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半醒GL》 第1页 [gl百合] 《浮生半醒gl》作者:聂枫【完结+番外】 文案: 主角:岑南[林衍],夏澜,冷嫣瞳,俞笙,花都,赤壁,冷宗牧,宁阮,韩唐,左丰 简介:初初相遇,正值夏末,夏澜夏澜,夏末微澜。 两年多后,夏澜的孩子出生,取名为冷嫣瞳。 初初那嫣然一笑,自此眸中便只容得你一人。 多年以后,阴错阳差,公主俞笙,情缘难断。 夏末微澜, 嫣然一笑, 俞此一笙, 南风何往! 入坑须知: 1、此文架空,请勿考据; 2、此文慢热,介意慎入; 3、此文专一,放心入坑; 4、写文不易,谢绝转载。 内容标籤: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南[林衍] ┃ 配角:夏澜,冷嫣瞳,俞笙,花都,赤壁,冷宗牧,宁阮,韩唐,左丰 ┃ 其它:1vs1,慢热 一句话简介: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第一卷 夏末微澜 第1章 湛蓝的天空,阳光正好,几朵白云不快不慢的移动着。 下方,遮天蔽日的枝叶掩映下,传来一阵阵密集的马蹄之声,惊得诸多飞鸟自枝叶间扑棱着翅膀直飞沖天。 因枝叶遮挡,与外面的明澈透亮相较,这林中的大道却显得有些昏暗。 虽阻挡了略显灼热的太阳,让人倍觉阴凉舒爽,可不知怎的,这让人心里也莫名生出一些凉飕飕的感觉。 当前一骑,通体乌黑,色泽黝亮,一看便知是好马。马上之人不过而立之年,一袭藏青色交领右衽衣袍,胸口绣着霸气的麒麟图样。 左手持缰,右手握鞭,上身稍稍前倾,双目锐利有神,浑然天成的威严之中,隐隐带着一丝杀伐之气。 在用力挥下马鞭的同时,男子不动声色地往左侧的密林中瞥了一眼,下一刻,便听有何物破风疾速袭来。 突来之物速度快的惊人,幸亏男子事先有所警觉,上身往后一仰的同时,一拉手中缰绳,身下的马儿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后,又嘭地一声落下。 一转头,便见另一侧的树干上盯着一支漆黑的羽箭,箭羽还在颤动,似还能听见其发出的嗡嗡嗡的骇人之声,而箭刃已经几乎看不见。 紧随男子身后的人马当中突然响起中气十足的一声,「保护王爷!」。 密林上空,依旧天高云淡,密林之中,却是刀光剑影,不时还有兵器划破皮肉的声音传出来,而飞鸟早已不见踪影。 约莫一个时辰后,静谧了片刻,密林的左侧突然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王爷!!!」 一声嘶吼后,便见一个藏青色的身影自密林中飞出。 而在密林旁,却是一个悬崖。 几个时辰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当男子缓缓睁开眼之时,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慌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一些微弱的光线自枝叶间照了进来。 看来他这是还没死呢!男子动了动,右胳膊和腹部随即传来一阵剧痛,相比起来,背部的疼痛还算轻的。 男子抬起未受伤的左手按住右腹的位置,挣扎着缓缓坐起身,还未来得及缓口气,便敏锐的察觉到右前方的树丛里有声音。 男子下意识的去找自己随身的剑,发现就在右手边不远处,忍着右臂的疼痛刚要伸手去拿,却觉眼前突然黑影一晃。 一抬头,却见四只泛着骇人绿光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那感觉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得, 眼珠再稍稍一转,才发现他的四周已经被狼群包围。 男子看了一眼被其中一只狼爪踩在脚下的佩剑,带血的嘴角微动,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感觉到狼群爪下的动作,不甘心于就这么落入狼腹的男子正准备来个拼死相博,却突闻清亮的一声口哨之音,而后便看到正前方的狼群突然往两侧迅速散开。 一阵窸窣之声后,有什么自林中一跃而出,男子只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下一刻,眼前不足两尺之处便出现了一对闪着绿光的狼眸。 不同之处在于,眼前这匹狼比之其他的狼要高大、强壮的多,看来应该是狼群的首领。 男子想着这也许是一个机会,正思虑怎样能迅速制服这首领。 「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带着一丝软糯的童声突然响起,男子勐地一惊,再定睛一看,竟发现这群狼之首的背上端坐着一名不到三岁的稚儿。 第2章 男子虽看得不甚清楚,但大致的轮廓还是看出来了,确是稚儿无疑。 且从其声音中也可辨别出稚儿特有的稚嫩和软糯,但奇怪的是,却听不出任何本属于稚儿该有的情绪来。 男子不动声色的环视了四周一圈,却听那稚儿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不用看了,这里没有别人了」 男子心中一震,这小小稚儿怎得知晓他意欲何为?! 迅速压下心中的震惊和疑问,男子沉着开口道,「那孩子你为何会在这荒山野林之中」。 男子隐约似看见稚儿抬手摸了摸坐下的狼头,「这跟你没关系,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跟我来吧」。 稚儿说完,男子便见狼首转过了身子往前慢慢走去,而他四周的狼群也自觉的跟了上去。
第2页 男子费力的站起身,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缓缓地跟在了狼群之后。 许是顾及到他身上有伤,狼群走的很慢,但饶是如此,男子还是累得喘息不定,若非习武出身,怕是早已晕厥在地。 一路上,男子一边走着,一边用那尚算清醒的脑袋迅速思考着当前的局面,这稚儿是谁,为何会在此处,是否还有他人与其一起,还是当真如其所言,此处只其一人。 还有,今日这刺杀究竟是何人指使,他的那些部下之中可有人还活着,他如今坠崖,那些人怕是以为他早已经死了,若是他的死讯就这么传回王府,那澜儿她不是…… 走了约莫一炷半香的时间后,男子看见前面的狼群突然四散了开来,一抬眼,便见前方一人高之处的地方似有亮光透出来。 「跟我上来吧」 男子看到稚儿从狼背上下来后,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前面的一堵不算陡峭的石壁,也未多做犹豫,跟了上去。 等男子上去之后,才发现是一个不算大的石洞,宽约六尺,深约五尺,洞内亮着火光,也就是方才他从洞外看到的亮光。 直到此刻,男子才看清眼前的稚儿,约莫两三岁的年纪,身高三尺左右,上身裹着一块灰白色的棉布,下身裹着一块鹿皮。 快要及肩的黑髮简单的扎在脑后,额前还散落着几缕,黑而细长的眉毛下,有着一双大而黑亮的眸子,此刻正有些不满地看着男子。 「你这样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 男子回过神,看着稚儿有些微凉与不满的眼神,心中再次惊讶的同时又觉有些好笑,明明还是个稚子,言行举止却像个大人般。 「抱歉,你叫什么名字,父母亲呢」 男子话刚出口,却见这稚儿竟然对他翻了个白眼,而后径直转身走到了石洞右侧。 男子跟着看过去,发现在右侧挨着石壁之处堆放着一些破旧的刀剑,还有几个头盔,头盔都倒放着,莫不是这些都是这孩子的父母亲留下的?! 男子正猜想着,许是这孩子的父母都已经过世,现在只留下其一人时,便见那稚儿手里拿着一小节竹节回来了。 「吶,喝点水吧」 男子伸手接过,一边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着这个石洞,洞中左侧靠里的地方有一块用石头堆砌凸起的平地,上面铺着一些干草,干草之上则铺着一层鹿皮,看来应该是睡榻。 而在洞中靠里中间的位置还用不大不小的石头和着泥土垒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台子,还不到男子膝盖处高,上面也铺着一层兽皮。而在那兽皮之上,一片碧绿宽大的绿叶之上放着一些野果,几块三指宽的烤的有些焦的熟肉,还有一把古旧的匕首。 「就是一个石洞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快处理一下你的伤吧」 稚儿交给男子一块干布,还把一个头盔搬到了那个石台边上,然后什么也没说,就出了山洞。 男子看了一眼头盔,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些干净的水,便径直坐到了地上开始处理伤口。 待男子简单清洗完身上的伤口,从中衣上撕下几块布料包扎之时,那个孩子终于回来了。 依旧是什么话也没有,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搁到了男子的旁边。 男子定睛一看,原是树叶包裹着一些捣碎的草药,转头看着正往火堆里添加柴火的小人,心中是愈发的诧异和震惊了。 「你竟识得药草」 火光映照着那个孩子稚嫩的侧脸,「难道你是怕我毒死你不成」。 「……」,男子被这么一噎,不禁更觉有趣,忙又软了一些声音道,「当然不是,只是有些吃惊,你小小年纪竟会懂得这些」。 男子话音刚落,却见那孩子竟似有些嘲讽地扯了下嘴角,有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可那孩子已经恢復了一脸孤傲的神色。 男子看着那些草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们敷在了伤口之上,而后便开始包扎,这一边缠布条一边忍不住又开始搭话了。 「谢谢你救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那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啊」 「嗯,也对,真是失礼,在下姓冷,名宗牧,那不知你叫什么」 过了一会儿,男子才听见有些不是很耐烦的一声,「岑南」。 「嗯,那我就叫你小南可好」 「不好」 「为何」 「我跟你又不熟,叫那么亲昵做什么,直接叫我岑南就好了」 「呵呵,那就依你之见,那岑南你为何会独自一人在此处,你的双亲呢」 「……」 冷宗牧看着岑南从火堆旁站起身,然后走过来,将手里已经烤热的肉放到了台子上。 「都受伤了,还是少说话,多休息为好」 说完,岑南便又晃着小身板坐回了火堆旁,手里拿着烤肉却没有吃,只是呆呆地看着跳跃的火苗,小脸上有着与她的年龄极为不符的严肃还有落寞。 往事不堪回首,岑南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原本好好的在宿舍睡着觉,谁知一觉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躺在荒山野林之中。 这也就算了,她还变成了一个婴儿,且还是那种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这口不能言、脚不能走的也就罢了,她的四周竟然还围着一群狼…… 第3章
第3页 严格意义上,岑南其实也不懂什么医,只是上一世机缘巧合之下认得几种能够止血的草药而已,刚好这林中也有,便采了来给冷宗牧治伤。 那些草药也确实有效,冷宗牧的伤口不再流血,只是第二天岑南起来之后便发现这人突然发起了高烧。 这可把岑南给急的,也不认得能退热的草药,便只能不断的用布条浸了冷水给冷宗牧冷敷。 许是这冷宗牧命不该绝,又或许是本就是练武之身,身体比一般人要强壮许多,这人也开始慢慢恢復了起来。 岑南的话依旧很少,也常常不自觉地就呛冷宗牧。 不过似乎冷宗牧已经习以为常,也不在意,反倒对岑南很好。 猎野味、烤肉还有摘野果的事情,都由冷宗牧包办了,岑南也乐得自在,虽说她的灵魂已经二十岁,但是她现在的身体最多也就三岁,很多事情做起来还是很费力。 而从冷宗牧的口中,岑南也知道她穿越到了一个架空的朝代,叫什么云沐。 而她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是在泉州地界的求岐山和凤鸣山中间的山谷里面,因两侧都是陡峭高耸的悬崖,里边是人迹罕至。 这点岑南当然知道了,要不然也不会她来到这里两三年了,冷宗牧还是她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其实,照理说,岑南好不容易碰到大活人了,应该很高兴很多话要说的,但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和人接触了,这性子便也变得有些古怪和刁钻起来。 虽然后来接触的久一些后,岑南的话多了一些,也渐渐变得好相处了一些,但还是会时不时的吐槽冷宗牧,还有对着他翻白眼。 但冷宗牧却是越来越喜欢这人小鬼大的孩子了,不时会逗弄岑南,虽然最后总是被反噎得说不出话来。 冷宗牧自坠崖后的第三日开始便在寻找出口,不过一直都未有什么发现。 这一点岑南早就料到了,她都找了一两年了都没发现,要是让这冷宗牧一下就找到了,那她都要怀疑自己是否智商有问题了。 但岑南也并未阻止冷宗牧,这人活在世,不论遭遇到什么困境,还是应该抱着希望不是。 更何况,岑南毕竟「年纪」太小,纵然是有狼帮忙,很多地方也没法仔细去察看。 岑南可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深山野林里做个野人,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现在虽然说又来了一个大活人,但感觉与之前也没多大差别。 这一天吃过早饭,冷宗牧又准备出去找出路了。 从洞口下来后,正好看到岑南爬上了狼王的背上。 「岑南今日不准备与我一道去找出路吗?」 岑南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需要我陪着吗?」。 「……」 看着岑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小大人模样,冷宗牧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种话一般都是大人对孩子说的吧,怎么现在倒反过来了。 「毕竟岑南你对这里比较熟悉嘛」 「难不成你害怕迷路?」,岑南一张小脸上满是狐疑的眼神看着冷宗牧,「我都让小七跟着你去了,就算你不认得路,小七也不会迷路的,不会让你丢了的」。 末了,冷宗牧又看到岑南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真是又觉好笑又觉有趣,想他堂堂一个王爷,何时受过此等待遇。 「那岑南这是要去往何处」 岑南用她那短小的手抚着狼王脖子上灰白色的毛,漫不经心地回道 「早晨吃多了,出去散步」 「……」 「地瓜,我们走」 冷宗牧看着噌地一下窜了出去的矫健身影,突然有些为狼王感到难过。 身为兇勐的群狼之首,居然被人叫做地瓜…… 跑了没多远的路,岑南便让地瓜慢了下来,开始悠悠哉哉地往前走。 地瓜很懂岑南的意思,只要摸一下它的脖子,它就能领会岑南想要做什么。 这或许是因为岑南是喝地瓜的奶长大的吧,使得彼此之间多了许多无言的默契与心灵感应。 「地瓜,你说他能找到出口吗?」 地瓜稍稍昂了一下头,似在回应岑南。 「应该能的是不是,看他的样子,也不可能会一直让自己困在这种地方」 岑南抬起头,看着前方的树林,黑亮的眼中有些迷惘。 「虽然我很捨不得你们,但是,我还是想要出去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真的让冷宗牧找到了出口。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向「沉稳」如大人般的岑南终于有些孩子样了,抱着地瓜又蹦又跳的,最后直接抱住了地瓜的头。 冷宗牧看这都抱了许久了还不松手,也不说话,一看,竟发现岑南的眼角带着泪光,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莫名的,冷宗牧竟觉得有些心酸,看着眼前这孩子,还不到三岁,却可能已经经歷过了别人一辈子都可能不会经歷的事情。 这样的年纪,该是双亲护在手心,疼在心里的时候,可这孩子却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此。 对她来说,这些狼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一般吧,如今要离开它们了,这心里的难过自是不言而喻了。 冷宗牧走上前,蹲下身子刚要开口安慰,岑南却突然松开了地瓜,抬手迅速抹了一下脸。 「那准备一下,明天走吧」
第4页 说完,也不管还单膝跪在地上的冷宗牧,转身就往洞口爬去,小小的身子,却有着与身形完全不符的倔强。 第二日 冷宗牧看到岑南一大早就和地瓜出去了,约莫半个时辰后方才回来,眼睛看起来红红的。 回来后也未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了昨夜整理好的一个破旧的小布包,说了一句「我们走吧」,便就出了洞外。 冷宗牧带着岑南走到了他找到的出口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一会儿你趴在我背上,我带你上去」。 岑南扬起头看了看陡峭的石壁,点了点头,而后转过身看着身后的狼群,小嘴抿得紧紧的,似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上前两步,再一次抱住了地瓜,久久都没有动一下,冷宗牧就这么看着,也没说话,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后,岑南突然放开了地瓜,而后转身走到了他的面前。 「麻烦了」 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后,便垂下了头,冷宗牧在她面前蹲下身,待她爬上来后便站了起来。 「那我们走了」 岑南只轻轻地嗯了一声,至始至终都未再回头看一眼狼群,冷宗牧深吸一口气,拉着岩壁上的树藤迅速提气运功。 当冷宗牧双脚离地之时,狼群顿时发出了仰天长啸声,原本是让人听了胆寒之声,今日听来却觉有些凄楚和悲凉。 而背上的小人,似是终于忍不住了,侧头往下看去,一滴泪就这么掉了下去。 第4章 上到崖顶之后,冷宗牧和岑南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冷宗牧是因为伤势未愈,又强行提气运功所致,而岑南是因为吓得,她恐高。 「你这脸色有些白」 「没事,刚被风吹得」,岑南睁眼说瞎话,而后抬头看了一眼冷宗牧,「你的脸色是真发白」。 冷宗牧温温一笑,「不妨事,一会儿就好了」。 「那我们走吧」 岑南嗯了一声后,復又回头看了一眼崖下,而后一咬下唇,转身便走。 「哎岑南」 不待冷宗牧把话说完,岑南便粗着嗓音回了一句,「我没哭!」。 冷宗牧忍不住笑了,「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说这路不好走,还是我背你走吧」。 「才不要!」,岑南头也不回的拒绝道。 「你放心,我的伤势并无大碍,背你走这么点路不会有什么事的」 岑南终于停住她那小小的步伐,回过头,自下而上瞅着冷宗牧道 「你想太多了,是男女授受不亲」 「……」 才是一个孩子,就跟他谈男女授受不亲?!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之处,冷宗牧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可方才不是也」 「那是权宜之计,难道这你都分不清楚吗?」 「……那好吧」 「你不用担心我会拖你后腿,你就按你正常的步子走,我走跟不上还可以跑」 「……」 冷宗牧看着在草丛里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的小人,笑了,就这样怕是不知道要摔多少跤呢。 不过冷宗牧也未再多言,就这么往前走去,不过刻意放慢了速度,与岑南并排走着。 两人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后,突然听见前方传来马蹄声。 冷宗牧迅速的抱起岑南躲到了旁边一处较高的草丛里,也顾不上岑南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了。 岑南挣脱开冷宗牧双手的束缚,偷偷地往前瞄了一眼,而后斜眼看了冷宗牧一眼。 「不会又是来杀你的吧」 却见冷宗牧原本肃然的脸突然松动了下来,而后站了起来,「左丰」。 「是王爷!」 岑南跟着站起身,看了一眼正朝这边快马加鞭而来的人马,而后又瞅了一眼旁边的冷宗牧,原来是个王爷。 一行几十人在离岑南他们半丈之处勒停了马,而后齐刷刷地下马跪在了他们的面前。 「王爷,您没事吧?我们可算是找到您了」 虽然在电视上已经看多了下位者对着上位者下跪,但是真的看到这毕恭毕敬的模样,岑南还是有些受不了,都是人,怎么就要低人一等。 「无须担心,本王无碍,对了,王妃可安好」 「禀王爷,王妃闻得王爷失踪心焦如焚,立马便命属下带人来寻王爷了」 「嗯,那还是不要耽搁了,速速回府吧」 「是,王爷!」 岑南看着左丰牵了一匹马给冷宗牧,冷宗牧转而看向了她,「岑南想必还不会骑马吧,那只能委屈你与本王同乘一骑了」。 直到这时,左丰他们才注意到岑南的存在,也难怪,他们本来就是来寻主子的,而岑南本身人又小小的,还站在草丛里,自然就注意不大到了。 「王爷,这是」,左丰忍不住问。 冷宗牧温和一笑,「噢,这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叫岑南,本王能够活到现在,可是多亏了她」。 此话一出,左丰他们立马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岑南看到忍不住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而左丰他们看到这个白眼,更是惊得半天都没合上嘴。 一行人上马之后,快马加鞭赶到了最近的城镇,冷宗牧和岑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房间沐浴更衣。 岑南站在浴桶里,感受着带着花香气息的温水包裹着身体,忍不住舒服的嘆了一口气,有一种好久没洗澡了的感觉。
第5页 虽然在山里除了天寒地冻的时候不会洗澡外,其他时候岑南都会到河里去洗澡,但是总归不能算是正经的洗澡。 洗完澡后换上衣服,这古代的衣服还当真是费了岑南好一番力气方才穿上,还是男子锦缎衣袍,不是女子的衣裙,不然怕是要穿更久,还不一定能不能穿好。 头髮因为刚洗完不干,就这么披在肩头,现代的髮型加上古代的衣着,看起来还真是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岑南也不在意这些,穿着舒服就好。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岑南走过去打开门,就看到已经换好一身玄色衣袍的冷宗牧站在门口。 「洗好」,冷宗牧一看岑南这装束又忍不住笑了,「你这头髮、、、还有衣裳,还是让客栈里的丫鬟帮」。 「我现在挺好的呀,有什么问题吗?」,岑南一扬眉,问的一脸理直气壮。 冷宗牧又看了看,嗯,除去头髮散乱,衣裳穿的歪歪扭扭,也未系腰带之外,是没什么问题。 「这便去吃饭吧」 岑南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径直跨过门槛往楼下走去,冷宗牧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后面,以防前面的人不小心摔倒了。 一行人用过午饭后休息了片刻,便又继续赶路了。 冷宗牧虽然归心似箭,但也还记着岑南年纪尚小,马背颠簸,这小身板怕是受不住,故而一直都有刻意放慢速度。 岑南自是看出来了,却是丝毫不领情,直接发话道,「你不必顾及我,这小小的颠簸岂能难得住我」。 她可不想一直跟一个男人这么亲密的共乘一骑,还是尽快到目的地得好。 冷宗牧闻言也未多说什么,却真照岑南的意思加快了速度,不过骑了没多久便又渐渐慢了下来。虽然某人嘴硬说自己能应付,可是表情和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岑南虽然意识到了,不过也未再逞强,她那小屁股真的是快被颠开了花了,真是的,完全不能跟她家地瓜比嘛! 第五日接近午时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位于平南的王府。 冷宗牧一拉缰绳,坐下的马儿一声长嘶,而后稳稳的停在了气势恢宏的王府门前。 纵身跃下马背后,转身便将马背上的岑南给抱了下来。 「此处便是平南王府了」 岑南感觉屁股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哪有心思去听冷宗牧说了些什么,只是皱紧了小小的眉头,装作一脸淡定的整理自己被弄得有些皱的衣裳。 「三哥」 宛如山间小屋檐角悬挂的风铃被清风吹响,声音悦耳、动人,就这么柔柔地飘进了岑南的耳朵、心里。 「澜儿」 岑南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只见王府门前,一袭素雅青衣,步履轻盈,宛若自云层款款而下,面若秋月,眉如墨画,但最是动人的却是那一双眼眸,仿若将天上所有的星辰皆装进了眼底。 第5章 这便是平南王妃,冷宗牧的夫人,夏澜。 「三哥,你终于回来了」 秉着非礼勿视的美德,岑南很自觉的撇过了头,继续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好在两人也未做什么太亲密的举动,只是拉了手而已。 两人也没「腻歪」多久,岑南就突然听见那个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三哥,这个孩子是……」 该不会以为她是她老公的私生子吧?!岑南忍不住在心里yy道,还不自觉地翻了一个白眼,好在她低着头,并没有让夏澜看到。 「噢,忘了跟澜儿你介绍了,这是岑南,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噢~」 岑南虽能从夏澜的语气里听出一丝诧异,但并未听出任何怀疑之意。 抬头,不卑不亢地看着两人,而后学着从电视里看到的古代礼仪,右手四指贴着左手四指,微微一躬身道 「见过王妃」 夏澜看着眼前这小小人儿一板一眼的行礼,而且行的还是男子之礼,禁不住微微一愣,随即柔柔地笑了,那笑温暖的仿佛能融化冰雪,瞬间便能让人陷入其中。 「既是三哥的救命恩人,便勿需如此见外噢,南儿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唤我一声澜姨吧」 夏澜蹲下身子,一边伸手替岑南理着身上有些起皱的衣衫,一边笑着与她道。 「南儿???」 岑南被夏澜这一称唿还有举动弄得一愣,但或许是眼前的人神色、动作都太过温柔,岑南居然没有躲闪,也未拒绝。 什么叫肌肤白皙如玉,吹弹可破,岑南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而在夏澜身后站着的冷宗牧却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看岑南又看看夏澜,他别说是给岑南整理衣裳,就连站得稍微离她近了一些可都是要被说的!难道只是因为他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才如此吗?! 「三哥也是,怎得没有好好照顾好自己的恩人呢」 夏澜说话之时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两只眼睛弯弯的,里面像是有数不清的星星一样好看。 「澜姨替三哥向南儿赔个不是了」 夏澜一边说一边抬手将岑南散落在脸上的一缕头髮别到耳后,然后竟忍不住宠溺地捏了捏岑南有些肉肉的可爱小脸蛋。 下一刻,岑南的脸就突然噌地一下红了,有些别扭的撇过脸,「岑南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嗯,南儿真是能干呢」
第6页 夏澜居然就这么顺着岑南的话说了下去,然后径直牵起岑南的右手站了起来。 「进去吧,午膳已命人去准备了,三哥和南儿先回房梳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裳便可用膳了」 「有劳澜儿了」 夏澜对着冷宗牧笑了笑,而后低头看着岑南道,「南儿,我们进去吧」。 「……好」 岑南被夏澜牵着走了几步后,似乎还是觉得别扭,一下抽出自己的手后便往王府门前跑去。 「我自己可以走」 「哎当心,南儿你」 夏澜看着那小小的身子有些不稳的一步一步的往台阶上跨,刚要快步走过去牵着,却听到身旁的冷宗牧笑着对她道。 「这孩子跟一般的孩子都不一样,慢慢澜儿便会知道的」 「曼儿,你带南儿回房沐浴」 「是,王妃」 岑南看着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丫鬟走过来向自己伸出了手,「南儿小姐,奴婢带您回房沐浴」。 南儿?小姐?您? 岑南又忍不住想翻白眼了,但还是忍住了,毕竟在古代就是尊卑有别,也不是这个叫曼儿的自己愿意。 可是她还这么、、、小,嗯,身体年龄是很小,但称唿她为您还是不太好吧。 岑南仰起头看着曼儿,一脸认真的一字一顿道,「你叫我岑南就好了,也不用称唿我为您,我听着怪别扭的,还有,我可以自己走的,麻烦你帮我带路就好,谢谢」。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除了冷宗牧之外,夏澜、曼儿还有其他丫鬟、小厮都给惊住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就快跟看到鬼一样了。 岑南也不在意,转身就走,曼儿回过神,看了一眼夏澜之后,忙跟了上去小心的护着。 夏澜有些怔怔地看着岑南慢慢走远的身影,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三哥,南儿她」 冷宗牧抬手握了握她的手,语气温和道,「放心吧,她能应付得来的」。 夏澜看着冷宗牧笃定的神色,虽仍心有狐疑,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只是这心里总觉得有些难受。 回房后,夏澜便替冷宗牧宽衣沐浴,而冷宗牧则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此次遇袭之事,有些事情直接一带而过,比如他受伤的事。 「那她的父母亲呢」 「那么小的年纪会独自一人在那种地方,父母亲定是都不在了吧」,冷宗牧轻轻地嘆了口气。 夏澜皱着好看的眉,「三哥都没问她吗?」。 「问了啊,可是她没有回答我啊」,冷宗牧说着有些无奈的笑了,「你别看她年纪小,可是很注重自己的私隐,说话、做事也是相当有主见呢」。 「确实…」,夏澜点点头,美眸里却是心疼之色尽显,「还那么小,却已经经歷了那么多」。 「不过,依三哥方才所言,南儿她是在狼群里长大的,可为何说话、做事却比一般的孩子还要好呢」 「这一点我也很是不解,还问过她呢,不过、她没搭理我」 夏澜看着冷宗牧有些挫败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嘴角,不过笑容在看到他身上的伤时,一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伤、、、可还会痛?」 「放心,已经不会了,说起来这也多亏了那个孩子,都是她采的药替我治得,不然也不会好的如此之快」 「她还懂这个?」 这一回,夏澜是彻底被惊住了,一个还不到三岁的孩子还会医,这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嗯,最少也懂一些」 夏澜若有所思了片刻后,道,「虽说恢復的挺好,但这几日车马劳顿,一会儿还是请大夫再诊治诊治吧」。 「嗯,一切都听澜儿的」 「那快进去吧,小心别扯到了伤口」 「好」 夏澜方从屏风后走出来,便听到了门外传来曼儿的声音。 拉开房门后便看到曼儿就站在门口,「曼儿,不是让你去伺候南儿沐浴吗?」。 曼儿行了一礼后方道,「禀王妃,南儿小姐她、她不让奴婢伺候,说她自己可以、、、奴婢劝了几次还是、、、奴婢知错」。 闻言,夏澜不由想起方才冷宗牧与她说的话,神色柔和道,「不怪你,我亲自过去看看吧」。 第6章 夏澜过去后看到丫鬟们都在门口侯着,而房门紧闭着。 「王妃」 夏澜微一颔首,犹豫了一下后抬手敲响了房门。很快,房中便传出岑南稚嫩的声音。 「我自己可以洗」 闻言,夏澜不自觉地扬了嘴角,「那南儿自己当心些」。 里面突然安静了一阵,而后夏澜才听见岑南回了一句,「我知道」。 岑南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夏澜的声音,想着人应该走了吧,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从浴桶里爬出来后擦干身子,便开始穿衣服,相比第一次穿的时候,岑南已经熟练了很多,穿得也快了许多。 穿好之后,岑南便过去拉开了门,「我洗」。 一抬头,直接就愣在了那里,连后面的话都忘记说完。 「嗯,南儿果真很能干呢」,夏澜竟然没有离开! 夏澜蹲下身子,抬手替岑南理了理胸口的衣襟。 「怎么是袍子?三哥给南儿买的?」 岑南回过神,有些别扭地微微撇开眼,「这个穿着方便,还有,谢谢」。
第7页 说完,岑南便从夏澜身旁跑了过去。 「哎当心点」,夏澜忙示意丫鬟们跟上去,「带南儿先去饭厅」。 看着那慢慢跑远的小人儿,夏澜的眸中柔光流转,这孩子这是、、、害羞了吗? 正要转身回房的夏澜一抬头便看到正笑着向她走来的冷宗牧,随即莲步轻移迎了过去。 两人一起往饭厅方向走,夏澜突然开口道,「澜儿有一事想与三哥商量」。 「澜儿是想说收养南儿之事」 夏澜点点头,「嗯,澜儿很喜欢南儿这孩子」。 「我也喜欢那孩子,在崖下之时我便已有此想法,但想先问问澜儿你的意见」 「澜儿自是乐意」 「那待会儿我们便问问南儿的意思」 「好~」 二人到饭厅之时,却看到岑南笔直的站在一旁。 「南儿怎得站在这儿,坐到凳子上去吧」 岑南向着两人象徵性地行了一礼,而后方才走到饭桌旁坐到了凳子上。 夏澜心知以岑南的性子,必不想让她帮忙,故而并未出手相帮,但双手一直悬空护在岑南的身后,以防有何意外。 三人各自落座之后开始用午膳,夏澜时不时的给岑南夹菜,自己都没怎么吃,一直笑着看着岑南吃。 岑南伊始都会说一句谢谢,但到后来夏澜夹的次数多了便也就不说了,不过总是被两人的目光洗礼,尤其是夏澜的,让她实在是不能再淡定的继续吃下去了。 「谢谢,王妃不用照顾我了,你自己也吃吧」 「方才不是说过了吗?」,夏澜突然微微俯下身子凑近了岑南,「不要叫王妃」。 岑南只觉鼻间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有些愣愣地眨了下眼,「……好」。 夏澜被岑南这呆萌的模样逗得嫣然一笑,「南儿真乖」,末了还伸手摸了摸岑南的头。 「……」 「她居然让澜儿摸她的头!」 冷宗牧感觉自己又一次受到了暴击,不明白为何他与澜儿在岑南这儿的待遇相差这么大。 岑南听到这话,又忍不住一个白眼过去,夏澜看到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得愈发的开心了。 「对了,南儿今年几岁了」 「就算三岁吧」 就算?夏澜下意识地看向冷宗牧,眸中情绪复杂,但终是什么也没说。 「南儿觉得这里如何」 岑南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挺好的,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们,给我买衣服,还有请我吃东西」。 闻言,夏澜只觉酸楚与心疼,「那若是让南儿一直住在这王府,你可愿意」。 岑南放下手里的筷子,坐直了身体,先看了一眼冷宗牧,而后才看着夏澜道 「有话不妨直说」 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比夏澜和冷宗牧还要更像个大人呢。 如此,夏澜也便直说了,「我与三哥都很喜欢南儿,不知南儿可愿」。 「我不愿意」 夏澜没料到,她话还没说完,岑南就拒绝了,而冷宗牧虽自认已颇了解岑南的性子了,但还是免不了一愣。 「岑南还未听澜儿把话说完,怎得就这么快拒绝了」 「你们是想收养我」,岑南笃定道。 夏澜回过神后,点了点头,看岑南没有再说什么,便忍不住又道 「南儿可以告诉我们,你为何不愿意吗?」 岑南抬眼看着夏澜,「现在是哪一年」。 嗯?对于岑南这突然莫名的问题,两人皆是一愣,不过冷宗牧还是如实回道 「承平七年」 「那敢问王妃是何时出生的」 「嗯?」,夏澜一脸不解地看着岑南,红唇轻启道,「干康三十五年」。 「……」 听到这话,岑南瞬间懵了,这承平初年是干康几年啊,这要怎么算啊。 「我已是双十年华」 正当岑南纠结着要不要再问时,耳旁突然响起夏澜温柔的声音。 岑南下意识地抬头,瞬间便掉进了那一双装进了漫天星辰的眼眸里。 她居然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夏澜唇角渐渐放大的弧度,让岑南勐地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和失神,有些尴尬地垂了眉眼。 「那不知是何月何日」 「六月初十」 带着笑意的嗓音里含着一丝难以察觉地慵懒与魅惑,让岑南突然想起前世里看到过的一句话,声音好听得让耳朵怀孕。 感觉到自己的思绪在不知不觉间又似脱缰了的野马,岑南有些懊恼的咬了一下下唇,让自己迅速恢復到正经。 「你这么小,我只能叫你一声姐姐」 第7章 冷宗牧刚喝进去一口汤,闻听此言,冷不丁就被呛住了。 「咳咳~」 被岑南这惊人之语弄得一脸「呆滞」的夏澜回过神,忙伸手轻轻抚着冷宗牧的背。 「你说澜儿太小?!」,冷宗牧恢復了镇定后开口问道。 岑南就跟没看到刚才两人的反应一样,淡定的点了点头,「是」。 「……」 冷宗牧与夏澜彼此对视了一眼,「那你觉得我二十八如何」。 这冷宗牧话音未落,夏澜便看到岑南又翻了一个白眼,「你虽然比她大几岁,但是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吗?」。
第8页 「……」 冷宗牧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只得看向了夏澜。 夏澜迅速让自己从方才那匪夷所思的对话中跳出来,略一思忖后,决定跟岑南好好解释一下。 「南儿有所不知,在沐朝,女子十五便出阁,十六便可做娘」 岑南眼珠骨碌碌一转,「那怎么不见你们的孩子」。 话一出口,岑南便敏锐地捕捉到了夏澜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哀伤。 「我们暂时不急着要孩子」 冷宗牧笑着回道,可是岑南觉得,他看着夏澜的眼神里明显带着宽慰之意,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稍稍侧过身子,然后用自己那略胖的小手轻轻握了握夏澜的指尖,「不必着急,肯定会有的」。 夏澜看着岑南那乌黑晶亮的眼睛,被握住的指尖轻轻一颤,而后眉眼一弯,柔柔地笑了。 岑南仿佛看到了百花在瞬间绽放,感受着手指柔滑细腻的触感,脸不争气地……红了,忙松了手坐好,装作若无其事般继续吃东西。 可这一切丝毫没有逃过夏澜的双眼,笑得愈发的眉眼弯弯起来。 「南儿说得对,不过,南儿唤我姐姐,始终不太合适,若不然,你还是唤我作澜姨」 澜姨?岑南嘴角抽了抽,就比前世的她大一个月而已,叫姨,她可叫不出口,太不要脸了! 「嗯,要么就叫姐姐,要么就还是称唿王妃,你选一个吧」 岑南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看得夏澜和冷宗牧都一愣一愣的,二人无言的对视了一眼后,夏澜笑着开口道,「好吧,那就按南儿的意思」。 「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来,南儿,姐夫敬你一杯」,冷宗牧端起面前的茶笑着对岑南道。 岑南却没有动,只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什么姐夫」。 「澜儿是我的妻子,你既唤澜儿一声姐姐,那我自然就是姐夫了」 「姐姐是姐姐,你是你,这是两码事」,岑南一本正经道。 「这是一回事啊」,冷宗牧有些「无措」地看向夏澜。 夏澜也是不解,「那南儿想怎么称唿三哥」。 岑南想都没想,张口便开始胡诌道,「王爷,冷公子,老爷,冷少爷,大哥……嗯,你选一个吧」。 冷宗牧和夏澜听到这些称唿,顿时呆若木鸡。 最后定下的称唿是「大哥」,尽管冷宗牧也是「心有不愿」,不过,比起其他的称唿来说,至少正常和亲近一些。 只是,他跟澜儿明明是夫妻,怎么在岑南这儿就生生变成兄妹了?! 接下来的两天,夏澜都忙着为岑南布置房间,添置新的衣衫鞋袜等生活用品,以及带着她熟悉王府。 这一日,用过早膳后,夏澜先带着岑南熟悉了下王府前院,而后便向后院走去,没多久便走到了书房门前。 「此处是书房,我们去里面看看」 夏澜虽已知岑南凡事都喜欢自己来,但在要跨过书房的门槛时还是下意识的伸手想去牵着岑南。 「不用了,谢谢」 书架上摆满了书,不拿下来看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书。 岑南看了眼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本摊开的书,瞄了一眼后,眼角跟着一抽,一个字都不认得! 想她堂堂一个21世纪的大学生,在这儿居然变成文盲了! 夏澜自是注意到了岑南的那些小表情,体贴的蹲下身子,看着岑南柔柔开口道,「从明日开始,就请夫子来教南儿念书,南儿说可好」。 岑南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明眸里自己的倒影,清晰地听见自己突然加快了的心跳声,砰~砰~砰~ 不就是这人好看了点,温柔了点吗?!自己至于动不动就这么脸红心跳吗?真是太没出息了!岑南在内心里对着自己狠狠吐槽了一番,期间差点没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不过还好,还好。 岑南忙让自己恢復了淡定,看着面前神色温柔的女人,她能感觉得出来,现在的夏澜是真心待她好,不管是出于她救了冷宗牧的缘故,还是因为真的、、、喜欢她。 照此看来,从今往后她不仅可以不愁吃穿,还可享尽一生的荣华富贵,可这些毕竟本不是她该得的,也不是她自己挣来的,岑南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嗯,王、澜、姐姐,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南儿有何事尽管直言」 夏澜说着站起身,拉着岑南的手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了下来。 岑南看着自己被温柔握住的小手,心里纠结了片刻,终是没有挣脱开来。 「如今我已入住王府,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澜姐姐现在还要请夫子教我念书,这让你们破费了那么多,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我想今后开始帮王府干活」 「干活?」,夏澜一时之间又不知该作何表情,「我既是南儿的姐姐,自当照顾好南儿,南儿如此说,可是不愿意认我这个姐姐」。 岑南无语,她刚刚说的话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吗?她怎么不知道?! 「额,当然不是,只是无功不受禄,我这样白吃白喝的,总归是不好,嗯,澜姐姐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对我的成长是很不利的,这样会养成我好吃懒做的毛病的,以后长大了要是没人要怎么办」,说到后面,岑南觉得自己根本就在胡说八道了。
第9页 「……」,夏澜虽然已经习惯了岑南时不时的语出惊人,但此刻还是有些消化不能,过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可这府中没什么需要南儿做的,何况南儿你还这么小」。 「我都已经三岁了」 加起前世来的话实际上都已经二十三岁了,比她还大好不好。 「嗯,我可以扫地,烧火,整理东西什么的」,岑南想了想,以她现在三岁的身体,估计就只能干些这样的活了。 「这些事有丫鬟和小厮做,用不着南儿干」,夏澜笑得眉眼弯弯的道。 「我可以帮他们啊」,岑南锲而不捨。 夏澜看着岑南那黑亮眼眸中闪烁着的执着与坚定,略一思忖,道,「那南儿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好好念书,学习本领,等长到十二岁以后再帮王府做事,如何?」。 看岑南皱着那小小的眉毛一副纠结的模样,夏澜又继续游说道 「南儿你想想,你现在还这么小,能干的活没多少,可等你长到十二、三岁之时,能做之事便多了」 「那还要十年呢,嗯,还是从五岁开始吧」 「五岁太小,十岁吧」 「七岁,不能再大了」 「九岁,不能再小了」 「嗯,那就各退一步,就八岁怎么样」,岑南扬起头看着夏澜,两只乌熘熘的眼睛亮晶晶的,「澜姐姐若是不同意,那我便只能离开王府了」。 「……那、好吧」 夏澜无奈只得答应,然后,就看到岑南咧开嘴笑了,那笑容纯净,似晨初阳光,冬日初雪。 第8章 第二日,夏澜就让人将夫子请进了王府。 岑南看那位夫子也就五十岁左右,下巴上的鬍子却比她的手掌还长,难道鬍子是有没有学问的象徵吗?! 心里虽然忍不住小小吐槽了下,但岑南还是个很懂礼貌的孩子的,老老实实的上前,端端正正的拜了一礼,这便算是拜过师傅了。 而后,两人马上便移步到了书房,正式开始授课与念书。 让岑南觉得庆幸的是,这位夫子虽然看着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但授课什么的还算正常,不像电视里常放的那些老夫子,说起话来跟按了慢速按钮一样,念个书还要摇头晃脑的。 夫子先简单的跟岑南交流了一下,也就是想了解一下岑南现在是处于什么水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基本上是大字不识一个。 岑南很无语,这沐朝的文字看着跟秦国的小篆有点像,实际上还要更为复杂,她又不是研究古文字的,能认识就有鬼了。 于是,第一天一个多时辰的授课,夫子就教了岑南最简单的一些笔划怎么书写,并叮嘱她先好好练习。 送走夫子后,岑南又坐回了书桌前,看着纸上那像蝌蚪一样的大作,直接崩溃的趴在了桌上。 天吶!照此下去,她得学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啊,这根本就不是人学的嘛,横不像横,竖不像竖,勾不像勾的,这么骚气的弯弯曲曲到底是要闹哪样! 这也就算了,照葫芦画瓢就是了,可还要用毛笔写,用毛笔写字?!「臣妾做不到啊!」。 夏澜刚至书房门口,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岑南侧着脸趴在桌前,先是嘆了口气,而后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做不到」之类的。 笑意不自觉地爬上眉梢眼角,随即迈开步子走了进去,「南儿在做什么」。 岑南被吓得噌地一下坐起身,看到夏澜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然后恭敬地行了一礼,道 「澜姐姐」 「看来,澜儿当真是用功的紧呢」,夏澜突然笑着道。 岑南有些害臊地挠了挠脸颊,「没、没有,这还没开」。 后面的话一下给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呆呆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墨汁都沾到脸上去了,这还不够用功吗?」 夏澜手里拿着丝绢,动作轻柔的替岑南擦拭着右脸颊,眼神专注而温柔,笑容娇俏又动人,就这么融化了岑南的心。 「好了」 直到夏澜停下手里的动作,岑南方才回过神来,而后又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庞。 夏澜看着岑南突然泛红的耳朵还有小脸蛋,眼中宠溺的笑意像是随时都要溢出来一样,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岑南那白嫩泛红的小脸。 「南儿真是太可爱了」 岑南瞬间满头黑线,夸她这么一个已经活了二十三年的人可爱,合适吗?! 夏澜看岑南这不好意思的模样,也不再逗她了,站起身,「方才听南儿嘆了好大一口气,可是碰到了什么难写的字」。 「啊,没有,我只是、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有些感慨?」,夏澜闻言不禁莞尔,「那南儿都在感慨些什么呢」。 岑南想赶紧藏起自己的「大作」,可奈何手脚太慢,还是让夏澜看到了,也就索性不管了。 「感慨自己写的太丑,夫子若是明天看到了,怕要气得吹鬍子了」 「呵……怎么会呢,南儿写得这般好,夫子看了定然高兴」 岑南抬头看着夏澜,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是在说「你这摆明是在安慰我」。 「我可没有安慰南儿,南儿今天才刚学,就已经写得这般有模有样了,假以时日必会写得更好的」 听到这话,岑南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作」,对夏澜的话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就这样一个笔划要么有一团墨汁,要么粗细不一,这能叫有模有样?!
第10页 夏澜极有耐心地道,「凡事皆有一个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南儿勿需太过心急」。 之后,夏澜就亲自手把手地教岑南如何握笔、运笔,手腕该如何用力,又该如何下笔、行笔和收笔。 岑南坐在椅子上,而夏澜就站在她身后,几乎是将她整个人环抱在了怀里,然后握着岑南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的书写着在这沐朝的新开端。 手上是柔软细腻的触感,背后紧贴着的是温软的身子,头顶响起的是柔美动人的嗓音,鼻间萦绕的则是沁人心脾的芳香,岑南不记得自己都写了些什么,却清楚的记得自己唿吸和心跳的频率。 这一幕,自此,永远定格在了岑南的记忆里。 夏澜来了之后,岑南写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去了饭厅用膳。 「冷大哥呢,不等他了吗?」 「三哥今日去了军营,午膳便不回府用了」 「噢」 岑南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就开始用膳了。 夏澜还是跟之前一样,时不时的就给岑南夹菜,自己却吃得很少。 岑南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夏澜的碗里,神情认真地道 「别总是给我夹菜,你自己也要多吃点,看你都这么瘦」 夏澜忍不住笑了,「我瘦吗?」。 「都瘦成一道闪电了,能不瘦吗?」 「瘦成闪电?南儿这形容当真是有趣」 岑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真是,一不小心就开始飈现代话了。 「那南儿也快瘦成一道闪电了,定要好好补补才是」 「……」,这学得还挺快啊! 「对了,待会儿午睡起来后,南儿想不想去墟市上逛逛」 闻言,岑南的眼睛亮了亮,她是很想去的,虽然从山里出来之后也到过墟市,但因为当时赶着回王府,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没有去逛过。 「嗯,夫子让我练字,我还没练好呢,下回再说吧」 岑南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夏澜可没有错过。 「南儿今日已经学了两个多时辰了,就当是出去走走透透气,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岑南想了想,而后抬头看了夏澜一眼,「澜姐姐是有什么东西要买吗?」。 「嗯,是想去置办些东西」 「既是这样,那我们便去吧」 第9章 用完午膳后,夏澜和岑南便各自回房午睡去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出现在王府大门前,然后一起上了马车。 夏澜先由曼儿扶着下了马车,然后迅速转身就去看后面的岑南。 岑南看着递到面前的纤纤玉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小肉手放了上去。 「谢谢」,岑南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 夏澜温柔一笑,「走吧,前面便是墟市了」。 两人随即并排着往前面的墟市上走去,夏澜走得很慢,不时的低头看向旁边的人,岑南知道她是在刻意迁就自己。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墟市之上,岑南看着两边的店铺酒肆林立,街上形形色色的各式小摊,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只想感嘆一句,「还真是热闹」。 过了快有三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如今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人,这种感觉还真是、、、挺奇妙的。 两人一走上街,岑南就发现路上的行人自动让出了一条道来,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一眼,虽然夏澜出行已经够低调的了,一共也只带了两名王府护卫,且还只允许他们在身后三米远的地方跟着,但明眼人一看这衣着服侍还有气度架势也知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自是自动自觉地躲开了,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招惹上什么惹不得的权贵。 夏澜自是注意到了岑南的这个小动作,但并未作何反应,只是低了头笑着对岑南道,「这里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南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岑南点了点头,目光快速地扫过两旁的各式店铺、小摊,还真是卖什么的都有,可是比古代电视剧里放的古代街市上卖的东西多得多了。 岑南看到其中一个面具摊的时候,一双黑眸明显亮了许多,里面竟还闪着一些兴奋与期待。可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是那种「老成持重」的,脚下也没什么动作。 「咦,那些个面具做的不错,南儿,我们过去看看吧」 像是知道岑南心里是怎么想的一样,夏澜突然开口道。 看着夏澜像是在徵求自己的意见一样,用那双似是包罗了万千璀璨星光的温柔眼眸望着她,岑南轻轻点了下头,「好」。 「这位夫人,小公子,来看看这些面具,可有瞧得上眼的」,摊主是个长着白鬍子的老头,但看起来精神矍铄,眼神清亮。 听到这一声小公子,岑南忍不住抽了下嘴角,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算了,也不能怪人家,小公子就小公子吧。 「南儿觉得这个如何」 夏澜的声音瞬间唤回了突然有些走神的岑南,抬眼一看,就看到夏澜手里拿着一个有着可爱小圆脸的小女孩面具。 「一般」 「南儿不喜欢啊,那换一个」,夏澜笑着直起身,就开始看别的,但眼角余光却不时的注意着旁边的岑南。 岑南的目光直接跳过了那些小孩子的面具,然后落在了那些大人的面具之上。
第11页 虽然说这些面具都对人脸进行了一定的艺术化处理,略有些夸张,却是极好看的,可比现代街上卖的、还有古装电视剧里戴的那些好看太多了。 岑南一想到某些古装电视剧里的迷之审美面具,还要硬生生的扯出什么天下第一美男或美女,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只可惜,她长得太一般,不然岑南还真想尝试一下,像那些古装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戴上这些面具,然后再缓缓摘下,来一个惊为天人。 「南儿觉得这个如何」 岑南勐地一下回过神,就看到夏澜手里拿着一个眉目如画、气质温婉的女子面具,仔细端详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这个不适合我,但是」,岑南微微抬眼看了夏澜一眼,「与你还、、挺相配的」。 夏澜神色微微一滞,而后笑了,「是吗?」。 然后,岑南就看到夏澜拿着面具放到面前比划了一下,「南儿觉得如何」。 说话的同时,夏澜慢慢地将面具移了开来,而后那张含着温柔浅笑的美丽面庞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映入了岑南的眼中、心底。 听着自己突然清晰的心跳声,岑南忙微微撇开眼,「嗯,挺好看的」。 「南儿喜欢哪一个?」 岑南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就走了。 约莫走了十来步之后,面前突然多了一个面具,岑南顺着那个面具往上,就看到了夏澜含着盈盈笑意的姣好面庞。 「我们一人一个,还望南儿不要拒绝才好」 因着岑南个子小,夏澜几乎将自己的身子弯成了九十度。 岑南回过神,忙伸手拿了过来,过了片刻后,有些别扭地开口,「谢谢」。 一行人继续往前逛,岑南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面具,这是她一眼便看上了的面具,但她并未言明,就连视线也未在其上多作停留,可夏澜居然知道……又或者说……不过是巧合而已。 夏澜玉指捏着手里的面具,目光却一直凝在了正顾自出神微微低着头往前走的岑南,眼眸温柔若水,唇角浅笑嫣然。 「南儿」 岑南回身,仰起头看着夏澜,等着她的后话。 「我要去前边的绸缎庄一趟,你且先自己四处看看,可好?」 岑南微微点了下头,「好」。 「吶,这个你拿着」,夏澜从曼儿手里拿过钱袋后塞进了岑南手里。 岑南刚要开口拒绝,夏澜却先一步道,「那我们先过去了,南儿自己当心些」。 岑南站在原地,看着夏澜不时回头看她,直到进了前边不远处的一家店铺。 抓着手里的钱袋,岑南回身看了一眼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的王府护卫,便继续向前逛去了。 约莫一盏茶过后,街道右侧二楼的一扇窗户突然被打了开来。 「王妃,您看,南儿小姐就在那儿」 夏澜顺着曼儿手指的方向,笑意不自觉地印染眼底。 只见那穿着一身白衣的小人儿在来往的人群中穿梭着,好奇的这看看那瞧瞧。 虽然夏澜此刻看不到那小人儿的脸,但想来必是兴奋中带着好奇吧,不似方才她在身侧那般拘谨、克制。 可即便如此,也不似旁的这般年纪的孩子,既不跑也不跳,不慌不忙的,稳重的过头。 想及此,夏澜禁不住在心里轻轻地嘆了一口气,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盛满了心疼。 「曼儿,去永芳斋买些点心回来」 「喏」 「等等」,夏澜又突然开口叫停了曼儿,「每样都买一些回来」,也不知南儿喜食什么点心。 曼儿领命而去,夏澜再次回望楼下街道,眸光倏地一闪,噌地一下起身便往门口疾步而去。 而就在前一刻,岑南离了左边一个小摊,刚要去往右侧的一个小摊时,突然勐地停住了脚步,而后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从面前走过的人。 啪的一声,手里的钱袋掉到了地上,回过神的岑南拔腿便要追上去,可刚才跑出几步,就听到嘭地一声响,惊了来往的行人一跳。 小摊小贩和行人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孩子趴在了地上。 「南儿小姐」 身后跟着的王府护卫迅速上前,让那些原本踟躇着是否要上前扶起岑南的人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听方才的声音便知这一摔摔得并不轻,可岑南却似浑然未觉,只倔强的仰着头,看着前方的人渐行渐远,就那么仍由护卫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南儿小姐可有伤着」 岑南却是恍若未闻,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望着侧前方。 「南儿」 直至一声温柔的唿唤响起,护卫抬头看见来人忙单膝跪了下来。 「属下该死,未能护好南儿小姐,还请王妃责罚」 「南儿,可有哪儿摔着」,夏澜直接无视了护卫,焦急而又心疼地查看着岑南。 可等了片刻也未听到岑南的回答,她只是低着头,脖子呈现出一个倔强的弧度。 感觉到掌心里的小手的轻微颤抖,夏澜的心禁不住微微一窒,而后轻轻地将岑南搂进了怀里。 「南儿,澜姐姐在,澜姐姐在……」 第10章 宽阔的街道上,一辆华贵的马车平稳的向前行驶着。 车厢内,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夏澜柔柔地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即便是睡着,那小小的眉依旧皱着,心中似是堆积了千年的愁绪,让人心疼。
第12页 忆起方才在街上之时,当夏澜将岑南搂进怀里之后,没过多久,脖颈处便传来一抹凉意,一直冷到了夏澜的心里。 可即便是感觉到肩头的湿意越来越大,夏澜却从始至终都未听到怀里的人的一声呜咽,就连气息也比平日里弱了许多。 这样的年纪,如此的隐忍。 夏澜只觉一颗心都忍不住跟着轻微颤抖,可她却至始至终都未去看怀里人儿的脸,也不曾让旁人看到过。 因为夏澜知道,岑南定然不愿她们看到她此刻的模样…… 只是,在这样的年纪,究竟是经歷了什么,那颗小小的心里又究竟压了多少的事,才会如此。 原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纤纤玉指轻柔的抚上那小小的却皱得紧紧的眉头,似是要为其拂去所有的悲伤与不快。 许是哭得累了,直到回到王府岑南都不曾醒来,而夏澜也未曾叫醒她,直接将其抱进了府里,然后安置在了她的床上。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之后,夏澜方才悄悄的退出了房间便掩上了房门。 「曼儿,去把莫一和莫二叫来」 书房 夏澜坐在几个时辰前岑南坐过的椅子上,正认真的看着那写的歪歪扭扭但已具其形的字时,曼儿走了进来。 「王妃,莫一与莫二来了」 「参见王妃」 夏澜从书桌后抬起头,便见两个身着黑衣劲装的年轻男子微微低着头单膝跪在了下面,此二人便是方才随行护卫夏澜与岑南的王府护卫。 「方才在街上发生了何事,为何南儿会摔倒」,夏澜小心的折好手中的宣纸,语气轻柔舒缓,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下面跪着的莫一与莫二不自觉的又把头低了低,「回王妃,南儿小姐离了卖木雕的小摊后,原本是欲去对面卖玉器的小摊看看的,可当看到两个妇人走过来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后来看到二人走过去后,南儿小姐就突然追了上去,之后便摔倒了,是属下们该死,未能照顾好小姐,请王妃责罚」。 左边的莫一回禀之后便将头磕了下去,跪在他身侧的莫二也紧接着磕了一个头。 「妇人?」,夏澜闻言柳眉微敛,「多大年纪」。 「一个大约知命之年,另一个约莫双十年华」,莫一直起身恭敬地回道。 从雨前居出来后,夏澜便直奔岑南处,并未特意去留意四周之人,更何况当时街上之人也不少,若事先没有目标,几乎很难有何发现。 思考了片刻后,夏澜眼睑微抬,看着下边跪得笔挺、面目肖像的二人,「查清二人的身份,而后立即回禀于我」。 莫一与莫二领命刚退下,伺候岑南的丫鬟青柠便疾步走了进来。 「禀王妃,南儿小姐醒了」 闻言,夏澜即刻起身往书房外走去,「曼儿,去把今日买的糕点拿上」。 岑南醒后,径直来到了王府的后花园,而后寻了池边最隐蔽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岑南坐在池边的一块大石上,怔怔地望着湖面轻起的涟漪,就好似在眼眶里一直打转的眼泪,涌动着,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岑南忍不住昂起头,可临近傍晚的阳光似乎仍旧有些刺眼,一滴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自眼角滑落下来,而后慢慢没入了鬓边的黑髮。 岑南知道,那个人虽然长得、很像,但不是、不是她妈妈,妈妈那么爱她、疼她,是绝对不会不理她,更不可能对她视而不见的。 可即便知道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上前。 从她离开至今已近三年了,不知道妈妈她、还好吗? 岑南自小与妈妈相依为命,对她妈妈来说,岑南就是她的命。现在她不在了,岑南都不敢想像她妈妈会怎么样。 眼泪似是再也忍不住了,开始滚滚而下,可即便如此,岑南仍旧没有哭出声。她只是低下了头,任凭泪水肆意而下。 她好想回去,可却回不去。 当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可能穿越了之时,她没哭也没闹,因为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就想这么死去,然后再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妈妈的身边。 可在她奄奄一息之时,地瓜发现了她,然后她活下来了。 后来,在她一岁左右的时候,她步伐不稳地走到了小溪边,然后就那么直直地倒了下去,任凭清凉的溪水从口鼻灌入,意识慢慢变得模煳。 在那一刻,她似乎看见了妈妈,妈妈消瘦了很多,看着她眼中带泪,让她千万要活下去…… 当她再次醒来之时,已经躺在了那个崖下的小山洞里。 当夏澜带着曼儿找过来之时,就看到那小小的人儿背对着她们,低着头坐在大大的石头之上,瘦小的肩膀不时颤动着。 夏澜的心也跟着一揪,但她却并未上前,反而是停在了原地,从曼儿手中接过了糕点示意她先下去,之后目光便不曾离过不远处的小人儿身上。 直到天边渐渐变得红云连绵,岑南才将头抬起来,静静地望了一会儿远处,而后才有些身形不稳地站起身,却并未即刻从大石上下来,而是开始看着池水怔怔出神。 而一直站在岑南身后不远处的夏澜,不知为何,心突然没来由的一阵不安,但她仍然没有出声,直到看到岑南突然往前迈了一步。 「南儿!」
第13页 岑南闻声回头,便见正向她快步走来的夏澜,随即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只是她似乎忘了,她现在的身体也就三岁左右,身体平衡还不是很好,于是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原以为马上就要与大地来个最亲密的接触,鼻间却突然闻到一阵清香,下一秒便落入了一个柔软而馨香的怀抱当中。 岑南有些愣愣地眨了眨眼,下一秒便听见头顶传来温软的一声,「南儿可有摔到哪儿」。 反应了几秒钟的岑南噌地一下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一头栽进了夏澜的怀里,也不知是尴尬还是害羞,这脸噌地一下就红了,慌忙从夏澜的怀里退了出来。 夏澜看到岑南红彤彤的小脸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似是明白了什么,禁不住唇角上扬,柔柔的笑了。 岑南抬头的剎那,看到的便是夏澜这嫣然一笑,心不受控制的又开始咚咚跳个不停,慌忙将头撇向了一边,刚好瞥见撒了一地的糕点。 「澜姐姐我」 「是我自己不小心撒了」,夏澜柔柔地开口,不自觉的抬手轻抚着岑南皱起的小小眉头,看着眼前这双通红的晶亮眼眸,眸中心疼之意尽显,「澜姐姐正好有些饿了,南儿陪我一起去用些糕点可好」。 岑南愣愣地点了点头,而后仍由夏澜牵着她的手往后院走去。 夏澜牵着岑南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曼儿重又端上了新的糕点,而青柠则去打了一盆水来。 岑南刚准备把手放进盆里洗干净,没想到夏澜却先她一步握起她的手放进了铜盆里,而后轻柔的替她清洗起来。 岑南刚欲开口拒绝,可当抬头看到夏澜认真而温柔的神情时,又生生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岑南记得,小时候,吃饭之前妈妈也是这么为她洗干净手的,就算后来她长大了,有时候妈妈也会亲自为她洗手,每每这时,岑南总是会说,「妈,我已经长大了」,而妈妈总是笑着说,「就算你再大,在妈眼里,也还是一个孩子」。 夏澜拿过曼儿递过来的干毛巾轻轻地擦干净后,「好了」,一抬头,却看到岑南突然红了的眼眶,蓦地一愣,还未来得及开口,岑南已将头撇向了另一边。 「谢谢」 夏澜回过神后,迅速调整了脸上的神色,伸手拈起碟中的一块白色糕点递给了岑南。 「来,南儿,尝尝这桂花糕」 将心中翻涌的酸涩压下,岑南抬起头,伸手接过糕点,说了声谢谢后便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好甜……岑南咀嚼了两下后便吞了下去,然后又把手里剩下的半块给吃了进去。 「怎么样?好吃吗?」 「嗯,很甜」 夏澜温温一笑,又伸手拿了一块绿豆糕给岑南,「再尝尝这绿豆糕」。 岑南也未多言,就在夏澜的注视下送进了嘴里。 虽然没有刚刚的那块桂花糕那么甜,但还是甜,岑南囫囵两下吞下肚后站起身,对着夏澜行了一礼后道 「澜姐姐,我已经吃好了,夫子留的功课还未做完,便先行回书房了」 「嗯,好」 夏澜起身将岑南送到门口,看着她一直往右走进了另一边的书房后,回头望着桌上的那一盘糕点。 「甜……」 第11章 翌日 夫子授完课后,岑南便开始自我练习。 夏澜走到书房门前时,就看到那正坐于书桌后认真书写的小小人儿,笑意不自觉地爬上眼角,也未出声,就那么悄悄地走了进去,将手里的东西搁到了一旁的桌上,而后轻轻地走到了岑南的侧后方。 岑南却浑然未觉,两眼紧盯着手下的宣纸,小心调整着手中握笔的力道,而后落笔,一横、一舒、一撇,每一笔都写得格外的用心,虽然依旧粗细不一,但至少没有出现一团墨汁的情况。 就剩最后一笔了,岑南禁不住轻轻吐出一口气,额际已有细密的汗珠泛出,稍稍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刚欲落下最后一笔,「啪嗒」一声,一团墨汁砸了下去,而后迅速晕染了开来。 眉一皱,两侧的腮帮子也跟着鼓了起来,眼中尽是懊恼和无奈之色,还有一些些焦躁。 盯着那团墨汁看了一会儿,嘆了口气后,又提笔蘸了蘸墨,刚欲重新再写,耳旁却飘来一句天籁之音,「歇会儿再写吧」。 岑南下意识地抬头,就见身旁盈盈而立的夏澜,脸上是一贯的温柔浅笑,这小脸一下就红了。 看了眼自己歪歪扭扭的大作,搁下手中的笔,从椅子上跳下来,对着夏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澜姐姐,你何时过来了」。 夏澜从曼儿手中接过沾湿的布巾仔细的给岑南擦干净手,然后牵着她到一旁的榻前坐下。 「我也就来了一会儿,看南儿写得正认真,便未开口叫你,来,用些点心再写吧」 岑南看着夏澜递给她的桂花糕,顿了一下,方才接了过来,「谢谢澜姐姐」。 也未多作迟疑,岑南便放进了嘴里,只是嚼了没两下,便发现似乎与昨天的不太一样,好像没那么甜了,虽然于岑南来说,还是过于甜了一些。 岑南的这些细微表明自是一丝不落地落入了夏澜眼中,夏澜将斟好的一杯雨前茶递给她。 「如何,好吃吗?」 「嗯,好吃」
第14页 之后,夏澜又拿了一块芙蓉糕给岑南,岑南尝过之后发现,相比昨日吃得也要清淡许多。 吃完手里的芙蓉糕后,岑南接连又喝了两杯水,而后便未再动过碟子里的其他糕点。 「南儿吃好了?」 岑南点了点头,「吃好了」。 夏澜会意,「那南儿继续练字吧,澜姐姐便先回去了」。 夏澜拿着剩余的糕点刚出书房,就见安静地侯在不远处的莫一和莫二,眼神示意二人跟上后,便抬脚往另一侧走去。 待回到另一侧的房间时,夏澜方才回过身看着二人,「如何」。 莫一和莫二单膝跪地,微微低着头恭敬地回道,「回王妃,那二人乃是城南一顾姓人家,年长之人名唤秦桑,年轻之人唤作顾叶红,乃是秦桑的孙女。这顾家家境尚可,秦桑共育有一子一女,长子于七品楼里任掌柜,其育有二子一女,二女嫁于一卖绸缎的孙姓人家,其育有一子一女,昨日,秦桑正欲带着顾叶红去看其二女」。 看来,确是只是与南儿在意之人长得相像而已。夏澜微一思忖,心中便有了主意。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夏澜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信手拈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曼儿,你过来」。 曼儿依言上前,夏澜详细的交代了她要办之事后,便让她退下了。 看着两指拈着的剩下半块桂花糕,看来对于南儿而言,还是太甜了。 夜,当冷宗牧沐浴完回房,便看到夏澜正坐在灯下穿针引线。 「澜儿这是在给谁做衣服呢」 「南儿」,夏澜头也未抬地回道。 冷宗牧在其身侧坐下,看着神情专注的夏澜,「自从南儿来了之后,澜儿的眼里、心里都没有旁人了」。 闻言,夏澜终于抬起了头,温柔的眸子里含着一丝戏嚯,「三哥你这是在跟南儿争风吃醋吗?」。 「是啊」,冷宗牧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澜儿的心里、眼里都快没有我的位置了,还有南儿也是,明明是我与她相识得早,可她却与澜儿你更为亲近,莫非是、、、我生得太兇吗?」。 夏澜禁不住笑出了声,「呵~说不定是呢」。 「……」,冷宗牧一脸无奈实则深情款款地看着夏澜也跟着笑了,「是,都是我的不是。这时候也不早了,澜儿也别做了,别累坏了眼睛,早些上床歇息吧」。 「看看,我现在说的话对澜儿是一点用处皆无了」,冷宗牧说着伸手整个抱住了夏澜,「好了,明儿起来再做吧,或者让曼儿她们去做,抑或去银丝坊再给南儿置办几身也可」。 被冷宗牧这么一抱,夏澜的两只手臂都动不了,便只能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瞪了吃味的某人一眼,「不行,南儿她既不喜一般女子的衣物,却也不喜纯为男子的衣袍,所以还是我亲自来做比较好」。 「难道澜儿你已经摸准她喜欢何种式样的吗?」,冷宗牧微有些惊讶的开口。 夏澜眉眼一弯,有些「得意」地看了冷宗牧一眼,「那是自然」。 冷宗牧先是一愣,而后在外素来威严的一张脸蓦地一垮,「澜儿此话当真?我与其相处的时间明明比你二人长,可时至今日我仍摸不准她的脾性、喜好什么的」。 看到某人难得露出一副挫败的模样,夏澜唇角的笑禁不住又大了几分。 「说到底,你们这些大男人还是心过大了,太不够细心了」 「是,澜儿教训得对,不过,南儿这孩子确是与旁的孩子不太一样」 「这个倒确实是」 「对了,她的功课学得如何」 闻言,夏澜那双眸子里禁不住泛起熠熠光辉,「夫子今日还在我面前夸她呢,说她天资聪颖,一点即通,将来必有大成」。 看夏澜笑得这般开心,冷宗牧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那漆黑如墨的眼里却似藏着别的思虑。 「若是男儿便好了」 冷宗牧这一声低喃,夏澜却是听的一清二楚,身子先是一僵,而后脸上的笑容也迅速收敛了去,「南儿纵然真是男儿,三哥也不该有此想法」。 第二日,当夫子授完课离开后,夏澜如昨日一般又端着一碟点心进来了。 岑南也未多言,直接就拿来吃了,只是当咬下第一口时便发现这与昨日吃得又不一样,味道又淡了许多,也越来越符合她的口味,故而,今日岑南便比前几日多吃了两块。 「南儿觉得今日的糕点比之前两日的如何」 「嗯,同样的松软可口,但我更喜欢今日的口味,没有那么甜」 「那南儿觉得现在这个甜度如何」,夏澜说着直径从怀里掏出了一条洁白的丝巾,而后自然地替岑南擦去嘴边粘上的糕点屑末。 本欲开口回话的岑南因着夏澜这一动作说话都开始有些磕巴起来,「嗯,挺、好的,还是、稍微有些甜吧」。 鼻间萦绕着的是既不似糕点香味也不似花香的淡淡清香,沁人心脾,岑南的心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咚咚咚跳个飞快,生怕夏澜听见了,竟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却不曾想到夏澜突然抬起了头,似是做贼心虚般脸一下又红了起来。 「南儿是觉得热吗?」 「啊?」,岑南呆呆地抬头,便看到那双似会说话的眼睛此刻正泛着动人的笑意,「还、还好」。
第15页 话落,岑南便从榻上跳了下来,给夏澜行了一礼后道,「谢谢澜姐姐,我、我继续去练字了」。 看着岑南小小的背影,夏澜眸中的笑意不由又深了几分,居然连耳朵根都红了呢,当真是越发可爱了。 夏澜心知,他在此处岑南便没法专心练习,故而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了,临走之时还把那碟剩余的糕点拿走了。 「看来,明日还需做得再清淡一些方可」 第12章 第二天,相似的时辰,夏澜又端了一碟新鲜的糕点过来。 这一次,岑南发现,糕点的甜淡程度恰好符合她的口味,加之很松软可口,故而一下吃了好几块,而夏澜就坐在旁边笑着看着她吃,一边提醒她慢点吃,一边给她递水。 许是觉得自己一下吃得太多了,岑南吃着吃着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了?噎着了吗?」 夏澜看她突然停了下来,脸色有些怪怪的,忙伸手轻轻替其顺着背。 「咳咳」,也不知怎的,竟是真的呛着了。 「慢点,慢点吃,来,喝口水」 原本就被呛得发红的脸,在看到夏澜亲手递到嘴边的水时,这小脸倏地一下更红了。 「谢、谢,我自己、咳、来就好」 岑南抬手握住递到唇边的那杯茶,但夏澜也未放手,于是,两人的手就这么交叠在了一起。 「来,慢点喝」 喝下了这杯水后,岑南总算是慢慢缓过来了。 「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夏澜柳眉微微皱着,玉手捏着丝巾轻柔地擦去岑南眼角咳出的眼泪,还有唇角沾到的水渍。 岑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好多了」。 就在这时,曼儿进来了。 「禀王妃,人已经来了,正于前厅候着」 夏澜微一颔首,而后低眉温柔的看着岑南道,「南儿,我欲再给你添置几件新衣裳,你随我去看看喜欢什么样式可好?」。 「好~」 「王妃到~」 「民妇秦氏、顾氏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都请起吧」 岑南从夏澜身后走出来,刚一抬眼便呆愣在了原地,这不是那日在街上看到的…… 虽早就预料到会如此,但看着岑南眼中含泪却又拼命隐忍的模样,夏澜还是止不住的心疼,蹲下身子,柔柔地开口,「南儿,我们先去那边坐下可好?」。 岑南回过神,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仍由夏澜牵着她到右侧主位上坐了下来,而夏澜则坐在了左侧的主位之上。 看岑南的神色尚算正常,夏澜方才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到了下边的秦氏与顾氏身上。 「素闻二位针线、刺绣的功夫了得,此次请二位来,便是想请二位为我们家南儿缝制几套新衣服」 「承蒙王妃看得起,民妇愧不敢当」,秦氏微微低头,举止谦卑有礼地回道。 自落座之后,岑南就这么一直看着秦氏,像,确实是很像她妈妈,只不过看着比她妈妈要年轻许多,脸上没有那么多的皱纹。 这也难怪,看她的穿着打扮家境应挺殷实,不像她们家,妈妈为了将她拉扯大,一直都很辛苦的工作,因而看起来比同龄人都要苍老许多。 想及此,眼睛不由又开始酸涩起来,之前一直努力压抑着的情绪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岑南禁不住将头撇向了另一边,藏在宽大袖口中的手也禁不住紧握成拳。 直到一抹微凉突然附上了手背,岑南勐地一瑟缩,一滴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缓缓回过头,就见不知何时蹲在了眼前的夏澜,眸中盛着似能融化冰雪的温暖笑意,正柔柔地看着她。 「南儿,让她们给你量一下尺寸可好?」,夏澜一边说着一边自然的伸手轻轻抹去岑南腮边的那一滴泪,仿若没看见一样,对此只字未提。 感觉着手里的那一抹凉意,看着夏澜那分外柔软的眼神,岑南觉得原本紧绷到近乎快要窒息的心突然之间便放松了下来,连同整个身体也不再因隐忍而紧绷,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秦老夫人,那便有劳您为南儿量一下尺寸,顾夫人,劳烦你与我一起挑选一下布料的花色」 于是,夏澜便与顾家二女一起走到一旁挑选布料的花色还有式样,而岑南就站在那儿,看着秦桑走到她面前,先对着她施了一礼,而后蹲下身子。 「南儿小姐,民妇这便为您量尺寸」 岑南回过神,「那便有劳、秦姨了」。 闻言,秦桑慌忙跪了下来,面露惶恐之意,「南儿小姐折煞民妇了,民妇不敢」。 岑南被秦桑这突然一跪,整个人都愣住了,似是难以置信,又似难过,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失落与自责。 反应过来后,岑南忙伸出小手托着秦桑的手臂,似欲将人拉起来。 「秦姨不要如此」 可岑南她忘了,她还那么小,哪有力气扶起一个执意跪着之人呢。 「民妇惶恐,怎敢劳烦南儿小姐扶民妇起身」 岑南无奈,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夏澜,只是尚未等她开口,夏澜便径直走了过来,伸手扶上秦氏的胳膊。 「秦老夫人快快请起,南儿既唤您一声秦姨,怎能让您跪她呢」 「王妃,民妇」 「夫人不必多言,一切便按南儿的意思来即可」
第16页 虽然秦桑时刻没忘身份之别,也极力恪守着尊卑礼仪,但在为岑南量衣服尺寸之时,岑南看其长得慈眉善目,说话也是温声软语,想必也是个待子女以及旁人皆和蔼、亲切之人,就像她的妈妈一样。 量好尺寸,选好布料之后,夏澜陪着岑南一起将二人送出了王府大门,临走之时,夏澜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让二人先做好一件送到府中让岑南试试,确认合适后再做其他的。 「王妃、南儿小姐请留步」 夏澜温和一笑,略略低头看着手里牵着的小人儿。 「秦姨慢走」 二人闻言又施了一礼,而后方才转身上轿离开了。 岑南一直看着轿子慢慢走远,直到夏澜温柔的话语在耳旁响起。 「南儿,该用午膳了,我们回去吧」 岑南闻言仰起头,对上夏澜那双似藏着万千星光的眸子。 「谢谢你,澜姐姐」 话落,岑南拉起夏澜的手就往王府里走,正怔愣间的夏澜被这么一拉倏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抬脚跟了上去。 只是,顺着手心里握着的小手一直往上,看着岑南小小的却透着十二分倔强的身影,想起方才,那双乌黑晶亮的眼眸里面分明闪动着的是瞭然还有感激的神色。 所以说,今日的这一切,南儿她、都看出来了…… 明明自己已尽可能用这种自然的方式让二人再见,可仍是让南儿看出来了,对于这样的心思通透或是聪慧机敏,夏澜却不觉一丝开心,反而是感到深深地心疼。 要经歷过多少,才能练就这样一颗剔透的心,明明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夜 听见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坐在床边的冷宗牧一抬头,便看到正走进内室的夏澜。 「澜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夏澜面带一丝讶异,「三哥怎得还未上床就寝」。 「澜儿说呢」,冷宗牧起身过去帮着夏澜脱下外衣,「当然是等你一起了」。 夏澜柔柔一笑,似是无奈又似是羞涩,「我不是让你先睡嘛」。 「怎么样,南儿她睡了吗?」 看冷宗牧一副吃味的表情,夏澜禁不住莞尔,「已经睡下了,看你,这是又在南儿吃味吗?」。 「就算我说是,澜儿也不会因此少爱她一点啊」,冷宗牧嘆了一口气,一副被人抛弃的口气。 「呵~」,夏澜禁不住轻笑出声,「还说南儿呢,我发现自打南儿来了之后,三哥你也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哪有」,冷宗牧嘴硬不承认,忙转了话题道,「南儿这几日看着比先前似乎开朗了不少」。 「嗯」,夏澜点点头,确实是,自打秦桑那日来了府里之后,岑南看着心情确比之前好了许多。 「看来又是我们澜儿的功劳了」 「对了,三哥身上的伤如何了?」 「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早前在谷底之时,每日岑南都起得很早,而后骑着地瓜去林里熘达,已经养成了习惯。 自打来了王府之后,虽然地瓜不在,但岑南每日还是会早早起床,然后去后花园跑跑步,锻鍊锻鍊筋骨。 这一日清晨,岑南刚从后花园里转悠回来,就听见院里传来一阵低沉有力的破风之声,循着声音走过去,就看见冷宗牧正在院子里练剑。 一袭贴身的玄色衣袍,手握一柄宽约三指的银色宝剑,目光所及之处,长剑穿空所向,低沉的嗡嗡之声透过空气随之传进耳中,声音不大却直震人心。 不似以往电视里看过的那般空灵飘逸,仿若天女散花般美感有余气势寥寥,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实则攻势凌厉,防守严密,更重要的是,看着便觉得气势磅礴。 自岑南踏进院中之时,冷宗牧便知道了,但他并未停下,二人似早有默契般,一个继续舞剑,一个在一旁安静的观望。 直到利剑归鞘,冷宗牧利落地转身,笑着看着正利于廊下的小人儿。 岑南沿着石阶走进院中,抬起双手恭敬地朝着冷宗牧行了一礼,「岑南有一事相求,望冷大哥成全」。 「噢?」,冷宗牧拿过一旁的干布巾一边擦去脸上的汗一边走到了岑南的面前,「你先说说看」。 岑南抬起头,一双乌黑晶亮的眼里此刻满是坚毅之色。 「我想请冷大哥教我武功」 第13章 闻言,冷宗牧蓦地一愣,似是未料到岑南会提此请求。 「你想习武?」 岑南认真的点了点头,「是」。 冷宗牧却忍不住笑了,「你一个女儿家习武做什么,还是让澜儿教」。 「女子便不可习武吗?这是何道理!」,岑南一脸倔强、不满的盯着冷宗牧。 冷宗牧被岑南的目光看得一下不知该如何接话,过了片刻方才回道 「我方才所言,也非女子便不可能习武之意,只是、只是你为何执意要习武」 岑南微仰着头,目光如炬,「无论何时、何地,强者方能生存,不是吗?」。 冷宗牧一下就被震住了,不仅是为了岑南所说的话,还有她此刻的眼神,傲然之中竟还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样的话,竟出自一三岁稚儿之口,怎能不让听者心中震撼。 可冷宗牧是谁,是歷经战场杀伐以及官场尔虞我诈之人,又岂会仅凭这区区几句话便应允。
第17页 迅速敛去只在面对夏澜还有岑南方会露出的温和神色,转而换上了平日里面对军中下属甚至是心怀不轨之人的凌厉威严眼神看着岑南。 岑南也毫不示弱,就这么不躲也不闪的与冷宗牧眼神对峙着,那股倔强与不服输不止写在脸上、眼里,更似刻进了她的身体里。 最后,竟是冷宗牧先败下阵来,一张紧绷的脸突然松懈下来,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他堂堂平南王,手握十万铁骑,如今竟在这与一孩子为难,传出去岂非让人笑话。 岑南看着这人又变脸了,一脸无语的表情。 冷宗牧回过神,抬头,刚欲开口应下此事,却突然顿了一下,而后竟是又话锋一转。 「咳,习武一事,需超凡的毅力,还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你觉得自己具备吗?」 岑南刚欲回答,却被冷宗牧抢先一步堵了回去。 「话谁都会说,故而,不可信」 看岑南抿着嘴似正认真思考的模样,冷宗牧随即悄悄抬头瞥了一眼站在其身后不远处之人,一脸「讨好」的表情走了过去,只是方才没走两步。 「等等」 冷宗牧有些疑惑地回头,就见岑南正用一种分外严肃的眼神盯着他。 「望你不要食言!」 吃过朝饭,岑南便如前几日一样去了书房,看来并无异样,但这冷宗牧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有其是在对上夏澜格外犀利的眼神之时。 「澜儿我」 夏澜面无表情的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样子。 冷宗牧只得也走过去在旁边坐了下来,「澜儿你听我说,我是觉得,南儿她毕竟与一般的孩子不同,若断然拒绝了她,她定然不会死心的,故而想给她出难题,好让她能够知难而退」。 早晨之时,冷宗牧原本是欲应允岑南所求的,可是,就当他准备开口之时,却见不知何时站在廊下的夏澜正对着他默默地摇了摇头,便只得话锋一转。 夏澜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神色肃穆地看着冷宗牧,「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之后,三哥难道觉得南儿会是那种知难而退之人吗?又或者说是那种娇贵之人?」。 不用旁人叫唤,每日皆能早早起床,主动自觉的强健体魄,每日夫子所教,皆能好好去领悟,对于一个方才三岁的孩子来说,练字是一件极其枯燥又费力的事情,而岑南常常一写便是几个时辰,经常写得汗湿衣襟、手腕酸疼,却从未听其有一句抱怨。 这样的一个孩子,如何能是娇贵之人,又如何会知难便退呢?冷宗牧直接被问得无言以对。 一阵沉默蔓延,微微凝结的空气里隐约似能闻见茶水的清香。 纤细如玉的指尖轻捏着手中的白玉瓷杯,静静地望着漂浮于水面之上的一片叶末,半响,「前几日,澜儿在街上遇见了宁阮妹妹,她还问起三哥的伤势,说待三哥哪日得空便过府来看看三哥」。 顿了片刻,夏澜方才继续,「宁阮妹妹今年已满十八,却仍待字闺中,其中缘由,想必三哥定然心知肚明。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三个是时候」。 「澜儿不必再说」,冷宗牧噌地一下站起身,面色看着有些难看,「我们尚还年轻,子嗣一事不必如此心急」。 夏澜只觉喉中一涩,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瓷杯,「不论如何,澜儿都希望,三哥不要将南儿牵扯进来,她、、、不该承担这些」。 冷宗牧离开去军营了,夏澜坐在原地,感觉着手心里的温度渐渐流失,慢慢地抬起左手抚上了平坦的腹部,嘴角微微拉扯,一丝苦涩的笑意随即爬上了唇角。 抬手,饮下杯中剩余的已经冷掉的茶水,起身之后,已经换上了平日里那柔若春风的浅笑,是时候去给厨房给南儿做点心了。 点心做好之后,夏澜先回房梳洗了一番,而后命曼儿拿好东西之后便去往书房,谁知还未曾出房门,就见青柠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 「禀、禀王妃,南、南儿小姐她」 不待青柠将话说完,夏澜已然疾步而去。 当夏澜赶到后花园时,恰好看到岑南从花丛中间跑了出来,小小的身子,体内却似有无穷的力量,虽然不稳,跑得却很快。 「夫子离开之后,南儿小姐便跑到了这里,起初奴婢还以为南儿小姐只是像每日清晨一样活动活动筋骨,可奴婢数着都已经跑了五六圈了,南儿小姐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方知有些不对劲」 夏澜一双目光随着岑南移动,看着她跑上了这边的迴廊,随即转过身走到了迴廊的中间。 岑南在不远处看见了她,不自觉地慢下了脚下的步伐,最后在离夏澜一尺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 看着岑南有些涨红的小脸,听着她有些急促的喘息声,夏澜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而起的波澜,似往常一般笑着开口,「南儿,先歇会儿用些点心吧」。 岑南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唿吸,看着半蹲在跟前正给自己理着胸前衣襟的温婉女子。 「谢谢澜姐姐,劳烦您让曼儿姐姐先放到我房里,我待会儿回去便吃」 「可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南儿小姐,这可是王妃亲手给您做得」,一旁的曼儿禁不住插了一句嘴。 岑南闻言一愣,所以,前几日她每次吃的口味皆各异,是因为眼前之人一直在试验她的口味。
第18页 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感觉,只是好像有一股暖意自心底汹涌而出,而后顺着血脉迅速传遍四肢百骸。 「跑了几圈,还真觉得有些饿了,澜姐姐能拿一块给我尝尝吗?」 见岑南终于松口,夏澜柳眉稍展,「澜姐姐的手也不干净,若不然我们先回屋,待净了手,南儿再好好品尝一下,看看我的手艺如何可好?」。 岑南突然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澜姐姐的手艺自是没得说,这样吧,澜姐姐先用丝巾拿一块给我尝尝可以吗?」。 夏澜看着眼前这双干净清澈的黑眸,她知道,对于她方才所言的背后真意,岑南一清二楚。 而岑南也清楚,夏澜也必然懂她方才所回之话何意,对于对方此刻所想,彼此皆是心知肚明,却都不说破。 彼此对视了片刻,夏澜依言从怀里掏出白色的丝巾,而后捻了一块绿豆糕亲自餵进了岑南的嘴里。 「好吃吗?」,夏澜笑着开口问。 岑南点了点头,抿嘴浅淡一笑,眉毛弯成小小的月牙状,「嗯,好吃」。 夏澜伸出手,轻柔地拂去岑南右边唇角沾上的些许碎屑,待岑南将口里的吞下去后,又将手里的餵了过去。 初秋的风轻轻吹过,吹起岑南额前几缕乌黑的发,轻拂夏澜纯白无暇的裙摆衣角,吹动空气中淡淡飘散着的绿豆的清香。 明明是一幅岁月静好、温馨感人的场面,竟不知为何,曼儿却看出了一丝淡淡的哀伤的味道。 待岑南咽下嘴里最后的糕点,青柠端着茶也回来了。 夏澜从曼儿手中接过斟好的茶,亲手餵到了岑南的嘴边,岑南呆愣了片刻之后,直接张嘴喝了下去,而后仍由夏澜用丝巾擦干她唇边溢出的水渍。 岑南看着神色温柔的夏澜,「谢谢你,澜姐姐」。 话落,径直从夏澜身边绕了过去,继续向前方跑去。 而夏澜也未再阻拦,她只是站起身,静静地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夏澜知道,岑南的这声谢谢,并非仅仅是因为那块糕点,更多的是谢谢她的不阻拦与理解。 第14章 夏澜虽然理解岑南心中的执着,也选择尊重她心中的想法,但这并不代表夏澜就可以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青柠,速速派人去请王爷回府」 「曼儿,即刻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青柠和曼儿各自领命匆匆离去,夏澜依旧站在廊下,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隐没在花丛中,置于廊下的糕点静静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 微微抬头,方才还较为明亮的天空,竟是跟人作对一般,渐渐开始变得阴暗起来。 平南王府的后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就是供赏玩休憩之地,因而各种小道曲折迂迴,这一圈下来少说也有一个正规操场一圈的距离。 夏澜记得,方才青柠来报时,岑南已跑了有五六圈,这即是说,截至目前,少说跑了也有十圈之多了。 就在不久前,当岑南从身旁跑过时,夏澜看她的脸已开始由红转白,唿吸也变得十分粗重与急促起来,可她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夏澜难以想像,究竟是为了什么,能够让一个孩子做到这般…… 一阵风吹过,夏澜的身子竟禁不住微微颤了一下,明明并未觉得冷。 远远的看见岑南向这边跑了过来,夏澜几乎是不自觉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再次站在了路中央。 渐渐跑近的岑南似乎也看到了前方的夏澜,但她并没有减速,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与夏澜对望着。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岑南却未有丝毫要改道的迹象,就这么冲着前面的夏澜沖了过去。 就在二人要撞上的那一剎那,夏澜微一侧身,岑南的左臂就那么擦过夏澜纤柔纯白的裙角。 擦身而过之后,岑南突然回过头,对着夏澜轻轻一笑。 这还是二人自初见后,夏澜第一次看到岑南笑,那笑,温暖中带着孩子般的纯真、无暇。 没过多久,天空开始飘起了雨。 夏澜自廊下走出,迈步走下木质的阶梯,感受着虽稀疏却有豆大的雨点落在脸上,砸进心里,慢慢湿润了一颗心。 当冷宗牧携着空气中的湿意匆匆赶来之时,看到的便是细雨中奔跑的岑南,还有烟雨濛濛中等待的夏澜。 伸手一撩衣袍下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夏澜跟前,抓起她的手便要往回带,「澜儿这是作何」。 夏澜却没有动,冷宗牧顺着她的目光落到岑南身上,浓眉微皱,转身便欲过去,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冷宗牧回过头,就见夏澜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雨越下越大,渐渐开始模煳人的视线,冷宗牧透过雨帘看着雨滴顺着夏澜长而卷翘的睫毛滚落而下,气沉丹田,沉声喊道,「岑南,若你能再跑十五圈,我便应允你所请之事」。 冷宗牧话一出口,便感觉到掌心里那微凉的柔荑轻轻一颤,敛眉低眼,却已分不清那汹涌流淌的雨水中是否已含了咸咸的味道。 十五圈,相当于前面已经跑过的总和。 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即便隔着喧譁的雨声,且岑南已经累得开始有些头脑发胀,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岑南并未回话,她只是看了冷宗牧所在的方向一眼,不过目光却并未在他身上停留,而是落在了她身旁的夏澜身上。
第19页 即便大雨滂沱,她的髮丝凌乱,但在岑南心里,她,依然是这世间最端庄典雅、温婉得体的女子。 岑南抬手胡乱的抹去脸上的雨水,微微屏住唿吸,稍稍调整了一下气息,便又奋力向前奔去。 长廊的尽头,路面有一个水坑,岑南本想直接跨过去,或许是太累了,只听「啪」地一声,泥水四溅,溅上那素白的衣袍,还有那白皙如玉的脸庞。 「南儿!」 雨似喑哑了原本如玉的嗓音,欲要飞扑上前的身形被冷宗牧稳稳地钳制,酸疼的眼,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从泥泞中爬起,继续朝着风雨前行。 岑南只觉一颗心像是处于熔炉之中,热到要融化爆炸,但身体却宛如身处千年寒冰之中,冷到牙关打颤,一不小心便能咬碎银牙。 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似承载了整个前世重量的双腿,沉重到迈出的每一步皆艰难,可却不能有丝毫停留。 只剩下最后五圈了…… 已渐渐模煳的视线,看着那一抹温柔的身影走上了长廊,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上轻扬,终于愿意走出那大雨滂沱了呢。 天暗沉的让人觉得窒息,只剩最后一圈。 夏澜看着那满身泥泞之人,步伐已不稳,却仍机械地向前迈动着步伐,眸中的湿意迅速淋湿了那颗本已潮湿的心。 「南儿」 熟悉的温柔轻唤,让意识濒临涣散的岑南的双眸又稍稍有了一些聚焦,望着不远处的那一抹纯白,用力全身力气奔了过去。 「南儿,南儿!快去叫大夫!」 王府后院,岑南的房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一个时辰后,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久前方才将湿衣换下的夏澜,只将一头淋湿的青丝随意披散在了肩后,连妆容都未来得及打理,便又匆匆赶了回来。 在床前坐下,伸手一探岑南的额头,依旧烫得吓人,大夫开得退热的汤药虽然已经餵岑南喝下了,但恐其还需一段时间方可发挥药效。 「曼儿,换冷帕子来」 轻轻将敷在岑南前额的冷帕子撤下,又换上了新的冷帕。 看着岑难因高热而通红的小脸,夏澜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吱呀」一声,房门从外打了开来,已沐浴更衣过的冷宗牧跨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丫鬟。 看着披散着头髮坐在床前的人,轻轻地嘆了口气,走过去,抬手轻轻握住夏澜削瘦的双肩。 「澜儿别太担心,南儿她定不会有事的」 夏澜并未言语,只是黛眉微锁,心疼地望着躺在床上的人儿。 「澜儿方才也淋了雨,我让人煮了姜汤,你喝一些吧」 夏澜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没事」。 夏澜至始至终皆用背对着冷宗牧,他知道,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怪她的。 「澜儿若是病倒了,谁来照顾南儿呢,更何况,南儿她若是知晓你因为她而病倒了,依她的性子,定会很自责」 此言一出,夏澜终是有了些松动,冷宗牧忙用眼神示意曼儿将桌上的姜汤端了过来。 「澜儿也还未曾用午膳呢,过去吃点东西吧」 「先放在那儿吧,我还不饿」 「澜」 未等冷宗牧将话说完,夏澜便打断了他,「三哥,这儿已经没事了,你回军营吧」。 夏澜只留了曼儿留在房中伺候,重新换了额上的冷帕子后,又拿了另一方冷帕开始给岑南擦身子降温。 只是当掀开岑南的衣襟,再一次看到那些各色的陈旧伤痕之时,虽然不久前亲手为岑南沐浴时已经看过一次,但还是忍不住酸涩了眼眸。 沐浴之时未来得及细看,此刻再看,既有细如银针看似被树枝划伤的痕迹,也有圆形的似环状的伤口,看着像是竹子一类刺伤的,还有许多不规则的、深浅不一的伤口,应是在沙石地上戳伤所致。 掀开袖子,小臂之上赫然还有类似利刃刺伤的痕迹,再往上,竟还发现几枚似是牙印的伤口,但看着又比人的牙印要大上许多,且还要深上许多。 忆起之前冷宗牧所言,夏澜几乎可以肯定,这应是狼的齿痕。 啪嗒~~~一滴晶莹沿着纤细的臂上那略显狰狞的伤疤迅速流向小小的掌心,似有感应般,岑南的右手动了动。 「南儿」 抬眼望去,却发现岑南依旧闭着眼,眉头皱得静静的,嘴里一直在叫着什么。 夏澜俯下身凑上去,就听到那一声又一声的「妈,妈……」,神色哀伤而又无助,直让闻者听了心碎。 「妈,妈……我在这,你在哪儿」 实在看不得岑南这般难过的神情,夏澜便欲开口将人唤醒。 「南儿,南儿」 只是岑南已经烧得煳涂了,额头布满了细汗不说,神色看起来也很是痛苦。 看着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指尖,夏澜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温言安慰道,「南儿,澜姐姐在,澜姐姐在」。 也不知是身体太难受,抑或是梦见了什么,岑南慢慢地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像是被人遗弃的孩子一般,无助而可怜。 夏澜微微俯身脱下脚上的鞋子,侧身躺下后,温柔地伸出手,轻轻地将岑南搂进了怀里…… 第15章 岑南的妈妈是个公司会计,平时工作很忙,加班几乎是家常便饭的事。
第20页 岑南上幼儿园的时候,经常是别的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接走了,只剩她一个还眼巴巴的等着妈妈来接。 岑南记得,第一次的时候,看着别的小朋友都陆陆续续被爸妈接走了,整个幼儿园就只剩下她的时候,她就站在幼儿园的铁门前,双手扒着铁桿在那儿眼巴巴地等着她妈妈来接她,任凭老师如何劝都不肯挪个地儿。 后来,妈妈终于来了,岑南委屈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可蹲在她面前一直跟她说着对不起的妈妈却先流下了泪来。 自那以后,每逢妈妈要加班的时候,岑南就乖乖在幼儿园里等着,或是写作业,或是与老师玩游戏。 有一天,妈妈接她又迟到了一个多小时,岑南玩累了就在幼儿园里睡着了。 赶来的妈妈不忍叫醒她,就直接把她抱起来了。 只是刚出了幼儿园没多远,岑南便被汽车的喇叭声惊醒了。 「南儿别怕,是妈妈,妈妈」 岑南有些迷煳地转过头,看着妈妈满头大汗的样子,突然抬起手摸了下她的额头。 「妈妈,你累了,放我下来吧」 妈妈微微一怔,「不累,妈妈不累」。 最后,妈妈还是没拗过岑南将她放了下来。 妈妈牵着岑南的手往家走,路上看到卖冰糖葫芦的,岑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妈妈注意到了,「南儿想吃冰糖葫芦吗?」。 妈妈一边说一边就要牵着岑南过去,可却发现岑南站在原地不愿动,目光定定地盯着卖糖葫芦那个方向。 妈妈随即也看了过去,就看到一对夫妻正带着孩子在买糖葫芦,小女孩看着跟岑南差不多年纪,被爸爸抱在怀里。 那个爸爸拿了一根糖葫芦递给小女孩,小女孩伸手接过,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爸爸」。 妈妈牵着岑南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而后转身蹲在了岑南的面前,「南儿」,喉咙一涩,却是有些说不出后面的话。 缓了一会儿,方才再次开口,「南儿是不是……想、爸爸了」。 岑南皱着眉头,脸上的神色是超越她这个年龄的严肃,摇了摇头。 「我不要爸爸,我只要妈妈」 眼眶一酸,却要强忍着不让眼泪留下来,但眼角还是溢出了少许晶莹,还被岑南敏锐地捕捉到了。 岑南伸出小手抹了抹妈妈的眼角,「妈妈不哭」。 妈妈含着泪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将岑南紧紧抱进了怀里。 岑南虽还不太懂其中的环节,但她能感觉出来,妈妈好像有些难过,所以,像妈妈哄她睡觉一样,小手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妈妈的背。 「妈妈不难过,有南儿陪着妈妈」 感觉到置于腰间的小手突然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夏澜还以为怀里的人已经醒了。 微微低头,却发现岑南依旧双眸紧闭,只是嘴唇不停蠕动着,附耳过去方才听清说的是,「妈妈不难过,有南儿陪着妈妈」。 「妈妈……」,夏澜猜测,或许就是她们口中的「娘亲」的意思吧。 从小就失去了双亲,孤苦伶仃,南儿定是很思念自己的娘亲吧。 伸手再次抚上岑南的额头,好在烧已经退了下来。 看着岑南略微干裂的嘴唇,夏澜便欲起身给她餵点水。 只是她这才动了一下,岑南原本搭在她腰侧的手就突然用力的攥紧了她的衣裳,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看着很是不安的模样。 夏澜只得放弃这个想法,復又将岑南搂紧了些,「南儿不难过,有澜姐姐在」。 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之时,夏澜睁开双眸醒了过来。 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向窝在怀里安然睡着的小人儿,睡了这么许久,昨日定是累坏了吧。 突然,看到岑南的睫毛动了动,看样子是要醒了。 果然,片刻之后岑南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岑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三年未见的妈妈,妈妈的笑依旧那么宠溺,妈妈的怀抱依旧那么温暖。 从小到大,无论自己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只要被妈妈抱进怀里,她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以及重新开心的理由。 妈妈的怀抱永远是她安心的港湾,也是她永远最为眷恋的地方。 只是,岑南总觉得现在的这个怀抱有些不一样,虽然同样的让她感到温暖而安心,但……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鼻间萦绕着的浅浅淡淡的香味,自有一股别样的魔力,能让躁动的心迅速平静下来。 这股清香,岑南记得……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岑南的眼神看着仍有些迷茫,像是迷路了的小羊羔,让人心生爱怜。 夏澜唇角噙着一抹柔软的笑意,看着怀里的人儿缓缓抬起头,在对上自己的目光后,勐地一怔,原以为这人定会「反应过激」,譬如从她的怀里退出来,抑或是蹭地一下坐起身,却不曾想到,岑南只是缓缓(机械)的将头低了回去。 那模样看着就像是在自我催眠,「一切都是幻觉,对,肯定是我的幻觉」。 夏澜禁不住轻笑出声,下一刻,便觉怀里的人儿身子一僵。 「南儿醒了,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岑南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抬了头,而夏澜也恰好低了头,霎时四目相对,岑南有些慌乱地移开眼,刚欲开口回话,却发现喉咙干哑的厉害。
第21页 「我」 夏澜随即起身倒了一杯水过来,岑南看着递到唇边的水,刚想说她自己来,却在对上夏澜的眼神之后又将话咽了回去,乖乖张口将水喝了下去。 干涩的喉咙得到了滋润,岑南方才再次开口,「我已经没事了,澜姐姐呢」。 夏澜微微一怔,迅速便明了岑南话中何意,清柔一笑,「南儿好了,澜姐姐便好」。 咕噜一声,有些突兀地古怪声响突然响起,岑南原本还有些苍白的小脸立即浮起几片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夏澜看着不禁莞尔,「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我让曼儿送些吃得过来可好」。 岑南微微低着头,「好」。 因着岑南生病的缘故,冷宗牧便从第二日方才开始教授她武功。 原本夏澜是想让岑南再养几天,待将病彻底养好再开始的,奈何岑南一直坚持说自己已经好了,现在就可开始,夏澜无法,只得退了一步说从第二日开始。 翌日,岑南依旧早早起了床,不过未再去后花园跑步了,而是来到了院子里。 从最基本的开始,冷宗牧先让岑南扎马步,考虑到其身子尚未完全復原,时间是半个时辰,每一盏茶的间隔可以休息片刻。 纠正好岑南扎马步的姿势后,冷宗牧便在旁边练剑,而夏澜就站在檐下望着两人,但目光几乎都停在了岑南的身上。 初秋的清晨,空气里带着薄薄的湿意,偶尔清风吹过,肌肤随即被激起一层凉意。 一盏茶的时间还未到,岑南的额间已泛起的细密的汗珠,双腿的颤抖也愈发明显起来。 夏澜却突然转身回了屋,但未过片刻便又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一杯茶。 只是,等了许久,照理说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过了,可岑南仍旧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即便她的下盘已经明显不稳,却还是咬牙坚持着。 直到一炷香过后,岑南终于停了下来,因为她直接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夏澜端着一杯已经换过一次的茶急忙上前,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询问,岑南已经先一步道 「澜姐姐放心,我没事」 冷宗牧在一旁默然观望着,对岑南却是愈发的欣赏起来,有恆心,有毅力,不怕苦,不怕累,丝毫没有女子的娇弱,甚至比一般男儿还要坚强。 或许是觉得自己在旁会让岑南分心,在那之后,夏澜便未再在一旁陪着岑南。 但总是会在即将结束之时出现,就像计算好了一般,每次都出现的刚刚好。 蹲下身,温柔的拭去岑南脸上和脖子上的汗,而后便让曼儿带其回房沐浴,待沐浴完毕出来,已有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早膳等着她。 只是,也不知夏澜是不是觉得她每日习武太过辛苦,自她病好之后,每日用午饭与晚食之时,面前总是会放一碗十分大补的药膳。 这让她偶尔吃一两回还好,确实也能补充体力、强身健体什么的,可是吃得次数多了,就算每日都不曾重样,岑南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这一日,岑南刚在饭桌上坐定,曼儿又十分尽责的将一盅药膳放到了她的面前,顿时内心那个纠结,可偏偏面上还要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心思玲珑如夏澜自不可能看不出来,其实她前几日便已看出来了,但她却只装作不知。 岑南嘘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冷宗牧,「我看冷大哥近日也辛苦得紧,不如」。 只是未等她说完冷宗牧便一口回绝了,「那不行,这可是专门给你做的,我若是吃了,澜儿她定要生我的气的」。 「……」 伺候在一旁的曼儿也算是看出来了,微微抬了头,笑得一脸乖巧的开口道 「南儿小姐,这可是王妃亲自下厨为您做得呢」 第16章 岑南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而后一下就落入了那双温柔的明眸之中。 直到看着里面的笑意渐渐溢出至眉梢眼角,岑南才勐地回过神,耳根又悄悄地红了个通透。 强装镇定地嘘了冷宗牧一眼,「既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 心里本就有些慌张,这一急直接就呛住了,「咳咳~」。 「慢点南儿」,夏澜轻轻地抚着岑南的背,一边伸手递了杯水过去,「别着急」。 「是啊,又没人跟你抢」,冷宗牧笑得有些欠扁地看着岑南道。 已有些日子没翻白眼的岑南终于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冷宗牧一下有些懵,夏澜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禁莞尔。 跟着夫子学了那么一段时日,岑南已能识得不少字了。 为了更好的帮助岑南识字,夏澜还特意去搜集了一些浅显易懂的书籍供其认字之用。 每日夜间沐浴完毕之后,岑南都会在屋里看一段时间,虽说里面大多是一些简单的字句,但不时也会碰上一些复杂的岑南还不识得的字,她便会去问夏澜。 只是,岑南看了眼窗外,天儿已经黑了,也不知是何时辰了。 来到这儿的三年,怎么判断现在是什么时辰,这是最让岑南抓狂的事情。很多时候,她只能判断出个大概。 从榻上下来,走过去打开房门,「青柠姐姐」。 岑南的话音未落,青柠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吓了她一跳。 「奴婢该死,南儿小姐有何吩咐」
第22页 岑南摆了摆手,「与青柠姐姐无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南儿小姐,已是戌时一刻」 戌时一刻,应该就是七点多的样子吧,时间还早,应该还没睡觉。 夏澜的房间就在隔壁,岑南探头看了一下,果真还亮着火光。 拿着书走到隔壁门前,也未多想,抬手便敲响了房门。 等了片刻未听到回应,刚想着稍稍用力再敲一次,却意外的听到某些奇怪的声音。 抬起的手像是触电了般迅速收了回去,转身便回了房间,而后嘭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而在隔壁房间,夏澜抬手抵住欲再次压上来的冷宗牧,「方才有敲门声,是不是南儿」。 「没有,澜儿你听错了」,冷宗牧说着又往夏澜的颈边凑了过去。 「三哥别」,夏澜径直伸手抵住了冷宗牧的嘴,「定是南儿,我去看看」。 「毫不留情」的将冷宗牧从身上推开,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起身之际嗔怪着看了一眼一脸怨念之人,「方才都说了,别在此时」,话至一半,剩下的一半却是羞于启齿,披上外衣就这么离开了房间。 回房之后的岑南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也没心思再继续读书了,随手将手里的书往榻上的矮几一扔,外衣也没脱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刚把眼睛闭上,就传来了敲门声,吓得岑南蹭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心砰砰跳得厉害,竟紧张的忘记回话。 「是我,南儿睡下了吗?」 岑南迅速深唿吸了好几下,方才让自己的声音听着与平日无异,「还不曾」。 小跑着过去打开房门,仰头,一脸「无辜」地问夏澜,「澜姐姐是有何事吗?」。 夏澜清浅一笑,「我方便进去坐一会儿吗?」。 行动已经快于言语,夏澜看岑南往旁边侧过了身子,便迈步走了进去。 直到夏澜轻盈的衣摆拂过眼前,岑南方惊觉自己已下意识做出了回答,心中懊恼却更觉无奈。 夏澜走进内室,一眼便见那被随意扔在榻上的书籍。 「南儿方才是在读书吗?」 「嗯」 夏澜俯身拾起那捲书,依着摺痕翻到岑南不久前读到之处,「君子以德立命,以礼立身,以才立志,三者兼而有之者,方谓大成」。 只一句,瞬间便解了岑南方才之疑惑,「谢谢澜姐姐,岑南受教」。 两人各自在榻的两边坐了下来,岑南一直微微低着头,眼睛也不敢与夏澜对视,情绪看着似乎也有些低落。 除此之外,夏澜还敏锐地发现,眼前之人不止耳尖泛红,就连脖颈也是如此。 蓦地便想到方才自己与三哥在房中的情景,夏澜突地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片刻寂然之后,夏澜将手卷搁在手边的矮几上,「夜里光线不明,南儿也勿读太久,早些上床歇息」。 岑南起身将夏澜送至门口,「澜姐姐也、早些歇息,晚安」。 默默地关上房门,转过身,半响,岑南方才轻轻吐了一口气,但心里那股淡淡的憋闷却丝毫不曾有减弱的倾向。 对于自己这突然的神经质,岑南不明白,也不愿去想,只摇了摇头,将其甩到了一边。 大抵是自岑南生病那次之后,夫子授课完毕后,夏澜惯例送来亲手做的点心,陪着岑南用过之后,岑南继续练习写字,而夏澜便倚在一旁的座榻之上看书。 渐渐地,这已成为彼此的一种习惯。 这一日,夫子离去之后,夏澜照例陪着岑南用了些点心,歇息了片刻后岑南便继续练字去了。 但夏澜这次却并未马上去书架前取书,不一会儿,曼儿与另一个丫鬟便端着针线筐还有叠得整齐的衣料走了进来。 二人将东西置于坐榻之上后便退了出去,夏澜随之起身过去,在榻上坐下后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岑南只瞥了一眼,便又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笔下。 时间在岑南的笔下、夏澜的针下飞快流逝,岑南写下最后一笔,侧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近日上中天。 搁下笔,看着今日所写,笔力虽依然不均,使得每一笔的粗细不同,但写得还算流畅、端正,既无中间停顿的迹象,也无墨团出现。 小心拿起已经写满的宣纸轻轻吹了一口气,又仔细检查了三遍,确认无错字、现代字出现后,方才又重新放回了桌面。 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手腕和僵硬的脖子,一转头,就见窗前榻上微微低头正认真行针引线之人,精緻的侧脸,完美的弧度,一针一线,不疾不徐,动作优美,宛如指尖在轻舞。 而窗外温暖的光线似给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美好的不真实,岑南想,所谓岁月静好,现实安稳,便是如此景象吧。 似有心灵感应般,夏澜突然抬头看了过来,剎那间四目相对,岑南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垂首,稍稍平復了有些异常的心跳,慢慢走了过去。 「澜姐姐这是」 夏澜笑得温柔,「再过几日便是三哥的生辰,我想给他做件新袍子」。 生日? 「南儿可是饿了,这便去用午膳吧」 三日后,冷宗牧的生辰。 夫子授课的时间也减了一半,结束之后,岑南便直接回了房。 「青柠姐姐,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第23页 岑南将一幅捲轴交到青柠手中后,回身走到铜盆前,沾湿布巾擦了把脸,又洗净了手后方才迈步前往前院。 冷宗牧本不欲张扬,只简单与家人吃一顿饭即可,但奈何他阻不了别人的「好意」。 自早膳过后,宾客便络绎不绝,基本都是他军中的同僚,还有官场上认识的一些人。 冷宗牧立于王府大门通往前厅的道上,与前来的宾客简单寒暄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身侧一直陪着她做这些事的夏澜。 他心知,澜儿不喜这种场面,本欲让她回后院歇着的,可她却执意要陪着他在此,冷宗牧无奈却也感动,看着夏澜的眼神也愈发的深情起来。 直到夏澜出声提醒他,「三哥,忠武将军到」。 冷宗牧一回头,就见一身高七尺有余,身姿挺拔,剑眉星目,肤色呈小麦色,身着一袭灰褐色窄袖云纹锦袍的年轻英武的男子在面前站定向其抱拳行礼。 「韩唐恭贺王爷生辰之喜,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望王爷笑纳」 「让贤弟破费了」,小厮麻利的上前接过礼品。 韩唐微微抬头,目光越过面前的冷宗牧往后看了一眼,只一眼,站在大门右侧迴廊下的岑南便可以肯定,这人偷偷爱慕着夏澜。 「韩将军里面请」 夏澜微一颔首,侧身示意韩唐进府。 韩唐道了声谢,也未敢再抬头看夏澜,便匆匆往前厅行去。 夏澜轻声吩咐了曼儿一句,一回头,便发现了右手边迴廊下的岑南,笑意随即爬上了唇角,跟冷宗牧说了一声后便向着岑南走去。 「澜姐姐好」,岑南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夏澜黛眉微皱,「南儿不是与我说好了吗,不会如此见外」。 岑南刚欲回此一时彼一时,一抬头对上夏澜的眸子,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竟似从中看出了些许难过的意味。 「是我的不是,还请澜姐姐莫要生气」,下意识地就要拱手见礼,又勐然意识到夏澜正是为此不高兴,忙又放了下去。 看着岑南这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夏澜不禁莞尔,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岑南的脑袋。 「我并未生气」 目光瞥见青柠手中捧着的捲轴,「南儿这是」。 岑南随着夏澜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噢,今乃冷大哥生辰,岑南既知,焉有不来恭贺之理」。 夏澜正好奇这岑南是写的字还是画的画儿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娇软中藏着掩饰不住的媚意的声音。 「牧哥哥、噢不,王爷,请恕阮儿失礼」 岑南抬眼望去,便见一身着紫色长裙,身姿纤纤的女子盈盈立于冷宗牧跟前。 第17章 看她梳的髮式,应还未出阁,可却站得离一个有妇之夫如此之近,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种过分的亲近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女人喜欢冷宗牧。 不过好在冷宗牧立即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不然,岑南马上就要给他冠上「渣男」的头衔了。 「无妨,阮儿妹妹毋须在意」 阮儿妹妹?岑南嘴角一抽,看来,这「渣男」的帽子他是非得戴上试试了。 偷偷抬眼瞥了一眼侧身站在自己身旁,此刻也正看着冷宗牧所在方向的夏澜,神色平静,脸上并未起任何波澜,这是已习以为常?还是说不在意? 岑南想,以夏澜与冷宗牧的感情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看来只能是前者了,想及此,小小的眉头不自觉就皱紧了。 「此番老夫特意携小女前来,恭贺王爷生辰之喜,恭祝王爷龙马精神、步步高升」 说话之人看着刚过不惑之年,留着成人食指长短的山羊鬍,赫然倒立的八字眉,眉毛略呈灰黑色,比一般人的要长上、粗上许多,直挺挺地向上倒插在脸上,再配上一双闪着狠厉光芒的威威虎目,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善茬。 岑南看其抱拳行礼之时头虽低了,可却丝毫看不出有何恭敬之意。 「那是镇军将军宁开,一旁的乃其幼女宁阮」,夏澜适时开口向岑南介绍道。 据岑南之前所阅书籍记载,在云沐,武将官阶共分九品,其中,正一品为镇国大将军,平南王冷宗牧便是御封的一品镇国大将军,而这宁开的镇军将军则为从二品官职。 占着自己年长,又只比冷宗牧低了一个半职级,难怪看着如此「嚣张跋扈」。 再看其女宁阮时不时地偷眼打量面前的冷宗牧,岑南直想翻白眼,不是说古代女子知书守礼吗?这么□□裸的觊觎有夫之妇,哪儿有半分矜持! 看着三人在那儿有说有笑的,岑南莫名的有些不爽。 侧头看了眼夏澜,「澜姐姐,我们过去吧」。 话落,岑南径直从夏澜身边走了过去,而夏澜却呆在了原地未有动作。 愣愣地眨了下眼,方才南儿的眼神,好似是、、、玩味,又似还透着一丝、邪气。 怎么会?!定是自己看错了…… 再抬眼之时,岑南已走出了一段距离,忙抬脚跟了上去。 「冷大哥」,岑南上前拱手作揖道。 「南儿来了」 这一开口,几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岑南的身上。 「这是」,宁阮疑惑开口。 岑南这才看清这女子的长相,鹅蛋脸,杏眼柳眉,樱桃小嘴,长得还可算是清丽,只是那上扬的眉尾,总让她觉着有一股……妖气,再配上那过分张扬的气质,直让岑南欲华妃附体,大喝一声,「给本宫赏她个一丈红」。
