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向前走》 第一章 答录机响起的时候,韦凌珊才躺上床睡不到三十分钟。 「救命啊!珊姊,妳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我老哥今天十一点二十分的飞机到中正机场第二航厦,替我去接他,他四年没回来了,人生地不熟的……只不过妳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在哪里,就这样了,我跟阿捷还要赶火车,我就不多说了!哦--对了,妳不知道我哥叫什么名字吧?他叫范洛,洛阳的洛,高高的,短发,就这样了!」 这显然是一通十万火急的来电,而她显然也必须去替打这通不负责任的电话的小女生收拾烂摊子。 范汝有点脱线,总会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今年都已经大学毕业了,可是姑娘她却永远迷糊得像十八岁的少女,做错事后的无措神情令人很难狠下心来对她苛责。 事实上,这根本不关她的事,她尽可以让那个四年没回台湾、人生地不熟的范洛,在机场被他自己的亲妹妹放鸽子,举目无亲,然后自己想办法,可是…… 唉,偏偏叶捷是她介绍给范汝认识的。 话说当年,范汝是中文系大一的新鲜人,来这里替她打工校稿,而叶捷则是美丽报派来为她拍生活照的摄影师,范汝对叶捷一见钟情,疯狂的爱上他,也为他做了许多疯狂的事…… 所以,看似不必理会这件事的她,好像脱离不了干系。 因为呢,追根究柢,如果她没雇用范汝替她打工,范汝就不会认识叶捷,而范汝如果没有认识叶捷,也不会这么疯,如果范汝没这么疯,今天她就会准时出现在机场里,带着乖巧甜美的笑容,迎接她四年未曾踏上故土的兄长,而这一切的一切也跟她沾不上边…… 总之,当范汝的口头禅「就这样了」结束之后,她也认命的起床了。 十一点二十分,她一身轻便的裙装,准时出现在机场的接机大厅里。 纵然知道旅客入境还需要一些办手续时间,她还是很准时,买了一杯外带咖啡站在一堆接机人群里,手里举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范洛的名字。 这不是她第一次接机,却是她第一次举着接机名牌,因为她从来就没见过范汝的大哥,天知道待会走出来的旅客里会有多少个「高高的、短发」的男人,亏范汝可以用这么马虎的五个字来形容自己亲哥哥的外貌。 她刚刚看过机场的起降时间表,十一点二十分落地的是纽西兰航空的班机,范汝曾提过,她大哥长年住在纽西兰,至于在纽西兰做什么,好像也有提过,但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她今天的任务很简单,只要接到范洛,将他送到下榻处,她就功成身退,可以回去睡她的回笼觉。 昨晚她才熬夜写完五千个字,现在处于非常缺乏睡眠的状态,但纵然如此,天秤座的她从来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也绝不是个爱闹情绪的人,她知道客观上来说,她应该来接范洛,因为他是无辜的,如果她因为睡眠不足而不想来,或者来了却对他摆张臭脸,这对他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现在她只希望班机不要误点,希望范洛的护照、行李都没有问题,希望他快点通过海关走到她的面前来,因为她举这个牌子已经举得有点手酸了…… 「哇,姊,妳看!那个男人看起来好有型哦!」 旁边有两姊妹兴奋的在窃窃私语,出于职业本能,她也顺着女郎发亮的眼睛看过去。 她是「美丽报」的两性专栏作家,也写短篇小说,向来喜欢观察男男女女的外貌,这对她描写人物有帮助。 她轻易的看到了那位有型的亚裔男子,也认同了那位女郎见猎心喜的说法。 没错,那确实是个极有型的男人,如果要她来形容,她会说他充满了硬朗的男子气概。 时序已入秋末,在一群穿着秋季外套的旅客中,身着灰色圆领衫和率性的低腰泛蓝牛仔裤,他显得很引人注目。 他的身高应该有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吧,贴身的圆领衫凸显出他宽阔的肩线,肌里线条刚强有力,因此她轻易便可看出他拥有发达的二头肌和结实的胸肌。 他的五官偏向粗犷,肤色黝黑,虽然经过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他的双眸仍然炯炯有神,不但英武阳刚,还有一股恣意散发的豪迈气息,他好看的唇线微微上弯,显得兴致盎然与神采飞扬。 然而,他的右手显然受伤了,三角巾穿过颈子将他的手腕固定住,饶是如此,他的步伐依然丝毫未减俐落,右手提着一只中型黑色旅行袋,那自信满满的神态像极了刚下军机的捍卫战士。 然后,她看到捍卫战士向她走来。 「我是范洛,请问妳是哪一位?」 他的声音是纯然的男性,口音没有因为长年待在国外而怪腔怪调,幸好没有,因为她正是那种说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但又特别讨厌和有abc口音交谈的人。 「我叫韦凌珊。」她放下名牌,莹澈的双眸正视着他。「我是范汝的朋友,她临时有事,托我来接你。」 范洛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心跳不禁加快。 真没想到他老妹会叫一个美女来接他。 她滑顺如瀑的黑发披在小巧的肩头,长睫动人、肌肤白皙、眉目清丽,浑身散发着一种优雅纤细的气质,这是他那个圈子里所没有的女性类型。 他对她惊艳,但他相信自己并没有露出痕迹,多年的警探经验使他面对再大的惊异都能面不改色,纵然……他实在不该把秀雅的她和那些恐怖的尸首相提并论,尸首无法掀动他内心的涟漪,只会挑起他破案的好胜心,但她却能激起他内心的波澜。 「你的行李呢?只有一个手提袋吗?」韦凌珊亲切的问他,完美的红唇有弯弯的弧度,看起来增添了几分俏皮。 无论她认为他的外型有多迷人,她都不会对他有任何的遐想,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底细,他是范汝的大哥没错,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只可以断定他不会是个坏人,但谁知道范汝有没有一个住在纽西兰的大嫂呢? 她已经二十八岁了,早过了感情冲动的年纪,她理性的处理生活中的每一件事,包括她完全不想触碰的感情--她总是温和的接受男士的邀约,但仅仅限于吃饭而已,如果对方想更进一步,她通常都敬谢不敏。 她没有意愿和任何男人发展稳定的关系,她满意目前的生活,并不想改变,她知道感情生活会让她一团乱,更可能会是场风暴,因此从不期望美丽的邂逅,只想单身到老,那是对她最好的方式。 「只有一个手提袋。」他回答她,黑眸仍停留在她秀致的脸孔上。 她身上有种怡人的女性特质,这不是每个女人都拥有的,有些女人仅仅只是靠近她,都会感到这女人身上带刺,有些女人则是在开口说话时让人充满不舒服的感觉,但她不会。 她说话的速度刚刚好,可以让他清楚的听完,而她注视着他说话的神情则使他如沐春风。 他老妹会托她来接机,这显示她们两个有很好的交情,但她并不会对他热切的过了头,也不会迫不及待的向他推销她自己……住坏的地方想,或许她已经有另一半了,所以对他没意思。 这个想法居然会让他感到很失望,如果这个动人心扉的美女是别人的女人,那表示他什么都不必想了。 「我的车停在停车场里,我们一起走过去好吗?」韦凌珊询问着他的意见。 「没问题。」范洛点头。 与他并肩而行并不吃力,她的高度在他下巴处,如果从外型上来看,他们绝对是金童玉女的组合。 「你的手提袋里有外套吗?」 走出自动玻璃门,一阵冷风从停车场吹过来,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他,台湾的气候和位在南半球的纽西兰恰成反比,纽西兰现在是怡人的春天,而台湾已经快进入初冬了。 「我不冷。」他当然了解她的好意,而他也绝非是在逞英雄。 经年累月的严格训练使他能适应各种天候,他不喜欢累赘的厚重衣物,那会影响他的敏捷…… 「救命啊!救命--」 几乎是车满为患的停车场倏地传来杀鸡般的破锣嗓,他敏锐的发现一道奔跑中的高瘦影子,出于本能,他丢下旅行袋,矫健的追捕疑犯。 「范洛--」 她连忙提起他的旅行袋,迅速从自己皮包拿出手机报警。 不管是什么情形,她都相信报警就对了,即使是见义勇为,也难保歹徒没有强大火力,她不能拿范洛的生命安危做赌注。 「该死!」她的手机居然收讯不良? 她看到他追逐着一名脚程奇快的男子,已经有人在驻足观看了,其中不乏壮丁,但却再也没有任何人出手相助,他们甚至都夸张的贴墙而站,摆明了只做壁上观。 范洛终于捉到那名男子了,而男子手里拿着一只女用皮包,她吃惊的看到他揪着那男子的手臂,朝男子的太阳穴挥出一拳,男子随即软绵绵的瘫下,皮包掉落在地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后知后觉的机场巡逻警卫总算出现了,同时一名中年欧巴桑喘吁吁的跑过来,手里还拖着一个超大旅行箱。 韦凌珊走过去,保持着沉默。根据她目测的结果,抢匪伤得不轻,而范洛挥拳的那只拳头,从他若无其事的表情看来应该是毫无痛意。 「这是妳的皮包吗?」范洛拾起皮包,拍拍上头的灰尘送到欧巴桑面前。 他知道这种乡土味十足的中年妇女通常不太会使用信用卡,出国可能在皮包里放了不少现金,他此举无疑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对他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 「哼!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的把戏!」欧巴桑一把抢回皮包,满脸的气愤。「你们这两个臭小子真是混蛋,一个演抢匪、一个演英雄,想诈骗老娘对吧?你们休想老娘会上当,我女儿老早就把你们这些诈骗集团的老把戏都叫我背下来了,想骗老娘,门儿都没有!」 说完又凶巴巴的瞪了范洛和在地上哀嚎的家伙一眼,大屁股扭着扭着,拖着行李,将皮包夹在腋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范洛阴晴不定的表情让韦凌珊有种想笑的冲动。可怜的骑士,他大概不太了解台湾人的生态。 现在的台湾人对陌生人充满了戒心,没办法,谁叫诈骗集团真的太多了,诈骗花样又层出不穷,所以也不能怪那位欧巴桑不识好人心,要怪就怪这个走样的社会吧。 「你还好吧?」她问,美眸里却隐隐浮动着笑意。 巡逻警卫带走了抢匪,可是范洛却还杵在原地,他抓抓下颚,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半晌之后,他望着欧巴桑消失的方向问她,「我问妳,刚刚那位『老娘』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我说一声谢谢吗?」 韦凌珊不禁噗哧笑出来。 不错,这个男人还挺有幽默感的。 「没有。」她眼底的笑意更浓。「不过我认为,她回家之后就会后悔自己错怪了好人。」 「我想也是。」他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却表情悲壮。 她隐含着笑意把旅行袋交还给他。「我的车就在前面。」 她以遥控开锁,他看到她的车,是一部漂亮的香槟金轿车,很适合她。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他将行李丢到后座,扣上安全带的同时,她已经放下手煞车,打了方向灯,的转动方向盘倒车、转弯,准备离开停车场。 「可以。」他知道她要问什么,于是露出非常男性的得意笑容。 虽然那位大婶不领情,但他的行为起码很英雄吧,能够当机立断去追抢匪的男人毕竟不多,谁不是把自己安危放在第一位呢? 而他,范洛,身为纽西兰北岛第一大城奥克兰市的刑事探员,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和惊人的飞毛腿,以及一颗骁勇善战的好胜心,是与众不同的…… 「小汝说你常年住在纽西兰,我想知道纽西兰的奇异果跟纽西兰的奇异鸟,之间有什么关联性吗?」这个问题她已经想很久了,正好趁此机会请教一下。 范洛的自负与自信在瞬间被驾驶座上那个美丽娴雅的小女子给击倒。 问、问他这种问题? 问一个雄心万丈的刑事探员这种问题?! 韦凌珊俐落的在车阵中穿梭,迟迟等不到回答,分神看了他一眼,努力收住笑意。「你不知道吗?」他好像愣太久了。 「咳--」他清了清喉咙,终于相信他刚刚没听错。 台湾的女人怎么都这么出人意表? 「基本上,奇异鸟是一种纽西兰特有、不会飞的夜行性鸟类,褐灰色,身长约七十公分,大小跟鸡差不多,仅分布于纽西兰,同时也是纽西兰的国鸟;而奇异果是纽西兰最为盛产的水果,两者之间没什么关联性,只是纽西兰对于自己国家产品的特称罢了。」说完,他不自觉的又清了清喉咙。「我这样回答妳清楚了吗?」 她笑了笑。「很清楚。」 可是,他对于这个女人却一点也不清楚,她可以询问有关他的任何事,然而奇异鸟和奇异果却比他更能引起她的兴趣。 「妳对纽西兰的了解,仅止于奇异鸟和奇异果吗?」他不甘心的再问。 闻言,她唇边的笑意更深了,那种笑容让他感觉到答案准没好话。 果然,他完全料中。 「当然不止,还有--」她似笑非笑的说:「绵羊油。」 他习惯性的抓抓下颚,刚毅的面孔上表情很困惑。「不知道这个美丽的国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绵羊油划上等号的?」 「不好吗?」她微笑着说:「绵羊油在冬天很好用啊,我母亲与我外婆都是爱用者。」 她的微笑令他有一瞬间的闪神,发现向来在同事朋友眼中堪称幽默风趣的他,在她面前竟然找不到适当的话题可以打开话匣子。 事实上,他想直截了当的问她,是否有男朋友或老公,那可以让他悬崖勒马,停止自己继续被她给吸引。 他不否认,只要是男人都喜欢赏心悦目的美女,可是她给他的感觉不止美而己,她绝然脱俗的气质更加吸引他。 「对了,我该送你去哪里呢?把地址告诉我吧,我相信我找路的速度不比计程车差。」 他微微一愣。「妳没去过我家?」是他猜错了吗?他以为她和小汝交情匪浅。 「你家?」她马上猜想他所谓的家是哪个家? 他在台北另有住所?抑或,他说的是他父母留给他和范汝的那栋两层楼花园洋房? 如果他指的是那栋雅致非凡的花园洋房的话,那么她确信自己的麻烦真的来了。 她轻声细语的问他,「你指的是令尊令堂留下的那栋房子?」但愿不是,但愿不是…… 「当然,范汝也住在那里不是吗?」他回答得非常理所当然。 她真的好想尖叫。 太好了! 范汝居然胆大包天到偷偷将房子卖掉了,却不告知自己的哥哥,而要她这个外人来面对这个烫手山竽。 怎么办呢?她要怎么样让范洛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又不发火呢? 韦凌珊缺乏睡眠的脑筋飞快的运转着,决定暂时对他隐瞒事实,这种事必须由范汝亲口告诉他,如果他有怒火,承担的那个人也不该是她。 「呃……没错,她住在那里,不过她现在不在。」她胡乱想理由,想着她故事里的女主角都是怎么唬弄男主角的。「是这样的,她和几个大学死党去环岛旅行了,半个月后才会回来。」 「她有把钥匙给妳吧?」他一点也不在意一个人住那间大房子,反正他在奥克兰也是一个人住,老早习惯了。 「没有。」这是实话,因为那栋房子早在两年前已经易主了啊!她继续挖空心思想着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没关系,找锁匠来开门好了。」这是很容易解决的问题,他一点也不以为意。 「不妥!」她飞快否决。「现在的治安很差,很多锁匠会把屋主的钥匙拷贝一份,这么做太不保险了。」 范洛不认为锁匠盗拷钥匙的机率有多高,而且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像是在为反对而反对。 意思是--她反对他住在他家……为什么?这很奇怪。 莫非他家里还住着另一个人? 他直觉的联想是,他老妹和男人同居。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大可放心,他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思想也没那么古板,男女同居是件很好的事,可避免错误的婚姻产生,他一点也不反对。 「这样吧,我家有多余的空房,你暂时先住在我家,你觉得如何?」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范汝给call回来,让她自己对她老哥说明一切。 「住在妳家?」他愕然偏首看她。 原来她百般阻止他回家住的原因,是想邀他一起同住,这理由化解了他心中所有疑云,在她开口问他奇异鸟和奇异果有何关联之后,他还当真以为自己对她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哩! 「这样不会太麻烦妳吗?」他微微一笑,自信又回来了。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她是一个人住吗? 「不会。」她松了口气。 只要能解决目前的难题,就算麻烦一点也没关系,再说只有一晚而已。 她已经想好了,无论范汝现在在哪个穷乡僻壤,她都要她马上回来,谁叫祸是她闯的,就该由她自己来收拾! 第二章 范洛将行李袋搁在客厅的威尼斯米黄地板上,这间公寓的陈设令他对韦凌珊又多了几分好奇之心。 挑高七米的客厅显现屋主不受拘束、爱好自由的个性,三盏别致的水晶吊灯则让人感受到屋主有颗浪漫的心,屋里有大片的落地窗,窗前摆着两张造型别致的橘色单人椅,可以远眺远山风光,也可以近俯繁华都会的车水马龙。 客厅另一组浅色沙发后面是餐厅,有张黑檀木的长餐桌和六张橘红色的餐椅,餐桌上方有盏水滴状的水晶吊灯,餐桌后方是一道黑云石拱门,门后是厨房,整体的装潢有着悠然的人文气息。 范洛本能的嗅闻着空气,这是他的职业习惯,每到一个陌生的空间,他总会先闻闻有没有酒精或药品的气味。 很快的,他断定自己没有找到任何不良的气味,唯一闻到的是花香味。这间楼中楼式的公寓想必价值不菲,搞不好比他父母那栋花园洋房还昂贵,再加上室内品味卓然的家具与摆设,他忍不住要猜一猜她的职业与身份。 「要喝点什么?」韦凌珊顺手把皮包搁下,窈窕的倩影走进厨房。 终于脱离炙烈的艳阳了,近来秋老虎发威,她总觉得出门一趟,身上的水份彷佛也同时被蒸发光了,所以她通常避免在晚上七点以前出门,以防在入冬前继续遭受强烈紫外线的摧残。 不过她却很欢迎朋友自动上门来找她,她通常会准备一壶咖啡和自己烤的小点心,倾听朋友们说话,朋友们的疑难杂症通常都会变成她写作的题材。 「什么都可以。」他看着她纤丽的背影走进厨房,不一会儿便用托盘端了两杯橙色的果汁出来。 客厅的电话响了,她朝他笑了笑。「我接个电话。」 范洛一边喝果汁一边盯着手执无线电话,巧笑倩兮的韦凌珊。 他判定电话彼端一定是个令她感到愉快的家伙,因为她的笑容没有停过,浅笑盈盈中不时露出编贝似的洁白皓齿。 他居然开始猜想她在跟什么人讲电话,直到几分钟之后她精神奕奕的放下了电话。 「你一定累了,房间在楼上,我带你上去。」 等到将范洛安置好,她也可以放心睡个好觉了。刚刚是美丽报的编辑打来的,有个海外读者写了封给她的求爱情书传真到报社,内容叫她绝倒。 「好。」他不置可否的提起行李跟她上楼,两人在拾级而上时免不了靠得很近,他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素馨香。 他又感到摸不透她了。 不是邀请他住到她家里来了吗?为什么不跟他在客厅多聊聊,反而急于将他打发掉? 又是出于警探经验,他看得出来她想去做另一件事,而那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她必须先安置好他才能去做自己的事。 「如果需要什么,你可以来敲我的门,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两人循着有如艺术品的楼梯而上,她打开其中一间房门对他说。 她的朋友很多,有时她和朋友把酒谈心,要是对方薄有酒意,不管男女,基于安全的理由,她都会要对方留宿,也因此她的客房里应有尽有,还附设了一套独立的卫浴设备,让留宿的客人备感贴心。 「很舒适的房间。」他仔细的打量房里的陈设、找寻异常的气味。 房间摆设品味跟楼下一样好,几乎没什么好挑剔的,唯一让他不自在的是,从没关的浴室门望进去,马桶盖是掀起的。 他锐眼瞇了瞇,眸光看着那个掀盖马桶,这表示上一个使用这个房间的人是个男的。 「妳确定我在这里不会打扰到任何人?」他眸光闪烁的盯着她,自觉高明的套着话。 韦凌珊笑了笑。「不会。」 几乎快在他面前打呵欠了,她真的好累,大脑极度缺乏休息,她必须躺下来睡一会儿了。 「这床挺不错的。」 他坐上床,原本只是想找话题和她聊,没想到床脚却应声而断,他反应极快的马上站起来。 她的表情告诉他,她有多惊讶,而他相信自己的表情也明白表示了,他想也没想过会把床给坐塌。 她回想着上一次留宿的人是谁? 好像是她表姊和表姊夫,表姊呕气的跑来她这里,表姊夫三更半夜找来了,两夫妻合好,一起睡到天亮才离开。 他们两个有那么重吗?表姊是个身高一百六十八公分却不满四十五公斤的骨戚美人,而表姊夫更是个吃不胖的书生型,怎么想他们两个都不至于把床睡坏了才对。 「这是意外。」她很快的说,却越想越好笑,怎么也止不住唇边倾泄的笑意。 他有些气馁的望着她。「妳大可笑出来没关系。」为什么在她面前他总无法将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总是乌龙百出?