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
第一节
风沙万里,茫茫无际。极目望去,天地间尽是漫天飞舞的黄沙。
沙尘毫不留情的吹打着驼背上疲惫不堪的商旅们。突然,领头的骆驼上的人直起身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脸上出现了兴奋的神色。当他再一次确定之后,他吐出满嘴黄沙,扭头大叫道:"敦煌城就在前面!"
远处天地浑浊不堪的连接处逐渐出现一座雄伟的城池。城的四周被数不清的高大耐旱植物包围,绿意之中,隐约可见土黄色的城墙。城楼比其他地方高出数丈,直指苍天,将外界黄沙的侵袭阻挡在外。
这就是中西交通的门户------敦煌城。
自汉以来,敦煌雄踞阳关、玉门关,其地理优势使之成为丝绸之路的咽喉。商贸兴旺,百姓富庶,而历代城主更是富可敌国。
今日,敦煌城的大街上似乎更加热闹,百姓们纷纷居于街道两旁,正引颈期盼着什么。
"奇怪,为什么还没到?"一个书生在拥挤的人群中勉强摇着扇子,努力保持着风度。站在他旁边的友人,提醒般的用扇子敲敲他的头说:"想看好东西,是需要耐性的,再等等看!"
"是呀,要不是四大首富,我们还有的等呢。"有一个人附和道。
"对了,你们看看我作的诗……看二小姐会不会……"一人紧张的擦擦汗,颤抖的双手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可诗稿刚拿出手,就被人当成废纸一样扔在地上,"去你的,二小姐身份尊贵,才高貌美,这种垃圾也配拿出来献丑!"
"你------"那人正暗自心疼,准备拾起被踩烂的诗稿,却突然被汹涌的人群挤到了前方。人群里有人大叫,"来了!来了!"
一群身穿黑甲,全副武装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子向这里开过来,长矛一横,瞬间组成一道坚实的人墙,把围观的百姓拦在道路两旁。
车队缓缓向前推进,三辆马车在大群兵卒、家仆、婢女的簇拥下驶来。待车马走近,百姓纷纷下跪高呼:"城主千岁!城主千岁!……"
第一辆马车最为宽大,样式虽近似于普通马车,可整辆马车以金玉为饰,帷幔中也织入金丝,以八匹通体乌黑的大宛良驹牵引,在阳光下分外奢华。车中,一个威武不凡的中年人捋着浓黑的胡须,得意的微笑。
第二辆马车紧随其后,虽不金碧辉煌,但车身是一整棵红木镂空雕制,花样繁复精美,包围在马车周围的冰蚕丝素绡泛出五彩光晕,仍是价值不菲。车中坐一儒雅的年轻人,却神色木然,只是怔怔注视远方,仿佛一切荣耀喧嚣都与他无关。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集中在最后一辆马车:小巧的鸾铃在轻纱掩映下,随着马车的行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没有过多装饰,纱幔中那若隐若现的一抹倩影却更加引人遐思……
马车停在陶然居门口,城主李川和大公子李如璧下车。被拦在街口的人们拼命向前拥,期待着一睹佳人芳容。薄纱轻轻掀起一角,一只雪白的玉手从车中探出,在丫环的搀扶下,华衣丽人款款走出:云鬓高高束起,只插着一枝紫玉钗,正与一袭紫衣相配。轻移玉步,衣袂飘飘,环佩叮咚作响。
人群中不知谁大叫一声:"二小姐!"那丽人回眸凝望,如花之貌这才现于人前:面似桃花、眉如柳叶、眼若秋水、腮含深晕、口露朱樱,莞尔一笑更觉倾国倾城。
看平时最热闹繁华的昌平大街如今空荡荡的,李如玉微微有些不悦,"孟将军,今日只是四大富商设宴,为何要封路?"檀口轻启,声如黄莺出谷,让人如沐春风。
"末将得到消息,今日有不少杀手潜入……"在李川身边护卫的大将军孟良说。
"爹,陶然居内外已遍布黑卫,我想那群刺客应该不会自寻死路。封路实属扰民,其实只要不让闲杂人等进入不就行了。"李如玉柔声建议。
"爹,玉儿所言极是。"李如璧站在两人中间,也缓缓开口。
"嗯,孟良,你就立刻将道路解封,让百姓通行吧。"李川也没多想,欣然应允。
"末将领命!"孟良行礼离去。
陶然居大厅正中摆着一个巨大的圆桌,四大富商和李家三人就在这桌上进行每年一次的会晤。
年过半百的章荣一挥手,仆人立刻将一个锦盒呈到李如玉面前,"二小姐,老夫今年特地找了这一盒南海明珠,颗颗色泽晶莹,大小相同,若二小姐不嫌弃,就勉强拿它来敷面吧。"
"章老板太客气了。"李如玉接过锦盒,礼貌性的打开看了一眼,微微笑道。
"南海珍珠?这种普通货色,也有脸拿出来献丑。"坐在章荣对面的年轻人,不以为然的说。他的话引来的章荣的不满,他拈着下巴上的一撮胡须,斜眼瞪着那人道,"李文广,就连你死了的爹都不敢对我这么说话,莫非你真准备了更加稀有的礼物?"每年的例行公事不仅是为了讨好李如玉这个准城主,更是一个炫耀自己财富的机会,自然不会有人甘心被比下去。
"二小姐,今年我初次与您相见,特地备下一颗雪玉珠作见面礼。"李文光亲自起身,托着一只小巧的玉盒走到李如玉面前。
李如玉未免失了礼数,也站起来,微一欠身,"李公子能找到这颗可解百毒的宝物,想必花费了不少心思。如玉在此谢过。"
"只要能博佳人一笑,就算倾家荡产有又何足惜。"送过礼物,李文光还站在原地,两只眼睛直盯着李如玉不放。
李如璧发觉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得不提醒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轻咳一声说:"大家还是先入座吧,菜来了。"
上菜的伙计鱼贯而入,手中捧着来自各地的珍馐,整齐的排列在桌上,四大富商谄媚的笑着,却未料到危险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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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一个小厮接近大桌时,突然把手中托盘掷向李川身边的守卫,接着握住袖中的匕首闪电般踏上桌面,向李川扑去。他的同伙也凶相毕露,亮出隐藏的武器,由四面向中心围过来。在匕首划破李川衣襟的刹那,一把长剑从暗处飞出,将刺客的右手齐腕削下。人影一闪,他已被踢出大门之外,口吐鲜血倒地。李川面前,一个手执长剑的年轻人已经严阵以待,守卫着他。
门外的黑卫被惊动,全都冲进来,一部分与刺客拼杀,一部分守护着圆桌上的人。
一时间,陶然居内惨叫迭生,触目可见被砍杀得支离破碎的尸身。
李文光何曾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早已被刺鼻的血腥味吓得双腿发软,六神无主,只好害怕的问李川,"城主,我们用不用回避……"
李川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极为看不起这个胆小如鼠的后生。
香风袭来,李如玉手执酒壶,为李文光斟酒,安慰说:"李公子无需担心,还是喝杯酒定定神吧。"
不过一盏茶时间,剩下的五名刺客被五花大绑,送到李川面前。那年轻人收起长剑,跪在李川面前说:"属下身为侍卫总领,未能严防刺客,令王爷受惊,请王爷责罚。"
李川拍拍他的肩膀,"孟飞,你已经及时补救,本王怎么会怪罪。"他又回头看看被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的四大富商,也没兴趣再谈什么,"今日就到此为止,明年货物税收一切照旧。回府。"
"恭送城主。"在随侍的搀扶下,四大富商起身相送。
王府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惨叫声、□□声、呵斥声、鞭挞声不断。
在审讯室昏暗的灯光下,孟飞正督促下属拷问落网的刺客。与这个肮脏残酷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是石室一角安然品茗的李如玉。
一反白日的柔弱,现在的她周身散发出一股慑人的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她饮尽盏中香茗,示意他们停手,冷冷的扫视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快点说吧,我或许可以让你们死的舒服一点。"
满脸血污的人吃力的抬起头,紧紧咬住口中的布条,眼神依旧倔强。
意识到无法得到满意的答案,李如玉嘴角微微上扬,"孟飞,这里交给你了。审得差不多,就停下,给他们上点药。"李如玉掸掸衣袖上的微尘,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又交代道:"入夜之后停止,大牢四周多布些暗哨。"
"属下明白,请二小姐放心。"
"我会给你们留下一口气,等尝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我想你们不会再这么嘴硬。"披上丫鬟紫竹递上的披风,李如玉头也不回的离开囚室。
担心行刺之事会影响李川,李如玉没有直接回观月小筑,而是先去卧虎楼探望父亲。一进大厅,她就听见父亲的吼声,以及丫环恐惧的求饶声。
她急忙走上去,挽住父亲的手,也装出生气的语气问:"爹,是谁这么大胆,让您动怒?"
李川怜爱的看着女儿,怒气顿时消减了大半,指着跪在地上,低声抽泣的小丫鬟说:"这个丫头太没用了,让她端杯茶……"
看见李川湿了大片的外袍,李如玉一个转身挡在两人中间,伸手在背后摇了几下,让丫鬟退下,自己就乖巧的说:"爹,她也是惧于爹的威严,才会一时失手。"
爱女开口,李川转怒为喜,也不想再跟那个小丫鬟计较什么,只是很想听听女儿如何自圆其说,"哦,真的吗?"
"当然!爹您英雄盖世,气魄逼人,一般人在您面前难免会出错。"李如玉拉着李川的手,让她坐下,"女儿以后不许您为了这种小事发脾气,很容易引动旧患。"
"玉儿,爹听你的就是了。但那群刺客,若不铲除,始终是……"
"爹,不用担心,女儿会尽快将他们一网打尽。"
"爹何时操过心。"李川想到女儿年纪轻轻,本该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为了自己终日埋首于繁重的公务,总觉得对她有所亏欠,"要是璧儿有你一半能干就好了。"
"大哥只是有些优柔寡断,论才智,他决不在女儿之下。女儿一定尽力帮大哥找到自信。"李如玉坚定的望着父亲,相信这一天中有一天会来到。
"那就好。爹的内伤又开始发作了,这次闭关不知需要多久,城中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才出关一个多月,李川又要闭关,李如玉实在有些舍不得。但为什么父亲的目光中竟然有一种奇怪的神采呢?李如玉有些许难言的不安。
正是万物沉睡的时间,李如玉却仍在房中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
紫竹往火盆里添了些炭,端上刚煮好的参茶,"小姐,时候不早了,早些就寝吧。"
"今天一定要批完这些文书,你先替我铺床暖被。"李如玉的目光在纸上飞速移动,不是提起朱笔在上面批阅。
另一个丫鬟香兰打着哈欠走入书房,准备继续伺候小姐。看见她那困倦的模样,李如玉忍不住取笑,"小瞌睡虫,困了就去睡,免得口水弄湿我的书。"
"是,小姐!"香兰了解李如玉的性子,也不推辞,高高兴兴回去睡大觉。李如玉正想把紫竹也赶回去,她却先开了口,"小姐,我还不困,就让我在这里陪着您,哪怕是为您研磨添炭也好。"
李如玉也不多,微笑颔首,又开始伏案工作,待处理完最后一卷公文,才发现紫竹不知何时已趴在桌边睡熟了。
她轻轻摇头,找了件保暖的衣服披在紫竹身上,像往常一样去楼顶的露台上望月。
高墙隔断了大漠的风沙,墙内墙外宛如两个世界。极目望去,亭台楼阁在绿树的掩映下错落有致,错落有致。园中处处雕梁画栋,好似人间仙境,置身其中仿佛身处江南园林。
她对这一切早习以为常,只是斜倚在白玉栏杆上,抬头望着高悬于空中的一轮明月。
自母亲去世,她就迁入观月小筑。每当举头望月,她仿佛可以见到母亲,见到母亲生前日思夜想的故乡。
往事如丝般缠绕心头,令她陷入回忆中,一阵细微的响动却引起了她的警觉。
第三节
冷光在黑夜中一闪即逝,守门的侍卫和布下的暗哨来不及反应,咽喉已被切断。一条黑影闪入地牢,使得被酷刑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人突然充满希望。眼睛还没准备好表达喜悦之情,就在一瞬间黯淡下来,带着诧异离世。
黑影走到他们面前,手轻轻拂过那一双双圆睁的眼,低声说:"对不起,但这是主人的命令。"他沿着原路返回,在屋顶上迅速掠过,由于沉浸在失去同伴的悲痛中,竟未发觉有一人正悄悄尾随。
穿过街道,影子最终飞入一道围墙,落入一个小院中。一个劲装女子收拾了不安的心情,关心的迎上去,"快剑,事情办得如何?"
"未留活口。"司徒剑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抄起桌上的酒壶,仰起头任由辛辣的液体流入口中。
"快剑,你别这样!"沈寒星夺下他的酒壶,"我们是杀手,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两人正要发生争执,只听园中"砰"的一声响。彩色的烟火升入深邃的夜空,划出一条长长的弧度。
他们飞快冲出客厅,却见一绝色美人静静站在小径上,昂首望天。月光如水,倾泻在她的身上,把她的周身笼罩在一片银白色的光华中,似梦似幻。美人缓缓开口,声音却冷得刺骨:"你们真会藏,与王府居然只有一街之隔。"
沈寒星抽出佩剑,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她是李如玉。"司徒剑冷静的回头说:"快走。"
"来不及了!"李如玉脸色一变,袖中飞出一把弯刀,回旋向二人飞去,自己也纵身一跃,"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寒剑和快剑的武艺吧。"
司徒剑左手把沈寒星向内一推,右手同时拔出玄天剑。手腕急转,借力化去弯刀的转势,继而以守为攻,护住全身要害,与李如玉对峙。
李如玉足尖一点,飞身接住弯刀,不仅没有再次进攻,反而急速后退与司徒剑遥遥相对。她只是要拖延时间,没想过与闻名天下的刺客硬碰。
不过眨眼间功夫,园外已是火光冲天,雷鸣般的脚步声表明,守城的黑卫已经倾巢而出,正向这里来。司徒剑缓步后退,李如玉却没有追截的意思,只是那样微笑着站在原地。
一发现信号,孟良立即率大军赶来。待剿灭了刺客的余党,急忙来向李如玉请罪,"二小姐,莫将救驾来迟……"
李如玉无心追究,急忙将话题引向别处,"那群刺客是否全部伏诛?"
"除了一对黑衣男女,其他人都以就地正法。"即使难以启齿,孟良仍然据实回报,望着端坐在厅中绘图的李如玉,心中却不免忐忑。
"残月四剑闻名江湖,自然非等闲之辈,将军切勿自责。"李如玉听罢竟笑了,她放下笔,轻轻移开镇纸,把刚刚完成的画像递给孟良,"全城戒严,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抓住这两个人。死活不论。"
孟良捧着画像问:"需不需要悬红?"
"孟将军一直负责全城治安,这种小事您自己拿主意吧。"李如玉亲切的扶起孟良,十分信任的说。安顿好一切,李如玉在黑卫的护送下回府,本以为这件事可以就此终结,却未料这一切竟是阴谋的起始……
城西校场内刀光剑影,李如玉一身蓝色练功服,正与一名军官交手。此时的她少了一份矜贵,比平常更加英气逼人。
一时分心令她露出了一个破绽,那军官虽然及时收招,但仍在她手臂上留下了一条伤痕。
将军早就吩咐不许伤了小姐,那军官以为自己闯了大祸,把刀横在面前请罪。
"赏金白两,升为副将。"出乎他的意料,李如玉不仅没有罚,反而重赏了他。
"谢二小姐赏赐!"那军官急忙谢赏退下。
李如玉站在原地,把刀递给香兰,伸出右手任由紫竹包扎,不由轻叹:"看来最近疏于练武,才会退步。紫竹,你今后要督促我勤加习武才是。"
"小姐英明!"香兰一脸崇拜,殷勤的取出香巾为她擦汗。
"二小姐,末将来迟了。"处理完军务,孟良才赶来。
"为了刺客的事,将军受累了。"
"但是刺客还没……"孟良丧气的说。
"我没想过抓他们,"李如玉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只是想让他们见识一下黑卫的实力,知难而退。"
"末将明白了。"孟良终于松了一口气,毕竟要抓那两个人,实在需要很大代价。
城门附近,司徒剑和沈寒星乔装成平民,在暗巷中潜伏侦察。眼见四处都布下重兵,沈寒星忧心忡忡的说:"快剑,现在城内戒严,到处都是黑卫,我们很难混出城。"
"城外是茫茫沙漠,还要准备好骆驼,食物和饮水,要杀出去都不可能。"司徒剑努力寻找缺口,却是徒劳。
沈寒星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李如玉碎尸万段,"难道我们只能束手就擒?"
司徒剑默默不语,脑中回想这段时间对李家的调查,攥起拳头说:"我有办法。"
第四节
陶然居内,李如璧把妹妹安排的侍卫都调到四周,自己就悠闲的跟一大群文友谈诗论辞。正在兴头上,只听几声惨呼,面前包围的人群已经被打开了个缺口,两把宝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沈寒星用森寒的目光满意的注视躺在地上,吓得屁滚尿流的书呆子,对外面严阵以待的侍卫说:"给你们半个时辰,准备食物、饮水和骆驼,然后开城门让我们离开!想这个人活命,就给我快点!"
得到消息的李如玉,草草披上一件披风,赶到陶然居。远远见到被挟持的兄长,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紫竹眼明手快,早一步托住李如玉的手臂,在她肩膀上安慰似的拍了拍。得到紫竹的提醒,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惊惶,"你们要的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放人?"
"出城之后,我们自然会放人。怎么,等不及了吗?"沈寒星目睹李如玉的失态,心中得意非常,语气也不免有些骄傲。
"玉儿,他们皆是亡命之徒,不可轻纵!"李如璧担心家人会因为自己,再次遇到危险,想出口阻止,却挨了沈寒星一个耳光。
那白皙脸颊上清晰的指印和嘴角逸出的血迹,使得李如玉的心绷得更紧。"你们不许再伤我兄长!同时也要保证离城之后,不许再刺杀我爹。"她努力提醒自己冷静下来,不可以示弱。
"行有行规,我们很难保证什么。"一直不开口的司徒剑终于出声,但仍是言简意赅。他很重承诺,一旦答应别人,即使粉身碎骨也会完成。
"敦煌城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别以为抓住一个人,就可以有恃无恐的要挟我!"李如玉更加紧张,即使紧握的手指已经插入手心,也丝毫未觉。她实在难以忍受他们这种毫无诚意的谈判,开始后悔过往的仁慈。
"那么我保证……我们二人不会参与。"司徒剑慎重的考虑后说。
司徒剑坦然的眼神与李如玉的目光交会,她会心一笑说:"这就足够了。来人,把东西搬进去,让他们查验。"
几个侍卫把准备好的东西搬进大厅。沈寒星等他们退出去,才小心的走过去,用剑挑开褡裢和箱笼。检查完后,她把东西一一放回,回到司徒剑身边,对他点头。
东西被安放好后,李如玉指挥着黑卫缓缓撤离,他们才牵着骆驼,带着李如璧向城门移动。
城门四周的人群早已被黑卫驱散,空荡荡的街道安静的令人窒息。只有风吹着沙尘,在路上扬起阵阵烟雾。李如玉喝住走出城门的人,"已经算是出城,快放人!"
"放了他?你当我们是傻瓜吗?"沈寒星不客气的质问。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们最好别考验我的耐心。难道你们要把我大哥丢在沙漠里吗?"
"我相信你。"司徒剑不理会沈寒星的反对,在李如璧的腰间轻轻拍下,掌风把他安全送回李如玉身边,自己则与沈寒星骑上骆驼走向茫茫沙漠。
还会再见面吗?背对着敦煌城,越走越远,司徒剑心中竟不由自主的这样想。
历险归来的李如璧坐在万竹院的寝室内,李如玉亲自端着一碗珍珠燕窝羹,递到他面前。
李如璧其实并未因此事受太大惊吓,只是觉得自己拖累了妹妹,实在难以安心,悔恨的说:"玉儿,都怪大哥没用……"
"大哥才高八斗,怎么会没用!千万别因此等小事而妄自菲薄。"李如玉双手奉上未动的羹汤,"还是喝点,里面有珍珠粉,有定惊的作用。"
李如璧的脸又红又肿,着实让李如玉心疼。兄妹二人共聚天伦时,紫竹推门进来,"小姐,古先生说有急件,请小姐立刻去书房。"
李如玉得到哥哥的同意,叮嘱紫竹照顾兄长,自己急急忙忙抄小路回到观月小筑。走进书房,只见古流云手握红漆密件,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她也不多问,连忙接过信,看完后将它投入火盆。望着熊熊烈焰吞噬了信纸,她皱起眉,"鱼朝恩这个阉狗越来越放肆。"
"他手握神策军,现在又有周志光在陕州做外援,几十位列三公的相国,他都公然出言侮辱……如若他真的有心吞并敦煌城,恐怕也并非难事。"身为谋士的古流云仔细分析局势,让李如玉的眉头锁得更深。
"所以要有人在他有进一步行动之前阻止……"
"但是人选方面……"此事成败直接关系敦煌李家的兴亡,派出去的人不仅要对李家忠心,更要具备过人的智慧,即使是古流云自己也没有这个自信。
"那个人就是我。"李如玉望着远方,重重叹了口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即使拼了性命,也要让他知道,敦煌城不是他可以染指的。"十几年来,她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因为她没有自信,可以在权力斗争的中心立于不败之地。
"不行!城主正在闭关,大少爷又从来不理政务,万一二小姐有什么……敦煌城也同样会陷入危险。"古流云知道此行的凶险。
李如玉一转身,竟在古流云面前跪下,"玉儿有事相求,请古先生务必答应。"
"二小姐快请起,流云怎么受得起!"古流云扶着李如玉,自己也半跪着。。李如玉多年来给予自己的尊重和信任远远超乎主仆关系,反而两人更像父女般亲切。这也让他下定决心,只要她开口,自己即使牺牲性命也不足惜。
"先生,玉儿离开后,劳烦您助大哥处理一切,早日让他找到信心,接管敦煌。"前途未明,李如玉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回不来,敦煌应该也不会大乱。
"二小姐嘱托,流云必定竭尽全力。"这是他第一次从李如玉眼睛里读出恐惧不安,他攥紧拳头,强忍心中的悲痛,向李如玉保证。
"那就好。送去长安的贡品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今年就由我亲自押送。"李如玉站起来,背对古流云,擦去眼角充盈的泪水。
千里之外的长安曾是她梦想的地方。她总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把敦煌的一切交托给大哥,自己可以去那里游历一番,但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形势下。
第五节
启程的日子,正是夏末秋初。微凉的风里感觉不到秋风的萧瑟,却也丝毫吹不去人们心中的愁绪。孟飞在马上已经等了很久,不时抬头看看城楼上哥哥的身影,紫竹立在李如玉身后,香兰抱着紫竹哭得昏天黑地。李如璧不舍的握着李如玉的手,又一次说:"玉儿,保重。"
古流云同样担心,仍尽责的提醒,"大公子,二小姐,时候不早了。"
"大哥,你也听见了。别婆婆妈妈的了,很多人都在等着呢。"李如玉的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波澜不兴。
"你从小都没出过远门,如今还要千里迢迢去长安……"李如璧越发觉得自己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受苦,却无法分担她的重担。面对兄长的自责,李如玉的脸变的严肃,"大哥若觉得对不起,那么就从今天开始,努力跟着古先生学习,不要让我再辛苦下去。"
"大哥不会让你失望。我可以对天起誓!"李如璧这才松开手,仰首望天。
"这才像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大哥,我可以放心了。"李如玉靠在李如璧怀里。这次,她觉得很踏实,很可靠。"真的要走了。"依依不舍的钻出那温暖的怀抱,被紫竹用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李如玉最后一次向兄长道别过后,终于随着护送贡品的队伍一步一步远离了自己生活二十四年的敦煌城,走向母亲魂梦所系的故乡------长安。
向导引领着大队人马,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了绿州。他们还遇见了另一个商队,可由于正在护送贡品,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的修整。
在沙漠中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火堆燃起,飘起青色的烟,夹杂着谈笑声向远方飘去。李如玉坐在火堆边烘烤着冰冷的双手,裹着厚厚的貂皮斗篷,背靠着骆驼取暖。沙漠中昼夜温差极大,让一向养尊处优的她有些难以适应。
紫竹从箱笼中取出预先备好的烤鸡,放在火上炙烤。烤好之后的鸡被放在盘中,立刻送到李如玉面前。"小姐,吃点烤鸡。你还想吃什么,我尽量去张罗。"紫竹注意到小姐的不适,很想为她做点什么。
"不用太麻烦,这不是在王府,只要可以果腹就是了。"李如玉搓搓手,想了一会问:"可不可以找点酒,让我暖暖身?"她一边问,一边接过盘子,用手撕下鸡肉,大口吃起来。
紫竹似乎早有准备,急忙拿着一个皮囊过来。打开软木塞,李如玉闻到一股熟悉的馨香,精神一振,"百花酿?你真是有心。"
"小姐喜欢就好。我准备了三壶,虽然不多,但是到了甘州可以再买。"
李如玉刚要举起皮囊,一个粗衣麻布,穿着邋遢的老头拨开灌木丛,"哈哈哈,好香的酒。小姑娘,可以分老酒鬼一口,解解馋吗?"那老头吸吸红鼻头,吞了吞口水。
孟飞一个箭步走过来,拦在中间,"大胆刁民,竟敢对二小姐无礼!还不快滚!"
李如玉没有动气,微笑着走到那老人面前,拱手奉上皮囊,"老人家不嫌弃,如玉绝不会吝惜区区一壶水酒。"
"哈哈,那老酒鬼就不客气了。"老者欢天喜地的抢过酒壶,对孟飞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回商队的宿处。
孟飞向来正经,怎么看那老头都觉得不顺眼,悻悻的说:"二小姐身份尊贵,何必对那些贱民如此客气。"
"孟飞,你记住。四海之内皆兄弟,与其树立一个敌人,不如早一步把他变成朋友。长安是凶险之地,更要步步小心。"李如玉脸上的笑容依旧。
一阵呜咽悲怆、如泣如诉的箫声惊醒了刚刚入睡的李如玉。她俯耳倾听,脸上惊喜的笑容渐深,最后更情不自禁的低声哼起来。
紫竹揉揉眼睛,一位小姐有吩咐,"小姐,怎么了?"
"是长安民谣!"李如玉再也忍不住,从袖中抽出玉笛,应和着那首曲子。一箫一笛奏出的曲子婉转悠扬,在空旷的沙漠中回响,飘向每个角落……
一曲奏毕,李如玉低声询问守夜的孟飞,"你能找到那个吹箫人吗?"
"这……"孟飞实在不知如何回应。别说自己有重责在身,难以行动,就算派人出去,要在这一片无垠的沙漠中找一个人,实在如大海捞针。
李如玉看见孟飞为难的神情,知道自己的突发奇想根本实现不了,于是将笛子收好,"算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整理过失望的情绪,又变成往日精明冷静的二小姐,"你是侍卫总管,要好好休息。巡逻守夜的职责,还是交给其他侍卫吧。"
"是,二小姐。"
接到命令,残月四剑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不知主人会有什么新任务。"沈寒星在司徒剑身边踱来踱去,不是跟他说话。司徒剑环手而立,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
"一次出动我们四个,看来赏金会很丰厚。"唯利是图的莫剑晨可不管什么任务。
姗姗来迟的诸葛崖一向处理日常事务,这次他也参与任务,着实让在场三人有些诧异。
"飞剑,你怎么也来了?"沈寒星跑过去问。
"等会主人来了,你们自然会知道。"诸葛崖别有深意的一笑。
沈寒星还想追问,只听远处一声清啸。四人立即并排跪下,低头说:"恭迎主人。"
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足不沾地,转瞬间移至四人面前。阴沉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次的赏金是黄金五千,目标是敦煌城二小姐,李如玉。"交代完任务,那人也不多作停留,径直离去。
司徒剑冷不防打了一个冷战,打定主意不参加这次行动。正考虑如何推脱此事,沈寒星却大声问:"快剑,你不是与李如玉交过手吗?她的身手如何?"
"并非泛泛。"等主人走远,司徒剑才抬头。
"那我们就联手吧!"自从从敦煌回来,司徒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直觉上她认为与李如玉有关,所以这次她不允许司徒剑临阵脱逃。
"我没兴趣跟别人分赏金,先走了。"莫剑晨很自信,如无必要,他不会跟任何人分享赏金。
"我不想参与这次的任务,你们自便。"司徒剑吐出一句话,也走掉了。
沈寒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生气的对司徒剑喊道:"快剑,我们只答应李如玉,不伤害李川,你没必要放弃任务。"可惜她的话反而让司徒剑走得更快,这时候,一股不可抑制的妒意涌上心头。
第六节
经过了几日的奔波,他们终于到达了一个边陲小镇。紫竹忙进忙出的打点李如玉的起居饮食,希望连日来饱受风沙之苦的小姐,可以住的舒服些。
"小姐,洗完脸休息一会儿。"紫竹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
"我等会出去走走,你去跟孟飞说一声,让他好好看守贡品。"热水松弛了肌肤,李如玉想出去轻松一下。
"不行!外面龙蛇混杂……"
"唉------我还打算让孟飞和你有点独处的时间,看来是枉做小人了。"李如玉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取笑。
紫竹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结结巴巴说:"小姐……"
"不用说了,我明白。"李如玉冲她暧昧的一笑,放下手中的香巾向外走。
"小姐,真的不用……"比起儿女私情,小姐的安危最重要。
"论武功,我不在孟飞之下,或者……你对我没信心!"她厌倦了到哪里都前呼后拥,没有自由的生活,既然出来了,那么就放纵自己任性一次好了。
"当然不是!"在能言善辩的小姐面前,紫竹只能举双手投降。
"那就好啦。"李如玉轻托她的下巴,调侃道,"你们尽管谈情说爱,我不妨碍你们了。"
小镇虽然临近沙漠,但处在河西走廊之上,来往的商客源源不断,商业也特别发达。市集上,货郎们扯着嗓子大声吆喝,希望吸引路人的注意;客人则不停讨价还价,为了几文钱争的面红耳赤;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笑声欢乐无邪;各地的商旅身着不同的服饰,牵着挂满箱笼的骆驼在本已拥挤的路上慢慢行走,驼铃声声,尘土飞扬……
一切都是那么平凡亲切。不同于在敦煌城,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她觉得自己就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再也没有被身份的光圈束缚。
在这样的地方,李如玉的美貌自然吸引不少目光。她却似乎不知道一般,像孩子一样摆弄着路边小摊上新奇的小玩意。
"江兄,这上联未免太古怪了,怎么这么多''朝''字?"
"对呀……对呀……"
一阵对话吸引了李如玉的注意,她一时兴起,飘然走入那间不起眼的小酒馆。
看了墙上的对联,她就轻声朗读出来,"朝朝朝(潮),朝朝(潮)朝汐。"
人群中,一个书生陡见佳人,不禁脸红,"二小姐!有……有礼!"
李如玉早已习惯外来欣赏的目光,礼貌性的对在场的人点点头,然后走到人群中心,提笔写下下联。
"长长长长长长消?"人群中的骚动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寂静,在美人面前不懂装懂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
突然,一直端坐在旁的华衣公子摇着纸扇站起来,连赞三声好。
李如玉仔细打量这位俊朗不凡的公子哥。她见多了这种人,开始并没注意,可光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就让李如玉一时难以看出他的底细,只隐约觉得他就是设下上联的那个"江兄"。
"长长长(涨),长长(涨)长消。"他"啪"的一声合上纸扇,朗朗读出下联,拱手一揖,"在下江仲柏,位知姑娘芳名?"
"真是妙!"大家这才明白过来,纷纷拍手称道。那第一个认出李如玉的书生迫不及待的介绍,"江兄,这位姑娘就是我们刚才提过的敦煌城二小姐。"
"原来是李姑娘。江某一路上可是久闻大名,不知今日我可有幸与小姐切磋一番。"江仲柏眼中闪烁着挑衅的神采,李如玉顿时好胜心起,眉一挑说:"有何不可!"
"那就请二小姐先出一联。"
"风竹绿竹,风翻绿竹竹翻风。"李如玉含笑点头,随口说道。
"雪梅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江仲柏潇洒的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道,"换我出题了……酒客酒楼同醉酒。"
李如玉不假思索便脱口,"讨人讨话好吟诗。"
两人均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难得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斗心大盛,自然全力以赴。一时之间,你来我往,胜负难分。可每对一联,围观者必定拍手称道。
李如玉注意到天色已晚,未免孟飞他们担心,她施礼说:"公子之才令玉儿佩服,如今时候不早,玉儿就出最后一联……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
"二小姐有所不便,在下实在不敢勉强。下联是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这个下联一出,李如玉对他的一点好感顿时更少了。李如玉起身向外,江仲柏想借故相送却不料紫竹红着眼睛出现在门口。
"小姐!"紫竹在驿站左等右等,最后忍不住拉着孟飞四处寻人。好不容易找到李如玉,她兴奋的忘记了场合,跑上去抱住李如玉,"我还以为……"
"好了,现在我好好站在这里,你们可以放心了。"李如玉细心的为她擦眼泪。
"二小姐,请回驿站休息。"孟飞锐利的目光扫过这群儒士,让他们全都不敢说一个字,"明日一早要赶路。"
"二小姐,在下也要去长安,未知可否结伴?"江仲柏叫住欲走的三人。
"玉儿此番出行是为了公事,不想打扰公子游兴。告辞了。"李如玉没有让他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径自带着人走了。
路上,紫竹好奇的问:"小姐,那位公子……"
"不过是个自命风流的读书人,偶尔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倒是不错,只是不可深交。"李如玉不想招惹无谓的麻烦。
刚回到驿站,面对她的是古流云的密函。
"小姐,古先生说什么?"虽然知道不该问,但看见小姐瞬间变的阴沉的脸色,她有种不详预感。
李如玉把信递给她,竟然轻松的说:"我饿了,快开饭。"
"小姐,你现在还吃的下!"紫竹看完信,担心的快哭出来。
"只是有人花了五千两黄金买我的人头而已。"
"残月楼的杀手那么厉害……不行,我们还是回去吧。"
"长安之行绝对不可更改。"李如玉不是不怕死,只担心那个人想藉此阻止她去长安。
"小姐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紫竹护主心切,怎容李如玉涉险。她也不愿再问小姐意见,急急忙忙要跑去找孟飞,就算绑,也要把小姐绑回去。
"紫竹,你知道敦煌城对我有多重要!"李如玉一着急,用力去扯紫竹的衣襟,谁知扑了个空,竟然跪倒在地上。
"小姐,你这样,我会折福的!"紫竹连忙回身。
"现在只有你们在我身边,如果连你们都不帮我,我如何度过这个难关!"李如玉眼泛泪光,她的内心充满恐惧,好希望可以得到支持,况且古先生已经派出援兵,应该很快就会到。"
"好。"紫竹含泪答应,"我现在马上去找孟飞。"她扶小姐坐好,就跑去找孟飞,不敢耽误片刻。
紫竹带着哭腔说完这件事,孟飞却不似她那么激动,反而安慰说:"二小姐向来很有主张,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加派人手保护。"
"我明白。"紫竹自小跟着李如玉,对她的了解更甚她自己。她的小姐太好强了,太为他人着想,以至于委屈自己也毫无怨言。她真希望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出现,让小姐可以放下一切伪装的坚强,做回真正的自己。
第七节
夜里,李如玉睡不着,于是披了件衣服起床看书。
司徒剑无声无息地推门而入,李如玉放下书册笑着说:"看来,即使多派一个小队来守门,依然挡不住残月楼的顶级杀手。"
"你明知自己处境危险,为什么不退回去?"司徒剑走到她面前,冰冷的双目中掩饰不住心底的温柔,可惜李如玉没发现,只是昂头说:"我也奇怪,残月楼一向行事隐秘,又如何会走漏风声。不过今晚,一切都有解释了。"再看向他时,脸上少了些骄傲,多了些感激,"可惜,辜负了你的好意。"
"他们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司徒剑激动的握紧手中宝剑。
李如玉并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杀气,还听出关怀之意,心下诧异,"不论我躲到哪里,残月楼都不会罢休,何必为此放弃我的计划。可以在临死前为敦煌城的百姓做点事,也算值得。"
"那我没什么好说了。他们很快会出现,你要小心。"司徒剑无法改变什么,只得离开。李如玉向前跨了一步,"谢谢,虽然不知你为何如此。"
"你只要知道,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敌人就足够了。"司徒剑留下这句话,身影已消失在夜幕当中,只留下李如玉在原地咀嚼他话中的涵义。
较之李如玉,李如璧的心情只能用心急如焚来形容。
这次,他才批阅了几卷公文,就坐不住了。李如璧焦急的在书房内踱来踱去,本来以为妹妹会回来,谁知道她却还是一意孤行。这些日子,他几乎食不知味,夜不成眠,满脑子记挂着妹妹的安危。听到门外细微的脚步声,他急忙打开门,也不问来人是谁,劈头就问:"有二小姐的消息吗?"
"大少爷,奴才……奴才不知。"小厮被他的态度吓的说不出什么,只是跪在地上发抖。
"大公子不必焦急,流云已派出大批高手去接应。"古流云挥退那小厮,沉声说。
"只怕他们还没到,那些刺客……"他做了最坏的打算,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大公子,着急也无补于事,还是专心处理政务,有些公文已经积压三日了。"
"古先生,玉儿身陷陷境,我如何能安心。"
"大公子难道忘了二小姐的嘱托吗?"
"这……"李如璧回想妹妹的殷切期望,一咬牙,又坐回书桌前开始工作。
"流云先行告退。"稳住李如璧,古流云终于算是暂时松了口气。他也在担心,只是无能为力,唯一能为李如玉做的就只有这件事了。
"玉儿,大哥不会让你失望。"李如璧呆呆的望了公文一眼,然后尽力做他该做的。
大队进入凉州地界,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他们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应付暗处的敌人。行至闹市,突见一人手持樱枪,从屋顶飞下,拦住驼队。
"保护二小姐!"孟飞大喝一声,所有人抽出兵器,围成圆圈将李如玉,紫竹护在中心,缓缓向后推移。
莫剑晨冷哼一声,踏前一步,□□划出一个银弧。一道白芒向包围圈射去。孟飞立于莫剑晨五步之处,一遇此气浪,顿时感觉一股热流当胸袭来。孟飞击出一掌,硬生生挡下气浪,飞身一刺,直向莫剑晨右肋要害刺去。莫剑晨横枪一挡,想阻止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击,猝不及防,被强大的气劲震的后退几步。他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森然一笑,"看来你还有点本事。"
"你也不错!"孟飞岂容他有机会喘息,回身又是一剑,来势更加凌厉,以求速战速决,尽快解决。
"我没那么好打发。"莫剑晨看出他的心思,转守为攻,不时借势进攻。孟飞在他的缠斗之下,不仅难以脱身,而且还几乎被枪尖挑中要害。他无奈之下,只好稳住心神,全力以对。两人时上时下,不停向自己有利的地方转移,短时间内难分胜负。
孟飞担心的事情最终发生,沈寒星和诸葛崖早早守在路边,张网以待。人马甫一走近,他们便立刻现身,惹的队伍中一阵骚动。
"二小姐,为何走的如此匆忙?"诸葛崖未带武器,淡定的走到队伍面前说。
"二小姐快走,属下定当誓死保护!"身边一个士兵激动的话语,激起大家心中层层波浪,回想过往李如玉的种种仁义,侍卫们纷纷响应,准备拼死护卫心目中犹如仙子般神圣不可侵犯的二小姐。
"想走?留下你的命!"沈寒星本就对李如玉我见犹怜的模样生气,又见她深得人心,更是不平,挥动寒泉剑砍向李如玉。
"保护紫竹!"李如玉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千金小姐,非常时期,她也出手自卫,大袖飞扬,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芒。
寒光一闪,诸葛崖袖中飞出一柄短剑,如有生命般刺向李如玉。几个侍卫飞身跳下马,把诸葛崖团团围住,令李如玉身边的压力减轻不少。另一边,寒泉剑与弯刀几回相交,激射出点点火花,斗的天翻地覆。
诸葛崖的剑在空中飞,如一条灵巧的毒蛇,在包围圈中游走,时进时退,收放自如。每当剑影出现在面前,无论攻守都再难施展,只能是任人宰割,而无还手之力。一见有人受伤或倒下,又会有人补住缺口,严格依照阵势御敌,大道上一片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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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让你活着走进长安城!"交手之时,沈寒星愤恨的说。
"恐怕你会失望。"李如玉始终平静如水,心静澄明,每刀落下都留有半分气力,在体内运转一周天,又恢复过来。全然不似沈寒星,妒忌冲昏了头脑,如疯子一般全力进攻。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渐渐地,沈寒星开始有些气力不济。李如玉地真气却始终充盈,如大浪一波接一波向她体内侵袭。
两人再交一招,李如玉全力一劈,沈寒星猛地被震退数十步,才稳住摇摇欲坠地身体。诸葛崖担心沈寒星白白受伤,左手急凝气劲,向握剑地右手一推,短剑如利剑穿透前方几个人的身躯,飞向紫竹。
李如玉惊的如坠冰窟,飞身抢上去救人,竟未料沈寒星借机投出数枚金针。尽管听见暗器破空飞来,李如玉也无力躲避,在拦下诸葛崖飞剑的同时,金针刺入她的背后。
紫竹惊惧的看着一把剑向她飞过来,还以为自己要殒命此处,谁知人影一闪,小姐就出现在她面前。她被李如玉推下骆驼,逃离陷境,却听见她痛苦的闷哼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小姐!"紫竹托起李如玉的身体,痛苦的哭泣,"小姐,紫竹只是奴婢,不值得你舍命相救。"
"你不止是奴婢,也是我的好姐妹。"李如玉想为她擦眼泪,但毒素开始蔓延,她的身体变的麻木,根本提不起来。
所有人全部跳下骆驼,一部分去对付难缠的刺客,另一部分保护李如玉安全转移。
"飞剑!"沈寒星怎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大喝一声以为接应,杀的更欢。诸葛崖会意点头,等沈寒星纵身向自己跃来,将手臂一抬,接住她,又将自己的内力灌输到她体内。沈寒星借助外力,又是一跃,飞出人群,直向昏迷中的李如玉刺过去。
第八节
千钧一发之间,一人如鬼魅从李如玉身后飞出,轻轻一剑,拨开沈寒星沉重的一剑。
"无双剑!"沈寒星落回地面,很快认出这把宝剑,以及它不同凡响的主人。
"走!"诸葛崖得知强敌忽至,无心恋战,收回短剑,投下一枚烟幕弹,挟沈寒星逃之夭夭。
"多谢英雄相救。"仅次于孟飞的参军吕正对那人行了个大礼,"未知您……
那人还剑归鞘,"你们的同伴很快会到,残月楼的杀手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动手,告辞。"一点一跃之间,他已经离去,只留下满脸敬佩的吕正在原地发呆。
"头儿,他是什么人"认识的?"一个人凑过来问。
"他……应该是无双剑。这两年来走遍江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绝顶剑手。不过,他行踪飘忽,为人低调,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就连姓名,他也从来不肯透露。"
"吕正!"孟飞没有给他们讲故事的机会,已经回来了。
"孟大哥,"紫竹飞扑到孟飞怀里,眼泪直往下掉,"你快想办法救救小姐!小姐……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先赶去驿站。"孟飞看着李如玉和满地伤兵,当机立断,转头吩咐吕正,"立刻去请大夫,越多越好。"
"大夫,如何?"孟飞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大夫一出门,他就迎上去。
"这位姑娘不仅身中奇毒,就连毒针也吸不出……唉,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镇上最后一个大夫摇着头离开,孟飞瘫坐在地,半天缓不过神。好一会儿,他才撑起身子,推门进房。紫竹守在塌前,握着李如玉逐渐冰冷的手,一边落泪,一边不停的说:"小姐,你别吓我,快醒过来……"
"紫竹。"孟飞轻轻将手搭在紫竹肩膀上,希望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小姐不能有事………都是为了救我……如果小姐……小姐不会有事的!"紫竹一想到那个可能,哭的更厉害了。
"她一定不会有事。"司徒剑推门而入。
"你休想再伤害小姐!"忠心护主的紫竹跳起来,用弱小的身躯挡住司徒剑的去路。
"我只想救她。"司徒剑有些着急,如果不尽早医治,即使有解药也没用。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人!如果不是残月楼,小姐也不会……"紫竹倔强的守护小姐。
"那你们就指望那些庸医解残月楼的追魂散吗?"
