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京》 第1章 重生 沙地的风卷着一层层沙子,吹在苏绽青的脸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嘴里的血腥味她几乎感受不到,身上的箭伤也没什么痛感,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滔天的恨意。 怀着身孕的二嫂就死在她身边,年仅七岁的侄女被长矛扎穿了身体,死时都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到了此时此刻,苏绽青竟然不知自己应该去恨谁。 苏家男丁世代保家卫国,出生入死,到头来却落了个满门抄斩,女眷流放边关的结局。 这流放之路实在难捱,多日赶路连水都未给她们喝过一滴,脚下的鞋子早就磨烂了,若不是为了给怀身大肚的二嫂乔氏和年幼的孩子讨口水喝保住一条命,苏绽青也不会傻到与押解的官兵发生冲突。 但宫里的人既然要她们死,哪怕是一口水也会成为杀了她们的刀。 她应该去恨昏庸冷血的建阳帝,还是成亲前扭头陷害苏家的未婚夫言鸿泽? 言鸿泽与她一同长大,自小心意相通,他会陪着苏绽青在月下吟诗,在桥上漫步,会贴心的准备她喜爱的点心,也会在她赏花时为她遮阳打伞,二人两年前便定下亲事,言鸿泽更是承诺过会一辈子把苏绽青放在心尖上。 然而苏家落难之时,言鸿泽却站出来指控父亲,早早买通了藏于苏家的奸人,假造证据落井下石。 想到这里苏绽青只恨自己瞎了眼睛,她心爱了这么多年的男子,竟然早就准备借着她陷害整个苏家! 体内的血液在加速的流失,她努力撑着精神,勉强听清那些官兵说的话。 “晋宁侯带兵叛逃,谋逆之罪板上钉钉,你们这些妇人只是被流放,留下一条性命就该感激陛下恩德,事已至此你也别怪爷爷无情,要怪就怪你那父兄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简直是可笑! 可惜啊,虚弱至极的苏绽青再没有半点力气,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明白,自己就要步了苏家人的后尘,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么白白的死了,而那些害苏家人的畜生还能活在这世上! 眼皮越来越沉,苏绽青抓了一把沙子,强撑着抬起胳膊,感受着沙粒被吹走,像是有人在送她最后一程,她只期盼自己死后可化作厉鬼,手刃了那些害了苏家的仇人! 太阳渐落,晚风伴着飞扬的尘土打破了静谧的场景,已经咽气多时的苏绽青看不到,一个少年郎骑着马向她奔来。 下了马的薛骋一改往日的冷静,跌跌撞撞奔向苏绽青,快跑到苏绽青身边时,他却停住了脚步。 那被他藏于心中多年的姑娘,如今像是破败的柳絮,这景象让他心如刀割。 “殿下,追杀的人很快会找到这里,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薛骋眼角划下一滴泪,脱下自己的斗篷罩在苏绽青身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淡漠的语气里藏的是满腹心酸:“苏家的覆灭我没阻止成功,难道送她最后一程都不行吗?” 夜里冷的厉害,薛骋看着苏绽青已无生气的面庞,替她将碎发掖在耳后,将她头上唯一的木簪子摘下,攥在了手中。 终究是他来晚了,若是再早一些,或许他与苏绽青还不会阴阳相隔。 苏家女眷皆被下葬,薛骋看着皇城所在的方向,把木簪子藏在怀中,眼中满是愤怒与惋惜:“若无人替他们报仇,他们在九泉之下也难以闭眼,那些陷害忠良牵连无辜的人,都该死!” 再次睁开眼时,苏绽青躺在黄花梨雕紫檀荷花纹床榻上,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觉得头疼的很。 守在一旁的婢女看见她醒来,连忙问道:“姑娘可算醒了!您感觉身上怎么样,有没有不舒坦的地方?银烛快把药端来!” 这让苏绽青有些疑惑,看了看面前的婢女,又看了看自己细白的手,狠掐自己一把后钻心的疼让她只觉得不真实。 怎么如今她又活过来了? 瞧着自家姑娘神情不清醒,流萤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忧心的说:“明明已经退烧了啊…” 流萤的手带着温度,让苏绽青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活着的。 于是她握住流萤的手,问道:“现在是什么年月?” “今年是庆元五十七年,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苏绽青松开了手,低下头喃喃道:“五十七年…我难道已经睡了一年?” 想到这里,苏绽青攥了攥拳头,想到自己从前的那些仇人。 马皇后、瑞王、建阳帝…还有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言鸿泽。 建阳帝生性多疑,喜文厌武,对武将多有打压,哪怕是一路扶持他对他忠心耿耿的父亲,在没有利用价值时也会被他一脚踢开。 而且苏家的覆灭也不止是建阳帝一个人的错,马皇后为此出力不少,可以说若没有马家,建阳帝也不会轻信了苏家谋反。 想到看着父兄被杀的悲凉,苏家女眷一个比一个惨烈的下场,她就恨的牙根痒痒,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害苏家的仇人付出代价! “姑娘,您在说什么啊?”流萤实在不解,还当她家姑娘是傻了,跪在榻前劝道:“就算那文公子千好万好,但他心里没姑娘的,不然也不会骗您跳湖去哄郡主开心,纵然姑娘为他哭碎了心肝,脸面名声都豁出去不要了,他也不肯接受姑娘,您有家世有相貌,又何苦要为了他寻死觅活!” 这番话说的苏绽青一头雾水。 仔细打量着流萤的脸,苏绽青觉得她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但此时此刻,报仇是最要紧的事,她翻身下榻,认真道:“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我现在有要事处理,等我回来再向你报恩!” 说罢,苏绽青跑出了房间,流萤吓坏了急忙跟上,正瞧见裴昭肆进门,与苏绽青撞到了一块儿。 “大公子您瞧瞧,姑娘这是怎么了?醒了以后满嘴胡话,可不好了。”流萤知道自己是婢女做不得主,见裴昭肆过来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裴昭肆上下将妹妹打量一番,却发现对方此刻正看着自己。 苏绽青心想,怪不得自己觉得那丫头眼熟,原来这是梁国公府裴家,眼前的少年郎是裴家的大公子,而那丫头则是裴家三姑娘的贴身婢女。 她与那裴家三姑娘裴十柒认识,自然也见过这个婢女,直到现在她才想起这婢女的名字叫流萤。 “三妹,你也该懂事了,文咏那小子不值得你这样。” 一句三妹,如一道惊雷,劈的苏绽青头晕眼花。 随着裴昭肆的话带来的是一段记忆,这段记忆显然不是来自于苏绽青,而是属于裴十柒。 裴十柒无忧无虑的活到这么大,却因为见到状元郎文咏一面后,对他一见倾心。而那文咏也非善男信女,他主动勾搭裴十柒,却也只是享受被裴十柒簇拥罢了,想的是借着裴十柒攀上高枝儿,渴望能有家世更好的姑娘看上他。 建阳帝重文轻武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裴家乃武将世家,一年前苏家的事还历历在目,文咏才不会傻到娶裴家的姑娘。 因此在裴十柒受邀去见文咏时,文咏正在与建阳帝的侄女李漾春说话,话语间明着贬低裴十柒,甚至为了讨那李漾春欢心,哄骗裴十柒跳入湖中。 想到这里,苏绽青也就明白了,难怪自打睁眼起就觉得奇怪,原来她不是睡了一年,而是死了以后灵魂重生到了别人的身上,成为了梁国公府的三姑娘裴十柒? 虽然说此事离奇的很,可她没时间计较这些,想到梁国公和自己父亲生前很交好,便试探着问裴昭肆:“父亲…他人此时在何处?” “明日是言家公子的大喜之日,父亲受言老太爷的邀请去喝酒了。” 短短一句话,再次让她震惊不已。 那言鸿泽害她全家惨死,自己尸骨未寒,他竟还有脸面娶妻! 苏绽青接受了自己成为裴十柒的事实,但她接受不了言鸿泽这畜生还活在这世上,娶妻生子享受花烛之喜! “言鸿泽要娶什么人?” 裴昭肆没想到妹妹对言鸿泽突然感兴趣,下意识回答:“娶的是皇后母家的姑娘。” 听到这儿,裴十柒紧了紧眉头,想着苏家经历的种种,只恨不能立刻宰了言鸿泽那道貌岸然的畜生。 “大哥哥,我想出去走一走。” 裴昭肆本想拒绝,但瞧着妹妹脸色不好看,心里终归是不忍,便松口说:“我让二弟陪着你,不准找文咏。” 文咏是谁裴十柒不感兴趣,她只思考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毁了言家看重的这门婚事! 言家娶马家的姑娘,用狼狈为奸四字形容再不为过,她才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快活。 裴家的二公子裴昭行带着裴十柒出来,守在裴十柒身边叽叽喳喳的,生怕她又去找文咏,连哄带骗的将她带去了茶楼喝茶。 “三妹啊,不是做哥哥的说你,那文咏有什么好的?不过是考了个状元罢了,虽有两分姿色,但跟你哥哥比起来可差远了吧?”裴昭行滔滔不绝的说着,可对方却瞧都不瞧他一眼,裴昭行只得伸手将裴十柒的脸扭到自己这边,语气不悦道:“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也就是这么一扭,让裴十柒瞧见了一个人。 那人眼角有着深深的疤痕,她绝不会认错!她的二哥哥就是被他一箭射死的! 第2章 仇人 苏家被抄家时火光冲天,瑞王骑在马背上,指挥手下杀光苏家的男丁,便是他的手下一箭射死了苏锦枫,让身怀大肚的乔氏眼睁睁看着夫君丧命,悲恸的吐出鲜血昏死过去。 今时今日再见到这个手下,裴十柒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心里盘算着如何把他杀了为二哥哥报仇。 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不方便,倒不如向裴昭行问清楚言鸿泽成婚的事,也方便她报仇。 “明日才成婚,怎的父亲今天就去喝酒了?”裴十柒试探着问着。 裴昭行回答说:“言家老爷子托父亲弄来一幅画,据说是五百多年前的,稀罕的很,就请父亲去喝酒了。” “明日便是大婚,这节骨眼上还要字画做什么。” 裴昭行笑了一下:“言家这是要和马家结亲,自然重视的很,知道亲家喜欢古董字画,便承诺在大婚当日送上一箱的古董字画用来添喜。” 投其所好这种事,言家做起来还真是得心应手。 从前仗着言鸿泽与她青梅竹马的情谊,两家人走的很近,言家巴结苏家,知道苏将军喜欢舞刀弄剑,不也是打造了许多好刀剑送来? 不过知道了古董字画的事,裴十柒心里有了主意,瞧着那瑞王的手下有离开的意思,她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然而楼梯的转角处上来了一个男子,那人手持折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正与裴十柒撞在一起,当看见那人的长相时,裴十柒明白这就是原主心爱的男人文咏。 “裴姑娘,你怎么又找来了?”文咏神情嫌弃,嗓门响亮的说着:“我同你已经说清楚了,麻烦裴姑娘不要再纠缠我。” 听到这儿,裴十柒脑中只有一句话,脱口问道:“你脑袋是不是有病?” 这一句问的文咏愣在当场,这会儿裴昭行已经从后头追了过来,挡在妹妹和文咏中间:“文状元可真会说,我带着妹妹到茶馆喝茶,你随后过来,怎的又成我妹妹纠缠你?再毁我妹妹名声,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文咏皱紧眉头:“我乃榜首状元,凭什么被你妹妹这样辱骂?今日你必须让裴姑娘同我道歉,否则我便状告到陛下跟前!” “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裴昭行气的拽住文咏说:“外人都知我妹妹纠缠你,可你三番两次引我妹妹寻你,又装作那一副清高样子,外人哪里知道这状元榜首竟是这般恶心。” “裴家二郎,我方才同你说清楚了,让你妹妹道歉!”文咏想要甩开裴昭行却做不到,便扯着嗓子喊:“裴姑娘你成日纠缠我,连累我的名声,如今又骂我脑袋有病,你这样的疯子泼妇能嫁出去才怪!” 裴昭行再忍不住,一拳抡在文咏脸上,还不解气又补上一脚,直接将人踹的滚下台阶。 文咏眼冒金星,但想着自己的身份在这儿,却也是半点不怂,仍旧骂道:“你个蠢货武夫,拳头硬也不如我的笔杆子!等我告到陛下跟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去年苏家那伙人就是教训,你这般狂妄,当心步了他们后尘!” 这番话说完,裴十柒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然后伸出手去,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拉近。 对于裴十柒这个做法,文咏还是满怀期待的,语气高傲的说:“若裴姑娘在此向我下跪道歉,替你哥哥赔不是,我便大度不再追究此事。” 可裴十柒却淡淡的问他:“你为何要哄骗我跳湖?” 文咏愣了一下,紧接着说道:“我不喜欢记仇的姑娘,女儿家应该大度温柔,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裴十柒懒得再与他废话,只说:“我什么样子我清楚,但你恐怕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随后裴十柒回过头看向裴昭行:“我若是记得不错,这茶楼旁有条湖吧?” 裴昭行不知妹妹要做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阳光正毒,街边的茶摊成为了避暑的好去处,许多人都看见文咏只穿着里衣,被从茶楼二楼的窗子里扔下,扑通一声掉进了湖中,整个人在水中狼狈的扑腾,水草沾了他一身,连一句完整的救命都喊不出来。 收拾完了文咏,裴十柒同裴昭行说:“我对文咏已经死心了,现在我想自己走一走,二哥哥可允许?” 事都做到这份儿上了,裴昭行又是一贯宠着妹妹,答应道:“成,但你要早些回家,这文咏不是个善茬儿,我怕他会找你麻烦。” 傍晚时分,裴十柒回到梁国公府,隐藏住袖子上蹭到的血迹,刚进院门便听见里头传来骂娘的声音。 “你妹妹差点因那文咏葬送了性命,你还敢纵她乱跑,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与她母亲交代!”梁国公气的揪住裴昭行的领子,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裴昭行护着屁股连连解释:“父亲饶命!妹妹许是自己出去散步了,那文咏被儿子揍了一通,还被妹妹亲手扔到了湖中,想来不敢再纠缠妹妹了。” 听见这话,梁国公松开手来,让裴昭行踉跄两步,揉着被踹疼的地方委屈的很。 “揍的好!”梁国公松了口气:“就是要让他看见我们裴家人的态度,否则还纠缠你妹妹,连累你妹妹的名声!” 裴昭行有些后怕道:“可文咏那臭小子若是告到陛下跟前怎么办?” 梁国公不以为然:“无妨,你老子还能被这件小事为难住?” 说话间,父子两个瞧见刚刚回来的裴十柒,都带着笑脸迎了过去。 “十柒回来了?”梁国公上下打量女儿一眼:“今日这是去哪了,这许久才回来,可把你二哥哥担心坏了。” 裴昭行眼睛都瞪大了,心想方才以为妹妹走丢,派出家丁去寻的人貌似不是他吧? 不过他懒得戳穿他这位老父亲。 “随便走了走,病了这一阵子身上乏累,想出去透透气。” “透气好,透气好啊。”梁国公拍了拍裴昭行的肩膀:“回头再想去哪,让你二哥哥陪着,银钱不够了父亲给你。” “父亲,听说明日是言家的喜事,女儿也想过去凑个热闹。” 这要求梁国公自然答应,在他看来女儿的话就像是圣旨,没有不尊的道理。 折腾了一大天,回到自己院中的裴十柒还有些不习惯,第一件做的事便是更衣。 她的院子名叫霁月居,风景好视野好,据说是冬暖夏凉,里头的摆件家居皆是上等,不难看出梁国公这位做父亲的,对女儿是何等疼爱。 霁月居里外伺候的婢女也很多,一等婢女四人,分别是流萤、银烛、秋光和画屏,这会儿流萤正守在她身边,伺候她更衣。 “待会儿这件衣裳就别拿出去洗了。” 听见这个吩咐,流萤的动作微微一顿,因为她看见了袖口的血迹。 当然,这是裴十柒故意让她瞧见的。 这些婢女她都不熟悉,想知道谁是忠仆,就必须要用一些方法。 “姑娘,您受伤了?”流萤担心的问。 “我没受伤,只是伤了别人。”裴十柒看着流萤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晓,明白吗?” 流萤闻言点了点头:“姑娘放心,您说话婢子就听。只是可惜了这身衣裳,不如婢子把布料剪下来,给姑娘缝几个手炉,脏了的地方直接烧掉,便不会有人知晓了。” 短短一段话,裴十柒便清楚了,这是个聪明的丫头。 主家做事她不多问也不多说,而且很快想出了合适的主意,算是个值得信任的。 第二天裴十柒随着梁国公去到言家。言家踩着苏家人的尸骨往上爬,必然得到了不少的好处,短短一年这宅子便修缮起来,雕梁画柱檐角飞扬,像是在默默诉说着这宅子里头住的人是多么辉煌。 那新娘子长什么模样盖着盖头她看不清,但既然是马家的姑娘,想必也与马皇后一样,高颧小眼,生的一脸不善相。 言鸿泽穿着一身喜服,身前戴着大红花,从他出现起裴十柒的视线便锁定在他的身上。 她不由想起从前,言鸿泽作为苏家的准女婿,父亲对他很好,苏家人都拿他当自家人对待,没想到他却辜负了这份信任,为了帮助瑞王扳倒苏家,会在苏家偷藏那些密谋造反的书信,又出面指证父亲通敌叛国,害的苏家人全部惨死! 现在瞧见他笑着给长辈敬酒,裴十柒这心里的恨意全靠指甲抠进肉里才能勉强控制,但随后赶来的瑞王,却差点让她控制不住。 瑞王还是以前的老样子,挺着大肚子满面油光,明明是建阳帝最小的弟弟,今年不足三十岁,却活像掉进了油缸里,瞧着便让人心生厌恶。 言家老爷子说了什么她听不清,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恨自己不能立马手刃了仇人。 那装着古董字画的箱子被两个下人抬了上来,二人小心翼翼,一看便知里头的东西价值不菲。言老爷子笑着摸了摸胡须,从自己腰间摸了把钥匙,命言鸿泽将箱子打开。 裴十柒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场景,毕竟人是她亲手杀了藏在里面的,所以她很期待瑞王和言鸿泽打开箱子后会是什么神情。 这是她无声的宣告,那个被他们害惨了的苦主回来了。 就在箱子打开时,一只没有血色的人手映入所有人眼帘,箱子盖彻底打开,里头的男子早就没了声息,额头处一块显眼的青色,脖颈处还有一道很深的刀伤,血将箱中的古董字画全部染红,眼睛瞪大老大,仿佛想要传达什么。 大喜之日开箱竟然开出一具尸身,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露惊诧,胆子小的妇人此刻已经喊叫起来,裴十柒也装作她们的样子,用帕子掩了掩口。 瑞王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两步走过去看清箱子里的尸身,竟然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人,气的一声怒吼:“谁干的!” 在箱中尸身出现的一刹那,言老爷子和言鸿泽二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很不好看。 新娘子马月慈听见身边慌乱的嘈杂声,一把掀了盖头,当看见那尸身时,她也被吓了一跳。 言鸿泽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同瑞王解释:“瑞王殿下息怒!这尸身微臣也不知从何而来,定是有心之人栽赃嫁祸,想要阻止臣娶妻!” 瑞王是个脾气不好的,眼下他死了心腹又丢了脸,当然急需找个发泄的,于是一脚将言鸿泽踹倒在地:“钥匙在你父亲身上,锁是你亲手打开的,你告诉本王他怎么能进到箱中!” 这言鸿泽哪里解释的清。 裴十柒躲在骚乱的人群中,怔怔的看着二人,心想从此以后,她必不会让他们好过,今日不过是个开始! 新娘子出身马皇后母家,在这儿能说两句话,便替言家求情:“瑞王殿下,言家是书香门第,哪里是会杀人的?这件事实在可疑,不如让人查一查,把杀害他的真凶抓出来!” 瑞王深吸了两口气,眼神停在那尸身上许久,最终对自己的另一个手下说:“你亲自去查,务必要查出杀他的凶手。” 