。同时关注荆国边军的情况。” 戴箬秋躬身应道:“喏!” 大唐元武二年,夏,六月,夏收 豫国睢阳侯魏华被豫国皇帝魏斯年任命为征唐大将军,组建了三十万人马的征唐军,浩浩荡荡攻向了弘农郡,直扑函谷关而来。 大唐朝堂虽然对豫国的进犯有心理准备,但是却没想到豫国这么心急,还没等夏收结束,就派大军进攻函谷关了。 翌日紧急朝会,说的就是豫国进攻弘农郡的事。 两仪殿内,王镡高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熟知他的人知道,这是王镡一直在竭力压着心里的怒气。 看着下面的文武官员,朗声道:“都说说,豫国的事!” 之所以还在压制自己的怒火,询问文武官员的意见。是因为王镡知道,治理国家,不能怒而兴兵。知道自己不是唐宗宋祖那般文韬武略的皇帝,凡事他都会先倾听臣子的意见,斟酌再三再做决定。 “陛下,老臣以为当先下旨命令第四军、第十五军紧紧防守函谷关、陆浑关,同时调派第一军进驻武关。”群臣之中,尚书令皇甫坚开口说道,“随即令河东、河内的兵马做出南下过河进攻河南郡雒阳城的姿态,震慑豫国,勒令豫国退兵,交还土地人口……” 这么保守的防御措施,没有什么新意。 “文臣们不愿意打仗,自有他们的道理。豫国虽小,却有地处富饶的中原腹心,亦能凑出数十万兵马!再者,唐国经过多年征战,底子太薄了,若是放开了打,国家财政又要不堪重负。” 王镡在宝座上沉思,心中的思绪辗转。 “本想着软刀子慢慢磨,可没想到豫国如此的狂妄,豫国皇帝如此自大,以为三十万大军就能攻到长安,不自量力!” 再想起当初在临清城遇到的重重,王镡缓缓开口道:“豫国,蕞尔小国,居然敢不惧天威,如此不自量力地进攻我国。朕决定御驾亲征,一举将豫国荡平!” “圣上!”中书令褚堃顿时大急,开口说道,“如今国库空虚,又赶上夏收。豫国虽有三十万人马,却皆是土鸡瓦狗,不值得圣上大动干戈。诸国之中,豫国最弱……” “最弱还敢进攻我大唐?”忽然,武臣之中,站在最前面的密国公蒙翱开口说道,“豫国虽弱,可尚有数十万大军。如果不尽全力,拿出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态度,今日他来攻,我守。他日,他来攻,我还守。久守必失,终有被他们攻进来的时候。” “他豫国是算准了咱们大唐此时国力尚未从灭雍、灭幽、灭冀三战中恢复过来。所以才蹬鼻子上脸,狂妄地派遣大军进攻我弘农郡!”说着,蒙翱对王镡行礼道,“圣上,老臣以为,我大唐应该尽起大军,攻灭豫国,不给敌人分毫可乘之机。有人天生不知道好歹,就是欠揍。” 说着,蒙翱豁然加大声音,说道:“臣奏请圣上,征伐豫国,以振大唐国威!” 随后,武臣们跟演练过似的,齐声呐喊,“臣等请圣上,征伐豫国!” 文臣那边,短暂的失神之后,顿时喧哗起来。 “圣上!万万不可!须知我大唐已经支撑不起另一场灭国之战了啊!” “圣上,大唐刚刚弭兵,士卒休整,百姓安歇,万不可一怒兴兵!” “豫国不过疥癣之疾,劳师动众,若稍有不慎,就是有辱国体!” 王镡默然不语,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嘈杂的两仪殿,逐渐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从殿外传来了效节卫的禀报声:“启禀圣上!临晋侯求见!” 王镡眼睛一亮,挥手道:“宣!” “宣临晋侯觐见!” “宣临晋侯觐见!” “宣临晋侯觐见!” 张松奇一路疾驰,风尘仆仆回了长安。进城之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回府更换,就来到太极宫,走入两仪殿中。 张松奇对着坐在上首的王镡行礼道:“老臣拜见圣上!” 看着站在下面行礼,神色有些疲倦的张松奇,王镡微微一笑,询问道:“为豫国的事,特意回来的?” 张松奇直起身子道:“正是!” 说着,张松奇看看群臣,说道:“老臣在临晋看到了圣上发过来的飞鹰传书,便昼夜疾驰赶回长安。” 文臣们似乎看到了希望,张松奇虽然以武臣入仕,如今也是勋臣一派。但是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地方官,定然和他们的想法一样。要知道,张松奇可不是个穷兵黩武之人。 而武将们更为精神振奋,临晋侯已然回京。只要他说服圣上征伐豫国,这些武将个个甘愿做他的马前卒,上阵厮杀。 第四百七十章 动用大军 王镡看着张松奇询问道:“豫国之事,您如何看?” 张松奇再次看了看群臣,回身行礼道:“老臣这里只有一个字,打!” 此言,王镡并不意外,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的岳丈,外表像个书生,内里却是武人。而且他杀伐决断,不是一般武将能比得上的,这就是个儒将帅才。 王镡问道:“如今我大唐国库空虚,为之奈何?” 张松奇笑道:“以战养战,夺敌军之资以供己用!” 殿中的文臣们,准备开口劝诫:“临晋侯,你可知道这以战养战,有伤天和啊……” “豫国进攻我大唐,杀我大唐子民,就不是有伤天和了?既然怕有伤天和,这天下为何还有如此多的征战?”张松奇面对群臣,大声说道,“豫国既然已经开了兵衅,就说明他们已经准备好承担后果了。我大唐立国虽短,可也不是蒸饼,任人揉扁搓圆!” 两仪殿中,满是张松奇洪亮的声音回荡着。 “诸位算算,从大唐建国以来,豫国给咱们是了多少绊子?又侵占了我们多少土地?我大唐不去攻打他们,他们就该烧高香了。他们如今却还不满足,妄图攻占弘农郡,进而发兵关中!这样的国家不灭,还留着干什么?!” “可能在你们心里,我大唐应该同豫国修好,发展几年,再考虑征伐之事。可是既然豫国不想让我们发展,想拖着我们大唐。弘农郡要是打烂了,接下来就是关中。唇亡齿寒的道理,不用老夫再给诸位大人讲一遍了吧?我大唐堂堂天朝,却被蕞尔小国,行此强盗行径,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贼一日不除,大唐边境永无宁日。如果我们不作反应,他们就会以为我大唐软弱可欺!圣上,臣以为,当发大兵,进攻豫国,将其亡国灭种,将其国土人民并入我唐国!” 两仪殿中鸦雀无声,张松奇一番话说得众武将热血沸腾。若不是在殿中,只怕马上就要大声叫好,连番请战。 可是文臣们,却陷入了沉思。甚至有人,偷偷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着张松奇。待看到他满是昂然战意的面容之后,心中才恍然大悟。 “这位侯爷再怎么说,还是武将勋臣,以军功起家的,怎么可能因为当了那么长地方官,就和我们文臣是一个心思呢。” 这时,王镡看着群臣,开口说道:“朕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你们要说什么。大国仁德,中华礼仪,可仁德不是软弱,礼仪更不是忍让!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一味地宽容,只会养出白眼狼来! 现在,豫国侵犯弘农之土,咱们大唐如果没有激烈的反应。以后,若是他国学得有模有样,又该如何待之?大唐还想不想发展了?朕打下的江山,不是让他们祸害的! 此战,不但要打。而且要击灭其国,让豫国皇帝知道。大唐的东西,别说碰,就是想都不行。这一仗,要让他们明白,他们有几斤几两!” 正所谓中原一条街,大唐才是爹!在王镡心中,如今的中原,只有他打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挑衅他的份。他要大唐做一头雄狮,做一头不容外人窥视领地的狮子。 朝会暂且散去,王镡在御花园中默默走着。密国公蒙翱、临晋侯张松奇落后一步。 王镡来到凉亭内,指着另外两个石墩,说道:“密国公、临晋侯,坐吧。” 二人顺势坐在了石墩上,王栩带着效节卫上茶。 “圣上,您最终还是要打啊!”张松奇长叹道,“其实老臣心中是不想打的,这仗不大好打。豫国虽然国小,但是十万精锐之兵还是有的,再有数十万杂兵,一旦不能速战速决,势必生出祸端来!” 蒙翱点点头,说道:“是啊,一直以来,豫国对于我大唐征伐冀国、幽国都没有掺和太多,我大唐也是同其互相通商,让他们赚点钱,得点利,让他感恩戴德跟着咱们大唐走。圣上这么一打,只怕将来,两国之间必生嫌隙。” 嫌隙就是仇恨,可是王镡根本不在乎这玩意。国与国之间就好比人与人,恨一个人往往就代表着干不掉,甚至干不过别人。恨,是最无能的表现。 王镡摩挲着茶杯,并没有回应两人的话。这让蒙翱和张松奇狐疑了起来,他们俩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不解。 没有让两人等太久,王镡看着两位老臣,询问道:“说说攻打豫国的难处吧。” 张松奇作为国丈,虽然爵位比蒙翱低一级,却当先开口道:“打豫国,也不是不行,但是要慎重。圣上觉得是从河东、河内出兵好,还是从长安出兵好?” “长安!虽说兵贵神速,不过河东、河内距离豫国隔着一条大河。已经入夏了,夏汛已经来了。两郡的大唐兵马想要渡河,是非常难的。他们顶多能做的,就是分散豫国的兵力。若是从长安出兵,以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和武卫军的机动力,从陆浑关出击,进攻伊阙关,破关入雒阳,就能堵住魏华的三十万大军。”王镡心中早就想好了预案,开口说道,“只要将这三十万豫国人马消灭掉,豫国还有何惧?幽州的那边战事了结之后,第六军、第十军已经整训半年了,让邵洪煊、宋实纶带兵从真定、临清进攻豫国腹心,路程也不甚太远!这样,形成了三路齐攻!我就不信,豫国还能抵挡多久。” 蒙翱一脸担忧地说道:“圣上,三线作战,是否太过冒险了?而且沂国、徐国、荆国,应该不会坐视豫国被灭。” 王镡点点头,说道:“是啊,他们不会坐视豫国被灭。缉捕司那边传来消息,荆国最近对我唐国派出了大批的探子,尤其是弘农郡这边,他们已经抓了上百的探子。缉事司也传来消息,唐荆边境不稳,荆国有大举增兵边境的举动。” 蒙翱建议道:“圣上,我们可以动用巴蜀的第十四军和第十九军,还有二十四军、三十军,让他们在南郡和武陵郡边境演武,以牵制荆军。” 王镡听了蒙翱的建议,点点头,说道:“嗯,是个办法。” 张松奇接着建议道:“至于沂国,老臣认为,可以调动第七军、第二十三军和第二十七军,陈兵东郡和平原郡,使沂国不敢轻举妄动。” 王镡将茶水一饮而尽,笑道:“两位老将军想的周全,只不过,宰辅们要愁了。这可是数十万大军的调动,光粮食就要消耗不少呢。” 张松奇笑着说道:“圣上用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解决难题的,要不然,朝廷的俸禄还能白养人不成?” “哈!哈!哈!” 三人的笑声,将园中的鸟儿都惊飞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三魂出世,六魄升天 王镡带着大军进入弘农郡境内的时候,看着一路熟悉的景色,有一种时光回溯的感觉。 想当初他只是雍朝安东军一小卒,一步步成为一国之主,如今带着大军回到弘农郡,故地重游。 想当年,雍国出征斟鄩(现称雒阳),征伐河南郡。他带着铁塔、大锤、老狗、老狼他们几个人,拼死拼活。最后换来的却是,不甘的撤军。 雍军撤退时,魏华仿佛欲求不满,满腹怨念的小娘子送郎君出征,一送就是数百里。 王镡离开弘农,北上朔方之后。雍豫两国围绕着弘农郡、河南郡争斗不休。雍军再次攻击河南郡时,魏华还是这般,依依不舍,亦步亦趋,但来去足足半年,却连身都未近得半寸,说不出的滑稽。 不过这一次攻守易势,来势汹汹的是魏华带领的三十万豫军。在王镡带兵进入弘农郡的时候,包通已经阻挡了豫军数日。 听缉事司的汇报,战况极为惨烈,魏华是明知道唐军比他们少,各种攻城器械用上,也不管士卒伤亡,一营人马拼没了,就再上一营。 王镡详细豹子的能力,他能将函谷关牢牢地守住。王镡看着地图,询问一旁的张耘菽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攻打伊阙关?” 张耘菽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圣上,我们现在位于卢氏县,距离雒阳五百里,便是步卒行军,七八日也就到了,豫军又能拖得几日?臣的意思是,直接进攻伊阙关。我们投石车充足,猛火油、石弹更是数不胜数,完全可以平推过去。” 唐军此次来势汹汹,攻城器械充足,绝非如当年的雍军一般,来了只是装模作样,一副于城下对峙数月便能打道回府的样子。 雒阳城内的豫国守将张寔便是料定此节,故而才遣使者急报汴梁,提醒豫国皇帝魏斯年早做准备。 触类旁推,大河以北的唐军堆积在大河北岸,一直虎视眈眈,磨刀霍霍,坚守大河南岸的豫军怕是也是好过。 也是见了鬼了? 身处豫国都城汴梁的魏斯年刚刚庆幸自己出其不意,先发制人地进攻唐国。豫国刚刚被沂国、荆国、徐国支援了一下,回了一大口血,约定四国伐唐,算是有了些起色。这王镡就像是闻着味了一般,便悍然来攻,似是要将这至多也就豆苗大的希望之火熄灭。 这奸贼的鼻子怎就这般灵? 越想越是烦躁,魏斯年冷声道:“若非朕早有准备,还真让伪唐趁虚而入了?来人啊,传令下去,速派大军西进,支援雒阳!” 唐国有兵不假,但他魏斯年也并非殊无防备的手段,他手中至少还有二十万大军,完全能够防御唐军的攻击。 自古华山一条道,这句话放在陆浑关和伊阙关同样适用。 凡由弘农郡入雒阳,必要经过伊阙关,由此穿过龙门山、香山,古今皆是如此。而如后世,进入雒阳,高速也罢,铁路也罢,至少要经过数十道隧道和桥梁,可见入洛之路有多坎坷。 王镡没这么大的本事,钻不了隧道,更架不了那般多的大桥,所以只能乖乖的伊阙关。从卢氏进军陆浑关,从陆浑关进攻伊阙关。再穿过伊阙关,进入雒阳境内。 陆路就这一条,能行得马,驾得车,能供大军通行。除此外就只能北上弘农,顺着大河,走陕县,过渑池,入函谷关。 伊阙关以西,伊川滩涂。 中间只隔着一座龙门山,过了伊阙关,便是一马平川。 数日前,山下还是牛羊遍野,战马成群。唐军将士们天天都在关下烤肉,惹得关上的守军好不眼馋。 但今日,只见旌旗飘展,寒光耀眼,目能所及之处,尽是甲阵。 特别是立于阵前的上百架投石车,就如一头头露出獠牙的怪兽,使城上守军不寒而栗,两股战战。 伊阙关豫军守将晋嵩手扶城垛,极目远望。看似镇定如山,但若是用心,便能看到他双拳紧握,眼角时不时地就会颤一下。 便是当年雍国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之时,也不见雍军摆出如此阵仗。可见唐军这一次,绝非恫吓威慑,而是来真的。 心中惊疑,晋嵩又想起了三日前自关下射来的那封箭书。 信中自称是临晋张松奇,笔迹如金钩铁划,字里行间隐见峥嵘之像,十有八九是王镡亲笔手书。 称呼很是客气,呼他为将军,但措辞却极其霸道:只限三日,若晋嵩不放开关隘,率军请降,必将生灵涂炭。 若是以往,晋嵩非笑掉大牙不可:黄口孺子,好大的口气。 但换做素未谋面,却早已如雷贯耳的王镡,晋嵩却有一丝直觉:这一次,说不定就会战死于这伊阙关之上? 征伐半生,晋嵩早有明悟:无非便是马革裹尸,以死殉国。 想必麾下这数万儿郎也如他一般,早已恪定报国之志。 战就是了…… 暗暗思量,听得亲兵唤他,晋嵩轻吐一口郁气,复又往城下看去。 两骑自西奔来,停在百步外的关壕边,其中一将手中持有一物,似是在朝城上打量。 这名唐军骑兵手里拿的,就是匠作院去岁新近研制的观望利器—千里镜。便是离着七八里,也能将人脸看得清清楚楚,宛如咫尺之间。何况只是百步? 亲卫将领大骇,连声呼喝,令亲卫架起床弩,要将那名唐军骑兵射于马下。晋嵩却伸手一拦:“无妨!” 唐军前阵距此还不足三里,若是欲先取自己这个主帅,于阵前就能看得清楚,何必多此一举,近如提醒一般,跑如此之近? 如今已满三日之限,城下这名唐军骑兵十有八九是来最后通牒的? 果不其然。 那名唐军骑兵看了一阵,便不疾不徐的放下千里镜,似是向身侧之人说了几句,便见另一名唐军骑兵翻身下马,施施然地朝城上施了一礼,朗声道:“某受大唐皇帝之令,特来见过晋县侯!” 晋嵩战功卓着,有勇有谋,张松奇对其推崇备至。王镡耳濡目染之下,自是多了几分尊敬。 更何况王谿耳提面命:便是兵戎相见,有你无我,不过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又何须逞口舌之利,徒惹英雄嗤笑。 城上床弩早已上好了弦,数百支箭指向关下,那二人却视若无睹,只做等闲? 倒是好胆气? 晋嵩暗赞一声,回道:“某便是晋嵩,汝乃何人?” 口中应着,他又努力朝城下看了几眼。但离得太远,依稀见那马上之将佝偻着腰,盔下须发隐现花白,应是个老者。 喊话那人却是中气十足,想来年岁不大。更有可能是专遣来传话的。 就是不知,为何多此一举,还遣个老朽陪同? 心中猜疑,却见那军将扶着老者下了马。老者颤颤巍巍地站定,又扬起头来,朝城上喊道:“一别数年,贤侄别来无恙乎?” 果真是上了岁数,声音沙哑嘶老,怕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喊出了一句。话音刚落,便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只这一句,城上顿时大哗,凡晋嵩身侧之将无不怒火中烧。 之前还赞那王镡颇知礼数,每日必来一封箭书,虽是劝降,但言辞间对晋嵩颇为恭敬。 但不想,今日一来便要做将军的长辈? 竖子安敢如此欺人? 有暴躁的已然解下了弓,想朝那喊话的军将射上几箭。 “慢来……” 晋嵩一声惊呼,将头探出了城垛,一双大眼更是瞪得如牛眼一般。 老人解下了头盔,经风一吹,一头银丝瞬间飘起。怕晋嵩看不清,老人还揽起了长发,将脸抬高了些。 晋嵩猛然一震,满脸的不可思议。 一笔写不出两个晋字,老者正是关中晋氏家主晋涌。晋涌虽属关中晋氏,晋嵩亦为颍川晋氏之后,但两支皆为魏国大将晋鄙之后,是同一个祖宗。 两支虽一在关中,一在颍川,但数百年来相互扶持,相互成就,可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更何况,晋嵩降自荆国,若非晋涌举荐,他一个杂号将军,如何能入得豫国皇帝圣眼? 所以不管怎么论,晋涌还真就当得起一声世叔…… 晋嵩看着城下单薄而又佝偻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晋涌致仕之后,就回了关中,雍明帝尊其为太子少傅,荣归故里。雍灭唐立之际,有传言说晋涌已经死于乱兵之中。 但今日再看,晋涌形单影只,视万千利矢如无物,来这城下,难不成真是来叙旧的? 怕是早就出仕了唐国…… 见晋嵩不应,晋涌又往前几步,堪堪立于足两丈宽的沟壕之东。一旁的唐军骑兵本欲替他传话,却被晋涌一把推开。 “也不瞒你,老夫今日来此,就是来劝降的。今是不说家国有别,也更不提良禽择木而栖的屁话,只为少死些人命……贤侄,左右不过身后之虚名,你又何苦置家人于不顾,更拖累这数万将士?” 见晋嵩依旧不应,晋涌无奈道:“实话实说,老夫来此之前,大唐陛下屡次劝我,称你胆色绝人,忠义无双,誓与伊阙关共存亡,何必白费口舌。是老夫不忍这数万将士死于战火之中,更不忍这天下猝然便多出十数万孤儿寡母,是以才苦劝予他,来了这一遭……贤侄,三思啊……” 数万的亡魂,十数万的孤儿寡母? 晋嵩心中一凌,冷声道:“莫非破关之后,李承志还敢屠城不成?” “何须屠城?” 晋涌大声喊道:“欲以儆效尤,大唐陛下此次备足水浇不熄、连铁都能烧化的猛火油弹,一旦开战,便要纵火烧了这近千里的龙门山……更有甚者,他于三日之前,便暗遣奇兵,经伊水顺流而下,去取你龙门镇了。若无意外,龙门镇已然易手,如今腹背受敌,你坚守这孤山死城,又有何用?” 从伊水顺流而下,突袭龙门镇? 晋嵩如遭雷击,满脸青筋暴起,愣了许久才怒声骂道:“王镡,好个贼子……” 龙门镇分为两城,一在伊水西岸,伊阙关北面约三十里。一在伊水东岸,紧依香山。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数百年来,凡于伊阙关作,大军多是自陆浑关、梁县进攻,若守军猝不及防,可退之另一半,据河而守。 然晋嵩却反其道而行,只守西城,又将大部重兵陈于伊阙关。 只因王镡不可能绕到梁县,从东南面出兵,故而无须浪费兵力。二则是龙门镇西城左近的龙门山中,有数条小道,虽行不得车,却可行得马。晋嵩怕唐军派步兵,以骡马驮负辎重翻越陇山,故而在此陈以重兵。 但从来没想过,唐军会由伊水顺水而下? 一是伊水途径龙门山河段地形极为复杂,虽无高崖瀑布之类,但地势陡利,水流湍急,河道却又极窄,根本行不得大船。 而若是小船,却又势单力薄,根本掌不稳橹,但凡下水,十有八九是船击礁岸,船毁人亡。 便是世代居于伊水的百姓,也鲜见驱船下水之人,便是此故。 晋嵩从来就没有想过,唐军从伊水打过来。予龙门镇就只留了五千兵马,也不过是以备万一,防止荆国趁火打劫,从东南面突出奇兵。 但他更怀疑晋涌,是不是在诈他? 但王镡从军以来,多有奇异之举,连猛火油弹、千里镜这样的东西都造得出来,便是能造于窄河中运兵,却又不会被急流冲得无法转舵的小船,也并非不可能。 而晋嵩更惊骇的是,晋涌所说的前一句:唐军要烧山! 晋涌口中水浇不熄、铁甲都能烧穿的猛火油弹为何物,晋嵩并未亲眼见过,但类似的听的不少。 这几年,王镡领军亲征,击破雍军、冀军、倭军、幽军、豫军,便是以火油、石弹使敌军闻风而败,使十万豫军一败涂地,更使睢阳侯魏华折戟沉沙,也更使王镡闻名于天下。 猛火油之名不胫而走,使豫国趋之若鹜,却求而不得。直到睢阳侯魏华盗得此物,晋嵩才算是一睹其容,见识了传的神乎其神的火油为何物。 若说水泼不熄,确实有那么几分。但要说能烧穿铁甲,且无物可灭,就有些夸大其词了。 甲自然是烧不穿的,待那火油燃尽,铁依然是铁,并未损坏分毫。而只需一捧沙土,便能使那火灭得不能再灭。 可是晋涌说唐军有烧穿铁甲之物? 有火油这个前车之鉴,晋嵩半信半疑。 但他至少知道,虽不穿甲,但若是以此物放火烧山,绰绰有余。 龙门山被称为天险,也只是相对而言。就如秦岭一般,只是行不得大军,骑不得快马,但羊肠小道,穿山之窄谷却不在少数。 只需寻一二山民引路,再令兵卒解盔卸甲,背负点火之物,以奇兵翻越龙门山,并非不可能。 且南有陆浑关,北有伊阙关,皆为商贸故道,若是攻克伊阙关,大军自然长驱直入。 如此,晋嵩才亲自督守伊阙关,更陈重兵于山岭之间,把守小道。 而如今唐军却要放火烧山,如何不令他毛骨悚然? 山中大多是松柏之类,多油易燃。且年复一年,山中积满枯枝落叶,真要放一把火,晋嵩就是想撤军都来不及。 他不是未料到此节,但多少存了一丝侥幸:王镡颇为爱惜羽毛,满口仁义道德,如此丧尽天良,有违天和之事,定然会慎之又慎。 但如今,幻想就如泡沫一般,破了个干净。 也怪自己,两军对垒,无所不用其极。凡古之名将,鲜有不屠城者,何况只是烧一座山? 对王镡这种枭雄而言,更是没有丝毫负担。 转念再想,还真有可能是晋嵩悲天悯人,怕山中数万大军死无葬身之地,才暂且劝住了王镡,来此劝降? 晋嵩又惊又骇,低声吼道:“快,将山中守军尽皆撤下……” 麾下将领知道兹事体大,关乎数万兵卒的性命,早已吓得头上冒汗,两股战战。 但听晋嵩下令,便如风一般地奔下了关城。 身侧副将又疑声问道:“将军,山中守军尽撤,动静必然不小。若唐军趁此机会翻越山岭,如何是好?” 晋嵩猝然一顿,猛地咬住了牙关:“唐军既能烧山,我晋嵩就烧不得么?” 正发着狠劲,突听数声炸响,晋嵩悚然一惊。 抬头看时,城下依下按兵不动。晋涌正与那唐军骑兵拉扯,似是不愿离去。但架不住唐军骑兵力大,硬是将晋拥抱上了马。 不好,唐军果真要烧山? 再顺着炮响之处搜寻,关北约三五里,竟冒起了滚滚浓烟,惊得晋嵩三魂出世,六魄升天。 “快……尽快下山……” 第四百七十二章 各凭本事 烧山哪有那么容易? 不是说烧不着,而是没必要。 真要点着了整座龙门山,立于山谷之中的伊阙关又如何得以幸免? 而这般大的山,等火熄灭,怕不是得数月之久。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再则,就算真放了火,将这数万兵卒烧死在山林之中,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又不是万丈绝壁,只能上不能下,士卒们还能活活等死不成? 待大火烧起,十有八九全跑下山了,至多也就是慌不择路时摔死几个。 所以,所谓的烧山,不过是恫吓晋嵩,乱他军心而已。不看只放了几把火,只点着了一座孤林,山上的兵卒就如被掘开了窝的兔子,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如此盛景,关上关下的守军又岂会看不到? 再加山中闷声如雷,十有八九会误以为唐军已然攻下龙门山,故而山中守军大溃。 这更不是晋嵩三言两语便能稳得住的,彼时再以投石机轰城,必然事半功倍。 观望一阵,王镡放下千里镜,自言自语道:“我若为老狼,最多半个时辰之后便会攻城,如此才能使敌军乱上加乱……” 晋嵩手中的兵确实不少,足有数万之众。但龙门山长近四百里,小道窄谷何止上百? 便是一处只遣五百兵卒守卫,所需兵力也在五万之上,且还要守卫伊阙关。 话音刚落,便有斥候快马来报,称郎泽卿军帅已然下令第一军备战,最多两刻就会炮轰伊阙关关。 君子所见略同,不外如是。 王镡哈哈一笑,又顺口问道:“龙门镇可有军报送来?” “启禀圣上,并不曾有军报送来!”王栩回了一句,又问道,“是否由末将去营中探问?” “莫要多事!”王镡厉声斥道,“正因无急报传来,才表明各处诸事顺利,想来不用多久,定会捷报频频。再者开战在即,莫使郎军帅分心他顾,专心战事才是上策……” 此次虽是王镡亲征,但给予各路主帅自主权极大。非必要之时,王镡极少置喙,任凭麾下发挥。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便是名将,也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所以该放权的时候一定要舍得放权,不然手下如何成长? 若是事无巨细,王镡累也累死了…… “咚!咚!咚!” 又听到到三声鼓响,王镡精神一振,忙拿起了千里镜。 这是进军的鼓号,郎泽卿要攻城了。 也不知函谷关的豹子与龙门镇的袁添钢如何了…… 豫国使节出使荆国,最终谈了个寂寞。 也赖荆国狮子大开口,提的条件无一不是在要豫国的命。魏斯年再蠢,也不敢答应。 名义上只是暂时联合作战,并非真正的联盟,连个契约都没有。所以伊阙关这边,放置了重兵把守,唐豫双方皆是严阵以待。 更有唐军河东、河内的人马挥师向南,险些就将雒阳屏藩之一的孟津关攻克。 正因如此,唐国往陆浑关、武关两座关隘运送粮草、兵甲、器械等,皆被魏华、晋嵩以为是正常现象。 也是因为唐国往河东和河内运得更多,才未引起豫国警觉。 再加上豫国朝廷忙着抵御冀州逼近的唐军,之后又忙着与沂国、徐国媾和,结盟两国,以支持豫国抵御唐国,致使潜伏于唐国的细作被剪除一净也已顾不得。 是以消息闭塞,能从哪里知道王镡毅然决然,已准备后发制人,尽全力攻击雒阳。 兵还是那些兵,将还是那些将,也未见唐国往这两处增加兵力。再加函谷关的魏华与包通你依我侬,如胶似漆,不但转移了晋嵩的视线,更使魏斯年松懈大意。 只以为有龙门山天险,雒阳还有八关守卫,不太好啃,唐国短时间内除了被动防御,不会来犯。 更有甚者,沂国、徐国已然出兵,虽然军队不是很多,好在都是骑兵,凭着轻骑马快,能够随时抽调支援雒阳,定能保雒阳无虞。 如此,河南郡暂时无虞,至少可休养生息个两到三年。 但谁能想到,越是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王镡不但悍然反击,更是如疯了一般,哪里的骨头最硬,就朝哪里下嘴? 待陆浑关中的唐军猝然出兵,剑指伊阙关之时,晋嵩都懵住…… 之前殊无动静,王镡猝然出兵来攻,晋嵩着实惊得不轻。 两军就隔着一座山,陆浑关距离伊阙关只四五十里。便是步行,也只半日就到,晋嵩是真正的猝不及防。 倒不是缺兵少粮,豫国自从亲眼看到雍、冀、幽三国灭亡,就积极备战,引动了门阀士族、豪强地主主动出人、出粮、出钱,供应豫国。使得豫国如回光返照般,突然就生机勃勃了。 豫国将前期征召的二十万民壮一分为二,一半遣至雒阳,一半遣至白马津,进行操训。 又有豫国士族鼎力相助,才使得魏华手中的兵力已逾四十万之众,粮草更是堆积如山。 就连产自南阳郡的油砂也运来了不少,以备不时之需。 晋嵩更是未雨绸缪,将伊阙关筑了又筑,加了又加。山谷中的藏兵洞更是挖了不少。 之所以说猝不及防,是未料到王镡说打就打,说攻就攻。 军心与士气这个东西,不是说有就有,说来就来的。更何况麾下主力皆因为去岁甘陵县的败兵,心中更是有了阴影。 强敌来势凶猛,若是能坚守不退,更或是能小胜一场,自然军心大定。但怕就怕首战失利,士气一落千丈,跌至谷底。到时难保不会上演如去岁甘陵城外的惨剧……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王镡还真就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趁你病,要你命。 也主要是因为唐国新立,根基薄弱,后续乏力,最怕陷入拉锯战,不然定是被生生耗死的下场。 王镡不得不使出十二分的力气…… 人的创造力是无穷的。 既然连万里长城都能修得起来,何况区区龙门道? 这半年来,晋嵩不但将年久失修的伊阙关修葺一新,更是在伊阙关之后的谷道中建造数道坝墙。 虽是夯土所制,但胜在厚重,以求城关被破后,将敌军拖延一二。 除此外,晋嵩又将建自周朝,从宜阳至雒阳的三百余所道坞也尽皆尽数修整。 只是临近伊水这一段,就足足陈兵五万余。皆如老鼠一般,藏得到处都是。万一关城被破,唐军入谷后,予半道而击。 山谷就那么宽,而两侧山岭又那般高,居高临下,当能迫使敌军退却。 但前提是,王镡不玩阴招。 而如眼下,郎泽卿只是放了一轮猛火油弹,引燃了两三座孤岭,就骇得晋嵩不得不将道坞中的伏兵尽数撤出。 之后,就只能刀对刀,枪对枪,各凭本事。 第四百七十三章 可堪一用 王镡给郎泽卿交待得很是清楚:管他晋嵩有什么阴谋诡计,我只需步步为营,按部就班。 但遇阻碍就架起投石机,先轰上个几千炮。便是不能将关城轰平,至少也能轰得豫军心惊胆战,士气皆无。 若还有负隅顽抗之流,那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这一次,王镡已然将库存的猛火油弹尽数分至各军。更是对众将耳提面命:如今已值生死存亡之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万莫要生妇人之仁。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违天和,也要等活下来才能知道。若是败了,万事皆休。 郎泽卿自然言听计从,是以从晋涌劝降不成,伊阙关下的轰鸣声就未停过。 龙门道并不宽,不然也就不会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名。 最宽的便是伊阙关之下,谷口宽约百丈,但谷底平坦之处至多也就二三十丈,堪堪能摆下十架投石机。 便只有十架投石机,也不是只靠刀枪剑戟的豫军能招架住的。 待第一军立好炮阵,试射两轮之后,城上也罢,谷中也罢,便已天昏地暗,飞声走石。 足人头大的石弹大都砸在山顶的关墙上,而足足离着一里远,莫说床弩,便是新制的抛石车也抛不到这般远。 虽说守军居高临下,也只能望着脚边的抛石车的石块而无能为力。 初时,还有军将仗着胆气于城上探望,以为运气再差,石弹也不可能准之又准地砸在脸上。 看那石弹或是嵌入城墙之中,或是砸掉一层砖皮,还道了一声不过如此。 不是说不厉害,蚁多都能咬死象,何况只是只裹了一层石砖的夯土城墙? 一次砸一块下来,次数多了也能砸出一个大洞。 军将只是感慨传言不实:传言中的唐军的投石机,可是一炮就能轰塌半座山头。 而如这般,足足厚五六丈的关城,至少够唐军轰一个月的。 但当射够十轮,郎泽卿令兵卒换成猛火油弹时,豫军将领终于庆幸不起来了。 猛火油弹落于关城上,一经炸开就烧个不停。好在晋嵩做足了准备。 伊阙关处于山顶,关后就是阴坡,唐军的投石机再能耐,弹丸也不可能拐弯。所以只是初时有些折损,待军将下令,让兵卒尽数躲入瓮城并阴城之后。 军将本是沾沾自喜,心想能奈我何。但等晋嵩领着亲信从前山撤下,自小道绕至伊阙关之时,气得险些喷血。 折损倒是不大,问题是关城上空无一人,殊无防备,已有数不清的唐军兵卒摸上山。 只当是唐军要趁机夺城,晋嵩虽惊却不怕。 为免误伤,唐军攀城之时,这投石机定然要停,到时打下去就是了。 但左等右等,却不见有唐军攀上城头。正自惊疑不定,突觉脚下一晃,而后就如山塌堤溃,声势何其壮观? 晋嵩将头探出瓮城,冒死一看,当时就崩裂了眼角。 方才还完好无损的侧墙,竟被炸塌了近丈余厚的一截? 如此这般,再有五六次,这墙敢不是就彻底塌了? 待烟尘散尽,晋嵩才依稀辨出,不远处的山坳里,约有百多敌卒,怀中抱着包囊一般的物事,正鬼鬼祟祟往墙下摸来。 他一声急吼:“快拿油砂……放火……” 伊阙关如此,龙门镇却安静得诡异。 连晋嵩都想不到可经渭水顺流而下,龙门镇守将又如何能想的到? 因要加高关城,又要修葺坞道,所以晋嵩早早就将重兵调到伊阙关。只于伊水西岸的龙门镇中驻兵五千,用于御守几条无法行车走马的窄道。 又因人手不够,自然要征调民夫,晋嵩索性将靠近龙门山的山民也尽数征召。 一来二去,偌大的伊水西岸竟鲜有人烟。使王镡费了不少心思制定的“抢滩登陆作战计划”成了一张废纸…… 也更不是晋涌所言的“提前三日”,而是整整提前了三年都不止。 五年之前,王镡随军进攻伊阙关的时候,他就打过伊水的主意。只因豫军败的太快,没给王镡施展的机会,之后就作罢了。 但既然早有一统天下之志,王镡经营并州之时就知道,迟早都要逐鹿中原,王镡焉能不留意中原的各处兵道? 雒阳八关自是被他探到不能再熟。甚至连大河都考察过,以备必要之时。 别奇怪,历经秦朝、豫国,就已疏通了大河,将关中的粮食经大河运至朔方郡等边地。同时将关东、江南的物资经过大河,运至雒阳、长安。 也是那时,王镡便有了打造船只,组建水军的打算。 但当时唐国会水的士兵少,没有建造水军的基础,只能暂且搁置。 倒是让匠作院在关中、弘农郡好好地考察了一番。 当时懂得水利的李珏就在匠作院任主事,王镡自然不会放过薅专业人士羊毛的机会。恰值连战连捷,王镡正是如日中天,威信一时无两之时,李珏自然不负所托。 而他直言,伊水东端尚可,也就是自陆浑县到龙门镇这一段,行船无虞。 但自陆浑县到熊耳山,特别是流经熊耳山的这一段,以船运兵绝非易事。 倒非不可能,而是划不来。 只因伊水深浅不一,浅处水深不足半丈,根本行不得大船。而船稍大些便会搁浅,是以只多行些小船,无论行军还是运粮都得不偿失,还不如走陆道。 再则,熊耳山与龙门山相交之处,也就是临近陆浑县这一段,水流甚是湍急,且水还极深,足有七八丈。而再长也无这般长的船橹,故而收不住势,更转不得向,只能任船随波逐流。 但因行不得大船,是以船只能为轻舟,自然是越行越快。而恰好两岸皆为怪石峭壁,无一处浅滩,是以稍有不慎,便是船毁人亡。 当时的王镡也只是可有可无,倒也说不上失望。 之后也是凑巧,有一次王镡在匠作院里面闲逛,就碰到林木森正在做船模。这是一种王镡在现在这个时代没见过的船,是由艨艟小舰改良的千里船. 这就令王镡欣喜若狂,所谓千里船,其实就是不用槁、不用橹的木轮船。无论是控制方向还是速度,皆用桨轮。 说直白些,便是渭水湍急,船卒还不会将轮子倒着踩吗? 也是那时,王镡便留了意。之后平定幽国之后,王镡便从降军中挑了些会造船的匠人,并会水战的兵将,让王镗带到了关中。 本是有枣没枣打一竿子,没想到去年时,竟真就用上了? 唐军占了冀州,与豫国隔大河相望,在大河入海口,又与沂国相对。当时王镡就想过,遣奇兵由潼关登船,经大河东下,突袭沂国平原郡。 说干就干,王镡随后就委任张松奇为水军都督,负造船、操练水军事宜。 听着好不奇怪,张松奇出身关中良家子,何处习来的水战之法? 莫忘了雍国虽然地处关中,可还有个巴蜀、汉中呢,大河、江水的西段可都在雍国境内呢。雍明帝亲政时,张松奇才是个校尉,麾下只领一千兵马。 之后战豫国,败荆国,堪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名声渐渐响亮,继而平步青云。 再之后,张松奇虽也在北方边地领兵,屡破獯鬻,但大多数的时间,张松奇都在关中、巴蜀领军。可以说他这名将之名,百分之八十都是从豫国、荆国刷来的。直到离石塞大败之后,张松奇才彻底从军中转为文官。 张松奇对水战还真就不陌生。 如此,便是将不缺,兵也不缺,造船的工匠更是不缺。 若非猛火油弹不足,说不定张松奇就驾船队,与沂国在平原郡决一高下了。 虽未成行,但船却造了不少,更是将水军提上了日程。 兵虽不多,也就一营,且多为幽国降军。但王镡出了名的爱兵如子,更知千金买马骨的道理,是以这伙幽国降卒待遇极优,月饷是步卒整整两倍。 谁让人家登船不晕,下水不呛。 再加上张松奇御下有道,恩威并施,虽不到一年,却练得颇有起色。 所以这一次决定反攻之际,王镡便决定拉出来遛一遛,看是否可堪一用…… 第四百七十四章 炮声震天 本以为异常艰难,十有八九会有数场恶战,但谁想,顺利地巅覆了袁添钢的认知。 一月前,王镡决定反攻,先遣郎泽卿自灞上大营出兵,直逼伊阙关。而后令河东和河内的两郡兵马南下同豫国隔河对峙。 而那时,袁添钢便已筹划自伊水而下。 袁添钢虽为北人,却自小在渭水、泾水嬉戏,通水性。张松奇将其挖掘出来,训练成了一名水军将领。然后张松奇功成身退,不再过问水军事务,由袁添钢出任水军营将。 幽军水师将卒大都通水性,又在大河中练了大半年,自是练得精熟。何况此次驾的并非战船,而是承重只有五六十料的明轮,更是驾轻就熟。 为免打草惊蛇,袁添钢先遣细作潜入龙门山,顺伊水探查。一直探到龙门镇,才知河关中的豫军早已撤尽,就只在龙门道东端接近香山的龙门镇东城中留有数百守军,以防荆国北侵。 而以防万一,更是将连通伊水两岸的浮桥也一并拆尽,并将百姓的船只收缴一空。 没了桥,龙门山中的山民与伊水水河岸的渔民皆无法将山货野味与鱼虾送到龙门镇内换成粮食,无奈之下,只能迁往雒阳城,或是受晋嵩征召,于伊阙关、龙门道筑城修坝,好挣些糊口的粮食。 至此,伊水两岸荒无人烟,就只西岸约三十里外的龙门镇北城中驻有近千兵卒,但也只是防守龙门山小道,而非伊水。 袁添钢喜出望外,当即令水军驾明轮试水。 龙门山陡峭,山中河段水流湍急,便是明轮逆转可抵消部分冲力,但依旧凶险。 而袁添钢只是顺河道探查了一遍,便想出了办法:凡河道陡利,水流湍急之处,皆拦以铁索,而后于索前置以空船。 拦在河中的空船一多,水位自然升高,上游的流速自然也就慢了。如此这般,足足耗时两旬,废了数十艘空船,才算将河道理顺。 其实这个法子也不算出奇,豫国、沂国但凡南征,必渡淮河,遇到湍急之处,便是用这种方法拦水渡河。此法后来逐渐流传于诸国,为水军将领所知。 如此这般,待王镡自陆浑关出兵,往伊阙关进军的第二日,袁添钢的一千名轮也已然从陆浑县东南约六十里的河湾下水。 而还不待次日天明,两营步卒,两营炮兵已顺流而下,直抵龙门镇浅滩。 已然探明龙门镇空虚,才只一千守卒,袁添钢便留了一半兵力,交由自己的副将统率,他则率其余兵卒,既往五十里以东的伊水河口。 伊水到达这里,水位极浅,所以便是明轮小船也有搁浅的风险,袁添钢只能作罢,在此停船。不然他早已顺水北上,直抵雒阳的守军大营。 但两岸皆为良田,实乃登岸卸炮的好地方。待数百只明轮小船在伊水河口一字排开,才有守军惊觉:唐军竟从伊水而下,豫军竟已腹背受敌? 只留少数兵卒看守船只,其余尽皆登岸。岸边只留两百床弩,护船守岸足矣。另有投石机上百架,下岸后便移到了抛石车底座上。不遇县城或豫军大阵,轻易不会动用。 其余皆为抛石车,共计一千架,袁添钢与副将各五百。每架配有炮卒一什。每什配双轮小车两驾,驮马四匹。两匹拉抛石机,两匹拉石弹。 可以说,但凡骡马能到的地方,抛石车就能到。若逼不得已,还可以弃了骡马,换由人背。 每架抛石车都是模块化,能够拆成数个部分,有士卒们背负。照样翻山越岭。剩余士卒卒背石弹绰绰有余…… 守军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袁添钢刚停稳船,就有数千豫军从雒阳城中中蜂拥而出,并有狼烟自城中燃起。是以也就半个时辰,距伊水西岸的龙门便已得讯。 龙门镇的豫军守将惊得心底发寒,头顶冒汗。只因豫军的粮草,尽皆集中在龙门镇之中。 他一边集结军队,一边急派亲信,去伊阙关向晋嵩急报。 而待龙门镇集结好五千余人,铺天盖地一般往伊水冲来时,岸边已然炮声震天…… 龙门镇守将一声令下,前后也就两刻,五千兵马便已出营,往伊水岸边奔来。 难能可贵的是,此次再不需兵卒甩着两条腿跑路,而是皆乘大车。 自然不是豫国富余到了给步卒尽皆配车的程度,而是龙门镇守将本就有助魏华、晋嵩运粮之责,故而车马极为便利。 快倒是快了,从得讯,到出兵,再至快马加鞭地奔到伊水,看看也就两个时辰。累得驾车的驽马口吐白沫,浑身发颤。 见唐军已在伊水西岸立好军阵,似是等着豫军自投一般,龙门镇守将先是在心里打了个突。 但又听闻唐军分兵拉着上百投石机往北而去,龙门镇守将心中一紧,顿时就骇出了一头的冷汗。 这难道不是直奔龙门镇? 龙门镇为豫军大营,豫国大军足足两年所需皆屯于此处。若是有失,他也罢,晋嵩也罢,怕是想落个全尸都难…… 但王镡是如何知道,粮草尽在龙门镇? 龙门镇守将一声大喝:“令骑兵下马,步卒卸车,而后车盾前,盾在人前,如墙而进。先进一里,若敌炮未鸣,表明敌船上并无可击一里外的投石机,如此便可再进半里,在敌百步外立阵,凭大车后盾,当能防得住唐军的抛石车,而后以石炮击之,必能凿穿唐军船只……” 不多时,两千甲卒推着大车,立着方盾,战战兢兢地往兢兢地往河口行去。 龙门镇守将的眼睛可是毒之又毒,车阵进了还有一里,船上的唐军兵卒殊无动静? 看来并无那种可击之一里外,一炮就能崩塌一座山梁的投石机…… 豫军将校心是稍定,又令兵卒继续推进。 但往前也就走了百步,距船阵还近有两百步之遥,突然炮声震天,地动山摇。 唐军开炮了? 似是有一股风从耳边吹过,鼻腔内尽是火油燃过的味道。豫军将校心中大惊,不顾浓烟迷眼,将双眼瞪圆。 只一眼,豫军将校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距他不足十步,一架大车被炸了粉碎。躲在车后的十余个兵卒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身上脸上尽是血…… 数声炸响,豫军士卒慌作一团。当即便扔下大车,躺到了车底。 好在龙门镇守将有严令:若不闻金钲,擅自退却,杀无赦。阵后更有执刀引弓,虎视眈眈的督战队,不然说不定只一轮炮响,前军就溃了。 委实是太过骇人:好好地走着路,半点征兆都无,突就如雷霆降下一般,活生生的人被炸成了肉泥…… 莫说是普通士卒,便是豫军将校也被骇得魂飞魄散。 就差那么几步,豫军将校也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忍着惧意,豫军将校飞一般地跳下马,捡起一块方盾立在身前,堪堪将双眼探出盾沿,往前张望。 左右就离着半里多,豫军将校眼力又极好,是以看得分外清楚:岸边也罢,船上也罢,并无龙门镇守将所说的那种巨大的投石机。眼中所见就只有一人高大小的抛石车。 更有甚者,唐军阵前毫无动静,好似并未开过炮? 那是如何炸起来的? 惊骇之际,听着不远处的士兵痛彻心扉的嘶嚎声,豫军将校猛地回过了神。 不知何时,那炮竟不响了? 不然焉能将惨嚎听得如此真切,如何能将敌阵看得这般清楚? 还有,方才惊魂一瞥,那石块,似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还真是平地惊雷…… 豫军将校又惊又疑,急令亲信报予龙门镇守将。 龙门镇守将距他就只有一里,信使须臾便至。 常言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 虽是早有心理准备,如今一睹真容,龙门镇守将依旧被吓得心惊胆战。心中不由自主地就自主地就生出了一丝念头:此器堪比神罚,凭人力如何抵挡? 但再是恐惧,仗依旧要往下打。身为主帅,不可能初一接战,便一逃了之。 龙门镇守将咬牙定神,细细地琢磨起来。 虽离得有些远,只看到大概,但足够他推断出很多东西。 比如岸边的唐军并未点火,更未开炮,前阵中的那几道炸雷,似是平地炸起。 又比如,前军虽惊却未乱,并未六神无主,四处奔逃,而是就地立阵。 而诡异的是,前军驻足不前,唐军那雷就地一歇,竟再无动静? 就好似唐军以三百步为限,划了一道雷池,但敢越雷池一步,必粉身碎骨…… 嗯,雷池? 龙门镇守将双眼一亮,既是人为,必然有穷时。而如今日,唐军越过龙门山天险来此,距此时也不过两个时辰,又要卸船,又要立阵,所余还有几刻? 便是真布了一座雷池,至多也就是置锥之地,用意无非便是阻我等一阻,故而破之并不难。了不得,绕远些就是了。 可是该怎么绕? 便是绕过了这雷池,那岸边的炮阵又该如何破? 若晋嵩所言不虚,唐军投石车的射程最远在百步左右。不过木盾足厚两寸余,且蒙了牛皮,尚算无虞。 但近至六十步以内,木盾就如摆设一般了。若再近至四十步,抛石车射出的石弹连札甲都能击穿。 是以便是立阵,也只能立在六十步左右。 以军中石炮的射程,倒是可以将石弹抛出六十步以上,但至多也就十数斤重。 莫说砸沉那些怪船,就是连一寸厚的薄盾都砸不穿,徒惹人笑罢了。 大型石炮倒是有两樽,也就是可将五十斤的石弹抛至百步开外的重型投石机。 但石炮越大,所需臂、架、杆、车等就越是粗重,一根动辄便是二三百斤,组装极为费时。 龙门镇守将估计,想立起炮架,最快也到天黑了。 且此物操作繁琐,最快一刻才能投一颗石弹。且准头奇差,差之毫厘,便谬之数丈十数丈那么远。便是岸边的叛军站着不动,一日下来怕是也砸不沉几艘敌舰。 但仗还是得打,不然没法交代。 龙门镇守将心一横,沉声喝道:“靳令诸军骑兵下马,于马尾点火,驱之冲阵。而后车阵推进,距敌五十步外立阵,以石炮还击……” 豫军已然依令行事,腾出了十数匹战马。 不多时,便听雷声如织,烟尘漫天。 两百步外,袁添钢站在船顶,举着千里镜,看得啧啧有声。 稍一沉吟,他又下令道:“去传令,准备猛火油弹……” “诺!” 亲信打马而去,不多时,便听炮声如雨,连绵不绝。 再举起镜筒往南看去,军兵的前阵已然乱作一团…… 王镡在军校说过,以火器对冷兵器,最有利的便是野战。 袁添钢对此深以为然。 连元钦都敢掘开河堤,达奚有什么不敢的? 反倒提醒了他。 他一声沉喝:“奚聪!” “末将在!” “知会后军,予东岸寻一河道高悬之处,将堤坝炸了!” “诺!” “稍等……直接去河口,传令李昭,将汧河西堤一并炸开,水淹雍城!” “得令!” 亲信朗声应诺,自去传令。 至多两刻,听到几声炸响,汧河上游的堤坝便破开口了数丈宽的好几截。 因选的是河床高于平地之处,是以河水泄的极快。不多时,下游河段中的水流逐渐变小,被元钦掘开的几处已无水可流。 看着东岸几近泽国,元钦欲哭无泪。 本想将敌军行进的道路淹没,却不想敌帅技高一筹,直接将对岸上游的河堤炸开? 汧河中的水再多,也经不住这般泄的。便是河中依旧有水,但也已漫不过西岸下游的豁口。 而就泄出的这些水,至多将路面浸湿两三寸,至多晒上一两个时辰就能行车。 《高天之上》 至此,水阻敌军已成空想。 不止如此。 只要渭水不断流,汧水便能源源不断的泄至汧河东岸。如这般淹下去,只需数日,汧阳以东百里内尽成泽国。待那时,便是东扶风,乃至泾、豳、华三州的援军来救,又如何近至汧阳? 真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元钦心一横:既然淹了,爷爷索性淹个够…… “传令杨别驾,趁河水还未流干,尽快在城外挖壕放水,越宽越好……再派快马,报予崔都督:汧阳危矣……” “遵命!” 而话音未落,又有军将来报:“秉司马,往西五十里,突现敌军。与此处逆贼并无二致,皆是牵车拉炮,往东行来……” 往东五十里,岂不是已到了陇山脚下? 元钦骇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陇关破了? 不对! 崔延伯拥十万大军,便是兵败,也绝不会悄无声息,连封急令也传不过来? 十有八九是从渭水而来,与不远处的那些是一伙的。 完了…… 莫不是天要亡我元钦? …… 今日初二,新月比女人的眼缝还细。天色将黑,便已落到了西山山顶,不多时就沉了下去。 关下灯火点点,密如繁星。更可怖的是,已然入夜,西海的火炮竟都未停? 且准头并未比白日里差上多少。若是实弹,十有五六会砸中城墙。若是开花弹与燃烧弹,准头更足。十弹中七八弹都会落入关中之中。 难道就如那千里镜,李承志又造出了可予夜中视物之器? 崔延伯直觉不可能,琢磨许久,才猝然惊觉:城下的叛军,十有八九是照着城上的灯笼和火把打的…… 他刚要下令,让守卒熄了灯光。但话到了嘴边,却迟迟吐不出去。 白日里,城上守将一时不察,被逆贼摸到了城下。连番数次,已将南城近半的地基炸毁。如今城墙虽还在,但已岌岌可危。至多再炸上三五次,非塌不可。 之后崔延伯不惜死伤,折损近四千步卒,才将炸墙的叛军赶下山去。这若将灯火一熄,敌军十有八九又会趁黑摸上山来。 难不成还得拿人命硬填? 一想到一波又一波的俱甲步卒,还不及敌军十丈内,便被铁钉碎石钉的如蜂窝一般,崔延伯的心就针扎一般。 那可是朝廷中军,为了将千余叛贼赶下山,却足足折损了近四千。 更有甚者:夜中视力锐减,中军的弓也罢,弩也罢,准头比白日里差了十倍都不止。而叛军的小炮却无此忧,只需照着有灯之处开炮就行。如此一来,伤亡怕是比白里更重。 这种便是遇上火器也敢打敢战的悍卒,满打满算就只万余。难不成只一日一夜之间,就要尽皆葬送在关下? 待天明之后,又该遣何人身先士卒,以振军心。若是李承志再遣死士炸城,又该如何抵挡? 正当崔延伯踌躇不决,亲信突来秉报:“都督,急报!” 崔延伯心中一跳,急声问道:“从何处而来?” “陈仓守将范猛,岐州刺史羊祉,并征讨司马元钦……” 陈仓、雍城、汧阳…… “为何是三处齐齐送来?” “只因来的太急,未曾歇过半刻,更不曾换马,故而还未至陇关县,陈仓并汧阳派来的信使便累瘫了马。而后恰遇羊刺史之子羊侃,才换了马匹,一同来的关下……” 从陈仓至此足两百六十余里,且要翻山越岭,能在四个时辰赶至,必然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松懈。 汧阳稍近些,但也有近两百里,若一刻都不停歇,再壮的战马也会口吐白沫,力尽不起。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一手好棋 晋嵩没能守住伊阙关,龙门镇的大火将伊阙关内的豫军士气一扫而空。晋嵩坚持了不到三日就彻底丢掉了伊阙关,王镡带着大军进驻伊阙关。 然后就开始修补伊阙关,将亲卫师驻于关内。同时在伊阙关周围布置营地,将第一军置于龙门镇。第二军则派出北上进攻王城和谷城,第三军则置于伊阙关外的龙门山上,将晋嵩原来不知道的防御工事利用了起来。 六月的夜,星河明亮,夜风呼啸,黑色的树影在风中狰狞,马蹄声隆隆作响,大道上只有月光,尹鹤带着第二军,没敢点火。 尹鹤看着远处,心中慌乱未定,树林远处是一片麦田,麦子在夜风中微摆,他们是抄小道到这儿的,穿过大片麦田。 北上时,王镡吩咐要尽量不扰民,百姓的田地不能踩踏,百姓的房子不能烧,百姓的牲畜不能抢,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尹鹤亲自带着一千多名第二军甲骑,负责断后,第二军其余的兵马已经往伊阙关去了。 尹鹤此时惊魂未定,但毕竟是老将,经验丰富,知道这种时候不能一股脑地往伊阙关逃,要是豫军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就麻烦了,需要有人断后。 断后的任务很危险,很可能一去不返,在这样人心动乱的时候,只有将领断后才能让全军安心,断后部队不至于溃逃,保证全军安全。 当初冀国同倭军大战,冀国大将张朗偷袭不成,让全军退后,他自己亲自带兵断后,使得冀军能安全撤退,那样的胆识和本事也令唐军将士印象深刻。 而且对于这次失利,尹鹤心中有愧,王镡给他的任务是向北挑衅函谷关下的魏华,诱敌深入,随时可以后退,让出谷城。 所以他连城都没入,而是在城外扎营,为的就是方便撤退。 同时派出前锋一都往北,在函谷关南面十余里,负责查探豫军动静,一旦前方有动静,豫国大军南下,他们第二军稍作抵抗,随后立即掉头往南,向伊阙关方向撤退。 但没想到的是派出的前锋将领玩忽职守,被接连的胜利冲昏头脑,自大到不把豫军放在眼里,竟在函谷关以南驻巡时,为图方便直接把营帐扎在大道边不远处,中午因为造饭还没派出斥候。 以至豫军突然南下突袭他们,当场上百人被俘杀,其余人大溃,之后豫国大军没有丝毫犹豫,紧追不舍,跟着他们屁股后面一路追到谷城南面。 待北面残兵刚逃回大营说了大致情况,河对岸的树林和田地间已经出现大量豫军身影,长长的数里河岸线上到处都是,人数多少难以估计,但肯定是多于他们的。 于是他想也没想,立即下令全军南撤,自己带兵断后。 同时尹鹤立即派人去联系东面的苟岸厉,因为他猜测豫国一旦进攻,很可能兵分两路,分别进攻最前方的谷城和王城,谷城落入敌手,那苟岸厉那边也危险了。 尹鹤率众人在大道上缓慢撤退,一路提心吊胆,谨防后方追兵,夜里不敢点火,只能借着月光星光走路。 到下半夜,人困马乏之时,尹鹤终于可以确定豫军没有追来,下令众人全速往伊阙关方向撤退。 天明时,又累又困的众人终于到达伊阙关城下唐军大营,验明身份入营后,纷纷倒地就睡着了,连尹鹤自己也靠着马厩旁的草垛就睡了。 当天晚上,伊阙关下的唐军营地内,王镡一直没有睡,等着尹鹤的消息。 后半夜,也有传令兵急匆匆半夜赶来向他汇报,尹鹤部大部分已经退回伊阙关,谷城再次被豫军占据。 松了口气之后,王镡立即叫来传令兵,吩咐道:“立即从西面去王城,不要走谷城那边,告诉苟岸厉,从东面往伊阙关方向撤退,不要走谷城到伊阙关的官道。 记住,一定要快,豫国大军已经占了谷城,如果他们不知情,往谷城方向撤退就全完了,苟岸厉大军生死全看你们了。” 几个传令兵郑重道:“圣上放心,我们就是拼死也会把消息连夜送过去。” 王镡拍拍几人肩膀,鼓励道:“快去,早点回来。” 处理完这些事,他也没去床上睡,而是披着戎服在军帐中眯了一会儿,王栩和张耘菽陪着他。 天蒙蒙亮时,又有传令兵来,是从雒阳赶来的,风尘仆仆告诉他一个大消息,雒阳果然出兵了! 根据缉事司的察子探报,雒阳豫军已经从城中出发,随时可以进入战场。 这魏华,一动起来就是大动作,令雒阳从东面进军,他们率军从北面大举南下,想从两个方向夹击唐军。 这种时候王镡也管不了函谷关那边了,函谷关距离伊阙关三百里左右,这么大的空间跨度,调兵过来支援都来不及,何况中间还隔着三十万豫军,包通能够守住函谷关就很好了。 随后,王镡加派出去的斥候营开始密集的待会豫军的动向,他大量选拔训练斥候终见成效,众多斥候密布在河南郡,豫军的动向几乎每隔两刻钟就会报到他的案头。 这种战场越发透明的感觉很好,参军司在张耘菽的带领下,迅速将大量的情报进行整理,提炼有用的主要内容,然后提供给王镡看。 参军司的存在,让王镡轻松不少,豫军的动向也被他密切关注。 王镡看着情报,喃喃自语道:“下一阶段的主要是让苟岸厉部退回伊阙关……” 数十里外王城外围,涧水上朝霞万丈,太阳初升,长长的树影密密麻麻,苟岸厉骑马在河边踱步,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紧张看着对岸密密麻麻的豫军。 豫国大军昨晚到达河对岸,但并没有渡河。 看起来人马众多,他立即带人扼守几处渡口和桥头。 涧水是雒水支流,王城附近的河道大多数地方宽度超过四十米,豫国军队难以快速横渡。 苟岸厉带人在河边与豫军对峙,发现对岸集结的豫军越来越多,比起昨晚至少多了一倍,他立即就判断出对面是豫国大军。 不过他没有后退,王镡给他的任务是诱敌南下,走伊阙关,敌人没有渡河,很可能在涧水不走了,他决定在渡口和桥头堵豫军一阵,气气他们。 等太阳完全升起,望着波光粼粼的十余丈河面对岸,苟岸厉倒吸一口凉气,远处河岸逐渐明朗的树林后方,更多人马和帐篷从薄雾中露出,看得更加清楚。 树林后方众多骑兵跑动卷起的尘土漫天,席卷王城半空,遮蔽岸边天空。 昨晚上他以为对方只有三四千人,现在一看,豫国这兵力至少超过一万! 而苟岸厉这边,为了诱敌,带的兵马也才一个旅,五千多人而已。他心里稍有疑惑,为什么这么大的兵力优势,对面将领居然不敢强攻? 随即也没多想,立即命人砍伐树木,堵塞渡口和桥头,随后全军准备往谷城方向撤退,自己亲自带一营人马断后。 不过才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从后方风尘仆仆来的传令兵,带来谷城被占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苟岸厉冷汗直冒,“谷城在我们西面四五十里,骑兵几个时辰就能到,尹鹤肯定会派人向我们报警的。” 副将也反应过来:“可现在一夜过去了,也没人来……” “快撤!全军往南跑,去告诉全军小心遇伏!”尹鹤急匆匆道,随即立即带人往南面赶。 才出城没多久,大道边遇到满身血污的士兵向他哭诉:“将军,我们被伏击了,城南二十里的寺南庄,豫军在那伏击我们,从西面来的。” 苟岸厉脸色一沉,满脸的胡子颤抖,“还是晚了!” 众多手都惊慌起来,“将军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绕开南……” 苟岸厉犹豫一下,立即坚定起来:“不行,大道就两条,一条在西面去不了,谷城已经被豫军占了,往南这条必须冲过去,走小道马跑不开,咱们迟早被追上! 兄弟们,要活就往南,冲出一条道,不然北面和西面都是豫兵,咱们迟早被围困死。” 众人见主将这么说,逐渐开始镇定下来。 苟岸厉下令道:“立即往南驰援。” 随后他亲自带队往南疾驰而去。 远处大道上,众多尘土冲天而起,喊杀声隔着老远都能清晰听见,村庄北面的出口是一处平坦平地,周围是大量麦田。 大量豫国骑兵在麦田中已经团团把唐军围在正中,喊杀声隔着老远也能听到,外围大量骑兵正围着正中的唐军放箭,内层是不少豫国骑兵和步兵团团将唐军围住。 众多豫军士兵正在呼喊着围困唐军,装备薄弱的游骑在外围,围成两层的巨大圆阵,中间一圈步兵和重骑兵几乎不动,死死堵住里面的唐军,外围游骑不断移动放箭。 苟岸厉手握长矛,高声道:“兄弟们,冲过去还有一条活路,冲啊!” 随后直接带着数百人冲向对方大阵,甲胄精良的重骑兵从百步外冲向外围豫军轻骑。 一时间,人马嘶鸣,尘土飞扬,苟岸厉夹击马肚,不断提速,耳边风声呼啸,马蹄声隆隆作响,一矛借着惯性直接贯穿对方胸膛,血液飞洒,风中血腥愈发浓烈,惊恐的豫国骑兵一声惨叫被刺于马下,扑通一声砸向后方。 随即立刻苟岸厉一声怒喝,长矛一抖,又将另外一人拍下马,马蹄很快无情地踩踏过去,哀嚎惨叫瞬间淹没在马蹄声中。 外围豫军对他们的出现毫无准备,猝不及防之下阵脚大乱,紧随苟岸厉之后的骑兵陆续冲进来,接连将来不及反应的豫军轻骑刺落马下,惨叫连连。 豫军包围圈外围东北角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苟岸厉冲出几十步,立即调转马头率领众人又冲回来,外围轻骑已经被杀开一个缺口,这次直接冲向里面的重骑兵和步兵。 这些豫国重骑和步兵正向内围困防御中间的唐军,突然被背后袭击,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被杀得措手不及。 苟岸厉借着快马轻松刺穿一名豫军的甲胄,将长矛插入他的喉咙,随后立即撒手,以免自己被巨大力道反冲下马,随即抽出腰间环首刀,一刀砍向前方一名豫国步兵的后脑。 苟岸厉一面和众人往前砍杀,一面大声喊道:“兄弟们!援军到了,往外冲,往某这边冲!” 被围困在大阵中的唐军听到声音,看到援军,也军心大震,死命往外杀,两面合击,中间的豫军被不断挤压,战马嘶鸣着被挤倒射倒,随后如同肉酱一般被挤压,浓稠血液如水流一般从人缝中流淌出来,中间的士兵哀嚎求救但无济于事,很快被砍倒剁死。 两面夹击的西北角,成了绞肉机一般的地狱。 很快,里面的唐军满身血污匆匆爬过尸墙,周围的豫军被杀得暂时退后不敢上前。 苟岸厉立即令人下马扒开尸堆让开条路,让里面的人出来。 才一刻钟左右,坐镇后方的豫国将领已经做出反应,外围的亲兵着急大吼:“将军快走!豫国援军来了!” 苟岸厉抬头,看到东北面灰尘漫天,脚下大地震动越来越大,又看还有二三百人没从豫军包围大阵中冲出来,一咬牙道:“走!立即往南撤!” 大量唐军士兵纷纷往南逃,放弃与豫国交战接触,很快北面麦田中又冲过来数百豫国骑兵,堵上了军阵缺口。 远远的,苟岸厉听到有将士哭喊着让自己不要放弃他们,他心里非常难受,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东北面增援过来的豫国骑兵把冲开的缺口重新堵上。 那些没逃出来,被豫军团团围住的人下场如何,他都不用去想…… 随着往外冲锋,距离村庄越来越远,视野逐渐开阔,苟岸厉看到远处村外山坡上大量旗帜飘扬,看不到边的豫国军队伫立在那,似乎在讥讽地看着他们狼狈逃亡…… 满身血污的苟岸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也毫无办法,贼人兵力远超出他们,而且对方主将行动果断,连夜抄了他们的后路设伏。 傍晚,当苟岸厉带着满身血污疲惫带着残兵奔逃回伊阙关下唐军大营时,王镡亲自来迎接他,苟岸厉却长跪不起,涕泗纵横。 “圣上,末将辜负了圣上,五千儿郎,末将只带回来两千余人,剩下的要么逃散,要么被豫军俘杀,请圣上责罚!”苟岸厉说着单膝跪地。 王镡伸手扶起他:“罪不在你,是朕失算了,豫军拿下谷城之后,没有继续追击尹鹤所部,我就该想到他们可能是去截断你们后路了,虽然派了信使,但还是晚了一步。 魏华是个会打仗的人,知道与其伤人五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他放弃往南追击尹鹤,而是直接连夜向东去抄你们的后路,也另一路大军合兵,企图围歼你们。 你能把人带出来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之前还日夜担忧你们全军覆没。” 王镡叹口气,这次损失确实大,魏华是个很懂打仗的人,没有乘胜往南追击尹鹤而是向东集中优势兵力意图歼灭苟岸厉部,这一手着实是好棋。 第四百七十六章 明日攻城 伊阙关下唐军大营内,接连两次失利对唐军军心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恐慌在军中蔓延。 这时王镡的作用出来了,他除了想事情,每天披挂甲胄,带着已经好久没见过血的宝刀,到各个营地中巡回,和将士们说笑,安慰众人。 武卫军一路跟着他从朔方抗击獯鬻以来就没吃过败仗,见到他,大家心里都安定下来,接下来两天,军心逐渐转好。 之后,苟岸厉一路的溃兵也陆续跑到伊阙关附近,又收聚一些人。 从王城到伊阙关都是小路,往南是大片树林,大军行进不便,豫军也没敢追。 王镡一面密切关注谷城和雒阳方面豫军的动向,一面想着后面战局的事情。 六月末,又下了一场小雨,傍晚王镡吃了点粮饼和水煮的干菜干肉,北面来人陆陆续续,王镡干脆把斥候都派了出去,负责豫军的情报。 “圣上,豫军主力已经到了谷城,不过暂时没有急着南下,而是在此集结重兵。”戴箬秋在大帐的地图上标出豫军大致位置,这两天来情报都是他负责收集,然后同张耘菽带着的参军司整理的。 张耘菽一脸为难地说道:“圣上,他们会走西面还是东面暂时还不知道。” 王镡看着地图,仔细思索着,哼道:“妈的,恨不能请个道长来算一卦……” 众人笑起来。 王镡笑道:“我最想他们走西面,可东面也说不定,豫国打仗就喜欢分兵。” 众人点头,王湔十分不爽地说:“豫国最喜欢派百骑队到处乱窜。” “最坏的情况我们就守陆浑关。”王镡道,“无论如何都不亏。” 嘴上是这么说,其实他心里惴惴不安,一整天都在等候北面的消息。 下午晚些时候,太阳西斜,大帐外旗影摇摆,风中带着一股浓烈动物油脂和金属的腥臭味,那是甲胄和兵器特有的味道,数万大军的营地中,到处都是那样的味道。 天空的风正猛烈呼啸,六月天的风和烈日是绝配,本来就有些闹哄哄的脑子更乱了。 好在下午,王镡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斥候发现豫国前军已经到达伊阙关北十余里,后续大部队正在跟进。 “领兵的是谁?”王镡问了一句。 “回禀圣上,据说前锋有两路人马,是豫国的左将军朱海和后将军李犁。”王镡点头,哈哈笑道:“这两人我都不熟。” 朱海他没听说过,李犁这个名字,王镡之前只在军报上看到过,后将军李犁是与唐国打交道最多的人。 当初他们在打巴蜀的时候就是李犁趁机带人占了函谷关,后来屡屡挑衅西进都是李犁的作为,今年占据边地县城的还是他。 王镡喃喃自语道:“这个李犁总觉得有些熟悉啊……” 张耘菽咬牙道:“他是雒阳留守,这些年来与咱们的冲突很多都是他挑起的,是个十足歹人,要是抓住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戴箬秋则冷静多了,说道:“李犁虽招人厌,不过对咱们反而是好事,他就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很多时候都不敢太过西进,放开手脚跟咱们较量。我们打巴蜀的时候大军全在南边,如有他有胆识魄力,咱们可要遭殃了。 之前坐镇幽州的是那个左将军朱海,才是麻烦,圣上记不记得当初的谷城之战。” 王镡怎么会记不得,谷城之战紧接新成之战,是他的发家之战。 “当时率豫军前锋从雒阳逼退咱们大军的就是那个左将军朱海。”潘美不爽地说,这下王镡也皱眉了。 “当初要是没他的增援,咱们十几万大军囤兵城下,谷城早被攻破了,雒阳也已经收回。” 听潘美这么说,王镡也觉得这个朱海确实是跟他们有大仇了,如果那时候没有他的援军,唐军已经收回河南郡,现在的仗就不会打得那么辛苦。 当初他在谷城与豫军交手过,但不知道那股豫军的主将就是左将军朱海,毕竟那时他只是个军底层军官而已。 “接下来,所有军队必须时刻准备好调度,我也想豫军按我想的来,可惜他们不听我的。”王镡无奈摊手,继续道,“所以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无论他们是走西面还是走东面,都要能快速做出应对。特别是如果他们大军走东面,咱们必须准备好及时支援袁添钢。” 戴箬秋笑道:“圣上考虑事情一直都那么周到。” “那是自然,不然怎么百战百胜!”王湔扶着刀柄自豪道,似乎与有荣焉,毕竟王镡是他堂叔。 伊阙关以北,朱海正将他斩获的数百颗唐军人头用车拉着给主帅魏华献礼,魏华大喜,当场又给他增兵。 同时对后将军李犁颇为不满地说道:“本侯听说你带了一万人,到了涧水居然不敢渡河?” 李犁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解道:“侯爷,唐军堵住了渡口和桥口,我们的将士不识水性,末将担心,贸然过河说不定会被他们堵住……” 魏华不满地挥手说道:“哼,给你一万人,一百颗唐军的人头也带不回来!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你的功劳,本侯都记着,以前你要小心翼翼地面对唐军,但而今本侯的大军已经南下,你就不用再像老鼠那样胆小了。接下来我们要继续往南,还有很多仗要打,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了。” 李犁也不敢狡辩了,连忙说道:“是,侯爷。” 朱海骑马过来,禀报道:“侯爷,接下来要往南打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大道,从西侧往南通往伊阙关,一条是走东面的龙门镇,要不要分兵。” 魏华下令道:“全军从西面官道往南去伊阙关,派一队人马去龙门镇看看情况。” 后方有人吆喝,把马队分出一批,打着旗与大队分开,向东面的岔路而去。 当天下午,魏华骑着白马,身边众多亲卫,率中军穿过一片树林,渡过一条小河,终于到达伊阙关下。 伊阙关距离河边不到一里,远处高耸城墙超过四丈,巍峨地伫立在大道尽头,数里的城墙高耸延绵,抬头去看就如旷野之上的一座巍峨山峰。 前军已经在城下五里外驻扎下来,大量的帐篷密密麻麻,外围的栅栏已经建造好,如长长的铁龙将整个营地围绕起来。 魏华和随行的众将抬头看去,城头上旗帜林立,数里长的城墙上到处都是唐军严阵以待的身影。 不一会儿,前军营地那边就有人过来,下马跪在路边草地里跪拜。 魏华直接问道:“唐军在城里有多少兵?” 豫军前锋将领小心说道:“回禀侯爷,我们不知道,光城头至少超过三千,他们的士卒站满城头到处都是,早上军队训练时的声音在城外也能清楚听见,里面肯定还有不少。” 魏华脸色沉了下来,看向远处的伊阙关:“看来唐军在这里布置的人马很多,能绕过去吗?” 朱海脸色也不好看,“侯爷,如果他们人少我们派出部分人马看住不让他们出城,大军绕道东进,无大碍。 可现在唐军在此城中人多,就危险了,南面还有伊阙关、大清河那样的险要之地,如果我们大军绕过伊阙关继续东进,唐国在伊阙关也有大军,我们会被前后夹击。 即便这边没有多少唐军,也可能会被他们截断后路。” 魏华很为难,豫军不是不能攻城,他们的三十万精锐大军中,有数万精锐步卒,其中有许多工匠。 但魏华和军中将领都有些犹豫,要不要攻面前的伊阙关。 魏华无奈地说道:“等龙门镇那边的消息。” 下午,火辣的太阳终于落山,热气随风开始散去,路边参差重叠的树影在晚风中摆动。 魏华正在军帐中休息,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声音越来越高,让他心中一下烦躁起来,怒哼一声提着刀就往外走,他想杀人!杀掉令他烦躁的人。 门口的亲卫紧张跟在后面,魏华怒气冲冲地走出大帐,提刀推开众人,周边的人都吓得纷纷跪下。 这时候魏华才发现喧哗处,被围观的人居然一名满脸血污的士兵,身后还有上百匹空着的马,都染了血,空气中都是血腥味。 豫国国内只要是男子,十五岁开始大多数都要参军,而且是家中自备马匹,如果人战死了,讲究落叶归根,战马更是重要资源,必须带回来。 空着的马代表死了人。 士兵满脸血污向他哭诉:“侯爷,龙门镇全是唐军,我们过去就遭到他们袭击。” “有多少?” 士兵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东面全部都是,城头上也到处是人!” 朱海道:“看来唐军早有准备,已经准备好了大军在东面,我们只能强打一处,伊阙关或龙门镇,打通之后往东行进。” 魏华想一会儿,说道:“大军已经到了这,打伊阙关,让工匠制造攻城器械,明天开始攻城,去附近抓些人来,明天把他们赶s着放在大军前方。” 朱海连道:“侯爷,这样不妥,这里的百姓是我国子民,怎么可以驱使他们为前锋?唐军又怎么就会忌惮呢。” “他们投降了唐军!”魏华很生气,说道,“他们都已经投降了,那就不是我豫国的子民。” 朱海反应十分激动,河南郡是他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他冷声说道:“侯爷,往后收回这片土地,依旧是我豫国的土地,百姓还要给我们交税纳贡,现在做这样的事,往后他们宁愿往唐国逃也不愿给我们纳税,供养我们。” 朱海难得态度强硬,难得没有退让,说道:“请侯爷一定要好好想想,如果一定要那样,末将绝不同意!” 魏华脸色难看,最终还是忍了,在朝中有不少人反对他,朱海和李犁是少数支持他的人,所以他只能一言不发,忍着气默认朱海的话,撂下了一句话。 “明天攻城!” 第四百七十七章 攻城伊始 第二天,伊阙关城外,豫军营帐在数里长的城墙面前排开,漫长的数里城墙下,到处都是豫军的白色营帐,如一片白色树林蔓延数里。 后方还有不少豫军砍伐一里外河对面的树林制造攻城车和云梯用于攻城。 中午,众多营帐中升起炊烟,豫军开始宰羊杀牛,高呼痛饮。 熟悉豫军的老兵都明白,豫军这是要发起大进攻了,豫国作战的特点就是不能持久,一般只打三个月,像唐国那样持续数年的围城战或者对峙战很少,他们进军时会带大量牛羊用作军粮,沿途不断抢掠,牛羊直接赶着走,还能节省大量保障后勤的人力。 一旦豫军开始宰杀牛羊,大吃大喝,那接下来就是一场大战。 数万大军屯兵伊阙关下,压迫感非常强,从城墙下一直蔓延到一里外的河边及其对岸,到处都是豫军。 果然,到中午之后,豫军吃饱喝足,军中响起苍凉号角,大量豫军如黑色的蚂蚁般密密麻麻在城前集合。 后方有大量士兵,喊着整齐的号子,将许多攻城器械从后方一里外的河边推到城墙前方数百步。 云梯、投石车、攻城锥,和简易的塔楼,缓缓推到前方。 最前方的大量豫军已经举起盾牌,纷纷披甲,豫军的甲没有唐军的多,也不及唐军的好,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多披几层甲,外面再披上几层重压处理过的牛皮,基本就可以抵御弓弩射击。 这时中军的大旗开始在众多亲卫的护卫下缓缓渡过城外的河,移动到大军正中。 随后号角声响起,如天穹下的苍凉呜咽,响彻伊阙关内外,豫军的全面进攻开始了! 王潭带人快速在城头巡视,不断检查城头的滚木礌石、火油金汁等有没有准备好。 城头气氛紧张,弥漫着恶臭,不少士兵正在城头匆匆忙忙着甲,身体强健的士兵都靠到女墙边,手持大斧,身穿厚重扎甲,战友正帮忙披甲。还有不少人匆匆忙忙为城头的床弩搬运弩矢。 城下,一眼看不到边豫国大军正在集结准备,还有人故意骑马靠近城下,挑衅般的向着城头大呼小叫,拍屁股,说着不堪入耳的话。 “狗娘养的!” “有本事过来,爷爷给你屎打出来!” “……” 有些士兵忍不住,回敬大骂,引来一阵阵笑声,反而让紧张的气氛有所消散。 王潭很稳重,叮嘱道:“别管他们狗叫,赶紧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 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半个时辰之后,城下豫军正在缓缓将后方准备好的各种攻城器械往前挪动。 王潭十分紧张,豫军攻城器械充足,看对面的营帐,城下至少有超过十万大军,他们能不能守住很是问题。 紧张的对峙和准备一直持续到正午。 随着远处豫军军中响起苍凉的号角声,对峙被打破,豫军全面进攻开始了。 大量的豫军排列成一个个方阵,在数里长的城墙前,携带各种攻城器械,缓缓向前推进,王潭和蒙穹不断在城头奔走,高声提醒各处城段的士兵。 “管好你眼前的敌人,不要到处去看,守住你面前! 不要管别处有多少贼兵,那里自有人会应对。 不要分心!” 亲卫师经过扩编有些新兵,在这种大战中光看对面人山人海,一眼看不到边,可能就会被吓得慌了神,不知道要干嘛了,糊里糊涂就丢性命,这种时候最需要提醒。 城头不少士兵都紧张地呼吸沉重起来,城下的豫军实在太多,东西延绵数里的城墙下,一直到后方五里外的河边以及河对岸,到处都是豫国的人马,旗帜和营帐。 光看这样的阵势,不少人已经吓得腿软,如果将领再不以身作则,安抚士兵,只怕不少人要临阵脱逃了。 下方,豫军正缓缓推进。 城头,数十架临时抬上来的三弓床弩已经准备好,数里长的城墙是无法全部协调过来了,一旦打起来,这边吼一声,另外一头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豫军来说也是如此,漫长的阵线上,很快有的地方突出,有的地方滞后,并不是一条线往前推进。 东面的豫军走在最前面,成为最突出的部分,很快就推进到城下三百步左右。 东段城头一声伴随一声炸裂般的弦动响彻城头,一阵阵黑影呼啸向远处豫军,那是城头的床弩。 豫军前方,举盾的士兵根本顶不住如此伤害,惨叫中被射倒一大片,人直接被顶在了地上,还有倒霉的直接被穿成了血葫芦。 也有不少打偏,角度不好的在地上拖曳大股烟尘,跳跃横滚,发出巨大撞击声音,还有的直接深深插入地面。 一处开了头,顿时整段城墙上到处是接二连三的击发声音,巨大的床弩绷弦声响彻城头,连成一片,给豫军造成不小骚动。 不过床弩威力虽大,但只有几十台,在二三里的漫长战线上,根本激不起太大的波澜,造成的杀伤也对于庞大的豫军来说也十分有限。 最重要的是床弩威力大,装填也很慢。 发射完一次后,需要两名有力气的士兵同时快速转动尾部两边的绞盘将三张两正一反的巨大弓臂缓缓拉开,随后放上手臂大小的弩箭,才能进行下一次发射,整个过程十分缓慢。 发射几次之后,豫军已经靠近到城下百步之内,这时后方的豫军已经开始用手中弓箭向着城头抛射大量箭矢。 嗡嗡声,如蝗灾再起,黑压压一大片,遮天蔽日。 唐军老兵连忙靠近女墙,顺手把还有些懵懂的新兵拉到女墙下,很快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密布城头,城墙后方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箭矢。 有不少抛入城墙后方的泥地中,短短一会儿,后方泥地就像刚插过秧的水田,那些秧苗全是箭矢,有不少没打过仗、经验不足的新兵着了道,被射得倒地哀嚎,被身边战友拉到女墙下或者送下城头。 很快,城头唐军也开始用手中弓弩向城下豫军发动反击。 顿时城下城上箭矢纷飞,密密麻麻的黑点如嗡嗡乱叫的密集蚊群,充斥在城头与城下中间的区域。 唐军居高临下更加占优势,而且唐军的弩威力巨大,不过弓弩不像床子弩,面对大量盾牌,收效也逐渐下降。 不过这一段距离依旧是对豫军杀伤最大,豫军丢下不少尸体,把许多伤病不断往后运送,后方弓手不断往城头放箭,经过两刻钟的远程交锋和拉锯,庞大的豫军终于将二三里长的漫长战线上大多数地段都缓缓推到伊阙关城下。 后续的大量攻城器械也逐渐靠上来。 蒙穹躲在女墙后看着下方豫军动向,心里十分紧张,豫军靠的过来得比他想象中快了太多! 城脚有一条晋嵩命人挖出来的壕沟,还有大量尖锐木桩,壕沟是为阻止敌军架设各种大型攻城器械,削尖的木桩是为阻止敌人靠近城墙。 不过王潭发现豫军也不是吃素的,豫军地处四战之地,南征北战没少打仗,不说开疆拓土吧,征战的经验倒是极为丰富。 他们早就有羊皮和幕布兜装许多土石由于后面的辅军运送,跟在大军后面,一靠近墙角就让开路让后面辅军上前,连着羊皮和麻布纷纷往里壕沟面丢,前方的精锐军队大量弓手都对着城头。 有些唐军将士发现这种情况急了,探出去准备用弓弩射杀填平壕沟的豫军,结果瞬间就被射成筛子,唐军弓强弩快,可豫军人多,弓箭手也多。 王潭心里十分焦急,原本晋嵩挖的这些壕沟,并非想借这些东西阻挡敌军,那肯定不可能,只是想以此拖延时间,或者消耗敌军体力,让后续守城战更加容易。 没想到豫军早有准备,在后面带了大量辅兵,一开始就没准备让前方的精锐去填壕沟。 待壕沟填得差不多,众多身披好几层甲,身材高大,手持巨斧的壮汉从前军出来,不断砍倒城的尖锐木桩。 城头守军用弓弩骚扰,可许多人浑身插满箭却依旧屹立不动,挥舞大斧,快速将城下削尖木桩砍倒,城头将士焦急不已却拿他们没办法。 第四百七十八章 受不了 王潭在正中城墙段,双方还在不断射箭,望着下方披着好几层甲的豫军壮汉,他拿出自己的强弓,换到突出的右侧城头,深吸口气从侧面张弓搭箭,屏息瞄准,瞬间放箭。 箭矢呼啸而过,隔着五六十步,正中浑身插满箭矢的豫军壮汉眼睛,他参加一声哀嚎倒下,顿时中段城头发巨欢呼,军心振奋。 不过很快,众多箭矢呼啸而起,都向着王潭所在位置射来,他连忙趴在墙壁上紧紧贴着墙壁缓缓移动,才挪到安全的位置。 王潭百步穿杨的一箭,令中段唐军士气大振,不少唐军将士冒着箭雨开始往下丢滚木和礌石,下方猝不及防的豫军被砸得脑浆迸裂,头破血流,不少披好几层甲上前砍木桩的豫军壮汉当场被砸死。 中段豫军被吓得开始缓缓后开,不过很快再次恢复攻势。 双方你来我往,城上城下的远程交锋一直持续半个时辰,在二三里的战线上抛洒大量箭矢和滚木礌石,喊杀声连绵不绝。 经过一个时辰的努力,往后方运送不少伤员,留下不少尸体,终于推进到城下。 云梯在众人合力之下搭上城头,也有不少被唐军推倒。 守军有一种专门的叉竿用于推倒云梯,只不过必须看准时机,等云梯刚好立直,还没有搭在城头的瞬间,一旦搭到城头上想推就已经来不及,推不动了。 这十分考验士兵的经验,一般都是老兵来干这个的。 不过,豫军人数众多,很快还是有不少云梯搭到城头,后方的攻城楼车也缓缓推过来。 王潭连忙大吼:“床弩对着塔楼射!” 混乱嘈杂的城头,有些人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好几台床弩开始调转对着推过来的楼车发射,巨大的威力瞬间射穿前方挡板,上面的豫国士兵发出巨大惨叫,血肉横飞。 手臂粗细的弩箭接连命中,很快将上层打得支离破碎,里面的士兵死伤惨重,哭喊着往下跳,庞大的攻城塔楼也缓缓停了下来。 不过长长的战线上还有其他九座攻城车在靠近城墙。 王潭连忙对旁边的百将吩咐道:“我们这边的攻城塔楼毁了,你带两都人去东面增援,那边人多。” 百将得令,立即招呼人过去了。 