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不想婚》 第一章 【第一章 病了都要进宫】 西朝,乾定九年—— 太和殿上,百官列位,恭迎天子临朝。 西朝建国百年,当今圣上谷若扬是历来君王中最受百姓推崇的明君圣主。 谷若扬龙袍焕赫,高坐玉阶之上的龙座中,用着精明睿智的双目俯瞰众臣。 “皇上有旨,有事奏来,无事退朝!”太监高声唱喏。 这声音一落,今日的百官像说好似的,马上集体往前一步,然后整齐跪下了。 “臣等有奏,晋王之乱已过九载,皇上也已登基九载,但皇后之位始终空悬,早些年尚可说皇上力图维新国政,无暇立后,可如今国泰民安、四海昇平,臣等以为中宫不宜再闲置,西朝需要一位国母,且盼望国母能为西朝诞下皇嗣!”左相莫千里领头出声道。 “没错,西朝长年无后,有日无月,阴阳有缺,再加上后宫始终无出,已引起四方诸多揣测,有损天子威仪,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后,西朝迫切需要一位贤良淑德的皇后,请皇上尽速立后!”右相季汐山接着道。 之后,百官拜跟着叩首大喊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后,请皇上立后!” 一时敦请立后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皇上已年届三十而立之年,仍无后、无子,群臣心急如焚,估摸着若不群起逼迫,西朝怕是永远没有皇后。只是,群臣虽胆敢捋虎须,却都不免心惊肉跳。 谷若扬容貌俊朗明逸,眸光朝群臣掠过,唇角虽噙着笑,但眼底却是冷若冰霜。“皇后之位已空悬多年,西朝仍是国泰民安,哪里来的日月缺失?!众卿这是无病呻吟、无的放矢。”他声音不高,但掷地有声,让群臣一阵胆寒。 “皇……皇上,臣等明白您不喜旁人干涉立后之事,但您若有了皇后便能为您分担后宫之事,臣等也能放心,百姓更同感欣喜,如此乃皆大欢喜之事,就不知您为何迟迟不肯立后,这到底是在等什么?”莫千里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硬着头皮再问。 他这句“这到底在等什么?”倒真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皇上久不立后,那位置不许人碰,更不容人觊觎,像是刻意为谁留着…… 听了这话,与众人一同跪着的某位王爷,神色突然有些紧张,一滴冷汗不由自主的滑落溜进了衣领内,尤其,当皇帝不经意的朝他瞥来,这一眼深深浅浅、喜怒难明,他立即头皮发麻,牙一咬,膝行出了百官行列。 “皇上,臣建议,不如由您的后宫中挑选出人来立为皇后,如此最为恰当。” 说话的这位王爷即是庆王谷明华,皇帝共有两位亲叔父,一位是他,另一位则是八年前作乱已遭诛的晋王。 谷明华掌管宫中织造之事,实际上算是个闲散王爷,没有参与议政的权力,但皇帝平日待他极为敬重礼遇,因此在殿堂之上仍为他留了个位置。 而谷明华之所以会如此建议,是因为平息晋王之乱后,皇上初登大宝时,为稳定各方势力,广纳朝臣之女进后宫,因此目前后宫嫔妃大多是重臣之后,各个大有背景,随便挑一个都足以母仪天下。 只不过,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皇帝的脸色就骤变了。 谷明华见他变脸,那汗滴得更凶,但退无可退,心一横再道:“国事臣不好干涉,但若是皇上的家事,臣身为您的亲叔父,倒有资格说上话,您是该尽快择女立后了,且依臣之见,那左相与右相的两位女儿目前已列妃位,又都有贤淑之誉,与皇上的感情也深厚,理应从中——” “皇叔,你既说是家事,那就私下谈吧,这乃朝堂,谈的就该是国事!”谷若扬打断他的话,声音冷冽了许多。 那季汐山与莫千里听见庆王提起自己的女儿,正欢喜之际,那知皇帝一棒打下来毫不客气,这是没让两位妃子再晋位的意思,登时凉了半截心。 坦白说,左右两位国相率百官进言,逼皇帝立后,也是各自为女儿谋高位,怎知这便探出他们的女儿根本无望。 “若说国事,那立后更是国之大事——”莫千里不甘心地再张口,但看到皇帝一记厉眼扫来,便硬生生堵住了嘴,让他有话也发不出声来。 谷若扬倏然由龙座上起身,“朕再说一次,立后之事不急,朕早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在此之前,谁再提,朕先打他五十大板,若没死还有气力说话,朕准他上奏!”话落,他拂袖而去,留下一票错愕的朝臣面面相觑。 “皇上……息怒!”宫中总管大太监尤一东随谷若扬出了殿堂,见主子神色仍是极为不豫,抹着汗道。 “如何息怒?!旁人劝进就算了,皇叔居然也敢开口,还要朕从后宫中挑人立后,他要的就是朕彻底死心,朕都等了那丫头六年,这时要朕放弃绝无可能!”他咬牙切齿的说,俊容上满是怒气。 尤一东低着头,不敢多吱声,主子心上的那人正是庆王义女云绦紫。 此女十四岁那年意外救了出宫遇刺的主子,主子对活泼率真的她从此倾心,只因当时她尚未及笄,不能立刻迎娶入宫,未料隔年笄礼过后,她上峨嵋山游历时突生重病,离京休养一年方才回来,之后竟变了心性,对主子避之如蛇蠍,死活不肯与主子亲近。 而主子这几年仍不顾各方压力,不立后等的就是她。想主子乃天子至尊,奉上的又是皇后之位,这该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怎知她就是不希罕,拒主子于千里之外不说,之前还追在织造大家唐元宁身后跑,还说要嫁这人,可那唐元宁早有婚约,不可能接受她。主子这几年实在给庆王府的这位郡主气得不轻,偏今日庆王在朝上还敢提议让别人做皇后,这不是明着帮女儿再拒绝主子一次吗?难怪主子震怒。 “朕不是让你带话过去,让那丫头今日过来,怎这时候还不见人?”谷若扬忽问。 “这……奴才再去催。” “不必了,催也没有用,朕倒要瞧瞧,她敢拖到什么时候才来见朕!”他磨牙的说。 “是……”尤一东胆颤心惊,对这位不上道的郡主着实不知该说什么好,从来没人敢让皇上等,她可说是天下第一人! “回承乾殿去。” 这说不催,还是赶着回承乾殿去,尤一东哪能不明白,主子是怕万一郡主来了,见不到他的人又走了,这是刻意回去等她的。 “皇上!” 谷若扬步出太和殿一段路后,听见这声音立刻停下脚步。 “母后怎么来了?”他转身后轻蹙了眉,见母后身后跟着大批朝臣,显然这群人在他拒绝立后后,火速去将母后请来了。 群臣未达目的不甘心,这是让母后也出面相逼。 太后年近五十,保养得宜,依旧风华绝代,整个人瞧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哀家听说你再次驳了群臣的好意,不肯立后?”太后见了他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切入重点。 谷若扬神色阴沉,瞧了眼她身后那一干臣子,群臣心慌没敢迎上他的目光,然而心想:皇上虽说谁再敢提立后就赏谁五十大板,但此刻提的可不是他们,是太后,瞧他这下还能如何? 谷若扬眯了眼,怎不知众人的心思,他们这是拿太后出来抵挡他的怒气。 “皇上都老大不小了,不仅没有皇后,连膝下也无子,哀家本也想让你慢慢挑,挑个可心如意的,但这一挑也挑得太久了,哀家不想再空等下去,你这就给哀家一个交代吧!”太后语气硬了。 “母后,朕——” “别给哀家砌词推搪,这会儿你就给哀家一句立不立后即可。”太后这回决心逼到底了。 “朕……暂且不立。”面对态度强势的太后他仍是不为所动。 “你!”太后顿时气白了脸,在群臣面前拉不下脸来,这儿子居然连她的面子也不给?!可她再气,也不能拿皇帝怎么样,只得深吸一口气,改口道:“既然你看不上眼前的人,那就让后宫进些新人,即刻举办选秀,让各地送来秀女待选,若有满意的就立为皇后,若没有留下几个尚可的,也当为后宫添人,人多才好早日为你诞下皇嗣。” 众臣眉峰一跳,若是让秀女入宫,岂不是找人与自己女儿竞争?这又不大愿意了,特别是左右两位国相,这脸色是掩不住的沉凝。 第二章 而太后之所以会退而求其次,不要求马上立后,改以选秀女,是因为她不求儿子能从中挑到人做皇后,目的只要儿子多临幸那些嫔妃,尽快诞下皇子,让西朝后继有人。 谷若扬见母后已退让,众人面前也不好再给母后难看,便道:“朕明白母后的意思,会慎重考虑的。” “考……考虑,只是考虑?”这答案她是不满意的。 “母后,这是儿子的孝心,还盼母后别逼得太急才好。”他淡声说。 这话一出,太后唇一抿,勉强压抑下不满与怒意。她听出儿子的警告,若自己再逼下去,他可连这点推托的面子也不给了,为了保存自己的颜面,只得点头,“那好吧,哀家就给你时间考虑,希望……你不要让哀家失望了。” 说完,悻悻然领着一干宫女离去了。 群臣瞧太后同样铩羽而归,不免失望,但这时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纷纷低着脑袋赶紧告退,若不然让皇上抓了大尾,刚好留下来挨板子。 承乾殿内,一名女子正坐在其中,此女芳龄二十,修眉端鼻,颜若朝华,清丽脱俗,只是此刻她目不斜视,战战兢兢的,看起来十足坐立难安。 谷若扬无声凝视着阿紫,眉头正一寸寸地收拢着。“你可来了。” 他虽未说让她几时进宫,可拖到宫门即将关闭前才来,打什么主意他能不清楚吗?这是不想待太久,屁股一沾座就想以宫门要关了为由离开。 “臣女……本来早上就要来的,可想起皇上要早朝,便又等晚些……到了中午,想皇上要午膳,不好打扰,便又等下午,到了下午,想您日理万机,必得小憩一会儿的,所以拖到这时……”她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昨日是元宁哥哥抬陆明雪为正妻的日子,她跑去闹场,吵着要做唐元宁的小妾,怎知他居然也隐身在唐府,自己说的那些浑话,全让他一字不漏地听见了,他这是气得让她进宫认错来着,她百般不愿意来见他,但又不能抗旨,这才拖拖拉拉地来了。 “可都有理由,且理由充分啊!”谷若扬坐在御案后,双手相碰,嘴角带着冷笑,眼中星火纷繁。 她干笑着,依旧不敢正视他,眼神始终在其他地方飘忽,所以根本没看见他眼瞳深处正在算计着她什么。 “你对朕何处不满意,不如说来听听。”他忽然道。 她不安的挪了挪臀。“臣女……不敢不满皇上什么……” “你敢欺君?!” “臣女哪里欺君?”她一惊,身子一跳,跪下了。 见她栗栗危惧的样子,他又冷笑,想她十四岁初见他时,对他亲昵异常,仗着他的宠爱,经常敢对他使小性子,可这会儿却是怕他怕得像见鬼了。 “起来吧,朕没让你跪。”他没好气的说。 阿紫眸光流转,不知该起不该起?起就得对“欺君”一事做出回应,不起腿又酸……但最后还是起了,因为腿太酸了。 “皇上,臣女不是欺君,是觉得……不该打扰您……” “打扰?你不知朕就盼你打扰吗?”他将话说得又直又白又炽热,那情意赤裸得让人不能闪躲。 她一窒,对上他的双目,惊觉他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挖出她深藏的秘密,不禁马上又低垂下头,畏首畏尾的道:“臣女……臣女惶恐……”她心思飞快地转,想着到底要怎么应付才能不得罪他,又能摆脱他? 她急得汗都流下来了。 “皇上,庆王爷求见。”尤一东进殿来禀报。 “父王来了?”救星到!阿紫大喜,立刻站了起来。 “朕没召见皇叔,皇叔怎么来了?”他冷淡的问,这是不见的意思。 “父王来定是有要事要与皇上商量,您怎好不见?”她心急滴汗的说。 “朕早朝时才见过皇叔,他手边没什么要事的。”他凉声回她。 她抹汗,谁都知道父王虽管织造,但其实是个凉差,说有什么急事也着实说不通,可这会儿父王若不能进来,怎救她出去?她心急如焚。 “尤一东,先让皇叔回去,若真有事,明早——” “皇上,臣是来请安的,臣请安来了!”殿外居然传来谷明华大声喧哗的声音。 谷若扬脸色微变。“去瞧瞧皇叔怎么了?”他吩咐尤一东。 尤一东速去速回,回来后禀报道:“回皇上,王爷喝醉了!” “父王喝醉了?那可糟了,皇上请容臣女出去瞧瞧,若真醉得厉害,失态在宫中闹了起来,岂不冲撞皇上了!”阿紫忙说。 谷若扬沉了脸,“一起去瞧吧!” 他起身往外走去,阿紫当然也赶紧跟上。 一到外头,果然看见谷明华满面通红,让人搀扶着还站不稳,见到谷若扬马上要上前行礼,但一个踉跄,反而跌坐在地上。 “皇上,臣该死……连……连站都站不好……”说着,头垂下,似醉倒了。 阿紫连忙上去扶他,“父王,您怎么了?” “我还要喝……嗝!”谷明华打了个酒嗝,脑袋垂到胸膛上。 阿紫闻到酒气冲天,忙对脸色难看的谷若扬告罪道:“皇上,父王喝醉了,不如臣女先带他回去歇息,明日再请父王进宫向您请罪。” 谷若扬望着瘫在地上醉醺醺的人,薄薄的唇讥诮地勾起,好一对父女!这作戏功力逼真到都能去当戏子了! “嗯,回去吧。”他皮笑肉不笑,仍是同意放人。 阿紫露出喜色,赶忙扶着谷明华出宫。 父女俩一走,尤一东立即上前道:“皇上,这分明是演的,您还……” 谷若扬垂下眼睑,缓缓地笑,“罢了,这丫头朕有办法治,你去回覆母后,就说朕同意选秀了。” 尤一东极为讶然,“您同意了?!” “没错,朕同意选秀了。”他本还犹豫着,这会儿让这丫头激出一股决心。 尤一东点点头,瞧主子的神色,暗自心惊,看来这位郡主不会好过了。 而另一头,父女俩刚走出皇宫,阿紫就连打了三个喷嚏,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但她不以为意,扶着谷明华上了王府的马车后,感激涕零的说:“谢谢父王搭救!” 此刻的谷明华眼神清明,哪还有醉意?“小意思、小意思,父王来得可是时候?”他问。 “嗯嗯,您出现的时机正是关键,救了女儿一命。”她竖起大拇指称赞。 他轩轩甚得。“那就好!” “不过,您为了阿紫得罪皇上,这可怎么办才好?”她一脸的歉疚,父王知晓自己怕那男人,得知她进宫,担忧她这才冒险装醉进宫瞎闹一场带她走,但那男人如此精明,定是了然于胸的,对父王难免动怒。 他不以为意的挥挥手,“父王这是酒后失态,哪与你有关。”若被怪罪,他一肩挑,绝不牵连女儿。 她心头一热,“父王待阿紫太好了!” “父王就你一个女儿,不待你好,要待谁好?”他一脸的宠溺。 这阿紫并非自己所亲生的,是逝去妻子亲戚的女儿,云家在前朝、阿紫三岁时,满族被抄斩,无子无女的他念妻子在世时十分喜爱阿紫,在云家出事后出面力保下她,请先皇准许他收阿紫当义女。先皇见阿紫年幼不经事,便饶她不死,又念他膝下无子承欢,这才同意将阿紫给他,并封阿紫为郡主,但毕竟为罪臣之后,并未赐她谷姓。 阿紫抱着谷明华有些激动,鼻子都酸了。“父王,阿紫不嫁算了,一辈子陪伴您也好。”她说的是真心话,这世上的男人唯有父王值得她付出,她愿意一辈子孝顺他做为回报。 “你啊!说什么不嫁,之前怎还缠着人家唐元宁?”他笑问。 她笑得尴尬,那元宁哥哥不过是她用来挡谷若扬的挡箭牌,自己哪里是真想做人小妾。“父王,您晓得女儿苦衷的,这会儿何苦消遣阿紫了。” 他闻言叹气,可不是,女儿苦衷他是最清楚的,而这份苦他们父女俩也只能往自个儿肚里吞,是一丝一毫也不能显露出来的…… 慈凤宫里,太后盯着尤一东送来皇帝亲自定下的选秀条件,一抹冷笑由嘴角逸出。 尤一东低着头,只等太后认可这份东西,他这才好领命去办接下来的事。 第三章 “凡西朝在京的贵族之女,十六至二十岁者皆得入宫参选,哀家记得过去选秀并不只拘在京的贵族之女,且这年纪也不能超过十八,你那主子这回倒是改规矩了。”太后冷冷的说。 尤一东面色不动,只是陪笑道:“皇上说,让各州各县送人进宫,太过劳师动众,就由在京的贵女进宫待选即可,而太后娘娘向来也不喜小题大作,这么办是最为恰当的。” “哼,说得好听,最为恰当?旁人不知,哀家还能不解吗?!你那主子谁也不要,目标就只有一个人,这条件是为她订的,这宫门是为她开的!”她动气的说。她这还想儿子竟真的愿意选秀了,正高兴之际,看了这选秀条件才知为什么,这谋来为去就只为了一个云绦紫! 尤一东一惊,腰身伏得更低。“太后娘娘息怒,皇上的心思……您明知又何必动怒……”云绦紫乃庆王义女,贵为郡主,年届二十,居于京城,依此条件圣旨一下,势必入宫待选。 “住口!哀家就是知道才生气,哀家的儿子是一国之君,又是品貌非凡,要一个女人,竟还要看她的脸色,且这一看六年,这丫头若对他有心,早就听命入宫了,这还推推托托,打死不应,这样的女子皇上还要她做什么?” “这……皇上对庆王府的郡主是真心真意……” “真心的只有哀家的儿子,那丫头不知好歹,哪还有半点真情?你那主子费尽心思要将她弄进宫来,这不甘愿的女人就算进宫对他又怎会尽心伺候?且届时他眼里只有她,又怎会看上其他秀女?回去告诉你主子,哀家不同意让阿紫进宫!” 其实她对阿紫这丫头本来也是很喜爱的,但见这丫头几年下来根本无心入宫来侍奉自己儿子,因而对她厌上心头,极为排斥。 “这个……启禀太后娘娘,皇上还交代奴才转达您,若您同意……皇上保证对进宫的秀女一视同仁,不会特意偏宠谁,之后也必会有秀女留下,不会全数遣返,太后娘娘为后宫添人的心愿不会落空。”尤一东赶紧说。主子早知道太后会有此反应,事先让他备着这些话,说出来让太后安心。 太后听了果然变了态度,“他真能做到一视同仁,并且真会将秀女留下?” “皇上确实如是交代。” “那好,若他做得到,不让哀家空欢喜一场,那哀家就同意让阿紫那丫头也进宫待选。” 太后那方搞定了,这头的庆王府接到入宫待选的圣旨却是鸡飞狗跳。 阿紫脸白得像冬雪,那谷明华亦是急得跳脚。 瞧这圣旨今日才收到,居然就要她明日便入宫,这未免也太突然,一般来说,奉旨入宫的秀女十五日前会得到通知,让秀女能有时间与家人道别,还可利用时间补强宫规礼仪,可这回竟是让人措手不及,更像急着将人逮进宫似的。 谷明华朝那送圣旨过来的公公抗议此事,谁知那公公竟明白的说,圣旨是十五日前便开始送至各秀女府上的,而庆王府的这份不巧是最后送达,因此才会显得仓卒些,要请他们见谅了。 阿紫听了傻眼,这哪是不巧,分明是故意将圣旨拖到最后一刻送达,不让她有时间收拾包袱逃跑。 送走大内公公后,阿紫气愤之余,哭丧着脸问:“父王,女儿这是让皇上算计去了,这该怎么办?” 谷明华铁青着脸,“就只剩装病一途了。” “就这么办!这一病多晦气,宫里这么多贵人,万一过了病气给任何一个都是大事,就算阿紫想进宫也会被赶出来的。好,我明日就装病不进宫待选了!”阿紫捏着拳,绝不让谷若扬算计成功! “父王会帮你的,明日你就尽管病得下不了床,剩下的交给父王打发。” 父女俩连夜商量出应对之策,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料再周全的办法到了隔日也都不管用了。 “原来郡主病了,这可怎么得了啊?”谷若扬怕她不肯乖乖进宫,竟派自己的心腹尤一东亲自来接人,尤一东一听阿紫染病,十分忧心。 “可不是,这近来入秋,气候乍冷乍热,阿紫的身子本就不算强健,难免生病,只是不巧,竟在入宫待选前受寒,臣实在愧对皇上,大罪一桩、大罪一桩啊!”谷明华摇头,装模作样的说。 “王爷也无须自责,这郡主真要病了,皇上心疼都来不及,也不会怪罪的,不过,这也是巧得很,皇上见这天气多变,担心王爷年纪大了容易受寒,临出宫门前才让奴才带了御医过来,说是顺道为王爷检视一下身子,尽一份身为子侄的孝心,所幸王爷这会儿身子康朗,那这御医正好给郡主瞧瞧。金大人,你在这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去给郡主治病。”尤一东有备而来,连御医都给带来了。 在谷明华阻止不及之下,尤一东已经领着御医闯进阿紫的院子里去了。 金御医进屋后,先喊了一声,“郡主,失礼了。” 躺在床上装病的阿紫一愣,就见这御医不由分说地抓起自己的手把脉。 这一把脉,还真让金御医皱起了眉头。 “如何,郡主可有大碍?”尤一东急问御医。 “这个嘛……郡主身子是寒了点。” “寒?”尤一东心头一跳,他奉命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带郡主入宫,若她真染病,这就麻烦了。 阿紫暗笑,开玩笑,这既然要装病就要装得像,昨日她与父王商议定后,为免露出破绽,她泡了大半夜的凉水,这没病也泡出病来了。 嘿,这苦肉计她是下了重本的,但若伤点身能换得不进宫,这买卖划算得很。 “郡主确实是受寒了。”金御医据实以告。 尤一东脸一沉,“那病情严重吗?” “病气入体,最好是卧病休养个几日为妥。” 阿紫赶紧应景地咳了几声,脸色殷红殷红的,瞧起来病得不轻。 “看样子阿紫今日是不方便进宫了,万一将病气过给皇上,那可就罪该万死了。”谷明华马上说。 尤一东冷笑,皇上交代的事他从来不辱命的。“王爷放心,皇上身子强健,哪可能轻易染上病气,金大人不妨先给郡主开个药方吧!”他朝金御医暗地里使了个眼色。 金御医在来以前就被嘱咐过了,到了王府一切听命行事,立即开出了药方,这里头竟需要千年人蔘一支,让谷明华与阿紫都目瞪口呆了。 千年人蔘乃宫中才有的珍宝,价值连城不说,更是十分稀有、千金难得,她不过是染了风寒,吃了这玩意不会补过头,反而折寿吗? “这千年人蔘只有宫里有,想必皇上不会吝啬拿出来给郡主治病的,事不宜迟,救命要紧,来人,快将郡主抬上马车,进宫取蔘!”尤一东毫不耽搁,立刻要人抬阿紫走,这就是病了也得进宫去医。 “慢、慢着……我这病没那么严重,王府有雪蔘,凑合着用就成。”她慌忙说。 “郡主贵重之躯,哪能凑合,您若有闪失,皇上定不饶奴才,重病要有重药医,一切有皇上,郡主不用忧心。大家还等什么,还不将郡主抬走?!”尤一东横了心的道。 “千……千年人蔘王府里像是也有一支,阿紫不用进宫。”谷明华回神后也来拦人。 “王爷与皇上客气什么,王府怎可能会有这样的东西,就算有,等级也必定赢不过宫里的,王爷若是疼爱女儿,就别耽误救人的时间了。” “可是——” “王爷有话对皇上说去吧,这会儿先别妨碍奴才办事了。”尤一东格开谷明华,将阿紫强抬入宫。 这下,阿紫真恨不得病死算了,起码一了百了。 【第二章 被打了脸】 亏谷若扬真舍得,这千年人蔘当真大方的让她吃下肚,而她也惨得补到流鼻血,补过头后风寒是好了,但身子却是更虚空了。 “云姊姊今日的精神可好多了?”一名清丽夺目的女子走进阿紫的屋里,关心的问。 这人叫秦芬儿,也是秀女之一。 这回符合待选资格的秀女共十七名,目前全住进储秀宫里等待遴选,因此次的秀女个个都有点来头,便配有独立的屋子住,不像过去通常二至三人才配得一屋。 秦芬儿就住在她隔壁的屋子,不过毕竟是入宫待选的身分,即便往日在府里仆婢如云,到了宫里没有位分也只能凡事自己来,没人可伺候。 第四章 她进宫时染病,秦芬儿热心,主动过来照顾她,这点让她颇为感激。 “我好多了,今日可下床了。”她其实还虚着,鼻血偶尔滴落,但总不好一直赖在床上让秦芬儿照料。 “那太好了,咱们进宫这是第三天了,可云姊姊一直病着,并未参加秀女的宫仪集训,今日淑妃与德妃两位娘娘要亲自检视大伙儿的仪态姿容,你的身子好转,恰好赶得及拜见两位娘娘。”秦芬儿高兴的说。 淑妃与德妃是目前后宫中位分最高的两人,这次奉太后之命主持大选,帮皇上挑人,所以这两位是绝不能得罪的,今日谁若敢缺席,就是不将两人放在眼底,之后也不用选了。 这两位娘娘的背景阿紫是知道的,淑妃莫香凝的爹是左相莫千里,德妃季霏嫣的爹则是右相季汐山,这两人家世过人,连带使得她们在宫中的地位也高人一等。 秀女将来若想在宫中一切顺意,这两人自然是不能得罪的,不过对于压根不想进宫的阿紫来说,她何必费心去讨好谁。 “我虽能下床,但这骨头还酸麻着,今日恐怕无缘与两位娘娘见面了,不如你去替我请个假,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身子依旧不便,日后再向两位娘娘请罪问安。”她寻了藉口不去。 这病也有病的好处,不用出去跟人罗唆,而且她巴不得两位娘娘对她印象差,直接将她的名字剔除出去,如此皆大欢喜。 秦芬儿讶然,她居然敢不去?“云姊姊,咱们既然进了宫,这前程就要自己争取,眼下咱们还只是个秀女,怎好不给两位娘娘面子,你这还是去一趟的好。走吧!” 她也是好心,担心阿紫开罪两妃,以后日子会不好过,还是强拉着她出去。 阿紫拗不过秦芬儿,被拖来了,淑德两妃检视秀女的地方就在储秀宫前的广场,她们到的时候,所有秀女早都到了,就连两妃也已高坐椅子上,众人的眼睛全盯着她们看,心想她们着实大胆,这种场合也敢迟到! 秦芬儿自是不好意思,心下惴惴,但阿紫则就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了。 莫香凝与季霏嫣一身珠翠罗衣,皆是容颜娇艳无双的美人,两人瞧向迟到的阿紫与秦芬儿,表情各有不同。 莫香凝虽不悦,但还忍着没说什么,可这季霏嫣的不快就清楚的写在脸上了,本想教训人的,但还没开口已有人先起身斥道—— “才只是待选的秀女而已,就敢让淑妃与德妃娘娘等,你们这两个丫头分明不知轻重,这将来有幸入了宫门还不会目中无人吗?” 这说话的人是年纪三十的成嫔成秋雨。 今日检视秀女仪容的除了淑德两妃外还有她,成秋雨位分虽不高,却是第一个伺候谷若扬的人,在谷若扬十五岁时,先皇指她给谷若扬侍寝,谷若扬登基后,她也入了后宫,但谷若扬成年后几乎不曾与她亲近过,因不受宠,所以位分始终抬不上去,远远不如比她晚进宫的莫香凝与季霏嫣。 不过尽管她地位不高,毕竟是老人,对宫中的事务比任何人都熟悉,所以太后让她也来协办。 她位轻无宠,平日只能靠讨好两妃过活,这会见阿紫与秦芬儿开罪两妃,瞧是机会,马上要修理她们给两妃看。 秦芬儿很紧张,马上就道:“咱们不是故意的,是……路上遇点事耽搁了,还请两位娘娘原谅。” “大胆!迟到了还有理由,这宫中规矩还不清楚吗?任何事也比不上见娘娘们重要。你叫什么名字,将名字报上来,让娘娘们知道,记着之后得特别调教。” “我……姓秦,名芬儿。”秦芬儿白着脸的报出自己的名字。 “秦芬儿?我想起来了,你爹不就是秦将军吗?不过,说将军是好听,实际上只是个挂着将军职衔却是手上无兵的闲人,你能参加采选,这资格是勉勉强强才过的,如此居然还不知感恩,敢无视于两位娘娘?” 成秋雨这话说得既伤人又污辱人,秦芬儿听得脸色死白。她父亲秦孝越受先皇提携成为将军,但因为能力普通,晋王之乱时又未建下什么功劳,之后并不受当今皇帝重用,所以手上无兵,这点常私下受人耻笑,不料成秋雨今日当众说出,让人极为难堪。 阿紫哪里见得成秋雨这般欺人,立刻道:“是我慢吞吞才害得秦芬儿迟到的,要责怪就责怪我,不关秦芬儿的事。” 成秋雨这才注意到阿紫,见阿紫目光不逊,不禁瞪了眼,虽说这次的秀女都是世家出身,但贵女遇到宫里的嫔妃怎么都矮上一截的,这丫头敢与她明着呛声,立即令她火大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既然说是你的错,那就报上姓名来,叫什么、谁家的女儿?” “我是庆王府上的云绦紫。”她报上名号。 “庆王府上的郡主,这就敢嚣张了——等等,你……你是云绦紫?!”成秋雨本来还张牙舞爪的,忽然间大惊失色。 “没错,我就是云绦紫。” “原来你就是……咳……罢了,下回准时些,别再迟到了。”成秋雨脸色有些青白,咳了两声后,再张口语气软和多了,匆匆说了两句话收尾就当教训过了。 众人瞧她之前那张扬的样子,以为阿紫要倒大霉了,谁知竟是雷声大雨点小,草草了事。 季霏嫣见成秋雨没逞威替她出气,不高兴的站起身,让自己的宫女巧珠虚扶着,贵傲的走过来。 “庆王的义女,难怪敢目中无人,可庆王见了本宫尚且问安,你这位王府郡主倒是没学到什么规矩。”她对阿紫说。 “娘娘说得是,阿紫是没规矩,以后会改。”阿紫没什么悔意的道,对这位淑妃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季霏嫣何时让人这么漠视过了,马上变了脸,“改以前得先责罚,否则你记不住今日之过。来人,打脸二十。”她打算用刑给所有人看,以儆效尤,免得其他秀女有样学样,也敢对她不敬。 然而这成秋雨听了却是神色一紧,马上附耳过去,对季霏嫣低声说:“娘娘,您有所不知……” 阿紫不知成秋雨对季霏嫣说了什么,让季霏嫣看她的眼神突然如针刺过,犀利得很。 “娘娘,算了,您身分高贵,别与她计较了,咱们还是开始来评选秀女吧。”成秋雨朝季霏嫣咬完耳朵,便打起圆场来。 可那季霏嫣并没有因此缓了脸色,神情还多了一股妒恨。“成嫔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本宫度量小,好计较?”她反而责怪起成秋雨。 成秋雨一脸为难,心知她听了自己的话后,反而较起劲了,正要再说什么,莫香凝已经走了过来。 “好了,我虽不知成嫔对德妃妹妹说了什么,惹德妃妹妹更生气,但成嫔说得也没错,今日咱们是为了检视秀女容姿而来,办正事要紧,就别为秀女迟到这等小事动气了,这两丫头今日暂且放过,若还有疏失再一并责罚。” 季霏嫣与莫香凝地位看似相等,但莫香凝早她几天入宫,隐然为妃首,莫香凝都说话了,她还怎好再为难阿紫她们,于是皮笑肉不笑的点了头,“既然淑妃姊姊说项,那我也就卖姊姊面子,这两丫头先不罚了。” 秦芬儿闻言立即替阿紫松了口气,这二十个巴掌打下来,这脸不肿破才怪,秀女最重要的便是脸面,这脸都肿了要怎么见人? 成秋雨也悄悄吞了口水,她方才告诉季霏嫣,眼前的云绦紫是皇上私下喜爱的人,自己进宫的时间比任何人都久,这旁的功夫没有,靠的就是耳聪目明,尽管皇上没有对外公开说出自己中意云绦紫,但这些年不立后绝对与这人有关系,她提醒季霏嫣能不得罪这人就别得罪,否则恐怕触怒皇上,而自己也是在听见云绦紫的身分后才不再为难她的。 这事告一段落后,淑德两妃开始评选秀女们的仪容,秀女一个个上前让莫香凝与季霏嫣细细审视,这瞧了十多人,发现还没一个是真正出色的,两人原本还带着几分担忧而来,怕这里头有谁美过她们,可能抢了皇上对她们的宠爱,眼下似乎是可以放心了……接着轮到秦芬儿上前。 秦芬儿是漂亮的,容姿娉婷,季霏嫣明显有妒意,但若真比起来,秦芬儿还是输给自己那份风姿绰约。 第五章 季霏嫣高傲的睨她一眼后,故意无视的别开脸,莫香凝则是端着身段,虽有所忌,也没多说什么,两人随后将目光打量刚上前的阿紫身上。 季霏嫣方才只顾着责怪阿紫不受教,倒没仔细留意阿紫的容貌,此刻细瞧,见阿紫肌质晶莹、芙蓉如面,姿色竟是不逊于她与莫香凝,甚至比她们两人还多了份灵秀之气,不禁想起成秋雨方才告诉她的事,瞧眼前这张脸孔,或许皇上真对她有几分情意。季霏嫣妒意更浓,又见阿紫竟是一身简单素色的常服,不像其他人慎重其事而来,不由得再次心生怒气,这是自信自己美貌不需装扮,还是根本不将她与莫香凝当回事,随随便便就敢拜见?! “云绦紫,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季霏嫣质问。 连莫香凝也皱了眉,“今日难道没人告诉你,咱们要检视秀女的仪容,你这样是不是太玩忽了?” 阿紫低头瞧瞧自己的衣着,倒是无话可说。她不想来,是让秦芬儿给拖来的,既是如此,她又怎么可能会打扮自己,不过,失礼就失礼,能搞砸选秀最好,只要自己不出色,就不会被选中留下,因此她们越不满她越好。 “云绦紫,你这般轻视此事,分明是瞧不起本宫与淑妃姊姊,该当何罪?”季霏嫣索性借题发威。 阿紫面不改色,但秦芬儿马上焦急的替她解释,“云姊姊是因为这几天染了风寒,今日身子才稍见好,来不及打理自己就赶过来拜见娘娘们,不是不重视此事。” “风寒?!好大的胆子,既是病了也敢进宫待选?”秦芬儿本想替阿紫开脱的一番话,季霏嫣听了却是更怒。 阿紫眼珠子一溜,“就是,万一我这病气过给了两位娘娘就不好了,两位娘娘还是赶快将我送出宫去吧!”她兴奋的请求,一心渴望被撵出宫。 “放肆!这宫里是你说来就来,说走便走的地方吗?庆王教出的好女儿,这般朽棘不雕,这回不给你个教训是不行了。” 季霏嫣没忘了之前的气,这余怒未消,寻了理由又想给阿紫好看。“来人,将这丫头拿下,连着先前的二十巴掌,本宫再加二十,一共四十,给本宫打!” 左右的宫女与内侍立即听令将阿紫抓住了,秦芬儿心惊,成秋雨更是紧张。 “德妃娘娘,您三思……”成秋雨忍不住再提醒一次。 季霏嫣目光凌厉的朝成秋雨一瞪,斥道:“本宫要处置一个秀女何须顾虑什么,要你在这多嘴多舌,滚一边去!” 她这是非动阿紫不可,就不信动了阿紫皇上会对她如何,皇上若真喜欢眼前这丫头,先前为何没有一点风声传出?若真有意思,一道圣旨就能让这丫头入宫伺候,又何必等到今日?由此可见成秋雨的话不可尽信。 成秋雨见她动怒,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反正劝也劝了,该说的都说了,若之后真有什么倒霉事也与她无关。 阿紫被两名宫女压着,一名太监负责动刑,此时远处站了位穿着金线银白龙袍的人,他静静瞧着前方的动静。 “皇上,需要奴才前去救下郡主吗?”尤一东有些心急的问。 谷若扬摆手,“不必,你忘了,朕答应母后不偏袒她的,再说了,她也不是个会吞忍的主,就再瞧一会吧。” 尤一东见主子冷静的态度,这才一想,郡主出身王府,庆王可是宠着很,虽不刁蛮,可也绝不会让人欺了去,难怪主子不急。 “谁敢打我?”阿紫在太监打她前大喝。 那太监还真让她的气势给惊得不敢打下去了。 “谁说我是自己想来的,我这是让人押着来的,这会儿想走是不想害人,何错之有?”阿紫扬声问。 “你说让人押来的,是谁押你来的?”季霏嫣讶然问。 “押我来的人是尤公公。” “尤公公?!”季霏嫣一惊,这尤一东可是皇上的心腹大太监,连自己都要看他几分面色的人,居然是他亲自去押这女子进宫的,这话若是真的,那成秋雨的话不就不假?皇上真喜欢她?! “你莫要胡说,尤公公成日跟在皇上身边,怎会去管秀女入宫的事,这要再乱说一通,别说德妃不饶,本宫也不饶你!”莫香凝板着脸严肃的斥她。 莫香凝不信阿紫的话,这丫头瞧来聪明,但怎敢说这个谎,那尤一东是什么人,堂堂一个总管大太监,会去管一个秀女的小事吗? 这丫头要寻话解套可以,起码也得找个像样点的说词,说出这话来表示这是个笨丫头,而笨的人在这宫中活不久。 阿紫冷笑,“淑妃娘娘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便是事实。” “瞧来德妃说得没错,你这丫头真的欠打。” “我虽是秀女,可也是郡主,秀女选不上,出了宫后还是皇族,在场的宫女太监谁敢打我,污辱皇族是重罪。”阿紫有恃无恐的说。 这话一落,一干宫女太监全青白了脸庞,哪还敢对她动手。 尤一东瞧着前方的状况,不禁笑了出来,“皇上说得对极,咱们这位郡主伶牙俐齿的,哪里吃得了亏。” 谷若扬也笑了,自己看上的哪里会是个软柿子,泼辣得连他都吃不消。他瞧着前方的阿紫,宠溺地笑着。 然而,他这笑容维持没多久,脸就蓦然沉下了。 “好,宫女太监不敢打,就由本宫来打,本宫亲自动手,其他人还有话说吗?”季霏嫣不像莫香凝性子沉稳能忍,这让人一激,就要上前自己动手硬是要阿紫好看。 阿紫终于变了脸色,若由季霏嫣来打,她只能受着,就是父王在这里也不好说什么的,想来这回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忽然一阵风吹来,她仿佛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龙涎香味道,立即向四周寻去,在众人背对着的廊上瞧见了谷若扬。 她与他四目相对,她心头一紧,心知只要自己一呼,他定会来相救的…… 而他望着她,自己虽答应过母后,不偏宠她,但只要她肯主动向他求救,就算得罪母后他还是会保她的,只是,她肯开这个口吗? 肯当着众人的面向他求援吗? 最重要的是,她肯让人知晓他谷若扬锺情的就是她吗? 她若肯这么做,那便是愿意到他羽翼下了,他期待着,张开包容保护的双翅等着她…… 她看出他眼神里的鼓励,心里莫名的有些痛,对不起……她不能要求他的庇护,他的羽翼再宽、再温暖,她也不能贪恋。 下一瞬间,季霏嫣那巴掌打到她脸上了,这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感觉鼻孔里一股热流流出,鼻血流下染得她嘴上衣襟都是血,模样颇为吓人。 谷若扬神情丕变,尤一东见了心惊,心知肚明主子这会怒的不只是打人的德妃,还有那不肯向他服软的郡主。 眼见季霏嫣又朝阿紫打去第二掌,谷若扬神色再变,这若真被打足四十个巴掌,那牙都掉了。他又急又怒的道:“尤一东,去找雁萍过来!” 尤一东会意,主子碍于对太后的承诺,不方便自己出面,而长公主谷雁萍是皇上的亲妹妹,她若去救人,德妃定是要卖这个面子的,他忙去找长公主过来救人了。 阿紫眼珠子瞠瞪,“您……您怎么来了?” 半夜里,她因为脸颊胀痛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忽然发觉自己床前有人,惊醒过来后竟见到谷若扬,这一下吓得不轻。 谷若扬见有几丝碎发散落在她脸上,伸手替她拨开去,手一触碰到她肿胀的脸颊,她马上龇牙吸气,痛缩了起来。见到她痛苦的表情,他手稍微一顿之后,还是坚定的伸手过去整理她的发丝。 她的身子极度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他无视于她的紧张,慢条斯理的整理完她的发,又替她拽好被子,才在她的床边坐下。 “皇……皇上深更半夜过来,不知有何吩咐?”她心突突的跳,不安的问。 他瞧她的目光沉静而锐利,反观她的眼神却是躲躲闪闪,压根不敢朝他看去。 他看着无措的她,心中当真有说不出的滋味,尽管自己对她志在必得,也早已坦露心迹,但她始终逃避,这教他胸膛隐隐生出痛感。 第六章 “今日为何不向朕求助?”他语气冰冷的问。雁萍赶来时,她已被打了十下,所幸季霏嫣毕竟是娇生惯养之人,力气不大,但十个巴掌打下来,她的脸也打肿了,再加上她风寒才癒,体质虚弱,这几下已然令她头晕目眩,鼻血直流,当时的景况吓坏不少人,雁萍也吓直了眼,不管季霏嫣与莫香凝说了什么,忙将她带走医治。 而他则是忍到半夜才来探她,见她这副惨状,那心痛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只是季霏嫣打她固然令他生气,但眼前的这丫头却更让他想掐死她。 她就这么不愿意来到他身旁,就这么讨厌他? “这……”她不敢直视他了。 “阿紫!”他要个答案。 “臣女以为自己能受得住这四十个巴掌……” “你受得住,朕受不住!”他勃然大怒。 她咬着唇,用力绞起十指,这动作瞧得他一颗心仿佛也随着她的手指被用力拧起。 他一肚子火气,再也忍不住,倾身覆住她的唇,她一惊,手抵着他挣扎,可他的舌果断且强势地追逐着她的,半点不令她喘息的与他彻底纠缠。 这是一个惩罚的吻,虐着她的唇,折磨着她的舌,过了良久才离开她,可她这唇舌被人太过热烈地侵占,让她一时没法恢复神智,整个人傻愣愣的。 瞧她这呆傻的样子,感受自己唇舌里还留有她嘴里甜软柔滑的气息,他终于不再恼怒的低笑出声,“阿紫,记得你笄礼前还对朕说过,将来要做朕的皇后,霸道的不许朕将这位置给任何人,朕一诺千金答应你了,可你……为何反悔了?”他盯着她,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被自己吻得肿胀艳红的唇问。 她恍惚地忆起过去与他定情的事,那时自己爱向他撒娇,对他予取予求,大胆的连后位也敢提,他毫不犹豫的答应她,还说等她满十五行过笄礼,立即迎她进宫,做他独一无二的皇后。 当时她心中涨满喜悦,一心只想与他天长地久,两人从此比肩而立,与他一起笑看天下,成为古今最为恩爱的帝后。 可哪里会知道,人生会有意外…… “对不起……臣女爱上了别人。”她言不由衷的说。 他脸一寒。“别骗朕,更别说你爱的是唐元宁,他已有心上人陆明雪了,人家夫妻恩爱,根本没有一丝让你插得进去的缝隙,这些年你不过是拿他当幌子,要逼朕对你死心,可你若真要朕死心,就别用那种眼神看朕。” “皇上是否误会臣女了,臣女看您的眼神只有敬畏,没有——” “哼,你恐怕连自己都没察觉吧,好几次你都用那渴望的眼神望着朕,一个女人如果不爱一个男人,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人,朕吻你时你也不会迷醉忘情。你待朕分明有情,为何一趟峨嵋山下来,便像变了一个人,对朕敬而远之,罔顾朕多年来的等待?朕要知道真正的原因。”他忍无可忍的逼问。 这个女人是这世上唯一可以掌握他喜乐的人,他不容她再逃避了。 “臣女……臣女……无话可说。”她望着他黝深似烈酒的眸,心底一阵阵地抽紧,差点冲口而出地说出一切,但最终,她仍选择沉默。 他期望她能说出理由来,见她又闭上了嘴,心不由得一点一滴的阴寒下去,无比的失望。“你这几年就真的没再想过做朕的皇后?”他哑声问。 “没……没有,臣女心中对皇上再没有任何一点的情意存在。”她鼓起勇气的告诉他。 他闻言霍然站起身来,那目中有深深的受伤,想他谷若扬贵为一国至尊,放了感情在一个女子身上多年,竟得到这样的回答?! “朕……明白了。”他心情在极度涌动后,蓦然又平静下来,这嗓音更是冰凉如水,不带起伏了。 “对……不起。”她忍不住说出这三个字。 “不必说对不起,这是朕自找的。”他睥睨她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阿紫只觉得眼睛酸涩,内心更是抽痛不已。 她甚至有股冲动想将人叫回来,告诉他一切事情,请他别走,请他继续爱她,但,这是不可能的,她永远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她……不可以去挽回他…… 在那夜之后,谷若扬没再出现在她面前了,而阿紫被打后,季霏嫣与莫香凝得知她与谷雁萍交好,谷雁萍怎么说也是谷若扬的亲妹妹,又是太后唯一爱女,季霏嫣与莫香凝哪好不给谷雁萍面子,两人不再找阿紫的麻烦,阿紫趁机佯称养伤,这又混了几日不出去,直到今日才又让热心的秦芬儿给拉出去参加秀女们在宫里的集训。 今日是请宫里的乐师教导她们乐理,皇帝的女人得琴棋书画样样兼备才行,因此秀女们懂乐器是基本的,而她这算是第一次参加集训,但可惜的是,她“不小心”打翻茶水弄湿了琴谱,又“失手”弹坏了两把好琴,让那负责教导的乐师当场绿了脸的拂袖而去,她在无师教导下,只好无师自通自得其乐了一下午,可奏出的声音宛如魔音穿脑,吵得其他秀女快崩溃,就是秦芬儿也受不了,后悔拉她出来,私下拜托她早点回房休息算了,不用再参加集训了。 照理说,她这般问题多多的人物,在层层的遴选过程中早就该被刷掉回府了,可每次淘汰的名单里永远不会有她,她仍“屹立不摇”的稳稳被留下,她心知谷若扬就算对她死心了,也不会想让她好过的,这是想继续整她。 她苦叹,算了,再忍忍吧,明日便是秀女典,谷若扬会在大典上钦点秀女赐封,预料自己激怒他后不会被留下,到时候她就解脱了。 在外头胡搞瞎闹其实也是挺累人的,她打算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刚推开自己屋子的门,却意外见到了谷明华,不禁惊喜万分。 “父王,您怎么来了,莫非是有办法带我出去了?”她快步迎上前去,满怀期待的问。 谷明华却是表情沉凝,“阿紫,父王这趟不是来带你回去的,是……是他出事了!” 阿紫一怔后神情大变,父王口中的“他”,她自然知道是谁。“他出什么事了?”她抓住谷明华的袖子急问。 “他……他病了。” 她容颜刷白,晓得他定是病得严重,否则父王不会明知她人困在宫里走不开,仍是专程来告诉她这件事。“我立刻去看他!”她不多想,转身就要冲出去。 谷明华拉住了她,“你做什么,身为秀女不能擅自出宫,你这一走罪可不轻。”他提醒她。 她已急得泪流满面,“我不管,他病了,我得在他身边照顾他才行,他需要我!” “你也知道他需要你,可你若获罪最后谁来照顾他?父王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让你鲁莽行事的。” 他这话终于让她冷静下来。“父王说得对……我不能有事,我若出事,他又该怎么办……”她潸然泪下,心酸难受。 谷明华将她拉过去桌边坐下,他不怪她冲动,那人对她有多重要,他最是清楚,只是,她也是自己的心头肉,自己不能让她因那人获罪。 “我去向皇上告假出宫,得到允许再走,这就没事了。”她抹去眼泪振作的说。 “嗯,父王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父王担心明日就是皇上钦点秀女赐封的日子,他不会肯这时候放你出去。”谷明华忧心忡忡的道。 她蓦然咬起唇,“其实……不只这件事……女儿几日前又触怒他了,当时话说得绝,怕是在秀女典前,他不会想见我……”她忧愁的垂下首来。 “啊,你又得罪他了?你这是自断后路了。”谷明华摇头重叹。 【第三章 说不出口的答案】 果然,阿紫主动求见,被驳了,谷若扬不见她。 看来上回自己真伤了他,让他自尊严重受损。 “尤公公,劳烦你再进去说一声,就说阿紫有急事求见。”她低着眉,好声好气的让尤一东再帮忙进去传个话。 这没办法,有求于人,即便被刁难,也得忍。 尤一东瞧着她,摇头道:“郡主来得不是时候,皇上真没空见您,等皇上空下来了,奴才会对皇上提您来过并且求见,若他要见您,会再通知您的。” 第七章 这一听就是推托之词,那男人根本没打算见她的意思。“我真有急事一定要见到皇上一面,请尤公公通融。” “这……”尤一东眼角轻轻往后方的承乾殿瞥去,窗子内有两道锐利的视线,可那人没指示,他也说不上什么话。 “郡主还是回去等皇上召唤吧!”他劝。 “不,他若不见我,我这就在这里等,等到他肯见我为止。”她不会轻易退缩的,她一定得求到许可出宫才行。 尤一东无奈,见她不肯走,就这样站在承乾殿外等,他也不敢赶她,只是这天色变了,怕一会儿会落雨,虽说有屋檐,但若风雨太大可挡不了什么,她可就要淋湿了。 他见不妥,赶忙走回殿内,见站在窗边的主子神情阴郁,不禁暗叹了一声。“皇上,不如见她一见,瞧她想说什么吧?”他忍不住替她说情。 “她敢对朕说那些话,敢说对朕没有任何情意,既然如此,朕为何还要见她?” “可郡主刚病癒,眼看要下雨了,皇上舍得她淋雨?” “她说有急事,还能是什么,不就是想出宫,为了离开朕才来见朕,朕难道还要心疼她?”他火气上来,冷哼道。 尤一东屏息,不敢再多说,但心里想:主子也学会口是心非了,明明在乎,也骗自己说不在乎。 事实上,自己也恼这位郡主的,她实在太难讨好,这么多年了,仍无视一国之君的深情,这样的女子连主子的心都不要,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时辰后,天空果真降下大雨,阿紫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了,却完全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谷若扬在窗边盯着她被淋成落汤鸡,俊美的脸上一片青色,眉心尽是黑气。 他烦躁的离开窗边,打算不理她,回御案前继续看他的奏章,但奏章上的字一个也进不到他的脑中,想的全是她淋雨受寒的画面,这女人简直烦人至极,干扰得他严重! 蓦地,一声巨雷打下,尤一东匆匆入殿来。 “皇上,郡主昏倒了!” “什么?!”他猛地站起身,二话不说直奔外头去了。 大雨淅沥,一群太监正撑着伞替倒在地上的人挡雨。 他赶过去,雨太大,他身子也淋湿了,见她脸色虽苍白,但一双眼骨碌碌望着他,根本没昏倒,得知自己上当受骗,他一咬牙立即起身要走。 她马上攥住他的龙袍道:“别走!” “放手!”他怒道,恨极自己让这丫头耍了,居然就这么心急眼巴巴的出现在她面前。 “不放。”他好不容易出来了,她哪可能放手。 “大胆!”他喝道。 她忍住惊惧,仍是死死攥着不松手。“皇上帮臣女一个忙吧!” 他冷笑,“若是吵着出宫,那这个忙朕帮不上。” “父王得了急症,臣女得回去看看。” 他笑得更讽刺了。“急症?!阿紫,生病这藉口当真这么好用,能一用再用,你用完了换皇叔用,你想出宫连理由都这么随便,你当真认为朕如此好欺吗?” 她白了脸,被逼急了说道:“好,臣女实话告诉您,父王没病,病的是旁人,总之臣女定要出宫一趟,但臣女保证,在明日您钦点秀女的大典前回来。” 谷若扬只是定定望着她,望得她心寒颤抖,而雨仍落个不停,两人身上全都淋湿了,一干的太监与宫女却是不敢靠近替他们撑伞。 “病的是何人?”良久后,他拧紧眉,终究问了出来。 “恕臣女……不能说。” 他沉下脸。“不说就敢让朕放人?”他怒得扳开她攥着自己不放的手。 她的手被拉开,索性改抱住他的身子。 想不到她这么大胆,他一震,“云绦紫?!” 她焦急地落下泪来,“请相信我,我虽不能告诉您要去看谁,可我真的会回来,届时您若钦点我留下,我……” “你如何?” “若您还想要我,我……留下便是。”她闭上眼,终于说道。 大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雨停了,庆王府的马车在宫门前将阿紫接走,直驶回王府,不到一刻钟,一匹马由王府后门悄悄奔出,一路朝城郊而去。 马儿出了城门,去到城边的一处二进院落。 宅子虽不大,但窗明几净,干净整洁,一名中年妇人得到消息,已在门边等待,见马儿靠近,立刻上前去接人。 “小姐,您来了!” 阿紫很快下马,朝妇人心急如焚的问:“张婶,他怎样了,还好吧?” “这……您自己进去看看吧。”张婶说。 “好,我这就进去。”她匆忙进门,朝最里头的屋子走去,屋外还有个年纪也颇大的长工,见她到来立刻替她开了房门。 她走进屋里,一眼瞧见床上躺的人,心一急,奔了过去。“暮儿!” 床上躺着的是个男孩子,年龄约莫在五岁上下,那模样精致,竟是与阿紫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此刻他双眼紧闭,脸色通红,皮肤上还生出一点一点的红痕水泡。 “暮儿,你怎么了,娘来了,来看你了,暮儿——” “夫……呃,小姐,小少爷正高烧昏睡,您这时叫唤他,他听不见的。”大夫四十几岁人,就在床边,见她忧急,连忙如此告诉她。 大夫见她衣饰华贵,显然出身不凡,自称孩子的娘,但头上未束髻,分明未出嫁,斟酌了一下,还是称她为小姐。 不过,他瞧她将孩子安置在这偏僻地方,请人专门照看,心中已然有数,床上的这是见不光的私生子。 可他也不说破,自己专替世族富贾治病,私下见多了不能说的秘密,因自己口风紧,即便诊金再高这些贵人也愿意付,也因为如此,这府上的人才会找上他为孩子看病。 “高烧?”阿紫连忙摸孩子的额头,还有身上的皮肤,果真烫得吓人。“大夫,他这是怎么回事?”她心惊的问。 “小少爷这是出水痘了,这两天得小心照护,要不然轻则留疤,重则可能致命。” 阿紫闻言大惊,这水痘可不好医治,是一种极容易死亡的病,她就曾见过王府的一个嬷嬷家里的孙女因此丧命。 “那我该怎么做?暮儿不能有事。”她紧张的问。 “小姐别着急,这种病我治癒过几个,相信也能治好小少爷的。”大夫说。 阿紫这才稍安了心,感激的点头,“大夫若能医治好暮儿,我定重金答谢。” “那就多谢小姐了。”大夫抚着须,诊金是他该拿的,他也不矫情推辞。 “不过,今晚到明日是关键,若这烧不能退,那小少爷恐怕还是会有危险。”他严肃再补充道。 阿紫慌忙的将昏睡的孩子抱入怀中,口中喃念着,“暮儿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泪已惶然落下了。 大夫见状,晓得她爱子情切,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去看看药煎得如何。 张婶端了一盆水进来,床上的孩子高烧不退,身上都是汗,张婶打算替他擦身子再换上干净的衣服。 “让我来吧。”阿紫接过水盆,要亲自为孩子擦身子。 张婶知晓她平日不能经常在孩子身边照顾,只能得空偷偷过来见孩子一面,就连孩子生了病,也无法立即赶来,难免对孩子心怀愧疚,想为孩子多做一点事,便放手让她料理孩子的事,自己悄悄退出去。 阿紫忙碌的替儿子擦拭身子、更衣,这一忙不知不觉过了大半夜,天亮前才坐下休息,怔怔望着自己的宝贝。 想起那男人问她,为什么反悔不肯做他的皇后? 为什么不再接受他? 她有苦难言,而眼前的这孩子,便是她说不出口的答案。 十五岁那年,她去了峨嵋山游历,回程时却发生了不幸,她受辱后有了身孕,之后她生下了云暮…… 受辱时她脑袋受到重创,醒来后失了忆,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知自己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在得知自己怀孕后,几乎崩溃,父王闻讯赶来,悲怒不已,立时要她拿掉孩子,她虽恨孩子的父亲污辱她,可肚里的却是自己的骨肉,孩子何其无辜,她不忍杀之,乞求父王让她生下孩子。父王心疼她,虽答应了,但担心失节生子的她不为外界所容,因此对外隐瞒此事,让她以休养之名留在峨嵋山,直至生下孩子才带回京城秘密抚养。回京五年过去,外人至今仍不知庆王府郡主有私生子一事。 第八章 她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过活,明知谷若扬喜欢她,自己心里也有他,却绝不敢接受,因为若是云暮的事曝光,便是欺君,连王府也将受到牵连,再加上自己失节,自惭形秽,哪里有脸面对他,她早已配不上他,更遑论做他的皇后,她没有母仪天下的资格,自己若真的厚脸皮坐上那个位置,那是污辱他,污辱整个西朝。 