上帝好像故意在整他似的。 「不,我一点也不想笑。」她明明在笑却说着违心之论。「我不打扰你了,你休息吧。」 她嫣然巧笑,退出了客房。 韦凌珊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睡前她打了好几通电话找范汝,可是范大小姐却永远处于关机状态,就连她的亲密爱人叶捷都跟她一个样,以关机来逃避所有问题。 面对这两个不负责任的人,她也只有认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范洛不起疑心,也不想回家去看看。 她走出房门,正好遇上已经换过衣服的范洛从隔壁房间走出来,他手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神情跟她一样,看起来都像睡了场好觉。 一见到她,他便率先开口,「帮我个忙,陪我去买西装,这趟回来要顺便参加朋友的婚礼,却忘了带套象样的衣服。」 「没问题。」她澄澈双眸闪现温柔笑意。「我们先去吃饭,再去买西装。」她看了他拆掉纱布的手肘一眼,仅仅只是随意的一眼,心中顿时响起了警讯,然而她镇定的抬眸看着他,淡淡地问:「你手上的伤要不要再去医院一趟?」 「没有大碍了。」他根本不以为意,如果不是上级执意要他放假,他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又刚好选在这时候完成终身大事,他是说什么也不肯放假的。 他知道很多同事都巴不得有假可放,尤其是像他这种因公受伤的,多数人更是抱着不放白不放的想法。 然而他却不一样,皮肉之痛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喜欢执行任务,更喜欢打击犯罪,一想到他休假会让更多坏人逍遥法外,而让更多好人遇难,他就提不起放假的劲。 幸好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原本一个月的长假缩短为一个星期,也就是说,他只会在台湾停留一个星期,然后回到他的工作岗位,继续挑战他的下一个任务。 「不过为了避免感染,还是包扎起来比较好。」她对他笑了笑,很明白男人总爱逞英雄。「台湾的空气没有纽西兰干净,如果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依现在闷热的气候,搞不好会引来苍蝇。」 他瞇眼盯视着她清丽的秀容。「妳在吓唬我?」 他想象着表征他英雄形象的伤口引来苍蝇打转……倒胃口,绝对的倒胃口。 「当然不是。」她轻快的露齿微笑,翩然转身下楼。「来吧,我替你简单的包扎一下伤口,可是你要答应我,如果发炎的话,明天你必须去医院一趟。」 被个美女这样关心的感觉还真不错,他实在不介意让她替他包扎。 让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韦凌珊打开最亮的一盏灯,纤手从柜子里轻盈的提出了医药箱。 她小心翼翼的用棉花棒沾碘酒擦拭他的伤口。「怎么受伤的?」她想了想,既然他是范汝的哥哥,她决定不拐弯抹角。「这伤口看起来并不寻常。」 范汝有意躲她,她势必得再与他乡相处几天,她认为自己有必要进一步了解他的背景,这是单身女子保护自己的原则。 范洛看着低垂着长睫,随兴半跪在地板上替他擦药的她,由他的视线看去,眉目更加清丽如画。 凝视了她好半晌,他才回答,「这是公伤。」 「公伤?」她有些疑惑,没说出口的是,那伤口分明是连续枪伤造成的结果。 她对任何事物都有兴趣,也交游广阔,甚至有个法医朋友,也有个外科急诊室的医生朋友,因此她见识过多种伤口,包括外人不易窥见的枪伤。 如果范洛是因公受伤的,那么他的工作就很耐人寻味了。 「知道上个星期纽西兰发生一件重大伤害案吗?」他问。 她知道那个案件,她向来有留意国际要闻的习惯。「你说的是,前惠灵顿市长受袭倒卧在血泊中的案件?」 这位前市长目前是国家党惠灵顿市的候选人,据报导,他被发现时眼睛红肿瘀青,脸部还有割伤,牙齿也被打断了,还丧失了四个小时的记忆,伤势不轻,这个案件备受重视。 「我找到了凶嫌,在跟凶嫌搏斗间,他朝我开了四枪,不过最后我还是把他送进了牢房。」 她用纱布覆盖住他的伤口,抬眸瞥向他。「你是警察?」依他的描述,她猜测。 「警探。」他微微一笑,充满自信的表情跃然于刚毅的脸上, 韦凌珊也笑了,不过她那洞悉世事的笑和范洛顾盼飞扬的笑是截然不同的, 男人有时候会很执着,尤其是在一字之差,差之千里的时候。她没说什么,继续替他将纱布固定。 她可以想象他的生活有多正面,他以工作为荣、为乐,他的表现良好,深受长官赞许,他的房间一定充满了勋章,是个风云人物,更或者,他是来自东方的警界传奇人物,他从来没有挫折,未来一片光明、前途似锦…… 不过,这些都和她毫无关系。 她知道他是个没有危险性的男人就够了,她要知道的也只有这一点,如此而已。 韦凌珊带范洛到一间雅致的小馆子品尝简单味美的义大利面,不管久居纽西兰的他可能会想吃点家乡味,如果他没主动提的话,她也不打算自作聪明和迁就。 餐后他们喝着浓着十足的义式浓缩咖啡,两片苦味巧克力是店家的招牌甜点,她就喜欢这份不协调中的协调,且百吃不厌,她常一个人来这里用餐,享受一顿饭的悠闲。 「这间店的气氛挺不错的。」他环顾四周,观察到用餐的多半是女性,她们叽叽喳喳的低声交谈,不时笑出声来,但不会给人吵杂的感觉。 他想象着她平常的生活,一个人住在机能齐全的美丽公寓里,有部漂亮的车,还可以在非假日的中午去机场接他这个朋友的哥哥,可见她的工作时间很弹性。 是什么工作这么弹性呢? 他打量着她。 她的表情总是那么自在,他肯定自己的存在绝对没有令她心跳加速的元素。 距离他遥远的初恋至今,好不容易又遇到一个令他动心的女人,可是这个女人却只把他当成一个义务在照顾。 基于人性本贱的理论,他对她越来越有一探采究竟的想法。 「在看什么?」韦凌珊知道范洛在研究她,但她不在意,就像她也喜欢观察别人一样。 他也学她把咖啡喝完,左手拿着杯耳把玩,不置可否地盯着她,撇了个看不出意味的浅笑。「妳的鼻梁挺好看的,整过吗?」 他不打算用任何挑逗性的言语让她感觉他是登徒子或花痴男,他也不确定自己想怎么样,毕竟一个星期之后,他就会回纽西兰去,一切都是未知数。 韦凌珊嫣然而笑,没有因他这不礼貌的挑衅而愠怒。「没有整过。」换她出招,澄眸盈盈然的睇着他。「你的双眼皮也很逼真,整过吗?」 「也没有。」他咧开嘴,眼里带笑。 他知道自己很失礼,而且他是故意那么问的,因为自恃美貌的女人听到这种话,通常都会马上板起面孔,接下来就一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模样。 可是百分之百是美女的她却没有这种反应,这很糟糕的又让他对她的好感多了好几分。 不,是多了好几十分,而且他得承认,他对她的好感从初见面那一眼起就以异性相吸这个理由存在了,根本不容他驳斥。 「走吧,旁边就有间开幕不久的购物商城,我想里面应该可以找到适合你的西装。」 她笑了笑拿起帐单,而他没有跟她抢,只是恰到好处的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以娟雅的字体落款在信用卡签单上。 她的字好美,像行云、像流水。 而且更加糟糕的是,他又发现了她一个优点--不爱占男人的便宜。 多数女人都会等待男人买单,而她起身拿起帐单时,连丝毫的犹豫与试探都没有,她是真的认为自己应该付帐,而不是在惺惺作态。 他老妹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脱俗的朋友? 这真的是太神奇了,他真的想不透这两个云泥之别的人是怎么变成朋友的,范汝脱线成性,韦凌珊受得了她? 两人并肩步出餐馆,华灯初上,数不清的霓虹在街头闪耀,她很快带着范洛走进人来人往的购物商城。 他们在男装部门挑选,他不是个龟毛的人,看了两个专柜就选定一套浅色系的简单西装。 韦凌珊看着他,笑容柔和。 这个男人除了外型抢眼之外,性格也很干脆。 她个人向来认为拖泥带水,举棋不定的男人最好少沾染为妙,因为那种男人绝对会变成女人的负累。 「抱歉,先生,您这张卡已经没有额度了,您有别张卡吗?」专柜小姐去而复返,虽然语气仍然客气,但脸上可亲的笑容已经很现实的消失了。 范洛着实愣了一下,眼中浮起警觉。「不可能。」他的语气很坚定。 他的白金卡额度很高,而他的信用卡消费会直接从他的存款帐户里扣款,他根本就不可能将额度用完,一定是搞错了, 专柜小姐撇了撇唇。「可是真的刷不出来……」 「没关系,我先替你付好了。」韦凌珊温和的取出自己的信用卡,微笑交给专柜小姐。「麻烦妳了。」 范洛的眉宇紧紧蹙着。 真是太岁头上动土…… 他的信用卡被盗刷了,这是唯一的可能,而职业本能使他不会坐以待毙,他要马上查个清楚! 他深信自己的判断没错,于是迅速拿出手机准备拨号,此时专柜小姐又走了回来,把信用卡递还给韦凌珊,脸色更加难看。 「抱歉,小姐,您的卡也没有额度了。」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看着对方,皆不相信会有这种巧合。 范洛当机立断的转向专柜小姐。「我想你们的刷卡机出了问题,妳最好马上通知妳的主管查清楚。」 专柜小姐慢条斯理的撇了撇唇角,用一种让人听了很不爽的语气说道:「这位先生,可是别人的卡都刷得出来,我想我们的刷卡机一点问题都没有,倒是两位的卡片来源十分可疑。」 「妳这是什么意思?」他瞇起眼,低头凑向她。 专柜小姐被吓唬的退了一步,嗫嚅地问:「你、你想怎么样?」 「我们付现。」韦凌珊好笑的阻止了他挺幼稚的行为,从皮夹里抽出一迭仟元大钞递给脸色发白的专柜小姐。「麻烦妳再帮我们结帐一次。」 真怀疑他是怎么成为警探的? 警务人员不是都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吗?可是他却连好好将话问完的耐性都没有,他一定是史上最没耐心的警务人员…… 「恭喜这位小姐!这支最新颖的3q手机是您的了!」 莫名其妙的,有支麦克风凑到了韦凌珊面前,随即她看到了摄影机,也看到专柜小姐忽然笑咪咪的,她想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和镜头打个招呼好吗?我们是欢笑八点档节目,我是外景主持人言凯,小姐贵姓?」男主持人开始访问她。 她也安适的微笑。「我姓韦。」 言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清雅的容貌,真心真意的恭维,「韦小姐长得好漂亮,妳的修养一向都这么好吗?」 「只是小事一件,说修养太过奖了。」她客气地说,红唇微弯,保持微笑。 「说的好。」言凯显然对她的气质与谈吐都大为倾倒。「不知道韦小姐对演艺圈有没有兴趣?我觉得以妳的外型,当偶像剧的女主角绰绰有余……」 「她没有兴趣。」范洛一把拉住她的手,另一手抽回专柜小姐拿在手中的现钞,头也不回的拉着她离开。 「怎么了?西装还没买到。」她真是惊讶他会这样突兀的拉着她定,还有镜头在摄影不是吗? 「到别的地方买,」范洛把现钞塞进她手里,嘴角撇了撇。 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对那个叫言凯的男人印象很差,油腔滑调,一双贼眼从头到尾不安份的在她身上打转,好像把她当成无知少女一样,看了就倒胃口,他不相信她会对进入见鬼的演艺圈有兴趣。 不过,那个姓言的家伙说对了一件事,清灵脱俗的她,确实很适合当偶像剧的女主角,在他看来,她比任何女明星都还要出色万分。 「那现在呢?」她似笑非笑地把钞票收好。 今天他们主要的任务是买他的西装,现在则泡汤了,真是可惜,那套西装真的很适合他。 「现在--」像在问她,也像在问自己。 不知不觉他们搭着手扶梯来到购物商城的二楼,他忽然想到那张理论上是被他坐坏了的床。 玻璃橱窗里展示着各式各样的床架,每一张看起来都舒适极了。 他拉起她的手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嘴角率性的一扬。「进去买床。」 第三章 这是韦凌珊生平第一次和男人一起买床。 他不时征询她的意见,因为床虽然是他要睡的,可是未来将一直放在她的客房里,直到再被弄坏的那一天。 「这是我收过以体积来说,最大的礼物。」她说。 床架由他买单,而她没跟他争。 「这也是我第一次送女人床。」他说。 挺新奇的经验,他连陪女性友人买床的经验都没有,而当他们的头凑在一起对某张床品头论足时,一种彷若情人间的感觉微妙的产生了。 逦想很自然的涌入范洛的脑中。 如果他们买的那张床是他们共同要睡的床,会是什么情形?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还会挑选同一张床吗?抑或是另一张更大更舒适的床? 他看着韦凌珊,她正在和服务人员详谈送货的时间,他瞥向她雪白小腿下的细跟凉鞋,她的纤足白皙细致,他从来没见过那么晶莹剔透的足部。 好像知道他在看她,她回头对他嫣然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贝齿。 他的心灵震荡了一下。 虽然他的表情没变,懒懒倚靠着高柜台的姿势也没变,但他很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他被掳获了…… 他一直不肯太快承认的,他的心被韦凌珊给掳获了…… 事实上,从初见面那一刻起,他根本就是对她一见钟情。 她微带香气的秀发,她雪白的颈项,她修长械柔的长指,她恬淡悠然的微笑,她走动间的轻盈,很多很多,在在吸引着他。 范洛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心头有群小鹿在乱撞是这种感觉,他毋需再否认那股骚动的气息了。 他着迷的看着韦凌珊,她纤丽的身影已然走到了他面前。 「可以走了,床明天就会送来,今晚你还要再委屈一下。」 他忽然感到喉咙发紧,眸光落在她巧润的菱唇上,有股奇异的热流瞬间奔窜在 「咳!」他清清喉咙,调开视线,不能再看她动人的润唇。「哪里有书店?我想买几本书。」 她似笑非笑的瞅着他。「一楼就有间书店。」 她当然察觉到他的异样了,不过对女人而言,那是一种肢体上的恭维,她不打算点破。 她有如识途老马般的带他进了偌大的书店,然后微笑告诉他,「我们各自解散,一小时后结帐柜台见。」 这正是范洛所需要的,他巴不得赶快跟她分开。 看着她轻俏的背影径自走远,他找了一本超级冷门艰涩的医科专门书籍,转移注意力的驱逐脑中不断涌现的遐想。 绕行书店一圈后,他在杂志区看到她的身影,她翻看多种类型的杂志,包括汽车杂志、音响杂志、美味食谱,似乎对什么都有兴趣,连园艺栽种她也拜读了好一会儿。 隔着几步的距离,他微笑观察着她。 她放下一本室内装潢杂志,顺手拿起一本《婴儿与母亲》,柔亮的长发半垂,眼神温柔,弯翘的长睫眨也下眨,神情专注得像整个杂志区里只有她一个人,他几乎想把她这个充满女性温柔的表情给拍下来。 她在杂志区待了一小时,他也不厌其烦的看了她一小时,看到她搁下手边的杂志要去柜台与他会合,他一个箭步倒退,高耸的书架挡住他的身影,不慌不忙的从另一头走向柜台。 韦凌珊早他一步走到柜台,她看着他空空如也的两手,他什么也没买,她也是。 「找个地方坐一下。」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相同的话。 他的心跳了一下,而她则浅浅一笑,似乎对这种默契没什么感觉。「旁边有间英式茶馆,他们的花茶很不错。」 他们并肩走出书店,在名唤玫瑰花园的英式茶馆里挑了靠窗的两人座。 落地玻璃窗外是一整片的鹅卵石墙面,葡萄藤蔓和紫色牵牛花轻易就营造出欧式乡村的气氛。 「妈咪,我还要吃松饼。」 邻桌是一对相貌相似的母女,女童大约有七、八岁左右,已经吃完了一份松饼,又继续向母亲要求着。 点的茶饮还没送来,韦凌珊有些出神的凝视着那对母女,而范洛则观察着她。 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并不需要太多言语交谈,就像现在,他觉得和她这样静静坐着就好,也没刻意找话题和她聊。 她不是俗丽的女子,绝不是,因此他也毋需问她的血型、星座,更毋需向她介绍自己。 「回家就要睡了,妳吃这么多会消化不良。」邻桌的母亲好言相劝,但女童不领情的扁起嘴来。「可是我还很饿。」 「跟妳说过多少次了,三餐要定时,妳就是该吃饭的时候不吃才会瘦巴巴的,妳班上的同学有人比妳瘦小吗?」 「瘦瘦的有什么不好?比较好看啊。」 母亲气急败坏的起身。「妳还敢顶嘴,不吃了,回去了!」 然而女儿也赌气的坐在原地不肯走,母女俩低低的起了争执,而韦凌珊脸上却出现了艳羡的表情。 双手横胸打量着她怪异的反应,这下范洛不解了。 看人家母女吵架会让她感到满足? 此时女服务生走过来,托盘上有两杯他们点的花茶,韦凌珊回过神来,如常的浅笑又挂在她唇边了,就像她刚刚不曾神离过。 「茴香花茶是哪一位?」 韦凌珊示意她将茴香茶放在范洛面前,正当女服务生要把她点的天然果粒茶送上桌时,却不慎打翻了。 「没关系--」她轻巧的侧身避开了倾倒的热茶水。 女服务生瞪视着弄翻的碎玻璃杯,蓦然尖叫了一声。「啊--」 「这是怎么回事?」范洛挑起了眉。 不是都说没关系了吗?这女的还歇斯底里个什么劲? 「没事,没事了。」韦凌珊轻轻抽走女服务生手中的托盘,温言道:「杯子有点滑,不是妳的错,妳别难过。」 「我……呜……」女服务生呜咽的哭了起来,伤心像暴风雪,铺天盖地的从她下断滚落的泪珠里发泄出来。 韦凌珊轻拍着女服务生抽动的小小肩膀,温柔的说道:「没事了,只是一个杯子。」 店长快步走了过来,迭声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她最近和男朋友分手了,家里又有点事,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他飞快对客人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对不起!都是本店的失误,请您原谅!」 「我了解。」她一点也不打算追究,过去的、现在的,大大小小的伤痛啊……谁没有呢? 店长忽然定睛看她,眼里出现了兴奋与不太确定,他小心翼翼地问她,「您是--您是韦凌珊小姐吗?」 闻言,连哭泣中的女服务生都霍地抬头惊瞪着她,忘了泪眼婆娑的自己在哭什么。 这下子,直起背脊来坐好的人换成范洛了。 莫非她是个名人?否则两人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韦凌珊灿灿然的一笑,点了点螓首。「我是。」 「您真的是韦凌珊小姐!」店长精神一振,也不管低泣不已的员工了,他热切的看着她。「我是您的书迷,请问可以替我签名吗?」 「我……我也可以吗?」娇小的女服务生仰望着身段窈窕的韦凌珊,怯怯地问。 她怡然地浅浅微笑。「当然可以。」有人喜欢她的书是她的荣幸,她向来不会拒绝这种请求。 「我这就去拿书!」店长飞奔回柜台去了。 「我去拿笔!」女服务生也快乐的跑回柜台。 接下来的时间里,范洛就看着那位年轻帅气的男店长以崇拜的眼神和她热切的交谈,最后甚至坚持这次的消费由他买单,不只因为他是她的书迷,也因为那位女服务生的失控。 直到喝完那杯茴香花茶,范洛都没有再出声。 他的黑眸盯住韦凌珊,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以亲切可人的姿态为两名崇拜者签名,这才知道原来她是个作家。 范洛会学习下厨是为了午夜筋疲力尽的回到自己的窝,不必出门就能简单的喂饱自己的胃,但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为女人下厨。 下午睡错过了午餐,加上时差的问题,在凌晨一点的现在,他理所当然睡不着,也理所当然的肚子饿了。 他在客厅看完一部hbo播映的警匪枪战片之后,起身伸了伸懒腰,舒展窝了两个小时的筋骨,不想吵醒从一进门就关在房里没出来的韦凌珊,径自走进厨房觅食。 她的厨房相当干净、漂亮,厨具一应俱全,冰箱里食材丰富,拉开储柜,里面有许多烹调异国料理所需的瓶瓶罐罐。 虽然晚上已经吃过义大利面,不过这是他的强项,他有把握可以快速的弄好一盘义大利面。 客厅的电视传来广告的声音,当他俐落的将蒜末撒进平底锅里,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精神奕奕的声音。 「好香!」由衷赞美的女性轻柔嗓音传来。「不管是什么,可以给我一份吗?+ 拿着锅铲的范洛怔了一下。 他转身,看到韦凌珊站在那道黑云石拱门旁,唇边挂着灿烂的微笑,身上是一件浅灰色的连身及膝棉布长罩衫,一派的轻松休闲,但却要命的勾勒出她娇躯的美好线条。 「我以为妳睡了。」他的目光无可救药的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一任蒜末几乎快爆焦了,发出诱人的焦香味,他才连忙把注意力放回烹调上。 他在沸水里放进两人份的义大利面,单调的煮消夜忽然不再只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胃,而是……有种幸福的感觉。 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为什么那么好,他从来不曾如此渴望有个人生伴侣。 他见过他那些同事的妻子,每个都因为他们的工作充满了危险性而神经兮兮的,只要有谁不小心进了医院,那些太太们就只会呼天抢地,直嚷着要丈夫换个工作或加买保险。 所以,婚姻生活向来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知道他不会想要一个没见他平安归来就夜夜等门的妻子,他也受不了在必须提高警觉的任务之中,还要挂念家中那把自己搞成闺中怨妇的妻子。 