王潭紧张关注全局局势,很快豫军开始爬城,唐军准备好的热油金汁终于派上用场,端到城垛处往下浇,一时间惨叫连连,恶臭熏天,刺鼻焦愁味,混杂着烤肉的味道,奇怪而恶心,大量豫军从云梯上摔下去。 金汁就是收集士兵的屎尿烧开,浇在身上不仅会造成烫伤,还能使受伤士兵的伤口感染溃烂,几乎无药可救,十分恶毒,是守城利器。 唐军虽有坚城,但伊阙关城墙太长,需要守的地方太多,兵力就分散了,豫军人多的优势能充分发挥出来。 很快也有豫军爬上城头,不过等待他们的是手持巨斧,甲胄精良,全身武装到牙齿的唐军武士,才趴到城头就被巨斧剁掉手指,惨叫着跌下城头。 下一个爬上城头的立即被大斧开了瓢,血肉横飞,正面攻城塔楼推不过来,云梯爬上来的豫军根本不足为惧,以逸待劳的全身铁扎甲的唐军武士守株待兔,再多人也冲不上来。 正面暂时安全,不过不一会儿就有满脸血污的士兵来向他告急:“将军,城北的敌人太多了,豫军杀上城头了!” 王潭脸色不变,沉稳地问道:“堵住了吗?” “堵住了,不过后面还有人上来!” 王潭立即对身边亲兵道:“你去调兵,告知蒙晟,立即增援城北。” 亲兵得令,和满脸血污的士兵去请救兵了。 喊杀声越来越响亮,下方还有大量豫军正缓缓向着城墙方向移动。 唐军的滚木礌石不断往下丢,城头的箭矢如一群群黑色蝗虫,不断往下抛洒,二三里地的城墙下,到处都是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的人影。 大量的烟雾升上天空,在上方形成黑色云雾在战场上空盘旋萦绕,锣鼓号角之音混合双方喊杀,响彻伊阙关外的旷野,血腥味越来越浓烈,青黑城墙逐渐被血水染红,整个战场都弥漫着难闻的焦臭味…… 王潭越发镇定,带传令兵和亲兵三十余人,就在正中城头坐镇,不再去外围,不断调度城墙内侧的第一旅预备队往告急的地方补充支援,终于将豫军全赶下城头。 战事一直在持续,从正午到下午,太阳开始西斜。 豫军第一波攻城持续了有一个多时辰,直到后方响起苍凉的号角声,豫军开始全面后撤,留下满地残肢断臂和残破旗帜,大量伤兵被战友拖回后方。 经过漫长战斗,双方士兵都满脸血污,疲惫不堪,唐军将士靠着满是尸体和血水的城头大口喘息。 王潭却没给他们机会,看着豫军全部退回到军营后立即下令:“所有人站起来,不准休息,趁着现在赶紧到城里休息,把第二旅换上来。有人不动赶也要赶下去!” 传令兵听令,立即去传达命令。 城中有大军上万,被王镡分成三批,每一个旅,五千多人,第一旅和第二旅轮换守城,第三旅作为总预备队,负责支援城头。 趁着豫军退下休息的时间,唐军也快速完成换防,把鏖战一个多时辰的士兵换下去,换上生龙活虎,休息了半天的第二旅士卒。 等豫军休整两刻钟后再次发起攻击时,发现情况完全不同了。 之前那一次好几处都已经杀上城头,虽然最后被唐军围困,要么被七手八脚砍死,要么退了下来,但总的来说让豫军信心大增。 一次攻城就已经到城头,那多来几次破城指日可待,而且唐军的滚木礌石消耗得差不多,越往后只会越好打。 一直在中军观战的魏华等人也如此认为,没想到养精蓄锐再次发起全面进攻时,却比第一次还难。 这次攻城一直持续到下午太阳开始落山,居然一次城头也没攻上去!豫军只得全面收兵。 魏华气得杀了一个监督攻城的将领,却依旧无济于事。 一天的攻城下来,豫军战死了上千人,受伤两千余人,损失惨重,却依旧无法攻上城头。 当晚,魏华受不了这样损失,下令派出了两支骑兵往东,越过伊阙关去东面,如果道路畅通就绕过伊阙关,不强攻了,直接率大军东进! 第四百七十九章 偷闲 夜色渐暗,伊阙关城头用铁锅点起大量篝火,整个城头明如白昼,夜晚也需要轮值。 城下的第一条街后方横道中搭建临时营帐,血腥味浓郁,很多伤兵被安置在这,到处都是伤病的哀嚎,受了重伤的人基本很难挺过来。 王潭是个话少的人,所以他做事向来行动更多,蒙穹在城头布置夜防,他就夜不卸甲,巡视看望伤兵。 大多数伤病需要和天斗,如果忍下去不发烧,或者发烧能挺过去,那大概率就能活下去,如果不能就没机会了。 还有些伤到要害部位的重伤兵只能痛苦等死,有十六个奄奄一息的伤兵被抬出营帐,放在外面,王潭走过去的时候,随军的医师走过来向他拱手,随后无奈摇摇头。 王潭顿时明白,走过去看躺在地上的伤兵,多数人已经意识模糊或昏睡过去,还有少数几个人奄奄一息地哀嚎。 “送他们一程吧。”王潭道。 随军医师点点头,随后和他麾下的几个医卒,从医箱里取出一把特制的凿子和小锤,他们熟练地对着伤兵后脑轻轻一凿,瞬间能击穿人的后脑骨让人失去意识,毫无声息地死去。 这在军中不是什么新鲜事,医师和几个医卒手法熟练,大家也似乎司空见惯了。 王潭接着吩咐道:“好生安葬,这两天天气热,尽快入土。” “诺!”周围的辅兵答应。 他不再多说,而是问身边的亲兵队长道:“今天伤亡如何?” 亲兵队长边走边说道:“有四百零二人战死,受伤的有上千人。” 王潭有些担忧的道:“这才第一天,损失这么多人……” 亲兵队长安慰道:“豫军损失更大。” 王潭摇摇头,说道:“我们的损失不能同豫军相比,你也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城中守军是亲卫师,一万多人,这第一天就损失这么多,长久下去不是办法。 圣上让我守住这个地方,以疲敌师,我们至少要做好守一个月的准备。” 亲兵队长听了,悚然一惊,说道:“一个月?!将军,豫军那么多人,怕是守不了那么久吧。” 王潭不为所动,坚定地说道:“做好最坏的打算总没错。这里的消息要每隔半个时辰往后面给圣上报一次,不能间断。 今晚要做好准备,守城的滚木礌石,箭矢和金汁都必须今晚送到城头,等到明天一早,如果开打就来不及了,晚上也不能放松戒备,豫军说不定会夜袭。” 又交代了许多,王潭到后半夜才到大帐中休息,许多士兵都是在街道两边的屋檐下,用桐油布一铺,盖上厚麻布就这么睡下。 数百人挤在狭窄街道上,鼾声如雷,汗臭、脚臭,夹杂血腥味混在一起味道很重,但根本没人在乎,天大的鼾声也影响不了,白天一天厮杀以及让他们身心俱疲,沾地就睡。 战争的条件就是如此,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多数人都不愿意打仗。 王潭稍好,睡在街边的一间屋子里,伊阙关内有一栋宽敞大宅,那是伊阙关原本的豫国守将晋嵩的宅邸。 王潭接管之后,手下众将都劝他住进去,他拒绝了,让人把晋嵩的大宅用作大军仓库,囤放粮草辎重、军械等,自己则和将士们住到街边。 王潭的解释是晋嵩的府邸位于关城最中,距离各方都近,而且周围道路宽阔,能及时送到各处城头,地方也宽敞,放得下大量辎重粮草,最终就这么定下了。 等王潭拖着满身疲惫进入屋子,准备倒头就睡时候,突然发现屋内的桌边,还坐着人影,下意识就扶住刀柄。 定睛一看,却发现是第三旅旅帅蒙晟。 王潭脸色顿时不好起来,他没好气地说道:“这么晚了,你跑到我屋子里干吗?圣上可是说过,打扰别人睡觉是不道德的。” 蒙晟笑着说道:“圣上说过那么多话,你居然就这句记得最清楚。看看,我可是听说你到现在都没吃饭,可是备了一桌好菜,你可不能拂了我的面子啊……” “哎呀,你可算是回来了,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听到身后的声音,王潭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他回头就看到第二旅旅帅李瀚手中拿着个酒坛子走了进来。 李瀚看到王潭,笑着说道:“你小子,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样?城头上无碍吧。” 说着话,李瀚就将酒坛上的泥封拍掉了,动作干净利落,就同他白天拿刀砍人的时候一样。 蒙晟用痴迷的表情闻了闻,感叹道:“五年的西风烈,你小子藏私啊。平时你都不拿出来,这次我可要喝个够。” 李瀚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就是个酒缸,十坛子酒都不够你一个人的。我哪敢拿出来,再说了,圣上治军有多严厉,你不知道?我要是饮酒误事,这项上人头早就不在了。” 三人围坐在圆桌旁,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吃着桌子上的肥鸡、烧鹅。 王潭看着两人,说道:“趁着还有这些好吃的,抓紧吃吧,等到明天,咱们的饮食就得和士卒们一样。万不可特殊,还有这酒……” 李瀚摆了摆手,说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这一顿,肉食都是蒙晟出的,他嘴馋你又不是不知道。酒是我出的,就这一坛酒,明天就没有了。” 蒙晟吃着鸡腿,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道:“就是,你就安心吧。圣上要求咱们在伊阙关顶住豫军一个月,咱们就得将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过。” 王潭长叹了口气,说实话,虽然接了圣上的军令,可是他心里是真没有底。豫军达到了三十万人,亲卫师全盛时一万五千多人,二十倍啊,兵力相差得实在是太悬殊了。 三人的小聚很快就结束了,期间他们商议了守城的细节,以及各旅的职责,还有支援方案。 李瀚和蒙晟在王潭这里吃喝完,就带着自己的亲兵离开了王潭的屋子,回了自己的住处。王潭让亲兵将屋内残局收拾完之后,就躺在了床上,很快酒劲儿上来,加上一天的劳累,让他很快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第四百八十章 失败的试探 龙门镇内,王镡也睡得很晚,从伊阙关来的将士正在向他讲述白天的战事,以及各处斥候报回来的豫军动向,所以一直到很晚才睡。 躺在没多舒服的床上,王镡的大脑不停转动,思考着如今的局势。 雒阳的豫军已经出动,正在向龙门镇而来,王镡的想法就是带着武卫军的两步两骑四个师,加上第一军,共计十万人,完全可以将雒阳出城的豫军在野战中歼灭。 王镡停止了思考,王栩作为他的近卫,王镡吩咐他,一旦有事,不管大小,王栩必须把自己叫醒。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王栩就叫他起来,西北面的斥候送来紧急军情。 豫军似乎昨天在伊阙关被王潭打惨了,派出很多骑兵绕过伊阙关试探东进,还派出大量的小队游骑进入龙门山,似乎有绕开坚城直接东进的意图,可能是探路的。 王镡顿时睡意全无,起床气都没了,刚准备骂两句呢,立即将所有斥候营士兵派出去,以应对穿插东进的小股豫军,同时告诉王栩道:“你去把尹鹤和苟岸厉找来,速度要快。” 张耘菽站在一边,神情严肃,说道:“看来王潭打得太好了,豫军动了别的心思。” “必须把他们堵回去。”王镡二话不说下了定论,说道,“豫军肯定是试探,如果往东压力不大,他们会选择绕过伊阙关,分兵往东,那样全盘的战局都会受影响。这次必须迎头痛击,让他们不敢绕过伊阙关。” 很快,尹鹤和苟岸厉就来了,自从上次失利之后,他们一直很自责。 尹鹤和苟岸厉行了一个军礼,询问道:“圣上找末将等有什么吩咐?” “豫军有千余骑绕过伊阙关东进龙门山。”王镡开门见山道,“他们是想试探,在伊阙关被王潭打怕了,看看我们东面是否空虚,如果空虚就可以直接绕过伊阙关,分兵东进,不去管难啃的骨头。” 说着王镡拍拍尹鹤和苟岸厉的肩膀,下令道:“我命令你,带着第二军给豫军迎头痛击,要让他们退回伊阙关,我再给你骠骑师一个旅,能做到吗?” 苟岸厉激动起来,他刚刚失利,正想有表现的机会,立即单膝跪地道:“请圣上放心,末将这次定会让豫军有来无回!” 当天早上,王镡下令尹鹤和苟岸厉率第二军和一旅骠骑入龙门山往西迎击东进的豫军,以打消敌人想要绕过伊阙关,分兵东进的意愿。 同时,将斥候分队派出去,如果遇上分兵东进的豫军小股骑兵就堵住他们,与他们交锋。 于是自七月初开始,伊阙关下的豫军停止攻城,变成围城,之后至少五千豫军开始从各种小道小股东进,意图探明东面的虚实。 王镡派出斥候和尹鹤、苟岸厉一个军的兵力往西加以应对。 七月,天气炎热,战争从大规模战斗迅速转入伊阙关和龙门镇之间,树林田地间的小规模战斗,豫军和唐军都派出许多几十人、百人规模的队伍在这一带游弋探查,随后交锋。 树林间比帐篷还要凉快,七月的风呼啸而过,大片枝叶哗啦啦作响,如同浪涛,苟岸厉靠在一棵大树下休息,外围派出大量斥候四面搜寻豫军踪迹。 苟岸厉心里憋了一口气,之前败给豫军对他来说简直奇耻大辱,心里也无比愧疚,他带出去的人,五千多人最终只回来两千二百多,这对于一支军队来说几乎是毁灭性打击,对军心也造成很大影响。 唐军自建立之后,东征西讨,从没吃过这样的败仗,结果是他开了头。 所以自从领兵西进之后,苟岸厉就全身心投入对抗豫军渗透东进的大事中。 不过这并非一件简单之事,伊阙关和龙门镇之间地势平坦,阡陌纵横,中间是大量田地和树林,有许多小道可以走。 而龙门山则起伏不平,小道谷地更多,更难于防守,所以豫军可以分成很多小股部队分开前进。 这本来就是豫国人最擅长的打法,豫国人最喜欢以百骑为一队,在大军前面,先往前侦查攻击。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立即撤退,把情况报给中军。 而当前这样地形最适合豫军发挥,龙门山的地形,有大量小道让豫军能够从各处东进。 唐军为应对这种情况,不得不另想办法。 尹鹤和苟岸厉的应对方法是把大军主力停在伊阙关东北面二十五里的郑家庄外,同时让斥候也分散开,十几人为一队轻骑快马分开往西侦查,发现豫军踪迹立即返回报告。 此地位于一条宽道边上,既然能扼守通道,让豫军大股骑兵无法东进,同时在搞清楚豫军主力所在之前,主力不出动。 他们的主力在这已经等了一天,下午些时候,陆续有斥候回来,向两人报告豫军骑兵主力两千人以上,已经顺着宽道到达他们西面二十里左右。 尹鹤和苟岸厉立即翻身上马,让传令兵召集所有骑兵,在宽道上集合,随后率众人往西疾驰。 几刻钟后,双方在北面大道远远对上,相距数百步,远远就能看到对方,大量骑兵在宽道上相遇。一时间双方都紧张起来,停下了马,也来不及展开,对面当头的豫军将身着一身硬皮甲,披着弓,手持长矛的豫军骑将正咦哩哇啦大叫什么的时候,尹鹤眼疾手快,张弓搭箭直接射过去。 对面话还没说完,胯下战马一声哀鸣栽倒在地,打头的豫军将领直接甩了出去。 “杀过去!”苟岸厉大喊,直接打马率大队人马掩杀过去。 唐军是百战精兵,骠骑师的骑兵更是跟着王镡,该打的仗一场没落下,号令一下,瞬间动起来,轻重骑兵各自分开,重骑兵直接往前冲锋,轻骑兵从两翼分开,迅速从大道冲入两边田地,向着后方包抄。 唐军不仅仅是步骑混战中喜欢用偃月阵,骑兵对战中用的也很多,中军重骑兵往前冲杀,轻骑兵迅速从两边田地里往两翼包抄。 不断用弓弩掩护中军,很快中军如滚滚钢铁洪流,直接冲入豫军正中。 豫军因为主将第一时间被尹鹤射下马,陷入混乱之中没有反应不过来,而且他们的甲胄兵器不如唐军,正面与唐军铁骑交锋向来不是豫军的长处,在宽道上瞬间被冲得四分五裂。 遭遇太过突然,前军惊恐大叫,后军懵懵懂懂直接掉头往后跑,他们以往打仗的风格就“散而复聚”,从来没准备和唐军硬碰硬。 结果中间的豫军前后被堵,求生本能趋势之下,拼命往来两面的田地中冲出去,但两翼包抄上来的唐军轻骑兵早已经结队游弋,等着用弓弩射杀他们。 一时间,整个大道上烟尘弥漫,两旁大量麦田被踏平,众多骑兵奔跑缠斗,金戈铁马,喊杀声和马蹄声混合一起,震耳欲聋。 甫一交锋,尹鹤就眼疾手快地射倒豫军主将,唐军重骑兵一路从大道往前冲杀,轻骑兵从两翼田地中作外围包抄的战术就完全把豫军吃得死死的。 交战两刻钟后,豫军骑兵要么丢盔弃甲往北逃窜,要么都被赶到大道两边的弟田地中。 苟岸厉止住中军追杀,回兵合围绞杀被赶到田地里的豫军。 交战半个时辰之后,唐军骑兵合围成两个大圈,将每边数百豫国骑兵围困在中间,重骑兵在里,手持长矛和马刀,外围则是游弋的轻骑兵,不断用弓弩射击,丝毫没有与豫军接战的意思,只是不断用弓弩杀伤豫军。 能远程杀人是最好的,这是唐军战术的重要思想,骑兵会骑射是非常重要的标准。 而在步兵中,刀盾兵和长矛兵一般只占三四成,剩下的都是手持弓弩的远程兵,尽量使用远程杀伤敌人。 只不过弓弩手并不是人们理解的那种纤弱、优雅、薄甲的形象。 精锐弓弩手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甲胄精良之人,力气不大是拉不开强弓的,而且一旦敌人顶不住远程弓弩溃散,或者直接冲过来,弓弩手就要换上环首刀直接厮杀。 围歼的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豫军倒地的人马尸体堆成小山,血流成河。 剩下的人哭喊着跪地磕头,他们可能早就投降了,只不过因为方言太过严重,导致唐军士兵也听不懂,所以没有手下留情。 到最后,手下旅帅激动向宽道上的尹鹤和苟岸厉汇报道:“两位将军,豫军已经全部投降了!我军杀贼一千五百四十人,俘获二百七十余!俘兵要不要立即往龙门镇押送。” 苟岸厉高兴大笑,终于洗刷了他之前在涧水兵败的耻辱,立即说道:“派人去龙门镇向圣上报捷,告诉全军不要往西追了,小心豫国狗贼设伏,他们最擅长那样,打不过只会用诡计。” 随即苟岸厉恶狠狠地说道:“俘虏别送了,万一送过去,圣上饶了他们的性命,岂不便宜这些杀害兄弟们的狗贼,就地全杀了,就告诉圣上,豫国贼兵全被我们杀了。” 夜幕之下,一场血腥大战在大道边的田地里落下帷幕,大片麦田被踏平,血水又一次浇灌了这片战事频繁的土地…… 第四百八十一章 再坚持几天 朱海隔着很远就闻到血腥味,脚下的道路很泥泞,四周都是营帐,往来的士兵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能听到伤兵的痛苦哀嚎,大军已经没有才南下时的锐气。 他们在坚城下屯兵了好几天,死了两千多人,受伤的超过五千人,依旧没有进展,这让士气越发低下。 朱海的牛皮靴上沾满黄泥,踩着浅水渡过小河后他看到路边放着一具尸体,有个他认识的主帅亲卫正在旁边挖坑,那孩子是他家亲戚的后人,被长辈安排在睢阳侯身边做侍卫的。 朱海皱眉,几步过去,询问道:“怎么回事?” 那名亲卫小声说道:“他是侯爷的厨子……” 朱海明白过来,接着问道:“是不是又出什么大事了?” 亲兵点点头,小声说道:“听说往东走的人遇上唐军,被杀了两千多人,逃回来的很少,侯爷非常生气……” 说着那名亲卫看了地上一眼,嘀咕道:“倒霉厨子……” 朱海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他立即让亲兵牵着马,自己步行到中军帐面前,外面还能听到魏华的咆哮。 “蠢材,比狗还没用,废物!” 门口侍卫见到他,进去通报,很快里面的声音没了,安静下去,随后侍卫让他进去。 朱海进入大帐的时候,魏华正在大帐中,满脸怒气,发髻有些凌乱,大帐地毯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没人敢来清理,桌上放着带血的环首刀,显然是刚刚那被杀的倒霉厨子的。 朱海行礼,劝谏道:“侯爷,亲近之人不应该随随便便地杀戮。” 魏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贱奴而已,你别管!” 朱海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即便是贱奴也能轻易杀人,对身边近侍太过残酷严苛,绝非好事,如果有谁心怀怨恨呢? 再勇猛的人,五步之内也抵不过一把刀。 不过这些话他最终没说出来,因为魏华把一份战报拿给他看,昨天东进的军队在伊阙关北面的谷道上遭到唐军伏击,两千多人只有少数逃回来,多数被唐军杀了。 估计战死两千人左右,这确实是个天大的坏消息,两千人战死不是个小数目…… 这样几天下来,在伊阙关城下,加上东进的损失,他们已经接连战死了近五千人,伤兵中的死亡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五千人已经是很大的损失了,如果不是有三十万大军支撑,五千人的损失足以决定一场中小型的战争胜负了。 虽然他们有所斩获,也杀伤不少唐军,但朱海知道那完全不同。 他们的优势在于速战速决,豫国地处四战之地,战略纵深狭小,豫军习惯了打快速的奔袭战,粮草补给带的不多,一般不会超过三个月,他们没有唐军那样的持久力,如果长久地打下去,越拖对他们越不利。 常年的经验告诉朱海,他们的士兵没有唐军那样的耐心,如果他们在一开始就没法压着唐军打,越往后军心就越不好。 他们这些年能保持对周围诸国的优势,很大程度就是靠着密集的水系,快速的机动力。同时还有几处重要的前沿要地,建起来坚城挡住敌军的进攻道路,使得豫军能及时在前沿补给,这就大大减少了他们的劣势。 这也是他认为雒阳不能丢的原因,丢了雒阳,豫国就等于丢掉了一半国土,所以他一听说雒阳有危险就力主建议魏华南下伊阙关。 朱海只能冷静分析道:“侯爷,唐军肯定在龙门镇部署了重兵,唐军打仗擅长防守,末将看他们可能是两重防线的布置。 伊阙关、龙门山一线为第一道,随后是龙门镇一线为第二道,逐层防御,消耗我们的兵力,唐军打仗向来是这样。 每次我们同他们打仗,他们都会组织大规模防御,只要我们击破一处,后方士气就会崩溃。” 朱海说的是实话,他身为豫国将领,经营雒阳多年,和西面的唐军打交道最多,只要和他们一打仗,他们总是喜欢采取守势,据守坚城硬寨不出。 所以他觉得这次也和往常一样,他们南下之后,唐军采取守势,准备层层阻拦他们东进,以防止他们同雒阳豫军将唐军合围。 如果现在就放弃,失地无法夺回,他心有不甘,伊阙关、函谷关都是雒阳的门户,没了这两个地方,唐军随时可以东出进攻雒阳,没有这两座关城,雒阳就像什么都不穿的美人,谁看了都会动心。 根据以往的经验,往下打风险也不大,最好的情况是夺回失地还有余力继续往西,抢掠土地和财富。 一般情况下,夺回失地,保住两座关城这个西面门户,雒阳也会更安全。 最坏的情况他们也可以撤兵回谷城,保全大军主力,唐军向来喜欢据守坚城,很少主动出击,特别是面对他们的大军时。 魏华考虑很久后,询问道:“你的意思是接着打伊阙关?” 朱海点头,建议道:“现在才夏天,时间还早,而且我们的大军已经离开偃师西进了,兴师动众,朝中还有很多人看着呢。” 他知道当今魏华的软肋,魏华是靠军功起势的没错,可是自从他身居高位之后,作为很少,朝中内外其实有很多人明里暗里反对,如果这样失利就灰溜溜地回去,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说事。 他原本不想说这样的话,可生怕魏华放弃伊阙关。 魏华的脸色很不好看,缓缓向他看来,朱海连低下头不敢对视,说道:“侯爷,末将说的话或许不对,也可能没有道理,不过一切都该由侯爷决定。” 大帐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朱海才听到魏华说道:“接着打,下令全军,明天一早恢复攻城,拿下伊阙关往东,把所有能看到的人统统杀死!所有的东西劫掠一空!” 朱海感受到了话语中的愤怒,没敢多说,再坚持几天,他相信局面就会改变。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反攻的时间 河南郡,治所在雒阳城,位于邙山脚下。这座城池的名称历经更改,这几年才从斟鄩改为雒阳。 这座悠久的历史名城,经过数百年的增筑,城池高大,周长达到了五十四里。雒阳城地跨雒水两岸。南对伊阙,北依邙山,东逾瀍水,西临涧水,雒水贯穿其间。城共有一百零九个里坊和三个市场。 宽阔的城池,容纳数万兵马根本不成问题。此时城内有三名豫国将领坐镇,分别是侍卫马步亲军都指挥使张梁,侍卫步军都虞侯李德,雒阳镇守使庞勋。 张梁站在大营河边,前方是宽阔大河,横亘县城正前方,他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身后站在两个人,靠近的是李德,稍远的是庞勋。 庞勋与张梁向来不合,淮南时庞勋甚至上奏张梁有谋反之心。 所以两人话很少,这次是迫不得已一起共事,但平日也没什么可说的,两人之间的话很少。 李德是老将,自然明白其中的情况,不过他并没有掺和,他原本是豫国中资历最老,跟着当今豫国皇帝起家最早的那批人了。 早在数年前,打徐国之前他已经是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如果不是彭城之战失利,他现在大概率是两司最前面的高官了! 而现在两司高官最前除了张梁,就是魏华。 这让李德十分嫉恨,当初他就是不满魏华年纪轻轻,豫国皇帝却让他独掌大军,以致自己急于表现,太过浮躁招致彭城大败。 彭城外的败仗是整个豫徐大战,两年内豫军输得最惨的一场,也使得前途无量的他,一下从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降职成检校侍卫步军都虞侯,并且被调到了雒阳。 到达雒阳之后,李德始终郁郁不得志,心里十分愤怒,但并不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是魏华的错,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那样冲昏头脑,鲁莽大意。 后来率领豫国大军的也可能是自己,他原本就是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如果更进一步,如今至少也是两司的二把手或是一把手了。 他越想越气,在后来听说魏华击败徐国之后,还饶过了彭城守将谢雄,更是让他不满,谢雄带兵打败了他,让豫军损失惨重,毁了他的事业前途,让他从堂堂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降为检校侍卫步军都虞侯,还贻笑大方,结果魏华却轻而易举地饶了他! 后来他听说谢雄被加官检校太尉,还居住在汴梁城中,更是让他恨得牙痒痒,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见到仇人比自己过得好,更令人愤恨。 而他身在雒阳,很少有机会进汴梁,也没机会弹劾或者对付谢雄。 终于,今年为对付唐军,豫国皇帝才想起他来,重新起复,这次西进之后,他必有机会再次回到朝堂中,而张梁如今已是侍卫司一把手,无论如何都要讨好他。 张梁看完信件之后,回头对李德说道:“是征唐大将军魏华来的信,他要求我们主动出击,前往龙门镇同他会师。” 李德很不爽,语气有些酸地说道:“张帅,我等自为一军,自己能判断形势,不必听从他的调遣吧。” 李德在军中资历很高,即便和张梁说话也不必小心翼翼。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张梁和魏华不合,两人之间关系很差,据说还差点动手过,所以他觉得说这样的话应该很合张梁的心意。 张梁看他一眼,眼神中意义不明,说道:“魏华是征唐大将军,总领西面战事,只要是为伐唐所派出的大军,都归他调度,我们也不例外。” 说着张梁摇了摇手中信封,说道:“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李德不傻,顿时明白张梁这话的意思,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我与魏华确实有仇怨,但那是私人恩怨,我们的私怨可以自己解决,可当下是国家大事,谁也不能耽搁。”张梁说完回头对两人道:“你们守住雒阳,某带兵西进龙门镇,同魏华部会师合围唐军。” “根据斥候的探报,唐军已经从伊阙关出发,过了龙门镇,顺伊水河道往东北,再过几天就能到达雒阳近郊了。 他们的目的再明显不过,肯定是伪唐小贼,准备往东北进攻雒阳,希望将雒阳拿下。 如果真到那样,这场仗也不用打了,陛下放咱们在这,为的就是防止这种情况发生。 若我等失职,影响全局大战,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回去,都自裁在这算了。” 张梁脸很黑,说话毫不留情面,打仗又十分凶狠,正因为这种性格,打徐国的时候徐国人又惊又惧,骂他“黑大王。” 自那之后这个绰号也流行开了,很多人都叫他黑大王,到是很符合他的气质。 李德心想张梁真是傻子,他是侍卫司首官,魏华是殿前司首官,如果这次魏华大胜回去,岂不是要死死压他一头,结果他还这么尽心尽力。 正当他想着,黑大王再次开口说道:“某准备率大军往西,将唐军堵回龙门镇,雒阳虽大,却并不好守。” 张梁不容置疑地说到,一张大黑脸古板无波。 “某也去!”庞勋立即站出来,这次他难得没与张梁作对。 李德没说话,他极其不想为魏华作嫁衣…… 张梁问道:“李都虞候守住雒阳,没有问题吧。” 话说到这份上,李德知道他没有选择余地了,他本来不是主将,拱手道:“末将遵令。” 当日下午,张梁、庞勋率步骑五万,出雒阳城,渡过雒水往前,往西去迎击唐军。 而李德继续驻守。 大军西出之日,很多百姓都跑到城外观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百姓只听说是西边的唐军要来,多少有些人心惶惶,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场战争的意义。 这场大战的胜负,关乎着西南面数百里外另外一场数十万大军角逐的胜负,如果这里失利,唐军从侧背北上,那么前方的魏华大军无论战况如何都无法再与唐军打下去了,只能撤兵。 李德心里不希望魏华成功,这乱世中,武功至上,武人的地位远非文人能比,所以朝廷之中最高的武官就是真正的手握大权,万人之上。 当今豫国朝堂局面,皇帝之下就是张梁和魏华并列。 可如果这次魏华若再获军功,那殿前司必然会压侍卫司一头,到时魏华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他非常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 两日后,下午下了一场大雨,将城外树林边的大道上灰尘涤荡一空,雨后,天边升起七色彩虹,城中算命的说是祥瑞之兆。 李德没理会,半个时辰之后,数骑身后背着红旗,快马奔入城中,带来西南面军队的消息。 张梁、庞勋率军迎头撞上了十万唐军,鏖战了不到一日,大败。雒阳豫军战死了三万有余,张梁和庞勋率领一万多残军狼狈撤回到洛阳城内。 王镡带着十万大军将雒阳包围了。 七月初十,伊阙关城外豫军大营,继唐军击溃豫军东进的试探之后,又一个坏消息送到了魏华的手中,让十多天没好好睡的魏华更加睡不着了,雒阳豫军战败的消息,在军中传开之后,将士们议论纷纷,士气大衰! 驻扎在雒阳的张梁、庞勋没有被动防守,等着唐军攻打雒阳,而是主动率军出击,结果打了一个大败仗。 同样关于雒阳的消息,传到伊阙关和龙门山之后,使得唐军士气大振。至此,唐军后顾之忧完全解除,只用想着如何与正面的豫军交锋了。 而且接连的胜利,第二军的胜利,第一军和武卫军的胜利,亲卫师的坚守,正逐渐逆转局势,让之前在涧水兵败的阴影逐渐散去,唐军士气越打越高。 根据消息,豫军在南下受挫后恢复攻城,但王潭、蒙晟、李瀚都在,守军是精锐的亲卫师,短时间内能抵御豫军进攻。 到七月中旬,夜里又下了两次暴雨,对行军打仗极其不友好,不少士兵因半夜淋雨生病,但王潭很高兴,他知道自己大军不适应,那从城外扎营的豫军只会更加不适宜。 之后几天,豫军攻城越来越吃力,行动越来越不积极。王潭一直高度密切关注,心里盘算着全面反攻的时间也快到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无后顾之忧 此时伊阙关的夕阳,没有那么多诗情画意,城外十里周边树木都被砍伐一空,军事要塞通常都会把周围的树木全部砍伐干净,这就是兵书中说的,为的是不让敌人就地取材,建造攻城器械。 伊阙关虽然靠着伊水,却不是什么山青水绿之地,四面荒芜,只有往东才是大片田地。 王潭在伊阙关的日子并不好过,刚刚出征的时候,他是雄心壮志,非常希望能够经过这次战争,能够更进一步,升个官,要是能得个爵位就更好了。 只不过伊阙关的战事越来越紧张,他的大脑高度运转,后来也就没时间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了。 雒阳城外的唐军大营,宿营的情况也很艰苦,平时用的营帐是青幔材质的,表面有桐油,有一定的防水效果。但只要雨水一大也不管用,多数将士们靠着帐篷挡风雨,夜里裹着粗麻布,枕着箭筒就睡,战地环境就是这么艰苦。 这两天下了几次暴雨,更是让这种艰苦雪上加霜。 相比之下,王镡的中军大帐就舒服很多,不过王镡经常去普通士兵的大帐中视察,他心里很有逼数,如果上下级的相互了解脱节,很容易出大事。 身为唐国皇帝、唐军主帅,王镡必须了解基层士兵的不容易,而他还要和将士们交流,以便能让将士们了解自己的思想和将领们的想法。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镡带着王栩以及一伍效节卫,在第一军第三师第二旅第一营的驻地搭伙,他刚好巡视大营到这,便在这落脚了。 他们的营地在河边上,用两个木叉搭起中间架着一根木棍,大陶锅挂在上面,里面放了些干肉和干菜一起煮,一名效节卫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包精盐加了一些,看着将士们期待的眼神,王镡干脆地吩咐道:“多加点,有盐才有力气打仗。” 说完王镡亲自动手,抖进去大半,众多围坐篝火的士兵都看着他笑起来。 差不多煮熟了,王镡带头用木勺喝了一口,干肉和干菜混合着煮,有种特殊的味道,当然比不上皇宫里的精美菜肴,但有独特的香味。 王镡点点头,说道:“可以吃了。” 十几个士兵早就等候多时,王镡一开口大家都急匆匆端碗筷上来,每人打了一碗,把干硬的粗粮饼子放进去泡着吃,吃得津津有味。 王镡也随便找了个缺口的碗盛了碗汤,随便从旁边折了两段草秆当作筷子,大口吃起来,给大家打汤的伍长是个老兵,故意给他碗里多打了两块肉。 王镡将那两块肉捞出,递给十几人中看起来最年轻的一个,他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铁胄戴在他的头上明显大了一圈。 半大小子被王镡的举动弄得有些惶恐。 王镡看着他的样子,哈哈笑道:“我第一次打仗跟你差不多大,怕的都不知道要干嘛,不过我看旁边的人干吗,我就干嘛,最后我们打赢了。豫军那帮贼兵被我们打得大败,一路丢盔弃甲。” 半大小子一脸崇拜地说道:“我听他们说圣上当年在河南郡,杀了一百多人!” “啊?”王镡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得意地大笑起来,“这种事你都知道,听谁说的。” 半大小子理所当然地说道:“长安城里说书的,茶楼里也有不少人在说。” 王镡点点头,说道:“多吃点肉,你这年纪正要长身体呢。” 说着说着,大家慢慢也放开了,一开始还因为圣上的到来紧张不已,都不敢说话,现在话都多起来。 有人问道:“圣上,咱们什么时候跟豫国狗贼打仗。” 一名效节卫立即板起脸,训斥道:“这是军事机密,是圣上和将军们讨论的事,岂是你一介军汉能问的!” 这名效节卫一句话,把围坐的十几个士兵吓得脸色煞白,圣上和将军们,那是高不可攀,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难不成惹大祸了? 王镡抬手制止了那名效节卫,脸上和颜悦色地说道:“没事,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紧张。现在的河南郡,咱们的西面,是亲卫师和第二军的弟兄们在伊阙关替我们挡着三十万豫军贼兵,而咱们则是要等着豫军贼兵在伊阙关那里撞个头破血流,然后我们趁此机会,利索的把雒阳城内的豫军狗贼收拾了。” “收拾他们!” “嗯,这次必须狠狠收拾他们,否则伊阙关的兄弟们就白死了。” 早上的时候,河东郡、河内郡都送来战报,河东郡的第二十一军,四万余兵马,已经在军帅李季的带领下,渡过了孟津渡。河内郡的第十六军在军帅蒙溯的带领下,从偃师方向西进雒阳城了。 如今的河南郡,除了雒阳还有点豫军兵马外,其他城池基本等同于不设防。故而蒙溯能够放心大胆地西进,不用担忧身后有豫军偷袭。至此,王镡再无后顾之忧。 王镡遥望着西面伊阙关的方向,心中满是盘算。如今雒阳已经不成气候,对自己的威胁已经完全解除,而伊阙关方面已经坚守接近十天,魏华部豫军的攻城已经持续了六天,依旧没法攻上城头。 伊阙关内的损伤也颇大,战死了两个团,三千多人,受伤的士卒更是超过一旅人马,主要原因还是伊水岸边太平坦了,伊阙关的城墙较长,需要分散兵力去驻守,豫军也能从很多地方发起进攻。 如果是壶口关或井陉关那样的坚城,万人左右的部队,足够守一两年,让豫军没法攻破,但伊阙关不行。 王潭说亲卫师还能坚持一个月,王镡却不可能让他们守一个月。 七月中旬,豫军屯兵伊阙关下,伊阙关往北的广阔树林、田地、村落间,小股豫军和唐军时不时遭遇交锋,双方的战斗互有损伤。 报道王镡的案头就只是一些数字,但战争正在激烈进行着,这点毋庸置疑,特别是伊阙关附近。 王镡在心里琢磨推算着时间,明白不能多等,豫军打仗的特点就是不持久,不能以唐军的标准推算。 唐军能围困蓟都、蜀都,接连不断攻城、围城一年多,豫军就不可能。如果伊阙关久攻不下,东进的道路受阻,他们的大军可能会退回谷城。 如果他们退回谷城,就会变成他们攻城,他们屯兵坚城之下的局面。 所以七月中旬又下了一场大雨,天气放晴,火辣辣的太阳逐渐高升之后,王镡立即下令,所有部队的指挥官来中军大帐内议事。 第四百八十四章 激动得睡不着 当天晚上,王镡一夜没有睡好,即便早想好了怎么打,如何应对,但事情到临门一脚,依旧让他激动得睡不着。 有人曾说过,战略决战是赌国家的命运,赌军队的命运,赌这个字很不好听,但却找不到一个恰切的字来代替它。 如今的局面就是这样的局面,这是一场决战,豫国与刚建国不过两年的新生唐国的决战。 这场仗如果赢了,唐国将如南北朝时期的北魏,雄踞北方,向南威压荆国、徐国、沂国和越国。 这场仗如果输了,往后唐国举国肯定很少再敢言东出了。 国家的命运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决定的,比如秦国,作为关中诸侯国,商鞅变法之后,就开始对外扩张。接连攻灭巴、蜀、义渠,成了西陲强国。秦国自秦孝公之后的历代君王,心心念念要东出以平灭六国。 先是攻韩、魏、楚,此三国战败,割地求和。后来秦国遇到了强悍的赵国,一场长平大战,打了几个月,最终这场决定命运的战略决战,以秦国胜出,并坑杀了四十万赵军结束。自此之后,关东六国再也抵挡不住秦国东出的势头。 再比如北宋,赵匡胤父祖几代人,都是五代十国的武将。赵匡胤以殿前都检点、后周马步军总帅的身份,黄袍加身,篡权建国后。北宋初期也是对外扩张的,北宋军队在赵匡胤手下,接连攻灭后蜀、南汉、南平、武平、南唐、两次挫败契丹的禁军,正是士气最高,战斗力最强,全国上下作战信心最足的时候。 可后来的事情是,赵匡胤正准备北伐灭亡北汉的时候,不明不白地死了。其弟赵光义继位后,在战略决战中败给契丹,这一败,几十年积累的锐气、士气,和对外扩张的勇气都统统没了,北宋从战略进攻变为战略防御,一个国家的命运也随之改变。 更近一些的就是明朝了,同北宋差不多,一场土木堡之变,完全改变了明朝的国策,如果说土木堡之变前的明朝,是国家层面的战略进攻,那土木堡之变后的明朝,就完全变成战略防御,越来越像北宋了。 一场战略决战,可以左右国家的命运,新生的国家必须面对。 如西汉初年之匈奴,唐朝初年之突厥,而现在对于大唐来说就是豫国,如果能彻底将豫国打垮,就如当初汉朝对匈奴,唐朝对突厥那样,那么往后对于这个新生的国家就是阳光大道。 如果不能,那就会像宋朝,明朝中后期那样,慢慢陷入蒙古高原、西域、青藏高原的弧形包围中,也注定是个被锁死在农耕区的国家。 这种压力越是有远见越大,如果看不到这层,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不过也正由于看得很远,他一万分的不想输,一个国家想要走得长远,想要做大做强,建国初中期必须有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决心和勇气,如汉朝对匈奴人的战争,奠定一个国家的精气神,否则之后肯定是宋朝那样的下场。 当天,众多将领被召集到雒阳西郊唐军大营中后,王镡换了一身甲胄,这次他决定亲自上场,披甲见众人是为了让他们明白此战的重要。 中午,王镡没有准备午饭,直接召见诸将议事。 大帐中众将都坐在一起,王镡在最前方,木架上挂了三幅地图,第一幅是河南郡境内的总体局势;第二幅是雒阳城附近的详细地图;最后一幅则是伊阙关附近的详细地图。 “这几天来,总体局势上,我们后方伊阙关方向,王潭等将领率领亲卫师已经阻挡住了豫国魏华部的贼兵,第十五军向东出兵,第四军向北出兵,完全牵制住了魏华部豫军贼兵,我们的后顾之忧完全解除。 前几天,第二军在龙门山和伊阙关之间击败豫军,王潭还在伊阙关坚守,豫国囤兵坚城之下十余日,久攻不克,士气受挫。 朕断定决战的时机已经到了。” 王镡直接用断定一词,不给众人反驳和发表意见的机会,这与他以往的作风完全不同,也使得大家意识到这次的军议非比寻常。 “豫国大军三十万,人数虽然很多,不过他们士气低迷,粮草不济,不足为惧。” 王镡自信满满地说道,仿佛昨晚焦虑得睡不着觉的完全不是他。 王镡看着中军帐内的第一军军帅郎泽卿、第十六军军帅蒙溯和第二十一军军帅李季,缓缓开口道:“如今雒阳城已经被团团包围,武卫军的使命到此就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围攻雒阳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以郎泽卿为主帅,蒙溯和李季为副帅。这雒阳城内没有多少守军了,你们只要将他们围住或者驱赶到旋门关外,就可以了。” 郎泽卿带头起身,行了一个军礼道:“末将遵旨。” 王镡对他们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们下去准备吧,划分好各自的防区。雒阳城内的豫军将领还是有些能力的,别疏忽大意。” “喏!”众人齐声应道。 等到三人离开之后,王镡直接对王栩以及武卫军的四个师帅下令道:“让效节卫分头传令,明日四更,武卫军的四个师拔营西进。” “喏!”五人齐声应道。 当天正午议事结束后,诸将急忙赶回驻地,而武卫军四个师也开始整军备战,乌逻、褚路煦、袁添钢、常沃开始调集大军,整顿军备,为明天一早的行军做准备。 而王镡则在大帐中,一方面继续听取来自伊阙关方向的报告,他生怕豫国大军走了。 另一方面,王湔、欧阳询、张耕黍和他一起研究起战场上豫军可能使用的战术。 当天晚上,王镡睡得很沉,因为今天事情太多,太过忙碌。 天蒙蒙亮,王栩就叫醒了他,王镡昏昏沉沉地洗了把脸,很快清醒过来,大帐外已经鼓号声震天,马蹄声轰隆隆作响,大军正在集结。 王镡连命王栩给他披甲,腰间挂上了一柄铜柄环首八面长剑,还配了一把臂张弩,没有带长矛,他觉得自己没有冲锋陷阵的机会。 从汉朝开始和匈奴大规模作战开始,从春秋战国、楚汉争霸走过来的剑逐渐被淘汰,刀成为军队主力装备,因为汉朝开始大规模骑兵作战,而马背上作战,刀更好用。 不过对于王镡而言,剑是身份、权力、武力的象征,好不好用反而是其次了。 等王镡带着亲兵,骑马到达大营外时,西面的开阔地上,六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辽阔的方阵东西拉开十数里,乌逻、褚路煦、袁添钢、常沃等骑马过来向来回报,并请求命令。 “进军!”王镡下令。 很快,唐军大营此外响起苍凉的号角声,黑压压如潮水般的大军开始分流,随后向西而去,大片田地之间,长长的钢铁长龙见不到头尾。 许多新兵面色紧张,说不出话,有些老兵吹起口哨,哈哈大笑,声音很快随风消散在田野间,只有甲叶摩擦的刷刷声,马蹄声和沉重脚步声传出去很远。 王镡远望长龙那头的西端,视野在一片田间的杨树林到达尽头,他心里知道,再往西就是豫国的三十多万大军。 第四百八十五章 充斥着不满 此时伊阙关的夕阳,没有那么多诗情画意,城外十里周边树木都被砍伐一空,军事要塞通常都会把周围的树木全部砍伐干净,这就是兵书中说的,为的是不让敌人就地取材,建造攻城器械。 伊阙关虽然靠着伊水,却不是什么山青水绿之地,四面荒芜,只有往东才是大片田地。 王潭在伊阙关的日子并不好过,刚刚出征的时候,他是雄心壮志,非常希望能够经过这次战争,能够更进一步,升个官,要是能得个爵位就更好了。 只不过伊阙关的战事越来越紧张,他的大脑高度运转,后来也就没时间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了。 雒阳城外的唐军大营,宿营的情况也很艰苦,平时用的营帐是青幔材质的,表面有桐油,有一定的防水效果。但只要雨水一大也不管用,多数将士们靠着帐篷挡风雨,夜里裹着粗麻布,枕着箭筒就睡,战地环境就是这么艰苦。 这两天下了几次暴雨,更是让这种艰苦雪上加霜。 相比之下,王镡的中军大帐就舒服很多,不过王镡经常去普通士兵的大帐中视察,他心里很有逼数,如果上下级的相互了解脱节,很容易出大事。 身为唐国皇帝、唐军主帅,王镡必须了解基层士兵的不容易,而他还要和将士们交流,以便能让将士们了解自己的思想和将领们的想法。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镡带着王栩以及一伍效节卫,在第一军第三师第二旅第一营的驻地搭伙,他刚好巡视大营到这,便在这落脚了。 他们的营地在河边上,用两个木叉搭起中间架着一根木棍,大陶锅挂在上面,里面放了些干肉和干菜一起煮,一名效节卫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包精盐加了一些,看着将士们期待的眼神,王镡干脆地吩咐道:“多加点,有盐才有力气打仗。” 说完王镡亲自动手,抖进去大半,众多围坐篝火的士兵都看着他笑起来。 差不多煮熟了,王镡带头用木勺喝了一口,干肉和干菜混合着煮,有种特殊的味道,当然比不上皇宫里的精美菜肴,但有独特的香味。 王镡点点头,说道:“可以吃了。” 十几个士兵早就等候多时,王镡一开口大家都急匆匆端碗筷上来,每人打了一碗,把干硬的粗粮饼子放进去泡着吃,吃得津津有味。 王镡也随便找了个缺口的碗盛了碗汤,随便从旁边折了两段草秆当作筷子,大口吃起来,给大家打汤的伍长是个老兵,故意给他碗里多打了两块肉。 王镡将那两块肉捞出,递给十几人中看起来最年轻的一个,他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铁胄戴在他的头上明显大了一圈。 半大小子被王镡的举动弄得有些惶恐。 王镡看着他的样子,哈哈笑道:“我第一次打仗跟你差不多大,怕的都不知道要干嘛,不过我看旁边的人干吗,我就干嘛,最后我们打赢了。豫军那帮贼兵被我们打得大败,一路丢盔弃甲。” 半大小子一脸崇拜地说道:“我听他们说圣上当年在河南郡,杀了一百多人!” “啊?”王镡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得意地大笑起来,“这种事你都知道,听谁说的。” 半大小子理所当然地说道:“长安城里说书的,茶楼里也有不少人在说。” 王镡点点头,说道:“多吃点肉,你这年纪正要长身体呢。” 说着说着,大家慢慢也放开了,一开始还因为圣上的到来紧张不已,都不敢说话,现在话都多起来。 有人问道:“圣上,咱们什么时候跟豫国狗贼打仗。” 一名效节卫立即板起脸,训斥道:“这是军事机密,是圣上和将军们讨论的事,岂是你一介军汉能问的!” 这名效节卫一句话,把围坐的十几个士兵吓得脸色煞白,圣上和将军们,那是高不可攀,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难不成惹大祸了? 王镡抬手制止了那名效节卫,脸上和颜悦色地说道:“没事,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紧张。现在的河南郡,咱们的西面,是亲卫师和第二军的弟兄们在伊阙关替我们挡着三十万豫军贼兵,而咱们则是要等着豫军贼兵在伊阙关那里撞个头破血流,然后我们趁此机会,利索的把雒阳城内的豫军狗贼收拾了。” “收拾他们!” “嗯,这次必须狠狠收拾他们,否则伊阙关的兄弟们就白死了。” 早上的时候,河东郡、河内郡都送来战报,河东郡的第二十一军,四万余兵马,已经在军帅李季的带领下,渡过了孟津渡。河内郡的第十六军在军帅蒙溯的带领下,从偃师方向西进雒阳城了。 如今的河南郡,除了雒阳还有点豫军兵马外,其他城池基本等同于不设防。故而蒙溯能够放心大胆地西进,不用担忧身后有豫军偷袭。至此,王镡再无后顾之忧。 王镡遥望着西面伊阙关的方向,心中满是盘算。如今雒阳已经不成气候,对自己的威胁已经完全解除,而伊阙关方面已经坚守接近十天,魏华部豫军的攻城已经持续了六天,依旧没法攻上城头。 伊阙关内的损伤也颇大,战死了两个团,三千多人,受伤的士卒更是超过一旅人马,主要原因还是伊水岸边太平坦了,伊阙关的城墙较长,需要分散兵力去驻守,豫军也能从很多地方发起进攻。 如果是壶口关或井陉关那样的坚城,万人左右的部队,足够守一两年,让豫军没法攻破,但伊阙关不行。 王潭说亲卫师还能坚持一个月,王镡却不可能让他们守一个月。 七月中旬,豫军屯兵伊阙关下,伊阙关往北的广阔树林、田地、村落间,小股豫军和唐军时不时遭遇交锋,双方的战斗互有损伤。 报道王镡的案头就只是一些数字,但战争正在激烈进行着,这点毋庸置疑,特别是伊阙关附近。 王镡在心里琢磨推算着时间,明白不能多等,豫军打仗的特点就是不持久,不能以唐军的标准推算。 唐军能围困蓟都、蜀都,接连不断攻城、围城一年多,豫军就不可能。如果伊阙关久攻不下,东进的道路受阻,他们的大军可能会退回谷城。 如果他们退回谷城,就会变成他们攻城,他们屯兵坚城之下的局面。 所以七月中旬又下了一场大雨,天气放晴,火辣辣的太阳逐渐高升之后,王镡立即下令,所有部队的指挥官来中军大帐内议事。 第四百八十六章 让人头疼的车阵 朱海思索着接下来战事的走向,心想如果伊阙关依旧久攻不下,要不要劝说睢阳侯退兵? 屯兵坚城之下,本就是兵家大忌,正当他思索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号角声。 朱海立即调转马头,“敌军!”难道唐军开始反攻了! 他想着,连忙打马从大营北面一路往东,随后转向南面,顺着一排不高的树林很快到达大营东北面,远处隔着营地的栅栏,大营外到处都是喊杀声。 很快有密密麻麻的骑兵冲出树林,往大营这边冲过来,惊慌失措地打马奔逃,尘土四溅向着这边逃跑,后方喊杀声震天,尘土弥漫,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唐军来了!”朱海立即明白过来,随后调集大量士兵过来寨墙这边,接应外面的士兵逃命。 很快,上千名骑兵争先恐后冲过空地,有些倒在地上,还有些陆续被后方的弓弩射倒,原本有些干燥的土地,逐渐被鲜血染红。 朱海看不清对面的情况,因为那里是一片小树林,他也不敢贸然过去,派出斥候去查探,很快斥候匆匆赶回来汇报道:“对面都是唐军,有很多!” 朱海一面让人去中军汇报情况,一面派人在寨墙处组织防御,阻止后续唐军冲营。 等上千士兵陆续奔逃回营之后,众人都紧张盯着几十步外的树林。 黑蒙蒙的树林中脚步声和喊杀声越来越大,周围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很快唐军的身影陆续出现在树林边,早已准备好的朱海立即大声命令道:“放箭!把所有箭射出去!” 瞬间,弓弦嗡嗡作响,黑色的箭矢如一团乌黑的云,迅速向对面扑去,唐军冲在最前方的士兵有十几人被射倒,不过等他们再次张弓搭箭时候,对面唐军已经竖起一道铁墙。 唐军陆续赶到,在树林边用高高的盾牌竖起一段长墙,随后大量唐军弩弦的炸响声密密麻麻在树林中响起,隔着二三十步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种声音对于营寨内的豫军来说可谓是催命魔音! 唐军强弓硬弩的厉害,他们早就领教过,几十步的距离上,几乎所有甲胄都能被轻易贯穿,造得不够好的盾牌也能射穿,瞬间就有不少豫军士卒倒地不起。 朱海看着前方士兵瞬间被射倒不少,惨叫连连,立即下令寨墙边的部队往后撤退,自己也连忙调转马头,逃开一段距离。 他并不是认输,而是准备组织更多的骑兵直接冲过去反击,重新夺回树林。 很快,睢阳侯那边也派人过来问情况,并让他全权组织豫军士卒应对,朱海让士兵去回报:“应该是唐军的援军,有多少还不知道,不过他们占据树林就不敢出来,人应该不多。可能是从龙门镇那边来的。” 随后朱海开始组织大营东北侧驻扎的殿前司捧日军守备,准备派大量骑兵冲击唐军,夺回树林。 不过很快,便有斥候来报,唐军改变了部署。 朱海连带人靠近去看,远远看见夺取树林后,唐军没有出来,而是在树林边,开始将众多兵车车辕绑在一起,立在那里,建起一条长长的城墙,隔着空地一直蔓延伊阙关北段城墙脚下,延绵二里左右的样子。 这样的阵型让朱海头疼,或者说唐军的车阵一直令敌人头疼,不论是中原诸国还是从事游牧、渔猎的异族。 唐军的兵车立起来后很高,前端绑着锋利刀剑,各车之间用绳索铁链紧固相连,后方则是长矛手,弓弩手,如果骑兵要正面冲击这样的阵型,那几乎不可能。 人会怕高速冲来的战马,那些木头车可不怕,而且几百上千辆车紧固相连在一起之后,想要撼动也十分困难,后面还有令人头痛的强弓硬弩。 即便想派游骑用骑射袭扰,也不敢太靠近,一不小心会被车后的弓弩手射下马。 而朱海之所以对这种阵型记忆犹新,还因为他三十多岁的时候亲领会这种打法的恐怖,那也是豫国对阵雍国,最惨的一次大败。 二十多年前,豫国十万大军西进,在冯翊郡重泉县惨败,先帝仅率数百人逃走,之后收聚残兵,损失达八万之多。 当时他们对面的雍国军队就是以车阵击败他们。 而现在的情况下,发动强攻很困难,中间的空地上,有很多战死士卒和战马的尸体,严重影响了骑兵的行进,会拖慢骑兵的速度。 捧日军的骑兵必须在行进的中途面临唐军密集的弓弩射击,之后还要爬上一小段缓坡,随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唐军坚不可破的车阵。 所以朱海顿时打了个激灵,下令所有大军止步,放弃之前的攻击夺回树林的计划,改为派兵巡视营寨,防止唐军偷袭。 车阵有它的厉害之处,自然也有它的弱处,那就是太笨,行动迟缓。 数百上千连成一片的兵车,防御十分强大,可移动起来也十分困难,打不过,跑就是了。 有鉴于此,朱海发现唐军摆出这样的阵势之后,猜测对面的唐军也怕了,不敢和他们硬碰硬,所以采取车阵的方式,不想主动发起进攻。 “唐军就是这样,他们向来如此,胆小如鼠。”想通这些之后,朱海心中生出轻蔑来。 唐军打仗从来都喜欢守,要么守城,要么用兵车守,要么就是建造坚固的营寨,根本没有他们豫国猛士那样的悍勇。 他原本还以为己方屯变坚城之下,如果对方这时候发起攻击,他们可能难以应付,没想到对方大军从龙门山来,到达城下之后用兵车阵开始屯驻,没有发起进攻的意思。 安排好人手之后,朱海立即快马往西,到中军御帐中将此事汇报给睢阳侯魏华,魏华听后也大笑唐军胆小,就像老鼠,不足为惧,也同意他派兵盯着,不要强攻的建议。 不过唐军到了城外,无疑会让伊阙关城中守军看到,提高他们的士气,这点是坏处。 他们此时的部署是大军营地在西位于后方,前方是攻城部队,中间相隔半里左右,朱海拱手请命道:“侯爷,末将请增加攻城的兵力,既然唐军援军已从北面到达城下,那攻城就不能再耽搁了。 同时往大营东面增兵,臣觉得应该把广勇军(满员两万人)全调度过去,部署在大营东北面,以便随时监视唐军的动向。” 说到一半,他觉得有些口渴,大帐里的李犁为他递来酒杯,朱海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如果东北面的唐军不甘坐视伊阙关陷落,想要出击。那就必须撤去车阵移动,到时东面部队可以立即趁机发起攻击,击败他们或者把他们赶回龙门山。 如果他们一直摆着车阵不动,只防御龙门山,坐视正面伊阙关陷落,那就完全不用理会他们。 等我们的大军拿下伊阙关后他们就完全被孤立,要么立即往东逃,要么等死。” 睢阳侯魏华听完之后,点点头,赞同地对身边的亲兵道:“就按照左将军说的安排,去传达本侯的命令。” 亲兵拱手出去传令,很快豫国数十万大军的营地中,兵马开始调度起来。 豫军丢掉大营东北侧靠近龙门山的部分营地,不过并未在意。 那里本来就是营地外围,那一片部署的士兵原本是为防备从东面伊阙关方向来的唐军,现在他们来了,在那里对峙,又摆出让他们头疼的车阵,没有进攻的,那就继续对峙吧,并不影响正面攻打伊阙关的主要大事。 豫军的主要精力依旧放在正面的伊阙关,没去管理东北面距离大营中央还有三四里的唐军,只派兵在那与东来的唐军对峙。 这种部署算是十分明智,至少分清主次,魏华和朱海也对这种部署颇为得意。 可第二天天亮后,豫军派出攻城部队没多久,大营东北角传来巨大的轰隆声,远处的黄色尘土在半空盘旋上升,遮蔽天际。 大量的旗帜缓缓出现在大营北面的天地和树林间,目光尽头的地平线上拉开一条漫长黑线,炙热空气翻滚扭动,让远处的黑线看起来也仿佛在翻滚,摆动,就像大地上涌起的黑色浪潮,伴随苍凉的行军号声,铺天盖地而来。 正准备去前方攻城营地的朱海心中一突,正好前方的斥候也疾驰扑过来,向他汇报唐国大军来了。 他眼睛不瞎,能够看见远处那遮天蔽日的动静,也能听到震动大地的马蹄声,响彻天际的号角声。 “立即去报告侯爷!请求他集结大军!”朱海大声道,他已经远远看到远处漫山遍野人马中那面大大的“尹”字旗,他心里立即知道怎么回事,唐国第二军军帅尹鹤率大军来了! 朱海也很快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两国交锋一个多月,两支军队也陆续交锋半个多月,可今天,决战却来得如此快速而突兀。 不过这就是战争,总是千变万化的,朱海深吸口气,立即想到派人去叫回城下的攻城部队,却万万没想到,只是那么一会儿的耽搁,就来不及了。 到达伊阙关以西后,尹鹤已经看到远处的豫军大营。 三十万豫军,庞大的营地在南面大地上铺开,外围栅栏环绕,延绵十数里,马蹄声和吵闹的吆喝声,隔着很远都能听到。 大营外围是往来巡逻的豫军士兵,远远看去就像一群整齐的黑蚂蚁。 中军大军早在一里外就已经展开阵型,王镡亲自坐镇中军,一步步推过来的,数万大军拉开的漫长阵线,将伊阙关西南面大片长势正好的绿油油麦苗麦穗踩成深绿泥渣。 不过这时也来不及顾及那么多,此前王镡下令不得惊扰百姓,百姓的东西不能抢,房子不能烧,田地不能踩,可现在他不可能让大军到达豫军营地之前再展开阵型,那样会有危险。 他下令中军在伊阙关一里外停下,展开阵型,随后才开始向前推进。 而乌逻所率骁骑正顺着西面田地之间的大道南下,到达豫军大营西南侧列阵。 第四百八十七章 缓缓扑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视野越来越清晰开阔,王镡也发现对面豫军的阵型有些不对。他们的大军在西面,前方伊阙关下还有正在攻城的部队,大约一千多人,在伊阙关城墙下部署,正准备攻城。 王镡立即下达了命令,让褚路煦带领骠骑攻击豫军的攻城部队,同时中军大阵向着西南方向缓缓移动。 越过伊阙关西段城墙后,虽然可以目视远处的豫国大军,其实两军之间尚有数里的距离,只不过因为地势平坦,所以视野十分开阔。 中军采用车阵,上千辆车在二里左右的漫长阵线上排开,大量兵车排列在最前方,以用于防备豫国骑兵的冲击,两股骑兵放在两翼,比起中军略微靠后。 王镡心里已经有了构想,如果打起来,必须先让中军步卒大阵接敌,骑兵在两翼伺机出动。 豫军和唐军都是步骑混合,但对两军来说,战术上有很大区别,豫军以重甲骑兵为主力,轻骑兵和步兵是辅助。而唐军步兵是主力,两翼骑兵是辅助。 王镡的车阵有很多改进的地方,首先是采取多年击败獯鬻大军的经验,将车阵改了一下,前方的车都是用骡马拉着走的,成了骡车,大军一旦停下之后就把骡马拴在车辕上。 大阵推进时,是八个方阵,一旦停下之后就会变成八个圆阵。后方跟进的,是身着全甲的长矛手、刀盾手,在里面的则是弓弩手,而唐军的最正中的床弩是用马车拉着走的。 王镡下令,一旦停下变成圆阵之后,最中间的床弩士兵立即开始挖土构筑高地,同时将床弩在中间高地架设好。 圆阵对骑兵是重要战术,在汉朝与匈奴全面大战之前,中原战阵多数时候是方阵基础上的各种变化,因为敌人多是步兵。 但方阵对骑兵有致命弱点。 骑兵机动性强,可以利用机动性绕过大阵正面,从其他各个方向发起进攻,方阵侧翼和后方会变成弱点,就算变阵之后,方阵的四个突出的角依旧是弱点。 骑兵发起冲锋时,九成的情况不是正面冲撞,而是“切角”,即骑兵从中间分流,变成两条长龙依次打击方阵四个角,角落的士兵会陷入以少打多的情况,而方阵四角士兵一旦崩溃,整个方阵也就乱了。 卫青有着丰富的对匈奴作战经验,最后总结出来的方法就是对付骑兵用圆阵,使得各处没有突出部,骑兵无论利用机动性集中兵力从哪个方向发起进攻,都无法取得多打少的局部优势,这种战术之后也一直流传着,历经数千年,依旧十分实用。 王镡的大阵缓缓向着远处豫国大军靠近,同时东面伊阙关外,褚路煦率领一个旅五千余名骠骑卫,如长长的黑色钢铁长龙,快速从侧面冲向豫国的攻城部队。 攻城部队远离豫军大营,都是步兵,来不及反应就被摧枯拉朽般冲垮,残余豫军哭喊惊叫,丢盔弃甲向西面的豫军大营奔去。 王镡派人制止了褚路煦的追击,同时命令唐军在距离豫军大营一里外的伊阙关西南侧开始变阵,变方阵为圆阵。 三万余腾骧卫、武骧卫的步卒,慢慢在豫军西南面组成八个庞大兵车圆阵,左右翼拉开一里多宽,开始缓缓向着豫军大营迫近。 褚路煦所率领的五千多名骠骑卫在击退豫军的攻城部队之后,退到大军右翼。乌逻精锐轻重骑兵数量庞大,足有五千多人,位于大军左翼。 之所以这么快变阵,是因为豫军的反应也很快,远处豫军大营中,随着号角声响起,大量豫军骑兵正在迅速集结,大营中尘土漫天,马蹄声不绝于耳。 而且他们的主帅经验老到,远远看去,明显能看到大营的东面和西面都有备战的部队。 东面最多,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军卒,以王镡的经验看,至少超过万人,其中有大量骑兵在营地边缘成队的游弋,想必是防备对岸的唐国大军,这时候也有部分开始向大营前方移动。 西侧则少一些,可能是攻城的后备兵力,也可能是大营的戍卫部队,看起来五千人左右的样子,步卒较多,开始大量往南集结。 原本在巡逻的众多小队骑兵也开始出大营在前方游弋。 而看营地中的旗帜和漫天灰尘动向,豫国大军应该是在更远的大营北面集结。 王镡是设想过,如果他们越过伊阙关后,豫军仓促应战或可以率先放弃结阵攻击夺营,军队大营必然不好打,但如果对方仓促应战之下直接夺营也不是不可能,历史上有这样的战例。 可豫军主帅在大营北面集结,就意味着他们想要直接攻营必须放弃阵型,奔袭二三里地,越过大营外围的栅栏鹿砦,顶着巡逻部队和常备部队杀进去,还要面对随时可能的豫军北面大军集结完后的反扑。 光是想想都头大,大军的营地没那么好攻,而且豫国只怕巴不得他们会傻到会去攻营。 这是一场二八开的赌博,王镡果断选择稳妥,同时派传令兵去向守卫伊阙关的亲卫师和东面数里外的唐军传达命令。 “告诉王潭、李瀚和蒙晟所部,他们首要的任务是守住伊阙关,在此前提下如何行动他们可以自行斟酌,看战局判断!”王镡对王潭等人的能力是很信任的。 随即王镡又叫人来,吩咐道:“告诉乌逻和褚路煦他们,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守住大军两翼,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豫军逼近中军侧翼,之后他们可以伺机而动。” 这种纵横数里的战场上,又没有无线电指挥,就只能信任各将领的能力和经验,以及他们对战场局势的判断了。 王镡位于中军的圆阵,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山人海的延绵数里的战场,远处旌旗漫天,逐渐集结起来的豫军声势浩大,漫长阵线在西北面逐渐拉开,营地周围的树木早被砍伐殆尽,这时大军的全貌完全展露出来。 他身边的亲兵也紧张地咽下口水,手持大盾将他团团围着,唐军步步紧逼,豫军很快也列阵完毕。 豫军的阵型和唐军不同,豫军阵线更长,大量骑兵在前方和外围,步卒反而布置在后方和中央。他们的阵型展开之后,也越过大营,开始缓缓向着唐军大阵接近。 超过两里长的阵线开始像波浪一样弯弯曲曲,缓缓扑来。 第四百八十八章 现实并非如此 人们对古代的兵种有误区,那就是认为古代士兵都是职业化,专业化的,其实完全不是。 以唐军弓弩手为例,他们多数都是身着甲胄的,会用弓弩射击远处敌人,待敌兵抵近之后还要换腰间的环首刀或者长矛与敌人近战。 豫国的骑兵也只有装备好坏之分,他们打起仗来人人都带短弓,马刀,长矛,既可以作为轻骑兵袭扰,也可以换上马刀和长矛当重骑兵冲锋。 唐军骑兵也是如此,弓马娴熟是必需的,轻重骑兵之分很多时候是战场指挥官临时赋予的划分,担任的职能不同,并非一开始就有区别。 对于士兵来说,越全能越好,最好什么都会。弓弩手,刀盾手这种明确专业化区别,用弩的不会用弓,弓弩手不能近战,是宋朝军队的独有特点,其他朝代无论是战国、秦、汉、隋、唐、元、明、清等等,对士兵的要求基本上,除了步骑之间差别,是什么都要会的,战场上指挥官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唐军的士兵也是如此,豫军更是。 双方排列开后,都明白此战避无可避,谁若先退都可能引发大规模溃逃,另外一边大军掩杀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王镡则看着对方,他在等豫军先动,看看豫军实力。 豫军大阵东面方向是伊阙关,东南方向是亲卫、骁骑卫等军队,隔着一片空地,他们在那边留了一部人马对峙。 唐军大阵则是西南向东北方向展开,步兵在前,两翼骑兵侧后。 很快豫军中军有了动静,长长的苍凉号角声响起后,豫军左翼大量骑兵出阵,向着两军中间的空地上移动,卷起大量尘土。 “多少人?”王镡问身边的戴箬秋,戴箬秋这位缉事司指挥使有个本事,那就是看人数看得特别准,别的将领即便经验老到,面对大量人马也可能误判,这点上他比很多老将都厉害。 可能和他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有关,以前天天放羊,数羊数习惯了。 戴箬秋恭敬地回答道:“圣上,豫军骑兵有五千左右。” 王镡点了点头,心中有数,很快庞大的豫国骑兵靠近中军大阵五六十步左右,随后不再靠近而是平行移动,骑兵在马背上开弓搭箭,抛洒大片黑压压的箭雨。 中军前方四个方阵顶起密密麻麻的盾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时不时夹杂一两声惨叫,那是有人中箭了。 唐军的反击也很快,大量弩箭嗡嗡轰鸣,甚至盖过夏日风声,铺天盖地向着五十步外的豫军骑兵射去,最前方四个圆阵之间可以互相支援,以至于,正中的豫军受到四个圆阵射来的弓弩,瞬间人仰马翻,惨叫连连,不一会儿就有数百人马栽倒在战场沙尘之间,生死不知。 而且时不时伴随巨大的炸响声,手臂粗细的恐怖弩箭从各圆阵中央向豫军骑兵射击,有几次命中时直接将马贯穿,横飞出去,绊倒不少后面的人马,砂石飞扬,哀嚎不绝。 豫军骑射用的是短弓,利在速射,威力却大打折扣,在二三十步的距离能发挥最大威力,在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和唐军强弩对射则完全不是对手。 出阵的豫军被射死射下马的越来越多,豫军骑兵很快顶不住了,立即向唐军左翼角落机动。同时换出马刀和长矛,准备尝试冲击唐军阵型一角这样的经典战术。 不过很快他们发现无论怎么跑,都会被多个唐军圆阵的弓弩从不同角度射击,落马的人越来越多,还来不及冲锋已经开始顶不住了,只能立即掉头往北脱离与唐军正面接触。 王镡的部署发挥了作用! 这是他将兵车大圆阵拆分成八个小圆阵列阵的主要原因,也是他自己在对车阵战法的进一步改进。 是受到滑铁卢战役中英军空心方阵摆放方法的启发,如果全军摆阵大圆阵固然有利于抵挡骑兵,但进攻性不够,大阵多数地方的士兵根本看不到敌兵,只能完全被动防守。 如果把圆阵人数变少,总体上构成多个圆阵,每两个团两千五百到三千五百人为一个圆阵,外围以兵车为阻,各个圆阵之间再列成更大的大阵。 那么豫军骑兵想攻击其中任意一个圆阵时,都会面对周围几个圆阵的弓弩射击,如果敢全面深入阵中,那更是四面八方都是唐军弓弩。 第一波进攻,豫军派出五千人左右的骑兵部队,结果丢下上千具尸体和众多受伤士兵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上之后,仓皇北逃回大阵中。 落马的倒霉蛋们仓皇往北逃窜,王镡下令不要射击,倒不是他大发慈悲,而是为这么几个人浪费大量箭矢不值得,士兵携带地补给有限。 唐军士气大涨,将士们高呼豫军无胆、豫军鼠辈等等,声音连绵一片,响彻旷野。 王镡也很高兴,但他没有放松,他心里清楚,豫军这只是试探性地进攻。 双方开始进入对峙,大约一刻钟之后,豫军大营中又有动作,这次阵势很大,远远看去大量的人马开始调度,漫天烟尘和旗帜随着骑兵长龙的移动,在豫军大阵中移动,整个豫军大阵如同翻滚的泥潭,瞬间活了过来。 王镡顿时明白,大战要来了。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后,硕大的太阳当空,目光远处的空气升腾扭曲,此刻是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众将士顶着烈日,特别是身着铁甲的,甲片都开始发烫了,此时此刻却无暇顾及。 豫军的动作十分迅速,不过他们的阵型并不严密,或者说这是他们的习惯。 大量骑兵开始调度汇聚,而他们的大阵主要是步兵,只能严阵以待,这就是和豫军作战时,他们最劣势的地方。 王镡心里既激动又紧张,因为把豫军逼得正面决战的机会非常难得,如果没有两翼骑兵,东面王潭等人的压迫和紧逼,豫军大概率会毫不犹豫地回撤,不跟他们打正面战。 很多时候战争并不是单纯的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如果战争只能正面硬打,那反而简单了。都不用打,大家把军队拉出来比一比,哪边人多,人马强壮,装备好,另外一边直接认输,天下太平,可惜现实并非如此。 第四百八十九章 选择相信 缉事司的探子们曾经记载过,豫军的作战特点是“成列不战,退则乘之,多伏兵断粮道,冒夜起火,上风曳柴,馈饷自赍,散而复聚,善战,能寒。” 就是说豫军一旦己方列阵,他们多数时候选择不打正面,直接撤退。如果己方撤退他们就会趁机追击,喜欢设伏兵,断粮道,擅长夜战,自带或者抢掠补给,聚集起来也能很快散开,打散之后又能很快聚集,善战,耐寒。 说到底,这就是为什么雍国对豫军有不少胜仗,战略上却好像一直打不过,因为没法打歼灭战! 雍国步兵多,装备好,豫军老老实实打正面战的时多数都是雍军能赢,可人家不是傻子。 雍军打胜的仗也多是击溃战,而一旦豫军获胜那就变成歼灭战了,人是跑不过马的。 李得胜曾经在对军队指导时说过,不能打击溃战,要尽量打歼灭战,面对强大的敌人,击溃战是毫无意义的。 这正是王镡放伊阙关给豫军攻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让他们集中兵力,消耗士气只是其一。 还有一点则是如果两军直接相遇,豫军见他们列阵,大概率第一反应是后退,不与己方交战,让己方白白列阵,或者跟在屁股后面追,消耗士气、粮食、体力,他们再伺机反击。 而现在他们为打伊阙关已经扎下大营,唐军分布在东面、南面和北面对豫军进行压迫,大阵后方骁骑卫和骠骑卫两支骑兵已经准备完毕。 这时候豫军如果再敢后撤,东北面的唐军就会攻击豫军的侧翼,西南面的唐军骑兵从大阵前出,光是侧翼冲击就够他们喝一壶。 到了这种形势,豫军统帅也明白,今天只有他们击退或者击败一条路可走,正面大战避无可避。 远处,豫军骑兵开始一队接着一队出阵,每队大约数百人,有数十队之多,他们吆喝着向西绕圈,没有走直线,而是想要迂回大阵的左翼。 另外还有大量装备看起来更好的骑兵列成线列,一列列骑兵远远在大阵正面,缓缓靠近,但始终距离大阵前方有一里左右的距离,并不靠近,似乎在等着什么。 王镡看着左翼前方大量缓缓靠近的骑兵队伍,也明白他们在等什么。 很快,随着远处的号角声,马蹄声越来越密集,一队队豫国骑兵吆喝着向大阵迂回,逐渐靠近之后开始开弓搭箭,抛洒一片片黑压压的箭矢。 唐军弓弩兵也纷纷反击,不过局部战场上豫军人数优势很大,唐军有弓弩优势,豫军有人数优势,左翼瞬间黄沙漫天,喊杀震天,双方的交战在三十到五十步之间,往来的箭矢如下雨一般,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大量沙尘随着一队队数百人的骑兵奔走而被卷起盘旋,直冲云霄,虽然同在大阵中,可左翼距离王镡所在的中军有些远,战斗开始后,灰尘漫天,除了靠着旗帜看清他们的位置,具体情况完全看不清了。 不过他和众人商议的时候就料到豫军会猛攻左右,不仅让褚路煦和袁添钢在左翼最前方的两阵专门坐镇指挥,还将精兵强将和精良装备甲胄都放在左翼。 道理很简单,豫军善骑射,而骑射在马背上,大多数人只能往自己的左手边放箭,右侧是射击死角,这就跟步兵列阵时最精锐的士兵多数放在右翼,因为多数人都是右手发力,精兵放右翼才能发挥战斗力一个道理。 所以豫军只要大规模的轻骑兵出动,进攻的方向肯定是他们的左翼。 而在大阵正前方一里左右地方,漫长的豫军骑兵阵线也正在铺开,缓缓接近。 显然他们在等左翼大量游骑消耗唐军的箭矢和体力,最好是能扰乱唐军阵型,让唐军筋疲力尽,箭矢消耗得差不多,随后正面装备更为精良的骑兵将会用马刀、长矛等发起冲击。 王镡遥望过去,左翼接战之后喊杀震天,时不时能听到一声声惨叫,大量箭矢在沙尘中若隐若现,嗡嗡作响,连震天的马蹄声也掩盖不住。即便隔着数百步,人已经成了一个个小点,在尘土中若隐若现,左翼的激烈战况他依旧能感受到。 王栩紧张地深呼吸,抓紧手中盾牌,中军有一处高台,就在王镡身后,立着中军帅旗,上面站着传令兵。 随着战争规模扩大,兵种改变,到了如今击鼓进军在大规模战役中已经不适用了,只能用于基层部队单位指挥。 就像现在整个战场都是马蹄声,号角声,喊杀声,金属碰撞声。 各个圆阵之间依旧用鼓号指挥,但是到了王镡这一级的指挥系统,靠声音发号施令是不可能的了,声音太杂乱,距离太远,大阵左右翼已经超过一里接近两里,别说敲鼓,放炮都不一定能听清。 四方旗也早就出现,各色旗帜成为主帅指挥大军的更好选择。 王镡坐镇中军,远远看着左翼的情况,大量豫军骑兵在左翼与唐军交战,但不敢往更后方迂回,因为大阵侧后,骠骑卫的一万五千多名骑兵正在待命,他们怕会被两面夹击。 王镡同样看不到褚路煦的具体位置,距离太远了,中间还有一条田地间的大道,路两边有一排树,但他能看到远处显眼的旗帜,就知道骑兵所在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左翼的交战不是之前的试探性进攻,豫军至少派出万人的队伍,分批次抵近射击,随后撤退。 数百人为一队的骑兵有几十队,他们也在唐军左翼前方环绕成一个巨大的圆,逐次交替,分批射击。 唐军左前方两个圆阵承受巨大压力,张耘菽看得很紧张,好几次请愿要带人去支援,都被王镡否决了。 其实他心里更紧张! 如果左前方两个圆阵被打垮,那接下来的战会很难打,他让袁添钢亲自坐镇最左前的圆阵,也在开战前告诉过他,豫国人如果要打,一定是盯着他们那里打,这是豫军的战术特点决定的,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袁添钢信誓旦旦,还向他保证除非人死光了,否则绝不会崩,可是王镡的心里还是焦虑的,一直犹豫要不要下令让大道那边的褚路煦率领的骑兵支援一下。 可这时一旦调集左翼预备部队支援正面,就意味着对豫国大军的右翼包围放开,而且之后的歼敌计划也无法完成。 王镡面无表情,一句话不说,紧紧盯着左前方远处激烈交战的战场,表面古井无波,心里已经紧张到极致,这时候他只能选择相信袁添钢和众多腾骧卫的将士。 第四百九十章 无可躲避 左前方的激战持续快接近半个时辰的时候,左翼的喊杀声越来越小,就在这时突然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王镡听到好几声炸响,随后漫天沙尘中隐约看到火光和青色烟雾。 他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弓弩手们将给他们配备的掌雷给投掷了出去。 他原本是把弓弩兵的掌雷当成出奇制胜的法宝,要求他们在豫军发起正面冲击时才能往对方的骑兵队伍里投掷,现在左翼的弓弩兵们违反了他的命令,显然是已经达到极限了,不得不开火。 不一会儿满脸血污的士兵骑马来到中军哭诉道:“圣上,贼兵太多,兄弟们死伤惨重,快支撑不住了,求圣上支援!” 王镡看着他问道:“你是第一阵的?” 士兵点头。 “你们还有多少人?” “某不知道,可能快只剩一半弟兄了!贼兵实在太多!” “王栩,张耘菽。” “末将在!”两人连忙拱手。 “你们带效节卫和亲卫师第三旅随他去支援左翼。”王镡道。 两人领命,立即勒马出阵,率领从伊阙关带来的精兵向着左前方疾驰。 这时,后方伊阙关大门打开,大队人马从伊阙关中出来,到达了袁添钢的后方,蒙晟也带着人马加入了战场。 慢慢地,左翼的喊杀声越来越大,王镡之后又让张诙把他身边的数百效节卫也带走去增援左前方,全填补到左翼战场。 双方厮杀半个多时辰之后,左翼顶住了豫军的进攻,北面的豫军大阵中响起苍凉号角,不过漫天的灰尘依旧让王镡看不清具体情况,左前方很快派人来报告,豫军的轻骑兵撤了,不过左前方两个圆阵也损失很重。 恰好这时,王潭和蒙穹带着伊阙关出来的赶到他这边,到达大军后方,王镡立即把王潭和蒙穹叫来问道:“你们带来多少兵马?” 王潭行礼道:“禀圣上,亲卫师第一旅三千五百人都在此处。” 王镡毫不迟疑道:“立即把你们的人带上去,支援左前方,速度要快,刻不容缓!” 见王镡严肃焦急的模样,王潭和蒙穹都没来得及行礼,应诺一声调转马头去调度军队了。 王镡知道豫军轻骑退开并不是停止进攻,恰恰相反他们是为后方的骑兵冲锋让开道路,他们觉得唐军的体力和箭矢消耗得差不多了,可以让重骑兵发起进攻了。 远处尘土逐渐散去,左翼的情况逐渐清晰,遥远望去,左翼的情况异常惨烈,圆阵的轮廓依旧在,但比起后方的几个圆阵,左翼两个前阵薄弱了不少,圆阵外围堆满众多尸体,圈内还躺着大量受伤的士兵在哀嚎。 外围的骡马也死了不少,兵车上密密麻麻都是箭矢,就像黑色母猪的鬃毛。 阵地前方有十几二十步的空心地带只有零星尸体和大量黑压压的箭矢,如同夏日野地疯长的杂草。 再外围就是大量豫国士兵和马匹的尸体,遍地都是,在两个圆阵交叉的前方地带,唐军弓弩交叉射击火力最强的地方,豫军人马的尸体甚至堆成一座齐腰高的小山,血水然后周边的田地。 半个多时辰里,双方激烈地以各种远程武器交锋,唐豫两郡都死伤很重。 王镡一眼估计不出双方的死伤,他来不及多想,远处早已等候多时的豫国骑兵拉开一条漫长的线,已经缓缓向着他们而来。 豫军的组织度不如唐军,缓缓靠近逐渐加速之后,漫长的骑兵阵线开始弯弯曲曲,如同水蛇一样扭动。 王镡也知道豫军不会直接正面硬扛着箭矢冲锋,他们会在靠近之后改变阵型插入阵地空隙,用马刀和长矛攻击薄弱暴露处的唐军。 这也是之前半个多时辰的拉锯和消耗的原因,消耗他们体力、士气、箭矢,然后再进入近战。 可惜他们留了一手,王镡也留了一手,他有两只枕戈待旦的骑兵部队,还有基本没开过火的火箭。 后世的战马是要经过脱敏训练的,以让它们在战场上不惧怕枪炮声,但王镡敢肯定,豫国的战马没有经过脱敏训练。 看着远处田地道路间,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豫军,他们旌旗如林,刀枪反射阳光,就波光粼粼河面,压迫感十足,时不时有人高喊怪叫,连绵不绝,让王镡身边的传令兵也呼吸加重起来,何况最前方面对他们的士兵将承受何等压力。 王镡道:“下令,出朱雀旗,让弓弩兵把火箭都射出去!” 后方高台上的士兵听令,立即抬起脚下一面红色大旗,开始奋力挥动起来,朱红旗帜上,绣着金色朱雀,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很快,远处各个阵地中传来一声声巨大弓弦响,大量拖曳青烟的弩箭从各处高地拔地而起,斜斜地向远处抛去。 床弩在百步开外准头有限,但面对潮水一般的大军时候准度反而不那么重要了,只要方向对了就成。 王镡远远盯着远方,豫军已经到了百步之内,战马经过长长加速,速度很快。 他们高呼大叫,悍勇向前,汹涌的浪潮似乎势不可挡。 很快众多橘黄光点接二连三在漫长的豫军阵线中炸开,青黑烟雾升腾弥漫,残肢断臂到处乱飞。