敢对瑞王府的人动手,这是把他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言鸿泽也转头吩咐下人:“这么一具尸身出现在府上肯定有问题,你去查一下近日有没有生人来,有没有人靠近存放字画的房间。” 大喜之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自然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新娘子被马家人接了回去,言老爷子当场被气犯了病,半抬半扶的下去修养了,梁国公觉得此处实在是晦气,于是带着裴十柒回到了梁国公。 言家出现尸身的事,如一阵风一般传到了大街小巷,言鸿泽实在不敢耽搁,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主动来到了瑞王府。 “瑞王殿下!在婚宴上微臣无法与您说明,您手下额头上的青痕,被证实是画上去的,而非是遭人殴打,那杀他的人为何要多此一举?” 冷静下来的瑞王也开始猜测此事是否另有蹊跷,便问:“你想到了什么?” “微臣怀疑,此事与苏家人有关,杀您的人用来栽赃微臣,可谓一箭双雕,那额头的青色或许与苏绽青有联系。” 第3章 商量 “不可能!”听见苏绽青三个字,瑞王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苏绽青那小丫头死透了,皇嫂的哥哥赶去一箭将她射死,她不可能还活着,这会儿坟头草都长的老高了。” 话虽这么说,言鸿泽还是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一定与苏家人有关。 瑞王手下的人说作恶多端毫不为过,但杀了他的手下却把尸身藏在言家,这么做的用意并不难猜。 “瑞王殿下,无论此事与苏绽青有无关系,您都要注意一些,也许是苏家余孽替苏家人报仇呢。” 瑞王冷笑一声:“当初苏冶那样得民心得重用,不还是死了?况且本王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寻找苏家余孽,就算落下三两个,凭他们也翻不出大风浪来。” 言鸿泽闻言,开始担心起了自己。 今日是尸身莫名其妙的进了自家院子,毁了自己的婚事,那明日岂不是一把刀子就落在他脖子上了? 苏家的覆灭是他一手促成的,这由不得他不害怕。 “不过那乔家二郎今年和瑜贵妃母家攀了亲事,皇兄又十分宠爱瑜贵妃,若真有人替苏家复仇,这乔家倒是有些可能。” 想到乔氏被发配时挺着大肚子的样子,言鸿泽便觉得后脊发凉,试探着问:“乔家老爷子前些年没了,但乔家大郎和二郎都是成器的,殿下您在陛下面前,可能撼动一二?” 瑞王瞪了言鸿泽一眼:“本王看你真是被苏家人吓破了胆子。乔家是臣,本王是陛下的同母兄弟,谁近谁远你自己掂量。” 看出瑞王眼中的不满,言鸿泽跪在地上认错:“殿下息怒,是微臣太过胆小,只想着未雨绸缪,可细想起来那乔家人压根不是您的对手。” “知道就好。”瑞王看向了别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桌面上:“不过此事也不可掉以轻心,本王知道有人在暗中。” 回到梁国公府,梁国公将裴十柒交给了婢女流萤,担心的说:“快请郎中瞧瞧,方才姑娘被冲撞了,别吓出毛病来。” 裴十柒知道这梁国公最是疼爱女儿,今日的事定是担心了,于是说道:“父亲放心,女儿无碍的。” “怎么会无碍呢,那血腥的场面,我一个上阵打过仗的都觉得晦气,你一个姑娘家哪里能看得了。等会儿郎中到了,开两副药给你调理一番,近些时日还是在家里养一养的好。” 一同去观礼的裴昭肆也说道:“父亲说得对,你一个女儿家,被那脏东西冲撞了不好,不准任性。” 话音刚落,不等裴十柒说话,一家丁急匆匆赶来,同梁国公低声说:“国公爷,方才宫里来人了,说是三姑娘和二公子在酒楼打骂了文状元。” 梁国公眉头登时一竖:“文咏那臭小子当真去告御状了?陛下怎么说?” “陛下让国公爷惩罚公子和姑娘,还要带着他们去文家赔不是。” “他连累我闺女名声,我没亲自出手揍他已经不错了,还指望我带着儿女去给他道歉。”梁国公气的一甩袖子:“我这就进宫,同陛下把此事理论清楚!” 裴十柒出声拦住了梁国公:“父亲且慢。此事毕竟是因女儿而起,就算是理论,也该是女儿前去,哥哥为了给女儿出头已经吃亏了,今日京城发生那样骇人的事,父亲可千万别再惹陛下发火了。” 梁国公有些心疼女儿:“那怎么成?让那臭小子白白辱你名声,叫你母亲知道,她还不活过来抓花我的脸!” “说到底此事的根源也在女儿,是女儿从前鬼迷了心窍,以为那文咏是什么正人君子,现在想来他的为人实在是差。”裴十柒想到了对付文咏的办法,与梁国公说道:“陛下让您自行处理女儿和哥哥,而非是下旨,想来不过是面子上让文咏好过一些,您还是他中意的臣子,简单禁个足也就罢了。” “陛下的意思是让为父带着你们登门道歉呢。” 裴十柒淡淡一笑:“登门可以,可若是对方不出门迎接,这歉道不道的也就没那么多说头了。” 在真正的裴十柒记忆中,文咏确实是个翩翩公子,他们二人的初见,是在苏家女眷被发配前。 作为苏家嫡女苏绽青,当时的她手持长笛在走出城门前吹了一曲,想送一送苏家已死的人,那时文咏也在场。 若是再听见已死之人吹奏从前的曲子,一个手持笔杆子的不怕才怪。 更深夜静,繁星满天,微风轻吹过庭院,花影浮动,看起来像有人躲在暗处。 坐在树上的裴十柒瞧着屋内吹灭了灯,便举起笛子吹奏起来。这笛子是她让流萤寻来的,虽不如从前用的得心应手,但也并不难上手。 笛声婉转悲痛,一时像在大声质问,一时又像是在低声诉说,这送离亲人的笛声在寂静的深夜中,叫人汗毛倒竖,后脊发凉。 原本已要入睡的文咏,听见有笛声便睁开了眼睛,有些生气的喊了一声自己的下人,可回复他的却只有笛声,那守夜的下人仿佛从这个世间消失了一般。 文咏坐起身来,又试探着叫了一声下人的名字,笛音突然停了,却又紧接着响起,文咏只觉得刺耳,仿佛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吓的他赶紧缩回了被窝。 外头的声音仍在继续,文咏越听越耳熟,满身冷汗的想起似乎在哪听过。 思绪回到一年前,苏家女眷像是牲口一般,每人身上都戴着铁链,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城门外走,最前面的苏绽青背脊挺的很直,手持长笛吹奏着送别亲人的曲调。 想到这里,文咏害怕的厉害,因为方才笛音断时,正是一年前的官兵将苏绽青踹倒在地,想要抢夺她的笛子。 苏绽青死透了的消息全京城都知道,那现在吹笛子的人是谁? 难不成是闹鬼了? 树上的裴十柒慢慢放下笛子,抬头看向月亮,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父兄。 而黑夜之中,一道人影翻墙而入,静静的注视着树上的少女。 薛骋看不清这少女的脸,但他能确信,树上的人并非是苏绽青。 可既然不是苏绽青,她又怎能吹出苏家人才会的曲子? 苏绽青死后的这一年,薛骋搜集证据,只想着为她报仇,可瑞王等人做事小心,基本不落下什么证据,他又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行动起来实在不容易。 今日来到文家,也不过是见文咏近几天和瑞王走的有些近,被瑞王和马皇后的兄长叫去喝了顿酒,他带着怀疑想查一查文咏。 没想到又听到了这令他终身难忘的曲子。 第二天,梁国公带着裴昭行与裴十柒登门拜访,可文家却将他们拦在了外头。 梁国公不悦的说道:“怎么着,他一个文弱书生,现在敢摆上谱了?” 门人赔笑着回答:“瞧国公爷说的,文状元昨晚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止,这会儿太医正在里头瞧着呢。” 裴昭行忍不住冷笑两声:“靠骗我妹妹哄抬身价,想要做个金龟婿钓一个有权有势的老丈人,这种人不遭报应才怪。” 梁国公象征性的瞪了裴昭行一眼,又看向那门人:“这病的可严重吗?如今天气炎热,好端端的怎么还发烧了?” 门人左右看了一眼,叹了声气说:“说是昨晚闹鬼了,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没见到,倒是昨晚守在状元身边的下人,今早被发现晕在台阶上,实在是蹊跷。” 听见这个,梁国公就心里有数了。 合着这就是吓出来的。 裴昭行又故意说道:“这宅子百年前住的是罪臣,全家都没了,那些鬼有点怨气在也是正常。” 梁国公紧跟着说:“那既然文状元不方便见人,那你就替我们转达一下,告诉他我们来过了。” 达成目的的裴十柒始终保持安静,她清楚文咏的性子,外强中干逞强又要面子,被一个女子扒了衣裳扔进湖里已经够丢人,气都要气死,又遇上了闹鬼的事,这样的压力下不大病一场才怪。 此刻的文咏抱着一盅汤药,手指尖都在打颤,见自己派去请瑞王的人已经赶回来了,急忙问道:“瑞王殿下人呢?” 瑞王闻声进门:“听说你被吓的发烧了,是怎么回事?” 看见瑞王后,文咏才松了口气,说道:“瑞王殿下,昨晚臣听见了笛声!那笛声和一年前苏绽青离城时吹奏的一模一样。” 瑞王接过文家下人倒的茶,还不等喝就停下了动作,疑惑的看向文咏。 回想昨晚那笛音,仿佛还回荡在文咏耳边,文咏忍不住缩了缩脚:“苏家人犯了谋逆重罪而死,微臣不曾掺和过他家的事,那恶鬼凭什么来找微臣啊。” “若真是恶鬼所为,这会儿你还能活在这儿?”瑞王不满的问。 他主动交好文咏,因为文咏是状元,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没想到现在看来却是这么个胆小懦弱的性子,以后能与他合谋什么大事? “那恶鬼虽不曾向微臣出手,可她让微臣的下人在院里晕了一夜。” “鬼只会杀人,不会好心放过谁。”瑞王知道此事太过蹊跷,同文咏说道:“你觉得闹鬼是因为你心有所惧,但你下人晕在院中,也正说明那不是恶鬼,而是人所为。” “可昨天微臣听说您的手下被杀,然后微臣就听见了那笛声,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第4章 谋划 想到自己手下被杀的事,瑞王心里也有几分不安定。 不过他不愿在文咏面前露怯,只说:“一切本王都安排妥当了,苏家都是罪大恶极的人,覆灭是天经地义的,没那么可怕,活人只要行得正坐得直,他们又有何惧。” 文咏听见这话也不敢轻信,毕竟他是真真切切遇到闹鬼,别人哪里能感同身受。 瑞王继续说道:“你中了状元,皇兄却未给你封个一官半职,这才是现在最该抓紧的事。” 两人的秘密文咏不方便说出口,只能压低声音说:“还请殿下能在陛下跟前美言两句。” “这是自然,本王既能把你一手推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会为你争取,只是你不要忘了你答应本王的事。” 文咏立马回答:“还请殿下放心。” 夜色沉沉,皓月当空。 一道人影从高墙翻下,正要继续向前跑时,追着他的人在他身后扎下一刀,正中他后肩。 “你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那男子拧着眉头低吼。 身后的裴十柒将刀子拔下,冷笑一声:“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才要取你性命!” 前世他当着自己的面,杀了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的婢女,把她捆的严严实实无力挣脱,那时她恨的咬破嘴唇也于事无补。 今时今日,她既然回到这世上,便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你若敢杀我,瑞王殿下定当彻查,你逃不掉!”那男子通过短暂的交手,自知打不过裴十柒,只能吓唬她。 裴十柒不同他废话,一刀刺向他的胸口,却被他灵巧避开,裴十柒猛地一转身,翻转的刀刃划破了他的胳膊。 但瑞王的手下功夫也不弱,胳膊受伤完全不顾,抽出藏在袖中的暗器,用力甩向了裴十柒。 避无可避下,裴十柒用刀挡掉两枚暗器,剩下的一枚钉在了院墙上。 趁着裴十柒分神,又是几枚暗器甩出去,就在裴十柒无力再拦时,一把剑从旁飞来,打落两枚暗器,一道身影紧接着冲过来,握住剑柄利落解决了所有暗器。 裴十柒来不及确认是谁帮了自己,她看出那手下想逃,短刃在手中挽了个花,掷出去正中他心窝。 等裴十柒蹲下查看他死没死时,一把长剑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是谁?”身后的男人问。 裴十柒不知他是敌是友,冷静回答:“方才你帮了我,想必也看不得他这样作恶多端的人还活着,你杀我杀又有何区别?” “不一样,他应该由我来杀。” “人都死了,你还要治我个罪不成?”裴十柒探过鼻息确认人已经死了以后,直挺挺的站起来:“我不知你姓甚名谁,你也不知我是什么人,这样对你我都好。” 身后的男人眉头轻皱,只说:“瑞王的另一个手下,也是死于你手对吗?” 裴十柒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这让她自己也有两分诧异。 不过她还是很爽快的承认道:“都是我杀的,你还想问什么?” “他额头上的青色代表了什么?”男人逼问道:“你与一年前覆灭的苏家,是否有所联系!” 听见他提及苏家,裴十柒握住短刃,快速回过身来用刀刺向男子,但她使用的兵器短,对方是长剑,难免高她一筹。 这一次,她正对着他,而那把剑依旧搭在她的肩膀之上。 也就是这一刻,裴十柒才看清了面前的男子。 他是薛骋,是建阳帝的儿子,说起来还要唤瑞王一声皇叔。 前世她与薛骋相处不多,只是小时候进宫,看见同为皇子的其他人欺负薛骋,将他推进了御花园的湖中,她跳下去将人救了上来。 薛骋是正儿八经的嫡出皇子,却只因先皇后犯了事,怀着他被打入冷宫,也就在冷宫之中他出生了,那一天先皇后难产,生下他以后便撒手人寰。 因此他在宫中不受待见,建阳帝更是一个正眼都懒得看他,宫里上到妃嫔皇子,下到宫婢太监,都不拿他这位嫡出皇子当回事。 “原来是三皇子。”裴十柒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与三皇子无冤无仇,杀他也不过是见他手下人命太多替天行道罢了,三皇子又何必难为我。” 隔着一层面纱,薛骋看不清她的面容,干脆长剑一挑,面纱划做两段,飘落到地上。 裴十柒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脸,可薛骋还是看清了她。 “原来是梁国公家的姑娘。”薛骋的语气莫名有两分失落:“梁国公爱护女儿像对待自己的眼珠子一般,你这样不顾自身安危来惩奸除恶,若是梁国公知晓了,想来会担心的。” 裴十柒眼神向地上瞟了一下,说道:“既然已知我身份清白,三皇子也没必要揪着我不放了。” 薛骋还有些怀疑,却也收了长剑:“更深露重,裴姑娘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瞧见薛骋走远,裴十柒蹲下身来,捡起了薛骋掉落的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象征着皇子的身份,有了它对于复仇也会有帮助。 第二日,尸身被发现倒在主街的一条巷子中,早晨街上人来人往,两个卖菜的小贩瞧见,吓的扁担都丢在了地上,惊呼有死人。 瑞王亲自赶来,眼见自己又一个手下被杀,尸身额头依旧有一抹青色,气的紧皱着眉头,咬牙道:“谁干的!这究竟是谁干的!” 守在一旁茶楼喝茶的裴十柒,开着窗子瞧着巷子里的人,她面无表情,眼中只有翻滚的恨意。 “姑娘,这太瘆人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流萤瞧见那尸身怕的厉害。 “这就回去。” 裴十柒站起身来,正要离开时听见身旁有人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听说没有,那文状元也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中邪了,今天请了一位道士到家中,现在京城太乱了些,连瑞王这种有权有势的都连死两个手下,咱们也要小心些,别被冲撞了。” “那还不快点走,这地方晦气的很。” 与此同时,文咏的对面坐着道士,道士掐着手指半眯着眼睛,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文咏听不懂的话,接着睁开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面对着文咏疑惑又惊恐的神情,道士烧了两张符咒,化作灰就水让文咏服下,接着叹了声气说道:“眼下这个情况,有些不大好。” 文咏一听便紧张了:“大师,求您说清楚,究竟怎么不好?” “文状元身边,有孤魂野鬼追随,那该离去却并未离去的东西缠着你,短时间内只是生病,时候长了怕是性命都不保。” 这话一出,文咏吓的身子都有些瘫软了。 他费劲心力好不容易拿下了状元的名头,还不等他光宗耀祖,难不成就要被那脏东西连累?他这状元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呢! 于是他赶紧求道:“大师,求您告诉我一个破解方法,只要您助我这次化险为夷,日后我登阁拜相,绝不会忘了您!” 那道士故作为难,磨磨蹭蹭下才说道:“想破解此事倒是也不难,只是要在日头最足时沾染处子之血,这人不能是文状元的亲信,不能是文状元的妻妾,而且事成之后不可再联络,说起来不地道,贫道有些不敢说。” 说白了,给一个黄花闺女破了身,又不可负责,说不地道那确实很不地道。 但文咏听见却如释重负,连连道:“那根本不算什么事,只要有法子解我眼下的困境就好。” 道士继续说:“文状元能被邪祟入侵也有些原因,听闻您前不久落水,想必是感染了风寒,身子受不住邪祟在周围,自然也就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做这一行,干的就是坑蒙拐骗的勾当,文咏担心自己请人驱脏东西被建阳帝知晓,日后心有顾虑不会分派好差事给他,所以请的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道行高深的道士。 因此在这道士前来驱邪前,为了把戏做足,会打听一些文咏最近发生的事,他落水也自然而然成了原因的一种。 听见道士这样说,文咏慢慢握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来。 “裴十柒!就是你害我这样的!” 结合道士的前几句,睚眦必报的文咏把这人选定为裴十柒,想着裴十柒清白不再,自然也不会嫁到好人家,这便是自己对她最好的报复! 回到梁国公府的裴十柒,还未坐稳便被梁国公叫了去,苦口婆心的劝她近几日千万别到处乱跑,京城里头乱的厉害,不知是什么人在作祟,总之是不安定。 裴十柒自然全盘答应下来,转了话头试探着问:“女儿听说今日瑞王府又有人死了,不知瑞王做何感想?” 梁国公看了女儿一眼,想说些什么又怕女儿乱传出去,便抬眼看了看外面:“这些事不是你该问的,在府里头与为父念叨两句也就罢了,出去可不准问。” “女儿明白。” 一听梁国公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可见瑞王对自己手下接连丧命的事,早已经怒火中烧了。 第5章 自作孽 王府之中,瑞王坐在正中,一左一右分别是马皇后的兄长马赋祥,和建阳帝的另一个儿子薛延。 薛延乃宫女所生,在皇宫之中和薛骋的遭遇很像,自小不被重视常常被欺负,活的十分艰难。 但他与薛骋的选择不同,薛延会说话,会服软,客客气气的与周边的人都搞好关系,尤其是这建阳帝的同母弟弟瑞王,薛延就像是瑞王养的狗一样,恨不能什么事都替瑞王做,只盼着瑞王能在建阳帝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这两次死的人都是皇叔的左膀右臂,可见是针对皇叔了。”薛延愤怒的说:“若是让我知道那作恶多端的人是谁,我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瑞王对这种话充耳不闻,只同马赋祥说:“皇兄已经派了府尹去查,但只怕查来查去毫无线索,本王手下岂有蠢兵,能将本王的手下残杀之人,定然是个厉害角色。” 马赋祥闻言忍不住问:“殿下觉得,两具尸身额头的一抹青色,代表着什么?” 苏绽青这个名字在几人脑海中一闪而过,瑞王直接说道:“不论它代表着什么,既然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弄这些弯弯绕绕,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殿下说的是,只是这背后之人明摆着冲您而来,只怕事情还未结束,还会再死几个。”马赋祥语气阴沉的说。 瑞王知道他的意思,既然是冲他而来,那他当然也在被暗杀的名单之中。 “本王已经加派了府兵巡视,皇兄知晓了此事也派了几个高手保护本王,所以本王并不怕。