然而,韦凌珊绝对不会成为那种妻子,他有种直觉,她是那种不要伴侣,酷爱自由的女人。 「我也以为你睡了。」韦凌珊笑笑地向前,看清楚他在煮什么,她轻盈地旋身,从咖啡色橱子里取出两只漂亮的浅黄色大圆盘。 他将烫好的面条捞进锅里与配料搅拌,她则把滤纸放好,倒入咖啡豆,开启咖啡壶,不一会就传来阵阵磨豆香。 「这么晚了还喝咖啡,不怕睡不着?」他把搅拌入味的面装盘,她已经熟练的取出两支擦得银亮的叉子了。 「已经免疫了,不管喝多少、喝多浓都睡得着。」她抬眸对他一笑,莹亮的眸里像有灿星在闪耀。「你呢?应该也已经很习惯在半夜喝咖啡了吧?」 「确实很习惯。」尤其在冬天出任务的时候,脱下大衣回到局里,如果没有一杯提神醒脑的热咖啡,他还真的会感觉到心情变差。 「喝喝看我的特调咖啡,有独家秘方哦。」她轻笑一记,倒了一大杯咖啡给他。 他的肚子忽然没那么饿了,无聊的午夜因她的出现而不再无聊。 他端详着她拿咖啡壶的手势,还有那两只大容量的长型可爱咖啡杯,雪白的瓷杯,上面印有童话故事的图案,久远以前,似曾相识…… 「这两个咖啡杯是不是在德国黑森林买的?」他喝了一大口咖啡之后问她。 她扬起了长睫,眼里闪过一抹惊喜。「你也在那里看过这两个咖啡杯?」 一个咖啡杯才一块欧元,实在太便宜了,她足足买了十个回来。 「看过、买过、用过,然后打破。」他回答她。 她笑了。「我买了十个,打破了六个,剩下四个,被我表姊a走两个,她也打破了,现在只剩这两个在世。」 「一个人去旅行吗?」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任何事,过去的、现在的都好,只是一个异国来的咖啡杯而已,他就已经在猜测她是跟什么人一起出游的。 「不是。」她嘴角浮起了笑意,像是想起那一年旅行的美好。「我跟两部游览车的人数一起去的。」 「跟朋友一起去?」范洛继续采测,但觉得不太可能,一个人会有那么多可以同时请假出国的朋友吗? 「家族旅行。」她环握着咖啡杯,让杯身温着她有点泛凉的双手。「我奶奶年轻时在德国留学,在黑森林邂逅了她的初恋,她老人家一直想再重温旧梦,于是在她八十大寿的那一年,整个家族的子孙决定陪她重游旧地。」 那次奶奶非常满足,但隔年她老人家就因为脑中风而猝死了,幸好叔伯之中有人发起要陪老奶奶重游德国的事,也顺利成行,不然一定会很遗憾。 一生那么长,遗憾的事真的很多,如果不当机立断,很可能一不小心就要用长长的岁月来后悔…… 「谢谢你的消夜,很好吃。」餐后,她把餐具搁进洗碗机里,那一大杯咖啡喝的涓滴不剩,她轻巧的把餐椅归位,对他露出饱足的笑容。「我回房了,晚安。」 「晚安。」他一派无事貌,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她留下来。 他又坐了好一会儿,也学她那样将餐盘搁进洗碗机里,离开餐厅,关掉电视,留一盏夜灯,回到楼上。 他在走廊站了几分钟,眸光停留在韦凌珊紧闭的房门,房下隙缝透出光亮,她还没睡,看样子也没那么早睡。 时间是午夜三点,他回到了客房,拿出在购物商场买的模型飞机开始组装。 他喜欢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当他专注于组装模型时,可以暂时忘记工作的压力,他所负责的工作非比寻常,但他有他舒发压力的方法,而这方法也一直奏效。他有把握直到退休前,都能胜任这份挑战性极高的工作,甚至他也计划在退休后开一间侦探社,他不办那些老婆捉奸老公的案子,只接自己感兴趣的案子…… 将机翼拼上,他的脑中莫名出现了一张秀丽的容颜,那是韦凌珊。 从在机场见她的那一刻起,除了在茶馆短暂失神之外,她似乎没有不微笑的时候。 这种情形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从来没有在拼装模型时想到任何人事物,然而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她,却无预警的在此时窜进了他脑海里。 他不了解她,一点也不了解,但她却对他有要命的吸引力,如果要了解一个人才去爱一个人,那一定不是一见钟情。 他喜欢她站在自己身畔的感觉,也喜欢她不疾不徐的仪态和闲适无比的笑容。 缘份,这一定就是所谓的缘份了。 他们之间有缘份,所以他才会在侦查案子时受伤,才会因公放假,才会回到台湾探亲,才会认识她…… 想到这里,沉寂的凌晨四点,忽然有微弱的哭声传进他耳里。 范洛敏锐的起身走到门边,侧耳倾听了几秒钟,拉开房门,快步走到韦凌珊房口门。 哭声是从房里传来的,是她在哭…… 他想也不想的就转动门把,大概是平时只有她一个人独居吧,她的房门没有落锁。 房里的灯全开,电脑萤幕还亮着,她和衣侧躺在床上,双膝微弯,深深蹙拢着眉心,唇里逸着泣声,紧阖的眼角奔流着泪水。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她,讶异真的有人会在睡梦中哭泣,他直觉地蹲下身子,动手摇她。「醒醒,韦凌珊,妳在作恶梦,快点醒过来。」 他记得小时候外婆告诉过他,碰到作恶梦的人,一定要马上将之叫醒,不然可怕的梦境也有可能会吓死一个人。 「韦凌珊--」他加重力道摇晃她的纤臂。 他的摇劲很大,她总算睁开了泪眼,但她眼中流露出的深浓悲伤却不像作了恶梦。 她的神情在看到他之后很茫然,好像一时之间想不起他是谁,或者想不出他为什么会在她房里。 「妳作梦了。」他将她面颊上的几绺发丝拨到雪莹的耳后,触及泪湿的枕头,不禁皱起了眉宇。 她究竟是哭多久了? 「抱歉……」韦凌珊拭掉泪水,弯起一个虚弱的笑。「吵到你了。」 梦里的她,心好痛,她不知道自己会哭出声来,她一向自己一个人住,没有发现内心的痛楚竟会表现出来。 「作了什么梦让妳哭成这样?」范洛一瞬也不瞬的瞅着她。 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她记得的,她怎么会不记得,这十年来,她反反复覆搁在心头的,就只有那个伤,那个令她怎么也无法向前走的伤…… 然而,连她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一切,她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好,那妳睡吧,我替妳把灯关了。」她看起来好脆弱,他不会在这时候勉强她说她不想说的事。 他替她关了灯,回到自己房里,丢下未完成的模型,安臂当枕地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第四章 隔天,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星期假日。 当范洛睡到自然醒,下楼之后看到韦凌珊,她已经带着轻快的恰然微笑在做早午餐了。 餐桌上的圆盘里搁着香肠煎蛋、牛奶麦片和多种谷类面包及水果,当然还有咖啡的香气,昨夜的一切像没发生过,而他也绝口不提,径自拉开餐椅,坐下来用餐。 「今天还要去买西装吗?」她切着香肠问他。 「非买不可。」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飞快转着念头。「晚上就要参加婚礼,不但要请妳再陪我去买西装,还要请妳陪我参加婚宴,因为帖子上注明了要携伴参加。」 韦凌珊微笑了一下。「我今天刚好没事。」这句话等于同意了他的两项邀约。 于是在餐毕,由她驾车,他们直接到另一间百货公司,这次顺利买到西装,而他也当场换上。 她微笑注视在穿衣镜前调整皮带的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天生的衣架子。 「这次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节目来搅局了吧?」他把信用卡交给专柜小姐结帐。 「没有损失不是吗?」她笑睇着他。「3g手机是潮流趋势哦。」 「妳好像很习惯突发状况。」他带着想了解她的心态凝视着她。 在机场看到他追小偷,她一点也没有惊惶失措,被无聊的综艺节目作弄时,她没有动怒,在茶馆那个女服务生发生歇斯底里的情形时,她更是像个心理医生般态度超然。 她有种智慧,那智慧隐藏在她怡人的女性温柔背后,就连昨夜他发现了她在梦中哭泣,她醒来后的表现也没有半点失控。 「只要以平常心对待就好了。」微笑挂在唇边,她不疾不徐的说:「反正事情总会过去,没什么好计较的。」 这世间若要事事计较,那么需要计较的事情就太多了,不是都说难得糊涂吗?能够糊涂也是件美事啊。 傍晚,韦凌珊带着一身清甜的香气出现在范洛面前。 三十分钟前,她笑着告诉他,她要去梳妆打扮,他原以为她只是去换件比较正式的衣服而已,没想到…… 她化了合宜的淡妆,身上是一件粉红色滚黄边的细肩带洋装,雪白的颈上戴着一串莹绿色珍珠长炼,银色的凉鞋,有种俏皮甜美又带点小小性感的气息,而且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 范洛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然后炫惑的盯着优雅窕窈的她。 他以为她会穿那种熟女的正式套装,或者一件名牌的洋装,戴几样贵重但不流于俗套的首饰,却怎么也没想过她会以这样娇俏的打扮现身。 他敢打包票,她颈上那串绕两圈的长珍珠项链并不值钱,然而却为她添加了几分知性的古典味,如果戴真的珍珠项链一定会显得老气,而那件细肩带洋装则露出她姣美的肩线,也衬托出了她的纤腰和均称的小腿。 他不太懂女人的装扮,却知道她非常适合这样打扮。 「怎么这样看我?」她扬扬嘴角,微笑。「我这样穿不会让你没面子吧?」 「当然不会。」范洛依然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看,感觉自己已经被她牢牢吸引住了。 她露齿一笑。「这种唇膏很漂亮,是我芳龄才十九的小表妹送我的,她说擦了会变年轻,好像真的有种魔力,你觉得呢?」 意识到自己似乎盯着她看太久了,他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说道:「很适合妳。」他相信自己的眼里一定有火花在胡乱迸射。 她嫣然一笑,把钥匙丢给他。「今天男士开车。」 在车里,他更感觉到想拥有她的念头强烈涌上,然而现实的问题是,他们居住在不同的国度里,短暂热烈的邂逅之后呢? 宴客的饭店到了,他将钥匙交给泊车小弟,与怡然自得的韦凌珊一起步入会场。 排场很大,没想到他的好哥儿们会举行这么大的婚宴,听说新娘是某政要的千金,现场宾客如云。 「阿洛,你总算来了。」西装笔挺的新郎黄正宇开心的迎上来,他用力与范洛握手,两个大男人互搥了下对方的肩,以男人的方式打招呼。 范洛调侃地看着好友直笑。「你不是抱定独身主义吗?怎么这么早就想不开要结婚了?」 高中时代,他们四个死党组成了四剑客,直到今天都还保持着密切的连络,没有因为他定居国外而改变,而四剑客之一的黄正宇还是他的邻居,两人从小一起打架、泡妞,革命情谊非凡。 「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黄正宇苦笑,压低了声音,「搞出了人命,不负责也不行,我是被我老婆用恶势力逼迫就范的呀。」 范洛又搥了新郎肩头一记,唇角笑意薄生。「你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吃干抹净了,当然要买单,好好负起我们男子汉的义务吧,这才无愧于我们四剑客的座右铭--」 「天地良心!」黄正宇抢着接口,但却一脸的憋笑。「这算什么座右铭嘛,想不出有何义意可言,当年到底是哪个蠢蛋想出这么拙的座右铭的?」 韦凌珊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就是她喜欢参加婚宴的原因,总可以搜集到一些写作的题材,像刚刚这位不情愿的新郎所讲的话就足以当一篇小说的开头。 「好家伙,这是你的女朋友吗?」黄正宇猛然发现韦凌珊的存在,他定睛在她身上,毫不掩饰他的赞赏之意。「你这小子就是这么走运,总能把到美女,还记得我们高中时代的班花吧,她也是对你一往情深,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今天她也有来哦!」 「恭喜你了。」韦凌珊落落大方的道贺,没有否认她不是范洛的女朋友。 在接待人员的带领之下,他们两人入座高中同学桌。 「阿洛--」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圆滚滚男人夸张的喊了范洛一声,戏剧性的调了调眼镜的角度,拔高了声线,「我没看错吧?你居然赶回来参加黄正宇的婚礼?去年我女儿满月我寄了张电子请帖给你,你却连屁也不放一个给我,说什么执行秘密任务中,被迫跟我中断连络,用这种『奥』步数逃避送我可爱的女儿贺礼,枉费我们同窗了整整三年,唉--」长叹一声,摇头、再摇头。「阿洛,我的好同学,你真是让我对你的为人感到失望。」 「好说、好说。」范洛笑吟吟的坐下,他替韦凌珊倒了果汁,而他自己的杯子已经被动作超快的某同学倒满酒了。 已经四年没跟这些少年时代的好友碰面了,上次见面是在他父母的丧礼上,大伙各忙各的,平常要聚在一起真的很难,而刚刚冲着他来的胖子是他们班的活宝,也是全班最早结婚的一个,听说现在已经儿女满堂了。 「死胖子,不是我要说,人家阿洛不回来参加你女儿的满月酒也是情有可原的,你到底要生几个女儿才够啊?」绰号大炮的陈上鸿伸出五根手指头不停的抖摇。「啧啧啧,五个,都已经生五个女儿了,你也好收手了吧?又不是长得很漂亮,每一个都圆滚滚的……」 「圆滚滚有什么不好?」胖子声音又大了起来。「今天的新娘也是圆滚滚的不是吗?」 「废话!」一旁浓妆艳抹的女人啐了一口,「都怀孕六个月了,不圆行吗?」 「邓佳蓉,嫉妒味道很重哦!」小马调侃道:「妳跟阿宇都分手一年了,难不成还旧情难了?」 「关你这只种马什么事?」艳光四射的邓佳蓉回瞪小马一眼。「你的动机才可疑,王姿芳你不是追了好几个月吗?怎么忽然介绍给黄正宇,也没听他们交往就闪电结婚,王姿芳还大腹便便的,她肚子里的孩子……」 「是我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啦!」胖子跳出来承认,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爆笑不已,没有人不笑的,除了还板着脸的邓佳蓉。 「听说咱们班的小壁花林玫君也怀孕了,莫非……」大炮暗示性斜瞟着胖子。 「也是我的。」胖子海派地拍着自己胸脯。「今年怀孕的女生都算我的。」 忽然,有个明显已经年过四十的女人走过他们这一桌,挺着圆尖的肚子,蜡黄的脸、油腻的头发、水肿的四肢,每个人都看到这名老孕妇了,眼光随着她而过,想到胖子刚刚说的那句话,全都笑得东倒西歪。 韦凌珊安静的啜着果汁,笑听他们抬杠打屁。 看得出来他们同学之间的感情很好,像她就从没有过这样的好时光,她的高中时代在阴冷的英国度过,同学全是金发蓝眼的外国人,对她除了排挤就是冷漠,这种情谊,她未曾经验过呵。 「妳该不会是韦凌珊吧?」板着脸的邓佳蓉忽然看着浅笑的她,细眉上扬,连下巴也微微的抬了起来。 「我是。」韦凌珊一如往常,没有刻意否认。 「真的是妳--」邓佳蓉打量着她,耸了耸眉。「妳身上这件洋装不是名牌吧?我实在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妳们作家也穿这种叫不出品牌的衣服吗?」 「作家什么衣服都穿。」韦凌珊丝毫不动气,依然保持着微笑,不卑不亢地接下她无聊的讥讽。 她知道这种人,因为她特殊的职业,所以莫名其妙的想损她几句来让她知道,作家是没有什么的。 「妳写一个字能赚多少钱?」邓佳蓉继续着她不礼貌的发问。 韦凌珊也继续微笑,连微扬的眼角也彷佛带着笑意。「没多少,财务的问题都交给家母处理。」 她曾遇过类似的人,也回答过一样的问题,当时她初初入行,年轻不懂事,老实地说交给经纪人处理,马上被人回劈她在炫耀她有经纪人。 从此之后她就学会了圆滑,遇到类似的问题,一律推给她的母亲大人,总不可能再有人说她在炫耀她有母亲了吧? 「我看过妳的专栏,妳真的觉得自己有资格当现代男女的恋爱讲师吗?」邓佳蓉的表情写明了不以为然,就不信她还招架得住。 韦凌珊笑了笑道:「没资格。」 其实,会认出她来的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视她为偶像的人,比如昨天那位热情的店长;另一种则是打从心里瞧不起她的工作的人,比如眼前这位小姐。 当然,只要她活着的一天,这两种人她都得应对,因此她不会逃避,也不会动怒,只是最后往往是那个想激怒她的人会恼羞成怒,如此而已。 「妳说……什么?」邓佳蓉以为自己听错了。 韦凌珊承认她自己没资格当两性讲师? 这怎么可能? 这女人在美丽报的专栏很受欢迎,她不是拥有许多粉丝吗?她不是很骄傲吗?怎么会甘于被她修理? 看到邓佳蓉脸色阴晴不定,范洛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韦凌珊展现了高度的智慧,不着痕迹的把想调侃她的人给作弄回去。 他知道邓佳蓉的个性,骄纵的千金小姐,总认为地球要绕着她打转,黄正宇就因为受不了她的自以为是而跟她分手。 而现在,她对韦凌珊充满了敌意,不为什么,就因为韦凌珊的身份特殊,所以她本能的就想把她踩在脚底。 「请大家热烈鼓掌欢迎今天的新郎新娘入场!」 结婚进行曲动人的响起,新郎新娘步进会场,他们手牵着手在红毯上走着,新娘华美的白纱后头跟着一名提花篮的小花童,头上戴着花环,约莫才五岁,十分可爱。 韦凌珊的眸光温柔的落在小花童身上,幽幽出神。 范洛看着她,心想她一定很向往一场浪漫的婚礼,而她若穿起白纱,肯定会比今天的新娘美上百倍、千倍都不止,她的灵秀是笔墨无法形容的。 「欢迎今天的主婚人,百联集团的董事长周百联先生上台为我们说几句话……」 一个又一个的政商名流上台致词,一道又一道昂贵的珍馐佳肴端上桌,范洛注意到韦凌珊对每道菜都浅尝即止,直到甜点与水果上桌都兴致不减,秀美的脸容一直挂着怡人的微笑。 喜宴接近尾声之后,两人一起步出饭店走往室外停车场。 秋末的夜风已经微有凉意了,韦凌珊将银白色的披肩披起,唇缘轻柔微笑,看起来又是另一种风情。 「金急雨好美。」 通往停车场的步道,两旁都是美丽的金急雨树,韦凌珊的眼眸就落在那些金急雨上,偶尔抬眸看着繁星点点的浩瀚夜空,姿态写意。 范洛的目光随着她移动,若有所思的说:「原来这种树叫金急雨。」 他向来对花草树木并下感兴趣,会看那株树,纯粹是因为她的模样太吸引人的缘故。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动人吗? 不知道吧?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的牵引着他…… 「很贴切的名字对吧?」韦凌珊对他露出一记浅笑。「还有一种叫油桐花的树也很美,每到花季,桐树成林,高耸遮天,满树结满了小白花,随风飘落如雨,当油桐花飘落在水面上,那景色美得彷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听起来很诗意。」范洛的眸光仍定格在她身上,嘴里被动的与她对答着,边说边盯着她灵秀的脸庞,若有所思。 「听说纽西兰的冬至会举办火焰节,是不是也很美?」 闻言,他一愣,随即嘴角一勾。「妳说的是guyfawkesday吗?」 她想了想。「好像是。」那是久远以前,听她某个留学纽西兰南岛基督城的堂弟说的。 「那根本不是什么庆典,只是放鞭炮而已。」在她错愕不已的表情中,他继续说道:「冬至那天,妳会看到消防队到处救火,因为其他时候放鞭炮会被罚款,所以那天全国上下都卯足了劲放鞭炮,这就是妳说的火焰节。」 「不会吧!」她怎么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明明是听起来很美的节日,内情居然这样荒谬?「据我所知,纽西兰都是木造的房子,这样大肆的放鞭炮不是很危险吗……」 忽然之间,轻微的闷哼从韦凌珊唇中逸出,瞬间她倾斜了一半,银披肩也跟着滑落了,整个人跌进深沉的男性气息里。 范洛眼明手快的扶住她纤细的肩膀,一抹淡淡的女人特有气息钻进他鼻间,他瞬间发现她轻盈得超乎他的想象,他的心陡然一荡,竟不由自主的将她揽进怀里,肢体间的接触已经超出了搀扶的范围,但他却不想放开她,心微微怦动着。 「怎么了?」他定了定神,体内的血液正明显奔流着。 右手扶住他的肩,她费力的弯身脱下左脚的高跟凉鞋,鞋跟已然断了一半,她一抬头想跟他说明情况,他跟她的脸却几乎撞在一起,两人都是明显的一怔。 步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是一种很男性、很阳刚的气息。 她凝眸看着范洛英气勃然的双眉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有那张坚毅的唇,他绝对是一个会让女人怦然心跳的男人……夜灯下,她的心思微陡了。 而他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他像个呆子一样的看着清丽灵秀的她,她那黑星流转的双眸,嫣然明媚的唇瓣,在在不断骚动着他的心思。 四目相接,两人都是若有所思的凝睇,都有点意乱情迷。 半晌之后,韦凌珊吸口气,缓和了一下波动的心思。 「高跟鞋断了。」她不以为意的率先露出一道浅笑,自我嘲解地说:「我好像应该减肥了哦。」 他深究的盯住她,然后清了清喉咙,感觉到她似乎在逃避些什么,他决定再给彼此多一点时间。「妳轻得跟羽毛没两样,再减下去就变一阵风了。」 韦凌珊嫣然一笑。「女人都很喜欢听这种话,我也不例外,谢谢了。」 「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他把她扶到一旁坐下,径自去开车。 