每次光点一闪就是大片人仰马翻,前方人马倒地,后方的人马来不及错开,也接连被绊倒。不少受惊的战马开始左右乱窜,或者直接停住,与后面的人撞成一团。 豫军前锋此时已经距离唐军大阵百步不到,对于飞奔的马来说不过一眨眼的距离,完全来不及停马,一片杂乱中也前方很多士兵来不及变阵,插入唐军阵地空隙,就这么直冲冲撞向唐军中军大阵。 兵车是个人们熟悉又陌生的概念。 广义上来说,军队中使用的各种车辆都可以归类为兵车,在后世的现代军队中兵车依旧十分常见,装甲运兵车,越野车,货车等等。 而在千余年之前的春秋战国时代,骑兵很少,兵车很少,多作为战车使用,两军交战时马拉着战车穿梭战场,士兵在上面用戈矛砍刺敌人,还有弓箭手在上面放箭。 等到汉朝,随着汉帝国转变战略,从国家层面的防守变成全面进攻之后,面对的骑兵敌人越来越多,作战地域越来越复杂,从越南丛林,到云贵高山,朝鲜山地,戈壁草原,西域沙漠。 在各种复杂地形,大规模骑兵面前,战车逐渐失去它的作用。 但很快,常年对匈奴作战的将领卫青等发现车的另外一个左右,军队行进,大量的辎重粮草不能全靠人背马驮。 人的体力有限,做得多吃的也多,马的体力金贵,不少时候中国的骑兵如非战事需要,都是行军途中下马步行,让战马保持体力,等遇敌之后上马开战。 于是有轮子的车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不仅可以节省力气,装载更多物资,还能用驴、骡、马等多种牲畜来拉,大大减轻军队后勤补给难度,还能用别的牲畜代替马。 而且在之后与匈奴人的战斗中卫青发现,这些车平时运输物资,交战时全部署在阵地前方,固定车辕连成一片就能构筑临时的长墙,让对面骑兵冲不进来,能保护大阵前方的士兵,抵御骑兵冲击。 于是兵车从春秋战国、秦朝时期的战车,变成运输车和防御车。 自那以后,兵车有了不少改变和变种,比如堵门的塞门刀车,侦查用的巢车,抵御攻城方滚木礌石接近城墙的洞屋车等。 但总体的用法并没有质的变化,依旧是卫青的路子,沿用数千年,首要是为保证后勤补给,士兵的甲胄、兵器、箭矢、粮食、铺盖、柴刀、锅碗等等,行军时候可以放在兵车上,用驴或者骡子、马等拉着走。 必要的时候,把东西卸了,推到阵前最前面就能结兵车阵。 唐军的兵车从秦朝、雍国至今已发展千年,总体的变化并不大,兵车有两轮,有铁条作为加强结构,前方的挡门出两侧高,往下开。 打仗时把车辕拄在地上固定,各车之间用铁索捆绑车辕,前方门板立起,上面有制造时工匠专门留下的卡槽,可以插上刀剑,在两侧固定长矛等。 因为是圆阵,各车之间时不时也有空隙,而这些空隙地带拴着拉车的骡马,这招是和学獯鬻人学的,人面对骑兵冲锋会惧怕逃跑,可骡马不会。 如此,阵地外围就成了铜墙铁壁,即便再厉害的骑兵也只能绕开,试图从缝隙中用长矛和弓箭攻击车阵后的唐军。 可火箭扰乱了豫军的战术,死伤的人马,大面积受惊的马匹,导致豫军乱了套,多数人根本来不及改变阵型,从车阵各阵之间的空地上穿插,而是直直冲向车阵。 王镡坐镇后方,他远远望去,前方豫军绵延阵线就像滚滚浪涛撞上岸边的坚石,瞬间水花飞溅,四分五裂,断裂成一段又一段,唐军的车阵就是坚石。 战马和人高速撞在车阵上,瞬间发出巨响和惨叫,如果车阵不是数百辆车连成的整体,只怕也要被冲散。 一时间血肉横飞,残肢乱飞,不少豫国骑兵拼命勒马,不想撞上车阵前方大量的刀剑长矛,却被后面来不及减速的战友冲撞,裹挟着巨大力道被推向车阵前方森冷的刀剑长矛,瞬间撞出许多窟窿。 还有不少豫军士兵骑着战马哀嚎撞上车阵,人因惯性从马背上抛飞,跌入唐军阵地中,立即被乱刀剁成肉块。 大军车阵前沿的兵车被挤压得咯咯作响,豫军在前方挤成一团,最前面的豫军士兵被挤到兵车上,血水喷涌,死得不能再死,唐军长矛手趁机用一丈左右的长矛隔着兵车拼命往外刺杀,后方弓弩也纷纷一阵乱射,一时间哀嚎遍野。 王镡远远看着,密切关注战局,发现正前方第三个车阵的兵车被大量豫军挤压,木质兵车车辕承受不了那样的力道,咔嚓一声炸响,斜拄在地上的车辕崩裂断开,兵车被豫军用死尸顶开,露出个缺口。 豫军发现后纷纷试图往缺口里挤,王镡在后方看得十分担心,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阵地里唐军身着全身扎甲,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具装步兵手握斧头和长矛很快堵了上去,失去马匹机动性优势的豫军根本不是装备精良的唐军对手,大量豫军在缺口处被砍倒刺死,冲不进来,外面有豫军放箭,缺口处的唐军几十名精锐全身插满箭矢,如同刺猬,却依旧毫无停歇的舞动斧头长矛,将敢冲进来的豫军连人带马砍倒。 不久后,缺口处就堆积起尸体的小山,血水染红周边土地,完全堵塞后面的路,豫军再想进来,只能爬尸墙,没法骑马。 而另一面,大量避开正面冲入唐军阵地空隙之间的豫军骑兵更加难受。 他们原本想象地从空隙中不断用长矛攻击唐军,用马力消耗唐军的场面根本不存在。前方是兵车墙冲不进去,而在这些空地间,至少能受到两个方向的交叉射击,而大多数地方则四面都是唐军弓弩箭矢,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第四百九十一章 砍过去就行 最前沿的豫军已经到了距离王镡纛旗几十步外的后阵外围,亲兵紧张地用盾牌护住他四周。 众人紧张,但王镡见豫军冲阵,反而没之前那么紧张了,甚至有些放松下来,他怕的就是豫军不跟他打,而是用传统艺能,不打正面战,利用机动性不断拉扯消耗他们。 王镡原本想装装13的,拿过旁边亲兵的弓射了好几箭,可惜他不是王潭,力气一大把,强弓轻松让他拉成满月,却好几箭没射中什么,气氛很尴尬,干脆不射了。 看着身边憋笑的亲兵,王镡恼羞成怒,叱道:“要笑就笑,老子会揍你们不成,什么玩意儿?!” 众人再也忍不住哄笑起来,一下冲淡不少紧张气氛。 前方大阵中的营将以上的将领正骑马在阵中环绕,不断大声吆喝,安抚众人,让将士们专心下来,不要怕,不要慌乱,不要紧张,把箭矢全对着豫军射出去。 很快,王镡布下的这种阵型最大的优势开始发挥出来。 弓弩对付骑兵最不好的地方并非威力问题,而是弹道速度缓慢的问题,特别是弓,弩箭还稍强,但射出的箭矢速度也远比不上子弹。 而即便出膛速度超过音速的子弹,百米以上,面对跑动人员就要开始打提前量了。 高速移动的战马加上弓弩箭矢飞行的缓慢,要打的提前量更加离谱。 百步之外,弓射出的箭矢一般要飞行三秒以上,还受到风力的影响很大。别说移动目标,就是静止的目标都非常难命中,对付高速移动的骑兵则更容易落空,而唐军现在的阵型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是当初滑铁卢战役中英军对付法军骑兵的办法,用交叉的火力来对付高速运动的骑兵。 豫军深入八个圆阵构成大阵的空隙地带,唐军弓弩就能从各个方向交叉射击,各个方向都被锁死的时候,跑得再快也没意义了。 唐军的弓弩火力并没有增强,人数没有增多,但射击角度变多了,从单一角度变成交叉射击,从各个方向向豫军攻击,让豫军躲无可躲,那机动性也就没用处。 一时间,大阵中的豫军发现自己所在之处,四面八方都是唐军箭矢,不断有人中箭落马,人影纷乱,惨叫连连。 从中军远远看去,整个大阵中到处是四面纷飞的黑色箭矢,如蝗虫一般嗡嗡作响。 黑压压的箭矢从各个方向交叉横飞,如一张箭矢编织成的巨网,豫军骑兵在里面如何腾挪躲闪都失去了意义,不一会儿就在慌乱中完全乱了套。 如果只有一面受敌,他们很容易找到应对之策,豫军很熟悉如何用战马的速度甩开对面的箭矢攻击,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平时他们所熟悉运用的八字跑法、急停掉头、突然加速等等手段完全没用,唐军的箭矢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将他们接二连三射落马下。 王镡还远远看到有些豫军慌不择路,跑到车阵外围,被激怒的骡马撞下了战马,忍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乱套之后,有些豫军不要命地想要往后跑,可前方是冲进来的豫军,双方撞击作一团,反而逼停了战马,成为停在中央的活靶子。 有的则试图拼命去攻击周围车阵,企图冲进去,却被外围的绑着长矛、卡槽插着刀剑车板和骡马挡住,根本冲不进去,要么被唐军长矛刺死或逼退,要么又成了活靶子。 还有些直接不用马刀和长矛了,取短弓和车阵中的唐军对射,这部分比较聪明,脑子灵活,知道随机应变,取得一些战果,给唐军造成伤亡,不过依旧顶不住四面八方交叉射击的唐军弓弩。 交战越来越激烈,双方厮杀不断,大阵中的空地上尸体越来越多,大阵中烟尘漫天,情况越来越看不清。 北面豫军骑兵不知道前方的情况,还在不断往唐军大阵中冲,两里多宽的漫长阵地上,喊声如雷,惨叫不绝,若沸腾的开水。 时不时还有弓弩手从唐军阵中高地对着豫军人多的地方射一发火箭,顿时火光冲天,炸响如雷,大量弹片和残肢断臂一起乱飞,人仰马翻。 风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空气中夹在刺鼻的硫黄臭味,很远都能闻到。 豫军一开始就被弓弩手射出的火箭给搅乱了,处在不利地位,冲入大阵之后更是到处受敌,越打越落下风。 鏖战半个时辰之后,王镡注意到正前方左翼车阵外围兵车被豫军用众多人命的代价推开,双方短兵相接,厮杀惨烈。 而正中两个车阵前沿十余步的宽度上则是尸体盖过一米多高的兵车,堆成高墙,豫军士卒直接下马爬着尸堆涌入阵中与唐军厮杀在一块,双方都杀红了眼。 王镡随时注意着战场情况,心里判断投入预备队的时间,随着时间推移,唐军的喊杀声越来越嘹亮,士气越打越高。 因为总体上八个庞大阵地各处的豫军都处在不利地位,即便豫军在左翼和正前方两处阵地靠着尸体堆砌的墙冲入阵中,和唐军厮杀,但豫军主动放弃马匹机动性,与装备精良身经百战的腾骧卫将士短兵相接,豫国士兵就等同于放弃自己的长处,用自己的短处碰唐军的长处。 交战又持续了半个多时辰,越来越多的豫国士兵逐渐支撑不住,北面也再无新的援军冲入唐军阵地,一些豫军士兵坚持不住,开始试图往北撤退。 不过沿途被唐军弓弩四面截击,王镡立即让人传令后方四个实力保存好的圆阵派精锐主动出击,支援前方四个阵地,绞杀阵地中的豫军。 之后后方四个大阵从侧面推开数辆兵车,各阵都大胆放出上万名全甲精锐步兵,排列成队,手持长矛斧头,开始往前方挤压和绞杀大阵中的落马豫军。 军中都有射人先射马的教训,马目标大好命中,而一受伤就容易惊,把人甩落下马,阵地中有许多落马的豫军,纷纷被唐军的全甲步卒绞杀。 面对全身铁扎甲,脸上都是铁面甲,只露出两个黑洞洞眼睛的唐军全甲步兵,落马豫军骑兵是绝望的,他们的短弓根本射不穿唐军铁甲,长矛、马刀收效甚微,唐军一路保持阵线,从各阵地之间的空隙砍过去就行。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大局已定 大阵中血流成河,经过长时间鏖战,局势对豫军来说已经不是不利,而是败局初现了。 王镡看着全局战况,透过烟尘和沙尘,遥望北面豫军大营位置,只能看到他们的旌旗似乎少了些,也没往南移动的迹象。 他立即判断,时机成熟了,下令道:“下令,后四阵变圆阵为方阵,往前推进!” 一名传令兵领命而去。 王镡接着下令道:“传令给左右路骑兵!褚路煦部骠骑卫按计划从西面大道北上攻击豫军北面大阵,乌逻部骁骑卫出大阵东北侧,截断豫军退路。”王镡大声道。 后方高台上过的传令兵得令,立即打出相对应的四方旗,用力挥舞起来。 轰隆隆的马蹄声隔着数里也能清楚听到,西面大道上,大量旗帜在田间地头快速向北移动。 遥望去,王镡只看得到田地树林间的旗帜,也可以通过旗帜推断局势,军队位置和人数。 唐军编制中一百八十九人为一都,一都出一旗;五百六十七人为一营,营有营旗;三营为一团,团出团旗;三团为一旅,旅出旅旗;此外还有将领名旗,根据所在方位,打出四方旗中己方对应的旗帜。 中军统帅根据旗帜数量、样式、颜色等,能在很远的地方就判断出军队人数,所在方位,将领是谁,否则在混乱战场上是看不清的。 大量旗帜组成的长龙沿着西面大道往北,而乌逻的东面预备队就明显得多了,距离不远,能看得清,乌逻和李肃杰名旗在前,大量骑兵身着甲胄,卷动漫天尘土,正快速越过大阵右翼田地,向着西北面而去。 在唐军正面,李瀚和王湟已经指挥后四阵变为圆阵,缓缓越过四阵之间的空地向前推进。 豫国士兵也开始发现情况不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西北逃跑,并且像传染一样,很快蔓延开来,逐渐演变为大规模地往北溃逃。 不过依旧还有不少坚持作战、装备全身甲的豫国将领大怒地在人群中吼叫,接连砍杀几个逃兵之后稍微稳住局势,豫军将领把大量往北溃逃的骑兵努力叫住一些,在唐军前沿阵地外重新缓慢集结,慢慢汇聚起数千人规模的庞大队伍,似乎还要反攻。 这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正面接触之后,这场仗已经打了半天,前方四阵和豫军都死伤惨重、精疲力尽,不过唐军后方四阵是损失最小的,他们受到的攻击少很多,体力消耗也小。 当这股生力军从后方往前推进后,损失很重的前方四阵得到支援,而原本在伊阙关下攻城顿挫,士气不高,又被严重杀伤的豫军士气更加低迷,不少豫军都开始踌躇。 王镡远远看着,看着北面豫军阵前异动和杂乱就明白他们的士气已经快到极限了。 缓慢组织起来的豫军从唐军前沿阵地百步外又发起一次大规模反扑,不过这次与一开始明显不同,士兵执行拖拖拉拉,阵线前前后后,有些根本不想往前冲,导致整体上有不少空缺的地方,马蹄声也没一开始那么严密,依旧很多,却稀疏松散,他们整体的速度也慢了一大截,因为打了半天,战马跑不动了,速度自然慢。 后面的不少豫军军官带着旗帜焦急的到处奔走,隔得很远王镡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光看就明白,他们应该是大骂和威胁士兵不许后退。 不过这些并没有用,人疲马乏、死伤惨重的豫军无法组织起像样的进攻,他们才靠近就挨了十几发火箭,火光闪烁,炸声如雷,杀伤还是其次,主要是大范围的战马受惊,顿时给本就松散无力的阵型雪上加霜。 所谓临阵不过三箭,说的就是战马速度极快,最多来得及开弓三次就已经冲到跟前了,可战马疲惫加上受惊,豫军反扑军团移动缓慢,给了唐军很多机会。 唐军前沿弓弩齐发,还没到阵前就有大量豫军落马,待闭着眼睛冲到阵前时,战马也跑不起来,根本没起到冲阵的意图。 前沿的唐军将尸体垒起来,重步兵架起长矛就完全抵挡住了这次冲击。 随后四阵的唐军也成横列赶到前沿,在阵地之间的空隙上大量绞杀豫军,鏖战半天,不少精疲力尽的豫国战马这时候完全跑不起来,不少豫国士兵直接被号叫着拖下马。 随着后方唐军生力军不断推进,豫国大量战马和士兵被前排唐军的长矛刺倒,被刀斧剁碎砍倒,随后被接二连三越过的士兵碾碎踩踏成肉泥,血腥味越来越浓烈。 更后面的豫军士兵终于支撑不住,掉头往后跑,豫军的众多将领跟在后面砍了几个逃兵后,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再不跑就完了,也不管士兵开始调转马头准备往北脱离战场,可惜来不及了。 王镡已经远远看到乌逻和李肃杰的旗帜迂回到大军北面,到大阵前方一里左右的位置,裹挟大量沙尘,如一条滚地长龙,横冲直撞,往西面穿插直接切断了豫军的退路。 仗打到这份上,聪明的统帅应该下令撤军,同时派预备队支援保护,防止自己这方的主力被围歼了,王镡心里想。 事实也是如此,随着豫军开始崩盘溃逃,喊杀声小了不少。王镡极目远眺,更加北面的豫军旗帜开始缓缓移动,众多林立旗帜中隐约有描金的,应该豫国睢阳侯魏华的大纛旗。 他还隐约听到豫军那边刺耳的鸣金声,大概是退兵的信号。 不过已经晚了,豫军的主力已经被合围。而且王镡断定,豫国也派不出预备队救援,因为他们的大纛旗都开始移动了,说明乌逻已经带领五千骁骑卫的精锐骑兵冲着豫国睢阳侯魏华的脸上去了,否则北面的旗帜不会移动。 围在他身边的亲兵十分激动,他们也是百战精兵了,看到这种情况也明白基本大局已定。 远处,乌逻和李肃杰将豫军北面的溃兵截住,随后向西迂回,形成一个庞大的包围圈,把豫国败兵往南面和东面驱赶。 后面唐军大阵解除兵车,排成方阵缓缓压了上去。 大量无组织无纪律的豫军如无头苍蝇,黑压压的大片人马在到处乱窜,只求找到一个没有唐军阻拦的地方逃命。 唐军大阵在他们西南侧,铺开之后也逐渐向西发展,完全堵死四面,乌逻和李肃杰迂回到北面截断退路,只剩下南面和东面可以逃跑。 王镡远远在高地上看着,在上帝视角,他能看清楚怎么回事,但身在其中无人领导、陷入乱套的豫军并不清楚全局战况,他们只是在方圆数里的广大地域内到处乱窜,以求逃出唐军包围,遇到唐军大部队就立即回头。 殊不知正他们求生的本能正被王镡利用,唐军正像赶牛羊一样把他们往王镡想要的方向驱赶。 第四百九十三章 是在救人 仗打到这时候,王镡终于敢摆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装13模样,很有13格的道:“这时候豫军主帅应该想出预备队来救人了,可惜早在本帅预料之中。 虽然本帅看不见,不过此时乌逻的大军已经从东面大道向着他们中军右翼而去了,豫贼没机会了。” 亲兵们激动地说道:“圣上神机妙算!百战百胜!” “豫国狗贼哪是圣上对手……” 有文化的则直接道:“圣上简直是白起在世,韩信转世。” “什么白起韩信,哪里是圣上的对手!” 众人热烈的拍马屁说得王镡有些飘飘然,觉得这个逼必须装到底,他立即大手一挥,下令道:“擂鼓,向前进军!朕亲自坐镇。” 后方高台上将士得令,激动打出令旗,本阵鼓手开始擂鼓号令,随后中军帅旗随着王镡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擂鼓助威,帅旗西进,人人都看在眼里,一时间全军士气更上一层楼。 原本唐军前四阵被后四阵替代之后,前四阵的唐军伤亡惨重、精疲力尽,王镡下令让他们先原地休整作为后备。 结果看到王镡的大纛旗西进,圣上亲自开赴阵地前线之后,士气大震,将士们纷纷请战,各百将、营将等在请示了之后,整军继续跟进,向东追击压迫豫军。 王镡骑上战马,身上穿着两层甲,在众多亲兵护卫之下,随后军向前进军,声势浩大,巨大的大纛旗随着他在众多旗帜拱卫下向前移动,一时间唐军气势如虹,嗷嗷叫地往前冲。 看到中军这边的动静,已经穿插迂回到北面的乌逻和李肃杰也向南进兵,开始压缩被包围的豫军。 大量豫军士兵不断被压缩空间,沿途不断被射杀。 随后王镡又下两道命令,其一,令唐军各部从各个方向夹击豫军。 不过他命令才下,传令兵还没派出去,就有人从东面来向他禀报,乌逻发现豫军中军大乱,已率大军趁机冲击,击退了还在防守的豫军,正向西面进攻,从东面夹击豫军,派人来向他汇报。 因为王镡之前给唐军诸将下达的命令是让他们伺机而动,看情况行事,没想到的主观能动性这么强,对局势判断很准确。 王镡十分高兴,带会打仗的将领征战就是省心,他又让传令兵过去告诉唐军诸将,击破豫军断后部队之后,从西面和他们合围,防止豫军往西面逃跑,至于北逃之敌则不管,他们要和主力一起围歼被困住的豫军。 随即还下了第二道命令,对所有豫国士兵赶尽杀绝!要投降的可以先让他们投降,减少合围压力,但能杀的尽量杀,一个不留。 王镡心里已经有数,即便投降之后也不准备留活口,此时北面的豫军正被乌逻追击,精疲力尽的豫军主力被他们合围,豫国败局已定。 王镡遥望远处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唐军步骑,骁骑卫部分骑兵已经占领了西面豫军大营,西面遍地是稀稀落落豫军残兵,他们算是成功逃出生天了,王镡没有理会他们的工夫。 乌逻的主力骑兵已经往更北面的地方追击而去,大量的骁骑卫骑兵以百骑为一队,正跟随大量旗帜从两面的田间大道越过豫军大营往北追击。 王镡不怕孤军深入,因为陆浑方向还有唐军的伏兵,豫国的主力已经被他们围困在这。但只有一些豫国睢阳侯的扈从军和大臣将领。 不过王镡不在乎,能追上就追上,逮住豫国睢阳侯魏华就是乌逻的大功,追不上也罢了,他的着眼点和众人不同,他更在乎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他从来不相信英雄史观,豫国这时候是个综合国力较弱的国家,而且还在衰颓期,没达到身死国灭的地步,就算杀了他的皇帝就能改变什么吗? 王镡觉得不能,豫国的国力摆在那里,豫州百姓们的人心依旧凝聚,换个皇帝照样实力还在,说不定重新选一个比现在的皇帝还更好呢。反之,消灭他们的人,才是根本的打击豫国国力。 作为主战场的大片田地和树林,此时已经尸骸成山,血流成河,到处是硝烟和残肢断臂,甲胄和残破旗帜,放眼望去,大量的尸体看不到边,谁也看不出这里曾是大片夏日的青葱麦田了,今年附近的百姓或许会很惨。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风中的血腥味压也压不住,不过经过一天的洗礼,王镡的鼻子早已经习惯了。 不知道今天有多少尸体会躺在这,他没数,但肯定很多,将士们追击都是踩着尸堆往前推进的,失去组织的豫军不断被压缩,射杀。 随着包围圈的逐渐缩小,各方将士已经可以看到对方的旗帜,知道友军并肩作战,士气更高,高声喊杀,向前推进。 庞大的包围圈也随着空间缩小逐渐清晰,东南面是王镡的中军,他亲自坐镇,张耘菽为首的参谋司为将领总体调度,王湔、乌逻、蒙晟、袁添钢、王潭、蒙穹等将领亲自带兵,唐军步骑精锐组成。 东面是伊阙关过来的东面军,四周的唐军,将豫军残兵逼迫到伊阙关城下,而南面是伊阙关数里长,数丈高的坚固城墙,城头还有组织性极高的守军。 之所以说残兵,是因为此时豫军已经被和他们的统帅部分割开,完全溃乱,无人组织,但这些残兵的数目并不少,密密麻麻的豫军接近万人。 沿途不断被周围的唐军用弓弩射杀,很快密密麻麻的人被困在伊阙关城墙下,城头守军开始用弓弩和滚木礌石击杀密集的豫军,弓弩手们把弩车推上来,往人堆里射火箭和弩箭,惨烈的屠杀就此开始。 豫军也试图反扑过,不过无组织无纪律的反扑完全没有效果,很快被扑灭,唐军此时各路大军会合,还占据了人数的绝对优势。 也有豫军试图投降,还派出士兵喊话,不过王镡的命令已经下了,没有人手下留情。 大量箭矢和城头的滚木礌石纷纷射向城下,豫军在惨叫哀嚎中快速减员。 王镡第一次觉得他可能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屠夫,不过他不管,还要杀。 豫国不同于巴蜀等分裂后的地方政权。 其一是实力强,对于强大敌人,只有歼灭战是有效的打击。 他能把巴蜀放回去,因为王镡知道,放他们回去,他们也不足以威胁大唐,反而能宣扬他的仁德和威望。 但豫国不同,豫国不会因为这样一场败仗就不敢西进关中,当年豫国的一位皇帝曾经还十万大军差点被打光,他照样敢继续率军接连西进,最终还打到了长安附近,劫掠了关中无数百姓。 而且吃这样一场大败仗,巴蜀这样的地方政权几乎可以亡国了,但豫国不会,顶多是十年之内不敢随意出兵。 王镡其实是个功利主义者,而非道德主义者,他的道义是为功利服务的,如果毫无威胁且还能宣扬自己的名声展现自己的仁义时,他愿意放人一条生路。 但如果仁义道德不能昭示百姓,使人民归附认同,且对方威胁巨大,他更愿意消灭有生力量,消减敌人的实力,那就赶尽杀绝! 豫国这样一个大国,是不可能靠着放战俘让他们感激自己瓦解内部的,所以王镡一开始就想好了,能多杀尽量多杀,打击他们实力,消减他其国力,让他们恐惧害怕。 围杀持续好几个时辰,一直到天色逐渐变暗,伊阙关城下已经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尸体堆积成的山高达数米,王镡努力冷眼去看这一切,不管理会他们哀嚎哭喊和求助。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今天豫国的主力必须都覆灭在这,往后自己才有时间去收拾豫国,一统中原,对抗荆、沂、徐、越四国,到时中原足以对抗南方,四国不足为虑,往后的种种悲剧可以避免,他是在救人,救千千万万的人…… 这样,他心里的负罪感才会减少很多。 夜里,四面唐军都点起火把,血腥味和惨烈景象让不少新兵都当场呕吐,这时城下只有数百人还在尸堆上,他们完全放弃挣扎,麻木瘫坐在那等死。 王镡命人上前,挑出最年轻的二十人,给他们食物,水和马匹,放他们回去,并下令将剩下的豫军全部处死。 当他们被带过来面对王镡时,这二十人纷纷吓得手脚发抖,匍匐在地跪拜,有人用高喊着求饶他一命之类的话。 王镡没理会,而是放慢语速,让他们听懂自己的话,大声道:“放心,我不杀你们。你们回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们的同胞,告诉你们的官员、皇帝;告诉他们,我王镡说的,如果他们往后还敢西进,就是今天这样的下场。” 说完王镡对身边的亲兵道:“派人,送一都人,好好护着他们回汴梁去,兵荒马乱的,别让他们死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死得难过点 夜幕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危机四伏,迥异往昔。 夏夜星河璀璨,浩瀚无垠,横亘苍穹天幕,俯视苍生,似乎随时会倾泻而下。 四周起伏不定的杂草随风摆动,低矮的树林在夜风中发出沙沙声响,狰狞如同活物,似乎正向人张牙舞爪。 哇哇…… 林间不知名的鸟叫格外令人毛骨悚然,吓得李犁心惊胆战,往日他从来没注意这鸟叫得原来这么吓人。 昏暗的树林里,马蹄声乱,李犁心里更乱,死死抓着缰绳,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动也不敢动,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丝毫也不敢松手。 远处稍听闻马蹄声就会令他心惊胆战…… 身边是不少他的亲卫,他们这队一共二十多人,已经完全和魏华走散了。 李犁对军事的事并不是很懂,全盘都是魏华和朱海指挥大军,他一直跟在魏华身边出谋划策。 脑子里的画面在极度慌乱之下如走马灯般闪过,开战前,魏华也好,朱海也罢,他们信心满满,镇定自若,他依稀记得魏华说唐军是来找死的。 他当时也相信了,之后的过程他已经记得模模糊糊,只记得唐军的骑兵到处开始出动,他们开始惊慌,魏华大喊着要派人去接应,朱海却连忙大声地让魏华快逃,中军慌乱起来 再到后来他只记得西面的大道上出现大量的唐国骑兵,黑压压的南人骑兵像潮水汹涌,冲着他们的侧面而来,东面的山坡低缓起伏,阻挡不了他们的铁蹄,外围护卫的南院六军步卒试图抵抗,却轻易被他们撞倒踩碎,血肉横飞。 之后魏华调转马头就往北跑,大量亲兵随行,李犁反应过来之后,也被亲兵裹挟着往北匆匆赶路,他带来的偃师六军步卒几乎全被丢弃在战场上,他只能听到身后的惨叫和让他不要抛弃众人的哀求。 不过一切都顾不上了,他到那时其实才明白他们已经输了。 之后身后的唐军骑兵很快追上来,他亲眼看见自己的亲兵被射下马,有人被唐军从后面赶上砍成两截。 亲卫们为了让他逃命开始分头跑,分散唐军追兵,而他也与陛下等人走散,在夜里的林间地头乱窜,俨然成了惊弓之鸟。 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胆战心惊,生怕又是唐军追上来了。 一路疾驰,他心里只想着能早点回到幽州城! “是谁!”李犁突然听到身边亲兵的高呼,他也听到隔着树林左后方隐约有马蹄声。 “射死他!快射死他!”李犁激动高喊。 亲兵惊慌失措地开弓搭箭,数十支箭寻着声音射向黑暗林间。 “自己人!”有人用汴梁官话高喊到一半,很快黑暗的树林里没了声音,众人面面相觑可来不及去多管什么,根本没管努力打马向北疾驰。 夜风在耳边呼啸,周边草木摇摆不定,令人心神不宁。 李犁紧张到极致,紧绷的背上全是冷汗,手心缰绳也变得湿润。 在月光下跑了很久之后,有人高声喊道:“快到谷城了!” 李犁大喜,谷城距离雒阳已经不远,而且谷城还在他们手中,偃师六军六万八千人,他这次进攻唐国只带了五万人,还有一万八千人戍守谷城,后续的豫军也正向着谷城集结,只要回到谷城,唐军就杀不了他! 那王镡再厉害也拿他没办法了!他之前几年一直在雒阳、偃师,最了解唐军的情况,他听说过王镡的厉害,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正当他们冲出一片小树林,从山坡往下,远处一片灯火中的谷城已遥遥在望。 李犁身边的亲兵激动地说道:“大半夜亮着灯火,应该是大将军的大军进城了!” 李犁差点喜极而泣,急忙道:“过去,快进城,进城!” 一路奔逃,很多人都在夜色中走散,李犁此时身边只有十余骑了,众人呼吸急促,有人满脸血污,劫后余生般号啕大哭起来。 眼见活路在望,即便马跑不动了,众人还是努力抽打马匹,奋力向城墙方向而去。 但众人满心欢喜到达城下时候,李犁遥望城头,正要开口,突然发现不对! 他饱读诗书,通晓文章,会汉语汉字,所以一靠近城墙,他就看到城头一面大旗,上面一个大大的“包”字,两边还有唐军的旗帜。 李犁瞬间冷汗直冒,立即反应过来这城早被唐军占了! 正好此时,城头有人高声道:“城下是谁?口令!” 李犁大骇,用汴梁官话高呼道:“快跑,他们是唐军!” 城头唐军听不懂,一时没反应过来,众亲兵大惊,连跟着他调转马头,城头唐军反应过来,高呼:“他们跑了,是豫国贼人!” 原本他们能跑开,可一夜狂奔,战马早没有了体力,根本跑不动,被射下马好几人。 早吓得魂飞魄散的,急忙往回跑。 心里更是惊恐到极致:“唐军怎么到的谷城,他们怎么会在我们前面!” “如果唐军占了谷城,那北逃的大将军呢……”李犁越想越害怕,不由自主手脚都发抖起来。 正当他们满心绝望,进退不得的时候,远处树林里响起密集马蹄声,很快大队骑兵的身影出现在远处山坡上,高声冲着他们用关中官话喊着什么。 他们中很多人根本听不懂,于是没人回答,李犁则是不敢说话,因为对面问的是口令,他并不知道。 出兵之前,军中都会有机密口令,只有士兵和将领才知道,是用于验证敌我的,交战中人员混乱,如果对不上口令,就视为敌人。 对面的骑兵见他们答不上来,很快整队越过齐膝的矮树丛,从南面小山坡上冲锋而下。 李犁等人惊骇无比,也明白过来那是一直在他们身后追杀的唐军,不过此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的马跑了一夜,怎么也跑不动了。 李犁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骑兵将自己旁边的亲兵刺下马,翻滚几圈掉入旁边草丛,他们高喊着势不可挡冲过来,保护自己的亲兵被长刀削掉半个脑袋。 他的马在混乱中中箭,顿时天旋地转,脸上火辣辣地疼,满嘴腥甜,眼前混乱一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子晕晕乎乎根本不够用,脑子里像被瞬间灌满水,又疼又晃。耳边声音越来越模糊,眼前景象开始远去。 李犁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被惨叫声吵醒的,他浑身无力,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手腕生疼却挣脱不开。 不远处,他看到不少战马正在路边草丛吃草,路边有好几个全身甲胄的唐军正逐一把他们的士兵反绑着推到一个土坑边砍头,土坑边的泥土已染成血色。 巨大的惊吓瞬间就让他脑子清醒过来,连忙用关中官话高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大豫国后将军!大豫国后将军!” 他的话很快吸引唐军士兵的目光,有士兵走过来,看了他一眼,问道:“还会说关中话?” 言罢那名士兵伸手揪住他肩头的衣服搓了搓,随即回头道:“伍长,他这身衣裳布料好,看起来像大官,要不先不杀,报给百将看看。” 那边正杀人的唐军军汉回头看他一眼,李犁瑟瑟发抖,紧张等待下文。 “你把他送过去,让百将看看,要是个大官咱们就立功了,如果不是,你们再砍了也不迟。” 说完吐口唾沫,恶狠狠道:“圣上已经下令,这些豫国狗贼居然有胆西进,能杀的都杀了,不要留活口,他要是说假话浪费兄弟们时间,你们让他死得难过点。” “诺!” 李犁已被吓得嘴唇发白哆嗦,说不出话来,这时也拿不出大豫国高官,后将军的气势来了。 在唐军士兵押送下,李犁向着东面的下路上走,四周视野越来越开阔,他终于确定自己的位置,在谷城外。 远是唐军营地,有许多唐军正在巡逻和游弋,外围巡逻的士兵拦住他们,对了口令之后问他们什么事,带他过来的士兵说明情况之后有人带他们往营地里走。 边走边道:“兄弟,你这是什么豫国大官,这两天来咱们将军们这边抓住的豫国大官数都数不清了。” “不知道,不怎么明白他的交代,不过似乎不小。圣上是不稀罕,他出手,豫国的这些狗屁大官小官还不想抓多少抓多少,不过对咱们来说也是大小都是一桩功劳啊。” 两人说着哈哈笑起来。 李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觉得受到奇耻大辱,不过却不敢出声,生怕被杀,唐军随意屠戮他们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只能咬牙低头。 可随着深入,他发现一片唐军圈出来的空地上,关着不少灰头土脸的人,李犁看到不少熟人,都是军中将领和魏华身边的随从武将、官员。 第四百九十五章 给你们请功 李犁一时心惊胆寒,不一会儿他被送进中军大帐,大帐旁竖立一面大旗。 难道是唐军主帅王镡! 不过很快,他见到上方坐着一个身材十分高大,面色冷峻的中年人,看起来足有四十多的年纪,显然不像传说中年纪轻轻的王镡。 不过他很快想到另一个人,唐国第一猛将乌逻,王镡的麾下大将! “你说你是豫国后将军。”对方冷冷问道,即便隔着很远,他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杀气。 而且最令他惊讶的是,他在大帐一角发现被两个士兵看护的左将军朱海! 左将军朱海也发现了他,两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是悲怆无奈。 “某问你话呢!”对方声音渐冷,吓得李犁连忙回神,不过他还是勉强支撑着没有下跪,只是行了一礼用关中官话回道:“回禀唐国大将军,我是豫国后将军李犁,我军已败。” “李犁,就是你管的雒阳。”对方说着缓缓起身,单手抚着刀柄。 李犁心头狂跳,努力保持镇定,不由自主后退半小步,应道:“不错,正是我管理雒阳城,将军有什么吩咐吗……” 恐惧之下,李犁不由自主放低了姿态。 对方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如果不是圣上要问你们话,老子今天就宰了你们这些豫国狗贼。你们给某记好了,你们能活着,是因为要留你们问事,到时如果说不出来,老子第一个请命杀你们!” 李犁脸色发白,一句话不敢说了…… 王镡当天晚上连夜率大军主力北上。 打扫战场,处理后续战俘的事情交给了王潭等亲卫师。 此战当时草草估计,当天在伊阙关北就已经俘斩豫军主力至少五万人,而且战果还在扩大,最后能杀多少,全看后续追击给不给力,但毫无疑问,和之前的巴蜀等各处大战都不同,这是一场歼灭战! 而后续的追击能不能取得最大成效,关键就要看包通所部能不能及时攻占谷城,截断豫军北逃之路。 不过还在率军北上谷城的路上,王镡就收到前方来的战报。 包通率先从函谷关东面赶小路迂回,奔袭一百多里,在开战当天下午到达谷城,在豫军北逃之前已经攻占谷城,毁了谷城北面的桥梁,随后闭城门坚守。 大量豫军北逃时被堵在谷城,乌逻的骁骑卫精锐骑兵尾随追击,随后在谷城城外赶上豫军,大破豫军中军,杀敌万余,还有大量的人被俘虏,许多人赶到河边射死淹死。 俘虏豫军各级将校和随行官员二百一十六人,之后还俘虏了豫军副将,豫国左将军朱海和后将军李犁。 不过可惜的是没有他们的主将睢阳侯魏华,在侯府亲军拼死护卫下,他依旧渡河往北逃窜了。 王镡大喜! 在他看来没抓住魏华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他希望的就是那些将校和官员! 国家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并不是皇帝一个人,很多时候皇帝固然重要,却不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是中坚的文武官僚集团决定的。 以明朝为例,说起来就两极分化,有人觉得明朝皇权大于天,朝廷官员,皇帝想杀就杀;有人觉得明朝是文官把持朝政,孤立皇帝,党羽林立,党争不断以致毁了国家,就像大宋。 皇权似乎是薛定谔的猫,有时大得不得了,有时完全被架空。 其实只用以土木堡之变为分界线分开就好,土木堡之前,明朝皇权很大,完全能把持朝局,总揽国家大权。 土木堡之变后,皇权开始逐步被架空,到最后完全党羽林立,党争不断。文官把持朝政,国家战略逐步转向保守、退缩,开始大宋化。 造成这种现象最大的问题并非土木堡之变前后的明朝皇帝有什么变化,而是土木堡之变中,大量武勋亲贵被杀,导致武人的政治力量大幅衰落,文官借机崛起,把持朝政,架空皇权。 死一个大将军或是皇帝并不能保证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万一重新选一个比现在的还厉害呢?这种情况历史上就有不少。 但如果死很多国家中坚力量的武将、大臣,那是能实实在在大幅削弱一个国家实力,改变国家命运的。 所以当听说唐军逮住二百多豫国将校和文武时,王镡激动得不行,立即全军往北赶去,同时下令雒阳城附近的唐军乘着大胜之机,向雒阳城发动舆论攻势。 王镡自己则率领效节卫转赴谷城,去乌逻前锋大帐中处理豫国官员。 谷城外,乌逻骁骑卫的大营格外显眼。 王镡带着百余名效节卫前来,路上都是泥泞土路,身后亲兵举着他的大纛旗。 在大营几里外的外围,他就看到不少唐军士兵正在挖坑掩埋尸体,大量惨白的敌军头颅和尸体被堆积在一起成了小山,血腥和腐臭隔着好远都能闻到。 正面溃败之后,就变成一边倒的追杀了,没有合理组织调度,散兵游勇是无法和成建制的部队交锋的,从伊阙关到谷城这上百里道路,变成了豫军的绝命路。 面对这样的场景,王镡早就麻木了,他这一路走来,连年征战,见怪不怪了。 马蹄踩着一路泥泞,路边杂草早已变成了深绿色的泥土,齐腰灌木沾满泥点,艰难求得生存。 随着他的到来,大量士兵围靠过来围观,向他打招呼,王镡非常高兴,大笑着回应,高声道:“大家辛苦了,等这次回去,朕定给你们请功。” 围观将士都大笑起来,高呼圣上万岁,亲兵隔开众人,王镡在人群簇拥下进入大营,乌逻和手下众多将领早在那边等候了。 见他一到,纷纷行礼:“恭迎圣上!” “不用不用,大家辛苦了。”王镡随意摆手,然后激动上前道:“乌逻,你都抓住些什么人,快带我去看看。” 乌逻一面带他往里走一面说:“最大的是个左将军朱海,还有个后将军李犁,就是豫国管雒阳的官。” 王镡听完十分激动,感叹道:“左将军朱海啊!那可是咱们关中的劲敌啊。” 第四百九十六章 绑起来就行 不一会儿,跟着老爹和众多将领,他们到了一处用栅栏围起来,众多士兵看守的大空地,里面铺了一些皮革,放着毛毡,气味臭烘烘的。 因为临时搭建,条件不好,又怕他们跑不敢放出来,二百多人屎尿都拉在里面,环境很差,大量豫国将校高官都被关在这。 看见王镡的到来,许多目光都汇聚过来。 大家都看出他身份不同寻常,有人试图向他求饶,说着他听不懂的汴梁官话,有些人操着一口生疏的关中官话饶命,王镡倒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些人中大多数很狼狈,但也很镇静,坐在那也没求饶,眼神如一潭死水。 随行将领大怒,斥责道:“见了圣上,他们居然敢不拜!” 说着就卷起袖子要动手,被王镡伸手拦住。 王镡淡然地说道:“无所谓,我不需要他们拜。” 这话顿时让乌逻和旁边的将领都迟疑一下,脸上浮现忧色,王镡心思缜密灵活,见他们这表情顿时知道他们担心什么,随即笑道:“知道朕为什么在巴蜀喜欢放战俘吗?” 众将摇头。 王镡停下脚步,认真给他们解释:“两个理由,第一,巴蜀比较弱小,不足以威胁我们大唐,放些人回去也无妨,反而能传扬我军威德,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二,这些地方历经雍朝数百年的统治,对大唐的认同度很高,待到以后大军一到,他们回归大唐顺理成章,所以这些地方不宜多杀,二十年后必是一家子民。” “圣上高瞻远瞩。” “圣上想事情向来想得那么远,某就想不到,只想杀敌。” 众人七嘴八舌围着他说。 而王镡则把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豫军战俘,说道:“不过豫国就不一样了。其一,豫国地处中原四战之地,国力军力都比较强盛,而且他们还没有后顾之忧,不像我们,出兵往东一次,既要重兵防备太行山一带,还要安抚河南郡百姓,处处掣肘。 对于他们,首要做的就是削弱实力,弱其国力首在……杀人。” 最后两个字,王镡咬得很重。 说着他收起笑脸,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诸位,当初秦国一统六合,共杀兵一百一十多万,经白起之手杀九十余万,但最后只留下一个杀神屠夫的恶名,所有的美誉功勋都留给秦王。 后人会记得秦王功绩,称白起为屠夫杀神。但若白起不杀,六国不被削弱,最终不可能有秦国的功绩,史书故事总说王侯将相的权谋,可到底还是实实在在的杀人最为有用。所有功绩大业,必是血流成河的。” 说到这,王镡也无限感慨道:“但很多时候代价是必需的。究其根本,盖因人性本就恶多善少。 某曾听一些读书人说仁义之主舍命以全三军百姓,所以强敌面前投降也不为过。这话初听好像有道理,不过前提是对方都是圣人,如果投降,他们就不杀,不抢,不劫掠,可能吗?” 众人摇头,有人咬牙切齿道:“那些酸文人简直就是放屁!当年离石塞,雍军战败,冀国大将李沐白兵入河西郡,毫无抵抗,大河两岸的无数雍国百姓惨遭劫掠,这有什么道理可讲,只能见血!” 这就是武人和文人的不同,多数文人并不是没本事,而是没见识。 活在书里的世界,缺乏对人性的认知,对多数人来说,能抢就绝不会借,能霸占就不愿自己费时费力生产。 只有那些只读圣贤书的人,自己抱着仁义道德,搞道德绑架也就罢了,也把敌人也想成讲仁义道德的人,满足他,不抵抗他就会也讲仁义道德,放自己一马。 简直想屁吃…… 历史上无数血淋淋的教训都在说明一个道理,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王镡见此,直接道:“诸位明白就好,这就是代价的意义,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杀人。 但所有杀戮又为世人憎恨,为文人轻视唾弃,在史书中一笔带过,如此也将是我们这些为将者的宿命。 这些事其实我心里一开始就有数,所以你们不用多想,太过担忧。 我不是大善人,不杀生,那还不如找个小庙出家做和尚,打什么仗呢。”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担忧也一扫而空。 王镡说着看向众多豫国将校官员俘虏,说道:“你们看这些人,他们中多数即便到这步田地,还是冷静得跟熊罴一样。 他们很像我们,我们为大唐南征北战,他们就是豫国这些年南征北战积累下来经验丰富,善战知兵的将领,没有他们,豫国的军队就没了主心骨。某不准备让他们回去了。” 话说到这,众人都看过来。 “圣上,全杀了吗?”有人直接问。 “问问有没有愿意归顺,如果有愿意的,可以留着用,剩下的不要留活口。”王镡吩咐,当初卫青能够在漠北草原不迷路,每次都直捣匈奴人聚集地,就在于他收买招降匈奴人为向导。 王镡也想要豫国人向导,以后说不定有用。 当然,任何事都是双刃剑,比如匈奴人的前将军赵信在被匈奴大军围困之后他又叛变回匈奴了,反复横跳,不过王镡觉得利大于弊。 乌逻率先说道:“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王镡点头,他也觉得乌逻这样人高马大的杀神更能吓住人,嘱咐道:“乌将军,不必逼他们投降,也别跟他们说不投降要死,就问自愿归降的有没有,剩下的不必留活口了。” “嗯,末将早就想杀他们了!我亲自动手。”乌逻杀气腾腾,他和豫国人有着血仇,王镡也没有阻止。 让亲兵把他的马拉去吃草,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王镡到了中军大帐,见两个重量级的人物。 一个是豫国新野侯左将军朱海,一个是雒阳留守、后将军李犁。 等他进入大帐之后,两人已经坐在侧座,见到他之后,两人的反应非常不同,两人目光都锁定在他身上,仔细打量他的样貌,李犁连吓得站起来拱手行礼,朱海则是四平八稳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朱海,这个王镡原本不知道的人,这几天倒熟悉起来了,他是当初带兵跟从魏华从豫州救援冀州信都的人,不过失败了,带去的兵马都丢了。 而且听一些投降的豫国官员同他讲,朱海是豫国的重臣之一,他坐镇河南郡府期间,均衡赋税劳役,鼓励农业生产,大量流民被安置,户口数量增长迅速。 以致豫国河南郡的农耕迅速发展,同时河南郡越发富庶起来,他在自己的治所时不拘小节,不求享乐,百姓不被烦扰,收获谷物多次丰收,豫国朝堂评议把朱海这个河南郡守称为“富民郡守”,雒阳附近的百姓对他也有好感。 而且朱海每次用兵时,赏罚分明讲信用,赢得手下士兵的忠心。这样一个人物,算得上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原来还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乌逻已经告诉王镡,这两人都会关中官话,毕竟他们一个河南郡守,一个雒阳留守,治下之地以雒阳为中心,很多关中巴蜀的商队会来到雒阳,他们也从这些商人口中了解关中唐国的情况。 “你就是伪唐皇帝王镡?”王镡屁股刚在主座坐下,没想到一身素衣的朱海先开口了。 王镡好奇地问道:“正是,你不怕朕。” 朱海很硬气地道:“他们怕你是因为他们怕死,老夫被你擒住那时起就没想活着回去,自然不怕。” 王镡呵呵一笑,说道:“那还真遗憾,我原本不想杀你的。” 朱海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你想问话就是痴心妄想,老夫什么也不会说,只求一死。” 王镡看着刚烈的朱海,他这样的高级官员,肯定知道很多豫国的内部情况,这是他没急着杀两人的原因,不过看这情况,似乎是他死也不会开口。 不过这种人物他并不准备自己杀,要杀也要带回长安去,当着文武百官和百姓的面杀,那样才能壮国威,振奋士气。 于是,王镡笑道:“求死也不急,朕会给你好好安排的,来人,带他下去好好看管起来。” 大帐外的亲兵进来,把一身素服的朱海带了出去,他的那双老眼中有些慌乱,不过还是一声不吭,保持镇定,和两个亲兵出去了。 顿时大帐里只剩下眼神中满是慌乱的李犁了。比起朱海的镇定,李犁显然紧张害怕多了。见他的时候更是,毕竟如今光是王镡这两个字就足够吓人了。 “李犁,某问你,雒阳城中如今还有多少守军,后续有无增援。”王镡问道,声调比刚才和蔼一些,怕吓着李犁,他已经明显看出,李犁和朱海不是一类人。 不过他不知道,自己这两天刚杀了数万豫军,一个屠夫杀神突然这么和蔼的说话,反而更吓人了。 李犁连忙回道:“回禀圣上,雒阳原本有守军七万左右,根据传过来的军报,如今只剩下万余人,盖因…… 大致还有万余人,本月内汴梁那边会由一支五万人的援军到达雒阳,届时该有五六万人。” 王镡点点头,没怀疑他说假话,这就是大国的麻烦处,它能源源不断补充有生力量,数万大军的损失对于小国来说几乎等于灭国,对于大国来只是部分力量的损失。 所以历史上那些大国之间的战争往往旷日持久,短的十几年,长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因为不可能一口吃掉,只能慢慢消耗,慢慢消磨。 “明天朕就要东进雒阳,你做我的向导吧。” “这……”李犁迟疑了,最后犹犹豫豫道:“圣上,那还不如杀了我,如果让陛下看到我与圣上同列,家中老小不保矣。” 听了这话,王镡点头,说道:“没事,到时候把你绑起来就行。” 当晚,二百多豫国将校官员中,共有二十一人愿意投降大周,余下的人全部被乌逻带人斩杀。 第四百九十七章 成为必然 第二天,王镡同乌逻的骁骑卫继续北上,从谷城赶往雒阳城下,回报的传令兵告诉他,唐军第二军已经到达雒阳,列寨城下。 同时张耘菽等人也统计好了此次大战各处战场汇总的情况,向他汇报,此战从伊阙关一直到谷城的上百里战场上,俘斩豫军约十万七千左右。 其中大约九万二千多豫军是被杀的。 不过正面战场上被杀的其实是少数,只有一万五千人左右,多数是溃败后被后续唐军围杀,追杀致死,还有俘虏之后处死的,占据大头。 当然数据并不准确,因为还有很多人死在哪都不知道,只是统计个大概。 而唐军伤亡其实也不小,特别是前四阵直面豫国大军,如果他们当初没顶住,又是另一副样子了。 唐军伤亡三万三千余人,战死了一万三千九百多人,一下子两个月前东进的近八万余武卫军,可战之兵只剩下大约四万了,几乎尽数汇聚到雒阳城下。 还有五千多俘虏是雒阳的河南郡六军,几乎都是河南郡百姓出身,王镡下令不杀。此举是王镡的命令,他也没安好心。 为的就是昭告豫国百姓,大唐对待豫国百姓的政策。 在豫州等地制造对立,使豫国内部矛盾激化,分化其内部,豫国本身就有严重的阶级矛盾,此举必会使得他们的内部矛盾加深,日久天长说不定有奇效。 王镡才到雒阳城外时,第一军军帅郎泽卿就激动地率军来迎接,同时告诉他,雒阳城内早已是人心惶惶,很多百姓跑到山上去避难,每天都有士兵从城头夜坠而下,逃出城来向他们投降。 战况对唐军十分有利!而且豫军惨败的消息随着时间推移,必定也快速散开,传遍天下。 数十万唐军兵临城下,围困雒阳,这是几十年没有的事,也是雒阳城中万万没想到的事。 唐军营寨遍野,在雒阳四面扎营。 城寨满地,旌旗遍野,将士们士气高昂,时不时齐声高唱军歌,整齐操练,雒阳内外人心惶惶。 其实王镡心里也明白,大战对于唐军损耗同样不小,而雒阳,又和晋阳、信都、蓟都、蜀都那样的城不同,豫国会想尽办法救援,大军后勤补给也十分困难,不可能像雍国当年进攻离石塞那样围上一年多,看他怎么守。 和豫国打,他们并不是简单得像打别国那样打一场大战,而是三线作战。 他们这路是北路进攻军,还有南路的唐军在新成,防御荆军可能的北上。 造成这种情况的最大原因就是颍川郡和难言滚,都在荆国手中。荆国从豫国那里不仅得到了大片土地,而且获得了大量的财富,或者说豫国之所以能存在,都是因为荆国的保护。 南阳郡、颍川郡等地的关隘,但这些关隘在荆国手中就意味着荆国军队,可以在豫国境内畅行无阻,他们的大军向北可以从颍川郡直到河南郡,渡过大河到达并州,乃至雁门郡等地,向西可以从熊耳山各处到达弘农郡中部。 “地理好比历史的子宫”,河东,河北中间的太行山决定了东西的隔离,也决定了河东北部,河北北部都是中原的门户,而这两处门户缺了一处都将使中原处于十分被动地位。何况现在这两处都在唐国的掌控之中。 同理,熊耳山决定了关中和荆州的分隔,王镡最期待的就是夺回颍川郡,先打开局面,面前的雒阳就是北面的门户,不过从地理上来说它并不如西面的武关一带好防守,这一带远没有西南面武关附近险要,雒阳城此时虽然雄伟,但是南来北往的路也太多。 王镡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迫降,里面的人顶不住压力,主动开城投降。 但到达雒阳城下一天之后,他发现此事可能没那么简单,因为即便唐军军纪严整,周边村镇的百姓还是都跑了,要么跑进城里,要么跑到深山中去,连观望的都没有。根本没有喜迎王师的半分模样,而是畏唐军如虎狼。 王镡骑着马,巡视大营,所到之处将士们备受鼓舞,高呼圣上,也有人喊万岁;王镡来不及去深究了,而是忧心忡忡地问身边跟着的张耘菽道:“跑进雒阳城的百姓多吗?” 张耘菽翻了翻手头的文件,说道:“回禀圣上,很多,我们大军到时城外还丢弃大量牛羊家私,都是百姓怕来不及进城丢下的,遍野都是。” “这不正好,咱们大军让他们吓破了胆!”王栩很激动,自从上次大战赢了之后,自己这年轻的护卫长一下子牛起来了。 王镡却不乐观,说道:“给你们讲个历史上的故事。” 众将纷纷看过来,只听王镡说道:“秦朝末年,权臣篡政,搞得民不聊生,百姓穷苦没法过日子,各地纷纷揭竿起义,当时全国各地义军众多。 其中有两个小故事,当时荆州牧率军进攻绿林军,战败被俘,结果农民军只杀了州牧随从,却放了州牧。 同年还有朝中官员去豫州路上被俘虏,但农民军也没杀他,还把他送到县城,二者之间有一段对话,官员问百姓:‘你们为何造反’,百姓回答:‘因为贫穷’。” 他说罢,王栩等几个没什么心思的人都大笑起来。 蒙穹、王潭等人则在深思什么。 王镡叹气,说道:“人心向背就是这样的,我的故事有两个意思。” “第一,普通百姓不懂那么多大道理,谁让他们日子能过好,他们就选择拥护谁。”还有一段他只在心里想,没敢说出来,怕影响军心。 这时候从,雒阳归属豫国已过去了上百年,秦末以来天下饱经战祸,而雒阳及其周边地区在豫国庇护之下,百姓已经过了上百年的安稳日子,有时豫国从雒阳出兵也是主动往西打,战争都是在别国土地上打的,被掠夺蹂躏的是别国百姓,雒阳反而安全。 这就跟汉武之后汉朝的战争一样,无论输赢都是到别国的地盘上去打的,遭殃的是别国百姓。 加之朱海这个河南郡守在豫国被称为“富民郡守”,可想而知他治理雒阳时做了什么。 上百年的和平,对于乱世来说非常难得。 王镡最怕的是这造成一个严重后果,短期内,在雒阳可能豫国比他们更得人心,他们反被视为侵略者。 附近百姓一见唐军来纷纷往山里跑,往城里跑,连展现军纪赢取民心的机会都没给他。 “第二,我也十分感慨。 百姓即便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揭竿而起,依旧不想杀害朝廷官员,至少说明大秦王朝在当时的天下人心中不可撼动,普通百姓也心向往之,连被逼揭竿而起的人还记得自己是秦朝子民。咱们还有机会恢复那样的荣光吗,谁还记得大秦?” 说到这个问题,大家都没说话,这点其实是王镡最感慨的,如今的天下已经没有那样的凝聚力,除了大雍皇族还自称是秦王朝的继承者,分崩离析也成必然。 第四百九十八章 靠谱的武力 不过王镡很快从伤感中转喜,笑道:“不过正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秦、雍都已过去,秦雍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天下,该咱们说了算。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张耘菽念了一遍,随即道:“好诗,好气魄!” “敢叫日月换新天!”蒙穹喃喃自语,随即说:“圣上的胸中豪情壮志啊,非我等所及,但末将也请圣上带上某,如果有机会,某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 “末将不懂,反正圣上总没错。”乌逻这样的文盲听不懂,只得高声吆喝,引来众人大笑。 只有身为俘虏的李犁面色不对,神情纠结,只是谁也没注意到。 看着兴致很高,热烈讨论的众人,王镡突然又有一种感悟,身为领导者,只有理智和聪明的头脑是不够的,还需要理想主义情怀,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现实是很残酷的,而美好未来很远,所以要教大家学会想象,否则难以坚持。 王镡想了想,“雒阳要拿下仅仅靠现在的兵力足够了,回去报捷的人已经派了吗。” 张耘菽点头,应道:“早派出去了。” 王镡规划着,说道:“朕亲自写敕令,让冀州的唐军马上调度南下,届时负责到雒阳东面阻挡援军,阻止豫国援军到达雒阳,剩下的围攻雒阳,这城迟早能拿下。” 蒙穹有些不乐观地说:“只怕粮草难以支持……” “试试吧,不行就撤军,豫军主力尽散,咱们也没危险。”王镡说到这,众人都点头。 他心里也担心粮草的问题,大唐连年征战,国家其实已经到了勉强支撑的边缘。 大唐如今处境就同北宋类似,赵匡胤后来为什么突然调转方向要先打蜀国,打蜀国之后还大举搜刮,而且赵匡胤打仗风格是快、省,计划紧密。 一打就是雷霆一击,直中要害,短时间内结束战斗;很大的原因就是“帤藏空虚”,国家已经穷得掉渣了,打不起持久战。连绵的战乱,加上后周几年接连不断的出兵,到末期国库里其实已经没什么钱了。 此时的大唐也差不多。连年的战争是有代价的,这几年的大战,巴蜀之战和冀州之地至少还有些获利,至少也是收支平衡。 但攻打幽国和凉州这两场仗,短期都是亏损的,凉州太穷;幽州原本可以赚,但幽国也很能打。 投入太大,时间太长,虽然平定了幽国,幽州境内却是叛乱不断,陆陆续续又打了一年多,如果不是王镡出台政策,幽州想要彻底平定,至少要打三年,水陆兵马投入超过十万,后勤人员超过二十万。 最后几乎完全消耗性的就是这次的伐豫之战。并州、冀州、雍州,三个地方的唐军,数十万人马调动,后勤人员更是不计其数,几乎是掏空国库在打仗。现在连他特别想赶快结束战事,生怕国家支撑不住。 只是都到了雒阳城前,就这么退兵也心有不甘,即便知道连年征战已经使得国家帤藏空虚,也想搏一搏。 王镡心里第一次迫切地想要停战,他心里也有些懊恼,虽然他当初先把巴蜀平定了,但是巴蜀的财富钱粮支持还要等上两年。如果两年后再打这场仗,那么拿下雒阳就是十拿九稳的事,而不会这么勉强,进退两难。 就像当初秦、汉、唐初故事,以巴蜀为钱粮仓库,稳固后方,发秦地雄师,天下谁与争锋? 当王镡兵围雒阳之时,有大量的信使已经从河南郡各处往西,带来了唐军于伊阙关外打败豫军,俘斩无数,擒获豫国河南郡守、左将军朱海,雒阳留守后将军李犁,将校官员二百余人的天大喜讯。 大捷的消息从河南郡一路沿途传播,一直到渭水边上,如风般快速吹过大河,直入长安。 大胜的消息到达长安时,又是一个天高气爽的秋日。似乎每次捷报进京,都是秋日居多。 许多身背红旗的加急报捷信使,接二连三激动地高声喊着大捷的消息穿过长安城外的聚落,马蹄踩着青砖声音清脆嘹亮,有节奏的咯噔声中穿过街头,引来大量百姓围观。 乳白秋雾尚未散尽,蒸笼白气飘散街边的清秋早晨,百姓们奔走相告,消息很快传开。 对于百姓而言,他们对豫国人有着深刻的仇恨。 之前对巴蜀、冀国、幽国的胜仗,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更多在于振奋士气,增加安全感,或因挂念家人而关心战事,至于因对于国家有归属感而与有荣焉的不多。 唐国是个新政权,改朝换代至今,不过两三年。历史上的五胡十六国、南北朝、五代十国这样的时期,国家一个比一个短命,多数是几年,十几年的事情,皇帝轮流做。 每次改朝换代,跟着的就是清洗,兵祸,百姓水深火热,王镡两年前入长安时,激励约束军队,将长安城和百姓们保护了起来,才让百姓们生出些归属感来。 但对豫国,百姓却有实实在在的仇恨,连年的扰边,西进劫掠不说,十多年前,豫国人同冀国联手击败了雍军,这代人至今记得清清楚楚,丧师失地的屈辱,人人记忆犹新;豫国的强大,不少百姓都心中有数,亲身经历过。 所以这次的大胜,远比之前的所有的胜利更加鼓舞人心,更能引起普通百姓共情,听说豫国大军被屠戮十万人时,多数人都是抚手称快,开怀大笑。 人们自发奔走相告,互相道喜,街头巷尾,勾栏酒肆到处是谈论这件事的。 河南郡大胜的消息令百姓们激动万分,长安城内气氛之热烈,人心信服,似乎有了以前从没有过的气象。 关于王镡的威名,自然已经不必说,在经历数年的累积,已经到了一个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人们将之与白起、韩信并列,又有津津乐道,有说不完的故事,在缺乏娱乐手段的年代,王镡已经成了这个时代许多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朝廷里的激动则比民间更多。唐国文武官员是利益既得者,是唐国受益人,可能他们心里还未察觉,或者并不以利益的角度去看待问题,而是忠君体国的方面去想。 但无疑,王镡的这次胜利,极大地巩固了唐国政局,也让新生的朝廷更加稳固,更得人心。 朝局稳固,百官自然激动高兴,至少不用担心过几年就要改朝换代,乃至让豫国人占领长安。 如此,更多的人才才敢放心地为朝廷效力,选择更好地为朝廷出力。 雍国伪帝时期,官员都贪腐成风,甚至都成了规矩,君主屡禁不止,因为源头的问题无法解决,治标不治本是没用的。 这种贪腐的根本源头在于如此乱世人才没有任何安全感,都觉得反正过几年就要改朝换代,谁做皇帝还说不准,那还不如趁机狠狠捞一把然后走人,不然等着改朝换代被清算吗? 所以自然而然就有了扭曲的氛围。 现如今王镡一路高歌猛进,连豫国都能打出如此漂亮的大胜,那还有什么可以撼动当今的朝廷? 一时间让官员们都充满安全感,对国家的未来抱有希望,想要长久地干下去,自然就要有所收敛,不敢竭泽而渔,风气开始逐步转变;另外之前不少不敢站队怕被杀的有才之士也因安全感敢为朝廷效力了,长安城里多了不少五湖四海的新面孔。 朝堂上充斥着溢美之辞,对于此战之胜的各种吹捧络绎不绝,形形色色。 这些多是发自内心的,乱世中最缺安全感,王镡这些年来南征北战,连战连捷,而且用兵总是有条不紊,完全没有以往武人的那种不安稳,跳脱靠不住的感觉,给了文武官吏安全感。 如此,真心实意追捧信服的人自然很多,民间乃至朝堂,慢慢都形成一种人心大势,怕没了王镡,唐国会不会重蹈晋朝覆辙,乱世之中,只有靠谱的武力才能让人安心。 第四百九十九章 贻误军机 大唐元武二年九月,汴梁城。 豫国皇帝魏斯年和契丹诸部贵族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汴梁的秋季来得较晚,九月间了也仿佛还一片夏日暖阳。 先是,唐军被殿前司都指挥使、征唐大将军、睢阳侯魏华给堵在函谷关,三十万豫军攻入了唐国的弘农郡境内。那时虽有大臣担心唐军反击,但总体上,唐军还是袭扰得手后西退的状况。 然后唐军从陆浑关出兵,越过了唐豫边境,进攻伊阙关的时候,豫国朝堂上还是以为唐军只不过是想要分担函谷关的压力而已。 但等到唐军调来了多达二十万的步骑屯兵伊阙关的时候,事态就开始升级,变得严重了。 现在豫军精锐尽出,发动举国大战,依旧无法夺取函谷关。而唐军则猛攻伊阙关,同时调集了并州、冀州的唐军南下,这是要全面开战的迹象,此时的豫国已经到了无法收场下台的境地。 豫国皇帝魏斯年召见了豫国重臣后,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如今睢阳侯兵败于伊阙关,下落不明。河南郡守、左将军朱海,雒阳留守、后将军李犁,都被唐军俘虏了。朕认为侍卫马步亲军都指挥使张梁守雒阳,应比雒阳镇守使庞勋更加合适,即日便任命张梁河南郡守之职。” 殿内众人听了皇帝的话,纷纷缄口不言,这个时候的雒阳,就是一座孤城。他们站出来,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能说,他们只是躬身行礼道:“陛下英明!” 不过魏斯年似乎觉得还不够,接着说道:“侍卫步军都虞侯李德,加封雒阳留守。雒阳镇守使庞勋,赐爵偃师侯。” 末了,魏斯年看着如同泥塑的群臣,询问道:“如今雒阳城下有数十万唐军,诸位爱卿有何良策,能够保雒阳城不失?” 豫国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怀达出班,向上首的豫国皇帝魏斯年躬身行礼后,说道:“陛下,我豫国精锐新丧,残兵败将,士气低落,已经不足以抵挡唐军的进攻。臣请陛下,求援于荆国、沂国和徐国。向三国陈明利害,向三国许以重利,请三国出兵。” 魏斯年此时已经没了主意,他觉得李怀达的办法是一条路子,迫不及待地说道:“阁老所言极是,准奏,请阁老选派能言善辩、思维敏捷之人,出使三国。” 李怀达应道:“臣遵旨。” 枢密使宋繇出班启禀道:“陛下,如今我豫国兵力短缺,实难再抽出兵力支援雒阳,臣请奏,将外派出去的五万援军,调到旋门关驻守。只要旋门关无虞,则汴梁无忧。” 李怀达听了枢密使宋繇的话,赶紧反对道:“陛下,枢密使此言有差,雒阳城为河南郡治所,河南郡为陈留郡西面屏障。失去了雒阳城,则河南郡不保。失去了河南郡,则陈留郡不保。陈留郡不保,则汴梁城危矣。” 枢密使宋繇忍不住说道:“李阁老,五万豫军对于唐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只要一场大战,就可覆灭。而且这五万豫军,连能不能靠近雒阳城都是两说。还不如,放在旋门关,以应对雒阳城丢失之后的不利局面。” 李怀达立刻正色道:“关乎我豫国兴亡,枢密使怎么能如此畏首畏尾,五万援军,俱是宫中禁卫,装备精良,能力出众。陛下,老臣以为,他们定能击破唐军的包围,进入雒阳城内。” 枢密使宋繇是真的无语了,也不知道这位李阁老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宫中禁卫能信?要是豫国开国那段时间,宫中禁卫作为豫国皇帝的贴身侍卫,的确战力强悍,曾经以步克骑,打败了冀国和雍国的骑兵。 可那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宫中禁卫已经成了文武百官们给自家不肖子弟镀金的地方。宫中禁卫的战斗力,早就和最初的那一批人是云泥之别了。指着这五万宫中禁卫攻破唐军的包围,还不如指望五万头猪呢。 可是这话宋繇说不出来,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同魏斯年解释这件事情。此时豫国面临着生死存亡,这时候再掀开宫中禁卫这个坑,到最后坑死的,极有可能是他自己。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宋繇是不干的。 魏斯年看着闭口不言的宋繇,转头看向了李怀达,说道:“阁老所言有理,宫中禁卫作为我豫国顶级的战力,自是不能退缩。为了豫国,他们必须向雒阳城前进,平时他们争先恐后地想要为朕、为豫国效忠,现在是他们展现自己忠心赤胆的时候。” 豫国朝堂上决定了事情,很快就来到了五万豫国援军这里。援军的主将,是驸马都尉、平丘侯张湛。 此时的他,看着眼前的那道圣旨,拼命压抑着想要将它撕碎的冲动。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五万由宫中禁卫组成的豫国援军,要奋起余勇,全力进攻包围雒阳城的唐军。要撕开一道口子,冲入雒阳城,同城内的张梁、李德和庞勋会合。 张湛终究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陛下他老人家是昏了头了,怎么会下这么一道旨意?” 侍立在一旁的幕僚听到自家主子说出这样一番话,紧张地赶紧几步来到营帐门口,探出脑袋观察了一番,然后长吁一口气,对张湛说道:“主家,您这么生气做什么?” 幕僚已经知道了圣旨的内容,依旧不温不火地说道:“主家,陛下这道圣旨,已经属于病急乱投医了。陛下怕是忘了,这五万宫中禁卫的本事。可您是清楚的,这五万宫中禁卫,有多少是冒名顶替的?那些文武高官的子弟怎么可能被送过来,去雒阳城送死呢?” 张湛生气得脸都涨红了,他愤怒地说道:“怕自己的孩子丢了命,这是人之常情。让自家奴仆顶替,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是你看看他们送来的都是什么垃圾?骨瘦如柴的、肥胖如猪的、老的牙口都没了的,他们以为老子这里是垃圾回收站吗?把这些在自己府上不受待见、没了用处的废物送到这里,老子带着这么一群垃圾,怎么能打得赢唐军?” 幕僚叹了口气,当即问道:“主家,您不会真的想要跑到雒阳城,同唐军作战吧?” 张湛没好气地说道:“我当然不想,可是圣旨在这里,我能怎么办?” 幕僚说道:“主家,陛下也是急了,若是真丢了雒阳,他也没法向豫国上下交代。陛下恐怕是想拿您做替罪羊。如果您进入了雒阳城,到时候指责您驻守雒阳,丢了地盘。如果您没到雒阳城,到时候指责您援救不力,坑害友军,误国误事。” 张湛点头道:“或许真有此意。现在顾不得了,雒阳城决不能丢。豫国如今只有千里疆域了,如果雒阳城丢了,豫国距离灭亡就不远了,到时候局势颓丧,再难逆转啊。” 张湛虽然说得大义凛然,幕僚却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心中也有了判断。自己的这位主家是准备走第二条路了,拖字诀。只要拖到雒阳城陷落,那么自己主家的罪责就是贻误军机罢了,最严重的刑罚就是削去官职、爵位,贬斥为平民。比去了雒阳城,丢掉性命强多了。 第五百章 可为神人 河南郡治所,雒阳城。 此时已经入秋,张梁登上雒阳城头,心中感慨万千。站在高高的城头上,城外平坦的大地显得更加辽阔,天空也仿佛低得触手可及。 云层不厚,那太阳在云后射出的光彩染亮了云朵,中间耀眼,光芒如万箭般向四周扩散,反而更加恢宏。此时的金光,好似冥冥中的审判一般。 张梁望着城中的水面久久不语,雒水蜿蜒地向东流淌,水面上风吹起的波光粼粼,就像千军万马的甲片一般,沿着这条雒水向东,确实有千军万马唐军在雒水周围将营寨都筑好了。张梁想象得出唐军沿着雒水水路并进,一天内就可以抵达雒阳的情形。 据探子回报的情形,唐军在谷城到雒阳的中间,利用一座已经废弃的城池,修建了一座新城。这座新城就是个大军营和大粮仓,里面除了修城的民壮基本没有百姓;所以不用考虑普通城池的很多民生问题,否则数月时间却是修建不起来的。 张梁的手掌在墙垛的青砖上用力拍了几下,做了一些琐碎的动作。接着他又把手上沾的泥土仔细地拍干净,转身走下了城墙。 刚下城墙,就听到了城内锯木头的哗哗枯燥声音,工匠们还在日夜制作投石车。张梁四处巡查城防,碰见了李德。 李德请张梁到一间官署内看一样东西。 用石料掏空后塞入火药,点燃引信投掷后能爆炸开。 李德说道:“都帅,这是我军溃卒从战场上逃回来时,偶然得到的物件,是一件新鲜的玩意。” 张梁拿起来仔细瞧了一番,说道:“这么个小孔,要掏空石头恐怕不容易吧。” 李德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说着他又拿出一支坏了的竹筒出来,对张梁说道:“都帅,这也是唐军所用之物。这东西就是当初在战场上,搅乱我军的东西。您也见识过,这东西声音响、烟雾大,射程却远不如弓弩,打得还慢。” 张梁琢磨了一番,觉得唐军攻打雒阳的战术可能没什么变化。但若没有外援,任由几十万大军围攻雒阳,被攻陷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张梁巡防之后,当晚就写了一份奏疏,禀报唐军即将攻打雒阳,请汴梁出兵援救。 他倒是希望唐军再拖延数月,到了冬季,天寒地冻,唐军的供给就会出问题,雒阳城防守的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九月,初秋,平原上依旧一片绿意,天气还是很热。 此时,天下诸国,没人质疑唐军要攻打雒阳的消息。唐军耗费巨大,在雒阳西边筑城,大军聚集河南郡长达数月,恐怕不是吓唬人那么简单。 荆国都城,临湘城 荆国皇帝楚安周召集群臣,商议出兵北上的事宜。 今年夏末,荆军才从唐荆边境撤回来,一个月后又要出动,而且来回的这段时间还纵容了唐军占据了有利地方。但是,如此局面并不是瞎折腾,也绝非决策失误。 实在是无奈,如果荆军十几万人滞留边境,几个月的消耗不知几何。荆国大军尚在唐荆边境,唐军定然不敢冒失地前往雒阳附近筑城,唐荆豫的局面就唯有僵持,除了三方一起白耗钱粮,不会有任何结果。 楚安周面无表情,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下面的群臣,一言不发,他的内心是希望大臣们再次支持他兴兵北上的。 此时此刻,朝堂内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以令尹程骏为首,一派以莫敖阴兴为首。文武百官跟从两人,分成两派,互不相让。 令尹程骏反对荆国涉足唐豫战争过深,因为荆国的国库,支撑不起来大规模战争,需要时间积蓄力量。 莫敖阴兴则主张帮助豫国抵御唐国,不能让唐国夺取河南郡,一旦形成那般局面,那么就会变成荆国的北面和西面都是唐国土地。而且唐国如果灭掉了豫国,那么唇亡齿寒之下,荆国就会成为唐国下一个进攻的目标。 只见令尹程骏一边,有人建议道:“陛下,可仿照年初唐荆边境故事,以轻骑精兵北上,袭扰威胁唐军围城人马。 莫敖阴兴一边,立刻有人反对道:“此一时,彼一时。年初唐军小股部队不断袭扰我国边境,我们以轻骑精兵应对,进入唐国境内袭扰,这是以牙还牙。 夏季时节,唐军东进大军深入豫国境内,孤悬于伊阙关外,而我荆国大军已在聚集,克日北上,对唐军威胁很大。 而如今,唐军防线工事距离雒阳城不过一日路程,想单凭小股精兵便逼退唐军,臣以为不太容易。” 楚安周把目光转向了博望侯、镇北将军令狐溢。 令狐溢出列,对楚安周躬身行礼道:“臣请为前锋,不过陛下可派遣大军随后北上,方可与唐军一战。” 此时此刻,宫殿内的气氛不太对劲,并不像以前一样,众人恼怒地喊打喊杀。大部分人都没吭声,实在是他们从夏季北上的战场中经历过了,这种战争得不到任何实质好处,却要自损老本,眼下这时节荆国也不是很宽裕。 众人议论了一番,豫国不能不支援,雒阳也不能不救。最后殿内众人勉强达成了一致。 楚安周下旨道:“先以轻骑北上,策应豫国守军固守雒阳,同时再出动大军北上,将战争拖延至冬季。” 楚安周接着下令道:“以博望侯、镇北将军令狐溢为前锋,率领临湘禁军精兵一万,挑选左右羽林军二万骑,尽快北上,增援豫军守城。” 令狐溢躬身领命。 楚安周不敢把临湘的禁卫军都调走,临湘禁卫军是他手中的王牌,都调走了,临湘城就空了。若是身边没有实力,他心里不踏实。 楚安周坐在椅子里,看着两边的大臣,向他们一张张脸上看去,仿佛在猜测各人揣着的究竟是什么心 令狐溢恨恨地说道:“陛下安心,臣率兵北上后,一定要给唐军一个教训。” 令狐溢的这句话,不仅是向皇帝保证,也是说给在场的人听的,省得有些人因为自己年初的一点失利,便狗眼看人低 楚安周赞道:“甚好,博望侯真是朕的左右臂膀。” 众人也赶紧陆续说了一些吉利的话。就在这时,有名令尹一系的文官不禁好奇地问道:“侯爷究竟想用什么法子破解唐军?” 问题出来,却是无人答得上来。 莫敖阴兴不动声色地说道:“眼下这形势,恐怕只能耗着,或者硬拼实力,没别的法子。除非……” “除非如何?” 楚安周迫不及待地问道,脸上也露出了急迫的一丝希望。 阴兴看向令狐溢,说道:“除非惊现旷古奇才,有绝世良将建立奇功,出乎意料地赢得一场关键之战,方可脱离这等泥潭。” 百官们听罢,不禁发出失落的唏嘘声。简直是废话,历史上自然偶有以寡敌众的有名战事,可那玩意儿可遇不可求,不是想得就能随便得到。 令狐溢此时则咬紧牙关,瞪圆双目站在那里,仿佛在鼓着一股劲儿。朝中许多人,以前恭维他是英雄,后又埋怨他招惹唐国惹祸上身,想把责任莫名其妙地推到自己身上。似乎建立奇功这等事,就是他应该做到的。 楚安周看着令狐溢,寄予了无比厚望,殷切地鼓励道:“国事艰难,朕深感忧虑。博望侯若为朕建立奇功,必定成为我楚国千年流传的英雄。” 所谓奇功奇人,当然是在最困难的关键时刻,做到非常之事,方可为神人也。 第五百零一章 必取雒阳 宣威城,一座名字极具色彩的城池。里面全是军营、仓库、衙署,建筑或粗犷厚实,或简陋低矮。城内最大的特点是看起来光秃秃的,种的树苗还没长成,迁大树太费事,反正现在观赏性和绿化完全没列为筑城考虑之中。 连王镡住的行宫,墙壁都是土夯,没有装潢和木板粉饰,他坐在里面还能闻到新筑的泥土的气味。 王镡翻看着长安府库、户部和前敌幕府报上来的账目,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前线数十万大军,维护衣甲兵器、军饷吃饱喝足,筑城运粮征发的数十万民夫,以及守城的镇兵补贴,一个月消耗的钱粮物资折算出来就是几百万两白银。 花钱如流水已经无法形容,这简直是大河决堤般的流失。照这样的消耗速度,若是只有唐国的财政收入,靠连年征战破败的关中那些地盘的税赋完全不能负担。 雍国、冀国和幽国,三国数百年的积累,本来富得流油,这么巨大的财富,对于任何家族来说,是万年都用不完的,但王镡拿在手里什么都没干,就出征了几次。 照这么下去,估摸着一两年时间,长安司库以及各地府库的积攒就得掏空。 王镡有种一泻千里,止都止不住的感觉。不过他表面上还很镇定,至少现在各地府库里还有东西可掏,那便没到山穷水尽火烧眉毛的时候。 大堂下面,两边分列四五十人。但此时安静得很,连飞到新城池来观摩的鸟雀叽喳的声音也听得见。 王镡对张耘菽挥了挥手,后者转头看向在场的文武官员,宣读着作战计划:“即日起,便部署围攻雒阳城,诸部应鼓舞将士士气,准备开拔。” 众将拜道:“遵命。” 张耘菽接着说道:“筑城已成,大军直逼雒阳城,不过仍然不能太急。参谋司的计划是,豫国援军没有进入河南郡,那就全军围攻雒阳;一旦豫国援军西进威胁到我攻城大军,则分出一军同豫国援军对峙。如此反复,直至豫军不堪重负,或我军攻破雒阳。” 此法虽不够霸道,却够无赖,听张耘菽这么一说,大伙儿都信心满满,认为攻占雒阳是迟早之事,胜利的希望在看得见的地方。 大堂上渐渐热络起来,参军司的官员们送来一沓纸,张耘菽一面照着雒阳城四周的地图阐述攻城思路,一面对诸部下达参谋司的军令,进行部署。堂上陆续有武将走上前接军令,反复的得令,应答声有力,充满着信心 唯有王镡没有吭声,不过脸上却佯作从容淡定,四平八稳地坐在上位。 部署妥当,王镡便下令解散,大堂上一阵万岁之声。 前面的步骤走得很顺利,只要接下来的步骤不出差错,军费耗损就还维持得住。不过要是其中一个环节失败,前面的胜利全都会失去意义。后果不单是这次东征失败那么简单。 每月的耗费账目,王镡已经看到了,这次东征耗费糜大。能够支撑得住,完全是凭借掠夺的雍冀幽三国的积攒;若是花光了家底,没干成事,将来要重新积累起国库,等的时间就长了。 这次长期大规模的消耗战之后,要想马上再来一遍,无疑就是饮鸩止渴。那么至少十年内,要东征就难以调集资源了。十年时间,天下的局面变数太大了。 王镡再度陷入年前那种微妙的忍耐之中。 就在这时,张耘菽入签押房觐见,禀报道:“平阴、平县、新成三地的豫军将领密派使者到宣威城,有意打开城门投降我大唐。” 王镡抬起头,随口说道:“豫国已经有识时务者了,很好。” 张耘菽道:“目前的局面,各地都很看好我大唐,他们认为我军定能东征成功。那些县城守将本就在豫国不得重用,跟不受重视,投降我大唐还能有个前程,鲜有愿意与我大唐为敌者。” 王镡伸手在桌面上抚平图纸,抬起袍袖,仿佛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张耘菽连忙躬身行礼道。 片刻后,王镡才道:“战线已经铺得太开,给三城武将写信去,让他们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再给任命状,秘密给其授官。” 张耘菽连忙,拜道:“圣上英明,臣即刻去办。” 张耘菽接着说道:“沂国与豫国有旧怨,虽被豫军打得苦苦求和,但只因摄于豫军武力,仇怨并未化解。如今我大唐气势如虎,沂国也可能愿意落井下石,趁机攻打豫国,使其后院起火。臣进言,派使者去沂国,与沂国结盟,盟约合攻豫国。” 王镡想了想,说道:“从沂国那边反馈来的消息看,沂国能够同我们结盟的可能太小了。豫国被灭,荆国、沂国、徐国,就同我大唐彻底接壤了。参谋司要制定一个方案,首要就是防止三国合流,其次就是三国合流之后,我们该怎么应对。” 张耘菽拜道:“遵旨。” 张耘菽告退,所有人都忙活着准备行动。 数日之后,天气晴朗,宣威城内的大军如期出动。大军中金色伞盖、鎏金銮驾随行,但伞盖底下是空的。王镡身穿甲胄,骑在马上随军东行。 浩浩荡荡的军队前不见首,后不见尾,雒水北岸的人非常多。水面上,风帆如云,几乎将整个水面都覆盖住了。对岸一队队骑兵正在策马奔腾,场面十分浩大。 下午王镡就在绿茵茵的平原上看到了矗立在天幕前面的大城。 看到雒阳城,回顾它控扼这大片平坦的国土,想到它的战略重要性,王镡立刻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王镡瞪圆眼睛,回顾自己的大军以及身后的厚实纵深防线,心道:“是该到算账的时候了。” 大路上,万众汉儿儿郎的脸也朝着同一个方向:雒阳。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各地所有的人应该都在关注着这股兵临城下的人马。雒阳在此时不仅仅是一座城,而凝聚着太多的恩怨、梦想、鲜血、荣辱,它是一个象征之地。 