她闭上眼,让泪水狠狠的泄落下来。 “娘……娘在哪里?”云暮梦呓了。 她倏然睁眼,赶紧道:“娘在这里,娘在暮儿身边。” 他眼睛并未睁开,身子似乎很不舒服,小小眉头都蹙起来了。“痛……暮儿痛……” “暮儿哪里痛?快告诉娘!”她心急不舍的问。 “娘……娘在哪里?暮儿难受,娘在哪里,暮儿要娘……”他根本未醒,梦中哭喊着要娘。 孩子这声声的哭喊,她为之心碎。“娘对不起你,是娘不好,娘不能时时在你身边……娘对不起你……”她泪如雨下。 “娘……暮儿好热……好热……暮儿吸不到气了……”他忽然抓着脖子痛苦不已。 她心一惊,慌忙大喊,“大夫!” 大夫就住隔壁厢房,闻声赶来,在外间的张婶也冲了进来,大夫立即翻开云暮的眼皮瞧眼白。“糟糕,危险了!” 阿紫震惊,手脚都冰凉了。“暮儿……” “小姐先别担忧,大夫会救小少爷的!”张婶安抚道。 她颤抖的点头,眼泪直流。 大夫也是个医术高明的,马上对云暮施针,几针下去,云暮逐渐安稳下来,气息不再沉重,但身子仍十分烫人。 “这会儿得想办法让他快点退烧才行,再烧下去脑袋都会烧坏。张婶,去拿冰水过来,用毛巾浸冰水替他擦身子降温。”大夫吩咐。 张婶即刻去办,不久取来冰水,阿紫帮着用冰水不断替孩子降温,这一忙直到天亮,孩子的体温才降下脱险,但她也累得倒在床边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一双小手轻轻地捏着她的脸,她略略动下鼻子,太累了,不想理会,继续睡。 “娘……” 听见这稚嫩的声音,她蓦然惊醒了。“暮儿,你醒了?!”她惊喜道。 小家伙还是很虚弱,但脸庞已不再红得像滴血,脸色恢复自然了。“是娘照顾暮儿的吗?” “是啊是啊,暮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她忙问。 “没有……暮儿很好,就是肚子饿了。”小家伙腼腆的说。 她一愣,瞧自己真是失职,连孩子醒来该吃东西都没想到。“好,娘这就去请张婶——” “小姐不用忙了,奴婢熬了粥,小少爷这就可以喝了。”说着张婶已经端着一盅温粥进来。 阿紫脸有些红,“还是张婶细心,懂得照顾人。” “小姐别这么说,您是贵人,这些事本就是咱们这些下人该做的,您只管吩咐就好。”张婶笑道。她是庆王爷找来照顾云暮的人,自然知晓阿紫的身分,但她谨守王爷的交代,绝不泄漏任何事,在这里,阿紫就只是一般人,小少爷也只能在屋里称她娘,出了这宅子,只当她是姑母。 阿紫笑得尴尬,说了声谢谢后,圉了碗粥亲自喂云暮,“来,喝过粥就更有精神了。”她含笑喂他。 “娘喂的粥特别香呢!”云暮欢喜的喝下粥。 她闻言脸微微的红,孩子长这么大,自己喂过他的次数寥寥无几,为守住秘密,她不能经常来看他,怕教人发现他的存在,可这也剥夺去他们母子相处的机会。 “暮儿下次别再生病了,你可吓到娘了。”想起他昨日的险况,她鼻子又酸了。 云暮却是摇头,“其实暮儿生病也不错,这样娘就能来照顾暮儿了,这没什么不好。”孩子这话再度让她的心刺痛了起来,对他越发感到亏欠。 “娘……不是好娘……”这眼眶一红,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娘别这么说,暮儿说这话不是要惹娘伤心的,娘很好,很爱暮儿,只是暮儿身分不能让外人知道,暮儿理解娘的为难……娘别哭了,您是好娘……”云暮十分懂事的说。 “是啊,小姐的苦衷小少爷懂的,您确实是好母亲,这不就特地由宫里赶来照顾了小少爷一天一夜,您这份心谁还怀疑?”张婶也道。 “我这算什么,暮儿是我的孩子,病了我怎能不来——等等,一天一夜?!现在什么时候了?”她心惊的问。 “太阳刚下山,这会酉时了。” “酉时?!”她大惊,一张脸灰白。 今日是他钦点秀女赐封的日子,她答应要赶回去的,她答应了他,可已是酉时了,就算她现在回去,秀女典恐怕也已结束了…… 失约于他,她的心一团乱,非常清楚,他该会有多震怒。 “娘,出了什么事?您的脸色为什么这么惊慌?”云暮关心的问。 “我……”她张口却不知该怎么告诉他,自己触怒皇帝,估计回去后大概有罪好受了,她苦苦一笑。 “娘,是不是有人欺负您,您告诉暮儿,暮儿找这人算帐去。”孩子护卫娘亲的说。她笑容更苦了,“暮儿真是娘的好儿子,可惜娘得罪的这人,是没人能找他算帐的……” 宫里气氛凝重,宫人们互相走告,小心办事,龙心难测! 就连尤一东都心惊胆跳着,今日秀女典上,郡主竟没有出现。 主子这已是怒到最高点了。 “茶凉了!”御案前,他道。 那殿前伺候的太监吓得赶紧上前要换茶,手才伸过去,他拨开道:“连这点事也办不好,滚出去!” 太监魂飞魄散到几乎屁滚尿流了,赶紧缩回手,当真用滚的出去了。 满殿气氛紧绷。 “尤一东!”他再喊。 “奴才在。”尤一东闻声紧张地走上前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面目阴沉的问。 “呃……回皇上,即将到戌时了。” “都这个时候了吗?”他神情阴霾。 “皇上,也许郡主是有事情耽搁了……要不,奴才让人去王府瞧瞧怎么回事?”尤一东抹汗的建议,他从没见过主子这么生气,这让他跟着心惊到连胆汁都要溢出来了。 “不用了,她不肯跟朕,所以不惜欺骗朕,是朕愚蠢,以为她会守约,让她再狠狠耍了朕一回!”他怒不可抑。“哼,她既然不想做朕的女人,朕何必勉强她!”这次,他当真对她彻底冷了心。 刚滚出去的那个太监这会儿又不知死活的扶着脑袋进来了,尤一东立刻压低声怒问:“你这奴才还敢进来,有什么事?” “这……有……有人求见。”太监口吃的说。 尤一东厉眼朝他瞪去,恼他没眼色,“皇上此刻谁也不见,去拦!” “可是……是郡主回来了……” “什么,郡主回来了,你怎不早说!”尤一东一喜。 谷若扬也听见了。 “主子,郡主回来了,要让她进来吗?”尤一东忙问向主子。 “她这时回来做什么?还想乞求朕的原谅吗?迟了!晚了!让她跪,让她跪在承乾殿外直到朕喊起,不——让她到锦绣宫去,朕在那里见她。”他阴寒一笑后,改了主意。 “到锦绣宫去?那不是德妃娘娘的地方?”尤一东讶然,不解主子要郡主去那里做什么? 锦绣宫,修建得美轮美奂、富丽堂皇,符合季霏嫣德妃的身分,只是,阿紫不明白,他为何要在这里见她? 阿紫思绪翻飞,低着头让尤一东领着进到内殿后,不安的抬头望去,却是怔住了。 谷若扬与季霏嫣正坐在一块,他身上的龙袍已换下,穿着浅黄丝绸常服,衣领半敞着,露出他半片结实的胸膛。他并没有瞧她,只握着季霏嫣细嫩的手在把玩,两人那亲昵之态,令阿紫不禁止住了呼吸,连该行礼都忘了。 “怎么愣着不说话,若无话就下去吧!”谷若扬终于瞧向她,可语气淡淡,心绪像是没有什么起伏,对她彻底的漠然。 不,她忙回神,自己不能走,她是专程回来请罪的,她晓得自己这回真的惹怒了他,他若治她欺君,连父王都受牵连,她必须取得他的原谅才行。 “臣女失信于皇上,错过秀女典是因为有要事走不开,请皇上原谅,臣女不是存心故意的。”她跪下说。 第九章 谷若扬盯着她不说话,一旁的季霏嫣却是笑得十分喜悦,自上回她打了这丫头的脸,皇上就不曾再到过她的锦绣宫了,她正忧愁气恼,不知如何是好,想不到,他这就来了,还不只如此,居然将这丫头叫来,当着她的面和自己如此亲密,也许如成秋雨说的,他对云绦紫是有些锺情的,但那情分绝比不上对自己的。 “你胆子不小,皇上钦点秀女的大典你也敢缺席,要知道母后得知你失踪不到,大怒不已,本要人立即到王府去提人回来问罪的,要不是长公主替你求情,你这是有几条命都不够死——你的命不要那是自找的,却害得皇上心情不佳,只选了一名秀女纳为嫔,后宫不丰,母后一直希望藉着这次选秀能多留下几个人伺候皇上,大家姊妹多,这后宫才热闹,皇上也欢喜,可让你这么一闹,不只母后失望,连群臣都对你不满了。” 季霏嫣这话分明说得口是心非,皇帝没多留人,她最是高兴,但在他面前,这话非得说得贤慧大度不可,而皇上也果然微笑了。 阿紫直感到反胃,这宫里真是最虚假的地方了,她无缘进来,才是好事,才不会受污染,也才不会变成与季霏嫣一样虚伪的人。 但得知太后在秀女典上大怒,还是令她难过的,太后恼她拒绝谷若扬,认为她不识抬举,对她一直不谅解,如今怕是更加讨厌她了。唉,那男人怎么只留一个秀女,若多留下几个,也许太后就不会那么迁怒于她。 “娘娘是不是高看了臣女,臣女未出席秀女典,当不至于影响皇上选秀,您这样说,折煞了臣女。”阿紫回道。 季霏嫣表情一变,自己方才的话确实无形中高捧了她,可自己意思是她搞砸了秀女典,要她为此担罪,她反而针对自己的话,倒打自己一耙,季霏嫣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一时想不到话反驳她。 “这里是宫里,不是你庆王府,德妃是朕的妃子,你顶撞她是忘了日前几巴掌的教训吗?”谷若扬冷冷的问。 阿紫心刺了一下,他提这事是赞成季霏嫣打她? 季霏嫣立即喜不自胜,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上回打了她,惹皇帝不快,这会儿听他这么说,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没错,上回要不是长公主出面,你这张脸早毁了,这会儿也记不住教训,又敢出言不逊?!” 阿紫想反唇相稽回去,但瞧见谷若扬那明显偏着季霏嫣的神色,心情不由得黯然下来。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外人,怎么比得上季霏嫣是他女人的身分,她安静的把嘴闭上了。 “德妃何必与她争论什么,气坏身子只会让朕心疼。”谷若扬见她知自己有几斤几两后,冷笑,转而朝季霏嫣柔声说。 季霏嫣受宠若惊的投入他怀里。“皇上说得是,她一个罪人身分,臣妾何必与她置气。” 阿紫瞧得心头发酸,默默别过脸,不去看他们。 “降罪的旨意明天就会落下,你等着就是。”谷若扬抱着季霏嫣,漫不经心的说。 “是,臣女愿意领罚。”阿紫心头涩涩,起身要回去等着领罚。 “慢着,皇上有说要让你走吗?这就敢擅自起身离开,真是没规矩,庆王是这样养女儿的?!”季霏嫣自以为有谷若扬宠爱,不遗余力的为难起阿紫。 阿紫怒,季霏嫣欺侮自己就算了,若连父王也说上了,她是绝对忍不了的。“臣女不好是臣女的事,别扯上父王。” “你这是什么态度?本宫难道说不得什么吗?” “再怎么说娘娘也是晚辈,父王是您的皇叔,娘娘不该这样无礼。” “你敢说本宫无礼?自古先有君臣后才是父子,那庆王虽是皇上的叔父,但也是臣子,而本宫是皇上的妻子,他见了本宫也得下跪。” 阿紫冷笑,“父王能跪的只有皇上和皇后,可惜,德妃娘娘还不是皇后。” “你说什么?!” “臣女说你还不是皇后,等当了皇后再来说这话——” 阿紫正说着话,谷若扬忽然怒火攻心的站起身拍桌道:“让她当皇后难吗?那也不过是朕的一句话,只要朕愿意,她就会是皇后!”他眼神似能吞人。 阿紫一窒,说不出话了。 季霏嫣则是狂喜,皇后,他让她做皇后? “皇上对臣妾真有此意?”她激动的问。 “爱妃伺候朕也有几年了,一直是全心全意的,朕如何不明白,今日朕到你这锦绣宫就是为宠幸你来着。”他朝她温笑着说。 季霏嫣简直欢喜到不能自已。 阿紫面无人色,“既然皇上要宠幸妃子,臣女不方便再留下了,敢问皇上,臣女能走了吗?”她语气冷硬干涩的问。 “不能。” “不能?皇上留宿在这儿,怎么不让她走?”那阿紫还没说话,季霏嫣先错愕了,皇上宠幸她自然要清场才行,留个她在此,不是碍事吗? “她留下与朕留宿在此有什么关系,且朕还在想明天要降什么罪给她,让她在这里待着,朕比较有心思想出来。”他恶意的道。 “皇上这是想羞辱臣女吗?”阿紫白了脸孔。 “你说呢?”他阴沉地笑。 “臣女若不留呢?” “那尽管走,朕不勉强,只是,朕不知到了明天早上,会不会先责罚皇叔帮着你出宫的欺君之罪。” “您?!”他竟拿父王威胁她! 谷若扬阴晦一笑,目光转回怀里的季霏嫣身上。 “爱妃,该伺候朕就寝了。”说完,搂着同样吃惊的季霏嫣进到寝殿去了。 阿紫表情惊愕,他真要让她在此见他与季霏嫣欢爱? “皇……皇上,云绦紫还在外头,臣妾……”寝殿内传来季霏嫣迟疑的声音。 “你在乎有外人?”他问。 “臣妾……” “她不敢闯进来的,她没那个胆。” 不久,寝殿内飘出了阵阵薰香,渐渐地传出季霏嫣低吟的声音…… 阿紫浑身一震后颤抖起来,她无所谓的,根本无所谓,季霏嫣本就是他的妃子,他们如何恩爱,都是应该的,反倒是自己,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她的心不该痛,不该有窒息的感觉! “皇……皇上……嗯嗯……”季霏嫣娇吟着。 不!她捣住了耳朵,告诉自己应该赶快逃走的,但颤抖的四肢却像扎了根似的无法挪动半步,为了父王,她不能走! “德妃的皮肤可真是如凝脂般细致润滑,令朕爱不释手……” “皇……皇上喜爱就好……皇上……皇……皇上……”季霏嫣语音破碎的娇喊。 阿紫忍了再忍,实在忍不住了,倏然站起身,终于奔出了锦绣宫。 “郡主?!”守在外殿的尤一东急唤。 她没有理会,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在她白皙的双颊上划下两道水痕。 再在锦绣宫多待一刻,她也许就会心窒而死! 她终究是无法忍受的,无法看他在自己眼前宠幸妃子,她以为自己不会有感觉,但她错了,真错了,过了多年,她依旧走不出那男人缠缚在她身上的茧! 【第四章 调查云家后人】 阿紫不顾一切地奔跑在偌大的宫中,什么都不想,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哭泣。 她泪眼模糊的奔跑过一道又一道的殿门,一层又一层的石阶,在冲入御花属前,腰上忽然一紧,一只手臂将她圈住,她的身子被拉进一个胸怀里,让人紧紧拥住。 她心跳加速,用力喘息,竟是不敢仰头去看抱住自己的人是谁。 越过这人的肩头,她惊恐的瞧见尤一东领着大批禁卫军将他们围住,她轻咽下口水,彻底清醒过来,得知自己方才干了什么蠢事,她竟然敢在禁卫森严的皇宫内苑里狂奔,她不要命了! 她紧张地想推开紧拥住自己的人,可他不为所动,她试着再一推,他稍稍松开了自己,但仍没让她脱离怀抱,仅对后头的人说—— “今夜之事不得张扬,退下。” “奴才遵命。”尤一东应声,立即让所有禁卫军退下,仅剩自己一人站在远处守候。 “您……您怎么追出来了?”她惨白着脸问谷若扬。 “你翻腾了朕整座皇宫,朕能不追来吗?”他低下头盯着她阵里残存的泪光。 “臣女……该死!”她脸色由白转赤红的道。 “你的确该死。” 第十章 她终于仰起头朝他看去,见他神色阴沉难度,她心惊的往后退一步,这次顺利脱身了,他让她离开他的怀抱。 他目光高深莫测地望着她,“怕死吗?不,朕不会杀你,朕会留你的命,这才能好好的折磨。” 她倒抽一口气,“您是故意的,故意将臣女叫去锦绣宫,故意与德妃恩爱,故意刺激臣女——” “你说得没错,朕是故意的,可你若不在乎,任朕再怎么故意,你也不会受到刺激,更不会夜奔皇宫,闹得鸡犬不宁不是吗?” 谷若扬唇角勾起,对她今日的“表现”很满意,她如果不爱他,不会这样失控,而今夜她若没奔出锦绣宫,真敢给他看到最后而无动于衷的话,那么失控的人就会是他了。 她终究没教他失望,撑不了多久便跑了。 这便证明她心里有他,教他心中对她缺席今日秀女典之事稍稍释怀了。 然而,方才瞧她如入无人之境地穿梭在皇宫内苑里,让禁卫军如临大敌,自己若不出现,她恐怕会被当成刺客,魂断禁卫军的刀刃下,这生死一瞬也够教他心惊胆跳了。 “臣女……臣女……”阿紫雪白着容颜,根本说不出话辩解自己的行为。 “朕虽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心结才会这样一再拒绝朕,但朕没有死心,你若不急,咱们就再耗着吧!”看着她语塞的样子,他愉悦的说。 “臣女以为之前已对您说清楚,臣女对您没有——” “你说过的话不必重复,朕没有耳背,很明白,倒是你,这会儿还想激怒朕迁怒于皇叔吗?”他严厉了嗓音。 她立刻摇头,“别,别因我再牵累父王了。”自己那不堪的秘密,足以让父王无颜见人,她不能一再连累他,想当初父王就不该收养她,那么,也不会为她操心这么多了。 他看她的目光在月色中闪着莫测高深的光泽。“阿紫,其实你该懂朕的,若不是逼急了,朕如何会为难你?” 她一眼望进他那诡谲多变的眸子里,呼吸不由自主的屏住,脚却忍不住的往后退去。他蓦然握住她手腕,那力道就跟珞铁似的牢固且刚强。 “阿紫,朕愿意将一切都给你,包括皇后的位置,更包括朕这个人,而你究竟在迟疑什么?” 在他强势的气息下,她神色窘迫,但心却为之颤动,他手往她背上移去,五指指尖按住她,把她按进自己怀里。 “朕要你,就只要你而已,这样……不行吗?” 睥睨天下的九五至尊,竟是这样婉言的乞求她的爱…… 她阖上眼,任揪心的泪水滚滚而下。 然而此时锦绣宫里的季霏嫣却是错愕不已,因为真的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前一刻皇上还拥着她,下一刻,听见尤一东喊了一声,“郡主!”他便立即抛下她离去了。 云绦紫,他是去追这丫头了吗? 为什么? 忍不住回想起方才的一切,皇帝将阿紫叫来,一反往常的与自己亲昵,但抱着自己时却是心不在焉,难道,这些都只是为了做给那丫头看?! 季霏嫣心慌意乱,成秋雨说皇帝喜欢那丫头,皇后之位是为她而留,自己本来半信半疑,心想自己哪里输给那丫头了,且皇上若真要立后,就算不是自己,也还有个莫香凝,哪里轮得到那丫头? 可这会,不得不信了。 她倏然站起身,砸了一座花瓶。不,她不认输,皇后之位非她莫属,谁也不能来抢! 阿紫缺席秀女典,自然没资格获选,不能再留在宫里,隔日便与其他未被选上的秀女一起离宫,离宫前她想去与生病时曾照顾她的秦芬儿道别,这才晓得她就是那唯一被谷若扬挑中留下的人,如今她已被封为嫔,赐住宣荣宫,也已是一宫娘娘了,不好再见面,她只好在太监的催促下离开了。 她在出宫前接到谷若扬降罪的圣旨,让她回王府后禁足。她寻思着,他只说回去后禁足,那在回去前自己还是自由的,因此先去探了云暮,见他身子恢复良好,连身上的水泡也消去不少,应该不用担心会留下丑陋的疤痕,终于放下心来。 她向大夫慎重谢过,又奉上一笔为数可观的诊金,这才回王府去。回去后,她立刻将自己锁在房里不踏出房门一步。 谷明华见她如此,不住叹气,女儿的心情他了解,伤人七分,自伤十分,出宫前,她再一次狠狠的拒绝了皇上,伤了那人的心,同时也伤了她自己的。 她不是不爱皇上,只是现实不容她爱啊! 他这苦命的女儿,本来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命,一趟远行却教人毁了她一生,唉…… 阿紫黯然离宫的这一日,有一个人去到承乾殿。 “那夜她去了哪?又见了什么人?”谷若扬劈头就问。 面前的正是他的暗卫,阿紫于秀女典前要求告假离宫,他派人跟踪她,这会儿就是要问清楚她那日的去向。 “那日郡主先回了王府换衣服,之后便独自赶往城郊的一处宅院,那宅院只住了三个人,一个妇人、一个长工,以及一个四、五岁的小少爷。”暗卫单腿跪地的禀报。 “孩子?”谷若扬皱起眉。 “她是去看那孩子?”他直觉问道。 “是的。”暗卫回。 “理由?” “奴才见里头有大夫进出,还传出药味,显然那孩子病了。” “那孩子与她是什么关系?”他神情犀利的再问。她说不能告诉他要见的是谁,他曾作过无数猜想,甚至疑心她真有男人,但从没想过会是个孩子,这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奴才打探过附近的人家,都说那孩子姓云,是孤儿,爹娘死前留了一笔钱给他,并交代两个家仆守着他,因此他才与两个下人共同生活,但奴才要再进一步查问,却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暗卫道。 “如此神秘?”谷若扬眉蹙得更紧了。“你说那孩子姓云,阿紫也姓云,这会不会是云家的孩子?”后面这句他是问向尤一东的。 尤一东揪起两道眉毛,分析道:“云家十七年前是先皇倚重的将门,云老爷子官拜将军,可惜居然叛国通敌,泄漏军机给金国得知,遭先皇得知后下令满门抄斩,唯郡主让王爷保下逃过一死。事隔多年,若云家还有其他人侥幸活下,即便是遗腹子,这年纪也该有十六、七岁了,那孩子只有四、五岁,说是云家的后人,不太合理。” “所以这孩子不该是云家后人,不过,朕有个感觉,只要查出这孩子的身分,就能得到阿紫拒绝朕的理由。”谷若扬眉心一动,敛目说道。 想起昨夜她受刺激奔出锦绣宫,自己强吻她,在他唇舌不断相逼下,她被折磨得流泪,悲苦就像积雪重压,无计可消除。他清楚晓得这丫头是爱自己的,如今他必须知道的是,她不敢靠近自己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皇上说得是,那奴才这就找人去查那孩子的真正来历。”尤一东马上道。 “不用找别人,你去找万宗离过来见朕。”他吩咐。 “皇上想找万大人查此事?”尤一东讶然,那万宗离是朝廷御史,主子与郡主的事到目前为止知道的人不多,之所以不想张扬,一是主子不愿让郡主有压力,二是郡主根本不想与主子扯上关系,两人这般僵持着,主子便不好对外表露心迹,可这回主子居然让一个御史去查这事,这是有意公开自己与郡主的事了吗? 谷若扬知道尤一东在想什么,一道冷笑划过唇角。“阿紫的事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如何也要等到那丫头肯对朕敞开心房再说,朕会找万宗离是因为他能干,朕每每派给他的任务,再难他也能给朕办得妥妥当当,所以阿紫这事交给他当能有收获。” 尤一东恍然大悟,不过仍暗忖,那万宗离年纪轻轻不到三十的年纪就已官拜二品御史,备受皇上重用,而今再接手郡主的事,瞧来是越发得皇上信任了,这人的前途一片光明啊。 “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了,这就去宣万大人过来。”他转身要去宣人。 “等等,去找万宗离前,先去一趟长公主那里,让她有空去庆王府坐坐。”谷若扬在他离去前另外交办这事。 尤一东闻言想笑,主子对某人到底是狠不下心的,主子自己受折磨,也不忍那人受苦,主子只对一人上心,而那人唯云绦紫而已! 第十一章 午后,庆王府闯进了一个人,这人对王府熟门熟路,奴仆们见了她也不敢拦,让她直奔阿紫住的紫云阁。 这人便是长公主谷雁萍了,她芳龄十六,花颜似玉,活泼可爱,直闯进阿紫的屋里后, 见阿紫躺在床上,以为她赖床不起,上去挖她起床,但当瞧清眼前人的模样,谷雁萍不禁愣了愣,“阿紫姊姊这是几天几夜没睡了吗?怎么这般憔悴?”她吓一跳的问。 眼前的阿紫双眼布满血丝,这脸色苍白得像是见鬼了。 阿紫拢拢躺久了发皴的衣服。“我的样子很惨吗?” 谷雁萍用力点头。“惨,直可比拟我当初以为陆明云只要功名不要我时一样的惨。”自己的心上人是今科状元陆明云,陆家曾被冤枉贪污而家破人亡,如今平反后,陆明云发愤图强高中状元,光耀门楣后谷若扬已指婚两人年后成亲。 可两人并不是一开始就顺遂的,陆明云一心要复兴陆家,言明有了功名才娶亲,可这小妮子急了,以为他不要她,当时哭得死去活来,阿紫还特意进宫安慰了她好几回,她现在是拿这事与阿紫比惨。 阿紫苦笑,“我与你哪里一样,你那未来的驸马只是想着先立业再成家,这是有指有望的,而我却是……”她怅然不语了。 “却是什么?阿紫姊姊倒是说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皇兄的,只要你愿意,这还不是与我一样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未来一样是有指望的。”谷雁萍拉着阿紫的手说。 谷雁萍本来也不知道皇兄对阿紫姊姊的感情,是经由唐元宁夫妻得知此事,这之后她便一心盼望皇兄能达成所愿的与阿紫姊姊在一起,本以为这回的选秀会是个好机会,皇兄定能藉此留下阿紫姊姊为伴,哪知阿紫姊姊竟是连出席秀女典也没有,硬生生地让皇兄希望落空。 “别说了,我不喜欢你皇兄,谈什么指望?!”阿紫别过头去,涩然的说。 “分明是口是心非!也罢,横竖我今天过来不是逼你承认喜欢皇兄的,我是来约你一起去喝知礼街那摊豆腐脑。走,那摊子好久没去了,这会儿本公主嘴馋想念得紧。”谷雁萍也不与阿紫再说皇兄的事,拉着她就要出门去。 阿紫忙阻止的道:“我虽是告假才出宫,但毕竟缺席秀女典,皇上罚我禁足,我不能出去的,这一出去就是抗旨。”她一脸无奈。 谷雁萍朝她眨了眨眼,“我说阿紫姊姊真够笨的,皇兄只说禁足,又没说禁到什么时候,总不可能禁你一辈子,况且,你也不想想,既是禁足,便什么人也不能见,而我又怎么能光明正大的来,这不是有人授意又是什么?”她提醒的说。 阿紫一愣,原来谷雁萍是奉皇上的意思过来的,那男人终究不忍罚她…… “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的跟我走了吧?走,咱们喝豆腐脑去!”谷雁萍不再废话,拉着阿紫的手往外去了。 谷雁萍向来随性,出宫不喜欢带一票人招摇,阿紫更是独来独往惯了,两人都不爱丫鬟跟在身边伺候,因此这一个公主、一个郡主,两个金枝玉叶竟是身边无人的上街去逍遥,不只如此,这还大剌剌的就在路边与人抢位子喝豆腐脑。 这会儿终于抢到位子正大快朵颐,谷雁萍满嘴食物的问:“这知礼街上好吃的东西不少,可就数这豆腐脑最好吃,阿紫姊姊说是不是?” 谷雁萍十分锺爱路边小吃,而阿紫本来就不喜大鱼大肉,对这庶民的点心也极合胃口的。 “嗯嗯,好吃好吃!”阿紫不在意吃相,大口喝着豆腐脑,她自从宫里回来后,整个人失魂落魄,一连好几天没好吃好睡,让谷雁萍强拉出来后,才感觉自己真的饿了,此刻的这碗豆腐脑喝起来可是比往常好喝十倍。 谷雁萍瞧阿紫食欲开了,吃得欢快,不再死气沉沉,这也满意了,如此就能对皇兄交代了。 她正想着这事,忽地,听见有人掀了豆腐滩的桌子。 “这里的老板欠钱不还,还做什么生意?!来人,把滩子给本公子砸了!”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翩翩公子竟是带着大批仆从,恶行恶状的来砸滩了。 一时间不管是刚上门的、正在享用豆腐脑的,全吓得四散,这傩子的桌子一张张被掀翻,掀到阿紫她们这一桌时,两人眉毛一拧,火大了。 “天子脚下,无法无天,这还有没有王法?”谷雁萍怒道。 “天子脚下又如何,本公子看不惯的照砸!”那带头的男子说道。 “敢情你连皇上都不怕?”谷雁萍问。 “怕,本公子怕得很,不过还是有胆先将这豆腐摊砸得稀烂再说,所以本公子劝你别好管闲事,滚一边去!” “敢让本公——敢让我滚一边去?!你不想活了!”谷雁萍差点说出自己的身分,但及时改口了,再怎么说堂堂的公主在街上与人对骂也不像样,再加上此刻身边连个宫女太监侍卫也没有,谁会信她就是西朝兄疼母爱的荣华长公主。 只是这身分虽说不得,这气却是不能忍下的。 “是你不想活了,我这带来的人拳头无眼,你自己不闪,万一伤着活该,本公子不赔!” “你!”谷雁萍哪里遇过这等无赖,气结不已。 忽然“啪”地一声,那男子后脑杓被人打了。“谁敢打我?”他一愣后回身大怒问道。 “本郡主打的,你敢怎么样?”这说话张狂又打人的不是别人,正是阿紫,谷雁萍有身分上的顾虑,她没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反正她平日行走在外就是这副德性,让人欺不得。 谷雁萍见她动手开心的直拍手,阿紫姊姊就是够霸气,像这种人就是要给他好看! “郡……郡主?那里的郡主?”男子本想马上修理回去讨回面子的,这一听,先吃惊的问。 “庆王府的,怎样?!有意见?”阿紫扬起下巴问。 “我是安乐伯的孙子李强,你就算是郡主也不能仗势欺人的打我!”李强咬牙道,但话虽这么说,安乐伯的孙子在王府郡主面前还是矮了一大截。 “哈,你砸人家的傩子在先,还敢对本郡主说出仗势欺人四个字?你要脸不要脸?”他被阿紫说得面红耳赤,“这摊子的老板欠我钱不还,我难道不能来讨?” “他说谎,我爹没欠他钱,他是栽赃,请郡主为小女子作主!”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子抱住阿紫的腿泣道。 这人名叫月儿,豆腐傩老板的女儿,阿紫和谷雁萍来了几次光顾,自是认识月儿的。阿紫扶起她,“你起来说话,仔细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月儿哭着起身。“这人仗着是安乐伯的孙子就敢强迫小女子做他的妾,小女子不肯,这人就因此翻脸,一个月来天天派人到豆腐滩闹事,让小女子做不成生意,日前还打断小女子爹爹的腿,害得小女子爹爹这几日卧床不能做买卖,只靠小女子自己打理生意。小女子气不过告官,他竟是更为嚣张,道他是世家子弟,欺凌小女子一家是天经地义。” “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安乐伯之孙就敢这么狗仗人势?!”谷雁萍一听就冒火气了,揪着李强问。 “狗仗人势又怎么样,要你这什么都不是的小丫头管!”李强压根不知谷雁萍的身分,没将她放在眼底,伸手就推了她。 谷雁萍哪里想到有人敢推她,这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到地上。 阿紫见状这还得了,在地上捡了他们砸滩落下的棒子,一棒往他头上打下去,他登时血流如注。 他怒极,“你——” “本郡主这是让你知道,什么叫作真正的恃势凌人,而你差得远了!”阿紫瞪眼,她郡主的身分就足够压死这厮了。 他闻言青了脸,“你……你这是要与我作对了?!” “没错!姓李的,本郡主要你向月儿一家赔罪,并且赔偿砸坏摊子的损失,以及打伤月儿爹的疗伤银两。” 他张嘴错愕道:“你这刁蛮粗暴郡主……我……我懒得理你!”他心知得罪不起阿紫,居然带着人想逃之夭夭。 “你有种别逃!”谷雁萍气得大喊,以为就让这厮逃掉了,却忽见有几个人追上李强,硬是将李强连同他的手下一起押回来。 第十二章 谷雁萍与阿紫讶异这替她们将人抓回来的人是谁?正要开口问,这抓人的只朝她们身后点了个头,便押着人走了。 “欸?这——你们要将这家伙押去哪里?”谷雁萍将人叫住问道。 “公……小姐,这人损毁豆腐脑滩又伤人,我让手下带走了,之后会请安乐伯来领人,亲自给交代的。”一名男子由她们身后走了过来,而带走李强的正是他的手下。 听这口气,像是连安乐伯也不怕似的。 其实他本来要称谷雁萍公主的,但立即想到她连被推倒也没说出自己是谁,这便是不想轻易显露身分,便只对她躬身作揖,权当见礼了。 谷雁萍觉得这人面熟,再仔细一看,记起他来了。“你是万宗离?” “小姐认出下官来了。”他微笑。 这人五官俊朗,眼神锐利,一瞧就是个人物。 “你怎么会在这里?”谷雁萍诧然的问。 “下官也是来喝豆腐脑的。”他说。 谷雁萍点头,原来李强带人来闹时,这人已在这里了,只是她与阿紫没注意到他罢了。 “谢谢你们替月儿教训那无良的纨裤子弟,月儿感激不尽。”李强被押走,月儿感激的向三人道谢。 “不用客气,下官只是让人顺道擒了李强,真正见义勇为的是小姐与郡主。”万宗离说。 阿紫听了这话脸庞不免有些发烫,自己虽教训了李强,但也打得他满头满脸的血,这凶狠模样可不是一个郡主当为的。 万宗离瞧了眼她嫣红尴尬的脸庞与神态,竟有些悸动,他对贵族千金向来没有好感,认为全是一群喜欢装腔作势的矫情女子,可这位郡主似乎不一样,颇为率真的一个人,难怪皇上对她另眼相待。 “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月儿不用感谢,这就先去收拾被砸烂的东西吧,我们先回去了。”阿紫对月儿说。 “咱们才出来没多久,这么快就走?”谷雁萍还舍不得回去。 “还说呢,你皇兄虽说让你放我出来透透气,但毕竟没有明说将我解禁,我这一出来就闹事,万一惹怒你皇兄,咱们俩都吃不完兜着走。”阿紫低声提醒她。 谷雁萍这才吐了舌,可不是,今日之事若传进皇兄耳里,自己就惨了,会被骂到臭头的。“好好好,咱们快走吧!”她马上同意回去了。 “万大人,今日多谢相助,咱们后会有期。”阿紫也识得万宗离的,这人是御史,近年 在朝中名声响亮,办了不少官员贪赃枉法的大案,让人闻风丧胆,今日她们遇见他也算有幸,只可惜自己正被禁足中,不是交朋友的好时机,对万宗离说完这话,她和谷雁萍就要离去了。 “郡主请留步!”万宗离却阻止她。 “万大人还有事?”阿紫回身。 他点头,“既然有幸巧遇,下官恰也有事想请教郡主。” 阿紫还没说什么,谷雁萍已经先按捺不住的问:“你这御史不是专门查弊肃贪、弹劾百官的吗?阿紫姊姊可不是朝廷命官,你要问她什么?!” 他微笑,“下官叫住郡主,确实是为问案,这问的就是当年云家被满门抄斩的案子。” 阿紫闻言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见她吃惊,他敛了笑容。“云家当年通敌叛国,下官认为有可议之处,所以想找郡主问问当年事。” “万大人认为云家之案有什么可议之处?”阿紫从没想过会有人再对她提起十七年前的事,她惊讶后正色的问。 “云家当年私通金国,造成阵前将士损失惨重,此事举国皆知,但云将军到死都不承认自己叛国,下官觉得这事有蹊跷,想主动清查。” “你想为云家平反?”谷雁萍讶然。 “说平反太早,只是想重启调查,将这事搞清楚。” “好,你问,我若知道的,必回答你,但当年我也才三岁,知道的事并不多。”阿紫道。云家的事她只敢放在心里不敢多问,一来顾及父王的感受,以为她还念着本家,二来,云家犯的是通敌罪,根本问不得,如今既然有人有心主动要查,她乐见其成。 “下官明白您能说的事可能不多,可您毕竟是云家唯一的活口,下官能问的只有您。这里并非说话的好地方,咱们不如换个地方坐下说。” 他将阿紫与谷雁萍带到附近的茶楼,要了雅间坐下后便开始朝阿紫问道:“云家当年是由云将军当家,云将军是郡主的祖父,您是云家三子的么女,郡主的娘则是庆王妃的表妹,您因这层关系才让庆王爷收养,下官想问,在云家上下被问斩前,郡主可曾听过大人们谈论什么?” 阿紫蹙眉想了想。“当年云家兴旺,人口众多,大人们谈论的事小孩子们不会去留心,因此我对当时的事并无什么记忆。” 她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当时还年幼,倘若已是懂事之龄,相信尽管有庆王力保,先皇也不可能饶她不死的。 万宗离沉吟了一会,继续再问:“那云将军通敌的消息传开后,府里的人全被抓了起来待斩,当时,可有云家人对您交代过什么?” “府里众人下狱待斩,男女与孩子即被分开,大人们死前没来得及对我说任何话,况且,当时他们以为凡云家人皆无一幸免都得死,不知我后来有幸能活下来,又怎会想办法交代我任何遗言?”阿紫叹息的说。 “那下官再问,你可曾为云家不平过,甚至对先皇心生怨恨?” 这话一出,阿紫脸色骤变,连谷雁萍都没想到这人问话会这么单刀直入,不留余地。 “没有,我的命是父王救的,是先皇恩典才留下的,云家的事我不知情,也无从恨起。万大人这是要替云家查案,还是要试探阿紫有无叛心?”阿紫严肃的问,眼底一片冰冷。 万宗离此刻才露出歉然的表情,“下官说话直接,不加修饰,得罪郡主了。” “你说话确实讨厌,连我听了都不舒服。阿紫姊姊是协助你理案,不是你问案的犯人。”谷雁萍也不满的说。 “下官也请公主见谅。”他亦朝谷雁萍道歉。 “我见谅你做什么,要阿紫姊姊不生气才行。”谷雁萍看向神情紧绷的阿紫,瞧她若不肯饶这人,自己也会对他不客气。 阿紫心中虽恼,但见万宗离眼神端正,并无任何恶意,这才缓下神色,“万大人不愧是御史,问案不留情,希望你能本着这态度,铁面无私的厘清案情。” “郡主宽容讲理,既能不与下官计较,那就容下官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 “你问。”她含笑道,其实对这人她颇有好感,至少,他不拐弯抹角,做事公允。 “这云家死了近百人,可知除了您之外,还有其余活口?” 阿紫心口蓦然一跳,“没有,我是唯一活着的云家人。”事实上,云家的活口不只有她,还多了个暮儿,只是,暮儿恐怕永远都是个不能曝光的存在…… 他深看了她一眼后点头,“那好,下官明白了,今日多有得罪之处,下官改日有机会定会赔礼。” 问到此,他起身,施礼后离去了。 阿紫表情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么。 谷雁萍轻推了她,“阿紫姊姊,这人都走远了你还看,这家伙长得是不错,挺俊俏的,但你可不能被他吸引去,皇兄若是知道了,会宰了情敌的,你可别害皇兄失去一个得力的臣子。”她开玩笑的说。 阿紫脸一红,回神瞪了她一眼,“你这是说哪儿去了,简直胡说八道一通!” 她也起身往王府回去,那谷雁萍笑闹的追上来,跟着一起走了。 【第五章 孩子不能留】 这日是云暮五岁的生辰,特意央求阿紫带他上庙里拜佛,说是张婶告诉他,凡孩子的生辰都是做娘的受难日,为娘的得忍受巨大的疼痛方能产下孩子,云暮便想在这日替娘亲祈福,感谢娘亲辛苦生下自己。 亏孩子懂事又有孝心,阿紫明知不该与他一同出门,但一股母爱涌上心头,忍不住还是带他去城外一座香客不多的佛寺参拜。 云暮鲜少与阿紫一起出门,开心不已,一路蹦蹦跳跳,阿紫见了又是一阵感慨,一般孩子与娘亲出门再普通正常不过,可对他们母子而言却是不容易,得闪闪躲躲不说,还不能显出真正的关系来,这会儿她脸上戴着薄纱蒙面,好不教人认出身分,暮儿则只能唤她为姑母,不能称娘。 第十三章 她不禁低低叹气,自己能给这孩子的实在太少,欠暮儿的太多。 来到佛寺,母子俩参拜大佛,云暮对着大佛嗤哩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阿紫听不清楚,不过大致是请求佛祖保佑她平安健康之类的话,她心里又是阵阵感动。 小家伙与佛祖讲完一串话后,就吵着肚子饿了,刚巧旁边有香客经过,笑着告诉他们佛寺今日有供应素面可食,让他们过去尝尝。 阿紫谢过这人,带着云暮去到后方的膳房要碗素面吃。 膳房的小和尚见这一大一小,身上的衣饰不凡,尤其是云暮,唇红齿白,浓眉下的一双大眼睛格外有神,模样十足讨喜,小和尚因而舀了特大一碗的面给他,还附上别人没有的甜汤圆。 小家伙瞧了欢喜,朝小和尚甜滋滋的道:“谢谢小师父了。” “这分量有点多,小少爷若吃不完,可以请你娘也吃一些。”小和尚瞧了一眼牵着云暮手的阿紫,如此说道。 “小师父误会了,这不是我娘,是我姑母。”云暮用童稚的声音更正,他谨记娘与张婶的交代,在外头不能承认与娘是母子。 “这样啊,那就请你姑母一道吃,别浪费了食物喔。”小和尚笑咪咪的提醒。 “姑母,这是佛祖赏赐的东西,咱们一起吃光光好吗?”云暮笑着转头问阿紫。 阿紫含笑点头,“嗯,咱们不浪费,你若吃不完,姑母也会替你吃干净的。” 母子俩端过素面和甜汤圆出了膳房,见外头摆着几张桌子,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吃面,她与云暮挑了角落的一张空桌,母子俩坐下享用食物。 云暮吃得津津有味,这时有人过来找阿紫说话,她刚捐了不少钱给寺方修建庙宇,住持特意过来道谢,阿紫不得不走开一会儿。 有个中年人见云暮一个人吃面,也端着碗面靠过来了。“这里能坐四个人,大叔与小少爷一起坐如何?”这人笑脸问。 “这桌子是我和姑母坐的,但你要坐也是成的。”云暮大方同意。 这人坐下后开始吃面,边吃边与他闲聊道:“小少爷生得聪明侍俐之相,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云暮见他和善,露出小贝齿笑道:“是云家的啊!” “哪个云家这么有福气,能生出这么讨人喜爱的孩子?”大叔呵呵再问。 “就城郊的云家啊!”云暮童言童语的回说。 “城郊有不少户姓云的,这样说大叔还是搞不清楚到底是哪家,不如说说你爹娘的名字吧?” “暮儿没有爹。”云暮嘟起小嘴摇头道。 “这样啊……那总有娘吧?” “娘嘛……” “是啊,你娘叫什么名字呢?” “我娘叫……叫娘啊!” 这人表情有些微僵了,正要再多问两句,阿紫已和住持说完话回来了,见云暮身旁有陌生人,马上警惕的拉过云暮要走。 “欸,您别急着走,我只是过来凑桌吃面的,见小少爷相貌好,多聊两句,问他是哪户人家的孩子,他倒逗趣,只回城郊云家的,您教得好啊,这孩子不容易拐,不过您若嫌我罗唆,不想被打扰,我换桌坐便是。”这人摸着油肚,识相的说。 她低头瞧向云暮,以眼神询问他说的话可是属实。 云暮点头,这人没说谎。 阿紫这才又将目光调向这人,见他身材圆胖,模样老实,就像是一般的香客,因此没再多心。“小孩不懂事,哪里说得清楚什么,呃……你留下继续吃吧,咱们还有事,本来就该走了。”她不愿与人多说什么,带着云暮离开了。 阿紫与云暮一走,这人朴实的眼神马上变得犀利起来,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朝那住持走去。 两人一同走到寺里的偏僻之处,那住持当着他的面脱下袈裟,扔在地上后,由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交给这圆胖的人。“事成了,将这物事交给万大人吧!” 当夜,承乾殿内,谷若扬瞪着手中册子里的某几个字,一双眼讳莫如深,久久未语。万宗离大气也不敢喘一个的看着他,自是明白他为何会如此,事实上,当自己看到这册子的内容时,也是极度吃惊不信的,更因此犹豫着该不该据实以告。 他向来以铁面着称,从不曾对谁心软过,但,此事若对皇上说出,那女子必是没有活路了,而他,并不想她死…… “这确实是她亲笔所写的?”谷若扬阴沉问道。 “是的,臣属下亲眼见她写上去的。”万宗离回道。 谷若扬蓦然闭上眼,脸色有抹死灰。 万宗离暗自叹气,凡是捐献佛寺的钱不管多寡,都要登记,而他交给皇上的就是登记捐献者姓名的册子,郡主写的捐献人姓名是云暮,但因云暮年纪小,捐的钱又大笔,寺方怕这钱来历不明,要求再注记真正捐献人的姓名以及与孩子的关系,而关系栏上,郡主写下的却是“母子”两字。 低沉的笑划过谷若扬的脸庞,一股狠辣的力道拂过去,御案上的东西尽数扫到地上去。 “朕不信!”阿紫怎会有孩子,怎可能,怎有可能?! 尤一东落胆,吞咽了几口唾沫后,忙对万宗离问:“除了这个册子外,还有什么能证明那叫云暮的孩子是郡主生的?”他希望这不是真的,要不然,自己不能想像爱了郡主多年的主子会是怎样的痛心与愤怒。 “下官曾去见过郡主,也问过她一些与云家相关的事,郡主说云家除了她没有第二人,可她说这话时,眼神闪烁,下官善于观察人的表情,靠这观察入微的功夫破了不少案,而下官清楚瞧出郡主没有说实话。” 谷若扬双拳紧紧握起,他猜想过千百个阿紫逃避他的原因,但绝无这一个,绝不是因为她有私生子而拒绝他! “那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他声线冷凝的问。 “臣查过了,推估那孩子是郡主十五岁那年上峨嵋山时怀上的。”万宗离说。 “啊,那年郡主在峨嵋山休养身子,任皇上怎么带讯让她回京,她都不肯,直到一年后才下山,原来这是留在那里产子?!”尤一东惊讶道。 “她那男人在峨嵋山?”谷若扬满脸怒意的问,她说爱上别人了,他不信,原来是真的? “那男人也许死了,也许失踪了。”万宗离告诉他。 “死了?失踪了?万大人这话怎么说?”尤一东赶紧替主子问仔细。 “下官派人跟踪了郡主两个月,她除了几次去探望孩子外,不见她再与什么人见过面,且下官也细查过,城郊的那处宅子五年来,除了庆王经常造访,以及偶尔来为孩子看病的大夫外,从无其他访客,且孩子只说有姑母没有爹,这么多年了,若这人还存在,又怎会不来看孩子一眼?所以下官大胆推断,孩子的爹早已不在了。” “若真死了最好,否则,朕必定将他碎尸万段!”谷若扬妒恨涌现,摧心剖肝的道。 “皇……皇上,恕奴才多嘴,那郡主已失节,您……您还要她吗?”尤一东忍不住颤声问。主子爱了郡主多年,那郡主却是背着主子生下别人的孩子,郡主已是残花败柳之身,连侍奉皇上茶水都不够格,如何还能做皇上的皇后? 万宗离也望着谷若扬,想知道他有何打算。身为帝王,对一个已经委身他人,身子不洁的女子他还想要吗? 殿内一片恐怖的寂静,仿佛一切在瞬间都可能毁灭,万宗离与尤一东心惊胆跳的等待谷若扬的答案,但下一瞬,他人却旋风般地消失了。 睡梦中的阿紫颈上传来剧痛,那火辣辣的痛楚,令她无法呼吸,甚至想叫也叫不出声,她惊醒的睁开眼睛,看见谷若扬大手正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她心中大惊,“住手……”她扭动着身子抵抗。 “为什么……为什么……”谷若扬双目尽是狰狞的血丝,那暴戾的神色仿佛是一只野兽。 她的脖子快要被拧断了,疼痛不已,目光渐渐涣散。 忽然间脖子上的压力松了,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眼里的疯狂是什么,他已经堵上了她的唇,没有爱意,没有温柔,只有发泄和惩罚一般的吮吻。 她挣扎着,用力去捶打他,可他似乎失去了理智,钢铸般的身子压着她,她肩胛一凉,传入耳里的是衣衫被撕裂的声音。 第十四章 她又惊又骇,羞辱的眼泪登时汩汩流下。“您疯了吗?” “是,朕疯了,你让朕疯了!”他肆虐她雪白的颈子,吮咬得她疼痛不已,可他毫不心疼。 她和别的男人有染,生下别人的孩子,她怎么敢?!他的三千爱宠都给她,到最终换来却是一场背叛?激烈的愤怒波涛汹涌、无法抑止,他想杀了她! 她忍无可忍地咬破他的唇,鲜血从他的口里混到她的口中,血腥味弥漫。 他更加狂乱了,手探到她破损的衣襟里,重重的揉捏她的丰盈,她浑身战栗起来。 “住手,我求求您住手……求求您……”她几乎泣不成声的哀求他。 他身子一震,终于停下动作了,看着神情惊恐万状的她,他心脏用力一缩,揪痛起来,眼睛炽暗得无法形容。 阿紫揪着凌乱的衣裳,泪光模糊的望向他的同时,也是一怔,因为她从没有看过他如此受伤甚至绝望的眼神。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晓得他此刻恨不得杀了她! “若……若扬哥哥……您怎么了?”她颤声问。 这声“若扬哥哥”,登时让他恍惚起来,她上峨嵋山以前都是这么唤他的,他的阿紫回来了吗…… 他身子颤抖了,尤一东问,自己还要她吗?不,他怎能忍受身心都不洁的女人?!他如何会想再要她?!他不要她了,不要这女人了! 但……如果不要,自己怎么会这样的恨?恨得想杀了她…… “若扬哥哥,您这样……阿紫……怕……”她发抖的要去触碰他的脸颊,而他在她的手碰到自己前,用力将头颅埋进她颈项间。 杀她,他竟想要杀她,他怎么做得到?他怎么能杀得了她?! 他紧紧的抱住她,紧得她几乎窒息,可她不敢挣扎,怕再度刺激了他,她的手在他背上轻拍着。 瞬间,他身子又萍度僵硬,狠戾的推开了她。“云绦紫,你听着,朕不会放过你,此生此世,不管你爱的是谁、心里有谁,你都只会是朕一个人的!”愤恨、狂烈、温柔、不舍,所有复杂的情绪,一一从他眸中交错而过。 城郊,云宅。 是夜,粉雕似的孩子阖目正睡得香甜。 他今日向佛祖祈求赐福给娘,让娘平安健康、长命百岁,也顺道请佛祖帮帮忙,让他能时时刻刻与娘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游戏,还一起睡觉,他不知佛祖是否答应了,但想佛祖心肠好,再加上这是他的生辰领望,相信佛祖不会小气不允的。 因此,他直至入睡,嘴角都是上扬的。 他正好梦中,浑然不觉外头正落下淅沥大雨。 而一个黑衣人静声走进屋子,来到他的床前,这人眼底流露出一股杀机。 黑衣人刚拔出腰间的匕首,一道响雷便闪下,那匕首在雷光中显得无比锋利。 这人嘴角轻扬,杀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更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孩子。他举起匕首,神色一狠就要朝孩子的咽喉落下—— 与此同时,云暮突然张开了眼,黑衣人一惊,微顿了手,但仅是一瞬间的迟疑,很快的又要再往下刺去! “住手!”蓦地有人在门边大喊。 黑衣人心惊转头之际,手中的匕首立即教人格开了,另一个蒙面男子出现与他打斗,而方才喊住手的人正是阿紫,她趁杀手被逼开的空档冲至云暮的床前,一把将他抱进怀中,死死扣着。 那杀手眼见阿紫出现,要杀孩子不容易了,且又有蒙面人阻挠,一咬牙,与蒙面人虚应几招后快速跳窗逃走。 蒙面人见状也不追,待那人走后立即揭下面罩,这人赫然是万宗离。 “孩子没事吧?”他快步走过来关心的问阿紫。 “暮……暮儿……”阿紫脸色煞白,自己要再晚一步,就要失去暮儿了!她胆颤心惊,久久不能自已,几乎无法回答万宗离的话。 “娘,您别怕,暮儿平安无事。”云暮见娘抱着自己颤抖不已,安慰她道。许是这场变故太过突然惊悚,他也忽略了不能在旁人面前叫“娘”,母子天性,自然而然唤出最理所当然的称呼。 “你……你……”她依旧心跳如鼓,害怕的情绪无法平息。 “娘别紧张……您抱痛暮儿了……” 她一听,手一颤的松开他,她竟差点勒死暮儿了。 “瞧来云暮遇事比郡主还镇定,这都不哭不闹,还懂得安抚您。”万宗离见阿紫惊慌失措的样子后,不禁取笑她。 阿紫倏然红了脸,真正有危险的是暮儿,可暮儿却只是脸色稍微苍白,没哭也没尖叫,反倒是自己完全慌了手脚,她确实是不如儿子。 这么一想,顿时尴尬得很,“幸亏有幸亏有万大人相救,阿紫万分感谢。”她只得先朝万宗离道谢了。 “郡主不用客气,下官这也是情非得已才通知您的。”他敛容说道。 这事他本不该涉入,也不能涉入,但,唉……他长叹一记。 “娘,为什么有人要杀暮儿,暮儿做错了什么吗?”云暮不安的问。他毕竟是孩子,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这会儿更是后怕不已。 阿紫重新再将他揽回怀里轻抱着。“要杀你的人是……”话到口中,她猛然顿下了。 “娘,您为什么不说了,要杀暮儿的人是谁呢?”云暮扯着她的袖子追问。 “暮儿先别多问好吗?这事娘以后再告诉你。” “可是——” “张婶,你来得正好,暮儿也惊也一身汗了,你带他去洗个澡吧!”她见张婶闻声刚刚赶来,马上让张婶将云暮带走,有些事她必须先搞清楚,不好吓了孩子,因此不让云暮再问下去。 张婶会意,忙先将云暮抱走,阿紫随即严肃的朝万宗离问道:“方才为了赶来救暮儿,我也无暇多问,这会请你将事情说仔细,皇上为何会知道暮儿的存在?又为何要杀他?” 万宗离来通知她暮儿有危险,且要杀暮儿的人居然是谷若扬,她本不信,可想起谷若扬一个时辰前突然出现,又对她……那模样十分吓人,她不敢再迟疑,这才与万宗离赶来救儿子。 “其实当日云暮出水痘,你来照顾孩子时,皇上就已派人跟踪,知晓此事了,至于皇上为何要杀云暮,是因为下官告诉他,云暮是你的孩子。” 她睁大了眼,“你说的?你又怎么会知道?” “下官奉命查明您和这个孩子的关系,查出后必定得回报。”他沉色道。 她愕然,“既是你告诉皇上的,那又为何要帮我救暮儿?”她不解的问。 他对她深深一望,那里头有着说不出的异样情绪,阿紫蓦然心悸,那眼神她如何不明白,他竟对她…… 她深吸一口气,没想到万宗离会对她产生情愫,可她既不能接受谷若扬,同样也不可能接受他。 “你今日所为已背叛皇上,他日他若知晓,必然饶不了你。”她苦涩的说。他今日虽蒙面帮她,但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虽是谷若扬宠信的人,但谷若扬也绝不容臣子违背他的意志行事。 “下官知道,但……下官无悔。”他定定望着她。 阿紫心拧了起来,竟是不敢再朝他望去。 他见她如此,不禁叹了一口气。“郡主不需有压力,是下官心甘情愿帮您的,只不过云暮的危机并未过去,皇上下决心杀他,不可能就此打住。” 她心脏一阵紧缩。“我有负于他,他要杀便杀我,为何要杀暮儿?”她激动的问。 “下官只能说,皇上爱您甚笃,您虽失节仍不肯放弃您,他愿意接受您,但那孩子绝对 不能留!郡主失节有子之事若傅开,不仅无洗在西朝立足,更遑论做这西朝皇后,皇上是为保护郡主才这么做,皇上要的是您,唯有云暮死,您未婚有子之事才不会曝光。” 她闻言身子猛然一颤。 他沉声再道:“事实上,下官若是皇上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杀孩子保全母亲,但,下官知道您绝对不想为了让自己活下而牺牲骨肉,所以才会暗中相救云暮。” “不……我不能让他杀暮儿……不能……”她心慌的摇首。 “要杀云暮的人是当今天子,他要谁死,又有谁能活?今日云暮能侥幸逃过,明日过后,就是下官也帮不了您……下官若是郡主,当有所取舍,也许听皇上的也是好的……”他话锋一转,凝重地看着她。 第十五章 “你要我舍暮儿保全自己?”她面色死白。 “这……似乎已不是你能选择的,不是吗?”他残忍的告诉她这个事实。 外面传来阵阵雷声,磅礴大雨落个不停。 承乾殿内静谧得可怕,阿紫趴伏跪在谷若扬身前。 “你何事求朕?”谷若扬似笑非笑的问。 阿紫的脑袋捣蒜般在地上叩得咚咚作响。“臣女有罪,请皇上赐死!” 他脸色一变,“赐死?你想死?” “是,臣女愿一死以消皇上之怒。” “你有何罪,又知朕怒的是什么?”在一殿跳动的烛光中,他眼睛闪着莫测的光芒。 她喉头微哽,“臣女不洁有辱皇恩,罪该万死丨” “你终于告诉朕真相了……可惜太迟了。”他的语气比外头的雨水还要冰冷。 