只是本王想不通,整个京城都寻不出敢与本王做对的人,那背后之人究竟是什么人?” 薛延这下不敢说话,装起了哑巴来,还是马赋祥说道:“依微臣猜想,这人不仅与殿下有仇,也与您的两位手下有仇,不仅如此,就连言鸿泽都算在其中,都是她想要报复的对象。” 若是与言鸿泽无关,为何杀了人后要将尸身藏到言家去?赶在大婚之日这样做,分明是想搅和了言鸿泽的婚事,再陷害言鸿泽一把。 四人共同的仇人,瑞王能想起的,也就那一个人。 “若那额头的青色真是代表了她,难不成是她还活着?”瑞王问。 马赋祥说道:“不可能,臣一箭将她射倒在地,确认她已经断气了才离开,她不可能还活着。” 那便只剩下一个猜测,瑞王沉声道:“看来,是有人替苏绽青那丫头报仇了!” 薛延没参与过苏家的事,但他多少知道一些,忧心忡忡的说:“皇叔,这可不妙啊,敌在暗您在明。” 听见这话瑞王便恼了,一拍桌子高声道:“本王才不怕那些余孽!” “现在由不得殿下怕不怕,殿下您自己也说,您手下无蠢兵,能轻易将您二位手下杀了的,定不会是什么善茬儿,怕是防不胜防。”马赋祥解释道。 这瑞王矮胖似球,又不会功夫,文不成武不就,若不是仗着出身好,和建阳帝是从一个肚皮爬出来的,怕是难活这么大,更难活的这么痛快。 瑞王看向薛延:“本王把这件事交付给你,你与苏家的事无关,方便调查这件事,给本王查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若是真有苏家余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薛延很愿意为瑞王做事,当即答应下来,并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一定能将背后之人查清。 文咏打听到,因为京城之中莫名死人,搞的人心惶惶,梁国公不准裴十柒再出门,以免遇到什么事。 这不免让文咏急迫起来,担心时候到了他却没有破除身边的脏东西,于是为了能够成事,求到了瑞王跟前,让他帮忙将裴十柒弄出府。 瑞王也愿意帮他这个忙,对于瑞王来说,他与文咏是相互成就,毕竟能捧出一个自己人做高官,对他的益处是很大的。 于是趁着梁国公上早朝,瑞王让人到梁国公府传话,指责裴十柒推人下水导致文咏生病却不去道歉探望。 对此,裴昭肆与裴昭行都十分气恼,提出要跟着裴十柒一同前去,但裴十柒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当然不会让他们二人拖自己的后腿。 于是裴十柒只身一人出了门,来到了文咏定下的酒楼雅间。 这个时辰,阳光照进雅间,整个雅间热的厉害,文咏喝下一口凉茶,等候着裴十柒的到来。 到达酒楼门前后,裴十柒左右扫了一眼,瞧见两个人穿着文家下人的衣裳,更确信这是有阴谋的。 雅间之中,文咏等的焦急,毕竟这间屋子实在热的厉害,好像蒸笼一般,在这个时辰一排的雅间都不会有人去。 裴十柒没有进去,而是选择在雅间外,隔着门说道:“你找我什么事?” “你推我到湖中,出来跟我道个歉赔个不是,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文咏将门拉开:“进来。” 他的语气爹味十足,裴十柒开始怀疑,原主当初究竟看上了他什么? 进到雅间后,就听文咏笑了一下说:“当初你成日追随在我身后,今时今日怎么好像幡然醒悟了一样?” “我有眼睛,会思考,自然不愿在一个人渣身上浪费时间。”裴十柒语气坦荡,不由让文咏吃了一鳖。 不过文咏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循循善诱的说道:“其实我心里是没郡主的,我心里是有你的,否则也不会叫你出来见一面。况且那日我哄郡主高兴,前提不也是因为你踩了她的裙摆让她生气吗?我这是为你解决麻烦,你却反过头来生我的气。” 裴十柒抬起头来,看向文咏的眼神十分不善。 一个男子靠打压女子换来芳心,这种人都能被看上,只能说原主是瞎了眼睛。 “我父亲不准我出来,你有什么事快说。” “着什么急。”文咏笑着将桌上的一杯酒推到了裴十柒面前:“我也不是真的想让你道什么歉,不过是想逗逗你罢了,陪我吃顿饭吧,你我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酒水澄澈,散发着梅子的淡淡清香,但裴十柒不敢喝。 这段时间她经历的太多,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更别提这种害过她的臭男人。 “光喝酒,没有菜吗?”裴十柒说道:“这间酒楼的荷叶粉蒸肉做的很好,你去让小二上一道来。” 搁在平时,只有文咏使唤裴十柒的份儿。 但今时今日,文咏知道自己就要得手,当然会顺着裴十柒来。 在文咏转头走向外面时,裴十柒抬手将自己杯中的酒倒进了文咏的凉茶中,然后装作自己喝下梅子酒的样子,在文咏返回时让他亲眼看见自己放下酒杯。 瞧见她喝下自己准备好的酒,文咏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一抹弧度,坐下来后将桌上的那杯凉茶一饮而尽。 凉茶顺着喉咙滑下去,文咏当时就感到不对劲,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裴十柒低吼:“这是什么!” 裴十柒有些无辜的说:“父亲说了,姑娘家独自在外,喝酒不方便的,所以我便将我的酒水和你的茶水换了一下。怎么,你们读书人都是不喝酒的吗?” 酒里下的东西作用起的很快,加上屋内本就燥热,文咏当时就有了反应,抬起袖子连连擦着头上的汗。 而裴十柒,则趁他上了酒劲说不出话时,光明正大的出了雅间,反手把雅间的门关上。 文咏哪里同意到嘴的肉就这么飞了,他打开雅间的门追了出去,却根本看不到裴十柒的影子,跌跌撞撞的走向楼梯,精神越发不对劲,楼梯的扶手在他眼中重影分裂出很多。 这时在酒楼大堂吃饭的食客,已经注意到了他的不对,那端着粉蒸肉上来的小二瞧见他这样本想扶他,却被他紧紧抱住,粉蒸肉摔在楼梯上。 “文状元,您这是怎么了!”店小二吓坏了,他的脸被文咏双手捧着,眼见他就要亲上自己,店小二慌忙把他推倒,自己逃一般的下了楼梯。 暗处的裴十柒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明白了那酒里究竟是什么,暗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转头离开了酒楼。 被留下的文咏彻底失去了意识,撕扯着自己的衣裳,连滚带爬下了楼,不论男女看见一个抱一个,吓得食客们落荒而逃,整个酒楼都乱作一团。 文咏追出酒楼,身上燥热的厉害,上衣脱的已经不剩什么,像是疯狗一般扑向酒楼门口一个卖菜的男子,那男子显然也吓了一跳,抓起摊位上捆好的大葱,对着文咏的头和脸左劈右打。 等文咏醒过来一些时,发现自己正倒在路中央,衣衫不整形容狼狈,身上脸上满抓痕,头发里还搅着葱叶。 “文咏,你疯了吧你!” 顺着骂自己的话,文咏抬头看过去,发现旁边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身穿霞红色燕子归春长裙的姑娘,仔细看了才知道,那竟然是宁寿长公主的女儿毓秀郡主李漾春。 文咏头脑晕晕乎乎的,爬向李漾春,想伸手抓住她的脚,却被李漾春的婢女狠狠甩了一个巴掌。 第6章 诱饵 此刻的文咏并没有完全清醒,他看着那打了自己巴掌的婢女,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嘴里的口水完全控制不住,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数不清围了多少,皆在议论文咏,瞧见他这样有的妇人忍不住用帕子挡住了眼睛,还有男子呸了一声说:“真是丢了读书人的脸!” 李漾春看着自己婢女的手被文咏死死拉住,气的直跺脚,看向自己的护卫吼:“你们是眼睛瞎了吗!还不快把人拉开!” 婢女也被吓坏了,被拉开时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 文咏两条胳膊被架着,也不忘对着李漾春笑的一脸猥琐,甚至还想要扑过去,幸好被人死死拉住。 “你这个疯子!真是丢人现眼。”一想到眼前这男子曾对自己暗送秋波,李漾春就浑身发麻,觉得恶心至极。 无人注意的角落中,裴十柒静静的看着文咏,想着自己为原主报了仇,也算是心安理得的用她的身份了。 “十柒,别看了,快回去。”裴昭肆瞧着如同疯子一样的文咏,心里有些后怕。 若此时裴十柒也在那儿,怕是要被人笑话的难以嫁出去了,和文咏那种人渣混在一块,真是危险的厉害。 裴昭肆和裴昭行兄弟两个,担心妹妹出事,暗中跟了过来,一直守在酒楼附近。裴昭行看着人群的方向,愤恨的说:“这都便宜了文咏那畜生!毓秀郡主就该活活打死他,免得他再去祸害别家姑娘。” “等父亲回来了,定会训斥你。”裴昭肆不由分说,拉着妹妹就往回走:“不告诉我们就敢一个人出来,若是有什么好歹,父亲和我们怎么办?” 裴十柒知道这是哥哥在关心自己,这看似是责怪的话语,让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那两位亲哥哥。 大哥死在战场时,她刚和言鸿泽定了亲,家里办丧的东西还未撤下去,就传来了苏家叛国的消息。 大嫂为了证明苏家的清白,也为了给自己的丈夫讨个公道,只身一人去往城门,脊背挺直站在城门前,细数苏家男儿为朝廷立下的功劳,最后在百姓的议论声中,一头撞死在城门前。 当她赶过去时,大嫂的尸身已经被朝廷收下去了,甚至不让苏家人收殓。 二哥是个潇洒性子,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却将一只手留在了战场上,连自己的骨肉都未曾见到,便被人一箭射死。 想到这些,裴十柒眼眶发酸,抬手擦拭了快要落下的泪。 瞧见她这样,裴昭行不悦的同裴昭肆说:“大哥,说两句算了,妹妹心里本来就委屈,你还这样训斥她。” 裴昭肆没注意到裴十柒的情绪,他继续说:“我这也是为了她好,若是一步走错,这一辈子可就糟了。” 说着,他看向裴十柒,见她可怜巴巴的,心里一软也就不舍得再说什么,想了一会儿道:“好了,你也别委屈,大哥请你吃好吃的去。” 裴十柒很给面子的扯了扯嘴角,僵硬的笑了出来:“吃什么?” “城东新开了一间酒肆,听说那儿的菜品滋味不错,咱们去尝尝。” 七月份的天气,太阳光火辣辣的照下来,不论哪里都热乎乎的闷得慌。 三人走进了酒肆,这里原先是茶馆,后来重新修缮了一番,改做了酒肆。 裴昭肆点了两道菜,又让裴十柒点了几样,略过裴昭行没有问,坐等上菜。 这边岁月静好,而文咏那边便不同了。李漾春觉得文咏丢人,却又不能不管,毕竟她和文咏有几分亲近,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况且文咏是新科状元,他这样丢人,皇家也跟着没脸。 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办时,瑞王从一旁走来,瞧着文咏如疯魔了一样被人架着,神智一看就不清醒,气的他冲进酒楼拿出一坛酒,泼在文咏的头上,还了他一个清醒。 “你这是在做什么!”瑞王咬紧了后槽牙,气不打一处来:“光天化日之下,你疯了不成!” 文咏腿一软,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一切,只觉得心跳如鼓,慌的下嘴唇疯狂打颤。 “瑞王殿下,我是被人算计了!”文咏急忙为自己开脱:“是裴十柒那贱人,是她算计我,害我成这样的!” 瑞王瞪了他一眼,咬着牙低吼:“你自己睁开你那双狗眼,看看这哪有什么裴十柒!别胡言乱语了。” 闹事在先,丢人在后,冲撞了李漾春,又要毫无证据的攀咬裴十柒,现在是说多错多,不如干脆闭嘴,否则牵扯出他来这酒楼的用意,那他这辈子都难以翻身! 文咏也很快反应过来,恨的想抽自己两巴掌,只能拼命的赔不是。 李漾春走近,问道:“皇叔,他方才为何会提起裴家那丫头?” 瑞王随口向外甥女解释:“那个裴十柒,之前不是把文状元推进水里了吗,他应该是气这件事。” 现在的李漾春对文咏可以说是一百个一千个看不上,知道了裴十柒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夸赞道:“她倒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 “好了,现在街上乱,你快回公主府去。”瑞王同周围的百姓说:“都散了吧,这热闹没什么好看的。” 裴家三兄妹在吃饭吃到一半时,裴昭行出去一趟,又匆匆返回,剩下的兄弟两个相视一眼,都清楚他是去做什么了。 等裴昭行回来后,心情很好的喝了杯酒,夹了两口菜边吃边说:“那文咏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会儿被瑞王带走了,今儿脸可真是丢尽了,短时间内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差事落在他的身上。” 裴十柒停住了夹菜的手,试探着问道:“怎么这文咏和瑞王走的很近?” 裴昭肆见妹妹发问了,便回答说:“文咏千里迢迢进京赶考,像他这样的学子可不少,唯独他进京不足半月就和瑞王吃过饭,这一年以来受到过瑞王不少照顾,不然就凭他这么对你,父亲非打死他不可。” 听到这里,裴十柒想起前世,苏家覆灭时并未赶上放榜,所以是谁摘了状元名头她也是重活一世才知道。 但方才裴昭肆所说的,分明是苏家覆灭之前,文咏就与瑞王来往密切了。 难不成文咏这人与苏家被冤枉也有关系? 瑞王很得建阳帝信任,所以在朝中明着暗着拉拢不少朝臣,建阳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想着瑞王这同母弟弟不会做出格的事,所以哪怕瑞王与前来殿试的考生有联系,他也不会多想。 可殿试的人那么多,瑞王却独独对文咏青眼有加,这实在不对劲。 带着文咏回到王府的瑞王,前脚才进门,后脚便忍不住将文咏一脚踹倒在地上。 文咏疼的厉害,却也不敢耽搁,跪正身子解释:“瑞王殿下息怒!都是裴十柒那小贱人,调换了我给她的酒水,让我喝下那脏东西才会这样的。” 瑞王指着他破口大骂,手指尖差点戳在他脸上:“一个小娘们你都收拢不住,本王还能指望你做什么?你总跟本王说那裴十柒被你迷的巴不得嫁给你,可现在你看看,人家连你递来的酒水都不肯喝,本王真是瞎了眼去信任你!” “殿下,那我身上的鬼祟可怎么办啊。”文咏又怕又悔,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瑞王冷哼一声:“哪有那么多的邪祟去上你的身!下午你随本王进宫去,好好的跟皇兄认个错误,说你是喝多了,别扯被人调换了酒水。那梁国公在朝堂二十几年,他父亲还曾是镇国大将军,皇兄难免要看他两分面子,真要是把裴家扯进来,你不见得会占上风。” 话音刚落,瑞王的一个手下走了过来,低声告诉他薛延来了。 于是瑞王让人把文咏带下去先修整一番,自己则去见了薛延。 “皇叔,侄儿查到了一些端倪。”薛延着急立功,于是兴致匆匆的说道:“苏绽青的庶妹苏云蓝,当初您以为她已经死了,实则不然。” 瑞王眉头一皱,想到苏家确实有这么个人:“她人在哪?” 薛延继续说:“我找到了一个曾在苏家伺候过苏云蓝的婢女,知道了她现在住的地方。当初她被言鸿泽哄骗,帮着言鸿泽去害苏家,没想到竟然与言鸿泽有了情意,现在好像是给言鸿泽做了妾。” “言鸿泽想死不成!这等祸害还不处理干净,竟然留做枕边人,他不怕死本王还怕那苏云蓝反咬一口呢!”瑞王听见这话气的不行,但也很快反应过来:“言家自认是书香门第,如今言鸿泽尚未娶妻,不该早早将妾室迎进门才是,况且那妾室还是罪臣之女,他怎么敢。” 一提起言鸿泽,薛延的神情有几分看不上,语气轻蔑的说:“他言鸿泽哪里有那样的胆子?不过是把苏云蓝扣在外头做外室,如今还怀了孩子,挺着大肚子巴巴的盼着进门呢。” 瑞王深吸一口气:“如此说来,苏云蓝的存在或许能引出那苏家的余孽来,毕竟她的所作所为本王知情,苏家却没有知情的,她是个很好的鱼饵。” 第7章 裴十芳 薛延一听这话有了精神,立马问道:“皇叔可有什么好法子?” 看着薛延向自己露出了讨好的笑,瑞王淡淡一抬手:“本王既然将此事交给贤侄来办,那自然是看重贤侄的能力,你不必有顾虑,大胆去做就是,需要人手可以同本王提。” 薛延眨了眨眼睛,当然明白瑞王的意思。 苏冶死了一年,苏家人也死了一年,这一年之中整个苏家成为了皇室的忌讳。 若是一辈子再不与苏家搭边儿还好,如今旧事重提,还与苏云蓝有关,万一事情没办好被建阳帝发现了,很可能会牵扯出苏冶死的冤枉,瑞王才不愿让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发现。 所以他需要薛延这把刀,日后如果被人察觉,他也可以推到薛延的身上,将自己摘干净。 “皇叔放心,侄儿必不会辜负您的信任。”薛延不愿白白被人利用,于是看准这个时机说道:“再过两月便是母后的生辰了,侄儿请人从南边运来了一块大玉石,想着雕一些稀罕玩意儿送给母后,但宫里的师傅手艺都老了,外头也没几个认识的,此事皇叔可否能替侄儿张罗一下?” 瑞王右眼皮毫无征兆的跳了两下,心里有些气恼和不痛快。 什么时候一个宫女生的卑贱东西也敢与他谈条件了? 一口一个母后,那马皇后压根没正眼看过他,薛延想把玉石经过他的手送给马皇后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脸面好看更显得东西贵重,经他的手后马皇后会认为他们叔侄两个关系很亲近。 “江湖上的能人巧匠确实不少,只是怕给东西雕坏了。瑞王语气停顿了一下,留意了薛延的脸色:“不过本王吩咐的事,他们也没有做不好的道理。” 薛延一听这话便笑了:“既如此,侄儿在此先谢过皇叔了。” 送走了薛延,瑞王找到了文咏,此刻的文咏衣领彻底恢复了神智,却正因为恢复了,他想起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这会儿端着一杯热茶坐在椅子上,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现在的情况他实在忍不住不哭。 瞧见瑞王进来,文咏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跪下来诚恳道:“瑞王殿下,这件事闹大我可就没脸活下去了,还请您救救我。” 这来回一折腾,瑞王也为文咏想到了一个好理由,带着文咏进了宫。 建阳帝听闻文咏的事,气的午膳都没用,正缩在瑜贵妃的宫里骂文咏,便听瑞王带着文咏进宫来了。 等建阳帝过去时,文咏正跪在殿前,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瑜贵妃陪同建阳帝一块儿过来,也见到了文咏,这让她不由抬起胳膊,用手帕掩了掩嘴,丝毫不掩饰对文咏的嫌弃。 “你还有脸进宫来!”建阳帝围着文咏背着手慢慢走了一圈,坐下后冷哼一声:“你是金科状元,朕在你身上寄望不浅,你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 文咏胆怯的抬起头来,余光扫到了一旁的瑜贵妃。 这位瑜贵妃是建阳帝的宠妃,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发髻梳的温婉得当,面容姣好五官周正,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不过像她这样的美人宫里也能寻到不少,瑜贵妃真正与旁人不同的是她才情出众,能与建阳帝吟诗作赋,靠着这个得宠多年。 前年她终于怀上了龙胎,据说是一个男胎,可惜孩子腹死胎中,没有落地的机会,从那以后建阳帝更加宠爱瑜贵妃,认为瑜贵妃受了委屈。 文咏能格外关注瑜贵妃也是有原因的,瑜贵妃母家姓林,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人家,上头一位哥哥如今在军部要职,下头一位弟弟做了个六品文官,再往下数还有两位妹妹。 像林家这种文武通吃又有瑜贵妃做靠山的世家,文咏当然向往,所以打一开始他的目标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宁寿长公主的女儿李漾春,一个是瑜贵妃最小的妹妹林舒瑶。 收回目光,文咏不等说话,瑞王已经开始替他解释了。 “皇兄,当时臣弟就在文状元身边,瞧着他不像闹事,也不像喝多了酒。” “不是耍酒疯还能是什么。”建阳帝气的厉害,连个正眼都懒得看文咏。 “臣弟以为,这文状元可能被什么脏东西缠住了。”瑞王知道这件事最终总要有个说法,不好叫人议论文咏是喝多了酒闹事,酒品差的人指望他能做什么好官?所以只能往其他地方想出路:“不如请人为文状元看一看,若真有什么脏东西,立刻驱了也好保文状元性命无忧。” 果然,瑞王这么一说,建阳帝的想法便被瑞王带走了:“若真是如此,那此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文咏知道瑞王一定会解救自己,毕竟他是瑞王一手推上来的人,瑞王不会不管他。 