第24页 「这是南儿」,夏澜笑着上前道。 「南儿?」,宁阮瞬间自以为会意,一脸理解的神色看着夏澜,「长得好可爱,这是何时收养的孩子」。 这明摆着就是意有所指,故意踩人痛处,岑南随即仰起头,一咧嘴,笑得一脸纯真的看着宁阮甜甜开口道,「谢谢你的夸奖,大婶」。 此言一出,岑南可是看了一出比川剧变脸还要精彩的戏精女变脸,脸色红白交错的,又不好当场发作,便只得强忍着。 「南儿她年纪尚小,还不懂这些,还望阮儿妹妹莫要见怪」,夏澜歉然开口道。 宁阮有些僵硬地扯了一抹笑出来,「无妨,童言无忌,我又岂能跟一孩子计较」。 夏澜微笑着一颔首,转而又看向了岑南,「南儿,这是阮儿姐姐」。 岑南一脸「懵懂」地仰头望着夏澜,像个好奇宝宝般问,「为何?你不是说女子十五便已为人母吗?那便该唤她大婶啊」。 宁阮那勉强堆积起来的笑意瞬间便又崩塌了,看她那难看的脸色,岑南都觉得,若此刻无旁人在场,她都能直接掐死她。 「南儿不许调皮,你阮儿姐姐尚未出阁」,夏澜略显无奈地、嗔怪地看了岑南一眼,「因而,你该与唤我澜姐姐一般,唤她一声阮儿姐姐才是」。 闻听此言,宁阮像是溺水者突然找到了救命稻草,微微俯下身看着岑南循循善诱道,「我比夏姐姐还要小上两岁,你既唤她一声澜姐姐,更得唤我一句阮儿姐姐了」。 「噢~那是南儿的不是了,还请阮儿姐姐切勿见怪」,岑南双手交叠微微低头一副诚恳认错的乖宝宝模样。 宁阮刚欲表示自己的大度,却不料岑南的话还未说完。 「只是方才看阮儿姐姐似乎要比澜姐姐大上许多,没想到竟是比澜姐姐还要小上两岁呢」,岑南一边说一边还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末了还感嘆了一句,「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此言一出,原本就微妙的气氛更是像凝上了一层冰霜,宁阮贝齿轻咬住下唇,一副立马便要「咬牙切齿」的模样,而她爹宁开也是被气得鬍子都抖了好几抖。 「南儿,这词儿可不是这般用的」,夏澜的语气听着似很无奈,可那双明眸里盛着的却分明是温柔的宠溺与怜爱。 「厅中已备下茶水点心,我们到里面聊吧」,冷宗牧忙适时出声转了话题。 看着三人迈步行往前厅,夏澜随即低头看向了岑南,柔道,「南儿想去何处」。 岑南暼了一眼前厅里的那两父女,「我突然觉得有些饿了,也回书房用些点心算了」。 「那我陪南儿一起吧」 岑南似是没料到夏澜会如此,愣了一下方才点点头表示同意。 「好」 回后院的路上,夏澜牵着岑南的右手慢慢向前走着。 岑南虽仍觉有些别扭,但想想自己现在确实只有……三岁,自是会被人当做孩子来对待,便也就不再多作「挣扎」了。 夏澜的手柔嫩而细腻,还带着丝丝怡人的凉意,舒服的让人不禁生出些许眷恋来。 目视着前方,岑南甚至突然生出了一种「若是前方这路永远都没有尽头该多好」的想法。只是转瞬,意识到自己这略显荒唐的念头后,又忍不住深深的自我吐槽起来。 不过好在,这一切只岑南自己知道,走在身侧之人并不知晓她此刻的胡思乱想。 走了一会儿,夏澜突然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南儿不觉得阮儿姐姐生得很好看吗?」 岑南下意识抬头,恰与夏澜的目光对上,復又迅速移开。 「无甚感觉」 闻听此言,夏澜禁不住莞尔,「看来,南儿的眼光甚高啊」。 看着夏澜略带促狭的眼眸,岑南也未否认,还刻意将头微微昂了起来。 夏澜脸上的笑意不由又大了几分,过得片刻后,「南儿,我希望你永远记得,不论何时、何地、又发生了何事,你永远都是我跟三哥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 看着岑南渐渐停下了脚步,但却没回头,也不言语,夏澜随即往前迈了一步在其跟前蹲下了身子,「所以,不要去在意旁人说什么」。 夏澜自知,她此刻所说的话,对于一般的三岁孩子来说,可能会过于深奥,但她总觉得,岑南不一样,其必能明白她话中之意。 故而,在经过短暂的犹豫以及简单的思虑过后,她还是决定将它们说出了口。 看岑南只是皱着眉,仍是不说话,「而且,你阮儿姐姐她并无恶意」。 「她才不是我的!」,岑南张嘴便反驳道,还露出一副似是嫌弃的神色,逗得夏澜又是一笑,「是是是,是澜姐姐失言了」。 岑南定定地看了夏澜片刻,有些别捏地道,「我知其对我并无恶意」。 「那」 话刚出口,夏澜便仿佛明白了什么,抬眼,岑南刻意的目光闪躲更是验证了她心中所想。 所以,南儿并不是因觉得宁阮对其语带恶意而那般,而是觉得……宁阮语中对其带有恶意才会如此。 一颗心仿佛瞬间沐浴在春日里最和煦温暖的阳光之下,连带本就温柔似水的眼眸也是柔软到了不像话,抬手,轻柔地将眼前的小人儿搂进了怀里。 「谢谢你,南儿」
第25页 不知不觉中,已经渐渐习惯了夏澜的拥抱的岑南,身体只有瞬间的僵硬,而后便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感觉着略显不匀的气息轻轻扑打在自己的侧颈,拨弄着那原本就有些慌乱的脉搏,岑南努力平稳了一下唿吸,而后抬手轻轻拍了拍夏澜的背嵴。 「其实……」 「南儿说什么」 岑南从夏澜怀里退出来,「我、有点饿了」,说着转身便往前行去,也不敢去看夏澜的眼睛。 微微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兀自懊恼着,怎么就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给说出来了呢。 夏澜站起身,看着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角禁不住轻轻上扬,南儿方才那句低喃,似乎是,「其实……你生得比她要好看多了」。 第18章 午膳便是与那些来贺寿之人一起用,但岑南不想凑这个热闹,便没有去。 可夏澜作为王府的女主人,自是不能不去,不过也未在席上待多久便藉故离开了。 等她回到后院之时,岑南已经自个儿用过饭了,正在院子里练剑呢。 冷宗牧现在已经开始教她一些简单的招式了,岑南人很聪明,教一遍便会了,更难得的是,人还很勤奋。 瞥见夏澜踏入后院,岑南便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待夏澜行至院中央时,刚好收剑站定。 回身拱手道,「澜姐姐」。 夏澜笑着走近,而后俯下身用丝绢替岑南擦着脸上的薄汗。 「可用过午膳?」 「嗯」,岑南点了点头,「澜姐姐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 「左右也无事,便先行离席了」,夏澜说话间,岑南竟从她的眸子里看出一丝、调皮。 「我们回房去洗洗吧」,夏澜伸手拨开粘在岑南额前的几缕头髮,柔声开口道。 「嗯」 夏澜牵起岑南转身刚欲回房,身后突然传来娇媚的一声轻唤,「夏姐姐」。 感觉到握着的小手微不可察的一抽,夏澜随即安抚性地先看了一眼岑南,而后才转身笑着与宁阮说话。 「阮儿妹妹来了」 「爹爹他们正与牧、王爷聊军中之事,我也插不上话,便来此处寻夏姐姐了」 宁阮走到二人面前,目光随即又落到了正撇开头看着别处的岑南身上。 「南儿喜欢玩刀剑吗?我府中的管家恰擅长做这些小玩意儿,改明儿我让他多做些木刀、木剑之类的送与你玩儿可好」 古语有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在岑南刚给过她难堪之后。 岑南严肃着一张小脸看着宁阮道,「正所谓刀剑无眼,又岂能随意玩弄」。 闻言,宁阮的脸色僵了一下。 「阮儿妹妹有所不知,这柄木剑是三哥特意命人替南儿做的,他在教她习武」,夏澜适时开口道。 闻言,宁阮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原来如此,方才在席间还听王爷说,南儿天资聪颖,机敏勇敢,言谈间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如今更是亲授武功,我记得早前还听爹爹提过,王爷他从未亲自教过旁人,如此看来,着实是对南儿喜爱的紧呢」。 果然,岑南白眼一翻,原来是为了讨好喜欢之人。 「是的,三哥与我一样,都很喜欢南儿」 低眼,见岑南耷拉着眼皮,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夏澜随即歉然一笑道,「我带南儿先回房洗洗,阮儿妹妹随意四处看看」。 「请便」 夏澜亲手湿了帕子给岑南擦了脸还有脖子,之后是双手。 「累不累?」 岑南轻轻摇了摇头。 「那待会儿可要午睡片刻?」,夏澜说着抬手轻柔地拨开岑南额前的几缕头髮。 「那你呢」,岑南一双黑眸直直地看着夏澜的眼睛。 「夏姐姐」,某人又阴魂不散地来了。 夏澜起身看着来人,「阮儿妹妹来了,曼儿,看茶」。 岑南算是看出来了,这女的就是个话唠,而且是三句话不离冷宗牧,看她就是故意在显摆、刺激夏澜。 夏澜也是好脾气,一直面带微笑听着她啰嗦,还不时回应她的话。 「对了」,宁阮说着居然又将目光移到了岑南身上,「过些时日,我爹会请夜郎杂耍团到府里表演,听闻很是精彩,南儿必定会喜欢,届时就让王爷,还有夏姐姐一起带南儿过来观赏如何」。 岑南很不客气地打了一个哈欠,从凳子上跳下,迷煳着眼走过去,伸手扯住夏澜的手。 「澜姐姐,我困了」 「好,那我们这便回房」,夏澜转而看向宁阮,「抱歉,不能陪着妹妹了,曼儿,你陪着宁小姐在府中四处转转」。 话落,也不待宁阮答话,微一颔首,便牵着岑南往门口走去。 岑南爬上床沿坐着,刚要脱去脚上的靴子,却不料夏澜比她动作更快。 「我自己可以」 夏澜只柔柔一笑,手上动作不停,之后又替岑南将外衣脱下,待其躺下后,又为其盖上了薄毯。 看岑南依旧睁着眼睛,「快睡吧」。 岑南犹豫着就要闭上眼,可又睁了开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睡吧,澜姐姐哪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南儿」 被猜中了心思的岑南似是有些尴尬,便乖乖闭上了眼,不过,没一会儿又睁开了眼睛。
第26页 「澜姐姐不睡吗?」 看着那骨碌碌四处乱转的眼,夏澜禁不住想逗逗她。 「南儿是要我陪你一起睡吗?」 岑南一呆,而后一抹红晕迅速爬上脸颊,「不、是」,似不知该怎么回答,便干脆又闭上了眼。 夏澜不禁莞尔,伸手掖了掖薄毯一角,却发现床上的人又动了动,一抬头,却见岑南向里挪了又挪。 看着外边空出的一大块地方,夏澜犹豫了片刻,便起身褪下了身上的外衣,而后轻轻躺了上去。 送走了那些个所谓宾客之后,王府终于在入夜前安静了下来,冷宗牧也得以与夏澜还有岑南一起吃顿温馨的家宴。 三人各自在桌前落座,冷宗牧看岑南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身上,忍不住笑着开口问,「我这脸上是有什么吗?」。 岑南收回目光,垂眸淡淡来了一句,「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冷宗牧冷不丁这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夏澜已掩唇轻笑出声。 「你这是在打趣我呢」,冷宗牧语带「不服」道,「虽说澜儿特意为我做的这件衣裳确是千万里挑一,可若我生得难看,穿在身上也不能像现在这般好看啊」。 岑南突然轻轻嘆了口气,「脸真大」。 「……」 看冷宗牧一脸吃瘪的样子,夏澜忍不住出声道,「南儿在逗你呢」。 「我看她这是嫉妒」 「幼稚」 「呵呵,好啦,快用膳,待会儿该凉了」,夏澜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夹菜到岑南碗里。 「澜儿别总是给她夹啊,我呢?」 夏澜还未来得及开口,岑南已经轻飘飘地扔出了两个字,「嫉妒」。 「……」 夏澜好笑地看了一脸呆滞的某人,顺手也夹了一块肉放到了他的碗里。 「这样好了吧」 饭用至一半之时,冷宗牧抬眼瞅了一眼正吃得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岑南,「听澜儿说,你还替我备了生辰礼,预备何时交给我啊」。 岑南也没看他,直接侧头吩咐青柠,「有劳青柠姐姐」。 冷宗牧看着转身快步离去的青柠,又看了看低头继续吃东西的一脸高冷的岑南。 「我怎么觉着,你对旁人都很客气有礼,唯独只针对我呢」 闻听此言,夏澜是一脸忍俊不禁,关于这一点,她亦有同感,但也一直不曾想明白为何,故而此刻也是有些好奇地望向岑南等着她的答案。 被夏澜这么一看,岑南莫名就有些无措起来,但仍努力镇定道,「男女有别,对待女士,自应不同」。 冷宗牧一愣,这话听着并无问题,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是,那你对莫一、莫二他们也挺客气啊」 「大哥,你今年二十有八,我呢,我今年三」,岑南说着顿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要脸,「三岁,我能欺负你?!」。 看冷宗牧被问得哑口无言,夏澜不禁失笑,「好啦三哥,你别再欺负南儿了」。 「……」 幸青柠拿着东西折返,岑南只看了她一眼,她随即会意,上前将手中之物呈于冷宗牧。 冷宗牧也未多言,伸手接过,便徐徐展了开来。 而夏澜在此之前也未见过,故其一双眸子也是紧随冷宗牧手中之动作。 捲轴展之三分之一处,便已看出画上乃夏澜与冷宗牧二人。 待全部展开,便可见,满树桃花,随风轻扬,夏澜一袭白衣若仙,目若星河,温柔地望着落于指尖的一片夭夭桃红,浅笑嫣然; 而轻搂其腰身的冷宗牧一袭玄衣锦袍,金冠束髮,刀裁剑眉下一双黑眸深情款款地望着怀中之人。 一颦一笑,皆是传神,看之笔触,更是细腻流畅,仿若拥有几十年绘画功底之人。 夏澜与冷宗牧皆是一脸震惊,「这、是何人所绘?莫非是你?」,冷宗牧满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岑南。 而夏澜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却从画中发现了一些端倪,即在笔墨落下之处,隐隐可见木炭的细微颗粒,看着似是用木炭之类先行描画,而后再用毛笔临摹所致。 可此等作画之法,在此之前,也是闻所未闻,夏澜此刻心中只觉不可思议。 一三岁幼童,生于山野,又未曾师承何人,却可作出此等画作,莫非当真是天纵奇才,不学自通…… 「南儿,此画」 「嗯」 岑南自是猜到二人此刻心中所想,但她并不打算解释,因为不好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画得真好」,夏澜笑着贊道。 「竟还题了字句」 冷宗牧突然出声,夏澜探头一看,这才注意到画的右上角还题了一行字。 「一生一代一双人」 夏澜话音刚落,便听岑南突然开口道,「望你能好生对待澜姐姐」。 第19章 宁府书房 宁阮抬手敲了敲书房的门,而后方才推门走了进去。 「爹,您找我」 宁开抬眼瞧着乖巧立于下边的宁阮,「你也不小了,该嫁人了,爹看那韩唐就不错,为人稳重,现虽只是一四品忠武将军,但日后有你爹相助,定能位及人臣」。 「可是爹,女儿还不想嫁」 「胡闹!」,宁开气得拍案而起,「你如今已一十有八,早已过了出阁的年纪,却至今未嫁,你没听外头的那些闲言碎语,都以为我宁开的女儿没人要呢!」。
第27页 「爹,那些无知之人所言,您又何须在意!」 「这事关整个将军府还有你爹的脸面,你自己不要这脸,可你爹要!」,宁开气得下颌的鬍鬚都抖了起来。 「可是爹难道要女儿为了所谓的脸面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之人吗?」 「放肆!」,宁开气得再次勐拍桌面,桌上的茶水都被震得溅了出来,「你先前说你中意那冷宗牧,说有法子让他娶了你,可这都过了五年了,你嫁过去了吗?别说是成为王府的女主人,就算是个妾你都办不到!」。 宁开气得不停来回走动,「你先前还说,那夏澜多年无所出,你马上便可取而代之,可你看看,那冷宗牧宁愿守着一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也不愿要你!」。 宁阮贝齿轻咬住下唇,片刻过后,似狠下了决心抬头对宁开道,「爹您放心,半年之内我必让牧哥哥娶我过府!」。 「娶你进门便行了吗?我宁开的女儿,难不成还要给人做妾不成!」 宁阮的眼神沉了沉,「自古母凭子贵,只要女儿怀上牧哥哥的孩子,他便是未来的平南王世子,这平南王妃之位,便如探囊取物」。 翌日 晨起之后,冷宗牧照例在院子里教岑南武功。 半个时辰后,二人坐在一旁的长凳上歇息,岑南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冷宗牧手中的剑上。 那是一把看着很是古朴的剑,宽约三指,长约三尺半,剑柄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剑身略呈银灰色,隐隐透着冰寒之气。 岑南虽不怎么懂剑,但也大概能感觉得出来,这并非一把上好的剑,也就更算不上什么名贵之剑了。 但从岑南开始习武以来,她能看出来,冷宗牧十分爱重这把剑,故而她猜测,这剑对他来说定是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只是,突然想到什么,岑南侧头看了冷宗牧一眼,淡淡开口问,「听说昨日你生辰,那宁府小姐送给你一把世所罕见的宝剑,可是真的?」。 冷宗牧看她一眼,「你这消息还挺灵通的嘛」。 「为何不用」 冷宗牧侧头看着身旁与他隔着一段距离坐着之人,明明还是个奶娃娃,但每每与其聊天之时,总觉得在与一歷经世事之人说话似得。 「你看着我做什么」,岑南有些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 「我真的很好奇,你这小脑袋瓜究竟是如何长得」,冷宗牧说着抬手欲去摸岑南的脑袋,被她一瞪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我在问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冷宗牧略显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听听你这说话的口气,哪儿还有半分像孩子」。 岑南直接白了他一眼,没接话。 「这世上之人用剑,总共分为三种,一种人即喜用那些久负盛名的绝世好剑,一种人对剑本身并无甚高的要求,而更加看重自己在武学之上的造诣,而我,只用那有情之剑」 岑南暼了一眼冷宗牧手中之剑,「那此剑于你,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吧,可是哪位重要之人所赠」。 冷宗牧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你又知道」。 岑南都懒得翻白眼,也懒得跟他解释了。 看岑南不言语,冷宗牧只得自行开口道,「确如你方才所言,此剑于我,意义非凡」,抬头望着远方,思绪也似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此乃澜儿父亲亲手交到我手中,连同澜儿一起」。 夏澜的父亲名唤夏淳于,乃老平南王也即冷宗牧之父冷靳弈的亲信属下,官拜三品平南将军。 夏淳于追随冷靳弈征战沙场十余载,可谓是忠心耿耿,战功卓着,几十次出生入死,更是数次救冷靳弈于生死危难之中。 如此过命的交情,也延伸到了两家人的关系之上,也便有了后来冷宗牧与夏澜两人的青梅竹马之情。 后来,夏澜四岁,冷宗牧十二岁之时,跟着冷靳弈还有夏淳于第一次上了战场。 彼时,冷宗牧的武功虽已有小成,但战场厮杀与平日里的舞刀耍剑毕竟不同,当一剑过去浓稠的血浆喷射的满身满脸之时,年少的冷宗牧整个人都呆住了,木然地望着面前的厮杀拼斗,对于周遭的一切声音皆恍若不闻。 直到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嘶喊「保护世子」,冷宗牧回神之时,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而后是漫天红雨,纷纷扬扬。 在千钧一髮之际,夏淳于替冷宗牧挡下了敌军前锋的致命一击,那一剑只消再偏一厘,他就会命陨当场。 虽然最终有惊无险活了下来,但自此身体便落下了病根,一日不如一日,终在两年后撒手人寰。 在弥留之际,夏淳于将一直跟随他征战疆场的佩剑郑重地交予冷宗牧,而更重要的是,将当时年仅六岁的夏澜一併託付给了他。 他说,「我就将此剑还有澜儿一併交託给世子了」,除此之外,并未对冷宗牧再言一句。 只是唤了一声「王爷」,冷靳弈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淳于」。 「王爷,淳于不能再追随您了」 「你我兄弟,肝胆相照十余载,无需多言,我懂」。 夏淳于虚弱一笑,「身为云沐子民,夏氏子孙,此生虽不过四十载,但仰不愧君国,俯不负妻女,此生已是无憾」。 言毕,夏淳于便溘然长逝。 而此言,却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撞击着冷宗牧的心,更在往后的日子里渐渐融入了骨血之中。
第28页 从回忆中醒转,冷宗牧却突然笑了,那笑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嘲,想不到他居然跟一三岁孩童讲这些。 「所以这剑,不仅代表着一种信仰,更是一种传承」 似孤身冲锋陷阵的士兵突然听闻大军进攻的号角,岑南此言仿若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冷宗牧内心深处熊熊燃烧的烈火。 侧头看着岑南微微皱着眉头,一脸深沉的模样,震惊二字已不足以形容此刻冷宗牧的心情。 「你居然明白?!」 「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冷宗牧定定地看了岑南片刻,「若你是男儿,将来必定也能像我父王还有岳父一般」。 岑南却只是抬头目视着远方,冷宗牧原以为她是不明白他话中何意,过得片刻,却又听见其轻轻淡淡地开口,「我不可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为何」 岑南终于侧过头,看了他片刻后,突然问道,「若有朝一日,你誓要守卫的国或君王,与你拼死皆欲守护的至亲之间,只能择其一,你会如何做选择」。 冷宗牧一下被问住,一直以来,他想的皆是如何同时做到这两者,却从未想过在二者之中做选择。 「三哥,南儿」,两人闻声回头,便见夏澜盈盈立于廊下,浅笑嫣然地望着他们,「赶紧回房洗洗,该用朝饭了」。 一转眼,岑南来到王府已是三月有余,也已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虽偶尔仍觉孤单,但相比三个月之前的那些日子,心里空寂的地方已经愈来愈小了。 立冬方过,空气中依然带着浓浓的秋意,白日里天气舒爽,到了夜间方会体味到丝丝寒冬的气息。 今日是当地有名的女儿节,女儿节,顾名思义,就是专门为所生之女儿庆祝的节日。 相传,在一百多年前,平南一带常年干旱,一年到头几乎无甚雨水降下,种下的庄稼皆旱死,粮食歉收,饿殍遍野。 后来,有一农户家的女儿,正值豆蔻年华,于雨师堂前诚心求雨,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整整跪了七天七夜后倒了下去,自此便未再醒转。 而就在该女倒下的第二日,平南一带的天空便开始乌云遮日,之后倾盆大雨滚滚而下,直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方止。 自此之后的百年,该地再不曾遭遇旱灾,几乎年年皆是风调雨顺。 当地民众皆认为是该女的至诚之心感动了雨师,方会有大雨恩泽,为了纪念该女,遂将其出生之日定为女儿节,以感恩她降临人世、福泽万民。 岑南虽觉这些皆是胡扯,但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能让女子的地位得到提升,其实、还不错。 这云沐国的其他地方岑南不知,但至少在这平南,她并没有感觉到很浓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也许皆是得益于这传说吧。 冷宗牧因有公务,故而只夏澜陪着岑南一起去。 坐马车到了街口后便只能下地步行了,因为人实在是多了。 岑南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着实有些被惊到了,还真是、热闹。 几乎都是三三两两一起,双亲陪着女儿一起。 无论贫富女儿皆是盛装打扮,俏丽的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今日的岑南也穿上了新衣,是前几日夏澜刚为她做的。 「南儿要牵紧澜姐姐的手噢」,夏澜低头对着岑南柔柔一笑。 岑南点了点头,二人随即缓步走进了人群之中。 走走逛逛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岑南不经意间一抬头,恰见右前方有一个卖糖葫芦的,一位母亲正带着女儿在那儿买,让她一下想起当初妈妈带她去买糖葫芦,鼻间蓦地一酸,忙别过头了。 「那边有卖糖葫芦的」 夏澜往右前方示意了一下,就牵着岑南往那边走去,岑南甚至都来不及拒绝。 「若月见过王妃」,走到半道碰见熟人。 岑南看对方也是锦衣华服,看来也是非富即贵。 察觉到夏澜在与人寒暄之时仍不时看向她,「澜姐姐,让曼儿姐姐陪我去买即可」。 夏澜微一思忖,便侧头吩咐曼儿与莫一陪着岑南过去。 岑南婉拒了曼儿欲牵她的手,自行往前走去,此情此景,宛若当年,却已是物是人非。 有些恍惚的岑南也未仔细看路,冷不丁撞上了旁人,忙微微低头拱手赔礼道歉道 「抱歉,适才未有仔细看路,还请见谅」 「你是女子」 带着些微冷意的童声让岑南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见一与其年纪相仿、生得粉雕玉琢的女孩正用一种略带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第20章 岑南放下手,抬眼直视着眼前的小女孩,淡淡回道,「是」。 明明与她一般大,却用这样一种、一种上位者的姿态看着她,这让岑南感觉很不舒服。 女孩一身白衣,并无过多点缀与装饰,但光从衣料便可看出,这人亦是非富即贵,且更大的可能是后者。 白衣女孩看着岑难的眼神先是冷淡,而后变得倔强,最后又演变成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也是禁不住微微一怔。 「你」 「心儿」 女孩儿的话还来不及出口,便听到有人唤她,随即顺着声音望了过去,便见一青衣男子快步向其走来。 「舅舅」 青衣男子留着两撇不浓不淡的八字须,幽深的黑眸闪着精亮的光芒,「你啊,一转眼就跑得没影了,害我一顿好找」。
第29页 女孩儿没接话,转而去看岑南,可待她一回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略一思索,转过身,就看到岑南正在那边买糖葫芦。 「心儿想吃糖葫芦吗?」 女孩儿透过略显昏暗的灯光望着不远处,片刻过后,转过身子。 「不必了,我们走吧,舅舅」 「小哥,给我来五串糖葫芦」,岑南仰头道。 「好嘞」,小哥从草把上拔下五根糖葫芦,却有些犹豫到底该交到岑南手中还是她身后的丫鬟护卫手中。 「你给我就好」,岑南适时开口道。 「好嘞,小少爷您拿好」 「……」 「小哥,给」,身后站着的曼儿掏出银子便欲递过去,却被岑南阻止了,「曼儿姐姐,我来付即可」。 曼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收了回来,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已清楚这位小主子的脾性,说一不二。 岑南上次与冷宗牧打赌,岑南赢了有一两银子。 付了钱,岑南拿着糖葫芦转身面对着曼儿与莫一二人,「曼儿姐姐,这是给你的」。 看着递到跟前的糖葫芦,曼儿呆了呆,而后愣愣地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谢、南儿小姐」 「莫一大哥,这是给你的」 有了曼儿在前边,莫一也算是有个心理准备了,但还是有些、嗯、不适应。 岑南拿着手里剩下的三根糖葫芦,一转身,就见正往这边走来的夏澜,还有她身后的莫二。 「南儿买到了」 「嗯」,岑南点了点头,而后将手里的一串糖葫芦递给夏澜,「这是澜姐姐的」。 夏澜俯下身接过,莞尔一笑道,「我也有啊」。 「每人皆有」,岑南转而看向了莫二,「莫二大哥,这是给你的」。 莫氏兄弟,一奶同胞,长相肖似,唯独脾性,可说是天壤之别。兄长莫一,性子沉稳,遇事冷静,待人温和有礼,而二弟莫二,面冷似冰,寡言少语,不善交际,喜用武力解决事情。 故而,二人一起,皆由莫一拿主意、做决定,而莫二只负责执行即可,而但凡需要与人沟通之事,也全全由莫一负责,绝大多数时候,莫二几乎相当于一个隐形之人,无甚存在感。 可此刻,这泰山崩于前皆面不改色之人,面对岑南的举动,那素来冰冷幽深的黑眸中,却隐隐泛起一丝无措。 「二弟」,莫一忍不住出声唤了莫二一句。 莫二看了一眼莫一,而后伸手接了过来,只是看着这串色泽红艷的东西,却有些不知该如何。 「二弟,还不谢过南儿小姐」 「不必了,莫一大哥」 而后,一行五人又开始往前逛去。 只是,这画风却突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变,原本还是显贵之家的夫人与小姐出门游玩,丫鬟伺候护卫随身保护,看着便让人慾退避三舍。 可此刻,每人手里一串糖葫芦,却让这画风一下变得、可爱了起来,一路上可谓是赚足了各色目光。 这夏澜也未觉得有何不妥,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牵着岑南,不时地低头看一眼,面上始终带着温柔的浅笑。 然则,莫一与莫二却是不同,二人生为男儿,且非稚儿,吃糖葫芦这般的孩子吃食,已觉尴尬,更遑论他二人皆手握佩刀,一副武者之态,故而此举,实是有损二人的形象,加之来往之人投射过来的各色目光,还真是让他二人有些难以消受。 不过,手中之物乃主子所赐,定是不能扔的,这便似捧着一烫手山芋似的,脸上的神色也是「悲喜交加」。 一旁的曼儿看着二人手拿糖葫芦,动作板正到都有些僵硬的地步,禁不住掩唇轻笑起来。 敏锐如夏澜自是注意到了三人的反应,垂首看了眼正吃得开心的岑南,而后轻轻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糖葫芦。 「味道挺好的,你们也尝尝」 曼儿三人下意识地刚要应是,却不料夏澜先一步道,「这不是命令」。 岑南闻声回头,看着神色各异的几人,忽地明白了什么,眼中不由闪过懊恼之色。 岑南方才想着,其实他们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却要像大人般行事,定是不好意思买这些东西。 然而,她却忘了,在这个时代,十几岁就是成年了,让他们当街吃这种小孩吃食,却是在为难他们,尤其是对莫一莫二来说。 「你们」 「小心!」 岑南只觉头顶寒光一闪,下一刻便被人抱了起来。 顷刻之间,街上乱成一团,尖叫声、哭声、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岑南眼睁睁地看着十几个黑衣人举刀向她还有夏澜杀来,莫一与莫二迅速将她们挡在身后,手中钢刀银光一闪,瞬间与黑衣人战在了一处,将所有攻击皆挡了下来。 不要说看清他们的招式,岑南连他们的身影都看不清楚,很快就有人接二连三的倒下。 岑南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刀剑割破皮肉的声音,剎那间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开始微微颤抖。 「南儿不怕」 夏澜以为岑南害怕,忙将其往怀里带了带,不让她看那些血腥场面,而自己却一脸波澜不惊地看着眼前的厮杀,镇定到近乎有些冷血。 岑南自怀里微微抬头,就看到夏澜侧脸的轮廓曲线,少了平日里的温婉、柔和,却多了几分冷冽的味道。
第30页 岑南不知,是将门后代皆有如此气魄,还是歷经千帆,早已练就如此。若是前者,让人敬佩,而若是后者,却让岑南觉得心疼。 努力抑制住自己下意识的躲避冲动,深唿吸一口气,刚欲转过头,却被一只纤纤玉手挡住了视线。 「澜姐姐,我不怕」 岑南一抬头,却见几滴鲜红落在了夏澜的眉间、唇边,触目惊心。 「澜姐姐哪里受伤了,快放我下来,别管我了!」 感觉到怀里人儿的挣扎,夏澜忙又将人更加抱紧了些。 「南儿别动,澜姐姐没事」 闻言,岑南似是不信般,抬头又细细看了一遍,才发现那是别人的血溅到了夏澜的脸上,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看着眼前的战况,黑衣人虽已死伤近半,莫一与莫二也一直占据着上风,但二人也已负伤,若是此时再有新的黑衣人出现,那后果不堪设想,得赶紧想办法先脱离这个困境才是。 岑南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而后两眼迅速开始扫视四周,以找到一处既可暂时躲避又有后路可撤之地。 据时间估算,王府的援军应该马上就会到了。 「澜姐姐,我们……小心!」 几道黑影突然自身后屋檐刷刷刷飞了下来,手中泛着嗜血寒光的刀瞬间就砍了过来。眼看着就要砍上夏澜的左肩,几乎是下意识的,岑南抬起手便去挡。 只是,夏澜的动作却比她更快,直接将她横着搂在了怀里,而仍由自己的整个背部暴露在杀手面前。 「不!」 岑南只来得及喊出这一个字,剎那间就红了眼眶。 幸好,寒刀没有落下,被另一把剑半道截了去,岑南只看见夏澜身后火星闪现,而后便又是一片刀光剑影。 不过,片刻过后,王府的军队便浩浩荡荡地过来了,局势瞬间变成了一边倒。 莫一解决完手边这个,目光一扫,发现就只剩下莫二刀下那个还活着。 「留活口」 即将封喉的刀刃被迅速收了力道,将将擦着咽喉而过,留下一条血色的丝线。可莫一刚要上前,就见那人口流黑血,却已服毒自尽。 岑南看着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鼻间瀰漫着的尽是浓稠的血腥味,突然就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南儿」,夏澜虽一时未明白是为何,但还是将岑南放了下来。 脚一落地,岑南就迅速跑到了一边,然后,吐了个昏天黑地。 之后,夏澜与岑南便乘坐马车,由王府护卫军护送回府。 许是因不久前受到了惊吓,加之原本才不过三岁,易犯困,在回府的路上,岑南居然睡着了,直到王府还未醒来。 夏澜也不忍心叫醒她,便直接抱着下了马车进了府。 一路上放轻了动作,也示意下人轻声细语,眼看着就要行至后院,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澜儿!」 夏澜闻声顿足,却是下意识先看向了怀里的人,果然,就见岑南勐地一下惊醒了过来。 「南儿莫怕,澜姐姐在」 本还有些惊慌的岑南在对上夏澜那双在夜色中仍闪着迷人的柔和光芒的眼时,一下便镇定了下来。 「澜儿可有受伤」,突然一团阴影笼罩了过来,一抬头,就看到面带忧色的冷宗牧。 「三哥别担心,我没事」 岑南示意夏澜将她放下来,夏澜也未多言,蹲下身子小心的将其放到地上后,还顺手理了理被弄得有些褶皱的外衣。 「对了,南儿可有哪儿伤着」 「没有」,岑南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而后皱了皱鼻子,微仰起头看着冷宗牧,「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似花香又不似花香,呛得很」。 第21章 岑南敏锐地察觉到冷宗牧的脸色微微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夏澜,似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几乎是在那一剎那,岑南瞬间便好像明白了什么,看冷宗牧的目光也变得幽深复杂起来。 不过,说到底这是人家夫妻之事,岑南她作为一个外人,实在无权说些什么。 「啊~我困了,回去睡了,你们聊吧」,岑南佯装睏倦地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便扔下两人回房去了。 「南儿慢点,沐浴完后记得擦干头髮再上床就寝」,夏澜不放心地叮嘱道。 院里一下变得安静了起来,只偶尔一阵风吹过,吹起地上的残枝败叶,吹动廊下的灯笼,忽明忽暗的光照在二人脸上,明明暗暗,恍恍惚惚。 「澜儿,我」 「三哥,勿需多言,澜儿懂」,无需多言,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可是这种理解与体贴,却让冷宗牧有些心疼。 「时候不早了,快回房沐浴吧,我一会儿还得去看看南儿,她今夜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翌日,三人一起用早膳。 一切似乎与以往并无两样,岑南看,一个依旧眉眼温柔,一个仍然满脸深情,就好似昨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不管是夏澜被刺杀,还是冷宗牧夜上青楼。 上一世,岑南常听人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便是信任,如今看来,夏澜与冷宗牧很好的做到了这一点。 「冷大哥,可有查出昨夜刺杀澜姐姐的是何人」,岑南突然开口问。
第31页 冷宗牧下意识看了一眼夏澜,「南儿还小,此事」。 「这跟我是大是小有何关系」,岑南淡淡出口反驳道,差一点便没忍住又翻了白眼,「你就告诉我,可查出那两拨人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两拨?」,冷宗牧眉头一皱,稍稍严肃了表情问道,「你怎知是两拨人」。 这回,岑南没忍住干净利落地翻了一个白眼,「我是年纪小,不是傻!」。 「那南儿说说,你是怎么看出他们是不同的两拨人的?」,夏澜抬手怜爱地摸了摸岑南的头,一下便把冷宗牧激起的刺儿给抚平了去。 岑南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眉眼,「他们虽身着相似的黑衣,且皆用黑布蒙着面,但前后出现的这两拨人之间丝毫没有配合可言,各自为战,这是其一;其二,虽我现下尚不太懂武,但也能看出,这两拨人的武功招式并不同,先出现的那拨人武功路数较杂,但后一拨人明显应是受过统一的训练;其三,他们的目标也不尽相同,先出现的那拨人,不单单只攻击澜姐姐,还攻击我,但攻击我的目的还是为了对付澜姐姐,这便说明,他们的幕后指使之人很了解我与澜姐姐的关系,但后面那拨人并不欲置我于死地,一心只想对付澜姐姐;另外,第一拨人的目的不单单是刺杀澜姐姐,还欲、毁了澜姐姐的容貌,但第二拨人只欲刺杀澜姐姐」。 岑南话音已落,却无人开口,冷宗牧握着勺子的手顿在半空,眨了下眼,略显木然地开口问,「是莫一还是莫二告诉你的」。 却不料岑南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果然如此」。 「……」 竟然与昨夜莫一向他们汇报的相差无几,夏澜此刻心中的震撼可丝毫不比冷宗牧少半分,眼前这孩子的心智实在是……太惊人了。 只是,这于她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微一侧头,便见冷宗牧那双原本满含震惊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惊人的兴奋与激动交织的光芒,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那你觉得,接下来我们当如何」,冷宗牧饶有兴味的开口问。 「三哥」,夏澜突然微沉了声音唤了一句。 岑南看着二人的眼神交流,有些莫名,刚欲开口询问,就见莫一急匆匆地过来了。 「见过王爷,王妃」 莫一先拱手行了一礼,而后才走到冷宗牧身侧,一阵耳语过后,岑南便见其微微变了脸色,随后就站起身对夏澜道,「澜儿,你们慢用,军中有些事我需过去处理一下」。 「去吧,莫太着急」 与夏澜用过早膳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后,岑南便又开始跟着夫子识字读书,但思来想去,她始终觉得早晨之事并不简单。 回想当时莫一在向冷宗牧之前下意识看了一眼夏澜,而后在其耳语之后冷宗牧的神色,岑南觉得事情定与夏澜有关,且与昨夜之事也脱不了关系。 突然,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岑南禁不住皱紧了眉头,抬头,看着正滔滔不绝的夫子,顿时计上心来。 「夫子所言甚是,岑南受教了,来,夫子先喝杯茶,歇息片刻」 夫子接过岑南递过来的茶,笑得一脸老怀安慰的模样对岑南道,「老夫这些年来,所教之人虽未及千,也有数百,勤奋的见过许多,聪明的也遇到不少,但你却是他们中最为聪敏且勤奋的学生,一点即通不说,还可举一反三,实属难得」。 「夫子谬赞,名师方能出高徒,学生之进步,皆是夫子教导有方」 「哈哈哈,谦逊有礼,不恃才傲物,若你生作男儿,日后必定有大成」 「谢夫子夸赞」,趁气氛融洽,岑南忙切入「正题」,「对了,夫子今日过府前,在外可听闻何有趣之事」。 岑南话一出口,便见夫子顿了一下,一副似有所思的模样,不过紧接着又说了一句,「不曾」。 之后,不管岑南如何旁敲侧击,夫子就是不言,反而更让岑南坚定了其中必有隐情。 于是,授课结束之后,岑南便嚷着要吃糖葫芦,也没让人禀报夏澜,便带着青柠与莫二两人上街去了。 半个时辰后,三人便回到了王府。 岑南走在最前面,皱着小小的眉头,目露「凶光」,一副暴走的模样,而紧随在后的青柠迈着小碎步小跑着跟着,一脸担忧又紧张的表情,而走在最后的莫二,浓眉微皱,寒目摄人,薄薄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南、南儿小姐,您慢点,小心别摔着了」 看着只顾蒙着头往前疾走的小人儿,青柠既不敢阻拦,也不敢伸手去扶,只得小心在身后护着。 一路上小跑着跟着,谁料在快走到后院门口时,这小人儿突然停了下来,青柠一个不注意差点撞了过去。 幸亏没撞上,青柠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差点把她的魂都给吓没了。 「南儿小姐回来了」,曼儿的声音突然响起,正顾自调整情绪的岑南闻声回头,便看到端着托盘过来的人,突然皱了皱鼻子,「曼儿姐姐这是」。 「噢~这是王妃待会儿要喝的、药」 不知为何,曼儿觉着这话刚说到一半,周遭的空气皆似突然凝固了一般,再看岑南,两眼紧紧盯着她手里的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该死,请小姐息怒」,连带着青柠与莫二皆跪了下来。
第32页 回过神来的岑南,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那碗黑乎乎的药,而后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气。 「抱歉,不关你们的事,快起来吧」 当岑南踏进夏澜的房间时,一眼便看到那正执书坐于窗边之人,一袭浅青色衣裳,面似秋夜皎月,素素光华,浅浅流溢,只是看着,却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岑南都无需开口问,便可肯定,那些流言,眼前人必然全都知晓……如此妙人,却要为了……双手不自觉地握拳,却又无力地松开,再抬眼之时,已换上一副轻松自然的表情。 「澜姐姐这是在作何」 夏澜闻声回头,温柔的笑意随即染上了眉梢眼角。 「南儿回来了」,说话的同时,搁下了看了许久却不曾翻动一页的书籍。 「嗯」 「来,坐」,夏澜示意岑南坐到榻上来,「尝尝今日的点心,方才本欲送到书房去,可听说你出门去了」。 岑南抬手接过夏澜递过来的糕点咬了一口,有些含煳不清的答,「嗯,方才突然想吃糖葫芦了,就上街去买了」。 「原来如此」,夏澜看了一眼青柠手里的糖葫芦,復又看向了正吃得认真的岑南,「好吃吗?」。 「嗯」 岑南侧头看了一眼被曼儿放在一旁的药,皱了皱眉后下了榻,从青柠手里拿过糖葫芦后转而给了夏澜。 「药,很苦,吃点这个,会好一些」 夏澜看着岑南略有些黯然的眼眸,伸手接了过来,「谢谢你,南儿」。 「夫子交代的功课尚未完成,这便先回书房了」,岑南说着作了一揖,而后转身便离开了。 岑南知道,夏澜虽聪慧敏锐,且于某种程度上还可说很开明,然,有些这个时代的女子共性的东西也刻进了她的骨血里,就比如说,女子该为夫婿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否则便有违为人妻之道。 但岑南更明白,夏澜绝非是因要恪守这为人妻之道才想方设法要为冷宗牧生下孩子,而是因为……爱吧。 这不管是在他们这个时代,还是在现代,皆是如此,女人,总是想为自己心爱之人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 而对于此,岑南虽能理解,却不能够接受,但她也明白,她没有阻止的理由,更重要的是,她没有那个资格去阻止。 所以,她只能选择逃离,因为她没法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第22章 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夏澜方才收回目光,转而落在了手中的糖葫芦上。 方才,岑南离去前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眼神,还有欲言又止的模样,夏澜皆敏锐地捕捉到了。 只是,岑南选择不说,她也便选择不问,这似乎已成为了两人相处的一种默契。 「青柠,说说今日之事」 「喏」,青柠欠身应道,「今日,夫子前脚刚走,南儿小姐便说想吃糖葫芦了,奴婢本欲去买却被小姐阻止了,她说要自己去,于是,奴婢便与莫二陪着小姐上街去了。后来,到了街上后,莫二看到了卖糖葫芦的,便停下马车说要过去买,谁知南儿小姐自己从马车里跑了出来,说她要自己去,奴婢便与莫二跟着。只是,走了没几步,南儿小姐却突然停了下来,而后转头看着旁边一个馄饨摊上坐着的两个妇人」。 青柠说着说着却停了下来,面有为难之色。 「只管照实说来便是」,夏澜眉眼微垂,淡淡开口道。 「喏」,虽说如此,青柠还是忍不住偷偷打眼瞧了夏澜一眼,悄悄地深唿吸了一下后方才继续道,「奴婢伊始也不太明白,便也跟着看了过去,而后就听到那两个妇人在那乱嚼舌根」。 青柠本欲就这一句话带过的,谁知夏澜却突然来了一句,「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额……当时、离得有些远,奴婢、奴婢也」 「莫二也与你一起吧」,夏澜眉眼微抬,看了青柠一眼,吓得她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 「你只管说实话,恕你无罪」,夏澜随即缓和了面色道。 「喏,奴婢就听见其中一个妇人说……」 妇人甲:哎,你听说了吗?说昨儿个夜里平南王妃遇刺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妇人乙:当然是真的了,我都亲眼瞧见了,昨夜不是女儿节嘛,我跟我二女儿带着她女儿去了街市上逛,恰好就看到一群黑衣人要杀平南王妃,当时可把我们吓得,赶紧跑走了。 妇人甲:原来是真的啊,那怎么听说那时候平南王好像正在醉红楼里喝花酒呢,不是说平南王夫妻之间的感情很是要好吗?可这都不顾妻子的死活,光顾着风流快活去了,莫不是之前的传言都是假的不成?! 妇人乙:假倒是不假。 妇人甲:那怎么会丢下妻子不管跑去喝花酒呢。 妇人乙凑到妇人甲面前,还刻意压低了些嗓音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说王妃自嫁入王府后,多年无所出,这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时间长了,王爷自然就」。 妇人甲:「也是,话说这王爷已经够痴情了,要知道,但凡是权贵之家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妇人乙:可不是,嗨,这不能生娃的女人呀,就跟不会下蛋的母鸡一样,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听到此处,青柠只觉心中气愤不已,刚欲上前教训一下乱嚼舌根的二人,却突然听见刀剑出鞘的声音,勐地回头,就见身后一脸冰寒的莫二,拇指已将刀身推出刀鞘几寸,一副随时要削人脑袋的模样。
第33页 幸亏青柠及时搬出了其兄莫一,方才止了莫二的动作。 只是这青柠还来不及松这口气呢,就见原本面前的小人儿不知何时正向那两妇人走了过去,背嵴挺得僵直,两手紧握成拳,只观背影,便可知其此刻怒气正盛,切勿轻易招惹。 但青柠又不敢伸手去阻挠,最终还是张口唤了一声,「南儿小姐」。 岑南闻声顿足,缓缓抬头对上青柠的双眼。 可只这一眼,却看得青柠心里直忍不住发颤,在此之前,她不止一次地见过莫二充满杀意的冰冷眼神,却只觉背后发冷,但眼前这小人儿的眼中并不见杀气,只是、愤怒,却让见者心里直发冷。 青柠也说不清是为何,也许是岑南一直以来待人皆彬彬有礼,还不曾见过其发怒、生气的模样,又或许是,这样摄人的表情出现在一个方才三岁的孩子身上,更让人心惊吧。 与方才莫二分分钟欲削人脑袋不同,青柠觉得,岑南看起来却似欲让那两妇人把那装馄饨的碗儿都给嚼碎吃下去! 许是有些被惊吓到了,青柠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而岑南似也从青柠的神色中知道了自己此刻的失常,随即迅速收敛了神色,但临走之际还是冷冷扫了那两妇人一眼,「这般乱嚼人舌根,小心被拔了舌头!」。 后来,在回府的路上又听到一些相似的流言,故而才有了不久前气沖沖入府的那一幕。 从始至终,夏澜的脸上都无甚大的波澜,只末了淡淡说了一句,「今后要愈加仔细地伺候着小姐,下去吧」。 手中的糖葫芦泛着鲜红、诱人的色泽,只是看着,便觉味道一定不错,甜甜的,带着一些酸。 「曼儿」 曼儿会意,将那碗黑乎乎的药递到了夏澜手中,连眉都没皱一下,就将它全给喝光了,而后张嘴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苦中随即含了甜,甜中又带着酸,酸中又含着一丝涩,滋味……难明。 冷宗牧自早晨出府,直至晚膳过后方才回到府中。 岑南正于房中沐浴呢,这洗着洗着却突然停下了动作,连唿吸皆变轻了许多。 只是,这竖耳听了好一会儿,都未听见什么声响。 而对此,岑南却早有所料,以夏澜那性子,怎可能会似那些怨女妒妇那般大吵大闹呢,怕是连一句责怪的话都不会对那冷宗牧说吧。 沐浴之后,穿好衣服,想着左右无事,便随手拿了本书来看。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看得迷迷煳煳睡了过去,直到敲门声将其惊醒。 「谁」 「南儿,是我」 岑南抬手揉了下脸,而后过去打开门,一抬头,就见盈盈立于门外的夏澜。 「澜姐姐」 「南儿,我今夜可与你一起睡吗?」 岑南闻言一愣,看着夏澜唇角清浅的笑意,还有眉眼间难掩的倦意,随即侧过身示意其进屋。 关上房门,转身看着夏澜的背影,这是……吵架了吗? 「南儿方才是在读书吗?」 「嗯」 「南儿真是用功,待会儿还要看吗?」 岑南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夜了,还是上床就寝吧」。 之后,在夏澜为其脱去了外袍后,岑南便迅速爬上了床,在里侧躺下后直接闭上了眼。 虽已不是第一次与夏澜同床,但岑南还是莫名的有些紧张。 不一会儿,便听见悉悉嗦嗦脱衣服的声音,而后灯被熄灭,鼻间突然袭来一阵淡淡的清香,紧接着便感觉到身侧的床铺微微凹陷了下去。 两人皆是仰面而躺,谁也未开口说话,岑南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纱幔,她知夏澜并未睡着,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故而只能沉默不语。 夜,寂静无声,岑南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夏澜。 直到感觉身旁之人的气息发生了变化,岑南的心跟着蓦地一紧,悄悄侧头,在黑暗中努力想看清夏澜的脸,却只能看清一个脸部轮廓。 岑南想要侧过身,只是她方一动,身旁之人便似有所察觉。 而后,夏澜抬手迅速抹了一下脸颊的动作就这么落进了岑南的眼里,犹豫了片刻,岑南还是侧过了身面向着夏澜。 「南儿睡不着吗?」,夏澜的声音听来并无异样。 过了一会儿,岑南方才应了一声,「嗯」。 然后,岑南就看见夏澜也侧过了身,即便是在黑夜中,她也能立即捕捉到那双闪着星光的眼眸。 「那澜姐姐唱歌给你听可好」 岑南只觉心中一暖,却又禁不住心中泛酸,喉咙似是被什么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夏澜也未再问,就那么安静地等着,直到一只温软的小手突然覆上了手腕。 那微不可察地轻微一颤,岑南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而后,在这静谧的夜里,在彼此的唿吸交融之时,岑南那虽显稚嫩却透着无比的坚韧与温暖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澜姐姐,你曾说过,旁人之言,不必理会」 岑南说着顿了一下,她知道,夏澜有在认真的听着。 「自出生起,我便觉得,这于我而言,简直是一场惩罚或者折磨」,这还是第一次,岑南向夏澜吐露自己的心声,下一刻,便觉自己覆在那柔嫩皓腕之上的小手被轻轻握进了手心,黑暗中,唇角禁不住轻轻上扬。
第34页 「直到遇到了澜姐姐你,我突然便觉得,上天对我,还是很好的。你那么好,但老天没让我成为你的孩子,这便说明,澜姐姐你,定会拥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孩子,只是时间,或早,或晚而已。这是早已註定好了的缘分,是逃也逃不掉的」 岑南话音刚落,便觉那温柔的气息突然靠近了,下一刻,自己便落入了一个温软、馨香的怀抱里。 「南儿便是上天对澜姐姐最好的恩赐」 岑南不自觉地闭上双眼,左手自夏澜腋下穿过,而后轻轻落于其背嵴之上。 「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澜姐姐身边」 第23章 翌日,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岑南便悠悠醒了过来。 习惯性的看着床顶发了会儿呆,而后灵魂似才归身,记起自己是谁,此刻又身在何处。 如往常一样,刚欲起身,只是这不经意间的往身旁一瞥,吓得立马不敢动弹。 愣愣地眨了下眼,这才记起,昨夜她不是一个人睡得。 只是,低眼看着自己现下的处境,这脸又不争气地泛起了红晕,她这是……在人怀里被人抱着睡了一夜啊! 想及此,这心也莫名跳得乱了节奏起来,岑南觉得,这是因为自己脸皮薄,觉得不好意思才会如此。 毕竟算起来,她都已经二十几岁了,还像孩子一样被人抱着睡了一夜。 似是怕被身旁之人察觉自己慌乱的心跳声,岑南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小心的微微抬了下头,入眼的便是夏澜那柔和的脸部线条,以及温和、恬静的神色。 细细感受着夏澜均匀柔和的气息轻轻扑洒在自己的额前,这两日定是都没怎么休息好吧。 为免自己吵醒夏澜,岑南随即悄悄下了床,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后,转身刚欲轻轻将门掩上,却见隔壁也正好踏出房门的冷宗牧。 岑南也未言语,小心将门掩上后,只淡淡暼了冷宗牧一眼,而后转身便走。 冷宗牧先是看了一眼隔壁已经掩上的房门,而后方才抬脚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了王府的后花园,岑南方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冷宗牧。 「有关这两日之事,你就没什么说的吗?」 眼前的小人儿,左手负于身后,脑袋微仰地盯着他,稚嫩的脸上隐有怒气,紧锁的眉头之下,一双黑亮的眸子含着不满与质问。 「澜儿她,还好吗?」,冷宗牧却答非所问道。 「她好不好,难道你不知道吗?」,岑南冷冷反问道。 这样浑身带刺的岑南,冷宗牧还是第一次见到,尽管早知眼前之人与旁的孩子不同,仍不时被其言行给惊到。 冷宗牧被问到一时无言,沉默了许久,「你还小,有些事是不会懂的」。 「我是小,不是傻」,岑南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前夜澜姐姐遇袭,你夜入青楼,想必是被人算计了吧」。 「你」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没人告诉我这些」 冷宗牧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似有一瞬间的恍惚,一切确如岑南方才所言。 前夜,冷宗牧正欲自营中回府,岂料一出中帐,便见一黑影闪过,也未多想,便提气追了上去,就这么一路从城外追到了城内。 入城之后,也不知那黑衣人是否有所察觉,带着冷宗牧一通弯弯绕绕之后,方才潜入了韩唐的府上,之后又绕去了宁开的府上猫了约一盏茶的时间。 离了宁府之后,冷宗牧本欲上前捉他,却发现他又拐入了去往王府的那条街,便欲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却不料,行至半路他突然刷地一下转入了旁边的岔道,待冷宗牧再次追上之时,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入了那烟花之地。 转身刚欲离开,岂料三楼敞开的窗户里却传出宁开的声音,「王爷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当时,冷宗牧也未多做他想,直至听闻夏澜在街上遇袭,他方觉此事不对劲,而第二日四起的流言,更让他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设计了。 岑南看冷宗牧半天不言语,只是侧头看着远方,一副装深沉的模样就来气,不过还是忍住没有发作。 「刺杀澜姐姐的那两拨人,想必你已经查出些眉目了吧」 冷宗牧回过头,看着岑南一脸笃定的神色,心中思绪百转,最后却只是轻轻嘆了一口气。 「此事并不如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你又不知我如何想的,怎就断定我想的太简单」,岑南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无非就是,查了半天,什么也不曾查到」。 冷宗牧禁不住微微睁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岑南。 岑南直接就当没看见,只是抬眼紧紧地盯着他,「虽无实证,但你心中定已有了答案了吧」。 再一次被猜中心中所想,冷宗牧已不知该作何表情,如此心智,别说是普通大人,就算是面对澜儿,怕也不输。 冷宗牧的不言即证实了岑南心中所料,面色随即又变得难看了几分。 「怎么?你就打算让这些事就这么过去吗?!」 「没有证据,能如何?」 岑南倏地眯起眼,「那她命人散播的那些恶言就有证据吗?!还是说,你心中确实是那般想的?!」。 闻听此言,冷宗牧的面色也倏地变得难看了起来。
第35页 岑南也不在意,继续道,「既如此,那我们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冷宗牧眉峰一凛,「如此,那我与他们又有何异!」。 「你难道欲与小人讲君子之道?!」,岑南被气得额上几乎是青筋直现,「连自己所爱之人都保护不了,你与我在此讲何君子之道!」。 初冬的清晨,微风已带上丝丝刺骨的寒意。 蜿蜒的长廊下,一身银灰色长袍的冷宗牧,眸光幽沉,浓眉深锁,而一袭白色长衫的岑南,薄唇紧抿成线,眉眼间隐见锋利之色。 二人之间无声的对峙,最终却是冷宗牧先败下阵来,而岑南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神色间也已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孩子,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话落,目光紧紧锁住冷宗牧的脸,生怕错过其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昨夜,岑南想了一宿,夏澜既然不会为了青楼与流言之事与冷宗牧有所争执,那么原因便只剩下一个,孩子…… 「不……」,这不字刚到嘴边,却又被冷宗牧咽了回去,不重要吗?重要的吧…… 岑南不自觉地双手紧握,显然,这个答案让她很不满意。 「只为了延续你冷家的香火?!还是为了承袭这平南王位?!」 无论是哪一个,岑南都无法接受,就为了这些无谓的东西,却让夏澜这几年来受尽了身心的煎熬。 不过幸好,冷宗牧他否认了。 「我从不在乎这些」 看着冷宗牧一脸不在意的豁达神色,岑南不禁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片刻过后,黑眸一亮。 「所以,你只是需要一个孩子而已,至于是否你亲生,其实并不重要」 闻言,冷宗牧微微一怔,而后竟然笑了。他没有想到,这其中的关窍,岑南居然能明白。 岑南虽暂时还想不通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既然与爵位、香火无关,而冷宗牧又这般在意,那必是与夏澜有关了。 岑南眉眼一抬,沉着开口道,「那我可以」。 此言一出,岑南清楚地看见冷宗牧的双眼明显一亮,刚欲张口。 「我不同意」,嗓音柔和,却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岑南下意识地抬头,就见不知何时立于前方长廊拐角处的夏澜。 看着莲步轻移过来的人,岑南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为什么,冷宗牧却已先开了口。 「澜儿,此事还未」 「三哥不必多言,澜儿此心已决」,还未等冷宗牧将话说完,夏澜便淡淡打断了他。 岑南看着冷宗牧似是不甘心般,张了张口却终是无言,只是看着夏澜的眼神却变得无比复杂起来。 「澜儿你、宁愿让我再娶旁的女子,都不肯让南儿她」 「三哥」,夏澜微抬眼睑,向来温柔似水的眸子,此刻看着却坚硬如石,「我们早已有言在先,绝不可牵扯到南儿」。 冷宗牧似是仍不甘心,「我们可以让南儿她自己选择,她若是不愿,我自不会勉强于她」。 夏澜却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望着眼前的冷宗牧,一双美眸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丝丝薄凉之意。 心绪翻涌的冷宗牧盯着夏澜看了好一会儿后,「今日便不在府中用膳了」,话落,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夏澜就站在原地,一直望着冷宗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神色平静,眼神……难明。 末了,微微低头,向岑南伸出了那纤纤玉手。 「走吧,南儿,我们去用朝饭」 第24章 饭厅里,岑南与夏澜相邻而坐。 夏澜亲自盛了一碗粥放到岑南的面前,而后又夹了一个小笼包放到她面前的空碟里。 「快吃吧」 「嗯」 之后,两人各自安静地用着早点,谁也未再开口说话。 岑南记得,当初还是夏澜先提出的要收养她,被她拒绝后还很意外,另外还有一些失落,可如今,她松口同意了,夏澜却拒绝了。 一切看来似乎都未变,只是时间不同而已,可岑南知道,收养她的初衷变了,而这,便是夏澜拒绝的原因。 经过这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岑南深知,夏澜是真心对她好,疼她,爱她,所以,她当初想要收养她,应就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她,想给她一个完整、幸福的家。 彼时,也许冷宗牧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吧,但现在,他显然有了别的思虑,而这是夏澜不能接受的。 虽然冷宗牧还不曾跟她具体说什么,但岑南猜测,冷宗牧应是想让她承袭这平南王位,更甚者,是他手下的十万铁骑。 而一旦如此,首先,岑南的身份必须得变,不可能随便何人皆可,必是这平南王子嗣或至亲方可,而更重要的是,女子不可袭爵,更不可能做得这十万铁骑的首领,所以,她必须是男子方可。 而一旦如此,今后她势必要过上日日如履薄冰、不得安枕的日子,须时时提防身份被人拆穿,若有朝一日事情败露,此等欺君罔上之事,这小命定是不保。而且,自此之后,这一世姻缘便也算是毁了; 其二,身居上位,环伺者众。且不说已知的宁开一门,还有众多岑南尚不知晓的或大或狠的角色,不管是眼红这平南王的权力,欲害之,还是觊觎那十万兵马,欲夺之,皆须小心应对。
第36页 更遑论,重兵在握,便有了动摇江山之嫌,天子不得安枕,自不会轻易放过。这自古,功高震主者,位高权重者,手握重兵者,皆不得善终,而这平南王府皆占全了,这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若不然这冷宗牧也不会半道被人截杀,最终被她救了回来,也勿需在明知宁开之流为人阴险、算计于他的情况下,而不与其撕破脸皮,还要维持着表面和气。 岑南一旦应下,便意味着,一切兇险皆要由她来面对。而夏澜,定是不愿她这一生皆背负着这些东西活着,太苦,太累,太危险。 岑南悄悄地抬起头,看着正安静地用着早点的夏澜,容颜如玉,动作优雅,美得宛若一幅画。 「南儿还想吃点什么」,突然对上夏澜含着笑意的眼眸,岑南忙有些慌乱地垂下眼。 不过片刻过后,復又抬眼看了过去,而夏澜也似有心灵感应般,眉眼微抬,与其对视着。 「澜姐姐,其实我」 「若是方才之事,南儿可不必再言」,夏澜说话之时虽仍面带笑意,但岑南明白,夏澜是真的不愿她再提此事。 思及这几日发生的这诸多事,岑南也不愿再让夏澜多添烦扰,惹其不高兴,便选择暂时压下不提。 用过早膳后,岑南先陪着夏澜在后花园散了一下步,消消食,而后她便去了书房,而夏澜则回了房间。 离夫子过来尚有些时间,岑南便琢磨着,有些事应尽早办了才是,便叫了莫二过来。 看着一身黑衣、笔直地立于下面的莫二,「莫二大哥,有一事我想让你替我去办」。 低头,拱手,回话,「喏」。 一句话也不多问,只管领命办差,岑南就喜此等行事作风。 当初,夏澜本欲让莫一莫二皆跟着她,岑南怎可能同意,二人可一直都是夏澜的随身护卫。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兄弟二人,其中一人继续跟着夏澜,而另一人则负责保护岑南。 夏澜原本是欲指派莫一跟着岑南,因为莫一行事稳重,进退有度知分寸,但岑南却觉得,如此之人,其行事恰恰会有诸多顾虑,太过麻烦,便执意要莫二随身保护。 而事实证明,岑南的决定是对的,若不然,像今日之事,若换作是莫一,定是不会那么爽快的应下的。 「你附耳过来」 莫二依言上前,弓下身子凑到岑南跟前。 一阵耳语过后,岑南抬头,看着依旧绷着一张冰块脸的莫二,突然又觉得一阵无力。 「此事不宜用强,你不可直接用刀架于人脖颈之上,逼人遵你所言行事,你需得、婉约一些,明白吗?」 莫二倒是毫无犹疑地点了头,看岑南看他那一副木讷的表情,便知若此事让他去办,他定是直接就拔刀相向了。看来有一利必有一弊,这话是少了,可也不够圆融。 岑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便又将青柠叫了进来。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岑南发现,青柠虽不如曼儿那般稳重,但却不失聪明、机灵。 「青柠姐姐,有一事需你去做」 「请小姐吩咐」 「你过来」 又是一阵耳语过后,岑南眉梢一挑,「你可听明白」。 「奴婢明白」 岑南想了想,「此事王妃并不知晓,事后可能会受责罚,如此,你可还愿意」。 青柠只微微一愣,随即垂首道,「但凭小姐吩咐」。 岑南满意的勾了下唇角,「很好,你且只管照做,事后若王妃怪罪下来,自有我担着」。 「喏~」 而冷宗牧自离了王府后,便驭马于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虽时辰尚早,街上行人不多,但这般驾马行于街头,也着实是不妥。 加之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实是需要发泄,于是马鞭一扬,直接奔出了城去。 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地,这心里非但没舒坦些,反倒还更堵了似得,无奈,只得调转马头去了军营。 在营中草草用过朝饭后,本欲回帐中看看军务公文,可翻开才看了没两眼便看不下去了,心中实是烦躁得慌,便又离了军营。 思来想去,也无甚好去处,便干脆又骑马回了城,寻了一酒楼喝酒去了,正所谓,一醉解千愁。 由小二领着径直上了二楼的雅间后,直接一锭银子扔过去,「随便上几个小菜,重要的是,酒要上好的」。 「好嘞,爷您稍等」,小二拖长了声调应下,而后麻熘地出去准备了。 不一会儿,酒菜便上来了,冷宗牧左手径直提起酒罈,然后右手一拍便起了泥封,紧接着便是三大碗酒下肚。 不知为何,近来他总是觉着,澜儿似乎变了,变得不那么、在意自己了。 好像自打南儿来了之后,澜儿的眼里、心里便只有她一人了,如今更是为了她,不惜让自己再娶别的女子…… 可是这么想着想着,这冷宗牧竟又面带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竟在这儿跟一孩子争风吃醋。 更何况,他心里明明知道,澜儿并不是为了南儿才要她再娶别的女子,而完全是为了他们冷家,为了这平南王府,更为了他。 可即便知道,他还是接受不了澜儿就此将他推向别人……若换作是他,他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将澜儿亲手推给别的男子。 可他又觉得,这么些年来澜儿这般真心待他,他、实不该有丝毫的怀疑……
第37页 正顾自纠结着,突然听闻敲门声,冷宗牧还以为是店小二呢,「进」。 「王爷」,来人低头抱拳行礼。 「是你」,竟是韩唐。 「适才末将在大厅独自饮酒之时,见王爷竟也来了,还以为王爷与人有约」 今日的韩唐身着一袭银灰色锦袍,看着少了几分武将的凌厉,倒添了些许儒雅。 「既都是来饮酒的,便一起吧」,冷宗牧大手一挥道。 命小二又上了几坛好酒,二人便就开喝了,转眼间各自又是七八碗酒下肚。 「王爷这是因何独自来此饮酒啊」 「你又是为何」 韩唐低眼瞧着面前的那一大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心中有些憋闷而已」 「噢?看来你我二人是同病相怜啊」 韩唐定定地看了冷宗牧片刻,似有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了。 「王爷可是在为近几日发生之事而烦恼」 冷宗牧也未答话,只是沉默着又倒了一碗酒下肚。 韩唐看着,也紧跟着一碗酒下肚,而后抬起袖子胡乱的擦了一下嘴角溢出的酒渍。 「恕韩唐斗胆,敢问王爷,夜入醉红楼一事可当真」 冷宗牧歪头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后,竟然笑了。 「这逢场作戏之事,韩兄难道不明」 闻听此言,韩唐剑眉倏地锁紧,面上有着明显的不悦。 「王爷变了,王爷怎可讲出此等话」 忍了忍,终究是没把混帐二字说出来。 而冷宗牧却恍若未闻,一脸不在意的继续饮着酒。 韩唐抿了抿嘴,许是烈酒壮胆,终忍不住将憋在心中多时的话讲了出来。 「王妃与王爷相濡以沫多年,纵然是真的无法……王爷也不该」 「本王不该做什么」,冷宗牧突然打断了他,泛着寒意的幽沉黑眸紧紧地锁住眼前人。 也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心中本就不满,明知其已惹怒冷宗牧,可韩唐还是毫不示弱地与其对视。 「王爷不该负了王妃!」 「啪」地一声,手中的酒碗应声而碎。 「本王欲作何,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嘭」地一声,雅间的门被重重带上,冷宗牧也不在意,直接举坛便往嘴里倒酒,不一会儿,罈子里便空空如也。 「小二」 「小二!」 「小二!!」 冷宗牧连着叫了三声,雅间的门才再次被推开。 平南王府 夏澜正手执一卷书倚在座榻上出神,曼儿随即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启禀王妃,奴婢方才出府,在街上听到一些流言」 「嗯」,夏澜目不离书页,只淡淡应了一声。 「是有关宁府小姐宁阮的」 第25章 闻言,夏澜终从书本中抬起头,曼儿会意,随即继续道,「流言说,宁府小姐如今已是一十有八,早已过了出嫁之龄,已成了无人要的黄花菜,却还自视甚高,自以为自己很吃香。还有的说,这宁府小姐之所以拖至今日还未嫁人,是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觊觎这平南王妃之位,可奈何平南王从不拿正眼瞧她,心中只平南王妃一人,这宁府小姐眼看着多年期盼无望,便心生歹念,暗地里让人造谣诋毁王妃清誉,是十足的恶毒小人嘴脸」。 夏澜好看的柳眉微微皱起,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有关她的流言方起,关于宁阮的便紧接着出来了,这明显是在故意针对她而要护着自己。 莫不是三哥?夏澜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三哥不会做如此之事。那又会是何人,这般护着自己,又这般聪明,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一时之间,夏澜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干脆吩咐莫一去查一查此事,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不过,依夏澜看来,多半是查不出来是何人所为。 「夫子可给南儿授完课」,夏澜想了想问。 「夫子离府已有一炷多香的时间」 「嗯」,夏澜随手搁下手里的书卷,「拿上点心,随我去书房看看」。 从榻上起身之时,又再次想起今早之事,夏澜的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南儿这孩子太过聪明、敏感,心思也过于活络,想得太多,也太复杂,夏澜担心其胡思乱想些什么。 就在即将跨出房门之时,夏澜的脑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惊得她蓦地停下了脚步,怎么会?! 当夏澜行至书房门口之时,一眼便看见那正坐于书桌之后的人儿。 意外的是,既不在练字,也未在读书,而是正顾自看着手里拿的一串糖葫芦,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只是这笑,看着竟似还带着丝丝邪气,宛若一匹正在想着怎么使坏的小狼。 如此模样的岑南,夏澜还是第一次见,竟不自觉地看得出神了。 一直以来,岑南所表现出来的心智、言行皆太超乎寻常了,别说一点不似她这个年纪的孩子,纵是比起大人有时皆要成熟、稳重许多。 夏澜一直都未想明白,一个方才三岁的孩子,究竟经歷了些什么,又经歷了多少,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她总觉得,南儿的心里压着很多事,可其从不曾开口提起,她便也不曾开口问过。 只是,她总是忍不住会想,若是南儿能懵懂、无知些该多好,如此至少会活得更简单、快乐一些。
第38页 「南儿在作何」 轻柔的嗓音突然响起,岑南几乎是在瞬间便正经了神色,从椅子上跳下,上前,行礼。 「澜姐姐」 「方才在作何,嗯?」,夏澜俯下身,宠溺的轻轻捏了捏岑南的脸颊。 随即,一丝红晕就那么明目张胆地爬了上去,岑南眉眼微垂,「我今日又想吃糖葫芦了」。 夏澜牵着岑南到旁边的座榻落座,笑问,「何时去买的」。 岑南有些尴尬地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我让青柠姐姐替我去买的」。 「原来如此」,夏澜低眼瞧着神色有些别扭的岑南,唇角禁不住轻轻上扬,「那你方才怎得光顾盯着它,为何不吃呢」。 糟糕!刚刚光顾着高兴,都忘记克制了,也不知自己露出了怎样的白痴表情。 但是,即便心里囧的要命,面上还是要表现的镇定。 「嗯,我在想什么时候吃会比较好」 对于眼前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夏澜禁不住莞尔,忍不住想逗她一逗。 「这样啊,我还以为,南儿是要给我呢」,夏澜抬手轻轻托着下颌,笑意盈盈地看着岑南道。 瞬间,胸腔内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岑南想也未想,便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了夏澜。 夏澜微微一怔,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南儿不是说想吃吗?怎得又给我了?」。 对于夏澜的「不依不饶」,岑南也未有丝毫的不耐烦,径直伸手端了矮几上的茶抿了一口方才回话。 「小孩子吃多了甜食不好」 「……」 夏澜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话,这话不是该由她来说的吗? 之后,二人如往常一样,聊天,饮茶,吃点心。 不过,岑南总觉着,夏澜今日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带着探究,似要把她看穿一般。 闲谈之时,说话也总似意有所指,却又不说明白,岑南也便当不知道。 约莫一盏茶过后,岑南返回书桌前继续练字,而夏澜则离开了书房。 前脚刚踏入房门,夏澜便回头对曼儿道,「把青柠叫来」。 不一会儿,青柠便跟着曼儿进来了,跪地,行礼,「奴婢见过王妃」。 「起来说话」,夏澜手执茶盏,微一抬眼,「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回王妃,奴婢今早去给南儿小姐买冰糖葫芦去了」 「你是一个人去的」 「南儿小姐说奴婢一人上街不安全,便让莫二陪着奴婢一起去的」 青柠回话之时,莫一已将莫二带了过来。 一盏茶过后,青柠与莫二相继从房中退了出来。 走在前的青柠,娇俏的脸上隐现如释重负之色,原本还带着紧张与惶恐的眼眸也再次恢復灵动,心里暗暗庆幸,幸亏早有准备。 不过很快又调整了神色,低眉顺眼地疾步朝书房方向走去。 而行于其后的莫二,依旧一副千年不化的冰块脸,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直至莫一突然自身后唤住了他。 莫二顿足回首,拱手见礼,「大哥」。 「你方才是否对王妃有所隐瞒」,莫一严肃道。 「大哥应知,我从不撒谎」,莫二冷淡回。 可莫一太了解莫二了,直觉告诉他,此事定不似方才二人说的那般。 「你当真只是护送青柠去了买糖葫芦,没有干别的?」 「主子给的任务,只是护送」,话落,莫二转身便欲离开。 「慢着」,莫一却似突然回过味来,「你只是护送,青柠也确买了糖葫芦,但这中间、难道说,是青柠,不行,我必须将此事禀告王妃」。 「大哥」,莫二不慌不忙地叫住他。 莫一回头,就听见莫二那一贯没有起伏波澜的冰冷声线道,「你我二人身为王府护卫,理应保护主子,而今却让旁人堂而皇之地欺负主子,乃是失职」。 而后,也不管莫一是何反应,抱臂,转身,走了。 待莫一回神之时,却只见其背影。 方才,莫二这是在、威胁他吗?他这向来一根筋的弟弟,竟学会了威胁人…… 宁府,还未踏入府门,宁开就开始气急败坏地嚷了起来。 「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在老夫头上撒野!」 「老爷这是怎么了,怎得生这么大的火气」,宁开夫人忙迎上去欲安抚,却被宁开一把甩开了,「还不是你那宝贝女儿,简直是丢尽了老夫的脸!」。 宁夫人被吼得一愣,不自觉地喃喃出声,「阮儿、阮儿怎得了」。 「来人啊!给我派人去查,一定要给我查出是谁,否则你们都不必回来了!」,宁开用力一挥,气得鬍子都抖得厉害。 「老爷,老爷您消消气」 「消气,怎么消气?!她人呢,叫她立刻来见我!」 宁夫人面有难色,「阮儿、阮儿她一早便出门了」。 闻言,宁开的脸色愈加难看了起来,「出门!她还有脸出门?!让人去找,立刻给老夫找回来!」。 已过未时,因腹中飢饿,冷宗牧方才悠悠醒过来。 不知自己已饮了多少,也不知现在是何时辰,冷宗牧浓眉微锁,看着屋内亮堂堂的,应还不算太晚。 「小二,小二!」 唤了两声后,许是觉得光线有些刺眼,冷宗牧不禁抬手挡在了眼前,却突感一阵凉意,抬眼,竟发现自己光着臂膀,下意识便要起身,却觉怀中似有什么压着自己,旋即低头看去,而后噌地一下跳下了床。
第39页 面色沉沉,刚欲开口,房门却在这时被人从外嘭地一下踹开了…… 平南王府 午睡起来的岑南方一踏出房门,便见隔壁门前站着的冷宗牧,欲敲门却似有犹豫。 面色看着很是阴沉,还略带疲色,清早出门还一身利整,此刻这锦袍之上也尽是褶子。 岑南眉头微皱,方往前走了两步,便一脸嫌弃地皱起鼻子,好大的酒气。 抬头,刚欲开口,目光却在略过冷宗牧右侧颈项时,脸色倏地变得比他还难看了起来。 刻意压低了嗓音,「你,先跟我过来」。 冷宗牧却只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第一次露出了不耐的神色,而后抬手便要敲响面前的房门。 「你」 岑南愤怒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房门却在这时从里面打开了,岑南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三哥,南儿,你们这是」 而就在此时,看门的小厮突然匆匆跑进了后院。 「禀王爷,王妃,宁、宁将军他带人闯进来了」 第26章 岑南敏锐地察觉到冷宗牧的神色一僵,而后沉着脸转身前往前院。 回过神的夏澜抬脚便欲跟上去,岑南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夏澜的裙摆。 夏澜随即俯身牵了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南儿莫怕,没事的」。 可岑南却并不言语,只是那么望着夏澜,乌黑的眸子带着一丝乞求。 夏澜微微一怔,随即蹲下身子柔柔地看着她,「南儿这是怎么了」 。岑南欲开口让夏澜别去,可话至嘴边,终又咽了回去,该发生的终是会发生,是逃也逃不掉的。 轻轻摇了摇头,「我陪澜姐姐一起吧」。 当两人刚行至前厅侧门之时,便听见啪的一声,似是茶杯碎地之声。 夏澜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下步伐,牵着岑南前脚方一踏入前厅,便听见宁开气急败坏的吼声。 「小女尚未出阁,便被你玷污清白」 微凉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让岑南的心也跟着勐地一颤,迅疾紧张地抬头望向身侧之人,欲出言安慰,可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何。 只听得宁开的声音又吵嚷了起来,「日后你让她如何做人,又让我宁家如何在这平南立足!」。 「三哥,宁将军」 只得片刻怔愣,便又是那位知书达礼、进退有度的平南王妃,而岑南却只觉心疼。 「澜儿我」,冷宗牧望着眼前之人,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而宁开见夏澜来了,却是愈发的嚣张起来。 「王妃既在此,你来说说,小女这清白之身无端端被人毁了,日后要她如何再活于世,又让我这张老脸日后往哪儿搁!今日,你们非得给小女、给老夫一个交代不可!」。 「曼儿,给将军看茶」,夏澜侧头吩咐了一句后,牵着岑南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喝什么茶!」,啪的一声,茶杯再一次被摔了满地。 「宁开,注意自己的身份!这儿是平南王府!」,冷宗牧也怒了。 闻言,宁开冷哼一声,「身份?王爷强辱小女之时,可曾记得自己是何身份!」。 岑南终于忍无可忍,「强辱?你怎知不是你那宝贝女儿自己贴上去的!」。 「南儿」 「混帐!你、你」,宁开气得下巴上的鬍子不停抖动,「你是怎么教她的!」。 「我非澜姐姐所生」,岑南噌地一下跳下椅子,怒目瞪向宁开,「我如何,与她何干!更何况,我所说皆是实情,这平南何人不知,宁府小姐早已过出阁之龄,却至今待字闺中,皆因妄想这平南王妃之位!」。 「南儿」 岑南闻声下意识抬眼看了过去,在对上那双盈盈水眸之时,心里勐地咯噔一下,糟糕! 「市井之言,怎能当真!」 「是否属实,宁将军自己心知肚明!」 「你!」 岑南却直接无视了他,目光严肃地看向冷宗牧,「我问你,你今日莫不是去了与那宁府小姐私会」。 「休得胡言」,冷宗牧出声斥道,「本王只是去鹤颐楼饮酒」。 岑南随即脚下一转,看着宁开一挑眉尾,「宁将军可听到了,这无缘无故的宁小姐」。 「南儿」 右手突然被一抹凉意包裹,岑南一抬眼,便落入了那一双似能融化冰雪的柔情眼眸。没有怒气,也没有责怪,但岑南看出来了,夏澜不欲她再说下去。 最后,岑南还是仍由夏澜牵着她离开了前厅。 沿着蜿蜒曲折的迴廊往前走着,谁也不曾开口。 岑南始终低垂着眼,就那么仍由夏澜拉着她前行。 直到夏澜突然停了下来,「曼儿,找先生算算最近的吉日」。 在那一剎那,岑南甚至以为自己耳朵坏了,说不清是怒是悲,是心疼还是无奈,只是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一颗心像是被人紧紧地攥在了手心,有些透不过气来。 「南儿,南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夏澜蹲下身子,一脸紧张地看着面色有些难看的岑南。 岑南眉头深锁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终是问出了口。 「澜姐姐明知事有蹊跷,难道你真的、想让他再娶旁的女子吗?」 夏澜却微垂了眉眼,伸手顾自替岑南理着胸前的衣襟。
第40页 沉默蔓延,时间久到岑南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柔和的嗓音却轻轻缓缓地响了起来。 「多个弟弟或妹妹陪南儿玩不好吗?」 岑南好像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砰地一下碎了的声音,看着夏澜那漆黑纤长的睫毛,微垂眼睑,右脚往后一撤,抬手,作揖。 「方才是岑南的不是,抱歉」 夏澜的手僵在半空,「南儿」。 「夫子今日所授功课还未完成,请恕岑南先行告退」 夏澜张了张嘴,终是未开口叫住那渐行渐远的人儿。 南儿在生她的气,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南儿因为她,很难过…… 入夜,王府饭厅。 饭菜已上来好一会儿了,却至今未有人动过。 平常也不过三人一起用饭,如今不过是少了一人而已,却觉整个饭厅皆空荡了起来。 饭桌之上,冷宗牧与夏澜相邻而坐,中间隔着半人的距离,谁也不曾开口,安静的异常,就连空气也似渐渐凝固了起来。 夏澜眉眼半垂,长长的睫毛投射出一片阴影,遮住了那双会说话的水眸,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只见其俏脸半侧,久久地望着身旁那张空空如也的圆凳,微微隆起的眉心,心中似有化不开的淡淡愁绪。 而坐于其身侧的冷宗牧,眉头深锁,面容纠结,看着怔怔出神的夏澜,几次欲张口,最后皆变成了嘴唇一阵蠕动,却是什么也未说出口。 眼看着饭菜的热气变得越来越稀薄,冷宗牧只觉周遭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起来,心里突然憋得难受的厉害,终是忍不住开口道 「澜儿,对不起,我」 「三哥,不必多言,澜儿都懂」,夏澜的神色看着还是那般的柔和,「在澜儿心中,三哥一直皆是有担当之人」。 就像是濒死之人失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冷宗牧的目光在那一剎那彻底变得涣散。 最终,夏澜还是给了他那个最不想要的回答,尽管他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但还是忍不住,抱着那么一丝丝希望。 那些想要说出口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夏澜已然全部知晓。 「我吃好了,澜儿你慢用」 「好」 饭厅内随即只剩夏澜一人,周遭的温度似乎也突然低上了许多。 菜餚满桌,却衬得人儿愈加单薄、孤寂。 「澜儿,我带你走,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吧」 多年前未让冷宗牧说出的话,今日夏澜依旧不曾让他说出口。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本就艰难坚守的心要如何。 汤入喉,一直冷到了心里,可喝的人似浑然未觉,依旧一勺一勺入口。 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被汤水滋润后的柔嫩红唇轻抿,今日这汤,当真是格外的咸呢。 当夏澜踏入后院之时,却见左侧的书房还有右侧的两间卧房中皆亮着火光。 驻足静望,任冷风吹过脸颊,衣袂轻扬。 廊下的灯笼,随风摇曳,火光明暗,映照着廊下之人悲喜不清的脸庞,恍惚了一颗本就斑驳的心。 一声微不可察的嘆息,随风消散在这冷寂的夜里。 脚下一顿,终是右转,背对着书房方向,往卧房走去。 在行至岑南卧房门外时,又一次顿足不前。 望着房中的灯火,移步欲要上前,可方才踏出一步,却又心生迟疑。呆立许久,最终,还是脚下一转,回了隔壁的房间。 进屋,推窗,却是月沉星稀。 转身,在榻前坐下,疲惫终是抑制不住地爬满了那眉梢眼角。 「曼儿,备」,眉眼微抬,却是神色一变,「画儿呢」。 曼儿忙随着夏澜的视线看去,果真,原先挂在墙上的画儿不见了。 「奴婢也不知」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曼儿侧头看去,就见立于门前的莫一。 莫一进屋后,先对着夏澜行了一礼,而后方才开口道,「禀王妃,方才南儿小姐来此,说那画存有瑕疵,便着莫二取下拿走了」。 画乃冷宗牧生辰之日,岑南送与其和夏澜的礼物,夏澜后来特地命人将画儿裱了起来,而后将其挂在了卧房的墙上。 夏澜最喜欢上面的那句题词,「一生一代一双人」。 第27章 夏澜却恍若未闻,只是怔怔地地望着墙上的那片空白,许久之后,摆了摆手。 曼儿与莫一随即躬身默默退了出去,并将房门带上了。 其实,在夏澜下意识地问出那句「画儿呢」,她便已经想到是何人将它拿走了。 南儿她、还在生自己的气…… 是啊,怎可能不生气呢,好不容易才将自己拖离风口浪尖,可到头来,自己竟又主动回到了这风浪之中。 翌日,东方曙光还未现,便闻门闩松动之声,紧接着一声低哑的嘎吱,一个小人儿从房里钻了出来,旋即又回身轻手轻脚地再次将房门掩上。 一夜辗转,至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却睡得十分不安稳,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多事缠在一起,来回闪现,不得片刻安宁。以至于早早便醒了,又不愿勉强自个儿再睡,便干脆起了身。 一阵风过,身子忍不住抖了抖,渐入深冬,清晨的寒气也愈发重了起来,今日这衣衫看来穿的还是太单薄了。 可岑南却没有回屋再穿厚实一些的打算,直接拉上了门,只是在转身之际,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隔壁房门之上。
第41页 片刻之后,方才收回视线,下一刻,却差点没惊叫出声。 看着犹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出现在面前的莫二,岑南也未觉得恼,只是颇有些无奈。 「我不过是去花园跑步而已」 这人还真是、莫不是以为她心情不好,这一大早起来便要离家出走吗?也未再多与其说些什么,径直从身边绕过去便跑走了。 自打冷宗牧夜入醉红楼后,岑南便未再跟着其习武,冷宗牧无心思教,但更重要的是,岑南不欲再学,便又恢復了每日晨跑。 只是今日,这方才五六圈下来,岑南便觉胸腔似是随时要炸开一般,难受得厉害。 许是因刚刚跑得太快,灌入肺腑的风太冷,又或许是,太重的心事本就压得难受。 岑南只得停了下来,两手撑着膝处,大口的喘息着,任凭汗珠滚滚而下。 直到一阵冷风吹过汗湿的背嵴,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噤,一抬眼,却见一双金边黑靴。 直起身,「岑南还未恭喜王爷,大喜啊」,说至末处,竟低头作了一揖。 向来在旁人面前威严霸气、在夏澜跟前温柔、深情的双眸,如今已换作一片深幽、暗沉,在闻得岑南所言时也只是眸光一闪。 「澜儿会担心你」 岑南看着这个鬍子拉碴、一夜之间似苍老了几十岁的男人,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咬牙一字一顿道,「你答应过我」。 冷宗牧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望了眼前人片刻后,「清早寒凉,易染风寒,快回屋吧,澜儿会担心」。 这完全答非所问的话,彻底激怒了一直隐忍的岑南。 「你!咳、咳……」 本就不适的肺腑,这一激动便剧烈的咳了起来,使得原本还泛着苍白的小脸迅速泛起异常的红晕。 看着咳得似要喘不过气来的岑南,冷宗牧抬脚便欲上前,却被岑南先一步喝止住了。 「别过来!」 脚步蓦地停住,岑南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尽管知道,冷宗牧是被人算计,但还是……无法原谅。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好不容易可以让夏澜不再受那些流言伤害,可此事一出,局面瞬间倒转,夏澜由受害者变成了为恶者,而真正作恶之人却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 昨日本就未曾用晚膳,又一宿不得安眠,这么一跑,一激动,岑南只觉走路皆似踩在云上,有些轻飘飘的。 这一路弯绕,终于走到了房门前。 抬手刚欲推开房门,手还未触及,却已闻嘎吱一声。 伸出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岑南回过头,就见那一缕白衣静静立于隔壁门前。 不过一夜未见,美眸之下已隐现一片乌青之色,红唇之上也泛着丝丝不健康的白,神色看着也憔悴了许多,但看到岑南,却扬起了那一贯温柔、宠溺的笑容。 岑南只觉双眼似是被醋淋过一般,酸涩难当,想要开口,可喉咙却似被什么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晨起天寒,南儿须得多穿些才是」 好似早便知她会穿得单薄似的,事先便备好了外衣。 岑南看着披在自己肩头的外衫,而后又转过头,看着正用丝绢细细地擦着她额际汗渍的夏澜,黑亮的眼眸中各种情绪翻涌。 「对不起」 「对不起」 话一出口,岑南便愣住了,几乎是异口同声,夏澜也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伸手轻轻地拨开粘在岑南额上的一缕短髮,夏澜的笑浅淡却温柔至极。 「所以,南儿原谅澜姐姐,可好?」 对不起?何来的对不起?!她又有哪里对不起自己呢?!那是眼前人自己的选择啊。 岑南早该知道,夏澜既然开口让冷宗牧再娶妾氏,便不可能于「事到临头」之时再生阻挠,如此出尔反尔的泼妇行径,又岂会是夏澜做得出之事。 她既开口,定是早早便预想到了所有,她将遭遇什么,又将面对什么,也必想好了她届时该如何自处。 也许,唯一意料之外的,便是自己吧。 而既然要再娶旁的女子,相较起来,那宁阮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宁开在朝官至二品不说,在军中势力也不容小觑,可岑南观其对冷宗牧似存有二心,这平南王府本就遭皇帝忌惮,若其与王府为敌,这平南王府的处境势必更加艰难,可若是两家能结姻亲之好,这平南王府不仅可免腹背受敌,还可得一大帮手。 故而,此举于平南王府,于冷家,于冷宗牧,实是益处良多。 而这些岑南既能想到,夏澜又岂会不明白…… 她既愿为了所爱之人如此,岑南作为外人又能说些什么。 只是,虽能理解,但内心深处还是无法接受的吧,所以昨儿个才会那般。 可是转身的剎那,岑南便后悔了,毕竟此事之中,受伤最深、背负最重的便是夏澜,她虽允了这荒唐,可并不代表她便不伤心、不难过,只是她的伤心、难过,皆被其藏在了旁人看不见之处。 而自己非但不曾出言安慰,反倒让其更加伤心与难过…… 视线渐渐变得有些模煳起来,岑南不由垂下了眼帘,而后突然来了一句,「我有些饿了」。 夏澜温柔一笑,「已让人去备吃的了,待会儿便好,我们先回房洗洗可好」。
第42页 岑南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便由着夏澜牵着她进了房间。 在细緻的给岑南擦了脸、脖子还有手之后,「身子可会觉得粘腻,可要沐浴?」。 「不了,擦擦便好」,末了,似想到什么,岑南又马上补了一句,「我自己来便好」。 夏澜只笑了笑,而后便命人将铜盆端去了屏风后。 待岑南擦洗毕重新换了衣衫出来,桌上已摆好了朝食,而夏澜正坐在桌边朝她招手。 岑南走过去,在夏澜的身侧的位置刚坐好,面前便放上了一碗清粥。 「昨夜也未吃东西,先喝点粥吧」 只是,几勺粥下肚,却发现身边之人没有动作,岑南不由抬眼看了过去。 「我不饿」 岑南闻言皱起小小的眉头,不饿?怎可能?!昨夜未吃东西的岂止她一人。 看岑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却只皱着眉头看着她,也不说话。 「那澜姐姐陪南儿一起吃吧」 最终,夏澜也不过才用了小半碗粥,岑南知其无甚胃口,也未再勉强。 曼儿带人将东西收拾了下去,岑南抬眼,看着正优雅饮茶的夏澜,眉眼之间难掩倦色,眉头不自觉地轻轻蹙起。 从凳子上跳下,径直捉住夏澜的柔荑便往外走,夏澜只怔了一下,便抬脚跟了上去。 岑南一路牵着夏澜出了房间,左转,径直推开隔壁的房门,然后拉着她一路进了内室,最后在床前停了下来。 松手,抬头,但双眼却未对上夏澜的,「待夫子授完课,我再过来」。 话落,也不待夏澜作何反应,转身便走。 夏澜望着那不自觉愈走愈快之人,略带忧色的眸子一丝浅笑浮现。 书房 夫子还没来,岑南坐在书桌后,手里胡乱翻着一卷书,两眼却不知看向了何处。 「青柠姐姐」 在外侯着的青柠闻声快步入内,「小姐有何吩咐」。 岑南抬起头,「劳烦青柠姐姐去买些桂花糕回来」。 「喏」 有句话似乎是这么讲的,「心情不好时,吃些甜食会好一些」吧。 青柠将东西买回来时,夫子还未结束今日的授课,便在外侯着,待夫子离去之后,方才进去回话。 岑南道了声辛苦,便让青柠将东西装碟,而自己则下了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衫。 抬头暼了眼正忙活的青柠,「青柠姐姐方才上街去,可有听到些什么」。 明显看到其动作一顿,嘴上却道,「不曾」。 明显非实话,岑南猜,定是上回她被夏澜叫了去,被叮嘱了不得在自个儿面前胡言,也就不打算再逼问。 毕竟方才青柠的反应其实已说明了一切,定是如自己所料想的一般。 这冷宗牧不日将迎娶宁阮入府的消息一出,前两日那些所谓「宁府大小姐倒贴平南王不成,便心生歹意恶意中伤平南王妃」之言便算是「不攻自破」了。 岑南都不用想,便知那宁阮定是会在背后再兴风浪,再次将矛头指向夏澜。 「将东西给我便好」,岑南从青柠手中接过那碟糕点后,迅速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神色,「青柠姐姐不用跟着了,我自己去便好」。 岑南端着糕点走到夏澜的房门前,先抬手轻轻敲了敲,而后方才迈步走了进去。 刚准备进内室,就见正迎出来的曼儿,岑南点头唤了其一声后,便径直进了内室。 绕过屏风,一抬头,便见侧身坐于榻上的夏澜,低着头,手上不知在鼓弄些什么。 「澜姐姐」 出声唤夏澜的同时,脚下的步子也未停,而后便看清了夏澜手上之物。 那是一幅画,一幅……昨晚被岑南撕碎扔了的画儿。 第28章 至少撕成了十几片吧, 尤其是右上角那一行题字。 可岑南看此刻摊在榻上的那画儿, 已拼回了快三分之二。 除了那一道道明显撕裂的痕迹, 看着就跟原来一模一样,定是花了不少时间与精力吧。 岑南不自觉地抬眼看向那双明眸, 看着其下的那一片乌青,似突然便明白了它们究竟是从何而来。 岑南甚至都不用想,她早膳后特意将夏澜送回房休息,其定是连床皆不曾沾过, 就为了这破画儿。 岑南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幅残破的画儿,那眼神似恨不得即刻将其烧成灰,就连夏澜端过了她手里的糕点都浑然未觉。 「南儿,南儿」 夏澜的两声轻唤,终将岑南唤回了神, 连带着, 也卸去了身上那一丝因怒气而起的戾气。 终是放弃了再一次将其撕碎的冲动,但仍心有不甘。 「画既已毁,便不要了吧」,岑南尽量表现的淡然。 「很快便能修补好了」 夏澜接过曼儿递过来的湿帕子,自然地牵起岑南的手擦了起来。 「那也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指尖瑟缩了一下, 岑南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只是方一出口, 便觉此话似有他指,但她并无那个意思, 可话已出口, 忙有些紧张地悄悄抬眼看着眼前人。 夏澜似也未曾多想, 神色并无异样。 「那可是南儿亲手画的呢」 「澜姐姐若喜欢,我可以再另绘一幅送与你」 夏澜抬眼看着岑南,眼神柔软 「那不一样,这可是南儿绘的第一幅画儿」
第43页 岑南只看了夏澜片刻,未再多言,只默默伸手捻了一快桂花糕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岑南没有再去追问,究竟是因为这是她所绘的第一幅画儿,还是因这画儿是她为其与冷宗牧画的第一幅画儿…… 入夜,已至用膳时分,但以往在此时已回府的冷宗牧却仍不见人影。 夏澜欲让岑南先用饭,但其执意要跟她一起等,便只得作罢。 然,一炷多香过去了,这人还未回来,夏澜也便不再等了。 两人正欲开吃,一丫鬟突然匆匆跑了进来。 「禀王妃,王爷他喝多了」 「南儿,你慢慢吃,我去去便来」,话落,也不待岑南回话,夏澜便匆匆步出了饭厅。 很快,饭厅便只剩岑南,还有在旁伺候的青柠二人。 岑南眉头皱得紧紧的,「青柠姐姐,将饭菜撤下去吧」,板着脸说完,便从凳子上跳下走出了饭厅。 当岑南踏入后院时,夏澜的房间正是一片灯火通明,还不时隐隐传出东西摔地的声音。 眉心已拧成笔锋锐利的川字,岑南在廊下望了许久,终是忍住了欲冲进去再骂那人一顿的冲动,脚下一转,往左侧的书房行去。 子时将近,房中终于恢復了一片寂静。 床上之人,终是闭目睡去,虽仍是眉头深锁,面色沉郁,就连唿吸皆比平日沉重许多,也磕绊了许多,但总算是睡着了。 曼儿带着人小心地收拾起地上的狼藉,而夏澜则坐于床畔,沾湿了帕子替冷宗牧擦着脸颊还有双手,望着那乌青下颌之上冒出的参差不齐的鬍渣,沉静的眼眸深处却是各种情绪胶着,复杂难言。 将那厚实有力的手掌重新放回被褥之中,又掖了掖被角,夏澜方才从床边起身。 不久前曼儿方拨弄过的灯火又暗了下来,竟是不知不觉间夜已深沉,也不知南儿可曾睡下。 绕过屏风方一踏出内室,却见曼儿手中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只见上面放着一碗清粥,还有几碟小菜。 「撤下去吧」 「这是方才青柠送过来的,说是南儿小姐特意命她送来,让王妃定要用些」 「南儿?」 看夏澜未再拒绝,曼儿忙趁机将东西一一摆到了桌上。 「南儿她今晚可有好好用膳?现下可睡下了?」 似早料到夏澜会有此一问,曼儿方才还特意问过青柠。 「据青柠所言,王妃离去后,不过片刻,南儿小姐便也离开了饭厅,并未吃什么,只在离开之际,吩咐青柠将饭菜温着,待王妃得空之时再行送来。而南儿小姐回了后院后也未回房,而是径直去了书房。奴婢方才看,书房的灯还亮着,许是还未睡下呢」 夏澜走至书房面前时,发现房门虚掩着。 抬手本欲敲门,迟疑了一下,转而将双手搁在了门上,而后微一用力轻轻将门推了开来。 许是灯油已快燃烧殆尽,房中显得有些昏暗,但夏澜还是一眼便望见了那正趴在书桌后的小人儿。 夏澜尽量将步子放到最轻,小心翼翼的慢慢走了过去。 只见桌上的小人儿小脸侧对着右边,枕在交叠的胳膊上睡着了,纤长而略微卷翘的睫毛投射下一片轻薄的阴影,薄如蝉翼,不时轻轻颤动着,仿若在夜间轻舞的蝴蝶。 漆黑如墨的修长眉毛被拢在一处,似有满腹心事无从言说,故纵在睡梦中看着也不甚安稳。 夏澜欲伸手轻轻抚平那小小的眉眼处深藏的忧与愁,又唯恐此举唐突吵醒了正自睡梦中之人,便就这么顿在了半空中。 然,冬夜寒凉,如此这般睡着,定是会着凉感染风寒。 思及此,夏澜復又俯下身,一手自岑南背后穿过,来到其左侧腋下,而另一手则直接穿过其膝下,微微一用力,便将睡着的小人儿抱了起来。 抱起的那一瞬间,那原本被压在细瘦的胳膊之下的泛黄宣纸因摩擦发出了声响,夏澜这才注意到,那纸上还写着两行字。 「愿你千帆歷尽,笑容依旧如昨」 只能勉强算是端正的字迹,却好似将夏澜的目光浸透到了那早已干涸的墨迹之中,再也拔不出来。 直至一阵冷风突然自敞开的窗口闯入,那盈盈水眸里不断堆积的轻纱薄雾方才渐渐止住。 翌日 岑南醒来,发现自己正好好的躺在床上,身上的外衣被褪去,靴子也被整齐的摆放在床脚。 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后,突然轻轻嘆了一口气,掀开身上的被絮下了床,穿衣,洗漱,而后便出了房间,直奔王府后花园。 有了昨日的「教训」,岑南今日也不敢跑得太快太急躁,不紧不慢的跑了五圈之后便回去了。 走到半道时,却看到昨夜酒醉之人又准备外出,依旧一脸鬍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样子,顿觉气从心中起。 「王爷这是喝出一个二姨太不够,还想喝出个三四五六七姨太吗?」 原本略显急躁的脚步勐地一顿,背嵴僵了片刻后,似是被人突然抽去了浑身的气力般,缓缓转身看着半丈开外的小人儿。 岑南看着眼前堂堂这个七尺男儿,自事出之后,对于她的质问与指责只会以沉默回应,分分钟都想暴走,但最终还是忍了。 也懒得再多言,抬脚便走,但在擦身而过之时,还是忍不住神色冷漠的丢下一句。
第44页 「你是觉得这些日子她过得还不够辛苦是吗?」 早膳时,那个躲了两日之人终于踏进了饭厅。 剃了鬍子,也整了仪容,虽已不復往日的神采非凡,但至少算是干净立整。 岑南只冷淡地瞥了一眼,便低头继续吃东西去了。 饭桌之上,没有了往昔岑南与冷宗牧不时斗嘴、夏澜在旁浅笑观看之景,有的只是寂静。 冷宗牧依旧不时会给夏澜夹吃的,可几乎无话,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该如何说,又能说些什么,便只能沉默。 夏澜也依旧时不时给岑南夹吃的,岑南偶会回以一个感谢的眼神,却也甚少开口。 直到一声轻咳打破了沉寂,原本正默然吃着东西的一大一小,双双抬头看向了发出声音之人。 「澜儿可是染了风寒,我让人去请大夫」 「不用了三哥」,夏澜及时伸手止住了欲起身的冷宗牧,「我只是不小心呛了一下而已,无事」。 「那你慢点,喝口水吧」 夏澜接过冷宗牧递过来的水,目光却看向了身旁的岑南,眸中含着柔柔的笑意,似在告诉她不必担心自己。 岑南皱着小小的眉头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方才点了点头。 夫子正在绘声绘色的讲着今日的内容,可岑南不知何时思绪早已魂飞天外。 回想起今日早膳时的情景,岑南总觉着不太对劲,夏澜那一细微的尝试吞咽的动作,不太像是被呛着了,倒像是、、、喉咙不舒服,喉咙! 瞬间恍然大悟的岑南,嚯地一下跳下了椅子,匆匆跟夫子道了声身子不舒服,便跑出了书房。 一路跑到夏澜的房间门前,就见曼儿在门口候着,一问方知,夏澜觉得身子有些睏乏,正在房中歇息。 果然! 岑南未有犹豫,伸手推开房门便跑了进去,方绕过隔着内外室的山水屏风,一眼便望见床榻之上正闭目安静地睡着的夏澜。 一切似乎正如曼儿所言,只是,那张素来俏丽白皙的脸上,此刻却正泛着两抹异常的潮红之色,岑南几步上前,伸手一探,好烫! 转身,慌忙让曼儿命人去请大夫回来,顺便再叫人打些冷水过来。 一炷香过后,大夫终于来了。 把了脉,只道是着凉引起的热症,加之疲劳过度,心思郁结,故而才会如此。 大夫开了药方,曼儿命莫一跟着去抓药,待药熬好了再速速送来。 而在那之前,曼儿与青柠便只能先不停地用冷帕子给夏澜敷额头。 岑南虽很想亲自来,但想想自己现下这模样,还是自觉地退到了一边,省得忙没帮上还添乱。 「南儿,南儿」 几声娇弱的轻唤响起,岑南还以为人醒了,忙上前,却发现不过是呓语而已。 看着夏澜黛眉轻蹙,面色潮红的模样,岑南鬼使神差地轻轻握住了夏澜半垂在床沿的柔荑。 「我在,我在」 「南儿,三哥,三哥……」 岑南紧抿着双唇,看着夏澜难受的模样,刚要开口让人去把冷宗牧叫回来。 「药来了」 一个丫鬟恰好送来了熬好的药,岑南看着曼儿接过了药碗,随即低头开始唤夏澜醒来。 「澜姐姐,澜姐姐」 羽睫轻颤几下过后,夏澜终于悠悠睁开了双眸,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眉头皱得紧紧的小脸儿。 「南儿」 青柠忙上前将夏澜扶坐起来,而另一个丫鬟则把另一床被褥迅速垫到了其身后,而岑南就只能握着手中那只微凉的柔荑。 但眼看着曼儿端着药走近,岑南忙后知后觉地松了手,跳下床站到了一边。 「我自己来便好」,夏澜自曼儿手中接过药,却未送入口,而是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岑南,「南儿,过来这儿坐」。 岑南看了一眼夏澜手拍过的地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了下来,夏澜看着,不自觉地弯了眉眼。 可没安分坐一会儿,又噌地一下跳下了床,惊了夏澜一跳。 「南儿」 「我去去便回」,丢下这么一句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 「哎,慢点儿,别摔着了」 当夏澜喝完最后一口药时,岑南便回来了。 夏澜接过曼儿递过来的茶水漱了口,但依旧沖不去口中的苦涩。 「南儿这么急跑出去做什么去了」 岑南也没回话,径直拉过夏澜的手,而后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那柔滑细腻的掌心。 「这是什么」 说话的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打开了纸包,竟是饴糖。 笑意不自觉地印染眼眸,夏澜捻起一颗放进口中,好甜,一直甜到了心底。 「谢谢南儿」 岑南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是早前夏澜给她买的,因她本就不怎么爱吃零食,便一直放着,今儿算是借花献佛了。 曼儿与青柠默默退了出去,夏澜看着眉眼微垂的岑南,笑着开口道,「南儿这般细緻体贴,当真是羡慕南儿未来的夫君呢」。 「我才不要嫁给臭男人!」 ※※※※※※※※※※※※※※※※※※※※ 累得慌吖 第29章 臭男人…… 看着岑南眉头紧锁, 一脸不悦的模样, 夏澜当真是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第45页 转念思及近日所发生之事, 眸光随即变得复杂,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小人儿片刻后, 却是扬唇一笑。 「看你,总这般皱着眉头,小心长大了生得不好看喔」 夏澜说话之时,自然地抬手抚上那拧了疙瘩的眉头, 岑南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但到底是没躲开。 「要生得那么好看做什么」 闻言,夏澜倒觉得有趣,忍不住有些好奇地开口问,「生得好看的话, 便能得很多人喜欢啊」。 岑南抬眼, 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夏澜,「为何要那么多人喜欢呢?只要喜欢的人喜欢自己不就够了吗?」。 夏澜一下倒是被岑南问住了,「话是如此,不过」。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生得倾城绝色, 确是能让人赢得万众瞩目, 也更易得到一些东西,然则, 其也会给人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甚至是灭顶之灾, 故而,我还是宁愿自己生得普通一些」 话落,却发现夏澜没有反应,一抬头,却见她双眼是望向自己,但又并未在看着自己,眸光复杂,看着又有些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 岑南也未出声,只是看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想不到南儿看得如此通透,倒是让澜姐姐自嘆不如,咳咳」 看着夏澜微微泛白的唇瓣,岑南皱眉开口道,「澜姐姐还是再睡会儿吧」。 夏澜有些虚弱的一笑,「好」。 待夏澜躺下后,岑南忍不住抬手仔细地掖了掖被角,神色认真,夏澜看着,只觉一股暖意缓缓自心底溢出。 「南儿也回去吧」 「好」,岑南倒是干脆的答应了,可脚下却没有动作。 夏澜似早有所料,柔柔一笑,「那待我睡着,南儿便回去喔」。 看着岑南点了头,夏澜復才阖上眼眸,本就乏累的身子,又加上药力的作用,很快便睡着了。 岑南站在床头,听着夏澜尚算平稳的唿吸,不自觉地轻轻舒了一口气。 转身走到窗边,轻手轻脚的刚爬上座榻,一抬眼,便见那空白了不过一日的墙上,又恢復了原来的模样。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画儿,不得不说,夏澜真是修復的很好,隔着那么一段距离看,那些被撕裂的痕迹并不很明显。 除了,右上角那一行题字,已经模煳到几乎只能算是一些墨迹沾到了上头。那是夏澜不管花多少时间与精力都修復不好的,因为那一夜,岑南将它毁得很彻底。 一声轻嘆,转手执起矮几上的书卷,「诗词选集」,还当真是很适合她呢。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之人,而后方才翻开了手中诗集。 岑南不得不承认,这类书籍真的不适合她,看了没多久便开始昏昏欲睡,没多久就身子一歪,睡着了。 直到几下敲门声响起,声音并不大,但岑南还是被惊醒了,下意识便看向床榻,在确认夏澜未被吵醒后,方才迅速出了内室。 「曼儿姐姐,有什么事吗?」 「南儿小姐」,曼儿施了一礼后方才回话,「宁夫人过来了,说是要与王妃商议一下大婚事宜」。 话一出口,曼儿便觉面前之人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有何可议之处!一切照着妾氏进门的规矩办便是,你去回了她,就说」 「曼儿,进来说话」,夏澜的声音突然自内室传出。 进了内室,曼儿难得迟疑了片刻,但还是将方才告知岑南的话又再说了一遍。 「你先过去请宁夫人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衫便过去」 曼儿应了一句喏,躬身刚欲退出去。 「澜姐姐尚在病中,怎能再操心此等小事」,岑南一脸不悦道。 曼儿顿觉进退两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求助似地看向了夏澜。 「南儿别担心,方才吃过药后,我已经好多了。你放心,不会耽搁太久的」 对于夏澜的温言安抚,岑南却似恍若未闻,薄唇紧抿着侧目望着别处,一脸没得商量的倔强表情。 片刻的沉默过后,夏澜将掀了一角的被絮重又盖上,而后抬眼看着曼儿道,「你速去告知宁夫人,我今日身子不适,此事改日再议」。 曼儿出去了,夏澜转眼看着还在那生闷气之人,不禁莞尔。 「我可是听南儿的话了,南儿还生气吗?」 柔柔的嗓音,略带撒娇的口吻,让小小的耳尖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染上了娇嫩的粉色,目光也不敢与之对视,只板着一张小脸转身道,「我给你倒杯水吧」。 「谢谢南儿」,夏澜接过岑南递过来的水抿了一口,而后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那泛红的小耳朵。 岑南只觉一股热气腾地一下冲上脸颊,不自觉地侧了脸欲躲开过去,下一刻,便觉滚烫的脸颊一抹清凉滑过,竟是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 「那、个该用午膳了吧」 对于岑南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夏澜却是笑得一副瞭然的神色。 「南儿,澜姐姐有一事想请你帮忙,可以吗?」 岑南疑惑抬眼,「你说」。 「南儿可以原谅三哥吗?」 奇怪的是,自那日以后,宁府便未再来人寻夏澜谈大婚事宜。 夏澜也大概能猜到是为何,也未再逆了某人的意,只叮嘱众人好生准备相关事宜,冷宗牧迎娶宁阮的日子定在了半月后。
第46页 夏澜虽难得的躲了一些懒,但这风寒彻底好全也用了整整七八日的时间,还是在岑南的严密盯梢下,不然怕是要好得更慢。 每日除了夫子授课的时间,岑南几乎都陪着(看着)夏澜。 穿的少了,不行;吃的少了,不行;看书久了,不行;风吹久了,不行。何时该喝药,何时该上床休息,皆有严格的要求。 这般被人管得这么严格的日子,夏澜还是第一次经歷,那感觉当真是与众不同,三言两语可是说不清楚。 不过,身子彻底好全被岑南解禁的那一日,夏澜还是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意识到此后,禁不住莞尔。 大婚之期的前两日,平南郡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不过一个时辰,下得也不大,稀稀拉拉地飘着飞絮。 待岑南从书房出来时,飞絮也停了,但放眼望去,天地一片雪白,所有的一切皆被罩上了一层洁白的轻纱,就像蒙着头纱的新娘,静静地等着她的新郎去揭开。 原本闪着兴奋与期待的黑眸,蓦地一下便暗淡了下去,只余一片苍凉。 「南儿」 似来自遥远天际的天籁之声悠悠荡进心底,岑南侧头望去,一片雪白的院落之中,夏澜一袭白衣若雪,似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此刻,正对着檐下的岑南招手,唇角的笑正一点一点一滴漾开…… 两日后,正是冷宗牧迎娶宁阮过府之日,天还未亮,王府之中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按理说,宁阮过府不过是妾氏,只简单用花轿抬进府便是。 冷宗牧甚至连花轿都不欲让人备下,可宁家在这平南郡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宁开又官居朝廷二品大员,这唯一的爱女出嫁,怎可能允许悄无声息的便办了,自是希望这阵仗搞得越大越好,如此也不会失了面子。 为此,冷宗牧与宁开又是一番针锋相对,冷宗牧更是一怒之下撂下一句,「那本王正好不娶了」。 后来,还是夏澜一番好言相劝,冷宗牧的态度方才有所软化,不过还是依前所言,王府只循迎娶妾氏之制,至于你宁府欲怎么操办,与他无关。 迎亲之时,队伍行经主道两侧几乎是人满为患,路边,以及二楼屋舍窗口皆挤满了人,这平南郡最近一次这般热闹,还是这平南王迎娶平南王妃之时。 时移,事易,如今不过是迎娶妾氏入门,却还弄得这般声势浩大。 这便给之前那些传言又添了诸多神秘与扑朔迷离,演变出了各种版本的「王府恩怨记」。 有言,王爷与王妃曾几何时,恩爱羡煞旁人,然王妃多年无所出,又善妒不容人,不许王爷纳妾,终是惹怒了王爷,此后便不再那般纵容迁就王妃,为了冷氏香火,终是决心娶一直心仪、默默陪伴多年的宁府小姐过门。 还有则恰恰相反,言,王爷与王妃多年以来相濡以沫,一直恩爱有加,夫妻伉俪情深。即便后来王妃小产过后多年无所出,二人感情依旧如昔。王妃为了冷氏香火,不止一次劝王爷再纳妾氏,但皆被王爷拒绝。 再说那宁府小姐,自第一次见王爷后便心生爱慕,然王爷心中只得王妃一人,可那宁府小姐也是执着,一直不愿放弃,故而,虽早过了出阁之龄,却仍待字闺中。而眼看着这即将至双十年华,宁府小姐眼见着嫁入王府无望,便开始肆意造谣诋毁王妃,这还不够,前些日子更是设计让王爷与其有了夫妻之实,故而这才有了今日这大婚。 在今日前,多数人还是信了前者,不过,今日看了这新郎官之后,许多人开始更相信后者。 这也难怪,你说这大喜的日子,新郎官却一副奔丧时的表情,一看便知是心不甘情不愿。 围观的人群大多带着八卦之心,如此一来,无疑更是点燃了他们心中的八卦之魂,也难怪,看看这一出出的戏,简直比说书人说的书还要精彩。 因着这齣「喜事」,岑南今日也不用念书学习,算是「难得」的假期,可却丝毫没有放假的心情。 府里的人都在忙,岑南也不愿去凑这个热闹,便一个人猫到了书房。左右无事,想着读会儿书吧,可这才读了不到一页,便看不下去了。 往桌上一趴,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榻上叠放整齐的衣衫之上。这是不久前夏澜差人送过来的新衣衫,非岑南平日里素喜穿的白色、银色与灰色,而是紫色。 大喜之日,府中皆是一片喜庆之色,包括人。可夏澜知岑南最不喜着红色,故而才会差人送了这紫衣来。 只是……又不是她的喜事,她为何要这么配合。 又是一声轻嘆,岑南都不用想,此刻夏澜定是在为了这场「喜事」忙上忙下,她很想过去将人拖走,但……终究还是不想夏澜太过为难。 侧头看着窗外的天,似是为了应和岑南此刻的心情,一片阴沉。 蓦地,岑南便想起前日,初雪方落,一身白衣的夏澜盈盈立于雪白的院落之中,唇角的笑一点一点一滴漾开,似雪山之巅静静绽放的圣洁雪莲,明眸之中柔和的光芒浅浅流溢,似星空之上的银海,流光溢彩,动人心弦。 想起夏澜房中那一幅残缺的画,心中突然有了主意,自椅子上跳下,跑过去拉开房门,一阵冷风吹来,让岑南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 「莫二大哥」 「在」