她贝齿把唇咬出血来了,簌簌而下的泪水与唇上的鲜血混融在一起,显得怵目惊心。 “请皇上放过暮儿!”她终于艰涩的说出来。 “你敢让朕放过那孽种,你竟敢说出口?!”怒气从他心里喷涌而出,再也无法忍受一丝一毫,猛然捏紧她的肩。 她肩上剧痛,却不退缩。“有错的是臣女,污秽的是臣女,与孩子无关,请皇上不要迁怒无辜。”她哑声道。 他眼瞳里尽是灼烈的怒火,额上青筋浮现,“无辜……你说他无辜,那朕呢?你又有何面目见朕?你枉费了朕对你的一往情深。” 她闭上眼睛,任泪水蔓延。“对……对不起。” 他眼里怒气慑人,狠狠地揪起她到自己眼前。“说,那男人是谁?”他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臣女……不知。” “不知?云绦紫,你好,你到了今天还想保护那人吗?”她是他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她的心里怎能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嫉妒的情绪疯狂啃噬他的心。 “不,臣女是真的不知——” “云绦紫!”谷若扬怒不可遏,低头狠狠堵上她的唇,连带把她所有的眼泪和声音都吞进自己咽喉。 他恨她,她知道,本来以为,自己肮脏了身子,他不会再吻她,可他却…… 她眼中悬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悲不可抑。 “云绦紫,朕要你说实话,把那男人交出来,若交出那男人,朕就放过你与他的孽种!”他放过她的唇,狠声说。 她泪崩道:“臣女交不出那男人来,因为,臣女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他怔愣住了,“你不晓得他是谁?” “没错,臣女不是与男人相爱才生下暮儿的,臣女……臣女是让人辱了身子。”她终于大声说出口,眼泪同时激烈的流下。 “你说什么?!”他震惊到无与伦比,自己爱逾入骨的她,曾被人辱了身子? “当年臣女上峨嵋山游历,却让恶人掳走,臣女只记得当时被关在一间妓院里头,等清醒过来身子已遭辱,臣女本想立即死去,可后来发现竟怀了孩子,臣女甚至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再想起这段,她的心就像被撕扯成碎片一般的痛楚。 他错愕不已,“你……怎会不知……是谁辱了你的?”他的心像被人割开一道血口,语气破碎颤抖。 “或许是那段受辱的记忆太过不堪,臣女失忆了,更可能是那时臣女头部受到创伤,所以记不起来,总之,臣女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受辱的,所以对不起,臣女不能把那男人交给您。”她泪眼婆娑的说。 谷若扬脸色白得骇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臣女求求您,放过暮儿,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您恨的是我,所有的怨气与不甘都冲着臣女来吧,只请您放过他……”她嘶声哭求。 “阿紫……”他怔愣了良久后,终于伸出颤抖的手去抹她脸上冰凉的泪水。 她慌然抱住他的手,“臣女求求您,求求您了。”她沙哑着声,含泪凝望。 他此刻心中对她是爱是怒,还是其他,他分辨不出来,只知所有的一切仿佛在她痛苦的哀求中破碎。 他忍不住用力的抱住她,死死将她往自己怀中揉,心里悲愤得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寻不出一个出口,更无处可宣泄。 “你知道朕不能放过那孩子的,那孩子的存在只会让你将来陷入万劫不复。”他说。 “臣女知道,这臣女都知道,但,暮儿是臣女的孩子,臣女不能眼睁睁看他死,他若死,臣女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又有何脸面活下去?” “你心里只有孩子,可曾想过朕?” “阿紫身子已不洁,今生只能辜负您了……”她的泪水早已沾湿衣襟。 他再度怒了。“辜负朕,你能想的就只是辜负朕?!” 她悲苦却别无选择,“阿紫这身子,连替您——都不配,您丢弃了阿紫吧!” 他怒极冷笑,“朕要不要你岂是你说了算,朕有一个条件,你若答应,朕愿意放过那孩子。”他阴沉着脸说。 见有转圆余地,不管他的条件是什么,她马上点头,“您说,我都答应!” “你先别急着同意,朕的条件是让你进宫做朕的女人。” 她神情一僵,“进宫做您的女人……” “你不愿意吗?”他靠近她的颊边,声音里有份低沉粗嗄。 阿紫怔怔地看着他,见他阵中颜色深了。“您还要阿紫?阿紫脏了……” “住口!谁敢说这个字,朕杀了这人!”他语气凛怒。 她把泪意咽下,忍住心头的酸楚,想不到他依然要她。“您这是何苦,阿紫不值得您忍受的……” 堂堂的一国之君,天下的至尊,却甘愿接受她这样一个残花败柳,这令她更加自惭形秽,且倘若让他人知晓他的女人是怎样一个不堪之人,身为天子的他又有何面目见人?天子之威将因她受辱。 珞铁般的手臂将僵硬的她按进了怀里。“值不值得朕心里有数……”他轻声说。 三日后,一道圣旨送到庆王府,谷明华亲手替阿紫接下圣旨—— 他手中握着圣旨,沉着脸来到阿紫的屋里。 “皇上封你为嫔,七日后进宫。”他肃然道。 “嗯……”她轻点头,表示明白。 他瞧她淡然的模样,不禁恼火。“嫔?我庆王府的女儿居然只是个嫔,这样你也愿意?”女儿本是皇后的命,而今竟只落得个地位低下的嫔而已,这怎能不令他生气! 阿紫苦笑地望着他。“父王,女儿非完璧……皇上肯接纳我,已是万幸……”她哽咽地道。 这话一出,谷明华登时无话可说,颓然地叹了口气。阿紫已经告诉过他,暮儿的事皇上知晓了,本以为庆王府因为欺君一事,从此要跌落深渊,怎知皇上并未降罪,甚至还要阿紫入宫,女儿说得没错,这已是皇恩浩荡,但,嫔,这未免太委屈女儿了,他不忍啊! “你就不怨吗?”他还是不舍的问。 阿紫摇首。“女儿还有资格怨什么吗?” 他闭眼一叹,“若非发生那件事,你必会是西朝的皇后,这命运……唉!” “父王,阿紫如今只想保住暮儿的命,至于我自己,不必多想了。”她涩然说道。 “你这傻女儿,当初父王就不该心软答应你生下孩子的,你若没有暮儿,也不会让皇上捉到把柄委屈入宫,当个小小的嫔,父王悔不当初啊丨.” “父王何必这么说,女儿不后悔生下暮儿,这一切都是女儿的命罢了。” “命?是苦命吧!唉,既然你想得开,父王也无话可说,只是今后,父王再也护不了你,你得自己保护自己了。”他无奈地说。 “女儿明了,父王也得保重自己,原谅女儿以后不能常在左右侍奉您了。”她含泪说道,其实进宫她最放心不下的是父王,他年纪逐渐大了,没有她相伴,必定寂寞。 他拍着她的肩,千言万语只化成一抹疼爱的笑。 【第六章 有赏有罚】 “禀皇上,景月宫的云娘娘在沐浴。” “禀皇上,景月宫的云娘娘在用膳。” “禀皇上,景月宫的云娘娘在阅读……” 自阿紫踏入后宫住进景月宫起,宫人来回奔走,时时将她的情况汇报给在承乾殿的谷若扬知晓。 “皇..皇上,景月宫的云娘娘熄灯就寝了——” 第十六章 谷若扬本来面无表情,此刻将手中的奏本狠狠摔到地上,吓得一票宫人噤声跪了一地。那尤一东更是紧张,马上小心的问:“要奴才去景月宫一趟,让娘娘别这么早睡吗?”“去什么去,她想睡就睡,朕还强迫她不许睡吗?”谷若扬怒气冲冲。 “这……” 谷若扬阖眼抚住眉心,简直心烦气躁。 尤一东见状,忍不住再道:“皇上还是去一趟吧……” 他表情又阴又冷,“朕不去,这丫头别以为进了宫朕依然会娇宠她,就让她从一个小嫔开始做起,尝尝受冷落的滋味,这才会知道教训。” 尤一东低眉不敢多语,那夜郡主虽同意进宫,但对主子明白说了,只愿进宫相伴,不愿 侍寝,主子当时本要立她为后的,见她态度如此,一怒之下索性只纳她为嫔,以此做为教 训,且也考量到太后对她甚为不满,若马上立她为后,太后必然不高兴,主子多方衡量之下,还是决定等日后彻底解决了郡主孩子之事,以及说服太后接受郡主之后,再正式立郡主为后。 其实,主子自始至终在乎的都只有郡主一个,不管她遭遇过什么,都愿意将她保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冷不防,谷若扬再次摔了奏摺,并且起身往外走,尤一东紧张的跟上问:“敢问皇上这是要上哪去?” “她不愿意侍寝又早早熄了灯,这不是摆明不要朕过去,那朕就到愿意侍寝又欢迎朕的地方去!”谷若扬咬牙,边走边说。 “啊?可这后宫里除了景月宫,每一宫的主子都极愿意侍寝且欢迎您去,您这是要翻谁的牌子?”主子这是对某人赌气了,尤一东无奈的问。 “哼,摆驾锦绣宫。”他落下话来。 当谷若扬去到锦绣宫时,那季霏嫣简直受宠若惊,立刻起身迎出去,朝他盈盈跪倒道:“臣妾见过皇上。” 谷若扬伸手扶她起身,见已是深夜,她仍穿戴整齐,便微笑问道:“德妃这么打扮,是还不打算歇息吗?” 她万种情思的望着他,为了能随时完美的出现在他眼前,她连夜里也精致妆扮自己一 番,防的就是他突然驾临,不过今晚倒是真的意外,庆王府的云绦紫今日入宫封为嫔,她以为他必是去了景月宫过夜,却不想他竟是到她这里来了,这自是教她喜不自胜,庆幸自己这妆容还留着,没一气恼就给卸下了。 “女为悦己者容,臣妾打扮自己也只是想让皇上多关注看上一眼,若皇上今日没来,稍晚臣妾才会更衣就寝。”她娇媚的道,这明着告诉他,自己日日夜夜打扮好就盼他来。 谷若扬望着她讨好的模样,蓦然想起阿紫那张排斥抗拒自己的脸孔,这两相对照,便觉得那阿紫简直是不知好歹! “皇上……”她见他似乎突然不高兴了,心下不安。 他瞧她让自己惊吓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觉得没必要提阿紫,瞧见桌上搁着茶碗,便吩咐道:“替朕斟碗茶吧!” “是。”见他脸色恢复温和,季霏嫣心头放松了些,马上亲手为他斟了茶端到他面前。 他掀开碗盖,随即闻到一阵香气,沾了一口,“是菊茶?” “是啊,日前江南进贡了一批,皇上赏了臣妾一些,今日正好泡来尝尝。”她说。 他顿时想起阿紫也喜欢喝菊茶,江南进贡的这批,之前他也让人送了些去王府,此刻瞧着手中这碗黄澄澄的菊茶,他脸往下一沉,推开茶碗。“朕不喝这个,去换六安瓜片过来。” 季霏嫣不明白他为何阴晴不定,难以伺候?紧张的立刻让贴身宫女巧珠收拾菊茶,换上六安瓜片。 重新换过茶后,谷若扬也仅喝了一口,便觉无味,没再碰第二口了。 季霏嫣见他心情欠佳,鼓起勇气问:“皇上可是有心事?” 他瞄她一眼,她就像后宫其他女子一样,极欲讨他欢心,获得宠爱,而她确实善于察言观色。 “没有,朕只是有些累了。”他淡然说。 “既然皇上累了,臣妾让人备水为您沐浴可好?”他这时候来,便是有留宿锦绣宫的打算,她把握机会的问。 “嗯,去准备吧。”他颔首。 她喜上心头,马上出去让人备水。 “皇上,沐浴的水马上就到,这会儿让臣妾先为您褪衣吧。”季霏嫣片刻后即回到他身边,手上还捧了个精致的小香炉。 见他不置可否,她马上放下香炉,大着胆子靠过去主动为他解去衣襟上的盘扣,眼珠子不住瞟向自己刚带进来的香炉…… 自己伺候他多年了,可他始终难以亲近,进这锦绣宫的次数更是寥寥可数……上回好不容易来了,竟然只是为了刺激云绦紫那丫头,这事她记恨在心,是永远忘不了的屈辱,如今那丫头正式进宫,这便是与她在一处争宠了,而她不能输,只能赢! 为了留下他的人与心,她备了助情的香料…… 她为他解开一颗一颗的盘扣,并且褪下他的袍子,手诱惑的探进内里,触摸他略显冰凉 的肌肤,她会温热他的……可当她再往腹下抚去时,他却按住了她的手。 “皇……皇上?”她娇媚地望着他。 谷若扬蹙起眉,自己到这儿来不是为了寻求女人的温柔慰藉吗?而这季霏嫣恰恰做得极好……他逐渐放开她的手,让她探了下去…… “娘娘请洗漱。”景月宫的大宫女朱丹端着盆水入内伺候阿紫起床。 朱丹是尤一东挑选过来贴身服侍阿紫的人,年纪约十八左右,模样干净,颇得人缘。 “你叫朱丹是吗?以后就麻烦你多费心了。”阿紫道,其实这话昨日见面时就该说,但自己初初住进这景月宫,心绪起伏大,没什么心思去应对其他,这会儿睡了一夜,心情已有转换,便能打起精神说话了。 “奴婢不敢,以后定会尽心伺候娘娘的。”朱丹马上说。 昨日这位娘娘来时,没与他们这些服侍的宫女太监说上几句话,神色也淡淡的,入夜后很快就熄灯入睡了,这让她有些愕然娘娘竟不等皇上来就迳自上床就寝,更担心这主子不满意他们的伺候,来了脾气,才早早上床。今早自己前来伺候时,还战战兢兢的,这时瞧主子态度和煦,并无不悦,不禁如释重负。 阿紫瞥见她那松口气的模样,有些歉然,晓得昨日自己的表现大概吓到了他们,便笑了笑道:“不好意思了,昨日身子有些恹恹的,才没与你们多说话,这睡了一晚后,精神好多了。” 朱丹见她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心下欢喜。“娘娘何必不好意思,您初进宫想必陌生,等过阵子您就能习惯了。对了,今日早膳过后,您得去向太后娘娘请安才行。”朱丹提醒她这件事。 宫中虽然没有皇后,但还有太后娘娘在,依礼,新进宫的嫔妃隔日都得去向太后请安。 阿紫心里微微忐忑,晓得自己几番逃避,终究还是入了宫,成为谷若扬的后宫之一,但太后那边必定不满她,尤其她缺席秀女典的事,当是令老人家耿耿于怀,今日去见她,少不得要吃顿排头了。 朱丹见她神色有异,只当她心里委屈,她进宫封为嫔,昨夜算是她嫁入宫中的初夜,若照民间说法,即是洞房花烛夜,她虽早早熄灯,可皇上居然也没出现,自己一早甚至听见其他宫人说,皇上是去锦绣宫了,这令那锦绣宫的大宫女巧珠得意的向众人嚣张了一回,道皇上舍新进的云嫔去陪德妃,证明整个后宫就她的娘娘是真受宠。 自己听了这话着实生气,可此刻也不好对主子说起这事,主子独守空闺一夜已是够可怜了,若再知道皇上不来是去了德妃那里,岂不是更伤心?又想到待会儿要去见太后,太后若问起这事,主子只怕更尴尬了。 “娘娘,您还好吧?”朱丹小心翼翼的探问。 阿紫瞧朱丹神情,晓得她会这么问是因为谷若扬昨日没来,自己早知他不会来,又怎会失望。“我没什么的,吃完早膳咱们就去慈凤宫吧!”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不管太后对她抱持什么样的观感,她势必都得面对才行。 半个时辰后,阿紫来到慈凤宫,但被慈凤宫的人挡下了,让她不用入殿问安,太后不见。 第十七章 阿紫苦笑,本预备“吃苦”来着,想不到太后是连见也不见,存心将她当灰尘般无视,由此可见,太后是真讨厌她了。 朱丹见她落寞,不禁替她难过,这宫里新封的娘娘从没这么惨的,初夜皇上没来就算了,太后也不待见,想那秀女出身的秦嫔娘娘,入宫后虽然也无宠,但至少太后对她还是挺关照的,时常将人叫来慈凤宫嘘寒问暖的安抚,哪像对自己主子……唉。 “娘娘,这反正都出来了,您要不要上御花园走走?秋菊开了满园,很是漂亮,娘娘喜欢喝菊茶,咱们也可摘些回来自己做菊茶喝。”朱丹建议。 阿紫听了这话有些讶然,“你怎知我喜爱菊茶?”她初进宫,与朱丹这才相处,朱丹是怎么知道她喜好的? 朱丹微笑,“奴婢不只晓得娘娘锺爱菊茶,也知道您不吃牛肉,不爱酸果子,穿衣偏爱紫色和绿色,睡枕要洒檀香。” 阿紫秀眉大大挑高了,“你……” “还有,奴婢差点忘了,您特别爱吃鱼,已吩咐御膳房每一顿都要有鱼。”朱丹笑嘻嘻的再补充。 阿紫讶异过后马上明白,是谷若扬交代的,他担心她住不惯宫里,命人查来这些,让身边的人留心着。 她微叹,以为自己说出进宫不侍寝的话后,他会气得不理她,将她丢着不管,昨日他也只派了尤一东过来宣旨,让她住进景月宫,之后全无消息,原来,他还是忍不住关心她……“娘娘,咱们去不去御花园?”朱丹笑着再问。 “好,横竖回去也没事可做,这就过去吧。”暂时甩下烦心的事后,她和朱丹往御花园去了。 可两人才到御花园摘了几朵菊花就“巧遇”了季霏嫣与成秋雨。 季霏嫣一见阿紫便酸言道:“本宫说这不是新进宫的云嫔妹妹吗?以为你错过秀女典后,这是无缘做姊妹了,想不到你还是进宫了。” 朱丹听得刺耳,偏偏阿紫不在意,一脸漠然,而朱丹只是奴婢,哪好替主子说什么,只好暗自气恼。 季霏嫣见阿紫没搭理她,向来高傲的她心中越发气怒,冷笑道:“云嫔是不是忘了向本宫行礼问安了?” 阿紫这才瞧她一眼,晓得自己地位不如人,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立即屈身道:“阿紫见过德妃娘娘,娘娘安好。” 季霏嫣故意不喊起,就让她弯身难受,一旁的成秋雨瞧着掩笑说:“云嫔腿酸了吧?这身子要多多锻链,否则之后怎么伺候得好皇上。” 她本来认为皇上锺情于云绦紫,可瞧皇上虽还是让她进宫,但对她的感情淡了吧,要不 怎会只赐个嫔给她,什么特殊的恩典也没有,昨夜更连景月宫也没踏进去过,直接就去了锦绣宫,方才自己与德妃还亲眼见到她被挡在慈凤宫外,她们这才随后跟过来的。 她不住讪笑摇头,这算是明白了,以为的情敌不过尔尔,遂也不再将云绦紫瞧在眼底,季霏嫣要欺负她,那就欺负,自己还乐于助阵帮腔,全当乐子享了。 阿紫忍着脚酸不吭声,可一张脸却越来越白,一旁的朱丹瞧得心急,帮着求情道:“德妃娘娘,云嫔娘娘昨日才进宫,宫里的规矩还不是很懂,这才会没有立即向您行礼问安,您可莫要见怪。” “这什么话,云嫔娘娘虽是昨日才受封的,但她可是出自庆王府,堂堂的王府郡主怎会不知规矩,这话说出去谁信?怕是云嫔娘娘气恼皇上昨夜宿在锦绣宫,这才对德妃娘娘不肯尊敬。”站在季霏嫣身后的巧珠撇着嘴说。 阿紫听了脸色乍沉,她自知他昨夜不会出现在景月宫,但听闻他往季霏嫣那儿去,这心情还是不由自主的酸闷起来。 “巧珠,咱们娘娘根本不知昨夜皇上去了哪里,又怎会嫉妒什么,你可不要忘了,咱们做奴才的,话还是不要胡说的好,若害得主子们起了心结,这你可承担不起。”朱丹气说,这巧珠最是没分寸,常藉着德妃娘娘之名在宫中耀武扬威,挤兑别宫里的人,这会儿又口无遮拦的说话,她实在受不了,因此才开口如此道。 巧珠登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朱丹,你怎敢说我在娘娘间挑拨?” “我说错了吗?你确实如此。” “你血口喷人丄 “这都别吵了,你们两个奴婢在德妃娘娘面前争吵像什么话?不过,若我来说,后宫争风吃醋在所难免,朱丹又何必替云嫔开脱,说她不知皇上昨夜是宿在锦绣宫,若真不知,又怎敢对德妃娘娘无礼?这分明是心怀嫉妒,心有不甘。”成秋雨喝斥了两个宫婢后,自己的话更加的酸词冷语。 阿紫听完这话后,腿蹲麻了,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去,那成秋雨见了立即道:“云嫔,德妃娘娘没叫起,你敢废礼?” “你不是说我嫉妒,说我不甘,我这是心中有愧,坐在地上反省的。”阿紫说。 “你这是……无赖吧!”成秋雨微微傻眼,还真没见过这种人,这地上脏,哪个后宫娘娘会不顾形象又不嫌脏的坐地上? 朱丹赶紧要来扶阿紫,阿紫摆手说不必,只冷笑的朝成秋雨道:“说得好,我阿紫就是无赖,各宫娘娘各个高尚,不用与我这无赖计较吧?” 成秋雨黑了脸,那季霏嫣更怒了,她是最为恨云绦紫的,只因当日云绦紫害她在锦绣宫受辱,谷若扬竟在床上撇下她去追人,她视此乃毕生奇耻大辱,如今哪容得下云绦紫再对她不敬,以眼神示意巧珠,让巧珠去扶她起来。 “云嫔娘娘怎好坐地上,还是让奴婢扶您起来吧!”巧珠手一碰到阿紫便用力将她托起,阿紫被拉得起身一个重心不稳,后仰跌进菊花丛里了。 朱丹大惊,忙冲进菊花丛里捞人,手忙脚乱才将阿紫扶出来,可阿紫已沾得满身的菊花 瓣了,样子有些狼狈。 “这是做什么,来人,将巧珠拿下,重责二十板!”莫香凝刚好到,见到巧珠的恶行,马上怒道,而不远处秦芬儿经过瞧见纷争也走了过来。 莫香凝身后的几个宫女立即将巧珠捉起来,巧珠吃惊,马上向季霏嫣求救,“德妃娘娘救奴婢!” 季霏嫣也沉了脸,“淑妃姊姊为何要杖责妹妹的奴婢?”她问向莫香凝。 莫香凝冷然看着她,“德妃妹妹这是得势了,所以可以随便欺负人了?” 季霏嫣脸上一僵。“淑妃姊姊这话从何说起?” “没什么,皇上昨夜去了妹妹那里,今日你就来欺凌人,你不觉得这太过分了吗?” 季霏嫣一听,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真正吃味的是莫香凝,昨夜皇上若在云绦紫那里过夜就算了,可皇上哪里不去,却选择了来她锦绣宫,莫香凝不是滋味,所以故意护着云绦紫与自己作对。 她不由得哼笑道:“淑妃姊姊这是哪的话,在场谁都看得出来是云嫔自己站不稳跌到菊花丛里,关好心的巧珠什么事?你打她不是存心与妹妹过不去吗?” “云嫔是不是自己跌至菊花丛的,姊姊看得清楚,妹妹莫要睁眼说瞎话,还硬说姊姊打了巧珠是找你麻烦。” “淑妃姊姊真要为难妹妹?” “你这奴婢没分寸,云嫔再怎么说也是个主子,哪儿能容一个奴婢如此无礼,这不将规 矩拿出来,将来其他宫人有样学样不全乱了套?来人,将巧珠给本宫打了!”莫香凝不由分说定要责罚巧珠。 巧珠惊哭了,那季霏嫣更是一脸的难看,可莫香凝是妃首,地位偏偏高她一点点,莫香凝要打她锦绣宫的人自己阻止不了,顿时气歪了鼻子。 偏那巧珠害怕自己真挨打,吓得口不择言的道:“淑妃娘娘饶命,您莫要生德妃娘娘的气,皇上昨夜来了就走,根本没宿在锦绣宫,这是往宣荣宫去了,您别将对奴婢娘娘的不满撒在奴婢身上。” 巧珠这话一落,第一个青脸的是季霏嫣,她怒上心头,恨不得将巧珠的嘴给撕烂了,皇上昨夜其实没有宿在锦绣宫的这话需要她这贱婢说出来吗?季霏嫣难堪极了。 在场的人包括阿紫、莫香凝、成秋雨等,全讶异了起来,目光纷纷往宣荣宫的主子秦芬儿望去。 秦芬儿本安静站着没说过话,这会儿脸蛋不由得红了,竟是不好意思朝众人看去,尤其是阿紫,她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分过去。 第十八章 “你不是无宠,皇上昨夜怎会到你那儿去的?”成秋雨愕然的问,只不过这问话伤人,不给余地。 秦芬儿的脸庞由红转白,“皇上突然驾到,我也是……也是……” “不用多说了,你受封时皇上也没有到过你宣荣宫,这回你算是争口气了,姊姊我也当恭喜你了。”成秋雨不等她把话说完,这酸言酸语先出来。同样是嫔,可她已多年无宠,本 来这秦芬儿与她一样甚至还更惨,至今没被临幸过,哪知昨夜就被宠爱了,真正被笑话的只剩她,她这心里嫉妒纠结,正恨着时,眼角瞧见了云绦紫,嘴唇蓦然掠过一丝冷笑,哼,幸好还有个垫背的,云绦紫同样无宠。 阿紫懒得去理成秋雨瞧自己的表情如何,她只望着秦芬儿,心头到底有些五味杂陈,这次选秀,秦芬儿是唯一让那男人钦点留下的人,他会留下她,应该是有几分喜爱的吧,否则昨夜怎会宿在她那里…… 季霏嫣狠狠朝秦芬儿瞪过去,昨夜她燃了助情的香料,皇上发现后勃然大怒,这才甩袖离去,没想到随后就去了宣荣宫。她原本以为秦芬儿不成气候,只是皇上为了给太后交代留下的人,皇上对这秦芬儿根本没感觉,哪料到自己倒小看秦芬儿这狐媚子,这不声不响的就将皇上勾了去! “本宫也要恭喜秦嫔妹妹了,只不过,你最好记住一件事,在这后宫里,夜恩宠是没用的,你有本事长留圣恩那才算有宠,你好自为之了。”含怨带怒的丢下这些话,季霏嫣扭头要走。 “娘娘,您还没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挨打啊!”巧珠见季霏嫣丢下自己要走了,急着喊道。 季霏嫣咬牙回头,只对抓着巧珠准备用刑的宫人道:“尽管打,这贱婢打死就算了,本宫不想再见到她了!” 巧珠听了她的话,当场昏厥过去。 成秋雨见季霏嫣走了,自己也不好多留,便寻了个理由也走了。 阿紫则走向莫香凝道谢,“多谢淑妃娘娘替阿紫仗义执言。” 莫香凝看了她一眼,勉强一笑,“没什么,下次自己小心点便是。”她淡淡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其实她会替云绦紫出头,说白了就是认为她没什么威胁,以为皇帝对云绦紫没有特别的心思,这才会维护她,故意去气死对头季霏嫣,这会儿气走了季霏嫣,自然也不想和云绦紫再废话什么,不过走前她倒是深看了一眼秦芬儿,对秦芬儿是留上心眼了。 “云姊姊,你别误会,皇上昨夜没上你那去,不是对你……”众人都离去后,秦芬儿赶忙走前向阿紫说。 “你也是皇上的后宫之一不是吗?皇上去你那里是天经地义,你没有错,不必向我解释什么,更不用受众人的气,你……很好,皇上会喜欢你的。”阿紫打断她的话,迳自道。 “云姊姊,你听我说——” “别说了,我这身上都是泥土和菊花瓣,该回去沐浴才行。朱丹,咱们回景月宫吧!”阿紫不再听她说什么,带着朱丹回去了。 白日里,阿紫表现一切正常,但到了夜里,她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 她不是不知道他有后宫,不是不知道他有一堆女人等着争宠,更明白自己拒绝他在先, 压根没有资格在意这些,可她就是忍不住在意,尤其,当晓得自己入宫的第一夜,他分别去了锦绣宫与宣荣宫后,她抑郁得无法言喻,心堵得不能呼吸,眼泪慢慢滑下脸庞,她甚至不敢哭出声让朱丹发现,只能闷在被子里无声的哭。 忽然一丝凉意卷进来,被子里的她让人抱进怀里,她先是吃了一惊,而后闻到熟悉的龙涎香味,这才知抱着自己的是谁,可她没因此放松,身子反而更僵硬了。 “皇——” “朕听说你今日醋了?”谷若扬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响,挠得人酥酥麻麻。 “谁醋了?”她努力维持镇定,不受他蛊惑。 “你醋了。”他语气依旧撩人。 “胡说!”她挣扎要脱离他的怀抱。 他低笑将她抱得更紧,还腾出一只手来往她脸龎上轻抹,手指沾上她未干的泪水。“那怎么哭了?”他故意问道。 阿紫尴尬不已,“嫔妾……想家,想父王了……” “是吗?就没想朕?”他调笑的又问。 “都在宫里,嫔妾想您做什么?” “其他嫔妃也都和朕同处一个宫中,她们还不是时时想着朕。” 这话提醒了她昨夜他的去处,她马上抑不住的又恼恨起来。“那是她们,嫔妾并不——啊!”她话还没说完,惊呼一声,身子已被他压在身下。 他一双炯炯灼热的眼牢牢地锁视着她,“阿紫,不要口是心非,对朕永远不要这么做, 否则有一天,朕真信以为你真不在乎朕而离开你。”他似玩笑又似认真的说。 他的话令她怔怔然,心里生出了几丝凄楚以及几丝的惊慌,离开她……他真的会离开她 吗? 她虽然总是推拒他,可他从未真正离开过自己,她是否因此而有恃无恐了…… 谷若扬轻抚着她略微冰冷的面颊,表情极为珍爱。“昨夜朕是生气,是怨你,可朕没碰任何人。” 一瞬间,她泪珠再度落下。“您是天子,宠幸任何人不必向嫔妾解释。” 她的腰肢狠狠被他掐住了,她骤然一痛。 “你不是任何人,你是朕的阿紫,朕唯一爱的人!” 她睁大瞳眸,痴痴看着他漆黑如夜幕的眼,再说不出话了。 “朕晓得你心中存有阴影,现在还不能接受朕,可朕能等,也愿意等,你不让朕碰,朕就不碰,可你,不能阻止朕爱你,更不能离开朕!” 他语气轻柔但说出的话语却无比霸道,震得她心头酸涩。“是啊,嫔妾是醋了,但您可有想过,像嫔妾这样的醋桶,未进宫前眼不见为净就算了,进宫后见一次会醋一次,难道为了嫔妾,您都不碰其他人了?” “朕可以不碰。”他毫不犹豫的说。 她心头一紧,“那皇嗣呢?身为天子不能没有孩子,您不碰其他人,怎么诞下皇嗣?” 他冷笑,“阿紫,你至今还不知道吗?这些年来朕不是生不出孩子,而是不让旁人生,朕等的只有你为朕生,那才是朕真正想要的孩子。” 她震惊。“您不生是因为阿紫……” 她晓得多年来他承受各方要他诞下皇嗣的压力,太后更是怪他无出,可他不为所动,坚持不让任何女人怀了孩子,这一切竟是为了她?! “阿紫,别与朕呕气了吧,就好好待在朕的身边,让朕好好待你不好吗?”他轻声道。他原是不打算让她好过的,想教训她的不识好歹,可只听说她在御花园受了委屈,这马上就不能忍受了,他哪里舍得下她,又哪里教训得了她,自己从来没这么迁就过一个人,不只心 被系住了,还沦落到得瞧人家的“脸色”过日子,唯有见她欢颜度日,自己才能跟着舒心愉快。 “嫔妾不过是一个失节的人——” 他眸中寒芒倏闪,“永不许在朕面前提这事,听到了没有?”他语气变得无比严厉。“不提,就能当没发生过吗?万一此事让人得知,您也将龙颜扫地。”她仍咬牙说出。谷若扬双眼光芒迸射,利眸中已全是怒火。“不听话的女人,最该惩戒!” 他危险瞧向她的瞬间,低头封住她的唇,凌厉豪夺。 “你说德妃被禁足了?”莫香凝极为讶异。 将这事告诉她的贴身宫女怡然点头再道:“是的,是今早送去锦绣宫的旨意,且不只如 此,连那巧珠……” “巧珠怎么了?” “巧珠昨日让娘娘打了二十板后,已是皮开肉绽,今早又教尤公公的人由屋子里拉出砍去双手了。” “啊!尤一东的手下?那是皇上的意思了?”莫香凝更惊了。 “那行刑的人说,巧珠对云嫔娘娘不敬,用手推了云嫔娘娘,因此砍下双手以示惩戒……”怡然心惊胆跳的再说不下去。 莫香凝也越发愕然,正要再问什么,尤一东忽然到来。 “奴才叩见淑妃娘娘。”尤一东朝莫香凝恭敬行礼。 莫香凝忙起身相迎的问:“尤公公不用多礼,今日怎会有空过来的?”尤一东乃宫中总管大太监,最亲近皇上的人,即便自己是皇帝妃子,也不好得罪他,对他客气有加。 第十九章 尤一东脸上带笑,“回禀娘娘,奴才这是代皇上送礼来了。” “送礼?” “是,这是东珠,记得娘娘之前曾说过喜爱珠子类的玩意,皇上因此让奴才将这东珠送来让娘娘把玩。”尤一东让身后端着玉盘的小太监献上东珠。 她瞧向这有婴儿半个拳头大、晶莹剔透的珠子后,微讶,她是说过喜欢珠子没错,那也只是说像是珍珠玉石之物,而这东珠价值连城,若自己没有记错,此乃两年前金国在一次战 役败给西朝送来的赔偿之礼,皇上竟要将这送给她?!“这……皇上怎会突然送这给本宫?”礼物过分贵重,自己近来又未曾有过什么大功,何来的恩典?这反而令她惶恐不安了。 “娘娘莫多心,皇上是感谢您昨日相助云嫔娘娘免于受人欺凌,所以奖赏您的。” “为了云嫔奖赏本宫?”她不由得微张了嘴。 “是啊,娘娘请收下了,恕奴才还有事要办,这就先离开了。”尤一东示意自己的人将东珠交给怡然后便走人了。 “娘娘,这东珠……”怡然也晓得这东西的价值,照理这种珍宝也只有太后有资格收藏,皇上却送给自己主子,这该欢喜才对,但尤公公讲明是因为娘娘相助云嫔才获得的,这……主子哪里还高兴得起来? 莫香凝瞪着耀眼的东珠,面色如土,为了一个云绦紫,皇上禁足季霏嫣,又砍了巧珠的双手,这还给自己奖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当初云绦紫成为待选秀女时,皇上并未特别关照过,反而是长公主出面维护她,后来云绦紫也没出席秀女典,皇上态度不痛不痒,仅将她禁足,没为此动怒,如此不是说明他对云绦紫这人可有可无,不怎么重视? 后来虽下旨让她进宫,听说也是庆王相求,庆王想为女儿图个将来,皇上这才同意封她为嫔,这初夜皇上甚至还撇下她去了季霏嫣和秦芬儿那里,摆明冷淡景月宫,这些她都看得明白,才会在季霏嫣欺负她时出面维护,可这会儿怎么突然间皇上对云绦紫不同了? 她心下揣揣,对眼下这状况,毫无头绪。 【第七章 国宴上出风头】 这日,金国使臣到来。 金国长期觊觎西朝富裕的土地,不时侵犯,西朝为扞卫国土,双方大动干戈,三个月前,金国大王主动提议,愿意与西朝和平相处,永不侵犯,并且派来使臣签订和议盟约,以示诚意。 谷若扬为尽地主之谊,开了盛大的午宴相迎,莫香凝贵为妃首,这等国宴当然得列席。 她来前特意细细打理过自己,绝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礼,带着怡然抵达太和殿时,瞧见除了被禁足的德妃缺席之外,成嫔、秦嫔等所有宫妃不论地位高低全来齐了……不,她仔细再一看,没见到云嫔,莫非,今日这场合里没有她? 思及此,她微微蹙起眉,身旁的怡然见到她的表情,马上附耳道:“奴婢想,这云嫔娘娘大概又要像缺席秀女典一样擅自不来了吧?” “这可不同于一般的筵席,可是国宴,她敢不来?” “不来不是最好?瞧,皇上虽还没到,可他身旁不是多设了个位子,今日这场合能与皇上齐座的唯有太后娘娘而已,若太后娘娘也来了,她老人家发现云嫔娘娘连这种场合也敢缺席,您想想,这回太后娘娘还能忍得吗?”怡然手暗暗指着前方玉阶上并排的两张椅子,提醒的说。 莫香凝这才留心到此事,忍不住轻扬起嘴角,浅笑道:“说得没错,就让母后治她吧!”这回休想自己会帮她了,就让她自个儿找死去! “娘娘,金国的使臣们已入席,众大臣也都入列,皇上亦将到了,您快入座吧。”一名太监见她站着与自己的宫婢说话,未立即入席,前来催促。 莫香凝这才雍容的往自己的位子走去,她是当前宫中地位最高的人,这位子当然安排得离皇上最近,是后宫中最好的座位,也最受瞩目,当她翩然入座时,就连金国的使臣目光也朝她投来,仔细打量,不敢有半分的轻视,对此她不禁暗自得意不已。 而在朝臣的座席上,左相莫千里非常满意女儿那后宫第一人的气势,反观与他比邻而坐的右相季汐山,此刻面上无光,无非是因为女儿季霏嫣被禁足,无法出席今日盛宴,再加上看见死对头莫千里的女儿得意,这就更加不高兴了。而这席上分别还坐着闷不吭声的庆王谷明华以及一脸严肃的万宗离和一干的王公大臣。 “皇上驾到——”殿前的太监拉声高喊道。 所有人的视线便整齐的往殿门口而去,接着起身跪地相迎,那金国使臣们虽不愿意跪,但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得不跪,跪得是一脸的不甘不愿。 莫香凝同样屈腿迎谷若扬,这时见从殿门口走进的有两道人影,其中一个穿着金线银白龙袍,可另一个居然是——云绦紫! 众人无不惊讶的瞠大了眼,尤其再见云绦紫一身珊瑚霓红锦袍,裙裾垂地迤逦,殊艳尤态,还有她头顶上镶着的那颗巨大的东珠,更是映得她肤白胜雪,姣美容颜不可逼视。 “娘娘,那东珠比皇上赏给您的还大。”怡然不经意脱口说出道句,立即引起四周人的侧目,嫉妒起前方那随着皇帝款款而行的人。 莫香凝只觉手足一片冰凉,那寒意直直逼沁进心底。 众目睽睽下,谷若扬牵着阿紫往那玉阶上而去,两人在玉台上站定后,谷若扬携着阿紫环视众人,接着,阿紫竟坐上那众人本以为是为太后准备的位子! 莫香凝见状,不禁失态的站起身,自己尚且只能坐在后宫席上,那云绦紫凭什么坐在皇上身旁,那位子若不是太后来坐,也得等将来的皇后才能坐,那云绦紫怎能——她怒不可遏。 莫千里与季汐山见了也相继愕然变色,连一向沉稳的万宗离亦是沉下脸,唯有谷明华没有特别反应,皇上虽让阿紫以嫔的身分入宫,但这心里只怕当她是皇后,今日会携阿紫一起现身他不意外。 莫香凝本来很能忍,这时也忍不了的想上前去对谷若扬进言,让一个嫔坐上那位子不恰当,更是于礼不合。 但她才上前一步,就教莫千里的眼神给阻止了,这场合她若真闹起来,恐怕只会惹怒皇帝,他让她先忍下。 她只得忍住怒意,死掐着拳头跪了回去,可这脸上再也笑不出来,她堂堂的淑妃竟连个嫔都不如,今日过后,恐怕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了。 成秋雨虽也在心里讪笑莫香凝的难堪,但她更妒恨云绦紫,原来皇上还没有忘情于她,这样将她带到众人面前,只为表示他就宠她云绦紫而已。 至于秦芬儿,瞧着前头的龙与凤,眼底对云绦紫只有羡慕,倒未显嫉妒。 “都起身吧!”谷若扬和阿紫坐定后,淡声喊起。 众人闻声起身回坐。 谷若扬瞧见身旁的女人大气也不敢吐一口,头垂得极低,那坐不住的样子,不禁略锁起眉头。 阿紫顿感腰身一紧,回神过来发现自己已坐在他的腿上了,她大惊失色,“您这是做什么?”她咬牙低声问,这么多人面前,他怎好将她抱上腿去! “别动,好好给朕坐着,要不然朕还能当众吻你。”他阵子火热,像是不在乎当场把她生吞活剥。 她耳朵嗡嗡,晓得他不是玩笑,真会这么做,这颊上两抹红晕立刻染散开来,羞窘得赶紧别开脸,不敢与他炽热的眸子对上,不料这一转开,却又撞上另一道目光,万宗离正紧紧盯着她看,她心里蓦然一慌,低下头,连他也不敢相视。 “敢问西朝皇帝腿上抱着的这位可是您的皇后?”这开口问话的人即是金国的使臣之首图悟八里。 他是金国大王的子侄,年约三十多岁,身材微胖,腰带镶着熠熠闪烁的大红宝石,身后带了七、八个属下一同入席,这些人也都是穿金戴银,极尽的张显贵气。 他这一问莫香凝首先变脸,莫千里与季汐山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金国使臣来我西朝难道都没事先一番?我西朝目前尚无皇后。”莫香凝终于忍无可忍的道。 图悟八里瞧她一眼,“我图悟八里当然也听说过西朝无后,可此刻高坐西朝皇帝身边的不该是皇后吗?我这是迷惑才特意问清楚的。” 第二十章 “她不是皇后,她只是一个嫔!”莫香凝忍着气道。 “一个嫔就能在这场合与西朝皇帝同进同出这还同座,那你又是什么身分?”图悟八里反问她。 她立刻抬高下巴。“我是……是淑妃。”她本要大声傲然说出自己的身分,但忽然想到自己地位高又如何,只能坐在一旁,还不如一个嫔能坐皇帝腿上,这说出来只能证明她是个不得宠的妃子,让自己无脸,因此这后头的声音就弱了,连下巴也收敛了,不再抬得高高的。 她声音虽小,图悟八里还是听得明白,马上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尽管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可也让人明白他所想的,这是讥笑莫香凝无宠。 莫香凝简直咬牙切齿到极点,这回是真受到奇耻大辱了,尤其在听到谷若扬说了什么后,那神色更是彻底灰败下来。 “云嫔刚进宫而已,地位虽不高,但不是没有机会往上提,来日方长,朕斟酌着,今日让她坐朕身边,只当见习,金国使臣莫见怪。”谷若扬这言下之意云绦紫将来不只是嫔,荣宠还在后头。 阿紫听了自己都感到脸热,今日她本想自己静静的坐到后宫席去,不惹人注意,悄悄度过这日就好,谁知他一早就到景月宫,亲自监督朱丹将她打点妥当,这衣服稍有不满意的,立即让尚服局的人来改,她头上那颗东珠也是他硬要朱丹给她镶在发上招摇,末了,拉着她一道走进大殿,她忍着众女那带着绵绵细针的眼神已经够苦了,他这会儿又说什么浑话,说她来见习的,这是要见习什么啊? 他是嫌她不够折腾,找她麻烦来着,她头痛欲裂,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不让这家伙像献宝似的把她现出来给大家看。 图悟八里听了谷若扬的话,立即感兴趣的瞧向云绦紫,似在计量着什么。 “云嫔娘娘没去过金国吧?今日图悟八里代表金国大王前来谈和,这若相谈成功,娘娘就有机会到我金国来作客,受我金国招待,顺道瞧瞧我金国的河山了。”他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导向议订盟约的事上,倘若云绦紫说了一句向往,那就瞧西朝皇上怎么说了。 这签不签盟约,西朝皇帝一直不给回应,大王这才派他前来,正好藉着此刻得到答案。 谷若扬虽没对阿紫说过朝政上的事,可她也多少明白两国间的利害关系,依她对谷若扬的了解,他不给答案应该是因为不相信对方吧? 她微微一笑,不上当的道:“金国山河壮丽,自是美不胜收,但我西朝疆土广阔,云嫔至今尚未游遍,又怎会先去你金国游历,不过,若西朝与金国不可分割了,那又另当别论。” 阿紫这话说得漂亮,这不可分割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金国成为西朝的附属国,二是西朝真与金国签订和议盟约。 着不卑不亢,语带双关的态度,连莫千里与季汐山听了都暗自叫好,心想着云绛紫有脑子,倒不笨,没落了图悟八里的圈套不说,还暗暗打了他一耳光,这若让自己女儿来应对,不见得说得出这番痛快的话。 图悟八里没想到云绦紫会这样答话,不禁僵了笑容。 “西朝与金国即便不签盟约,云嫔若想走一趟金国,朕有机会还是能带你去的。”谷若扬双目灼灼的望着怀中的人,听她的回答亦是赞赏的,而他接着说的话更为犀利,若不签盟约,他想带阿紫去金国,那又只剩一个可能——巡视国土,言下之意,对金国也是有野心的。 图悟八里脸孔乌黑下来,“西朝皇帝这是表明要与金国为敌了吗?”他索性挑明了问道。 谷若扬轻啜着酒,睨他一眼才道:“朕方才的话也没其他意思,你不用多想。” 图悟八里铁青了脸,“西朝皇帝莫要欺人太甚!”这是要翻脸了。 谷若扬对他的怒气视若无睹,仍一脸淡漠。 阿紫眼看这场国宴就要砸锅,而自己仍教谷若扬抱着动不了,只得示意身后的朱丹朝图悟八里送上水酒,又转头回来道:“图悟八里大人先别急,皇上也没说不签订盟约,方才的话都是假设的,皇上之意是还需时间考虑考虑,而今日纯粹招待远道而来的各位,是喝酒吃菜的场合,若要谈正事,皇上会另外召你们进宫详谈的。此刻不如先喝酒吧,咱们这西朝的美酒是出名的好喝,请图悟八里大人品尝看看。” 图悟八里受辱,心中虽有气,可眼下也不好就将情势弄僵,如此他回去无法向大王交代,斟酌后便接过朱丹递来的酒,一口喝干了。 众人见皇上与云嫔一刚一柔,就整治得金国来使闷声挨棍,这之后谈什么还不是得由西朝主导。 众人对云嫔是刮目相看了,这位位分不高的后宫娘娘倒十足有西朝女主的范儿,再瞧皇上那娇宠她的样子,想来云嫔将来大有前途了。 万宗离望着谷若扬怀里的人,神情复杂,眼色逐渐黯淡下来。 这国宴结束后,谷若扬携着阿紫将要离去,尤一东忽然靠过来在谷若扬耳边低声道:“启禀皇上,大将军回来了。” 谷若扬眉峰一挑,“他此刻在哪里?” “候在承乾殿等着皇上。” “嗯。”他点头后转向阿紫道:“朕去一趟承乾殿,你先回景月宫去,回头朕去找你。” 阿紫靠他极近,自是听到尤一东禀报的事,既然李永将军回来了,他必定有事,便道:“皇上忙去,不用赶着到景月宫没关系。” 他以为她不想他过去,立即就恼了。“朕去不去你管不着!”这重哼一声后方才离去。阿紫愕然,他这是生哪门子的气?该生气的是她吧,瞧他把她搞得成后宫众人的眼中钉了,想来她以后日子不好过…… 正这般想着,这远瞧见莫香凝朝她看过来,那神情大有兴师问罪之势,今日她被折腾够了,可不想再应付打翻醋桶的女人,带着朱丹转身溜了。 承乾殿内,一名四十多岁身着将军服饰的男子,一见谷若扬出现立即抱拳跪下道:“臣李永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将军快请起。”谷若扬亲自去扶他起身。这人是谷若扬的常胜将军李永,当年晋王之乱时曾几次舍命救他,当自己成功诛杀晋王夺回皇权登上皇位后,即封李永为大将军,让他镇守边关,保国卫民。“尤一东,赐坐、上茶!”他吩咐道。 尤一东立即去搬来椅子恭请李永坐下,再奉上香茗,主子对大将军极为倚重与礼遇,他不敢怠慢。 “大将军若早一点回来,这还赶得上参加国宴,可惜大将军迟了一步,国宴刚结束。”谷若扬待李永坐下后,惋惜的说。 “皇上指的可是欢迎图悟八里的宴会?” “是啊,你若能出席,就能瞧朕与阿紫怎么挫那个金国人的锐气了。” 李永噙笑道:“皇上显威,那图悟八里自是招架不住,不过,阿紫怎么也出席了?” “朕封她为嫔,她进宫来了。”李永远在边疆,尚不知此事,谷若扬于是告诉他。李永向来便晓得他对阿紫纠缠不清的感情,所以他在李永面前并不隐瞒与阿紫的事。 李永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很替他高兴。“恭喜皇上终于和阿紫……不不不,不能再唤阿紫小名了,该改称云嫔娘娘。可是,您本意不是要立她为皇后,怎么只给位分不高的嫔?”他想想不解又问。 谷若扬想起方才与阿紫分开时,她那一副不用他恩宠、不想再见到他的模样,不住气结。 “这女人不受教,朕教训教训她,等她识相了,懂得对朕卑躬屈膝,朕再换了她的身分。” 李永听了这话就明白了,阿紫虽进宫,可皇上还没真正搞定人家。 “呃……皇上说得是。”李永只笑着不好多说什么,这帝妃间的事不是他可以过问的。 “不提阿紫了,来,说说正事,大将军突然回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对朕亲禀?”谷若扬沉肃下脸色问道。 李永也正了正神情,道:“臣日前在边境抓到两个人,一个是金国驿官,一个是在边境活动的双面细作,臣在那驿官身上捜到金国大王的调兵密函,这若真有心签订议和盟约,又何须调兵遣将?皇上莫要与那图悟八里达成任何协议,防金国大王有诈。” 第二十一章 谷若扬浅声而笑,阵中掠过一抹冷酷。“一面说和,一面又调兵遣将,这金国大王真是个狡猾的狐狸,可惜朕从头至尾就没相信过他的话,只是这回金王既像回事的派人过来谈,那这场面朕还是得做,要不然就显得是咱们西朝量小好战了。”他这不过是虚与委蛇,那个敢代主子行骗到西朝来的图悟八里,自己是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李永点头,“其实臣并不担心皇上会上金王的当,这次臣专程赶回来,是为了另一个重要的消息。” 谷若扬凝眉,“你刚说还抓到一个双面细作,这重要消息与其有关?”他马上问道。 “是的,臣抓到的这个细作,专门游走于西朝与金国之间盗取消息,再卖给出价高者获得暴利,是个没什么忠诚道义的小贼,不过,臣这回却拷问出一件事,那晋王虽死,但竟还遗留一子在金国。” “有这样的事?”这消息令谷若扬也惊讶了。 “当年晋王为了结盟金国,送自己的幼子前去做了人质,这一去多年,所以几乎让人忘了晋王其实还有这么个孩子,最重要的是,此子正私下运作,意图颠覆西朝。” 谷若扬神色丕变,“此子如今在哪?” “听说人已回了西朝……” 谷若扬离开承乾殿来到景月宫,要人别惊动阿紫,独自进到殿里,见到阿紫正坐在饭桌前用餐,却只盯着菜好半天,一口都没吃,那模样失魂,不知在想什么。他不禁拧了眉。 走了过去,阿紫仍发着愣,竟没发现他已到面前。 他眉心拢得更深了。“阿紫?” 一声没应。 “阿紫!”这一声提高了音量。 阿紫闻声失箸,回过神来才发觉他已在眼前,惊得站起来,这慌乱的举动又不小心打翻桌上的碟子,“匡当乒乓”几声,地上已是一片碎碟。 “对……对不起。”她忙说,蹲下要去收拾东西。 他握住她的手阻止了,朱丹听见动静进来,瞧见这一地狼藉,马上惶恐的道:“奴婢该死,这就马上收拾!” “你是该死,怎么伺候娘娘的,让她一个人用膳,居然没人在一旁伺候?”他责问道。朱丹惊惶,“奴婢失职……” “别怪朱丹,是嫔妾想一个人,所以让她们别跟在一旁的。”阿紫忙说。 谷若扬仍是瞪着朱丹。“还不收拾收拾下去了!” 朱丹不敢多言,赶紧收拾好碎片出去了。 “嫔妾以为您生气,不会过来了。”朱丹走后,阿紫瞧了他一眼说。 这话又听得他一肚子火。“你若真不要朕来,朕这会儿就能走。” “既……既然来了何必走?就……待一会儿吧!”她抓住他的袖子,说得勉强。 她不勉强说这话还好,一说让他更上火了。“是你让朕留下的,那朕就不走了。” “不走了?” “嗯,不走了。”他一屁股坐了下来。 阿紫瞧着他不住摇头,这位天子任性起来也是很任性的,只是她今日没什么心情理他,于是恹恹地摆手,“好吧,您要留下就留下,嫔妾乏了,要早些睡,这就不伺候了。”说完真丢下他径自在寝殿去了。 谷若扬愕然,这敢将皇帝丢下不管,让他自便的,她云绦紫算是天下第一人! 他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受这女人的气?! 不,不能再任她嚣张下去,这会儿就要让她对自己卑躬屈膝不可! “云绦紫,你给朕——”他亦往寝殿而去,正要开骂时,见躺在床上的她虽已双眼紧闭,但眉头深锁,似有心事化不开,他不由得愣了愣,原本想骂出口的话也给收了,只剩一股心疼。 阿紫感觉到身旁的床褥一陷,他坐在她床边了。 她仍没有理会,翻个身,想让自己睡去。 不一会儿,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呼息在她后颈上漫开,他居然也躺上来与她一起睡! 她不得不理他了。“皇——” “别吵了,睡吧,今日国宴上喝了些酒,朕也累了。”他不让她抗议,就这样抱着她要睡。 她咬唇,这家伙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前几日就硬睡在她这里,抱着她睡了一整夜才去上朝。 她今日心里烦,实在不想和他罗唆,随他去,闭上眼,想要入睡,只是,这哪里能好睡,一夜翻覆,还作了恶梦,让一旁“陪睡”的天子也被折腾了一晚,所幸她天亮前真睡去了,可某人却得顶着两个黑眼窝的准备上朝去。 尤一东入内替他更衣,一切打点妥当后,谷若扬瞧还有些时间,便让尤一东先出去,他手掀了床帏,瞧着里头正睡着的人,本不想吵醒她的,但见她这眉头竟是皱了一夜未松,心下不爽,便摇了她,“起床了。” 阿紫微眯着眼,睡意惺忪地问:“皇上要上朝了吗?恭送皇上。” 他脸皮轻抽,哪个后宫嫔妃敢这么随便打发他的? “起来替朕束发!”他咬牙说。 “束发?” “嗯,朕想你今天帮朕束发。”他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膝上。 阿紫还没清醒过来,只往他瞧去一眼,“您的发不是打理好了,哪需要再侍弄?” “重束!” “喔……”她一夜未睡,困极了,头一沾上男人的胸膛,往他颈侧一搁,又呼呼睡过去。 谷若扬眸光一紧,捏住她的鼻子。 她吸不到气,差点断气,这下完全清醒过来了,赶忙拍掉他捏住自己鼻子的手,用力吸了一口气。“您做什么?”她瞪眼道。 “束发。”男人再次道。 瞧他那副坚持的样子,阿紫有几分愕然,真弄不懂他干么一定要她帮着侍弄头发? “好吧!”她认命的起身,松开他的发,重新束一次。 不过她动作并不俐落,手下力道也不轻,扯得他头皮阵阵的疼,可他没吭一声,只突然说:“民间夫妻,妻子常帮丈夫梳头的,你以后多学着点吧!” 她手一僵,有些怔然,夫妻……他说他们是夫妻…… 是啊,她是他的妻子,却又算不得他的妻子,她不配…… “您……找人进来弄吧!”她忽然觉得烫手了,不敢再碰他的发。 谷若扬心一沉,回身望着她。“为什么要找别人,朕就要你!” “嫔妾……嫔妾不会侍弄头发,会弄痛您的……”她找着理由。 “朕愿意忍这痛。” “别说了……”她推开他,像是逃难似的下床去,赤脚走在冰冷的地板上,只是才走上两步,身子就被抱起丢回床上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不愿意做朕的妻子?” “嫔妾……这不已经是了?”她声如蚊蚋的说。 他冷笑,“那就做妻子该做的事吧!” 他蓦然压向她,含住她的唇,狂乱地吮吸,她受惊去推他。 可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上冲到头顶,某种埋在身体深处的火像是被点燃了,他的手隔着衣裳重重地揉捏她,弄得她全身颤抖。 “不……求求您不要……”她忍不住哭泣,惊惧声逸出唇变成了破碎的声音。 他眼中的欲望在一瞬间退尽,一滴汗“答”地一下掉落在她充满泪痕的脸上。 他竟差点失控要了她? 他难道忘了她从前遭遇过什么,曾让人强辱过身子,自己现在又做什么?想一样这么伤害她吗? 他倏地一惊的离开她的床,懊恨自己的行为,没勇气再看一眼她的泪水,狼狈的走出寝殿,殿外尤一东与一干的内侍宫女正等着他出发临朝,却教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那本已着好的衣饰变得凌乱不说,整齐束好的发更是披散下来,最可怕的是那眼神,像头差点失去理智噬人的狮子! “回皇上,查出来了,云嫔娘娘在国宴后只见了庆王爷。”下了朝后,尤一东立刻上前禀报。 “见了皇叔?那何故会辗转难眠了一夜?”谷若扬蹙眉问道。 “这……他们当时是在御花园说的话,四周没有人,连朱丹都被遣开了,所以没人听见他们谈了什么。” “遣开朱丹必定是有不能让人知晓的话,而这唯有——” 他话音虽收口,但尤一东已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既是如此,皇上打算如何是好?”尤一东请示。 “不用理会,总得让她断了念想才行。”他如墨的眸沉峻霜冷,斩钉截铁的说。 第二十二章 可七天后,他大怒的扯过才几天功夫身形便已消瘦许多的阿紫,吼道:“你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这是想让朕心软吗?告诉你,朕不会的!” 阿紫心头猛地一震,抬头看向他愤怒的神情,“原来您晓得嫔妾想什么……” “那孩子是个后患,朕不杀他已是恩典,你别逼朕狠下心来除患!”他咬牙切齿的说。她一惊,半晌后眼眶里已聚满了泪。 那眼泪像针一般的刺进他的心。“别想,你到死都别想再见到他,因为朕不允!你死绝了这条心吧!”谷若扬狠心道完即拂袖离去。 阿紫蹲下身子,将脸埋在双膝间,泪水肆意的流不停。 又过了十天,她身形更形清减了。 这日夜里,谷若扬来到景月宫,阿紫正在用膳,可那桌上的菜肴却是完整未动的,他铁青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大手一扫,将桌上的菜肴全扫到地上去。 朱丹等一干宫人全吓得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滚!”他暴怒让所有人出去。 众人惊吓退去。 阿紫苍白着脸,他上前扼住她的手腕,“你这女人到底想朕怎么做?”他怒不可抑的问。 