看着他健挺的身影快步走远,她幽幽然的叹了口气,眼神染上一抹不曾被外人看过的悲涩。 范洛值得更好的女人,而她,不值得任何好男人来爱…… 抬眸仰望着星空,她脑海里闪过一句话--骤然建立的亲密关系,往往会为你带来悔恨。 而这种悔恨的苦啊,她已经尝过了,现在的她,二十八岁,拥有一份自给自足的好工作,她该满于现状,沾惹情爱不是她该做的…… 「小姐,一个人吗?」 一个小腹微凸的中年醉汉走近她,身上酒气冲天,步履颠颠踬踬,眼睛几乎快睁不开了。 韦凌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继续坐着。 她知道某些男人酒后无法控制自己,为了不自找麻烦,她最好不要开口,知道无趣他自然就会走开了。 「小姐,妳很漂亮哦。」男人在她面前勉强定住脚步,却意图想摸她的下巴。 韦凌珊闪开了他的咸猪手,看到车灯照过来,知道范洛将车开过来了,她是安全的,一点也不必担心。 「小姐,楼上就有房间,不管妳开价多少,我都付得起哦……」 男人色迷迷的用言语调戏着她,蓦然吱的一声,传来车子紧急煞住的声音,范洛从驾驶座里跳出来,揪住醉汉的衣襟,不由分说就给了他一拳。 醉汉挨了一记重拳,本来就摇摇晃晃的身躯,颓然向后跌坐在地。 气不过这色鬼调戏韦凌珊,范洛正想向前再补一击,有个穿旗袍的女人嚷嚷着跑了过来。 「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也敢打人,你是土匪不成!」她连忙扶起倒地不起的醉汉,气急败坏的质问。 范洛看着那不讲道理的女人,神色冷凝。「第一,现在不是光天化日,现在是夜晚;第二,我打他是因为他对我的朋友不礼貌。」 「你眼睛瞎了吗?」女人的嗓门更尖锐了。「你们没看到我老公喝醉了,他又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就算坐在这里的是个男人,他也会调戏!你这个野蛮人居然因为这样就打他?我们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我老公有什么事,我们一定要告你,把你告死!」 「喝醉就非礼有理吗?」范洛讥讽的冷哼。「我姓范名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欢迎来告,妳最好有足够的证据告我,不然我一定反告妳诬告。」 「你--」女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无奈她的男人此时居然发出了如雷的鼾声,真是气死她了。「死鬼!你给我起来,起来啦!」 「走吧,范洛。」韦凌珊笑着将自己的手交给也忍俊不住笑起来的范洛,脑中又有了下笔的好题材。 第五章 山路蜿蜒而上,上山坡度大,还有些发夹弯道,公路两旁则枝叶茂密,微有薄雾,这是通往苗栗山区的路,车是韦凌珊的,但开车的人是范洛。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月一次的采访孤儿院行程会加入了范洛。 早上六点,她轻悄悄的准备出门,没想到他却同时走出房间,知道她要去山里,便自告奋勇要同行。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同行,而当小朋友看到范洛这个大哥哥时,也都发出热烈的欢迎声。 「你看得出他们很高兴吧?」韦凌珊的目光怜爱的落在那些天真无邪的孩童身上。「这里很少有人来,他们几乎是……被遗忘的。」 她吞了口口水,感觉到心脏一阵痉挛,那是痛楚的感觉。 「妳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范洛看着被蓊郁青山包围的破旧孤儿院,不过是一间红砖彻成的矮房子,这里的院童并不多,大概只有二十多名吧,而且多半是七、八岁以上的孩童了,这绝不是那种来这里做善事会被表扬的地方。 「缘份吧。」她忆起了五年前的盛夏。「我是来找一位退隐的画家,想对他做一篇采访,没想到却迷了路,误打误撞开进了这问孤儿院,孩子和院长热情的留我用餐,从此之后,我每个月都会抽空来看看他们。」 也是这群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填满了她空洞的心灵,如果说,孩子从她身上得到了关怀温情,她从孩子身上得到的远比她给他们的多许多。 「凌珊姊姊!」一名清秀的女童从屋里跑出来,她张开手臂抱住了韦凌珊。「我的画得了奖呢!院长有没有告诉妳?她有没有告诉妳?」 「当然有。」她爱怜的摸了摸女童的头发。「我早就知道小芳慈有绘画天份,评审委员跟凌珊姊姊的眼光一样,都认为妳画得很好。」她吻了吻女童的脸颊,慈爱地望着她问:「猜猜我给妳带了什么礼物来?」 「什么礼物?!」芳慈的眼中透出兴奋不已的光彩,她双手揽着韦凌珊的颈子,亲爱不已。 范洛几乎是着迷的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互动,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她对院童的好,似乎不只是关怀而已,还充满了浓浓的爱……至于是什么样的爱,他很想说是母爱,又觉得这样想太过荒谬了。 总之,这是山明水秀的好地方,而这里的孩子也都是好孩子,他们左一声大哥哥、右一声大哥哥的叫他,叫得他的心都暖了。 于是,他卷起衣袖,主动替他们修复歪斜的书桌和床架,替他们把院落里那比人还高的杂草除得干干净净,接着他当起孩子王,带头到果园里去采结实汇汇的甜柿,教他们许多野外求生的技能,听得那些大男孩们津津有味,欲罢不能,直缠着要他再多教一些。 「大哥哥,你真的是太酷了!」十岁的小杰简直把范洛当偶像看了。 九岁的启民也忙不迭的接口,「何止酷,是帅毙了啦!」 看他们相处融洽,韦凌珊的心也一片暖洋洋的,遂提着带来的两大袋食材,闪进了厨房。 今天她打算做正式的牛排大餐,在很多年龄相仿的孩子都已经在父母的呵护下穿名牌、上昂贵的西餐厅的时候,这里的孩子们并没有机会接触西餐,他们有的甚至连什么是沙拉都不知道。 因此,她今天可是砸下重金,不但准备了前菜、浓汤和沙拉,牛排更是进口的顶级神户牛肉,她希望给院童们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也希望看到他们满足的笑靥。 一个小时之后,蛤蜊浓汤在炉上媪着,水果沙泣放进了冰箱,大蒜面包也已经烤好了,调好酱汁之后,她专心的在平底锅里煎着一块又一块的牛排。 算算院里的大人和孩子,加上她和范洛,她总共要准备二十六人份的西餐哪,因此纵然是深秋时分,她的额际也沁出了汗珠…… 「好香的味道!」 范洛一阵风似的闯进了厨房,他的神情非常愉快。 「在煮什么?妳信不信,我快饿坏了。」他不由分说,看到烤得香酥的大蒜面包,一张口就吃掉了一片,而且欲罢不能,又连吃了好几片。 「你干什么?」韦凌珊哭笑不得的阻止了他孩子气的举动,她不信没有别人闻到煎牛排的香味,可是也没有孩子们跑进来偷吃啊。 满足的吃完数片大蒜面包之后,范洛神采飞扬,黑眸灼灼地看着她。 「我知道妳为什么会喜欢来这里了。」 她的心陡然一跳,力持镇定。「为什么?」 他嘴角一勾,斜倚在冰箱上,充满了随兴的轻松。「因为会得到让人上瘾的成就感。」 她微微一愣。「哦?」她还以为他窥得了些什么…… 「不是吗?」他继续说下去。「当我修好那张只剩一只脚的书桌时,小建凯马上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我,当我教他们钻木取火时,他们全部捧场的倒抽一口气表示崇拜,当我用一枝竹筷子就准确无误的射中一颗甜柿时,他们简直为我疯狂了。」他挑起唇瓣笑了笑。「妳说,这么热情又毫无保留的崇拜怎不会让人上瘾?」 原来他指的是这个啊,她完全放心了,笑应着,「这么说,以后你还会想来喽?」 「当然!」范洛想也不想地说:「我已经答应孩子们了,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一定再来看他们。」 她知道他对孩子们许下承诺的时候,绝对是真心的,但是她也知道,假期过后,他就会回到纽西兰,回到他的工作岗位。 至于今天,那只会是他记忆里某-日的美好,如此而已。 黄昏时分,两人告别对他们依依不舍的院童,沿着来时路,预计在七、八点左右就可以回到台北。 虽然还下到五点,可是云层厚厚的,天际灰蒙蒙,好像随时会不起倾盆大雨似的。 「妳看--」等待绿灯的时候,开着车的范洛忽然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草编蚱蜢给她看。 这个小手工艺品让韦凌珊刮目相看的扬起了眉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小杰最心爱的一只蚱蜢,是他亲手做的。」 「没错!」范洛又得意又满足的扬起了嘴角。「这是小杰一定要送给我的。」 韦凌珊有感而发地看着他飞扬的侧颜。 看来孩子们真的很喜欢他,尤其是小男生们,院长妈妈是女的,帮忙煮饭打扫的姨婆也是女的,他们很缺乏像范洛这种近似父兄的角色。 「如果早知道是来这里,我就多买些漫画来。」车身下了一个大坡道之后,他抱憾地说。 她始终保持微笑。「你有这份心很好,等你回去之后,我会把院里的地址e给你,相信他们收到你国际快递的漫画也会很开心,不过,大警探,你确定你回到纽西兰之后,还会记得他们吗?」 他看了她一眼,扬了扬眉。「别以为我不会寄,我真的会寄给他们,尤其是那些好动的小男生们,我打算送他们一整套的棒球装备,让他们把精力发泄在运动上  。」 灰沉的天空传来一声闪雷响,彷佛是在传达范洛的心情。 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的情绪忽然有点低落。 韦凌珊提醒了他,他是有归期的,他早晚要回纽西兰,他的住所,他的工作都在那里,他不会永远留在台湾。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 或者,根本就什么意思都没有,是他想太多了,她只是单纯的在为小杰他们的福利着想而已,他又何必为了她短短几句话钻牛角尖呢,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不像他,不像。 思忖之间,他眼尖的看到路边有人的车抛锚了,车主是个年过五十的欧吉桑,正满头大汗、手足无措的面对着车子。 「你想我们要不要--」 「妳看到了吧?」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的,他们相视而笑,眼里同样闪着对这份默契的火花,一切尽在不言中。 范洛流利的回转,将车停在故障车主的车后。 韦凌珊看着他走向前询问欧吉桑,没多久就替对方换起了备胎,原来是车胎破了。 透过前挡风玻璃,她静静的凝视着范洛。 他又卷起了袖子,这是他今天二度卷袖。 他的手肘肌肉劲结有力,好像常常在举哑铃似的,他的拳则是她的两倍大,像是常拳击沙包的结果。 近十年的时间,她习惯了独居,习惯一个人的空间,现在生活里忽然多了一个他,这是她在三天前想都没想过的事。 这三天来,除了睡觉之外,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她不笨,感觉得到他的眼光经常停留在她身上,他在研究她、他对她有好感……可是,纵使他们双方都有心动的感觉,那又如何呢? 她向来不去追求长远的亲密关系,但她也不要短暂的火花,她只要一个人就好,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就好。 她很明白一时冲动可能会留下什么后果,她不要冒险,就维持现状吧!有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情愫,直到他的假期结束,她送他上飞机,一切就结束了,不会有揪痛、不会有挂念、不会有相思…… 总之,她的理性是大于感性的,往往在对异性有那种不一样的感觉的时候,她会从很多角度去分析事情,然后找出一个客观的结论来让自己打退堂鼓。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换言之,她也不想被伤害。 所以,号称两性专家的她--韦凌珊,只是个感情的胆小鬼罢了…… 想到这里,平素总是保持微笑的唇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天色更暗了,她看到范洛手脚俐落、两三下就替车主换好了备胎,他大步跑回车旁,叩叩两声敲了下车窗,她会意的降下车窗。 他把两手随意的撑在窗框上,噙着微笑看着她问:「那位先生姓黄,他在附近开了一间民宿,一定要我们过去坐坐,妳觉得呢?」 「有何不可?」她笑了笑,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我们都不赶时间,不是吗?」说不定会让她搜集到另一篇写作的题材。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说法让他的心情整个开朗了起来,他微笑凝睇着她。「说不定会发现另一个触动妳心房的地方。」而且不再是她独自一个人,是跟他一起发现的。 他回身对黄先生扬手比了个ok的手势,在雨落下之前,车子一前一后来到一间半山腰的民宿咖啡座。 民宿背山面湖,一片绿澄澄的湖水,望之心旷神怡。 满山未落的枫红,还有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让韦凌珊光是站在那儿,衣袂飘飘就感觉到似乎连毛孔都张开了。 「好舒服……」她闭起了眼睛细细感受山的味道,还有快降雨的味道,风来湖面吹起的涟漪,湖面的落英和满地的落叶。 「怎么样,不虚此行吧?」 范洛不知何时已经停好了车,来到她身后,陪她驻立在山风落叶间,几乎想伸手揽住她纤细的楚腰。 她瞬间把动容的情绪收起,伸手佛开耳旁被风吹乱的发丝,回身对他顽皮的-笑。「幸好你会换车胎,应该是学来追女孩子的吧?」 他义正严词的否认。「没那回事,我完全是学来为民服务的。」 他察觉到她刻意的让气氛下那么感性和亲密,这好像是她回避「感觉」的方法,而这就像是她的本能,当感觉一来,她就立即回避。 因为工作需要,他读过一些心理学,换句话说,她在封锁自己的心。 为什么要逃避感情?她大有资格谈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不是吗?只有在感情方面曾滑了一大跤的人才会惧怕感情,她是吗? 「你不是警探吗?怎么也做交通警察的工作?」韦凌珊调侃地问,一边走回民宿的咖啡座。 「职业不分贵贱啊。」他跟在她身后,两人差距一步的定上阶梯,他忍不住凝视着她雪白的后颈:心底像有一股火苗在骚动。 「这句语是这样用的吗?」韦凌珊笑了。 他也笑了。「最近这里选出来的台湾小姐,不就是这样乱用成语的吗?」 雨丝飘落,他们同时看到黄先生居高临下的站在露天咖啡座上拚命对他们俩招手。「范先生、韦小姐,你们还没吃饭吧?快过来用餐。」 「谢谢!」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又是相视一笑。 民宿有个很美的名字叫「落花湖」,四季的风景皆有其动人之处,每到假日就吸引许多有兴趣采访幽境的人潮,就算不是假日也有五成游客。 用餐的时候,热情的黄先生介绍了自己的女儿黄可岚给他们认识,一脸的以女为荣样。 「我这个唯一的女儿今年才从大学毕业,学的是旅馆管理,难得她有心要接管这问民宿,我就放手让她做了。」 黄小姐不是乡下女孩,而是娇媚风情的女郎,很会打扮,身材也好,她在端上餐后咖啡时,眸光片刻不离范洛,因此韦凌珊轻易的就看出了她对范洛有意思。 送完两人的咖啡,黄可岚索性自己也端了杯咖啡,不请自来的跟他们-道坐着聊天。 她的话题都很有国际观,而且都是冲着范洛而来,因此韦凌珊只需静静听她侃侃而谈即可,根本连费心回话的力气都省了,因为人家花样年华的小姐根本就直接把她当透明的啊。 啜着浓醇十足的咖啡,耳畔听着风声雨声和虫鸣,眼眸看着远处起水雾的翠山,韦凌珊完全是直线式的不许自己去想黄可岚的用心,当然她也不知道有个人的眸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你觉得这里环境怎么样?」黄可岚托着香腮看着范洛,不等他回答就径自有条有理的说下去,「根据统计,台湾百分之四十三的都市人想搬到乡下生活,在英国,有三百万人下乡居住,在澳洲,也有四分之一的人口已经改变生活形态了,所以,选择简单而低薪的生活已经成为趋势了,越来越多人在周末假期追求乡间的宁静,我们落花湖就是这样做起口碑的……」 不知名的花瓣被雨水打落了,韦凌珊用眼神大呼可惜,她拿起咖啡杯再啜一口,眸光流转之间不经意和范洛接触了,竟然很明显的发现到他也没有在听黄可岚讲话,害她差点喷出咖啡。 她用眼神及无声的嘴型提醒他:麻烦你尊重一下淑女好吗? 他则抬抬下颚,似乎也用眼神回答她:妳不也在神游太虚? 她放弃了,不过她想她应该懂他为什么没办法好好的听黄可岚发表看法,因为黄可岚不像在跟人聊天,反倒比较像在演讲,没有互动,她只需要听众。 好可惜,这么标致的一位妙龄女子,却无法发挥女性的魅力,如果她再不改善对男人说话的方法,可能很难找到会为她倾倒的男人。 「我老爸过来了。」黄可岚在看见自己父亲走过来时暂停了发言,不过双眸还是不离第一眼就电到她的范洛。 「这场雨越下越大,勉强上路不太好,空房还很多,两位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过夜吧。」 看看雨势确实不是普通的大,而黄先生的热心留客也让两人无法拒绝,他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的答应留宿一夜了。 「太好了,我马上叫人把房间再整理一下。」黄可岚比她父亲还兴奋,兴匆匆的起身,眸光闪亮地看着范洛。「阿洛……我可以这样叫你吧?」不等他回答,她就热切的说下去,「你跟我到楼上去,我来向你介绍房间,有几间房间是我亲手布置的,看看你喜欢哪一问。」 范洛看了韦凌珊一眼,示意她一道去,可是小姐她居然装作没看到,见死不救的径自喝着咖啡。 她真是存心要呕死他,他和黄可岚单独去看房间也没关系吗? 好,既然她没关系,他也没关系。 他拿起咖啡杯,动作缓慢的喝完,然后站起来,面对着等他的黄可岚,眸子变得沉晦,声音听起来也有点冷。 「走吧。」 随后就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走过原木栈道,上楼去了。 韦凌珊独留在咖啡座里,轻轻哼着一首英文老歌,她什么也不想想,包括现在正单独相处的范洛和黄可岚,包括她自己的心绪,她不要想、不要去分析,这样对她比较好。 入夜了,七点的山区已经一片漆黑,只有民宿屋檐上随风飘摇的小灯泡闪耀着,她看着强劲的雨势,气定神闲的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 雨这么大,留下来过夜应该是明智的选择,不过她的东西都在车上,连皮包也没带下来。 她决定去车里把东西拿下来,反正车子就停在距离民宿入口不到两百公尺的山路边。 她撑起雨伞,只不过才定了几步,她的衣裙几乎全湿了,她不在意,继续小心翼翼的朝目标前进。 又走了几步,连头发也飞的像个疯子,雨水的倾泄比她想象中还可怕,她必须用两只手牢牢的握紧伞柄才可以确保雨伞不会飞出去, 她有点后悔一个人跑出来,可是既然衣服都已经湿了,就更加没理由打道回民宿而什么都没拿吧! 于是她继续往前走,大雨顺着柏油路面冲刷而下,虽然有雨伞,可是她已经狼狈得像只落汤鸡了…… 呜-- 她听到一声绵长凄厉的动物呜咽,忍不住怀疑起这座山林是不是有野狼出没? 事到如今她得承认,自己不该逞强的,她应该找人陪她一起来才对,她开始认为就算她拿好了东西也无法走回民宿。 「啊--」高跟鞋滑了一下,她心惊的低呼了一声,整个人险险要直接滑下山去,幸好有人拉住了她。 有人及时拉住了她?! 惊吓使她的心脏还处在剧烈的跳动中,她一抬眸,看到范洛冒着怒焰的双眸,听到他责备的阴沉语气。 「妳这个笨蛋在做什么?!」 第六章 参观完房间之后,范洛好不容易用上厕所的烂理由摆脱了黄可岚。 他回到咖啡座,没看到韦凌珊的人影,想到她刚刚弃他于不顾,对他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他就很闷,于是径自站在栏杆前,点了根烟。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了,他没看到她回来,又过了十几分钟,当他抽了第三根烟时,依然不见她的踪影,打她手机也没人接,他有点急了,连忙叫住一名走过他面前的工读生。 「请问一下,你有没有看到大约三十分钟前坐在这里的一位小姐?」 傻不愣登的男工读生点了点头。「有啊,她跟我们借了雨伞,说要去车里拿东西……」 范洛二话不说按熄烟蒂,跑比飞还快的冲出去,并且一步跳下三层木阶梯,像在拍动作片般,看得工读生张大了嘴。 该死! 真正该死! 她居然一个人冒着大雨要去车上拿东西! 要拿东西不会等他下来吗? 想到今天她穿裙装又穿高跟鞋走在湿滑的路上,他就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她身边。 他快步疾奔,连雨伞也下撑,当他看到韦凌珊险险要滑下山时,整颗心几乎为她提到了胸口。 他拉住了她,责骂的话不知不觉脱口而出,「妳这个笨蛋在做什么?!」 闻言,她愣了一愣。 好像从十八岁以后就没有人骂过她笨蛋了,现在绝大部份的人都说她知性、感性,没有人会说身为畅销的两性知名作家韦凌珊是笨蛋。 「妳到底有没有脑袋?」范洛继续开骂。「雨这么大,妳穿高跟鞋跑出来,万一滑下去,要叫谁来救妳?」 