孟飞警戒的与司徒剑对视一眼,最终选择拉开紫竹,"我们现在只能相信他。如果他有心伤害二小姐,凭你也拦不住。"
两人刚离开床沿,司徒剑就对他们说:"准备匕首、热水、干净的布条,还有金创药。"
"好。"孟飞急忙冲出去准备,紫竹仍旧留下来。"咚"的一声,她跪在司徒剑面前,"公子,你一定要救小姐!"
"那么我需要你的配合。"司徒剑掏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先让她吃药。"
紫竹应了一声,接过药倒水为李如玉送药。
"帮她……褪下伤口附近的衣服。"司徒剑转过身,"她中的是透骨针,只有割开皮肉才能拔针。"他如果不提前解释,可能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存心不良。
"割开皮肉……"紫竹强忍泪水,生怕泪水会滴在伤处。
面对李如玉血肉模糊的伤口,杀人从没留过情的司徒剑头一次迟疑了,握着匕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很久,他才下手。第一次,他觉得刀不是在处理李如玉的伤口,而是在切割自己的心。
李如玉昏睡了很久,终于在子夜时分转醒,口中含糊的低吟;"水……水……"
"小姐!"紫竹高兴极了,真想现在冲出去对那个冷冰冰得人说谢谢。
茶水的甘冽清甜让李如玉清醒不少,她突然感觉手背上有一滴冰冷的东西滑过,"紫竹,为什么哭,我已经没事了。"
"小姐,对不起。本来你不用受这种苦。"紫竹早打算用美丽的笑脸来迎接小姐苏醒,可是即使多么努力去压制,还是没用。
"傻丫头,我已经没事了,不信……"李如玉不知昏迷时发生了什么,但为了让紫竹放心,她努力支撑赢弱的身体,却令背上的伤口剧痛不止。
"小姐,别动!伤口会开裂!"
"为什么?"
"公子说……小姐中了透骨针……所以……所以要割开……"紫竹回忆起刚才的一切,终于还是号啕大哭,再也说不下去。"
"公子?什么公子?"
"就是小姐……下令全城搜捕的……"
"快剑?"李如玉瞥见门外一闪而逝的身影,心中疑虑更深,却又抓不住头绪。暂且放下,她转念安慰紫竹,"别难过,这次只是意外。"
李如玉想握紫竹的手,却不小心触到她的手臂,紫竹吃痛哼了一声。李如玉察觉有异,不顾紫竹的反对,捋起袖子,白皙的手臂上布满狰狞的淤伤,"是不是我伤了你?"李如玉的猜测反而让紫竹低下头,"小姐,刚才……所以才会抓着我的手……比起小姐,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不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你是我的好姐妹,不是下人。我这么做是因为要救我的姐妹,所以根本不用自责,明白吗?"
"恩!"紫竹拼命点头。
"我想休息了,你不用守在这儿。快去上药,再好好休息。"李如玉的手拂过紫竹满布泪痕的憔悴脸庞,"一定累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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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不累。"
"那也要上药……你是不是要我亲自……"李如玉挣扎着要起来,紫竹连忙按住她,"不是!不是!"
"那还不去!"李如玉微笑着说。
"小姐,你好好休息。"紫竹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听见一阵萧声,江仲柏不情愿的披上衣服,离开温柔乡。很快,他在屋顶上找到吹萧人。那人竟是白天出手救李如玉的神秘剑客。
"阿恒,你是不是非要扰人清梦?"江仲柏唉声叹气,可怜兮兮的问。
"你别温香软玉在怀就什么都忘了,元相国的……"
"我当然不会忘。不过论武功,你远胜于我,再加上……那二小姐似乎对我并无好感。"
"你只与她见了一面就出言轻薄,除了那些青楼女子,有什么姑娘会对你有好感?"江仲恒恼于哥哥吊儿郎当的态度。
"所以,保护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江仲柏拍拍弟弟的肩膀。
"可我一向独来独往。"
"别忘了元相国的……"江仲柏学着江仲恒的口气,搬出元载的名号来压人。
"行,知道拿元相国来压我。"江仲恒想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不就对了。"江仲柏的手搭在江仲恒肩上,"别说做兄弟的没关照你,那位李二小姐不仅才高八斗,而且美……"江仲柏仰望天空,"面似桃花初带雨,眉如柳叶乍含烟,眼如秋水冷涓涓,朱唇一点胭脂染,玉耳双垂……"江仲柏说到忘情,陶醉,一回头,江仲恒已不知所终。他摇摇头,一挥袖道:"真是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司徒剑一直在门外守候,眼见李如玉苏醒,才放心离去。去驿站打探消息的沈寒星正巧撞见,便一路尾随。终于,她忍不住了,拦在司徒剑身前大声责问:"你真那么喜欢她,连主人的命令也敢违抗!"
"与你无关。"
司徒剑冰冷的态度刺伤了沈寒星的心,她负气的说:"你的事我可不管,不过……我现在立刻去吧李如玉那个狐狸精给杀了!"
司徒剑一个回身,剑锋已抵住她的咽喉,"李如玉的事我决不会袖手。"
"即使我不动手,飞剑和无剑也……"沈寒星并未因紧贴肌肤的寒冷而恐惧,心碎裂的痛楚已经超越一切。
"我会保护她。"司徒剑决绝的说。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还对一个只见过几次的女子牺牲至此!"
"我没资格说爱,但从第一眼见她开始,我已经不能自拔。"司徒剑说完,丢下呆立在原地哭泣的沈寒星离去。可惜他不懂女人,一旦被嫉妒冲昏头脑,她们的手段会变的极端。
"李如玉……李如玉……"沈寒星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心中燃起从未有过的仇恨。她冲进李如玉的房间,用剑指着侧身躺在床上的人,一步步逼近,"李如玉,你果然很漂亮,难怪那些男人全对你死心塌地。"
"要杀就快动手,不用说那么多无谓得事。"李如玉吃力的支起身子,毫无惧色的直视敌人。在这种生死关头,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自我得知残月楼的任务,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
"你一定会死,不过,不会那么容易。"沈寒星满布血丝的眼睛眯起来,一掌把李如玉击昏,抱着他掠出窗外。
第九节
密林中,沈寒星停下来,狠狠将李如玉摔在地上,石头尖锐的棱角割开了伤口,李如玉被这剧烈的疼痛刺激,恢复了知觉。她向四周张望,可在这无星无月的的夜晚,一切都是那么黑暗。李如玉倒抽了一口冷气,想疏解这无边的压迫感。
"很疼?"沈寒星满意的观察李如玉衣服上不断扩大的血渍,揪住她的长发,冰冷的制尖划过李如玉的脸颊,"花容月貌,可惜……"
"你很恨我对不对,因为快剑?"李如玉大胆的推测,也只有这样才能为所有事情找到合理的解释。这个问题如一把利刃,直插入沈寒星心中的痛处,她恼羞成怒,恨恨甩了李如玉一巴掌。
李如玉仿佛看见了希望,,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你心虚了?是不是很恨我,很想杀我?你是在妒忌,因为你所爱的人眼里只有我,你……"话未说完,李如玉的脸上又多了一个掌印,嘴角淌出鲜血。。
"不许说!你为什么不求饶,为什么不害怕?"
强忍着脸上灼烧般的疼痛,李如玉昂首说:"你抓我不过是想泄愤,然后等我受尽折磨以后杀了我,对吗?我不会让你如愿,我要你知道,不论你再如何折磨我,快剑也永远不会喜欢你!他会恨你……"李如玉的话令沈寒星几近崩溃,她捂着耳朵大叫:"别说了!别说了!"
李如玉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你真可怜,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李如玉知道,自己逃生的唯一机会就是让沈寒星分散注意力,她在赌,为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她趁沈寒星背对着自己,捂着耳朵大叫,一步一步向后移动,又转身拼命的跑。
发现李如玉逃走,沈寒星满心恨意顿时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扬手将寒泉剑掷向李如玉的后心。一个人影拦在两人中间,右手拨开飞来的剑,左手揽住李如玉的纤腰,足一点地,跃上树梢。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迅疾非常,不过一眨眼功夫,李如玉已不见踪影。
李如玉体内余毒未清,失血过多,根本无力运功,即使明知沈寒星的剑即将刺入身体,也无力还手,只能拼命向前跑。森寒的剑气逐渐逼近,,她甚至已经闭上眼睛。
"就这样结束了吗?"李如玉心中默默的问自己,如此接近死亡的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助过。绝望之时,她并未感觉到利剑透体的剧痛,反而被温暖包围……
李如玉不确定的睁开眼睛:她正在空中飞翔,足尖不时触碰到树顶柔韧的枝条;月亮从乌云中探出头来,柔和的月华将幽深的密林装点的分外祥和美好……
一扭头,李如玉看见一张陌生的脸,近在咫尺。棱角分明的轮廓,在月光下泛出健康光泽的黝黑肤色,如宝石般衫着光彩的双目,英姿勃发,让人移不开视线。李如玉正想再看的清楚些,却未料那人飞下去,,心中一慌,她的手环住了他的颈项,两人的距离又近了不少。
"不用怕。"他似乎感觉到李如玉的紧张,轻声安慰,温热的气息拂过李如玉的面颊,令她一阵心跳。李如玉突然觉得很踏实,很安心……
江仲恒把她带到一个山洞里,放下一瓶金创药,"你先处理伤口,我出去一会儿。"他说完走出山洞,抱回一堆柴,却发现李如玉侧卧在地,根本没上药。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为什么……"
"我伤在背后,鞭长莫及。"李如玉低着头,略显不安的说。
"得罪了。"江仲恒一咬牙,走到李如玉身后,轻轻褪去寝衣,解开绷带为李如玉上药。
两人面对面坐在火堆边,李如玉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
"我受元相国之托,保护你去长安。"江仲恒不想造成误会,开诚布公的说。
"你的名字呢?"李如玉的心底有些失落,她移动身体,靠近火堆,想从舞动的火苗中汲取热量。
"重要吗?"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无双剑。"李如玉看见他的配剑,巧笑倩兮,"为什么你的眼睛里有那么多忧伤和无奈?难道你对现在的生活不满吗?"
"你的衣服单薄,披上吧。"江仲恒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外衣,"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又岂能事事顺心,你想太多了。"
李如玉很清楚,他是在说谎,但她没追问,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或许吧。"
"先休息一会儿,天亮了我就送你回去。"
李如玉疲倦的点点头,刚想躺下,背后又是一阵疼痛。江仲恒慌忙把她扶起,指指自己的肩膀说:"你还是靠着我的肩膀吧。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江仲恒还没说完他的假设,李如玉已经靠上他的肩膀。
江仲恒只觉一阵淡淡的幽香飘进鼻中,心旷神怡。李如玉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竟就这样安然入睡,一夜好梦。
李如玉一走到驿站门口,紫竹就冲到她怀中,"小姐,你去哪儿了?"
"昨夜,寒剑将我掳走,幸好公子相救。"李如玉轻描淡写,全然不提昨夜的生死大劫,以免紫竹又忍不住哭鼻子。紫竹看着一次又一次出手救人的江仲恒,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二小姐没事就好,敦煌援兵已到,还在外搜寻二小姐踪迹,属下立刻召他们回来。"孟飞眼眶发黑,神色萎靡,显然整晚没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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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事快去休息,我们明日启程。"李如玉眼角的余光始终停留在江仲恒身上,见他转身欲走,立刻叫住他,"公子留步!"
"我会暗中保护。。。。。"
"残月楼的杀手随时会动手,公子与我们同行,比较方便安排人手。"李如玉想留人,自然不乏理由,"公子并非仙人,总不能整日都在玉儿左右。"
"好吧。"江仲恒想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太好了。一路有无双剑保护,就算天涯海角,也安枕无忧。"李如玉甜甜一笑,抢过他的包袱,扔给孟飞,"孟飞,替我好好安顿公子。"
"属下明白。"孟飞难得见到李如玉灿烂的笑靥,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到房间,紫竹把李如玉全身上下检查了好几遍,确定她只是多了一些淤伤,并无大碍以后,才肯放心。
"还好小姐福大命大,没让那个刺客得逞。我去找些燕窝和珍珠粉给小姐敷脸,让脸上的掌印快点消失。"
"找条手帕,用冷水敷一敷就行了,何必劳师动众去找什么燕窝。"
"不麻烦!早日让小姐恢复花容月貌,也好让英雄倾心……"
"紫竹,别胡说!"
"紫竹怎么会不明白小姐的心意。小姐还是快想想办法,以身想许,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李如玉的脸顿时变的红彤彤,啐道,"别自作聪明。"
"小姐,以你的条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身份神秘,我总要搞清楚……"
"小姐从小渴望的温暖就在身边,千万不要轻易错失。"
"我知道,所以留他住下,日久自可见人心。"李如玉难以舍弃那种温暖安心的感觉,但她背负的太多,每走一步都会影响他人,无法自私的放下一切。
李如玉被烦乱的思绪所扰,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眠,于是她想去院中走走,碰巧遇见江仲恒。
"你怎么不好好休息?"江仲恒担心的看着她苍白的脸。
"睡了一整天,总要出来透透气。"李如玉斜倚在栏杆上,瞥见江仲恒手中的箫,"公子好兴致,不知可否为玉儿吹奏一曲。"
"我哪敢在二小姐面前献丑。"
"长夜漫漫,公子吹奏一曲又何妨。"
江仲恒艰难的下了决定,轻轻吹起箫,箫音浑厚婉转,竟是似曾相识。李如玉如有所感,也取出玉笛,应和江仲恒的箫声,一曲奏毕,两人均是意外。
"想不到茫茫人海之中,我居然可以见到那个知音人。"李如玉心底甜滋滋的,更加确定两人的缘分。
"我只是闲来无事,自娱自乐,二小姐也有兴趣。"
"我娘是长安人氏,她在世时,每逢思乡,总会哼这首曲子。我记忆里,对长安最早的印象就是这首民谣。你也是长安人?"
"曾经是,不过……已经很久没回去了。"江仲恒谈到故乡,不自觉坐在李如玉身边。
"那你讲讲长安的事给我听好不好!"
"长安……"江仲恒喃喃念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词,思绪不禁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日子,"南面是皇城,北部正中是宫城……还是外郭城的东西两市最热闹,以前她最喜欢去……"
"他?"李如玉听出不妥,小心的问。
"没什么,你休息吧。迟则生变,只有进了长安城才好。"江仲恒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又把自己的心锁起来,暗暗责骂自己,以后切不可如此大意。
"公子是担心玉儿的安危,还是……想早日摆脱我?"李如玉意识到"她"在江仲恒心中的地位,忍不住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两人陷入沉默,李如玉还是首先打破僵局,"算了,有些答案还是不知道的好。"她潇洒的踱回房,心更乱了。
第十节
自那日之后,江仲恒不仅不与李如玉说话,更有心躲避。紫竹怕小姐静下来会胡思乱想,便拉她出来转转。
"小姐,这种颜色很适合你!还很香!"紫竹拿起一盒胭脂。
"哦,让老板包起来。"李如玉看也不看就说。
"还有这支翠玉簪!"紫竹觉得不对,又拿起另一个物件。
"包起来。"李如玉心不在焉。
"小姐……"紫竹盯着李如玉,还没说完,李如玉又说:"包起来。"
"小姐!"紫竹在李如玉耳边大叫一声。
"什么?"李如玉被她一喝,这才回过神。
"我要问你为什么发呆才对……"
"三天了,他成天躲着我……我是不是真那么可怕。"
"当然不会!小姐的容貌,武艺,才识,家世……"
"那又如何?"李如玉从来都只觉得这不是优势,而是包袱。
"至少很多人……"
"我只在乎他的想法……他心中似乎有一个心结,我相帮他。"
"小姐想的太周到了,如果公子知道小姐的良苦用心,一定……"
"不是买东西吗,买完就回去吧。看看外面那些人,一个个紧张的不得了,还妨碍人家做生意。"
"不行,小姐现在每天都要精心打扮……"紫竹话没说完,李如玉猛的把她推倒,搂住她飞快滚入柜台内。在视线被挡住时,紫竹听见外面传来几声侍卫的惨呼。李如玉交代道:"留在这儿,找机会走。"
李如玉足尖一点,跃出小店,出乎意料的是,她只见到莫剑晨。
"怎么只有你一个,莫非……"李如玉警觉的四处看,担心有埋伏。
"我一个就足够了,何必多两个人跟我分赏金。"莫剑晨自信的一笑,举枪向李如玉刺去。
街上的人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转眼间全部躲起来,只是透过门缝,等待这场战斗的结束。
李如玉将弯刀舞的密不透风,挡下了莫剑晨的缨枪,仔细观察对方的破绽,等待着一个机会。为了给紫竹制造逃生的机会,李如玉且战且走,逐渐将莫剑晨引上屋顶。莫剑晨见迟迟难分胜负,便不时挑起屋顶上的瓦片,抛向李如玉的刀锋,想扰乱她的注意。
"……生涯本漫漫,神理暂迢迢……"两人斗至凶险时刻,一个喝的醉醺醺的老头,提着一个酒葫芦,迈着虚浮的步子,摇摇晃晃的向这儿走,嘴里还含含糊糊的哼着一首酒谣。紫竹也不管他是谁,如见救命稻草,慌慌张张从柜台后跑出来,拉着他的袖子哀求,"老人家,快救我们小姐!"
紫竹激动之下,动作太激烈,把老头已经破的不能再破的衣服撕了个大洞。
那老头听见"哧啦"一声响,无奈的摇摇头,"小姑娘,别扯了,这可是老酒鬼唯一一件衣服。"
紫竹一连抱歉,随即又求道,"老前辈,您救救小姐!"
"救谁?这儿附近除了你,哪还有……"老头话没说完,一块瓦片从天而降,堪堪砸在他脚边,他这才发现屋顶上激战正酣的人。观察片刻,那老头不以为然,"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那个小姑娘。看不出她还厉害的紧,用不着老酒鬼帮。"
"那老前辈也不能坐视,万一……"
"行了,大不了等她打完,老酒鬼再走。"那老头径自坐下,举起酒壶,把酒往肚里灌,任紫竹在一边干着急。
李如玉和莫剑晨又过了一招,冷静的说:"看来你今天要共空手而归。"
"未必!"缨枪尾端忽然断开,利刃弹出,瞬间化为一柄短剑,右手的部分依旧架住李如玉的刀,左手握剑,刺向李如玉的小腹。这一招又快又狠,李如玉也未曾料到,但见一团黑影飞来,"砰"的一声把莫剑晨的剑震成两截。莫剑晨左手虎口流血不止,被迫后退。黑影化解了危机,又沿原路返回到老酒鬼手中,紫竹这才看清那原来只是个酒葫芦。莫剑晨知李如玉有强援在侧,自己的计划绝难成功,只好暂时离去。
李如玉唯恐飞剑和寒剑会在附近埋伏,也不追击,只是跳下屋顶。她收起弯刀,盈盈下拜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酒鬼的贱名无须挂齿,救你只是为了还你赠酒之谊。"老头仰头喝下一口酒,"不过下次跟人比武,可千万别分心。"
"晚辈知道,谢前辈教诲。"李如玉这才回忆起沙漠中的那件小事,"紫竹唐突,弄坏了前辈的衣服,实在不好意思。不如让晚辈赔您一件新的……"
"一件破衣服,没关系。老酒鬼生来命贱,穿着新衣服是糟蹋了。"
"不行。晚辈有办法,请前辈稍等。"李如玉瞥见战战兢兢从柜台后探出的两颗脑袋,笑着走过去,对那个伙计说:"你的衣服我买了。如果现在你可以立刻给我,这锭金子就是你的。"
那锭大大的金元宝实在很耀眼,那伙计两眼放光,三下五除二就剥了自己的外衣,拿了金子,乐呵呵的走进内堂。李如玉接了衣服,双手托着衣服回到老头面前。"请前辈笑纳。"
"啊,有意思!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不过下次有金子,还是请老酒鬼喝酒吧。"
"前辈若然有空,随时来敦煌王府找晚辈。晚辈定当备好上等佳酿,与您痛饮一番。"李如玉看的出老头去意已决,并未强留。
"老酒鬼会记得的,告辞!"老头胡乱套上外衣,把裤子搭在肩上,又哼着小曲,迈着凌乱的脚步走远了。
第十一节
入夜,李如玉坐在屋顶上看月亮,江仲恒发现了她,也跳上屋顶,"原来你在这儿。"
"你终于办完事,有空理我了。"李如玉的话里微有嗔意。
"对不起,我应该保护你的。我保证,从今往后,不会……"他被紫竹骂的狗血淋头,知道下午自己失职,让李如玉陷入怎样的危险中。
"你知道吗,当那柄剑刺过来……我想到你……我没有躲,因为……我期待你会像上次那样……"李如玉又靠上江仲恒的肩头,她感觉到江仲恒的肩膀缩了缩,于是威胁道:"如果你再躲,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二小姐,何必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能给我一种安心的感觉。我一直自以为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但其实我可能比任何人都渴望有个依靠。"
"你的感觉并不正确,我不会是你期待的那个人。"江仲恒的心总被高墙围住,他不希望让任何人受到伤害,"除了她,我没办法再爱上任何女子。"
"或许吧。但我李如玉从来不会不战而降,毕竟事在人为。当我尝试过,我会知道你是不是对的人。我不会死缠烂打,该放手的时候,我会放手。"李如玉站起来,若仙子般飞下屋顶,轻轻落地,转身给江仲恒留下一个自信的微笑。
离开凉州,大队人马向兰州进发,中午在一间野店中修整。孟飞派去探路的人回来以后,便向李如玉回报,"二小姐,再走半日,就可到兰州境。后天应该可以到渡头。"
"太好了,小姐!我还没坐过船呢!"紫竹兴奋的不得了,在沙漠之地连河都少,更别说是坐船了。
一个少年公子摇着扇子跨入小店,一干随从和士兵全都如临大敌,那公子却不以为然,还笑着说:"难怪着山村野店今日看来如此特别,原来有李二小姐大驾光临。"
"江公子,这么巧。"李如玉按住孟飞已经握紧佩剑的手,示意他放心。
"不巧,不巧。在下也欲往长安,就是遇见也不为怪。"一句话回避了关键性问题,把故意或是偶遇说的很模糊。
"相请不如偶遇,江公子若不嫌弃,就请坐下来喝杯水酒。"李如玉倒了杯酒杯,捧到江仲柏面前。看来是怀着目的,赶不走的了,那就以礼待之。
"好,美人开口,穿肠□□,江某也甘之如饴。"江仲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坐在一旁的江仲恒。江仲恒虽然感觉到,但仍是自顾自的吃东西,装作不认识他。
江仲柏心里对弟弟的冷酷自伤了一下,然后又觉得还是保密比较好,于是无奈的耸耸肩膀,大大咧咧在李如玉身边的位子坐下。
"你这个登徒子……"坐在另一边的紫竹刚想喝止,却被李如玉阻止。"公子果然爽快。既然目的地相同,不妨一路同行,也好有个照应。"李如玉已对江仲柏起了戒心,但是若他真的无为恶之心,结交一下又何妨。
"那太好了!"江仲柏又回望了江仲恒一眼,但只收到一个白眼,只得勉强干笑几声,也吃起东西来。
驿舍中庭,江仲恒坐在栏杆上吹笛,一人鬼祟的从拐角探出头,见四下无人,于是蹑手蹑脚摸过来。"半夜三更,别在这里装深沉了。"
"小心。我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笛声戛然而止,江仲恒没有笑,眼神却柔和了。
江仲柏故意逗他,坐在栏杆上的屁股往弟弟坐的地方挤,还勾肩搭背,"怎么说也是自家兄弟,没别人在就别那么生疏行吗。难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哦,你欺负我。"越说越离谱,而且他还应景的表现出哀怨的神态。
"你不是说暗中保护吗?为什么凉州遇刺的时候你不在?"借故偷懒才是真!江仲恒算是看透他的兄弟了。
"冤枉呀!我交给怪老头了。"江仲柏连声怪叫。
怪老头是江家兄弟的师傅,自称是老酒鬼。本来是在云游途中,偶遇天资绝佳的江仲恒。通过江仲恒认识了臭味相投的江仲柏,成了他的酒友。借这层关系,江仲柏也成了老酒鬼的徒弟,但是武功没学到,吃喝玩乐倒是学全了。好在他也不在乎,乐得轻松。
相反,江仲恒尽得真传,一身武功日益精进,性格也与那师徒二人完全不同。满师后,老酒鬼总是四海为家,只是会在兴起时来指点江仲恒的武艺,却会经常在嘴馋时找另一个徒弟,他们私下见面也是常事。
"难道那个高人就是师傅?"
"除了他还会有谁!我也不想,只不过,啊……人有三急。"江仲柏有少少心虚,其实他是为了约会佳人,把事情托给那个不太可靠的老鬼。说实话,他还真不放心。
"这个算你说的通,再请问你今天为什么现身?"
"为你解围!"江仲柏说的大义凛然,其实……呵呵,大家心知肚明。
"我自己会解决。"江仲恒不认为哥哥适合李如玉,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
"解决?你的冷面战术有用,也不必躲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吹笛子了。我是你兄弟,坦白从宽!"从小就跟他一起长大,弟弟的想法他怎么会不明白。其实他是外冷内热,一旦付出就全情投入。
唉,好好一个痴情男子就这么悔在错得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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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你不假辞色,怎么帮?"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妙计就是努力撮合他们,成就一段美好姻缘。"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美女投怀也不要。"
"除了心兰……"
"知道你是情圣,但也没必要下半辈子做和尚。万一我江家绝后……"
"有你这个风流倜傥的逍遥侯在,江家有绝后的可能吗?"江仲恒笑的奸,总不好一直被哥哥占口舌的便宜,锻炼了十几年,他长进很多。再说下去也无益,江仲恒悠闲的向房间走。
"哈哈哈!"江仲柏大笑三声,然后气的面目扭曲,"好小子,沾染了江湖习气,连长兄要侍之如父也不记得了!"江仲柏骂骂咧咧的回自己房间。
他们不知道,周围其实有第三者的存在。不在四周,而在屋顶。
"逍遥侯。"李如玉坐在屋脊上反复念着。
她在屋顶是为了听江仲恒自在的笛声,想不到会同时听到这样有趣的事情。
司徒剑接到命令,怀着恐惧去见他的主人。
"快剑参见主人。"在约定的地点,司徒剑见到了主人。四周人迹罕至,是个密见的好地方,同时也是个灭口的好地方。
司徒剑下跪低头,看着眼前衰败的野草,幻想着自己的血一会儿溅在此处的情景。
违背主人的命令,等同于背叛组织。他活命的机会机会不存在,但是他心甘情愿的接受。他卑贱肮脏的生命,可以换回李如玉,真值得。或许这就是他最终的归属,只是比预计的来得早。
这里环境清幽,有许多四季常青的草木围绕,远离江湖的纷争杀戮,是个安息长眠的好地方。
"快剑,你可知自己有罪。"面具后沙哑的声音不怒而威,让司徒剑阵阵心寒。"快剑知罪。快剑对主人忠心耿耿,但是……实难诛杀李如玉,请主人降罪。主人可否分派新任务,不论多危险……"
"住口,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主人,飞剑认为,快剑虽然有错,但念在他为残月楼效忠多年,饶他一次。"面具人身边并立的诸葛崖请求。
一阵古怪的笑声之后,面具人说:"放心,我不会罚任何人,格杀令也取消了。"
"真的?"司徒剑忘形的抬头问。他终于可以确定李如玉的生命不会受威胁了,他还可以站在李如玉周围看着她,保护她。这对她而言,是多么大的恩赐。
"不错。为了补过,我有件事情交给你办,这是最后的机会。你现在立刻去长安,等我的指示。"
"快剑明白!快剑不会再有负主人!"司徒剑接受任务,不敢再多做停留。
第十二节
孟飞很快就把江家兄弟的资料搜集起来,足有厚厚一叠。但遍览全篇,李如狱始终没有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为了多了解那个心兰是何许人,李如玉决定靠自己。
她表面不动声色,一直等到登上渡河的官船才有所行动。
是夜,李如玉确定江仲恒被支开,这才端着一壶加料的香茗走到江仲柏的舱中。
"江公子。"端着托盘,轻移莲步,来到桌边,李如玉柔声唤道。
佳人在前,还对自己如此温柔,江仲柏不禁丧失了警觉,深陷入陷阱而不自知。"二小姐,为何夜深还不休息?"
"玉儿不惯坐船,难以入眠。思及江公子博学多才,玉儿特地备好一壶清茶,想与公子秉烛夜谈。"李如玉执起茶壶,为他斟茶,双手奉上。"江公子,尝尝玉儿亲手烹的茶。"
"江某从来不会拒绝美人的好意。"江仲柏正愁没有机会接近她,如今机会来了,又怎么会错过。他接过紫砂小杯,嗅了嗅,轻啜一口。
"怎么样,好不好喝?"李如玉的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微笑。
"二小姐烹的茶果然甘甜清香……"江仲柏刚想好好赞美一番,却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来,急速后退,"为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茶里放了一些……"李如玉笑的很轻柔,但是却蕴涵着危险。她缓缓向江仲柏移动,把他逼至墙角。
"你……"江仲柏腹中绞痛,想试着运功逼毒,结果越来越糟糕,冷汗不停从额头冒出。
"别白费力气了,这种西域奇毒可不一般,逍遥侯。"
江仲柏头脑发胀,心脏狂跳,"快……快给我解药!"
"可以,不过……总要有点代价。我想知道令弟的一些小事,特别是他的红颜知己……"
"我答应过阿恒,不可以乱说。"江仲柏的肚子疼的翻江倒海,"而且,你别忘了我有爵位在身!"好歹自己也是个侯爷,怎么可以死的不明不白。
"逍遥侯一向行踪飘忽。只要我把你的尸身扔进黄河里喂鱼,接着制造你离船登岸的线索。哼哼,神不知鬼不觉。"李如玉阴恻恻的说,让江仲柏心慌更甚。以李如玉的手段,可不会不可能。保命要紧,江仲柏乖乖投降。"好!但是你要先帮我止疼。"
李如玉掏出一颗药丸道:"吃了它,半个时辰之内可以止疼,所以你最好别耍花样。"
"明白!"江仲柏感觉疼痛缓解,积极的吐露真相。他很清楚李如玉要问的是什么,也不顾左右而言他。"心兰是左威卫录事参事独孤颖之女……"老老实实,知无不言的江仲柏并没有如愿得到解药,惟恐自己有性命之虞,急忙拉住欲走的李如玉。"我的解药呢?"
"解药?"李如玉故作惊讶,"其实茶里只有一些梨汁和蒙汗药,和你晚餐吃的河蟹相冲,才会腹痛头晕。刚才你吃的药已经化解了寒邪之毒,等会儿你腹泻过就没事了。"
留下一个促狭的笑,李如玉大摇大摆的跑掉了。
"你……"江仲柏得到这个答案,后悔不迭。经过这个教训,他了解到最不能招惹的就是聪明女人。
船头,江仲恒遥望长河,无比寂寞。江风拂过,被丝绳束缚的黑发扬起,有种神秘不羁的味道。
李如玉走到他身边,"在想什么。"不是询问,而是在探究。刚才得到的答案,让她对江仲恒产生了一种更加深厚的感情。
"你不需要知道。"江仲恒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掩饰他内心隐忍的伤疼。他的过去不用任何人去分享和惋惜,可以独自舔舐伤口就已经足够。
"是为了兰妃娘娘?"李如玉平视前方,强忍心中翻腾的情绪。只有去面对伤口,才有治愈的机会,她愿意残忍一点。
"他说了多少?"江仲恒暗骂那大嘴巴的哥哥,有他在果然没什么秘密可言。
"钜细无遗。"李如玉抓住江仲恒的胳膊,阻止他离开,"是我逼他的。况且他应该早就溜之大吉了。"她特地吩咐下人靠岸补给,让江仲柏有机会脚底抹油。事实已经不重要了,李如玉更想走进他的心,为他疗伤。
"其实你知不知道并没什么不同。"江仲恒的冷酷面具继续帮他伪装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刻意把李如玉的关心拒诸门外。
"为了一个没有希望的希望,值得吗?"
"我认为值得就足够了。"江仲恒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对,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就足够了。"李如玉似乎领会到了什么,静静坐在船头甲板上,吹着风,望着月。不知不觉,晨光已然微露。
孟飞匆匆忙忙跑到甲板上,向李如玉报告,"小姐,两位江公子昨夜全都……"
"行了,开船。"李如玉若无其事,的站起来,理鳓里衣襟,但苍白的脸色却泄露出了她烦乱的心绪。
第十三节
东大街的德兴布庄内,骆飘雪还在等着李如璧的消息,可一连数日都杳无音讯。原来李如璧一则事忙,二则苦思下联。
是日,他又坐在花园中,见下人来来往往,异常忙碌,不禁好奇,"香兰,他们在忙什么?"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当然要提前准备啦!难道少爷不知道吗?"
"是啊,可以玉儿如今只身在外,爹又闭关……今年恐怕要一个人了……有了!"李如璧突然想到了下联,抓着香兰的手,欣喜若狂,"香兰,多谢你的提醒。"
"啊?我做了什么?"看着李如璧远去的身影,香兰不解的抓着头。
到了陶然居,兴高采烈的李如璧才知道骆飘雪已经几天没来了。在文若的指引下,李如璧找到了她的住处——德兴布庄。
刚一下马车,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人冲到他怀中,着实令他吓了一跳。
"李公子!救救我!……"骆飘雪仰起头,一脸惊恐,面容憔悴。
李如璧未及细问事情的始末,德兴布庄的老板李德挺着肥猪般的大肚皮,移动着肉球似痴肥的身体,一把扯住骆飘雪的头发,恶狠狠的说:"死丫头,快滚进去!"
"李老板!"李如璧把骆飘雪往身后一送,护在身后。
毕竟两人曾有一面之缘,李如璧也对骆飘雪的才学相当欣赏,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大公子,这可是我们李家的家事。"李德眯起眼睛,表面恭维,实际上话里带刺。
骆飘雪倚在李如璧背后,隔着衣服,他可以感受到她正在瑟瑟发抖。"大公子,救我!表舅舅说要把我卖去波斯作女奴!"
"李老板,你们怎么说都是血肉至亲,为何为了蝇头小利,绝情至斯?"李如璧大为震惊,义正词严的斥责。敦煌在李家管理之下,也算是富庶,想不到还有这种惨事发生。"如果您手头有困难……"
"我呸!我们德兴布庄金字招牌,生意好的很!"李德连忙否决,免得触霉头。李德对他不以为意,虽然李如璧是敦煌城的大公子,但向来不理城务,且个性懦弱,没有必要给他面子。
"哎呀。大公子呀,我们只是小本经营,勉强糊口,"李德的老婆走出来,手肘撞了他一下,慌忙圆场,"这丫头吃我们的,穿我们的,现在我们只是要要点回报,也不算过分。"
"好,李夫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李如璧不想落得以势压人的口实,也不会轻易让李德得逞,将骆飘雪推入火坑。"既然李老板不收容骆姑娘,那么就由我照顾好了。未知李老板要多少银子?"骆飘雪这等女子,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不知什么时候会再被卖一次。
"难得这死丫头被大公子看上,简直是高攀了,我李德也不会不讲道理。这样吧,大公子就勉勉强强给……五百两!"李德伸出肥厚的手掌,在李如璧面前晃晃,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五百两?你不如去抢!"香兰大声反对,她可有责任好好照顾大少爷,吃这个哑巴亏。王府并不是给不起,但是太不值得。
"好,你随香兰去账房支取。"李如璧不想跟这种人斤斤计较。
"哈哈,大公子果然爽快!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李如璧打发了李德,转身去安慰被吓坏的骆飘雪。"没事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见骆飘雪的衣衫凌乱,李如璧贴心的把外袍披在她身上,搀扶她上车。
回了王府,李如璧吩咐丫鬟领骆飘雪去梳洗,自己就去万竹轩书房看书。骆飘雪收拾妥当,低头进入书房,含泪拜谢:"多谢大公子相救,不然飘雪……"
"举手之劳而已。对了骆姑娘,你除了李老板夫妇之外,还有什么亲人?如璧可送你去投靠……"李如璧没说完,就听见骆飘雪的抽泣声。李如璧不忍在说下去,触动她的伤心事,也没安慰女人的经验,只好手足无措的在旁边看着。
好一会儿,骆飘雪才恢复理智,哽咽道:"飘雪福薄,自幼父母双亡,那些亲戚们各个都把我当成克死父母的扫帚星……把我踢来踢去,如今连唯一的表舅舅也……"骆飘雪一字一顿,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李如璧有种保护的冲动,"你留下,我照顾你。"
"公子大恩大德,飘雪实在无以为报……请受飘雪一拜!"
"骆姑娘不必多礼,只是小事。"李如璧连忙把骆飘雪扶起来。
"飘雪还有一事相求……"骆飘雪擦干眼泪,吞吞吐吐的说。
"但说无妨。"
"表舅舅虽然……但是毕竟与飘雪血脉相连,又照顾过……"
听到这里,李如璧更加怜惜这个心地善良,温柔贤淑的女子,又怎么忍心拒绝她的请求,况且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我明白,如璧怎敢自作主张。香兰,别愣着,带骆姑娘去迎香斋住下。"
"漂亮的骆姑娘,请!"香兰十分同情骆飘雪,再加上李如璧对她也很有好感,所以香兰也对骆飘雪分外热情。
"啊?好。"骆飘雪脸一红,低头跟着香兰走出书房。她们前脚刚走,闻讯赶来的古流云就到了。"公子,听说你带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回王府。"
"古先生,这么快就知道了。我还想跟你介绍一下。有何不妥之处吗?"李如璧放下公文。被李如玉保护在王府的他,根本不知世事险恶,单纯的觉得帮助一个弱质女流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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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子身份可疑,背景不清,怎可如此轻率的带进府?"
"是如璧疏忽。事出突然,来不及向先生打招呼……"李如璧承认自己的疏忽,随即又说:"但那位姑娘身世可怜,如璧保证,她不会是别有用心之徒。先生如若怀疑,大可去调查,一旦发现问题再做打算。就让那骆姑娘有个容身之处吧。"
"公子所言亦有道理,流云这就去办。"虽然心存疑虑,但李如璧一直缺乏信心。古流云受命于李如玉,不能不留有余地,给李如璧最大的信任。
李如璧好不容易看完卷宗,猛然想起那未及说出的下联。心血来潮,便去了迎香斋,探望骆飘雪,顺便准备了些糕点与她吃夜宵。
二人对坐在花园石桌两侧,却见骆飘雪愁眉不展,呆呆的望月,似乎有心事。
"怎么了,骆姑娘。是不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不是,就是太周到了……其实论身份,飘雪当大公子的奴婢也……"
"怎么会!骆姑娘才思敏捷,做个丫头岂非大材小用。"
"我是个不祥人,迟早会拖累公子的。"
"骆姑娘,如璧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从来不相信那些风水命理之说。姑娘自幼孤苦,反倒更应该被疼惜呵护才是。"李家兄妹都对这些迷信之事极为厌恶。自从一名闺女被算命的神棍害的自缢身亡,李如玉就对这类骗吃骗喝,枉送人命的寄生虫进行了一番清理。李如璧耳濡目染,也对此非常愤慨。
"公子宅心仁厚,明断是非,绝非池中物。那些终日只会读死书的家伙,根本不及你的万一。"
"据说骆姑娘眼高于顶,能听见你如此称赞,如璧有幸。"李如璧用笑声冲淡了那悲伤的话题,"不过我希望姑娘真心服气才行。"
"哦?公子要如何让飘雪心服?"眼底又闪烁着不服输的光彩,毕竟那自尊和强韧是她的性格,掩饰不了。
"姑娘的对联,如璧已经对出来了。"李如璧特有的温和嗓音缓缓吐出一句话,令人如沐春风。
"真的?"一提到对联,骆飘雪忧郁的神态立刻被一种求知的欲望冲散。
"不错。姑娘的上联是''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如璧的下联是''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夏夏秋秋,暑暑凉凉,严冬过后始逢春。''"
"公子对的工整,飘雪这下口服心服。"
"哪里,偶然得之。"要不是香兰提醒他过年,令他想起远在外地的李如玉和那未知的长安,李如璧恐怕现在还在冥思苦想。不过,看见骆飘雪的笑容,李如璧总算放下心头大石。"不如我们边吃边切磋诗文如何?"
"飘雪定会全力以赴酬知己!"
两人均是才高八斗,难得遇上敌手,大有惺惺相惜之意,聊的分外投契。就在论诗谈辞的时候,感情也步步深入。
第十四节
渡过黄河,李如玉一行弃舟乘车,继续赶路去长安。比起黄河以西,越往东行,反而更加荒凉。百里之内,只见残垣断壁,处处焦土,十室九空。流民饿殍遍地,难得见到一个像样的村落。
安史之乱持续了近八年,对百姓来说,无疑是一场空前的灾难。如今,代宗在位,即使勤政爱民,休养生息,仍然难以让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恢复昔日的繁华。
对于历来以民为本的李如玉,看见眼前这种景象,心情沉重异常。
日落西山,队伍在一处荒废的村落中休息,望着跳跃的橘黄色火苗,李如玉怔怔的深思,什么话也不说。
"小姐。"紫竹有些担心的,以为她是在为江仲恒的离去伤神。想安慰几句,只听李如玉幽幽的问:"紫竹,你能想像这里十几年前的旧貌吗?"
不着边际的话让自主措手不及,只好无奈的摇头。她从小就在李如玉身边伺候,连王府都很少出,更别说是这个无名的遥远小镇。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李如玉微叹了口气说:"只为了几个人的欲望,挑起战祸,就让昔日安宁之地变得面目全非,百姓流离失所……"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孟飞也坐到了火堆边,冷静的说。他出生于军人家庭,血腥战争早就看的麻木了。"这些事根本避免不了。"
"对,好在斗争已经结束。中原恢复往日的繁盛只是时间问题。"紫竹笑的无邪,她虽然比香兰懂事,但最多也就是当一个倾听者。
"你们说的对。"李如玉重新意识到自己的责任之重。如果此次不能劝服皇上打消撤换敦煌城主的念头,以李川的火暴脾气,战火又将重燃,"希望天下可以永享太平。"
三人正想再说些什么,只听西北方传来一阵骚乱。一个侍卫慌张的跑过来,跪地回报,"总管,二小姐,有许多流民涌进营地,意图抢劫粮草。"
"孟飞,你留下全军三日粮草,配发给个人,余下的就分给那些百姓吧。"距离下个驿站有大约四日路程,轻车减负,加紧行军,应该可以在三日内到达。李如玉充分考虑过眼下的情况,想尽量在允许的范围内减轻百姓的窘境。"将队伍分成小队,十人一队,便于安排。要尽快办妥,以免引起混乱,危机贡品和税银。"
"属下立刻去办。"孟飞片刻不敢耽误。
见孟飞匆忙的背影,李如玉重重一叹,"我能做的始终有限,今天或许能让他们吃顿饱饭,可明天……"
"小姐,别再为这些事不开心了。你也无能为力,不过徒费心神。"
"对,我无能为力……"李如玉痛苦的闭上眼,深沉的无力感在心头奔涌。唯有天下太平才是治本之法呀。
那一夜的梦里,一切都那么美好,但梦始终是梦,一觉醒来,仍只有哀鸿遍野的惨象。李如玉见惯了民生富庶,繁荣美好的敦煌。这巨大的反差,使她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她躲在马车里,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
坐在秦州驿站后院,李如玉随意的拨动琴弦,奏出一连串不成曲调的音符。突然,随意的拨弄停止了,李如玉的目光停伫在高悬于天空上的玉轮,不知在问谁。"你不是走了吗?"