当年秦朝灭亡,雍国尚且弱小,被迫割让了河南郡,历经上百年年,始终无法再收回。雍国被迫把它送出去,如果在自己手里再收回来,那么威望和国势便不需要再过多强调了。 豫国多年来,是远近公认的强大到让人畏惧的国家,今日唐军将士到了它的门前,谁强谁弱,这座城便是公平较量之地。 王镡一扫胸中的忧心郁气,心道:“既然到了这一步,那便放开了干。” 他当下策马向前飞奔而出,王栩带着效节卫骑兵立刻策马追随上去。 一股骑兵直冲雒阳的宣辉门,古朴的重檐高楼上,站着的却是穿着全身甲胄的武士,敌军早已严阵以待。 王栩在王镡的身后大声喊道:“圣上,前方危险!” 王镡在距离宣辉门二百步外,勒住了战马。他跳下马来,张弓搭箭,他瞪着眼睛满面通红,用力将手里的强弓拉得如同满月,弓和牛筋“喀喀喀”地发出紧绷牙酸的声音,仿佛要被生生拉断,莫名让人们心里也跟着绷紧。 城上城下,唐军、豫军的将士们一时间屏住呼吸,盯着王镡手里的弓箭。 箭镞斜对着天空,“砰”的一声巨响,剧烈的颤抖把弓上沾的细碎东西都震飞了,仿佛腾起一股淡淡的烟雾。 重箭呼啸着向半空飞去。 唐军将士们见状,顿时高声呐喊起来:“万岁!万岁!” 王镡翻身上马,把手里的弓高高举起,大声喊道:“必取雒阳!” 唐军将士们振奋呐喊,簇拥着王镡策马调头。果然刚跑一会儿,空中的石头和弩炮陆续飞了出来,纷纷落在后面。 王镡回首再望雒阳,城门上的字、城头上的旗帜、城墙上的人都变得模糊不清,他却仿佛看到了七窍流血的孙思泽、被蹂躏作践到不成人样的小娘、燃烧的村庄、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百姓、头颅被堆成京观的儿郎,一幕幕景象,仿佛画面一般一一闪过王镡的眼前。 王镡奔回大阵,如同钢铁海洋般的将士的呐喊声在城外的旷野上惊天动地。 “用铁与血收复故土!”王镡高喊着,带着极具煽动性的情绪,策马在大军前面奔过。 “万岁!” 无数的唐军将士们疯狂地叫喊。 王镡情绪激动,随心高声呼喊着:“我大唐儿郎!复仇的怒火,将烧尽豫军!清算罪恶的时候到了!” 他拔出长剑,对着空中。唐军众将士群情激奋,举高刀枪向王镡呐喊回应。 局面铸就气势,唐军上下战胜的信心十足,士气高涨。 第五百零二章 走同样的路 当晚军民就开始修建军营和围城工事,四处都可见担着土的民壮用小跑干活的身影。 数日后,不断有雒阳百姓拿着箩筐嬐返裙ぞ撸背着干粮到雒阳军营里自愿服役,有的人衣衫褴褛,却依旧要来帮助王师。 显然,豫国已经在河南郡不得民心了。豫国占据雒阳前期,还没有稳固统治,各种矛盾层出不穷。后来的河南郡守虽然实行安抚策略,即便大才如朱海,显然不能弥补豫国贵族和百姓之间极度不公平的作为。李犁接手后,局面变得更差,为了进攻唐军堡垒,他强抓河南郡的无辜百姓,将他们赶上战场填埋壕沟。 一报还一报,唐军到达雒阳后,这么一番局面也便顺理成章了。 雒阳城虽然雄伟,此时万众掘土构筑工事的场面,仿佛就像蚁群一样在挖掘着豫国在河南郡的统治根基。 艳阳高照,张梁站在城头,看着数百步外连绵的土墙藩篱,城楼正面庞大的唐军步兵方阵仿佛人海一样,随时会淹没雒阳城。一座座高大的云梯楼车,仿佛城外建起的建筑。 绕城一周都是雾蒙蒙的,是尘土飞扬在空中的迹象。唐军列好了阵,虽然场面暂且很安静,但见那准备好的人马,气氛已经剑拔弩张。 城池并未围死,上东门那里留着很宽的豁口。不过张梁已经打探清楚,唐军主力精骑分两部,一部在雒阳城正东,雒水北岸;一部在城北大营。只要一跑出去,便会被唐军骑兵围攻。 围城留一口,就是想给守军以出路,想瓦解守军死守的决心。张梁一眼就看透了,心里还有点恼怒:“那王镡难道如此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会从上东门逃跑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哄”的一声巨响 巨大的炮响,刹那间如同晴空霹雳一般,打破了天地间宁静,仿佛大战前擂响了开战的战鼓。 张梁感觉脚下站的砖地都战栗了一下,远处一股白烟腾空而起。张梁下意识抬起头,果然看见一块圆石从空中而来。片刻后,张梁甚至亲眼看到了在半空急速翻滚的石头,隐隐中传来了劲风的呼啸。 身后的亲卫将领急忙劝道。“都帅!咱们得撤了!” 张梁按剑转身便走,城墙上下的旗帜也在急急地摇头,一队队士卒拿着兵器便依次从墙上向坡道上跑。 梁县城楼上,守将李昞站在上面默默地注视着大路上缓缓移动的荆军骑兵。 周围的豫国将士和官员们也在观望。梁县县尉张谡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李昞,对身边一个手下悄悄说道:“赶紧派人去见大唐皇帝,荆国的援军来了,自梁县入境,有大股荆国铁骑。待咱们摸清了具体的人马数量,再派人去禀报。” 那名手下抱拳道:“喏。” 李昞一脸淡定自若,过得一会儿瞧清楚了旗帜上的文字,心道:“令狐溢的人马,可能是豫军前锋。” 这时一队骑兵奔至城下,仰头用马鞭指着城头上面大喊道:“大荆国博望侯令狐溢率领大军北征,粮草都备好了吗?怎么还不开城门?” 李昞立刻下令打开城门,并快步走下城头去迎接。 荆军第一批骑兵刚一进来,立刻把城门上下的豫军将士赶走了,控制了城门。过了一会儿,便见在大旗簇拥下,令狐溢骑着马大模大样地进城,他棱角分明的脸本就有凶悍之气,板着脸的威势更让人敬畏。 城门两侧的荆军将士们纷纷行礼,向道路中间缓缓进来的令狐溢鞠躬,但不必说话。 梁县守将李昞率领麾下将领,躬身行礼,抱拳恭敬地拜道:“恭迎博望侯。” 令狐溢却在李昞的面前勒住了战马,俯视着他。李昞没有抬头看,却从余光里感觉到了令狐溢的目光,忽然一股巨大的压力压上头顶。他沉住气,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动作,一动不动。 不过李昞的心里在打鼓:难道暗地里投降唐国的事儿败露了。 令狐溢特意站在面前,李昞本来就心虚,立刻想到那秘事,心下一阵冷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令狐溢站了一会儿,开口道:“粮秣都准备好了吗?” “回博望侯,末将接到我豫国皇帝的圣旨,以及朝廷的公文,已尽全力准备粮秣。”李昞朗声道,声音很平稳。 “你起来说话吧。”令狐溢的口气稍缓。 李昞拜了一拜,站了起来,心下微微松一口。 不料就在这时,令狐溢忽然问:“你投降唐国?!” 李昞心里猛地一惊,看着令狐溢的脸,令狐溢也眯着眼睛注视着自己。李昞赶紧说道:“末将若要投降唐国,怎么还会留在此地,等待博望侯和荆国勇士的到来?” 令狐溢沉默片刻,又问道:“有多少粮秣?” 李昞回答道:“可供一万人马五日之粮。” 令狐溢脸色顿时一变:“梁县这么大地盘,怎么只有这么点粮食?” 李昞沉住气,回答道:“博望侯,数月前荆国大军十几万人早已把府库调空了。末将费尽心思,才凑到这些粮草。” 令狐溢冷冷地问道:“几个月,就这么点粮秣?” 李昞回答道:“夏、秋两季征的粮,都在第一时间运到了雒阳,百姓们也因为去年以来的兵祸,饥寒交迫,实在没法征粮。” “蠢材!”令狐溢恼怒地大骂一声,深吸一口气,又冷冷地道,“官是豫国封给你的,不是百姓给你的恩惠。”, 李昞连忙道:“博望侯说的是。” 令狐溢拍马便走,后面的荆军武将冷冷地瞪了李昞一眼。 荆军三万骑进入梁县北城,令狐溢径直就近指了一片房屋划为军营。骑兵带着人冲进坊间,敲锣打鼓喊:“半个时辰内全部离开,否则格杀勿论!” 百姓们逃走时,小娘又被抓了不少。不过荆军并未动梁县豫国文武将官的家眷。 令狐溢走进征用的中军行辕,把梁县的豫国守将叫来,询问军情。 张谡答道:“雒阳三面被围,独东城留有缺口,但有游骑活动。今早唐军大营的炮响了,刚刚开始攻城,聚集雒阳城下的步军可能有十余万人。骑兵分两营,一部在雒水北岸,一部在雒阳城北。” 令狐溢冷笑道:“十余万步兵只对雒阳城有用,对咱们只是土鸡瓦狗。唐军骑兵最多就五万多骑,摆开决战还有话说,想留住本侯,还少了点。” 令狐溢虽然凶悍,不讨喜,但此时他的口气气势,却立刻给荆军将领们鼓了气。众将纷纷道:“侯爷乃是荆国云梦泽的熊罴!” “啪!” 令狐溢捡了几块炭放在火堆旁,拿树枝画了几下,说道:“别管围雒阳的唐军步兵,张梁要是一月两月也守不住,那这仗没法打了,怪不到老子头上。咱们打雒水上的粮道,正好抢唐军的粮秣为大军所需,省得去逼那些婆婆妈妈的蠢材要;同时也是对雒阳唐军釜底抽薪,不管多少人,没粮还攻个屁的城。” 众人正色听着,没人反对。 令狐溢简单地就把战术决定了,十分干脆简洁。他的威信高,为人也暴戾强势,一般人还真不敢反对他,因此在战阵上说一不二,军令倒是十分干脆有效。不说别的,就是他一拉下脸来的怒色,就能叫人们生畏。 一名荆军武将恭维地说道:“侯爷三言两语,却处处都抓住要害,见识用兵之法,叫我等敬佩万分。” 令狐溢对这种马屁不以为然,仰着脸冷哼了一声。 那名武将并不沮丧,似乎猜中令狐溢虽然冷哼,心里却应该很受用。 那名武将也好像真心敬佩令狐溢,继续说道:“侯爷不愧为荆国第一虎将,我决然相信,这天下如果有侯爷打不赢的仗,那便是神仙也打不赢。而今荆国势弱,实在是在唐荆边境,实力落了下风,全然是以寡敌众的局面。” 令狐溢傲然地说道:“我荆军就算人少,也是虎狼,唐军人数再多,也没用。本侯要让你们亲眼确信这一见识。” 众将瞪圆眼睛,渐渐兴奋起来,一双双充满野性的眼睛反射着火堆上的火光,在黑夜里闪闪发光,真有一些狼群般的模样。 令狐溢冷静地拿起木棍,朝地上指着,说道:“唐军骑兵布置在这两处,有两个目的,想等张梁守军逃跑时伏击围攻;保护围攻雒阳城的步兵,方便切断袭扰豫军北退的方向。 咱们先择机劫掠这里,雒水上的粮船。大军从西边渡过雒水,避开唐军骑兵,长驱东进,杀光唐军,抢光粮船。然后伺机而动北返。” 有部将紧张地说道:“深入到雒水,周围都是唐军的城池。” “本侯已经说过了,唯一能威胁到咱们的是那两股唐军骑兵,这些城池杵在那里除了好看,有什么用?!”令狐溢冷冷道,脸上毫无惧色,说道,“唐军满打满算也就五万多骑,不足本侯的两倍,除非他们能从四面同时把咱们围住,不然留得住荆国铁骑吗?” 令狐溢对此十分确定,如果唐军骑兵合并阻击,便改变方向,让他们在后面追;只要唐军分兵,或保持机动突出,就合围或寻最薄弱的一环各个击破。荆军是善战的精锐骑兵,不可能让唐军分兵同时靠近自己。 令狐溢凭借经验估计,荆军忽然长驱北上,靠近雒水后,唐军可能才能做出反应。毕竟军情消息传递需要时间;唐军骑兵出发也要聚集准备。等到劫了粮道择路返回时,唐军那点骑兵临时想合围恐怕太急了点。 唐军步兵主力都在雒阳围城,别的地方想阻击能威胁的距离太短,若摆得太开如同给铁骑送首级。 令狐溢观察着门口对面的旗帜时不时无力地飘动一下,说道:“明日若无风,即可出击。无风或风向不对,船只行驶更加缓慢,在那些河上便如同瓮中之鳖。” “侯爷英明!”众将拜道。 令狐溢恨恨地说道:“去年怎么叫唐军缩回去,这回也叫他们走同样的路!” 第五百零三章 过于保守 唐军获知军情的速度很快,显然快过令狐溢的意料。 宣威城行宫简陋粗糙的签押房内,王镡把各种消息分类整齐地放在桌案上,其中还有皱巴巴脏兮兮的小纸条,是从鸽子腿上拆下来的东西。 唐军诸城诸部的事务数量十分庞大,但有关令狐溢的军情,都是立刻直达到王镡的手中。其中有缉事司以前布置在各地民间的卧底、斥候营安排的暗哨,还有豫国降将的告密。 下面一众官吏,一些人在奋笔疾书,记录推论繁杂的消息。张耘菽禀报道:“从各方报来的消息,臣以为可以确认荆军北上的兵力是三万骑兵,临湘禁卫精骑精兵一万,主将令狐溢。 昨晚亥时之后,于汝水中上游的梁县,搭建浮桥;今天凌晨寅时一刻,令狐溢部出梁县。 臣推测,令狐溢是想从梁县渡河北上,意图是袭扰我军粮道;因此才会从西边出现,避开我唐军骑兵。” 王镡心里既觉得有机会了,又感到一股怒气涌上来,唐军在雒水南北两线,这里水网、城池密集,令狐溢竟如此大胆。 “这厮真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张耘菽也同仇敌忾道:“此人兵行险招,自找死路。” 王镡强自把怒气和浮躁压下,一抬起头,就看一旁的地图,大大小小的地图在旁边的木架上挂了整整一排。在他的面前,还有一本厚厚的大卷宗,翻看目录,他便找到了梁县的小地图,下面还有依据奸细打探描述的文字。 王镡提起笔,在小册子上飞快地写写画画,冷静地说道:“即刻安排对令狐溢的围剿,一定要周密部署,这次不能让他跑掉。” 伊水南面,土地十分平坦,伊水水面和陆地齐平,远远看去,水面上缓缓移动的船队就好像在大地上陆行一般,十分显眼。 船上一员武将接过传令兵送来的军令一看,脸色顿时一变,回顾左右冷冷道:“参军司军令,把所有粮船放火烧毁。” 众人听罢大吃一惊,顿时哗然。 武将把军令递给两个副将和文官,说道:“你们一起确定军令。” 几个人看了一眼送军令的书吏和传令兵,书吏是兵部的人,在场的文官认识;传令兵是参军司的人,也是熟人。军令上有兵部和参军司的印鉴,王镡和张耘菽的亲笔批复,这份军令没有任何问题。 只要确定中军军令,武将也不管这命令有多奇怪,多不合常理,当即便下令道:“召集人手,下令放火烧船。” 宣威城内一座高墙院子里,一个文官带着一队士卒叫人打开院门,急匆匆地走了进去。里面低矮的房屋中,很快就有一群披头散发的男女老少走出来,观看着洞开的院门。 文官径直走进一处单独的房子里,士卒披坚执锐侍立内外。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破袍子、头顶地中海的黑糙汉子就被抓了进来。文官询问道:“乌勒鲁,豫国河南郡的典牧令,元武二年六月被俘。” “是,是。” 秃顶汉子乌勒鲁跪地行礼,不敢反抗,说道,“末将只替河南郡看守牧场,没干过坏事,更没杀过唐军……” 他一张口说话,嘴里便露出一口磨损严重的大黄牙。 文官不予理会,冷冷道:“你现在有个新的身份,是河南郡豫军下面的斥候什长,归李德管,名字叫石翼健。反正无关紧要之人,令狐溢一时查不到你。” 乌勒鲁听了唐国文官的话,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文官指着外面道:“你要替我大唐办一件很容易的事,要是不愿意或者耍花样,你的部下、兄弟、妻儿都要被处斩问罪。只要办好了,我大唐圣上金口玉言,看在你将功补过,又无大恶的份上,赏你们钱财,放你们所有人回家乡。” 乌勒鲁听了唐国文官的话,激动起来,瞪眼问道:“干啥事?” 这时两名唐军士卒把甲胄、兵器、饰物等东西“哐当”一声丢在地上,文官说道:“赶紧穿上吧。事情很简单,一会儿会有人带你出去,给你指明方向,然后你骑马过去找到荆国军队,将本官教你的话对荆军武将说一遍。等有机会,你便溜掉。” 刚过中午,伊水南岸。令狐溢亲自骑马北奔,没多久,就亲眼看到水面上大火冲天,空中烟雾弥漫,水面都在燃烧,好像是一道火墙平生出现在绿色的原野上一般。 身边的一员部将谄媚地说道:“唐军惧侯爷如虎,一听到风声,竟然吓得自己把粮草烧了。虽然咱们没抢到,却也更省事,同样起到了作用。” 令狐溢怒骂了一声,行事十分果断,当即大声道:“传令全军,向东,劫漕渠!” 唐军南北两道防线之间的平坦旷野上,荆军摆开了阵势,在开阔地上奔腾,好像是迁徙的马群一般,马蹄轰鸣,十分嚣张。 令狐溢在右翼,甚至远远地看到了雒水北岸的新城,影子矗立在天边。这里是唐军控制的地盘,他再也不需要任何隐藏。 不到一个时辰,荆军便向东抵近雒阳和宣威城之间的漕渠河段。漕渠上,也有长长的一片船只,如云风帆耸立,仿佛一道屏障一样横在前方。雒水这边的河流比较平缓,一些地段人工开凿的河道很浅,徒步都能涉水,不敢有太大太重的船只航行,河上的船都比较小,但非常多。 荆军前锋加速行军,骑兵撒欢地驰骋,大片人马直冲河岸。骑兵一边策马,一边取下弓箭,俯身向前。 不料还没靠近河岸,甲板上忽然冒出来一排排整齐的唐军士卒。噼里啪啦一阵弦响,弩矢迎风飞了过来。 飞驰的马背上时不时就有人惨叫着滚落下去,摔得砰砰直响。 荆军前锋已经冲了起来,无法马上停下来,迎着弩矢冲至岸边再迂回,骑射手们纷纷放箭,而船上的床弩又响了,噼里啪啦一阵齐射,声音巨大,吓人得很,不过没打中几个人,荆军马匹受过训练,并未乱跑,一群骑兵在河岸上奔走放箭。船上和岸边的喊声大起,一片嘈杂。 令狐溢骑马靠近,铁青着脸看着河边的情形。 部将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唐军早有准备……” 令狐溢先在伊水什么也没捞着,就看到大火了;冲到雒水这边,又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更堵。 他冷冷道:“唐军不可能事先都准备好了。本侯昨天才过汝水,除非他是本侯肚子里的虫,怎么可能事先猜到本侯想作甚,打何处?” 部将们见一来就处于不利局面,连忙劝谏道:“侯爷,咱们赶紧调头先走,另寻时机再出击。” 令狐溢也有此打算,昨夜唐军骑兵还在雒阳城北和雒水东边,现在走虽然捞不到什么,但唐军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艹!”令狐溢一肚子怒火,心里琢磨着:“见鬼了,难道唐军那么神,什么都提前妙算准了?那为何要如此仓促地烧拒马河上的粮?” 砰!砰!砰! 仿佛四面都是弦声,空气也在颤抖。 令狐溢骑马靠近漕渠,脑袋前伸,一脸杀气,叫人看了十分害怕。他一言不发,眼睛却十分尖,一眼就看出有几只船在河上的模样很奇怪,停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就算没什么风,船只漂在水面上也应该有晃动,而那几只船却稳当当的。 “漕渠上有几处浅滩,本侯知道这附近就有一处,就在那边!”令狐溢用马鞭一指。 部将们细看一番,纷纷附和。 令狐溢一时间有点犹豫,大军可以从这处浅滩东去,也可以向西南方向后撤,来时的梁县等城因在雒阳腹背,里面的驻军都是豫军的精锐。 令狐溢是个果断爽快之人,他靠自己的判断来决策,当下正在权衡如何决断。 不多时,有荆军将领来报,双手捧上一封信:“斥候急报,发现了大股唐军骑兵,往西边去了!” “西边?”令狐溢皱眉思索着。 立刻便有不将面带惧色说道:“唐军是想夺雒水上的浮桥,断我后路?!” 令狐溢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心道:以唐军的狡猾,斥候的话不能全信。而且以他久经沙场的直觉,唐军从雒水上游包抄太绕路,也显得过于保守。 但是很快,又有三名斥候回来禀报了唐军骑兵的行踪,都说往西。令狐溢将信将疑,虽是斥候的禀报,可总不能商量好的一样。 没多久,又有部将急匆匆地赶来,急道:“侯爷,豫国雒雒阳留守李德的人来报信,唐军精骑主力杀向梁县了。” 令狐溢疑惑地问道:“李德在雒阳城内,怎么知道城外的唐军军情?” 部将回答道:“是李德手下的人,郑巡管着的斥候,还有信物,没有错!” 令狐溢一听已信了八分,同豫国河南郡将领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李德手下确有一名心腹叫郑巡,管着李德的斥候骑兵。大丈夫不必纠结细枝末节,令狐溢信任自己的判断,他对周围的将领们说道:“唐军骑兵确是走梁县那边尾随堵截。” 今天一来令狐溢就发现唐军自烧粮草,又有河上的粮船上居然装大量士卒,唐军骑兵的路线更是诡异,无一不奇怪。 令狐溢的左眼皮忽然跳个不停,什么都不顺,乱糟糟的情况让他的心里很烦躁。 他瞪着凶狠的眼睛,脑袋猛地向一边一甩,脖子发出喀地一声响,冷冷地看着河上那几只搁浅的帆船,说道:“派人过去强攻,将船上的人全部杀光,鸡犬不留!” “遵命!!” 第五百零四章 抓住战机 梁县北面,汝水水面上大火冲天,烟雾弥天。不知是哪边的人放的火,浮桥和船只都烧了起来,那烟雾之中,黑重重的人马在河岸上呐喊奔走。 一群乱糟糟的豫军骑兵纵马在南岸逃奔,后面还有唐军游骑在追赶,喊打喊杀一片混乱。 那些骑兵穿的是豫军衣甲,有人大喊道:“快跑啊!唐军杀来了!梁县要投降唐军!” 拿着弓箭戒备地瞧着场面的荆军斥候一边游走,一边引颈观望。 就近有七八名荆军骑兵聚在了一块儿,一员武将喝住跑过来的一名豫军骑兵,怒斥道:“没用的东西,唐军过河的只是游骑!” 那名豫军骑兵瞪着眼睛大声道:“唐军大部队一会儿就过河了!” 荆军骑兵问道:“多少人?!” 那名豫军骑兵,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漫山遍野全是精骑。” 荆军将领问道:“你亲眼所见?” 豫军骑兵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道:“太多了,起码有一百万人!” “蠢猪!”荆军将领听罢,大骂了一声,“唐军步骑连同民丁一起都没有一百万!” 这时只见远处平地上的唐军游骑聚成一股,向这边直奔过来。荆军将领拍马便走,几名骑兵也跟着骑马调头而奔。荆军武将吩咐道:“回去一个人,禀报上峰,唐军骑兵主力在梁县,咱们的人把浮桥烧了。” 雒水北面的漕渠上,密密麻麻的荆军骑兵涉水到了水中央,水面没至马胸,太多的战马在河里,把下面的淤泥都搅了起来,河水浑浊得如同大河水一般。 浑水中时不时有尸体冒出来,船舷上下喊叫声一片,箭矢乱飞。 “铛!” 锋利的环首刀劈在船舷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双抓在船舷上想往上爬的荆军骑兵立刻放手,从船舷上惨叫着摔落进河里。片刻后,拿着环首刀的唐军士卒也丢了刀,双手捂在脸上,一支箭矢的箭尾羽毛还在微颤,鲜血从那士卒的指缝间浸了出来。 那船只周围全是人马,仿佛飘在人潮之中一般。 一些荆军骑兵从船只之间的水中跋涉上了对岸,两岸围住射箭,唐军的帆船风帆上全是洞,船身木板上全钉着箭羽,仿佛诸葛孔明草船借箭一般。 唐军拼死奋战,但也挡不住如此强攻,死伤殆尽。荆军骑兵攻上船后十分凶悍,一名骑兵徒步爬上船后,动作十分犀利,手里的铁剑一扫,准确地割到了对方的喉咙,利刃接触血肉的声音,“嚓”的一声,短促而有力,血光立刻飞溅出来,面前的一个浑身铁甲的唐军“哐当”一声倒在了甲板上。 水里的尸体还在流血,船舷上的鲜血也沿着木板往下滴。浑浊的河水散发着淤泥的臭气和血液的腥味,褐色的泥浆里泛着暗红。 就在这时,对岸忽然隐隐传来了马蹄声。 在漕渠南岸观战的荆军武将无不瞠目观望,令狐溢的注意力也投向了远处前来的马队。 娘的,刚要控制住渡口,援兵就来了。 许多人都有惊讶担忧之色,但令狐溢还稳得住。漕渠两岸,一马平川;当空艳阳高照,天地间清晰亮堂,视线极为开阔。令狐溢发现来的马队并不多。 部将担忧道:“莫不是唐军前锋,大股马兵还在后面。” 令狐溢冷冷地说道:“可能是唐军骑马步兵。” 战阵之上,尤其是这种快速机动的短时间作战,靠的是果决准确的判断,关键有效的一两次进攻,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瞻前顾后。 令狐溢今天不顺,心情烦躁,但头脑还是很清醒的,说道:“唐军骑兵在梁县附近,意图截断我军的退路,进行威逼;前方则欲凭借河流和骑马步兵拖住我荆军铁骑,从而实施合围之策。但这些骑马步兵是不可能挡得住我荆军铁骑的。” 令狐溢断然下令道:“命令前军渡过漕渠,不惜代价攻击唐军援兵,站稳对岸。” 不出所料,唐军马队靠近河岸,当即就下马列阵。 令狐溢见状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斥候营的武将前来禀报:“唐军主力骑兵大队攻汝水浮桥,咱们的人把浮桥烧了。” “甚好!”令狐溢更加确信唐军骑兵已聚集在雒阳西南面,荆军骑兵向西撤退的道路上。 若令狐溢是王镡,他会在雒阳和宣威城之间的河上搭桥渡河,迅速靠近荆军;若是那样,令狐溢想走还要野战一场,并不轻松。但情况并非如此,事实摆在面前,令狐溢也懒得管王镡那奇葩的脑袋了。 令狐溢观察了一番对岸的唐军,凭借经验,确定可以将其击败,无非多付出点代价;但这点代价对几万骑的军队规模,可以忽略。 唐军骑兵还远在梁县,过来还需要时间,令狐溢判断,荆军完全可以从容地渡过漕渠,从东面绕行南遁。 没一会儿,又有情况报来。 唐军有大股骑兵从雒阳东南十里处过浮桥,直奔荆军而来。荆军左翼马队前去试探袭扰,唐军急忙下马列阵。 令狐溢听到这里几乎要笑出来,嗤笑道:“唐军缺真正的马上勇士,拿步兵配马冒充骑兵。去年就被我打得一触即溃,现在总算不敢当骑兵用,长见识了。” 部将们却很紧张,说道:“唐军三面合围,步兵先靠近了咱们,周围都是河流,局面有些不妙。” 令狐溢慎重地再想了一遍,冷笑道:“你们的胆子比唐军还小了。咱们只管打开此处,不用急。唐军四处忙活,吓唬人的阵仗,本侯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能如何?” 令狐溢下令道:“传令左翼骑兵,进逼唐军军阵。其阵列方阵,我军骑兵便列阵不战,骑马观望;其阵型一动,上马赶路,便抓住战机进攻!” “遵命!” 河对岸,荆军涉水过河的一些骑兵冲向列阵推进的唐军方阵,立刻被步射成马蜂窝,地上的人和马都插满了箭羽,摆了一地的尸体。 河中央,无数的荆军站在浑水里,叫喊着推着船朝对岸靠近,吆喝声震天动地,就连船只也被推得靠向浅水河岸了。 荆军人马在船上的甲板上聚集,禁卫军铁骑手拿圆盾长矛,在船只后面的浅水里陆续聚集成阵。其它荆军骑兵前赴后继,策马冲过去骑射。 几只被攻占的船被推到岸边后,河面上的人马更多了,好像一大群人在泥浆里挣扎一般。一名荆军将领策马到西岸,大叫着催促前锋进攻。 “啊!啊!” 荆军骑兵怪叫着再度冲上岸,乱糟糟地杀了上去,后面河中还不断有骑兵下水。 第五百零五章 三生有幸 雒阳城外的炮响一直都没消停过,全城都处在战栗之中。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城池仿佛变成了死城。唯有军队时不时急匆匆地成群在调动。 城头上乌烟瘴气,烟雾弥漫,墙垛坍塌了不少,一片狼藉。空中,一只鸽子惊慌地向城中俯冲下去。 咕!咕!咕! 一个披发的豫军士卒把手伸进鸽子笼里,将刚飞进来的灰色鸽子抓出来,见腿上系着东西,急忙小心地解了下来,回头吩咐道:“喂吃食,我要去禀报消息。” 张梁正站在一座亭台上,观望着远处半空中滚落到城墙上的石块。左右站着李德、庞勋等豫军文武官员,下面一群步骑护卫着亭台。 一名身着布衣的豫军斥候骑马过来,在下面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便有武将带他走上狭窄的木楼梯攀登台子。 张梁接过东西一看,说道:“唐军主力骑兵都南下了,雒阳外围的步兵也大量撤离南下。” 李德说道:“看来令狐溢在南边搞出了动静,咱们的威胁也一下子小了不少。” 张梁点头不语。 信鸽传递消息的原理是它们会飞回家,张梁早有准备,为了在被围城时传递消息,他就安排人主要在两处喂养信鸽,雒阳城和梁县。雒阳城的重要自不必说,梁县也是要害之地,因为控扼雒阳城的南大门。 而今雒阳城被围,外面的豫军斥候还是可以通过信鸽传递消息回来。张梁也可以把消息传到梁县。但不能把消息从空中直接传给令狐溢,毕竟信鸽不是飞机。 张梁沉吟片刻道:“用梁县的鸽子送信过去,写信报之旋门关,就说唐军主力南进。” 刚上楼的人鞠躬道:“遵命!” 李德建议道:“唐军从雒阳调走了大量步骑,东边围城的地方开着大豁口,咱们的骑兵可以从雒阳出去策应令狐溢。” 庞勋冷冷地说道:“雒阳城内的守军本就不多,令狐溢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派头,自称荆国第一虎将,他多厉害啊。还用得着咱们策应?” 张梁看了庞勋一眼,淡淡地说道:“要以大局为重。” 唐军主力骑兵调走后,雒阳军从东面出城确实威胁不大了。但是令狐溢今天凌晨突然出动,时间太紧迫了。张梁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荆军和唐军的具体状况。贸然出城,也不知如何去策应令狐溢。 “令狐溢年少成名,为人狂妄自大,但用兵确有真本事。某还是很相信他,唐军不容易对付得了他。”张梁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不过既然有机会,可下令骑兵从东门出击,袭扰唐军围城人马。” 庞勋赞成道:“咱们最要紧的还是守住雒阳城。” 张梁不置可否。 王镡听说令狐溢北上之后,昨日就回到了宣威城,已经不在雒阳城外了。 此地位于漕渠北面,雒阳西面,正是中间。但此时却十分安静,雒阳的炮声听不到,漕渠附近的马蹄声厮杀声也听不见。 宁静之中,王镡看着半空,却能想象到四面都在厮杀流血。 签押房里,一排二十几幅图纸有一些地图很详细,上面的一个小山坡一片树林一个村庄都有标注。另外还有两套情报体系的上下结构图,军令传递的组织图。 房间不大,或站或坐了数十人。有的人在沙沙地书写着,有的人沉默地面向王镡那边。 外面的院子里,两三百人传令兵和行营的官吏列队站在那里,皇帝就在里面,他们都很安静;大伙儿时刻准备着,一旦有军令,那间小小签押房里的命令就能以最严密的方式,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前方能具体到一个百人都。 沉寂之中,气氛却莫名十分紧张。 就在这时,一个官员弯着腰走进签押房,向上位鞠躬后,先走到张耘菽旁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张耘菽当即起身拜道:“圣上,令狐溢全部人马仍在雒水南面、漕渠北面的狭小地带。” 王镡沉声道:“甚好。” 张耘菽道:“令狐溢一定认为我唐军骑兵在梁县那边,南部两处都是骑马步兵。这下子他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做了猴儿。只要瞒过他一天时间,便够他喝上一壶的。”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点热络起来,众人纷纷道:“圣上料敌如神,恭贺圣上!” 王镡却不动声色道:“现在弹冠相庆还早了点。令狐溢有三万骑兵,惊军骑兵也不是吃素的。就算乌逻部五万余骑兵与他摆开决战,也不是十成把握能大获全胜,先等等罢。” 王镡明亮的目光中透着紧张,但脸上无喜无怒,只在原地慢慢踱着步子,若有所思。 事到如今,王镡什么也不用干了,只有等待,不过这种等待确实难熬了点。 王镡想回去静一静,但又舍不得离开,因为想最快地在前院听到结果。 良久后,王镡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自我排解道:“最坏的结果莫过于放过了令狐溢而已。” 本来今天的大战就不在方略之内,只是令狐溢打得十分张狂奔放,兵行险招,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战机。 原来的方略是,荆军主力没有北上,就一直攻雒阳施加压力;等荆军主力北上,唐军退至两道防线继续耗,耗到豫军耗不起为止。 令狐溢那点人想切断唐军的粮道补给线是不可能的,最多造成一些损失。王镡这回下了血本,前线各城都囤积了大量粮草,就算后方两三个月不运粮,光靠宣威城到雒阳的短距离补给线就能保障前线攻城。 令狐溢唯一能实质缓解张梁压力的做法是,袭扰攻城大军。可那也太不容易,唐军骑兵足够保护周围;就算偶尔被令狐溢偷袭得逞,也无法对大军造成实质打击。 王镡心道:“此战,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罢了。” 王镡忽然露出了笑容,回顾左右道:“现在咱们干的事,将来能传颂千年,朕能与诸位一起办完这件大事,毕生难忘。” 众人纷纷道:“臣等深知此事重大,能在陛下麾下,同仇敌忾为国雪耻,三生有幸。” 第五百零六章 喊爹求饶 荆军左翼骑兵,位于大军北面。 绿意盎然的平原上,一切一目了然。荆军异动的骑兵好像洪流一样,在唐军中央步战方阵两侧奔涌,此情此景,仿佛洪水中有一个方形岛屿。 荆军左右包抄,直扑唐军方阵的后方赶来的大部唐军骑兵。依照荆军主将的意思,这边的唐军尽是骑马步兵;眼前的情况也差不多,唐军骑马上来也是先列方阵。 现在,趁着唐军后方骑兵刚到,尚未来得及列阵,就是战机。 两军马队迅速靠近,“哄!哄!哄!”无数的马蹄在快速地交替迈进。唐军骑兵却没有仓促下马步战,反而迎面冲杀上来。 “哐当!” “啊!” 疯狂的马群刚一接触,便是火花飞溅,惨叫四起。凭借快速的冲锋,中间长长的枪矛对刺,人仰马翻如水沸腾,两军很快交织一片,刀剑在空中急速地乱劈乱砍。 唐军骑马步兵并未被一冲溃散,却是十分凶猛。 “大唐万胜!” 人群里腾起一浪浪高亢的呐喊,唐军骑兵前赴后继,奋勇冲杀。 闪亮的甲胄,专门用于骑战的长柄环首刀,唐军骑兵使用得十分娴熟。一个骑兵用双手挥起马刀,向前呼地一扫,同时一杆长矛刺在胸甲上哐的一声巨响,前面的刀锋则劈出了一片血花飞溅。 就在这时,唐军中央方阵的步兵忽然纷纷上马,成股向两边冲锋攻击,荆军骑兵中部被侧击,战场上更加混乱。 南部漕渠河岸,对岸的厮杀仍在继续。 就在这时,令狐溢瞪圆了双目,看到东边的原野上大片的马队像潮水一样弥漫过来。 有人惊讶地道:“唐军大股骑马步兵不是在北边渡河了?” “难道唐军分成了两股?他们究竟有多少能骑马的步军?” 令狐溢当机立断,立刻下令道:“停止攻打此地,全军准备后撤!” 今天他是一次也没得手,脸上的怒色已经让他满面通红。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飞奔而来,从马上跳将下来,鞠躬道:“侯爷,不好了,左翼遇到的不是唐军的骑马步兵,是唐军精骑主力。左翼大败,已经溃散向南逃来,唐军正在掩杀追赶。” 众将听罢哗然,立时慌了神。 令狐溢一拍脑门,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中计了!从雒阳南边十里渡过雒水而来的,根本不是什么骑马步兵,那就是唐军的骑兵主力。自己竟然傻傻地以为唐军骑兵尚远,滞留在这破地方,与几艘破船和一帮乌合之众耗了如此久。 那么西南梁县那边的大股人马是什么?令狐溢立时回过神来,一次次的全他娘是假消息。 “梁县那个姓李的,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看老子不把你碎尸万段!”令狐溢恼怒的牙关咬得咯咯咯直响,“还有那个自称郑巡手下的豫军斥候,去找到他,立刻剁成肉泥!” “遵命!” 令狐溢没法再停留,拍马便走,一面喊道:“全军向西南突围!” 令狐溢回顾左右,此时此景,因为耽误了时机,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地,就陷入了重围。 南边长长的一线是伊水,伊水水深。以前是豫国凭借抵挡荆军铁骑的一线,仓促之下不好渡河;就算渡过了河,南边是唐国境内,也是被耗死的地方;东边唐军大量骑马步兵赶到了,现在要强渡河流,占据滩头很难;北边则是唐军暗渡陈仓的骑兵主力。 如果是一开始就准备南撤,就算遇到了唐军骑兵主力,三万对五万,尚可一战。起码在开阔空旷的平原上,想突破唐军骑兵线亦非难事。可是左翼突然被偷袭大败了,仓促之下士气也受了影响,现在令狐溢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非常糟糕。 “王镡这个奸诈小人,不敢与我荆军正大光明地干仗,便偷偷摸摸使奸计耍诈,老子要剥你的皮。”令狐溢心里那个恨。 “到底是什么鬼迷了心窍,都怪临湘那些狗日的势利贵族激老子!”令狐溢又懊悔自己如此心急,太冒险了。 荆军前头兵锋向西南突围,北面的唐军骑兵则向正西拦截,仿佛围棋占边一样,两军急速向西面抢占地盘。旷野上马蹄轰鸣,人马如潮水奔涌。 而后方,荆军左翼败兵被追赶南下,唐军追兵又与荆军后翼冲突混战。漕渠东岸,大股唐军骑马步兵拆掉粮船,正在搭建浮桥,要渡河围攻。 令狐溢挥军攻西南方,因为只有那边才是可以快速运动的出口 “杀!击破唐军!”令狐溢用刀指着前方横向运动的唐军马群,大喊一声。 唐军自北向西直行,路线比荆军走斜线近,已经拦在了前方。 唐军反冲,两军刀枪挥舞,冲杀中血雨纷纷。东边唐军又攻荆军前锋侧翼,那弓箭就像是炸豆子一样,响得密密麻麻。 荆军骑战不减彪悍,又是兵锋正面猛攻,一番拼杀,前锋已击破唐军的封锁线,周围的马群乱作一团。 不料前锋刚冲出豁口,迎面便是一大群旗帜鲜明,浑身铁甲的整肃铁骑冲了上来。荆军中有人识得汉字,看到一面方旗上写着“乌”字,便大喊道:“唐国第一猛将乌逻。” 乌逻身穿一身重甲,在精兵护卫下,他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藐视别人般的样子。他身边的前锋全是人马俱甲的重骑兵打头,铁马精兵,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泛着铁青色的杀气。 就在这时,只见荆军向两侧冲杀,让开了道路。中间装备精良的重骑慢跑着上来了,声势同样十分可怖,是荆国精选出来护卫皇帝的禁卫军精锐。 看来荆军着实看得起乌逻,也把此处豁口当作了必争之地。 乌逻带着唐军铁骑杀遍北方无敌手,脸上的表情还是牛气冲冲的样子,可是对荆国骑兵并不轻视,因为他和荆军作战很少,未知的敌人,谨慎是必要的。 不过现在不同了,王镡已经布置好了局,乌逻面对荆军信心十足。乌逻还是很愿意在王镡麾下效力的,因为面对的情况都是眼下这种好局面,而无需他孤军被围着殴打,没人愿意被人围殴。 乌逻提起长矛,吼道:“痛快杀伐的时候到了!叫荆国狗贼喊爹求饶!” “哈!哈!” 众军一阵哄笑。 乌逻拍马加速,也不啰唆,长矛前指,喝道:“杀!” “杀!” “杀!” 唐军铁骑呐喊着蜂拥而上。那沉重的重骑兵成群奔腾起来,声势浩大,仿佛铁血在风中呼啸。 荆军重骑也吼叫着冲了上来,两股铁流在隆隆巨响中迎面对冲,场面十分可怕,被铁甲包裹的人们,脸上都出现了决绝的表情。此时的场面,需要最大的勇气,不怕死的决心,怕死也没用,除非想马上被踩死,否则停不下来。 疯狂的喊叫声浪此起彼伏,比马蹄声还大。人们不仅在壮声势,也在壮胆 “叮!叮!哐!哐!” 长矛如林一样穿了进去。 “砰!砰!” 铁骑甚至直接冲撞到了一起,马的惨嘶,沉重剧烈的撞击声,前方仿佛疯狂自杀的人群。血肉金属仿佛都揉成了一团。 “铛!” 长矛撞在铁甲上,金属摩擦的声音叫人牙酸,速度造就的大力生生刺穿荆军的铁甲。铁骨朵砸在唐军的头盔上,更是像打铁一样的响声。 冲锋的骑兵,谁也挡不住。双方的骑兵都径直打穿对方的战线,直冲纵深。骑兵的攻击动作十分单调,都是用力劈砍或者刺击,砍到一刀是一刀,若花哨动作太多,砍到人也砍不穿重甲。 “啊!” 一个端着长矛的荆军骑兵瞪圆了眼睛盯着左侧呼啸而来的唐军铁骑,眼睁睁地看着那名唐军骑兵将手里的马刀对着自己胸膛冲来。 “哐!”的一声巨响,带着猛力的刀锋刺进甲胄血肉,重骑冲过,那刀刃又向侧后一拉,在荆军骑兵的胸膛上划出一道大口子,里面的血喷溅出来,空中血珠飞洒。 荆军骑兵从马上沉重地摔到草地上,“砰!”的一声巨响,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地上的草叶子上沾满了血迹。他蜷缩在地上还剩最后一口气,但立刻一匹铁马躲不开,重重的铁蹄践踏在他的脑袋上,红的白的如浆糊一样的东西溅了一地。乱兵之中,血雾弥漫,腥味和臭味和震耳欲聋的喊叫声混合在一起。 乌逻亲自猛冲进去,通身铁打的长矛迎头就挥去,“哐!”的一声,除了钢铁撞击的声音,仿佛还有骨头断裂的咔嚓声,一骑荆军叫得撕心裂肺。 乌逻周围的精兵个个悍勇,一群人冲杀进去,无人可挡。特别是乌逻一出招,那巨大的力气砸过去什么都挡不住,一矛把一个荆军的圆盾几乎扫成了碎片,木片铁皮四溅。 第五百零七章 垂死的鱼 战场上铁甲奔涌,兵器挥舞,搅成一锅铁水沸腾的粥。遍地都是尸体,还活着的人在地上痛苦地叫喊,一个荆军士卒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天哇哇地哭喊。 荆军重骑调头向后奔来,北面唐军重骑掩背厮杀,人马凶凶杀声震天。 令狐溢调头向正西突进,那边大批唐军则向南边成股的奔腾,骑射霹雳啪啪,空中箭矢如蝗虫一般。 轰鸣的嘈杂声,叫人耳边嗡嗡直响。令狐溢四顾周围,已经无法控制局面,到处都是骑兵在冲杀涌动,大片荆军被乱冲的人马被分割成不知多少股,战场上四处都在流动,却四面都无法突围,一层层骑兵仿佛是大海中的漩涡一样在迂回奔流。 遥视东南,唐军骑马步兵已经从漕渠上过来了,步骑搅和在一起,一大片混战的人马。 中间几万人冲杀混战,人马越来越密集,骑兵转来转去都快冲不动了。 令狐溢眉头紧皱,双目瞪圆,带着血丝的眼睛仿佛能杀人一样:“我不服!” 荆国第一虎将,此刻被困在乱兵之中,有种虎落平阳的不甘和羞辱,还有痛惜因为分割开的一股股荆军四面受敌,正在被用卑劣不公平的手段屠杀。 令狐溢此时一点办法都没有,军令已经没法出方圆百步之内。 他率一股重骑向西突进,正遇到迎面而来的一股唐军骑兵,照面就是一顿如倾盆大雨的箭雨。 “啊!” 一个个荆军骑兵身上如同一下子变成了刺猬。 令狐溢扬起马鞭,直指南部,众军便跟着他转了一个大弯,策马疾奔,右侧唐军尾随。双方在马上拉弓互射,不断有人滚落下马。 令狐溢带着一股精骑向后方迂回了一阵,见东侧唐军追赶上来的人马薄弱,果断再次迂回向东。刀剑枪矛和盔甲撞击的叮叮哐哐一通响动,令狐溢左右的精锐请砍杀唐军骑兵多人,杀开了一个豁口,一股人马顿时像决堤的钢水一样奔涌出漩涡般的马群。 风声在耳边呼呼直响,令狐溢回头看时,那战场上的状况简直不忍直视。大片的人马陷在乱军之中,四面像受惊的蚁群般乱跑,唐军则追杀不休。目光所及之处,整个原野仿佛都在上演杀戮的场面 回首之间,那下山了一半的残阳血红一片,仿佛被鲜血染红了一般。 令狐溢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完全不相信此时的状况,简直如同一场噩梦。折损了这么多人马,其中还有禁军精兵,还有什么可活的?他现在完全想象不到此战后是什么后果 忽然风中传来隐约的唐军的喊声:“跑掉的那股精兵,是荆军大将令狐溢身边的人!” 他这才发现,右侧后方,一股人马正在向西平进,那马群兵锋虽未朝着自己,却明显针对自己,后起之兵欲从右翼包抄。 令狐溢率众疾奔,稍稍远离声音轰鸣的战场,重甲骑兵跑起来叮当哗啦的声音便逐渐明显。 上了战场后,令狐溢身边的精骑人马俱甲,重骑跑一会儿就明显出现了速度不济的迹象。而唐军在右翼缓慢地追赶上来了那唐军骑兵虽在夕阳下亮闪闪地披着甲胄,但马上只有一些轻皮甲,只要马不着甲都属于轻骑兵,跑得就比负担了一身铁甲的重骑快。 “砰!砰!砰!” “啊!” “呀!” 后方传来了弦声惨叫声,后边的人马已与靠拢过来的唐军干起来了。 而唐军前锋依旧在右侧平行飞奔。令狐溢不断转头观望,情知唐军马兵也发现了速度差距,意图从北面超越过去,再以包抄拦截。 令狐溢不敢向左转,左转向南,终究是无路可走。 “冲过去” 令狐溢当机立断,大喊一声。策马向右转弯,众军纷纷驰马追随,直奔北面唐军马队。 此时,令狐溢身边跑散折损,剩下估计就两三百骑了。 “报仇!” 马蹄声中,一声大喊传来。 唐军马群里嚷嚷着又喊道:“报仇!” 少顷,两军短兵相接。唐军人马甚众,疯狂涌了上来。顿时刀光剑影,鲜血乱飞。 “啊!” 一名荆军骑兵冲了上去,只见前方一个同伴身上被连捅两枪,又被一骑的马刀劈了一刀,那血飚得几步外的人脸上都溅上了血迹。 他正发愣,唐军骑兵已冲到面前。 “铛!” 战马擦肩而过,兵器撞得一声刺耳震响,片刻后,立刻又有一骑唐军冲到,挥起马刀横扫过来。刀光如同闪电一闪,太快了,那名荆国骑兵还没反应过来,“呲”的一声,刀锋已从他脖子上扫过。 唐军大股马队涌上来,顷刻间就把荆军残兵围死。四面合围,兵阵厚实,荆军骑兵冲不出去,连马都跑不动了,越挤越密。 “走!” 令狐溢暴怒大喊道。 “啊!” 荆军骑兵大叫着向前冲,但根本跑不动,人马堵住了。他们瞪圆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光景。一群唐军骑兵,有的骑马,有的挤下马来,正将一骑荆军拉下马去,长矛、环首刀疯狂地朝那人身上乱插,人群里的惨叫撕心裂肺。 头上箭矢如同冰雹一般落下来,周围唐军疯狂冲杀,简直是刀山火海的境地。 “侯爷!咱们投降吧!” “侯爷,祝融神已经抛弃了大荆,咱们完了!” 就在这时,唐军骑马的和在地上的人乱哄哄地已经涌到面前,密集的长矛朝这边刺过来,人的惨叫和马的嘶鸣震耳欲聋。 令狐溢忽然觉得座下一空,战马忽然嘶叫着前蹄跪地,他顿时向前扑了出去。“哐”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睁开眼上方就有一把刀呼啸而来,令狐溢想也不想,唰的一声佩剑出鞘,顺势就挥了上去。 “铛!” 他的虎口顿时一麻。 此时,一把长柄环首刀就向自己的胸前捅来,令狐溢脑子是懵的,身体立刻一侧,胸口“哐”的一声被撞得气闷,但侧身后形成的斜面让刀刃无法借力,贴着盔甲“哗”的一下滑到后面。 但片刻后,一脚就对着他的腹部踹了过来。令狐溢被猛力踹得仰翻在地,一个马脸大汉随即跳将上来,一脚踏在他的手上,一阵剧痛传来。 令狐溢咬着牙愣是哼都没哼一声,凶狠地瞪眼看那汉子。却是一个马脸大汉,一脸凶狠之色,也瞪着他。 马脸大汉丢掉手里的长柄铁刀,从腰间拔出一把剑来。上前一把扯掉了令狐溢头上的铁胄,又将他散落的头发用力一抓扯。令狐溢又痛又恼,已经没法反抗了,他“呸”的一口将血水唾沫吐到了马脸大汉的脸上 “艹你娘”马脸大汉骂了一声,左手拽着令狐溢的头发,右手提起剑猛地向他的脖子刺来。令狐溢咬牙闭上眼睛,等着了却一切。 不料脖子上一痛,马脸汉子的剑没刺下去,却松开了手道:“抓活的回去,好领赏。” 令狐溢顿时被一群汉子按住,不由分说地绑了起来。 这时荆军残兵完全失去抵抗,一些人跪伏在地,高举双手,又趴下去,五体投地,大声讨饶。那唐军却杀红了眼,见人就捅。人群里简直如同修罗场,唐军士卒疯了一样,到处都在按着荆军乱砍乱刺,绝望的惨叫惨不忍闻。 令狐溢被绑在一匹马上带走,很快回到了起先的战场上。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空中残留着一片橙红的云霞,如同是血污。此时的场面更加恐怖,到处都是尸体,有些地方尸体都堆起来了 狼藉的战场上,乱兵早已不再是拼杀,完全是屠杀。一些荆军骑兵下马弃械投降,却被唐军骑兵当作牲口一样砍杀,追得到处乱跑。 “哇!哇!” 尸体堆里,一名荆军士卒背上插满了箭羽,正在一面仰头大哭,一面在恐怖的血泊中爬。 一名唐军士卒策马乱跑过来,竟然又调头勒住战马,跳下来跑到那大哭的荆军跟前,一手按着他的脑袋,一手高高扬起环首刀, “喀!喀!” 那血被不断挥起的环首刀甩得当空飞溅,与天上的云彩化作一体。 黯淡的大地上,一队人马的黑影呼啸横奔,那些骑兵仿佛商量好的一般一起拉弓, “啪!啪!啪!” 不远处一个奔跑的人,背上立刻像长了一堆刺,向前扑倒在地。 “啊!” 令狐溢对着天边,忽然仰头嘶声嚎叫,眼睛里的眼泪顺着血水流淌了一脸。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现在,十八层地狱的恐怖痛苦也莫不过此。 “啊!” 他再次大喊,声音带着沙哑,如同掉进了陷阱的猛兽,愤怒与绝望的嘶吼,听得瘆人。 这些百战荆军精锐,曾经驰骋四方的勇士,此刻在异乡被人屠杀,尸骨遍地。而这一切,令狐溢自知难以推卸责任,数万人一天之间变成亡魂,令狐溢比死要难受一万倍。 他披头散发,双臂反绑,浑身都在颤抖,忽然从马上摔了下去。一众看押的唐军骑兵立刻将其围住。令狐溢没跑,却是跪在地上,面对着尸山血海,仰着头,大张着嘴,已经喊不出声音来,那样子就仿佛一只离了水垂死的鱼似的。 第五百零八章 最致命的威胁 “捷报!捷报!” 行宫外面,一名斥候激动地大叫大喊地进来了。 王镡手里的毛笔凝滞在纸上,抬起头来。签押房内几十号人一起转头看着门口,动作简直整齐划一。摇曳的灯光,几十对眼睛在亮光中闪闪发光。 不多时,一名背上插着三角红旗的传令兵被径直放进了签押房,因为是捷报。 传令兵单膝跪地,双手拿起沾着血污的奏报,大声道:“第二军在南线大获全胜!” 王栩急忙走下去接过奏报,王镡问道:“战果何如?” 传令兵道:“围灭荆军精骑三万,生擒荆军主帅令狐溢!” “哗!” 签押房内,众人顿时激动起来,连外面列队的传令兵和亲卫们都吵闹起来。有人瞪圆了眼睛,紧握拳头,有人肆意地仰头哈哈大笑。 张耘菽回顾左右,大声道:“圣上率兵横扫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众文官武将跟着齐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王土!” 一大群人起身跪伏,一面叩拜,一面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夜色的灯火下,王镡满面通红,虽然没有像大伙儿那样雀跃欢呼,但那激动的神情已是掩饰不住。不言而喻,此战意味着什么。 幸福来得太突然,王镡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比平时更热,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却感觉到有些许恍惚。可能是之前的压力太大了,此时猛地放松,脑子竟有眩晕之感。 确实,此战只是个意外,根本不在大战略的预计之内。虽然在预料的事态发展轨迹中,结局应该没什么两样,但无疑此战大大地缩减了整个战局煎熬的过程。 王镡仰起头,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伸手在脑门上摩挲几下,便展开手里的奏报先仔细瞧了一番,确认之后再递给王栩,说道:“给大臣们都看看,你们起来说话罢。” 屋子里议论纷纷,人们一面看奏报,一面还在高兴激动的情绪之中。 王镡转过头,看着雕窗外面的夜空,今夜天气如此之好,漫天的星星十分绚丽。美丽的夜色中,他发现一道拖着尾巴的亮光划过天幕,是流星。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愿望得逞,又仿若是传说里一个重要的人物陨落,体现在天象之中。令狐溢号称荆国第一虎将,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了。 王镡此刻神清气爽。 这间签押房很简陋,排场也不够大,此刻无法体现出重大的气氛,但是这里发生的一切,必将传遍天下,因为天上的星空在注视着地上的一切。 有人拜道:“令狐溢及其部下罪大恶极,咱们可将荆军首级砍下来,在梁县筑京观。” 立刻便有赞成者,以直报怨,以血还血,正义复仇,正是先贤之道。 张耘菽表现得比其他大臣镇定,从容地说道:“臣以为,把荆军的头颅投进雒阳城,吓吓他们,继续在城东开豁口,尽早拿下雒阳才是。至于梁县,可叫人在城内筑一戴枷跪像,以辱令狐溢。” 王镡听罢,觉得法子挺好,当即说道:“便依张司马所奏,你们去安排此事。” “臣等遵旨。” 次日清晨又是大晴天,但战场上烟雾滚滚,一片肃杀之气。 许多百姓正抬着无头尸首往大坑里扔,四下里的一个个土坑里,柴火桐油烧着尸骨,黑烟弥漫。空气里荡漾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有血肉烧焦的煳味、腥味以及各种夹杂的恶臭。 唐军士卒民壮混在一起,正在战场上赶着车慢慢地走走停停。军士们拿着砍柴的刀在地上一刀刀地劈脑袋,百姓和丁夫在捡地上的兵器箭矢,有的人则在扒尸体上的甲胄,搜里面的东西。 一车车军卒的脑袋被运走,上面洒满了石灰。 战场上,尹鹤等武将策马观望着自己的功绩。这狼藉一片的惨状,对荆军是惨痛的一幕,但对唐军则形同耀武扬威的战绩。 两国从雍国时就敌对多年,血仇太多,此时众将士毫无怜悯之心,反而对如此血腥的场面感到痛快。 不过大伙儿昨日一战确实累了,一场厮杀下来,唐军也死伤不小,众人都面有疲惫,鲜有人说话。 褚路煦从袋子里掏出一块麦饼来,一边看战场,一边咬了一口,吧唧吧唧嚼起来。乌逻顿时转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这气味这场面,你还吃得挺香?” 雒阳城外的唐军依旧围城,但今日一早没有攻城,雒阳城仿佛一片死寂。 张梁坐在河南郡守府的座椅上,神情呆滞,整个早上没说一句话。 倒是李德在下面大骂着:“废物!令狐溢就是个废物,死不足惜,只可惜了增援咱们的荆国精骑。” 另一个部将颓丧地说:“令狐溢怎么就把仗打成这般模样,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庞勋小心问道:“荆国还会派援兵来吗?” 张梁本来一动不动的脑袋立刻转动,转头看了庞勋一眼,这句话才是关键所在。 雒阳很重要,但豫国、荆国是不是舍得把全部国力消耗在这里?就算皇帝愿意,这般局面下,能再调动大军吗?何况真要死缠烂打耗在此地,结局如何依旧难说。 今日唐军停战,一时间让张梁觉得这死寂的气氛中,雒阳已经是一座死城。 庞勋又小心地提醒道:“若无援军,雒阳怕是守不住,失守是迟早的事儿。” 荆国都城临湘,令狐溢战败于雒阳、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更是如晴天霹雳! 临湘刚好下了一场暴雨,风雨肆虐整座城池。楚安周觉得宫城在风雨飘摇中,几欲倾覆。 这不是胆小,楚安周真切地感受到了危险,只是倾覆皇权的不是风雨,而是人。 “令狐溢。”楚安周藏在衣袍里的双手都在颤抖,“辜负了朕的厚望!” 周围的侍从,下面的大臣们无不弯腰,心惊胆战地立在那里。 荆国虽然号称有百万雄师,可一下子损失三万精锐,也不是很容易承受的。若是换作强盛稳定的时期,这种损失还勉强能扛下来,但现在的局面不同,这对楚安周的皇位简直是一个重拳。 楚安周对令狐溢的情绪难以描述,有愤怒至极,有咬牙切齿的恨意,也有一种痛惜。无论怎样,令狐溢是他身边比较信任,也很有能力的大将,如今折损了,楚安周感到自己的力量被大大削弱。 “雒阳……”阴兴上前半步,忽然又停下了脚步。众人都陷入了沮丧失败的情绪中,阴兴倒是回神得快,立刻想到了此时最关键的地方,还是雒阳。 楚安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阴兴,随即把目光移开,佯作没有听见。 就在这时程骏冷冷道:“令狐溢冒进,轻浮渎职,致使我荆军遭受重大损失,陷入不利境地。其万死不足以赎其罪。罪责全在令狐溢一人身上,臣进言,诛灭令狐溢全家,以抵其大罪。” 楚安周照样一言不发,无论令狐溢如何可恨,他心里还是念着其忠心,私下里并不愿意这么做。但程骏的意思很巧妙,这是把罪责全部推到令狐溢的身上,事到如今,这样做对谁都有好处。 可是,雒阳怎么办? 令狐溢战败,若是雒阳…… 雒阳失守,豫国失去了是一大片富庶地盘,城里还有一万多豫军骑兵,前后留下了两三万豫军步兵,加上雒阳城内的贵族家眷、奴仆什么的,也有好几万人。全都丢掉,足够豫国皇帝喝一壶的。 可是楚安周却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唐国得到了河南郡,就如同在荆国的脑袋上悬了一把利剑。而令狐溢的战败,让楚安周这个荆国皇帝当的,把荆国的家底不断赔掉,怎么还能号令群臣? 而雒阳又似乎解不了局,楚安周左右两难,觉得路似乎已经走绝了。 楚安周不敢直接明言要放弃雒阳,整个临湘的人,都没人敢放这句话。但是增援张梁,继续北上雒阳发动举国之战,又变得不太可能。 那么就只有把豫国的河南郡守张梁推出去,到时候把丢失雒阳的罪责全部推卸到张梁身上。不管有用没用,此时恐怕只能如此了。 果然有人小心开口道:“令狐溢在雒阳大败,张梁暂时已无援兵,见此光景,还能守住城池吗?” 一个大臣道:“再调援军北上援救张梁?” 大殿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阴兴不动声色拜道:“陛下,我大荆原定是入冬后大军北上;令狐溢部与豫国张梁先稳住雒阳城。而今令狐溢战败,只有传讯豫国皇帝,让其下令张梁独自担起重任,死守雒阳至冬季。” 此计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反正谁都不想再北上虚耗,能拖到冬季便拖了再说。因为毫无化解的办法。 楚安周心里也明白,他很质疑张梁独木支撑能撑几个月? 他张开嘴,一声哀叹被叹出来,又生生咽进了肚子。 呼呼大风在宫殿外呼啸,从钉死的木板缝灌进来,吱吱作响。楚安周心里仿佛有万马奔腾,他一直担心的是庞大的荆国境内的动荡,确实没想到,自己会栽在唐国皇帝王镡的手里。 谁能想象的到唐军居然是最致命的威胁?王镡是一头发疯的野兽,他要的不仅是雒阳,还有豫国的命! 第五百零九章 何罪之有 轰鸣的炮声让雒阳城在战栗,城墙上土石纷飞,城里坍塌的房屋尘土弥漫。 一会儿炮声就会消停,每日都是如此。震响一停下来,外面推土填河的人便会稀稀拉拉地靠近。张梁不用看都知道是这个场面,因为重复的次数太多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张梁听到城外的炮响一停,便忍不住抬头看天。果然,片刻后,空中便有圆滚滚如草球一般的东西飞了过来,一大片球翻滚着,毛发在空中仿佛尾翼一般。 “啪!啪!啪!” 废墟上、房顶上、大街上落满了圆球。 周围的豫军士卒个个面无血色,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张梁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捂住口鼻,低头看向落在马前的一个圆球,一个人头,乱蓬蓬的头发里一对塞满了泥土石灰的死气沉沉的眼睛,脸上被摔得血肉模糊,一脸血污,嘴皮都没了,两排大黄牙露在外面,仿佛骷髅的可怕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恶臭,以及石灰的碱味。 “哇!” 不远处一个拿稻草垫着手去捡头颅的士卒,忽然呕吐了出来。 “没用的东西!”一名豫军将领大骂了一声。 不料那士卒忽然发疯似地跑掉,一面大声嚷嚷道:“有鬼!雒阳城全是死人的魂魄,咱们都要死,救命!” 有人急忙吼道:“那厮失心疯了,快抓住绑起来,免得扰乱军心!” 张梁铁青着脸,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人被吓疯,却是少见,但雒阳此时的气息确实非常不妙。 古朴的街巷建筑,靠近城墙这边废墟一样的房屋,街上一个百姓都没有,空中人头乱飞,仿佛鬼魅在晴天白日起舞似的,关键是大量人头飞进城带来的绝望情绪。 这么多豫军、荆军青壮汉子的脑袋,已不必控制谣传。眼见为实,所有人都明白,豫国和荆国令狐溢的援军全部玩完了。 望不到援军的孤城,里面的守军什么心情,所有人都了解。 张梁有点失神,回头对李德,喃喃道:“某早告诫过圣上,伪唐狼子野心,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应该早早联合其他国家压制,甚至灭掉。以防其再现强秦的威势。可是如今……” 李德默然,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也是曾经反对豫国联合他国压制唐国的人之一。 张梁心道:“伪唐皇帝为了雒阳,能把举国精兵放在河南郡硬拼;荆国恐吓起人倒是声色俱厉,但死三万人后,是不是还能硬拼?” 失败的情绪涌上心头,张梁心里沮丧到了极点。 恍惚之中,忽然城外传来了万众齐声般的歌声,张梁侧耳一听,他听得懂关中官话。 “我大唐猛士!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仿佛一百万人在远方唱出苍凉的歌声,从天上传来,无孔不入,张梁座下的马都动了,后退了一步。 周围的豫军将士仰着头,也在侧耳听着。 张梁策马冲上城墙后方的斜坡,部将急忙劝道:“一会唐军要放炮,都帅保重啊!” 张梁下马爬上城头,极目望去,只见雒阳城外,人马如海,场面极其壮观。那远处的面孔隐约都对着雒阳,仿佛在朝圣这座丢失了上百年年的古城。四句歌声,在人海里齐声高唱,反复了又反复,仿佛宏大的咒语。 “复我河山!死不休战!” 少顷,“哄!哄!”震耳欲聋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大地一阵颤抖。远处一排巨石腾起,投石机甩动着粗壮的长杆,仿佛带着千军万马的怒火,将巨石抛起。 张梁被这巨大的阵仗震醒,想起了在书上看到的故事:越王勾践为复仇,三千越甲就可灭国,秦朝为灭北狄,不计代价,战火连绵不死不休百余年。 百斤的圆石从天而降, “哐!” “砰!” 城墙上砖石飞溅。 众军急忙围住张梁,大喊道:“保护都帅!” 就在这时,李德果断喊道:“把都帅恭送下城!” 这里除了张梁,官阶职位最高的就是李德了,众军听罢便拽着张梁,强行把他从城头拉了下去。 张梁下了城墙,渐渐清醒了不少,心里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这仗没法打了!唐军要拼命,再打下去就是找死啊。” 就在这时,炮声轰鸣中,一骑飞奔而来,是个没戴帽子豫军斥候。他奔到张梁面前,从马上跳下来,弯腰缩着脖子走到马前,双手捧起一张纸条:“旋门关那么便传递的消息,都帅请过目。” 张梁拿起来一看,看到上面写着命令,他的脸色“唰”地就变了。 身在汴梁的豫国皇帝的命令,要河南郡守福单独防守雒阳城到入冬。 张梁把纸条猛地捏成一团,使劲握在手心里,策马就走。 或许汴梁城的人忘记了,伪唐皇帝王镡还有一个外号,叫王破虏,现在他几十万人围攻孤城,灭掉令狐溢后,唐军士气雄壮如此光景,还要守几个月?! 如果张梁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武将们绝对会大骂汴梁的人脑子有问题。 实际上,张梁知道身在汴梁的皇帝和豫国贵族们的脑子都没问题。他甚至一下子就确认,就算自己真能守城到入冬,仍旧不会有援兵,到时候会有别的借口。 他回到河南郡守府,豫军的一些将帅便跟进来了。张梁在堂上走来走去,没敢急着告诉他们,他所得到的消息。 炮声轰鸣中,张梁处于一种烦躁不安、静不下心的状态,偏偏自己又太清醒。他不敢往下深想,心思稍微想长远,后果就太可怕了。 以张梁对豫国朝堂的了解,他敢断定,豫国肯定没法在此时,再在雒阳和唐国分个胜负了,雒阳肯定守不住。 那雒阳数万豫国贵族及其家具们的人,怎么办? 豫国经此大劫,又会发生什么? 他张梁回去,会是怎样的遭遇。张梁认为汴梁会把丢弃雒阳的罪责,全数推卸到自己头上,让自己做替罪羊。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理所当然的办法。 雒阳乃豫国膏腴之地,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张梁觉得自己这个河南郡守、侍卫亲军司都帅恐怕也担不起。 众人都看着他,张梁无言以对,这种天翻地覆般的严重后果,他也没办法。 “你们都散了吧,各自督促自己的部下,严密守备。”张梁压住内心的震荡,对在场的人说道,他忍不住又提醒道:“李德,叫你的人盯住东门,私自跑出去也是送死,还会害了所有人。” 李德鞠躬行礼道:“末将明白。” 张梁在河南郡守福坐立不安地耗到黄昏,外面的炮声终于消停下来。 雒阳城的情形,牵动着每个人的心。最不能释怀的人,还是它现在的主人,张梁。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张梁一脸失落,独自望着雕窗外夜空中的月亮,喃喃地吟诵出了一句诗。 清风灌进来,把桌案上的书籍卷宗翻得哗哗直响,今夜说不出的凄清,如同他的心绪久久无法平息。 国家、家室、个人,一种种情怀涌上心头。 想当年,豫国先祖只是晋国西南端一个大夫。祖先几经开拓,曾经有让天下战栗的强盛魏国。也曾经历过秦朝数百年的沉沦,在秦朝末年历尽艰辛,才有今日庞大的疆域和强盛的国势。张梁一去推论雒阳之战后的严重后果,就忍不住地痛心。 还有他一生的抱负和个人前途,如今更是坠落到了谷底。 张梁是不可能投降的,张氏自魏国时就是仅次于皇族的贵胄大族,他作为如今张氏最显赫的人,丢不起那脸。 他想到了死,以死谢罪。 但是,老子何罪之有!所有的罪不过是被人强加,替人背了祸而已,何况这祸他就算死也背不下来。 张梁沉下心,将此事瞧得明白:“根源在于豫国多年的权力内斗,一直没理清,怪不得某一个人;近期最大的罪,却是汴梁的当权者,在国家大略上缺少长远的眼光,一错再错。” 张梁踱步到窗前,翘首望着窗外,目光仿佛穿过了雒阳城,投向更远的地方。 他是背不起这么大的责任的,豫国这么多年的式微,局面一日不如一日,这样的责任只有一个人能全部扛下来:“豫国皇帝,他必须是昏君、暴君、遗臭万年的罪人,正因为魏斯年当政,豫国才会走入如此这般境地。雒阳失陷,已经到了大豫举国忍耐的极点。” 第五百一十章 决战?突围? 半个月后,雒阳城的护城河才大段地被填平。 炮声长久地轰鸣过后,唐军营寨的寨墙后面,衣甲哗哗直响,成片的步兵缓缓向前移动,穿过了围城工事。 人群前方,一队骑兵横奔过来,人们很快认出中间一匹大马上坐的是唐国皇帝王镡,唐军士卒纷纷望了过来,众军嚷嚷着嘈杂起来。 王镡勒马慢下来,回头望了一番高大厚实的雒阳城墙,墙身的包砖千疮百孔,上面的女墙坍塌狼藉,但城墙依旧屹立.光靠抛射的石头,不可能砸穿二三十米厚的土墙.到头来,还得用人去冲杀攻打,直到耗尽守军的斗志,别无他法。 王镡有些痛心地看着面前一个个汉子,目光依次从他们风吹日晒的脸上看过去。他忍不住说道:“我们祖上斩荆披棘,方有耕种之地。我们父祖在这片故土安家落户,一争生存,二争脸面。朕愿将士们的血,能保家国天下、黎民百姓太平!” 武将士卒们仿佛看神一样看着王镡,这时有人动容地跪倒在地,许多人便跟着跪伏高呼万岁。 不多时,后方营地上的大鼓擂响了。一员武将拔剑大喊:“兄弟们,为陛下前驱,我大唐皇帝万岁!” 一时间,甲兵汹涌,像潮水一样推着云梯,扛着梯子向前弥漫。 众军冒着弩炮石弹推进至百步内再度停止前进。后方营地上,“哄!哄!哄!”的巨大炮响震天撼地。 连绵的一排巨石飞起。几乎是顷刻后,第二排投石机紧接着齐射,大地震动不已,尘土弥漫。 投石机几轮齐射后,鼓声大作,号声苍劲。前方人马里呐喊声起,无数人在箭雨中疯狂地冲了上去。 王镡转头看向东边,远处的城墙上正是黑烟弥漫,云梯和楼车燃着熊熊大火,空中点火的箭矢仿佛流星雨一样。 这么攻城,每天都会有大量伤亡。但王镡不能停止,他无法阻止人们死去。或许,相比战败的死伤,只要能打赢,便已经挽救了大量士卒的性命。 就算他的皇位、他的威信,也是在这无数的流血中铸就。强者生,弱者亡,无法选择。 四面围攻一直持续到黄昏,雒阳城上下,已是惨不忍睹。唐军退回防线,但事儿还没完,大量的伤兵被抬着送去伤兵营,呻吟声在硝烟中若隐若闻,数十万大军仿佛在残阳中舔舐伤口。 一群武将急匆匆地来到中军大营,参军司将调整部署,继续明天的攻势。 议事一直持续到晚上。这时王镡身边的亲兵武将王栩忽然急匆匆地走进中军大帐,径直走到王镡跟前弯下腰,拿出一张纸条来,说道:“缉事司豫州分司接到密奏,张梁明日凌晨可能要出城决战。” 决战?!王镡愣了一下,不是该突围么,说得倒是挺好。他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张梁干得好,简直是雪中送炭。 王镡几乎要感谢张梁了,他干脆出城来一决高下,能让多少唐军将士因此活命 就在这时,又有武将进来,单膝执军礼:“圣上,张梁用吊篮送使者出来下战书,要与大唐军摆开决战!” 大帐内立刻哗然。 中军大帐边上点着不少蜡烛,但光线仍显昏暗,时节已到夏季,饶是中军大营人马甚众,虫子似乎并不怕人,帐外的虫子叽叽的叫声正叫得欢。 大帐里面的一群人正兴高采烈,还没打就等待着进雒阳城了。 王镡也十分心动,在上面说道:“若张梁要出城,那敢情好。” 雒阳城里,豫军能野战的精锐最多两三万人;这时候野战,豫军真没什么好打的。王镡手里现在光唐军步骑精兵就有十多万人,恐怕不用精兵尽出,只派武卫军,就足可以击败雒阳军。 雒阳守军一旦出城战败,大唐军马上就可以占领雒阳。在这种局面下占领了雒阳,整个河南郡地区的豫军几乎没有了反抗之力,周围的各州各城不用打都要投降,拱手便可收复河南郡大部。所有人的目光都闪闪发光。 那些眼神,就好像一个饿了三个月的人看到了一桌酒菜一般的表情。 张耘菽在一群人前面嘶地吸了口气:“臣倒是觉得蹊跷,这张梁究竟卖得甚么药?” 王镡顿时看向张耘菽,张耘菽这句话真是说到了心坎上,着实是太蹊跷。 但此时也谈不上轻敌和风险,只要豫军主力没有西进,唐军在河南郡这么多人胡打也没啥风险。 王镡不动声色道:“若能不用攻城就取得雒阳,能避免很多将士在战场上送掉性命。” 这才是王镡最关心的事。 张耘菽在一旁的雒阳地形图上指了一下道:“决战在城东开阔地。臣有两种猜测,一则张梁想诱我军聚于城东,自率人马从城北、城东两面弃城逃跑保命;二则,援军无望,张梁情知难逃战败丢城失地,破罐子破摔,寻死来的。” 王镡沉吟不语。 他琢磨张梁这个河南郡守,还有活路。他除了投降或许能苟且偷生,怎么着也应该是个死。雒阳对豫国同样至关重要,丢失雒阳城的守将,有什么理由让他不会死? 如果张梁不向我大唐跪地投降求饶,他还能活命,王镡就真是太佩服这个人了。 而且,张梁用什么办法活命? 既然必死,还突什么围? 这时张耘菽的声音道:“臣以为,明日五更,以武卫军步兵精锐在城东列阵,调其余各郡精骑东至雒阳城下,分列大阵两翼。等雒阳豫军一出城,中央步兵即刻进攻;两翼骑兵则迅速迂回突破至腹背,寻机抢占雒阳东门。若城门关闭,则对城外大军合围,歼灭雒阳军,雒阳城照样唾手可得。” “张司马有句话言之有理”王镡目光锐利,语速较快,口齿却十分清楚,“只要豫军出城,取雒阳便如探囊取物。咱们的首要目标,是雒阳。只要豫军愿意出城,想怎么样都可以。” 在王镡看来,张梁确实必死,但如今这迹象就怕他贪生,真想声东击西,求生欲,人的最大欲望之一。 王镡思路清晰,正色道:“为防万无一失,北面骑兵大营一起调动至城东布阵。给张梁最大的希望,避免他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等豫军全部出营,两军接战,褚路煦部骠骑迅速北上,预备提防张梁突围!” “陛下英明!” “臣等遵旨!” 当夜,王镡居然还有点失眠。今晚的失眠却不是因为担心,仗打到这份上,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担心的理由;他是兴奋激动,以及期待。 第五百一十一章 突围! 次日天还没亮,王镡就起床了,他一夜都没睡好,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王镡叫王栩打了一盆冷水进来,把脸埋在盆里清醒一番,便穿衣披甲,把剑挂在腰上。 他喝了一碗菜粥,便骑马四处巡视。诸军大营上,火光还没熄灭,却已热闹一团,十分嘈杂。远处有武将在吆喝:“吃半饱,别吃得太饱,要不然没力气了!” 这是王镡以前带兵时的命令,他很立了一些细枝末节的规矩,他确实是个注重细节的人。因为吃饱了血液集中到肠道消化,会造成精力不足,拿民间的话更简单:“饱懒饿心慌。” 诸部准备妥当,成队的出营,到东边布阵。各营都有大旗,只是火把的亮光不足,看不太清楚,许多传令兵穿梭在各方阵之间,沟通各部番号的方位。 王镡也随大军来到了战场上,数万人的大阵摆开已是十分浩大的场面。 天才刚蒙蒙亮,太阳远未升起,空气湿润,空中笼罩着一层薄雾。王镡极目向东望去,已经能够看到雒阳城高大的城楼影子。这朦朦胧胧的雾中,那城楼更显得高大巍峨,或是给人矗立在云层里的错觉。 军阵离雒阳城还比较远,给豫军留出了足够出城列阵的空间。众军一边布阵,一边等待着。 良久,忽见远处火把星星点点窜了出来。立刻就有人禀报道:“豫军出城了!” 王镡顿时长松了一口气,不管张梁什么花招,他要的是雒阳,是河南郡。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多,大量的豫军步骑成群结队地涌出了城池,豫军还真要决战?!王镡坐在马上,从容期待地观望着前方的场面。 过了许久,忽然一骑斥候从南边飞奔而来,直奔唐军最高的方形黄色大旗。那名斥候一边跳下马,一边急道:“启禀圣上,雒阳南门大开,豫军骑兵冲出城了!” 王镡听罢,微微一愣,此事在意料之中,又仿佛在意料之外。 张梁真想突围! 雒阳城南门,豫军骑兵蜂拥而出,马蹄声轰鸣,完全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大股人马向东南方向斜冲。 张梁骑马飞奔出城,观望着旷野上的光景,唐军的围城工事距离城墙超过半里地;因为太近了要被城上的重武器攻击到。周长远大于雒阳城周长,估摸着得有六十里。唐军在六十里的战线上三面合围,纵是有数十万大军,也不能处处部署重兵 而其精兵又聚于雒阳城西门外,张梁认为以豫军的精骑重兵集中突破一处防线,几乎必定成功。只要速度够快,不被唐军骑兵围住,要跑掉还是有可能的。 “杀!” 豫军骑兵策马奋力向前冲去。雒阳豫军困守孤城,又知援兵无望,士气极度低落。但是,一旦要突围,士气却高了起来,毕竟大伙儿是为了活命。 张梁大喊道:“雒阳城已不可守,我军两路进攻,与唐军决一死战!” 诸部将领只顾猛冲,什么决一死战?只要冲出重围,大伙儿肚子里都清楚明白,抱定主意只管挟制河南郡三位领导往南跑就是。 激奋人心的铁马,轰鸣风驰电掣的冲锋,战场的热血再度燃起。 但张梁却高兴不起来,他看着朦胧的前路,首先是唐军的围城工事,然后将面对骑兵的围追堵截,更远的平原上,也是充满了凶险。荆棘重重的前路,叫人心里十分沉重。 他再回首雒阳,这座古城,留下了太多太多带不走的家眷,带不走的豫国国威。 “砰!砰!砰!” 夜空中,弦声密集响起,隐隐约约的,箭雨在纷飞。一队队豫军骑兵在土墙和木头藩篱前奔驰放箭。四下里火光闪耀,叫喊四起。 一群豫军骑兵下马在一道寨门前抬走沉重的拒马。那寨门的木头阑珊后面,一排排的弓箭手轮流放箭。隔一段工事就有个寨门,唐军修这道工事主要不是为了防御,而是进攻,须有方便进出的地方。 寨门里面,还有高大的木制箭塔。张梁一抬头,真切地看到两个弓箭手蹬着马步,死命开弓向下放箭。 豫军骑兵冒着箭雨拼命涌到寨门,不断有人中箭落马,马匹嘶鸣着跪地,一片惨烈。但豫军骑兵前赴后继,冲至寨门,有的抵着里面放箭,有的拿着铁骨朵大叫着猛砸寨门。 另有士卒爬到了寨门顶上,忽然一声惨叫,腹部被捅了一枪,从上面摔了下来,蜷缩在地上大叫他的亲娘。 张梁回顾左右,那土墙藩篱上,到处都爬满了人。 就在这时,一骑飞奔而至,喊道:“都帅,东边有寨门被咱们攻陷了,都帅先走!” 张梁听罢拍马便走,身边的李德忠心耿耿地提着环首刀追随着他一步不离,连雒阳镇守使庞勋也披上了甲胄,追随张梁去火坑一样的东边。 张梁驰马奔到豁口,果然见到寨门打开。豫军骑兵正在蜂拥而入,一队唐军步兵不知死活地乱糟糟冲上来,顿时被骑兵分割冲散,那铁剑长矛居高临下,杀的惨叫四起。 第二道防线值守的唐军就更加稀薄了,仓促之间他们也没能聚集起人马。就算聚集起来了,豫军也可以凭借机动回避。 张梁带着大股骑兵向前猛冲,势不可挡。骑兵前后,骑射噼里啪啦作响,靠近骑兵的活物,都被急速奔过的骑兵射成筛子。 但冲过防线,还得在南面辽阔的平原上和唐军骑兵周旋。只有过了轘辕(huányuán)关,张梁才算过了第一道鬼门关。 他再度回首,这也是许多次的回头了。雒阳城被浩瀚的火光围在中间,也许这是他最后一眼看这座城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康氏 旭日东升,天地都笼罩在朝阳的光辉之中。雒阳东门大开,城内外人山人海,被缴械的豫国官吏、各部将士被驱赶着跪伏在城门两侧,昔日的主人变成了阶下之囚。 王镡一身戎装甲胄,在众人簇拥下进城,后面跟着黄盖仪仗。众文武纷纷叩拜,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声震天,声浪在雒阳城内外呼啸,阵仗十分浩大。 进城之后,道路两侧,城墙上下,到处都侍立着披坚执锐的侍卫。一些雒阳城内百姓也出家门来,在远处围观。 王镡进城后便下马,沿着便于守军上城驻防的宽阔坡道,步行走上了城墙。众文武官员也在后面跟着。 破败的女墙,砖地上坑坑洼洼一片破碎,甚至隐隐还看得见血迹。不过一走上城墙,王镡便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平坦豫阔的土地映入眼帘,城外人山人海欢呼雀跃,人们高兴地挥舞着军旗,场面十分浩大。 王镡此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张耘菽在后面鞠躬拜道:“圣上以武力收复雒阳,昔日河南郡失地便唾手可得。圣上武功威仪,登峰造极如烈日当空!” 众人红着脸,掩不住的兴奋。 王镡站在这里,内心当然明白此刻对今后数百年国运大势的深远影响。而最简单直接的,他的皇位基本是稳如泰山了。河南郡,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这天下,不可能再有人的威望能与这等大功相提并论。 这片膏腴之地、战略要地,才是奠定一个大统王朝的基石。关键是从豫国手里用武力强夺而来;豫国是这世上,诸国公认的强大国家,而我大唐从正面击败它并夺回大片土地,孰强孰弱已经用事实证明。河南郡,不仅是一块地盘,更是攻守国势,是脸面尊严,是声威气度。 就算在千年青史上,无论王镡是怎样的人,做过什么,单提到雒阳、河南郡,就足够抵消一切了。这个时代这个年号,必将家喻户晓;可能王镡手下的文武,都会被后人多次提起,成为名臣,在这个时空的史书上,那些突出的大臣或将和卫青霍去病等人一起被长期引用。 王镡久久立在城头,一言不发。 或许是东征从前朝开始,打得实在太久付出得太多,忽然之间得逞,王镡一下子放松下来,倒感到十分疲惫。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王镡沉声说道。 城头风大,大臣们竖着耳朵似乎也没听清。 就在这时,亲兵武将王栩走上前来,躬身道:“身上,河南郡守府已经围了,没让军士进去。” 王镡此刻放松下来,很是疲惫,对繁杂的军政善后不想管了,便对张耘菽道:“善后诸事,由参军司主持,各部根据参军司的命令操办,周围诸城投降者,予以安抚。” 张耘菽忙拜道:“臣遵旨。” 王镡当即便离开了人山人海的喧闹城门,与侍卫一起向城内而去。 一众人到了河南郡守府,果见四周都被武卫军将士们守住了。王镡见府门高大,情知是个大宅第,便道:“把里面的人都带出来另行安顿,朕的行宫便设在此处。” “喏!” 一名武将抱拳应答。 王镡等将士们径直撞开大门,便走了进去,里面是个照壁,绕过去还有道门。他便走到里面的院子里,吩咐王栩道:“里面的人问清楚姓名,无关紧要的就带走,重要的人带过来。” 王栩躬身拜道:“末将会注意的。” 王镡听罢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放心地走到一间倒罩房里休息。这地方还算清静,王镡坐下来,顿时感到轻飘飘的,浑身都轻松舒坦起来。 不过片刻后,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叫声。 王镡眉头一皱,张诙一门心思都在王镡身上,见状赶紧出去问了一番。过得一会儿,张诙进来躬身行礼道:“圣上,咱们的人也没打他们,不过郡守府内的人见到将士们进入宅院,被惊吓到了。” 又过了一阵,王栩走进房门,转头向后命令道:“进来!” 话音落下,便见一个估摸着尚不足十岁的小姑娘默默地走了进来。 “咦?”王镡有些意外,前世今生,他是各种各样的女子都见过,一眼就瞧出这小娘是美人坯子。 她戴着一顶绸缎小帽,梳着小辫,长得细皮嫩肉,虽然眉毛睫毛比较浓,面相也与常见的中原小娘略有不同,不过五官看起来却甚是顺眼可爱。 而且这小娘胆子很大,虽然脸色发白,面有惧意,可一走进来就瞧着王镡,站得笔直。 王栩躬身行礼道:“圣上,这小娘是张梁的女儿。” 王镡一脸恍然,“哦”了一声。 张诙小声对王镡说道:“听说这张梁喜欢收集各色美女,领兵进攻荆国的时候,攻破荆国城池,俘获了一名异邦女子,并且生下了一女,应该就是此女了。听说张梁攻破舞阴的时候,舞阴县令的女儿当场就被张梁带着麾下将士凌辱了。这张梁的女儿长得倒有几分姿色,末将让她今夜侍寝,为陛下解解乏。” 那小娘一听,顿时后退了两步,看来是听得懂张诙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镡用异样的目光瞧着张诙,不禁嘿嘿笑道:“亏你想得出来,张梁的女儿要是再大上十岁,倒也不错。可你看看她,还是个孩子呢,乱弹琴。” 