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爱来》 第一章 今天一切的事情都令我焦躁不安,我的恐慌症因为无法适应这个环境几乎在一个小时之内发作了九次,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天,自从来到这个他妈干净的鬼地方,吃喝拉撒都不劳老子我张罗后,我不安、我易怒,我想从那扇敞开的方形窗子跳下去,脱掉身上的西装,扯掉脖子上的领带,直到她推开那扇门走进来,好像有光出现在我面前,那种快窒息的感觉不见了,我捉弄着端庄的她,心里很乐…… 要驯服一只一直在低下阶层生活的黑羊成为一只高贵的骏马,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直飞巴黎的头等舱里,秦遇霞反复翻阅数本杂志,神情与态度都非常认真,而这几本杂志的共通点,便是封面上晒得一身黝黑的年轻男人。 他是最近上流社会最热门的话题,大和集团寻回失散近三十年的长孙,也就是杂志封面上那位看起来相当桀骜不驯的男人--公孙河岸。 她自认是社交界最负盛名的美仪老师,因此当她的恩师郑绍娴将她推荐给大和集团的公关部门时,她毫不犹豫就接下了这份工作。 原因是,她的好友--美丽报的创办人杜奕宁告诉她,她的死对头冯绿芽也在争取这份工作。 她与冯绿芽师出同门,却互不对盘,她认为自己比冯绿芽好,而冯绿芽也认为自己比她还好,因此她们没有惺惺相惜,反而视对方为眼中钉。 这很可惜,她原想与冯绿芽做朋友的,但她们似乎天生就犯冲,加上她向来没有维持人际关系的热情,因此也就作罢,只不过在一次次的工作竞争中,她们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对立的关系,她也有点不解这微妙的敌意从何而来,反正现在就是这样了。 现在她接下了冯绿芽也想争取的这份工作,就如同前些日子冯绿芽受聘为霍氏药厂总裁之女的美仪老师,那份工作她也很感兴趣一样。 有时她觉得外界把她们对彼此的敌意夸大了,总是拿着放大镜来看她们的一举一动,她通常是不理会那些八卦的,更少在她们的老师那里遇到了,她们还会礼貌性点个头,而她所要做的,就是把每一次接下来的工作做到最完美,这才是她执着的重点。 这次的工作任务是让公孙家失散数十年的长孙在两个月内学会一切上流社会的礼仪,让他拥有巴黎上流人的气质,并功成身退地将他带回台湾,让他一举成为社交圈的宠儿。 听说,公孙河岸一直在巴黎的低下阶层讨生活。 听说,他不学无术,是个小混混。 听说,他粗鄙不堪,往来的不是流氓便是妓女。 听说,公孙家的大家长公孙应龙总裁,付了一百万欧元才让他答应认祖归宗…… 听说、听说、听说…… 因为这些听说,她那身为医院院长的父亲秦昌逸,一度不肯让她前往巴黎, 生怕她要教的学生会反过来带坏了她,也怕她跟那种人同住一个屋檐不会破坏了她的闺誉,更怕那个只有传说而大家都还没见过庐山真面目的男人会伤害她,而且是用小刀,以一种相当不称头的方式来伤害她…… 总之,公孙河岸还没在社交圈现身,却已经被定位得很彻底了,这相当不公平呵。 她要推翻大家对公孙河岸先入为主的印象,她有自信能化腐朽为神奇,令他彻头彻尾地变成另外一个人,不管他过去的历史是混混也好,是地痞流氓也罢,在她的精密改造计画下,他会以贵公子的从容姿态现身台北社交圈。 拭目以待吧!她将创造社交圈最不凡的一则神话,只要公孙河岸好好配合她,她担保他可以焕然一新地回到公孙家,赢得大家长的欢心。 想到这里,秦遇霞微笑了,这是个前所未有的挑战,她将交出她工作生涯里最完美的一张成绩单。 秦遇霞没想到七月的巴黎会这么热。 这是她首次来到这个都会,气候简直是比台湾还要炎热,幸好在她中暑之前,接她的司机已经到了。 「妳真的是秦小姐?妳要教我们那个大少爷?」司机老方是早期的移民华人,据他刚刚的自我介绍,公孙家在巴黎一直有置产,只要公孙家族的人来巴黎渡假,全是由他管接管送,少说也在这个家服务了近十年。 「是的。」秦遇霞保持礼貌的微笑,虽然她明明就看到老方揉和了多种意味的表情,她还是很有礼貌的假装没看见。 老方不礼貌的表情分析起来约莫是这样的--什么?这么年轻?妳这黄毛丫头有那能耐吗?妳在自讨苦吃! 接下来他就要倚老卖老了吧?她想。 果然,老方鼻孔里哼哼了两声,开始说起教来。 「秦小姐,我是好意才告诉妳的,我劝妳还是早点回台湾去吧,说到我们那个大少爷啊……啧啧,简直是鬼见了都怕啊!妳这样秀秀气气的一个女孩家怎么教得动他呀,妳胜任不了这份工作啦。」 秦遇霞还是微笑,她客气地道:「没关系,我会克服,这是我的工作。」 看来这位司机对新主人相当不满呵!不知道公孙河岸是怎么得罪他的,竟让司机逮到机会便要诋损他。 「妳一定会后悔……」老方压低了声音。「听说他曾经强暴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他还吸毒,女佣看到他的背上全都是刺青……」 秦遇霞蹙起了眉心。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倒不是不喜欢还未谋面的公孙河岸,而是不喜欢会在主人家背后说主人闲话的下人。 「妳担心了厚?」老方很得意从照后镜中看到娇客蹙起了柳眉,他再接再厉的说道:「他搬进来的第一天,管家就搞丢一个宝石戒指,想也知道是他偷的,那小子还坐在楼梯上想偷看女佣的内裤哩,真不知道老太爷是不是找错人了,这种下三滥的小混混怎么配当公孙家的大少爷……」 「不好意思,司机先生,我刚下飞机,有点累了,我想休息一下。」她语气柔和的打断了老方的嘴碎。 「哦--时差啊,妳有时差,那妳睡一下,到了我再叫妳。」 幸好这人不至于太白目,她笑了笑,「谢谢你。」 她的耳根终于获得清静,却也纳闷公孙河岸是做了什么,以致自家的司机对他没有好感?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也不会影响她对公孙河岸的印象。 既然她是负责来改造他的,那么他必定有其粗鄙之处需要教导,这下奇怪啊,因此她没将之放在心上,杏眸凝视着车窗之外,长睫扬动了两下。 车子正沿一条河走,大概就是巴黎的地标塞纳河吧,关于这点,她并不确定,因为她是来教导公孙河岸的,所以她也只研究了公孙河岸及其家族的所有资料,做足的功课里,不包括市区导览,反正她认为她也不会有机会游览这个城市,而且她也不感兴趣。 在她看来,巴黎和欧洲任何一个都市都差不多,拥有古老迷人的百年建筑物,数不清的教堂和古堡,她恰好缺乏对遗迹的热情,因此没什么可以让她另眼相看的。 「秦小姐,妳在看咖啡馆啊,是不是想喝杯咖啡?我可以停下来让妳喝杯咖啡,刚好我也想喝一杯。」老方很自作聪明的将车速慢了下来。 秦遇霞笑了笑。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对咖啡过敏。」 她很少喝咖啡,但不至于排斥,然而她对没有自知之明的聒噪人种过敏。 「对咖啡过敏?」老方一脸讶异。「我从来没有听过有人会对咖啡过敏。」 秦遇霞还是以微笑做回答。 有时让一个不识相的人闭嘴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再给他任何可以答腔的机会。 她闭起了眼眸,假寐,断绝他寻找任何聊天的机会。 当面对工作时,她是比较没有人情味的,她不喜欢别人打乱她的秩序,她喜欢按部就班地来,她还有个相当怪癖的怪癖--不与缺乏牙齿保健的人打交道, 生长在医生世家,她的父母对儿女的各方面都非常注意,他们兄妹二人全都齿如编贝,从她少女时代开始,当她看一个陌生人的时候,总是习惯先由人家的牙齿看起,如果对方是一口烂牙,她就会不自觉的有点排斥对方,有时甚至会退避三舍。 这好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奇怪洁癖,但她自认为并没有妨碍到别人,因此也不认为有改变的必要。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车身停下来,她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调过时间的腕表,已经晚上近八点了,却还没有日落。 欧洲的夏天,白昼很长,她曾在义大利待过一整个夏天,大概十点多天色才会暗下来。 老方替她提出行李,她拉着及膝圆裙的两侧,以相当优雅的仪态下车。 「秦小姐,妳可不要小看这栋老房子,这里可是十六区哦,最有名的高级住宅区跟使馆区,有钱的巴黎人都住在这里,我们老爷子二十几年前就在这里买房子了,现在可是值钱得很。」老方与有荣焉的向她炫耀着。 她抬眼看着被夜晚阳光笼罩着的古老建筑,她对这方面没有研究,但是她感觉得出来,这栋建筑物少说也有一百年以上的历史。 建筑的外观是象牙白的石头,梁柱上有美丽的浮雕,楼高七层,最上面的一层明显是阁楼。 「这一整排的公寓都是公孙家的哟。」老方更骄傲的说着,跟着替她打开入口处一扇非常厚重但气派的双开大木门。 待她走进去,老方又拉开中庭一个小拉门,原来是一座袖珍型的电梯。 电梯在二楼停下来,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了,随即映入她眼帘的是一道非常奢华气派的长廊玄关。 「是秦老师吧?欢迎妳来。」一名梳髻、穿长裙、戴黑胶框眼镜的东方中年妇女与她握手。「我是艾力太太,我先生是法国人,我是这里的管家,在这里工作已经超过十五年了,秦老师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告诉我。」 「请多指教。」秦遇霞得体的与对方轻轻一握,有名女佣接过老方手中的行李,替她提进去。 「我们到客厅坐一下。」艾力太太微笑推开进门右侧的第一扇双开大门,原来是客厅。 客厅相当明亮宽敞,迎面有两扇典型的法式大窗户,采光良好,清楚可见窗外的碧草如茵和绿树,象牙白的天花板,四周都有浮雕,还有一座古老的壁炉,壁炉上挂着一幅油画。 秦遇霞打量着未来两个月她将居住的环境,这里一尘不染、窗明几净,显示管家是个极有责任心的人。 「秦老师请坐。」艾力太太开门见山地说:「事实上,在妳之前,已经有五位远道而来的中文礼仪老师来尝试过这份工作了,只可惜,她们平均只上了一堂课便花容失色的逃之夭夭,连薪水也不要了。」 秦遇霞啜了口女佣送上来的冰茶,只是倾听着。 难道连管家太太也要诋损公孙河岸了吗? 「不瞒妳说,我与过世的玉珣少爷感情很好,虽然主仆有别,但他就像我的兄长一样,而河岸少爷……他的遭遇令我心痛。」艾力太太专注的看着她。「听闻秦老师妳是台北社交圈最负盛名的美仪老师,我希望妳能对河岸少爷多担待些,他只是个可怜的孩子,如果他的言语冒犯了妳,那是他在保护他自己。」 秦遇霞很快抬起了杏眸。 这是她首次听到有人替公孙河岸说话。 杂志上说,三十年前,公孙玉珣与下人之女私奔,产下一子之后,双双殉情而死,孩子派人送回公孙家,却不为公孙老爷所承认,辗转送到了孤儿院,一个月后,当公孙老爷气消想接回孙儿之时,却为时已晚,公孙家的骨肉已被人领养了,而且还是被一对法国夫妇给领养,从此音讯全无。 十年后,当公孙老爷费尽心力找到那对法国夫妇,却发现他们早已因生意失败,在破产之后遗弃了公孙河岸。 从此就断了线索,直到最近,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终于找到了他…… 这样的他,想必是有一点古怪的,但那不成问题。「您放心,我会尽我一切的努力。」 艾力太太跟着起身。「那么,妳介意先见见河岸少爷吗?」她顿了顿,看着秦遇霞。「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的意思是,如果妳根本无法忍受他,那么妳不需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只要告诉我一声便成,我会尽快送妳回台湾。」 秦遇霞淡淡一笑。「让我先见过人再说吧,我看过他的照片,我想他不至于那么面目可憎吧。」 「很高兴听到妳这么说。」艾力太太明显松了口气,随即热心的领着她走出客厅,推开客厅右侧另一扇双开木门。 「妳进去吧,河岸少爷就在里面。」 这是一间足以容纳二十个人坐的餐厅,几乎是分分秒秒,公孙河岸都可以感觉到女佣对他的鄙视之意,但他不打算在乎一个女佣的感觉,因为在这里他才是老大,不是吗? 他是那个自称是他爷爷的人,花了一百万欧元请回来的,他尽可以踹那狗眼看人低的女佣的大屁股一脚,然后把手上的那只烤鹅腿往她头上一砸,叫她回家吃自己。 当然,他没有那么做,因为脖子上的领带勒得他难过得要命,大户人家都是这样吃饭的吗? 他压根就不相信自己是什么公孙家的骨肉,他叫阿克,自他有记忆以来,他就叫这个名字。 他认为他们一定找错人了,他只想趁着一百万欧元入袋赶快走人,以免等他们发现他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会向他要回那笔钱。 他没有好运气,一直没有。 自小被丢在孤儿院,他走运的被一对法籍夫妇领养,他们人很好,还请人教他中文,没想到好景不常,过没几年好日子,他的养父母就破产了,他被送到另一对夫妇手中。 在第二对养父母因感情不和离婚之后,他又被遗弃了,最后他被一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给收养,没想到那个婊子是个恋童癖,就在她企图侵犯他的那一晚,他逃出了那间华丽的公寓。 从此他不相信任何人,开始混迹街头,有一群小毛头喊他老大,替他做事,他们专门在酒吧里收保护费,有时也赛车小赚一笔,当然还包括了到处打架滋事,长这么大,他除了拳头很硬之外,一事无成。 反正就是这样了,他老早已经掉到人生的谷底,他的生命过程是一片灰色,都已经一再的被遗弃了,还能更坏吗? 所以他从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每一次在赛车场上,因为他老早就丢弃自己的灵魂了,因此总是可以超越极限,满足自我唾弃的情绪,不仅赢得掌声,又可以让荷包满满,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的他,老早放弃自己了,想也没想过有天一睁开眼睛就有好运掉到他身上,直到那两个穿西装的家伙找上他,从此他变成人人称羡的大少爷。 当个有钱人没想象中容易,这是他认祖归宗这星期以来的体认。 他穿得好、吃得好,但却像是命中犯贱,太优渥的生活会让他这个粗汉不安,他不习惯连洗澡这档子事都有人替他放好洗澡水,等着他从浴缸出来替他披上浴巾,更别说是吃饭了,居然有好几个厨子可以让他选? 啧啧啧,有钱人的生活实在太糜烂了,难不成以后他都要过这种日子? 他们甚至远从台湾请了什么无聊透顶的美仪老师要来教他,都几岁了还要他当学生,差点没笑掉他的大牙,不过也因为有个号称是老师的人要来,所以一整天他都特别浮动不安。 记忆里,十六岁以后他就没碰过书这种东西了,他的世界更是与老师沾不上边,他们偏偏要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请个老师来改造他。 改造? 这是什么话? 他很差吗? 除了没读多少书之外,他在他们那个圈圈里也算小有名气,爱慕他的女人虽然都不三不四,但加起来也有好几打,他哪需要做什么改造? 还有,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女佣真的令他倒足了胃口,所以他决定叫她滚出去,免得破坏他吃饭的心情。 就在他清了清喉咙,准备要开口叫女佣出去的时候,餐厅的双开拉门被推开了,一名个头娇小的东方美女走了进来,他微微一愣。 他没见过那么小的面孔,欧洲女人都有着肉饼脸。 他也没看过如此晶莹剔透的肤质,欧洲女人脸上几乎都有晒斑。 她的身材纤丽窈窕,小小的腰肢不盈一握,她有一双动人的小腿,细细的、白皙的,套在白色的高跟鞋里,就好像个搪瓷娃娃一样,神圣得像不能侵犯。 他像被施了法般,愣然地望着她,手里的鹅腿不知不觉地搁下了,也不知不觉从餐椅里站了起来。 她朝他微微颔首,澄澈的眼眸直视着他。「公孙先生吗?我是秦遇霞,你往后两个月的美仪老师,请多指教。」 「原来妳就是那个老师啊,」他恍然大悟的看着她。 他们是有跟他提过美仪老师今天会到,不过他没想到会来一个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姐,她跟过去这一星期来过的那些美仪老师截然不同,她们都粗枝大叶的像巨象,而她则像小鹿斑比。 「是的。」她打量着面前这个未来将与她相处两个月的男人。 他的脸相当干净,与杂志上被偷拍到的不修边幅截然不同,而且他的牙齿白极了,他的五官神似档案照片里的公孙玉珣,他们父子有一样英挺的剑眉和鼻梁,还有一双同样深邃的眼睛。 以高大英挺的外貌来说,他绝对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改造气质,增加他的涵养之后,他肯定可以颠倒众生。 「妳好!」他率直且兴匆匆的对她伸出了手。 秦遇霞望着那只油腻、黝黑、满是粗茧的大掌,美丽的杏眸里流露了一丝惊慌,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 她鼓起勇气与他一握。 没想到他却旋即不领情的抽出了手,换她错愕地抬起螓首望着神情讥诮的他。「公孙先生?」 他嗤之以鼻的哼了声。「如果那么怕的话,妳就不该来,妳不是来改造老子的吗?难不成没想过老子是哪种人?」 原来清纯的百合花也有阶级之分啊,这些所谓上流社会的人,全都一个样!全都是狗屎! 秦遇霞愣愣的望着神情讥诮至极的公孙河岸,好半晌才消化他那老子来,老子去的一串话,知道自己伤了他的自尊。 她清了清喉咙,认为自己该慎重的向他道歉。 「如果我的反应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向你道歉,是我的错。」 公孙河岸带着促狭的微笑靠回座位,两手大剌剌的搁在椅背上,吊儿郎当的看着她。「那妳反应得让我觉得舒服给我看啊,我就原谅妳。」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一辈子没听过这么下流的言语。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 以前他根本没机会了解上流社会的人,可是自从来到这里,他终于明白上流社会是怎么一回事。 上流社会没他想象的高不可攀,他反而觉得这些自喻是文明人的人都很像阿呆,每次他讲了什么话,他们的反应都是先来个一副呆像。 喏,现在跟他面对面的这个漂亮小妞也一样,一双眼睛瞪得那么大,活像永远不相信这世上有嫖客和妓女这回事似的,太好玩了,他的新乐趣就是捉弄这些自以为是上流社会的人,看他们傻眼,他就很有成就感,可以向他的小弟们炫耀。 「请你不要笑了好吗?公孙先生。」秦遇霞很正经地板起了晶莹的小脸。 在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遇过这么不礼貌的人,她觉得被冒犯了,也觉得受到了污辱,不过她同时也了解到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她是来改造他的,因为他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她才会大老远从台湾飞来这里,所以对于他粗鄙的调戏,她毋需动气。 没错,她是缺乏跟这种本质里是市井小民的人打交道的经验,但她知道,她还是有机会驯服他的,半途而废不是她的作风。 「当然可以。」他止住了笑,招呼她。「小妞,妳也不要站着,坐下来一起吃饭,当自己家一样,这里菜很多,千万不要客气。」 他回头对女佣使一个眼色。「给这个漂亮小妞一副餐具。」 她对他的遣词用字感到惊讶,也看到女佣背对着他翻了个不以为然的白眼,不过仍是遵从地将餐具送到她桌面上。 「要不要吃烤鹅腿?」他大剌剌的就把刚刚没吃完的那半只鹅腿用叉子叉起来,搁到她的白色餐盘上。「不盖妳,这里的烤鹅腿是老子吃过最道地的烤鹅腿,还有那个名字一长串的浓汤,味道也不赖。」他又回头对女佣挑挑眉尾。「喂,盛碗汤来。」 女佣在他回过头去的同时不耐烦的撇了撇唇,而她则没察觉地用一种迷惑的表情看着公孙河岸。 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男人? 来到巴黎的第一晚,晚上九点十分,窗台外正挥洒着落日余晖,她与一个她想象不到的男人共进晚餐,而这个男人,将是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第二章 喜欢看她穿会露出一截雪白小腿的洋装,因为她的小腿很漂亮,也因为她的洋装总是端庄到家的圆裙款式,这让她的腰肢看起来小极了,在课堂上,每当她张着樱桃小口在侃侃而谈礼仪大道时,我只想用我的两掌去圈合她的腰际,肯定是绰绰有余,真怀疑这小妞是传说中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在我心中,她确实是个仙女,这是秘密,我这个粗汉的秘密…… 「当我们在吃一块带骨的肉类料理时,首先用叉子将整片肉固定,像这样--」 因为昨晚发现他的餐桌礼仪实在糟糕得可以,所以他们的第一堂课,她安排了餐桌礼仪。 「再用刀沿着骨头插入,把肉切开,最好是边切边吃。」 公孙河岸懒洋洋的看着秦遇霞,炙热的阳光从餐厅的两扇法式窗子照进室内,窗外绿树摇曳,今天天气不错,居然有风,而他却坐在这里跟个大美女学这些无聊透顶的礼仪。 「了解吗?」秦遇霞看着他,用很有耐心的语调问。 他单手托腮,很慢很慢的摇了摇头。 今天她穿了套浅鹅黄的及膝洋装,跟昨天那套象白牙的裙装一样,都很适合她,他不会形容,就是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这个小女人肯定不曾在服装上露大腿、露胸过,不知道她穿上紧身t恤会是什么模样? 