"我任务未了,不会那么容易走。"江仲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为让李如玉难以确定他的所在。他浑厚的内功虽然深厚,李如玉仍然很清楚他在哪里。
她不禁自嘲:过去颠倒众生,高高在上的李如玉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令人避如蛇蝎。没关系,她只想找个人说说话,发泄一下。
"我接管敦煌的时候,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爱民如子,可惜……"
"你也是身不由己。"江仲恒暗中跟踪,对所有事情都了然于心。
"看来我们的情况很相似。"李如玉为找到了两人的共同点雀跃,"你不想保护我,却又要为了心爱的人听命于元载,一定很无奈,对不对。"
"以前是。但现在,我是真的很希望你平安。"似乎怕李如玉误会加深,江仲恒随即补充,"如果没有你,恐怕连敦煌这片乐土也会风云变色。"
"难道你就不能让我开心一会,认为你对我改观了吗?"
"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弥足深陷。你很聪明,会了解我的苦心。"
"我不想听你讲道理!"李如玉其实也有任性娇蛮的一面,在江仲恒面前,她不想继续戴着让人疲倦的面具。"我只想你真诚的听听内心的话。"
"我所说就是我心中所想,信不信由你。好自为之。"江仲恒的声音隐没在夜色中。
"江仲恒!你快给我出来!胆小鬼!"李如玉在小院中转圈,呼喊但却得不到回应。她跌坐在地上,却没有眼泪,因为泪水换不回丝毫怜悯,只会让她更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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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那夜之后,江仲恒再也没有现身,李如玉也似往常一样随军启程。转眼之间,以至长安城外五十里外。
"户部的人通知我们明日入城,不知二小姐是乘车还是骑马?"孟飞在中午用膳的时间请示李如玉。
"骑马。"望着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宏伟城楼,李如玉激动的说。她要好好看看这个梦想中的城市,将脑海中的想像一一印证,永远保存在心。
站在长安正南的明德门前,望着数十丈的青色城楼,环视五个门洞中来来往往的人流,李如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与熟悉。通过宽大的门洞,宽阔平直的朱雀门大街和两旁那一行行整齐的槐树。
正在她含笑四顾时,孟飞引着一个官员走过来。李如玉连忙下马,对他施了一礼道:"李如玉参见大人。"
"二小姐请起。"李如玉虽未曾受正式的封诰,但是毕竟是皇亲,他不敢造次,"本官奉户部尚书之命前来接受税银,贡品则需二小姐亲自送入宫中,面呈皇上。"每年敦煌来的使节都会受皇上召见,以示恩宠,也是为了收买人心,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那是当然。"李如玉看罢文书,点头让户部的官吏搬运税银,"我此次所带的贡品价值连城,所以带了精兵三千随行,不知兵部可有替他们安排驻地。"未免落人口实,李如玉早就在到长安之前做好了周详的计划。
"据本官所知,这三千精兵应该也是像往年一样与神策军一起驻扎在城外五十里处的军营。"那官员倒是很客气,知无不言。
"那太好了。孟飞,你就负责安顿黑卫。"李如玉忙而不乱,始终保持着淡定优雅的微笑。
李如玉艳名远播,自然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在戒严的军士阻挡之下,朱雀门街两旁仍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没有人因为这个恶劣的环境产生离去的念头,李如玉一颦一笑之间的风采已经让他们浑然忘我,目眩神迷。人们为了更加接近,拼了命的向前挤。
人群中,一个身着茶褐色织锦的少年为了一堵佳人风采,甚至用仆人的背作踏脚石,口中还不停说:"高一点!再高一点!"
突然,一声开道的锣鼓震天,一队人群向这儿来。人群乱作一团,拼命向旁边退却。那少年公子被人推倒在地,还被人踏了几脚,衣服上多了几个清晰的鞋印。仆人拼命突破人潮,好不容易把狼狈的少爷扶起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重甲的将军,骑着高大的良驹,络腮胡子使他显得粗犷威武。他的身后,一群军士的簇拥下,一个太监服色的人坐在巨大奢华的马车上,向明德门走来。几百人的队列井然有序,排场隆重,几乎不输皇家。李如玉虽然没见过那个宦官,但是却在第一时间猜测出他的身份------鱼朝恩!这个人虽已过不惑,,但唇红齿白,皮肤也丝毫不见松弛,反而比女儿家更加光洁白皙,可眼神中闪烁着的光芒,却让人心头阵阵发寒。
他将是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这次的任务可能不那么容易完成。
本来没有表情的脸,在下车以后换上一副虚伪的笑容,"哈哈哈,这位就是李家二小姐吧。果然国色天香,皇上见了一定喜欢的紧。"
"公公过奖。"虽然不太情愿对这个宦官卑躬屈膝,但李如玉仍勉强的表示友好。
"快随我入宫朝见皇上吧。不过如今正是朝会,进了含元殿可要礼数周全,进退得宜,以免让人笑话。"鱼朝恩高高昂着头,以教训晚辈的话语说着,"至于要注意什么,呆会儿咱们上了车,慢慢说。"
"是。"李如玉低头,耐心的听着他的训示,然后顺从的坐上另一辆被帷幕重重包裹的马车。沿着朱雀门街向大明宫进发。在丹凤门前,李如玉下了车,透过朱红色钉着巨大镏金门钉的宫门,隔着大广场遥望坐落在红色墩台上高出平地很多的含元殿。那高大雄浑的大殿仿佛振翅欲飞的苍鹰,背倚蓝天,与翔鸾、栖凤二阁相互呼应。白墙青瓦,檐牙高啄,庄严素净,慑人心魄。沿着龙尾大道向大殿走去,不论是脚下雕工精美的汉白玉飞龙图,还是青石扶栏上的莲花,螭首,均是栩栩如生,散发出皇家不同世俗的气派。走上了三层龙尾道,李如玉在殿门口停下,等候传召。心中没来由的紧张,竟有些失神。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就听见殿内太监高声宣她上殿。略微整理了衣襟,收拾好纷乱的思绪,李如玉抬眼,望了头顶上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的三个大字"含元殿",迈着大步走进去。
从进殿至磕头行礼,李如玉始终依照规矩低着头,直到听见正前方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爱卿不必如此拘礼,抬起头来。"
李如玉小心翼翼,稍微抬头,看着龙座上的人。皇上大概四十多岁,依然健壮,没有发福的迹象,反而十分精神。一张脸棱角分明,威严中有慈祥的感觉,仔细瞧来还与父亲有几分相似,让人熟悉。李如玉没有时间再仔细打量,只是命随从打开锦盒。里面全是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宝,即使是见过无数奇珍的大臣们都不禁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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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鸿福,今年敦煌城的贸易犹盛于往年,各地客商还献上许多奇珍。我父不敢藏私,命民女全数运到长安,进献皇上。"
"李爱卿远在敦煌,仍如此忠心,实在难得。"李亨捋着胡须,显然对这些珍宝十分喜爱,也让李如玉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有一件宝物,民女想亲自献给皇上。"
已经是眼花缭乱的朝臣们一听,全都不约而同睁大眼,想看看那更加珍贵的宝贝。李如玉盈盈一笑,转身打开紫竹捧着的紫玉匣,一块通透无暇,雕工精美的碧玉现于人前,当真是价值连城,千金难求。
"皇上,这块和阗美玉本非凡品,加上名师琢磨,就算是与失传的和氏璧相比,也不遑多让。可惜……"李如玉把玉璧从匣中取出,在手中把玩。在阳光映射下,玉璧闪现出七彩光晕,变换多端。李亨的身子也微微前倾,想把它看的更清楚些。还没等他好好观赏宝玉,李如玉眉一挑,平举双臂。只听得一声脆响,玉璧跌落在大理石地砖上,化为碎片。
"哎呀!"许多人发出心疼的惊叹,李亨向后一靠,失落之心溢于言表,"卿家何故如此大意。"
"启秉皇上,民女突然觉得不妥。未免落人口实,所以就毁去这块玉。"李如玉轻描淡写,仿佛刚才摔烂的只是一块破瓦片。
"有何不妥之处?若你不说出个因由来,咱家可要治你个惊扰圣驾之罪。"鱼朝恩在一旁虎视耽耽。
"宝玉虽好却易碎,经不起考验,"李如玉振振有辞,接着又从腰间绣袋里掏出一颗鹅蛋大的宝石,光线透过经打磨的表面,光芒更加璀璨,可见其价值与玉璧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颗金刚钻就不同了。它纯净透明且坚硬无匹,就如同君臣关系,毫无嫌隙猜忌,一目了然。"
"好!果然是一件好礼物,朕必定会将它置于案头,每日一见便可知李爱卿的良苦用心。"本来鱼朝恩见李如玉摔碎玉璧,实数无礼不敬,本想借机将她拿下治罪,可她几句话便让龙颜大悦,还让皇上说出这样的话。听话里的涵义,鱼朝恩明白皇上颇为重视敦煌,再清楚不过的表示,不会轻易替换敦煌城主之位。他顿时气的脸色发青,思及这么久的努力完全白费,更恨不得当众将李如玉剥皮拆骨,以泄心头之恨。
"民女代爹谢皇上恩典。"李如玉不管别人的想法,只想守护敦煌,即使会惹来鱼朝恩一党的报复也再所不惜。所以,她选在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作出这样的举动,不仅是在规劝皇上,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决心。
"如果朕没记错,你也是李氏一脉,只是未曾受封敕。朕今日就封你为……"李亨略微想了一会,又说:"安西郡主吧!"
李亨很欣赏李如玉的勇气,不仅想藉此示好,还想保护她在长安的安全。"江盛于,你立刻去筹备,择吉日贴出皇榜,公告天下!"
"微臣遵旨。"礼部尚书出列领旨。
"臣女谢皇上恩典。"李如玉不在乎这个虚名,但皇上能作出这样的决定,也说明在短期内都不必再担心敦煌易主之事。
第十六节
从大明宫回来,李如玉一行被安顿在了皇城东边的和兴坊别苑。孟飞早已安排好一切,还将别苑的地形和情况仔细勘察一遍。李如玉很放心,问了下大致情况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房休息。她真的是身心俱疲。
急促的敲门声使李如玉从睡榻上惊醒。看看窗外,天已然全黑。她披上衣服,打开门,孟飞提剑冲进房间,门外还有一队侍卫,个个严阵以待,似乎发生了很严重的问题。
“二小姐,快跟我们冲出去!”孟飞不时回头张望。
“什么事?”
“外面突然出现很多来历不明的兵马,已经把别苑包围了。”
“他们并非来历不明。”李如玉恬然一笑,“京畿重地,只有禁军有这个权利,只要想想有几个人能调动,他们的来意也不难猜。”
李如玉走出房门,隐约望见围墙之外火光冲天,照彻夜空;静夜中人吗喧嚣杂沓,面色凝重,“不过这里好歹是天子脚下,我又刚刚受封为郡主,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还是暂时留在这里,静观其变。若是我们首先发难,他们就更有理由杀我们。”
“鱼朝恩一向嚣张跋扈,就连当朝宰相也敢公开折辱,二小姐切不可轻易涉陷!”孟飞等人跪地请求,就怕小姐出事。
“走得了吗。他手握神策军,外有周志光,皇甫温等爪牙。只怕一出这长安城,他就不知会编排什么罪名,来一招先斩后奏。”李如玉踱回桌边,倒了一杯茶,轻啜几口,“孟总管,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别让奸细刺客有机可乘。”
听到“孟总管”三个字,孟飞明白李如玉是以二小姐的身份命令他这个侍卫总管,除了奉命行事,他别无选择。“你们就在门口守着。”他对身后的侍卫们交待,又向李如玉抱拳行礼,“二小姐,属下这就去安排一切。如今时候尚早,请二小姐先行休息。”
“好,快去吧。”李如玉应了一声,关上房门,却没有就寝,只是坐在桌边喝茶。天色渐明,听见窗户“吱呀”一声响,一条黑影来到李如玉身边,“跟我走。”
看清来人,李如玉不免有些失望,“快剑?你走吧,我不会离开。”
“外面是鱼朝恩的亲信,他们随时会对你不利!”
“他不敢,否则也不用如此大费周张。即使他再有权,也只是个宦官,而我是郡主,皇亲之尊。”
“长安是他的势力范围,你只凭一个虚衔,斗不过他的。”司徒剑抓住她的手,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我并不是孤军奋战,”李如玉抽出手臂,向后退了一步,“我本来不想理会那些无谓的斗争,但是我也决不会任由鱼朝恩横行下去。”
司徒剑不懂所谓的政治,他只是一心想保护心爱的人,可是他更加不会逼她做什么。如今,实现李如玉的决心就是他的目标,他会不计后果的帮她。“除了这一身武功,我身无长物。如果你要我帮你杀人,就算是天上的神佛,我都会帮你。”他失望的走向窗边,背对着李如玉轻轻说。
“不必你冒险,我要除去的不仅仅是一个鱼朝恩,好有他多年里培植的势力。”只有完全拔除这些毒瘤,朝堂才会获得暂时的安宁,否则难保不会有另一个鱼朝恩出现。李如玉顿了顿,叫住有些沮丧的背影,“快剑,不论如何,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李如玉会记得快剑所做的一切。”
“其实我真正的名字叫司徒剑。”司徒剑回过头,第一次对别人说了自己多年未用过的名字。在清晨的第一缕晨曦中,李如玉似乎看见了司徒剑略带生涩的欣喜笑容。
目送司徒剑走远,背后一个企盼已久的的声音说:“你真的下定决心了?会很危险的。”
望着那个持剑而立,近在咫尺的男子,李如玉没有表现出太多喜悦,酸溜溜的说:“我还以为来了长安,你就不会再理会我的死活。”
微亮的光芒透过门窗射入屋内,但没有点蜡烛的屋子仍然昏暗。两人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一种微妙的气氛却在空气中弥漫。
“我答应过相国大人,在你回到敦煌以前,保你周全。”江仲恒目不斜视,在黑暗中还是回避着李如玉的注视。
”是答应了国丈吧。不过不论如何,帮我送封信给相国大人。“李如玉也明白了,不想继续在私事上周旋,于是从袖中抽出一封书函,开始谈公事,“所有的计划,我在信里说的很清楚,麻烦你做个中间人。”
“好,你自己保重。”江仲恒收好书信,打算离开,却被李如玉拦下,“除了公事,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相识一场,你何必如此冷淡。”
“那么……你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江仲恒的语气疏离,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说出口来的话,好象是例行公事一样,有敷衍之嫌。
“那你快走吧!”李如玉赌气的转身,望着相反的方向嗔道。再回首,江仲恒早就走了。尽管不是第一次面对冷漠的他,但李如玉心中的失落仍是不减。满怀心事,她就这样枯坐到天明。
第十七节
自从骆飘雪住进迎香斋,李如璧一有空闲就会去找她谈天说地,两人十分投契,大有相逢恨晚之感。另一方面,古流云的疑虑重重,始终对骆飘雪的身份抱着怀疑,千方百计以德兴布庄为中心展开调查。综合了各方所得的资料,骆飘雪自幼父母双亡,为投奔亲友去过很多地方,直到最近才来到敦煌城。由于她在每处呆的地方最多不超过两年,所以根本难以查实。只听李德的一面之词,不足取信于人。这无疑让古流云更加疑心重重。
为了摸清骆飘雪的底细,古流云只好亲自去迎香斋。
骆飘雪正在作画,一见古流云进屋,立刻放下画笔迎接。“古先生大驾光临,飘雪有失远迎……”
“骆姑娘客气了。是流云贸然来访,妨碍了姑娘的雅兴。”古流云习惯性的查看周围的环境。
“飘雪只是一个闲人,怎么配得上‘妨碍’二字。”骆飘雪跟在古流云身后,冷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早从李如璧口中得知古流云的怀疑,也了解他在王府的地位,她务必要小心应付。
“怎么会。骆姑娘来到之后,大公子心情甚佳,还是常与我说起姑娘的才华。”古流云在圆桌边坐定,“别如此拘谨,骆姑娘。我只是趁着有些空闲,来与姑娘切磋一番。”
“先生才智过人,飘雪怎敢班门弄斧。”骆飘雪坐在古流云对面,一边说一边倒茶奉上。
“不敢当,但姑娘一直居无定所,怎么会有时间闲情精研学问?”
“先父虽然早逝,却自幼教导飘雪读书识礼。之后飘雪孤身漂泊,每当思及父亲教诲,都会以读书□□,怀念双亲。”
“骆姑娘天资不凡,只凭自学就可以成就今日的才学,流云自叹弗如。”
“先生过誉,飘雪只是粗通文墨,是大公子谬赞。”
“听姑娘口音,似乎是长安人氏。未至祖籍何处?说不定我们还是同乡。”
“先生可能弄错了。飘雪原籍陕州,可能是因年幼时候在长安住过,让先生有了这种错觉。”
“据我所知,姑娘只不过是在长安住过……”古流云似乎抓住了些许头绪,正想继续追问,李如璧却兴冲冲跑进来,“飘雪,我想到了!”
“大公子。”古流云连忙停下,起身行礼。
“顾先生也在。那太好了,今日我们三人一起品酒吟诗如何?”李如璧没发觉到屋内古怪的气氛,径自说道。
“不了,流云尚有公务在身,不打扰二位雅兴。”古流云不便多留,叹了口气,又摇摇头,走出迎香斋。他并未就此放弃。那日离开以后,他就调了数十名好手,将迎香斋包围起来,日夜不停监视骆飘雪的一举一动。
骆飘雪在府中住了大半个月,一日她向李如璧提出想回德兴布庄看看。李如璧认为这是人之常情,也没多问,就答应了。古流云一收到消息,立刻以保护为名,派了几个人“护送”骆飘雪。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德兴布庄,李德远远见着,心里真是乐开了花。他一反常态,对骆飘雪嘘寒问暖,大献殷勤。与上次趾高气扬的嚣张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表侄女,在王府过得还好吗?”李德坐在骆飘雪对面,笑的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平日里把骆飘雪当丫头使唤的表婶也不甘落后,“飘雪呀,你现在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快进来试试表婶给你做的新衣服!在王府里住着,没几件像样的衣服撑场面怎么行。”她谄媚的笑着,故作亲切,热情的把骆飘雪往内堂拖。
骆飘雪回头望了望跟过来的侍卫,脸上有点迟疑。李德站起来,帮老婆把骆飘雪往里推,还摆手道:“别担心,表叔一定好好帮你照顾这些官爷。”
骆飘雪微微一欠身,“侍卫大哥,我进去试过衣服就出来,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们稍等片刻。”
古流云虽然交代要寸步不离的监视,但男女有别,他们也不好意思跟进去,只得点头应允。老板娘一见,更加迫不及待,还没等骆飘雪说什么,就把她拉到布帘后面。几个侍卫凝神静听,只听见老板娘粗陋的赞美声和骆飘雪的轻声应和,没什么异样。他们没料到的是,这些声音全都是精通口技的老板娘一人自言自语,真正的骆飘雪已经进入了一间隐蔽的密室。
“义父有什么吩咐?”斗室中,骆飘雪问身边农夫打扮的密探。
“一切如原计划,只是想知道小姐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音讯。”
“古流云盯得很紧,而且还出言试探,所以我没办法联络。长安的情况如何?义父可安好?”
“都很好。小姐,其实你说的那个古流云,可以剪除。”
“哦?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骆飘雪心头一喜,一个计划开始慢慢成型。
“飘雪呀,你以后可要常回来,免得咱们担心!”老板娘提着一个大包袱,挽着骆飘雪的手臂走出来。骆飘雪随后走出,含笑点头:“表婶对飘雪如此挂怀,飘雪会尽量抽时间出来的。”
“这么快就走?还是留下来吃顿便饭吧。”李德肥肿的身体挡在柜台间狭窄的过道,摸膜唇上两撇小胡子,勉强挤出不舍得表情。
“不必了,飘雪还是不打扰二位长辈用饭。”
“那好吧,以后要是在王府有什么需要的,记得捎个信来,表婶给你送去。”老板娘抱着包袱,把它塞给骆飘雪,严经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故作伤心,“没有咱们照顾你,你可要小心。唉,咱们毕竟是一家人。”
在场的几人见他们夫妇如此虚情假意,做作的令人作呕,全转过身去不想看,骆飘雪却还是在微笑着。
回到王府,古流云让几名侍卫巨细无遗的回报今天的情况,但是他们不约而同隐去了骆飘雪与老板娘入屋之事。古流云事后仔细推敲,也因此发现不了什么异样之处。
次日,骆飘雪与李如璧在园中散步对诗,像往常一样来到处于花园中心的清心亭。二人诗兴正浓,一只白鸽不知从何处飞来,在半空中突然失了凭借,直直坠地。骆飘雪惊呼一声,急忙跑过去,双手小心翼翼把白鸽托起,仔细一看,心疼的说:“真可怜,它的翅膀好像受了伤,还在流血。”
“这是只信鸽,”李如璧也走过来,从信鸽脚下解下一个小竹筒,又抬起它的脚爪仔细看,“没有王府的标记,到底是从哪里飞进来的。”
“那就看看这封信吧,说不定可以找到它的主人。”
“说不定此事事关人家的隐私,随意窥探非君子所为。”
“那万一是急件,攸关生死,你的君子行为就要害死人了。我是小女子,你不看我看!”骆飘雪把信鸽放在桌上,转手去夺他的书信。
“欸,还是我来看看吧。你来敦煌不久,认识的人不多,怎么知道这是谁的。”李如璧想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自己亲自拆阅,不疑有诈。他只担心白鸽的主人有重要的事,生怕延误。随着他的目光向下移动,李如璧的脸色愈加难看。发现他的变化,骆飘雪心中窃喜,表面上却还不动声色,一副无所知的表情,关切的问:“怎么了?”
“府中有奸细,而且身居高位。”李如璧脸上的闲情不在,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应该是我身边亲近的人。”
骆飘雪表现出惊惧,想引导李如璧继续追查下去,“那该怎么办?我们要赶快把他揪出来!二小姐不在城中,万一起了乱子,一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不错,我不能姑息养奸。”
“可是王府中人少说也有上百,要从何查起?”
“我已经有眉目了。”王府内,可以亲近他们兄妹的人不多。除了三代为仆的孟氏兄弟,紫竹香兰两个丫环,一个老总管,剩下的就只有古流云了。“明查,只会让府中之人人心惶惶,还是让信鸽引我们去找那个人吧。”
孟氏兄弟世代忠良,他们的先人为了敦煌的安危,抛头颅洒热血。香兰胸无城府,有一句说一句,根本藏不住秘密。老总管曾经受过李川的恩惠,立志要为王府牺牲一切,甚至终生未谈及婚嫁。十年前,古流云成为王府幕僚,在李川重伤,敦煌无主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辅佐当年只有十四岁的李如玉。八年多来,外攘异族侵略,内安马贼之乱,将敦煌建立成如今的西域明珠……每个人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无法割舍。所以在事情未明了之前,他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多少次危难,他们一起闯过去,相信这个考验也可以的。
于是两人达成默契,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偷偷医治那只信鸽。耐心等了几日,信鸽终于伤愈。李如璧用腊重新封好竹筒,系在信鸽脚上。恢复自由的信鸽拍拍翅膀,在两人头上盘旋几圈,“咕咕”的叫着,仿佛在表示感谢。接着它便向庭院深处飞去,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使命。两人远远追随,目光紧紧跟着那道白影。它飞过假山,飞过树林,最后飞入一座被翠竹环绕的院落中。李如璧如遭电击,立在院外良久,迟迟不肯进去。他身后的骆飘雪却不想错失良机,拉着李如璧跑进小院。
庭中除了绿竹,还杂植兰桂之类,错落有致,与青色的竹楼相映成趣,一看便知主人乃是一个品位高雅,志趣不俗的清雅之士。小院右边的窗棱上,那只白鸽正悠闲的东张西望,丝毫不知自己的行为将会带来怎样的暴风雨。一个灰衣儒士突然出现在窗前,拿着一个密封好的竹筒,抓住信鸽,正要绑在它腿上,一抬头却看见怔怔站在园里的两个人。
第十八节
“大公子……”古流云惊诧间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你就是那个奸细!”骆飘雪跨前一步,指着古流云疾言厉色的说。
李如璧大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发出脆响,用颤抖的声音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使命。”古流云心情平复之后显得坦然,“但是我自问从来没做过危害敦煌之事。”
“但是你却一直利用我和玉儿对你的信任!”李如璧冲进书房,揪住古流云的衣襟。他的平静让李如璧更加震怒,一向文弱的他竟然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古流云眼中闪现出复杂的光:悔恨、内疚、痛苦、矛盾……最后,他黯然低头,对李如璧说:“对不起。”
“好,既然你觉得对不起,那么我就代替玉儿惩罚你,你也应该无怨了。”李如璧放开古流云,猛地后退了好几步,闭上眼睛。
“是我欠你们的……如果你觉得杀了我会好过些,我无怨。“古流云似被人抽干了力气,叹了口气,倒在椅子上。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骆飘雪见大局已定,转身跑出小院,露出得逞的微笑。她很快唤来一队在附近巡逻的侍卫,在李如璧的默许之下,他们才战战兢兢带走了古流云。
古流云虽然已经收监,骆飘雪仍是不放心,于是想规劝李如璧早日将古流云斩首示众。她找了很多地方,始终找不到李如璧,不知怎么的,她竟来到那间绿竹萦绕的小院,发现了庭中正借酒消愁的李如璧。骆飘雪走到他面前,握住了正要把杯中酒就灌入喉中的手,“酒能伤身,还是少喝为好。”
“可酒也可以消愁解忧。醉了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李如璧苦笑着,还是举杯饮下酒。
骆飘雪又拦住他,“为了那种人不值得。”
“古先生是哪种人?当年爹重伤,命悬一线,我却只会逃避,于是玉儿代替我……那时候她只有十四岁,什么都不懂,开始时侯总躲起来偷偷哭,我这个做兄长的却什么都做不了。是古先生尽心尽力的协助,才帮她熟悉一切!每次我们有困难,即使出现帮我们解围的不是爹,是古先生……我们兄妹对他推心置腹,可是他却是怀着目的而来。我本来以为,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因为我们的身份而对我们好的人……为什么……”李如璧干脆举起酒坛,琥珀色的液体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流入李如璧口中,“是我没用……我才是罪魁祸首……我放弃自己的责任,让玉儿承担……让人有机可乘……”李如璧的眼神变得混浊起来,言语渐渐失去条理,左手扶着酒坛,头低下来,最后枕着右手睡着了。
静静在一旁看着李如璧伤心,骆飘雪竟有些怜惜。他是那么真诚待人,那么和善可亲,却终究逃不过遭人利用的命运,当有一天他发现真相,能否承担得了又一次的背叛?骆飘雪突然觉得自己很肮脏卑鄙,恣意利用别人,心中头一次勇气深深的自卑感。默默坐在李如璧对面,本来身怀任务的骆飘雪没有产生丝毫邪念,只是入屋找来一件御寒的衣袍,盖在他身上,然后守护着他直到天明。
日正当中,被判斩刑的古流云五花大绑,被两个武士押上校场正中。两旁围观的侍卫和黑卫面有悲戚之色,有的还扭过头,不想看下去。古流云面无表情,没有临刑前的恐惧不安,只是抬起头凝望高台上端坐着的李如璧。
骆飘雪站在李如璧身侧,没有期待中的喜悦。每当看见李如璧紧绷的身体,凄然的神色,她只觉得心痛。李如璧突然微微动了动,抬头看看悬于中天的烈日,缓缓抬起手伸向装满写着“斩”字的木盒。在中途,那只手停滞了一下,手指微收,不久又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抽出一个令符。轻巧的木指令夫抓在手中仿似有千斤重,李如璧开始后悔昨天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但事已至此,他骑虎难下,难道真的要为自己的私情破坏军纪吗?
“时辰已到,斩!”令符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大公子,古先生虽然是奸细,但念在他多年来为敦煌城尽心竭力的份上,属下斗胆,请饶先生一命吧!”暂代孟飞侍卫总管之职的穆谦跪在李如璧面前请命。
“请大公子收回成命。”在场的人也纷纷下跪,为古流云求情。
“你们这是……“李如璧站起来,看看穆谦,有扫视台下一干人等,正自犹疑之际,一个声音如惊雷般暴喝:“刀下留人!”李如璧抬起头,只见一人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良驹冲入校场,前蹄一踏,后蹄一蹬,如大鹏般凌空跃起,进入人群之中的空位,几个起落间已到了古流云身边。
那人一拉缰绳,黑马长嘶一声,前蹄抬起,那威势吓得古流云左右两个魁梧的刽子手屁滚尿流,逃出一丈以外才停下。
“孟将军,你不是率军在城外攻打流寇吗?”李如璧走下高台,还难以适应这一个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孟良满面风尘,连重甲都未曾卸下,显然是匆忙赶来。只见他跳下马背,躬身行礼,“莫将一听说古先生有难,立刻赶回来。一是情急,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少主恕罪。军中一切已安顿妥当,少主不必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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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将军也要为这个奸细求情?”李如璧见众人如此袒护古流云,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声音也有些发抖了。
“末将的确不希望古先生被斩首,相信二小姐也是一样。”孟良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解甲取出贴身收藏的锦囊,“二小姐临走前留下这个锦囊,交待末将在古先生命在旦夕之时呈予少主,末将一直未能理解,如今才恍然大悟。如今锦囊在此,末将恳请少主看过之后再做定夺。”
李如璧心下大奇,一时难辨真伪,急忙接过锦囊,但却并未直接阅读其中的书信,反而被锦囊上绣的白色小碎花吸引。白花有五片花瓣,很小且绣工粗糙,看不出是什么花,很难想象是王府之物,可李如璧一见却放了心。这几朵花不论是针脚,还是样式都独树一帜,绝对是出自妹妹之手,外人根本无从模仿。展信一看,还是那熟悉的兰花笺,挺拔俊秀的字:“大哥,当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一定很震惊,很难接受事实,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可惜你没办法像我一样很快冷静下来,因为你感情用事,眼睛里容不下一点瑕疵。从这一刻起,你要记住,成大事者要有容人之量,着眼全局,深谋远虑。切不可因为一时意气,丧失理智。玉儿以为,古先生虽然为元载的细作,却只是负责监视敦煌城有无异动。不仅未作出于李家不利的事,反而多番相助,有功无过。贸然杀之,徒惹民怨,不如任其去留,近可立王府惜才之名,原可免与元在交恶。大哥若决意要杀之立威,玉儿也不会多言,所以最终的决定权在大哥身上。你要记住,敦煌日后的主事者是是你。”
李如璧读罢,昂首遥望青天,苦笑道:“玉儿,没想到你远在长安,仍不忘让我面对这样的难题。”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一叹,“也罢。放人!古流云,你要走要留可以自己决定。”
“等等!”正在被解开束缚的古流云站起来,“这代表你们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原谅’。”李如璧头也不会地向外走,他甚至不敢面对古流云。但是自己有什么资格责怪妹妹呢,这一切都愿与自己的懦弱无能啊!
第十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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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鱼府密室,鱼朝恩垂首等候。另一个暗门打开,李川足不沾地的走进来。
“主人万福。”骄横跋扈的鱼朝恩谦卑的令人吃惊。
“鱼朝恩,我不是让你不要伤害玉儿吗?若不是闹出事来,我还不知道你阳奉阴违。”
“主人,是那些混帐东西办事不力。”鱼朝恩颤声说。
“不管什么理由,玉儿算是你未来的主子,明白吗?”
“主人慧眼独具,小姐的计谋让奴才佩服。”
“好了,这些用不着你说!”
“但是,小姐似乎对奴才有敌意。主人何时把真相告诉小姐,有小姐相助我们行事会更加方便。”除了少数几个人,残月楼主的身份是个谜,更加不会有人想到隐藏在他身份背后的惊世秘密,但是他就是少数知情人中的一个。残月楼主其实就是李川。他假借受伤之名,常年闭关,在外活动。残月楼不仅是他筹措谋反资金的来源,还是他排除异己的工具。
“这个我自有主张。只要做好你份内事就行了。”李川早就对他有了怀疑,只是鱼朝恩还有利用价值,他不愿戳破。
“是,主人。”
“有指示我会让诸葛崖传达。”来匆匆,去也匆匆。李川不会在这里呆很久。
“恭送主人。”过了很久,鱼朝恩才抬头,眼睛里却闪着与他言语不符的野心。他不会久居人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皇上和李川斗的两败俱伤,他就可以轻易从中得利了。
骆飘雪担心李如璧继续消沉,却发现他比过去积极很多,成日在万竹轩批阅公文,就连去迎香斋的次数也少了。没过几日,她忍不住对正在品茗的李如璧倾吐心中疑惑。李如璧听罢,轻轻放下茶盏,叹道:“我是要努力达到玉儿的要求,将勤补拙,做一个合格的城主。”
“但大公子最近笑容少了,老是皱着眉头。飘雪担心公子操之过急,给自己太大压力。”她温柔的为李如璧斟上一杯清茶。
“少了古先生在旁提点,自然比过去困难。不过我还可以承受,你别担心。没办法,谁让我逍遥了那么些年,让玉儿为我辛苦。现在我才了解她的苦楚。一个年轻女子要兼顾内务,还要对外与客商交涉,平息变乱……”
“二小姐不愧为女中豪杰,飘雪还真想见见她。”
“还是不见为好。她一定会审犯人一样,把你的一切问得清清楚楚。她认真起来可是很可怕的。”一想到妹妹要背负同龄人难以体会的压力,更为了生存掩饰自己的本性,变的内敛圆滑,李如璧心头就会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她本应该像你一样单纯快乐才对。”
“别责怪自己了。二小姐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你。”骆飘雪滑腻的手轻轻覆在李如璧手背上,让他觉得踏实温暖。
“我会对自己有信心,我会努力达到玉儿的要求,让她可以放心做回自己!”李如璧感受到骆飘雪手心传来的温暖,心头突然有了力量,眼睛也头一次闪耀出了夺目的光彩。他有了另一个努力的动力,那就是骆飘雪。这个细腻温柔,才学出众的女子让他有了成家立室的念头,当他可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有担当的男子汉以后,他会向她求亲,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两个人的关系经历过这次风波,更加紧密起来。
第二十一节
太极宫位于长安城正北,是帝王后妃的主要居处,建立时间也是最早的。承天门,玄武门分别为其正门和北门。太极宫以北的数十座宫殿构成了内廷,内廷东路为东宫,乃太子起居读书之处。白色的墙壁,红色的柱子、门窗、栏杆,赭黄色的斗拱,碧绿的琉璃瓦让太子宫的色调十分华丽明快。门廊上七彩精致的彩绘给这座宫殿又增加了许多活泼的感觉。在夜幕下,宫内外灯火通明,不时见到宫女宦官在回廊上走动。
宫内最大最华丽的房间里,太子李适正对着床边墙上一幅美人图发呆,竟没注意到父皇已经走入寝宫。
“皇儿,看什么看得如此失神?”李亨拍拍儿子的肩膀,笑吟吟的问。
李适这才回过神,吓得向后猛退,想遮住那幅画,“没……没什么。”
“如过朕没看错,画中人应该是朕的远房侄女李如玉吧。”李亨捋捋胡子,走到客厅的椅子边坐下,“的确是个美人,但皇儿是从何处见到她的?是不是有偷溜出去玩了?”
“儿臣这是视察民情!”见抵赖不得,李适只得说实话。他卷好卷轴,珍而重之的收好,回到李亨的身边低头回答。
“那你倒是说说看,在民间都看见了什么。”李亨让儿子坐在自己身边,眼中闪着慈爱的光芒。这是他最珍爱的儿子,可惜总是不太成熟,让他不放心。
“看得最多的就是鱼朝恩一党欺压百姓,作威作福!”想起百姓的种种苦处,李适十分愤愤不平。他不明白父皇为什么对这种贼子忍让纵容。
李亨不以为意,哈哈大笑,“看来皇儿定是吃过他的亏。”
李适脸一红,想起那日被鱼朝恩的人马害的与李如玉缘悭一面,还被人踩的狼狈至极的情形。很快,他辩解道:“父皇,儿臣并非存心报复。鱼朝恩党羽在长安城中确实嚣张,时常为一己之私,欺压良民。百姓们轻则家破,重则人亡……”李适说的义愤填膺,脸也因为气愤涨得更红。
“闭嘴!你以为朕是昏君,不知他们的所为吗!但朕现今要靠他的神策军牵制藩镇势力。一旦与他翻脸,恐怕又会引起动乱。”李亨长叹一声,“皇儿,你还小,不懂从大局着眼朕不怪你。以后要记住,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足够了,不要当众说出来,莽莽撞撞,不顾后果。”
“但父皇教过儿臣要以民为本。难道就这样纵容那些奸险小人残害万民?”
“不是纵容,而是利用。他们残害的毕竟是少数人,可是战乱却会害了大多数人。父皇不再说什么了,你好好想想吧。”李亨又是重重一叹,竟有些希望自己有个似李如玉般聪明能干的女儿,可以为他排忧解难,听听他心中的孤独与苦恼。
离开东宫,李亨像往常一样来到与含元殿相连的栖凤阁。站在高台上,他挥退随行的宫人,独自眺望脚下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夜晚的含元殿非常安静,孤凄。没有百官的齐呼万岁,没有烦扰的庙堂之争,只有点点灯火宁静美好。每当看到山下那和平的景象,他就会由衷得高兴,体会到自己的隐忍辛苦都是有回报的。同时,又会有无限的悲凉寂廖,喟叹身居高位却无人了解的寂寞。
“皇上何故独自在此伤怀?”一个身着翠蓝宫装,裹着银白色狐裘的妙龄佳人提着一盏宫灯款款走来。她的白嫩肌肤与银白色狐裘相互映衬,颊边泛着自然的红润。未施脂粉,一头长发高高盘起,一支紫玉梅花簪插斜斜在鬓边,华美中带着朴素。
“爱妃,朕的心里很苦……就连自己的皇儿也不能明白朕……”望着自己最宠爱的贵妃,李亨疲惫的诉说自己的心结。
独孤心兰顺着李亨的方向眺望远方,掠了掠额角被风吹乱的碎发,柔柔的说:“自古为君皆如此,或许这就是获得人间至高无上权威的代价。皇上,如今内忧外患,出境自然更加艰难,但臣妾相信皇上一定能够处理得好。”
那温柔的话语让李亨安定下来,他把独孤心兰揽在怀中,“爱妃,只有你最明白朕的心。”虽然从她进宫第一日开始,李亨就了解她的动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太寂寞了,只想有个人了解他,听他说说话而已。
北风呼啸,让这座宫殿更加寒冷。只有在晚上,它才会脱去奢靡繁华的外壳,露出本来那凄清森寒的本相。
第二十二节
晨光未露,文武百官就分两列侍立于翔鸾、栖凤二阁前的钟楼、鼓楼之下,等候进入朝堂。时辰一到,钟鼓齐鸣,百官低头沿龙尾道走入含元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行礼过后,元载偏过头望了站在另一列的郭子仪。郭子仪微微颔首,出列一拜,大声说:“老臣有事启奏!”
“准奏。”
郭子仪清清嗓子,又瞥了元载一眼道:“老臣想请皇上恩准,让安西郡主迁入汾阳王府。”
“安西郡主在畅馨别苑不是住得好好的吗?郭爱卿为何突然让她迁入王府?”李亨笑着询问。
“畅馨别苑现有禁军守卫,日常所需补给也未曾怠慢,未知汾阳王有何不满?”鱼朝恩站在皇上身侧,不客气的责问。
“早年老臣曾收养王相国之妹王氏为义女,还未及享受天伦之乐,她就奉旨远嫁……”郭子仪不理会鱼朝恩的无礼,缓声道。
“汾阳王收义女这么大的事,怎么满朝文武都无人知晓,莫不是……”鱼朝恩尖声打断。
“当时天下正处于危难之际,王家又是名门望族。若此事太过张扬,难免有结党营私的嫌疑。收养义女乃是老臣个人的意思,要是因此引起不必要的祸乱,实在万死难赎老臣之罪!”郭子仪“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陈情,言辞激动恳切,忠义之心不言自喻。
“郭爱卿快起来,朕并非要怪罪!爱卿为国征战多年,错失了与儿女相处的机会。如今想干孙女承欢膝下,亦为人之常情,朕怎会留难。鱼朝恩,你立刻命禁军护送安西郡主一行去汾阳王府,不得有误!”李亨早知李如玉被困,正愁没借口为她解围,如今郭子仪开口要求,他也乐得顺水推舟。
“老臣谢皇上隆恩!”郭子仪高声谢恩,元载知此事已定,这才放下心来。
雪后初晴,李如玉一身水红衣裙,身披猩红色斗蓬,在庭园里漫步。紫竹一身紫衣,紧紧跟在她身后。两人的出现,给这个白色的世界增添了些色彩,丽人娇艳如花,恰似一树寒梅,傲霜斗雪。
紫竹担心李如玉再受风寒,两天都不许她出门。寂寞之下,她只好时常推开窗户,静观雪落雪霁。好不容易御医说李如玉已经完全康复,她才能够在院子里散散步,发泄心中的烦闷。早已习惯日理万机,早起晚睡的忙碌生活,当下却除了吃就是睡,才短短两三天光景,李如玉的感觉上好象过了几年。
脚下是洁白松软的雪地,踩上去就像踩在棉花团上。李如玉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直到地上满布她的脚印,才有些不舍得停下。紫竹怕她累,急忙跑到屋里去端凳子。刚一出门,一个小雪球迎面砸过来。紫竹吓得偏过头去,那小雪球擦着她的颈项飞进屋中,松软的雪球在地毯上被摔得粉碎,不多时就化为一滩水。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李如玉站在原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又蹲下身子搓起雪球。紫竹瞧见李如玉冻得通红的双手,连忙放下凳子,向她跑过去,“小姐,雪很冷,别玩了。”
李如玉回身又掷出一个雪球,打在紫竹身上,笑着说:“你打赢我,我就乖乖回房休息!”
“好,看我的厉害!”紫竹被李如玉的快乐感染,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就这样在院中玩起了打雪仗。她们追打嬉戏,时而进攻,时而后退,清脆悦耳的笑语伴随着冬日和煦的阳光笼罩了整个别苑。
两人玩了一会,气喘吁吁的坐在台阶上。“我很久没这么轻松了。”李如玉吐出一团白雾,看着它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去。
“我也很久没见过小姐玩的这么开心了。”紫竹欣慰的说。她好希望小姐可以永远这么开心呀。
“其实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不过……我很想出去看看,逛逛长安大街,游览一下曲江池,在大雁塔登高望远……”李如玉站在台阶上,踮着脚尖努力眺望高墙外的那片蓝天。
“那些地方很好玩吗?”
“曲江丝柳变烟条,寒谷冰随暖气消。才见春光生绮陌,已闻清乐动云韶。若非曲江池和芙蓉园有此美景,皇上又怎么会年年游览。只可惜我最多也只能从诗文之中找到些许片段。如今来到长安,怎能错过增长见闻的机会。”李如玉搓搓紫红的手,又补充道:“我还会让江仲恒陪我一起去!”
“小姐,虽然不该说,但……你千万别投入太多感情,毕竟江公子已经有心上人了,万一……”紫竹担心李如玉弥足深陷,到最后受的伤害也会越大。她的小姐已经失去太多,不能连快乐都失去。
“让我试试看也好,这样无伤大雅的任性,最多只会让我伤心一会儿……我从小都没为自己做过什么,如果这次放弃了,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李如玉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盯着紫竹,似乎是在请求她的同意。
紫竹一阵心酸,回想李如玉远走他乡,在感情上又屡屡受挫,若连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岂不是更难过。她只好顺从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的支持。
“就知道紫竹最了解我的心意!”李如玉手一勾,把紫竹抱住,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她怀里撒娇的说。
两人谈得正开心,却听见孟飞冲进来说:“二小姐,鱼朝恩突然引禁军冲进来了!”
只闻脚步杂沓,越来越大的喧哗声铺天盖地。别苑的宁静美好已经完全被打破。李如玉从台阶上站起来,拍拍身上残余的碎雪,什么也不说,只是那样的站在原地。
“郡主,快让你的随从侍卫收拾细软跟我走吧。皇上有旨,让你迁入汾阳王府,与汾阳王一家团聚。”鱼朝恩领着一帮军士冲进来,皮笑肉不笑的说。李如玉本来是他手上绝佳的王牌,可以牵制李川,现在只能是空想了。
“公公辛苦了,请到前厅稍候片刻。”李如玉笑靥如花,“孟飞,还不请公公去前厅休息。”这一个“请”字说得特别重,明显是在勒令鱼朝恩离开小院,但身负圣旨,他也实在不好发作,只得“哼”了一声,甩手背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出去。
“小姐,你什么时候跟汾阳王成一家人了?”