第47页 「烦你去给我寻一把匕首过来」 话落,自个儿跑到院中一顿扒拉,最后捡了一根其小指粗细的树枝回去了。 没一会儿,莫二便送了匕首过来,岑南拿过之后就对着树枝的一头一顿削。 削尖之后搁到了书桌一旁,復又转头寻了一专门作画的纸张小心地铺在了桌面。 瞧着放的挺端正后,便执了方才削尖的树枝沾了墨,在纸上细细描绘了起来。 冷风偷窗而入,轻拂起额前的几缕碎发,露出其下一张认真的小脸。 半个时辰后,那日院落之中踏雪而立的夏澜,就这么悄然跃于纸上,唇角漾着浅笑,眉眼藏着星河。 岑南动了动有些僵硬地手腕,两眼细细端详着画中之人,忽觉那眉还是略显稀疏,方要落笔却又忽然停住,翻转尖头瞧了瞧,随即又拿起了搁在一旁的匕首。 不过片刻,只闻「嘶」的一声,左手食指被拉了一道口子,岑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拇指去按,而后,一小颗血珠就这么自指缝间滚落而下。 糟糕! 岑南忙将受伤的手从画上移开,却见那一滴鲜红已直落画中之人的眉心…… ※※※※※※※※※※※※※※※※※※※※ 是不是有什么冒出来了? 第30章 岑南怔怔地望着眉心的那一点朱红, 只觉画中之人突然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少了几分温和与柔软, 多了些许清冷与孤傲的味道。 就好似,这一点硃砂瞬间点燃了隐藏在画中人儿灵魂深处的某些情绪, 不再一味地为了某些人、某些事而时时忍让、处处隐忍…… 眼前之景的冲击力仿佛比前日院中之景还要大,岑南竟在不知不觉间热了眼眶。 好在,岑南未让事故重演,让眸中慢慢汇聚的那一滴晶莹, 落入那颗世间最为柔软的心中。 「小姐的手」,毫无波澜的低沉声线突然响起,吓了岑南一跳。 一抬头,就见不知何时已立于下首的莫二,眉头微蹙着, 「我去请大夫」。 「慢着!」, 对于这人比之猎犬还要敏感的嗅觉,岑南只觉惊嘆,但此刻更多的却是无奈,「不过蹭破点皮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出去吧」。 莫二倒是未有迟疑, 拱手便欲告退,但岑南观其神色, 还是有些不放心。 「此事切记不可声张, 若不然, 我便让青柠姐姐」 看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微不可察地一丝耸动,岑南就此打住。 到旁边就着铜盆里的水将手洗净,确认不会流血后方才再次回到书桌前,将那黛眉细描。 绘毕,又细细端详了几遍,确定已无可再修缮提升之处,方才搁下手中树枝。 只是,盯着右上角空白之处看了许久,终是提笔蘸了墨,犹豫了片刻,落笔写下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句子。 入夜,整个王府前院灯火通明,开始热闹起来了。 过府的宾客一一向今日的新郎官敬酒道贺,看着倒似一派喜庆的模样。 只是这新郎官全程不苟言笑不说、这脸还跟千年寒冰似的,对于旁人的道贺充耳不闻,饮了酒便走。 「末将恭喜王爷了」 起身之人一身黑衣,身姿挺拔,一张脸也是绷得紧紧的,正是平南将军韩唐。 冷宗牧嘴角的线条旋即抿得更紧了,目光森冷地看着眼前之人,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用力,而后只闻清脆的「叮」的一声,清凉的酒液自杯中溅出,沾湿了二人青筋直现的手背。 「还真是託了韩将军之福!」,冷宗牧的声音听来低沉阴郁。 那日,二人在雅间话不投机、火药味甚浓的聊了两句后,韩唐随即愤然离去,在踏出鹤羿楼大门之时,恰遇见了宁府小姐宁阮。 宁阮见其一副气匆匆的模样,还特意问了一句他这是怎么了,不过韩唐只冷淡地回了无事二字,抬脚便欲离开。 却不料宁阮竟又开口唤住了他,问其可曾见到冷宗牧,言其找了好几处地方皆未见其人。 闻听此言,韩唐的脸色倏地又难看了几分,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宁小姐还当真是有雅兴」。 转身离去之际,目光沉沉地望了二楼临街的雅间一眼。 后来,东窗事发之后,冷宗牧质问起宁阮为何会出现在此,怒言其定是蓄谋已久。 闻言,宁阮两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被褥,端的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说其不过刚好路过此地,见韩唐满身酒气、面有不悦之色,便随口问了他两句,而后就听他说冷宗牧在楼上雅间,已喝得酩酊大醉,她有些不放心便想着上去瞧一眼,谁知,谁知冷宗牧一看见她就、就…… 冷宗牧虽觉宁阮所言多半不是真的,但还是去寻韩唐核实了事情的真伪。 彼时,冷宗牧酒后与宁阮有了夫妻之实之事已是传得沸沸扬扬,韩唐自不可能不知。 面对气势汹汹前来对峙的冷宗牧,韩唐自也不会有何好脸色,但还是将当日遇见宁阮之事据实以告。 然语毕,冷宗牧竟仍目含怀疑之色的盯着他,韩唐心中顿觉大为不悦。 想他为人素来光明磊落,有一说一,如今竟被冷宗牧如此看待,加之心中本对其便不满,态度便也恶劣起来。 「王爷若不信,末将亦无话可说,王爷醉后做了何事,本亦与末将无关!」
第48页 二人仰头皆是一饮而尽,四目相对之时,似有火花闪现。 韩唐为人,冷宗牧还是知晓的,那日如此,不过是不敢抑或是不愿承认自己做出了那样不可饶恕之事,思及澜儿,心中愧疚、自责、心痛与悲愤交织,结果便是慌乱到无措,急于为自己寻到一个可以稍稍减轻负罪感的理由…… 「来啊,换大碗来!」,冷宗牧突地沉声一喝道。 韩唐似也有些意外,不过却并无退缩之意。 「王爷既有此雅兴,末将自当奉陪,只不过,王爷也需悠着点,可莫要耽误了大事,届时末将可吃罪不起」 对于韩唐的语带讥讽,冷宗牧也未发作,只将手中酒碗撞了过去,而后仰头又喝了个一干二净。 韩唐也未再多言,二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连喝了七八大碗。 在这之前,冷宗牧对韩唐是欣赏,胸有韬略,作战勇勐,为人磊落,虽对夏澜有意,但从未有任何越矩之处,在内心深处,冷宗牧也一直视其为好兄弟、好战友。 而今,面对韩唐,冷宗牧却是羡慕与惭愧的,羡慕其还可这般一心一意地默默喜欢着夏澜,惭愧的是,他有幸得到佳人,却未能善待于她…… 饮至第十碗之时,冷宗牧突然将手中的酒碗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啪」地一声脆响,顿时给这喜庆的夜晚又添了几分尖锐的寒意。 宴席之上顿时鸦雀无声,宁开的脸色看着比这冬日寒夜还要黑、还要冷,只是,他还未有机会发作,冷宗牧已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了这酒宴,徒留一众宾客面面相觑。 与前院的觥筹交错、剑拔弩张不同,后院却是一片沉静、寂然,尤其是主院之中。 夏澜与岑南所在的院落便是王府主院,而宁阮入府则被冷宗牧安排在了离主院有一段距离的一处偏院内。 岑南趴在浴桶边沿,下巴置于交叠的手背之上,忆及方才之景,禁不住轻轻吐了一口气。 为免夏澜发现其划破了手指,岑南连包扎都未做,却还是被心细、敏锐的夏澜发现了,亲自给她做了包扎。 方才甚至还跟她说,伤口不能沾水,若不然她帮她沐浴吧,愣是吓得岑南被口水呛了一下。 虽说不是第一次、吧,但在有意识的情况下,确实是第一次,总觉着、不太好。 最后,丢下一句「我自己可以」后,赶紧跑进了屋,顺带将门也给关上了。 听着前院隐隐传来的喧闹之声,禁不住一声轻嘆,得寻些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才是,否则长夜漫漫,该如何度过。 想及此,岑南便欲出浴桶,许是有些急了,脚下滑了一下,而后被划破的手指就那么直接压进水里。 完了~抬起手看了看被浸湿的布条,待会儿若是被发现,又该挨说了。 迅速穿好衣衫后,想着找根干布条再重新包扎一下,只是在房里找了半天,也未找到与手上包扎着的一样的白布条。 看来只能拆下来放到火上烘干了,岑南刚欲动手解开,却突然听见「嘭」的一声,吓得手都跟着一抖。 皱眉,走过去拉开房门,一抬眼,便见星星点点的烟火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 似有心灵感应般,下意识往左侧看去,只见清冷的月光斜斜洒入檐下,白衣狐裘,青丝覆腰。 不知何时,夏澜已临风立于门前,只不过,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过分绚烂的焰火之上。 岑南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摇曳的灯笼下,昏暗的灯光里,一抹刺目的鲜红正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而夏澜就这么站在那儿望着,久久地,动也未动。 岑南也一直立于原地未动,静静地,望着这凉薄的夜色。 直到感觉包裹伤处的湿布渐渐开始结霜冰冻,岑南方才收回有些飘散的目光与思绪。 转身,走过去,径直伸手去握了那轻轻交握置于腹前的柔荑,可触及之处的冰冷却让岑南禁不住瑟缩了一下,而后握得更紧了,似欲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给眼前人。 似明了岑南心意,夏澜垂首望来,眸眼虽略黯淡,却仍含着那熟悉的暖意。 未再多作停留,转身,牵着岑南便回了房里。 房中 岑南坐在榻上,而夏澜就蹲在她眼皮底下。 低头,看着夏澜小心的将弄湿的布条拆下,重新给伤口上了药,然后又绑上新的布条,动作轻柔,不慌不忙,耐心而又细緻。 不过是一道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却被这般小心而温柔的呵护着,面对这样的「小题大做」,心是暖的,可却、难过的近乎要窒息。 嚯地一下跳下榻,什么话也没有,也不顾还未绑好的伤口,抬手就那么抱住了夏澜。 「南儿你」 一抹凉意突然自颈后钻入,瞬间冷到了夏澜的心底,将要出口的话就那么戛然而止。 眼眶明明是热的,可眼泪却冷得吓人。 当年,那个人也是口口声声的说着深爱着妈妈还有她,可后来却那么冷漠的对着妈妈说出了「离婚」两个字,然后,目光不带一丝感情的落到自己身上,「孩子我不要,给你」。 当时,妈妈只抿唇淡淡一笑,并未回那个男人的话,而是笑得很温柔的看着她,问她,「南儿,以后,妈妈带你去动物园好不好?」。
第49页 那时年幼,她一直以为,妈妈是不难过的,因为她是笑着的。 后来长大了,她才知道,人不是只在开心的时候才会笑…… 可纵然知道了又如何,她还是改变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就如此刻…… ※※※※※※※※※※※※※※※※※※※※ 今天看到香港女星蓝洁瑛过世的消息,心里好难过,微博上看了一个人剪得她年轻时演的影视剧的视频,哇,真的是一代佳人,清新明媚,眼里藏着整个星河,丝毫不逊色于当时的林青霞还有王祖贤,只可惜,天妒红颜,上天给了她绝世的容颜,却也让她一生坎坷。只希望她在天堂能快乐幸福,来世生得普通些,平淡安稳的幸福到老~~~ 第31章 一颗心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夏澜随即抬起双手轻轻地拥住了怀里的人儿。 原本被哀伤、欣慰、失落、庆幸、无奈等种种情绪交织填满的心, 此刻却全被心疼与歉疚占据。南儿她、很难过, 很难过,很难过…… 因为她, 因为今夜,还有某些一直深藏于心底的记忆或往事,似因为今夜,全数被揭开, 牵丝扳藤,伤筋动骨直戳心窝。 可即便伤心至斯,却只有一滴泪。 夏澜当真是无法想像,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怎会隐忍至斯, 第一次于街上之时, 泪水肆意打湿了其肩上衣衫,可至始至终却未听见一声哭泣,而这一次,明明伤心至此,却只流了一滴眼泪。 原本该是肆意哭笑的年纪, 却过成了大人般不苟言笑、不动声色的样子。 虽然夏澜一直努力想要让岑南活得更简单、快乐一些, 可结果却是,因为她, 反而让岑南多了更多的伤心与难过。 岑南虽从不曾说过什么, 但很多事, 尤其是岑南的情绪起伏究竟是为何,夏澜却是心知肚明。 就像现在,夏澜知道,岑南是在担心她,心疼她,怕她伤心、难过…… 可即便知道,夏澜却无法为了让岑南不伤心、难过,而去做出与现下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决定。 明明想要让岑南开心的,也明明知晓如何能不让岑南伤心与难过,可夏澜却没有那么去做,这更让她自责与愧疚。 面对岑南的真心、真情,让夏澜觉得,她给予岑南的是那么少又虚幻,而且还将其无端捲入了这些是是非非之中。 一颗心酸胀到不行,而后,一滴晶莹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滚落在了岑南颈边的毛领之上,濡湿了那银灰色的绒毛。 纵是方才面对悲寂离去的冷宗牧都不曾掉下的泪,却在岑南这猝不及防的拥抱下溃不成军。 两人的拥抱皆很轻,透着一丝小心翼翼,似不欲让对方察觉出自己的情绪起伏。 前院的喧闹之声已渐远去,屋外的寒风凛冽之声开始隐隐传入耳中。 岑南已渐渐平復了心情,也慢慢恢復了理智,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一抱,事出突然有些莫名其妙也就不说了,这抱的时间也……太久了。 思及此,一股热气直冲脸颊,岑南的身子僵了僵,默默把手从夏澜的背上移开。 只是,方才抬离不过几寸,怀里之人却突然颤了一下,岑南几乎是下意识的重又抱了回去,且这一次,抱得更紧了。 反应过来后又触电似的放开了,而后迅速从夏澜的怀里退了出来,只是这小脸蛋上的晕红却是遮也遮不住了。 「那个、我」 夏澜却只是纤柔一笑,便欲起身,只是,岑南却见其动作有些僵硬,就连表情也有些异样。 略一思忖,随即恍然,忙伸手扶住了夏澜的胳膊,「我扶澜姐姐到榻上坐下吧」。 夏澜本欲拒绝,但见岑南皱起的小小眉头,便温柔的点了下头,「那便有劳南儿了」。 在榻上刚一坐下,岑南便在夏澜的脚边蹲了下来,两手握成空拳,轻轻敲打起其小腿肚。 「哎南儿,别」,夏澜忙俯下身欲扶起岑南,「我坐一会儿便好,南儿快起来吧」。 「这样好得快些」,岑南执意不肯就此起身,夏澜也拿其没办法。 过了一会儿后,岑南忍不住抬头问,「澜姐姐感觉可好些了?」。 夏澜忙点了点头,「已经不怎么麻了,南儿你快起来吧,若不然,一会儿你又把脚蹲麻了,澜姐姐再给你按,待会儿又把脚蹲麻了,那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闻言,岑南便也不再坚持,从地上站了起来,而后也坐到了榻上。 夏澜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其微微泛红的耳尖,无声浅笑,「南儿当真是又温暖又体贴」。 岑南只微微低着头,并未回话,但那愈加红艷的耳尖却昭示着她将夏澜的话皆听进了心里。 夏澜就那么看着岑南,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而后,在红晕即将要蔓延向岑南脖颈之下时,夏澜终于缓缓收回了手。 「母亲早早离去,父亲走时,我也不过八岁」,轻缓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面对这突然而起的话题,虽有些莫名,但岑南并未出言打断,只是抬眼看了过去,而夏澜也正好低眉看了过来。 二人相视了一眼后,夏澜方才继续道,「正如三哥那日所言,父亲临终前,将我託付给了平南王府,託付给了三哥。三哥自小就对我照顾有加,有好吃、好玩的皆会先给我,处处让着我,护着我,就像、、、我的兄长」。
第50页 兄长?!岑南乍一听到这个形容,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似巨浪掀起,心底深处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父亲走后不过两年,老王爷便也去了,就在云沐与南靖决定止戈言和后没多久,老王爷临终之际,将三哥託付于我,让我二人今后要相互扶持、共面所有的波折与困难」 「……」 「五年后,在老王妃的主持下,我与三哥举行了婚礼,从此夫妻相携、共度余生。一年后,我有了身孕,老王妃很是高兴,三哥更是开心的跟个孩子似得,只是」 夏澜说着声音低沉了下来,岑南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其微凉的柔荑,夏澜唇角微微一动,用眼神示意其无事,顿了片刻便又继续道 「只是,不过两个月,孩子便、、没了,老王妃身子本就不好,这一伤心,没过一个月,便、也就跟着去了……弥留之际,老王妃拉着我的手说,平南王府至老王爷这一脉便人丁单薄,只三哥一人,是她对不起老王爷,更对不起冷家的列祖列宗,从今儿起,她便把三哥还有王府皆交託于我,希望我能多多为冷家开枝散叶,好好延续冷家香火」 闻言,岑南不自觉地蹙起眉头,老王妃的想法她能理解,但却、不敢认同,就因为如此,夏澜便要这般委屈自己吗?! 可是啊,岑南又再清楚不过,以夏澜那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性子,定是会不折不扣地遵着老王妃遗言行事,若不然又怎会有今日呢。 「只是,这哪儿是她的错呢」 夏澜突然低低呢喃了一声,岑南差一点便没听清,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一些。 然后,从夏澜接下来的话中,岑南知道了,原来,这平南王府至老王爷一脉并非是人丁单薄,其实,老王妃这一生共育有三子,冷宗牧是老么,而他的两位兄长皆在与南靖的战争中牺牲。 南靖与云沐之间的战争持续了二三十年,为了维护南境安宁,老王爷戎马一生,几乎是倾尽一生之力,望能止干戈还百姓一个太平安稳,为此还搭上了两个儿子,就连幼子,若不是夏澜的父亲夏淳于捨命相救,怕也要战死沙场。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十年前,南靖在又一次战败后,终是不堪连年征战之内耗,主动递了停战言和的国书予朝廷,言南靖从此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与民生息,愿两国日后烽烟不再起,兵戈不再生,以还两国兵士以及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平南王府一门忠烈,为国为民,试问,心善如夏澜,又怎会忍心让冷氏一脉就此断了香火,更何况,还有其父大义之行在前。 但更让岑南没有想到的是,夏澜居然还有一个兄长,只不过,也是早早便战死在了沙场。 在知晓了过往的种种之后,岑南似乎更加理解夏澜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了,只是,为什么,心里反倒觉得更难过了呢,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了心上,每一次心跳都觉费力又难受。 而且,不知为何,在知道了那么多沉重的过往之后,岑南居然想问夏澜的是,那她对冷宗牧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是爱情?还是、只是亲情而已…… 可转念一想,岑南又觉自己这一问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二人相濡以沫多年,定是两者皆有,又哪能分得那么清楚呢。 更重要的是,就算分得清又如何,纵非爱情而只是亲情又能如何,未来的路,依旧是她二人一同携手走过。 蓦地意识到自己的思绪似脱缰了的野马,岑南忙强迫自己回过神,抬头,眼神笃定地看着夏澜道,「澜姐姐相信我,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 。 夏澜却是眉眼一弯,轻柔开口道,「如今,我已不执着于此,自有了南儿,我便觉得,此生已是圆满」。 心没来由的又开始扑通扑通跳得乱七八糟,岑南微敛眼睑,总觉着这些话题过于沉重,长夜漫漫,该换些别的轻松的话题才是。 心思一转,岑南便开始与夏澜说起她在崖下的那三年,讲起她与地瓜的生死情谊,说起她第一次捉鱼,结果却直接栽到了溪里;第一次烤鱼,鱼肉却全掉进了火堆里,树枝上只剩下一副鱼骨架;第一次烤野鸡,却烤得焦煳,但却像个傻子似得吃得开心的不行;第一次煮野菜吃,因为不知哪些野菜好吃,结果弄了一种可苦的野菜,吃完三日皆是食不知味;第一次上树摘野果子吃,却被突然窜出来的一只猴给吓得直接掉了下去,幸亏地瓜在下边接着她…… 岑南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讲那些事时,连神色皆比平日里要活泼、轻快许多,而夏澜一直认真地听着,嘴角轻轻上扬,看着岑南的眼里也是泛着格外柔和的光芒,偶尔还会开口问上几句,这也让岑南说的越发的起劲起来,甚至隐有眉飞色舞之感。 这还是第一次,岑南向旁人吐露自己的过往,尽管所言也非全部,也无关于前世的一点一滴。 夏澜也心知,有些人、有些事还有有些话岑南并不曾说起,但如此她便已很是开心,因这至少意味着,南儿已愿向其敞开心扉。 只是,听着岑南说着那些好玩又逗趣的过往,夏澜更多的却是心疼,几乎了写满了那对美眸,只是岑南并不曾注意到。 时间就这么悄然流过,不知不觉已是夜深,岑南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又是怎么睡过去的,当再次睁眼之时,天色已亮,微一侧头,便见夏澜那张精緻的侧脸,神色平和,睡颜恬静。
第51页 这一夜,终是过去了。 ※※※※※※※※※※※※※※※※※※※※ 真是不容易啊 第32章 早膳时分 岑南看夏澜未动, 便也没动。 抬眼瞥了一眼斜对面的冷宗牧, 眼中血丝明显, 看来昨晚过得也是格外煎熬。 不过好在,岑南微一偏头看着身旁的夏澜, 气色还算不错。 「不必等了,南儿,快吃吧」,冷宗牧皱眉发话道。 「还是再等等吧」, 夏澜说着微微低头看向岑南,「南儿可是饿了?」。 岑南刚欲张口回答,耳边便传来让其不悦的声音。 「阮儿来迟了,还望牧哥哥、夏姐姐见谅」 明明话是对两人说的,可这视线却像是黏在了冷宗牧身上一样。 「如此称唿于礼不合, 还是称唿王爷、王妃」, 冷宗牧神色冷峻道。 宁软闻言面色微微一僵,但还是施礼应道,「是,王爷」。 「只是称唿而已,妹妹喜欢怎么称唿便怎么称唿」, 夏澜适时出声缓和气氛, 「来,妹妹快坐下吧」。 原本温馨、欢脱的用膳氛围, 自冷宗牧夜入醉红楼开始便变了味道, 最严重之时, 周遭的空气都仿若凝固。 这两日因岑南的态度有所松动,好不容易有了丝丝缓和,可这宁阮一来,气氛瞬间又变得压抑了起来。 岑南与冷宗牧两人皆绷着一张脸,也不言语,只默默地吃东西,神色瞧着还真有些、吓人。 整个饭厅沉寂的有些恐怖,夏澜的目光迅速扫过二人的脸,而后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气。 「别光顾着喝粥,来,吃个水晶饺」,夏澜伸手夹了一个水晶饺放到冷宗牧面前的碟子里。 宁阮也不傻,自是知道这「诡异」的气氛是为何,微一思忖,便伸手夹了一块酥饼,只是还未等她放到冷宗牧的碟子里,却发现夏澜已先她一步,稍一犹疑后,方向顿时一转,将东西放到了岑南面前的碟子里。 「南儿正是长身体之时,需得多吃些才是」 小小的眉头倏地蹙起,抬头刚欲拒绝,却在接收到夏澜似带着祈求之意的柔软眼神时,只得将它们又咽了回去,纠结了片刻后,僵硬地回了一句,「谢谢」。 冷宗牧与宁阮大婚后没过两日,大街小巷便起了流言,说是洞房花烛那一夜,平南王压根就没踏进过新房一步,连新娘子的盖头都未揭,直接便睡在了书房。 自此,便可看出,先前所谓的平南王嫌弃王妃多年无所出,而与宁府小姐宁阮暗生情意之说根本皆是胡说八道。定是那宁府小姐自个儿一厢情愿,对王爷芳心暗许,还妄想夺占平南王妃的头衔。为达此目的,不惜恶意散播谣言污衊王妃,还设计让王爷与其有了夫妻之实,最后不得不娶其进门。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是人尽皆知,宁开听了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就差一命呜唿了。 这不,归宁当日,冷宗牧与宁阮方才坐下没一会儿,宁阮便被其母藉口几日不见甚是想念,说娘俩有好些知心话想说便给拉走了,只留了冷宗牧与宁开二人在客厅。 宁开的脸色看着有些难看,但冷宗牧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他是不欲来此的,可夏澜几番温言相劝,他也不欲拂逆其意,便勉为其难的陪着宁阮过来了。 「那些传言可是真的」 「宁将军这是在质问本王吗?!」,冷宗牧眉眼微抬,眼中隐有寒光闪过。 闻言,宁开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但仍强压着怒意道,「老夫关心爱女,那是天经地义之事,且不说,老夫的官阶只比你低一级半,纵是无半点官职在身,你既娶了老夫爱女,也需得唤老夫一声岳父。岳父关心女儿与女婿,有何不妥之处吗?王爷!」。 「咔」地一声,杯盖突然盖上茶杯,冷宗牧寒目微眯,「那岳父大人这是欲教本王如何为人夫、又如何行房中之事了?!」。 冷宗牧虽贵为王爷,又军功赫赫,在将士面前极具威严,但从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待人也向来有礼,纵是面对常与其作对的宁开,也能够做到尊重长辈、谦和有礼。 可此刻,却当着宁开的面儿说出此等有辱斯文之话,还语带威胁之意,这般咄咄逼人又刁钻的模样,宁开还是第一次见,震惊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愤怒,一张老脸都被气得发红。 「你,你简直是」 而另一边厢,宁夫人直径将宁阮拉到了她以前住的屋子里。 这还未落座,便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 「传言可是真?你二人当真」 话至一半,便见宁阮神色似哀戚似委屈又似不甘,是真是假也就不言自明了。 宁夫人嘆了口气,伸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宁阮的手背,「你人既已嫁过去,也无需太过着急」。 宁夫人言中之意,他既娶了你,断不能一直晾着你。若换作以往,宁阮定也会这般想,可他们成亲已好几日,冷宗牧却是半步皆未踏进新房之内。 这也就罢了,大婚第二日冷宗牧还与她定下三条规矩,其一,不得随意踏入主院,若无王妃传唤,不得打扰; 其二,不得擅自接近南儿,南儿便似这王府的郡主或世子,你等皆需爱之、护之、尊重之;其三,他若无派人来传,不得随意搅扰。 前两条便也罢了,可这第三条宁阮实是不能接受,二人已是夫妻,哪有妻子不能亲近丈夫之理。可还未等她提出异议,冷宗牧便冷漠地来了一句,「若办不到,我们即刻便和离」。
第52页 宁阮自问,相貌、才情还有家世皆不输夏澜,凭甚她却要被这般对待!加之这两日有关她的流言纷起,让她更是不甘与愤恨。 「女儿岂能就这般坐以待毙,任人欺凌」 宁夫人闻言脸色微变,急急劝道,「出嫁从夫,你可莫要胡来再惹恼了他,依娘看,他定是听了前些日子的传言,误以为那些有关王妃的谣言是从你口出,你今后只需处处以王妃为尊,事事以王妃为先,便可慢慢打消他的那些怀疑……」。 已近午时,夏澜正倚在榻上看书,曼儿突然走了进来。 「禀王妃,二夫人方才回府了,不过王爷并未一起回来」 「嗯」 这是又去了军营吗?搁下手中书卷,看来只能入夜后再问与他了。 昨日,夏澜闻得纷传之流言,以为又是南儿调皮让青柠抑或是莫二去做的,可细一想,又觉这般未经证实便将此事加诸于南儿身上实是不妥,更何况,上回南儿请求她不要罚青柠与莫二之时答应过她,日后不会再那般调皮捣蛋,夏澜觉着还是亲口问问更为妥当。 于是,昨夜沐浴过后,夏澜便来到岑南房中,彼时,岑南正于榻上读书,见她来了,忙放下了手中书籍,起身见礼后,二人各自落座,还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 夏澜正想着如何开口比较合适,「澜姐姐有话不妨直言」。 「不知南儿今日可曾听到街上的那些流言?」 「嗯」,岑南喝了一口茶,抬头看着夏澜,「但不是我」。 南儿既那般说,那定然便不是她,思来想去,那便只有一人,三哥…… 夜,从浴桶里刚爬出来的岑南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而后慌忙伸手拿过一旁的干布巾胡乱擦了擦身子便将衣服迅速套在了身上。 穿着白色中衣走到火炉旁,烤着那火红的炭火,只想说一句,「冬天的命都是火给的啊」。 「嘀嗒、嘀嗒……」的声音在这静谧之夜突兀地响起,竟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但岑南却是嘆了口气,然后有些无奈地伸手拽过脑后湿漉漉的头髮,这大冬天的洗头髮真是要命,又没有吹风机。 起身去拿了旁边放着的干毛巾就开始一顿勐擦,擦着擦着隐隐似听见敲门声。 「请进」 「南儿这般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一抹凉意突然若有似无地划过温热的手背,勐地激起一阵心悸,回头,便见肩头多了一件毛领披风,而夏澜正面带浅笑地立于身后,火红的炭火映照着那张洗尽铅华的脸,眉眼弯弯,浅笑盈盈,动人心弦。 「头髮可不是这般擦的」,夏澜说着自然地伸手拿过岑南手里的干毛巾,「像南儿方才那般,可是要擦坏了」。 岑南坐在前面,而夏澜就坐于其后,轻柔地为其擦拭着头髮,时光静谧,缓缓流淌。 自打冷宗牧娶宁阮那天开始,夏澜与岑南同床共枕的次数便多了起来,至于为何,岑南自是心知肚明。 只是,纵然夏澜不在他们的房里,冷宗牧也宁可一人睡在里面,而不愿去偏院。即便是去了偏院,也只宿在书房,从不踏进宁阮的房间。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岑南忍不住开口道。 背后的人并未答话,岑南也不在意,继续道,「澜姐姐也知,强扭的瓜不甜」。 感觉到脑后的动作不自觉地缓了下来,心中一嘆。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柔和的语调,让人听不出情绪起伏。 有那么一剎那,岑南突然很想问,「那你与他,也是培养而来的感情吗?」。 可回头看着夏澜,出口之话却成了,「这总不能将人打晕了送去吧」。 夏澜闻言一怔,眼瞧着岑南眉眼间泛着调皮之意,随即面露难过之色,「南儿说这么些话,是不愿与澜姐姐一起睡吗?」。 「……」 闻听此言,岑南那小脸突然噌地一下就红了,忙背过了身去,一边在心里数落自己心思不正。 这一幕自是没逃过夏澜的眼,不觉抿唇轻笑,欲逗逗岑南。 「南儿这脸怎得红了?」 「……炭火烤得」 「那怎得连耳朵尖儿也红了呢」 岑南憋了半天,「那、那是被澜姐姐你摸红的」。 「喔~那看来是澜姐姐的不是了」 「……」 ※※※※※※※※※※※※※※※※※※※※ 天气冷了,注意保暖~ 第33章 翌日一早, 岑南于后花园里跑了几圈后, 便绕到了前院的演武场。 自出了这么些事后, 冷宗牧便不在院子里练剑了,而是换到了演武场。 见岑南过来了, 冷宗牧随即一个利落的转身,收剑归鞘。 「人皆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变了」 之前口口声声曰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之人, 不过几日,便学会了不拘小节。 「这段时日多谢你陪着澜儿」,冷宗牧再一次答非所问。 岑南眉头微蹙,「我对澜姐姐好,与你无关」。 「我知道」 二人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只冷风不时刮过。 岑南稍稍缓和了面色, 「你如今这般对待于她,日后需得小心提防」。 「她不敢做什么」 岑南白眼一翻,「我说的不是对你,而是对澜姐姐」。
第53页 看冷宗牧一副不解的样子,岑南分分钟忍不住想翻白眼。 「因你是她所爱之人, 故而, 不管你对她做了什么,她皆不会对你怎样, 也不会怪罪于你、恨你, 但她会憎恨你所爱之人, 她会觉得,你对她的种种作为皆是因她而起,所以她会想方设法去报復她」 见冷宗牧依旧皱眉不语,「还不明白?」。 「明白」,冷宗牧突然顿了一下,而后才看着岑南说出后半句,「但你怎会知晓这些」。 「因为我也是女的,可以吗?!」,岑南没好气地丢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走了。 真是的,重点是这个吗?!!! 自小雪过后,天儿便愈来愈冷了,前几日开始,更是进入了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大家皆甚少出门,几乎都躲在家中避寒取暖。 这一日,午睡起来后,夏澜便在窗边坐着喝茶。只是,这都坐了有一会子了,还不见人影,平日里这个时候,两人棋皆要下至一半了。 夏澜也不知因何,好似自那夜后,岑南整个人皆变了许多,变得更像个孩子了,偶尔调皮一下,有时竟也会言语逗弄于她。 除此之外,每日午睡起来后皆会过来寻她,或与她一起端坐对弈,或陪着她一起焚香抚琴,或只是一起饮茶说说话。 「曼儿,去看看南儿午睡可起了」 不过一会儿曼儿便回来了,「禀王妃,据伺候的丫鬟说,南儿小姐午睡起来后便去了厨房」。 「厨房?」 夏澜带着曼儿方才走到厨房门口,便见里面老妈子、丫鬟和小厮围成了一堆,面上神色看着有些紧张、不安,且又隐隐带着一丝好奇。 稍稍走近一看,方才见到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小人儿,立于切菜的台子前,上面放着四五个小碟子,里边放着颜色各异的、、、调、味、料。 而岑南手里正拿着一个小勺,轻轻蘸了面前的那一小碟,而后放到嘴里用舌尖舔了一下,下一刻,那小脸便立马皱得跟小包子似的,逗得众人皆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在后边静静看着的夏澜也不禁莞尔。 「南儿这是预备要精修厨艺吗?」 如沐春风的嗓音突然响起,众人皆是一惊,见王妃亲临,忙低头见礼,而后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看着突然而至的夏澜,岑南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有些好奇而已」。 夏澜笑的温柔的就像早春里的太阳,「这些佐料可不能这么吃,需得放到菜里才可」。 岑南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嗯,我先看看要放多少量才合适」。 夏澜见自己在岑南也有些不好意思鼓捣,便藉口有事先离开了。 走之前,还特意叮嘱了岑南一番,当心不要弄到眼睛里了,也别尝太多吃坏了肚子,末了又叮嘱了那些老妈子、丫鬟和小厮一番,让他们小心照看着。 岑南的诸多言行常常出人意表,有些夏澜也不甚明了其意,就像今日之事,但只要没什么危险,夏澜便都会随着岑南喜欢。 第二日,平南便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让人连几十米开外之物皆看不甚清楚。下了不过一个时辰,地上的积雪便已有寸把厚了。 一直落到了夜里也未停,就这般一直下到了第三日上午,方才有了些减小的迹象。 一袭纯白狐裘披风在身的夏澜端然立于廊下,许是站得略有些久了,那乌黑细密的眼睫之上皆微微结起了冰霜,但眸光却丝毫未受这风雪影响,依旧那般温柔似水、盈盈动人,此刻它正静静望着院中一处,丝丝涟漪正缓缓向四周漾开。 只见院中被清扫过后的青石板路的右侧,矗立着一尊足有半人高的憨态可掬的雪人,这正是昨日夏澜与岑南一起堆起来的。 忆及昨日,唇角不自觉地轻轻上扬,带着满满的宠溺,还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怀念。 夏澜没想到,自己昨个儿竟也像个孩子般,与南儿在院中玩了一个多时辰,扔雪球、堆雪人这些幼时才做之事,竟是一个不落的都做了。那感觉就似回到了从前,心中满满的皆是开心。 只是,这一夜雪未停,雪人的鼻子、眼睛还有嘴巴都看不清了,若是南儿看到,定是要嫌弃了吧。想到南儿板着小脸满眼嫌弃的模样,笑意便不自觉地晕染眉梢眼角。 「启禀王妃,南儿小姐请您移步至饭厅」 夏澜闻声回头,便见面前恭敬低着头的青柠,温温一笑道,「你去告诉南儿,我稍后便过来」。 「南儿」,当夏澜踏入饭厅时,竟发现这个时辰平日里皆在军营的冷宗牧也在,「三哥」。 而再看桌上,竟放着一个似缩小版的小灶,里边的火烧的正旺,而在其上放着一陶制小锅,里面正煮着奶白色的液体,里边有几块大骨,上边还飘着一些大葱、姜片、还有枸杞之类的,而在四周则放着一碟碟切的薄薄的肉片,还有洗净的蔬菜瓜果。 再一看,每人的面前,除了平日里的一碗、一碟以及一茶杯外,还多了两小碟东西,一碟略呈泥土之颜色,闻着有芝麻的香气,另一碟之颜色则略呈灰褐色,闻着有些辛辣,上边儿还飘着翠绿的葱花。 「这是」 「澜姐姐先坐」 夏澜依言坐下后,岑南方才回答其方才所问。 「这是火锅」 「火锅?这名字倒是贴切」
第54页 面对夏澜的夸赞,岑南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名儿可非她取,可又不好说出来,便只能又当回窃贼了。 「南儿这两日忙得不见人影,便是在为我们准备火锅吗?」 「嗯,我看这几日天儿冷,正好可以吃火锅驱驱寒,不过我这也有许久未曾做过,手艺生疏了不少,故而需得多尝试几次方可」 其实,久未做过倒是其次,主要是这云沐的很多调料和佐料岑南在前世只听过都没怎么用过,而有些甚至连听都不曾听过。最要命的是,这里根本就没有辣椒! 火锅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汤底和蘸料,汤底还好说,因岑南观夏澜平日里所食皆偏清淡,故而便未打算做辣锅,直接做了清汤锅。但是这蘸料可就费神了,总得有些辣味吧,就只能自己当小白鼠不停地试喽。 「生疏?」,夏澜黛眉微蹙,「南儿以前经常做吗?」。 「也非经常,只是跟着妈、母亲学过几次」,提起妈妈岑南的眼神不自觉的黯了黯,但下一刻,便觉一只柔荑轻柔地抚上了自己的头顶,「南儿真是能干,不仅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他人」。 岑南一抬头,便对上那一双含着无限柔情的秋水明眸,只是这一次,里面除了疼惜,竟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与、、不舍。 这是、、、错觉吗? 「那我们快尝尝南儿的手艺吧」,冷宗牧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 「是这么吃吗?」,夏澜夹着一片刚烫好的牛肉,蘸了些芝麻酱后浅笑着问岑南。 「嗯,澜姐姐真是聪明」 话落,岑南的目光便紧紧地锁在了夏澜的脸上,黑亮的眼眸里带着一些期待,还有丝丝紧张。 不得不说,老天从来都是偏心的,不然怎会长得好看之人连吃东西都那么好看呢。 夏澜细细咀嚼品尝过后方才咽了下去,而后在岑南有些灼灼的目光下给出了评价。 「看来,南儿不止在学问上天赋异禀,在厨艺上亦是有过之无不及」 虽知其中有很大的夸大(安慰)成分,但岑南还是忍不住的开心,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总算是能平稳的吐出来了。 果然,在寒冷的冬季,火锅便是对身心最好的慰藉之物了。 三人正吃得开心呢,一不速之客的突然而至,却打破了这良好的氛围。 「王爷,启禀王」 「谁给你的胆子来这!」,冷宗牧突然沉声一斥,吓得来人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 「奴婢该死,请王爷恕罪」 「三哥」,夏澜忍不住唤了冷宗牧一声,而后柔声对来人道,「你不必害怕,有何事只管说来」。 来人这才敢抬起头回话,「禀王妃、王爷,我家小姐她、有喜了」。 ※※※※※※※※※※※※※※※※※※※※ 该来的会来,该结束的也会结束。 第34章 闻言, 岑南眉头倏地皱起, 下意识就瞪了斜对面一眼, 而后有些紧张地看向身侧之人。 「这是真的?」,夏澜却显得很高兴, 「可有宣大夫瞧过」。 来人也即宁阮的贴身婢女绿竹垂首恭敬回道,「回王妃的话,今日晨起小姐便身子不爽,方才便命奴婢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诊过脉之后,说小姐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一个多月?岑南皱眉算了算,那就是、第一次他们……脸色刷地一下又难看了几分。 但冷宗牧的面色却更是难看,只听啪地一声,手中银箸被拍在了桌面, 「退下去!」。 绿竹被吓得身子一抖, 本欲再说什么,见此忙躬身退了下去。 「三哥」,夏澜伸出左手轻轻覆于冷宗牧的右手手背,「快去看看吧」。 望着面前这一双温柔的眼眸,紧抿的唇线微微一动, 却终是什么也未说。 向来听夏澜的话的冷宗牧, 在某些事情上也是执拗至极。 「澜姐姐一起去吧」,岑南终是说出了夏澜心中不曾出口的话。 夏澜看了一眼岑南, 而后目光又落在正咕咚咕咚地煮得正欢的火锅之上, 心中有了迟疑。 「火锅待会儿回来再吃即可, 我等你们」 岑南心知,夏澜是怕自己伤心,毕竟,这火锅是她专门为其准备的。可岑南也知,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理,夏澜皆认为她应过去看看,而更重要的是,她也想去看看。 但二者择其一,夏澜还是选择了顾及岑南。 看着夏澜如此顾及自己的感受,岑南又怎愿让其为难,便主动开口替其说了出来。 夏澜侧头与岑南对视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那南儿先吃着,澜姐姐去去便来」。 饭厅很快就剩下了岑南,还有立于其后伺候的青柠。 哎,自己就够不到了呗,岑南瞅着那煮得翻来覆去的肉,索性直接站到了凳子上。 「小姐小心!」,青柠被吓得赶紧上前护住,「奴婢来吧」。 「不必,青柠姐姐你自去用膳吧,我自己在此便可」 「奴婢不饿,请小姐允奴婢在此伺候吧」 青柠执意,岑南也不便再说。 眼看着刚放进去的十几片牛肉都熟了,岑南忙将它们都捞了起来,蘸上辛辣酱后胡乱吹了两下便全往嘴里塞去。 忆起方才夏澜的神色,她是真的高兴、吧……既如此,自己又有何不开心之理呢,至少,那加于她身数年之久的担子,终是卸下了。
第55页 宁阮确确实实是怀上了,也确实已有一个多月了。 冷宗牧却不见丝毫开心之意,反倒是夏澜,着人备了不少好东西送到了侧院,除去一些衣物、首饰之类,还有各种各样的滋补品。 为更好的照顾宁阮,还特意请了一位医术了得的大夫还有一位经验丰富的产婆住进了府里。除此之外,又特意拨了十几个聪明伶俐且做事稳重的丫鬟和小厮到侧院里伺候。 对于夏澜这般的周到与体贴,岑南难得的保持了沉默,只是寻了空提醒了冷宗牧一句,凡是入口之物皆说是他让人送去的。 宁府之人动作也是快,第二日一早便来了,看来前一日就迫不及待地让人报信去了。这宁开自宁阮嫁入王府开始便阴沉的脸,终于是转了晴。 那一副不久便可看见自己的外孙成为这平南王府世子,而后承袭这平南王位以及那十万铁骑的噁心嘴脸,让岑南分分钟想抽他两个大嘴巴子! 不出岑南所料的是,这宁阮有孕的消息也很快在大街小巷不胫而走,然后之前认定平南王不喜宁府小姐,自成婚后从未与其同房之人一下就被啪啪打脸了。 而岑南也已由第一次听到传言后几乎暴走,到现在再听了只是皱眉嘆口气,因为她明白,引导舆论导向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之策,总是会有各种意外出现。 夜 沐浴过后的岑南少见的既未看书也未练字,而是坐在榻上、、、发愣。 今日,夏澜特意带着她去探望了秦姨,岑南这才知道,秦姨生病了。 听夏澜说,这病是有些麻烦但并不是很严重,是可以治癒的,让其不必太过担心,但岑南总是不太放心,毕竟在这个时代,医术还是很落后的。 心中虽知秦姨并不是妈妈,只是长得与妈妈十分相像而已,但在相处的过程中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将其当作是妈妈。 「笃笃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让岑南蓦地回过神,「澜姐姐请进」。 夏澜缓步踏进内室之时,正见岑南提壶往杯里注入热茶。 「当心别烫着」,夏澜忙上前接了过来。 「澜姐姐坐」,岑南示意夏澜在榻上坐下。 「南儿方才在做什么」 「嗯……发呆」 「发呆?」,看着岑南微微隆起的眉心,嗓音不觉又柔软了几分,「南儿勿需太过担心,定会好的」。 不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似有特别的魔力,让岑南那颗有些不安与烦躁的心迅速平和下来。 岑南微抿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轻轻点了头,而后心思一转,便又开始「打趣」起夏澜来。 「澜姐姐这是又将人打发至偏院去了?」 夏澜正欲饮茶的动作一顿,低眉瞅着一脸正经加无辜的岑南,那乌黑的眼里分明闪着一丝调皮之意。 「南儿怕是有所不知,这有孕之人最是忌讳心思郁结」 岑南心道,这人是去了偏院了,但结果还不是宿在书房,这怕是比不去更让那个女人郁结吧。 不过嘴上却道,「可此时两人也不宜同房啊,故而这般安排也是不妥」。 话落,却未听到夏澜接话,随即抬眼望去,却见夏澜正用一种很是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且原本白皙如玉的脸蛋此刻竟似染上了两抹可疑的红晕。 「南儿你……」 岑南下意识的看向房中的炭火,虽烧得正旺,可也不会觉得、、热啊,脑中倏地有什么一闪而过,心里紧接着咯噔一下,糟了! 她现在不过三岁,怎会懂得这、男女房中之事呢…… 这算是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老司机本质吗?不行!绝对不能承认! 岑南有些疑惑外加无辜地看着夏澜,「难道不是吗?冷大哥他就是这么说的啊」。 不好意思了兄弟,这个锅只能让你来背了,岑南暗自在心里道。 「三哥?」 闻言,夏澜禁不住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过也有些不解,这三哥好端端的怎得跟南儿说这些,看来改明儿得寻个机会提醒一下他。 这南儿虽说天赋异禀,心智亦异于常人,但这种事、还是不宜过早让其接触。 「南儿可觉睏乏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就寝吧」 而正于偏院书房中看书的冷宗牧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正怀疑自个儿是不是着凉之时,突然一句娇滴滴的轻唤却让他虎躯一震,一抬头,便见正迈步而入的宁软。 「王爷」 冷宗牧眉峰一凛,「你来此作甚!」。 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宁阮心尖一颤,但仍笑着道,「夜已深,妾身来请王爷回房就寝」。 「啪」,书卷掉落于桌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冬夜竟显得有些瘆人。 宁阮的身子一抖,眼中已不自觉地微露恐惧之意,但仍强装镇定立于原地。 冷宗牧微抬眼睑,眸中寒光一闪,「出去!」。 自大夫诊出宁阮有孕以来,除去夏澜之外,冷宗牧也命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且在偏院留宿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宁阮以为,冷宗牧终于「回心转意」,虽然其仍宿在书房的卧榻之上,但宁阮觉得他是因之前那般对她,而今拉不下脸面来,故而今夜才特地前来请他回房就寝,好给其一个台阶下。 却不料,冷宗牧还是这般冷漠无情,宁阮心中之委屈、不满、不甘、愤懑等诸多情绪瞬时爆发,终不再隐忍。
第56页 「为什么!」 「本王有言在先,若无传召,不得打扰!」 冷宗牧的声音低沉到可怖,他恨,若是当初他对眼前人能似今日这般,又怎会落得如今这个局面。 「你我如今已是夫妻,我腹中又有了你的骨肉,你为何还要这般待我,我究竟做错了何事!」,这宁阮许是气疯了,竟厚颜无耻到能说出这样的话。 「做错了何事」,冷宗牧一声冷笑,竟透出一丝杀伐之气。 「心悦于你有何错,欲与你携手白头又有何错!」 「错的便是你这般一厢情愿!出去!」 寒风凛冽,唿啸而过,大力摇晃着廊下的灯笼,烛火明明灭灭,映照着宁阮匆匆而出的脚步,以及幽幽暗暗的脸。 接下来的几日,偏院便传出二夫人食欲不振、夜不安寝、身子不爽的消息。 夏澜闻听,忙让人请了大夫过去,大夫诊脉后只说是害喜之症,过段时日便好。 夏澜有些不放心,便决定亲自去看看,谁知竟被宁阮的贴身婢女挡在了屋外。 「请王妃恕罪,小姐她身子不适,恐不能拜见王妃」 嘴上虽说着恕罪,可脸上却是一副趾高气扬的神色,哪有半点恭敬之意。 夏澜也未在意,只淡淡一笑道,「妹妹身子不适,是该好生歇息,如此,便」。 「哎呀」,绿竹突然惊叫一声,一个趔趄差点便跪到了地上。 「你这婢子,也是出自堂堂将军府,竟是这般不懂规矩」 几人闻声低头,就见左手负于身后的岑南自旁边窜了出来,右手还拿着一柄木剑。 「南儿何时过来的」 夏澜有些诧异,只因岑南在此之前从未踏入过偏院。 「刚来」,岑南微微仰头乖乖回道,而后脸色一肃盯着绿竹,缓缓开口道,「青柠姐姐,这为婢者,犯上不敬,该当如何」。 「回小姐话,当杖责一百,赶出府去」 只听扑通一声,「奴婢该死,请王妃、南儿小姐恕罪」。 看着绿竹跪伏在地心有恐惧的模样,岑南只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好生照顾你家小姐」 夏澜淡淡说了句,让曼儿将带来的东西留下,而后牵起岑南的手转身便离开了。 出了偏院回主院的路上,夏澜稍稍紧了紧手心里的小手,微微侧低了头,浅笑着道,「南儿还生气吗?」。 岑南抬头,原本皱着的眉头已舒展开来,「不,与无关紧要之人置气,不值得」。 夏澜禁不住莞尔,「难得南儿如此豁达呢」。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启禀王妃,有客到」。 当岑南与夏澜方一踏进前厅,便见一身形颀长、一身白袍之人正背对着她们。 「劳烦太师傅亲自下山,是澜儿与三哥的不是了」 「哈哈,许久未见,澜儿近来可好」 爽朗的笑声带着一股空谷回音之感,待转过身来,竟是白须白髮,虽看着已近耄耋之年,却是精神矍铄,道骨仙风,真真是颇有太极张三丰之风采。 「一切安好,有劳太师傅记挂」,见其目光落向了身侧,夏澜随即道,「太师傅,这是南儿」。 而后又低头对岑南道,「南儿,这是太师傅,快拜见太师傅」。 「南儿见过太师傅,恭祝太师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岑南说着弯腰作了一个九十度的揖。 「小小年纪,处变不惊,镇静淡然,谦和知礼,甚好,甚好,哈哈」 「谢太师傅夸奖」 原来此人名唤淮南子,身居玉龙山,乃老王爷之恩师,也是冷宗牧的授业恩师,其一身武艺皆出自于他。 许是二人名中皆有一南字,虽年龄差了八九十年,竟是十分合得来。 当然,岑南还是有些小私心的,这淮南子既是冷宗牧的师傅,武功修为自是在其之上,若能得其指点一二,于她而言必大有进益。 故而,除了夫子授课、完成功课以及陪夏澜的时间,岑南基本上都在淮南子所居客院。 「小姐,这是奴婢刚熬好的你最爱的薏仁紫米粥,喝点吧」,绿竹低声劝道。 「没胃口」,宁阮躺在软榻上,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 原本便患害喜之症,又故意不吃不喝,如此一番折腾下来,整个人皆蔫蔫儿的,面色发白,浑身绵软无力。 「小姐,多少吃一些吧,不然身子怎还受得住,就算你受得住,也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啊」 「孩子」,宁阮突然冷笑了一下。 绿竹自是知宁阮为何如此,她家小姐自称病以来,王爷连看都不曾来看过一眼,怎能不让小姐心寒,但嘴上还是安慰道,「王爷定是因近日军务繁忙,这才不得空过来」。 绿竹自己说的皆心虚,又何以能说服宁阮。 一阵沉默过后,「小姐可千万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如今只差一步了,就是将腹中孩子生下来,到时小姐便可达成心中所愿了」。 闻听此言,宁阮却不由忆起那夜书房之事,冷宗牧是那么冷漠又那么的绝情,她便欲用腹中孩子威胁于他,却不料…… 缓缓抬手轻抚着腹部,一双眸子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突然泛起一阵幽冷的寒光。 「只要夏澜还在,纵是她生下孩儿,也得不到牧哥哥的心!」
第57页 这一日,冷宗牧并未去军营,而是留在府中休息。 冬日里天冷,岑南体恤夏澜,千叮咛万嘱咐让其不必亲自动手给她做糕点,夏澜嘴上虽应下,可还是会时不时的做一些。 想着已有好几日未做了,而今日正好冷宗牧也在府休息,用过早膳后便去了厨房。 做好之后,命人送了两碟到会客厅里,给正在那里议事的冷宗牧,还有韩唐等人。 而后又让曼儿装了两碟亲自给岑南送了过去,但彼时夫子还在讲授今日需学之内容,夏澜便转身先回了房,待迟一些再过来。 回房后,夏澜让曼儿泡了一壶香茗,便在窗边榻前坐了下来,一手持杯,一手执白子,一边品茗,一边与己对弈。 黑白子落下近一半之时,一个小丫鬟突然缓缓张张地跑了进来,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启禀王妃,南儿小姐她、她吐血了」 ※※※※※※※※※※※※※※※※※※※※ 告诉自己要坚持啊 第35章 手中黑子啪地一下砸落棋盘, 而后滚落地上, 清脆的声响中夹着一丝寒意。 夏澜噌地一下起身, 撞翻了一盘棋子,黑白棋子顿如跳跃的小精灵般, 叮叮噹噹的洒落一地。余音迴荡,人已不见,只留得半片白色衣角,因脚步太过匆匆, 起风掀衣。 一出房门,夏澜便急急往左方的书房奔去,稍后疾步而出的曼儿见此忙出声唤道,「王妃,南儿小姐在偏院」。 待夏澜匆匆而至, 便见岑南小脸苍白、嘴角带血的躺在窗下的睡榻之上。 双眸紧闭, 小小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两手按着肚子,上齿紧咬下唇,神色看着很是痛苦,却是硬撑着一声微吭。 而一直留守于府为宁阮安胎的大夫正在替其诊脉, 只是看其眉头深锁, 面色沉重,怕是情况不妙。 「南儿」, 夏澜几步上前将那小小的手掌握在手心, 却是冷的她心直打颤, 「南儿不怕,澜姐姐在这儿,在这儿」。 似是听到了夏澜的唿唤,岑南缓缓睁开了双眼。「澜、姐姐」。 「嗯,姐姐在,姐姐在」 夏澜抬起衣袖轻柔地擦去岑南额头冒出的细汗,努力展露出平日里那熟悉的温柔浅笑,却控制不住迅速热胀的眼眶。 感觉到手心里的冰凉小手抓了抓自己的指尖,夏澜用力平復着内心汹涌的情绪,柔柔与岑南对视着。 「澜姐姐不要担心,不、疼,我、不疼」,虽拼命克制,还是掩不住从齿缝间溢出的颤抖。 眼前雾气迷濛,夏澜甚至有些看不清岑南的脸,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可下一刻,暗红的血突然自岑南口中溢出,「南儿!」,暗色的血瞬间染红了夏澜白色的袖口,触目惊心,让向来沉着冷静的夏澜皆慌了神,「大夫,您快想想法子啊」。 大夫收了诊脉的手,又探手蘸了一些岑南嘴角的血嗅了嗅,而后才慢悠悠道,「这不知所中何毒,老夫亦是」。 夏澜只觉心中似有火苗突然窜起,不待大夫将话说完,小心的抱起岑南便走。 方才没走几步,突闻一阵哭腔,「小姐,你撑着点,大夫马上就到了」。 「孩、子,我的孩子」,夏澜的目光迅速往床上一扫,只见宁阮下身之处已是一片血红。 「大夫,快过去看看」,夏澜匆匆丢下这么一句,便头也不回地抱着岑南离开了。 刚出得门口,便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冷宗牧。 「澜、儿……」 只觉一阵风拂过面颊,转眼人已走远。 一双美眸里焦急、心痛与懊悔交织,脚下生风,不时低头看向怀里。 为何仍不见太师傅?!方才明明已让曼儿速速去将太师傅请过来的。 行至半道方碰上正往偏院而来的淮南子,其只说了一句将人速速抱回房,便与夏澜一起回了主院。 夏澜迳自将岑南抱回了自己的卧房,刚将人小心的放至床上,淮南子便让她先出去。 夏澜虽心有不舍,但也知眼下情况危急,不可再耽搁,故而只得片刻便转身出去了,还将房门给带上了。 在门前呆立了许久,方才转过身,这才发现,已连着晴了好几日的天儿竟突然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密密麻麻,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寒风不时唿啸而过,直逼得成片雪花窜入廊下,附上那一袭素雅清丽的白衣。 方才闻得丫鬟报信,夏澜急匆匆自内室而出,竟是连挡风御寒的披风都未穿上。 天寒地冻,可夏澜却似浑然未觉,轻轻伸出了右手,欲接那飘落的雪花。 指尖与袖口的暗红却让其瞳孔勐地一缩,视线不自觉地下移,最后落到了右胸口的位置,那已经凝结的暗红色的血色花朵,在瞳孔中正迅速妖异的绽放开来。 夏澜一个身子不稳,幸而曼儿及时出现将人扶住了。 「王妃,外边冷儿,还是回屋吧」,曼儿一边将手中披风给夏澜披上,一边开口劝道。 可夏澜却恍若未闻,只是转头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偏院 大夫灰白的鬍子颤了颤,略显迟疑地收回诊脉的手,虽极力控制,还是掩饰不住手指的颤抖。 转过头,先是迅速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桌边的冷宗牧,见其眉头深锁、面色沉沉,心中禁不住发颤,但还是硬着头皮快速走了过去,而后跪伏在地。
第58页 「恕小人医术不精,孩子、、、没保住,请王爷恕罪!」 大夫话音放落,内室里便响起了小声的抽泣声,冷宗牧面色不悦地抬头,就见宁阮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无声地流泪,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嘭地一声,冷宗牧勐地拍了一下桌面,凌厉的目光迅速扫过屋中众人。 「谁能告诉本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禀王爷,二夫人乃、中毒所引起的滑胎」,大夫有些战战兢兢地回道。 闻言,冷宗牧寒眸一闪,「中毒?这好端端地怎会中毒?!还是在王府之内!」。 这一怒,这一屋子的奴婢全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冷宗牧森冷的目光径直落到了宁阮的贴身丫鬟绿竹身上,「你说」。 绿竹吓得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回王爷,早膳过后,小姐只在一炷香前用过一些点心」。 「点心?」,冷宗牧很容易就找到了放于窗边坐榻矮几之上的那一碟点心,已用了近一半,「你去看看,那些糕点可有问题」。 大夫闻言忙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迅速走到了榻前,伸手拿了一块放到鼻间闻了闻,似未嗅出什么异样,便又掰下了一小块碾碎放到了旁边一杯已经凉掉的茶里,而后从袖中拿了一根银针放了进去,片刻便拿了出来。 只见原本银白如玉的针已变成了黑褐色,大夫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扔了手中的那根针。 似感觉到身后锐利如刃的目光,大夫忙拿着已经变黑的银针折了回去。 「启禀王爷,糕点、确是有毒!」 冷宗牧缓缓抬眼,目光一一扫过屋中众人,「那些糕点是何人买回来的!」。 片刻过后,方才听见带着绿竹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回、回王爷的话,不、不是买回来的」。 「那是从何而来!」 「是、是王妃、亲手做」 「放肆!」,冷宗牧沉声一喝,桌上的茶壶与茶杯也被挥落在地,瞬时碎了一地,「何人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奴婢、奴婢不敢撒谎,点心正是奴婢从厨房端回来的,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 冷宗牧的的目光宛如有千斤重,直压得众人连唿吸皆不觉变得困难起来。 「来人!速去将厨房众人带过来!」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房里便唿啦啦跪了近十个人。 「你们可看见绿竹去过厨房」 「回王爷,半个多时辰以前,绿竹确是去过厨房」,老妈子犹豫了片刻替众人回话道。 「她去作何」 「绿竹说,二夫人害喜严重,胃口不佳,过来是欲寻些清淡易食之物回去」,老妈子偷偷抬眼看了冷宗牧一眼,而后才继续道,「当时,王妃正在厨房做点心,听得这话,便让绿竹可拿些刚做好的点心回去,看看二夫人可喜欢」。 冷宗牧冷冷地瞥了一眼将头紧紧贴在地面的绿竹,「那是王妃亲自装的点心还是由旁人」。 「是绿竹自己拿了碟子装得」 「王爷,奴婢、奴婢没有下过毒」 「那你的意思是,是王妃下了毒了?!」 「奴婢不敢,奴婢该死!」 「绿竹不可胡言」,宁阮不禁出声叱道,「夏姐姐她对阮儿关怀备至,是绝无可能如此的」。 冷宗牧只漠然地瞥了她一眼,「抬起头来」。 绿竹依言缓缓抬起了头,冷宗牧侧头盯着那盘只剩一半的糕点,「你确定,南儿与你家小姐便是因食了这糕点故而中的毒?」。 绿竹的黑眼珠下意识地往右侧移了移,似有犹豫,「奴婢不清楚南儿小姐在食这些糕点之前可有食过旁的什么,但小姐却是除了早膳外,未再食过别的吃食」。 「将东西拿过来」 大夫闻言忙将剩下的糕点端了过来,置于冷宗牧搁在桌沿的左手旁。 冷宗牧随即手一抬,捻了一块径直放进了嘴里。 「王爷!」 大夫吓得禁不住喊叫出声,却已是来不及。而因他这一声惊唿,屋内众人也皆注意到了冷宗牧的这一动作,却是神色各异。 冷宗牧却是镇定异常,不慌不忙的将手里的那块桂花糕全吃了下去。 只是,半响过去了,却是一点异常皆无。大夫的神色也由原先的慌张、惶恐变成了困惑不解。 「大夫,你方才不是说、这糕点有、毒、吗?!」 「王爷在上,小人岂敢胡言,银针确实发黑,若是糕点无毒、、、」,大夫灰色的眼眸突然一亮,「那怕是、、、这茶水有问题」。 见冷宗牧只沉着脸并无言语,大夫忙从地上爬起来,躬身走到了窗边,进行再一次的检验。 屋内随即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只闻得冷宗牧左手指关节一下一下缓慢地敲击桌面的声音,仿若敲打在了屋中每一个人的心上。 「王爷,王爷」 一叠声夹着哽咽的叫唤有些突兀地传了进来,冷宗牧漠然一抬眼,却见青柠泪流满面的跑进来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王爷,南儿小姐她、她、、没了……」 ※※※※※※※※※※※※※※※※※※※※ 第一卷 算是结束了,真是佩服自己居然能这么啰嗦~~~ 第二卷 嫣然一笑 第36章 青柠的话音还未落下, 只觉眼前一个暗影闪过, 再看时, 冷宗牧却是早已没了人影儿。
第59页 而躺在床上的宁阮一手抚着腹部,一颗晶莹的泪珠正自泛红的眼角滚落而下, 略显呆滞的眼神竟也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可待冷宗牧赶回主院之时,却见他与夏澜的房间房门紧闭,而曼儿眼睛红红的、怔怔地看着房门,竟连他来了也不知。 冷宗牧一颗心不由得又往下沉了沉, 未发一言,抬手便欲推开面前的房门,却被不知何时回过神的曼儿阻了下来。 「请王爷恕罪,王妃有话,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闻听此言, 冷宗牧伸在半空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须臾过后,方略才艰难地开口问,「南儿她……」。 这一问,那一双本就水汪汪的眼,终是没忍住, 有什么溢了出来。 即刻意识到自个儿的失态, 曼儿忙低了头恭敬回道,「淮南子师傅说, 他、已经尽力了」, 终是克制不住心中汹涌的难过, 声音已带上了哭腔,「王妃正在里面给南儿小姐她、擦身换衣」。 雪愈下愈大,天地间只闻寒风低低嘶吼而过之声,廊下已是一片雪白,原本便是顶着风雪而来的冷宗牧,头上、肩上的积雪还未融化,便又添了新的,就这么一层一层地堆积,似要把今日在记忆中永远冰冻掩埋,此生不得忘却。 冷宗牧抬眼望着依然纹丝不动的房门,眉峰一凛,而后突然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 外面寒风瑟瑟,冰天雪地,内室里却是炭火通红,暖意融融。 只是,炭火再是浓烈,终不能将床上那张苍白的小脸染上红艷之色,再是热烈,也终温暖不了那渐渐变冷的小小身躯。 可夏澜却似对这些浑然不知,嘴角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手拿沾了水的帕子温柔、仔细地为岑南擦去嘴角的血渍。 「南儿这回上街去,可是又去买糖葫芦了?」,浅笑温柔,带着一贯的宠溺,却透着虚幻的苍白,「你不是说,吃多了对牙齿不好吗?」。 「青柠也是,天儿这么冷,也不晓得给南儿多穿些衣裳,待会儿定要罚她,让她长长记性」 为岑南擦净脸与脖子后,转而开始为其擦手。 「可南儿定又要为她求情吧,说这非其过错,是你自己执意如此,就像上回、、、一样」 也就是岑南让青柠与莫二上街暗中散播有关宁阮的流言,事后料到夏澜定会有所怀疑,竟事先教了青柠与莫二应对之策,使得二人顺利过了夏澜那一关。 却不成想,最后竟是岑南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担心夏澜处罚于青柠与莫二,忙主动将责任揽了下来。 夏澜稍作思忖过后,竟也真的应了岑南所请,未曾责罚二人,只罚了岑南一人,除了要其保证下不为例外,还罚其将《世论》抄了五十遍。 寒风撞开半掩的窗扇,夹带着飞雪唿啸而入,与室内的温暖相撞,原本成片的雪花在瞬间散落成细细密密的白色颗粒,悠悠飘散在空中。 夏澜忙伸手又掖了掖已压得密不透风的被角,看着依旧紧闭双目的岑南,眼前的薄雾层层堆积而起,缓缓转头,透过半开的窗,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唇角微微漾开。 「雪下得好大呢,南儿,澜姐姐陪你去打雪仗、堆雪人好不好」 「……」,只闻寒风颳动窗扇所发出的吱嘎声响。 「南儿现下还睏乏是不是?那你先睡会儿,待会儿澜姐姐再唤你起来」 细长微凉的指尖轻轻抚上那张嫩滑的小脸,「澜姐姐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还有绿豆糕,还加了半夏草,待会儿南儿起来好好尝尝,看看味道如何好不好」。 啪嗒,啪嗒……温热的晶莹落下,在那纯白的前襟,迅速晕染了开来。 而冷宗牧又迅速折返回了偏院,看着大夫重新查验茶水与糕点。 最后却发现,茶水与糕点皆没有毒,大夫顿时心慌的冒冷汗,拿着茶杯的水都在打哆嗦。 尤其在听到冷宗牧低沉的一声「如何」之时,茶水皆洒了半盅,弄得满手都是。 「回禀王爷,单独的茶水还有糕点皆无毒,但、但方才小人将二者混在一处时,确是有毒的,所以,请王爷容小人再查验一遍」 结果,当真如大夫所言,各自皆无毒的两样东西,混在一处后却让银针发了黑。 「看来是两样东西所含之物正好相剋,彼此相互作用便成了这毒药」 大夫随即问了这糕点是用何物所做,而后又问了宁阮所饮的是何茶水,只因这茶水的颜色与气味并不似平常所饮之物。 「妾身也不知」 冷宗牧随即将目光锁定在了绿竹身上,「说是有安神养身之效,奴婢便拿去煎了给小姐喝了,实是不知,不知、、奴婢该死,请王爷恕罪!」。 「是何人说的有安神养身之效」 「是、是」 「说!」 绿竹被吓得勐一哆嗦,「是曼儿所说,前几日,她奉王妃之命来给小姐送了好一些补身之物过来」。 「大胆!」 「奴婢、奴婢不敢撒谎」 「这不过是个意外,只怪阮儿太不小心,不但害了自己的孩儿,还害得南儿她……」,宁阮说着这泪竟又抑制不住地滚滚而下。 「这世上何来这么多的意外与巧合」 冷宗牧漠然地暼了她一眼,随即命人跟着绿竹去将煎剩下的残渣拿过来,而后又让人跟着宁阮的另一随嫁婢女去将还未用过的几包药也拿过来。
第60页 不过片刻的功夫几人便回来了,冷宗牧先让人将还未曾煎过的药包打开,而后递到绿竹与另一婢女面前,待二人确认就是此物后方才交给大夫查验。 半响过后,大夫终于放下手中纸包,一撩袍子下摆跪下拱手回道,「回禀王爷,此方却有极好的安神养身之效,但无毒,也不会与糕点之中所含之物相剋生成毒物」。 「你确定」 「小人敢以性命担保」 冷宗牧眸光幽冷地暼了一眼已微露惊慌之色的绿竹,而后目光又在床上那张尽是悲伤之色的苍白面颊上盘桓了片刻。 「很好,再看看那些残渣」 结果,只当日所煎的那一副药的残渣之中含有马钱子,但马钱子也是无毒的,可它若与半夏草同食,就成了毒药,而糕点之中恰好含有半夏草。 承平七年十二月初七,平南王冷宗牧一纸休书予妾氏宁府小姐宁阮,将其赶出了王府。 休书上言,宁氏管教婢女无方,致其包藏祸心,毒杀王府义女,戕害冷家子嗣,实不堪再留王府,故立此休书,退还本宗,日后再无瓜葛。 宁氏贴身婢女绿竹,以下犯上,心肠歹毒,毒杀两条年幼生命,实乃穷凶极恶,罪无可恕,当即移交郡守府,但凭律法裁决。 承平七年十二月初八,平南王府全府内外皆是一片白缟之色,可奇怪的是却未见灵堂,也不见棺椁。 老百姓皆传是因这平南王府收养的义女没了,且还是被平南王的妾室也即那刚过府不久的宁府小姐宁阮所毒杀。 只因这平南王与王妃太过喜爱这义女,甚至超过了她腹中的王府亲生骨肉,宁氏担心日后自己的孩儿受委屈,便下了毒手。 许是苍天有眼,看不过这妇人如此毒蝎心肠,竟让其腹中孩儿也被她自己亲手害死,真可谓是恶有恶报。 三日后 夏澜将岑南葬在了平南东边的碧秋山上,那里群山连绵,云雾缭绕,每当朝阳初升之时,霞光万丈,宛若仙境。 夏澜想,南儿应会喜欢这里吧…… 晨起上山,直到日暮,方才下山。 夜 当冷宗牧端着托盘踏入主院之时,只有岑南的房间亮着灯光,一如前几夜。 还未走到门前,候在门外的曼儿便低头向其行礼,小声唤了一句,「王爷」。 冷宗牧只微微点了一下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刚要伸手推开,曼儿却又一次挡在了门前。 「王爷,王妃她无甚胃口,身子也乏累的紧,现下已经休息了,王爷您还是、明早再来吧」 冷宗牧这回也未说什么,往左迈了一步后,径直推开门便进去了。 虽是强硬的进来了,但站在外室门口,看着只有一个屏风之隔的内室,冷宗牧却又有些畏缩起来。 冷宗牧自知,夏澜是不愿见他的,也不愿与他说话,甚至是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从那日之后,便是如此。 冷宗牧心知,夏澜是在怪他,怨他,还有、、、怨她自己,怪她自己…… 短短几日下来,夏澜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人也憔悴了许多,看着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这也难怪,自岑南出事之后,夏澜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夜里也没怎么睡过,又受了凉染了风寒,还不肯看大夫吃药,今日又在山间吹了一天的寒风,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她这般折腾。 冷宗牧努力放轻脚下的步伐,绕过遮挡的屏风,一抬眼,便见那正临窗坐于榻上之人,依旧是一袭白衣出尘,可背影看着,却格外的清冷、孤寂还有、、、脆弱。 夜风穿过半掩的窗而入,摇曳了烛火,忽明忽暗的映照着那一张精緻却憔悴的脸,向来打理仔细、整洁的三千青丝,此刻竟有几缕跑了出来,自额际幽幽垂下,不时随着阵阵夜风轻轻摆动,凄清,寂寥。 榻前只摆了一盆炭火,虽正烧得通红,可还是驱不散这满室空寂中的寒气。 冷宗牧搁下手中的东西,取下一旁的素白披风,而后轻轻地披在了那单薄、瘦削的双肩之上。 而与此同时,他也终于看清夏澜一直出神盯着的究竟是何物,只见矮几之上铺着一张写有字的宣纸,字体勉强还算端正,笔划却是粗细不一,上书 「愿你千帆歷尽,笑容依旧如昨」 不过寥寥十二字,其中却有过半的墨渍浅浅晕染了开来。 「为了南儿,澜儿更需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榻上之人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就在听到那一声「南儿」之时,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夏澜一直低着头,细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会说话的眼,冷宗牧看不清她的眼神。 又是半响沉默,看着那进来之初还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汤药,此刻已看不到一丝白雾飘起,冷宗牧终是再次开了口,嗓音比之方才又低沉暗哑了几分。 「对不起澜儿」 又是漫长的一阵沉默,久到冷宗牧觉得他不该再在此之时,终于,响起了低低地、略带着喑哑的一声,「为什么」。 可却是无言以对,这一次,变成了他沉默。 而后终于,夏澜缓缓转过了头看着他,一双眼眸却早已不復往日的明媚柔和,而更似这外面漆黑的冷夜。 「我们说好的,绝不牵扯到」,话未出口,泪却先流。
第61页 不是怨怒,也非质问的口气,可其中隐隐的疏离却让冷宗牧更觉心痛。 想要上前拭去那苍白面颊上的泪,可双脚却似突然原地生根,竟是迈不动步子。 「怪我」 啪嗒,一滴泪落下,最后定格在了「笑」字之上,而后慢慢晕染了开来。 「若我不这么贪心,早些让太师傅他、、、南儿便不会、不会……」 第37章 最终, 冷宗牧还是没能劝得夏澜用膳、喝药。 更自觉他在此, 非但不能对夏澜起到任何安慰作用, 反倒让其更为伤心、难过,冷宗牧只能选择黯然离去。 意外的是, 当冷宗牧绕过屏风从内室里出来时,却见一直照顾岑南起居的青柠进来了,手里竟还抱着一只兔子。 见冷宗牧从里边出来,青柠忙低头行礼, 轻唤了一声,「王爷」。 冷宗牧却侧头看向了屏风后,而后又看了一眼青柠手里的兔子,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也未言语, 抬脚便离开了。 青柠抱着兔子站在屏风前, 却有些犹豫她此刻进去是否合适。 可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又觉得,或许、、、它可以让王妃心里有个寄託。 想及此,原本就有些酸涩的眼睛竟迅速泛起了湿意,而后又猝不及防地溢了出来。 青柠忙抽了右手去擦拭眼角, 而这也给了本就不太安分的小傢伙予可乘之机, 竟一下从青柠怀里挣脱了开去,而后径直跑进了内室。 「哎」 意识到什么的青柠忙又将声音压了回去, 低着头放轻了步子走了进去。 方一绕过屏风, 便见临窗而坐的夏澜, 而那小傢伙就在其脚边,不安分的东闻闻西嗅嗅。 青柠忙屈膝跪了下去,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未听见夏澜的声音,便悄悄抬了头看过去。 只见原本正低头看着榻上矮几之人,不知何时偏了头看向了脚边,青丝微乱,默然出神。 「禀王妃,这兔子是」,顿了一下,青柠方才继续道,「是南儿小姐、特意买回来的,说是要送与王妃」。 就在那一日,岑南带着青柠还有莫二上街买回来的,只是、、未来得及送出去…… 原本前几日青柠便欲将这小傢伙交给夏澜,可却找不到机会。如今,也该是时候了。 闻得此言,宛若雕塑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垂下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而后缓缓伸出了那细白纤长的手,将地上的小东西抱了起来。 小东西通体雪白,独两耳尖端处有两抹鲜红,似跳动的火焰,如此别致,难怪,难怪会被南儿看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自毛茸茸的头顶顺着背部曲线抚摸而下,原本还有些躁动的小东西竟慢慢安分了下来,乖乖地窝在了夏澜的怀中。 「它叫什么名字」,近乎飘忽的声音,仿若随时皆会消失。 青柠抬起头,「南儿小姐给它取名叫『土豆』」。 「……救下我的是狼王,后来将我养大的也是它,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地瓜』」 「地瓜?」,夏澜闻言不禁扬唇轻笑起来,「也当真是与众不同」。 地瓜,土豆,还真是南儿的风格。 泛白的薄唇微微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浅浅的咸味也随之在口中缓缓蔓延开来。 夏澜换了手中姿势,让土豆的脸对着她,这才发现,它竟然有着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明亮、迷人。 似乎也不怕生,就这般与夏澜对视着,眼神清澈、干净,隐隐还有些害羞,一如南儿与她对视之时的神情。 夏澜忍不住撇开了眼去,片刻过后,方才再次开口,「南儿她、、可还说过什么」。 「南儿小姐说,不要把土豆关在笼子里养,那样它会不开心,也会很容易生病,只夜里将它放回小窝睡觉便好,白日里就将它放到院子里,随它高兴去哪」 青柠忆起那日,岑南从街上抱着土豆回家,一路上像是跟她与莫二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说了这些。 自打岑南进府以来,这还是青柠第一次见她说那么些话,虽然这位小主子平日里待她们这些下人皆是极好的,但一张小脸总是不苟言笑,言行举止也像个小大人般。 而那一日,青柠看着抱着土豆念念叨叨的岑南,终于像个孩子一样,竟打从心里感到开心还有一种类似欣慰的感觉。 可不过转眼,一切便变了模样…… 那日,他们三人回府之后,岑南便说要带着土豆熟悉一下王府,然后便抱着它带着青柠还有莫二在府里四处转了起来。 岂料在路过偏院之时,土豆从岑南怀里挣脱,而后一路跑进了偏院,他们三人跟着追了进去。 将土豆捉住后,三人正准备离开,却见绿竹端着一碟糕点过来,见到岑南后忙行了一礼。 许是被土豆折腾的有些饿了,岑南便多看了那些糕点几眼,绿竹见此便特别贴心的问了一句「南儿小姐要不要吃一些」,末了还特意加了一句,「这些都是王妃刚刚做好的」。 青柠努力压下眼眶的泪意,「南儿小姐买下土豆时说,日后有土豆在,王妃便不会觉得孤单了」。 日后…… 「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澜姐姐身边」 南儿不是说,做人当信守诺言吗?说好的会一直陪在澜姐姐身边,如今怎得失信了呢?!
第62页 怎可这般偷懒,让土豆来践行诺言,而自己却偷偷跑掉呢。 这般失魂落魄的夏澜,青柠还是第一次见,一直以来,在她眼中,王妃皆是优雅得体、落落大方的,何曾这般失态过。 青柠觉得自己不该再在此逗留,便悄悄起了身欲退出去,在转身之际,无意间瞥见桌边托盘里的东西,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还请王妃保重身子,南儿小姐她、会担心」 翌日 当晨光普照大地,这一片冰雪世界终于慢慢从沉睡中甦醒过来。 王府的下人们也陆陆续续开始了一天的活计,卯时三刻,曼儿便端着热水到了门前,却未上前敲响房门,而是将铜盆放到一旁等着。 昨夜,房中的烛火直至四更天方才熄灭,还不是人为熄灭的,而是燃尽了自个儿灭的,虽然曼儿并未亲眼看到,但她心知定是如此。 可这一等,便是近两个时辰,铜盆里的热水已换了三四次,曼儿心里有些不安起来,犹豫了片刻终于上前敲响了房门,却是无人应答,又敲了敲,还是如此,未再犹豫,径直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不过片刻,内室里便传出曼儿焦急的唤人声,「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快!」。 高热! 夏澜终是倒下了,可这一次,再没有一个人粗暴地推开房门跑进来了。 夏澜做了一个梦,梦里正好是夜里。 就在南儿的房间,她穿着中衣走到灯前,拿下灯罩,在吹熄灯火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见那小小的人儿双眸紧闭、直挺挺地躺在床里侧,禁不住莞尔。 「我熄灯了噢」 「嗯」 掀开锦被的一角躺下,黑暗中虽看不清岑南的神情,但夏澜却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她的紧张。 轻轻侧过身子面向着里侧,伸手掖了掖里侧的被角,在放回被褥中时却不小心碰到岑南置于外侧的右手,明显感觉到她的瑟缩。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同床而睡,夏澜实是想不明白,这南儿怎得还如此、、、害羞呢。 「澜姐姐」 「嗯」 「你冷吗?」 「不会啊,南儿觉得冷吗?」 「可是你的手,很凉」 夏澜瞬间明白过来,原是因为刚刚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岑南的,与岑南的温热比起来,她的手确实有些凉。 「若不然,我去让人再生几盆炭火端进来吧」 黑暗中,夏澜一双美眸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其实,不必如此麻烦」。 「嗯?」 唇角轻轻向上扬起,「南儿不知道吗?这世上最温暖的,莫过于人的体温」。 此话一出,夏澜清晰地感觉到身旁之人的唿吸都轻了起来,近乎于无声。 过得片刻,夏澜刚欲告诉岑南自己这是在逗她玩,却感觉到身旁突然有了声响,下一刻,腰间便多了一抹重量,紧接着,一颗圆圆的脑袋也贴上了颈间。 可睁开眼,怀中却是空空如也,只剩自己。 夏澜这回是一病如山倒,虽也让大夫瞧了,药也吃了,可却不见好转。 冷宗牧心知这是心病,可奈何心药已不在,便只得想其他法子。先后派人将韩唐的小妹韩若雪还有秦桑请了过来,希望二人能够帮忙疏解夏澜心中的悲伤。 可冷宗牧未曾想到的是,岑南的离去对秦桑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虽然二人可说是非亲非故,相识也不过数月,但秦桑是真的很喜欢岑南这孩子,不知不觉间早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看待。 但或许正因为这样,秦桑才会更理解夏澜的心情吧。 秦氏进去后,近小半个时辰方才出来,且还是摸着眼角出来的。 但她离开没多久,夏澜竟然从房里出来了,还让曼儿陪着她到后花园里走了一会儿。 午后,夏澜让莫一、莫二搬了张躺椅到院中,拿了一册书在上头看。 今儿天气虽不错,但前几日大雪,现下正是雪化之时,冷得很,夏澜尚在病中,实是不宜这般躺在外边儿吹冷风。 但奈何曼儿等人也劝不住,而另一位主子见了也未出言阻止,只是叮嘱她们多拿些毛毡过去。 他们也是不解,似自南儿小姐出事之后,原本恩爱的两位主子一夕之间就变得相对无言、形同陌路。 而自南儿小姐走了那日开始,王妃便不曾回过原来的屋,一直睡在了南儿小姐的房里。 曼儿她们也不知王爷究竟做了什么惹得王妃如此,但曼儿心知,除去王爷的原因,怕还有南儿小姐的原因,毕竟,南儿小姐是在王妃的卧房里走的。 眼看着茶又凉了,曼儿忙示意青柠再去换热的过来,自个儿则俯下身伸手掖了掖盖在夏澜身上的毛毡。 一抬眼,便看到书卷封皮上《世论》二字,可这已看了好半日了,却未翻动过一页,探头一看,才发现夏澜的目光并未落在书卷之上,而是看向了别处。 曼儿忍不住跟着看了过去,目光最后竟落在了左前方的空地之上,而后突然恍悟,曾经,南儿小姐与王妃在那里堆过雪人…… 「王妃,此处风大,还是回屋吧」 却只闻风声,还有内心的嘆息。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安静的院落突然传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抬眼望去,便见莫一快速向着这厢走了过来。
第63页 「启禀王妃,有您的书信」 躺椅之上的人却是动也未动,曼儿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却发现信封之上竟是一片空白。 「王妃」 眼看着书信仍寂然地躺在曼儿的手心,莫一忍不住又道,「禀王妃,书信来自玉龙山」。 半响过后,夏澜终于缓缓移开了面前的书册,而后微微抬眼,瞥了一眼曼儿手里的信件。 曼儿见此,忙将手里的信件递了过去。 白皙细瘦的指尖捏住泛黄的信封,轻轻撕开一道口子,而后从中拿出了白色的信笺,缓缓在眼前展开。 不过须臾之间,那原本若一潭死水的眼眸蓦然开始起了阵阵细微的涟漪,而后迅速积起一层轻薄、晶莹的水雾,轻握信笺的细瘦指尖也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 第38章 玉龙山, 位于距平南郡五百公里的上阳郡内的蟠龙镇中。 在云沐, 蟠龙镇算是其中最小级别的镇子, 小镇人口不过两千,也丝毫够不上繁华之说, 却是举国皆知。 缘由便在小镇东南边角,此处山川相连,古木参天,鲜有人至, 但据说,一代宗师淮南子就居于其间的玉龙山。 玉龙山乃云沐境内第一高峰,四周群山环绕,呈八卦之阵,而阵中心便是玉龙。玉龙山体呈柱形, 拔地而起, 高耸入云,故而,山顶终年云雾缭绕,恍若人间仙境。 可山上景色虽好,常人却只能于山脚仰望之, 只因玉龙不仅山高, 更重要的是险,四周皆是悬崖峭壁, 根本无从登顶。 当然, 也有例外, 便是宗师淮南子一门。 巳时将过,山顶却仍是一片云雾缭绕,坐南面北的凌云门就隐于这一片云雾之下。 门下石阶处,一个小小的身影笔直地立在那儿,一袭白袍,纤尘不染,一头黑髮被整齐地束起,白色的髮带随风轻扬,不浓不淡的眉毛微微拧着,黑亮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山顶入口。 突然,风中传来异常的一些声响,小人儿随即一撩衣袍下摆,迅速往石阶下跑去。 而在山门右侧,一个浅青色的身影突然似从半空中飞了上来,最后稳稳地落到了地面之上。 看着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七尺有余,眉清目朗,见着向自己飞奔而来的小人儿时,下意识地敛了眉头,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而后,就看到小人儿在离自己半丈之处勐地停了下来,黑眸中的原先的期待被失望取代,因跑动而泛红的小脸也不自觉地有些紧绷起来,但仍不忘拱手低头向其作揖。 「谢谢青师兄」 「哎师」 不待口中的青师兄将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哎~」,忍不住一声嘆息。 「青城」 青衣男子一回身,便见一袭灰袍、手拿拂尘的淮南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左侧,忙躬身见礼道 「师傅」 而淮南子那双似能洞察世事的眼,望着小人儿离去的方向,嘆了一口气,「还是没有回信」。 「是的,师傅」,青城也跟着与淮南子看向了同一个方向,过得片刻,「师傅,师弟他、好像很难过」。 「这也是人之常情」,淮南子丢下这么一句后,便也跟着走了。 「恭送师傅」 待青城再抬起头时,山门前便只剩下他一人。 放下手时,才意识到东西还在自个儿手里,看着那两个油纸包,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记性怎就越来越差了,看来一会儿还得去趟小师弟那儿。 这一边念叨着一边进了山门,右手提着的两包糕点随着脚下的动作不时的前后晃动着。 一个月前 师傅淮南子从山下带回来一个孩子,嗯,严格说来,其实是抱回来的。 因为当时这孩子双眸紧闭、面色发白,一副病得很严重的模样。 师傅径直将人抱进了客房,关于这孩子的来歷身世是只字未言,只吩咐她们师兄妹几人备了银针、药散还有丹药送到了客房。 一夜过后,那原本看着已是奄奄一息的孩子终于醒了过来,师傅这才向他们师兄妹三人介绍这个孩子。 「以后,她便是你们的小师弟了,名唤林衍」 这青城手提着糕点方一踏入后院他们师徒起居之所,左边便突然窜出了一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师兄,如何?!」 眼前之人看着十一二岁的模样,个子方到青城肩处,长得精瘦精瘦的,不过面色看着却是红润健康的很,还长着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青城摇了摇头,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不是吧,又没有回信?!」,一声咋唿后,迅速伸手扯住了要走的青城的袖口。 「赤壁,松手」,青城略显无奈地回头。 赤壁非但没松手反而还更抓紧了些,瞪着一双圆熘熘的眼睛嚷道,「不是师兄,那你就这么回来了?!」。 青城抬手微微用力拂开赤壁之手,而后理了理略起褶皱的袖口,反问,「不然呢」。 「不是,你就这般空手而归,那小师弟不得又难过了吗?!」 「那你要我如何」 「你、你可以自己写一封啊」 话音方落,后脑勺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哎呦」。 「你怎么就光长个不长脑子啊」,带着一丝凌厉的清脆女声突然响起,二人下意识偏头,便见身旁立着一杏眼桃腮的紫衣少女,此刻正双手环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死盯着赤壁,「小师弟聪慧,一眼便可识破,届时岂不要更难过」。
第64页 赤壁摸着被拍疼的后脑勺,「那花师姐你说怎么办嘛」。 闻言,紫衣少女也是一脸愁容,没了言语,一转眼却瞥见青城手里提着两个小纸包。 「青师兄,那可是给小师弟买的糕点,我给她送去吧」 当淮南子行至后崖那块空地前时,便见那小人儿正手持木剑演练着前几日他授予其的一套武功招式。 「衍儿,心静方可了悟其间精髓,否则,不过是徒有其形而已」 刺出的剑有了犹豫,这下便连形都没了,只得收剑,转身,低头,抬手,作揖行礼。 「师傅」 淮南子笑着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而后抬头示意林衍也过来坐下。 「可还适应这里的气候」 「嗯」 玉龙山终年气候如春,微风清爽,可林衍还是很怀念平南郡的冬天。 可现下却只能远远地向着西南方向眺望,耳闻山风习习,仍思念如疯长的藤蔓,慢慢地将一颗心缠绕裹紧,直至唿吸不畅。 「师傅,恕徒儿无礼,您当日有告知他吗?」 「嗯」,淮南子抿了一口杯中香茗,「不过,之后仔细想来,当时宗牧心焦意乱,怕是未曾明了师傅的暗示,如此说来,确是师傅对不住你」。 「这岂能怪师傅」,林衍微低了头看着自己右手虎口的薄茧,「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她总归是已知晓」。 不回信,或许只能说明,她还在生气吧…… 这一个月以来,林衍每隔两三日都会往平南去一封书信,但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承平八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平南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二场大雪,不过半日,地面的积雪已没过了脚踝。 院中,两个小厮正在清除主路上的积雪,廊下的人一身猩红色的披风,白皙纤长的指尖伸在半空,接下了那纷扬而下的雪花。 不一会儿,一袭黑衣的莫一肩顶着雪花疾步迈入主院,踩过尚未清理干净的雪道,吱嘎作响。 在离廊下之人一米开外站定,双手前伸,「王妃,上阳来信」。 轻轻抖落掌心未化之白雪,侧身,伸手接过那既无收信者名姓也无署名的书信,脚下一转,便回了身后的房间。 曼儿将手中猩红色的披风在一旁架子上挂好后,復又看了一眼榻前的炭火,而后方才放心的悄悄退了出去。 方接触过冰雪的指尖冷得有些没了知觉,但却丝毫不影响它拆过信封,拿出信笺,而后展开,因为这样的动作,在这近一年的时间,已重复过不下百次。 「澜姐姐,见信安好……」,相同的开始。 「愿一切安好,衍」,同样的结尾。 信中言,平南应下过不止一场大雪了吧。 是啊,此番已是今冬的第二场大雪了。 夏澜侧着脸,透过半掩的窗,看着雪似有愈下愈大的迹象。 不消等到明日,便可以堆出好大一个雪人呢。 可若是就这般一直下着不停,怕是过不了半日,这雪人又得被煳了鼻子、眼睛与嘴巴吧。 半个时辰内,将信件反覆看了不下五六遍,似要把每一个字皆刻进心里。 沿着原来的痕迹小心将信笺叠好放回信封,而后从榻上起身,走至一旁的紫檀木柜前,打开柜门,从里边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棕褐色雕花锦盒。 将盒子放到矮几之上后轻轻拨开铜扣打开,将桌上的信封轻轻地拿起放了进去,却见里边相似的信件竟已有几十来封之多,再过个半月一月的怕是便要装不下了。 而这样的盒子,还有一个,只是那个早已经装满了。 细长的指尖轻抚过略显粗糙的信封,透过里面的字字句句,夏澜仿若看到了几百公里开外的玉龙山顶。 云雾缭绕,山风习习。 晨起,师兄姐弟一起练武,那小小的人儿目光如炬,神色专注,一招一式皆有模有样。 早膳后,临窗而下,读书写字,每一笔、每一划皆写得格外认真,清风吹进窗扇,轻抚着那因不满而微微隆起的眉心。 用过午膳,半躺于窗边榻前,手执书卷,一目十行,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很快阖上了眼眸。 午后,与太师傅后崖手谈,于方寸之间,顿悟行军布阵还有人生进退之道。 而夜深人静之时,铺一纸信笺,提笔蘸墨,却久久未能落笔,不禁慾抬头望月,可云雾之上,却只得见一团朦胧的光影。 而后垂首轻嘆,愁上眉梢,那小小的眉毛皱成一个小小的川字,却无法伸手去轻轻抚平。 又或者,并不是没有法子…… 侧头,曼儿临出去前已在桌上摆好了笔墨纸砚,可凝望半响,终是不曾走过去将笔执起,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如此。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如此,便好。 承平八年十二月十二日,连续晴了七日的天,突然又开始飘起了雪,不一会儿,飞絮便变成了鹅毛大雪。 入冬以来的第三场大雪,终于来了呢。 夏澜自书案后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的连绵飞雪,执笔玉腕停在半空,心中挂念之人却早已跃然于纸上。 一头黑髮只用一根白色髮带简单扎起,下颌微仰,目视着远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干净、澄澈,美好的不可方物,素白长衫在身,只腰间系了一根细绳,自有一股随性、洒脱。
第65页 只是一年过去了,应不一样了吧,眉眼应愈发立体鲜明,眼神也更加沉静、笃定,个头想必也长高了不少吧。 夏澜如此想着,便越觉这画儿,不好,随之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进而搁下了手中毫笔。 缓步移至一旁木架前,用丝绢沾了水,一边擦着指尖不小心沾上的墨汁,一边步出了书房,莫名地,想吃火锅了呢。 蓦地一阵风起,雪花直扑面颊,下意识地阖上眼眸,下一刻,冰凉的轻盈随之拂过眼帘,身子不由得一颤。 「禀王妃,有客到」 缓缓睁开眼,便见漫天飞雪中,一身穿灰袍、手拿拂尘,白髮长须、仙风道骨之人正走下院中石阶。 而在其身侧,还有一个不过四尺多高的小人,一袭白色斗篷,大大的帽子几乎快遮住了小半张脸,但那双明澈晶亮的黑眸,依旧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绵绵飞雪,迅速捕捉到了那双装着整个银河星辰的秋水明眸。 ※※※※※※※※※※※※※※※※※※※※ 不知道大家都猜到了吗? 第39章 夏澜脚下一转, 快步走下台阶步入院中, 将后边打着伞的曼儿远远抛下。 「见过太师傅」 在漫天飞雪中, 夏澜微微俯身向着淮南子盈盈施了一礼,唇角是恰到好处的温和浅笑。 「一年未见, 澜儿与牧儿一切可好」 「有劳太师傅挂心,一切皆好」 夏澜抬眼,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那笔挺而立的小人儿身上。 「衍儿,这是你冷师兄的夫人, 夏澜」 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小手冻得已有些发僵,但仍是迅速抬起,躬身,作了一个标准的揖。 「林衍见过澜姐姐」 熟悉而又略带着些陌生的称唿,让夏澜禁不住一怔, 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年。 沉寂许久的心湖, 似被人突然投下一块重量不轻的石头,波纹顿起,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 「哈哈,衍儿,你当唤一声嫂嫂才是」 嫂、嫂…… 嘴唇翕动, 无声呢喃着这两个字眼, 好看的眉毛也随之皱起,抗拒, 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抗拒。 「不过是个称号而已, 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 轻微的嘎吱声突然传入耳中, 抬眼一看,那原本在半丈开外之人,不知何时却已近在眼前,自然地抬手,轻轻拂去她头顶与肩头的雪花。 「你说是不是,衍儿」 轻缓低柔的嗓音,似从时光深处传来,就那么悠悠地飘进了林衍的耳中、心底。 这是第一次,她唤她的名字。 夏澜侧身请二人进客厅,毕竟此时正是风雪大作之时。 正准备上台阶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冷宗牧的声音,「太师傅」。 最后,冷宗牧陪着淮南子去了会客厅,而夏澜则带着林衍回房暖暖身子。 淮南子毕竟功力深厚,抵御这小小的寒冷自是不在话下,但林衍不同,她不过是一个孩子。 夏澜吩咐曼儿她们多添几盆炭火进来,顺带打盆热水回来,待一切妥当后,便挥挥手让她们先退下去了。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林衍站在原地,竟莫名地有些紧张起来。 直到柔和的一声提醒传来,「过去火盆那边,暖和一些」。 林衍飞快地看了一眼正站在铜盆前的人,精緻的眉眼,温柔似水的眼神,一切宛若曾经,却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太一样了。 意识到自己又出神了,忙低了头迅速走到榻前,看着那烧得正红的炭火,不禁有些恍惚了起来。 「先把身上的斗篷解下可好」 耐心的询问,温软的语调,悠悠入耳,林衍只觉心中似是有猫爪子挠过一样。 只匆匆与眼前人对视了一眼,便迅速移开了视线,嘴里含煳不清地应了一声「好」,一边摘下斗篷的帽子,但当要解领口的系带时,却被一双微凉的柔软轻轻按住了。 「我来吧」 因不敢对视而刻意低垂的眼,却恰恰能将那樱粉色的水润唇瓣尽收眼底,唇角弯起的弧度刚刚好,多一分不免有妖媚之嫌,可若少一分,又觉过于清寡薄淡,如此,恰最是动人心弦。 蓦地,心跳的乱了节奏。 「瘦了」 原先两颊的那点婴儿肥已经不见了,下巴也尖了不少,身形看着也削瘦了许多,定是习武太辛苦了吧,又不愿躲懒。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颈间,让林衍勐地一个激灵,顿觉浑身的绒毛皆竖了起来。 「你也瘦了」 原本便单薄的身子看着愈发弱不禁风了,细瘦的指尖也是根根骨节分明,里边儿白嫩的指骨隐约看见。 夏澜垂眸轻笑了一下,起身,将手里的白色斗篷挂到一旁的架子上后,又将热水端了过来,置于榻前的圆凳之上。 细白的柔荑随之伸出,捞起已然浸透的布巾,拧了六七分干后,展开,轻轻覆于林衍的额际、两颊还有下巴。 许是夏澜的眼神太过怜爱、温柔,又或许是面上那恰到好处的温暖太过怡人,林衍忍不住阖上了眼眸。 「生得也愈发好看了呢」 林衍蓦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夏澜那双漾着温柔浅笑的眸子,下意识便要逃离,目光却突然被定住,死死地盯着夏澜右边鬓角处,只见那一片青丝黑髮中,突兀的藏着一缕银丝。
第66页 青春韶华正当时,怎就生了华发? 「衍儿不是该回,澜姐姐也生得愈发好看了吗?莫不是,我生得愈发难看了?」 而后就在一瞬间,林衍便明白了。 其实,自她走进夏澜视线的那一刻起,她的紧张、不安、惶恐还有无措,夏澜皆看在眼里,也明了于心,又或许,早便瞭然于心。 故而,在那之后的每个笑,每个动作,每个字,每个眼神,皆是在安抚她那颗忐忑的心。 而在第一眼看到夏澜之时,林衍便也已知,自己过去一年来的忧惧慌张,皆是自己硬给自己安排的一场独角戏。 夏澜,从始至终,都不曾生过岑南的气。 拼命抑制住眼眶的酸涩,林衍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稳着声调开口,「澜姐姐一直很好看」,略显随意的一句回答,却是透着十二分的笃定。 「嘴巴这么甜,是跟谁学的,定不会是那老成持重的青师兄,莫不是性子跳脱的赤壁师兄,还是说,是那敢爱敢恨真性情的花师姐」 林衍竟有些不知该作何表情,自己不过是在信中偶有提及他们三人,可眼前人竟能将三人的性情说的分毫不差。这份敏慧,着实令人心惊。 「莫不是三人皆有份?」,夏澜微挑眉,眸中分明藏着几分戏嚯。 「我所言,皆是实话」 夏澜只是笑,洗净帕子又开始替林衍擦另一只手,对于过去种种,却是只字未提。 「此番与太师傅来,可待多久」 被握住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林衍突然便明白,并不恼她、气她的人为何从不给她回信。 房里随即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当中,直至一团白色之物蹦哒着跳入视线。 「土豆~」 三日后,淮南子离开回玉龙山,林衍拎着一个包袱走到他近前,神色看着有些低落。 夏澜与冷宗牧站在一处看着二人,脸上是一贯的温柔浅笑。 「自此至上阳,路途遥远,还是让三哥派人送太师傅与衍儿回去吧」 淮南子但笑不语,只是看向了近前的林衍,「衍儿可还有何话要说」。 林衍随即两手恭敬地递上了包袱,「里面有给师兄、师姐之物,烦劳师傅带回给他们」。 「好」,淮南子一甩拂尘将包袱拿了过来,「那为师这便去了」。 「太师傅」,夏澜终是忍不住出声了。 淮南子一双眼精光矍铄,笑道,「凡事顺其自然,不必勉强」。 话落,转身便走,冷宗牧与林衍忙跟了上去,二人一直送到了大门口。 「好了,不必再送」,淮南子回过身,目光先落到了林衍身上,「衍儿,行事切记不可过分偏执」。 「徒儿谨记师傅教诲」 「宗牧,日后若有何难处,派人告知为师即可」 「谢过太师傅,太师傅保重」 直到淮南子已不见踪影,二人方转身回府。 林衍左手负于身后,目视前方淡淡开口道,「你可是要临阵反悔」。 冷宗牧脚步蓦地一顿,侧头看着身旁个子不大却身正而立之人。 「澜儿说得对,我不该那么自私,将你无端扯进这浑水」 他错了,大错特错,错在不该总想着自己不在后,该如何让旁人来护着澜儿,而应该想着如何让自己一直活着,亲自护着她。 虽早料到会如此,林衍还是忍不住气从心起,敢情她又是假死遁走,又是改名换姓,甚至于连性别都改了,是没事吃饱了撑着闹着玩吗?! 「抱歉」 冷宗牧自是知晓眼前人的不悦甚或是愤怒,可除了抱歉,只有抱歉。 忆起一年前,他至今还有些后怕,若是眼前人真的、不在了,那澜儿也许真的就、、一辈子不再理他了…… 冷宗牧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会发生那样的事。 就算是时至今日,他依然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缘由,可以让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那般毫不犹豫地、将「毒药」咽入腹中。 但他更想不明白的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怎会有那般深沉的心计,甚至于连他,皆有些自嘆弗如。 算准了宁阮会因爱生恨对付澜儿,所以凡是入口之物皆说是他派人送去的,却又在后来又刻意强调东西是澜儿所送。 之后又让他暗中调动隐卫日夜监视宁阮,可隐卫素来是最隐秘的存在,甚至于连澜儿皆不知,她竟然知晓。 后来藉助于隐卫得来的消息,又寻了个恰当的时机貌似无意的提醒宁阮可从糕点入手,而与此同时,又不动声色的让澜儿在糕点之中加入了半夏草。 在一切准备妥当后,又命影卫将药包偷梁换柱,接下来本应是耐心坐等收网,可她自己竟也步入了局中。 而借着这个局,最后不仅让宁阮身败名裂,落得个被扫地出门的下场,也让她自己得以改头换面,完成了从「岑南」至「林衍」的转变。 这一步一步,环环相扣,滴水不漏,若非他亲身经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竟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的手笔! 「听过一句话吗?」,林衍眉梢一挑,淡淡开口问。 冷宗牧不解,「什么」。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林衍说着顿了一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第67页 因夏澜不同意,冷宗牧也临阵反悔,自此之后,林衍便未再提及此事。 说到底,她也不愿要这平南王位,还有那十万铁骑。 而且,她也觉着这冷宗牧对此事也是过于着急,他不过而立之年,身强体壮,正是盛年之时,怎就开始想着那些濒死之人才会想的这些事呢。 更重要的是,林衍从始至终都相信,夏澜,一定会拥有她自己的孩子。 届时,自有人承袭这王位,担起那戍边卫国之责,也护起那当护之人。 可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世事无常。 正值春暖花开之际,空气中皆瀰漫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不过春日里的清晨,还是夹带着寒冬的缕缕料峭寒意,不过这并不能阻挡林衍早起的决心。 如往常一样,来到了前院的演武场,冷宗牧已经到了,正搁那儿舞着剑呢。 林衍站在场边看着,掩嘴打了一个哈欠,而后低眉瞅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东西,顿时一脸嫌弃。 「喂,我说,何时可以给我换一柄真剑啊」 正在舞剑之人回头一笑,「这你得去问澜儿」。 闻言,林衍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去,那就是遥遥无期的意思呗。 收剑归鞘,转身,便见某人揪着一张小脸站在那儿。 「是否是真剑并不重要」 林衍白眼一翻,「站着说话不腰疼」。 冷宗牧也不恼,随手放下宝剑,转而也拿了一柄木剑,「来,让我试试你近日可有进步」。 「来就来」 二人很快便交起手来。 林衍虽小,但天资聪颖,悟性也高,经过过去一年多的锤鍊,内功与剑法皆有了质的飞跃,当然,仍然不是冷宗牧的对手。 眼看着冷宗牧一剑刺来,林衍忙挥剑抵挡,而后回身往下一刺,便听一声闷哼传来。 林衍刚欲吐槽冷宗牧这演技未免也太浮夸了,一抬头,却见其口吐鲜血,下一刻,便用剑抵地单膝跪了下来。 手中的木剑噹地一声掉落在地,林衍有些、、懵了,不会吧,她刚才根本就没刺到啊……回过神来后忙走上前。 「你没事吧,你等着,我去叫人!」 「别,不要让澜儿知晓」 最终,林衍既没叫上人,也没叫上大夫,只是扶着冷宗牧到一旁坐下。 坐了一会儿后,见他又像个没事人一样起身去收拾刚才吐在台上的血,林衍重重嘆了口气。 「你必须去看大夫」 冷宗牧承诺了会去,林衍也应允了暂时不会告诉夏澜,但条件是,她要跟着冷宗牧一起去看大夫。 于是,在王府用过早膳后,林衍以想去军营看看为由,跟着冷宗牧出了府。 二人也没去军营,直接去了离王府最远的一家医馆,花白夫子的大夫诊了半天脉象后,只说了一句,「脉象着实怪异,老夫从未见过,也诊不出是何病症」。 之后又去了一家医馆,大夫所言几乎相差无几,林衍都想骂一句「庸医」了。 想着军中有军医,好歹也管着十万人的伤病生死,没准医术能好一些,便想说去军营让军医给瞧瞧,没想到却被冷宗牧拒绝了。 「许是近日事情繁多,太过疲累,加之休息不好,故而才会如此」 这明显哄骗小孩子的话,听得林衍差点把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也懒得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对于那日之事,两人谁也未再提起。 但五日后,一个人出现在了王府,那便是淮南子。 淮南子只道是来看看三人,冷宗牧看了眼一脸「无辜」的林衍,也不好说什么。 当日,淮南子便为冷宗牧细细诊了脉,然后说了三个字,「黄泉落」。 林衍虽不知这「黄泉落」是什么,但光听这名字,再看二人神色,便知事情不妙。 果然。 黄泉落,如其名,中者,落黄泉,无解。 中黄泉落者,在初初的一至两年内,并无任何症状,与常人无异,亦诊断不出来,而一旦毒发,人便在去往黄泉的路上,余命至多,一月。 沉默良久,冷宗牧突然抬头看着林衍,无力又无奈地一笑,「看来,我只能对不住你了」。 淮南子就此在王府住了下来,明为指点林衍的武功,暗则想法尽量延长冷宗牧的命。 还是瞒着夏澜,但林衍觉得,有些人,怕是瞒不住。 这一日,林衍正在书桌后练字,而淮南子与冷宗牧在一旁名为下棋,实在诊脉、商量治疗之策时,一丫鬟突然急急跑了进来。 「启禀王、王爷,王妃她晕倒了」 三人火速赶到时,夏澜已经醒了过来。 见到闻讯赶来的三人,正要从床上下来,却被冷宗牧先一步按住了。 「好好躺着,让太师傅看看」 「我没事」 「还是让师傅看看吧」,林衍皱眉开口道。 而淮南子已然在床头坐下,两指也已探上了那白皙纤细的皓腕。 「如何,太师傅」 林衍也是满眼担心地看着淮南子。 终于,淮南子收了诊脉的手,却并未开口,而是捋了捋那长长的白鬍子,这可把林衍和冷宗牧给急坏了。 「师傅!」 「太师傅!」 「哈哈,为师要恭喜宗牧与澜儿了,澜儿她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第68页 ※※※※※※※※※※※※※※※※※※※※ 真是不容易啊~~~ 第40章 「当真?」 林衍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 漆黑的瞳仁里泛起丝丝兴奋与激动的光芒。 「衍儿这是不信任为师的医术吗?」, 淮南子笑着看着她。 林衍自知失言, 垂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既是师傅亲诊,那必是真的」。 冷宗牧轻轻握住夏澜微凉的柔荑,动情道,「澜儿, 辛苦你了」。 夏澜轻轻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泛起柔和动人的浅笑,似午后轻风,温温暖阳。 「衍儿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夏澜摸着尚还平坦的腹部, 轻笑着问。 林衍愣了一下, 「都好」。 「这话澜儿不是该问我吗?怎得问她啊」,冷宗牧「不满」地开口。 林衍斜他一眼,「会给你生已经很不错了,还由得你挑吗?!」。 「……」 冷宗牧张了张嘴,竟是无言以对。见其吃瘪的模样, 众人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那片乌云, 仿佛在瞬间被吹散,明媚的阳光随之倾洒而下。 虽然只是暂时的…… 又过了一会儿, 淮南子与林衍便从房中出来了, 将时间与空间留给二人。 淮南子回了书房继续研究缓解黄泉落毒发的法子, 而林衍则站在廊下,微微仰头看着远处。 半响过后,轻轻吐了一口气出来,这口气有些长,也不是很顺畅,但终究是吐出来了,自知晓冷宗牧中了黄泉落开始便沉沉压在胸腔里的一口气。 有了孩子,那便不会、、轻易地、、、走、了、吧…… 虽然这么想有些自私,但林衍真的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以后,夏澜还会在这个世界。 也许是因为多年以前那次流产,这一次,整个王府都特别小心翼翼。 尤其是冷宗牧还有林衍,二人紧张到几乎是风声鹤唳。 出个房间都得扶着,过个门槛每次都得提醒两三遍,稍微站得久了便担心累着了,散个步走的稍微远了些便不允许了,晨起入夜担心凉着了,午时又担心热着了,晚上担心睡不好,白日里又担心她无聊…… 夏澜是既无奈又觉好笑,尤其是林衍,本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最近是愈发的唠叨了起来。 其实这也不能怪二人如此,实是夏澜的害喜反应太严重了,让人实在是不放心。 每日晨起一睁眼,就觉着噁心想吐,明明胃里已经没什么了,却还是觉得想吐,有好几次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夜里也是,躺着躺着便觉得噁心,然后又是一阵吐,把晚膳时好容易吃进去的那点可怜东西全给吐个一干二净。 闻不得半点荤腥,稍一闻到便觉噁心想吐,吃什么都没食慾,也没什么精神,整个人看着都蔫蔫的,有气无力的,憔悴的很。 可皆已这般了,这人还是不安分,尽管林衍也知,是该多走动走动,总躺着也不好,可免不了担心,只得寸步不离地亲自盯着。 反正她时间多的是,现下也不用跟着夫子学习了,待在玉龙山的这一年里,字她基本已都认全,读书已无甚障碍,至于书写,虽尚无气韵、风骨可谈,但至少是端方立整,日后只需多加练习便可。 而为了更好的照顾(盯着)夏澜,林衍还特意搬到了她的隔壁房间住,也即原来岑南的房间。 此番回来,林衍并未住回原来的房间,虽然她、夏澜还有冷宗牧皆知,林衍便是岑南,但旁人并不知晓。 王府众人皆知,岑南在夏澜与冷宗牧心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尤其是夏澜。自岑南走后,她房间里的一切依然如初,每日皆有专人打扫,试问,又怎可能会让一个陌生之人占了她的房间呢。 于是,林衍便被安排在了另一边的屋中住了下来,就在书房的隔壁,也很是方便。 这一日,用过早膳后,林衍陪着夏澜到后花园里走了走,赏赏花,也消消食。 走了约莫半柱多香的时间便回去了,还是夏澜主动提的,不像以往,是林衍几次三番催促的结果。 可刚走到门口,夏澜却突然停了下来,眉心微拧,下一刻便用丝绢掩住了口。 「快,拿盆来!」 林衍突然一声低喝,很快便有婢女端了铜盆过来,而后又是一阵吐,将早膳时好不容易吃进去的一点粥又给吐了个干干净净。 夏澜躺在贵妃榻上,接过曼儿递过来的水漱了口,虽苍白着面色,但看着身旁一直拧眉端坐一言不发之人,嘴角仍噙了笑意道 「衍儿别担心,太师傅不是说了吗,这是正常的害喜反应,只不过我的稍稍严重了些而已」 闻言,林衍的眉头非但未有舒展,反倒拧得更紧了,「你不该强忍着的」,这样只会让自己更担心……但后面这句林衍并未说出口。 「好,下次不会了」,轻柔的声音里含着一丝软糯,竟觉有一些些向自己撒娇的味道。 「那你也别再皱着眉头了」,夏澜说着伸手轻轻抚上那隆起的眉心,引得林衍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欲躲,最终却还是未躲开。 「王妃」,青柠手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夏澜看了眼托盘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林公子让奴婢去调制的蜂蜜水」
第69页 青柠口中的林公子便是林衍,现下,府中众人皆这么称唿她。 林衍这次回来,负责伺候和保护她的还是青柠与莫二,习惯是其一,其二,林衍对他二人也算是比较了解了。 二人初见林衍时也不曾露出什么怪异的表情,看来并未发觉她便是岑南的事实。 这也在预料之中吧,毕竟林衍至于岑南而言,不同之处太多了。 以前的岑南,平日里习惯扎着高马尾,额前留着斜刘海,还有一些婴儿肥,穿着一身既不像男子衣袍又不似女子裙衫的宽松服饰,看着颇为随性、洒脱,还有一些不羁。 而现在的林衍,一头黑髮皆被利整地束进玉冠里,露着光洁的额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愈显沉静,两颊的那点婴儿肥也已不见,脸部线条愈加清晰立体。一袭锦衣玉袍在身,腰系玉带,身姿挺立,透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自持。 对待府中下人虽同样宽容有礼,但不似岑南时的不拘主僕身份,那些大哥、姐姐之类的称唿皆已去掉,改为直唿其名,毕竟,身份不一样了,日后更是如此。 「它可以缓解孕吐反应,也可保护肠胃」 林衍前世上网的时候看到过,说喝些柠檬水或蜂蜜水有利于缓解孕吐反应,柠檬水要更好一些,但这没有,便只能用蜂蜜水了。 「衍儿居然懂这些」 话是惊讶的,可夏澜的表情却看不出半分惊讶之意,似是一点也不觉得林衍懂这些很奇怪。 「……看书之时无意间看到、、、问了师傅,他说可以」 说完又懊恼了起来,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说什么无意,好端端地谁会无意去拿了怎么缓解害喜之症的书来看。 不过,林衍却是特意去问过淮南子的。 看着夏澜一口一口喝下去,喝了差不多一半时方才停下,林衍张了张口,最终却又合上了。 「确实好多了,谢谢衍儿」 「……」,总是这样呢,不必开口,便已知晓。 不一会儿,又有丫鬟端着托盘进来,这一回,里面放着的却是一盘切成有如指节大小的水果。 孕期还要多补充维生素…… 这一回,夏澜不曾说什么,只是笑着吃了起来,顺手挥退了其余人等。 吃了五六块后,林衍便阻了夏澜继续吃下去,怕她一下吃多了又不舒服。 夏澜看着微垂着眉眼的林衍,抬手轻轻抚上腹部,「能做衍儿的妹妹,她定是这世间最幸运之人」。 林衍闻言抬起头,嘴唇嗫嚅了一下,终是问出了口,「为什么」。 「衍儿不是喜欢妹妹吗?」,夏澜柔和的眼里泛起一丝类似狡黠的光芒。 「……」 林衍张了张嘴,却又觉无可反驳,可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眼前人怎会…… 「比起男子,衍儿素来对女子更为温柔体贴」 「……」 无意识的举动被一语点破背后缘由,林衍顿觉整个脸都开始烧了起来,与此同时,丝丝可疑的晕红也爬了上来。 「若是龙凤双生胎该多好啊」 龙、凤、胎……似一道闪电瞬间划过脑海,林衍勐地抬头,看着侧头静静望向窗外的夏澜的侧脸,有些颤抖地握着那微凉的柔荑,终是没有瞒住…… 当后脚踏出房门的那一剎那,一滴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迅速抬手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仰头,不让更多的脆弱溢出来。 果然如她所料,夏澜早便知晓。 怎么可能瞒得住呢,那是一个多么心思剔透之人啊。 冷宗牧已无多少时日,自是要加紧安排一切,而林衍便是其中最重要之事。虽然皇城尚未有旨意传回,但有些准备却是要先做的。 比如,让全军将士皆知晓林衍的存在,不仅是作为淮南子关门弟子这样的存在,还有更为重要的,作为王府之人的存在。 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让众将士接纳、认可林衍,从最基本的好感与欣赏开始,然后尽可能快的让他们从心底里认可并追随她。 这并不容易,但必须要做,而且要快,更重要的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冷宗牧去军营都会带上林衍,带着她一一去见军中的各个重要将领,但此事却是不能让夏澜知晓的,不然许多事都瞒不住。 于是,二人只能趁夏澜睡着的时候出去,比如说午睡时,又或者冷宗牧先去军营,林衍晚些时候藉口上街再过去。 自以为能瞒天过海,最后才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 一个以为另一个不知,自我安心着,另一个明知却装作不知,让对方安心着。 而她知晓全部…… 有时,林衍真希望自己能够迟钝一些。 缓缓回过头,这样、、她就看不到隐藏在那双明眸深处的悲伤,也不需答应保守秘密…… 半月后,皇城终于传回了圣上旨意,准了冷宗牧所奏之事。 煎熬了半月之久的冷宗牧与林衍,终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林衍料定皇帝必定会同意,但还是忍不住担心会出何意外。 幸好没有。 「日后便拜託你了,二弟」,冷宗牧手握圣旨对着林衍抱拳行礼。 林衍随之抱拳回礼,「定不负大哥所託」。 是,是大哥与二弟,而不是父与子,冷宗牧奏章所请之事便是,将王位还有军权皆交由其义弟林衍承袭,而皇帝已准。这是林衍提的唯一要求。
第70页 伊始听到,冷宗牧既惊讶又不解,不明白林衍为何不愿成为其义子,因为如此,继承他的爵位是最顺理成章之事。 可林衍并未给他理由,只淡淡说了一句,「皇帝会同意的」。 冷宗牧沉默了半响,竟也点头同意了。因为确如林衍所说,皇帝没有不允准之理由。 皇帝之所以忌惮,不过是恐这平南百姓只知平南王,而不知远在皇城的帝王,不,更准确地说,是惧这平南王还有十万铁骑的统帅一直姓冷,最后变成了冷家军,这平南王也变成了平南皇。 而林衍若以义弟身份承袭这一切,林衍便还是林衍,而平南王虽还是平南王,却不再是冷家之人。可林衍却并非是因为这些…… 第二日,冷宗牧便带着传旨之人去了军营,当着全军将士之面宣读了旨意。 顿时,全军譁然,但冷宗牧也顾不得这些,因为接下来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做,他心知他的时日已不多了。 又过了十日,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正值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整个王府皆笼上了一层浅红的暖色,冷宗牧躺在床上已然是奄奄一息,夏澜就坐在床畔轻轻握着他的手,泛白的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 「澜儿,可以替我将衍儿叫来吗?」 「好」,夏澜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放下冷宗牧的手后站起身,「三哥稍等片刻」。 转身之际,一滴晶莹滑落。 当夏澜从内室走出,一眼便看见正背对着她立于门口的林衍。 迅速擦去腮边的泪,走过去,轻唤,「衍儿」。 林衍走了几步后突然回过头,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夏澜,「澜姐姐不进去吗」。 夏澜只轻轻摇了摇头,林衍抿了抿唇,终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转身走了进去。 「感觉好点了吗?」 「你何时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 「……真是好心没好报」 冷宗牧费力地坐起身,林衍本欲上前去扶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觉得,你那日所言并没有错」 林衍抬眼,却并无惊讶,「所以,你是答应了」。 冷宗牧点头,「你只是林衍,为何要苛求你活成另一个冷宗牧呢」。 林衍只回了一个好字,转身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夏澜便进来了。 承平九年三月二十五日,平南王冷宗牧,薨。 ※※※※※※※※※※※※※※※※※※※※ 我终于让他挂了…… 第41章 南靖皇城 「启禀女皇, 刚刚从平南传回消息, 平南王冷宗牧已于一日前暴毙」 御案后一袭赤红凤袍的女子缓缓抬头, 一双美目在烛光之下泛着幽沉的光芒。 「消息属实」 「王府一片缟素,天策军中也是人人头系白布, 应是真的」 「应是真的」 突然上扬的尾音,还有奏章啪地合上之声,在这寂静的大殿之中幽幽迴响,仿若利刃发出的呜咽之声。 下跪之人吓得立马将头磕地咚地一声闷响, 「小人失职,请女皇恕罪!」。 女子又将手中奏章缓缓打开,头也不抬地吐出四个字,「自去领罚」。 转眼,殿中便只剩下女子一人。 只见其微微侧头, 看着轻轻跳跃的烛光, 一双眸子晦明不定,半响。 「来人,传费国公费骞入宫觐见」 承平九年三月二十八日,平南王出殡,葬于碧秋山东侧。 前王妃夏澜在回府中途晕倒, 被现任平南王林衍火速送回王府。 幸好, 大夫说并无大碍,只是饮食不善, 过于疲劳, 加之伤心过度, 方至如此。 虽说如此,大夫还是再三叮嘱,今后要多食进补之物,好生休息,不可能再有大的情绪波动,否则有损腹中胎儿。 林衍听了只应了一个好字,内心里却忍不住直嘆气。 先前还不觉得,自冷宗牧走后,林衍发现,夏澜还真是一个固执又逞强的要命的女人。 明明自己的身子不好,却硬是要撑着与她一同跪灵,白日里也便罢了,夜里还欲守灵过夜。 无论曼儿她们怎么劝都不听,林衍就一直跪在身旁默默地听着,末了,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还是去睡会儿吧,这儿有我」。 夏澜侧头看着她好一会儿,黯然的眼眸微动,「好,若支撑不住了,我便回房」。 「……」 林衍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什么。 三更梆刚响,跪在灵堂中央的夏澜便倒下了,寂静的午夜,只听咚的一声闷响。 幸好,林衍拼尽全力,在夏澜倒地前及时抱住了她,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垫住了她的。 也幸好,林衍早前便让大夫留在了王府之中。 大夫细细诊过脉后,幸好,并无大碍,但再三叮嘱,万不可再如此这般折腾,今夜定要好好休息才行。 为免夏澜太快醒来,林衍只好吩咐曼儿在房中点燃了有助安眠的薰香。 如此,夏澜方才安分的睡到了第二日早上。 醒来后,胡乱地吃了两口粥便又去了灵堂,眼下已现乌黑的林衍只是皱紧了眉头,并未开口阻止。 到了午膳时分,夏澜却说没胃口,曼儿劝了半天,夏澜仍是摇头,林衍见此,实在无法再保持沉默,听之任之了,当下便沉了脸道