虽然他凶得很没有道理,口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差,但是看到他却让她感觉到安心,也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了。 「你……」她说,唇畔还有隐隐的笑意。 「什么?」他皱起了眉头,直怀疑是雨声太大,他听错了。 她低柔而清晰地说:「就算我真的滑下去,我知道你会来救我。」 他的心怦然一跳。「妳凭什么认定我会救妳?」 他还在气她放他单独和黄可岚相处,但又忍不住想,她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间接承认了知道他对她的感觉不同于别人? 「因为你的护照在我家里。」她笑了。「而我家的钥匙只有我有,你一定要救我,不然就无法回纽西兰。」 她绝对不知道这短短几句话对他的杀伤力有多大,他的满腔柔情全因她的话而烟消云散。 「见鬼。」他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诅咒了声,撇了撇唇,接过她手中的伞。「走吧。」 雨伞只有一支,两人势必要靠在一起走路,伞换成由范洛撑着,不过情况没有比较好,因为雨势还是一样大,当两人走到车旁时,都已经浑身湿透了。 打开后车箱,她取出自己要的物品,范洛站在她身后,俨然形成一个小屏障,酝酿着小小的暧昧氛围。 「好了。」韦凌珊转身才一说完,不意漆黑阴沉的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巨大雷响,把她吓得惊跳了一下。 他的大手本能的落在她小小的肩头,替她定神,声音有别于适才的粗暴,异常温柔的说:「别怕,只是雷响而已。」 天气明明就很冷,但范洛的掌心却像团火球,她的心跳加速,想漠视这种属于悸动的感觉,却知道自己是骗不了自己了。 吸引着与自己有相同属性的人,这是一种本能…… 「东西我来拿。」高她一个头的范洛轻松的压下后车盖,把她小巧的旅行袋甩上肩头。 雨水不停打在她身上,她定定然的凝视着他阳刚的动作,模糊的想起了那久远以前的回忆。 她的内心深处……还能够,再爱一次吗? 冒雨回到民宿之后,两人立即看到黄可岚在长廊上焦急的张望着,毫无疑问的,她是在等范洛。 看到相偕归来的两人,她惊呼一声。「啊!韦小姐,妳衣服全湿了,快进房去洗个热水澡吧。」 韦凌珊很高兴有理由可以暂时逃开范洛,纵然感觉到他熠熠的目光在注视着她、追逐着她,她还是忙不迭的从黄可岚手中接过房间钥匙,称谢之后上楼去了。 房间很雅致。 小木屋的温馨格局,打高的原木地板上铺着床垫,还有几个日式榻榻米和舒服的大抱枕,打开落地窗是小巧的露台,摆着一张圆桌和两张椅子,可以饱览湖光山色。 可惜,现在外头风大雨大,劲雨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很吓人,还搭配着隆隆雷响,因此赏景的露台也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梳洗过后,小木屋里没有电视,一时之间还没有睡意,她索性看书打发时间,平时这招阻止她胡思乱想总是很有用,今天却失效了,她的眼前浮现了一个男性的阳刚身影…… 她悚然一惊,把书搁在一旁,知道自己是无法不胡思乱想了, 突然好想喝杯咖啡,咖啡有助于她让思路清晰些。 她在茶几上找到了三合一的咖啡即溶包,却傻眼的发现热水瓶里没有热水。 房里也没有可直通柜台的电话,她打算去楼下要杯热水,穿着民宿提供的纸拖鞋,才打开门就听到黄可岚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不知道怎么搞的,她下意识的把门关回去,只留下一条小小的门缝。 偷听? 没错,理论上,她这样就是叫偷听。 为什么她要偷听黄可岚和范洛说话,她也不知道,这完全是一种本能反应。 「真的不要?」她的声音要命的甜软,跟她在畅谈都市和乡村生活时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我累了,要休息了,妳这样会感冒,快回房去吧。」 听到范洛这么说,韦凌珊忍不住把门再打开一些些。 要命! 她微感失笑。 入夜的山区下着豪雨,又冷风又大,黄可岚却换了一件性感的细肩带洋装,慵懒万分的倚在范洛的房门口,酥胸若隐若现,相当诱人。 他居然能抗拒得了这样的美色诱惑? 另一方面,她竟因他的「贞节」而感觉到像有一串小银铃在敲击着她的心。 这种反应实在很不寻常,如果看到范洛二话不说就把黄可岚拉进房间,她铁定会感到不舒服……不,是很不舒服。 「可是,我想进你房里跟你多聊聊……」黄可岚还不愿放弃。 不想再偷听下去,韦凌珊把房门完全阖上了,直到高跟鞋远去的声音让她确定黄可岚已经走了,她这才打开门,准备下楼去要热水,不意却看到范洛竟然还没进房里。 房门微微敞开着,他就站在那里,像是专程在等她似的。 她微微一愣,脑中竟然有瞬间的空白。 范洛噙着微笑,瞬也不瞬的望着她,唇缘似笑非笑,好像在告诉她,他知道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定了定神,决定假装什么事都没有。「还没睡?」若无其事的语气,就像她才刚走出房门。 范洛深深的望着她,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睡不着。」 「是吗?」这两个字用的仍然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但是他那深深然的眸光让她无法再用客套,置身事外的语气对他。 几秒过去了,她好不容易,总算说出一句话来。「你可以喝杯热牛奶,会比较好入睡。」 「妳呢?」他的眼光紧盯着她。「妳也是要去找牛奶喝吗?」 「我?」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她怔了怔,说道:「我本来想冲杯咖啡喝,不过现在不必了,我的睡意忽然来了,不早了,我想我该去睡了。」 她又要逃了!这小女人为什么总是急于逃开爱情?她非得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韦凌珊--」就在她返身准备要踅回房里时,他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不想让她再逃,因为,爱情已经发酵了…… 手腕被范洛扣住,韦凌珊不由自主的转回身子来望着他,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心中一阵震荡。 如果她开口说几句就没事了,或许就会冲淡这种即将引爆火苗的压抑气氛,但她只是被动的回视着范洛在黑夜里还炯炯发光的双眸,什么也没说。 「妳还想逃到哪里去?」 范洛的眼底闪烁着两簇幽柔的光芒,当他一问出口,她便知道他们无法再回复到若无其事的朋友关系了。 她勉强笑了笑,还想力挽狂澜做最后的努力,或者是……挣扎吧。「我没有逃啊,我是用走的。」 「妳这家伙--」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她立即跌进纯男性的怀抱之中,鼻尖嗅闻到他身上的清爽皂香,她屏息着,几乎不敢用力呼吸。 他扳起了她的脸庞,直视着她的眼瞳,就在她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告白的甜言蜜语之时,他的嘴角扬了起来。「小姐,如果妳都用妳对待我的方法去教导妳的读者,我担保她们会被妳害惨。」 她的心头一热,领悟了他的话,这也是另一种变相的告白呵。 他不再说话了。 低下头,炙热的嘴唇压住了她的柔唇,没多久,四片唇就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事情是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他们进入了她的房间,他将她压向了床垫,他的唇热烫了她的身与心,也撩拨了她的感官,她什么都无法再想了,只能感觉到范洛的占领是那么强势。 激情过后的余温,伴随着窗外呼呼的风声雨声,小木屋里是温馨的、旖旎的。 经过爱的洗礼,韦凌珊的眼神迷蒙如月,她枕着范洛的臂弯,光裸的身子在被窝里缩在他的身边。 刚刚发生的事好像一场梦境,她现在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告诉我一件事。」范洛握着她柔若无骨的纤手,忍不住怜爱的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幸好留下来过夜,否则回到台北她的住处,他说什么也不会有这种机会,因为逃避彷佛是她天生的本能。 「什么事?」韦凌珊的心陡然一跳,就怕他要逼她说些什么。 她看不清自己的心,即使有了这层亲密关系,她仍然看下清,她与他可以有一夜激情,但未来,她真的不想要。 「就是--」他望着她的眼神变得认真无比。「小汝究竟怎么了?手机永远关机,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要为她的安危负责任,我必须知道她在哪里。」 原来他要问的是这个啊!她放心了,只要不跟她谈天长地久的感情,谈什么都可以。 不过,先前她好像想得太简单了,不必说,身为范汝唯一兄长的他,当然也跟她一样,打了无数通电话要找人,而既然打不通,必定会起疑心。 「其实,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她沉思着该怎么告诉他比较婉转。 话说回来,也不是不严重,只不过她知道,比起这位人民保母脑中所设想的谋杀案、奸杀案,范汝只是把他们父母留下的房子卖了没告诉他而已,这应该算是小意思吧? 「如果我告诉你,你保证你不激动、下动怒、不找范汝算帐。」想了想,她再补充一句。 「光是听起来就很严重了。」他的脸色更加凝重,她的「三不」让他觉得事情非比寻常。 她笑了。 「相信你听完之后,火大一定会大于担心的。」 「但愿如此。」他催促着她,「快说吧。」 「你知道范汝有个男朋友吧?l 他马上挑高了一道眉。 她叹了口气,不必说,范汝连这个都没告诉他。 「范汝的男朋友名叫叶捷,是个热爱摄影的摄影师,不过还没什么知名度,因此经济并不是很宽裕。」 「说下去。」他已经大概可以知道范汝为什么对他避不见面了,一定跟那个姓叶的小子有关。 「叶捷对摄影几近疯狂,而范汝则爱叶捷爱得疯狂,她崇拜他的才华,甘愿为他牺牲一切,这就是爱情的伟大,古来多情圣,像李后主、像唐明皇,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就如同……」 「停停停。」范洛撇了撇唇,直觉的盯着她说:「妳好像很怕直接说重点。」 她忍不住笑了笑。「对啊,因为那很荒唐,所以我必须让你先了解,当一个人为爱疯狂的时候,她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那范汝究竟做了什么事?」她不说重点,他就直接问重点。 「因为叶捷想开一间摄影工作室,他想到全世界去取景,在认识范汝之前因为太投入摄影的关系,几乎都是举债度日,因此欠了朋友不少钱,而范汝知道以后很心疼,她就把房子卖了,替叶捷还了债,还替叶捷开了间摄影工作室,并跟叶捷飞到世界各地去取景……」 「房子……」他抓住了那一大串叶捷里的唯一重点。「妳是说,我那个从来没吃过苦的老妹买了房子,又因为一个男人而将房子给卖了?」但愿就是他讲的这样,但愿就是。 韦凌珊眨了眨眼,轻轻的笑了。「你很清楚事情不是这样,范汝也只有在我那打过工,连正式的工作经验都没有,怎么可能有能力买房子。」 「老天!这猪头--」范洛咬牙切齿的说:「我要宰了她。」 那笨蛋妹妹竟然为了一个没有未来的男人,卖了爸妈留给他们的房子,害他这个老哥回国没地方住,如果将来她被那个男人给抛弃了,看她要睡到哪里去。 「唉,你该试着体谅范汝的心情,她爱叶捷,只要能令叶捷快乐的事,她都想做,她也不是中了邪,她只是沉醉在恋爱之中,如此而已。」 他还是气不过。「哪有女人像她这么笨的?那个叶捷是有三头六臂吗?迷得范汝团团转。」 她笑着说:「他没有三头六臂,他甚至没有一百七十公分。」 「什么?!」他和范汝皆遗传了父母优秀的基因,兄妹俩的身材高人一等,连范汝都有一六八,那个男的却没有一百七? 「可是他有才华。」韦凌珊朝他微微一笑。「范汝倾倒的就是他的才华,她是个不以貌取人的好女孩,而叶捷也确实有令她欣赏的地方,他热爱摄影、不拘小节,你不能说他吃定了范汝,他保证过,将来成名了,一定不会让范汝再为他吃一丁点的苦,我相信他说的出做的到,你也不需要太担心了。」 范洛抓到机会,适时的切入。「那妳呢?妳要不要听听我给妳的保证?」他用炽热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在激情过后,什么山盟海誓及承诺都没有,那就好像一切只是一场露水姻缘,等天一亮,就什么都不是了。 闻言,韦凌珊抬起眸,对上他深情的凝视,她看了他几乎有一分钟那么久,就在他以为她也会对他倾吐些许爱意时,她垂下了眼睑,转过去,背对着他。 「我好累,也不早了,我们先睡好吗?」 她情愿一直跟他讨论范汝,也不愿跟他谈论情事,适才的激情让他们都得到了满足,这样就够了,她不想要的更多。 「为什么不肯听?」他从背后抱住她,不愿就这样放过她。 可是她连动也不动,如果她不是有心又想逃避些什么的话,那就是她真的累了,说完话不到两分钟,他就察觉到她真的睡着了。 他轻轻地将她扳转过身子,静瞅着她沉睡的容颜,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鬓和脸颊。 他不懂如此美丽的她,为何会对爱情那么怯步? 如果她曾在爱的路上跌跤过,他担保他不会再令她受伤。 拥着她入眠,他的心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第一次体认到何谓爱情的魔力,他已然深陷其中了。 第七章 第二天中午,告别了民宿主人,范洛对黄可岚那一再明示暗示他留下连络方式的眼神视若无睹,径自拉着韦凌珊的手上车。 一路上,他们相处融洽。 他发现,只要他不跟她谈感情问题,她面对他的态度就自然又大方,只要他稍加提起感情,她就马上不说话。 他会弄清楚她在想什么的,或许什么也没有,她根本不曾受过爱情的伤害,她只是个独身主义者罢了,身为时代新女性的她,拥有自己的房子、车子,一份人人称羡的工作,这样的她,就算抱持独身主义的想法也不奇怪。 于是他不再钻牛角尖了,不再假设她有过情伤。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他停留在台湾的时间只剩两天半,他搭大后天中午的飞机回纽西兰,短短的时间里,他要如何让这段感情看得到未来? 「这是备份钥匙,给你,我要去报社一趟,有重要的工作要谈,晚餐你自己解决没问题吧?」 一回到公寓,韦凌珊上楼换了衣服,下来后就丢给他这样一颗炸弹。 范洛上下打量着换了帅气的裤装后,显得更加神清气爽的她。「没问题,妳什么时候回来?」 她是不是故意在逃避与他单独相处?拿工作当挡箭牌,让他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算了,不要这样想,如果她真的要逃避的话,那表示她还没做好接受他的心理准备,他应该给她一点时间。 「不一定,可能会跟编辑一起吃饭吧。」她笑了笑,拿起搁在沙发上的银色皮包,潇洒的出门去了。 她出门的二十分钟之后,范洛还在客厅的沙发里坐着。 他发誓他绝对不是在等韦凌珊回来,他没那么无聊,只是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不想动,脑海里全都是昨夜的一切。 第一次有个女人可以让他这么牵肠挂肚,他刚刚只差没问她,那个可能会跟她一道吃饭的编辑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真的是疯了,范汝做了那么离谱的事,他不想办法去把她抓回来海扁一顿,反而在这里想着韦凌珊的一颦一笑,他真的是被爱情给俘掳了。 他摇头笑了笑,没察觉到自己嘴角淡淡的温柔。 也该是时候了,他都快三十而立了,父母临终之前最大的希望就是他娶妻生子,然而在纽西兰待了那么多年,都没有遇到令他心动的女子,他差点以为自己是那种没办法谈恋爱的人。 现在遇到了韦凌珊,清灵脱俗、气质出众,深深打动了他的心,这是命中注定的…… 正想到深入处,他的手机倏然响起,是胖子打来的。 「你一定要出来跟我们这帮手足喝两杯,来个久违的man''stalk,不来的以后就绝交,自己看着办吧。」 既然话都讲成这样了,他下去行吗? 于是他赴约了,先跟胖子等一伙人吃了晚饭,跟着又去某某人推荐的一间时髦夜店。 「阿洛,你究竟是怎么保养的,都快中年了还不会中年发福?」大炮瞄了眼他结实的腹肌,一脸羡慕。 「你这小子说什么屁话?发福有什么不好?」胖子拍拍自己油腻腻的肚子。「我那才十八岁的小老婆就喜欢我这颗圆肚子,她说有安全感。」 「你说什么?」范洛差点被酒给呛到,音乐声太大,他认为自己八成听错了。 「你还不知道胖子有个青春无敌的小情人吧?」小马一脸垂涎。「也不知道那个小妹妹看上他这位老杯杯哪一点,居然心甘情愿跟着他,我看现在的小美眉思想真的很不正确。」 范洛总算承认他没听错了。 胖子结婚至少六年了吧,一年生一个女儿,这么努力的增产报国,原本他以为胖子跟他老婆一定感情甚笃,没想到…… 他感慨的想,原来表相不一定是真的。 「讨厌啦……」旁边一对拥吻的情侣吻完了还不停打情骂俏,女的坐在男的大腿上,尽情的撒娇。 他相信韦凌珊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她脱俗的气韵是浑然天成的,她不会坐在任何男人的大腿上,绝不会。 他忍不住牵挂起她,看看手表,已经过十二点了,她回去了吗? 知道他不在,她是否会想他?是否曾动过打他手机找人的念头? 凌晨一点,床上的韦凌珊睡不着。 其实,今天下午她一点事情都没有,但是如果待在家里,免不了要面对范洛那来势汹汹的感情,她认为自己招架不住,只好逃了。 她去看了两场电影,一个人吃了晚餐,看看时间还好,为了混时间,她买了个起司蛋糕上好友冯绿芽那里去。 冯绿芽跟霍极鼎已经订婚了,也老早搬进了霍家,形同霍家的女主人。她在霍园里混,教小美桑写作文,一直混到十二点,好友在她面前呵欠连连,她才告辞。 从霍园回家的一路上,她祈祷范洛已经睡了,如果没睡也最好不要待在客厅,那么她才能静悄悄的回房,不必与他碰面。 要她接受一份感情有那么难吗? 是的。 如果范洛不要那么好,抑或范洛看她的眼光不要那样充满了欣赏,她或许会考虑接受他的感情。 可是,他太完美了,如果他的世界加进一个她,那么将会把那份完美打碎,到时承受不了事实的,不止是他,还有她。 因此她很清楚,这份感觉就到此为止吧,亲密关系已经是极限了,不能再有更多,她不能把心交出去,否则将来他们两个人都会受伤。 事实上,她对他的感觉不亚于他对她的,尤其在经过昨夜的亲密之后,有个呵护她的男人在身边,那种美好的感觉是难以形容的。 晚上,当她回到家,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她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就涌上浓浓的失落。 她出门去了,因此他也出门,他知道她去和编辑见面,这理由是她给他的,然而她却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发现他不在时,她曾后悔自己干么要逃开他,她可以想象得到,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他的感觉一定很不好。 但是,她无法对他说明她的处境,她也永远都不希望他谅解她,再过两天他就要回纽西兰了,届时一切归于平静,他们之间就什么都不是,都不是了…… 蓦地,她听到了转动门把的声音,她浑身陡地一绷,是他……微微愣了一下之后,她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室内静悄悄的,厚厚的窗帘拉得紧密,她房间插着一束香水百合,散发出特有的浓郁花香。 范洛走近床沿,他的体内挥发着尚未退尽的酒精,灼人的眼瞳深切的看着睡在床上的韦凌珊。 她拥被而眠,一动也不动,但是她弯长的睫毛,她的睡姿,她修长的腿部曲线,她微乱的发丝……种种因素让他浑身都热了起来。 他要她,他想要她,想了一整晚…… 感觉他在床沿坐了下来,她的心跳加速了。 然后,他湿润细腻的嘴唇辗转压住了她的唇,瞬间,她的血液往脑子里冲去,心跳异常的狂乱。 他的吻挑乱她所有与他保持距离的计划,随着他炙热的舌尖探入了她的唇齿之中,她不知不觉的抬起手来环抱住他的颈子,不知不觉的反应起他的唇舌,不知不觉的把他拉向自己…… 他喝酒了,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原来他跑出去喝酒了。 是因为她吗? 因为她这个难搞的女人,所以他要藉酒消愁……她,带给了他烦恼,对吧? 早知道会这样,身为两性专家,她不沾惹爱情,但钻研爱情,也听过太多爱情的面貌,她知道一旦心动了,要让一颗心完好如初太难了。 她蓦然睁开了眼,接触到他呼吸急促的男性面孔,于心不忍的用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鼻梁和嘴唇,她的举动使他大大的喘气,他一把将她拉进了怀中,用双臂紧紧箍着她。 「妳是在等我吗?」他哑声问,紧紧注视着她清澈的眸子。「听好,如果我告诉妳,我会想办法待在台湾工作,妳可以不要再逃避我了吗?」 她最怕听的话终于由他口中说出了,这代表着承诺,他的承诺,然而也同样代表着,她要给他承诺。 「什么都不要说。」