“如果换了别人,鱼朝恩会亲自来送我走吗?元载总算有点面子,选了这上上策。”李如玉对一切了然于心,拉了拉斗篷,转身进屋对仍似懂非懂的紫竹说:“不是总说想走吗。现在还不快收拾东西,鱼朝恩的耐性可不好。”
第二十三节
由禁军开路,鱼朝恩率着百名护卫的武士,亲自送李如玉去位于亲仁坊的汾阳王府。王府加上其亲属、宾客所住的宅院,占地极广。从大街一头向前望去,高高的围墙直向地平线延伸,望不见尽头。平时,人们出入都使用偏门,但今日郭子仪却大开正门,与妻妾儿女一同在门口等候。
李如玉没心情欣赏豪华气派的宅第,不等马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下来,向郭子仪跑去,“参见汾阳王!”李如玉又转向左右,各施一礼道:“见过各位少爷,小姐,夫人。”
鱼朝恩站在一边,语中带刺的说:“唉呀,明明是祖孙重逢,何必如此生分。”
“礼不可失。不论如何,要先周全了礼数才行。对不对呀,”李如玉冷眼对鱼朝恩说完,向前走了几步,亲切的叫道:“爷爷。”
“对,真是个聪明的孩子。”郭子仪眉开眼笑,牵起李如玉的手向里走,“玉儿,爷爷特地为你准备了家宴。咱们大家好好聚一聚,互相认识一下。”
二人谈笑风生,把鱼朝恩晾在一边。鱼朝恩向来与郭子仪不和,也不想自讨没趣。他大声咳嗽几声,吸引到郭子仪的注意之后,假笑了几声说:“汾阳王,我先告辞了。”
“哦,好,好。公公,恕老夫不远送了。”郭子仪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
鱼朝恩狠狠瞪了郭子仪,一挥袖道:“走!”
李如玉强忍笑意,回头望见那似斗败公鸡似的鱼朝恩,只觉大快人心。进了王府,郭子仪吩咐其他人先去张罗,自己领着李如玉去书房密谈。
“多谢汾阳王相助。”李如玉曲膝弓身,对郭子仪行了一个大礼。
“难得如今有人想到我这个老头子,要请我帮忙,我怎么敢怠慢。”郭子仪顺着雪白的长须,爽朗的说:“更何况是救这么个精明能干,胸怀大志的丫头。”虽然已经是垂暮之年,但是郭子仪仍然是精神矍栎,双目闪着精光。
“不敢,只是玉儿曾听娘说起您与外公相交之事,才斗胆想出此策,其实……”
“其实你好像到让元载和王缙收容你对不对?你的信件我看过了,不仅对时事分析的头头是道,对未来的预测也大胆精准,有见地。我真是难以想象是出自一个黄毛丫头之手,就连如今的满朝文武也少有匹敌。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种老头子应该解甲归田,享享清福了。”郭子仪转身走到案前,拿起案头那封未署名的信封,“如果没有看到这封信,恐怕当年的交情,也不足让我出面。但你似乎找错了合作的人……”
“元载本性骄横跋扈,碍于鱼朝恩的压制,还是有所收敛。但他无时无刻不想扳倒鱼朝恩,是唯一一个有实力,又够可靠的合作人。比起早已不受控制,目空一切,恣意妄为的鱼朝恩,他还是可以依靠的。”李如玉叹了口气,即使明白元载的野心,她也只能作出这样的选择。亲舅舅王缙虽然也是身居相国之位,但是为人沉不住气,又胆小怕事,光说不练,更加不可靠。
在政治上,一个人可以有权,但却不可以长久处在权利的顶端,负责就会专权。这时候,必定会有另一个人来取代他,即使这个人也会步上先人的后尘。这本就是一个循环,只有这样不停的转动命运的巨轮,历史才能前进,世界才能勉强维持着它的平衡。
“朝中的斗争何日才能真正停住啊。”郭子仪在朝堂里打滚了四十多年,看尽了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由感叹。
“只要有人,就有欲望。斗争也永远不会停止。”在权利的漩涡中,李如玉经历的太多,已拥有了一份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有时候,洞悉世情是一种优势,也是一种悲哀,会让人变得自私麻木。
“真是人祸呀。算了,别想了。你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出去吃顿饭再好好休息一晚。一切事情,等明天再从长计议。我会拦住元载那老小子,不让他来烦你。”郭子仪拍拍李如玉的肩膀,就像亲近的长辈一样关怀着小辈。
“嗯。”李如玉点头微笑,随郭子仪向前厅走去。
虽说只是家宴,但郭家亲属众多,足足摆了十几席之多。席间,郭子仪显得很开心,不仅对劝酒的人来者不拒,而且还拉着李如玉四处游走,向在座的人介绍自己的干孙女。酒宴正酣,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怎么这么热闹都没人通知我!”一个小脑袋从半开的窗户中探进来,吸引了大家的目光。顺着人们的眼光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从窗棂上跳下来。穿这一身粗衣麻布的衣服,随意的梳着一个少女发髻,头发上只绑了一条粉色的丝带,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装饰。看打扮似乎是府中的仆婢,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灵秀华贵之气却又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来。少女大摇大摆向李如玉走来,双手叉腰,围着她转了几个圈,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紧紧盯着她不放,直把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看了个通透,这才摸着下巴,啧啧称羡:“想不到除了兰贵妃,天下还有这样的美人。看来我只能排第三了。”
李如玉知她身份不凡,也不以为忤,只是起身微笑问:“怎么会呢,这位妹妹灵秀逼人,论样貌绝对不输旁人。”
“我不是你妹妹!”那女孩一旋身,坐在婢女搬来的一张椅子上,“论辈份,我可是你的长辈!”
“韶秀,不得无礼!”郭子仪的儿媳升平公主,敲敲那女子的头。
韶秀公主揉着头,不甘心的说:“我哪有说错,皇姐!她叫你伯母,我是你妹妹,还不是她长辈!她还应该叫我……”她冥思苦想,想不出一个适合的称呼,因为她既想当长辈,又不想自己被叫老了。
“你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老是想占便宜,”郭子仪说了句公道话,“你们还是互称名字,简单又亲近。”
“好吧!你把以后我就叫你如玉,你就叫我韶秀吧!”她似乎很满意这个新朋友,兴奋的从椅子上蹦起来。
“我们边吃边聊吧。”李如玉从她口中听见了独孤心兰的名字,自然迫不及待想了解情敌的消息。
第二十四节
夜静更深,李如玉在王府中的紫樱阁和衣而卧,回想韶秀公主的描述,竟有些嫉妒那个人。独孤心兰是那样一个完美的人:才貌双全、知书达理、温柔可人……几乎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她身上,说起来,她与江仲恒也算一对璧人。可是她最终选择入宫为妃,放弃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江仲恒远走江湖。无疑,这又是一场权利斗争造就的悲剧。
江仲恒的心结来自兰贵妃,能要他死心的也只有兰贵妃。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残忍,但为了自己的幸福,李如玉决定找个机会和独孤心兰谈谈。或许她不会舍得让自己心爱的人继续受折磨了吧。她心中反复盘算着这件事,竟未发觉三条黑影已经逐渐向这里逼近。三人本受鱼朝恩的命令来行刺李如玉,起初还以为一切顺利,还没翻进小院,却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意。头刚探出围墙,只见剑影飞过。幸好三人及时缩头,否则已是被削去项上人头。再次仰头,只见小楼屋顶上已多了一个人。那人迎风而立,脸微向内侧,被阴影遮得看不清面貌,手上的长剑却“嗡嗡”的振动,发出渴求鲜血的信号,森寒的剑光在月华的映衬下透出几分诡异。那人微微转动剑柄,正对着三人,散落的长发把脸遮去了大半。“滚,没有人可以伤害她。”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光圈,剑尖直指三人,用不容反抗的语气说。
声音以内功集成一束,传送至三人耳中,外人听不见什么,他们三人却被震的眼冒金星。光凭这份内功修为,就已在三人之上。三人本有退却之心,但鱼朝恩个性暴戾,若不能完成任务,他们即使回去也凶多吉少。和三人之力拼死一搏,兴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三人相视一眼,左手一撑,纵身飞起,三面夹击司徒剑。
他们并非庸手,行动极有默契,这舍身忘死的一击,威力自然不容小觑。司徒剑一时间难以找出破绽,只得立于原处,守住全身要害。对方全力攻击,不知防守,很快司徒剑就在右方一角找到一处破绽。剑锋如游龙划向右边,刃薄如纸,在一人颈项上留下一条细长的红痕。那人身体犹在半空中,察觉到时,鲜血已经喷涌而下,他立时如断线风筝般跌下屋顶。
出去一人,压力陡轻。司徒剑又一个转身,向另外两个人扫去。他要速战速决,惟恐惊动小楼里沉睡的佳人。才解决那两人,只听一人拊掌道:“干净利落,不愧为残月楼的顶级杀手。
司徒剑俯视庭院,发现只着一件睡袍的李如玉。他纵身跃下,连忙解下外袍,裹在李如玉身上说:“天气冷,小心又着凉了。”
“谢谢你一直这样守护我,司徒大哥。”李如玉了解这种关心是缘自于什么,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们同样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李如玉引司徒剑向小楼走,想表达自己的感谢。
在两人背对躺在地上的三具死尸时,其中尚有一口气的一个用自伤的功夫,运劲向李如玉释放了数枚金针。杀手敏锐的直觉让司徒剑赶知道了危险,他猛的把李如玉护在胸前,用身体硬生生承受了暗器。
李如玉对他的举动惊诧不已,但感觉到他的身体一阵颤栗,才警觉事情有异。保全了李如玉,司徒剑反手拔出那枚护体真气未曾弹开的金针,捂着发闷的胸口,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司徒剑一倒,李如玉立刻看见他背後那躺在地上,无声向天大笑的人。眉一凛,她的弯刀已经飞出大袖,割去了那人的脑袋。她又向上望了望另外两个倒挂在屋顶上的人,确定无一活口,这才撕开睡袍,包起那枚金针,搀扶司徒剑走进小楼。
让他趴在床上,李如玉首先封住他伤口附近的穴道,防止毒气游走。接着取出她随身携带的玉玲珑,置于伤口之上,来回滚动。黑气渐散,司徒剑也醒过来。
“以后别那么傻,为了救我,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李如玉收起玉玲珑,嗔怪的话语溢满关切。
“我只想救你,也没考虑那么多。”司徒剑趴在床上,感觉背后温柔为自己上药的手,傻傻的说。
“残月楼要杀我,你却为了救我差点丧命……万一你的主人追究起来……”
“不会,格杀令已经取消了。今日还是主人向我透露鱼朝恩会派人来杀你,我才会先一步赶来保护你。”
“什么?”李如玉心一惊,开始对这个藏在暗处,能够时时洞悉先机的杀手主人产生诸多猜测。
“窗外有人!”司徒剑突然指着窗户说。
李如玉一拍床沿,飞到窗口。可推开窗户,只见外面树影摇曳,哪有半个人影,“可能只是风吹树动而已。你在这休息一晚,我就在隔壁。”
实际上,司徒剑并没有看错。窗外的确有人在偷听二人的说话,那人正是诸葛崖。确认李如玉平安后,他回到残月楼的秘密据点向李川汇报。
“主人,鱼朝恩似乎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诸葛崖禀报后,对李川说出自己的忧虑。
“他还有利用价值,暂且让他多得意几日。你去警告他,别再企图伤害玉儿,让他知道我对他私底下做的小动作一清二楚。”李川轻啜一口茶,暗笑鱼朝恩不自量力,手中有了点实权就想造反。
“是。还有,快剑说是主人告诉他夜袭之事,小姐似乎有所察觉。”
“玉儿不愧是我的女儿,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她就能看出端倪,”李川自豪的笑了,“有些事她迟早会知道,就顺其自然吧。你不必过多掩饰。”
“属下知道。主人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继续做好自己份内事就行了。”
“是,主人。”诸葛崖对李川是绝对的忠心耿耿,奉若神明。
诸葛崖离开了,密室里只剩李川一人。他捧着茶盏,踱到一面挂着巨幅地图的墙边,用朱砂在图上河朔之处画了一个鲜红的圆圈,然后掷笔大笑,开始期待计划中的一天快些到来。
第二十五节
大清早,紫樱阁来了两个客人。不请自来得韶秀公主还带着一个闺中密友——独孤心梅。
昨天家宴上,韶秀见李如玉对独孤心兰十分感兴趣,于是今天就把她的妹妹带来,希望大家能做个朋友。可惜,独孤心梅的兴致似乎不大,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发呆。紫竹生怕活跃过头的公主大人乱闯,发现司徒剑,急忙跑上二楼去请李如玉去应付她。
“如玉,听说你昨晚一个人解决了三个刺客!”韶秀公主绕着她转了几圈,啧啧称奇,“居然还毫发无伤,简直太厉害了。”
“小意思。是那些刺客太不济。”
“一个女子跟人家动手动脚,有什么好炫耀的。”独孤心梅一开口,就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怎么会!要是我有这种本事,一定会行走江湖,除暴安良!”
“她是……”李如玉仔细打量着这个美丽骄横的女子。
“她是兰贵妃的妹妹,独孤心梅!”韶秀公主笑的很无邪,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
“你就是李如玉?”独孤心梅抱着手臂,用怀有敌意的目光打量她。
“是又怎么样。”女人对素未谋面的人如此厌恶,为的不外乎感情。直觉上,李如玉认为她和江仲恒肯定有关系,而且她应该同自己一样。
“是就好了。本来我不想来的,不过韶秀硬是拉着我,我也只好跑这一趟。不过,不是为了和你做朋友,是想告诉你,江大哥不会喜欢你的!只有我才能代替姐姐照顾他,其他人根本不会了解他,更不可能取代姐姐。”独孤心梅时常借姐姐的名义缠着江仲恒,最近听说李如玉对他很有好感,立即有了危机感。今天,她可是特地来警告这个女人,别打江仲恒的主意。过去是因为姐姐,她才不想竞争,如今姐姐入宫,她就是匹配江仲恒的不二人选。
“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好,今天不应该自己来吧。我喜欢的是江仲恒,能让我死心的也只有他。我不是那种没信心的小女人,这样的方法对我不起作用。”李如玉不是省油的灯,怎么会因一个女人的三言两语改变初衷。
“你太不知羞耻了!”垂涎江仲恒的人不在少数。可是这一次,李如玉对他的影响却很大。竟然可以令得江仲恒失去素日的冷静,终日皱着眉头。独孤心梅总觉得可以慢慢和江仲恒培养感情,现在出现了有威胁性的情敌,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刁蛮的本性发作,变的口不择言起来。
“我是忠于自己的感觉。”喜欢一个人是她自己的事,即使是江仲恒也无权去批评侮辱。感情没有对错可言,只是一种感觉,无法用常理去评断。
“单相思而已,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女子就应该有矜持,讲究三从四德。不过敦煌是蛮夷之地,想必也没机会接受这种礼仪教育了。”独孤心梅始终有一份优越感,坚持认为自己比李如玉优秀。李如玉的确长得很美,可是江仲恒也不是那种只喜欢一个人皮相的肤浅男子。
“敦煌地处偏远是没错,但却是联通西域各国的咽喉。敦煌女子大多见识广博,懂得更多。所以,她们懂得自己追求自己的幸福。至于那些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大家闺秀,怎么会了解外面缤纷多彩的世界,不过是个目光短浅,不知进退的井底之蛙而已。”
“你……”独孤心梅语言尖刻,但是每句挑衅的话都轻易被李如玉反驳,自知再说下去,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不知下句该说什么,一时间哑口无言。不想再对着李如玉的她连招呼也没打就气呼呼走掉了。韶秀想从李如玉口中了解昨日的情况,也没跟上,自顾自留在这里跟李如玉继续说话。
“韶秀,怎么老往宫外跑?皇宫里又大又好玩……”李如玉若无其事的转回去,和韶秀说话。
刚才李如玉和独孤心梅□□味十足的口舌之争,让韶秀憋得一句话也不敢说。正发愁一肚子话没办法说,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怎么会!皇宫大是够大,但里头的人个个都很无趣,只知道听主子的话。成天被那群人跟着,闷都闷死了。还有,皇宫里那些东西看起来全都是个中极品,住在里面的人却一点人气都没有,不及外面的一切那么丰富多彩……”韶秀似乎找到了倾吐的渠道,一股脑倒出一堆不满,一心只想在民间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李如玉刚才的话简直是说到自己心里去了,比起事事讲规矩的独孤心梅,她更喜欢李如玉。
“但我真的很想去皇宫走走,特别是见见贵妃娘娘,看看你有没有夸大其词。”
“兰妃娘娘和心梅不同的!其实我也想实现你的愿望,让你进宫和我作伴。可是父皇说不许我随便带宫外的人入宫。”韶秀内疚的说,“说不定你可以亲自求求父皇呀。”
“我只是个小小的郡主,行动还受到限制,皇上乃九五之尊,怎容我说见就见。”
“对了!只要你在十天后的大宴中列席,不就可以见父皇了!父皇最喜欢欣赏歌舞,只要你御前献艺可以博得父皇的喜爱,父皇说不定还能让你常住宫中和我在一起!”
“百官参与的正式筵席,女眷也可以参加吗?”
“平常当然不可以啦,可是每到新年前夕,父皇都会在含元殿大宴群臣,明文规定要携带一名家眷,说是要与群臣同庆佳节。”韶秀凑到李如玉面前,小声说:“其实说白了还不是相亲大会。我最讨厌这些了,不过今年如果可以看见你,说不定我会参加的。”
李如玉掩面轻笑,很喜欢这个活泼直爽的小公主,牵着她的手保证,“今年你一定不会失望。”
两个女孩正聊得开心,孟飞引着一个王府的家丁走进来,“奴才给韶秀公主,安西郡主请安。郡主,王爷请您去书房,有要事相商。”
“一个老头子,干什么老是找如玉说话。告诉汾阳王,如玉要陪我玩!”韶秀把李如玉挡在身后,任性的说。
“可元相国他……”家丁为难的说。
“韶秀,元相国可能有事找我,反正我也要请汾阳王带我去参加宴会,我去一趟,很快回来。一大早赶来,你应该还没用早膳吧。不如先去偏厅,边吃边等我回来。”李如玉听见家丁的话,知道不能再拖延。安抚过韶秀后,急忙跟着家丁去书房。
第二十六节
昨夜元载就曾经来访,但郭子仪却说李如玉多喝了几杯,不胜酒力,已经就寝了。今天下了早朝,元载也不耽误,直接就跟着郭子仪来了汾阳王府。
李如玉走进书房,向二人行过礼,找了个位子坐下。她以静制动,不动声色,等着元载先开口。
“听说昨夜有三名刺客潜入紫樱阁,不知郡主是否安好?”元载半天也不到李如玉开口,又见郭子仪靠在太师椅上打盹,只好先以关切之言开场。
“玉儿无碍,相国大人放心。”李如玉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元载,又看了看一旁装糊涂的郭子仪,“玉儿收到消息,这些人必是受鱼朝恩的指示,想来是为了找汾阳王的不是。”
“小人算计,我郭子仪行得正,站得直,何用惧怕。”郭子仪睁开眼睛,从案上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但毕竟需要有所防备……元相国,不如你派个高手来保护我吧,否则有什么万一……”李如玉一招顺水推舟,摆明是要元载把江仲恒调回身边。
“好是好,不过早日诛除奸党才是治本之法。”元载虽不明江仲恒和李如玉的纠葛,但是他也不会白白让李如玉坐享其成。
李如玉暗骂元载老奸巨猾,但是诛除鱼朝恩也是她的心愿,早晚也要把计策说出来,于是也没再推托,“鱼朝恩现任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神策军的九节度兵力都归他协调指挥。这些年,他不断培植势力,内有刘希暹,王驾鹤,外有皇甫温,周智光以陕州和同、毕二州为援,朝中也只有汾阳王一脉的兵力可以与之抗衡。河朔三镇都为安史旧部,一旦朝中内乱,难保他们不会乘势再起。吐蕃、回纥在边境同样虎视眈眈,我手中的十万黑卫加上镇守边关的军力,勉强支持一阵也无不可,但始终难以长久。要诛鱼朝恩,绝不可引起内乱,否则刚刚稳定的朝庭也有倾覆之危,后果会更加严重。”
“但是他平常走到哪里都有百名武士跟随,禁军里又有他的人,不兴干戈,怎能成事。”元载一直在为此为难,甚至还向郭子仪求助,希望能得到支持,可惜郭子仪总是借口推脱。
“自然是一步步拔除他的爪牙,然后再一网打尽。”李如玉看向郭子仪,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火花。
“老夫除了领兵打仗,也帮不了你什么。先说说你的计划吧,丫头。”郭子仪正襟危坐,认真起来。他不是没有这个心,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适合的盟友,妄兴干戈,只会让百姓再次陷入混乱的战争中。
“我的计划十分三个步骤进行的。第一步,是获得皇上的支持。第二步,是削弱他的实力。第三步,才是真正的行动。”李如玉站起来,踱到元载面前,“第一步很关键,只有在皇上的默许之下,后面的行动才能进行。”
“皇上虽英明,可多年来对鱼朝恩的恶行都不闻不问……”元载想到不久前鱼朝恩当众羞辱丞相之事,自己却只能忍气吞声,心头不由涌起阵阵酸楚。
“那是因为朝中官吏虽多,却无人敢言直谏,皇上自然难以知道他的所为。即使偶尔有风言风语传入宫中,也不足以让皇上下定诛鱼的决心。相国大人目前要全力搜集鱼朝恩的罪证,寻找正直的官吏,向皇上进言,令皇上对鱼朝恩产生厌恶之心。”
“丫头是想让老夫打下鱼朝恩的外援吧。”郭子仪抬眼问。
“不错,但目标只是周智光。他乃是一个武夫,极重情义,收买不易。况且他在同、毕二州横征暴敛,杀人无数,早已失尽人心。若非鱼朝恩多番包庇,他早就被治罪了。现在,只要有一纸皇上的密旨,汾阳王领兵去绞,是合情合理合法。皇甫温唯利是图,且胆小怕事,看见周智光的下场,再加上重金收买,他必定会倒戈,不足为患。”
“周智光恶贯满盈,本想必定会与同僚一起参他一本。皇上英明,知道他的恶行,必不会姑息养奸。”元载捋着胡须,点头称道。
“只要皇上密旨一下,汾阳王就可以除去周智光,然后就是相国大人出马,收服皇甫温。”李如玉又说:“另一个关键是周皓,他统领那百名武士,收买了他骂就等于收服了那些武士。”
“但是诛鱼朝恩之事应该尽量避免张扬。”郭子仪提醒道。
“我只要他袖手旁观,并不参与此事。”李如玉转回自己的座位坐下,眼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墙上绘制精细的两幅地图上。一幅是大唐的疆域图,另一幅是长安城的地图,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一处,坚定的说出了一句话。“不论何处,百名武士都不离开鱼朝恩五十步之外,但在一个地方却是例外。”
“皇宫!”郭子仪与元载同时脱口而出。
“这就是计划的第三步。从始至终,这个计划都需要皇上的推动和允许啊。”
听到这里,元载不得不佩服李如玉。这个计划环环相扣,虽然大胆,可是有合情合理,“郡主的计划极妙,本相佩服!”
“可是全都要交给相国大人了。我太显眼,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各方关注,不适合抛头露面。”
“郡主大可放心交给本相。”能除去自己多年的心腹大患,元载自然会不遗余力。
“有劳相国大人了。玉儿自会在暗处观望,一旦局势有变,会立刻通知大人商议对策。”
“那本相先去安排一切,告辞。”元载一刻也不耽误,匆匆离开。
“丫头,老夫实在不能小看你。”送元载离开后,郭子仪拍拍她的肩膀,赞许的说:“有朝一日,你与我为敌,恐怕我这个老头子只有认输的份。”
“汾阳王过誉了。其实玉儿还有事相求。”李如玉咬咬下唇,低声说。
“说吧!”郭子仪难得见她这副模样,想着只要要求不过分,他都不会拒绝。
“玉儿想与汾阳王一起参加十日后宫中的宴会。”
“这个……你有兴趣?可是皇上说只能带家眷。你是为公还是为私?”郭子仪似乎明白了什么,故意留难。
“啊?虽是为私,可是于公也有裨益。只要我有机会进宫面圣,亲自说服皇上……”李如玉双手绞着衣带,拼凑着一个个理由。
“大事精明,小事为什么这么糊涂呀,丫头。你是我孙女呀!不过,以后你得改口叫爷爷,别再叫汾阳王,我才答应。”郭子仪看她委屈的样子,摸摸她的头发,笑说。
“谢谢……爷爷!”李如玉听罢,开怀一笑。
第二十七节
早早送走了韶秀,李如玉回房间让紫竹为她梳妆。看着不停换衣服和珠钗,紧张的不得了的李如玉,紫竹笑着问:“小姐,有要紧的客人会来吗?为什么这么紧张?”
“元载要派江仲恒来保护我,看他走得那么匆忙,江仲恒应该很快会到。”
“真的!那紫竹就为小姐梳个漂亮的发髻!”紫竹心知即使李如玉打扮的多么明艳照人,江仲也不会在乎,但却又不忍泼小姐的冷水。或许顺着小姐,她会开心点吧。
“紫竹,你去帮我定做一件衣服,要尽快做好。”李如玉把修改好的图样交给紫竹。她的衣服大多是自己亲自设计的,紫竹不是第一次办这种跑腿的事,应该能胜任。
画中是一件美丽的白色羽衣。宽袍大袖,层层叠叠的罗裙虽然繁复,只及脚踝之上,不影响行走,“衣服上要以珠玉为饰,舞动时叮咚作响。衣料要天蚕丝和缭绫,既轻且薄,在灯光下五光十色。对了,还要加上一条长长的飘带,裙摆上要缝上羽毛,舞动时可在周身漂浮如雪。”
“小姐,这件是舞衣吗?但是袍袖宽大,罗裙又那么繁复,似乎不方便起舞。”
“我要直接穿着它去赴宴,所以样式要大方得体,所以裙角要短些。”
“小姐要去何处赴宴?”
“十日后,含元殿。这件衣服一定要在此之前完工,钱方面不要吝惜。”
“知道了。”紫竹盘好发髻,接过图样,匆忙的走出去。在门口,她撞见了呆立原处的司徒剑,“司徒公子,你找小姐吗?”紫竹对任何人都很礼貌,特别是他还救了小姐两次。
“不是!”司徒剑几乎是落荒而逃。本来他打算向李如玉辞行,可在门口听见主仆二人的对话,心中苦涩难当,竟在门口愣了半天。
回到房中,他独自徘徊许久。最终,他决定等江仲恒来后,看见两人在一起,再放心离开。他爱李如玉,心中却明白自己没办法给她幸福。他一早打定主意,只要默默守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幸福就已足够。今日听说她有心上人,却还是难抑制那股失落。
李如玉淡淡描着柳眉,透过铜镜看见门口多了个人。
“你是故意的。”男子的声音依旧冷峻,不带一丝感情,冷得让李如玉绝望。
“我的确被人行刺,向相国大人要个人保护我也很应该。”李如玉对着镜子,孩子气的一笑,想化解她心中的苦楚。
“以你的武功,根本足以应付他们。”江仲恒走进门,停在她十步之外,却不肯走近。意图很明显,他只会尽保护者的责任,其他的就如同这几步的距离,难以逾越。
“我一方面要为相国大人出谋划策,还要同时应对各方的异动,哪有那么多精神去防备刺客。不过,你越是躲我,我越是要把你绑在身边。我不信你真那么铁石心肠,可以对我无动于衷。”限制他的行动,总好过让他被独孤心梅缠着。她不喜欢那个女子,一如她的姐姐一般。
“你现在就像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任性的不可理喻!”一直以为她很理智,聪慧,却不想她乱用自己的资本,想出这样的方法逼迫他。
“当理智换不到我想要的,我不介意换个方式。”她在江仲恒面前,从不费心修饰自己的内心。她要用自己最真实,最自我的一面打动他。她只是想要一份真真切切的爱情,只是希望有个人可以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她一个依靠……
江仲恒气的想往外走,李如玉却叫住他,“你想不想见独孤心兰?只要你寸步不离的保护我,一个月之内,你就可以见到她,甚至还有机会与她互诉衷肠。”李如玉很聪明,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么,却能利用他最在乎的东西去束缚他。
“你有学会利诱了吗?”江仲恒还是停下了脚步,这个条件对他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一个月的时间也等不了吗?我还以为她对你有多重要……”李如玉嘲讽的笑着,毫不避讳的点出他的伤痛。
“好,我答应。”江仲恒的声音冷得像冰,比这暮冬的寒风更加刺骨,狠狠的在李如玉的心里划下一个深长的伤口。他的冷漠使得站在门外的司徒剑再也忍不住,他气得冲进来,用森冷的长剑指着江仲恒,“既然这么勉强,就不要答应好了!为了另一个女人利用她,你还算是男人吗?”李如玉是他心里神圣不可侵犯的仙子,他不允许任何人恣意伤害她,即使对方是她的心上人。本以为自己可以悄悄离开,可是看见李如玉的委屈,他不能装做不知。
“司徒大哥,”李如玉没有转身,依旧静静坐在妆台前,制止他,“我心甘情愿。爱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就好像你也可以为了救我而不顾性命……”
司徒剑不由被她的话逼退了几步,他颓丧的垂头,“我只希望你幸福。只要你认为他会让你幸福,我也无话可说。我走了,不过我不会离开你身边,直到你获得真正的幸福。”
“谢谢你。”李如玉也低下头,从镜中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司徒剑警告的看了江仲恒一眼就走了,房间里又只剩李如玉和江仲恒两人。空气里冷冽的气息让李如玉几乎窒息。“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再这样直面着江仲恒的冷漠,装做若无其事,她一定会疯掉的。
“好。”江仲恒的声音似乎松了一口气,急急推门出去。不知怎么的,他似乎听见了水滴滴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门被轻轻关上,李如玉这才抬起头,脸上已是满布泪痕。她知道自己的任性,已经伤害到了三个人。
你真是个傻瓜呀,司徒剑。幸福是件多么虚无的名词,即使是她也从没见过,怎么谈得上去拥有呢?她只不过是顺着感觉去寻觅而已。不要再为她停留了,她根本无力再承受这份沈重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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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
自从认识了李如玉,每天准时去紫樱阁报到已经成了韶秀的习惯,即使是独孤心梅,也被她冷落一边。这些日子,李如玉每日都在院中练舞,韶秀越看就越期待那一天。一切都那么美,只除了那个黑着脸站在一边的江仲恒。韶秀把自己的想发告诉李如玉,李如玉却总是但笑不语,说将来她就会明白这种感觉了。
本来一切都相安无事,直到独孤心梅找上门的那一天。
“恒哥哥!”独孤心梅不经通报,就横冲直撞的进了院子。
韶秀古怪的盯了江仲恒一眼,不相信独孤心梅是为了那个黑面神来的。她宁愿相信,独孤心梅是被自己的说词打动,来见识一下李如玉的舞姿。可是独孤心梅与她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了坐在门廊上的江仲恒。
“恒哥哥,心梅好挂念你呀!”独孤心梅毫无矜持,亲热的牵住江仲恒的胳膊。
“独孤二小姐,不知前些天是谁说我不讲礼数,不知廉耻。可是今日你私自闯进我的地方,还公然与我的侍卫勾肩搭背,又算什么。”李如玉停下来,厉目扫过两人。
“我与心梅情同兄妹,这本是常事,我不会疏忽职守的。”江仲恒虽也觉得独孤心梅的行为不妥,还是帮着她辩解。
“哼!我跟恒哥哥的感情比兄妹还亲密,有些人是不是嫉妒了?”独孤心梅示威似的拨开江仲恒意图拉开她的手,抱得更紧了。
这种幼稚的行为让李如玉失笑,心却在翻腾着。她还是无法释怀,看江仲恒和别的女子亲热。惹不起,她躲得起。李如玉干脆停下来,走进小楼。
“恒哥哥,你答应过陪我去玩的!现在长安大街可热闹了!”独孤心梅撒娇道。
“心梅,你还是找别人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江仲恒不会利用独孤心梅刺激李如玉,因为她是心兰的妹妹,她不希望让她误会。心梅永远只是个小妹妹,即使没有心兰也不会改变的。
“恒哥哥早晚要娶妻,除了我,没人配得上你!”她依旧执拗的认为,自己是可以代替姐姐的唯一人选。
“我现在还没想过。眼前,我还有任务在身。你先回去吧。”江仲恒突然很担心李如玉的心情,怕她有任何的误会。或许是因为怕她反悔,令他错失了与心兰见面的机会吧。他拼命的摆脱心梅的纠缠,让心梅十分难过。“你答应过姐姐要好好照顾我的!”
“但这并不代表我要娶你。”江仲恒意识到过去的所谓照顾,造就了他们今时今日的误会。他不能再让这份误会继续下去了,否则他愧对心兰。
“是因为姐姐,还是……因为你已经喜欢上那个蛮夷女子了!”独孤心梅刁蛮的戳破他心中潜藏的想法。这让江仲恒十分慌乱,露出难得的犹疑。
自姐姐离开以后,心梅没看见过江仲恒的脸上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今天却因为另一个人看见了。她明白了什么,好后悔说出来,让江仲恒明白自己的心意。这代表她已经没有丝毫希望了吗?她像个溺水者,用求救的目光盯着江仲恒,希望从他口中听见一句否定的话,那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可惜江仲恒什么都没说,痛苦的低下头,双手无力的垂下,任由独孤心梅捉住他的手臂。只是,抓住了手,却永远也抓不住已经远去的心。她输的彻底,以前是姐姐,现在是李如玉。
为什么?为什么在爱情里,她永远都是失败者呀!
独孤心梅狠狠推开江仲恒,捂着脸,强忍泪水,冲出这个让她伤心得小院。韶秀就在院中,呆呆注视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看这为情所苦的三个人。他们的心情,她无从得知。可在皇宫里住的久了,她懂得察颜观色,现在不是可以让她问东问西,满足好奇心的时候。
还是走吧,来日方长。
江仲恒坐在原地,对刚才自己的行为诧异不已。为什么自己没有像在李如玉面前那样,冷冷的否决心梅的说法?心梅的话像是一条毒蛇,牢牢地缠着他,令他措手不及,却又无法继续自我逃避。难道不知不觉间,他的心已经悄悄偏向了李如玉?不!不是!只是因为寂寞!只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心兰!
只要见到心兰就好了!见了心兰,一切都会好的……他反复念叨着,刚刚被打开缺口的心,又封闭起来。
阁楼里的李如玉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是对江仲恒和独孤心梅的暧昧举动十分介怀。心再次乱作一团,让她开始讨厌现在的自己。为什么,只是一个人,却可以这样无情,这样牵系自己的心绪……
让江仲恒进宫见独孤心兰,是她给自己最后的机会了。接下来,她要好好充当一个处变不惊的谋士,为诛除鱼朝恩一党而努力。这种不稳定的情绪,不可以再出现了,否则长安城必定会爆发一场足以撼动江山的血腥杀戮。
第二十九节
韶秀走在长安大街上,回味刚才他们三人的一言一行。不久,她觉得很抑郁,想找点乐子缓和一下这让人讨厌的心情。可是看见一对恩爱夫妻,她又想起李如玉和江仲恒。他们明明那么般配,却不能在一起,真可惜呀……
正在她魂游太虚时,却“咚”的一下撞在了一堵肉墙上。她捂着差点撞断的鼻梁,抬头一看,“啊,完了。”面前是一个锦衣少年,尖嘴猴腮,一对绿豆眼正色迷迷的望着她。
“唉呀,小妹妹。你这一撞可不轻,说不定哥哥我会有内伤的,你是不是该赔偿我呀。”少年使了个眼色,他的跟班就把韶秀团团围住。
韶秀吓得举起粉拳,冲那群家伙乱挥,“别乱来,本姑娘可是会功夫的!”
“花拳绣腿,不过本少爷最喜欢!跟着我,保证你荣华富贵!”鱼令徽向前一抱,想吃韶秀的豆腐。
韶秀眼一闭,一脚踢出去,只听对方惨呼一声,身体向右飞出一丈多远。韶秀睁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看自己,又看看那已经昏死过去的人。
“带着他快点消失!”司徒剑握着酒壶,护住韶秀。
看眼前这武功高强,满脸胡渣,一身酒气,却有种沧桑感的英俊男子,韶秀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做梦。从这一刻起,她决定了,非君不嫁。
“你们胆敢对鱼大公子无礼!公公不会放过你们的!”一群人不敢久留,撂下一句狠话,七手八脚抬着鱼令徽溜掉了。
司徒剑正要走,却被韶秀的小手拉住,“恩人,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韶秀!”
“没这个必要。”司徒剑在路边的酒肆借酒浇愁,本不愿多管闲事。由于曾在紫樱阁见过韶秀,救她完全是看着李如玉的面子上,也无谓留名。
“不行!你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报答你!”韶秀固执己见,死不放手。
“你真的很想报答我?”司徒剑受不了这个倔强的小公主,突然想到一个愿望,可以借助韶秀来实现。
“嗯!”韶秀重重点头,表示自已的决心。
那日后,江仲恒躲避李如玉的姿态更加明显,终日不见人。李如玉的舞蹈因为心情而大受影响,几乎再无进步。
这日,她又独坐园中石阶上,身边放着一叠曲谱。突然,她一扬大袖,在空地上翩翩起舞。她的舞步轻盈敏捷,柔似无骨,不停在原地快速旋转。舞了一会儿,却陡然停下,跪在原地。
“为什么……根本不行……”她跪坐原地,嘴里喃喃道。
“舞蹈可以反应人的内心,你这么急躁,心有旁骛,怎能跳出可以感染别人的舞蹈。”江仲柏摇着扇子走进来,指出她的不足。
“逍遥侯真是神通广大,连汾阳王府都能进出自如。”李如玉站起来,拍拍裙裾上的尘土。
“汾阳王没告诉过你,我是他的棋友吗?”江仲柏一脸自在,“我刚好经过,见姑娘苦思舞步而不得,所以才好心进来指点一二。”
“差点忘了,侯爷红颜知己满天下,是个中能手。未知侯爷有何指教,小女子自当虚心受教。”
“不敢。姑娘,你试着闭上眼睛,放松身心,忘记心中的执念,幻想自己是漂浮于天地间的一片雪………”李如玉见他只是粗略的看过几个舞步,就能明白舞蹈中的意境,再也没有怀疑,轻轻闭目,“轻若无物,在风中旋转飘飞,无牵无挂……”顺着他的话,李如玉找回了那天在雪中舞蹈的感觉,脑中的舞步逐渐伴随着曲子一幕幕浮现。她构思完舞步,缓缓睁开眼睛,感激的说:“谢谢侯爷不计前嫌,出手相助。”
“我也是在帮阿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费尽心力跳舞是为了什么。”江仲柏轻松的摇着折扇,朝着小楼大声说:“还不是为了取悦皇上,带阿恒入宫见某人。”
“有些是不必说出来。”李如玉知他意图,从地上捡起曲谱。
“阿恒那傻小子,不明白点说他不知道!别说我这个未来大伯不帮忙,至于谢媒酒就随便点,别加太多料,一杯女儿红就行了。”后面一句,江仲柏用扇子遮住脸,凑到李如玉身边小声嘀咕。
“怎么会。”李如玉眼珠一转,“江仲恒也在小楼里,不如你进去陪他喝两杯,然后……你顺便向他说说我的好话。他已经把自己关了几日了。”
“看来想喝你一杯酒还真不容易,不过为了我的宝贝弟弟未来的幸福,不跟你计较了。”江仲柏无奈的摇摇头,最后还是认命的走进去。
第三十节
清早,江仲恒就来到李如玉门前。不知是听了兄长的开导,还是自觉对李如玉的态度太差,此刻他下定决心要向李如玉赔罪。可惜他个性太内敛害羞,徘徊许久,几次伸手想敲门却又半途收回。
他终于深吸一口气,紧张的握成拳头的右手缓缓上升,可不待门扉扣响,那扇门却自动打开。
江仲恒的眼不可避免的对上了那清零的双眸,四目相交的一刻,两人的心湖都泛起一阵涟漪。江仲恒被心底的悸动弄得不知所措,笨拙的移开视线。李如玉先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问道:“这么早,找我有事?”
“我……我想为我这段时间的行为道歉……”江仲恒不敢再直视李如玉,只好盯着门板上精致的雕刻。
“我不接受。”李如玉不假思索的回绝,“道歉可是要表现出相应的诚意。”
“那二小姐希望我如何表现诚意?”江仲恒很快明白她话中的含义,直接的询问。
李如玉见他没找借口逃避,心知他已经想通,于是也无顾忌的说:“我听说长安的东西两市,商贸兴旺,热闹非凡,所以想去参观一番,以作日后施政的依据。”李如玉知道江仲恒的性格,如果没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八成又会有所保留,所以她就替他找了一个可以让他心安理得的原因。
似乎领会了对方的用心,江仲恒也不多推辞,“在下自当奉陪,以表歉意。”
即便在敦煌见识过数不清的四方奇珍,到了东市,李如玉仍是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兴趣。不论是道路两旁的商铺,还是路边的小摊,她总是要上前去把货物自己看一看,摸一摸。江仲恒紧紧跟在她身边,时刻提高警觉,担心刺客躲在暗处。李如玉可不希望两人第一次同游就这么草草过去,拍拍正游目四顾的江仲恒,笑说:“既然出来玩,为什么不轻松点。”
“万一鱼朝恩派人……”江仲恒一脸紧张,说话时眼睛仍密切注视来往的行人。李如玉不喜欢他这种心不在焉的样子,嗔道:“既然这次行程让你这么为难,那么再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我们回去吧。”李如玉作势欲走,江仲恒却拉住她的手臂说:“对不起,你的安危是我目前……”
“放心,鱼朝恩才不会那么傻,在大街上杀人,负责城中安全可是他的职责所在。”经李如玉分析所得,鱼朝恩要杀她的原因,除了私人恩怨,更重要的是借刀杀人,以保护不周的罪名打击汾阳王。可是,如今他们身处长安东市之中,是禁军管辖范围,试问老谋深算的鱼朝恩怎么会为了一时之气,自找麻烦。
李如玉的解释让江仲恒紧绷的神经放松许多,还主动向她介绍那些货品。两个人并肩而行,好似一对璧人,令人羡慕。走到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前,江仲恒忽然盯着它的大门发呆,即使时间很短暂,李如玉仍捕捉到他的失常。她明白,只有一个人能让江仲恒如此失神,所以她故意说疲累,走进那间叫“醉客居”的小馆。
“二小姐,你去那儿干嘛?”她的行为令江仲恒有些失措。那里有太多自己与心兰的快乐回忆。自心兰离开以后,那里也成为他心中刻意想忘却的地方。如今,李如玉要走进去,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里面的一切?