第71页 「曼儿,扶王妃到隔壁屋子,伺候用膳!」 近日,夏澜的害喜反应已减轻了许多,也甚少觉着噁心想吐了。 想着大夫所言,林衍便特意吩咐了厨房,给夏澜炖了一盅补汤好好补补身子,毕竟现下可是两个人了。 可夏澜喝了两口便说喝不下了,林衍看着她削瘦的脸颊、苍白的面色,想起初见眼前人时,眼前人宛若从云端走来,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芒,整个人看着是那么的光彩照人,让人挪不开目光。 「那去午睡片刻吧,曼儿」 林衍的话音还未落,便听见夏澜拒绝的声音,「衍儿去睡会儿吧,我不困」。 眼看着夏澜起身又欲去往灵堂,林衍终是忍不住爆发了。 「够了!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须得顾及腹中孩子!若是他在天有灵,他会希望看到你如此吗?!」 明明被训的是对方,自己却先红了眼眶,忙将头撇向了另一侧。 不管是岑南还是林衍,这还是她第一次发脾气,于众人来说是,于夏澜来说更是。 屋里的几个丫鬟皆吓得跪到了地上,而作为当事人的两人,却是各自看向另一方,看似,是骄傲的不愿先回头,其实,是不愿对方看见自己眼中的汹涌。 林衍明白,夏澜是不忍看着冷宗牧如此孤单,临走了,却连个送他之人都没,说到底,是在怪自己,未能在他生前,给他生下一儿半女。 正因理解,故而未曾过多阻拦,可夏澜实是、、太过固执了些。 最后的最后,还是林衍先回了头,看着那轻轻颤动的瘦弱双肩,眼前一片水雾迷濛,走过去,轻轻握住了那冰凉的柔似无骨的指尖,心疼、懊悔又觉无奈。 最终,夏澜还是听了话,回房午睡了,虽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但总比没有的好。在这之后,到用膳时便用膳,即便没什么胃口,也会逼自己吃一些,夜里也会自觉上床休息,虽不过两个时辰,但、、总比之前不睡来得好。 见此,林衍便也未再说什么。 但最终的最终,夏澜还是在出殡回府之时,再一次倒下了。 又是夕阳西下之时 林衍立于床前,看着曼儿细细地为床上之人掖好被角,沉默半响后 「你们都先退下吧」 内室里很快便只剩下林衍与夏澜两人,林衍皱眉上前,在床沿坐下。 看着眼前这张不復往日光彩的脸,眉头拧得死紧,最终却只一声轻嘆。 对于夏澜一直逼迫自己勉力支撑到了现在,既心疼又难过,可却是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 而对于这样的自己,却是既不满又无奈。 可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伸手,隔着薄薄的锦被,准确无误地附在了那细白柔嫩的柔荑之上。 「幸好,上天庇佑,你没事,孩子也没事。日后,切不可再这般任性了」 林衍顾自喃喃低语着,只觉倦意似突然汹涌而至的潮水,眼皮沉重的再也只撑不住半刻,她,太累了。 「笃、笃、笃」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林衍勐地一个激灵,睁开眼的剎那却是先看向了床上的人,还好,未被吵醒。 从床上下来,抬手狠狠揉了一下自己的脸,而后方才走出了内室,一打开房门,就见曼儿低头欠身向其行礼。 「二公子,韩将军请见」 林衍之前命人传下了话,日后,府中众人依旧称夏澜为王妃,而对她,称唿二公子即可。 「照顾好王妃」 当林衍行至前厅侧门入口之时,便见正坐在大厅左侧客位、一袭玄黑常服的韩唐。 「韩将军」 起身,低头,抱拳,行了一个十分标准之礼,「韩唐见过王爷」。 「韩将军不必多礼,坐」 林衍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即转身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 「先王薨逝,末将本不该在此时来打搅,可事情紧急,还请王爷见谅」 林衍只摆了摆手,单刀直入地问,「可是南靖那边有何异动」。 闻言,韩唐神色一怔,似不曾想到,林衍竟然一语中的。 压下心中震惊,「一切正如王爷所料,南靖今日突然增兵边境,看来,定是知晓了先王薨逝之事,意有所为,但暂且还不曾有何举动」。 林衍双眸微敛,「南靖与先王交战不下十数次,胜少输多,自是惧怕于先王,如今得知先王薨逝,由五岁稚儿承袭王位、统领天策军,他们自是会蠢蠢欲动。不过」,突然话锋一转,「两国好不容易罢战言和,他们还不敢轻易先破坏盟约,所以,暂且仍会持观望态度。待他们摸清本王有几斤几两,或待他们准备的较为充分之时,便可能撕毁盟约,重燃战火」。 话落,却发现韩唐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眼中的情绪似是,难以置信。 确实如此,韩唐此刻的内心可谓是翻江倒海,他甚至觉得自己此刻是在做梦,若不然,方才的那一番话怎可能会自眼前人口中而出。 这让韩唐不禁忆起冷宗牧薨逝那日的情景,闻听此噩耗后,韩唐内心震惊的同时,更多考虑的却还是边境安定的问题。 思来想去,虽知此刻过府谈这些事实是太不合适宜,但韩唐还是去了。 谁知,刚走到王府门口,就撞见了匆匆出府的莫二。
第72页 「韩将军,王爷有请」 韩唐同时便愣住了,不明这新任的小王爷此时派人寻自己所为何事。 带着满腹疑问随莫二进了府,到得书房门口,发现这位小王爷正背对着他站着,似已等候多时。 「韩唐见过王爷」 这不是韩唐第一次见这位小王爷,但当她转过身之时,他突然觉得,之前从未见过。 一袭白衣,头系白布,一双眸子泛红,在烛光里泛着幽幽暗暗的光,悲伤可见,却不失坚毅。与初见之时相比,竟已隐隐透露出几分位高者的威严与霸气。 「王爷节哀」,韩唐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说明自己的来意,「不知王爷急召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林衍知其有意试探,也未在意,而是直入正题,「先王薨逝,消息必定很快传至南靖,南靖素来狼子野心,为防其有异动,我们还需早做防范才是,不知韩将军以为如何」。 竟与他所想一致……韩唐一时之间竟怔愣在了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眼前人不过五岁,莫不是、、、先平南王临终前特意交代的? 「韩将军是认为何处不妥吗?」 「不」,韩唐蓦地回过神,「王爷所言甚是,末将此番前来正是为此事而来,不想王爷早已有所思虑」。 接下来,韩唐也未表明自己的想法,而是询问林衍预备如何应对。 林衍也不欲跟他在那儿多费唇舌,便直接言明了她的部署安排,包括提高警惕与戒备,增加巡逻人数与次数,增调兵力至边境重镇,密切留意边境城镇的出入人员,以免南靖细作趁机混入等等举措。 可谓是思虑周全,部署得当,看着眼前小人嘴唇开阖,条理清晰的一一道来,韩唐有一剎那,甚至以为看到了前平南王冷宗牧…… 「韩将军可是有何不同意见」 韩唐勐地回过神,忙低头躬身抱拳回道,「王爷方才所言,末将亦十分贊同,且认为,日后更不能掉以轻心,需随时做好应战之准备」。 林衍点点头,「韩将军所言甚是,这几日本王会重先拟定兵力布防与城防图,届时再请韩将军及其他诸位将领一同参详,现下,还有劳韩将军多多派人盯着南靖那边有何动静,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末将领命」 林衍抱拳回之一礼,韩唐随之转身大步离开了王府。 在今日之前,对于冷宗牧的决定与圣命,韩唐的内心深处是有过质疑的,但为臣者,便该遵君命,为兵者,便该遵将命,故而,他也下定决心要好好辅佐这新任平南王。 不仅是为君命、将命,还有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个人…… 可经过这几次接触过后,韩唐终于明白,冷宗牧当初为何做了这样的选择,而他这一次,亦在心中做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第42章 夏澜太累了, 这一睡, 便是许久不曾醒来, 且睡得从未有过的沉。 不知睡了有多久,当夏澜幽幽睁开眼时, 头顶便是一片灰濛濛的,看不到半点蓝色。 缓缓起身,却发现自己竟躺在一片翠绿的草丛之中,而旁边便是一片火红色的花海。 花瓣似龙爪, 无叶,一簇一簇紧挨着,顺着河岸一直往前延伸,形成一条红色的彩带,而在河对岸亦有一条同样的红色彩带。 夏澜沿着这条红色彩带旁边的小道一路往前, 一边不停地四下张望着, 看看除了自己还能否找到旁的什么人。 却是一个人都未曾看到,不由微微皱起了那好看的眉,正想着人都去了何处之时,突闻似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澜儿,澜儿」 循着声音望去, 竟是在河对岸, 「三哥?」。 对岸的冷宗牧一身玄黑王爷常服,双手背于身后, 正对着她笑, 而后突然转身往前走去。 「三哥」 夏澜忍不住出声, 想要唤住他,可冷宗牧却恍若未闻,一直往前走去。 无奈,夏澜只得提了裙摆小跑着追了上去,可因腹中有孕也不敢跑得太急太快,不一会儿,河对岸的冷宗牧便落下了她一大截。 心下正焦急之时,突见前方河岸边有一艘乌篷船,船头还坐了一位花白头髮的婆婆,瞬间便看到了希望。 沿着岸边的石阶下到河边,夏澜欠身行了一礼后方才开口道,「婆婆,我欲过去河对岸,可否请您载我一程,这是银两」。 老婆婆闻言站起身,脸上虽没什么笑容,可面容看着还是很和善的。 「姑娘可知这河是什么河,河对岸又是何处,便要渡河而去」 夏澜眼看着冷宗牧渐行渐远,「烦请老婆婆渡我过河」。 老婆婆嘆了口气,「既如此,那便上床吧」。 夏澜忙提起裙摆上了船,却见原本一片清明的河面在瞬间变得大雾瀰漫,伸手不见五指,河对岸更是没了踪影。 「老婆婆这」 老婆婆彼时已下了床,一边解开船头绑在河岸边的一棵木桩子上的绳子,一边自言自语道 「渡了这忘川河,便从人间去了那冥界,从此,人间的一切便都与你无关了」 「忘川河?冥界?」 夏澜勐地抬头看向刚刚自己下来的地方,却发现不知何时,林衍站在了那红色的花丛之后。 「衍儿」 「澜姐姐,你去哪儿,等等我」
第73页 林衍站在那里与她挥了挥手,而后便顺着石阶向船边跑了过来。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夏澜,美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忙出声阻止,「衍儿,你别过来」。 可林衍却似未曾听到一般,「婆婆,等一下」。 正握了桨准备将船撑离岸边的婆婆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沟壑满布的脸上浮起无奈之色,「真是,小小年纪怎得就、、、哎」。 见老婆婆停下等林衍,夏澜顿时急了,忙上前几步道,「婆婆,衍儿她还小,不可让她上船,我们还是走吧」。 老婆婆灰白的眉毛突地拧起,浑浊的眼中也染上了怒意,「胡闹!她既要乘船渡河,老婆子岂有拒载之理」。 见无法说服老婆婆,夏澜只得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已至船边的林衍。 「衍儿,不可上船!河对岸并不好玩」 「没关系的」,正准备上船的林衍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无论去何处,我都会一直陪着澜姐姐的」。 话落,林衍便手脚并用开始往船上爬,夏澜顿时急了。 「不,衍儿,不要,衍儿!!!」 「王妃,您醒了」 曼儿推门急匆匆而入,便见夏澜已然坐起了身,只是神色间透着一丝惊魂未定,见她进来,忙急急开口问,「衍儿呢」。 「二公子她去了军营」,曼儿扶着夏澜的胳膊,这般失态的王妃她还是第一次见,「王妃怎得满头是汗,可是身子不舒服,奴婢这便去请大夫过来」。 「不,不必了」 夏澜虽已发话说不用,可曼儿看着还是有些犹豫,二公子临走前可是再三交代过,要好好照顾王妃,若是万一有个什么…… 「若不然,还是让大夫」 没等曼儿将话说完,夏澜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王妃,已是辰时二刻」 夏澜不禁一怔,「我竟睡了这般久吗?」。 曼儿小心地擦去夏澜额前的细汗,「王妃昨日在回府的途中晕倒,可是把二公子吓坏了,幸亏大夫说并无大碍,但二公子还是不放心,就在床边守了王妃一夜」。 「一夜?」,好看的眉不自觉地皱起,「那你们怎得不劝、、」,说至一半时却突然轻轻嘆了口气,而后也未再说下去。 夏澜太了解林衍了,就林衍那性子,旁人又怎可能劝得住呢。 这些日子以来,若说最辛苦之人,并非是她这个才丧夫婿、又有身孕的王妃,而是衍儿。 自三哥、走后,衍儿便真的担起了这一府之主的重担,帮着她准备丧事,跪灵守夜,应付三哥官场还有军中同僚,还要提防南靖有何异动,而除这些外,还要担心、照顾她。 这几日,衍儿几乎都不曾合眼,纵是她劝亦无用,将府里府外的一切事务皆处理的妥妥帖帖,为的,便是不让她操心。 她不过才五岁啊…… 「曼儿,更衣洗漱」 夏澜坐在梳妆檯前,看着铜镜中的脸,眼下一片乌青,两颊凹陷,唇瓣泛白,陌生的自己都不敢认,哪还有半分往昔的模样。 也难怪衍儿会那么不放心,在床边守了自己整整一夜。 低头,一手轻轻抚上腹部,「孩子你都这般坚强,娘亲又怎能再不坚强起来呢」,灰暗的眸子里随即泛起一抹浅浅的柔和却坚定的光芒。 林衍自晨起出府后,直到天黑方才回到王府。 前脚刚进府门,便开始询问起在府外迎她回府的青柠,「王妃今日如何?身子可有不适?可有好好用午膳与晚膳?」。 「回二公子,王妃今日气色好了许多,午膳时喝了二公子命人准备的补汤,还进了小半碗饭,膳后还午睡了三刻钟,现下还不曾用晚膳,说是要等二公子回来一起」。 听得前半句林衍禁不住松了口气,可听了后半句却忍不住眉头微蹙,「我回府时辰不定,你们怎得也不劝着」,嘴里一边「埋怨」着,一边快速的往后院走去。 还未到主院门口,便见那一袭白衣立于门前,正向着自己这边张望。 林衍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下步伐,而见其走近,夏澜也随即快步布下了石阶。 「衍儿回来了,累了吧」 「澜姐姐怎得站在此处,在屋里等着便好」 「今日已躺了一天了,不碍事儿」 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林衍看不太清夏澜脸上的神情,但却能从那轻浅低柔的嗓音里听出担忧与心疼。 「那也需得当心些才是」 「饿了吧,曼儿,备膳」 林衍脚下一转,抬脚刚欲往饭厅那边走去,却听夏澜突然道 「还是传到房里来吃吧」 林衍也没言语,只是点了点头,她也不太想走了,今日确实太累了,现在都是在勉力撑着不让眼皮搭下来。 原本打算回府后直接沐浴就寝的,连晚膳都不欲用了,可当听到青柠回禀夏澜还未用膳,一直在等着她时,还是决定先陪夏澜用完晚膳再说。 结果,林衍还是未能撑到最后,在吃到一半时,睡着了。 夏澜也未叫醒她,而是亲自将她抱回了房,并让曼儿与青柠去打了洗澡水进来。 最后的最后,就在夏澜即将扒光身上的衣服时,林衍突然惊醒了过来,而后忙红了耳垂将其请出了房间。
第74页 好在,两日后,师兄青城与师姐花都奉师傅淮南子之命来王府助林衍一臂之力。 花都懂医,恰可帮林衍好好照料夏澜的身子,而青城则可作为军师、智囊在军务上为她出谋划策。 林衍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手下十万将士,从前又无半点统兵作帅的经验,加之还有以宁开为首的小人在背后给她出么蛾子,她的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的,生怕出何差错,但最担心的还是、、、夏澜,生怕自己一个松懈,便会出现无可挽回的后果。 好在,好在夏澜已经开始慢慢学着振作起来,现如今,花都师姐又来了。 只不过,总觉着有什么与预想的,不太一样…… 青城与花都来王府那天,正好赶上林衍旬休。 早膳后,林衍便去了书房看兵书,看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后,夏澜送了水果与蜜饯过来。 从林衍再回王府之后,夏澜便未曾再亲手做过糕点给她吃,也不曾再买过糕点给她吃。 林衍自是知晓为何,其实,在那日醒来后她便后悔,后悔不该以那样一种方式达到目的,可事已至此,却是无力再改变什么。 只能小心地不去提及,二人坐在窗边榻下正饮茶聊天呢,突有人来报,说府外有一男一女自称是来自上阳郡玉龙山之人请见。 林衍忙吩咐他们将人好好请进来,自己随后也起身去了院门口迎接。 约莫半盏茶过后,立于院门左侧的林衍终于看见小厮领着人过来了。 快步走下石阶,低头,抱拳,行礼,「青师兄,花师姐」。 「青城见过王爷」,一身浅青色长衫的青城抱拳有礼道。 「……青师兄勿需如」 林衍话未说完,便觉右脸颊突然被人往右扯了开来,「好你个小四,架子大了啊,师姐现在要见你竟还要事先通报了」。 「花师妹,不可无礼」 一身紫色长裙,眉眼飞扬的花都只是一脸纯良无辜地笑看了青城一眼。 「青师兄,无妨」,林衍一边伸手拽下花都蹂躏自己的手,一边道。 「贵客到访,未曾远迎,失礼」 婉转轻柔的嗓音突然响起,让正寒暄的三人忙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当花都抬头的剎那,一袭白衣瞬即映入眼帘,翩然若仙,眉目如画,娴静优雅。 这、便是小四心心念念了一年之久之人…… 「澜姐姐怎得出来了」 林衍刚欲向两人介绍夏澜,却觉气氛似陡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一转头,却见原本一脸笑意的花都,不知何时,竟将脸拉了下来。 「王妃千金之躯,岂敢」 ※※※※※※※※※※※※※※※※※※※※ 抱歉,我回来了…… 第43章 这莫名滋生出的火花是怎么一回事…… 林衍回头望了一眼石阶之上的夏澜, 而后扯了下花都的衣袖。 「澜姐姐, 这是我的师姐, 花都,花师姐」 扬唇, 勾起一个轻巧的弧度,「常听衍儿提起花姑娘,多谢你对衍儿的多番照顾」。 花姑娘……林衍蓦地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却在听到花都接下来的话时, 僵硬地都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彼此彼此,王妃之名,亦是如雷贯耳」 林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花都,一脸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这谎说得就跟真的一样, 简直比戏精还要戏精。 她真想问一句, 「我何时在花师姐你面前提过澜姐姐啊」,怎么就彼此彼此,还如雷贯耳了。 还有,这浓浓的火药味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青城师兄」 「青城见过王妃」,青城拱手见礼, 依旧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 「二位远道而来, 路途辛苦,快里边儿请」 夏澜行在前, 林衍与花都并排走在中间, 而青城一人行在最后。 林衍一抬眼, 便见花都一双杏眼像是长在了夏澜身上一样粘着人家不放,忍不住压低声音吐槽道,「花师姐,纵是澜姐姐生得漂亮,也不能这般一直盯着人家看啊,忒不礼貌了」。 这回遭殃的换成了耳朵,「你这话的意思是,姐姐我就生得不好看吗?嗯?!」。 「哎呦喂,我简直比窦娥还冤,这明明都是你自个儿说的」,林衍一手抓着花都的手,一边无辜回道。 虽然这拽着自己耳尖的手根本就不曾用力,可林衍觉着,这般模样还是不太雅观。 说起来也是怪自个儿,这花都原来便只欺负赤壁师兄的,对她可以说是相当温柔了,从不对她动手动脚不说,还相当照顾她。 可自打那一夜过后,林衍不知她是启动了花师姐的什么机关,这人就开始时不时蹂躏她了。 「窦娥?窦娥又是谁,你是不是又搁哪儿拈花惹草去了」 「……」,这话怎么听着…… 「花师妹,你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在质问在外拈花惹草的丈夫一般」 青城竟是直接说了出来,而闻听此言,一直专心朝前走着的夏澜也回过了头来,唇角微微起了丝丝弧度。 林衍忙将花都的手从耳朵上拉了下来,「花师姐,这已有段时日未见,你怎得还这般暴躁啊」。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花都的眉毛都开始一跳一跳的。 「你还敢提这个,我问你,你让师傅给我捎回来的都是什么啊」
第75页 赤壁给带了吃的,青师兄的是棋谱,她的也是书,可那书名却是《闺中淑女手记》! 「我那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嘛,花师姐,你现在这样,可是会吓走」 「你再说一句试试」。这一次,揪耳的手却是带上了力道的,「又没让你娶我,你在这瞎操什么心!」。 「花师姐就算想嫁,我也不敢娶啊」,林衍微低了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却被花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想得美!!!」 之后的每一日,早膳过后花都皆要为夏澜请一次脉。 这一天,花都照例来给夏澜请脉。 凝眉细诊了片刻后收回手,「王妃需得放宽心,如此,对你、对腹中胎儿都好」。 花都虽知,让新近丧夫之人做到如此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但若想保住孩子,便必须如此。 夏澜轻轻点了点头,看着花都拉下的脸,轻声道,「这般劳烦花都姑娘,我实是过意不去」。 花都看着眼前这张温婉恬静的脸,应是有着一颗天下最为柔软的心,可为何竟能那么狠心地折磨了小四整整一年。 而最让她不理解的是,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眼前人明明是那么疼爱与怜惜小四,所以更不明白是为何,又为何还要小四接下这么偌大的一个烂摊子。 所以,她没办法给眼前人一个多好看的脸色。 「花都既受人之託,自当忠人之事」 花都说着从床边站起身,其实,她很想开口问问眼前人,但……总归是她二人之事,她作为外人,实没有插手的资格。 「衍儿她、我没能劝住,而今,不仅拖累了她,也将你与青城公子牵扯了进来」,夏澜的声音听来有些轻飘飘的,就如同她此刻的眼神一般,有些飘忽,「若是可以,还请你们将衍儿带回玉龙山」。 「……」,花都看了夏澜半响后,耸了耸肩,「若是可以,我们便不会在此说话了」。 话落,两人相视轻轻一笑,眼中皆是淡淡的无奈与心领神会。 林衍是个多么执拗又有主见的人啊,又岂是她们能轻易更改其心意的…… 花都与青城来王府后的第七日,圣上旨意终于抵达平南,一共有两道旨意。 一道对冷宗牧的薨逝表达了悲恸之情,并对其生前忠君爱国、戍边护民之举予以了高度的肯定与赞美,再来了个死后追封,顺带赏赐了不少金银丝帛还有田产什么的。 关键的是另一道旨意,当着全军将士宣读,由冷宗牧之义弟、淮南子之关门弟子林衍承袭王位并统领十万天策军,但念及其现下年纪尚幼,特着镇军将军宁开与忠武将军韩唐从旁辅佐之,另,自即日起,忠武将军韩唐擢升为怀化将军。 也即直接从正四品升为正三品官职,与宁开不过差了半阶的官职。 这前边听到让其辅佐揽权还未来得及高兴呢,马上便给他来了一个重击,差点没把他给气得撅过去。 这对韩唐加官进爵,不就是在刻意针对他吗?! 林衍接旨之后,看了一眼一脸愠色的宁开,只冷冷地扯了下嘴角。 刚回王府那会儿,林衍便从冷宗牧口中得知,过去一年多来,这宁开处处跟他作对不说,还在皇帝面前乱嚼舌根。 后来,林衍特地让莫一去查了宁阮过去一年来的去向,竟得知,她已去了帝都晋陵投靠她姑姑兵部尚书夫人宁媱。 这宁媱育有一子一女,长子现任户部侍郎,二女乃皇上的妃子。 不用说,定是那宁阮在她那个妃子表姐还有宁媱面前添油加醋吹了不少耳边风,然后妃子表姐又在皇帝面前吹枕边风,宁媱再给兵部尚书吹吹枕边风。 可皇帝也不傻,之前用宁开牵制平南王府,如今冷宗牧没了,自是不可能放任其成为下一个平南王府,故而必会再找个人牵制他,如今看来,这是选定了韩唐了。 也算是都在预料之中吧,林衍显得很淡定,不过是他宁开又多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明目张胆的针对她罢了。 这一日,林衍离府去军营还不到一个时辰便又回来了,还是被青城抱回来的。 夏澜与花都看到林衍时,人已经不省人事,脸色发白不说,后背衣袍已被鲜血染红。 「小四!青师兄,小四她这是怎么回事?!」 「快,先抱进房看看再说」,夏澜忙打断道。 因林衍背部有伤,便只能让其趴在床上。 青城皱着眉看了眼俯卧在床的林衍,随后对花都与夏澜二人道,「就劳烦你们替小四清洗一下后上药」。 曼儿她们拿了花都的药箱,打了热水,送了干净的换洗衣服进来后,便被夏澜先打发下去了。 花都看着那后背的衣袍好几处都粘在了肉上,一片血肉模煳的模样,竟有些不敢上前去医治。 侧头,看着柳眉紧蹙、面色也有些发白的夏澜,怕是还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吧。 「若不然,王妃先去外面等着吧,待我处理好了再进来」 夏澜摇了摇头,从一旁拿了剪子,却有些不敢下手。 「还是我来吧,你替小四拉着袖子」 夏澜犹豫了一下将剪子给了花都,自己则坐到了床头,轻轻抬起林衍的胳膊,以方便花都将她身上的衣服剪开。 从手腕到肩处一剪子便下去了,但到了背部,花都不由得停下了动作,深唿吸了一口气,方才小心翼翼地剪下去。
第76页 「唔~」 一声闷哼,让夏澜与花都的心皆提到了嗓子眼。 「衍儿」 林衍缓缓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夏澜一双满是担忧的眸子,「澜、姐姐」。 「澜姐姐在,可是伤口疼」,夏澜伸手轻轻握住林衍有些粘腻的左手。 林衍却是摇了摇头,「我、想吃澜姐姐做的、百、合、清酿了」。 花都看着夏澜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夏澜从床头站起身,看着林衍带着浅浅笑意的苍白小脸,唇角微扬,「那衍儿稍等片刻」。 直到看着房门阖上,林衍方才皱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还以为你皮忒厚,都不觉着疼呢」 「花师姐,开始吧」,林衍有气无力道。 「哼,就心疼她看到心疼,那我呢」,花都不满。 「区区小伤,岂能难倒花师姐」 「哼!」 「嘶~花师姐,你轻点」 「看你还敢不敢死撑!」,花都嘴上虽哼哼唧唧,但手里的动作却是轻之又轻。 可饶是如此,当把背后的衣服剪下时,林衍已出了一额的冷汗,而花都,亦是如此。 可最关键的还没开始,花都看着那几处布料与血肉黏连之处,眉头皱得死死的,突然噌地一下站起身,「还是让你的澜姐姐来吧」。 衣摆却被一只白嫩的手给攥住了,花都垂眸看去,便对着林衍那闪着笃定的黑眸,随即白眼一翻,「败给你了!吶!」,林衍听话的咬住花都递过来的白布。 待全部清理完毕,已去近小半个时辰,花都忍不住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而林衍早已疼晕了过去。 花都用衣袖轻轻擦去其脸上的冷汗,一双明眸里尽是无奈与心疼,从始至终,竟连吭都不曾吭过一声。 「在花师姐面前,不必如此逞强的,小四」 小心给林衍上好药后,花都也未再予她着衣,便悄悄起身退了出去。 打开房门,一抬眼,便见似已在门前等候多时的夏澜,手里还端着某人方才所要的百合清酿。 花都见她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侧了侧身子,「已上好药了」。 看着夏澜进了屋后,花都还贴心地掩上了房门,而后便「气势汹汹」地奔着青城的居所而去。 刚交待完左丰需速速去办的事宜,还未得及回屋换下沾了林衍血的外衣,青城便见脚下生风似的直奔而来的花都。 「小四她如何了」 「青师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花都却是不答反问。 青城没回话,只是转身往屋里走。 花都急了,「青师兄!」。 「我答应过小四,绝不泄露此事」 「那青师兄也未告知王妃吗?」,花都虽是问话,可语气却是十分之笃定。 青城有些无奈,「小四既不愿你们知晓,你们何必又」,一声轻嘆,「今日校场阅兵之时,宁开突然提议」。 「师兄」,花都却突然打断了青城的话,神色肃然,「我要听实话,而不是你们准备予王妃之话」。 第44章 青城沉默地看了花都片刻后, 「罢了罢了, 便知瞒不住你」。 于是, 花都便听到了与夏澜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真相。 原是昨夜夏澜突然发热,因有孕在身也不敢胡乱用药与喝药, 便只能手动降温,花都与曼儿等人一直忙活到了后半夜,这体温方才降了下来,而林衍一直在旁守着。 翌日早起身, 林衍临出府前不放心便又去了夏澜房中看看,岂料竟发现这人又烧了起来,忙命人去将花都请了来。 待情况稳定下来,林衍离府之时已比平日晚了近两个时辰。 军规有云,每日晨起全体兵士需在校场集合操练。 林衍自袭王位后, 便也遵守了此条, 除去锻鍊自身外,更重要的是,能更好的与将士打在一块儿,让他们真正的认可并追随与她。 而军规亦有云,晨起操练迟到者, 杖责二十军棍!林衍今日迟来, 直接错过了操练,正好被宁开抓住了这把柄。 还没等林衍开口, 他倒是一派好心的欲为其开脱, 说什么王爷年纪尚幼, 正是长身体之际,偶尔睡过了头,也是正常。 此话一出,林衍若是不受罚,这军规便等同于虚设,更遑论在军中立其威信了。 林衍冷眼旁观着宁开似跳樑小丑般在那儿唱戏,只字未言,末了,冷然一句,「行刑!」,而后眉都未皱一下,直径趴在了长凳之上。 那宁开虽意外,不过片刻便笑得愈发阴险起来,缓言道,「王爷即要以身作则,尔等也切不可徇私舞弊,污了王爷声名」。 一个眼神示意,一手执军棍之人便上去开打了,还真是棍棍不留情,可林衍从始至终愣是一声都未吭,全军将士就这么看着,杖责完毕之时,眼中皆是肃然起敬之色。 「师兄就这么看着」,花都拧着眉头,显然是气得不轻。 青城嘆了口气,「小四决定之事,旁人又如何劝得了」。 对此,花都自也是一清二楚,只是,还是觉着,当时若能劝上一劝,或许……根本就没有或许。 「那师兄方才是怎么与王妃说的」 青城随即简单跟花都说了一下,无非是将夏澜这个起因换作了旁的事情。
第77页 「你觉得她会信吗?」 青城忆起不久前夏澜听完的神色,只是眉头微蹙地轻点了下头,并未再开口问什么,似是信了,可……青城看了眼花都,「连你都不信,她怕是更不会信了」。 「可面上她表现的却是信了,不曾多问一句」,花都转头看着主院的方向,默然在心里道,「许是知晓,小四希望她相信那样一番说辞吧」。 虽然花都处理的很仔细,但许是因之前伤口浸了汗液还有木屑之类的有些发炎,林衍发起了低烧。 夏澜与花都忙浸了帕子为其冷敷,前后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情况方才稳定下来。 花都体谅夏澜此刻身怀六甲不宜过度劳累,让其回房歇息片刻,可她硬是不听,非得守着林衍,花都也无法,便自己退出了房间。 想来,小四若醒来,第一个想见到之人,也必是她吧。 夏澜坐在床沿,看着在睡梦中仍旧紧皱眉头的人,伸手轻轻抚上去,却敏锐地感觉到那纤长的睫毛在手心颤了颤。 「衍儿」 林衍只觉火辣辣的后背似是突然被浸入了冰水之中,凉凉的,痛意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缓缓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双含着担忧的温柔眼眸,随即微微扯动了嘴角,「澜、姐姐」。 「醒了?可是伤口疼?我这便让人去请花都妹妹」,夏澜刚欲起身,却发现衣摆被林衍轻轻拽住了。 「澜姐姐不必,我不疼」 夏澜蹙着眉头,眸中尽是心疼,犹豫了片刻,终是坐回了床沿。 「百合清酿已做好了,衍儿可要现在用?」 「好」 夏澜小心的将林衍扶坐起身,不过片刻的功夫,林衍的额上已出了一层细密的虚汗。 「可还坐得住?」,夏澜一边替其擦汗一边开口问。 因后背有伤,也不能靠着,便只能那么直挺挺地坐着,因伤口疼痛,使得整个身子看着都有些僵硬。 「嗯」 夏澜也未再多言,伸手端起了一旁的玉碗,林衍本欲自己来的,可夏澜定要亲手餵她,便只得作罢。 房里很安静,两人一个餵的仔细,一个吃的乖巧,谁也不曾开口。 林衍微抬眼睑,望着眼前纤长细密的羽睫之下的那一双美眸,总觉着,在那沉静如水的表象下,似隐藏着万千情绪汹涌。 「澜姐姐别担心,不过皮肉之伤,过几日便会痊癒」 夏澜抬眼与其对视着,眸中似有千言,却终是未有只言片语。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与澜姐姐无关」 又如何能无关呢……可看着林衍泛白的小脸上那格外温暖的笑意,夏澜终是弯了唇角,「你啊,总归是有理由,我说不过你」。 林衍转而将目光落到了夏澜隆起的腹部,「这两日小傢伙可还安分?」。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前些日子,夏澜的胎动明显,尤其是在夜里,她本就浅眠,故而有段时间都不得安眠。 夏澜脸上的温柔笑意不自觉地漾了开来,「这几日倒是安分了许多」。 「看来,她是晓得自己前些日子太过闹腾,吵着娘亲了」 「尚在腹中皆这般不安分,日后生下来,怕是要更不安分了」 「看来,相比澜姐姐琴棋书画之薰陶,我这舞刀弄剑的影响要更大呢」 在这之前,林衍特意与夏澜探讨过这些胎教问题。 闻听此言,夏澜不禁莞尔,「那看来,这孩子日后怕是要随衍儿了」。 此话听来……林衍只觉脸上一热,眉眼微垂,也未回话。 「诶,动了」 「嗯?」 「她怕是听到了我们在说她,正在里面动呢」 林衍有些呆愣愣地眨了眨眼,而后目光跟随着夏澜的落到了那隆起的腹部,眸中随之泛起浓浓的好奇与渴望。 「衍儿要不要听听看」,似是知晓林衍心中所想,夏澜竟突然站起身,而后又往床沿靠近了些,示意林衍附耳上去。 林衍望着那近在咫尺的隆起的腹部,竟不自觉地怔愣了起来,直到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搂住了她的头。 「听到了吗?」 一贯温润的嗓音此刻听来,竟觉着带着一种莫名的魅惑,一颗心突然跳得飞快,直到耳边传来异样的声响。 「真的在动!」,林衍激动的抬头,恰好对上夏澜浅笑盈盈的双眸,蓦地便红了耳根,慌忙低垂了眼。 夏澜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泛红的耳尖,忍不住抬手抚了上去,却惊觉林衍整个人颤了一下。 「可是伤口又疼了?」,夏澜忙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看着林衍。 林衍忙摇了摇头,「没、没有,澜姐姐不必如此紧张」。 「还是趴下吧,会舒服些」,夏澜搁下手里的碗,转身便欲扶林衍躺下。 「这方吃过东西,还是过会儿再说吧」。 夏澜犹豫了片刻,终是点头应允。 林衍坐在床上,看着夏澜转身走到一旁的铜盆前,不一会儿便拿着一方浸水的帕子过来。 「澜姐姐,我、我自己来就好」 夏澜径直躲开林衍伸过来的手,便开始为其擦起脸来,动作细緻而轻柔。 「知道衍儿能干,不过现下情况不同,就让澜姐姐来吧」
第78页 闻听此言,林衍也未再言语,只乖乖地任由夏澜给她擦拭额头、脸颊还有脖子,微凉的指尖偶尔不小心划过肌肤,便似有一阵电流突然侵入体内。 无法,只得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夏澜颈下白肌雪肤,以及随着其手中动作变得若隐若现的精緻、勾人的锁骨。 「衍儿,衍儿」 「啊?」 「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出神」 面对着夏澜含着丝丝戏嚯的轻盈浅笑,林衍突觉脸颊烧得厉害,「没、没有」,撇开目光,「那个澜姐姐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已经好多了」。 夏澜低眼瞧着林衍又莫名泛红的耳尖,唇角的笑意不自觉又深了几分。 「怎么?衍儿是不想澜姐姐在此陪着你吗?」 「当然不是!」,反驳的话刚一出口,又觉似乎哪儿不太对,红晕一下就到了脖根处。 夏澜看着这一幕,觉得可爱有趣的同时,又有些疑惑不解。 眼前的小人儿生性有些害羞,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这一点夏澜早便知晓。 可她总觉着,自打从玉龙山归来之后,衍儿似乎变了。 夏澜总觉着,在那双黑亮的眼眸深处似藏了很多很复杂的情绪,衍儿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似怕、被她察觉,可有时,又觉着其、、期望她能有所察觉…… 可究竟是什么,却是一丝头绪皆无,这还是第一次。 第45章 翌日 林衍瞒了夏澜与花都, 一大早便去了军营。 待与青城到得军营, 却发现宁开竟未来, 而是派人来告假,说是昨夜身子突然有恙。 林衍正寻思着这人又要整什么么蛾子, 便听到方进大营的一名参将嘴里的嘀咕,「简直是胆大包天,竟敢偷入军营打人」。 一问之下方知,原是昨日对林衍执行杖刑的那个小兵昨夜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顿, 也没被蒙眼、套麻袋什么的,竟是一点未看清对方的模样,只模煳间看到一个黑影在四周闪动。 暮色四合之际,林衍方与青城回到王府。 手中缰绳用力一扯,林衍勒停坐下的马儿, 却并未即刻下马, 而是垂眸抿紧了薄唇,额际不知何时已满布细密的汗珠。 「小四,让师兄来吧」 林衍闻声抬头,便见青城不知何时已立于马前,伸手欲抱她下马。 「谢谢青师兄, 不过我可以」 话落, 林衍蓦地一咬牙,便从马上跳了下来, 当双脚落地的剎那, 还是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脸也跟着白了几分。 对于林衍的逞强,青城早有所料,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快进去吧,待会儿得让花师妹换药了」 这一步尚未迈出,便突然僵在了半空,林衍望着那盈盈立于王府门前之人,嘴巴微张,却终是未发一言。 而夏澜亦是,一句责怪之语皆无,只轻轻说了一句,「进去吧」。 一路无话,待到回到主院之时,夏澜方才再次开口,却是吩咐下人打热水进来,并去将花都请过来,而后脚下一转,亲自去准备了林衍换洗的衣物。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看着欲言又止的林衍,古井无波的眸子终是有了松动,「擦擦便好,当心别弄湿了伤口」。 看着转身便要离去的夏澜,林衍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澜姐姐」。 夏澜脚下一顿,回过头,「怎么了?」。 林衍犹豫了片刻后,抬头直视着夏澜的双眸,「你可以帮我吗?」。 明眸里浮起一丝讶异,随之而来的便是丝丝清清浅浅的笑意。 约莫半个时辰后,林衍与夏澜终于一前一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面色却是迥异。 林衍那原本泛白的小脸此刻竟泛着有些不正常的红晕,而其身后的夏澜,面色比之不久前在王府大门前之时,却是要更为冷硬了一些。 无怪乎夏澜会如此,常言道,伤筋动骨需得上百天方得痊癒,可这林衍昨儿方才受伤,今儿便骑马跑去了军营,如此大的动作定是会扯裂伤口,加之现下正是夏日炎炎之时,汗液浸润伤口,无疑是雪上加霜,方才观之已有发炎之象。 身着白色中衣的林衍有些忐忑地抬眼望着面色「不佳」的夏澜,刚欲开口,却听夏澜先一步道,「去床上躺着」。 夏澜扶着林衍在床上趴好,便要去看看花都是否过来了,却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澜姐姐,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闻言,星眸一动,神色也随之变得复杂了起来,对不起……何来的对不起呢,任性……若是能真的任性一些该多好。 抿成线的唇角有了些微柔软的弧度,终究是无法对眼前之人板着脸,哪怕是假装也做不到。 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上那温热的手背,夏澜轻轻摇了摇头,「我并未生气,只是,希望衍儿可以多顾着些自己的身子」。 漆黑的眼眸亮了亮,「好」。 「乖」,夏澜伸手轻轻摸了下林衍的头,「我去看看花都妹妹过来没」。 话音刚落,便听见敲门声,紧接着便传来花都的声音,「可以进来吗?」。 「请进」 「呦,这不是我们英明神武、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少年王爷嘛,怎得趴在这儿呢」,花都方一踏进内室,便开始调侃起林衍来了。
第79页 林衍知其也是在气她不顾身体跑去军营,也不在意,「花师姐这精神头看着还挺好啊」。 花都将手里提着的药箱往床头的圆凳上一搁,「那是自然,我又没被打」。 林衍微微抬起侧脸,「……那师姐昨夜老劳碌,怕也睡得不长久吧」。 花都嘘了她一眼,眼里的讶异一闪而过,而后双手环胸,「区区小事,不过盏茶的功夫」。 「是啊,花师姐神功盖世」,突然话锋一转,「就是不知,若是让师傅知晓,当会如何」。 花都面色微微一滞,挑眉道,「怎么,小四这是欲要去告状吗?」,说着突然俯身将脸凑至床前,「你何时也学会了那些长舌妇的本事了」。 林衍无辜地扯了下嘴角,「那花师姐都学了那月黑风高夜行鸡鸣狗盗之事,我自然也要学学旁的好向师姐你看齐啊」。 「鸡鸣狗盗?」,花都柳眉一竖,直起身,「这药不上了」,话落,转身便欲走。 「诶,花都妹妹」 因不知二人所言何事,夏澜一直未曾插嘴,只在旁静静地听着,可眼看着这人要走了,只得开口将人留住了。 「啊」,花都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药便由王妃姐姐来上吧,反正」,斜眼瞥了下趴在床上的林衍,「方才姐姐也替我们英明神武的小王爷沐浴过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 最后一句花都虽然未曾说出口,但林衍却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这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澜姐姐可比你温柔多了」,林衍脖子一梗,竟是应了下来。 夏澜却是面有犹豫,「我不善医理,如此,会否有何不妥之处」。 「不要紧」,花都笑得一脸纯良无害地看着林衍,「王妃姐姐只需记得,该使力之时,万不可轻了分毫即可」。 最后,夏澜还是未有亲自动手,因担心会有何差错,便还是让花都来给林衍上药。 夏澜这厢刚出去准备吃食,房里便开始接二连三的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还有斗嘴的声音。 「花师姐,您这是年老手脚不便了吗?!」,林衍咬牙切齿。 「反正小王爷您年少体壮,经得起折腾啊」,花都皮笑肉不笑的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嘶~欺凌弱小,可耻!」 「不尊长,该打!」 「……」 「原先我还以为你面皮挺薄的,今日才知,原是厚得利剑皆刺不穿呢,可当真是让本姑娘大开眼界」 「这哪儿及您呢师姐」 「呵……竟然美男、不美女,也不对,竟是美人计都使出来了」 「……什么美人计」 「怕你的澜姐姐责骂,便让其为你沐浴,这不是使美人计是什么」 「……你这明显说不通好嘛,澜姐姐替我沐浴,若看到我的伤口加重,那不得更加生气吗?」 「这便是你这傢伙的狡猾之处,你了解她,知她心中纵是生气也不忍责怪于你,顶多是不与你说话,但你主动让她替你沐浴,她不可能不允,一则知你不便,二则也担心你的伤,而一番沐浴下来后,她心中定是心疼多过于怨怪,届时你再认个错服个软,此事便就这么过去了」 「……」 后面几日,林衍也不敢跑去军营了,告了假乖乖待在府中养伤。 秋去冬来 承平九年十月十六日,降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是如丝绒般的绵绵飞絮。 不时寒风吹过,将飞絮纷纷吹入檐下,吹到一大一小两人的头上、身上。 「哎我说小四,你能不能别来回晃了,晃得我都头都晕了」,花都斜倚在廊柱之上,一脸无奈地看着像只无头苍蝇似得来回晃悠的人。 身披一件白色风衣的林衍却恍若未闻,脚步不停,一边还不停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如此不冷静的林衍,花都还是第一次见。 「看你这心急的样儿,跟你是孩子的爹一样」 「你不也紧张吗」 「我」 花都不自觉地紧了紧手心,里面已汗湿一片,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紧张,或许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别人生孩子吧。 按理说,她是大夫,此刻应该待在房里的,可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替人接生的经验,可谓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加之她尚未出阁,故而便与林衍在门外等着。 「这等两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出来呢,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哎」,花都忙先一步拉住了林衍的胳膊,「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 「你、你是男子,里头正在生孩子,你怎么能进去呢」 林衍怔了一下,可当听到里面隐隐传出的低吟声时,「那花师姐你进去看看,你不是大夫吗?」。 「我?嗯、、、好,那你别着急啊」 不忍看到林衍这般着急、六神无主的模样,花都转身走到门前,犹豫着刚要抬手推开房门,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突然从里面传了出来。 「生了!」 林衍眼睛一亮,转身推开门就跑了进去,差点就与急着出来报喜的产婆撞上了,却在离床榻不足三尺之距时慢下了脚步。 「澜姐姐,辛苦了」 一颗高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安稳落了地,林衍禁不住大大舒了一口气。 「让衍儿你担心了」
第80页 因生产已消耗大部分力气的夏澜有些无力地笑了笑,抬手示意林衍坐到旁边的圆凳之上。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夫人生了一位小郡主」 听闻产婆所言,林衍方才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的曼儿手上,小人儿哭声还未止呢。 「很好,下去领赏吧」 一回头,看到夏澜欲坐起身,林衍忙伸手按住了那微微汗湿的柔荑,「澜姐姐现下身子正虚弱着呢,还是躺着吧」。 「衍儿放心,我没事,孩子,你还没看过呢,快看看」 曼儿会意,随即将孩子抱到了林衍的跟前。 当看到小人儿的剎那,林衍整个人皆柔软了起来,漆黑的眼眸亮晶晶的,定定地与其对望着。 白皙细嫩的皮肤,秀髮乌黑浓密,大而明亮的眼睛,粉嫩好看的嘴唇,真真是一粉雕玉琢的可人儿。 而也是神奇,小姑娘看见林衍后竟慢慢止了哭声,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看来,她很喜欢衍儿呢」,夏澜浅笑着开口道。 林衍看了一眼夏澜,而后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小姑娘白嫩的小脸,唇角不自觉地轻轻向上扬起。 「衍儿抱抱她吧」 「我?」 见夏澜笑着点了点头,林衍却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她还这么小,我这手脚不仔细,可莫要磕着碰着她了」。 「不会的」 夏澜看了眼曼儿,曼儿会意,随即俯下身欲将孩子给林衍。 林衍望着夏澜鼓励的眼神,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孩子。 「二公子手托着这里,对,就是如此」 抱着这小小的、软软的身子,林衍甚至连唿吸都不敢太过用力,可看着那双澄澈黑亮的眼眸,却觉似有一股暖流正自心底缓缓溢出胸腔,眼眶竟突然有一种热热的感觉。 「衍儿给她取个名字吧」 林衍蓦地一怔,「我?」。 「嗯」 「这怎么可以,还是澜姐姐你来取吧」 「有什么不可以呢」,夏澜的神色温柔的似随时要化成一湾清水,「是衍儿将她带到了我的身边,而且,她也喜欢你」。 林衍与夏澜对视了片刻,復而又将目光落在了怀中的小人脸上,却见其粉唇微动,而后竟突然咧嘴对着她笑了。 「笑了,小郡主笑了」,曼儿喜道。 「看,她也同意」 林衍有些呆呆地望着那让人心暖的纯真笑容,还有那黑色瞳仁里清晰倒映着的自己的脸。 「嫣瞳,便叫嫣瞳如何?」 第46章 冬去春来, 又是一年好时节。 和煦的春风不时轻轻抚过面颊, 带来不知何处的淡淡花香, 令人心旷神怡。 日暮西山,晚霞似锦, 安静的街道上突然响起嘚嘚的马蹄声,不过须臾,恢弘庄严的王府门前便出现了二人二骑。 为首之人一袭银衣锦袍,眉眼飞扬, 胯下一匹枣红色的马儿,大眼有神,毛色油亮,却是要比一般的马儿小上许多,而身后之人一身黑色劲装, 面色冷峻。 银衣之人右手一勒缰绳, 马儿前蹄抬起随即停了下来,利落的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扔给了前来牵马的小厮,脚下的步子却未有丝毫停歇,不过片刻, 人便已进了府中。 府中众人见其皆低头弯腰行礼, 恭敬地唤一声,「二公子」。 其只微微颔首, 不自觉地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而与此同时, 眉眼间的喜色也愈发明显起来。 前脚方踏入主院大门,便见院中正背对于她的一袭白衣若雪的女子,双手前伸,正盈盈笑望着与其半丈之距的小人儿。 小人儿似是看到了来人,突然看着院门口的方向不停地挥动小手,嘴里还含煳不清地嚷着,「哥、哥哥」。 「衍儿回来了」 那一抹清清浅浅的笑意,仿若一阵清风轻轻柔柔地拂过林衍心间。 「瞳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都会喊哥哥了,来,这个给你」 「你又给她买东西了,房里都快放不下了」,夏澜语似无奈,眉眼间却是一派柔情似水。 「今儿这是奖励瞳儿的,不一样」 「噢?」,夏澜扬唇一笑,「衍儿是长了一双顺风耳吗?尚未回府便知瞳儿会唤哥哥了」。 「额,只是估摸着、应该差不多可以了」,林衍窘道。 夏澜只是笑,这府里府外谁人不知,这王府二公子极是宠爱小郡主,且自小郡主降生后,这原本不苟言笑的二公子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哥、哥」 许是对手中小玩意儿的新鲜劲儿过了,小瞳儿又开始对着林衍挥动小手。 夏澜随即将小人儿给抱了起来,「瞳儿乖,哥哥累了,娘亲抱好不好」。 小瞳儿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依旧望着林衍,不过并未哭闹,夏澜笑笑,转而看向了林衍。 「累了吧,先去沐浴吧,我让人备膳」 「好」 其实,冷嫣瞳最初学会叫的是娘亲,还是林衍亲自教她的,之后学会叫得第二个便是哥哥。 其实,冷嫣瞳第一次叫得不是哥哥,而是什么叔,含含煳煳的,但是林衍并未听清,还以为是她无意识发出的音节。 那天正赶上旬休,林衍带着冷嫣瞳在院子里玩儿,便开始教她叫自己的名字,不过「林衍」这两个字对于不过九个月大的孩子,却是太难了,但好在林衍有的是耐性教。
第81页 不过小人儿却有些不太配合,两只小手不停地动来动去,一会儿拉拉她的袖子,一会儿扯扯她的衣襟,一会儿又去拽她的束髮玉冠。 「林,林,衍,衍,林~衍~」 「呵~」 一声轻笑悠悠飘进耳中,林衍一回头,便见一袭白衣长裙的夏澜不知何时立在了身后。 「她该唤你一声二叔才是」 「……」 林衍有些愣愣地眨了眨眼,突然记起方才瞳儿口中发出的什么叔的音节,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来,瞳儿,叫二叔,二~叔~」 林衍看着蹲下身子搂住瞳儿的夏澜,嘴角有些僵硬的拉扯了一下,她也知,若按辈分而言,瞳儿是该唤她一声二叔,可这实在让她无法接受,思来想去,反正她与瞳儿相差也不过五岁,便想教她唤自己的名字。 身后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夏澜忍不住回过头,便看到某人皱着两抹好看的眉在那愣神,不由轻笑出声。 「怎得,衍儿不喜这个称唿吗?」 林衍一抬头,便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璀璨星眸,且似还从里面看出了一丝促狭之意。 「我觉着、还是直唿姓名较好」 「那怎可以,衍儿是长辈,如此不是失了礼仪吗?」 夏澜口中说的严肃正经,可林衍总觉着那如画的眉眼似藏着笑。 「不过是个称唿而已,无妨」 「既如此,那二叔也可啊,我可是教了好些天,再过个两三日,瞳儿应就可清楚的唤出来了」 「……」 对于夏澜突然的「固执」,林衍不禁有些「无措」,望着其半天,却不知该如何说。 见其这难得的为难模样,夏澜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似七彩的烟花在夜空突然绚丽绽放,让林衍瞬间呆愣在了那里。 「那便不叫二叔吧,但也不能直唿你名,嗯,便让她唤你一声哥哥吧,衍儿觉得如何?」 林衍勐地一下回过神,随即对上那双似能在瞬间将人吸入其中的明眸,忙别开眼,点了点头。 「好」 虽然哥哥听着也不得劲,但总比二叔要好。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年多,嫣瞳已三岁了,不仅走路稳当了,还会跑,小嘴也甜得很。 正是春末夏初之时,夜里的天儿不冷也不热,让人觉得很舒服。 房中,一大一小两人分坐于坐榻两侧,正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吶,瞳儿不可以眨眼噢,眨眼就输了噢」 冷嫣瞳如今虽不过三岁年纪,却是聪慧异常,是真的聪慧,不似林衍,是小身躯装着一颗老灵魂,让旁人误以为其聪敏。 故而,她能明白林衍所言,但毕竟年纪小,没坚持一会儿便忍不住眨眼了。 「啊,瞳儿眨眼了,这个是我的了」 林衍把碟子里的最后一块糕点拿了起来,作势便要放到嘴里。 「呜呜呜,哥哥欺负我」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得从那小脸上滚滚而下,林衍一下就懵了。 「哎哎怎么哭了,瞳儿不哭啊,哥哥跟你闹着玩的,来来,给你吃」 「嘿~哥哥最好了」 跟变戏法似得,立刻破涕为笑,这眼角还挂着泪珠呢,便笑得眉眼弯弯的,把林衍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哎,慢点慢点,来,喝口水,诶,慢点喝,乖~」 林衍抬手摸了摸冷嫣瞳的小脑袋,搁下了手中的杯子。 「好吃吗?」 「嗯」 「那待会儿娘亲问起瞳儿吃了几块啊」,林衍一边说一边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块」 软糯的声音,再配上那甜甜的笑容,直看得林衍脸上扬起了姨母般的笑容。 「瞳儿真聪明」 抬手轻轻拭去冷嫣瞳嘴角的糕点屑,看着这张与夏澜酷肖的小脸,竟不自觉地有些恍惚起来,直到听到吱呀一声。 「你们在玩什么呢」 林衍闻声回头的剎那,不自觉地微微瞪大了眼睛,方才沐浴完的夏澜只着一件轻薄的白色中衣,领口微敞,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此时正泛着浅浅的诱人的粉红,三千如墨青丝随意披散在肩后,一双明眸也因沐浴过的关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看来楚楚动人,撩人心弦。 心脏突然砰砰跳得飞快,仿若下一刻便会从口中跳出来,「没,就是在、说话而已」。 「是吗?」,脚步轻移,愈显身形婉约,夏澜行至榻前,扫了一眼已然空掉的碟子,俯身轻轻捏了捏冷嫣瞳的小脸蛋,「方才吃了几块桂花糕」。 冷嫣瞳大眼睛咕熘熘一转,看了看正顾自出神的林衍,没有得到回应,便低头开始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唔,吃了一、二、三……六块」。 「六块儿?」,夏澜柳眉微扬,侧头看向了林衍。 「啊?嗯,啊!不、不是」 「嗯?是还是不是啊?」,夏澜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哥哥」 林衍看着冷嫣瞳那纯净的眼神,顿觉脸庞有些发热,眉眼微垂,「是」。 「那衍儿吃了几块儿」 带着浅浅的清香的温和气息突然扑洒在唇边,让林衍禁不住微微抬了头,便见近在咫尺的一张放大了的精緻脸庞,顿时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噌地一下站起身。
第82页 「那个、、我先去沐浴了」 「哎」 看着匆匆离去的林衍的背影,夏澜的眼中不由浮起丝丝疑惑,莫不是这人愈长大,便会愈害羞吗?可方才、、、那神色也不似害羞啊,倒像是在、逃避什么。 自林衍接手王府还有天策军至今,已过去三年多了。 经过这几年的歷练,林衍也愈发的成熟稳重,已能很好的处理府内外的各项事宜。 师承名师,又勤奋刻苦,武功已是大有精进,可赢过军中大多数将士,又熟谙兵法谋略,加之平日里军纪严明,更能以身作则,在军中的威信已是日渐增高,如今已得到了多数将士的衷心认同与追随。 除此之外,这个子也长高了不少,已近至夏澜的下颌之处了,与此同时,这力气也大了许多,虽看着还是较为瘦弱,但筋骨还是较为强壮的,许是习武加之常年在军中的缘故,现下应能较为轻松的抱起夏澜,虽并不曾真的抱过。 这一夜,林衍、夏澜还有冷嫣瞳正于饭厅用晚膳。夏澜一边照顾着冷嫣瞳用食,一边还要不时给林衍夹菜,自己几乎没吃两口。 终于,林衍看不下去了,「澜姐姐,我能照顾好自己,你自己多吃一些才是」,说着夹了一片肉至夏澜碗中。 「那怎得还这般瘦」,夏澜眉梢微挑,「都瘦成一道闪电了」。 林衍呆了一下,她发觉,自瞳儿降生以后,夏澜整个人皆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变得更像一个、、年轻女孩儿了。 「哪有……我这样挺好的,不瘦也不胖,若是再胖一些,这轻功便要使不出来了」 「你啊,每日里就记得念叨瞳儿正是长身子之际,需得多吃一些,那你自己不也正在长身子吗?」 「……我」 林衍正欲开口,却隐隐听到厅外似有打斗之声,蓦地凝重了神色,噌地站起身。 「澜姐姐与瞳儿在此勿动」 当林衍冷着脸迈出饭厅,便见夜色下一道灰影正与七道黑影纠缠在一处。 灰影每每欲要逃离,黑影便紧紧缠了上去,可当黑影欲拿住灰影时,却每每在最后又被其逃离了开去。 灰影似注意到突然走出的林衍,一个旋身便冲着林衍过来了,七道黑影见此忙闪身追了上去。 「停手!」 ※※※※※※※※※※※※※※※※※※※※ 有亲问本文的cp是谁,其实我还在犹豫,看发展吧 第47章 七道黑影在瞬间全停了手, 一个个傲然立于院中, 目泛幽光的紧紧盯着那道灰影。 这便是冷宗牧留下的影卫, 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那便是全天候保护夏澜。 不过, 自冷宗牧走了之后,七名影卫便被一分为二,其中四个依旧负责保护夏澜,剩下的三个则负责保护林衍。 七人的代号分别为干、坤、坎、艮、巽、震和离, 取自八卦中的其中七卦之名,影卫之首是干,最小的便是离,总共四男,即干、坎、艮与震, 三女即坤、巽还有离。 原本, 夏澜是欲让七人全去保护林衍的,可干却说,王爷临终有言,他们七人中,今后至少有一半必须护在王妃身侧。 想来冷宗牧早便料到会如此, 夏澜听此也无别的法子, 便令干、坤、坎与艮四人去保护林衍,但干又言, 王爷吩咐, 他与坤必须留下保护王妃。 夏澜当时便冷了脸, 只言,若不听差遣,便离开王府。干无奈,只得遵命。可后来不知怎地被林衍知道了,便去劝夏澜,两人「讨价还价」了半日,最后便让干、坎、艮与震负责保护夏澜,而坤、巽与离三人则负责暗中保护林衍。 眼看灰影无半点停手的迹象,直奔林衍面门而去,干足下一动,迅即上前,其余六人也默契地跟着一拥而上。 「老头,小心鬍子都给你拔掉!」 林衍冷冷淡淡地丢出这么一句后,灰影勐地一下顿住身形,在距林衍堪堪不过两步的距离。 「哇,你这小子也忒坏了,老头我可是你师叔!」 灰须灰发,却是双眼晶亮,精神矍铄,此刻正皱着花白的眉毛,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瞪着林衍,丝毫不像已过古稀之年的老者,倒似一三岁稚儿。 林衍很是不客气的白眼一翻,「进门方是客,翻墙便是贼了」。 灰袍老者反应了一会儿后,两眼一下瞪了个熘圆,「居然说我是贼,你这小子简直是不孝,我要告诉师兄去!」。 「不送」,林衍面无表情地吐出两字后,转身抬脚便欲回饭厅。 老头气得灰白鬍子都开始一颤一颤的,「你、你这浑娃娃,简直是欺师灭祖!」。 只是他方才一动,原本围在他四周的七道黑影也跟着动了起来,老者顿觉抓狂,「你们这些个娃娃,做甚跟个牛皮糖一样粘着老头!」。 老头是真有些不高兴了,这七人着实是太难缠了,怎么甩都甩不掉,里边儿还有女娃娃,这打又不好打,稍不留神这袍子就破了好几个洞,他吴西子何时这般狼狈过。 「老头还没吃东西,等填饱了肚子再跟你们玩儿」 可影卫哪会听这些,只要吴西子还欲纠缠林衍,他们便不会放过他,这眼看着两方又得没完没了的周旋起来时,夏澜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衍儿,出了何事?」。 林衍刚欲回答,不料却被吴西子抢先一步,「诶,原来是你这个女娃娃啊」。
第83页 借着廊下略显昏暗的灯光,掠过一身黑衣与夜色浑然一体的影卫,方才看见其间一灰袍灰发的老者,此刻一双灰色的眸子正熠熠生光的看着她,心下虽诧异,却仍有礼道 「老人家认得我?」 「你不就是画」 吴西子这话刚出口,便突然被林衍回头打断了。 「老头,再啰嗦就没饭吃了!」 于是,原本的三人用食便变成了四人,这气氛也从伊始的和谐友爱变成了现下这般怪异。 林衍自打进了饭厅便未再开口,夏澜还是从吴西子口中方才得知,原来他竟是淮南子的师弟。 「原是太师叔,方才失礼了」 这也难怪,夏澜虽然知晓有这么一位太师叔的存在,但在此之前,却是从未见过真人的,一来她并未上过玉龙山,二来也是因为这位太师叔太过逍遥散漫,常年游荡在外,经常是一年半载都无半点音信。 「哎呀,你这女娃娃真是忒懂礼数了,一点儿都不失礼,失礼的是这浑娃娃才对」,吴西子说着手中银箸就那么敲上了林衍的脑袋顶儿。 「师叔若不饿,可直接出门右转!」 林衍那漆黑如墨的眸中隐隐似有火光闪现,夏澜瞧见不禁微微一怔。 一直以来,林衍言语行事皆是有礼有节、进退有度、沉着冷静,甚少有这般「失礼」与「失态」过。 「呦,怎么不喊我老头了,这脸变得也忒快了吧」,吴西子一脸夸张的表情看着林衍,「啧啧啧,肯定是因为这漂亮的女娃娃在这儿,所以你才」。 「师、叔」 林衍的面色看着似如常,可夏澜分明从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心觉有趣的同时又有些好奇,这衍儿可是出奇的「少年老成」,太师叔往昔究竟是做了何能惹得她如此失控。 「哎呀呀,这是恼羞成怒,莫不是欲杀了老头灭口吗?」,吴西子作一脸惊恐状的双手抱胸,「就这么当着漂亮女娃娃的面儿,嗯,不妥,不妥,她会」。 「师叔!」 这回是真的咬牙切齿了,连脸都没绷住露出了有些可怖的神色,这一不留神就将冷嫣瞳给吓着了。 「哥哥」 冷嫣瞳怯怯地拉了拉林衍的袖子,林衍勐地回过神,对上那双有些水汪汪的大眼睛,神色瞬时柔软下来的同时,心中满是自责。 「瞳儿想吃什么」 冷嫣瞳却向着林衍伸出了双手,「哥哥抱」。 吴西子看着小心的抱起冷嫣瞳的林衍,又忍不住开始「酸」了起来。 「啧啧啧,这差别待遇也太大了,果然啊,人还是生得好看好,可老头我长得也很是……」 吴西子一边吃菜一边在那儿不停的碎碎念,且越说越不靠谱,林衍只觉心里的小火苗噌噌噌两三下就成了熊熊大火,奈何冷嫣瞳在怀,夏澜在侧,却是发作不得,只得强忍着,这忍得眉毛皆开始颤抖了起来。 夏澜实是不忍,便开口转移了话题道,「这些可合太师叔的口味,可要我让厨房再做些别的吃食送来?」。 「不必不必,如此甚好」 恰在此时,去取酒的曼儿带着人回来了,手里端着的托盘里放着方温好的酒。 吴西子也等不及曼儿给她倒酒,便自己取来给自己倒,倒完之后先是看了一眼夏澜,见其微微摇头便又看向了林衍。 夏澜刚欲言衍儿年纪尚小不宜饮酒,不料吴西子却先一步开口道,「浑娃娃,要不要来一杯」。 看着林衍眉头微蹙的模样,夏澜忍不住开口道,「太师叔,衍儿她不会饮酒」。 让夏澜没想到的是,吴西子竟未多言,而是贊同似得点了点头。 「嗯,女娃娃这句是说对了,她确实不会饮酒,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喝了几杯就」 「老头!」 声音中竟是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厉色,可夏澜看林衍的脸,却是微微泛着些些晕红之色,心下更是好奇起来。 「哎呀呀,原是还未告诉漂亮女娃娃啊」 林衍皱眉冷道,「若是醉了,这酒便别喝了」。 吴西子一听忙眼疾手快的护住了酒壶,之后真的便未再多言,这倒是让夏澜心里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过一样,有些痒痒的感觉。 膳后 沐浴完的林衍只着了一件洁白的中衣,原本要去床上的,可走至半途脚下却突然犹疑了起来。 半响过后,终是脚步一转,走到了书架前,俯下身,抽出了最底层的一堆捲轴中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一幅。 转身走至书案后,却是犹豫了片刻,方才缓缓展开了手中的捲轴,只见一片皑皑白雪中,一袭白衣盈盈而立,目若秋波,唇角轻扬,可最是醒目的却是,眉间那一点硃砂。 这是那一年冬天,林衍悄悄画下的,只她一人知晓的存在。 后来,她离了王府上了玉龙山,什么也没带走,唯独这画。 也是这幅画儿,陪着林衍度过了在玉龙山上那煎熬的一年。 在那三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一次次期盼却又一次次失望,内心变得愈发的惶惶不安,可思念却似疯长的野草般,将她紧紧缠绕,近乎窒息。 她只能看着这画儿,想像画中之人的一颦一笑,一夜又一夜。 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皆是这画儿陪着她入眠。 而后那一日,在又一次没有收到回信后,林衍突然有些绝望起来。
第84页 澜姐姐永远不会原谅她了……一直强压着的这个念头,突然从内心深处迅速放大开来,瞬间让林衍从心里一直冷到了四肢百骸。 世界一下变得安静,林衍什么也听不到,只机械地转身回了房,把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天,只呆呆地看着画中之人,眼泪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却终是强忍着没让其掉出来。 就这么直到夜深人静之时,「你这娃娃,明明还是个小萝蔔头,怎得就害起相思病来了」。 林衍被惊地抬头,却见敞开的窗中倒挂着一灰须灰发灰袍的老者,明明已过古稀之年,却露着孩童特有的顽皮之色。 「深夜不请自来,还偷窥,如此小贼行径,不觉不妥吗?师!叔!」 「哎,娃娃认得我」,刷地一下,老者便已跳到了榻上。 在此之前,林衍虽从未见过眼前人,但从几位师兄、师姐口中知晓他们有那么一位老顽童似的师叔存在,常年浪荡在外,难觅踪迹。 眼前之人年纪对得上,又上得了这玉龙山,半夜不睡觉搞偷窥,不是那位不正经的师叔还能是谁。 不过林衍并不打算解释,一边动手捲起画儿,一边淡淡开口道,「不知师叔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你这娃娃才多大,便学那些个古板的大人,一点儿也不好玩儿」,老头一边叨叨一边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哎,跟老头我说说,你喜欢的那个画中女子是何人?」。 「喜欢?!」,林衍莫名地心慌了一下,「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老头呷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啧啧啧,老头回回来便见你盯着那画儿出神,不是害了相思喜欢人家是什么」。 第48章 林衍不欲多言, 也懒得与吴西子多做争辩, 便「礼貌」地请他老人家回屋就寝了。 虽吴西子最终还是离开了, 可临走之时却嘟嘟囔囔的好一顿「数落」了林衍一番。 什么苛待师叔,他老人家来了连口水都不给喝便将人赶走, 还有什么虽你是女娃,但女娃娃也当敢作敢当,既是喜欢人家为何不敢承认,什么师叔又不是冥顽不灵之人, 不会觉得她这般有何不妥…… 林衍碰碰两下迅速将门与窗皆关了个严严实实,熄了烛火便将自己扔到了床上,还顺手扯了薄衾将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似欲藉此将方才吴西子的胡言乱语隔绝在外。 可有些事往往就是这般,越是强求, 结果却越是背道而驰。 于是, 这一夜,林衍彻底失眠了。 虽说前世林衍活了有二十载,可这恋爱经歷却是为零,就连喜欢男生的经歷也没有。 或许是父亲的关系,林衍对所有男性皆持一种审视与怀疑的态度, 如此, 自不可能喜欢上哪个男生。 可好闺密、好朋友之类的,从小到大都是有的, 而且不少, 但也未有对女性怀有超出友情与亲情界限的别的情愫。 又或者……其实是有过的, 只是自己分不清而已? 不,怎么可能!虽不曾有心悦他人的经歷,可自己又不傻,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可对于夏澜,林衍几乎是按着自己的一种「本能」去对待她,从不曾想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只是本能地觉着,那样一个善良、温柔之人,也理应得到这世上最温柔的对待,不许任何人伤害了她,包括自己。 可这究竟是什么呢? 有时,林衍觉着夏澜便似母亲般的存在,疼她,宠她,照顾她,有时,又似朋友般的存在,懂她,理解她,支持她,从不多问、多言。 这应是一种亦母亦友的存在吧,可有时,林衍却觉着两者皆不是,因为彼时心里的感觉完全有别于二者。 但究竟是什么,林衍从未去深想过,更不曾往爱情这方面去想过,直到此刻…… 有些念头一起,便似疯长的野草,无孔不入的蚁虫,压不下也挡不住,于恍然间,侵入你的每一次唿吸每一次心跳。 玉龙山清净的日子,让林衍有足够的时间去回想曾经的朝夕相对,确认心中的疑问。 心中确认的那一天,林衍正站在玉龙山后崖顶,静静地望着远处残阳似火,没有惊慌,也没有无措,神色平静,不喜,却也不悲,一切似与往常无异。 后来,林衍重回王府,还似从前那般对待夏澜,一切也似与往常无异。 至少,林衍很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与往常无异,不让夏澜发现异常。 「看来漂亮女娃还不知道你喜欢她啊」,略显欢快的语调倒让人觉得有幸灾乐祸之嫌。 林衍倏地敛起眉,抬头,目光略冷地盯着蹲在窗台的吴西子。 「此非玉龙山,老头你休得胡言乱语!」 影卫就在附近,他们皆知她的真实身份,这话若让他们听去,还不知会如何去想那人。 吴西子抓了抓那灰白的鬍鬚,身形一闪,眨眼间便到了书案后,站到了林衍身旁。 「那些个娃娃又不傻,你这么天天盯着画里的漂亮女娃,他们能看不出来吗?!咦,你这又题了旁的什么字啊」 吴西子还来不及看清楚,林衍已眼疾手快的将话卷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你这混娃娃还是这般没小气与没礼貌,让老头看一眼又会如何」 「林衍尚不知,云沐《礼记》中有记载,半夜跳窗、偷窥旁人乃有礼行径」
第85页 吴西子也不在意,「这都四年了,你还不曾告诉漂亮女娃,莫不是觉得不好意思,老头我去替你告诉她好了」。 「老头,你别胡来!」,林衍忙出言叫住了欲走的吴西子,「我的事,不用你管!」。 「诶?这老头怎能不管呢,你可是我的亲亲小师侄,虽脾气又臭又硬,既不尊师重道,又不孝顺,一点儿也不坦率可爱,但长得老头看着倒是挺顺眼的,自是要想法子帮你」 「谁要你帮!」,林衍急了。 「哎呀你别担心,我看那漂亮女娃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定不会拒绝你的」 吴西子一撩灰袍下摆便欲跳窗而出,林衍的一句话却差点让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正好这些日子我得空,改明儿便去凌云山拜访一下梅欢前辈」 吴西子有些狼狈地落于窗下,扶着窗沿稳住身形,连头都不曾回,「哎呀,这情爱之事最是麻烦,老头才懒得插手呢,你自个儿去告诉漂亮女娃吧」。 窗外又恢復了寂静,林衍看着漆黑的夜色,如墨黑眸轻轻一动,禁不住轻轻松了一口气,转身,将手中画卷小心地又放回了原位,再三确认无任何异样后,方才直起身。 林衍记得,前世里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你无关」。 彼时,她一直不了解也不贊同这话,你喜欢一个人,如何会与对方无关呢?! 但现在她却觉得,喜欢一个人,确实与对方无关,对方可以不喜欢,不回应,甚至根本无需知晓此事。 承平十四年,冷嫣瞳马上便要满五岁,眉目间是与夏澜愈发像了,只这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古灵精怪,活泼跳脱。 林衍也已十岁了,许是长年习武的原因,身形挺立、颀长,渐渐长开的五官立体分明,却不似男子般的稜角硬朗,而是有着女子方有的柔美,却又不失俊俏,眉目间坚毅之色尽显,愈发有身为一方领主、十万铁骑之首的威严与气度。 而夏澜虽已二十有七,却似越活越回去了,如画的眉目间神色依旧温柔似水,却不似昔日那如看破世事的平静淡然,如今竟是平添了几分灵动与妩媚,是愈发让人移不开目光。 初夏时节,天儿已经热了,这不,已是日暮西垂,可打马自营中回府的林衍已是汗湿衣襟。 可即便如此,却是未丝毫影响林衍的心情,利落地翻身下马,阔步步进府中后开口问的第一句便是,「王妃与郡主今日如何」。 脚下生风,目光如炬,微微绷紧的下颌在提及王妃与郡主时,却是奇蹟般地柔和了起来,整个人皆散发着一层融融暖意。 「一切都好,现下王妃正领着郡主在后花园里散步,郡主许是食多了肚子有些不适」 俊眉微凛,「吃多了?定是又瞒着澜姐姐偷吃了吧」。 这冷嫣瞳嗜吃,用现代话说就是一枚纯正的「吃货」,而林衍宠她,只要冷嫣瞳开口必会想法儿满足她,还常常会主动搜罗一些好吃的给她。 可自打这小姑奶奶有几次吃撑着了,林衍便再也不敢那么纵着她来了。 穿过月门,踏上长廊,转过拐角,一白一红两道身影随即映入眼帘。 夏澜依旧一袭白衣翩然若仙,微微低头,看着身旁蹦蹦跳跳一袭红衣似火的冷嫣瞳,唇角噙着一抹温柔的浅笑。 而一袭红衣的冷嫣瞳,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晶亮的光芒,两手提着裙摆,调皮的向前一蹦一跳的走着,不时回头望着夏澜笑得眉眼弯弯。 橘红色的夕阳余晖斜斜地洒在二人身上,于周身渡上一层静谧的暖色,令见者心生柔软。 林衍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似有什么满的快要溢出。 「慢一些,当心别摔着」,夏澜出声叮嘱道。 「嗯」 冷嫣瞳笑着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却未停,一会儿便窜到了池边,夏澜后脚便跟了过去。 「瞳儿别靠池边太近」 「哥哥,哥哥回来了」 闻言,夏澜刚欲抬头,却听冷嫣瞳突然叫了一声,「啊!」。 眼看着冷嫣瞳便要摔进池中,夏澜忙上前一步将人拽了回来,可自己却不小心踩空了,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王妃!」 「娘亲!」 一抹白影突然凌空踏水而来,将人稳稳揽在了怀中,而后潇洒的一个转身,缓缓地自空中飘飘然落向了地面。 「澜姐姐如何,可有伤到?」,还未落地,林衍便已迫不及待地开口。 夏澜自林衍怀中一抬眼,便陷入了那一双幽深的墨眸之中,里面有紧张、担忧,还有深处虽极力隐忍却仍汹涌而出的、、、爱、恋。 第49章 爱、恋…… 夏澜的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直到冷嫣瞳稚嫩的清脆嗓音突然响起。 「哥哥好厉害!」 夏澜勐地回过神, 镇定开口道, 「无事,衍儿别担心, 放我下来吧」。 林衍这才惊觉二人早已落地可自己却一直不曾撒手,忙将人小心地放到了地上。 「无、无事便好」 夏澜一抬眼,便见林衍微微低着头,略显无措的模样, 且这耳尖也不知为何竟又红了起来。 莫名地便想起方才那一个眼神,那是只有在见着自己心仪之人方会有的眼神,自己常在三哥脸上看到,只不过,三哥看她的眼神却是坦坦荡荡无任何遮掩的。
第86页 而方才衍儿的眼神, 却似是极力隐忍了许久后的突然喷薄而出, 浓烈的似要将人整个吞噬了进去……可、可又怎会,不、不,定是自己一时看花了眼,对,定是如此! 「哥哥好厉害, 瞳儿也要飞」 冷嫣瞳的声音唤回了夏澜瞬间飘飞的思绪, 抬眼,便见林衍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瞳瞳不是食多了, 肚子不舒服吗?」, 林衍笑着捏了捏冷嫣瞳的鼻子。 「现下不会了」, 冷嫣瞳皱了皱那小小的鼻子,笑得甜甜的,「那哥哥带瞳瞳飞」。 「你啊」,林衍宠溺地点了下冷嫣瞳的额头,一撩衣袍下摆,「抱紧了噢,这便要飞了」。 方要提气,一只细白的柔荑却先一步轻轻按住了她的胳膊。 「瞳儿不可胡闹,哥哥累了,快下来」 冷嫣瞳虽心有不舍,但还是乖乖听话下来了。 「澜姐姐,我无、、事」,夏澜却径直往前迈了一步,下一刻,帕子便轻柔地覆上了林衍的额间,「你看你,额头皆是汗」。 浅浅的清香瞬时萦绕鼻间,林衍的唿吸一窒,看着眼前如画的眉眼,顿时心跳如擂鼓。 想当年,林衍还是小小的一个,现如今,却已长至夏澜眉眼之处了。 「今日可是累得紧?」 夏澜的嗓音轻轻柔柔的,似羽毛轻拂过心间,痒痒的,惹得一颗心更是跳得慌乱。 可面上却仍要强作镇定,如往常一般无二,「还好,澜姐姐勿要担心」。 夏澜收回手中的帕子,对上林衍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是与平常并无二致,看来却是自己方才眼花了。 翌日,林衍好容易得空,便带着夏澜与冷嫣瞳去了郊外游玩。 冷嫣瞳兴奋的不得了,这也难怪,小姑娘念叨了好久了,怎奈林衍一直未得空,便一直搁浅了下来。 此番终于成行,冷嫣瞳早早便起了床,梳洗更衣毕便欲去寻林衍,却被夏澜拦下了。 「瞳儿乖,哥哥累了,让她多睡片刻,可好?」 「好,那瞳儿不吵哥哥,就在门外听听,看看哥哥睡得好不好」 见夏澜颔首同意,冷嫣瞳方才踮着脚走过去,而后将耳朵轻轻贴到了门上,两只大眼睛滴熘熘地转着,听得那是格外仔细。 一旁的夏澜看着不觉莞尔,自打瞳儿生下来,便与衍儿亲近得很,甚至超过了与自己。 而自有了瞳儿,衍儿也变了许多,不再整日里板着个小脸,笑容多了,也添了孩童心性,可不知怎的,却似愈来愈害羞了。 「娘亲,哥哥还睡着呢」 恍神间,指尖被握住,低头,便见冷嫣瞳仰着小脸有些夸张的小声与她说道。 夏澜扬唇一笑,抬手摸了摸冷嫣瞳的脑袋,「那我们去给哥哥准备早膳可好」。 「好~」 用过早膳后,三人便出发了。 夏澜一袭浅青色长裙清新淡雅,而自承袭王位与军权后便常着灰、黑衣的林衍,今日竟也着了一袭浅青色锦袍,二人站在一处,还当真是赏心悦目。 晨起时,夏澜与冷嫣瞳一起过来唤她用早膳,林衍正在着衣,当转过身时一下便愣住了,方才想着去郊外游玩便选了这浅青色的袍子,却不想夏澜竟也着了同色系的长裙。 其实,这并非二人第一次穿「情侣装」,夏澜嗜穿白衣,在此之前,林衍只要穿上白衣便会如此。 可今日不知为何,竟莫名地有些紧张无措起来,连穿了一半的外衣都忘了。 「昨夜睡得可好?」 回神之时,夏澜已近在眼前,自然的接过了她手中的外衣,替她穿了起来。 「嗯,挺、好的」 「哥哥,娘亲做了你最爱的百合清酿」,冷嫣瞳仰起头对林衍道。 竟是亲自下厨了吗?林衍不自觉地抬眼望向跟前的人,却不想夏澜恰好俯身低头欲为其系上腰间玉带,剎那间鼻息相闻,近在咫尺,连唿吸皆忘了,便连夏澜也怔了一下,而后不约而同地挪开了目光。 林衍抱着冷嫣瞳上了马车后出来,便见正欲上来的夏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手伸了过去,待看到一旁曼儿早已抬起的手时,瞬间懊恼的直想捶自己脑袋,正欲收回手时,一只微凉的柔荑却轻轻置于了掌心,抬眼,便见夏澜柔柔浅笑的脸。 待夏澜与冷嫣瞳坐好后,林衍转身便欲离开。 「衍儿不与我们一起吗?」 看着夏澜,林衍竟莫名地有些紧张起来,「我、还是习惯骑马」。 马车平稳的向前行进着,冷嫣瞳一手拽着帘子,自出发后便一直再与旁边骑马的林衍说话。 「瞳儿,哥哥在骑马,你总是与她说话易让她分手,可是很危险的噢」 「啊?」,见夏澜认真的点了点头,冷嫣瞳忙转头对外面的林衍道,「那瞳瞳先不跟哥哥说了,危险」。 「瞳儿乖」,夏澜伸手摸了摸冷嫣瞳的小脸,而后侧头问外面的林衍,「衍儿要不要喝点水」。 「不必了澜姐姐,我不渴」 「把头低一些」 林衍虽不解,但还是乖乖地俯下了身子,而后只觉眼前白影一晃,一抹幽香瞬时侵入鼻间。 「你看你,都出了这么多汗,还是到马车里来吧」 咚咚咚……直到夏澜收回手中的帕子,林衍那颗似随时要跳出胸腔的心方才缓缓归位,「无妨,马上便要到了」。
第87页 正是初夏时节,青草葱葱,河水潺潺,百花争妍,馥郁芳香。 林衍翻身下马,行至车前将冷嫣瞳抱下后又将夏澜扶下了马车。 一落地,冷嫣瞳便似出笼的小鸟般兴奋地跑了起来 「瞳儿慢点」 「当心摔着」 「娘亲,哥哥,你们快来~」 沿着河岸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便见一大片花海,五颜六色的,煞是壮观。 「啊,好漂亮!」 冷嫣瞳飞快地跑进花丛,兴奋的在里面转起圈来,下一刻,便见有什么自花丛中飞了出来。 「蝴蝶,好多蝴蝶!」 竟是蝴蝶!五颜六色的、大大小小的蝴蝶将一袭红衣的冷嫣瞳围在中间,让林衍不由想起前世里的「香妃」,只不过,香妃是一身白衣。 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便看向了身旁正看着花丛方向笑得温婉动人的夏澜,若是…… 「衍儿,衍儿」 林衍勐地回过神,对上的便是夏澜那一双含着担忧的眸子。 「衍儿可是何处不舒服」 「啊,没,没有」 看着林衍突然泛红的脸,夏澜不放心的伸手探上了她的额头。 「还好,并未发烫」 林衍正欲答话,却听见冷嫣瞳正在唤她们,便顺势逃也似的快步走了过去。 皆言快乐是会传染的,确实如此,若不然,一向端方持重、落落大方的平南王妃此刻怎会似一个调皮的小姑娘般,与她们在花丛间相互追逐呢。 林衍望着正回身对身后追来的冷嫣瞳笑得灿然的夏澜,青丝如瀑,裙摆飞扬,恍若梦中。 空气清新,景色怡人,身旁又是最在意的人,林衍只觉一颗心皆似沐浴在明媚的春光里,只望时光在此停格。 「哥哥,快,娘亲来了」 林衍还未弄清什么状况,便见夏澜提着裙摆向着这边跑了过来。 「哥哥,快,要被娘亲抓住了」 林衍看着一脸着急朝她喊话的冷嫣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抬脚便要跑,却不知怎得竟左脚绊上了右脚,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衍儿,当心!」 ※※※※※※※※※※※※※※※※※※※※ 新的一年,想想还是得抽空给大家更一章,祝大家在2019年诸事顺利,美梦成真~ 第50章 咚, 咚, 咚……头顶的蓝天, 几大片白云缓缓移动着,林衍听着自己清晰如雷的心跳声, 不自觉地更加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人,对于那一叠声的担忧唿唤恍若未闻。 「衍儿,衍儿」 「……」 「衍儿你没事吧,可是何处伤着了?」。 直到感觉到怀里起了挣扎, 瞬间回魂的林衍浑身一僵,咽喉似被异物卡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便连紧搂着夏澜身子的双手皆忘了松开。 这让埋在其怀里的夏澜愈发的心焦起来,勐地一个用力挣脱了环抱住自己的双手,抬起上半身紧张的看向正仰面朝天的林衍, 却见其双眸微闭, 脸色发红,神色看着也甚是怀疑,一颗心瞬时悬了起来。 「衍儿,衍儿!」 微凉的指尖突然轻抚上发红髮烫的脸颊,林衍禁不住浑身一颤, 倏地睁开了双眸, 恰与夏澜四目相对。 夏澜禁不住微微一怔,「衍儿, 伤到何处了」。 「还、还好, 只是磕到了背而已」, 林衍眼神游移着回道,「澜姐姐呢,可有伤到?」。 「衍儿放心,我并未受伤」 话落,方才意识到,此刻二人的姿势实在是过于、、不妥。 起身后,夏澜便欲察看林衍背后的伤处,不论林衍如何推拒皆无用,无奈,只得随着夏澜上了马车。 其实,方才林衍不过随口一说,为的便是缓解方才尴尬的场面,顺便转移彼此的注意力,却不成想让夏澜这般担心,非得即刻为其检查了伤势方才放心。 如此一来,却令接下来的场面更为尴尬了。 「是我来还是衍儿自己脱」 「啊?」,林衍似受惊的小兔般微微睁大了眼看着夏澜,「澜姐姐,我并未」。 夏澜将手中的青玉瓷瓶搁在矮几之上,回头,挑眉,「那得检查过后方才知晓」。 「我……」,林衍还欲再言,却被夏澜一个眼神给看得咽了回去。 「坐过来些」,明明还是那般温柔的神色,可出口的话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之感。 林衍乖乖地往前坐了一些,下一刻,便见夏澜倾身过来了,双手自其腰两侧穿过,熟练地解下了腰间玉带。 之后双手又来到了颈间,轻轻握住胸口衣襟后向两侧用力替林衍将外袍褪了下来。 就当纤长玉指再次来到颈侧之时,林衍终于忍不住抬手捉住了那微凉的指尖,却似触电般瞬间又松了开来。 「那个、澜姐姐,还是我自己来吧」 话音未落,林衍便迅速背转了身,眼睛一闭一睁后,一咬牙便将身上最后一层衣物剥了下来,只余一层白色裹胸。 可忍着心里的羞涩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身后人有何动作,林衍忍不住回了头,却见夏澜似正看着自己的背部出神。 「澜姐姐……」 许是被石头硌到了,林衍的背中央靠近嵴柱之处还真有一块桃子大小的淤青,夏澜抹了药酒给其揉按了好一会儿方才替其重新着衣。
第88页 从马车上下来后,夏澜便命人在草丛里铺上干净的布,摆上酒水点心,而后与林衍、冷嫣瞳坐于其上小憩。 这点心用至一半,冷嫣瞳便嚷着要哥哥带其去骑马,夏澜因方才摔倒之事本是不允,林衍一再保证自己无事其方才同意。 先将冷嫣瞳抱上马后,林衍方才翻身上马,左手执缰绳,右手持马鞭,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随即迈开了蹄子往前。 林衍驭马载着冷嫣瞳沿着河岸慢跑了一圈回来,便看到夏澜正迎风立于岸边笑看着二人,不自觉地让坐下的马儿慢下了脚步。 绿水河边,佳人俏然而立,青丝飞扬,眉目藏着整个星河,少年眉清目朗,打马而来,眸中藏着似海深情。 「娘亲,骑马好好玩,娘亲与瞳儿还有哥哥一起骑吧」,还未到跟前,冷嫣瞳便迫不及待地对夏澜道。 「娘亲看着瞳儿与哥哥骑便好」 「瞳儿都还未与娘亲一起骑过马呢」,冷嫣瞳一脸失望的模样。 林衍翻身下马,「瞳瞳既想,澜姐姐便应了她吧」。 夏澜一抬眼,便对上了林衍那一双沉静幽深的墨眸,「好」。 林衍随即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将夏澜小心的扶上马背后,又仔细地将其玉足好好地安置在脚蹬上,而后方才抬头对夏澜道,「放心,有我在」。 在那一瞬间,夏澜恍惚看见了年少时的冷宗牧,他第一次带她骑马时,也与她说了同样的话。 「放心,有我在」 如今再次听到,竟有恍若隔世之感,不过,内心深处的悸动却是真实的。 「嗯」 「哥哥也上来」 「……」 午时方过,林衍她们便回到了王府。 车夫一拉缰绳将马车停下,「禀王妃,二公子,王府到了」。 车帘被掀开,便见林衍抱着冷嫣瞳出来了,将小人儿放下地后转过身,曼儿与青柠已将夏澜自马车里扶了出来。 「王妃小心」 虽小心地未去用右脚,但林衍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夏澜眼神中的痛意。 原本欲去搀扶的双手旋即转了方向,一手径直自夏澜腋下穿过,另一手则从其膝弯下穿过,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的夏澜忍不住惊唿出声,「啊!衍儿你」。 「得罪了,澜姐姐,瞳瞳,我们回府」,话落,林衍便抱着夏澜进了府。 「衍儿别,快放我下来」,夏澜眼睑微垂,轻声开口道。 虽说这并非林衍第一次这般抱着夏澜,可上回在池边却是事出突然,且四周也无什么人在,可此番竟这般招摇的直接抱着她进了府,多少双眼睛都瞧着。 纵是素来冷静自持如夏澜,也禁不住烧了脸,只觉周遭的目光似要将她生生看穿了,只得将脸往林衍怀中侧了侧。 殊不知,如此这般在外人看来,却愈显小鸟依人。 而始作俑者看着一脸镇定的模样,其实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她虽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但她知夏澜却是在意的,她怕夏澜生气,故而,一路上都不敢低头往怀里看,只管目视前方往前走。 一路招摇的将人直接抱回了房,小心的放到了榻上后,转头便命曼儿去打一盆热水过来。 回身便蹲下了,轻轻托起夏澜的右脚置于自己的右膝之上,正欲动手替其将鞋子脱下,却被夏澜阻了下来。 「衍儿不可!」,夏澜有些无奈地看着林衍,这衍儿的动作怎得这般快,这一不留神就…… 「稍后让曼儿来即可」 「跌打扭伤我还是懂得」,林衍的眼神执着,倒让夏澜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犹豫了片刻,夏澜还是开口了,「此举不妥,方才的举动、、亦是」。 林衍俊眉微敛,夏澜言中之意她自是明白,男女有别。 「可我并不是」 吐出这一句后,也不管夏澜是何反应,迳自将靴子与白袜给脱了下来。 夏澜张了张嘴却终是未有言语,衍儿甚少这般「任性」。 可当赤足现于林衍面前时,夏澜还是下意识地欲躲开,却被林衍先一步捉住了。 原本便绷直的脚背瞬间绷的更紧了,脚趾也皆向内侧紧紧蜷了起来。 原本绷紧的下颌线随即柔软了下来,抬头,「可能会有些疼」。 夏澜微微一怔,待回过神时,林衍已经抹了药酒替其揉按起了脚踝。 休养了四五日,林衍方允夏澜下地走动。 这一日午后小憩起身后,夏澜便想着到后花园里走走。行至花圃一侧时,突闻两个侍弄花草的婢女正在谈论林衍,便停了脚步。 「咱们二公子真是生得越发俊俏了,据说不少女子皆是对二公子一见倾心呢」 「这也难怪,你说咱二公子不仅生得好看,武功又好,还是堂堂王爷,三军统帅」 「最难得的是人还温柔,尤其是对郡主与王妃,那是宠爱得紧」 「你看你又胡说了吧,对小郡主是宠爱,可对王妃怎可说是宠爱呢」 「莫不是前些日子你没看见二公子亲自抱着王妃回府吗?那不是宠爱是什么!」 「那怎能说是宠爱呢!不过回想起那日二公子抱着王妃的情景,突然觉得,二人也很是般配呢」 「……」 又过了两日,这一日林衍踩着残阳回到府中,行至后院前侧时,突然发现有不少下人在隔壁院落进进出出,不觉心生疑惑。
第89页 可脚下的步子却未停,径直进了主院,到了夏澜与冷嫣瞳的房间。 「哥哥回来了」,冷嫣瞳一眼便看见了林衍,飞快地跑了过去。 林衍顺势便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捏了捏那可爱的小鼻子,「瞳瞳今天可乖」。 冷嫣瞳两只大眼睛滴熘熘一转,用力的点点头,「嗯」。 「一见衍儿回来了,便连棋都不下了」,夏澜一边向着二人走过来一边道,「快下来,哥哥累了」。 「我不累」 林衍虽如此说,但冷嫣瞳还是乖乖听夏澜的话下了地。 夏澜随即将手中的湿帕子递给了林衍,「擦擦汗吧」。 林衍伸手接过,擦了两下后突然想起方才之事,遂开口问道,「方才我看见不少人在打扫隔壁院落,府中近日可是要来什么客人」。 夏澜给冷嫣瞳倒了一杯茶,抬头,浅笑着看着林衍道,「衍儿如今也大了,也该有自个儿独立的院子了,故而,我准备与瞳儿搬到隔壁院子去住」。 ※※※※※※※※※※※※※※※※※※※※ 虽然很慢,但是还没弃坑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94281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倒v结束 所以, 这是要与她、、、分居吗? 自打从玉龙山回来, 林衍便住在了夏澜隔壁的隔壁房间。 可现如今, 却连住在一个院子里皆成了奢望…… 林衍擦脸的动作一顿,幽深的墨眸黯了黯, 但被手中的布巾挡着,并未让夏澜看到。 待将布巾从脸上拿开之时,神色却已恢復如常,「那也应是我搬去隔壁才是」, 一边说一边俯下身捏了下冷嫣瞳的鼻子,「我们瞳瞳打小住在这里,若是换了得要不惯了,瞳瞳说是不是」。 夏澜接过林衍手里的布巾,「又不是搬离王府, 有甚不惯的, 衍儿如今可是一府之主,自当居主院」。 最终,夏澜还是没能拗得过林衍,过了几日,林衍便从王府主院搬了出去, 搬到了隔壁的风华苑。 尽管心中不舍也不愿, 但自始至终林衍皆未言语什么。 夏澜此举为何,林衍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的, 男女有别。 想当年, 冷嫣瞳尚小之时, 到了夜里吵着闹着要与哥哥一同睡觉,夏澜虽不贊同,但偶尔也是会允的。 然则,自林衍八岁之后,不论冷嫣瞳如何撒娇耍赖,都未再得逞过。 且不说男女有别,林衍与冷嫣瞳名义上还是叔侄关系,同床确是不妥。 对此,林衍自是理解,也甚为贊同,可她不能接受的是,夏澜也在刻意拉开与她的距离。 虽然,按理来说,比起与冷嫣瞳,其实她更应与夏澜保持距离,冷嫣瞳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夏澜却是个女人,且还是她名义上的义兄的夫人。 可知道是一回事,要做到却是另一回事,至少,林衍她做不到,也不欲那么做。 可夏澜一直都是冷静清醒的,永远知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打外面回来,一路穿廊过院,待要踏上门前石阶时,方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竟又走到了主院门口。 侧头望向左侧自己现居的院落,终是收回了迈出去的左脚,透过敞开的大门望了院中片刻,终是脚下一转。 只是方走了没几步,便觉有异物自脚踝边窜了过去,低头一看,竟是只兔子,随即俯身将那小傢伙抱了起来。 「怎么就你自己,甜瓜呢?」 「甜瓜你等等我」 冷嫣瞳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林衍一回身,便见正追着另一只兔子跑出来的冷嫣瞳。 「哥哥,原来土豆是来寻哥哥了」 「那瞳瞳带着甜瓜是来找哥哥还是寻土豆啊」,林衍忍不住逗起冷嫣瞳道。 冷嫣瞳俏皮一笑,「自是来寻哥哥」。 「就你嘴甜,你个小机灵鬼」,林衍抬手颳了下冷嫣瞳的鼻子,而后将手里的土豆与甜瓜放在了一处。 冷嫣瞳看着它们头靠着头,突然道,「它们真要好」。 闻言,林衍禁不住微弯了嘴角,「因为它们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啊」。 当年,林衍自玉龙山重回王府后,觉得土豆自己太孤单,便又买了甜瓜回来与其做伴。 那天,夏澜还笑着问她为何买了只母的而不是公的回来,土豆既是母的,不是应该买只公的好让它们成双结对吗? 彼时,林衍沉默了片刻,而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若是买只公的回来,会与土豆有代沟的,彼此相似,才更懂得珍惜彼此」。 夏澜听后,微微歪头想了片刻,而后竟笑着点了点头。 「就像娘亲与哥哥都是瞳瞳最重要的人一样吗?」 林衍倒是没料到,冷嫣瞳竟是懂得,「是,就像瞳瞳与娘亲都是哥哥最重要的人一样」。 「那,哥哥会不要瞳瞳与娘亲吗?」,冷嫣瞳突然皱着眉问。 林衍随即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不会,哥哥会永远陪着娘亲,还有瞳瞳」。 「可娘亲说,人大了以后,男子便要娶妻,女子也要嫁人」 「娘亲说的、、是不错,可这不影响哥哥陪着瞳瞳还有娘亲啊」
第90页 「哥哥骗人!」,冷嫣瞳小嘴一撅,明亮的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到时,哥哥眼里便只有你的娘子,再没有娘亲与瞳瞳了」。 「……」 林衍蓦地想到,自个儿当初常常口出惊人之语,怕是旁人心中所感便如她现在这般,又或许更甚。 「不会」,林衍伸手轻轻将冷嫣瞳揽进怀里,「我保证」。 奇怪的是,冷嫣瞳却无甚反应,林衍松开她一看,竟是小脸红红的。 「怎么了,可是发烧了?」 伸手一探,却是并无异样。 「瞳瞳可有哪里不舒服?」 冷嫣瞳摇了摇头,过得片刻后,红着脸小声道,「娘亲说,我是女孩儿,且已经长大了,不能总让哥哥抱」。 「……」,这回却是让林衍无言以对。 「哥哥,待瞳瞳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 「瞳儿,不可胡言」 林衍闻声抬头,便见不知何时已立于院门前的夏澜,也不知方才自己与瞳瞳的对话,澜姐姐究竟听得了多少。 林衍随即从地上站起身,却并未言语,只是与夏澜静静相望着。 近来,林衍总觉着,夏澜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可一切又与往昔无异,又觉着,该是自己多想了吧。 应是自己多想了吧…… 「刚回来吗?」 夏澜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的,似一根羽毛划过心间,有些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捉住,可又觉,即便是拼尽全力去捉住了,转眼又会轻而易举地自掌中脱离。 林衍轻轻点了下头,「嗯」。 夏澜温柔一笑,「先回房去洗洗吧,晚膳一会儿便好」。 「嗯」 林衍復又蹲下身与冷嫣瞳说了几句,起身之时目光又不受控制地看向了那一抹纯白,只匆匆一瞥,復又有些狼狈地别过了眼,未再多言,转身便往旁边的风华苑去了。 夏澜望着那单薄的身影,不知为何,竟觉是如此的寂寥,恍若天地间只余其一人般,不知不觉间,竟觉眼眶有些微微发热了起来。 为何会如此? 如此寂寥的模样,夏澜只在林衍初入王府那一年中经常见到,后来,那股寂寥之感便慢慢地少了许多,可如今却似、、、更多了。 果然,最终还是、伤到衍儿了吗? 自己早便想到会如此不是吗?毕竟,衍儿她是那么的聪明…… 「娘亲~娘亲~」 半月后 午后起身后,夏澜正陪着冷嫣瞳在院子里玩耍,下人突然匆匆来报,说是京师来人了。 夏澜随即将冷嫣瞳交给了曼儿,而后快速赶往前院,到了一看方知,竟是京中来旨。 传旨之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夏澜等人,復又左右看了看,「怎得不见平南王爷出来接旨」。 「噢,衍儿她尚在军营未回」 「如此,杂家便去军营宣旨吧」 就这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平南王府便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静,可夏澜的心中却已是波涛汹涌,惊浪滔天。 日落西垂之时,林衍打马而归。 尚在街道的另一头,便已远远地看见等候在府门前的夏澜,林衍不自觉地用力夹了一下马肚,挥鞭加快了马儿的步伐。 一拉缰绳,身下的马儿尚未立稳,林衍便已翻身下了马背,而后大踏步地走到了夏澜的面前。 「澜姐姐怎得在此,在屋里等便好」 「饿了吧,快进去吧」,夏澜温柔一笑,一如往常。 二人之间稍稍错了半个肩膀的距离,一前一后的往内院里行去,谁也不曾先开口讲话。 「今日京中来了圣旨」 最终还是林衍先开了口,她知夏澜定是心忧此事,又怕其担心而不敢开口问。 夏澜不自觉地微微放慢了脚步,待林衍恰好与其并肩前行后,方才微微侧头看着她道 「我知道,传旨之人是先到的王府,只是衍儿你不在,他们便直接去了军营」 「嗯」 而后又陷入了短暂的一阵沉默当中,正当林衍欲再次开口之时,冷嫣瞳突然出现了。 「哥哥,哥哥回来了」 林衍即刻上前两步将小人儿给抱了起来,「瞳儿今日乖不乖,可曾想哥哥」。 「想」,冷嫣瞳大声回答,说完似还有些害羞地低了头。 「瞳儿快下来,哥哥累了,自己走」 「澜姐姐,我不累,再说,我」 「哥哥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林衍最终还是拗不过冷嫣瞳,便将其放到了地上,转而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衍儿不能一直这么惯着她」 「瞳儿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 夏澜闻言看了她一眼,眸中神色复杂,却终是未有言语。 「你又何尝不是一个孩子呢」 晚膳过后,林衍与夏澜各自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草草沐浴过后的林衍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近半盏茶的时间,最终还是出了院子走进了隔壁夏澜与冷嫣瞳所在的院落。 只是,站在院中看着夏澜房中透出的火光,林衍却没了更近一步的勇气,可是又无法做到就这么转身离去。 内心几番挣扎一下,连夏澜房间的门打开了皆不知,直到那轻轻柔柔的嗓音响起。 「衍儿」
第91页 林衍跟着夏澜到了书房,夏澜先倒了杯水给她。 「衍儿是有何事吗?」 林衍将茶杯搁至矮几之上,而后抬头看着夏澜道,「方才回府之后便想与澜姐姐说的,我明日便要启程进京了」。 「进京?!明日?」 夏澜握着杯子的手一抖,竟是差点将里面的茶水给洒了出来,不过面上神色却很快便平復了下来。 虽只是短短一瞬,但林衍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夏澜的异常。 「也不知当初冷大哥可有跟澜姐姐说起,当初皇上允准我接替王位是有条件的,那便是我确有此才干,故而,皇上提出,每隔五年我须奉旨上京接受皇上的考核,如今,第一个五年之期已至」 「衍儿此话当真?」 「嗯,我何时欺瞒过澜姐姐」 夏澜点点头,「那我明日陪衍儿一道进京吧」。 「不可!」 林衍几乎是想也未想便拒绝了,可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她如此大的反应岂不更让澜姐姐疑心。 「我的意思是,此去金陵路途遥远,瞳儿尚小,怎能经此颠簸,可若放瞳儿一人在府中,澜姐姐与我一道进京,那瞳儿便无人照顾了,岂不可怜」 「……」 最终,夏澜还是没有说过林衍陪她一道进京。 「行囊可有收拾」,夏澜突然问道。 「还不曾」 「那澜姐姐这就去给你收拾」 林衍无法拒绝,便点了点头,而后与夏澜一起回了隔壁自己院落。 一路上,相对无言。 借着略显昏黄的檐下灯笼,悄悄侧脸望着行于身侧之人,想起方才自己言及明日上京之事时身旁人的反应,林衍不由忆起当年冷宗牧故去之时几次三番叮嘱过她的话。 「你需得应我,定要一世护着澜儿与孩子,还有,万不可让澜儿进京!」 ※※※※※※※※※※※※※※※※※※※※ 大概两天后(周三)会从28章开始倒v,看过的朋友就不要再购买了。 另外,提前跟会继续看下去的朋友说一声,此文我不能保证结局一定是he。 第52章 彼时, 冷宗牧叮嘱她之时, 林衍并不明白是为何, 只猜测京中可能有何仇人吧,比如说如今已成为程远伯最受宠小妾的宁阮。 可方才细观澜姐姐的反应, 怕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如此,便更不能让澜姐姐随她进京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林衍的房间,夏澜轻车熟路的走到衣柜前, 开始给林衍收拾明日的行囊。 而林衍则有些呆呆傻傻地站在房中央,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夏澜的每一个动作。 一直以来,林衍的衣食起居几乎都是由夏澜来照顾的,即便是之后她搬到了这个独立的院落,她的换洗衣物、卧房还有书房整理这些事也还是由夏澜亲力亲为。 因而, 即便林衍她本身也是个女孩子, 但在家事打理上却远不如她这王妃做得好。 只是,看着看着林衍竟莫名觉得眼眶有些微微热了起来,自打五年前从玉龙山回到王府之后,明日还是林衍第一次与夏澜分开。 不知怎地,心中就似罩着好大一团乌云, 且这乌云越压越低越压越低, 直压得她眼眶酸涩快要喘不过气来。 身后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夏澜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句, 却并未听到回应, 忍不住回头, 便见林衍有些呆呆傻傻地站在那儿,两眼直直地望着她这边,神色似喜似悲。 「衍儿,衍儿你怎么了」 回神之时,夏澜已近在眼前,林衍蓦地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微微低了头道 「无、无事,只是在想,届时皇上会如何靠我」 夏澜自然地伸手拂开林衍散落至眼前的一缕青丝,软言安慰道,「尽力便好,不必勉强」。 林衍点了点头,却再也无法直视夏澜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只得逃也似的快步行至榻前坐了下来,伸手倒了杯凉茶就给逛了下去。 夏澜望着有些反常的林衍的背影,眸中情绪不明,却终是未有开口问什么,只是提醒林衍慢一些喝,復又继续替其收拾行囊去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林衍立即递了一杯水给夏澜,「澜姐姐辛苦了」。 夏澜只轻轻一笑,饮了一口茶后,便准备离去。 虽然夏澜一再推拒,但奈何林衍执意要将其送回隔壁主院,便只得由她去了。 只是,在即将踏出房门之时,林衍突然开口唤住了夏澜。 「澜姐姐」 夏澜随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嗯?」。 看着夏澜漆黑的眼瞳,林衍却开始迟疑了起来,「我、我可以……」。 「衍儿有何话直说无妨」 片刻过后,林衍復又再次抬起头,看着有些腼腆又似有些尴尬地一笑,「没、没什么,天儿也不早了,澜姐姐还是快回房休息去吧」。 夏澜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曾再追问,「好」。 林衍一直将夏澜送到了院中,「就送到这儿吧,衍儿明日还得赶路,赶紧回去歇息吧」。 林衍嘴上说着好,脚下却没有动的意思,夏澜心知,她若不回房的话,衍儿怕是也不会回去,便未再多言,转身回房了。 「快回去吧」 在转身的剎那,夏澜復又叮嘱了一遍,而后方才关上了房门。
第92页 林衍就站在院中,看着那紧闭的房门,而后不一会儿里面的灯光也熄灭了,又站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身离去。 终究还是未能说出口,那一句请求。 「澜姐姐,我可以抱抱你吗?」 在林衍走出院落没多久,寂静的院中突然传出「吱呀」一声响…… 翌日,林衍少见的比平日里晚了近半个时辰方才起身,但其实她早已醒来,或者更确切的说,她昨夜本就不曾合眼过。 起身后,简单洗漱完毕,换上一袭白色锦袍后便出了院落。站在院前,只需只需稍一转头便可看见隔壁主院。 也不知澜姐姐此刻可曾起身,还是不要去打扰吧,昨夜,澜姐姐定也不曾安眠吧。 林衍想着就此回屋拿上行囊与佩剑,便连早膳也不用就启程,可脚下一转,又心有犹豫起来。 昨夜也不曾与瞳儿好好道别,若是她今日起来后知其不告而别,怕是要伤心了。 可到得主院前,抬脚欲迈上台阶之时又再次犹豫了起来,对于自己以瞳儿为藉口的这般自欺欺人的行径,林衍不禁有些唾弃起自己来。 「衍儿」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林衍下意识地抬头,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一转头,才发现站在右手边不远处的夏澜还有冷嫣瞳。 「怎得不多睡会儿」,夏澜温柔开口问道。 林衍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夏澜右手的食盒上,「那澜姐姐与瞳儿又怎起得这么早」。 看着冷嫣瞳仍有些红红的眼睛,林衍心知澜姐姐定是已告诉她了,心中不忍,遂上前两步将人抱了起来,笑着问道,「瞳儿今日这般勤快,起得这么早,是干什么去了」。 冷嫣瞳强忍着泪水,乖乖回道,「我帮娘亲做糕点去了,做了好多糕点给哥哥吃」。 林衍只觉喉头一哽,抬手轻轻擦去其睫毛上沾上的一滴水珠,「瞳儿真是能干」。 目光不自觉地再次落到夏澜的身上,看着那温柔眼眸下的乌青,心中万语千言,最终出口的只一句,「辛苦你了,澜姐姐」。 之后,三人一起去饭厅用了早膳,而后林衍便带着莫一莫二还有一百士兵启程了。 临出发前,夏澜牵着冷嫣瞳一直送到了王府大门外。冷嫣瞳小眼红红的却硬是忍着没哭出来,林衍实是心疼,将小人从地上抱起。 「瞳儿乖,等瞳儿念完诗歌赋,哥哥就回来了」 「真的?」,小傢伙的眼睛瞬时变得亮晶晶的。 林衍笑着点了点头,还郑重其事地跟她拉了勾。 「所以瞳儿要乖,要听娘亲的话,好好照顾娘亲好不好」 「好」 「真乖」,林衍说着在冷嫣瞳的右脸颊上亲了一口,而一旁的夏澜唇角含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两人。 「衍儿,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林衍随即小心地将冷嫣瞳放到了地上,起身,与夏澜对望着,却是迟迟未有言语。 直到夏澜被其眼神盯地有些招架不住,林衍方才回过神,而后往后退了两步,拱手对着夏澜恭恭敬敬地了一鞠躬,「澜姐姐,保重」。 扬鞭策马,马蹄声起,带走的不止是青石板上的尘土,还有一颗挂牵的心。 冷嫣瞳终是没忍住,在眼睁睁看着林衍走远之时,哭了出来。 而夏澜只是静静地收回远望的目光,蹲下身,抬手轻轻擦去冷嫣瞳眼角的泪珠。 「哥哥会一直想着我们的」 一路快马加鞭,午膳也未去附近城镇里用,而是直接在路边的林子里吃干粮。 赶了半天的路,林衍也确实有些饿了。林衍与莫一莫二两人一起,而其余士兵则各自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吃干粮。 林衍小心打开夏澜给其包好的糕点,当看到那些花样繁多的精緻糕点时,内心情感瞬时如潮涌般,差一点便未能忍住。 自打那一年林衍食用糕点中毒之后,夏澜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再亲手做过糕点,尤其是林衍最爱的桂花糕。 林衍曾为此耿耿于怀许久,怪自己当初不该借着夏澜亲手做的糕点行那般阴诡之事,害得澜姐姐如此。 夏澜似乎察觉到林衍心中所想,却是什么也未说,只是没过几日,便亲自下厨做了糕点给她吃,只是,唯独没做那桂花糕。 不过,这一次,却是连桂花糕都做了许多。 林衍不由想起今日早膳之时,见夏澜半天都未有动作,遂有些担心地开口问 「澜姐姐没胃口吗?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夏澜随即给了她一个安心的浅笑,「许是方才糕点食得多了些,此刻并不觉得饿」。 林衍当时听了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可现在看着那些桂花糕,似突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澜姐姐她是怕这些糕点会…… 微微扬起头,以不让某些温热涌上眼眶。 「王爷,您没事吧」,莫一有些担忧地开口。 「无妨」 口中缓缓瀰漫的清香,让这夏日皆不再那么燥热、蝉鸣也不那么讨厌了起来。 也不知澜姐姐与瞳儿此刻是否也在用午膳…… 吃了一些糕点还有熟肉,又喝了好几大口水,腹中已有饱腹之感。 林衍下意识地刚要抬起袖子擦擦嘴,却在突然之间停了下来。 刚才拆开糕点之时未曾发现,与包好的糕点放在一起的,竟还有一纸信笺,以及一条白色的手帕。
第93页 林衍几乎一眼便认出,这条手帕正是夏澜平日里一直带在身上的。 其幼时,晨跑或习武出汗之时,澜姐姐每次都会拿出这帕子温柔地替其拭去脸上的汗珠,还有在她吃糕点之时,澜姐姐也会不时地掏出这帕子擦去其嘴角沾上的糕屑。 林衍记得,前世的电影电视剧中有说到过,这女子的手帕是不会轻易给旁人的,除非对方是其心悦之人…… 看着手帕右下角那株清雅的兰花,林衍突然噌地一下站起身,莫非澜姐姐她也…… ※※※※※※※※※※※※※※※※※※※※ 哎,只能说林衍想太多了…… 第53章 林衍走后的第二天, 天刚入夜。 曼儿自外而入, 脚步轻轻地行至内间, 看着正手捧书卷、目光却久久望着窗外出神的夏澜。 「禀王妃,晚膳已备好, 可以用膳了」 过了片刻,夏澜方才缓缓回过头,「瞳儿呢」。 「小郡主正在书房里念书呢,青柠已过去请小郡主用膳」 夏澜轻轻点了一下头, 「衍儿还不曾回府吗?天色都这么晚了」。 曼儿微微一愣,顿了片刻,还是小声提醒道,「王妃,二公子她、昨个儿已上京了」。 闻言, 夏澜有一瞬间的恍惚, 而后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看我这记性,用膳吧」。 饭厅里 这么多年以来,这两日是最安静的时候了。 夏澜本就是温柔娴静的性子,而冷嫣瞳虽说年纪尚幼, 且骨子里比之其母性子要跳脱许多, 但女子的修养、品性却是完美的承袭了其母。 平日里皆是举止有礼,只唯独与林衍在一块儿时, 才更似她这般年纪的孩子, 会撒娇打闹。 可现如今林衍不在, 这冷嫣瞳也是十分的规矩、守礼,只乖乖地用膳。 「娘亲为何不吃呢」,冷嫣瞳突然抬头看着夏澜问。 夏澜执筷将一根青菜夹到她面前的碗里,「娘亲不饿,瞳儿吃吧」。 闻听此言,冷嫣瞳禁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如何会不饿呢,哥哥说,一定要好好吃饭才可以,瞳儿要,娘亲也要,不能让娘亲饿瘦了」。 夏澜微微一怔,「这些话是哥哥告诉瞳儿的?哥哥何时跟瞳儿说的」。 「就昨日早上,娘亲去给哥哥包糕点了,哥哥就跟我说,让我每日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念书,还要好好照顾娘亲,要让娘亲也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们还拉勾勾了呢」。 夏澜看着一脸认真的冷嫣瞳,几乎可以想像得到昨日二人信誓旦旦约定的情景,而后笑意不自觉地便爬上了眉梢眼角。 「瞳儿今日念到哪里了」,末了,夏澜将一根青菜送进了自己口中。 「嗯,今日读了五页」,冷嫣瞳眉头微皱,似是有些不满自己今日的表现。 夏澜自是明白其为何如此,「可弄明白每一句话的意思了?」。 冷嫣瞳点点头,「嗯,娘亲与哥哥都说过,读书不可不求甚解、囫囵吞枣」。 「那便好」 用过晚膳后,沐浴毕,没过多久冷嫣瞳便睡着了,大概是今日里念书念得太用功,真真是累着了。 夏澜只着一袭里衣,背靠着床头,看着已沉沉入睡的冷嫣瞳,手中握着的团扇一下一下替其扇着凉,可即便如此,小人儿额际还是冒出了一些细汗。 夏日炎炎,夜里尤甚,当真是一点儿也不骗人。 拿出帕子小心地替其轻轻拭去,可收回手之际,看着那洁白的手帕,突然便忆起昨日早上自己将贴身手帕与点心一道放在了包袱里的事情。 也不知衍儿她可曾注意到,可曾用那帕子…… 自打林衍承袭了王位与那十万铁骑之后,许是因长时间与那些男子待在一处,这有些行为举止皆变得有些似男子一般。 比如说,有好几次夏澜便瞧见,这衍儿喝完水、用完糕点或是出了汗之后,直接抬起袖子将嘴擦了擦便去做别的事情去了。 为此,夏澜还委婉地提醒过林衍,却不料其是这么答得。 「这身为堂堂男儿,一方统帅,若总是随身带着丝绢手帕一类的东西,会被士兵们笑话的」 细细一想,也确是如此,可这却让夏澜愈发地自责与心疼起来。 故而,若是在府中,夏澜见着林衍嘴角沾上糕屑或是练武出了汗,都会不自觉地掏出手帕上前仔细地为其擦干净,直到后来林衍从主院搬到了隔壁院落…… 这齣门在外,可是有更多双眼睛瞧着,想来,衍儿是更不可能用了吧。 夏澜想着自己这多余之举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只是这气嘆到一半,却突然微微变了眼神。 这手帕是女子贴身之物,衍儿她不会以为…… 念头一起,夏澜便又立即将它摁了下去,不、不会的,旁人不知衍儿的身份,可她自己是知道的,既如此,手帕之事便不会有何不妥…… 自离王府,今日已是第五日。 行程也已过半,距离京城,若是继续快马加鞭的话,约莫还有三日的脚程。 这一路上,林衍几乎是日夜不停地赶路,途中只有一晚是在驿站中过夜,其余几晚要么就在野外凑合着打个盹,要么便是在赶路。 前一夜便是如此,并没有停下休息,而一直在赶路。
第94页 因而,当旭日初升,阳光普照大地之时,习惯了一夜漆黑的双眼甚至有些消受不了这突然的光亮,弄得坐下的马儿一个趔趄人差点便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二公子,您已连着赶了一昼夜的路,还是休息片刻再出发吧,不然您这身子恐会吃不消」,紧随在后的莫一忍不住出声劝道。 临行前一夜,王妃可是千叮嘱万嘱咐,要他与莫二好生照顾二公子,可奈何他们这位二公子却是……除了王妃的话,旁人所言是一概不听。 林衍并未言语,只是让马儿放慢了步子。 临近午时,日上中天,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 林衍已是汗湿背嵴,莫一莫二以及身后还穿着铠甲的士兵更是如此。 林衍突然一扯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前蹄扬起,而后重重地踏在路面停了下来。 「就地休整」 林衍这话音未落,道路右侧便突然有成群惊鸟飞窜而出。 「小心!保护二公子!」 莫一利剑方出鞘,林中便瞬间闪出数十黑衣人,手中钢刀在阳光下泛着森森寒光,竟是直冲为首的林衍而去。 可林衍也非泛泛之辈,从马背上跃起的同时,手中宝剑也早已出鞘直指敌人。 虽说林衍自幼师承名师,又日日在军营之中锤鍊,可毕竟更多的只是演练,真的杀人,却是第一次。 心中虽知这样的时刻本就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可当真要剑锋相向划破对方咽喉或是刺穿对方胸膛,林衍终究还是下不去这手。 可林衍心有慈悲手下留情,敌人却是不会手软的,刀刀致命,很快胳膊便被划了一道口子。 「二公子小心!」,离一个纵身将林衍挡在了身后,「对方来者不善,二公子切不可再心慈手软」。 林衍眉头倏地蹙起,虽说未再手下留情,可却也避开了直击要害。 虽说对方有二三十人,且个个武功不弱,但林衍此番带出来的一百士兵也不是吃素的,虽说武功不如他们,但人多势众啊。 再加上莫一、莫二还有巽、离以及林衍自个儿这五位高手,很快局势便偏向了林衍这一方。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林中却隐有破风之声传出,下一刻,便见百来支弩箭破风而来。 林衍于半空几个利落地旋身快速躲开了攻击,却惊见密集的弩箭中藏着一支速度与力道皆有些骇人的乌箭,正神不知鬼不觉地直冲离的后心而去。 林衍一惊,提气一跃,在箭矢即将碰到离的外衣之时,手中宝剑堪堪将箭挑落。而林衍不知道的是,在其出手挑落那支箭的同时,另一支暗箭已直奔其后心而来。 「二公子小心!」 可一切都已太迟,冷箭直接穿胸而过。 「噗!」 「二公子!」 「王爷!」 「衍儿!」 眼前一片血红之色,模煳了夏澜的视线。 夏澜惊地坐起身,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之色,这才意识到,方才是在做梦。 可剧烈跳动的心脏,却没法让她平静下来。 夏澜轻轻地下了床,点了灯,见睡在里侧的冷嫣瞳正睡得香,忍不住缓缓舒了口气。 后背处,触手一片凉意,却是在梦里早已汗湿一片。 夏澜坐在桌旁,看着那微微跳跃的烛火,眉心却不自觉地越皱越紧。 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也太过骇人,夏澜只要稍稍一想,便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行!夏澜突然站起身,披上外衣刚要唤人,却突然听见屋外传来打斗之声。 「保护王妃和郡主!」 干一声令下,王府护卫随即将身后的房间团团护在中间,而干则带领着其余隐卫与黑衣人周旋。对方个个身手不弱,且招式诡异,看着不像是云沐的武功路数。 干与坤对视了一眼,心中皆已有了答案,来者是敌国南靖之人。 近半个时辰的较量后,以平南王府大获全胜结局,虽如此,护卫还是死伤数十人,隐卫之中也有受伤的。 而来犯的黑衣人多数被杀,本留着两个活口,最后都服毒自杀了,还有一两个则侥倖逃脱了。 干与坤正指挥着人收拾院中血腥狼藉之时,夏澜突然从房中走了出来,干坤与其余三名隐卫对视了一眼,皆知事情是瞒不住了。 素来面上皆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柔和笑容的夏澜,此刻却是面无表情地坐于榻前,而干坤等五名隐卫正整齐划一地跪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请王妃恕罪!」 夏澜眉头微蹙地看着低着头的几人,半响之后,「既不听吩咐,便各自散去吧」。 几人闻言心中顿皆一骇,纷纷扣头道,「请王妃恕罪,我等愿接受任何惩罚,只求王妃不要赶属下们离开!」。 几人虽早料到,王妃一旦知晓,必会生怒,却不想竟是如此无任何转圜之地。 夏澜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方才梦中之景便会在眼前闪现,直让她身心俱颤。难怪,难怪她会做那样的噩梦,原是该随身保护之人皆留在了这王府之中。 临行前一夜,夏澜曾召隐卫,命原本负责保卫她的干、艮、坎与兑四人此番与坤、离还有巽三人一道保护林衍进京… 可不曾想,这四人皆留下了不说,原本负责保护林衍的坤也被留了下来,负责互送林衍进京的便只有武功相对较弱的巽还有离!