走出宫殿后,瑞王找到了宫中的法师,趁着四周没什么人注意,他将自己的扳指摘下,扔在了法师的脚边。 那法师明白瑞王的意思,只低着头说:“瑞王殿下放心。” “这件事你若是能办妥,这玩意儿便是你的,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妥,你自己晓得轻重。” 裴十柒猜到瑞王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帮文咏,不过她并不在意,毕竟文咏并非她真正的仇人,只要日后防着就是。 只是她想知道,为何瑞王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么好,难道只因为他是状元? 还是说,文咏这个状元之位,是瑞王一手促成的? 裴十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认为后者或许才是真相。 流萤与画屏二人正坐在一旁剥莲子,这个季节莲子新鲜的很,剥干净煮水熬粥都成,只是要将里头的莲心剔除,否则吃起来会很苦。 看着她们二人说说笑笑的模样,裴十柒恍然想起了前世自己的婢女。 正当她沉浸在伤心事中时,另一个婢女秋光从外头进来,臂弯上搭着几匹料子,笑着同裴十柒说:“姑娘,国公爷让人从南边送来的锦缎,全是时新的花样,说是您最近心情不好,拿来给您解闷的。” 那些料子的确不错,琉璃蓝色的纱缎上绣了麻雀图,下头还有樱红色绣了金鱼、蜜合色绣了梅花的,样式精致好看,正适合她这个年纪穿。 画屏抬头看了那些料子一眼,边剥着莲子边随口问道:“我听二公子说过一嘴,国公爷好像请人送了不少的料子回来,怎的就这么几匹?” 这话一出,秋光抿了抿嘴,留心着裴十柒的脸色说:“二房的芳姑娘随二夫人来了,正瞧着婢子挑选衣料,便开口要了几匹去,国公爷是个大度的,没有不给的道理。” 一听这话画屏放下了莲子,气的眉毛一挑:“半个月前国公爷给姑娘添首饰,二夫人便带着芳姑娘过来,上个月宫里赏瓜果冰块,二夫人说家中暑热,将瓜果全要走了不说,冰块也拿走一大半,害的姑娘中了暑热难受了好久,冰块还都化在她家马车上了,怎的那么巧,府上有什么好东西她便能正好赶上?” 和画屏相处了几天,裴十柒知道她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一旁的流萤听了觉得不妥,开口道:“国公爷愿意给,哪有咱们做下人在这儿啰嗦的道理?再说二老爷没的早,剩下二夫人和芳姑娘孤儿寡母,国公爷也不愿同她们计较。” “府上什么东西,只要姑娘和公子们有的,她们也都是有的,就算她们不来讨要,国公爷也一样没差过,十天半月就差人送东西,她们却还如此着急,说白了就是觉得姑娘挑了好的,给她们的都是姑娘不要的。” 其实也不怪画屏说话难听,裴十柒在原主的记忆中了解到,她的这位婶婶和堂姐,确实很过分。 芳姑娘名为裴十芳,是裴家二老爷的独女,比裴十柒要大上半岁。裴家二老爷出身好,可惜眼界不高,知道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便想着经商致富,不在梁国公手下讨生活。 可惜老天爷没给他发大财的机会,还让他赔了个底朝天,只能手心朝上向梁国公求助,梁国公也是个大方的,三天两头的给弟弟收拾烂摊子。 后来二老爷还不信邪,把自己赔钱的原因归咎为手下眼光不好,非要亲自跟着商船去南方采买,没想到这一去就遇上了海难,直接被汹涌的海水卷走,至今音信全无,连个尸首都没找到。 二老爷死后,裴十芳母女就只能靠梁国公救济了,日子过的也不错,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裴十芳嫉妒裴十柒过的好,她母女杜氏嫉妒国公府富贵,如吸血虫一般吸附在国公府。 当年杜氏认为二老爷会发大财,所以早早的撺掇自己夫君与当时还是侯爵的梁国公分家,因为那时梁国公在战场上受伤,太医诊断右腿的伤病很难痊愈,又赶上裴十柒母亲病死,杜氏生怕国公府一蹶不振会连累他们,所以要死要活的分了家。 结果她哪里想到,梁国公的腿不仅没大事,能继续领兵打仗不说,甚至加官进爵,国公府的日子红红火火,倒是她的家里一团糟,夫君的生意一赔再赔,她还提出过想两家归为一家过,直接被梁国公拒绝了。 从前杜氏落井下石的事梁国公心里有数,现在接济她们母女,那是因为这其中有亲人血脉,不然他才懒得关照她们。 而裴十柒对这个裴十芳的印象,在记忆中是很不好的。 这裴十芳没有公主命,却有一身的公主病,三天两头往国公府跑,一会儿嫌菜咸了,一会儿嫌汤淡了,看见梁国公便哭诉自己想父亲。梁国公不在时她就仿佛变了个人,常常缠着裴十柒一起出去,看见外头的世家子弟便春心荡漾。 若不是裴十芳从中搅合,裴十柒也不会对文咏那般喜欢。 说白了,这对母女把陪嫁当做了垫脚石,做母亲的利欲熏心,只想捞油水,做女儿的则想攀高枝儿,借着国公府的名号把自己嫁到高门大户去。 所以裴十柒对她们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国公爷大方宽和,主家都不计较,你再多嘴传出去该说姑娘不懂事了。”流萤又劝道。 画屏只觉不痛快,喉咙像卡了只苍蝇:“国公爷宽待二夫人和芳姑娘,我们姑娘也拿人家当亲姐妹对待,可她们怎么对待姑娘的?二夫人在姑娘面前,何时有过当长辈的样子。” 听到这儿,裴十柒的脑海中确实闪过一张尖酸刻薄的嘴脸,应该是杜氏看见她手腕子上戴着一对玉镯非常好看,向她讨要遭到拒绝后,痛斥她是个不懂事的丫头,没母亲在身边教养就是不体面。 “我们姑娘不愿意计较罢了,再说二夫人是长辈,姑娘还能同长辈顶撞?” “那芳姑娘呢?比姑娘大半岁,总不是长辈了吧?” 听到这儿,裴十柒又想起裴十芳来这个房间,一次性要走了三支步摇、两对耳环、一身刚赶制好的衣裳和一对白瓷盆景。 “姑娘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性子,芳姑娘是亲戚,是正经八百的堂姐,姑娘不愿意计较,你也别跟着添乱了。” 流萤说完还看了裴十柒一眼,怕她想起什么来会不高兴。 可流萤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了裴十芳的声音:“十柒,堂姐来找你说说话。” 说着她自己便推门进来了。 今日的裴十芳穿着一身芙蓉色绣牡丹花的衣裳,生的模样和裴十柒完全不像是堂姐妹,颧骨很突下巴尖,看起来像是一颗上宽下窄的短瓜子,嘴唇又厚又突,大鼻小眼,全随了杜氏,从她身上看不出一点裴家人的影子。 “堂姐来了?”裴十柒神色平淡的与裴十芳打着招呼,发觉对方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个仔细。 “听闻妹妹最近心情不好,姐姐来看看你。”裴十芳十分热络的自己扯了椅子坐:“上次的事你也是,文状元让你跳你就真的跳,可把我吓坏了。” 第8章 出气 裴十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拥有原主记忆的裴十柒,能够清晰的想到那一天是裴十芳撺掇她去找文咏,当日文咏在李漾春府上,另外还有几位家世显赫的公子,而李漾春又是个眼高于顶的人,恨不能用下巴看人,对裴十柒尚且没有几分客气,又哪里会看得上裴十芳。 所以那天文咏和李漾春二人做局,故意欺辱裴十芳,心地善良的裴十柒虽然看不惯裴十芳往常的种种行径,但想着裴十芳毕竟是自己的堂姐,总不好眼睁睁看她受嘲笑,于是向自己爱慕的文咏投去了祈求。 然而文咏却为了讨李漾春的欢心,哄骗裴十柒去跳河,裴十芳作为姐姐压根不拦着,生怕这股火再烧到她的身上,只等着裴十柒跳了河,狼狈的被救上来她才冲过去表示关心。 所以此刻瞧着裴十芳,裴十柒只觉得恶心,根本不愿多看她一眼。 可她不说话,不代表她房里的下人也是哑巴。 画屏是第一个开口的:“芳姑娘这话说的轻巧,当日姑娘本该安安静静的在房间里绣花,是芳姑娘过来找我们姑娘出去的,若不是芳姑娘如此,我们姑娘哪里会跳河。” 裴十芳知道她们这是在怪自己,她也看不上裴十柒,但为了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她只能与裴十柒交好,努力将自己身上的错往旁处推。 “我知晓十柒心爱那文状元,这才要带着她过去,十柒当时还高兴着,你一个奴婢在这儿啰嗦什么?要她跳湖的是毓秀郡主,十柒也是为了文状元心甘情愿跳的,这件事同我又有何干。你不敢去毓秀郡主跟前张嘴,朝我巴巴儿的叫唤什么。” 画屏面色一紧,刚要开口,就被流萤塞了一把莲子在手中,示意她闭嘴。 就听流萤说道:“话说的不错,毓秀郡主不把我们姑娘放在眼里,可芳姑娘您摸着良心说,我们姑娘待您如何?什么好的香的都给您留一份儿,把您这位堂姐妹看做与自己一个娘胎出来的姐妹,当时那种情况您若是为姑娘说上两句,或许姑娘也不会落得落水后高烧几天不退的下场。” 她的话意思明确,第一是裴十芳没做到当姐姐的责任,带着裴十柒出去却不能处理好突发状况,甚至都不知道护着自己的妹妹。第二是裴十芳的身份尴尬,她父亲是裴家庶子,与梁国公那是隔着的,国公府能像如今这般对待她们母女,她们就该感恩戴德才是,哪里来的脸面到这儿来说嘴。 可惜,讲道理的打不过脸皮厚的。 裴十芳一听这话,还当裴十柒是从前那个听自己话的傻丫头,当即就挑起了眉毛。 “十柒啊,不是我做姐姐的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再有两三年都要嫁人了,你怎么能连自己房里的丫头都管教不好?我好歹是你的堂姐,我过来一趟还没坐稳,她们这你一言她一语的,仿佛她们才是这霁月居的主子。” “堂姐说的是。”裴十柒淡淡一笑,看向了流萤与画屏两人。 二人顿时紧张起来,怕自家姑娘训斥自己。 裴十芳则勾唇一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然而谁也没想到,裴十柒直接说道:“流萤与画屏二人做的好,应当奖赏,晚饭前各自去领五两银子,回头在我的首饰盒子里挑支首饰,奖励你们的忠心。”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裴十芳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裴十柒。 “堂姐,你是二叔留下的骨肉,我唤你一声姐姐,那是不想断了我们血亲的情分。”裴十柒的眼神落在裴十芳头上:“可堂姐拿我当好拿捏的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我,就算是个泥人也是有脾气的。” 画屏与流萤相视一眼,彼此都松了口气。 “十柒,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裴十芳站起身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我这是在教你日后的为人处世,教你管制下人不能松懈,你怎么反倒怪我!大伯母去的早不在你身边,我做姐姐的多啰嗦两句你便不愿意听了!” “二叔也去的早,二叔母小门小户出身,压根上不得台面,你常年住在自家,见识远不如我,你拿什么教我?” 这番话狠狠打了裴十芳的脸,只见她整张脸涨的通红,嘴唇张张合合,好半天没想到应该回什么话。 瞧见画屏在那儿毫不避讳的看着自己笑,裴十柒捏紧了拳头,怒吼一声:“你欺负人!你也就是看我父亲没的早,便要踩在我头上来!可你别忘了,我也是姓裴的,我与父亲都是裴家人,你凭什么欺负我!” 说完,裴十柒一伸胳膊,宽大的袖摆从桌上将一个插瓶扫倒在地,插瓶里刚剪下的两枝月季花也随着掉落在地,带着水珠的花瓣轻轻颤动。 “你敢在我的霁月居闹事。”裴十柒语气平淡,眼神里却是令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你若是向我的月季花道歉,此事便罢了,如若不然,我让你好看。” 裴十芳心里一紧,哪里还敢看裴十柒。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低头。 毕竟她由杜氏宠爱着长大,没缺过银两花也没吃过苦,深知自己是裴家人,不论怎样梁国公都会资助她这个侄女,所有裴十芳有恃无恐道:“你吓唬谁呢你?就你这个性子,别说文状元和毓秀郡主看不起你,就是街边的乞丐都懒得看你一眼!投了个好胎便张狂起来,若你继续这样,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的话还不等说完,一个巴掌劈空打来,正落在她的右脸上,打的她一个踉跄,半个身子都瘫在了身后的桌面上,将流萤她们刚刚剥好的莲子撞了一地。 裴十柒手劲儿大,也没刻意收着,这一巴掌将裴十芳打的头晕眼花,剩下没说出口的话也都被打的咽了回去。 “我方才和你说清楚了,别想在霁月居撒野。”裴十柒一手扶着桌沿,眼神淡漠的看着她,语气始终听不出波澜。 从小到大,裴十芳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脸上的麻劲儿慢慢褪去,裴十芳流着眼泪,抖着嘴唇说:“我可是你堂姐,你竟然敢打我!等我告诉我母亲,让她为我做主!” 说着,她推开裴十柒,冲到院中向着门口的方向跪了下来。 这会儿外头下人正多,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就听裴十芳大哭道:“父亲,您看见了吗!您走以后,您的好侄女压根不拿女儿当人啊!若是父亲您还在,女儿哪里会受这样的委屈。” 看着她的背影,裴十柒干脆利落的跟出门去,拽着裴十芳的手腕便将她从地上扯起。 “你要做什么!”裴十芳吓坏了,惊慌的喊叫,犹如猫狗被踩了尾巴。 “你不是想见二叔吗?我这就送你一程,让你下去和二叔团聚!” 说完,裴十柒不再与裴十芳啰嗦,拉着她的胳膊犹如拖猪一般,一路直奔距离霁月居不远的湖去。 裴十芳从未见裴十柒这样过,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求饶,但前头的人压根不为所动,周边所有下人都被她的动静吸引过来,看着她发髻散乱钗环纵横,从前高高在上的贵女,如今却没了一点的脾气,只能求饶。 到达湖边后,裴十柒没有一点犹豫,手按住裴十芳的后脖子,将她的头用力按在水中,心中默念五个数后,又将人拽了回来。 “你不是不清醒吗?不能撒泼尿照照你自己是什么德行,那我就帮你一把!” 说着,裴十柒还要将她的头按在水里,可裴十芳这边拼命扑腾,仿佛生命受到了威胁。 “我错了,好妹妹,你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饶了我这次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裴十芳边反抗边求饶,话说的太快甚至咬了自己的舌头,但究竟说了什么话她自己也没能记住。 “看在二叔的面子上,好啊,我和父亲都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给你吃给你穿给你大宅子住,家里的下人御赐的玩意儿都往你家送,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我可险些被你害了一条命,你还想把过错推到我的身上来,二叔就是这么教你做生意的?” 原主因为这裴十芳而死,才让她这个孤魂野鬼有了重生的机会,裴十芳杀了人自己却不知,还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裴十柒真想一狠心彻底淹死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旁边围满了下人,梁国公自然也听说了,放下手头的事紧赶慢赶,生怕自己的女儿一时气恼,真的要了裴十芳的命。 先一步赶到的,是裴昭肆裴昭行兄弟两个。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妹妹这样,心里皆是一惊,一个去拉裴十柒,一个去救裴十芳,好不容易将二人分开,可裴十柒死死抓着裴十芳的头发不松手,最后一脚踢在裴十芳的后腰上,将人踹倒了水里。 好在裴昭行松手快,不然他也要随着裴十芳一道被踹下去了。 “三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裴昭肆松开裴十柒,吩咐身边的下人赶紧将人救上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这是何苦。” 裴十柒心里也委屈,不过她是替原主委屈。 “若不是她,我又怎会落水?大哥你只当是文咏骗我,实则她也是个帮凶!” 有了人帮忙,裴十芳又恢复了不讲理的样子,被人救上岸后哭喊道:“你胡说!” 裴昭肆心疼妹妹,自然信自己的亲生妹妹,转头同裴十芳说:“我三妹不会骗人,你若是没做错事,三妹又怎会这样生气!” 一旁的裴昭行也说道:“就是,三妹的性子最是柔和,对待下人都没有过红脸的时候,若不是你欺人太甚,她才不会这样。” 这两人一唱一和,气的裴十芳直跺脚。 “你们是她的亲兄弟,当然会护短!” 裴昭肆站在裴十柒前头:“我们就是护短了,你能怎么着?往日你在三妹妹手上哄骗些首饰金银,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可你这一次害苦了三妹妹,差点搭上她一条命,还让我如何容你!”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众人回过头去,只见梁国公站在后头,脸色铁青,神情十分生气。 杜氏紧跟而来,看见自己的宝贝闺女成了如今的样子,她一声儿啊冲到裴十芳身边,嘴里不停的咒骂:“是哪个遭天杀的欺负了你!她不得好死!” 梁国公自然知道这是他的好女儿所为,毕竟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听下人说清楚了,杜氏也是一样。 听见杜氏骂自己的女儿,梁国公神情微变,心里虽生气但现在的情况他女儿理亏,只好说道:“弟妹,孩子还小,不懂事,回头我训斥她。” “不成!”杜氏如护崽的老母鸡一般,跳脚着喊道:“我如花似玉的闺女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你光训斥有什么用!” 说着,杜氏看向裴十柒,冲上去就要对裴十柒动手。 好在裴昭肆裴昭行兄弟两个挡在裴十柒的面前,仿佛一道人墙,杜氏废了好大的力气也是于事无补。 梁国公脑袋疼的厉害,见杜氏这边路堵死了走不通,便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十柒,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梁国公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姐妹两个闹成这样!” 不等裴十柒先开口,裴十芳在一旁哭诉道:“母亲,我去霁月居看望十柒,想要劝一劝她,谁承想她嫌我啰嗦,竟然动手打了我,还拉着过来要将我淹死!” 杜氏听完再看向裴十芳的脸,果然一个红手印出现在裴十芳的脸上,格外的显眼。 “反了天了,简直是反了天了!”杜氏抬起脚将自己的鞋子脱掉,拿着鞋就要打。 可裴十柒的两个哥哥都生的人高马大,那鞋子又拍又打,愣是没挨着裴十柒一下。 见打不着人,杜氏扭头看向梁国公:“大哥,你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今日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第9章 要挟 梁国公当然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无缘无故这样,他选择先问裴十柒。 “十柒,你来说,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十柒挺直了腰板,一副堂堂正正不心虚的样子,问道:“父亲可知道女儿为何会落水?” 梁国公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裴十芳:“不是说文咏那小子哄骗你跳下去的吗?” “女儿从前是心悦文咏,但女儿还未傻到是非不分,为了搏他一笑连自己性命都搭上。况且当时父亲明确告诉过女儿,不准再见文咏,女儿也不想出去,是堂姐来到府上劝女儿一同去,表面上是为了女儿的心事着想,实际上当日在场的都是富家子弟。” 眼看着裴十柒就要把自己的心里想法说出来,裴十芳当时就慌了:“你住嘴,不许你胡说八道!” 裴十柒才不理会她,继续说道:“毓秀郡主自小被千宠万惯着长大,她的身份与旁人有着云泥之别,瞧见堂姐在当日与那些子弟说话心里难免鄙夷,女儿为了护着堂姐,这才信了文咏的鬼话,跳下湖只为了护住堂姐和裴家的尊严!