她愕然落泪,哀求道:“让嫔妾去见他一面吧……” 他满面阴霾,对那孩子深恶痛绝,恨不得这形同她污点的孩子能立即消失,但是见到她为了这孩子形销骨立,这教他如何忍受? “好……朕答应你,答应你总成了吧!”最后,他不得不妥协了。 阿紫双眼迸出光彩。“谢谢,谢谢您!”她感激涕零的扑进他怀里,哭得欢喜。 他胸膛内的那把火登时灭了,眼底有份最温柔、最执拗的怜惜,他叹口气的伸手抱住她。 “今晚尤一东会让人安排你出宫,见了孩子就回来,别逗留不归。”他嘱咐道。 “不会的,嫔妾与暮儿见过面说几句话就回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嫔妾曾经出过宫。”她承诺。 “嗯。”他轻抹了她的泪,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他终究拗不过这女人。 阿紫见到了云暮,激动落泪,云暮见到娘亲也是欢喜的抱着她不放。 “娘,您是不是不要暮儿了,为何这么久不来看暮儿?”云暮抱着她的颈子难过的问,他已整整三个月未见到娘亲了,娘亲从未那么久不来探望他的。 阿紫听了这话哪忍得住,再度泪崩。“娘没有不要暮儿,娘想死暮儿了!” “娘既想暮儿,为何不来?”云暮不明白的问。 “娘是因为……因为进了宫……不方便出来……” “为什么进了宫会不方便出来,若是不方便,娘不进宫成吗?” 她为之心酸,“不成……娘不能不进宫。” “娘是进宫换暮儿的命吗?”他蓦然说。 这话令她大惊失色,“暮儿胡说什么,谁告诉你这些的?” “没人告诉暮儿,是暮儿那晚自己偷听见的,宫里住着皇上,皇上要杀暮儿,娘却进宫里,这不是想求皇上放过暮儿吗?” 她睁大眼睛看着儿子,不想他竟是这般聪明! 那日谷若扬派暗卫来杀他,她支开他与万宗离谈话,没想到还是教他听到了一些,而这样就能联想到许多事,自己这儿子早熟得可怕! “这话不可再说,听到了没有?!”她严厉起来,怕他若不小心对别人说起这话,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娘不让暮儿说,是因为暮儿说错了,还是暮儿说对了?”他不是会轻易妥协的性子,非要问个仔细不可。 “暮儿——” “你说对了,朕是想杀你。”谷若扬倏然出现。 阿紫骤惊,赶紧将云暮抱进怀里,怕谷若扬一怒之下伤害孩子。 “您怎么来了?!”她惊恐的问。 谷若扬瞧她紧张害怕的模样,这脸色更沉了。 他本来也没想要来的,但担心她看了孩子后哭哭啼啼的更不想回去,不放心,这是亲自来接人的,更顺道见见这个自己恨之入骨的孩子。 他将厌弃的目光转向云暮,然而这一见,却有些怔愣,眼前的孩子根本是阿紫的翻版,除了眉宇不像外,那轮廓、那鼻子、嘴巴活脱脱是个俊美的小阿紫,他心中起了异样的触动…… “您是谁?怎知暮儿说得是对是错?”云暮不识他,挣脱阿紫的怀抱,跑到他面前仰着头问他。 谷若扬瞧着他,那仰头朝人说话时有点神气,又有点不满的眼神,与他初见阿紫时的神情,一模一样。“朕……” “朕?朕是什么意思?”云暮侧首问他,这头回见面,云暮并不怕生。 而这不寻常,谷若扬皇帝做久了,全身有一股傲视天下的气息,那是会慑人的,常人见了少有不敬畏的,没想到这孩子却是不怕。 谷若扬望着小家伙,眼神没那么凌厉了。“朕是皇帝的自称——” “皇帝?您是皇上?那您就是要杀暮儿、伤害娘——不,伤害姑母的人?”他蓦然想起不能在外人面前直呼娘为娘,想到眼前这人就是要杀自己的人,他不免害怕起来。 谷若扬神色瞬间又变得冷酷了。“是又如何,你想为自己、为你『姑母』报仇吗?”他冷笑问。 云暮小脸一沉,瞪着他,鼓起勇气道:“您要杀就杀暮儿,不要伤害暮儿的姑母!”他小小个子,说这话时却是气势夺人。 谷若扬微讶后,感兴趣的睨着他,“不愧是阿紫的孩子,有那气度,也孝顺。既然你真想替你姑母死,朕可以成全——” “不,皇上饶了他吧,您答应过嫔妾不杀他的!”阿紫惊慌失措的将孩子抱回怀中,怕极谷若扬真动手。 他冷眼望着他们母子,那眸中杀意清晰可见,阿紫凉汗湿脊,连唇色都苍白了。 而他身旁的尤一东已抽出身上的利刃,就等着主子一声令下,由他动这个手,这孩子真的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谷若扬故意不去看阿紫的泪水,只阴沉盯着云暮,云暮也毫不躲避的回视着他,他眯细了眼,道:“你过来。”语气阴森得教人发毛。 云暮当真就要过去。 “别去!”阿紫紧抓着孩子不放。 “姑母别紧张,让暮儿过去跟他说道理,说通了,他就不会杀暮儿了。”云暮竟如此说。 谷若扬沉笑道:“你要与朕说道理?好,你若说得出一个道理来,朕今日就不杀你。” 云暮听了笑开顔,“那太好了,暮儿还担心您不肯讲道理,既然您肯听暮儿说话,那告诉您吧,您不能杀暮儿的。” “朕为什么不能杀你?” “因为暮儿是您的子民啊!”他理所当然的说。 “笑话,就因是朕的子民,朕爱杀就能杀!”谷若扬故意如此说。 “可暮儿没犯错。” “你怎知自己没犯错?”这孩子最大的错就是不该被生出来! “暮儿的姑母说的,她说暮儿是好孩子。” 谷若扬几乎失笑。“这就是你说的道理?” 云暮认真的点头。“事实上,错的是您,您平白无故来伤害暮儿与姑母,该检讨的是您。” “大胆,竟敢大逆不道要皇上检讨?!”尤一东斥道。 云暮瞪向尤一东,“庆爷爷曾对暮儿说过,王子犯罪与……大家同罪,他有错为什么不检讨?”他记不清谷明华完整的话,但就是这意思。 尤一东竟被一个孩子噎得说不出话,只得瞧向主子,见他眼底还真有几分深思。“皇上,这……” 谷若扬挥了手,让尤一东退下。 “你想活吗?”他问云暮。 “想,暮儿想活,而且还想与姑母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阿紫听了此言,潸然泪下,“我……对不起暮儿……” “姑母别哭,暮儿生辰那日向佛祖许过愿,这愿望佛祖会替暮儿实现的。”他替娘亲擦去泪珠。 她闻言哭得更加柔肠寸断,谷若扬瞧她哭成这般,那想杀云暮的决心动摇了,再加上小家伙年纪小小,口齿清晰,辩才无碍,让他不禁想着这要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思及此,他猛然回神,他怎能有此想法,这孩子是孽种,是恶徒伤害他心爱女子留下的余孽,再好都不配做他谷若扬的孩子! “皇上,您今日若真要杀暮儿,阿紫也不想活了,您索性连阿紫一起杀,阿紫若能与暮儿一块死,也当佛祖成全,让阿紫以后再也不离开他。”阿紫说,她不怕死,也不怕暮儿会死,反正母子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第二十三章 谷若扬双拳紧握,杀与不杀只在他一念之间,但舍与不舍却是在他心中万分纠结。 “阿紫,若朕不杀他,还想办法让他进宫陪伴你,让你们母子不分开,如此,你可同意与朕……做真正的夫妻?”他眸光深深的落到她脸上,紧绷着声问。 阿紫心头狠狠撞击了一下,与暮儿朝夕相处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是……做真正的夫妻…… “你可愿意?”他紧紧盯着她问。 她望着他那深切渴望的眼神,这男人何等高贵傲气,却对她这样一个残败不堪的女子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真是爱惨了自己吧?那回他由她床上狼狈的离去,是再受不了与她有名无实了吧? 阿紫哽咽不已,在泪眼模糊中,她终于点头,“如果您真的不嫌弃,阿紫愿意……” 【第八章 日角龙庭,天子之命】 “图悟八里已来到西朝近二十天了,可西朝皇帝是什么意思?拖着始终不见我,这是瞧不起我图悟八里吗?”承乾殿外,图悟八里大声的抱怨着,因为这已是他第三度被拒于殿外,谷若扬不见他。 尤一东皱眉,不悦的道:“您最好声音小点,别吵了皇上的安宁。” 图悟八里更加怒目,此时莫千里与季汐山刚好从承乾殿出来,见他张嘴还要再骂,莫千里立即上前道—— “你别激动,皇上说还在考虑盟约之事,只要想清楚了自然会召见你,你何必心急于这一时?” 莫千里嘴上虽说得客气,其实甚为不满这人的张狂,竟敢到皇帝的殿外大呼小叫,方才在里头皇上虽没说什么,可那脸色也十分难看,大概想教人封了他的嘴巴吧。 “是啊,你这一吵,反而丢了金国大王的脸,况且,若惹恼了皇上,这什么也别谈了。”季没山也劝道。 图悟八里听了这才冷静下来,可心中仍有气,“图悟八里可以等,但西朝皇帝总要给个期限,难不成要图悟八里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的吗?我也得对咱们大王交代的!” “皇上方才有旨,本是今日要召见您谈这事的,可听这外头动静太大,吵得他头疼,今日是不方便见您了。三天后若身子稍微舒爽会再召见您,您请等着。”尤一东冷冷的说。 图悟八里简直气得头顶冒烟了,这不是耍他吗?“你——” 莫千里与季汐山见他又要发飙,两人索性一人一手拉住他,笑着道:“皇上说了三天后见你,你就等三天吧!”为免他继续闹下去,两人架着他一同离去。 万宗离也有事来求见谷若扬,在路上遇见了被架着走还骂个不停的图悟八里,不禁侧目过去,但也没多说什么即往承乾殿去了。 尤一东见他到来,让他不必等皇帝宣见,马上就领他进去了。 谷若扬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摺,见到他立刻扬了眉的放下奏摺。 “如何,可有眉目?”他正等着万宗离回报消息。 万宗离肃然摇头,“臣无能,至今尚未查出当年是谁欺侮了云嫔娘娘。” 谷若扬这阵子派他去查阿紫的事,阿紫受辱于谁,这事不能善了,谷若扬绝不放过这人。 而万宗离在得知阿紫因受辱得子,亦是愤怒不已,积极要找出这人来,他同样不会放过伤害阿紫的人。 谷若扬听见他所言,有些失望。“那就再查。”他不放弃的说。 万宗离点头,“是,臣会尽全力再查的。”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谷若扬感到有些疲惫,揉着眉心说。 “皇上,您……让那孩子进宫了?”万宗离却没有依言退下,而是问起这件事。 谷若扬抬眉瞧向他,“你消息倒是灵通,朕昨天夜里才将人带回来,你今日就知晓了?”他这语气清冷了许多。 万宗离微惊,连忙解释,“臣不是有意探得皇上之事,是昨夜为查案又去了趟城郊的宅子,由张婶口中得知孩子进宫,臣只是意外您会让孩子与云嫔娘娘在一起。” “这是阿紫的愿望,朕愿意替她达成。” “但,万一孩子的身分被发现,那将掀起巨涛,云嫔娘娘恐怕会因此——” “这孩子是云家的,与阿紫无关。”谷若扬冷峻的说。 “云家的人十几年前就都死了,哪来的五岁孩子?!” “这孩子是朕疼惜云嫔,因此恩典云家,由云家远亲中寻得一幼子,赐予云家继承香火,但碍于云暮年纪尚小,不能无人照顾,所以让孩子住进景月宫,一来陪伴云嫔,二来由姑母亲自照顾,孩子当更有出息。”他已替孩子想好身分,连进宫的理由都有,如此,谁还能说什么? 万宗离神情复杂。“皇上用心良苦……”郡主虽姓云,但进了皇家,即便生了孩子,也不可能姓云,皇上设想周到,竟能用过继云家孩子的说法替她达成心愿,让她与云暮母子不分离。 谷若扬忽然冷然的盯向他,“爱卿很关心云嫔?” “臣是关心云嫔娘娘,可那也是因为奉了皇上的命令调查有关她的一切,皇上莫非疑心臣什么?”他整了面容,躬身说道,背脊已是一片冰凉。 谷若扬神情难测的看着他,一会儿后才淡然挥手道:“朕没疑心你什么,你不必紧张,退下吧。” 万宗离屏住气息,低着头退出去,可脑中仍挥不去谷若扬方才那暗沉多变的眼神,手心不由得沁出汗来。 走出殿外,见入冬后,虽还未落雪,但天色暗得极快,迎面来了一群人,领头的人裹着狐裘,明灿耀人,在昏暗中他仍看得极为清楚,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宫人。 “云嫔娘娘……”他倏然停下脚步。 阿紫没想到会遇见他,一愣后,朝他笑了。 “万大人别来无恙。”自受封为嫔进宫后,她便没有再见过他。 “娘娘也别来无恙……您要去见皇上?”他傻傻的问了傻话,她这方向不是见皇上是做什么?枉他口才辩给,竟会在她面前笨了舌头。 阿紫见他似乎有点失神,便道:“是啊,我去见皇上。”其实,今夜的她,不仅仅只是去见那男人而已,她必须依诺留下…… “恭喜云家得子继承香火,而您也能亲自好好栽培这孩子了。”晓得她必定欢喜能与儿子相守,他道喜的说。 她这回是真心展颜笑了。“谢谢,多蒙皇上恩典了。” 他定眼凝视她,“皇上……为何肯?他……不恨了吗?”他忍不住问。 她脸色微僵,“他……” “娘娘,您可到了,皇上等了您许久,快请入殿去吧!”尤一东发现她到来,过来催道。 阿紫松了一口气,因为实在不知要怎么回万宗离这个问题,幸好尤一东及时出现,她立即朝尤一东点头道:“我这就过去了,万大人,幸会了。”她不再多言,转身入殿。 “万大人,入夜后更寒,您还是快出宫去吧!”尤一东神色略沉的提醒他。 他却怔怔地站着未动,心里有份悸动,只想着何时才能再看到她一眼? “万大人?”尤一东提高了声音。 他看向尤一东,叹了口气,“多谢尤公公提点,下官这就出宫去了。” 他低头离去,尤一东也随即入殿去了。 这时两名内侍刚由殿内出来,这天色暗没留意到万宗离,边走边说话—— “大伙儿快将手头上的事做好退下,云嫔娘娘今日侍寝,尤公公特别吩咐一干人等不得靠近打扰,谁今晚要是没眼色扰了皇上与娘娘的兴致,那是找死!” “可这是怎么回事啊?往常皇上临幸谁,哪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尤其那云嫔娘娘又不是第一天进宫,皇上之前也去过景月宫,这回召人到承乾殿,怎么就如此慎重起来了?” “这你就不知了……这可是秘密,你别多嘴说出去,皇上那几次去景月宫都没发生什么事……听说啊,云嫔娘娘醋劲很大,恼皇上初夜去了宣荣宫没到景月宫,因此一直不肯让皇上亲近,这会儿听说是皇上终于安抚了娘娘,让她肯了……啊!万大人?” 这说着话的人,眼睛忽然瞄见前方隐在廊下的万宗离,立即吓了一跳,脸色发青。 “大……大人还没走?”内侍揣揣的问,害怕他们方才的话让他听见了,他若去向尤公公告状,他们两个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第二十四章 万宗离一脸怒容的瞪着他们,不发一语,忿然离去。 原来,她是被逼的,谷若扬用云暮逼她承欢! 他怒不可遏。 阿紫进殿时,谷若扬正立在窗前,背对着她,那背影虽挺拔,却也冷峻。 她心情紧张,手脚甚至有些冰冷。 昨夜带着暮儿回景月宫后,他便没再出现在她面前,他虽没交代什么,可她明白,他要她自己来找他,所以,她来了,依诺来了。 “皇上……”她轻唤。 谷若扬回过身来,深深地看着她,“你来了。” “嗯。”她轻轻吞咽了口水。 “云暮呢?”他问。 “在景月宫由宫人照顾着。”张婶毕竟不懂宫中诸事,便没让她一起入宫。 “他还习惯吧?” “他很高兴……能与嫔妾一起生活,十分感谢您成全。” “你知道的,朕没那么宽宏大量,这是你拿自己与朕交换来的条件。”他苦涩的说。他明知她心中有伤,却依然苦苦相逼,自己如此卑鄙,她当也暗恨着他吧…… 但他再也不能忍了,明明人就在眼前,自己却碰不得,想要她的欲望与日倶增,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要真实的拥有她! 她喉口微涩,“皇上……传膳吧,阿紫饿了。” 他晓得她仍在逃避,眸光掠过刚走进来的尤一东。 尤一东立即说:“奴才这就去传膳。” 不一会儿,菜肴端上来了,不多,五菜一汤,谷若扬不是个奢侈浪费的君王,在吃这方面吃得简单。 阿紫与他坐下来用膳,一旁的尤一东忙着替两人布菜,阿紫低着头吃饭,一张脸始终红艳艳的。 忽然,一碗汤递到她眼前,她微抬起头来见是谷若扬亲自舀的,这脸庞更烫了,忙要放下手中的碗筷去接他的汤,急乱间,那碗汤不知怎地便洒了出来,烫了她的手,耳边立时传来尤一东的惊呼,她身子一紧,已被谷若扬抱进怀中。 “疼吗?”他紧张的问。 坐在他腿上,她脸色绯红,忙摇头道:“汤不是很烫,不怎么疼……” 他本要立即宣御医的,瞧她的手只是略红,放了心,抬眸见她双颊娇艳,起了一股悸动,温热的唇慢慢覆了上去…… 门“喀”的一声,轻轻阖上了,尤一东识趣地领着内侍与宫婢们下去了。 阿紫甚至来不及反应什么,他已横抱起她往那张鎏金乌木龙床上去,她身子一沉,人便躺了上去,而他的吻追随而来,更加的缠绵,她紧闭着双眸,蜷缩着轻颤的身子。 “阿紫,朕要你!”他压抑了很久,现在不想再抑制了,看她的眼神中有着势在必得的强势。 他吻上她的耳珠,她耳畔尽是他粗重的气息,她微惊,下意识伸手想推开他…… 他不允。“别怕……此刻拥着你的是朕,不是别人,朕是你的男人,你的丈夫,你将来一辈子的依靠……而你,根本不需要怕朕……” 这话令她瞬间柔软下身子,心头涩涩,他以为她想起那段遭遇了吗? 不,她既是已失去那段记忆,又怎么会害怕什么? 她不怕与他亲密,只怕自己不洁的身子玷污了他天子之尊。 他的唇落到她的颈项上,反覆吮吸着,尝着她每一寸的滋味。 他的手探进了她的肚兜内,把丰盈握住,揉捏占有,令她喘息着沉沦不已,呻吟不自觉地逸出唇口,他大掌扯落她的肚兜,凝脂的肌肤毫无遮掩的呈现在他眼前,诱人至极,他含上了那柔软的蓓蕾,身体的滚热坚硬已让他感到痛苦了,他动作越发急促,在她破碎的低吟声中,将她一双玉足分开来—— 阿紫让不知餍足的皇帝翻覆了一夜,在谷若扬离开去早朝后,她疲累至极的昏睡过去,这一睡醒来,那男人居然下朝回来了,一见自己还裸着身睡在龙床上,自是起心动念,狠狠地又吞了她一回,本要再吞她第二回时,莫千里说是有要事求见,他这才放过她。 她赤红着脸趁机离开承乾殿,但实在被那男人折腾得太厉害,腰酸背痛得紧,这会儿连走路都吃力,软着腿回到景月宫,却是意外见到莫香凝坐在殿中,且正盯着云暮不放,朱丹在一旁表情十分忐忑,她一惊,赶紧上前去。 “暮儿!” 云暮一见她回来了,立即扑进她怀里。 朱丹也像是松了一口气,昨夜她没跟着主子去承乾殿,主子嘱咐她得照料好云暮小少爷,可怎知主子竟会一夜都没回来。 “姑母一夜没有回来,这是上哪儿去了?暮儿很担心。”云暮眼眶微红的问。尽管早熟懂事,毕竟还是个孩子,到了陌生的宫中见不到亲人难免不安,就怕自己会被娘亲丢下。 “对不起,我这是去皇上那里了。”让儿子苦等一夜,阿紫充满歉意的说。 “你昨夜宿在承乾殿?!”莫香凝惊讶道,皇上从未让任何嫔妃到承乾殿侍寝,而她竟能去了承乾殿直到过了晌午才回来?思及此,莫香凝妒火中烧。 “阿紫见过淑妃娘娘。”阿紫脸色泛红的看向莫香凝,很快的朝她屈膝见礼,但她不愿提昨夜在承乾殿的事。 然而她也无须提什么,因为莫香凝已见到她玉白颈上的痕迹,以及那潋艳红肿的唇瓣,这些分明是被疼爱出来的娇媚。 莫香凝妒上心头,皇上对后宫冷淡,哪知道她云绦紫一来就夺走了他所有的宠爱,先是国宴上让她坐在他身边,如今又让她夜宿承乾殿,这让自己如何能甘心? “娘娘来景月宫可是有事吩咐?”见莫香凝神色大变,阿紫才注意到自己颈子上那点点嫣红,赶紧拢了拢衣领,尴尬的问。 “宫中无后,宫内诸事暂时是由本宫与德妃共同统摄,但德妃至今仍被禁足中,本宫听说你这儿多了个孩子,便过来瞧瞧了。”莫香凝暂时忍下妒意瞪着云暮说。 云暮进宫时,谷若扬在后宫下了一道诏,告知众人云暮的身分以及他将住在宫中的事,莫香凝就是在见到这道诏书后过来的。 皇上宠爱云绦紫,赐云家孩子就算了,但她不能理解,为何让一个外姓的孩子住进宫中,这宠也宠得过分了。 阿紫有些紧张,暮儿进宫虽能与自己一起生活,可也是十分危险的事,他们的关系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否则暮儿定无生机。 “暮儿,过去拜见淑妃娘娘,以后见了淑妃娘娘要行大礼。”她推云暮上前去对莫香凝行礼。 云暮皱着眉,他并不喜欢莫香凝,这女人漂亮是漂亮,可凶巴巴的,自见他的第一眼起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瞧,吓得朱丹姑姑一步都不敢离开他,怕他让这凶女人给怎么了。 “不要。”他不愿意对这女人行礼,跑回阿紫身边。 阿紫愕然,忙板下脸来对他说:“在宫中一切要讲规矩,与宫外生活时不一样,你不能任性,去,快去向淑妃娘娘叩首问安。” “不去,暮儿不去。”他难得倔强,竟是不肯听话。 “哼,云嫔教得好,这才进宫就已目中无人了。”莫香凝冷声道。 “淑妃娘娘别误会,暮儿只是刚进宫,不懂规矩,阿紫会再教他——” “不用再说了,让这孩子进宫是你的意思吗?你怎能向皇上提出这种要求,这成何体统,是不是往后众人都能从娘家带孩子进宫扶养了?本宫这当如何统御后宫!云嫔,你不能恃宠而骄,忘了分寸。”莫香凝忍无可忍的训斥,而这也是她来的目的。 “阿紫有错……请淑妃娘娘通融……”阿紫为了孩子忍气吞声,不去顶撞莫香凝,只求云暮能顺利的在宫里待下。 可那云暮不肯娘亲委屈,马上气呼呼地反骏道:“是皇上自己提让暮儿进宫的,不是姑母要求,淑妃娘娘若要怪,该怪的是皇上才对。” 莫香凝气炸了,“你好大的胆子,敢说皇上的不是,怡然,替本宫掌嘴这孩子!” 阿紫大惊,立即将云暮推到身后去,不让怡然碰他。 “你敢?!”她怒视怡然。 怡然有莫香凝撑腰本来是敢的,但见到阿紫的怒容后,这又不敢了。 “是本宫的意思,她有什么不敢的,怡然,给本宫动手!” 怡然被主子这一喝,没了的胆子又生了回来,上前要去揪过云暮,阿紫这回真怒了,谁也不能打她的孩子,沉脸的朝莫香凝说:“暮儿没说错,他是皇上下旨留下的,他若有损伤,只怕皇上也会不悦,还请淑妃娘娘三思。” 第二十五章 “你威胁本宫?!” “这真正威胁的话阿紫还没有说出口,不过这会儿淑妃娘娘若想听,阿紫便说了,阿紫不会眼睁睁见暮儿挨打,孩子若有损,阿紫必定为他讨公道!”为了云暮她本想在这宫中与人为善,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想欺到她头上就是不行! 莫香凝让她的气势给惊到了,之前这云绦紫即便让季霏嫣惹怒,也不至说出讨公道的话,可这回竟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冲撞自己。“好,本宫不打孩子,就打你!反正你也不是没有被打过脸,那还在当待选秀女时,就教德妃妹妹打了十个耳光——” “那事朕记得,淑妃这是也想效法?” 谷若扬蓦然到来,阿紫瞧见他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朱丹,这才明白朱丹不动声色的去搬救兵了,而同行过来的还有莫千里,想来他正好在承乾殿,听到这消息,便与谷若扬一道过来瞧了。 这景月宫里的人见皇上出现,马上跪了一地,莫香凝也心惊起来,急忙跪下道:“臣妾见过皇上。” 谷若扬神色阴沉,没有叫起的意思,一干人不禁心惊胆颤起来,阿紫晓得他这是气坏了。 莫千里察言观色,快步到女儿身边去佯怒道:“娘娘这是在闹什么,都已惹得皇上不快了,还不快向皇上道歉!” 莫香凝脸色发白,“爹,女儿教训云嫔,何错之有?”她委屈回道。 “你!”莫千里气她不会看眼色,如今明显是云嫔当宠,她何必硬碰硬?想之前她与季老头的女儿相斗,也没这么不懂事,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怕女儿触怒龙颜,心急如焚。 “既然淑妃要教训云嫔那就动手吧,朕瞧着。”谷若扬语气淡淡,但那眼神却是阴冷至极。 莫香凝浑身一颤,起身看向云绦紫,因妒成恨,发狠地抬起手要朝她打下去,但一瞬间却又莫名胆怯,手终究是没敢落下。 “怎不动手?”谷若扬问。 莫香凝惊疑不定,又拉不下脸来,只得闭上眼,心一横再要朝云绦紫打去,蓦地,手被人制住了,她一睁开眼,脸上一股剧痛,挨了一耳光。 打她的正是谷若扬,莫千里胆颤心惊的忙跪下替女儿求饶道:“皇上息怒!” 莫香凝也被打傻了,腿一软,自己跪倒地上去,怡然见主子软了身子,慌忙过去扶。 “莫相教的好女儿,这云暮是朕下诏留下的人,她不只有意见,还敢打人,瞧是朕给她统摄后宫的权力太大了,大到连朕都不放在眼里。既是如此,着朕旨意,即日起收回淑妃统摄后宫之权,以后她就专心修身养性悔过即可,不用管后宫诸事了,还有德妃目前也被禁足,自是不适合再管后宫的事,以后就由云嫔接管,众人有事皆找云嫔处置。”谷若扬当即发落道。 莫香凝一听,面无血色的瘫在怡然身上。 莫千里则冷汗滴落下来,一时间什么话也不敢吭。 反倒是阿紫,似乎不怎么想要接管后宫,张口道:“嫔妾自认才情不足,无法胜任,还请皇上别——”她话说到一半,受到某人恨铁不成钢的一瞪,这才不得不闭上嘴。 在一片仍旧冷凝的气氛中,谷若扬的衣袖教人拉了拉,他皱眉低头看去,居然是云暮。 “什么事?”想来,这时候也只有阿紫母子敢不长眼的挑他的逆鳞,这大的挑完换小的。 “皇上,姑母管后宫可以,但能不能也管管您?”云暮道。 “管朕?”他一愣。 “嗯,请皇上以后别霸占着姑母不让她回来,还有,她脖子上的伤也着实太过了点,您说要做夫妻,这男子汉是不能欺负女人的……” 瞬间,这周围好像比刚才更死寂了…… “查出来了?”万宗离问向自己的手下。 那人点头,“有进展了。” 万宗离眸子骤亮,“快说!” “是。当年云嫔娘娘去了峨嵋山游历,在归途行经鲁镇时确实落入恶人手中,在妓院里待了两天,那妓院老鸨见她模样娇贵,便想将她送给当地的富豪享乐,谁知竟遇见一个中了春药的男子,急需要女人解去药性,遂把她……” 万宗离听到这里,心头一紧,“那中春药的人……是谁?!”他语气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些片断瞬间从脑中浮现。 “这人是……” 今日谷明华进宫探望女儿——说是探望女儿,其实是来见外孙的,得知云暮居然进宫了,他吓了一大跳,直到在景月宫见到云暮,这才真信了。 一见到孩子,他不禁红了眼眶,这孩子命苦,自出生后从未与亲娘真正生活过,而今总算能如愿了,虽然暮儿还是不能公开叫阿紫娘,但已无须再躲藏,至少能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对此,他十分感激皇上的宽容,这当就叫爱屋及乌吧。 “庆爷爷为何每次见了暮儿都哭,这老人家哭多了对眼睛不好的。”云暮认真的提醒道,还伸出自己的袖子替他把脸上的泪给抹干净。 让孩子抹眼泪,谷明华这会儿尴尬了,自己不是爱哭,而是每次去看孩子时见他孤单一个人就不免感到心酸,忍不住就哭了,若是再想起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女儿又遭遇了什么,这就哭得更厉害了。本以为孩子不懂,在他面前哭没关系,无损他为人外祖的尊严,哪知孩子看得分明,还知道笑话自己了。 阿紫瞧这对爷孙的举动好笑,轻声笑出来,这一老一小可是她今生最重要的亲人,也是自己即便失去一切也不能失去的人。 至于谷若扬……她爱他,可又带着愧疚与自卑,纵使已将身子交给他,自己仍不能真正的敞开心房对他,只因,她不能给他一个完璧的自己,她这辈子是注定亏欠他无法偿还了。 “皇上!”谷明华忽然喊道。 阿紫与云暮闻声同时抬头朝殿门看去,谷若扬真来了。 阿紫一见到他,脸先红了起来,因为想起他这几天的“欺负”,自从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后,这人便天天索取,毫不知餍足,难怪夜里抢不到人的暮儿对他很是反感,这会儿以为他又来抢人,那表情太不痛快了。 “皇上都不用处理国政的吗,怎么又来了?”云暮鼓着粉嫩的小脸问。 谷若扬冷睨他,要是其他人巴不得他“又来了”,唯有这小子专门替他娘挡人,将自己往外推,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小子! 哼,要不是这女人不肯乖乖待在承乾殿,非要回景月宫陪孩子,他又何必老往这里来,还见到这让自己不顺心的臭小子! “朕这回是得知皇叔来了,所以过来与皇叔叙叙旧的。”他懒得理这小鬼,看向单腿跪地的谷明华。 若无外人在,阿紫是没向他见礼的习惯,而云暮那小子就更不用说,根本不理会他,但皇叔每回见他定是规矩的朝他行跪礼,他伸手去扶谷明华起来。 “以后若在场的都是自己人,皇叔也不用多礼了。” “那怎么成,这君臣之礼不可废。”谷明华起身后道,并且怒视不受教的两母子。“你们两个进宫后反而忘了规矩,这是要让人笑我庆王府出来的都没教养吗?” 阿紫母子对视一眼,哪敢多罗唆,母子俩连忙到某人面前补跪了,可某人舍不得自己的女人跪,一把将她捞起往怀里送,至于小的,就让他继续跪。 小的立刻不满了,“皇上怎么不让暮儿也起来,暮儿脚也会酸。” 他瞥了云暮一眼,“小孩跪久些才会知君臣、知天地、知轻重。” 云暮不服气,“暮儿知道理、知对错,更知有人厚脸皮跟小孩抢姑母!” “你!”谷若扬火大的一把揪起小家伙,与他平视。“你敢逆君?” “姑母是暮儿的!”云暮无惧的与他对峙,这一大一小怒视对方,谁也不相让。 “哎呀,这是出了什么事,皇兄也会和人吵架,对象还是个孩子?不过真真奇怪了,这小家伙明明长得像阿紫嫂嫂,可这眉宇竟有几分像皇兄,尤其这生气起来的神韵还与皇兄一模一样,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俩生的孩子。”谷雁萍刚巧走进殿里来,见这对正在互相瞪眼的大小男人,好笑的瞧了几眼后惊奇道。自阿紫进宫后,她已主动改口唤阿紫嫂嫂了。 第二十六章 阿紫微惊,忙抱过云暮。谷雁萍也与其他人一样,只晓得云暮是云家远亲过继来的孩子,不知他是阿紫的亲生子,她突然说这话,难免令阿紫心虚得心下胆颤不安。 谷若扬闻言却是蹙起眉,心弦仿佛教人猛然一拨…… “谁要像皇上,暮儿不要,暮儿只要像姑母!”云暮不依。 谷雁萍讶然,“你这小家伙不知我皇兄可是天下少见的美男子,像他表示你也是个俊小子,你还嫌?” “哼,暮儿才不希罕当个俊小子。”他撇过脸去。 “你这孩子可真有个性啊!”谷雁萍看着他摇头说。 阿紫苦笑,“他平日不是这个样的,唯有皇上在时才……”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两人一开始就不对盘,再加上随时在抢人,这越抢就越看对方不顺眼,其实她对这事也是很苦恼的。 “提这小子做什么,他不重要,雁萍何事来景月宫找你嫂子?”谷若扬故意冷落云暮,另辟话题。 谷雁萍被他这一问,眼神突然闪烁起来。“这个……雁萍以为这会儿皇兄会在承乾殿处理国政,不想居然在这……” “怎么,朕在场会妨碍你的事?”他眉一挑,不高兴了。 她苦了脸,“也不是这样说……雁萍是想找阿紫嫂嫂陪着听些事……” “陪着听什么事,为何吞吞吐吐的?快说。”他没什么耐性的催促道。 “是……雁萍听人说民间夫妻出嫁前都会请人合过男女双方的八字,雁萍再过两个月就要出嫁了,所以也想请人合合我和陆大哥好不好……”她不好意思地说出来。她本想私下来 找阿紫一起听听这事,也好有人替她拿拿主意,哪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皇兄也在。 阿紫与谷明华讶异她居然会想找人合八字? 谷若扬哼笑,“人家合八字是双方在未订亲前就去合了,你是朕赐的婚,若这八字不合,难不成你就不嫁了?” “怎能不嫁,那陆大哥是雁萍中意的人,就算八字不合也要嫁!”她没一丝羞怯的说。 “那你这不是多此一举,是嫌日子过得太无聊了吗?”他怪她没事找事做。 她被说得脸红了,“人家只是好玩,算一算求个心安……其实,这合八字的术士我也找来了,就候在宫门外,皇兄这样取笑我,那就别怪雁萍以后什么都不对皇兄说了。”她恼羞成怒了。 “既然术士都找来了,皇上就勉为其难让她算算吧!”阿紫见她恼了,赶紧为她说项。 谷若扬根本不信这个,只当是怪力乱神。“雁萍可是个公主,若让人得知公主找术士进宫这成何体统?若再让这内容流传了出去,更是有损皇家威信,徒然让人议论皇家的事罢了。”他还是不允。 “雁萍自知公主的身分,八字不能随便给,也不能教这内容泄漏出去,所以雁萍重金请来苍国的术士,此人不熟西朝之事,此刻人虽在宫外候着,但这眼是蒙着的,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知应邀替某人合八字,这对象也是不清楚的,等看完八字后雁萍连马车都备好了,立即送他回苍国,这件事半点都不会外泄出去。”谷雁萍立即说。 谷若扬脸色沉凝,尚未开口再说什么,谷明华已先道:“其实让这术士瞧瞧也无妨,总归当个趣事听,何况雁萍都安排好了,这事应该不会传出去,皇上就用不着顾忌什么了。” 既然谷明华都说话了,谷若扬也不好再反对,这才点头同意。 谷雁萍一喜,马上要人去把候在宫门的术士接到景月宫来。 为了不让术士猜出他们的身分,阿紫替谷若扬换下龙袍,自己也打扮朴素些,不让人一眼看出他们是皇帝跟嫔妃的身分,云暮则是穿上在宫外时的旧衣,至于谷雁萍本来就有备而来,身上的珠宝饰品早让人全都取下,而谷明华是来看孙子的,也是穿着简便。几人打扮瞧不出跟皇家沾上边后,这才在景月宫偏殿见这位苍国术士。 这术士直到进入偏殿才让人拿下眼罩,看清殿内坐的是哪些人。 他四十几岁人,身形削瘦,头发已灰白,但双目炯炯有神,瞧见殿内坐了一个老人,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以及一个未出嫁的妹妹,看起来像是一个三代同堂的富贵人家。 然而,他却一眼看出这几个人贵不可言,尤其是那年轻男子,分明是人中之龙! 他谨慎的在一群龙凤面前坐下,谷雁萍迫不及待的拿出她与未来夫君陆明云的八字交给他。 “先生请瞧瞧,这两个人可合适成婚?成了婚后可会圆满?可会白头偕老?可会永不分离?喔,对了,这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八字。”谷雁萍问完一堆后,急急的再说。 这话别说术士失笑,连阿紫听了都想笑,就别说那身为兄长的谷若扬表情有多么恨铁不成钢,只差没骂出“没出息”几个字,尤其她最后撇清的话,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简直就是告诉人家,这八字就是她替自己问的。 谷雁萍像是这才发现自己过于猴急与愚蠢,也晓得羞惭了,低着头不敢再吭声。 依年纪看来,谷明华是这群人的长辈,咳了两声便由他对术士说道:“先生可以合八字了,结果明说即可,不用保留。” 这术士倒是十分沉稳,镇定的点完头后认真的看了手中的八字,不消多久便道:“这是百年好合的八字,恭喜公主觅得如意郎君。” 他这声“公主”一出,立即让在座的人都变了脸色,连那原本听见“百年好合”四个字正要欢喜的谷雁萍瞬间也笑不出来了。 “你……你怎么知这是公主的八字?”阿紫忍不住问。 “这八字娇贵,若是男子必为皇子皇孙,若是女子当是位公主,而与之相合的新郎早年必有过一番苦难,这是历劫归来,娶了公主之后,当可一帆风顺,富贵终老。” 术士话落下后连谷若扬都吃惊了。 谷雁萍是公主之事,虽蒙着眼也许还是能由进到宫中后一路上的蛛丝马迹猜出端倪,但陆明云早年家变,其父原是松江县令,被冤贪污问斩,陆明云本人被流放漠北,妹妹陆明雪沦为官奴,陆家是直到近年才顺利平反冤情,陆明云也才不再是罪臣之后,这个苍国术士怎会知道? 当下所有人都不再小看这位术士了。 “奇怪了,这位先生都说好话了,为什么大家都不笑?”坐在阿紫腿上的云暮看着大人的反应,不解的问,方才换衣服时,娘就跟他解释了,长公主要问问她的姻缘好不好,这“一帆风顺,富贵终老”自己是听得懂的,应该是很好的意思吧? 他这一开口,术士立刻将目光转向他,细细的审视一番他的面相后,微笑道:“恭喜这位小少爷将来是大格之命。” “大格之命?什么是大格之命?”云暮好奇的问。 其他的人也来了兴趣,竖耳想听听术士怎么说,而阿紫身为母亲,更是关心孩子的命格。 术士眼中闪过细碎绵长的笑意,最终语出惊人的道:“小少爷日角龙庭,有天子之命!” 谷若扬闻言倏然站起身,那表情是说不出的怒意,阿紫也惊愕住了,谷明华更是脸色全白,就连谷雁萍也吓到了。 “一派胡言!”谷若扬起了雷霆之怒。 “是啊,这种话怎能乱说,你该死!”谷明华当即也喝斥道。云暮不是皇上之子,如何君临天下,此话大逆不道,只怕为云暮惹来杀机。 那术士的态度仍十分镇定,“在下从不妄言,但诸位可以选择不信。” 谷若扬怒极,“尤一东,将这人给朕杀了!”他严声道。 尤一东也听见术士所言,同样吓得不轻,晓得这事半分不能泄漏出去,也不唤人进来杀,自己动手了,伸手抓向这人的咽喉—— 没想到这术士依然是处变不惊,看着谷若扬再道:“您若要杀我,我也不避,因为早算到自己有此劫,今日本就是来送死的。” 尤一东的手已扣在他的咽喉上,只等谷若扬一点头,他立即捏死这人,这人从此消失,这话再也传不出去。 云暮瞧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忽然风云变色,这位先生不知何故要被杀死,他顿时被吓着了,小脸煞白起来,“姑……姑母,皇上为什么要杀这人?” 第二十七章 阿紫也教那术士的话惊到无法回神,这会儿云暮一问,她身子一颤,望向那神情淡漠的术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理智告诉她,这术士不能活,但,她不想有人死……“不过是个江湖术士,您放……放过他吧?”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朝谷若扬求情。 “是啊,皇兄,这人……让他走吧,他毕竟是苍国人,死在咱们宫里不好。”这人是谷雁萍找来的,她也替他求情。 谷若扬眸中诡谲狠辣。“你早算到自己会死,若朕偏不让你死,是不是就算不准了?” 术士淡笑,“一切上天自有安排。” 谷若扬一怔,眉宇一凝,似在思虑什么,少顷,挥退了尤一东。“朕不杀你了。尤一东,送他出宫,逐出西朝,永不可再踏进一步。” 他决定放过此人,不过是个江湖术士,自己若与他认真就是个笑话了。 这天下是他的,他要给谁,难道还控制不了,一个外姓孩子,怎么有可能成为西朝帝王,无稽! 那术士让尤一东带走了,可术士走了,这偏殿里的众人仍是胆颤心惊,谷明华立即跪了下来。 “皇上,术士之言不可信,您心中莫要多虑。”他手心冒汗的说,就怕术士的一席话让谷若播心中留下阴影。 “是啊,皇兄,这人胡言乱语,雁萍若早知道这人会不学无术的说出这些话,就不会找他进宫了。”谷雁萍也紧张的跟着跪下道,可不想因此害了一个孩子性命不保。 阿紫面色一片苍白,抱着云暮也咬牙跪下了。 云暮见大人们个个神情紧张,晓得这事与自己性命有关,便也不敢吭声,乖乖陪娘跪着。 “皇上,将暮儿再送出宫吧,他不适合在宫中。”为保孩子性命,情愿母子分离,阿紫忍痛的说。 谷若扬望着跪着的众人,挑眉一笑,道:“你们这都在做什么,朕怎么会轻意相信一个术士所言,若信了,那术士还活得了吗?云暮就继续待在宫中吧,阿紫也不用多想什么,你们都起来吧。” 他亲手扶起阿紫,脸上表情自然,没有任何不悦,其他人见了如释重负,这才敢起身。这事看似无波的过去了。 【第九章 他是皇上的孩子】 锦绣宫中,被禁足已久的季霏嫣见了偷偷过来探视的成秋雨。 “我真为德妃娘娘不服,这都多久了,皇上竟还不肯解您的禁,实在狠心。”成秋雨一来先替季霏嫣抱不平。 季霏嫣心中的怨恨自不在话下。“废话就不用多说了,外头情形怎么样?”她被关着不晓得宫里都出了什么事,这才要人去通知成秋雨过来说详细。 “有喜有悲啊!”成秋雨说。 “喜什么又悲什么?” “喜的是您的死对头淑妃也失势了,连手上统摄后宫的大权也被拔除,还让皇上赏了一个耳光。” “她怎么会被皇上打了耳光?”季霏嫣蔚然,莫香凝是最懂隐忍做表面功夫的人,再有怒气,在皇上面前也会忍下,怎会激怒得皇上打她? 成秋雨将那日莫香凝到景月宫的事向季霏嫣说了一遍,她人虽没在现场,却形容得活似自己亲眼见到莫香凝被狠打的惨状。 “您想想,淑妃娘娘平日可是趾高气扬的,这会什么权力也没了,又当众被打,这脸往哪搁?虽没与您一样被禁足,自己也不敢走出寝宫,这整曰关着自己,说是吃斋念佛悔过。”成秋雨说这话表情幸灾乐祸,莫香凝平日对她也不是很瞧得起,态度轻视,又当她是季霏嫣的人,对她防范得很,得了今日下场她当然高兴。 死敌惨,季霏嫣不笑反皱眉,“连她也斗输了云绦紫?” “可不是,这就是我要说的悲了,你们二人失去的大权全落在云嫔手上,皇上对她是宠上天了。”成秋雨嫉妒的撇嘴。 季霏嫣脸色沉凝,想她与莫香凝多年来斗得死去活来,却不及一个刚入宫的云绦紫! “等本宫得以解禁时,再与她斗斗,就不信斗不过她!”季霏嫣恨声说。“对了,你说云嫔央皇上给她云家过继一个孩子继承香火,这事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事闹得宫里都不像话了,皇上如此待云嫔,那狐媚子可是翻了天去,如今她在宫中可说是横着走了,尤其……我听见了一件事,这事若是真的,咱们恐怕就真斗不过她了。”成秋雨声音突然放低,神神秘秘起来。 季霏嫣侧目过去,“你听见了什么事?” 成秋雨吞咽了好几口口水,这才靠近她耳朵低声说:“那日长公主宫里的一个宫女突然死了,死前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如何莫名其妙?” “说是有个术士指景月宫的那孩子将来能登大位……” “什么?!”季霏嫣惊跳起来。 “娘娘小声点,这事传不得,那宫女就因为这样死的,我这也是刚巧与那负责运送宫女尸体出去的太监熟识,这厮平日从我这里得了不少好处,私下对我讲的,还嘱咐万不得再说出去,否则连我也要没命的。”外姓孩子怎么能登大位,这不是要变天了,这事谁戳出去,谁死! “真有这样的事?”季霏嫣还是不太信。 “这我也不能确定的,毕竟不是我亲耳听到,但……听说,那宫女死后,景月宫陆续又失踪了几个人,这些都是平日伺候云嫔与那孩子的人,您说……这有没有关联?” 季霏嫣脸彻底阴沉下来,且还有丝旁人不易察觉的惊慌。 右相府内,季汐山手紧捏着从盒里取出的纸笺,用力得指节都透出青白。 云暮突然出现时已令他惊疑,派人深入去查了此事,却想不到得回的结果那孩子竟是…… 当年皇上也去了离峨嵋山不远的鲁镇彻查抓拿晋王党羽一事,那趟他也去了,但不是伴驾查案,而是自己就是他所要追查的人! 他即是晋王的党羽,当年晋王叛变失败,他立即隐藏了身分,假装对谷若扬效忠,事后还将女儿送进宫中以示忠诚。 然而那回在鲁镇,他怕事迹败露,确实有杀谷若扬的心,他趁谷若扬乔装进妓院查案时,让妓女下药杀他,怎知那妓女得知谷若扬的身分,竟是害怕了,下的不是毒药而是春药。 他万万没料到谷若扬会遇到云绦紫,更可恨的是,那丫头居然还因此怀了谷若扬的龙种,所幸谷若扬当时中了春药,神智不清,因此不知身下的女人是谁,而那云绦紫也失了忆,两人这才至今都不知孩子是他们亲生的…… 在招待图悟八里的国宴上,见到谷若扬对云绦紫那宠冠后宫的态度,自己心惊起来,如今再得知云暮那孩子是谷若扬的,这事情可就加倍棘手了。 “相爷,宫里有消息来。”他思绪翻飞中,一名老仆拿着密函进来。 他接过密函,这是季霏嫣送来的,女儿是他在宫中的探子,不时为他送来宫里的消息。 他摊开看女儿给自己送来的是什么消息,这一看,原本就阴鸷的脸庞,更显阴狠了。 “天子之命……那孩子有天子之命……哼!休想!”他将密函揉捏成一团。 “去,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他立即交代。 老仆马上去安排了,不一会儿,他出现在图悟八里面前。 图悟八里斜眼瞄着他,态度很是不满,“怎么,你终于来替西朝皇帝传话,肯给我消息了吗?” 季汐山扬唇一笑,说:“明知皇上有意刁难金国,无心签订盟约,这才迟迟不给你答案,让你不能回去交差,你再怎么闹都是一样的,他近期内是不会见你的。” 图悟八里哪里不知道这情况,自是气不过,拍桌责怪起他来,“季汐山,你也拿了我金国不少好处,见我在这吃瘪受辱,你就帮不上一点忙?” 这季汐山之前是晋王的谋士,晋王虽死,他一直以来仍与他们大王有联系,大王为得知西朝的事,私下送了他大笔大笔的银钱,这人拿了钱却不办事,这样说得过去吗?无怪乎他翻脸了。 季汐山冷笑,“我这不是来给你送消息了吗?只要我西朝皇帝点头与你们签订盟约,李永在边关的大军便会撤走,你们就能趁机进攻占下西朝边关领地,你们大王这如意算盘若想达成,只需干一件事。” 第二十八章 “什么事?” “杀了一个孩子。” “孩子,谁的孩子?” “云嫔的孩子。” “荒唐,只是杀一个孩子,他为何就要与我签约?” “相信我,你杀了那孩子,他会很高兴的……” 长廊上,谷若扬走在前,万宗离走在后,两人边走边说话,身边只有一个尤一东,再无其他内侍宫女随侍。 “还是没消息?”谷若扬问。 万宗离眼神略闪,“这……略有眉目,但因未经查证,臣不便禀明。” 谷若扬敛目,“那就尽快査证,朕要知道那男人是谁,好杀了他!” “是……臣遵旨,会竭尽所能的查。” 谷若扬忽然定住脚步,万宗离也立即停住身子,不敢超前。 “皇上?”他不解皇帝为何不走了。 “爱卿觉得云嫔如何?” 万宗离一愣,没想皇帝会突然问这个。“臣……不敢评论云嫔娘娘。”不解皇帝何意,万宗离谨慎回答。 “不敢……当是最好,云嫔是朕心之所系,不管发生任何事她都只属于朕,爱卿是朕的眩骨之臣,能知分际,朕甚感欣慰。” 谷若扬语气很淡,但听得万宗离已是心下发寒,上回在承乾殿皇帝已试探过自己,这回莫非又再度疑心什么了? “皇上明监。”万宗离低身说。 “明监是吗?”谷若扬浓眉轻扬,表情似笑非笑。“对于背叛者,朕向来杀无赦,所以有些事爱卿背着朕做一次就好,若有第二次,朕……不会轻饶。” 万宗离登时一惊,跪下叩首。“臣有罪!”他心知谷若扬已知当日是他带着阿紫去城郊的宅子救云暮的。 “朕不是说了,这事不追究了。” 万宗离冷汗仍不住滴落下来,“谢皇上隆恩!” “嗯,起来吧。” 万宗离战战兢兢的起身,但才刚站直,谷若扬又道:“朕刚提醒你了,云嫔是朕的,你勿忘了。” 万宗离一听,随即又跪了回去。“臣……不敢忘!”他艰涩的吐出这三个字,皇上这是瞧出他私慕云绦紫,爱慕皇上的女人可是死罪,他冷汗涔涔。 谷若扬凤目由他身上移走,神情泛冷的望着御花园的美景,这回没让他马上起来。 一名太监快步过来向尤一东附耳说了几句,尤一东摒退他,自己再去向谷若扬低声禀报。 谷若扬听完,神情冷肃,“真死了?” “是,在回苍国途中马车翻覆身亡。”尤一东道。 谷若扬面色微微发白,那人算出自己有死劫,即便他不杀那人,那人还是死了……竟是……一语成谶! 万宗离跪在地上,不知是谁死了,为何让皇帝的脸色这么难看? “皇上,不好了,景月宫出事了!”忽然,景月宫的内侍大老远沿着长廊奔过来,来到他面前后跪地急喘的道。 谷若扬皱眉,“云嫔不是与长公主出宫去了,景月宫会出什么事?” 雁萍即将出嫁,宫中替她准备了许多陪嫁之物,母后更是将自己宫中许多好东西都给了爱女当嫁妆,可偏偏雁萍不喜欢这些过于华丽的物事,想要的是宫外那些虽朴素但反而显得雅致的装饰,因此三天前就与阿紫约好,起出宫去挑选,这事也向他报备了,今早才出的宫。 “云嫔娘娘与长公主是不在宫中,可是那云家的小公子因为临出门前,有些微微的发烧,娘娘本来想留在宫里照顾孩子不出去的,但长公主催得急,只得将孩子留下,让朱丹照顾,没想到孩子这会儿……遇刺了!” 谷若扬神色一紧,“遇刺了?” “云暮怎么了?”万宗离也忍不住吃惊急问。 “小公子腹部受一刀,御医赶来,瞧过后只说命在旦夕!” 万宗离大惊,正要再说什么,谷若扬叫他起身,然后直接往景月宫去了。 他也忙跟着赶过去瞧状况。 谷若扬一到,发现景月宫内乱成一团,地上一滩滩怵目惊心的血,这都是云暮的。 “孩子呢?”景月宫的人见到他到来,全跪下了,他随便问了一个宫女。 “回皇上,朱丹正抱着小公子在寝殿里,小公子的状况……很不好。”这宫女说着都哽咽了。 他二话不说,往寝殿去,果然看见朱丹满脸泪痕的守在床边,而那云暮阖着双眼,小脸一丝血色也没有,像是断气了,他一颗心骤然紧缩起来。 万宗离跟在谷若扬身后,见状后也变了脸色。 “他……死了?!”谷若扬问向朱丹。 朱丹摇头,“小公子还活着,只是……” “只是什么?” “请御医向皇上说仔细吧。”朱丹担心自己紧张说不清楚,泣声道。 御医就站在床边,在谷若扬看向他时主动上前道:“禀皇上,小公子身中刀伤,伤势严重,却始终止不了血,如今流血过多,恐怕没救了。” “怎么可能没救,定是你不够尽心!”万宗离忍不住上前斥道。 这御医姓李,是御医院的医首,此刻满头大汗,迟疑道:“其实也不是没救……宫中有一味药,叫作紫联花,此花产量极为稀少珍贵,具止血疗效,是只有皇上与太后娘娘可使用的药材,若是能用上此药,孩子可能有救。” “紫联花?皇上,您是否——”万宗离马上询问谷若扬,以为他定是会拿出来救孩子的,可却见他眉宇布满冷意,凤眸里的情绪更是深沉难解,一股寒意不禁从自己背脊涌上。 “紫联花极其珍贵,是百年才采摘得到的良药,药在母后那里,朕不方便去讨。”皇帝口气极淡,竟是不肯救人! 万宗离错愕,“皇上忘了吗?这孩子是云嫔娘娘的心头肉,若是死了,娘娘必定断肠。”他提醒谷若扬,若见死不救,阿紫必会怨恨他。 谷若扬双唇抿着,神情仍冷冽得丝毫不动摇。 这孩子……不能留! 事实上,当日那术士的话确实在他心里种下杀机,但瞧在阿紫的分上,他是真忍下想放过孩子不杀的,可那术士居然将自己的命算得如此的准,有命来,无命回苍国,这教他不得不再度对那术士的话警惕起来…… 眼下阿紫不在,刺客闯入景月宫,替他杀了祸害,云暮若死,与他何关?阿紫怨不了他的! 为今之计,自己只要隐藏下紫联花的事,不让阿紫知道自己见死不救,与阿紫便不会生出嫌隙,若再让阿紫诞下孩子,她很快就会忘记失去云暮的悲伤。 谷若扬嘴角凝了抹浅笑。“尤一东,杀了御医以及朱丹。” 万宗离心惊,马上明白他要灭口,不让任何人告诉阿紫他冷酷不救云暮之事。 “不,皇上,纸包不住火,云嫔娘娘终会知道的——” 谷若扬狠戾的瞪向万宗离,“朕本来想留下你的,可看来你也留不得了。” 狠心吗?不!龙座是由万千骨骸堆砌上来的,父皇将江山给他,虽一度发生晋王之乱,可那之后,他告诉自己,不管是谁,都再不能觊觎自己的江山! “皇上……”万宗离倏然凉了身子。 “尤一东,动手!”谷若扬喝道。 尤一东立即要去杀李御医和朱丹,回头再杀万宗离,当尤一东的手抓向李御医的咽喉时,万宗离蓦然大喊—— “云暮是皇上的孩子!” 尤一东听了这话,吃惊的住了手。 “万宗离,你方才说什么?”谷若扬神情至为震惊。 万宗离绷着脸,沉肃至极,自己恨谷若扬利用孩子逼阿紫承欢于他,因而不想告诉谷若扬此事,不让他与孩子相认,但哪知他却有置云暮于死地之心,这孩子是那女人的一切,自己不能眼睁睁见孩子死,这才在紧要关头说出真相。 阿紫回宫后得知云暮遇刺,惊吓至极,抱着云暮全身颤抖,所幸孩子虽伤重但还是活了下来,这才逐渐宽下心,没再哭个不停,但也十分自责不该放下孩子自己出宫去。 谷雁萍也很后悔,明知云暮生病了还强拉阿紫出宫,万一孩子真死于刺客手中,自己怎么对得起嫂嫂? “是谁连一个孩子也要刺杀,实在太没天良了。”谷雁萍忿忿说道。 阿紫一颤,忍不住看向站在一旁的谷若扬,他也曾要杀云暮,会不会…… 谷若扬明白她这眼神代表的意思,嘴角浮起一丝苦涩。 第二十九章 “这次不是朕所为。”他及时拿出紫联花救下孩子,如今孩子救回来了,他却有着强烈的后怕,自己差点就杀了亲骨肉! 脑中不禁再次想起万宗离告诉他的话—— “皇上可还记得当年为追查晋王余党,曾去到鲁镇,却遭到暗算,失踪了一夜,让暗卫找到时发现您竟然中了春药。”万宗离说。 “此事朕记得,但你别告诉朕,中了春药后朕是与阿紫在一起,这才生下云暮的。” 冷笑。当年他确实去过鲁镇,也打算顺道接滞留在峨嵋山不归的阿紫回来,只是后来发生了意外,他并没有见到阿紫。 “皇上以为臣说笑?不,千真万确当夜与您在一起的人正是云嫔娘娘!” 他一震,“怎么可能?!” “要从峨嵋山回京必会经过鲁镇,云嫔娘娘当年要回京时在鲁镇让人给劫了,那夜您神智不清时侵犯的人就是她。”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万宗离道—— “臣也可以替皇上作证,孩子伤重危急时,是皇上拿出珍贵的药材,才救下孩子性命,皇上没有杀云小公子的意思。只是这刺客恁地胆大包天,敢在宫中行凶,臣定会查出凶手来,给娘娘一个交代的!” 万宗离并没有说出谷若扬曾不要救孩子一事,他不是不恨谷若扬狠心,只是担心阿紫知道这些事会不好受,他不想再让她难过。 谷若扬深深看了万宗离一眼,对于这个臣子的心思,他自是了然于胸。 阿紫望着苍白未醒的云暮,不敢相信会有人要杀他,而杀他的人若不是谷若扬,那又是谁要他的命? “请万大人务必找出这凶手,否则阿紫不能心安。”想到有人躲在暗处要杀害自己的孩子,她心惊胆跳,后怕不已。 谷若扬身形一动,把她抱进怀里,“别怕,有朕在,朕会保护你和咱们的孩子的……” “咱们的孩子?”这话令阿紫愣了愣。 “是,云暮是咱们的孩子。”他闭上眼,心绪极端复杂又疼涩的告诉她。 “您胡说什么,暮儿怎么会与您有关?”阿紫愕然反驳。 “皇上没有胡说,这是真的。”万宗离出声。 谷雁萍听到也大吃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兄和万大人也把话说清楚来着!” 谷若扬朝万宗离点了头后,万宗离让人带来了一名长相清秀,与阿紫差不多年纪的女子。 “鸳鸯?!”阿紫一见到对方,万般讶异。 