“我又累又渴,想进去喝被水酒。”江仲恒的反应让李如玉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也让她下定走进去的决心。她知道,江仲恒在逃避过去,要让他摆脱阴影,只能强迫他面对,即使这是残忍的。她不知道,这种做法会不会让两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度破裂,但她唯有一搏。
推开门,头顶悬挂的铜制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惊醒了柜台上正在打瞌睡的中年男子。
“仲恒?你很久没来了!”中年男子瞧见李如玉背后的江仲恒,热情的迎上去,握着他的手。
李如玉含笑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开始仔细观察店内陈设:这家店的面积不大,黑漆柜台上方挂着许多木牌,后面是一个酒架,摆着各式酒壶;大厅正中零零散散摆着几张矮桌。最特别的是墙壁上五花八门的字迹。现在不是用膳时间,生意比较清淡,可是店铺仍是整洁有序。
李如玉挑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仔细在墙面上寻找江仲恒和独孤心兰留下的痕迹。很快,便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一株墨兰,旁边题着一首诗:“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看什么?”江仲恒叫了几个小菜,坐到李如玉附近的一张桌子上。
“一首有趣的诗,看来应该是出自当朝兰妃之手。”李如玉看看那娟秀的字迹,更加确定,“不过她自比为刘兰芝,却早已嫁作他人妇。而你这个焦仲卿却还傻乎乎的守着所谓的誓言,独自伤心。”他们夫妻的爱情虽然轰轰烈烈,千古传诵,却只能在死后厮守,独孤心兰恐怕也是做了如此约定吧。
“与你无关。”江仲恒想起独孤心兰临走前的眼神,心痛欲绝。
“对,不过我是她的话,一定会走的干脆,免得让自己心之所爱被阴影困扰一生。”
江仲恒沉默了,他长久了凝视那被人遗忘的墙角,回忆着他不为人知的苦涩初恋。他不会在乎李如玉说什么,重要的是与独孤心兰的约定;生难相守,死当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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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玉不允许他为过去意志消沉,一辈子隐姓埋名,遗世独立,“心中的伤,要勇敢去面对。逃避无补于事。”
“够了!一切与你无关!”江仲恒不想听见任何关于独孤心兰的非议。
“有关!我喜欢你!我可以取代她,站在你身边,让你可以幸福!”李如玉伸手握他的掌,可是不仅感觉不到温暖,反而冷的彻骨。
江仲恒抽出手,重新把自己关进心筑起的高墙,密不透风,隔绝一切,“只有心兰有资格给我幸福。”
“恒哥哥!”独孤心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小店,幸灾乐祸的跑上去看李如玉的笑话。她见江仲恒不说话,骄傲的炫耀,“李如玉,姐姐在恒哥哥心里,永远都不会被任何人取代。”论伶牙俐齿和自信,她比不上李如玉,不过现在她有江仲恒撑腰,可以肆无忌惮的报当天的仇。
“江仲恒,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意。只要你一句话而已……”李如玉的心有一次支离破碎。她也是个有思想,有感觉的人,经历了这一次次的伤害,她好累。是时候来个了断了,今天他的任何回应,都决定了这段感情的结局。
“心梅已经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你一直都知道这个结果的。”江仲恒冷酷的打断她的话,给了她最绝望的回答。这一切真的要结束了。
“听见没有!如果是我,早就走了。哼,不像某些人这么不知廉耻,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男人死缠烂打。恒哥哥,我们别理她,一起去逛街啊!”独孤心梅以胜利者的姿态,在李如玉面前大摇大摆的与江仲恒表现出亲密的样子。
“心梅!别说了。李如玉不可以取代心兰,你也同样不可以。”江仲恒对独孤心梅的心思了若执掌,于是趁这个机会,把话一起说清楚。
李如玉没有再理会他们之间的纠缠,木然的站起来,转身就走。在这儿多呆一刻,她只会感到绝望和无助。过去让她踏实的温暖已荡然无存,她何必还要自讨苦吃呢。
江仲恒没有追,更没有理会独孤心梅的眼泪。他沉湎于过去,也同样伤怀。举起酒壶,自斟自饮,他麻痹自己早已被相思折磨的伤痕累累的心。
第三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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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节
若有所思的踱到小楼,江仲恒持剑立在门口,又变得冷如寒霜。李如玉装作没看见他,经过他身边时,江仲恒还是开了口,“去哪儿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不用你管……以后我的一切也不用你管了。”李如玉直视他,找回了失落已久的自我。为了他,她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坚强和独立,总想着依赖他,如今蒙醒了,应该恢复往日的状态。她有重任在身,没时间消沉了。
“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口气冷淡生疏,毫无感情可言,让李如玉确定了她该做什么。难道保护她,会让他这么为难吗?
她收拾心情,也同样严肃以待,“不用了,我不需要时时不见踪影,让我陷入危机的侍卫。我会安排你和兰妃见面,可是你不必再保护我了。”
哀莫大于心死,李如玉不想再让儿女私情影响自己的判断认知。她要对付鱼朝恩,不可以有任何差错,否则会牵连很多的人。
“对不起。”江仲恒认为,他的拒绝让李如玉作出这种决定。想到今早与她出去的目的,实在后悔自己的冲动。
“有时候,犯下的错误不会只凭这三个字就能消减。”李如玉回想刚才几乎被鱼令徽污辱的情形,历历在目,使她不愿事情再次发生。
李如玉含泪走入小楼,不再理会江仲恒,心还隐隐作痛。原来她没有想象中那么潇洒,只可以不断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
李如玉木然的循着感觉走回房。刚才的决定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心神。过去曾经面对外族的铁骑,狂怒的风沙,她也未如此绝望。她骗不了自己的心,因为它还满满装载着与江仲恒的点滴,过去的短暂快乐竟给她如此大的伤害。原来,世间上最能消磨人心志的就是爱情。让人沉沦、让人伤怀、让人沉溺,再坚强也敌不过它的攻势,只能不由自主的看着自己的心沦陷。
她很庆幸,心痛却让她看清一件事:他不是适合自己的人,他不是自己能够凭借努力得到的人……对于自己得不到的,她不会再留恋。这是她唯一能为自己做的。心痛也应该到此为止了吧。
天色渐暗,李如玉把自己关在房间,倚窗望月。一袭冷月撒下月光,伴随着冬日的寒风,把李如玉的身躯包裹,即使身上披着厚实暖和的狐皮斗篷,寒气仍悄悄侵入。
不用回头,也知江仲恒守在门外。他对自己下午发生的事不闻不问,似乎只是个不相干的侍卫。他的心始终为一个人紧闭,偶尔打开丝丝缝隙,透出些许暖意,大多数时候却心门紧锁,不容她窥见内里的秘密。李如玉幽幽一叹,发现自己过去实在太傻,为了那偶然松懈,透露出的温暖失了心,苦苦追寻,挣扎在爱与不爱之间。他却像个旁观者,保持不近人情的理智,从始至终拒绝她奉献出的真心,一次次把它扔到地上残忍的践踏。
的确是该放弃了……
房内又是一声叹息,江仲恒的心没来由一紧。自己认识的李如玉坚强独立,从来不轻易表露出脆弱,可现在……自己真的伤她至此?到底她独自离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敢问,害怕自己会心软,也害怕会给她假希望,增加她心里的痛。江仲恒一动不动的守在房门外,坚守自己的心理防线。佩剑似乎感应到主人隐约的不安,发出细微的震动。冰冷的剑鞘在手心轻颤,江仲恒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暗骂自己失神。
与李如玉相处的越久,他久越难保持冷静,总会被她有意无意的三言两语勾起焦虑。他只好用冰冷的外壳把自己保护起来,对她的一切视而不见,强压内心的悸动。自己并非对她无情吧,可是脑中时常掠过与心兰的过往,锥心之痛在提醒他与心兰的约定。
他不能心软——
阴暗的角落中隐匿着一个人影,眷恋的注视着窗边眉头深锁的李如玉。
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她依旧如初见时那么圣洁美好,如出尘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只是眉间的忧愁让他心疼。是那个人又让她伤心了吗?为什么有人能如此残忍的伤害这样一个女子!他恨不得冲上去抚平她眉心的纠结,不惜一切令她重展笑颜,可惜他不配。他只是一个杀手,注定要在暗处度过一生,又怎能用沾满血腥的手去触碰她呢?
江仲恒是她的真命天子吗?如果他是,为什么她的脸上只有痛苦?为什么她没有因为这段感情发自内心的笑过?为什么他只让她饱受煎熬?
他真幸运。司徒剑会忍不住羡慕这个得到李如玉垂青的幸运者,却又会恼火于他的冷酷行为。如果是自己……不,不会有这个可能!司徒剑中断自己的妄想。自己不该要求太多,不该对不属于自己的产生奢望。
他或许,永远只能在黑暗中安静的当一个守护者。
夜幕下,三人各怀心事,不断揣测,不断希望,也不断失望着。平静中藏着暗涌奔腾……
第三十三节
翌日,李如玉盛装打扮,随同郭子仪去参加宫廷大宴。经过连日来的准备,李如玉成竹在胸,有把握让自己的计划顺利实施。或许江仲恒见到兰妃之后,会如她所愿,解开多年的心结,又或者……不论结果如何,二人要有一个结局,她才能放心走开。
宫门外车水马龙,达官贵人个个携带一名家眷,下车徒步向宫内走去。少数的重臣高官被候在门口的软轿载入。作为汾阳王,郭子仪自然是坐轿入宫,而且皇上还特地遣平日自己在宫中走动所坐的明黄软轿迎接,可见荣宠之深。
与郭子仪同坐轿中,李如玉不言不语,凝视前方的帘幕。郭子仪慈祥的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玉儿,还好吧。”李如玉眉目间的愁绪,郭子仪看得出。他不想提醒李如玉,因为她是个睿智的女子,凡事都有分寸,只需要适当关心。
“我都分不清,今天进宫是为公还是为私。”李如玉不得不承认,心中还对江仲恒还存有幻想,“但于公于私,我都得竭尽全力。”
“宫里的斗争比外面更激烈,要步步小心啊。”郭子仪不能时时入宫走动,放心不下李如玉单独面对鱼朝恩的为难。没有人会因为她是女子而手下留情,一个不小心,随时会身首异处。
“迟早都要面对,”李如玉自信的笑,“我不怕那个阉狗,他的宝贝儿子闯下大祸,现在应该是他怕我才对。”
“苦了你了。”郭子仪在事发当晚久得到消息。若非碍于形势,被李如玉拦住,他的火爆脾气一上来,非得砍了鱼令徽那个狗崽子。
“我会让他们父子付出代价。”玉手轻握,李如玉强忍着屈辱和愤怒。她还要利用这个把柄与鱼朝恩周旋,不能太早出手。
从软轿下来,已到了太极宫外的承天门。
方圆数十丈的大广场两侧,密密麻麻排放着矮几,几上陈着水果和精致的电信。广场中心是一个宽阔的舞台,上面铺着彩色的波斯地毯,四周的碧色栏杆上结着五色绸缎。十五丈高的灯轮摆放两边,以彩绸结扎而成,上悬珠玉金银,装饰着璎珞链,微风拂过,发出悦耳的声响。
舞台正前方,摆放着皇上的纯金龙椅,其上的浮雕栩栩如生,四周明黄绣着飞龙在天图案的丝绸宣告着主人的尊贵,两侧以弧形摆放着几张桌椅,也以黄色布料装饰,是皇亲的座位。
后方是一个百人乐队,人人皆盛装,手拿各式乐器,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在内侍的引领下,郭子仪和李如玉坐在右首第一列的第一席,旁边赫然坐着鱼朝恩。郭子仪和李如玉走来,鱼朝恩一反常态,笑脸相迎,“汾阳王,郡主,请坐。”
郭子仪冷哼一声,拂袖落座,李如玉也是面无表情,不搭理鱼朝恩。
鱼朝恩见状,心一惊,生怕李如玉这次进宫是找机会告御状,也不计较,保持着谄媚的笑容,“郡主,犬儿……”
“公公没带令公子来吗?”李如玉打断他的话,冷眼扫过鱼朝恩身边的美人,“难得您也对女人有了兴趣,难得呀。”
“这个嘛……”鱼朝恩心惊胆战,摸不透李如玉的心思,暗地里大骂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色迷心窍,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犬儿身体抱恙,所以我就带义女芊儿出席,让她见见世面。”
“公公真是菩萨心肠,收养了那么多子女,还疼爱有加。不过,也要特别注意管教,别一味包庇纵容,任由他们作奸犯科。”李如玉对他的打算心知肚明,此女子八成是想献给皇上,入宫与兰妃一争长短。不行,她决不允许这个可能性发生,否则计划势必增加阻力。
“犬儿昨日对郡主多有冒犯,不过他并非故意,只是多喝了几杯,酒后乱性——”
“可依本郡所见,令公子不仅神智清醒,毫无醉态,而且计划周详。如非有人相救,恐怕后果,不是公公你可以一力承担的。”
“郡主息怒,犬儿不过是……”鱼朝恩拼命为鱼令徽找理由,他极疼爱这个义子,下定了保他的决心。
“不论是何理由,事实是令公子对本郡下药在先,意图不轨,施暴在后,有目共睹!即便未能得逞,也坏了本郡的名节,不可能就此作罢!”
“郡主,我一把年纪,就指望这个孩子了,”鱼朝恩软语相求,“您就高抬贵手吧。”
“要本郡释怀也不是毫无可能,只要看公公有无诚意了。”李如玉嘴角上扬,要挟鱼朝恩。
“郡主有何需要,尽管吩咐!”鱼朝恩佝偻着身躯,对李如玉言听计从。
“本郡入长安以来,屡遭行刺。为了安全考虑,希望公公将我驻扎城外的一千黑卫调入京城,负责城中的防卫,也让本郡能够随时调用,以策万全。”这其实是个有点无礼的要求,可李如玉似乎并不担心鱼朝恩不答应。她相信,为了保护鱼令徽,鱼朝恩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原因是,她调查到了一个有趣的秘密:鱼朝恩在家乡,曾经娶过妻。当年他因为避债离乡之时,妻子就已经有了身孕。成为受到皇上信任的内侍之后,他回乡调查,最后带着一个小孩离开,这个人就是他的第一个义子鱼令徽。他已经没机会再有后了,鱼令徽是他唯一的血脉,拼了命他都会保这个败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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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的防卫怎么是我这么个小小的处置使能插足的呢。郡主别为难我了。”鱼朝恩为难了一下,想禁办法砌词推脱。
“城中谁人不知禁军的两大统领使公公的亲信。既然公公没诚意谈判,那么玉儿唯有当着文武百官,请皇上裁夺。”李如玉拆穿他的假面具,坚持要将黑卫调回城,为日后平定京城内乱增加筹码。算算时辰,宴会已经要开始了,眼见豆大的冷汗从鱼朝恩额上滑落,她的信心也逐渐增加。
鱼朝恩透过李如玉的肩膀,看见御辇向这边来,心乱如麻。鱼令徽是自己的血脉,由于觉得对不起他们母子,他对鱼令徽仗着自己的权势在长安横行的行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捅出漏子都让手下娶收拾。谁知这小子色胆包天,竟打起李如玉的主意……这要是被李如玉当场众揭发,即使自己权倾朝野,保不了鱼令徽不说,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公公若不答应,本郡也不强人所难。”李如玉作势起身,“还是将此事交予皇上定夺吧。”
“郡主请留步!我答应就是……不过黑卫不熟悉城中环境,还是住在禁军大营,等候您的调遣吧。”鱼朝恩作出了最大限度的让步。不过,等军队到了自己的地方,说不定可以逐步分化吸收,为自己增加实力。等事情淡下来,他再找机会教训这个丫头。
“公公如此疼爱义子,玉儿也不忍心多加为难,那么……本郡就不为难公子了,一切就当没发生过吧……但是,公公说话要算话,否则本郡不担保,太子殿下会在皇上面前说什么。”李如玉提起太子目击整件事,吓得鱼朝恩脸色发白,连声答应。还想着要堵住知情人的嘴,可是对方是太子就得另当别论。
郭子仪赞许的对李如玉点头,她果然没让自己的私人感情影响决断,三言两语就收服了鱼朝恩,为己方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相反,鱼朝恩惊魂未定,跌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他横了身边的义女一眼,警告她务必完成完成自己交托的任务,挽回败局。芊儿噤若寒蝉,斜瞟了李如玉一眼。一向自负于美丽的她心虚不已,李如玉不仅美,而且有种难明的威严,那骨子里透出的英气,自己难及万一。
第三十四节
“皇上驾到——”百官入座,只见李亨微笑着迈方步登上承天门主持盛典,宣读文书,身后跟着太子李适,皇后,以及几个宠爱的嫔妃公主。
李适一眼望见李如玉,在百花丛中,她的气质独树一帜,美丽反而变得次要。李如玉感受到他的目光,微笑颔首,以示礼貌。这不是一个可以谈交情,叙旧的地方。可司徒剑为什么在这儿?李如玉的目光很快移到韶秀身后的人身上,警觉的看向四周。他会不会是来执行任务的?司徒剑的眼睛里平静无波,身上也没任何不寻常的杀气,让李如玉很快排除了这个可能。那么,他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李如玉又看了韶秀一眼,只见她不时向后张望,对司徒剑送秋波,小女子的娇态表露无疑,很明显对他有意。难不成他们两个凑成一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流离的眼波最后停留在对面,江家兄弟并肩而坐。江仲恒不再是一身朴素的粗布衣衫。竹叶青的儒衫为他增添了几分书卷气,黑发被紫冠高高束起,少了落拓的江湖味,她这才发现潜藏在他身上的贵族气息。
只是他在注视着谁,如此的认真专注?
循着他的目光,她找到了坐在皇上身旁的妙龄女子。美貌自不在话下,最可贵的是她身上如空谷幽兰般与世无争的气息,能在后宫这个大染缸里保持本色,的确不容易。难怪她会让江仲恒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难以抑制心中的酸楚,李如玉恨自己的执着。明明已经要放弃,还是割舍不下……
她回过神时,宴会已经开始,舞台上的女子巧笑倩兮,身材曼妙,红色的裙裾如翳。李如玉的余光瞥见鱼朝恩的得意神色,以及群臣惊艳的表情,佩服他能找到如此尤物。不过,她不着急,自己并非以美色取胜,让鱼朝恩嚣张一下也没什么。
一曲终了,芊儿香汗淋漓,微喘着下台。轻薄的衣服被汗水浸湿,更加贴紧身躯,诱惑着朝臣,让那些官家千金嫉妒不已。可惜,鱼朝恩太得意,忽略了一点:选妃终究是皇上的决定。从始至终,李亨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他似乎更关心身边的爱妃,恐怕侥幸进宫没,要取代兰妃的地位也有困难。
在她之后,上台的女子们被她一比,全都不值一提,让鱼朝恩更加得意。
韶秀却对这些没兴趣,无聊的托着粉腮,期待李如玉给她暗示。比起那些庸脂俗粉,李如玉才是真正的天仙,只是看了她未成型的几个舞步,韶秀就无心观赏其他人的表演。
在场的人渐渐宜兴阑珊,李如玉也觉得时机成熟,举杯向韶秀示意。韶秀心中一喜,悄悄扯扯父皇的衣袖,故意大声说:“父皇,她们跳的好难看啊,儿臣都快睡着了。”
“韶秀的小脑袋又在想什么?”李亨宠溺的拍拍爱女的额头。
“儿臣看过一个人的舞姿,美得好像天仙一般,先前那些女子根本望尘莫及!”韶秀甜甜一笑,瞟了李如玉一眼。
“真的?”李亨从未听过女儿如此推崇一人,兴趣大起。
“当然,儿臣怎敢欺骗父皇!难道不怕犯了欺君之罪,掉脑袋吗?”
“嗯?大好的日子,怎么可以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父皇息怒!如果她不能让父皇满意,儿臣任凭父皇处置!”韶秀对李如玉可是相当有信心。
“好,如果皇儿吹牛,朕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出宫!”这丫头野的很,一不注意就跑出宫溜达,李亨只好用这种方法来管她。
“没问题!”
“那个人是谁,还不快说。”
“不就是汾阳王身边的美人,父皇新册封的安西郡主!”
“公主过誉了。”李如玉款款起身,刹那间成了众人的焦点。
“郡主别谦虚了,快给刚才那只红狐狸看看你的实力!”韶秀鄙夷的瞅了芊儿一眼,不客气的说。
“不错,朕也想见识如玉的舞姿是否如你的胆色一样。”李亨捋着胡须,自动忽略的韶秀话里某些不雅的文字,欣赏的说。
“臣女谨遵皇命!”李如玉解下身上的翠绿色斗篷,露出一袭洁白如雪的舞衣。轻盈的舞衣随风飘飞,在灯光下流光异彩。她如白瓷的脸上泛出水色光华,细细的眉毛益发显得望去,流盼的目光像秋水横波,珍珠翡翠在天然的美丽下光影闪烁。轻移玉步,身子袅娜,飘带流动周身,美妙绝伦。
柔柔一挥手,乐师们缓缓奏响韶秀公主交出的乐曲。伴随着一段散板前奏,她舒展双臂,足尖点地,如飞天般落在舞台上。长长的飘带无风自飘,在她身后飞动。曲子渐渐有了节奏,徐缓深沉,她徐徐起舞,舞姿婉转轻柔,顾盼之间眼中的光波似层层秋水般明澈,眼神缠绵,含而不露,更令人销魂。舞蹈一开始,动作若俯若仰,若来若往,舞态雍容,宛如神仙降临,回旋翱翔间兀然耸立。高大的灯轮把舞台照的明如白昼,白衣竟泛出七彩光晕,淡淡的把李如玉笼罩在一片圣洁的光辉中。
节奏转入高潮,慢慢变快,婉转多致。她身子弯曲,腰肢灵活。圆旋的动作走向,收似蟠龙,放则犹如长虹远引,对比鲜明,线条滋润。臂膊动作如凤的彩翼丰富多变,潜藏弹性,具飞翔之感,造成拔地千寻、背负苍天,足乱浮云的形象和气势。以衣带当风,标举之态如游龙飞向天际,裙裾似飘动的轻云。舞袖飞动,或如波回,或如云动,或如虹飞,其美妙殆不可言。她急速在原地旋转,周身白羽如飞雪漂浮,似风吹着雪花在空中回旋。飘带随着旋转而将她围绕,众人只见台上她如流动的白云,听见翠玉撞击发出悦耳的叮咚声,恍如飞上天际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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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潮过后,乐曲渐渐和缓。曲终之时,她放缓动作,飘带也落了下来,最后单膝跪地,向皇上俯拜致礼,舞曲也最后结束。
沉寂了许久之后,韶秀先回过神来,大声叫好,“郡主好厉害!”
其他人这才陆续回神,无不拊掌叫绝。李如玉回到原位,目光不自觉的在江仲恒身上流连。他竟还望着兰妃,不曾为她转移过焦点。
“众卿以为如何?”李亨心中已有定论,带着征询的口吻望向四周的皇室信臣。
“臣等无异议。”元载和王缙身为百官之首,起身作揖,恭敬的回答。一个是早早和李如玉商量好的,另一个则因为是李如玉的大伯,也来了个顺水推舟。
“儿臣也同意父皇的想法。”太子李适感知到李亨的目光,也连忙回答。
“好!如玉,今天你是众望所归!说吧,有什么心愿,朕都会满足。”和对这个小辈十分偏爱,今日难得有机会,想借机赏赐。
“臣女只想要一块进出皇宫的令牌。”李如玉不料如此轻易得偿所愿,重重低头,以掩饰脸上的喜悦,“臣女与韶秀公主私交甚笃,一直想去公主的寝宫一游,还请皇上恩准。”
“难得韶秀喜欢跟你在一起,朕也不担心了。你可要好好替朕管教管教这么个野丫头。”李亨希望韶秀能在李如玉的潜移默化之下,改改刁蛮的性子。
“不知可否带一名贴身侍卫随行,入宫保护?”李如玉要在领赏之前问清一件重要的事,“臣女甫入长安,多番遭不明来路的刺客行刺,若无一侍卫,实在难以安心。”
“这有何难,朕答应便是。”李亨也不多想,一口应承,“来人,赐入宫金牌!”
李如玉把金牌捧在手心,紧皱的眉头舒解不少。有了它,自己的很多计划都能顺利实施。
穿过喧嚣,李如玉终于对上江仲恒的视线。默默相望,她看不到他内心的挣扎。
司徒剑站在韶秀身后,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心底泛起一股酸楚。
第三十五节
第二天,江仲恒早早守候在小楼之外,等李如玉出来。带着紫竹和孟飞,李如玉跨出小楼,正迎上江仲恒紧张不安的脸。
“我们何时入宫?”江仲恒心急的问。
“今天不是好时机,等我安排好一切,自会实践承诺。”看他心急如焚,李如玉就不开心。她只是想先入宫探路,为他们找最好的相见方法,以免东窗事发,累人累己。独孤心兰至今仍是一枚有力的棋子,不能舍弃。看江仲恒听到这话时的表情,怎么都像是自己在刁难他。
“我……”江仲恒见她眉有嗔意,立刻想解释一番。
“不用辩解,我说到自会做到,免得欠了别人的!”李如玉拂袖而去,只余江仲恒独立在空荡荡的园中。他又伤了她的心……
不论心里多难受,一出软轿,李如玉还是把笑容挂在唇边,不让任何人发觉她心中的异样。
韶秀的寝宫名为隐玉斋,位于太极宫以北的内庭之中。由于她喜欢去民间游玩的关系,寝宫内随处可见她从民间带回的小玩意,在这金壁辉煌的宫殿力,明显不协调。可谁让公主喜欢,没有人敢说一句不是。
把一群宫女宦官挡在门外,韶秀兴高采烈向李如玉介绍自己的香闺。两人坐在巨大的檀香木绣榻上谈天,品尝点心。
“如玉,你在敦煌的闺房是怎么样的?像牧民一样,住在帐篷里吗?”韶秀对游牧民族的生活略有耳闻,认为地处沙漠中的敦煌野差不多。
“敦煌附近方圆百里,种植了大量草木,用以抵御风沙,调节气候,所以城内的环境与外面的沙漠大不相同。我住的王府是仿造江南的园林,所以与长安也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我不太喜欢华丽累赘的摆设,房间布置的简单朴素,最大的特色,恐怕就是大堆的书和公文了。”李如玉开始不太习惯长安城中的清闲日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好像养猪。
“如玉朕能干,哪像我只会玩。”
“能无忧无虑的生活,也是一种福气,这是上天的恩惠,所以前往别妄自菲薄。”
“还是如玉和兰妃娘娘最体谅我!父皇不止老是对着我叹气,还教训我要收心准备嫁人!”
李如玉心中一喜,既然韶秀与兰妃有交情,那么安排她与江仲恒见面也容易多了。她顺着韶秀的话提出疑问:“兰妃?是你上次说的那位吗?我在宫外有个朋友,与她是旧识,一直很挂心她的近况呢!”
“她还是老样子,几年了都没什么改变,反而越来越美。”
“那就好。听他说,那位兰妃美丽动人,温柔如水,连你也推崇备至,我还真想见见她。”
“很简单呀!兰妃娘娘每日午后都会在御花园中的清心水榭抚琴,去了就可以见到。”
“好,我迫不及待想见识那位兰妃究竟是何种绝色!”她要亲眼看看独孤心兰有什么过人之处,让江仲恒至今念念不忘。
清心水榭是皇宫角落一处僻静之地。流水潺潺,四季被常青的树木和植物包围。水榭内四面开窗,光线良好,冬日和煦的阳光暖暖的射入,照在人身上,令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沿着弯弯曲曲的石子路,李如玉远远便听见林木深处传来的幽幽琴声。琴音宁静悠远,余韵绵长,音符间似有似无的愁绪依稀可知。她的心里还有江仲恒吗?李如玉不安的揣测。近距离再见兰妃,她依旧带着那股与世无争的味道。焚香抚琴,十指如羊脂白玉,在弦间跳动,藤蔓掩映之中更显出尘。
韶秀也无顾虑,轻车熟路,蹦蹦跳跳的冲上去,用她特有的清脆嗓音大呼,“兰妃娘娘,韶秀带朋友来看你啦!”
琴音戛然而止,余音袅袅,独孤心兰有些惊讶的抬头,目光正对上驻立水边的另一位玉人——李如玉。
她打量着李如玉,很快认出那是昨日在御前献舞的美人。盈盈起身,含笑挽住飞奔而来的韶秀,独孤心兰隔着一泓清泉,向李如玉打招呼,“郡主有礼。”
李如玉踱到独孤心兰面前,福了福身,“参见兰贵妃。”
“如玉别拘礼了,大家那么熟!”在韶秀的观念里,跟她熟就代表跟她认识的人熟,即使她们只有一面之缘,“兰妃娘娘,你就和我一样,叫她如玉好了!”
多亏了韶秀的热情,两人才不至于陷入尴尬的沉默。摒退宫女,三人围坐在花梨木的小桌前,品茗之时,谈些女儿家的私房话。李如玉殷勤的为独孤心兰添茶,见气氛正好,小心翼翼开始了询问,“娘娘入宫已久,不知还有没有见过幼时的友人?”
“一入宫门就是皇上的人,即使是想与亲人见面都难,何况是朋友……唉,早就断了音讯。”独孤心兰似有所感,却不透出一点口风。宫禁森严,每个人都要挣扎求存,不能给人留下话柄,独孤心兰想来也是如此。
“为什么不出宫!”韶秀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她成天溜出宫,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弄得她还以为出宫是件容易的事,“那样想见谁都行!”
“出嫁从夫,即使民间寻常女子出嫁之后,也无法随时回娘家省亲,更何况是这深宫内苑呢,公主。”独孤心兰微笑着向韶秀解释。
“韶秀,并非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走运,生在帝王家,还如此得宠。”李如玉别有深意的瞟了独孤心兰一眼,“每三年一度的选秀,不知让多少有情人分隔宫墙两边,相思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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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李如玉的话似乎激起了独孤心兰旧日回忆,她长长一叹,感慨道:“相思又有何用,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我认识一个朋友,至今还记挂娘娘的近况。”看来她并没有忘记江仲恒,也是时候问了。
“她是谁?一定是兰妃娘娘的闺中密友吧!”韶秀毫无心机,托着腮纯真的问。
“他与娘娘的确交情匪浅,而且……姓江。”李如玉轻轻拨弄发丝,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却密切注视着独孤心兰的一举一动。
她果然很吃惊,想必对江仲恒并未忘怀……不,她要问清楚!死心,也要明明白白,不留一丝遗憾。先要支开韶秀才行,这种事关系独孤一门的生死,万一被揭发出来,江仲恒也会受牵连……那丫头大而化之,有一句说一句,如何藏的住这个秘密。
红泥小炉上的茶壶中,泉水微沸,白色的水雾缓缓从壶口升起。李如玉站起身,向壶中添茶。一个不小心,长袖一带,茶壶打翻,热水溅上她的手。未完全沸腾的水,温度仍是不低,李如玉凝脂般的左手手背上顿时多了一大片红痕。
“啊!”韶秀的反应反而比李如玉更大,惊叫着从椅子上弹起来,“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不必了,韶秀!”李如玉挥退正想过来一探究竟的侍从,软语说道:“别惊动大家。只是小事,上点药就好了。”
“药……药……药……对了,我寝宫梨有西域进贡的冰凌玉琼膏,效果很好!我去拿,你等等我!”韶秀提着裙摆,大步跑出水榭。
久未开口的独孤心兰疼惜的握着李如玉红肿的手,自责的说:“对不起,都是为了我和恒哥哥。”她显然明白了李如玉的用意,不再掩饰,辜负李如玉的苦心。
“不,我是为了我自己。”李如玉的眼眸中闪着淡定的光,“我喜欢江仲恒,可是他却忘不了你。”
“他太傻了。”独孤心兰幽幽的说:“我们此生无缘。”
“但是你与他定下了生死之约。”李如玉有些嗔怪独孤心兰的自私,怪责她任性的要求江仲恒等待,“为了实践你们的盟誓,他放弃一切,当一个无名无姓的剑客。你知道,对一个生长在贵族之家的公子来说,要他在江湖上漂泊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吗?”饱受身心的煎熬,用逃避来治疗心伤,她可知自己的一句话让江仲恒吃了多少苦。
“是呀,我太自私了……当初,只怪我太不懂世情,以为只要有山盟海誓……”独孤心兰的视线模糊了,“人是会变的,誓言根本毫无意义。”
“为了你那无意义的话,江仲恒可能一生都会这么消沉下去!”心痛淹没了理智,李如玉不客气的指责。
“我放心了。真的可以放心了。”独孤心兰含着泪,嘴角却带着笑意,“郡主,有你陪伴恒哥哥,我可以放心了……尽管让他来见我吧,我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一开始即是错误的,如今这个错误也该结束了。恒哥哥应该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而不是抱着誓言,一辈子自我欺骗。她早意识到自己当年的无知,只是无法当面向江仲恒说明。李如玉那么爱恒哥哥,一定会帮助她化解当年的错误。
“明日此时,在此静候。”李如玉抽出手,注视环绕水榭的清泉。独孤心兰的确惹人怜爱,让人心疼,但她还是抗拒不了嫉妒的天性。对于自己的情敌,她无法大量的去谅解,去认识……
第三十六节
一身农夫装扮的诸葛崖闪身进入一间位于城郊的别苑后门,飞快奔入主屋。启动机关,墙面上出现一道暗门,里面是一间密室。他跪在李川身后,向主人报告外面的最新情报,“主人,小姐联合了郭子仪和元载,朝中陆续有奏折向皇上揭发鱼朝恩的罪状,相信都是由小姐在策动。”
“敦煌方面如何?”李川不予置评,继续蹙眉问道。
“鱼朝恩派出义女,化名骆飘雪接近公子,意图不明,但已成功揭发古流云,将他逐出敦煌。”
“儿女都是债呀——不论能干与无能,都不让我省心。”
“小姐爱上江仲恒,主人还是及早表明身份,以免小姐……”女人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诸葛崖担心继续下去,李如玉会因为对江仲恒的迷恋倒戈。
“放心,我的玉儿不会背叛我……她越来越聪明了,不能任由她帮助外人。玉儿的问题,我自有分寸。你就去替我杀了那个奸细,免得她在我后方兴风作浪。要成大事,绝不可出现丝毫疏漏。”李川的手掌往桌上一按,桌面上立刻多了一个掌印。
“遵命。”诸葛崖抱着拳,躬身退出去。跟了主人那么多年,有些话,不需要多说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下了马车,李如玉的右手轻轻扶着左手,愁眉不展。孟飞见不得二小姐惆怅的模样,又不想提起她心中的伤处,只得在暗地里为二小姐不值。江仲恒依旧站在门口守望,殷切的目光让李如玉的心又添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明日你可随我进宫,现在开始想想怎么对她诉衷肠吧。”经过江仲恒身边,李如玉不曾停留,说完话,人已进入小楼。
江仲恒慌忙拉住李如玉,想向她道歉,不料正中她的烫伤。李如玉眉头一紧,背对着他,痛苦的咬住唇,豆大的汗珠从额际滑落。孟飞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打掉那只紧抓着李如玉的手,大声喝止,“江仲恒,你还嫌伤小姐伤的不够吗?”
“对不起。”这次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不是一句‘对不起’就什么都能解决,这辈子你都欠我。”李如玉转身,拉开衣袖,扯下包扎在受伤的布条,“记住这道伤口,记住你欠我怎样一个人情。”
“对不起!刚才是我鲁莽……”江仲恒发觉自己让她痛苦的不止是心。
“没什么可说的了,为了她,你多失常也不奇怪……如果换成我,恐怕即使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吧。”她终于可以死心,江仲恒永远不会回头关心她,恐怕与兰妃说清楚之后也不能改变什么。只要完成了这个最后的承诺,两人就再无瓜葛,从此陌路。
江仲恒没再说话,也没再挽留。他转身离去,自己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在她面前消失。他早就没资格得到她的感情,虽然心痛却也无力说什么。
两人的心中明明都有对方的影子,可是因为自己内心的不确定,竟这样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李如玉进宫之事,李适一收到消息就丢下一切,匆匆去找韶秀,只叹李如玉突然受伤离去,佳人芳踪难觅。
李适为再见李如玉,厚着脸皮与韶秀纠缠,“皇妹,郡主何时再来?不……你修书请她再次入宫!……”
李适左一句,右一句,韶秀却像故意与他作对,转着身子,持之以恒的用后背对着他,也不搭理。
“皇妹,你与郡主关系那么好,一定有办法!”
“皇兄,我可是头一次见你这么紧张一个人……莫非——你真对她有意思?”没办法,因为那个无名的剑客,她最近对感情的事特别敏感。看李适那副猴急的样儿,想不猜出来也没办法。她的皇兄啊,总是那么不善掩饰,哪里像父皇那么沉稳。
李适的脸立刻通红一片,支支吾吾的不回答。韶秀会意一笑,拍拍李适的肩膀,无奈的说:“皇兄,放弃吧。如玉已经心有所属了!”
“我知道!那个人只会让她伤心!”回想当日酒楼中的情景,李适不禁咬牙切齿,恨不得教训那素未谋面的人。
“如玉嫁给你,她更伤心。”韶秀凭着对李如玉的理解,不客气的打破兄长的美梦,“如玉是一个女中豪杰,皇宫这种大鸟笼会困住她的!”身为朋友,她不想见到李如玉变成另一个兰妃,失去自由。犹记得刚才兰妃和如玉说起宫中生活的苦闷神态,她据实以答。况且这个冲动幼稚的哥哥,怎么看都和如玉不相配。
“我不会束缚她的!”
“但宫里也有规矩呀!好像兰妃娘娘,入宫后连身在长安城内的家人都见不到,何况如玉住在千里之外的敦煌。如果思念家乡,皇兄也会放人吗?”
“我……”祖例在上,即使成了帝王,他也无法打破。自己的感情真的会让心上人负担不起吗?
“要让如玉那般能干的女子,成为深宫里一个成日只会打扮的花枝招展,等待临幸的妃子,她一定受不了的!”韶秀乘胜追击,不愿看到李如玉老死宫中,埋没才华。
“好热闹,你们兄妹在谈什么?”李亨去东宫找太子,得知他来了隐玉斋,也随之而来。
“父皇,你为儿臣评评理!”韶秀奔上去向李亨撒娇,“皇兄喜欢上李如玉,还有意纳她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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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入宫之后,将会是后宫之主!”李适把希望转嫁到父皇身上,盼望得到支持。
“皇儿,放弃吧。”李如玉太有才华,高出自己的孩儿太多,难保不会越权干政,成为第二个武氏。李亨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即使自己也对李如玉有偏爱,但那也只限于欣赏,不代表能接受她成为媳妇。李适未来的皇后,不一定要有才,却一定要有德,知道自己的责任。
“父皇,安西郡主虽为女流,却才华出众,多年来将敦煌管制的井井有条,她定能辅佐儿臣……”
“你的才能不及她,很可能会就此丧失权利!”
“父皇!”李适不想放弃,或者说难以割舍。李如玉是他生活了十几年,唯一迫切想得到的人。他头一次有勇气,顶撞自己最敬爱的父皇。
“皇儿,你控制不了她。”
“父皇,皇兄!你们吵什么,如玉早就有心上人了,皇兄肯,她还不肯呢!”韶秀摇摇李亨的手臂,“只要父皇别帮忙下旨逼婚,轮也轮不到皇兄!”以李如玉的条件,想娶她的人可是多不胜数,李适充其量只是身份尊贵。可惜,李如玉才不会看重权位,她可是很注重人品和感觉。
“不论如何,皇儿呀——别对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浪费心思,好好习文练武。”李亨不得不承认,李如玉是个出色的女子,她不适合被禁锢在这,也不适合成为自己的儿媳,“要成为帝王,首先就要学会放弃,切不可为一己之私,陷万民于水火。”
“谢谢父皇教诲,儿臣先行告退。”李适表面恭顺,心却未死。这是他和李如玉的事情,即便要放弃,也要由李如玉亲口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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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节
隔着轻纱,江仲恒看不清李如玉的脸。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从昨日起,李如玉再没对他说过一句话。
她放弃了吗?一再确定自己不爱她,她承认自己不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了吧。为何他感觉不到轻松,心头似压着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他没像此刻一般,渴望听听她的声音,了解她心中所想。
只是,他没资格了。
自作自受呀!他真是活该,她终于想通,自己又舍不得。
没耽搁时间,两人直向清心水榭,独孤心兰已独自在水榭中弹奏古琴。熟悉的琴声,让江仲恒怔怔立在当场。
李如玉轻拍江仲恒肩膀,提醒着他,“放心去吧,我在这里把风,不会有人骚扰你们。”说罢,她跃上高枝,俯望水榭周围的动静。
江仲恒感激的回望绿树间的倩影,深深呼吸,一步一顿的沿着石子小路走进去。来到独孤心兰身后,江仲恒轻唤她的名。独孤心兰起身迎向他,昔日分离三年的爱侣终于再聚首。
出乎他们的意料,曾在梦中无数次的相逢,与此时的完全不同。三年时间,两人经历了太多风霜,早已褪去了青涩无知,不再是当年为爱奋不顾身,不计后果的贵族少年。没有相见的狂喜,没有旧日汹涌在心的感情,而是出奇的平静,静到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时间是治疗情伤的良药。三年了,伤口愈合,感情也同样淡化。见到彼此的一瞬,他们突然明白,一切都已经过去……
“好久不见。”独孤心兰的容貌改变不大,在这变化多端的宫闱斗争中,心却变得成熟沧桑。
“对呀。”江仲恒彻夜不眠,准备了许许多多要对独孤心兰说的话,可是如今却一句也说不出口。说什么,都已经不合时宜。江仲恒看清了自己的感情,这时候反而释然了。
“我们都变了……唉,本来还想劝你,可是现在好像不用多说了。”心已经有了答案,语言的表达已经次要。独孤心兰读出他的心意,放下了多年郁结。今天之前,她或许在回忆这段情时会感伤,今天之后,她可以放下了。
“还好吧。”感情已经升华,江仲恒出于一个好友的身份关心她。
“嗯。皇上对我宠爱有加,如今我还有了身孕。”独孤心兰摸摸平坦的小腹,周身散发出母性的光辉。这样的她,江仲恒既熟悉,又陌生。
“纳我就可以放心了。”常担心她柔弱的性子,适应不了宫中惨烈的斗争,原来都是自己多心。环境能改变人,眼前的她温婉如前,骨子里增添了一份韧性,不像过去温柔的让人心疼,不懂得反抗。
“可是,我不放心你。”独孤心兰遥望几丈开外树上得蓝影。
“我何时让你担心过。”
“不,你就是太死心眼了,一直在逃避,以为这样就能够不背弃誓言。不过,心已不由自主被吸引了吧。”她了解这个相处了十几年的人,刚才两人分开时,他眼里的眷恋瞒不了她。
“我……”对不起。“江仲恒觉得自己像个负心汉,有负于心兰。
“她是个坚强的女子,可以为了自己的追求,不顾一切的付出。有她陪你,我才放心。”
“我没资格了。”江仲恒脑中充斥着她受伤的眼神,“我的怯懦伤她太重。她并不似表面那么坚强。伤害到了极限,她也会累,也会走。”
“那么恒哥哥主动点吧。用诚意打动她,让她重新敞开心扉。她不是一个容易动情的女子,好好珍惜。坚强的外表下,往往有一颗比常人更加脆弱,需要关怀的内心。”独孤心兰鼓励江仲恒,只盼木讷的他可以振作。
江仲恒正迟疑,那默默关注着的蓝影忽的一闪,沿着出水榭的小径飞奔,他再也坐不住了。独孤心兰干脆先下逐客令,免得他坐立不安,“宫中耳目众多,你也不便久留。回去吧。从今往后重新开始,只要记得有我这么个朋友就好。”
江仲恒郑重的点头,步出水榭,回首看见独孤心兰温和的笑颜,也会心一笑来回应她。最后,他踏着青竹小桥,走向人生的新旅程。
第三十八节
昨日与李如玉缘悭一面,不甘心的李适派人守住宫门。一听说李如玉进宫,随即去找她。
望见直奔水榭的李适,李如玉慌忙从树上跳下,要在李适进入水榭范围之前拦截他。
心系的佳人出现在视线中,李适停下脚步,鼓起勇气走向她。他要抓住机会,积极与李如玉培养感情才行,否则这段缘分将会成为他终生的遗憾。
“郡主,今日为何不去找皇妹谈心?”他找了个话题,展开了谈话。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邀请李如玉去东宫坐坐。
“昨日与兰妃娘娘有约,今日自当与娘娘相见。”李如玉转了个身,侧着身子挡在小径中间,方便观察水榭里的情况。
“为什么只谈了这么一会儿?”
“只是送些东西给娘娘,不需要花费什么时间。本来我想去找韶秀,可惜大意遗失了一块玉佩,所以命侍卫去取来,我在此等候。”小径的尽头仍不见江仲恒的身影,李如玉暗自捏了把汗,想着要怎样去打发太子。
“是吗。”
“嗯……我还想着,等会儿叫韶秀过来,我们一起聊聊。”她明确表示等会还有安排,希望李适识相点,自己告辞。
“小彭子,听见了吗!还不快去隐玉斋请公主过来!”李适心下大喜,借故遣走父皇派来的贴身太监,方便他吐露心声。
“奴才遵命。”小太监虽然不情愿,却还是细声细气的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殿下,有事找我?”结果跟预想的不太一样,李如玉只好把话说白了,快刀斩乱麻。
“对,我想来要一个答案。”李适抓住李如玉的手,迫使她看着自己,“我想立你为太子妃,将来……”
“不,我拒绝。”李如玉迅速抽回手,毫不考虑的回绝。事情至少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早点说清楚比较好。
“为什么?普天之下,帝后乃是最尊贵的……”
“我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只愿与所爱之人遨游五湖四海。”金银权位不过是华丽的枷锁,李如玉从不会为它们驻足。若非敦煌尚需她支撑,或许她早就去云游天下,那才是她心之所向。李如璧已接手敦煌事务,解决了长安的纷争,她就打算去苏杭一游,又怎会为那所谓的尊贵身份委曲求全。
“我……可以放弃一切!”