这便是事实,女儿不知堂姐是如何同父亲您说的,女儿醒了以后也未与您说起过,是女儿的不对。” 听见这些,梁国公脸色阴沉,转头看向了裴十芳。 他方才就觉得事情不对,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当时你将十柒送回来,同我说是十柒非找了你带她出去,还说文咏哄骗十柒跳湖,你拼命阻止却不成,为何你从前说的与十柒说的不一样。” 杜氏眼见自己女儿被盘问,她急忙暗中掐了裴十芳一把,解释道:“十芳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这会儿胆子都吓破了,大哥这样盘问她做什么?别是看我们孤儿寡母无人依靠,便想着将十柒的不懂事推到十芳身上吧。” 梁国公没和哪个女子打过交道,长这么大他只一个妻子,二弟去世后他是接济杜氏母女不假,但他往日公务繁忙,从未亲自操持过,所以还不知杜氏竟然是这样混不讲理的人。 “十柒从前不说,十芳说的话每一个我都是信的,甚至为了感激十芳,我从库房上拨了二十两银子为她添置首饰,如今我才明白你们不仅到我这儿来狭恩求报,还不拿我女儿的性命当回事,拿整个裴家的颜面不当回事!” “我没有,是她说谎。”裴十芳缩在杜氏的怀里,实在想不出什么解释的话。 裴十柒一声冷笑:“我说谎?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若你说的话并非真话,那上天马上就降雷,将你们母女劈死在这湖中!”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杜氏嫌弃道:“我不愿同你这么个不懂事的晚辈说话。” 裴十芳也顺着杜氏的话说:“我做人做事问心无愧,倒是十柒你,为了一个男子连脸面自尊都不要了,害的裴家同你一起丢人,成了满京城的谈资。” 这话一出,裴十柒的两个哥哥都怒了。 裴昭肆眼睛一瞪,刚要说话,就见自己那没头脑弟弟已经撸着袖子过去了,吓得他连忙一拉,控制住了裴昭行。 “既然你不肯发誓,我也有法子。”裴十柒知道裴十芳不会轻易承认,毕竟这里头涉及她差点害死裴十柒的事,若是承认了从此以后梁国公只怕都不会再管她们母女,直接与她们划清界限。 “十柒,你有什么法子?”梁国公问。 裴十柒大步走到杜氏母女面前:“事已至此,不用些手段怕是不成了。” 说罢,她一把扯过裴十芳的衣领,从杜氏手中将人夺下,又像方才一般,将人踹进了湖中。 杜氏吓坏了,在岸边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梁国公也怕闹出人命来,赶紧吩咐人去救,结果裴十柒大声道:“谁也不准动!” “你个天杀的小孽障,你这是要杀人啊!”杜氏气的直拍大腿。 “只要你生的小孽障承认自己做的事,我便让人救她上来。”裴十柒转头看向杜氏,眼中的嫌弃与得意毫不掩饰:“否则我不仅要让她死,还要让你把这些年从我们大房吃下去的东西,起码吐出来一半。” 裴十芳是个不会水的,这湖又深,往日不会水的压根不敢靠近。 她努力踮起脚尖想要够到湖底,可她做不到,身体像是无根的浮萍,就要破碎在这湖中。 大量的水涌进了她的鼻腔,让她觉得十分难受,咳嗽的颤动让她喝到了更多的水,浑腥味令她恶心反胃,甚至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杜氏几次想帮女儿,甚至自己脱了鞋要下水,可她也是个不会水的,裴十柒只是轻轻一拉她,便让她被迫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即将消失在水面上。 “裴十柒,你这个疯子!水已经没头了,十芳哪里说得出话来!” 裴十柒闻言眉峰一挑,同杜氏说:“堂姐说不出口,你可以替她说。” 杜氏知道这是明晃晃的陷阱,先前她以为裴十柒只是吓唬吓唬她与女儿,如今看来裴十柒却像是动了真格,非要淹死裴十芳不可。 如若真的是这样,为保住女儿的性命,就算明知这是陷阱,她也要跳啊。 “我说!你快将十芳救上来。”杜氏知道此刻求裴十柒没什么用,这丫头心肠硬的很,干脆回头跪在梁国公面前毫无悔意的说:“十芳回去和我说了那天的事,但不是十芳让她跳的,是她自己自愿的啊!这件事说起来也与十芳没什么关系,而且十芳是你的亲侄女,也是裴家的血脉,大哥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亲弟弟就这么断了香火啊!” 真相果然如裴十柒说的这样,梁国公与女儿对视一眼,看着裴十柒点了一下头,他便吩咐人将裴十芳救了上来。 可事到如今,他实在是不愿搭理这对母女。 “大哥,十芳这件事确实是错了,可我们也不敢说啊!犯事的是毓秀郡主和文状元,这两个人我们谁也得罪不起,况且十柒这不是完好无损吗,你不如大人有大量,宽恕你这不懂事的侄女吧。”杜氏哭的梨花带雨,抱着女儿说:“你就当是看在早亡的裴呈的面子上,不要让事情闹的太难看。” 裴十柒站直了身子,这场闹剧闹到现在她已经累了,便说:“父亲,事情真相已经明了,原本堂姐若不到霁月居闹事,女儿还不想将真相公之于众,可惜她不懂得收敛,剩下的事父亲处置吧,毕竟也都是裴家的人。” 这裴十芳确实可恨,可她没有明面上的错处,甚至裴十柒这个苦主,在旁人眼里也是活蹦乱跳的,谁又能真的为她讨个公道呢? 裴十芳胆小懦弱、想攀高枝儿不过是促成原主病死的一部分原因,裴十柒也并没有想杀死她,只不过是不愿日后时时要应对裴十芳扮演姊妹情深罢了。 看着女儿离开,梁国公的心情很沉重,目光放在了那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母女身上。 “我对你们不薄。” 裴十芳浑身打了个激灵,她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大伯父这样。 “侄女知错了,求大伯父宽恕我这次。”裴十芳哭的楚楚可怜,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父亲不在身边,家里无营生做,母亲同侄女又没有一技之长,家中还有下人需要打点,大伯父您若抛弃了我们母女,我们可就真的要饿死街头了。” 杜氏也紧跟着女儿的话卖惨:“当初大嫂过世前,弟妹我为她分担过不少的家事,她还嘱托我帮忙照顾三个孩子,怕她过去了以后三个孩子过不好,大哥您就看在大嫂的面子上,忘了我适才说的那些话吧。” “你提起她,我倒是想起她死后不足一月,你便让二弟找到我提分家,我拖着腿伤拉扯着三个孩子,再无旁人可帮衬依靠,这些事你忘了吗?” “大哥,是我昏了头了,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就许你提起过去的事,不准我说话吗!”梁国公站起身来:“这些年你们吃国公府的肉,喝国公府的血,我都无所谓,只因为十芳是二弟的骨肉,养她一辈子我心甘情愿!可你们母女心肠当真是狠毒啊,十柒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们还能心安理得的过来讨要布料,实在是可耻!” 裴十芳攥着杜氏的手,已经哭不出完整的腔调,浑身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怕方才的命悬一线,还是怕现在的事。 母女二人只听梁国公一声叹息:“罢了,从今日起,每月我只拨十两银子和一些米面给你们,够不够用是你们的问题,有手有脚哪怕养两只鸡下蛋都算一份营生,多了我便不管了,这也算是我圆了与二弟的兄弟情分。” 裴十芳瞪大了眼睛,她哪里能想到自己这些年的指望在今天彻底破碎了? 杜氏也是一样。 她顿了半晌,忽然高声道:“那十芳怎么办!她也是裴家正儿八经的姑娘,若无国公府替她操持亲事,仅靠我岂不是要将她许配给更夫马夫!大哥你不能这样绝情,我做母亲的苦点没关系,十芳的亲事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十芳是我的侄女,我当然会给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这个不用你操心。嫁妆国公府会替她出,这是我能做到最大的让步。” 杜氏的可是还未出口,梁国公转头就走,还吩咐手下说:“送她们回去。” 收拾了裴十芳和杜氏母女,裴十柒明白短时间内她们不会再骚扰自己,便美美的用了一碗莲子羹,向裴昭行打听着外头的事。 炎炎夏日,酷暑难耐,裴昭行拿起一块西瓜,坐在裴十柒的对面:“你问言家的事做什么?” “上一次言家出事,我还不知怎么处置的,难免好奇。” 裴昭行想了想回答:“据说马家的姑娘还是愿意嫁到言家的,只是马家人不愿让她出来,前不久皇后还将她叫进宫里说话来着。那言鸿泽最近也怎么出门,但宫里的太医去过他家。” 裴十柒停住了吃莲子羹,试探性的问:“是被吓出病来了?”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要娶皇后母家的姑娘,身子总不能有问题吧?我猜测可能是因为这个,太医才会去看的。” 当年那言鸿泽对她十分殷勤,天冷送手炉衣料,夏日送瓜果茶水,如今靠阴谋得到了娶马家贵女的机会,怎的不明白主动了? 只要这言鸿泽在这世上多活一天,裴十柒就浑身不舒服,想着找个机会杀了言鸿泽那混蛋。 第二天很快来临,裴十柒记得,一年前的今天,她的父兄都死在了她的面前。 这一年对于她来说只是转瞬而过,却也更坚定了她要报仇的心思。 “流萤,这件事我暗中交代给你,不准任何人知道,包括霁月居的人,能做到吗?”裴十柒问着流萤。 “姑娘,什么事您只要交代婢子就是。” “去给我准备一些祭拜的纸钱元宝,悄悄的,别惊动了人。” 万籁俱寂,长夜漫漫,裴十柒臂弯处挎着个篮子,悄悄翻出了梁国公府的院墙,抄近路来到了苏家的宅子。 一年过去,这里已是大变样,再不似从前那般风光显赫,如今成了人们不敢踏足甚至不敢经过的存在。 里头的庭院被烧的残破,假山林景不成样子,到处都是破败的气息,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一年前苏家人死时溅上的血。 裴十柒忍住落泪的冲动,她来到父亲死时的位置,这儿的地砖上满是殷红,还有刀尖刮过的痕迹。 手里的篮子中装着元宝纸钱,裴十柒不敢说话,生怕惊动了人,只能将纸钱小心拿出,无声无息的烧掉,心中期盼父亲与兄嫂等人在下面能过的好。 正当她全部烧完,准备毁掉痕迹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裴十柒猛地转头,见暗处似有人影,她警惕起来,低声问:“是谁?” “原来是裴姑娘,没想到又见面了。” 第10章 相遇 等那人影从暗处走出,裴十柒这才看清,原来此人是三皇子薛骋。 上一次两人短暂的交手,裴十柒捡走了薛骋掉落的玉佩,想着日后会有用处,如今再见到薛骋,裴十柒有些心虚,发问道:“三皇子怎么会在这儿?” “那裴姑娘又为何会在这儿。”薛骋留意着方才烧纸钱的灰堆:“这儿是很多人不敢提及的地方,裴姑娘却漏液前来烧钱祭拜,若是叫人知道了,怕是会搭上一条命,甚至连累整个梁国公府。” 他并非是吓唬裴十柒。 当年苏冶出事,当朝的所有武将皆被怀疑了一通,和苏冶关系不错的梁国公自然也受到了怀疑,建阳帝甚至克扣了他半年的俸禄,不敢再叫他领兵打仗,还是前两个月才官复原职。 建阳帝那样多疑的人,他认定了苏冶谋逆,那与苏冶亲近之人他也都会怀疑,裴十柒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样的事,不免让薛骋有些想不通。 若上次杀了瑞王的手下只为替天行道,只能说明裴十柒是个有侠义之心的女子,可今日的事却不由让薛骋多想。 “我行事小心,没人会知道我的行动。”裴十柒觉得眼前的三皇子并非敌人,便试探道:“今晚只有三皇子见了我,我想三皇子是不会出卖我的。” “哦?”薛骋反问:“你怎知我不会出卖你。” “三皇子适才也说,这个地方和今天这个日子,多少人不敢靠近,三皇子却独自前来,想必也是有什么事,你我既然都不约而同的赶来,三皇子能出卖我,那我也会出卖三皇子。” 薛骋的目光停在裴十柒的脸上,脑中恍然闪过一道身影。 她们二人的性子很像,潇洒、坚定,像是春日的阳光,虽晃眼让人不敢直视,却有着自己难以言喻的魅力。 “之前我对裴姑娘唯一的印象,便是你轰轰烈烈的追求文状元,甚至不惜跳湖威胁,没想到你竟然还与苏家有关系。” 裴十柒听见这些眉头微抽。 原主的这一番折腾,直接导致自己名声差到了极致。 “少男少女们都对爱慕之情怀有向往,我也不例外,只是当我看清对方并非良人时,我可以转身走开,再不往来。” “裴姑娘倒是潇洒的很。只是那文状元据说是中了邪,前日进宫由法师看过,是身子极弱招来的脏东西,他说此事与你有关。” 裴十柒忍不住轻笑一声:“心里若无鬼祟,再弱的身子也只会让野鬼可怜,若心中有不干净的念头,能被鬼祟缠上也不奇怪。” “你这话说的不错。”薛骋走近两步,忽然问道:“上一次与裴姑娘在小巷中相遇,我似乎丢了什么东西。” 这话让裴十柒心里一惊,立马说道:“三皇子别是自己弄丢了什么,要栽到我的头上来吧?” “当时在场的只有你我,还有一个死人,若不是裴姑娘拿的,总不能是它自己莫名消失了。” 裴十柒当然不会承认。 她说道:“三皇子可真有意思,小物件儿掉了许是被路人捡走了,也可能是掉在草丛里没被发现,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拿的?” 薛骋马上抓住了裴十柒话里的漏洞。 他问:“方才我并没说,裴姑娘又是如何知晓那是小物件的?” 裴十柒嘴角微抽,心里暗骂薛骋几句。 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时,院墙处传来了脚步落地的声音,薛骋抬头看去只见两道黑影从院墙翻下来,不等裴十柒回过头去,薛骋拉着她便躲进了一旁的假山中。 假山上爬满野草藤蔓,正好能将他们掩盖其中。 三个黑影很快走近,其中一人踢了踢烧纸钱的火堆,看见里头还有些火星,肯定道:“果然有人来了,或许还未走远,也或许就藏在这附近。” 裴十柒看不清外头的形势,她被薛骋藏在了假山最里面,薛骋整个人挡在她前头,她只能听见声音。 “外面是什么人?”她轻声问道。 薛骋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四皇子果然厉害,他说今晚会有人来此祭拜,果然如他所说。” “四皇子若不聪明,殿下才不会躲看他一眼。”为首的黑影说着,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院落:“把周围好好搜一搜,看看是否有人躲在这儿。” 听见四皇子三字,薛骋与裴十柒同时想到了薛延。 对于薛延这个人,裴十柒并不算多了解,只知道此人善于阿谀奉承,很快处理身边的关系,几乎没有敌人。 但薛骋作为薛延的哥哥,对薛延的了解自然会比裴十柒要多。 皇子们小时候不懂事,会学会兄友弟恭,会单纯的与对方玩闹,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的心里所有的单纯都会被一个念头替换。 那便是夺嫡。 薛延是宫女所生,他在宫里的处境不比薛骋好多少,但他不认命也不气馁,母家帮不到他那他就抱别人的大腿,比如马皇后和瑞王。 具体薛延是什么时候和瑞王走到一起的,薛骋也不清楚,只是近段时间薛延频繁出入瑞王府,引起了薛骋的注意。 难不成薛延和苏家的事也有关系? 三人在周围找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找到,假山的半截儿身子被砖石掩盖,上头满是杂草,无人会第一时间注意,所以三人碰头后在假山旁说道:“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这人还能跑的这么快?” “可能是烧完纸钱就离开了,我们没赶上。” “殿下就交代我们这么个任务,我们都没做明白,实在是可惜了这次的机会。” 另一人说道:“其实也没关系,这边失败了,不是还有那边吗。咱们把握住机会,总能成事的,就不信傲龙傲飞他们都死了,没有我们得脸的机会。” 这番话让裴十柒确信,外头的三个黑衣人都是瑞王派来的。 因为傲龙与傲飞,都是死在她的手上,一个被她塞进了言家的箱子,另一个则死在巷子中。 “不过这苏家余孽确实是个烫手的山芋,言鸿泽敢这样行事,说好听些是铤而走险,说不好听了那就是对殿下不敬,若是捅到陛下跟前,他全家都得跟着遭殃。” 一听见苏家欲孽这几个字,裴十柒眼睛瞬间瞪大,薛骋也是一样的震惊。 在他们二人的心里,苏家上下所有人都已经不在人世,就连伺候的下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余孽? 莫不是有人没死? 想到这里,裴十柒往前挪了挪身子,想要听的更清楚些。 薛骋伸手拦住了她,裴十柒半个身子贴在薛骋身上,努力靠近假山口,这才彻底听清了外头的话。 “你懂什么,那苏云蓝当年可是帮过瑞王殿下的,还是言鸿泽说成的,不然就凭殿下那说一不二的性子,言鸿泽敢私藏苏家余孽,早死八百回了。这次殿下没追究言鸿泽,也是为了引出其他的苏家余孽来。” 裴十柒捂住了嘴,她没想到自己的庶妹苏云蓝还没死。 说是庶妹,其实那苏云蓝同她并无直接的血缘关系。 当年苏冶上战场,苏绽青母亲在雪夜里捡回一个弃婴,便是苏云蓝。幼时的苏云蓝体弱,治了好几个月也不见好,苏绽青母亲心肠软,找了人给算了,说苏云蓝这是命里无福,除非换个出身,于是等苏冶从战场上回来,二人商议一番,为了保住女婴的命,便将苏云蓝当做是苏家的骨肉,成了苏绽青的庶妹。 这件事苏绽青原本并不知情,还当生养苏云蓝的妾室早亡,是她快要成亲时母亲告诉她的。 苏家出事时,正赶上苏云蓝到道观上香去,所以苏家女眷被流放时她并不在场,但苏绽青那时听人说起过,说是苏云蓝死在了下山的路上。 当时她还在想,苏家经历了这样的事,哪里会有活口呢?然而到今天她才知晓,原来苏云蓝压根没死,还被言鸿泽这个畜生私藏起来。 “罢了,不提了,今晚过来扑了个空,先想想回去怎么让殿下息怒吧。” 听见几人离开的脚步声,裴十柒从假山中钻了出来,神情满是疑惑和不解。 她回头看向薛骋:“三皇子在京城这些年,可知道苏云蓝的事?” “没听说过。”薛骋实话实说道:“不过去年苏家出事时,确实有传言说苏云蓝在下山的路上被杀,尸身滚到了山下头去,这一年来倒是没什么人寻她。” 因为苏云蓝在苏家的存在感很低,没几个人拿她当回事。 “既然三皇子也在意苏家的事,不如帮我一个忙。”裴十柒目光灼灼的看向薛骋:“我想见一见苏云蓝。” 薛骋迟疑片刻:“你要找她做什么。” “有些事我需要当面问一问她。”裴十柒淡淡的叹了口气:“既然她能藏这么久不被人发现,我想凭我的能耐是找不到她的,还请三皇子帮忙。” 薛骋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有消息了我会想办法通知你。” 他怕好不容易寻到的苏家人被裴十柒杀了,但他转念一想,能在忌日当晚冒着危险出现在此处的人,想来不会杀苏大将军的女儿。 二人一同离开苏家的宅子,裴十柒回过头去看,瞧见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家如今变得残破不堪,心中不免又泛起忧伤。 回过头来,她问道:“这宅子里的人都没了,怎么也不见人修缮一下?” 往常若有这种情况,宅子很快就会被打理好,或是赏给其他人住,或是空着,日后做个公主府或者王府,总不会一直这样破破烂烂的无人看顾。 “父皇对这宅子有心病,旁人也不敢轻易提起,这一年来也就这么空下了。” “也不知日后会是谁,住进这宅子之中。”裴十柒小声呢喃了一句,又抬头看向薛骋:“三皇子已到了封王开府的年纪,怎的还没个动静?” 毕竟就连宫女所生的薛延都有了自己的王府,虽还未正式有个封号,却也比薛骋要强出不少。 薛骋无奈的笑了一下:“王府什么的,我并不在乎,父皇怎么想的也无人能猜透,或许以后就会有吧。” 回到霁月居,裴十柒从外头敲了敲窗子,屋内的流萤听了声音,立马赶来将窗子打开,扶着裴十柒进去。 接着她倒了杯热茶来端给裴十柒,担心道:“姑娘怎的去了这么久?夜浓了,可把婢子担心坏了。” 裴十柒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问:“没人进来吧?” “其他人都睡着,倒是无人过来,只是婢子心里不安稳。”流萤小声道:“姑娘别是去寻文状元了吧?那人是何品性姑娘也看的清楚,这一次务必与他一刀两断,不可再牵扯了,否则姑娘这辈子可就毁了。” 流萤作为婢女,懂得闭紧自己的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但对于主家的劝告以及开导她不能不做。 和文咏扯上关系没什么好下场,流萤这也是心疼自家姑娘。 裴十柒明白流萤的意思,笑了一下说:“在你眼里,我的眼光就那么差吗?他文咏那么差劲,难道我还要捧着他顺着他不成。你放心吧,这一次我和文咏早就断干净了,哪怕世上只他一个男子,我也不会多瞧他一眼。” 听见裴十柒这样说,流萤的这颗心才算放回了肚子里,安慰道:“姑娘这么想就是最好了。