这是从前服侍她的婢女,当年随她去了峨嵋山后失踪,这会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鸳鸯一进来,见到阿紫,马上激动的冲上前抱住她的腿哭泣,“奴婢对不起郡主……”惊愕不已的阿紫去扶她,“这几年你上哪儿去了?又对不起我什么?” “奴婢以为郡主死了,这才……奴婢不该丢下郡主逃走,奴婢……该死!”鸳鸯哭泣不停。 “你到底在说什么?”阿紫不解她的话。 鸳鸯惊惧的看向谷若扬,身子狂颤,往他不住叩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阿紫见状,沉了脸,正要再问,万宗离已开口替鸳鸯道:“她当年也与娘娘一起被劫,亲眼看见皇上占了娘娘的身子,因为皇上当时中了春药,神态太过骇人,将她惊得吓昏过去,等醒来时见娘娘满头是血的躺在地上,而皇上已消失。她以为娘娘死了,害怕回京后遭王爷问罪,又不敢说出伤害娘娘的人是皇上,因此没再回王府,直到臣的手下找到了她,这才说出一切。” 接着万宗离又将谷若扬为何会去到鲁镇,又是如何中春药的过程说了一遍,阿紫听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谷雁萍也傻愣住了,本以为云暮是云家远亲过继来的孩子,谁知竟不是,居然是皇兄与阿紫嫂嫂两人的亲生子?!这事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鸳鸯,你确认那夜看见的是皇上?”阿紫苍白着脸问鸳鸯。 鸳鸯栗栗地再看了谷若扬一眼,用力再一叩首,像鼓了勇气才敢朝阿紫说道:“鸳鸯所说的句句属实,那夜……看到的人确实是皇上没错。” 阿紫身子一晃,一阵昏眩,身子往后微倾,谷若扬搂紧了她,他心里狠狠一抽,那夜他中了春药并不知与谁交欢,怎么也想不到那人会是阿紫! “娘娘是在鲁镇的妓院失的身,皇上也确实到过此处,时间地点吻合,如今又有人证,已能证明云暮是皇上的孩子。”万宗离落下结论。 阿紫瞬间掉下眼泪,自己苦苦隐瞒、独自扶养多年的孩子,竟是她与谷若扬的?! “阿紫,是朕对不起你。”谷若扬沉痛的说。 “阿紫嫂嫂,皇兄是被下药了,并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你不要怪他。”谷雁萍担心阿紫因此恨上皇兄,也忙着替他说话。 阿紫摇头,“不……我不怪他,这人若真是他,那我便没有亏欠他了,再不需要痛苦了……”她没有恨他当年伤害自己,反而是得知自己未失身于别人,悲喜不已。 谷若扬也红了眼眶,将她抱得更紧,云暮是他和阿紫的孩子,他欣喜至极,但也自责她为自己吃的苦,因为那个错误让她躲了自己多年,一家三口因而错失了相守的时光。 “咱们错过了太多了,以后,朕会弥补你们母子的!”他激动的说。 她在他怀里泪流满面。“但当年我被掳,您被下药,这些事情都很蹊跷,偏我又失去了那段记忆,而您当时也神智不清,事后父王曾替我去追查此事,可是什么线索也找不到,那间妓院更是被封了。”她虽有苦尽甘来之感,不过也对当年的事感到疑惑难解。 谷若扬脸色一沉,“妓院是朕让人封的,朕在那里出了事,岂能让这家妓院继续存在,且消息也不能有丝毫外泄,因此必须毁去。” “这也就难怪父王查不出任何东西了。”她感叹,若当时能查出他也出现在那里过,也许,他们就不会错过彼此这些年了。 他沉吟道:“阿紫,看来咱们得走一趟鲁镇,拼凑当年的事,找出你为什么会被掳,朕又怎会被下药,整件事背后的真相。” 三日后,云暮的伤势稳定,谷若扬与阿紫将孩子送去庆王府,请谷明华代为照顾,这便带着万宗离去了鲁镇。 这趟是秘密出行,谷若扬明着没带兵,只让暗卫保护,一路上由尤一东充当车夫,谷若扬和阿紫乘车,万宗离则骑马随行。 他们赶了几天路,抵达鲁镇,此地虽是小镇,却是颇为热闹,商业交易发达,人口繁茂,由鲁镇去峨嵋山只约再一天的路程就能到达。 到了此地,谷若扬并未惊动在地官府,他们的马车直接来到一处客栈停下。 “就是这里,当日我便是落脚在此处的。”阿紫道,当年由峨嵋山下来时,就是行经此处让人盯上劫走。 他们走进客栈,里头高朋满座、生意兴隆,他们的出现马上引起侧目,原因无他,谷若扬与阿紫尽管轻车简从,一切低调,可那矜贵气息自然散发,掩也掩不住,明眼人一看就能知晓,他们这群人非富即贵。 出门在外,谷若扬让万宗离与尤一东不用拘礼,让他们一道同桌用膳,四人找了张空桌坐下,立刻就有小二过来招呼点菜。 “几位客官要点什么菜?”小二俐落的问完,机灵的瞄了一眼这一桌的人,忖度着他们的身分。 “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尤一东代主子发问。 “好吃的是吧?小的这一瞧就知你们是外地人,不了解咱们这鲁镇的特色,小的这就特别介绍一下,咱们这儿离峨嵋山不远,佛寺不少,自是以素菜闻名,尤其以豆腐最为出色,当然,咱们这里也靠近岷江,所以河鱼也是一绝。”小二热心的道。 “豆腐与河鱼?” “没错,制作豆腐离不开好水,岷江的水质清冽,特别适宜于磨豆腐,还有岷江的河清沙细,养的鱼少细刺,肉嫩肥美,好吃至极。” “主子,这两样食材可好?”尤一东请示谷若扬。 谷若扬瞧了一眼阿紫,见她点头,便示意尤一东随意点,尤一东便点了豆腐也点了鱼,另外炒了几道青菜以及一道汤品后,让那小二离去。 “这也是都没变,我多年前来时,这里的小二也是介绍我这两道菜……”阿紫环顾客栈四周,颇多感触,也有丝丝紧张与不安,当年就是从这里开始改变了她的人生。 第三十章 她的手忽然让人温暖的握住了,她抬眉望见谷若扬瞧着自己的眼神温柔若水。 “别怕,这回有朕陪着,你不会有事的,朕让你再回到这里,只是希望能唤起你的记忆,记起那夜的点滴……” 她微哽了,云暮是两人的孩子,至今她仍觉得不可思议,虽说所有证据都说明绝对没有错,但若自己能记起这一切,那就更好了。 谷若扬将她搂进怀里,内心同样千回百转,他固然欣喜云暮是自己的孩子,但自己曾经那样伤害过心爱的女人,又令他惊怒,他不知有多久不曾害怕过什么,现在却止不住战栗,怕万一她真记起一切,想起他伤害她的过程,因而不愿意原谅他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万宗离见他拥着阿紫,不由得将脸庞微微别过,桌下的手已经忍不住握紧了。 不久,菜上来了,一如小二介绍的,豆腐与鱼都是极好吃的,但阿紫胃口并不好,吃得不多,谷若扬也不勉强她多吃,让尤一东去订房,要求的即是阿紫当年住过的房间。 进入客房后,两人独处,谷若扬问阿紫,“可有想起什么了?” 她摇头,“在这客栈的一切,我都还有记忆,甚至之后被抓去妓院待了两天,我也记得,只是,再接下来的事我脑中便一片空白了,包括怎么会与您相遇、如何失身的,以及最后又是为什么与您分开,这些都是迷雾。”她沮丧的说。 谷若扬也不去逼她,这事逼不来,他只怜惜地吻着她的眉心,拍抚着她的背脊。 “明日咱们就到那间妓院去瞧瞧,说不定会有收获。” 【第十章 还差一步】 隔天入夜后,他们一行人出现在妓院前,但本以为此地该已荒废,哪知张灯结彩的十分热闹,听说一年前易主重新开张了。 “这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擅自将皇上下令封闭的地方再开业,真当天高皇帝远,以为皇上不知,这就敢胡作非为了!”尤一东气愤的说。 “尤公公不必动气,皇上虽说封了妓院,但这地方还是能自由买卖的,新的买家可能不知原由,自然欢喜再开张。”万宗离说了公道话。 尤一东想想有道理,这里当年是他得令后让人去封的,但为免皇上在此落难的事传出去,除了当年那个老鸨知情外,旁人并不知发生什么事,而那老鸨他派人警告过,让她消失,否则连命也不保,所以敢买下这里再开张的人必定不知情,要不然若是晓得下令查封的人是皇上,除非向天借胆,谁敢再在此地做生意? “罢了,重新开张也好,朕正好带着阿紫进去瞧瞧,或许能勾起阿紫什么记忆来。”谷若扬道。 “嗯,若这里真是荒废了,恐怕还看不出什么,如今还做着生意,说不定里头的格局与摆设不会变化太大,还能维持原貌,有助于咱们回想经历。”阿紫也说。 四人这便进到妓院去了,而阿紫为方便跟着谷若扬调查事情,一到鲁镇便装扮成小厮的模样,这会儿进出这种烟花之地,这装扮还算恰当。 几人进去后,见里头布置得鲜艳奢丽,堂上的桌子坐了个五、六成满,妓院的大茶壶瞧他们衣饰不凡,没让他们在楼下的空位坐下,招呼他们上二楼包厢,殷勤的送上点心瓜果等小食伺候。 “敢问几位爷儿们今日要点什么样的姑娘作陪?咱们这儿可是环肥燕瘦都有,只要您形容得出来的,咱们都能给您服务上!”大茶壶口若悬河的道,他瞧这几位八成是有钱的肥羊,招呼得特别殷勤,就盼待会儿赏金能多拿一些。 尤一东哼笑,“咱们不要这些环肥燕瘦,想见见老鸨。” “老鸨?”大茶壶一愣。“您这是要老鸨亲自来介绍姑娘是吗?” “不是,咱们就只要老鸨不用姑娘。” “就只要老鸨?” “没错!快把老鸨叫出来!”他不耐烦的道。 大茶壶想这不是来找麻烦的吧?谁会到了妓院只要上了年纪的老鸨,而不要年轻貌美的姑娘的? 可瞧这群人似乎不好惹,那大茶壶还是通知了老鸨,而这风尘味极重的老鸨一来,谷若扬马上变了脸,尤一东也立即拿刀架在老鸨颈子上。 那老鸨大惊,阿紫与万宗离见状不知怎么回事也吓了一跳。 “老娘这是做生意的地方,客官一见面就动刀,这也不去打听看看,敢到老娘这里撒野闹事的,哪个会有好下场?”这老鸨场面见多了,没在怕的,反而威吓起他们来。 “哼,这间妓院几年前就已被皇上亲口下令封了,你这老鸨怎么还会在这里?!”尤一东张口怒问。 原本还敢嚣张说话的老鸨,听了这话,寒毛蓦然一竖。“你……你……”她瞪着尤一东,像是这才认出他来,惊得口吃,马上再想起什么,往谷若扬望去,张大了嘴,用力的打了个激灵后,立刻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 “民……民妇拜……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身子已是抖得不像话了。 “你可还真是向天借胆了,胆大包天,当年就该杀了你的!”尤一东咬牙道。 “这怎么回事?这老鸨怎会识得若扬哥哥?”阿紫讶然问尤一东。自从得知自己没对不起谷若扬后,她已恢复过去对他的亲昵,毫无隔阂的唤他若扬哥哥。 “娘娘,当年皇上在此着了道,当时的老鸨就是她,而她居然仍是这里的主人,这证明这里根本没易主。”尤一东说。这老鸨竟敢虚与委蛇他们,将封了的妓院再重新开张,该死! 阿紫愕然,那老鸨更是惊恐。“民妇虽然再开张……但是绝对没泄漏当年的任何事,这是足足躲了几年才再重出江湖的,请……请皇上饶命!” 近来的确都有人来打听些什么,她真的都没说……呃,没说太多…… 当年她只知皇上微服在此出了事,好像是中了春药什么的,眼前这位公公突然出现,揪着她满妓院里找人,后来找到个意识不清的男子,才知这人竟是当今圣上,吓得她落胆,之后有人出现要她收了妓院,她不敢说不,乖乖收了,一年前见风头似乎过了,便又冒险再开张,想不到如今皇上竟又回来了,这不是让她没活路了吗…… 阿紫仔细看了看这被吓破胆的老鸨,摇了摇头。“这人……若确实是这里的老鸨,那将我抓来的那个老鸨又是谁?这两人不是同一个……” 谷若扬神色微变,“不是同一个人?” “没错,将我强押给嫖客的老鸨人称宋姊,她脸上有颗痣,可这女人没有痣。” 谷若扬闻言两眼生寒,转头问向老鸨,“你认得她所形容的宋姊吗?!” “不……不认得,这里就民妇一个老鸨,没有叫宋姊的人……”老鸨吓得没魂的说。 “真没有?” “民妇不敢说谎。”老鸨忙说。 万宗离推测道:“看来抓娘娘来此的人假扮老鸨,便是想掩饰真实的身分,这中间大有问题,恐怕当年娘娘从被抓送进这间妓院起一切就不单纯了。” 阿紫面上没了血色。“那表示我被抓不是正好倒霉被盯上,而是早有预谋,让人刻意抓来的?” “没错,臣请问娘娘,当年王爷可有接到任何绑人勒索的信函?”万宗离开始办起案来,抽丝剥茧的问。 “没有,父王是一直到我出事,受我通知,才赶来此地见我,在这之前他没得到任何消息。 “那就不是单纯的觊觎你郡主的身分而索财了。”万宗离沉思道。 谷若扬神色阴沉,得知当年是有人蓄意要绑阿紫,他沉怒不已。 “皇上,不如咱们先去瞧瞧当年找到您的那间厢房,也许在那里郡主会想到什么。”尤一东建议。 谷若扬点头,一行人往那厢房去,妓院里的人因不知谷若扬等的身分,只见平日嚣张的老鸨,今日不知哪里不对劲,一张年过半百的脸惨白得透不出血色不说,腿也软绵绵似的,是让人揪着走的,而揪着她的人自是尤一东。 到了这间屋子,老镍颤抖的说:“这屋子……奴婢一直保留着,没敢碰……”妓院重新开张,她花了不少钱整理过各处,唯有这里她保留没有动,因为这里是当今皇上待过的地方,她下意识里害怕,能不碰便不去碰了。 第三十一章 “阿紫,尤一东发现朕失踪后,便是在此处找到朕的,而你对这里可有印象?”谷若扬脸色沉凝的问。 他发现自己中了春药后,推开那妓女,便是倒在这里的,而她若有印象,两人便可能是在这相遇的。 阿紫朝这间奢靡俗丽的厢房巡视了一圈,但什么记忆也没有。 “我还是想不起任何事。”她摇头,丧气的说。 谷若扬也有些失望,叹口气。“没关系,咱们再到其他处看看吧。” 他拥着阿紫走出屋子,又去到当年关阿紫的柴房。 对这柴房阿紫是有记忆的,宋姊绑着她,对她说要将她送给某人破身,让她认命点,当时她极为害怕…… 谷若扬见她身子微瑟,将她拥得更紧些。“怎么了?” “我是在这里见到宋姊的……” 他脸一沉,明白当日她受人逼迫时有多么的惊慌害怕。 “别怕,这人不能再伤害你了。”他安抚道。 阿紫这才心神安稳下来,却也不愿意在此处多待,他便带着她离开柴房,只是出了柴房不远,行经一间堆空酒坛的仓房时,她忽然全身阴凉起来,下意识的走了过去,不安的推开那仓房的门,当她走进去时,立即倒抽一口气,全身战栗起来。 他心惊,“阿紫?” 万宗离也担心的望着她,但有谷若扬在,他不敢再靠近她。 她脸色煞白,“这里……我好像……来过!”她忽然头痛欲裂起来,隐约感觉这是个令她极度恐惧的地方。 谷若扬神色一凝,抱住了她。 那尤一东却是兴奋的,追问道:“娘娘可是想起什么了?” 她抱着头,越是努力要想起什么,越是想不起来,内心更是莫名的害怕。 “我好难受……我不想待在这里……”她双手慌忙地攀上谷若扬的颈脖,脸蛋藏在他怀里,惶恐的她急促地喘息。 谷若扬见她的样子,心疼宛若肉割,已猜出此处应该就是他当年伤害她的地方。 思及当时自己药效发作,必是粗暴如野兽,身下的阿紫会如何下场他可想而知,要不然她都已失忆了,来到这里却还是如此惊恐。 他惊痛,哑声道:“好,咱们这就走!”他几分慌张,舍不得她再感受这股伤害。 “让官府拆了这里,朕不要让阿紫再见到这里任何的一景一物。”他抱着她,临走前吩咐尤一东。 老鸨听见这话马上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谷若扬带着阿紫快步走出妓院,刚要上马车,忽然有一个人撞了上来,这人撞上来后也不抬头看人,只伏在地上较敕发抖。 尤一东一惊,过去一脚将这人踢开,“大胆!” 那人竟是女子,身子一滚,撞上马车轮子,一时痛得起不了身,万宗离蹙眉,不忍心要去将人扶起来时,那女子却惊慌失措的跑开了,这跑着时略略回过头来,月光下,谷若扬瞥见了她的长相。 一行四人回到客栈时天还未亮,还能有时间歇息一会儿。阿紫自来到鲁镇后,精神状况一直不好,谷若扬欲将她安置睡下,但她仍紧紧抱着他的颈子不放,心情极为不安稳。拥着她,他凤阵沉痛,仿佛有人拿刀子在他心窝深处狠狠剜了数刀,久久无法止痛。蓦地,他睑色微变,阿紫此时心绪极为敏感,感受到他的异样,正要开口问,他已朝她 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下一刻,他抱着她飞身跃出客栈窗子,堵在一个正想逃的女子面前。 阿紫勾着他的颈子,教他稳稳的抱着,见他寒月下瞪着眼前仓皇恐惧的人。 阿紫由这女子的衣着发现,这人便是在妓院门口突然撞上来的人。 女子忽地一声哀号,因为尤一东出现折了她一条膀子,将她押跪在地上。 “你总算出现了,咱们就等你了!”尤一东啐声道。 “这怎么回事,你们都知道这人会找来?”阿紫惊讶的问。 “没错,不瞒娘娘说,这人就是当年胆敢向皇上下药的妓女,奴才找她多年,一直无所获,想不到这回倒自投罗网了。”尤一东兴奋的说。 “就是你向若扬哥哥下的药?”阿紫离开谷若扬的怀抱,吃惊的看着那女子。 这人名叫默娘,这时抬起脸来瞧向阿紫,那容颜绝美,只是眼神惊惶不定。 “当年这件事确实是罪女所为。”默娘说。 “大胆女子,向皇上下药,还敢现身,你不怕死?!”万宗离也走了出来,怒道。 “罪女怕死,所以发觉皇上再回到鲁镇,这才来向皇上说清楚当年的事,罪女会这么做是被逼的,请皇上网开一面,放过罪女。”她身子一抖,咬牙说道。胆敢毒害皇上,这几年暗卫没有断过打听她、寻找她,让她不能轻易露面,因为她晓得这一现身,必遭横死,只是多年来躲躲藏藏的日子她过怕了,这回偶然间发觉皇上居然再回到鲁镇,认为机不可失,想为自己赌一把,当面说出事实,盼皇上能饶自己一命。 “你说被逼,如何被逼?皇上在此,你所言必要属实,若有谎言狡辩,皇上必不饶你,本官亦会当场办了你!”在谷若扬开口前,万宗离先严声提醒她。 她神色一整。“罪女所言必句句实言,绝无一句假话!罪女原本是岷江边的一名摇橹女,一日有人找上罪女,给了罪女一大笔钱,要罪女去杀一个人,罪女家中有重病老母,急需银两治病,便答应了。 “那人让罪女假扮成妓女,在某人酒中下毒,罪女原本要照做,不巧听见给罪女毒药的人私下与人说话,竟道要下毒的对象是当今皇上!罪女大惊,哪敢下手,正巧见妓院厢房里有一包其他姐儿搁下的春药,心想两害相权取其轻,春药还能解,毒药下肚就不能活了,罪女便偷偷将药调换过来——”说到这里,她突然看向阿紫,“您就是当年落难的郡主吧?” 阿紫讶然,“你也识得我?”默娘点头,“罪女当年见过您。” “你是如何见到我的?”阿紫急问,这人也许知道自己失去的那一段记忆是什么。 “郡主别急,等听罪女将事情继续说下去,您就会知道了。” “那还不快说!”尤一东也急,马上催促。 “是,罪女刚将毒药换成春药,就听见外头有动静,打开门缝看出去,一对主仆正让人押着要去接客,这在妓院是常有的事,罪女心中虽不忍,但此刻自身难保,也帮不上忙,但转眼只见那对主仆居然打昏了那押她们的人逃脱了,罪女见她们躲到廊上最里面的仓房,这时有人来敲门,问罪女可有看到她们的去向,罪女指了反方向支开他们,只是他们没找到人,很快就又回来了,罪女躲着偷听见他们的交谈,这才知那对主仆的身分是王府的郡主与婢女,是刻意让人绑来这斩草除根的。” 阿紫明白过来,默娘见到的那对主仆就是自己与鸳鸯,原来这女子帮过她们!“你说斩草除根,这是什么意思?”她惊问道。 “具体什么事罪女不是很清楚,只听他们说:『云家人都死绝了,这个也不能留,那屋里的人还等着见她最后一面,如今人跑了,怎么交代?』” 众人听了这话皆大吃一惊,这事居然还意外扯上当年云家叛国的案子? “皇上,那云家莫非有冤,否则为何有人要云家死绝,连娘娘都不放过?”尤一东说。 “没错,那云家通敌叛国的案子臣前一阵子也调查过,疑点重重,也许真有冤情,是让人陷害的。”万宗离也道。 “我云家百口人可能死于无辜,请你再想想,当日还听见了些什么?”阿紫已满心惊颤的跑到默娘的面前,激切的问。 默娘见她如此,认真再想一想。“罪女记得那些人还说过,云家要做忠臣,那就活该被灭门。” 阿紫心房一瞬间收紧,身子急遽跌下,双眼瞪大,久久说不出话。 谷若扬去扶她起来。“阿紫,你放心,若云家有冤,朕定会为你平反。”他肃然承诺。 她泪流满面了。“若我真能亲眼看到云家平反,就不枉满门皆死,只有我独活了。” 众人欷吁不已。 “臣回京后必彻查此事,再回禀皇上与娘娘的。”万宗离沉重的说。 第三十二章 阿紫感激的点点头,再度看向默娘。“你还有话未说完,你是怎么向若扬哥哥下药的?仔细说来吧!” “是,皇上让人引到罪女这里来,那找罪女来的人,以为罪女貌美,必定可以成功引诱皇上喝下剧毒,可皇上是追人而来,根本无心于女色,对罪女又怎会青睐,皇上只逼问罪女可有看见一个黑衣人往这儿来,罪女否认,皇上马上就要走,罪女被逼急了,担心那人不会放过罪女,罪女只得出其不意的吻住皇上,实则将春药送入他口中。 “皇上得知有异,推开罪女时那药丸已滑进咽喉,得知自己吞了东西,皇上立即就要杀了罪女,只是这春药药力极强,罪女也不过稍含了那药的表面,就已感到全身燥热,更何况皇上吞下整整一颗,马上就发作的倒下,人虽未昏迷,但模样十分难受。罪女见状,登时又害怕了,心想皇上不能留在屋里,否则不久那人就会发现皇上没死,还是会杀了皇上。 “慌乱中想起郡主就在廊底的那间仓房,不如就将皇上送去那里,郡主也是皇族中人,应识得皇上,就由郡主照顾皇上,反正等天亮,皇上药效过了,也能将郡主一并救走。罪女盘算好后,便偷偷将神智逐渐迷失的皇上带到那仓房与郡主一起了。” “是你将朕带去阿紫那儿的?”谷若扬疾言遽色,怒火中烧起来,这女人害得他伤害阿紫,让阿紫痛苦多年,自己也因而无法靠近阿紫,就是因眼前这女子的所作所为! 阿紫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过程,见他大怒,那表情像是要立即杀了默娘,默娘惊得战栗不止,她赶紧横上前去,挡在默娘身前,不让他动手,“不要杀她,她救了您——” “但她害了你!”他怒不可遏。 “我虽不记得当时是什么情形,但相信我见到您后定是高兴的,且不管发生什么事也都是心甘情愿的,这女人没做错。”阿紫含泪道。 他眼神暴烈,“阿紫,你让开,让朕杀了她!”他坚持要杀。 “皇上,您若真想杀人,不如再等等,先问这女人知不知道后来的事,毕竟您二人对当时的事都记不清了,而奴才找到您时并未见到郡主,此刻正好透过这人知道所有的事。”尤一东说。 他闻言这才没有马上动手,可那默娘已吓得瑟缩不已。 “还不说,朕对阿紫做了什么,她为何会受伤失忆?”他怒问。 “这……罪女送您去仓房之后,担心那群人不会放过自己,不敢再待着,所以逃了,后头您与郡主发生什么事,罪女全然不知。”她只想着自己救过他,说出实情后,皇上该能从轻发落,给她一条生路,怎知得知自己将中了春药的他带去郡主身边时,他会怒得即刻要将自己杀了,难道她赌错了,根本不该来,不该说出这一切? 众人不禁失望起来,还以为从她嘴里可以听到后来的事,却是依然未知,谷若扬他尤其暴怒,怒目瞪向全身抖颤不休的默娘,“你若真想让朕放过你,可以,立即说出雇用你的人是谁!” 默娘有了一线生机,忙仰头道:“罪女本来也不清楚是谁,但近来那人又派人来找罪女问起当年的事,反被罪女套出话来,得知那真正雇用奴婢的人是朝中大臣,这人叫——”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喉上多了一支飞刀,有人从远处射中她的咽喉,将她一刀毙命。 阿紫大惊失色,谷若扬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前,不让她多见血腥,与此同时万宗离也变了脸,尤一东迅速追去,须臾后回来,身后已多了个人,暗卫方才将杀人的人抓住交给他。 “怎么是你?”被抓回来的人是个女的,阿紫瞧仔细这中年女子的面容后惊诧不已,这女人竟是当年那个假老鸨宋姊!可她为什么要杀默娘? “娘娘莫惊,这人真名罗宋娇,是这间客栈幕后老板。”尤一东竟说。 “这……怎么回事?”阿紫更讶异了。 “当咱们一踏进这间客栈,皇上就发觉有异了,有人盯着咱们,便吩咐奴才让人暗中去查,这才晓得这间客栈的主子来历不单纯,幕后老板是个金国人,而后奴才听见娘娘提起假老鸨脸上有颗痣,鲜明的特徵立刻让奴才想起暗卫形容的这个姓罗宋的金国女人的样子,便暗禀了皇上,本打算先处理完默娘,再去好好查查这女人的,哪知她却先杀了默娘。”尤一东懊恨的解释道。 阿紫愕然,“如此说来,当年自我踏进这间客栈就已掉落圈套了?”她瞪向罗宋娇。 “说,当年你意欲将我送给谁?杀了默娘又想隐藏什么?还有,我云家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她逼问道。此人既是金国人,那事情更显复杂了,这阴谋有很大可能与金国有关。 “没错,若论罪下来,当诛你九族,你罗宋家族一个也活不了!还不从实招来。”万宗离也严声逼问。 罗宋娇白了脸,神情绝望,半响后眼中竟是出现一股绝决与狠戾,一道血痕突然由她的她的嘴角流出。 尤一东吃惊。“她服毒了!” 飞快去撬开她的嘴要挖出剧毒,不让她轻易死去,但她已两眼翻白,回天乏术。 众人没料到她会自尽,全都愣住,阿紫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为保护那主使者,不让咱们再追查下去,这人竟情愿自尽?”尤一东摇头扼腕。 “再差一步咱们就能由默娘嘴里问出那欲毒杀皇上的主谋是谁,也能从罗宋娇身上逼问出是谁陷害云家,以及想杀娘娘的人到底是谁了,只可惜,这关键的两人都已死,功亏一篑了——唉!”万宗离看着默娘与罗宋娇的尸体,不禁重叹一声。 谷若扬敛容,“无妨,反正事情已逐渐清楚明朗,再查下去不怕没结果。”他与阿紫分别在此遇险,看似两件事,却又隐隐有关联,否则那罗宋娇何必杀默娘灭口,且罗宋娇是金国人,却隐在西朝,当年她要将阿紫献给谁,是偷潜入境的金王? 还是,晋王舍弃在金国的儿子……自己的堂弟? “皇上要留在鲁镇继续查下去?”万宗离问。 “没错,此地当还有线索可查,朕想多留几日。”这事没查个水落石出,他不想罢休。 “皇上!”一名暗卫匆忙现身。 “何事?”通常暗卫无召唤不会主动出现,此时现身必有要事禀报。 暗卫先看了一眼阿紫才禀报道:“启禀皇上,方才收到飞鸽传书,庆王昨日狩猎不幸落马,此刻昏迷不醒。” “什么,父王受伤了?”阿紫一惊,随即担忧不已。 谷若扬也沉了脸,见阿紫心急,归心似箭,自己亦担心皇叔的伤势,一阵衡量,立即改变主意道:“朕与阿紫即刻回京,万宗离留下继续查案,其余人这就跟朕走!” 庆王府气氛沉凝,谷明华落马重伤,至今未醒,谷若扬带着阿紫赶回京城未回宫先来王府。 阿紫坐在谷明华床边,见父王脸色灰败,心中十分难过,频频掉泪。 “皇叔为何迟迟未醒?”谷若扬沉肃的问向御医。 “回皇上,王爷伤势太重,臣已极力救治,这能不能醒过来,得看王爷自己的求生意志了。”御医无奈的说。 阿紫顿时一脸苍白,“御医是说……父王有可能不醒?” “臣不敢妄言,但王爷确实危急……” 阿紫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串,簌簌地落下,止都止不住。 “皇叔马术精湛,这意外如何发生?!”谷若扬见心上人落泪看得不舍,怒问王府的人。王府的人正要回答,一道小身影奔了进来,抱住了阿紫,大哭的说:“姑母,有人要杀庆爷爷!” 阿紫闻言大惊,“暮儿别急,把话说清楚!” “庆爷爷见暮儿身子已大好,便带着暮儿去狩猎,顺便教暮儿骑马射箭,暮儿坐在庆爷身前学骑马,忽然有人拿箭射向庆爷爷,庆爷爷为闪那支箭,抱着暮儿落马,落马时庆爷爷用身子护着暮儿,暮儿没受伤,但庆爷爷却醒不过来了。”说到这里,云暮已是哭得一脸的鼻涕与眼泪了。 “暮儿可看清了是什么人射的箭?”谷若扬问。 云暮摇头,“那人蒙着脸,暮儿看不见。” “你们呢?可认出那人?”他转而问向王府的人。 第三十三章 众人同样摇头,竟是没有一点线索。 “全没用,还不下去!.”尤一东见主子神色不佳,连忙斥退众人。 一群王府下人怕被责罚,惊慌地退下去了。 房里没了外人,尤一东上前道:“皇上,王爷这遇刺的时机也太过巧合了……” 谷若扬冷笑,“这是有心人不想朕留在鲁镇查案,催朕回来的。”他心知肚明事有蹊跷。 “您的意思是,对父王下手的人便是想杀您我的人?”阿紫吃惊问道。 “可不是,这人算准了只要皇叔受伤,就算朕不想回来,为了你朕也必定会丢下一切赶回来。”他神色越发冷冽。 阿紫浑身起了一股恶寒,自己在明,对方在暗,如此操弄着他们,令人有如芒刺在背。如今几乎已差不多拼凑出当年的事,若扬哥哥被引去鲁镇毒杀,自己也被掳去准备斩草除根,那掳走自己的金国女人又杀了默娘,这所有的人事物都有关联,全牵扯成一块,这表示主谋的是同一人,不,或许是同一伙人才对,而这伙人现在连父王也不放过。 瞧着毫无生气、昏迷未醒的谷明华,阿紫泪湿衣襟,“咱们若不去鲁镇查这件事,是不是父王就不会出事?”她内疚不已。 “不,即便不去鲁镇,只要咱们彻查此事,对方就会极力阻止,最终不是皇叔出事就是暮儿会出事。”谷若扬沉声说。 “姑母,为什么有人要杀暮儿和庆爷爷?这次不会又是皇上干的吧?”云暮瞪向谷若扬。 谷若扬苦笑,之前云暮受伤,他与阿紫仓卒离京去查明真相,至今还未与儿子相认,这会儿见儿子身子康复,虽是欣喜,但先前自己伤害过孩子,让孩子心中留下阴影,如今要暮儿认他这个父皇,恐怕不是这么轻易的事。 阿紫明白他的负疚,该是时候对儿子说清楚了,揽过云暮,轻声道:“暮儿,这回你和庆爷爷遇刺的事与皇上无关,你们都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保护你们都还来不及,不会伤害你们的。” “可是他不喜欢暮儿,又怎会保护暮儿?” “暮儿误会了,他没有不喜欢你——这么说好了,暮儿不是问过娘,为何没有爹?娘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暮儿的爹找到了。” 云暮的小脸瞬间露出喜极之色。“找到了?!在哪,暮儿的爹在哪?”他迫不及待地问。 她微笑后,缓缓地看向一旁的谷若扬,云暮随着她的目光也转了过去,看了谷若扬一眼,接着又转了回来,扯着她的衣袖问:“娘,暮儿的爹呢,爹呢?”他对某人可说是视若无睹,只急躁着问,这急得都忘了在谷若扬这个“外人”面前得称她为姑母了。 “暮儿乖,他,就是你的爹。”她这回明确指着谷若扬,无比明白的告诉他。 云暮一愣,眨了几下眼睛。“娘别开玩笑了,暮儿要的是爹,不是皇上。”他生气的说。 “你娘没有开玩笑,朕既是皇上,也是你爹。”谷若扬目光和煦的看向儿子。 “您怎么会是暮儿的爹,人说虎毒不食子,这回就算不是您做的,可之前的又怎么说?”他翻旧帐。 谷若扬眼神一黯,眼角眉梢都是愧疚,要认回儿子果然不容易,这都怪自己造的孽,派人去杀他,眼下该怎么做才能修补这事,让儿子原谅自己?“暮儿听父皇说,那时是因为不知你是朕的孩子,父皇才会犯下错误,而今确认你是朕的皇儿,又怎会再伤害你?” “暮儿若是您的孩子,何须确认?您与娘怎么会不知?”云暮不能理解这事。 “这个……父皇和你娘是因为意外才怀上你的,之后你娘失忆了,朕也记不清当时的事,所以你娘不知暮儿的爹是朕,朕也不知有你的存在……”他耐心的解释,并将当初两人遭遇的事简单的告诉云暮,希望取得云暮的谅解。 云暮听了小脸发白,这才明白自己为何多年没有爹,且娘亲为了生下他受了多少苦,而亲生父亲因不知有暮儿存在,一再被娘拒绝而难过,自己也因没有爹伤心好久,更因此躲着不能见人,原来这一切都是让坏人害的。他鼻子抽了几声,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谷若扬同样鼻酸,目光中带了深深的歉意。孩子,自己的孩子,他在自己身边多时,他竟不知,如今父子相认,那喜悦的心情难以言喻。 阿紫也心涩,泪水止不住汩汩涌出,湿了整张脸。 “不,暮儿不喜欢皇上做爹!”云暮小脸突然垮下的说。 谷若扬僵了脸,“为什么?莫非你还是不肯原谅朕?” “不是的,暮儿只是想起那回长公主请来的术士说暮儿有天子之命,您听了之后十分震怒,所有人都下跪替暮儿求情,后来暮儿问庆爷爷,为何皇上要生气?庆爷爷说,天子就是皇上的意思,暮儿不能有这样的命,所以暮儿不要做您的儿子,这样就当不成天子,您就不会生暮儿的气。”他认真的说,谨记庆爷爷的交代,他没有资格做天子。 谷若扬喉咙微哽,想起那回之后自己确实再起杀意,这孩子是当真让他吓到了。 身后的尤一东见主子心堵得慌,说不出话来,便上前跪到云暮面前说道:“王爷之前说您不行做天子,是因为您不是皇上的儿子,如今知道您是皇上的血脉,当然有资格做真命天子,皇上这回不会生气的。” “真的吗?有一天暮儿若做了皇帝,父皇也不会生气?”他天真的问。 尤一东看向谷若扬,这孩子能不能成为天子至尊,就看主子之后怎么安排了,而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奴才能回答的。 谷若扬将云暮紧抱入怀。“朕欠你至多,为补偿你们母子,会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你们,朕要立你娘为皇后,册封你为太子。”他至为激动的说。 阿紫听了摇头。“不一定要如此,我与暮儿知道您心里有咱们就够了。”她含泪说,并不在乎名位。 “朕心里仅有你们母子,你们才是朕的一切,是朕唯一想保护与付出的人,这后位与储位必定要给你们的,不过,此时敌暗我明,尤其还有朝中大臣牵涉其中,若公开暮儿皇子的身分,反而对我们不利。朕不想冒险让你们母子陷入危险之中,因此立后立储之事等抓出这幕后主谋再说,这事希望你们能谅解。”他歉然的解释。 “您的顾忌是对的,等抓出策划这一切阴谋的人,便能更清楚当年所有的事,如此,众人对暮儿也就不会有什么猜疑了。”阿紫说。毕竟暮儿是在宫外生的孩子,这便足以让人非议了。 “意思是,暮儿还是不能告诉别人爹娘是谁?”云暮嘟着嘴,一脸的失望。 谷若扬双手按着他的小肩头,慎重的说:“抱歉,暮儿再忍忍,不久父皇定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朕的儿子,不再让你受委屈。” 云暮这才抬起下巴,“好吧,先抓坏人要紧,等抓到了坏人,爹娘才能安心,也能为庆爷爷报仇了。”他泪光闪闪的又看向床上的谷明华。 一家三口面色再度沉重下来。 【第十一章 太后问罪】 承乾殿内,谷若扬立于窗前,双目盯着窗外的某一处,而图悟八里正在他身后张嘴说个不停 “我金国大王派遣图悟八里前来西朝谈盟约已是诚意十足,您到底有什么不满不妨明说,要如何才肯答应退兵不再掀战?” 谷若扬透过窗子正看着稍远处的一对母子,承乾殿外有一座亭子,阿紫正恬静的坐在里头,云暮则在亭子外头堆雪人。 他共堆了四座雪人,他一瞧便知,一座是他,一座阿紫,那最小的是云暮自己,而体型稍大的是至今仍昏迷不醒的皇叔。 在云暮心中,这四个人便是他的家人。 他瞧着自己的妻与子,一股幸福与满足填满了心胸,视线久久不能自他们身上移去。 图悟八里口水喷了半天,发现他连听也没听,不知在看什么,不禁好奇的伸长脖子也朝窗外眺望过去,低低啐了声,“那小鬼可真命大!” 尽管声音小,但谷若扬还是听见了,目光似刀剑般立刻锐利的扫向图悟八里,“你说什么?” 图悟八里见他突然变脸,吓了一跳,有点恼羞成怒,道:“您不是想这孩子死?图悟八里本想成全您,可惜这小鬼命不该绝,一刀下去还是死不了。” “是你派人刺杀暮儿的?”谷若扬勃然大怒。 第三十四章 图悟八里不知死活,犹自不以为意的道:“是又怎么样?这小鬼是云嫔进宫前与别人生的,还想赖在您头上,您自是不满,可又爱惨了这女人,不想因一个孩子与女人翻脸。图悟八里本想替您解决麻烦,也好展现自己的诚意,是真心想与您签订盟约,可这事没办好又怎么样?大不了我再杀这孩子一回,您有必要这样摆脸给我看吗?哼,我劝您,女人还是不要太宠的好,宠过头就是祸水,尤其与人苟且过的祸水更是轻贱——” 他话还没说完,谷若扬袖子一抽,五指拢起疾出,凌空向他抓去,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您……您做什么?”图悟八里大惊,痛苦的问。 谷若扬神情暴怒,随时会捏碎他的颈骨。“你怎知暮儿是云嫔的孩子?”这事知晓的都是自己信任的人,不会有人告诉他,而他是怎么得知的? 图悟八里惊吓得喉结震动。“您……您放手!” “不说就得死!” “好……好……我说……是、是罗宋娇……告诉我的……”图悟八里已是脸红筋暴,眼球充血,转眼要没气了。 “罗宋娇?”谷若扬心神一凛,松了手。 图悟八里及时吸气,努力让自己活过来。 谷若扬脸一沉,那罗宋娇是金国人,将此事告诉图悟八里也不足为奇,但罗宋娇应该清楚孩子是他的,又怎会跟图悟八里说暮儿是阿紫与别人生的? 可见……真正对图悟八里说这事的不是罗宋娇,而是另有其人,且这人也没告诉图悟八里真相,他只是被利用来杀暮儿的工具。图悟八里八成也知道了罗宋娇已死之消息,死无对证之下,这才干脆将事情推到她身上。 “您太过分了,图悟八里好歹是金国使节,您竟然这样对我,我必不会善罢甘休——”刚喘息过来的他话还在嘴边,下一瞬间已被一脚踹翻在地,那力道甚大,他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朕实话给你,朕不签盟约,你滚回金国吧!”谷若扬疾言厉色的说。 图悟八里又惊又怒,“你这是想正式与咱们反目成仇?” 谷若扬冷笑,“反目成仇?咱们两国可曾交好过?这不过是尔虞我诈的往来,金王在玩什么把戏朕一清二楚,这会儿朕还存着不斩来使之心,可你若再不滚,就等着死在这!” “您……您……”图悟八里惊怒得说不出话。 “还不滚,真想死吗?!”他沉喝道。 图悟八里惨白着脸,不敢迟疑,转头就跑,行经殿门口时,尤一东“没留心”抬了脚,他踉跄摔倒,起身后羞愤的指着尤一东,“你这奴才——” 他正要破口大骂,瞥见谷若扬越加阴冷的神情,惊得落胆不已,哪敢再与尤一东计较什么,逃命要紧。 他狼狈走后,尤一东上前去,不甘心的问:“皇上,这金狗敢刺杀小主子,难道就这么放他回金国去?!” 谷若扬冷笑,“来日方长,当前还不是与金国真正翻脸的时候,待朕部署好一切,包括欠朕的、阿紫的、暮儿与皇叔的,朕都会一并讨回,让金国付出代价!” 尤一东点头,“奴才明白了,这就让这只金狗再多活些时候吧。对了,回皇上,李永将军由边境飞鸽传书,送了封密函过来。”他话锋一转,禀告要事。 谷若扬接过密函,打开信封,里头是张画纸,他瞧过后,眼底弥漫起森寒慑人之气。 季霏嫣被禁足不能见人,季汐山去向太后求了恩典,过来锦绣宫探望,此刻父女俩对坐说着事。 “爹,你为何让图悟八里去杀那小鬼,幸好图悟八里说是罗宋娇告知他的,若让皇上发现是你教唆的那就糟了。”季霏嫣为此很是不安。 季汐山撇笑道:“担心什么,那图悟八里虽蠢,还不至于说出是我唆使他的,若咬出我来,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少了我这个在西朝的眼线,回去金国他主子不剥了他的皮才怪!再说了,爹会这么做,自是另有谋划。”他老奸巨猾的说。 “爹有什么样的谋划?” “爹让图悟八里这蠢蛋去杀云暮,让谷若扬下定决心与金国决裂,关系越是恶劣,咱们以后要借金兵对付谷若扬当更容易些。” 她恍然大悟,“原来爹打的是这主意,可惜皇上没杀了图悟八里,只将他赶回金国去,倘若皇上真的一怒之下杀了他,那西朝与金国的关系才会真正恶化彻底,对咱们也更有利。”她不禁惋惜的道。 “其实爹早算准了皇上不会杀他,因为图悟八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根本不知云暮是皇上的亲骨肉……就我所知,皇上如今已经知晓云暮是他的种,但只要这秘密没对外曝光,皇上还不至于杀他让西朝与金国马上陷入对立,所以能让两国关系僵化,爹已经满意了。” “爹说什么,那小鬼是皇上的孩子?”季霏嫣乍闻此事,人惊失色起来。 他冷冷睨着女儿,“还不都怪你不争气,进宫这么多年了却生不下孩子,你若早有孩子,何须震惊别人有孩子。”他明显责怪她没用。 “女儿已尽力取悦皇上了,可他……不对,那图悟八里也认识罗宋娇,就算爹没对图悟八里说实话,难道罗宋娇就没有说吗?图悟八里怎会不知孩子是皇上的,可见,这孩子不见得就是皇上的种。”她本来被说得羞怒,但继而一想,这事有疑点,她不信孩子真是谷若扬的。 季汐山嗤笑道:“那罗宋娇虽是金国人,但效忠的对象是谷劲风,图悟八里想知道什么,得看谷劲风愿意让他知道多少。” “原来罗宋娇是听命于这人?”她自是晓得这个人,这人便是让晋王自幼放在金国做人质的儿子,此人在金国根植势力不小,罗宋娇会效忠于他也不奇怪。 “没错,连你爹我也得受命于他,晋王虽败,可他这儿子的心思比他缜密巨倍,也狠辣百倍,这回,夹着金国的力量,他真有可能替他父王报仇,并且拿下西朝江山。” “可是爹……女儿嫁的是皇上不是这人,万一将来他夺得大位,那女儿的皇后梦不就破碎了?”她不甘的说。 “大事要紧,你还计较这个什么?再说,谷若扬即使不倒,也没想过让你做皇后,你面前不只有个莫香凝,还有个云绦紫,你要扳倒这两人谈何容易?你的前途爹已替你打算好了,将来咱们助谷劲风得到西朝,你这前朝妃子虽做不成皇后,但给你个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之位,这也够荣耀了,至于爹,自是第一功臣,受封为王是跑不掉的。”他得意的说。 不过,他突然想起谷劲风对他唆使图悟八里去杀孩子这事颇有微词,还警告他,以后不可擅自行事,对此,他心中也多少有些不快,这要是晋王,就不会这么对他说话了。 季霏嫣沉下脸来,皇贵妃……她要的可不只这个,爹只想到自己,却没真正替她打算过。 不成,自己的前途得自己争,谷若扬是她的男人,从他身上自己才能获得最大利益,所以她不能完全听爹的,也得为自己计量计量才行…… “爹,当初你要是能顺利将云绦紫给杀了,这也不会有后患了。”她话题一转,恨恨的说。 “哼,爹想杀云家余孽很久了,但她人在京城受谷明华保护,爹动不了她,得知她要远行去峨嵋山,见机会来了,这才让人安排动手,怎知这事就败在罗宋娇与默娘身上,罗宋娇办事不力,让她给跑了,而那默娘又将谷若扬送去给那丫头,这一连串的错误,才造就今日之患。”他重重的拍桌后又继续说:“尤其是那默娘,所幸她不认得谷劲风,否则……总之可恨,爹当年将谷若扬引去鲁镇,想说能一口气将两个眼中钉都杀了,结果这事足令爹饮恨多年。” 她听出爹有话没有说仔细,显然那谷劲风差点也让默娘害了,但爹不愿多说,她就算开口问,他也不会告诉她,便不去探问了。 “你听着,皇上已知道孩子是他的种,这还没公开,就是忌讳着咱们,怕公然说出孩子的身分,咱们有人出面质疑。这段时间,你给爹盯着那对母子,若有任何动作,立刻通知我。”他将话题绕回来,正色的说。 第三十五章 “女儿还让人禁足着,怎么替您盯人?”她无奈的道。 “放心,爹会再走一趟慈凤宫,就说见到你之后,见你可怜憔悴的模样十分不忍,请太后恩典替皇上解你的禁。爹都开口了,太后不会不卖爹一点薄面的,你等着被放出来吧。” 季霏嫣听了终于大喜。 慈凤宫里,阿紫让太后的一道命令召了过来。 这是自她进宫以来第一次踏入这里,令她不得不战战兢兢,猜测一向刻意忽视自己的太后为何突然要见她了? 阿紫一踏进殿内,发现后宫的嫔妃几乎全都在此,就是那被禁足的李霏嫣也在,而向算是最后一个到的,是在众人的注目下走进来。 “嫔妾叩见太后娘娘。”她恭谨的朝太后行了跪拜礼。 “起来吧!”太后坐在椅子上,声音极冷的道。 阿紫屏气凝神的起身,抬首见太后脸色并不好,明显正不高兴着。 “不知太后娘娘找阿紫过来有何吩咐?”阿紫不安的问。 太后怒目看着她,并未和她说话,而是直接侧首朝季霏嫣道:“哀家这阵子为了长公主大婚之事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后宫诸事,但听闻近来宫里纷争不少,德妃先说说,云嫔这阵子是如何的恃宠而骄?” 这话令阿紫一愣,太后这是叫她来听自己的罪状吗? 就见季霏嫣气愤不平的站起身道:“是,臣妾这就向母后禀来,云嫔分明记恨之前做秀女时臣妾曾打过她,再加上她进宫初夜,皇上来了臣妾这儿,为此她嫉妒不高兴,之后便对臣妾处处为难,甚至颐指气使。 “几个月前,她一个小小的嫔,见了臣妾态度却目中无人,不肯见礼,臣妾不过要巧珠稍微教训她一下,点醒她在宫中不能胡为,她便残忍的让皇上砍去巧珠的双手,还让皇上将臣妾禁足至今,要不是因母后恩典,臣妾至今还不能步出锦绣宫半步。被禁足的这段日子,臣妾过得胆颤心惊,吓得夜不成眠,就怕哪天……哪天自己像巧珠一样,她连臣妾的手也要了。”说到这里,她惊恐的抹起泪来,当真是受惊不已。 “云嫔,你可真是善妒又狠毒!”太后咬牙的说。 阿紫微瞪了眼,这季霏嫣也演得太过火了,自己什么时候为难过她了,都是她找自己麻烦的好吗?这被禁足也是她欺人在先,自食恶果。至于巧珠,她并不知巧珠的下场,更不是她让若扬哥哥这么做的。 “嫔妾并没有记恨嫉妒过德妃娘娘什么,更不曾伤害过她,请太后查明。”她跪地道。 “这事嫔妾可以作证……嫔妾是与云姊姊一起成为待选秀女的,那回德妃娘娘虽打了她,可她私下不曾抱怨过什么,更没说过一句对德妃娘娘不满的话,云姊姊进宫初夜,皇上也到了嫔妾的宣荣宫,可之后云姊姊也未曾因此为难过嫔妾,还请太后娘娘明监。”秦芬儿居然挺身而出替阿紫说话。 季霏嫣见状,马上使眼色给成秋雨。 成秋雨立即开口,“秦嫔这是为云嫔开脱,云嫔若要说德妃娘娘的坏话,难道就会说给你听吗?再说了,你也不过就是云嫔进宫的那一夜,皇上去宣荣宫歇了会儿,之后再无承恩,一个不受宠的,云嫔干么浪费时间去为难你,让我说,你这是自抬身价,这还让太后娘娘明监什么?”说到最后讥笑起秦芬儿来。 秦芬儿顿时涨红了脸,阿紫也生气了,这成秋雨的嘴就没有不刻薄过的。 “成嫔对阿紫也有意见,难不成我也得罪过你?” “你没得罪我,我也没资格让你得罪,皇上待我也是冷冷淡淡的,我只是看不惯你的跋扈与不守宫规。” “敢问阿紫哪里跋扈又哪里不守宫规了?” “哼,宫中规定,只有妃子的寝宫能配有三十名内侍宫婢,嫔配二十名,可自从皇上将统摄后宫的大权交给你后,你那景月宫里却有超过四十名的人了,那根本就直逼皇后的规格。太后在此,就由太后娘娘评评理吧。”成秋雨转向太后说。 太后沉了脸,“云嫔,可有此事?你当真把自己当成皇后来享受了?” “这……这内侍宫婢的人数不是嫔妾的意思……” “不是你的意思?难道是皇上的意思?”太后问。 “确实如此……”那男人总觉得她宫里的人太少,伺候不好她与暮儿,尽管她说不需要,尤一东还是一再将人送来,她拒绝不了,也就由他了,想不到这也能让成秋雨拿来说嘴,当成她托大嚣张的证据。 “太后,您瞧,她将自己的骄满全推给皇上受过,这不是妄自尊大、擅宠骄贵吗?”成秋雨马上指着阿紫说。 太后脸色大变道:“云嫔,你敢擅宠骄贵至此?” “嫔妾没有——” 阿紫才刚开口,成秋雨就打断了她的话,咄咄逼人地再道—— “还说没有!太后,皇上已连续数个月撇下咱们,夜夜就宿在云嫔的景月宫,将她宠上天,彻底将其他人忽视掉,这朝野都吵着要皇上给个皇嗣,咱们见不到皇上,如何给得出来?” 这什么都不重要,光提皇嗣这件事就戳中太后的要害,太后千盼万盼的是能有个皇孙抱,偏偏盼了多年始终得不到,这会儿儿子又独宠一人,对后宫其他女人视若无睹,半分恩宠也不给,岂不犯了她的大忌?! “云嫔,你好大的胆子,敢霸占着皇上不放,若不好好惩戒你一番,将来必会更加的恃宠而骄,难以管束!”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面露喜色,皆希望太后用刑教训云绦紫,泄泄她们的心头之恨。 “来人,给云嫔杖刑十下。”太后沉吟后说。 众人心里有点失望,杖刑虽好,可惜就只有十下,这十下打下去虽痛,但打不死人啊! 阿紫明白太后本就对她有意见,这是有意藉此教训她,遂也不讨饶,愿意受这十下,若能因此解了太后对她的一点怨气,那也是值得的。 太后令下,慈凤宫的人立即取来棍杖,当场用刑。 众目睽睽之下,阿紫咬牙挨打,当第一下棍杖落下来,她才知原来挨板子是这样麻心刺骨的疼,棍杖的影子不断交叠落到她身上,她咬紧唇瓣忍着痛,而眸光里尽是季霏嫣与莫香凝等人兴奋快意的笑脸…… “啊,秦嫔娘娘,您怎么了?”宣荣宫的宫女突然惊呼。 众人的视线登时由云绦紫身上转移至秦芬儿那儿去,就见她虚弱的瘫软下来,正让慌张的宫女扶着。 “秦嫔,你这是怎么了?”太后关心的问。 “太后见谅,嫔妾晨起时已感到身子不适,这会儿又见云姊姊挨打,心惊之下,身子这就更……嫔妾不该在太后面前失仪……”秦芬儿苍白着脸,惶恐的说。 “得了,身子不舒服就别在这里了,回去歇息吧!”太后让她走。 “多谢太后体谅,嫔妾先行退下了。”她让宫女搀扶着离开慈凤宫。 秦芬儿一走,众人又将目光调回云绦紫身上,见她下身的衣裙已微微渗出红痕来,十下板子也将她打得皮开肉绽了。 阿紫没喊疼,死死咬住唇,那痛苦的声音才没破喉而出。 十下落毕,阿紫已是虚脱,下身麻痛得几乎动不了,太后见状,多少不忍,动刑也是想警惕警惕她,不要独占皇恩,惹来众怨。 可这十下打完,见她衣裙染血,又不免担忧起打了她,会让儿子不高兴,只是打都打了,这还能收回吗? “云嫔日后当记得不要再恃宠而骄了,众人也不可再为难她,你们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应当和平相处。”太后落下话来。 可至今尚未吭声的莫香凝哪可能就这样放过云绦紫,满面凝霜的开口道:“母后,您是知道的,臣妾从不与人结怨,在宫中进退有度,尽量与众姊妹和乐相处,不过今日臣妾也不得不说,这云嫔真是太过无法无天,不能就此放过。” “她怎么无法无天了?”太后一愣,这淑妃是最知书达礼守分际之人,儿子才将她列为妃首,如今她也得理不饶人,可见这阿紫有多不得人缘。 “云家乃是罪族,犯的又是叛国重罪,先皇能留下云嫔一人已是皇恩浩荡,云嫔却不知感恩,竟然仗着皇上宠爱,要求赐子给云家,这不打紧,连孩子都带进宫扶养,为此臣妾不过多说两句,竟遭皇上掴掌,臣妾委屈,这事要请母后作主。” 第三十六章 “云家孩子的事哀家也已听说了,这事确实不妥,皇上也不该打你,但皇上既已下旨赐了那孩子给云家,哀家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你说得对,宫里不能留下人,哀家会尽快请皇上将孩子送走的。”太后沉吟道,如此也算给她一个交代了。 阿紫听了心急,“太后,孩子还小,能否再过几年,等孩子大些再——” “云嫔,那孩子是外姓,又是个男孩,后宫是皇族生活起居之地,全是女眷,能等那孩子长大后再送出宫吗?你到底当这后宫是什么地方,能容你这样胡作非为?”莫香凝斥道。阿紫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就是说,我还曾不小心听见不知是哪个宫的宫婢在议论,都说这孩子像极云嫔,也许根本就是云嫔的孩子。”成秋雨嘴碎道。 “成嫔,你把刚才的话再给哀家说一遍!”太后听了这话,脸色一沉的说。 成秋雨见太后变脸,立时低着头再道:“太后息怒,嫔妾这也不是有意要胡说或诬陷云嫔什么,实在这也是无风不起浪,不信您可将孩子叫来,瞧一瞧便知。” 阿紫面色如雪,云暮过来极可能又会掀起另一番风波,她心急如焚,正要开口说什么,太后却已怒气冲冲地道—— “来人,去景月宫将孩子给哀家带过来,哀家要亲自瞧瞧。” 阿紫愕然,这是连拦也拦不住,箨儿非来慈凤宫不可了。 不久,云暮让人领来,朱丹不放心小主子来慈凤宫,因此也跟着过来,她来时本就一脸惶恐,这会儿看见阿紫衣裙带血的跪趴在太后面前,这下心更慌乱了,想脱身去向皇上求救,可眼下哪可能再离开,暗自焦急不已。 而云暮倒是不知害怕,只是见满殿的人或坐或站,可就只有自己的娘跪趴在地上,当他看清楚娘亲身上有血后,大惊的连忙跑到阿紫身边,急问道:“姑母为什么受伤,这是让人打的吗?”此时满殿都是外人,他没忘父母交代,有外人在时,仍是做旧时称呼。 阿紫一把拉他跪下,“暮儿乖,姑母没事,你先快拜见太后娘娘。” 莫香凝心下冷笑,紧握住拳,她可是见识过这孩子的乖张,在她面前就是不肯跪,今日若也是这般不知死活,正好让太后打出宫去,也算替自己出口气。 云暮听见阿紫的话后,抬首朝那坐在正中央首位的人看去,干净的瞳眼审视了太后几眼,这就乖乖跪下了。“暮儿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身体安康。”他嘴甜的说。这人是太后,便是自己的亲祖母,那得好好问安才行。他认真的叩了三个响头。 莫香凝柳眉倒竖,暗恨这云嫔教得好,这孩子乖觉,竟是懂得看人巴结! 太后见云暮大方有礼,这一开始的成见没那么深了。“你叫云暮?” “是的。”云暮点头。 “你靠近些,让哀家瞧清你的长相。”太后吩咐。 阿紫有些紧张的看着云暮上前,那季霏嫣也是第一次看到孩子,正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皇上的亲骨肉是什么模样? 就见云暮一步步走近众人,在离太后不到五步的距离停下。 “太后娘娘,暮儿就站这了。”他脆声说道。 太后瞧他眉清目秀,竟是俊得叫人眼睛一亮,这孩子小时已是这般相貌,长大必是超越潘安、宋玉这些美男子,然而虽是相貌堂堂,但确实如成嫔所言,有七分像极云嫔,太后心一沉,登时有如乌云罩下,一张脸风雨欲来。 “云嫔,你说他是云家哪个远亲的孩子?”太后冷声问。 阿紫四肢冰冷起来。“这是嫔妾母亲旁支,嫔妾一位表姨的孙子,过继到嫔妾死去兄长的名下。”她照之前想好的说词说。 “这血缘离得这么远,长相还能与你这般相似,这是怎么回事?”太后神色越见森然,明显疑心云暮的出身了。 “这……也许这孩子与嫔妾有缘……因为长得像,才让嫔妾收养……” “嫔妾与自家同母的姊姊尚且不相像了,你与这孩子倒挺像亲生的,这还真是有缘,而且也巧合得太不可思议了。”成秋雨道,话里充满浓烈的嘲讽之意。 