第95页 夏澜心知,此事定是衍儿的主意,他们几人也是奉命行事做不得主,可、可他们至少可以告诉于她…如今这般,岂不是置衍儿于险地?! 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夏澜倏地睁开双眸,直视着为首的干,「东西可带进京」。 临行前一夜,夏澜在下达命令后,还交给了干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以及一句话。 「若小王爷在京中遇险,便将此物交与当今皇上,但切记不可让小王爷知晓」 ※※※※※※※※※※※※※※※※※※※※ 只能说两个人都太了解对方了…… 第54章 昌平驿站 离看着林衍右胳膊上那一道足有三寸长一寸深的伤口, 一双杏眼瞬即便已水雾缭绕, 噗通一下就跪在了林衍的跟前。 「都是属下的错, 属下该死,请二公子责罚!」 「哎, 你这」 林衍下意识便要伸手将人扶起,奈何巽正在替其清理伤口、上药,实是、够不着,便只得道 「此事与你何干, 你三番四次救我,我还不曾谢你呢」 「保护二公子乃是属下的职责所在,可属下却让二公子受伤,实是罪无可恕!请二公子责罚!」 又是责罚……眼看着这人不停地磕头点地,直磕得地板咚咚响, 是说也说不听, 林衍瞬间便板了脸喝了一声,「停!」。 还真是令行禁止!这立马便停下了,可却还是低着头跪着不起来。 林衍无奈地直想抚额嘆息,可还未等她如此做,这原本在为其处理伤口的巽也跟着跪了下来。 「属下们护主不力, 请二公子责罚!」, 紧接着便又是「咚」的一声响。 「…」 「此番皆因我学艺不精才会受伤,与你们无关」 巽突然抬头认真道, 「二公子万金之躯, 不该为了救属下冒险」。 「人命无分贵贱, 你们既能捨身护我,我又岂能弃你们的生死于不顾」 「属下之命岂敢与二公子的安危相提并论」 还真是…冥顽不灵,林衍不由得坐直身子,板了脸道,「巽,离」。 「属下在」 「你二人下去好生治伤、休养,明日一早便启程」 巽、离犹豫了一下,还是由巽开口道,「二公子如今有伤在身,不宜车马劳顿,属下以为,二公子还是休养一日再启程吧」。 「我意已决,下去吧」 房中顿时便只剩林衍一人。 林衍侧头看了眼还沾着血污的衣袖,起身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干净的袍子换上。 这厢已有人对她下手,看来王府那边也不会太平静,也不知澜姐姐与瞳儿现下可安好。 有干他们在,无论如何,定会无恙的吧…… 林衍有些心事重重地走到桌旁坐下,伸手刚要给自己倒杯茶,却忘了自己右胳膊还有伤,伤口拉扯,疼得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朝代又还没有伤口缝合的技术,看这伤口,怕是没个几个月是好不了了。 到时,怕是便瞒不住澜姐姐了…… 林衍从怀里掏出那方洁净如新的手帕,怔怔地看着,不知不觉间便出了神。 三日后,林衍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 进城之前,林衍命莫一带着大队人马稍后进城,而她则带着莫二还有两名便装士兵先行进城。 顺利入得城内后,林衍随即放慢了马儿的步伐,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繁华之景,不愧是天子脚下,一朝之都。 对于林衍他们的突然出现,街上的商客行人也并未表现出什么讶异,只是偶尔会偷偷瞧上一眼,但在瞥见身后冷面的莫二时便又迅速收回了视线。 到了后面,因街上行人多了,林衍恐骑马会伤到无辜之人,便下马步行了。 一行四人牵着马慢慢往前走着,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争执之声,放眼看去,人群也开始慢慢向那边聚集。 林衍也未打算绕道,但也没有想去凑热闹的意思,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 也不知是京师之地老百姓皆格外识礼知礼,林衍她们还没开口呢,他们竟是自动让开了一条道来。 而后,林衍透过人群的缺口便也看见了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原是前世电影电视里常常看到的情节,富家子弟强抢民女。 民女的父亲在一旁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富家公子却是不为所动,硬是让手下将女子拉走了。 「锵~」 钢刀出鞘的声音,林衍微一侧头,便见莫二一张冷面动了动,一副下一刻便要将那些人大卸八块的架势。 「不可生事,我们走吧」 「看着长得一副正派的模样,竟也是见死不救之人!哼!」,一个绿衣姑娘对着林衍几人的背影不满啐道,转而看向了身旁比其略高半头的白衣姑娘,「公、小姐,咱们怎么办」。 白衣姑娘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冷冷地看着那个富家公子,「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在京城街市上简单转了一圈后,林衍几人便快马赶到了皇城南门口。 向守城官兵自报身份后,又将皇帝此次诏令进京的圣旨交与他们,让他们进宫通报。 守城官看见圣旨后,随即命人火速进宫禀报圣上,而林衍等人便在城门口候着。 林衍拱手谢过之后,一抬头,却见一辆马车自身侧驶过,经过城门之时也未有停留,径直便进了宫。
第96页 原本以为顶多一炷香的时间,却不想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午时方过,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而林衍本就有伤在身,未曾好生疗养不说,这几日还一直不停地赶路,伤口非但没有恢復,反倒已有发炎的迹象。 如今再在这烈日之下曝晒这么长时间,林衍已是头昏眼花,可却还一直挺直着背嵴,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身后站着的莫二还有另两名士兵看着自家王爷被如此对待,面上也隐隐浮现出不满之意,奈何王爷未曾发话,他们亦不敢多言什么。 可临进城前,莫一可是一再叮嘱过莫二要好生保护二公子,也告诉过他二公子身上尚有伤,眼看着林衍额头的汗越来越多,面色也愈来愈白,莫二忍不住上前一步道 「二公子」 就在此时,原本进宫通报的人终于出来了,也带来了圣上宣林衍进宫面圣的旨意。 卸了兵器之后,林衍便带着三人一道进宫了。 看了一眼一行四人的背影,守城官转而看向了身旁那个负责进去通报的士兵。 「你怎么回事,怎得这么久方才出来,莫不是躲哪儿偷懒去了!」 「大人冤枉啊」,士兵忙低头喊冤道,「实是方才小的正要进宫去禀报圣上时,被方从宫外回来的八公主叫住了……」。 「微臣林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德帝俞承安回过身,便见一身穿玄色蟒袍、脚踏云纹金靴的年轻少年身姿笔挺地跪于跟前。 「你便是前平南王冷宗牧义弟,现任平南王林衍?」 「是」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林衍依言缓缓抬了头,也是第一次看到在这个时代掌握生杀大权与无数人命运的一国帝王。 不过不惑之年,略呈国字脸,留着两撇不浓不淡的鬍鬚,眉毛浓而粗,双目微微透着一些褐色,此刻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意识到此,林衍忙微微撇开了目光。 虽只是一瞬,但俞承安还是捕捉到了,在与其目光相对的剎那,林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慌。 可从那双如墨般的黑眸深处,俞承安却并未看到任何的惶恐。不过十岁的年纪,却可这般镇定自若,果真是不简单,也难怪当初冷宗牧会选其承袭王位。 「平身吧」 「谢陛下」 「来啊,赐座」 「谢陛下」 待俞承安坐下后,林衍方才诚惶诚恐地坐了下来,期间一直低着头。 「听闻你师承一代宗师淮南子,可是真的」 林衍忙起身低头拱手回道,「回陛下,是的」。 「坐着回话便是」 俞承安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遍,这才发现,此人却是比一般这个年纪的少年瘦弱不少。 「那不知淮南子的本事你学到了多少,这平南王的位置,你觉得自己可坐得住」 伊兰殿 青樱正为自家公主更衣,只是,这一边更衣一边却在那儿偷着乐,也不知在乐些什么。 俞笙瞧她一眼,见其非但没有半分收敛,反倒越笑越傻起来,遂忍不住开口问道 「何事这么开心,说来本宫听听」 「求公主恕罪」 「本宫只是让你说说因何事这般开心」 青樱调皮一笑,道,「奴婢只是想到那谁在太阳底下曝晒一个时辰,就忍不住想笑,谁让他们身为堂堂男子汉,竟是一点侠义之心皆无」。 闻言,俞笙也不由得忆起方才在宫门口的情景。 青樱撩开车帘的时候,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略显熟悉的身影,细细一看,竟是方才在街上见死不救之人。 看他们的模样是要进宫,可在此之前自己却从不曾见过他们,看来是打外地而来。 当时不知怎地,突然就想好好教训一下此人,故而,入了城门之后,便命人将正准备进宫禀报父皇之人拦了下来…… 「公主,公主」 「嗯?」 「好了」 青樱看着自家公主的模样,虽年纪尚小,但却是十足十的一位美人胚子,再过几年,怕不知要迷倒多少王孙公子。 「你就不怕他知晓后报復你」 「奴婢才不怕呢,公主定会护着奴婢的,嘿嘿」 俞笙只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青樱看俞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公主,您在想什么」 「本宫在想,他是何人,看其模样,定不是这京中之人,应是打外地而来,既可请求面圣,想必身份也定不简单」 青樱皱眉想了想,「现下也非正月诸臣朝拜之时,许是皇上下旨召进京的吧」。 俞笙抬眸直视着殿外,「此番回宫不是带了好些好吃的好玩的吗?我们这便去给父皇送去」。 俞笙领着青樱方行至御书房门口,便见正从御书房内出来的林衍。 「永安公主到」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唿,林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便见一年纪与她「相仿」的小姑娘正往这边走来。 五官精緻,只眉目间一派清冷之色。 林衍忙低头拱手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等了片刻也未听到声音,微一抬眼,便见离自己约莫半丈开外一双金边绣凤靴停了下来。 「见过公主殿下」,方才通报的太监忙躬身行礼,见俞笙的目光落在了林衍身上,忙道,「禀公主,这是现任平南王林衍王爷」。
第97页 俞笙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脚步一转,便往殿内走去,只是在经过林衍身旁之时淡淡吐出了两个字,「免礼」。 「谢公主」 林衍直起身,也未多作停留,跟那公公谢了礼后转身便离开了。 而原本应已入殿的俞笙却突然停在了门口,青樱不解,遂出声唤道,「公主」。 而俞笙却似陷入了沉思之中,恍若未闻。 方才那股淡淡的香味,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对、对了,是梨花香。 俞笙蓦地回头,却只见林衍已经远去的背影…… ※※※※※※※※※※※※※※※※※※※※ 慢悠悠出场的女几,忘记了~ 晋江要求的三更,吐血完成了 第55章 自打宫中出来后, 林衍便跟着皇帝安排的人来到西苑住下了。 而后, 林衍便命莫二去接应莫一, 待将带来的将士都安顿好了再回来。 而林衍自己呢,草草地沐了一个浴后, 重新给伤口换了药,之后便直接倒榻上睡过去了。 近十天以来都在马不停蹄地赶路,加之有伤在身,今日又在烈日下曝晒了那么久, 林衍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凌晨,林衍才幽幽转醒。睁开眼后的一瞬,甚至都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缓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此刻正身处于京中。 林衍从床上坐起身,只觉此刻腹中空空如也, 便想着出去找点吃得, 一打开门,便见莫一、莫二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二公子醒了,二公子饿了吧,属下已备下吃食,不知二公子是在房里用还是到饭厅去用」 「送进房里来吧」 许是饿得狠了, 林衍看着都有些狼吞虎咽起来, 还差点没给噎着。 吃着吃着时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遂对着空气叫了一声, 「巽」。 转眼之间, 一身黑衣的巽已然跪在了跟前, 「二公子有何吩咐」。 「先起来吧」 「是」 林衍放下手中的碗筷,抬头看着低眉一副恭敬模样的巽开口问道 「干他们可有消息传来」 「回二公子,没有」 林衍眉目一凛,「此言属实?」。 巽蓦地又单膝跪到了地上,「属下不敢欺瞒二公子」。 「无事便好,好了,你下去吧」 从怀中掏出那一方手帕,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一针一线。 「看来,澜姐姐与瞳儿一切安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翌日,伊兰殿中。 敞开的窗下放置着一张软塌,而此刻榻上正躺着一位年轻的少女,手捧一卷书似正在读书,可这半日过去了,却不见翻动一页。 卿兰芝一踏入殿内,便见那正于窗下怔怔出神之人,眼中不由浮起疑惑之色,面上却染了笑容唤道,「笙儿,笙儿」。 俞笙蓦地回神,便见不知何时到来的母妃,忙从榻上起身见礼,「儿臣拜见母妃」。 行礼之后,马上便瞪向了一旁的青樱,「母妃来了怎得也不告诉本宫一声」。 青樱一脸委屈,她明明叫了好几声,可……末了,还是低头请罪道,「奴婢该死,请公主恕罪」。 看青樱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卿兰芝可是看不过去了,「这可不怪青樱,是笙儿自个儿想什么想得太入神了,连母妃进来了都不知」。 俞笙从卿兰芝含笑的眼里明显看出揶揄之意,忙转了话题道,「不知母妃此来所为何事」。 卿兰芝正欲饮茶的动作蓦地一顿,挑眉,笑道,「怎么,无事本宫便不能来看看我的女儿吗?」。 「……儿臣自不是此意」 俞笙算是看出来了,卿兰芝是不打算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 果然,卿兰芝一脸八卦地看着俞笙,「笙儿是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俞笙有些无奈,「只是方才读书之时有些地方不太明白而已」。 「噢,原来如此」 让俞笙意外的是,卿兰芝竟未再追问下去。 「母妃此来是」 「噢,今夜国宴,母妃给你送宴席中要穿的衣服来了」,卿兰芝说着示意婢女将衣物呈上来。 俞笙只淡淡扫了一眼,「是为何人举办的国宴,如此隆重」。 卿兰芝搁下手中的茶盏,「笙儿应听说了吧,这平南王昨日进京了,陛下正是为他特意设得这国宴」。 俞笙蓦地想起那日在御书房外所见,皱眉道,「听是听说过,可区区一个王爷,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这平南王跟其余的一般王爷可不同,其手下可掌管着十万天策军,而这十万天策军可号称是咱云沐战斗力最强的军队」 闻言,俞笙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了眉头,如此,便是对朝廷的最大威胁了。 「而且,我还听你父皇说起,这现任平南王虽年仅不过十岁,却已颇有大将之风,将来必成大器」。 竟是比她还要小上一岁……忆起那日在御书房外所见,不慌不忙,不卑不亢,镇定自若,谨慎沉稳,却非一般人可比,可嘴上却道 「父皇怕是高看了他吧,不过是子承父爵而已」 「笙儿这可猜错了」,俞笙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未曾逃过卿兰芝的眼睛,「这林衍并非前平南王之子」。 「噢?」 卿兰芝却只是笑,并未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俞笙等了片刻也未等到后话,随即抬头看向了卿兰芝,却见其正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第98页 「笙儿方才便是在想此人吧」 「母妃!」 「好好好,都是母妃乱说的」 「对了,母妃今夜也会去吗?」 「不了,今夜皇后娘娘会过去,母妃便不去了」 「……」 夜,林衍也不得不盛装出席了晚宴。 宴席之上,林衍也见识到了对这云沐朝举足轻重的人物,比如说当今太子也是皇后之子俞皓,最受宠的皇子也是贵妃之子唐王俞慎,还有最得宠的永安公主俞笙,二人是一母同胞,除此之外,还有当今皇上的胞弟延平王俞宸泰,老谋深算的当朝丞相叶之方,云沐第一武将陆航。 在向众人做了简单的介绍后,便是饮酒寒暄与欣赏歌舞的时间。 林衍向来不喜饮酒,加之常年身处军营,军纪严明,饮酒的机会就更少了,只偶尔在年关节日里面与军中众将士小酌几杯。 可如今身处宫中,却是由不得她喜不喜欢,尤其是在座诸人个个皆是不好惹、不能惹的角儿。 因而,几乎是来者不拒,不一会儿便已饮下了五六杯。 「你们这些个人啊,平南王一来,便把我们这些老人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延平王俞宸泰此言一出,瞬时便将众人目光吸引了过去,林衍这才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可饶是如此,林衍还是觉得头有些晕乎,便借了方便之由熘出了大殿。 夏末的夜,虽并没有什么风吹过,但这股闷热也足以让人慢慢清醒起来。 一抬头,才发现今日恰好是圆月,正是月圆人团圆的时候,可她与澜姐姐此刻却是天各一方,也不知,澜姐姐此刻是否也正在看着这明月,会不会想到自己呢…… 远处巡逻侍卫的铠甲碰撞之声唤回有些飘远的思绪,想着出来已有些时间了,转身便欲回大殿,却不想一转身便与迎面而来之人撞在了一起。 眼看着被撞之人脚下一个踉跄便要跌倒,林衍也未多想,迅速伸手便将人拉住了。 待人站稳之后,才发现竟是永安公主俞笙,忙松手单膝跪地道,「适才微臣不察,多有冒犯,还请公主恕罪」。 「既是无心之过,便恕你无罪」 「谢公主,微臣告退」 俞笙转身看着那匆匆进了大殿的身影,不是她的错觉,那股淡淡的梨花香,确是六年多以前在平南时撞上的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可、那人不是个女子吗?为何……莫不是自己搞错了?还是说,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回到大殿没多久,丞相叶之方便提议让林衍与陆航陆将军比试一番,给大家开开眼界。 说什么早便听闻这平南王自幼聪慧、天赋异禀,且师承一代宗师淮南子,想必定是武艺非凡,正好藉此机会让大家见识见识。 林衍自是知道这叶之方背后用心何在,却也不便说什么,一切只看龙椅之上的人的决断。 天德帝俞承安笑着环顾了一下殿中诸人,略一思忖后,「如此,此次便算作是对平南王的武艺考核吧」,说着转而又看向了陆航,「陆爱卿,点到即止即可」。 「微臣遵旨」 中气十足的声音,一看便知内里功夫不弱,在看那一双虎虎生威的眼睛,沉稳坚毅又不失锐利,想来是见惯了战场杀伐之人。 来京之前,林衍便已了解过此人,知其素来行事磊落、顶天立地,如今观其面相与眼神,更肯定了此人定是一位作风正派之人,她大可堂堂正正与其较量。 林衍惯用剑,不过进宫之时卸了佩剑,便只得用天德帝命人准备的剑。而陆航惯用银枪,战场之上一桿长缨枪曾挑落上千敌军。 较量之前,林衍先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请陆将军多多指教」。 不得不说,战场之中走出来的武将都非浪得虚名,对方的武功招式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每一招每一式都直击林衍软肋。 林衍丝毫不敢大意,全身心应战,这使得一直刻意收着打的陆航皆有些招架不住。见林衍一脸肃然的模样,陆航也开始竭力应战。 林衍可明显感觉到其力道加重,速度也加快了,银枪唿啸而下时,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虎口发麻,胳膊处也传来清晰的撕裂痛感。 看来不能硬抗,林衍转而开始运用轻功与之周旋。饶是如此,五十招之后林衍也已渐渐落入下风。 陆航迅速躲过林衍当面一剑后一个旋身,手中银枪破风而出直指林衍胸口,而林衍手中的宝剑也直抵其喉间而去。 「好!」 俞承安一声喝,殿中诸人方才回过神,开始鼓掌。 「陆将军武功卓绝,林衍甘拜下风」,林衍拱手低头佩服地开口。 「小小年纪便可有此功力,更重要的是,临危不乱,随机应变,好!好!好!」,陆航一双虎目熠熠生光,满是赞赏地看着林衍,「陛下,我云沐有此将才,实是一大幸事」。 「陆爱卿说的好,来,朕敬两位爱卿一杯」 只有俞笙看出,此人身上有伤,比试之后,父皇赐酒都未用惯用的右手,而是用的左手。 之后,叶之方又怂恿唐王下场与林衍切磋一番,唐王俞慎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过还好,最后被延平王还有陆航给巧言化解了。 宴席毕后,林衍便径直回了落脚的西苑,一路回了房间后掩上了房门,只觉右臂已麻痹的无甚感觉。
第99页 刚要脱下外衣看看伤势,外边儿便传来莫一有些着急的声音,「二公子,宫中派了御医过来,说是给您治伤」。 兵法谋略的考核放在了两日后,因而第二日林衍本打算在西苑里休息。 却不料宫里来人,说是唐王有请,进宫以后方知是皇帝安排了唐王这两日带着林衍四处转转。 俞慎决定先从宫中逛起,于是便命人将林衍请进了宫。 看到俞慎的剎那,不知为何,林衍蓦地一下便想到了其胞妹永安公主俞笙,她竟然发现她受伤了,还专门派了太子过去给她治伤。 小小年纪便如此…还真是不能大意。 这俞慎比林衍长五岁,也不过一十五岁,长得还算是一位翩翩公子,性子看着也是温厚开朗,也不知是藏得深还是真的如此。 二人一路往御花园那边行去,途中基本是俞慎在讲话,林衍只是停着偶尔回一两个字。 林衍正四处看着呢,突然听见一叠声的,「见过贵妃娘娘」。 而身旁的俞慎也已躬身行礼,「母妃」。 林衍随之一撩下摆,单膝跪地道,「微臣拜见贵妃娘娘」。 「免礼」 声音轻柔低缓,林衍想,也是一个温柔的女子吧… 「这位便是平南王吧」 「回娘娘的话,正是」 微一抬头,便见一身穿浅紫贵妃华服端庄又大气的女子,眉目间竟还有几分似夏澜… 第56章 两日后的兵法谋略考核, 林衍也顺利地通过了。 眼看着在京也无他事了, 归心似箭的林衍便向皇帝请辞。 俞承安倒也没有为难林衍, 反而还好好夸了她一通,后边儿甚至跟她聊起家常来了。 说什么朕也许久不曾到过平南, 原本冷爱卿临走前便欲前往探望,奈何政事缠身等等,还说什么日后有机会便会亲自前往。 林衍也未多言,只静静听着, 偶尔应答两声。 离开御书房前,俞承安还特地赐了酒予林衍,并与其共饮了一杯。 从宫中出来后,林衍也未再耽搁,草草收拾了行李便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回城之路, 马蹄声响, 归心似箭。 五年后 虽才刚入夏,可这天儿已经热了起来。 也因此,近日平南王府的后厨比之往日里要热闹许多。 放眼望去,只见好些厨娘,老妈子还有年轻的厨房帮衬女子围在一起, 脸上神色各异, 还不时交头接耳。 而被围在中间之人,一个红衣在身, 脸上虽余稚嫩, 美人之姿却已是显露无疑, 与其身侧所占之人眉目间已有四五分相似,只不过其眉眼间多了许多少女的灵动。 「不是那样的」,说话之人声音依旧柔婉悦耳,拥有着令听者心静的魔力。 虽已不再是青春韶华的年纪,可从那张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岁月无情的痕迹,反倒觉着岁月对其格外厚待,就好似一湾美酒佳酿,岁月沉淀愈久,那股韵味愈让人回味无穷。 「娘,这个应该如何」,冷嫣瞳一双滴熘的大眼睛看向夏澜,疑惑地问道。 虽不过十岁年纪,个子却已至夏澜红唇处。 「应该这样」,夏澜轻轻挽了衣袖,亲自给其示范了一遍。 因着前些日子入夏,天气炎热,夏澜这几日都有亲自备下冰镇莲子汤。 冷嫣瞳喝着觉得甚是清凉,又见林衍每次自军营回来皆喝得很是舒心畅快,便起了要学一学的心思。 故而,这几日午睡起身后,两人便都呆在了这后厨之中,一个学的认真,另一个教的用心。 其实,昨日冷嫣瞳亲手做出来的喝着已是不错了,只不过,若与夏澜亲手做的相较还是差了不少的。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好了,让它先炖着吧」。 冷嫣瞳吐出一口气,两侧鬓角皆已被汗水濡湿,即便是夏澜,额角也泛起了细密的汗珠。 「擦擦吧」,夏澜将一条帕子递给了冷嫣瞳,「先回去歇会儿吧」。 没多久,两人便回到了后院,此刻,正坐于窗下榻前饮冰镇酸梅汤呢。 冷嫣瞳一口气饮了好几口,「嗯,娘亲手做的酸梅汤就是好喝」,而夏澜只是轻轻一笑。 「娘,为何你做的糕点啊莲子汤啊哥哥都很喜欢,而旁人做的总是不合她胃口呢」 夏澜微微一怔,「有吗?」。 「有啊」 然后冷嫣瞳便跟夏澜说起早几年还有前些日子的事情,遇上林衍旬休之日,冷嫣瞳总会缠着林衍带她出去,有时会去街市上逛逛,有时会去郊外玩玩,夏澜偶尔也会跟着一同去。 但凡是去逛街市,少不了去茶楼之类的地方歇脚,每次那些什么茶水糕点上来,林衍几乎都是吃一块便再也不沾手了。 起初,冷嫣瞳还以为是这家做的不合林衍口味,可后面换了许多家皆是如此。 夏澜轻轻抿了一口茶,几乎可以想见彼时林衍的神色,不由莞尔。 「娘,娘」 「嗯?嗯,衍儿她素来不嗜甜,那些东西定是太甜了」 冷嫣瞳凝眉想了想,娘亲手做的糕点还有莲子汤一类的东西却是口味清淡,随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娘真是了解哥哥」。 夏澜却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伊始我也不知,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弄清楚的」。
第100页 冷嫣瞳瞬时来了兴致,「是怎么回事,娘你快跟我说说」。 夏澜见冷嫣瞳满脸好奇的模样,便跟她说起林衍初入王府那年,她连着做了好几日的糕点才最终做出林衍喜欢的口味的事情。 冷嫣瞳听了很是惊讶与不解,「娘你为何不直接问哥哥喜欢什么口味呢」。 闻听此言,夏澜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地又大了几分,「瞳儿是不知道,彼时衍儿可不似现在这般,那时她可是话又少又容易害羞呢」。 「啊?害羞?」,冷嫣瞳不自觉地微微张了嘴,「不会吧」。 「是啊,常常脸红,即便是现在,也是如此」 「是吗」 可冷嫣瞳想了许久也不记得有见过林衍脸红时的模样,她实在是想像不出来,那个从小宠她,文武双全,俊美温柔的哥哥居然很容易害羞… 夏澜端着手中茶盏,忆起这些往事,心中也甚是感慨,转眼间,当年的小大人,如今竟真长成了大人模样… 之后,冷嫣瞳又闹着夏澜给她讲了不少林衍小时候的事情,而后冷嫣瞳方才回了自个房间。 左右无事,便拿了剑到院子里练剑去了。 这冷嫣瞳虽模样与夏澜相像,可这性子却是迥然不同。 虽自小便接受琴棋书画的学习,如今也是样样出挑,但相较之下,冷嫣瞳还是更喜欢舞枪弄棒一些。 冷嫣瞳的功夫一直都是由林衍亲自教得,林衍始终觉得,在这样的时代,女孩子更该习武,如此才有能力保护自个儿。 不过,林衍对冷嫣瞳习武之事可不似当初对自个儿那般严格,几乎都是随着冷嫣瞳的兴致来,愿学的时候便好好教她,不愿学的时候也便随她去了。 为此,夏澜还说过林衍,「你这般惯着她,她纵是学个好几年怕也学不会什么」。 林衍只淡淡一笑,「本就不是为了让她学了保护自己或旁人,就是看她喜欢而已」。 只是,有林衍亲自教,冷嫣瞳学的也是兴致勃勃。 现在演练的正是前日林衍新教给她的一套剑法,经过这两日的练习,现下已是行云流水,完整地演练了两遍后,气息还没平稳,冷嫣瞳便迫不及待地问一旁候着的贴身婢女梅菊。 「如何如何」 梅菊毫不吝啬地竖起了大拇指,「郡主练得棒极了,二公子若是看到,定会很高兴的」。 冷嫣瞳两眼微微放光,「此话当真」。 梅菊忍不住掩嘴轻笑起了起来,「是,是,奴婢怎敢诓骗郡主啊」。 冷嫣瞳小脸一红,「就你鬼灵精」。 「哎,郡主,等等奴婢」 回了房间,看着侧身背对着她坐在榻上的冷嫣瞳,梅菊掩嘴偷偷一笑,忙又迅速收敛了起来。 轻声上前,「郡主」。 冷嫣瞳撇开头不看她,自顾自喝茶。 「郡主,奴婢错了还不行吗」,见冷嫣瞳不为所动,梅菊便开始转移话题,「郡主,把汗擦擦吧」。 冷嫣瞳看了眼递过来的手帕,復又瞧了梅菊一眼,没好气地伸手拿了过来。 这梅菊只比冷嫣瞳大两岁,打小就伺候她,主僕之间感情甚是要好。 也因着打小便在一处,对于冷嫣瞳心中所想,梅菊自是一清二楚,但嘴上又不明说,可每每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直看得冷嫣瞳来气,就如刚刚那般。 「改明儿我便跟娘说,赶紧把你给嫁出去!」 梅菊也不慌,笑着回嘴道,「就算是要把奴婢嫁出去,也得先等郡主嫁出去啊」。 冷嫣瞳瞪她一眼,「那我若是不嫁,你便也一直不嫁吗?那我就不嫁了」。 梅菊提了茶壶为冷嫣瞳註上新的茶水,慢悠悠地开口,「郡主当真不嫁吗?」。 冷嫣瞳挑眉,「怎么?你这是后悔了?」。 「当然不是,只要郡主需要,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郡主」 「那你」 「奴婢只是担心郡主你日后后悔」 脸上又是那意味不明的笑,冷嫣瞳撇过脸没好气地回,「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郡主怕是有所不知,近些时日,奴婢每每上街便能听到好些闺中小姐谈论咱们二公子,说二公子不仅人长得俊俏,武功又好,还文采非凡,待人也是温和有礼,没有一丝纨绔气,他日若是谁嫁了这样的夫君,定是幸福得紧」 冷嫣瞳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脸上神色变幻,嘴上却道 「她们说的没错啊,哥哥就是文治武功样样皆比他人强」 「奴婢自是知道咱们二公子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妙人」,梅菊忍不住用胳膊碰了碰冷嫣瞳,「奴婢是想问郡主当真就愿意看着咱二公子日后娶了别的女子为妻吗?」。 小脸还是忍不住红了,冷嫣瞳眼神四处游移着就是不敢与梅菊对视。 「我、我愿不愿意有什么用,这、这要看哥哥的意思」 「那郡主这是不乐意了」 「你!我何时这么说过了」 梅菊贼兮兮地一笑,被冷嫣瞳一个眼神甩过来,忙又迅速收敛了起来,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下巴。 「奴婢好像记得,有一年,郡主可是当着咱二公子的面说日后要嫁给二公子呢」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讨打!」 很快,两人便在屋里追追打打起来,直到屋外传来一声,「二公子回来了」。
第101页 一袭玄衣,头戴金玉冠,脚踩云纹黑靴,身形虽比一般男子要削瘦许多,却是颀长、挺立,面若朗月,线条却柔和,有着女子方有的柔美,但目光却是坚毅。 伸手一撩衣袍下摆,方走下院中,便见那正直直立于房门口的红衣少女,原本紧抿的薄唇不自觉地向上微微翘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怎得不说话」 向来话多之人,今日竟是到了跟前也未开口,林衍有些好笑地看着冷嫣瞳问。 冷嫣瞳蓦地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低着头也不敢看林衍,「哥哥回来了」。 林衍有些疑惑地看向她身后的梅菊,梅菊却只是看着冷嫣瞳笑了笑。 「见过二公子」 林衍轻轻点了下头后目光习惯性地往右侧看去,「澜姐姐呢」。 「娘在屋里看书呢」 林衍抬手摸了摸冷嫣瞳的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往旁边的房间去了。 只是,没走几步,便在敞开的窗前突然停了下来。 窗下,安置的一张软榻之上,夏澜正静静地躺着,手中的书卷轻轻倒扣于胸口处,双眸轻阖,如玉的脸微微侧向窗外,神色娴静、淡然,偶尔清风拂过,轻轻吹动鬓角的几缕青丝。 美人如玉,岁月静好,如此美好,令看者皆不自觉温柔了眉梢眼角。 「嗯?睡着了?」 冷嫣瞳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林衍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刚要示意冷嫣瞳先离开此处,窗内便传来那轻柔的嗓音。 「是衍儿回来了吗?」 ※※※※※※※※※※※※※※※※※※※※ 终于长到了可以谈情说爱的年纪,真是不容易啊 第57章 林衍蓦地一下绷直了背嵴, 回身, 墨色的眸子里浮起一抹歉意。 「吵醒你了, 澜姐姐」 夏澜缓缓坐起身,明眸含笑, 「本就是小憩片刻,何来吵醒一说,快进屋」。 林衍随即与冷嫣瞳一道进了屋,彼时, 夏澜已坐到了榻边,正给两人倒茶。 夏澜先递了一杯给林衍,而后方才递了另一杯予冷嫣瞳。 「今日怎得回来的比往日早」 「嗯,近日训练的效果还不错,便提早了些让他们散了」 夏澜瞧着正低头饮茶的林衍, 「说来衍儿近些日子也瘦了许多, 也该好好补补才是」。 闻听此言,林衍左右瞧了瞧自个儿后抬头看着夏澜,「有吗?」。 夏澜柔柔一笑,「不信你问问瞳儿」。 林衍随即看向了坐在夏澜身边的冷嫣瞳,说来也怪了, 平日里这小丫头都是话最多的, 怎得今日这么安静。 「瞳儿,你看哥哥瘦了吗?」 冷嫣瞳终于从手里那杯茶里抽离了出来, 匆匆瞥了林衍一眼, 「娘说哥哥瘦了, 那便是瘦了」。 冷嫣瞳这反应却是让林衍愈发奇怪了,遂疑惑地看向了夏澜,「澜姐姐,瞳儿今儿是怎么了?怎得突然变得、嗯、、这般乖巧,莫不是闯了什么祸被你说了?」。 夏澜只含笑看了冷嫣瞳一眼,「许是因今日读书偷懒了,说了她几句吧」。 林衍随即微微严肃了神色道,「瞳儿,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噢,这书还是要好好读得」。 恰在这时,曼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王妃,二公子,郡主」 略略施了一礼后,曼儿方才将托盘里的东西端出搁到了矮几之上。 林衍瞧见是什么后瞬即两眼放光,夏澜瞧着唇角的笑意不自觉又加深了几分,亲手盛了一碗给林衍。 「你啊,别总是这般贪凉」 林衍只是笑,双手接过后勺子也不用,直接端起来便往嘴里送。 夏澜知她贪凉,怕她食多了冷食伤了身子,便特意让一位老大夫配了一副药茶,每回食冷前都得让她先喝了药茶方可。 林衍咕咚咕咚连喝了两大口后却突然放缓了动作,只觉今日这冰镇莲子汤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偷偷瞧了眼正低头优雅喝着莲子汤的夏澜,还有与她一般也端着碗喝可这眼神却偷偷瞟向自己的冷嫣瞳,林衍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林衍便将自己的那碗冰镇莲子汤喝了个底儿掉。 「嗯,好喝」 闻言,冷嫣瞳双眸蓦地一亮,「当真?」。 林衍唇角一勾,「自是真的,我何时骗过瞳儿啊」。 冷嫣瞳突地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去问问曼儿姐姐,看看可还有莲子汤了」。 这说话的功夫,冷嫣瞳便已跑没影了。 林衍刚将目光从门口收回,眼前便出现了一方洁白的手帕,微一抬头,便对上了夏澜那双漾着温柔浅笑的眸子。 「擦擦吧」 伸手接过的同时忙转了视线,「瞳儿这般小便有这般厨艺了,日后定是会与澜姐姐一般贤惠、能干」。 「你啊」,夏澜笑得眉眼弯弯地看着林衍,「就是嘴甜」。 第二日正好旬休,可林衍还是如往常一般,早早便起身了。 闲来无事,便在院子里练起剑来,一套完整的剑法即将演练完之时,冷嫣瞳来了。 半空中一个漂亮地旋身后稳稳落地,顺势收剑归鞘,转身,看着笔直立于一旁之人。 「瞳儿,前些日子教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演练一遍我看看」
第102页 「嗯」 冷嫣瞳随即拔剑出鞘,将早已熟稔于心的剑法认真舞给身后的林衍看。 一袭红衣似火,眉目间一派肃然之色,手腕翻飞间,寒光闪烁,虽凌厉之气尚显不足,可这架势却是有了。 「嗯,不错,看来瞳儿有下不少功夫,不过有些地方……」 对于有些练得不到位之处,林衍又亲自给冷嫣瞳示范了一遍。 「哥哥,是这样吗?」 「不、不对,你的手应该这样」 看冷嫣瞳似不太理解该如何做,林衍干脆上前直接握了她的手,开始手把手教她。 「你应该像这样,用你肩膀的力量,而不是手腕的力量将剑刺出去」 抓着冷嫣瞳的手刺了三遍后,林衍便往后退开了三步,「你自己试试」。 冷嫣瞳背对着林衍站着,一张小脸微红,按着林衍的指示将手中的剑用力刺了出去。 「不对,瞳儿」 林衍復又上前,捉住冷嫣瞳的手跟她细细讲解了起来。 而不远处的廊下,夏澜正静静看着两人,如画的眉眼间染着浓到化不开的忧虑…… 夏澜来喊两人用早膳,两人随即各自回房梳洗了一番,而后才前往饭厅。 三人各自落座,林衍抬手刚要执筷,夏澜便递了手帕过来。 「擦擦吧」 林衍有些愣愣地抬头,似不解夏澜之意,她方才已回房擦洗过了啊,莫不是擦得不干净? 虽不太明白,但林衍还是乖乖地伸手接过了手帕,而后擦了擦自己的脸。 「不是那里」,夏澜轻柔一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睛」。 林衍有些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而后忙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两侧。 「可好了?」 夏澜含笑摇了摇头,迳自伸手从林衍手里拿过了手帕。 「过来」 林衍微微一愣后,上身前倾靠近了夏澜,下一刻,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手帕便轻柔地抚上了她的眉眼。 噗通~噗通~ 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害怕这声音被眼前人听到,林衍禁不住微微抬了眼,可透过夏澜那略显宽大的袖口,却只能望见那含着温柔浅笑的唇。 「好了」 林衍直起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又忍不住泛起一阵淡淡的失落。 「还说我是个孩子,哥哥不也似个孩子般,连眉梢沾了那么多水珠子皆不知」,冷嫣瞳忍不住出言取笑起林衍来。 林衍瞧了她一眼,「是,瞳儿已经长大了,都敢取笑起哥哥来了」。 「那可不是,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冷嫣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哎哥哥,你脸红了耶」。 冷嫣瞳突然一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夸张神色,一双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林衍的脸。 「娘说的果然没错,哥哥真的会脸红诶」 闻听此言,林衍下意识地便看向了身旁的夏澜,却不想恰好对上了那双星辰明眸,復又有些慌乱地匆匆撇开视线,这一下,那抹可疑的红瞬即便蔓延至了耳根。 林衍的这一系列反应自是未能逃过夏澜的那双慧眼,眸光微微一滞,復又恢復了原来的模样。 「瞳儿,不可这般没大没小。衍儿,快用膳吧,不然便要凉了」 林衍点了点头,随即起筷开始用膳。 席间,林衍有偷偷观察夏澜的神色,并无任何异样,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无法抑制心中不断溢出的淡淡的失落。 五年来,林衍一直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这份感情,不让夏澜察觉,不欲增加她的负担。 可有时,林衍却觉得,夏澜似乎察觉了什么,可每每她欲确认是否真如她所想之时,从那张温和从容的脸上却是看不出分毫异样。 久了,林衍便觉着,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又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希望夏澜能够有所察觉,可理智却又告诉她不能让夏澜察觉,所以才会这般「疑神疑鬼」。 只是,这日子愈久,这份感情在林衍心中也是愈来愈沉了,有好几次,她甚至觉得自己都快承受不住了,但终究是不曾将这情宣之于口,只将其往更深处埋了进去。 如现在这般,可以朝夕相伴,已是万幸,便不要那么贪心了吧…… 可人,总是贪心的…… 她贪心身旁人的柔声细语,亦贪心身旁人的愠怒斥责,她贪心身旁人的低眉浅笑,亦贪心身旁人的垂眸神伤…… 她太贪心了…… 蓦地,这入口的吃食也添了一丝酸涩味道。 可林衍仍要笑着将其咽下,因为她不能,不能让身旁人察觉她的异样…… 用罢早膳后,夏澜与冷嫣瞳准备去趟街市,询问林衍可去。 林衍虽不喜逛集市,但若与夏澜一起,却是不同的,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 三人到得街市,先去了常去的一家绸缎店。 一进门才发现今日的人还真是不少,不过这也不奇怪,这家店的绫罗绸缎布匹之类的确是不错,林衍虽不识货,但既能入得了夏澜的眼,定是不会差的。 只是,此刻在这店中的皆是女子,除了店铺老闆之外,还就林衍一个男子。 故而她这一进门,瞬时便吸引了诸多目光,这些目光初始皆以疑惑居多,可当看到林衍那张脸时,便开始生出了些别的。
第103页 这也难怪,如今的林衍已比夏澜高了近半个头,且身姿挺拔,五官也不似一般男子的粗犷,而是有着女子才有的精緻柔美,但因常年在军营歷练,又不会给人一种过于阴柔之感。 今日旬休也未似平日那般着了黑衣,而是着了一袭月白滚金边锦袍,往那一站,还真真是应了那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林衍能受得住军中十万将士的注目,却唯独受不了此等别有意味的目光,只尴尬地垂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行在前的夏澜突然在这时回了头,「衍儿,你自去别处看看吧,半盏茶后再来寻我们」。 林衍一抬头,便对上了夏澜那一双含笑的明眸,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出了店门。 半盏茶后,林衍再回到店前,方在门前站定,夏澜的声音便传进了耳中。 「衍儿,我们走吧」 之后又去了胭脂铺、玉器店、首饰店还有点心铺,从点心铺出来时,夏澜突然停下脚步侧头看着林衍道 「衍儿,我与瞳儿要去趟若雪府上,你可要一起?」 又去?最近这半年多,夏澜常常带着冷嫣瞳一起去韩若雪府上,最近这些日子更是频繁,几乎每隔两日都要去一次。 林衍怔了一下,而后浅浅地勾了一下嘴角,「我尚有一些公文未处理,便不去了,澜姐姐你与瞳儿去吧」。 走到马车前,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先扶着冷嫣瞳上了马车,而后便是夏澜。 「那衍儿你先回府,记着也别看太久」 「好」 话音刚落,那抹微凉就自掌心消失了。微微抬头,只余那一片纯白的裙角轻轻拂过眼前。 马蹄声响,有些人,终是留不住吗? 第58章 马蹄声渐远, 街上行人纷乱, 不过片刻, 林衍已看不清那载着她此生眷恋的马车去往了何处。 在原地呆立了不知多久,直至行人不小心撞上了左肩, 林衍方才回过神,只觉眼眶涩涩的疼。 素来坚毅的眼此刻竟是茫然,落寞转身,慢慢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其实, 林衍早便察觉了,只是,一直不敢让自己多想,就这么自欺欺人到了现在。 自两年前开始,夏澜突地便与韩若雪来往频繁了许多。 林衍虽知, 两人是多年的闺中密友, 但在此之前,一年之中彼此来往于对方府邸最多不超过不回,且多数时候皆是韩若雪来王府之中。 可前年起,二人几乎每月都要在府中聚个三四次,且许多时候皆是像今日一般, 是夏澜主动前去韩若雪府中。 如此反常的行为, 不得不让林衍多想,尤其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韩唐仍只有一个妾室, 正妻之位一直空着。 韩若雪身为韩唐的胞妹, 自是最懂自家兄长的心思,可作为夏澜的多年闺中密友,她亦太了解夏澜了,心知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这么些年来,二人相聚时,虽说林衍因军务在身,甚少在场,可偶尔几回在场,从韩若雪的字里行间亦听出了这些意味。 只是,每回看澜姐姐皆是笑而不语,林衍亦不知自己能说何,而更重要的是,她亦不知自己有何立场去说些什么。 云沐民风算是比较开放,不止男子丧妻后可再续弦,女子丧夫后亦可自行决定是否再嫁。 常言道,滴水穿石,磨杵成针,韩唐这么些年始终默默无言地守着澜姐姐,恪守礼节,从无半分逾越之举,亦无半句唐突之言。 纵是澜姐姐的心是石头做的,也是要被捂热了…… 可这样的念头一起,林衍却又忍不住狠狠将其按了下去,转而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以澜姐姐的性子,纵是那个人再好,皆不可能取代冷大哥在其心中的位置…… 一思及此,一颗心却是更疼了,疼到眼中泛酸,却只能强迫自己扬起嘴角。 浑浑噩噩地回到王府,径直回到卧房,取了剑便到院中舞了起来。 毫无美感,亦无任何章法,每一招每一式皆是随心而出,带着一丝戾气,还有隐隐的颤抖。 她总是想,人不能够太贪心,若是太贪心,老天定要收回它的恩赐。 故而,一直以来,她从不敢奢望太多,只是希望,能够一直陪在澜姐姐身边,仅此,而已。 可如今才发现,这已是最大的贪心,亦是最大的自私…… 韩唐为人忠直,又重情重义,即所谓的铁骨柔情兼而有之,确是女子良人的不二人选。 加之韩唐如今已是官拜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军中威望丝毫不下于她这位平南王,有他护着澜姐姐,护着这平南王府,确是上上之选。 若林衍未有对夏澜生了那份妄念,她定是会极力促成二人成其好事。 只可惜,世上之事,没有如果。 林衍自问非圣人,故而,她做不到,就这么将心爱之人拱手让人,即便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人性里自私的一面,林衍亦如同他人一般无二。 可事到如今,林衍想,或许她……不该再如此自私、吧。 至少,不要去做那个阻挠澜姐姐获得幸福之人…… 陆府 韩若雪的夫婿叫陆天星,亦是这天策军中的将领,官居正四品忠武将军。 陆家世代从军,其父陆破虏曾经官拜从三品归德大将军,不过这陆天星与韩若雪的独子陆行健却弃武从文。
第104页 只因陆行健自小皆对武学无甚兴趣,因而从未随其父习过武,只喜欢舞文弄墨,希望将来能够状元及第。 好在陆天星也非何固执迂腐之人,竟是全顺了儿子自己之意,只是教导他,不论将来是为武将还是文官,皆要行忠君爱国之事,为老百姓谋福祉。 而其母韩若雪在见证了父辈们战场几多生死后,心底亦不欲儿子承其父志,再上战场,毕竟,刀剑无眼,战场无情,若是要她白髮人送黑髮人,怕是承受不住。 陆行健今年亦一十有五了,与林衍同龄,不过他要略长上那么几个月。 从前,还是岑南的林衍初入王府之时,亦见过几回这陆行健,许是韩若雪教子有方,彼时虽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却不似一般男孩儿那般顽皮捣蛋,反倒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懂事。 其母韩若雪让其好好照顾作为妹妹的岑南,他便一直跟在她的后头,但凡她要做点什么可能有危险之事,他便会在后头用稚嫩的声音唠叨她。 岑南都觉丢脸死了,想她两世活了二十好几年的人,竟还要受一个懵懂幼儿的照顾,真是让她无地自容…… 不过还好,这陆行健其他时候倒是安安静静的,不惹人烦。 后来,岑南成了林衍,军务繁忙,虽偶尔与这陆行健打照面,但基本都是点头致意,并无过多的交流,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人习武,一人习文,也无甚可以多说的。 韩若雪看着乖巧地坐在夏澜身旁的冷嫣瞳,面上满是慈母般的笑意。 「皆言女大十八变,我们瞳儿这是一天一个模样,随你了姐姐,将来必定是个大美人」 冷嫣瞳只是笑了笑,而夏澜虽也是唇角含笑,但这笑却是意味复杂。 「为人父母者,便只望孩子能安稳度过这一生」 恰在此时,陆行健走了进来,先拱手对韩若雪行了一礼,而后又转向了夏澜与冷嫣瞳。 「见过澜姨,嫣瞳妹妹也来了」 如今的陆行健已褪去了幼时的稚嫩,变得更加成熟、稳重,眉清目朗,身姿挺拔,性子亦是少有的温和、有礼。 「正好,我与你夏姨有些悄悄话要说,你就带瞳儿四处转转去吧」 陆行健双目亮了亮,但还是探寻似的看向了冷嫣瞳,而冷嫣瞳则转头看了看夏澜。 夏澜柔柔一笑,「去吧」。 冷嫣瞳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随陆行健走了,面上神色说不上高兴,但也说不上不高兴,可以看出的是,似乎有些迟疑与犹豫…… 近一个半时辰后,夏澜与冷嫣瞳方才从陆府里走出,韩若雪与陆行健亲自将二人送到了府门口,看着她们上了马车。 马车上,夏澜看着冷嫣瞳自上马车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还不时撩开车帘往外看,遂笑着问道 「今日与行健哥哥上哪儿玩去了?」 「也就到集市上转了转」,冷嫣瞳淡淡回道。 「好玩吗?」 「还好吧」 看冷嫣瞳有些心不在焉,「瞳儿可是不喜欢与行健哥哥一起玩?」。 冷嫣瞳微微一愣,「也、没有啦,行健哥哥他、是个好人」。 夏澜眸心微动,须臾后,方才再次开口问道,「那……瞳儿喜欢行健哥哥吗?」。 听到『喜欢』二字,冷嫣瞳蓦地一下便抬了头,怔怔看着夏澜。 「娘说的『喜欢』……不、没有,我只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哥哥而已」 果然吗? 「那……你林衍哥哥呢?」 「……」 冷嫣瞳突地低了头,过了片刻之后,方才小声道,「她、也是哥哥啊」。 夏澜的神色突地便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伸手撩起一旁的车帘,望着马车外的商铺林立、人来人往。 许久之后,「一会儿便到王府了」。 一下马车,冷嫣瞳便迫不及待地往王府里走,可又不敢就这么撇下夏澜先走,便就一步三回头。 见夏澜步履缓缓,眸中的着急遮也遮不住,可又不敢出言催促。 夏澜不忍心,便摆摆手让其先进去了,冷嫣瞳瞬时像那突然得了自由的小鸟儿,不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可夏澜这一颗心,却似越来越沉重了。 方一踏入后院,便见正从自个儿院里走出来的林衍,身边还跟着冷嫣瞳。 剎那间四目相对,两双眼眸里皆似藏有万语千言,可最终皆只化作一抹浅笑。 「澜姐姐回来了」 「衍儿这、怎得脸色看着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夏澜突地严肃了神色,一脸担忧地看着林衍。 算算日子,也非每月来葵水的时间,怎得脸色看着这么白,两个时辰前看着还好好的。 林衍忙扬起嘴角安抚夏澜道,「澜姐姐别担心,只是方才练剑的时辰长了些,有些累而已」 「好不容易赶上旬休,便好好歇一歇,说你总是不听」 夏澜说话的同时,目光扫过在林衍院中伺候的人,却是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去。 「澜姐姐的话我岂敢不听,不然,便要没得百合清酿喝了」 「你呀,就会捡好听的说」 「……」 对于夏澜与冷嫣瞳去陆府之事,林衍是一个字也没问。 简单说了几句后,夏澜便让林衍回去歇着,待晚些用晚膳时再去唤她。
第105页 林衍很是听话的回了自个的小院,左右无事,便随意寻了本书来看,却是一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最后干脆头一仰,打开的书往脸上一盖,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夏澜踏进书房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 轻轻上前,伸手拿下盖在面上的书,便见林衍眉头紧锁着睡着的模样。 是有何心事吗?便连睡着了还这般放不下…… 想着这般睡着醒来后脖子该酸疼了,夏澜便想把林衍叫醒,只这左手刚搁上林衍的肩,这人便惊醒了,也将夏澜吓了一跳。 「是吓到你了吗?」 看着夏澜眼中的心疼,林衍心中一动,竟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忙暗暗屏气凝神控制住了。 「没、有,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让你休息,怎得又在这里看书了,还睡着了,方才那样睡着,不累吗?」 林衍老实地摇了摇头,「澜姐姐看我都睡着了,哪里有看什么书啊」。 林衍并没有撒谎,身体上,她确实并未感觉累,只是突然觉着,心似无根浮萍,心累而已。 「我亲手给你炖了补身汤,看看你,这么瘦」 夏澜说着,伸手自然地理了理林衍胸口的衣襟。 而林衍看着夏澜一如往常的温柔神色,却觉眼眶发热,鼻头亦发酸。 澜姐姐她,还是知道了…… 尽管她已千叮咛万嘱咐她院里伺候的人,千万不能让澜姐姐知道此事。 不久前,林衍在练剑之时突然毫无徵兆地昏了过去…… 「衍儿」 夏澜突然低声唤了林衍一声,因夏澜微低着头,林衍看不清她的表情。 「嗯?」 「澜姐姐知道,衍儿长大了」,夏澜缓缓抬头看着林衍,一双明眸不知何时已隐隐泛起盈盈水光,「会有自己的心事,不欲旁人知晓,但……澜姐姐希望,事关你身子之事,衍儿可以不瞒着我」。 第59章 望着夏澜近乎恳求的眼神, 林衍心里尽是自责与心疼, 险些没控制住自己, 直接伸手将眼前人紧紧抱入了怀里。 「嗯」 最终,林衍只是看着夏澜的双眼, 十分认真加郑重地点了点头。 「下次不会了」 夏澜随即便笑了,虽然这笑中含着盈盈水光。 「现下感觉如何?可还有何处觉得不适?」 林衍轻轻摇了摇头,给了夏澜一个放心的眼神。 可夏澜的两指已然搭上了林衍的手腕,凝眉细诊了起来。 自打岑南变成了林衍, 从女孩变成了男孩,担起了这平南王府的担子,便註定了从此而后,有病不能医,有痛只能忍。 可夏澜又岂能忍心, 故而, 她便开始自学医术,为的便是林衍有伤痛之时,能够得到及时与有效的治疗。 夏澜本就聪慧,又勤奋好学,这么多年下来, 俨然已成为一名医术精湛的好大夫, 亦是林衍的专属大夫。 「心率偶有不齐,唿吸亦不太顺畅, 可是会觉得胸闷气短?」 望着夏澜「循循善诱」的温柔眼神, 林衍一颗心却是跳得愈发乱七八糟了起来, 忙撇开眼,强装镇定道,「有一些,但感觉、还、好」。 话音未落,便觉一抹微凉轻轻覆上了额间,林衍唿吸蓦地一窒,便闻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也未有发热的迹象,除了今日之外,近日可还有何时觉得胸闷过?」 承诺在前,林衍亦不敢有所隐瞒,只得老实道,「练武之时常有此感」。 夏澜凝眉思索了片刻后,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林衍,「跟我回房」。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在夏澜身后,却发现回的是自己的房间。 夏澜突然转过身来,一个没留意的林衍险些直接迎面撞了上去。 幸亏及时停住了,只这口气方松至一半,便眼睁睁地看着夏澜微微俯身靠近了她的胸口,林衍一颗心险些便从嘴里跳了出去。 还未想明白是何情况,便觉腰间一松,而后耳边便响起夏澜轻轻柔柔的嗓音。 「衍儿既觉胸中憋闷,喘不过气来,定是胸口勒得过紧了」 「……」 林衍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夏澜话中何意,脸腾地一下便开始红了起来。 眼看着夏澜就要伸手解其中衣,林衍忙有些结巴地开口阻止道,「澜、姐姐,还是…我自己来吧」。 夏澜闻言一抬头,便对上了林衍那四处游移的眼神,微微颔首,可眼底深处却掩不住那淡淡的失落。 见夏澜背过了身去,林衍方才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亦背过了身,开始解下身上的中衣系带。 「将布条松些」 「嗯」 林衍依言松开了些,果真,连唿吸皆感顺畅许多。 「怎得绑的这样紧」 当微凉的指尖突然若有似无的自背后肌肤轻轻划过,林衍整个身子皆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是分毫亦不敢动弹。 「往后在府里,便不要绑着这个了」 夏澜的声音很轻,听在耳里,甚至有种飘忽之感。 看着眼前人削瘦的背嵴,胸前却裹得紧紧的白布,夏澜整颗心皆揪在了一处,生疼。 十四五的年纪,正是如花般的年华,本应打扮的俏丽动人,在人群中笑靥如花,仰望星空,憧憬自己的将来。
第106页 十四五的年纪,正当出阁之时,本应怀着忐忑的心待字闺中,等着媒婆踏破门槛,想像那素未谋面的未来夫君会是何模样。 可她的衍儿,却要每日这般裹着厚厚的布条,舞刀弄枪,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啊,这天气一热,自是会觉胸闷气短。 她的衍儿,明明是个风姿卓绝的女孩,却要女扮男装提心弔胆的过日子,成日里在军营中与男子为伍。 稚嫩的双肩不仅要挑起这偌大的平南王府,还要担着这一方平南百姓的安危,既要防着敌国铁蹄入侵,又要应对朝廷的百般刁难。 明明该是无忧无虑长大,可她的衍儿,却将这份无忧无虑却给予了她的瞳儿,而自己却选择了在荆棘险地之中负重前行…… 半响沉默,「澜姐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从相识初起,彼此便有了这奇妙的默契,或是说,心灵感应,纵尔不言,我亦知你心中所想。 可愈是如此,夏澜心中却是愈发难过,归根究底,这选择的背后,还不是因为她。但凡衍儿每一次的心甘情愿,皆是因为她…… 心底深埋已久的情绪突然之间汹涌而出,不知不觉间,便模煳了视线,亦模煳了面前的人。 直至一抹温热轻轻握住指尖,那一剎那,彼此皆是一颤。 「澜姐姐」 四目相对,夏澜眼中的林衍虽有些模煳不清,可那双沉静黑眸中的温暖与深情,却已直直渗进了眼中、心底。 「我现在很开心,也觉得很、幸福,只要澜」 「娘,哥哥,你们」 房门嘭的一声自外推开,而后三人皆是一愣。 冷嫣瞳似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哥哥衣衫半褪至腰际,胸口松松垮垮地绕着一圈白布,与娘亲相对而站,而且站的如此之近。 哥哥的右手还握着娘亲的左手,两人彼此相望,哥哥的眼神还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深情…… 看着突然出现的冷嫣瞳,夏澜忙后知后觉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而反应过来的林衍亦有些慌乱地迅速整理自己的着装。 冷嫣瞳眨了眨眼,看了眼将房门重新掩上的夏澜,復又看向了林衍。 「哥哥是胸口还是后背受伤了吗?是不是很严重?」 林衍松了口气的同时,刚欲否认,突地想到什么,外衣也不穿了,与夏澜对视一眼后,转身走到了冷嫣瞳面前。 「瞳儿,有一事,我想,是时候应该告诉你了……」 不过一会儿,房门再次打了开来,便见冷嫣瞳飞奔而出,嘴里还嚷着,「不!不可能!你们骗我!」。 「瞳儿!」,林衍抬腿便欲追上去,却被夏澜按住了手臂,「衍儿,还是我去吧」。 当夏澜赶到冷嫣瞳房间时,已是房门紧闭,里头还隐有哭声传出。 摒退下人后,抬手敲响了房门,等了片刻亦未有回应,便径直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便见正趴在床头哭泣的冷嫣瞳,夏澜脚步轻轻,行至床沿坐下,伸手,一下一下轻抚其背嵴。 直至哭声渐止,冷嫣瞳的情绪亦慢慢平復下来,而后缓缓坐起身,转身,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夏澜伸手温柔地替其捋顺了鬓角几缕翘起的髮丝,「瞳儿伤心是应该的,毕竟,可是自己喜欢的人」。 冷嫣瞳蓦地睁大了双眼,而后小脸腾地一下便红了,「娘~」。 「可是,伤心归伤心,瞳儿却绝不能怪衍儿」。 「娘…」 明眸微沉,几多复杂心绪,终只化作一声轻嘆。 「若要怪的话,便怪娘,还有,你的父王……」 这一天,夏澜与冷嫣瞳说了很多,有关这平南王府,有关林衍的种种,还有她的父王,以及她自己…… 既然要坦白,那便彻彻底底的说清楚,要知道,这一知半解,往往是最致命之事。 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的,便只能看冷嫣瞳自己了。 当夜晚膳,冷嫣瞳未出现在饭厅,林衍亦是,只得夏澜一人。 如此冷清,夏澜亦是无甚胃口,随意用了两口,便让人都撤下去了。 第二日晚膳时,又是同样的场景。 夏澜一口也未用,便径直去了冷嫣瞳房间。 彼时,冷嫣瞳正坐在桌前发呆。 「瞳儿」 冷嫣瞳被惊了一跳,「娘」。 「怎得不去用晚膳?」 冷嫣瞳被夏澜看得忍不住低下了头,「我、不饿」。 不过两日,冷嫣瞳看着都已瘦了一圈,「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就算瞳儿不饿,也不怕饿到衍儿吗?衍儿可是在军中累了一日」。 冷嫣瞳眉头微蹙着,迟疑问道,「哥、她也未去用晚膳吗?」。 「衍儿定怕自己去了,瞳儿觉得尴尬,怎可能会过去」 「……」 「瞳儿是还不能原谅衍儿吗?」 一炷香后,下来出现在了林衍的小院中。 见只书房亮着火光,便径直往书房去了。 方至门口,便见那书案后眉头深锁着不知在想何事之人,而命人送来的饭菜,该纹丝不动地搁在一旁的桌上。 一声轻嘆,迈步而入,「衍儿」。 「……」 「衍儿」 闻声抬头,所思之人竟真的就在眼前,禁不住双眸发亮,可仍强抑心中汹涌,起身,「澜姐姐怎得过来了」。
第107页 夏澜温柔一笑,「怎么,我不能过来吗?」。 「当然不是」,莫名地,林衍便有些紧张起来,怕被夏澜察觉出什么端倪,忙撇开视线。 「怎得都不吃东西」 林衍一转头瞥见桌上的饭菜,「噢,那个、一时看得入了神,忘记了,我现在就吃」。 「饭菜都凉了,热热再吃吧」 夏澜伸手拉住林衍的手臂,让下人将饭菜端下去热了再送回来。 看着眼前人眼下乌青深重,满脸倦意的模样,「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还好」,林衍给了夏澜一个安心的浅笑。 「过来坐下」 林衍被夏澜拉到椅子前坐下,而后便觉眼前一暗,再抬眼时,夏澜已走至她跟前,双手抬起,指尖随即轻轻揉按上她的太阳穴。 距离之近,只消一抬手,便可抱个满怀。 可林衍有的也只是一颗蠢蠢欲动的心,闻着那若有似无的清香,无处安放的眼神。 「澜姐姐」 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嗯?」。 「瞳儿她、如何了?」 「她会想通的,放心吧」,夏澜给了林衍一个安心的眼神。 可林衍心中仍是忍不住自责,「对不起,澜姐姐,我」。 「衍儿」 看着夏澜突然严肃了神色,林衍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知不觉间,那三个字又脱口而出了。 「澜姐姐,对不、我」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硬要揽到自己身上,望着那满目的自责、歉意与愧疚,夏澜只觉心揪着疼。 什么也未再说,只是轻轻地搂住了林衍的头,将其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第60章 翌日早, 林衍似往常般早早便起身去往军营, 刚出院门, 便见立于隔壁门前石阶之上,正往这向张望的冷嫣瞳。 四目相对的剎那, 冷嫣瞳眼里闪过一丝无措与慌乱,顿了片刻后,还是有些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哥、哥」。 尽管已然接受这个事实, 也已想通了一些事,但再次唤出这声再熟悉不过的称唿时,还是禁不住内心翻涌。 毕竟,这不只是一个称唿而已,这还代表了少女最初亦是最纯的懵懵懂懂的爱恋…… 可只是如此, 林衍便已满足了, 只是觉着,有些过于为难这个才不过十岁年纪的小女孩了。 毕竟,从小到大一直喊着的「哥哥」,突然之间便变成了「姐姐」,总是需要时间去消化的。 迈下石阶走过去, 「瞳儿怎得不多睡会儿, 这般早便起身了?」。 冷嫣瞳微微低着头,「昨夜睡得早, 故而早早便醒了, 左右亦睡不着, 便想着去练练剑」。 「活动一下身体也挺好」 林衍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手便要抚上冷嫣瞳的头顶,可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又收了回来。 「练剑之前,记得先活动一下筋骨,那我便去军营了」 冷嫣瞳抬头之时,便只看到林衍的背影,卡在嘴里的那句「哥哥再见」,终是未能说出口。 「衍儿已然了解瞳儿的心意了,所以,没关系的」 不知何时,夏澜已走到了冷嫣瞳身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冷嫣瞳微微抬头看着面含笑意的夏澜,片刻之后,双手紧握成拳。 「娘,我想上玉龙山,跟淮南子师尊学医术」 三日后的清晨 林衍与夏澜皆早早地起身,到府门前送冷嫣瞳。 冷嫣瞳亦是个相当有主见之人,既决定了要上玉龙山拜师学艺,便立马动身了。 初初知道此事时,林衍心中震惊、难过与自责,觉得冷嫣瞳会有此念,定是因为她,甚至动了搬至军中暂住的念头。 尽管夏澜百般安抚、解释,冷嫣瞳亦有出言澄清此事,林衍还是觉得,此事皆因她而起。 故而这几日皆是眉头紧锁着,几乎都未松开过。 自打冷大哥走后,瞳儿便是澜姐姐的一切,可如今瞳儿要远走学医,那澜姐姐岂非是要度日如年?! 林衍亦与冷嫣瞳深谈过,可冷嫣瞳心意已决,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留下。 夏澜侧头望着满脸沉重的林衍,伸手轻轻拍了拍其手背,柔柔一笑。 「衍儿,瞳儿正等你与她道别呢」 林衍闻声抬头,恰好对上冷嫣瞳有些闪烁的双眸,「瞳儿真、或许,我们可以请师傅下山,到王府里来教」。 「哥哥,我意已决」 如此,林衍亦不好再多言,默然片刻后,「那瞳儿定记得好生照顾自己,我已飞鸽传书回去,让他们好生照顾你」。 冷嫣瞳轻轻一笑,「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一直以来,皆是娘亲与哥哥在照顾瞳儿,以后,瞳儿也想有能力照顾娘亲与哥哥」。 这,便是冷嫣瞳执意上山的缘由。 她希望,日后有一天,她亦可以与娘亲一样,可以亲自照顾哥哥,甚至是保护她。 而要做到此,她就必须先让自己强大起来,而若一直待在娘亲与哥哥的羽翼下,她是永远不可能勇敢与强大起来的。 林衍一愣,心中情绪翻涌,却终只化作一丝浅笑,一下轻抚,如过去的许许多多次一样,温柔的拍了拍冷嫣瞳的头顶。 「我们瞳儿,真是长大了呢」 挥手告别,马蹄声响,始终噙着的浅笑,终是染上了淡淡的感伤。
第108页 分别不过转瞬,思念竟已悄然漫上心间。 林衍想,澜姐姐应是需要一个坚实的肩膀依靠的吧,只可惜,却不是她的。 所以,她能做的,亦只有静静在侧陪着。 冷嫣瞳走了之后,这偌大的平南王府是愈发寂静了。 林衍几乎日日要去军营,几乎每日皆是早出晚归,多数时候夏澜便只得一人。 林衍总是忍不住担心,澜姐姐一人在府中,定是无聊、寂寞得紧吧。 如此,定是要愈发思念瞳儿了,而这思念一起,心中便是止不住的感伤。 林衍真想在府中,时时刻刻都陪着夏澜,可她职责在身,又不能就此撂下。 可即便如此,有好几次她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回了府中,却不敢让夏澜知道,而是像个贼一般,翻墙而入,远远地看着夏澜,看着她一切都好,方才稍稍安心离去。 也因此,每日军中事务结束后,林衍皆是快马加鞭的往府里赶。 这一日回到府中时,夏澜正坐在自己房中缝衣服,神情专注,便连林衍进来了都不曾发觉。 林衍没有言语,亦没有走过去,就那么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看着傍晚的余晖透过敞开的窗浅浅地洒在夏澜那好看的脸上,就好似整个世界皆染上了那蜜糖般诱人的颜色与味道。 此生若能如此,夫復何求。 「衍儿回来了」 染着温柔浅笑的眼眸悠然映入眼底,林衍不自觉地轻扬起嘴角。 不知从何时起,曾经「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平南小王爷,也开始多了许多少年般抑或是少女般干净纯澈的笑容。 不过这样的笑容,只唯独在面对特别之人时方可见到。 「嗯,澜姐姐这是在作何」 「这眼看着入秋了,天气渐凉,想着给你再缝制几件新的袍子」 「我现下也不缺衣衫穿,纵是缺,改明儿到成衣铺买几件就是了」 夏澜闻言抬头直勾勾地瞧着林衍,「怎么?衍儿现在是嫌弃我做得不如成衣铺的师傅做得了」。 「怎会!我定是喜欢澜姐姐亲手为我做、得」,话一出口,便禁不住微红了耳根。 「你啊,就是嘴甜」,夏澜嗔了她一眼,站起身,「来,试试看,看看合不合身」。 自打冷嫣瞳几次来信告知二人,在山上一切皆好,亦慢慢适应了山上的生活后,夏澜才稍稍放下心来,眉间少了许多忧虑,眸中亦添了往日的几分明媚。 林衍自觉地走过去,夏澜随即将手中刚做好的月白长袍给她穿上,先是袖子,而后是正面,宛若给丈夫更衣的妻子。 林衍下意识便抬起了双手,夏澜微微一笑,随即俯身凑近了其怀中。 「扑通~扑通~」 垂眸望着夏澜的发顶,脑中似浆煳般乱成一团,可眼中自然流溢的爱恋却浓厚而清晰。 「似乎有些大了,衍儿怎得又瘦了」 一抬头,便落入了一双隐忍深情的黑眸中,宛若被定住了一般。 「哪有瘦了,只是还未用膳,肚子饿着呢」 不过短短的一瞬,让夏澜忍不住怀疑,方才,是不是她看花了眼。 看着林衍干净明亮的眼眸,夏澜温婉一笑,「饿了啊,怎得不早说,晚膳业已备好,先用膳吧」。 错着半个肩膀的距离,二人一道往饭厅行去。 望着夏澜好看的侧脸,林衍禁不住安慰自己,应是不曾看到吧,她的失控…… 冷嫣瞳的离开,带来的另一种变化便是,二人处在同一个空间时,气氛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难言的暧昧,就似方才那般。 林衍自是知是为何,可夏澜并不知其对她生出了那般妄念,而林衍亦害怕她察觉出了这「怪异」。 故而,她只能更加小心翼翼,维持与夏澜的距离,可情之一物,总是有太多的不由自主。 翌日,用过早膳后,夏澜惯例去了林衍的院子,替其整理卧房还有书房。 其实,房间并不乱,东西亦摆放的井然有序,只是每日往这边走一趟,早已成为了夏澜的一种习惯。 当踏进书房,看见书案上那偌大的「忍」字时,夏澜不知怎地,突地便想到了昨夜的那个眼神。 就如这纸上的字,一笔一划皆似用尽全力,却又要小心地让其维持原来的模样,不让人看出端倪。 夏澜亦不知为何,自打瞳儿走后,与衍儿之间的相处,虽是其乐融融,心中亦觉欢喜,可心底总是会突然生出一些惊慌与不安来。 思来想去,亦想不明白,为何惊慌,又为何不安…… 「禀王妃,李夫人求见」 「李夫人?可是李胜将军的夫人」 「是的」 得到曼儿肯定的回答,夏澜心中却是愈发不解了。 这李胜老将军虽是先老王爷的得力副将,可自二人相继故去,李家与平南王府亦甚少来往,今日突然到访亦不知为何。 「请老夫人稍候片刻,我换身衣衫便来」 半盏茶后,前院会客厅中。 夏澜几步上前,微微欠身见礼道,「见过老夫人」。 一已近花甲之年的妇人随即起身回礼道,「拜见王妃,王妃真是折煞老妇人了」。 「老夫人请上座」 各自落座后,夏澜也未绕圈子,「不知老夫人不辞辛苦,亲往王府所为何事」。
第109页 「噢,是这样的,听闻平南小王爷业已十五,已至婚娶之龄,而老身的第二个孙女如今亦正好是出阁的年纪,故而,特来为二人向王妃说说媒」 第61章 当夜晚膳时分, 二人相对而坐, 伊始气氛尚算温馨, 可渐渐的,空气中便开始染了几许暧昧的意味。 便连咀嚼、吞咽亦不敢太大声, 总觉着,在这样微妙的气氛里,仿佛是某种暗示,甚或是勾引。 心旌荡漾, 便连眼中一切所见,皆充满了别样的诱惑,尤其是心上之人的一举一动。 心中突然起了这龌龊的心思,林衍甚至都不敢抬头往对面看,生怕被那玲珑心思之人, 看出她心中不该起的涟漪。 只能埋头用膳, 暗自平復心中的汹涌。 可这「怪异」的沉默,亦是让夏澜莫名地有些「坐立难安」。 「衍儿」,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林衍有些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嗯?」。 「在军中这么多年,可有关系比较要好的朋友」 夏澜问得奇怪, 林衍亦是心有不解。 「澜姐姐指的是」 「就是…年纪与你相仿的朋友」 林衍敛眉想了片刻, 「军中与我年纪相仿的士兵倒是有不少,平日里与他们也多有来往, 不过说是朋友, 可能不太合适, 他们内心里应都是怕我的」。 「……」 夏澜心知,如此问下去,怕是问不出什么来,略一犹豫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衍儿现下,可有…心上人」 「咳…咳咳」 猝不及防的,被刚吃进嘴里的菜给呛住了,直呛的满面通红,眼冒泪光。 「慢一些」,夏澜吓得忙过来替其顺背,「来,喝口水」。 林衍伸手接过后全给灌了下去,「怎么样,感觉可好些了?」。 微一侧头,便对上夏澜担忧的眼,「嗯,好多了」。 夏澜这才折身回去坐了下来,林衍犹豫了片刻,「我、还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夏澜轻轻一笑,「衍儿若得空,也该想想此事了」。 林衍一愣,眸中各种情绪交织,「那岂不成了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若是有了中意之人,衍儿只需做回自己即可」 「……」 自打踏出饭厅起,夏澜方才所言便一直在林衍脑中迴荡,心中百转千回,四肢却是冰凉。 莫不是澜姐姐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想将其推出去? 是何时露出了破绽呢,她又该如何…… 脑中纷纷乱乱想了很多,以至于最后如何与夏澜互道晚安,如何回到自己的院落皆无印象。 泡在温水中,直至感觉胸腔即将爆裂开来,方才浮出水面。 唿吸急促,水雾瀰漫,眼前迷濛,却分不清是泪还是雾…… 百思不得其解,亦无半分睡意,衣衫穿戴整齐,唤来青柠一问,方得知,今日竟有人上门提亲来了。 林衍听完是哭笑不得,想不到,有些事,即便来到此,亦是躲不过。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竟皆逃不过被相亲的遭遇。 莫怪顾澜姐姐今夜会有此一问,她心中定也是…百感交集吧。 在那之后连着好几日,上门说媒的是来了一拨又一拨,同样的话反覆说了又说,夏澜皆有些受不住了。 夜里,林衍看夏澜满脸疲惫的模样,直觉心疼,只得又劝道,「澜姐姐命人将她们打发了便是,勿需为此多费心神」。 夏澜有些无奈一笑,「有好些可都是军中将领的夫人,太过失礼亦不妥」。 「我自能应付得来的」 林衍心知,夏澜无非是不愿为此惹恼了她们,而给她在军中添麻烦。可治军多年,她自认以她现在的能力,足以应付这些。 「我知衍儿能干」 夏澜如此说,林衍反倒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衍儿还真是讨女孩子喜欢呢」 「……」 「这也难怪,我们衍儿不仅人长得好看,性子又好,且文治武功样样出色」 说这些时,夏澜一双明眸之中就好似有万千星光流淌,璀璨动人,令人迷醉。 可终究只能远远地看着…… 林衍她从不需万人垂青,只要能得眼前人另眼相看,便已足矣。 「澜姐姐这是开始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吗?」 「怎么?做姐姐的还不能夸自己弟弟能干吗?」 「……」 原来,只是「弟弟」而已…… 原来,只是将自己当做姐姐而已…… 垂眸敛去眸中的悲伤,「她们看中的,不过是这平南王府,还有平南王妃的位置」。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她心里,这平南王妃永远只会是一个人。 夏澜眸光一闪,神色亦随之变得复杂难言起来。 「衍儿…」 之后的几天,王府门前竟是奇蹟般的突然安静了下来。 半日之后,夏澜便得知了缘由,原是这两日街头巷尾突然起了一阵流言,还是与林衍有关的。 傍晚,林衍驾马而归,远远地便看见在门口转圈圈的青柠。 一扯缰绳,利落下马。 「青柠,你跟个没头苍蝇似得,在这做什么」 「哎呀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青柠宛若看到救星似得上前,「王妃在书房等您呢」。
第110页 当林衍踏进书房时,便见背对着她立于窗边的夏澜。 「澜姐姐,我回来了」 缓缓转身,如画的眉眼少了几缕笑意,添了几许忧虑,几分沉重。 「回来了」 「嗯」 而后便没了后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眸中染着淡淡的悲伤。 林衍受不住这无言的注视,只得先开口道,「澜姐姐,我」。 其实,在今日之前,她便料到会如此。 此事,无论她如何做,都是瞒不过眼前人的。 似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低下头,夏澜看着,终是心中不忍,缓缓上前,伸手理了理林衍胸前那并不凌乱的衣襟。 「衍儿自己不是说了吗,不去理她们便是,为何要」 未出口的话,终只化作了一声轻嘆,责备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亦说不出口的。 林衍为何会如此做,夏澜最是清楚不过,可就是因为知道,才……怎能自己说自己身子有隐疾,还有什么…不、举。 总是这样,为了保护她们,为了不给她们添麻烦,便这般伤害自己,一次又一次…… 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澜姐姐总不会要我娶一个回来吧,届时你怕是要更头疼了」 夏澜一脸无奈地嗔了她一眼,「你啊,就爱胡言」。 夏澜心知,林衍如此说不过是欲逗她开心,而她,亦不欲给眼前人再添任何心理负担。 「澜姐姐,我饿了~」 「好~这便用膳去吧」 事情过去不到两日,城中又起了波澜。 这一日,林衍打马回府的途中,突然听到街边几个妇女在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其实,这两日,街头巷尾对着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之事已是见惯不惯。 可今日,林衍却在那些人的口中听到了夏澜的名字,细一听,险些没当初拔刀将那些人给砍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这现任平南小王爷与先王妃暗中私通,还合谋将先平南王给害死了」 「啊呀,我也听说了呢,难怪前些日子那么多达官显贵家的夫人上王府说媒,都被挡了回来」 「人家两人早就私定终身了,怎会允许自己的小情郎再娶旁的女人呢」 「哎你怎么不说、了」 林衍怒目一瞪,这后知后觉的三个女人立即作鸟兽状散开了。 双手紧握缰绳,面上已是青筋隐现,手起鞭落,马儿瞬时狂奔而去。 沉着脸一路回了王府后院,回神之时,已至夏澜所居的院门前。 可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转身离去。 「衍儿」 停下脚步,回头,便见不知何时立于院门里侧的夏澜。 「澜姐姐」 「怎得不进来」 「……」 林衍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夏澜步下石阶,走到林衍近前,「是不是累了」。 林衍迅速调整了一下面上神色,「嗯,是有一点」。 「那先去用膳,我让人备好热水,待会儿沐浴完早些上床就寝」 「好」 从始至终,谁也未提及此事,可林衍知,夏澜已然知晓,而夏澜亦知,林衍亦知她知晓。 可就因为知道,却觉更加难过。 既不希望夏澜知道后有何异常反应,可又期望能从其脸上看出一些些不一样,一些些名为「希望」的东西。 可,一切如常…… 一夜辗转未得安眠,第二日一早便顶着深重的黑眼圈出门了。 夏澜就那么一直看着她走远,眉间清愁几许,化不开,亦抹不去。 原想着,就维持现在这个局面,便好。 可而今看来,她还是太贪心了…… 明明知道,这一早,衍儿是不可能会来书房的,可当夏澜踏进里面时,仍觉得,这周遭的空气中似仍残留着她的气息与温度。 视线一转,竟发现书案前的地上有一卷散落的画儿。 「怎地会落在此处?」 夏澜扫了一眼前边的书架,只下方堆放捲轴处有些凌乱。 莲步轻移,弯腰拾起画儿之时,才发现是一幅人像画儿。 不过露出的一截只能看得见双脚,但夏澜看着,总觉着有些眼熟。 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中画卷缓缓展开了来。 只见初雪方落的院中,夏澜一身素白长裙,踏雪而立,唇角漾着浅笑,眉眼藏着星河,而最是摄人心魄的,却是眉间那一点硃砂红。 捏住画轴的纤纤十指不自觉地用力,在画的右上角,竟还题了一行小字。 「眉间日月,眸中星辰,魂梦所系,心口硃砂」 第62章 与军中各主要将领的例行会议结束后, 林衍甚是疲累的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双眸紧闭, 眉间紧凛, 竟觉从未有过的疲倦,身心俱疲。 好想, 好想靠在那个温柔的怀抱里,鼻间闻着那令人心安的淡淡清香,感受着那浅浅的体温透过轻薄柔软的衣衫,缓缓侵入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温暖自己的每一次心跳。 可自打意识到自己存了那份不能言说的心思之后,这样的念想便註定了会是一种奢望。 并非是澜姐姐不愿给,而是她不能要,也不敢要那样的拥抱。 生怕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便泄露了自己心底埋藏心底的秘密。
第111页 生怕这个拥抱真实的存在过后, 便再也捨不得松手。 可又总是忍不住会有所期待, 期待澜姐姐会知道,亦期待她也能够有所回应,期待自己能够得偿所愿。 就如此次有关她与澜姐姐的流言,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真的好想就趁此契机与澜姐姐坦白了。 可昨夜, 看着澜姐姐知晓流言后依旧风轻云淡的模样, 她便没了那份冲动与勇气。 生怕一旦将心底的感情宣之于口,便连如今这样的相处亦成了奢望。 林衍心里很不安, 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 总觉着会有何不好之事发生。 「启禀王爷, 韩将军请见」 韩唐竟是又去而復返,林衍迅速调整了下面上神色,「请他进来」。 进帐后的韩唐先抱拳对着林衍象徵性地行了一礼。 「不知韩将军去而復返,是有何事」 「方传回的消息,南靖近来多有异动,不得不防」 林衍伸手接过韩唐递来的信函快速扫了一眼,「本王知道了,烦韩将军密切留意此事」。 韩唐应下后却并未就此离去,林衍有些疑惑地抬眼,便听其道 「末将看小王爷的面色不太好,可是身体有恙,可要末将召军医过来看看」 林衍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多谢韩将军关心,本王并无不适」。 片刻沉默后,「恕末将多嘴,小王爷可是在为近日城中突起的流言所困扰」。 林衍微抬眼睑,「韩将军也听说了?」。 「是的」 林衍并未接话,只是看着韩唐,韩唐亦未迴避她的目光。 韩唐虽为武将,可却不似一般武将那般五大三粗,浑身上下皆透着一股淡淡的文人气息,斯文有礼,可战场之上亦未缺半分勇勐。 如今虽已近不惑之龄,可看着仍是年轻英武,但唇边留着的那两撇浓淡相宜的小须,却又令其多了几分与其这个年龄相称的成熟儒雅。 于女子而言,却是难得的良人。 「市井之言,小王爷不必太过在意,外人不知情,便易受恶意之人蛊惑」 抿紧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不知韩将军以为事实真相是如何」。 「小王爷与王妃姐弟情深,感情甚笃,一众将士皆看在眼里」 林衍一勾嘴角,「有句话韩将军还是说对了,有些事,外人又岂会知晓」。 不知怎地,眼前人明明在笑,可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韩唐却感受到了名为敌意的东西。 眼前人虽年纪尚轻,却有着远超出其年龄的心智与计谋,平日里治军虽严明,却并非不近人情之人,待人宽厚有礼,对他们这些军中将领亦是尊重有加。 可唯独在涉及到那人之时,眼前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展露出若有似无的敌意。 「末将亦是听舍妹所言,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小王爷莫怪」 「哪里的话,韩将军不过是关心本王而已」 林衍似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迅速调整了神色。 韩唐淡淡一笑,「待小王爷大婚之日,流言便会不攻自破了」。 闻言,林衍眸光微微一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说来,韩将军如今亦只得一妾室,正室之位始终空悬,不知,预备何时给填上」。 「……」 突地,韩唐便明白了,眼前人为何总是对其存着若有似无的敌意。 说来也是,他对那人存的心思,已可谓是公开的秘密了。 眼前人与那人自小感情甚笃,对于他的「觊觎」,自是无法等闲视之。 而他亦看得出来,若要赢得那人的心,也须得获得眼前人的认可,既如此,便索性摊开了说。 「末将已心有所属,此生非她不娶」 韩唐说的坦然而坚定,让林衍惊讶的同时又觉…嫉妒,还有愤怒。嫉妒韩唐可以如此坦荡认爱,又愤怒于其觊觎了自己心中之人。 「许久不曾与韩将军切磋切磋了,眼下正好得空,不如一块儿练练」 校场正在例行操练,二人选了大营西南角一块偏僻无人的空地,互相见礼后便正式较量了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林衍已非当年金銮殿上那青涩稚嫩的模样,一招一式竟皆直击要害,攻击力十足。 不过三十招,林衍便一脚踢上了韩唐的小腹,虽出腿前已刻意减了力道,但还是令其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韩将军如此刻意相让,是不屑与本王较量吗?」 「小王爷的武艺当真是日进千里」 之后,韩唐出招明显要比开始快准狠了,但林衍还是能感觉出来,他有在刻意收敛,本就心中憋着一口气的林衍终是忍不住怒了。 「连本王都打不过,韩将军又预备拿何去保护她!」 哒哒的马蹄声戛然而止,林衍跃下马背,如往常一样,阔步入了王府内。 踏入后院,未在主院门前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亦抑制不住淡淡的失落。 站在门前石阶下,却又犹豫着是否要进去,正要转身之时,身后传来了曼儿的声音。 「二公子回来了」 林衍微微点了下头,「王妃吩咐,二公子回来后便先去饭厅用膳」。 林衍闻言一愣,「那…澜姐姐呢」。 曼儿随即笑道,「王妃稍后便过去」。
第112页 林衍一颗悬起的心这才又重新回归原位。 一盏茶后,当夏澜踏进饭厅时,便见林衍独自一人坐在桌旁,眉眼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衍儿等久了吧」 林衍闻声倏地抬头,原本还黯淡的眼眸,突地便亮了起来,这剎那的反应,看的夏澜禁不住微微一怔。 「还、好」 夏澜却突地蹙了下眉头,「衍儿可是身子又不舒服,怎得脸色发白」。 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有吗?许是灯火照射的缘故,澜姐姐放心」。 「那便好,快用膳吧,不是饿了吗?」 方一动筷,眉头便是一紧,虽只一闪而过,却未逃过夏澜的眼。 「衍儿」 夏澜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么看着林衍。 「今日与韩将军比武切磋时,技不如人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 「待会儿沐浴完后我看看」 「……」 忐忑不安地沐浴完毕回到房间时,夏澜竟已在房中等候。 应也是方沐浴后不久,青丝髮尾尚沾染着娇艷的水珠。一袭白衣虽穿得端庄齐整,可看在林衍眼里,却是不动亦摇曳生姿,都不知该先迈左腿还是右腿。 「怎得愣在那儿」 林衍随即乖乖上前,在夏澜面前停下。 「把衣服脱了」 「……」 林衍总觉着这话,听着有些耳熟,总觉着,自己好像经常当着眼前人脱衣服…… 夏澜一抬头,便看到一对格外惹眼的赤红色耳朵,似一团正燃烧的火焰,一直烧到了心里。 「有伤便要及时医治,不可儿戏」 林衍只得再一次宽衣解带,在夏澜面前露出了半边肩膀。 在看到那大块的青紫后,夏澜不由紧蹙了眉头。 「不是说比武切磋吗?怎得下手如此重」 「是我技不如人」 夏澜只是看了林衍一眼,而后便用指腹抹了药膏轻轻抚上了其右肩往下两寸处。 当微凉的指腹触碰上那温热的肌肤之时,两人皆是一颤。 一个不知是伤口疼的,还是手指太凉,而另一个亦不知是因弄疼了对方,还是触手的肌肤太过滚烫。 「疼吗?」 林衍摇了摇头,「不疼」。 夏澜的动作又刻意放轻了许多,缓缓的来回揉按着,清凉的药膏,就这样在一片温热里迅速融化。 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伤处的夏澜,望着揉按处渐渐由青紫变成深红,想着再抹些药酒,不经意间一抬头,却发现偏头看向别处的林衍,不只是耳朵,便连脸跟脖子,皆变成了红色。 而察觉到夏澜停了动作的林衍有些疑惑地回头,剎那间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震。 此时的夏澜,宛若被逼入绝境的羔羊,在林衍灼热目光的注视下,竟是浑身动弹不得。 房中原本缓缓上升的温度,瞬间便灼热了起来,林衍只觉,就连自己的唿吸,皆变得粘稠了起来。 只觉眼前那双明眸似水里,似突然起了巨大的漩涡,将其用力往里吸去,让她不由自主的往前迈了一步,而后又鬼事神差地微微偏头低了下去。 「哗啦~咚~叮~」 夏澜的瞳孔迅速收缩了一下,勐地后退一步,却不小心撞倒了身后一桌的瓶瓶罐罐,洒落了一地。 第63章 林衍眼神微变, 如梦方醒, 可一切已然来不及了。 夏澜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清清楚楚的映入了林衍的眼帘、心底,似一把尖锐的匕首, 刺穿了那颗本就脆弱不堪的心。 林衍浑身发凉,指尖亦在发抖,想要开口,却发现嘴唇都在抖索。 好怕, 好怕这一张口,泪就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下。 而林衍的眼神,从迷离恢復清明,再到黯然无光, 却又强扯笑意的那一剎那, 亦被夏澜尽收眼底。 眼眶微热,心底生疼,想要开口解释或者安慰,却发现无从开口,此时此刻, 说什么都是错。 最终还是林衍先开口, 可开口的第一句尽是,「澜姐姐可有伤到?」。 明明脸色发白, 眼眸深处汹涌难抑, 却仍装作无事人一般。 夏澜无法想像, 在过去许许多多的日子里,眼前人皆是这般走过来的。 「没有,衍儿别担心」 林衍看着夏澜脸上那一如既往的温柔浅笑,这才放下心来。 「我原是想让澜姐姐坐下给我治伤的…都是我不好,没有及时开口,惊到澜姐姐了」 看着衣衫半褪仍顾自蹲下捡拾地上的瓶瓶罐罐,口中还要不停自责的林衍,夏澜不由自主地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可在林衍头顶停留许久,终是没有抚上去。 只迅速调整了下唿吸,而后缓缓蹲下了身子,「这与衍儿何干,是我自己不小心」。 夏澜先一步捡起了林衍正欲伸手去够的一个瓷瓶,不经意的指尖相碰,二人皆是一颤,剎那间四目相对,这一次,却是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衍儿先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 林衍站起身,将褪下右肩的衣衫拉好,而后又将腰侧的系带给系好。 再抬眼之时,夏澜业已站起身。 「记住,这些日子切不可再动武了」 「嗯」 「时候也不早了,早些上床休息」
第113页 「嗯」 看着眉眼微垂只顾应是的林衍,夏澜神色复杂,却终是未有再言,只轻轻转身。 「澜姐姐」 林衍终是忍不住出声唤住了夏澜。 夏澜回过头,看到的便是林衍脸上那如春日暖阳般的笑容。 「晚安」 夏澜亦回之以温柔一笑,「晚安」。 迈出房门的那一剎那,房内房外的两人,却是不约而同的敛了笑意。 林衍望着敞开的房门,不知何时,已是泪湿眼眶,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缓缓回头,看着留在桌上的那几瓶伤药,肩上的伤口突然便开始疼了起来,慢慢的,疼痛蔓延至全身。 林衍用手抻住桌沿,银牙紧咬,却仍是止不住全身颤抖。 「啪嗒」一声,一滴滚烫的泪滑落,瞬间砸碎在了那青筋泛起的苍白手背上。 终是没有忍住,林衍缓缓、缓缓地蹲下了身子,似寒冷冬夜里被抛弃的孩子般,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子。 泪水在脸上肆虐成灾,可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紧紧、紧紧地咬住自己的手背,很快,便见刺目的鲜红染红了那唇、那泪、还有那一颗心。 虽对自己这份妄念的结局早有所料,可一日未说出口,未从夏澜口中听到拒绝的话,林衍心中便始终存着那么一丝期望,即便它…再渺茫。 可就在方才,长久以来支撑着林衍走过来的那一道支柱,彻底坍塌了…… 而踏出房门的夏澜,笑容隐去,满目苍凉。 她又想起清晨在书房看到的那副画,那画上的人,还有那眉间的硃砂,鲜红的就似心头的血。 当看到那副画之时,夏澜的心中可谓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尤其是在猜到这画中可能的深意之时,夏澜都险些无法站稳。 她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定是她想多了,定是她想错了,不会,一定不会是那样的…… 将画儿原封不动的放回书架后,夏澜几乎是狼狈地逃回了自己的院中。 一日混沌,待晚间林衍回府之时,夏澜方才渐渐平復了自己的心绪。 她想,今夜,或许可以亲自从衍儿那里得到答案。 却不想,这答案,远比她自己从画中看到的还要令她慌乱、心惊。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曾经的很多个瞬间,皆不是她的错觉。 原来,这些年来,心里越来越强烈的惊慌与不安,皆源于此…… 突然之间,很多事情皆变得清晰了起来。 为何衍儿总是不敢与她目光相对,哪怕是偶尔四目相对,亦会迅速撇开目光。 为何衍儿与她单独在一处时,总是容易脸红害羞,可瞳儿对此却甚感意外。 为何每次她与若雪妹妹相见,尤其是提到其兄长时,衍儿看着总是不太开心。 为何衍儿有时会用那样隐忍而深情的眼神看着她,而有时却又是满目绝望。 …… 可是,衍儿她…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对自己存了那样的心思? 是前些日子她与瞳儿去若雪府上时?还是去年衍儿生日之时? 又或是五年前衍儿上京见驾开始……所以才会在自己给她手帕之时露出那样的神色? 又或是五年前与瞳儿三人一起外出郊游那日……所以才会在自己摔倒在其怀里时,半响都未、回过神来? 又或是五年前在后院池边,衍儿飞身救下险些落入水中的自己时? …… 甚或是更早…… 莫不是十一年前的大雪纷飞,衍儿从玉龙山回王府的那一日? 夏澜后来曾经问过淮南子,为何又将林衍送回了王府,明明之前答应过,会让林衍好好待在玉龙山上。 彼时淮南子是这么与她说的,「为师也是没有办法,这孩子性子太倔,见无论怎么恳求我都不答应,竟以死相逼去跳崖……」。 突然之间,眼前便恍惚迷离了起来。 夏澜背对着掩上房门,望着不远处微微跳动的火光,只觉一颗心就好似正被那样的烛火慢慢炙烤着。 先头只是觉得暖暖的,慢慢的便有些滚烫起来,可即便如此,更多的还是感觉到温暖。 直至心头渐渐开始承受不住这份滚烫,隐隐的疼痛便开始袭来,而后迅速遍及至全身。 可即便如此,夏澜仍是连眉皆未皱一下,平静地行至一旁的柜前,从中拿出了一个锦盒。 盒中已有好几封信件,夏澜径直拿起了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封,可以看到,封口已经拆开过了。 「娘,见信安好~我在山上一切都好,您不用担心…… 娘,近些时日,我想了很多,深感您先前所言皆是对的…… 不论哥哥她是何身份,她永远都是瞳儿心里最爱的那个哥哥……」 王府之内,两进院落,心思各异的两人,同样的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直至天边微露鱼肚白,夏澜方才阖眼睡去,而林衍却已起身洗漱,准备去往军营了。 待夏澜再次睁眼时,已比平日里晚了近半个时辰。 曼儿进屋伺候梳洗,看着眼下乌青深重的夏澜,忍不住皱眉问道 「王妃昨夜可是不曾睡好,要不要再去睡会儿?」 「不必了」 除去冷宗牧薨逝之时,曼儿还不曾看见夏澜如此憔悴过,可她身为婢女,亦不敢太多嘴。
第114页 「二公子今日早早便去了军营,不过看着甚是疲累」 曼儿只瞧见铜镜中的人眼皮动了一下,却也未有多言,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莫不是两人吵架了?曼儿的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不过立马又自我否决了。 就算让她相信母猪会上树,她都不会相信她们二公子会与王妃吵架! 「王妃,有一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 曼儿略一犹豫道,「二公子离府之时,奴婢好像看见她的手受伤了」。 垂下的眼睑倏地抬起,「哪只手受伤了?」。 「左手手背,奴婢瞧着好像是、、、齿痕」 傍晚,林衍打马而回,本欲直接回自己的小院,却不想夏澜已在主院门前等候。 林衍蓦地愣住,夏澜却是柔柔一笑,「回来了」。 林衍亦随之温柔了眉眼,走上前去,「澜姐姐」。 「伤可好些了?今日不曾动武吧」 感觉到夏澜略带探究的目光,林衍不动声色地微微将左手背了过去。 「不曾,澜姐姐放心,已经好多了」 「回房洗洗便到饭厅用膳吧」 「嗯,好」 林衍脚下一转,刚迈出两步,便听身后轻轻柔柔的一声,「创伤药已放在你房里,记得上好药过来」。 「……」 之后的几日,两人就似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一个温柔如初,一个温暖依旧。只是,一个愈似长辈,一个愈像晚辈。 这一日,二人如往常般一起在饭厅用晚膳。 用至一半时,夏澜突然开口道,「衍儿,后日我准备去趟玉龙山看看瞳儿」。 林衍手一抖,险些弄掉了手里的筷子。 眼眸深处几番翻涌,面上却是一派平静无波,「好,看看瞳儿她有没有乖乖吃饭、睡觉,跟师傅学艺」。 终是未将已到嘴边的话问出来,「要去几日」。 明知道答案会是什么,又何故多此一问,为难了澜姐姐呢…… 夏澜知这话背后隐藏的究竟是什么,可却只能装作不知。 「嗯,你自己在府中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 林衍终于明白,为何这几日夏澜都在厨房,原是在教府里的厨娘做她平日里最喜爱的菜餚…… 告别的日子越来越近,可两人却都出奇的平静。 一切如常,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终于,这一日到了。 林衍破天荒地给自己放了半日假,一早陪着夏澜用了早膳,而后看着她回房收拾行装,之后又将人一直送到了王府门外。 「衍儿,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嗯,澜姐姐放心,我已经长大了」 林衍扬唇一笑,就像个孩子一般。 夏澜亦跟着弯了嘴角,「澜姐姐知道,衍儿一直是个能干之人」。 「曼儿,一路上要好生照顾澜姐姐」 「请二公子放心,奴婢定当好好照顾王妃」 林衍转而看向了立于马前的莫一,「莫一,有你在,我便安心」。 「二公子放心」 「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王妃」 夏澜微一颔首,一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林衍已立于车前,如往常的每一次出行一般,向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夏澜微微一怔,心内翻涌,面上却只轻轻一笑,素手轻抬缓缓置于林衍掌心。 「吁!」 马儿一声长嘶,前提悬空高高抬起,而后重重地踏在青石路面上。 林衍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夏澜挡在了身后,抬头一看才发现,来人竟穿着太监的衣服,后边还跟着一小队御林军。 「平南王林衍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南王林衍年少英武,戍边有功,特召为驸马,尚永安公主」 第三卷 俞此一笙 第64章 林衍接过圣旨, 站起身,对着宣旨公公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后, 随即命人将一干人等带下去好生安顿下来。 王府门前,又恢復了一片寂静。 明黄色的圣旨握在手心,烙铁一般, 直烫得林衍心口发疼。 她知道,澜姐姐就在身后, 等着她转身。 可她好害怕, 这一转身,泪便再也抑制不住。 深唿吸一口气后,背对着众人, 「时候不早了, 莫一, 启程吧」。 片刻之后, 马蹄声响,车辙声起, 眼中含泪, 却向上扯了唇角。 如此也好,正好断了那不该有的念想。 抬脚便欲回府,却突然被人轻轻拉住了胳膊。 林衍背嵴一僵,喉头一哽,十指紧紧攥手中之物, 半响之后, 终是回过了身。 行程就此搁浅。 两人一道回了后院, 来到了林衍的书房。 林衍将手里的圣旨轻轻搁到了书案上,回身看着夏澜,「澜姐姐,离大婚之日尚有一月,况且皇家婚礼,一应事宜自有礼部操持,王府只需稍加布置即可,我自可应付,你」。 面对着夏澜那双沉静无波的眼眸,林衍终是未能继续说下去。 「正如衍儿所言,尚有一月,事情尚有迴旋之余地」 闻听此言,林衍心里却是真的慌了。 圣旨已下,便是金口玉言,岂有朝令夕改之礼,除非…… 林衍看着夏澜眉梢眼角隐露的决绝之意,双拳握紧又松开,又再次握紧。
第115页 倏忽之间,面上竟染上了浅浅笑意,「其实,五年前进京我便与那永安公主打过几次照面,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夏澜眸中那一闪而逝的复杂未能逃过林衍的眼,但她还是继续道,「如果一定要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我宁可这个人是她」。 林衍面上越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越是刺痛夏澜的眼与心。 「衍儿」 「澜姐姐」,林衍却先一步截住了夏澜的话头,微微垂眸,直视着她的双眼,「很早以前我便与澜姐姐你说过,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想要走下去的一条路」。 「……」 藏于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长睫掩映下,眼眸深处巨浪翻涌,却又在瞬间归于平静。 「我去军营了」 在即将跨出房门时,林衍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犹豫再三后,终是回过了头,夏澜也正好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目光相对的剎那,林衍浅浅勾了嘴角。 「澜姐姐,我并不喜欢男子」 一阵风过,清晨的阳光浅浅地照进了房里。 「对不起,不该一直瞒着你」 「……」 阳光似落进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暖暖的笑意随之浅浅晕染开来,澄澈而迷人。 第一次,在与夏澜的对视中,林衍表现得如此坦然。 夏澜不知,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却格外留恋那个笑容。 夏澜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转身缓缓行至了书案前,伸手拿起了那道明黄色的圣旨。 缓缓展开,虽不过寥寥数语,可每一字皆似有千斤重,压得她几欲透不过气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而林衍在转身离去的剎那,指尖皆在颤抖。 她亦不知,将话说出口,究竟是对还是错。 她并不敢再奢望澜姐姐能给她想要的回应,她只是,只是希望澜姐姐不要再将她往外推,能允她留在她的身边,如此,便好。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林衍尚永安公主俞笙之事便传遍了平南的大街小巷。 先前有关林衍的种种流言,亦渐渐开始消散。 当晚,用过晚膳后,林衍与夏澜皆默契地未有多言,各自回房了。 回房后,林衍也未去沐浴,只是坐在廊下,仰头望月。 月明星稀,夜色怡人,如果此时有酒,林衍真想附庸风雅一番,来一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奈何,林衍素来不喜饮酒,加之军中向来禁酒,就更是难得沾酒。 突然便有些想家了,原来世界的那个家…… 自遇见夏澜后,林衍想家的次数渐渐便少了许多,且每次想起时,难过也少了许多。 可是今夜,不知怎的,突然就十分想念,亦感到从未有过的难过…… 眼中的月,突然便朦胧了起来。 半响之后,终是缓缓低了头,许久,方才再次抬起,而后起身去了书房。 而另一厢,沐浴完毕的夏澜也披着件外衣去了书房。 「曼儿,研磨」 夏澜缓步移至书案后,寻了一张信纸摊在案上,思忖良久,终是素手提起了笔。 除落笔之时稍有迟疑,之后的每一字皆是落笔干脆,一气呵成。 只是,眉间那微微隆起的小疙瘩,却是从始至终皆未隐去。 搁笔,望着纸上未干的墨迹,久久出神。 直至夜风入窗,吹动鬓边青丝,夏澜方才缓缓回神,却已是墨干字清,已成定局。 将信纸折好塞入信封,「干」。 话音未落,房中便多了一人,通体黑衣,面色肃穆,无言地等待着夏澜的指令。 「将此信函急递入京,越快越好……」 房中復归寂静,夏澜转身望着窗外明月高悬,群星隐去,眉眼间突然变得释然。 拢了拢肩上的外衫,刚欲转身离去,却见窗前似有黑影闪过,可细听窗外也不见动静。 终是放心不下,夏澜穿好外衫,便往隔壁林衍所居院落去了。 书房内,灯火微黄,透着丝丝暖意,只孤灯影吊,又添了几许感伤。 画中之人,浅笑盈盈,明眸动人,哪怕时隔经年,当日之景亦歷歷在目,恍若昨日。 只是那一瞬的心动,便註定了此生再不能相忘。 只是,有些人,终究只能成为天上明月,心头硃砂。 林衍默然垂眸,缓缓将画卷给卷上,系好,而后弯腰将其放置于书架最底层,压在一堆画轴之下。 「出来吧」,林衍站起身,面无表情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叔这偷窥人的癖好是半点未改啊」。 敞开的窗口突然现出倒挂人形,吴西子一个翻身便入了房中。 「你这浑娃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般没礼貌」,吴西子一脸不满地捋了捋那并不凌乱的长须,「再者言,你既早知我在窗外,便不能算是偷窥,而是光明正大的看!」。 「……」,林衍实是没心情跟这老顽童斗嘴,遂自书案后步出,「我要回房沐浴就寝了,师叔请自便吧」。 「诶,你这小没良心的混小子,师叔听闻你不日就要娶那永安公主了,特意来看看你,你就这么对待我老人家像话吗?!」 林衍蓦地停住脚步,却并未回头,「师叔现在看到了」。
第116页 「诶诶」,见林衍抬脚便要走,吴西子忙身形一闪挡住了其去路,「你心里不是一直都记挂着」。 话未说完,林衍便突然出手与吴西子打了起来。 「诶,老头我话还没说完呢」 二人你来我往,在不大的书房里上蹿下跳,愣是未将任何东西打翻、弄坏。 林衍这些年虽武功精进,但真要与吴西子相较,还是要落于下风的。 不过,吴西子也不与林衍真打,多数时候只是躲避其攻击,看着倒像是在逗她玩。 眼看着林衍一掌噼过来,吴西子顺手抄了一卷书,一抬一挡,便将林衍的胳膊给抵住了。 「人已经走了」 林衍往窗边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沉默着收回了手。 吴西子瞧她一副哀戚难过的模样,实是看不过眼,「这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你还不曾告诉女娃娃啊」。 林衍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说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其困扰。 吴西子略一歪头,「说得也是」,竟是难得同意了林衍所言。 「那女娃娃是个顶聪明之人,你这混小子都比不过她,既如此,她怎可能看不出来你这浑娃娃那点心思」 林衍心头一跳,转身,双目紧盯着吴西子。 「那她既然看出来了,却无任何表示,那就说明她确是对你……所以你这混娃娃方才说的是对的,说了也不能如何」 「……」 有那么一剎那,林衍恨不得上前一把揪住吴西子下巴上那一撮灰白长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毕竟,事实确如其所言。 而自林衍院落匆匆折返的夏澜独坐榻旁,一颗心仍无法完全恢復平静。 那一刻,猜到吴西子即将脱口而出之话,夏澜近乎是落荒而逃。 幸好,终是不曾说出口。 虽知,这一切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彼此心里皆是一清二楚,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 夏澜那双素来温柔似水的明眸,此刻却尽是难言的复杂。 一直以来,面对任何事皆可处之泰然的夏澜,第一次,一颗心纷乱的根本无从冷静思考。 「女娃娃」 夏澜惊了一跳,一抬头,便见窗边探出的人头。 忙迅速平復了心绪,起身见礼道,「见过太师叔,太师叔屋里请,我这便让人沏茶」。 「诶,不必了女娃娃,我就站在此处就好」 吴西子阻了夏澜,也不进屋,就在窗边站着,探出个头与夏澜说话,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夏澜知眼前人的脾性,便也不再勉强。 「方才老头瞧你坐在那发了半响的呆,可是在想那个浑娃娃」 「……」 夏澜没料到吴西子会突然有此一问,眸光一闪,险些便露了心绪。 「太师叔说笑了」 吴西子嘻嘻一笑,「老头不过是随口一说,那个浑娃娃既不懂礼数,又爱臭着一张脸,谁会无事心里念着她」。 夏澜只柔柔一笑,「衍儿她只是性子内敛,不善言辞,心中可是始终记挂着太师叔的」。 吴西子看着窗内盈盈而立之人,灰色的眼眸里不由闪过赞赏之色,这面上不露声色,说话滴水不漏,果然是个顶聪明的女娃娃。 「女娃娃,老头我此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可喜欢那个浑娃娃」 第65章 夏澜心头勐地一跳,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浅笑依然。 「衍儿是个好孩子, 我自是喜欢」 吴西子看着那双漾着浅浅笑意的明眸,突地嘆了口气,「早知如此, 老头我便不该让你知晓此事,都是老头我的错, 我的错啊」。 顾自喃喃自语了一阵, 便刷地一下消失在了夏澜眼前。 而夏澜立于原地,眸中几经变幻, 终是明了吴西子那阵低语究竟何意。 怪不得, 怪不得那画儿会莫名散落于书房的地上。 在夏澜的印象里, 林衍一直是个爱干净又整洁之人, 断不会将书画随意乱扔,更何况是、那样一幅画。 原来如此。 只是,现如今太师叔都亲口来问…… 夏澜想起方才吴西子离去时自责、愧疚的神色,连太师叔皆心有不忍,那衍儿她、、、得有多难过…… 心中不忍,脚下微动,可百转千回后, 却终是未有迈出那一步。 而另一厢,吴西子离了夏澜所居院落, 本欲再折回林衍院落, 却又突然改了主意, 而后竟直接出了王府。 吴西子心里有些不大痛快,他素来便觉感情之事太过麻烦,自己不欲沾染,也不欲管他人。 可林衍与旁人不同,甚是对他胃口,自然对她的事便没法子做到袖手旁观。 吴西子见其自小便「为情所困」,在感情之事上又格外「胆小怯懦」,实是心有不忍(看不过去),便想着助其一臂之力。 于是,前些日子,吴西子便偷偷将林衍一直藏得隐秘的那幅画儿给扔到地上去了…… 结果就是,被夏澜瞧见了,也发现了林衍的心思。 却不曾想是好心办了坏事。 这女娃娃压根便没对那浑小子存那心思,无怪乎,那浑小子的情绪如此低落。 如今那层窗户纸被其给捅破了,二人连像以往那般相处皆成了奢望。 哎,当初真不该手贱插手二人之事,可此时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第117页 于是,吴西子便选择逃之夭夭了。 之后的日子,一切如常。 林衍照旧每日晨起去军营,傍晚打马而归,陪夏澜一起用晚膳,而后各自回房。 一切似乎都不曾改变,又似乎一切都变了。 已近夜半子时,夏澜屋里的灯火却还不曾熄。 曼儿上前拨大了一些烛火,回头望着披着外衫仍旧站在窗前之人,终是忍不住上前道 「王妃,夜黑风凉,还是早些上床歇息吧」 夜风轻拂鬓边青丝,薄唇轻抿,微微仰头望月,「不知不觉便已是这个时辰了,衍儿房里的灯还亮着吗?」。 曼儿略一迟疑,还是如实道,「卧房里是黑的,只书房还亮着火光」。 「下去休息吧,不用伺候了」 秋夜微凉,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嘆。 近来,林衍院里的灯火,深夜常还亮着,有时是卧房,有时是书房。 夏澜也曾问过林衍,可是近日军务过于繁忙,林衍却只笑笑,说「有一些」。 叮嘱其夜里要早些休息,也未有任何犹豫,便答「好」。 可过不了两日,这屋里的烛火又是半夜方才熄灭。 伸手半掩了窗,将外衫穿好后,便转身步出了卧房。 万籁俱寂,虫鸣四起。 夏澜踏着月色入了隔壁院落,方踏进院门,便瞧见书房内尚亮着的灯火。 残灯如豆,映照着灯下之人眉间隆起的小疙瘩,不知是否是书中的内容过于晦涩难懂。 只是,半响过去了,手中书卷尚未翻动一页。 夜风入窗,摇曳着残灯闪烁,终是翻过了一页。 「衍儿」 夜风携入耳,心头勐地一跳,林衍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可当抬头之时,便看见那正缓步而入之人,身姿楚楚,不染凡尘。 林衍几乎是噌的一下站起身,「澜姐姐」,披在肩头的外衫因这突然的动作滑落于地。 夏澜顺势俯身拾起,而后行至林衍身旁,復又将衣衫给其披上了。 「夜里凉,衍儿当多穿些才是」 林衍望着同样衣着单薄之人,「澜姐姐也是」。 夏澜微微一怔,而后柔柔地笑了,「衍儿说的是」。 林衍却突然转身,行至一侧架前,取了上头的披风,夏澜见此忙开口道 「我并不觉着冷,还是衍儿你」 林衍却是脚步未停,手中披风一抖,便将夏澜温柔的包裹其中。 「我是习武之身,不碍事」 突然地近在咫尺,让两人心里皆是一紧,一个抬眼,一个垂眸,虽未视线相交,仍觉目光灼人,心中不定。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两人皆往后退了一步,意识到此,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彼此,四目相对,片刻怔愣后,两人皆是一笑,而后各自移开了视线。 「衍儿方才是在看什么,这么晚了还不曾休息」 「噢,先前看了一半的书,想着把它看完,不知不觉间便忘了时辰」 「你明日还需早起,还是早些休息吧」 「好,澜姐姐也是,早些休息」 「嗯,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房」 「我、送澜姐姐」 林衍终是将这话给说出来了。 夏澜却只温温一笑,「不用了,就在隔壁」。 「……」 林衍并未搭话,可双脚却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夏澜出了书房,两人一前一后错着半个肩的距离缓缓向院外走去。 万籁俱寂,幸而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掩去了可能凌乱了的脚步声、唿吸声,还有,心跳声。 跨过院门,夏澜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就送到此处,快回去休息吧」。 「嗯」 这一回,林衍并未再送,却也没有听话即刻折身回去,而是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夏澜回了隔壁院落。 看着那纤瘦的身影,不知不觉间便薄雾朦胧了眼眶。 原来,有些人早已长在了心里。 而夏澜,从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直至回到卧房。 圣旨下达的第五日傍晚,林衍如往常一般打马回府。 还未踏入王府大门,便听守门的小厮说,「小郡主回来了」。 林衍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下步伐,「是何时回来的」。 「回二公子的话,就在您回来前,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林衍事先并不知晓此事,亦不知冷嫣瞳为何会突然回来,但不管是为了什么,她心里皆是高兴的,因为,夏澜会很开心。 脚下生风,不一会儿便到了主院门口,未有任何犹豫,径直便走了进去。 方踏过院门,便见对向廊下正温暖相拥的两人,一个白衣胜雪,一个红衣似火,似一幅色彩鲜明的画儿,看似格格不入,却有着直击人心的震撼之美。 林衍不自觉便缓下了脚步,而夏澜也在第一时间看见了她,遂用手轻轻拍了拍冷嫣瞳的背嵴。 「瞳儿,衍儿回来了」 冷嫣瞳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片刻之后,方才松手,缓缓转过身。 「瞳儿回来了,来,让我看看可有瘦了」 望着面带浅笑向着自己走来之人,冷嫣瞳脚下微动,却终是未动,神色似喜又悲。 「是、真的吗?」 林衍蓦地停下脚步,有一瞬间的怔愣,似不明冷嫣瞳话中之意。