他的视线兜到了她的上围,她的胸线很美,胸部的尺寸不会夸张,恰到好处的罩杯…… 「不了解?」秦遇霞癌阖着长睫,这个答案不在她预期之内。 步骤如此简单,而且她已经示范了不是吗?为什么他还不了解?「好,那么我再示范一次……」 公孙河岸用懒散至极的语调打断她的话。「不了解吃有骨头的肉干么要用刀叉,自找麻烦嘛!」 他的理论令她啼笑皆非,她耐心地说:「公孙先生,令祖父希望你出现在社交场合的时候,展露绅士的风度,所以你必须学习这一切,他老人家不会想看到你用手拿一块带骨的肉来啃,而且……」 「等等!」她还没说完便被他很没礼貌的再次打断,他很怀疑的看着她美丽晶莹的面孔。「老子有个问题,你们上流社会的人,真的都是这样吃带骨的肉吗?」 「公孙先生,或者你可以稍微改变一下自称的用词。」她发现先纠正他这个方面挺重要的,因为他几乎几句话就会有「老子」这个词汇出现。 他毫不明白的看着她,是真的不明白的那种。「妳在说什么?」 秦遇霞微微一愣,她说了文言文吗? 她润了润唇,再次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当你说到你自己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用那个字汇?」 他一边的眉毛稍微动了动。「什么字?」 「呃--」她语结了一下,发现不白话点说,他恐怕是真的不明白,这才心一横,很无奈的说:「老子。」 公孙河岸扬着两片性感的唇,笑意充斥在他深邃闪亮的双眸里。 「妳说这两个字时的表情挺妙的,跟妳在说他妈的时没两样。」 「哦!」她充满无力感的蹙了蹙柳眉。「我从来不说那样的粗话。」 「只是个比喻,瞧妳,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他笑着靠回椅子里,伸长手臂搁在椅背上,双腿往前疏懒的伸直着。「还有什么麻烦到家的餐桌礼仪要讲,一次通通讲完吧,老子五脏庙在咕咕叫了。」 闻言,秦遇霞的表情更加挫败,难道真的是朽木不可雕吗? 不不,千万不能这么想,才第一天而已,她要坚信他是一块未经琢磨的朴玉,假以时日定能发光发亮。 「在餐厅用餐的时候,诸如倒酒、整理餐具或者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叉等事,都应让餐厅的侍者代劳,进餐的时候,如果侍者前来询问有没有他可以代劳的事情,你觉得没有问题的话,可以用good来表达满意,这样了解吗?有没有不清楚的地方?」 他散漫的点点头,对她咧嘴一笑,露出他健康的白牙。「完全清楚,good--」还拉长尾音。 他的白牙害她有一秒钟的闪神,她很快的命令自己不许再注意他这吸引她的特点。 她又清了清喉咙,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她总是感到有点不自在,无法如过去面对学生时的泰然自若。 「餐厅里的侍者会经常注意客人的需要,如果需要服务,可以用眼神向侍者示意或微微把手抬高,侍者会马上过来,如果对服务满意,想付小费时,也可以在帐单上写下含小费在内的总额再签名。」 才一讲述完,就见公孙河岸对着她,微微把手抬高。 她无可奈何的问他,「有什么事?」居然把她当侍者了,他实在是她所有学生里最皮的一个啊。 他又向后靠,让椅子只有两边脚着地,有一搭、没一搭的戏要着餐椅。「可以吃午餐了吗?老子饿了。」 她的纠正好像没什么用,他还是改不了那难听的自称,她也只好暂时先妥协了。「好吧,我们先吃午餐。」 女佣在汤和沙拉之后,送上主菜香煎牛小排,就见他弃刀叉不用,直接拿起带骨牛小排来啃,啃得津津有味,还有事没事冲着她咧嘴一笑。 他的举动叫她看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她知道了,第一堂课--宣告失败。 「餐具取用由外而内,切用时法式是左手拿叉、右手拿刀,边切边用;英美式同样是右手拿刀、左手拿叉,但得切好,再改用右手拿叉取用,谈话问有肢体表情或传菜时,应将刀叉放下,不可持刀叉于空中挥动,刀叉用完后应横放在餐盘中央,而非盘边或餐桌上,放置的方式是刀口朝己,叉口朝左,以便取走的安全性,餐盘用完后不应往外推,应留在……」 「小妞!」公孙河岸举手表示要发言。 秦遇霞忍耐的看着他。「公孙先生,你可以叫我秦老师或秦小姐。」导正结束,她才问:「有什么问题吗?」 「可不可以用白话文讲一遍?」他问。 「……」 已经是白话文了。 第二堂课,有讲跟没讲一样,也是--宣告失败。 「赴宴的时候,不要太早或太晚到,最好在宴会开始前后十五分钟内到达最为恰当,如果太早到,女主人可能还没准备齐全,会造成女主人的不便,如果有其他事故会晚到,应该在事前通知主人,以免他人久候,这样了解吗?」 第三天,公孙河岸照例懒洋洋的支手托腮看着他的美丽女老师。「小妞,妳穿蕾丝睡衣吗?」 秦遇霞的秀眉蹙了起来,一张俏脸涨成了粉红色,她紧紧抿着双唇瞪视着公孙河岸。 他真的给了她一个好大的震撼教育,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堂而皇之的问她这种私密问题。 她紧紧握起了拳头,告诉自己,她不可以被他考倒,因为她是他的老师。 于是她艰难的清了清喉咙,故作无关痛痒的说:「公孙先生,我想你没听清楚我刚刚在说什么,我在教你赴宴的基本礼节,我说,赴宴的时候,不要太早或太晚到,最好在宴会开始前十五分钟内到达最为恰当……」 他不再捣蛋,却用一双充满兴趣的眸子一直紧紧盯着她看,直到她的讲解告一个段落,拿起水杯来啜了数口水,他仍旧片刻不离的用闪亮的眼神盯着她。 他究竟在看什么? 秦遇霞发现自己有点烦躁,她回避着他灼灼然的眸光,但是--小妞,妳穿蕾丝睡衣吗?这句话却不停跑进她脑子里,害她连耳根子都发烫了。 她真的有办法将他改造成功吗? 他根本无心向学啊! 每当她在正经说课的时候,他总是一派懒洋洋,她怀疑他真的有把她的话给听进去吗? 「对了,小妞,妳何不教教老子正确的法式亲吻,这很重要哟。」说完,还加上一个很色很邪恶的表情给她看。 闻言,她的脸色猛地一变,匆匆搁下水杯。「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一颗心卜通卜通的狂跳不已。 第三堂课,她首度成了落跑老师,也是--宣告失败。 「告诉妳,丑话说在前头,老子一定睡着。」 第四天晚上她安排了歌剧欣赏,虽然他压根儿就不认为看场歌剧就会改变他的气质,但他喜欢随时可以逗逗她的那种感觉,所以同意与她出门。 秦遇霞微微笑。 「没关系,只要你感受那种艺术的气氛就好。」 就算他会睡着也没关系,一次、两次,慢慢他会习惯的,当他回到台北社交圈,不止要看歌剧,还要参加许多艺文交谊,越早熟悉对他来说越好。 于是她第一次坐他驾驶的车,因为他讨厌老方的嘴脸,所以坚持不要老方接送--关于这一点,她没告诉他,其实她也不喜欢那个在主人家背后说长道短的司机。 她看着沉稳操控着方向盘的男人,今晚的他特别经服装师打点过,穿着品味卓然的西装,颜色协调、款式简单大方,如果不开口的话,他的气质实在出众,这应该是优秀遗传的功劳吧。 公孙家族专出俊男美女,他那几个未曾谋面过的堂弟妹,全都姿色过人,他的叔父婶母甚至应服装杂志之邀,当过封面模特儿,风情万种的堂妹公孙映文更是社交圈最耀眼的一朵带刺玫瑰,也是世家子弟争相邀约的对象…… 「危险!」在个路口她急喊,心脏险险从胸口跳出来。 车子从十六区开出去,从巷子要出大马路,而他居然看也不看主干道有无来车就直接飞出去,主干道上的一部蓝色轿车因为他的莽撞紧急踩死了煞车,车身大大震动了一下,车里的孩童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放心,死不了。」他悠闲的手掌搁在方向盘上,连半眼也没多看那部惊魂未定的蓝色轿车,车身在他的操控下像尾滑溜的鱼,顺顺畅畅的弯上了大道,他还神清气爽的叭叭按了两下喇叭才走。 「公孙先生,你刚刚那样开车太危险了,你应该先看看主干道上有没有来车才对。」她忍不住的说。 「唉!」他摇了一下头,掀眉看了她一眼。「小妞,妳不是老师吗?怎么不知道这个国家有个世界独一无二的行车规定--如果没其他标志,右边的车道有优先权,刚刚老子就是右边的车道,所以老子有优先权。」 秦遇霞微微一怔。「你……你是说真的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谬的规定? 一般的国家都规定主干道有优先权才对啊!这么一来,开在主干道上的车,不就要时时提心吊瞻的注意小巷子里,会不会有车子冲出来了吗? 「不然老子唬弄妳有什么好处?」他反问。 她一时语结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当车子驶近凯旋门大道,他又用他那套右边有优先权的理论硬是要先行而造成险象环生的局面时,她忍不住再度开口了。 「公孙先生,其实你可以让让他们,他们可能是外国驾驶,根本不知道有这条规定……」 她知道欧盟开放边境之后,有许多外国的观光客开车驶入法国。 然而,他却一副要她醒醒吧的表情。「别呆了,小妞,这里是凯旋门,整个巴黎交通最乱的地方,如果妳要礼让这些牛鬼蛇神,老子保管妳到明年还到不了歌剧院,我们得在这里露营。」 他几句话就让她答不出话来。 她根本不了解这个城市,只好听他的,看他用蛮干硬闯的方式开出自己的一片天--他们在交通尖峰的时间出门,一个小时后顺利到达歌剧院。 而令她傻眼的是,千辛万苦到达剧院,他们却依然无法好好的欣赏一出歌剧。 「抱歉,剧团罢工,所以今天的歌剧消取了。」 她完全无法接受这么荒谬的事,呆了好半晌。 虽然法国人的罢工举世闻名,地铁罢工、巴士罢工、卡车罢工都不是新鲜事,可是她没想到,剧团也可以罢工,这真的令她有种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的感觉。 「只是没看到歌剧,干么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你们上流社会的阿呆真奇怪。」他把她塞回车里,没想过有人可以因为没看到歌剧而难过成这样子。 看着夜晚七点还亮晃晃的太阳,他对她不怀好意的咧嘴一笑,露出令她无招架余力的灿然白牙。「小妞,反正时间还早,看妳这么难过,老子就行行好,带妳出去散散心。」 她还处在剧团罢工的错愕里无法回神,可是后来的两个小时里,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没有阻止他的「好心」。 他从歌剧院位处的大道上,热门热路的开到了可以上高速公路的交流道,他在引道要进入高速公路时,猛飙起来加速到一百八。 秦遇霞苍白着小脸,紧紧抓着安全带,感觉自己好像要连同座位一起飞出去了。 「妳别怕,老子技术好得很!」他龇牙咧嘴的耸着眉。「大家都飙一百八,老子不飙快一点,根本没机会切进来。」 说着说着,他又加速,转眼间时速已到两百三,有人跟他尬车,他想也不想就跟对方尬了起来,他热中的切换着车道,他需要抒发一下忽然变成公孙河岸的庞大压力,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天杀的当这有钱人,当得不安到家了!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散心?」秦遇霞的小脸越来越苍白。 「就在这里。」他左换车道、右换车道,獭得正起劲,没空看她,嘴里回答着,「老子心情不爽的时候,就是这样散心的。」 他不负责任的回答差点没让她昏倒。「你得停下来,我……我不舒服。」她好像快吐了,她穿了一套优雅又正式的小礼服要去欣赏歌剧,扣子扣到了颈子,现在有股窒息的感觉。 「没办法停,离出口还有一段路,妳就闭起眼睛,当在坐云霄飞车好了。」有部黄色跑车挑衅他,他一踩油门,箭一般的追上去,此刻在他眼中只有飚车没有其他,他也好久没赛车了,正好过过瘾, 秦遇霞软弱的看着他一脸撂狠的侧脸,天知道她最怕坐云霄飞车了,她觉得呼吸好困难、好困难,她好像快死了…… 她闭起眼眸,虚弱的喘息着,渐渐失去了意识…… 「小妞!小妞!妳别吓我!」 不知道她到底昏了多久,有人在拍她的脸颊,在摇晃她的身体。 她胸口闷闷的睁开眼皮,映人眼帘的是绿绿茂盛的叶子,落日从绿叶筛下,她在一株阴凉的大树底下,躺在如茵的柔软青草上。 「妳可醒了。」公孙河岸松了口气,他扯开领带,解开钮扣,嘴里大口呼着气。 她看到汗水布满他额际,看着他英俊的脸孔,落日在他的白衬衫洒下金色的光芒,他的衬衫都湿透了,他好像很着急。 「我怎么了?」她微蹙着眉心,胃部还是有点不舒服。 「妳昏过去了。」耸耸肩解释,他真的不知道她那么不济,只是飙一小段车,居然就昏了。「如果早知道妳那么不舒服,我一定会早点停车。」不过现在放这些马后炮好像也无济于事。 她用澄澈如镜的眸子看着他,什么也没说,纵然她早就向他提醒过她不舒服了,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再追究责任并无意义。 他撇撇唇、摸摸鼻子,不再替自己说话了。 半晌之后她才开口问道:「现在很晚了吧?」太阳快要西沉,可能已经近十点了。「你可以扶我回车里吗?如果我们再不回去,艾力太太可能会报警。」 他二话不说的干脆抱起了她,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这举动吓了她一跳,不过在她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之后,也就不抗拒他的善意了。 「这样可以吗?」他很小心很小心地将她放在副驾驶座里,替她弄平座椅,系上安全带。 「谢谢。」 她正要再说些什么,他望着她,很自动自发的说:「妳睡吧,我担保不会再开快车了。」 因祸得福的是,自从这一天开始,他总算不再自称老子了,不过,他发火时除外啦! 第三章 为什么发现她昏过去的时候,我会那么紧张呢?从那一天开始,我开始肯好好的听她讲课,嗯哼,没错,我确实用了一点心来记住她上过的无聊东西,因为我想让她知道,我不只是个目不识丁的粗汉,其实我也有某方面的才华,只要我肯……而她,小彩霞,因为她的存在,所以我肯改变,如果记住她所有讲课的内容是拉近我与她距离的方法,那我就算会累死也要记住,纵然我还是觉得,他们上流社会的人很阿呆…… 「妳对歌剧这玩意儿还真坚持哪。」虽然是用消遣的语调,但他发亮的眸光却一直故作不经意的打量着那朵小彩霞。 她好美。 银白色的及踝裙装,腰间系了一条灰银色的缎带,蝴蝶结就打在她细细的小小腰肢上,银色衬得她肌肤越加雪白剔透,他必须费好大的劲才能够暂时将目光移开,看看天花板、看看地上,再不着痕迹的兜回她身上。 「这是课程的一部份。」总觉得好像从出门开始,他就一直在看她,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让他一看再看,但她没有问,因为一个老师是不会问学生这种事的。 可是,当两人在歌剧院里落坐之后,公孙河岸却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片东西递到她面前晃啊晃的。「小妞,妳要不要吃?」 她惊讶的眨着眼睛,不相信他会在这种场合拿出口香糖来问她要不要吃。 忽然之间她有很重的挫败感。 难道她的改造课程一点用处都没有? 难道他不知道在这种充满艺文气息的场合是不适宜嚼口香糖的? 「怎么,不吃啊?」他收回口香糖,另外拿出一颗巧克力来。「喏,那妳吃巧克力,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这玩意儿吗?」他可是为了她特别带的。 「公孙先生--」她压低了声音,眉心蹙拢着。「请你把东西收起来,这样是不礼貌的。」 「吃口香糖和巧克力不礼貌?」他挑了挑眉,很大声又很不以为然地说:「骗谁啊,你们上流社会的人都不吃口香糖和巧克力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来不及说完,也来不及示意他小声点,她的话就被他给打断了。 「妳吃还是不吃?」他看着她。 她摇了摇头。 他马上拆掉巧克力的包装纸扔到自己嘴里,还把刚刚那片口香糖也取出来,拆掉包装纸,同样扔进嘴里,开始咀嚼。 秦遇霞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而他旁边的老绅士则正用一种厌恶的表情瞪着他,但他却老神在在,一点儿也不受影响,还跷起了二郎腿,抖啊抖地,就像这里是路边摊一样。 他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是巴黎最知名的歌剧院,不管什么都是一流,坐在这里的观众必有其素养,他这举动无异是在捣蛋。 「瞧妳,干么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他轻松的咧嘴一笑,竟然这次的用手指夹了夹了她的秀鼻。「妳说妳不要吃,没说我不可以吃。」 秦遇霞气结的瞪视着他。他简直是无赖! 她真不该用太文明的方法来对待他,毕竟她老早明白就因为他粗鄙不文,所以她才会被聘任来改造他的,不是吗? 她不该生气,也不能生气,没有跟学生生气的老师,因为学生总是肤浅的、幼稚的、不成熟的,她该将文明人的高尚礼仪好好地传导给他,这么一来,他就再也没有激怒她的机会…… 可是,当她在开演十分钟后,发现他真的睡着时,她的心理建设又破功了。 望着呼呼大睡的他,她怀疑自己真的可以将他教好吗? 纵然他有公孙家优异的遗传,可是二十八年来,他并不是在公孙家成长的,他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且成长在一个她完全难以了解的低下阶层,所以他的价值观和她完全不同,他可以放心地在这里睡着而不认为有何不妥,而她就万万做不到,因为她的教育告诉她,在欣赏歌剧表演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有睡着这回事的! 他的打呼声使她难堪,也使旁人受扰,于是她只好将他摇醒。 「演完啦?」虽然好梦初醒,至少他还记得他在哪里。 秦遇霞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近乎耳语。「还没有,不过我们必须先离开。」 「哦,为什么?」公孙河岸慵懒的打了个大呵欠,还旁若无人的伸了个懒腰,举高的手还差点挥打到隔壁老先生的额头,招来对方一个恼怒的眼神。 她忍不住的蹙眉。「因为这里不是卧室。」 一路沉默,他们坐进车里,照例是由他驾驶,他知道板着小脸的她真的生气了,他却无计可施。 怎么讨心仪女子开心? 他不太懂得追求之道,在过去的异性经验里,若不是看对眼的一拍即合,在一场露水姻缘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便是些花痴主动倒贴他。 他从来没有追求过异性,也从来不知道当他真心喜欢上一个女人,对一个女人心动的时候,要他动手将她拉进怀里,展现男子气概粗暴的吻她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如果跳车会使她发笑,他会跳,如果装小丑会令她展颜,他就装,但是就因为她只是静静的坐在副驾驶座里,没有任何表示与指示,他也就跟她杵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公孙先生,我像个傻瓜吗?」她忽然看着他问,娟秀的面孔表情严肃。 「啊?」公孙河岸微微一愣。小彩霞怎么会这么问他?她一点都不傻,她美丽极了,也聪慧极了。 她凝视着他。「如果不是把我当傻瓜,公孙先生怎么会在歌剧院里睡着?」 他立即喊冤,「我早就告诉过妳,去那种闷死人的地方我会睡着,是妳不信邪,说什么都要去,现在再来怪我不是莫名其妙吗?」 他说的歪理也对,可是并不足以说服她。「虽然这样,但公孙先生是为了学习上流社会的交谊而去的,应该要尽可能的去克服睡意,不该出现打呼声影响了别的观众的权益,你这样……很失礼,也会连累公孙家族的形象。」 「去他的公孙家族!」提到这个,他也火了。「妳这小妞又怎么知道我没有他妈的去克服我的睡意?打呼是控制得来的吗?啊?妳告诉我啊?」 他讨厌任何人说他配不上公孙家族,他为什么要配得上公孙家族?公孙家族算哪根毛啊?他才没将那些遗弃他的人放在眼里! 秦遇霞眨了眨眼,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吓到了。 他很激动…… 不,是慷慨激昂。 她读过心理课程,他绝不是生气她对他的数落。 那么是什么呢? 她踩到他什么地雷了吗? 她回想一遍自己说的话,想抓住重点,没想到驾驶座的他却忽然在颤抖。 她又吓到,连忙探向他。「你怎么了?」 他看起来像是呼吸不到氧气的样子,他的双手抱着头,明显像在恐惧着什么。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她急切的询问他,然而他的喉咙却像是有块东西阻塞着,无法做言词上的陈述。 几分钟过去了,就在秦遇霞决定要下车向路人求救之时,他居然慢慢的好了,呼吸也平顺多了。 她困惑的看着他。「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睁眼说着瞎话,闪躲她探询的关心眸光。「忽然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他敷衍的想混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听起来更不寻常。「要不要去医院做个身体检查?」 他那症状,不像「不太舒服」,而像「非常的不舒服」,说不定有什么隐疾,早发现早治疗比较妥当,听说公孙家的老太爷有意让他当家族企业的接班人,这么一来,他的健康就显得非常重要了。