阿紫白了脸,眉眼间露出几丝慌乱,“这……” “暮儿像姑母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你们吧?为什么老喜欢管人家的闲事?”云暮见不惯旁人逼迫娘亲,不满的说。 众人霎时被说得脸色青黄。“大胆无知的孩儿,这可不是闲事,云嫔的身分是皇上的妃子,若有污秽的传言流出,这伤及的是皇上的威严。”莫香凝斥道。 “为什么暮儿像姑母会伤及皇上威严?”孩子天真不解的问。 “哼,你若真是云嫔生下的,这表示云嫔竟敢未婚生子,分明欺君罔上,玷污皇上,还将野种带进宫里,让龙颜扫地!”成秋雨冲口而出。 她这话一出,四周气氛立即凝结下来。 莫香凝与季霏嫣都瞧了成秋雨一眼,这话直白不加隐讳,固然痛快污辱了云嫔,但同时也羞辱了皇上的龙威,成秋雨一时口快,恐怕反而会触怒了太后。 成秋雨话一说完马上发觉自己说错话了,立即捣紧了嘴,不安的看向太后,果见太后的面容已是阴晦难测,看成秋雨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利刃。 成秋雨心惊,缩着膀子,不敢迎上太后的目光。 “暮儿不是孽种,你不可胡说!”云暮在一片死寂中指着成秋雨,迸出这话。 阿紫怕他再说出不该说的,忙朝他低喝道:“暮儿,太后娘娘面前不可造次!” 云暮仍满面怒容,“可是这么说是污辱姑母也污辱暮儿。” “别说了……先别说了。”她提醒他,生怕他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来。 云暮其实没忘记父母的交代,坏人没抓到前不能说出来他爹就是皇帝的事,方才自己只是见成嫔话说得难听,气不过才会反驳,这会儿冷静下来,便忍住不出声了。 “云嫔,哀家相信你的清白,更信皇上睿智,不会受人朦骗,这欺君辱圣之事不可能发生在皇上身上,但为避免流言传出,哀家要即刻将孩子送走,一刻也不得多留。”太后沉声说。 圣颜不可辱,不管这孩子的来历如何都留不得,她打算先将孩子赶出宫去,随后再秘密杀了,让这事到此为止。 至于口不择言的成嫔,之后再好好的修理她那张嘴! 阿紫哪里猜不到太后的盘算,暮儿绝不能离开自己身边,否则定有生命危险。 “不,孩子无辜,请太后开恩!”她焦心的道。 “住口!你闹出这等传闻,哀家不杀你已是恩惠,莫要得寸进尺了。来人,现在就将孩子带走!” “太后,不要!”阿紫抱住云暮,不让慈凤宫的人带走他。 朱丹也赶上前帮忙,三人抱在一起,慈凤宫的人不敢用强,只得垂手围住他们。 “云嫔,你敢违逆太后的懿旨?还不放手让人将孩子带离!”季霏嫣狠声说。 阿紫摇头,带着云暮向太后磕头求情。“太后,请留下暮儿吧!嫔妾求求您了。” 太后一脸阴沉,丝毫没有动容,涉及儿子的龙威尊严,她绝不心软宽容。“还等什么,带走!” 慈凤宫的人见太后已怒,哪敢再迟疑,立刻动手将云暮自阿紫怀中拖出,强行分开他们,朱丹伸手要阻止也被打了巴掌,摔在地上。 “暮儿不要与姑母分开,姑母——姑母——”什么都不怕的云暮见真要与娘亲分开了,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哭。 “暮儿!”眼见孩子被拉走,阿紫心碎的想去抱回他,但身子有伤,又让人给拉住,救不回孩子,急得泪流满面。 殿上众人看得称心,这云绦紫自进宫起就嚣张至今,这会儿的惨状正大快人心,瞧她之后还敢趾高气扬、骄傲自满吗? 只是可惜了,为保皇上颜面,她若真是偷生了孩子,别说朝她问罪,这事连传也不能传出去,太后更不会声张,万一属实,那当真是国丑。 季霏嫣见云暮被拖着出去,心下最是高兴,出宫后就算太后没有派人杀他,自己也不会放过他,这孩子可是皇上的龙种,当前西朝唯一的皇嗣,她得在没有人知道前先杀了他!“姑母!”云暮哭喊。 “暮儿!”阿紫激动不已,挣扎着想过去,朱丹也被打得脸颊通红,仍是忍痛的去扶阿紫。 第三十七章 在一殿混乱中,一对龙纹锦靴快步走进大殿。“都给朕住手!” 阿紫一颤,明黄的身影已骤至身前,将她抱进怀里,她抬眸看去,见到谷若扬的凤阵里尽是烈火,她知道,他很生气,怒到极点了。 “救暮儿……”她声音哽咽破碎。 朱丹见皇上驾到,这就有救了,登时也哭了出来。 谷若扬眉间黑气深沉。“别担心,有朕在。”他朝阿紫轻声说。 他话语才落下,云暮已让尤一东送回来阿紫身边了。 “皇上,暮儿不离开姑母!”云暮哭着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说。 他神色一痛,“暮儿哪里也不会去,就待在朕和你姑母身边。”他将云暮抱起,态度亲昵安抚地对孩子说。 云暮这才放心的抹去眼泪。“可姑母受伤了,衣裙上都是血。” 谷若扬这才看到阿紫裙上透出的血迹,顿时浑身血液像冰霜般凝冻住了。 “谁打的?”立即问道。 “哀家命人打的。”太后让人搀扶着起身,怒道。 他目光一沉。“母后为何这么做?”语气生冷无比。 太后不曾见儿子这么跟她说话过,不由得心下一凉。“她傲慢无礼又目中无人,哀家给她一点教训。” “她再倨傲鲜腆也是儿子给她的恩宠,母后该打的是儿子,而不是她。” “你!”太后气结,为了个阿紫,他竟当众顶撞她?! “皇上,是嫔妾不好,太后打得没错,您不要与太后置气。”阿紫不愿见他母子反目,连忙劝解。 “你是朕的女人,该不该打由朕定夺,母后不应该不知会朕一声就打。”他怒气未消。 “好啊,你怪母后没知会一声就打你的女人,那你让一个莫名其妙的孩子进宫又怎么不与母后商量了?”太后索性瞪向他怀里的云暮。 “暮儿不是莫名其妙的孩子,暮儿也不是野种,暮儿不要离开姑母和皇上!”云暮怕又教人拉走,马上抱箸谷若扬的颈户说。 “野种?谁说你是野种?”他凛怒道。 “是她说的。”云暮立刻指向成秋雨。 成秋雨惊跪下来,“皇……皇上息怒。” “杖毙!”他二话不说,只吐出这两个字。 成秋雨大惊,“皇上饶命!” “带走!”没人可以说他的孩子是野种,这女人该死! 尤一东立即吩咐下去,要人将成秋雨带下去杖毙。 “等等,哀家不准。”太后没想到皇帝竟为了一个外姓孩子,要杖毙自己的嫔妃,气得一喝阻止。 “母后!”谷若扬重重拧起眉心。 “这孩子本该死,哀家让他出宫是为你好,你却非要留下这祸害,还为了他要杀了自己的女人,好,你若真要杀成嫔,那就连这孩子也杀了,如此,这件事就当平息过去,哀家也不再多说什么。”太后怒道,非要插手云暮的事。 他阵子倏地冷了,“母后,儿子有话要私下对您说……” 【第十二章 要他们母子死】 慈凤宫内殿里,太后不敢置信、喜上眉梢。 “你……你说的是真的?那……那孩子是哀家的孙子?”太后听完儿子对她说的话后,狂喜到声音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 谷若扬微笑的点头,“是的,暮儿是您的亲皇孙。” 太后喜极竟红了眼眶。“哀家等了多年,终于盼到一个皇孙,而这孙子竟已五岁了……哀家只要想到这五年,那宝贝孙子流落在外吃苦受难,这心里就难受得紧,这之后哀家可要好好补偿这孩子……”说着说着竟落下泪来。 “母后,云暮的事暂且说不得,你想补偿什么,等以后再说吧,这先别让人发觉了异状,省得生事。” “好好好,哀家懂得你的顾忌,不特别对孩子好,不过,哀家刚才那么对他,还要赶他离宫跟他娘分开,他会不会恨上哀家,以后不肯跟哀家亲近了?”她想想又忧心的问。 “母后别担心,暮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朕之前不知真相,甚至派人杀过他,他也原谅了朕。”他安慰太后道。 “什么,你派人杀过哀家的宝贝孙子?”太后震惊。 他面上带有几分尴尬,“儿子也与您犯过一样的错误……总之暮儿明白原由后,不会记恨的。” “好吧,哀家见这孩子聪明伶俐,说话极有条理,确实是个讲理的孩子,就先忍着不与他相认了,可你也要尽快解决这件事,别让哀家等太久,哀家明明有孙子却认不得,这不是坑人吗?” 他苦笑道:“儿子会尽快解决这件事的,因为儿子也想听暮儿喊一声『父皇』,儿子这份心急不亚于母后的。” “好了好了……哀家要再出去瞧瞧那宝贝孙了。”太后也不想再多说,迫不及待的出去想再见见云暮。 殿上众人仍待着,气氛依旧凝重,半丝声响也无,见太后与皇上终于出来了,怎知太后这目光只是往云暮身上绕过一圈,冷着一张脸没再说什么。众人瞧太后这态度,心想,这孩子若真是云嫔的私生子,太后哪里容得下,应该还是会坚持杀之,不会这么算了,想来这孩子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这结果可就令众人失望了。 所有人之中只有阿紫与季霏嫣心知肚明,皇上必定是告诉太后实情,这才能让太后改变态度,保下孩子。 太后瞧谷若扬将受伤的阿紫抱起,云暮则是紧挨在他身边,小手攥着他的龙袍,太后仔细打量,云暮虽像阿紫较多,但眉宇根本是皇上小时候的翻版,这孩子真是龙种没错。 太后瞧了他一家三口的模样,想笑又忍住,还故意脸一板地道:“今日哀家也乏了,这就散了吧。云嫔回去让御医仔细疗伤,至于孩子……咳咳,那庆王狩猎落马,这还昏迷着未醒,无人可照顾孩子,暂且让孩子待在宫里,直到庆王醒来再说吧。” 说完这话,太后刻意瞧了眼阿紫,心中愧疚,自己误会阿紫不识好歹,敢拒绝天子,原来是因为不知生下的是龙子龙孙,唉,让她白受了几年罪…… 阿紫看出太后眼神中的不同,晓得太后明白她的苦楚了,不禁松了一口气。 云暮也很高兴,终于可以不用和娘以及父皇分开了,朱丹在一旁也放心地笑了。 这绕了一圈还是将孩子留下,莫香凝一阵怒意袭来,竟是扳不倒云绦紫,她怒在心头,简直椎心。 季霏嫣虽早猜到结果,却也十足不甘,但很快的,心中又有一计生成,云绦紫母子不死,她永远不会死心。 “母后……救救秋雨……”在众人准备散去时,传来成秋雨颤颤的声音。 众人这才记起还有个等着被杖毙的成秋雨候在一旁。 太后扭头看过去,见她战栗害怕的一双眼求饶的看着自己,盼自己能让她免死。 可太后嫌恶的目光将她的期盼生生地打了回去。 “杖毙就杖毙,难道要哀家为你坏了与皇上的母子情?”哼,敢叫她的宝贝孙子野种,这成秋雨死不足惜! 成秋雨闻言心胆倶裂。“太后饶命啊——” 可这喊叫无用,一个时辰后,她被杖毙于宫中,连嫔的身分也被夺,尸体被送回娘家自行安葬,从此后宫中没了这号人物。 终于到了谷雁萍大婚之日,这日宫里内外喷呐、鞭炮、鼓乐之声不绝于耳。 长公主要出嫁,婚后将住在宫外的驸马府,再不能待在宫里与太后朝夕相处,太后不舍,替她准备了大笔的嫁妆,要求后宫众嫔妃以及皇族所有人皆来送亲。 慈凤宫满满的人,谷若扬带着阿紫母子以及一干后宫嫔妃与皇亲坐在里头,此时正举行长公主离宫前的奉茶礼,在这之后就要让已候在宫外的驸马陆明云迎走回府拜堂。 宫婢托着一碗碗的红枣茶跟在长公主身边帮着奉茶,长公主第一个当然是先奉给太后。 “母后,雁萍尽管嫁人了,还是离不开母后的,之后会经常回宫来找母后说话,您到时候别嫌女儿烦。”她虽欢喜嫁得如意郎君,但真到了要离开娘亲,还是万分不舍的,眼泛泪光,转眼要掉下泪来。 太后抹泪道:“好,哀家知道你孝顺,嫁了还是哀家的好女儿,西朝独一无二的长公主。”太后哭着接下女儿的茶喝了。 谷雁萍再规规矩矩的朝谷若阳奉上一碗茶。 第三十八章 谷若扬取过茶,敛下笑容,带着几分严肃的说:“驸马家中已无长辈,你虽不用侍奉公婆,但当好好协助驸马理家,做个好妻子,别丢了皇兄的脸。” 阿紫就坐在他身边,心知他十分疼这个妹妹,比谁都在意她幸福与否。 谷雁萍自是明白皇兄心意的,点点头,乖巧受教。“雁萍谨遵皇兄教诲,嫁人后会做相公的贤内助。” 皇嫂们也是长辈,此时宫中未有皇后,按规矩是要先给淑德两妃奉茶,但阿紫是与谷若扬一道来的,谷若扬让她坐在身旁,淑德两妃坐得较远,谷雁萍这茶就自然的先给了阿紫,季霏嫣瞧见不禁变了脸。 阿紫瞥见,忙道:“这还是先让淑妃与德妃两位娘娘先喝吧!”自己是嫔,那两人是妃,这场合怎么也不能越过她们,这一越过,只怕两人又要在心里恨上她一笔了。 莫香凝见季霏嫣正要开口说什么,先季霏嫣一步道:“云嫔妹妹就坐在皇上身边,就近先品茶无妨,不用顾忌这些虚礼。” 季霏嫣瞧了莫香凝一眼,心中冷笑,暗骂她矫情。但她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表现出计较吗?只好跟着说:“是啊,不必拘泥这些,云嫔妹妹就先用茶吧!” “既然淑妃、德妃都这么说了,阿紫就不用推辞了,雁萍,给你阿紫嫂子奉茶吧!”谷若扬发话了,这态度明摆着就是偏宠云绦紫。 莫香凝还是笑得得体贤淑,不负她淑妃之名,季霏嫣当然也不输人,假惺惺的浅笑着。 阿紫不再推辞,大方喝下谷雁萍奉的茶。“那陆大人是个有才情、有骨气还肯珍爱妻子的人,长公主会幸福的。”她为谷雁萍高兴,由衷的说。 “多谢阿紫嫂嫂美言,你与皇兄,还有……”谷雁萍悄悄看了眼乖巧坐在阿紫腿上的云暮后,才又说:“你们也会平顺如意的。”她既晓得云暮是自己的亲侄子,当然希望皇兄能早日恢复云暮的皇子身份,顺利让云暮叫他一声“父皇”。 谷雁萍的话别人听来没特别意思,可季霏嫣却是清楚她的话中之意,还有太后,季霏嫣不只一次捕捉到太后偷看云暮的眼神,这是爱在心里口难开啊! 太后就这么想抱孙子?!哼,可惜,恐怕难让太后如愿了。 阿紫这边奉茶结束后,谷雁萍正要走向莫香凝与季霏嫣,云暮却嘟着嘴道:“为什么暮儿没有茶可喝?”他有些不满呢! 这话一说完,太后居然端起自己的要给他,但端起来后才发现突兀,尴尬的又给放下来。 “这是长公主给长辈的,你小孩子哪有资格喝,不过,今日是喜事,罢了,来人,不是还备有甜汤吗?先端来让他喝,省得他吵闹。”她故意板着脸说。 这甜汤和红枣茶是一起备的,红枣茶只给长辈用,甜汤则是大家都有,一般等奉茶完毕才上甜汤,但太后说得像是怕孩子吵才先给,其实,知情者如谷若扬与阿紫都轻笑了,太后这根本是宠孙子,先让人端来给云暮解馋。 替云暮端上甜汤,见他喝得开心后,谷雁萍继续奉茶,莫香凝与季霏嫣以及秦芬儿都喝到了红枣茶,这时宫婢开始为每个人送上热热的湿布巾拭嘴,当宫婢要给阿紫时,阿紫没接好,不小心让湿布巾落地了。 那宫女立刻慌忙拾起要再交给阿紫用,谷若扬眉头一拧,一旁的尤一东不等主子说什么,已朝那宫婢斥道—— “这都脏了怎能给娘娘用,还不换了新的来!” 那宫婢被这一喝,像是被吓傻了,反而不知要动,云暮见尤一东又要骂人,便指着宫婢托盘上另一条干净的湿布巾说:“这里还有一条呢,暮儿与姑母共用这一条就行了。” “怎好委屈娘娘和您?”尤一东摇头。 “没关系的,暮儿嘴小,用不了整条巾子的。”他咧嘴笑,模样真是可爱得紧,登时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太后,那一颗心怕都酥绵了。 他自己动手去拿托盘上的巾子,可那宫婢不知在紧张什么,在他碰到那布巾子前,腿先软了,身子跌坐下来,干净的湿布巾也掉地上去,自然又脏了。 “你怎么了?”云暮吃惊的问。 “奴婢……突然身子……不、不适……”那宫婢嗫嚅道。 谷若扬见状,顿觉有异,轻扫了尤一东一眼。 尤一东立即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往那布巾子抹去,众人见了这动作,不禁惊讶起来,这是怀疑湿布巾有毒?众人这也赶紧丢了自己手上的布巾子,阿紫的心更是瞬间凉飕飕的了,不由得抱住了云暮,难道又有人要杀害他们母子? “皇上,这布巾子没毒。”尤一东禀报,他手上的银针并未变色。 众人闻言这才安下心来,阿紫脸上也才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 谷若扬朝那银针瞧去,确实无异状,也许真是这宫婢太紧张了。 “下去吧!”大喜之日他无意责罚于人,朝那宫婢挥了手,让她退下。 “是……是……”她拾着地上的两条湿布巾,竟是站不起来,最后半爬着出去。 谷若扬眸子半眯,这宫婢的胆?未免也小得过头了,不禁眉心一动。 “慢着,留下那两条巾子。”他突然说。 那宫婢身子一僵,抖得如秋风落叶,止都止不住了,众人见了惊讶,这宫婢真病得不轻了?! 谷若扬沉了脸,“尤一东,宣御医。” “是。”尤一东立即领命去。 众人以为他心慈找御医来给宫婢看身子,可当御医来时却不是去瞧那宫婢,而是检视殿上所有的饮食,还有湿布巾,这位御医就是当日云暮遭刺杀负责救治的李御医。 李御医检视一番后,面色凝重的朝谷若扬跪下道:“启禀皇上,臣发现异状。” “什么异状?”谷若扬阵底轻寒恻恻。 “这殿上的食物个别看似都没有问题,但臣瞧出那甜汤以及红枣茶内加了一种药草,这药草单独食下不会对身子产生不良后果,不过若误食了盐,可就会令人血液凝结,有立即毙命之虞。” “这红枣茶与甜汤都是甜的,哪里有盐?”尤一东问。 “这两条湿布巾上都沾上了盐水,其余的则没有。”李御医拿出沾上盐水的两条湿布巾,正是那宫婢原本要给阿紫与云暮的。 阿紫大惊,太后与谷雁萍亦是神色大变,这明显是要杀阿紫母子! 谷若扬目光噬人了,起身朝那宫婢走去,一脚抬起向她心窝踹去,那宫婢当场吐血。 “说,谁指使你杀云嫔以及孩子的?!”他衣袖翻飞,起了惊涛之怒。 那宫婢抱着被踹的心窝,痛得几乎昏过去,但让尤一东死死抓住,掐得她不得昏死。 “皇上问话,还不据实以告!”尤一东怒催道。 “没……没人指使奴婢……是奴婢自己要为成嫔娘娘报仇……”她嘴角溢着血说。 “你是先前成氏宫里的人?”尤一东再问,成秋雨已被夺了封号,所以他只唤她成氏。 “是……” “来人,去查,这贱婢可真是成氏宫里的人?”尤一东吩咐下面的人去查证。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来指认,这宫婢叫心如,确实伺候过成秋雨。 “启禀皇上,这贱婢伺候过成氏四年,是负责成氏宫里的杂役工作。”尤一东禀报。 若真在成秋雨宫里待过,那就真可能是单纯为成秋雨报仇来着,毕竟在座的人都知,那成秋雨之所以会被杖毙,可说都是因为阿紫与云暮才死得这么凄惨的。 “既是成氏的贱婢,那就与主子一样都被杖毙好了。来人,将这人给哀家拖下去处置了!”太后当即怒道。 “等等!”谷若扬阻止。 “这人胆敢在雁萍的大喜之日杀人,哀家饶不了她,皇上莫要阻止。”敢杀她的孙子,太后气得发抖,哪肯轻饶。 谷若扬摇头,“母后误会了,朕怎会饶她,只是她伺候了成氏四年,若真是成氏的心腹,成氏善待过她,让她感恩戴德的愿为之报仇,这样的人成氏又怎会只让她做个杂役?” “没错,这人没有说实话,她根本不是为成秋雨报仇而来的,这主谋应该另有其人。” 阿紫也想到这层了。 太后听了沉下脸,“来人,将这宫婢押过来!” 心如身子是瘫的,让人拖了过来,抖瘫在太后面前。 第三十九章 “还不老实说,你真正的主子是谁?若不说实话,哀家不只杖毙你,还诛你一家!”太后这回是真的怒了,容不得有人对她的孙子不利。 心如脸色惨澹至极,这目光竟是不由自主的往淑德两妃坐的方向去。 众人心惊,两妃登时也是脸色丕变。 “你这奴婢竟敢诬陷人,还不快给本宫说清楚,可是本宫指使你毒害云嫔与孩子的?”莫香凝气冲冲的站起身来质问道。 那季霏嫣也没落下,立即也自清道:“本宫虽与云嫔有过不快,可也不至杀人,更何况是在母后与皇上面前,这事不可能是本宫做的。” 心如趴在地上,兀自哭泣,竟是什么也不敢讲。 谷若扬漆黑的眼眸阴鹫下来,起身垂首看着地上那惧栗的人。“你想活吗?” 心如一颤,眼神乍喜地仰头,“奴婢……奴婢……请皇上饶命……” “长公主今日大喜,朕不想在这日染血,而你应晓得如何才能不死。”他森冷地看着她。 心如一窒后,慌忙叩首道:“奴婢……奴婢是被逼的,请皇上作主!” “那说吧,朕替你作主。” “奴婢是——是德妃娘娘的人……”她努力压抑恐惧的道了出来。 “德妃,是你!”太后马上怒目扫视而去。 季霏嫣脸上并无惧意,像是早知道心如会这么说。“母后,这奴婢确实曾是锦绣宫的人,让臣妾送去成氏那儿当差,可成氏以为她是臣妾的眼线,不愿意重用她,还把她撵去做杂役,但不能说她曾在锦绣宫待过,就是臣妾的人,更因此指控是臣妾指使她杀人。” 原来这奴婢曾是锦绣宫的人,可季霏嫣主动这样一说,这奴婢若想寻这理由咬她,反而不可能了。 心如咬唇颤抖道:“奴婢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奴婢曾是德妃娘娘的人,可去了成嫔娘娘那后,便没再见过德妃娘娘了,成嫔娘娘不肯善待奴婢……不时打骂奴婢,看不过去经常给奴婢好处的人是——” 众人忽闻“咚”的一声,有人跌坐地上了。 众人闻声望去,地上瘫坐着的是莫香凝。 “淑妃嫂嫂,居然是你?”谷雁萍见她惊惧瘫坐在地,讶异不已,向来淑妃是最沉得住气的,也是聪明人,就算嫉妒阿紫嫂嫂,也不至于傻得在她大婚之日,所有人都在时对他们母子下毒手吧? 莫香凝一脸凄惶,“我……我……我就是要他们母子死!”她指着云绦紫与云暮,唇动了动,眼中激出水光,终于含恨说道。 没错,自己是最能审时度势的人,可也是最骄傲的人,平日隐忍适因为不想失了傲气,不想让人知道她在乎,更不想放下身段去明争,然而,她的性情却是比任何人都极端。那回在招待图悟八里的国宴上,云绦紫抢走她所有的风采,当时她已抑不住满心疯长的妒意,之后皇上为了云暮打了自己一巴掌,这巴掌活生生打在她脆弱的心上,更是让她自尊受损,而这些她都还是忍住,直到季霏嫣找上她,对她说了一件事——那云暮竟是云绦紫为皇上生的孩子! 这件事彻底教她忍无可忍了,因而疯狂的计划今日之事,她要毒死这对母子! 她以为自己的杀人计划天衣无缝,在红枣茶和甜汤上动手脚,而甜汤与红枣茶若单独查验都不会有问题,绝查不出下有毒物,重点在那两条给他们母子浸过盐水的布巾子上。 可她万没想到自己精心计划的这一切会败在心如这蠢婢上!人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贱婢经常受辱于成秋雨,自己趁机笼络了她,让她替自己监视成秋雨与季霏嫣的动向;成秋雨被杖毙后,自己将她送去御膳房安置,此次便让她动手,若失手也能推给死去的成秋雨,道她是为救主报仇,哪知这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当场吓得不成样,以至于露出马脚,难怪当初成秋雨讨厌她,常骂她蠢货! 如今自己用错人,该死的人没死,自己反而不能活了,她恨海难填! 站在她身旁的季霏嫣见她此刻那妒乱的神情,不住冷笑,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 她比谁都了解莫香凝矜傲的性格,所以故意说出云暮的事,挑拨她去害云绦紫母子,而这骄傲的女人果然中计。 但可惜的是,竟然失败了! 对此,她也是无比失望的。 谷若扬怒火大盛,“着朕旨意,夺去莫氏淑妃封号,赐白绫——” “皇兄,雁萍今日大婚,能否放过淑妃嫂嫂一命?”谷雁萍求情道,虽然莫香凝今日所作所为极为狠毒,但往日她待自己确实是不错的,见她因妒乱性,自己仍不忍她丧命,这才会开口替她求情。 “皇上,嫔妾也请您不要杀她,毕竟嫔妾与暮儿终究都没事不是吗?”阿紫抱着云暮也道。莫香凝是让嫉妒冲昏了头,才会做出这种事,后宫已死了一个成秋雨,她并不想再有人因他们母子死去。 莫香凝没料到云绦紫会帮她,但谁的求情她都愿意承这情,唯有云绦紫,她的傲气不容情敌可怜自己。 “云绦紫,我的命不要你求!”她怒目瞪向阿紫。 “你……”阿紫微愕。 谷若扬揽过阿紫。“谁都不用替她求情,今日雁萍大婚,这白绫就等三日后再赐下。来人,将莫氏送进冷宫待死。”他毫不留情的落下话。 莫香凝双目灼烈的看着他,心凉悲愤地道:“皇上好狠的心……”又忍不住问:“您就没有在意过臣妾一分一毫吗?” “带下去吧。”谷若扬不回答她的话,只让尤一东将人带走。 尤一东去扶她,她推开了尤一东,愤然嫉妒的指着让谷若扬搂在怀里的阿紫。“你不用得意,我今日的下场是你明日的借镜,帝王的宠爱算什么?我诅咒你有今日没明日!” 阿紫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谷若扬沉怒道:“尤一东,还不立即将人带下去!” 尤一东哪敢再迟疑,即刻让人押走莫香凝。 宫里发生毒杀事件,谷雁萍的大婚失了喜庆之气,她让驸马陆明云迎走后,这宫里的不安氛围仍未散去。 李御医因很快查明毒物,谷若扬赏赐他一些东西,这会儿刚由慈凤宫出来,朱丹站在外头等着接云嫔母子回景月宫,见到他,立刻上前去问道—— “李御医,里头可好,娘娘可安好,小主子没惊吓到吧?” 长公主出嫁,殿内人太多,娘娘让她候在外头等,别进去人挤人,可稍早里头发生的事,她也已经听闻,更见到淑妃让人狼狈押出来,但自己毕竟没在里头见到所有的事,担忧娘娘与小主子是不是真的无恙? “放心,老天保佑,云嫔娘娘与小主子平安无事,但受到惊吓难免吧!”李御医说。 “咱们娘娘与小主子可真是多灾多难,凶险之事一件又一件,偏皇上不让咱们说出那真相,让他们母子一再受害,这……唉!”朱丹叹气。 当日云暮遇刺,命在旦夕,她与李御医是负责照顾与医治他的人,因此万宗离对皇帝说的话,他们在场也听见了,自然知道云暮就是皇帝的亲骨肉,皇帝未杀他们,但让他们不得将此事传出去,两人都忠心于皇上与云嫔,这事当然死也不会泄漏出去,只是今日又发生这样的事,令朱丹忍不住为云嫔母子叫屈。 “别说了,这事皇上自有打算。”李御医提醒她谨言慎行。 “可是……您说皇上是不是不是真心想要这孩子?毕竟当日他曾见死不救,不肯拿出紫联花让小主子服用,是万大人极力相劝才愿意救人的。”她明知不该多言,可仍是忧心忡忡的说,虽说皇上得知孩子是自己的后,还是救了,但帝王之心谁又能真正摸透?皇上也许对小主子的出身还有疑虑,并非完全相信此事也说不一定…… “这……皇上宠爱娘娘是有目共睹的,就算小主子真不是……皇上也不会再对小主子不利。” “皇上曾对暮儿见死不救?”阿紫不知何时走出慈凤宫,更不知听了他们多少话,这时一出声立即吓得两人惊白了脸庞。 “娘娘。”朱丹惊得跪下,那李御医也不安的搓了搓手。 “你说,皇上真有心让暮儿死?”阿紫心寒的问,心下庆幸暮儿走出慈凤宫后先让人牵去小解,没听见这番话,要不,多伤孩子的心! 第四十章 “这……”朱丹看见随后也由慈凤宫走出来的谷若扬,她浑身发僵,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李御医更是神色败死。 “尤一东,将这两个多嘴的人带走。”谷若扬来到阿紫身后,冷声道。 尤一东正要动作,阿紫已怒道:“不许杀他们!” 尤一东闻言立即看向谷若扬。 谷若扬沉下脸,“阿紫?!” “他们何错之有?他们只是真的担心我和暮儿的安危,这样您也要杀他们吗?”阿紫生气的问。 “你怪朕?”他一脸寒冰。 “对,我怪您,当初您说过不杀暮儿的,可您还是骗了我!”尽管那时他尚不知暮儿是他的孩子,但他听信术士之言后,竟背着她想让暮儿死,当下他可有想到对她的承诺,可有想过她若失去暮儿,将有多悲痛,他想过没?到底想过没?! 他若真重视她,真在乎她,又怎会忍心见她痛苦? “朕没有食言,当时并没有杀他。” “对,您没杀,您只是打算见死不救。”她讥讽道。 他脸色大变,“那你可想过朕是皇帝,朕有朕的顾忌?”他也怒了。 “您的顾忌就是牺牲我和暮儿吗?” “你!” “还请皇上放过朱丹与李御医他们。”阿紫无惧于他的怒容,绷着脸跪下道。 “哼!”一股怒火自他胸口窜出,他拂袖而去。 “娘娘怎能这么与皇上说话,您这是——唉!”尤一东朝阿紫摇头后,赶紧追着谷若扬而去。 阿紫心头钝痛,不能忍受他欺骗自己,幸好暮儿活着,要不然知道真相后,她绝对无法原谅他。 “娘娘,谢谢您救了奴婢一命!”朱丹还跪在地上,爬过来向她道谢。 “臣也感谢娘娘的救命之恩。”李御医也白着脸道。 “你们出宫吧,这里不能留了。”阿紫说。她晓得谷若扬是个做事极其小心狠戾的人,此刻不杀他们,不表示之后不会,想保住他们性命最好的方法,就是送他们出宫,将他们藏起来,不让他找到。 莫香凝因妒毒杀云嫔与云暮,被废去妃位赐死冷宫,莫千里受女儿牵连,左相这官职也被拔除,眨回老家去做一名小小的县官,莫氏一门算是败落下来了。 季府内,季汐山得知此事,笑得阖不拢嘴,这回虽不能顺利除去云嫔母子,但那莫千里在西朝风光多年,素来昂首阔步、青云得意,这回竟栽在自己愚蠢的女儿身上,这与自己作对了几十年的老匹夫终于倒了,还是令他痛快不已。 霏嫣这回倒是做了件大事,平日他总骂她斗不过莫香凝,让莫香凝老压在她头上,使得他在莫千里面前也老像是矮了一截似的,如今女儿可是让他大大出了口恶气! 他正开心独饮之际,听见屋里暗门开启的声音,他脸色一敛,平日能进出这道暗门的只有一个人,他连忙起身相迎,“少主!” 这人进屋后,便迳自朝主位坐下,季汐山不敢坐,恭谨的立在他身侧。 他瞧季汐山一眼才道:“坐下说话吧。” “是。”季汐山这才敢在他下首的位子坐下。 他瞧着桌上的酒,扯笑道:“你就这点出息,不过弄倒一个莫千里,这就庆祝了?”季汐山脸色微微一红,羞惭道:“我这是……自己小酌一番……不是……” “不用解释了,我还不认识你吗?罢了,那莫千里确实也碍着你多年了,他倒了,你会高兴也无可厚非,倒是霏嫣,我会记得她这一功,将来不会亏待她的。” 季汐山听了大喜。“多谢少主,霏嫣的将来还是得靠您了,您可别忘了她。”季汐山赶紧替女儿说话。 “嗯,她虽跟了谷若扬多年,可也替咱们做了不少事,不时将宫里的情形带出来,让咱们掌握宫里的事,这份功劳我不会忘,将来贵妃的位置一定给她,这点你放心。”他重申之前答应过的事,再给一次承诺。 季汐山安心的笑,自己这也算替女儿确保了将来,她以后不该怨自己了。 “得了,我来是有件事要交代你。”他结束了有关季霏嫣的话题,敛起面容道。 “请少主吩咐。” “我要你放个消息出去。” “放什么样的消息?” “就说……” 【第十三章 缘尽了】 “娘娘,您别与皇上呕气了,这好几天避着不见皇上,这不是让皇上伤心吗?”尤一东专程过来景月宫,苦口婆心的劝着阿紫。 阿紫自从在慈凤宫前与谷若扬起冲突后,连着七天未见谷若扬,就是谷若扬召见她也不去,谷若扬拉下脸亲自过来景月宫,她也避走,这下终于惹恼了他,之后绝口不提起景月宫的任何事。 天子每天绷着脸的上朝下朝,神色冷峻,吓得上至大臣下至奴才无一不心惊肉跳,惶惶忐忑,就怕这位天子突然爆发,将怒气撒下,无辜倒霉了谁。 尤一东看不下去,只得私下来求阿紫,希望她别再与主子闹脾气了,能主动去向主子示好求和。 阿紫不理,只是坐着发呆。 他见状,只得再道:“娘娘,您这都将朱丹与李御医送出宫去了,皇上知晓,也未再吭一声,这样还不成吗?” “出了宫不表示就安全,他若找到他们,依然可能对他们不利。”这两人三天前已让她送出宫,这事他一定知晓,她本担心他会拦,所幸他没有动作,然而,在她面前不动,难道出宫后,自己顾不上时就不能杀了两人吗? 这人纪录不良,当初不就是答应她不会对暮儿不利,结果又背着她想暮儿死。 尤一东苦着脸,“娘娘,您这真是冤枉皇上了,您说不杀,他就不杀了,您现在还要说这样的话,皇上听了会怎么想?” “我不管他怎么想,他骗我就是不对。”她咬唇,也犯了倔气。 尤一东叹。“娘娘,容奴才大胆说些话,这几年,皇上待您如何您不是不知道,他心里只有您,所为的一切也是您。没错,他是曾骗过您,曾想眼睁睁看小主子死,可您只想到自己,却没有考虑到他的立场,他除了是您的男人,也是这天下的主子,更是肩负皇室血脉延续的人,难道要他为了您连祖宗传下的江山都不顾?” 阿紫听了这话一愣,“我没让他不要江山。” “可您现在就是怪他背信,当时救不救小主子,他极为挣扎,更怕您不肯原谅,那份心情您又能体会吗?您且再想想,当初他就可以杀朱丹与李御医灭口的,可他没有这么做,直到两人交谈的话教你听见,这才动怒,他那时不杀只因朱丹是您的人,而那李御医是救下小主子的功臣。” 阿紫搁在腿上的手逐渐握紧了,神色有些松动。 “还有,不管您身上发生什么事,皇上就只要您,之前明知您可能失节于他人,他还是要您,皇后之位仍坚持留给您,这样的皇上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您还要怪他什么?” 尤一东的话句句在理,一句未错,自私的好像是自己了…… “娘娘,您与皇上好不容易才能彼此相守,又何必因为过去的事影响未来、影响两人的感情?奴才求求您了,主动去见皇上一面吧,他这几日也是夜不成眠,心情极恶劣的,想他白日日理万机,夜里若还不能安心休养,这身子能好吗?再说了,奴才这几日见他咳嗽,劝他唤来御医诊治,他也不肯,推说没事,可奴才晓得,他身子不舒服,这是染上风寒后又积怒在心,未曾好好休息的结果。” “他病了?”阿紫慌然站起身。 “是啊,这都咳几日了,奴才瞧是越来越严重了。”他忧心摇头。 “姑母,皇上病了,您为什么不去瞧瞧?暮儿和您一起过去吧!”云暮刚走进来,听见尤一东说父皇病了,心急的道。 尤一东见小主子来帮腔,忙再道:“是啊,奴才方才要御膳房炖了鸡汤要为皇上祛寒,不如娘娘和小主子带着鸡汤过去承乾殿一趟吧!” “这……”阿紫犹豫着,就这样过去有些拉不下脸来。 “姑母,您还等什么,连鸡汤都有了,咱们快过去皇上那里吧!”云暮催道。 “这……好吧。”她咬唇,终于点头了。这几曰不见他,自己也不好受,尤一东说得没错,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自己不该为过去的事再生嫌隙,这样的疏离不是两人能承受得起的,因为,他痛,她也痛的。 第四十一章 尤一东大喜,“来来来,奴才这就让人把鸡汤送来,好让娘娘与小主子给皇上送去。” 接着尤一东就伺候阿紫与云暮朝承乾殿去,阿紫心里虽有些忐忑,但也如释重负,这几曰她心情沉甸甸,吃什么都没滋味,闷闷地笑不出来,如今想通了一些事,反倒陉松,往承乾殿的脚步不知不觉加快了。 “姑母,等等我!”云暮腿短追不上她的脚步,不由得在后头嚷。 她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抛下了儿子,赧然地回头去牵他的手,“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你走得慢。” “娘娘,不如将小主子交给奴才,您先过去,这鸡汤得趁热喝才能有祛寒的疗效,且冷了也不好喝。”见阿紫这心急的样子,尤一东忍着笑说。其实让娘娘先过去也好,与皇上两人独处说些体己话,小主子在也许有些话会说不出口的。 阿紫脸庞微红,哪里不明白尤一东的心思。罢了,得知他病了,她也想早一点知道他的病况,便红着脸点头道:“那暮儿就交给你了,我先送鸡汤过去了。” “娘娘快去吧,小主子交给奴才您放心。” 云暮像是晓得父皇与娘亲这阵子闹不愉快,这会儿娘赶着去见父皇是好事,也挺配合的点头,“姑母快去吧,暮儿随后过去。” 阿紫这才亲自拿过那装着鸡汤的食盒,连宫女也不带,先去承乾殿了。 “娘娘,您来了。”承乾殿的内侍见到她竟有些莫名的紧张。 她不以为意,也许是她一阵子没来,乍见她出现吓一跳吧。 她微笑问道:“皇上在里头吗?” “在……”这内侍回答得有些迟疑与小心。 “那我进去了。”她没留意内侍的表情,点了头便要往里头去。 “等等……容奴才通报一声可好?”这内侍将她拦下了,暗中着急着她来得不是时候。阿紫皱眉,皇帝曾吩咐过,她来到承乾殿不用通报就可以进去,可今日这内侍却拦了她,这让她觉得讶异。“殿内有人吗?”她疑惑的问。 “有……” 这下她终于感受到不对劲了。“什么人在里头?” “这……” 她不是个莽撞的人,见内侍话说得吞吞吐吐的,不禁脸一沉,索性不理会他,直接进到殿中。 “娘娘!”那内侍慌乱的想上前阻止,可哪里拦得住,她已经进去了。 才刚踏入殿中没几步,阿紫手中拿着的装有鸡汤的食盒“匡当”落地,热汤溅在脚边烫伤了她,可她浑然不觉得痛。 这殿内只有两个人,谷若扬和一个女人。 而他们正在激吻着,他面向着她,所以她能清楚看到他见到自己后脸上吃惊的神色,因为听到声响,他怀里的女子转过身来。 是秦芬儿。 “阿紫?!”谷若扬推开秦芬儿,惊望着她。 阿紫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着,眸子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秦芬儿,此刻的秦芬儿唇瓣潋滩,脸若朝霞,娇羞未退,也正望着她。 她咽了口唾沫,在他奔向自己前福了一福,“嫔妾来得不是时候,先走了。”说完转身慌乱离去。 殿门关上那一刹那,“砰”的一声,这一声仿佛也把她心上的什么给撞断了。 眼泪模糊了她的眼,其实,她哭什么呢?那秦芬儿也是他的嫔妃,他与她亲热是应该的,应该的啊! 是自己不该撞见,不该不经通报就闯入,都是自己的错! “姑母怎……怎么哭了,您没事吧?” 凌乱间,撞上了刚好过来的云暮,云暮见她脸上有泪,吓一跳的问。 那尤一东也吃惊,这时谷若扬由殿内追了出来,而他身后居然还有个秦芬儿,尤一东立即明白怎么回事了,冷汗登时滚落,怎么就这么巧呢?娘娘八成撞见不该撞见的,尤一东这都想哭了。 谷若扬走了过来,那眼沉得像会噬人。“所有人都退下去吧!”他吩咐。 尤一东叹息,立即挥退四周的宫人,就连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无措的秦芬儿,尤一东也将她请走了。云暮见娘亲神色不对,原本哭着不想走的,但还是让尤一东给抱走了。 四周顿时只剩谷若扬与阿紫两人,阿紫全身僵硬,死死低着头,不去看他。 他一时也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她,气氛沉凝窒闷。 好一会儿后,她蓦然道:“对不起,方才是我鲁莽了,打扰了你们——” “阿紫,你忘了朕的警告了吗?不要口是心非,否则,朕会真信以为你不在乎朕!” 她心头一紧,“我没有口是心非,我真觉得不该坏了你们的好事!” “阿紫!” “别叫我,您爱宠幸谁就宠幸谁,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她心急的来探病,谁知他无病无痛还抱着秦芬儿亲热,想起方才那一慕,她终于失去理智的吼道。 她明知他是皇帝,也晓得他有无数后宫嫔妃要雨露均沾,只是,亲眼见到他与别人亲热,还是令她的心溃不成军,无法承受。 “你真不在乎?”谷若扬一双阵又暗又沉。 “是,我不在乎,反正您也不过是个骗子!”她此刻脑子里再也装不下任何理智,只想维持自己的尊严,只想告诉他,他没那么重要,自己可以将他让给任何人! “朕是骗子?” “不是吗?你说不杀暮儿,却是背着我见死不救,你说只要我一个,却是拥有整个后宫,你说心里只有我,方才却是抱着秦嫔,你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你说什么?!”他已然大怒。 她顿觉下颚大痛,他正捏着她。“放开我!”她挣扎着。 “不,朕不放!” 他伸手将她的双手反剪箝制在背后,把她压向自己,狂乱地吮吸着她的唇,她拚命去推他,却被他撬开了唇瓣,吻得更为强势激烈,然而,这吻只让她想到方才承乾殿内秦芬儿那鲜明红肿的唇,她实在无法认受,恨极,贝齿一紧,咬破他的舌,接着朝他打去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的瞬间,四下一片死寂与惊栗。 “云绦紫,你当真以为朕离不开你,非要你不可吗?”谷若扬眸色冷如冰,眉眼里尽是逼人寒气。 “我……对不起……”在手挥下的刹那,她就后悔了,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她却狠狠掮了他耳光。 “朕说过,你若一再推开朕,有一天朕会真的离开你,而显然这一天已经到了,朕原拟给你的三千宠爱,就此烟消云散吧!” 他声音极轻,就像一阵云烟,自她身旁飘忽而过,再不停留。 阿紫身子一晃,双手抱住自己,因为这样才不至于心痛的晕过去。 离开承乾殿后,阿紫恍恍惚惚的回到景月宫,人才刚踏进去,就见到季霏嫣坐在里头,她蹙着眉心看着季霏嫣,不解这人怎么会来? 自从莫香凝被赐死后,这后宫没人敢来惹她,就是季霏嫣也闪避着她,就怕触怒自己,等于触怒皇帝。 但,那男人才刚对她说了,要收回对她的三千宠爱…… 想起他说的话,她心房仿佛让人捣揽着,疼痛不已。 “你来做什么?”她问季霏嫣。 季霏嫣唇角上扬,瞧上去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莫非,她这么快就知道刚在承乾殿外发生的事? “你听说了吗?”季霏嫣笑着问。 阿紫攒起的眉心望着她,这话该是自己问她的吧? 见她不说话,季霏嫣冷笑,自顾自地再道:“这消息都传开了,而今朝野上下都在议论此事,你怎会不知?” “你到底想说什么?众人又在议论什么?”阿紫心烦意乱,若季霏嫣今日是专程来落井下石的,她没那心情奉陪,打算让这人快快说完话后滚。 季霏嫣笑里藏刀,“原来你……多年前即失节了,竟然不知廉耻,敢带着肮脏的身子进宫污辱天子,淫秽后宫——” 阿紫神色大变,“这些话谁说的?” 季霏嫣笑得更是阴冷,“大家都这么说的,将你赐死的奏章已经满天飞了,你可是人人口中的残花败柳,皇上的女人怎能有不洁的,云嫔,本宫瞧你是到尽头了。” 阿紫整个人怔住。“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忽然几丝窃窃私语声从外头传来,阿紫看过去,四、五个宫婢内侍正站在外间,轻睨着她,低声说着什么。 第四十二章 季霏嫣随着她的目光看出去,瞧着众人对她的指指点点,不住笑得更开怀。“你自己也瞧见了,你的丑事无人不晓了。” 阿紫僵了身躯。“皇上……他……”方才她去找他时,他早已知外头传着这些话,可他一句也没提,这是……让她自生自灭、自行承担吗? 他当真放弃了她,对她所有的爱与恨都在一瞬收回,什么也不给她了?就如季霏嫣所说,她的恩典到尽头了。 她顿时感到心痛不止,血液似乎从心窝蔓延出来,逐渐空洞了她的心,让她不禁苍凉一笑。 季霏嫣见她居然还笑得出来,皱眉道:“你这是疯了吗?这时候哭都来不及了,你笑什么?” “我笑还是哭与你何干?德妃娘娘该走了吧,我这儿马上就要变成冷宫了,您再待下去,不怕晦气染身吗?”她问向季霏嫣。 季霏嫣脸色一变。“云绦紫,本宫瞧来你是丑事被揭开,自觉丢脸,是真疯了,罢了,本宫不与你计较,反正你说得没错,这景月宫很快就会被封了,毕竟里头住了污秽的人,就连皇上都蒙羞,那些奏章很快就会满出承乾殿,到时候皇上就算想保你也保不住的。”季霏嫣眉欢眼笑的说。 阿紫脸色苍白如同鬼魅,她颤抖着道:“滚!” 季霏嫣笑得越发乖张,“你当自己现在还得宠吗?一个小小的嫔敢让一个妃子滚?你这是以下犯上,这还想活不想活了?” “我不想活,你又能如何?你敢杀我吗?在这宫里,只有一个人能要我的命,在那人还没开口前,我要死还是要活谁也干涉不了丨.” “你……你……”她明明已到绝境,季霏嫣还是教她的气势给威慑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哼了一声道:“我清楚记得莫香凝死前说的话,她的下场就是你明日的借镜,皇上赏她的那三尺白绫,要不了多久也会赏给你的,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季霏嫣说完这话,气冲冲的离去了。 季霏嫣走后,阿紫僵直的身子终于站不住的跌落,而这时才感觉到脚痛,那盅滚烫的鸡汤落地时烫伤了她的小腿,此刻她掀起裤管,见小腿已是红肿了一大片,正刺骨的疼。 她苦笑,放下裤管,怔怔想着莫香凝说的话——帝王的宠爱算什么,我诅咒你有今日没明日! 是啊,皇帝的宠爱究竟……算什么? 她阿紫又算什么? 一滴泪缓缓在眼中生成,凝聚后,骤然滚落下来。 秦嫔竟然一连多夜去到皇上的寝殿侍寝,原本无宠的人俨然咸鱼翻身,突然受宠了,反观之前让皇上宠入心坎的云嫔却犹如被打入冷宫,皇上再不曾上过景月宫。 众人只觉这也正常,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不洁,更何况这男人还是俯瞰天下的天子。众人都等着,皇上什么时候下定决心送这女人三尺白绫或是一碗毒汁,让她自我纠结,省得玷污宫廷。 此时景月宫的床上,阿紫睡得满头大汗,梦中,她看到那抹熟悉的明黄衣摆拂过,很快消失不见,她惊慌失措的伸手想去抓住,却陡然落空,什么也没抓到! 她惊醒了,心悸拭着汗,一会儿后,起身下床,要换下汗湿了的衣服。 她没唤人进来帮忙,近来她极少使唤人,因为这些人如今瞧她的目光都带着鄙夷,只是碍着她仍是主子的身分,不敢当面耻笑怒骂而已,为了不想面对这些难堪,她选择不见这些人。 换好衣服后,她睡不着了,见夜已深,宫人们大多都已睡了,原本固定会守在她门外的宫婢,她也撤了她们,要她们以后都不必再来守门,这些人听了高兴,根本不想再伺候她这样的主子。 无人打扰,她披了件外袍,便出了房门,走到了外头的院落。现在已是春天,夜里还冻着,可她不觉得寒。 独自在院里站了一会儿,骞地,她听见轻浅的脚步声。 她心跳倏然加快,呼吸也不由自主的屏住,是他吗? 他来了吗? 她紧攥住披在身上的外袍,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去,眼中的期待瞬间逝去。 “是你?”她一怔,来者手挽着宫灯,却是万宗离。 万宗离瞧见她眼底的失望,心中一阵苦涩。“对,只是臣。”他语气中染着一股失落。 她尴尬道:“万大人不是还在鲁镇查案,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故意轻快的问,不想纠缠在自己方才的反应上。 “臣今日回来,刚见过皇上禀明事情,出了承乾殿后,本该马上离宫的,可臣却不知不觉的走到这里来,打扰了娘娘,臣罪该万死。” 她摇头。“万大人没有打扰到我——不过,这里确实不是万大人该来的地方,万大人还是请回吧。”话说到一半,想起这里是皇宫内苑,外臣半夜私会嫔妃,轻则身败名裂,重则下狱受死。 “臣来此若教人撞见,死不足惜,唯若因此伤了娘娘的名誉,那就是百死难赎了。”他苦笑,自己情不自禁的到来,却忘了可能会害了她。 “我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名誉,我这名声早已千疮百孔、荡然无存了,我只是不想牵累万大人,才会让万大人快走的。”她自嘲道,现在外头哪个不骂她是个恬不知耻的女人,若真被撞见她与男人见面,也不过是丑事多加一桩罢了。 他脸色一整,“外头的传闻臣在京外就已听闻,方才在承乾殿里也问过皇上,为何不替您澄清,可皇上居然……”他咬牙,皇上居然冷漠的告诉他,要他别管这件事。 她听出他未竟的话是什么,那男人八成冷漠处理这件事,自己不再是他捧在手心的人,就是受尽谩骂与屈辱也是她的事,他不再心疼,不再在意,她的一切已与他无关。 “您可后悔跟了皇上?”万宗离心疼她的问。 她还未回答,手已猝然教他握住。“阿紫,他根本不愿意保护你,你不如跟我走吧,我可以为你放弃功名利禄,带着你与云暮隐姓埋名,咱们三人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可好?”他鼓起勇气急切的说。 她一惊后,抽回自己的手,“对不起,我不恨他,是我将他推开的,我与他之间的事你并不了解——” “我是不了解,我只知道,有人告诉我,他天天与秦嫔黏在一起,夜夜宿在宣荣宫,更听说他有意晋她为妃。阿紫,这些你都无所谓吗?” 她脸色苍白一片。“不要说了!”她将身子别过去。 他再将她扳回来面对自己。“你可知我由鲁镇带了什么消息回来?你云家百口人确定是冤死的,你祖父并没有叛国,相反的,他忠君爱国,不肯让金国收买去,因此晋王才会联合金国诬陷他叛国,好让先皇杀了这西朝大将,自断一臂,先皇也上当了,云家因此死绝。这人证物证我都找足了献给皇上,可他却说,此事再议,让我将案子搁了,他根本没打算替云家平反。” 她惊愕不已,“他怎能……他说过若云家无罪,他会还云家公道的……他连这事也背信了……” “他从头到尾就没真心想为云家平反过,那是骗你的,要知道,杀云家的是先皇,他的父皇,若由他平反,岂不昭告天下先皇错了,错杀忠臣,那于先皇的名声有损,史书还得重新写过,将先皇的过失加上一笔,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让先皇再添上污点。” 她闻言惨白了容颜,“他……他不会骗我的……” “阿紫,也许之前他确实待你好,但,他变心了,此刻的他,心中已无你。”他残忍的告诉她这个事实。 她的心像是教人狠剐过,痛彻心肺,原来自己那巴掌打掉的不只是他对自己的深情厚意,连先前的承诺都随之灰飞烟灭了。 “不要说了……我让你不要说了!”她承受不住,抱着胸口几乎无法吸气。 “阿紫,我对你说这些,不是有意要你痛苦,我是让你清醒,这里不值得你留恋了,跟我一起离开吧……”他乞求的说。 她怔怔地望着他,眼中有泪,从他告诉她那男人打算杀暮儿那回,她一直就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恍神中,她差点就想答应了,可最后,她仍是摇头。“你走吧,我再悲惨也是谷若扬的女人,我不想连累你——” “我不怕连累,我只想与你在一起!”他激动的低吼。 第四十三章 她心头一震,身子慢慢往后退,刻意拉远两人的距离。 “阿紫……” “我不可能接受你,就算那男人不要我了,我也不会离开,因为,我还有暮儿,那男人不会让我带走他的,这宫中是我和暮儿唯一能活的地方。” “你就不怕他哪日再不能忍你而杀了你?” “那也是我的命,我无悔。” 万宗离面如死灰,“你就这么爱他?甘愿为他吃任何苦?” “是,我爱他,所以,并不想离开他,也许如你所说,有一天他厌弃了我,听从所有人的话真将我当成淫乱的女人杀了,我也心甘情愿……” 他大受打击,身子踉跄了一下,用力阖上双目,良久后才睁开,面上虽沉静许多,但眼底那份落寞依然浓烈。 “臣……明白娘娘的意思了,不扰娘娘歇息,臣这就告退。” 他转身离去,那背影萧瑟得令她不忍看。 一个月后,宫中传出一个消息令西朝上下喜出望外。 秦嫔有喜了! 这孩子若出世便是西朝上下苦盼多年的皇嗣,无怪乎举国欢腾,那秦嫔待胎象稳定后就会被正式晋为妃了,只是秦嫔的父亲秦孝越似不满足,他虽受先皇提携成为将军,但因为能力普通,并不受谷若扬重用,这回女儿传出喜讯,让灰溜多年的他终于一吐怨气,大大风光了,于是私下运作,让人进言皇帝一举要让女儿被立为后,让自己成为人人羡慕的国丈。 一时,宣荣宫成了整个皇宫最热闹的地方,人人争相讨好问候,大批大批的礼物与补品都往那儿送去,就是太后也一连去了几次,亲自嘱咐如何安胎。 “暮儿才是西朝的皇长子,可现在却……阿紫嫂嫂,你打算怎么办?”谷雁萍今日进宫,她忍了许久,以为皇兄只是与阿紫嫂嫂闹脾气,两人很快会和好,皇兄也会替阿紫嫂嫂 澄清被毁坏的名声,可一段时间过去了,皇兄却都没有动作,不仅如此,还让秦芬儿怀上了,这教阿紫嫂嫂情何以堪? 还有那暮儿,瞧皇兄这态度,像是只要秦芬儿的孩子不要暮儿了,没有让他认祖归宗的打算,自己瞧这发展,实在再也忍不住,进宫探望阿紫嫂嫂,为她打抱不平。 阿紫身形消瘦,眼神有些空洞,秦芬儿受孕一事确实深深打击了她,她在谷雁萍面前再也强撑不起什么,泪珠一颗接一颗的落下。 “阿紫嫂嫂别哭,我这就去找皇兄理论,他怎能这样对你,实在太无情了!”谷雁萍忿忿不平。 “不,你无须去理论——” “你不要拦我,这回是皇兄不对,我定要去找他算帐的。” 阿紫笑得苦,“我不拦你去找他,但不用找他算帐或理论,我只需请你替我求个恩典。” “恩典?什么样的恩典?” “让他二选一,一是,赐死不洁的阿紫,以平众怒;二是恩准阿紫带着暮儿出宫,照顾至今仍昏迷不醒的父王。” 谷雁萍大惊,“这两样都不行!你怎能求死,还有,从没有嫔妃被遣出宫后还能再回来的,阿紫嫂嫂别赌气逼皇兄作这个决定。” 阿紫神情哀莫大于心死。“你尽管替我带话过去,结果如何,由你皇兄决定。” “皇兄不可能要你死的,这阵子群臣逼他赐死你,他都没有允,就算你开口,他也不会答应的,而这也表示他对你还有情,你为什么还要走?”谷雁萍急道。 她失神一笑,“他不杀我不见得就表示对我还有留恋,而我会留在宫中是因为暮儿,我不想他再做个说不得身分的私生子,期望他的父皇能给他将来。如今他让秦嫔怀孕了,他心里连暮儿也不存在了,如此,我们母子还留下做什么……” “阿紫嫂嫂……” “我若真能离去,那也算是我与他之间的一种结束,对谁都好。” 谷雁萍红了眼眶,不知该说什么,但她忽然想,或许替阿紫嫂嫂去传这话也好,正好测试一下皇兄,瞧他是真的对阿紫嫂嫂绝了情吗?若不是,也许两人还有转圆的余地。 谷雁萍同意去承乾殿了,只是,回来后谷雁萍却完全不知如何面对阿紫。 “你皇兄怎么说?”阿紫脸色尚且平静,语气平缓的问。 “皇兄说……” “说什么?” “他说……你既然无心待在宫中,那就带着孩子回庆王府,以后就在王府辟个佛堂,从此吃斋念佛,无皇令不得踏出王府一步。”谷雁萍艰涩的告诉她皇兄的话。 想起自己去见皇兄,提及阿紫嫂嫂时皇兄那冷漠的脸孔,往日对阿紫嫂嫂的那份疼爱似乎再也找不到。 事实上,皇兄说的话要比自己告诉阿紫嫂嫂的更难听许多,他说看在云暮的分上,他不会亲自下旨让她死,不过她若自己想死,他不拦,而她想离开他,那便常伴青灯,不要再管俗世的事了,言下之意,除了软禁,还要她禁相思。 这些话句句伤人,自己哪里敢真说给阿紫嫂嫂听,且尽管已说得简单,可说的话还是教人难受的。 阿紫怔忡,说不上心碎,可他会有这态度,她也不意外。 “我以为皇兄就算不待见你,也必会不舍暮儿,毕竟暮儿是他的亲骨肉,我若知道他会真让你们走,就不会去传这话了。