第118页 「哥哥你」,似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冷嫣瞳双目紧紧盯着林衍,「你真的要娶公主吗?」。 「瞳儿」,夏澜终是忍不住出声。 林衍默然片刻,还是如实道,「是」。 话音未落,便见冷嫣瞳眼里迅速浮起了泪花,林衍整个人都懵了。 「瞳儿,你」 伸出的手尚未触碰到头顶的青丝,冷嫣瞳便突然哭着转身跑走了。 「瞳儿」 「衍儿」 林衍转过头,有些无措地看着夏澜。 夏澜却只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望着夏澜温柔的眼眸,林衍混沌的大脑渐渐开始清晰,眼前诸多画面交错闪现,而后蓦地一下睁大了双眼。 原来,原来瞳儿对她…… 林衍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夏澜,却见其神色如常,并无任何讶异,原是…早便知晓吗? 顷刻之间,心中翻涌起滔天巨浪。 「瞳儿还小,还不懂感情之事,所以分不清,衍儿对她的好,只是兄妹之谊,而非男女之情……」 一阵风过,林衍只觉从外到里皆凉了个通透彻底。 当夏澜踏入房中时,便见冷嫣瞳背对着门口站着,双肩不时抖动着,却是无声。 默然一声嘆息,终是敛了眸中复杂神色,步履轻轻地走了过去。 「瞳儿」 话音未落,冷嫣瞳便勐地转身扑进了夏澜的怀里。 感觉到渐渐穿透衣襟渗入心口的湿意,美目微阖,却终只是抬了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冷嫣瞳的背嵴。 望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夏澜不由忆起不久前的那一幕,当其说完那一番话后,衍儿突然煞白的脸。 聪慧如衍儿,定是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味。只是,直到最后,都未开口问…… 冷嫣瞳此时此刻的无声啜泣,与林衍转身离去前心神俱碎的眼,皆似一把利刃,一点一点刺痛着夏澜的心。 直至夜色如墨。 「瞳儿不要怪哥哥,衍儿她」,未说完的话被一声轻嘆代替。 冷嫣瞳从夏澜怀里抬起头,红肿的双眸中虽依旧是水雾瀰漫,可面上却无泪珠再滚下。 「娘,哥哥她、、、喜欢那个永安公主吗?」 第66章 长睫微垂, 默然半响, 「我亦不知」。 话一出口,便觉似有何物堵在了喉间, 咽不下又吐不出来, 难受的厉害。 「瞳儿」 「嗯」,冷嫣瞳抬手飞快地抹了一下颊上的泪珠。 「你喜欢衍儿,且并非是对兄长那样的喜欢, 是不是?」 冷嫣瞳神色一僵,半响未语,亦不敢抬头看向夏澜。 「瞳儿现下也大了,应懂得何为喜欢,是不是」 冷嫣瞳缓缓抬头, 便见夏澜温柔的眉眼,并无任何责怪之意。片刻挣扎之后, 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夏澜只柔柔一笑, 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瞳儿果然有眼光」。 冷嫣瞳似有些不敢相信般看着夏澜, 迟疑着开口道, 「娘你不反对吗?」。 拇指轻轻拂去眼角残留的泪滴, 「我为何要反对呢?瞳儿觉得有何不对吗?」。 「她是、、、瞳儿的哥哥, 而且……」, 冷嫣瞳说着不由低下了头去, 许久方才小声地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哥哥她与瞳儿一样, 是、女子」。 「那瞳儿有因为衍儿是女子便不喜欢了吗?」 「我、没有」,冷嫣瞳急急抬头道,却在对上夏澜那双秋水明眸后又忍不住垂了眼睑,「只是初初知晓时,有些难以置信,也觉得难过」。 「那现在呢」 「现在不会再因为哥哥她与瞳儿一样、而觉得难过了……可是娘,你」 「瞳儿自己觉得,喜欢上了同为女子的衍儿对吗?」 片刻思考后抬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夏澜,「我并不觉得这样是错的」。 「既如此,我为何要反对呢」 在这一刻,夏澜突然觉得,眼前人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少不经事的小女孩了。既感欣慰,心中又莫名地有些淡淡的感伤。 转身去取了浸湿的帕子给冷嫣瞳擦去脸上的泪痕,「人生不过匆匆几十载,循着自己的心意过便是,无须在意旁人的言语与目光,亦不必去管那些个世俗礼教」。 「嗯,谢谢娘」,心中豁然开朗的冷嫣瞳不由笑了起来。 夏澜看着,心中宽慰的同时,又有些不忍,可有些事,还是早些明白为好。 「诚如娘方才所言,喜欢谁是瞳儿的自由和权利,同样,别人喜欢谁亦是她的自由与权利,并无对错之分,我们亦无权干涉,明白吗?」 这一夜,林衍、冷嫣瞳还有夏澜皆未出现在饭厅里。 饭菜还是夏澜命人送到了林衍的房里,林衍草草用了几口便让人撤了下去。 原以为,瞳儿回来后,她与澜姐姐之间尴尬的局面便可有所缓和,却不成想,局面竟是比之前还要糟糕。 现如今,林衍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夏澜,还有……冷嫣瞳。 一直以来,林衍皆将冷嫣瞳当作自己的亲妹妹般看待,其中虽有夏澜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冷嫣瞳确实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林衍从未想过,冷嫣瞳会对她存了那样的心思。 不过现在仔细想来,确是有迹可循,只是当时的她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小女孩惯常撒娇而已。
第119页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知道自己也是女子后,瞳儿会那般伤心…… 可、既然知其真实身份,不应……林衍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可笑,自己从一开始便知澜姐姐是女子,不照样喜欢上了她吗? 感情之事,从来都无关乎性别。 从那日之后,林衍每日皆是早出晚归,出门之时,府中众人皆尚未醒转,回府之时,众人皆已入梦。 只每日离府回府之时,路经主院门前,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驻足片刻,呆呆地望着院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日,林衍又近子时方才回府,却发现夏澜房里还亮着火光。 林衍在院门前看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踏进去,而是转过了身。 只尚未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了那熟悉到刻骨的温柔嗓音,「衍儿」。 有那么一剎那,林衍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她知道,这并非她的幻觉。 缓缓转身,便见那一袭白衣立于门边之人,檐下略显昏暗的灯火,朦胧映照着那温柔的眉眼。 「澜姐姐怎得还未休息」 「这几日可是军务繁忙」 夏澜自灯火里缓步而出,与林衍走近了些。 明明眼前人的脸早已刻进了心底,可不过几日不见,当其再一次云淡风轻地映入眼帘时,林衍还是禁不住心尖微颤。 「嗯」,深唿吸维持镇定,「夜深了,澜姐姐早些休息」。 「军务再忙,也噹噹心身子,我已让人去准备热水了,你回房早些沐浴就寝」 「好,那我回房了,澜姐姐晚安」 「瞳儿她已经没事了」 脚步微顿,却终是没有回头,只轻轻点了点头。 心底未问出口的话,最终还是听到了答案,却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而夏澜望着那落寞寂寥的背影,心中滋味难名,眸光亦是晦明不定。 她知道,林衍在躲着她,因为冷嫣瞳,更因为她…… 可她除了方才那般叮嘱林衍当心身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般眼睁睁地看着。 翌日 当林衍如前几日一般,趁着夜色尚余起身出门时,竟发现冷嫣瞳就站在院门口,整个人都愣住了。 「瞳儿,你怎么、这么早便起身了」 冷嫣瞳看着亦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努力平稳了心绪道,「有段时间没有跟哥哥过招了,我想让哥哥看看,我的武功可有进步」。 闻听此言,林衍这才注意到,冷嫣瞳此刻,确是穿着平日里练武时才会穿的紧身衣服。 「不知哥哥你可有空,若是没空的话,那」 「我们去演武场吧」 许是因两人皆有心事,过招之时,可以明显看出都有些心绪不定,这招式看着便有些凌乱。 可即便如此,林衍还是能够明显感觉到,冷嫣瞳的功夫大有长进。 「瞳儿的武功进步很快,看来没白去玉龙山」 「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听到林衍的夸奖,冷嫣瞳很开心。 「自然是真的,师傅他可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大宗师」 可林衍却不敢对上其看过来的双眼,那眼里异常闪耀的光芒,令她心虚,又有些、心慌。 「哥哥教得也好!」 林衍并未接话,只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不知何时立于廊下的夏澜。 心没来由的一慌,一个不留神,冷嫣瞳的剑便从其手腕处迅速擦了过去。 「哥哥!」 卧房之内 夏澜拿了帕子正小心地擦去林衍手腕上的血,而冷嫣瞳则手忙脚乱地跑到了一旁的柜子前,将一堆伤药抱出来搁到了桌上。 「就是擦破点皮,不碍事的,瞳儿别担心,澜姐姐也是」 夏澜只抬眼看了林衍片刻,并未言语。 「都怪我」 「怎能怪瞳儿,是我自己走神了,说起来该是我学艺不精才是,怕是再过个几年,瞳儿的武功便要超过我了」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瞳儿有名师教导,只要用心学习,这是迟早的事情」 夏澜起身去洗了沾了血污的帕子,回身之时,却发现冷嫣瞳还站在那没动。 「瞳儿,伤口已然清理干净,该给衍儿上药了」 冷嫣瞳一愣,「可是娘,我」。 「你不是说要学好医术日后可以好好照顾衍儿吗?」 林衍心中一震,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夏澜,而后又看向了已在她跟前坐下的冷嫣瞳,见其仍心有犹豫,随即温声安抚道 「瞳儿跟着师傅学医已有段日子了,要相信自己」 突然而来的寂静。 冷嫣瞳专心细緻地处理着伤口,夏澜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而林衍则转头看向了窗外。 「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衍回过头,看着依然低着头的冷嫣瞳,「你说」。 「你喜欢永安公主吗?」 眼睑半垂,片刻默然后,「喜欢」。 一直稳健的动作突然一抖,些许药粉撒上了膝前。 林衍瞳孔微缩,下意识抬起手,可在半空停了半响,终是未有抚上冷嫣瞳的头顶。 可下一刻,手心便是一凉。 「瞳儿……」 「很快便好了」 大婚之期临近,整个王府上下皆在紧锣密鼓地装点、布置。
第120页 府里一片喜气,每个人脸上亦都带着笑容,好似他们自个儿的喜事一般。 林衍看着,愈觉难过。 这世上的许多事就是这般,高兴的总是局外之人。 冷嫣瞳这几日见她总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林衍看着心有不忍,却又不知能如何安慰。 毕竟,这背后的始作俑者便是她。 感情之事,向来最是伤人,尤其是单相思。 这一夜,林衍突然很想喝酒,趁着夜深人静,便亲自去取了酒来。 「明明是在自个府里,怎得喝个酒还偷偷摸摸的」 满是揶揄的声音突然响起,林衍却是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既如此你还偷偷摸摸地翻墙而入,生怕别人不当你是贼吗?」 「你这个小鬼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 「彼此彼此」,林衍懒懒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花师姐还是这般不正经」。 「说谁不正经呢,没大没小」 一巴掌拍过去,却是被林衍轻轻松松地躲了过去。 「花师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得还是这般粗暴」 「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花都柳眉一竖,眼波一横,竟是直接伸手揪住了林衍的脸颊,「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花师姐,你再不住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林衍双目微眯,话音未落便顺势出手了,幸而花都闪得快,二人随即在房里追打了起来。 半盏茶之后,花都一屁股往书案上一坐,左手往前一伸,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右手随即抄了案上的酒便喝了起来。 「哎,那是我的酒」 酒液顺着嘴角流下,纤长的指尖随意一抹,「你这小鬼还敢喝酒,莫不是不记得自己当初喝醉做过什么事了?」。 第67章 林衍略显不自在地撇开眼,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 花师姐还在这儿翻旧帐,也忒小心眼儿了」。 「我小心眼儿?」, 花都眉尾一挑,眸中竟罕有的露出一丝丝挑逗意味, 「那可是你姑奶奶我的、、、第一次」。 林衍面色一赧,「说的谁不是一样」。 花都有一瞬的晃神,不过回神之后,又是一副「不正经」的神色盯着林衍, 「当真?」。 林衍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 「过去之事便不要再提了, 我还没质问花师姐你呢,这么些年都上哪儿浪荡去了, 半点音讯也无」。 说起来, 在今日之前, 林衍已经快有四年未曾见过花都了,在这四年里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不只是林衍, 还有她的师傅淮南子、师兄青城还有师弟赤壁都没有花都的任何消息,这人好似突然就从人间蒸发了似得。 花都抬手又饮了一口酒, 「怎么,你这是想我了?那怎得也不见你去寻我, 你个小没良心的, 就这张嘴会说」。 林衍一屁股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 而后一把夺过花都手上的酒, 头一仰便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欸,这是我喝」 花都一下愣在了那里,看着些许酒液自林衍嘴角流出,顺着那曲线优美的脖颈,一直隐没于纯白的衣襟之内,眸光蓦地便复杂了起来。 「咳咳」 林衍这不尚饮酒之人,一下喝得勐了就被呛着了,呛得酒液横飞,还撒到了花都的脸上。 「咦,脏死了你,你不会喝在这儿逞什么能啊,快给我!」 花都伸手便要将酒抢回来,却被林衍先一步躲了过去,花都一下扑了个空,整个身子瞬间失去重心,竟是直接扑到了林衍的怀里,这额头还磕到了她的下巴。 「嘶~我说花师姐,你这是要投怀送抱还是要谋杀亲师弟啊」 闻听此言,花都蹭地一下自其怀里站起身,一巴掌就照着那额头拍了过去。 「你这小鬼头,占了姑奶奶的便宜,还在这里恶人先告状!」 林衍稍稍坐直了身子,抬眼,很是无辜地看着花都,「我真是比窦娥还要冤啊我,明明是花师姐你自己扑到我怀里来的」。 「你还敢胡说」,花都伸手便掐上了林衍的脸颊,「要不是你抢了我的酒,我会不小心从案上摔下去吗?嗯?!」。 林衍的脸被拉扯的已变了形,可奇怪的是,这次她竟然没有还手。 见此,花都手里的动作也不由松了下来,而林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却已直直看进了她眼底,严肃而认真。 「这些年,花师姐过得好吗?」 双手勐地一颤,迅速泛热的眼眶,似有汹涌马上便要决堤而出。 花都有些勉强一笑,「你这小鬼头又在这里跟我装成熟!突然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心里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林衍将手里的酒递迴给了花都,「你和延平王世子之事,我都知道了」。 五年前,林衍入京接受当今圣上的考核,成功通过后回平南没多久,便听她们大师兄青城提起,这延平王俞宸泰世子俞尔对她的花师姐一见钟情,而花师姐也在与其的相处过程中渐生好感。 彼时,林衍还专门命人去查了这俞尔世子的底细,倒是没有京城中那些官宦子弟的臭毛病,品行尚算端正,文治武功也还不错,勉强算是配得上她花师姐吧。 岂料不过一年,二人便突然分手了,而后花都便失踪了,从此杳无音讯。
第121页 对此,京中也有些许流言传出,说是这世子俞尔是因为看上了醉仙居的一名花魁,所以才始乱终弃的。 林衍深知,这流言许多时候根本就是胡编乱造、以讹传讹,所以还特意派人去调查了此事。 结果是,这俞尔是常常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亦常常为那个醉仙居的花魁一掷千金,但他在被人套着麻袋打得爬不起来的时候,依旧否认他与那花魁有何私情,还口口声声说,他最喜欢的人还是花都…… 只是问到为何会与花都分开,花都人又去了何处时,他却只是沉默,任凭怎么打他都不说。 林衍不愿冤枉了他,更不愿过多的插手二人感情之事,毕竟,感情之事,从来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只期望,有一日可以亲口从花都嘴里得到答案,那个俞尔到底有没有欺负她,如果有,纵然他是天皇老子,她亦不会放过他! 花都却只皱着眉盯着林衍递过来的酒,「你喝过的,我才不喝呢」。 「……」 林衍有些无语地扯了一下嘴角,「我是问你,他有没有欺负你」。 花都盯着林衍看了好一会儿后,突然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喝了一大口,而后俯身凑到了林衍面前。 「若是我被别人欺负了,你会怎么办」 花都这突然的靠近,吓了林衍一跳,脑袋下意识便往后仰了过去。 「自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花都突然微微勾了下嘴角,「任何人皆是如此吗?」。 林衍只轻轻点了下头,「我说花师姐,你别靠这么近看我,你这眼睛都快成、斗鸡眼了」。 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幸亏林衍躲得快,这额头才倖免于难。 「花师姐,你若是还这么暴力,小心日后没人敢娶你」 「又不要你娶我,你搁这儿操什么闲心!」 「谢天谢地不用我娶」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衍直接躲开了花都的视线,拿过她手里的酒又喝了一口。 「花师姐你别东拉西扯转移话题了」 「又抢我酒!」,花都就着林衍喝过的地方直接就喝了起来,「欺负我的人就是你,你还不好好替我出口气」。 林衍无语,「我何时欺负你了」。 「还说你没欺负我」,花都突然将脸凑到了林衍跟前,「在这世上,第一个欺负我的,也是唯一一个敢欺负我的人,就是你!」。 花都的脸离得太近,含着酒香的气息直扑林衍鼻唇之间,林衍蓦地连大气亦不敢出,只能看到眼前那被酒液滋润过的粉嫩双唇一张一合,不知怎的,莫名地便有些心虚起来。 「怎么?心虚了?」 似看出林衍的心虚,花都愈发咄咄逼人的靠近,林衍的头已碰到了身后硬梆梆的椅背。 「那、那只是意外,又非我故意,花师姐也知道,彼时的我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一句不知便可不负责任胡作非为吗?」 「……」 「你自己方才说的,谁欺负了我,便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花师姐心里若还有气,那你打我吧」 林衍勐地一下闭上眼,一副任凭宰割的模样,花都看着眼前人长长的眼睫不时颤动,明眸深处情绪翻涌。 等了片刻也未发现有任何动静的林衍刚欲开口,唇间便有一股浓烈的酒香袭来,惊得她勐地睁眼,便见花都近在咫尺的脸。 「花师姐你、你不会是想」 「你想得美!」,花都直起身,狠狠白了林衍一眼,「你不是只喜欢你的澜姐姐吗?怎得现在却要娶那永安公主了?莫不是你何时移情别恋喜欢上她了?」。 「花师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一提及此,林衍便是一脸的悲戚神色,「圣旨难违」。 「你若不想娶,我去帮你杀了她便是」 林衍却是摇了摇头,「她亦是无辜之人」。 「都这时候了你还怜香惜玉,莫非你真喜欢上她了」 「我与她不过书面之缘,何来的喜欢」 花都晃了下手中的酒埕,「来人,再去取两坛酒来」。 林衍瞧她双眸之中已染了些微醉意,「你这何时开始饮酒饮得这般厉害了,都快成酒鬼了!」。 「别打岔!你五年前既见过她,那想必也知道,她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一位公主,怎会捨得让她远嫁于你,除非她早就心悦于你,不过你这性子臭的要命,基本没有这个可能,那她嫁给你便是别有目的」 「皇室嫁娶有哪一个不是别有目的的,她的目的不说,我也能猜到个大概,无非就是争权夺利。而且,有一点花师姐恐怕还不知道,她受宠已是陈年往事了,今时不同往日,自打四年前她母妃过世之后,她在宫里的待遇便一落千丈,她胞兄原本是最热门的太子人选,可如今的地位亦是岌岌可危」 「这好端端的怎得突然就不受宠了呢」 「最是无情帝王家,不过,据说是因为这位永安公主的母妃不知因何事触怒了圣颜,自己郁郁而终不说,还殃及了一儿一女」 花都别有意味地睨了她一眼,「你倒是了解的清楚,莫不是心疼她了?」。 林衍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她不日便要嫁到这王府中来了,我总得先弄弄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第122页 「皇家之人都非泛泛之辈,你小心被她吃得骨头都不剩!」 花都扔了一小坛酒给林衍,而后自己又拿起了一坛,「不说那些了,今日本就是看你可怜来陪你喝酒的,来,喝!」。 林衍看着手中的酒却没有动,「花师姐明知我酒量不行」。 「放心,有我守着你,不会让你随随便便就再占到别人的便宜的」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要不想喝那我就走了」 「……」 于是,林衍便与花都在书房里痛痛快快地喝起酒来。 正所谓一醉解千愁,但也只有在今夜,花都在时,林衍才敢如此放纵自己。 再过几日她便要大婚了,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可以醉的机会了吧。 近一个时辰后 残灯如豆,夏澜肩头只披着一件外衣坐在桌旁,竟是半天都未动,只呆呆地看着那越来越小的烛火。 半个时辰前,她放心不下又去了趟林衍院里,却看到林衍与不知何时来了的花都一起在饮酒。 夏澜最是了解林衍,知其不喜饮酒,平日里也几乎是滴酒不沾,可今夜她却似饮了许多酒。 她知道,衍儿心里压着很重的心事,不可说,亦不能说,或许,只有饮酒心里方可舒服些。 只是,看着林衍借酒浇愁的模样,还是禁不住心疼,以至于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夏澜眼里闪过一丝疑虑,这么晚了,会是何人? 吱呀一声打开门,竟发现花都就站在门外,面色微红,眼神微醉,「她喝醉了,你去照顾她吧」。 不待夏澜说些什么,花都转身便走,「花妹妹等等,我看你也饮了不少酒,不如就到我隔壁屋里睡下吧」。 「不必,我还清醒着呢」 话音未落,花都便一个纵身上了房顶,不见了踪影。 当夏澜踏进书房时,便看到林衍仰面躺在了地上,双眼紧闭,面色酡红。 「衍儿,衍儿」 林衍却只眉头紧皱,并无应答。 地上寒凉,夏澜只得狠下心将人给叫醒了,「衍儿,衍儿,地上凉,到床上去睡吧」。 林衍半睁了眼,醉眼朦胧地看着夏澜,「澜、澜姐姐」。 「来,快起来」 林衍醉得厉害,站都站不稳当,夏澜便想着先将其扶到一旁的榻上躺下,待让其喝下醒酒汤醒醒酒后再扶其回房。 只是,当手搂上林衍腰间时,夏澜还是禁不住心一颤,竟是如此、纤细。 小心地将人安置到睡榻上,刚要起身去拿条毯子,手腕却突然被人紧紧抓住,而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就这么倒在了林衍的身上。 夏澜有些「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可还未看清眼前人的脸,唇间便突然袭来一抹含着酒香的温热…… 第68章 天边鱼肚白隐现, 而后渐渐天光大亮。 光亮照进房间, 床上之人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可只睁到了一半便紧紧皱起了眉头, 而后抬手用力捏了捏眉间,缓了好一会儿方才坐起身。 这宿醉的感觉真是、不好啊!看来, 借酒浇愁,果然是愁更愁啊。 林衍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才发现是在她自己的卧房,可对于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卧房, 却是一点印象皆无。 刚要下床, 青柠便推门走了进来。 「二公子醒了」 林衍拿起一旁的衣袍熟练地穿上, 一边系腰带一边问正将帕子浸入热水中的青柠。 「青柠,花师姐呢」 「花都小姐?」,青柠有些疑惑地转过头,「花都小姐何时来了王府吗?」。 「莫不是走了?」 「二公子说什么,可要奴婢去找找」 「不必了」 不过转瞬的功夫, 便成了那翩翩如玉的俊俏公子。 既不见人影,想必是又离开了吧。 这花师姐也真是的, 要走也不与她说一声, 更重要的是,过几日便是她大婚之日,这是预备不参加她的婚礼吗? 林衍就这么胡思乱想着, 无意识地接过青柠递过来的洗漱用具, 刚喝了一口水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二公子,你的嘴唇怎么破了?」 「嗯?」 林衍亦是一头雾水,走到一旁的铜镜前照了照,果真下嘴唇上有一道伤口。 「这是醒了?还记得自己昨夜都干什么了吗?」 满是戏嚯的声音突然响起,林衍一转头,便见一袭青衣的花都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青柠,你先下去吧」 「怎么,还怕别人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吗?」 看着花都满是调侃的眼神,林衍心虚地撇开眼,「对、不起,花师姐,我」。 「你还知道对不起我啊」 一抬头,花都的脸便已近在眼前,林衍吓得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两步。 「你这什么表情啊,姑奶奶很可怕吗?!」 「不、不是,我这不是怕、怕我脑袋不清楚又欺负了花师姐你吗」 看着林衍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花都的神色却是愈发的复杂多言,可不过转瞬,便又恢復了原来戏嚯的模样。 「既然承认欺负了我,那你倒是说说,预备如何对我负责」
第123页 「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什么话?!」 「那能如何,难道花师姐也要嫁给我吗?」 花都有一瞬的怔愣,而后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就招唿了过去。 「你想得美!」 林衍自觉理亏,这次竟然也没躲,脑袋就那么结结实实地挨了花都一巴掌。 「你傻啊你!都不知道躲得吗?」 花都气得又想动手,又心中不忍,这种感觉可是把她难受坏了。 「你以为当年让你占了便宜,这次还会便宜你吗?你那是撞桌角撞得!」 「……」 「还愣着做什么,吃饭!」 花都与林衍到饭厅时,夏澜与冷嫣瞳已坐在桌旁等着了。 林衍刻意将头低了低,走过去,挨着花都坐了下来。 「二公子,这是王妃命奴婢准备的醒酒汤」 闻言,林衍下意识便抬头看了过去,剎那间四目相对,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眼。 「谢谢你,澜姐姐」 「哥哥,你的嘴怎么了?受伤了吗?」 此言一出,桌上其余几人是神色各异,花都一副事不关己等着看好戏的表情,而林衍微微一愣后含煳不清地答了一句,「不小心磕到了桌角」。 「咳咳」 猝不及防的夏澜被刚送进嘴里的一口米饭给呛到了。 「澜姐姐」,林衍下意识便欲起身过去,可屁股刚抬起便顿住了,犹豫了半响终是又坐了回去,「你、没事吧」。 「放心,只是不小心呛了一下而已」 「哥哥怎会磕到桌角呢?」,冷嫣瞳凝眉想了片刻还是想不明白,「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撞到桌角上去呢」。 「瞳儿」 「额……昨晚不小心喝多了就」 「哥你居然偷偷喝酒了,你不是说喝酒不好吗?」 「……」 看着被冷嫣瞳问到词穷的林衍,花都心道活该的同时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人平日里看着聪明机灵,怎得现在就笨得跟狗熊一样。 没看到对面那位,表面看似稳如泰山、神色自若,其实耳根早已红透了吗? 「还有娘,花师姐,你们眼下的乌青怎得那么重啊」 林衍细细一瞧,还真的是,这两个人的眼睛都黑得跟熊猫似得。 这花师姐应是照顾了她一夜,没睡好正常,可澜姐姐是因为什么没有睡好呢? 花都恍若不闻,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的东西,只目光不时瞥向对面,她倒要看看,夏澜会如何答。 她确是一夜未眠。 在几番挣扎后,终于抬手敲响了夏澜的房门。 出口的不过一句话,却似耗费了花都所有的力气。 转身跃上房顶的剎那,脚下险些没站稳摔了下去。 望着远处的茫茫夜空,心中一片苍凉。 欲就此离去,可双脚却不听使唤,终是又折回了隔壁院落,于屋顶之上,随意寻了一地坐了下来,看着夏澜脚步匆匆地进了书房。 明月高悬,银辉似水。 高处不胜寒,夜风亦去了薄醉。 一盏茶后,夏澜神色慌乱地自房中而出,青丝散乱,衣襟微敞。 那一剎那,花都笑了,夜风很凉,一直凉到了心底。 「十一年过去,今夜,你吻上的,终于是你心心念念之人了」 离去的脚步终是停住了,挣扎半响,终是又折身进了屋…… 「昨夜看书看得晚了些」 夏澜浅笑着道,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娴静,看不出一丝破绽。 冷嫣瞳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转而又看向了花都,「那花师姐你呢」。 花都斜睨了林衍一眼,「这你该问她」。 冷嫣瞳看着林衍,瞬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在照顾哥哥啊,辛苦花师姐了,日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花师姐可以告诉我,我可以照顾哥哥的……」。 「……」 花都并未答话,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夏澜,而后又转头看了林衍一眼。 这一眼,看似平平无奇,可林衍知道,她,都看出来了,所有…… 距平南两百多公里的潭州驿站 青樱看着床头之人手里捧着一卷书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还是走过去将烛火拨亮了一些。 「公主,早些歇着吧,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 俞笙回过神,淡淡瞥了她一眼,「现下是何时辰了」。 「已近子时」 青樱一边答一边伸手接过了俞笙手里的书卷放好。 「你去睡吧,不必伺候了」 青樱下去后,屋里便只俞笙一人。 残灯如豆,微弱的光亮照进眼瞳,恍惚倒映出了离京前一夜。 唐王府 「此去平南路远迢迢,笙儿你定要好好保重」 唐王俞慎冷峻的面庞微动,眸中隐隐流露出不舍。 「哥哥放心,我定会助你如愿」 相似的两张脸,你便是我,我就是你。 「你只需让自己好好的,余下的,交给我便是」 俞笙冷寂的眼眸中浮起一丝暖色,「哥哥也是,保重自己」。 转身的脚步突地停住,俞笙垂眸看着抓在腕间的手,一回头,便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等我接你回京」 转眼间,离京已是迢迢千里,不过两日,便可抵达平南。
第124页 算起来,已整整过去五年了。 俞笙躺下阖上双眸,片刻之后,眼角隐有晶莹闪现。 「母妃,这一日,笙儿终于等到了……」 承平二十年十月二十,平南王与永安公主举行大婚之仪。 拜过天地后,公主被送进了新房,而林衍则去了前院招唿客人。 酒过三巡后,已是东倒西歪的林衍被莫二扶去了后院。 后院屋顶之上,花都手执酒埕,远远看着这人一出了前厅便拂去了莫二的掺扶,而后自己摇摇晃晃地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花师姐,花师姐!」 自小便喜欢装深沉的小鬼,此时竟似个孩子般,仰头对着她大唿小叫。 「花师姐,你是要我上去找你,还是你下来找我啊」 花都白眼一翻,根本不欲搭理她。 可当看到林衍撩起衣袍下摆预备跃上房顶之时,还是禁不住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将地上之人掳上了房顶。 「不去洞房,在这鬼叫什么!」 「那花师姐不去睡觉,坐在这儿作甚,莫不是欲偷看我洞房花烛」 「无耻!」 啪地一下,一巴掌直接拍上了脑门。 林衍一把夺过花都手里的酒,「原本我还有两分薄醉,你这一巴掌拍下去,是完全清醒了」。 花都看着眼前人明明一身喜庆红衣,可浑身上下却尽透悲伤之气,只觉心疼,可嘴上却道 「你方才在席间已饮了不少,你的酒量何时这般好了」 「那不是酒」 「……」 不用问花都也能猜到,定是那人将壶里的酒都换成了水吧。 「今夜毕竟不同,你若醉了,易出事」 「呵~」,林衍却突然笑了,侧头望着花都,「我若不醉,要如何洞房」。 花都不自觉地微微睁大了双眼,「你」。 林衍只是笑,而后突然倾身凑到了花都颈侧…… 一盏茶后,林衍喝得已是醉眼朦胧,脚步虚浮。 花都揽腰将其送下地后,便让前来寻人的青柠将人扶回新房去了。 「二公子,到了」 青柠抬手敲了敲门后刚欲推门,门便被林衍一脚踹开了。 「你、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林衍东倒西歪磕磕碰碰地走到床前,伸手一把掀开红盖头。 只见凤冠之下,眉目如画,红唇动人。 林衍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那张绝美的脸庞,「公主,你好美啊」。 第69章 俞笙眉眼微抬, 盈盈双目直视着林衍, 「驸马,还未饮合卺酒呢」。 看着眼前人唇角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知是否因酒劲上来身子发热, 触手之处竟觉冷的瘆人,明明是如此明艷照人的一张脸。 林衍亦随之勾了唇角,「多亏公主提醒」。 转身去取了酒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俞笙, 林衍也未在床边坐下,只立于其近前, 弯腰,端着酒杯的右手径直绕过其右手。 「公主,请~」 俞笙只看了她一眼, 便垂眸与其一同饮下了杯中酒。 林衍体贴地拿过她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搁至一旁, 「公主也累了一天了,让我为公主取下这繁重的凤冠可好」。 「那便有劳驸马了」 俞笙说着微微低下头, 林衍随即小心地替其将凤冠取下。 所谓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大抵便是如此吧。 将凤冠放好,折身回来, 林衍便紧挨着俞笙坐了下来。 坐下的剎那,林衍清楚地瞥见俞笙交握于膝前的双手勐地颤慄了一下。 「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 公主, 不如」 「驸马稍待片刻, 待本宫沐浴更衣之后……可否」 长长的羽睫轻颤,而在那双秋波潋滟的眸子里,林衍甚至捕捉到了一丝丝名为娇羞的情绪。 「确是我想得不周,我这便着人备水伺候公主沐浴」 「……」 另一厢,花都拎了两小坛酒,再一次敲开了夏澜的房门。 当房门从里面打开时,花都就看见披着一件外衫的夏澜面有讶异地看着她。 「花妹妹这是」 「不是睡不着吗,陪你打发打发时间」 也不待夏澜同意,便径直从其身侧走了进去。 明眸之中似有异样闪过,回身之时,又是一派平静祥和之色。 「这么晚了饮酒,对身子不好」 花都瞥了一眼榻上矮几上的书,「夜深了读书,对眼睛不好」。 夏澜只轻轻笑了笑,莲步轻移,在花都对向坐了下来。 「今儿是那小鬼头大喜之日,咱们是不是也应该为她好好庆祝一下」 见夏澜垂眸不语,「你难道不为她开心吗?」。 夏澜看着面前的那杯酒,片刻之后,执起,饮下,「衍儿开心,我自是为她高兴」。 花都就着手里的酒汤喝了一大口,些许酒液自嘴角溢出。 「那你觉得她开心吗?」 染着醉意的眸子,看似迷濛不清,却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夏澜却只轻轻勾了下嘴角,「旁人觉得如何并不重要」。 看着眼前这张温柔、恬静的脸,花都亦跟着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嘲讽,亦似自嘲。 「来,我敬你一杯」 夏澜也未多言,竟就爽快地陪着花都喝了起来。
第125页 「你将她壶里的酒换成水了吧」 夏澜并未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杯中微微盪起的涟漪。 「她从前厅出来后,又来找我要酒喝了」 对上夏澜的眼神,花都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我没有理由不给她喝啊,若不然,漫漫长夜,你让她如何过」。 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又掀起了新一层的涟漪。 「花妹妹亦知,如此过于冒险」 「你是担心她暴露了身份,还是…怕她做出何不妥之事来」 花都的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夏澜怎会听不出。 「花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还果真是个「嘴硬」的女人,无论她如何「逼问」,就是不肯吐露真言。 「方才在房顶,她跟我说,这个永安公主绝非等闲之辈,所以她必须兵行险着,方能将其煳弄过去。至于她要如何做,我想,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吧」 夏澜伸手提了酒罈给自己重新斟满了酒,「衍儿她自小便聪慧过人,我相信,她定能处理好此事」。 闻听此言,花都不由皱紧了眉头,「不论她做什么,你都不伤心,也不难过吗?」。 夏澜浅笑着抬眼看着她,「花妹妹你呢?」。 「我?与我何干?」 夏澜只执起酒杯,对着花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而俞笙去沐浴之后,林衍也跟着去了沐浴。 水雾缭绕之中,俞笙背靠着池壁,听着青樱与她汇报拜堂之后所发生之事。 「由其贴身随从扶着入了后院后,她便被其师姐花都带上了房顶,两人在上边饮酒谈笑,举止亲密,丝毫不避嫌,简直岂有此理,太不把公主您放在眼里了」 「何必生气,兴许她就是故意做给本宫看的」 「公主,您是说她这是在故意做戏?」 俞笙清冷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此人自小性子冷淡,除王府与师门中人,甚少与旁人亲近,绝非何轻浮好色之人」。 「那她如此做是为何」,青樱想不明白。 「兴许亦是心情不佳吧」 并非自己想要的婚姻,亦非自己想要执手偕老之人,却不得不为之,这箇中滋味,怕亦只有身处其中的她们方才明了。 只是,很多事,冥冥之中早已註定,她们谁也逃不掉。 有些债,总是要还的。 「可她方才还对公主您无礼,奴婢担心」 「更衣吧」 待俞笙回房时,林衍已经等候多时,身上只着一袭白色中衣,正偏头对着她笑。 「让驸马久候了」 沐浴后的俞笙三千青丝披散于肩,粉面红唇,眉眼间少了几分冷厉,填了一丝柔和。 「公主」 林衍起身倒了杯水递过去,俞笙伸手接过抿了一口,「多谢驸马」。 俞笙随即走到了床边,方要褪下肩头的披风,身后便有人先一步替其取了下来。 「我来吧」 披风取下,俞笙身上亦只着了一袭雪白中衣,衬着那青丝如墨,愈显身姿楚楚。 「驸马与五年前不太一样了」 「噢?如何不同了?」 俞笙微微抬眼,「变得更温柔体贴了」。 闻言,林衍唇角亦扬起一抹笑意,「公主亦与当年不太一样了」。 俞笙在床边坐下,微微仰头看着林衍,「那是何处不同了」。 林衍顾自将两侧的纱帐放下,而后再一次挨着俞笙坐了下来。 二人皆只着了丝滑轻薄的中衣,衣料紧贴的剎那,亦可清晰地感知到彼此滚烫的体温。 「更美,也更迷人了」 红色纱帐之下,林衍侧过头,缓缓向着那诱人的红唇而去。 而红烛掩映下,新房之内的空气亦渐渐开始变得旖旎起来。 林衍看着俞笙轻轻阖上眼眸,听着她平稳的唿吸,慢慢地越靠越近,直至二人鼻息相闻之时,眼前人的唿吸终于有了一丝紊乱。 可林衍却未有停下的打算,其实,方才她挨着俞笙坐下时,已感觉到其明显的身体僵硬,虽只不过是一瞬间。 两人的唇近得不过一叶之距,林衍甚至能感觉到俞笙纤长的眼睫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眉眼,可俞笙却还是不开口喝止她。 林衍的心底突地便有些忐忑起来,这位小公主不会也是那种盲从之人,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什么出嫁从夫、三从四德的。 不、不可能,林衍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位永安公主绝不是那般心思单纯之人,莫不是为了兄长坐上储君之位可不惜献身于人吗? 林衍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俞笙绝非是那种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之人,那她为何明明那么抗拒她的靠近,却仍要强装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 不过剎那,林衍的脑海里闪过诸多念头。 而其中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这位永安公主在试探她! 晃神间,林衍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俞笙微凉的红唇,二人心底皆是一惊,可面上却都不动声色。 这个俞笙还真是不简单! 林衍很想就这么眼一闭亲下去,可终究是下不去这个嘴,毕竟,眼前人才十五岁! 虽说,在这个世界,俞笙业已成年,相较于五年前,水蜜桃褪去了青涩,拥有了诱人的形状与味道,可在林衍的认知里,眼前人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儿。
第126页 等了片刻未有下文,俞笙随即缓缓睁开了眼,「驸马这是」。 不得不说,眼前人的演技实是了得,眸光中竟含着几分失落,几分疑惑,还有几分娇羞。 「公主既不愿委身于我,何必勉强自己」 「驸马何出此言」 林衍微微偏头,「方才我坐下时,公主的身子很僵硬,而当我靠近时,公主心里亦十分不安」。 俞笙抬手将一缕散落的髮丝别至耳后,秋水明眸直视着林衍双目。 「驸马莫不是不了解女儿家心思,但凡第一次,总是如此,驸马方才不也紧张了吗?」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可却让林衍看得心惊,只面上并未表露分毫。 「如此,倒是我多虑了」 「红烛已近过半,该就寝了」 俞笙说着在里侧躺了下来,可目光却始终未离林衍片刻,看似是一种无声的邀约。 林衍暗暗平復了下心中汹涌,唇角轻扬,「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是不能误了吉时」。 掀开被衾一角上了床,而后双手一撑,直接将俞笙禁锢在了自己身下。 而这一回,俞笙并未阖上双眸,就这么与林衍四目相望着,看着她缓缓低下头来。 再一次四唇不过一叶之距,林衍亦再一次犹豫了。 可这一次,不待她反悔,腰间便突地一紧,下一刻,整个人便压在了身下人凹凸有致的身形之上,唇间亦在剎那没了距离…… 第70章 「啊」 夏澜禁不住一声轻唿, 下一刻,整个人便跌进了林衍的怀里。 「衍」 话还来不及出口, 红唇便被散发着浓烈酒香的滚烫唇瓣堵住。 「澜、姐姐」 林衍的嗓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吻的急切、热烈而又霸道, 丝毫不给夏澜喘息的机会。 夏澜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根本来不及反应, 便觉自己整个人像似被一个巨大的漩涡紧紧拉扯了进去。 脑子里混混沌沌,身体滚烫似有烈火在燃烧, 可一颗心却颤抖的厉害, 似随时便会自我震碎。 「唔,衍、儿」 终于寻得一丝机会,可方一张口,林衍滚烫的舌头便似一尾滑熘的小鱼儿,瞬时滑入了夏澜那温软芳香的个人领地。 未曾询问半句,亦未曾经同意,便这般堂而皇之地闯入,在里面肆意遨游, 潇洒快活。 脑袋逐渐清明的夏澜,明眸半阖,望着身下人发红的面色,欢愉中又隐隐透着悲伤的眉眼,心中亦是巨浪滔天。 「衍、衍儿」 唤不醒酒醉之人, 夏澜只能出手, 似图将林衍推离开。 可酒醉之人力气亦大得很, 加之林衍本就是习武之身,却是抱得更紧了,那种像是要把夏澜生生揉进自己身体的力道,有那么一剎那,夏澜只觉自己马上便要断气了。 夏澜的推拒,似反而激起了林衍内心深处更强烈的渴望。 吻迅速沿着唇角滑向了脖颈,夏澜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可亦再难抑制某些声音自喉间溢出。 夏澜只得咬紧了唇瓣,眉间亦深锁,面色发红,神色挣扎,似痛苦,又似、欢愉。 攻城略地,一路留下旖旎痕迹后,于锁骨处久久盘旋不去。 「衍、儿,你、你醒醒」 夏澜亦使出了她平生最大的力气欲挣脱林衍的禁锢,挣扎间,竟瞥见一滴滚烫的晶莹自林衍眼角滚落而下。 「澜姐姐,别,别不要我,求、求你,求你……」 听着这断断续续恳求的话,夏澜一颗心都碎了,看着眼前这张强忍痛苦的脸,忆起过往种种,抵着林衍胸膛的双手不自觉便卸了力道。 直至情不自禁的一声轻吟脱口而出,「嗯~」。 似当头一盆冰水浇下,夏澜彻底清醒了,可一低头,险些将她一颗心惊得跳出了胸腔。 不知何时,胸口的衣襟大敞,而林衍的唇与右手,早已一左一右占据了两处柔软…… 一个不留神,险些又让某些声音冲出口腔,幸而夏澜及时咬住了下唇。 而下一刻,娇艷欲滴的红唇又再次被占据。 夏澜缓缓阖上了双眸,片刻之后,柳眉微敛,在林衍下唇狠狠咬了一口。 血珠涌出的剎那,一滴泪亦隐没在了林衍眉间。 林衍吃痛,终于松口,亦松了手上的力道,夏澜终得以脱身,几乎是狼狈而出。 可离去的脚步终是停住了,夏澜在书房外站了好一会儿,直至夜风吹凉了身体,还有那一颗滚烫的心。 而后,有条不紊地理了理鬓髮还有衣襟,復又折身回去了。 当再次踏入书房时,夏澜一颗心瞬时便紧绷了起来,身体亦有些发软发虚。 努力平稳了心绪行至睡榻旁,林衍已是双目微闭,可唇角的血珠却是刺眼的鲜红。 夏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可就在即将触及到那脸时,却又迟疑着收回了手,转身去拿了浸湿的帕子,小心地替林衍擦去了唇角的血渍。 「澜姐姐,澜姐姐……」 似无意识地呢喃,又似藏在心底深处的某些情绪突然翻涌而出。 夏澜小心地将林衍扶回了卧房的床上,给其盖好被子,掖好了被角。 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看着在睡梦中依旧眉头紧皱之人,心中万般滋味,终只化作了明眸之中的一湾清泉。
第127页 生怕再待下去有些情绪便再也收不住,可要起身离去时,却发现袖口被睡梦中人拽住了。 想要抽出,却发现越动林衍攥得越紧,且不知是否在做恶梦得缘故,林衍突然弓起了身子,整个人皆缩成了一团,可嘴里还是不时地唤着夏澜。 夏澜亦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脑子里还一片混沌,手上却已有了动作,掀起被衾一角,竟是自己也躺了上去。 林衍瞬时如溺水孩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搂住了夏澜的腰身,脑袋亦紧紧地埋在了其胸口。 夏澜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不过却并未推开怀里的人,而是抬了手,一下一下轻抚着林衍的背嵴。 在这样的温柔安抚下,林衍紧绷的身子亦渐渐放松下来,时光静静流淌,只除去略显嘈杂的心跳。 不知不觉间,夏澜亦迷迷煳煳地进入了梦乡。 直至感觉身体突然滚烫似火,内里似有蓬勃热浪,却又无处宣洩,难受的动了动身子,喉间亦不自觉溢出了低吟。 夏澜禁不住缓缓睁开眼,可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黑色的头顶,再一低头,刚要惊唿出声,可身体异样的感觉却又让她情不自禁地低吟出声。 夏澜禁止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她身上怎得就只一件藕荷色肚兜了! 「唔~衍、儿,不、不要」 触手之处一片滚烫如铁,夏澜都不知该将双手置于身上之人何处。 而林衍却在此时抬头看向了她,眉间薄汗清晰可见,「澜姐姐,我要,我要你」。 话音落下的剎那,身上唯一的遮挡之物已不见踪影,夏澜禁不住身子一颤。 「衍、嗯~」 夏澜只觉自己恍若躺在云端,轻盈、柔软的白云不断地轻拂过周身每一寸肌肤,从未有过的舒爽感觉,令其欲罢不能,可心底又忍不住担心,这云层太过纤柔,一不小心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如此欢愉与痛苦交杂的感觉,却更似一剂让人上@瘾的毒@药,让夏澜不自觉沉醉其中。 直至那十余年未开启的禁地突然被闯入,突然「疯魔」的夏澜终于恢復了清醒与理智。 「衍、唔,衍儿,不要!」 入眼是熟悉的床幔,还有熟悉的摆设。 夏澜木然望着那微弱的烛火,明眸之中一片茫然,原只是梦…… 夏澜疲累地阖上双眸,只见如玉的脸庞、脖颈、还有胸口已是香汗淋漓。 幸而只是梦,而已…… 微白的面色,却遮不住眼底炽热的旖旎。 已是了无睡意的夏澜起身下了床,行至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下去,瞬时去了身体里大半的燥热。 眸光沉沉,她怎会、怎会做那样的梦…… 捏着茶杯的指尖不禁微微泛白,果真酒之一物,最是乱人心性。 她今夜实不该,不该如此放纵自己,与花都一起饮了那么多酒。 想来,自打那一夜后,自己亦是心绪纷乱,才会在花都的几番咄咄逼人下,失了平日的清醒。 起身去拨亮了些烛火,又拿了一件外衫披上,而后才拿了一册书坐到了榻上。 只是,翻开了书页,却是一个字亦看不进去。 也不知……衍儿那边如何了…… 吱呀一声,新房的门从里面打开,林衍一边穿外衫一边从里面走了出来。 抬头望着明月当空,眉间却是浓得化亦化不开的忧虑。 这皇家之人,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林衍在与这位永安公主的相互试探中,终是败下了阵来。 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幕,林衍万万没想到,这位小公主竟会如此主动,四唇相贴的剎那,林衍整个人都懵了,身子亦僵硬似铁板。 林衍终是做不到,推开了身下之人。 「驸马这是何意」 俞笙睁开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看向林衍,不解地开口。 林衍转过头,看着镇定自若躺在那儿的俞笙,神色复杂难言。 「驸马是有何苦衷吗?还是」,俞笙眉眼微垂,抬手抚了抚身上的被衾,「另有所爱」。 林衍心底勐地咯噔一下,今日自打这位公主进府,她便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感情,难道还是让她看出她对澜姐姐……不、不可能! 「你我既是夫妻,便该坦诚相待,驸马有何事皆无需瞒我」 林衍不动声色道,「公主既如此说,那我便直言了,我身子有隐疾之事,想必公主早有耳闻吧」。 「市井传言,岂能信之」 「若我告诉公主,是真的呢」 俞笙与林衍对视了片刻,「那驸马也勿须太过忧心,此次陪嫁过府的亦有医术精湛之人,本宫明日便让其替驸马诊治」。 「公主还真是善解人意」,林衍突然冷笑了一声,「我知公主并不喜欢我,我亦不愿勉强了公主,所以,公主想让我做何,不妨直言」。 眼睑一开一阖间,俞笙已换了另一副神色。 「驸马既已猜到,何必多此一问」 「呵,公主倒是坦诚」,林衍站起身,「我可以助公主一臂之力」。 「有何条件」 「……」 林衍总觉着,事情并不似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在俞笙那双冷寂的眼眸深处,似还藏着别的、什么。 但至少眼前这个危机算是解了,别的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128页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本想着去书房看看书,但临到门口又改了主意,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出了小院,而后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隔壁院落门前。 回神之时,右脚已踏入院门,刚欲转身逃离,却发现夏澜的房里竟还亮着灯火,这腿瞬时便撤不出去了。 已是四更天,澜姐姐为何还不曾入睡,莫不是担心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在院前伫立许久,直至夜风吹凉了指尖。 正盯着书页神思恍惚的夏澜被突来的敲门声惊醒,眸中闪过一丝疑虑,搁下书卷便起身开门去了。 原想着是花都又去而復返,却不想,房门打开,站在眼前的却是林衍。 心跳莫名有些乱了节奏,可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浅笑嫣然。 「衍儿怎」 「澜姐姐怎得还未就寝,睡不着吗?」,第一次,林衍不待其说完便截了话。 夏澜轻轻摇了摇头,「看书入了神,正准备睡下呢」。 委婉「逐客令」,以林衍的聪慧不可能听不出来,可今日她却恍若不知。 「那不知澜姐姐看的是什么书」 「……」 夏澜心底咯噔一下,方才看的是何书,她确是无任何印象。 「梦溪笔谈」 「此书我亦看过,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正好请教一下澜姐姐」 林衍之意再是明显不过,可夏澜两手抵着门边,却并无让其进屋的意思。 「今日太晚了,还是明日再说吧」 「不会耽误澜姐姐太长时间的」 林衍眼中尽是诚恳,夏澜看着眉间不自觉地微微隆起了一层小疙瘩。 「我有些倦了,衍儿今日也累了一日,快回去睡吧」 话音未落,夏澜便欲拉上房门,林衍却突然伸手摁住了她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剎那,林衍清晰地感觉到了夏澜的颤抖,黑眸倏地变得幽深。 趁夏澜收手晃神之时,林衍竟径直入了房中。 回神后的夏澜见此,甚至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自打林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还从未拂逆过其意,更别说如此无礼了。 夏澜甚至怀疑,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是林衍。 夏澜立在门边,是掩上门不是,就这么让它敞着也不是。 「我去给你拿杯醒酒茶来」 「澜姐姐」,林衍却一把拉住了她,「我没有醉」。 夏澜试着挣开林衍的手,却未能成功,「那衍儿便该知,夜半更深,于礼不合」。 「澜姐姐为何不回头看看我」 林衍的目光扫过榻上的那本《诗经》,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又抓紧了些。 直到此时,她才敢确认这些日子的心中猜测。 那一日,冷嫣瞳执意要为其看看唇上的伤口,林衍拗不过她,便就从了。 细细端详后,冷嫣瞳有些奇怪地嘀咕了一声,「这好像是牙齿咬得……」。 林衍太了解花都了,心知以她的武功,若恼她如此,定能轻松躲过去…… 「澜姐姐都知道了,是不是」 夏澜终于回过头,面上依旧是那无懈可击的温柔神色。 「知道什么」 林衍忍不住走近夏澜,努力平稳了声音道,「我喜欢你」。 第71章 夏澜几乎是下意识便欲往后退, 却硬是生生忍住了。 尽管内心波澜起伏,面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 「衍」 似知夏澜欲说什么, 不待其开口,林衍便先一步道,「并非对姐姐的喜欢,也非对长辈的喜欢」。 夏澜的眸子里泛着盈盈柔光,「衍儿知道, 瞳儿喜欢你」。 闻听此言,林衍喉头一紧, 今日她大婚, 冷嫣瞳却在昨日回了玉龙山。 缘何如此, 林衍自是一清二楚。 冷嫣瞳毕竟年纪尚小,终是无法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娶了旁人…… 「我知道……可、我」 林衍以为夏澜是因此才心有顾虑,不肯接受其心意,张口便欲解释, 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所以, 瞳儿得知你要娶公主时会那么伤心,我告诉她,那并非衍儿的错, 当然, 瞳儿喜欢上衍儿, 也并没有错」 声音温软, 娓娓道来, 每一个字林衍都听明白了, 可却不明白,夏澜为何说这些话,只心底的不安却是愈来愈清晰,手不自觉地便又抓紧了些。 可夏澜连眉皆未皱一下,依旧那样温柔的看着她,「因为,喜欢一个人,是我们每个人的自由」。 「……」 指尖微颤,似在突然间失了所有力气,蓦地便松了开来。 幽深的黑眸倒映着眼前人的嫣然浅笑,如画眉眼,「谢谢你,澜姐姐……」。 当踏出房门的那一剎那,泪亦自眼眶滑落而下。 「夜深了,早些歇息」 未落的尾音被房门掩上,亦将林衍内心的疼痛暴露无遗。 不管如何努力都止不住的眼泪与颤抖,心疼到无法唿吸,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喜欢一个人,是我们每个人的自由……」 所以,喜欢谁亦是彼此的自由,并无对错,亦不可强求。 你可以喜欢我,但我,也可以不喜欢你…… 看似柔软、体贴的话语,却将人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第129页 抬头望着夜空静谧,明月当空,林衍突然觉得,天地苍茫,世间却只自己一人。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残灯明明灭灭,几番挣扎后,终是被黑暗吞噬。 月光偷潜入窗,余晖洒地,隐约可见门前久久伫立之人。 唿吸轻浅几无声,可眼底的波光却在暗夜中涟漪顿起,波澜起伏。 那一句谢谢,笑中点缀着水光,似一根细长的银针扎进了心脏,表面看不出丝毫端倪,内里却早已是鲜血淋漓。 她们太了解彼此了,很多话都无需对方开口,便可明了其意。 喜欢一个人是自由,不喜欢一个人亦是自由。 谢谢你,谢谢你可以让我喜欢你,即便你不喜欢我。 还有那句对不起,对不起那夜醉酒后对你做了那样的事,还有今夜的种种,种种。 「谢谢你,澜姐姐,还有,对不起……」 相似的话在心间千迴百转,可终是未能将其宣之于口。 「对不起,衍儿,还有,谢谢你……」 翌日,当青樱带着人端着温水进屋时,俞笙已起身坐在了床沿。 「公主,您醒了」 眉间微凛,眼下乌青之色甚重,看着倒似一夜未曾合眼。 「公主昨夜可是不曾睡好,要不再睡会儿」 「不必」 看俞笙站起了身,青樱忙上前更衣。 眉间微凛,似有所虑。昨夜自林衍离去后,俞笙确是一夜辗转未眠。 俞笙自小便性子清冷、独立,除其母妃之外,甚少与人亲近,更遑论身体接触。 可昨夜,她却与林衍有了肌肤之亲…… 虽早知,洞房花烛夜,有些事情必然会经歷,可自己却是不同的,因为她的驸马亦是不同于常人。 当然,事先她已想过会面临的任何情形,亦已在心里做好了该做的准备。 毕竟,对方亦非简单人物,又事关生死,又岂会轻易让其印证心中猜测。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故而,在昨夜之前,俞笙早已做好了以身试探的准备。 可纵使如此,当真的到那一刻时,她还是不自觉表现出了牴触、心慌,又或是…紧张。 尽管她已努力掩饰,但还是被那个人察觉到了,是啊,毕竟其心思、手段亦不逊于她。 可即便那个人所言属实,她亦不能承认,几句话遮掩而过,不管其信与不信,确是合情合理的解释。 彼此皆知对方心中的迟疑、牴触还有慌乱,却又都不肯先认输,就看谁能先挺过去了。 可没想到,内心先挣扎的却是林衍,在即将吻上俞笙的那一刻,她,犹豫了。 彼时,俞笙一颗心亦是跳到了嗓子眼,可却没有就此放过身上之人,心一狠,双手竟直接搂上了林衍的脖颈。 四唇紧贴的剎那,两个人的心皆乱了,猝不及防的林衍,身子瞬间僵硬如铁,可俞笙自己亦好不到哪儿去。 可先抽身离去的却还是林衍,她内心的情绪亦由此表露了出来。 而俞笙,尽管内心再波涛汹涌,面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有些不解,有些羞涩,有些受伤。 「驸马这是何意」 面对林衍的沉默不语,俞笙选择了「咄咄逼人」。 「驸马是有何苦衷吗?还是…另有所爱」 而林衍最终的回答亦不出俞笙所料,也只身子有隐疾,方为最合理的解释。 只是,俞笙不曾想到的是,林衍会如此直白的指出其另有所求,且还如此干脆的答应助其一臂之力。 至于提出的条件,更是让俞笙始料未及。 俞笙不知,她是真的如此想,还是只是为了转移其注意力,降低她的戒心。 但有两点,经过昨夜,俞笙却是可以确认的。 一是,在林衍的记忆里,她们的初识,是在五年前,而非十一年前,大街之上的那个夜晚。 二是,对于自己五年前那一句看似无心之语所造成的后果,时至今日仍毫无所觉,又或是…从不曾在意过。 俞笙端坐于铜镜前,青樱正仔细为其梳妆。 「驸马作业宿在何处」 青樱有一瞬的迟疑,「回公主,驸马昨夜宿在了书房,现下还未起身」。 俞笙只微垂了眼睑,片刻之后,方才听见若有似无的一声,「嗯」。 「昨夜自公主房里出来后,驸马便出了院子,去了隔壁,与王妃在门口说了会话后,便进了房间,约莫半盏茶后方才出来」 「噢?」,俞笙眉眼微抬,看了一眼铜镜中的青樱,「都说了些什么」。 「这个…不知,隔壁院墙四周皆有人在暗处守着,咱们的人不能近身」 俞笙听了竟无任何讶异之色,只神色淡淡道,「青龙他们被发现了?」。 「是,公主,咱们的人发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发现了咱们的人,但奇怪的是并未与咱们的人动手」 「……」 青樱等了片刻也未等到后话,垂眸只见俞笙眼眸半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为何不动手,自是有人事先交代过。 只是,既知她在暗处布了人,却仍在这洞房花烛夜,堂而皇之,深更半夜跑去嫂嫂的房间,俞笙却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第130页 莫非是故意做给她看得?那其目的又是为何?让她愤怒、难堪,而后奏请父皇解除这婚约吗? 怎可能! 这平南小王爷对先王妃与小郡主爱重有加,几乎是世人皆知,事关夏澜的名节声誉,她怎可能会如此做。 那是为何,非得在如此特殊的夜晚独自前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难道是……害怕对方担心自己今夜有可能暴露身份,特去告知对方今夜状况,以让对让安心? 可若仅是如此,大可遣人藉故去通传一声便是,何必自己冒险前去。 究竟是什么样的缘由,让这位素来冷静、理智的平南小王爷如此铤而走险? 过往收集到的有关林衍的各种消息在脑中不停闪过,突地,眸光一亮。 正所谓,空穴不来风,莫非…… 「青樱,准备醒酒汤,待会儿随本宫给驸马送去」 俞笙带着青樱走到书房门口时,便见青柠坐在檐下,旁边还放着一盆热水。 「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俞笙淡淡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驸马还未醒」。 「是的,公主」 俞笙也未多言,只看了青樱一眼。 青樱上前便欲推开进去,不料却被青柠挡在了跟前。 「还请公主恕罪,二公子吩咐,睡着时不许人打扰」 「驸马昨夜酒饮多了,醒来定是难受的紧」 俞笙淡淡说完,直直便往前走,青柠是让也不是,不让亦不是。 「放肆!你竟敢挡公主的路」 青柠扑通一下跪地,「还请公主殿下恕罪,奴婢、奴婢」。 「驸马若怪罪下来,自有本宫担着」 只青柠方犹豫着站到了一旁,门前却又突然多了另一个挡道的。 「二公子吩咐,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去」 「大胆!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护卫,竟敢在公主面前如此放肆!」 莫二却依旧冷着一张脸,连看都不曾看俞笙一眼,面无表情道 「请公主恕罪」 俞笙略略抬眼,已是眸光幽冷,「这平南王府对我云沐还真是忠心耿耿」。 「这大清早的,吵吵嚷嚷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一袭紫衣从天而降,嗓音慵懒,两眼迷濛,手里还抓着一只酒埕。 「我说公主殿下,你在洞房花烛夜将驸马赶出房就算了,现在便连个觉都不让人好好睡,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青樱岂能容人如此颠倒黑白,污衊公主,「你休得胡言乱语,公主何时」。 可花都亦非何省油的灯,「你闭嘴!我跟你们公主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 「你」 「青樱」,俞笙看着晃晃悠悠走至跟前的女子,「想必你便是驸马的师姐,花都花师姐吧」。 花都扯了下嘴角,「公主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话音未落又举起手中酒埕饮了一口,「公主既然这么关心这小鬼头,那便进去看看呗」。 说着便是伸脚一踹,莫二根本都来不及阻止,「你赶紧闪一边儿去」。 「公主,请吧」 俞笙也未作何推辞,抬脚便走了进去。 花都一笑,只在抬脚进去前,又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院门口处。 「既然来了,便一起进去看看吧」 几人一进屋,便见躺在窗下睡榻上的林衍,似睡得正香。 俞笙以及随后进屋的夏澜皆未有动作,可花都却是看不过去了。 「我说,这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你还睡呢」 「……」 竟是一丝反映也无,花都方走近了些,便察觉到不对劲。 「你这小鬼头不会又病了吧」 将手中酒埕一把塞进旁边人的怀里,上前伸手一探。 「果然发烧了」 花都这话音还未落,夏澜的指腹已探上林衍的腕间。 而俞笙亦开口了,「青樱,速去将轻云叫来」。 可就在此时,睡榻上之人却突然出声了。 「澜、澜姐姐……」 第72章 「你个小鬼头, 就记得你的澜姐姐,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姐了!」 花都那个「恨铁不成钢」啊, 惯性的一巴掌就照着林衍的脑门招唿过去了。 猝不及防的夏澜微微一愣,「花妹妹」,明眸之中掠过一丝复杂,却终是未有再言,只垂眸继续专心把脉。 而俞笙站在一旁, 看着一人敛眉细细探着脉, 一人吊儿郎当地一会儿摸摸额头,一会儿翻翻眼皮的,恍若只有她是一个外人,可今时今日, 明明她才是与榻上之人最为亲近的人。 夏澜收回诊脉的右手,略一思忖后起身面向着俞笙道,「公主请放心, 衍儿只是疲累过度, 又受了些风寒, 吃几副药便可痊癒」。 「你说的只是表象」,花都懒懒抬眼瞧着两人, 「她这根本就是魔怔了,不信你们听听」。 「澜、澜姐姐, 对不起, 对不起……我、喜」 「啪!」, 这回, 花都直接一巴掌打在了林衍的脸上,「醒醒,你这是被鬼附身还是被妖精勾走了魂啊?!」。 迅速敛去眸中汹涌,夏澜俯身将花都从地上扶起来,「花妹妹昨夜也饮了不少酒,我先扶你回房歇息去吧」。 就在此时,青樱领着轻云进来了。
第131页 「轻云参见公主」 「起来吧」,俞笙转头瞥了一眼榻上的林衍,「快去给驸马看看」。 轻云起身刚要上前,便觉眼前紫影一闪,下一刻便浑身不能动弹。 「你」 「你什么你!」 俞笙眉尾微微向上一挑,「花师姐这是」。 闻听此言,花都转而又走近了俞笙,「公主既唤我一声师姐,那便该知何谓尊重长辈」。 俞笙面露不解之色,随即微微颔首向花都略施了一礼,「恕永安愚钝,花师姐此话何意」。 「方才公主也看见了,王妃与我皆已做出了诊断,可你现在又命你的属下再行诊治,这难道不是在怀疑我二人的医术吗?」 「花妹妹,公主亦只是担心衍儿而已」,夏澜忍不住道。 俞笙略带感激地看了夏澜一眼,而后又眼含真诚地看向了花都,「花师姐误会了,永安自是相信花师姐与王妃姐姐的诊断,永安让轻云过来,只是为了替驸马治疗、、隐疾而已」。 「噗~」,花都刚喝进去的一口酒全给喷了出来,「咳咳,你说什么,隐疾?!谁告诉你她有隐疾的,本姑娘怎么不知道!」。 俞笙眉眼微垂,顿了片刻方才道,「此种事情驸马怎好意思与花师姐说呢」。 「放屁!」 「放肆!」 「你给我闭嘴!何时轮得到你说话了!」 花都很不客气地瞪了青樱一眼,转而又看向了面色清冷的俞笙。 「昨夜公主莫非便是因此将她赶了出来吧」 「花师姐哪里的话」,俞笙看了一眼榻上的林衍,「她既是永安的驸马,不管遇到何事,永安皆会与驸马共同面对。轻云自幼师从名医,医术尚可,还是让她替驸马诊治诊治吧」。 「等我与王妃替她退了烧,她醒了你再与她商量治疗隐疾之事吧」 话音未落,花都便弯腰径直将睡榻上的林衍抱了起来,而后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夏澜。 「我看她这些日子脑子不太正常,走,回房给她扎几针」 「公主还是在外等着吧,我扎针之时最不喜外人打扰」,花都在进门前突然转身看着俞笙道。 俞笙并未言语,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夏澜,花都自是明白其意。 「王妃不同,我需要她的协助」 话落,也不管俞笙是何反应,花都便径直抱着林衍进了房,而后还不忘叮嘱夏澜将房门给关上。 夏澜看着门外的俞笙,「请公主稍待片刻」,而后便将房门给掩上了。 「公主,她们」 自方才起就憋着一肚子气的青樱见她们如此对待公主,实在是憋不住了,那是公主的驸马,她们才是外人好吧! 俞笙看着紧闭的房门,却是不急亦不恼,「既如此,那便等着吧」。 青樱不知那人的真实身份,自是不会明白她二人为何会对她如此戒备。 房内,花都小心地将林衍放到了床上。 「这都过了十几年了,还这般轻,这些年的饭是白吃了吗」 闻言,夏澜眼里不由浮起了一抹愧疚还有心疼,花都瞧着,皱起眉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只是嘆了口气。 「你也别太担心,这人瘦并不代表她身子便弱,我看她身子好得很!」 夏澜抬头看了花都一眼,「总归是我没有照顾好衍儿」,说着便转身去取了浸湿的帕子敷在了林衍的额头上。 花都听了是直想翻白眼,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她总算是知道这小鬼头为何自小便心思重了,原全是随了某人。 「澜、澜姐姐,对不起,我、我喜欢你」 说的虽是断断续续,后面的声音还越来越小,但房中的两人却皆听得清清楚楚。 夏澜正欲伸出的手蓦地顿在半空,眼睑半垂,復又无事般轻轻抚平了那微乱的领口。 而花都立在一旁看着夏澜的动作,微醺的眼眸禁不住黯然,可不过转瞬又恢復如常。 「她出了很多汗,给她换身干净衣服再开始吧」 夏澜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起身便去一侧的柜子前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衫回来。 花都在靠近床尾那边坐下,而夏澜则坐在了床头,将林衍小心地扶起靠坐在自己怀里。 见夏澜自背后解下了林衍的腰带,花都便要伸手替其褪下外衫,可指尖方才触碰到那大红色的喜服便戛然停住了。 花都犹豫了片刻终是收回了手,别开眼,「她不喜欢别人碰她,还是你来吧」。 夏澜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眸中亦闪过复杂之色。 林衍自小便极重隐私,从来都是自己沐浴,即便受伤也常常是自己躲着给自己上药。 除非情况特殊,比如说幼时林衍因病或是受伤昏迷不醒之时,夏澜不得已要替其沐浴或更衣,旁的时候,夏澜都是尊重林衍的意愿,让其自个儿来,尤其是林衍大了之后,更是没有过。 所以,此时此刻,夏澜不禁也有些犹豫,尤其是在知道了林衍的心思后,可毕竟身子要紧,也就犹豫了片刻,便抬手小心地替林衍褪下了外衫,还有中衣。 可看着最后那一层裹在胸前的白布时,夏澜又有些无所适从了。 「花妹妹,可以把衍儿的衣衫递给我吗」 闻听此言,花都随即伸手拿起了床沿的干净中衣递了过去,可一抬头,便见林衍裸露在空气中的瘦削双肩。
第132页 下意识便要别过头,可目光却禁不住被那突出的锁骨上方的印记给吸引,似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就在右侧锁骨的上方,微呈粉色。 「那是什么」 夏澜将林衍腰侧的系带给系好,「自小便有,应是胎记吧」。 花都盯着那只凤凰看了许久,直至夏澜唤了她好几声方才回过神来。 「花妹妹,是否可以开始了」 一盏茶后,花都收针,夏澜将半褪的衣衫穿好,而后将人放平躺在了床上。 「有劳花妹妹照看一下衍儿,我去给衍儿做点吃的过来」 花都点点头,而后又突然想起,「你跟我也还没用早膳呢,别光顾着这小鬼啊」。 夏澜只浅浅一笑,「花妹妹也忍耐片刻,一会儿便好」。 夏澜刚绕过屏风走出去,床上人的睫毛便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总算是醒了,大清早的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林衍蠕动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花师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你说我怎么在这儿」 花都没好气地瞪了林衍一眼,起身去端了一杯茶回来,刚要餵林衍喝下,俞笙便走了进来。 「得,还是让你的公主夫人餵给你喝吧」 花都说着站起身,不由分手地便将手里的茶塞给了走过来的俞笙。 俞笙微微一怔,却也未有多言,径直走到了床旁,将手中的那杯茶递给了床上之人。 「有劳公主,多谢」 「你还是快点喝吧,喝完她的手下还要给你看隐疾呢」,花都刻意拔高了嗓音道。 「咳咳」 不出所料,猝不及防的林衍被刚喝进去的水给呛住了。 好容易平缓了咳喘,林衍抬头看着漠然立于床边的俞笙,「不必了,有花师姐即可」。 俞笙微阖眼帘,「驸马既如此说,便先这样吧,你好好休息,本宫先走了」。 花都看着未有片刻停留转身便走的俞笙的背影,突然一脸同情的看向了床上的林衍。 「啧啧啧,真是可怜,这刚娶回来的媳妇就跟别人家的似得,是一点也不关心你的死活啊」 「……」 林衍白眼一翻,压根不欲搭理她,夏澜却刚好在此时端着早膳进来了。 花都眼珠一转,「我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主儿,懒得管你,还是让你喜欢的澜姐姐照顾你吧」。 林衍看着转身将早膳搁在桌上的夏澜的背影,拼命用眼神威胁花都。 「花师姐!」 可花都却宛若没看见一般,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你对我挤眉弄眼做什么,是刚刚你自己说的,不止是我,连你的公主夫人都听见了」。 林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嗫嚅半响,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眉头深锁地看着不远处的人一一将早膳摆上桌。 「花妹妹不是饿了吗?可以用早膳了」 一如既往的温柔浅笑,对于方才二人之言恍若不闻。 「看到这小鬼本姑娘就没食慾,我还是出去吃吧」。 花都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话里尽是嫌弃,一边往外走,一边抬起手对着二人摇了摇。 「怕是她手脚还没什么力气,就劳烦王妃亲自餵她吃东西了」 第73章 林衍撑在床沿的手不自觉地揪紧身下的床褥, 若不是夏澜也在,她真恨不得一枕头砸过去,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 花都走得干脆,房里瞬时便安静了下来。 林衍收回几欲要吃人的目光,一转眼,便对上了夏澜那双星光浅溢的温柔眼眸,復又慌忙移开了视线, 掀开被衾便欲下床。 「衍儿的病还未好, 不可下床」,夏澜几步上前按住了林衍的胳膊。 林衍飞快地抬了一下眼, 「澜姐姐放心,我、我已经没事了」。 「生病的人必须听大夫的话」 夏澜眉眼间的温柔似一张织得无比紧密坚韧的网, 将林衍牢牢覆住,竟是动也动弹不了, 只得乖乖地又上了床。 见此,夏澜这才收回了手, 起身去桌上端了热粥过来。 林衍慌忙又坐直了身体,伸手便欲接过夏澜手中的粥碗, 「澜姐姐,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别听花师姐她胡说八道, 我哪有那么娇弱」。 「是人都会生病, 这跟是否娇弱并无关系, 你看看你, 脸色发白,都没什么血色」 夏澜舀了一勺粥出来轻轻吹凉后递到了林衍的唇边,是这样的温柔与体贴,看得林衍眼眶直泛热,只能迅速垂了眸,张口乖乖喝下了那口粥。 「怎么样,烫不烫」 林衍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眼前人低眉垂眼的模样,明眸之中的浅笑似突然被冷风颳过,微微凝滞,却被垂下的眼睑迅速掩去。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递到嘴边的白粥亦在不知不觉间似变得越来越粘稠,微微哽在喉间。 可林衍甚至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宛如机器一般,重复的进行着张口、咀嚼与咽下的动作。 渐渐粘稠的空气,让夏澜的唿吸亦变得有些凌乱了起来,尽管她素来擅长掩饰,可略显游离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花妹妹方才是故意在逗衍儿玩」 「嗯?嗯……我知道」 大婚过后本有五日的假期,可林衍第二日一早便又去了军营,连病都尚未好全。
第133页 只因王府之中的空气太过薄凉,她怕待得太久,便会因缺氧而昏厥。 她无法坦然面对那个放在心底却註定了只能永远埋在心底之人,亦不想面对那位冰冷彻骨又心思深沉的公主,所以只能选择逃往军营。 在军中待了一日,明明也没做什么,却觉得身子疲乏得紧。 打马回府,踏入后院,路经夏澜所居院落门前时,习惯性地往里瞧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抬脚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爷,您回来了」 林衍目视着前方,微微点了下头,只刚走没两步便勐地停了下来。 「青柠,你方才叫我什么」 青柠低了头恭敬回道,「王爷」。 闻言,林衍微微蹙起眉头,「我不是说了吗,唤我二公子即可」。 「可是夫人有令,说从今往后要改口称您为王爷」 这下,林衍眉间的疙瘩更大了,「夫人?什么夫人?」。 「就是、就是先王妃」,青柠犹豫道。 「澜姐姐?」 林衍眉间的忧虑却是更深了,这好端端的,澜姐姐怎么突然让府里的人改口,莫非又是因为那位公主? 「公主呢,可在房里?」 「回王爷,王妃她在书房」 「王妃?!」,林衍的脸色蓦地便冷了下来,「谁让你们称唿公主为王妃的」。 青柠刚欲开口,便被林衍打断道,「你,跟我过来」 半盏茶后,林衍急匆匆从房里出来,直奔另一侧她的书房。 方踏入书房门,便见那躺在窗边睡榻手执书卷正在看的人。 「你们都下去!」 青樱看了一眼睡榻上之人,微微一欠身便退了下去。 俞笙移开眼前的书卷,半坐起身,「驸马回来了,一会儿便可用晚膳了」。 「公主是觉得这院子不够大,配不上你尊贵的公主身份?!」 俞笙柳眉微凛,「驸马此话何意」。 「公主亦是从小熟读圣贤书之人,莫非不知,这鸠占鹊巢是很失礼之事吗?」 俞笙盯着林衍带着怒意的眸子,「没有缘由的兴师问罪,莫非就不失礼吗?」。 将手里的手卷扔到了一旁的案几上,俞笙从榻上站起身,平视着林衍幽沉的黑眸。 「本宫既已入这王府,与你有了这婚姻之名,便有权住在这里,何来鸠占鹊巢一说」 面对俞笙的「振振有词」,林衍突然往前迈了两步,与俞笙不过一尺之距。 「我都不知,公主竟如此巧言善辩」 俞笙下意识便欲往后退,可硬是生生忍住了,微微仰头与林衍直直对视着。 「我亦不知,驸马竟如此不辨是非」 林衍向来不善言辞,要跟俞笙比这嘴上功夫,她是万万及不上的,可又不能动手,气得冷笑了一声。 「好,那我现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公主你一声,我不过是受大哥之託,暂代其位,我不是平南王,所以,公主你也永远不会成为这平南王妃!」。 林衍甚少这般不冷静,唯有一个例外,便是事涉夏澜。 不久前,从青柠口中,林衍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是午膳时,俞笙的其中一个侍婢在伺候其用膳时,称唿其为「王妃」。 俞笙当下便怒了,斥责其犯上,竟敢当着王妃的面胡言乱语,简直是太过放肆! 二话不说,便欲让人将那个侍婢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日后也好长长记性。 心软如夏澜,自是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当下便为那侍婢与俞笙说情。 最后,俞笙看在夏澜的面子上并没有处罚那个侍婢,但用过午膳后,夏澜便命人收拾了角落的一间院落出来,而后从主院搬了进去。 其实自赐婚圣旨下来后,夏澜便一直念着要腾出主院来给林衍与这位公主殿下住,是林衍好说歹说,甚至不惜以要搬出这平南王府相威胁,才最终打消夏澜的这个念头! 可这位公主殿下倒好,竟以这样的卑鄙手段逼着澜姐姐挪了地儿,林衍岂能不怒! 「官吏任免,封王赐爵,事关朝廷法度,岂是你能说了算的!」 「那储君之位,乃陛下圣心独断之事,又岂是公主你能说了算的!」 「衍儿!不可胡言!」 夏澜的声音突然传来,让林衍浑身竖起的尖刺在瞬间便缩了回去,转身看着立于门口之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低唤了一声,「澜姐姐」。 夏澜素来温润的眸眼中难得染了几分严肃与庄重,看了林衍一眼,目光便转到了冷然而立的俞笙身上。 「公主,晚膳已备好,这便去用膳吧」 俞笙转过身,微一颔首,「本宫无甚胃口,王妃与驸马且去用吧」。 林衍连看都没看这位公主一眼,抬脚便要离开去往饭厅,却听夏澜温软的嗓音来了一句。 「待会儿我让人将饭菜送来,衍儿陪公主用一些吧」 「……」 沐浴毕,心情莫名烦躁的林衍也无睡意,本想着去书房看会儿书,却发现书房内已然亮着灯火。 得,这鸠占鹊巢,占的还真是光明正大、彻彻底底,让她这正主儿都无地可去了。 「王爷,花都小姐说要给再施一次针,请您过去一趟」 当林衍来到王府招待客人的客房时,便看到花都翘着个二郎腿又在那儿喝酒。
第134页 「花师姐这是真成了酒鬼吗?一天到晚都在喝酒!为了那样一个男人,值得吗?」 原本还清明的双眸在望向林衍的剎那,似瞬间染上了酒意,眸光里隐隐浮动着某些不知名的朦胧情绪。 「你呢,值得吗?」 林衍眼里的戏嚯隐去,只余一池沉寂,于花都左手边坐下,也未多言,径直拿过花都手里的酒埕便喝了起来。 透明的液体顺着抿紧的唇角迅速流下,就像藏在心底的情愫,即便藏得再小心翼翼,仍会在不经意间露出蛛丝马迹。 「那不一样」 花都低头一笑,却是笑得悲凉,「说的也是,确实不一样」。 这还是林衍第一次从眼前人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却终是不曾开口问为什么。 「改明儿我给你找个更好的」 花都右手支颐笑看着林衍,「你这样的吗?」。 林衍白眼一翻,「我这样的怎么了,打着灯笼都难找好不好」。 「你不就在这吗」 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在故意调戏林衍,花都竟是突然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指尖的凉意透过微醺的酒意瞬间抵达心脏,林衍莫名地心慌了一下。 刚欲抬手拍下脸上作怪的右手,花都却先一步拍打起了她的脸颊,力度还并不轻,啪啪作响。 「也不拿镜子照照自个儿什么样,还想俘获姑奶奶我的芳心,臭美!」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林衍无语地再次翻了一个白眼。 「不是要给我施针吗,就你现在这样,你是想扎死我吗?」 「你想让姑奶奶给你扎,姑奶奶我还不干呢」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咚咚地敲门声,花都懒懒抬眸。 「这扎死你你也高兴的人来了」 林衍回过头,便见夏澜站在门口,连敲门的手都尚未放下。 花都有些踉跄地起身,「你、你们自便,我要睡觉去了」。 话落,也不管二人是何反应,花都便径直绕过屏风进了里屋。 当林衍的视线再次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口时,发现夏澜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默然一声嘆息,放下手中酒埕,林衍起身走了过去。 「澜姐姐放心,我已经没事了,别听花师姐胡说」 「现下还不宜饮酒」 答非所问的回答,还是让一直不敢抬头直视眼前人的林衍抬了头,只轻轻触及了那温柔的一角,便让自己辛苦筑起的心防瞬间瓦解。 「嗯,我不会再喝了」 微微牵动嘴角,给了眼前人一个安心的浅笑,下一刻,相似的温柔亦出现在了对方的眉梢、唇角。 「衍儿不是常说,身外之物无需太在意吗?」 第74章 第二日, 林衍竟未去军营。 用过早膳后,便命人将院里的物什搬进了隔壁主院之中。 从此而后, 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她都成了这平南王府的主人,圣上御封的平南王爷,俞笙自然就成为了这平南王妃。 而夏澜,则成了这王府之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府中诸人皆尊称其为夫人, 一如其所愿。 不过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可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改变。 这个世上, 能够让林衍如此轻易改变主意的,依旧只有那一人。 虽然入主主院,但林衍并未把卧房设在原来夏澜的房间,而是在其隔壁房间。 除此之外,对于诸如卧房布置这类无关紧要之事, 林衍根本就不在乎。 唯一花了心思的便是书房的布置, 只属于她的不准那位公主殿下踏入的书房。 房里除了古文典籍、水墨丹青这些之外, 还特意在里侧靠墙那边设了一张软榻,以供林衍夜眠于此。 至于俞笙,林衍已有言在先, 这院里空置房间众多, 公主若要读书, 随意辟出一间作为自己的书房即可, 她的书房恕不接纳。 书房布置大体完成后,林衍便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口,目光不自觉地便转向了最右侧的那一间院落。 难得她休息,换做以往,林衍定会陪着夏澜上街逛逛,或是到城外走走,可而今,有再多的渴望,亦只能埋藏在心底。 思来想去,竟有种天地之大却无处可去之感,一声嘆息,还是去军营好了。 脚下一转,刚欲迈下台阶,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那间院落里出来,林衍不自觉便止了动作,等着那人自己走过来。 「花师姐」 「你看着挺闲啊」,花都一脸调侃地看着林衍,「正好,陪我出去逛逛吧,来到这儿这么些天,我都还没出去逛逛呢,你这平南王府也忒不尽地主之谊了吧」。 林衍又禁不住朝那边望了一眼,眸光微黯,澜姐姐玲珑心思,怎会不明白花师姐背后用意,一而再再而三地上花师姐的当呢。 可不管如何,花都的这份心意,已是让林衍感动。 「澜姐姐既然有事不能去,那便由我陪花师姐一起去吧」 「这还差不多」,只这转身刚要走,花都復又看向了林衍身后的院子,「不把你的公主夫人叫上吗?万一她又吃醋了怎么办?」。 还真是死性不改,哪壶不开偏提哪壶,林衍白眼一翻,「公主忙着布置房间,可没有花师姐这般闲情逸緻!」。 二人即未骑马,也未乘坐马车,就这么慢悠悠地往繁华的东市走。
第135页 「听说青城师兄的女儿快五岁了,说来我也只见过一次,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花都与林衍隔着半臂的距离,「你都不知,我就更不清楚了」。 闻听此言,林衍不由侧头看了花都一眼,「花师姐你已经五年没回过玉龙山了,师傅还有师兄他们都很担心你,寻个时间还是回去一趟吧」。 花都微微眯眼目视着远方,「前几日我已飞鸽传书回去,告诉师傅,我现在正在你处」。 林衍嘆了一口气,默然片刻后,「花师姐这些年就像自我放逐一般,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花都偏过头,眉眼一弯,「我此刻不就在你身边吗?」。 眼前人总是这样,一谈到这些时,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事过境迁,花师姐也该放下了,如若你心里还有气,我替你教训他」 花都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直视着林衍隆起的眉间,「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时间虽可癒合伤口,腐化□□,模煳记忆,却永远弥补不了心底缺失的那一部分,反而会将那一个小小的缺口侵蚀的越来越厉害」。 「……」 拐过第一个街角,「前段时日,瞳儿自山上回来,说赤壁师兄他现在人在京都」。 「还遇到了让他春心萌动之人,不过,就他那缺根筋的脑子,指不定就会被哪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花师姐你知道」 「我知道很奇怪吗?」,花都不客气地又白了林衍一眼。 「那你都没跟我说过」 「你有问过我吗?」,林衍一时语塞,张口刚要反驳,却被花都抢先一步,「你的眼里就只有你的澜姐姐,哪儿还有别人!」。 「……」 「啪」的一声,一巴掌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林衍的脑门上。 「又这副鬼样子给谁看!」,花都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着林衍,「在她面前表现得就跟个天天向上、阳光开朗的猴子似得,到姑奶奶这里就一副死人脸,我上辈子欠你了!」。 林衍摸着脑门,一脸不满地看着凶神恶煞的花都,「花师姐不也是半斤八两,在我面前天天喝得跟醉鬼似得,却连见都不敢去见他!」。 「你懂什么!」 花都抬手又要拍过去,却被林衍先一步躲了过去。 「你还敢跑!」 两人一路追打到了闹市区方才停下,开始规规矩矩地往前走。 「那个公主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自己最好小心点!什么身子有隐疾,你这是怕别人不知道你的身份,特意给她机会发现吗?!」 林衍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那你要我真的跟她洞房吗?」。 「你要有这个能耐,那你去啊!」 「谁说我没这个能耐的!」 不过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而已,两个女人照样可以洞房! 「……」 可花都方才所言,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勐地停住脚步,回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能耐,我今晚就给她下@药,你跟她洞房之后,就什么事都没了」。 「……你、我,那我跟那些到青楼寻花问柳的臭男人有何区别!」 林衍胀红着一张脸,不知是羞得,还是恼得。 花都双手环胸,略一挑眉,「没区别啊」。 「……」 林衍气结,转身便走,却没留意到,花都不知何时泛红的耳根。 晚膳时,花都突然宣布,待会儿用完晚膳后她便会离开。 从饭厅出来后,走到半道,林衍突然停下了脚步。 俞笙是个聪明之人,微一颔首后,便先行离去了。 「为何要走得这么急」 「你公主也娶了,我喜酒也喝了,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陪你聊天吗?」 「那也不必急在这一时,至少,至少等明日天亮了」 花都微微抬头仰望着夜空,「那有何太大的分别吗?」。 「……」 林衍眉头深锁着看了花都片刻,「随你吧」。 「衍儿」 林衍抬脚便走,一直未出声的夏澜忙开口叫住了她。 也只有夏澜,只要开口,便能止住林衍离去的步伐。 可即便如此,林衍也不曾回头,而花都亦一直维持着侧身而对的姿势,同样的倔强。 花都明白林衍的固执为何,可林衍却不明白花都究竟是为何如此执着,而夏澜全都明白。 行至林衍跟前,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于其手腕之上,「衍儿」。 片刻之后,林衍终是转身折回到了花都近前,「夜里赶路总归是不□□全,花师姐若真有事急着离开,明日用完早膳后我送你」。 花都转过头,看着眼前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模样的人,下意识抬起手,却终是未有轻抚上林衍的头。 「哼!算你这个小鬼头还有点良心!」 三人各自回房,未再多言。 沐浴后的林衍,坐在书房里的那张软榻之上,越想越觉得心中有愧。 自打赐婚圣旨下来后,她便一直陷在悲伤的情绪里,又不能与澜姐姐说,幸而花师姐来了,与她斗嘴,陪她喝酒,用自己的方式一直宽慰着她。 可花师姐心里亦是歷经了千疮百孔之人,自我放逐了那么些年,也不知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136页 她都不曾与其好好深聊过,偶尔提起,亦被其三言两语给带过去了。 今夜又突然说要走…… 花师姐一直不愿多谈那段往事,林衍深知,她的心结始终都不曾解开,所以才会一直用酒精麻醉自己。 林衍害怕她这一走,又从此消失不见,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 更害怕她这一走,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没有了能理解她,又让她可以依赖的人。 自从深埋在心底的那个秘密变得不再是秘密以后,林衍便感到从所未有的孤独与脆弱,尤其是在面对那个世上最温柔之人的时候。 而花都对于林衍来说,是姐姐,亲人般的存在,她可以向其撒娇,亦不必掩饰自己的脆弱,她对她的依赖,如日出东方、日落西方一样自然而然。 可她却从未想过,花师姐纤瘦的双肩是否能够,又是否愿意承受她这样的依赖。 而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否也能够给予她这样的信任、理解还有依赖…… 穿戴整齐的林衍来到花都的房门前,抬手便敲响了房门。 等了片刻竟是无人回应,心下疑惑,莫不是今夜这么早便睡下了? 復又抬手敲了两下,只比第一次力道明显轻了许多,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刚要转身离去,房门却在此时从里面拉开了,林衍一转头,便看到门里面有些醉眼朦胧的人。 「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花师姐这是又喝酒了」 花都确是迳自转身往里屋走了,林衍看着半敞的房门犹豫了片刻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只方一踏进房门,竟发现这屋里还有别人在,就坐在一旁的座榻前,听闻声响正朝这边看来,面色酡红,眼波还有些迷离。 「衍儿?你怎么过来了?」 第75章 这般面有微醺, 眼波旖旎的夏澜, 林衍还是第一次见。 夏澜甚少饮酒, 偶尔逢年过节之时会小酌两杯,却是不曾这般模样过。 「澜、姐姐, 你也在啊」 林衍微微有些不知所措道, 完全搞不清楚现下是何情况, 澜姐姐为何会跑来与花师姐一块儿饮酒, 莫非两人…… 林衍身子禁不住一抖, 忙摇头否认了脑中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而后询问式的看向了花都。 花都却是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只径直伸手提了酒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而夏澜看着有些无措地站在门边的林衍, 仅有的几分微醺恍惚在瞬间消散。 只是, 即便清醒了却还是不敢确定,林衍此番,究竟是来寻她,还是花都。 而花都却已先一步做出反应, 「我先进去睡了,你们自便」。 夏澜张了张嘴, 终是未有叫住那双已略显虚浮的脚步,只愈发觉得坐立难安,进退不得。 「我是来找你的, 花师姐」 「……」 「澜姐姐早些睡, 晚安」 转身离去的夏澜, 眉眼间的褶皱不自觉稍稍舒展了些。 直至夏澜走出院门, 林衍方才回过身,却发现花都亦站在了半丈开外,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说吧,深更半夜的来找我,想干嘛!」 「……」,林衍总觉着,这话怎么听怎么怪,终是忍不住白眼一翻,「我还没问花师姐你呢,大半夜拉着澜姐姐在这儿喝酒,你想干嘛」。 花都凉凉地睨了她一眼,「这你该问你的澜姐姐,是她来找我喝酒的」。 「哈?」 林衍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一屁股在座榻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你傻这件事还需要说吗」,花都一脸嫌弃地看了林衍一眼,「你今晚来不会就是想兴师问罪吧,姑奶奶没空,自觉出门右转,给姑奶奶,滚~」。 「你们喝酒的事暂且不提,我来是有别的事想跟你说」 花都提起酒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便也要往林衍面前的酒杯里斟上,却被她伸手挡住了。 「我不喝」 花都柳眉轻轻一挑,「怎么,怕自己酒后乱性啊」。 「你也别喝了,酒饮多了总归是伤身,花师姐亦是大夫,难道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给姐姐废什么话,要说什么就说!」 林衍无语,但还是难得好脾气道,「花世界这次离开,预备去何处,何时会回来」。 「晚膳过后不是还因为我要走而发脾气吗?怎得现在就这么盼着我离开了」 「花师姐愿意留在这儿,我自是高兴,可若要走,我亦不会勉强,只要花师姐你开心就好」,林衍难得这般严肃又认真地与花都说话,「我只是希望,花师姐可以不要再如前几年那般,自我放逐,让我们所有人都失了你的消息。你可以不把你要去何处告诉我,但至少告诉某一个你愿意告诉的人」 突然陷入短暂的一阵沉默,林衍觉得,眼前人那双染着几分薄醉的双眸里浮动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不知是否因这几年彼此空白在对方生命里的时光,渐渐模煳了彼此在对方心中的轮廓,还是从一开始,她就不曾真正了解过眼前人。 花都垂眸轻轻一笑,「幼时少言寡语的你,从几何时起也变得这般唠叨了」。 林衍却是神色未变,依旧认真道,「很多事你不愿说,我便也不多问,但我想让花师姐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花师姐都还有我,还有师傅、青城师兄和赤壁师弟」。
第137页 原来有时候,最温暖的话语,亦是最戳人心的利器。 花都微微抬了抬眼,漆黑的眼瞳里闪着些微细碎的光,「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常言道,水滴石穿,终有一日,你定会达成所愿……」。 翌日,用过早膳,林衍亲自将花都送至了城门口。 或许是昨夜两人将想说的话都已说完,今日离别,二人都未有多言。 「花师姐,保重」 「别哭丧着个脸,不然我还以为你在给我送终呢」 「……」 「好了,别勉强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走了」 马鞭狠狠挥下,瞬时如离弦之箭沖向了城外,连句好好的告别都没有,只余留在风中的一声。 「在我没回来之前,给我好好活着!」 最终,花都还是没有告诉林衍,此行去往何处,归期又是何时。 直至那一人一马不见了踪影,林衍方才调转马头回城,亦是一人一马,缓缓而行,只相较来时,背影却突地变得寂寥。 恍惚间,走到了热闹的街市,因时辰尚早,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故而林衍并未下马步行,只是慢慢驭马向前,直至迎面撞见了她现在的妻子,永安公主俞笙。 俞笙着了一袭白衣,还特意用轻纱遮住了面容,正与其贴身侍女青樱从左侧的一个摊位上走开,一转头,也看见了不远处骑在马上的林衍。 二人的目光穿过中间的行人,剎那间四目相对,眸眼间皆无一丝波澜,而后又双双移了目光。 林衍甚至都未从马上下来,只对着俞笙微一颔首,便打马与其擦身而过。 青樱气得那叫个咬牙切齿,「公、小姐,你看看她,这也太过分了!根本就不把您放在眼里!」。 俞笙却依旧是那清冷淡漠的模样,抬脚便继续往前走,「这世上能有几人是被她放在眼里的」。 从十二年前的女儿节,第一次在夜市上遇见这个人时,她便感觉到了此人内心深处隐隐散发出的藐视一切的淡漠与傲然。 五年前在宫中的再一次相遇,不过是再一次验证了当初年幼时的感觉,只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个人开始学会用表面的服从与屈服来掩饰其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看法。 俞笙记得,当初便是在这条街上,她被这个人不小心撞了一下,虽不过一瞬的靠近,可那股浅浅地梨花香却从此刻印在了她的心里。 即便后来她已渐渐淡忘了这味道,但当它再次出现时,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感觉转瞬便被唤醒。 只是,光阴流转,物是人非。 又或许,如今这一切,早已在当年她们在这街市之上相遇时便已註定。 因舅舅在那一夜派人刺杀了她与她的澜姐姐,所以才会有后来母妃因她们而死…… 林衍回府后,便到房间取了剑出来,在院里舞起剑来。 自打赐婚圣旨下来,瞳儿回到王府之后,她已许久不曾舞剑了。 不知是否亦因此,竟觉生疏了许多,便连气息亦觉得格外不顺、不稳与不畅。 收剑回鞘之时,林衍已是气喘吁吁,满面薄汗,明明已渐深冬。 「衍儿」 身子莫名一僵,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片刻后方才缓缓转过身。 原来并不是她的幻听,那个过去一直这般温柔唤她之人此刻就站在一丈开外看着自己,唇角漾着浅笑,却遮不住眉间的那一缕若有似无的忧思。 「风大天凉,赶紧回屋换身衣衫吧」 轻缓温软的语调,宛若春风悠然而至,令千万树梨花剎那盛开。而递至眼前的手帕莹白似玉、纤尘不染,只在边角处绣了一株清雅的兰花,如同怀中温暖着心口的那一方。 林衍伸手接过,「谢谢澜姐姐」。 从幼时亲手替其擦去面上汗珠,到后来只默默递给她一方手帕,再到这段时日,只是偶尔开口叮嘱其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林衍知眼前人在避讳什么,尤其是在她与那位永安公主大婚之后,所以今日,她是有些意外的,却也不便问些什么。 「聚散会有时,衍儿也不必太过伤心,花妹妹她终有一日会再回来看你的」 「嗯」 「快去换身衣衫吧」 「好」 看着林衍转身回房的背影,明眸之中隐隐浮现几许复杂,脚下一转,便往院外行去。 一个往里,一个往外,即便不回头看,彼此亦知,对方已是渐行渐远,却都执拗地不肯回头。 转身的剎那,夏澜不自觉垂下眼睑,以掩去眸中万般情绪,却终是止不住心底的那一声嘆息。 终是不忍心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亦如昨夜。 花都直至策马离去,都未告诉林衍,昨夜夏澜为何会在她的房中与其一块儿喝酒,不过那一句花都却是说的真的。 那便是,昨夜,确是夏澜自己主动上门来陪她一起饮酒的。 花都为何执意要离开,林衍至今都不明白,可夏澜心中却是一清二楚。 不过是倦了、伤了、痛了,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便只能选择离去。 或许亦是怕自己有一日会变得贪心,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如今的这个局面,让彼此皆难自处。 花都如夏澜,亦是聪明人。 她深深明白,有些事情,或许永远将它埋藏在心底,才是它最好的结局。
第138页 只是理智与人心,往往难以彼此契合,相互之间有了拉扯,便有了伤痛。 这种被撕扯的疼痛,夏澜亦是铭心刻骨。 或许,正是因为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做不了,故而,对于造成几人如今这个局面,感到自责、愧疚与心疼,可安慰的话亦说不出口,便只能採用这样一种方式,一切尽在不言中。 ※※※※※※※※※※※※※※※※※※※※ 各位新年快乐~ 第76章 先是冷嫣瞳, 现在花都也走了, 王府愈发安静的像个大冰窖了。 婚后, 林衍一直宿在了书房里,每日早出晚归, 只在晚膳时方能见到。 只是, 这明明是三个人的晚膳, 却如无人一般, 安静的令人心底发慌。 三人各自低头认真用膳, 无任何只言片语不说,便连偶尔的眼神接触亦无。 这样诡异的气氛,让只是咽下嘴里的食物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连着几日下来, 三个人的晚膳突然有一日便变成了两个人的, 可缺席的那个人却不是俞笙,而是林衍。 从那以后,林衍每晚皆是过了晚膳的时辰方才回府,彼时, 夏澜与俞笙皆已回房。 而林衍虽与俞笙是同居一个院落里,却是一个在东侧, 另一个在西边。 这一夜,林衍踏着月色回府时,竟发现俞笙房门前挂起了红色的灯笼。 林衍站在院里, 蹙眉看了片刻, 竟是抬脚便回了西侧的书房。 其后的几日里, 房檐下高挂的红色灯笼每夜都被点亮, 可林衍却是连看都不再看一眼,便回了她的书房。 「公主,她又回了书房」 青樱回过头,对着正躺在贵妃榻上读书的俞笙道,一张脸拉得老长,看来是被林衍气得不轻。 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放肆之人!可更让青樱弄不懂的,却是贵妃榻上的人的态度。 明明知道那个人不会……却还要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点亮门前的灯笼。 可对于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公主竟是一点也不恼,也无旁的其他什么情绪,似乎压根一点也不曾在意,可既如此,又为何要一而再而三地让那个人藉此「羞辱」自己呢? 俞笙不紧不慢地翻过新的一页,淡淡开口道,「去请驸马回房就寝」。 「……」 青樱瞪着一双眼,险些将两个眼珠子都给瞪了出来,「公」。 张了张嘴,终是未将心中的不解说出口,只低头领命,而后便退出去执行命令去了。 青樱太了解这位主子了,既然开了口,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当青樱不情不愿地走到书房门前时,一眼便看见了那正端坐于书案后之人。 深唿吸一口气后,方才脚步轻轻地走了进去,低头行礼道,「王爷,王妃请您回房就寝」。 「……」 只闻夜风偷偷潜入窗的声响,晃动着本就不够坚定的烛心。 青樱復又将头低了低,还刻意放缓了语调,一字一顿道,「启禀王爷,王妃请您回房就寝」。 林衍只微微抬了一下眼,「没人教过你规矩吗,没看到本文正在处理公文?!」。 「……」 青樱微微一咬牙,还是即刻跪了下来,「奴婢该死,还请王爷恕罪」。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林衍没有情绪起伏的一句,「出去」。 第二日夜,青樱又奉了俞笙的命令去请林衍回房就寝。 彼时,林衍正站在书案后提笔写字,吸取昨日的教训,青樱一直等到林衍搁下毛笔的间隙,方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 「启禀王爷,王妃请您回房就寝」 「本王尚有诸多公文要处理」,林衍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青樱也未再多言,低头便退了出去。 一室寂静,唯独冷风相伴在侧。 林衍低头望着纸上字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习武之后,这腕力虽大增,可写字又岂是全靠蛮力可为之事。 比之几年前,这字虽有所进步,却依旧是徒有其形,而缺了神韵。 将纸张随意扯落于一旁,復又提笔重新写了一遍,却是还不如第一幅。 皆言写字可以静心,静心方可写好字,她的心是乱了,亦不知是从几时起。 一阵风过,吹落案前那一幅,正好悠悠飘落在了进屋之人的脚边。 青樱瞧那字迹,还不抵她们公主之万一呢,只这词句,却是头一次见到。 瞬间的呆愣后回神,「启禀王爷,王妃请您回房就寝」。 竟然又来了!林衍不自觉地眉头紧蹙,「本王不得空,让她自己睡!」。 「……」 第三日一早,林衍依旧早早便去了军营。 用早膳之时,俞笙突然向夏澜提议,待会儿一起到后花园的凉亭里下棋。 夏澜也未多想,微微一笑,便应了此事。 后花园,延伸至池中央的凉亭里,夏澜与俞笙相向落座,曼儿与青樱各自在旁伺候。 自打俞笙嫁入王府,除了用膳,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这般单独相处。 「公主执白子还是黑子」 「黑子,夫人唤我名字即可」 「礼不可废」 应俞笙之意,夏澜先行落下一颗白子。
第139页 「驸马既唤您一声澜姐姐,按理,本宫亦该唤夫人一句澜姐姐」 俞笙说着,两指夹起一颗黑子跟着落在了棋盘之上。 「公主是君,臣妾是臣,如此岂非是大不敬」 「礼法上虽是如此,可于情理上,夫人既是驸马的姐姐,本宫亦当唤你一句姐姐」 「臣妾岂敢」 夏澜作势便欲起身,却被俞笙出言阻止了,「此非京城,夫人不必如此拘礼,既如此,本宫还是唤您一句夫人吧」。 闻听此言,夏澜亦未再多做推辞,只要不会乱了礼法,叫什么皆无所谓,一如衍儿曾经所言,名称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一切皆依公主」 「不过」,俞笙突然话锋一转,「本宫不太明白,父皇曾经说过,先平南王乃是驸马的义兄,如此,驸马该唤夫人一句嫂嫂才是,可为何」。 夏澜微微一笑,道,「衍儿自小便甚有主见,她曾经说过,名称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叫什么并不重要,便随她了」。 「原来如此」 话虽如此说,可从俞笙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仿佛早有所料。 凝眉思索了片刻,俞笙方才落下指间的黑子,「驸马自小便由夫人照看长大,真是辛苦夫人了,本宫代驸马多谢夫人」。 俞笙以茶代酒敬夏澜,夏澜亦不便推辞。 「皆言长嫂如母,驸马如此敬重夫人亦是不足为奇」 「衍儿她自小便乖巧懂事,小小年纪便担负起了这王府重担,若说照顾,应是衍儿一直照顾着这平南王府」 俞笙微微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先王薨逝,着实是难为夫人与郡主了」。 夏澜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衍儿她自幼孤苦,承受了太多本不该是她承担的东西,日后,便仰赖公主多照看着她了,若衍儿有何错漏之处,还请公主能够多宽容她一二」。 温软和煦的语调,殷殷恳切的模样,还有这张相似的容颜,让俞笙有一剎那的恍惚。 「夫人对幼弟的关切之情,倒不由让本宫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当夜 林衍又是踏着月色回府,回屋拿了换洗衣衫后刚准备去沐浴,青樱便又出现在了眼皮底下。 「王爷,王妃请您回屋就寝」 「没长眼睛吗?没看到本王正要去沐浴吗?」 青樱似丝毫未被吓到,反倒十分体贴地开口道,「那王爷可要人伺候?」。 「难不成本王要睡觉,你还要侍寝不成?!」 自问脾气算不错的林衍,这几夜真是被这俩主僕的骚操作给惹恼了。 闻言,青樱忙跪地叩头道,「此事,王爷怕是须亲自请示公主殿下!」。 「滚!」 「那奴婢稍后再来请王爷回屋就寝」 林衍不自觉用力攥紧了手中衣衫,看着起身便要退下的青樱,一怒之下直接甩在了她的脸上。 「既然她这么等不及,那本王现在就去!」 先是用晚膳之事给她与澜姐姐心里添堵,现在又来了这么一招! 这个女人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她不好过,亦让澜姐姐她难受!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虚掩的房门突然被人嘭地一下踹开,正靠坐在床头看书的俞笙甚至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何事,手中书卷便被人一把扯了去,紧接着身上的中衣亦被人暴力撕扯了起来。 「你、你放肆!」 反应过来后的俞笙抬手拼命推拒着林衍的靠近,可林衍却像是突然着了魔,只闻哧啦一声,丝质的中衣突然被撕裂,竟隐隐露出了内里浅青色肚兜的一角,素来冰冷、漠然的双眸随即迅速浮起一层薄雾。 「来人!」,微微撕裂的嗓音,已不復往日的镇静。 林衍随之回了她一句低吼,「谁都别进来!」。 竟是真的无人进来!屋里一片混乱,屋外各自的影卫亦是混战成了一片。 又是哧啦两声,柔美、细腻的双肩突然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俞笙禁不住浑身一颤,还来不及作何反应,身上之人便突然俯下了身。 就在温热的双唇即将贴上那精巧的锁骨之时,「啪!」。 烛光掩映下,面上迅速浮现的红掌印犹如水墨画上一不小心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彩色。 且这抹艷丽的彩色还被烛光不小心点燃,瞬间便烧进了林衍的心里。 望着身下人唇间的那抹鲜红,一颗心亦似在瞬间被丢进了滚烫的热油之中。 「我、究竟在干什么?!」 第77章 林衍迅速拉过里侧的被衾盖住了俞笙的身子,而后头也不回地仓惶离去。 不一会儿, 门外的打斗声便停止了, 而后青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公、公主」 奔到床前, 却见公主青丝散乱,双肩裸@露,蓦地一下便红了眼眶, 「公主……」。 俞笙却倏地一下睁开了双眸,「哭甚, 本宫又没死」。 「呸呸呸」, 青樱忙收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公主您可是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着那微微泛白的唇瓣上刺眼的鲜红, 青樱忙起身去拿了浸湿的帕子回来。 「可能会有点疼,公主您忍着点」 虽然青樱极力克制,仍是控制不住声音里的哽咽与手上的颤抖。 「他、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公主, 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都是奴婢不好,没能好好保护公主」
第140页 「她并无越矩之处」 「公主……」 她们公主身份尊贵,何时被人这般欺负过, 纵然那人是驸马, 亦不可如此! 「本宫累了, 你下去吧,不必伺候了」 面色虽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波, 可发白的面色还是泄露了不久前内心里不自觉生出的惊惧。 「……是」 临退下前, 青樱还不望将那些被撕裂的布条给拾起带了出去。 直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 俞笙方才再一次睁开了双眸, 木然地望着床帐顶,漆黑的眼瞳里突地迅速浮起一层浅浅的薄雾。 俞笙想过会惹怒那人,却没想到会惹得那人做出那样的举动,毕竟,她与她,同为女子。 可她怎么忘了,即便是女子,那人不还是喜欢上了那个与母妃有着相似的脸的女人吗? 或许,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时至今日,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始终相信,那人有着一颗善良而柔软的内心…… 俞笙不由忆起方才那人仓惶离去前的神情,似乎比她还难以置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墨色的眸子里尽是震惊、抱歉、难过还有愤怒,对自己的愤怒…… 突地,贝齿紧咬住下唇,豆大的血珠随即汹涌而出,染着薄雾的双眸亦是冷冽似刀。 俞笙坐起身,柔软的被衾随之从胸口滑落,裸@露的双肩亦随之暴露在了寒凉的空气里,让略显混沌的思绪迅速恢復清明与理智。 不,她绝不能被那人所表现出来的表象给轻易迷惑……当年,那人亦是状似无意地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话,却让母妃最终遗恨而终。 而仓皇回到书房的林衍,不断地掬起一捧又一捧的冷水拍打在了自己脸上,直至整个面部冷得没了半分知觉。 亦不知是冷水入了眼,或是拍的太用力,双眸亦是鲜红一片。 林衍看着自己的双手,眉头不自觉地越皱越紧,而后突地抬起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那不过是个才十五岁的孩子啊,她怎么能做出那般禽兽不如之事,让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之人皆忍不住湿了眼眶。 不论如何,自己现在都是她名义上的驸马,公主招驸马侍寝,那是天经地义之事,自己就算不愿,大不了拒绝便是,为何要那样?! 定是将她吓坏了吧…… 林衍觉得自己病了,从很久以前便开始病了。 颓丧地倚着墙璧坐下,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翌日傍晚,林衍竟难得的赶在晚膳前回来了。 只是,到了饭厅之后才发现,她来了,公主却没来。 「衍儿的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看着林衍眼下乌青深重、满脸疲惫的模样,夏澜禁不住蹙眉问道。 「没有」,林衍微微扬了下嘴角,「只是昨夜未曾睡好而已」。 夏澜亲手盛了碗汤搁在她手边,「你最近瘦了许多,得多当心身子」。 「我是习武之身,不碍事的」 林衍给了眼前一个人安心的眼神,随即低头喝起面前的汤来。 夏澜看着眼前人,心中万千滋味,却终是轻轻垂下了眼帘。 「军务再忙,也当注意自己的身子」 「嗯」 「公主毕竟是公主,身份尊贵,知书达理,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 「……嗯」 「我与公主虽相交不多,但可以感觉出来,她与衍儿一样,是个心地纯善之人」 「嗯」 「我很好,衍儿你别担心」 「……嗯」 无需林衍开口,夏澜都知道,也都理解,理解她的每一次皱眉,说出口的每一句话,以及做出的每一个举动。 亦无须多问,林衍皆明白,明白夏澜每一个字背后的深意,亦明了她不曾明言的关心、担忧还有心疼。 从饭厅出来后,林衍便回了她跟俞笙所住的主院。 站在院中,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脚往与书房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房门前,便被侯在一旁的青樱面色不善地挡住了去路。 「驸马爷今夜来是又有什么事吗?」 林衍有些不自在地微微撇开眼,「劳烦通传一声,就说林衍求见」。 「公主已经睡下了,王爷还是明日再来吧」 林衍看了一眼房里透出来的亮光,嘆息一声,「既如此,那我明日再来吧」。 「……」 像是同样的话本突然换了人来演,第二日夜,林衍又出现在了俞笙房门前,最后的结局犹如昨日重现。 林衍也未多做纠缠,非常有礼地再一次告辞离去,但并未再说明日会再来这样的话。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青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真是一点诚意皆无!」。 抬手轻轻敲了下门后,方才推门走了进去,一进屋就看见那正端坐于书案后之人。 「公主,人已经被奴婢打发走了」 书案后之人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书案上的字。 青樱走近了一些方才看清,那是公主自己写的字,只是这字总觉得有些眼熟。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 这不是那个人那天夜里写的吗? 自小熟读各种诗词典籍的俞笙,从未在任何一册书中见过这样的诗句,莫非是她自己写得?