张诙抬手摸了摸脑袋,赔笑道:“末将瞧着她有十来岁了,陛下尝尝鲜也不错。” 王镡多日不沾女色,精神紧绷,这下子放松无压力了,被张诙这么玩笑几句,却是心里一阵动摇。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么小的女孩儿没啥意思,便当作玩笑,说道:“罢了,把她安顿好,别伤着了。要是张梁回了豫国能活下去,朕拿他女儿换些战马牛羊,不过分罢。” 王栩和张诙连忙说道:“圣上真是宅心仁厚。” 说到张梁,王镡还真是挺纳闷的,这厮跑回汴梁去,豫皇饶得了他? 王镡看了小娘一眼,随口问道:“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那小娘居然用顺溜的关中官话回答了王镡:“我大名叫张宁,小名燕燕。” 王镡听到这里,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变。 短暂的沉默,王镡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小娘,心里莫名生出一种荒唐的感觉。 他实在记不清妻子在什么时候说过,但事情大概是如此,年轻时候的张松奇,并不是张氏族内唯一的大才。张松奇的堂弟张柏青同样能文能武,才华横溢。 本来张柏青能够同张松奇角逐一番族长之位的,可是他放弃了,带着自己的异国妻子离开了张氏一族,迁居到了荆国隐居。 十年前,张松奇还能收到自己堂弟的来信,可是从九年前开始,张柏青一家就音信全无了。当时雍、荆、豫三国混战,消息滞塞,等到张氏一族派人想要寻找的时候,已经彻底没了张柏青一家的音信。 王镡记得张柏青那时候已经有了女儿,就叫张宁,因为孩子出生时,群燕环绕房屋飞舞鸣叫,所以小名叫燕燕。再看此时的张宁,模样和年龄都大概吻合。 王镡仔细瞧着眼前的小娘,阳光从门外透进来,让他看得十分真切,脸上细细的汗毛,嘴唇上微小的皱褶,都看得见。 张燕燕也害怕,又带着好奇,打量着盯着她看的男人。这个小娘小小年纪十分聪慧,能感觉到王镡不是个暴戾的人,哪怕刚才张诙说些话吓她。 不过王镡平素的表情比较温和,她或许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就在他一念之间。 就在这时,王镡哑然失笑。 没有人明白他为何这么注意一个小娘,也没人知道为何而笑。 他醒悟自己实在过于紧张了,他看着张燕燕询问道:“你母亲在什么地方呢?” 张燕燕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王镡松了一口气,对张诙说道:“带她去安顿,看好了。” 张诙连忙说道:“末将遵旨。” 等了许久,王栩进来说道:“圣上,能找到的所有人都带到院子中间了,唯一没找到的就是那小娘的生母。下面的兄弟正在府上各处搜查,再找找看。” 王镡听罢有些疑惑,张梁连女儿都没带走,不可能带走一个小妾,难道张燕燕的生母没来雒阳? 王栩又说道:“末将等谁也不认识那小娘的生母,不过府上的奴婢应该认识。一会若是没找到人,末将等便审问那些奴婢。” 王忠弯着腰,微微侧目,便对王栩说道:“你便照此法子去办吧。” “喏!” 王栩抱拳告退。 没多久,便有武将来禀报:“找到了,找到那小娘的生母了,但她不愿意出来。咱们也不好强逼。” 那王栩平素紧跟着王镡,张柏青的事,他是知道的。如今大概是隐隐猜到了那小娘就是皇后的妹妹,那小娘的生母大概率就是皇后的堂婶了。 他必定吩咐了军士们不得无礼,王镡想起张蒲说起自己堂叔时,泪眼婆娑的样子,心里顿时软了下去,当下便起身,吩咐道:“带朕去看看。” 顿时,王栩和张诙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王镡让王栩带路,他自己把脑袋上的铁胄取了下来,丢给张诙抱着。一行人穿过一道月洞门,进了另一个院子。 这张梁作为豫国贵族,河南郡守府就是他在雒阳的府邸,完全就是照着他自己在汴梁的府邸建造的。 走进一间书房,便见墙边的一副书架被挪开了,书架后面居然有隔墙,里面放着个柜子。一个戴着幞头的妇人蜷缩在柜子里,身上都在发抖,嘴里嘟囔着:“我不是豫国人,你们不要抓我!” 王镡一走进屋子,站在里面的将士急忙弯腰抱拳道:“拜见圣上!” 妇人马上转头看着王镡,惊诧地愣在那里。 王镡看那妇人,第一眼就觉得十分顺眼亲切,大概猜测到她是张蒲堂婶的缘故,而且这妇人长得确实同中原华夏族裔不一样,很像西亚那边的人,一举一动别有风味,不然也不会被张梁看上。 他从恭敬的众将士之间走到柜子前面,尽量温和的好言道:“夫人不必害怕,朕知道你是自己人。朕率军东征,正是为救雒阳人于水火,怎会害你,夫人出来再说。” 王镡忍不住又道:“若有危险,你躲里面也没用的。” 那妇人急忙说道:“唐国皇帝在上,请恕妾身无法行礼。” 王镡连忙说道:“免礼,免礼。” 那妇人想爬出来,折腾了几下却卡住了。那柜子下面比较深,她卡在里面借不上力,腿也伸不直,脸都憋红了,看起来又狼狈又好笑。 王镡看得心急,也没多想,便走上前,一手托住她的后面,一手托住她的腿,轻轻一抱就从里面抱起来。他本就是长于军伍的武夫,臂力虽比不上军中的那帮变态们,力量还是很强的,手臂也十分稳定,稳稳当当就把那妇人抱了出来,身子恰好从柜子空荡出来,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那妇人的脸“唰”一下红了。王镡马上把她放了下来。那妇人立刻跪伏在地,口中言道:“妾身康氏,拜见圣上。” 王镡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 王镡转头又对张诙说道:“去弄盏茶,给夫人压压惊。” 张诙急忙说道:“末将立刻去办!” 这间书房里全是汉子,王镡想扶起康氏,却又觉得不妥,必将刚才只是情急。他伸出手,却凝滞在半空,只得收了回来,指着一把椅子道:“夫人坐下安神。” 这时王栩挥了挥手,让书房内的将士们躬身退出了书房。 康氏同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待在了一间屋子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下子十分尴尬。康氏紧张地捏着衣角,颤声道:“妾身不想在此见到了唐国皇帝,又如此失礼。妾身本是康国人士,在张府着实是被抢来的,并不愿投身于张梁。” 王镡看着康氏,询问道:“朕很好奇,康国地处葱岭,夫人是怎么来到中原的?” 康氏听到王镡的询问,犹豫了一番,最后只得说道:“先夫喜好游历,曾经到过康国,娶了妾身,之后妾身就跟着先夫来到了中原,先是在关中,后来搬到了荆州。后来舞阴县被豫军攻破,先夫死在了豫贼手中,妾身就和女儿被豫贼掳走了。” 王镡听了康氏的话,点点头,询问道:“敢问夫人先夫姓名?” 康氏回答道:“先夫张柏青,是关中人。” 王镡听到了猜想中的回答,赶紧起身,对康氏躬身行礼。 王镡的举动吓了康氏一跳,她赶紧站起来,闪身避开王镡的行礼。 王镡抬头,对康氏说道:“婶婶莫慌,朕的皇后,张蒲,是临晋侯之女。临晋侯张松奇是朕的岳父,张柏青是临晋侯的堂弟,您就是朕的堂婶,受得了此拜。” 康氏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请圣上莫行如此大礼。” 第五百一十三章 胡乱安排 这时张诙端着茶进来了,才这么一会儿,也不知这厮怎么办到的。反正这位效节卫服侍起王镡的日常生活来,是十分让人顺心。 张诙躬身上前,把茶摆上桌案,恭敬地说道:“夫人,圣上赐茶,您压压惊,定定神,咱们圣上乃是仁义明君,从不伤及无辜。” 张诙接着来到王新的身旁,小声道:“圣上,刚才欧阳司马说,张司马在外院等着,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向圣上请示。” 王镡听罢,见康氏一根汗毛都没伤着,已经放心了,当下便起身,行礼道:“朕去见参军司司马,堂婶且先歇息。张诙,去医师营找几位女医士,照看好夫人。” 张诙急忙说道:“圣上只管放心,末将这就派人去找女医士。” 王镡当下便大步出门去了。 张诙赔笑着说道:“夫人您可别急,慢慢歇口气,见着了陛下,还有谁敢动你,真可以把心放肚子里了。” 康氏在张梁身边待了如此多年,再是小地方的女人,也见识了不少。她见这名将领和唐国皇帝十分熟悉的样子,别看他点头哈腰的自称末将,那可是唐国皇帝身边的亲信。 康氏立刻站了起来,顾不得纷乱的心情,先规规矩矩地做了个万福,说道:“妾身多谢将军。” 张诙一脸恭敬地闪身避开了康氏的行礼,嘴里连忙说道:“额,使不得,使不得。” 张诙上下打量了一番康氏,一拍脑门恍然道:“末将怎么就那么傻呢?难怪多次想荐人侍寝都没对,官家喜欢的是……” 康氏听到这里,脸上像染了风寒一样烫得厉害,喉咙被堵住一样,说不出半句话来。 张诙回过神来,一脸傻笑地说道:“瞧末将这嘴,夫人,您也看出来了,圣上对你挺上心。” 康氏没吭声,她又不是傻的,唐国皇帝就算是个仁君,也没法随便对一个人那么好,还亲自把自己抱出来。又不是认识的人,第一回见面,除了看上了自己的色相,自己还能有什么让堂堂一国皇帝特别对待的?实在是想不出来啊。 张诙明显有些飘了,话有些多,他认真地劝道:“夫人,那张梁就是个莽夫,年纪又大,怎比得上咱们圣上。圣上年轻尊贵,富有天下,你好好服侍圣上,将来还愁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康氏答不上来,羞得头都不敢抬。 张诙接着说道:“我们军中医师营内有女医士,一会给您挑几个机灵的。夫人洗干净了,找一身好衣裳打扮一下,晚上侍寝。圣上几个月未近女色了,我们做臣子的怎能不为圣上着想?” 康氏无奈地说道:“将军的差事真是当得好,难怪圣上如此信任将军。” 康氏暗自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没啥伤心的,兵荒马乱无家可归,被唐国皇帝看上倒是好事。她想起刚才王镡的模样,确实英武年轻,对自己还温柔;而且是唐国皇帝虽然是一面之缘,但康氏想想却十分满意,越想越觉得王镡非常好。 至于先夫张柏青,她已经被张梁霸占了这么多年,再去计较那事,实在就矫情,没啥意思了。 康氏默默地坐着,只觉得今天实在太乱了,各种大起大落叫她都应付不过来。 傍晚后,王镡才回到河南郡守府,张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王镡便把腰间的佩剑解下来丢给他。 王栩上前躬身行礼道:“启禀圣上,王湔师帅听说在河南郡守府书架后面发现暗墙,叫末将劝诫陛下,谨防河南郡守府上还有别的暗道,不宜急着将行宫设在此地。应先在别处安顿,待效节卫仔细搜查每个角落后,再请圣上移驾不迟。” 王栩看了张诙一眼,接着说道:“河南郡守府前街有一座院子,小了一些,圣上是否暂且移驾?” 王镡点点头,说道:“便依王湔所请。” 大臣虽然管得宽点,不过也是为他的安全着想,王镡毫无任性的想法。 效节卫准备好了车驾,张诙把康氏和张燕燕也带来了。王镡便让她们同车,乘坐皇帝銮驾出了河南郡守府。 匠作院专门为王镡打造的安车,高大厚实,四匹良马拉拽,乘坐起来更稳。马蹄踏在砖石路面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十分清脆,外面张灯结彩,灯光灿烂;马车里面没有灯,但外面的灯光从车帘透进来,让里面的光线十分柔和。 康氏坐在王镡的对面,车厢摇晃的时候,帘子晃动,时不时有灯火投在她的脸上。她的脸白净美丽,闪烁着凄美又羞涩的眼神,很能触动人。 她似乎有点害怕,也很拘谨,却明显地并不抵触王镡。张燕燕则靠着自己的母亲,陷入了沉睡中。 昨夜王镡没睡好,今早早起,经历了大战、攻占雒阳的激动兴奋,忙活了一整天,终于消停下来,在一天即将结束时,他精神不太好,话也很少。 于是长久的沉默相对,没有说话,反倒让心情都细微起来。 王镡却很享受此时的气氛,陌生又亲切的女人,温柔的感觉与数月来的热血,争强好胜的战阵气氛全然不同。 王镡也对康氏印象挺好,这女人的肌肤不像张燕燕那般紧致有活力,却天生有水一样的柔软。王镡说不出那种感觉,便产生一种意象,好像身处一户平常人家卧室,没有太多精美的装饰,散发着刚洗过的棉被的干净清淡的气味。 他松懈下来不太想说话,反正康氏迟早会知道一切,不知是喜是悲,她们家怕是悲欢离合都有。 王镡挑开车帘一角,清凉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外面的街巷店铺都挂满了灯笼,街上的人非常多,参军司已经下了安民榜,将士们的庆贺气氛也感染了雒阳百姓。 景色在外面走马观花一一晃过,路边的将士们见到皇帝銮驾,都在道旁抱拳向这边躬身执礼。康氏的目光也被沿路的将士吸引,红着脸观望着一路上弯腰作拜的人们。 王镡随口说道:“雒阳回到了我大唐,人也该团圆了。” 他说罢看向康氏,康氏轻声道:“恭贺圣上收复河山。” 王镡此时略有些感叹,因为无论是裂土重合,还是各家团聚之前,天下都经历太多的不幸。好在结果是好的,往事已去,前面的路还要走下去,而且更加有希望。 及至雒阳郡守府前面的一条大街,便是府前街。王镡便在此停下安顿,那院子早已被效节卫周密布防,外面的大街上,几步就有亲卫师的将士走动,估摸着周围的房子里也还有暗哨。 王镡任由王栩和张诙安排了住处,沐浴更衣。周围严密的效节卫布防,里面比较安静,王镡迅速就感到踏实放松。 他拿出张耘菽等人的善后方略,便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慢吞吞地随手翻看。 “圣上!” 这时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 王镡抬起头,便看到穿着浅红罗裙,披散着秀发的康氏走进了门口。康氏款款做了个万福,说道:“妾身,拜见圣上。” “免礼。” 王镡略感意外地看着她。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房间里的灯朦朦胧胧,已经该到睡觉的时候了。 康氏低眉走过来,轻声道:“圣上还未歇息吗?” 王镡生硬地答道:“还没有。” 他向门口看了一眼,没看见王栩和张诙。 或许是王镡的反应很生硬,康氏面露尴尬,颤声道:“妾身为圣上沏茶。” “这些事让王栩和张诙来做便是,夫人无须侍候人。”王镡道,“你这么晚了,夫人有何事?” “妾身……妾身……” 康氏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站在那里双手使劲抓在一起,手指的样子叫王镡都看得紧张。 她的脸霎时红得像喝醉了酒了一样。 王镡望着她,等着她说完那句话。 康氏却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然后王镡便看到罗裙缓缓掉落到了她的脚踝上,把绣花鞋完全遮完了。 王镡立刻瞪圆了眼睛,心跳立刻加快。康氏涨红了脸,抬起头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咬着朱唇瞧了王镡一眼,目光却是颇有风情。 王镡手里的奏章都不知怎的掉在了地上,咕噜吞了一口口水。在这灯光朦胧的宁静房屋里,他只觉得脑子里热血乱冲,心里却是一团乱麻。他出征后别说亲近女色,一连数月连女人都很少见到,如何受得了如此这般的柔情? 但王镡总算还有点脑子,他心里十分明白其中关系:“这个女人的身份是张梁的小妾却没什么,关键是她和皇后的关系。” 他不怕放纵,也对荒淫毫无压力,但是皇后张蒲对他来说不仅是妻子,更是一位贤内助。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张蒲和张家人帮着他的。王镡是很记恩的人。这事儿要是胡来,将来可能会有麻烦不好收拾。 王镡深吸一口气,忙道:“夫人快把衣服穿上!” 康氏的神情顿时变了,羞辱难堪等等复杂的表情一下子就涌上她的脸上。王镡这才想起,一个妇人主动投怀送抱,衣带都自己解来了却被拒绝,确实是非常难受的事。 她几乎要哭出来,无措地站在那里,身子在微微发颤,说道:“妾身贱躯色衰,圣上看不上,嫌弃吗?” 王镡的脸颊微微有些抽搐,忙摇头道:“不是……” 他实在一两句也解释不清楚,脱口而出道:“夫人丰腴美妙多情诱人,朕若非拼命克制,便忍不住了……” 康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蹲下去抓起罗裙,按在自己的身子上,慌慌张张地向旁边的屏风后面躲去。在如此尴尬慌张的时候,她什么礼节都顾不上了。 王镡端坐在椅子上呼出一口气来,然后伸手在额头上摩挲了一阵。心道这事儿若是早点告诉康氏缘由,倒不会出现如此尴尬的场面了,今日诸事繁杂,刚见到康氏就去见将领们了,着实没顾得上这个。张诙,肯定是他安排的,不然康氏进不了这屋。 张诙这小子平素办事还是不错的,可偶尔干一次事便叫王镡哭笑不得。偏偏王镡还不想惩治他,因为能干实事的都多少讲究气节礼仪,若缺了张诙这种节操碎一地的活宝,倒挺乏味。 那屏风后面窸窸窣窣,康氏在里面穿衣系带。暖阁里掌着灯,亮光印在绣着鸳鸯戏水图的屏风上,将康氏的影子也投在上面,她或许不自知。 王镡却端坐在外面,观看她现场表演,只觉心中火烧火燎。 他心下动荡,心道单以欲望,康氏也不错,原因是没有心理负担,反正康氏都这样了,玩一下便谈不上祸害。 不过这事儿确实麻烦,王镡不敢轻举妄动。 康氏穿好了衣裳,目光不敢看王镡,低着头走出来屈膝道:“妾身失礼,求圣上恕罪。” 王镡起身行礼道:“让堂婶见笑了,都是麾下将领胡乱安排,您是朕的堂婶,朕理应以长辈之礼对待。” 康氏依旧十分羞愧,哽咽道:“先夫已逝去,张家肯定不会接纳我和燕燕。堂婶的称呼,圣上万万不可再提。妾身自不量力,百花败柳之身竟奢求圣上的临幸。” 王镡听得心软,忙好言劝道:“夫人很美,不必因此妄自菲薄。” 康氏咬着牙低下头:“圣上所言当真?” 王镡一脸认真,声音充满了怜惜,好言说道:“您被张梁抢走,本是身不由己。夫人肌肤胜雪弱骨丰肌,更是我见犹怜。” 康氏听罢情绪稍定,说道:“妾身真有圣上说的那么好?” 王镡毫无压力地点头,张口就来:“朕今日一见夫人便觉得漂亮,您这样的人才会知冷暖,才有气韵,朕连半点都没看不起你。” 康氏被皇帝亲口一夸,心情转好,指尖轻轻摸着耳侧。 王镡又不动声色道:“朕未登基时,就同临晋侯相识,夫人的先夫张柏青,是临晋侯经常提在嘴上的。” 康氏顿时神色黯淡,不知说什么好。王镡劝道:“夫人宽心,临晋侯夫妇都是明事理的人,定能够接纳您和燕燕。往后的归宿,您不必忧心。” 康氏伤感之余,又一脸欣慰,表情十分丰富。 王镡看了她一眼,说道:“夫人不必担心,随着朕回到长安之后,便可与皇后团聚。朕见你们一家人团聚,亦是十分高兴。” 康氏忙道:“谢圣上恩典。天色已晚,妾身不便多叨扰圣上,这便告退。” 王镡点头应允,目送她的窈窕背影走了出去。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 身死 张诙看到康氏离开了王镡的房间,面色陡变,他看了一眼不说话的王栩,心里直突突,这明显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啊。看书溂 屋内,桌面上依旧放着地图,王镡看了一眼,此时压力已不大,但大事还没完。雒阳胜负已分,河南郡诸县恐怕都得投降,兵不血刃便可解决。 王镡将目光挪到了汴梁上,雒阳已经得手了,汴梁还会远吗? 雒阳失陷的消息,没多久便传到了汴梁。豫国皇帝魏斯年稍后便收到了张梁的奏疏。 张梁在奏疏中称,他原本用心布防,将雒阳城防部署得固若金汤。不料荆国将领令狐溢的援军全军覆没,唐军将头颅投进城中,以至人心惶惶士气低落;更有流言四起,言大豫皇帝想拖延到冬季找借口,再也不会有援兵去救雒阳。此时雒阳将士怨声载道,密谋兵变。 他在无奈之下,情知雒阳城已不可守,只得开城决战,两路出城攻打唐军,欲与唐军同归于尽。不料部将贪生怕死,战败之际将他强行带离了战场。 魏斯年看完奏疏勃然大怒,顺手就把奏疏撕了个粉碎。 “临阵逃跑,还想欺骗朕?!这是欺君之罪!张梁死有余辜!传令禁卫军将帅来见朕!”魏斯年在宫殿里已是怒火冲天,破口大骂。周围当值的官员和侍从无不震慑。 过得一会儿,魏斯年又嚷嚷道:“拿酒来!” 内侍杨丛急忙端酒上来,魏斯年却顿时大骂道:“没有下酒菜,朕如何喝酒?去传御厨烤羊肉!” “是,是。”杨丛急忙道。 魏斯年指着他狠狠道:“总有一天老子要杀了你,将你挫尸弃之!” 杨丛听了,心中大惧,连滚带爬地到厨房去传旨。厨子庞藿等人见他浑身直哆嗦,忙问其故,杨丛遂将刚才的事哭诉出来。 就在这时,豫国皇帝魏斯年的随堂内侍孔松来到厨房,问道:“怎么还没上菜?陛下说要把厨子全部杀光!” 庞藿等人的脸色霎时就变了,面如土色。 若陛下只是恼怒出气也就罢了,但以前有太多这样的事发生,几乎隔一阵陛下就会因为一些莫名的小事把身边的人残忍虐杀,太多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前面。此时没人认为陛下是开玩笑的。 随堂内侍孔松见状,说道:“咱们在陛下身边,迟早都是死,不如一起将他弄死……” 庞藿说道:“陛下的在皇宫内外都有亲信侍卫,我们赤手空拳怎么下手?” 孔松出主意道:“一会儿你们上肉时,把菜刀藏在盘中,靠近陛下。我在门口催促,叫侍卫不必搜查,以免陛下发怒。进去后便趁其不备乱刀砍死!” 那几个人仍很害怕,孔松费了不少口舌。又是煽动,又是恐吓,又说侍卫将领与他认识,只要陛下死了,说不定还能保得性命。 临时一番仓促准备,几个厨子、内侍便端着羊肉靠近陛下的宫殿。 随堂内侍孔松果然催促一番,接应他们迅速进入宫殿。他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的角落里,心惊胆战地等待着。 本来早几天他就该照上头的意思动手,可能另外一些他不知道的人也在寻找机会。不过自己动手实在风险太大,极有可能被砍死抵罪。正好遇到这样的事,孔松感觉活命的机会更大,便干脆顺势设局,铤而走险。 豫国皇帝魏斯年这几年随着年龄增长,愈加残暴,动辄杀人为乐。不过魏斯年虽然残暴,但一般人很难有机会,也没那胆子,杀死豫国皇帝会牵扯甚广,死很多很多人。除非有一股势力在背后撑腰。 就在这时,果然见庞藿从盘子里抽出菜刀来。 孔松瞪圆了眼睛,期待地瞧着,心道:“有种!” 魏斯年见到庞藿抽出刀,心中大惊,扬起酒壶抵抗,身体顺势一躲。 “哐!” 陶瓷酒壶被一刀劈碎,菜刀砍在了魏斯年的手上,他“啊”地痛叫一声,手上血流如注。 但魏斯年也是个狠人,不顾伤势,立刻用另一只手掀起桌子,大喊道:“有刺客!” 最后一个声音还没落地,后面的内侍杨丛拿起一把切肉的餐刀,对着魏斯年的后背便一刀捅了过去。 “啊!” 魏斯年又是一声惨叫,那杨丛又惊又怕,手里的刀就没停,“噗噗噗”一个劲地拼命乱捅。 侍卫已经冲进来了。 里面的变故实在太过突然,几乎发生在一瞬间。 “哐!” 当魏斯年手里的桌子重新落回地上,他惨叫着,背后被捅了无数刀。这时前面的厨子庞藿挥起菜刀,照着他的脸乱刀猛劈,骨头屑和血肉一起溅得到处都是。 侍卫冲到,大叫着拿起环首刀在那些人身上乱看,霎时间里面一片血雨腥风。 随堂内侍孔松等侍卫们冲进去了,这才从宫门溜出去,见到人,便大喊道:“快快护驾!陛下遇到刺客了!” 宫中乱作一团,侍卫和宦官们都朝里面跑。 孔松则不动声色地从皇宫内溜了出去。 荥阳城外的豫国大军营地里,张梁一头一脸裹得只剩一对眼珠子,疾步走进中军大帐,沉声对魏华说道:“事成了,即刻召集诸将,先拥立郑王为帝;再传檄天下,号令诸军,进逼汴梁!” 魏华点点头,说道:“余者诸部,便拜托张公了。” 张梁回答道:“我已经派人快马去传信了。” 魏华面露喜色,说道:“大事成矣!” 张梁叹了口气,说道:“禁卫军中的一些人,还有太子一系的大臣贵族,可能会反抗,内战难以避免,老夫万分痛心啊。” 魏华却冷冷地说道:“那昏君在位,残暴乱政,已至大豫到了何等境地?张公与我这等忠于大豫的人再不掌权,国家危也。那些胆敢反抗之人,便是不顾大局的奸佞,流血方能清洗奸佞,方能让大豫重振旗鼓!” 张梁正色道:“睢阳侯深明大义,国家幸甚!” 张梁又不动声色道:“侯爷拥立郑王,有从龙之功,今后便是大豫肱骨之臣了。” 不多时,帐外一排豫军士卒鼓起腮帮吹响了呜咽的号角,众将陆续向大帐走去。周围的平原上,帐篷连绵,大片的骑兵正在原野上奔腾,马蹄声轰鸣,纷纷向营地前方聚拢。 天空乌云密布,大风肆虐,地上战马驰骋,兵器如林,仿佛整片平原都要翻覆了一般。 第五百一十五章 谋划 “豫国皇帝魏斯年被刺杀了。”戴箬秋走进客厅,脸上带着激动的表情,想王镡禀报道,“张梁联合魏华等大将,拥立豫国郑王魏驷骐,已经从新郑兵发汴梁了。” 王镡这处所谓的行宫,就是一座殷实人家的小院子,客厅里摆着两张桌案和几把椅子,他就坐在椅子上,听到消息,心中也是非常震惊。 虽然雒阳一失,料得到豫国可能会出现问题,但这也太快了,一个皇帝说死就死。 王镡询问道:“张梁干的?” 戴箬秋躬身行礼道:“臣也不知道,传言是豫国皇宫中的厨子动的手,豫国皇帝魏斯年嫌弃厨子做菜慢,怒斥他们,要杀他们泄愤,几名内侍和厨子畏惧于魏斯年平素的残暴作为,惊惧之下便用菜刀将他砍死了。” 戴箬秋接着沉声说道:“幕后主使是不是张梁,此时便无从得知了。张梁也不会承认。” 王镡暗自叹了一口气,那豫国皇帝魏斯年虽然谈不上是一名雄主,到底是一个大国的皇帝,竟死在了厨子的菜刀之下,世事无常啊。 戴箬秋又说道:“张梁从雒阳逃走后,很快就为自己辩解。称豫国皇帝魏斯年欲弃雒阳于不顾,只想拖延时日,致使雒阳豫军几乎兵变;绝境之下,张梁开城同唐军决战,不过实力悬殊,没打赢。不过他自称自己并非逃跑,是被部将挟制。 王镡听罢无言以对,想起那日张梁正大光明送来战书。 看起来是决战,很多人都能作证。可实际上,决战个屁,西门刚一对阵,张梁就从南门突围,跑得比兔子还快。 王镡原以为这套路只有獯鬻人最擅长,如今看来,豫国人也不差,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 张耘菽双手呈上一份用抄录来的檄文,说道:“张梁已经发布檄文,传视各地,痛诉豫国皇帝魏斯年罪状五十条,言称魏斯年是史上最昏庸、最残暴、最淫乱的昏君、暴君,有些话连臣也看不下去了,诸如喜吃人脑婴儿,召其女侍寝。圣上恕罪,实在有辱圣听。” 如此一论,豫国有这样的君主在位,焉能不乱,魏斯年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 王镡一面不动声色地听着,一面观看檄文。他没见过魏斯年,也对豫国朝政细节知道得不详细,难以肯定魏斯年是不是真有那么坏。 仅凭他个人的看法,魏斯年至少没那么蠢,不然以豫国永安帝之后的乱局,只有魏斯年坐在皇位上的时间最长。坐在那等烂摊子上,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魏斯年能坐稳帝位这么多年,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但王镡能确定的一件事:“张梁和豫国内部,需要魏斯年那么坏,越坏越好;不然谁来背黑锅顶罪。以前造就的积弊乱局,那些制造混乱的人早就死了,算不清楚,只能算在一个失败的皇帝身上最恰当。 张耘菽继续道:“连令狐溢也跟着倒霉。令狐溢原在荆国名声鹊起,有荆国第一虎将之称,现在变成了是豫国皇帝魏斯年卖国求荣,请来的荆国援军。令狐溢更是靠着荆国皇帝的宠信才掌兵的奸佞罪臣,以前的战功全被推翻,平叛是先挑拨逼迫蛮族造反,再屠戮平民以求虚名;攻陷牂牁郡夜郎县,也是趁虚而入,杀百姓虚报战阵斩获。 令狐溢从荆国北上之后,便原形毕露,先是无能,用兵毫无建树,后是增援雒阳,胡乱儿戏用兵,是导致豫国丢失雒阳的最大罪人。 王镡听到这里,想起缉事司传递上来的关于令狐溢的情报。这两年巴蜀汉中几个地方的唐国将领没少同令狐溢打交道,其用兵灵活,因地制宜。此次如果不是参军司制定了很多计划,能不能将令狐溢留下,将荆国援军消灭,都是未知。所以王镡的心里自然对豫国的定论不认同。 王镡不禁有些感叹,只觉得世事无常,大常包小常。 对于张梁,王镡认为他此次必死无疑,还纳闷他怎么保命。结果他是干得如此大事,王镡觉得自己实在有点低估此人了。张梁的城府之深,布局之远,完全出乎了王镡的意料。 现在王镡也顾不上豫国的恩怨对错,以及高处不胜寒之类的感叹。他十分直接干脆地说道:“传诸将入见,此时豫国无暇西顾,咱们立刻部署,攻取颍川郡、陈留郡,在豫国上下回过神的时候,兵临汴梁城下!” 王镡连地图都不用看,早已对东边这些地方琢磨很多遍了,随口就决定了大略。 陈留郡很大,包括了富庶的定陶、梁县和陈县,是整个中原人口最稠密的一个郡。控扼着关中、冀州南下淮水、江水流域的通道。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更是兵家必争之地。 颍川郡,号称中原诸国的人才基地,这里世家大族林立,颍川书院更是远近闻名。这里走出的大才们,在中原诸国出将入相,闻名于世。 汴梁是中原大地上,河水旁边最大、最豪华的都市,号称有一百万人口。魏国以这里为都城,秦朝以这里为亲王封地,豫国更是以此处为都城数百年。多年的建设,是的汴梁越来越大,城墙越来越高,加之地处四通八达之地,商业繁荣。城池周围河流众多,农耕便利,是的汴梁成为中原当之无愧的第一城。连此时的唐国都城长安比之都稍有逊色。 没过多久,各部主将陆续进了客厅。 这座宅子实在不是便于办公的地方。上首是一张香案,没有座位;王镡坐在左侧的第一把椅子上。 来自河东郡的第二十一军军帅董尊儒当先走了进来,抱拳向王镡拜见。王镡便随口道:“有椅子就坐。” 董尊儒瞧了一眼屋子里的光景,说道:“多谢圣上,末将还是站着好。” 王镡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剩下的几把椅子。因为他坐在左边,对面那两把椅子不可能有人敢坐,与皇帝平起平坐,那真是厕所打灯笼—找死。 如此派出下去,那就只剩下四把椅子,等王湔等人进来,似乎轮不上董尊儒坐椅子。 王镡一时间便随口赞道:“董将军长于射箭,善于带兵。能敏锐观察周围环境,并迅速作出判断,着实是良将必备的素质。” 董尊儒被夸得十分高兴,躬身行礼道:“末将不敢……不敢担当圣上如此夸赞。” 不一会儿乌逻走进来了,向王镡行了一礼,当他听王镡说赐坐,二话不说就找了张椅子,先坐下再说。 王栩则忙着安排人把一张恰当的地图在香案前的木架子上挂起来。 当做行宫的宅邸,其主人必是殷实人家,房屋修得端正,家什齐全,可毕竟还是缺点气势。客厅有点小,很快就挤满了二三十个文臣武将,柳林山这等级别的人也只能站着,便罢了。等张耘菽在地图前与大伙儿讲解了地势,发现他也只能站着。 下边就左右两张几案,各摆了两把椅子,椅子上已经坐了四个屁股。王湔、郎泽卿、苟岸厉、乌逻。 张耘菽颇有风度地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因为他说完了话,不能站在屋子中间,瞧着场面,他只能到靠近房门那边,和一堆中层文武站一块儿。 这时郎泽卿对张耘菽说道:“张司马到这边来坐。” 郎泽卿作为在场武将中爵位最高者,此番东征也是功劳颇盛,但一向表现得十分谦虚,从未有嚣张的作为。可地位在那里摆着,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有做臣子的座位,他要是站着就不好了。 王镡立刻被这短暂的尴尬场面吸引了注意力,他坐着没出声。 所有人都侧目过来,唐国号称礼仪之邦,这等事还是十分看重的。 张耘菽走过去,竟然拱手拜谢道:“多谢郎将军,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郎泽卿没想到张耘菽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坐在那里搁不下面子。天地可鉴,连王镡都知道郎泽卿不过就是临时客套一句,恐怕真没想着让座。看书喇 气氛变得十分的僵。 就在这时苟岸厉冷笑道:“上前拼杀,收复失地,都是咱们拿刀枪上去卖命。你们参军司的文官成日在后面坐着,动动嘴皮子,还没嫌坐够,连把椅子也争起来,呵!” 张耘菽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直视着苟岸厉,说道:“苟将军这话,我觉着道理说不通。圣上的江山和子民,不是只靠武夫刀枪杀伐就行;若只需武夫,秦朝末年至今如此多年,天下何以不治。” 苟岸厉大怒。 这时王镡开口了:“乌将军虽为亲卫师大将,却比在座的名位稍低,你起来让张司马坐。” 乌逻听到王镡的话,这才起身说道:“末将遵旨!张司马请!” 因为王镡开口了,苟岸厉便把刚才要骂张耘菽的话吞了下去,哼哼道:“杨将军不是腿脚不便吗?” 乌逻拉着一张马脸,瞪着苟岸厉说道:“上阵杀敌谁不受点伤,早好了,不劳苟将军挂念。” 王镡看着挤满了屋内的大汉们,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空间逼仄,便对王栩和张诙吩咐道:“带着效节卫在院子里布置一下,然后多找些木椅,我们在院子里开会吧。” “喏!” 两人躬身行礼,然后就出去布置了。效节卫的效率很快,一个露天会场很快就布置好了。客厅门口,一张巨大的地图,被参军司的参事们挂了起来。 此时随行出征的诸位将领已经齐聚王镡行宫的小院内,没了刚刚那种逼仄的感觉,王镡当即开始部署用兵。 王镡拿着一支长长的竹竿指着地图上面颍川郡和陈留郡,朗声说道:“占领了雒阳,这是一件值得大家高兴的事情。不过我们的目标并不仅仅是雒阳、河南郡,而是整个豫国。 这里,豫国最精华的地方,就是我们接下来的目标。只要我们占据这两个郡,控制住这两个郡的土地,整个豫国版图的西部半壁江山,就都是我大唐的了。而这两个郡又和冀州接壤,这中原大半就都在我们的手里了。” 王镡计划现将豫国最重要的两个郡收入囊中,然后向东、向南推进,将战线推进到岱山和淮水,同沂国、徐国接壤。借助岱山、淮水的地形,进可攻,退可守。从而分隔开沂国和徐国等联系,为下一步夺取齐鲁大地做准备。 不过夺取齐鲁大地的事情距离现在的王镡还很遥远,王镡暂时不会去想,那涉及更远的战略方向,现在朝廷还没决策。 有两个原因不必着急,其一,齐鲁大地就摆在那里,是唐国未来必将收取的地方。齐鲁之地比邻大海,是大唐未来探索海洋的重要,相当于唐朝在河西走廊设立军镇的目的,不影响完整的防线。其二,沂国的文化自成一体,承接东夷和中原的文化,虽然属中原,却与豫国、冀国、雍国的风俗迥异,这么多年以来,大部分百姓早已经习惯了沂国的文化,唐国即便攻下了沂国,在那边缺少人口基础,短时间不好控制。 第五百一十六章 汝女吾养之 王镡看着满院子的唐国文武官员们,叮嘱道:“趁着豫国发生内乱,无暇西顾,我大唐东征军出动两路,分别进攻颍川郡和陈留郡;下令冀州唐军,以周熠为冀州唐军行军总管,南下过河进攻东郡。此次战役的目标,便是夺取豫国所有地盘!从此中原大地上,不再有豫国的存在!” “喏!” 院子里的唐国文武们纷纷躬身行礼,大声应诺道。 议事结束后,文武官员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行宫,出门之后便文武分开。 戴箬秋看见张耘菽脸色很不好看,便劝解道:“那苟岸厉草根出身,不知礼节,真是有辱斯文,张司马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张耘菽冷哼道:“圣上面前,我也不想与他为了点小事争执,但我是参军司的领班官员,此时不能失了体面。参军司的官员们这些年来一直被军中将领们轻视,我可不想看到那几个武将都坐着,我作为参军司马却要站着,若如此,将参军司的地位置于何地?今后在参军司内,别人会如何看我?” 戴箬秋点头道:“张司马言之有理,咱们争的不是一个座位,却是脸面。” 张耘菽仍旧有些不痛快,沉声道:“军队中的某些将领实在是太嚣张了,如今四方战乱,天下裂土分疆,兵强马壮方能求存。而今豫州平定指日可待,天下一统已不可逆转。圣上还让这么多武将手握重兵作甚?” 戴箬秋听了张耘菽的言论,若有所思。 张耘菽接着说道:“此战一过,朝廷应以休养生息为要,太平盛世不远矣。” 戴箬秋摇了摇头,不禁小声道:“我大唐站稳中原,却还没有彻底完成一统,南方的荆国、徐国、越国,齐鲁之地的沂国。都是要继续攻伐的,而且中原之外,还有东西獯鬻、濊貊、邆赕、旄羝、蒲莎、伽倻等蛮夷国家,海外还有倭国呢。” 张耘菽摇着头说道:“急于与周边蛮夷大战,是虚耗国力的无益之举。东北白山黑水之地、北方草原、西方荒漠、西南高原皆为蛮夷所居,若中原人口不能站稳扎根,就算我大唐能一时灭了他们,也难以避免另有部族壮大。昔日荤粥、鬼方被中原追赶,几乎无处容身,不久便有獯鬻崛起于草原。治理周边蛮夷,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一战胜败之利,必得长久之策。” 数日后,在张耘菽等官员的支持下,王镡下诏言道:“朕以仁治国,豫州初经战乱,朕悯百姓疾苦,今年秋季、明年夏秋二季,豫州各郡免除纳粮徭役;各州郡县囚犯,除罪大恶极者,皆赦其罪,放归本乡。豫州之地归复,禁止官吏欺压百姓、将士骚扰民户,文官武将犯法与平民同罪!” 豫州诸郡县乡里,百姓敲锣打鼓,歌功颂德,比过年还欢喜。王镡的威望影响力在豫州远超豫国皇帝,一时间名声好得出奇。 豫国暂时还控制的几个郡,那些豫国军将毫无战心,只等唐军一到便寻机投降。 雍、冀、并、幽、益五州的祝贺奏章,更是如雪片一样涌入长安太极宫。 周熠在白马津聚集军队,宣布了唐国皇帝王镡的圣旨,动员诸军将士南征东郡。其实,他完全不用鼓动,将士们便求战心切,只道终于可以出征了。 唐军正面大败豫军,武力收复雒阳,国势之威早已得到了冀州百姓的认可。当年豫国北征,没少杀掠冀州百姓。冀国更是曾经向豫国称侄儿、臣子,当时很多人都不服,只是迫于形势,而今天下一统之势,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了现实,冀国的影响力被人们抛弃得十分快。国家强盛,便容易凝聚人心。 周熠此时也非常庆幸,还好等来了立功的最后机会。 “圣上总算还没忘了末将。”周熠沉声说了一句,下边几员武将正在争前锋的机会。他心道自己一个新晋将领,再不为唐国皇帝王镡立下可以摆上场面说的军功,今后连说话的份都没有了。 一名军司马说道:“白马津南边,白马县的豫国守将听闻雒阳已为我大唐所据,汴梁又发生了内乱,已经和咱们悄悄说好了,只待冀州唐军在白马津渡河,便打开白马县城的城门,带着豫国守军投降。咱们先攻下白马津,然后大军东进围攻濮阳,迟早破城。” 周熠说道:“冀州唐军十数万,距离东郡最近,当然得咱们攻占东郡;不仅如此,迅速攻占东郡后,还可请旨调兵南下,策应雍州唐军合攻陈留郡。” 冀州唐军诸将们议论纷纷,觉得周熠的方案比较有难度。白马县被迅速攻下很容易,但濮阳是豫国重镇,有繁荣的农商业,东武阳和东平陆等地能动员大量豫军士卒;濮阳的豫国守军在援军可恃的情况下,可能会拼命抵抗。 周熠不动声色地说道:“冀州唐军攻占白马县之后,大张旗鼓东进;再以偏师骑兵绕行至东武阳和东平陆至濮阳的路上。年初,朝廷的匠作院调来了一批新甲给冀州军,骑兵们便穿上新甲,再打武卫军前锋的旗号,锣鼓齐鸣,大张声势,让濮阳城内的豫国守军以为是唐军主力与冀州军合力围攻,吓吓他们。” 诸将连呼妙计,有人建议准备乌逻的旗号,因为唐国皇帝王镡亲征常用乌逻为前锋,那厮也是比较出名的人物。 周熠想了想,说道:“不用乌逻的旗号,褚路煦的就可以,还显得没那么做作。褚路煦虽然没有乌逻那么出名,但豫国军中必定有人知道他也是唐军前锋之一,明白之后会更加相信。” 一个月后,豫国东郡的文武官员们就听闻唐军数十万人马两路进逼,河水上游尘雾蔽天,人马漫山遍野,要把濮阳夷为平地,将全部豫国守军的头颅筑为京观。 豫国东郡郡守急忙派人到东武阳、东平陆求援,可是过了很久都没得到回复,他的心中已是心急如焚。 这个时候,东郡郡守的幕僚为他出谋划策,建议他弃城逃跑。 东郡郡守心中忧惧,生怕被治罪,幕僚却说道:“如今汴梁城的主人都被杀了,新君忙着进汴梁坐稳皇位,谁还顾得上濮阳?豫国的新皇年老体弱,掌权者乃张梁和魏华,急需各地郡县官吏、诸军将领的支持拥护。 将军乃是豫国贵族,此时弃了濮阳只是一件小事,您应该赶紧派人联络张梁和魏华,声称郡守您早已痛恨昏君,让豫国诸事不当、言路不通,而今濮阳孤城,汴梁也无人理会。郡守您愿意听从新皇的号令,辅佐新皇在新郑重振旗鼓。” 东郡郡守听了自己的幕僚的话,已经很心动,可还是犹豫起来。 幕僚急切地劝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东郡各地尽失,唐国大军兵临城下,濮阳如何久守?张梁等人此时最要紧的是对付反对他们的人,郡守您双手双脚拥护新皇,若是仍被治罪,张梁如何拉拢他人?” 东郡郡守终于被说动了,他赶紧召集人马收拾财物,一众人弃城就跑。 等到周熠到了濮阳时,那名劝说东郡郡守逃跑的幕僚带着一群留守在濮阳的官吏、濮阳的百姓夹道欢迎。这座地理位置至关重要、经济繁荣的大城,周熠兵不血刃没放一箭一矢,过来就接收了。 周熠顾不得庆贺,赶紧写了奏章,传令八百里加急向雒阳报捷,声称自己连克白马、濮阳、东平陆、东武阳等东郡诸地,尽收东郡要地。 大唐元武二年初冬,北方的气温已经很低了,阔叶林的树叶掉了个精光。天气日渐寒冷,让王镡想起了朔方郡的冰天雪地,转眼之间已经过了年,此时感叹一句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倒也应景。 当此时,周熠占濮阳、郎泽卿带领雍州军占领了颍川郡、尹鹤则带兵逼近了汴梁城。豫国之地眼看着就要平定了。王镡又听闻张梁挟持魏驷骐已经进入了汴梁。唐军数十万人马齐聚陈留郡,没打仗也耗费糜大,政事堂已经来了四五道八百里加急,请求王镡班师。 张诙进入书房内,躬身道:“圣上,张耕黍求见,他好像见了一名豫国来使,估摸着是说这事来的。” 王镡点点头,说道:“叫他进来。” 张诙后退两步,欲言又止,终于弯着腰小声道:“末将……末将此前真不知那康氏是皇后的婶娘啊,胡乱之举,末将该死!” 王镡不动声色地说道:“无事,朕并无失礼之处。” 不一会儿,身穿红色圆领袍服的张耕黍入内,双手捧起一个拆开的信封:“豫国宰相张梁遣使,写给圣上的书信,请圣上过目。” 这封信大臣显然已经看过,这是王镡允许的事。 张耕黍先把信从里面抽了出来展开,这才递到王镡手里。王镡一看,并不是什么国书,却只提了一件私事,说他的女儿在雒阳没能带走,恭问唐国皇帝是否见到。言其女年幼不知事,望唐国皇帝宽容。” “张梁平步青云,干上宰相了,豫国宰相权力挺大。”王镡随口道,“这厮一介武夫,书法居然看着挺像样。” 张耕黍对书法不作评论,因为王镡的字写得也不怎么样,最大的好处是好认。 张耕黍道:“张梁或许将他的女儿当作掌上明珠,不过同豫国朝政、山阳张氏举族的性命比起来,却没那么要紧。而今张梁竟有心思专程派人提起其女,又能顺利出的豫国国境,臣以为,张梁在汴梁已经控制住场面了。” 王镡若有所思地点头,认同张耕黍的说法。他再次肯定,自从在雒阳让张梁吃了大亏后,对此人确实太低估。张梁用兵战术不怎么高明,但别的能耐看起来不小。 一封短短的信,不过片言只语,但张耕黍依此也有很多推断,他继续说道:“唐豫两国本为宿敌,诸次大战死伤无算,血海深仇也不为过,豫国又刚刚丢失了大片土地。在此时,张梁在信中言辞却颇有和善之意。 臣以为,张梁是识时务、不意气用事之人,认为豫国此时不宜再起大战,有意与我大唐缓解关系。” 王镡点头说道:“国家以实利为上,却与私仇不同。” 他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不过总有个荣辱尊威的区别,咱们现在若与豫国议和,比他们用兵西进时求和,却要好看多了。” 张耕黍躬身行礼道:“圣上英明。” 王镡沉吟片刻,清理了一下心中的思路,说道:“无论我大唐还是豫国,战争的首要目的,不是为了毁灭对方,赶尽杀绝,而是为了自身求存、求强、削弱威胁。现在已经到了灭亡豫国的关键时刻,朕不愿意半途而废。 首先,我们已经在豫州诸郡稳住了阵脚,此时若是半途而废,等到荆国、徐国和沂国反应过来,他们就会抱团生存,说不定反而会促进他们同豫国合力抵抗我大唐。 其次,我大唐已经迈出了东征的步伐,国力虽然有限,东征豫州已经耗费很大,就差最后的临门一脚,将士们就不会同意。” 王镡当即说道:“朕之意,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我大唐诸军齐聚于汴梁,趁着豫国朝廷新立之际,将汴梁击破,覆灭豫国!” 张耕黍连忙躬身行礼道:“圣上言之有理,臣当即写下檄文,遍传天下。臣定将圣上之言传遍诸军。” “那便去准备吧。”王镡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说得是轻描淡写。那姿态口气,就好像是经人一说咦挺有道理,一拍脑门就干一般。 张耕黍拱手一拜。 王镡又说道:“张舍人稍等,既然是你见过豫国信使,一会儿安排下去,把我的回信给张梁送去。” “喏。” 张耕黍做出一副耐心等待的样子。 不料王镡把茶几上砚台的笔提起来,在纸上就写了一句:“汝女吾养之,汝勿虑也。” 张耕黍忙将墨迹未干的纸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好似捧着一件贵重易碎之物,他谢恩告退。 王镡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想起以前自己想干很多事,都因为把夺取豫州放在首要而推迟。而今心愿得逞,却感到诸事复杂,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自己还很年轻,有大把的时间,且富有四海极有威望权力,完全可以缓图。心下一时间便舒坦起来,干什么都觉从容踏实,是时候放开胆子去干曾经想干的事了 豫国皇帝魏斯年被刺的事,一开始确实让同为皇帝的王镡震惊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便稍稍放松,魏斯年的处境比自己现在差多了。 王镡而今这么高的威望权势,很难有人有胆子和实力威胁他,更何况王镡自觉平素对身边的人哪怕对卑微的奴婢也不算暴戾,除了和他争夺权力的死敌,几乎没人恨他。 第五百一十七章 祭奠 豫国汴梁,魏驷骐虽然已经五十岁了,不过刚坐上皇位不久,举止已很得当。私下里一些贵族都说,到底是皇家贵胄,确非凡人。 略显陈旧的汴梁宫城正殿,在一座山岗上俯视平原,因豫国威势席卷中原,这座山岗也有了神秘的名声。宫殿里面,隐隐约约,仿佛前代皇帝魏斯年的血腥味都还没完全褪去。这地方不知死过多少人,说不定那石头缝里全都是洗不干净的血迹。 汴梁的天气更冷,还没进入冬季,宫殿里就得生火取暖了。火光之中,豫国君臣为了豫国的前程商议了一整天。 议事罢,魏驷骐又召见张梁单独面圣。张梁圣眷极盛,经常与豫国新皇见面说话。魏驷骐但凡有事,都要先问张梁,再作决定。 张梁把一张只有一行字的纸拿出来:“燕燕在唐国皇帝的手里,他回信了。这封信可能出自唐国皇帝的亲笔。” 魏驷骐瞧了一番,先是觉得堂堂一国皇帝,王镡写的字不怎么好,但一想到那王镡是卑贱底层武夫出身,会写字就不错了。 魏驷骐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这王镡一句话,敌意不强,还似乎带着调侃的意味,但总觉得有某种羞辱的感觉。 张梁道:“燕燕不过一个小娘子,王镡应该不会对她怎样。” 魏驷骐沉声道:“他会把燕燕……会让燕燕……” 话还没说完,魏驷骐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病态般的红色。 张梁装作没听懂。 魏驷骐道:“朕而今已贵为大豫皇帝,却不能保住一个太子的未来媳妇,哎……” 张梁叹了一口气:“陛下对燕燕有这般心意,已是她修来的福分了。” 张梁又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道:“陛下暂且不必将燕燕挂在心上,而今大豫痛失大片领土,局势仍危,陛下应以国事为重。” “都是那些狼子野心之辈,杀我父皇母后,夺我家皇位,把大豫败得如此不堪!”魏驷骐面露恨恨之色,转头又欣慰道,“不过而今有张公与魏都帅为朕分忧,大豫定会重振旗鼓。” 张梁听罢十分受用,说道:“张氏一向对大豫忠心,贤君当政,臣定不敢懈怠。” 魏驷骐道:“那伪唐皇帝侵占我国领土,夺太子妃,总有一日,必将雪耻!” 张梁沉吟道:“臣以为不可轻举妄动,大豫暂且应稳定自身,最好等那伪唐皇帝死了再说。” 魏驷骐不满地说道:“那伪唐皇帝如此叫张公忌惮?” 张梁不置可否,豫州大片地盘刚刚被别人用武力光明正大强取豪夺了去,其他的就不需解释,愿打服输。 张梁好言劝道:“燕燕不过是张氏一女,虽非贵族,对伪唐皇帝也无关紧要。陛下若牵挂燕燕,准许臣想办法拿一些牛羊赎回来如何?” 魏驷骐皱眉道:“唐国与豫国厮杀多年,伪唐皇帝愿意和谈?” 张梁一脸自信地说道:“人只要赢了就大方,何况臣观伪唐皇帝的作为,只要给足好处,他极有可能愿意交换。不过燕燕被俘回来,恐怕无福嫁与太子了,陛下应另选一名贵族闺秀为太子妃。” 一旁的太子魏黎立刻说道:“只要她能回来,孤绝不嫌弃她,她依然是大豫的太子妃。” 张梁听罢长叹了一声。 魏驷骐一夜之间贵为大豫皇帝,魏黎成了太子,自知将来不缺美人陪伴,不过始终觉得燕燕最亲。燕燕纯净无心机的笑语至今如在耳际。 “唉。”魏驷骐一脸的伤感之情,然后对张梁说道,“不计代价把燕燕赎回来,只要她回来,朕即刻将她点为太子妃。” 张梁眼睛一亮,立刻拜道:“臣定当尽力。” 他或许已经清楚了,萧绰能得到太子的宠爱,别的任何女人不可能再得到。 张耘菽主持参军司的具体部署,武卫军各部分批东进,重新整编完成的唐军建立了翊卫军、威卫军、骁卫军和御卫军,以御卫军、武卫军、骁卫军、威卫军和翊卫军,五军成立五军都督府,撤销大都督府。 亲卫师被赐以“效节”之命,以为效节卫,兵员数目不定,暂定为两万人。原效节卫诸人,升格为效节卫将校,王栩提升为效节卫指挥使,张诙为效节卫副指挥使。 同时整编诸路唐军,雍州军主将尹鹤,统领雍州军,暂定十个师。并州军主将郎泽卿,暂定七个师。冀州军主将周熠,暂定六个师。幽州军主将蒙嵩,暂定十一个师。益州军主将苟岸厉,暂定九个师。 各州军下属各师为野战正规军,兵员从各郡军中选拔,各郡军从各县军中选拔,各县军从各县下属的各乡选拔青壮为兵。 现在的豫州境内,雍州军有六个师,并州军有四个师,冀州军全体六个师全来了。 王镡带着效节卫和五军前出陈留郡,以雍州第六师驻守雒阳,以并州第四师驻守旋门关。其余各州军各师全部随驾,围攻汴梁。 王镡带着大军抵达汴梁的时候,大唐元武二年的第一场雪已经落下。汴梁城内外一片银装素裹,汴梁城外的护城河,隐隐有封冻的迹象。 初冬的凉意,完全没有影响唐军气氛的热度。王镡的皇帝銮驾仪仗行至万胜门外的金明池的时候,大庭广众之下,迎接的文武百官们便哗啦跪倒一大片。 唐军将士们纷纷跪倒在地,一个长声吆喝的唱音传进了马车:“末将等恭迎圣上!” “吾皇万寿无疆!” “稽首!” “稽首!” “再稽首!” 王镡在车驾上观之,觉得今日群臣的礼节分外虔诚。一众人以手按地,脑袋着地好一会,一连拜了三次。 不多时,又有武将大声说道:“恭贺我大唐天子!武功加于海内!威仪震慑四方!” 王镡站在安车车架上,看着一片跪倒的唐军将士们,对一旁的王栩点了点头。王栩赶紧上前道:“圣上有旨,众将士平身!入营!” 这时还有配乐,那箭楼上的大鼓,一声声颇有节奏,鼓声很宏大,王镡的皇帝仪仗顿时感觉更加威风。众将士前呼后拥,前后衣甲整齐的效节卫精骑护卫,更有御卫军的近卫步卒跟着入营,声势着实够大。 进得营门,便上了军营主道。道路两边人山人海,沿街的将士们见着皇帝仪仗,有人跪了下去,一时间将士们一片片伏倒在地,平素就算皇帝路过,将士们也是不用跪的,今日完全是例外。 王镡带兵来到了汴梁城外,唐军将士们像是拜神一样伏拜皇帝的仪仗。 “万岁!” “万岁!” 那声浪响成一片,仿佛整座汴梁城的天地都在喧嚣。 如此场面,让王镡有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完全凌驾在了凡间之上。他感受得出来,此时将士们是心服口服地承认他的皇权,没有人敢质疑他神一般的地位,灭掉豫国的这场大仗,此时将进入尾声,虽然过程比较艰难,但完全是值得的。 长长的队伍后面,还有一辆囚车,上面单独装着令狐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送到汴梁。 军营之内,当然不可能发生影视剧里向囚车内丢鸡蛋菜叶的事,一则军营内有严令,二则将士们舍不得鸡蛋,那可是稀罕物。 将士们只是议论这个囚犯,是荆国第一虎将,我大唐皇帝全歼荆军铁骑,生擒其主帅云云。 但是很快发生的一件事,会让令狐溢在汴梁迅速出名。王镡亲自带着人,将他揪到了汴梁城的万胜门外。 在距离万胜门的安全距离内,效节卫的队伍在石炮阵地停了下来。此时现场便没有刚才那么井井有条了,显得有点混乱。因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王镡会不回中军大帐,而是来到这里。 张诙马上调动人手,找来桌案、猪牛羊、香和酒果贡品。 人群中,有将士非常激动,仰着头对天空中喊道:“兄弟,哥哥们把仇人带来祭奠你了!” 一时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王镡却没吭声。虽然唐军一战将荆军骑兵覆灭,但是荆军骑兵也不是吃素的,击杀了上万的唐军步骑,还有近万人受了轻重伤。 王镡亲自点燃了香,说道:“张副使,取令狐溢的头颅吧。咱们祭奠一番同荆军战争中阵亡的将士们的英魂!” 张诙说道:“圣上说得对,荆军杀了咱们太多人了。” 张诙马上命令几名效节卫将令狐溢拖了上来。只见他双手双脚拴着手链脚链被押了过来,张诙铁青着脸上去便一把拽住令狐溢的乱发,把他推到了祭台前的空地上。 令狐溢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此时却站着冷冷仰头看着天空,一言不发。 “跪下!” 张诙见了令狐溢的姿态,勃然大怒地吼了一声,然后一脚踹在令狐溢的小腿上。 令狐溢身体一歪,咬着牙愣是没跪下去。张诙见状更是恼怒,正待要再踹,这时乌逻走了上来,“砰”地一掌拍在令狐溢的肩膀上,整整高出一个头的乌逻,硕大的手掌往下一按。 只见令狐溢的脸都白了,瞪圆了眼睛,身体就向下矮。 “啊!” 令狐溢大叫了一声,双腿跪了下去。他的眼泪都蹦了出来,大叫道:“我不服!我做了厉鬼也不放过你们!我会为枉死的三万勇士报仇!” 那喊声简直撕心裂肺,在这空旷的平原上,显得十分瘆人。 王镡冷声道:“你屠戮我大唐手无寸铁的百姓时就该想到自己有这一天,你死有余辜!” 令狐溢大骂道:“一群草民,怎能算人?!” 张耕黍在后面不动声色地说道:“荆国朝廷还会替咱们诛灭令狐溢全家,也算是罪有应得。” “唰!” 张诙把腰间的环首刀拔了出来,一手把令狐溢的脑袋按了下去,一手握剑。令狐溢瞪圆了眼睛,此时已喊不出声来,他见明晃晃的环首刀靠近脖子,眼睛里最终露出了惧意。残忍之人,倒不一定自己不怕死。 不过令狐溢总算没讨饶,毕竟没有用。 “啊!” 令狐溢颤抖着痛叫了一声。张诙径直拿着环首刀在令狐溢活着时就开始锯,惨叫声喊了好一会儿才消停,周围的将士们听到动静,都变了脸色。 张诙一脸一身都溅上了血,提着头颅放在了香案上,跪在地上作拜。王镡也向灵位鞠躬行礼。 张诙拿起一壶酒在地上浇了一圈,然后一脸是血,仰头喝了起来,再也没说话了。 祭奠了阵亡将士,王镡便离开了祭台,来到了一架石炮旁,张诙将令狐溢的脑袋放在了炮篮内,王镡亲自操作,将令狐溢的脑袋抛进了汴梁城内。 第五百一十八章 京中必然大乱 汴梁城万胜门城门楼处,一群人围着三个人站在城头上,向外望着浩浩荡荡、接天连地的唐军。 当中为首的一人身穿金黄色团龙纹章甲胄的中年男子,正是豫国新皇帝魏驷骐。在他左手边的,是豫国新设立的都督中外诸军事、殿前司点检魏华。在他右手边的,是豫国新设立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总领朝政张梁。 魏驷骐脸色铁青地看着汴梁城外的唐军大营,气呼呼地说道:“总政大人,这就是你说的唐国愿意议和?” 张梁同样脸色难看,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同魏驷骐说什么,他终于明白王镡写给他的回信上,那句“汝女吾养之,汝勿虑也。”是什么意思了。当初拥立魏驷骐夺取帝位的欢喜,此刻就如同那树枝上的叶子,被寒冷的冬风吹走了。 魏华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心情更是十分沉重。豫国朝堂上,包括新皇魏斯年、太子魏黎在内,整个豫国朝堂都认为唐国的攻势已经结束了。 毕竟在冬天打仗,要比秋天困难得多。冬季作战,首要考虑的就是后勤。后勤中运输是头等大事,冰天雪地中,运输成本极高,征来的民夫们死伤更是难以计数。然后就是士兵的保暖,仅仅是在营地内生起篝火、营帐内点起煤炉是不够的,还要能够保证将士们有保暖的衣袍,支撑他们在冰天雪地中作战。 这就是豫国君臣们想不通的地方,他们不明白,冬天这么恶劣的天气,唐军是如何扛住的,他们真的不怕因为伤亡过大,而引起全军崩溃,战争失利吗? 豫国君臣们当然想不明白,木柴就不用说了,早就被唐军淘汰出了取暖的主力,现在唐军取暖,用的都是烧制好的蜂窝石涅。这类石涅点燃容易,燃烧充分,只要能够保证通风,就能够确保士兵的安全。 同时因为棉花种植被大面积推广,以及养殖毛羊产生的羊毛,使得唐军并不缺制作保暖衣袍的原料。 不论是棉服、棉袍、棉甲,都是唐军士卒必须准备的。当然了,巴蜀之地的保暖袍服、甲胄需求相对小一些。 就在魏驷骐等豫国文武站在城墙上一筹莫展的时候,魏华眼尖地看到唐军投石机阵地上有动静,很快空中就有一个黑漆漆的物体飞来。 魏华赶紧抢过一旁侍卫的盾牌,顶在了魏驷骐的头顶上,同时大吼道:“敌袭!护驾!” 旁边的侍卫们纷纷举起手中的盾牌,只听“咚”的一声,黑漆漆的物体砸在了一面盾牌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滚落在了一名豫国文官的脚边。那人好奇地看了过去,当他看到令狐溢那张惨白的脸后,整个人都吓瘫了。 “啊!——” 凄厉的惨叫声吓了城头上的人一跳,他们纷纷看了过来。魏华当先走了过来,盯着地上的人头,吩咐身旁的侍卫道:“将人头收起来!” 魏华转身回到魏驷骐身前,躬身行礼道:“陛下,唐军扔过来的是荆国援军主将令狐溢的人头。” 魏驷骐一听,咬牙切齿地说道:“就是他,致使我大豫丢掉了河南郡。伪唐皇帝什么意思?居然把这个恶贼的头颅扔到城内?他是在嘲讽朕吗?” 周围的豫国官员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触碰一名皇帝的怒火,即便如张梁、魏华这般身居高位的官员也不能。 汴梁城外和城头上的光景,对汴梁城内的影响并不大。汴梁城内的百姓们对于汴梁城非常有信心,现在的情况,和当年秦将王贲领秦军攻打魏都大梁的时候不同了。 汴梁城距离大河较远,又时值冬季,水淹城池的情况不可能再出现。汴梁城墙高达五丈,厚两丈,城墙内还开有暗堡,可以向外射出箭矢。 城外的护城河虽然很宽很深,可是此时已经上冻,只需要在等待一段时间,人就能在上面跑了,再等待一段时间,云梯和楼车额就能够上冰面,直接架到城墙上。 王镡到达汴梁城外唐军大营的第一天,没有发动战争。这使得汴梁城内的百姓们对自家军队能够守住城池,信心十足。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两层路灯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光芒。 一行十数骑直奔榆林巷而来,坊正刚要阻拦,为首的骑士右手轻抛,一根黄澄澄的铜铤就落在了坊正脚下。 “莫要查了!” “是是……恕小人眼拙……” 坊正忙不迭道歉,但一行骑士早已奔出了百余步。 方才闯门的是控鹤军左厢指挥使冷韶,就住在榆林巷内。 冷韶直奔冷府,入正堂去寻找自己的父亲冷鸿羲。不多时,书房中就传出一阵摔砸器物以及喝骂的响动。 有仆从本欲看个究竟,但还未进耳门,就被全身披甲的军将拦了回去…… “逆子!老夫一世清名,皆毁于你手……” 冷韶直挺挺地跪在地下,几瓣砚台碎落于膝下,额头上鲜血淋漓,他却擦都不擦一下。 数个时辰前,冷韶的外舅找到了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唐国缉事司司卒、外委密探。简单点说,就是:“你外舅我是唐国奸细。” 冷韶作为殿前司控鹤军左厢指挥使,能力自然不错,眼界也非常高,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同自己的老父亲商量一番。毕竟,冷韶的父亲冷鸿羲才从殿前司退休没多久,比他这个控鹤军左厢指挥使的影响力大多了。 只不过冷韶没想到自己刚刚简单说了一番,冷鸿羲的反应这么强烈。 “父亲只可惜一世清名?” 他慢慢地抬起头,又眼亮如灯火,直视冷鸿羲,说道:“若为清名,太祖为何不为秦朝尽忠,而降了西楚? 若为清名,天祖就该与西楚同休,不该降了魏氏……若为清名,曾祖就该为豫中宗守节,而不是转投太宗一脉…… 孩儿来此,并非要挟父亲,只是一时心慌意乱,难以决断。既然父亲心意已定,儿子也就知道如何做了……” 说罢,他“咚咚咚”的就是三个响头,鲜血糊了一地。 看着冷韶猝然起身,冷鸿羲悚然一惊:“你欲何为?” “自然为父亲尽孝,为大豫尽忠……” 冷韶脸上尽是萧瑟,“儿子这就去大义灭亲,将外舅的头颅斩下,而后送入皇宫,以向都点检、向陛下,乃至向天下人表明我冷氏绝非乱臣贼子……” “你……你……你……” 冷鸿羲浑身急颤,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冷韶接着说道:“想必父亲也能料到,待城破之后,唐军必屠尽我冷氏满门,鸡犬不留,不过无妨,至少成全了父亲的一世清名……” “逆子……逆子……” 冷鸿羲又抄起了笔架,但迎上冷韶心如死灰一般的眼神,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他陡然一叹,老泪纵横:“真就到了……如此地步?” 冷韶冷哼道:“唐军都已到了汴梁城外,只待一声令下,那数十万大军就能推到城下……父亲以为呢?” 冷鸿羲摇了摇头,说道:“你外舅之言……不足信……” 冷韶点点头,说道:“对,我亦知外舅多少有些危言耸听。但窥一斑而知全豹,连外舅都能悄入声息的变成唐军奸细,在城内四处奔走,还不怕身份暴露地来说服孩儿,遑论他人?余者皆不论,至少孩儿已知,控鹤军右厢虞候皇甫枞已投了唐军?” 冷鸿羲目光一凝,冷声问道:“你外舅说的?” “不,是我查到的……今日早间,城门方开,有一队军卒持控鹤军府印令从城东厢入内城,外舅就藏在其中。而当时的望春门守将,就是皇甫枞的内侄,邹邕……” 冷鸿羲听了心里一惊:邹邕,那不就是礼部尚书邹研植之子? 而皇甫枞向来与邹研植同气连枝,岂不是说,邹研植也反了…… 冷鸿羲失态地狂笑道:“哈哈……枉那邹研植自誉清高……” “邹研植本就是降臣,反了也不奇怪!”冷韶冷声笑道,“不然好端端的,砀郡郡守邹掣怎会说反就反,还替唐国立下了好大的功劳?” 如今,东郡丢失,颍川郡守以中人之姿,统帅颍川郡豫军抵抗唐军。结果,全军覆没,颍川郡的文武官员,被唐军一网打尽。陈郡和砀郡见情形不对,纷纷投降了唐军。雍州军两个师分别奔赴两个郡,进行接收。 邹掣以高才被魏斯年看重,一路提拔到了砀郡郡守,手握砀郡军政大权。本来下一步就到汴梁朝廷任职,没想到魏斯年会被几个宵小杀死。 刚即位的魏驷骐同样爱才,并没有动邹掣的想法。可是张梁却不认同,他先是削夺了邹掣手中的砀郡军权,接着就是设立御史台,派巡查御史盯着砀郡。忍无可忍之下,邹掣直接带着砀郡降了唐国。 不过邹掣只是从子,且早已分户于两地,所以才没有牵连到邹研植。 但此时想来,怕是叔侄二人早已暗通曲款…… 冷韶还是努力想要劝自己的父亲道:“是降,还是战,还请父亲早下决断……” 冷鸿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你外舅都能安然无恙地混进城来,如今,还怎么战?” “孩儿知道了……”冷韶将一块巴掌大的铜牌放到了桌案上,又“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今夜定然凶险无比,还请父亲以家族为重,莫要生轻生之念……” 说罢就起了身,半步不停地出了书房。 冷鸿羲愕然一阵,才拿起了那块令牌。 确实如冷韶所料:冷鸿羲少年时孤苦贫困,若非魏斯年慧眼识珠,焉有今日?是以早就存了以死报国之志。 但经过冷韶一提醒,他才惊觉今夜京中必然大乱,若府中无人坐镇主持大局,何人能保全冷氏百十口之性命? 逆子…… 他暗骂一声,又咬牙打起了些精神,吩咐道:“冷郭,知会阖府上下,妇孺、老弱尽快撤入暗室,凡丁壮皆备刀弓……但听乱起,就将此令挂在府门外……” 第五百一十九章 药石难医 整个汴梁城被围困,数十万唐军却并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攻城战,有一搭没一搭地攻打着汴梁城。 这种情况让豫国君臣都想不明白,汴梁城豫国皇宫中,氛围依旧祥和安谧,却又透着一丝诡异。 内殿中,魏驷骐裹着一身大氅,半倚半靠地躺在榻上。内殿中的四角放着炭火盆,里面的石涅烧得很旺。 太子魏黎跪在床榻边,身着单薄衣衫的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可是他却并不敢擦。 此时的魏驷骐早就已经没有了当初登基称帝,夺取汴梁的意气风发。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不见有多少血色。双唇干裂,两只眼中也无多少神采。 自那日看到令狐溢的人头,虽然当时魏驷骐气愤居多,可是回到皇宫内大病了一场。仅仅几天,魏驷骐就病情加重了。汴梁城内能请到的名医全请了一遍,汤药估计了喝了两大桶都不止,却半点都不见好。 “黎儿……” 听到魏驷骐的呼唤,魏黎上前握着自己父皇的手,哽咽道:“父皇,儿臣……儿臣在……” 太医令曾私下对魏黎说,魏驷骐这是内火攻心,药石之效微乎其微。 说白了,就是心病…… 魏驷骐询问道:“可有今日的战报?” 魏黎听了自己父皇的询问,并没有回答,而是将一旁已经变得温热的汤药递了过去,劝道:“父皇,该喝药了。” 硬是等着魏驷骐咬着牙,将一碗黑的发稠的药汤灌下肚去,魏黎才缓缓说道:“十一月初三,唐军就已攻占了陈留郡,而后只用了七日,陈留继而告破,但如今已然是十月十一日,战报才送至汴梁城中……” 魏驷骐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询问道:“黎儿想说什么?” 魏黎斟酌着说道:“父皇,陈留距离汴梁不过百余里,如此军情,焉能拖延三日之久?而那信使说得分明,都已过了郡界,却突然冒出一股不明身份的流贼,若非他见机得快,早已死无全尸……故而儿臣以为,陈留郡,乃至是汴梁城内,定有重臣为唐军之内应……” 魏驷骐的脸色骤然又暗了几分,隐隐透着灰气。默然好久,他才挤了挤嘴角:“不至于……” “父皇?” 魏黎满脸惊愕,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父皇。 刚刚称帝夺取汴梁城的时候,只是几句风言风语,自家父皇却大动干戈,险些就将皇族魏氏的皇子皇女们全部幽禁赐死于府中。之后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先帝魏斯年的太子赐死于艮岳,可谓是雷厉风行。 而如今唐军兵临城下,更是有种种迹象表明,已有重臣与唐军勾结,而自家父皇竟然不信?难道真等唐军杀入汴梁城内中,自家父皇才会幡然醒悟? 心中刚冒出这么一丝念头,就像打雷了一样,魏黎的耳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暴响。 冬雷? 不…… 这皎洁明月,这满天星宿,何来的“雷”? 倏然间,又如地龙翻身,魏黎的脚下传来阵阵战栗,魏黎的脸色陡然一僵,额头上渗出一层白毛汗。 这是投石机……唐军的石炮! 这些天里,唐军每次攻城,都会先发动石炮,投石轰砸城墙和城内,其声势与此时的情形一般无二…… “父皇……” 魏黎猛的一个激灵,三两步抢到床榻前,硬生生地将魏驷骐拉了起来,急声说道:“父皇……唐军……是唐军……定然入城了,不然震感不会如此清晰……这……这如何是好?” 魏驷骐竟然出奇的宁静,幽幽地看着魏黎,淡然地说道:“魏华即为殿前司都点检,掌宫禁之责,你却来问朕?” 魏黎一脸的惊诧莫名,心里想道:我不问你问谁……自家父皇莫非是疯了不成?对,他一定是疯了,不然为何如此冷静? 正自狐疑,殿外突然有人大喊:“殿下,宫外突然火起,四方皆有……我等是否出宫救援,还请殿下示下……” 来的是寝直将军,口中的殿下自然是魏黎无疑。 魏黎又惊又疑地看着魏驷骐,魏驷骐却像傻了一样,同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黎儿,你还在等什么?” 魏黎心想:父皇啊,儿臣除了等你示下,还能等什么? 魏黎猛地一咬牙,霍然起身,说道:“父皇保重……宗诚!传令各营,死守宫门,敢退半步杀无赦……” 随着吼声,魏黎已经奔出大殿。殿门洞开,犹然可见城西厢大火漫天,连月光都被遮了下去。 耳中隐隐约约传来喊杀之声…… 魏驷骐双手微颤,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个信封。 封面染着点点血迹,隐约可见几个如刀劈斧削一样的小字:豫国皇帝亲启,唐国皇帝仲铭拜上…… 仲铭……仲铭? 仲铭是王镡的字,这信也是王镡亲手所书,那独特的字迹,魏驷骐是知道的,就是化成灰也不会认错。 然魏黎入殿前的一刻,这封信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床榻边? 岂不是说,如果王镡愿意,随时都取走他魏驷骐的项上人头? 信中写的是什么,已经无须看了,无非就是劝降之言。再看这宫外透天的火光,尖利的喊杀之声,魏驷骐只觉万念俱灰,心中一阵急缩,“哇”的一声,床榻前就如落下了血雨…… “呵呵……呵呵呵……太祖爷,不肖子孙有负重托……罢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举起桉边的油灯,凑近了纱幔,边点火边放声狂笑:“诸位祖先,不肖子孙有负重托……有付重托……” “殿下,快看……” 魏黎猝然转身,却如遭雷击。 延福宫及景福殿,以及崇政殿已经成了火海…… 父皇,何至如此? “黎儿,你还在等什么?” 原来这一句,是如此用意? 也罢…… 魏黎抹了一把眼泪,厉声嘶吼道:“杀敌报国,就在此时……” 守军摆出了一幅搏命的架势,弓箭射的极密。 几座床弩也纷纷发动,在一阵咯咯吱吱的怪响声中,射出了几根弩枪。 威力比蹶张弩要强一些,但也强得有限。 射程堪堪超百步,偶尔一两支劲力稍强些,还要运气好才能射中一两骑。但至多也就是将骑士顶下马,或是将马撞倒,根本造不成死伤。 原因便在于这玩意的年龄要追溯到数十年前,之后汴梁城扩建,这东西便失了用场。 但因为是上了军册的重器,既不能丢,更不敢拆,新任汴梁守备使便将这些老掉牙的装备移入了武库,一堆便是十年,任其吃灰。 待到魏驷骐夺取了汴梁城后,魏华点检武库之后才翻了出来,又令工匠拼凑,近五十副老旧的床弩才凑出了七八副。 但整整十年,便是铁也锈蚀不堪了,何况是木头,还是拼的,能有多少威力? 能将弩枪射出去,还能射至百十步外,已是工匠学究天人,绞尽脑汁了。魏华也就只能聊胜于无,摆在城墙上以壮军威。 魏华躲在床弩后,双眼眯着两条缝,紧紧地盯着西北方向。但是越看,他越是心惊。 箭如蝗雨,一波接一波地抛下城头。虽然敌兵阵形极疏,但好在箭雨极密,城下前军已有不少被射得如同刺猬。时不时也会有弩枪射下,将敌骑撞翻。 但诡异的是,敌军既不反击,比如引弓往城上抛射,也不躲避,好似认命了一般。 至不济,也该将前阵后移,躲开守军直射的射程才对? 此时的城西厢、城北厢已然箭雨连天,连床弩都搬了出来,城东厢、城南厢依旧按兵不动。换任何人是敌军主帅,也该猜疑守军应要向西,或是向北突围。 但城下方才如何,此时依旧如何,敌将并未从城东厢、城南厢两方多调一个兵卒往城西厢、城北厢增援,更或是在阵后巡弋堵截。 魏华想不通:敌军主帅以为这是疑兵之计,还是以为胜券在握,认定便是城内突围,不论是从哪一面,都不可能成功? 盯着敌军后阵那杆的大旗,魏华的眉头越皱越紧。 若真为唐军,定有火器相助。但自己看来看去,也未看到多次于宣德司暗探密奏中见过的用来抛射火器小型石炮,并油罐之类的事物。 但不能再等了。天知道来敌的援兵已到何处、来了多少?每多耗一刻,逃出生天的希望就会渺茫一分。既如此,索性将计就计? 城东厢也就罢了,从北城门出城,一样可以逃过唐军的堵截,或者是逃到睢阳。至少可以躲过唐国皇帝的銮驾…… 魏华猛一咬牙,沉声喝道:“魏隆!” 一名军将急走两步,抱拳应道:“侯爷!” “铁人军何在?” “已在城下集结,只待侯爷一声令下!” “走,去南城!” 魏华三步并做两步,飞快下城。一众亲卫紧随其后,护着他往城南厢奔去。 “邢守备使,都帅有令:命西、北二城凡可挽弓之卒皆移防至南城……” 方才还令自己抛射不辍,这才几刻,又要将自己换防到南城? 这魏华到底搞什么把戏? 新任汴梁守备使邢雄心中犯着疑惑,询问道:“魏将军,敢问都帅在何处?” “就在南城,恭候守备使!” “那此处又由何人驻守?” “自然换由侯爷!” 魏隆往城下一指,“待两城换防,守备使于南城袭射之际,北城之敌定然松懈,到时便是突围之良机,某便会率甲骑千余直冲敌阵。 任敌贼甲坚盾厚,但也只有千余,且要围困足四五里的城墙,阵形能有多厚?必能一冲即溃……待某突围,侯爷就会趁敌贼大乱之际,关闭城门……” 邢雄顺着魏隆手指的方向,往城下看了看。确如他所言,城郭只是一面城墙就长有四里有余,敌骑就只千余,阵形摆的再疏,又能列到几层厚? 也是奇怪,从未见过这般打仗的,难道敌将就从未想过守军会遣骑突围? 还是说,来敌依旧以为汴梁内城如往年一般,守卒不过千余,甲无几副,马无几匹,只靠区区数千骑兵就能困死? 邢雄猜忖敌方之阵形,却未想过魏华会耍花招。匆匆一应,便急声呼喝着城上弓卒往南城转移。 第五百二十章 唐军的旗帜 见到汴梁内城城头上不再有箭矢抛下,王湟猛松一口气。 虽说暂时还未有太大的折损,只是伤了上百人,但只是那漫天箭雨给人的压力,并射成刺猬一般的前军,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也幸亏前阵皆为效节卫,这些原亲卫师旧部,可谓百战悍卒,若换成新军,或是归化胡骑,这阵形早就溃散了。 他稍一犹豫,正欲令军阵换防,以便让前军歇一歇,突听南面一声哨响。 这是令效节卫、五卫军严加戒备的意思,王湟稍一转动念头,想起了参军司司马张耘菽的交代,心中不由一紧,想道:难不成,汴梁内城中的豫国守军要于此时从西、北城门突围? 还真就有可能。 西、北二城内的豫国守军,他们的攻势虽然只持续了半个时辰,但箭矢就如不要钱一般地往下抛射。这骤一停顿,连自己这个主将都禁不住的心中一松,何况是他麾下的兵卒? 若换成自己为守将,难保不会趁城外敌军松懈之际猝然突围…… 心中如此猜疑,王湟连声喝令,命令前阵莫要轻举妄动,严加戒备。 而后他又凝神,往城中瞅着。 如今的王湟,与进入军伍前相比堪称竿头日上,何止长进了一倍。这一看,还真就让他看出了些门道。 只见城内隐有烟尘升腾,仿佛一道雾龙,冉冉飘起。若仔细分辨,似是由南至北,越往北便越浓,越往南便越淡。 王湟脸色微变,又如飞一般地跳下马,趴在地下听了几息。 这分明是数百甚至上千甲骑奔过之后激起的尘土,而看模样,应是从城南奔至城北。但耳中并无马蹄之声,表明甲骑已然集结一处,就在北门附近…… 他猛的翻起身,厉声吼道:“快,令火器营戒备,豫贼要从北门出城……” 亲随半丝都未耽搁,举起铜哨便猛吹两声。哨音拐了两个弯,讯令传得清晰无误,指的就是北门。 另一侧的亲兵猛摇号旗,一为哨令之辅助,二则向南城的雍州军主将尹鹤示警,示意守军应是要向北破阵。 尹鹤端坐马上,看了看已淡的几无痕迹的那道烟尘,微一颔首:王湟突飞猛进,果然在武学学习过就是有长进。 “传令下去,命令东、南两部雍州军准备破门!” “诺!” 亲信有条不紊地传令,副将蒙晟却有些不解,询问道:“都指挥使,此为何意?” 他想得很简单:既然王湟示警,守军欲破北阵,北城定然城门洞开,便是破城,也该由北门趁虚而入,但尹鹤为何反其道而行? “只能算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尹鹤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沉吟道:“圣上常言,魏华志远才高,却眼高手低,且贪腐成性,贪生怕死。身为殿前司都点检,却致豫国先帝遇刺,只这一桩,他就是死罪。 但其极善钻营,谄媚于魏驷骐,又不惜重财贿赂于豫国新太子魏黎、宰执张梁等人,得居高位。如此人物,又能有几分骨气和血性? 是以我以为,他既已识破我等的图谋,便知自己命不久矣,十有八九会以死求话,悍然突围。魏华也只能混入突围的甲骑之中,才能拼得一线生机。 而城中军民也罢、汴梁官吏也罢,若知魏华弃城而逃,岂有死守之心?王湟若能破了北城,南城自然也会兵败如山倒,更说不定会开城而降……” 原来如此? 蒙晟道了一声佩服。 而话音刚落,便听北城一声鼓响。 守军真从北门突围了? 尹鹤为何宁愿冒着蝗雨般的箭矢,也要令前军坚守于城下百步左右? 并非只是怕离得太远,阵形太疏,从而留下的空档就越大,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而是火弩的射程就只有一百步,再远便不足以射至城头、城门之上。这也是为何前军皆为亲卫师旧部的原因之一。 只因整个东征唐军,如今就只有原亲卫师出身的效节卫懂得施放各种火器、雷器。 就如此时,城门一开,吊桥方一落下,一营前军便齐齐举弩,对准了城门。 但并未当即开弩,而是待城门中已奔出了百余骑,兵卒才吹亮了火折子,将火弩尾部的引信点燃。 原理很简单,其实就是在弩箭上绑了一管火药,但重量不轻。一管足有一斤往上,所以便是足射百丈远的蹶张弩,如今也就能射出百余步。 也就几息,景龙门的三个门洞之中跳涌出三四百甲骑,正值将半未半之际。看城下唐军骑兵依旧布置的疏阵,既未上前阻截,也未见其余各城的唐军增援,魏华又惊又喜。 就凭这区区三层的骑阵,又如何能阻得住一千甲骑冲锋? 那被端在唐军将士手中的弩机,及那尾部燃起的火花、蓝烟等,魏华自然也看到了。 但他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宣德司暗探密奏的那张秘方的阶段,以为凡雷器必为罐状,炸敌前必须摇晃,且需以石炮投射。 而用弓弩所射的,只是火箭而已。 便是火箭厉害,且如附骨之蛆,但短短百步而已,又能射出几箭? 一千甲骑死伤个三四百顶天了…… 魏华猛吸一口气,厉声喝道:“合阵,锋矢,杀!” 一声令下,三股甲骑便兵合一处,列成锋矢阵,像一支大号的箭,一往无前地向北撞来。 与此同时,王湟猛地挥下了手。一声鼓响,百弩齐发。 这第一轮的一百弩,射的全是烟花弹,只为扰乱敌阵。只听“嗤嗤嗤”“啪啪啪”的一阵乱响,火花到处喷射之间,十匹马中当即就惊了七八匹。 魏华麾下骑兵组成的锋矢阵也就刚提起马速,堪堪冲出十丈,上千骑便已无阵形可言。数百匹马就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待到唐军发射第二轮才是炸药,却又射的是敌骑后阵,也就是靠近城门及吊桥之处。 无他,只是受惊的战马已不分敌我,怕带着炸弹乱冲过来后伤到已方。 之所以射后阵,一是惊马至多冲到一半,炸弹便已爆开。二则是趁机炸毁吊桥与城门,使城内守军避之不及。 只三轮,一千甲骑便已乱成了一团,莫说是马,便是人也已被吓得六神无主,手忙脚乱。 耳中尽是人吼马嘶,已听不清何为号令。又因四周烟尘弥漫,更是不知方向。 魏华满脸狰狞,不停地用刀砍着马屁股。战马吃痛嘶鸣,不停地往前冲撞,但四周不是惊马就是乱兵,怎么可能冲得出去? 他只觉五雷轰顶,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为何那宣德司呈上来的秘方之中就从未写过,火器还有这般用法? 既有此利器,那唐军为何甫一围城之际就不用此物攻城? 而既用此物,就如掩耳盗铃,定然是藏不住来历的,那伪唐皇帝王镡何必多此一举,假扮成贼匪? 