她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闭起眼睛,主动封住了他的双唇。 不要说、不要承诺、不要未来,只要灵肉结合的美好,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把握住这一刻。 范洛知道她又在逃避了,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深刻的挫折。 为什么她可以接受他的身体,但接受他的感情却那么困难? 爱上她,注定是他的劫数,因为她真的与众不同,她跟任何女人都不一样,绝大多数的女人不是都希望得到男人的承诺吗?然而她却视承诺为毒蛇猛兽。 他苦笑一记,为什么会这样?他真的不懂。 纵然不懂,他却无法忽视怀里的软玉娇躯,她甚至主动在解他的扣子,这使得他完全投降了。 也罢,就算今夜不说,他相信来日方长,他总有办法摸清她心中的恐惧的。 他的唇滑到了她的胸口,把一整天下来没看见她,对她的牵挂全借着结合的力道传递给了她…… 早上,按不停的门铃声把沉眠中的范洛与韦凌珊双双吵醒,他们对看一眼,韦凌珊的手机也在这时响了起来。 「是小汝!」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连忙按键接听。 「珊姊,我在妳家门口……」非常胆怯的声音。 「妳等一下,我马上去开门。」阖上手机,她迅速起身穿衣服,范洛跟着起来,捡拾起散落地板的衣物。 「那个笨丫头怎么会忽然跑来了?」套上t恤,他狐疑的问,因为他相信自己老妹绝对没有自投罗网的勇气。 韦凌珊笑了笑。「我威胁她回来的。」她也不知道她的简讯会奏效。 昨天,她传简讯告诉范汝,范洛已经知道她卖房子的事了,如果还想和他做兄妹的话,最好亲自回来对他解释。 她没预期范汝会乖乖回来,不过幸好她回来了,这样总比让范洛带着对她这个唯一妹妹的不爽回纽西兰的好。 两人一起下楼,范汝的突然出现让他们没有时间复习昨夜的温存。 「哥……」开门之后,范汝的头就低得不能再低,一副做错事的小孩样。 韦凌珊笑叹了口气,这就是范汝啊! 看了范汝身后的叶捷一眼,幸好他还有男人的担当,没做缩头乌龟,没放她一个人来面对她老哥。 「你们坐一下,我去做早餐。」 她把空间留给那对兄妹,还有从头到尾一直被范洛用锐利眼光打量的叶捷,径自到厨房去做早餐。 相信范汝和叶捷也还没吃吧,她煮上一锅稀饭,又煎了清淡的豆腐,烫了一把青菜,加上几颗荷包蛋和一盘香香的花生米,准备喂饱大家的胃。 当她再度回到客厅时,看到范洛松弛许多的面孔,也看到范汝的表情不再那么畏惧,想必他们已经取得共识了。 「对了,哥……」她听到范汝的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地问:「你要不要去看看阿捷的工作室?」 范洛挑了挑眉,想也不想。「当然要。」 于是餐后,一行人来到叶捷的工作室。 韦凌珊也没想到叶捷会把工作室开在淡水,而且规模比她想象中大很多,高科技的摄影器材一应俱全。 「很不错吧?阿捷真的很有才华,这些照片都是他拍的。」依偎在叶捷身边的范汝显得很满足,她骄傲的语气就如同他是她的天神。 范汝已经爱惨了叶捷,他们是分不开的,相信范洛也已经看出这一点了。 在叶捷的工作室待了很久,范汝仔细的一张张介绍叶捷的作品,还坚持请他们去淡水小镇吃晚餐,回程时已经华灯初上了,她发现范洛一直沉默不语。 「在担心范汝吗?」 才华这种东西是很难确认其价值的,有才华的人未必会被欣赏,但是若运气来了,走红指日可待,挡都挡不住。 可惜叶捷就处在运气还没来的阶段,他的作品很多,但不为世人所欣赏,所以范汝若跟着他,可能要继续吃苦下去。 何妨呢,两情相悦,纵然吃苦也能当做吃补不是吗? 想到这里,倏然感觉到自己搁在膝上的手被驾驶座上的范洛给握住了,他的声音稳定而清晰的传进了她耳里,「凌珊,我们谈谈好吗?」 她的心房一震,狠心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我知道你想谈什么,但是原谅我,我不想谈。」 他不再说话了,也没游说她谈。 一路上塞着车,她隐约可见他紧绷的侧脸,直到回到她的公寓,两人之间的气氛依然僵凝着,像是被冰雪笼罩住了一般。 他生着闷气,独自回房,她也带着万般无奈的心情回到房间。 她又何尝不知道他只剩下明天就要回纽西兰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不多的相处时间,非得把情绪破坏掉不可呢? 隔天,范洛十一点才下楼。 他老早就起床了,只是刻意不走出房门,他希望经过一夜的沉淀,韦凌珊会改变主意,主动找他谈,只是期望落空了,他没有等到她,只好由他去就她。 他在楼下看到她的时候,她淡妆清丽、笑容可掬,好像暖阳似的,开口就约他去超市。 「尝过你的手艺,今天换我做菜给你吃,算是为你饯行。」 他摇了摇头。「妳真狠心。」看到她的笑容僵了一下,他于心不忍了,复又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好吧,今天就让我尝尝妳为我饯行的满汉大餐。」 因为他的不再坚持,气氛好多了,到了超市,一下车,他就主动牵住她的手。 她抬眸看着他,他正对她报以微笑。 瞬间,她有些怔然的看着他。 明天他真的就要离开了吗?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有他,当他不在的时候,那会是什么心情? 「走吧,我要吃垮妳。」 他兴匆匆的拉着她进超市,推着购物车,与她在生鲜食材前逐样挑选。 她的手艺出乎他想象的好,她的烹调手法很细腻,总共煮了六菜一场,每道菜都吃得他胃口大开。 吃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声响起,两名不速之客来了,是范汝和叶捷。 「哥,你明天就要回纽西兰了,我跟阿捷想说请你去唱ktv……」范汝甜甜的冲着韦凌珊一笑。「珊姊也一起去好吗?我哥在这里打扰了这么多天,让我回报一下妳的大恩大德。」 原本是离情最浓的这天,变成了欢笑ktv大会,因为范汝还约了范洛他们四剑客另外三名成员携家带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不禁懊恼范汝这丫头做这些策划之前怎么不先问问他的意思,今天他原想跟韦凌珊一起过的啊,他本已经想好了,要跟她一起去看一部感人的文艺片,现在都泡汤了。 「哥,我这样安排你还满意吧?」在包厢里,范汝猛对他献殷勤。「你千万不要再记恨你这个不懂事的小妹了哦,不然我可是会很难过的,哦,对了,如果你觉得在珊姊家住不方便的话,阿捷说很欢迎你到他工作室里住。」 面对如此二百五的妹妹,他还能说什么呢? 包厢里热闹滚滚,他的死党们像几百年没唱歌了似的,拚命的抢麦克风,从头到尾,他这位主角只唱了一首「读你」。 这是一首蔡琴的老歌,现在会唱的可能也没几个人了,他是专程唱给某个人听的,只希望她懂他的、心…… 「安可!安可!」胖子和他几个女儿拚命鼓掌。 「来,明天就要回纽奥良的人,喝一杯!」小马在他的杯里斟满了酒。 小马的未婚妻笑倒在小马怀里。「什么纽奥良,是纽西兰啦。」 「都一样啦。」小马很随兴的挥了挥手。「反正都是外国人的地方,这地名满好笑的,纽西兰,台语念起来像扭死人……」 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可是大伙却笑得东倒西歪,大炮甚至笑到抱着肚子狂卷,活像小马说了什么世纪大笑话一样。 都是酒精惹的祸,几杯黄汤下肚,每个人的笑腺都特别发达。 范洛有意无意的看向坐在点歌机旁边的韦凌珊,她一直保持着微微笑意,他实在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当夜他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不是酒量不好,而是因为真的喝了太多。 「洛……对不起……」 隐约之中,有人这么对他说。 隐约之中,有人亲吻着他的唇。 隐约之中,有人用身子温暖着他的身体…… 第八章 隔天,是范洛停留在台湾的最后一个早上,但他因为宿醉,直到十一点才头疼不已的起床。 「喝杯黑咖啡,特别为你煮的。」 餐桌上,韦凌珊把一大杯黑浓的咖啡递给他,他一边安静的喝着咖啡,一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正替他张罗食物的轻盈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就要飞离这个地方了,机票在手提袋里,然而他的心里多住了一个她,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煎一颗太阳蛋给你可以吗?」韦凌珊从冰箱里取出两颗蛋,回眸笑吟吟地问他。 他几乎看痴了她的笑容,直到有个杀风景的声音传来。 「哥,珊姊在问你,你怎么不回答呢?」范汝一屁股坐下来,快乐的点餐。「珊姊,我也要太阳蛋,我们家阿捷也要,谢谢!」 她前一晚和叶捷帮忙架着醉到不省人事的范洛回来,由于两个人也有喝酒,索性留在另一间客房过夜。 「妳是不是女人?」范洛立刻白了老妹一眼。「不会去帮忙吗?」他舍不得让韦凌珊一个人煎六颗蛋,那要吸入多少油烟啊? 「没关系。」韦凌珊回眸嫣然一笑。「我来弄就可以了。」 餐毕,时间也差不多了,三个人便一块儿送范洛到机场。 一路上范洛都紧抿着嘴唇不语,相聚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偏偏这两天冒出来这么多盏电灯泡,害他想好好跟韦凌珊谈谈都没办法。 难道他们就这么缘尽了吗? 随着他的飞离,从此形同陌路? 到了机场,托运行李之后没剩多少时间,范汝依依不舍的看着她老哥,叶捷则把了烟瘾的跑到外面抽烟去了。 「哥,你要小心,不必为那些外国人太出生人死,我只有你这个哥哥,将来我跟阿捷结婚的时候,还要你来当主婚人哩。」 「等你们有那天再说吧。」他压根儿就不信叶捷和他老妹会有结果,如果有结果,依叶捷那只顾自己理想的性格,也是苦果吧。 「会的,我们一定会有那天的!」范汝猛保证也猛掉泪。 范洛拍拍她的肩,把她支开。「好了,不要哭了,去帮我买杯咖啡。」 一等妹妹走远,他的视线立即与一直静立在一旁的韦凌珊交缠了,他缓缓走向她。 他知道,昨夜是她照顾了他一夜,他没能睁开眼睛看个清楚,可是他能感受到她的温柔。 若说这样的她对他无意,他不相信。 负载不了他眼里太浓烈的感情,她翩然一笑,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保重。」 像过去每次替朋友送行时,韦凌珊总是说这两个宇,虽然她与范洛……不止是朋友,但千言万语,她还是选择说这一句。 他握住了她的手,握得死紧。 她怎么能就对他说这两个字而已? 她真的那么无情?一段感情,虽然建立的时间不长,但燃烧的火花是不能磨灭的,能够说放就放吗? 他的心一紧,猝然将她拉进怀里,低头找到了她的唇瓣,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他湿润而热切的嘴唇狠狠的吻住了她的。 这一吻又燃起了她所有的感觉,她闭上了眼睛,一任他吻个够。 被他拥在怀里吻着的感觉很好,她会永远记住这令她心动的感受,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狠心让他走,让一切告终,这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 「真的不要我留下来?」他深深的凝视着她。 如果她开口,他会留下来,他会想办法留下来。 她压抑住心痛的感觉,很潇洒的笑了笑。「当然不要。」 他的心一揪,她可真会让人难受啊…… 范洛大大的叹了口气。「那么,我想问妳一个问题。」 韦凌珊笑而不答,但笑容已经有点勉强了,心也一直往下沉。 不要,不要再问她任何问题了,她什么都不想说,就这样告别吧,让他们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去。 「妳曾为我有过一点点的动心吗?」他多怕她对他的感觉只有肉体关系,只有肉体上的满足,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 她静静的看着他,不愿回答,怕一回答又会带给他希望,到时他们将会万劫不复。 「连这个也不肯说吗?」他深深的注视着她,温柔的低语,一颗心却缩得好紧好紧,滑过一阵他也无法解释的痉挛。 她还是没说话,任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过…… 「哥!咖啡买回来了,趁热快喝!」 范汝回来了,叶捷也回来了,他们失去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他的眼神彷佛在告诉她,她是残忍的。 而目送着他进入海关,那高挺的背影不曾回头,她的心猛然紧紧一阵抽痛。 是的,我为你心动过,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再见了,范洛。 纽西兰地处南半球,所以气候与北半球相反,因此,在台湾是十一月的此时,在那是夏季。 夏季的纽西兰实施夏季日光节约时间,因此和台北时差五小时,也就是说,在台北时间凌晨四点的此时,纽西兰已经是早上了。 台北直飞奥克兰大约需要花费十或十一个小时,所以,范洛是下午两点起飞的班机,所以他现在已经下了飞机,回到他的住所了。 不必担心,她不必为他做任何的担心,她应该睡觉了。 她真的不想再有思想,喝了杯红酒,刻意让脑袋里一片空白,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她以为抵达奥克兰的范洛至少会给她一通报平安的电话,没想到她直睡到隔天中午才起床,答录机却安安静静的,连半通留言都没有,她搁在床头的手机也一样,没有半个人打给她。 失落的感觉重重的箍住了她,她又看了一次手机,确定它没坏,只是没有人打而已。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对着浴室的梳妆镜,她自我解嘲的说。 她过了百无聊赖的一个下午,做什么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当夜色又笼罩着大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寂揪住了她。 她蜷缩在客厅里靠近落地窗的单人沙发里,脑海里浮现着同一张男性的面孔,都是范洛。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由她来思念他的,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还有几篇文章没写,她应该去构思故事,而不是在这里静待夜色降临。 啾啾啾啾-- 门铃猛然响起,她的心狂跳起来。 会是他根本就没走吗? 她屏息着走到大门口,打开了门。 「真是气死我了!」冯绿芽提着一大包东西走进来。「那家伙居然坚持要让美桑去美国念书!难道他不知道美桑根本就不想离开我们吗?」 失望几乎快淹没她了,但她仍力持镇定的面对着气冲冲的好友。「怎么了,跟霍极鼎吵架了?」 冯绿芽没好气的哼了哼。「我才懒得跟他吵,反正美桑是他的女儿,如果他都可以这么残忍了,我为什么不可以?」 幸好绿芽来了,她忙着听好友发牢骚,暂时冲淡了她对范洛的牵挂。 然而,当午夜过后,原本打算留下来与她促膝长谈的冯绿芽被来求和的霍极鼎给接回去之后,她又开始独尝寂寞的滋味了。 看着甜甜蜜蜜离去的两人,她不是没有感慨的。 这就是情侣呵,有争吵、有和好,相伴一生…… 而她,为什么已经习惯了独居的她,现在会那么怕黑夜来临? 是因为她再也看不到那双黑亮的眼睛了吗? 日子无声滑过,十二月最令人期待的圣诞节到了。 韦凌珊点了一杯会让人打从心里暖起来的热拿铁,在咖啡馆里等待着约她的人。 她看了看表。 迟到了,而且迟到了四十分钟,这不奇怪,很像范汝的作风,永远的迷糊,永远的脱线。 终于,在整整迟到八十分钟之后,范汝推开厚厚的玻璃门,小跑步的跑向她,脱下毛绒绒的手套,一脸的歉疚。 「对不起啦,珊姊,我记错地方了。」 小孩子做错事的表情又上身了,范汝永远让人不忍苛责她。 韦凌珊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没关系,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况且这里的拿铁很好喝,我喝了三杯。」 「真的吗?」范汝眼睛闪亮,很天兵的说:「那妳是因祸得福喽?」 韦凌珊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那副「眼睛一亮」的惊喜样子。「妳要这么说也通啦!」 范汝笑咪咪。「想不到我也能成为珊姊妳的贵人,真开心。」 「妳这家伙,不要再乱用形容词了。」她笑着摇了摇头,直截了当的问:「今天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不会又要告诉我什么石破天惊的事了吧?」 她记得很久以前,范汝专程约她出来的那一次,告知已经把父母房子廉价售出的事,吓得她呆了好久。 「登登登登登--」范汝眉开眼笑的自己配乐,亮出一张精雅的淡紫色请帖。「珊姊,这是给妳的,到时一定要来哦!」 韦凌珊打开请帖,原来是叶捷要开个人摄影展了,日期就在下星期,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她知道范汝一直想向范洛证明叶捷不是池中物,而叶捷的首次个展应该会是最好的证明。 「妳哥--」她润了润唇。「我是说范洛,妳也邀请他了吗?」 「我是邀请他了啦,可是他一定不会来。」下等她问为什么,范汝就一古脑的说:「他受伤了,在执行任务时受的伤,到现在还在住院,院方根本不准他擅自行动。」 「他受伤了?!」她的一颗心几乎提到胸口。他怎么那么不小心,才事隔一个多月,竟又受伤了? 「对啊,好像伤得不轻,不过他说他还活得好好的,不准我去看他,这样也好,我要忙阿捷个展的事,根本没时间,这次的展览倾注了阿捷一生的心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韦凌珊根本没好好听完范汝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原来范洛受伤了,这个消息一直震撼着她。 走出咖啡馆,看着熙来攘往的街上那一个个可爱的橱窗盈满了圣诞气息,寒流来袭的冬夜,她拉紧红色的围巾,抬眸看着天际。 几颗稀稀落落的星子在天空闪烁,看起来有点寂寞,她轻轻抬起手,像是想要触及星空,又为自己的傻气低低叹了一口气。 好奇怪,当一切如她所要的回到原来的轨道之后,她怎么会突然好想见范洛呢? 范洛刚刚服完药,据说里面有安眠成份,不过他的意志力强得很,说不睡就是不睡,连安眠药也拿他没辙。 然而,就算征服了安眠药,待在病房的日子也不会比较有趣,对于这间单人病房他已经厌恶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医生不让他出院,他认为自己根本已经没事了。 老天爷这阵子一定看他不顺眼,所以才会让他接连受伤,运气背得连城墙都挡不住。 因为抓到一名连续强暴并杀害妇女的杀人魔,他成了奥克兰女性同胞心目中的英雄,却也让他的骨头躺到快发霉了。 范汝说叶捷要开个展了,原本他想用这个理由再回台湾一趟的,如今却无法成行了,想到这里,他就懊恼的想搥墙壁。 首展那天,韦凌珊会去吧? 美丽如她,一定追求者众,不差他一个,而狠心如她,想必也一定是把他送上飞机之后就再也没想过他了。 不像他这个为爱苦恼的傻子,为了要克服思念她的折磨,卖命的办案,几乎以警署为家,也几乎喝黑咖啡喝到快胃穿孔了。 纵然如此,经过她明明白白的拒绝,他也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是男子汉就不该去纠缠女人,就算再怎么想她,也得当做没那回事。 时间会冲淡一切,喏,一个月多了,他不就熬过来了吗? 而且,他已经接受同事的邀约,等伤好了,要去他同事位于皇后镇的农场老家度假。 那位同事的妹子去年曾来奥克兰玩,他见过一次,长得很标致,也对他表示了好感,他实在不该因为人家是洋妞就拒人于千里之外,像韦凌珊那样的女子,世上也只有一个,如果除却巫山不是云,他注定要打一辈光棍…… 他皱了皱眉。 怎么又想起韦凌珊了? 这习惯实在不好。 她经常无声无息的钻进他的思维里,赶都赶不走,他对她的用情之深,实在不像才相识了几天。 不过说到底,这些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凄苦的想,如果她跟他有一样的感觉,她会留住他,而不是云淡风轻的把他给送走…… 叩、叩、叩-- 听到敲门声,他仍然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 因为他的英雄形象,整栋大楼的护士们常轮流来「瞻仰」他,就算他再怎么好言婉拒也没用,因此他已经懒得应门,也习以为常了。 没有意外,没等到他的同意,门还是开了。 他的眸光懒洋洋的瞥去,瞬间讶异的瞪直了眼,心中猝然震动了一下。 他炫惑的望着她。 眼前的人……真的是韦凌珊吗? 她捧着一束黄色的金鱼草,巧笑倩兮的站在他跟前,穿着一件无袖的白色洋装,乌溜的秀发柔顺的披在肩上,嘴唇边有浅浅的笑意。 「这一定是假的,妳不可能来看我。」他眼里写着意外与错愕,口里不信任似地喃喃自语。 她怎么会来?怎么会来呢? 「我来问你一句话。」她温柔婉约,深深的瞅着他,澄亮的眸光深深的停留在他的脸上。 