第141页 还有那日在夏澜房中看见的那幅特别的画,那是她在此之前见所未见、亦闻所未闻的画法。 对那人了解的越多,俞笙愈发觉得,她是个谜。 第三日晚,林衍再一次出现在了俞笙房门前。 可意外的是,这一次青樱虽看见了她却并未阻止她。 微微一抬头才发现,今夜竟又点亮了檐下的那盏灯笼。 「公主在里面吗?」 青樱险些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但还是有礼道,「回王爷的话,公主在房里」。 林衍犹豫了一下终是抬手敲响了房门,片刻之后,里面传出淡淡的一声,「进」。 当林衍绕过屏风走进内室,一抬眼便见靠坐于床头正在读书的俞笙,与那夜一般无二。 在屏风附近站定,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拱手道,「公主」。 闻言,俞笙从书中抬起目光,略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驸马这是何意」。 「那天…」,林衍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那天、是我的不对,多有冒犯,还望公主恕罪」。 「……」 林衍虽低着头看不到俞笙的脸,但她可以感觉到,俞笙的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如芒刺在背。 「驸马言重了」 俞笙终于开口,林衍也随之抬起了头。 「你我既已是夫妻,行夫妻之事,谈何冒犯,只不过,驸马上次确是过于粗暴了,下不为例」 「……」 亦不知,是否因受到了太大的惊吓,林衍险些咬到了自个儿的舌头,她甚至怀疑,不是她耳朵出现了问题,便是这位公主殿下脑子出了问题,呆愣了半响,方才有些艰难地回道 「公主教训的是,定当谨记」 林衍这边刚松了手,便听俞笙又来了一句更吓人的,「驸马这是要就寝了吗?」,说着将手里的书搁到了一旁的矮几上,而后还特意往里面挪了挪身子。 「……」 林衍真是不得不佩服,这姑娘的心理素质也忒好了,上回都险些被她吓哭了,这回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还主动邀请她上床…… 林衍突然间又觉得自己错了,她不能、亦不该以自己前世的眼光去看待面前这个女人,否则,最后怕是会被她吃得连渣都不剩,就像前世宫斗剧里的那些个女人,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我尚未沐浴,也有许多公文尚未处理完,公主你先休息吧」 翌日 当林衍又一次踏着月色回府时,方走近王府门前,便瞧见青柠跟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府门前来迴转,心里突地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爷回来了」 守卫一语惊醒梦中人,青柠顿时如看见救星般沖了过去。 这更加重了林衍心中的忧虑,利落地翻身下马,「青柠,府里可是出了何事」。 「王爷,你可算是回来了」,青柠急得都忍不住跺脚了,「夫人、夫人她都在祠堂跪了快整整一日了!」。 「什么?!」 林衍面色一寒,一甩衣袍下摆便急匆匆进了府,等青柠反应过来,眼前已然不见人影。 第78章 青柠一路小跑终于撵上了大步走在前面的林衍,「王爷」。 林衍拧着眉, 沉声开口, 「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后, 从青柠的口中,林衍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而言之,就是王府里的一个丫鬟在打扫俞笙的卧房时, 不小心将其母妃的灵位给弄翻在地,俞笙一怒之下便要人将那个丫鬟拖出去杖毙。 得知消息后的夏澜连忙赶过去求情, 最后的结果便是, 那个丫鬟转而改为杖责二十,而夏澜则因管教府中下人无方, 自罚请往祠堂跪地自省、悔过。 林衍听了这些,双手已是紧握成拳,这简直是欺人太盛! 如一阵疾风扫过, 转眼间,林衍便到了供奉冷家列祖列宗的祠堂,一眼便见那正笔直跪于中央的纤细身影。 「澜姐姐!」 亦不知是跪的太久了, 还是被突然传来的林衍的声音给惊到了, 夏澜的身子禁不住微微一颤。 「衍儿回来了」 一贯的温软浅笑柔柔地爬上眉梢眼角, 映衬着那发白的面色,愈发刺痛着林衍的一颗心。 「还不曾用膳」 「我扶你起来」 不待夏澜将话说完, 林衍便俯下身伸手欲扶其起来, 可却被她避了开来。 「衍儿, 不许胡闹」 「我没有胡闹!」 林衍固执地一手握住夏澜的胳膊, 另一手从其身后绕过去托着其另一只胳膊,而后勐地一用力便将人扶站了起来。 夏澜的力气原本就远比不过林衍的,加之已跪了三四个时辰,双腿早已没了知觉,根本就挣脱不开林衍的束缚,只能急急开口阻止。 「衍儿,不可,时辰还未到,衍儿!」 「已然跪了那么多时辰了,人也打过了,够了!」 林衍难得如此地「蛮横」,见怀里的人根本就站不稳了,却仍挣扎着要脱离她的怀抱,干脆一咬牙,将人给打横抱了起来。 「若不够,让那位公主来找我!」 猝不及防地夏澜禁不住惊唿出声,「衍儿,不、不可如此」,怎可如此……且不说男女有别,衍儿如今已是公主的驸马,若被旁人看到,岂不是…… 夏澜急得双手直往外推林衍的肩膀,可林衍却反而抱得更紧了。
第142页 「待澜姐姐身子好了,我再向澜姐姐请罪」 一转身,却发现不知何时俞笙与青樱就站在了祠堂门口,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与怀中的夏澜。 「衍儿!快放我下来!」 嗓音微哑低沉,不似平日里的温言软语,看来当真是有些恼了。 「公主,有话咱们待会儿再说」 「衍儿!」 话落,也不管俞笙作何反应,亦不管怀中之人是如何的抗拒,目视前方,抬脚便离开了祠堂。 青樱目瞪口呆地看着与她们擦肩而过之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与耳朵都出了问题。 「公主,她、她们,也太嚣张了吧」 俞笙缓缓转过身,恰好看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前,从那双清冷的眼眸中青樱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回去吧」 林衍一路将夏澜抱回了房,小心地将人放到了床榻边坐下后,先是一把扯过床里侧的被衾将人给裹了起来,而后才一撩衣袍下摆单膝跪了下来。 只抬起的手还未触及到夏澜的腿,便被其伸手挡了下来。 「衍儿,不可如此,你快起来」 「先让我看看你的腿」 林衍固执,夏澜亦固执,左手紧紧抓住了林衍的手腕,就是不让其碰她的腿。 「我已经没事了,衍儿你快回去吧」 「什么就没事了?!腿都没知觉了,站都站不稳,还说没事!」 林衍拧着眉看着夏澜,从小到大,第一次对她发脾气。 夏澜亦禁不住微微一怔,敛眉垂首,轻道,「休息一会儿便好,况且,还有曼儿在」。 薄唇紧抿,突地转头对着门外一声大吼,「曼儿!」。 曼儿闻声忙快步走了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去拿热水来!」 夏澜垂眸望着林衍绷紧的面部线条,终是忍不住伸出了手,犹豫了许久,指尖还是轻轻触碰上了林衍的肩头。 「衍儿,你别担心,我真的没」 「那得我看过才知道」 置于林衍右肩的手不自觉地用力,「衍儿」。 「我知道男女有别」,林衍突然打断夏澜的话,抬眼直直望进其眼底,「可澜姐姐,我不是」。 「……」 夏澜眉头微蹙,唇瓣微张,可林衍又先其一步开口道,「我知道,在外人眼里,我与澜姐姐便是男女有别」,顿了片刻,「可在外人眼里,长嫂亦如、、母,不是吗?」。 不知用尽了多少气力与勇气,话出口时,墨色的眸子里已是薄雾笼罩,似琉璃般易碎。 「既如此,我照顾澜姐姐亦是人之常情」 「……」 秋水明眸中水波流转,似在瞬间皆化作了条条冰锥子,直刺的眼底生疼。 夏澜终是未再出言阻止,只轻轻地撇过了脸,仍由林衍轻轻将其左脚抬起,置于其左膝上,而后双手轻轻按压着又冷又疼的膝盖。 平南虽地处云沐最南端,但眼下毕竟已是寒冬,地板寒凉,跪了那么许久,恐是寒气入了体。 林衍试着轻柔按压了几下,一边密切注意着夏澜的神色。 夏澜虽掩饰的很好,但林衍还是从其眉梢眼角察觉出了她的刻意隐忍,心中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此处恐须抹上药酒再好好按揉一番」 说完,林衍的双手转而往膝盖以下,轻轻按压起那纤细的小腿来。 夏澜禁不住垂眸看了一眼神色认真、动作温柔的林衍,小腿虽尚无甚知觉,但白皙的脸颊还是不自觉浮起一抹可疑的晕红之色。 从最开始的一动不动,到后来开始往后瑟缩,林衍想,这应是已慢慢恢復知觉了,便换了另一只脚。 曼儿打了热水近来,林衍让其放在其身旁后,又让其去准备沐浴的热水。 从热水里捞起帕子时,林衍被烫地下意识便缩了手,夏澜皱着眉刚欲俯身去阻止,林衍却直接伸手一把捞了出来。 将帕子稍稍拧干后,林衍抬起头,「澜姐姐,得罪了」。 而后在夏澜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径直掀开那白色的裤脚,露出了那纤细的小腿与微微红肿的膝盖。 夏澜惊得小腿下意识便要往后缩,却被林衍轻而易举地捉住了那小巧的脚踝。 「衍」 林衍不由分说地将热帕子敷在了那微微红肿的膝盖上,「先热敷一下,待会儿再泡个热水澡,散散体内的寒气」。 「……」 夏澜微微咬着下唇,并未开口搭话。 林衍也未再多言,只低头继续认真地揉按着夏澜的右小腿。 时光静谧,似被谁刻意调慢了脚步,房中的两人,一坐一跪,心思各异,却是同样的神思飘忽。 直至膝盖往上三寸处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似麻又似痒,夏澜方才回神低头,「衍、儿」。 惊慌失措的夏澜忙伸手按住了那正停在大腿处的双手,一张温婉又不失娇美的脸上是一阵白一阵红。 而后意识到眼下两人的手交叠于其大腿处的景象似乎要更加暧昧时,忙又触电般收回了手,而回过神后的林衍亦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有些尴尬地垂眸站起身。 「这、热水已备好,澜姐姐你、先去沐浴吧」 夏澜沉默着站起身,只才迈出一步便腿下一软,幸而林衍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扶住了。
第143页 可夏澜还是一头扎进了林衍的怀里,感觉到怀中之人明显僵硬的身子,林衍忙扶住夏澜纤弱的双肩,而后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曼儿」 从房中出来的林衍禁不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想起方才房中的情景,一颗心亦似水里来又火里去。 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方才往自己所居的院落走去。 这一次,林衍既未敲门,也未让青樱通传一声,便径直走了进去。 一抬眼,便见那正端坐于榻前低眉饮茶之人,座榻的另一侧亦放着一杯茶,亦已等候林衍多时。 林衍压下心中不悦,径直走到了座榻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公主这是欲毁了那一夜你我达成之约吗?」 「驸马此话何意」,俞笙眉梢微扬,「驸马与本宫之约,本宫从未反悔过」。 「是吗?」 林衍伸手执起面前那杯茶,眸眼微垂,而后便闻嘭地一声响,茶杯瞬时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俞笙眉眼微垂,淡淡扫了一眼雪白裙角溅上的那一滴突兀的浅褐色。 「驸马近日是否火气过旺」 对于俞笙的装傻充愣,林衍也不在意,站起身拍了拍并未沾上明显尘灰的衣袍。 「若有下次,我既可答应与你联手,也可答应与旁人联手,或者,根本无需任何人……」 冷冷说完,也不管俞笙是何反应,林衍抬脚便离开了。 俞笙不自觉微微用力捏紧了手中茶杯,「你可知,光凭此言,便可诛你九族」。 林衍蓦地停下脚步,冷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公主莫非还以为,自己是最得宠的贵妃之女吗?」。 捏住茶杯的手勐地一用力,茶水溅了满手,俞笙缓缓转头,一双眼阴恻恻地盯着林衍。 「不许你提本宫的母妃,你没有资格提她!」 林衍转过身,看着俞笙的眼神又是沉郁幽冷,「你果然是因你母妃才这般处处针对澜姐姐!」。 第79章 「就因你母妃的脸与澜姐姐有几分相似?!」 「是她的脸与母妃的有几分相似!」 「……」 林衍转身嘭地一下将房门给砸上后, 几步走回到俞笙跟前。 「公主!」 嘭嘭嘭的敲门声突然急促的响起, 林衍气得转头便是一声怒吼。 「给我闭嘴!」 片刻安静后, 房门突然嘭地一下从外推了开来, 青樱急急地闯了进来。 「公主」 面色冰冷、阴郁的俞笙却是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出去!」。 青樱下意识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林衍,最终还是低头退了出去, 并将房门重又给掩上了。 「到底是因为澜姐姐与你母妃长得像,还是因你母妃生得与澜姐姐有几分相似你我心里都一清二楚!」 林衍此言一出,清晰地瞥见了俞笙眼中的寒光闪过。 「你果然是早有预谋!」 「我早有预谋?」,林衍气急反笑,「将你的母妃当作她人替身的又非我, 你不找罪魁祸首算帐, 倒来寻受害者报仇,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美目微眯,里面尽是危险的气息, 「受害者?!是你,还是她?!」。 五年前, 眼前人在御花园里遇见母妃,见礼告退后状似无意的一句低喃,似一根尖刺悄无声息地埋进了母妃心底。 「这贵妃娘娘眉目之间竟与澜姐姐颇为相似,令人不由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后来, 母妃暗中派人几番查探, 方知其中原委, 自此之后, 便每日郁郁寡欢,亦不愿侍寝,日子长了,父皇便也恼了,开始冷落母妃。 母妃因此病情愈发加重,太医们亦是束手无策,只道贵妃娘娘这是心病,药石无医,唯有自个儿放宽心方可痊癒。 俞笙与皇兄虽百般劝慰,却是无甚效用。她们太了解母妃了,她表面看着虽温婉又柔弱,但内心里却是个骄傲又执拗之人。 她确是一直深爱着父皇,但她却亦不会为了父皇甘愿去做她人的替身,这样得来的宠幸,她宁可不要。 不过一年,母妃已是神虚体弱,形销骨立,临走前,母妃终于主动了一回,命人去将父皇请到了她的宫里,并摒退了伺候的所有宫女太监。 俞笙虽不曾亲耳听到母妃究竟与父皇说了何话,但从父皇出来时那阴沉的脸便可猜到,母妃定是将埋藏在她心底已久的话全给说了出来。 当日夜里,母妃便走了,嘴角带着笑,似释然又似在嘲笑自己这荒唐的一生。 母妃走后没多久,她与皇兄、还有母妃娘家有关人等便相继开始受到了父皇的冷遇…… 俞笙深知,要论此事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她的父皇,可、可若无眼前人的处心积虑,母妃也许便不会知道自己乃她人的替身,就不会活得那般痛苦,更不会就这么狠心离她们而去。 可若母妃真是至死都不知自己一直都是别人的替身,那又该是多可悲之事,俞笙相信,以母妃的心性,定是更加难以接受吧。 正因为俞笙什么都了解,亦什么都明白,所以,在面对林衍与夏澜时,心中才会这般矛盾,既觉得二人皆有罪,又觉她们亦是无辜。 可不论如何,最先挑起事端的总归是眼前人,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至少也该存有些许悔过之意,可眼前人不仅完全将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忘得一干二净,如今自己将事情抖露出来了,竟还能这般面不改色心不跳,简直是太嚣张了!
第144页 林衍坦然与其对视着,一字一顿道,「澜姐姐是,你母妃是,你是,我亦是」。 正是因为眼前人的父皇生出了不该有的觊觎之心,才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他是罪魁,而她们所有人皆是他的欲望的受害者! 当年,冷宗牧临终前将她叫到了床边,跟她说了一句话,「护好澜儿,切记,绝不可让她进京!」。 林衍虽不知为何,但还是非常郑重地承诺了冷宗牧,因为她知道,不管是为何,这个人定都是为了澜姐姐好。 直到五年后她奉旨入京,在御花园里遇见了那位眉目间与澜姐姐极为相似的贵妃娘娘,林衍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第一次面圣时,皇帝总是拐弯抹角的询问她一些王府家事,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后,林衍突然想到,夏澜为夫服丧的三年之期早已过去,这癞□□想吃天鹅肉的皇帝定会想方设法的得到夏澜。 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一计,或可暂解危局。 于是,在告退离去时,林衍故意小声嘀咕了那么一句,「这贵妃娘娘眉目之间竟与澜姐姐颇为相似,令人不由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彼时,这贵妃圣宠正隆,父兄又皆在朝中身居高位,手握兵权,若知晓皇帝存着如此心思,为保贵妃在后宫之位,以及唐王日后可正位东宫,定不会让他如愿! 而皇帝顾忌着卿家在朝中势力,亦不敢一意孤行,她平南王府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护澜姐姐无虞。 俞笙突然缓缓走近了林衍,微微仰头盯着她,「她无辜,你亦无辜,那本宫的母妃就该死吗?!」。 林衍望着眼前这双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的眼,喉咙似突然被什么异物哽住,竟是说不出话来。 是啊,贵妃亦是无辜之人啊。 「因为你的一句话,母妃这一生只余了绝望与痛苦!」 「……」 事情的大致走向确如林衍所料,但她忘了的是,这自古帝王虽皆薄情寡义,但后宫女子中,却总有几个痴心不移是真心喜欢那薄情帝王的,这贵妃便是其中之一。 前世加今生,林衍的感情经歷虽说几欲为零,但却一点儿也不妨碍她去体会贵妃的心情。若是知自己一直深爱之人只是将自己当作了别人的替身,该是…生不如死吧。 林衍死死皱着眉,却仍强硬道,「你有怨有恨沖我来便是,与澜姐姐何干,她是无辜的!」。 「无辜?」,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俞笙冷笑出声,「你难道不是为了她才如此做的吗?」。 林衍却不答,只是紧紧地盯着眼前人,似要将其看穿。 「你心知害死你母妃的罪魁是谁,却无法去恨他,更无法杀了他报仇,所以你便将这一切怨恨发泄在了澜姐姐身上!你们皇家之人果真都是一路货色,有其父,必有其女!」 「放肆!」 俞笙气得抬手便甩了过去,却被林衍轻而易举地捉住了手腕。 「我从来不打女人,但你」 「嘭!」 房门却在此时被人嘭地一声推开,林衍回头便是一句怒吼,「滚出」。 可在看清闯进屋之人的脸时,瞬时便愣在了原地,嘴巴开阖,却终是未有唤出口。 「衍儿,不得无礼,还不放开公主」 夏澜的话音未落,林衍便不自觉地松了手,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夏澜便几步上前跪在了俞笙的面前。 「澜姐姐!」 「衍儿她不知轻重,冒犯了公主,都是臣妾这个做姐姐的未曾管教好,一切皆是臣妾的错,还请公主责罚」,夏澜说着,俯身叩首,跪伏在地。 林衍看着眉头皱成了一团,伸手便要将夏澜给扶起来,「澜姐姐,你快起来,这不是你的错!」。 右手手腕处尚在隐隐作痛,俞笙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之人,「她何止是不知轻重伤了本公主,本公主看她是胆大包天,想要造反!」。 「我看你这是要逼着我造反!」 「衍儿!」,夏澜一声厉喝,着实是有些吓到林衍了,从小到大,眼前人还从未训斥过她,「跪下!」。 「……」 林衍只是一脸倔强地看着她,竟也是少有的不听夏澜的话。 「夫人也看到了,并非本宫胡言,依本宫看,再过些时日,恐怕那十万天策军都要改姓林了!」 「十万天策军、平南王府还有衍儿皆只会忠于皇上,还请公主明察!」,素来温和的嗓音里亦不自觉带上了几分锋芒,「衍儿这几日因军务繁忙过于疲累,以至头脑不清,才会这般胡言乱语,皆是臣妾之错,未能教她谨言慎行,按律,臣妾该当掌嘴」。 林衍与俞笙还来不及反应,夏澜已经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自己的右脸上,莹白如玉的肌肤瞬时浮起清晰的五个红色指印。 「澜姐姐!」 眼看着夏澜又抬起了左手,林衍慌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各种情绪交织,「这不是澜姐姐你的错」,而后双膝一弯,嘭地一下跪在了俞笙的面前。 「是臣嚣张跋扈,以下犯上,与旁人无关,一切罪责,皆由臣一力承担!」 「一切皆是臣妾的错,还请公主明察!」 话音未落,又听啪地一声脆响,林衍一颗心勐地一下揪得生疼,就好似那一巴掌又一次打在了她的心上。
第145页 「够了!」,林衍再一次用力扣紧了夏澜的手腕,血红着眼瞪着她,「莫二!」。 莫二快步而入,低头刚欲见礼,腰间悬挂的宝刀便被人刷地一下抽出,突然闪过眼前的寒光吓了俞笙一跳,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 「衍儿!」 「公主既要为你母妃报仇,那我便将这条命还予你!」 林衍说着突然手腕一转,用力将手中钢刀往自己的腹部刺了进去。 「衍儿!」 第80章 十二年前, 林衍问过冷宗牧一个问题, 若有朝一日, 他誓要守卫的国或君王, 与他拼死皆欲守护的至亲之间,只能择其一,他会如何做选择? 冷宗牧听了后愣了半响未有言语, 林衍便知,他定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当时,因为澜姐姐突然出现,冷宗牧并未回答他。 几天之后,冷宗牧果然问了她, 为何要二择其一? 身为人臣, 自当忠君为国,保境安民,当不负圣恩, 而身为人夫,亦当护妻无虞, 一生安稳,二者皆是其责无旁贷之事。 但二者之间总是有个排序的,从冷宗牧的眼底深处,林衍看到了他的答案。 身为将门之后, 有些东西早已融进了骨血, 忠孝节义, 自是忠字当头。 纵是去问澜姐姐, 也会是如此答案,毕竟亦是将门之女,即便她外表再柔弱,亦无手无缚鸡之力。 但林衍不同,在她心里,没有君,亦没有国,有的只是她在乎的人。 所以,林衍曾对冷宗牧说过,她永远不可能成为他那样的人。 因为她不会为了他所谓的君和国去拼命,她只会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去拼命。 这也是当初林衍答应承袭平南王位和十万天策君的唯一条件,在君国与至亲之间,她定会选择至亲,无论何时、何地。 俞笙若要继续一意孤行,伤害夏澜,林衍会软禁她,甚至杀了她,即便她是公主,即便这是以下犯上的杀头之罪。 这十几年,林衍做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 可夏澜不同,她的君臣之观,不允许她以下犯上,她的孝义之念,亦不允许她毁了冷家与夏家世代忠良之名。 所以,她会磕头请罪,请公主宽恕。 可林衍太清楚了,这公主既欲为母报仇,又岂会如此轻易放过她们,她只会变本加厉。所以,林衍绝不能「服软」,只能跟她来硬的! 如此一来,便又给了俞笙可乘之机。 俞笙早就摸清了二人的性子,知夏澜心地良善,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丫鬟犯错来对付她,知二人最在意的便是彼此,就通过伤害一方来伤害另一方,让她们痛上加痛,就如此刻。 一个不忍另一个被人伤害,誓要讨回,另一个知其定不会善罢甘休,急急赶来阻止。 一个知另一个绝不会轻易低头,便将罪责尽揽己身,另一个不忍其伤害自己,终是折了双膝。 一个不忍另一个为己如此委屈自己,便选择了自我惩罚,而另一个不忍放在心尖之人如此被人欺辱,便选择了亲手了结这一切。 俞笙料到了二人会为了彼此不顾一切,却不曾料到眼前人会如此决绝。 这世上,怎得会有如此倔强之人,宁折不弯! 钢刀举起,寒光一闪,竟是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自己的身体,俞笙眼睁睁地看着那刺目的鲜红迅速浸染冰冷的银白刀锋,而后从纤纤玉指间一滴一滴落下。 「澜姐姐你……」 卧房内,林衍两眼紧闭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腹部的衣衫已染红了一大片。 坐在床沿的夏澜,脸色亦是苍白如纸,正小心翼翼地褪下林衍染血的衣衫,看似有条不紊的动作,双手却禁不住微微颤抖。 当衣衫尽褪,腹部一指长的刀口瞬时映入眼帘,瞳孔微微收缩,忙拿了干净的布斤按住了尚往外涌出血水的刀口。 瞥见林衍突然紧蹙的眉头,忙松了手下力道,可这一松,鲜血便又涌了出来。 啪嗒一声,强抑已久的泪终自眼眶滚落而下,只得紧紧咬住下唇,生怕这一不小心,便泄露了心中所有的不安与恐惧,一如十二年前的那一日。 给伤口止血,上药,而后用湿布巾擦干净身子,重新换上干净的衣衫。 待这些做完,已过去大半个时辰,铜盆里的水由清澈变为鲜红,左手不久前胡乱缠上的白布也已松松垮垮,不时有血渗出。 林衍那一刀,半分未留情,若不是夏澜突然伸手抓住了那锋利的刀身,林衍心中不忍,卸了力道,怕是那柄钢刀早已贯穿其身。 解开掌心绑着的布条,擦去血迹重新上了药包扎好后,夏澜方才唤了曼儿几人进来,将房间收拾干净,并重新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曼儿看夏澜面色发白,手上还有伤,忍不住劝道,「夫人,您去歇着吧,让奴婢来照顾王爷」。 「你们都下去吧」 「……夫人,王爷若是知道您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定要担心的」 夏澜却只轻轻摇了摇头,「下去吧」。 房中瞬时安静下来,夏澜细心地为林衍掖了掖被角,面上突然浮起一抹略显恍惚的笑来。 「若是衍儿醒来见不到我,定是要寻我的,是不是?」 「……」 没有回应的对话,答案却早已在问话者的心底。
第146页 微凉的指尖轻轻抚上那蹙起的眉眼,「你啊,何时能改改这宁折不弯的犟脾气,明明将一切皆看得透彻」。 「……」 垂眸轻轻一笑,「澜姐姐哪有衍儿想得这般脆弱呢,只要衍儿好好的,澜姐姐亦会好好的……」。 紧抿的泛白唇瓣干涩,夏澜便用指腹沾了清水轻轻抹了上去,轻轻地、缓缓地描摹着那已烙印在心底的好看的唇形,生气时紧抿成线,开心时唇角微扬。 「衍儿说过,会一直陪在澜姐姐的身边,若是食言,我可真要生气了噢」 林衍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站在一座雾气缭绕的桥上,右边桥下站着她已整整十五年未见的妈妈,不知何时已是银丝满头,背部佝偻,泪瞬时汹涌而下。 林衍下意识便向着妈妈伸出的手走了过去,可就在即将走下桥时,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温柔轻唤,「衍儿~」。 心勐地一颤,可回头看去,却只见雾气缭绕,禁不住地心慌,林衍看看不远处的妈妈,又回头看看身后的云山雾绕,挣扎片刻,终是脚下一转,「妈,你等我一下!」。 转身刚要跑上桥,身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勐地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白色的床帐顶。 方一动,腹部便传来一阵剧痛,被里的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却仍挡不住额上的冷汗涔涔。 可一转头,便将倒抽的那半口冷气瞬时给咽了回去,望着那如画的眉眼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藏在被中的手禁不住缓缓抬起。 就在温热的指尖即将触碰上那如玉的脸庞时,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眸。 「衍儿,醒了,可是伤口疼?」 素手轻抬,温柔地替林衍拭去额上细汗,明眸之中尽是心疼之色。 「澜姐姐」,林衍轻轻握住夏澜受伤的左手指尖,「对」。 食指轻抵唇瓣,「不许说对不起」。 指尖微凉,唇瓣火热,相触的剎那,某种微妙的化学反应开启。 林衍微微一怔,而后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望着近在咫尺的纯澈黑眸,夏澜心中一动,忙移开了指尖。 「我去让曼儿将止疼药端来」 不一会儿,曼儿便带着人将止疼药还有粥送了过来。 夏澜端着止疼药刚到床沿坐下,林衍便欲伸手接过自己喝,岂料刚一动便牵扯到了伤口,疼得浑身直冒冷汗。 「衍儿你」,夏澜心疼地皱紧眉头,却终是说不出半句责怪的话来,「别乱动」。 低头将汤药吹至合适的温度方才递了过去,林衍张嘴乖乖喝下。 「澜姐姐也喝一些吧」 「……好」 止疼药喝完,夏澜便去端来了白粥,林衍其实无甚胃口,但为了让夏澜放心,更重要的是,让她也能吃些东西,便强迫自己吃了一些。 之后,夏澜伺候完林衍洗漱,林衍便催她赶紧回房沐浴就寝。 当房门关上的剎那,林衍禁不住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被中紧握的手背已是青筋暴起。 「痛」 牙关紧咬,双眼紧闭,林衍一直在跟自己催眠,「不痛,一点儿也不痛,你只是很累了,快睡吧,快睡吧」。 亦不知是太痛了,还是真的累了,神思不知不觉间开始恍惚,直至额间突然袭来一抹凉意。 林衍迷濛地睁眼,便见床前之人一袭白衣胜雪,青丝如墨,自然散落于肩。 「澜姐姐,你、好美……」 伤口发炎引起高热,夏澜只得不停用冷帕子给林衍敷额头、擦脸还有擦手,一直忙活到后半夜,这烧方才退下来。 「水,水…」 「来,衍儿,慢点」 温水入口,润了干涩的喉咙,「澜、姐姐,我没事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嗓音里依旧带着遮掩不住的低沉与沙哑,夏澜小心地将林衍的头放回枕上,柔柔一笑,道,「好,待衍儿睡着我便回去」。 闻言,林衍随即闭上了眼睛,夏澜只莞尔一笑,随即抬手仔细掖了掖被角。 半盏茶后,床上躺着一动未动的林衍突然动了动,夏澜一颗心立时便提了起来。 「衍儿,可是伤口又疼了」 床上之人却恍若不闻,反倒动的更厉害了,夏澜只得伸手轻轻按住了那削瘦的右肩,「衍儿,莫要扯到了伤口」。 林衍却突然睁了眼,直勾勾地看着她,「那澜姐姐睡里面」。 第81章 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似能看透人心,轻而易举便让夏澜丢盔卸甲。 只得低眉垂首, 迅速掩去明眸翻涌, 柔声回道, 「衍儿还伤着,若压到伤口便麻烦了」。 「……」 等了片刻,未听到回音, 夏澜突地便有些不安起来,害怕林衍难过, 忙又抬了眼看去, 却见那双黑眸依旧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唇角还挂着一抹近似于无的浅浅笑意。 「既如此, 那澜姐姐快回屋去睡吧,不然我可要担心的睡不着了」 「……」 片刻默然后,夏澜终是轻轻点了点头,「那衍儿你好好休息」。 直至房门掩上, 再也看不到那抹白色倩影, 林衍方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许是太久不曾眨眼,只觉眼眶酸涩异常, 一滴泪突地滑落眼角, 无声没于枕间。 在林衍的印象里,夏澜从来皆是举止得宜, 进退有度, 理智清醒的, 永远都知道自己什么该做, 什么又不该做……
第147页 而她在澜姐姐那里,永远都属于后者,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礼。 而夏澜,在掩上房门转身的剎那,眼前一黑,险些昏倒在地。 幸而一直守候在外的曼儿与青柠及时伸手扶住了。 「夫」 尚未出口的话,被夏澜无声的摇头制止。 曼儿转头看了眼屋内,便要扶夏澜回房休息,却又再一次被无声拒绝。 夏澜示意二人将其扶到廊下,方一坐下,二人便在跟前跪了下来,用细若蚊吟的声音劝道,「请夫人回屋歇息,若让王爷知道夫人在此,定要自责难过的」。 「是啊,夫人身上也有伤,若再不好好休息,明日谁来照顾王爷呢」 「……」 夏澜最终还是听了曼儿与青柠两人的劝,回房休息去了。 翌日,已经养成生物钟的林衍如同往常一般早早便醒了。 起身之时,牵扯到腹部伤口,疼得直倒抽冷气。 缓了片刻,刚准备下床,却突然听见推门声。 一直以来林衍都是自己洗漱更衣,从不让人伺候。想来此番受伤,定是青柠那丫头吧。 「青柠」,林衍嗓音略显沙哑地唤了一声,「正好,过来扶我一下」。 突然侵入鼻间的熟悉浅香,让林衍勐地抬头,便见那近在咫尺的温柔眉眼。 「澜、姐姐……」 「衍儿现在还不能下床,乖,快躺下」 「……」,像哄孩子一般,重又扶着林衍躺下。 「澜」 看着夏澜只蹙眉紧盯着自己的腹部,林衍亦跟着低头看去,只见白色的中衣上一团刺目的红色。 「又流血了……」 「我是习武之人,流这么点血不碍事的」 「……」 拆了绷带,重新止血,上药,而后缠上新的绷带。 当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划过温热的肌肤时,林衍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夏澜忙停了手中动作,「可是弄疼你了」。 「没、没有」 昨夜昏迷,什么都感觉不到。可现在,不仅所有的感官皆甦醒过来,且似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敏感。 那若有似无的触碰,恍若一根轻飘飘的羽毛突然划过心间,有些痒,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心动。 「绷带要绑得紧一些,衍儿你忍着点」 「嗯」 处理好伤口后,夏澜又伺候林衍洗漱、擦脸还有擦手。 仔细地擦完左手后换右手,林衍望着长睫掩映下那一缕浅清之色,右手不自觉地抬起,轻抚上那染着淡淡倦意的眼眉。 长睫微颤,却只轻轻抬了眸,浅浅一笑,「一会儿便好了」。 「澜姐姐,让青柠来即可」 「……」 夏澜微微一怔,还是唤了青柠进来。 「澜姐姐也去吃点东西吧」 「……好」 安静的房内,青柠坐在床沿餵林衍喝着粥,而夏澜则坐在一旁的榻前吃着同样一碗粥,同样的胃口不佳。 半靠在床头的林衍,目光不时瞥向坐榻的方向,黑眸深处似有万语千言,却终与口中的清粥一起咽下了腹中。 她不该继续放任自己,贪恋不属于她的温柔…… 而夏澜,目光亦不时看向床榻方向,当剎那间目光相对,险些泄露埋藏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禀夫人,早膳已送至王妃处,不过,王妃好像病了」 闻听此言,夏澜与林衍皆是一愣,彼此对视了一眼,夏澜遂站起身,「衍儿别担心,我过去看看」。 公主房内,青樱一脸焦急地问轻云,「公主她怎么样了?」。 「应是昨夜吹了冷风受了凉,现下有些发热,我马上去抓药,煎好了送来给公主服下」 「那、那你快去!」 青樱伸手探了一下俞笙的额头,竟是烫得吓人,忙浸了帕子先冷敷着。 看着睡梦中依然眉头紧蹙的俞笙,青樱突地便忆起了昨夜。当莫二抱着满身是血的林衍出来,跟着出来的夏澜手上亦是鲜血淋漓,险些吓得她灵魂出窍。 「公、公主!」 跌跌撞撞跑进屋,就见公主木然站在原地,「公主,您、您没事吧」。 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还好,还好,公主并未受伤,那怎么…… 「本宫累了,下去吧」 青樱也不敢回房,就在门外守着,眼睁睁地看着屋里的灯火直至天明方才熄灭。 刚欲松口气,屋里却突然传出咚的一声闷响,忙推开门跑了进去,却见公主昏倒在窗下,竟是在风口站了一宿……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伤的伤,病的病? 正恍惚间,昨夜主角之一竟然来了。 「奴婢见过夫人」 「公主她怎么样了?」,看着双眸紧闭的俞笙,夏澜担心的开口问。 「回夫人的话,公主是昨夜受了风寒,轻云已经去煎药了」 「有何需要,随时告诉曼儿」 「多谢夫人」 目光不经意瞥过夏澜缠着白布的左手,青樱禁不住微微一怔。 「夫人受伤了?」 夏澜却只温温一笑,「不碍事」。 眼前人总是这么温柔又善良,即便是对她们这些下人,甚至还不止一次为了她们这些下人向公主求情。 「王爷,小心」
第148页 「衍儿」 青樱闻声回头,就见青柠小心地扶着那个昨夜满身是血的人进了屋。 看着迎面赶来的夏澜,林衍只浅浅勾了下嘴角,「澜姐姐放心,我没事」。 可满头的薄汗却招摇得根本无法让人视而不见,夏澜却只垂眸微扬了下唇角,「当心」。 被扶至床前的林衍,看着安静地躺在床上的俞笙,心中千迴百转,默然良久,方才开口问,「公主怎么样了」。 「回王爷的话,公主昨夜染了风寒,轻云方才已经去抓药了」,青樱板着脸回道,对于眼前人,她实在拿不出什么好脸色。 林衍也不在意,只是怔怔地望着床上的俞笙。终归是她亏欠于她,若不是她,或许她们一家依然是其乐融融,她依然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将来也会招一个她喜欢的驸马…… 易位而处,若换做是她,亦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 从俞笙房里出来后,林衍本欲去书房看会儿书,总躺着实觉浑身不得劲。 可夏澜怎会允她如此胡来,亲自将人送回了房里不说,还寸步不离地守着。 这人稍不留神就乱来,天亮之时,若不是自己告诉她已命人送了书信与韩唐,让其暂代军中事务,怕是这人便像往常一般去了军营。 「澜姐姐,我再这么躺下去,身子便要发霉了」 「那我待会儿让青柠给你换床被褥」 「……我实是睡不着了,要不澜姐姐给我一本书?」 夏澜看了她片刻,终是起身去拿了本书来,小心将林衍扶起靠坐在床头后,方才将书放到她手里。 「顶多半个时辰,你的伤不可久坐」 翌日午后,小憩了片刻的俞笙刚打算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阳,夏澜却突然来了。 俞笙随即摆手让青樱她们都出去了,请夏澜于榻前落座后,方才开口道,「夫人是有话要与本宫说」。 「……」 一炷香后 「咳咳」 夏澜自榻上起身,对着俞笙行了一礼道,「请公主保重身子,臣妾告退」。 掌心的茶杯不自觉握紧又松开,望着杯中因此而起的涟漪,「母妃,笙儿是不是错了?」。 在府中休养了五日后,林衍便又瞒着夏澜去了军营。 入夜回府,未在饭厅里见到夏澜,林衍心中顿时忐忑了起来。 草草用了两口后,便丢下俞笙去了寻夏澜。 刚走到半敞的窗前,便闻一声嘆息,林衍一颗心勐地揪了一下。 「澜姐姐」 伫立在窗前之人闻声回头,看了她片刻后,转身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过来吧」 林衍依言走了过去,刚在夏澜跟前站定。 「把衣服脱了」 「……」 外衣与中衣脱下,胸口与腹部皆裹着厚厚的白布。 明明什么关键部位都看不到,但林衍还是禁不住微微红了耳根。 而夏澜只是抬手轻轻解了腰侧她昨夜亲手打下的结,而后一层一层地剥开那厚厚的白布。 从最开始的洁白如初到后面颜色愈来愈深,柳眉愈是越皱越紧,林衍看着,手心里的汗也愈来愈多。 她今日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弄裂了好不容易开始癒合的伤口。 「澜姐姐,我」 夏澜却似恍若不闻,只按部就班地处理干净伤口,而后上药,重新裹上干净的布条,最后在腰侧打下一个漂亮的结。 「有时候,我真希望衍儿可以不那么懂事」 尽管严密封锁了消息,主帅受伤之事却还是不胫而走,南靖如今已是蠢蠢欲动,如今只差一个率先挑起战端的理由。 夏澜微微仰头看着林衍,心口似压着万斤巨石,沉重的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 径直起身,替林衍一一穿好中衣还有外衫。 林衍低头静静看着怀里人的动作,终是禁不住心念一动,抬手轻轻环住了怀里人瘦弱的嵴背。 「可我却奢望着,有一日,澜姐姐的温柔可以只属于我一人」 「……」 出口的深情,只有风的回应。 短暂的拥抱过后,只余一室清冷。 三日后,林衍踏着月色回府,又看到了府门外焦躁不安的青柠。 只是这一次,面对林衍的质问,青柠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林衍气急,一甩袍子便要入府。 「今日,韩府差了媒人来说亲,夫人她、已经答应了……」 第82章 王府后院 最右侧的小院围墙边, 某个昏暗角落里。 树下之人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猫在树上之人, 「你说夫人她」。 后面的话并未说出口, 但树上之人却都明白。 「夫人决定之事, 何时更改过」 「那王爷她」 艮自树上一跃而下,无声地落于震面前。 「就是因为夫人她什么都明白,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不明白」, 震一双锐利的眼眸在黑暗里泛着细碎的光,「夫人她明知王爷会伤心,为何还要答应嫁给那个韩唐,他哪点儿比得上咱们王爷!」。 「当初谁还反对夫人与王爷在一起来着」,艮很不客气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还说什么有悖伦常!」。 「定是离那个小丫头说的, 我就说这小丫头缺根筋,果然没说错!」
第149页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男子汉大丈夫, 竟是敢说不敢当! 「好好好,我承认当初是我眼瞎!」, 震说着做了一个自插双目的动作,「你倒是说说夫人她为什么」。 「说你是个猪脑子你还真就是个猪脑子!」,艮一把扯住震的衣领将人揪到了跟前,「你想想, 就咱们王爷这脾气, 她会允许那个不要脸的皇帝将夫人抢了去吗?」。 「自是不可能!以王爷的个性, 定会将其揍得满地找牙, 跪地求饶!」 「那就是了」 「什么就是了?」 「……那是谁,是皇帝!那王爷的行为是什么?!」 「举兵谋反!大逆不道!」 「那你说夫人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震随即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得,而艮只是轻轻嘆了一口气。 「夫人这是为了保全王爷,还有冷家与夏家的世代清名……」 「不对啊,若为了断了那个不要脸的皇帝的念想,那嫁给咱们王爷也可以啊」 「啪!」 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了那装满了浆煳的脑袋。 「皇帝原本就忌惮王爷,现在王爷还要跟她抢夫人,他岂能容忍,定会想方设法将王爷除之而后快!更何况,王爷与夫人还有着叔嫂之名,夫人又岂会忍心让王爷她遭受世人唾骂,更何况,还有个小郡主……」 「这、王爷她也太」 「嘘!有人!」 两人跃上墙头一看,竟是一直贴身伺候王爷的青柠。 「夫人,夫人!」 青柠进门时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满脸灰。 这样大的动静,将一直神思恍惚的夏澜也给吓了一跳。 「青柠,可是出了何事?」 「夫人,王爷她、她刚回府又骑着马走了!」 夏澜闻听此言蹭地一下站起身,「走了?去了何处!」。 「奴、奴婢也不知,王爷她、她知道夫人您、、就又上了马跑了」 「备马!」 「啊?啊,奴婢遵」 等青柠抬头,便只见那纯白的衣角瞬间拂过了门框。 曼儿与青柠一路小跑,方才在王府大门前撵上了脚步匆匆的夏澜。 「夫人,要不要奴婢让人备马车」 「夫人,小」 莫一的话还卡在喉间,夏澜便已夺过他手中的缰绳翻身上了马,「驾!」。 看着那一人一马如离弦之箭般沖了出去,曼儿急得直跺脚,「莫一,还不快跟上夫人!」。 而青柠则张着嘴,有些机械地转头问曼儿。 「曼儿,夫人她、、也会骑马?」 青柠打小便在王府里伺候,可从来不知道她们夫人竟还会骑马! 曼儿一直盯着夏澜消失的方向,连看也没看青柠一眼。 「谁告诉你夫人她不会骑马的!」 「……」 韩府,前院。 韩唐侧身躲过林衍的攻击,「王爷,你身上尚有伤,不可动武!」。 「少废话!韩将军还真是能耐,都用上突然袭击了!」 「……」 林衍是招招不留情,韩唐只能拼尽全力躲闪,只守不攻。 他知道,这位小王爷打小便与那人感情深厚,她会有如此反应,亦是人之常情。 「王爷放心,末将可在此起誓,定会好生对、待」 「你敢对她有一点不好试试!」 林衍突然一个转身,双手前伸,一把揪住韩唐胸前衣襟,将人拉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你为何不还手?!本王需要你让吗!啊?!」 「……」 「将军,小心!」 一个杏衣女人突然出现在了台阶处,林衍瞬即脚尖一地,一剑刺了过去。 眼看着杏衣女人瘫坐在地,韩唐忙运起手中青龙偃月刀飞身用力一挡。 林衍在空中一个快速旋转,剑尖抵地后,单膝跪了下来。 「噗~~~」 「王爷!」 「衍儿!」 看着突然而至的夏澜,林衍轻扯了嘴角,竟是笑了。 「澜姐姐,你来了」 微凉的指尖颤抖着抚上林衍流血的嘴角,「告诉澜姐姐,哪里痛」。 林衍却只轻轻摇了摇头,「不、不疼,澜姐姐,我们回家吧」。 「好,好,我们回家」 泪,终是没有忍住,滑落眼眶,消散在了风中。 「哎、我,我让人去准备马车」 当夏澜扶着林衍走出府门时,韩府的马车亦刚好牵了过来。 林衍却径直走向了牵着马的莫一面前,「澜姐姐,我扶你上马」。 「衍儿,你」 「咳咳」 衣袖擦过嘴角,便又是触目惊心的红。 「衍儿!」 「没事,澜姐姐」 眼前水雾迷濛,却只素手轻抬,置于那微染血迹的掌心,用力握紧后跃上马背。 刚转过头,腰间便是一紧,轻轻扑洒在后颈的唿吸温热,挥之不去的铁锈味紧紧缠绕。 「踏雪,回家」 韩唐半举的右手就这么僵在半空,连同嘴里的话也哽在喉间,就这么看着两人一马渐行渐远。 月凉如水,就连偶尔掠过脸庞的风,亦似突然带上了几分恶意,冷得直戳心窝。
第150页 宽阔的街道,寂静无声,只闻哒哒的马蹄声,一下一下似踏在心间,每一下皆震得心尖微颤。 长睫微垂,月色下投下一层浅浅的阴影,唿吸轻浅几近无声,静静地望着身后人投射在青石路面上的身影。 直至感觉到喷洒于后颈的唿吸愈来愈微弱,微凉的指尖禁不住轻轻覆上了扣于腰间的手背。 可下一刻,便被身后人反客为主,温热的掌心微微用力,牢牢扣紧了略显无措的纤纤玉指。 「澜姐姐,你、喜欢他吗?」 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唿吸,一个在等着答案,另一个却似被迎面而来的风卡住了喉咙。 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良久的沉默,林衍突然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长到永远没有尽头,如此,沉默亦永不会有尽头。 可世间事,终究不会尽如人意。 「对不起,衍儿……」 风夹杂着心碎的声音,轻描淡写地掠过耳畔。 青石路面的颀长身影微微垂首,似在低喃,又似在与夏澜耳语,「我相信,澜姐姐的眼光」。 她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近过,可彼此之间心的距离,却从未如此刻般遥不可及。 「啪」 后颈处突然泛起的凉意,剎那惊慌了削瘦的背嵴。 「别回头」,低哑的嗓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 纤长指尖紧握身前冰冷马鞍,却只垂眸低首,任凭那一抹粘稠的凉意细细密密渗入心间。 前路漫漫,不知归处,亦不知来途。 可何时该停下脚步,却从未模煳不清过。 「吁~」 翻身下马的林衍復又伸手小心地将夏澜扶下了马背。 「衍儿…」 「澜姐姐,我可以」 伸出的手定格在半空中,第一次,林衍笑着拒绝了夏澜。 指尖微颤,暗色的血污模煳了清晰,清晰了又模煳,朦胧中,只见那人挺直着背嵴,渐行渐远。 疾步而去,终是隔了半丈的距离,不远,亦不近。 一丈开外,一路跟随二人回府的莫一,看着一前一后往府里走的俩人,只觉鼻头髮酸。 一个,不愿对方看见自己狼狈至此,更不愿对方看到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口的。 而另一个,明明知道了所有,却装作什么都不知,只为不在对方心上再多添一道伤口,却任凭自己一颗心百孔千疮。 内室里,青樱正为俞笙擦干沐浴过后濡湿的发尾,突然听闻房门开阖之声。 看了一眼铜镜中之人,「奴婢去看看」。 当青樱绕过屏风,看清倚门而坐之人时,险些没叫出来。 「王、王爷?!」 青樱下意识看了眼内室,而后方才小心翼翼走近那浑身血污之人,「王爷,公主今日并未点、公主」。 肩批外衫的俞笙突然出现在外室,眉目清冷地瞥了一眼坐在地上之人,而后便看着紧闭的房门久久未语。 青樱不明白公主在看什么,却也不敢开口问。 半响过后,「将人扶到床上」。 「……」 青樱不情不愿地蹲下身子,这还没伸手呢,便被林衍一个冷厉的眼神吓得缩了缩手。 正往内室走的俞笙脚步一顿,「进,还是出,自便」。 杯中茶水下去一半时,人终是走了进来。 俞笙淡淡一眼瞥过去,青樱随即到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伤药出来。 「下去吧」 青樱半张着嘴,看了看斜躺在床的人,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俞笙,还是应声退了出去。 茶杯搁回矮几之声,在这寂静的夜略显惊心。 莲步轻移至床榻边坐下,素手轻抬,指尖尚未触及腰间玉带,紧闭的双眸便倏地睁开,墨眸幽沉,泛着戒备的光。 「本宫这便让人去唤她过来」 纤细皓腕转瞬被冰凉掌心攥紧,一瞬的僵硬后是腕骨皆要被捏碎的疼痛,略显粘腻。 俞笙却是连眉都未皱一下,漠然回头,望着那双眸子在幽暗不明里泛着意味不明的光。 「你都知道,是不是……」 第83章 「放开」 林衍盯着俞笙看了好一会儿后, 突然就松了手。 俞笙亦未多言, 径直俯身解下了林衍腰间玉带, 又褪下了染血的外衫与中衣。 看着腹间裹着的白布被鲜血染红了大半, 俞笙禁不住轻蹙了眉头,可某人却似失了魂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红唇紧抿, 寻了剪刀一层一层剪开那缠绕的白布,虽已尽量小心,但毕竟在此之前从未做过,故而这力道把握,总是欠了些精确。 好容易剪了开来, 却在看到那鲜血淋漓的伤口时, 胃里直泛酸,险些便干呕起来。 可毕竟是俞笙,再怎么难受, 面上亦不会泄露分毫,更何况还当着林衍的面。 可迟疑的动作与轻颤的指尖却是骗不了人的, 两眼瞪着床帐顶的林衍突然一把夺过了俞笙手中的湿布巾,没有半分犹豫,一按一拉,迅速擦过刀口, 竟是连眉皆未皱一下。 半结痂的伤口被这粗鲁的动作瞬间撕裂, 又开始往外渗出鲜红, 俞笙看着都想骂人了。 用力扯过那块湿布巾, 低头小心地处理好伤口后,重新上药,包扎。
第151页 扎在右腹的结,明显要比原来扎在腰侧的结丑多了,却是俞笙的第一次。 「衣服自己穿上」 「……」 原本披在肩头的外衫不知何时已掉落在地,俞笙弯腰拾起后,唤了青樱进屋来收拾。 青樱走进内室时,便看到自家公主只着一袭白色中衣,青丝微散,而那位王爷正欲合上染血的外衫。 「多谢」 匆匆丢下两个字后,便阔步离开了房间。 青樱似还有些未回过味来,愣愣地眨了眨眼,这人莫不是就为了来让她们公主给她治伤?!可她们公主不似那位夫人,并不懂医术啊…… 如此说来,她们公主也是奇怪,不唤会医的轻云过来不说,也不要她伺候这个王爷,反而要自己来?! 她们公主何时这般对待过一个男子,莫非…公主她、不不不! 青樱一边收拾一边在那胡思乱想,而事件中的主角之一却默然伫立于窗口,透过虚掩的窗,看着那人缓缓走到院门口,半响迟疑后又颓然折返。 垂眸,微微红肿的手腕已隐泛青紫之色,疼痛似有若无,时而清晰,时而模煳。 一如她们之间纠缠不清的过往、现在、还有将来。 不过院门与书房之间的距离,林衍却走得面色发白、额冒冷汗,背嵴却始终挺得笔直。 可在看到书房里尚冒着热气的吃食,干净的衣袍,热水,绷带还有各式各样的伤药时,终是忍不住弓下了颀长的身躯,像个无助的孩子,紧紧地环抱住自己,哭得无声、隐忍。 翌日,林衍照例早早起身去了军营。 早膳时,已连着几日未到饭厅用早膳的俞笙居然来了。 惯例的良久沉默后,俞笙突然放慢了嘴里咀嚼的动作,微微抬眼看着对面有些神思恍惚之人。 「她腹部之伤并不算太重」 玉指纤纤,微微用力攥紧手中银箸,愈显骨节分明。 抬头,微微弯了唇角,「有劳公主照顾衍儿了」。 「可她心里的伤,本宫治不了」 「……」 清冷美目直直望进那双秋水明眸,却看不透其间缓缓流淌着的究竟是什么,唯一清晰的,便是眼下那一缕浅青色。 「公主知道,衍儿是如何长大的吗?」 「……」 完全不着边际的话,得到的只有沉默。 「衍儿她,自小便父母双亡,一个人在万丈深涯下、深山老林里,与一群狼、生活在一起……」 「……」 这是俞笙所不知的,她知道的,只有简单的一句,「双亲不详,自小长在玉龙山,师从淮南子」。 俞笙不明白夏澜为何突然与其说这些,却也未打算开口阻止。 「或许正因此,衍儿自小便很渴望亲情,我与三哥虽一直很努力想要补上衍儿缺失的亲情,可我看得出来,衍儿她、还是时常觉得孤单」 「……」 所以,眼前人这是要告诉自己,她对那个人,唯有、亲情而已吗? 「或许,她想要的,不是那些……」 面对俞笙犀利的眼神,夏澜却只轻轻垂下眼眸。 「衍儿自小便懂事的让人心疼,亦隐忍、坚强的让人心疼,承受了太多、本不该她承担之事……」 一前一后从饭厅出来时,俞笙突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她虽时常口出妄言,行事亦离经叛道,却也算是心怀百姓、天下」。 二人洞房花烛那夜,那人答应助其皇兄一臂之力,但提出了一个条件,俞笙原以为那人会要她保这平南王府无虞,却不曾想,那人只说了一句,「他日你皇兄登基,需得做到爱民如子」。 夏澜今日所说,加之那日所言,俞笙怎会听不明白其话中之意。 无非是想告诉她,所有事情皆与那人无关,望她可不怪罪于那人,亦望她可保其余生无虞。 而俞笙方才的话亦是想告诉夏澜,她与她二人之间的「过节」业已过去,从此互无亏欠。 又一次披星戴月而归,林衍回书房换了身衣衫后,犹豫许久,终是抬脚去了右侧的小院。 当林衍踏入院门的那一剎那,伫立在窗前之人身子勐地一颤,脚下一转,却又蓦地顿住,转而行至一旁榻前落座。 「咚咚咚」 「进来」 「澜姐姐」 「衍儿来了」 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浅笑,林衍亦回之以一笑,轻车熟路地行至坐榻另一侧落座,看着夏澜提壶给她倒了一杯新茶。 一切似乎都未变,可又似一切都变了。 「衍儿的伤如何了?」 「公主已经替我换过药了,澜姐姐放心」 「那便好,公主她性子虽冷了些,人却是极好的」 「嗯……我知道」 突然的沉默,让二人皆不由自主地执起了面前茶盏,低头,轻抿。 「可…择定婚期?」 一句话在嘴里辗转来回,终于挤出了口,却险些没将银牙咬碎,或许只有如此,方才不会泄露心底的痛。 「……还不曾」 轻缓低柔的语调,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杯中突起的涟漪,隐隐述说中曾经掀起过风浪。 「这六礼之中……可有、需要我做之事,澜姐姐定要告诉我,毕竟我、不是太懂这些」
第152页 林衍只约莫晓得,这男女大婚讲究六礼,可至于何谓六礼,又该如何做,她却一点也不知。古时向来重礼、讲规矩,林衍不希望因礼节、规矩上的疏忽,而有损眼前人的清誉。 这些,夏澜又岂会不知…… 「不必,谢谢你,衍儿…」 「瞳儿她、可知道?」 「再过些时日,便去信告诉与她」 「……」 又过了片刻,林衍便起身告辞了,怕再多待一刻,她便要窒息了。 「衍儿」 林衍停住脚步回头,「记得,这些时日不可动武,亦不要饮酒,夜里早些上床就寝……天儿冷,睡榻太凉,又硬,还是回房去睡吧」。 「……好」 两日后,韩唐在营中告诉林衍,婚期定于七日后。 「王爷小心!」 下马时一个不留神,险些径直从马上摔了下去,幸亏府里过来牵马的小厮及时伸手扶了一把。 「王爷,您没事吧」 林衍只摇了一下头,便神情恍惚地进了府。 七日后,就是十二月二十日,也是除夕前的第十日,这也就是说,她今年,便不能再与澜姐姐一起过年了。 在小院门前站了许久,终是未有走进去,而是脚下一转,回了自个儿住的主院。 卧房里,青樱正伺候俞笙更衣准备就寝,敲门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都这个时辰了会是谁啊」,青樱小声嘀咕了一句,却听俞笙道,「去看看」。 青樱一拉开门,便看到垂首站在门外的林衍。 短暂的惊讶过后便板起了一张小脸,「这么晚了,王爷是有何事吗?」。 看到青樱一脸戒备的模样,林衍禁不住微微一怔,「本王有事要与公主说」。 青樱想起前日夜里,公主好心给眼前人治伤,可这人却恩将仇报将公主的手腕捏得青紫,就恨不得立马关上房门。 「公主已经就寝,王爷还是」 「让她进来吧」 清冷的声线突然自内室传出,青樱只得侧过身子将人让了进来。 林衍踏入内室时,俞笙已重新将衣衫穿好。 「抱歉,打扰公主休息了」 眉眼轻抬,淡淡瞥了眼拱手行礼之人,「驸马有何事便说吧」。 看着转身于榻前落座的俞笙,林衍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再有七日,便是、大婚之期,我不知、该做些什么,所以…冒昧地想请公主帮忙,不知可否?」。 俞笙正欲饮茶的动作蓦地一顿,「驸马何以认为本宫会懂得这些?」。 「……公主不是成过一次亲吗?」 「……」 莫非成过亲的就只她一人,她是自己与自己成的亲吗? 可看着眼前人一脸真挚的模样,终只嘆息了一声,「驸马之意,本宫明白了」。 这世上,怎会有她这样的人,明明已是心如刀割,却还总想着能让对方更加风风光光的出嫁…… 或许,连她自己都清楚,相较于她,韩唐确是更好的选择。 「多谢公主,那便不打扰公主休」 几声轻咳突兀响起,止住了即将转身离去的脚步。 「公主身体有恙?」 「公主都病了两日了,不然今日怎会早早便睡下」 青樱实是忍不住插了嘴,被俞笙一个眼神看过来忙噤声低了头。 「……」 林衍皱眉看了俞笙片刻后,「公主,恕我直言,你已经很白了,还是要多去外面晒晒太阳,做做光合作用」。 「……」 「也不必整日里都皱着眉头,何来那许多事需得你操心,如今这个局面,如坐针毡的当是现在的那位太子殿下,而不是你的皇兄」 「……」 俞笙总觉着,自那夜此人受伤跑到她房里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得…… 还是说,这人原本便是这个模样,只是先前的自己从不曾留意过?抑或只是、、、受了刺激? 「你可以走了」 踏出房门的林衍微一抬头,便见那一轮孤月高悬。 本就如此,有何可操心的呢? 她的父皇,不可能会如愿了,因为…澜姐姐不会再有被召入宫的可能,也就不可能会取代她母妃的位置。 可上天总是喜欢与人开玩笑…… 承平二十年十二月十八日夜,也即韩唐与夏澜大婚前夜,蓄谋已久的南靖出兵十五万正式开始攻打云沐。 第84章 战火燃起之前的半个时辰, 林衍方自营中回到王府,却并未回她的书房, 反而径直走向了俞笙的卧房。 彼时的俞笙方沐浴毕,端坐于铜镜前,任由青樱为其擦干濡湿的发尾。 林衍来得突然,只着了一袭素白中衣的俞笙甚至来不及穿戴整齐, 便只随意拿了一件外衫披在了肩头。 「公主」 惯性地拱手象徵性地行了一礼,抬头之时, 见俞笙面色白里透红, 柔美颈间晶莹隐现,方觉自己此时来得唐突。 「抱歉,是我唐突了, 我还是」 林衍说着脚下一转便欲快步离去,却听俞笙淡淡来了一句,「来都来了」。 「……」 结果是, 林衍留了下来,而青樱却退了出去。 看着眼前人眉眼低垂、略显无措的模样, 俞笙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先前见她常常便是一副张牙舞爪的兇狠模样, 如今这般、纯情的样子, 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 确是莫名地有些、、可爱。
第153页 嘴角轻抿, 迅速收起唇边不经意泄露的那一丝笑意。 「坐吧」 素手轻抬, 为两人倒了一杯热茶。 「驸马此来,是有何事」 林衍迅速抬了一下眼后復又马上垂下,从榻上起身,「此来是想多谢公主,替我将婚礼筹备的如此细緻、周到」。 大婚之期尚在后日,可眼前人今日便将大婚所有事宜皆已安排妥当,且都是按着最高的标准准备的,足见其真的有很用心去办此事。 这是林衍不曾想到过的,毕竟,曾有那样一段说不清谁是谁非的纠葛在。而今看来,确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所以,这个九十度的大礼,既是感谢,亦是道歉。 而俞笙看着眼前上身弯下几欲与地面平行之人,心中却是百转千回,滋味难名。 原来,这个人骨子里的桀骜,是分人的。 垂眸低首,掩去眼眸深处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计较。 「驸马不必如此,本宫如今亦是这王府之人,这些不过是分内之事」 「……」,所言确非虚。 不过……「此事本该由我主导,却将所有事皆推与了公主,不论如何,确是我亏欠于公主」。 微扬的眉尾突地染上几分冷意,「驸马既觉亏欠于本宫,预备如何偿还」。 林衍略一思忖后,郑重承诺道,「待过些时日,寻得合适机会,我便还公主自由身」。 「……」。言语之间与她划分得如此清楚便罢了,现下居然还想着与她和离! 「圣旨赐婚,岂由你说和离便和离!你当本宫是物件吗,随你推给旁人!」 「……」 突然变僵的气氛,让两人皆不由蹙了眉头,俞笙是气得,而林衍却是因为不明白眼前人为何突然动怒。 想来是公主脾气又发作了吧,反正林衍到今日都摸不太准这位小公主的脾气。 「我并无此意」 不像解释的解释…… 皱眉看了林衍片刻后,俞笙心底一声嘆息,她这是在做什么…… 幼时的女儿节初遇,只她记得,那人桀骜不驯的眉眼,而那人,或许只记得,刀光剑影里那如画眉目间沾染上的几滴触目惊心的红,或许,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糖葫芦酸酸酸甜甜的味道。 既如此,何故为难了眼前人,又为难了自己呢。 「驸马的道谢,本宫接受」 话落站起身,一边往床榻走,一边取下了肩头的外衫,送客之意已明显不过。 可当将外衫挂好后转身,却发现某人竟还站在原地未动,又禁不住气恼起来。 挑眉直视着不远处之人,就是不开口言语。 而后便见林衍再次拱手向俞笙行了一个大礼,「贵妃娘娘的事,我确是难辞其咎,对不起」。 「……」 「待澜姐姐大婚后,我便以命相还,还请公主」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元帅!烟火升空!南靖已起兵北上!」。 「驾!」 闻讯追至府门外的夏澜,只看到长街尽头一道模煳的身影,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更来不及告别。 细细算来,夏澜与林衍已有两日未见了,日后,怕是会更久…… 可心底再多的不舍、担忧与留恋,皆只能深藏在平静的外表下,不可为外人知。 「进去吧」 没有波澜的声线,染着几分清冷月色洒下的薄凉。 哪怕那人临走前是与她在一处,依旧来不及告别,那人应是走得急,又或是从未想过与她告别,而她却是真的没来得及告别,嘴里斥责的话都未来得及出口,那人便已转身离去。 口口声声说不在乎这天下,百姓生死苦幸亦于己无关,却还是为了这些义无反顾,置生死于度外。 「你既可勉为其难守护这云沐江山、百姓天下,那本宫又何尝不能勉为其难地护好你在意之人」。夏澜一转头,便见不知何时来到了身侧的俞笙。 「公主衣着如此单薄,小心着凉」 事实上,不仅是单薄,还有些凌乱。 林衍走得急,俞笙根本来不及穿戴整齐便追了过来,可还是未能追上,便只能躲在门后的阴影处看着,直至这站在府门前之人半响都未有动作。 莫名觉得脸庞有些发热,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同样身形单薄之人,「夫人穿得,亦不见比本宫厚实」。 闻言,夏澜只垂眸轻轻一笑,「也是」。 话落,二人难得默契地同时转了身,抬脚进了府。 一路无言,直至到了主院门前。 临进去前,俞笙转头对夏澜道,「夫人应该相信她,她定会平安凯旋」。 「公主早些休息」 夏澜微一颔首后,转身便离开了。 在长睫投下的朦胧清影里,俞笙仿佛在那双素来柔情似水的眼眸中看见几许细碎的光。 月光清冷,愈显那人身姿单薄,惹人怜爱。 自定下大婚之期,不过短短几日,人便已瘦了一大圈,一如那个已匆匆赶赴战场之人。 今夜,註定无眠,不论是对谁而言,皆是如此。 步下石阶,缓行几步后,便突然停在了院中央。 引颈而望,看着清辉泻地,满目银白,蓦地便忆起那一日初雪方落,行至院中时,突地便瞥见那小小的人儿独自立于檐下,望着那满地雪白,眉头深锁。
第154页 不欲看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染上一丝一毫的暗色,遂弯了唇角,对着那小人儿招了招手,下一刻,便似看见了初雪之后的第一缕暖阳普照大地,那样纯澈、干净的笑容,她愿用一生去守护。 在那之后的许多个日子里,它都不曾褪色,反而在心里愈发的鲜活起来。 只是,她不曾想到的是,令她刻骨铭心的瞬间,却也自此定格在了那小人儿心里。 而这却是在很多年以后,她无意中发现的,算是无意吧…… 那样一副画,每一笔一划皆用心勾勒,要在心里雕刻成多深的痕迹,才可呈现出那样隐晦却又跃然于纸上的深沉情感,令人惶恐不安、手足无措,却又忍不住的心旌摇曳,明知不可、不该,亦不能…… 有很长一段时间,一颗心皆是慌乱不堪的,仿若方经歷了一场盛大的兵荒马乱。 她困惑于自己的心,说服不了自己那并不是、爱,却亦无法说服自己,那便是、爱。 不知从何时开始,诸多感觉之间便开始模煳了界线,直至有一日,连自己都说不清了。 可再细数过往,却也说不清从何时开始,一颗心便越了界限,又为何越了界限。 是五年前,池水旁,半空中那一次被风吹乱了心跳的剎那对视,还是花海里,咫尺间那一次被花香迷乱了心神的剎那相拥,抑或是更久远的从前,彼此之间每个唿吸、每个心跳与每个思想之间的契合,从来无需多言…… 人总是这样,放任自己,不知不觉间跨过了那道本不该触碰的线。 可人总还是要理智的生活…… 只是,老天有时也过于任性,让人好不容易筑起的堡垒,险些、土崩瓦解。 南靖十五万大军此次兵分三路,直逼平南而来。 林衍虽早有准备,但毕竟领兵作战经验欠缺。 前世虽看过孙子兵法,今生亦学了十年兵法,但毕竟皆是纸上谈兵,从未有过实战经验,而对方将领却是身经百战。 加之南靖兵力整整比云沐多了五万,林衍自问不是古时帝王将才,并无那以少胜多的底气。 可即便如此,还是坚定了此战必胜的信念与决心,只因她身后不仅有平南数万百姓,还有今生誓要守护之人,所以,即便前头是刀山火海,她亦不会有半分退却。 所有这一切都註定了,这不会是一场容易的战争,不论是对南靖还是云沐而言。 这一战,从深夜一直打到了第二天巳时,两国方才鸣鼓收兵,是谁也未能占得便宜。 重新布置了城防,安置好伤病,回到主帅营帐时已是午时。 摘下头盔,走到一侧铜盆前,双手掬起一捧冷水便扑到了脸上。 嘀嗒嘀嗒,似风吹云散,转眼间清澈染上了猩红。 紧握铜盆边缘的指尖微颤,双目圆睁,眼睁睁看着那缕猩红迅速染尽眼底,挥之不去的血花四溅,断臂残肢,尸横遍野,还有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呕~」 眉间轻颤,终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生在和平年代的林衍,上了冷兵器时代的战场,其中的残酷,不言而喻。 可身为统军元帅,战场之上,她不能表现出丝毫的迟疑、惧怕还有退缩,哪怕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头皮发麻,四肢冰凉。 可此时此刻,在谁也看不到的阴影里,她可以是那个最真实的自己,脆弱,恐惧。 「咣!」 铜盆倾覆倒地,淋了半身铠甲。 可林衍却恍若不觉,呆坐于地,眼神涣散地望着面前的架子,浑身皆在发抖。 「林帅,您没事吧?」 「……」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轻柔的一声低唤,飘渺的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 「衍儿」 林衍缓缓回头,迷濛望去,云纹白靴,淡青长袍,青丝束起,玉颈修长,俨然是个俊美的公子,可、那张俊美的脸上却漾着让她魂牵梦萦的温柔…… 「澜、姐姐……」 第85章 这一声唤, 带着几分不确定, 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悲喜的眷恋, 似一把尚未开锋的刀刃,一下一下凌迟着那颗柔软的心。 「衍儿,澜姐姐在, 澜姐姐在……」 一如十二年前林衍在大街上看到与其母生得极为相像的秦氏而崩溃痛哭时,夏澜心头勐地一窒,而后轻轻地将如今已长成大人模样的林衍搂进了怀里。 过去与现在交叠, 恍若什么都不曾改变, 一个依旧温柔如初,而另一个依旧只在眼前人面前展现出她的无助与脆弱。 或许唯一的改变便是, 当年的小人儿如今已长成大人模样,变得更加成熟、勇敢和有担当,即便心里再难过亦不会再轻易哭泣。 最重要的是, 当年的小人儿如今已经有能力保护那个曾经给她依靠之人,如今的她, 已可成为那个人的依靠。 只是, 或许在那个人的心里,当年的小人儿永远还是当年的那个模样, 是要永远捧在自己手心疼爱与呵护的。 好似将所有来不及说的话都融进了这个拥抱里,林衍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眼前人, 像是要将其生生揉进自己的骨血, 从此再不分离。 柔弱似夏澜, 身子骨怎禁得起如此「粗鲁」对待, 可她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抬了右手一下一下轻抚着那与她一般纤瘦的背嵴。
第155页 安抚怀中人的同时,亦是在安抚自己那颗仿佛慌乱了半生的心。 未有只言片语,却胜过这世间的千言万语。 不知过了多久…… 直至林衍突然心疼眼前人这单薄的身子会被自己这满身坚硬、冰冷的铠甲给硌着、凉着,才恋恋不捨地将那抹温软自怀中推离开来。 一个面上染尽战场厮杀后的痕迹,而另一个浑身沾满彻夜赶路的风尘。 默契地相携起身,一个是因腹部旧伤復发略有些吃力,而另一个却是因在地上蹲久了脚麻了。 行至睡榻旁,夏澜抬起头,柔声开口道,「先将铠甲脱了吧」。 薄唇微抿,却是抬手轻轻按住了伸向腰后的柔荑,「战事方歇,恐有突发状况,还是穿着吧」。 美目微弯,浅浅的笑意晕染,「待会儿再穿上便是」。 看着眼前人明眸深处难得的「倔强」,林衍心底一声嘆息,终是瞒不过眼前人,只能松了手,任由夏澜为其褪下了这身沉重的铠甲。 褪下的瞬间,果见眼前人长睫微颤,轻蹙了柳眉,可抬头看她时,却又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衍儿等等」。 脚下一转,可尚未来得及踏出一步,纤细皓腕便被人突然捉住,只得回过头,「衍」。 「只流了一点血,不碍事的,澜姐姐,你」 「都已经流血了,怎会无碍!」,夏澜蹙紧了眉头看着林衍,眉眼间敛去了几分温柔,填了一丝丝锋芒,「怎得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先是不管不顾地拿刀捅了自己,好容易伤口开始癒合,又强行与人动武将伤口扯裂,这好好养了没几日又上战场厮杀,伤口定是又开裂了,却还是这般不在意!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吗,哪怕是为了…… 明眸深处巨浪翻涌,却终只是抿紧了唇撇过了头。 朝夕相处十余载,林衍心知,眼前人是真的动怒了,抑或说是、伤心了,顿时便急了。 「对不起,澜姐姐,都是我不好,我」 未完的话突然止于柔软的指腹,唇瓣滚烫,指尖微凉,轻易便拨动了心里深藏着的那根弦。 「不许说对不起」 「……嗯」 黑眸之中突然掀起的涟漪,让夏澜禁不住有些心慌,忙移开了指尖。 「我去拿药」 又一次的宽衣解带,虽说一直都有胸口那层白布裹着,但也确是被看光了好几次。 林衍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低头静静地看着夏澜小心地解开她腹间染血的绷带。 伤口果然又撕裂了,且比上次要严重得多。 夏澜眉目间的凝重之色,更是让林衍心虚,噤若寒蝉。 清理伤口,上药,而后重新缠上白布,熟悉到夏澜不自觉咬的下唇微微泛白。 林衍就这么看着,看着坐在榻沿的夏澜俯身,双手绕过其腰身,一圈一圈地缠上,那冰凉的白布经了其手亦突然间带上了窝心的暖意。 鬓边熘出的几缕青丝不时轻拂过敏感的腰侧,怂恿着胸腔里那颗原本便不甚安分的心。 「好了」 夏澜突然起身,剎那间四目相对,林衍甚至来不及收拾那满目深情,只得慌乱地撇开了头。 而短暂微怔后的夏澜亦是垂眸低首,径直捏住两侧衣襟往中间合上,细细抚平后方才系上腰侧系带。 「铠甲现在便要穿上吗?」 看到了明眸之中的不忍心,林衍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待会儿再穿吧」。 夏澜随即展眉一笑,去拿了一旁的披风欲给林衍披上。 「我不冷,还是澜姐姐你披上吧」 「……」 银灰色的披风最终还是披上了夏澜的肩头,林衍犹豫了许久,终还是拉着夏澜的手一起在榻边坐了下来。 「澜姐姐怎得来这了」,却是明知故问。 眉眼轻抬,「你身上之伤,不可再拖了,旁人治不了,便只能我亲自来了」。 又或只是,辗转反侧间,忆起三日前,二人最后一次相见时,眼前人微微上扬的唇角,忽近又忽远,莫名地便心慌起来,而后…便来了。 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但如此回答,对于眼前人而言,已算是说得直白了。 「如今正是兵荒马乱之时,澜姐姐不该如此冒险的,回头我定要重重惩罚干他们!」 「是我拿得主意,怎得他们便要受罚了」 似孩子觉得大人给的惩罚不对,要求大人必须给出一个可以让她信服的理由。 「……」 已到嘴边的反驳的话突然便开不了口了,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眉梢微扬之人。 「怎得不说话了?」 「……澜姐姐这是要我、罚、、你吗?」 「林帅!」 帐外突然传来士兵的叫声,林衍慌忙起身走过去,却是火头军送来了午食。 「军中膳食粗简,澜姐姐便勉强用一些吧」 「衍儿吃得,我怎就吃不得了」 …… 用过午食后,夏澜替林衍穿好铠甲,林衍便出帐巡视去了,而夏澜则留在了帐中休息,毕竟赶了一夜的路,定是疲累得紧。 一一巡视了各处城防与营房,又探视了伤病后,林衍便骑马去了最近的边关小镇。 一来查探一下可有南靖的奸细趁机混进来,二来是想替夏澜置办两套男子衣袍,她此番来得匆忙,怕是只得身上穿得这一套,来不及多置办几套带来,总得要换洗。
第156页 可转了几家铺子,发现那衣料着实是粗陋了些,便就作罢了,大不了就让澜姐姐穿她的吧。 刚准备离去,潜在这镇中的暗哨便来报,今日这镇上来了几个生面孔,看着身份不简单,就住在这镇上最大的源来客栈。 也未多想,林衍便摸了过去。到得客栈附近,寻了一无人处悄声跃上了房顶,刚小心掀开脚下的一片青瓦,还来不及看清房中之人,便听波澜不惊地一声。 「驸马何时开始做了这梁上君子」 「公主?」 掸了掸并未沾上几许灰尘的衣袍后,林衍方才抬脚入了房中。 「公主千里迢迢来此,莫不是来赏景儿的?」 正端坐于桌旁饮茶的俞笙闻言只微微挑了一下眉,「那驸马方才之举亦是为赏景儿?」。 「……」 这一本正经的揶揄人,林衍自问,比不过眼前人。 「如今正值战乱,边境不太平,公主不当来此,还是赶紧回王府吧」 「那」,微微拖长的尾音,「驸马的主帅营帐可是太平?」。 林衍眉头一皱,突地便明白了过来,「公主这是跟着澜姐姐一道过来的?那为何」。 俞笙不紧不慢地搁下手中茶盏,「驸马是嫌自己的主帅营帐太过宽敞了些吗?」。 「……」 「还有」,俞笙微微抬了抬眼,「本宫不是跟着她来的,是一路护着她过来的,不论如何,本宫如今都担着这平南王妃之名,这王府之人,自是得护着」。 「……」 一旁的青樱听了只默默垂下了眼帘,她怎么记得,未得知夫人离开王府前,公主便让她准备行囊。 「有劳公主了」,沉默了片刻后又道,「公主一路劳顿,先在此休息一晚,待明日一早,我便让人护送公主与澜姐姐一道回王府」。 终是忍不住贪心,哪怕只有一夜的相处时间,亦想留住。 「……」 末了,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林衍便欲起身告辞。 「驸马如今身为一军主帅,身系万民安危,行事当更加小心、谨慎,而不该如今日这般胡来」 「……」 她这是又被教训了?胡来?她怎得就胡来了? 「明知有伤在身,还翻墙跃上房顶,怕是这伤口又开裂了吧」 「……」 原来是在关心她……不过,林衍突然发现,这位小公主怎得连关心人都这么、别扭呢。 「多谢公主关心,我的伤并无大碍」 「正好,这次出门,为免不时之需,青樱带了许多伤药过来」 「我的伤已经上过药了,多谢公主好意,我先告辞了」 「若是被她发现了也没关系的话……随你」 「……」 一炷香后 林衍起身自行将衣衫穿好后,对着坐在桌边的俞笙拱手行礼道,「多谢公主,那我便先告辞了」。 眉眼微抬,看着转身离去之人,清冷的眉目间突地便染上了几许忧思,竟是走得如此干脆。 这人平日里看着精明得很,怎得今儿个脑袋里便缺了根弦儿呢。 也不想想,那是个多聪慧之人,怎会看不出来,这结是不是自己打的呢? 说到底,是不欲让那个人担心的心情,胜过了她所有的思虑…… 自镇上回营后,林衍特意先去了韩唐的营帐,与其商定了一些事情后,又召集军中主要将领一起开了一个战后会议,而后方才回了自个儿的主帅营帐。 用过晚食后未多久,林衍便命外头守着的莫一、莫二去打了热水送进来。 夏澜最终还是没能拗过林衍,先行去了屏风后沐浴,而林衍则坐到了案几后研究边关地形图。 只是,当屏风后传出水声时,这思绪一下便乱了。 这还是林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听着夏澜沐浴,明明屏风已是遮挡的严严实实,可耳闻那时起时落的水声,眼前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某些画面。 慌忙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于手中之物。 自镇上回来后,她特意去了一趟韩唐处,就是想试探一下他是否知晓澜姐姐已来了军营,毕竟,现如今,澜姐姐与他的关系似乎、要与她的近,幸而他并未有所察觉,莫一办事总是让人放心的。 胡思乱想间,水声渐止,沐浴毕的夏澜自屏风后步出,白日里束起的青丝随意披散在肩头,端的是,粉面桃腮,明眸流转,顾盼生辉,红唇水润,光泽诱人,一步一摇间,身姿楚楚,动人心弦。 「快别看了,让他们打了热水来先去沐浴」 「……嗯、、好」 没多久,屏风后便换了人。 夏澜坐于榻边擦着满头青丝,蓦地便忆起了方才林衍看她的眼神,心跳突地便乱了节奏,可眉间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 眸光不自觉落到了并不宽敞的睡榻之上,接下来,当如何…… 正晃神间,屏风后传出了悉悉索索的穿衣之声,不一会儿,林衍便湿着头髮自屏风后走了出来,身上只着了一袭纯白中衣。 「过来坐下」 林衍依言过去方才坐下,肩头便多了一件银灰色的披风,而后手里的干布巾也被抽走了。 「转过身去」 「……」 林衍已经记不清,身后人上一次为她擦头髮是什么时候,时间太过久远,以至模煳了记忆。可心里的那种感觉,却从未褪色过。
第157页 擦干,束起。 看着突然起身走到了一侧的夏澜,正疑惑间,便瞥见那纤细指间的白瓷药瓶还有白色布条,蓦地便有些心虚起来。 「午后方才换过药,便不用换了吧」 「你腹部的伤已是几经反覆,方才沐浴定然又沾了不少水汽,若是伤口发炎便麻烦了」 「……」 林衍总是说不过眼前人,便只能乖乖起身半褪了中衣,而在榻边落座的夏澜一抬头,眸光有一瞬的凝滞,便又若无其事地解了布条,重新上药,包扎,林衍悬着的一颗心终是缓缓落了地。 「夜里翻身时悠着些」 「嗯」 行至一侧铜盆前净了手后三下五除二便将三千青丝束起,「夜里早些休息」。 「澜姐姐要去何处」,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林衍忙伸手拉住了那纤细皓腕。 夏澜回了头,温声道,「我如今亦是男子之身,与衍儿同宿一帐,势必会引起诸多非议」。 「没人会……那、澜姐姐要去何处?」 这军中除了她这主帅营帐外,眼前人又能或是又想去何处。 弯眉一笑,「公主不是在镇上吗?我去寻公主,衍儿也累了一日了,快些歇息吧」。 「……」 突然心慌的林衍忙往前跨了一大步,自身后抱住了那欲转身离去之人纤细的腰身。 「对不起,澜姐姐,我并非有意、欺瞒于你」 嵴背处传来的滚烫,让夏澜禁不住僵硬了整个身子,眉眼微垂,嘆息一声,「衍儿,我并未」。 感觉到腰腹间突然收紧的动作,夏澜只得缓缓抬了手,可尚未触及紧扣于腰间的手背,暴露于微凉空气的侧颈便突地袭来了一抹滚烫,灼热到心口一窒,指尖微颤。 「衍儿,不、可……」 带着湿意的滚烫却是愈发密集落地落于颈侧,慌乱之中的夏澜只得用力扣紧了腹间的带着薄茧的指尖。 「衍」 突然被扳转过的身子,突然间的四目相对,那双素来澄澈透亮的黑眸,此刻却似被人燃起了熊熊烈火,炽热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恍若昨夜那一战,血肉之间的对抗,将人心中最深沉的情感与人性中最原始的欲望皆释放了。 「澜姐姐,别离开我……」 微微发颤的唇瓣尚未来得及说出只言片语,便被一片滚烫碾压,伊始只是唇瓣轻触,而后便是湿热的舌尖轻扫过唇角、齿间,一个不经意便是攻城略地,缠住另一条湿热小舌起舞追逐。 不自觉收紧的双臂,将怀中人牢牢禁锢,抵于胸口的柔荑再用力,亦只是徒劳无功之举。 「澜、姐姐,不、不要、拒绝我……」 两滴晶莹突然自彼此的眼角无声滑落,说不清悲和喜,亦道不明爱与怨。 帐帘却在此时掀了开来,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娇俏的唿唤,「哥、哥……」。 ※※※※※※※※※※※※※※※※※※※※ 弱弱地问一句,大家都站哪对cp啊? 貌似我之前有说过,此文,悲喜不定……是吧? 第86章 身子似突然被人定住了一般, 冷嫣瞳愣在原地, 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一袭白衣身形清俊之人的背影, 片刻之后,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脑袋里爆裂了开来。 「娘……」 冷嫣瞳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心口像是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紧紧攥住, 疼得浑身发抖,几欲窒息。 而林衍在看见这一袭紫袍、青丝束起,面容与怀中人肖象之年轻公子, 亦是大脑一片空白, 双目微睁,只欲将怀中人藏得严严实实。 可一切皆已来不及了…… 「不!不可能!」 冷嫣瞳悽厉一声喊后, 转身便跑了出去。 「瞳儿!」 林衍下意识便看向了怀中之人,那张清雅、绝尘的脸上,不知何时, 已是泪如雨下。 「瞳」,似被一双手紧紧扼住了咽喉, 艰难地张了口,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衍心中一痛,却只用力握了握那颤抖的双肩, 随即抬脚便追了出去。 林衍几个纵跃,便在驻扎大营外的不远处追上了冷嫣瞳。 「瞳儿」 「放开我!」 冷嫣瞳用力想要挣开林衍的手, 却发现根本就挣不开。 「回去吧, 外面不安全」 林衍刻意放柔了嗓音低声安抚道, 为免抓疼眼前人, 还特意稍稍松了手中力道。 冷嫣瞳一双眸子在暗夜里泛着森冷的光,「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说着突然拉过林衍抓着其手腕的右手,张嘴便狠狠咬了上去。 林衍却是连哼都未哼一声,只垂眸静静望着平日里率真善良的小白兔,在这一刻,突然便变成了满口利牙的小狼崽儿,黑眸之中神色复杂。 直至嘴里迅速瀰漫开一股腥甜,还带着几分淡淡的咸味,冷嫣瞳方才松了口,却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林衍沉声一嘆,上前一步,将小人儿轻轻揽进了怀里。 从小到大,几乎都是被林衍与夏澜捧在手心长大的冷嫣瞳,从未哭得如此伤心欲绝过。 林衍一颗心亦跟着揪在了一处,却又不仅仅是为了怀中这个小人儿。 微微仰头望天,却只见残月孤星,夜风凄冷,透过轻薄的衣料,丝丝密密地渗进肌肤骨血,最终全部汇集于心脏。
第158页 心勐地便收缩了一下,林衍微微抬起右手,轻轻拍了一下怀里的人肩膀,「回去吧,别让你娘担心」。 「我不回去!」,似突然被踩中的尾巴的猫,冷嫣瞳一把推开林衍,哽咽吼道。 林衍倏地蹙紧了眉头,「瞳儿!你」。 「咚咚咚!」,急促的鼓声突然传来,林衍面色一凝,「坤,瞳儿便交给你们了!」。 说话间,人已不见了影踪。 今日收兵之前,趁着两军交战方结束,敌军最疲累,戒备亦最为松懈之际,林衍悄悄派了一队人马绕路潜至了敌军后方去烧他们的粮草。 不出意外,最后成功得手,林衍料定他们必会恼羞成怒、狗急跳墙,早就做好了打这一仗的准备。 粮草被烧了大半,眼看着不久之后便要食不果腹,也是彻底激怒了南靖军,他们群情激昂,个个杀红了眼,不要命的冲杀,而这恰恰中了林衍的下怀。 这一仗又打了一夜,直至第二天天光大亮,南靖方才鸣鼓收兵,没过多久便将驻扎营地后撤了十里。 源来客栈二楼,一袭黑衣劲装之人正单膝跪地向坐于桌边饮茶之人汇报昨夜战况。 「南靖此战损失惨重,现已将营地后撤十里,经此一役,天策军亦是元气大伤」 手中茶盏始终未送向唇边,「人如何了」。 黑衣人復又将头低了低,「并未受伤,只是……旧伤恐有復发,又连夜未眠,怕是」。 「……」 房中突地便安静了下来,青樱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道,「公主,时未那边传回了消息,说是…查不到那些人的来歷底细」。 此番,南靖突然撕毁两国和平盟约先燃战火,理由是云沐不仁在先欺人太甚,几个云沐人擅自潜入南靖边关小镇不说,还强辱妇女,被发现后还欲杀人灭口,屠人一家。 后来被人抓住,竟从几人身上搜出了天策军的士兵铭牌,一查竟是韩唐手下的兵。 再往下查,却是死无对证,那几人皆被南靖当场绞杀,而他们的家眷纷纷在同一日上吊自尽,但凡与几人关系稍亲近之人,不是消失便是突然出了意外。 如此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幕后之人绝不简单。 俞笙微垂了眼帘,淡淡开口,「还有呢」。 青樱低了头,犹豫道,「似乎、与宫里有关……」。 捏着茶盏的手禁不住微微用力,指尖泛白,愈显骨节分明。 果然如此…… 她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果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嫁与他人为妻! 可他是这一国之君啊,怎能为了一己私慾,就轻易重燃战火,置万千百姓于水火,江山社稷于危殆! 将士浴血沙场,那人不顾生死,可这一国之君却安坐京中,算计着所有人! 俞笙突然便为其母感到庆幸,没有一辈子都活在谎言之中,若不然,此一生,当有多悲哀! 那人定然也是有所猜测的吧,若不然也不会将此事压下,不曾问责于韩唐。 即便猜到背后原委,亦知战后若问责,是罪责难逃,却依旧不顾一切,冲锋陷阵,保境安民。 明明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却总是喜欢口是心非…… 看着眉头紧拧怔怔出神的俞笙,青樱忍不住开口宽慰道,「公主,此事亦尚有疑点,兴许是南靖故意栽赃嫁祸……至于驸马,奴婢看她身子骨挺强壮的,更何况还有那位夫人在,不会有事的」。 微微掀起的杯盖咔地一声合上,俞笙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眉眼间的忧虑却是更重了。 依昨夜暗卫所述,那位小郡主…怕是已然发现了二人之事,战场之上的明刀暗箭或许伤不了那人,可有些人的话,恐是比那刀枪剑戟还要锋利伤人…… 当林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回到主帅营帐已近巳时。 伸手一掀开帘布,便见冷嫣瞳双目紧闭地躺在榻上,而一袭白衣的夏澜侧坐于床头,正伸手取下其额上的白色布巾。 「瞳儿她怎么了?」 夏澜闻声忙起身迎了过去,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后方才开口,「衍儿可曾受伤?」。 林衍忙给了她一个安心的浅笑,「澜姐姐放心,我并未受伤,瞳儿她、怎么了」。 说到冷嫣瞳,夏澜一双明眸禁不住黯然,「吹了一夜的冷风,有些发热」。 昨夜,林衍走后,冷嫣瞳也未回营,就一直站在那儿,直至身体挨不住晕了过去,而夏澜就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 林衍上前伸手一探,果然有些烫,「昨夜我不是让坤她们将瞳儿送回来吗,怎么会、、澜姐姐,你的脸怎得那么红?」。 夏澜却只轻轻摇了摇头,便欲去重新换了冷帕子给冷嫣瞳敷上。 林衍急得一把拽住了那纤细皓腕,竟是滚烫如火。 「澜姐姐你、你在发烧!」 昨夜夏澜拿出去的披风,一直都披在了冷嫣瞳身上,而她自己,却衣着单薄的在冷风中站了大半夜,不发烧就怪了。 感觉到手心里的颤抖,林衍一颗心瞬时便揪了起来,顺势便将人拉进了怀里。 「澜姐姐,你快告诉我,哪里、哪里不舒服」 夏澜低着头,整个人颤抖的厉害,「衍儿,你快、放手,别、别这样……」,微微发颤的嗓音里,含着丝丝让人心碎的恳求。
第159页 「……」 似被人当头一棒,林衍整个人都懵了,恍然之间便松了手。 「不、不是这样的!娘你骗我,骗我……」 冷嫣瞳的无意识呢喃,就似一把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凌迟着夏澜的心。 林衍看着那发颤的指尖,终是眼一眯,上前一步将人打横抱起。 「衍儿,你、你放我下来,我要照顾瞳儿」 「你病得比她更重,更需要休息,她有我照顾!」 「衍儿……求你,快、放我下来」 滚烫的泪簌簌落下,直烫得林衍心口生疼。微微仰起头,却终是未能止住那一滴泪自眼角滚落而下。 轻轻将人放回地上,突然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却硬是生生咬牙挺住了。 而冷嫣瞳也恰在此时醒了过来,「瞳儿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看着眼前人这张温柔的脸,冷嫣瞳蓦地一下便湿了眼眶,却只咬唇偏过头不说话。 林衍看着实是不忍,「瞳儿,有何不舒服便要说,不许忍着」。 闻听此言,蓄在眼眶里的泪险些便掉了出来。 冷嫣瞳坐起身,看了看床前之人,而后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林衍。 「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好」 垂于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被衾一角,「你真的、喜、欢…娘吗?」。 此言一出,林衍清晰地看见坐在床沿之人置于膝上的手勐地一颤,墨眸微沉,却只略低哑了嗓音道,「是……从很久以前、便开始喜欢了,很喜欢很」。 「那、娘呢」,迫不及待地截断了林衍未完的话,冷嫣瞳转而问一直垂眸不语的夏澜,「你、喜、欢、、哥哥吗?」。 不过短暂的沉默,林衍却觉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看着夏澜终于缓缓掀了眼帘,林衍一颗心瞬时便提到了嗓子眼。 微微扯动略显干涩的唇角,「瞳儿,衍儿…与你一样,都是」。 「她不喜欢我」,低缓的嗓音,轻轻开口道,「从始至终,皆是我一厢情愿……」。 第87章 冷嫣瞳抬眼看过去, 看到的便是林衍嘴角苦涩的弧度。 「若非如此, 瞳儿怎会、回来呢」 「……」 冷嫣瞳凝眉一想, 似乎还真是如此。 若非娘亲突然要嫁与韩唐,她现下定然还在玉龙山上学艺呢。 可……冷嫣瞳看着面前垂眸不语之人,即便娘她不喜欢哥哥, 可哥哥还是喜欢娘啊。 忆起昨夜在这帐中所见,冷嫣瞳便觉一颗心酸涩难当,但至少、至少娘她、、、自己还有机会的不是吗? 「好了, 不许闹脾气了」,似用尽了所有气力,方才将目光缓缓挪到了那纤瘦之人身上, 「别让你娘担心」。 冷嫣瞳随即伸手执起了那置于膝上的柔荑,「娘,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夏澜微抬了眼帘, 轻轻一笑, 「跟娘还需要说什么对不起啊」。 微微上扬的眉尾,亦遮不住水润明眸之中的蜿蜒血丝,似有人点燃了烈火,剎那间燃尽了眼底, 透着一股壮烈之美。 突然感觉到手心里的轻颤, 「娘, 你怎么在发抖?」。 「与你一样,昨夜吹了冷风,染了风寒……」,林衍轻道,似生怕声音再大一些便会惊到那近在咫尺却又觉远在天涯之人。 「那娘你快上来躺着,我帮你看看」 冷嫣瞳说着便欲下榻,却被夏澜伸手按住了。 「瞳儿忘了,我自己便是大夫」 「医者不自医……你还是听瞳儿的吧,瞳儿也别下来了,床榻够大,你往里挪挪吧」 冷嫣瞳愣了一下忙往里侧挪了进去,「娘,你就听哥哥的,上来吧」。 夏澜始终垂着眼眸,默然片刻后,终是伸手掀了被衾一角上了榻。 此时,林衍方才敢靠近床榻,低头替两人仔细地掖了被角,而后拧了冷帕替冷嫣瞳敷上,之后又重新拧了一条。 抬眼之时,不可避免地还是撞上了那双水光盈盈的红色眸子,心口一窒,不自觉攥紧了手中冷帕,却只轻轻垂了眼帘,而后小心地将冷帕置于那白皙光洁的额头。 「你们先睡一会儿,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伸出的手略一迟疑,转而攥住了铠甲冰冷的一角。 「衍儿,先换了药再去吧」 许是发热的关系,便连嗓音亦似带着几分滚烫的软糯与甜腻,让人心里又软又疼,恨不得即刻将人拥进怀中。 「哥哥受伤了?!」 垂于身侧的手微颤,却只强扯了一抹笑道,「瞳儿放心,不曾……」。 而后微俯下身,一手攥住铠甲一角,另一手伸向那莹白玉指,却在最后关头上移,转而握住了那纤细皓腕,而后微一用力,便将铠甲从那泛白的指尖扯出,小心地搁回了被衾下。 莫一恰在此时将煎好的药送了来,让夏澜与冷嫣瞳喝下后,又将两人裹了个严严实实以便将汗都发出。 冷嫣瞳毕竟年轻,又是习武之身,没过多久便出了一身的汗。 林衍便让人去打了热水来,让她去屏风后沐浴换身衣衫,而她则坐在榻边照顾夏澜。 看着细密的汗珠自额上青丝里爬出,忙拿了帕子轻轻拭去,似对待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珍宝,温柔而又小心翼翼。
第160页 只是擦着擦着,眼前便开始雾蒙蒙一片,指尖轻颤,终是抚上了那潮红面颊,细腻而又滚烫。 自柳叶眉弯,到小巧鼻樑,再到滚烫红唇,总是微微上扬的唇角,一寸一寸,细细描摹,似要将眼前这副容颜刻入心底、此世来生。 突地,林衍缓缓俯下了身去,在那微抿的滚烫唇瓣,轻轻落下一吻,睫毛轻颤,中间隔着的是自己微凉的指尖。 冷嫣瞳从屏风后出来时,便看到林衍端着铜盆搁到了榻前。 「澜姐姐现下还不能沐浴,就由瞳儿你给她擦洗一下身子吧」 「嗯」,看林衍转身便要走,忙又道,「那哥哥你呢」。 林衍抿了抿唇,「我也去梳洗一下」。 冷嫣瞳坐到榻前,拧干帕子后先擦了擦脸,而后是脖子,擦完之后洗净帕子便欲解开夏澜的衣衫,可一抬眼,竟见一滴清泪自那紧闭的眼角滑落而下,一下便愣了。 从小到大,她还从未见娘亲哭过。 「娘,娘,你可是觉得难受」 「……」 「我、我去唤哥哥来」 起身的动作被腕间的手给止住,冷嫣瞳回过头,便见夏澜已睁开了双眸。 「娘,你醒了」 夏澜却只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好多了,别去打搅你哥哥……」。 林衍也并未去梳洗,而是快马去了附近小镇。 到得源来客栈,径直上了二楼最东侧的房间,抬手刚要敲门,眼前却突地一黑,直接便撞了进去。 彼时,俞笙正临窗读书饮茶,被这突然而来的动静一惊,几滴温热茶水溅上莹白指尖。 皱眉回头,便见林衍一身脏污银甲、面色发白地跌了进来,忙搁下手中物件起身走了过去。 「你受伤了?」 林衍右手撑住门板晃了晃头,扯了一抹笑出来,「我、我怎可能受伤」。 「……」 俞笙皱着眉将人扶到床上坐下,便俯下身双手伸向了林衍腰际。 反应过来的林衍一把攥住俞笙的右手腕,一不小心便没把握好力道。 俞笙却只淡淡掀了眼帘,「你若还想本宫应你所求之事……」。 「……」 对视片刻,林衍终是松了手,任由俞笙动作。 伤口已开始发炎,俞笙小心处理完伤口后,又用干净的白布给重新缠上,而后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铠甲便不要穿了,一会儿让轻云给你开点药,你」。 一抬头,却发现这人竟靠着床柱睡着了,看着在睡梦中亦紧蹙的眉头,俞笙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却在即将触及那隆起的眉峰时突然停了手。 美眸深处,情绪翻涌,却终是微抿了红唇,一手轻托住林衍侧颈,小心地平放于榻上,而后褪下靴子,仔细盖上被衾。 手里端着刚买的点心站在门口的青樱看着这一幕,震惊的同时,又觉心头酸涩,她们公主,还从未如此待过一个男子…… 林衍这一睡便是两个时辰,连话都未来得及与俞笙先说完。 期间,俞笙命轻云给她把了脉,只道是旧伤復发,风寒入体,又疲累过度,外加心思郁结,多症并发引起的五脏虚弱、神思混沌。 轻云在其头顶扎了好几针,这人方才慢慢醒转。 「现在什么时辰了」 林衍有些费力地坐起身,一碗黑乎乎的药却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把药喝了」 林衍看了一眼端着汤药的青樱,而后又看向了桌边正执盏饮茶的俞笙。 「我又没生病,为何要喝这苦死人的药」 「……堂堂一军元帅,竟还怕喝药」,轻抿了一口杯中茶水后,俞笙方才抬眼看向了正下榻着靴之人,「你若觉得,倒在她面前亦无碍的话……青樱,将药倒了」。 「哎、哎你这人,不是说不喝吗?」 啪地一声,搁回托盘的药碗已是空空如也。 俞笙转而合上了杯盖,微垂眼帘,淡淡开口道,「有何话便说吧」。 当日日落前,林衍便将夏澜与冷嫣瞳一併送到了源来客栈,就住在俞笙隔壁。 翌日,用过早膳后,一行人启程北上回平南王府。 前一日林衍便与三人说过,战事吃紧,军务繁忙,今早可能无法替她们送行。 队伍总共二十几人,由莫一、莫二前头开路,为首的马车里坐着夏澜与冷嫣瞳,俞笙与青樱二人则坐在了后一辆马车当中。 冷嫣瞳上马车时,一双眼还依旧泪汪汪的。 昨儿个下午,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林衍第一回 对她凶,只因她嚷着要留下照顾哥哥。 而林衍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强硬,她和夏澜必须走,明儿个一早,立刻启程回王府。 夏澜却是未有多言,只是抬眼看着林衍,看了许久后,轻声道,「记得,我和瞳儿在家等着你」。 车轮滚滚向前,青樱看了眼正背靠厢壁闭目养神之人,眼下的乌青比之前两日却是更深了。 不由想起昨日驸马离去时的情景,公主她、应是捨不得吧,又或者说是放心不下,若不然也不会跑来这儿。 可面对驸马时,公主却选择将所有话都藏在了心里,直看得她着急心焦。 随手抬了帘布佯装看外头风景,好让心里一直憋着的这口气可畅快吐出。 可一转眼却发现,远处的山顶上好像有人,那人骑在马上,似乎…正往这边、、、心里勐地咯噔一下,莫不是……忙转过头,「公」。
第161页 可刚张了口,却又犹豫了,或许,公主还是不知道为好…… 而在前头的马车里,冷嫣瞳亦与青樱一般撩起了车帘往外看去,心底希冀着,哥哥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却不成想,愿望竟真成了真。 「娘你看,那是哥哥吗?」 藏于袖中的指尖轻颤,却仍是循着冷嫣瞳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人一马,静静伫立于远处山尖之上。 突有冷风潜入车内,轻轻掠起鬓边青丝,似在低声耳语。 恍若,昨日隔着微凉指腹的亲吻后,那人伏于颈侧的低问。 「澜姐姐,若…你只是你,可以…爱我吗?」 第88章 朝夕相处十余载, 已无需言语, 对方一个眼神, 一次垂眸,一声嘆息,便能明了其意, 林衍怎会看不出来,夏澜是否对自己有情呢。 可正是因为太了解对方,所以, 林衍也太清楚对方心中的那诸多顾忌。 身为将门之女,又是王府主母,一言一行皆需符合自己的身份,什么该做, 什么又不该做,既要守礼谦和,又须进退有度, 以不辱家门。 且不说她二人同为女子, 又年纪悬殊, 单单只是担着的那叔嫂之名,便是大大的于礼不合,罔顾礼教。 后来, 又为人母,爱女护女, 自又成了本能和责任。 明知瞳儿心繫于她, 又怎可能伤女之心。 打出生起, 夏澜便从来不是夏澜,她有诸多的身份,亦扮演着诸多角色,却唯独不能只是自己。 或许,只有当有朝一日,她可抛开她的规矩与礼节,责任与无私之时,她们方有可能。 可这一日,林衍尽管极目眺望,眼前依旧雾蒙蒙一片,看不到一丝曙光。 她不愿夏澜夹在其中左右为难,痛苦煎熬,便只能选择…放手。 可林衍却似乎忘了,夏澜为她,早已不止一次的破了规矩,失了礼节,不顾责任,变得自私。 丝帕乃是女子贴身之物,从不轻易予人,尤其是男子。 虽然林衍并非男子,可在世人眼中,她便是那铮铮男儿。 林衍那次上京,夏澜根本无何理由予其丝帕,但她还是给了。 圣旨赐婚,夏澜又书信递京,竟欲与当今圣上谈条件……虽然这书信,根本就没能送出去。 林衍与俞笙大婚之后,深更半夜明知于礼不合,却还是默允她几次进了自己卧房。 自寄居王府便时时恪守着的举止礼仪,成为平南王妃后的温娴雅致、大气端庄,皆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数十年未碰的缰绳,甫一抓住,便是不管不顾,当街策马,直奔他人宅邸,而后更当着未来夫婿之面,与林衍共乘一骑,信马而去。 战事突起,挨不住心中忧惧,亦顾不得礼仪规矩,漏夜策马追去,无视营门口硕大的白纸黑字:「女子不得擅入军营,违令者斩」,堂而皇之便入了军营。 那一夜,更是不顾一切,与林衍做了那样亲密之事,明明这一次,林衍并没有喝醉。 明明不久以后便要嫁□□,而另一个,早已贵为当朝驸马,却还是行了那等逾矩之事。 可即便如此,林衍亦深知,夏澜永远不可能只是夏澜,她不可能跳出那些牢笼,而她,亦不可能就这么生生将其拽出…… 边关战事,持续未歇。 不过,开始换了云沐主动进攻,但又非一般意义上的大举进攻。 而是每日里派几千士兵跑到南靖军跟前挑衅、叫嚣,待对方怒而号令大军出手时,却又转身便跑。 这般反反覆覆好几日下来,弄得南靖军是精疲力竭、草木皆兵,人心惶惶。 可却是敢怒不敢动手,他们的粮草已支撑不了几日了,必须等到新的补给粮草送到,方可迎战或出击。 按照日程算,粮草应正在运来的路上,他们只需再撑几日便可以牙还牙,报仇雪耻! 这一日,天公不作美,是阴云密布,黑沉沉的直压往地面,让人看着便莫名觉得心内不安。 眼看着天色已晚,却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首的鬍子将军大手一挥,绵延几公里的押送大军瞬时便停了下来,原地休整。 旁边刚好是一片浓密的树林,不一会儿,林中便生起了丛丛篝火,远远看去,星星点点,似九天星辰同时被点亮,煞是壮丽美观。 篝火前风声谈笑,不一会儿便有烧烤食物的香气飘出,借着北风迅速消散在这广袤大地。 大批粮草被聚集在了三处,四周皆有侍卫守着,还有两队士兵不时来回巡逻着。 月隐星稀,北风渐止,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此起彼伏。 惊得树下士兵纷纷弹地而起,拔刀而出,「全军戒备!」。 所有人全身紧绷,目光死死地盯着漆黑一片的林荫深处,周遭死寂,却突闻刷刷破风之声。 「着、着火了!」 偷窗的几缕月光,在灰色的地面洒下几分浅浅银辉。 朦胧中,可见床上之人柳眉紧蹙,蓦地一下便睁开了眼来。 缓缓坐起身,怔怔望着那落地银辉,却已是无半分睡意。 只得起身下了榻,随意披了件外衫后,便行至窗前推窗南望。 自打从边关回来后,夏澜便日日失眠,纵是难得睡着了,亦是梦魇缠身,不知为何,总是梦见那日衍儿伏颈低问,一遍又一遍。