突听一声爆响,又觉肋下一震,魏华竟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无尽的痛感如潮水一般袭击着神经,弥留之际,魏华就如福至心灵。 唐军之所以围而不攻,摆明是算定自己必会狗急跳墙,悍然突围。 既然能轻而易地骗开城门,何必要强攻? 之所以假扮贼匪,自然是为了欺瞒朝廷。想必王镡有十成把握,不会使城中军民走脱一个,更不会使消息泄露半分。 王镡,已然算定了一切…… 脑中泛起这般念头,魏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五百弩兵就只射了一轮,一百支烟花,四百支炸药,就使得魏华的一千甲骑溃不成军。 城下更如炼狱,遍地残肢,嚎叫四起。 这般情形,王湟已不知看过多少遍,早已乏味,更是将神经练得有如钢铁。 他安坐马上,立于距城门百丈之外,双目如电,尽可能将战局尽收眼底。 何处若有溃兵逃出,他就会急声下令,令后阵甲骑围截。便如这般,竟无一个漏网之鱼逃出。 前军已然停止开弩,烟尘渐落,眼中渐渐已能视物。 城门与吊桥早已被炸得四分五裂,足丈深的护城河已被人尸与马尸填到过半。城上的守军早已不见身影。 透过门洞,依稀可见未出城的骑兵在瓮城之中团团乱转,进不敢进,却又无处可退。 哈哈,守军已然关闭不了城门。 王湟低笑一声,朗声喝道:“前军戒备,后军填河!” 今夜注定无眠,王镡站在中军大帐外,抬头看着东边汴梁城的方向。那边的夜空已经被照亮如白昼,喧嚣声充耳可闻。 传递消息的斥候每隔半个时辰来中军帐前一次。 “报!—” 斥候翻身落马,单膝跪在王镡面前,禀报道:“启禀圣上,雍州军已经攻破了汴梁内城望春门和朱雀门!雍州军各部正在沿着第二甜水巷和潘楼街向汴梁皇宫前进。” 斥候汇报完毕,就翻身上马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另一名斥候纵马奔来,勒住战马后,跳下马来,向王镡禀报道:“骑兵圣上,豫国伪帝魏驷骐在汴梁皇宫内纵火自焚,豫国伪太子魏黎于宣佑门同我效节卫激战,不敌被杀!豫国宰执张梁欲从西华门出逃,被我军乱箭射杀!豫国殿前司都点检魏华欲从景龙门突围,被我效节卫以火弩射杀!” 王镡听着一个又一个斩杀豫国君臣的消息,心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这么多天一直不发动大规模攻城。 首先就是怕损伤士兵,唐军的后勤已经超负荷运转了,能够让唐军每一名将士保暖,不被冬寒冻死已经让皇甫坚和褚堃他们耗尽心力。 如果贸然发动攻城战,致使大批唐军将士战死,那么长安朝堂上的声音就会一边倒地劝他撤退。 其次,就是物资了。匠作院如今在火器上的投入很大,除了能够发光、发热、着火,还能爆炸,这汴梁城正好是个试验场。这么多天有一搭没一搭的攻城,就是为了试验这些武器哪些好用,哪些不好用。 最后,就是汴梁城内的豫国百官们已经坐不住了,城外的产业已经没了,被唐军充公了。如果汴梁城破,他们连命都没有了。这是真正的人财两空,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该想想退路了。 最终的结果就是,豫国汴梁外城守将们纷纷开城投降,放唐军入城,唐军进入城中,控制了外城城门,然后带着投降的豫军,由他们指路,分别奔向外城的重要宅院。 效节卫、雍州军则主要负责进攻汴梁内城,仅仅一夜的时间,汴梁城就迎来了新一次的城头变幻大王旗,唐军的旗帜插在了汴梁城头上! 第五百二十一章 豫国故太子遗党 汴梁城告破,天下皆惊。 沂国边境亢父县距离汴梁不过几百里,第二天的夜里,就接到了汴梁城陷落的消息。 亢父县外,扎有两座连营。靠近豫国边境一侧的军营大旗上绣着一个巨大的“豫”字。 此时中军帐内坐满了豫国军将,但个个如丧考妣,脸上充满了悲伤。 不是悲伤魏驷骐自焚殉国,而是因为这豫国大厦已倾,即便有通天之能,也难以挽回。 账中静谧无比,只闻油灯炸开珠花的“哔啵”声。 良久之后,豫军主帅梁渠一声长叹,打破了沉默:“我等世受皇恩,如今正是报国之时,唯有一死而已!” 众将齐齐一拜,大声喝道:“请都督示下,我等唯命是从!” “好!” 梁渠抬起头,目光众人脸上划过,下令道:“简甫,以你为主将,封嘉为副将,即刻整军一万,护送太子妃殿下连夜往南……我已派八百里加急传令于傅宋,令他率军至沛县接应……” “谨遵都督之令!” 这二人是勋戚子弟,且皆是秉性耿介,廉慎自修之人。谁都会叛降唐国,但简甫和封嘉绝不会。由他二人护送太子妃和太子的两个儿子南下,自然是最妥当不过…… “梁赟,你依旧谨守鲁县、薛县,不可使唐军多进半步……” “杨哲,你依旧于廪丘发动猛攻,不要计较伤亡,只求将唐军阻于巨野泽之西……” “得令!” “梁昊,你谨守任城,替我等守好后路,但需切记:小心提防巨野县的冷淳!” 粱昊是梁渠的独子,用来固守后路,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听梁渠如此交代,帐中诸将大都松了一口气。至少说明梁渠并没有准备意气用事,与唐军玉石玉焚。 但军将们在听到后半句,众人又禁不住的心中一凌。潮水退了之后,才知道哪个穿着衣服,哪个光着屁股。 谁又能想到,打八百杆子才能和唐国宗室搭上一点可有可无的亲戚关系,且一向颇有气节的冷鸿羲,竟会主动投附? 更遑论冷淳与冷鸿羲还是父子关系,而且平日里就桀骜不驯,隐有不臣之心。 好在冷淳手中没有多少兵马,而且还在敌后,也就是巨野泽旁边的巨野县。前有十数万豫军和巨野泽阻隔,后有梁昊固守任城,他就是想叛也联络不到唐军…… 多番计议,诸将逐个散去,直到帐中再无他人,只余几个亲信扈从,梁渠仿佛撑不住了一般,“嗵”的一声就倒在了矮榻上。 亲信大惊,忙奔了过来。梁渠摆着手,意思是无碍,但浑浊的泪水就如泉涌,从眼角滚滚落下。 豫国终究是败了。即便太子妃和太子的两个儿子能安然退至徐、扬等州,又能多撑几日? 对于他这种征伐一生,战功赫赫的忠臣名将而言,不仅仅是江山易主,王朝更替,而是眼睁睁地看着毕生孜孜不倦的追求和信念轰然崩塌,却无能为力的那种痛楚。 但事已至此,徒有奈何? 唯以死明志,以身殉国尔…… 当听到汴梁城已经被攻破,魏驷骐、魏黎、魏华、张梁皆在宫中殉节,他就有了玉石俱焚之念,所以才安排与他差不多的心思的杨哲为右路前锋。 至于杨哲,其诸子早已死在了汴梁城的乱战之中,与魏驷骐、唐军已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断然是不会叛降的。 梁渠之所以交代长子守好后路,不过是为了安定人心,以防狗急跳墙…… 汴梁城内的县府内。 一众将领跪站在县府院内,一个比一个激动。 “圣上,汴梁城落入我们唐军手中,沂国、徐国、荆国定然会收到消息。而且汴梁城距离沂国边境不过数百里,想必此时消息已经传到了亢父,为免军心动摇,梁渠定会当机立断,派宗室、勋贵、勋戚或重将护送豫国太子一家南下。若是此时不乘胜追击,定会错失良机……” 进言的是翊卫军主帅秦长卿,唐国新封的阳城侯。王镡平定了豫国大部分之后,大先封赏了一批有功的将领,阳城是秦长卿登城攻下来的,在他攻城之前,唐军已经包围进攻了十数次,都以失败告终。最终,是秦长卿亲自带着近卫登上了阳城城头,亲手斩杀了阳城守将,夺取了阳城。王镡就以阳城为秦长卿的封侯食邑,以示褒奖。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也相继进言,央求王镡尽快出兵。或是与梁渠决一死战,或是派奇兵轻车简骑,追杀豫国太子的家眷。 因为人人都知道,汴梁一战而定,不但攻占了豫国都城,更是攻破了皇宫。如今比这还大的功劳,也就是生擒或斩杀豫国皇室了。 所以这些将领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其中就包括尹鹤和王湟,甚至是王栩…… 但王镡却不为所动,他转头看了看张耘菽和戴箬秋,但这二人却似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 自从进入豫国境内,这数月来戴箬秋带领着缉事司为王镡提供了大量的有价值的情报,并且策反工作做得很不错,让很多豫国城池不战而降。 张耘菽带领的参军司,则一直在为唐军出谋划策,真正做到了运筹帷幄。随着唐军捷报频传,参军司在唐军中的地位越来越稳固。 汴梁城破之后,王镡就在汴梁城内召集唐军诸将总结这次东征的经验,同时讨论接下来唐军的计划。 郎泽卿这次是最先发言的,他说:豫国之所以败得这么快,固然有王镡天纵其才,能征善战的因素在内,也绝离不开魏斯年的昏聩无能,倒行逆施,继而使得豫国民心大失。 但归根结底,祸乱的根源还在于豫国国内的矛盾太多太大,后继的魏驷骐又过于急功近利,对豫国内部的贵族和百姓过于苛刻的缘故。 不然不会有豫国故太子一党的动 乱,更不会有冷鸿羲振臂一呼,汴梁城内响应者无数的局面。 反而言之,豫国太子一党跟从已故于国太子,被其一家屡次施恩,他们心怀感恩,誓死报国者绝不在少数。 其中定然有梁渠,杨哲。更何况,杨哲的儿子们还在京城乱战时死了个干净。困兽犹斗,所以不论是参军司司马张耘菽、还是远在长安的皇甫坚、褚堃都劝王镡,既然胜利在望,实无必要急功近利。稳打稳扎,步步为营才是上策。 王镡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贪多嚼不烂。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将吃到嘴里的咽下去才是正理…… 冬雨连连,淋淋漓漓下个不停。山中浓雾时而翻滚,时而徜徉,像变幻莫测的仙境。 简甫和封嘉披着蓑衣,骑马走进后营。营中停着数十驾大车,数百兵卒正在冒雨搬运粮食,不论是人与马,还是车与粮,皆已淋了个通透。 雨不大,但雾很重,只能看到营门外进来几个人影,却不知是谁。所以军将与兵卒并没有在意,更没有停下。 简甫和封嘉也再没有往前,而是下了马,在辕门内的草亭下避雨。 值守的都伯连忙上来问候,说是要知会上官前来迎接,却被简甫拦住。 他们本就是来催促后营尽快卸粮的,既然此事干的有条不紊,又何必再无故耽搁? 叮嘱了一番,都伯连声应是,又唤手下搬来了几个木墩,供简甫和封嘉稍事休息。 看到木墩上长着几株白色的菌盖,简甫和封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月以来,见到太阳的时日竟然还不满十天,而且大都是刚冒个头就钻进了云里。之后即便不是即刻下雨,也是漫天大雾。 这般天气,又如何能行的道路?所以从启程到现在已有一月,太子妃一家才将将到达距离沛县三百里以北的湖陵县…… 简甫叹气道:“近有十日没有联络,也不知廪丘、巨野和任城的战况如何了?” 封嘉保持着一丝乐观,说道:“弓软路滑,唐军的火器更是哑了火,两军定然在僵持!” 简甫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两年前老天能如此开眼,该有多好?” 封嘉怔了怔,神色更是黯然。 两年前豫国援救冀国,拜魏华为主帅,率领十万大军于清河北上,最终却败于王镡的偷袭之下。 若那时也像如今这般细雨连绵近月不停,使唐军用不了火器,之后魏华再以十万兵力猛攻,想来胜负早已易主。 包括半年前伊阙之战时,但凡老天稍稍睁睁眼,来上这么一场雨,局面也不至于糟到如此程度。 而太子家眷也罢,他与简甫也罢,又如何能落到今日之田地?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心中暗忖,封嘉接过都伯递来的热汤。浅尝了一口,有些烫,还有些辛辣,慢慢一咂摸,才知是姜汤。 仓促上路,军中自然是没有配备这类药物的。而沿途经过各郡县,也未曾听闻地方官员敬献过此物,只可能是从哪一家豪强家中搜刮而来。 些许药材,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封嘉的心情依旧渐渐沉重。 或许,并非老天不开眼,而是天道循环…… 民心这个东西虽看不见摸不着,但如果丢了,就再也拢不回来了。 就如三年前,如果不是故太子献粟晋爵,强迫世家豪族捐粮捐丁,也不至于豫国人心思动。 又如一年前,若非魏华一把火烧了弘农郡的夏粮,弘农郡的百姓们也不会闻风而附唐国。 更如眼下,若非自己逼不得已,强征各郡的丁壮、粮草,又焉能防百姓如防贼寇? 也更难保各郡百姓不会如一年前的弘农郡百姓一般,王镡的大军都还没到,各县城头上突然就换成了唐字旗…… 第五百二十二章 彼此彼此 封嘉深吸了一口气:“待雨稍歇,尽快将粮草配于各营。一旦雨停,即刻上路……” 简甫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封嘉,询问道:“不等梁都督的军令了?” 封嘉斩钉截铁地说道:“既有少帝之令谕,你我身为臣子自当遵从,梁渠也定然如此。所以等与不等,又有何区别?” “那傅宋呢?” “薛郡的雨都这般大,何况泗水郡?而雨越大,河水就涨得越快,也就更利于行船,于泗水郡的唐军自然聚得就越多。大敌临前,故而即便天晴,傅将军也定不敢擅离沛县,如此一来,你我就算等,也是白等。” 简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能想到,泗水郡陷落得如此之快?一月前,梁渠拥立豫国故太子和太子妃的长子,年仅五岁的魏子婴为少帝,移驾两淮之际。梁渠同泗水郡本已约好,梁渠从正面强攻,待王镡猝不及防之时,泗水郡的豫军则从相县出兵砀县,从背后偷袭。梁渠料定,即便不能大胜,也定会从王镡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口肉来。 可惜连日大雨,强攻的计划不得不往后拖。少帝与简甫、封嘉,并上万大军也被困在了微山湖附近。 包括傅宋也一样,刚刚率五千轻骑走到泗水亭,泗水突发大水,他只能临时停驻,紧急征调船只。 就在他征来民船,准备重新架桥的第二日,沛县来报,称获水发大水,有数艘大船被冲到在沛县内。 船上装满了粮草,船夫声称是从丰县经沛县往彭城贩粮的商户。因获水、泗水突发大水,被冲进了支流泡水,又冲到了沛县。 贩粮不奇怪,但船上装有却是菽豆与干草,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泗水郡豫军军中用来喂驮马驴骡的草料。 沛县守将察觉不妙,连番拷打。不出他所料,这两艘拉的确实是军粮,因泗水发水被冲进了泡水,领头的还是个营指挥。他受不住刑,索性说了实话:年节刚过,泗水郡郡守就纳了投名状,投降了唐国,然后开始往丰县调兵。如今已近有七八万之众,而且从泗水郡各地运兵车船依旧源源不断。 而光是运往丰县的粮草,已够十万大军吃嚼半年有余…… 接到急报后,傅宋惊出了一身冷汗:丰县距沛县只有二百里,且距他与梁渠约好接应少帝的湖陵,还不足四百里。差一点,少帝就被泗水郡守给掳走了…… 而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泗水郡守绝对没有往砀郡派兵,配合梁渠奇袭砀县更是无稽之谈。甚至连他们这些豫国遗臣当做报酬,事后封侯也不屑一顾,准备亲自动手抢。 当然,泗水郡守既然敢趁火打劫,图谋的就绝对不止一个封侯,怕是要割地称王,砀郡、泗水郡、薛郡皆在谋算之内。 也幸亏有这场大雨…… 事已至此,不论是恨还是骂都已无济于事,傅宋只能被迫应战。但同样,无论是简甫,封嘉,甚至是少帝,都知大势已去。 不然还能怎么样? 本被当做救命稻草的沂国二十万大军已有近半被沂国主帅带了回去。更有甚者,豫国剩下的地方,该反的皆反,剩下没反的地方,豫国镇军就是长上翅膀也飞不过来。 而汴梁城告破,泗水郡背信弃义反插一刀,更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两根稻草,就算神仙降世,也已回天无力…… 封嘉便与简甫商议,建议少帝向梁渠下旨,留大量民壮与少量中军牵制唐军和叛军,其余精锐往东迂回,退往东海郡。 只要梁渠同意,傅宋也会调集其手中的豫国残军的精兵,护送少帝撤往东海郡。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再等下去,不是泗水郡的叛军打过来,就是西边的唐军追过来。也更说不上,豫国残余各地的豪族和百姓倒先反了…… 简甫咬了咬牙,说道:“就听封兄所言……” “好!” 封嘉抬头看了看天,“但愿老天开眼……” 深冬时节,临湘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雨。雨很大,足足下了一日一夜。 天一晴,仿佛换了一个世界,群山洗尽铅华,天空碧蓝如镜。山野间翠意盎然,天地焕然一新。 风景独好,却无人欣赏。 城墙下,列着一座偌大的方阵,一眼望不到尽头。一阵微风吹来,幡旗拂过旗杆,发出“唦唦”的轻响。 军容尚算齐整,兵卒也个个昂首挺胸,粮草与车马备得更是充足,似是比兵卒还多。 这已是荆国最后的机动兵力了:三万步卒,一万精骑皆是一骑双马,另有驮马,驴骡三万余,牛羊五十万余,并四千七百多驾大车和粮草,并近十万丁口…… 荆国大将军屈凌重重吐了一口气,朝着莫敖阴兴和令尹程骏抱了抱拳,说道:“二位,一切拜托了!” “大将军言重,一路走好!” 莫敖阴兴扯了扯嘴角,但笑得却比哭还难看。令尹程骏也脸色淡然,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荆国大将军屈凌只当没看见,微微一躬身,说道:“莫敖大人,令尹大人,保重!” 屈凌的身后,项隆、昭翀也跟着作了个揖,等元遥起身,兄弟三人转身下了城楼。 不多时,城下大军徐徐开动,排成一道长龙,往北行去。 四万大军,不是一时两刻就能走得完的,令尹程骏也懒得再看,举步往城下走去。 令尹程骏询问道:“大将军屡次相邀,让莫敖大人与他同去,阴公为何不应?” 阴兴满脸苦笑,又摇了摇头,说道:“大将军称,此行是要反攻巴蜀,程公信不信?” 程骏嗤笑道:“我信个鸟毛……手握大军数十万之时,他屈凌都不是唐军的敌手,就凭这数万残兵就要反攻巴蜀?能笑掉老夫的大牙…… 这不过是屈凌觉得如今荆国朝堂波云诡谲,他自知以他自己的才智,在这么复杂的政治中,是肯定活不下去的,想要逃命罢了。也莫说巴蜀,他能走到南郡、武陵郡,老夫就能道一声佩服。而十有八九,屈凌会跑到迁陵,不然何须带如此多的牛羊和丁口?” 阴兴叹了口气,说道:“是啊!阴某做了数十年的朝中人,祖祖辈辈都是朝廷命官,不能临了临了,再去过那披荆斩棘、筚路蓝缕、茹毛饮血的日子?所以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临湘城内……” 阴兴叹了一口气,问道:“那程公呢?” “我?” 程骏露出几丝苦笑,说道:“人人都道我是这荆国最大的奸臣,荆国朝堂就是因为老夫,而混沌不堪,是老夫蒙蔽了圣听。” “哈哈哈哈哈……” 阴兴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脸上已流满了泪,说道:“彼此彼此,这军中,有很多人想致阴某于死地,阴某是如履薄冰,谨言慎行啊。令尹大人,也要好好保重啊” 程骏笑着回应道:“彼此彼此!” 多亏了这一场冬季的暴雨,冬去春来的时候,砀郡境内的河流皆发了大水,将死人死马冲了个干净。 据见过的兵卒说,当时的景象极为恐怖,多得数不清的尸体随波逐流,时浮时沉,就像无数条大鱼上下翻腾,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如今,黎县城外,青草已然淹没了暗红色的泥土,河堤郁郁葱葱,无数人影在巨野泽东岸来回奔走,极为热闹。 欧阳询举着千里镜,看了一阵,嘴里开始念叨。若是他的亲卫凑到近处,就能听到他在低声骂娘。 两岸就隔着百丈,千里镜中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影不是老弱就是伤残,此时挖土的挖土,扛木的扛木,分明是要在巨野泽岸边构造防御工事、搭建木桥。 离得这么近,根本用不到石炮,召些臂力强劲的床弩兵卒就能射死大半。但偏偏,一杆偌大的冷字旗就立在巨野泽岸边。旗下,一名身穿甲胄,体壮如牛的军将拄枪而立,不怒自威。 又不是第一次见,欧阳询还能认不出冷淳?要不是王镡送来急令,命他尽量生擒,就是一百个冷淳也被轰成渣了。但不知这小子是不是猜到了这一点,连着三日天天都是如此:来了往巨野泽岸边一站,仿佛要故意送死一样。 这个无赖…… 欧阳询暗骂一声,放下千里镜,询问道:“冷将军,这如何是好?” 冷韶脸色灰暗,默然不语。 就凭这群老弱,就算过了河,又如何能攻得下陈兵数万,石炮、床弩上千的唐军? 更何况,主帅还是身经无数战,从未有过败绩的王镡? 兄长分明是存了必死之志…… “欧阳将军,放过来吧!” “啊?”欧阳询愣了愣。 “放过巨野泽,放到城下!” 冷韶猛吐了一口气,说道:“而后就由我来应付!” 欧阳询转了转眼珠:“好,那就拜托冷将军了!” 而后,他又给一旁的李瀚使了个眼色,二人向冷韶告辞,下了城头。 李瀚小声询问道:“副指挥使,这冷将军是不是过于托大了?” “不是托大,而是无奈!” 欧阳询怅然叹道:“国公要生擒冷淳,偏偏冷淳一心求死,换成是你,你为难不为难? 不过不用担心,左右不过数千老弱残疾,莫说只是放过巨野泽,就算是放进城来又能如何?” 他怕的不是这几千残兵,说实话都根不着什么计谋,只需正面平推,几轮石炮、床弩就解决了。欧阳询为难的是,要是一个不小心把冷淳给炸死了怎么办? 可能王镡也知道其中的分寸不好把握,索性把冷韶派到了黎县。但不知为何,冷韶一没有亮明旗号,二没有派人出城劝降,只是每日登望,一看就是好几天。 如今冷韶好不容易张嘴,接下了这个烂差事,欧阳询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这倒也是!” 李瀚随口应着,心中唏嘘不已。 想当年,豫国镇沂军何其壮哉,合东郡和砀郡六镇之兵三十余万,屡败冀、沂、荆、徐四国,被称为镇国之器也不为过。 而如今,却沦落到伤残老弱不过数千,连几驾驴车都凑不出来的田地? 可悲,可叹。 就是不知道,带走了镇沂军所有精锐和丁壮的梁渠,有没有走到淮水…… 第五百二十三章 拱手相让 巨野泽西岸的唐军仿佛在看戏,既不拦也不阻,任由敌军搭建浮桥。东岸的豫军也当唐军不存在,伐木的伐木,运土的运木,钉桩的钉桩。 又过了十日,一座宽丈余,长足有百丈的浮桥告成,当第一波豫军踏上桥头时,西岸的唐军如潮水一般,瞬间散了个干净。 望着前几日还如集市,此时却空无一人的对岸,冷淳喃喃自语:“这是有多看不起我冷某人?” 一旁的副将卢墩说道:“也说不准是为请君入瓮,而后一网打尽?” “但愿吧!” 冷淳率先踏上浮桥,步伐异常的稳,“早知会是今日这般光景,去岁寒冬之时,我就该迎着那军阵冲过去……” 副将卢墩幽幽一叹,跟在了冷淳身后。 本以为能支撑一时,却没料到竟败得如此之快? 汴梁告破,泗水郡背信弃义,就像是在本就奄奄一息的病人身上刺了两刀,将梁渠、冷淳等人为数不多的战意击了个粉碎。 二人皆知,豫国即将亡国灭种,再也难以挽回,但二人的选择却截然不同。 梁渠选择活下去,哪怕活得像丧家之犬。而冷淳却选择赴死。 哪怕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 更甚至于出征之前明言此战十死无生,必败无疑。所以逃的逃,跑得跑,如今跟随他过河的,就只有数千老弱残疾。 不然镇沂军军户逾百万,即便数次大战后死伤逃亡泰半,即便梁渠带走了八成的战兵和青壮,但八九万民夫还是能凑出来的。 也算是积德了…… 冷淳暗中感慨,不知不觉就过了浮桥。对岸依旧不见一个人影,但他还是解下大弓,搭上羽箭,指向空无一人的田野。 副将卢墩也抽出佩刀,立在冷淳一侧。 亲兵吹响了号角,各营陆续过河,等最后一全兵卒踏上西岸,副将卢墩接连几刀,斩断了绳索。 浮桥跌落西区,只几息就冲到了巨野泽内,时隐时现,像一条巨蛇在水中翻滚。 冷淳跨上坐骑,举刀指着隐约可见的黎县城池:“战!” 兵卒脸上都露出悲壮之色,奋力大吼:“战!” 声音很大,足足传出了数里。冷韶眼眶发红,嘴唇微微抖动。 其实冷淳逼他遁往汴梁的那一刻,冷韶就已经察觉兄长已经下定决心:国破之日,就是他赴死之时。 不论是出于亲情,还是出于遵从王镡的命令,他都无比希望冷淳能归降。但他更清楚,冷淳被身名所累,宁死也不会降。 那自己该怎么做? 看着远处如潮水一般蔓延而来,步伐缓慢坚定的镇沂军,冷韶咬了咬牙:“开门!” 冷淳当然知道空城计,这招数,是唐国皇帝王镡首创的。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把这一计用在自己头上? 黎县城门洞开,城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兵卒。看不到令人闻风丧胆的石炮,更看不到如临大敌,张弓待射的唐军。 甚至没有一面写有字号的大旗,所以他连守将是谁都不知的。 人呢? 斥候探得分明,一月前陆续有数万唐军从河南、东郡等郡移驻黎县,以防备进至亢父的梁渠玉石俱焚。若非如此,梁渠也不会走得那般干脆。 大军定然还在,黎县之中亦不少,冷淳心知肚明。但这不做一丝防备,任由他搭桥,任由他过了巨野泽,甚至洞开城门任由他入内的架势,却让冷淳犯了难。 这他娘的不会是要生擒老子吧? 既然是来赴死的,当然要死得轰轰烈烈。如果城头万箭齐发将他射成刺猬,或是大军尽出将他砍成肉酱,冷淳也算是死得其所。 但一旦入城,被困于瓮城之中,然后既不放也不杀,再饿上几日,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别说杀敌,怕是连抹脖子的力气都没有…… “呵呵呵……” 冷淳冷笑了起来,“给老子拆?” 拆,拆什么? 负责传令的亲兵有些懵。 果然不愧为半辈子的老搭,副将卢墩叹道:“拆门,拆城!” 原来是这个意思? 亲兵恭身应诺,而后大声传令。 看着扛着锄头、铁铲,甚至背着土篓奔过来的镇沂军,冷韶当即就傻了眼:你倒是入城啊,怎拆起了城门? 站在身后的欧阳询险些笑出声。 英雄赴死,名将殉国……本该是无比悲壮的一战,此时却如此滑稽? “噔噔噔噔噔噔……” 硬底皮靴踩在青石台阶上的声音很是清脆,正举着锄头准备将黎县城门砸个稀巴烂的镇沂军士卒们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又抬起了头。 六个军汉下了城墙,为首的五大三粗,络腮胡须,一看就是威武得猛。其后跟着五个大汉,也如络腮汉子一般,既未披甲,也未佩刀,就那般空着手,目不斜视的朝门洞走来。 这肯定是敌将无疑了,但拆城门的镇沂军犯了难:是丢了锄头抽刀砍,还是直接抡起来敲上去? 正犹豫之际,身后传来一声大吼:“莫动……” 这张脸,就像是从他脸上扣出来的一样,他岂能认错? 冷淳攸的一下就红了眼圈,上下两排牙勐错,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认清来人后,副将卢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冷淳。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早先有冷韶投附唐国的风言传出时,其实副将卢墩就信了七八分。但丝毫不影响他与冷淳的情谊,以及冷淳对豫国的忠诚。 看看战国时的蒙氏,再看看这个时代的崔氏、卢氏、郑氏、王氏,哪个不是左右逢源,两头下注? 如已故的宰执张梁,还活着的梁渠,如今依领军的傅宋,以及他自己,哪个不是豫国的重臣名将?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兄弟或子侄依旧做着荆、沂、徐、越四国的官。 不过是乱世中家族用以延续的手段罢了,虽各为其主,但何人不是尽心用命,鞠躬尽瘁? 而如今,兄弟二人各为其主,重逢之时却是这番局面? 副将卢墩叹了口气,向后挥了挥手,偌大的军阵齐齐地往后退了几步。 下城之时,冷韶还能强忍眼泪,但看到面容见老的冷淳,短短半年间却似是老了十岁,唐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扑簌地就往下掉。 还离着十多步,他就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膝行来到冷淳的马前,重重的一头砸了下去。 “兄长……” 一声悲唤,冷淳突然就红了眼眶,而心中的怒火仿佛拍岸的波涛,一浪强过一浪。 他不求死得轰轰烈烈,只求能酣畅淋漓地战斗上一场,也算报了豫国先帝魏斯年的再造之恩,全了与豫国故太子的君臣之义。 而王镡却不想让他如意,不然为何故意将冷韶派来黎县? 难不成是想让他的弟弟目睹他死于何人之手,好为他报仇,顺带将王镡也记恨的心里? 还是说,要让冷韶亲口下令,斩下他同胞兄长的头颅? 如今他冷淳如果想死,就只有抹脖子这一条路了。还战个毛? 好个奸诈狡猾的狗贼…… “滚起来……” 冷淳怒声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王镡为何要如此害我?” 冷韶冬冬冬几下,竟将地面磕出了一个坑,说道:“并非圣上之意,而是弟苦求圣上,只求来见兄长最后一面……” 放屁,真要是来见最后一面,何时不能见,偏偏要等梁渠逃遁,等老子率一伙伤兵残将过了河,再无退路之时,你才露面? 劝降之心昭然若揭,你当你兄长是蠢货? “滚起来……老子叫你滚起来……” 冷淳啪的一鞭就抽了下去,冷韶的脸上当即就抽出了一道血槽。但他依旧跪得笔挺,连哼都没哼一声。 他越是如此,冷淳越是恼火,恨冷韶蠢笨,更恨他心软,被王镡一鼓动就跑来黎县。 难道今日要上演一出兄弟相残的戏码? 怒火中烧,冷淳又跳下马,一脚踹向冷韶的肩头。 冷韶懵了懵,瞬间心花怒放。 他之前还准备谎称有王镡带来的亲笔书信,以此靠近兄长,再伺机下手。却不想只是逆来顺来地挨了一鞭,兄长就自己下了马? “兄长……” 嚎叫之时,冷韶躲过了冷淳的一脚,又顺势往地上一扑,牢牢地抱住了他的双腿。 冷淳抽了抽竟没有抽动,下意识地又举起了马鞭,抽了下去。 就在此时,冷韶猛的一扯冷淳的双腿:“还等什么?” 吼声还未落,冷淳只觉天旋地转,重重地向后栽去。眼前又闪过几个人影,冷韶的几个扈从就扑在了他的身上。 “反了……反了……” 他怒声嘶吼,想要抽刀,但一人按着他的一只手。想要抬脚,冷韶的身上又摞上来一个大汉。 加上冷韶,足足四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汉子压在他的身上。其余两个竟还备着绳索,想捆住他的手脚。 副将卢墩愣了,镇沂军冷了,冷淳的亲卫也愣了。 “杀……” 冷淳的亲卫队长抽出刀,往前扑了两步才察觉不对。 他娘的……他,他能杀谁? 五个壮汉,全是当时冷淳精挑细选的族中子弟,个个都姓冷,不是族弟就是族侄。而与他最亲的就是冷韶,二人还是亲兄弟。 反而言之,就是为了救冷淳,冷韶才行此下策…… 脚下不由自主地就慢了下来,正苦恼如何是好,又听冷韶吼道:“蠢货,还不来帮忙,难道眼看兄长……” “砰……” 声音戛然而止,一只皮靴狠狠的踢到了冷韶的鼻子,冷韶闷哼一声,瞬间就被打了一脸血。 又是“咚咚”几声,四个大汉当即就被打飞了两个。 要糟…… 亲卫队长一个激灵。 真要被冷淳翻起身来,怕是当场就能自尽。而到时,他这个亲卫队长难道能独活? 就是冷韶都不会绕过自己…… “快……救将军……” 嘴里喊着救,冷淳的亲卫队长一个鱼跃,将堪堪挣扎着跪坐起来的冷淳又扑倒在地。 亲卫中自然也有机灵的,吼着奔了过去,死死地按着冷淳的腿。 再是猛将,冷淳也已近不惑之年,能敌得过六个,还能敌得过六十个? 不过十几息,就听不到冷淳的声息,几十个大汉围作一圈,狗撵似的往城门退去。 仔细一看,冷淳不但被捆住了手脚,就连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正被四个人扛着四肢飞奔。 罢了,就成全他们兄弟二人吧…… 副将卢墩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攻城!” 听到鼓响,被惊得呆若木鸡的镇沂军才回过神来。 他们的主帅……被敌军给抢跑了? 打了无数的仗,这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杀……” 一群残兵嘶吼着冲向城门。 能不能打得过,死不死的先不说,至少得把主帅先抢回来…… “看清楚,就那个骑黄马的,别认错了……但等他入城,就落闸……” “大帅放心!” 李瀚紧盯副将卢墩,两眼瞪得像铜铃…… 城门口还站着数百拆门的镇沂军,即便冷淳的亲兵队长大吼散开,依旧有兵卒冲了上来。虽然有冲出城门的唐军接应,但冷韶还是被耽搁了一阵。 一伙人扛着冷淳前脚冲进门洞,镇沂军后脚就冲上了吊桥。经验丰富的老卒当当几刀,砍断了系着铁链的枷锁。 随即,镇沂军一窝蜂似的冲过了护城河…… 不对,起不了吊桥,难道还放了不千斤闸? 抢走了冷淳还不够,不会连他这个副将卢墩也要活捉吧? 副将卢墩心里打了个突,想要停下马,但哪里能靳的住? 普通的兵卒哪会琢磨是不是中了计,只要主将一声令下,说让他拆门他就拆门,说让他攻城他就攻城,绝不会有一丝含糊。 而门洞大开,谁还会吃力不讨好地去架云梯,冲进去杀就对了…… 就这样,任由副将卢墩嘶吼喝骂,还是被连人带马地冲进了瓮城。欧阳询和李瀚眼都不敢眨,虎视眈眈地盯着骑着黄骠马的副将卢墩。 刚刚看到副将卢墩进了门洞,李瀚大吼一声“落”,石闸咚的一声封死了门洞。 唐军如同鬼一般冒了出来,城头上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副将卢墩又惊又怒。 都已猜到是计,最终还是上了当? 冷淳好歹还有冷韶以违抗兄命替他遮遮丑,而自己呢? 当了大半辈子的忠臣名将,不能临了临了再摇尾乞降吧? 刀都已经架到了脖子里,头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副将卢墩抬起头,瞳孔倏地一缩。 副将卢墩的独子卢逊趴在城头,泪眼婆娑:“请父亲三思,你若去了,儿子如何能苟活?”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副将卢墩卢墩怒目狂瞪。 天下的道理再大,也大不过一个“孝”字,于众目睽睽之下,目睹生父自尽,身为独子,卢逊日后该如何自处,这仇报是不报,又该算到何人头上? 他终于理解之前的冷淳为何那么恼怒。 但此情此景,徒之奈何? 副将卢墩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长叹一声,丢了手里的刀,又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降……” 夜里,卢墩与卢逊抱头痛哭,一夜未眠。而冷淳则把冷韶打成了猪头。 次日,剩余的骑兵护着两驾青幔覆盖的安车,驶向汴梁。 已是子夜时分,汴梁城行宫正堂中依旧灯火通明。王镡坐在桌案后面,时而沉思,时而奋笔疾书。 台阶下,张耘菽、戴箬秋、郎泽卿、褚路煦四个人各据一角。身侧各有四五个从事,每人身前都堆满了文牍籍册。 至此,豫国一府六郡,已经全部归附唐国,这些便是各处的黄册,记载各郡各县各有多人口,其中多少世家,多少豪强,多少自耕农,多少佃户,多少农奴,多少僧户,军户,匠户等。 以及各官府的公田亩数,甚至各家各户的田宅资产之多寡。 当然,豫国的隐户相当多,隐田更多,不过有这么一份资料,多少能有个对照。 待整理个大概,王镡就会派招抚使前往各地,主要安抚各州世家与豪强,以免如秦朝末年一般群雄并起,打仗打个没完没了。 各路招抚使的人选也已定了下来,挑选的皆是当地的世家郡望。 只要这些代表能安抚住本家子弟,其余的即便趁势而起,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来。 就如颍川郡,郭氏已举族随梁渠逃往徐州,如今谁敢说颍川荀氏不能执颍川士家之牛耳?由荀歆坐镇,再任陈续为副使,当能安定颍川郡。泗水郡则为陆植与韩和为主副使,包括陈郡则为曹建与郑良。 至于砀郡,如今已被折腾了个稀巴烂,虽说没了什么大用,但至少再不会有威胁,王镡便拜请出身睢阳的蒋祚出山,又请李贤为副使辅佐。 其实扪心自问,王镡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三个月前汴梁告破之时,他都还以为定然还有无数场苦战,更有可能天下大乱,遍地烽烟。 但谁能想到沂国、荆国和徐国会如此的怂,泗水郡的投效更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更没想到少帝竟能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退往东海郡。 真的不是一般的干脆,就连王镡也没想到,少帝会令傅宋不战而退,将豫国大片国土拱手相让,送给唐国。 战兵、精壮都撤到了东海郡,甚至是粮草都搬了个空,岂不就是拱手相让? 包括梁渠也是如此,悄无声息地带走所有的中军,只留冷淳于巨野死守。但就凭数万民壮,又如何是王镡的敌手?最终大败于巨野泽,冷淳也顺势投效了唐国。 想起二人的过往,王镡难免有些唏嘘。但战争就是如此,连兄弟、父子都能自相残杀,更遑论至交? “圣上!” 一声轻唤,打断了王镡的思绪,他长叹一声,又问道:“何事?” “快马来报,冷韶将军并冷淳将军、卢墩将军于黄昏时分,已到了小黄,明日就要入城了……” 小黄距离汴梁城不过三十里。 王镡点点头,稍稍松了一口气。 有这二人,豫州东边边境安矣。 遍数豫国,若论抗沂名将,梁渠自然首屈一指,其次才为傅宋,再之后则是卢墩,冷淳,杨哲三人齐名。 梁渠、傅宋与杨哲自不必提,也就只有冷淳与卢墩同沂国打的仗最多,经验最为丰富。 这才是他为何费尽心机,要招降冷淳和卢墩的原因。 他甚至决定领军亲征,定要给沂国皇帝一个好看。 想趁火打劫捡便宜,你也要能捡得着才行…… 第五百二十四章 归 王镡想要继续领军亲征沂国的想法,遭到了随军文武以及长安朝廷的强烈反对。 汴梁城行宫,王镡的书房内 郎泽卿慷慨激昂地说道:“圣上,这沂国小儿何须圣上亲率大军征讨,那不是杀鸡……鸡用牛……牛刀。” “扑哧!” 一旁的苟岸厉实在是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郎泽卿瞪了他一眼,说道:“笑什么笑?严肃点。” 张耘菽没管旁边的两个活宝,上前一步,说道:“圣上,此行东出征讨豫国,已经平定了豫州之地,这么大的一块地盘,我们光是一边守一边消化,就需要很长的时间。如果再继续进攻沂国,吞并了齐鲁之地,那么我们需要防守的地方增大了,需要消化地盘的时间更长了。 而且,沂国的风俗与唐国不同,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措施,来保证沂国境内的叛乱不会威胁到我唐国的统治。” 王镡抬了抬眼皮,看着张耘菽说道:“呦呵,这口才见涨啊,看来是历练出来了。” 张耘菽一脸高兴地说道:“圣上谬赞了,臣再不努力,可就跟不上圣上的步伐了。” 王镡嗤笑了一声,说道:“口才是见涨了,可这用词,却不是你能用出来的,是耕黍给你打的底稿吧。” 张耘菽听了王镡的话,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躬身行礼道:“圣上明鉴。” 王镡看着下面继续想要劝说的文武官员们,挥了挥衣袖,说道:“行了,陈词滥调,重复的劝说就别说了。” 书房内的文武官员们纷纷停了自己的动作,竖着耳朵听着王镡的话。只见王镡抬手扬了扬手中的奏折,说道:“这是皇甫先生和褚先生联名上的奏疏,这上面还有父皇的印鉴。连父皇都惊动了,朕不得不返回长安了。” 张耘菽当先躬身行礼道:“圣上英明,臣等恭送圣驾!” 王镡看着张耘菽,调笑道:“你小子?是盼望着朕离开呢?怎么的?这么不希望跟在朕的身边?” 张耘菽连连摇头,说道:“跟在圣上身旁,是臣的福分,臣怎么敢盼望离开圣上身边呢。” 王镡挑了挑眉毛,说道:“那你就跟着朕回长安吧。” 张耘菽的头摇得更勤了,连忙说道:“圣上,别的,这玩笑不好,您都任命臣为东郡郡守了,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王镡摇了摇头,伸出手指点着他说道:“你啊,行了,你就留在东郡,好好当这个郡守,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哦。” 张耘菽赶紧行礼道:“臣定不负圣上期望,将东郡治理得井井有条。” 参军司马张耘菽离开了参军司,成为东郡郡守。参军司的等级升格了,以指挥使为首,副指挥使为辅,司马成了参军司的中层官职。 新任的参军司指挥使是从军中调过来的裴佐勋,他是从并州军调过来的,此人给王镡的印象很深。当年攻打闻喜的时候,此人率领投靠唐军的裴氏子弟猛打猛冲,将自己家乡的城门给攻破了,然后闻喜落入了唐军手中。 裴佐勋的表现很惊人,当时就被第二十一军给吸纳了,成立了并州军之后,裴佐勋就进入了并州军行军参军司,后来随着军功,升任了并州军行军参军司马。 并州军进入豫州之后,各军参军司的人员全部集中到了行军总参,为王镡出谋划策。裴佐勋提了很多有建设性的意见,让王镡印象深刻。 豫州平定之后,东郡这块重要的地方需要王镡安排一名亲信去守护,他理所当然地将张耘菽调到了东郡担任郡守。 在汴梁城内,王镡将诸多事宜安排妥当之后,下达了最后的几道旨意,以豫州青壮为主体,成立豫州军。以冷淳为豫州军指挥使,以荀歆为副指挥使。豫州军初设九个师,每个郡各设一个师,还有三个师作为机动兵力,随时支援各郡。 紧接着,王镡安排了豫州各级官员,以陆植为豫州牧,韩和为豫州监察使,陈续为豫州总管。 安排完了豫州事宜之后,王镡就启程回长安了。一路上,由效节卫和五军护送,浩浩荡荡地回了长安。 王镡的皇帝銮驾仪仗行至春明门外的龙首渠的时候,大庭广众之下,迎接的文武百官们便哗啦跪倒一大片。 唐军将士们纷纷跪倒在地,一个长声吆喝的唱音传进了马车:“末将等恭迎圣上!” “吾皇万寿无疆!” “稽首!” “稽首!” “再稽首!” 王镡在车驾上观之,觉得今日群臣的礼节分外虔诚。一众人以手按地,脑袋着地好一会,一连拜了三次。 不多时,又有武将大声说道:“恭贺我大唐天子武功加于海内,威仪震慑四方,扫荡豫州,收复前人所弃之豫州疆土,功业盖前人,恩泽被万世,天下亿兆子民幸蒙圣上庇护。皇帝统天下兴盛世,黎民同享富庶,国家社稷永安靖平!” 王栩赶紧上前躬身询问王镡,见王镡神色如常,便走上前道:“圣上有旨,诸爱卿平身。进城!” 这时还有配乐,那城楼上的大鼓,一声声颇有节奏,鼓声很宏大,王镡的皇帝仪仗顿时感觉更加威风。众臣前呼后拥,前后衣甲整齐的精骑护卫,更有班师的禁军跟着进城,声势着实够大。 进得城门,便上了春明门大街。街道两边人山人海,众人见着皇帝仪仗,就有人跪了下去,一时间百姓一片伏在地平素就算皇帝路过,百姓也不用跪的,今日完全是例外。 王镡凯旋,万民像是拜神一样伏拜皇帝的仪仗。 “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浪响成一片,仿佛整座长安整个天地都在喧嚣。 如此场面,让王镡有种大帝一样的感觉,完全凌驾在了凡间之上。他感受得出来,此时人们心服口服地承认他的皇权,没有人敢质疑他神一般的地位。东征干这场大仗,比较艰难,但完全是值得的 王镡径直回宫,同时下旨明日再于太极殿大宴庆功,今日部署诸军休整。 诸臣在太极殿参拜后,见王镡起身离去,便谢恩散朝。 皇甫坚与张松奇告辞,说道:“我先去一趟政事堂与褚先生坐坐,便回家了。” 因二人在长安同处近一年,关系倒是熟络了不少。 二人在太极殿的石阶下面相互作揖,皇甫坚便转身向南走。不料张松奇却跟了上来。刚才已经告辞了,皇甫坚有些诧异,缓走了几步。又观那太极殿台基在上方,台基上如果有人正在石阶下看不到,便加快了脚步。 走了一段路,张松奇才道:“圣上这次回长安,下旨拜祭忠烈祠,却没准备祭拜太庙。据说太庙的官员已经准备好了,却没准备忠烈祠这边的事。 皇甫坚不动声色道:“侯爷觉得,圣上疏忽了吗?” 张松奇沉吟片刻,意味深长地看了皇甫坚一眼,圣上若是疏忽,这位皇甫先生先前没有提醒圣上。 皇甫坚询问道:“侯爷也在銮驾附近,怎的没有提醒?” 张松奇长吁了口气,说道:“罢了,今年还有几个月,圣上也不一定回来就要马上祭太庙。本侯告辞。” 皇甫坚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高台基上巍峨的太极殿大殿,转身向南边步行而去。出一道宫门,皇甫坚走进政事堂内,见到了先回来的褚堃。两人退朝后也没走一路。杂役端茶上来,他们坐在一起喝茶,气氛十分微妙。 皇甫坚和颜悦色地寒暄了几句,褚堃的反应很冷淡,好像在说:“你心里那点弯弯绕绕能瞒过老夫的眼睛。” 反正褚堃这几年权力大涨,脾气性格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变得很不好相处,好在皇甫坚与他共事多年,也习惯了琢磨。凭借这些年对褚堃的了解,万一有一天自己升官压了这个曾经的王镡首席文官一头,却不知褚堃有没有心胸,坦然面对这等事。 皇甫坚又以逸闻的口气谈起了在汴梁城发生的文臣武将们争座位的事。 褚堃听罢,反应却很淡定,随口道:“皇甫大人不必计较这等事。” “是,原是小事。”皇甫坚微笑道,端起茶杯,揭开杯盖吹了口气,便喝了一口。 褚堃接着说道:“对了,许州那块地,当年周天子封了些什么国 “这个……”张耘菽皱眉做思索状,沉吟片刻,说道,“早先昆吾族部落许由耕牧于彼,故其中一块封了许国,除此之外,大概还有历、康、鄢?” 褚堃赞道:“皇甫大人真是好记性。” 皇甫坚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本官等虽多年替朝廷管军令,平素瞧的都是兵事。不过总算是读书出身,文章典籍涉猎不少。” 褚堃点点头。 两人沉默好一会儿,冷场的气氛中,仿佛各自都在琢磨着心事。皇甫坚想起刚才张松奇和自己说的话,又琢磨了一遍,心里也明白了十分。不过他此时显得比较谨慎,不太愿意轻易表态。毕竟是大事,得再仔细多想几遍再说。 于是装傻是比较好的法子。 不料褚堃盯着他的脸,让他极不舒服,这褚堃人虽然老了,眼睛却很犀利,被看着实在不怎么爽。 褚堃询问道:“皇甫大人觉得哪个字比较好听?” 皇甫坚摸了摸胡须,摇头说道:“本官愚钝,不知。” “皇甫大人一时没想明白,那便再想想。”褚堃端起了茶杯,照样揭开茶杯抚弄着水面,不饮。 皇甫坚心里大骂了一声艹,老子心里想什么都被你猜到,很有意思么?不过看到褚堃的动作,又松了一口气,当下便站了起来,说道:“圣上初回朝堂,很多事情都急于了解,本官还要将这些政务整理一遍,这便先告辞了。” “恭送皇甫大人。”褚堃拱手回了个礼。 皇甫坚走出政事堂,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第五百二十五章 观念不同 王镡在处理完銮驾回长安甘露殿,他亲自带康氏和燕燕去见皇后。 进得甘露殿的院子,张蒲出门迎驾,同行的还有临晋侯张松奇,侯夫人于氏便看到了康氏和燕燕。张松奇和于氏都见过康氏,于氏同康氏见面对视了稍许,便抱头痛哭。 “小叔已去世,这世上你们最亲的人,就只剩下我们了……”于氏和康氏又是哭,又是笑。康氏伸手抹于氏脸颊上的眼泪。 王镡还没卸甲,站在后面瞧着她们。对于眼前的一幕也是颇多感触,不论是张耕黍,还是张松奇,对于那位已经过世的张柏青都是推崇备至。 临晋侯一门帮了他如许多,如今终于回报了一些,见她们喜极而泣的样子,王镡惬意轻松地松了一口气。 如许多年战乱,多少人家破人亡,看着这临晋侯一门能够重新团圆,他心下也颇有感叹。 这时于氏忙拉康氏过来,二人一起跪伏在王镡面前谢他。王镡忙做了扶的动作:“起来吧。” 康氏红着眼睛哽咽地说道:“我以为这辈子也见不着自家人了,圣上的大恩大德,我三生也报不完。” “言重了。”王镡淡定道,“这点事,朕应该做的,婶娘完全不用谢恩,临晋侯一门为朕做得更多。” 一旁的张蒲舒展眉宇,说道:“圣上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婶娘安心便是。” 王镡看了一眼张蒲种在院子里的植物,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张蒲看着身着一身甲胄的王镡,柔声道:“圣上刚回到宫里,甲未卸便送婶娘过来了……穿着很重罢?圣上请进殿吧,妾身帮你把甲解下来。” 康氏在旁边看着面前的场面,眼睛都不敢看王镡了,说不出话来。 王镡不动声色道:“暂且,着实可以卸甲了。” 张蒲听罢,若有所思。 王镡进屋让张蒲和杏儿帮自己把沉重的盔甲脱了,费了挺大劲,不熟悉这玩意的人,确实不太好办。王镡想起平常都是王湔、王栩这些人最娴熟。 张蒲又为王镡煮了解乏的草药茶,王镡在屋子里说了好一阵话,临晋侯一家和康氏、燕燕才识趣地离开。 王镡躺倒在摇椅中,张蒲在一旁忙活着。王镡看着自己忙碌的皇后,出言道:“菖蒲,忙什么呢?天也不早了,该就寝了。” 王镡四下里看了一番,好奇地问道:“小七儿呢?” 张蒲一边忙碌着,一边说道:“瀚儿被父皇母后接过去了,说是多日不见,想念得紧。” 王镡盯着张蒲说道:“父皇母后是真偏心啊,他们看见小七儿时间不比我这个亲爹多?” 张蒲回身白了王镡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谁让你一出去就是快半年了。” 王镡摇头苦笑,看着忙碌着的张蒲,说道:“你别忙活了,我这一次回来,基本上也就没有亲征的机会了。荆国、徐国、越国在那帮子大臣眼里,都是瘴气横生之地,万万是不可能让我去的。” 张蒲回身看着王镡,疑惑地询问道:“圣上这是吃过了?臣妾本来打算安排些药膳,给圣上调理身体的。” 王镡看着张蒲狡黠的眼神,无奈地说道:“我这一天饿到现在,你给准备的药膳,我能不吃吗?” 张蒲笑着说道:“杏儿!速将晚膳摆上来吧。” 杏儿点头说道:“喏!” 王镡道:“不要紧,我今日都不用做别的事了。” 张蒲笑道:“陛下辛苦征战归朝,就得歇口气。” “这话我爱听。”王镡的心情依旧十分好。 这时宫女端着炒过的杏仁、榛果,还有点心、茶上来了。王镡喝了一口热茶,看着张蒲的脸,听她说话。 他此时已彻底放松下来,只觉得纷乱的世道似乎终于纷纷沉淀,所有人都似乎渐渐找到了各自的归宿,只是人事早已两非。 张蒲好奇地问道:“圣上怎么不说话了?” 王镡随口道:“我喜欢听你说,你的声音好听。” 张蒲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红晕,轻轻拿金线刺绣袖子遮掩半张脸,动作说不出的温柔,说道:“圣上若喜欢听,妾身唱首曲给您听。” 王镡兴致勃勃说道:“菖蒲舞跳得好,唱曲一定也好听。” 张蒲从小受到的教育非常全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然了最擅长的就是医术了。 张蒲想了片刻,含情脉脉地看了王镡一眼,目光如同秋波,她哼了两声,便清唱起来:“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她用的江宁那边的方言唱的,虽是清唱,却字正腔圆,十分有韵味。 一时间王镡也仿佛到了江南一样,这间屋子不大,却非常雅致,只有王镡和张蒲二人,他在歌声之中,似乎身在秦淮河的画船上。 宁静的宫廷,夜色中,窗外灯火绚丽,窗内声色动人,她的姿态动作十分温柔,玉手拿捏之间都仿佛美妙的舞姿,眼睛顾盼之间真真如歌词里的一笑百媚生。 那些嘶声叫喊、兵戈铁马的轰鸣已消失在遥远的地方,王镡陶醉在张蒲营造的温柔美好气氛之中。 王镡出征半年年,平定豫州,携胜归朝,刚回来干了什么,所有人都在关注,这阵子见了谁,都会有无数人私下议论。 太极殿三天大宴,歌舞升平,君臣同庆。早朝时论功行赏,上至文臣武将,下至各部将士,都有封赏,自然太仓内的金银铜钱丝绸是一车车往外流,至今已空了一大半。 王镡白日宴饮,晚上去甘露殿那里。数日尽情欢愉后,王镡竟然感到十分疲惫,比在前线打仗还累。这就像过年放假似的,年过完人都虚弱了。 太极殿的宴饮气味还没散尽,王镡也不上朝,回到了他平素待着的两仪殿。桌案上一堆半年来处理过的重要奏章存档,以及诸事卷宗。 王镡很久没经手国内具体政事,一看到这些东西颇感头痛。 他决定不看,回头见当值的效节卫是张诙,便道:“去政事堂,把张耕黍叫来,陪朕说说话。” 张诙连忙说道:“末将遵旨。” 于是王镡便在一张几案后面的榻上坐着等待要见的大臣。这地方没有当值的官员,连宫妇也远远地站在门外,四下安静下来,浮躁的心境也似乎渐渐沉淀。 曾经无数的风浪平息,王镡沉下心,在纷乱的头绪中,有两件事他不能释怀…… 是时候尝试去掌控世界的了!如今没有任何人再能阻挡他的意志,他可以让这个天下都按照他认为正确的方式运转。 除此之外,他还要兑现对一个人的承诺。那不仅是个承诺,也是他甘愿做的事。 张蒲在他的心底最深处,对王镡是最重要的人。没有张蒲,王镡完全不可能有今天。当年她已是出身世家贵胄、贵为侯府嫡女,王镡什么都不是,但张蒲还是把一切寄托在他身上…… 如果现在张蒲想要什么,无论什么都是她该得的。 如果王镡不能让一切与张蒲分享,不能补偿她,恐怕王镡就算做了球长,内心也是空虚的。 就在这时,张耕黍走进来了,他目光下移,看了一眼王镡手里把玩的红绸,躬身道:“臣奉旨觐见。”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不必拘礼了,张舍人请坐。” 张耕黍走过来,又瞧桌子上摆放的一堆卷宗,小心地坐下来,说道:“圣上,朝中有两件事。” 王镡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哦?” 张耕黍说道:“大事是不久前,倭国国主上奏朝廷,欲派遣使者前来长安朝贡。政事堂已议决准其所请,恰逢圣上已行至长安城外,奏章便送到了两仪殿内。” 王镡的脸上顿时一惊,说道:“倭国要派遣使者来了?” 张耕黍从容说道:“恐怕确实如此。倭国四面临海,如今倭国大军在我大唐境内覆灭,其国力大衰,当然要派遣使者来我大唐乞和。如今圣上收复了中原大半之地,天下一统大势已不可违,大唐必取南方各州。如今圣上挟收复豫州之威,连荆国、徐国、沂国也不是我大唐的对手,倭国岂敢与我大唐为敌,若武力顽抗,其国必生灵涂炭。倭国请降,乃无奈之举,别无选择。” 王镡道:“倭国向来以上国自居,姿态倨傲,其虽然派遣使者来长安请降,却不能不防,传命礼部,接待的规格可以降低一些,让缉捕司、缉事司严密监视倭国使者一行,不能有遗漏。” 张耕黍躬身行礼道:“喏!圣上英明。” 张耕黍接着又道:“另有一事,圣上此前下旨,要搜罗幽州航行至扬州之造船、航海的法子。臣已令李思获得,而今沓氏城海港正在仿造改进海船。” 王镡听罢大喜,说道:“张舍人与李思十分得力!这李思何许人也?” 张耕黍介绍道:“这李思原是幽国将作少监,当初幽国人试图抓捕我国造甲工匠,并令李思负责仿造。幽国灭亡后,李思因此罪下狱,数月前才得释。” 王镡今天听到的两件事,禀报的都是好事,心情甚好,当下便道:“幽州本是九州之地,而今归复中原,其臣民皆无罪也。李思立功,必得重赏。” 张耕黍立刻说道:“臣自作主张,事前已承诺李思,事成之后,请旨授他匠作院副使……而今便为之请旨,不知是否妥当?” 王镡笑道:“朕岂能让堂堂中书舍人失信于人?即刻便可给予任命状,派人嘉奖其功。” 他说罢又翻桌案上的一堆卷宗,说道:“造船图纸在何处?” 本来看见这么多东西头疼,但王镡一时间就对更先进的船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张耕黍说道:“李思只上了奏章,未有船图。据说建造图纸比较繁杂,三言两句怕是奏明不清。” 王镡道:“叫李思派个懂的人进京面圣,朕与之谈谈。” 张耕黍道:“遵旨。” 王镡又大方地说道:“先建造数艘海船海试,若堪用,造船坊尽可上奏户部或太仓,请拨钱粮,朕全力支持此事。” 而今东征耗费糜大,太仓日渐空虚。但王镡对这等技术进步十分舍得,毕竟观念与古人极为不同。 第五百二十六章 说不过去 张耕黍从太极殿回到政事堂,立刻派人以圣旨的名义去有司办任命状,又派人去叫李思来政事堂见面。 等到李思在政事堂官吏的注视下,进入张耕黍的书房见面时,张耕黍直截了当地拿出任命状道:“此前说让你做匠作院副使,这是任命状。” 大唐依旧是做官这条路最受人追捧,封官对没有门路的人是难如登天。张耕黍却轻描淡写地兑现了官位,匠作院副使的官位已是不低了! 李思急忙千恩万谢。 张耕黍又道:“改日朝里应会派官员嘉奖李使君,圣上还会赏一笔钱财。” “不敢不敢。”李思听到称呼,急忙回答。 张耕黍这人聪明内敛,做事习惯以实利为手段驱使别人,但有个好处是说话算数,他说匠作院副使,事后必定不会找借口推诿。 李思被张耕黍从牢里捞出来,很快就察觉了张耕黍是怎样的人,所以办事还是很上心的…… 这样也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老子们做官办事,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说那么多没用的干甚? 就在这时,张耕黍看了一眼房门,递了个眼色。 李思躬身看了一眼门口,愣是没明白他啥意思,走到门口,想了一下便要掩上房门,回头见张耕黍点头,便赶紧把房门小心关上。 他走回来,便听得张耕黍沉声道:“圣上对你办好的事,十分满意,好好干,前程无量。李使君可知本朝的匠作院副使不一般,林木森以前便是匠作院院监、副使,现在内阁辅政,圣上身边随时召见的大臣,他日为宰相也有望……” 李思瞪眼道:“下官不敢自不量力,下官本是罪臣,能求得一官半职已是万分庆幸……” 张耕黍冷笑道:“封侯拜相,想想并没有错。” 李思沉吟片刻,“张舍人有何吩咐?” 张耕黍道:“等下次大朝,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奏,奏请圣上立皇长子为秦王。” 李思听罢大骇,袍袖都颤抖起来。 张耕黍道:“前朝末年之乱,就在于储位不定,诸子纷争,最后使得雍朝四分五裂。如今唐朝初立,更应该早定国本。固本清源,大唐才能繁荣昌盛。” 李思颤声道:“今上不……不是认为皇长子年幼,实非立为国本之时吗?这样说不会被灭九族?” 张耕黍道:“此一时彼一时啊,今上一统天下的决心很大,大唐如今占据了半壁江山,再过个十年,这天下终归一统。你也看到了,圣上喜欢御驾亲征。圣上离开长安,长安城内就只有太上皇、皇太后、皇后主理朝政,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太上皇身体上有伤病,不能操劳。皇太后不懂政务,理不了政。皇后呢,也就是在医术方面有见解,其他的那就一概不通了。如果立了皇长子为秦王,就可以让皇长子监国,诸位宰执辅政,这样就名正言顺多了。” 李思吓得一脸苍白,因为这种事太严重了!秦王监国,由宰执辅政,这和当太子有什么区别? 张耕黍冷哼道:“我是给你机会,富贵险中求,一般人想掺和,还没有机会门路。” “是,是。”李思不置可否。 张耕黍问道:“你是怕我把你当马前卒,上前送死?” 李思忙道:“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 这张耕黍,说话实在太难听了,稍微修饰一下都没有! 张耕黍从容道:“你大可不必有此念。是我把你从牢里捞出来推荐给皇后,又替你求官;今日我招你来书房,单独密谈,政事堂的人都看着哩。你在别人眼里,与我的党羽何异?若此大事是个火坑,我让你跳了,也会牵连于我。” “是,是……”李思说不出话来。 张耕黍说话十分犀利直接:“李使君安心,我看得很准,咱们不上,也会有人上。我不亲自上阵,是因大事必有个过程,不能失了章法,以你的官位身份上书,正好恰当…… 圣上的脸面也好看,不知道的人,以为李使君这等人是求官心切、急欲在朝廷立足,故铤而走险,绝非圣上示意。” 李思的脸上特别难看,自己怎么也是读书人,被说得如此不堪,实在难受,好在这里没别人,人张耕黍又贵为中书舍人,说两句轻贱他的话也有资格。 反正就算受了张耕黍的恩惠升官发财了,李思内心也不是对张耕黍很有好感! 张耕黍又道:“今日说得急,你且回去安心准备,一面到匠作院上任,一面想想此事。” 李思忙道:“下官多谢张舍人提点。” 张耕黍挥了挥手,李思当即告退。 等他从政事堂出来,又出了皇城,上了马车还有点恍惚,回头竟想不起自己怎么出皇城的! 李思此前在辽东郡和辽西郡之间来往办事,回京后刚升匠作院副使,连府邸也还没有,在长安租借了一处小院居住。 他回家后写好奏章,又在象牙牌上记好要说的话,以免上了朝紧张说不清楚。平常要他说点话当然出口成章,但一到大朝上极可能发懵,把话记在容易看见的地方是必要的。 早早准备好了,但李思心里仍旧十分犹豫。 无论是逼供船员工匠,还是收罗人手办差,李思都能处置得当,但对眼下这等事完全没把握,眼前一片黑!长安朝廷他也不熟,他怎么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 但是,张耕黍乃中书舍人,把这么要紧的事告诉了他。如果拒绝,以后有好果子吃么? 李思没忘记自己在牢房里好几个月,是张耕黍把他捞出来的。既然这人能轻易把自己从长安大牢弄出来,再送进去应该也挺容易。 他想起了在牢里吃的饭,有一次碗里不知怎么还有蛆! 李思坐立不安地待了片刻,见仆从在门外扫地,他的家眷仍在辽东郡,身边就几个干些买柴米做饭洗衣等活的随从。 李思便道:“我想吃羊杂碎,还有粟米粥,要用幽州的粟米煮,你给我弄些来。” “老仆这就去做。”仆从应答道。 等李思吃了想吃的东西,又想着自己许久未近女色,今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又叫仆从拿钱去就近巷子里的窑子雇个小娘回来。 但那仆从年纪有点大了,办事实在不怎么妥当,找的窑娘看起来脏兮兮的,身上有股子臭味混合着脂粉的复杂气味。李思弄了半天,愣是没成功。 李思住的是座小小的民宅,那妇人不知他是当官的,出言不逊道:“不行还找窑姐,吃饱了撑的!” 李思听罢顿生怒气,冷冷地看了那妇人一眼,想对付个窑子里的妇人,实在太容易来了,这妇人实在没见识过李思怎么拿人逼供的手段! 但他最终还是打发了钱让她走人,实无必要与一个窑子里的妇人一般计较。 他坐在椅子上仰头长叹了一声。 数日之后,恰逢十五,太极殿大朝。在京五品以上官员要去朝贺,李思准备妥当出发时,天才蒙蒙亮。时值春季,昼夜等长,李思骑着匹马,黑漆漆的路上空气干冷,风吹在身上分外难受。此时他如同是去上刑场一般,求富贵实在不是那么容易,根本就是提着脑袋去。 等到了太极殿,场面就全然不同了。灯火亮如白昼,里面暖和华贵堂皇,编钟金鼓之音营造出的光明大气的气氛,李思也受鼓舞起来。 王镡身穿龙袍走上御座,坐下时听到“哐”的一声锣响,仿佛是为天子的举止配乐似的。文武群臣即刻叩拜行礼。 暂时还轮不上李思说话,先是倭国使臣在群臣的注视下上前朝贺,恭贺王镡收复豫州,献上丰厚的贡品。王镡面无表情地赏赐了绶带袍服等物,然后挥了挥手,就让倭国使臣回四方馆了。 随着倭国使臣离去,殿内的群臣很激动,又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李思心里有事,跟着应付了事。饶是他没参与国政,见到倭国使臣,也立刻明白:这厮来投降的罢! 此时他心里又多了几分信心,大唐天子连灭雍、冀、幽、豫四国,而今收复豫州诸地,倭国又来献礼投降,劝他立皇长子为秦王,似乎也说得过去了! 而且今天倭国使臣来投降,皇帝省了打仗的钱粮和人命,心里一高兴,李思的风险又小了几分。 当然倭国使臣今日只说进京朝贺,并没说投降献礼。但这使臣都跑长安来了,带来的礼物还回得去?他敢来就是准备投降的,无论愿意不愿意,朝廷必定要倭国献表请降,其国内更不敢武力反抗了,否则大唐占据大义,挥师远征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些事儿李思见识不到,操作过程也不会在大朝上说。 每月初一、十五的大朝,大多数时候就是个过场,展现皇家威仪,也让诸臣看看皇帝身体健康;几乎没人拿正事在这种场合说,要说也说一些无关痛痒的歌功颂德。 而李思今天感觉自己是个例外。 就在这时,一个效节卫长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李思一咬牙站了出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李思拜道:“臣匠作院副使李思,有事禀奏陛下。” 那名效节卫看了他一眼,退到了御座下侧。 李思弯腰,看着捧在手里的象牙牌大声道:“秦朝既终,经历了数百年,天下裂土分疆,外族入寇;圣上立国,天下仍有诸国并列,虽称帝,实属诸侯之一也…… 而今圣上灭雍、冀、幽、豫等诸国,收天下之半,开创基业;驱逐外族,恢复华夏,得国以正,此时当巩固国本,臣请陛下立皇长子为秦王……” “哗!”偌大的庙堂之上,群臣哗然。 看来没想着这事儿的官员仍是多数,人们十分惊讶。稍许,大殿上又渐渐安静下来,比起先更静,人们什么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了。 上面没发话,李思便躬身站在原地等着,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脑袋里都空白了,豁出来站在这里,等着后果。 就在这时,王镡亲自开口说话了:“天下尚未一统,朕责任重大,皇长子年幼,无功封王,不妥,此事不可为。你不得再言此事。” 片刻后,王栩上前大声道:“李思,你为兴建海船与国有功,圣上最看重的是为国办实事的人,念在你的大功,且不治你的罪,你去辽东郡献上海船图才是正事,好自为之!” 李思听到这里,暗自长松一口气,忙道:“微臣叩谢天恩!” 当众进言封皇长子为秦王,虽然皇帝立刻就拒绝了,但说这种话的人居然屁事没有?这下子满朝文武都恍然大悟! 这态度也实在太明显了。就算皇帝有心,这第一个说的人轻则罢官下狱、重则砍了也不为过…… 现在这种状况,王镡的吃相比较难看,也有一个小原因,因为心里很看重李思这种有志于发展技术的人才,听说他还住在破院子里,不愿意打击他。 王镡至今的功业也实在太大,没人敢质疑他的权威,而今也省事,连掩饰也极不认真。 而且李思此人肯定是张耕黍的人,许多人甚至已经咬定是张耕黍授意。 第一个说的人都没事,皇帝不可能再拿第二个人开刀祭旗,于是一时间文臣武将们都凑热闹,上书的人非常多!铁板钉钉地从龙拥护之功,现在这状况谁也不想傻到去与皇室对着干。 人一多,给王镡找立皇长子王瀚为秦王的理由便更是层出不穷,任何事只要铁了心找理由和说法,总是找得到。 众人也很理解王镡:毕竟皇长子出生到现在,连个封号都没有。不立太子也就罢了,如果连一个王号都不封,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东海之心胸 天气逐渐转暖,长安下起了毛毛春雨。雨丝在微风中飘荡,将匠作院军用坊砖房烟囱上的黑烟吹散,仿若云雾一般。 李思和几个人走进一间屋子里,收了伞抖了一下袍服上的雨水,他立刻皱眉拿手帕掩在鼻子前,一股呛人的焦味带着热浪扑面而来! 房屋里非常嘈杂,噪音震得耳朵“嗡嗡”直响,非常不舒服。 时值春耕,渭水、泾水已经过了枯水季节。地下室的驴子和骡子拉着巨大的转轮发出“叽轱”牙酸的声音,带动着一整排鼓风机在对着炉子鼓风,外面砌着砖头糊着泥的高炉,是屋子里高温的主要热源。另外还有铁匠“叮叮哐哐”挥着铁锤敲打的声音。 李思看过去,见几个赤着上身的铁匠,黄灿灿的肌肉上全是汗,正挥着锤子闷头敲打。 不多时,一个穿着单薄破麻布上衣的大汉走了过来,一边正在拿汗巾擦脸上的白灰。前面一个官吏道:“禀李副使,他就是徐胜。” 那大汉也抱拳弯腰道:“小的拜见李副使。” 李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说能造出发射火器的铁管?” 叫徐胜的大汉高声答话,不然听不见,他道:“还不知道哩,李副使晚来两天就好了!要等铁烧化了。民用坊那边没有高炉,军用坊有,俺过来试试。” 这徐胜是民用坊的铁匠,便是请命到渭水军用坊来,李思才听说他在干的事。徐锻一直在根据王镡的要求试验新火器,但却是怎么都解决不了管状火器的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炸膛。 徐锻到处走访之后,终于在民用坊找到了徐胜,知道此人在冶铁上的造诣极高,就将此人从民用坊调了过来。军用坊对铁料的需求极大,自建了熔铁的高炉,徐胜说要高炉,便到这边来试验。 李思非常重视这件事。 王镡专门在禁苑划一块地皮给匠作院建立火器坊,专门试造火器,养那么多人,每年花费不小,可研制了几年就没搞出个名堂来。 弄出那个什么“石火弹”,居然要整块石头钻空,用投石车投射,实在鸡肋。 而以前,无论是硝石溶解过滤的去杂质法、火药颗粒化燃烧更快,还是石火弹,都是王镡亲自出的主意,军用坊只是执行。 如今已过年初,李思又要总结去年匠作院各坊的成效,写到禁苑火器坊的奏章时,难道写“白花钱粮,毫无成效”? 这让李思感到十分难办。好在最近这个工匠给他带来了一点期待。 “能试成吗?”李思问道。 徐胜有些迟疑,大声说道:“反正铳管用铸造,必得孔大、身粗,火药跑气,打不远!还得用锻裹的法子。” “以冷棍为芯,铁板裹成?”李思道,“不是试过不行么?” 徐胜道:“是呐,熟铁太软,一炸就变形;稍硬又脆,一炸就裂。不过俺琢磨了,有两处不妥,一是铁料不行,二是火药不行。” 李思回头对随行的一个书吏道:“你把他说的记下来。” “喏。”书吏赶紧从包里掏出笔墨准备。 徐胜又道:“俺们用的火药太烈,烧得太快、反易炸裂铁管;烟却少,弹丸在膛中冲不远。那火药炸东西行,发铅弹不太中用。俺重新调了配料,多加炭。 另外锻制铳管的铁,太熟软,稍硬便脆。俺试了很多法子,加石灰石能有好转。不过俺之前是一边锤炼熟铁,一边加石灰石粉,渣全捶打在铁料里来了。现今重新想法子,在炉子铁水里加!” 李思问:“这是什么缘故?” 徐胜一脸茫然:“小的不知道,小的一家三代都是铁匠,靠的是历练。” 他指着身后发热的大炉子道:“铁水重新浇铸成块后,俺就反复烧红了锻打,打成熟铁。然后用这种熟铁重新锻裹铳管。” 李思道:“你要是干成了,赏你钱一百贯!” 徐胜瞪圆了眼睛:“李副使一言九鼎!” 李思断然道:“只要你干成了,本官便是用俸禄也要赏你!” 但是这玩意要制成试验,至少要一个多月,李思等不及了,一个多月后已是上年大计早就完成了!他就将收集的情况写奏章上去,总比写上“白费钱粮一无所获”好。 这天王镡一走进两仪殿书房,便见御案上有很多奏章,绝大部分是进谏封皇长子为王的,已经分好类,他便丢在一旁不予批复,然后一并拒绝便是。 姿态要做足,若是一来就主动想要封自己的儿子为王,就显得十分难看;须得让很多人拥护自己,“勉为其难”才能干这事。虽然王镡自己也很想将皇长子封王。 而且王镡还有一些事没想好,无法太急。当年登基没有封功臣太高的爵位,现在是该考虑了。而且现在的禁军兵权制度适合于经常性的大规模战争处境,但不利于保证皇权的安全,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五军都督府掌管禁卫五军的实力虽然很强,但都是外军,驻扎在长安周边。效节卫接管了长安防务,人数却是劣势,毕竟精兵难得吗。 如今各州都有自己的机动兵力,如同后世的军区一样。实力雄厚,短时间尚可,时间长了就有隐患。北宋太祖之所以杯酒释兵权,也是看到了其中风险。王镡也要依样画瓢来个杯酒释兵权?他否定这种做法,因为他的军事理念和赵匡胤完全不同。而且照那种法子,现在朝廷实在没那么多钱“赎”回大将们的兵权。 王镡决定再等等。 就在这时,匠作院的一份奏章进入了王镡的眼帘。他将别的奏章大多发给政事堂和五军都督府的文臣武将们酌情处理,但对匠作院的奏章却十分有兴趣。古代士大夫对技术不怎么重视,但王镡的观念毕竟不一样。 李思亲笔写的奏疏,其中着墨提到了一个叫徐胜的工匠,营造铁制铳管的尝试。 王镡看得十分投入,只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印象里火枪好像不是黄灿灿的铜铸,真的是铁管!只是以前匠作院都是用竹管,射程太近,都贴到敌人的脸上去了,可也就是将敌人烧成个猪头而已。匠作院多次尝试用铁管没成功,才搞出竹管铳这种看起来不伦不类的火铳。 至于铁料里加石灰粉是什么原理? 王镡琢磨了半天愣是没搞懂,提起笔在纸上乱画一些化学方程式,可惜他的化学知识只限于中学,而且忘记大半了!若他学的是冶金专业,现在或许能搞明白一些,可惜也不是。王镡也是半壶水,很多东西一知半解。 好在他以前为了生计也干过铁匠,对此时的工艺还有点了解。 他无法搞懂工匠的工艺原理,猜测难道是铁矿石里含硫太多或者有什么杂质影响金属强度,加入的添加料能去杂质? 不管怎样,定要鼓励能够创新的工匠!王镡提起笔时,想起李思就在这书房里。 王镡抬起头道:“李副使。” 李思急忙起身走过来躬身道:“臣在。” 王镡把奏章送还给他:“这个徐胜,若是真能做成铁铳管,告诉他会得到重赏!长安城内挑座宅子,京兆府拨一块官田,再给钱财一千贯。” 李思面有惊讶,毕竟那只是个小小的工匠。 不过王镡对他关心的事一向大方,沉吟片刻又道:“在火器坊内找个空缺,给他加官身。” 李思忍不住道:“此人乃匠人,怕是大字都不识几个。” 王镡道:“此事作用重大,徐胜若能立功,就算是个匠人也担得起重赏。朕也要他做示范,有才者,非只善文章者。” 李思只得拜道:“圣上英明。” 稍许,王镡无意间又在御案上发现了一本极有意思的奏章,是前巴蜀丞相杨澍写的。 居然是劝王镡早定国本的!因为劝这事的人太多了,奏章又分了类,王镡差点没发现。好在褚堃的奏章放在最上面,才很容易看到,大概是政事堂的宰执们都很注意杨澍的奏章,故意所为。 说心里话,王镡心里并不喜欢杨澍! 他站了起来,踱步到两仪殿西侧,政事堂宰执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都站了起来。王镡转头看他们,问道:“诸位以为,让杨澍官复原职何如?” 几个人面面相觑,褚堃抱拳道:“东征之前,杨州牧极力反对,大言不惭称圣上不能胜。而今圣上得胜归朝,却对杨州牧十分宽容,正是东海之心胸也。” 其实杨澍一开始忤逆王镡,是反对太上皇执政,搞出一堆破事来,只是褚堃没提及。 而且,褚堃主张恢复杨澍的官职,理由并非他嘴上说的那样,最关键的理由不太好摆上明面说! 杨澍的身份很特别,他是前朝雍明帝时期的旧臣,且一直没有被王镡收为心腹。此时此刻,很多前朝旧臣心里会持观望态度。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杨澍这逆抚龙须蹦跶的人都没事,前朝旧臣官吏还用操心自身的位置和利益吗? 既然都是当官,且又非异族入主中原。只要自身利益能得到保障,王镡设身处地:假设他是这样的官员,肯定照样当官,完全不想反对皇帝。 至于褚堃说什么理由不重要,他的主张态度最重要。估计褚堃等人也看到这一点了。 果然,皇甫坚等韧也陆续道:“圣上宽厚,天下归心矣。臣以为,杨州牧宰相之才,能得圣上宽恕幸甚。” 王镡办事也是十分干脆利索,听到政事堂的在之门都和自己一样的态度,当下便回头道:“来人,去巴蜀传旨,叫杨澍回长安到政事堂当值,以前操持什么,现在就干什么。” 当值的效节卫是张诙,声音洪亮地说道:“末将遵旨。” 第五百二十八章 平起平坐 当杨澍接到长安传来的旨意,他是二话不说,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带着一家老小踏上了去往长安的驰道。 杨澍虽说是官复原职,却也只是在门下省任门下侍郎,这个官职就是当年他在雍朝的官职,不同的是,雍朝时期不设侍中,门下侍郎就是门下省的首官,跟从在皇帝左右,为皇帝进献谏言。 而唐国的门下省,设侍中为首官,侍中同尚书令、中书令并列为宰执,居于政事堂办公。左右门下侍郎、左右中书侍郎、六部尚书,共十人,为政事堂从事。 政事堂不再设立于尚书省,而是两仪殿西暖阁,事实上已经成为了王镡的内阁。政事堂还有供事若干,这些人都是书吏,地位最低,却也最重要。因为他们能够接触到唐国机密,所以每个人都是经过缉捕司的侦查之后,确认没有威胁,才放在政事堂供职。 杨澍掀开政事堂书房的木雕窗户,风声变大,雨滴在成堆的案牍外飞舞,一株梨花在风雨之中含苞待放。后面一名供事正忙着把他的东西摆放出来,几个官员站在后面。 他转过身叹了一声道:“老夫竟被那姓王的效节卫羞辱了一番。” 官员们道:“不过是个侍卫,岂明君子心胸?杨州牧不需与他一般见识。” 杨澍黯然道:“老夫亏欠先帝一命。” 几个人皆沉默,当年王镡称帝,已是强夺皇位,他们都没为先帝殉国,而是苟且偷生,现在便极不愿再提旧事。 杨澍听罢说道:“今上大功于世,大势已不可违。先帝对老夫有知遇之恩,老夫居于庙堂,只愿今上能善待前人。” 旁边的官员道:“朝中、地方曾受先帝恩惠者不在少。诸公皆有此心。” 皇帝的宽容鼓励了李思,让他看到希望。打头阵上书没有死,名字必定已让皇帝记牢,仕途前程不止于前。 大唐元武三年夏季,李思从沓氏县快马赶回长安,欲进献图表。 王镡在两仪殿内亲自召见了李思。 李思被效节卫带到王镡办公后休息的地方,见只有王镡一人,这是单独召见,心下已是激动万分。 王镡没干任何事,面前的几案上只有棋盘和棋子,奏章也没带进来。他径直叫李思拿图上来看。李思急忙从带进来的布袋里拿出一大沓卷宗。 “坐,你先坐会儿。”王镡指着对面的软榻,随口道。 王镡翻看着纸上图文并茂的东西,内容很多。 良久后,李思便道:“辽东郡造船坊已在试造这种海船,亚俱罗船与中原船的构造全不相同。其形状不同于我朝船只宽大平实,而船身狭长、船底为尖;桅杆、船帆亦大相径庭。亚俱罗船帆为纵帆,饱帆如同三角形,如鸟之翼也。据辽东郡造船坊官吏言,这种船更适合于海上航行,重在风帆。” 王镡大致看了一番,也随口说出了自己临时的感觉和一些看法:“我朝河流众多,船只常用于内河,故平底不易搁浅,宽体减少吃水深度。且内河宽窄不一,风向不定,船只无法灵活利用风力,故以横帆为主,辅以船桨、水轮、纤夫。” 李思道:“圣上涉猎甚广矣。辽东郡造船坊官吏与圣上之言甚合,亚俱罗船用于江河不利,利在海上。其风帆灵活,对各种风向都很适应,据说逆风以‘之’字航行速度也很快。” 逆风走‘之’字形,唐军水师也行,只不过确实有点笨重,只有在长江中下游水面宽阔的地方有用。 王镡一面看卷宗,一面思索。他有点感悟:某些东西先进与否,在于是否与时代处境相符,超前太多反而不利。 比如这个船动力,中原有一种轮舸,以水车轮子带动船只,发展方向上似乎非常先进,因为王镡知道以后会有轮船。但以人力和自然风力为主的时代,船只的发展方向好像偏了,亚俱罗船这种重视船帆发展的方向可能才对。 李思道:“沓氏港口的船,在亚俱罗船的构造上有一些改动,用咱们的造船术改变了亚俱罗船的构造。咱们的船只升降船帆,无须用水手爬上桅杆,如此构造既快又省事,故依旧使用我朝船只的桅杆船帆构造,改变了形状而已。 另有船舱构造,亚俱罗船前后相通,也没看出有甚好处。船体一旦损坏进水,极易沉没。而照我朝前后分舱建造,一处漏水,及时封闭船舱,不会轻易沉没,便于修缮。” 王镡拍了拍卷宗道:“朕先观阅一阵,再送到林木森那里,让他也看看。” 王镡是武夫出身,什么技术都是先想到怎么利用到军事上,这船他一得到,毫无例外地便想着装备水师。 这时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李思还鼓囊囊的布袋。因为李思来面圣,不可能带一些无关的东西进来。他又问道:“你袋子还有什么?” 李思忙又拿出一沓纸来:“微臣扣押了亚俱罗的海船,搜集东西时,弄到了两本书。初时以为是亚俱罗航海的记载,便叫四方馆通译翻译了一些出来,但发现是亚俱罗写的典籍,不知是否有用。” 王镡翻看了一下,见作者叫“雅里士多德”,愣了一下,心道:亚里士多德? 他再细看了一章,发现是一些希腊起初的哲学阐述,但读得是一头雾水,语句表述十分怪异。必定是翻译成汉语的问题,那些四方馆通译可能对亚俱罗文字也不太内行。 “这不是亚俱罗写的书。”王镡断定道。 亚俱罗和希腊相隔十万八千里,都不在一个大洲上。 李思躬身道:“微臣愚钝,在亚俱罗的船上发现,又是亚俱罗文字写成,以为是亚俱罗国的书籍。” “可能是翻译的书。”王镡猜测道。 这个时代的亚俱罗当真还很开明,希腊的东西也弄到了。在王镡的印象里,中国的四大发明,似乎也是他们学去了,然后扩散开来的。亚俱罗不仅学西方的哲学,也学东方的典章,据说他们曾派人到长安学习中国皇帝治理国家的制度。 王镡沉吟片刻,随口道:“华夏之地,自古领先。但各族皆有长短,吾等无须妄自菲薄,也不用固步自封、狂妄自大。别处若有所长,大可学来。学其长、防其短,国家之利也。” 李思认真听着,因为是皇帝说的话,无论有理没理他都得重视,道:“圣上英明。” 王镡看了他一眼:“这些书可能是更西边的国家所着。