来见他是一时冲动,绝对是一时冲动。 与范汝见面的当晚,回到家里,她立即收拾行李,订了机票,不再想后果了,不再违背自己的心意了。 看到范洛的剎那,她才明白自己有多想他,原来嘴上的否认是完全没有用的,心动了就是心动了,再怎么不愿承认也终究熄灭不了已然勾动的火花。 范洛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什么话?」他没办法按捺急速狂奔的心跳,他有种直觉,她要问的,将会改变他的一生。 「我想问你--」她深深的注视着屏息以待的他。「我想问你,不管我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不管我有什么过去,你都不会在意吗?」 他深呼吸,感到心中再一次震荡,她的问话不啻是代表了某种特殊的意义。 他润了润干燥的唇,视线定格在她身上,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开口,「过来。」 她柔顺的走向他,一直走到床畔,停在那里,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她也注视着他,两人的视线根本已经无法分开了。 他粗糙的大掌抚上她的脸,游移到她颈边,轻轻将她的头揽向自己,热唇瞬间堵住了她的唇,他满足的低叹了一声,深深的、辗转的、热烈的吸吮着她的唇瓣,释放了对她的相思之苦。 好久以后,他放开了她的唇,在她的耳边低语,「既然命中注定爱上了妳,不管妳是什么样的女人,不管妳有什么样的过去,从现在开始,妳永远别想再从我身边逃开了!」 第九章 或许爱情的滋润真有其魔力吧!韦凌珊一直在医院陪着范洛,使其伤势迅速康复,几天之后他办了出院,带着她参观他的单身汉公寓。 几乎是第一眼,韦凌珊就爱上了他位于奥克兰市区中三房两厅的公寓。 公寓在十二楼,打开落地窗就可以看到蔚蓝海洋,海上与港边停满了蓝白相间的点点帆船,这个城市下愧有「帆船之都」的美名。 「这个画面让妳有灵感吗?」范洛从身后搂住了她。 看她从他拉开窗帘的那一刻就一直着迷的望着窗景,他就知道她喜欢这个城市,这么一来就好办了。 韦凌珊微笑的倚在他的胸膛上,感觉此时的自己好幸福。「我想,看着这么悠闲的景色写出来的东西,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跟我过来。」 他从落地窗前把她拉走,打开一间房间的门,同样拉开落地窗。 霍然之间,同样的美景出现在韦凌珊眼前,甚至比刚才的视野更好,白云白得耀眼,海水湛蓝,这里的人们充满了活力。 「这间房间一直是空着的,现在是妳的了,随便妳怎么布置都行,当妳坐在这里写文章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美景。」 他在为她编织美梦,她很心动。 「当然,这里只是妳工作的地方,『我们』的卧室是另一间。」他强调了我们那两个字,又扳着她的双肩,从她身后把她像个机器娃娃似的推到了隔壁房。 这是一间很单身汉的房间,没有凌乱的衣物,还有股淡淡的皂香,一张舒适的加大床是房间的重点。 「躺看看喜不喜欢,我担保它不会垮下去。」他对她挤眉弄眼地说。 她笑了,依言躺上了他的床。 很舒服的一张床,如果能跟他一块睡在上面想来一定很好,在他的臂弯之中醒来,他去工作,她在家里等他回来,一颗心不再空悬…… 这么一想,连她也陶醉了。 「大野狼来喽!」 他猛地扑上了她,看她毫不设防的躺在他的床上,还享受般的闭上了眼睛,在医院里看着她压抑了好几天的欲望很快冒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她睁开了眼,看着压住自己的他,眸中有笑意。「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她那摆明了不拒绝的笑靥让他气息微乱了。「男主人亲自下海招待,当然是最佳的待客之道……」 话语淹没在激情的搂吻中,两人的衣物随着他激狂的热情散落了一地…… 几天过去了,范洛并没有以导游姿态带着她畅游奥克兰,他们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待在他的公寓里,晚上兴之所至就出去用餐或喝杯咖啡。 她特别喜欢去市中心靠海的那块,那里有很多pub、咖啡厅和各国料理餐厅,每一家她都有兴趣走进去,日子过得惬意又悠闲。 从敞开的落地窗凝视着黑丝绒般的夜空,有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冒了出来。 就这样下去吧…… 坠入情网之中,她觉得自己很幸福,这种洋溢着甜蜜的感觉不是单身时的自己可以办得到的。 勇敢的向前走吧,都已经过了那么久,她老早该走出囚禁自己的心牢了,唾手可得的幸福,她千万不要再放手了…… 「为什么今天不跟我一起洗澡?」走出浴室的范洛还在抱怨。 这几天他已经习惯了她搓揉出泡沫的纤手在他身上游移,那种满足的感觉无可言喻。 她回首,微笑凝视着他。「那么,还要再洗一次吗?」 他黑眸灼灼的瞅着她,马上大步走向她,把她抱进了浴室。 在激情过后,他总是喜欢紧紧的由身后搂住她的身子,一会儿吻吻她的耳朵,一会儿吻吻她满是馨香的后颈,一会儿双手不安份的揉着她的酥胸,一会儿双手密密扣着她的楚腰,感叹着她的完美。 「告诉我,妳的身材怎么会这么玲珑有致,简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挑剔,像个完美的艺术品。」 她的身材跟她的人一样,极致的有女人味。 肌肤平滑细致、白皙动人,没有半点瑕疵,手臂纤细若无骨,一双腿均称得恰到好处,简直就看不到毛细孔,胸型姣美,而且还像少女般的高耸有弹性,脚踝更不必说,跟透明的一样。 品味过她,他哪里还看得上体毛多到吓死人的洋妞?那些高头大马的纽西兰女人,顿时都变成了庸脂俗粉。 「你想把这个艺术品变成私人珍藏吗?」 当她如此问,柔柔的声音传进他耳畔时,他的心重重跳了一下,连忙扳过她的身子,欣喜若狂的审视着着她的眼睛。 「妳不是在寻我开心吧?」他屏息地看着她。 他真的能够拥有她吗? 两情相悦之后,他更加的想要和她厮守终身了,但他怕她又会怯步,伯自己的急躁会吓跑好不容易才向爱靠拢的她,因此琢磨着时间,迟迟还没开口向她求婚。 没想到,她竟然会先开这个口,他真的是太高兴也太意外了。 「拥有我……让你这么开心吗?」她真的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啊!她心疼的抚上他阳刚的脸庞,知道自己对爱情的态度想必带给了他许多许多的困扰。 她又迟疑了。 她真的能拥有这份幸福吗? 然而,这点小小的迟疑,很快被他肯定的答复给消除了。 「凌珊,听好,我范洛这一生,再也没有比拥有妳更加让我开心的事了。」他吻住了她,吻了又吻。 老天很眷顾他这个凡夫俗子,他对她的爱总算得到了报偿,往后的日子里都会有她,那美好的画面让他将她吻得更加密不透风。 她沉醉在他的热吻之中,心中再也没有顾虑。 他们相爱,她的决定是对的,她只要往前走,不要回头,把自己交给他就对了。 韦凌珊已经在奥克兰待了快三个星期了。 她和范洛决定先同居几个月再结婚,虽然热恋中的两人一刻都不愿意分开,可是实际的问题是,她的东西都在台北,如果要长住奥克兰,她必须回去处理,也要把长住的用品带来,更重要的是,她即将出版的短篇文集有些错误,这必须由她亲自回去修改。 范洛理所当然的要陪她回去,可是一件重大刑案绊住了他。 英国伦敦发生了一起恐怖攻击的爆炸案,而爆炸案发生之后,纽西兰的回教社区也惨遭池鱼之殃,变成了愤怒民众迁怒的对象。 南奥克兰与西奥克兰共有六间清真寺被攻击,不明暴徒不但砸破清真寺的玻璃,墙壁也被喷上醒目的文字图案,更令人发指的是,连续三晚,已有寺里的无辜百姓被残忍的杀害了。 案件引起了国际重视,奥克兰警方正小心翼翼的处理这个案子,希望尽快从百来名疑犯中揪出凶手…… 韦凌珊知道范洛对工作是抱着义无反顾的态度,他是个尽职的人民保母,发生这种事,他很不好过,而且也已经主动要求归队了。 只是对她,他充满了歉意。 「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善解人意的安慰着他。「我知道怎么搭飞机,我会安全的回到台湾,把行李全整理好托运之后,安全的回到你身边。」 「妳不会后悔吧?」她必须自己回去台湾,这让他很没安全感。 她笑着环抱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膛里。「范警探,请你对我多点信心,专心去办你的案子,我不会后悔,我嫁定你了。」 她的保证踏实了他的心,但是送她到机场的那天早上,他仍离情依依,从不知道自己会如此眷恋一个女人。 「昨晚没睡好?」她看到他的双眼都是血丝,好像失眠了一夜。 范洛没回答她,只是紧紧的抱着她,吻了再吻,一再叮咛。「到了马上给我电话,还有,不要管时差问题,任何时候都要给我电话。」 「遵命!」韦凌珊笑答着:心底一片暖洋洋,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深爱着她,她夫复何求? 独自带着小巧的随身行囊进了海关,上了飞机,但她的心已不像过去独自远游时的空洞,再也没有一股奇异的寥落充盈在心底了。 她翻开一本厚重的小说,看了一些,累了就睡,醒来就吃,几乎不感到长途飞行的累,飞机已然降落在机场了。 一月的台湾冷极了,一走出机舱她就连忙穿上大衣,快步走去领行李。 她的行李还没下来,她拿出手机准备打给范洛,一抬眸,对上不远处的一双深眸。 遥遥望着那名西装革履、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她震撼的立着,手机应声而落,整个人再也无法动弹。 李震昱是英伦知名的亚裔富商,他的事业版图涵盖了金融、建筑与科技,富可敌国,但私生活向来隐密,从来不为外界所知,这回他低调来台,没多少人知道,而他也只带了一名秘书和特别助理而已。 他瞬也不瞬的望着韦凌珊,想象过会再见到她,会再见到这名让他打开沉郁之心的小女孩,但没想到会在这里,会是事隔十年以后。 他叹息一声。 他一定吓到她了,他的出现一定吓到她了。 从她惊惶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有多么惊讶会看到他,然而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绝不可能对面不相识的。 他走向了韦凌珊,在呆若木鸡的她面前止步,弯身替她拾起了手机。 「凌珊--」 这声轻唤使她浑身战栗了一下,她的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像要昏倒了。 他低眸凝视着她,一股于心不忍的感觉涌上,他的出现给她太大的压力了。「要跟我谈一谈吗?还是--要我先走?」 她定了定神,勉强自己开口,「我们……谈一谈。」 李震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好。」 他很快安排了一切,他的行李和她的行李都由他的助理处理,二十分钟之后,他们已经坐在二楼的咖啡座里了。 韦凌珊五味杂陈的用小匙搅动着咖啡,心中波涛汹涌,感觉到很不真实,她真的遇到李震昱了吗? 「我想,妳也不愿意再提起往事吧。」那些甜蜜、那些心碎已如梦而逝,他啜了口咖啡,沉稳的看着她。「我没资格指责妳些什么,一切都是我不好。」 她没说话,搅动着咖啡却没喝,润了润唇,心里很乱,不知道从何说起。 「妳一定只想知道关于依书的事吧?」 她震动了一下,霍然抬眼看着他,眼里已经迅速的充满了泪水。「你说什么?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他更加确定她悬念的只有他们共同的女儿,没有他。「她叫依书,李依书,小鸟依人的依,书本的书。」 她怔怔然,整个人虚脱在椅中。 依书……李依书……多好的名字啊,秀外慧中,聪敏慧黠的感觉。 她的心掠过一阵酸酸楚楚的柔情。「她……她恨我吗?」 李震昱摇了摇头,就在她燃起了希望的时候,他又把她打入了地狱。「她不知道妳的存在。」 「不知道?」她有些心神恍惚。 不知道她这个生母的存在?她要怎么不知道她的存在,每个人都是由妈妈生下来的,她已经十岁了吧,总会追问吧? 「我知道这对妳打击很大,可是,依书不知道她还有个生母,她以为照顾着自己长大的那个妈妈就是生她的母亲,所以她无从恨妳。」 原来如此,她的心应声而碎了,眼里泪光莹然。 不是无从恨起,而是无从感觉起吧! 好半晌之后,她振作自己,轻轻咬了咬嘴唇之后才毅然决然的抬眼看着李震昱。「那么,照顾着她长大的妈妈……是谁?」 李震昱深深的望着她,知道自己很残忍,但她有那个权利知道关于依书的一切,这是他欠她的。「是我的妻子。」 她又不说话了,脸色白的像纸,握住咖啡杯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不是爱,不是还爱着他,而是一种自己怎么会这么傻的感觉,年少无知,她为爱轻狂,这一切的苦果现在都得由她自己来承担了。 她的表情令他又心疼又内疚,他知道她会怎么想,他和他的妻子又和好了,一直在一起到了现在,还共同抚养她生的女儿,那么曾为他的生命带来短暂火花的她,又算什么呢? 「我不知道怎么对妳解释才不会伤害到妳,事情的变化连我都无法掌控。」他痛苦的说:「妳不声不响的走了之后,依书需要一个妈妈,在这个时候,我的妻子她主动回来了,并接受了依书,不能生育的她给了依书所有的母爱,依书的降临也润滑了我们夫妻之间火爆的相处模式,因为这个孩子,我和她才能走到今天,我知道这对妳很不公平,但是当年,妳负气一走了之,我找不到妳,妳不让我找到妳……」 「不要再说了。」她深深呼吸,胸口好闷,闷得好难受,她拿起了皮包起身。「我想我该走了,你们夫妻一定把她照顾得很好,我没什么好挂心的,一切就当没发生过吧,当做我们不曾相遇……」 「依书五天后会来台北。」他坚定的打断了她的语无伦次。 他的话像一颗炸弹,瞬间又把她炸得粉碎,她跌坐回椅中,无法压抑心中的激动。 「你说她要来台北?真的吗?是真的吗?」 蓦然之间,她好想见女儿一面。 想见她怀胎十月所生的女儿一面,想知道她现在长得是什么模样,这是母子天性,是一种天性啊…… 「她要来国家音乐厅演出,是一场官方邀请的表演,我们大约会停留三天才回伦敦。」 也该是让她们母女见面的时候了。 当年是他有愧于凌珊,他不能够自私,依书也有权利知道她有一个多么美丽的亲生母亲。 范洛失去了韦凌珊的消息! 从她上飞机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她的消息,他急着叫范汝替他去找人,但答案依然是她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无法连络上她。 整整三天的煎熬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无法做好任何一件事情,他满脑子都是她,连饭也没办法好好的吃,为了她,他抛下查到稍有进展的案子,请了他生平第一次事假,只把几件换洗衣物扔进手提袋里就划了机票出发。 他又回到了台北,却依然无法与韦凌珊取得连络,他驱车直奔她的住处,满脑子都是疯狂的想法。 她改变主意了,她不想嫁给他了,所以她躲着他,要他知难而退,偏偏他就是世界上最不懂得知难而退的人,如果她不给他一个他能够接受的理由,他是绝对不会放开她的! 一个小时的车程里,他不断想象着各种情况,直到深夜十一点半,他风尘仆仆的站在她公寓门口,心跳得飞快。 「凌珊!韦凌珊!」 她的手机打不通,家里电话没人接,按了好久的门铃也没有回应,他只好猛敲门,把门敲得如擂鼓般震天价响,如果她在家,一定听得到。 然而,他的拳头都敲得红肿了,大门依然深锁。 「笨呵!」 他蓦然想到自己有她家的钥匙,当初她给他备用的,他却忘了还给她,而她也忘了跟他要。 急着找出钥匙开门,他看到的景象是客厅一片漆黑,那冷冷清清的空气彷佛已经几天没有人住了。 他的心一紧,连忙往楼上寻去。 她的卧房没有透出任何光亮,他急急打开门,看到她正曲膝睡在床上,眉心紧蹙着,枕上泪痕犹在,湿了一大片,放心的同时,几百个问号同时涌进了他心里。 「凌珊--」 他把她面颊边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轻唤了几声,并摇了摇她,她慢慢的睁开了眸子,眨了眨。 「范洛……」她作梦般的看着他,搞不清楚在奥克兰的他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抑或这真是一场梦? 这几天她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梦,只是那些梦都和范洛无关,她蓦然想到自己回到台湾竟忘了与他连络,他一定急坏了…… 她睁大了眼,莫非他是因为这样才突然飞回来的? 「妳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跟我连络,我快急死了。」 她的喉头像梗着一颗鸡蛋,她多想告诉他关于那一切,但是后果……她打了个寒颤。 她吞下了那些话。「没什么……只是身体不舒服。」 「真的吗?」他敏感的看着她,没忽略掉她的寒颤,他不放心的伸手拭了她额头的温度。「哪里不舒服?很严重吗?有没有看医生?」 一连串的问话代表了他对她的在乎,她虚弱的对他笑了笑。「只是感冒没什么,你不要紧张。」 终于,他长长的吁了口气。 「妳瘦得脸都尖了。」他心疼的摸了摸她尖尖的下巴,又吻了吻她的唇。「妳再躺一会儿,我下去给妳煮点稀饭。」 「好。」她轻轻点了点头,又依恋又恍惚的看着他高挺的背影。 他们真的能够在一起吗?如果他知道她有个女儿,他还会要她吗? 看来她不能再逃避这个问题了。 第十章 音乐会这天,韦凌珊收到了李震昱派人送给她的贵宾席入场票,她刻意盛装出席,完美的妆容,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复杂情绪。 「我不知道妳对音乐会也有兴趣。」范洛也同样西装笔挺,她今天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他也放心了。 现在令他挂心的是奥克兰的清真寺攻击事件,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尽快带着凌珊回奥克兰,那几天的音讯全无已经把他折磨得够惨了,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不过这件事同时也让他知道了,她对他是如何的重要,他已经把未来的幸福都交给她了,他的人生不能少了她,否则一切就失去意义。 「范洛--」她的眼里涌现了些许复杂情绪,低语着,「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多,或许你该对我了解多一点,再决定我们要不要厮守终身……」 他立即挡住了她的唇,摇了摇头,表情比化石还坚定。「别想逃开我,也不需要再有更多的了解,我要定妳了,除非妳还不确定我是妳要找的男人,妳才有理由推开我。」 他相信她是爱他的,如果没有感觉,她不会特意飞到奥克兰找他。 他并不介意她反反复覆的态度,或许她正是那种对于两性的长远关系有着恐惧症的人,这可能是她曾受过感情创伤造成的吧。 没关系,他深爱着她,甚至是迷恋着她的美好,他会负责治好她,让她知道有副坚实肩膀可以依靠是多么美好的事。 「可是……不需要更多的了解,你不怕你会后悔吗?」她挣扎着说道:「或许我……我跟你想象得不一样呢?」她多希望他可以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啊,那么她就不必烦恼要如何开口了。 范洛笑着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看来她还是没有安全感哪。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凝视着她充满了忐忑的双眸,总觉得回到台湾之后的她变忧郁了。「凌珊,妳不确定妳爱不爱我吗?是这样吗?」 他完全误会了,就因为她太确定自己爱他了,才会这么苦恼啊! 在他瞬也不瞬的眸光凝视下,她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不,不是那样的,我很确定我爱你……」 就因为爱得越来越深,她才无法再继续瞒着他啊! 她知道在范洛心目中,她有多么完美,这是他一直一直传达给她的讯息,她怎么会不明白他把她当成完美女神来看待呢? 然而,如果结婚之后他才知道,完美女神其实并不完美,完美女神其实只是假象,完美女神实际上是个有严重瑕疵的瑕疵品,他会怎么样? 她敢说,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他会恨她,有百分之百的可能他会后悔娶了她,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他会跟她离婚,到时她就真的无法弥补他受到的伤害了。 所以她不能冒险,不能赌他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而在瞒着他的状况之下嫁给他。 因为,原本韦凌珊也以为带给她无比伤痛的李震昱已经远远离开她的生命了,却在她好不容易,终于寻觅到真爱时再度见到了他,命运一直很爱跟她开玩笑,难保不会再开她第三次的玩笑。 所以她决定了,决定要对他坦白,在大错还没铸成之前,把关于她的一切都告诉他,能不能接受过去的她,任凭他的处置,就算结果是她会心碎,她也必须这么做! 「那就够了,只要妳确定妳是爱我的,我就没什么好后悔了。」