秦遇霞心想。 然而他却只是无关痛痒的撇了撇唇。「不必了,反正死不了。」 他不太习惯关心,从小到大,他似乎没有被关心过,所以他并不知道如何接受关心。 「可是……」 她还没说完,砰地一阵巨响,车身震动了一下,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敢撞老子的车?」 一火,他的粗口就飙出来了。 他气冲冲的下车,她连忙跟下去看。 虽然很难相信这么倒楣的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可是不信还是得信,他们的车好端端的停在路边,有部休旅车直直撞上驾驶座后方的门,两部车都受伤不轻,幸好车里的人都没事。 「你给我出来!」公孙河岸眼睛里冒着火,卷起袖子要揪出肇事者。 秦遇霞连忙拉住他。「别这么冲动,有话好好说,他可能不是故意的。」 他凶神恶煞的瞪着车里的金发男子。「废话!白痴才会故意干这种事,他当然不是故意的。」 秦遇霞松了口气。「你明白这点就好。」她一点也不喜欢火爆场面,尤其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最好不要自找麻烦。 「不是故意的也是该死!」公孙河岸说着令她错愕的话,他一手已经打开对方驾驶座的门,把肇事男子给揪了出来。 「你干什么?」被他揪住衣领的男子有点害怕的挣扎着。「撞到你是我不对,可是你们也违规停车啊,那里根本不能停车……」 「什么?」公孙河岸蹙眉瞇眼,火到了极点。 肇事者继续振振有词的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违规停车,被撞也只能自认倒楣。」 「那你被老子揍也最好自认倒楣!」 秦遇霞根本来不及阻止,公孙河岸的拳头已经挥出去了。 他少爷一拳揍掉对方的金边眼镜,另一拳从对方的下颚挥过去,然后再狠狠的在对方小腹连施数拳。 「不准你们欺负我老公!」 车里冲出一名丰腴女子,她不冲向公孙河岸,反而直直对上秦遇霞,并且展开女人打架的唯一法宝--死命的拉扯秦遇霞的头发。 「啊--」秦遇霞被高她一个头的法国女人抓着打,简直没有招架的余力,她又痛又错愕。 「妈的!妳这婊子简直找死,居然敢打小彩霞!」公孙河岸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愤怒,他一脚将被他打得差不多的肇事者踹开,转而对付那女的,他居然一点也不把对方当女人看,直接抡拳揍她肚子。 「救命啊--」女人哀嚎。 秦遇霞披头散发的呆在原地,任由围观的人对她议论纷纷。 一场梦…… 这绝对是一场梦…… 这荒谬到家的场景在往后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起来会出神的微笑。 三个小时之后,艾力太太陪伴着公孙河岸和秦遇霞从警局做好笔录出来,她怎么也预料不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这两个人不是去听歌剧吗?怎么会搞得这么狼狈? 她看看自己家的少主人,衬衫全是血渍和污迹,名贵的西装裤居然扯破了,而主人的美仪老师……她看着秦遇霞摇了摇头。 此刻这位美丽娟秀的东方姑娘是一点仪态都没有了,她的长发凌乱,脸颊和颈子都有明显的抓痕,高雅的晚礼服也泡汤了,雪白手臂上的瘀青更是惨不忍睹。 她这个管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美仪老师不是来变化少主人的气质涵养的吗?怎么河岸少爷现在好像比美仪老师未到之前还糟,居然当街跟人打架,而且打的包括一个女人,哎…… 「请问你是公孙河岸先生吗?」 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几个人,在他们上车之前围住了他们,焦点对准公孙河岸。 「我们是杂志社的记者,听说您将回到台湾继承公孙家族的事业,不知道今天发生的冲突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对我们说明吗?」 公孙河岸错愕之余,本能退了一步,但是镁光灯却在瞬间对着他的脸猛拍,他举起右手来挡,他们还是拍个不停。 「听说你因为争风吃醋所以打架滋事,公孙总裁知道这件事吗?他有什么看法?」记者的第一个问题就很尖锐。 艾力太太连忙跳出来维护主人。「没有这种事,请你们不要再拍了。」 「那事实究竟如何,请公孙先生澄清一下好吗?」记者再度将麦克风送到当事人面前。 艾力太太挡在公孙河岸的身前,努力制止他们拍照。「请你们不要再照了,没有什么事实,纯粹是误会一场。」 「这位是--」记者的目标转移到秦遇霞身上,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先一阵猛拍再说。 秦遇霞皱起了娥眉,虽然她也曾在宴会里被记者要求与某某名媛、某某巨子合照过,但从来都不像现在感觉那么差劲,她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个正着似的。 太奇怪了,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像场梦,这不像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的生活一直循规蹈矩啊,怎么……她本能的看了公孙河岸一眼,他紧紧蹙着眉心,紧紧抿着唇线,浑身像是绷紧的弦。 他居然半句话也没吭? 她以为以他的脾气,肯定会忍不住跟记者对骂起来,可是他居然什么话也没说。 他在想什么? 「妳是秦遇霞小姐吧?」记者兴奋的认出了她的脸。「请问妳怎么会跟公孙先生一起进警局呢?妳来巴黎是为了私会公孙先生吗?你们之间……」 「各位,对不起,浪费各位的时间,我们要上车了。」艾力太太强势的打开车门,硬是把他们两人推进去,自己也坐上车后,随即叫老方开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哦,她头好痛,如果报导出来,她要怎么跟老爷子交代啊? 一回到住宅,艾力太太马上跑进书房联络台湾方面,一脸的忧心和烦恼。 「难道你不会担心吗?」秦遇霞看着径自从酒柜拿出酒来喝,懒洋洋将自己摔进大沙发里的公孙河岸。 她知道艾力太太的烦恼来自何处,只是当事人似乎满不在乎。 她看着一边啜着威士忌,一边将修长双腿跷上玻璃茶几的公孙河岸,他应该只是假装不在乎吧? 他耸了耸眉。「担心什么?」他将脱线的衣袖钮扣用嘴巴咬掉,抚抚有点痛意的拳头,对那个肇事的家伙还是有一百个不爽。 「担心那些记者乱写,你爷爷会生气。」她凝视着他。 如果那些记者乱写,可能她父亲也会动怒哪。 赴巴黎之前,她曾向家人保证过,除了教导公孙河岸,绝对不会有任何课程之外的事,然而她才来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她要如何让家人相信接下来的两个月,她都会好好的?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能乱写什么?」说完,他哼了一声,不知道在向谁挑衅。 她叹了口气。「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能乱写啊。」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台湾八卦杂志的本领,他们有本事把白的写成黑的。 他不在乎地说:「要写就写,不关我的事。」 他的态度实在不佳,她认为有必要提醒他,现在他已经是公孙家的一份子了。「你爷爷……」 「我没有爷爷!」根本不想听完,公孙河岸不耐烦的站了起来。 瞬间,她又看到他不舒服了。 他的表情好可怕,好像随时会死掉一样,英俊的脸庞充满了恐惧,他在发抖,看起来呼吸困难,就跟在车上时一模一样! 「你怎么了?」看到他眼神失去了焦距,好像视线里完全没有她,她紧张的跑到了他的面前。 他完全没有回应,她看到他的嘴微微张阖着,好像喉咙卡了东西,讲不出话来似的。 「艾力太太!」她高喊着救兵,他看起来好像快死掉了。 可是怪的是,在艾力太太从书房里冲出来之前,他居然又好了。 他的呼吸慢慢平顺了,表情不再像是濒临死亡,他的拳头不再揪紧胸前衣襟,他又变回那个正常的公孙河岸。 她困惑的看着他,他的表现就像电影浩克里的浩克在变身之前的反应,可是他仍是他,没有变身。 那么,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了?」艾力太太紧张的跑出来,连女佣也跑了出来。 看着好端端的公孙河岸,秦遇霞一时之间也答不出来。 艾力太太看着他们两个,心里有个最坏的想法--难不成不象话的少主人,连老师也敢非礼? 秦遇霞看到公孙河岸露出一排媲美牙膏广告的洁白牙齿,灿然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刚才我想掀她的裙子而已。」 两个女人的表情都是一呆,秦遇霞连忙否认他的鬼话。 「没、没那回事,不是那样的,是他--」她看着若无其事的公孙河岸,想象不到他怎能睁眼说瞎话。「是他刚刚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才……」 「打架当然会不舒服。」他劫走她的话,吊儿郎当的槌槌自己的肩膀,转动一下拳头的关节。「不过老子骨头硬得很,明天就没事了。」 目送他离开客厅,秦遇霞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四章 为了找回小彩霞的项链,那条马路快被我翻烂了,光走警察盘察身份就三次,更别提在闷热的酷暑夜晚找条不起眼的小项链了,那根本是整人嘛!可是为了让她开心,就算累死也值得,只是运气向来超背的我终究没那种运气,甚至还因为踩到一个铁罐滑倒,屁股痛了一整天,我还能算是个男人吗?连喜欢的女人掉的项链也找不到…… 「小姐--」有枝笔在她面前晃了晃。「妳到底在烦什么,说来听听。」 秦遇霞一愣。 她在烦恼有这么明显吗?公孙河岸居然看得出来。 「没什么。」她继续讲解赴宴礼仪。「一般受邀参加宴会的时候,并不需要特别携带礼物,但如果是受邀到家里作客,最好为女主人准备一点小礼物,比如一盒糖或一束鲜花都很适当……」 「别讲了。」他忽然擅自离开听课的书桌,一个大步凑到她面前,将她手里的书与笔抽掉,很潇洒的往后一丢,掉落到洁净的地板上。 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秦遇霞愣然的眨着眼睛。「公孙先生,我很遗憾你没学会基本的尊重礼貌,你不该对你的老师……」 「妳在烦什么?」他站在她的面前,头一低就可以看到她长密的黑睫。 在他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眸光下,她知道自己不说,他绝不会作罢。「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昨天在和那名女子拉扯的时候,弄丢了一条项链。」 他不置可否的睨着她。「妳一早上一副要哭要哭的样子,怎么,那条项链很重要?」 一定是男人送的礼物,否则就是项链是天价才值得她欲哭无泪。 她抬眸看着他,有点没辙,「我没有要哭要哭的。」他的形容词老是这么直接,她只是情绪有点沮丧而已。 「妳还没回答我,那条项链是不是对妳很重要?」她好像在避重就轻哦,那项链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家伙送她的? 「那是我奶奶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是从国外买回来的。」她黯然的垂下了眸子。「我一直很珍惜的戴着的,没想到……」 「哦--原来是奶奶送的东西啊,那当然一定要好好的珍惜喽。」他的语调转为轻快,好心情的回到座位上去,跷起二郎腿。「妳刚刚说到那个什么作客要很做作的送礼,继续说下去。」 她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不是做作的送礼,要发自内心的替女主人准备一点小礼物。」 他懒得跟她咬文嚼字,也不反驳她,心中自有另一个计画。 如果他替她把项链给找回来……他相信她一定对他另眼相看,绝对的! 深夜,非常深的夜。 公孙河岸筋疲力尽的回到住所,寻找项链的结果是一无所获,而且他发现自己根本没问清楚那条项链长怎么样,就算真给他狗屎运的蒙到一条项链,他也不确定是否是小彩霞要找的那一条。 猪脑袋,真是猪脑袋哟! 像他这种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大老粗,小彩霞怎么会喜欢他嘛,他真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怎么会不自量力的去喜欢上百合一样的她呢?真是天要灭他了,喜欢小彩霞无疑是自找麻烦也自找死路…… 他走到自己房门口,正想进去,看到门上贴了张纸条。 小彩霞请他到她房间去敲门。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没有一秒钟,他又暗暗骂自己不是人,她深夜叫他去敲门,绝对不是要钓他,他不必臭美了。 她一定、绝对是有正经事要找他,这点他不必存疑,因为她是那么保守拘谨的女人,她这一生可能根本不晓得什么是抛媚眼,更别说穿性感内衣裤站在床前对男人招手了。 想到这里,他竟该死的血脉偾张。 真是莫名其妙,他还会少女人吗? 如果他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回去他混的地盘找美眉,一夜春风的机会多得是,不必在这里被一朵拘谨的小彩霞搞得欲火焚身。 然而他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想去找别的女人销魂,现在的他,已经无可救药的觉得听小彩霞讲课比跟女人做床上运动有意思多了。 走廊只有几盏夜灯,他做了个深呼吸,走到对面敲了敲秦遇霞的房门。 房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露出明亮的室内灯光,也露出她不施脂粉的清秀脸蛋。「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里了?」 「妳这小妞问那么多干么?」他装酷,其实很高兴她注意到他并不在家里。「这么晚叫我来什么事?快点说,老子累了。」在她纠正的眼神下,他撇了撇唇改口,「我累了,行了吧?」 她就是那么一板一眼,如果她是他孩子的娘,孩子们一定很痛苦,哈哈,他喜欢这个想法,他们有爱情结晶…… 秦遇霞看着他微带喜悦笑意的面部表情,有点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他,「你……你是不是有恐慌症?」 他的脸色一僵。「妳怎么知道?」 「真的是?」她吁了口气,示意他进房。「我查了好多资料,发现你病发的情况和恐慌症很类似,所以我就……」 发现身后没有移动脚步的声音,她转过头去,看到他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黑眸像有两簇火焰在跳跃,而且当着她的面,很没礼貌的甩上门,发出巨大声响,像在发泄他的怒气。 「怎么了?」她不解的注视他。 「妳凭什么这么做?」他恶狠狠的瞪着她。「妳凭什么这么做?妳吃饱了没事不会去睡觉,妳他妈的干么研究老子?老子又不是动物,妳干么要研究?」问到后来,他声音都抖了。 「你在生气?」她感到莫名其妙。「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他讥诮的哼笑。「是帮我还是想嘲笑我?难道妳不知道恐慌症是一种神经病吗?妳要帮一个神经病、帮一个疯子?」 她错愕的看着他,很快的发现原来他在自卑,因为得了这种文明病而自卑。 她正视着他,双眸澄澈。「我想你必须知道,恐慌症是一种精神病,而非神经病,虽然病程的起伏变化很大,但是只要经过充份适当的治疗,百分之九十的患者可以达到完全没有症状……」 「妳懂什么?」他的表情尖锐,根本听不进她所讲的。「妳发作过吗?妳知道别人用什么该死的眼光在看我吗?妳知道病发的痛苦和恐惧吗?妳知道个屁!」 他曾在一个马子面前发作过,事后那女人一听到他有恐慌症就逃之夭夭,从此对他避不见面。 于是他再也不敢轻易的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就连他最麻吉的弟兄也一样,他骗他们他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因为恐慌症发作起来跟心脏病极为类似,他一直都蒙骗过关,从来没有人发现他在说谎。 但是她-- 他咬咬嘴唇,她为什么要把一切说出来?她以为她很高明吗?她使得他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了! 「公孙先生,请你以平常心来看待你的恐慌症。」她轻声说:「只要你相信它会好,它就会好转,你的器官本身并没有毛病,虽然发作时的症状强烈,但绝不会危及你的生命。」 「说得倒轻松,难不成妳也有恐慌症?」他没好气的冷哼,完全无法接受她的说法。 「虽然我没有恐慌症,但我会试着去了解你的焦虑。」她望着他。「我想知道你是几岁时发病的,我们一起来面对它。」 「笑话!老子干么要跟妳这个女人一起面对恐慌症?」他负气的嚷嚷,「妳以为妳是谁?是神仙吗?跟妳一起面对就能治好它?」 「你先不要激动,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根据资料显示,恐慌症来自心理因素,你仔细的想一想,是否是你不愉快的童年经验使你……」 「妳闭嘴!谁告诉妳我有不愉快的童年经验?」他大声的打断了她,没好气的怪叫,「妳这个女人真的很啰唆!妳除了教那些狗屁倒灶的礼仪,妳还懂什么?妳吃过一天苦吗?妳晓得下大雪的时候流落街头是什么滋味吗?妳晓得被一再遗弃的感觉吗? 「你们这些人模人样的人只会说好听话,什么爷爷?那见鬼的老头配当我爷爷吗?有哪个爷爷会把自己的孙子送到孤儿院去的?妳说啊!妳告诉我啊!以为现在再用金钱来收买我就没事了吗?真是太好笑了!」 她拭了拭眼睛,可是新的泪珠很快又涌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又冲又酸的几句话让她好难过。 「妳干么哭?」他惊愕的望着她,有点不安,他是不是太凶了? 她没有回答,泪珠还挂在她眼角。 「喂!」他叫她,试着解释。「我不是在骂妳,谁叫妳要说一些不中听的话,如果妳没说,我也不会对妳那么凶,妳不要哭了。」 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会安慰女人,而一个梨花带泪的女人居然会令他手足无措?以前就算他的马子哭死,他也说不回头就不回头,而她……这朵小小的彩霞,她的泪水竟然会箝制他? 「我没有哭,我只是难过。」她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我为你的遭遇感到难过。」 虽然他想冲口而出他的遭遇好得很,不需要她的同情,但是他这次终究只是撇撇唇,不再冲撞她。 他可不想再看到她掉泪,他会心疼,会很心疼的…… 「小妞,妳不要哭了,妳想跟我一起面对就一起面对吧,老子没意见,这样总行了吧?」他两手插在裤袋里,粗声的说。 秦遇霞抬起水汪汪的眼看着他,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转动。 「你是说,你愿意治疗你的恐慌症了?」 他撇撇唇,看着她闪着泪光的动人眼睛。「只要妳不再哭。」 该死!他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为了帮助公孙河岸克服恐慌症的发作,除了睡觉时间以外,秦遇霞选择与他如影随形。 纵然两人太过亲近已引起艾力太太和宅里几个佣人的侧目,但她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没向任何人透露他的病症。 这一天,是他听从她的建议去接受治疗后的首次恐慌发作。 两人正在一间饭店的透明电梯里,他们要去参加一个宴会,而电梯里还有一对衣着考究的老夫妇。 她很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从资料上显示,恐慌症的发作通常来得很突然,没有任何警讯,因此纵然在进入饭店之前,他们还有说有笑的,可他就是无可奈何的发作了。 「慢慢的吐气,由一数到四,然后吸气……再由一数到四……」 看到他呼吸困难的模样,她比他还紧张,纵然她有足够的知识,知道事实上他的五脏六腑都没有任何疾病问题,可是他正喘不上气哪,她的一颗心也提在胸口无法放下。 「要不要替你们叫救护车?」老夫妇很好心的问,神情也跟她一样紧张。 她急忙之中朝他们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没关系,他没事,等一下就好了。」 恐慌症的发作通常不会超过二十分钟,大多在十分钟之内会达到极度恐惧,感觉生命正走向死亡,尔后会逐渐减轻症状。 「这个年轻人真的没事吗?」 老夫妇还是不放心,但她无暇管他们了。 「来,把注意力放在鼻息间的进出,这是最坏的情况,不会再更坏了……」 没想到在她说话的瞬间,饭店居然无预警的停电了。 四周是一片漆黑,电梯在半空之中停止运作,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你还好吗?