阿紫嫂嫂,我不要你和暮儿离开皇兄,你们明明这么相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谷雁萍不解的哭问道。 阿紫白着脸,也无法回答她,一开始是她不能谅解他曾背着自己对暮儿见死不救,后来,她见到了他与秦芬儿在一起,她打了他一巴掌,再之后,万宗离告诉她,他无意替云家平反,接着,秦芬儿有了孩子…… 这一切都将他们推往绝境,多年的纠葛、误会、错过,即便在真相大白后,仍无法白头到老,一切,缘尽了。 她心绞得死紧,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往内殿去。 “阿紫嫂嫂!”谷雁萍揪心唤她。 她凄凉地摇头,“你回去吧,我也将离开了……” 离开皇宫,离开那男人,离开所有的爱恨情仇,这里的所有将随风而逝。 阿紫离宫那天,天空下着大雨,她牵着云暮的手坐上庆王府的马车,静静萧瑟的离去。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云嫔就这样被狼狈的眨回自宅去了,这在民间就称下堂妇吧。 宫墙上,谷若扬静立的望着远去的马车,目光清冷深沉。 尤一东替他撑着伞,“皇上,云嫔娘娘与小主子已经走远了。” “嗯。”他双目仍盯着已见不到影子的马车。 “皇上……”尤一东再开口。 “若是废话就不用再说了。”仿佛知道尤一东要说什么,他堵了尤一东的嘴。 “……是。”尤一东暗叹了口气,不敢再言。 雨仍落个不停,几乎打湿了谷若扬半边身子。 “皇上,要回去了吗?”尤一东问。 “嗯,回去吧……离去前,她可有说什么?”谷若扬转身后,终于问道。 尤一东一喜,忙道:“娘娘说……说……”尤一东却忽然不知该怎么说了,皇上问起娘娘他很高兴,但娘娘说的话又怎能向皇上说? “她说了什么?”谷若扬微拧了眉。 “娘娘说——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 谷若洋薄薄的唇角生冷的上扬了。“彼岸花,花开在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她想与朕从此再不相见吗?真枉费朕如此……” 尤一东心惊。“皇上……这是气话,娘娘只是气话……” 他怒视尤一东一眼,“住嘴。” “是……”尤一东战栗地闭上嘴。 “秦嫔如何了?”他举步离开,边走边问起秦芬儿。 “秦嫔娘娘稍早前来过,您正与大臣议事,便又回去了。”尤一东追上他的步伐道。 “嗯,摆驾宣荣宫,朕要过去。”他吩咐道。 尤一东应声后又是一声长叹,马上派人去通知秦芬儿准备接驾。 【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 庆王府内,阿紫望着至今仍昏睡着不曾醒来的谷明华,满面凝肃。 她离宫前,尤一东交给她一封信,她已是看完,此刻那信正藏在她怀中。她想着信里的内容,又想着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事,一件一件,全是那么揪着她的心,眼下想起来都还是会令她想掉泪。 第四十四章 “娘,庆爷爷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一旁的云暮也担忧的问,庆爷爷已昏睡好久了,再不醒来不会就不醒了吧?他不要庆爷爷不醒,他要庆爷爷醒来再教他如何骑马狩猎。 “娘也不知道,但父王不会轻易抛下咱们的,他会醒过来的。”阿紫搂过他说,然而眼泪已禁不住的往下掉,她赶紧抹去,不让云暮担心。 可他还是看见了她的泪。“娘不哭,庆爷爷知道咱们想他,不会舍得一直不理咱们的。” 阿紫点头,汗颜自己比不上孩子的坚强与成熟,自己居然反而还要靠他安慰才行。 “嗯,就是就是。”她依旧哽咽。 “娘,暮儿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 “咱们为什么要离开皇宫、离开父皇?” 她表情一阵怔愣,又想起怀中的那封信。 “因为必须。”最后她说。 “为什么必须,咱们待在宫里与父皇一起不好吗?” “不好……” “不能告诉暮儿哪里不好吗?”他垮着脸问。 “暮儿还太小,有些事不懂,娘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她避重就轻的道。 “娘的意思是说,要等暮儿长大了您才会说吗?” 她苍白着脸微笑,“等时机到了,娘会说的。” 他虽不满还得等,可他是个有耐性的孩子,愿意等到娘所谓的时机到来再说。 “小姐,厅上有人找您,奴婢来接小少爷走,让您去见客。” 进来通禀的是张婶,自云暮被接进宫后,阿紫便安排她回到王府当差,谷明华这阵子昏迷在床,皆是由她照料,如今云暮随阿紫回王府,自然便让她继续照顾,而她习惯称阿紫小姐,阿紫也没让她改口过,就任她这么喊着。 “什么人要见我?”阿紫皱眉问。 她被眨回王府,不少人额手称庆,大赞皇上英明,虽没杀了她,但肯将她这个淫妇送走,实是万幸,省得她继续待在皇帝身边污秽后宫。 这时候人人避她如蛇蠍,谁还会来拜访她? “是万大人。”张婶回道。 “万宗离来了?”她微愣,是他就不奇怪了,这会儿也只有他不嫌弃的肯来探她,只不过,自己却是有些怕见到他的…… “娘,万叔叔来,您不去见他吗?”云暮见她犹豫,开口问。 “娘是……”见了他,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自己拒绝了他,仍是落得这下场,他来是要取笑自己,还是,不死心又想说什么? “小姐若是不想见,奴婢代您去请他回去。”张婶瞧她神色,主动道。 “不,既然人都来了,我还是去见他一面吧,暮儿就交给你了。”阿紫沉吟了一下,该说的话不如今日就一并说清楚了吧。 她将孩子转给张婶抱走后,自己往厅堂去了。 万宗离就坐在厅上喝着茶,那气度清华宜人,确实是个上乘人物,可惜……她轻叹的走过去。“万大人来了。” 他闻声立即看向她,那眼光含笑,心情愉悦。“你总算肯离开那座宫殿了,这样,咱们以后就方便见面了。”他欢喜的说。 她蹙眉道:“我被眨出宫,奉命静心礼佛,不得轻易见客,所以万大人以后还是别再来的好。” 他笑容逝去。“你不想见我?” 她叹口气。“不想。”摇头,说得明快。 “他都已放弃你了,你为什么还对他——” “我没变,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变。”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坚持要拒绝我吗?”他痛心失望的问。 “是的,我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以后请保重,也请务必忘了我。” 他骤然变色,“若我忘不了呢?” “忘不了仍是得忘,因为,我根本不会在意你。” 万宗离那张俊颜像是让人挥了一拳,惨然无色。“你就不能……” “不能,我不可能爱上你!”斩钉截铁说完这话,阿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站在原地,表情逐渐狰狞起来,那模样像鬼魅般又阴又狠。 夜里,阿紫抱着云暮,母子俩一块睡。 以前云暮的愿望是能天天与娘同眠,听娘唱摇篮曲,哄他入睡,先前住在城郊的那宅子时,自是不可能,进了宫,父皇又老爱与他抢人,而他也十抢九输,后来父皇不来景月宫了,可他见娘心情不好,也不敢去吵娘,还是乖乖自己睡,反而是这回出宫后,他得以抱着娘一块睡,他觉得满足,睡得特别香甜。 而阿紫今日不知为什么,也感到特别疲累,一沾上床,马上就沉睡了。 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老觉得身子颠簸,睡得不舒服,像是……像是睡在马车里……身子突然又是一颠,她终于难受的睁开眼,然而这一睁眼她顿时惊得不轻,自己竟然真在马车里,连云暮也在车里,这怎么回事? 他们母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王府,让人带上马车的?而这辆马车又是要往哪里去? 她慌张坐起身,掀开马车帘子,见外头一片漆黑,自己完全不知身在何处,马车速度又快又急,难怪颠簸得厉害。 但晃成这样,暮儿却都没有醒来,她不禁担心,忙查看他的状态,发觉他额头微烫,摇也不醒,想起自己入睡前的状态,猜出她与暮儿让人下药了,这才能不知不觉的将他们送上马车,连夜载离王府。 她怒了,对着外头大喊,“什么人胆敢绑架庆王府的人,还不停下马车!” 她这一喊,马车果真停下,她屏住呼吸,等待那绑架她和暮儿的人现身。 一会儿后,马车帘子被掀开,赫然出现的人是——万宗离! “是你?!”她一愕。 万宗离跃上马车,目光灼然地望着她,“没错,是我绑走你们母子。” “为什么这么做?”她沉色问道。 “我要你,可你不肯乖乖跟我走,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绑走你们。”他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口气与神态都显得阴沉邪魅,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心惊于他的转变,但也莫名觉得,这似乎才是他真实的面貌,以前那正直温厚的气节已不见踪迹。“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做,就不怕皇上不会放过你?” 他阴冷的笑了,“他这会儿正宿在宣荣宫,春宵帐暖地享受软香温玉,他早已不在乎你们母子的死活了。” 她脸色忽红忽白,“秦嫔本来就是他的嫔妃,侍寝理所当然,我不会在意的。” “谷若扬说得真没有错,你这口是心非的女人,你都因此将他推给秦芬儿了,这还要连我也推开吗?” 她脸色遽变,“你怎知他对我说了什么话?” 他阴森笑道:“皇宫里发生的事,我哪件不知,尤其是你与谷若扬的种种,我更是了如指掌,你还打了他,让他彻底与你决裂了。” 她讶然吃惊。“你在宫中暗插眼线?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笑得越发令人毛骨悚然。“既然你以后非得跟着我不可了,我不妨实话对你说,我真实身分是晋王之子,真名谷劲风,万宗离只是方便我接近谷若扬的假身分。” “谷劲风……你既是晋王儿子,这是想为你父王报仇,所以回来的吗?”她错愕后,沉肃了面容问。 “你说错了,我可没打算为我父王报仇,想当年他为勾结金国,狠心将还是稚童的我丢在金国做人质,让我自生自灭,压根没管过我的死活,我能在金国存活到今天,都是靠我自己努力求生活下来的,他这样的爹,有什么值得我费心为他报仇的?不过,所幸他把我丢在金国,要不然当年我就得和他一起死在西朝了。”他嗤声道。 “既然你不是为报仇而来,那接近皇上的目的是什么?”她沉声再问。 “自是为了颠覆西朝、改朝换代而来,我谷劲风要做西朝的主人,要君临天下!”他大言不渐,野心勃勃。 她冷笑。“你不会得逞的,因为你夺不走谷若扬的江山!” 他眼神转厉,“你等着瞧,我与我父王不同,他愚蠢又贪婪,才会轻易的让谷若扬杀了,我比他有脑子多了,已与金国达成协议,若金国助我颠覆西朝,届时我只要奉上国土的三分之一给他了,西朝的江山就属于我的了,那谷若扬不会是我的对手。” “你所谓的有脑子,也就是勾结金国对付西朝?你这是卖国,就算夺得江山,又有什么脸面对西朝的百姓?”她痛骂道。 第四十五章 他脸色涨红,“我这不过是利用金国帮我夺权,等夺得天下,那送出去的江山,他日我会再想办法要回来的。” 她哼笑,“送出去的东西入了人家的口袋,人家会吐出来吗?你这是笑话!”她笑他天真。 他恼羞成怒。“这事我自会有办法,你不用管,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要表明我是真心待你,他日登上皇位,必让你做皇后,不会像谷若扬那样只会伤害你而已。”他仍想她到自己身边来。 她神情冷然疏离。“就算谷若扬对不起我,我也不可能背叛他、背叛西朝,而你为了自己的野心,勾结外族,残害自己人,你给的后座,我不屑要!” 他怒发冲冠,“你!那也由不得你了,你可知这辆马车要载你们母子上哪儿去?” “去哪?” “去金国。”他爽快地告诉她。 “金国?!”她大惊。 “去了那里,你就能彻底忘了谷若扬。” “我不去金国!”她怒道。 “看来你这女人不识好歹,任我怎么说你也不会从我了,那我又何必再怜香惜玉!”谷劲风忽然抱住她,阴邪狠戾的说。 她花容失色的推开他,“你想做什么?” “我想得到你,即便用强的也在所不惜!”他再次欺近她的身子。 “不要碰我!”阿紫吃惊的闪躲,看向沉睡的云暮,“有孩子在,你怎敢——” 他笑容更显阴沉骇人。“他身上的药效可让他昏睡到天亮,不过他若与你一样提早醒来也好,正好让他瞧瞧自己的娘亲是如何成为我的女人,如何承欢在我身子底下——” “无耻!”她怒而朝他挥去一巴掌。 他面容立即扭曲狞起。“云绦紫,我不是谷若扬,让你打了还能没事,今日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必玩弄你到厌弃为止!” 他扑向她,将她双手压制在头顶,身子压在她身上,令她手脚无法动弹,只能拚命扭动身子挣扎,仍躲不过他在她颈子上狂吻肆虐。 阿紫惊惧不已,“不——”她哭喊,随即压抑了叫声,她怕云暮醒来看到自己娘亲被污辱的这一幕。 眼泪自她惊惶的眼中流下,她不愿失身于谷劲风,不愿受这羞辱,她情愿死! 暮儿,娘对不起你了! 她欲咬舌自尽,但谷劲风很快扼住她的下颚,不让她咬下。 “你可知我为何还带着云暮这拖油瓶一道走,他的功用就是当你违逆我时,替你受死用的,所以,你最好别想死给我看,因为他会比你更早死!” “你拿暮儿威胁我?!”她死白了脸。 “是的,为了得到你,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包括在你面前杀了他!” “你!” “不过,你若肯依了我,我绝对会善待你的。”他缓下声说,对她仍是又爱又恨。泪水夺眶而出,阿紫再说不出任何话,谷劲风再度压上来,那张充满欲望的脸孔紧贴着她的胸前,粗喘的呼吸就落在她的胸脯上,她的胃一阵翻滚,作呕起来。 “不要碰我……”他掠夺了她的唇,一手在她的柔软上用力的捏着,一手已狠狠扯下她的外襟,心底的绝望几乎把她涌没之际,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仿佛看见当年在鲁镇的妓院里那压在她身上的人了,只是偏偏她害怕得瞧不清那面容…… “若扬哥哥……救我……”她大恸,破碎的声音哽在喉间。 “不许你叫喊他的名字!不许!”谷劲风听见她叫喊谷若扬,登时妒火攻心,继续去扯她的衣服,转眼间她雪白的肌肤已一半露在他面前,他继续要撕去她的亵裤—— 马车帘子让人猛力掀开,出现了一双冷冽逼人的阵子! 正虐着她的谷劲风听见这动静,扭头望去,见到来人是谁后大惊失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谷若扬见到自己女人正遭受欺凌,那杀意浓烈到可毁天灭地! 下一瞬间,一把剑已经架在谷劲风的颈项上,同时阿紫的身子也落入谷若扬怀里,用他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住,遮去她的赤裸。 “皇上?”尤一东正要探入马车。 “把暮儿抱出去,不许任何人再进来。”谷若扬吩咐。 “是。”尤一东跳进马车抱走沉睡中的孩子后,立即离开,虽没见到阿紫的身子,但眼角已瞥见散在一旁几片破碎的女子衣物,心下一惊,沉着脸赶紧退出去。 谷若扬眼睛里头布满红丝,阿紫让他紧紧扣在怀里,身子依旧恐惧的颤抖个不停。 谷若扬见状,心痛如绞、如有千刀万刃剜着他的心,一双眸子忍不住残暴嗜血地逼视向谷劲风,“你该死!” 谷若扬出现得太突然,谷劲风这会儿才算真正的回神,瞧着脖子上的剑,心里一片冰凉。“我以为,你不要她了,怎么还晓得追来……” “谁说朕不要她,她永远是朕的女人!” “不,你早抛弃了她,要不然你不会让秦芬儿怀孕,不会让她带着孩子离宫。” 谷若扬沉笑,“你错了,朕与秦芬儿是假,让阿紫与暮儿离宫也是暂时的。” 他一愣,“你说什么?!” “若扬哥哥说得没错,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在谷若扬怀里的阿紫也说,她情绪已渐渐稳下,不再抖颤不休,伸手收拢了被撕坏的衣衫,谷若扬心疼的拢紧了手臂,让她贴紧自己。 “你与……与谷若扬串……串谋骗我?”谷劲风极度错愕,脸色惨白,惊得语不成声。 “若扬哥哥发觉你有问题,为了证明此事,才策划了这场戏,假装我和他两人感情破裂,让你以为有机可趁,进而露出马脚,为求逼真,连我都瞒着,直到我出宫后,才写了封信告知我一切,如今,果然确认你真是晋王之子。”阿紫难过的说,其实她对他是颇为欣赏的,这么有才干的人,竟是个伪君子、卖国贼,她对他失望透顶。 他震惊极了,原来自己上当了,谷若扬是故意宠幸秦芬儿,让阿紫一怒离宫,设下圈套引自己上钩,偏自己蠢得以为有机会可以拥有阿紫,因此不惜曝光身分也要带走她,结果却是……他恨! “你是怎么发现我就是谷劲风?”他咬牙切齿的问向谷若扬。 谷若扬抿嘴沉笑。“朕早就经由李永密报,晓得晋王遗有一子在金国,且这人已回到西朝,朕得此消息就秘密在查这人是谁了,直到你随朕去到鲁镇,说要诛罗宋娇的九族,朕才开始怀疑你。” 谷劲风脸色一变,猛然记起当时这事,他怕罗宋娇招出季汐山与自己来,便威胁要诛她九族,让她不可泄漏半个字,可他却忘了,罗宋娇是金国人,想诛杀她的家人根本难办,而自己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自己是罗宋娇的主子,想杀她在金国的家人易如反掌,却想不到谷若扬精明至此,居然由此就能发现端倪。 另外一提,除了罗宋娇,那默娘也让他捏了冷汗,所幸当初默娘是由季汐山安排,不识得他,若不然当场就能指认出他来了,但默娘要是说出季汐山的名字,那也是坏事,他只好让罗宋娇杀了她,只是这样也不得不跟着牺牲了罗宋娇,否则她不一定要死的。 “不过,真正让朕确定你身分的是,李永飞鸽传书给朕的一张谷劲风的画像。” 谷劲风面色如土。“连画像都有了……你却一直装作不知,让我继续留在鲁镇查案,你们便在京城部署好一切,请君入瓮的设局抓我,谷若扬,你好沉的心机!” “再沉也没你沉,为了阻止皇上再留在鲁镇查案,你这小子竟派人刺杀本王,好让皇上与阿紫尽快离开鲁镇回京,要不是本王命大,还真死在你手里了。”这气冲冲说话的竟是众人都以为还昏迷不醒的谷明华,因谷若扬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马车,他便在外头恨声道。 “庆王?你醒了?!”谷劲风闻声吃惊道。 “本王早没事了,这是假装未醒好盯着你,才会知道你半夜掳走本王的女儿和外孙。” “居然连你也是装的……” “哼,本王只恨落马前没认出那刺客是谁,没证据拿人,否则,本王就能马上找你算帐了,好在皇上设计了这一连串的事引你上钩,眼下,四周都是禁卫军,你由金国带来保护你的那票人已全落入我们手中,你插翅难飞了。”谷明华哼声道。 第四十六章 谷劲风一脸的槁木死灰,忍不住看向阿紫,满心的怨慰与不甘,不愿相信自己竟败在一个女人手中。“我虽对西朝有野心,做事不择手段,但我对你确是真情真意的,你竟狠心设计我……” 阿紫不去看他,只缩在谷若扬怀里。“你情愿割地卖国,背叛西朝,这样的人我根本瞧不起,况且你怎能对我做出……”她悚惧的想起他方才对她做的事,心有余悸。 谷若扬环在她腰背上的手颤了一下,本来这所有的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但他没想到谷劲风胆大包天竟在马车上就想染指他的女人,若自己晚来一步,他不敢想像那后果,不禁怒火中烧。 “谷劲风,朕倾其一生都为阿紫执着,根本离不开这女人,而你也见识过朕为她疯狂的时候,为了她,朕什么都愿意退让割舍,是你蠢,竟以为朕不爱她了,这就敢污辱她,你罪该万死!”他妒火狂烧,手中的剑立时就要割断谷劲风的颈子—— “皇上——啊!”马车外忽然起了骚动,尤一东大喊惊呼。 谷若扬与阿紫都变了神色,止住杀谷劲风的动作,先问:“尤一东,出了什么事?” “皇上……”尤一东出声的同时,马车帘子也被拉开了,前面就站着谷明华,不过,他颈上也架着一把刀,那刀的主人赫然是季汐山,他赶来救谷劲风了。 谷劲风大喜,本以为自己无命可活,不料竟是峰回路转了。 “父王!”看见谷明华被挟持,阿紫大吃一惊,所幸尤一东抱着仍沉睡的云暮远在一旁,并没让季汐山也制住。 谷若扬面色铁青,“朕追查多年,原来朝廷里晋王的余党就是你,季汐山!”他沉怒的道。 季汐山不安的笑着,要不是宫中线报告知他,皇帝暗夜出行,他顿觉情况有异,暗中带人追来,伺机而动,眼见谷劲风命在旦夕,否则他也不想显露身分,如今是再没有回头路了。“人各有主,还请皇上多见谅了。” 谷若扬面上寒气森森,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季汐山,但同样也疑心莫千里,便先藉着莫香凝犯错,将莫千里贬了官,随后便要拿季汐山开刀,好清除朝上所有可能的毒瘤,可怎知自己这还是慢了一步,让这厮有机可趁的来救谷劲风。 “我云家当年也是你一手陷害的?”阿紫怒形于色的问。 季汐山阴险一笑,“没错,谁让那云老头不识抬举,重金厚禄都不要,不肯被收买的结果就是让全家跟着陪葬。” 阿紫气恨道:“你害了我云家百余口还不够,几年前连我也绑了想赶尽杀绝,甚至后来连暮儿也不放过!”那图悟八里会派人来杀孩子,想来幕后主使之人就是他! “我这只是想自保,为了掩盖当年的事,只要是云家的人都留不得,不过,你不也命大,居然逃过一死,这还遇见了皇上,生下了孩子,但既然将孩子生下就该藏好,这还带进宫找死,这就怨不了我狠心了。”季汐山说着风凉话。 一旁的谷劲风瞧阿紫气得发抖,抿了唇,事实上,自己从前说要替阿紫彻查云家含冤这件事,其实根本不用查,这事自己虽没参与到,但季汐山是这事的主谋,陷害云家的过程他也清楚,他由鲁镇回来后,便故意告诉阿紫已查明云家被陷害属实,但谷若扬无意替云家平反的事,想加深阿紫与谷若扬的嫌隙,让阿紫恨谷若扬。 哪里知道,自以为是的计谋到头来反倒落入人家的掌握之中,他反被人算计了去。 “这么说来,向外头放话我入宫前即失节的人也是你?”阿紫满腔怒火的再问季汐山。 季汐山这时看向谷劲风。“这件事我是奉命行事的。” 言下之意,是谷劲风的意思。 “是我让他放的话没错,唯有这样,才能逼你离开谷若扬,不过,谷若扬若真爱你,自会有办法替你澄清的,我这也是在试探谷若扬与你决裂的事到底是真是假,这一试,我以为是真,却还是假。”谷劲风惨笑。 “哼,你们的身分都已经曝光,再无可能谋划什么,季汐山,你还不放了庆王,缚手就擒!”谷若扬怒声道。 面对锐不可当的天子,季汐山禁不住浑身打哆嗦。 “皇上,臣不得已才擒住王爷,请皇上放了少主,臣也会放了王爷。”他强自镇定的道。 “想拿本王威胁皇上放人,那是作梦!皇上,万不可纵虎归山,谷劲风这祸根放不得,臣情愿死!”谷明华刚烈的说。 “王爷,你尽管嘴硬,但急的人可就是阿紫了,她可见不得你死的。”谷劲风冷笑说,他有恃无恐,就算谷若扬想让谷明华牺牲,阿紫也不会肯的。 阿紫怒视谷劲风,“你真卑鄙!我以前怎么会当你是个君子!”她恨声道。 他面容微僵,不去看她,只转向谷若扬。“如何,你换不换人?” 谷若扬敛了神色。“换!”他怎么可能不管皇叔的死活。 他一手紧抱着阿紫,将她的身子藏在自己披风内,之后推着谷劲风,三人一起下马车,阿紫这才见到外头有大批的禁卫军,以及一群来历不明的兵马。 这群兵马应该是季汐山带来救谷劲风的人,这群人虽未显示来历,但阿紫猜测应该就是向金国借来的人。 原本两方对峙,但随着谷明华被擒,禁卫军便不再敢轻举妄动,对方也停下瞧状况,这会儿正各自等候自己主子的指示。 谷若扬与季汐山同时将手上的人往前推去,做这动作的瞬间,两方人马也立即上前护着将自己人接回来。 谷劲风自由后,马上火冒三丈的朝阿紫道:“就差一步你就成我的女人了,阿紫,后会有期,今日一别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你很快会后悔舍弃了我!” 阿紫来不及说上任何话,谷若扬已先怒道:“来人,将人全部给朕诛杀!” 他一声令下,禁卫军与季汐山带来的人厮杀起来,但由金国借来的人也不弱,两方交手,战得不可开交,一时要拿下谷劲风与季汐山不容易,且这两人也不恋战,在金兵的掩护下先逃了,谷若扬见状勃然大怒,可已抓不回这两人。 灯火朦胧,床帏颤动。 谷若扬摄人心魄的吻着阿紫,要除去她身上别的男人的气味,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回到承乾殿后,他即疯狂的占有她,为了作足这出戏,引谷劲风上钩,他忍了两个多月没碰她,忍得身心剧痛,再加上那谷劲风竟敢染指他的女人,瞧着阿紫破碎的衣裳,他简直怒气填胸,再也克制不住,一次一次的要她,她是他的,谁也不能夺走! 他激切的抱她,狂躁的气息包覆着两人,阿紫眼角溢出泪花,心尖巍巍颤抖,自己差点让谷劲风强暴,她知道他怒,狂怒,所以她任他在自己身上肆虐,即便自己因他的猛烈而窒息战栗,却是心甘情愿。 她环紧男人的脖子,感觉浑身每一寸都被他霸占、覆盖、吞噬,承受着他不断的撞击,不知过了多久,这份激烈才平息下来,他的双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以虎踞的姿势看着她。 “阿紫,朕爱你!” “我知道。”她忍不住哽咽了。 “不,你不知道,当朕看见谷劲风扑在你身上时,朕想杀的不是任何人,而是朕自己,朕竟让你遭遇这样的事,朕该死!” 她紧抱住他的颈子。“不,你已计划好一切,是谷劲风无耻,是他妄想!”她不让他自责。 “那谷劲风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朕会找到他,杀了他!且朕决定要立即立你为后,并公开暮儿皇子的身分,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爱你们母子,你们就是朕的一切,任何人休想觊觎你、伤害暮儿!” “若扬哥哥……”阿紫落下泪来,蜷进他怀里,把脸扑进他胸膛里深埋。 他再度抱住了她,但殿外忽然传来了季霏嫣的哭喊声—— “皇上,饶了臣妾吧,臣妾爹做的事与臣妾无关,臣妾一件也不知情,请皇上网开一面——” 他脸一沉,微微松开抱住阿紫的手。“尤一东!” “奴才在。”尤一东就候在外头,马上应声。 “轰走!” “遵旨。” “等等,让我去见她吧。”阿紫蓦然说。 第四十七章 谷若扬蹙起眉,“季霏嫣知季汐山的所作所为已全数曝光,她自己在劫难逃,被逼急了这才连夜过来承乾殿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朕很快会处置她,你何必见她?” “她不过是季汐山送进宫来笼络您的工具,这会儿季汐山自己逃了,却将女儿丢下不顾,季霏嫣也是可怜人……让我去见见她,听她想说什么。”阿紫这算是同情她了。 他瞳孔收紧,“她不值得你可怜,不过你若非要去见她,朕不拦你,但回来后,不必替她求情,朕不会允的。”他丑话说在前头,这人他是非办不可。 “大部分的错是季汐山,她只是帮手——”阿紫还是忍不住说情。 “季汐山的事她涉入多少,朕心里有数,总之不管如何,朕都容不了她。” “您——” “你还不明白吗?朕真正恼的是她曾数度羞辱你,这一桩桩的事朕都牢记在心里,当时没有处置,是碍于季汐山在朝中的地位,这面子不能不给,这才按捺下来,而今所有的过节都该一一清算清楚了。”他毫不留情面的说。 她这才晓得这男人有多记仇,季霏嫣早在他算帐的名单中了。她轻叹一声,“我先去见她再说吧。” 她起身穿上衣服,只不过这一下床,见自己一身雪白的肌肤上全是轻浅不一的点点红痕,脸不禁一臊,不敢去看床上正灼烈看着她穿衣的男人,匆匆套了衣裳就出去了。 到了外殿,就见季霏嫣脸色惨白,披头散发的跪着,完全没了往日的艳光四射,此刻她哭花了脸,瞧见只有云绦紫一人出来,怔了怔,再见她虽穿妥了衣裳,但颈项那截露出的肌肤上仍清楚可见刚让人狂爱过的痕迹。 季霏嫣禁不住又嫉又妒,心中充满不甘,“你出来做什么,我要见皇上!” 阿紫走向她,“你有什么话告诉我吧。”她是活不了了,但有什么话,自己愿意替她传给那男人知晓。 季霏嫣眼眶恨得滚出泪来。“我用不着你传话,我亲自对他说就可以了。” “他不会见你的。”阿紫说。 “你胡说,他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季霏嫣蓦然起身冲上前抓住她的手。 “大胆,不可碰娘娘!”尤一东奉命陪着云嫔见季霏嫣,见季霏嫣碰她,立刻大喝,并动手将季霏嫣的手拉开,就怕她伤害了云嫔。 季霏嫣恼怒,“尤一东,她是娘娘,本宫就不是吗?本宫还没被废呢,这位分还在她之上,你敢斥本宫大胆?!” 尤一东冷笑,“恕奴才不敬,您尽管还未被废,但在皇上心中已是废妃,所以,您还是自重的好。” 她额上青筋暴起,“你!” “娘娘若有话还是对云嫔娘娘说吧,这兴许是您唯一的机会可以让皇上听见您的『遗言』,若您不想把握,那便也只能死个『无声无息』了。” 这话当真令季霏嫣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色了。 阿紫不忍,叹口气的对她道:“你爹的事不可能不牵连你,你也绝对不会不知情,发落你的圣旨在今日早朝之后即会颁下,你若想说什么,不如现在说。” 季霏嫣闻言惶然地落下泪来,“早朝后会有发落……这是不让我有活路了……爹虽是卖国奸臣,可我却是真心爱他,怎会真的要害他,他该知道的,该顾着这点情分的……而他就这样狠心待我?我知道了,定是因为你,是你让他杀我的对吧?!是你,一定是你!” 她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冲向阿紫,掐了阿紫的颈子。 尤一东大惊,立即捏扼住她的手掌,将她扯开,这力道极大,竟当场折断了她的掌骨,她痛得喷泪哭号,“尤一东,你该死,敢伤了本宫!” “来人,将德妃娘娘请回锦绣宫,等候圣旨发落。”尤一东绷着脸道,根本不甩她的怒斥。 季霏嫣惊了,张开的唇颤了颤,这一走,回去就是等死。“不,我不要死,皇上饶了臣妾,皇上——” 她大喊着不肯走,但仍被尤一东的人强行拉着离去了,模样狼狈至极。 阿紫摇头,本想若她能有悔悟,内殿的人听着,也许会有转机,偏她……唉,掘了死路谁也帮不了她。 阿紫叹息着要回内殿,不意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秦芬儿,她已不知在那儿站多久了。 阿紫止住回殿的脚步,双眼朝她望去。 她见阿紫发现了她,似乎挣扎了一下才走过来。 “云姊姊。”秦芬儿来到阿紫面前,凝望着阿紫,目光异常复杂。 阿紫对她笑了笑,“谢谢你了。” 秦芬儿脸微红。“云姊姊何必谢芬儿,这些只是皇上的吩咐。” 阿紫抿笑道:“就算是若扬哥哥的吩咐,也要你肯帮忙,阿紫得你多次相助,尤其这回更是帮了大忙,阿紫感激不尽,相信皇上会奖赏你的。” 阿紫也是从那封信里得知,自从自己入宫做待选秀女起,那男人就安排了人暗中帮她,这人就是秦芬儿,她照料生病的自己,不着痕迹的对抗淑德二妃,连那回季霏嫣与莫香凝至慈凤宫告状,让太后教训她,并且赶云暮出宫,也是秦芬儿藉故去向皇上求救,他才赶来救下他们母子的。 而这回更是帮着演戏骗谷劲风,假装日日受宠,伪装成有孕之人,但自己晓得,若扬哥哥一次也没有碰过她。 “奖赏?”秦芬儿脸庞有些发亮。 “嗯,我打算向皇上请个恩典,让你出宫。”秦芬儿若是能出宫,那就不用困在宫里,能有新的开始,追求自己的幸福,相信这个恩典她会很高兴才是。 秦芬儿表情凝滞半晌,心中掠过一丝痛,摇头道:“芬儿……能不出宫吗?” 阿紫微愣。“你想留下?”她讶异。 秦芬儿忽然跪下了。“云姊姊,芬儿不想离开皇上……虽然晓得自己能进宫,是因为皇上希望芬儿暗中伺候你,芬儿也晓得皇上对芬儿没有感情,只有尊重,可芬儿仍心甘情愿留下,所以能不能别让芬儿走?” 阿紫愕然,没想到秦芬儿会有此要求。“你喜欢皇上?” “芬儿没想要与云姊姊争皇上,芬儿要求不多,只要能远远望着皇上,也就心满意足了——” “尤一东,今晚秦嫔小产,不幸身亡,你着人去办妥后事吧!”内殿突然传出谷若扬的声音。 秦芬儿变了脸,皇上这是听从云姊姊的要求,让自己出宫去了。 可皇上明知她的心意,却还是不能容她吗? 她咬着唇,拢在袖子里的手指掐紧了。 “秦嫔娘娘,请吧,奴才会为您安排好一切的。”尤一东过来说。 秦芬儿抬起小脸,眼神中盈满悲戚。 不再多说什么,落寞的转身离去了。 阿紫没想到秦芬儿竟对谷若扬有了感情,整个人怔愣住了,蓦然腰间一紧,她让人抱住,侧脸去瞧抱着自己的人,“您对她是否也——” “没有,那几天虽日日与她同榻,但朕想的只有你,容不下旁人,说得更清楚点,自从爱上你,朕再没碰过其他人,你就是朕的唯一。”谷若扬说。 阿紫闭上眼,不知哭好还是笑好,秦芬儿就只是与他几日的相处而已,他什么也没做,就教秦芬儿爱上了,幸亏他爱的只有她,任谁也抢不走自己的男人。 【第十五章 滴血验亲】 原本该是肃穆的朝堂,群臣却是议论纷纷昨夜发生的大事。 那万宗离竟是晋王的儿子谷劲风,连季汐山也是晋王的余党、金国的奸细。皇上得讯亲自去逮人,可惜还是教这两人逃了。 众人震惊于此事,无人敢相信,一个是形象正直的御史,一个是看似忠君爱国的右相,两人居然都有问题,全是乱臣贼子,金国走狗,众人为此义愤填膺,这骂声都要掀了太和殿的屋顶了。 “皇上驾到!”太和殿的太监吊起嗓子高喊。 群臣闻声连忙闭嘴,归位跪地恭迎谷若扬。 然而,当众人抬头望去,却人人讶然,这走出来的不只是皇上还有云嫔,不只如此,皇上的手上还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身着紫色锦袍,气质不凡,第一次上朝,见了百官群臣,顾盼神飞,毫无惧色。 聪明的人便揣测那便是日前皇上下旨过继给云家的孩子,只是,皇上亲自抱着这个孩子上殿,又带着云嫔现身,这是想做什么? 第四十八章 见皇上往金龙宝座上坐下,那孩子依旧坐在他腿上,而云嫔自然的落坐在皇上身侧,两人共享宝座。 众人心惊,那张椅子岂是一个嫔妃可坐的,那是皇后方可与皇帝一起俯瞰群臣的位子,云嫔竟敢坐下去?! “皇上,臣有事上奏,此乃朝堂重地,不知您何故要带着不相干的人上殿?”第一个上前说话的是秦芬儿的爹秦孝越。 他正积极的运作让女儿成为西朝皇后,皇上却带着云嫔上朝,这当然令他不满与心急,不待众人说什么,自己就先不客气的出列道。 谷若扬阵色一沉,“朕今日之所以带着他们上殿,是有事宣告,不过,在此之前,朕有噩耗要先告知爱卿,请爱卿节哀,昨夜秦嫔不幸小产,御医抢救无效,秦嫔连同孩子都走了。” “什么?!娘娘她……小产死了?”秦孝越大惊。 阿紫低下头,秦芬儿已于一刻前离宫了,她对秦芬儿亦感到抱歉,但男人是她的,她不让,也让不了,这男人不会接受自己以外的女子,与其孤死宫中,不如出宫另觅属于自己的人生,这对秦芬儿来说应该才是最好的安排。 “芬儿——”秦孝越蓦然大哭出声,女儿是他翻身的机会,怎么会死了,那自己未来还能再有什么指望?这是绝望痛哭了。 众人同情他,为他欷吁叹息,他用力抽了几声气,一憋,晕死过去了。 “尤一东,抬下去吧,让御医到府上照料,下朝后你也代朕去好生安慰。”谷若扬交代。 尤一东应声,让人将秦孝越抬出太和殿。 “皇上方才说带着云嫔娘娘与孩子上殿,是有事要宣告,请问是何事?”一名言官在秦孝越被抬走后问道。 众人也纷纷竖起耳朵,等着听皇上要宣告的事是什么? 谷若扬表情高深莫测,半晌后才不急不躁的开口道:“云嫔进宫前确实已非完璧。”他这话一掷,众人炸锅似的惊了。 昨夜里发生之事,众人才刚热烈讨论过,晓得云嫔日前失节之事是假,全是季汐山受谷劲风之命造谣污蔑,那么皇上此刻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云嫔进宫前真已不洁?若是她敢以肮脏的身子进宫侍君,那就真是罪该万死了。 “皇上,既是如此,那该立即赐死云嫔,怎还能让她再回宫?”有人气愤难平的道。 谷若扬眼神甚是平和,但却莫名的教人心悸。“那个让云嫔失去清白的人,是朕。”众人再度错愕,“这个……皇上的话,臣等愚钝,听不明白啊!” 谷若扬眸中锐光一闪,环视所有人。“朕倾慕云嫔多年,这后位也是为她空置,过去她一直不肯做朕的皇后,那是因为她瞒着朕,为朕生下暮儿……”他将与阿紫在鲁镇发生的事当众说出。 群臣听完又是一惊,“云家的孩子原来是皇上的?!”一时间大家齐刷刷地将视线集中在云暮身上。 云暮见众人都在看他,他也不紧张,唇一勾,朝众人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娘说时机到了,就会和父皇和好,还会向他解释她与父皇不和的原因,原来是因为要抓坏人,如今坏人虽未抓到,但娘说,坏人身分已曝光,再不能私下做坏事害自己与娘了,所以可以告诉别人他是父皇的孩子,这令他很开心,因此笑咪咪的面对众人。 西朝原来早就有皇嗣了,众人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且又瞧这皇子模样粉妆玉琢、聪明伶俐,众人不禁喜形于色起来。“臣等恭喜皇上,喜获皇长子!”群臣跪了一地道喜。 谷明华今日也在朝上,见这景象,当真老泪纵横,自己女儿与外孙终于苦尽甘来了。 阿紫也红了眼眶,暮儿这算是正名了,以后再也不必怕人说他是私生子。 “父皇,暮儿以后是不是可以这么唤您了?”云暮仰着头,脸蛋上满是光彩的问。 谷若扬点头,抱着孩子的手更紧了些,心里的激动绝对比脸上的表情深刻许多。 “可以,朕就是你的父皇,且朕还要册封你为太子,立你娘为皇后。”他当众宣布。 众人对此并不反对,皇长子的出现是众人期待已久的,立他为太子并无不可,而母凭子贵,太子既立,云嫔成为皇后也是理所当然,再加上云家当年受到诬陷之事,经过昨夜,也已真相大白,相信皇上马上就会宣布平反云家之事,身为忠良之后,云嫔当更有资格做这个皇后。 正当众人一片喜庆之际,殿外忽起了骚动。 “尤一东,去瞧什么事?”谷若扬敛了笑的吩咐。 尤一东立即前去了解,片刻后返回道:“启禀皇上,外头是金国使臣图悟八里,他要求进殿见皇上。” 众人一听,这厮在西朝讨不了好,不是让皇上轰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阿紫也讶异,这人回来不会是金国又有什么动作了吧? 谷若扬脸一沉,道:“让他上殿。” 不久,图悟八里走进来。“西朝皇帝,别来无恙啊!”他朝谷若扬流里流气的说,态度不甚庄重,也没有朝谷若扬行礼。 谷若扬皱眉,“你是替金王带话给朕的吗?”他懒得与这人多计较,直接问重点。 图悟八里冷笑,“我这次来不是代表咱们大王来的,是另有人托我带一封信上殿。” “何人托你带信?”谷若扬冷然问。 图悟八里瞧了一眼谷若扬身边的阿紫以及孩子,那眼神令阿紫感到发毛不安。 谷若扬眯了眼,带怒的道:“把信交上来!”他也不等图悟八里说出受托于何人,直接要看信。 “不,图悟八里受嘱附,这信要公开念出才行。” “公开念出?” “没错,请西朝皇帝允图悟八里当众念出信的内容。” 谷若扬一脸阴恻恻,“这信是谷劲风给你的?”他已然猜出。 “西朝皇帝果然聪明,对,就是谷劲风托图悟八里的。怎么,他的信您不敢让我念出来吗?”他挑衅的问。 谷若扬沉目,当着西朝文武百官面前,自己若不同意,岂不表示自己怕了谷劲风?! “好,你急。”他森然道。 “那图悟八里就念出来给大家听了。”他慢条斯理的拿出信来,开始念了。 这信的前头谷劲风无非是宣示自己定会重回西朝,夺下江山,坐上皇位云云,众人只当狼嗥狗吠,完全不放心上,真正令众人变脸的是,谷劲风竟说刚正名的皇长子是他和云嫔生的孩子!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群臣简直青天霹雳,惊骇得无与伦比。 那谷若扬的脸庞更是彻底变了顔色,阿紫眼神几乎呆滞掉了。 “图悟八里,你敢念出这等荒谬的内容,污辱本王的女儿,本王杀了你!”谷明华咆哮大怒,冲上前揪住图悟八里,要与他拚命。 “你杀了图悟八里有什么用,是你女儿淫荡轻浮,与我何干?你杀了我反倒显得你恼羞成怒,包藏祸心。” “你一派胡言!”谷明华气得颤抖。 “图悟八里,谷劲风说他是孩子的爹,可有证据?”谷若扬霍然起身,怒涛排壑的问。 “证据?当真笑话了,这是不是您的龙种,不是要问您的女人吗?孩子是谁的,她最该清楚。”图悟八里瞧向面无人色的阿紫。 “这事无须问她,当时的事她失忆了。”谷若扬护着阿紫,怒道。 图悟八里冷笑,“失忆?失忆是她说的,谁知是真是假,也许是想掩盖真相,所以装出来的。” 阿紫惊怒,正要反驳,谷若扬已手指曲弓成爪,瞬息抓向图悟八里的领口,将他整个人攥至眼前。“若无证据,就是污蔑,图悟八里,你敢在朕的朝堂上信口开河,污辱朕未来的皇后,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这……我只知当夜谷劲风也在那家妓院里头,那罗宋娇为了讨好他,在杀这女人前特意将她送去让谷劲风品尝,而且自作主张的在谷劲风的酒里下了些春药,要替他助兴,当夜他便与这女人交欢了。”图悟八里见谷若扬暴怒,惊怕后说。 阿紫闻言震惊,“那夜是谷劲风,不是……不是若扬哥哥?” “不,那夜朕也在那里,是朕与阿紫在一起的。”谷若扬坚持道。 “这岂不好笑,难道,这女人与你们两个都春风一度了?”图悟八里淫邪讽笑。 第四十九章 “你!朕杀了你!”谷若扬勃然大怒。 “等……等等,我还有人证,证明那日的人是谷劲风不是您西朝皇帝。”图悟八里见他杀机浓浓,吓得忙说。 “人证?什么人证?” “鸳鸯。” 阿紫惊讶,“就是鸳鸯告诉我们,那夜的人是皇上的,她如何再证明是别人?” “你有疑问,不如请她自己上来说。”图悟八里道。 “她也来了?” “我怕你们不信,当然把她带来了。”图悟八里沉笑。 “好,让她上殿。”谷若扬立即说。 鸳鸯上殿来,跪在谷若扬和阿紫面前,她唇色全白,身形哆嗦。 “奴婢……奴婢当时说谦……那夜与您在一起的是……是谷劲风。”她对阿紫说。 阿紫错愕,“你为什么说谎?” “奴婢……受谷劲风威胁,不得说出实情,否则奴婢一家老小都得死,奴婢这也是没有办法……请……请娘娘饶命!”她趴在地上哭得满脸是泪。 谷若扬气得青筋暴起。“朕不信,他为了打击朕,可以逼你说一次谎,难道不能再逼你说第二次谎,你的话,朕不信!” “皇上,谷劲风私恋云嫔,昨夜还差点对云嫔行不轨之事,这已是众所皆知,这事或许真有疑虑。”有朝臣出声道。 “住口!云嫔的清白,朕绝不怀疑,孩子是朕的,朕依然坚持立他为太子!” “皇上,臣等现在想想,当初您是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宠幸云嫔,且云嫔孩子生下时您也不知情,孩子在宫外生下,又是隔了多年才相认,难免启人疑窦,皇室血脉不可混淆,兹事体大,皇上若要立他为太子,还是先确认这孩子到底是不是龙种再说。”这回连言官都站出来质疑了。 “娘,他们这是不相信暮儿是父皇的孩子吗?”云暮瞧着大人们的神色,不安的问。 阿紫苍白着面容,握住了他的小手,心底一片冰凉。“他们……”她不知该怎么对孩子解释这状况。 “既然群臣有疑虑,那不如滴血认亲吧!”太后沉着脸的走上殿来。在图悟八里念出那封信时,便有内侍去慈凤宫禀报这事,皇室血脉这等大事岂容混淆,太后立即赶了过来。 众人见太后出现,又提出这建议,马上点头,“太后娘娘说得是,若当众滴血认亲,就能证明孩子是不是亲生的了。”言官附和道。 “皇上以为如何?”太后看向谷若扬。虽然她也相信儿子说的,孩子定是自己的孙子,但若能当众证明此事,当能让人不再有质疑。 谷若扬仍攥着图悟八里的领口,死死盯着他,盯得他毛骨悚然,片刻后,松手推开他,转向阿紫问:“让暮儿滴血验亲可好?”他尊重阿紫,她是孩子的娘,若她不同意,他不会坚持这么做。 阿紫瞧着众人惊疑的目光,明白滴血验亲对暮儿最好,但她不知怎地,却是害怕了。 “阿紫,验吧,咱们怕什么,若滴血验亲的结果证明暮儿是皇上的孩子,那众人便无话可说,父王也可立即替你杀了这敢念出此信的混帐!”谷明华杀气腾腾的瞪着图悟八里,让阿紫不要再犹豫,他迫不及待要将这厮挫骨扬灰。 “要验就验,废话这么多,莫非是心虚不敢?!”图悟八里使出激将法。 “好,就这么办!”阿紫被激怒了。 谷若扬见她肯了,立即道:“来人,准备滴血验亲。” 谷若扬一声令下,尤一东马上让人端来一盆水,这会儿只要将谷若扬和云暮的血滴进盆里,若两滴血能相融,就是骨肉至亲,反之则不是。 谷若扬已经先行刺出一滴血滴落清水之中,就等着云暮的血也滴下。 云暮怕疼,阿紫哄了几声才让他同意割指取血,然而,就在内侍要刺穿云暮的手指前,阿紫蓦然想起昨夜谷劲风欺她之际,自己脑中闪过的片段记忆,虽然零零碎碎,但清楚感受到那压着自己的人粗暴不堪,自己极度惊恐。这人若是若扬哥哥,她本就对他有情,当时为救他虽情非得已,自己也应该是心甘情愿的,怎会惊惧?除非,这人不是若扬哥哥…… 她顿时惊颤起来,耳边传来一声云暮的低呼,内侍已割破他的手指,血滚落盆内。 众人站在清水盆前,看着两道鲜血缓缓的飘动,然后,各自散开…… “哈哈哈——西朝皇帝,您做了傻子了,不相融,完全不相融啊!”整个太和殿中只传来图悟八里的大笑声。 太后与群臣全是一脸的震惊。 就是谷明华也呆住了。 阿紫心尖一颤,只觉脑中“轰”地一声,空了。 “暮儿……真不是朕的孩子?”谷若扬惊望着她,嘶哑的声音从咽喉迸发出来,只觉得胸口前所未有的刺痛,不敢相信,暮儿不是自己的孩子?!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弄错了……”阿紫面色惨白,浑身如坠冰窖。 “这验都验出来了,还有假?云嫔,你敢撒下这弥天大谎,罪该万死!”太后如遭五雷轰顶,气愤难当。 阿紫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再度回想起那破碎的记忆……原来与自己在一起的人真不是若扬哥哥,真不是他…… 她浑身血都凉了。 “云嫔欺君罔上,羞辱天子,来人,将这女人给哀家拿下!”太后怒火高涨的下令。 殿上的禁卫军立即将人押住。 “不,这中间可能有误会,阿紫她失忆了,不是故意——”谷明华惊愕过后,见太后要拿人,赶忙回神跪下道。 “住口!云嫔身子不洁又欺君生子,此罪不可赦,当斩!还有那孩子,根本就是谷劲风的逆种,此子更该死,一并给哀家拿下!”太后怒火止不住,连云暮也不放过。 “放开我,我要娘,娘,暮儿真该死吗?”禁卫军来抓云暮时,他惊恐的问,方才滴血的结果他不懂,但大人们全变了脸,那金国人还大笑起来,难道自己真的不是父皇的孩子? 阿紫赶上前去,一把抱住云暮。“不要伤他!” 母子俩抱在一起,栗栗为惧。 “请太后息怒——皇上,请皇上饶过阿紫和暮儿!”谷明华见太后怒火中烧,不肯罢休,马上转向谷若扬求情道。 “朕……”谷若扬紧据唇,模样如同寒冰入体,无比骇人。 “庆王,你养女不贞干了淫秽之事,你也有罪,怎敢向皇上求情?”言官严厉的道。 “没错,今日之事乃西朝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将来必贻笑天下,而这便是拜你女儿之赐。”朝臣怒指。 谷明华哑然片刻后,仍厚着脸皮咬牙朝谷若扬继续道:“皇上,臣愿死,但阿紫是受害者,她失贞是被强逼的,而孩子更是无辜,这些您都知道,请您念在往日与阿紫的情分上,放过他们母子……” 谷若扬痛楚的闭上双阵,微微侧过脸,不去看他了。“将云嫔打入冷宫,云暮……下放大牢,隔日吊死。”他沉痛的说。 “皇上?!”谷明华大惊。 “朕念你是自己唯一的皇叔,不对你牵连问罪,所以,你退下吧,不要再说任何话了。”谷若扬挥手道。 谷明华愕然。 “不,不要杀暮儿!”阿紫抱着云暮不放,不肯让人分开他们。 禁卫军碍着庆王的脸色,也不好对他们母子太过粗鲁,这便耗着。 “还不带走!”太后忍无可忍的喝道。 这下禁卫军哪敢再迟疑,狠戾地推开阿紫,硬是将云暮自她怀中抢走。 “娘——娘——我要娘——”云暮被带走,哭喊不休。 “暮儿!”阿紫要追上去,却让人拦住了,拉着往冷宫去。 冷宫里,远近无人,连宫道踏夜的侍卫巡逻声也无,阿紫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长发披散,目光呆滞,不敢相信一刻钟前发生的事。 她全身发抖,摸索着抱紧自己,湿热的眼泪掉下来了。 “原来,你也有今天!”身侧蓦然传来季霏嫣的声音。 阿紫扭头去看,见季霏嫣同样神情憔悴。 “我接到圣旨了,再过一刻就会有人拿着毒药到冷宫来赐死,我本以为会死得寂寞,想不到却还有你相陪。”她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挖苦。 阿紫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五十章 季霏嫣嘲弄的瞅着阿紫,“所以说,最是无情帝王心,以为你能笑多久,竟是比我快意不了几时,那莫香凝果真早已看出你的下场!云绦紫,我本是不甘心就这样死的,但死前能看到你被那男人抛弃,我真是大快人心啊!”她仰头大笑,笑得满脸泪痕,那浮肿的脸已完全的扭曲了。 阿紫嚅动着嘴唇,恍惚了一阵,仍是什么也没说。 季霏嫣的笑容充满刺目的讥诮与嘲讽。“说话啊,我要听到你悔恨的话,听到你悲愤的怒骂,或是和我一样不甘心的叫喊,这才能证明你与我是一样凄惨的!”她疯了似的说。 阿紫仅仅望着她不回应,但下一刻她扑上前来,抓住了阿紫的衣襟,用力的扯着。“说话啊,怒骂啊!我要你哭天喊地,我要你痛哭失声,谁让你只是可怜的看着我!” “住手!”尤一东赶来拉开了她伤害阿紫的手。 季霏嫣见到尤一东,一愣后,惊慌失措起来,“你……你奉旨来杀我了吗?” 尤一东冷笑,“季氏,这时辰已到,奴才带了皇上赐下的药来了,你快服用吧。”她看见尤一东身旁内侍手中的毒药,吓得直打哆嗦。 “不要,我不想死,我要见皇上,再让我见他一面,他会放过我的,再让我见皇上一面……”她哭喊不停。 “你就别为难奴才了,皇上说过,到你死,也不想再见的。” 她面无血色,“尤公公,你帮帮我吧,我这儿还有些值钱的东西,这些……这些我都给你……” “季氏,这些你自个儿留着吧,既是被赐死的废妃,是没人会帮你下葬的,你这笔钱放在身上,那些奴才们才愿意替你收尸。”他告诉她。 她战栗起来,“不……” “来人,还不伺候季氏上路!” 他带来的人立即就架住她的身子,压制着不让她挣扎,那碗毒药一口气灌进她的口中,登时,她痛苦的在地上滚动,双目流出血泪,临死前朝缩在角落边的阿紫看去,然后,竟笑了,那笑容极其恐怖。 “我……在阴曹地府……等……等着你……还……还有你那杂种儿……儿子……” 阿紫看见季霏嫣在自己眼前凄厉死去,她震撼到几乎无法呼吸。 “娘娘,您还好吧?”尤一东让人抬走季霏嫣的尸体后,立刻上前关切阿紫。 “我……”季霏嫣凄惨的死状在脑中萦绕不去,一股巨大的寒冷与酸涩冲击着她,眼泪瞬间滑落,这就是死亡! 她赶紧抓住尤一东的手问:“暮儿呢?他呢?!”她不要暮儿死! 尤一东叹息,“他在地牢里。” “他一个人在那地方?”他会怕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尤一东很是无奈。 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掉。“他真要杀暮儿吗?”她悲戚再问。 “娘娘,您也知道,滴血不融,皇上是被逼的,他若不杀孩子,无以服众,君威无存。” 她脸色极度苍白,心痛得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拧住。 “唉,不是奴才要叹气,这孩子怎会不是皇上的,这都亲自去了鲁镇查出这么多事来,为什么还会不是……” 是啊,她也很想问,为什么,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错?当夜与她在一起的究竟是若扬哥哥还是谷劲风? 她抱着头,想不起任何事,就是拚了命也想不起任何事! 尤一东见她痛苦的表情,同情的不住摇头。“娘娘暂且在这儿待着吧,皇上说了,过一阵子会找个理由放您出来,他不会杀您的。” “不……我倒情愿他杀了我,抹去我这耻辱……”原来她真是个不洁的女人,却还以为那男人是自己的唯一,她给他的竟是肮脏的身子,她可真是不知廉耻啊!她失神的笑着。 那样子让尤一东很担忧,“娘娘,您别绝望,皇上不会弃了您的,想当初皇上不就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他也愿意要您,所以您定要保重身子,等皇上放了您——” “我不要他放我,我只要暮儿活,你告诉他,暮儿若死,我也不想活!” 尤一东脸色一僵,“您这是……威胁皇上?” “对,我威胁他,就威胁他,要嘛连我也杀,要嘛我们母子一起活!” 