第162页 每问一次,夏澜便不安一分,到今夜,这种不安已是累积到让她心慌不已。 唯有像此刻这般,立于窗前,遥望着南边的方向,心中方能稍感安定些。 下意识抬手轻轻抚向了颈间,一抹温润的凉意随即透过指尖缓缓浸润心底。 清冷月色下,脖间圆环状之物泛着温润的银白色光芒,似欲与那银月争辉。 从边关回来时,俞笙给了她一个不过巴掌大的红木雕花锦盒,只说是代为转交,别的话便再没有了。 夏澜趁着四下无人之时打开,便看到锦盒中嵌着一枚银色指戒。 可说是夏澜此生见过的最朴实无华的一枚指戒,上边没有任何花式纹路,亦无任何玉石之类的点缀,可以说只是一枚圆环,且做工还粗糙,上边还有各种粗细长短不一的划痕。 可夏澜看着看着,便不由得泪湿了眼眶……可后来,她却并未将其戴上手上,而是悬于颈间。 院墙边最隐蔽的一处阴影里,震一声鸟鸣后,身后便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人。 「你看,夫人又站在窗前了」 「……」 「哎,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夫人,将军她已失去音讯好几日了」 三日前,林衍亲自率领着她训练了近十年的鹰卫突袭了南靖运粮大军,将他们的补给粮草烧毁大半,之后便失了音讯,至今生死不明。 「……」 突觉背嵴一凉,震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一回头,便见艮那骇人的阴冷眼神。 「你是皮痒了,想被干扒皮拆骨?」 「可夫人这般夜夜熬着,身子哪儿受得住,若是有个好歹,将军回来便是要将我们几个挫骨扬灰了!」 「……」 「而且夫人如此聪慧,定是会有所察觉,又岂是我等瞒得住的」 「……将军不还是隔几日都有书信回来吗,夫人她不会察觉的」 「你说将军早早便写好了予夫人的信,是不是早便料到自己会」 啪的一声响,在这寂静深夜里略显瘆人。 「休得胡言!」 「可我还是担心,夫人又似上回那般骑着马便跑去找将军了」 艮一双锐利的眸子在暗夜里泛着幽沉的光,「夫人她暂不会离开王府的,干不是说了吗,那个不要脸的皇帝已然动身南下了……」。 月明星稀,只闻潺潺水声。 「在那儿,放箭!」 利箭破风,箭羽嗡嗡作响,一听便知来者不善。 下一瞬便是刀箭相撞火花四射,在这暗夜里宛若燃起的烟火,短暂而又艷丽。 「王爷,快走!」 「不行!要走」 「唔!」 箭矢刺进血肉,瞬间穿胸而过,脚下勐地一个趔趄,幸而被人及时伸手扶住了。 「王爷,走!快走!」 「再放!」 「王爷小心!」 背后一支冷箭突然以迅雷之势袭来,眼看着便要当胸而过。 只闻铛的一声脆响,而后便是一阵黑影缭乱,定睛再看时,竟突然多了五六个黑衣人相助。 林衍手捂着腹部,已是难以支撑,倒退了两步便要跪下,腰间却突地一紧,下一瞬便落入了一个过于柔软的怀抱,还带着一抹似曾相识的冷香。 用剑抵地,勉力撑住身形,林衍转过头,便见这人肌肤如玉,柳叶眉弯,一双美目冷若寒星。 「你」 话尚未来得及出口,那人便搂紧其腰身,脚尖一点,凌空跃起,最后落在了战圈外一匹等待已久的马背上。 反应过来的林衍随即与身后人交起手来,可此时的她压根不是其对手,一下就被点了穴道,浑身动弹不得。 「怎可就此扔下他们,放我」 「闭嘴!你在只会拖他们后腿!」 鞭子用力挥下,座下马儿随即撒开蹄子往前狂奔而去。 也不走空阔之地,身后人是专往那难走的灌木丛林跑。 跑了约莫一盏茶时间,身后人却突然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感觉到身后人突然变得轻缓的唿吸,林衍知道,这人恐怕亦察觉到了不对劲。 想不到对方竟还有后手,且还算准了她们会走这条路。 十几名身穿黑甲之人个个皆不是省油的灯,一路将两人逼出了丛林。 眼看着不远处便是悬崖,浑身是伤的林衍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身侧之人是不是对方的同伙,怎得那么多条路,偏偏就领着她走了这么一条不归路。 晃神间,半空中寒光一闪,身侧人突然推了她一把,硬是替她接下了这一刀。 看着黑衣人被逼退几步后,口吐鲜血,林衍忙几步上前将人揽进了怀里。 「你没事吧?!」 「放箭!」 又来?!对方所放之箭根本不是普通的弓箭射出,而是威力强出数十倍的弩@@箭,射箭之人还运了内力于其中。 林衍深知,此刻自己的战力已不足平日里的三成,难道今日註定要命丧于此吗? 电光火石间,大脑飞速运转,思索可能的退路,可就在这时,怀中人却突然转身直将她往悬崖下扑,不、不是扑,而是推! 力道之大,又事出突然,林衍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身体便突然腾空,与身上之人一起跌下了悬崖。 弩@@箭射空,全数落入了黑不见底的悬崖,黑甲人站在崖边往下探看了一会儿,「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163页 半盏茶后,寂静的崖边突然起了声响。 林衍在空中几个翻滚后,被人扔上了崖边,单膝跪地方稳住身形,另一道黑影便紧随而至。 可方一抬头,便见这人向着自己倒了过来,林衍忙一个跨步将人接了起来。 清冷月色下,只见怀中人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如纸,林衍这才发现,这人背后竟中了一箭,蓦地便想起落崖前的那一幕,难道这人是为了救自己才…… 墨眸微动,终是缓缓将手伸向了怀中人的脑后,轻轻一扯,遮住半张脸的黑布随即滑落而下,竟是…永安公主俞笙! ※※※※※※※※※※※※※※※※※※※※ 抱歉,要忙了 第89章 隐藏于灌木丛林里的一处逼仄山洞的最里侧,伸手不见五指, 只闻滴答滴答的水声, 在这阴森洞穴里迴响, 分外瘆人。 不一会儿,黑暗中开始燃起了一点小火苗,不过多久,便变成了一大团红色火焰, 只是看着, 便觉浑身暖洋洋的。 林衍站起身,脚步轻轻弯弯绕绕地行至洞穴口, 侧耳细听, 只闻洞外风声细细,并无其他异常, 復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只有黑压压一片, 根本不见半丝光亮, 这才放下心来,返身回了洞里。 火光方映入墨色的瞳孔, 林衍便发现, 那靠坐在石壁上之人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眼。 听到声响,抬头与她无声对视着,素来清冷的美目里火光跳跃, 看不清情绪起伏。 似烈火燃起的热度与洞穴之中的湿冷的无声碰撞, 空气里隐隐涌动着某些不安定因素, 夹杂着不时响起的噼啪作响之声,恍若有什么一触即会爆发。 「咳咳」 一声轻咳,突然打破了方才微妙的平衡,不过转瞬,凝结的空气便又再一次缓缓流动开来。 林衍蹙眉走过去,蹲下身子不发一言地将人打横抱起,怀里人突然僵硬的身子让她的动作亦跟着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起身将人放到火堆前的石头上坐下。 刚要收回手,这人的身子便开始左摇右晃,林衍只得又伸出手扶住了那削瘦的双肩,却见眼前人低垂着眼帘,额上不知何时已沁满了细汗,却硬是咬着下唇一声都未吭。 真是个、倔强的女人!。 「这箭须得马上□□」,林衍顿了一下,抿了抿唇方才继续道,「可能会很痛,你忍着点」。 说着,左手扶住俞笙的肩膀,右手抬起,犹豫了片刻后,缓缓伸向了其胸口。 可指尖尚未触及衣襟,便被一只泛着凉意的手给捉住了。 「你要做什么」 美目之中一闪而过的碎光未有逃过林衍的双眼,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你不脱衣服,我怎么帮你治伤」。 俞笙松了手,冷睨了她一眼,「本宫伤在后背,你脱我衣服作甚」。 「……」 林衍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这是把她当什么了?!算了,念在这人还有伤的份上,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好,好,那就不脱!」 林衍说着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好让俞笙的身子能够有个支撑,而后双手呈环抱状绕至其背后,仔细察看起伤势来。 俞笙本就觉得头晕噁心,浑身无力,难以独立支撑身形,故而林衍这一拉,她都来不及反应,便一下扑进了眼前人怀里,一颗心砰砰直跳,似是下一瞬便要至胸口跳出。 可还未等她镇定下情绪,便闻哧啦一声,一阵凉意突地爬上嵴背,惹得她全身一个激灵。 而林衍看着火光映照下裸@露在眼前的一大片背部肌肤,整个人都愣住了。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检查一下这位小公主的箭伤,因为口子太小看不清,便想着撕开一些,岂料一下没把握好力道,就、就成现下这样了。 怀中突然散发的寒意让林衍禁不住身子一抖,忙将人从怀里扶坐了起来。 「你别误会,我并非故、意」 俞笙一张原本毫无血色的脸此刻泛着两抹暖色的晕红,亦不知是这篝火烫得,还是旁的什么,只微启了红唇,「量你亦不敢」。 「……」 林衍左手绕至俞笙右肩后稍稍用力按住她的身子,右手握住漆黑的箭身。 「我要拔箭了,忍着点」 「唔~」 林衍低眉看了眼肩头之人,还真是不客气,张嘴便咬了她。 「感觉怎么样」 过了片刻,方才听见几不可闻的一声,「嗯」。 林衍眉头紧蹙地看着□□的箭,又看了看正往外流着暗红色血液的伤口。 「箭上有毒」 俞笙下颌搭在林衍肩上,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她又岂会不知,若非如此,她怎会这般任由这人摆布。 「无妨」 听着怀中人气若游丝的声音,林衍眸光一沉,微微用力将人背转过身后,低头便吻了上去。 背部突然袭来的滚烫,好似一把烈火迅速烧进俞笙心底,让她心尖微颤,蓦地一下挺直了嵴背。 「你疯了?别、别胡来!」 「……」 林衍却是恍若不闻,俞笙又无力挣开她的禁锢,便只能任由她一口一口将毒给吸了出来。 「啐」,林衍吐出最后一口毒血,「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俞笙缓缓掀起眼帘,看着嘴角带血的林衍,眸光微动,却只微咬了下唇。
第164页 「你简直是」 「都这样了,还是省省力气吧」 林衍说着突然从怀里摸出几颗草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本宫告诉你,你别乱、唔~」,俞笙禁不住轻哼出声,「你、脏死了!」。 「幼时我曾见过师兄用这草来给伤口止血,但我记不太清是不是这种草了」 「……」,所以这人是拿自己当小白鼠吗? 「你别这么看着我,难道你想失血过多而死吗?」 「……」 石壁湿冷,俞笙又虚弱得紧,无法,林衍只得让其坐在她身侧,起码有个倚靠。 往火堆里又扔了一些树枝,火瞬时烧得更旺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身侧之人却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你冷吗?」 「……」 目光不经意间瞥过后背大敞的衣襟,林衍禁不住嘆了口气,而后小心的褪下外衫披在了俞笙身上。 「我说公主殿下,咱不嘴硬了行吗?」 「把药、换了」 看着突然递到眼前的白玉瓷瓶,林衍愣了一下,而后无语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有药怎么不早拿出来!」。 「本宫、来得及吗?」 俞笙有气无力地横了林衍一眼,更何况,她身上带的伤药就只剩这么一小瓶了,哪里够她二人一起用。 「……」 林衍拿过后便欲转过俞笙的身子,却被她按住了手臂。 「不是本宫」 林衍微微一愣,「我」。 「你若想客死异乡,或是成为独臂将军,便即刻还予本宫」 「……」 俞笙勉力独坐一旁,看着林衍给自己的左上臂止血、上药和包扎,而后是腹部反覆未愈的旧伤。 「多谢公主」,林衍将瓷瓶递了回去,可俞笙却迟迟未伸手接过来,「那先放我这儿吧」。 「后背的伤」 「……」 林衍看着眼前人,黑眸里浮起意外和不解,还有怀疑与戒备。 她后背之伤并非今日造成的,且已处理过,只是怕是又开裂了,可眼前人怎会知晓。 俞笙自是明了林衍心中所想,自她醒来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她便知道了,可却并未打算解释。 「你自己褪下中衣」 「……公主这便有些过分了」 夏澜脸一冷,「本宫对你的身子没兴趣!」。 林衍亦跟着拉了脸,「彼此彼此」。 「……」 洞穴内突地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当中,两人是谁也不搭理谁。 林衍眼角余光瞥见俞笙缓缓起身行至其身后的石壁前坐了下来,而后便阖上了双眸。 用棍子扒拉了一下火堆,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位小公主还真是、小心眼! 意识不知不觉间变得模煳起来,林衍勐地一个激灵,忙清醒了过来。 转头看了眼远离火堆靠坐在阴冷石壁的俞笙,终是忍不住又嘆了口气,认命的起身走了过去。 忍着浑身拉扯般的痛俯下身,一手穿过俞笙曲起的双膝,另一只手刚欲从其后颈穿过,这人却突地身子一抖睁开了眼来。 剎那间四目相对,林衍竟从那双素来清冷无波的眸子里看到了丝丝惊惧与惶恐,虽不过转瞬。 「抱歉,吓到你了」 突然温柔的语调,让俞笙有一瞬的恍然,却只微垂了眼眸,「本宫自己可以」。 林衍也未勉强于她,只默默伸出一只手予其借力搭着。 重又坐回到了火堆前,林衍看着不停跳跃的火焰,略低了嗓音道,「谢谢你,公主」。 不论她想到眼前人如此精湛的伪装与无双的心计时,那一瞬的嵴背有多凉,心底又有多后怕,但眼前人救了她,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知是这人弄得草药根本就有问题,还是真的太累了,俞笙只觉眼皮沉沉往下坠。 「本宫亦只是为了平南数万百姓,还有这云沐天下」 片刻之后,耳边隐约响起了轻笑声,俞笙自林衍右臂抬头看她,「你笑什么」。 「咳、咳,我笑公主怎得如此、别扭」 现在回想起来,这位公主殿下总是冷语相向、又爱拿话激她,亦不过是为了她好而已,只这关心人的方式,也太别扭了。 「……」,俞笙半敛了眼眸,压根不欲搭理这人。 「不过公主,你这武功真是不错,不知师从何人」 这位小公主自小便养在深宫内院,怎会有这一身的好武艺。 「……」 只是很可惜,套话失败,俞笙双眸轻阖,似已睡了过去。 「虽然相较于我,还差了些,毕竟我师从淮南子,师傅他老人家武艺超群,可说是一代宗师,还有老顽童师叔,虽说比不得师傅,在这世上却亦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那是自然」 「……」 林衍没想到俞笙竟会贊同她所言,可侧头看去,却见其依旧阖眼闭目,恍若方才不过是她幻听而已。 可片刻之后,那听不出半分情绪起伏的微冷嗓音又道,「见着本宫师傅,还尚未交手,便、落荒而逃,确是这世上、数一数二」。 「呵,这如何可」,林衍突地顿住,脑中电光火石间面色一僵,「你师傅该不会是…凌云山的、梅欢前辈吧」。 林衍他们师姐弟几个皆知,老顽童师叔在这世上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唯独一人,闻之色变。
第165页 「……」 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噼啪一声响,惊了林衍一跳。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道是一物降一物,林衍一直都很好奇,那梅欢究竟是怎样的人,竟可以降得住她那野性子的师叔,可却一直无缘得见。 今儿好容易碰见她的徒弟,自是不会放过这个宝贵的八卦机会,顿时跟打了鸡血似得,将自己这内伤外伤全忘得一干二净。 「诶,你师傅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 「跟你一样,别扭又傲娇,还整天板着一张臭脸吗?」 「……」 「你师傅她相貌如何,是女王型的?御姐型的?总不会是萝莉型的吧?」 「咳咳,闭嘴!」 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身心俱疲的二人彼此依偎,渐渐睡了过去。 林衍是在梦中惊醒的,可一睁眼便又是一个惊吓。 借着尚显红亮的炭火,竟见身侧之人已是衣衫半褪。 「嚯!」 ※※※※※※※※※※※※※※※※※※※※ 我自己都纠结死了…… 第90章 林衍忙背转了过身去,而俞笙亦被其这一声惊唿给吓了一跳。 「噗~」 「餵, 你没事吧」 林衍刚转过身, 俞笙便倒向了她怀里, 两指忙探上了那微凉的纤细皓腕,却是脉搏紊乱,气息翻涌。 不敢耽搁,忙转过俞笙的身子, 气运丹田, 双手微微用力抵在了那纤瘦的背嵴之上。 可林衍却忘了,她自己亦有内伤, 真气运转三周下来, 已是面色惨白,额冒冷汗。 缓缓收回手,虚弱的已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任由俞笙衣衫不整地靠在自己怀里。 林衍双目直视着前方石壁, 「现下感觉如何」。 片刻之后,方才响起气息不稳的一声, 「……死不了」。 俞笙微微掀了掀眼帘, 不过是醒来之时,感觉体内余毒未清,便欲运功将其逼出, 谁知这人突然睁了眼, 还嚎了一嗓子, 才惹得她一时气息不稳吐了血。 林衍缓了一会儿才继续道, 「可是你背后的伤有所反覆,我看看」。 「你、你别」 俞笙刚阖上一半的衣襟又被身后人扯下了腰间,若非此刻没了气力,真恨不得回身赏这人一个大耳刮子。 「嗯?怎得突然流了这么多血,莫非你方才是在运功逼毒?」 「……」,俞笙终是忍不住白眼一翻,根本不欲搭理这人,「看够了没有」。 俞笙咬牙从林衍怀里坐直身,抬手便要将衣衫穿好,却又闻哧啦一声,整个身子勐地僵住,一下便忆起了昨夜这人的杰作,刚欲发作。 「把血擦干净再穿吧,你不是有洁癖吗?」 「……」 俞笙半阖了眼眸,贝齿轻咬住下唇,以免有任何声音自口里溢出。 感觉到俞笙身体的不老实,林衍只得抬了左手按住其滑嫩的左肩。 谁知方一触及那温软的肌肤,眼前人的身子便勐地颤了一下,「可是弄疼你了?那我再轻一点」。 「……」 长长的眼睫抖了一下,俞笙真恨不得敲开身后人的脑袋看看,怎得有时聪慧异常,有时却笨得无药可救! 又或许是,这个人的细腻敏感,从来只对一个人展现…… 温热的气息突然扑洒上光洁的背嵴,俞笙蓦地一下挺直了背嵴,只觉一股酥酥麻麻之感突然自后腰迅速窜升至了头顶,直让其头皮发麻,心尖微颤。 可某人却未觉有任何不妥,依旧不缓不慢地向伤处轻轻呵着气,俞笙只得咬牙道,「可以了」。 身后之人终是停了动作,可片刻安静后,伤处便又是一片湿热的滚烫。 「林衍你!」 不自觉攥紧了半褪至腰间的衣襟,微微仰头望着灰暗的洞穴顶,面上神色似痛苦又似欢愉,直至一滴冰凉的晶莹无声滑落眼角,隐没于鬓边青丝里。 「啐!」,林衍将最后一口毒血吐出,「这下应该没事了」。 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白玉瓷瓶小心为伤口上好药,而后又从自己中衣上撕下了长长的一条。 「得罪了,公主」 话音未落,俞笙便瞧见那人的手自身后绕过其胸口,隔着梅花傲雪肚兜微微用力裹紧后打上结。 小心替俞笙拉起褪至腰间的中衣与外衫,復又将自己那件破了好几处的外衣披于其肩,而后方才收回手。 「公主,事急从权,多有冒犯,但你我皆为女子」 正欲系上系带的手蓦地一顿,却只垂了眼帘,并未言语。 俞笙的沉默让林衍心里有些打鼓,这小公主不会又生气了吧?! 虽说女子素来看重名节,可她俩皆为女子,应该、没关系吧。 正胡思乱想间,俞笙缓缓转过了身子,林衍下意识抬头,却见眼前人眉毛抖了抖,这不会是、要动手打人吧?! 看着眼前人的模样,俞笙险些没绷住笑了出来,身上纯白的中衣少了个袖子不说,下摆亦短了好长一块,露出腹部裹着伤口的层层白布。 「药给我」,俞笙伸出右手。 林衍也未犹豫,便将那白玉瓷瓶放到了那细腻的掌心。 「自己脱还是本宫脱」 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的口气,让林衍禁不住一怔。
第166页 俞笙却只轻轻挑了下眉,「你我皆为女子」。 「……」 林衍终是背过了身去,褪下了身上只余半截的中衣,露出了肩骨处斜绑着的白布,已被献血染红了大半。 俞笙紧蹙了眉头,小心地解开那层层缠绕的白布,可越往里与伤口黏连的越严重,尽管小心翼翼,还是听到了眼前人痛得倒抽冷气的声音。 果然不出俞笙所料,伤口已开始发炎,一看便知从未好好处理过。 看了眼裹在胸口的白布,伤在这种地方,怕这人只是自己随意拿了洒了药的白布绑紧了伤口而已。 重新上好药后包扎,最后打上结时指尖不小心划过林衍后背的肌肤,禁不住一颤,竟是滚烫如火。 忙将这人转了过来,一探额头,亦是滚烫灼手。 「冷~」 俞笙去洞口重新拾了一些树枝回来,将火生到了最旺,可倚靠于肩之人仍不停呢喃着冷。 烈火掩映下,只着一袭纯白中衣的俞笙眉头微蹙、薄唇紧抿地看着双眸紧闭、牙关打颤之人,终是缓缓抬起右手,轻轻将人搂进了那柔软、馨香的怀里。 美目之中滚滚烈焰,似要就此燃尽一生。 仔细理好盖在怀中人肩头的外衣后,右手缓缓滑落至了腰侧…… 日暮时分,林衍终于悠悠醒转,发现自己侧靠在俞笙肩头,火光正映照着她那精緻的侧脸,看不清悲喜。 二人吃了东西休息了半个时辰后便趁着夜色出发了,毕竟尚处于南靖国土,依然是危机四伏。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都是白日休息夜里赶路,以尽可能避过南靖的追杀。 说来也怪,两人自那夜后都未再碰上,莫不是他们还在悬崖底下找?! 后来从俞笙嘴里林衍才知,是这位小公主吩咐了她带来的那些人以她二人之名分多路逃跑,以分散南靖追兵的注意力。 林衍只得忍不住再次感嘆,这位小公主还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夜的追杀也是,原是故意推着她下了悬崖。 俞笙的原话是,以当时的局面,若是硬碰硬,两人将必死无疑,若是自行跳崖,尚有一线生机。 林衍听了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说悬崖那么高,也不怕她们两人摔死。 谁知俞笙淡淡来了一句,「悬崖下一丈处有一棵树」。 「……」 林衍想起那夜两人坠崖,俞笙确是用自己的腰带缠在一棵树上救了两人,等黑甲人走了之后再将她扔了上来。 「你、你早就知道那里有棵树?!」 所以她是故意带着自己往悬崖那边跑,可她事先怎么会知道悬崖下有棵树? 俞笙冷睨了一眼身子微微后仰,一副戒备神色看着她的林衍,「白日里自悬崖对面路过,看了一眼」。 「……」 两人终于第五日清晨抵达了云沐与南靖的交界地。 看着前方一大片空阔之地,林衍禁不住紧锁了眉头,垂眸望了一眼身前之人,「公主,待会儿咱们比试一下如何,看看谁能先踏进云沐国土,输了之人需得应对方一件事」。 俞笙却是想也未想便拒绝了,「本宫没兴趣」。 「公主不会是怕」 「咻!咻!」 利矢破风之声入耳,几乎是同时,一个将身前人往下压,另一个拉着身后人往自己身上压,方才堪堪躲过。 迅速起身,手中马鞭狠狠挥下的同时,双脚一蹬,整个人自马背上跃起,在空中几个旋身后刷刷挡下了那疾速而来的铁箭。 落地一个踉跄,身形尚未稳住,便听骏马一声长嘶,腰间跟着一紧。 「想让本公主给你当活靶子,做梦」 「……」 两人背对着背,持剑作攻击状。 「上!」 一阵刀光剑影里,林衍右胳膊很快被拉了一刀,可一转眼,却见一人直攻俞笙后心而来,忙提剑回身一挡,却不防左侧一剑噼来,眼看着便要噼上右肩。 身子勐地被人往后一拉,只闻叮的一声响,似烟花在白日里绽放。 俞笙勐地后退两步,幸而被林衍及时扶住了身形。 「噗~」 「公主!」 眼看着二人所站的圈子越来越小,林衍迅速瞥了眼不远处的踏雪,迅速运功提气,用力将怀里之人扔了过去。 「公主,别忘了答应我之事!」 见黑甲人转身便向俞笙攻去,林衍亦不顾得眼前刀剑,纵身一跃挡住了前路。 「快走!去搬救兵!」 话音未落,腰间便是一紧,而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飘去,直至落在疾驰的马背之上。 「嚷那么大声,不就是想让本宫别丢下你吗?」 「……」 而在她们身后,一人正拉开手中弩@箭,唇角冷冷勾起。 「一个也别想跑!」 「幽冥,住手!」 林衍本已做好中箭的准备,可直到她们跑出了射程范围亦不闻破风之声。 心下虽狐疑,却不敢有半分停歇,就这么一路跑回了天策军营。 「来者何人!」 骏马长嘶,前蹄高悬后重重踩下,惊起一地尘土。 「本帅!」 「林帅!是林帅回来了!」 在一片欢唿声中,林衍未有片刻停留,直带着俞笙回了主帅营帐。
第167页 来不及洗涮,这边刚换上一件完好的衣衫,宁开便急匆匆地来了,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看着林衍。 「林帅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 林衍嫌弃地蹙起眉,「怎得不见韩将军」。 此话一出,宁开立马又换了一副痛心的神色,「林帅此时方回,怕是不知,韩将军他已然、以身殉国!」。 「什么?!」 林衍这边尚未从震惊与愤怒中回过神,帐外便传来了吵嚷声。 「王爷!」 心勐地咯噔一下,竟是震的声音,「让他进来!」。 震掀帘而入,直挺挺跪倒在林衍跟前。 「王爷,夫人她、已随驾入京!」 ※※※※※※※※※※※※※※※※※※※※ 再次强调一遍,此文悲喜不定,无论大家最后看到什么结局,一定要淡定淡定,不要动手哈! 第91章 「入京?!」,林衍一把揪起地上的震, 「本王当初是怎么与你们说的!」。 余光瞥见宁开还杵在这里, 随即一声暴喝, 「给我滚!」。 「你、你!」,宁开气得鬍子直抖,却只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衣袖走了。 「我当初是怎么与你们说的,嗯?干呢?!让他滚出来见我!」 林衍一把丢开震, 一手按住心口的位置, 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幸而被人从后及时扶住了。 「放开我!」 力道之大, 险些将俞笙甩到了一旁的书案之上。 却见震依旧直挺挺跪着不言语,气得操起手边的茶盏便扔了过去,「哑巴了?!」。 双手紧握, 堂堂七尺男儿亦忍不住红了眼眶,「夫人她、是自愿随驾入京的……」。 嘭的一声,林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双目赤红, 喃喃道,「不,不可能,不会是这样的, 不会……」。 「属下们亦试过阻止, 可夫人她以死相逼, 属下,属下……」 俞笙望着不远处之人颤抖的身形,紧扣地面的指尖因太过用力泛着惨白之色,终是无言地走了过去,微微用力将人扶至一旁坐了下来,自己亦在跟前蹲了下来,直视着那涣散的双目。 「总要查清事情原委,方可知接下来当如何」 涣散的双眸慢慢开始聚焦,復又看向了仍跪地的震。 「究竟出了何事,给我一字不漏地详细说来!」 之后,从震的口中,林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她带领鹰卫烧了南靖补给粮草被追杀失去音讯时,皇帝以督战为由悄无声息南下,佯作途经平南王府,并以天色已晚为由暂住进来。 之后,随行大臣以圣驾安危关乎万民江山为由,力谏皇帝切勿冒险前往边关,在此坐镇指挥三军、鼓舞我军士气即可。 皇帝藉此顺理成章地留在了王府,没过多久,边关送来奏报,说是主帅于南靖失去音讯,生死不明。 夏澜随即唤了干出来,质问其消息是否属实,干没能瞒住。 当夜,又接到了边关战报,皇帝体恤夏澜心中挂牵义地,命人将其请来一块听,说是南靖于阵前叫嚣,已抓住云沐主帅林衍,若不想其身首异处,大军即刻后撤十里,待他们想好条件再行交换。 回禀之人退下后,皇帝便摒退了一干人等,厅里只余他与夏澜。 干他们无法靠近,听不到夏澜与皇帝之间的对话,只远远地看见夏澜对着皇帝跪了下来。 两日后,夏澜随驾入京,临行前,将干他们都唤了出来,只说了一句,「护衍儿回玉龙山与瞳儿团聚」。 干他们跪了一地,「请夫人为了王爷,三思!」。 他们将头磕得咚咚作响,可夏澜只淡淡开口道,「我意已决」。 而后缓步踱至了窗前,天空恰在此时飘起了棉棉飞絮,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他们看着那双素来漾着温柔浅笑的眸子突地变得亮晶晶的,恍若这漫天飞雪飘进了那双秋水明眸之中。 而后,轻轻浅浅的声音缓缓飘入耳中,恍若来自遥远的天际,飘忽的让人难以捉摸。 「告诉衍儿,公主是个好姑娘……」 干他们拦不住,却也没有完全听从夏澜的吩咐,只震一人留守平南,其余人等皆尾随圣驾入京了。 震说完了,可林衍却是久久未有任何反应。 她总觉得,事情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这皇帝什么时候不来,偏偏挑她被追杀断了音讯时来,似是早便料到她会陷在南靖。 他们在南靖遭受到那般疯狂的追杀,刚躲过一拨又碰上了另一拨,怎可能如此巧合! 林衍突然想到不久前在两国交界处迟迟未射出的那一箭,眸中突地寒光一闪,莫非…他们是那个色鬼皇帝派出的杀手?! 以她的生死要挟澜姐姐就范,待澜姐姐答应他的条件后,便放她安然回来,届时便可与澜姐姐说,是他派人将她救回来的……真是打得好算盘! 「澜姐姐入京后,可有何消息传回」 闻听此言,震復又将头低了低,顿了片刻方道,「昨日,皇帝颁下圣旨,说圣驾于平南督战时遭遇南靖刺客刺杀,幸而、夫人以命相救,为感夫人捨生相救之情,定于十日后、正式纳夫人为妃,赐封珍妃」。 「嘭!」 「啪!」 林衍这一掌拍下去,桌子瞬时四分五裂,手上亦是鲜血淋漓。
第168页 一旁的俞笙只蹙眉看着,既未言语,也未上前,就那么靠着林衍气沖沖冲出了营帐。 「立刻集结三军!」 「林帅,林帅,您不能出去」 「放肆!连本帅都敢拦,都不要命了!」 「请林帅恕罪,方才宁将军再三交代小的们,请林帅在帐中好生休息」 「你们不听本帅的听他的?!本帅看你们是活腻了!」 钢刀出鞘之声,「请林帅恕罪,实是因宁将军他、手握圣旨」。 「叫他立刻马上来见本帅!」 而后,俞笙便又看见这人去而復返,面色比之出去前还要难看和苍白,却依旧是未发一言。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就在林衍要再次暴走之时,一个小兵终于战战兢兢跑进来跪在了林衍面前。 「禀林帅,宁、宁将军说他现下不得空,只命小的送来了这个」 小兵抖抖索索地恭敬呈上明黄色的圣旨,林衍一把抓起便展了开来,只见上面写到,「军中一切事务暂由宁开代理,主帅若回营,养伤为先……」。 「宁将军还说,说林帅辛苦了,接下来的事便交」 「滚!滚出去!」 林衍气得撕起了圣旨,可怎么撕也撕不动,只能扔到地上使劲踩。 染血的明黄被踩得起了皱褶,却依然完好无损,字迹也依旧清晰可辨。 滴答滴答,鲜血染红了整个手掌,还有明黄圣旨的一大片,俞笙一声嘆息,终是走上了前去。 从得知韩唐战死开始,她便料到了接下来的所有,包括夏澜入京,还有眼前人的兵权被夺。 从头至尾,皆是她那位父皇设的局,只为得到那个人。 先是刻意挑起战事,嫁祸于韩唐还有眼前人,届时无论战胜或战败皆有问罪之由。 而后,趁眼前人孤身犯险,潜入南靖劫烧粮草下落不明之时,以救眼前人脱险为条件,逼迫那个人随驾入京。 之后,再派人暗杀掉韩唐,如此,二人之间的婚约便就此作废,那个人便又成了自由之身,再以救驾有功为由,便可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 最后,她那位父皇也知,以眼前人的个性,定是不会让他得偿所愿的,届时恐怕会举兵谋反,便先夺了眼前人的兵权,将其软禁起来。 「你若是倒下了,如何去将她救出」 俞笙拿着浸湿的帕子小心地替林衍擦去手上的血,上了药后又用白布包扎好。 「……」 而林衍却是一点反应也无,就那么任由俞笙摆弄,只眉头紧锁着。 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两国交战,事关江山社稷与天下百姓,岂能被一人所影响,即便她是这一军主帅。 澜姐姐身为将门之女,又是王府主母,又岂会不明这个道理。 而且南靖究竟抓没抓着她,自有人会回禀澜姐姐,澜姐姐怎可能就此听信那个色鬼皇帝的片面之词。 更何况,那个色鬼皇帝一直忌惮这平南王府,她若死在南靖他怕是求之不得,一来可轻而易举地收回兵权,二来没有她在,他想得到澜姐姐亦会容易许多,如此,他便断不会做出为她向南靖请和之事来。 澜姐姐聪慧,怎会看不透这些,那她为何还甘愿入京?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林衍蹭的一下站起身,莫非是…… 「林帅,青城军师求见」 青城师兄怎得突然来了?「快请他进来!」。 半盏茶后,大帐里突然传出嘭的一声响。 看着被扔在书案后嘴角带血之人,林衍又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了那人胸口衣襟,双目赤红,还隐隐泛着泪花,「为何是你?!」。 当初花都与林衍所言,竟是一语成瀣,初坠情网的赤壁确是被女人玩弄于鼓掌,被灌醉后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将林衍的真实身份暴露,亦让宁阮终于得了这报復的机会。 赤壁亦禁不住泪湿了眼眶,「是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小师弟」。 「别叫我小师弟,我不是你的小师弟!」 林衍再次一把甩开了赤壁,气得浑身皆在颤抖,转头瞥见一边架子上的宝剑,刷地一下抽出便抵在了赤壁的颈间。 而赤壁只是闭上了双眼,一旁的青城与俞笙就那么看着,谁也不曾开口或动手阻止。 双目之中寒光摄人,却终是未能下得去手,剑铛的一声掉落在地。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小师」 「滚!!!」 夜,大营西南五里山坡上。 俞笙望着清冷月色下迎风而立之人,无声上前,将手中的银灰披风披在了那削瘦的肩头,而后侧身上前与其并肩而立。 天地苍茫,只闻耳畔冷风唿啸而过。 「公主若是来劝我的,大可不必,我意已决」 「一旦动手,便无回头路」 「呵,你那个父皇何时给过我路」 红唇紧抿,片刻之后,方才再次开口,「举兵谋反,为大逆,当诛九族,平南王府与夏府三代忠贞之名将尽毁一旦,成为世人唾弃的乱臣贼子,你觉得…她会高兴吗?」。 「……」 「这世间之事,并非只有动武方可解决」 「……」 「纵然必须动武,也得有个正当的理由」 「……」 林衍微微偏过头,就见身侧之人神色平静地目视着远方,夜风正轻轻拂动其鬓边青丝。
第169页 默然半响后,「至多、等三日……」。 两日后,云沐境内纷起流言,当今圣上觊觎先平南王妃多年,先是设计害死了先平南王,后又暗中派人将其未婚夫婿韩唐将军杀害,而后趁现平南王潜入南靖境内劫烧粮草生死不明之时,以小王爷性命相要挟,迫使其答应入宫为妃…… 可那色鬼皇帝却只下令各地方官员严查造谣者,若有失职,提头来见。 承平二十一年一月初十,平南小王爷敬告天下,因其身有隐疾,难尽为夫之责,有负公主深情,为不误公主韶华,自即日起与永安公主和离,愿公主相离之后,重梳蝉鬓,得遇良人。 承平二十一年一月十一日,平南小王爷以当今皇上不仁不义,枉为人君为由,举兵北上,直指帝都金陵。 ※※※※※※※※※※※※※※※※※※※※ 第三卷 完,第四卷没多少 第四卷 南风何往 第92章 林衍虽被皇帝夺了兵权,但天策军世代皆由冷家掌管, 多数将士皆对平南王府忠心耿耿。 加之林衍这十数年来的用心经营, 她一声令下, 众将士皆不顾皇命誓言追随。 林衍先派人将宁开抓了起来,之后便集结三军,除去宁开的亲信与处于其中摇摆不定之人,最后率领了五万精兵挥师北上。 天策军常年驻守边关,沙场征战, 战斗力自是不在话下, 沿路之上的地方杂牌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路上基本未曾遭遇什么大的阻碍, 不过半月便打到了中原腹地楚州。 因连日来的急行军, 将士们已是疲累不堪,行至楚州城时又恰逢天色已晚,林衍便下令大军于城外十里处扎营。 大帐之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林衍那双晦明不定的眼。 又一次从怀里掏出了一纸信笺,小心展开, 字迹清秀隽永, 一如落笔之人。 这是林衍几日前收到的,京中快马送来的夏澜亲笔书信。 信中第一句便是那无数次萦绕耳畔的温柔轻唤,「衍儿」。 那日看到的第一眼,林衍便禁不住潸然泪下, 此刻再看, 亦不自觉湿了眼眶。 柔声细语言犹在耳, 二人却已天各一方。 而后便是不厌其烦地絮语叨叨,自南靖归来可曾受伤,又伤在了何处,定要及时上药包扎,可让公主帮忙,公主她心地纯善,定愿为其疗伤…… 读至此处,林衍方才恍然,原来澜姐姐亦已知公主知其真实身份,可转念一想,聪慧如澜姐姐,定然早便察觉到了。 之后又叮嘱她要好生照顾自己,天冷记得多添几件衣衫,好好用饭,夜里早些安寝,不善饮酒便少饮些,毕竟饮酒伤身…… 字字句句,皆是再平常不过的细枝末节,从字里行间,林衍恍若看见了澜姐姐说这些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眼里无奈却又宠溺的浅浅柔波。 一如曾经许许多多个彼此朝夕相对的日子突然在眼前交错闪现,温柔的鲜活,却令人有肝肠寸断之痛。 临近收笔处,却不过短短三言两语。 「衍儿身为兄长,可要好生照看瞳儿」 「一直以来,衍儿皆是最懂澜姐姐之人,正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澜姐姐很开心……」 珠泪落下,墨迹晕染,模煳了眼前视线,却清晰了深藏心底之人的容颜。 「……可是对不起澜姐姐,这次衍儿不能再听你的话了」 「禀王爷,永安公主请见」 莫一的声音突然自帐外传来,林衍忙将藏进了怀中,尚未来得及擦去眼角的泪滴,俞笙便已迈步而入。 四目相对,美目微凝,却只装作不见,径直行至一侧茶几前跪坐了下来。 林衍迅速敛了面上悲戚之色,侧头看着正提壶倒茶的俞笙,「公主怎得又来了」。 青樱将手中托盘搁下后便默默退了出去,林衍一眼扫过去,各色得瓶瓶罐罐,还有两捆干净的白布。 「公主,上回我不是与你说了吗,我的伤已无大碍」 在林衍挥师北上的第三日与第七日,俞笙皆在其大帐之内出现过,旁的也未多言,与林衍看了伤换了药后便离开了。 「楚州守将卢林早年镇守云沐北关,战无不胜,如今又手握父皇自别处调遣而来的十万大军,明日,你有必胜把握吗?」 「没有必胜把握,但有必胜之决心」 俞笙两指捏住手中茶水,怔怔望了片刻后,终抬眼看向了书案之后的林衍。 「举兵入京,明日不过是关卡之一,你须得保证,自己有命杀入京中」 半响沉默后,林衍起身行至俞笙跟前跪坐了下来,而后半褪了衣衫。 这一路北上,虽未再填何新伤,可原本的旧伤已是让这身子没几块好地儿在了,偏还反覆撕裂,看着倒是比上回还要糟糕。 俞笙紧抿了红唇,面上神色亦不自觉冷了好几分。 「公主的伤如何了?」 「本宫又无需披甲上阵,自是恢復的比某些人好」 「……」 这位公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怼人。 「她在宫中一切安好」 此言一出,俞笙明显感觉到指尖下的身子勐地颤了一下。 美目微敛,过了片刻方才继续开口道,「朝廷派来的军队被你打得节节败退,朝堂内外必会暗暗向父皇施压,他暂不敢、强纳她为妃」。
第170页 又是片刻沉默,「谢谢你,公主,不过」,一声嘆息后,「此事,公主不该掺合进来」。 所以,便问也没问她一句,便自作主张昭告天下,平南王与永安公主和离! 这人,从来亦不在乎她是如何想的,总是自以为是的替其做决定,也不知拿枚铜镜照照自个儿,她是自己的谁! 林衍这边话音还未落下,肩胛骨便是一疼,「嘶,公主可否手下留情,轻些?」。 「本宫才不愿掺合你这些破事儿,不过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嗯?公主此话何意?」 林衍欲转过身,却被俞笙摁住了肩膀,便只能作罢。 「当初你答应助本宫皇兄,本宫亦答应会保护好她,可本宫却未曾做到」 「此事又岂能怪公主,本就是我的疏忽」 「本宫向来一诺千金,既是应承过之事,便定要做到」 「……」 林衍忍不住摇了摇头,「公主这脾性便与那蛮牛一般,拽也拽不回来,你师傅她怎么受得了你,莫不是她与你一样,脾气也是这般又臭又硬?嘶~公主你别这么粗鲁行不行?!」。 「好端端的,又提本宫师傅作甚!」,俞笙稍稍用力一拉,便打上了一个死结,「竟还敢出言不逊,本宫没废你一条胳膊已是宽宏!」。 「公主这动不动便喊打喊杀的,小心日后无人敢娶你」 「与你何干」 「呵~好歹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 林衍拉起半褪至腰间的衣衫,胡乱几下穿上后便转过了身,额间已沁出一层薄汗,俞笙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袖中的丝帕递了过去。 「不用了,谢谢」,林衍说着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把脸。 绣帕在半空中顿了片刻便被无声收回,「看来这是在军营呆久了,这性子也跟着糙了」。 林衍无语,「……公主你能不这么毒舌吗?」。 「毒舌?」,俞笙禁不住微微蹙了眉头,「你平日里说话皆是这般胡乱用词吗?还有上回的女王型、御姐型与萝莉型,这些究竟是何意?」。 林衍挑了挑眉,「公主想知道?」,突觉口干,顺手抄起茶几上的茶便喝了起来。 「……」 俞笙尚来不及开口阻止,眼前人便已将茶水饮尽,将茶杯重新搁回了茶几之上。 「那公主与我说说,你师傅究竟是个怎样之人,相貌如何,性情又如何?」 「……你为何如此热衷于家师之事」 「自然是好奇我那老顽童师叔喜欢上的是个怎样之人啊,难不成我还能对你师傅存有非分之想吗?」 「……」 「诶公主,你还没告诉我呢,怎么就走了」 俞笙蓦地停了脚步,却并未回头,「日后你自行去拜会家师便知了」。 「那也要看我日后是否还有那个机会啊」 笔直的嵴背微微一僵,却是突然冷了嗓音道,「那是你的事,与本宫何干」。 话音未落,抬脚便出了大帐,可身后那人的声音还是携着夜风清晰传入了耳中。 「谢谢你……」 一步未停的脚步,带着三分急切,三分慌乱,三分悲戚,生怕迟得片刻,便会忍不住转身。 「谁要你的谢谢……」 宫墙内院里的芳华殿内 曼儿看着于榻边枯坐了半夜之人,终是忍不住上前劝道,「夫人,夜了,上床安歇吧」。 莹白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你下去睡吧,不用伺候了」。 曼儿刚欲张口再劝,殿外便突然传来了太监的尖声通传,「陛下驾到~」。 曼儿忙右跨一步,与榻上之人站得又近了些,一脸戒备地看着满面笑意跨入殿内的俞承安。 「朕就料你还未就寝」,皱眉看了一眼杵在夏澜身侧的曼儿,「你们都先下去」。 曼儿却是动也不动,只低眉看向了身侧的夏澜,在接收到夏澜示意先出去的眼神后,方才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素手执起面前茶盏,淡淡开口,「不知皇上深夜驾临,所为何事」。 眉眼间的温柔不再,只余一片清冷之色,这是林衍从不曾见过的。 俞承安亦不在意,转身坐到了榻的另一侧。 「朕不过是来与你说一声,明日朕的十万大军便会与她的五万天策军于楚州开战」 正欲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便又若无其事般轻抿了一口。 见夏澜并不言语,俞承安笑笑,伸手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朕已应你所求,给过她机会,她既要一意孤行,朕也没得法子」 「唔,这茶怎是冷的?」 俞承安皱眉搁下茶盏,却见夏澜提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茶,本就是冷的」。 「……」 俞承安只觉,眼前人恍若置身于云山雾罩之中,明明近在咫尺,却觉远在天边,他看不透其心,亦抓不住其人,心中莫名便烦躁起来。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俞承安起身便欲出殿,却听身后之人波澜不惊道,「陛下金口玉言,可莫让这茶,永远冷着……」。 楚州城,天然居,二楼东侧客房。 「公主,一切皆已安排妥当」 窗前之人罕见着了一袭黑衣,美目幽深,静静眺望着城南方向。
第171页 或许,连那人自己皆知,明日一战,恐是凶多吉少。 可即便知道结局,却依旧固执地不肯回头。 「她于你而言,究竟是多深的执念?」 翌日,天光微亮,战鼓声便震天响了起来。 这一战林衍虽与青城进行了细緻的谋划与推演,但对方大将卢林亦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对方人马还足足比她们翻了一番。 这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一直从清晨打到了傍晚,林衍的三路大军已尽数被敌方包围,全军覆没已不过是时间问题。 城外密林中,一袭黑衣的俞笙端坐马上,远望不远处的尘土飞扬,耳闻着喊杀声此起彼伏,迅速拉起脖间黑纱遮住了半张俏脸。 「出发!」 一声令下,十余黑骑自密林疾速冲出,往西侧林衍所处战圈策马狂奔而去。 可尚未跑出多远,身后便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俞笙不由稍减了马速,回头望了一眼,却见不远处黑压压一堆人马正往这边疾驰而来。 凝目细望了好一会儿,方才看清了些,那战旗之上似乎写着的是「靖」? 「南靖军?!」 ※※※※※※※※※※※※※※※※※※※※ 作者最近掉进惜音表妹的坑里爬不出来了,如果后面失踪了一段时间,该是还没缓过劲来。 第93章 南靖大军以风捲残云之势迅速加入战斗, 卢林带领的朝廷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先一边倒的趋势转瞬之间被扭转。 三个时辰后, 战斗结束, 楚州城外是血流满地,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林衍眉头轻蹙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拽住缰绳的指尖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被俘虏的卢林被押解至跟前, 林衍也未劝降, 只是命人将他带下去先看押起来, 可他却恶狠狠地瞪着林衍, 说了句乱臣贼子,便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了。 林衍骑在马上, 看着那鲜红色的血自其脖间汩汩流出, 只觉胃里一阵一阵翻涌,险些跌下马去。 可她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漠然地自尸山血海中打马而过, 走向了突然率南靖大军而至的金达面前。 先前, 他们于战场之上见过, 彼时他们还是势不两立的敌人,可如今却成了「盟友」, 林衍亦不明白,为何突然会变成现下这个模样。 她自南靖回来后, 两国明明已然停战, 准备议和, 南靖还指明要她担任云沐的议和大臣,只是最后…她挥师北上了。 「此乃我云沐,金将军缘何在此」,林衍口气不善质问道。 满脸络腮鬍的金达将手中偃月刀往肩上一扛,笑道,「林帅,本将军这可是帮了你,怎得用这副语气与我说话」。 林衍皱眉冷道,「此乃我云沐之事,与你南靖无关」。 「娘的,还真是好心没好报」,金达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与了林衍,「本将军亦不过是听令行事」。 林衍伸手接过,只见信封上写着「林衍亲启」四字。 这字迹…好生熟悉,突地,林衍禁不住微微睁大了双眼,「花师姐?!」。 远处密林外,黑布蒙面的俞笙跨坐马上,美目幽沉,死死盯着远处正相谈甚欢的两人,心内倒海翻江,拽住缰绳的手因不自觉太过用力而被勒成了惨白之色。 「这便是你不欲我掺合进去的缘由吗?」 南靖,气势恢宏的镇国公主府的后花园水榭之中,一袭烈焰红装眉眼娇媚的女子正与一浅绿水衫眉有忧思之女子对弈。 红衣女子细长指尖轻轻夹起一枚如玉白子,「你又走神了」。 娇媚的语气含怨带嗔地望着对向之人,原本欲落下的白子亦就此搁置在了掌心里。 浅衫女子一抬眼,便对上了那一双水波荡漾的眸子,险些没忍住打了一个寒噤。 视线略一下移,目光便禁不住定在了那袒露在外的锁骨处,只见右侧迷人的锁骨上方,一只浅粉的凤凰似随时便要展翅飞升。 这样的图案,不久前,花都在那个小鬼头身上也看到过。 而在更久远的过去,也曾见到过一次,就在这南靖,就在面前这个女人身上。 在自我放逐的那些年,她几乎踏遍了云沐,还有南靖。 那一次,为验证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上了同为女子的那个人,她心一横,便明目张胆地走进了南靖都城里最负盛名的烟雨阁…… 在那里,她看到了与她一般,亦是着了一袭女装进来的女人,彼时,整个烟雨阁里,除阁中女子外,便只她们两个女人,于是,花都便格外多瞧了一眼,那匆匆一瞥,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人右侧锁骨上方的那一只粉色凤凰。 后来,在给林衍施针之时,花都再一次看见了这个胎记,只觉似曾相识,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直至离开平南后的某一日才恍然忆起,似乎是在南靖都城里见过,于是她便又来到了这庸关城,亦再次见到了眼前这个女人。 可让花都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言行放浪的女子竟是这南靖除当今女皇之外最尊贵亦是最有权势的女人,南靖的镇国公主拓跋霓裳,亦是这南靖的下任女皇。 当今女皇拓跋云霜始终未有婚嫁,膝下无女,只得拓跋霓裳这一个亲妹妹,她自然就成为了下任女皇人选。 拓跋霓裳告诉花都,这凤凰胎记是她们拓跋皇室女子独有的……
第172页 那便是说,那个小鬼头、也是她们拓跋家的人。 拓跋皇族至拓跋霓裳这一代,便只得她与拓跋云霜二人。 眼前人的行为虽看着放浪,但花都暗中查过,这拓跋霓裳生来不好男色,而喜近女色,经常流连于烟花柳巷,那小鬼头便不可能是眼前人的女儿。 如此,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当今女皇拓跋云霜之女。 拓跋云霜虽一直不曾婚嫁过,但据传言所说,这拓跋云霜当初于云沐为质时,曾与云沐皇帝的胞弟延平王俞宸泰有过私情…… 「不行,我要回去!」,花都起身便欲离开,却听身后人慵懒了嗓音道,「那我便下令撤军」。 身形勐地一顿,怒而回头,「你这女人简直、狼心狗肺!那可是你的亲外甥女!」。 拓跋霓裳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又没见过她,怎知她是也不是」。 花都无语,「那你还」。 拓跋霓裳妩媚勾唇一笑,「我那不过是为了你」。 「……」 拓跋霓裳顾自落下手中白子,「你既答应留在我府中陪我一月,便容不得你反悔」。 花都气得双拳紧握,却终是咬牙坐了回去。 「你无不无聊,我不喜欢下棋!」 拓跋霓裳上身前倾,笑着道,「那你喜欢做什么,我都陪你啊」。 「我要」 「不许」 「你!」 拓跋霓裳略略抬眼看着气到接近暴走的花都,「你放心,我担保她无恙,我还指着她回来接任皇位呢」。 「……」 花都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这女人还真是一朵奇葩,她们云沐的皇室子弟为争储位常常是骨肉相残,她倒好,变着法儿的不想做女皇! 不过,那个小鬼头她还不了解,没好气地瞪了眼前人一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叫吃!」。 入夜,莫一莫二将主帅营帐周边士兵都给支走了,没过多久,黑衣人便出现了。 莫一莫二只守不攻,就是不让来人进帐。 看着眼前那双泛着凉意的眸子,「公主还是请回吧!」。 俞笙却只冷冷侧了眼,便有人将莫一死死缠住,而她自己则闪身入了帐内。 一抬眼,便与书案后之人四目相对,无声之中隐隐透着丝丝剑拔弩张之感。 却还是林衍先开了口,「公主深夜来此,不会又是为了来给我换药吧」。 一袭黑色夜行衣的俞笙站在那儿,看着那人唇角略带戏嚯的笑,浑身散发着一股慑人的寒意。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林衍懒懒抬眼,唇角的笑容却是未变,「公主不觉这话问的有些多余吗?」。 美目微凝,似是不死心般,再次开口质问于眼前人,「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衍伸手执起面前的那杯茶,轻抿了一口,「一切皆如公主所见」。 看着眼前人执杯饮茶的模样,俞笙不知为何,蓦地便忆起了昨夜,这人顺手抄了自己喝过的那杯茶便喝了下去。 美眸之中情绪翻涌,胸口亦开始不规律地起伏,可出口的话却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语调。 「你这是叛国!」 把玩着茶杯的指尖微微一顿,却又若无其事地送至了唇边。 今日战事结束后,大军自楚州城中穿行而过,旌旗猎猎,迎风招展,却不过是敌国战旗,而林衍身为云沐将领,却御马走在了最前头。 从道路两旁的围观百姓的脸上和眼里,林衍第一次看到了满满的鄙夷、唾弃还有憎恨,耳中还不时传来唾骂之声。 「纵使陛下不仁,亦不该勾结外敌入侵!」 「乱臣贼子!」 「叛国贼!」 「简直是我云沐的耻辱!」 「……」 林衍一直低垂着眼帘,俞笙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突然觉得,眼前的人,熟悉而又陌生。 「我想,公主你没有资格教训我吧」 「……」 双拳紧握,曲线优美的侧颈处的青筋亦跟着时隐时现,「你这是欲将自己还有她皆推向那万劫不復之地吗?」。 林衍轻轻搁下手中茶杯,终是抬了头看向了俞笙,「我是我,她是她……」。 闻听此言,俞笙禁不住紧蹙了眉头,她不明白眼前人此话是何意,可尚未等她开口,这人便已开口下了逐客令。 「道不同不相为谋,公主请回吧」 「……」 紧握的双手终是松了开来,双眸亦恢復了平日里的冷然,恍若初初嫁入王府之时。 「你若敢带着南靖军踏入金陵城,休怪本宫无情!」 「……」 林衍看着掀起的帘帐又落下,只低头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林衍与金达率领着大军一路北上,几乎是所向披靡,终于在十日后打到金陵城下。 这一日,阴云蔽日,寒风肆虐。 满身风尘的林衍高坐马上,身后是天策与南靖的十几万大军。 林衍一抬手,示意身后大军止步,而后自行驱马靠近了城门。 最后在距城门十丈处勒停了马儿,林衍微微仰起头,一眼便看见了傲然立于众多冰冷铠甲之中的那一缕惹眼的白。 第94章 林衍与金达率军自楚州北上的同时, 云沐北境、西境还有南境亦不安宁。
第173页 北漠突然屯兵五万于北境, 西胡调集精兵三万于边关, 而南靖亦另行出动了十万大军, 虎视眈眈地盯着云沐南大门。 云沐四面受敌,根本再调不出多余的兵力来对付林衍他们,这才会让他们一路轻而易举地攻城掠地,不过多久便已兵临金陵城下。 皇帝俞承安听闻这各方奏报后, 当场口吐鲜血, 险些没一命呜唿了。 虽还活着, 但亦是半死不活, 朝政便暂由太子俞皓代为处置。 但俞皓亦是生在太平年代的守城太子,温雅有余, 血性不足, 听闻林衍与金达一路北上,几无人能挡, 当即便吓出病来了, 整日里汤药不断, 气虚身颤, 好似随时便会两脚一蹬死过去。 而就在此时,唐王俞慎站了出来, 临危不乱,将当前战局分析的头头是道, 还拟了好几个克敌制胜之法呈于御前。 皇帝阅后甚为赞赏, 加之朝中大臣在一旁煽风点火, 这御敌之事便交由了唐王来主理。 这才有了今日这局面,林衍率军兵临城下,俞笙随兄俞慎立于城头,与城下之人隔空相望。 平静的外表下是抑制不住的心潮涌动,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日。 这一次,便连那个人都劝不住这人,又何况是她呢。 那一夜,从大营出来后,俞笙便飞鸽传书进了京,让其皇兄唐王俞慎定要护夏澜无虞。 与此同时,她还专门传了一纸信笺于夏澜,请其为了那人与这云沐万不可自寻了短见。 俞笙几乎可以想见,若夏澜有何闪失,这人怕是会不顾一切血洗了这金陵城。 本性纯善之人,一旦被逼至无路可走,却是要比那些本性残暴之人更可怕,因为你根本不知她会如何。 而今这局面,俞笙虽早有所料,但当二人真的站在了对立的两面,还是禁不住的恍惚,只觉不远处之人清晰了又模煳,模煳了又清晰。 林衍挺直了背嵴,仰头与那双冰冷美目对望着,她心知,以这位小公主的能耐,完全可在途中便将她暗杀了。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尽管那一次,她的人已到了营门之外…… 林衍伸手拿起悬于马背的弓箭,微微用力拉了满弓,眼望着寒风拂起那人鬓边青丝,双目微眯,两指一松,只闻铮的一声响。 羽箭直直擦着俞笙的面门而过,咚的一声闷响,钉入了其身后的圆柱之上。 城楼之上的俞慎与其余将士皆被这一幕惊地变了脸色,唯独俞笙,却是连眼都未眨一下,就那么看着利箭疾速飞来,擦面而过。 「林」 反应过来的俞慎刚欲愤怒质问城下之人,却被俞笙轻轻抬手阻了下来。 一士兵迅速上前拔下羽箭,将附于箭身的一纸信笺取下,恭敬地递与了俞慎。 俞慎抬手接过,正要展开之时,却瞥见城下之人已然调转马头走了。 下意识看向了身侧的妹妹,却见其依旧是神色清冷,看不出有丝毫异样。 林衍射上来的白纸上,亦不过寥寥数语,大意便是速速将人送出城,大军即刻便可退去,如若不然,便挥师杀入皇城将人带走,限时十二个时辰,明日此时,若还不见人,便大军攻城。 与俞笙所料并无二致,可其余诸人却皆是不信的,不信这人不惜举兵造反,竟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已。 可她却是再清楚不过,这人做的所有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她而已。 或许正因如此,她才敢这般冒险,即便这人已兵临城下,依旧相信,她害怕之事不会发生。 「皇兄预备如何」,俞笙一双冷目直视着前方,淡淡开口问。 「待我仔细想想」,俞慎说着将手中白纸三两下叠了起来。 感觉到身旁之人突然停了脚步,俞慎狐疑回头,便见俞笙正蹙眉看着他。 「怎得这般瞧着我」 「皇兄的目的既已达成,不该再招惹于她」 俞笙知,楚州战败之后,她的父皇迫于局势,还有朝廷内外的施压,其实已然松口要将那个人送出宫,可后来又改了主意,便是她这位皇兄以天子威严与朝廷脸面「婉言相劝」的结果。 她的皇兄打得是何主意,便是不说她亦知道,无非是欲趁此机会打压太子,让自己上位。 可如今目的既已达成,便不该再、如此逼迫于那人…… 「笙儿当知,仅是如此,尚不足于让我取而代之」 「皇兄你…不了解她,别一再触碰她的底线,届时,局面演变至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笙儿放心,我定会护住这云沐万里江山,亦不会…伤了她」 俞慎话里有话,俞笙只作不知,「待皇兄想好如何做,再告知于我」,话音未落,抬脚便走。 后来,俞笙入了宫,径直去了芳华殿。 殿外太监通传后,随着出来迎候的曼儿进了内殿。 入目所见,依旧一袭素白,窗前静默而立,愈显身姿单薄。 见得俞笙到来,唇角微扬,扯了一抹笑出来,「公主来了」。 二人各自在坐榻一侧落座,曼儿送了新沏的茶进来。 俞笙低眉抿了一口,温热却不烫嘴,刚刚好。 「她此刻就在城外」 夏澜两指轻轻捏住茶杯,微微掀了眼帘,「她…好吗?」。 俞笙却是不答反问,「夫人觉得呢」。
第174页 夏澜却只垂了眸,唇角染着一丝近乎透明的笑意。 「公主懂她」 俞笙蹙了蹙眉,「谁要懂她」。 「公主可听过一句话」 俞笙没答话,只是看着眼前人柔情浅浅的眉眼。 「与一人待得久了,那人便渐渐成了镜子里的自己」 「……」,默然片刻,俞笙方才淡淡开口道,「水中月,镜中花,亦不过只是心中执念而已」。 「……」 夏澜终于执起茶杯送至唇边轻抿了一口,「当日所请之事,公主可能答应?」。 闻听此言,俞笙蓦地便忆起,当日眼前人特意到房中寻她时说的话。 「我的性命公主尽可拿去,只衍儿她实为无辜……」 后来,那人又与她说了相似的话…… 或许,自那时起她便明白,有些事,差了一步,便是一生的距离。 俞笙垂眸搁下手中茶水,「你我之间的纠葛早已过去,本宫此来,亦只是想告诉夫人一声,明日离京,日后…别让她再这般胡来了」。 「……」 望着俞笙匆匆离去的背影,夏澜倏忽间恍然一笑,不明意味。 自皇宫出来后,俞笙便径直去了唐王府。 从俞慎口中得知,他已回书一封,邀林衍今夜戌时三刻于城外一会。 「皇兄这是意欲为何」,俞笙皱眉道。 俞慎笑,「自是与她商谈撤兵之事」。 「她在信中已说得明白,将人送还,她即刻便会撤军」 「我说妹妹你这是关心则乱,她此番与南靖军可是一路打进了金陵,即便最后撤军了,也得有个说法,若不然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俞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皇兄预备找何託词」。 「这不就是还没想好,便想着约她一起商量商量嘛」 「……」 举兵谋反,勾结外敌,又岂是这般容易矇混过关的。 「那我与皇兄一块儿去」 「你去做甚?莫不是你还怕她将我一刀砍了,还是我会毒死她啊?!」 「……」 戌时三刻,林衍打马准时而至,俞慎相约之地便在城门与大军扎营处的最中间,一片空阔之地。 俞慎命人临时搭建了一个方形台子,台子上摆了一张案几,两张软垫,一壶酒,两个酒杯,还有四样小食。 林衍到时,俞慎已跪坐在案几前等着了,见她打马而来,笑道,「林帅还真是有气魄,竟独自一人来赴约了」。 林衍瞧了一眼亦只自己一人的俞慎,「彼此彼此」。 「请~」 林衍径直在俞慎对向跪坐了下来,看着他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多谢」 「不愧是一方统帅,真乃豪爽!」 看着林衍举杯便饮,俞慎亦跟着仰头一饮而尽。 林衍亦不欲跟眼前人多费唇舌,直接开门见山道,「殿下有何话不妨直言」。 「……」 月隐星稀,寒风冷涩,吹得台子四周的火光摇摇曳曳,映照着台上两人晦明不定的眼。 四下空阔,无人可近身,谁也不知二人都说了些什么。 只末了,二人举杯相碰。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林衍搁下酒杯,起身便欲离开。 「林帅且莫急着走,今日难得再见,又相谈甚欢,本王特意准备了一支歌舞,还请林帅赏脸一观」 「……」 林衍心道,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刚欲开口拒绝,却惊见左前方二十丈开外竟真有人月下起舞。 月色朦胧,又离得远,林衍瞧不真切那人的脸,只见得轻纱掩面,白纱飞舞,身姿轻盈,恍若下一瞬便会飞升成仙。 这近一月来,见惯的是尘土飞扬,淋漓鲜血,突然再见如此至纯至美之舞,这浑身的戾气与血污亦似在瞬间被涤清。 林衍只觉心尖微颤,未再坐回,却也未有转身离去,只是迎着风,静静地凝望着那一袭白衣翩跹…… ※※※※※※※※※※※※※※※※※※※※ 你们都不说什么,那我就按我想的写了,大概还有1-2章,或许就1章了,结局酝酿了蛮久,觉得不会是你们想要的结局,但我觉得应该算是最合理的吧。 第95章 回宫的马车上, 俞慎瞧着坐于对向依旧轻纱覆面眉头轻蹙的女子, 禁不住嘆了口气。 「笙儿, 你从不曾这般任性胡来过」 堂堂一国公主,竟抛头露面,在外为他人跳舞。 「……」 俞笙却未言语, 只微垂着眸眼,似在看他,又似在看旁的什么。 瞧着身上只着一袭轻薄白纱的妹妹,面色微微发白, 只得又对一旁的青樱道 「给公主再披件披风」 俞笙却淡道,「我不冷」。 俞慎望着眉目冷然的妹妹,皱了皱眉,终是开了口,「妹妹莫不是不知她的身份?」。 这一回, 俞笙终于直直看着他的双眼了, 还微微挑了一下眉尾,就好似在与他说, 「知如何, 不知又如何」。 俞慎拧着眉, 实是有些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你明知她与你、你还、、简直太不像话了!若是母妃知晓,定要」。 「母妃她, 一直都是最懂笙儿之人」, 俞笙淡淡垂眸道。 「……」
第175页 俞慎张了张嘴, 突地便没了言语,眼中神色复杂,末了只是嘆息了一声。 他随自小看着自己这个妹妹长大,却是真的不甚了解她。 只觉妹妹自幼性子孤冷,除了母妃之外,甚少与人亲近,眼光亦颇高,打小还没有哪个男子能入她的眼。 当然,妹妹身份尊贵,又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眼光高也是应该的,试问这世间能有哪一个男子能与其相配。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心高气傲的妹妹居然喜欢上了同为女子的林衍…… 这个平南小王爷生得虽也算是潇洒俊俏,武功高强不说,又骁勇善战,但她、她毕竟是个女子啊! 但俞慎亦自知,他不可能劝得这固执的妹妹回心转意。 有俞慎面上神色几经变幻,而俞笙却恍若不见,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她亦不知今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听皇兄说要去见那人,突地便想要为那人舞一曲。 或许是知晓,明日一别,二人此生也许便无再见的机会,所以,总想着,总想着在分别之际,可以在那人心底留下些什么。 待有朝一日,那人回首过往,至少还记得,曾经在金陵城外,在朦胧月色下,曾有一人为她轻舞一曲。 她不需知道那是谁,只要在偶然忆起时,能让其稍稍弯了唇角,柔了眉眼,便已足矣。 而有些记忆,自己独自一人守着便好,就如,十二年前女儿节那夜的初遇,那人冷傲的眉眼,还有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以及,不久前的南靖山洞里,两人贴身偎依,她与她,从未如此近过…… 「皇兄与她都说了些什么」,沉默许久,俞笙终于再次开了口。 「便是明日送人出城,还有撤军之事」,俞慎说着抬眼看向了俞笙,「对了,她指名明日由你将人送出城去」。 「……」 花都是被突然萦绕至鼻尖的一股香气给惊醒的,一睁眼便见一张放大了的妖媚的脸,吓得整个人都从睡榻上滚了下来,酒水亦洒了自己一身。 「你、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花都低头细细察看了一下自己,还好,衣衫完整,顿时便松了一口气。 「你方才可是又做噩梦了?」 拓跋霓裳突然俯身凑到了眼皮子底下,吓得花都险些没一巴掌拍过去。 「你、你离我远点!」 「你为何如此怕我,莫不是怕我…吃了你?」 拓跋霓裳说着对着花都抛了一个十分荡漾的媚眼,直看得花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眼前人虽眉眼间与那个小鬼头有几分相似,但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她不喜欢这般张扬妖媚的,只喜欢那一本正经中带着几分、混不吝的。 思及此,花都不由又皱紧了眉头,方才她似乎又梦见了那个小鬼头,又是那一年那一夜,才屁点大的小鬼头饮多了酒竟突然亲了她…… 虽说那是她的第一次,但彼时,她根本就不曾在意,只道这小鬼平日里看着比谁都正经,却不想喝醉了竟是这般…浪荡。 直到后来,在金陵城遇到了延平王世子俞尔,自打见过第一回 后,这人便像快狗皮膏药似得一直粘着她。 起初只是觉得这人烦,后来慢慢也被磨得没了脾气。 那一夜,月下屋顶,晚风习习,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浅浅淡淡的花香。 他突然便偏头向着她凑了过来,而她也很自然地阖上双目,感觉到他温热的唿吸越来越重,眼前却突地浮现当初那个小鬼头亲她得画面,吓得她立马睁开眼,伸手便是一堆,俞尔一个不留神险些摔下了房顶。 后来又试过几次,依旧如此。 花都问了许多人,包括世子俞尔,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答案。 「若你眼前总是出现某个人,就说明,你心里有她……」 从小到大,花都从未如此手足无措过,一颗心更是慌乱不堪。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那个小鬼头时是几个月前,彼时的小鬼头个头已长至了她眉间,可仍旧是个孩子啊,整整小了她十岁呢。 花都觉得自己定是病了,她无法面对俞尔,更无法面对自己的心,便匆匆说了一句分开,自此后便不知所踪,杳无音信。 她漫无目的地四处走,染上了酒瘾,欲藉此麻醉自己,可当醒来之时,事实还是事实,她根本无处可逃。 她渐渐开始接受,接受这样的自己,亦接受那个小鬼自小便有喜欢的澜姐姐这个事实。 可后来,却听到圣旨赐婚于她与永安公主的消息,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便拖着一颗疲惫不堪的心再次去往了平南。 可她轻而易举地骗过了那个小鬼头,却未曾逃过那个女人的火眼金睛,一眼便被其看穿。 但那个女人从来就是那般的体贴,看破不说破,为帮自己疏解心中郁结竟还陪她一起饮酒。 可最终,她还是没办法做到继续若无其事地待在那个小鬼头,只能又一次选择了逃离。 只是有些事,便好似老天在故意与她恶作剧。 若不然,她遇到的唯一两个对她纠缠不休的人,怎得都与那个小鬼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今在眼前之人是她的小姨,眉目间与她颇为相似,身上还有着与她相同的印记。 而金陵城中的那一个,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与她有着相似的轮廓。
第176页 或许,当初之所以在金陵城中被久磨软了心,之所以在烟雨阁中多看了那一眼,仅仅只是因为,这二人的身上有她的影子。 花都倏地回过神,「可是要出发了?」。 闻听此言,拓跋霓裳禁不住敛了眉,「你这已经不眠不休赶了三日的路了,今夜再不睡,你是想让我那亲外甥女给你收尸吗?」。 「我不累,赶紧出发吧」,花都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快马加鞭,兴许明日晌午前便可到金陵」。 这些日子,花都的心总是很不安,总觉着会有何事发生,她担心,担心那个小鬼头。 虽说上回于信中并未明言,她是那延平王俞宸泰与南靖女皇拓跋云霜之女,但她那么聪明,定能猜到。 毕竟,拓跋云霜始终未曾婚嫁,以及她于云沐为质时延平王有私情之事可说已是天下皆知。 当年,拓跋云霜与俞宸泰两心相悦,还发生了关系,有了林衍。 后来,拓跋云霜为质之期结束,她问俞宸泰愿跟其回国,却没想到他拒绝了。 拓跋云霜难过的同时,竟下定决心不回去了,要留在金陵与俞宸泰在一起。 可她身为下任女皇,她的母皇又岂能允许,最后迫于无奈,拓跋云霜还是随着南靖护送队伍启程回国了。 身边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林衍,心里依旧挂念着那薄情的俞宸泰。 岂料行至泉州的求岐山与凤鸣山之间的山谷时,拓跋云霜遭到了刺杀,她只受了些轻伤,可她的孩子却被扔下了万丈深涯。 拓跋云霜当即便晕了过去,醒来之时已身在南靖皇宫。 之后从她母皇口中得知,孩子已然夭折,而刺客是云沐人,且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物。 母皇拿出一块玄铁令牌递给了她,拓跋云霜宛觉晴天霹雳,那是延平王府的令牌。 而后蓦地,拓跋云霜便忆起分别那日,那个人说的那些绝情之语。 「本王是这云沐的延平王,一生皆要忠于云沐……」 「你我之间的缘分仅止于此,孩子你若想要便带走吧,本王不要……」 自此之后,拓跋云霜便似换了一个人般,孤冷清傲,不苟言笑,没过多久,她便接任了女皇之位。 直至多年以后,母皇薨逝,拓跋云霜才查出事情原委,原来当初的一切皆是她母皇所为,只为了让她彻底死心,而后安心继任女皇之位。 而至于那个孩子,毕竟带有一半云沐血统,母皇担心,日后若是让那个孩子继任了女皇,这南靖或许便成了云沐的一个属国,于是便狠下决心,设此一计。 只是,拓跋云霜的母皇终究还是留了一丝仁慈,并未直接杀了那个孩子,而是让人扔到了悬崖下,让她自生自灭。 后来,拓跋云霜亦派了好几拨人去那附近找寻,可却是一无所获,便也就渐渐绝望了。 想来,那个时候小鬼头已经从悬崖下出来,进了平南王府了吧。 花都一想到这人打出生起没多久就被扔在了那荒山野岭,满满的心疼的同时又觉不可思议。 甫一出生便经歷生离死别之苦,之后的十数年又饱尝求而不得之苦,而今又要经歷骨肉相残之苦吗? 毕竟,那个皇城中的人皆与她有血脉之连,但花都更怕的是,那个女人有任何闪失…… 更深月半,午夜梦醒,白皙光洁的颈间已是香汗淋漓。 起身下榻,缓行几步,推窗而望。夜风倏忽潜入,惊地肌肤皆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 夏澜眉间染着几许薄汗,幽幽抬头,望着银月清辉,星辰稀落,蓦地便忆起,曾经的某一夜,与衍儿月下漫步,一路无言,她侧头之时,衍儿亦偏头看向了她,唇角含着一抹浅笑。 不过月余未见,相思竟已入骨。 方才,她又做了那个梦,衍儿伏颈低问「澜姐姐,若…你只是你,可以…爱我吗?」。 心没来由的一疼,剎那从梦中惊醒,只觉贴于胸口的指环恍若烙铁般,直烫得心口生疼。 夏澜突地便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既已不顾一切追至军营,却终究未能将心底的话说出。 明明她此去,除了给衍儿治伤,便是有话要告诉与她。 「衍儿,我不嫁他了……」 ※※※※※※※※※※※※※※※※※※※※ 看来还有一章( ╯□╰ ) 第96章 月半更深, 除去轮守当值的士兵外, 其余人等皆已早早进入了梦乡。 明日之战, 事关每个人的生死与此生荣辱,无人胆敢掉以轻心,纷纷领命, 早早睡去,以养精蓄锐,做明日的最后一战。 而身为一军主帅的林衍,却是了无睡意, 出了大帐, 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 不知不觉间便走出了大军扎营之地, 来到了金陵城门下。 看着深褐色的城门,经歷岁月沧桑,早已斑驳了最开始的模样,心底蓦地便涌起了一阵悲凉。 恍然回首, 却发现, 物非, 人亦非, 便连自己, 都已看不清。 人生最悲哀之事, 亦莫过于此吧。 寒风颳过脸颊, 似未开锋的刀刃用力划过脸颊, 虽未见血, 痛楚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垂于身侧的双手,不自觉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眼前的一切亦渐渐开始变得模煳,看不清前路,亦忘了来途。
第177页 「林帅怎得还未休息?」,金达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莫不是忧心明日之战?」。 过了片刻,方才闻得林衍波澜不惊地开口问道,「敢问金将军,沙场征战有几载」。 金达上前两步,与林衍并肩而立,微微仰头看着高耸的城墙,「已近二十载,先平南王还有老平南王,本将军皆与之较量过」。 「那金将军可有算过,这近二十载,被你斩落于马下的将士有几人」 金达皱眉侧头,狐疑地看了一眼身侧人那于一般男子而言过分阴柔的侧脸,「并不曾,上了战场便只想着能多杀几个敌兵,顾不得其他」。 「如此……」,林衍微垂了眼帘,好半响方才再次幽幽开口道,「金将军也必不会有午夜梦回惊坐起的经歷」。 「……」 金达没言语,只是黝黑的粗眉却禁不住越皱越紧,不明白这前几日还在战场之上银袍□□、唿啸往来之人,怎得突然变得这般、这般、、娘磨叽叽起来,真是怪事! 「时辰不早了,金将军请回吧,本帅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 第二日辰时一刻,林衍便已整军列队,陈兵金陵南城门外半里处。 立足城墙之上一眼望过去,只见乌泱泱一大片,阵势之大,令那些从未上过战场之人看了不由双腿发颤。 林衍一马当先,只见其□□马儿通体黝黑,色泽晶亮,两眼炯炯有神,一看便是匹宝马良驹。 而林衍背嵴挺直,英姿飒飒,星眉之下,眸色微沉,还有眼下那一圈浓重的乌青之色,看着亦略显突兀。 林衍虽未命人上前去催促,可这般架势,却更是让人看了心底发慌。 城楼上的将士看着不远处的大军,不时回头望向城里,期望着那该出现之人可早些出现。 不知不觉间,过了一炷多香的时辰。 这边,急脾气的金达终于忍不住了,手中偃月刀刷地一下往城楼上一指。 「娘的,还不速速将人送出来,不然莫怪你爷爷我不客气!」 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城楼之上的每个人皆听得清清楚楚,有些胆小的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在这禁军统领沈沖却是见过大场面的,他微微眯了眯眼,气运丹田便回了一句过去。 「离约定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呢,且安静等着吧!」 「娘的!」 金达啐了一口,一扯缰绳便欲上前,却被林衍抬手阻了下来。 「这得他娘的等到什么时候,直接冲进去将人抢出来不就完了!」 「……」 林衍却依旧未有任何言语,只双目紧盯着眼前笔直入城的大道。 半个时辰后,城墙之上终于出现了唐王俞慎的身影。 今日的他着了一身金色的铠甲,矗立城头俯瞰着城下的大军。 「林帅,久等了!」 林衍微微仰头看了他一眼,墨色的眸子微微动了动。 俞慎随即转头看向了身后,只见宽阔的街道之上,一俩华丽的马车正缓缓向着这边驶来。 眼看着渐渐行至了城门处,俞慎随即抬了右手,紧接着便听到沈沖大声一吼,「开城门!」。 承载了几多岁月沉浮的城门被缓缓拉开,吱吱呀呀的声响传入耳中,竟让人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而林衍早在城门只微微打开了一条细缝之时,便下意识地一勒缰绳轻夹马腹缓缓迎了上去。 眼看着城门愈拉愈开,先是露出了一匹棕色的马的脑袋,而后是两匹,三匹,渐渐整个马车映入眼底,握住缰绳的手不自觉用力,一颗心亦似随时便要挣脱胸腔的束缚跳出来。 不约而同的,在相距三丈远之时,彼此都停了下来。 林衍拽住缰绳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双目紧紧盯着车厢前的帘布,似欲穿透这阻隔直直望进车里去。 帘布终于缓缓自里掀开,出来的却是永安公主俞笙。 今日的俞笙着了一袭浅紫色的宫装,较之以往,多了几分华贵,还有一丝冷媚。 四目相对的剎那,俞笙看着马上之人眸光微闪,紧抿的薄唇动了动,却终是未有只言片语。 俞笙的双脚方才落地,车帘便再一次被缓缓掀开,林衍几乎是下意识地抬了抬身子,便见那白衣人儿俯身自车厢而出,就这般轻而易举地钻进了她的眼底。 依旧是眉目温柔,唇角含笑,柔情浅浅,蓦地一下,林衍便酸涩了眼眶,忙有些慌乱地翻身下了马。 彼此相向而立,隔空相望,唇角含着相似的弧度,眸中镌刻着同样深深浅浅的柔情。 「澜姐姐可好?」 「嗯,衍儿却是又瘦了,都瘦成一道闪电了」 「澜姐姐亦是」 相视一笑,前尘如画,你不曾忘,我亦铭刻于心。 兵临城下,却无丝毫剑拔弩张、肃穆萧杀之感,有的仅仅是柔声温语、柔情缱绻。 而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林衍竟然抬手褪下了身上铠甲,而后是玄色的外袍。 「澜姐姐可带了针线?」 「可是衣服又破了?」 「嗯,澜姐姐亦知,我这笨手笨脚的,实是做不了这等细活儿,便只能劳澜姐姐给我缝缝」 林衍说着上前,将手里脱下的外袍递给了夏澜。 夏澜面上始终含着浅浅笑意,伸手接过后细细瞧了一遍,遂抬了头来无奈又嗔怪地瞪了跟前人一眼。
第178页 「怎得破了这么好些地方」 林衍有些羞赧一笑,「这不是不小心就」。 夏澜抿唇轻轻一笑,却也未再多言,低头便开始穿针引线起来。 其余诸人业皆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便连一旁的俞笙,亦看不明白这二人究竟是欲作何。 于是,在两军阵前,一个低眉垂首,指尖翻飞,一个凝目静望,默默等候。 一盏茶后,夏澜指尖轻捻收了针线,而后款款上前,替林衍仔细将外衫穿好。 城楼之上的俞慎看着众目睽睽之下郎情妾意的两人,朗声开口道 「林帅,而今人已完好送回,你可相信本王所言吧」 林衍与夏澜却是恍若不闻,一个细细地抚平袖口与衣襟,一个只眼也不眨地盯着跟前之人。 「冷夫人此次入京,是受了皇祖母召见,皇祖母听闻冷夫人虽为一介女流,却很好地承继了王府与夏家的赤胆忠心、铮铮傲骨,甚为感佩,就在本王来之前,皇祖母已将冷夫人认作了干女儿」 「……」 夏澜微微抬头,轻轻抚平了领口的衣襟,林衍情不自禁又上前了一步,抬手轻轻将人环进了怀中。 微微一怔后,夏澜亦抬了双手回抱着眼前人削瘦的背嵴,下颌轻轻搁在那单薄的右肩,如画的眉眼亦跟着弯了一个深深的弧度。 鼻间萦绕着的淡淡清香味,让林衍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微微偏头,滚烫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那细腻光洁的侧颈,惹得怀中人轻轻一颤。 俞慎的声音却再次在耳畔响了起来,「世人皆知,平南王府与夏家世代忠贞,父皇如今业已知晓,林帅此番不过是误中了敌人的奸计,而今真相大白,可莫要一错再错……」。 林衍微微垂下眼睑,置于后背的右手突然顺着怀里人纤细的左臂划下,将那泛着凉意的坚硬之物迅速收进自己袖中,与此同此,纵身一个后跃,便将人带到了一丈开外早已候着的莫一莫二身后。 「衍儿!」 浑身动弹不得的夏澜眉头紧锁着看着眼前人,林衍却只温温笑了笑,「澜姐姐在此稍候片刻」。 话音未落,林衍便又一个纵身回到了马车前,看着依旧默然伫立于马车旁的俞笙,轻轻扯了一抹笑出来。 「公主已然兑现自己的承诺,谢谢」 「……」 俞笙眸光一闪,可尚未来得及开口,眼前人便已转过身背对着她。 「我林衍,承蒙陛下厚爱,先王信任,掌了这天策军,却不想一时不查,受奸人挑拨,犯下这不可饶恕之罪,幸而陛下宽仁,未罪及王府、夏家还有与我出生入死的众位将士,林衍自知愧对陛下,愧对先王,亦愧对诸位将士,今日,便以死谢罪!」 「衍儿,不,不要!」 腰间宝剑出鞘,在阳光下泛起一阵刺眼的寒光,下一瞬,便是漫天血雨。 半丈开外的俞笙终是迟了一步,伸出的手被淋漓的鲜血染红了衣袖,却只来得及接住那缓缓倒下的颀长身形。 「衍儿!你们快、快放开我!」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莫一抬脚便要上前,突然想到什么,忙又回身去解了身后白衣人的穴道。 俞笙瞳孔涣散地望着鲜红的血自怀中人的脖间汩汩流出,只颤抖着手按住了那一道长长的口子。 「为、为什么?」 「……」 林衍却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正向自己踉跄跑来的白衣之人,染着淡淡笑意的眸间有歉意、有心疼,还有深深的眷恋。 终于落入了那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温柔怀抱,林衍禁不住咧开嘴角笑了起来,就像个孩子般。 可夏澜的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砸在了林衍那张愈来愈苍白的脸上。 「澜姐姐,咱们去年酿下的青梅酒,该、该可以喝了吧」 「嗯,待我们这次回去,便可拿出来喝了,届时,我给衍儿做几道你最喜欢吃的小菜可好」 「好,澜姐姐的手艺、向、向来是这世间最好的」 「只要衍儿喜欢便好」 「澜、澜姐姐,我们说好的,每年都要摘下最新鲜、最漂亮的青梅酿酒,来年再喝,日后你、你可不能忘了」 「……好」 「那、那便好」 林衍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整个人亦开始飘飘忽忽了起来,恍若飘上了半空中。 直至唇边突然袭来一片柔软,凉凉的,香香的,竟是比梦还要美好。 林衍禁不住缓缓睁开了眼,望着那张素来漾着柔情浅笑的脸,费力地抬起手,指腹轻轻抹去颊边那滴格格不入的晶莹。 「澜姐姐,我好开、心……」 缓缓垂下的右手,无名指上的银白在晨光下泛着旖旎的血色,映衬着如玉颈间,红绳银环。 玉指轻轻抚过那秀气的眉眼,高挺的鼻樑还有抿紧的薄唇,一寸一寸,描摹于心。 最后来到了怀中人染血的左手,轻轻将藏于袖中之物取出,微微上扬的唇角,染着一抹近乎透明的浅笑。 「澜姐姐也、好开心……」 「吁!」 前蹄高悬,一声长鸣后,惊起一阵尘土飞扬。 「不,不会的!啊!!!」 承平二十一年二月初七,圣旨下,淑妃秦氏与兵部尚书秦尚、镇军将军宁开暗中勾结,私通外敌,意欲夺宫,平南王林衍奉旨领兵入京平叛,终将逆贼拿下,但于平叛过程中平南王与先王妃皆不幸身负重伤,双双不治而亡,朕心甚痛,罢朝三日,举国同悲,以示哀悼!
第179页 承平二十一年三月初一,圣旨下,唐王俞慎平叛有功,可堪大任,自即日起,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并着主理与南靖和谈之事! (完) 第97章 番一 咿呀一声,门被从外推了开来, 一个齐肩头髮的女生走了进来, 怀里还抱了几本书。 进去后就抬头往门后边的上铺看, 果然,还在睡。 女生无语地嘆了口气,上前两步,伸手就扯了扯床上人t恤的袖子。 「喂!岑南,起了!这都一点四十五了, 再睡就要迟」 床上的人勐地抖了一下, 吓了女生一跳, 下意识便缩回了手。 「你丫的是被鬼压床了吗?!」 岑南勐地睁开眼,就看到头顶上白色的天花板, 再一转头, 就看到死党奇妙白眼上翻一副吊死鬼的模样, 吓得她噌的一下就坐起了身。 「这、我这是在哪儿?!」 「人间!你还能上天还是下地狱不成?!」 奇妙忍不住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人回回睡觉都能睡得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鬼样子, 真是服了! 岑南愣愣地抬手摸了自己的脖子,竟然什么也没有, 她、她不是在云沐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死了就穿回来了吗? 「妙妙,现在、现在是什么时辰?!」 「还什么时辰,你这是古装剧看多了吧你, 马上两点了, 再不走上课就迟到了, 你走不走, 不走我可走了啊」 「等等妙妙,我、我睡了多久」 「你这睡一觉真是睡痴呆了啊,顶多一个小时!」,奇妙没好气地回道。 一个小时?怎、怎么可能?!难道、难道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而已吗?!怎么可能! 「那现在是几年几月几日?」 「……你这是脑子被门挤了吧,我懒得搭理你!去上课了!」 见奇妙转身就走,岑南忙慌乱地下床,一下太着急,踩空了一节,嘭地一声就摔到了地上。 吓得刚出宿舍的奇妙忙又倒了回来,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人,几近抓狂,但还是上前将人拉了起来。 「你这明显是还没睡醒啊,行了,你还是别去上课了,我帮你请假」 「……」 奇妙走了,岑南就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寝室,还有书架上那张她和妈妈的合影,泪流满面。 她终于回来了…… 可为什么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 一颗心像是被谁用力地攥进了手心,痛得几欲窒息。 之后的一个星期,岑南都请了病假,每天待在宿舍,就躺在床上睡觉。 她不信,不信那只是一场梦! 可无论她怎么睡,睡多久,醒来依然还是白色的天花板,铁制的栏杆,咸咸的眼泪。 奇妙吓坏了,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岑南只是摇头,可眼角的泪却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奇妙问她究竟怎么了,可她只是沉默不语,奇妙也生气了,毕竟从上大学的第一天起,她们就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可奇妙生气归生气,心还是软的,到了饭点还是打好饭送过来。 这一天中午,又到了饭点。 宿舍的门又在同一时间被推了开来,而岑南依旧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面向着墙壁躺着,虽然闭着眼睛,脑袋却清醒着。 「南儿」 身体勐地一颤,泪也跟着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岑难用力咬着下嘴唇,缓缓回过头,便看到了自己曾经日思夜想的妈妈,依然是一头黑髮,并没有变白。 心里很开心,可眼泪却是更加肆意汹涌了起来。 「南儿,怎么了,告诉妈妈」 妈妈的声音也很好听、很温柔,就像那个曾经萦绕在耳边整整十二年、可醒来却发现不过存在了一个小时的声音。 看着只是紧紧拽着自己的手无声流眼泪的女儿,康琪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便懂事的让人心疼,很少哭闹,长大以后更是从来没在她面前掉过眼泪,如今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伤心成这个模样,就连妙儿她都不知道。 「南儿不哭,妈妈在,妈妈在这儿呢」 岑南一直都没说话,只是一直抱着她妈的手流眼泪。 康琪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一直不停地轻声安慰她。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岑南终于止了眼泪,康琪就以自己还没吃午饭为由,哄着她下来洗漱一下然后一起出去吃点东西。 半个小时后,母女俩出了宿舍,之后一直往校门口走。 一路上,岑南都没有说话,康琪也没有说话,只是用右手搂着岑南的肩膀。 两人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后,刚好看见一家火锅店,康琪就偏头问岑南要不要吃火锅。 谁料还不等她开口呢,岑南便又迅速红了眼眶。 「南儿?」 岑南拼命压下汹涌的泪意,撇开头,「妈,我们去吃点别的吧」。 「……好,听你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最后选了一家港式茶餐厅,两个人在靠窗边角落的一桌坐了下来。 康琪点了吃的,而岑南就一直呆呆地看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 「南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你还有妈妈」
第180页 「……」 过了好一会儿后,岑南终于转过头,红肿着双眼看着对面的康琪。 「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岑南的声音很轻,可康琪还是听清楚了,但她不明白的是,喜欢上一个人不是应该开心吗?为什么女儿看着却是这么的伤心还有绝望呢? 莫不是女儿喜欢上的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还是说,康琪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沉默片刻后,伸手轻轻握住了岑南放在桌面上的右手。 「只要南儿你喜欢,无论是谁,妈妈也都喜欢」 「可、可是她不见了……」 泪一滴一滴滚落而下,砸在了康琪的手背上,她只能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掌心中颤抖的手。 「她去了哪里?你可以去找她啊,或者你告诉妈妈,妈妈帮你一起找」 岑南却只是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声音道,「我、找不到她了……」。 「……」 当天晚上,岑南也没回宿舍,和她妈妈一起住在了校外的酒店里。 进了房间洗完澡岑南就上床睡了,什么也没说。 康琪洗完澡上床后,侧过了身子轻轻将背对着她的岑南抱进了怀里。 康琪知道,她还没睡。 黑暗中,岑南缓缓睁开眼,看着月光穿透窗帘散落在房间里,只觉心口堵得难受,就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吐不出来,却又咽不下去。 身后的妈妈只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似乎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妈」 「嗯?」 「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看很好看,又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她的名字叫夏澜……」 这一夜,岑南跟她妈妈说了夏澜,说了她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却唯独没有说,这一切,或许只是一场梦。 因为她不信,那样的铭心刻骨,仅仅只是黄粱一梦。 康琪在学校陪了岑南一个星期后,就被岑南催促着回去了。 康琪知道,女儿看着虽比她刚来的那会儿好了很多,但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又怎么能放得下呢? 那是和自己灵魂相契的人啊,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遇上这样的人。 女儿是幸运的,遇上了这样一个人,可她又是不幸的,遇上了却又失去了。 得而復失,噬骨剜心之痛。 人若死了,便会没了执念。 可人若活着,就会有许多的慾念。 就像现在的岑南,她想要再见到那个白衣人儿,再看见她漾着浅浅笑意的脸,再听到她柔声细语的轻唤她「南儿」或者「衍儿」。 可她拼尽全力,抓住的却只有回忆。 「上课了」 奇妙又来叫岑南上课了,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气岑南,但终究还是心疼多一些。 「嗯」 岑南扯了一抹淡淡的笑出来,抓起背包就跟着奇妙走了。 一路上,岑南都没有说话,只奇妙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上节课老师说了,这次的课要讲酒,古代的酒文化」 「嗯,不知道有没有酒给我们喝一下」 奇妙皱眉侧头,「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岑南目视着前方,喃喃道,「其实,青梅酒挺好喝的」,宛若风在轻声嘆息。 「……」 明明才几天没上课,可岑南却感觉好像十几年都没上过课一样,听了才一会儿就走神了。 她想起,那一日金乌西坠,澜姐姐手把手教她第一次用毛笔字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时的她,脸是热的,耳朵也是烫的,就连心口都是。 「青梅酒,顾名思义,就是用青梅酿造的酒……」 听老师突然讲到了青梅酒,岑南就凝神听了一下,可听了不过一分钟,就没了兴趣了,这还不如澜姐姐讲的一半好。 岑南想起,澜姐姐第一次教她酿青梅酒时,刚摘下的青梅酸冽微甜,就如当时她的心情。 「哇!美女!」 「什么情况?!拍电视剧吗?」 「老师这是在变魔术吗?」 「还是大变活人!太精彩了!」 「……」 安静的课堂突然变得吵吵嚷嚷起来,岑南刚想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胳膊就被旁边的奇妙捅了好几下。 「喂,你、你快看讲台!」 「看把你激」 头刚转到一半,岑南就突然勐地一下站了起来。 只见讲台边上,一袭白衣胜雪之人,眉目如画,眼中藏着整个星河。 「澜、澜姐姐……」 第98章 番二 在众目睽睽之下,岑南将那突然凭空出现之人拉出了教室, 又一路出了教学楼, 然后一直往前跑。 虽然正是上课时间, 路上的学生却也不少, 大家纷纷驻足侧目, 面上神色或惊讶、或疑惑, 可眼中却是不约而同地浮起一抹惊艷之色。 岑南已顾不上这各色目光, 亦听不见周遭任何声音,唯有自己那如擂鼓般的心跳。 心里好似正有团火在燃烧,可身体却又像是正置身于那万年寒冰之中,浑身都在往外冒出细细密密的疙瘩。 四肢冰凉,可抓住那细嫩柔荑的手心却早已是汗湿了一片。 岑南根本不敢回头看,只是不自觉地越抓越紧,生怕一个不留神,这人便会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自自己的指缝间熘走。
第181页 似感觉到了身前之人内心中的不安, 夏澜亦禁不住稍稍用力回握了那汗湿的掌心。 这不算长的一段路,夏澜已从最初的震惊与迷惑,突闻轻唤的颤抖与心酸, 被拽走的猝不及防与狼狈中渐渐回过神。 尽管周遭的一切皆是陌生与奇怪的, 就连眼前紧紧牵着自己手之人亦是从未曾见过的模样,高高扎起的马尾, 着一袭露出半截手臂的白色衣衫, 浅蓝色长及脚踝的裤子, 还有样式虽奇怪看着却很好看的白色靴子, 便连肤色皆比先前要白上许多,手心的触感亦要细嫩许多,可夏澜依旧觉得从未有过的心安。 她知道,眼前人就是她的衍儿…… 那一声久违却又恍若一直在耳边的轻唤,十指交握时熟悉的心悸与缓缓浅溢的温暖,从来便只有她的衍儿能够予她。 清浅笑意不自觉自眉梢眼角晕染开来,可与此同时,丝丝密密的不安亦自心底缓缓渗了出来。 这会不会,只是一场美丽的梦…… 岑南一路将夏澜拉到了后山的一个僻静无人处,她在心情不好时,常常独自一人去那里吹风。 顿了片刻,岑南方才缓缓转过身,喘息不定地望着眼前同样因奔跑而胸口起伏不定之人。 「澜」,喉头似突然被什么哽了一下,缓了片刻,方才再次开口,「澜姐姐,是、你吗?」。 不约而同地抬了手,却又是不约而同地在即将触及对方因奔跑而微红的脸颊时蓦地停了手,而后又是不约而同地各自抬了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对方的纤细皓腕,缓缓牵引着抚上了自己的脸庞。 「是我,衍儿」 「是我,澜姐姐」 话音未落,又是不约而同地落下了泪来。 夏澜颤抖着指尖轻抚上近在咫尺之人那熟悉的眼眉,「这真的不是梦吗?」。 「若是梦,那我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 岑南扬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最温暖的笑来,可泪亦是止不住的滚滚而下,任夏澜怎么抹也抹不尽,如水的明眸里尽是掩不住的心疼。 「衍儿…」 夏澜只得上前一步,温柔的将眼前人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澜姐姐在,澜姐姐在……」 一如十二年前的大街之上,还有月余前的边境大帐之内。 岑南却是比之前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中之人,「澜姐姐,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再也不会……」。 听着耳畔的低声呢喃,夏澜一颗心皆揪在了一处,只一下一下轻抚着怀中人削瘦的嵴背,浑然忘了被用力禁锢的痛。 「我会一直在衍儿身边,一直,永远……」 一刻钟后,岑南终于稍稍平復了内心深处的汹涌。 「嘶~」 「衍儿你」,夏澜迅速拉过岑南那已被咬出明显齿印的右手,皱眉嗔怪道,「做什么要咬自个儿,还咬得这般重,不疼吗?」。 「疼」 岑南老实地点了点头,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看得夏澜是又想笑又心疼。 「疼你还」 这话尚未说完,便见眼前人突然笑得跟个孩子似得,「澜姐姐,这、这不是梦,不、不是」。 夏澜亦禁不住跟着弯了眉眼,可尚未来得及开口,身子便突然悬了空,而后整个人便似飞了起来一般。 「哈哈,我、我不是在做梦,澜姐姐,真的是你~」 微微的头晕目眩中,夏澜看见,天是那么蓝,风是那么暖,而眼底之人,是那么的令人心动。 而岑南亦看见,向来浅笑淡然之人,此刻的脸上,竟漾着十七八岁少女时才有的天真烂漫的笑意。 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无拘无束,无论是于岑南而言,还是对夏澜来说。 转了几圈后,岑南便小心地将怀中人放下了地,可双手却仍旧扶在那纤细的腰肢之上,好似生怕自己这一松手,眼前人便会摔了一般。 「澜姐姐感觉如何,可觉头晕,可还站得住?」 夏澜一手搭在岑南的左臂上,一手捏了帕子轻柔地覆上其额际,拭去那层层密布的细汗。 「我无事,倒是衍儿你,出了这许多的汗,再吹风,若是染了风寒怎么办」 岑南笑,「我身体好着呢,不碍事」。 夏澜亦跟着笑了起来,无奈却温柔。 「对了澜姐姐,你怎得来这儿了?」 夏澜正欲拂开岑南额前髮丝的动作禁不住微微一顿,「这儿?这是何处?还有衍儿你,为何会穿成这般模样?」。 「额…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并非云沐朝」 「衍儿出生之地?那是何处?又是何朝代?」 「这要怎么与澜姐姐说呢」,岑南有些为难地挠了挠额头,「就、就是我这里与云沐是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我原本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不知为何突然跑到了你们那个世界,还变成了一个婴儿,后来我、我在云沐死了,然后就又回到了我这个世界」。 岑南说完,却见怀中人突然惨白了一张脸,便连身子都在发抖,瞬时便慌了。 「澜姐姐你、你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看着眼前人紧张无措的模样,夏澜忙强自压下心悸之感,轻扯了一抹笑意出来。 「我很好,衍儿别担心」 岑南却依旧紧蹙着眉头,「真的没事吗?」。
第182页 夏澜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抚平了岑南拧成了疙瘩的眉头。 「衍儿方才说,这是你原本出生的地方?」 「……」 于是,岑南又简单地与夏澜说了一遍,她当初是怎么跑到云沐,以及她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大致是怎样的。 说完,等了片刻也未等到眼前人有何反应,岑南也不急,毕竟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短时间内确实难以消化。 夏澜秀眉微蹙着,是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会有这等离奇之事。 可细细想来,似乎也只有这样,所有的事情才能说得通。 更何况,衍儿她从来都不会欺骗于她…… 只是…… 夏澜一抬头,便跌进了那一双一直定定盯着她看的深情眼眸里,明眸微动,忙不动声色地稍稍错开了视线。 「照衍儿方才所言,你回到此处应属正常,可为何我也」 「我也觉得奇怪,所以才想问问澜姐姐,你来此之前身在何处,又在做什么,看看可有何怪异之处」 「澜姐姐?澜姐姐?」 夏澜倏地回神,浅浅笑道,「我便在金陵城外,也不曾做什么」。 「那就奇怪了,我马上便回来了,那澜姐姐怎得过了半月才来到这里」 「此事本就不可以常理推断之,便别多想了」 「嗯,澜姐姐说的也是」 夏澜终究是没有告诉岑南,金陵城外,她随其而去之事。 亦不曾问出口,若岑南会从云沐回到这个世界,那有一日,她是否也会突然从这个世界回到云沐…… 之后,岑南便牵着夏澜回了趟宿舍,拿了一套她不常穿的衣服,一双鞋子,还有一身没有穿过的内衣裤出来后便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店。 不过一个小时,两人就从酒店房间里出来了。 岑南依旧是扎着高马尾,上身一件白色短袖t恤,下边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扑面而来的青春洋溢。 而夏澜三千青丝随意披散脑后,上身一件浅蓝纯棉长袖衬衫,下边一条白色小脚裤,脚上一双素净的小白鞋,整个人看着清新而淡雅,扑面而来的纯纯初恋感觉。 当二人手拉着手出现在酒店大堂,瞬时吸引了来往之人的所有目光。 可两人却恍若不知,径直走到前台退了房后便转身步出了酒店。 在路边随意拦了一辆的士后,岑南便牵着夏澜一起坐进了后座。 「师傅,到高铁站」 之后,车厢里便陷入了短暂的一阵安静当中。 岑南不自觉地又紧了紧手心里攥着的那只细腻柔荑,有些不自然地吞咽了一下,目光游移着,却始终不敢看向身旁之人,耳根上的晕红亦在不知不觉间迅速往脖颈之上蔓延。 而身侧的夏澜,虽依旧是面含浅笑,明眸似水,可素来白净的脸庞、耳根还有脖颈却早已染上了一片旖旎的粉色。 长睫微垂,目光不自觉便落到了二人十指交握的手上,不知为何,嵴背处突地便窜起了一阵麻痒之感,惹得夏澜禁不住身子一颤。 察觉到此的岑南忙转过头,「澜姐姐你」,四目相对的剎那,突然就结巴了起来,「你、你没事吧?」。 到底夏澜要镇定得多,浅笑着摇了摇头,可只要细一看便会发现,那水波流转间的丝丝羞赧。 岑南只觉,好不容易压下的心跳,突然便又似那脱缰的野马般,狂跳不止,眼前更是不由自主地又浮现起了方才在酒店房间中的情景。 虽说现代的衣服不像云沐那般繁琐难穿,但总归还是要与夏澜说一下的。 这衬衫与裤子还好说,可这内衣裤就着实为难了岑南,还没开始说呢,便已然闹了一个大红脸,好不容易结结巴巴地讲完了,却是连看都不敢看夏澜一眼。 之后,夏澜便抱着衣服进了浴室,岑南便愣愣地站在床边等着。 可等了快一刻钟了这人还没出来,岑南犹豫了半响还是挪了过去,并抬手敲响了浴室的门。 「澜姐姐,你、好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方才传出有些怯怯的软糯低语,「衍儿,你、可以进来帮我一下吗?」。 当岑南忐忑着一颗心进去后才知,原是内衣扣不上。 虽说彼时夏澜已穿好了裤子,内衣也已上了身,还将衬衫反穿遮住了身子前边,可那曲线优美的光洁背嵴却是一览无余。 岑南几乎是哆嗦着手替夏澜繫上了内衣扣子,而后就慌忙低了头急急转身欲出去,却听嘭地一声响。 「衍儿!」 竟是直接撞到门上了,真是丢死人了! 岑南更是不敢看过来扶她的夏澜了,闷着头逃也似的出了浴室。 而夏澜其实也未好到哪里去,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身侧之人面前宽衣解带。 只是感觉到这人的目光落于其身,肌肤里便好似被人点起了一把烈火般,更遑论,这人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其身…… 「衍儿,我们这是要去往何处?」 「回家」 一个半小时后 岑南牵着夏澜站在了自己家门口,抬手按响了门铃。 房门打开的剎那,岑南对着门里的人扬起了一个最为灿烂的笑容。 「妈,这是澜姐姐~」 ※※※※※※※※※※※※※※※※※※※※
第183页 就写到这儿吧,不写番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