公孙先生?你不要怕,我就在你身边,你只要专心吐气就行了,只是停电,什么事都没有……」 「我没事了,小妞,」 公孙河岸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她竟然喜极而泣。「你好了?太好了!太好了了。」 这下换他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和抖音了,他凭直觉和与生俱来的方向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妳怎么了?」他的声音充满了警觉性,倒楣的人生遭遇让他倾向悲观,有事发生一定先往坏的方向想。 「我……」她虚弱的润了润唇。「我怕黑……」刚刚她只是在故作镇定,因为认为他需要她,所以她挺着,一知道他没事了,她整个人就虚脱了。 他放心了。「妳这傻瓜,黑有什么好怕的?」他满怀不自觉的爱怜,下意识的把她拉进怀里,轻顺她柔软的发丝。 黑暗之中,他感觉到一股女性的馨香扑进他鼻息之中,他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将她小小的头颅压在自己的胸膛之前,一手护住她小小的腰身,忽然之间,他渴望她的双唇。 这个遐想一发不可收拾,他觉得血气直直上升,那股欲望促使他将她搂得更紧,而她似乎毫无所察的依偎着他的胸膛,像窝在一处安全的避风港。 几分钟过去了,灯忽然又亮了,而他们还紧紧相拥着,老夫妇笑睇着他们,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种好时光,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哪…… 老夫妇别有深意的带笑眸光令他们急急放开对方,怀抱乍然空了,公孙河岸满眼无奈的瞅着她酡红的俏脸,悄然叹息一声。 像个情窦初开的笨蛋,他又失去一亲芳泽的机会了,不知道这种机会什么时候曾再来? 秦遇霞羞窘的垂着长睫,她想对老夫妇解释她与公孙河岸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关系,他们是师生哪!会那样抱在一起纯属意外,因为他的恐慌症发作,而她又很怕黑,所以…… 「年轻人,祝你们幸福哦!」笑吟吟的银发老太太走出电梯之前又来上这么一句,然后就和老伴手挽着手,不负责任的走掉了。 「不不,老太太,你们误会了--」秦遇霞徒劳无功的喊着,而那电梯门早就关起来八百年了。 「他们没听到。」公孙河岸不是滋味的瞅着她。 这小妞在紧张什么? 跟他是一对有那么丢脸吗? 干么急急否认啊,这很伤人耶,虽然他是配不上她没错,但好歹也是什么公孙家的人不是吗? 「是啊,」她低叹了一声。「他们没听到。」 听到她好像很懊恼的语气,他有点火大,电梯一到,他率先走出去,她连忙跟在他身后。 一整个晚上,他使尽浑身解数在应酬巴黎华人圈的名媛淑女,向她们大方的自我介绍,轻拥着她们的腰身共舞,有时说几个笑话,逗得她们花枝乱颤。 当他的舞伴一个换过一个,他以为她多少会有点在意,没想到宴会结束之后,她居然赞扬他。 「公孙先生,你今天表现得很好,现场有很多记者,我想消息很快会传回台北,到时令祖父一定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因为上次的被撞事件演变成打架生事,据艾力太太的说法,公孙老爷对这件事非常生气,很不能谅解。 车里,他双手搁在方向盘上,挑眉斜睨着她。「怎么,我跟那些女人跳舞,妳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当然有。」她微笑热切的说:「我觉得你相当有舞蹈天份,你把女士们带得很好,她们绝不会想到你是临时恶补的。」 他忍不住翻翻白眼。「就这样?」 「不止。」她露出真挚的笑容,望着他干净的俊颜。「你的交际手腕也进步了,我看到小姐们都乐于听你说话,这是好现象,如果你肯把我教你的礼仪都记住且运用得宜,相信很快就不必我跟你一起来参加宴会了,你可以独当一面。」 这种答案绝对不是他想要听的。 但他也知道,永远不会从她口中听到他想听的,诸如她嫉妒、她吃醋、她火大,叫那些女人去死、抱紧我……之类的话。 他把闷极了的情绪发泄在车身上。 他俐落的操控着方向盘,让车身在原地打转,引起四周一片哗然,根据这间百年饭店的历史纪录,没有人这么做过,他是第一个。 「你在做什么?」她的头好晕,他把车子转得好快,好像一个陀螺在打滚。 「看看车胎稳不稳。」他没好气的说。 好……好奇怪的理由,她家有数部轿车,而她父兄从没这么做过。「那……车胎稳吗?」她强忍着胃部的下适问他。 「满稳的。」他懒散的回答。 几名尽职的饭店守卫试图上前阻止他疯狂的举动,因为有些客人已经吓得纷纷走避,生怕被个疯子给撞到,而他不管,继续转他的。 「那么……可以走了吗?」她真的快吐了。 「可以。」才一说完,车身已经打直,并且像箭一般的冲出去,沿途又吓到数十名在饭店周围散步的客人。 她惊惶的看着他酷酷的侧脸,不明白这个晚上的他,为什么可以那么多变,她真的希望他能够稍微正常一点啊! 第五章 我得承认我的恐慌症真的好多了,这都是小彩霞的功劳,因为有她在身边,我不再畏惧恐慌症的发作,我听她的话,乖乖的吃药,也听她的话,不再对抗这个从二十五岁发病后就一直让我活得提心吊胆的老毛病。 小彩霞耐心的陪着我一次次与害怕相处,我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被这个病给吓跑,会把我当神经病吓跑的女人都无知极了,哈哈,她们根本不知道恐慌症一点都不可怕,不过是心理作用,只要好好治疗,不用一年就可以摆脱病症,这些她们都不知道,哎,因为她们又不是小彩霞,那些女人跟杂碎一样,又怎么配跟我可爱的小彩霞相提并论呢? 透过偷偷掀起一角的窗帘,秦遇霞下自觉的微蹙着眉心,低头偷看着一楼门口那个五颜六色的棕发女人。 三十分钟之前,棕发女人按铃来找公孙河岸,她正在课室里讲解商务礼仪,而他丢下她跑下去,两人一直交谈到现在。 那个女人的打扮很惊世骇俗,头发编成黑人头,发上起码有二十种不同款式的小发饰,右耳戴着黄色的花形耳环,左耳戴着圈形的白色耳环,脖子上有条俗气的闪亮项链,一件艳红色的小可爱既露出乳沟又露出肚脐,肚脐上还有个令她昏倒的肚脐环,小小一件粉红色迷你裙连臀部都遮不住,两手戴着十几个七彩手环,手指头上有数个廉价的宝石戒指,而脚上--穿拖鞋,还是毛绒绒的冬季室内拖鞋。 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劲爆的女人是他的朋友吗?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大少了,她根本就一点也不懂他的世界,还以为自己跟他经过近两个月的相处已经是朋友了,没想到他的一个访客就足以将她的认知击倒。 他们--很要好吗? 倚着窗子,她忍不住这么想。 如果不要好,他们不会顶着大太阳还有这么多话要聊。 她的视线忍不住在棕发女人的身上巡视,发现对方的身材好极了,很肉感,是她很难达到的境界。 她努力的想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可是法文嘴形又不是那么好辨认,直到看到他塞了一把钞票进那个女人的手里,她愣住了。 他为什么要给她钱? 原来那个女人是来跟他借钱的……不对,如果是来借钱的,他就不必用硬塞的方贰,看情况,是他硬要给人家钱。 她的心蓦然紧紧一抽。 为什么会这样? 看到他给别的女人钱,她的心为什么会咚地一沉,心脏像掉进深井里般的难受? 她连忙放掉窗帘,急急走回自己的座位上,一颗心却还是狂跳不已,她没有勇气再去窗边偷看后续发展了,她怕看到那女人给他一记吻,挥挥手,笑着离去。 天哪!她到底在想什么? 双颊立刻发烫,她掩面遮住火热的双颊,就在这时,双门推开,公孙河岸走了进来,他的手在脸上扬风,传达他的热意。 「热死了,这天气他妈的快热死人了。」 她双颊似火的看着他,心跳紊乱,脉搏快得离奇。 「妳怎么了?」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好奇的盯着她古怪热烫的容颜。 她的表情好奇怪,好像藏着什么秘密,这种表情他不陌生,以前他的跟班小弟若作贼心虚怕被他发现,就是这副表情。 所以,同理可证--「妳做了什么怕我知道?」双手撑着椅子两旁,他倾身靠向座椅里的她,炯然黑眸熠熠地盯着她问,而且是很近很近的盯着,近到几乎面孔对面孔, 坐在椅里的她差点没跳起来,一时间手脚不知道放哪里好。 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偷看他? 「快点说啊。」他扬起眉毛。「妳做了什么怕我知道?」 她理不直、气不壮的看着他。「没有……」 「没有才怪。」他一下子就戳破她的谎言。「妳脸红成这样,分明是作贼心虚!快说,不然妳知道我是不会放过妳的。」 她清了清喉咙,红着脸说:「其实……也没什么,你下去之后,我觉得热,打开窗子透气,不小心看到你和朋友说话,你还给她钱……」 他打断她,简洁的自行浓缩她冗长的述说,「妳偷看我和妮可?」 这个答案让他乐得快飞上天,她居然会偷看他,这就表示她有点在乎他喽?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然而,她却懊恼不已的迅速否认,「你别误会,不是偷看,是不小心看到……」 他好像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径自对她解释了起来。「其实我跟妮可没什么,她是我以前的邻居,大家手头都紧,不好过的时候互相帮忙,她很可怜,有个吸毒的老爸,还带着一个不长进的弟弟……」 她的脸越来越红。「你不必对我解释,我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那是你的朋友,是你的事。」 他饶富兴味的歪着头,笑睇着她,心情很好。「可是我想说,行吗?」 他炯炯然的黑眸里有笑意,继续说道:「妮可的弟弟昨天闯了祸,需要一笔钱解决,她不得已才来找我,可是看到我现在过得这么好,她又惭愧了,说不想接受我的帮助,所以我只好塞钱给她,如果没有那笔钱,汤姆肯定得坐牢,这样妳了解了吧?」 她的头垂得低低的。「我说过,我并不想知道。」 「可是我也说过,我想让妳知道啊。」他一点也不想她误会他和妮可的关系,事实上,他知道妮可喜欢他,可是他对她没感觉,就算妮可脱光了送上门来,他也不会吃。 「小妞,妳干么一直低着头,地上有钱可以捡啊?还是妳的脸还很红,来,让我瞧瞧。」 本来是句玩笑话,但他一时冲动,没多想的就扳起她细致的下巴,接触到她瞬间慌乱的澄澈双眸。 她感觉到口干舌燥,本能的润了润唇。 天杀的!这个动作引爆了他对她的渴望。 他的喉咙逐渐干涩紧绷,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而且他一定是疯了,因为就在下一秒,他居然垂下头,不假思索的攫住了她的唇! 秦遇霞震愕的睁大了眼睛。 她目眩神迷、心狂跳不已,才刚刚意识到自己对公孙河岸涌现难以理解的感觉,他就毫无预警的吻了她…… 他疯了似的吸吮着她柔软甜蜜的双唇,手托着她的下巴,舌尖大胆的探进她芳香的唇齿之间,正当血液沸腾到极点时,不知道是用力过猛还是他天生倒楣,他竟把她的座椅给弄翻了! 瞬间,火热的局面变成一场灾难。 她连人带椅狼狈至极的跌在地板上,而他则失去了支撑的平衡,滑稽的撞上了长桌,桌上的手提电脑碰撞掉到了地上,砰的一声,小小昂贵的十吋手提电脑居然爆炸了。 两个人都愕然不已,也都同时眨眨眼睛,不敢相信所看到的画面。 「发生什么事了?」艾力太太率先奔进来,后头跟着至少十个人,都是听到不寻常爆炸声音跟进来的。 凌乱的课室令艾力太太傻眼,几名佣人连忙去灭小小的星火,扳正桌椅,清扫灾难现场。 艾力太太蹙着眉,轮流看着还在恍神的两人,表情非常头疼。「我想两位最好有个很合理的解释给我……不--」她相当坚持。「是一定要有个很合理的解释给我!」 噢!她真的受够他们了! 她的初吻居然终结得那样荒谬,一整个晚上,她都咬着嘴唇在自我反省。 首先,她不该在意他和任何女人交谈才对。 再来,在他吻了她的当时,她就该当机立断的推开他,不应该让他继续吻下去才对。 最后,就算结局令她瞠目结舌,当下做不了反应,她也该在事后去对他说清楚才对,免得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里心烦意乱。 总之她一开始就错了,错在她莫名其妙的在意他和那个叫妮可的女人,错在…… 「秦小姐!」 门外有人在叫她,认出是艾力太太的声音,她连忙去开门,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艾力太太来找她做什么。 想必艾力太太对公孙河岸给的那个解释一定很不满意,他说课室里有只蟑螂干扰了他们上课,所以他卷起袖子来捉,她也加入捕蟑的行列,一不小心,她踢倒了椅子,他撞到了桌子,电脑掉下来自己爆炸……如此简单。 这种故事连三岁儿童都不会信,更遑论是精明世故的艾力太太了。 「晚安,艾力太太。」她打开门,有点紧张的看着面色如常的管家。「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艾力太太提也没提下午的事,简短的说:「为期两个月的礼仪指导明天就要结束了,台北那边来了消息,希望秦小姐尽快将河岸少爷带回台湾,让他正式回到公孙家,老爷子很想早一点看到他。」 「原来是这件事啊。」她明显的松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公孙先生,确定日期之后再告诉您。」 艾力太太看了一下手表。「现在还不晚,不如秦小姐现在就过去和河岸少爷商量,这样我也好早点向台北那边回复。」 「这么急啊,」想必是公孙老爷思孙心切吧。「好,我现在就去和公孙先生商量。」 正好和他谈谈下午的事,不然一直搁在心里,明天见面也是尴尬。 「秦小姐,请妳无论如何都要说服河岸少爷回台湾,因为……」艾力太太神色有点黯然。「老爷子来日无多了。」 秦遇霞闻言心头一凛。 原来如此,难怪急着要他回去,他爷爷就要不久于人世了哪,这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 「您放心,我会尽全力说服他的!」 当他听到敲门声,没预警开门会看到他正想着的小彩霞。 他侧着头,百思不解的端详着她。 她居然敢在这个晚上跑来找他?他还以为被他强吻后的她,会在房里抱着棉被哭,在心里大骂一百遍他是色狼、是坏蛋,从此永远不再理他,而且明天马上收拾行李飞回台湾,用后半辈子来鄙视他。 可是她来了,显然还洗过澡,身上有迷人的沐浴乳香味,也洗过头发了,披肩长发柔柔顺顺的,走动之间,散发宜人香气。 他要好好克制自己,不管再怎么喜欢她,再怎么对她情生意动,他也绝绝绝绝不可以再未经她同意动她一根寒毛!如果他再冲动,她一定会真的把他当头色狼的。 「可以跟你谈谈吗?」凝视着公孙河岸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很努力不要去想他在想什么,这样她才不会乱了方寸。 没错,不要乱想,她是来跟他谈正经事的。 然而他的房门一开,她就闻到浓浓的烟味,而在他让开身子让她进房后,她更觉得自己好像在烟囱里,这使得她无法不去想他是不是很烦恼,所以才一个人在房里抽这么多烟。 她本能的看向烟灰缸。 老天,满满的烟蒂!甚至有些是直接在昂贵的水晶桌上捻熄的,也一任烟灰掉落在象牙白的地毯上毫不可惜。 「坐--」就在他开口的同时,恐慌症该死的发作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发作了,还以为自己已经幸运的摆脱了这只左右他身心的魔鬼,他真是太天真了, 「你不舒服是不是?」她敏锐的发觉到他呼吸困难,明知道这跟环境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还是飞奔去打开落地窗,让空气流通。 然后,她急急奔回他身边,他的表现像强烈的心悸。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轻拍你的膝盖,慢慢深呼吸……」 她引导着他,甚至伸出手去替他把紧握的双拳打开。 「我在你身边,没事的……」她温柔的对他说话,并且慢慢看到他好了起来,这一次的恐慌发作只有几分钟。 她正欣喜他的情况好转之时,他的神情却沮丧极了,他的手指插进了浓密的头发中。「妳告诉我,我这个怪毛病真的会好吗?」 有时他也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得这种怪病,甚至在病发的头一年,他一直怀疑自己是神经病,也自暴自弃的想,一定是因为有疯子的基因遗传,所以他被抛弃了,也一定是因为同一个原因,他在异国再度被养父母抛弃。 这些想法如影随形的伴着他多年,经济拮据的时候、流落街头无人闻问的时候,他甚至会有极端的想法,想一死了之,反正在这个世界上,他的死活已经没有人会关心了,他存活与否,又有什么不同呢? 不过幸好,那些偏激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没有铸成大错,也因为他还好好的活着,所以他才会遇见了她…… 他的目光落在她美好的秀颜上,她正专注的看着他,就像之于她,他很重要一样,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光看过他。 「当然会!你当然会好。」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替他加油打气。「不要怀疑你自己,这些年来你承受病发的折磨,是因为你不知道这是可以治疗的,现在你知道治疗是有效果的,等你回到台湾,你爷爷会找更好的医生替你治疗,到时候你会复元得更快……」 「妳告诉别人这件事了?」他猛然看着她,双眸传达给她的讯息是震惊和恐惧。 如果别人知道他患有恐慌症,他们绝对会把他当怪物看待,他不相信未曾谋面的公孙家的人,会用什么狗屁包容来接纳他。 「没有,我没说,你别激动。」她知道内心深处的他非常没有安全感,「我的意思是,等你回到台湾,你会获得更好的医疗照顾,你爷爷希望你快点回去,他急着想见你。」 「笑话,老子有什么好见的?」他冷嗤一声。「看到老子好端端的自己长大了,没有因为没得吃而变成一堆白骨,他就可以安心了,就可以对得起他的狼心狗肺了,是吗?」 她实在听不惯这么剌耳的话。「公孙先生,公平一点,你爷爷很爱你,他已经后悔了,而且尽力在弥补,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就算他曾经做错,他也已经老了,难道不能看在他是你亲爷爷的份上原谅他吗?」 他马上怪叫一声。「哈,当初他也没有看在老子是他亲孙子的份上,给老子一口饭吃啊!」 很多事不是时间就可以冲淡的,他心头的恨意和怨怼,时间越长,累积得越深,现在已经结成一座冰山了。 谁有能力将冰山融化,只凭那老头一句话吗?别傻了,他才不会原谅遗弃他的人,他才不会! 「所以他现在后侮了。」他的言词那样尖锐,实在叫她招架不住,他的恨意那样深,她要怎么化解他心中的恨? 「后悔?」他冷淡的撇了撇唇。「叫他去跟墙壁说。」 她无奈的看着他。「你要怎么样才肯跟我回台湾去见你爷爷?」 他忽然看着她,瞬也不瞬的看着。 他知道她的任期只有两个月,而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如果他想继续见到这抹小彩霞,势必要跟她回台湾,待在有她的地方。 她不是隶属公孙家的职员,她是学有专长的美仪老师,结束他这个case,她会接别的case,如同飞来巴黎教他一样,到时她可能飞到美国、飞到英国、飞到日本,飞到任何一个他看不到她的地方,去教任何一个像他一样,对她一见钟情的家伙,到时候他真要欲哭无泪了。 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最好方法,就是将她留在身边,让她继续当他的老师。 他决定了-- 「妳跟我一起住在公孙家。」他提出他的条件。 她大感困惑。「什么?」 「要我跟妳回台湾的唯一条件是,妳必须跟我一块儿住在公孙家。」他说得再清楚一些些。 「为什么?」她还是不懂。 他以耸肩做为回答。「没什么,老子懒得花心思跟上流社会的杂碎相处,到时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妳负责在旁边提醒我。」 她瞪着他。 这理由听起来怪透了,而且上流社会的人也不是杂碎,她想纠正他这一点,不过这显然不是重点。 「如果我答应你,你就跟我回去?」她想到艾力太太的托付,公孙老爷的日子不多了。 「对。」一想到可以继续跟她住在一起,他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病发的阴霾一扫而空,对他爷爷的恨意也很情绪化的多少减了几分。 「我必须在公孙家住多久?」她问。 「视情况而定。」一年……或者十年,如果他们儿孙满堂的话,那就是一辈子--想到这里,他咧嘴而笑。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如果可以帮到他的话,跟他一起在公孙家住一、两个月不成问题。「那我们明天就回台湾可以吗?」 他点点头,想象和她在漫长的飞程里,困在相连的两个座位里。 对了,他决定要把自己灌醉,让她好好的照顾他,这么一来她就不得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 哈哈!他公孙河岸总算也有想法高明的时候了。 