不过您也不必为了文状元上火伤心,世上好男儿多的是,国公爷又疼爱姑娘,日后总会为您寻得良人。” “良人什么的,我并不在乎。” 她还未给苏家报仇,哪里会惦记男女情爱的事。 薛骋回到自己的住处,手下丁陆已经等候多时了。 “殿下再去那宅子,还是叫属下随您一块儿去吧,真有什么事属下在您身边也是好的,起码能护着您啊。” “皇后派人追杀我追杀了三个月,还能追杀一辈子不成?现在我对她毫无威胁,她也懒得在我身上浪费人力和时间。” 第11章 起疑 听见这个,丁陆的神情有些气恼:“殿下被苏家连累,说起来也不过是为苏大将军求了情,您去年的军功就被抹除了,皇后又这样待您,属下真是替您委屈。” 薛骋推开窗子,看着外头的圆月,好半晌没有说话。 丁陆走近,瞧见他手中捏着那支簪子,是苏绽青死时头上簪的,安慰道:“殿下可是又想起苏姑娘了?” “我今日见到了一个人,她和她很像。” 这两个她分别是谁丁陆并不在意,他只在意薛骋能否从这个泥潭里爬出来。 一个皇子,自出生起便是被嫌弃、被欺辱,好不容易长大了,自以为能熬出头,却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还被建阳帝与马皇后先后针对。 “殿下,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您该往前看。”丁陆说道:“之前您说,等多挣几个军功,有了话语权就要求娶苏姑娘,可苏姑娘现在已经不在了,您也不可太过颓废,要往前走才是。” 薛骋低头看着那簪子,用大拇指轻轻的摩挲着:“我哪里还有什么前路,明知母后是死于谁手却无能为力,苏家那么多人丧命,我也是无能为力,现在拼尽全力也无非就是苟活下来,前路什么的,与我而言不过是另一道撞不破的南墙。” 从前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哪里能想到打赢一场仗回来,心爱的女子却与别人定了亲? 他更想不到,自己连看着对方上花轿的机会都没有,就与心爱之人阴阳相隔。 这世间的阴差阳错,似乎只针对薛骋一人,让他在孤独的深夜无数次的想起从前,想起苏绽青临死的模样,想起这些年自己受到的冷眼和欺凌,想起他那未曾谋面的母亲。 丁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坐在一旁静静的陪着薛骋。 等薛骋慢慢平静下来,那簪子被揣回袖中,丁陆听见薛骋说道:“我今日才知,苏家还有活下来的人,是苏绽青的庶妹,名为苏云蓝,似乎是被言鸿泽藏了起来,我们要调查她的所在。” 若她是被逼无奈,薛骋会救她出来,若她是与言鸿泽狼狈为奸,那薛骋也不会放过她。 王府之中,瑞王坐在房间之中,怀中抱着个身穿紫色纱衣的美人儿,她的腰间由轻纱系着,如柳枝一般仿佛失了骨头,轻盈柔软,正娇羞的给瑞王剥着葡萄。 一旁的孔雀烛架上点着七根蜡烛,小几上摆着两样点心,和酒香浓郁的酒水,美人在怀瑞王笑的合不拢嘴,伸手去端酒水,自己饮下一半,又将另一半端给了怀中的人。 二人正玩闹时,手下前来复命,说没有抓住人,瑞王眉头一皱,那美人儿当即就看出了意思,立马主动起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回身关好门。 这下瑞王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了,用力将酒盏搁在桌面上,沉着脸道:“说明白些。” “属下到那大宅时,瞧见了祭拜后的痕迹,却并未发现人影,想来是人离开的早。” “无用的东西!”瑞王生气的瞪了手下一眼:“若是傲龙傲飞还在,本王连一眼都懒得看你们。” 手下被训斥,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就听瑞王继续说:“四皇子那边,已经买通了一些乞丐,散布苏云蓝的消息,定然会引苏家余孽上钩,这件事你若是再办不明白,就不用回来见本王了!” “是,瑞王殿下!” 等手下离开,房中只剩瑞王一人,他失了所有耐心,用力将小几推倒,上头的东西洒落一地。 外头的下人正开门准备收拾,却被瑞王一声滚出去吓退,只能又将门关上。 隔日,瑞王召集马皇后的哥哥马赋祥和薛延到府上说话,将昨晚的事说了出来。 马赋祥心里有话,想说瑞王的手下做事不得力,却又怕惹恼了对方不敢说,可薛延却在一旁补充道:“若是皇叔您的手下能早一会儿去,或许就能将人抓个正着。” 晚上去苏家大宅抓苏家余孽的法子是薛延提的,但瑞王的人去了却扑了个空,薛延担心瑞王觉得他不够得力,所以这会儿有了能踩的人,他自然要一脚狠狠踩下去。 “傲龙傲飞在本王手底下这些年,早就知道本王的脾性,做事也干净利落,下头那几个哪里能同他们相比?”一想到自己的两个得力手下先后被杀,瑞王就感觉仿佛有一根鱼刺卡在喉咙,气愤道:“若叫本王知晓是谁在背后这样,本王非剥了他的皮。” 说起苏家余孽,马赋祥想起了什么,忽然提道:“殿下可曾还记得,苏冶刚死时,三皇子的异状吗?” 瑞王被这句话拉了注意力:“那时本王记得,宫里只三皇子一人为苏家说话,还因此被皇兄处罚禁足,似乎是因为苏冶那大女儿救过他一命?” 马赋祥点头道:“殿下记得不错,苏冶的大女儿苏绽青曾在三皇子小时候救过他,在苏家出事时,他也是唯一一个肯为苏家出头的,当时皇后娘娘向借着陛下发怒的机会一举杀了三皇子却没能成功,如今事情耽搁下来,臣怀疑那所谓的苏家余孽,是不是三皇子在暗中所为?” 薛延眨了眨眼睛,留意着瑞王的脸色。 马家想铲除其他皇子,扶持太子上位,仅因太子身子不好,宫里有传言说建阳帝有意换了太子,所以马皇后紧张起来,逐一打压其余皇子。 这薛骋就是其中之一,还差点丢了性命。 一年前的事闹的人心惶惶,薛骋敢在那个节骨眼上站出来,可见他的魄力。只是建阳帝当时没狠下心来,把薛骋这个亲儿子一道处死,现在再杀薛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因此薛骋才活了下来。 而薛延惊讶在于,马皇后会对毫无优势可言的薛骋都是全力打压,那对于他这个宫女所生的皇子,只怕堤防更甚。 因此薛延赔笑道:“三哥沉寂多时,此事是他做的倒是也可能,只是咱们手上并无证据啊。” “若猜测是他做的,回头防着他就是,还要什么证据?”瑞王一副看不起薛骋的嘴脸,语气也十分轻蔑:“他若是真为了苏绽青那死丫头报复本王,本王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马赋祥说道:“殿下实在是多虑了,三皇子生母死在冷宫,他本人也是出生在冷宫,从小到大陛下连正眼看过他都未曾,他哪里来的能耐和势力对您产生威胁呢。不过既然担心已经有了,也确实不好抬手放了他,还是多多注意才是。” 他的话弯弯绕绕,瑞王只听懂了大概的意思,薛延却明白马赋祥的言外之意。 这是借着瑞王,去打击薛骋,两人鹬蚌相争,最后得益的只有马皇后的儿子,也就是唯一的太子。 马赋祥的马屁拍的瑞王心里舒坦,他抬手一笑,虚点了几下:“你啊你啊,那好歹也是本王的侄子,什么杀不杀死不死的,这话可不好听。” “殿下息怒。”马赋祥也随着瑞王一块儿笑:“既是您的侄子,您作为长辈多加管教也是有的。” “那就听你一言,本王得空了好生管教他一番。”瑞王放下手来:“近些日子天气炎热,也不知太子身子如何了。” 提及太子的身子,马赋祥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老样子,一到夏季便吃不下东西,每日三顿用粥,前儿臣进宫向陛下交差时瞧见太子也在御书房,瘦的不成样子。” “这怎么成?回头本王寻一些补身的好东西来,好歹让太子用一些。” 薛延只笑呵呵的听着他们说,这些话没有他插嘴的份儿,毕竟从一开始瑞王就是太子阵营的。 “太子身子不好,那是胎里就带出来的病症,当初若不是先皇后处罚还怀着孕的皇后,太子的身子骨也不至于这样。”说到这儿,马赋祥有些生气:“心肠歹毒的东西,死在冷宫里就是她应受的!” 瑞王并没有接话,倒是转头看向了薛延。 “听闻你这一月都未曾看望过你母妃,怎的不进宫去瞧瞧?” 提及自己那身份卑微的母亲,熬了大半辈子,生下他一个男丁,却只能得个嫔位,其余比她资历浅还无儿无女的都比她的位置高,薛延只觉得晦气,哪里愿意见她。 可在瑞王等人面前,薛延不敢把真心话说出口。 因此他只回答道:“母妃她身子弱,侄子进宫她难免要顾前顾后的操持,所以侄子想了想便放弃了,让母妃安安静静的养身子就是。” 闻言,马赋祥轻声笑了一声:“四皇子这话乍一听没错处,可既知邱嫔身子不好,哪怕不能时时探望,也该备些东西送进宫,日日在太医跟前询问邱嫔的病况才是。” 薛延的太阳穴不受控制的跳动几下,心里的那蛊惑被他强制压了下去。 “您说的是。” 马赋祥又说道:“从前邱嫔就是皇后宫里的婢女,主仆两个感情好,邱嫔得了恩宠成了嫔妃,也时刻在皇后跟前侍候,往日里老实本分,倒是个不错的人,你可要好好看顾你母妃才是。” 他一个臣子,哪怕是皇后的亲哥,对一个皇子说这种话也实在过分。 然而薛延却没有回嘴的胆子,只能笑着应是。 瑞王看出薛延不快,笑着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本王就不留你们用膳了,苏家余孽的事交给二位,本王也就放心了。” 两人一同起身告辞,也一同离开了瑞王府。 回到自己的王府,薛延气的掀翻了桌子,又杂碎了几个碟杯,心里这股火实在是再难克制。 凭什么!仅因他母妃身份低微,他便就要这样被人随意践踏吗! 当初他找到瑞王,给瑞王出谋划策,要的就是瑞王能高看他一眼,为他在建阳帝面前说两句好话,可如今他在瑞王跟前如同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连带着马赋祥都要踩在他的头上来。 薛延清楚,现如今他若想成事,只靠瑞王施舍完全不行。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 起码他手上要有军功或是有人扶持,再将太子弄死,这样他的太子之位也就稳妥了,眼下靠瑞王不成,那他便得自己想法子。 第二日的早晨下了一场雨,晌午雨虽停了,但还是阴蒙蒙的,为这个燥热的天气添了一丝阴凉。 梁国公正要出门,却得知薛骋赶到,这让他颇为意外。 见到薛骋后,梁国公行了一礼,笑道:“今儿这是哪股风,将三皇子您给吹来了。” 薛骋走的是武路子,自然与梁国公是相熟的,只是去年苏家的事闹的大,现在皇子和其他武将接触多有避嫌,生怕一个不注意会被人捏住小辫子,造谣生事。 因此薛骋几乎从未踏足过梁国公府。 所以薛骋今儿主动前来,让梁国公不免意外。 “知道梁国公要赶去京郊练兵,正巧父皇安排我也一同跟去,便想着找你一道去。”薛骋说着,递上了几包点心:“上次和梁国公一起出征,听你说起过家里的儿女都喜欢橙橘铺子的点心,路过便带来几包,现在吃还能讨个新鲜。” 若是搁在平时,梁国公会想一想这东西该不该收。 但此刻两人站在梁国公府大门前,人来人往毫不避讳,手里的东西也不过是几包点心,上头还印着橙橘铺子的花样,任谁也不会多嘴拿几包点心说事。 毕竟拉拢人心也好,送礼送物求人帮忙也罢,谁会拿不值钱的点心出来丢人现眼。 梁国公没什么负担,便欣然接受了这些点心,回过头递给手下说:“让十柒先挑,可她喜欢吃的拿,剩下的给她两个哥哥分了吧。” 薛骋眉梢轻扬,忍不住笑了一下:“梁国公可真是疼爱女儿。” “这儿子和女儿哪里能一样。”梁国公爽朗的笑着,边下台阶边说:“儿子是钢是铁,是筑房的砖瓦,必要胸有大志坚韧不拔才成。女儿家却不同,那是棉花是云彩,若是不好好呵护,让人糟践了多心疼。” 第12章 知晓 拿到殿下的下人,第一时间赶到了霁月居,将三种点心摆在桌上请裴十柒挑选。 “是三皇子送来的?”裴十柒问道。 “回三姑娘的话,三皇子亲自送来的。” “那他人这会儿在哪?” 下人回答:“今日国公爷要去京郊练兵,陛下让三皇子也去,这会儿两人已经出发了。” 裴十柒点了点头,说道:“橙橘铺子的点心样式精致,味道也很好,我要好好挑选,你且在门口候着,挑完了帮忙给两位哥哥送去。” 下人点头应是,转头离开,屋内只剩裴十柒与流萤二人。 将三包点心外的绳子解开,中间的点心下头藏着一张纸,裴十柒什么话也没说,拿出那张纸来塞进了袖子中,吩咐流萤把其他两份点心系好,拿给下人带走。 等流萤出门后,裴十柒打开纸来,将上头写的地址记在了脑袋里,接着用烛火将纸张烧了个干净。 那条巷子距离言家不远不近,位置算是隐蔽,周围有些卖包子点心的小铺子,零星还有三四家茶摊。裴十柒带着流萤走过这条街,找了个离得近的茶摊坐下。 “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啊?”流萤有些好奇。 裴十柒将目光放在了那巷口,最里面便是苏云蓝现在所住的院子。 苏云蓝自己都不知她其实不是苏家的血脉,一直认为自己真的是苏冶的女儿,因此裴十柒不理解她,不懂她为何要与言鸿泽一道。 所以这一次裴十柒是带着怀疑来的,她想知道苏云蓝究竟是被迫,还是心甘情愿。 巷子里头人家住的不多,还有两间空院子,因此来往的行人也不多,好半天没见到一个经过的。 坐了一会儿后,裴十柒起身离开,流萤赶快付了茶水钱,也跟了上去。 来到那院子外头,裴十柒听了片刻,只觉里头分外安静,好似没住人一般。她回过头让流萤到巷口盯着,自己则爬上了一旁的大树,借着茂密的枝叶隐藏自己,打探着里头的情况。 也不知等了多久,从屋内走出一个穿着棕衣的年轻姑娘,看着像是伺候人的婢女。 她捧着把椅子出来,将椅子放在院中摆好,接着回到屋内,扶着个妇人出来。 裴十柒看清那妇人的样貌时,自己都吃了一惊。 那人正是她的庶妹苏云蓝,只是如今的苏云蓝不似一年前精神,面容虽还好看的很,但身上略显疲态,右手撑着自己的后腰一步步走的十分小心。裴十柒再顺着她的动作定睛一瞧,苏云蓝的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是怀了孩子,而且月份不小! 这景象让裴十柒的眼睛瞬间刺痛,差点让她从树上掉落。 “姑娘,郎中叫你多晒晒太阳不假,但这个时辰正是最热的,若是中暑了可就不好了。”伺候苏云蓝的婢女劝道。 苏云蓝却摆了摆手:“我这胎位不正,郎中让我多走动,经常在屋里闷着,燥热的很,倒不如出来吹吹风晒一晒,将来生下的孩子也健康些。” 裴十柒满脸震惊,不敢相信面前即将临盆的女子竟然是她的好妹妹。 苏云蓝生的貌美,不似苏家姑娘英姿飒爽,她的身上有一种江南女子的温婉,弯眉杏眼,皮肤白嫩,是很讨人喜欢的长相。 哪怕现在怀了孕,看起来就辛苦许多,也是美的。 可孩子是谁的?苏家人皆离开人世,短短的一年内她如何做到被言鸿泽藏在这儿,又怀了孩子的? “如今已九个月了,下个月姑娘就要临盆,怕吗?” 苏云蓝闻言,轻柔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噙着笑意说:“我不怕。” “我娘说生孩子可疼了,就像是生生把人扯开,又生生将人缝回去,可怕的紧,怎的姑娘不怕。” “因为这孩子,是我与鸿泽的骨肉,为了鸿泽我怎样都好,哪里会怕呢。” 短短的一句话,却如一道惊雷落在裴十柒的头上,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手指死死扣进树干,指甲劈了都毫无察觉。 原来她这位好妹妹,竟然是与言鸿泽两情相悦,互通情意! 方才她还以为,是言鸿泽那畜生欺负了苏云蓝,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苏云蓝自愿的。 那苏家呢?养了苏云蓝十几年的苏家算什么! “说起来言公子三日来一次,明日又会过来了,姑娘可要好好跟他说说,争取快一些将你接回去。” 苏云蓝听见这话,低头笑了笑,接过婢女拿来的点心说:“我倒也不急,既然怀上了这个孩子,我早晚得进言家门,只可惜的是不能做正妻。” 裴十柒站在树上,脑袋里一团乱,趁着二人不注意下了树,走路时腿都是软的。 等她走出巷子,流萤当即就看出她状态不对,关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中暑了吗?” “没有。”裴十柒回过头,看着苏云蓝院子的方向,语气喃喃道:“我只是想不通,这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对于她来说究竟算什么。” 流萤没听清裴十柒的话,但她也不会多问,只说:“婢子瞧您头上都是汗,喝杯凉茶压压暑气,快些回府吧。” 裴十柒点点头,随流萤一起走。 梁国公去京郊差不多要两天的时间才能回来,府中无大人管着,几个孩子都宽松很多。 听闻裴十柒回来,裴昭行来到霁月居找她,兴高采烈的与她分享着文咏的事。 “三妹妹你是不知道,文咏那臭小子今儿到长公主府登门致歉,想要毓秀郡主原谅他,可你猜怎么着?那毓秀郡主直接吩咐人拿大棒子给他打出来了,他一路逃人家一路打,当时那场景别提多滑稽了。” 听见这个,裴十柒兴致也并不高,裴昭行以为妹妹这是心疼了,有些后悔方才提到了文咏。 所以他又劝道:“你要看开些,那种混蛋不值得你这样,他如今落得这样丢人现眼的下场那是他自作自受,别为他难过。” “我没为他难过。”裴十柒无声的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迷茫:“只是有一些事让我头疼。” 裴昭行便问:“什么事让你烦心?说出来,二哥给你出主意。” “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很信任的人做了我无法理解的事,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哪个没长眼的东西让你心里堵?”裴昭行将椅子扯近一些:“他是伤害你了,欺负你了吗?是谁你同哥哥说,我别的能耐没有,就是拳头硬。” 身边有这样的哥哥,裴十柒悲哀的情绪得到了一些缓解,她勉强笑了一下:“是姑娘家的小事罢了,二哥你就别添乱了。” 晚上用过晚饭,裴十柒早早就歇下了,第二天一早她又赶到了苏云蓝的院子,这次她趁院中无人,顺着树干爬上院墙,躲在了屋顶侧面。 也不知是等了多久,一辆马车慢慢驶来,停在了院门口。 屋里的人听见声音,婢女兴高采烈的出来迎接,苏云蓝也撑着肚子在后头走了出来。 门开的那一刹那,裴十柒目光死死锁定进来的人,拳头不受控制的紧握。 言鸿泽进门后奔向苏云蓝,说的话十分体贴:“都说了不让你出来迎我,当心身子。” “几天未见,我想你了。”苏云蓝边说着,边挽上了言鸿泽的胳膊:“我亲自下厨做了鱼汤,郎中说我现在多喝一些鱼汤比较好,还做了两道你喜欢的菜,今天要宿在这儿吗?” 苏云蓝问完这句话,裴十柒清楚的在言鸿泽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回避。 他没看苏云蓝的眼睛,头微微的侧过去,顿了顿才说:“今天不成,父亲他们不准我出来,我坐一会儿便走。” 这话让苏云蓝有些伤感,脸轻轻垂下去,委屈巴巴的说:“那也好,我只盼着这孩子平安降生,我便可以进门,那时能日日见到你,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日思夜盼了。” 两人说这话走进屋中,裴十柒挪动着身子,来到了房顶,将瓦片掀开一点,勉强能听清二人说话。 言鸿泽搂着苏云蓝的肩膀,二人坐在床榻前,这一幕被裴十柒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得恶心。 “现在我还不能带你进门。” 一听这话,苏云蓝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言鸿泽。 “这是为什么。” “我父亲和母亲还不知你的存在,而且你的身份是罪臣之女,现在将你带回去,言家恐怕会有大难。” 苏云蓝才不想听言鸿泽这样解释。 她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捂着肚子生气道:“你之前可不是这样同我说的,你说等正妻入门了,便把我接回去。” 言鸿泽也有些无奈:“她出身马家,马家人又和苏家是死敌,我是想赶快把你接回去,但前提是她要嫁给我才是。前一阵子出了大事,苏家余孽杀了瑞王的两个手下,我也差点受害,这种情况下你该懂事些才对。” 苏云蓝重新坐下,扯着脖子同言鸿泽说:“这都不是你将我扔在这儿不管的理由!眼看我就要生了,难道还让我与小玲两人应付?当初我只想嫁给你,你却与姐姐定了亲,我也不说什么,可我前前后后帮了你这么多,你现在不能这样对我啊。” 裴十柒将耳朵凑近,急切的想让苏云蓝再多说出一些。 言鸿泽眉头一竖,生气的说:“你实在太不懂事了些!我与你说过多次,不要拿去年的事挂在嘴边,你却日日提次次提。” “凭什么不准我提。”苏云蓝流出眼泪来:“我为了你连苏家都不要了,你也答应过我,会对我好一辈子,纵然做不成你的正妻,我也只想陪伴在你左右,你却拿着我的付出如此对我,真是让人心寒。” “我再说一遍,苏冶谋逆,你大哥起兵造反,苏家人死是死有余辜,日后不准再提了。” “明明是你哄我,让我把谋逆的伪证藏在苏家的!我信了你的鬼话真的这样做了,父兄们都被杀,女眷被流放,我可曾怪过你一个字。” 