“你会后悔的。而且,我不爱你。”这样的时刻,绝情是最佳的处理方式。她累了,没有余力承担另一份深重的爱。
“他不值得你爱,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开始?”昨夜不断告诫自己,一旦李如玉拒绝,他就得自动放弃,可惜事到临头,他做不到。
一只手从另一边握住李如玉的手,手心布满厚厚的茧,带着熟悉的气息。
“值不值得都与殿下无关吧。”江仲恒行过礼,径自拉着李如玉离开这是非之地。从这刻起,他不会再让她伤心。
大手包裹着李如玉的手,温暖自手心传递,直透心底。李如玉不由自主跟着他的脚步。过去的心痛清晰起来,李如玉狠狠甩开他的手,昂首向宫门走去。
“李如玉,站住!”江仲恒挡在她面前,迅速把她拉到一个隐蔽处。
“请你叫我郡主。约定已了,出了那道宫门,我们各奔东西,永世不再相见。”李如玉明白他的改变事因为独孤心兰,可惜她不屑做替代品。她要珍惜自己,不会再那么不计后果的向前冲。
“我有话要对你说!”江仲恒顾不得礼仪,一把扯住她的手臂。
他着急之下,出手太重,李如玉吃痛哼了一声,顺手甩了他一巴掌,“此乃皇宫内苑,你若想惊动侍卫,告到皇上那儿去,很可能会牵连兰妃!立刻给我收敛点!”
江仲恒果然松手,李如玉心中冷笑:他到底还是事事以兰妃为先。
登上马车,两人总算出宫。到了安全之地,江仲恒伸手想掀开纱帘,寒光忽闪,李如玉的弯刀不留情的在他手上划下一道伤口。
江仲恒捂着渗血的刀伤,不解的望向车内,“我知道过去伤你太深,但我会补偿——”
李如玉冷冷打断他的道歉,“我不是乞丐,用不着你施舍的感情!我很自私,不允许我的爱人跟我一起,心却向着别人。你永远补偿不了欠我的!”
“你误会了!”江仲恒才明白自己错的离谱,竟让李如玉误会自己的心意,急忙解释。李如玉未给他机会,乘车走远。她多情却也无情,认定了的事决不会轻易改变。
独坐妆台,李如玉梳理着如丝的长发,眉头深锁紫竹推门进来,手中托着李如玉的补品,要为日渐消瘦的小姐补身。放下托盘,盛好汤汁,她还在房间里磨磨蹭蹭不肯走,显然是有话要说。李如玉来到桌前,轻舀起碗中的鸡汤,有意无意的问:“怎么了?”
“江公子在楼外,已经守了一天。”紫竹怯生生的说,怕李如玉生气。两人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换作平常,对江仲恒早已芳心沦陷的小姐,必定会开心的不得了,这次却一反常态,听之任之。
“我知道,下去吧。”她不是不想去见,只是见了,也不知该说什么。过去的信心,被消磨的一点不剩,她没有把握会幸福。
踱到窗边,微微推开窗户,顺着那道细细的缝隙向外张望。江仲恒直挺挺长在门口,也在望着她的房间。两道目光在半空中交接,江仲恒眼中的诚恳和决心使她冰封的心有了微微的裂痕。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急忙拉下窗闸,把窗户紧紧封住,然后飞快躺上床,闭目驱赶心中的杂念。
楼外,江仲恒低下头。他不是不能硬闯,只是现在他们都需要时间和空间,冷静的打算将来的事。他要用自己的努力,重新找回李如玉失落的信心,他相信自己。
第三十九节
塞外风沙漫天,吹的人睁不开眼,实在不是个适意出门的日子。
风闻李如玉出城,城外沉寂已久的马贼蠢蠢欲动。至今为止,已有不少商旅被洗劫一空,不留活口。由于他们行动迅速,探子花了一个月,才查出他们的踪迹,若不及时进攻,他们又会逃得无影无踪。孟良传书向李如玉报告这件事,李如玉下令围剿,还指名让李如璧统率。孟良知李如玉是为了让兄长在军中树立威信,并且让马贼们对李如璧产生敬畏之心,于是甘为副将,从旁指导。
自幼熟读兵书的李如璧毫无实战经验,为了妹妹,仍毅然抽身参加军中操练。努力多日,他已能处理大多数军务,应付突发状况也镇定自如。今日大军严阵以待,准备出城剿匪。不料城外风沙突起,偏偏又时间紧迫,在马上迟疑了许久,李如璧终于一挥手,“全军起行!”
兵营大门缓慢打开,狂烈的风穿透茂密的树林,吹打在将士们身上。为了行军方便,今日他们装备一种特制的黑色荆棘甲胄。经过药水浸泡过后,既坚硬的刀枪不入,又防水防火,透气性良好,轻便,保护全身,抵御风沙更是不在话下。
敦煌的位置特殊,除了盗匪,更有外族虎视耽耽,每年都要打几场硬仗。为了提升军队的装备和战斗力,李如玉在研究武器方面,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也让黑卫的战力出于优良状态,实力不容小觑。
大军出城后不久,一人一骑策马飞驰出城,身后尾随着几人。
大军即将进入蜿蜒斗折的曲谷,这里险隘极多,最适合埋伏。孟良行军多年,认为此处危险,于是先带了一队人马先行。果然,行至谷中不久,就有人踩中陷阱。孟良及时后退,可埋伏两侧的马贼蜂拥而出,几千人马顿时陷入战局。
马贼韬光养晦,多年来积累实力,且人数众多,几千黑卫毫无准备,开始落了下风。待稳住阵脚,孟良嘱咐手下护住公子,然后一夹马腹,身先士卒。李如璧见一众将士浴血奋战,自己却偏安后方,他情何以堪。于是乎,他坚持之下,众卫士护他冲入战阵。不料马贼来势汹汹,看准了李如璧是敌方的软肋,加紧攻势,齐齐冲向他。很快,李如璧就与卫士失散。
马贼们涌上去,穷追不舍。李如璧惊觉自己是孟良的负担,怕自己落入敌手,于是策马狂奔,拼命摆脱追赶。不经意间,渐渐被迫出黑卫的势力范围。
身经百战的孟良在短时间内控制了大局,制服马贼,却与李如璧失去联系。茫茫戈壁,毫无生存经验的李如璧该如何求生?万一他落入马贼余孽手中,今次大战岂不是失去意义?唉——孟良望着一望无际的黄沙,陷入深深的忧虑,只盼派出去的人手能快些找到公子。
身后的马贼穷追不舍。为首的一人抽出长鞭,狠狠甩在马腿上。马儿吃痛长嘶,仍忠心的保护主人,速度却慢下来。两骑的距离拉近,那人又是一鞭,把李如璧卷下马背。
李如璧重重摔下,头撞在砾石地上,顿时闷哼一声,失去知觉。
马贼的首领从马上跳下,睁着血红的眼,鄙夷的望着昏迷中的李如璧说:“真他妈的没用,连个娘儿们也不如。”
“老大,他可是个金主!”小眼睛军师随后跟上,眯着闪动精光的眼。有了李如璧当人质,即使李如玉亲临,也不敢妄动。
“嗯,带回去。”首领解下腰间的羊皮水袋,喝了口烧酒,命令小喽啰把李如璧扛上马,准备带回巢穴。只听两声惨叫,那两人的右手手腕已钉入一截枯干的荆棘枝,血流如注。骆飘雪一身鹅黄的衣裙,身法如电,闪入李如璧和马贼中间。
贼首一看,顿时被她的美色所迷,大吼道:“把这个美人儿给我抓回去!”
骆飘雪摆弄着一袋枯枝,眸中冷光一闪,几枝枝条向四面八方疾飞。枯枝竟似长了眼,准确插入扑过来的马贼的咽喉要害。血雾从喉部喷涌而出,几人捂着喉咙,倒地抽搐。
马贼大多靠着人多取胜,群起围攻,所以论武功,怎么及的上从小接受严格训练的骆飘雪。
贼首高呼,率剩下的人冲上去。结果也是一样,他们甚至还没看清骆飘雪出手。美艳的女子在灼热的阳光下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她淡然看着地上的人鲜血流尽,然后走过去检查他们的气息。确定无一活口之后,她冷冰冰的说:“要伤害李如璧的人,都得死。”
她掉转身子,想搀扶昏迷的李如璧离开,惊见几匹马向此处奔来。还未走进,她就感觉通体森寒,那是极为浓烈的杀气。她急忙推李如璧上马,才想跳上马背,三条人影就飞掠过来。漫天暗器如一张巨网,将她笼罩起来。她被逼改变纵势,抛出枯枝抵挡暗器。
来人正是残月楼的杀手。
得到诸葛崖的指示,他们便日夜监视王府,等着骆飘雪出府。残月楼其实分为很多层次,残月四剑虽势久负盛名,但下一级的天罡也是精英中的精英,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他们随时可取而代之。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残月楼的规矩。因此,任何人都时时刻刻绷紧神经,是当之无愧的顶级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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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钉在地上的半月形暗器,骆飘雪脸色大变。自己一向只是鱼朝恩的暗棋,除了偶尔执行刺杀任务,大多数时间都是接受训练。为何惹上残月楼,她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难道自己身份暴露?
她没有想太多,也不会傻的去问那三个杀人机器,只是全心戒备。单单一人的实力都与她不相上下,何况是三个,只要能全身而退,已属万幸。
抽出腰带内的金丝长绳,将内力灌注其上,细绳仿佛有了生命般抽向三人。三人瞬间散开,飞向不同的方向,待她招式用老,又忽然聚拢。三把剑闪电般,从三个方向刺来,剑光当头罩下。
骆飘雪急抽金绳,在周身围成一圈,截下三把剑的同时,“铛”一声脆响,金绳突然软下来。她后退几步,窒闷的胸口提醒她,她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不过她并非无所得,三人的剑刃上被金绳震出一个细小的缺口。
谷外响起隆隆的马蹄声,显然孟良派出的搜救队伍已经追至。三人眉头一紧,杀气更盛,打定主意要速战速决。三剑急转,又同时刺到,分别取她咽喉、下盘和后心,招式凶狠凌厉,以骆飘雪现在的状态,根本接不下。
金绳划出一道波浪,迎向前方,她把身子一提,化去了正面的进攻。一个转身,后方的宝剑堪堪穿透左肩,勉强保住性命。她借着三人回气转身之机,投下几枚应急的烟弹,腰肢向后一折,身子如游鱼般滑出包围圈,跳上马背。也不管方向,只是拼命策马前奔,疑心要逃离这凶险之地。
鲜血如泉涌,加上马背颠簸,骆飘雪的视线不断模糊。索性马儿乃是难得一见的神骏,即便载着两个人,也依然跑得飞快。那三个刺客纵然轻功再好,也难以追击。
第四十节
不知跑了多久,马儿重重跌在地上。腿上的伤口血流不止,负了两人跑了许久,早已使它透支了体力。要不是凭着对主人的忠心,它根本无法勉强跑到现在。它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剧烈的吐着白气,再也站不起。
沙尘掩盖了马蹄印,追兵未至,援兵也未到。两人一马,就这样躺在茫茫戈壁中,孤立无援。
李如璧只是被撞晕了,所以很快苏醒。夜色中,他见到躺在身边,脸色苍白的人,也顾不得深究,撕下自己内层干净的衣服,拿了褡裢里备用的金创药,为骆飘雪裹伤。他之后为黑马包扎,摸摸这匹跟了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马儿。他起身四处看看,想知道这是何地。可惜大漠风光,处处都一样,今夜又无星无月。看了许久,他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好想着怎么求生。
从马上的褡裢中取了些食物饮水,拾了些枯枝,生起一堆火,他靠在马儿身上休息。马儿的气息微弱,伤口的血也凝结了,正无精打采跪在地上。李如璧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抱歉的说:“风,对不起。如果你跟着玉儿,就不会如此辛苦了。孟良说你随玉儿出生入死,经历过数十场战役,可是今次才第一次与你上战场,就累你伤重至此。”
黑马疲惫的抬起头,温柔的用鼻子蹭蹭李如璧。它呼出一口热气,想代替主人给他一些安慰。
一边的玉人似乎苏醒了,低声轻唤,“水……水……”
李如璧慌忙上去,把水囊里的水轻轻喂入她口中。清亮甘冽的液体流入喉中,骆飘雪的神智清醒了。
她受了内伤,体内有三股气在乱窜,与自己本身的内息互相抵触纠缠,再加上失血的缘故,所以一直在昏迷。不过她内力深厚,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已经可以恢复意识。只不过这伤来的沉重,她的身体仍然虚弱,回去之后少不得要卧床休养一阵。
“公子,你……没事吧,咳咳……”骆飘雪紧张的扯住李如璧的袖子,他的生命,已经比自己更重要了。
多日的相处,让骆飘雪被他的温文儒雅感动,闲暇时斗诗论辞,也成了她最大的乐趣。救他,已不仅仅是任务。骆飘雪心底有些迷惘,却不敢表露。自己的想法不能改变什么,她只是一个工具,没资格说爱。
“我没事,可你……受伤了。”李如璧用衣袖拭去她额际的冷汗,“出了什么事?那群马贼呢?”
“我不放心公子,所以偷偷跟来……咳咳……在山谷中,我想救公子,却被马贼发现……他们想污辱我,我奋力抵抗,却……却被他们所伤……”骆飘雪抚着肩上的伤口,噙着眼泪,像一只受了颈下的小兔子,柔弱可怜。她说到这里,呜咽渐渐变成如清泉般流淌的泪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了情绪,继续说道:“幸好三个神秘高手出现,制止了马贼,我才有机会带公子逃离险境。”
“谢谢你,飘雪。”李如璧把她拥入怀里,仿若心头的至宝,怜惜的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为我受伤了。”小家碧玉的骆飘雪,温柔贤淑,才华出众,被李如璧引为知己,更是他理想中的伴侣。他爱在心中,却碍于礼教不敢说出口。多日的相处,感情慢慢累积,沉淀。府中山下都已看出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暗地里猜测大公子何日向骆姑娘提亲。若有若无的感觉,终于在危难之中坚定,李如璧被骆飘雪的勇气感动,发现了她柔弱外表下更加坚强的内心。他发誓,要好好珍惜眼前这个女子。
“公子……”骆飘雪的心被这简单的一句话震撼。从小过着暗无天日的血腥日子,心心念念渴望的,不正是一个温暖可靠的臂膀,为她挡风遮雨吗?她找到了,可是这样一个超然于世,不染一丝尘埃的男子,是她能匹配的吗?悲从中来,骆飘雪的泪水再次狂涌而出。十几年来,她头一次自惭形秽。
“别哭!飘雪,别哭!……”李如璧慌了手脚,袖子湿了大片,“我们会逢凶化吉的!”
“但是,我们流落至此,孟将军派出的人,如何找到我们。难道没有什么联络的方式吗?”沙漠面积广大,多少人手也不能搜遍,又怎能找到逃至这不知名地方的他们。
“对了,好像有!孟将军临行前,给了我一颗信号弹!”李如璧似乎想到什么,兴奋的翻出一个小竹筒。
“万一没引来救援的人,反而招来马贼……”骆飘雪陷入深深的忧虑:残月楼的杀手说不定还在附近徘徊寻找。点燃了信号弹,很可能会引来他们,但同样的也有被黑卫找到的求生机会;若不发信号求救,没有坐骑、不明方向、仅凭现在他们携带的食物和饮水,想徒步走回敦煌几乎是不可能。
李如璧似乎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坚定的走向火堆,作出一个攸关生死的决定。
血红的烟花一飞冲天,发出清厉的鉴啸,然后高空爆炸,化为无数光点。这是军营里联络用的信号弹,以它的高度和亮度,几里外的黑卫都可以看见。
两人仰首凝望,被刹那间绽放的美丽所吸引。
并肩坐在火堆前,李如璧含笑说:“玉儿最爱堪烟花了,不知长安的烟花她是否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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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是女中豪杰,也喜欢那种小玩意吗?”李如璧很少说起妹妹,说的时候也都带着忧郁,她也不想多问。不过对这二小姐,骆飘雪从始至终都十分好奇。
“嗯,但她不是什么豪杰,只是一个贪玩的小女孩。外表冷冰冰,只是一种伪装。她总理敦煌,要有一个领导者的威严啊。”李如璧长叹一声,内疚的说“那本该是我的责任。”
“公子别自责了。”骆飘雪最怕他露出这种自责的表情,每次看见她就会不由自主也跟着难过。她生硬的转移话题,笑着说:“烟花,我也很喜欢!每年上元节,长安都会举行大型的烟花大会,相信二小姐也一定会喜欢。”
“烟花虽美,却易逝。”李如璧浅浅的笑着,“我一直这么认为,现在却突然明白玉儿的想法了。只要有瞬间的光彩就足够了,因为那种美丽会长留人心。”
“公子与二小姐感情真好,让飘雪好生羡慕,只可惜我是孤儿……”骆飘雪见他总会有意无意提起李如玉,心里微酸。
“不用羡慕。如今在我心中,你与玉儿都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李如璧握住骆飘雪因失血过多而冰凉的小手,把自己的体温,连同那份心意传达给她。
骆飘雪聪慧过人,自然接收到他的心情。幸福满足的一笑过后,她依偎进李如璧的怀抱里,沉沉入睡。
训练有素的黑卫在极短的时间内寻至。骆飘雪再次睁开眼,已躺在王府,自己的卧房之内。
原本尘垢满面的李如璧,已经梳洗过一番,正靠着床柱打瞌睡。
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天之内经历了那么多他过去不曾经历过的,一定也累了。明明也需要休息,却还坚持着守在床边,真是个傻瓜。骆飘雪温柔的看着心爱的男子,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她摇醒李如璧,想劝他回房好好休息,别坐在这里这么辛苦。
“公子,我已经好多了,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李如璧一边逞强的说,一边打了个哈欠,顶着黑眼圈。
“你再不回去,我就不理你了。”骆飘雪撇过头,对李如璧不珍惜自己的行为很不高兴。
“那好吧,你多睡一会。”李如璧拗不过她,怕这么下去影响她的休息,只好顺了她的意思,心却甜滋滋的。
喜欢上一个人时,她的一举一动真的回影响自己的心情。不论如何,他也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甘之如饴。
两人的甜蜜发展逃不过孟良的眼睛。他无法相信骆飘雪的说辞,因为根据现场的情况和钉入马贼身体里的暗器的方向,杀他们的并非那三个用剑的高手,而是一个身材娇小的人。而且,那人的武器是类似长鞭的武器。
他不禁想起古流云临走前的一句提醒。骆飘雪的确可疑,只可惜暂时还苦无证据啊。公子对那妖女深信不疑,必定不会轻易相信这些猜测。不行,他要立刻通知二小姐,让她早日回敦煌,以免城池为奸人所图。
第四十一节
江仲恒和李如玉僵持着。一个等,一个躲。
旁人看在眼里,急得快跳脚,偏偏当事人却没动静。
除了除夕那晚,李如玉在前厅饮宴,共度佳节,之后的时间,她大都在房间之内,足不出户。
江仲柏每天都准时来报道,积极无比的为两人拉红线。嘴皮都快磨破了,两人却没有发展的迹象。他不傻,所以在两人身上花的时间渐少,转而去找老棋友郭子仪。无奈郭子仪胡子虽然一大把,可是大半岁月都征战沙场,经验不足。商量来商量去,棋下了不少,办法却一个都没找到。
唉,两个人都太倔强了。
是日,两人又对坐奕棋,只听家奴回报:“王爷,侯爷,有一人在外求见郡主。”
“郡主不见客。”江仲柏没好气的替郭子仪回答。李如玉连未来大伯都不见,更何况是个来历不明的人。
郭子仪捻着白须,“啪”的落下一子,“先带那人进来见见本王。”
“老头,你闲着没事干,居然有时间应付那种无聊人啊。还不如帮我想……”
“说不定真是玉儿的客人呢。”郭子仪笑眯眯的说话,好像弥勒佛,江仲柏横看竖看都觉得有问题。
老狐狸,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随后,古流云一身布衣,儒雅飘逸,自有一番出世之姿。他凛然一揖,恭敬却不谦卑的说道“草民古流云参见汾阳王,逍遥候。”
郭子仪和江仲柏一看,就知他绝非寻常可见的凡夫俗子。江仲柏开始赞同郭子仪的决定,沾沾自喜,“看来我还挺出名的。”
“流云曾为敦煌王府帐下军师,对二位有些了解。”古流云曾掌控敦煌的情报网,对全国三品以上的官员资料了若执掌,自然认得两人。
“敦煌军师?原来如此。”郭子仪认为他的出现是一个转机,能解决李如玉和江仲恒那恼人的关系,让李如玉恢复过往的雷厉风行。一方面可以解决一群人的烦恼,另一方面还能助元载推进陷入胶着状态的计划。
“流云刚从敦煌快马赶来,只想尽快见郡主一面,叙叙旧。”他更急切的,想将自己对骆飘雪的重重怀疑告知小姐,让她能早做部署。即使不能尽快回敦煌主持大局,也要找出应对之法。
“好吧。本王只能命人带你去小楼,至于能否见得郡主,就看你自己了。”郭子仪招来在外守候的家丁,差他带路。
“郡主莫非出了事?”古流云紧张起来。小姐做事向来有分寸,可是却闭门拒客,实在不容乐观。
“对呀,为情所困。”江仲柏冲古流云眨眨眼睛,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古流云若有所感,匆匆随家丁离去。这种事,还是由李如玉自己说出比较可靠。看来他来的正是时候,能继续为小姐排忧解难。
在门口与一个年轻人擦肩而过。时间虽短,古流云却没忽略他望着楼上那扇紧闭窗户的眼神。
他应该就是那让小姐为情所困的人。
古流云没有花时间去打量他,分析他,因为紫竹已经走出来,惊喜的把他引到李如玉房门口。紫竹轻扣房门,小心的探问:“小姐,故人求见。”
“紫竹,我说今日不见客。”愠怒的声音从房中传出。古流云轻笑摇头,未想到终日笑脸迎人,善于控制情绪的大小姐,会有失常的时刻。楼下那年轻人,还真了不起。
紫竹为难的敲敲古流云。他不以为忤,示意紫竹先下去。紫竹明白他们要谈论正经事,多留无益,也不再停留,下楼去沏茶,招待这位久违的访客。
古流云径自推开房门,跨入房间。
房间又大又豪华,不过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所以显得昏暗而无生气。屋内左方,有一点摇曳的灯光,刚才声音的源头就在那儿。
略有些陌生的足音让流入警觉的抬头,意外的见到古流云站在十几步之外。笑容依旧波澜不兴,安定人心,给她烦乱的心一点安慰。通过孟良和李如璧的传书,她已经知道古流云的身份暴露。本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情绪,再见他时,李如玉的心仍旧不可抑制的波动。
她远不如信仲表达的那样轻松理智。几年来,在自己身边尽心尽力的良师益友,其实时元载派出的细作,即使明知他未出卖自己,也难以原谅。当初得知这个事实,她彷徨过、挣扎过、埋怨过,之所以选择装傻,大概也有逃避的原因。
李如璧放下笔,站起来轻叹一声,“先生,近来可好。”
生疏的语气,让古流云失落了一会,他勉强挤出一句话:“对不起。”
“先生是敦煌的恩人,没有对不起之说。”
“但我进入王府的动机不纯,利用了你们兄妹……”
“先生只是监视,没有出卖。”李如玉极力劝解。她感觉自己孤立无援,她要留住古流云这个好友。或许是自私吧。
“可是……”
“不用说了,玉儿都明白的。即使以前不明白,现在也懂了。”在这里,她发觉很多事都比过去复杂,很多决定比以往更加艰难,身不由己这句话,她从没这么理解过。“相国大人与先生是知交,他开口,先生怎好意思推辞。其实玉儿,还要多谢先生细心教导,否则敦煌李氏一脉早就土崩瓦解了。”
“二小姐知育之恩,刘云已难报答如今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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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玉又一次打断他内疚的回答,她拉着古流云的手,坐在厅里的椅子上,“先生无须介怀。”为他斟了一杯茶,李如玉浅浅的一笑,“先生生性淡泊,今日再无牵挂,反倒自在了吧。即便不再是玉儿的谋士,先生仍是玉儿的良师益友。”
“小姐海量汪涵,流云惶恐。”茶被李如玉捧到眼前,古流云面对她殷切的眼神,反而畏缩了。
“先生只要继续当玉儿的知心友人就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先生明白我的个性,莫非想我一直捧杯奉茶而不受?”李如玉坚持着,不得到古流云的应允,看来不会罢休。
古流云舒了一口气,笑着喝下了那杯清茶,“过去的我不再挂怀,从今日起,流云就是玉儿的朋友。有事尽管开口,刘云定会全力以赴。”
“先生不再心存芥蒂,玉儿就放心了。”眉头又杯忧愁侵入,李如玉下意识的瞟了窗口一眼。
古流云看见她的小动作,确定了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也大胆的开口,想劝李如玉。
“小姐,刚刚进屋之时,你似乎在写字。怎么会有如此雅兴?”
“只是在抄写心经,安神定心而已。”李如玉很希望,抄写佛经可以让自己的心境平和,谁知只要推开窗户,心复又烦乱。
“是为了外面那位年轻人?”
“过去了……什么都不是了。”李如玉幽幽一叹。
“他没有放弃, 你也未忘情。”古流云很清楚,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结束,只是在互相伤害。
“他?他只是把我当成替代品,我才不希罕。”
“你问过他吗?不要妄下断言,钻牛角尖。”古流云推开窗,向下张望。
“我不想听到那些无谓的话,他的行动已经向我一次次证明他的心在哪里。伤得太多,太重,我不想沉迷。”手轻挥,掌风让窗户重新关闭,一如她的心房。先生是为她好,可是个中因由不是局外人能够明了的。
“何不多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说得清楚明白,免得他在此痴等,小姐看了也心烦。”古流云捻须一笑,轻道。
“我没勇气去面对伤害。”李如玉把玩着青瓷小杯,心不在焉的,“先生应该知道,我其实很胆小。过去,在敦煌遇到困难的决策,我通常会选择比较有把握的。”
“感情与处理政务不同,更何况你一向会听我的劝,也有改变心意的时候。”古流云耐心的开导,希望李如玉不再作茧自缚,“也许是一条艰辛的路,但并不代表不会走出好结果。”
“先生不明白那种伤心。”
“你们之间的纠葛我不知,一切都靠你自己决定。”古流云支持的拍拍李如玉的手臂,“不论选择什么,记住,别让自己后悔。”他不能久留,还要去相府一趟。
“先生若有急事就先行吧,玉儿会自己想想,作出一个最好的决定。”古流云似乎有事,她也不便强留。继续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感情的选择不分好坏,只需要明了自己是否幸福。小姐,流云先走了,你保重吧。”古流云言尽于此,说得多了也无益。小姐是个明白人,她应该会知道怎么选择。
古流云随后离开,房间里又只剩李如玉孤单一人,无限寂寞……
第四十二节
新年伊始,诸门进贡了不少好东西。身为内给使的鱼令徽自然也能趁机捞一笔。这早就是不成文的规定,不过因为鱼朝恩,每年鱼令徽分得的都是最多最好。
偏偏有个新来不识相,在那儿装清高。见同僚私吞贡物,就大吵大闹,说要向上级报告。
前些日子在李如玉那里吃了个闷亏,被义父臭骂一顿,还被罚禁足,肚子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难得有个不知死活的混蛋出来闹,他也不客气的要给那人一点教训,免得他妨碍大家发财。
在其他人的吹捧和起哄下,他得意洋洋的选择单打独斗。鱼令徽平常养尊处优,全靠打手作威作福,哪是人家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的鼻青脸肿。恼羞成怒之下,他呼来同僚,一大群人狠狠教训了那人一顿。
满身满脸的淤青遮也遮不住,回去让鱼朝恩看见,立刻一把火冲上头顶,给了他一巴掌,破口大骂,“兔崽子,你还嫌自己惹得祸不够多!前几天才得罪了李如玉那贱丫头,今天你又招惹了谁?”
这巴掌打的不轻,鱼令徽痛得龇牙咧嘴,捂着火辣辣的伤处,跪倒在地上,抓着鱼朝恩的衣角哭喊,“义父呀,这可不能怪孩儿!孩儿知道前些日子让义父费心,所以今天去衙门,想拣几件像样的宝贝献给您,谁知那信赖的小子不上道,拦着不说,还要向上头告状……”
“所以你才出手教训他吗?”鱼朝恩蹲下身子,走到他跟前察看伤势,又知他孝顺,口气缓和不少,“真没用啊,文不成,武不就,打个架也伤成这副德行。”
“我把他打的走都走不动了!”鱼令徽不满的叫嚣。那个人可伤得不轻,跟自己比起来可是严重很多。
“什么?你又是这么没分寸,万一闹出了人命……”
“放心,义父。上次我打死了个人,让您费心,这回孩儿很有分寸,绝对没事的!我已经让人送了些汤药费过去,堵住他们的嘴。”他吩咐手下带了钱去,还嘱咐他们好好跟那混蛋的家人“商量商量”,一定没人敢去告状。
“唉,你呀……“鱼朝恩无奈的一叹,自己总是被这混小子的几句话说的飘飘然,最后多严重的问题都不了了之。
“义父,孩儿有您照拂,还用怕什么。”鱼令徽憨憨的笑,讨好的说。
“义父保不了你一辈子啊。”岁月不饶人,过去英姿勃发的少年,如今已是两鬓苍苍。终日在权利斗争中机关算尽,耗费心血,他衰老的速度也更快。权倾天下又如何,多少权利金钱都换不回一点时间。
“义父定能长命百岁!”
“胡说!那我不成老妖怪了。”鱼朝恩宠溺的抚摸鱼令徽的头发,“三十几岁还是个无品无级的内给使,让义父如何放心的下。”他还没走,就有人欺负这个宝贝儿子,要是他有个万一,这孩子该怎么办。
“义父帮孩儿安排个位子不就好了。”
“你的才智欠佳,推上去也迟早会摔下来,除非是皇上……”鱼朝恩说着说着,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幸好这里就两个人,否则难免招致大祸。鱼朝恩也意识到,立刻住口。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皇上保我!”鱼令徽嘿嘿的大笑,曲解了义父的意思,却也让鱼朝恩放心不少。
“这个……当然是这个意思!”经他一提,鱼朝恩倒是想到一个好办法,“来人,为少爷梳洗上药。”
携鱼令徽直奔太极宫,鱼朝恩父子被负责守护的庭卫拦下。
“皇上正在听相国大人汇报各地政务,请公公稍候片刻。”
“呸!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拦本公公的路!”除了皇上,鱼朝恩对任何人的态度都专横跋扈。
“公公见谅,卑职只是公事公办,皇上交代……”庭卫话未完,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鱼朝恩指着他的鼻子骂,“狗奴才,难道本公公要见皇上都不成吗?你算什么东西,本公公帮皇上办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是何人在外喧哗?”太极殿内,李亨微愠的声音隔门传出。
鱼朝恩一把推开庭卫,径自推开大殿雕刻着龙凤镂空图案的朱红色门扇,奔入殿中。他跪下的同时,把正发楞的鱼令徽也拖倒。
“皇上,请为老奴的孩儿做主啊!”鱼朝恩不顾对头在场,带着哭腔,重重拜倒。
“爱卿快请起!有事慢慢说。”李亨一向忌于他受我兵权,虽不喜他行事作风,却也宠信有加。
“犬儿无才无德,承蒙圣恩被委任为内给使之职,一向尽忠职守,鞠躬尽瘁。可是有些肖小卑鄙无耻,嫉妒犬儿!不仅侮蔑我儿中饱私囊,更下重手殴打,请皇上做主啊!”他说的声情并茂,义愤填膺,说到最后五体投地,长跪不起。
元载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冷笑:怕是你自己的儿子,贼喊捉贼吧。
不过现在不宜与鱼朝恩正面冲突,假以时日,他倒要看看鱼朝恩怎么继续嚣张。没表现什么,元载低着头,暗暗的看戏,留心着皇上的一举一动。
“爱卿放心,朕自会严惩那大胆狂徒!”李亨掩袖咳嗽一声,强饰心中不悦。他自是明白是非曲直,嘴上却还要安抚鱼朝恩。
“犬儿生性太过率直,极易得罪那些奸险之辈。皇上今日能惩治一个,难保以后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这让老奴如何放心的下啊!”鱼朝恩变本加厉,在大殿上捶胸顿足,“全怪老奴手握兵权,不仅要伺候皇上,还担下了保家卫国,平定天下的重责……唉,竟疏于关怀犬儿……老奴惭愧,枉为人父啊——”
摆明了就是以过去的功劳要挟,真是够大胆的。元载垂头叹息,同时也欣喜于他的出言不敬。这是个大好机会,若能推波助澜,增加皇上对他的猜疑,那么也算是收获。这种机会,错过一次,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手持玉笏,元载躬身说道:”处置使大人平叛大功,举国皆知,实乃百官之楷模,皇上理应嘉奖,以偿其为国舍家,忠君爱国的情操。”
“元爱卿所言甚是,但仓促之下,朕也想不出该如何嘉奖……”李亨假作沉思,实际是想拖延。如何赏赐才能让鱼朝恩满意,又不致朝廷失了面子。
“老奴请皇上赐犬儿紫衣,以免他再受人欺负!”鱼朝恩一开口,在场的人,当然除了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都倒抽一口冷气。
依据唐律,八、九品服青,六、七品服绿,只有四品以上官吏方可服紫。鱼朝恩这个要求,无疑是开了本朝的先例。他自己也清楚,但为了儿子,也不在乎什么。只要有皇上御赐的紫衣,那么鱼令徽即使无品,身份上却等同四品以上的官吏。一旦品级低者找他麻烦,那么就是以下犯上,与皇上为难。
方法固然好,可是李亨要决定,却万分艰难。此例一开,品级的划分形同虚设,后患无穷。
鱼朝恩未等皇上下令,就对在皇上身侧伺候的宦官使眼色。那人轻轻“啊”了一声,立刻跑出大殿,也不管皇上有否下旨。
“鱼爱卿,这似乎与法不合。”李亨想阻止,却不想冲突发生,唯有尽力劝阻,希望能在那宦官回来之前打发了鱼朝恩。
“皇上乃是天子,区区法制又怎能约束您呢!”鱼朝恩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元爱卿,你乃当朝相国,百官之首。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定夺?”炉火无奈之下,只好向元载求助。
“这个嘛……”元载吞吞吐吐,说不出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他既不能否定皇上,又不能当面开罪鱼朝恩,同时还要有向皇上进言的机会……难啊!唯尽量拖延,等那宦官返回,看看鱼朝恩的表演。
刚出去的宦官,出乎意料的迅速领了内使监的人,将紫衣送入太极殿。
木已成舟,李亨再也无法拒绝推托,只得顺水推舟,将官服赏给鱼令徽。鱼氏父子领了赏赐,三呼“万岁”,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李亨心中却明显开心不起来。
“鱼爱卿,退下吧。朕还要和元爱卿一同处理政务。”李亨埋下头,假作披阅着桌上的奏折,不经意的挥挥手说。
“老奴告退!”
“微臣告退。”父子二人捧着赏赐,走出太极殿。
大殿顿时清净不少,李亨筋疲力尽的躺在龙椅上。自己真是孤立无援啊,就连最倚赖的臣子也不帮他说句话。
“你们也都下去吧。”李亨把留在身边伺候的宦官宫女遣走,他觉得这些人是在监视,让他极为不自在。
大殿里,只剩下李亨和仍然必恭必敬站在下方的元载。
“爱卿继续吧。”李亨让元载接着汇报,但实际却有些心不在焉了。
“皇上,同、毕二州的大小官员纷纷上密折,指周智光大肆敛财,纵容下属劫掠来往的商旅,更公然买卖官职……”认为时机成熟,元载看是滔滔不绝详述周智光的罪状。果然,李亨的额角突出青筋,拳也越发握的紧了。
李亨确实很生气。他早对鱼朝恩调遣周智光任同、毕二州节度使的意图清清楚楚。他要图个安心,李亨也不想干涉。万万没想到,周智光竟在任上胡作非为。再纵容包庇,只怕迟早要引起民变,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平定安史之乱,表面风光,其实要治理这个历经内乱,百废待兴的国家,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现在的中原,刚刚才有恢复的迹象,实在经不起一点祸乱。
过去,李亨或许还会顾及鱼朝恩的想法,传唤他来警示一番。不过今天,鱼朝恩所作所为实在过分,激起了李亨隐忍已久的愤怒。
“身为朝廷命官,不思精忠报国,为百姓之表率。其所作所为,与土匪无异,以致二州民怨四起。臣恳请皇上,及早处理,负责后果堪舆。”这里只有他和皇上二人,元载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过去不敢说的话。元载言辞激愤,怂恿李亨剿了周智光。
“朕立刻下旨,撤他的职!”李亨挥手一扫,上好的香木笔架跌在地上,摔得粉碎,毛笔散落一地。李亨几乎是从龙椅上跳起来,双掌拍在巨大的几案之上,至于前端的镇纸也因为振荡掉下。
“皇上,只怕此事非武力不可解决。”元载阻止李亨下旨,叙述自己的理由,“周智光乃是一介武夫,向来只听鱼公公的调派,若皇上贸然派人宣旨,可能会扩大事情的影响。”
“岂有此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个节度使也敢反朕!”李亨又一次对鱼朝恩的势力感到恐惧,但他已下定决心,不再受他的威胁,“鱼朝恩不过是个处置使,如何与朕相提并论!”
“皇上息怒。”
李亨听了他的话,立刻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的举动,整理了一下襟口,坐回那象征权势的龙椅,“如此说来,爱卿应该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了。不如说给朕听听。”
“不敢,微臣只是尽心为皇上打算。”元载向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只要皇上下一道密旨,派将领去诛除奸党,所有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只不过,军队掌握在鱼朝恩一党手中。此事机密,泄漏了出去可就……”
“郭家军身经百战,纪律严明。汾阳王宝刀不老,作战经验丰富,且一直跟随皇上东争西讨,忠心不二,可堪此任。”
“好,朕依你所言。”李亨欣然同意,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第四十三节
元载刚欢天喜地的到汾阳王府下密旨,李如玉就被皇上宣召入宫。
拉了紫竹随行,她一路上忐忑不安,不断的揣测圣意。时机太巧合,莫非她与元载的谋划被皇上察觉了?但他们一向做足了保密功夫……会不会刚才元载太急进,说错了什么?……越往深处猜想,李如玉的心就越不安。
太极宫内东海池边,李亨站在画舫的甲板上,远眺池子四面初春美景。不过,这景色年年皆相同,看起来未免乏味,可他意不在此,倒也无所谓了。闻得侍卫通报,他转了个身,微笑颔首。
三十丈长的巨大画舫的前甲板上,李亨与李如玉相对而坐。画舫渐行渐远,岸边的景物逐渐缩小,空旷的甲板上只有两人。
“皇上召臣女前来,只是单纯游湖泛舟吗?”李如玉拉了拉狐裘,轻声说道。
水面的风很凉,虽晴空万里,仍不是个泛舟的好时辰。皇上笑得别有深意,眼睛一直望着周围的景象,难以捕捉他的眼神。即使偶尔对酌,那带着笑意的眼角,除了让她担心,毫无所获。刚才的猜测塞满了她的脑子,闷的她快要发疯了。她急需一个答案。知觉告诉她,皇上并非坊间传言的那么昏庸。
“如玉,你平日的冷静去哪儿了?”李亨好像个仁厚的长辈,口气带着些调侃的味道。
“臣女并不冷静,平常只不过装装样子。”看来大家都不记得,她其实不过是个妙龄少女。
“好了!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不要拘泥君臣之礼,就把朕当成族叔即可。”李亨被她胆怯柔弱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安定她的心情。
“玉儿知道。”李如玉随机应变,表面上是温柔恭顺,不过心绪却并未因此平定,“皇上天威难犯,玉儿紧张也是在所难免。”
“你若怕了朕,也不会带人与朕的爱妃私会了。”李亨毫无预警的点破李如玉的秘密。可怕的是,他说话的语气表情分外闲适。
李如玉惊的左手一滑,做工精致的玉杯落在地上,粉身碎骨。恐怕事情揭露出来,她自己的下场应该也差不多。
掩藏不了,只有坦白一途。李如玉双膝跪倒,头重重垂下,不敢只是李亨的。“皇上,兰妃娘娘与江仲恒不过是故友相见,请皇上明察!要怪责,就怪臣女自做主张吧。”
告诉过自己千百次,要对江仲恒死心。可是事到临头,她又忍不住保护他,为他开脱。
“朕说过,不必拘礼。”李亨从位子上站起,双手托着她站起来。和颜悦色的样子,让李如玉更心惊胆战。
“臣女宁愿皇上降罪。”站起来,却还是低头说话,恭敬非常。她今天,头一次对一个人由心底敬佩。
“朕怎么会怪罪你呢 !反倒,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朕要谢谢你,解开爱妃多年的心结。”独孤心兰表面不说,其实对当年的事心存芥蒂,时常闷闷不乐。自从那天开始,她的改变,李亨看的到。
“谢皇上。”李如玉见李亨不怪罪,战战兢兢坐回去。她要重新开始评价这个帝王了。
“这皇宫是朕的,天下也是朕的。所有事情,不是朕不知道,只在于朕想不想知道。”李亨负手走到船头,有股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不怒而威。
“皇上传召玉儿,就为了告诉玉儿这些小事吗?”先说出自己的把柄,然后仁慈大度的原谅,让自己心服口服。说明,今天来皇上要说的事绝对不小。李如玉隐隐猜出皇上的用意,也不点破。这种时候,自作聪明的揣测圣意是枉然的,只用听命行事就好了。
“只是要给你机会,让你实行自己的计划。”鱼朝恩已经失去控制,不可听之任之。四十而不惑,李亨开始为自己的儿子打算。
“皇上太抬举玉儿。从头至尾,玉儿只是个出谋划策的人,真正行事的,另有其人。”
“真正的聪明人不需要劳心劳力。你一句话,就让朕的儿女、爱妃、信臣连成一线,争相说鱼朝恩一党的不是,不简单。”李亨背对着她,强烈的湖风撩动金丝制成的龙袍,一条金龙在李如玉的眼前飞动,活灵活现,隐约发出震慑人心的吼声。
“玉儿千算万算,自以为算无遗策,结果还是算漏了些东西,白费力气。”李如玉料不到皇上虚怀若谷,大智若愚,比起锋芒毕露,不知在这里丝毫收敛的她,他的低调或许更能维持各方施加的压力。
“没白费,至少让朕看清了你的实力。”李亨转身,目光如炬在李如玉身上打转,“你是一个可靠的合作者。”
年纪轻轻即在敦煌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内整顿吏治;对外抗击外敌马贼,促进商贸。八年之内,敦煌城雄踞一方,军、政、经的实力远远超越各州镇,政绩彪炳。
李亨早注意到这颗自边塞来到的璀璨明珠。她进入长安的那天起,他就预感到城中将有一场变革。他忍耐了多年,打算今次借着李如玉之手,一举肃清朝廷内的奸党。
“皇上过誉了。玉儿对皇上的提议自是感兴趣,却不知皇上对玉儿的计划了解多少?或者说,皇上希望玉儿怎么做。”
“汾阳王府守卫森严,朕最多只是猜出你们的协议。除了今日,元载向朕提出的诛灭周智光之计,以及元载暗中与鱼朝恩的亲信来往,其他的朕也知道的不多。朕相信你的谋略。”李亨很明了自己应该知道和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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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必操心。元相国尽心尽力,为此奔走,玉儿也会时常入宫向皇上禀报。该怎么从中推进,皇上应该会把握。”李如玉也不想透露太多。隔墙有耳,自己过去太自以为是,几乎招来杀身之祸,以后可要处处小心了。长安城里,真正安全的地方,几乎是不存在。
“朕也不想太张扬。既然与你合作,朕会给你最大的信任。”李亨相信李如玉的眼光,却放心不下一件事,“你与江仲恒纠缠不清,连心绪都大受影响。不及早处理,恐怕会铸成大错。”
“皇上教训的是。”提起江仲恒,李如玉的脸上又蒙起一层阴云。
李亨看她表情细微的改变,扶栏叹息,“唉,情爱之事,最消磨人的意志,你要警惕啊。”
“人都有感情,不能完全理智的判断每件事。特别事遇到自己在意的人或物。”说到自己的感情,李如玉自有一番见解。不谈国事,李亨真的就像个父辈,使得在这陌生的长安城,孤军奋战的李如玉倍感亲切。
“身为一个帝王就不可以溺爱任何东西,更不能爱人,否则注定是一个昏君。”李亨对着空濛的山色,发出一声幽深的叹息。李适被拒绝以后,一直郁郁不乐,但他却不能帮自己的儿子做什么。人都要经历一个成熟的过程,没人能帮他,只能靠自己。李亨庆幸李如玉的拒绝,否则他又要为这个儿子伤神了。
他年轻过。多少年前,他也曾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皇族。风华正茂之时,也曾经吟风弄月,为了爱情而疯狂。只是,国难当前,他猛然警醒,毅然亲身赴战场。数年军旅生活,经历过鲜血和战火的洗练,他明白了很多。没有什么,比守住祖宗的基业更重要,为了这个目的,他甚至可以牺牲一切。
“人人都想坐上那张龙椅,却没想到至高无上的权利,也会带来绝对的孤独。”身居高位的寂寞,李如玉也深有体会,所以她不屑去争权夺利。那费尽心力,到头却付出惨痛代价的斗争,“玉儿只是个小女子,在家侍奉父兄,也盼望着有个依靠,只是方式不尽相同罢了。”
“你无争胜之心,也是朕找你合作的原因。朝中上下,无私心之人屈指可数,即使朕的皇儿……”李亨想到自己的儿子就伤神。不是资质平庸,就是利欲熏心,即使最优秀的李适也个性冲动。这种时候,他大有后继无人之感。
“众皇子年纪尚轻,需要历练,方可成材。皇上不必灰心,没人天生就是治国之才,玉儿也是被逼出来的。”
“或许吧,但朕并没有那么乐观。”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李亨比谁都清楚,“大乱已平,骄奢之风大盛,哪有机会让他们历练。”
想当年,他披荆斩棘,运筹帷幄,每每大战都是身先士卒,浴血奋战。经历了多少的风雨,他才平定内乱,重建李唐江山,其中的甘苦只有自己明白。如今天下初定,隐忧重重,内有鱼党专权,外有藩镇割据,儿子们却只是偏安一处,醉生梦死。怕是自己归天之日,天下又要乱了。
“皇上狠的下心就可以。”人的潜力要在重压之下才能释放,日子过的□□逸,只会使人丧失斗志。
“朕是该狠心了。”远望东宫的方向,李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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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节
坐在马车中,李如玉不经意透过丝织绣花帘幕向外张望。大街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与新年前夕的景象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如玉不禁好奇,问道:“紫竹,今天什么日子,街上为何如此热闹?”