第六章 如果不是为了将小彩霞留在身边,这种倒胃口的家人和倒胃口的有钱人住的地方,老子才不希罕住进来哩!这里的杂碎都很阴险,我愿意留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为了她。 这礼拜最大的收获是我见到了小彩霞的家人,也明白她气质那么出众的原因,好的家庭教养对一个人果然很重要,我越来越明白自己和她的差距,我不作梦能拥有她,只要能够天天看到她就满足了,我偷偷请奶奶画那条项链的样式给我看,我想我会给她一个惊喜,当她看到项链重见天日时,不知会有多高兴,我期待看到她的笑脸,虽然今天我真他妈的倒楣,居然在小彩霞家里发病,幸好未来丈人自作聪明,断定我是心脏病,不然我在小彩霞家人面前就别想翻身了…… 从巴黎到台湾,飞行的十几个小时里都很顺利,他的恐慌症一次都没发作,反倒是她不懂他为何要喝那么多酒,他醉得不省人事,她只好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打起精神来照顾他。 所幸公孙家除了派司机来接机之外,另有一名保镖外形的男子,这给了她很大的帮助,彪形大汉替她搞定还在酒醉的公孙河岸和两人的行李。 华灯初上,回到睽违两个月的台北,纵然她想先回家见见家人,可是又不能把他就这样丢回公孙家,只好先陪他回去,等他清醒再说。 「原来这就是我们家的大少爷啊。」郭俐仪嘲讽地说。 公孙应龙有两个儿子,长子公孙玉珣已经过世,次子公孙玉峰在集团里担任副总裁的职位多年了,一直没有获得正式接班的指令。 而公孙玉峰的妻子郭俐仪是富家女,两人的长女公孙映文还未出阁,眼高于顶,能力很强,在集团担任总执行长,而长子公孙映武则因不学无术,就算公孙玉峰有心想替他安插一个职位,他也是三天捕鱼、两天晒网,因旷职得太厉害而被公孙应龙踢出集团之外。 看到保镖几乎没将公孙河岸扛在肩上进来,郭俐仪马上很讽刺的开口。 对于忽然跑出一个姓公孙的男嗣来,她是很有危机意识的,因为自己的儿子不成材,对于公孙河岸的出现,她抱着很大的敌意。 「闭嘴。」公孙应龙威严的眼扫向子媳。 同时间,保镖自动将下省人事的公孙河岸扛到楼上去了,秦遇霞尴尬的杵在原地,直视着华丽厅堂里严肃的老者,希望替公孙河岸说点好话。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公孙先生不习惯坐飞机,我才会建议他喝点酒比较好睡,没想到他却喝多了,才会变成这样,请您见谅。」 她硬着头皮开口,不冀望满眼睿智的老者会相信她的鬼话,只希望大家对公孙河岸的第一印象不要太差,毕竟这些都是他未来要相处的家人。 「秦老师也累了吧?」公孙应龙没多说什么,沉声吩咐管家,「带秦老师去房里休息,如果秦老师想回家一趟,派司机送她过去。」 她松了口气,这个老人不像是难以相处的老顽固,而且看得出来,他相当挺公孙河岸呵!她可以放心了,就算日后自己离开了,他也不会有问题的。 她进入公孙家为她准备的客房,管家告诉她,公孙河岸的房间就在她隔壁,这贴心的安排想必也是出自老者的意思吧? 房间很女性化,很雅致,她喜欢摆在窗台下的那张红色贵妃椅,想象有阳光的时候,躺在那里看书一定很舒服。 将行李整理好,她到隔壁房看了一眼公孙河岸。 他睡得正熟呢,她决定先回家一趟,顺便告知父母她得要暂时住在公孙家,而这先斩后奏的决定,肯定又要费一番唇舌向父母解释了。 这个地方令他每一个细胞都不自在极了,他尽量漠视每一个人的存在,把他们说的话当耳边风,当然也包括老家伙在内,他故意对老人视而不见,对其他人的态度更差,除了视而不见外加斜眼看人,反正他们都是杂碎,他这么告诉自己。 「你必须改变你对家人的态度。」 两天下来,秦遇霞发现情况糟得很,他根本没心和家人好好相处,尤其是明显关爱着他的爷爷,他连半点友善的回应都不给老人,让老人很失望。 「改变?」他的神情非常不屑。「妳看到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女人怎么跟我说话的吗?」 他们打从心里瞧不起他,他又为什么要为那些人改变? 秦遇霞不随他一起批评,只中肯的说:「她是你婶婶、你叔叔的妻子,你对她必须有基本的礼貌。」 他张牙舞爪扬起了嘴角。「她只差没把我当成狗,叫我来福!」 她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满眼不满的他。「你可以告诉她,你叫公孙河岸,你是她的侄子。」 他一脸狠样。「我根本不在乎,反正我把她当鸡。」 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就是这样的态度,她想教他圆滑点,她想告诉他,未来的日子他都必须在这里生活,得学着融入公孙家的生活,而非要人家来迁就他,这些他不是听不进去,他是连听都不想听。 但……她确实得承认,他叔叔一家对他的态度并不友善。 公孙玉峰很冷漠,天天早出晚归,对于突然冒出来的侄子,他有一种人不把我、我不犯人的讯息传达出来,也就是说,只要公孙河岸不踩到他的权责领域,他对于他的存在是不闻不问的,但若公孙河岸侵入了他的领域,可想而知,他这只商场上的鹰也绝不会坐视自己的地盘被抢走的。 而郭俐仪,这个名义上是公孙河岸婶婶的女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想把公孙河岸赶走,因为他的存在已经威胁到她那个败家子的地位了,她护子心切,无时无刻都在找名目诋毁公孙河岸。 公孙映文跟她母亲差不多,处处在宣告她在集团里的主权;公孙映武则用一种看好戏的态度,认为公孙河岸这个连高中都没毕业的堂哥混不出什么名堂,他根本不必担心对方会成为他继承家业的对手。 这些人唯一敬畏的就是大家长公孙应龙,幸好老者对公孙河岸相当偏心,否则她真替他担心要怎么在这样的家生存下来。 「那么爷爷呢?」她凝视着情绪明显焦躁不安的他。「从进门开始,你没叫过他一声爷爷。」 「我没有爷爷。」他的表情很冷,嘴更硬。 于是她知道她必须花更多时间来让他的心软化了。 公孙河岸在为他量身打造的集团小组安排下,在他回到台湾的两个星期之后,开始进行一连串密集的商业训练,这些过程,他都要求秦遇霞全程陪同。 她很眩惑,对于一个没有太高学历的人而言,公孙应龙要他学习的东西,显然已经超出他能负荷的范围太多太多了,然而他却神奇的像块海棉,不但能够吸收,甚至还能举一反三,一点问题都没有。 如果说他不是天才,那么他必然有他父亲的优秀遗传。 所以他适应得很好,在商业这块版图上,他比适应新的家人迅速一百倍,也就是说,他跟家人的关系在一个半月之后的现在,仍旧一点改善都没有。 他仍然傲慢的对任何姓公孙的人视而不见,包括老者,他只对她一个人说话,这也正是公孙应龙私下恳求她一定要留下来的原因。 她觉得老人家很可怜,当年他受不了优秀的儿子和下人之女私奔,气急败坏的宣布与长子脱离父子关系。 后来,他获知深受他殷切期望的长子竟然和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个女人殉情了,他无法承受打击,而选择不相信事实,宁可把孙儿送到孤儿院,告诉自己:心爱的长子还活着。 然后他很快的后悔了,然而一切已难弥补,不必任何人惩罚他,多年思念孙子的折磨已经是他最大的惩罚了。 「事实上你爷爷……」 「小妞,不是要帮我买几条贵不拉几的领带吗?别啰唆了,走吧。」 每当她试着以「你爷爷」做为话题,他总能用任何一个话题打断她,摆明了他不想提这号人物。 「妳从来没有邀请我去过妳家,怎么,妳家很见不得人吗?」他轻佻的搅动着咖啡,用看扁她的口吻掩饰他的「很想去」。 自从回到台北,她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回家一趟,有时回去数小时,有时回去半天,每次他都眼巴巴的看着她走,她从来没开口叫他一起去,不知道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是压根儿认为他不配去。 天知道他有多想认识她的父母,他在追求她,虽然追求得不光明、不正大、不磊落也不清不楚,可是这也是一种追求,他对她的爱意越来越压抑不住了,难不成她真的那么迟顿,一点也感觉不到? 「你在说什么?」她笑着啜了口花茶。 买完领带,他们在购物商城的咖啡厅里喝咖啡,他俨然已有他血液中的尊贵架式,名牌西装穿在他高挺的骨架上显得相当合宜,他吸引着女人们的目光,他像一块朴玉,稍经雕琢已然散发光芒。 「不是吗?」他加重自己的说法。「如果不是妳家很破烂,妳应该会请我这个大老远从欧洲回来的学生去妳家吃顿饭才对。」 「我家没有很破烂,是个很普通的家庭。」她微笑道:「我父亲是医生,哥哥也是医生,母亲是家庭主妇,如果你想去的话,随时欢迎,不过别忘了登门作客要替女主人带一份贴心的小礼物哦。」 他马上问:「妳妈喜欢什么?」 打铁要趁热,总算 得她主动开口,他怎能不好好的把握住机会。 「你不会是今天要去吧?」她有点意外的看着他。 他露嘴一笑,很无赖地说:「就是今天。」 秦昌逸是枫叶医院的院长,亚洲知名的心脏权威。 秦太太是标准的家庭主妇,虽然有佣人可以使唤,但她也烧得一手好菜,平时的休闲嗜好是国画,很优雅。 秦奶奶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头银白的发,一直笑吟吟,胃口也很好,完全看不出来已经七十六岁了。 秦遇岩是枫叶医院的骨科主任,未来的院长确定人选,他的长相很医生,白净斯文,举止俐落,而这般模样的男人,这晚的秦家有两个,另一个是眼科主任何亚睿,乍看之不会以为秦遇岩与他是双胞胎,他们同样白净斯文,好像从来不曾出去晒过太阳似的。 「都是家常便菜,公孙先生不要客气,当自己家一样。」秦太太对女儿带回来的学生以亲切的态度接待,虽然,她委实觉得这位衣冠楚楚的客人举止有点怪怪的,她还是礼貌的没说出来。 「我不会客气的。」他大快朵颐的吃着。「伯母跟一朵鲜花没两样,如果不说的话,外人准以为您跟小妞是姊妹。」 餐桌上,每个人顿时都停止了动筷子,一致望向自顾谈笑风生的公孙河岸。 「公孙先生,你口中的小……小妞是什么人?」秦太太一头雾水的问,不过也满想知道自己和什么人长得像姊妹。 「没什么啦,他在开玩笑。」秦遇霞硬是忍住喷饭的冲动为他解释。 她是已经习惯公孙河岸讲话的方法了,但她的家人可不习惯呵。 她低头噙着笑意喝汤,纳闷他是哪里学来这么老套的赞美方法,赞美母女像姊妹,这已经很落伍了耶! 何亚睿审视的眸光从秦遇霞带笑的唇缘,不着痕迹的转到公孙河岸身上,出于男人对情敌的敏锐,他认为公孙河岸对秦遇霞别有企图。 公孙家族远近驰名,然而这并不代表公孙家的人人品就好,比如公孙家的第三代公孙映武,他就常出麻烦。 而公孙河岸是公孙家失落在外近三十年的骨肉,被教养成怎么样,是一个谜,他的人品有待观察,而说实话,他不放心秦遇霞和他做朋友。 两人一直稳定的交往中,她有一种宁静安详的气质,是一个在各方面都符合他对伴侣期待的女孩,而他任职的医院正是她父亲的医院,他认为他们是很合适的一对。 已经两年了,他们的恋爱谈得细水长流,她不是一个热情的人,而医生的工作也相当忙碌,他们每周见面两次,一起用餐或欣赏音乐会,每天则固定通电邮,特别的节日当然也一起过, 他认为两个人都对这份感情有心经营,只是都不急着给对方戴上婚戒,他的工作还在冲刺阶段,他认为等他们有闲情逸致时再来讨论婚事也不晚。 而现在……他更仔细的审视着公孙河岸,蹙着眉宇承认对方无疑是个好看的男人。 之前,虽然他曾反对过她去巴黎接下公孙河岸这份工作,可是反对无效,她仍执意要前往。 在某些方面,她这个保守的处女座女孩,内心很有自己的主张,就算他想挡也未必挡得了。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公孙河岸带回来晚餐,但他肯定这是一种危险的讯息,提醒他要小心对手了。 「奶奶,您喝汤。」公孙河岸亲自卷起袖子为老奶奶盛了碗汤,诚意十足的拍了马屁。 搞丢奶奶送的项链小彩霞那么难过,可见奶奶在她心目中地位非凡,他要好好巴结巴结。 「真乖、真乖。」秦奶奶频频点头,用一种对待儿孙的宠溺语气称许他。 蓦然之间,他出神的望着老奶奶。 如果这是他的奶奶该有多好,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温情。 秦遇霞从他的表情、眼神看出了他的心思,知道自卑的他又在感怀身世了。 纵然家人已经将他接回身边了,他的内心仍旧是那么孤单啊,失去的那一大段没有家人的岁月,似乎永远无法补足。 就在她用温柔眸光凝视着他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的表情在瞬间很不对劲--他的恐慌症发作了! 身为医生的秦昌逸也很敏感。「他是不是有心脏病?」 公孙河岸连连深呼吸,用意志力讲话。「伯父……你真是……真是医术精湛啊……这样你都……都看得出来……」 不能让她的家人知道他有恐慌症,绝对不能…… 「当然,我是权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的吹捧显然很受用,秦昌逸搜了他的身,没发现有药,回头就去一个白色橱柜里取了些药。「来,快点把药吃了。」 「不能吃!」秦遇霞想阻止,可是来不及了,她眼睁睁看着公孙河岸将数颗疗效不明的药丸全吞了。 回程的车里,她还在担心他吞了那些药会不会有问题。 「真的没有不舒服吗?唉,你实在不应该吞那些药的。」她懊恼无比没有适时讲出他病症的真相。 然而,相较于她的懊恼,他毫不在意胃里多出几颗药丸。「我宁可吞药也不要妳的家人把我当神经病。」 她知道他的隐忧何在,但她希望他安心。「他们都是文明人,不会误会你的。」 他一点也不相信。「要不要赌一赌?我敢打包票,如果他们知道我有恐慌症,明天就会叫妳打包行李回家去。」 这个世界的现实,他可看多了,但仍希望不要有应验他说的话的那天,如果应验的话,他绝对会给自己一耳光,严惩那张乌鸦嘴! 因为答应恩师要整理一份讲课用的资料,因此秦遇霞今天没有陪同公孙河岸到公司去。 不过也因为如此,傍晚她冲了一壶花茶准备上楼再次确认资料无误时,遇到了狂欢一夜才回家的公孙映武。 对于年轻俊帅的公孙映武,她从来没有过多的感觉,他不在她负责的范围之内,就算难得在餐桌上看到他,也不过是点头招呼,很少交谈。 可是大白天的,他身上却带着酒气,调戏般的拦住了她上楼的路。 「请你让开,公孙先生。」她语气客气但却板着小脸,秀眉蹙得死紧。 「妳居然没跟那条河去公司?我真幸运啊,我老早就想跟妳单独相处了,只是苦无机会。」公孙映武笑开了眼,作势要扑向她。 她吓了一大跳,手上的玻璃茶壶微微溢出了热水,烫到了她的手,她低呼一声。 「有没有怎么样?」 他笑着拉过她的手要看,她迅速甩开他,怒眼瞪视着他,感觉到严重的被侵犯了。 「妳瞪人的样子好漂亮,难怪那条河无时无刻不在看妳,如果我把妳抢过来,妳说他会怎么样?」公孙映武笑嘻嘻的问。 他的话虽然疯疯颠颠的,但却莫名其妙的让她在意了。 她的脑中出现公孙河岸的俊脸。 他常在看她吗? 为什么她都不知道? 「漂亮的老师,妳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公孙映武伸手摸了她下巴一把,调情地看着她。「妳也教我礼仪好不好?我也好想拥有妳这么漂亮的老师,晚上到我房里来,我们……」 「他妈的!把你的臭嘴给老子闭起来!」 听到怒喝她回头,看到怒气冲冲的公孙河岸正快步走进大厅,他一手把公事包丢飞到壁炉那头去,一手没好气的扯开见鬼的领带。 看到他回来,她居然马上感到安心了。 难道……潜意识里她在依赖着他?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她竟然一所无觉…… 「你这个私生子凭什么叫我闭嘴?」公孙映武不甘示弱的喊回去,像是故意般,喊得很大声。 「你说什么?」公孙河岸激动的冲向前揪起了他的衣领,发红的双眼像座爆发的火山。 「我说你是私生子!怎样?」公孙映武挑衅的扬起嘴角。「你难道不是私生子吗?你想否认啊?」 下一秒,她看到公孙河岸握拳挥向自己的堂弟,一拳一拳,打得一点都不留情,甚至比打个路人更狠,她没有出手阻止,直到纷沓的脚步声传来,显然是有好事者去打小报告了。 郭俐仪呼天抢地的解救儿子。「这简直就是杀人哪!爸,难道您都不管管这无法无天的混球吗?」 「妳才是混球的妈!」公孙河岸不假思索的骂回去,他的风度不是留给这种人用的。 郭俐仪傻了。「你……你说什么?」这辈子还没人敢这样骂她。 「全部都给我住嘴。」公孙应龙看着鼻青脸肿的公孙映武,沉声命令,「向你堂哥道歉。」 「什么?」郭俐仪瞪大了眼。「这算什么?我们小武干什么跟这种人道歉?爸,你是不是老胡涂了?」 「我叫你跟你堂哥道歉!」公孙应龙的拐杖敲着地面,语气不悦。 「不,小武,我下许你跟这种下等人道歉!」郭俐仪把受伤颇重的儿子护卫到自己身后,像只保护小鸡的母鸡。 「我叫你道歉!」公孙应龙气急败坏,最后甚至语出威胁,「如果你不道歉的话,你就滚出去,永远不要回来了!」 「爸!」郭俐仪不平的大喊。 「不必道歉,我一点也不希罕。」公孙河岸冷冷的开口了,他睥睨的看着老人家,这是他回到公孙家之后第一次用正眼看老者,但眼光却充满恨意与敌意。「你以为不分青红皂白站在我这边,我就会原谅你了吗?你休想得到我的原谅,一辈子都休想!」 他奔了出去。 「公孙河岸!」秦遇霞大喊,也追了出去。 第七章 十六岁之前,我有三次被人在街上遗弃的黑暗经验,从此我就非常厌恶上街,医生告诉我,因为这个原因,我容易有预期性的焦虑,而不断飘移则让我并发了恐慌症,我从来没想过可以摆脱这个怪病,直到她的出现,让我知道人生还是有希望的,我多希望能将她留在身边,即使多一秒也好,我不敢想,如果失去她,我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纯洁、无瑕,她说的没错,我根本配不上她,就算我的新身份能与她匹配又如何?骨子里的我粗野不堪,连替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她适合那个像小白脸一样的医生,我知道这一辈子,我只能远远的看着她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里,然后心碎…… 车身正以极高速在飞驰,一路上横冲直撞的连闯了数个红灯,虽然险象环生,但秦遇霞没有阻止公孙河岸,任由他发泄过度复杂的情绪。 天色渐渐暗沉,他蓦然将车往马路边一靠,弃车而走。 「你要去哪里?」她大惊失色,连忙跟下去,下车之前还忙着熄火、拔钥匙。 他居然连车钥匙都不拿,真有他的。 华灯初上,霓虹闪耀,他像只无头苍蝇般急行在商店街的走廊里,他的面色灰败,肩上像扛了千斤重担无法放下。 她默默跟着他,无法顾及脚上穿了室内拖鞋有多引人注目,她让他去走,只要能让他好过一点,她都愿意配合他。 他们走过一条又一条热闹的街,琳琅满目的摊贩没有使他稍稍停下急促的脚步,人越多,越热闹的地方他反而定得更快更急,到最后,他简直像在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行道树旁停了下来,旁边是一所红砖墙的学校,钟声响了,留校的学生鱼贯走出校门。 他蹲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痛苦。 秦遇霞马上知道他的恐慌症发作了,若不是如此,他可能不会停下来。 「别怕,你很安全!」她先镇定下来,柔声告诉他,尽管他们已经引起很多学生的侧目了,她也不管,现在一切以他为重。 他重重吸气,看起来呼吸困难,整个人像是濒临崩溃的边缘。 「我好怕……我好怕……」 听到他异于寻常的颤抖,她不顾一切的抱住了他。「别怕,你还有我!」 公孙河岸环住双臂,痛楚的饮泣着,「没有人要我……没有人要我……」 他像是回到十几岁的少年,在她怀里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安慰他受创甚深的心灵,只能紧紧抱住他。 在这个凉风习习的夜晚,她蹲在街头,任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伏在她肩头压抑的低泣,她心酸的抱着他,一下又一下轻拍着他颤抖的背,不知不觉,跟着他一起哭了。 秦遇霞的名字与公孙河岸的名字划上了等号,他们在一夜之间传出了绯闻。 因为传说她与公孙河岸有暧昧情愫,所以她被急召回家,父母兄长都一脸严肃,好像她真的已经是公孙河岸的情妇了。 「公孙河岸为妳打架,这件事是真的吗?」秦昌逸看着女儿,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 虽然公孙家地位崇高,可是对于一个前二十八年都来历不明的男子,他怎么也不放心将宝贝女儿交出去。 「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她知道这件事是谁多嘴传出去的,除了气愤老人家不公平的郭俐仪母子,还会有谁唯恐天下不乱? 「那么是怎么样?」秦遇岩蹙眉看着妹妹。「现在大家都在传妳为公孙河岸割腕自杀,说得好像亲眼目睹一样,妳一个人只有一张嘴,怎么去澄清不实的谣言?」 她真的愣住了。 这谣言也太离谱了吧?她何时为公孙河岸割腕过了?再说最近他都没故意惹她,她干么气得要割腕? 这时候的她,仍然没有意识到爱情这两个字。 「唉,小霞,女人的名誉是很重要的,我看妳还是搬回来住吧,不要再去公孙家了,这样对妳比较好。」秦太太是女人,想得比较严重,她怕年轻人一个把持不住,万一做出非要结婚不可的事就为时已晚了。 秦遇霞还在发愣。 她想到那夜他的无助和彷徨……不,不管谣言怎么传,反正清者自清,她不走,她要陪着他,直到他不再需要她为止。 「我不能走,这份工作还没结束。」她坚定的告诉家人。 「难道妳就不把亚睿放在眼里?」秦遇岩忍不住发难了。「妳和公孙河岸的情事传开来,妳要他怎么想?」 她又是一愣,好半晌才缓声说道:「他知道我的为人。」