那亚俱罗国居远西和东方之间,往来之地甚远。咱们与他们保持联系,利大于弊。李使君身为匠作院副使,必得留住亚俱罗人,勿要驱赶。” 李思忙道:“臣定谨遵圣上旨意。不过臣到辽东郡抓了他们的人,扣了他们的船,亚俱罗人似乎很恼怒。” 王镡道:“放了,送一些好处,再免他们三年所有商税,予以安抚。有利可图,亚俱罗人应重利润。” 他拍了一下手里的译稿,“这玩意没用,朕会支会礼部征募一些与亚俱罗有过往来的人,专门学亚俱罗文字,重新翻译书稿。朝廷若得精通亚俱罗语言文字的官吏,今后也方便往来。” 王镡也不太清楚此时亚俱罗那边什么情况,但总觉得亚俱罗那边说不定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两仪殿比较气派,但若论装饰的精妙华丽却是甘露殿。不过王镡也不太懂,更没有工夫去仔细考究这些东西。长安皇城属于他,他登基后这几年却着实没有细细观摩。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暴富的人,家里全是昂贵的东西,却从没理会过那些东西为什么如此贵。 王镡走进甘露殿,感觉这里看起来不错,他赶着去见见皇后。 走进一间宫殿,几名宫妇纷纷见礼,“拜见圣上。” 王镡一瞧,正在甘露殿的人中有朝那侯乌逻的夫人杜氏,这不奇怪,乌逻的夫人杜氏便是皇后的表姐,早就投靠皇后了,平时走得很近。但临河侯欧阳询的夫人司马氏也在场,这让王镡有点意外。 司马氏一族崛起于河内郡,先辈名人很多,在雍国、冀国、豫国下了血本。最终的结果却是,这三方被唐国一扫而光。司马氏一族的精英在唐国的灭国之战中伤亡惨重,同王镡的关系并不好。 欧阳询的夫人司马氏在皇后的交际圈中,是早已经边缘化的勋贵妇人;不过现在她的外甥比较厉害,五军都督府骁卫军左将军冯燧。 王镡向司马氏拱手还礼,因为她名位比较高,又与皇后寒暄。 就在这时,杜妃知趣地轻声道:“妾身等叨扰皇后许久,请旨告辞了。” 不料张蒲美艳的脸上,眼睛弯弯的带着笑意,说道:“圣上刚来,你们留下说说话罢。” 杜妃等人顿时有些尴尬,忙道:“是。” 王镡不明所以,便在一张软榻上坐了下来,旁边隔着一张茶几便坐着皇后,二人平时平起平坐惯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轻快而不平静 一个穿着紫色圆领头戴幞头的年轻宫妇走过来,屈膝道:“圣上,屋子里烧着炭哩,妾身服侍您把大衣先脱下来罢,一会儿热。” “好。”王镡便把自己从河南郡前线带回来的毛衣大衣让她脱了。 司马氏小声地说道:“圣上勤政爱民,自己却很节俭,当真是百姓之福。” “呵!”王镡在皇后面前,都不知道和司马氏说什么好。不过在场的女人没一个简单,听司马氏这句话,一眼就瞧出王镡穿的毛皮大衣是便宜货! 不过他对衣着贵贱根本没有兴趣,时至今日王镡还需要什么身外之物来突出自己的价值吗? 真是奇了怪,王镡想想自己贵为天子,而今大权在手,可是在这几个女人面前居然感觉有点拘谨。他刻意避开张蒲那饱满圆润的上身和美妙的身体线条,怕被这些女人瞧出端倪来。 这时张蒲用节奏舒缓的声音道:“而且圣上心仁。獯鬻人在幽州、并州对我唐国百姓烧杀劫掠,而今圣上俘获了獯鬻军民百姓不计其数,原以为会将其屠戮报复,不料圣上并未杀他们。” 王镡道:“仁治乃指国内,不进行屠杀外族平民却与仁治无关。” “哦?”张蒲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王镡沉吟片刻,道:“朕与獯鬻人为敌,便不怕与獯鬻人结下血仇。但我朝与华夏后世,不仅只与獯鬻人来往。 我国攻伐难免杀戮,旨在为自家子民谋利,无可厚非;但宣扬屠杀灭族,不仅会被周遭各族惧怕,我华夏更会被妖魔化,难以洗清;而以仁厚姿态面世,更易亲和诸国,受人崇拜。强弱不在叫嚣,在乎实力。” 张蒲目光明亮,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道:“圣上近日在忙什么大事?” 一句话让周围的女人也提高了几分注意,侧耳听着。 王镡当然不会说:我在忙着册立国本。他沉吟片刻道:“皇后数月前执政,派人从亚俱罗人那里得了船只。朕正想制定策略,既要亚俱罗通商来往,又要禁止他们离开港口与官民接触。 这回不仅得到造船术与海图,还有一本亚里士多德的着作十分有意思。此人是千年以前的希腊人,据说希腊远在亚俱罗国以西,是远西地区文明的发祥地。” 张蒲道:“原来远方还有国家。千年前便写书了,岂不是如孔孟一样的先贤?” 王镡道:“对于西方人,确实堪称先贤圣人。朕找人好生译出来,先瞧瞧,暂且禁止手抄印刷,不能面世,得经过修改后才印刷。” 张蒲忍不住笑道:“莫不是圣上还成了大儒,认为先贤的书也有不对之处?” 王镡摇头道:“世上之事,岂能以对错黑白分辨?若是这书写的是华夏自发的思想,无论对错,也无须太过控制,朕无法焚书坑儒,也办不到那等事。 但它是完全不同的异域产物,若不提防,长久下去,可能造成士人信念混乱,到头来不知究竟该信什么了,人们什么都不信也很难办。” 王镡完全相信世人的理解能力,易经等连他都不太看得懂的东西也能写出来,不能太低估古人智者的能耐。 张蒲好奇道:“一本书有这么大的威力?若是译出来,可得让我也瞧瞧。” 王镡沉声道:“对,它确实不简单。因为写了太多关乎事物本源的东西,而我朝又有自身完善的一套理解。据我察之,其言论和华夏先贤的认识,相反的。 若是狂乱胡言便罢了,反正不能说服人,但这等贤者之说,成套成体系,总会有人要信。贸然囫囵吞枣,到时若成混乱,又无完善的理论体系代替,如何治理国家? 咱们对外来之物不解时,要有防范之心。因此朕严禁亚俱罗人离海港,便是出于此虑。亚俱罗人在本源想法上,与华夏也不相同。咱们不了解,怎知会不会带来严重后果?” 王镡说到这些话时,周围的女人们就完全听不懂了,虽然他说的都是官话,但她们也只能敬畏地听着。 这世上的女子,恐怕只有张蒲还能听明白王镡在说什么。 王镡虽登基为帝,但他发现治理国家并非易事。或许一般的皇帝只需照传统的经验来做便是,但他独立思考法子,却甚是复杂,连古代哲学都得想办法去理解。最起码得知道各种学说究竟说的是什么,否则恐怕只能被士大夫们忽悠了,反正皇帝自己也不懂。 伽倻国遣使走海路,已在渤海郡登陆,表奏先送至长安。 王镡观之,乃工整的汉字写成。先是自称伽倻国的礼乐、衣冠皆尊唐风,与中原同。听说唐国皇帝击败豫国甚是高兴,上表恭贺。然后大篇幅地骂豫国,一句“禽兽之国”给王镡印象最深。 这些骂词若是传到豫国皇室,却不知那些幸存下来的豫国皇族作何感想。 前期朝廷主动派人联络伽倻国,本是尝试让伽倻国在幽国腹背夹击。不过此时的效率实在太慢了,等唐军已经攻占幽州,伽倻国才刚刚与唐国顺利结交。 因伽倻国使者登岸,朝中官员预备皇帝问及伽倻国诸事,一时间很多人议论伽倻国。 八卦不分古今,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伽倻国的一系列国策方略、抑或风土人情。王镡最先听到的是一个八卦:伽倻国国主金涛的王后,是他的亲妹妹。 国王和王后的父亲都是伽倻国第六任国主金潜,王后是公主,随其母许氏姓,乃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这样也可以? 王镡听了很好奇,莫论在这个时代,便是现代兄妹结婚也不行。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后世某国的电视剧,一下子便恍然大悟。 大唐元武三年初秋,伽倻国使者朝见,进贡稀世宝剑一把。 效节卫将宝剑搬到两仪殿,因是珍奇之物,十分小心翼翼。当是时,礼部右侍郎于克志也刚接待完伽倻国使臣,前来觐见。 不料王镡对宝剑毫无兴趣,他正在把玩着匠作院刚送来的一支火绳枪,而对宝剑一眼都没瞧。 这火铳做得非常精细,铳尾以上好的木料镶嵌,上面还雕琢着鎏金祥云花纹;枪管平直光滑,上面抹着黄油,内外都精心打磨光滑,里面是用锥子钻磨平整。 草木灰泡制过的火绳,击发装置的机关和簧片是用黄铜锻制,照样做得十分精细巧妙。 此物因是送给皇帝的东西,比较注重装饰,简直如同艺术品一样。不过成批制造的火铳肯定没这么精致,不然成本太高了。 王镡看到这东西简直是爱不释手,什么宝剑根本无法再引起他的兴趣,就算那什么宝剑真能削铁如泥,它还是一把剑而已,而且只是稀有之物无法大量复制。 他注意到火铳底部用的螺纹连接,大概制作方法是用木头刻出螺纹,再做砂型铸造铁芯,然后锻制尾部。这种构造便于拆卸枪管,清洗残渣。 桌子上还有一叠辽东郡奏报的卷宗,新海船已大致完工,一共三艘。王镡已下旨让沓氏船坊海试后,就由唐国新成立的靖海军接手海船,明年伽倻国使臣回国,便可用这几艘海船送他们回去。另下旨工部派人到沓氏县都里镇新建一个港口。 于克志看了一眼被搁在桌案上的伽倻国宝剑,躬身道:“圣上,伽倻国似乎盛产宝剑。” 王镡抬起头道:“哦?朕未曾听过。” 于克志道:“他们曾进贡濊貊国,送的也是宝剑。” 王镡听罢知道于克志是话里有话,想借物发挥。便把火绳枪放下,饶有兴致地听着。 于克志继续道:“不过后来濊貊国把沃沮国灭了,伽倻国便与濊貊国关系恶化。此因伽倻国图谋沃沮国久矣,并迁徙人口经营浑弥;不料濊貊国先下手,尽吞沃沮国之地。濊貊国强大,伽倻国欲得沃沮国旧地愈难,故愤恨濊貊国。” 王镡点头道:“原来如此。” 当此时,幽国灭亡,唐国继承了幽国的大片土地,而且实力比之幽国更加强大;东北白山黑水中的濊貊国对于强大的唐国抱着很深的敌意,这两年辽东郡和辽西郡没少受到濊貊国的袭扰,都被幽州军给击退了。有伽倻国在其腹背牵制,也有好处。 于克志道:“此番伽倻国派使者来,请我朝出兵收复玄菟郡,共同合击濊貊国。以臣之见,伽倻国见濊貊国战败,再度窥欲沃沮旧地,仍有野心矣。” 王镡听到野心,又把玩着手里的火器,瞧了一眼桌案上摆着的海船资料卷宗,不禁露出了笑意,说道:“各国国主意求自强,有进取之心无可厚非。不过朝廷最近无意兴兵与濊貊国再战,于侍郎可回复伽倻国使臣,此事容后再议。” 于克志抱拳道:“臣遵旨。” 王镡转身瞧了一番墙壁上挂的一幅简略大图。最近因伽倻国使臣到京,他对伽倻国的处境也有一些个人的理解。 这块地方在古代早期比较有空间,越到后面处境会越不妙。 隋唐之交时,高句丽是比较强盛的国家,肯定因为对隋唐边境已经有威胁,隋朝和唐朝才会不惜动员大军几度讨伐。 但是唐朝以后,契丹崛起于东北,一直威胁中原北方的草原力量也在东移。不仅威胁中原,也在压缩伽倻国的空间。他们从此时起,面对的不仅是中原王朝,游牧民族也将成为威胁他们生存的重要因素。 等以后,牧猎民族的威胁继续在东边,伽倻国还会多一个日本国海上威胁,可谓被各种势力夹在了中间,能一直扛下去,也是挺顽强的人群。 王镡道:“以往我朝很想收复幽州,便欲利用伽倻国牵制;而今伽倻国国想占沃沮国旧地,又欲我朝出兵白山黑水。各国都在为自家谋划。” 两仪殿内除了王镡君臣二人,只有一个张诙和几名宫妇。王镡便正大光明地问道:“伽倻国似乎是灭亡新罗、百济后立国,其国可有内敌?” 于克志道:“金氏立国后,对内施行推恩怀柔之策,臣闻其国安定。” 王镡点头若有所思。 收复中原土地,影响十分大。不过这时的消息传递速度有限,刚战胜时感受不到什么变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唐国的影响才渐渐凸显出来。 直至大唐元武三年深秋,邆赕国羊苴咩城的国主段隆舜送来了国书,并进贡朝贺。礼部为了营造“万邦来朝”的政绩,上书给予了丰厚的回赠。 朝贡制度实在是中原王朝在财货方面吃亏,但若不这样,别国便没有主动朝贡的动力。 王镡下旨与邆赕国使节谈两国结交通商,以前中原战乱,民间通商却从未断绝,并密令缉事司派细作混入商队中前往邆赕国了解远方情状。 邦交虽是大事,但王镡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只是顺手处置。他一直在构思兵权变革。 而火绳枪也成批制造出来了,王镡不仅看奏报,也亲自上校场观摩。 正式试验火器的是效节卫内抽调的一百余人,这些人此时使用此时火绳枪已是十分娴熟。将士们从腰带上取下小竹筒,拿牙齿咬开塞子,然后把里面量好好的火药倒进枪口,再用通条把比较软的铅丸强捅进去,接着拿小葫芦里的火药抖一些在击发池里,便可准备发火。 校场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硝烟弥漫,远处的靶子上尽是孔洞。火器确实能用!毕竟火药在封闭空间里燃烧增压,就会把铅弹打出去,一切都是客观规律,不会有什么例外。 新制火器有效射程五十步,三十步内,可以射穿大部分甲胄。至于精度,反正方位不会飘错,比随风而行的弓箭准多了。 效节卫因为需要三排轮流射击,建制也与普通军队不同。军队建制是根据战术而制定,兵器战术一变,建制才变;或许兵制也会逐渐改变。 这玩意的射程比步弓、弩都要近许多,比如王镡这样的,用步弓能射一百步还能有精度!而且操作繁杂,射速很慢。但相比步弓的战斗力,近距离穿甲能力比弓弩强。至于射程,则超过了骑射。 几个月的改进试验,匠作院副使李思的奏疏说法是:远近介乎步、骑弓箭之间。近处穿甲最强,是为长;临阵发射缓慢繁复,准头不定,既无骑射之灵活,是为短。 不过王镡的看法不同。这玩意最大的好处,是让一群农民懂得了队列和军纪后,就能立刻拥有不弱的战斗力。 他们不一定能打赢百战精兵,但唐国拥有五军十几万精锐步骑的代价,是花了数百年,让整个天下打得稀烂。 王镡看了效节卫的表演,心情十分惬意,回到太极宫时,在西海池边轻快地捡起了一块石子,往水面上扔石子玩耍。那石子在水面轻快地跃动,跳起了几圈涟漪。 随行的大臣都十分高兴,不过也许会觉得王镡此时举止有点轻浮了。 就在这时,王镡指着水面道:“咱们的石炮一砸一个坑,其实完全可以尝试别的法子。” 李思道:“石炮炮弹太重,若角度太小,在面前就掉到地上了。” 王镡道:“那便想法子。咱们做那‘火药’路数方向不对,怕是没什么用,除非做出火药炮。” 几个人不能答。 王镡没有理会,久久看着湖面上的涟漪,如同他此时的心情,轻快而不平静。 第五百三十章 圣上很厚道 大唐元武三年冬,被唐国吞并的豫州经历了半年多的小风小浪,终于回归了平静。豫国故太子妃以及少帝虽然想要北上进攻豫州,却无奈徐国的支持力度不大,根本就没有夺回豫州的可能。 唐国经过这几年的战争,在雍国的基础上,将版图扩张了几倍,统治诸国旧地。经过几个月的酝酿,从长安到地方支持立皇长子为亲王的人不计其数,时机已经成熟。在诸臣强求之下,王镡勉为其难地立皇长子王瀚为秦王,在长安城光宅坊兴建秦王府,待到皇长子成年之后,出宫入府。 大唐元武四年春,两仪殿内空落落的,整个皇宫都很空。实际上王镡设立了宫廷制度之后,再无十八岁以下的宫女了。聘用的宫妇都是按月给例银,除了当值的宫妇,剩下的宫妇都会回到长安城内的自家中。按照春夏秋冬的日出日落时间规定离宫的时间,即便如此,整个太极宫内里依旧有上万人,是个人口很密集的地方。 王镡来到两仪殿,陪张蒲用了晚膳,其间有点走神。之前几年天下纷乱,战乱不断,其实王镡陪张蒲的时间并不多。但不知怎的,知道她在,离自己不远,心里便踏实。 张蒲轻声道:“我去看看瀚儿,晚上来陪夫君。” 王镡微笑道:“去吧。但你不能太宠他了,男孩儿长大应该有他独立的日子。” 张蒲的眼睛向上一转,似乎没明白王镡的意思,笑了一下,悄悄说道:“晚上我再给你怀个小公主,我有一儿一女就满意了。” 说罢向王镡递了个揶揄的眼色。王镡也“嘿嘿”笑了声。 他对张蒲非常满意,无论前世今生,若有一个性格温柔的“白富美”陪伴,大概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但张蒲对他,反正不能以条件来衡量。 王镡在一张案前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叠卷宗,再度审视即将到来的兵制革新。这是他和三位政事堂宰执、十位政事堂辅政一起设计的方案,明日一早就要拿到两仪殿去与文武百官商议。 匠作院火器坊研制出了火绳枪之后,又研制出了臼炮、炸药桶等火器。火器试行成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所以王镡整天都在想这事,已经思考了无数遍。 此事就一个目标:在唐军中设立火器营,将士给予爵位和丰厚俸禄,希望与诸将达成一致。 同时王镡面临着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封赏。因为国库没有那么多土地和钱,无法一次性奖赏,所以王镡君臣的方案是:将好处平摊到以后的朝廷支出。 首先,给御卫军、武 卫军、骁卫军、威卫军、翊卫军、靖海军所有中级以上的武将进封爵位,公、侯、伯三等,统称唐国勋贵。 唐国开国新封的贵族,有国库给予的实质好处。雍朝以前封的爵位只是一个名分,俸禄实质利益聊胜于无。 好处最大的是六个国公:郎泽卿、苟岸厉、乌逻、蒙嵩、李肃杰、张松奇。分别是开国公、镇国公、辅国公、靖国公、奉国公、护国公。 这六个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只要唐国一日存在,他们的后代就能一直继承爵位,军功最大的一个儿子继承爵位。在台面的说法是“开国功臣与皇室同享天下”。 赐免死金牌和圣旨,除了起兵造反,无论犯多大的罪,国公不会死,爵位也不会取消,最多只是传位给子嗣。 俸禄也很丰厚,每家大抵相当于一个郡的两税收入。 本朝初期封的侯爵,统称“开国侯”,主要是雍州军、并州军、幽州军、冀州军、益州军、豫州军的军帅这批人。世袭三代,三代以后如果本家对国家有较大的军功,再传三代。同样有丰厚的俸禄。 军司马、师帅、师司马级别的武将,以及部分有军功的旅帅,封伯爵,可传儿子。 但爵位不是白给的,朝廷将收回所有兵权,进行兵制改革。这些中级以上的武将兵权,将被全部收回。 原来的州军衙门全部解散,五军都督府重新改为大都督府,解散其中建立的御卫军、武 卫军、骁卫军、威卫军、翊卫军、靖海军等“五军”。 原来的州军改名“卫军”。今后的唐军就包括禁军和卫军两类,将掌握全国绝大部分的武力。 唐国主要武力从以前的五军都督府、兵部两大部门掌控的局面彻底改变,转变为枢密院、兵部、大都督府、匠作院四个衙门分权。 枢密院掌握调兵权,兵部掌握军饷钱粮,大都府掌握统兵权,匠作院掌握甲胄、兵器、火器、战马的存放和管制。 如此一来,没有战争时,实际上军队最大的单位便是近两千人的团,团将还不能调动军队,不能发放军饷军需,不能掌握武器。 军一级的统兵武将已经没有实权,由参军司来统领,参军司主要有四个衙门的文武官员组成。 发生战争时,主将的权力也受多个衙门牵制和监督,会临时形成一个“前敌指挥司”来建立兵权系统。传令兵和官吏军令系统,会成为唐国军队最重要的地方。 下一步,唐国还会对卫军进行类似的变革,除主将的决策权外,四个直属朝廷的衙门将取代主将的兵权。 王镡前期试探过武将们的态度,似乎没有什么不满。因为除了兵权之外,新的兵制下,他们得到的好处实在远远大于以往,之前的武将只有不多的一点俸禄,或是等着皇帝赏赐,实际利益很少,也没有长久的承诺。 兵权的作用除了获得实际利益和地位,便是可以造反!如果不要好处,却向皇帝要兵权,他想干什么? 这套兵制一旦施行,时间一长势必造成“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的情况,会导致军队战斗力下降;但因为细分兵权,要调动军队打仗,牵涉甚广,突然起兵造反几乎不可能,便保障了皇权不受内部武力的反噬,增加了安全性。 诸臣都认为在关键地盘收回来后,需要皇帝御驾亲征的大战可能不大了。利、弊不能兼顾,在此时的大势下,采用稳固政权的策略更合时宜。 而且能让王镡下定决心的原因有二:其一,目前的禁军武将和士卒经过多年的战争,就算临时让某个武将带兵,也能获取士卒的信任,因为从皇帝和大将都在武夫里很有名。至少在这一批人里,兵制的变化对战力影响不会太大。 其二,火器的问世,组织形式和战术会逐渐发生变化。 王镡心事重重地过了一晚上。 次日一大早,两仪殿内,照几年来的习惯,朝廷最有权力的二十几个文武大臣前来聚一聚,说说近期的大略,没事就散伙。 简单的礼仪罢,诸臣娴熟地在找到自己坐习惯的椅子。 这时皇甫坚走了出来,他带了一把剑!天子面前带剑,十分奇怪,但他就一文官,大伙儿谁也没吭声,只是瞧着皇甫坚要干什么。 皇甫坚拿着剑在大伙面前挥了挥。 这时张松奇忍不住了,说道:“你比画个什么?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脑子碰坏了?” “哎哟!”皇甫坚忽然装模作样地握着手指,眉头一皱,“这剑没鞘,不小心要割到自己!” 他说罢目光从郎泽卿等人脸上扫过,郎泽卿一声不吭。 张松奇道:“你拿副剑鞘装上不完了?” 皇甫坚看了张松奇一眼,说道:“张侯爷说得没错。咱们暂且不用这剑,若是就这么敞着,容易割到自个,还可能碰到什么东西让剑锋生锈了、卷刃了,甚至断裂,实非上好的法子。这时却不是把剑扔掉,指不定什么时候要用,最好的法子是拿一副精美贵重的剑鞘装上,平素再擦擦油。诸位以为如何?” 文臣们大多知道皇甫坚的意思,武将们则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 接着皇甫坚便把剑放进了剑鞘,放回一张桌子上,抱拳先向王镡作礼,然后进言,把他和褚堃的主张当众说了一遍。 王镡和众将默默地听完,王镡便转头看向左边,说道:“你们都是与我并肩作战的兄弟,觉得皇甫先生的主张何如?” 郎泽卿说道:“臣附议,皇甫先生‘宝鞘存利剑’之说甚有道理……” 话音刚落,张松奇却异常兴奋道:“圣上还用问么?这下,王家世代都是皇帝,咱们世代都是国公!哪里找这等好事?不枉将士们愿意把性命交给圣上,圣上厚恩,末将等谢恩!” 顿时大将们纷纷赞成,一个个都十分高兴。 场面的顺利有点出乎王镡意料,特别是六个国公,脸上都兴奋得红了,丝毫不像是装的。这时王镡才回过神,自己的封赏确实很大方,要名有名、要地位是贵族公侯、要利有利,确实大将们没有不愿意的道理,之前王镡的顾虑实在多余了。 在场的武将,在此时的大势下,恐怕着实没有多少想做皇帝的念头了。有的东西,跳起来都看不到,就不会想。 如此念头下,做世袭罔替的贵族,比手里拿着兵权稳当!因为手里有兵权,还存在危险,现在安稳地坐享一切,有何不可?这简直是一次皆大欢喜的“分赃聚会”。 武将们的脸都笑烂了,王镡留心观察,发现郎泽卿好像长松了一口气一般,十分惬意的样子。 张松奇看向褚堃说道:“想不到你们还会替咱们武夫说话。” 明明是皇甫坚进言,他却对褚堃这么说,大概是因为皇甫坚提出是他们二人主张的原因。 褚堃微笑道:“诸位也是唐国功臣,同朝为官,老夫与你们无冤无仇,怎会有失公允。老夫也有点懊恼,早知如此,当初从伍了,岂不得来世代富贵?” 众人哄堂大笑,不过文官们现在还有权力,自然不需要“赎买”。 乌逻笑言道:“圣上还没同意,大伙儿是不是高兴得太早?” 不过大伙儿几乎能猜出来,这等大事肯定是王镡亲自谋划的,纷纷侧目。 王镡开口道:“皇甫先生这个‘宝鞘存利剑’,会成为千古佳话。” 众将听罢纷纷起身叩拜谢恩,高呼万岁。乌逻高声说道:“圣上待臣等很厚道,哪像戏文里的雍太祖,得了天下就把老兄弟们一个个弄死!” 殿上顿时冷场,大伙儿面面相觑。 第五百三十一章 帝国之树 永安渠两岸,杨柳在湿润的风中摇曳,清澈的河水映衬得亭台楼阁秀丽多姿,两岸车水马龙,十分繁华。 唐国羽林军新晋王营将被几个好友一番恭贺,已有些飘飘然,他拍着胸脯道:“今日哥哥带你们尝尝好滋味!” 几个汉子立刻揶揄地笑起来,有个人道:“王将军好哪口,俺们还不知道?” 王营将说道:“今日不同,哥哥掏钱,让兄弟们品品醉鸿楼的头牌封苏娘的温柔滋味!” “好,好!”众人一番附和。 一行人当即兴冲冲地直奔永安渠边的醉鸿楼。刚入前厅,几个人都是幞头袍服打扮,老鸨儿却一眼就把王营将认出来了,上前赔笑着热情招呼。 旁边的兄弟打趣道:“王兄果然是常客!” 王营将笑了笑,问老鸨儿:“封娘子可在?” 老鸨儿一愣:“您说封娘子?哟,不巧得很,她这两天正巧身子不适,怕是……” 王营将道:“咱们这好几个人,就是叫她倒倒酒,唱唱曲儿,不干别的。” 老鸨儿小声道:“王将军不如另挑一个嗓子好的,不吉利哩。” 王营将听到这里便有点犹豫了。 不料就在这时,王营将一抬头,便看见一个婀娜的小娘跟着一个男的从小门出去。王营将顿时脸色就变了,指着前面道:“那厮不嫌不吉利?” 老鸨儿一脸难看,“这,这……” 王营将道:“那厮是谁,干什么的?” 老鸨儿道:“不太清楚,听封娘子道是京兆府当官的,姓褚,出手大方,娘子愿意陪她。褚郎君先来……” “他娘的!你这妇人还想蒙老子!”王营将大怒,“老子手下五百多号兄弟,惹恼了,老子带人把你这楼整个砸了!” “使不得,使不得。”老鸨儿忙摆手道,“您可得体谅我的苦衷啊,都是客,谁也得罪不起。” 王营将招呼几个人,吼道:“走!过去瞧瞧。” “哎哟!”老鸨儿一跺脚,快哭出来,“要出事儿!” 旁边一个龟公道:“俺去把家丁叫来!” 老鸨儿道:“顶什么用,你还敢让家丁打他呀?他是禁军的武夫,武夫天不怕地不怕,咱们百姓谁惹得起?赶紧报官!” 王营将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循着那道门出去,一进去是个宽敞的院子,中间竟是一个池塘。池塘里种着莲藕,养着鱼。 水里漂着许多画舫,丝竹管弦、女子的唱音在水上飘荡,一派欢愉的景象。那雕窗船内,欢客们或一边饮酒一边观赏女子唱曲,或与小娘窃窃私语,好不风雅。 王营将却一肚子火,一艘艘船看过去,终于寻到了封苏娘的身影,她正含笑着与对面的汉子说话。 王营将顿时从岸上跳将上甲板。船头剧烈地荡漾起来。里面的男女吃了一惊,女子皱眉看着他。 男子开口道:“船外好汉何许人也,找我们何事?今日在下做东,进来喝一杯酒道来何如?” 那厮说话倒还客气,语气也很镇定。王营将的火倒发不出来了,他走进船舱,却见佳人一脸嫌弃的样子。而那汉子也十分装模作样,故作风雅。 “老子看你装!”王营将顿时恼羞成怒,上去一把便抓住了男子的衣领。 那厮大急:“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成?我与兄台无冤无仇……” 女子急道:“哪里来的粗野汉子!?” “砰!”王营将一拳揍了过去,那厮惨叫了一声。王营将一把拽住他的手往后一提,那厮更是惨叫得好像杀猪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外面也传来了尖叫和嘈杂声。那封苏娘又惊又怕,缩在船舱的角落里。 “叫声爹,俺放过你。”王营将大笑道。 那厮一边惨叫一边恼道,“要杀便杀!士可杀不可辱,啊!” “这厮骨头还硬哩!”王营将骂道,拧小鸡一样拧起他来,又按着他的脑袋,强行给自己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提起他一扔。“砰”的一声,那汉子的脑袋便把薄薄的糊着纸的雕窗撞了个大窟窿,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外面“扑通”一声响,那厮落水扑腾起来。 王营将跳上甲板,指着水里“哈哈”大笑,回头对封苏娘道,“你出来看落水狗!” 岸上的几个汉子抚掌笑道:“王兄英雄了得!” 王营将大声道:“不是老子们在前线提着脑袋拼杀,你们早给豫国人抓去了!还装模作样个鸟!” 王营将返回船舱,将那娘儿们拧了出来,一手托住她的腰身,听得一声尖叫,他已跳上岸边。 终于有个兄弟问道:“咱们搞出这一出,不会有事吧?” 王营将笑道:“又没出人命,有个屁的事。那厮出来寻欢作乐,连个跟班也没,瞧不出多大的官。谁敢动禁军团将?大不了赔点钱了事。” “王将军说得也是,您已是团将。” 王营将拽着小娘,和几个人一起进了池边的一间屋子,找张圆桌坐下来,又起身取了一把琵琶塞在她的手里,说道:“唱支曲,给兄弟们定定神。” 那封苏娘一脸苍白,吓得直抖,抱着琵琶哪里还唱得出来? 王营将恼道:“唱!” 封苏娘身体一颤,忙开口唱道:“薄罗衫子金……金泥缝,困纤腰怯……怯铢衣重……” 琵琶声随之弹得凌乱不堪,两行清泪已滑落脸上,声不成音。 不多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砰!”木板被一脚踢开,外面披坚执锐的一队士卒涌了进来。 王营将却神情自若地坐着。 那封苏娘看了门口的人群一眼,又看王营将,继续弹唱。 在琵琶声中,更多的戴甲之士进来了。接着一个青袍文官大步走进来,展开一张纸:“看清楚了,堂尊亲笔签押朱砂牌票!来人,全部拿下,违抗者,处以下犯上之罪,杀!” “哈哈!”王营将站了起来,在自己的脖子上作了个劈的手势,“来,往这里砍!老子让你杀!” 忽然一支长矛捅了过来,王营将大腿上一痛,血已浸湿袍服。他没有管捅他的士卒,只是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后面的青袍文官,那文官的衣服颜色来看,级别不一定有他高。不过朱砂牌票的签押者确实是个大员。 王营将吃痛,一条腿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另外几个武夫见状,老实地没有反抗,等着被绑了。 这时,那青楼女子伤感的词仍旧在房中回响。 此事先是惊动了王营将所属羽林军第一军军帅李铄。李铄去京兆府要人,但京兆府要羽林军第一军参军司另外三人的签押公文,李铄没法拿到这东西,因为另外三人分别是兵部、枢密院、匠作院的文官。 李铄此时属大都督府,既不能调人,也不能调兵;只有一半的统兵权,另一半在兵部官员手里。任命、罢免、处罚中低级武将也不是李铄说了算,得四人共同商议,其中兵部和他自己二人有直接否决权(统兵);二人不能达成共识,则上奏枢密院裁决。 李铄与那王营将熟识,不愿意坐视不顾,当即去五军都督府找郎泽卿去了。 五军都督府已经不复办公,郎泽卿等人正在衙门里清理卷宗,分别存到枢密院、兵部等衙门去。 郎泽卿当下十分惊讶:“京兆府竟能用刀兵伤禁军将领?” 张松奇听罢也侧目。 李铄道:“腿上挨了一枪,径直五花大绑进京兆府大牢了。” 在场的原五军都督府大将尽皆默然。 郎泽卿听罢李铄的禀报,懊恼道:“长安天子脚下,这厮一个营将,嚣张作甚?” 李铄道:“兄弟们这不跋扈习惯了,那换作以前,他不过就是闹个事……” “不必管他。”郎泽卿道,“京兆府无权对禁军武将用刑,他们会主动把人交给禁军参军司。” 李铄不断求情,他是跟随王镡的老将了,郎泽卿也抹不开情面,沉吟片刻道:“我现在也不能管他们的事。我写封信给京兆府少尹,但不保证有用。” “一定有用,一定有用!”李铄忙拜谢。 张松奇冷冷道:“大将的名头似乎不中用了,不过李将军是跟从圣上的老将,那京兆府少尹还是会给面子的。” 一旁的乌逻道:“世人势利,一朝失权,马上就不同了,今后咱们地位更低。” 郎泽卿却好言道:“也非如乌将军所言。” “哦?”乌逻道。 郎泽卿道:“若要打仗,用的还是你我。若无仗打,咱们这等人在长安平白握着兵权,有什么用?无事拿着兵权,想法子就能调动禁军精兵,国家岂能稳靠?” 乌逻若有所思。 张松奇道:“豫州已复,剩下的地方杀鸡焉用牛刀?” 郎泽卿沉吟道:“陛下灭豫国时,种了棵树,叫‘帝国之树’。”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与圣上谈论时,听过圣上的意思,帝国乃扩张臣服大片地方,才叫帝国。” 众人听罢沉思不已,觉得郎泽卿所言很有深意。 苟岸厉道:“圣上爱怎样就怎样,他也没亏待咱们。” 乌逻劝道:“苟将军此言差矣,咱们要是没用,文官不欺到头上来?一口气忍了也罢,可若是咱们没说话的份,文官真能替咱们作想?今后咱们至少得有上朝议政的对待,不然肯定有憋屈的事!” 那羽林军王营将受伤一事,连王镡也听说了,但不是大臣上奏,他从缉捕司都指挥使王镶嘴里听说的。 王镡实行兵制革新的初衷,是用几个衙门监督、分散武将的权力;但负责训练、带兵作战的决策仍旧是武将。这也是他要想以火器、骑兵战术为核心,进行军事组织改变的设想。 但现在看来,制衡难免就有争斗,想所有人都懂事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王镡依旧忙活着将革新进行下去。现在他正主持军队重新整编。原有五军、州军取消了之后,将统编为三军。 所有禁军骑兵统编为虎贲军。禁军步兵、骑马步兵、内河水军为羽林军,步兵分第一军、第二军等以此类推,羽林军另有内河水师,为原唐军内河水军人马。 另有一军,是靖海军,目前拥有两座海港、三艘海船。分别是沓氏港和都里港,人马只有三只海船,编为靖海军第一舰队,袁添钢挂名第一舰队都指挥使,不过现在他没管实事,人太少没啥好管的,多领一份俸禄。 虎贲军军旗以老虎刺绣为图案,羽林军军旗的图案是一只海东青,靖海军的军旗是鲛,大纛都是红色;三军中,地上跑的野兽,天上飞的飞禽,水里游的水怪,都有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有趣有趣 最近因为羽林军王营将的事情,文官们和武将们之间的氛围有些剑拔弩张。为了安抚武将们,王镡特意在两仪殿内宴请了武将勋贵们。 郎泽卿在两仪殿的宴席上喝了些酒回来,本来脸色就红黑红黑的,人称“郎关公”,喝了酒更红。他一回来便叫人泡了一壶茶,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不料他的族弟郎仕平来了,在边上出谋划策。郎泽卿忽然之间很心烦,好不容易才忍下来没有骂出口!他娘的,你一个谋士,出的全是馊主意,见识还没老子深,做什么谋士?! 这谋士根本没用!唯一的用处不是策划谋略,最多就是查漏补缺,干些交代他的事。毕竟是同族,至少还比较能信任。 郎泽卿心中隐隐有个长远的深虑,但却不知从何处着手,也没能理清其中具体的关系。只是一种直觉,若坐视这样下去,以后他们这些军功勋贵以及后代,可能地位、说话分量都会越来越轻! 要是没有大仗打,小打小闹根本不需要大将,一群武夫谋略见识又不如文官,说话能管用?恐怕真的只能坐享富贵,就这样声色犬马混日子了。 但是从何布局? 郎泽卿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谋士,真正有见识的、深谋远虑成竹在胸的人,而不是这些为了眼前一点蝇头小利、叽叽喳喳惹自己烦的滥竽充数之辈。 郎泽卿问长安城周围有什么名士,郎仕平便说皇甫坚、褚堃、张耕黍等人,都是名士。 可这些当了大官的,郎泽卿毫无兴致。因为就算他们有见识,也不会和一个武将说掏心窝的话,站位不同、牵扯太多。 郎仕平又引荐了几个名士,郎泽卿都只见了一面,便不再想见第二面。这些人或引经据典高谈阔论,或深谙琴棋书画。郎泽卿当年在并州时便喜结交名士,见得多了,谈几句就知道别人擅长什么。 郎仕平见主公都不满意,也很犯难,沉吟道:“主公所求之人,不读书者不行,经史通者,则明理;光是学识渊博,恐怕也不成,得熟知官场战场,方明实;还得见多识广,游览天下,方明道。有此资历者,若天资聪慧,必有所见。” 郎泽卿听罢点点头,觉得这么些年来郎仕平说了不少,这番话却最让他赞同。 不过还有一点要求,天下道理万千,那道理得正好是郎泽卿需要的才行,要与他的主张吻合。比如现在有人在郎泽卿面前说文官治国天下太平的好处,就算说出花儿来,郎泽卿能满意吗? “咦?”郎仕平恍然道,“我倒想起了一人。” 因为他刚才提了诸多挺不易的要求,然后具体到一人,郎泽卿顿时有了兴致。不料郎仕平又皱眉道:“不过……” 郎泽卿脱口问道:“不过什么?” 郎仕平沉声道:“不过此人做过李嵩的幕僚。” “哦……”郎泽卿回忆片刻,说道“你是说卓山?” 郎仕平诧异道:“主公知道此人?” 郎泽卿点头道:“略有耳闻。我虽从行伍,年少时却喜交士人,志向欲为儒将,只可惜。”他一本正经摸了一下大胡子,展开袍袖低头看了看自己五大三粗,高大魁梧的身材。 郎仕平见他的动作,一不留神差点没笑出来。因为郎泽卿的外貌看起来确实像关公和张飞的合体,但他却说要做儒将。 郎仕平憋红了脸,瞪眼看着郎泽卿,良久才开口道:“那卓山什么来历尚不清楚,听说他曾隐居终南山,‘隐’出了些名声,后被李嵩听到大名,便请出山为幕僚,颇为倚重。此人饱读经史,又做过道士游历四方,多年在李嵩麾下效力,据说精通易经,会卜卦。可惜了明珠暗投。” 郎泽卿道:“倒也无妨,此人为李嵩重要幕僚不假,却曾多次以占卜为由劝阻李嵩对抗我大唐。当年他被抓住后,老夫看过他的审问卷宗,因此李嵩既死,他就被放了。只是不知见识何如,他在何处?” 郎仕平道:“他当年被逮到长安城,后来放了。便在长安城住下来,上次见他在东市卖羊杂碎,似乎从未成家,也无子女。” 郎泽卿听了,沉默了:“……” 郎泽卿沉吟片刻道:“大都督府散了后,我反正闲着,见见也无妨,你去安排一下罢。” 郎仕平抱拳道:“遵命。” 不料到了第二天,郎泽卿刚从皇城回来,便听郎仕平说,卓山拒绝了见面!郎仕平还骂骂咧咧道:“他说年岁已高,膝下无子,不愿再劳神。都混到卖羊杂碎的份上了,若是能被主公看上,少得了锦衣玉食?” 郎泽卿听罢初有些许诧异,但很快就淡然道:“倒也不奇怪,有点才能的文人总会拿点架子。” 郎仕平道:“主公所言极是,估摸着他是想主公亲自去请!” “叫人备车。”郎泽卿道。 郎仕平劝阻道:“主公,此人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尚不清楚。” 郎泽卿捋了一把浓密的大胡子,笑道:“若认定他无才,我还见他作甚?若欲见,怎能没点诚心?” 郎仕平听罢拜服。 一群未披甲,穿布衣的侍从,护着郎泽卿的马车,大伙儿去往东市找卓山。 靠近时东市,路面便越发拥堵。长安城多年未遭兵祸,市面愈发繁荣,但道路却有点不够宽了。不过这等拥挤在人们看来却是太平盛世的迹象,意味着人口的增多。 “卓山的铺子便在那里。”郎仕平遥指一副破旧的旗幡。 马车在铺子面前停下来,不料立刻传来了叫骂声,因为郎泽卿没带仪仗,别人不认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开国公,他们把车马停在路上,堵住了路。 侍卫恼怒,指着后面吵嚷的人怒骂。郎泽卿却很淡然,说道:“你们几个,把车马带走,到不挤的地方等着。” 郎泽卿确实没火。要是在年轻时,更在乎别人的恭敬与否,因为缺地位,越缺越在意。等真正拥有一种东西时,反而不那么看重了。 就在这时,铺子里传来一阵琴声。郎泽卿大为诧异。完全不能想象在这嘈杂的市侩之地,会有人愿意弹琴!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便走进了简陋的铺面。琴声戛然而止,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手放在琴弦上,嘴上却说:“客官,要喝羊杂碎汤么?” 郎泽卿回头看了一眼道:“来六碗。” 一个十几岁的小二高兴地走上来,卖力地擦了几下板凳道:“几位请坐。” 郎泽卿对这小二不感兴趣,看卓山时,他却盛汤去了。郎泽卿有些无趣,便先与那小二闲扯:“你干活挺卖力,招呼人也很热乎,怎么没别的客人?” 小二欲言又止。 这时长者端着碗过来,道:“因为实在太难吃了,连老朽自己也不吃。” 郎泽卿笑道:“您这是愿者来吃哩。” 长者摇头道:“老朽是用心做的汤,可惜确实不善此道,很无奈。” 郎泽卿观之,那老头须发飘逸,穿着长衣,样子都不像是厨子。郎泽卿琢磨起刚才的琴声用意,卓山可能是看到自己来了,才弹琴,不然这么个地方,他弹给谁听? 郎仕平先以开国公的名义找过卓山,卓山以为自己是个莽夫,想试试能不能交谈? 郎泽卿沉吟片刻便道:“某刚才听到那曲《广陵散》,听说是嵇康临终时所奏,故曰绝唱。可今日弹奏这人,却少了那般悲壮,广陵散如此弹奏,便不是广陵散了。” “咦?”卓山的兴致顿时多了几分,“客官懂音律?” 郎泽卿捋着大胡子,笑道:“某独精一样,但世情之物样样都略懂,为的是偶遇知音之时,也好说得上话呀。” “客官真是有趣,到羊杂碎铺,不嫌汤难喝,却嫌琴难听。”卓山笑看着郎泽卿,笑道。 郎泽卿也回敬道:“老先生岂不更有意思?到东市做买卖,不管生意,却要弹琴。” “哈哈哈。”俩人仰头笑了起来,卓山笑罢道:“有趣有趣。客官这么说,以为老朽在这里开铺子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哩?” 郎泽卿琢磨片刻,道:“我倒觉得,老先生是项庄舞剑。” 卓山道:“何解?” 郎泽卿道:“项庄不为助兴舞剑,为沛公舞剑。太公钓的不是鱼,钓的是文王,某又如何能被钓?” “哈哈哈。”俩人再次相视开怀大笑。 二人说几句话就笑,笑得前俯后仰。而那小二却十分无辜,一脸茫然地站在旁边瞧着。郎仕平含着笑意,却可能是赔笑,有可能郎仕平这个谋士也没完全听懂。 郎泽卿反驳太公钓鱼,言自己不能被钓,意思是自己没有周文王之志。 他也懂卓山的意思:你若有文王之志,那老朽不陪你玩啦。因为是瞎折腾,害人害己。 当今天下,久经战乱,黎民辛苦,天下一统之势已成形,再捣鼓内战对百姓无利;大势不再,不再是逐鹿中原之时。 皇帝收复幽州、占据了半壁江山,文治武功、厚恩于功臣,若有二心便是不忠不义。 以郎泽卿的处境来说,一则无法成功,二则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已经拥有了很多。 郎泽卿也完全赞同卓山的态度,他现在只想保住拥有的东西,绝无二心。 第五百三十三章 异想天开 “有趣有趣。”郎泽卿把卓山的话学了过来。郎泽卿贵为国公,家势显赫,他还没挑,反而这个卖羊杂碎的老头先挑起自己来。 卓山道:“有趣倒是有趣,不过老朽却要说实话。老朽不是什么都会,客官您看,这羊杂碎汤老朽就做得不好。” 郎泽卿点头道:“东市嘈杂喧嚣,某想请老先生换个清净的地方,再谈谈何如?” 卓山沉吟道:“不过……” 郎泽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铺面,一副落魄的样子。这老头无家,似乎也没什么钱了,还挑三拣四作甚? 郎泽卿便道:“我听闻大隐隐于市,老先生真乃大隐也。” 这句话实带暗讽。 卓山摇头道:“老朽倒是想隐于山林,不过客官应知,市集更易活下去,老朽这把年纪没体力啦,在山林怕活得很艰难。” “这倒是实话。”郎泽卿点头道,“既然老先生实在,应知比市集更轻巧的活法。为何不愿?” 卓山干脆道:“且容老朽先占一卦。” 郎泽卿听罢,这是唱的哪一出,什么意思?他一时间还真没弄明白,便问:“如何占卜?” 卓山笑道:“无论什么东西都可占卜,老朽最喜者,烧龟壳。” 喧嚣的闹市中,卓山便拿炭火烧乌龟占卜。郎泽卿瞧了半天,愣是不解这是何意,便问他。卓山一本正经道:“水何以往低处流?日月为何轮换?天地鸿蒙有一样东西无处不在,如同宿命。大到日月星辰、天玄地黄,小到这龟壳裂纹、人之祸福,冥冥中都有干系。” 郎泽卿捋着大胡子,完全不明白,便道:“玄虚之事,不能明真假。” 卓山道:“正是,也没人能明其伪。” 郎泽卿愕然,无法与他诡辩,但心下直觉这老头不一定靠谱。 不过卓山占卜之后,答应了郎泽卿的邀请。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郎泽卿也亲自来了,既然卓山答应,郎泽卿便照样准备与他谈论一番。 二人同车出了东市,来到了永安渠边的纸醉金迷之所:醉鸿楼。 此地同样是繁华之处,一行人入得楼来,一个老鸨儿便问郎泽卿是否相好的娘子,郎泽卿摆了摆手,说不找小娘,叫老鸨儿安排一艘船,弄一小桌酒菜。 这时郎泽卿又随口问道:“听说你们这里前阵子有个武将闹事,动静很大?” 那老鸨儿一副提防的眼神打量着郎泽卿五大三粗的模样,说道:“可不是,后来被长安城的官兵抓走了。” 郎泽卿又问道:“怎么处置的?” 老鸨儿说道:“老身打听了一番,那武将先被关在京兆府,后来又被禁军的人带走,被罚了一个月军饷。” 老鸨儿沉吟片刻又特意叮嘱道:“不过那武将大腿上被捅了一枪,流了好多血,因他拘捕,捅了也是白捅!” 郎泽卿笑看这老鸨儿,安慰道:“你放心,我不闹事。” 二人来到后院,上了一艘船,那几名布衣侍卫便在院子走廊上闲逛,瞧着四下的光景。 这地方本来并无特别之处,院子里放船如雅间,也不过是附庸风雅。但郎泽卿留意这地方后,发现了它的好处。 无甚别样的欢场,在这后院只有丝竹管弦之音,正是闹中取静。而且这水泊很浅,每艘船独在一处,无论水里还是外面,都不会隔墙有耳,在船舱里说话只要不是太大声,绝对没人能听见。又比密室之中密议,要随意得多。 狭窄又故作风雅的船舱里,二人对坐,郎泽卿斟酒与卓山对饮一杯,笑道:“先生可有雅兴,叫个小娘来作陪?” 卓山一副无奈的神情,说道:“唯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俩人面面相觑,笑得肩膀抖动起来。 卓山不动声色道:“还是年轻力壮者好哩,如当今圣上。” “哦?”郎泽卿看着他。 卓山说道:“圣上不到三十的年纪,最想要的是何物?” 郎泽卿被一问,被诱入了回忆,想起自己年轻时,沉吟道:“权势、地位、富贵?可圣上皆有之。” 卓山摇摇头:“是证明己之所能。” 郎泽卿听罢,若有所思。 卓山道:“先前你我说到归隐。郎公可知‘终南山捷径’一说?老朽以前隐居,身隐而心不隐,实在有沽名钓誉之嫌,与而今隐居于市,实不相同。连老朽这等人,少年时也欲展露自己的才能,何况是胸怀四海的圣上呢?” 郎泽卿听罢,拜道:“先生推心置腹也。” 卓山笑道:“郎公特意邀老朽来这等好去处,再打机锋便无意思。郎公可言为甚所困乎?” 郎泽卿捋着下巴的胡须,沉吟许久,才道:“秦朝治世,天下一统便休养生息,便是圣上有心开疆辟土,展露声威,朝中大臣必不赞同,圣上也有疑虑。” 卓山不断点头,却不说话。于是俩人提起筷子以菜肴下酒,沉默下来,外面传来了别人请的小娘弹唱声音。 “老朽能坐在这里饮酒吃肉,已比许多人过得好了,很多人还吃不饱饭哩。”卓山忽然感叹道。 郎泽卿也感叹了一番。 卓山又问:“天下为何有饥荒?” 郎泽卿道:“天灾人祸,难以幸免。” 卓山摇头道:“非也,天灾人祸只是表象,如水之下流也是表象。有了天灾人祸,旱涝战乱,人数才能减得下来,地多人少,才能太平盛世。饥荒之因,是人太多了。” 郎泽卿道:“咦?圣天子在朝,无不以丁户多寡为国之根本。先生此说有悖于常论。” 不过郎泽卿忽然想到在东市很堵的情形,人多地窄,着实不太舒坦。 卓山道:“人愈多,赋税愈多,国家愈强。但百姓过活,人一多,土地兼并,地便少了。老朽闻尧舜禹之时,猛兽出没,树木茂密,男丁狩猎,妇人采集。倘若今时今日,遍地野兽果实,人口稀少,挟强弓硬弩,还会有饥荒吗?” 郎泽卿没有反驳,一则他觉得自己诡辩完全不是卓山的对手,二则他已隐隐猜到卓山的看法,这种看法与郎泽卿等武夫的主张一致,他为何要反驳? 卓山继续道:“周天子治天下八百年,此后秦朝末年,便是天灾人祸,民饥寒濒死、流寇四起,国内之祸群起,在中原逐鹿,成王败寇,存者生、败者死,人便少了;秦始皇立国时,国中之人存几,秦末战乱之后,十室九空。当此之前,若外有丰腴之地,饥荒之民迁徙求食,民不饿则不反也。” 郎泽卿道:“似乎有理,不过略显牵强。秦末帝便是穷兵黩武失了天下,要开疆辟土,要耗费国库,而今国库空虚。” 卓山道:“没钱养兵,为何不去倭国挖银矿?没粮为何不去交趾运粮?” 郎泽卿愣道:“倭国有银?” 卓山道:“当然有,还有黄金,老朽听说东海来的倭人,买卖都用黄白之物,倭国有金银矿山。交趾、占城,稻米一年五熟,南边瘴地,却不缺粮。” 郎泽卿道:“山高路远。” 卓山道:“郎公之意,欲劝圣上强兵开疆辟土,若嫌海阔路远,兵尚不强也。” 郎泽卿觉得卓山扯得太远了,不过倭国有金银这事儿,着实可以拿出来说。那靖海军才几艘船,可海船建制竟与虎贲军、羽林军等拥有几万精锐的地位一样!若圣上想组建海上之师,无利可图养来作甚? 最要紧的,那矿山挖出来就当钱使,利处很直接。 郎泽卿打量了卓山一番,道:“先生若不弃,便到国公府时常走动,权作门客,咱们也好见面。” 郎泽卿与卓山一番商议斟酌,写了一本奏章,名曰“饥荒论”。把卓山的一些论述,地少人多、饥荒等事,拿出来细说一番。 又吹嘘,大唐为帝国,要从草原上取马、交趾取粮、东海取金银,富有四海,江山万代。帝国这个词,是郎泽卿专门把王镡以前在雒阳那番言论拿出来说,先替圣上吹嘘一番。彼时王镡在颍川郡忽悠那些士人,还种了棵帝国之树! 当然,所有这些美梦,都要维持武夫们的人数和势力,还得给他们大量的钱粮!这才是郎泽卿等武夫的心里话。 郎泽卿的奏章立刻遭到了朝中文官的耻笑,奏章里那番“饥荒论”,被人笑话是“不读经书,异想天开。” 但人们没想到的是,这种奇言怪谈,却是一下子说到了王镡的心坎上。 王镡反复看了这本奏章几遍,看的是热血澎湃,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一连几天,他的心情都无法平复下来。 有一种直觉,他是这个时空很特殊的人,仿佛冥冥中有天命一般。问题是如何证明自己能运转乾坤?这本奏章,让王镡似乎找到了“理论依据”一样欣喜。 不过王镡还算冷静,复杂纷乱的现实就摆在面前,要实施太难,至少不能急于求成。思前想后,坐稳皇位还是最重要的,不然活命都不能。 第五百三十四章 蒙学 王镡这段时间以来对禁军一番折腾,兵制也改了。目的如同张松奇孙子的名字,绳武!武若不绳,秦末之后的江山流水席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现在这副模样的军事制度,是否能用? 王镡想再发动一场战争,先验证一番。但是国库积累的财富在之前的诸次大战中消耗很快,靖海军也没成型,不能出海去抢;为了保持目前的户部收支正常,战争规模不能太大了,不然财政要崩溃,会面临燃眉之急。 郎泽卿的笑话奏章,并未受到圣上驳斥。 大臣们似乎嗅到了某种气息,褚堃上奏,若欲兴兵,应先对付西域,他认为西域蒲莎国是獯鬻汗国之外最大的隐患。 六位国公无不附议,他们才不管朝廷打什么地方,有仗打就行! 两仪殿再次挂满了地图,王镡一有空闲就坐在一堆地图前琢磨。这次摆在中间的图纸不是豫州,而是西域那块地。 又不止一块地,这等事牵一发动全身,西域蒲莎国被攻,怕是会马上与西獯鬻汗国、高原旄羝国暗结连理!王镡又看向了伽倻国那边,伽倻国上次派使者来,想联合取沃沮国旧地。而伽倻国和倭奴国的海路最近,倭奴国那边可以抢钱。 王镡不敢轻举妄动,先干了一件小事,派人传旨戴箬秋,缉事司加派细作出东海,将倭奴国分司升为缉事司的重要分司之一。 唐国日渐承平,王镡改了规矩,十五天大朝、三天议政,每三天才会与朝中文武大臣在两仪殿见面一次,并将与大臣们见面的地方取名议政阁。 夏天亮得早,人们一大早来到议政阁时,天色已亮。 今日王镡进来时有些不同,他还带着一个四岁大的孩子。上次群臣说起立太子的事,王镡这才重视起一个问题,以后的继承人若是什么都不懂,那他的江山几十年后不是要打水漂? 王镡准备自己带着教教,但是他发现自己也不懂怎么教孩子,琢磨着先给他找个老师再说。 二十几个大臣见到皇长子王瀚,都好奇地观望着。 王镡牵着小七儿,走上上位,在椅子上坐下,让王瀚坐在旁边。那椅子有点高,王瀚却是机灵好动,一跳就上去了,坐在那里还左右乱动。 “臣等拜见圣上,皇长子殿下。”一众人鞠躬执礼。 “平身。”王镡道。 不料这时王瀚有模有样地说道:“诸位都是长辈,坐下罢。” 顿时下面的人笑了起来:“谢圣上,皇长子殿下。” 王镡转头道:“小七儿,好好坐着别吭声,只管看和听。” 王瀚一脸无辜道:“母后教我的。” 说罢又向王镡挤眉弄眼,这小子太活泼好动了,和王镡小时候一点都不像。 这时礼部左侍郎于克志道:“昨日东獯鬻汗国使者进京,臣先见了一面。獯鬻人为了被俘虏的獯鬻士兵而来,欲赎回这些俘虏。” 褚堃立刻道:“这事儿大有可为。据缉事司白湖分司报来的消息,东獯鬻汗国可汗挛鞮默啜的处境很不好,去年一整年,同西獯鬻汗国的战事,都是败多胜少。而今东獯鬻汗国与唐国互为敌国,挛鞮默啜能派使者来商议,必是处境极为艰难,如此才能使其国内群臣信服。” 皇甫坚道:“今西域蒲莎国不听朝廷号令,以投奔东獯鬻汗国为要挟。既然东獯鬻汗国有意交换,不如以拒援西域蒲莎国为条件。” 王镡不置可否,说道:“可与獯鬻人商议,准他们在长安城内设獯鬻国驿馆,以便日后再议此事。” 于克志拜道:“臣遵旨。” 这时,王镡侧目看向王栩。后者遂把两本奏章送下去给诸臣传视,政事堂的官员是见过奏章的,但武将们一般看不到奏章,现在才能见着。 王镡道:“这两本奏章,一本是户部尚书甄葆所奏‘钱荒论’,一本是翰林院学士所奏‘戒奢论’。今日诸公都可以评论一二。” 下面的诸臣有人早已看过了,但没人急着吭声。说是评论,可在议政阁上的言论都会被视作主张,人们比较谨慎。 翰林院学士的言论,一是劝农轻商,轻徭薄赋,倡导俭朴之风;二是精兵简政,特别要裁减军队的数量,削减禁军军饷和赏赐,因为现在的军队消耗了大量财政。这些主张的目的是与民休养生息。 他认为钱财珍宝,在百姓饥饿时不能饱腹,在寒冷时不能保暖,只会带来奢侈之风,加重盘剥、骄奢淫逸。而只有耕织,充实仓廪,才是国家强盛、百姓富庶的王道。 这言论乍听起来很有道理,颇为符合传统理念。王镡也觉得,金银铜钱确实不能当饭吃。 但是实际主持着户部和军需调运的甄葆,却主张完全相反的言论。甄葆极力上书要增铸铜钱,并非为了国库收入,因为铸钱是亏本买卖,他的理由是从朝廷到地方,到处都在闹钱荒,已经非常影响正常的收支和交易。 钱荒这事儿从秦末以来并不稀罕,各国都面临的问题。当年雍国实在没钱赏赐禁军,已经拿铁来铸铁钱了。 甄葆的言论从他组织几次大战军需调运的经验出发,除了军粮,别的军需都需要现钱来开支,否则就很不好就地征调,或者让商人运输,雍国时期有利用盐商运军粮的法子,此时已经败坏;除非用强征的手段,但如此法子也不方便,一则容易引起反抗,二则会浪费大部分财物,百姓们还会把官军急需的物资藏起来。 而朝廷的两税,夏秋两季田税、商税,都以实物为主,因为农户和商贾都缺现钱;这些实物因为比较笨重,一般都是就地建立府库来存放。而开支时除了满足本地官府需要,便是通过户部就近来转运调运。 朝廷收了很多税,但是没法从各地调集起来、送去前线开销,东西太多太重。如果有现钱便不同了,可以就近向民间购买物资。 最消耗现钱的是军队的军饷和赏赐,总不能从木材商那里收了一堆木柴,便赏将士一屋子的木头罢? 终于有人率先表明主张了! 首先站出来的是全部禁军大将,他们一致反对翰林院学士的“蠢话”。很简单,居然要削减军队开支?! 连乌逻也忍不住吼道:“兄弟们刚刚从战阵上下来,文官就在后面算计咱们了!” 有文官道:“养兵是为了保土安民,大唐将士又不屯田耕地,国库大半都耗在了军队里面,不堪重负,如何与民生息?” 郎泽卿也没有脱离武将们的立场,捋着大胡子道:“将士们不是佃户,若长于耕田,如何能长于战阵?大唐军士,不能像乞丐一样穿得破破烂烂,吃糠咽菜。” “开国公这话便是昧着良心说了,一个营将的军饷赏赐比一个太守还多,将士若叫吃糠咽菜,咱们岂不是要讨饭啦!” 王镡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那里由得大臣们争议,他要等到最后看看情况才表态,因为他的话就是圣旨。王瀚时不时转头,用好奇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爹。王镡并不教他们,他觉得这些作风是言传身教,自己怎么做,时间一长孩子能学着。 刘抟起身拜道:“臣支持甄尚书的主张。钱荒于国于民皆不利。有粮者,或缺衣;有粮又有衣者,若无欲求之物,可能不会把衣裳换给有粮者,但可以把多余的卖钱。世上缺钱,万物皆不能通有无,仓廪实者,则不耕,如经脉堵塞。” 就在这时,王镡开口道:“通货紧缩。” 众人不解,但隐约能猜到这个词大概什么意思,因为可以联系上下文的言论。 王镡不太懂经济学,但见识肯定与古人不同,他反正知道一些常识。通货紧缩肯定不利于经济发展,无论在什么社会。 很简单的一个思路,正如刘抟所言,自给自足的状态下,需求很少,满足之后就失去继续生产的动力了。 这也是事实,大部分百姓农闲时候,除了服徭役就基本无所事事,或者做一些效率极低的琐事;甚至七姑八婆没事就扯长短消磨时日。 这根本是在浪费劳动力和生产力。 如果干活的报酬是货币,而世上又生产出了足够的物质诱惑,就会提高劳动积极性,为了获取货币而为了能轻易交换到货币,人们也会去生产和获取世人需要的东西。比如饥荒时的粮食。 而中国古代长期处于通货紧缩状态,每朝都缺货币。一则因为重金属稀缺,二则铸铜钱是赔本买卖,完全是朝廷为了治天下的一种善政,和兴修水利一样的活。 王镡当即表态,说道:“朕准甄尚书所奏,户部可议定铸钱之事。” 就在这时,郎泽卿沉吟道:“圣上若能获得银山,开矿取银铸银钱,方是一本万利之途也。” 众人沉默下来,大伙儿忽然发现郎泽卿此前的“饥荒论”主张,现在又接上了。他当时似乎并非张口胡说,这下子为了银山,又扯到开疆辟土的话题上。果然但凡是大员,说话都不说乱说的,并非乍听时那么荒诞。 王镡不置可否,因为这事儿牵扯更广。他也不去评论文官和武将究竟谁更穷,这事儿根本没有真理,各家为了各家的利益罢了。 王镡沉吟片刻,说道:“皇长子到了蒙学年纪,朕想为他挑个老师。” 这个话题再次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如今王镡的子嗣只有皇长子一人,年龄已经到了四岁,即便王镡后来还有皇子,也会比王瀚小很多,皇长子如今还获封秦王,他大概率就是皇储,做皇储的老师,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王镡看向刘抟道:“刘侍郎便教朕的儿子读书识字。” 刘抟忙道:“圣上重托,臣愿鞠躬尽瘁也。” 殿上有些冷场,因为刘抟不是什么大儒,若不论官职,在士林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人。野路子出身,什么功名都没有,先是做不入流的小官,然后干幕僚。这等人有什么学问来教皇子? 不过刘抟是王镡心腹重臣,大伙儿估摸着猜测这只是给刘抟的一个恩典而已。 王镡又道:“褚路煦,你教皇长子弓马骑射,让蒙晟辅之。” 褚路煦起身拜道:“臣遵旨。” 这褚路煦是正儿八经的武将出身,各种武艺军礼是规规矩矩,非常端正,王镡很信他;蒙晟更是出身武将世家。 至于刘抟,王镡觉得他教蒙学完全够了,文章反正比王镡强。而且王镡觉得学太深的圣贤思想,当成信仰的话,对做皇帝这份工作有害无益;刘抟这个半吊子正好,重要的是刘抟的主张并不迂腐。 第五百三十五章 想也不用想 渭水河岸,这个时节水力丰裕,几座如同小城一样的匠作院工坊一片嘈杂,天空黑烟弥漫。这里最初是匠作院专门锻造甲胄的工坊,但是这里建造了完整的冶炼作坊,火器也开始在这里制造。 青铜炮铸造并不复杂,以现在的工艺,能铸钟就能铸炮,只不过以前没人想着这么制作。 新的青铜炮用了分类试验法,轮番试炮,最终确定了尺寸。炮身长约五尺,单炮管重约一千斤,主要发射十斤重的铁弹,取名“元武炮”。 这种青铜炮是完全模仿了拿破仑炮,不过在重量上比拿破仑炮要重将近一半,发射十斤重的炮弹;而铁炮几百斤重,却能发百斤重的炮弹。 区别在于,铁炮是大口臼炮,只能如抛石车一样往上抛射,凭借的是石弹落下来的重量砸墙;而青铜炮可以平射! 王镡站在工坊围墙后面,拿手掌遮在眉间,挡住头上的阳光,聚精会神地眺望着远方。 忽然,“轰”的一声炮响,白烟中火光一闪。少顷,便见一枚黑漆漆的炮弹横飞撞到地上,平飞的炮弹角度很小,立刻便在地上弹起,继续往前飞,蹦蹦跳跳了老远,才掉在地上滚起来。 “越远准头越差。”李思道,“要打中一个靶子怕是不容易。不过,若是前边是人群,这一炮砸过去定能撞到一串人!” 王镡神情有些激动,说道:“这不是攻城用的兵器,一砸一个坑,准头差不要紧,要的就是威慑力。今后敌军就算在一里地外聚集列阵,也在咱们的射程内!” 李思又拿出一张图纸来,躬身行礼道:“圣上说,用两个轮子作为炮架,咱们试了、一时没成,太重了,一放炮就要散架偏斜。不过军用坊重新制作了一副东西。圣上请看,这是炮车,可以用马匹拉动;运送时炮身、炮架都放在上面。放炮时,八个人将炮抬下来放在炮架上,加上炮尾铁架固定,便能放好。” 王镡道:“要八个人抬?” 李思道:“一千斤重,少于八个人不行。民间抬棺材的法子,八个人轻松抬起走。” 王镡:“……” 这炮虽然又笨又重,没法子,王镡想要的是平射弹跳,炮弹初速要高,不然角度太小、初速太低,刚出膛就要落地。如此火药在膛内爆燃的膛压就高,青铜炮壁要厚,否则要炸膛,试炮的过程中死伤三十几个人了,就是铸的太薄炸了! 不过因为压力高,这下可以近处打散弹了。此前的铁炮就试过碎石散弹,结果没什么用,因为臼炮的口子太大,装填散弹膛压太小。 军队建制是根据武器和战术变化的,常规军队七人为一伍、火绳枪部队则取消了什伍,以六十三人的队为最基本的单位,都不适合炮军。火炮人马以二十一的什为基本单位,装备一门炮车,二十一支火绳枪,以及马匹、长短兵器若干;为了减轻重量,只着戎服、军帽,不装备甲胄。因为抬炮就要至少八个人,还需要照料马匹做杂活的伙夫,抬炮时安装炮架等活的人,以及死伤后的预备人员。炮军一都人马九门炮,一百八十九人,一营三都五百六十七人。 王镡亲眼看到了火炮的战力,心里便有了底,回到两仪殿重新开始部署近期的军政设想。 他首先召见了军国重臣皇甫坚和张松奇,接着又陆续召见了李思、于克志等人,准备制定一整套对外方略。 于克志听罢王镡的意思,便进言道:“臣出使西域时,曾见有獯鬻人在来往,朝廷可以此为借口,下令蒲莎王康句类交出敌国使节,押解到长安问罪。” 王镡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甚好。” 唐国的圣旨语气非常强硬,翰林院学士写的言辞,以皇帝口气说:听闻蒲莎国与獯鬻国往来,朕非常震怒,下旨蒲莎王康句类,在立秋之前将獯鬻使节送到长安城问罪! 立秋已经快了,若要办此事,须得马上把獯鬻使者逮捕启程。 诸部贵族来到王宫,急着问如何办。而此时康句类却仍在佛前,烧香虔诚地作拜。此时的气氛下,他拜佛的模样显得并不从容,倒好像在为康氏乞求好运。 温宿氏的人也来了,以前的首领父子皆死,又有新的首领被推举出来。温宿氏显然对唐国没好感,其实没有王镡击败使得前温宿氏首领父子逃回温宿城,然后被蒲莎王康句类捕杀,他也不可能坐上首领的位置。 他急忙说道:“西獯鬻汗国那边,切勿把事做绝了。中原朝廷怪罪蒲莎私通獯鬻,不过是个借口!咱们若自行断了西獯鬻汗国援兵,唐国更是有恃无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米费却似乎更畏惧唐国,说道:“獯鬻在唐国北部边境已经战败,强弱已明。如今不得罪獯鬻,便会被唐国朝问罪。” 石野不满地说道:“问什么罪?王上为蒲莎国主,又不是他唐国封的,长安城还能管到西域来?” 米费听了,说道:“以问罪之由,师出有名。” 戎卢席冷笑道:“若是想打仗,找个名分还不简单?无非想不想开启战端罢了。这事倒怪!以前那么多年,几朝几代咱们不也和獯鬻人来往,没见哪个朝廷提这茬,无不封赏安抚拉拢我们蒲莎;咱们也对中原称臣,大伙儿相安无事。那多年不提,这时候唐国忽然想起,獯鬻是他们的敌国?” 又有一个年长的大族贵族说道:“戎卢席说得在理,相安无事,须得两边都有诚心。一方咄咄逼人,另一方再怎么退让也于事无补。唐国立国后翻脸,无非是凉州既得,能腾出手对付咱们了;非为蒲莎有何过错。” 康句类插好了香,转过身来叹道:“可怜我蒲莎国内安生的日子还不到一年,两军一开战,蒲莎百姓便悲惨了。” 众人听罢面有戚然之色,戎卢席说道:“我蒲莎人不惧兵祸,更不惧中原朝廷劳师远征,王上悲悯之心,蒲莎国百姓无不感念。” 石野恼恼地说道:“事到如今,王上不如称帝立国,先发制人!蒲莎尚武、全民皆兵,先破凉州,占凉州草原,与西獯鬻汗国联合,胜负在谁手中,还未可知!” “不可。”康句类道,“称帝立国,时机未到。今东西獯鬻汗国仍旧很强,唐国武功炽盛,若本王称帝,必被三国忌惮,连獯鬻人也会防着咱们。先发制人也不可。唐国兴兵非等闲之事,可以看看再说。” 康句类当然不会把獯鬻使节逮到长安城去。他反而与獯鬻使节暗通,希望西域受到唐国国攻击时,獯鬻人能出手援救。 当年中原军队进攻凉州,獯鬻人极其希望蒲莎人能反叛中原,在其腹背牵制,但蒲莎人拒绝了。獯鬻人对此事甚为不满。 而今西域被中原威胁,獯鬻人心里并不同情。 不过西獯鬻汗国的大臣们却主张救援蒲莎,趁机将西域地区争取到自己这边。 山岗上,皇宫大殿,此时亮堂了许多。钉死的窗户被打开,阳光洒进来了。这地方本来就建在高处,从大扇的窗户中,能看到绿色的草原,蓝天白云,仿佛整个国家的气息都改变了不少。 休屠乌孤现在是獯鬻可汗挛鞮鹘匐身边的红人,无论大小事,挛鞮鹘匐都要问他。 休屠乌孤正在可汗金座下站着侃侃而谈:“金山之神护佑着大獯鬻,我们虽然失去了凉州,但尚能保住獯鬻社稷,在神灵的眷顾下,重新兴盛……” 远处隐约传来了萨满祭司的唱诵,萨满崇拜祖先,挛鞮鹘匐登基后抑佛兴萨满,便是为了重新凝聚獯鬻人的斗志。 休屠乌孤继续道:“大汗的胸怀如草原一样宽广,獯鬻人应该放下怨恨,方能拥有广袤的大地和众多的子民。这次蒲莎人求援,獯鬻定要援救,只要打退了唐国的进攻,蒲莎可能会变作我们的附庸,在西边钳制唐国。我们调一支骑兵去西边援救,凉州这面可伺机威胁袭扰,钳制唐军兵力。” 挛鞮鹘匐道:“没有獯鬻的增援,蒲莎不能抵抗唐国的军队?” “只是时间长短罢了。”休屠乌孤从容道,“臣听说蒲莎人尚武,但那地方地小人少,哪能耗得过中原王朝?” 挛鞮鹘匐的脸有些苍白,他想了一会儿说:“唐国要对蒲莎用兵,定是势在必得?” 休屠乌孤道:“那是当然。蒲莎本来便名分上臣服中原,却并不是受中原分封。唐国若无势在必得之心,妄动兵戈,反而将蒲莎推到了獯鬻这边,有害无益。”仟千仦哾 挛鞮鹘匐立刻沉声道:“若是獯鬻不救蒲莎,唐国岂非一定能得偿所愿了?” 休屠乌孤愣道:“大汗何意……” 挛鞮鹘匐道:“以此为条件,让唐国把俘虏还回来。” “大汗!”休屠乌孤神情复杂地抬起头,他沉吟了片刻,小心提醒道,“那些俘虏都是东獯鬻汗国的士兵,臣不赞同这样做。唐国是獯鬻心腹大患,其敌人越多,牵制越多,獯鬻便越安稳。臣可以授意使臣,给予唐国财物和牛羊。” 挛鞮鹘匐道:“那便试试罢。” 休屠乌孤好言劝道:“百万獯鬻人都是大汗的子民,金山祖庙里的神灵,都看着大汗励精图治,重振獯鬻。” 挛鞮鹘匐点头虚心纳谏,但是心里依旧放不下唐国的那些獯鬻俘虏,他觉得东獯鬻可汗也放不下。 此时长安城两仪殿内,王镡也在和大臣于克志说话:“靖海军新增战舰十艘,此番于侍郎为正使,朕下令靖海军护送你,从都里港去伽倻国。” 于克志忙拜道:“臣定不辱使命!” 王镡道:“于侍郎可见机行事,临场决策谈判条件。” 于克志沉声道:“伽倻国所图者,沃沮国旧地。” 王镡道:“那便看情况答应他们。沃沮国那地方,咱们现在本来控制不了,伽倻国要是真能占据,便且先让他们占着;等咱们能控制之时,再作打算。中原最大的威胁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和东北方的渔猎野人,伽倻国北进,还能替咱们分担东北方的威胁。” 于克志拜道:“圣上答应了此事,那便容易了。” 王镡道:“伽倻国国主似乎很想恢复箕子王朝时期的势力范围,东北那么宽的地方。咱们也要点条件。伽倻国二十年前灭南部耽罗国,那地方蛮荒之地,让他们在我大唐出兵东北时,割让给我大唐。咱们用来建靖海军的港口。” 君臣二人谈论了半天。 他的使命,便是去怂恿伽倻国在东北袭扰沃沮国旧地,牵制濊貊国的腹背。王镡给出的回报,是在蒲莎战争结束后,唐军出兵攻占夫余;占据夫余后,与伽倻国联军蚕食沃沮国旧地;帮助他们图谋沃沮国地区。 说完了出使之事,于克志又道:“长安城的獯鬻使节昨日拜见臣,想以灵芝、财物、牛羊赎回我大唐俘虏的獯鬻士兵。据说那灵芝入药能长生不老……” 王镡想也不用想,笑道:“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之药,那现在应该还是秦朝,秦始皇为了此药可是费了大力气。” 于克志见王镡的态度,便试探问道:“那臣便拒绝獯鬻使者?” 王镡点头赞同。獯鬻虽强,可论富庶财富,比拥有中原、巴蜀等膏腴之地的唐国,还差得远。拿一点东西换那些“免费劳力”?想也不用想。于克志离开长安城前,把礼部的事交给了手下的官员。 第五百三十六章 无须掩饰 中秋之前,王镡出宫巡视禁军诸营,京官们隐约感到战争将再次来临。应该不是现在,因为中原对北方主动开战不会选择秋季,或等冬季来临,或是明年开春。 秋日阳光下,尘雾蒙蒙的校场上,甲胄泛着亮光,将士们见到皇帝的伞盖呐喊震天。 王镡身边仪仗跟随,文武大臣、护卫骑兵前呼后拥,不过他本人是骑马而行。 大片的铁甲人马,远处一队队马匹在尘埃中奔腾,马蹄厚重有力的声音,叫王镡身体里的热血奔涌。他其实很喜欢待在军营里,或是一种习惯。 他成年之后到称帝之前,一直在军中,本身已经是个武夫,和同样的武夫们在一起,会找到一种激动人心的情绪。远处传来了“得令”的干脆利索的应答声,一切都那么熟悉。 但是王镡此时却不能凭借一腔热血,与将士们一块儿激动。他虽然受到了热情的迎接,却很沉默。 王镡环视左右的场面,心道:不是忘记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也非要抛弃他们。王镡做的一切,是想把军队国家化,如果有个人能掌控军队,那个人只能是皇帝! 否则,这些披坚执锐,充满力量的人马,稍有不慎,出点事的后果便非常严重。且不论“五代十国”武夫坐江山流水席的前车之鉴,便是唐朝,多少次政变,也是靠控制禁军后发动。 多少亡国之君,身死国灭时,怨士人欺上瞒下贪污腐败,怨将士贪生怕死,怨人心不古。 其实在王镡看来,谁也怨不了!人本来就充满了各种贪欲,把大事寄托在人们都要高尚忘我、大公无私之上,本来就是一件荒谬之事。 此次对蒲莎的战争,对王镡而言,目的不仅仅是争夺一块地盘。 一众人连续巡视了几处禁军军营,来到了禁苑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随行的人马留在外面,王镡和一干文武大臣进去巡视参军司。这是虎贲军第一军的参军司,里面有分属四个衙门的官员,以及一些书吏、皂吏、传令兵。 王镡与四衙的文武交谈问话,几个人都恭敬地对答如流,他十分满意。 一个军依旧有军帅,不过权力很小;只属于四衙之一的大都督府,没有调兵权。而下面各师、旅,是分散状态。 参军司之上,都指挥司处于只领俸禄的无组织状态,属于大都府。殿前司、侍卫马步司已不复存在。调兵要从皇城内的枢密院下令,经过复杂的程序才能把分散的各师、旅组织起来。 现状便是,如今在长安城和地方,想把禁军或卫军调集起来,哪怕只聚集几千人拥有武装和军需的人马,也非常不容易,需要四个中枢衙门共同配合。 但是军队没有组织没法打仗。 王镡便对在场的参军司官员道:“以往的禁军武将有军职和差遣(临时任命、过期作废,如大司马大将军、天下兵马大元帅、东面都部署、前军统帅、前军监军这类职位)两种官位,以后照旧。尔等现在的职位便是军职,若要出征,文官武将皆封差遣。” 郎泽卿等大将纷纷侧目,仔细听着。 王镡又道:“蒲莎人勾结敌国,不遵唐国号令,朝廷将兴师问罪。出征兵马,亦有差遣番号,可称‘平西军’,分几个军团。平西军各军团,由禁军和卫军各部步骑组成。武将皆封差遣,组成都指挥司,在平西军出征时统帅人马。 另有枢密院、兵部、匠作院的官吏组成平西军参军司,有一班传令兵分派各军、师、旅。” 王镡的设想,无论官职还是军队番号(营以上),都有两套系统。这与士卒没关系,都及其以下的建制、军职、文官书吏、传令兵都不变。只有营及其以上的组织和职位有两种,一种军职,一种差遣。 平时由四衙共同管制军队,战时由都指挥司和武将们统帅人马。 对于底层武将和士卒,不必理会上面的组织形式,只需要听从军令行事;而大军最基本的团队:都,番号和绝大部分人也不会轻易变动。 禁军的兵制,与两年前的卫军组织有些类似了。如此做法,必得严密的军法和赏罚规矩作为基础。 此事王镡思索了很久,但改变之后,究竟是什么情况,他自己也不能确定,唯有等待战争来检验一切! 若是顺利,边关的宋明步等大将的边军将士,也要变革,重新整编成为卫军。由卫军组成军团,轮流驻守边关。驻守期间武将和军队都以出征差遣的形式存在。 一众人在太极宫外巡视一上午,回到皇城,君臣又在两仪殿谈笑风生。 许多武将在场,谈起以前无数次风餐露宿的小事,什么吃了一个月麦饼很想吃肉去抓兔子。大伙儿或唏嘘感叹,或开怀大笑。 王镡折腾了那么多事,所有武将都清楚:他是在控制武将,防范兵权。 这等事本无须掩饰,王镡曾经是武将,现在是皇帝,个人站的地方不同罢了。 不过王镡并无愧疚之心,江山是一块儿流血打下来的,现在大伙儿也共同坐享荣华富贵。王镡想要平衡稳定大家得到的东西,预防有人想要更多,不守规矩把分配现状打翻,做一些事来稳固成果,并无不妥! 及至黄昏,王镡才一身疲惫地离开两仪殿。 夕阳挂在宫阙之间,銮驾的移动中,余晖从树梢间忽明忽闪,仿佛光晕一般,前方的路也不是那么清晰。 甘露殿的阙楼在余晖之中,王镡想起了张蒲。他很了解张蒲的内心,她也是从雍国末年多少次动乱走过来的。内部不稳的内战混战,应该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吧。 在一大群人面前,王镡大摇大摆地进了甘露殿内,当先冲过来一个小小人。王镡一把将小七儿抱了起来,狠狠地亲了自己儿子脸蛋一口。 张蒲与王镡有模有样地执礼,然后屏退了侍从。她便轻声道:“圣上今天辛苦了,杏儿,快去传晚膳!” 她嘴上这么说着,伸手摸了一下鬓发,转身坐到铜镜前,伸手整理头上的饰物。双手抬起时,王镡从后面也能看到凸出了她身子侧面的饱满弧线,坐着时伸展腰肢的模样十分美妙。 王镡笑道:“是啊,整整跑了一天,累死我了。” 张蒲转过身道:“圣上今天好好歇歇,杏儿,让王栩把小七儿送到延嘉殿去。” 王镡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让小七儿陪着我吧,我给小七儿找了老师。想听听他对三位老师的印象如何。” 张蒲笑着看了他一眼:“好吧,你考考他吧。” 王镡看向一旁的儿子,柔声说道:“三位老师也教了你不短的时间,你都学到些什么?” 小七儿微微歪着脑袋,眼珠转着,一边想一边说道:“启禀父皇,刘师傅正在教我《三字经》,褚师傅正在教我射弓箭。” 张蒲的目光停留在王镡的脸上,似笑非笑道:“我还记得,褚路煦当年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刚刚到你麾下的时候,那是简直就是桀骜不驯的代名词啊。如今却是如此服帖,都是你教导有方啊。” 王镡道:“褚路煦当年的确很厉害,在我们这些人当中,他的武力值排不到第一,也能排进前五,是有狂的资本的。不过或许这就是上天的公平之处,有能力的人,性格多少有些缺陷。你也知道,这小子闯祸的本领有多大,就说当年在朔方郡,这小子居然抢了广牧城周围一个村子百姓的粮食,这在我们頨浑军中,那是大忌。我不得不把他从都尉撤下来,当个小兵。还赠送了他一百军棍,我当时就陪着他打了一百军棍。就这样,这小子还不长记性,老是给我闯祸。每次受罚,我都陪着,他挨一百军棍,我就挨一百军棍。就这样,才将他这闯祸的性子改过来。现在让他教小七儿骑射,这么看来,他如今倒是稳重多了。” 张蒲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你不知道,如今这宫里宫外,可都传开了,褚路煦这小子看上了敦煌郡范氏的长女,听说这范氏女长得又白又水灵,还有异域风情。” 王镡听了张蒲的话,立刻一本正经道:“敦煌郡范氏,范峻的女儿?” 张蒲点点头,笑着说道:“不过依我瞧来,范峻着实瞧不上褚路煦。作为敦煌郡士族代表,范峻的官职虽然不高,可却是唐国清流的领袖之一。褚堃虽然身为宰辅,可是他出身不高,范峻看不上褚家。褚堃对范峻这位清流,同样是看不上。可就是这么两家人,褚路煦居然喜欢上范家长女了。” 王镡让小七儿去写几个大字给他看看你,然后转头问张蒲道:“那这位范家长女是什么意思?”仟仟尛哾 张蒲语含深意地说道:“不知道圣上可还记得征伐豫州回来之后,大军入城献俘太庙,褚路煦可是开道先行使,朱雀大街上,可是有不少未出阁的少女给他抛鲜花绣球,这位范家大小姐偷偷跑出来看,可是正好看到这一幕。” 王镡一听,就明白了,说道:“褚路煦的年龄已经很大了,你觉得我如果下旨赐婚,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张蒲娇声道:“范峻这个人,我不了解,圣上觉得他会有何反应?” 王镡看了王栩一眼,说道:“去,将范峻的资料从缉事司和缉捕司拿来。” 王栩躬身行礼道:“喏!” 不一会儿,王栩就将范峻的资料拿来了,王镡将资料递给张蒲,说道:“菖蒲看看,你觉得范峻此人如何?” 张蒲看了一遍范峻的资料,点点头说道:“圣上,我觉得可以,这位范峻出身敦煌郡,虽然明面上是清流,可是看着资料,也不过是普通的官员罢了,是万万不敢违逆圣旨的。” 王镡点点头,说道:“好,那就给褚路煦和范家长女赐婚。” 第五百三十七章 战争机器 坐在甘露殿内,王镡瞧着桌面上摆着一副围棋残局,便饶有兴致地上前瞧了一番。因为这两年他也在学下围棋,虽然下得不怎么好。 张蒲道:“我用的白子。” 王镡看了好一会儿,便拿起黑子放了一颗。 张蒲却没动,只是羞涩地看着王镡的嘴唇,小声道:“我知道你在布一个局,这次若成,也让我……用你的法子服侍你罢。” 王镡看着她端庄的姿态,心下顿时却有一种很微妙的亵渎期待,道,“我有点舍不得你。” 张蒲颤声道:“是我自己愿意的,很是奇怪。在你面前什么都敢……” 她依偎过来,喃喃道,“此生最好的事便是遇到了你,一切都不同了。” 王镡也觉得,一切都不同了,整个世界都渐渐走向了他完全不熟的方向,万物似乎还是原来那样,又似乎有些不同了。 天色刚蒙蒙亮,外面的宫灯尚未熄灭,雕窗上泛着橙黄的光。张蒲的眼睛迷离惺忪,脸上还带着倦意,动作柔软无力,昨夜的精疲力尽似乎还没恢复过来。 她强打起精神,依旧细心地服侍王镡穿衣束带。王镡好言劝道:“张蒲不必上朝,可以多睡会儿。” 张蒲伸手抚平他肩上的料子,轻声道:“照料夫君,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女人,这是上天对我的恩惠。” 王镡又是动容又有些激动,一早的心情十分舒畅。 张蒲着实细心,她把王镡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帮他穿上衣衫如熨过的一样平整整洁。那纤手手指抚在王镡的身上,轻柔舒服,仿佛有一丝情意透过肌肉,直达心坎。他仿佛不是在做一件事,而是在享受此刻的柔情。 “忽然朕觉得自己很强大,仿佛无所不能!”王镡惬意地说道。 张蒲柔声道:“圣上是天子,本来就很强。圣上有个地方很让我着迷……” “那个地方很大?”王镡一本正经问道。 张蒲的粉拳打在王镡的胸膛上,一脸娇嗔。王镡被她夸的,一时间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此时皇帝的车驾仪仗已经到了甘露殿外,只有他们等皇帝,没有皇帝站在门口等他们准备的事儿。 众人一声不吭,除了不敢喧哗,可能也有早起心神还没完全回过来的缘故,人们早上的话总是很少。 微亮的光线、朦胧的灯火,黯淡的空气中还有清晨未散的薄雾,一切都很宁静。 王栩站在台阶下,耐心地等待着。今日本来该张诙当值,可是昨夜张诙忽然腹泻,他只能代职,这个张诙,真的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良久之后,便见皇后和一众宫妇把穿戴整齐的王镡送出来了。王镡走下台基,上銮驾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一行人簇拥着仪仗,沿着中轴长街穿过甘露门,去了两仪殿。 天色也越来越亮了,不过太阳升起前,凉意依旧刺骨,路边的叶子上也蒙上了白白的一层霜。 东面议政阁内,三日一次的重臣聚会如常。 礼仪罢,很快就有人谈起了征伐西域的战争,眼看已入深秋,准备冬季用兵现在应该拿主意的时候了,战争也一向是朝政的头等大事! 最近的方略主要有两种,诸文武议论纷纷。一种是从东、西、南三面分三路合攻西域蒲莎,此略支持者认为比较稳妥,只要不被各个击破,三路中总有一路的抵抗微弱能迅速进展。 另一种则主张合兵一路强攻,主要是考虑财政的负担。蒲莎国抽丁很厉害,号称全民皆兵,总兵力可能达到几十万。三路为了不被各个击破,唐国三路大军得动员数十万军民,耗费难以估量。 正在争执之时,今日王镡却是十分果断自信,他很快就开口道:“朕决意御驾亲征,一路平推强攻!” 王镡的口气,以一种胸有成竹,不可置疑的态度。二十几个人顿时停止了议论。 王镡回顾左右道:“平西军只需十万余众。虎贲军调骑兵两万余、羽林军调骑马步军三万,组成平西军第一军团,为进攻兵力;卫军五万为平西军第二军团,占领、修葺沿途城池堡垒,为预备策应,保障退路和粮道。” 皇甫坚听罢立刻站出来拜道:“圣上三思。若以此略,前方实际兵力只有五万多人,臣闻蒲莎国兵马十余万众。以寡敌众,孤军深入,非稳当之策。” “兵力强弱,不止人数多寡。”王镡镇定道。 