“小姐,今天正月十四。从今晚开始,城中的百姓就要开始欢庆上元节了。不如我们今天出来,散散心!”每年正月十四至十六,朝廷都会解除宵禁。坊门大开,百姓们无分贵贱,欢庆佳节,通宵达旦,是一年中最难得的盛会。
“对呀,不知不觉已经十多天了。”李如玉怅惘的自语。
他也在门口站了十多天,每个人都劝她,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受伤的心能否承受那份情意呢?她也不敢确定。
望着车外喧嚣的街市,李如玉有些羡慕。她不喜欢在清冷的小楼独坐,一坐就是一天。她更喜欢融入人群,在百姓之中享受那嘈杂中的平凡生动。
到底上天为何安排两人相见?是为了让她深陷冰冷的爱情陷阱中,孤身一人,独自疗伤吗?又或是……为了给她枯燥贫乏的生活增加一抹亮色,让她这个弱女子不必随风摇摆,身不由己的度日?
他臂弯中的温暖实在令人怀念,不知今时今日,是否还会给她那份安心?可是她对自己已经没信心了。伤口留在心上,即使自己无视,也总会有芥蒂。
李如玉想让老天告诉她答案。并非如无知妇孺一般求仙问卜之类,而是……
带着缺月的心情,李如玉回到居所。
出乎江仲恒的意料,她并没对自己视而不见。李如玉壁纸向前的脚步,在经过他身边时转了个弯。
李如玉笑吟吟的看着江仲恒,又恢复了往日飞扬自信的神采,“江仲恒,不用再等了。我不会给你答案。”
“是吗!”终究还是抓不住啊——江仲恒失望的低头,看来她的好心情也是与自己无关。他忍不住妒忌起那个不知名的男子,懊恼的甩甩头。
“我会等天给我答案。”李如玉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上元前后共三天,全城百姓都会阖家出游,街上的人何止千万。如果在十六子时之前,你能找到我放入河中的许愿水灯,并且见到我的面,那么我就相信我们的缘分。”
“小姐,你终于想通啦!”紫竹开心的拍手,反正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撮合小姐和江公子。
“别耍花样!”李如玉瞪了紫竹一眼,“江仲恒,希望你是靠自己,否则我会认为你对这个测试没信心。”
从长安到敦煌何止千里,况且他还是个漂泊四海之间的剑客。能在茫茫人海中与李如玉相逢,是多么深厚的因缘。他相信,所以郑重的对李如玉点头。
“好,天黑亮灯后,你去长安大街找我吧。”李如玉像故意要耍紫竹似的,又接着说:“长安那么大,好玩的地方也多,我可是会到处走的。”
“那我先回侯府。”江仲恒这段时日都没好好休息过,想回去睡一觉,梳洗一番,以最佳状态面对考验。
“我也要睡一觉,准备今晚逛通宵。”李如玉快步走出小楼,嘴角扬起调皮的微笑。她不仅仅是为了测试,还要给江仲恒一个教训,惩罚他过去无聊的执着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真舒服,没有心中的郁结,原来可以这么轻松。
紫竹连忙跟进去,在李如玉背后念叨:“小姐别这样啦,江公子对你很有诚意……”
“紫竹,你不是一直不太赞成我喜欢江仲恒吗?”李如玉的耳朵都快长茧了。再这么吵,她怎么可能睡着。
“那是因为江公子当初心有所属,紫竹担心小姐受伤害。可现今,他对小姐情有独钟,难得小姐也喜欢……”顶风冒雨在门口守了十几天,紫竹就算心肠多硬,也会被感动。她的小姐眼高于顶,万一错过了,就再难寻觅此等知己。
“我要有继续下去的勇气,就需要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天意!这个理由多好。”她不担心江仲恒找不到她,毕竟他身后可是有强大的后援团。单是那鬼主意多多的狗头军师江仲柏,就不容小觑。
李如玉不许任何人打扰,紧闭房门。直到入夜,紫竹才谨慎的去敲门,提醒李如玉去逛灯市。
敲了半天门,屋内却听不见动静,于是紫竹推开门。李如玉不知何日已经越窗离去,桌上摊着一张地图和一纸花笺。
那是长安城的地势图,上面被朱砂笔圈圈点点画了。花笺上题了一首小诗:悠悠小径生芳草,曲曲长栏砌玉砖,叠叠假山遮锦树,层层古木霭苍烟,丝丝柳树随风舞,片片桃花落水翻,淡淡横波飘荇带,盈盈斜壁点苔斑,翩翩粉蝶穿花去,怯怯流莺括耳喧,隐隐幽轩摇竹影,沉沉静院挂珠帘,霏霏春露含娇蕊,剪剪春风漾碧澜。
这首诗是李如玉随性写下,大略描写了四周美好的春景,明快清丽。紫竹从中倒可推知,小姐心情颇佳,前些日子的郁结已扫尽。至于这地图,应该是她要游览之处吧。
紫竹想到这里,不敢耽误,拿着诗笺和地图跑出去。时间紧迫,她可不想小姐继续郁郁寡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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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喜欢古诗辞,可是终究没学习过,所以文里的古诗之类均属摘抄品。并非侵权啊,只是借来用用。
第四十五节
李如玉出门很早,花灯尚未点亮。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无目的的穿梭。在一间热闹的酒肆前,她驻足小憩。
甫入店门,出众的容貌和高贵的气质,就令的店内吟风弄月,附庸风雅的儒生们看直了眼。碍于礼法和本身的休养,他们没胆子像市井混混那样上前搭讪,只得用自己最拿手的诗词来博得佳人青睐。
“面映梨花含夜雨,眉分柳叶带烟绡。秋水冷冷生眼媚,春风淡淡上容娇。……”一个首先高声吟道,大赞李如玉的美貌。
“目似秋波清更爽,眉如远岫翠还长。沉鱼落雁真称美,闭月羞花占足香。”另一个偷偷瞄着李如玉,低声沉吟。
接二连三,那些人不停以诗词恭维,可是李如玉毫无反应。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她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何时才能和他对酌,轻松的谈天说地,享受感情的美好呢。
唉,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居然这样为难。难得的佳节,两个人不畅游长安,却要在千百万人之中,玩猫捉老鼠的幼稚游戏。可是,想起过去他对自己的冷言冷语,李如玉又有些嗔怪的意思。
心,还是向着他的。自己无法否认。
佳人不理会,几个酸书生唱独角戏也没意思。正自失望间,李如玉盈盈起身,似乎向着他们走来。还没高兴多久,却见李如玉身形一转,来到柜台前,拿了一支笔,在墙上写下一行字:红尘寸隙,缘来千里,再祈十世相矜。
不顾忌别人的眼光,李如玉放下笔,洒脱的走出酒肆。
奉命监视的李如玉的人,接了消息,飞快骑马回侯府报信。
“侯爷,郡主在长安大街外的酒肆停留过,还题了几个字。”
“阿恒,她已经去了,你还像木头呆在这里干嘛!”江仲柏拉着弟弟往外冲,心急程度不下于江仲恒本人。为了弟弟和未来弟妹的幸福,他可要不遗余力。
他横冲直撞,刚好撞上迎面奔来的紫竹。紫竹“哇”了一声,幸亏身后的孟飞及时搀扶。不过这一撞可不轻,她疼的捂着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孟飞心疼的不得了,也顾不上别人在,细心的察看她的伤势。
江仲柏就快跳脚了,顾不得道歉,立定之后仍旧拼命把弟弟往外推。紫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又怕江仲恒漫无目的的走会浪费时间,死死拉着江仲恒不让他走。
“江公子,我知道小姐要去哪。”带着鼻音,紫竹终于说出比较正常的话。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她身上。
看到地图和诗笺,江仲恒默然。江仲柏气的哇哇叫:“长安城几十处名胜都在范围内,还有那么多街巷市坊,你说了等于没说!”
“那也比到处乱撞好。”紫竹不甘心的反驳。
“公子有三天时间,范围可以慢慢缩小。”孟飞也不服气,紫竹为了送这份东西,几乎立刻就赶来了,还为此受伤。江家兄弟果然不是东西,连声谢谢都不会说。
“这声谢谢,我是很有诚意的。”江仲恒明白他们的用心。也没仔细去推敲,或者等待下人的回话,准备离去,“你们用你们的方法,我也用我的方法去找。这是我和玉儿的约定。”
“唔——”孟飞不想紫竹的心思白白浪费,想阻拦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紫竹却阻止道:“研究小姐去处的责任,就由我们负责吧。”
她不希望小姐的幸福出任何差错,可是也希望小姐和江公子能够自己寻到幸福。
长安城外,架起一坐高二十丈的灯轮。上缠彩色丝绸,装饰金玉,悬着越五万盏灯。站在那灯火通明的庞然大物之下,李如玉徘徊着。四周的百姓,都带着满足的笑容。他们都十分平凡,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天下太平,他们脸上的笑容,连她也有些嫉妒。什么时候,才可以放下一切,像平常人开心快乐的过日子呢?
司徒剑在人群中远远观望。她又皱眉了,在欢乐的人群中,显得分外孤寂。多想陪在她身边,抹去她的不快和抑郁。
手不自觉轻柔抚摸怀中的纸笺,那是他刚才在酒肆记下的。心里清楚那诗句不是为他而写,他还是忍不住细细收藏,一如将她放在心底的最珍贵之处。
江仲恒也在人群中寻觅,默念她写下的字字句句。他会把他们好好记在心里,提醒自己:从今往后,应该珍惜她的心。
第四十六节
走走停停,流入不知不觉来到东市。沿着当日与江仲恒共游的足迹,来到醉客居门口,她抬头看着。今日出行的人甚多,清净的小店坐满了人。
热情的老板和老板娘认出她,为她收拾了一张靠内的桌子,还送上几样精致的小菜。
李如玉的心清明如水,慵懒的半撑在桌上,喃喃道:“江仲恒,你真是块大木头啊。为什么就一心认定,只有她能给你幸福呢?过去我追你躲,怕我多说一句话,等我说服自己放弃,你却又每天在我眼前晃。唉,自作自受……可是我偏偏就这么固执,怎么都忘不了你。”
甘甜清冽的酒浆在口中流动,李如玉禁不住多喝了几杯。酒精渲染下,她带点苍白的脸颊变得红润,凭添几分风情。远远的隔着人群,司徒剑对李如玉的爱慕,也如酒浆般慢慢发酵,酝酿的更加甘醇深厚。
李如玉头一次品尝这口味特别的百花露,再加上回想起辛酸的往事。离开小店,脚步已有些虚浮。司徒剑仍旧跟随着,不过悄悄拉近了距离,时刻准备保护这个醉美人。
果然,没走出几步,李如玉便被来往的行人撞了一下,身子向后一仰。司徒剑抢身上去,扯住她的手臂,向前一捞,佳人已稳稳躺在怀中。
“司徒剑?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李如玉虽神智犹在,可是眼睛微眯,笑靥如花。妩媚的醉态,让司徒剑心中一颤。
“我从宫宴回来之后,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没发觉。”司徒剑压抑着心头的汹涌,平静的向她解释。当然了,她心里眼里只有江仲恒,怎么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我还以为你……”李如玉见他与韶秀公主在一起,还以为他们的关系不同。从始至终,她都对司徒剑很抱歉。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心系他人,这种痛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司徒剑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生怕她误解,慌忙解释,“我无意中救了公主,所以让她带我入宫看你跳舞,并没什么特别!”
“其实……你没必要向我解释。”李如玉离开她的怀抱,空虚的感觉让司徒剑失落了一会儿。
“我只是想你知道事实,并不是为了改变什么。”司徒剑老实的说。他从不奢望什么,“我是个杀手,早失去平凡人拥有感情的资格。对你,只是想守护而已。”
“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的生活?似乎只有杀人吧。”司徒剑近来没接到任何任务,所以更加喜欢呆在暗处,静静保护李如玉,“你醉了。还是回去吧,毕竟还有两日。”
“好吧。”有过去的教训,她也不想自己半醉半醒到处跑。
正月十四,这场寻找以李如玉提早打道回府告终。
江仲恒接到消息,失望的回侯府。刚踏进大厅,身侧就有个人冲过来,死死抱住他的手。
“恒哥哥!”
“心梅?”江仲恒差点就要出手伤人了,还好独孤心梅出声。不过依照心梅贪玩的个性,应该早就疯到大街上凑热闹了啊。在这里出现,他的确诧异。
“恒哥哥,你去哪里啦!我等你一晚了。”她用嗔怪的语气道。
难得的佳节,当然是与心上人把臂同游。恒哥哥出外那么多年,难得回长安,她怎么能错过与他相处的机会。恒哥哥的痴情,她知道。不过那么多年过去了,她应该开始努力。
可惜,她来晚一步,江仲恒已经出去。等待的过程中,她更得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恒哥哥对李如玉动情,还在外跟她玩你追我找的无聊游戏。
不行,恒哥哥是她的,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她应该开始主动出击,积极争取。总不能就这么把心上人拱手相让吧。
“我有事要做。”他求救的看着哥哥,谁知江仲柏却见死不救,还悠哉游哉的拿扇子扇啊,扇啊的。
“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我不管,明天你一定要跟我一起玩。”她要缠住恒哥哥,看他们怎么相见。
“可是心梅,我真的……”
“哦!姐姐进了宫,你就不理我了。你明明答应姐姐,说过会照顾我的。”独孤心梅泫然欲泣,拿出姐姐的名号来压人。
“嘭”一声巨响,大厅中心的桌子,被孟飞拍出一个缺口。再看紫竹,也是横眉怒目,没好脸色的盯着江仲恒,就看他怎么收拾。
“我是答应过心兰……”江仲恒急急忙忙想解释,无奈这时候分外口拙,话说到一半还被独孤心梅打断。“恒哥哥,你一走就是几年,好不容易才回来,又有一大堆事情。我只是要你陪我过节,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吗?”独孤心梅抱的更紧了,而且还有要哭的趋势。
“江公子,既然姑娘如此坚决,你就别拒绝了。”紫竹话里带刺,没好气的说,“辜负佳人的心意,不解风情。”
“哼!”孟飞用白眼冷然以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小姐为了这段感情不顾一切,这个男人却还摇摆不定。继续帮他,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了。
“孟大哥,我们走。这档子闲事,我们不管了。”紫竹望了孟飞一眼,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她比任何人都在乎江仲恒和小姐的感情,可是这件事上,她实在看不惯江仲恒的处理方式。特别是在看到独孤心梅哭,江仲恒无言以对的时候,她更不想留下。
“紫竹!孟飞!”江仲恒叫住那两个人,投以恳切的目光,“我会处理好过去的事。”
“如果你对不起小姐,我第一个不放过你!”孟飞看见依偎在江仲恒身边的独孤心梅就上火,要不是紫竹拉着他的手,他的拳头一定会招呼过去。
“但愿吧。我只希望小姐别再为你伤心。”紫竹若有所思的看了独孤心梅一眼,快步走出去。她应该相信小姐的选择。小姐应该回去了,她要马上回府伺候着。
“恒哥哥,不要管那些无谓的人了。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独孤心梅见江仲恒没有挽留他们,还以为自己的人情攻势成功。大喜过望之下,甜滋滋的勾勒明天的美好时光。
江仲恒回望独孤心梅,又想到了她的姐姐。他的确答应过心兰,好好照顾这个妹妹。承诺,不会因为任何事更改。这回就顺了心梅的意思,也化解他和心兰之间最后的一缕联系吧。他不会再摇摆不定。
第四十七节
睡到正午,李如玉房间里出来。向紫竹交代一声,说要出去游览,便骑马出了门。
江仲恒也起的很早,几乎可以说一夜未好好睡过。翻来覆去,他不断思考如何与心梅说清楚,而又不伤害她。思索一夜的结果是,他没办法,只能顺其自然。
担心江仲恒溜走,独孤心梅起了个大早,精力充沛的拉着江仲恒到处玩。可惜,不论她多么兴高采烈,江仲恒始终都是那样淡淡的。
“恒哥哥,你看这个花灯!漂不漂亮!”她拿起一盏白兔灯。看见它,独孤心梅就会想起小时候,她和恒哥哥,还有姐姐三个人一起出来游玩的时光。
“唔。”江仲恒的目光跟着独孤心梅,心却不知飘到哪里去。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独孤心梅怏怏不乐,恒哥哥敷衍的回答,她开始还可以勉强接受。到后来,他似乎得寸进尺,心不在焉更甚。可是她逼迫自己忍耐,因为自己发脾气,恒哥哥就会找借口,光明正大去找李如玉。
不可以的,就算是使出多少人情借口,她都要绑住恒哥哥,不让李如玉得逞。
咬咬唇,独孤心梅放下花灯,摆出最甜美的笑容,走向下一个小摊。据说昨天李如玉已经来过这里,所以她确信他们不可能在这碰见那个女人了。想到只要过完上元,他们就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独孤心梅就自然开心起来。“恒哥哥,快来看啊……”
江仲恒的心,其实非常急切,无时无刻不在等待家丁回报,注意着时间的流逝。日落时分,他忍不住低唤,“心梅,我……”
“跟我在一起,你就这么为难吗?为了李如玉,你可以连姐姐都忘了吗?”独孤心梅没有大哭大闹,眼里一反常态的闪动着忧郁。大家总以为她年纪小,不知道何谓愁思。不过,自从喜欢上江仲恒,少女天性自然而然的在心中酝酿。
她早就发觉,自己不同了。会被恒哥哥的一举一动影响,会为他不经心的一句话考虑很久,所以她对恒哥哥的感情,不可能轻易放弃。就算被误解,被讨厌,她都要尽全力去挽留。
“心梅,我和心兰是曾经,和你……开始都未曾有过。”明知会惹来心梅的难过,他仍要说出来。既然已经决定要对李如玉全心全意,就不能再被过去所阻扰。原以为,自己对心梅好像妹妹,相信和自己长大的她也会这么想,谁知她却另有一番心思。心梅太任性了,不和她说清楚是不行的。
“姐姐可以,我也可以的。只要你肯给我时间,机会……”他们认识那么久,李如玉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独孤心梅不顾旁人的眼光,冲上去紧紧抱住江仲恒。
“这不是时间和机会的问题,心梅!”江仲恒努力挣脱,却又怕自己用力过大,伤害了她。这推搡之间,不免引人侧目。
“我不管!我就不相信李如玉那个狐狸精……”话说到一半,江仲恒突然发力,独孤心梅就这么摔倒在地上。
“一切与她无关。如果你今天要说的就只是这些,那么我留下也没意义了。”原本以为心梅只是耍耍小孩子脾气,不愿意他被人抢走。如今情急之下,她竟然说出这种污辱他人的话语,由此可见,早些说明对大家都好。他应该狠心了,如果没有获得幸福,对心兰的好意,也是一种辜负。
“恒哥哥!”独孤心梅坐在地上绝望的叫着,希望引得他一点怜惜,回头看看她。
江仲恒脚步一滞,可是最后还是决然离去。袖下的拳头,已经攥的很紧,可是他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心软,否则将来只会有更多的痛苦折磨。
他们的确引人注目,所以高高坐在酒楼二楼雅座的李如玉,可以轻易看见他们。不用靠近去听, 她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江仲恒那边有眼线,她也并非完全处于被动去让他找。那些想探听她消息的人,早被她甩掉。他们应该没想到,自己会反过来跟着江仲恒吧。
唉,也全怪自己太在意江仲恒,鬼使神差的就跟过来了。那家伙还是有点决断的,如果还是那么拖泥带水,或许她立刻就拂袖而去,最后的机会也不给他。
以前他处理感情问题的方式,她不敢恭维,这次她满意的多。感情,本来无分对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其实还是很同情独孤心梅的。可惜她们是情敌,对自己的敌人,她从不手软。
扔下一锭银子,李如玉悄然离开。
街口似乎有个家伙正在探头探脑的,如果没认错,应该是侯府的人。今天江仲恒应该很累吧,应该让他好好休息会儿了。
第四十八节
最后一天,时间紧迫。江仲柏清早起床,便冥思苦想李如玉今天会到哪里,比前两天更卖力。他一边抓耳挠腮,一边盯着地图嘀咕,“是去雁塔、茂陵,还是芙蓉园……”
无奈啊。红圈遍布长安内外大小名胜,难以捉摸。
江仲恒也在想,只是他在回忆与李如玉相识后的点滴。
昨天小姐回去时,笑容明显灿烂,紫竹也察觉问题已经解决。今天是最后期限,她也不计前嫌的来帮忙。“应该是大小雁塔!小姐一直念着要去,还吟诵了不少诗句!”她大胆推测,手指停在城南的晋昌坊。
“此时去乐游原最好了,那两座石头塔,有什么好看的。”江仲柏时常与没人把臂游览曲江池和芙蓉园。那里风景如画,再配上美人,绝对是最美好的景象。况且那里游人众多,热闹非凡,最容易有艳遇。
那边三人枉自烦恼,相持不下,李如玉已经悠闲的登上雁塔,浏览历年塔内题名留字的进士。登上塔顶,眺望长安初春的美景,李如玉若有所思。
江仲恒曾向她提过,在雁塔之顶俯瞰长安,一年四季,景色都别有风情。如果现在,身边有他为伴,那么眼中心里必定又会是一番景色吧。
李如玉不禁埋怨起江仲恒。有那么多人帮忙,还是追不上自己的脚步。既然他找不到,那么多留些提示给他好些。
李如玉轻叹,留下诗句:芙蓉秦池沼,卢桔汉家园。谷转斜盘径,川回曲抱原。风来花自舞,春入鸟能言。侍宴瑶池夕,归途骑吹繁。
这是宋之问的一首诗,描述了在芙蓉园内,皇帝举办的宴会。写的这么清楚,他总该知道了吧。
又在塔上转了转,拖延不少时间,李如玉才慢吞吞离开。才走不久,问询赶来的江仲恒已看见她的留诗,策马直奔芙蓉园去。
今天风和日丽,适逢佳节。虽没有百花齐放的盛景,但从枝头那唧唧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鸟和树梢上点点幼嫩的新绿,不畏初春的寒意,已透出春的气息。
游人如织,李如玉把马匹寄放在小店,慢悠悠的在人群里晃荡。她恶作剧似的撇下逍遥侯府的跟踪者,如仙子立在曲江池堤坝上。算算时间,江仲恒也该到了。
的确,江仲恒已经赶到。一来就看见侍卫苦着脸,守在小店门口,守株待兔,等李如玉回来取马。江仲恒本没指望他们,留下马,转眼淹没在人潮。
江风吹的李如玉瑟瑟发抖,她哼了一声,穿插走入人流。还想站在一个人少的地方,谁想等了许久都见不到人,还让她受冻,着凉了可就划不来。
前脚刚离开,江仲恒就循着路找过来。隔着一池春水,江仲恒似乎捕捉到了游人中一身翠蓝衣裙的倩影。他用尽全力,艰难的挤出人群,一边追着那条人影,一边分神用视线牢牢锁住她。一人骑马向他奔来,江仲恒慌忙闪身,再回头,佳人芳踪已杳。
不意经过一个路口,他的衣袍被小手抓住。蹲在地上,吃着零嘴的小孩,怯生生的问:“大哥哥,你姓江吗?是不是叫江仲恒?”
刚才的漂亮姐姐,仔细描述了那个哥哥的样子。拿着一柄长剑,穿着青色衣袍,冷冰冰的板着一张脸,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人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他。
“是啊。小妹妹,有事?”
“刚才大姐姐让我把这张纸给你,还说你会给我十两银子,让我娘看大夫。”小女孩一脸天真的说。大姐姐给她买了那么多好吃的,现在大哥哥又给她银子,两个人都是大好人。
江仲恒慎重的接过字条,按照李如玉的交代,给她一锭银元宝。看她欢天喜地的离开,才打开纸条。只见字条的角落,画着一朵清雅的莲花,上面写着:江仲恒,你真是个笨蛋!我已经给了你那么多明示暗示,你都没出现。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在三个时辰之后会放水灯,看烟花,你好自为之吧。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江仲恒会心一笑,原来她也有娇憨的一面。就连骂人的话,她都说出来,实在有违她旧日的形象啊。不过,他看见她的心意了。
小心收起枝条,纳入怀中。这三个时辰,他要好好利用起来。这次,李如玉不会再从他眼前溜走。
刚想离开,司徒剑突然出现在面前,持剑的手拦住江仲恒的去路。
“我知道她在哪。”司徒剑跟在李如玉身后,看她走进客栈房间,才折回来找江仲恒。他清楚李如玉的心思,特地来帮忙。
“不必了。三个时辰之后,她会在皇城外的河边。”
“那里人山人海,你凭什么认为能找到她。万一,你又像刚才一样,与她错失了呢?”
“她让我三个时辰之后去找她,我尊重。我答应过她,会认真和她完成约定,在人海中找到她。”
“好,但愿你们所谓的缘分能帮你。”司徒剑不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江仲恒,这也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如果今晚你找不到她,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抢到自己身边,用我全部的生命让她幸福……司徒剑握紧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宝剑,狠狠下定决心。
第四十九节
一轮圆月高悬天际,撒下柔和的光芒,落在每一个人身上。不论贫富贵贱,公平以对。它悄然移动着,似乎想从不同角度,观赏这人间盛会。
明月之下,长安百姓热情更高涨。大街小巷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把长安城照得亮如白昼。人人提着彩灯,在街上游览,脸上挂着笑容。宫城门外的人工河更加喧闹,无数青年男女在河堤两岸。女儿家放下水灯,寄托情思,期盼能觅得良人;男子们就在下游拿着竹竿,去钩拾漂泊在水面的灯。
传说中,只要男子能找到姑娘放下的许愿水灯,就能够与之结为夫妇,白头偕老,而姑娘的愿望也能够实现。
李如玉点燃莲花灯的灯芯,把纸条放入灯中,轻缓的把它放入河水中。目送水灯越飘越远,就这么被湮没在无数光点中。
她后悔了。那么多灯,江仲恒怎么找得到?虽然是自己亲手制作,可在万千花灯中仍算不得显眼。
其实只要他找到自己就可以了。真希望,他能成为今晚陪伴她看烟火的人。
李如玉搓搓冻红的手,发现来往之人的手中,皆提着造型各异的花灯,不免眼馋。过节就要有过节的准备啊。她起身四处张望,然后越过人群,向一排卖灯的小摊走去。
不过她的担心似乎多余,江仲恒就在不远处的石桥边等候。在它飘过石桥之时,江仲恒竹竿一挑,它飞上了半空。他纵身飞离石桥,一个漂亮的翻身,在半空中接住水灯。整个过程里,灯中的烛火轻轻摇曳了一下,然后又恢复。稳稳落在岸边的江仲恒吹灭蜡烛,一刻也不耽误的追向李如玉。
虽然知道天意会让他们相遇,人为的力量也不可忽视。大街上遍布眼线,今天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视线穿越人群,落在专心挑选花灯的李如玉身上。难以抑制的狂喜,让他大声呼喊,“李如玉,我找到你了!”
李如玉敏锐的捕捉到那几乎埋没在嘈杂中的叫声。她提着灯,笑靥如花,对上那张令她日思夜想,又爱又恨的脸。
他的脸上,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河笑意,只是远远望着,也能感觉到那股暖流。受伤的心不再被冰霜冷冻,渐渐地鲜活起来。幸福的滋味在全身涌动,流入四肢百骇。千辛万苦,她终于等到那颗心,不必再心房筑起的高墙外徘徊,可以从为她打开的门走进去,看他的热情与真心。
她站在原地,竟不知如何反应,只能定定站在那里,看着江仲恒走过来。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接近!十丈……八丈……七丈……五丈……
巡游的舞龙舞狮队伍向这个方向推进,人潮自发从中间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道路。在人群的推挤下,本来接近的两人又被迫分隔在街道两边。李如玉河江仲恒拼命向前,只为能与对方更接近一点。哪怕只有一寸,两寸,也值得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
围观的群众浑然不觉,不停的移动着。李如玉被身不由己的推挤,一不小心被撞倒在地上。人流仍旧在动,她不仅难以站起,还被踩了几脚。不仅整洁的衣服被踩出几个脚印,发髻也散乱不堪。
江仲恒眼见她在人群中消失,心急如焚,提气纵身一起一落之间终于找到人群中无法动弹的李如玉。俯下身子,他抓起李如玉的手,怜惜的望着上面的擦伤。
皇城的烟花在此刻点燃。五光十色的花朵在幽蓝的天空绽放。璀璨绚丽的美景,让所有人叹为观止。他们仰着头,痴痴欣赏着一年一次的焰火。时光仿佛停滞。
这里的焰火比敦煌更壮观美丽。不过,李如玉似乎无心欣赏。多么美好的景致,都比不上心上人眼中的火花。他们执手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颗颗明珠升上天空,散成千万碎片,把最灿烂的瞬间永远印在在人们心头。它是短暂易逝的,但却见证了江仲恒和李如玉的相逢,恒久镌刻心中。
第五十节
两个人的幸福,换来的是却第三者的悲伤。司徒剑独立在阴暗高大的屋脊之上,黯然无语。可是,他看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也心满意足了。他是时候离开,不留一点痕迹。
司徒剑魂游般的走在街上,与四周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
“沈大哥!”人群中,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叫。他知道是谁,但是假装听不见,反而加快脚步。
不过该来的躲也躲不了。黑影一闪,韶秀的贴身宫女就抱着她飞过人群,落在司徒剑面前。韶秀牵着司徒剑的手,撅着嘴巴说:“沈大哥,我好挂念你!自从宴会之后,你就走的无影无踪。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不来看我!”
在韶秀的追问下,司徒剑随口说自己姓沈,至于朋友……那不过是韶秀一厢情愿的想法。他是杀手,应该独来独往,孑然一身,更不可能有朋友。太多牵挂,只会让他失去判断力,影响他执行任务。
韶秀习惯了司徒剑的冷淡,锲而不舍的追着他说话,“今天好热闹,我们去放水灯……猜灯谜……喝茶……逛街散步都不行吗?”韶秀拼命找话题,司徒剑始终没有反应。
可矛盾的是,她偏偏却喜欢这种模样的司徒剑啊。
最终,还是司徒剑被她烦的受不了,向打发她走,“我想自己安静一会。”
“我可以不说话!”韶秀捂着嘴巴,瞪着大眼睛。
“我不喜欢有人跟着!”
“我喜欢就好啦!”韶秀飞快说完一句话,又捂着嘴,手还缠上他的臂弯。
“走开!”司徒剑不领情的甩开她的手。
“我是个女孩子,你就不能温柔点吗?”韶秀气乎乎的说。
“我是个杀手,不会更没必要对人温柔。不喜欢可以走。”本来就心情不佳的司徒剑恼火了。
“你可以改变……”
“即使要改变,也永远不是因为你。”司徒剑不禁回首望了望后方,想像李如玉幸福的笑容,心带着喜悦却彻骨的疼痛。
不想再留下了,只想远远的逃开。把韶秀扔在一边,司徒剑如大鹏飞向黑暗之中,转眼已不见踪影。韶秀站在原地注视着,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贴身宫女不忍主子伤心,小心劝慰,“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何必为那个人伤心?他根本不在乎您。”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韶秀抹去即将落下的泪水,不甘示弱的昂起头。
她从小就喜欢听人讲述江湖事,对英雄侠客的崇拜几近盲目。从司徒剑救她那刻开始,她就下定决心,要让冰山融化。在皇宫里,个个对她唯唯诺诺,哪里像他,对她如此真实。
江仲恒与李如玉把臂同游,跟着人潮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逛了深夜时分。汾阳王府门口,江仲恒轻轻为她整理散乱的发丝,说道:“好好休息。”
“我还不累,不如我们围着王府转转!”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她总觉得不真实。好害怕一切只是梦,明天醒来就灰飞烟灭。
“我们已经转了三圈了,再不回去,天都要亮了。今天你也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江仲恒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思,其实他也是一样的啊。今天过后还有明天,他们未来的时间还很长,用不着急于一时。
“那好吧,你也快回侯府啊。”李如玉羞涩的一笑,奇怪自己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我看着你进去再走。”过去,他都自私的让李如玉看他离开,所以现在,他想看着她的背影。
“我……”李如玉眷恋的看着他,也有着同样的心情。
两人都舍不得先走,紫竹却打着哈欠走出大门。她已经等了小姐一整晚,得到门房的回报,马上就在门口等。谁知道,等了半天,只看见他们两个在门外转悠。不得已,她只好出来煞风景,劝他们快回去咯。
欣慰的笑笑,紫竹调侃的说:“江公子,你霸着小姐一整晚了,如果小姐因为你,又容颜憔悴,我一定找你算帐。”
“鬼丫头,说什么呢!”李如玉嗔道。
“紫竹忠心护主,别怪她。她说得也对啊。”江仲恒轻握她的手,无奈在紫竹的瞪视下放松。
紫竹推着李如玉进门,还不忘回头,给江仲恒一个礼貌性的笑容,“江公子请回。”
第五十一节
才睡下不久,家丁就匆匆来报,说元载来访。紫竹为了小姐,让那人回报说李如玉身体不适。还没送走家丁,李如玉已走出卧室,披着一件衣服,吩咐他请元载过来。
“小姐,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紫竹担心李如玉耗费心神。记忆中,元载每次过来,小姐的眉头都要皱上半天。
“相国大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相信是有急事,我怎能不见。”李如玉穿好长袍,稍事整理。备好香茶,她坐在桌边一边喝茶提神,一边等待。
元载走进来后,李如玉示意她在外守候。请元载入座,李如玉不动声色的喝茶,就等元载说明来意。单看他眉头不展,愁云满布的表情,李如玉就知道自己的计划遇上阻滞了。
“郡主,其实本相也不想来,只不过……”元载欲言又止,不过欲擒故纵的把戏,李如玉根本不上当。
“相国大人无谓顾左右而言他,毕竟是合作伙伴,有问题尽管说出来,大家参详一番。”李如玉一眼就看出他急躁面具下的狡猾,无心听他表明自己有多不想来麻烦她。
“本相为官清廉,举所共知,如今要收买周皓和皇甫温……唉——”元载长叹一声,实在是有他的难处。两人胃口甚大,财帛送去不少,可是都有去无回,犹如石沉大海。这主意既然是李如玉想出来的,那么她应该有把握才对。况且,敦煌之富庶,全国闻名,决不会在乎这点钱物。
“周皓是武夫,最喜欢真金白银;皇甫温喜欢附庸风雅,古玩字画之类是他的心头好,相国唯有对症下药,才可事半功倍。”李如玉早对这些人作过详细的调查,她转身走向内室,里面整齐排放着几个大箱子。打开其中两个,她唤元载过来。
只见其中摆放各式珍宝,以及不少锦盒,不用看也知道并非凡品。
李如玉拿出最大的锦盒,轻轻打开,里面放置一尊白玉观音像,色泽莹润,毫无瑕疵,雕工更是将观音的慈眉善目刻画的淋漓尽致。这么一大块羊脂白玉,其实就价值连城,更别说是工匠精湛的技艺。
李如玉看着元载失神的样子,轻轻一咳,解释道,“周皓孝顺母亲,这白玉观音像送给老夫人当见面礼最合适……至于这个……”李如玉又取一木匣,里面满满装着大叠银票,“先送千两黄金去当见面礼,匣中还剩下十万两,四成给皇甫温,六成给周皓。送给周皓之前,最好把一部分换成金锭,当面交给他……再加上一盒南海夜明珠,效果一定更好。至于皇甫温,就直接给银票吧。”
元载在她身侧默然不语,显然是被这两箱财物的价值震惊。李如玉也不在意,继续说:“这十幅卷轴,都是历代名家的手笔,可遇而不可求。以鉴赏为名,邀他见面,一定不会有问题。第二个箱还有内有不少古玩,相国大人挑几样,连着金子送给他,剩下的就……任凭您处置。”光让元载看的见吃不着,未免不近人情。必要的收买还是不可少的,毕竟所有的事都是他出面。
李如玉看元载半天也不说话,知道目的已经达到,关上衣箱,“不知道两箱宝物,可足够相国大人打通关节?”
“自然是绰绰有余。”元载还想着刚才满室光辉,不过已经收敛心神。为官多年,特别是在皇上手下当差,奇珍异宝是见过不少,今日这两个箱子内的宝物,却是连宫内都罕见。谁不爱财,他吃惊也在所难免。不过,毕竟见惯大场面,他很快就安定下来。
李如玉出门,让紫竹唤来几名家丁,让他们抬了箱子,装上元载的车,自己走回去对元载下逐客令,“相国大人。东西,玉儿已命人来搬,您让下人把马车赶到院子里来吧,免得招摇。”
“郡主所言甚是。”
“相国大人,以后该怎么做,就全看您如何从中斡旋。若再有困难,尽管来找玉儿,玉儿定会尽力出谋划策。”
“劳烦郡主了。本相先行告退。”元载心满意足走出去,想不到自己来这儿一趟,不仅所有问题迎刃而解,还得到大笔车马费。手里有了筹码,行事会方便的多。
紫竹盯着家丁把两箱珍宝送上元载的车,有些不甘的回到李如玉的房间。站在纱帐外,她发牢骚道,“小姐花了那么多心思,挑选出的宝物,为什么轻易拱手于人?不是说好好利用,保住敦煌城吗?”