这些话犹如数不清的针扎在裴十柒的身上,令她控制不住的颤抖。 原来那内贼竟然是她的好妹妹苏云蓝! 当初建阳帝的人搜了整个苏家大宅,恨不能掘地三尺找到些东西,苏家人一个个挺起胸膛,光明磊落,谁也没想到竟然真的在父亲和大哥的房间搜出了东西来。 那时裴十柒就明白,苏家是有了内贼,却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恩将仇报的苏云蓝。 言鸿泽见苏云蓝像是失了心智一般说这些话,气的狠狠甩了苏云蓝一巴掌,将她打的倒在床榻上。 接着言鸿泽指着苏云蓝说:“我承诺过你,等正妻进门便让你进门,你整日催,再催下去你我都会没命,好自为之吧!” 说完,言鸿泽摔门而去,留下捂着脸满面是泪的苏云蓝,一句句的重复着:“你竟然敢打我,你竟舍得打我!我可还怀着你的骨肉呢!” 婢女小玲见言鸿泽气呼呼的离开,她赶快进到屋内,扶着苏云蓝坐起身子,为她擦泪。 “姑娘,公子最近心情不好,你应该避讳着一些,就算着急进门也不该这样逼迫他。” “你是他派来照顾我的,自然向着他说话!”苏云蓝气的将她推倒在地:“我为了他可以受委屈,我腹中的孩子怎么成!” 小玲从地上爬起,跪下劝说道:“姑娘,横竖孩子都生了,公子不会不管你的!况且孩子是言家的骨肉,就算老爷和夫人再铁石心肠不同意你进门,那孩子好歹也是他们的血脉,不会受委屈的。” 苏云蓝瞪了瞪眼睛:“你的意思,是去母留子,把我自己留在这儿?” 小玲连忙摇头:“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果然啊,果然。”苏云蓝眼睛紧闭,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什么郎情妾意,都是假的!我做了这么多,哪怕怀这个孩子,也只为了能不被他抛弃,他为何就看不出我对他的情意!” 看到这儿,裴十柒已经明白苏云蓝的意思了。 第13章 暗示 或许从一开始,苏云蓝的心就不在苏家。 她是什么时候对言鸿泽产生好感的,裴十柒完全不知,言鸿泽与她是青梅竹马,与苏云蓝也是一样。 她并不知道苏云蓝对言鸿泽的情意,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回想从前的点点滴滴,裴十柒似乎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言鸿泽送点心给她时,苏云蓝会在窗口偷听二人说话,比如说言鸿泽为她打伞时,苏云蓝会装作摔倒,让言鸿泽出言关心她。 这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裴十柒不知道,如果当年苏云蓝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裴十柒才懒得与她争抢,大不了让言鸿泽娶了苏云蓝。 事已至此,物是人非,裴十柒走在回国公府的路上,心情有些糟糕。 狠下心来是因为苏云蓝并非苏家血脉,狠不下心是因为苏云蓝与她一同长大,那些年的情谊不是假的。 但很快,裴十柒就看清了自己的心意,既然帮着外人陷害苏家,那苏云蓝也不配为苏家的姑娘,她该死。 马车中一道人影留意到了裴十柒,只见车帘被一只手放下,马车内的人问道:“外头那个,可是梁国公府的姑娘?” “回郡主的话,正是,上一次她来过长公主府。” 毓秀郡主李漾春闻言又将车帘掀起一些,看着裴十柒的身影语气嘲笑道:“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好像没了魂儿一般,亏我之前还夸赞过她,现在看来不过是窝囊废一个。” “郡主说的正是呢。” “得了,回府吧。” 马车路过裴十柒的身边,却没有引起裴十柒的注意,她顺着回家的路,莫名走到了一间铺子外,正看见马月慈在里头买了胭脂出来。 当时马月慈只差一步就能成为言家媳妇了,可临门一脚时却被裴十柒的一具尸身坏了亲事,马家也因此大怒,虽为提起退婚的事,却也是诚心想耽搁着。 毕竟自家是丢了颜面的,马家又是皇后母家,地位尊贵,当然会拿足了架势,怎会轻易的原谅言家害他们丢人。 马月慈和婢女一前一后的走着,裴十柒不远不近的在后头跟着,听着马月慈左一声右一声的叹气。 “姑娘别为了那起子贱嘴巴烦心,她们这是看不惯姑娘好,拿这件事故意刺您呢。” “我又何尝不知?那邹萧萧父亲不过是四品文官,以前没少托曾祖父帮忙安排,她邹家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靠的一直都是马家。可如今曾祖父不在人世了,邹萧萧又是个年纪小不明白事的,竟然敢笑话我,我哪能不生气。” 马月慈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帕,气的走路的声音都大了许多,边走边继续说:“当日我都拜了堂了,就差那么一步!” “姑娘消消气,如今这局势说明了也明了,老爷和夫人他们都想让言家先拿出态度来。” “可言公子压根不来啊。”马月慈一想到这件事有些揪心,停下脚步看着婢女问:“他不会是不想娶我了吧?” “哪能的事!姑娘您是谁啊?您是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才女,有相貌有家世,老爷夫人和皇后娘娘为您把关,娶您那是他言家攀了高枝儿,哪敢就这样耽搁着。” 这话马月慈听一半漏一半,心里还是有些不自信。 “当初是我要死要活非嫁不可,父亲和祖父他们都不同意,还是皇后娘娘说言公子铲除逆党立了功,作为表示赐了我们二人的婚事,若是我没成功嫁给言公子,皇后娘娘面子上也无光。”马月慈继续走着:“只是这件事不可全靠皇后娘娘,她人在后宫也出不来,还得我自己想法子。” 婢女干脆说道:“姑娘何不去劝一劝言公子,让他赶紧带着爹娘上门请罪,劝劝老爷和夫人,许您再嫁啊。” “我哪里能拉下那个颜面。” 身后的裴十柒听见,干脆出声叫住了马月慈。 “马姑娘请留步。” 马月慈停住脚,回过头看向裴十柒,上下将裴十柒打量一番,神色淡淡道:“呦,原来是裴姑娘,不知你找我什么事?” 她刚刚与人在胭脂铺子绊了嘴,此刻就像是炸了毛的猫,对谁都是满脸的敌意。 裴十柒走到她身边来,笑着说道:“上次相见马姑娘还穿着一身喜服,当真是美极了。” 听她这样说,马月慈下意识的以为她要笑话自己,立马垮了脸说:“我终有一日还能穿上,用不着裴姑娘在这儿讽刺说嘴。” “马姑娘误会了。”裴十柒语气温婉道:“你与言公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我可是羡慕的很!” 她有追求文咏却不得的案例在前,马月慈也信她是真羡慕旁人恩爱。 裴十柒继续说:“方才偶然路过,听马姑娘提起上次婚宴的事,我也替你难过。穿上喜服嫁给心爱之人,这不正是我们女子的奔头吗?不过马姑娘也不必忧心,言公子心里有你,只要你好好劝劝他,他当然愿意到马家赔不是。” 马月慈左边的肩膀微微耸起,头也歪向左肩,手里摇着团扇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这就不劳裴姑娘操心了。说起来裴姑娘与文状元也般配的很,我祝你早日与文状元喜结连理。” 说完,马月慈转头离开,裴十柒嘴角噙着的笑意,再她转身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回到府上的裴十柒,找了一些碎银子,让流萤带着府上的男丁,将碎银子分发给了苏云蓝所住巷子旁的乞丐们。 第二天早晨,小玲出门买菜时,只听三两乞丐一伙儿,正唠着嗑。 “前两日那言家的婚事办的可真热闹,婚宴散了以后我在言家门前蹲着,都跟着吃撑了。” “谁说不是,娶的可是马家的姑娘,言家自然一掷千金,毕竟这样的荣耀几辈子能有一次?” 小玲听见这些心里头打鼓,接过鱼放在了筐子里,盖上白布走近那些乞丐,问道:“你们说的言家,是哪个言家?” 乞丐们抬眼看了看她:“还能是哪个言家,满京城姓言的不就是那一家吗。” “言家前两日办婚宴了?”小玲皱眉道:“不是成亲当日出了岔子,这亲事就耽搁下来了吗。” “耽搁十天半月也就罢了,亲事既然定下来,还能耽搁十年二十年不成?”乞丐嘲讽笑道:“姑娘,别问言家的事了,什么时候你也嫁个好郎君,让我们这帮邻居喝口你的喜酒啊。” 小玲立马拉下脸来,呸了一声:“谁和你们这帮臭要饭的是邻居!” 说完她转头便走,身后的乞丐笑的放肆,更令她生气。 不过小玲虽然心里犯嘀咕,到底是不敢把这件事说给苏云蓝听。 她知道苏云蓝唯一的心愿就是嫁给言鸿泽,当初言鸿泽和苏绽青定了亲事,她没嫁成,如今家世不在她更不可能为人正妻,所以陪伴在言鸿泽的身边,便是她的梦想了。 言鸿泽答应她,正妻入门后马上迎她进门,如今她怀着孩子即将分娩,言家不可能将她拒之门外。可现在言鸿泽已经成了亲,却连口风都不透露,难不成是不打算让苏云蓝进门了? 小玲心不在焉,做鱼汤时动作也乱了很多,错把调料放混,苏云蓝喝了一口便吐了出去。 “你怎么做的,这么咸?”苏云蓝本就因为言鸿泽心里存着气儿呢,以为小玲是故意作践她,生气道:“他说你做事妥帖,厨艺也是一绝,我才同意你近身伺候的,你可别当我现在落魄,便要欺辱我头上来。” 小玲看她大着肚子,也是个可怜人,便跪下了说道:“姑娘,婢子不是有意的。” “你是不是有意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伺候我的时间也不短了,还能犯这样的错误,没有心眼难道还能没有脑子吗!” 苏云蓝越想越气愤,用力将手里的勺子扔在了白瓷汤盅里。 她用力有些大,勺子磕在盅壁上,直接磕裂,热汤蹦了小玲一头一脸。 辛辛苦苦做了一道鱼汤,伺候苏云蓝这么久,本以为和苏云蓝相处的不错,但她跟言鸿泽吵架为何要拿自己撒气? 这段日子的委屈积赞在腹中,小玲忍无可忍,却也不敢同苏云蓝争吵,只能深吸一口气说:“姑娘,这件事确实是婢子做的不对,但婢子也是无心之失。” “鬼才信你的无心之失!”苏云蓝依然不依不饶,心里把小玲当成了言鸿泽派来气她的。 小玲深吸一口气,忍着怒火语气平静道:“姑娘,婢子心里装着事,这才认错了调料,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这话果然勾了苏云蓝的好奇:“什么事还能比我养胎重要?” “婢子适才出门买鱼时,听见巷子口有几个乞丐在议论言家的婚事,说是前两日办的,十分风光。” 算算日子,那不是言鸿泽来看她之前吗? 苏云蓝一直深信言鸿泽在婚后就会接她入府,但言鸿泽压根不提这茬儿,岂不是在骗她?那她日后再想进言家岂不是更不成了! 听见小玲的话,苏云蓝手都控制不住的抖,好半晌才说:“几个乞丐说的话,不足为信。” 看她自欺欺人的样子,小玲心里竟然觉得有两分解气。 “乞丐说的话是不足为信,但他们也不可能凭空说这些,婢子听了这些也只是怀疑,姑娘别误会,你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去询问。” 话音未落,苏云蓝就站起身来,拔腿往外走。 那几个乞丐还守在巷口不散,苏云蓝挺着肚子走到几人面前,质问小玲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当她从乞丐口中确认以后,仿佛天都塌了,这些话令她惊骇欲绝,几乎站不住脚,扶着墙慢慢的坐在了地上。 伺候她这么久,小玲终究是于心不忍,扶着她劝:“姑娘,公子许是有苦衷的,等他日后想清楚了,自然会接你入府。” “他不会骗我的。”苏云蓝看向言家所在的方向,语气悲哀道:“上次他娶妻都提前告诉我,承诺我马上就会入府,这一次他却瞒着我,这不是摆明了不想让我入府吗!” 眼看她的情绪有些崩溃,小玲心里也后悔:“姑娘,你现在还怀着身子呢,可要当心才是啊!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有这个孩子傍身,以后总会好的。” “我要去亲自问他。”苏云蓝扶着墙站起身来:“我不信旁人的鬼话,我要听他亲自同我说!” 言家大门前,马月慈进去说了好一会儿话,哄着言鸿泽赶快去马家道歉,快些把婚事办了。 他男方耗得起,马月慈一个姑娘家可耗不起。 言家也早有此意,只是言鸿泽最近被苏家余孽吓的厉害,不太敢往马家去。如今马月慈都找上了门来,也就没有他不去的道理了。 言鸿泽父亲笑着同言鸿泽说,让他好生把马月慈送出去,二人一前一后走出言家大门,马月慈回过身说:“不用送了,你快回去吧,等得空了来我家,和我父亲他们好好说一说。” “这个你放心,我准备一番,明日便登门拜访。” 说完,言鸿泽淡淡一笑,那笑容落在马月慈眼中,十分的和煦英俊。 看见言鸿泽笑,马月慈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丢脸了,哪怕她自降身份先到言家来劝,那她也是不亏的。 毕竟像言鸿泽这样的美男,整个京城也寻不出几个来。 不远处巷口中,苏云蓝扶着肚子,看着二人对视而笑,胸腔之中仿佛有团火在烧。 她为了言鸿泽付出了所有,凭什么被这样对待! 小玲从后头追过来,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有些吃惊,喃喃道:“莫不是回门?” 苏云蓝面有愠色,怒火中烧,怒吼一声贱人,发疯一般冲了过去。 马月慈顺着声音回过头去,被疯妇一般的苏云蓝吓了一跳,言鸿泽亦是大吃一惊,呵斥道:“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还不知你要将我丢在那院子,和你这家世显赫的正妻缠绵悱恻呢!” 第14章 毁容 马月慈被这话弄的一头雾水,眼神之中带着怀疑,看着言鸿泽问:“这是怎么回事。” 言鸿泽有些慌了,他不知该怎么回答马月慈,只能同苏云蓝说:“你来闹什么?快些回去。” “我在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马月慈听出了二人话里的官司,此刻已是气愤不已。 周围的人聚了许多,裴十柒与流萤站在暗处,静静的看着言家大门的位置。 让言鸿泽就那么白白死了可没意思,她想要的,是言鸿泽以及整个言家,家破人亡,才能算是报了仇! 言鸿泽额角生出密汗,拼了命的给苏云蓝使眼色,示意她不准再说话,快些走开。接着又看向马月慈,解释说:“一个可怜的妇人罢了,怀了孩子却死了男人,我瞧她可怜便帮助过她两次,你别误会。” 平时马月慈若是听了这话,可能会被糊弄过去,但同为女人,马月慈能读懂苏云蓝眼神中的真相。 她站稳了身形,眼神轻蔑的问:“我怎么感觉眼前的妇人如此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言鸿泽心里咯噔一声,看向苏云蓝呵斥:“还不快走!我压根都不认识你,不过是出于善心帮你一把,不承想你却似狗皮膏药一般,甩不开了!” 这番话深深刺痛了苏云蓝的心。 她为了能与言鸿泽在一起,可以说是放弃了所有,可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今时今日能在正妻跟前说不认识她的话,又怎会让她进门! 本想过来逼迫他一次,让自己能进到言家生活,却没想到扑腾了这么久完全就是白费力气,这男人就是明摆着利用和算计她! 苏云蓝怒气填胸,两步走到马月慈面前,眉头一扬,面带嘲讽的同时又有着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大声道:“既然今日在此碰见了你,我便不妨告诉你,腹中孩子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夫君,言家独子言鸿泽!” 这话说的干净利落,周围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仿佛往满是热油的锅里浇了一瓢水,顿时炸开了各种议论声。 言鸿泽就如热锅上的蚂蚁,扯着苏云蓝手腕怒吼:“你别胡说八道!” 马月慈愣了半晌,看二人的相处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冷笑一声说道:“言鸿泽,你可真行啊!如今我还未过门,你便将庶子给我安排好了!” 一听这话,苏云蓝的神情一顿,不可置信的问:“怎么,你们还未成婚?” 言鸿泽不知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他恶狠狠的对苏云蓝说:“你赶紧给我滚,我不愿意再见到你!” 这番话,不亚于用刀子往苏云蓝心头狠狠的扎。 她也知自己做错了事,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哭哭啼啼的解释:“我是被人诓了,我不知道,你别怪我。但我既然挺着大肚子来了,马姑娘也在这儿,不如就将这件事论上一论。” 言鸿泽怒目而视:“你还要论什么!” “孩子再过不久便要出生了,我可以做一辈子外室,可孩子怎么能做一辈子外室子?你是孩子的父亲,就算你不为我着想,我们二人的孩子你也不管了吗!” 她的话令马月慈忍无可忍,推开言鸿泽,站定在苏云蓝的面前,一耳光狠狠的甩在了苏云蓝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的苏云蓝眼冒金星,差点倒在地上,言鸿泽看见了也不想伸手扶一把。 眼下的情形,他杀了自己的心都有,实在想不出可靠的法子来解决。 “不说我进没进门,你算个什么身份?也敢来言家门口喧哗闹事。”马月慈见一群人在看热闹,明白此刻她只能与言鸿泽站在一起,共同解决此事,否则被笑话的还是她:“我他日便会嫁进来,能否容你进门都是我一句话的事,你一个身份低下的东西想着揣了个狗崽子就来攀高枝儿,想得美,做你的姨娘梦去吧!” 马月慈这话说的又毒又利,苏云蓝怒目切齿,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作为出卖生养自己的亲人都毫不手软的苏云蓝,这天底下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府中的言老爷与言夫人乍一听此事,都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双双往大门口赶。 然而他们刚刚赶到,却见马月慈与苏云蓝二人扭打在了一起,言鸿泽这边拦一下,那边挡一下,两边他谁也不敢伤了,小心翼翼的拉架倒不如不拉。 苏云蓝挺着肚子力气倒是大的很,一把将马月慈推倒在地,接着抬起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一簪子狠狠的戳向马月慈。 言鸿泽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直接抬起一脚,将苏云蓝踹翻,簪子尖儿没能捅成功,但随着苏云蓝胳膊的动作,在马月慈的脸上留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见此情景,言夫人一口气儿没上来,捂着胸口就倒了下去。苏云蓝也因为言鸿泽那一脚踹的狠,动了胎气倒在地上喊疼,言老爷手脚发麻,哼哼呀呀的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走过去抬起拐杖就往言鸿泽身上狠打。 围观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荒唐的热闹,裴十柒隐藏在人群之中,无人会注意她。 看着言鸿泽被父亲用拐杖打的双手抱头缩在墙边,裴十柒咬紧了牙,心里暗说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她要让整个言家,都为苏家陪葬! “还愣着做什么,赶快来人,把她们都扶进去!” 言家的大门很快关上,可外头看热闹的老百姓却迟迟未散,都想知道这件事会落得怎样的结局。 苏云蓝动了胎气即将临盆,匆匆的被运到了一个院中,稳婆来不及准备只能让家里的仆妇亲自上,烧水点蜡烫剪子,现场乱糟糟的,更让苏云蓝生不如死。 她断断续续的哭着说道:“我不是有意的,鸿泽你要相信我!我是心里有你的。” 可这院中哪有言鸿泽的身影。 此刻的言鸿泽,正跪在大堂前,言老爷坐在正位,马月慈用干净的棉布捂着脸坐在下头,哭的梨花带雨,看着言鸿泽的眼神恨不能活活撕了他。 “言姑娘,你别急,郎中马上就到。”言老爷心里怕的直突突,却只能这样安慰马月慈。 这可是马皇后的亲侄女啊!若是脸上落下个疤,他们言家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马月慈当然也知道这点,她对言老爷再无尊敬,大声道:“你立马派人,进宫去请太医来,若是我的脸有什么好歹,我和你们都没完!” 言老爷能说什么,只能吩咐人赶快去请太医,心里憋着的气就要憋不住,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言鸿泽身边,一脚将他踹倒。 “混账东西!