而且她认为自己和何亚睿只是试着在交往,两个人都有共识,从来没有许下终身的承诺,她的事又为何要对他交代呢? 「知道有用吗?」秦遇岩气急败坏的说:「公孙河岸在巴黎是个坏胚子,他不学无术、混迹街头,他交往的男人都是毒贩,女人都是妓女,妳谁不好交往,偏要和这样烙着黑印的男人交往,妳是不是要我们秦家抬不起头来做人?」 「哥,他不是那样的人!」她忍不住为公孙河岸辩驳。「你不认识他,不能擅自对他妄下断语,当你和他相处之后,你就会知道他是一个……」 「妳居然替他说话!」秦遇岩根本不想再听,他气得跳脚。 「不要吵了。」秦昌逸跳出来喝止紊乱的场面,他看着女儿。「爸爸答应妳继续留在公孙家,不过爸爸也要妳答应我,妳绝不会和公孙河岸乱来。」 秦遇霞的眼里流动着无奈。 他们究竟把公孙河岸想成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他,根本是很脆弱的啊…… 她叹了口气,抬起澄澈的双眸看着父亲。「我答应您,除了师生关系,我和公孙河岸什么也不会发生。」 这样他们总不能再阻止她留在公孙河岸的身边了吧。 「这是什么东西?」 公孙映文当众把一份文件丢到公孙河岸的面前,语气讽刺又嘲弄。「你以为经过一点特训就可以写出象样的企画案了吗?」 公孙河岸的神情比她更加嘲弄。「不喜欢的话,妳可以不用,老子不在乎。」 他只是随手写写,是底下的人鸡婆要拍他马屁,把他写的东西呈到那只美其名像孔雀,其实是火鸡的女杂碎的办公桌上去,如果不是那些人多事,他也懒得跟一只只会抬高颈子咕咕叫的家禽类说话啊。 「公孙河岸,你这是什么态度?」公孙映文蹙着柳眉,如果不是有别人在,她会踢他一脚,她真的会那么做,因为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实在太讨厌了,她不懂老胡涂的爷爷为何要重用他? 「叫堂哥,我温柔的好堂妹。」存心气死她,公孙河岸嘻皮笑脸地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妳跟我温柔的好婶婶真是像哪。」 已经有会意者偷偷笑了出来,这令公孙映文恼羞成怒,她马上想到了绝佳报复方法,登时露出一个笑脸。「对了,好堂兄,要不要我说一些你高贵母亲的往事给你听啊?」 那些事情在公孙家是不准提起的,纵然每个人都知道。 「不必了,我没兴趣听故事。」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很难看,如果这三八胆敢说出些什么来,他保证扭断她的颈子。 「怎么会是故事呢?」公孙映文微微一笑。「你母亲--哦,抱歉,因为你母亲和我大伯父并没有正式结婚,所以我不能称她为伯母,这点请你谅解。」 他的嘴唇紧抿成一直线,眼眸跳跃着怒火。「三八,把妳做作的臭嘴闭起来!」 公孙映文的眼里有着得逞的快意。「你生气啦,堂哥?一定是你母亲把她的『热情』都遗传给你了,所以你才这么容易脾气火爆,」能够激怒这种eq不高的人真是爽快。 「我叫妳住嘴!」他的双拳紧握,像是随时要出拳打人。 而他越火,公孙映文就越高兴,她完全不理会他的警告,继续讲她的。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午夜,你母亲一丝不挂的潜进我伯父的房里,就在那个热情如火的夜晚,你母亲怀了你,她天真的以为从此可以变成太子妃,没想到我爷爷却不接受她这个下人之女,她怂恿我伯父跟她私奔,生下你之后,他们殉情,派人把你送到我爷爷手上,然而你这个不该来到这世界的生命却不受欢迎极了,我爷爷根本不要你,他亲手把你丢到孤儿院去……啊--」 她恐惧的尖叫,只见公孙河岸双手掐住了她的颈子,几个人向前要制止他都制不住,她的脸色发青,她快死了,她真的快死了…… 「不要冲动,公孙先生,您这样是犯法的--」他的数名手下连同赶来的警卫人员硬是将他架开,然而他的双目狰狞,整个人像只野兽。 「咳咳咳……」公孙映文大口喘着气,登时连站都站不稳,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你这个混帐东西!我要告你……我一定要告你……」 「妳最好告死我!」他恶狠狠的瞪视着她,眼睛像会喷火。「让我死在牢里,我的鬼魂绝不会放过妳!」 公孙映文睁大了眼睛,她怕了,他的狠话真的让她怕了。 她看到公孙河岸夺门而出,像团燃烧的火焰,心里忽然感到不安极了。 冲出公司后的公孙河岸到酒店买醉。 他喝得烂碎如泥,喝掉一迭千元大钞,也因为喝到神智不清,火气又大,他和酒店的客人杠上了。 他打了人,也被打了,身上脸上无一处没挂彩,对方被打到住院,气不过对外放了一些子虚乌有的谎话,美丽报出现了这样耸动的标题-- 公孙家族流落在外二十八年的嫡长孙公孙河岸,惊爆酒店为酒女争风吃醋、伤人住院,这是公孙河岸回到家族的首张亮眼成绩单! 秦遇霞不知道这短短的两行字对她有致命的杀伤力。 她气得发抖、气得吃不下任何东西,她不想去隔壁探视受伤的他半眼,她甚至对着美丽报掉下了眼泪。 枉费她为他在她家人面前做担保,保证他绝不是个坏蛋,也不是流氓,可是他居然这么不争气,去酒家寻欢作乐?甚至还为酒女争风吃醋?她真的是气得再再再也不想理他了! 于是,当何亚睿提出了晚餐邀约,她想也不想就答应,只是一整晚她都显得闷闷不乐,还是因为公孙河岸呵。 她究竟是怎么了? 就算他去酒店寻欢作乐这也不关她的事,身为他美仪老师的她,有必要把自己气成这样吗? 她不懂自己,真的不懂自己…… 「东西不好吃吗?」何亚睿见她的牛排只吃了几小口就不吃了,心里拉起了警报。 她肯定看到美丽报了,也肯定在为了报上关于公孙河岸的消息不开心,但她显而易见的烦躁是为什么呢?很显然的,答案只有一个--她对公孙河岸产生了超越师生的感情。 她在乎那个男人,甚至,她在吃醋、她在心碎……而他该趁虚而入,将她的心拉回来,虽然他们从不许诺终身,但端庄美丽又家世优秀的她是他唯一的伴侣人选,他可不想在事业冲刺有成之后失去了她。 「我的朋友刚好在那间酒家里应酬客户,他目睹了整个过程。」 秦遇霞迅速抬起了眼,澄澈的眸里满是不确定的问号,他这没头没尾的话是在说公孙河岸的那件事吗? 他笑了笑。「妳不是在为妳的学生公孙河岸惹是生非而烦恼吗?我刚好知道内情,要我告诉妳吗?」 她连忙点头。 她的积极让他更加确定心中的想法,也决定要让她对公孙河岸萌芽的感情荡然无存。 他啜了口红酒才缓声道:「我朋友说,那晚酒家有个很艳丽,气质很娇媚的酒女,名叫莉莉,公孙河岸点了她的台,有别的酒客也想点她的台,公孙河岸想买她出场,因而和酒客争风吃醋起了争执,所以公孙河岸先出手打人,还把对方打成重伤,放话他是公孙家的人,要对方把眼睛放亮一点,对方因气不过才向外界爆料。」 听完,她的五脏都扭绞了起来。 知道过程后,她对他更是失望透顶、难以释怀,情愿自己不知道。 原来教了他这么久,结果不过如此,他喜欢一个酒家女,他的程度就仅止于喜欢酒家女而已吗? 他居然还想带酒女出场……想到拧心处,她喝光了杯里的红酒。 她好像个傻瓜,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为什么会天真的以为陪他渡过了恐慌症发作的一段时间,他们就走在同一条线上了呢? 他真的是……真的是恶习难改啊! 抱着失望又揪心不已的心情,她让何亚睿送她回到公孙家。 「不要想太多,早点睡,公孙河岸闯的祸自有他的家人替他解决,妳只是他的美仪老师,毋需过度自责。」他故意把她和公孙河岸的关系轻描淡写带过。 秦遇霞点点头,目送何亚睿离去。 真的只是因为她是公孙河岸的老师,所以她的心情才这么低落吗?真的只是恨铁不成钢,而没有别的因素吗? 夜深了,大宅一片寂静,只留壁灯。 她心思纷乱的上了楼,看到一个修挺的身影靠在她房门上,右脚百无聊赖地踢着地毯,听到脚步声,他扭头看着她,有型的嘴角扬了起来。 「太不够意思了吧?我伤得这么重,妳居然还有心情出去约会?」 他都看到了,一部名贵的蓝色轿车送她回来,司机还体贴的下车为她开门,正是那个姓何的小白脸医生。 他正奇怪呢,他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但为何从他被送回家开始就没见过她,原来佳人有约啊,她可真会落井下石。 「麻烦你让让,我要开门。」她从皮包里拿出房间钥匙,小脸板得紧紧的,连点柔软都没有。 他没有让开,黑眸深深的盯着她不悦的丽颜,但嘴里嘻皮笑脸地问:「约会好玩吗?姓何的家伙请妳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不必你管。」她再次重复。「公孙先生,请你让开。」 「不让。」他低头审视着她冰冷的小脸,恍然大悟。「妳看到报纸写的东丙了?妳千万不要相信,为了报纸的销售量,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瞎扯,我保证我沼有先动手,是那个家伙一直挑衅我……」 她马上抬眼瞪视着他。「是不是胡说八道,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必对我解释,这并不关我的事。」 他停止了解释,望着她。「那妳在气什么?」 「我没有生气。」她不想与他大眼瞪小眼,别开眼,想开门,但钥匙孔被他靠着,她只能干瞪眼。 「才怪,妳气呼呼的。」他扳起她冷若冰霜的脸,仔细的想了想,忽然开窍地问:「妳不是在气我打架闹事,妳在气我上酒家?」 而为什么会气他上酒家,原因当然只有一个--酒家里有酒家女,而酒家女通常都是不三不四,可以毛手毛脚的。 「你胡说!」她拨开他的手,紧紧皱着秀眉。「你喜欢上酒家就上酒家,你喜欢为酒女争风吃醋就去,我为什么要下高兴?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他又迅速的拉住了她,一把将她拉到身前,心中掠过一阵震颤的喜悦。 「妳告诉我,妳是不是……」他看着她的眼睛,润了润唇,他不确定,但又很想知道。「是不是对我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感情?妳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问的时候,他心跳得好快。 她的表现真的很想吃飞醋的女人,以前他曾有这样的经验,他在泡的一个马子误会他和别的女人鬼混,气得把鞋子丢到他头上,还破口大骂,但死都不肯承认已经对他有意思了。 而小彩霞-- 他情切的看着她,等待她给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曙光。 「你住口!」秦遇霞的反应很大,一把推开他,胸口剧烈的起伏,俏脸一阵青、一阵白。「你别自作多情,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我又不是酒家女!你大可继续去追求酒女,我和何亚睿医生正稳定的交往中,我喜欢的人是他,你不要对我有非份之想了,你是永远配不上我的!」 话里隐含的吶喊是,你都情愿去追求酒女了,我还能说什么?你注意过保守过度的我吗?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你根本只喜欢不正经的酒家女…… 然而,他没听见她心中的吶喊,仅像被打了热辣辣的一巴掌,所有的热情都没了,都被她那无形的一巴掌给打醒了。 没错,她说的没错,他怎么配得上她? 他是癞虾蟆,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肖想吃天鹅肉,如今被天鹅猛踹一脚也是活该,自找的。 他抬起胸膛、撇了撇嘴角,眼神有点忧伤,无精打采的走回隔壁,什么也没说的回房去了。 他走了,如她所愿的让开了,可是她的心却丝毫没有好过。 她吸了吸鼻子,勉强振作起自己,把钥匙插进孔里。 今夜对两人而言,都是一个无眠的漫漫长夜。 第八章 好想拥抱她…… 非常想,想得我心会痛,只要她出门去,哪怕只有一个小时,我都会感到若有所失,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不断的猜想她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明明想随地而去,又怕她会嫌我烦,爱一个人,真不走件简单的事啊! 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已有一段时间,会这么做是因为我不想再让她对我更反感,那晚表错情之后,我多怕她会一气之下求去啊,我一直牢记着她的话,既然配不上她,那么我就悄悄的守护着她就够了,只是老子我还是不明白,那晚的她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我气不过公孙映文那女人的欺人太甚去酒家多喝了几杯,倒楣到和一个狗娘养的杂碎为了抢一个小便斗而打了起来,还是她相信报纸上说的,我为女人争风吃醋?可是为了抢小便斗打架,这么不光彩的事叫我如何说得出口,只好任由报纸去胡诌了。 那晚特意买了樱桃派给她吃,想在卡片上写几句感性的话,但我又做了缩头乌龟,居然只写了「吃不完要冰冰箱」这七个字,不知道她看了有什么感觉?这是现在我们之间的安全距离吧? 为她特别去西德订做的项链已经送回来了,她见到项链时的喜悦笑容美极了,我觉得一切都很值得,我们好像回到了在巴黎的那两个月,我看着她,又产生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幸好她没发现我的谎言,没发现我怎么会知道她搞丢的项链长得是圆是扁,幸好…… 我还是不喜欢这个有钱人住的鬼地方,但唯有在这里,我才能天天看到她,她是我生命唯一的绿洲,我怕有天会失去她,如果我结婚,她是不是会对我放心一点,不再把我看成一天到晚在奢想她的无赖…… 从那一天开始,他们之间的相处气氛变得客气而疏远。 公孙河岸在大和集团的表现日渐进步,令替他特训的成员深感安慰,也令公孙玉峰一家人提高了警觉。 他们眼看着大家长公孙应龙命人替公孙河岸买了几张假文凭,并且下了一个命令,要公孙河岸和莱尔集团的千金林伊曼相亲。 这个宣告无疑是颗炸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反应。 「爸!这太过份了吧?」郭俐仪第一个不平。「如果要和林家千金相亲,应该是我们小武去才对,为什么是他呢?」 莱尔集团市值吓人,而且众所皆知,林伊曼容貌与气质都很出众,更难得的是,她拥有一颗精算商业的头脑,这点绝对可以补足她那没用儿子的不足。 「我想堂哥你应该对林小姐没兴趣吧?」公孙映文切着火腿,她的问题是希望公孙河岸表明立场,不然她那没大脑的母亲又要丢人现眼的在她爷爷面前,替她那不争气的弟弟争宠了。 自从上回被这只蛮荒泰山掐过脖子之后,她对他的态度客气多了。 她自嘲的告诉自己,她是怕恶人一族,他有蛮劲,又敢耍狠,算她怕了他,不过她也因此收敛起了对他的嚣张态度。 算是各让一步吧,毕竟根据她的长期观察,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堂哥心机没她想得那么深,他似乎不像想要独占大和集团的样子,她也就不再对他咄咄逼人。 「孟特助,相亲的时间你再通知我的秘书。」公孙河岸的话是对公孙应龙的贴身心腹说的,不过也同时宣告了他接受这项命令。 秦遇霞失神的喝着咖啡,看着挺拔的他起身,离开餐厅。 他要去相亲了…… 为什么她的心觉得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有种想哭的感觉? 她已经找不到他们过去的那种融洽了,夜风之中紧拥着哭泣的他像是千年前的梦,他不再发作恐慌症,或者他曾发作,但她已经没机会再陪在他身边替他加油打气,替他数一、二、三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好酸。 「秦小姐--」公孙应龙点名。 她眨着一双带水眸子看向老人,神魂犹自震荡。 「相亲当天,请妳陪着那孩子一起去,以免他做出什么不合礼节的事来。」 这个任务让她措手不及地心慌。 她曾陪他做过很多事,但是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要陪他一起去相亲…… 男主角、女主角,两名德高望重的介绍人,女主角的母亲和妹妹,加上她以及公孙河岸的秘书,算了算,这场相亲宴来了八个人。 相亲的场所是饭店的西餐厅,优雅的布置、柔和的音乐,女主角林伊曼大方得体,她很会找话题,与公孙河岸相谈甚欢。 秦遇霞喝着开水,不时偷眼看着公孙河岸。 他根本不需要她陪同,他表现得很自在。 经过八个月的磨合,他已经九成摆脱过去的气息了,现在的他是一颗蓝宝石,谈话有内容,举止有男性魅力,更是公孙总裁钦点的大和集团接班人,这更增加了他对异性的吸引力。 其实他不需要靠相亲来找女朋友,她从美丽报的老板杜奕宁口中知道,很多名门望族的淑女都对他很仰慕,她们根本不介意过去他是什么出身,只要现在的他无懈可击就行了。 牛排送上来了,公孙河岸竟自作主张将自己那盘切好,不征求林伊曼的同意就与她交换。 秦遇霞从林伊曼的眼里看到了倾心。 男子气概,这就是男子气概,还揉和了男人的体贴和细心,而他就从来没有为她切过牛排,从来没有…… 老天,她在想什么? 她一直是工作重于私生活的人,也一直没什么情绪波动,可是生命与他产生交集之后,她的情绪就变多了,想法也很奇怪,居然会想要他替她切牛排?她究竟是怎么了? 「秦老师。」他忽然神态自然无比的叫她,害大家都看向她。 她有点恍神的看着他。 他好像很久没叫她小妞了,他为什么不再那么叫她了呢? 她看到他露出两排灿然白牙一笑。「妳的嘴角沾到酱汁了。」 众目睽睽下,她不自在的拿起纸巾拭了拭,心里微有失望,原来他特意叫她只是为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试试我的咖啡。」餐后的饮品,公孙河岸将自己只加了奶精的咖啡拿给林伊曼,而她也欣然接受了,他的不拘小节反而比那些礼数周到的世家子弟更让她有好感。 他们像一对情侣,大家都对今天的会面满意极了,就连原本对公孙河岸过去风评不好,而抱持保留态度的林夫人也乐观其成。 「我知道有个看夜景的地方很美。」甜品上来之后,林伊曼暗示两人今天还可以更进一步。 「我正好想赏夜景。」他也从善如流。 秦遇霞啜着红茶,讶异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说话了,一场相亲宴下来,他和林伊曼有说有笑,看来老人家是白担心了。 会后由公孙河岸的秘书负责送她回去,而他则和林伊曼继续约会去。 回到公孙宅邸房间内的秦遇霞,独自闷着。 他们去哪里看夜景了? 林伊曼很主动,她会不会……会不会什么?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心烦意乱的胡思乱想,决定找个人谈谈心,谈谈她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公孙河岸的约会对象。 电话拨至好友韦凌珊的私人电话,无奈却传来答录机的声音。 韦凌珊是美丽报的两性专栏作家,专门为红男绿女解答感情的疑惑,目前单身的她,独居在一栋洁净雅丽的公寓里。 想必凌珊又在闭关写作了,她只好继续胡思乱想,早已洗过澡的她,又跑进浴室去重新洗脸。 她擦干脸,看着镜里不施脂粉的自己,莫名其妙的学起公孙河岸来。 「小妞、小妞,妳过来一下--」 她学他的语气、学他的表情。 然后,她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她爱上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爱上他了…… 敲门声吓了她一跳,她连忙丢下毛巾去开门。 不预期会看到公孙河岸,他潇洒至极的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盒东西。 他笑笑地把东西提到她面前。「樱桃派,笑纳。」 她清了清喉咙,心跳得飞快。「谢谢。」 她想说,请进来坐,我们聊聊好吗?你对林小姐的感觉如何?你们今晚玩得还愉快吗?呃,事实上,我刚刚发现我爱上了你,你可以拒绝你爷爷联姻的提议吗…… 可是她半个字也没说出口,他就礼貌的颔首对她道晚安了。 「谢谢妳今晚的作陪,明天见。」 他回房了,她也提着樱桃派回房,心里很失落。 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里,她把派盒放在桌上。 无心无绪的拆开绑着蝴蝶结的系绳,打开纸盒,看到造型美味极了的樱桃派,派上搁了张迷你卡片。 她的心咚的一跳,连忙拿起卡片打开。 吃不完要冰冰箱。 她连封底都看过了,还是只有这七个字。 她失望极了。 这种话用讲的就好了,为什么还特意用卡片来写? 她长长叹息一声,不懂他,她真的不懂他。 她也不懂自己。 她真的爱上了他吗?真的吗? 公孙河岸和林伊曼交往两个星期之后,忽然闪电宣布要订婚。 「这一定是假的……」郭俐仪喃喃自语,不相信那小子的情路会那么顺利,居然真让他娶到了莱尔集团的千金。 「孟特助,马上替我约林总裁和他的夫人,我要亲自跟他们谈这件婚事。」公孙应龙显得很重视这桩婚姻,这当然是因为他爱孙心切的关系。 公孙河岸淡淡的道:「我约了他们和伊曼喝下午茶,没事的话,你要来就一起来吧。」 听到孙子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老人家激动的哭了,哭中带笑,喜极而泣的那种哭。 「哼,有必要偏心成这样吗?」郭俐仪扭头就定。 公孙河岸走到一脸苍白的秦遇霞面前,似笑非笑地凝睇着她。「不恭喜我吗?小妞。」 听到这久违的亲切叫法,她蓦然拾眼看他,眼里充盈着不自觉的泪水,她强忍着下失态。 「恭喜。」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那么快宣布订婚,这表示着什么?