“的确是为了敦煌。只有铲除鱼党,敦煌才不会被奸人所图。在长安,我始终人生地不熟,比不上元载多年来经营的人际网。他做什么,都比我方便。”她的一举一动都太过受人关注,即使满腹计谋也实施不了,不过纸上谈兵,倒不如找个人替她出面。
“小姐,那也用不着全给相国大人呀。里面随便一件,都价值不菲……”
“要给他点甜头,他才会专心办事。万一他克扣了原本要送给要人的东西,岂非得不偿失。那些身外物,既然带来了,就没打算带回去。”
“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姐凭什么肯定相国大人不会贪得无厌……”那些珍宝实在诱人,是人都想着把它们据为己有啦。
“紫竹,他如果是市井小民,我或许会担心。但是,他是一国宰相,应该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好了,我要休息,你也去睡吧。”
“我要伺候小姐。”紫竹要好好监视她,确认小姐休息了才行。
“不必了。昨晚你都没好好休息,如果再不睡,等会儿谁伺候我梳洗啊。”李如玉安抚紫竹这个忠心过头的小丫鬟。
“嗯——好吧。小姐,有事要叫我啊!”紫竹推门出去,临走前还一百个不放心。
按照计划,她应该很快就可以远离所有纷争,自由生活了。李如玉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微笑入睡,计划着怎样与江仲恒快乐的度过今后的每一天。
李如玉做着甜梦,坐在密室中的李川却笑不出来。
郭子仪奉旨剿灭周智光,也因此拔除了他安插在鱼朝恩身边的棋子。虽然他多年来大肆敛财的行径过于明显,李川虽早有不满,可在他还有利用价值以前,不愿意放弃。不用细究,他也知道,那是李如玉的妙计。
曾经引以为傲的女儿,却在帮着对头,他不动气也难。只怪自己心软,没有强硬的阻止女儿来这里。本来安排的几场小刺杀,就因忧心女儿的安危而放弃。
诸葛崖立在李川身边,看着主人阴云密布的脸,着实为难。换了别人,他只要下令灭口即可,但对少主——李如玉——他无法作决定。如今只有等主人下令了。
思考许久,李川从椅子上站起,戴上面具,用嘶哑沉闷的嗓音说:“叫快剑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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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节
过去不断的伤害,其实都是因为那份不确定的感情。幸福虽然迟到,可是长久积蓄在心的感情,一旦爆发,发展也十分迅速。经历了许多,他们学会了很多,例如珍惜。
或许是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所剩无几。经过一天的休息,正月十八,江仲恒和李如玉便相约去郊外游玩。
艳阳高照,他们时而打马飞奔,时而并骑缓行,没有去什么名胜美景。晌午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
寻常的村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清一色的农舍都是以茅草和粗壮的木料搭建。竹篱上攀附着藤蔓,房前屋后遍植林木,触目所及都是明快的绿色,让人的身心倍感放松。柴门不过虚掩,任何人都可推开,似乎代替主人随时欢迎客人的到来。村民们的生活清贫简单,但没有战乱和流离,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茅舍里,村妇们开始准备饭菜,炊烟袅袅;几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坐在院里,拉拉家常,逗逗身边跑闹得正欢的幼童;孩子们则聚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欢笑游戏……不过这里似乎只有老人和孩子,显得有些奇怪。
把马匹栓在村口,甫走入小村,就迎来了一群孩子们的欢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随后走过来,问明他们打算在这里做客,便热情的迎着他们去了自己家。
同样是用柴草搭建的屋子,主屋两旁还有三两间小屋。屋檐窗口和院子的木架上摆挂着晒干的菜肉。院里,几只鸡大摇大摆,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地盘。门口的大黄狗感受到主人的心意,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客人,殷勤的在三人周围转圈,吐着舌头直摇尾巴。
经过简单的交谈,李如玉知道老人是这个村的村长。村里的人在战乱中死的死,散的散,只有几个老人没力气跑,才在这里苟延残喘。幸好有个好心人帮忙,出钱为他们重建家园,他们才有了安生日子。那个人还陆续带来些孤儿,还不时带些日用品和银子回来,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村中人却都视他为恩人。渐渐的,这个原本废弃的荒村才复兴起来。
“老婆子,家里来客人了!快准备点好吃的!”老村长在门口大声招呼。一个满头白发,可是却精神爽利的老婆婆,从厨房里探出头,看见李如玉和江仲恒两个生面孔,立刻急急忙忙用围裙擦手,从厨房里跑出。
“哟,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啊!居然有这么美的人来做客,真像画中走出来的呀!老头子,这屋子好像都亮起来了呢!”一边打量着这两个人,一边倒茶送上。
“大婶客气了。我们才应该谢谢你们 的招待呢!”李如玉接过茶,甜甜的笑着,嘴上还不忘礼貌。
“哈哈,小丫头的人漂亮,说的话也漂亮!就老婆子那一脸的褶子,还大婶呢!”村长爷爷爽朗的摸着下巴大笑。
“死老头,看看人家闺女多会说话,也不学着点!”婆婆推了村长爷爷一把。
“都老夫老妻了,还来这套,也不怕年轻人笑话。还不快去做饭,难不成让贵客喝西北风吗!”村长爷爷甩着手,晒黑发亮的脸颊似乎看不出什么,不过却有些明显的不自在。
李如玉一直含笑看着这对夫妻,若有所思的转向江仲恒,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
“我们以后会不会……”她微微倾身,在江仲恒耳边悄悄的说。
还没说完,手一暖。桌下,江仲恒的手轻轻握住她,无声的诉说他的回答。默契的微笑了一下,两人又转回头。
目送婆婆离开,村长爷爷又开始与他们闲话家常。他是个健谈的人,所以通过攀谈,他们很快知道了这家人的事情。
饭很快做好,村长爷爷闲不住,准备去厨房帮忙。李如玉见状,主动站起,伸手拦住他说:“操持家务这类事情,就交给我吧。”虽说是客人,但总归是后辈,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诶?哈哈,小子,你真有福气啊!”村长爷爷豪爽的笑声传遍这间屋子。他拍拍江仲恒的肩膀,夸赞李如玉贤惠,还没成亲就已经懂得主动做家务了。
“大叔!”李如玉嗔怪的说完,转身就往厨房去。不理他们说的那些无聊话。
陋室,土灶,陈旧而带着缺口的锅碗瓢盆。陈旧,却井然有序,十分整洁。这在李如玉看来,十分新鲜有趣。她不是没下过厨,只是她用的都是专属的厨房,里面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又有专人收拾。这么朴素平民化的厨房,她还是头一次见过。
拿起一个陶碗,翻来覆去的看,还弹指在碗上敲击。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碗,却让李如玉产生极大的兴趣。仿佛她手上正捧着一个稀世珍宝。
“丫头,没见过吗?”婆婆笑眯眯的看着。
“我还没用过这种陶碗呢!”富贵之家用的都是瓷器,李如玉当然也不例外。甚至于金的、银的、琉璃的等等器皿都有,唯独没人给她用过最常见廉价的陶器。
“先盛粥吧!等会儿填饱了肚子慢慢看。”婆婆特地把她手上的碗拿过来。
大锅里是一锅野菜粥,颜色有些发黄,是普通的糙米做成。盘里的菜大多也是山中的野菜和自家腌制的菜干。最好的,可能就是刚刚杀的鸡熬成的鸡汤和干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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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玉也帮不了什么,只是在一边看着婆婆熟练的分好食物,摆在院子里的桌子上。
“丫头,你帮忙把这些端进去吧。我去叫那些小猴子们吃饭。”婆婆看了看日头,嘀咕了一声,“他们也该等急了,”就匆匆忙忙的出去。
认真把饭菜一盘一盘的排成花形,让普通的饭菜也显得十分有情趣。
等待的时间,她兴致勃勃,围着院子逗弄大黄狗和到处乱跑的鸡。好像个小孩子。江仲恒和村长爷爷并肩坐在矮椅上,一边闲聊一边看着,气氛融洽的好似一家人。
村长是过来人。看江仲恒目不转睛的盯着院子里的人,谈起她时眼角眉梢飞扬的神采,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虽然之前一再强调他们不是夫妻,估计也差不多了。
“我们一起出去吃吧。”院子里的空气似乎更好,她很喜欢那淡淡的乡土气息。
四人合力把桌子搬去院子,不久婆婆就领了几个年幼的孩子。吹着清风阵阵,晒着午后暖洋洋的日光,他们围坐一桌享受露天大餐。
“玉丫头,你什么时候成亲?”婆婆为孩子们夹了许多菜,然后又转身握着李如玉的手,殷勤的询问。
“老婆子,你应该问小子,什么时候去向丫头提亲!”村长爷爷乐呵呵的纠正。
“哈哈!爷爷,我要看新娘子!闹洞房!”一个稍微大些的男孩抬起头,调皮的说。
“哥哥,我也要看!”其他几个孩子都附和起来。要不是婆婆叮嘱他们要对客人有礼貌,他们早就对这两个陌生人问出一大堆问题了。这里很偏僻,所以他们更加好奇外面的世界。
“大家都别取笑我们了。”李如玉低头拼命吃东西。阳光不知不觉,升高了她脸上的温度,露出酡红的色彩,为她增添几分妩媚。
婆婆瞪了那群小孩一眼,让他们别乱说话,别管大人的事情,一群小皮猴儿居然都乖乖的低头吃饭。
“等玉儿处理完城里的事,我就打算去敦煌,向她爹提亲。”江仲恒毫不掩饰说出自己的计划。他浪费了太多时间,所以要快些订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丫头,你要处理什么事?妇道人家,应该站在男人身后,把所有的事情交给男人做就行了!”古板的村长爷爷皱起眉头。看这丫头也挺讨人喜欢的,怎么这么不安生呢。
“呸!老头子,丫头聪明又漂亮,哪里是咱们能比的。你不懂就少说话,省得丢人现眼!”
“大叔说得对,玉儿其实最希望能当个相夫教子的小女子!”她的精明能干都是被逼出来的,她对平凡的生活更加欣羡。
“听见没有!”村长爷爷骄傲的扬起头,狠狠啃了口鸡爪。
“丫头,我也是为你说话啊!”婆婆不乐意了。
“我知道。所以为势所逼,玉儿还得在城里继续做事。”李如玉又回头去哄婆婆,“改天事情完结,我们一定会再来拜访。二位长辈一定要赏脸,去喝杯水酒。”
“玉儿之意,难道是已经答应婚事。”江仲恒开怀。
“我们这些粗人,上不了大场面,况且也放不下这些小猴子。”村长也顺着说。不过看他们的打扮谈吐,应该来历不凡。自己不过是山野村夫,怎么敢去那种大场面凑热闹。
“喂!我什么时候说成亲啦!不过是要请所有人吃饭,谢谢招待倒是可以。”李如玉拍着桌子,打断他们的猜想。虽然她不拘小节,很乐意早日大婚,可是总要有女子的矜持。“嗯哼,不过,应该有这么一天的。当今圣上都说要与民同乐,更何况我们只是靠着祖上积福,才得了个虚衔,严格来说了,与百姓无异。”李如玉咳嗽一声,慧黠的一笑,迎上了江仲恒的眼睛。
江仲恒想想,也觉得有理,可是也顺着李如玉的话说:“二老如果不去,我们可要亲自登门来请,不放心孩子们,也可以一并请去。礼尚往来,二位的盛情款待,我们铭记心中。”
“嗯,我就算拉,也要拉着老头子和小猴子们去凑热闹!”婆婆听他们说,也想去凑凑热闹,沾点喜气。
“哦!可以出去玩咯!”小孩子们不敢说话,一直竖着耳朵听。知道有的玩,立刻忍不住欢呼。
笑笑闹闹,时间也如流水逝去。
第五十三节
婉言拒绝了二老的邀请,留下一袋碎银,他们牵着马儿携手夕阳下。
“幸好战争结束,天下大定,不让又不知有多少人会永远留在战场上。”江仲恒回望那小村,感慨的说。走过那么多地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战争带来的灾难之深重。
“但愿这次能一举成功,从核心之处瓦解鱼党,否则战乱又要开始了。”李如玉感觉到自己肩上重担的分量。她珍惜那份平静,所以不允许它被破坏。
唉,才想着放下一切,过一天平凡人的生活,烦恼又会在不经意间缠绕。
“以你的才智,一定可以的。”江仲恒再度覆上她的手,把力量传递给她。他明白,李如玉的内心深处其实非常需要关怀。只消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足以让她有继续努力下去的勇气。她只是不想一个人孤军奋战。
“好啦!别提那些扫兴的事情了。记住,今天我们是出来玩的!”李如玉粲然一笑,让江仲恒陶醉在其中。才发现她的笑容有多美,只是自己不懂得,才让她一再伤心。 李如玉算是忙里偷闲吧。已经与皇上商定,把缉拿鱼朝恩的时间订在寒食节宴请群臣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她只想趁着现在的机会,还有两个多月,一切的纷扰都可以告终,让她无牵无挂回敦煌。不仅可以可以见到暌违已久的亲人,还可以请父亲为自己做主,从此以后真正的轻松。
可那来历不明的女人呢?孟良已经派人严密的监视她,确毫无破绽。这让李如玉更加忧心忡忡。这次回去,不论如何都要确认那人的动机,确保自己离开敦煌后,她不会造成威胁。
李如玉一言不发,时愁时喜,让江仲恒不太放心。他收紧了手,小声唤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计划未来。”不用背负什么责任,单纯的生活,她该怎么去好好度过。的确应该计划一番啊。
“你曾经说喜欢游历名山大川,只是苦无机会。等你了结一切,我就带你去。应该先去哪里呢……”
“只要跟你在一起,哪里都没关系。”李如玉发觉,只要江仲恒在身边,即使眼前这普通的山村晚景也分外动人。何必再奢求什么呢?现今的生活,已经是她从未有过的满足。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夕阳映照下,两人的身影交叠。
“永远?不用了,在我死之前,你不离开我就好!不许食言!有落日为证!”李如玉举起紧握的手,平和如水的感情中,也蕴藏强烈的决心和热情。
本打算吃过晚饭再回王府的二人,在酒楼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古先生,真巧。”李如玉毫无芥蒂,走上去向自斟自饮的古流云打招呼。自己现在的幸福,或多或少归功于古流云的劝说。
古流云一人在此,本只是出来散心,打发时间,着实无聊。难得遇上一对璧人,可没打算轻易放过。
“小姐,仲恒,相请不如偶遇,坐下来喝一杯吧。”
“先生回长安几天,玉儿还未正式为你接风洗尘,这顿就由玉儿做东如何?”李如玉扬手招来小二,吩咐他加几样好菜。
“好,那流云也就不客气了。”古流云倒也大方,不推辞这一番盛情。相处多年,李如玉说一不二的性格,他很清楚。
“江仲恒敬先生一杯,谢谢先生对玉儿和我的帮助。”江仲恒举杯致谢。从元载和李如玉口中,他或多或少知道这个尽力辅佐李如玉,确同时担当着监视任务的人。十分佩服古流云能找到为国尽忠,为主人竭智的平衡点。
“不客气,此乃我分内的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古流云豪气的饮下。只消半刻,他就知道两人之间的感情发展的不错,让他放心不少。
“先生也客气了。”李如玉浅笑着,看这两个不停说不必客气,却比任何人都客气的人。
“哈哈,那我们都随便些,别敬来敬去的。”古流云开怀大笑,随即又似乎想到什么,平静下来,“玉儿,何时回敦煌?大公子他……”
“先生未听相国大人提起一些事情吗?”
“朝堂之事,不是我这种闲云野鹤可以过问的。元兄的确向我提过些,只是我无意再卷入纷争。”当年若不是欠了元载的人情,他决计不会远赴敦煌,当个幕僚。
“玉儿羡慕先生啊。只可惜是非缠身,定要一一解决,才可回敦煌。不过玉儿已令孟良监视骆飘雪,并去各处调查她的来历。若她只是个弱质女流,大哥喜欢我也不会干涉。如若她作出半点危害敦煌城的举动,孟良随时可以先斩后奏,玉儿决不姑息。”李如玉说的云淡风轻,可是眼底隐隐闪动寒光,让人不寒而栗。江仲恒的手轻拂上她的肩,李如玉回望他时,已敛去愠怒。
“说好了今天别说不开心的事。”江仲恒不喜欢李如玉谈正事的紧绷情绪,加上身处这个人来人往的酒楼,言多必失。
“玉儿失言,自罚一杯。”李如玉凝眉浅笑,掩袖饮尽杯中水酒。
“流云也有不对,”古流云也不甘落后,随之喝下酒,“还是说说何时能喝到二位的喜酒吧。”
“为什么今天那么多人关心我的婚事?”李如玉杏目低垂,含着薄怒。
“似乎这些不该问我们。婚姻大事,自当由父母作主,一切都要看城主的决定。”江仲恒代替李如玉回答,“仲恒会与玉儿去敦煌,再作决定。”
“不论如何,预祝二位白头偕老。”古流云怅然自饮。那样离开敦煌,怕是有生之年都无法再回到那里去了。他在那里生活了近十年,有时候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自己的家。可他终究只是个飘零世外的孤独之人,梦也总有清醒的一天。
“先生见笑,不过还是留待玉儿成亲当日,亲自恭贺如何?”李如玉怎么会不知道他的顾虑,于是明言邀请。既然她和哥哥都决定不追究,她同样希望古流云忘却过往的不快。
“流云明白。定不负君之所望。”
至此,气氛才真正的变好。三人谈些陈年小事,风土见闻,竟都十分投契。眼看宵禁时间将至,才互道告辞。
骑在马上,江仲恒缓缓而行,送李如玉回汾阳王府。
只听他略微酸酸的说:“唉,古先生真了解你,实在让我汗颜。”
他的话惹来李如玉的取笑,不过取笑过后,她认真的向江仲恒解释,“先生于我,就好比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我十四岁接管敦煌,他一直在身边尽心辅佐,对当时什么都不懂的我无疑是雪中送炭。记得那时,真心帮助我的人没几个。那些幕僚见爹受伤,我和大哥又年幼,许多都投向外敌,真是内忧外患。”
可惜最保护她的人,其实也怀有自己的目的而来。让她情何以堪啊。现在她所拥有的,又有多少是海市蜃楼,近在咫尺却是一场虚空的梦?至少江仲恒,哥哥和爹不会背叛她吧。只要那样,她的一切努力和牺牲也有价值了。
“已经过去了。现在敦煌城二小姐威名远播,有谁敢轻视。”
“那是我用单纯和快乐换来的。不过,我知道你会帮我把失去的找回来。”和江仲恒单独相处的短暂时光,她已经很幸福。
“会快乐的。”牵起她的手,江仲恒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手轻柔抚过李如玉的侧脸,郑重的好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品。
依依不舍的分手,李如玉回到房间,江仲恒则骑马回侯府。逃避身边过于关心的询问,若无其事的回到房间。也不顾满身疲倦,他们不约而同靠在门板上呆呆的想着,无声的傻笑。白日的一切点滴在心头,一遍遍让人心醉,醉在这纯美的幸福中。
第五十四节
接到召集令,司徒剑赶到那间宅院,和诸葛崖他们汇合。出乎意料的是,来的只有他一人。
被诸葛崖引入密室,司徒剑立刻跪在背对他的主人身后。他可以清楚感觉到来自主人身上的压迫感,那种从心底涌起的敬畏,让他不敢抬头直视。
“快剑,你位列残月四剑多久了?”黯哑飘忽的声音在窄小的密室回响。
“五年。”司徒剑简练利落的个性,即使在主人面前也如此。
“你进入残月楼又有多久?”
“二十年。”司徒剑五岁时,在死人堆里爬出来,与尸体为伍度过了三天。那种强烈的求生意念,使得他机缘巧合下被李川所救,进入残月楼。开始的八年,他接受了极为严酷残忍的杀手训练。再加上正式成为杀手到现在的十二年……
司徒剑下意识的握紧随身佩剑。他唯一的伙伴,饮下的鲜血无法估量,有敌人的,也有同伴的。
数百个孩子,十人一组,一起接受训练,却要在成为真正的杀手之前杀掉其余同伴。那暗无天日,自相残杀的岁月,司徒剑想起来仍是惊心。但是,主人是他的恩人,收养他,教育他,也是他唯一效忠的人。
“你想不想知道,这二十年来都在为谁挣扎求存?”李川俯视这个少年。他记得,当年在垂死边缘挣扎的司徒剑身上的野性。这种意念,有让他成为一个一流杀手的先天条件。他没看错,那个骨瘦如柴,可能随时被风吹散生命气息的孩子,如他所愿,变成了残月四剑。不论身手还是忠心,全都勿庸置疑。
主人要告诉他,自己的真正身份?司徒剑的心一阵狂跳,却不敢表示出来。能一睹自己所崇拜敬佩的人,确实很好,但知道的越多,往往也离死亡越近。这是他当了多年杀手学到的东西。不论主人是真心,还是存心试探,他都宁愿只是主人手下一个什么都不知情的杀手。
“快剑不想知道,只要尽心为主人效力就行了。”司徒剑的额头低的快贴近地面,心中猜度主人的想法。主人一向都把自己的身份隐藏的极好,每次见面,他们都必须低头,如今突然改变,司徒剑不得不小心谨慎。
“好,够忠心!我也可以放心把任务交给你。”阴沉的笑声让人心下忐忑,“这次你的目标是李如玉。”
“主人,请收回成命!”司徒剑重重叩了一个响头,不愿意接受,更不希望任何人伤害她。
“放心,你不是去杀她,而是去保护她。”李川缓缓抬手,摘下面具。司徒剑被这个古怪的任务惊的猛一昂首,正瞧见李川半眯的厉眸。所有问号在顷刻明了,但同时又有无数疑问涌上心头。
李川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用原本沉厚的声音问:“明白了吗?”
“主人,为什么——”太多难以琢磨的情绪胸臆中奔腾。虽然知道不该说,可是那强烈的求知欲,还是让他冲口而出。
“你不用问原因,只要办事。”李川的口气变得严厉,他的决定向来不容他人置喙。站在身旁的诸葛崖见状,急忙为李川补充,“你的任务是保护小姐,充当传信之人,其他的你就不用知道了。”
“是,主人。”事实不是他这种小角色能知道的,司徒剑早有此觉悟。能借此机会,陪伴在李如玉左右,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这就对了。跟我走吧。”李川望了诸葛崖一眼,示意他去做自己的事,便带着司徒剑潜入汾阳王府。
窗户“吱呀”一声响,轻微的让人几乎不可辨识。李如玉还在想白日的事情,没有睡着,此刻霍地从床上坐起。
层层帐幔随着窗外吹入的微风飘摆,客厅中两条模糊的人影依稀可见。
“谁!”李如玉的手陡然握住摆在枕边的弯刀,轻叱一声。
“玉儿,难道你就用这种方式欢迎爹吗?”熟悉的声音让李如玉又惊又喜,也顾不得整理仪容,穿着寝袍,赤足踩着柔软的地毯奔出寝室。
看见暗影中那张脸,李如玉开心的扑进父亲的怀抱,好像个小孩,柔声道,“爹,您来看女儿?这一路奔波,身子还好吗?”
来了长安许久,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亲人。她真的很想立刻飞奔回到敦煌,把自己的开心、快乐,甚至是难过、忧愁、委屈都一一与他们分享。此刻见到,她激动的无以复加。
“别担心,爹很好。爹这次来,除了看你,还要顺便告诉你一些事。”李川把女儿拥在怀里,声音温柔的让身后的司徒剑吃惊。李如玉是李川最引以为傲的女儿,他更视她为继承人,打算将打回来的江山交给李如玉治理。他深信,自己的女儿必定比李亨更有成绩,改变李氏积弱的情形。原本计划事成之后再告诉女儿,但以现在的情势,不得不先说明。
“什么事?”李如玉好奇的仰起头,正自疑惑一向不理政事的父亲会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一望,她竟见到父亲身后一直被忽略的那个人,不由自主的她瞪大眼睛。父女异地相逢的喜悦,忽然被铺天盖地的不安取代。
“爹要告诉你——”李川的话突然被李如玉打断。
李如玉跳起来,挡在父亲和司徒剑中间,一脸警觉,断然喝道:“你想怎么样?”虽然他不会伤害自己,可是却曾经意图伤害父亲。
“玉儿,别担心。”李川出乎意料的平静,大手又揽住女儿的肩膀,来到司徒剑身侧,“这个人,是爹的手下。”
“爹,为什么你会和残月楼的人扯上关系?”犹记得敦煌那场血腥的刺杀,而今父亲却对她说快剑是他的人。会不会是爹收买的人?李如玉抱着一丝期望,乐观的安慰自己。牵着李川的衣袖,乞求一个,哪怕是自欺欺人的回答。不过这个美梦,在下一瞬残忍的被她最亲的人击碎,“残月楼是爹一手创办,怎么会没关系。”
李如玉僵直的身体和刺激过度的脑子,令她呆呆的立在当场。她的手一点点远离父亲温暖的身体,只想逃离。
“其实……”李川正欲继续说下去,李如玉却突然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她焉的后退,逃离那曾经以为是温暖的怀抱。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清晰,她觉得,这个真相足以改变她的人生。她还是头一次违逆父亲的意思。
“其实爹筹备了很多年,早打算入主长安。唉——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竟让我在天下大乱的大好时机受伤,无暇平乱,错失了逐鹿中原的机会。”李川不理李如玉的反抗,将自己的秘密娓娓道来。捂住耳朵,也阻挡不了这一切的事实落入耳中。殊不知,这每个字,每句话,还是仿佛尖刀,一下一下狠狠刺入李如玉的心窝。
“爹,您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李如玉的呼吸变得局促,揪住抽痛的胸口,感觉心不停跳动。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自己原本以为坚固,值得她去努力维持的幸福世界,寸寸崩塌。
“玉儿,别激动。爹今日来就是为了向你坦白一切……鱼朝恩是我的人,河朔三镇的安史旧部也答应归顺……另外,吐蕃也可以借兵……”
“爹!你居然要引吐蕃的兵马入关?”挑起战乱已属不对,勾结外族更无疑是引狼入室,李如玉岂能坐视。原来爹常年闭关,并非养病,而是背着她和大哥,做了那么多伤害国家百姓的事。
“若计划进行的顺利,大可不必出动吐蕃的力量。玉儿,爹只想让这条路万无一失。”李川在这方面也有保留,不到危急之际,决计不会调动这最后的一着。谋逆大罪非同小可,是条不归路,自己时日无多,可是他的儿女绝不能有任何危险。
“爹既已计划周详,何必来找女儿呢。”李如玉十分不认同爹的行为,她更珍惜现有的和平。战乱,只会造成人命伤亡,非同儿戏。
“你与元载,郭子仪暗地里谋划着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李川如此辛苦,为的不就是这一双儿女的将来。他不忿多年前,自己这一脉被远派敦煌,永无机会踏足中原故土,更不相信自己永远是输家,比不上李亨。可那是以前,现在重要的是,他的玉儿才德兼备,不应该埋没在富庶有余,却终究是弹丸之地的敦煌。
“女儿也是为了敦煌长治久安,孰知一切……全都是爹的苦肉计。”李如玉不断回想过去,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看父亲到底掩藏的多好。可惜越想的深,就越是惊心。她觉得,自己甚至也成了一个工具,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李如玉竟然笑了,可那笑容万分绝望,让人看着也不禁抑郁。“为了避嫌,竟让残月楼的杀手杀自己;为了让女儿不破坏自己的计划,宁愿让她几次都差点丧命……”这番机谋,这种行事的心狠手辣,无不让李如玉灰心。自己算什么?父亲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吗?
“玉儿!”李川不满意女儿的指责,她的反应与自己预料中的相去甚远,“爹的江山迟早也有你一份,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伤害父女之情。”
“女儿不希罕锦绣江山,只要一个温暖的家。我一直以为,自己夙兴夜寐,废寝忘食,替爹撑起敦煌的一方土地……谁知,却是让您无后顾之忧的去进行那所谓的大计!枉我李如玉自谓阅人无数,知人善任,到头来却把自己心机深沉的亲生父亲当成一个有勇无谋,性格暴躁的人!”她瞪大眼睛,一再的后退,双瞳锁不住那张熟悉却陌生的脸。她的心好凉,好像放进了一个冰窖,永不见天日。本来以为自己会流泪,哀悼自己一夕黑暗的世界。可眼角却枯竭干涩,原来泪水,已经被强烈的震撼逼回心底,在看不见的地方流淌。
“玉儿,你绝非池中之物,怎能屈居人下。”
“那是爹的大志,不是我的。”李如玉大袖一甩,背对李川。爹实在不懂她啊。为了爹,她才肩负起那些责任,勉强自己处理沉闷的政务。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可笑,过去的努力目标也被李川的几句话彻底粉碎。
“不论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放弃多年的部署。如果你那么忠君爱国,大可去向那狗皇帝告状,让他处我以极刑,这样就可全了你的心愿!”李川撂下一句话,拂袖而去。谋反之路,一旦走上,就不容回头。他相信自己的女儿,即使现在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她最后的选择一定是站在他的一方。
第五十五节
望着那扇空荡荡的窗,李如玉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干了。脚一软,身子不由自主下坠。她下意识的向抓住身边的桌子,却打翻了桌上的几件瓷器。精美的物件落地,在毁灭之前发出清脆的响声,留下最后一点美好。李如玉木然坐在满布碎瓷的地面上,如行尸走肉般没有任何表情,连被尖锐的破碎划破了肌肤,也毫无知觉。
门外传来紫竹急促的敲门声,她在门外焦急的喊,“小姐!小姐!出什么事了?快开门!……”
刚才小姐房间就似乎有什么声响。她披衣起身,才来到这里就听见这阵大响动,着急的不得了。都怪小姐喜欢清净,也不让王爷多安排些侍卫。今天孟飞也带人去神策军的驻扎地,监管黑卫进城的安排,如果他在,就不用这么着急。
她敲了半天门,才听见门内李如玉,用一种沙哑颤抖的奇怪声音说:“没事,只是打碎了几件东西。紫竹,你先回去睡吧。”
“可是……”紫竹没来由的担心,却被李如玉尖锐的声音打断,“难道我连安静的权利都没有吗?这几天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别来烦我!”
“是。”紫竹忧心忡忡,不过她从不会违抗小姐的命令。低着头回屋,她盘算着等天亮以后,就去侯府请江仲恒来看看。
小姐看见江公子的时候,总是眉开眼笑的。
司徒剑站在原地,远远看着角落里瑟缩的身影,却不敢走进一步。他知道,她的话不仅是在对紫竹说,也是在对自己说。她需要独自理清一切,而不是别人无用的劝慰,特别是……与主人有关的人。知道发现雪白寝袍上怵目惊心的红色,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走到她身边。
“小姐。”
“走开!你给我滚!立刻在我眼前消失!”李如玉不领情,一把推开他。顺手抓起地上的碎片,她毫不考虑的扔向司徒剑。简单的攻击,司徒剑也未躲闪,他默默的承受着,任凭碎片划破他的身。这点小伤,比起小姐的心痛又算什么。只要她能发泄出压抑的情绪,做什么都可以。
伤人伤己,李如玉握紧的碎片,也同样刺破她的手。光洁白嫩的手,比刚才受的伤更严重,转眼已血肉模糊。手无力的垂下,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她再也没有力气去做什么。
司徒剑看她安静下来,小心走过去,轻执起李如玉的手,用素绢为她擦拭伤口上的鲜血,“别折磨自己了。”
“那么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大义灭亲?助纣为虐?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她希望所有人都幸福快乐,百姓也会跟着受惠。做了敦煌的城主八年,她最大的满足感,就是看见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但不论选择什么,都不会圆满的,“我可以帮皇上吗?爹忍辱负重几十年,处心积虑要争夺江山的雄心,不会因失败而熄灭,皇上更不会留下这个祸患。两派势均力敌,谁都不可能容的下对方!”李如玉满腹忧心,强忍着自己的泪水,不在司徒剑面前示弱。她在任性了,任性的把罪责都推在司徒剑身上,即便她心里清楚他其实无辜。可是情绪,真的需要找到一个宣泄口。
那个人真是她的父亲吗?记忆中,父亲爱生气发脾气,却总对她和颜悦色,在别人面前说到自己,眉眼总载满无尽的骄傲和喜悦;父亲的武功深不可测,闲暇时会在庭园里耍几招刀法,亲自教授,自豪的看着女儿熟练的挥着小刀,演练出行云流水的招式;娘未过世前,一家人还时常微服去街市游玩,爹总让她骑在肩膀上,带着她向前跑……
那么关爱自己的父亲,她自以为了解的父亲!到头来才发觉,那只不过是陈旧的过往,假相。但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她无法漠视父亲的爱。即使远去,它们也的确存在,且深藏心底,伴自己走过凄风苦雨,让她度过一个个难关。
爹想坐拥天下的野心支持他走了这么久,一旦失败,他岂能苟活于世?还有大哥,他会不会受牵连?谋反之事影响极广,又有多少家庭,多少人命会无辜牺牲?
她的家人,是她幼年时便立定志向要守护的。十几年来,她在不停的为此努力,难道要在这样攸关生死的关卡上放弃吗?她真的做不到,毕竟那种强烈的信念已经成为她生命思想中的一部分,根深蒂固。想当初,不远千里来到长安,为的不也是家人吗!
可是战乱一起,百姓又将遭受那场噩梦。回想那对老夫妇的过去和现在,她的感触更深。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她真的忍心为了自己的家,破坏千千万万百姓的家庭吗!爹是乱臣贼子,不论成功与否,都难逃历史的唾弃,她的帮助又能改变什么?
她放不开沿路所见,饿殍遍地的景象,同样也忘不掉记忆中与父亲的一切一切……
李如玉的心头百转千回,在理智与亲情之间拉扯。饱受煎熬的心,让司徒剑在旁边看着,也心如刀割。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多懂一点,也不至于现在帮不了她。她的世界不是自己轻易能走入的。
“小姐说的我不懂。”司徒剑默默的为她包扎伤口,“从五岁开始,我所学的就是杀人,所见所闻都是如何向主人尽忠,至死方休。”
“我不怪你。你不过是爹棋局中的一枚棋子,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左右……其实我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李如玉疲倦的闭目,点出这个不愿承认的事实。她不愿伤害这个,对自己默默付出,却不求回报的人。
自知不会说话,可是他还是想安慰伤心的她,几番思量过后,说道:“小姐不是!小姐才智过人,一定可以想到解决的办法。”司徒剑可以认命,李如玉却不行,她是应该被珍惜,无忧无虑过日子的。
李如玉似有所悟,喃喃道,“对……你说的对……”她至少可以把伤害减到最低……阻止不了爹的野心,至少可以把伤亡损失缩小,防止大乱发生。她不可以看着爹做错事。
“小姐似乎有了决定。”
“对,你去告诉爹,我决定帮他。”李如玉眼睛里的黯淡颓丧似乎减少了。
第五十六节
江仲恒接到紫竹一早送来的字条,慌慌张张赶去汾阳王府。刚准备敲门,李如玉却适时的把门打开。略带血丝和红肿的眼,让她看上去十分憔悴,身子单薄的让人心疼。
“怎么没睡好?紫竹说昨夜似乎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夜来口渴,想倒杯水,结果不小心碰落花瓶。可能吓到了吧,我之后都没睡着。”李如玉径自来到桌边,拿起茶壶为他倒水,意外露出大袖底下掩藏着的被布条包裹的手。
江仲恒眼明手快,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滑过包扎伤口的素绢,“划伤了手吗?严不严重?”
“没事。过去我为了习武,受的伤可比这重的多,别乱担心。”李如玉抽出手,刻意退了一步,与他保持距离。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她害怕被江仲恒察觉到什么。为了守住爹的秘密,她务必要和江仲恒划清界限了。他不能知道太多。爹的背后有残月楼,他知道的越多,就只会越危险。她不能将他牵扯进爹的计划中,让他为难,让自己摇摆不定。毕竟,他名义上,还是属于元载一派。
“但你的精神不太好……这样吧,我去抓几副安心凝神的药,你喝了之后好好休息。”江仲恒准备去汾阳王府的药房,没走几步却被李如玉制止,“我只是没睡好,不用小题大做了。江大哥,对不起,今天不能与你出游了。”
“没关系,我可以陪你品茗……”
“不用,我还是想安静的休息。”司徒剑出去向李川回报,随时会回来,李如玉不想他与江仲恒撞见,徒惹猜疑,还要费心解释。
她突然的冷淡让江仲恒不解,但他很快解释谓李如玉身体不适,所以脾气不佳。为了她可以安心休息,江仲恒没再多问,转身准备离开。可是脚步一滞,李如玉从背后抱住他。
“对不起。”她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背后,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还是那么安心,可是自己已经不配拥有。现在的她,根本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李如玉。他们已经站在不同的立场,她很可能会作出让他不能原谅的事。她要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暖意,记住这种感觉,一辈子都不忘记。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到底怎么了?”江仲恒想转身,李如玉却紧紧的抱着,不肯松手。
“别问为什么,让我抱着吧……一会儿就好了。我觉得很冷……很冷……”可是连唯一的温暖,也快要离开了。想到这里,她的泪不禁悄悄流出,虽然控制自己,但还是洇染了江仲恒的衣服,留下些许痕迹。
害怕被江仲恒发现异样,她轻轻松开,退后,抓起放在门边的披风盖在他身上,遮掩住那点泪痕。然后转到他身前,为他整理妥当。脸上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她要把最好的一面留在他心里。“我可能休息不太好,受了风寒,所以有点奇怪了吧。别担心,只要休息一阵子就行。我还要和你云游四海……只要你还愿意陪我。”
“我一定愿意。”江仲恒的手抚过她苍白冰凉的脸庞。室内架着好几个火盆,温暖如春,她却觉得冷,总让人奇怪。应该不是单纯的风寒吧,只是她不愿说,自己也不想问。
关上房门,李如玉靠在门板上盯着房梁。同样的情景,不久前也曾发生过,只是,心情已经不同了。一直到对面的窗户打开,看见司徒剑回来,她才回过神。
“如何?”李如玉迫切想了解李川的回复。
“主人说……让小姐静观其变。有需要自会告知你。”司徒剑如实转告。
“原来如此。”李如玉自嘲的笑。看来父亲不满意自己的妇人之仁,所以不打算让自己参加行动。昨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阻止她帮元载,作出那些轻率的举动。她忽觉孤立无援,茫然不知将来该怎么办。好想大哥啊,或许他是唯一不欺骗自己的人了吧。
第五十七节
比起远在长安,内忧外患的李如玉,李如璧的日子就逍遥的多。政务日渐熟悉,处理的速度快了很多,他也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伴佳人。与骆飘雪历劫归来,两人的感情可谓一日千里。现在,李如璧日日与她在一起,片刻分离也会如隔三秋。
花园亭台中,处处是二人吟诗作对,抚琴品茗的佳处,日子过的十分幸福。骆飘雪接近李如璧的目的,就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能随意进出书房,接触来往文书。目的已经达到,又无新的指示,她也十分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如果不是每月都要去布庄复命,她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除了守岁,二人秉烛夜谈,欢喜的计划来年。李如璧又一次认定了她,心心念念要向理想中的伴侣求亲,却苦无机会。新年伊始,他特地将骆飘雪带在身边,共同接见来拜年的富商官吏,无疑是向众人宣告了她不同寻常的地位,人们开始将视线转移到这位,极有可能成为敦煌未来女主人身上。他也曾想过,与她一起去布庄,可骆飘雪怎么都不愿意。
他烦闷不已,不断考虑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好。唯一的结论,就只是对她更加无微不至。
正月十五,月圆人团圆,独自过节的李如璧觉得特别孤单,也让他有了向骆飘雪求亲的决心。
他偷偷准备,还特地向友人请教,只为成功赢得佳人倾心相许。他忙碌的时候,骆飘雪会为他准备美食小点。看着李如璧,哪怕只是和他喝杯茶,聊上几句,她心里都会充斥着幸福感。呆在迎香斋,她觉得自己好像个妻子,等待丈夫归来。
已经三天了,见不到他,骆飘雪感觉自己几乎快被相思淹没。她惊觉,自己已经真的爱上李如璧。虽然他有读书人的迂腐,有时候不解风情,木讷没信心,但那份谦和礼让,温文尔雅,总让人如沐春风。特别是前阵子自己受伤,他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有时半夜醒来,还时常见他在一边办公。即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一直以礼相待,守着分寸,不越雷池半步。
在长安见惯了那些贵族子弟,过着骄奢淫逸,放浪形骸的糜烂生活,骆飘雪反而更喜欢李如璧的内敛羞怯和温吞。两人之间的感情,他们已心有灵犀,不用太多甜言蜜语去经营。身为女儿家,骆飘雪对李如璧的迟钝实在心焦。
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
过去只懂得杀人,执行任务骆飘雪,总算深刻了解这句话的涵义。少了李如璧温柔的关怀,她的生活好像都变得空虚。
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元节。难道今年也要一个人度过吗?她希望可以与心爱的人一起过,否则一定会遗憾的。
想到这儿,骆飘雪决定采取主动,却在刚走出院门的地方撞见李如璧。他一反常态,穿着青色丝织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锦带,一块圆形白玉佩挂在腰间,长长的穗子垂下。似乎是经过了悉心的打扮,今天的他少了几分随意,多了些英挺。不知为什么,骆飘雪还是喜欢他穿儒衫,简单朴素,也让人容易亲近。
李如璧被骆飘雪瞧得不自在,摸摸衣服,以为她不喜欢。他不禁暗责那个爱管闲事的香兰,非要把他弄成这样,浑身不自在。
“怎么了?今天穿的这么隆重?”骆飘雪含笑问。
“因为今天会是个特别的日子,它……会让我们回味一生。”李如璧取出一条手帕,走到骆飘雪身后。温柔用它遮住她的美目,而后牵起她的手,俯耳对她说:“跟我来。”
两人携手穿过一扇扇门,走过石子小径,向目的地走。骆飘雪全心的信任,谁知那只牵引自己的手却松开,她什么也看不见,又不敢扯下遮蔽物,只好焦急的叫道:“公子!公子!……”
她得不到回应,担心出事,慌忙拉下手绢,只见在这个陌生的花园里,无数花灯悬挂在长廊和屋檐,星星点点,壮观非常。李如璧就站在花架旁的石桌前,对她微笑。石桌上摆放着一方古琴,银质的香炉内燃点着香料,升起袅袅轻烟。李如璧坐在古琴之前,纤细的手指抚过琴弦,只听他轻声唱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浏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天绍兮。劳心惨兮!”
骆飘雪从诗中听出他内心的不安,知李如璧在等待自己的答复,便也借《诗经》来表达心意。她轻扣柱子,合着拍子清唱:“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侑;子不我思,岂无他土?狂童之狂也且!”
骆飘雪不仅表明心意,还暗讽李如璧是个糊涂虫。如果再不主动,她就要另觅佳偶了。
李如璧会意微笑,又唱和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这次,经过了骆飘雪的调侃,李如璧压抑的声音变得清亮高亢,只要骆飘雪应允,他会正式向她提亲。
骆飘雪缓步走到李如璧身边,柔声吟诵,“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李如璧兴奋的站起来,大起胆子,轻覆上骆飘雪有些许粗糙的手,“飘雪,我也不会辜负你。当我的新娘好吗?”
“婚姻大事应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如此草率。”刚才有一瞬间,她真的很想答应,和他做一对平凡夫妇。只不过,她忘不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务。李如璧喜欢的,是能诗擅词的知音人,是身世凄楚但却善良单纯的骆飘雪。真实的她很肮脏,如果李如璧看见自己真正的,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温柔。除了拖延,她想不出任何答复的方法。
“我明白。今天我想先问过你的意见,然后再去向李老板正式提亲……我们可以先定亲,等爹出关,玉儿回城,再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李如璧的心里早计划好一切,决计不会委屈了骆飘雪。语毕,他又扯下挂在腰间的玉佩,翻转骆飘雪的小手,将它郑重放在她的手心,“娘特地为我们兄妹定做了一对玉佩,一面刻着我的名字,另一面是我未来的妻子……只要你点头,它的另一面,我会亲自刻上你的名,作为我们的信物。”从未有一个女子让她有如此强烈的眷恋,李如璧不由分说的把玉佩塞给骆飘雪,急切的想订下这件事,以至于忽略了她脸上复杂的神色。
握着温热的玉佩,骆飘雪心里有数不清的感动和抱歉,没有预想中完成任务的狂喜。她真的爱上了眼前这个儒雅淡泊的男子,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多年来,经历杀戮血腥养成的冷硬心肠,已经被李如璧春风般的个性所融化,她已变得不像自己了。内心在矛盾中饱受煎熬,她不忍心背叛那份纯洁无暇的爱,却也无法忘记那不堪回首的过往。
李如璧低头等待骆飘雪的答案,得不到回音的他偷偷抬眼,失望的发现她的脸上没表现出任何快乐,眉头紧皱,似乎有心事。
“飘雪,难道这件事让你为难了?”李如璧失落的松开她的手,“我不会再逼你了。”刚才明明经过了几次确定,证实骆飘雪与自己有相同的感情,为什么现在的情况与想象中相去甚远。毫无经验的李如璧紧张起来,生怕唐突佳人,急着想收回刚才的话。
骆飘雪含泪注视李如璧手足无措的后悔模样,不愿让他失望的冲动,让她失去理智,只想心爱的人舒展眉头,“不是!我是……太感动了。从小,我就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受到亲友的排斥推托,没有一个人是真真正正为我着想……居无定所,四处漂泊……”
“你吃了太多苦……不过,我李如璧可以对天发誓,从今往后,会给你一个幸福安定的家庭!你不会再无家可归,我会把你十几年来失去的,全都补回来。”李如璧轻柔的拢起衣袖,为她拭泪。骆飘雪是他心爱的女人,他不会再让她难过!他要坚强,成为她的倚靠,她幸福的所在!
骆飘雪扑到李如璧怀中,放肆的发泄十几年来的伤痛。她知道,他是自己最安全的依靠。有了他,她不再害怕孤单寂寞的侵袭;不用再警觉的提防任何风吹草动;不用再午夜梦回时,无助的自己疗伤……她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作为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她拥有的已经太多。眼前的幸福,即使虚无易逝,她也会如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去抓紧,哪怕只有瞬间,也算是拥有过了。
能被人如此怜惜,她可以无憾——
骆飘雪听完李如璧的一番肺腑之言,在他怀中仰起满布泪痕的脸。痛哭过后,带着沙哑的声音在李如璧耳边响起,“公子,我答应你,做你的新娘……成为你的妻。”
李如璧抱的更紧了,不禁让怀中的人有些吃不消,可听见他欣喜的大叫,骆飘雪选择安静的去享受这份切实的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李如璧放开双手,扳正骆飘雪的身子,让她面对空旷的花园,“飘雪,为了庆祝这个特别的日子,我准备了一份礼物。”
骆飘雪正自诧异,正前方的天空中升起一簇火红的光芒,在半空中破碎,变换成五光十色的彩色。熟悉的火光,令人仿佛回到了沙漠□□患难的情景。
她的视线模糊起来,为了这精心准备的一幕深深感动。
本来,她是活在黑暗中,没有过去未来,只以完成任务为目标的傀儡。今天,眼前这个男子竟为她花费了那么多心思,让她发觉,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她似乎看见了未来,即使荆棘满布,仍有希望的曙光。
头炮过后,各式各样不同颜色,不同样式的烟花不断升上天空。漫天光芒四射,把敦煌的黑夜照彻,宛如白昼。壮丽的景象,几乎可以让城中每个角落里的百姓共同观赏,见证王府角落里不同寻常的日子。美丽的烟花在天空中化作点点繁星,与那一轮圆月同辉,巨大的声响惊天动地,预示着万象更新。
骆飘雪悄悄撇过头,在心里刻画着李如璧侧脸美好的线条。在烟花明灭光辉的映照下,他的脸颊似乎在闪耀着七彩的光辉,堪比天界的神君。那种俊美超脱尘世,不染纤尘。
他是那样高贵善良,若是知晓了自己的欺骗会如何?
骆飘雪偏头朝向反方向,痛苦的闭上眼睛,无法想象未来的事情。
得悉大公子有意向那来路不明的妖女求亲,孟良的不安更深。他亲自躲在暗处观察,将她的一言一行都尽收眼底,心下忧虑不已。派去调查李氏夫妇的人,也几乎查不到半点可疑。他们的起居饮食和交际圈也是正常的很,但征战沙场多年的孟良却坚信,这过于平静的表面之下其实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