尤一东愕然道:“若在未公诸孩子的身分前得知此事,皇上定不会杀他,可此一时彼一时,您这是不顾皇上的立场,非要为难皇上?” 她哽咽的道:“就当我阿紫对不起他……但若他当真饶不了暮儿,我不怪他,只是……我也伴不了他了,请他自己保重……”虽不想逼那男人,可是她不能眼睁睁见暮儿死,她不能! 所以,她只能赌,赌他对她的爱是否足以让他愿意替暮儿挡去所有的压力,排除万难的救下孩子。 “您!”尤一东脸色发黑,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再不多说什么,带着她的话匆匆离去。 尤一东一走,泪水立即布满她的脸颊。 “阿紫。”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唤着她。 她向门口瞧去,一喜的抹去泪痕。“父王!” 谷明华快速来到她身边。“孩子!”他眼眶泛红。 “您怎能过来?”这里是冷宫,父王如何能来见她? “父王买通宫里的内侍,躲过尤一东的眼线,偷偷过来的。”他说,他已在外头待了一会儿,见尤一东走了,这才进来见她。 “父王……”见了最亲的人,她再度泪眼婆娑。 他也一脸悲忍,本以为暮儿是皇上的孩子,她即将被立为皇后,暮儿也能成为太子,一切否极泰来,雨过天晴,哪知,这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他苦命的女儿! 阿紫哽咽不已,急切的抓住他的袖子。“父王,请您救救暮儿!”她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不能见暮儿被杀,她虽相信那男人不会真狠心杀暮儿,但事有万一,为防范未然,她求父王想办法救人。 “你放心,不用你求,父王也打算豁出自己的老命不要,要刑场劫孙了。” 她一听,泪如雨下,“父王,阿紫拖累您了。” “别这么说,你和暮儿的事就是父王的事,父王怎么样也要保住你们。” 阿紫感激得泣不成声。 云暮乃皇上宠嫔云绦紫与谷劲风私通生下的儿子,云嫔竟想眶骗皇上逆种是龙种之事已传开,这逆种于今日便要在午门吊首示众,这行刑的时刻未到,午门前的广场已经挤满了人,争相等着看孩子被杀。 此刻的庆王府内,一片肃静,谷明华即将要到刑场救人。 他已安排好了,劫了人后就将孩子藏起来,自己进宫请罪,在皇上面前刎颈自尽,如此,自己依然算忠君。 他清点了自己的人马,尽管自己在朝上没有实权,是个闲散王爷,但再不济的王爷也有自己的嫡系人马,而眼前百余人就是他庆王的死士,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这些人皆能为他死。 “走,咱们走!”他翻身上马,打算赶往午门救人。 然而,他领着人才跨出王府大门,这就愕住了。 “尤……公公?”他见到站在门前的尤一东了。 尤一东沉着脸,“王爷,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呢?”尤一东问。 “本王……本王……”他张口结舌。 “不管王爷要去哪,皇上有旨,今日都不许您踏出这庆王府一步。”尤,东说。 他错愕道:“皇……皇上已知本王要做什么了?” “王爷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此刻您的王府已全被禁卫军包围了,就算您想闯也闯不出去。”尤一东告诉他。 他闻言赶紧朝四周望去,果然看见大批的禁卫军将王府围成铁桶似的,他插翅难飞,不禁大惊失色。“皇上狠心杀阿紫的孩子,竟还不许本王去救,他这是要让阿紫恨他一辈子吗?”他悲愤的问。 尤一东苦笑,“皇上这也是不得已……” “住口,本王不知皇上竟是这般无情之人,暮儿若死,阿紫也活不下去了!”他潸然落泪。 尤一东心中亦是凄然,但皇命已下,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行让他去救人。“对不住了,王爷,这一切也许都是命……” “命……”听到这个字,谷明华也忍不住掩面,难道,真是命?当年自己收养了被灭门的阿紫,抚养她长大成人,十五岁那年她却遇劫生下暮儿,含辛茹苦偷偷藏着孩子养育,而这会儿孩子也将死了,这若是命,老天对阿紫也太过残忍了,就不能慈悲些给她一个安逸平顺的人生吗?他为女儿悲愤不平。 第五十一章 谷明华出不了王府救人,处决时刻一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云暮终究还是被吊死了。 消息传到冷宫,阿紫几乎崩溃,她痛哭失声,无法相信谷若扬真的杀了她的暮儿。 他真的这么做了?! 她心痛如绞,捧着胸缩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不……暮儿,还我暮儿,谷若扬,你还我暮儿!”她哭喊不休,满心又恨又怨。 她的暮儿,她的儿! “谷若扬,我恨你,我恨你——”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悲戚难当,一口气上不来,眼前涌起一阵黑雾,在昏去前蓦然想起了一些事—— 昏暗中,有个人沉沉压在她身上,滚烫的吐息喷在她的颈项上,她不由得大骇,朝那人脸上打去一拳,那人反手就是狠戾的一巴掌,打得她一下偏过头去,嘴破血流,浑身发颤。 那人动作粗暴,一手撕扯去她的衣物,另一只手将她双手一扣,举过头顶,用身体压制住她。 “不过是个云家孽种,供我玩乐是你的福气,这还挣扎什么?!贱人!”声音里满满的恶意与嘲讽。 “不要!你是谁?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她害怕的大喊。 下一瞬间,她的衣裳被撕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胸前的肌肤暴露出来,男人抽吸了一口气。 “你真是美,难怪罗宋娇要将你献给我。”他眼睛通红地一口咬上她娇嫩的肌肤,重重吹吸。 “放开我!”她惊恐的推打挣扎,仍推不开他欺来的身子——而就在这一刻,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第十六章 真相大白】 “谷若扬真杀了孩子?”谷劲风表情讶异的问。 图悟八里抚掌笑道:“可不是,我可是亲赴刑场去观刑,那孩子确实被吊死了。” “原来他真狠得下心……” “怎么狠不下心?自己女人与人苟且生下孩子,这还赖在他身上,君王的这顶绿帽可是压得西朝人愤慨难消,视为奇耻大辱,就算谷若扬不想杀也得杀,否则有何面目见人?”图悟八里理所当然的说。 季汐山也点了头,“确实如此,此事必也使得太后震怒,为平息太后的怒火,这孩子非死不可。” 谷劲风眯眼沉思,“这些也许都是杀云暮的理由,但以谷若扬对云绦紫爱之入骨肉的深情,明知云绦紫会恨他,应该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杀了孩子,他会想办法拖延或是相救才是。”他是个多疑的人,尤其上次还吃了亏,上了谷若扬的当,落得差点惨死谷若扬剑下的下场,他引以为戒。 “你这也真奇怪,你让我去送信,当众说出孩子不是谷若扬的,不就希望有此结果,如果当初认为他不会杀孩子,那又何必让我走这一趟,还差点让谷若扬一怒之下把我给杀了陪葬。”图悟八里不满的说。 谷劲风瞪了他一眼,“我这也是一招棋,乱了谷若扬的心智,如此咱们才好趁虚而入。” “那么这不是已达到目的了?他杀了孩子,与那女人决裂,而且这回不比上回,上回你是被骗的,这回连孩子都死了,他们俩复合无望,你此计是成功了,这样你还疑心什么?” “谷若扬杀云绦紫的孩子,宛如重重在她心里画下无法弥补的一刀,云绦紫一生都不会原谅他,他明知如此竟还是这么做了,我只是……不相信他会因此就放弃云绦紫。” “也许谷若扬对云绦紫真有特殊的依恋,可您想想,一个君王如何忍受扶养他人的孩子,之前他就要杀孩子了,是您赶去救下,后来我让图悟八里也去暗杀孩子,要不是您告知孩子是他的种,他还打算见死不救,由此可知,他对孩子是恨的,根本不能容忍,后来以为孩子是自己的,正欣喜若狂,而今滴血验亲的结果却证明不是,失望之下那不如藉此机会就杀了,一了百了。”季汐山分析道。 “没错,就是这样,况且这孩子还是你的,而你是晋王之子,如今又勾结了我金国,谷若扬杀了这孩子正好以儆效尤,向你宣战。”图悟八里接着说。 谷劲风听完这话才点头,“嗯,瞧来这次谷若扬是铁了心,竟然真的杀了云暮泄恨,好,杀得可真好。”他磨牙道。 “你这回可该伤心一下,让他痛快痛快。”图悟八里说。 “哼,痛快是吗?会的,我会让他痛快到底的,等着瞧吧!”他笑得极其森然,但不一会儿,他眼神一黯道:“云暮死了,此刻云绦紫必然伤心欲绝……”他有几分为那女人担忧,他对云绦紫可说是又爱又恨,既想看她痛苦,又不舍她难过。 “欸,我就不懂了,这女人有什么好,让你与那谷若扬都对她神魂颠倒,照我说,咱们做大事的人不能受制于女人,这心疼女人的事是蠢蛋才做得出来。”图悟八里嗤声道。 “你!”谷劲风恼怒起来。 “少主,图悟八里说得也没错,我连女儿都舍了,您对那女人也该弃了,专心做咱们的大业,而今金国都派图悟八里送来五万大军让咱们对付谷若扬,趁谷若扬与云绦紫的感情生变,他心情恶劣无心国事之际,咱们大军压境,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季汐山也说。 女儿已让谷若扬处死之事他听说了,心下虽对女儿有些不舍,但也不甚难过,除了自己的大业,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只是他完成大业的工具,什么都可牺牲的。 连季汐山都出声了,谷劲风神情一振,积极道:“说得好,大业要紧。图悟八里,你手上的金兵是时机派上用场了。” 等自己拿下西朝后,还怕不能自谷若扬手中夺走云绦紫吗?到时候,这西朝的天下与女人,都将是他的! 图悟八里扬唇笑,“你总算想通了,我来到西朝时,金国五万精兵就已来到边境,只等我一声令下就能进攻。不过,我这人借你,事后你可别忘了答应咱们大王的事。”他提醒道。 “只要一拿下西朝,将奉上国土的三分之一归于金国,这事我一定会兑现的。”谷劲风沉声说。有舍才有得,云绦紫骂过他卖国,是又如何,大丈夫成就大业本该能屈能伸,若不是凭藉这点隐忍功夫,他又如何能被父王丢在金国多年,还能苟延残喘的活到今日?! 阿紫正陷入某个可怕的梦境中,久久不能醒来。 “阿紫!”一个男人焦急的唤着她。 她摇着头,努力要挣脱梦境醒过来,但她做不到…… “阿紫,快醒过来,别睡了!”男子再次激切的呼唤。 这次她用尽力气,奋力的将眼睛睁开,当她终于睁开眼时,瞬间认不清唤醒自己的这男人的脸庞,待看清是谁后,她用力拍掉他正触向自己的手。 “不要碰我!”她怒道,同时也发现自己已不在冷宫,所处的地方陌生,像是在……帐篷内? 谷若扬一僵,“阿紫……” “我不要见到你,此生都不想再见你,你走,走!”她情绪激动起来。 她恨他,恨他杀了暮儿,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他双目一黯,“你听朕说,朕——” “不要说,你不要说任何一个字,我不想听,你我之间,从此恩断义绝!”她刺心刻骨般的说。 他脸色大变,“你不能恨朕,更不能与朕恩断义绝,朕不允,绝不允!” “那就连我也杀了,你杀了我,就像杀暮儿一样杀了我!”她揪住他的衣襟吼。 他脸孔一瞬死白,“朕……怎舍得杀你?”他油煎火燎的说。 “你舍不得,那我自己来,我杀了我自己总可以吧,我死了就能去陪暮儿,如此他便不是一个人,就不会吵着要娘,就不会害怕了。”只要想起暮儿,她体内仿佛有把刀在割,疼得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你去陪他,那朕怎么办?你就不怕朕也会害怕?” “你若怕会失去我,又怎么会杀了暮儿,你明知我不能没有他,你明知的,却还是……” “朕……不得已……”他用力抱住了她。 她推打着他,用力的打,他也任她打,打到她无力的瘫在他怀里哭泣,他还是不愿放手。 她哭得无法自持,她晓得他的处境,晓得舆论与民情让他非杀了暮儿不可,但,她还是不能原谅,还是无法面对,她一刻也无法忍受与杀了自己孩子的人在一起。 第五十二章 再一次,她使尽了所有的力气推开他,这回,终于成功脱离他的怀抱。 瞧见床头有碗茶水,她拿起茶碗摔破,拾起碎片要朝自己的手腕划下—— “不要,阿紫,不要!”谷若扬惊恐的阻止。 她创钜痛深地望着他,泪珠倏然滚落。“你我本该是无缘的人,却硬要纠葛在一起,才会造成这场悲剧……当年的事,我已全部记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又一场的错误,我累了……再也承受不住了,就让这所有结束吧,而你,也忘了我,别再想起与我有关的任何事了。”她心身倶疲,怅然若失的说。 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就让她一个人痛到底,且带着这股剥肤之痛离去,让所有的事都烟消云散,是非对错,全散了吧! “你想起一切了?”他诧异道,心房猛地一痛。“既然你都记起来了……那孩子……” “那已不再重要了……”她失神摇首,捏在手中锐利的碎片已陷进肉里,血汩汩地流出,沿着手腕滴下来。 他看得心惊胆跳。“阿紫……放下碎片吧。”他颤声说。 她轻笑,笑得万念倶灰。“别了,若扬哥哥……”她闭上眼,抓着手中的碎片,往自己的手腕划下! “阿紫!”惊喊中,他脱下戒指射向她的手,将那碎片打落了。 “你——” “皇上,金兵已兵临城下了!”一名将士在外头高喊。 阿紫蓦然一惊,“金兵来了?!” 他沉下脸来,“阿紫,朕有许多话要对你解释,但眼下无法多说,你先随朕出去吧!”她还在惊愕中,他已环抱住她的腰,飞快走出去了,而她想得没错,她真处在帐篷内,一出帐篷,尤一东便将谷若扬的马牵来,他抱着她跃上马,驰骋而去。 到了军营外头她更讶然,这里居然是离京四百里的柳城,是西朝重要的镇守之地,若失此地,敌军便能长驱直入,直捣京城。而这也表示她必定昏睡了超过三天以上,才有可能被带到这里来。 他带着她骑了一小段路,随即下马抱着她快步上柳城城墙,途中谷明华迎上来,要对他行礼,他行色匆匆,摆手让谷明华免礼了,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 “父王怎会在此?”阿紫吃惊的问。 谷明华为救云暮,行动被谷若扬知悉拦下,禁在王府里出不来,这也是几日前被放出来,一起过来的。 他走在谷若扬与阿紫身后,关心的看阿紫一眼,才说:“金兵压境,皇上让父王过来御敌。” 金兵入侵,如此危机的时候不宜争执什么,他二话不说地一同赶来,见谷若扬御驾亲征还带着阿紫,明白他虽杀了云暮,但心中还是放不下女儿,这复杂的感情,他见了也只能苦叹在心,不过,这些事都得先放下,先解决了眼前金兵来袭的问题再说。 “先别多说了,皇叔随朕上城顶吧!”谷若扬说。 他们很快站上柳城顶上,俯瞰城外的景象。 看罢,阿紫不由得倒抽一口气了,城外竟是满满的金兵。 “这……这若城破,金兵即能直捣京城,则国破矣,你、你怎会放任金兵欺到这里来?”她不敢相信金兵已经逼到眼前,无法理解谷若扬怎么会让敌军轻易兵临城下? 谷明华放眼望去,也是傻眼,这不过是两三天的事,大批的金兵就有办法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柳城下,而他们竟然完全无知觉,为此他也大为震惊。 “别急。”谷若扬态度淡定的说。 “怎能不急?这金兵都已经——”阿紫心急如焚,正要再说什么,城下已有一道声音传上来—— “谷若扬,当年我父王没能成功夺得江山,而今我谷劲风代替我父王来拿下西朝了!”谷劲风一身戎装,骑着马列在数万金兵的最前头,狂妄的扬声说。 他身边还有季汐山以及图悟八里。 谷若扬瞧向他,神情冷凝。“当年晋王做不到的事,你也不可能做到,况且,你直接引金兵入侵,这是想让金兵统治西朝,你做西朝的傀儡皇帝吗?”他讽刺道。 谷劲风脸一沉,“我只是借兵,夺城后,金兵会退。” 谷若扬笑容更冷,“图悟八里,若这金兵入城,眼看大权在握,你还会退兵?你们大王是这样交代你的?” 图悟八里抿嘴,“我金国大王乃一诺千金之人,说借就只是借,不会趁机占便宜的。” “一诺千金?朕倒不知金王是这样的人,朕只记得金王屡次毁约,就是你上回来谈盟约也是表面说和,私下聚兵等着攻我西朝。” 图悟八里神色尴尬,那谷劲风的脸也黑了,这金王打什么主意,他心中有数,私下与季汐山交换了个眼色,两人早说好,攻破柳城后,第一个先杀了图悟八里,这样就能控制金兵了。 “谷若扬,我瞧你是怕了吧?这才来挑拨我与金王的关系,我告诉你,这是没用的,我这有五万金兵,你在京城的禁卫军加上柳城的守军充其量也不过两万,其他的兵马远散四方,再说金国大王也另派兵在边关牵制着,声东击西,听军情回报,他们是疲于奔命,总之远水救不了近火,临时你去哪里讨救兵?我这就杀得你措手不及,你这是大势已去,皇位不保了。”谷劲风先声夺人的说。 谷若扬听着,脸上仍然波澜不兴。“是吗?” 谷劲风见他都这时候了还如此从容不迫,不禁暗怒,自己想见的是他即将失去一切时的惊慌失措,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镇定。 尤其,他身旁还站着云绦紫,皇位都要不保了,他居然还不忘将她拴在身边,这一时又是满腹的妒意。 “谷若扬,杀了云暮,你可痛快?”谷劲风当着阿紫的面,刻意高声的问。 谷若扬神色果然变得严峻了。 他又道:“应该痛快吧,毕竟那不是你的种,杀了这眼中钉,才能叫你真正快意不是吗?” 阿紫闻言身子一晃,要不是谷若扬紧抱着,她几乎跌落城下。 见阿紫那摇摇欲坠的神色,谷若扬不禁怒目的瞪视谷劲风。“你给朕住嘴!” 谷劲风看着大受刺激的云绦紫,心中也是不舍,但他要打击谷若扬,就必定伤到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都怪她当初不肯跟他走,若是她愿意委身于他,至少他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去伤害她。“谷若扬,我当你多沉得住气,原来这就火了,那我若再告诉你实话,你不是更火上加恨吗?”谷劲风扬唇问。 “实话?什么实话?”谷明华讶然,立即反问。 谷劲风越笑越阴险,“王爷别急,我这还有话问问他,这才要告诉他实话。” “你想问朕什么?”谷若扬眸色变深。 谷劲风狂肆的看着谷若扬,眼中有抹报复的快感。 “我想问的是,你是不是恨极云暮是我的孩子,恨我占有过你的阿紫?”他知道对方的弱点是什么,更晓得如何能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然而谷若扬还未有什么反应,阿紫已是浑身战栗,脸色苍白了。 “谷劲风,闭上你的狗嘴,休想污辱本王的女儿!”谷明华大怒。 谷劲风不理谷明华的叫嚣,只对着谷若扬继续道:“你恨我吧?恨到杀了我的孩子泄愤,但其实当初我两次救下云暮等的就是今天,让你能亲手杀了他!” “谷劲风,你丧心病狂,居然谋划自己孩子的死期!”尤一东忍无可忍的怒斥。 “尤公公,你说得好,杀自己孩子的人,可真是丧心病狂啊!”季汐山也插上话了。谷若扬蹙眉,“你们想说什么不如就痛快的说出来,不用这样拐弯抹角。” “你要咱们痛快的说是吗?好,只要你听了不后悔,我如你所愿。告诉你,你不该杀云暮,因为,你杀的是——” “不要说了!我不许你说出来!”阿紫打断谷劲风的话,激动的道。 谷劲风愕然瞧向她,“你……莫非你记起那一段了?” “对,我记起来了,我已经晓得所有的事了!”她怒视他。 这几日她陷入梦境之中醒不来,就是因为她想清楚记起当年的每个细节,每记起一次心剧痛,回,痛得不想再清醒过来面对现实—— 当年那一夜。 谷若扬紧蹙着眉头,俊眸半阖,脸魔上有着不正常的暗红,额上沁着薄汗,苦苦呻吟,那神智已彻底迷乱。 第五十三章 他一味拉扯着身上的衣服,哑声道:“好热……” 阿紫虽害怕,但也猜出是什么状况,被关在妓院的这两日,还有一女也被一起关着,这女子同样不肯卖身,被老鹤逼着吞下春药,她见过这女子吃下春药后的样子,就像他一样,浑身痛苦又燥热,若想解除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与人合欢,且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合欢,若拖延了,必损身子,若药下得重者,还有性命之忧。 与她同关的那女子,被下了极重的药量,仍强忍着不肯妥协,最后抓破自己身上的肌肤,七孔流血而亡。她晓得老鸨为什么要让她看这些,这是要让她害怕,乖乖听从安排,去服侍她指定的人。 而此刻,她惶恐的瞧着床上那拧眉难耐的人…… 她不能让若扬哥哥死去,主动贴上他异常滚热的身子,马上就感受到他的坚硬,她的脸又红又热。 谷若扬浑浑噩噩地抚摸她,燥热的手指不带任何怜惜,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在还未做好心理准备时,猝然地,他进入了她,她整个人几乎被撕裂,疼得瞪大了眼,大喊道:“若扬哥哥,好疼——” “你真恢复记忆了?”谷劲风一愣后,心里反而升腾起一股切齿怒意。“你既然想起一切,便不想我说出来,阿紫,他杀了你的孩子,你不恨他吗?还怕他自责痛苦吗?你云绦紫就这么爱他?!好,你越是爱他,我就越要伤害他,谷若扬,你听好——” “谷劲风,你住嘴!”阿紫被逼得大吼。 他充耳不闻地继续说:“你杀错人了,你谷若扬杀的不是我的孩子,是你自己的亲生骨肉,你杀了自己和阿紫的孩子!”他终于痛快的说出来了。 阿紫乱箭攒心地看向谷若扬,就怕他承受不住。 可他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紧紧地盯着,一瞬也不瞬。 “暮儿……真是我的孩子?”他问。 她珠泪盈睫,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哼,她不说,我来说仔细,当年在鲁镇时,罗宋娇确实将阿紫献给我,可我在厢房等不到人,才知她竟逃了,之后,还发现罗宋娇那愚蠢的女人,自作主张的在我酒里下药要为我助兴,幸亏这下的药量不大,我只须找个女人上床,稍解一下即无碍,只是阿紫跑了,我无可纡解,身子滚烫难受,走出厢房想随便找个女人解决,却意外闯入阿紫躲藏的那间仓房,当时我并不知她就是云家遗孤,是罗宋娇要献给我享乐的女人,见到阿紫后,我不管不问,只想马上逞欲解决身上的燥热,就在这时候,你突然出现了。”他看向谷若扬,眼中有着未能得逞的饮恨。 “是默娘带朕过去的,朕阻止了你对阿紫做的事。”谷若扬沉声接口,袖里的手也已捏紧。 “没错,那女人坏了我的事。那女人将你推进仓房后就走了,我一开始并不知是她将你带来,乍见你出现还不及查看你的状况,更不晓得你也中了春药,一惊之下,我立即撇下阿紫先离开,等我回到厢房,又让人去找来罗宋娇,这才得知默娘做了什么,想到既然你已神智不清,正是我杀你的好时机,于是我再赶回仓房想杀了你—— “当我回去时,发现阿紫已献出自己救了你,我趁机下手,阿紫为要救你,挺身挡住我,头部遭受重击。我以为她死了,回头再要杀你,你却不知何时丢下这女人,自己跑了。” 谷若扬对这些事毫无印象,估计当初他是下意识逃离危险,若是知道他心爱的女人也在仓房里,他断不可能舍下她自行离去。 没人晓得,他当时跌跌撞撞出了那仓房,廊上无人,他竟是又回到默娘那厢房,只是那会儿默娘也逃了,他独自待在房中,没多久尤一东便也寻来。 “原来这就是皇上与娘娘当年发生那事的完整过程……”一旁的尤一东听完不禁呢喃。 “我追出仓房想去寻你,听闻妓院里有些吵杂的动静,怕是来找你的人,我担心身分曝光,先行撤退。事后罗宋娇告诉我,那差点被我强占的女人便是阿紫,且她已失忆,为免打草惊蛇,我便放过了她,也让季汐山不用再去杀她,免得反而让庆王追查出什么。 “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你让我再去查阿紫藏子之事,我才知道阿紫那次之后居然为你生下了云暮!” 多年后再见到阿紫,他竟莫名为她动了心——或许也不全然是动心,而是当年未得到她的一种补偿作用,他明明可以早谷若扬一步要了这女人,可是却错过了,阿紫于他而言,跟皇帝大位一样,都是要从谷若扬手中夺过来的物事! “这么说来,那时真正与阿紫在一起的是皇上不是你!”谷明华的表情不知是悲还是喜,简直难以形容。“不对,当日在场的还有鸳鸯,她上殿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亲眼目睹是你——” “鸳鸯也是季汐山的人,我得知季汐山没先问过我就杀云暮,为此斥了他一顿,而一开始我之所以让鸳鸯说实话,是为了救孩子,之后再让她说假话,是为了让谷若扬杀孩子!而这一切就如我所谋划的,成功将谷若扬玩弄在我的股掌之中。”说到这里,谷劲风得意忘形地仰头大笑起来。 “皇上与暮儿真是父子……这……这还是不对,当众滴血验亲的结果,那血明明不相融。”谷明华想想又道。 这回谷劲风未说话,图悟八里先得意道:“嘿嘿……这事就由我来说吧,以清油少许置于水中,滴血进去,虽是亲子,血液亦不能相融。我本担心这法子不灵会被识破,所幸还真管用了。” “连这也被做了手脚?可那盆水是尤一东亲自盯着人端上来的,怎可能会出错?”谷明华马上说。 图悟八里嗤声笑道:“尤公公是个糊涂虫、蠢蛋,只记得盯着水,却不知那盆子有问题,我们早要人在那盆子里涂上一层油了。尤公公,你主子会错杀自己儿子,一半是你这愚蠢的奴才害的!”图悟八里看向尤一东,他之前受尤一东不少气,这回是有意折辱回来。 尤一东虽没说话,但额头上青筋隐隐,脸色极为难看。 “谷若扬,那滴血验亲的结果是假的,人死不能复生,孩子的命回不来了,而你与阿紫也休想再和好如初,恭喜你,孩子跟女人你都失去了。”谷劲风朝谷若扬畅快淋漓的挖苦。 自己撒下弥天大谎,设下这死亡之局,就是等着在阵前才告诉他真相,如此还能不令他崩溃吗?! 阿紫泪下交颐,同样心碎的望向谷若扬,她恨他杀了暮儿,可她仍不愿意看见他因错杀而掉落地狱,她若能早一步想起所有的事,就能阻止这场悲剧了,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本来,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带着真相消失,离开他、离开这世间,好好去陪暮儿,谁知谷劲风偏偏不肯放过他,非要说出真相……她满心苍凉,眼中尽是戚然的泪水。 “皇上……”谷明华也很紧张地连忙瞧向谷若扬,不知他会不会真如谷劲风所言被逼得失常了,毕竟错杀自己的孩子,这是何等令人痛不欲生之事。 众人见谷若扬眼底冒着寒气,但并未如预料般因此失控或发疯。 谷劲风深眯起眼来,耐不住失望的刺激问道:“谷若扬,莫非你根本不爱阿紫,所以连杀了自己与她的儿子也能不惊不怒?” 谷若扬仍是未动怒,紧接着嘴角甚至扬起一抹令人费解的笑来。“谷劲风,暮儿没死。”他张口缓缓说。 谷劲风闻言还没反应过来,阿紫已攥住谷若扬的衣袖,激动的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原本死寂的心骤然狂跳起来。 谷若扬充满歉意的望着她,“还记得朕说有话要对你解释吗?朕要解释的就是这个,朕从头至尾就没怀疑过暮儿不是朕的孩子,所以朕没杀他,只是朕不得已又得演一场戏,让你伤心一场了。” “你……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若暮儿没死,那暮儿人呢?”她急切的问。 “娘娘,您别急,皇上这是故意将计就计的将他们引出来,藉此一网打尽的。小主子正让朱丹与李御医伺候着,平安无事。”尤一东告诉她。 第五十四章 她大喜,之前谷若扬假意要杀朱丹和李御医,自己送他们出宫后,后来便未让这两人回宫,原来他将暮儿送去让他们照顾了。 “我的暮儿还活着……我的暮儿还活着……”她喜极而泣,不断呢喃着。 “若真是这样就太好了!”谷明华也欢喜的哭出来了,“抱歉,朕这回把你们父女二人都瞒了,只因若不让你们真的伤心、让世人皆以为暮儿死了,谷劲风必然不信,为了不露破绽,朕只能狠下心见你们心痛,请你们原谅朕。”谷若扬对阿紫与谷明华说。 “不……不可能,图悟八里,你不是亲眼见到云暮被吊死吗?”谷劲风惊愕至极,脸红筋胀的问向图悟八里。 “我确实亲眼到刑场观刑,也目睹孩子被吊死……”图悟八里不信道。 “图悟八里大人是个糊涂虫、蠢蛋,只记得到刑场观看,却不知在行刑前套上那块黑布后,小主子就被掉包了,死的是个死刑犯,体型与小主子相近的侏儒,谷劲风这回会上当受骗,一半是你这猪一样的盟友害的。”尤一东不客气的用刚才他折辱自己的话羞辱回去。 图悟八里目瞪口呆,一句话也反骏不回去。 “谷若扬,你怎会识破我的计划,为何没有上当杀了云暮?”谷劲风不可置信的问。 谷若扬笑纹凉薄。“那鸳鸯自第一回你将她带来证明暮儿是朕的孩子后,朕就派人跟踪她了,得知她私下去见过你几回,如此,她后来说的话朕还会信吗?朕此番已杀了她!几日前你让图悟八里带着你的信上殿,说出孩子不是朕的而是你的时,朕就猜到你的盘算了,你想朕杀了暮儿,失去阿紫,心神大伤,然后你再领着金兵出现,告诉朕错杀亲骨肉之事,好见朕悔不当初,阵前崩溃,哼,你这如意算盘打错了,殿上当众滴血验亲之前,朕已吩咐尤一东放手让你们去糊弄,是你们让朕成功玩弄在股掌中!” “你、你——”谷劲风怒火沸腾,一口血瘀胸口。 “少主,您不用怒,是他不知死活,即便他已知道咱们的计谋,可又如何,咱们大军已包围柳城,这么短的时间内散在各地的西朝兵马也赶不及来救驾,这会儿只要城破,这天下就是咱们的了。”季汐山大声道。 谷劲风马上精神大振。“没错,我还有五万金兵!谷若扬,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这么快领着大军攻城吧?!” 可谷若扬态度不仅可说从容不迫,那笑容还可说冷到骨子里去了。 “那夜你绑走阿紫与暮儿时,朕见图悟八里出现便猜出你的谋划了,金兵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的掌握中,你自以为威胁了朕,其实是朕困住了你们!尤一东,让人放出信号,要李永现身。” 他话一落,尤一东立即挥手,让人朝空中射出一箭飞烟,须臾后,四周金鼓雷鸣,蹄声响彻,尘烟滚滚,竟是长驻边关的李永将军带着超过十万大军来救驾了! 谷劲风大惊失色,本来是他们围困柳城,如今反倒让李永的援军从后头杀上来,此时他们既进不了柳城,又不敌李永的大军,金军寡不敌众,必定会被打得溃不成军。 就连季汐山也是惊恐万分,慌了手脚,明明是他们胜券在握,怎么转瞬间猪羊变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图悟八里吓得惊慌失措、魂飞魄散。 谷劲风瞧着金兵被李永的兵马杀得片甲不留,不禁也傻了。 “谷劲风,你敢让我金兵全军覆没,我先杀了你,否则无法向大王交代!”图悟八里心惊胆颤的掐住谷劲风的脖子怒道,可下一瞬他的腰腹竟没入了一把刀,谷劲风反倒先杀了他! 季汐山见状愕然,信心整个塌掉一半。“少主,你怎能这时候杀他?”当着金兵的面杀他们的主帅,金兵哪肯再听他们的,少主这是疯了吗?! “杀了就杀了,反正他该死,他没看清那死的不是云暮,尤一东说得没错,他是蠢蛋,是猪一样的盟友!” 季汐山发觉谷劲风眼神狂躁,隐隐有发狂之象,不禁心惊起来。 “少主……您冷静……”他忍住惊慌的安抚。 谷劲风冷静不了,刀在图悟八里的体内残忍的扭动几下,那圚悟八里痛苦的瞪大了死鱼眼,挣扎了几下才倒下。 “图悟八里是没用的东西,带来的金兵全是废物,连李永都对付不了,死有余辜!”谷劲风大骂。 季汐山不寒而栗,这时围在他们四周的金兵已有人发现图悟八里被杀了,这消息很快在金兵间传开,金人反过来要杀谷劲风和季汐山了! 季汐山惊慌要逃,可谷劲风真是疯了,居然朝要逃命的季汐山后背刺下去。 季汐山难以置信的扭头看他,“你……连我也杀?!” 谷劲风早已心狂意乱,“反正大势已去,留你何用?” “你……我为你出生入死,搞到家破人亡,你却杀我?我看错你了,你跟你父王一样,都是扶不起的阿斗,我当初是瞎了眼才会跟随你们父子!”季汐山怒吼。 “我这是帮你解脱,你何必抱怨……”他再杀季汐山一刀,季汐山倒下前仍死不瞑目的瞪大了双眼,追悔莫及。 “反正大势已去,与其过着亡命天涯的日子,不如死了吧,你说是不是……”他失神的看着季汐山的身体,完全没去在意金兵已砍上来,他腹背皆中刀。 他恣意狂笑,见人就砍,但他一人哪里抵抗得了众多愤怒要为图悟八里报仇的金兵,很快的,他被砍得满身是血,就在即将倒下前,李永领着一小队人亲自赶到,制住金兵,救下了他。 情况已控制住,金兵全教李永兵马制住,安全无虞,谷若扬带着阿紫等人走出城门。 李永上前相迎,跪行大礼,“臣李永叩见皇——” “大将军赶来救驾,一路辛苦了,不用多礼。”谷若扬虚扶让他免礼,难为了李永,一接到他的命令,便披星戴月的带着军队赶来驰援,这路途遥远,时间紧迫,亏他能完成御令,不愧是他西朝第一名将。 谷劲风见到谷若扬与阿紫站在面前,不住悲愤的摇头,“我输了吗……就这么输了?” “输了,你彻底输了。”谷若扬沉肃的道。 谷劲风怨入骨髓的看着他。“这世间当真不公平,你自小是太子,过着众人吹捧、一呼百诺的日子,可我却被父王丢弃,在金国尝尽人情冷暖、受尽嘲笑污辱……为什么你能拥有天下,还能得到所爱,我则什么都没有……本想看你鱼惊鸟散一无所有的,可到头来……哈哈哈……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的人还是我!”他满头满脸的血,那狂悖无道的样子宛如鬼魅附身,令人望去惊悚。 谷若扬目光沉沉,可惜的看着他。这人确实是个人才,否则自己当初不会重用他,如今见他言狂意妄,心志扭曲到只剩下仇恨,最后更因仇恨而被逼疯,自己实在替他感到惋惜。 阿紫望着当初那翩翩才俊,如今却完全走样的人,若他永远是万宗离该多好,能继续做正直清廉的西朝御史,为西朝的朝政努力,那么即便有朝一日众人得知他的真实身分,相信若扬哥哥也不会杀他这个堂弟的,奈何……唉,她眼中浮出一眶泪水,脸上尽是悲伤。 “阿紫……莫非你早看出我有此下场,所以死活不肯跟我?”谷劲风抱恨终天的问她。 “对不起,我从来心里就只有若扬哥哥,没有你。”她告诉他。 “没有吗?一点都不曾有吗?你可知也许我对所有人都是狠的,唯独对你……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动情的女人,可你竟一点也不爱我……你比我还狠!”他心中充满沧桑与凄凉。 “抱歉……我接受不起你的一厢情愿……” “你接受不起我,却接受得了他,甚至——” “住手!”李永忽然喝了一声。 众人惊见那倒下的季汐山竟起身一刀刺进谷劲风身子里。 “谷劲风,你要做痴情种何必找我陪葬,我季汐山做鬼也不放过你!”他嘶声大吼。 谷劲风本就伤得极重,一呕,吐出一口血来,缓缓地跌落倒地,半晌后,气绝,而那季汐山原就是强撑起最后一口气刺他那一刀的,这会儿见他死了,仰头想大笑,但嘴才张,还没发出声音,人已断气。 阿紫见这两人的死状十分骇人,把脸埋进谷若扬怀中,不敢再看。 谷若扬叹气,示意李永收拾残局后,带着阿紫回城里去了。 尾声 【尾声 从此后宫无嫔妃】 湛蓝天空下,阿紫一身西朝皇后凤袍,牵着儿子的手,步上太和殿。 云暮已认祖归宗,并且让谷若扬赐了新名——谷靖。 今日除了立后还同时册封太子,此刻谷若扬等在殿前,见妻儿一步步的走向自己。 在万众瞩目下,阿紫接过皇后凤印,终于成为西朝的皇后,谷靖亦接下属于太子的印信,正式成为西朝的储君。 这至尊至贵的一家三口,站在太和殿的最高处,受百官膜拜,听他们齐声高喊万岁。 大典过后,一家三口去到慈凤宫见太后,谷明华也在。 太后一见到穿着明黄衣衫,绣着山水祥云太子装束的谷靖,马上激动的站起来,奔过去抱住孩子。 “哀家的小孙子!”连眼泪都掉下来了。 而这也不能怪她情不自禁,心情激扬,之前被儿子嘱附不能让人知晓靖儿是自己的亲孙子,这可教她忍得辛苦,后来又以为被骗了,孩子是谷劲风的,气得她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几番折腾,才知原来又是儿子的诱敌之策,但这乍惊乍喜的实在令她吃不消了,此刻抱紧了孙子,这才感到真实。 “皇祖母为何哭了,是不高兴靖儿做太子吗?”谷靖问。他改名后适应良好,非常喜欢谷靖这个名字,因为听父皇说,靖,有平定的意思,父皇欢喜他的出现,能靖匡四方,所以这是个好名字! 太后一听,连忙摇手,那动作又慌又乱。“靖儿聪颖,将来定是个好皇帝,哀家哭是因为总算可以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的抱着你了,哀家这是高兴的哭!” “原来是喜极而泣啊!”谷靖听了露齿笑。 “欸。”坦白说,太后心里十分忐忑,她曾赶他离宫,又曾当殿说要杀他,担心他不原谅自己,从此与她有隔阂。 他仿佛晓得皇祖母紧张什么,伸手替她抹泪,说:“欸,皇祖母别哭,母后说,皇祖母之前不知靖儿是您的孙子,所以为难过靖儿,这会儿心里懊悔难过,要靖儿别生皇祖母的气,还要靖儿好好孝顺您。靖儿听明白了,以后会好好侍奉皇祖母的。” 这话令太后听了惊喜交加。“靖儿真是哀家的好孙子,呜呜……”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了。 一旁的谷明华从年轻时就识得太后,从没见过她这么失态过,不禁好笑道:“太后别哭了,这再哭下去妆都要花了,不好看。” 在场的人也只有他敢这么消遣她了。 她瞪了他一眼,这才擦去眼泪,但一手还是抱着谷靖不放,当真疼进心坎,舍不得放手。“庆王有什么资格取笑哀家,你这几年可是天天抱着哀家的金孙疼,可怜哀家不知情,盼了多年才终于抱到孙子,你若是哀家,兴许此刻哭得比哀家还难看。” 他被说得无语,这话倒也没说错,自己若是太后,难保不会一样抱着靖儿哭得淅沥哗啦,自己这又有什么资格笑她?于是立刻抱拳道歉说:“臣这老骨头不会说话,还请太后见谅。” “庆王大不了哀家几岁,说是老骨头,不连哀家也说上了,这哀家可不依。”她冷言道。 似真惹火太后了,他面上有几分尴尬。“这……”不由得看向谷若扬,让他调解调解。 谷若扬抿笑,母后这表现分明就是嫉妒这些年皇叔独占她的宝贝孙子,这是吃味到极点了。 “母后,皇叔是无心之言,您就饶过他吧!”他笑言道。 太后哼声道:“你这不孝儿,这会儿他既是你的亲叔叔,又是国丈,身分多重,你就向着他了?”她连儿子也骂。 “儿子这只是——” “别说了,你连哀家也骗,害得哀家差点连靖儿也杀了,这笔帐哀家还没来跟你算!”这下开始算总帐了。 谷若扬顿时乖乖闭嘴,只是看来受母后一顿骂还是少不了的。 谷明华面带歉意的看向自己的女婿,怪自己一句话开罪太后,反倒连累女婿也受训。 翁婿俩都拿太后没办法,阿紫看着这状况也无可奈何。 “皇祖母,别找父皇算帐,也别与庆爷爷闹别扭了,这伤了和气不好,咱们一家人还是和和乐乐的好。”谷靖抱着太后的颈子,奶声奶气的说。 这可让太后一颗心都酥绵了,什么也顾不上。“好好好,靖儿说得是,咱们一家人不计较,哀家不计较!”她笑得闓不拢嘴。 谷若扬与阿紫相视一眼,瞧这将来恐怕只有靖儿能治得了母后。 正觉得好笑,见庆王不甘寂寞也凑上前去,想把靖儿从太后身上哄下来,轮自己抱抱。 太后当然不肯,将庆王踢回座位,独占孙子后,终于瞧向阿紫,这眼中满是歉疚与感激。“阿紫,之前让你吃苦了,也谢谢你替哀家生下这么聪颖的孙子,哀家会让皇上好好补偿你的。” 阿紫朝身旁的丈夫看去,眼底泛着细细的涟漪。“阿紫拥有若扬哥哥全部的爱,这已是最大的恩宠了,哪还需要补偿什么。” 太后听了轻叹。“也是,如今这后宫里哪还有别人,不就你而已,这要是过去哀家定是不容许的,但哀家见你夫妻情深,眼里都容不下别人,这也就不强迫了,免得枉做了坏人,让你二人怨恨。” “儿子与阿紫多谢母后成全。”谷若扬马上笑着说,他本来还担心后宫无嫔妃,母后日后会为难,此刻听她这么说,不禁松了口气,不用再担心该如何说服母后了。 “得了,你父皇若能像你一样专情,一生只爱哀家一个,那哀家也能像阿紫一样欢喜的,可惜他一生女人不少,唯独哀家为他生下儿子,这才能坐稳皇后之位,直至如今的太后之尊,哀家这一生也算是母凭子贵了。罢了,你二人能恩爱到老最好,哀家不管了,以后就只专心关心靖儿——这天色也不早了,哀家要留靖儿晚膳,你们全都退了吧!”这说着说着就赶人了,言下之意有了孙子,儿子媳妇都不重要。 谷若扬与阿紫儿子被占,也不敢讨,摸着鼻子要出去了,偏那庆王不肯走。 “太后,这天色快黑了,臣这时候回去也错过晚膳了,不如就留下来和太后与靖儿一起用膳吧?”他为了与孙子多说些话,这脸皮厚到连太后的饭也敢蹭。 太后瞪他一眼,“你这老东西,晚回去你庆王府的厨子敢不做饭给你吃吗?哀家的慈凤宫不留你,还是滚回去吧!” “太后这也太无情,好歹臣是您的小叔子,嫂嫂对小叔子能这样对待吗?再说……靖儿喜欢吃什么,臣最清楚了,留下来能细细跟太后讲讲……” 谷若扬与阿紫听到这里,对视而笑,已有心理准备,两人将来有得争孙了。 谷若扬搂着阿紫走出慈凤宫,此时外头已见灿烂的夕阳,她倚在他的怀里,轻轻蹭了蹭,“这以后两位老人家不会因为争靖儿而闹到翻脸吧?”她有点担心的问。 “这很难说。” “你也这么认为,那怎么才好?” 谷若扬微微睇着她,眸光闪烁,嘴角笑得有些阴险。“这事也是有办法解决的。” “怎么解决?” “你知道的。”他眼中浮着笑意,嗓音低沉如水。 “我知道?我如何会知道?”她微愣。 他的手扣着她的,与她十指交缠,同时轻揉摩挲着,这下,她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手一用力,想要将他甩开,可刚一使上劲,就被他压进怀里,半分也动弹不得。 “阿紫啊,咱们尽快再生个皇子或公主,保管两人不用抢,一人一个刚刚好……”他在她耳边低语,那吹在她耳廓上的气息,酥麻得令她浑身一颤。 她面红耳赤,脸庞发烫了。“可是……夕阳刚落……尚未晚膳……”在他蹂躏人的目光中,她用小得像蚊蚋的声音说。 “晚膳?这不正好,咱们在床上用了……”他抱起她,快步往承乾殿去了。 这一路赶得急,尤一东还得清道,让宫人们快闪避开,主子要办“人命关天”的大事,耽误不得、耽误不得啊! 这对主仆太夸张了,阿紫简直无地自容,索性将脸埋进他胸口,一路上都不敢见人。 番外篇 【番外:不是冤家不聚头】 京城知礼街上的一处豆腐摊前,今日意外来了几位衣饰精贵的人物。 这几人往这摊上一坐,立即让这简陋的滩子变得金光闪亮起来。 月儿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摊子能有这群人光临,那可不是蓬荜生辉可形容的,她勤快仔细的为这群人各送上一碗碗热呼呼的豆腐脑,能让这群贵客喝上自家的豆腐脑,那是三生有幸呢。 “月儿家的豆腐脑是全京城最好喝的二右扬哥哥,尝尝。”阿紫笑着让谷若扬尝鲜,扭头又对唐元宁夫妻道:“元宁哥哥、明雪,你们也试试,很好喝的。雁萍,你说是不是?” 谷雁萍点头附和,“没错没错,阿紫嫂嫂未进宫前,咱们经常一起来,这里的豆腐脑的确是一绝,相公也别忘了多喝一碗。”她不忘招呼自己驸马多尝。 今日这摊上来了三对夫妻,帝后就不说了,另外两对分别是唐元宁和陆明雪以及陆明云与谷雁萍。 “驸马,咱们吃完这碗豆腐脑再去前面的巷子口喝红豆汤吧,那家的红豆汤也是出名的好喝,既然出来了,一定不要错过。”谷雁萍对陆明云说,未出嫁前她就经常偷溜出宫,对这京城街上十分熟悉,哪里有好吃的她一清二楚。 陆明云为难的摇了头,“这红豆汤今日我恐怕不能喝了。” “为什么?”谷雁萍的脸马上垮了。 陆明云见娇妻如此,不禁莞尔。“今日兵部事情不少,本是走不开身的,可你硬拉着我,只得出来一趟,待会儿还得赶回去将未完成的工作做完。”他解释道。 “你都做到兵部尚书了,还是凡事亲力亲为,皇兄,您这是虐待雁萍的驸马了,让他每天没日没夜的处理政务,害得雁萍三天两头见不到驸马,您这是故意要让雁萍守活寡吗?”她马上向谷若扬抱怨。 谷若扬挑挑眉,还没说话呢,陆明云已教训起妻子来—— “皇上面前,不得胡说,这成何体统?!” 向来骄气的谷雁萍,让自家驸马一骂,竟是半点气也不敢吭,乖乖低下头了。“皇……皇兄,雁萍说话没分寸,您别见怪了。” 她这还道歉了,陆明雪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长公主真教我哥给克得死死的。哥,人在外头,你好歹也给长公主一点面子吧!” “公务上的事哪容她等闲视之,尤其皇上面前,还是要有君臣之礼,不得踰越。”陆明云一板一眼的说。 这让想替大嫂说说话的陆明雪也没辙了。 谷若扬倒是笑了。“罢了,咱们在座的都是至亲,家里人说话不用顾忌太多。雁萍,皇兄可没虐待你的驸马,真正虐人的是金国,图悟八里死在西朝,金王藉着这理由天天来挑衅,李永成天与金兵周旋,兵马要人,军粮要钱,身为兵部尚书的明云当然得跟着忙碌,不过,朕预计明云再忙个几日就能轻松了,李永有把握能给金兵一个大教训,教他们短期内不敢再犯西朝,到时候朕就将驸马还你,别再说朕让你守活寡了,这话让母后听了又来数落朕的不是了。” 谷雁萍这才笑开怀,“还是皇兄好,对雁萍最是宽容。” “知道就好。”谷若扬还是很宠妹妹的。 几人说着话,天空下起细雪来了,他们是露天吃豆腐脑的,这一下雪,尤一东忙着让一群人过来给他们打伞。 “皇上,天又冷了些,您的手套。”尤一东见天冷,连忙呈上手套来。 谷雁萍一见那手套,皱了眉道:“这尚服局怎么手艺是越来越差了,居然能将皮手套缝成这副熊德性,这还敢呈给皇兄……皇兄,怎么这不成样的东西你也愿意用,您近来的眼光是不是变了……” 阿紫听见这话,脸悄悄的红了,还瞪了尤一东一眼,怪他怎么将这副手套带出来了,这不是丢人现眼吗? 尤一东瞧见她的眼神,倒也看懂了皇后娘娘的怪罪之意,他顿时一脸的无辜,这可是皇上特别嘱咐让他带出来的,他能不带吗? “这是阿紫做的,不是尚服局做的,朕答应阿紫要戴上。”谷若扬淡淡的说。 谷雁萍瞠目结舌,“这是阿紫嫂嫂做的?” “可不是。”谷若扬说。 阿紫直想找地洞钻进去。“您就不能不提吗?”她对谷若扬抱怨道。 “干么不提,朕说过,再丑也不会嫌弃,会戴上的。” “您——唉!” 阿紫觉得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父王虽是管织造的,可自己却对针线活一窍不通,此事一直是她不可告人的痛处,自卑得很。 话说某日,自己见了元宁哥哥手上戴着陆明雪为他做的手套,她见了羡慕,与若扬哥哥在床上温存过后,突发奇想,说什么也要替他做副手套,还让他一定得戴上。 他素来知道她的手艺的,当她提出这要求时,是有些讶异,但还是没说什么,爽快地就点头。 后来自己真做了手套,但瞧了成果,本来是没勇气送出去的,可过一阵子他真来讨要,她硬着头皮还是送了,只是,他在宫里没人瞧见时戴戴就好,这出了宫,还有旁人在呢,他就不能别替她丢脸了吗? 偏他觉得无所谓,还当着大家的面,慢条斯理的将那丑得无话可说的手套戴上去,她揉着眉心,最不敢见的是元宁哥哥与明雪,这两人可是织造高手,见了她的手艺,不笑破肚皮了?尤其是明雪,想她给元宁哥哥做的手套多漂亮,而自己的……她脸都热烫到快要着火了。 “皇后娘娘的手艺其实进步很多了,皇上这手套可比元宁几年前收到的腰坠好多了,当年的那腰坠脱线不说,里头的棉絮还露了出来,瞧皇上这手套,至少缝线整齐,没漏了哪个地方没缝到。”唐元宁说。 这算安慰吗?好像让她更抬不起头来吧? “原来阿紫还给你缝过腰坠?” 谷若扬表情笑笑,瞧似温和,可阿紫已听出某人又醋了。这下惨了,回宫后该不会也要她给他缝个腰坠吧? 这……她不想再丢人现眼了呀! 正当她暗自焦急之际,忽然听见对面卖酸梅的摊子传出吵闹声,阿紫抬头望去,竟见到秦芬儿拧着李强的耳朵走出来。 “别以为你是安乐伯的孙子就能欺负良民,告诉你,下次若敢再让我撞见你调戏人家姑娘,瞧我敢不敢把你的耳朵割下来!”秦芬儿泼辣的说。 那李强吓得浑身颤抖,唯唯诺诺的也不敢反抗。 “好好好……我下次不敢了……”阿紫瞧得愕然,“这怎么回事?” “是啊,那不是秦嫔吗?她怎么变得这么凶?”谷雁萍也很是惊讶。 月儿走过来,掩笑道:“那李强不敢上我这豆腐傩来闹后,瞧上对面卖酸梅家的三女儿,三天两头去找麻烦,那秦姊儿得知后,修理了李强几次,李强一见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惊慌失措,今日八成是又让秦姊儿给逮了,他惨了,秦姊儿不会对他客气的。” 秦芬儿出宫后,便化名秦姊儿在这条街上开饭馆,她挺有生意头脑,自己厨艺虽普通,但请的厨子都有好手艺,饭馆平日生意不错,阿紫之前就得知她隐去嫔妃的身分在此开饭馆,本就打算得空来瞧瞧的,不想今日倒遇上了。 “原来如此。”阿紫讶异秦芬儿杠上李强。 接着见李强在秦芬儿的责骂下竟是乖得跟狗似的,只差没跪下了,秦芬儿不再是皇帝嫔妃,只是个普通生意人,那秦孝越至今仍以为女儿死了,对前途无望,早告老还乡去了,而这李强好歹也是安乐伯的孙子,身分高过秦芬儿许多,居然甘愿让她当街斥骂,这场面也着实好笑。 “皇后娘娘,您要不要给个恩典,赐婚两人算了,我瞧这也是一对冤家呢!”陆明雪语带趣味的凑上来说道。 阿紫认真地瞧着眼前秦芬儿与李强的互动,啧啧起来。“我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明雪,你说,这两人真能是一对?” “能!秦芬儿出宫后,一时也不容易找到合意的郎君,而这安乐伯就这么一个孙子,家世算是上选,至于这李强,也算一表人才,唯一缺点就是好色,但我瞧秦芬儿是治得了他的。” “可她当初心仪的是若扬哥哥……”阿紫眼睛不住地瞟向某人,某人却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 陆明雪微笑道:“那就再观察一段时间,有时候感情是相处出来的,那时她眼里只见到皇上,自然想着伺候皇上一辈子,但出宫后环境不同了,接触的人也不再相同,想法也许就会改变了。” “没错,瞧那秦嫔出宫后,连性子都变了,以前在宫里时温顺得很,哪里见到一丝脾气,这会儿都能当街拧男人的耳朵了。”谷雁萍也笑说。 “是啊、是啊,你们的话都有道理。”阿紫点头。 “所以,咱们拭目以待吧!”陆明雪道。 “嗯嗯,若两人真有缘,若扬哥哥,您必得帮他们赐婚才行——” “你不是皇后吗?由你作主赐婚不也一样,何必要朕出面?”谷若扬这撇得真干净。 她不满的睨了他一眼。“好吧,到时候就由我来赐婚!”这男人对自己以外的女人漠不关心的程度有时挺令人发指的,但又让自己忍不住高兴,彻底满足了自己独大、独宠、独占的虚荣心。 瞧在他宠她的分上,自己就不与他计较了,秦芬儿的事就交由自己全权作主。 秦芬儿揪着李强离去后,这三对夫妻也愉快的喝完豆腐脑,陆明云因公务缠身得先走,谷雁萍当然跟着回去,剩下的两对夫妻一起去看了出京城近来流行的皮偶戏后,这才各自散了,入夜前,谷若扬带着阿紫回宫,在路上,阿紫附耳对他说了件事,他一双乌黑的眼睛瞬时喜悦绽亮。 “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喜问道。 “昨日知晓的。” “那怎么到现在才说?”他脸又沉了。 她睐他一眼,“我怕说了你今日不让我出宫了。” “你!”他气结,扭头大喊,“尤一东,让马车驶慢些,别动到阿紫的胎气了,还有,先派人回去,让御医到承乾殿候着,朕要他们再给阿紫仔细检查一遍——” 尤一东大喜,又要有小主子降世了,这宫里会越来越热闹喽! 后记 【后记 咱们相聚书展见 浅草茉莉】 大家好,我是浅草茉莉。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还记得2015年出版的《万金官奴》吗? 嘿嘿,在这本书里浅草埋了一个坑,相信很多人都看出来了,也猜出我会写那个坑,而2016年的台北国际书展就是一个最佳解坑时机,因此,我完成了《闺秀不想嫁》! 没错,这本书就是写西朝皇帝谷若扬与郡主阿紫的故事。 不过,在写这个故事时,浅草可不是太顺利,本以为男女主角的身分与背景都已在《万金官奴》中设定完成,接下来只要顺着发展两人的感情就好,哪知浅草写着写着, 内心生出了许多的纠结,对阿紫躲避谷若扬的理由,怎么写怎么不如意,改了又改,修了又修,斟酌再斟酌,变了又再变,这才出现最后各位看到的版本。 说了完成《闺秀不想嫁》的波折后(事实上有说跟没说一样),该恭贺新月第九年参加台北国际书展,浅草发现,每年新月出场时,场子总是最大、最热闹,柜位上永远挤满人潮,这表示新月办得用心,书宝宝受欢迎,身为新月的一分子, 浅草感到与有荣焉,只可惜今年的动漫展新月没有参展,相信不少朋友为之失望,听说是因动漫展展期在过年期间,编编们辛苦一年,徐姊想让大家可以返乡跟家人团聚,所以啊,大伙儿是不是更要到国际书展展场来相聚?! 总之,台北国际书展对喜欢阅读的朋友而言都是大事,更是盛事,让我们一起共襄盛举吧! 喔耶,台北国际书展,我来了!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