他要属于别的女人了……专属。 换言之,他将是有妇之夫,在她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这对她是多大的折磨啊,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谢谢。」他嘴角噙着笑容。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让自己贴上别的女人的标签,让她撤除对他的心防,反正只是订婚,随时可以解除婚约。 他当然不爱林伊曼,因为不爱,也不在乎伤了她的心,他只在乎小彩霞一个人,为了能够再度自在的与她相处,他不惜演一出订婚记。 「对了,有个小东西送给妳,把手伸出来。」他搞神秘的说。 她伸出了手,落在她掌心的是一条好眼熟的银亮秀气项链。 「这--」这不是她在巴黎搞丢的那条项链?她奶奶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意义非凡。 「你是怎么找到的?」她激动的看着项链。 「我找不到妳原来的那条,这条是……」他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我陪伊曼去选订婚戒指时看到的,便随手买下来。」 「哦……原来是这样。」她的心感到一阵刺痛,勉强冲着他一笑。「谢谢你,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让你破费了。」 「不客气,妳喜欢就好,这点小钱不算什么。」她的笑容让他感到一切都值得极了。 然而,那夜她戴着项链入眠,却泪湿了枕头。 没想到所爱的男人第一次送她的礼物,竟是和未婚妻在一起时「随手」买下来的,她好难过…… 公孙应龙紧急送医的消息虽然经过封锁,却还是在他住进加护病房的第三天轰动了各界。 美丽报天天以头版文述公孙应龙的病况,讲得好像他们的记者就躲在人家的病床底下偷看一样。 公孙应龙的病情时好时坏,面会时间,总有许多不相干的人想挤进来分一杯遗嘱的羹,但一律被排挤在门外。 秦遇霞看着手臂插满管子,生命显然即将走到尽头的老人家,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不是公孙家的人,甚至连亲友都称不上,她只是一个领酬劳的老师,因缘际会在公孙家住了近一年的时间,公孙河岸坚持她要进加护病房,也没有人反对,所以她会在这里。 「爸,你不可以死啊……」郭俐仪哭得很假,每个人都知道她的意思是--遗嘱还没写好不能死。 「我还没要死……」公孙应龙已经很虚弱了,懒得理做作的子媳,他招招手。「河岸……」 「爷爷,我在这里。」不知从哪天开始,他终于叫他爷爷了。 而这一叫似乎也卸下了他的心头重担,开始像个公孙家的人了,连公孙玉峰也不再对他充满防卫之心,甚至有时叔侄俩会一起讨论某个子公司的大方向该如何做。 「爷爷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你成家立业……」公孙应龙紧紧握着孙儿的手,表达他的殷切期盼之意。 秦遇霞忽然发现了奇怪之处。 是呵,身为公孙河岸未婚妻的林伊曼怎么没现身医院?他怎么没叫未婚妻,反而很坚持她这个不相干的美仪老师一定要来呢? 「爸!如果您想冲冲喜,我们小武马上就可以结婚!」郭俐仪很白目的大喊。 「妈--」这回连公孙映武也忍不住皱眉了。 「河岸,快结婚,这样爷爷才能放心闭眼睛……」他多怕两脚一伸之后,这个家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啊,所以他要他快点结婚,结婚之后就如同娶了一座庞大又稳固的靠山。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在第二天宣布了闪电结婚的快讯。 公孙家和林家联婚是件盛事,但他这个新郎却落得清闲,因为一切正事、杂事都有人打点了,他只要准时在红毯上等新娘就可以了。 在他眼里,婚姻不算什么,如果这样能让他爷爷放心,何乐不为? 既然无法娶到最心爱的女人,和谁结婚都一样,他不在乎他今天的新娘,如果哪天林伊曼发现他的心不在她身上而要求去,他也绝不会阻拦。 「公孙先生,你在里面吗?」 秦遇霞在门外敲着门。 要出发了,大家遍寻不着新郎,虽然教堂距离公孙宅邸只有三分钟的车程,还是要提前去做准备。 公孙河岸捻熄烟蒂,迅速打开了门,西装笔挺显得俊朗非凡,她心动的血液加快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来开门,她如梦般的眨了眨眼,本能的凝视着他,他也同样看着她,两人的心中同样千回百转,但也同样都将情绪潜藏在心底。 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这绝不是个谈心的日子。 他掀唇笑了笑。「进来坐一下,我还有点东西没弄好。」事实上,他闲得很,这是拖延术。 好美,今天的她好美。 月牙白的长裙装让她的肌肤显得更晶莹,她戴着他为她订做的项链,身上没有其他多余的饰品。 明天之后,他要去希腊渡蜜月,想来那个只有阳光和海水的地方会很无聊,而且将有十天看不到她,他要趁现在好好看个够。 会不会有一天,她不再叫他的姓氏,而只叫他的名呢? 他苦笑着对自己摇头。别傻了,公孙河岸,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你对小彩霞而言,永远只是公孙先生。 「那么你要尽快,大家都在等你。」她轻轻地说,慢慢的走进他的房间,瞬间有种恍惚的感觉。 公孙河岸笑了,笑容里揉和了一抹苦涩。 唉,聪敏的她这么快就怀疑了,可见他的演技有待加强,不过他得快点放开她才行,免得她又对他起反应。 于是他蓦然放开了她,她错愕的看到他咧嘴而笑。 「你--」她瞪大了眼眸。难道他没事? 他的笑容更大了。「骗妳的,妳上当了。」 她愣在那里,不敢相信他居然骗她。这么大的事他居然骗她?她的一颗心都提到胸口了,他竟然骗她引 「今天我是新郎,妳不许生气。」他拿出手机,一手将她拉到身边。「微笑。」 手机的镜头对着她,不知道怎么搞的,她真的乖乖微笑了。 卡嚓一声,他将两人的影像摄入手机里,今生唯一的一张合照,他要珍惜到死。 「你刚刚真的没事?」她还是困惑无比,他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 他微笑凝视着她。「没事,我现在壮得很。」 她一直是他内心世界向往的美好,从在巴黎她推开餐厅的门走进来的那一秒开始,他已经注定为她沉沦到底。 「妳和何医生什么时候也请大家喝喜酒啊?」他轻描淡写地问,心又该死的隐隐作痛了。 这是他新的老毛病,只要想起她是别人的女人,他的心脏就像出了问题,会莫名的一直发疼,症状其实也跟恐慌发作差不多--她,是他心头的另一种恐慌。 「哦--」她喉中像梗着一块骨头,垂下了眼睫。「快了。」 事实上,她已经好久没跟何亚睿约会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再也提不起劲赴他的约,可能是缘尽了吧,她这么说服自己。 「是吗?」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到时别忘了邀请我。」 她穿上新娘礼服一定很美,因为她本来就是天使,当没有人不怕他的恐慌症时,只有她愿意对他伸出手,引导他走出恐惧,在他心里,她一直神圣无比,她也一直令他……高攀不起。 「大少爷!」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柔情脉脉的凝视。 时间到了,他知道从现在开始,对她的感情只能放在心里。 第九章 喜欢妳,秦遇霞…… 我喜欢妳,秦遇霞…… 爱妳,秦遇霞…… 我爱妳,小彩霞…… 「嫁给我好吗?」我在梦里一千次向妳这么求婚,我看到妳点头,感觉孤独了一辈子的自己不再孤独。 教堂的钟声很美,每个来观礼的宾客都精心打扮,但休息室里却有人在跳脚。 「没带到戒指?」公孙河岸的秘书简直要疯了,他奉命让这场婚礼完美的落幕,他的顶头上司却这样整他。 「好像丢在我房间的抽屉里了。」他根本没有心,所以会忘记戴婚戒也是很正常的事。 公孙家绝对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便进去的,身为大和集团未来接班人的公孙河岸,他的房间更加不可能随便出入。 「秦老师,可以请妳帮忙回去拿公孙先生的婚戒吗?」秘书好言相求,秦遇霞是公孙家礼遇的贵客,又是公孙河岸的老师,由她回去取婚戒最为安全。 秦遇霞愣了愣,怎么有这么奇怪的任务掉到她头上? 不过看样子,这会儿也只有她最闲,可以帮这个忙了。 于是坐着司机驾驶的大礼车,她又回到了公孙宅邸,又进入那问她认为自己不会再走进的房间。 公孙河岸根本不知道自己将戒指丢到哪个抽屉,她只好逐一搜寻。 倏地,她发现一本类似日记的东西,她原不该看的,可是「彩霞札记」里的霞字驱使她翻开了日记本。 x年x月x日 今天一切的事情都令我焦躁不安,我的恐慌症因为无法适应这个环境几乎在一个小时之内发作了九次,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天,自从来到这个他妈干净的鬼地方,吃喝拉撒都不劳老子我张罗后,我不安、我易怒,我想从那扇敞开的方形窗子跳下去,脱掉身上的西装,扯掉脖子上的领带,直到她推开那扇门走进来,好像有光出现在我面前,那种快窒息的感觉不见了,我捉弄着端庄的她,心里很乐…… x年x月x日 喜欢看她穿会露出一截雪白小腿的洋装,因为她的小腿很漂亮,也因为她的洋装总定端庄到家的圆裙款式,这让她的腰肢看起来小极了,在课堂上,每当她张着樱桃小口在侃侃而谈礼仪大道时,我只想用我的两掌去圈合她的腰际,肯定是绰绰有余,真怀疑这小妞是传说中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在我心中,她确实是个仙女,这是秘密,我这个粗汉的秘密…… x年x月x日 为什么发现她昏过去的时候,我会那么紧张呢?从那一天开始,我开始肯好好的听她讲课,嗯哼,没错,我确实用了一点心来记住她上过的无聊东西,因为我想让她知道,我不只是个目不识丁的粗汉,其实我也有某方面的才华,只要我肯……而她,小彩霞,因为她的存在,所以我肯改变,如果记住她所有讲课的内容是拉近我与她距离的方法,那我就算会累死也要记住,纵然我还是觉得,他们上流社会的人很阿呆…… x年x月x日 为了找回小彩霞的项链,那条马路快被我翻烂了,光是警察盘察身份就三次,更别提在闷热的酷暑夜晚找条不起眼的小项链了,那根本是整人嘛!可是为了让她开心,就算累死也值得,只是运气向来超背的我终究没那种运气,甚至还因为踩到一个铁罐滑倒,屁股痛了一整天,我还能算是个男人吗?连喜欢的女人掉的项链也找不到…… x年x月x日 我得承认我的恐慌症真的好多了,这都是小彩霞的功劳,因为有她在身边,我不再畏惧恐慌症的发作,我听她的话,乖乖的吃药,也听她的话,不再对抗这个从二十五岁发病后就一直让我活得提心吊胆的者毛病。 小彩霞耐心的陪着我,一次次与害怕相处,我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被这个病给吓跑,会把我当神经病吓跑的女人都无知极了,哈哈,她们根本不知道恐慌症一点都不可怕,不过是心理作用,只要好好治疗,不用一年就可以摆脱病症,这些她们都不知道,哎,因为她们又不走小彩霞,那些女人跟杂碎一样,又怎么配跟我可爱的小彩霞相提并论呢? x年x月x日 如果不是为了将小彩霞留在身边,这种倒胃口的家人和倒胃口的有钱人住的地方老子才不希罕住进来哩,这里的杂碎都很阴险,我愿意留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为了她! 这礼拜最大的收获是我见到了小彩霞的家人,也明白她气质那么出众的原因,好的家庭教养对一个人果然很重要,我越来越明白自己和她的差距,我不作梦能拥有她,只要天天能够看到她就满足了,我偷偷请奶奶画那条项链的样式给我看,我想我会给她一个惊喜,当她看到项链重见天日时,不知会有多高兴,我期待看到她的笑脸,虽然今天我真他妈的例楣,居然在小彩霞家里发病,幸好未来丈人自作聪明,断定我是心脏病,不然我在小彩霞家人面前就别想翻身了…… x年x月x日 十六岁之前,我有三次被人在街上遗弃的黑暗经验,从此我就非常厌恶上街,医生告诉我,因为这个原因,我容易有预期性的焦虑,而不断飘移则让我并发了恐慌症,我从来没想过可以摆脱这个怪病,直到她的出现,让我知道人生还是有希望的,我多希望能将她留在身边,即使多一秒也好,我不敢想,如果失去她,我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纯洁、无瑕,她说的没错,我根本配不上她,就算我的新身份能与她匹配又如何?骨子里的我粗野不堪,连替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她适合那个像小白脸一样的医生,我知道这一辈子,我只能远远的看着她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里,然后心碎…… x午x月x日 好想拥抱她…… 非常想,想得我心会痛,只要她出门去,哪怕只有一个小时,我都会感到若有所失,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不断的猜想她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明明想随她而去,又怕她会嫌我烦,爱一个人,真不走件简单的事啊! 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已有一段时间,会这么做是因为我不想再让她对我更反感,那晚表错情之后,我多怕她会一气之下求去啊,我一直牢记着她的话,既然配不上她,那么我就悄悄的守护着她就够了,只是老子我还是不明白,那晚的她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我气不过公孙映文那女人的欺人太甚去酒家多喝了几杯,倒楣到和一个狗娘养的杂碎为了抢一个小便斗而打了起来,还是她相信报纸上说的,我为女人争风吃醋?可是为了抢小便斗打架,这么不光彩的事叫我如何说得出口,只好任由报纸去胡诌了。 那晚特意买了樱桃派给她吃,想在卡片上写几句感性的话,但我又做了缩头乌龟,居然只写了「吃不完要冰冰箱」这七个字,不知道她看了有什么感觉?这是现在我们之间的安全距离吧? 为她特别去西德订做的项链已经送回来了,她见到项链时的喜悦笑容美极了,我觉得一切都很值得,我们好像回到了在巴黎的那两个月,我看着她,又产生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幸好她没发现我的谎言,没发现我怎么会知道她搞丢的项链长得是圆是扁,幸好…… 我还是不喜欢这个有钱人住的鬼地方,但唯有在这里,我才能天天看到她,她走我生命唯一的绿洲,我怕有天会失去她,如果我结婚,她是不是会对我放心一点,不再把我看成一天到晚在奢想她的无赖…… x年x月x日 喜欢妳,秦遇霞…… 我喜欢妳,秦遇霞…… 爱妳,秦遇霞…… 我爱妳,小彩霞…… 「嫁给我好吗?」我在梦里一千次向妳这么求婚,我看到妳点头,感觉孤独了一辈子的自己不再孤独。 札记到这里为止,最后的日期是昨天。 一开始泪盈于睫,看到后来,她已经心痛得泪流满面,把札记本紧紧的压在胸前,心滑过一阵又一阵的痉挛。 原来他这么爱她,爱了她这么久,原来为了替她找项链,他去翻遍那条马路,原来项链不是他顺便买来的,是为了她特意请奶奶画图去国外订做的,原来何亚睿胡说八道,他根本就没有为了酒家女争风吃醋,原来他结婚是为了她,是为了让她不再对他保持距离,可是她没有要对他保持距离啊,是他先疏远她的不是吗?而起因…… 她深深的叹息着。 起因也是因为她说了那样伤人的一句话啊。 现在她该如何是好? 这本札记里,满满都是她、都是她的名字,他叫她小彩霞,从一开始就一直这样叫她…… 她笑了,泪中带笑,她喜欢他这样叫她,她愿意一辈都让他这样叫她…… 「秦老师!」司机在门外喊她。「婚戒找到了吗?教堂那边在催了!」 「哦……好……」含着泪水,她把札记本放回原来的地方,连忙找到婚戒,打开了房门。 司机端详着她。「怎么了,秦老师,妳眼睛怎么红红肿肿的?」 「没事。」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要她怎么说,她只知道心好痛,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让她发现了那本札记,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 飞车回到教堂,刚好赶得及举行仪式,一切都已就绪,就差她手中的婚戒。 她把戒指交给公孙河岸,视线却无法离开他。 或许是她看他的神情太奇怪,他也盯着她不放。 她是怎么了?怎么像哭过似的?是哪个嫌命太长的家伙欺负她了? 纵然有满腹疑问,但此时此刻,他总不能丢下即将举行的仪式去问她,只好带着一脸的关切目送她回到座位上。 「请新郎为新娘戴上戒指……」司仪口述着程序。 看着他为新娘套上戒指,她想到的是,原来他这么自卑。 原来他认为他配不上她,所以在她口出「你是永远配不上我的」的那种话之后,他就整个人退缩了,退到一个默默守护她的角落里去、 她好恨自己为什么要说那种伤人的话,她痴痴望着台前的他,心一阵一阵的痉挛,无法控制自己泪流满面的观礼。 不要结婚、不要结婚,请你不要结婚……她好想站起来这么对他大喊。 「秦小姐--」坐在她旁边的公孙映文大表惊讶,她不知道这对师生的感情这么好,公孙河岸结婚,秦遇霞居然高兴成这样? 「我……没事。」然而她失神的模样和红红的鼻子一点也不像没事,当她看到他掀起了新娘头纱,吻了新娘的额头一下,她的心又碎了。 宾客拉着礼炮,新郎新娘相偕走出教堂,他们已是夫妻了,是夫妻了。 失神的看着众人簇拥他们离去,她知道自己将永远后悔没有在仪式完成之前开口对他说,她也爱着他。 公孙河岸在婚后远赴美国的曼哈顿主持大和集团的科技分公司,而秦遇霞也搬回了自己家,一切很平静,两个人像从没有认识过一样,因为他的远行不曾去向她辞行,而她明知道他的去处也压抑着自己不去追问。 冬天了,天气冷得吓人,她动不动就手脚冰冷,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甚至已经推掉好几份工作了。 她好像得了一种叫懒人的病,她不想动,只想躺在午后的藤椅里回想在巴黎的一切。 她知道自己无药可救,相思病本来就无药可救,她没有试图救自己,因为她知道她的心将死掉好一阵子,或者不会再复活了…… 在他离开台湾的一个月后,她在西洋情人节收到他的电子贺卡。 那个下午,她的心情激动得久久无法平复,但她终究什么也没有回复他。 还能回什么呢?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她不能说她已知道他爱着她的这个秘密,也不能告诉他,关于自己同样爱着他的这个秘密,所以还是什么都别说吧,连联络也不要,这样最好,对彼此都好。 但,天不从人愿,他好像打定主意不让她好好的忘了他,某天他寄来一封电邮,内容极其贫乏的描写他扑杀蟑螂的过程,最后他写-- 在巴黎课室里,笔电爆炸的那一天,我告诉艾力太大我们在捕捉蟑螂,当时描述得不尽写实,有了这次经验之后,往后我定能描述得更生动。 她轻抚着自己的唇,叹息着他为什么要狠心的勾起她的回忆,就是在那一天,他吻了她,虽然结果滑稽,但那是她的初吻。 然后又有一天,他传了居家照片给她看,背景是他住所的客厅,非常的曼哈顿风情,他手执白色咖啡杯站在壁炉之前,铁灰色的毛衣搭配随兴的泛蓝牛仔裤,露出两排白牙粲笑着,模样相当潇洒。 痴痴凝视着照片,她的心魂为之震荡不已。 小妞,冬眠没让妳的身材走样吧?如果没变胖的话,也寄张妳的照片给我看吧。 他以轻松的几句话做为终结,她不懂他忽然寄照片给她,又要她寄照片过去的原因是什么,她想了一整晚,还是没寄,但那张照片从此变成她的珍藏,还列印了小小一张放在皮夹里。 她真的是疯了。 他的形貌无法从她脑中去除,她不想和任何人约会,她清瘦了许多,只要他写电邮来,她就激动得无法平复。 她去找了好友韦凌珊,希望两性专家能告诉她,这种相思欲狂的想念该怎么消去才好? 「去找他吧。」听完好友苦恼的陈述,一脸知性的韦凌珊啜了口咖啡,微笑建议。 「妳说什么?」秦遇霞作梦般的眨了眨眼。 怎么会给她这种建议,难道凌珊不知道公孙河岸已经使君有妇了吗? 韦凌珊微微一笑,中肯地说:「既然他爱着妳,妳想着他,那还等什么呢?」 秦遇霞颓丧的垂下了长睫,她知道好友说的都对,但她绝对不可能那么做,因为教养关系,她的家庭教养不容许她做出那样惊世骇俗的事。 于是她离开了韦凌珊的公寓,冷风吹着她的面颊,她知道她将为公孙河岸继续相思下去,而这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 公孙河岸给她的电邮绝口不提私事,事实上,是不提他与妻子的私密事,他谈美籍佣人、谈拉丁裔的司机,也谈家里那只叫小克的小狗,就是不提林伊曼。 但是秦遇霞仍然知道他的妻子怀孕了,小报消息灵通,而那灵通的消息几乎让她整颗心都碎了。 原来彻底心碎是这种滋味,原来又爱又恨一个人是这种感觉,他怎么能一边意图不明的和她通电邮,一边又令他的娇妻有孕呢? 她伤心欲绝的做了一件她生平没做过的事--到酒吧去买醉。 不过她还是没胆量去所谓的夜店,她选了饭店的钢琴酒吧,往来的都是政商名流,至少安全毋需顾虑。 「妳不是秦遇霞吗?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妳。」