范洛露出一道浅笑,笃定地安排着,「明天我就去订机票,晚上回来之后我们一起通宵打包处理妳的物品。现在先走吧,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他坚定的把她的手挽进自己的臂弯之中,她的心思仍然起伏不定,但她也不再说什么了,她会再找机会跟他谈的,也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霓虹初上的夜晚,凉风习习吹来,这不是韦凌珊第一次踏进国家音乐厅,但今天的滋味却分外不同。 她凝视着外墙那张表框的海报良久良久,上头有个穿英格兰制服的女孩在吹长笛,眉清目秀、气质优雅,那是她的女儿,她从襁褓开始就再也没见过面的女儿。 与李震昱碰面之后,她上网查了资料,赫然发现她的女儿是如此的充满了音乐天份。 她被伦敦的音乐界誉为天才长笛公主,这次来台表演是受国家音乐厅之邀,总共有超过二十个国家的儿童会出席演出。 十年来,她想遗忘那段记忆,便刻意不去采查关于李震昱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原来已经出落成一个漂亮的美少女了,这一切,深深震撼了她平静多年的心灵。 「怎么了?这张海报这么好看吗?」范洛见她只差没伸手抚摸海报而已,眼里还流露着浓浓的依恋,令他深感不解。 「没什么。」韦凌珊局促的转身对他笑了笑,像要掩饰什么情绪似的拉起他的手。「进去吧。」 他诧异的发现她的纤手是冰凉的,而且明明抹着口红,她却一直不自觉的润着唇,她紧张的模样全落入了他的眼里,但他不动声色,什么也没问。 两人落坐之后,她更加不安了。 当表演开始,红色布幕往两旁拉开,热烈的掌声响起,她魂不守舍的看着首位登台表演的少年,一颗心全系在别的地方。 她在后台准备了吧?此刻她的女儿就与她站在同一块土地上,然而她却不知道她这个亲生妈妈正屏息等待她的出现…… 「妳还好吗?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范洛关心的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表演厅的空调适中,但她看起来怎么好像呼吸困难。「要不要出去坐一下?」 「不,不要。」她紧紧盯着前方的舞台,好像那舞台上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会出现,她不能错过一样。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 表演钢琴独奏的少年下台了,换上一位来自日本东京的大提琴好手,她拉的大提琴让台下的观众听得如痴如醉。 「接下来是今天的压轴表演,让我们欢迎来自英国伦敦的长笛公主李依书!」 主持人一句短短的介绍词让韦凌珊几乎没从椅中弹跳起来。 她浑身僵直的坐在椅中,双眸牢牢的直视着前方,一看到那亭亭玉立的少女随着帘幕拉开出现在她眼前,她的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眼眶随之发红,泪珠也跟着在眼眶中打转了。 她的眸光一瞬也不瞬的停驻在女儿的身上,神情又激动又感伤。 她好漂亮,真的好漂亮,显而易见的他们把她照顾得很好。 还有,她长笛吹得真好,是她听过最美妙的天籁,她一定很喜欢吹长笛,她可以感受得到,她是用整个心灵去吹奏的…… 透过泪雾,她痴痴凝视着亲生女儿,她满眼眶早已都是泪水,她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想到不曾好好照顾她长大,泪珠便滑下了她的眼眶。 看到她过得这么好,她已经没有牵挂了,她不会奢望能够与她相认的,她也没有那个资格,因为是她先抛弃她的,是她先抛弃她的…… 直到走出音乐厅,她的情绪依然无法平复,她的心好像被挖开了一个大洞,不停的淌着血。 范洛紧揽着她的肩膀,什么也没问。 他当然知道其中必有问题,她不可能被音乐感动成那样,但他依然没问,他静默的开着车,让她独自静静。 回到家,她依然像个游魂,他替她拿了换洗衣物,替她放了热水,推她进去洗澡。 洗完澡,他把她按进沙发里,拿了条毛巾替她擦着湿发,把一杯刚煮好的热咖啡交到她手中,诚恳的看着她。 「说吧,如果妳愿意谈一谈的话。」 她大大震动了一下,睁大眼睛望着他。 他……知道什么了吗? 他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妳和那个女孩必定有一些关系,否则妳不会这样伤心难过。」 她神色凄然的凝视着他,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知道话一出口,她将有一半的机率会永远失去他。 但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不可能欺瞒他一辈子的……她毅然的一甩头,下定了决心。 「十年前,有个才十七岁的小女孩被父母送到了英国就读昂贵的寄宿学校,她纤细又敏锐,那冷冷多雾的城市并不适合她,她无法融入那个充满了骄傲贵族女孩的学校,她觉得寂寞。」 他反握住她冷冷的手,静静聆听,知道她说的小女孩就是她自己。 「有一天,女孩结识了一个英俊但眉宇间总是流露着沉沉忧郁的男人,那个男人整整大了她十三岁,对她温柔体贴、宠爱呵护,她很快的坠入了情网,将课业抛在脑后,天真的一心只想跟这个男人厮守终身……」她抬起垂着的眼眸直视着范洛。「两个人朝夕相处的腻在一起,终于,她怀孕了。」 因为知道这是她的故事,听到这里,他的脑门像被狠打了一拳,一时无法消化她所说的话。 他迷惑的看着她。 她曾怀过别的男人的孩子? 她真的曾经怀过孩子吗? 怎么可能…… 「男人知道后欣喜若狂,对她更加的好,并且亲自为她套上婚戒,承诺了他们的终身,十个月后,她瞒着远在台湾的望族父母,偷偷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她所深爱的男人竟然是个有妇之夫,这个事实几乎令她崩溃了。」 当时的她才十八岁,根本不会处理感情和情绪,当她发现李震昱早已有结婚多年的发妻时,她就恨不得自己可以马上死掉。 「男人祈求她的原谅,保证会和分居中的妻子离婚,她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婚姻触礁了,他才会那么忧郁,才会向外寻求慰藉,而她却糊里糊涂的介入了他的婚姻之中,她恨自己,更恨他的欺骗让她陷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于是愤怒中的她失去了理智,她把女儿丢给男人,自己一走了之,从此……」她的语音哽咽。「……从此再也没见过男人和她的亲生女儿。」 这就是她的故事,她年少轻狂、任性妄爱付出的代价,一段伤害,潜藏了十年,仍然逃不过要面对的一天。 她说完了,长长的沉默笼罩在他们之间,她垂着眼眸没有看范洛,聪明如他应该已经听懂了,然而他没有说话,这等于判了她死刑。 他不会接受这样不完美的她,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虽然如此,一想到要失去他了,她的心紧紧一缩,快负荷不了心碎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不是决定把一切告诉他,去留由他决定吗?她怎么会好希望从他口中听到「他不介意」这四个宇?她怎么会好渴望他再紧紧的抱住她,告诉她,他仍然要她! 「这故事还有后续吗?」半晌之后,他问。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有那些异常失神的时候。 初见她的当晚,她在梦中哭泣,睁开眼睛之后的神情很悲伤。 在咖啡馆里,她对起争执的母女投以艳羡的眼光。 在婚礼上,她的眸子始终温柔的落在花童身上。 还有在苗栗的育幼院里,她对那个十岁的女童芳慈特别得好……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她想念自己的女儿。 「没有。」韦凌珊摇了摇头。「后续的事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今天在台上表演的那个女孩就是我的女儿,所以我才会那么激动。」 又是半晌之后,他说:「她很漂亮。」 她愣了下,本能的认同了他的话。「是的,她很漂亮。」 他专注的看着她。「知道吗?她几乎和妳长得一模一样。」 她又是微微的一愣。「是吗?」 「我敢说,如果她看到妳,一定就会知道妳是她的亲生母亲。」 因他的话,她再度陷入沉思。 当她亲眼看到女儿的时候,情绪太过激动,只感觉到她长得很漂亮,眉清目秀的,根本没联想到自己和女儿长得有多相似。 她们母女真的长得很像吗? 「如果由她来当我们的花童,不知道她会不会抗拒自己这么大了还当花童?」 当范洛微带着戏谑的声音传进她耳里,她讶异的抬眼看着他,闪动着睫毛,拚命咬住嘴唇,一时之间还以为是梦境。 就在她死命忍住快掉下来的眼泪时,她手里的咖啡杯被抽走,她瞬间被拥进了熟悉温暖的宽阔怀抱里,他轻轻顺着她颤动不已的纤背,这抚慰她心灵的举动让她的眼泪掉得更凶。 「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她止不住泪如泉涌,哽咽地说。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唯一可以弥补她少女时期的伤,把她当个小女孩对待就没错了。 于是他惩罚地轻轻叩了叩她的头,骂道:「原来在妳心里,我是这么肤浅的男人。」 她吸了吸鼻子,又吸了吸鼻子,拚命摇头。 他抬起了她的脸,为她擦掉了泪痕,深刻的审视着她的眼睛。「从现在开始,忘记过往,请妳为我重活一遍,可以吗?」 他可以体谅她当年的心情,带着心底最深处的痛楚一直过到今天,她已经惩罚了自己,也付出了代价,任何人,包括他,都没有资格苛责她。 她痴痴的望着他,眼里焕发着光采,他的请求像一帖特效药,让她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如痴如狂的眼光瞬间征服了他,无法再等到她回答他,他的嘴唇已经捕捉住了她的唇,交缠成相恋的迭影。 韦凌珊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她的行李,该打包的就打包,该托运的就托运,而公寓就决定暂时借给居无定所的范汝和叶捷住了,这也让范洛可以稍微对妹妹只身留在台湾放心一点。 于是这天,一切就绪,他们又来到了机场,准备搭近午的班机返回奥克兰。 「妳觉不觉得我们这阵子好像一直在飞来飞去的?」范洛挑了挑眉说。 韦凌珊笑了。「航空界就是需要我们这种人,促进飞航繁荣啊。」 「也对。」范洛亲昵的揽住她的肩头。「时间还早,赌妳没兴趣进去逛免税商店,去喝杯咖啡吧?」 说完,他的眸光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梭巡了一圈,像在找什么人。 「范汝不是不会来吗?」她注意到了他在找人。 叶捷在南部的父母忽然跑来北部看他,他们小俩口为了招待长辈,忙得人仰马翻,因为叶捷一直告诉父母,他在广告公司上班,而且还是个小主任,他们为了圆谎又得编一大堆理由。 「对哦。」他夸张的一个拍额。「我忘了。」 「洛--」她抬眸瞅着头顶上方的他。「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也没什么。」他轻描淡写的说:「只是有人说要来替我们送行,怎么还没到呢?是不是找不到人啊?」 她笑了。「是谁?胖子他们吗?」昨天他们才抽空和他的死党们又聚了一摊,大家都说等着喝他们的喜酒。 「来了,妳自己看就知道。」 他把她的身体扳正,让她直视着前方。 只见三名男女朝他们走近,其中一名身长玉立、衣着雅洁的小小少女牢牢的吸引住了她的视线,她的呼吸一窒,几乎快停止心跳了。 「呼吸--呼吸--」范洛在一旁提醒她,同时也知道自己做对了。 「怎么会……怎么会呢?」她昏乱的回眸问他,已经激动得满眼泪水了。 知道她的近亲情怯,他鼓励地轻轻推了她一把。 她被动的往前一步,三人已来到她面前。 李依书微笑沉静地看着眼前那赋予她生命的人,由衷的对她深深一鞠躬,抬头,恭敬又不失亲昵的唤了她一声,「妈妈。」 韦凌珊呆立在那儿,她的眼中迷蒙着泪水,心魂俱催。 「妳知道我……我是妳的妈妈?」 李震昱不是说,依书不知道有她的存在吗? 蓦然之间,有双柔嫩的小手亲昵的拉住了她的手。「妈妈,我一直知道我有妳这个妈妈,只是我不知道,原来妳这么漂亮。」 从她懂事开始,照顾着她,陪伴着她的母亲就告诉她,生她的母亲另有其人,只是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方便在她身边照顾她罢了,要她千万要对给予她生命的妈妈感恩,这一直是她与母亲的小秘密,连父亲都不知道。 「依书……小依书,妈妈对不起妳!」她先是伸手去轻触她的面颊,最后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女儿拥进了怀里,激动的喊着,也不管旁边站了多少人,一次哭个痛快。 她的心好酸、好酸,但是她同时也好高兴、好高兴,亲生女儿就在她怀里,不再只是午夜梦回的伤怀。 「妈妈!我的妈妈!」李依书同样搂抱着她,汲取她身上那属于母亲的芳香,母女间的天性让她们彷佛没有分离过,这是骨肉亲情啊。 看着她们母女又哭又笑的相拥在一起,李震昱一阵鼻酸,他伸手握住了同样泪眼婆娑的妻子。 「采玲,我不知道妳会把依书生母的存在告诉她,谢谢妳。」 他是个很成功的商人,却是个感情的失败者,当年因为他的优柔寡断,害了一个芳华正盛的少女,幸好依书的到来填满了他与妻子婚姻的空缺,如今的他才不至于只是个空有财富的可怜人。 「这是我该做的,不是吗?」吴采玲对丈夫微微一笑,她相信纵使女儿知道生母另有其人,也不会泯灭她们十年来一点一滴所培养起来的母女之情,依书是个好孩子,她有这个信心。 「瞧瞧妳们母女的眼泪,都快跟水库泄洪有得拚了。」 范洛笑着把面纸递给她们,嗯,看来一包根本不够,待会儿还要去买一包。 依书边擦眼泪边笑。「洛叔叔,你说的哦,等我放暑假去奥克兰时,你要亲自带我去玩高空弹跳和坐热汽球。」 范洛对小依书眨眨眼。「还有最刺激的激流泛舟,我当队长,妳当副队长。」 或许是爱屋及乌吧,他喜欢依书这个早熟懂事的小女孩。 当他找上她下榻的饭店时,对于他造访的来意她一点也没有感到讶异,她兴奋的询问着她生母的长相和职业,然后露出深深的崇拜神情来。 所以他完全放心了,他相信依书不会伤害她的母亲,也是因为她的态度让他决定要让韦凌珊下留遗憾的离开。 事实证明他这个警探还是很有眼光的,喏,眼前感人的一幕就是最好的证明。 「高空弹跳?」韦凌珊的母性马上发挥了:「不行不行,那太危险,起码要等妳十八岁才可以去。」 「妈!妳看我妈妈啦!管得好严哦。」李依书马上回头讨救兵。「我真的十八岁才可以去高空弹跳吗?」 「当然。」吴采玲不容置喙的肯定回答。「在我看来,妳要二十五岁才能去高空弹跳。」 「什么?!」李依书终于露出她十岁女孩的本性了。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两位妈妈可真是有志一同啊! 「妳这孩子文文雅雅的,怎么会喜欢那么男孩子气的活动呢?」韦凌珊笑着摇了摇头,禁不住母爱,伸手替女儿整理了衣襟。 她的女儿被照顾得真好,真的很好,牙齿洁白整齐,指甲干净工整,长发修剪得宜,她真的……真的再也没有遗憾了。 她蓦然看向那个养育她女儿长大的女人,轻轻一个颔首,眼中满是感激之意。 她看到李震昱的妻子对她深深微笑,好像也在还以她感激,感激她生了那么好的一个女儿来与她做伴。 够了,这样就够了,她此生再也没有更多要素求的了。 终于,离别的时刻到了,交换了连络方式,说好要保持消息。 终于,她依依不舍的与范洛进了候机室。 终于,飞机起飞了。 终于,她的心擭得了救赎。 平稳飞行之后,她感到一切尘埃落定,胸口满满的,满满的都是感动与感激,适才与依书见面的一幕幕还在她心头低回下已。 「昨晚妳都没睡,要不要先睡一觉?」范洛向空姐多要了一条毯子,体贴的问她。 「洛……」韦凌珊抬眸凝视着他。 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转念一想,她要说的,或许不必说出口,他应该都懂吧?否则他就不会替她圆这个美梦了。 千言万语化为一声满足的喟叹,她轻轻靠向他的肩头,把手放在他掌心里,满足低语,「知道吗?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幸福靠得这么近。」 他紧紧的回握住她的手。「现在知道也不迟啊!」 「你说的很对。」她微微笑,好像看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出现在她眼前。 从今以后,她会勇敢的向前走,不会再往后退了。 【全书完】 简璎十二颗星星落下喽-- *想知道十二星座头的牡羊女与黑道大哥的爱恋故事,请参阅花园系列417十二星钗之牡羊女郎篇《情来》 *想知道吃苦当吃补的金牛女遇上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迸出怎样的火花,请参阅花园系列426十二星钗之全牛女郎篇《爱到》 *想知道善变万花筒的双子女和阳光大男孩的激情邂逅,请参阅花园系列440十二星钗之双子女郎篇《不要情》 *想知道柔顺恋家的巨蟹女和英文老师的意外恋曲如何发生,请参阅花园系列451十二星钗之巨蟹女郎篇《偏要爱》 *想知道女王般的狮子女如何征服全球最有身价的鳏夫,请参阅花园系列544十二星钗之狮子女郎篇《手到情来》 *想知道凡事要求完美的处女女怎么改造毫无教养可言的小混混,请参阅花园系列576十二星钗之处女女郎篇《等待爱来》 后记 当我看完七夕梦伴下……  简璎 说明一下 其实这原本是「梦里相思」的前序,而且完全是模仿萱美女的序所写的,但是个知道怎么搞的,它没出现在书里,想想既然已经写了就不要浪费,这就是大家之所以会在这里看到它的原因,讲解完毕,看下去吧! 超武侠 身为七夕梦伴生母之一的璎,刚刚看完萱美女的下集,也是笑到不行,因为一开始萱美女就说过,给她写古装她一定会不知不觉的写成武侠小说,璎心想哪有这种事,可是看完之后……果然,后半段开始走样,而且够武侠,佩服啊佩服,这样的故事萱美女都能把它写到变武侠,这等功力也不是每个罗曼史作者都有的,给她掌声鼓励! 小玲珑 关于小玲珑,璎兴奋的想给牠赐死,然后炖一锅兔肉给喜儿吃,让她伤心难过,让简翼好好安慰她……可是听完之后,美女萱大喊不要!爱护小动物的她认为这样太残忍了,但我觉得这样才有让喜儿伤心欲绝的效果啊,可萱美女说什么都不肯成全我的心愿,看完之后……哈哈,萱美女还是有成全我,只不过成全了一半,害人家看到炖免肉那段超兴奋的,心想我们两大才女已经突破罗曼史界的尺度了,谁知道璎是空欢喜一场,死的不是小玲珑,不过聊胜于无啦! 小翠是谁? 在萱美女的第十一章看到小翠这号人物跑出来时,璎真的不知道她是谁,而且马上打了电话给萱美女,想告诉她,这个人物不连戏,但萱美女不在座位上,璎就继续看下去,看着看着忽然想到小翠是谁了,她是上集里璎写出来的一个小丫鬟,只在第十章出现,因为太不起眼了,所以虽然才事隔不到一个月,璎就完全忘了她的存在,真佩眼萱美女的记忆力,连这种小角色也记得给她连戏,再给她掌声鼓励! 两个迷糊生母 自从拟定要写七夕梦伴的那一天开始,璎与萱一直以为我们的亲生孩子就叫「七夕梦伴」,当跟出版社沟通企划时,也一直用这个名字来讨论,谁知道,交稿之后,某天接到萱美女的电话-- 「妳知道七夕梦伴不是我们的书名吗?」 虾米?真是大惊,迷糊生母一的璎忙问:「那书名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是迷糊生母二萱的回答。 真是够迷糊!给我们两个迷糊生母掌声鼓励! 身世之谜 对于七夕梦伴是套书名而不是这套书的名字,过了几天璎仍是感到百思不得其解,萱又来电了。「我知道妳的书名叫什么了,叫《梦里相思》。」嗯,不错,很美,璎没意见,可是问题来了,徐姊叫萱自己想想书名要叫什么,她想不出来,问我。「我的叫《梦里相思》,妳就《梦外相恋》啊。」萱大表赞赏(虽然后来并不是用这个名字),不过我们两个仍有疑问,明明是同一本书啊,为什么会有两个名字啊?真的很难了解耶,到现在还不了解,可能是有某种深远的寓意,我们太年轻了,等我们人生的阅历够了,应当就会了解了。嗯,对,一定是这样。 唉,我们实在太年轻了啦。 断臂 璎坚持要在这套书里让男主角断臂,非常坚持,而萱美女也坚持不肯让男主角断臂,非常坚持,她说那很好笑,所以我们就决定各写各的,璎依然痛快的在上集里让男主角断臂了,实现写罗曼史多年来的梦想,而萱也依然很有主见,不听我的谗言,让梦外的男主角四肢健在,不管我怎么对她陈述断臂的好处,她还是不理我,真带种,三度给她掌声鼓励! 小学生 看完七夕梦伴下集之后,璎只有一种感觉--美女萱居然诓璎,说什么古装是她的死穴,古装的领域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场恶梦…… 骗子!骗子!大骗子! 美女萱,我们俩不是情同姊妹吗?妳怎么可以这样欺骗我的感情?我恨妳啦! 动人又精采紧凑的下集…… 呜呜……璎的上集算什么?到底算什么?呜呜……脑袋一片空白,快死了啦…… 呜呜……今晚一定失眠,睡不着了啦……呜呜…… 以上有互相吹捧之嫌,也很像小学生的对话模式-- 「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看书?」 「没有。」 「我也没有,完了啦。」 「对啊,完蛋了。」结果两个人都考一百分。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