这样的部署,王镡并非一时兴起,是他衡量再三、考虑财政收支等事之后得出的结论;况且他作为禁军最高统帅,专业武夫,对自家军队的战力心中有数。 不过正如皇甫坚的劝诫,战争千变万化,王镡本来也有些犹豫。 但今日,忽然心里一种有力的直觉,让他坚定了信心! 王镡不动声色道:“朕要以此战来证明唐国的强盛。” 那直觉和冲动,便是如此,他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拥有的力量,证明自己一系列兵制改革的成效,不愿意受到质疑。 恐惧与勇气的较量。削减兵权,确实来源于恐惧,害怕帝位受到内部威胁。但是,王镡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恐惧面前认输。他重新鼓起勇气,因为他此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就在这时,郎泽卿率先站出来,抱拳斩钉截铁道:“臣请命随驾出征,为圣上鞍前马后。” 王镡立刻转头看向郎泽卿,不是他多心,而是这些大臣的每一个主张确实都有其考虑。 郎泽卿以及武将们显然非常支持战争,他也支持一路强攻降低财政开支,让阻力变小。但是为了表明公心,不是怂恿皇帝去冒险,所以主动请缨,自己也跟着去! 郎大将军大概是这么个考虑? 褚路煦也站出来道:“末将一向为圣上前驱,此番攻蒲莎国,愿圣上不弃,以末将为前锋。” 诸将纷纷请缨。 王镡一拍宝座扶手,断然道:“便以褚路煦为前锋,郎泽卿为平西军第一军团都指挥使,平西军第二军团以褚路煦为都指挥使,以范峻为平西军转运使,统领军需粮秣丁夫!”仟千仦哾 隔日,皇宫中就传出了一道圣旨,唐国的战争机器立刻开始运作! 郎泽卿按照枢密院调令,在长安城北郊禁苑内先设立了平西军第一军团都指挥分司,派人召集麾下各禁军都指挥分司、参军分司的四衙官员,然后把枢密院组织的两司官员聚集起来。 此时,军队还处于分散状态。以团为单位,有的团在值守长安城驻防,有的团正在遣散状态。现在新兵制下,郎泽卿首先干的是让各衙门配合,先把军队动员聚集起来。 一众百余人在简陋的校场营房大堂里聚集,众目睽睽之下,郎泽卿身披甲胄斗篷,手持皇帝以前钦赐的雁翅刀,在几个亲兵拿着东西跟随下,走上正北方站定。 众人纷纷抬头,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 郎泽卿站直身体,亲手展开圣旨,举起来展示,又叫亲兵捧着圣旨走下去,在人们中间慢慢走一圈,让所有人凑近仔细看清楚。 接着又是枢密院的调兵令和差遣任命状。 郎泽卿默默地等了一会儿,见无人提出异议。便一手拿起大印,一手拿起圣旨王命,正色道:“奉大唐国皇帝诏令,本帅出任平西军第一军团都指挥使,从即日起,得有如下禁军各部统率、调动、部署、临阵惩处之权:虎贲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旅第一团、第二旅第三团等十五个团。若有临阵违抗军令者,按军法处置!” 他说罢放下东西,举起御赐雁翅刀刀鞘,郑重其事地大声道:“天佑吾皇,万寿无疆!” 一番作势,郎泽卿拉起皇权,又强调天授皇权的名分,申明了自己的兵权。众人听到对皇帝的膜拜,哪敢轻慢,赶紧一起拜道:“天佑吾皇,万寿无疆!” 众人的喊声,如同对郎泽卿的承认,一切顺理成章了。 郎泽卿抬起手平息大堂上的嘈杂,又道:“都指挥司诸官,签押军令,送到各级指挥。各级指挥签押朱砂牌票,下令所有将士,于十五日内到北郊禁苑校场集合。逾期者,按军法论处!” 众人纷纷拜道:“下官等遵命。” 这处营房,便成为了战时组织的平西军第一军团的幕府,从幕府下达军令。各禁军参军司实际由枢密院、兵部、大都督府、匠作院四个衙门的官员分权,他们依照第一军团都指挥使的兵权军令,先对治下各级指挥下达军令;各级指挥再以参军司联名签押的军令为凭据,得到副指挥使和管理传令兵文官的验证后,把各都各队的将士聚集起来。 等到平西军第一军团动员起来,原来的禁军参军司四衙官员就管不了了,各指挥将依照主将郎泽卿和其都指挥司幕府官员的军令行事。 兵器、甲胄、粮草,以及征用民间壮丁和物资的事儿,则由平西军转运使范峻及其僚属全权节制,军队不必管后勤,只管打仗。 而今动员军队比以前更加复杂,需要各个衙门的共同认可。并且经手的人一多,要发动战争的机密性是完全没有了。 一切都正大光明,摆在了台面上! 王镡以工部左侍郎、匠作院副使李思为监军,在调动军队的过程中,到处巡视和观察进展情况。王镡随时询问实际运作的过程,他也在检验自己一手设计的战争机器。 第五百三十八章 福泽黎民之法 此时的西域已是寒风呼啸,康句类支持的蒲莎温宿葛氏首领走到一间宫殿外面,侍卫掀开房门,里面还挂着一道动物毛皮缝制的帘子。待人掀开帘子,他便低下头矮身走了进去,大部分蒲莎人的屋门都开得比较矮,正身进去还得碰着头。 走进去,见屋子当中用石头砌着一个灶,里面的炭火泛着黄灿灿的光,上面悬挂在房梁上的铁水壶正在“咕咕”冒着白汽。 温宿葛葛取下脑袋上的毡帽,对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目养神的康句类鞠躬,用蒲莎话道:“拜见王上。” 康句类眼睛也不睁,说道:“烤烤火暖和一下吧。” 温宿葛葛呼出一口气,在灶边伸出双手,说道:“真不敢相信,中原儿郎竟要选这糟糕的季节打仗。” 康句类无所谓地说道:“天气好与坏,也不只他们自个忍受。” 这时他睁开了眼睛,用试探的口气道:“唐国问本王的罪,本王怜悯各族儿郎,欲以身入长安城请罪,以化解兵戈之祸。” 温宿葛葛听罢吃了一惊:“王上怎能有此想法?” 康句类不动声色道:“獯鬻和唐国有停战协议,本王又亲自进京,料唐国朝不会杀本王。否则势必激起蒲莎族人愤慨,叫朝廷更难收拾。” “不可!”温宿葛葛毫不犹豫地道,又急忙劝诫,“西域已向唐国称臣,也未有袭扰之意,今唐国擅动兵戈,必不肯善罢甘休!今王上让诸部敬服,正可号令各部;蒲莎若失王上,王子为监国,其暂无甚威望,不能服众,只恐群龙无首,为敌所趁。” 康句类听罢,脸上隐隐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他又问:“各部也是如此想法?” 温宿葛叩拜道:“中原见蒲莎割据西域日渐兴盛,早有戒心,亡我之心不死。但凡有些远见的人,都有此念。” 康句类的脸色渐渐红润,眼睛里泛着炭火的亮光,沉声道:“若非被人所逼,本王绝不敢在此时反抗中原!本王原觉得此件大事,应由子孙后代去完成。但是,既然刀架到了脖子上,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温宿葛道:“臣只待王上振作旗鼓,一雪前耻!” 康句类沉声道:“只要这次打败唐军,本王就能建国称帝,建立自己的国度,堂堂正正地居住在自己的土地上。” 他越说越激动,“蒲莎人勇猛果敢,怎能被逼得居无定所,仰人鼻息?” 温宿葛也完全支持道:“这世道,都是比谁更凶猛,只要打赢唐军,咱们便逼他们承认蒲莎国!”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了内侍,禀报道:“王上,西獯鬻汗国快马送来国书。已闻讯唐国要出兵,派出大将厍狄粟文,调獯鬻步骑二万入西域为援!” “好!”康句类喜道,“本王不喜獯鬻人,不过草原人总算说话算数,也不拖延。” 温宿葛道:“獯鬻人铁骑非常凶悍,蒲莎勇士也不弱,此番唐军远道而来,不惧之!” 长安城街巷上,这阵子穿着戎服的士卒特别多。 禁军家眷几乎都住在长安城及城厢,临近城池的基本行政区,城内为坊、城郊为厢、乡野为里,主要收入就是军人的俸禄。因为居住不远,若要聚集成军,只要上面确定军令,三天内就可集结。 这回因要等卫军聚拢,期限是十五天。这么长时间,有的人先到,就在城里晃悠。 上面的建制改得面目全非,但底层武将和士卒几乎没感觉到任何区别。军令依旧来自大都督府,军饷由兵部发,不过多寡没变;出征前给的安家费也照旧。 也有些不同,前几个月装备了火器,训练了一番,很简单,乍用起来感觉麻烦,但实则比射箭简单多了。大伙儿也愿意学,职业兵的饭碗就是打仗,会使用各种兵器对他们来说,如同匠人的手艺,不怕学得精,就怕师父留一手。另外戎服也发了新的冬装。 姚金和一帮士卒正兴高采烈地换新衣裳,有人嚷嚷道:“这上面还绣着字,写的啥?” 什长识字,也埋头瞧了一番,念道:“锦官织造……” 姚金顿时赞道:“嘿,天下总是有义商哩,商人还给咱们做衣服,稀奇稀奇。” 就在这时,百将走进了营房,哼哼道:“你懂个屁!” 众人忙站起来,抱拳鞠躬道:“拜见张百将。” 张百将挥了一下手,说道:“你们以为是白给的?那锦官织造的卓大商人,收了圣上的大恩惠。巴蜀全境的盐巴熬制、贩卖之权,他们占一半!盐商有多肥,你们是知道的。说到底,咱们的温衣饱食,不都还是圣上给的,不然怎么叫禁军?”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议论,有人道:“那商人才给咱们送点衣裳,得了那么大好处,应该再送些钱财犒军!” 此时中原王朝的盐铁大部分是官办垄断,非常贵,有时候禁军赏赐里,竟然就有盐巴!世人早已习惯盐巴的昂贵,那是朝廷财政的重要来源。 张百将道:“听说锦官商号得到巴蜀盐运之权,每年也会给国库交不少钱。不过愿意交税盐运的盐商,遍天下都是!” “不管如何,这锦官商号的人做衣裳着实厚道哩,啧啧,肩巾是丝绢做的。”有人嘀咕道。 这句话倒让将士们十分认同,大伙儿都赞不绝口。以前的戎服,来源不一,大部分是小户人家手工缝制,那百姓妇人的针线活有好有坏,只能叫遮体御寒。但现在的新衣服由专门织造的作坊制作,裁剪、针脚非常精细。 外面是耐磨的厚麻布,有些部位用的是皮革!如肩头、臂膀、手腕、领子下方都拼合了大量皮革,便是盔甲的结合部,用皮代替布垫上,能减少铁甲的硌蹭,舒服了不少。 中间一层是棉花填充的袄子,保暖用的,里衬是胡麻,柔软透气。 大伙儿换上后,便不想再穿旧的不舒服的戎服了。新戎服板整好看,众人相互瞧着,纷纷赞道:“不错!不错!” 大唐元武皇帝王镡毕竟是禁军武夫出身,待兄弟们还挺好!上头大将是不是被削了兵权,大伙儿不管,反正而今底层将士们的待遇有增无减,好衣裳好伙食,各种厚待让众人觉得皇帝并未忘记他们,毕竟这时候许多庶民还吃不饱饭。 此时迎来了大朝,这是王镡亲征西域之前最后一次正殿大朝。长安城文武官员数百人在大殿上朝贺。太极殿外面,还有上千人在开阔地上对着巍峨的大殿行礼,他们是随行大臣进皇城的随从,以及一些小官吏,连皇帝也见不着。 殿上的效节卫,外面台基上的文官,同时当众宣读了唐国皇帝的诏书。 大致意思是,中原有厚恩于蒲莎人,秦朝时,朝廷便把西域等丰腴宽广之地划归蒲莎人居住耕牧。但蒲莎各部首领忘恩负义,不尊皇权,勾结敌国,背弃朝廷,日渐成边关之患,便要兴兵问罪。 “唐国皇帝乃上天之子,奉天命而为人主,统宇内四方之民。不尊天理道德者、不义者,王师伐之,替天行道!” 台基上双手捧着诏书的文官,长身而立,声音缓慢而宏朗,仿佛在四面宏伟的城楼宫阙之间回响。那气势口气不容置疑,天授君权,句句都绑架天意,既然皇权是天命,那皇帝的意志就是最基本的公理。皇帝说西域不义,它就一定不义! 外面一大群人纷纷跪伏高呼:“天佑吾皇,万寿无疆!” 接着第二道诏书,在皇帝出征期间,授命皇长子王瀚为监国,皇后为摄政,统国内军政之权。 殿内读完诏书,效节卫指挥使王栩便上前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时,工部左侍郎李思站出来道:“圣上,大善之事!” 众人纷纷侧目,不过也不意外。大朝上礼仪繁多,冠冕堂皇,一般没人奏事,奏事也是好事。大伙儿听到大善,心下了然,也很好奇地瞧着究竟是什么好事。 见李思捧着一碗麦子上前几步,双手捧到头顶呈上。 效节卫指挥使王栩看了一眼王镡,见王镡微微点头,他便走下来,把那碗东西捧到了御案上放下。王镡瞧了一会儿,愣是没看出来这麦子有啥稀奇之处,若是能长指头那么大,还可以算祥瑞,但眼前的粮食就是普通的麦粒。 朝臣们也小声议论起来。李思道:“圣上,这些麦粒并非精挑细选,只是从粮仓里舀的一盅,且看它是不是比一般的麦粒饱满?” 王镡经他这么一说,这才问微微点头道:“确如李侍郎所言。” 李思拜道:“臣发现了提高粮食收获一倍的法子!” 此时众臣才哗然,钦天监、户部等管农业的官员最是惊讶,纷纷询问。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为了军民能吃饱饭,农耕向来是历朝历代最重视的事之一,中原的农耕技术已经竭尽所能,十分先进了,规定时节历法、田垄间隙、水利灌溉、作物换种,甚至还有木制播种机、风簸等简单的木头机械。此时农业技术提高得十分缓慢,一下子提高一倍? 李思回顾左右,颇有些兴奋的表情,因为谁都知道这将是一件大功,甚至能在青史上专门留名! 他在这场战争为头等大事的时候,迫不及待地禀奏此事,正是觉得很振奋。他当下便拜道:“前阵子徐正使筹办火药,臣兼领匠作院,便去长安城郊的火药作坊巡察以粪堆硝的事务。此时臣发现一个事儿,周围用作坊废料施肥的麦田,今年收成比别的地方都好!” 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为何?” 李思道:“利在熟粪!堆硝之法,是在大缸里垫茅草,用粪、石灰、草木灰、腐物混杂,再以茅草覆盖;然后每日用尿水浇灌发酵,然后才能刮到硝霜。但天气炎热时,缸内的粪容易生蛆,不利堆硝。故作坊工匠先将粪煮过再用。 周围的农户会专门到作坊里挑废料,不惜竭力讨好作坊工匠,因为堆硝废料可以给田里施肥。而这些废料乃经过烹煮发酵的熟粪,却比生肥更加有肥力。” 王镡听罢也没想明白为啥“熟肥”更有用,但李思当众说来肯定是有效果的。虽然究竟能不能让粮食翻倍,尚需派人实际验证。但是既然是好事,王镡不会当众扫兴。 他当下便道:“我朝制作军备,却发现了福泽黎民之法,此乃上天眷顾唐国也。” 诸臣一听,急忙附和,“天佑吾皇!” 王镡当即嘉奖赞赏李思,但并未马上给予赏赐。王镡的观念毕竟与一般皇帝不同,受过前世那种思维教育的人,不会盲目相信任何人和事,他得先考察清楚后,再作判断。 不过王镡十分重视这件事。 中原王朝是农耕国家,已经把耕作发展到了一定高度,很难再提高生产了……现代农业产量很高,无非就是三样利器,农药、肥料、种子。其中肥料是很重要的一环,化肥此时是不可能制造的,基础的合成氨就需要现代工业;若能在粪料中提高,便能让生产力上一个台阶! 眼下出征在即,王镡不能亲自过问这件事了,他退朝后,便在东殿书房里提起笔,给张蒲留信,托她来过问此事。 若实察熟粪的作用,便让匠作院火药司变革组织体系,将堆硝的作坊分散到中原各城,形成一套机构。利用城镇的粪污物一边堆硝,一边为各城周围的耕地提供肥料。 王镡写完了信,便叫宦官放到西暖房书房去,等张蒲出面理政时,她会注意王镡的亲笔文字。 他手里拿着笔还没放下,又在纸上胡乱写画了一通,愣是弄不明白熟粪的原理。当年他学的是文科,对于一般的物理化学理论知识,毕竟还是少了点,大部分常识,他也无法用当年的理论来推论。还是只能用古人的法子,无法刨根问底,只好不断验证、总结经验。 第五百三十九章 什么叫做失败 张蒲自从生了王瀚之后,就怕热还怕冷,她出现在甘露殿时,身上裹着严严实实的貂皮袍子,白色的毛领子衬托着那张朱红齿白的脸,愈发艳丽。 所有诰命夫人和宫中重要女官都聚集在这里。亲近侍女杏儿迈出一步,朗声道:“圣上旨意,亲征西域期间,由皇后辅助皇长子监国,摄政统领朝廷军政。” 一群女子把双手捧在绶带下方,动作柔软地屈膝,齐声道:“恭贺皇后。” 张蒲此时肩背笔直,神色之间一副尊荣俯视众人的样子,自信而从容,缓缓说道:“我乃女流之辈,本不愿染指朝政,怎奈圣上信任,将大事托付于我,不能推却。只得勉为其难,代掌国器,这等操心之事,又深感重任,我不觉得是好事,没什么好祝贺的。” 这句话里有真有假,张蒲确实推辞过,认为自己权力太大,但王镡竟然说没什么能给她的,总觉得对她不够好。 张蒲想到这里,艳丽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 下边的贵妇们纷纷道,“皇后治国,定能国泰民安!” 张蒲接着说道:“本宫摄政期间,就全仰仗诸位管理后宫,后宫能否安澜就全靠诸位了。” 众人顺从地说道:“臣等听从皇后安排。” 王镡册封张蒲为皇后,也没有其他的女人,这后宫中着实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操心。张蒲当即又道:“以杏儿为尚宫,协助本宫管理后宫诸事。” 杏儿急忙屈膝道:“谢皇后信任。” 张蒲不再说别的,当下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本宫这便去两仪殿。” 杏儿忙道:“禀皇后娘娘,车仗已在宫外等候。” 一大群女子簇拥着张蒲出了甘露殿,待张蒲让侍女搀扶着上华贵的马车,一片人鞠躬大声道:“恭送皇后。” 宽敞笔直的长街,从半透明的黄色帘子里看着远处的宫阙,颜色泛黄,朦朦胧胧,分外不同。车驾缓缓地从正中行驶,仿佛走在通天大道之上,能在这里乘车随意行走,那这天下便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张蒲端正地坐在上面,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举止之间尽显轻柔,她这样柔软的样子,却没有人敢对她丝毫不敬。沿途遇到的人,全都躬身鞠躬侍立于道旁,等着她的车驾过去。 王镡也在两仪殿,他在东侧议政阁里接见了皇甫坚、褚堃和刘抟,交代一些事。这次亲征主持的大臣是皇甫坚,褚堃为长安城留守,刘抟是皇子们的老师,也留在长安城。 温暖雅致的书房,用度奢华,陈设雅致整洁一尘不染。 王镡颇有些感叹地说道:“曾有人问朕,为何要攻伐残杀?” 皇甫坚似乎没猜到是谁说的话,当即便道:“圣上不必听那些腐儒的言辞,自古没有不经攻伐而固山河者!” 王镡不动声色道:“朕并非穷兵黩武之人,亦不喜兵戈。可想来想去,除了动武,似乎没有更干脆利索的法子。若要以礼教化边患,以邦交礼遇博弈,山高路远,讨价还价,想取得一点进展,不知道得猴年马月,那时候朕与诸位也老了。还是用兵最简单,只要打赢了,咱们说什么都是对的。” 褚堃附和道:“唐国以武立国,向来如此作为。何况蛮夷不懂道理礼仪,他们也只认武力。圣上以仁义之心,兴兵讨伐,乃不得已而为之。” 刘抟点头道:“对,那些蛮夷和禽兽无异,竟然名正言顺地娶自己的庶母和嫂子,以此为荣!唐国为天理,理应将伦常礼仪教给他们,让蛮夷服王化。” 王镡看了刘抟一眼,正色道:“祖先流了那么多血,才据有西域,我们且不说开疆辟土,先把丢掉的地方拿回来!拿下来西域蒲莎事关重大,不仅能扫除收复丝绸之路的障碍,更能剪除一个巨大的边境隐患。” 皇甫坚、褚堃和刘抟三人听罢,忙拜道:“圣上高屋建瓴,英明神武!” 王镡对这等恭维早已没了感觉,他坐在椅子上,脸色渐渐恢复沉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之后呼出一口气道:“这世道规则太少,说到底就是比拳头大,致力于军备才是正确的方向,将获得巨大的回报。看看黄历,择吉日出师!” 西域蒲莎国都城居施城高大的王宫城外,全是低矮的房屋。冬季的寒意让所有草木都已凋敝,整座城一片萧索,但是人却非常多,土墙之内十分热闹,远近的蒲莎国各部族首领都带着人马到了。 西獯鬻汗国的精锐步骑正在路上,除此之外,还有西边与蒲莎国王族联姻结盟的曷萨部落,也带着人马赶来,他们要穿过萨西特沙漠,这片沙漠降水稀少,冬冷夏热,气温年较差大,内部河流稀少,径流量少,因此水源极为短缺,土壤多为荒漠土,肥力较低,植被以荒漠植被为主,数量稀少,覆盖率低。人口稀少,交通不便,不适于人类经济活动,仅存在着一些少数的畜牧业,规模不大。 但曷萨部落有自己的方式在这里生存,他们将骆驼作为主要驯化的坐骑,曷萨人最精锐的骆驼骑兵,凶悍、勇猛,战斗力一点都不比骑马作战的骑兵差。 此时居施城王宫前面挤满了人,大多是戴毡帽的蒲莎人,有的戴着兽皮帽,人们纷纷望着土墙上头发胡须花白的老唐国。 上面站着的老唐国正是蒲莎诸部首领、蒲莎国王康句类,他穿着上等铁质甲胄,腰间挂着一柄铁剑,脖子上还挂着一串佛珠。康句类大声道:“中原人的奸诈肮脏,举世有目共睹!昨日歃血为盟的誓言还在草原和高山之间回响,本王为了诸部免于杀戮,不惜屈膝称臣,给唐国进献岁币,以求和平……” 众人哗然,个个义愤填膺。 康句类见状接着说道:“可是,仅隔一年,唐国便背信弃义,将血誓视为放屁,编造罪名,兴师进攻!他们心胸狭窄,猜忌所有的部族,只想抢光我们的牛羊,杀光我们的子民,占有我们的土地!” 人们大喊大叫,怒不可遏,一般人极容易相信贵族的话,何况康句类又是诸部盟主。 “我们不是奴隶!定要反抗到底!” “蒲莎人不能任由唐国欺凌!” 康句类接受着一双双期待的目光的洗礼,激动地说道:“唐国的倒行逆施已经激起了众神的怒火!蒲莎人、獯鬻人、旄羝人,在如此作为下都愤怒了,我们将抛弃前嫌,组成联军,共同教训唐国军队!” 下面有旄羝人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嚷嚷道:“旄羝人可没有与你们联盟!” 獯鬻人说道:“那些魔教徒,都是佛祖面前的罪人。” 他又悄悄念道:“佛普度众生,驱除魔念……” 不过听得懂的人很少。 旄羝人和獯鬻人并不想掺和这场战争,主要忌惮唐国的势力,不愿意明说为敌。秦朝多年在西域的影响力依旧在边陲之地存在,并没有完全消失,他们都知道中原人多势众。 但是旄羝人和獯鬻人希望看到的结果是蒲莎获胜,蒲莎在西域是数一数二的势力,如果连他们都败了,此时占据卫藏地区的旄羝人觉得很危险;獯鬻人则占据了金山,同样觉得唐国会染指金山地区,因为那地方以前本是秦朝军队从匈奴人手里抢来的。 唐国的军队一到西域,便会引起太多的势力产生恐慌。 各部族已经发誓不会落井下石,趁人之危,还送了一些铁器、牛羊和粮草。期待蒲莎—西獯鬻联军能打赢唐国人。 康句类望着一片房屋和数不清的人,远处烟火缭绕,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隐隐可闻,蒲莎人在这里居住生息,他多想看到蒲莎人在这里成长起来,向四面扩张,得到更多肥美的土地。 以前他不敢动的,觉得自己也快老了。而现在,康句类不仅没有了忧惧,撕破脸后反而不是那么怕了,他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心中激动万分! 他用不是很大的声音说道:“蒲莎人要用一场胜利得到各族的认可,只要打赢了唐国军队,从此我们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又如同高飞的雄鹰,再也没有人能束缚住我们!” 不过侍立在旁边的心腹部族首领米费,似乎最害怕,他的话给康句类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听说唐国打仗就靠人多,打一个幽州用了三十万大军!打一个豫州用了五十万人!这回要是来五十万人,咱们和獯鬻援军加起来也相差甚远。” 康句类转过头,冷冷地看了米费一眼,说道:“我蒲莎国民上百万,即便去掉妇女儿童,可战之兵何止五十万?!何况还有曷萨部和獯鬻部援军,不下二十万人,这就已经接近百万!” 康句类扭头看向土墙外面,声音坚定地说道:“只要蒲莎人还存活一个,就一定要同唐军抗争到底,本王坚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蒲莎国,我们会让自大的唐国皇帝知道什么叫做失败!” 第五百四十章 教训唐国皇帝 唐国元武四年,时已至冬月底,正是寒冬腊月之时。不过等唐军到西域,可能已经是年底或明年初了。 西獯鬻汗国大将厍狄粟文率先到达了居施城,立刻进入王宫与康句类会面。 二人都不会说对方的语言,但都会慢慢地说关中官话。于是两边合伙对付唐国军队,却只能用关中官话交流才无须翻译官。 厍狄粟文以前深得挛鞮默啜信任,挛挛鞮鹘匐反叛之后,他就投靠了挛鞮鹘匐,挛鞮鹘匐也大度地接纳了他。他是个看起来表情严肃、举止持重的中年人,较之中原人大多比较圆润的面相,厍狄粟文的脸有些狭长,鼻梁高。他戴着兽皮暖帽,护耳也是毛茸茸的,走进王宫便与康句类相互鞠躬。 康句类马上就说道:“本王为蒲莎各族共认首领,愿厍狄将军约束部下,勿袭扰西域之民。” 厍狄粟文道:“公无忧也,只要保障獯鬻军队所需粮秣,本将保证秋毫无犯。” 他口气一转,又急着说道:“数日前本将得到我国大可汗发来的急报,已查明唐军此番动用兵力十万至十五万人,其中禁军有五六万人……” 康句类听罢厍狄粟文说的消息,脸上立刻露出怀疑的表情,疑惑地问道:“蒲莎与獯鬻联手,唐国大张旗鼓,雷声那么大,一副要灭了蒲莎的架势,才用十几万人进攻?” 厍狄粟文听了康句类的问话,表情也有些尴尬,因为目前蒲莎各部联军已经有二十余万,又是在西域本地防守,实在少见进攻的一方兵力大约只有守军一半的事。 厍狄粟文只得说道:“这是大可汗派来的亲信送来的消息,应不会有错。” 康句类问道:“唐国的人马尚在其国内,獯鬻如何得知唐军兵力?” 厍狄粟文回答道:“用奸细。以往獯鬻刺探长安城,皆派斥候渡过黄河打探,常被唐国的缉捕司抓获,或者派使节,却只能看到很少的状况。 后来獯鬻国内在金山查获了几名唐国奸细,大可汗颇感震惊,唐国人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深入草原到金山来了!一问方知,他们是伪装成商人,利用獯鬻人贪利、勾结獯鬻人以掩藏身份。 大可汗依样画瓢,让獯鬻奸细伪装成商人,让利于唐国人。果然被唐国人当作下金蛋的鸡一般掩藏着。 不久前,长安城大张旗鼓,在城郊聚集兵马、校检人马,持续了半月之久。大可汗派的人多次打探,贿赂官吏,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消息。” 康句类仍旧不太信。 厍狄粟文也不敢确定消息是否准确,毕竟经过的周折太多。他便建议康句类在西域东南的道路上安插奸细,等唐军靠近西域时,再实地刺探。 厍狄粟文说罢,恍然想起了什么,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交给康句类,说道:“大可汗亲笔给大王写的书信,殷切之辞尽在信中。” 康句类拿起来一看,全是汉文,用十分工整好看的小楷写成,不想那西獯鬻汗国的可汗竟也如此精通汉文。显然康句类他们看不懂獯鬻文,最后还是汉文最方便,就算放一千年的文字都能辨认如常。 然而挛鞮鹘匐的文采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康句类文化有限,实在看得是一头雾水。他的神色有点尴尬,毕竟自身是蒲莎人最高的首领,不愿意展示自己胸无点墨,便说道:“承蒙大可汗亲笔,我定当沐浴更衣,静心细读。” 他心里琢磨着,回头找个人帮忙。康句类微妙的表情变化,被厍狄粟文看在了眼里。厍狄粟文便主动说道:“大可汗交代本将,一定要竭尽全力与大王同仇敌忾,绝不会隔岸观火。” 康句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厍狄粟文不动声色地说道:“大王切勿怀疑獯鬻人诚意。大可汗说,而今天下多年风调雨顺,如草木逢甘霖,将是伸展疯长之时;萨满祭司夜观天象,悟神灵指示,祭司也预言,今后百年都将兴荣。庄稼丰收、牛羊肥壮,人口必将兴旺!” 康句类听罢瞪着眼,不置可否。什么祭司预见百年之后的事儿,他只觉得是大忽悠,完全不信。何况那萨满教似乎只会崇拜祖先,那是獯鬻人的祖先,关蒲莎人屁事? 但他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只是闷着不吭声。西域教派繁多,有信佛教的、祆教的、景教的等等,若是非要对别人信奉的东西争个输赢,那大家什么都不用谈了,先争出神灵真假来再说。 厍狄粟文似乎是个萨满教的信奉者,说起来津津有味,只听他说道:“人口兴旺乃兴盛之基,此时乃各国各族壮大的时机。唐国中原人多势众,据有中原广袤膏腴之地。而今野心勃勃,它将是所有部族的威胁。我们理应结盟起来,不能让唐国皇帝及其群臣尝到扩张的甜头!” 康句类听到后面的话,这才频频点头,不管怎样,獯鬻人只要真心实意帮老子就行了! 至于其他的,都是废话!康句类头发已经花白,几十岁的人了,丰富的阅历让他本身的信念越来越顽固,厍狄粟文妄图在别的观念上说服他,显然并不容易。 厍狄粟文又叮嘱道:“唐军火器攻城十分犀利,若是固守要地时,切要留心。野战也很勇猛,不过也是常用战阵之法。” 及至腊月中旬,康句类才对獯鬻大臣厍狄粟文的能耐刮目相看。 他的斥候已经打探清楚了,汹汹而来的唐军兵力,不多不少,正是十万人到十五万人之间!而这个消息,厍狄粟文竟然在一个月前就搞清楚了! 獯鬻毕竟是北方草原,统摄从西到东大片土地各族部落的大国,果然非同等闲。 此时天气已经冷得叫人连门都不想出,这个消息让康句类打了一个激灵,精神了不少。 “只有十万多人,分成前后两股,两股相隔数十里!” 康句类嘴里念叨着打探来的消息,他整个人忽然有点兴奋。 前面只有五万多主力?起先獯鬻人传来消息,他觉得很可笑,但现在自己人多番打探观察,正好吻合,叫康句类不得不信。 光是獯鬻人援军步骑就有五万,蒲莎各部加起来兵力已近三十万!凉并幽三边之战唐军能赢,只是靠人多而已,獯鬻人虽在三边战败,但所有部落依旧不敢否定其铁骑的战斗力,援军已经相当于此次唐军近半的兵力了。 这时下首的温宿葛忽然有些恼怒,愤恨道:“唐国人也太看不起我们了,这是对我们的蔑视和羞辱!” 康句类没明白这汉子为啥生气,不解地问道:“战阵厮杀不是靠羞辱,你恼甚?” 温宿葛回答道:“唐军出动这么点人马,恐怕是只在意獯鬻人援兵,将我们蒲莎人视作无物!” 康句类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管怎样,只要此战击败唐军,便再也没有人阻止蒲莎人建立自己的帝国了。” 这时米费说道:“唐军并非蔑视我族,实乃迫于无奈。” 他看了一眼温宿葛,接着道:“唐军自长安城来,走东南边的道路,沿着黄河西行。凉州边郡,沟壑纵横、土地贫瘠,唐国辖地人口稀疏,粮草要远道送来。山高路远,运送不便,就算是十万人马,就够唐国朝廷折腾了。 这也是中原朝廷多年封赏宽容,想要拉拢我们的缘故。非是不愿,实是不能拿我们怎样。而蒲莎国人少地小,与中原为敌也没什么好处。” 康句类听罢沉吟道:“言之有理。听说豫州之战时唐国动用大军耗费糜大,可能现在用度不宽裕,因此才有这般局面。” 康句类也寻思了很多理由,以便说服自己相信摆在眼前的事情。 温宿葛冷冷问道:“既然唐国朝廷无力,还如此撕开脸面,强行欺压羞辱我们?” 康句类心里已经很高兴激动了,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沉住气,所以显得比较冷静,说道:“一动兵戈,非此一次,此战之后,以后怕是烽火不息。” 他的言下之意,唐军这次进攻讨伐,可能只是一次试探。最难的事还在后面,可能唐国会凭借底子厚实,与蒲莎国长期消耗。 不过康句类还是忍不住示意道:“唐军此次乃御驾亲征,皇帝也在军中。” 温宿葛立刻鞠躬请命道:“请让我部打前阵,将那唐国皇帝捉了来,替王上雪耻!” 康句类说道:“甚好。就算没捉住皇帝,击败了皇帝亲军,今后蒲莎人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 康句类当即召集诸部商议应对之策。探明唐国军队正沿着黄河西行,大伙儿都猜测,他们可能会沿着较大的河流行军,一则不容易迷路,二则完全可以保障大军水源。那么便是进入蒲昌海,先攻车师,进而突破天山地区。 西域之地北面主要是草原牧地,卑陆地区是农业耕地,他们能从卑陆地区得到大量补给;所以不能放弃卑陆地区,让唐国先把那片土地站稳了。 车师西域东部地区的一个中心,唐军若攻占此地,可以变成一个后方大营;而进占车师之前,有很远的一段路没有任何重镇和物资聚敛之处。联军出车师寻机作战,不利于唐军。 最主要的原因,此时各路人马士气十分高涨,都盼着去教训唐国皇帝,个个跃跃欲试,毕竟皇帝身边的兵马不算多! 第五百四十一章 凑合而成 北风卷地白草折,寒冬时节,昆其河已经结冰,仿佛一条玉带落在群山之间。 王镡站在昆其河边,眺望着周围的山势。时人常说此地山高路远,那是和中原的平原比。在王镡看来,比起他曾经到过的蜀道山势,却没那么险恶。 入蜀道路的山又高又陡,有的路还必须修栈道才能通过。西域这边倒没那么夸张,山很大,但山坡比起蜀地来比较平缓,人马通过不算艰难,沿路经过有村落人烟的地方,还能看到山坡上有梯田。 只是沟壑纵横,山势连绵,视线极不开阔,在路上向四面看去,都被山势挡着。这种地形很容易掩藏住人马,不能及时发现。幸好现在还在唐国境内,尚无太太风险。 冬季的大地一片凋零荒芜,满眼黄土,空气十分干冷。不过今日天气比较好,天空泛蓝,抬头就能看到太阳,为这片景象增添了鲜艳的颜色。 军营里隐隐传来一句:“来一曲秦风。” 话音刚落,角声先响,仿佛序曲,接着军乐师便找到了切入点,横吹与鼓也陆续响起,曲子节奏缓慢,厚重有力,苍劲有力的音乐立刻让气氛都为之不同。 乐工先唱,后来围观的士卒也跟着唱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四下里挖沟的、砍木头的、搭帐篷的士卒们纷纷侧耳,望着鼓吹响起的营地。 王镡听罢,不经意间,竟被感动了一下。眼前荒芜落后的土地,让他仿佛看到了上古之时,黄帝炎帝的军队拿着简陋的棍棒石斧,在蛮荒之间斩荆披棘,开疆辟土,祖先的血淌遍了九州,方有这广袤国土。 而现在,他有了精良的盔甲,精锻的武器,甚至有做工细致的火器,没有理由退缩! 王镡听了一会儿,乐工又换了乐府的曲子,他便回到了中军帐篷。 帐篷里还在修炕,为夜晚保暖做准备。白天还好,一到晚间,若是露宿,真的能冻死人。范峻的后勤做得不错,他早早就下令凉州西北三郡的官吏,准备了燃料,征召民夫送往军中供大军所需,主要是石炭,也有木炭。 亲兵正在帐篷里搭灶,他们在皇帝跟前干活很用心,一个士卒正拿着錾子“叮叮当当”在修整一块石头,似乎是嫌不够平整。 所有的将士和在长安城时的装扮都不同,主要是身上挂着很多麻布袋和杂物。一般的士卒身上都会有火石、小刀、粮袋等物,战兵还有不少与兵器相关的东西,比如挂在带子上定装火药的小竹筒以及夹钳铅丸的铁模。 每队人马还会在驴车和骡马上携带柴刀、锤子等各种工具。行军打仗,战阵上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候便是风餐露宿的旅途生活。 中军大帐还没收拾好,随军的文武官员也没来,他们正在部署和巡视各营驻扎的事宜。王镡在乱糟糟的大帐里,叫人把纸笔拿出来,趁此空闲时候写信。 给张蒲写的信,每封信都要持续很多天,断断续续才写完。现在终于可以理所当然地给张蒲写私人信件了。 王镡在嘈杂的帐篷里,先描述了一番沿途见闻和感受,这地方比较荒凉,有段路一整天都没见着人烟。但是王镡发现很多人在一起走这种路时,人们并不忧虑,而且会更加相互依赖抱团。皇帝亲征途中,与将士们朝夕相处,能建立更大的信任。 他叫张蒲不必太过担心,大军行至昆其河进入蒲昌海的边境地区时,会在那里构筑一座堡垒,凭借堡垒可为屏障。 王镡又写了一句:“我很想念……”。“你”字没写出来,他琢磨着太露骨,便写在长安城内张蒲悉心照料的日子。 这时武将们和文官们陆续进入大帐来了,王镡搁下毛笔,叫他们找地方入座。众人便围着石头砌的灶坐下。 亲兵在灶上放了一口铁锅,取下粮袋往里面倒粟米,又拿出奶酪、小咸鱼干、腌菜一股脑儿放进去,如此连佐料也不用了,就这么煮一锅粥,麦饼则放在灶边烘热。 连王镡也吃这玩意,从上到下的吃食没有区别。唐国禁军延续以前的军法,禁止行军途中无故饮酒,一般禁军武将都不酗酒。 没有了皇宫大殿上的贵气华丽,没有了豪奢的仪仗和排场。唐国最有权力的大臣就围坐在这么一个土灶边,围着唐国的皇帝。但此时君臣之间反倒显得亲近了不少。 王镡正拿着一张地图,没有理会众人的意思,武将文官们就随意说起话来。煮汤的火让帐篷里渐渐暖和。 地图被王镡加入了比例尺,但依旧十分简陋。他能大概明白各处的方位,相对于现代的地理知识。比如东边的关中、敦煌、酒泉、张掖、居延,这些地名都是参照对象。 昆其河在西域东部是东西流向,现在王镡等人走的就是这段路。 他们前期的目的地是昆其河和流沙河交汇点,快到了。这地方现在属于唐国地界,没有城,也没地名,便是传说中三不管的地方,东边是敦煌郡,东南边是卫藏地区。昆其河汇入蒲昌海的这段下游,已经属于蒲莎国的地方了。昆其河上游大致是南北流向、下游大致是东西流向,下游这段在蒲昌海西侧。 沿着昆其河而上,不久会到达尉犁,这里是蒲莎国东境重镇。尉犁在大里河和昆其河交汇处,王镡发现不论是中国还是外国,城池就喜欢建造在这种河流交汇的地方。 溯昆其河继续而上,另一个河流交汇的城池:员渠。 员渠所在便大致属于大臣们口称的西域北部地区了。王镡以前压根没听说过有西域还分南北,在长安城时通过多次了解,才知道西域因为天山山脉的阻隔,分成了南北两部分,西域北部夹在金山和天山之间,草原丰茂,适合耕种和农耕,西域南部沙漠广大,除了绿洲能生存,就没有别的地方了。 蒲昌海地区是蒲莎国在西域南部地区硕果仅存的主要农业畜牧区,蒲莎国得到这片地方后,就有了向东发展的实力。 从员渠往北,便大致进入了蒲莎盆地。再往北才是蒲莎国的中心:居施城。这里曾经是车师国建造的城池。它在天山东部的一个东西横置的形如橄榄状的山间盆地,四面环山。 蒲莎盆地西起额剌山口,东至其木峡谷西口,东西长五百里;北部为天山东部山麓;南抵旱山,南北宽约一百五十里。按照王镡的记忆,天山的北边,应该就是且弥城了。 就在这时,范峻来了,他的话音打断了王镡的胡思乱想,只听其说道:“臣为圣上引荐一人,请圣上示下。” 王镡听是范峻引荐,问也不问,便径直道:“叫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皮肤黑黄,身躯魁梧的大汉弯腰走了进来,跪伏在地,恭敬地说道:“末将扩廓出叩见圣上,吾皇万寿无疆!” 王镡抬了抬手,虚扶道:“起来说话。” 王镡已经看出来了,这个进来的人不是中原人,他转头看向范峻,目光中透露着疑问。 范峻躬身道:“扩廓出是车师国人,不过很早就是敦煌郡蒙家的奴仆,常随敦煌郡蒙家家主蒙敦出征,作战勇猛,遂为校尉,许其恢复原名。是蒙翱派来的人,而今他与中原人无异。” 扩廓出说道:“蒙公待末将如子侄,常言炎黄帝时,西域人与中原人本无区别,而今末将既入中原,则为赤子。” 王镡则说道:“入华则华,入夷则夷。蒙公之心,亦为朝廷与朕之心。” 扩廓出颔首,说道:“末将年少时天山长大,知蒲莎国风物人情。圣上诏书至凉州敦煌郡,下旨边军戒备防务,蒙公便派末将前来投入圣上麾下,愿能为圣上亲征西域效力。” 王镡心道不知道带领别国军队打自己人是什么感觉,不过唐军这边带路党也不少,不足以为怪。扩廓出毕竟在唐国这边待太久了,同化还是有效果,如果没有了蒲莎国独立的政权,估计效果更好。他不动声色地点头道:“蒙公忠心可嘉。” 扩廓出拜道:“据末将所知,天山蒲莎国人比葛逻禄(天山以北的牧区)人口更多,盛产铁器、粮食,民风勇悍,也是蒲莎国步卒的主要兵源之地,请圣上察之。” 范峻接着说道:“雍国时,朝廷便察觉了蒲莎国日渐成势,曾调大军讨伐。围攻居施城时,周围遭到蒲莎国四万余骑袭扰,道路、筹粮两难,而当时中原混乱,雍国朝廷无力以持,只好找了许多借口,退兵放弃。 臣估算,时至今日,蒲莎国极度坐大,加上天山蒲莎军、西域诸部援军,最大可以聚集的兵力可能达到三十万之众!” 王镡沉吟道:“此战蒲莎国当然会用尽全力。不过兵力不能只看人数,我大唐治下七州,养几十万禁军和卫军尚且感觉国库紧张。 蒲莎国的地盘和人口只有那么大,就算能动员起三十万人马,装备训练必定很粗陋,应该就是一些平素耕牧的壮丁聚集凑合而成。 我唐国百战禁军精锐,训练有素,勇猛善战,装备粮秣皆为天下最好。不惧也!” 众人拜道:“圣上英明。” 第五百四十二章 百年不陷落 王镡也想动员几十万大军吓死敌国。如果国库能富裕到无视运输的话,不计代价用百万民夫供应前线军需即可。 他说道:“三十万敌军罢了,就怕他们没胆子干脆地决战!” 蒲莎人自称白高大,顾名思义。但厍狄粟文看来,一般的士卒和牧民并不白高大,眼前这群在厍狄粟文眼里如同乞丐一般的牧民军队,就人人又黑又脏,脸颊上还有风吹日晒后的丹红。并非他们生来就这个模样,应该是环境所致。 厍狄粟文身为獯鬻人,此时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显然獯鬻军队比蒲莎军卒像样得多。 獯鬻人虽以游牧部落立国,但据有金山,也有物产丰富的祁连山农耕区,治下土地广袤,部族众多,除了游牧,主要通过学习中原人的东西,从律法礼仪到生产已经比较先进了。 反观这些蒲莎人,厍狄粟文有足够的底气觉得他们如同乞丐。不过厍狄粟文并不太轻视他们的战力,依旧有信心。因为他知道这些环境险恶中游牧的牧民骑兵,忍耐力和勇悍都是天然历练出来的,越穷的人越不怕死。可能缺乏战阵训练,但骑兵作战本来就应该灵活,更依赖个体的武力耐力。还有后边的大量天山蒲莎步兵,装备简陋,也是穷凶极恶之徒。 同行的康句类看着训练有素,队伍整肃的獯鬻军,似乎也意识到了差距,说道:“我们蒲莎人在战阵上拼命不输别家。” 毕竟是同伙,厍狄粟文把心里的优越感藏起来,郑重地说道:“天下诸国诸部都重视蒲莎部族的表现,大可汗更是日夜期盼。蒲莎国的人马尚需训练。” 话音刚落,一名蒲莎武将用粟特语恼怒地说道:“我们不是獯鬻人的儿子,随便派个人来就要指手画脚?” 厍狄粟文听不懂,看向康句类。康句类用粟特语骂道:“轮不上你说话!” 虽听不懂那人说什么,但厍狄粟文能从表情中感受到不是什么好话,他沉吟片刻,说道:“至少训练战马不能停下来。” 这时远处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几个人循声望去,骑兵行军营帐刚扎下来,就开始厍狄粟文力主的“训练”了。 临时对蒲莎国战马的训练,比较缩水。厍狄粟文也没办法,一时弄不来足够的火药,随军携带的火药已经在之前那些天用完了。 在雍国时期,獯鬻人就知道“伏火药”。雍国末年动乱,王镡大量制造火药,意图炸开蒲坂城,虽然没有成功破城(因为匠作院进献的方子没有提纯的方法和分类试验比例的方法,也不知道密封对火药爆炸的重要性),却把更好的火药配方泄露给了冀国。 冀国当时是獯鬻汗国的臣属国,獯鬻人因此得到了方子。獯鬻人学会配制火药后还没在战阵上派上用场,不过用来训练战马适应火炮和火铳了。密封的硬竹筒盛装火药能模仿火炮爆响,地上挖坑夯实埋火药爆炸能模仿火炮。 厍狄粟文说道:“唐国人的炮用来攻城,也能吓唬战马;火铳虽不如弓弩甚远,没多大用,但也能吓唬冲近的马匹。若是从未听见过爆炸的马匹,会惊慌,好在马匹有灵性,听惯就好多了。” 唐国前段时间在边境三州大战都使用了火器,獯鬻人已经有经验了。第一次交战时火铳极少,加上战马轰鸣,战鼓嘈杂,只有靠近那小股火铳兵的骑兵很不适应,被惊吓混乱。第二次中原人已在坞堡中大量使用火铳,不过獯鬻人已经有所防备了。 因此厍狄粟文才说:“火铳没什么威力,只是马惧怕而已。” 他说罢有些担忧地看着营地外的训练方式。因为獯鬻军携带的火药用完,在蒲莎盆地一时间找不齐火药所需原料,现在的法子是不得已为之。 只见那些士卒在地上放着从天山砍来的低矮竹子,拿铁锤猛敲得“噼里啪啦”爆响,又点火放烟,把战马聚在附近听。另一处的蒲莎军卒一边生火放烟,一边拿大鼓擂得“咚咚咚……”响。 而更多的蒲莎军卒却在一旁嘻嘻哈哈,许多人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在空地跳起舞来,把那玩意当作戏耍和伴奏了,十分高兴地载歌载舞。 厍狄粟文看在眼里,表情严肃,他真的不是为了好玩,是觉得这事很重要。 及至天黑,厍狄粟文已经回獯鬻军营的中军帐内歇息,却忽然被康句类的人请过去。 康句类在火堆旁边,见到厍狄粟文便站了起来,说道:“刚得到斥候禀报,唐军在昆其河流进蒲昌海的地方,开始筑城了。” 厍狄粟文眉头一皱,却没有多少惊讶,说道:“唐国故技重施!他们在居延海也是这般,筑了大城小堡数百座!” 康句类:“……” 厍狄粟文骂道:“唐国人最喜耍赖偷奸,每次都这样筑城,没机会就耗着,有机会才会出动。” 康句类道:“他们若要在西域这么耗,粮草军需远道送来,怕也不轻巧。” 厍狄粟文听罢点头道:“正是,西域不比居延海,在居延,水陆畅通。唐国人也耗不住,只不过大王有足够的粮秣?” 他忍不住专门强调道:“大獯鬻也不宽裕,而且从大獯鬻运粮过来,也是山高路远。” 康句类一脸难色,这回几乎聚集了所有能帮上忙的青壮,粮草方面自然就有些紧张。 康句类说道:“若唐军筑城固守,咱们就将主力往东进攻敦煌郡,占领敦煌郡肥美之地,与西域连作一片。” 厍狄粟文点头道:“如此甚好。不过蒙敦这厮在敦煌,估计早已嗅到不对劲,坐立不安了,可能早有提防,会严防死守。” 康句类说道:“总比唐国禁军守的城好打。我本来也纳闷,唐军既然进攻,兵力却只有咱们一半,原来是用这招反攻为守!” 蒲昌海与昆其河交汇处,十万万多大军和数万民夫都到了,十几万人开始了建筑工作。 王镡摇身一变,变成了建筑设计师。他先把这座堡垒命名“蒲昌堡”,后来又增加名字“永不陷落之堡”,打算把这里作为后方大本营,然后开始设计简陋的图纸。 古人在筑城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冬季筑城也有法子,原本不需要他操刀。但王镡认为唐军装备了大量火器,原来的城池模型已不适应火器战术的需要。 王镡对现代军事工事一无所知,对古代城池建造也仅限于实战中的见识。但他用自己的脑子稍微一想,也想得到古代城池是应冷兵器而生。动辄高达八米的墙体(相当于三层楼高),十几里的周长! 王镡琢磨的是两个原因:一则,目的是防备大量冷兵器士兵攀爬,高墙增加攀越难度,而且守城方的火力也有限,墙越高防守越容易,而且丢土石的重力大,杀伤也越大。二则,中国一直是经济强国,大周长能把城镇居民和经济也保护在内,城越大,也给围城方增加围合的兵力人数门槛。 但时过境迁,再抱着旧观念不放,建筑蒲昌城就没意思了。 首先,蒲昌城是荒芜之地筑城,没有百姓居住。野战铜炮的一里射程也变相地增大了古代军队围城的周长。 所以体量可以大大减小,极大地缩小建筑成本。只需要满足驻军营房、仓库等地盘就行,这是一座完全的军事堡垒。 其次,不需要那么高,再次减少筑城成本。大量装备火器的守军,守城靠的是火力,而不是城墙高度。城墙太高还会造成火力盲区。 最后,方形城池也不利于火力交叉,火炮有大量的盲区。古人的瓮城又称“月城”,便是如弧形突出,稍稍增加了火力点。王镡从这里得到灵感,准备将这种设计更加突出。 棱堡!大致的图已经画出来了,如同拥有六片花瓣的一朵堡垒之花。每片“花瓣”是一个两条边的角长在堡垒周围,加上两瓣之间的弧形连接边,实际这个图形有六个角、十八个边。 棱堡是古代堡垒的一种,其实质就是把城塞从一个凸多边形变成一个凹多边形。这样的改进,使得无论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击方暴露给超过一个的棱堡面(通常是两到三个),防守方可以使用交叉火力进行多重打击。 王镡拿着木直尺在纸上不断试验比画,得出结论,无论从什么地方进攻,都会遭受大概三个方向的直射火力交叉杀伤。 当然这个堡垒在没有火器支撑的时候,比一般的城池更加脆弱,因为更矮更小。所以设计的时候要考虑下雨影响火器发挥的天气。 王镡主要考虑火炮和火绳枪的火力点。六瓣凸出是实心土夯,在外墙体上挖洞安梁为掩体,一则可以防投石车的攻击,二则可以避雨。 实体堡外,下方为倾斜面,分层修三道女墙,女墙后面挖小型藏兵洞用来雨天避雨。近处的敌兵将受到三道、几个方向的火绳枪交叉密集射杀,而且每道墙后的藏兵洞藏三个士卒,轮流开火保障射击频率。 方圆十里内设小堡、哨防御体系,用烟花、孔明灯、狼烟、鼓为信号预警;遇小股人马以小堡出兵剿灭,遇大股人马便放信号,骑马跑路。 堡垒南边设水门,挖沟河与蒲昌海连通,码头设在堡垒内。只要控制蒲昌海,就能保证蒲昌城的外援。 王镡设计好图纸,又下令长安城兵部,在内河水师上装备火炮,保障必要情况下夺取蒲昌海水权。虽然蒲莎军卒没有水师。但王镡兴奋之下,用一种完美的姿态来审视这如花一般美妙的堡垒的设计! 他看着自己的成果,忍不住激动道:“这座堡垒,只要中原能供应物资,能守一百年不陷落!一百万大军来都是送死!” 第五百四十三章 拖延时日 北风在白色斑驳的草原上肆虐,低矮的帐篷如同趴在原野。金山山岗上的陈旧王宫却十分稳固,里面有温暖的炭火,颜色鲜艳的虎皮,还有挂着一些猛兽的爪牙装饰。 四十多岁的挛鞮鹘匐戴着貂皮暖帽,他显得有点瘦削,脸色也有点苍白。獯鬻分裂之后,挛鞮鹘匐的身体一向不太好。 冬季本来是闲季,但这阵子金山汗庭的獯鬻贵族一直在议论在西域蒲莎国发生的战争。挛鞮鹘匐对那个年轻的大唐皇帝十分关注。便问从关中逃来草原的于思文道:“王镡是一个怎样的人?” 于思文回顾两边侍立的大臣,谨慎地说道:“此人乃是一介武夫,不到三十岁,野心勃勃,穷兵黩武。臣自听说他的名字起,就一直在打仗。” 挛鞮鹘匐又问道:“西域蒲莎国之战,王镡能打赢康句类和厍狄粟文的人马?” 于思文沉吟道:“以臣之见,按常理来说很难。唐国禁军就是雍国禁军换个名字,从武将到士卒都是同一帮人,战力强悍,却也不比獯鬻铁骑强。主要因为他们这次人少,禁军一共才五万多人,骑兵估计一万到两万;另外有五万余所谓的卫军,以臣观之就是乡勇,防守尚能堪用,却无野战之力。 这样的兵力安排,骑兵太少,防守有余,攻击力不足。但是中原多年战乱,唐国征伐诸州,耗费巨大,中原虽然地广人多,但他们内部也有很多问题,唐国真正能用上的钱粮不多。王镡若欲故技重施,在边蛮之地大修工事,势必空耗国力。 若真如此,蒲莎军与唐军在西域耗个两败俱伤,就算最后蒲莎军战败,对我獯鬻也是有益无害。”看书喇 挛鞮鹘匐听罢频频点头,两旁的众臣也纷纷附议。獯鬻国经过一次分裂,被清洗了不少人,跟随他的人这一帮人中,于思文无疑是这帮人的重要人物,大伙儿现在支持于思文,倒越来越觉得此人见识不浅。 于思文正色道:“当今天下,各族轮番崛起,连蒲莎军卒也隐隐有争夺地位之势。但大患还是唐国,此消彼长之势,只要能削弱唐国,便对我獯鬻有益。” 挛鞮鹘匐道:“为今之计,只有坐待厍狄粟文上奏捷报。” 此时的长安城,腊八节开始便节日气息日隆,无数房屋的屋顶已被积雪覆盖。不过室内依旧很暖和。 两仪殿西暖阁挂的红灯笼为华丽的宫室更增鲜艳,这里是皇后日常办公的地方,北面御榻前有一道黄色的帘子。张蒲觉得自己是女子,大臣都是须眉,男女有别,便垂下一道帘子遮掩自己的御座。 她从里面能朦朦胧胧看到外面都站着谁,只是看不太清楚;下面有靖国公蒙嵩,以及一些匠作院及兵部官员。不过这种如烟似雾的感觉,她倒觉得挺好。 张蒲出来理政,脸上精细施过脂粉,因为皮肤洁白光滑,那朱唇的胭脂红色衬得非常娇艳。若非白皙肌肤,那红色没那么美艳欲滴。 年龄不到三十的张蒲平素十分爱惜自己的容貌,略施脂粉,加上华丽的凤冠装饰,她现在是全天下最美艳的女人。 张蒲的朱唇轻启,说道:“外面冰天雪地,圣上和禁军将士仍在蛮荒之地苦战,尔等定要用心办妥圣上下旨的事。” 皇后说的是在江河水师上装备火炮的事。 兵部官员和匠作院的官员一起拜道:“臣等谨遵懿旨。” 蒙嵩现在管不了这些事,不过他作为唐国的功勋贵族,有随时进谏的资格,他当即便拜道:“禀皇后,据臣所知,靖海军欲在战舰上装载新铸铜炮,试炮却出现很多麻烦,铜炮动辄一门上千斤,放炮的震动很大,轻则震得方向偏移毫无准头,重则震裂船板。江河水师船只用料更薄更差,恐怕很有问题。” 一名文官听罢立刻反驳道:“有难处,便要想办法。咱们不想办法,难道还要皇后操心吗?” 另一个文官也跟着说道:“臣听闻,皇后每天都到三清殿为圣上祈福,风雪无阻,从不间断。天下黎民幸得有如此仁德母仪天下之后,臣请皇后定要保重凤体!” 蒙嵩听到这等马屁话,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十分鄙视地瞪着眼睛看那几个文官。蒙嵩的眼睛又圆又大,人称蒙瞪眼,众人都侧目愣愣地瞧他。 这时帘子里端坐的皇后开口说道:“圣上多年战阵,懂兵器,他说能在船上放炮,便应能办到,你们想想办法罢。我当然每日都愿圣上能早日得胜归朝,平安无事,圣上文治武功,修仁德之政,上天必佑之。” 召见诸臣说完政事,蒙嵩便与众官谢恩拜退而出。 现在他没什么正事,军职在大都督府,不过不用管什么具体的事,也就是上朝或被召见时进宫来瞅瞅。当下便从朱雀门侧门出了皇城。 皇城外,京城里一片雪景,树上的雪如同团花一般,景色却比秋天更好看。 寒冷的天气里,长安城街头依旧熙熙攘攘。曾经逐鹿争夺的四塞之地,变成了天下的太平中心,王朝的战争仍旧在延续,但越来越远离腹地,饶是战争期间,长安城也完全不必戒严。 蒙嵩乘车沿着朱雀大街南行,观世情百态,对开国公郎泽卿的一个观点是认同的。那便是越富裕越有前程的职业,哪怕是武夫,也能有地位受尊重。因为这天下本来就功利,读书清高是因为可以做官谋得好前程。 天下日渐承平,武夫若无用武之地,削减军费开支,必定地位轻下。 蒙嵩这次没有随驾出征,不过一直都关注着西域的进展。蒙嵩见识过王镡经验丰富手段多样的用兵,他本身也是禁军大将,很了解禁军战力,对王镡亲率精兵还是很有信心,至少可保不败。但对西域战争的结果依旧不敢判断,战阵上本来就是瞬息万变! 禁军大部分也在长安城,只要走近城头和军营,也能发觉将士们无一不在谈论西域之战。 而现在,听说前方军队在蒲昌海边筑城了。 蒲莎国诸部、獯鬻联军腊月中旬继续向唐军进攻的方位进军,已到员渠。 大队人马中主要是蒲莎军卒、獯鬻人、曷萨军卒,但也有少量旄羝人和,实实在在算得上联合军队。 旄羝人是打酱油的,不过他们会把前线情况快马送回卫藏去给贵族,此时卫藏诸部贵族也坐立不安,随时在关注着西域的进展。这场厮杀看起来是蒲莎军卒的战争,但势必影响整个西方。 诸部及教派贵族其实也对蒲莎军卒非常不满,因为河西附近的蒲莎国部落依靠于阗为后援,没少干坏事。不过相比之下,中原王朝的巨大国力更让他们担心产生颠覆性的巨变。贵族们希望维持现状,保有他们既得的地盘和收益。 所以他们一面在敦煌设驿馆,与唐国官员友好互市、互通有无,一面又希望唐军战败! 曷萨巫师甚至在军中焚烧尸体,以法术诅咒唐国军队遭遇灾祸!这让蒲莎军卒十分不满,少不得大骂曷萨人是“魔教徒”。 联军在员渠逗留了很多天,现在上层似乎是比较迷茫的。他们不愿意去进攻唐国人修建的工事。这是游牧军队最头疼的玩意,连半牧半耕的獯鬻军队,也对攻坚很不拿手。 康句类显然也很急,以西域蒲莎之地,负担几十万人的粮草难以久持。 在员渠过完年,到了正月间,一个好消息打破了僵硬的气氛:唐军的堡垒刚修了个大概工事,大股人马已离开堡垒,沿昆其河西进! 康句类的脸都快笑烂了。 他立刻与獯鬻军大将厍狄粟文见面,决定立刻拔营向尉犁开拔。 康句类说道:“唐军不熟地形,便是有向导,也不敢在山沟之间随意乱跑。他们必定是循昆其河进攻尉犁。” 厍狄粟文以为善,说道:“中原人最喜沿河流行军筑营,三次进攻草原无不如此。眼看开春后冰融,他们还能依靠河流为水运粮道!” 康句类的年纪比厍狄粟文大得多,但情绪却更激动,说道:“唐军不沿昆其河进军,我把手里马鞭吃了!” 二人当即约定,大军提前赶往尉犁布阵,等唐军来攻城,就背城结阵决战!就算是蒲莎国和獯鬻人,有城凭据也是很好的事,步骑都能得到城内的粮草和各种物资供应。 但是等康句类这边一众人马快到尉犁时,忽然听说唐军在快到尉犁时,不知是何原因,突然有要撤军的动静。前锋骑兵已经后撤,后翼两三万大军(应为乡勇后军)也在后撤! 康句类大骂:“不好,唐军想跑!” 厍狄粟文也沉吟道:“难道唐军此时出动是佯动,想吸引我大军前来,拖延时日?” 康句类听罢,眉头也皱到了一起,不确定地说道:“诱敌之计?欲引咱们去攻城?” 他骑在马上望着前路,立刻又说道:“待我细问唐军到什么地方了。若离尉犁近,回去的路远,咱们以骑兵先行,追上唐军,迫其就地列阵防备。待后续大军跟进,便能逮住一大股唐军人马!” 第五百四十四章 杀个痛快 一众文武官员簇拥着的王镡站在一座山顶上喘着气,脑门上浸满了汗珠。春寒料峭,带着丝丝寒意的风吹拂山顶,此时却叫王镡觉得非常惬意。 在王镡的侧后方,能看见山谷中大队的人马正缓缓向东行进,那是郎泽卿所率领的平西军第一军团第一师的羽林步兵。车马走山谷,两面起伏的山上还有步兵纵队在跋涉。 此时两翼的第二师和第三师都在向中央靠拢。平西军从蒲昌堡出发后,大致方向是沿着昆其河西进。不过王镡针对地形视线不开阔的情况做了特别的部署,为了增加横向预警范围,预防被伏击,行军以三路并行展开。而此时,三军停止前进后,又重新聚集到一起。 北边山坡上,一行几个人正牵着马往这边爬上来。那是郎泽卿等人。 王镡便站在山坡上一面歇气,一面等郎泽卿。 看着大伙儿都气喘吁吁的样子,王镡却笑道:“锻炼身子骨,朕最喜的方式就是爬山。运动不剧烈,可以慢慢来,但是很费体力。” 体质不佳的范峻都快累趴下了,随口附和道:“着实费力,这山也太大了。” 谈笑之间,郎泽卿终于爬上了山头,抱拳粗声粗气地说道:“禀圣上,末将奉旨撤回了前锋人马!” 郎泽卿几乎不违抗军令,但他高兴不高兴全都写在脸上,一点也不掩饰,哪怕是在皇帝面前。王镡看了他一眼,显然郎泽卿此时不太高兴。 王镡不动声色地说道:“本来是两厢情愿的事,郎将军何必想弄成剃头的担子一头热?” 郎泽卿道:“请圣上点拨迷津。” 王镡道:“如今这情况,蒲莎王聚集了太多人马,粮草辎重根本就耗不起,我军欲找蒲莎王决战,他何尝不想?这等事,对方若无意,那便是苦苦追寻也寻不着;蒲莎王若有意,咱们就不用那么急迫,他自己会来。 我们做出有点不情愿的样子,谨慎地向后撤退,蒲莎王就会更加认定决战对他有利,反而急着要送上门!” 范峻听罢,笑着说道:“圣上洞察人心矣。” 王镡不以为意地说道:“人之常情罢了。” 王镡沉吟片刻,又说道,“但我们不能太不配合,若是急着撤回了蒲昌堡。蒲莎王就会犹豫,而且极可能不愿意攻堡垒,徒增变数。所以朕此时的动静叫‘欲拒还迎’。” 众人听罢,脸都憋红了,一些人忍不住笑出声了,但王镡却很严肃的样子。 王镡不觉得自己神机妙算,而是很简单的逻辑推论罢了。形势明白地摆在面前,双方能选择的路并不多。 站在蒲莎人和獯鬻人的立场上,按照他们以前对中原禁军的了解,战力很强,不过与獯鬻精兵差距不大。在这样的判断下,五万多精兵和五万卫军防守工事,联军(蒲莎人和獯鬻人)攻城的胜算极低,但在野战上就有优势。 所以王镡的判断是:给联军野外决战的机会,他们会非常愿意配合;而让他们攻城,他们就很难上钩。 正如一句话:一场觉得没有胜算的战役,最明智的选择是不打。 若想让别人打这场战役,要么对方丝毫没有选择,要么就要给别人希望! 这时范峻赞道:“圣上庙算,如此一来,倭军不仅能如愿以偿与蒲莎人和獯鬻联军决战,还能主动选择战场。” “正是如此。”王镡道。他看了一眼郎泽卿,见郎泽卿已经不吭声了,但神情之间有敬畏之色,显然还是很佩服自己这个皇帝的。人们难免有不擅长的东西,便总会佩服那些擅长这方面的人。 范峻埋头看脚下所在的山,试探地问道:“圣上会选何处为战场?” 王镡站在这高处已经观察很久了。 一旁侍立的参军司大都督府官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王镡随口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那官员忙道:“妙极!” 不料王镡却摇摇头,遥指道:“朕来选,便选东边那片山坡。” 众人立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时间鸦雀无声,正琢磨着那地方有什么好处。只见那是一大片山坡,但坡度非常平缓,在这山沟里,那地方都不叫山,算是比较平坦的地方了。 王镡当即解释道:“若以常理战阵来看,占据脚下这座高山更有利,敌兵仰攻坡度大。但对火炮来说就不太妙了。” 王镡用折叠在手的马鞭在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说道:“炮弹是这么飞的,火炮可以负仰角,但角度无法太大。这座山坡度太陡、山太小,炮弹会直接打下山,飞下去,几乎是垂直砸在地面上。咱们的铜炮,靠的是小角度弹跳,垂直角度太大,一砸一个坑能有什么作用?” 王镡沉吟着说道:“所以坡要长,陡不陡倒在其次。另外,坡缓才让对手更有信心进攻,而无需咱们先攻。” 反正皇帝是最高统帅,他说选缓坡,便选缓坡。三军当即对那片区域部署各部营地。 王镡又下令郎泽卿前锋,广散斥候察探周围情况、监视联军动向。 沿昆其河往南三十里,正是褚路煦所部近五万卫军的所在,即平西军第二军团。 他们留下了五千多人在蒲昌堡防御,与数万民夫继续修筑堡垒。因为蒲昌堡设计需要驻扎十万大军的营房和仓库,所以占地依旧不小;城防工事内满员防御就需要五千多人,人马不敢留得太少。 褚路煦所部原在距离中军二十里地外行军,得到军令后,后退了十里做出姿态,然后停了下来找高处设营驻防。 第三天,中军快马传来消息,敌军马队人数不详,但超过一万骑,已从西部山区向后军靠近。 褚路煦立刻下令戒备! 部将询问道:“都指挥使,是否下令备战?” 褚路煦却淡然地说道:“不急。这股敌骑不会随便进攻咱们。” 部将疑惑地说道:“那他们前来是……” 褚路煦说道:“消息是说超过一万,没说超过三万或五万,那便不是来强攻我部。他们的目的,是想等咱们去增援中军时再寻找战机。你们都是在武学里进修过的,步卒在行军时转变为军阵时,才是最好的破阵时机。” 诸将听了褚路煦的解释,纷纷拜服。褚路煦又下令斥候摸着方向过去打探清楚。 卫军诸营没有布阵备战,继续就地布设工事。 王葆也在带着手下二十个兄弟在挖沟。他是有苦说不出,大老远走路到了蒲昌堡,修筑堡垒,在冰天雪地里干了一个多月苦力,然后继续在山沟里成日跋涉走路,继续干活! 他的手已经开裂了,握着锄头用一次力就疼一次。虽然带着麻布手套,但挡不住石灰水腌开裂。在蒲昌堡修堡时,石灰水让他受不了。 夯土的材料是石灰水、黏土、泥土混合,并没有什么传说中的糯米汁,中原没那么多粮食。石灰一见水,很长时间都发热冒泡,加上混合土堆放在烧着炕的室内,倒不会在运上去之前冻硬,只是人就不太吃得消了。 王葆干了那么多苦力,脑子浑浑噩噩的。当年在家读书,十指不沾阳春水,何曾干过这么多苦力?这是何苦来哉? 王葆一开始在频阳东乡祖宅的私学内学习,后来为了响应圣上的改革。王氏宗族率先撤销了私学,给天下做了一个表率。 私学撤了,私学的学生们不能断了学业,王氏私学的学生们经历了一次大考之后,学习不错的都转到了太学。 王葆本来可以入太学学习,却被自己的叔父给扔到了武学,以一副小娘一样的身板,和一帮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起训练。 经过了两年的高强度训练,王葆虽然成功毕业,人也精神了,身板也壮实了。但是成绩一般,没能进入禁军,而是回到冯翊郡频阳县加入了卫军,当了一名什长。可以说,王葆是武学中混得最差的了。 不过他赶上了唐国征伐西域,还是他叔父,直接将频阳县的卫军列入了平西军中。他叔父同他说:“不希望你向冷涌一样,做个英雄,但起码你也不能给频阳王氏丢脸。” 王葆只能气呼呼地离开频阳县的安乐窝,吭哧吭哧地来到西域。 不过出征两个月来,王葆倒渐渐不气了。寻思回忆,觉得自己的叔父是好心,并无羞辱之意。他若存心羞辱,又为何还要帮他? 王葆一面回忆着,一面埋头在这山沟里刨土。 冷涌算什么英雄?他一个小卒,战阵输赢与他有多大关系?何况冷涌那次还没赢,反被獯鬻人干死了! 王葆情绪复杂,咬牙忍着手上裂口的疼痛,猛地又挥了一下锄头,从军这几年,忍耐力倒是越来越好。 就在这时,一员武将的吆喝声惊了迷糊的王葆一下。王葆抬头看时,见那厮骑在马上,趾高气扬的欠抽样,拿马鞭指着挖沟的兄弟们:“谁修得沟墙谁蹲!看好后面,也有沟墙,尔等认为在这里顶不住,能顶着铅丸箭雨往回翻过后面沟墙,那便尽管跑?” 那武将明显比王葆这个什长地位高得多,王葆心里骂了一句你娘的,却不能吭声,只顾埋头干活。 不管怎样,王葆此时甚至很期待来一仗痛快的,在这山沟里这么折腾,早已受够了。世人就是欠抽,蒲莎人这么耗着好过?何不大家摆开了来场痛快的,反正最后总得分个胜负! 兄弟们似乎和他差不多的感受,有人嚷嚷道:“狗日的,早点来,爷爷们等不及了,杀个痛快!” 第五百四十五章 都是为了赢 月明星稀,夜晚十分的宁静,但王镡知道敌兵已经靠近过来,预计明天早上就将出他如今所处位置的附近。 没当值的将士们都早早歇息了,此时连中军站哨的亲兵也或站或坐。王镡从敞着的帐篷看出去,正见一个亲兵士卒正坐在火堆旁边,埋头拿着针线,默默缝着身上的衣裳。那士卒长得很壮实,但特别年轻,看起来也就十几岁。 王镡伸手揉了一下脖子,继续在简陋的案板上,在纸上写写算算。 平射的铜火炮刚造出来不久,就有炮表。所谓炮表,就是规定火炮尺寸、装药量、铁丸重量之后,利用抛物线公式,经过计算和测试,制作出的一个表格,对照每个仰角的射程。 但是,这个炮表是基于平地的表格。现在王镡就是在临时计算在坡度十几度的情况下的炮表,因为时间紧迫,今天才刚刚扎营,以至于天黑了他还没算好。 当初的平地炮表是在长安城北郊禁苑校场内制作的。 首先算出重力加速度,原本公式里的数据不能用,因为找不到单位米、秒与现实计量的对照换算值。 方法是重新实验,时间的测量是带刻度的沙漏,以弹指(约等于秒)为单位;长度单位是丈、尺、寸、分、厘、毫、丝,当然后面的所谓精度单位可以不用管,以现在的火炮工艺和测量工具,太小的单位压根无意义。 利用铁球从高塔上丢下去的时间和高度测量,反复多次取平均值,就能算出重力加速度。 接着就是仰角下产生的初速向量计算,也很简单。仰角用木制量角器,三角函数值只要照角度画一个三角形建模,用各边图形长度乘除就行。 如此方法制作的炮表,不仅有简单对照表,还能设定公式。临时发现炮表上没有的角度,可以当场快速套公式计算。 当实际战场有坡度时,也能用运动学基础公式进行推算,形成新的炮表。 关于战场射程长度的测量,王镡大概记得近现代是用炮镜。而现在显然没有这个玩意,也做不出来,他的法子就比较笨了。 两个法子,一是选那些距离感比较强的人用眼睛估计,比如以前守城时,在城墙上替抛石车观测远近的人;二是在战场上用绳子量出整数距离后,钉木桩,开战时就根据那些木桩为参照物。 现在前面的坡上就有很多木桩,白天时钉的,稀稀疏疏。估计敌军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因为没有丝毫防御效果。 就在这时,一个人靠近过来。王镡在陌生的地方本能地比较警觉,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穿圆领绿袍的书吏端热茶过来。m 他便没有理会,接着又恍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你会识字算术?” 那书吏忙躬身道:“回圣上,小人会。” 王镡立刻招手过来:“你来帮朕算。” 那书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瞧了一眼桌案上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有各种符号和阿拉伯数字,脸上一副要哭的样子。 王镡抬眼瞧了一下,安慰道:“别急,朕教你用计算过程,你只要照过程算数就行。” 王镡与他交谈了一会儿,书吏渐渐恍然,果然只要把特定的数进行加减乘除就可以。书吏又告辞出帐篷,稍许拿了一副算盘来。 很快中军帐篷里就响起了娴熟麻利的“啪啪”声,那书吏算得非常快。算盘如同古代版的计算器,效率比笔算高多了,王镡深为佩服。 一夜无事,天刚蒙蒙亮,王镡便在军营外的熟悉的鼓号节奏醒来,起床穿衣披甲。一众亲兵照顾他。 王镡问道:“敌军到了?” 昨夜帮他算术的书吏回答道:“回圣上,其前锋如期到达,占据了西边的高处山坡。” 王镡伸展开双臂,几名效节卫便忙把带着青盐洗涤清香的干净里衬给他套在身上。王镡神情平静镇定,目光沉静却锐利,精神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他显得十分淡定,还问那书吏:“对了,昨夜忘记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敌兵靠近了眼皮底下,皇帝还有心情关心一个小吏,他的从容感染了所有人。 书吏急忙答道:“回圣上的话,小人叫张甫,巴蜀人士。” 王镡道:“你的官话说得挺好。” 王镡很快在众人帮助下,把精致的扎甲披上,深紫色的斗篷也系上。他在战阵上从不穿黄色的衣服、甲胄,太鲜艳了,在特殊情况下容易引起敌兵的照顾。 鎏金扣的皮带系上腰间,王镡提起剑佩戴上,然后才洗漱吃个半饱。 他一身整洁地走出帐篷,先站在坡上观察了一会儿。此时天色更亮了,初春的清晨,山沟间还笼罩着乳白色浅浅的薄雾,王镡抬头看天,今日天气很好。 西面山顶却没有雾,王镡眺望过去,能看到上面有旗帜,还有人影站在上面。 战前站在高处的人,多半都是联军的统帅大将。昨天王镡还去过那里,或许脚印现在都还在,显然猜测着蒲莎王可能也在那里,王镡心里有种很近的感觉。 不同的人站在同一块土地上,立场也会不同,而今蒲莎王在想什么? 王镡眺望了一阵,武将们陆续来到了中军。禁军以往多年的战阵习惯,依旧保留了不少,先到主将跟前来,最后再部署一下战阵。 来了上百人,营将以上的武将几乎都到了。众人一面观看对面的战阵,一面等着王镡下令。 “昨夜已军前议事,一切照原定部署。”王镡开口道。 这时众将便陆续安静下来。 王镡继续说道:“阵前照实情,诸将可合理地临机决断。不过,未经允许,不得使用铜火炮及火绳枪!诸位记清楚,用火器的讯号是《十面埋伏》;反击的讯号是《将军令》!” 众将嚷嚷着纷纷应答。 王镡顿了一下,心道:像这种摆开了决战,是双方你情我愿才能发生,若是蒲莎和獯鬻联军不愿意,他们能把军队集中到这里来?这是个机会,王镡盯住的是联军的骑兵。特别是獯鬻军铁骑,因为在他眼里,只有獯鬻军精骑才算得上合格的有组织性的骑兵军队! 需要引诱獯鬻军精骑上来,战争才能真正开始。 王镡神色变得肃然,又说道:“禁军是唐国最精悍的儿郎组成,装备吃穿,都是最好的,是无数唐国百姓的民脂民膏!” 这话顿时很严重了,众将敬畏地站正了身体。以民为本,是秦朝时就有了的思想,王镡这话还是很接地气。 王镡朗声道:“儿郎们翻山越岭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出丑,叫人耻笑,是为了我大唐的脸面,勿负朕与黎民百姓的殷切期待。为尊严,为保国安民,为祖先留下的每一寸国土,愿诸位勠力杀敌!” 人们纷纷回应。 王镡听罢也不多说了,下令道:“备战!” 众将大声喊道:“为皇帝效力!”“天佑吾皇,万寿无疆!” 漫山遍野都是成队列的军队。厍狄粟文观望着前面唐军的气势,整肃的军容,便说道:“敌人数只是咱们的三分之一,但这是场恶战。” 唐军步骑在此地布阵的人数一共才五万多人,而联军约十五万人! 蒲莎王疑惑地问道:“唐军先到此地,为何不选咱们占的这片山,却要的是对面那片地方?” 厍狄粟文也完全没看明白,只道:“不过对面开阔,正能痛快地战一场!” 联军步骑浩浩荡荡,陆续到达了战场,声势更大,人马众多,横向展开更广,渐渐地形成仿佛一个半弧,对唐军侧面都形成了半包围状态。 超过二十万人马在这地方聚集,山沟之间喧嚣异常,旌旗如云,场面十分浩大壮观。 双方游骑在两山之间的山沟里已经冲突起来,常能见到拉弓的骑士身影在远处视线中越过。 联军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厍狄粟文和蒲莎王都决定主动发起进攻。厍狄粟文建议道:“正面坡最缓,前军步卒可以靠近之后再结阵,然后出动步卒进攻。骑兵在两翼侧后护住,按兵不动。 虽然有所准备训练,但蒲莎军战马在火器爆响面前可能不适,先以步卒对敌步卒方阵,最是妥当。” 蒲莎王虽然是联军的最高统帅,但他也相信獯鬻军宿将的经验,遂采纳了建议。 厍狄粟文又说道:“唐军人数更少,但军容整肃,一次攻不下,可换人马轮流进攻。” 一番准备后,蒲莎獯鬻联军步卒从山坡上向前移动,他们也是一群群人组成的方阵,衣甲不一,不少人携带弓箭,兵器五花八门,不过一个个却也有股子蛮劲。 天山产铁,蒲莎步卒着甲率很高,但显然无力组织铁匠作坊对盔甲进行加工,士卒们穿的甲胄样式杂乱不一,都是各自在家里自制的。 蒲莎王依旧很有信心,确实,战阵上并非穿得好就能打,靠的还是人的勇猛! 大片的步卒向山下蔓延下去,就如同黑压压一片的山洪。蒲莎王看着这壮观的场面,心情激动不已,又很紧张。大伙儿来打仗,都是为了赢! 第五百四十六章 喘息之机 山谷之间,鼓声和喊声轰鸣,震动山河。蒲莎王紧紧握着剑柄,用力过度指节都发白了。 远处大量涌动的人潮、旗帜,陆续弥漫过来,一些人停在了原地,前边一些人继续往前,两翼骑兵也在运动。更远处的山坡上,联军步骑也在照一定章法活动。以十万计的人山人海,仿佛一部巨大的战争机器,正缓慢地活动,发出巨大的噪音! 在这个小农经济、游牧为主的落后时代,无数人在战阵上,展现出了这个时代的最高组织度,也集中了生产力所能及的大量资源。 王镡站在山坡上,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薄雾深处的每一片地方。看得出来,联军进攻的节奏很从容。他们把一股骑兵部署在唐军前后之间的侧面,监视平西军第一军团第四师,集中力量在这片山沟间咬住了前军四万余唐军步骑,看起来情况确实不错。 王镡注意观察战场上的木桩,距离唐军前线约一千二百尺的地方,联军集中了超过五万步兵,在那里列阵。光方阵就有上百个,组成了横面宽广,纵深很大的大阵。 而联军骑兵主力还在后面更远处,其推进步军两翼的骑兵衣甲不一,有种褴褛的样子,不像是獯鬻军精骑。 少顷,联军前锋步兵不停息地向上坡上持续推进,兵力约莫四千,也可能是五千。山坡下方,鼓声大噪。 “呜—” 苍劲的牛角号齐声响起,在风中掠过嘈杂的人群,向无数的山谷之间飞跃。 山坡上一排传令兵左右两只手一致地拿着两色旗挥动,左手红边红心,右手红边黑心。红旗向后,黑旗向前,反复交错舞动。 唐军正面各方阵立刻传出了武将们的大声吆喝叫骂声。诸部顿时士卒交错,前面四排拿着长枪的步兵转身,从后面成队列的神射手间隙之间穿过;接着后方的身披全身甲胄,手持刀盾的重步兵移动到了最前方。 敌兵拿着各种兵器,已经沿着平缓的山坡上来了,无数人将黄土踩得尘土弥漫,“哇哇啦……”怪叫声,仿佛山间冲出来的大群野兽。 唐军将士个个瞪圆了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红着眼睛的如同野人一般披着铁片,拿着刀枪棍棒盾牌的人群。 上面人群里一员大将大喊道:“大唐必胜!” “万岁!”众军的呐喊压住了战场上的喧嚣。 “喝!”列阵整齐的重步兵提起了做工细致精良的铁皮包木盾,手持环首刀放在了盾牌上。 中间的一股敌兵在百步内率先大叫着冲了过来,叽里呱啦的叫声不知何意,但人们的声音里带着紧张、恐惧、愤怒的吼叫。 “准备!”“准备!” 各个营将纷纷拔剑大喊。 “哐!” 一声锣响,中间一个营的神射手举起弓弩,也无须瞄准,“噼里啪啦”一阵弦响,空中一丛黑压压的箭雨便飞弥漫了天空。 “放!”“放!” 刹那间,横向各处的敌兵蜂拥冲杀上来,空中箭矢上下乱飞。落下来的箭矢打在唐军的铁盔甲胄上“叮叮当当”直响,时不时传来一声惨叫。 中间一处首先短兵相接,人群之间,人很多很密,便只见刀剑挥舞。实际上人们挥武器很慢,都是使劲抡到一下是一下!力太小是白费劲,双方都拿着盾,唐军还披着重甲。 “哐!” 一个蒲莎汉子大叫着径直拿木盾撞到了唐军的盾牌上,凭借着冲力撞得那名唐军士卒倒退了半步,扎住马步才稳住身子。 蒲莎汉子立刻抡起狼牙棒挥下去,“哐当”的一声,砸在了对面唐军士卒的肩甲上,砸得那士卒一声大叫,盾也掉了,但马上拿起环首刀对着那蒲莎木盾的空隙猛刺下去,顿时鲜血飚了他一脸。qqxsnew 旁边的一个唐军士卒则被一把刀猛地扎进了胸甲,大声痛叫着。 唐军前方,队列动荡,杀声震天,铁器撞击的火花在黄尘中像金星一样闪耀。厮杀的接触面十分有限,不过山坡上的神射手对接近的蒲莎军步兵平射,杀伤很多。最可怕的前方拼杀的地方,但死伤最多的却是弓箭对纵深的射杀。 前方的重步兵浴血奋战,前面是疯狂的敌兵,后面是密集的自家队列,前后无路,只能拼命地奋战! 武将在不远处大吼道:“后退一步者,斩!” 军乐队用横吹鼓号奏响了激昂的曲子,各百人都有传令兵系统的文吏,也在大声鼓舞着士气,武将们在叫骂,文吏在用各种高尚的词在赞誉将士们视死如归。但这些都无法消除将士们的流血、痛苦、害怕。 正面山坡的人群交接一线,惨叫声、喊杀声,比鼓乐的声音还大。 人们口中喘着粗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冒汗,吐着白汽。精兵首先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因为拼死非费体力!披着几十斤重的盔甲,步弓的力量动辄就是一石,拉几次就有力竭之感。 一名神射手士卒听见“准备”的叫喊,便张弓搭箭,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就在这时,他看见正前方一个步兵兄弟正对着旁边一个敌兵猛砍,前面另一个敌兵拿起长矛,全力冲了过来。瞬息之间,弓兵没有多想,立刻调转弓箭,“啪”的一声就近射了过去。 那唐军步兵发现正面的敌兵额头上忽然插了一支箭,心下一阵后怕,回头看了一眼,但此时神射手队列里“啪啪啪……”的弦响,一大群人都在射箭。 中军方形大旗上写着“唐”字,在风中猎猎飞扬。王镡及其部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观望着前方黄尘弥漫,腥风血雨。亲兵们站在那里不用上阵,却也身体绷紧了,瞪着眼瞧着。 不远处的鼓号手,蹬着八字脚,紧握着鼓吹,一副准备冲杀一般的模样。山坡上的叫喊声响作一片,形成了“嗡嗡嗡……”的嘈杂。不远处时不时传来大声的吆喝声,其间“得令”的声音短促有力,紧张异常。 这时一员部将转过头,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吭声。 王镡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敌军第二批步兵成阵型地正在上前,这次人更多,或许有上万!而前方的厮杀仍在继续! 眼前这情况,敌军会投入新的兵力,换下第一批人马! 车轮战术。 战场上那些衣甲兵器凌乱的敌军,仿佛是野人,但显然并非真正的原始人,不能低估其战术。西域这边打仗打了上千年,联军中有獯鬻的“军事顾问”,都不是善茬,獯鬻国是实实在在的强国,一度影响力超过中原,北边很多遥远的国家都把獯鬻当成“中国”。 王镡看着战阵上纷乱中有序的迹象,终于开口道:“传令,用攻城铁炮协助前线步军!” “得令!” 少顷,范峻拿起印,在一张纸上一盖,递到一个文吏手里。很快那文吏带着两骑背上插着黄色三角旗的传令兵,急匆匆地策马奔出。 炮架上炮口硕大、炮身粗短的攻城臼炮半截埋在土里。一员武将接过军令一看,转手递给一旁的军府幕僚,当即拔出佩剑,大喊道:“圣上有旨,铁炮营作战!传令铁炮各队,准备开炮!” 在叫喊之中,众军干脆地把堵在炮口的草纸扯出来,里面早已装填好火药和石弹。 二十几个黑洞洞的大炮口斜对着天空。听到“哐”的一声锣响,大喊声传来:“放!” “轰!轰!轰!轰!” 如同雷鸣般的震响陆续响起,大地都在战栗。 缓坡上,只见白烟一排依次腾起,烟雾中火焰喷射绚烂。声势巨大,不过石弹飞得并不快,个头又硕大,以眼睛看得见的模样飞向半空,凭借重量向联军人群里落下去。 近百斤的石头从半空落下去,下面是队形密集的联军步兵阵营,蔓延一片都是人。石炮随便都能砸到人,只有数枚砸在了方阵之间的空地上。 整营铁炮向敌兵密集人群里一轮齐射,敌兵顿时死伤数十人! 石弹落在干燥坚硬的黄土沙石之间,砸得黄土尘土溅飞,仿若爆炸的烟雾一般!有的径直砸到了人,有的砸裂了,石块飞溅而起,周围运气不好的一两个人就会被撞伤。 不过炮击着实让蒲莎兵一阵慌乱震惊,好几百尺外就打到他们了,一般士卒始料未及。 场面十分恐怖,黄土上,一个士卒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脑袋都碎了,血肉白浆溅了一地。另一处更是,血淋淋的肝和肠子都在血泊中。有士卒在撕心裂肺地捂着被石块撞伤的脸颊惨叫。 蒲莎刚刚上前的大片方阵里,各处都产生了一些混乱扰乱,推进的速度也慢了。人们抬头看着天。 不过唐军的炮火就响了一通,便沉寂下来,铁炮只携带了一营五百人,一轮下去,清理炮膛和装填也很麻烦。 但也是有效果的,第二批次的敌兵被炮火震惊了一会儿,打乱了轮换进攻的节奏。唐军前线打退面前的敌兵,赢得了喘息之机,各百将、营将急忙指挥人马成纵队向后撤。上边第二梯队各营则以横队前进,营之间有间隙,让前方的纵队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