公孙映文拍她肩膀时,眼里流露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人不可貌相啊。 没想到端庄不已的秦家小姐也会来这种地方,她以为秦遇霞是那种除了果汁,连鸡尾酒也不沾的人。 「公孙小姐……」她已经喝了几杯,不胜酒力的她,眼儿开始迷醉了。「真高兴在这里见到妳。」 「我可以坐下吗?」不等回答,公孙映文便俐落的把公事包往吧台一搁,穿着套装窄裙的双腿熟练的蹬上了高脚椅。 「坐啊,我请妳喝一杯。」秦遇霞笑了笑,脑袋晕眩。 「威士忌。」公孙映文压根儿就不相信秦遇霞会点酒,她迅速帮自己点了平常惯喝的酒。「今天怎么会到这里来,一个人吗?」她点起一根烟。 秦遇霞看起来很失意,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快一年,她都看不出她内心这么狂野,居然会来酒吧买醉。 「嗯……我一个人。」她摇了摇酒杯,双眼迷蒙的看着公孙映文。「妳知道吗?刚开始我简直无法了解一个地痞混混的世界,可是最后我却爱惨了这个混混,这实在很奇怪,不是吗?」 「啊?」烟抽了几口,公孙映文看着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妳也不懂对不对?」她像是找到盟友了,尽情诉苦。「我怎么会爱上他呢?他老是在捉弄我,从来不用心听我讲课,还小妞小妞的叫我,一点也不尊重我是他的老师,他粗鄙、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又玩世不恭,个性还很阴暗,疯狂起来的时候,谁也拿他没办法,他曾载着我飚车,飙到我昏倒也不理我,吻我的时候,居然让一台笔记电脑给爆炸了,过程好滑稽,我怎么会傻得爱上他呢?唉……」 根本不像在说给别人听,她径自说她想说的,积压在心底好久好久的,一古脑全说了出来。 「秦遇霞,妳--」公孙映文的嘴无法抑制的张成了o型。 天哪!原来…… 原来以教养著称,名满社交圈的第一名媛秦遇霞,居然爱上了她已婚的堂哥公孙河岸? 她不是八卦的人,可是这件新闻实在太大了,真的让她的嘴阖不拢啊。 看着咚一声醉倒在吧台上的秦遇霞,她的嘴还是张得大大的。 第十章 秦遇霞不懂一个人怎么可以活得那么惊涛骇浪。 小报说公孙河岸的妻子流产了,众所瞩目的公孙家第四代成泡影,公孙家和林家都深表遗憾。 深表遗憾? 仅仅只是深表遗憾而已吗? 他呢? 他如常给她电邮,对于满城风雨连提也不提,直到一个月后爆发了他闪电离婚的消息,他仍然绝口不提。 「公孙河岸离婚了。」韦凌珊约好友出来喝茶,笑咪咪的对她说。 「是呀,他离婚了。」秦遇霞一直蹙着眉心,她觉得自己随时会崩溃,因为他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他是她的学生中,第一个离婚的。 也因为如此,她被恩师召回训诫,言明她督导不周,竟会让上过她礼仪课程的学生步上离婚之路。 她在恩师面前一直低垂着头,无话可说。 「据说公孙河岸付出了巨额赡养费,至于详实的数目,没有人知道。」韦凌珊又丢给她一颗炸弹。 她更加震惊,也不懂为什么这些爆炸性的消息,他绝口不提。 某天她接到孟特助打来的电话。「不知道秦小姐是否可以到医院一趟,总裁想见您。」 她不知道老人家为什么忽然要见她,不过她还是去了,带着一束素雅的鲜花。 「妳来啦……」公孙应龙更瘦了,但双眸却会发光,「妳要好好照顾他……」 「啊?」她恭颐的在他床畔蹲下。「您说什么?」 「好好照顾他……」公孙应龙的声音几乎快听不见了。 秦遇霞连忙问:「照顾谁?」 「那孩子啊……」他咳了起来。 她看着孟特助,眼里写着困惑。 「总裁请秦小姐照顾河岸少爷。」孟特肋解释。 她的心咚的一下狂跳起来,期期艾艾的开口,「为、为什么要我照顾--照顾他?」 孟特助微笑不语。 「是我老胡涂啊……后来才知道那孩子爱的是妳,他的婚姻不幸福……」公孙应龙看起来很遗憾。「我又害了他……」 「小彩霞--」 听到老人家这么喊她,她几乎没跳起来,一张脸涨成粉红色,「您、您叫我什么?」难道老人家也看过彩霞札记? 孟特助微笑解释,眸光睨睨桌上的电脑。「河岸少爷天天和总裁通视讯,少爷都这么称呼妳,现在他们爷儿俩一起这么叫妳。」 怎么……会这样?她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小彩霞,守护那孩子……替我守护那孩子……」公孙应龙殷殷地交代她。 加护病房会面时间到了,孟特助伴着她走出病房,两人边走边交谈。 「总裁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所以才急着要见秦小姐妳,希望不至于对秦小姐造成困扰。」 她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的时间很自由,如果想见我,随时都可以联络我。」 孟特助忽然自顾自的讲了起来。「他们婚后一个月就分居了,因为少夫人发现少爷所爱另有其人,为了报复,她寻欢作乐、结交男友,终于发生最不幸的结果,她怀孕了。」 她震了一下,然后停住脚步,完全不动。 「少夫人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发生,她动了人工流产手术,主动要求要跟河岸少爷离婚,少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 她睁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 「少爷将市值难以估计的曼哈顿分公司送给少夫人当赡养费,她也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她认为那是她应得的,她告诉总裁她受了伤害,而那伤害是金钱也无法弥补的,总裁也同意了。」 孟特助送她到医院大门口即返回病房,她看着吐露着新芽的金急雨树,内心汹涌着波波震荡。 她走到医院门口的行动咖啡馆,买了杯热咖啡,微啜一口后就放弃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在颤抖。 她等待许久的这份爱会回到她身边吗? 她好想再紧紧的抱住他…… 不行!太激动了,她的心情太激动了,她必须冷静下来,以平常心来看待他恢复自由身的这件事情。 然而,一个月后的她更激动了,因为公孙应龙病危,他要回来了。 雨天的丧礼份外令人悲伤,公孙河岸凝视着墓碑上公孙应龙的缩小照片,久久不发一语。 秦遇霞看着黑伞下的他,感觉到他变得更内敛了,他被一大群西装笔挺的人簇拥着离开墓园,看起来声势浩大。 他是公孙应龙遗嘱里指定的唯一集团继承人,在这种场合里再见,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他们什么也无法说。 她感到很失落,但跟恩师郑绍娴有约,也只好打起精神来赴约。 「这是特别急件,只要半个月就好。」 郑绍娴希望秦遇霞明天出发去新加坡,代替她出席在新加坡举行的亚洲小姐选拔赛,并且担任评审的工作。 她试着推辞。「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离开台湾。」 怎么可以他才刚回来,她就走呢?她连一句话都没机会好好跟他说,她的千言万语…… 郑绍娴不悦了。「妳跟绿芽是怎么回事?一件小事要妳们帮忙,结果妳们却推三推四的,是不是不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了?」 秦遇霞微微一愣。 原来冯绿芽已经推辞了,她原本还想向恩师推荐由冯绿芽担任这个工作的,看来是没希望了。 「好吧,既然那么勉强就算了,就当我从来没有教过妳这个学生。」郑绍娴赌气说完,作势要走。 秦遇霞连忙站起来。「我答应您就是了。」 她在隔天离开台湾,万般无奈的飞到了新加坡,住进乌节路上,选美协会为她准备的五星级饭店。 好不容易结束工作回到台湾,她又必须履行一件早就接下来的工作,为某标榜以客为尊的商务饭店客服部人员上一堂礼仪课程。 当她上完课步进电梯时,她告诉自己,未来的一个月她都要休息。 电梯在五楼开启,有数名男子步进电梯,她往后移动,手里的一本书不小心掉到地上。 有人替她捡起了书,还拍了拍根本没脏的书面递还给她。 「谢谢。」她轻声道谢。 公孙河岸的眸光从她颈上的银亮项链移到她晶莹的面孔,预期之内的看到她瞪大了澄澈的眼眸。 他咧嘴微微一笑。「这么巧?」他如热锅蚂蚁的找了她八天,她竟然在这里? 秦遇霞心慌意乱的看着他,略略不安。「是啊……这么巧。」 怎么感觉这么生疏,她的心隐隐作痛着。 电梯门开了,与他一道的数名西装笔挺男子主动让路要让他先行,他笑了笑。「你们先出去。」 他们从善如流,鱼贯走出去,没想到最后一名男子却因为电梯门忽然关了起来,整个人被夹在门中间。 「总、总裁,救、救命啊--」有点年纪的人事主管无措的向顶头上司求援。 秦遇霞礼貌的忍着笑,公孙河岸轻咳一声,也忍住笑意,他大步向前按了开启键。 「呼--」人事主管吁了口气,想起刚才自己呼天抢地的反应,他不好意思的搔着头皮解释,「我有惧高症……」不过,电梯现在在一楼,好像跟惧高症没有关系哦。 「没关系。」公孙河岸很随兴的笑了笑。「我有恐慌症。」 人事主管傻眼了。「啊?」总裁人可真好,居然这样牺牲自己来安慰他,他决定这辈子要为新任总裁鞠躬尽粹。 「开玩笑的。」公孙河岸飒爽一笑,下令道:「你们先回公司吧,我今天不回去了。」他看着秦遇霞,做了个女士优先的手势。「请--」 因为这个小插曲,他们之间的气氛自在多了。 两人走在饭店的大厅里,从大片玻璃窗望出去,外头下起了春雨,两人迟迟找不到第一句话来起头。 蓦然,有个拿着一只高跟鞋的女人,追着一个抱头鼠窜的女人从他们身边过去,两个女人都狼狈极了。 「我打死妳!我打死妳这只狐狸精!」女人拚命拿高跟鞋追打另一名女人。「敢跟我老公来开房间,我打死妳这个不要脸的!」 「拜托!」被打的女人受不了的喊,「妳打个屁啊!老娘是鸡啦!」 「鸡?」元配一呆,但又马上拿着高跟鞋猛打。「哼!别以为把妳自己说成是家禽类我就会放过妳,就算妳说自己是毛毛虫我也照打!」 「妈的,妳这女人是白痴啊!」被打的女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打人的马上骂回去。「妳才是花痴,勾引我老公,我打死妳!我打死妳!打死妳!」 被打的快精神崩溃了。「哦!都告诉妳我是鸡了,妳听不懂啊?」 公孙河岸大笑起来,丝毫不管会不会触怒当事人。 「不要笑了。」秦遇霞也想笑,但她忍住了,拉起公孙河岸走了开。 今非昔比,他的身份地位都跟往日不同,搞不好已经有八卦记者把他刚刚的模样拍进去了。 「干么不让我看完呢?」他还在笑。 看到他走出来,饭店的泊车人员很快把他的车开来了。 虽然地位显赫,他还是喜欢自己开车,偶尔他也要求随行主管搭他的便车,然后小飙一段,吓得他们惊慌失色,那也是种乐趣。 「来吧,上车。」他自然的扶着她的腰身,将她送进副驾驶座里,自己上了驾驶座。 雨刷一动,看到了壅塞的街景,他们在行进了一小段路之后被堵得动弹不得。 他笑着说:「只是多了雨水,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让交通变得这么不顺畅。」 如果是以前,有限的密闭武空间和无法绕道而行的堵塞马路,一定会让车里的他焦虑不安,但如今他已经能够谈笑自如,丝毫不被恐慌控制了。 「是啊。」她顺应着他的话题回应。 她想说的话明明那么多,为何真正面对他了,她却半句也说不出口? 他呢? 他没有话想对她说吗? 前面的车子动了,他也跟着放掉煞车,车子前进了一点点,他也跟着前进了一点点。 蓦然间,前面的车子忽然踩了煞车,他很帅的追撞上去。 「啊--」秦遇霞低呼一声。 他的车太好,将前车的后尾整个撞凹了,车灯也掉落,在雨天里显得更加狼狈。 车祸让交通更加混乱,喇叭声四起。 前面的车主已经冲下来了,他凶神恶煞的拚命拍打公孙河岸的车窗。 「下来,你给我下来!」光是读他的唇语也知道他在鬼吼鬼叫些什么。 「不错嘛,口气挺恶的。」 公孙河岸虽然是用着激赏的语气,秦遇霞却看到他扭动十指筋骨,露出绝不好惹的笑容。 他的血液里有暴力因子,她可没忘记这一点! 他下车了,她也连忙跳下车。 「你会不会开车?」对方揪起了他名贵的西装衣领。「现在要怎么处理,我的车被你撞烂了,你说说看要怎么处理?」 见对方活像卡车司机般的壮汉,秦遇霞抽了口气,想阻止惨剧的发生。「这位先生,有话好说,请你先放开他的衣服……」 「妳是他老婆吗?」一张大饼脸逼视到她眼前来。「妳可以代表他说话吗?可以代表他说话妳才开口,不然给老子闭嘴!」 「没错,她是老子的太太,可以代表老子说话。」公孙河岸很轻松的便挥开大汉的手,一把搂住秦遇霞的巧肩。 她又愣住了,随即又想笑。 她都忘了,他可是「老子」的开山始祖哩。 不过,他说她是他的太太,太太……她的心又开始狂跳了。 公孙河岸笑了笑。「对了,你的车害老子的车牌多了几道刮痕,说说你要怎么处理,怎么赔偿老子的损失?」 「你说什么?」大汉挑起了粗眉。 看来他找错凯子了,这个穿西装又开名车的斯文人没那么好揩油。 「喂,臭小子,你的耳朵好像有问题哦。」公孙河岸咧嘴揶揄。 「你叫我什么?」粗汉不敢置信的瞇起了眼睛--臭小子?他哪一点看起来像个毛头小子了? 「你如果喜欢老子叫你小鬼也行,老子没意见。」公孙河岸继续激怒他。 「你找死!」 果然,对方忍不住先动手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自卫打人不算打人,所以他可以打个痛快,舒展舒展快生锈的筋骨。 交通堵塞,两个人激烈的打了起来,刚好给众车主们一个余兴节目,大家纷纷下车围观,有人已经多事报了警,但车阵连动也不动,警车一时之间也进不来。 「你们住手,快住手!」秦遇霞很急,她急得仍是同一件事,生怕已是名人的他会被人拿来大作文章。 「谁敢欺负我王大蓉的男人!」 被撞凹的车里冲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女人,她不由分说拚命追打秦遇霞。 娇小的她躲着女人的攻击,在雨中显得狼狈不堪,局面变成四人追打更有看头,从车里跑出来看热闹的闲人更多了。 「老子不但要欺负妳的男人,还要欺负妳!」公孙河岸也对女人展开攻击,拳头很硬的他,一个打两个还游刃有余。 被公孙河岸保护在身后的秦遇霞不禁叹了口气。她就说她该阻止惨剧的发生嘛!他的拳头可是很硬的,这点在巴黎那场天外飞来的车祸时她就有所体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呼啸而来的警笛让打人的、被打的四个人同时住了手,像个静止的画面…… 而她知道,他们又要进警局了。 「居然会发生这种事?你们是小孩子吗?」公孙映文一直到上了车,发动引擎,还难以置信的在念个不停。 当她接到公孙河岸的电话,要她到警局保他和秦遇霞时,她简直是从会议室的椅子里跳起来的,这种事当然要她亲自处理,绝对不能假他人之手,不然消息走漏就死定了。 「我的总经理,不要再念了,女人唠叨会加速老化,还有,麻烦在前面转角那间花店放我们下车,谢谢。」 他进入大和集团总裁室的第一份人事命令便是将公孙映文升为集团总经理,他相信使命感与责任感都很强的她,会是他最好的得力助手,没什么特别原因,因为她也姓公孙。 「拜托你,」公孙映文没好气的说:「你现在是大和集团的总裁,爷爷才入土为安没多久,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而且这两个人好过份,她劳命奔波的来保他们,他们却把她当司机,居然有志一同的一起坐后面,真是气死她了。 「我没惹是生非啊,不信妳问秦老师。」他笑着把责任推给那抹发愣中的小彩霞。 「我才不问她呢。」公孙映文撇了撇红唇。「她那么爱你,还不是站在你那边。」 一句话让两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妳刚刚说什么?」两人不约而同的问。 「妳爱他啊。」公孙映文从照后镜扫了错愕的秦遇霞一眼。「妳不记得啦?那次在丽嘉饭店的钢琴酒吧里,妳喝醉了,亲口对我说的。」 「妳--妳那天也在那里?」她心跳得好快,蓦然问脸红了,那次醒来后她就在自己床上了,完全不记得过程如何。「公孙小姐,难道……难道那天是妳送我回家的?」 公孙河岸身体里的每个细胞在瞬间都活过来了,她没有否认,小彩霞没有否认,这也间接承认了映文说的那些话--她爱他,她那么爱他…… 「妳喝得烂醉,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只好好人做到底,把妳送回家了。」说完,她把车往马路边一靠,没好气的说:「你们下车吧,大总裁,别忘了明天有早餐会报,约会不要玩太疯。」 他笑了笑,心情很好。「知道了,奶娘。」当然此话又被公孙映文给狠瞪了好几眼。 两人下了车,目送公孙映文的车消失在街头。 秦遇霞一直低着头,几乎不敢抬起来。 怎么办呢?她现在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应该向他解释些什么?还是……干脆否认好了…… 正在举棋不定时,他已经惬意的牵起了她的手。 她眩惑的看着他,看到他唇际的微微笑。 「小妞,我好像从没送过妳花,待会挑束妳喜欢的花。」他把她带进怀里,将红唇微张的她拥到身前,虔诚凝视着她的眼睛,温柔的命令,「而现在,闭上妳动人的眼睛,我要吻妳。」 她脸红了,脸上带着羞涩,缓缓的闭上了双眸,而心,跳得好快。 不否认了,一切已尽在不言中,不管有什么误会,来日方长,可以慢慢解释,现在她只想栖息在她等待已久的胸膛之中。 他低头,在雨后的街头,深深的吻了她,他的手不知不觉圈合着她细致的腰身,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老天,他老早就想这么做了! 【全书完】 简璎十二颗星星落下喽-- *想知道十二星座头的牡羊女与黑道大哥的爱恋情事,请参阅花园系列417十二星钗之牡羊女郎篇《情来》 *想知道吃苦当做吃补的全牛女遇上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会迸出怎样的火花,请参阅花园系列426十二星钗之金牛女郎篇《爱到》 *想知道善变万花筒的双子女和阳光大男孩的激情邂逅,请参阅花园系列440十二星钗之双子女郎篇《不要情》 *想知道柔顺恋家的巨蟹女和英文老师的意外恋曲如何发生,请参阅花园系列451十二星钗之巨蟹女郎篇《偏要爱》 *想知道如女王般的狮子女如何征服全球最有身价的鳏夫,请参阅花园系列544十二星钗之狮子女郎篇《手到情来》 后记 我在这里  简璎 我的人生旅途一直都很戏剧性,我很渺小,无法阻止很多事的发生,包括子虚乌有的造谣。 我看到有人在大张旗鼓的中伤我,但我选择保持沉默,不想多加评语,沉默之中自有力量,回应只是流于口水战争,而真相永远只有当事人才了解,个中的过程也只有经历其中的人方能明白。 没有站出来将一切揭露,因为隔空对骂很无聊,我不怕再受伤,反正箭已经因单方面的大吐苦水而纷纷打在我身上了,若我回应与揭露,想伤我的人必不甘心,也会竭其所能的再编故事,那又会是另一场无止境的战争。 为了一段已成往事的爱耗尽心力的报复,在我看来,了无创意,而且我们是什么呢?不过是小有名气的罗曼史小说作者,有必要大头症的认为旁人定然会重视这条绯闻吗?恶人先告状就稳赢吗? 错综复杂的感情之事到处都是,今天看到,明天烟消云散,谁会在乎?只有当事人会在乎,忙着叫陌生人评理,而评理过后呢?生活还是要过,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好,我认为比什么都重要。 我相当明白,不驳斥会让好事者有机会口诛笔伐我,也知道扮演苦情的弱者比较容易获得同情,但那不是我的作风,我不要编故事,说一些非常荒谬的东西来只手遮天,我只对我自己的心负责任,不管用谎言拉了多少人在身边相挺,夜阑人静,仍需面对自己的心,而我能够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心,我已经无愧于我的读友和家人朋友。 谁没有经历过挫折的感情,当一段感情走到终点,缘尽了就是缘尽了,又有什么好一直挂在嘴边纠缠个不休? 我的路还很长,不管有谁想让我从这块园地消失,都会很失望,我不会为了任何的原因来放弃写作,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得了我,现在我仍然好端端的在这个领域自在的创作着。 伪善者的公器私用没有达到让我消失的效果,因为智者有自己的判断力,不会随同搧动的文章起哄,而随同起哄者,我也不必理会,因为我很明白,那些随同伪善者抨击我的人,既不是我的读友,也不是我的朋友,我又何必在乎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的想法呢?如果那么喜欢强调自己是受害者,那就继续去强调吧,我不奉陪。 事发至今将近一个月了,我选择在这里用另一种心境写写我的心情,对于信任我的朋友,我感激,对于只听片面之词就误解我的朋友,我无奈亦无谓,或许当你真正认识简璎的时候,你会对我有不同的看法,你会讶异你的所听所闻与事实差距甚大。 在这里同时也对始终信任着我的人--不管你是在哪个角落默默支持我的朋友,暗暗因为我始终沉默而替我着急的朋友--致上我最深的谢意。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掌中握无限,剎那即永恒。 很喜欢这几句小语,送上真挚的感谢给相信我的你们--璎还是璎,一如最初你们认识我的邻家女孩模样,我不害怕伤口,因为它会自己慢慢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