你怎么能与她还有牵扯,你不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父亲,儿子知错了,儿子是一时冲动,没想到会酿成这样的结局!” 作为与苏家相处多年的人家,言老爷当然一眼就认出了苏云蓝,他以为马月慈也认出了苏家的二姑娘,说话也没有了顾忌:“苏家犯事,女眷尽数死在边关,可她却被你养起来还大了肚子,你可真是该死!” 听到这儿马月慈才想起苏云蓝是谁,她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忍着疼扯着嘴角说:“你好大的胆子!那人是苏云蓝?苏云蓝可是罪臣之女啊!” 言鸿泽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想着自己就该早些杀了苏云蓝,现在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我问你,苏云蓝腹中的孩子,当真是你的吗?”言老爷问道。 言鸿泽无话可说,只能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 看他这样,言老爷忿然作色,又是一脚踹了上去,只恨自己就这一个儿子,不然他非要活活打死言鸿泽这个缺心眼的不孝子! 太医从宫里请出来,宫里自然也就知晓此事了,在场的百姓也多,这件事如风吹就散的蒲公英,几乎是一瞬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言鸿泽的妹妹言若敏乍然听闻还以为是讹传,当她赶去母亲房间里时,看母亲晕在床榻上,便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 她又赶快去了正堂,言老爷正死命的打着言鸿泽,她赶快出声道:“父亲三思啊,您就哥哥这一个儿子,将他打坏了我们言家可不好了!” 说完,她夺下了言老爷手中的拐杖,又劝道:“父亲身子也不好,一身的病痛,可不能生这么大的气。” 说起来这言老爷年岁也不大,还不到五十,只是身子实在太差,早早的拄起了拐杖,一年四季各种病痛,吃下的灵丹妙药都仿佛喂进了狗肚子,在他身上一点好处也体现不出。 有女儿在这儿相劝,言老爷也不敢听,毕竟现在是当着马月慈的面儿,他必须要拿出态度来。 所以他将言若敏轻轻推开:“你别替你那个不懂事的哥哥说话!你若是个男丁,这家里还有他什么事?丢人现眼,简直是把我们言家的脸丢光了!” 马月慈的脸疼的厉害,棉布已被血浸的通红,看起来就让人心慌,她自己也怕的厉害,什么也说不出了,只一个劲儿的哭。 言若敏又去劝马月慈:“马姐姐,今儿的事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不争气的哥哥惹的祸事,你要打要骂都是应该的,有我与父亲在,哥哥不敢说一个不字!只是妹妹想在这儿劝马姐姐一句,再过不久你就要进门,做我的嫂子了,我很喜欢你这位嫂子,家里人也都欢喜的不得了,你可千万别因为我哥哥的错误,而恼了我们啊。” 马月慈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就你们家这样的门户,我才不愿意嫁呢!” 其实在场众人,只有言若敏看的透彻。 苏云蓝的簪子戳的那么深,血流了这么多,又是伤在脸上,八成是要留疤。 真若是留了疤痕,任她家世再好,也难以嫁到高门大户去。 因为她和言家定亲的事人尽皆知,又在言家大门前闹的那样不体面,谁家也不会冒着风险娶马月慈进门,所以马月慈大概率只能和言鸿泽凑合过日子。 言若敏之所以这样劝马月慈,是想让她出面为言家说两句好话,以免帝后将怒火撒在言家身上。 “好姐姐,你不愿意嫁,我可巴巴儿的盼着你进门给我做嫂子呢!” “你那好嫂子今儿已经进门了,还是挺着大肚子进来的,说不准能给你添个好侄子!” 看她说话这样不客气,言若敏也没完心里去。 马月慈又说道:“你们可别高兴的太早,言鸿泽把罪臣子女养在外头,又让人家大了肚子,此事我同你们言家没完!” 言鸿泽垂下头去,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不容易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和马月慈成了亲,他的前途不说是一片光明,那也是一帆风顺,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个苏云蓝! 他悔啊!悔的肠子都青了。 就在堂内气氛十分尴尬时,一个婆子匆匆跑了进来:“老爷,那妇人生了!” 马月慈心中一惊,她以为苏云蓝动了胎气,不会生的如此顺利,没想到太医还未到,孩子就平安降生了! 坏事之中摩挲好事,言老爷对于自己添了晚辈还是高兴的,便压着火气问:“男孩女孩?” “回老爷的话,是位千金!” 这话像是一桶水,将言老爷心中生出的火苗一瞬间浇灭。 他不满的一皱眉头:“是个女娃?真是不争气!” 马月慈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指望一个罪臣之女能生出什么好货色。” 言老爷不悦的撇了撇胡子,到底是不敢说什么。 太医匆匆赶来,一块儿到的还是马月慈的父亲马赋财,她父亲一进门二话不说,先是狠狠踹了言鸿泽一脚,踹的言鸿泽往前一倒,额头磕在了桌沿上,顺着脸颊往下淌着血。 马赋财还嫌不够,又上脚狠踹言鸿泽,那架势仿佛要将人活活打死。 言老爷想阻拦却无从拦起,言若敏也不敢吭声,只是暗中扯了扯马月慈的袖子,可怜巴巴的说:“马姐姐,好姐姐,你快救救哥哥吧!” 第15章 生女 马月慈看着言鸿泽这样只觉得心里这口气顺畅了,眼看人被打的满脸是血,马月慈这才吭声道:“父亲,再打就要把人打死了。” “打死他活该!”马赋财喘着粗气,又一甩胳膊补了一拳,打完了才冷静一些。 太医为马月慈进行了救治,用尽办法后得出一个结论。 血已经止住,但是伤口太深,留疤的可能性很大。 这件事几乎成了压垮马月慈的稻草,她用力踹翻了桌子,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掀翻在地,冲过去揪着言鸿泽的领子,恶狠狠的说道:“我要你杀了她!现在,马上,给我把苏云蓝那个贱人杀了!” 一听见苏云蓝的名字,马赋财眉头紧拧,问道:“是罪臣苏冶的庶女吗?” “父亲,言鸿泽把苏云蓝养在外头,还大了肚子,如今孩子都生了!” 马赋财捏着拳头说:“父亲在来时已经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却不知那人竟然是苏云蓝。” 他从哥哥马赋祥口中,知道瑞王要利用苏云蓝设计,却怎么也没想到这计谋竟然是搁在了他的准女婿身上。 若是瑞王早些知道苏云蓝是言鸿泽的外室,那他为何不提早说?马家也好有个准备和防范啊! 可现在说那些都是后话了,言老爷颤颤巍巍的走过来,一下跪在了马赋财的面前,老泪纵横道:“国舅爷啊!求您可怜我们言家,我年过三十才得这一子,他是言家唯一的儿子,我们都对他寄予厚望。” 话还没说完,,马赋财直接打断了他。 “你对你儿子寄予厚望,我对我女儿自然也是,凭什么她要被你这样糟践!” 言老爷半辈子没流过眼泪,今时今日却也只能靠这一把老泪卖惨,转过头去瞪着言鸿泽骂:“你个兔崽子!国舅爷人在这儿,还不快表个态!” 言鸿泽的嘴里都被打破了,说话也不清晰,一双眼睛只剩下一只是能将就睁开的,费力说道:“岳丈大人,我不敢了,我日后一定对月慈好。” “我信你娘的屁!”马赋财直接骂道:“我闺女毁了容,这辈子的前程都因为一道疤耽误了!你个小兔崽子我杀了你都不解恨!” 言鸿泽被骂的狗血喷头,低着头不吭声。 他父亲言老爷看着他这样心里只觉气愤和窝囊,高声道:“说明白,苏家那贱人,你怎么处置!” “苏云蓝是罪臣之女,朝廷如何处置,我都会听的。”言鸿泽说着,还在暗暗祈祷这话别让苏云蓝听见。 马赋财点了点头:“罪臣之女,就该杀!你别以为她给你留了个种便对她心软。” “可岳丈大人,苏云蓝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言鸿泽说着,眼神示意两边。 马赋财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初言鸿泽哄骗苏云蓝,让她把谋反的证据藏在苏家,这才做实了苏冶的罪名,这件事外人不知,但他们却是知道的,马赋祥与马赋财两兄弟几乎没有秘密,当初苏家倒台,马赋财也参与了一脚。 如果建阳帝知道了苏云蓝还活着,就怕他要当面见苏云蓝,那狗急跳墙的苏云蓝说出什么来,这可就糟糕了。 于是他缓了口气:“你这脑筋还不如你父亲。陛下并不知那是苏云蓝,就连我都是刚刚知晓,回头你自己找个由头给人杀了,外人能知道什么?” 言鸿泽听见他这么说,知道二人同处一条贼船,便壮着胆子问:“岳丈大人,只要我杀了苏云蓝,您便同意我娶月慈对吗?” “对个屁,你别一口一个岳丈大人!若不是你惹的风流债,我女儿又何苦在你这儿遭罪?” 言老爷叹了口气:“国舅爷啊,两个孩子都到了年纪,也定了亲事,上一次没能结成已经引起了多方议论,这一次若再不结,只怕两家的名声都会有损害。月慈这次受伤我们也是没想到,不过长久相处我们是将月慈当做自家孩子疼的,也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您说她日后脸上留着疤,再嫁人也不顺遂了是不是?” 马赋财一听,气的差点抡起拳头把言老爷打了。 “我闺女有才有貌有家世,想娶她的人能挤破城门,还非要赖在你家不成!” “国舅爷啊,两家孩子有缘分,我们家这不争气的也当真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求您给他一次机会,也给我们言家一个机会。” 马赋财抬起手来,虚点了言老爷几下,语气轻蔑的说:“我回去问问月慈的意思,再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你最好让你家这不争气的东西杀干净脖子等着,等我宰了他。” 说完,他带着马月慈快步离开,言老爷方才大气都不敢喘,如今看着人走了,他仿佛泄了浑身的气,瘫倒在地上。 马月慈出了言家便被下人簇拥着上了马车,不过看热闹的老百姓还是一眼注意到了她蒙着面。 方才苏云蓝下手那么狠,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簪子尖儿那样锋利,脸上没伤才怪。 裴十柒看够了热闹,回到梁国公府时,裴昭肆守在门前,见她回来脸一板问:“你去哪了?整日乱跑,身边也不带个下人。” 他这是知道京城又出事了,才担心裴十柒也会出事。 “随便走了走。”裴十柒心情极好,主动同裴昭肆说:“大哥哥知道言家的热闹没?” “你去凑言家的热闹做什么。”裴昭肆与裴十柒一同往回走,边走边说:“言家和马家攀亲事,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别过去瞎掺合,回头惹你一身不是。” 裴十柒在裴昭肆身后做了个鬼脸,差一点被裴昭肆发现,她赶忙心虚的问:“我饿了,府上做好晚饭没?” 这让裴昭肆有些无奈,心想妹妹已经是过了及笄的大姑娘了,却还这样没心没肺,长了一对喜吃爱玩的心眼。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她不再一颗心悬在文咏身上,那就由着她去吧。 “当然做好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差人去寻你了。”裴昭肆边说边伸手挡住了快要刮到裴十柒脸的树枝。 出去走了大半天,裴十柒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看着桌上的肘子肉瞧着油汪汪,红亮亮的,轻轻一戳便能破出个洞来。 还有鲫鱼汤,被熬成了奶白色,里面还有零星的豆腐块和香菇,碧绿的香菜末和葱花洒在汤面上。 流萤用小碗盛了一些端给裴十柒,只喝一口这汤就仿佛鲜美到了心窝里,裴十柒忍不住赞叹:“这滋味,和盛华楼的鲫鱼汤有一拼了。” 裴昭肆停住了夹菜的手,不经意间问道:“我都快两年没带你去了,那儿的鲫鱼汤是什么味道你还能想起来?” 这话不由让裴十柒有些心慌。 她从前很喜欢去盛华楼,那儿的吃食很合她的口味,可能真正的裴十柒去的次数不多,差点让她暴露了。 所以她脑筋一转,马上说道:“大哥你还好意思说,盛华楼我都多久没去过了,梦里都想着那儿的锦绣琵琶腿呢。” 一听这话,裴昭行立马不愿意了,扭头对裴昭肆说:“三妹说得对,别家姑娘常日能去,你作为大哥也不带弟妹过去,都说长兄如父,父亲常日不在家你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 裴昭肆瞪了裴昭行一眼,紧接着回答:“既然你们都想去,明天我带你们去。” 只是怕碰见文咏,担心妹妹再想起伤心事。 裴家三兄妹这边只想着吃,言家却是热闹的很。 苏云蓝生下一女儿,生产过程还算是顺利,但也是痛的死去活来。 孩子降生后,苏云蓝一点力气也没有,倒在那儿就要睡着,可她哪里敢睡。 在苏家这些年,她懂的会的也不少,看清了高门大户的处事之风,猜测自己生下孩子就会凶多吉少。 因此她强迫自己不要晕睡过去,仆妇想要把孩子带走却被她一把拉住,恶狠狠的问:“你要把孩子抱到哪去!” 仆妇被吓了一跳:“婢子让老爷和公子瞧瞧孩子,这女孩出生脸色发红,日后定是个肤若凝脂的漂亮姑娘。” 一听是个女儿,苏云蓝的心凉了半截儿。 但此时此刻没有她嫌弃的份儿,甭管男孩女孩,能让她保住一条命的就是好孩子。 “孩子刚出生,还未吃一口奶,你先把孩子给我。” 看产妇情绪波动这么大,仆妇也不好说什么,就将孩子包好递给了她。 苏云蓝将女儿抱在怀中,打量着她的小脸,此刻所有的坚硬都被击垮,流下眼泪来说道:“闺女啊,母亲拼了命生下你来,你要护母亲周全才是。” 话音刚落,言鸿泽出现在门前,看着苏云蓝说:“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能护你什么周全!” 听见言鸿泽的声音,苏云蓝什么也顾不得了,将孩子放下,想爬到言鸿泽身边,跌跌撞撞的从床榻上跌到了地上,来到言鸿泽脚边哭道:“鸿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方才我并非有意的,求你原谅我!” 言鸿泽微微低头看着她,眼中并无多少怜悯:“你是罪臣之女,我原是可以保住你性命的。” 苏云蓝心头发酸,又惊恐又难过:“鸿泽,我知道错了!是我听了旁人挑唆,以为你成了亲却不愿接我回府,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用!”言鸿泽语气有些痛苦:“马家人让我杀了你,不然就不让马月慈进门,你让我怎么办!” 这话就如晴天霹雳,让苏云蓝愣在当场。 好半晌,苏云蓝才问:“鸿泽这是要杀了我吗?” “我也不想,但你的身份本就不可活着,就算我不杀你,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你看,你迟早是要死的。” “我可是刚刚为你生下一个孩子啊!”苏云蓝扯着言鸿泽的袖子,嚎啕大哭道:“孩子才那么一丁点,哪能让她就这样失了母亲啊!鸿泽我求求你别那么对我,当初你对我的海誓山盟,难道都不算数了吗。” 这时,言若敏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与苏云蓝也是自幼相识,却不知苏云蓝一直钟情于她的哥哥,还为她哥哥生了个女儿。 见到满脸涕泪的苏云蓝,言若敏高高在上的抬起了下巴:“哥哥,你可要想清楚,此事关乎你的前途,和我们言家的未来。” “若敏,你劝劝你哥哥,让他放过我。”苏云蓝转头去求言若敏:“你记得吗,小时候你我玩的很好,我还给你送过点心呢!” 谁知言若敏却扯开了被她抓着的裙摆,嫌弃道:“你苏家犯了事,你也成了罪人,哪里来的脸与我在此叙旧?如今你若是不死,我们整个言家都会因为你而遭殃。” 马皇后得知马月慈的事,心里焦的厉害,立马派自己的心腹出宫打听,表面上是看望马月慈的情况,实则是找到了马赋财问苏云蓝的事。 现在建阳帝还不知那人是苏云蓝,所以一切都还有更改和隐瞒的时机。 在得知苏云蓝的情况后,马皇后气的摔了杯盏,往日里母仪天下温婉大度的样子再寻不见,骂着马月慈说:“那糊涂丫头,眼看着要成亲了,她去言家做什么!” 宫婢回复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月慈姑娘去言家,是想请言公子到马家说合,再抓紧办一次婚宴。” “本宫已经与大哥和三弟说清楚了,婚宴还会再办,她一个未出阁的新娘子着什么急!眼下好了,她毁了容貌,日后哪里还有好亲事轮得上她。” “皇后娘娘也是为月慈姑娘着想,想来月慈姑娘是心里有数的。” “她要是心里有数,就该端着架子在府中等着言家人上门,而不是自己巴巴儿的跑到言家,丢马家人的颜面。”马皇后叹了口气:“当初本宫想让月慈嫁给言鸿泽,也是为了防止言鸿泽反咬一口,想着两家人成了一家,这力气自然能使到一处去,却不承想半路杀出来一个苏云蓝!” 第16章 邹萧萧 当初害苏家的人中,瑞王和马家是捆绑住的,只是言家不可靠,所以马皇后才想了这么个主意。 可言鸿泽将苏云蓝养在外头,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别说是养个罪臣之女,就连他有外室这件事,都是旁人意料不到的!毕竟眼看就要娶高门大户的马月慈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养外室,有几个敢如此大胆。 事情发展到眼下的样子,马皇后低着头,眼神狠厉的说:“写封信告诉哥哥,抓紧把月慈嫁过去。” 宫婢难免不解:“皇后娘娘,月慈姑娘毁了容貌,言家还愿意接受吗?” “他们若是不接受,下一个步苏家后尘的,便是他们言家!”马皇后沉声说。 “可月慈姑娘委屈的狠,国舅爷也不愿意把女儿再嫁到言家去。” 那好歹是马赋财的独女,他能心甘情愿才怪。 但马皇后想着一切利益都要有得有失,同宫婢说:“月慈不嫁,言家人或许就不会杀苏云蓝了,因为苏云蓝身份特殊,不能暴露出去,否则我们便危险了,因此这个时候,不激怒言家的办法,便是把月慈嫁过去。这个道理本宫和大哥都明白,只三弟还执迷不悟,必须让他这样做。” 马赋财在马家存在感不强,马赋祥是建阳帝的左膀右臂,而他这个最小的弟弟,只能帮着马赋祥打下手,所以他的独女哪怕他十分珍惜,旁人也并不算多看重。 遇到眼下的这个情况,扔出去一个马月慈,除去苏云蓝这个棘手的祸害,又能宽慰言家人,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言家正焦头烂额,不知该不该杀苏云蓝,马家便来人传话,说只要苏云蓝一死,马上就同意马月慈进门。 苏云蓝身份实在特殊,又是罪臣之女,一旦被人发现言家都会遭殃,所以言老爷给言鸿泽下了死命令,必须杀了苏云蓝。 然而苏云蓝这会儿却突然有了脑子,跪在言鸿泽面前又哭又求。 当初言鸿泽利用了她,却未曾杀了她灭口,便是喜欢她这温婉的性子和美貌,眼下她给自己生下孩子,言鸿泽的确不舍得杀她。 所以看着苏云蓝跪在自己脚边祈求,言鸿泽也有几分心软。 “鸿泽,我可是把一切都给你了,你让我帮你铲除苏家,我可是都听了!我帮你害死了那么多亲人,最终闹了个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下场,你若是再弃了我,我可真要心碎了!” 言鸿泽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缩回了自己的脚,想让自己的心硬一些。 但苏云蓝紧接着又抱住了他的脚,说什么也不松开:“只要你不杀我,我不进门也成!你可以再将我养在外头,只要我能偶尔见到你就好。” “你想的容易,一旦被人发现,你我都要完蛋!” 苏云蓝仰起头来看着他,嗓音沙哑却多了两分勾人的软意:“鸿泽,你看到我们的孩子了吗?她还那么小,刚刚出生,府中没预备合适的乳娘,这个节骨眼上杀了我,那孩子岂不是要饿死。” “京城那么大,想要什么样的乳娘找不来。” “那不一样,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啊,鸿泽你不能对她对我这样心狠,你曾答应我们的,会永远做我们的避风港。” 言鸿泽想起那晚刮风下雨,院内电闪雷鸣,苏云蓝被吓得缩在他的怀中,他承诺过苏云蓝的话。 相处了一年,若说对苏云蓝没有一点情意都没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不然他也不会留下苏云蓝的命。 只是现在牵扯到自己的亲事、地位、和整个言家,言鸿泽深知自己不能意气用事。 “我再容你三天,这三天你可陪在孩子身边,过了这三天,我就会杀了你。” 说完,言鸿泽转头便走,任凭屋内的苏云蓝哭的撕心裂肺,他再没回头。 第二日,裴昭肆、裴昭行和裴十柒兄妹三个,来到了盛华楼。 这盛华楼经营了百十来年,墙砖的缝隙中依稀能看到没被铲除干净的苔藓,这是它矗立在京城主街屹立不倒多年的证明。 往日进出盛华楼的,不是达官显贵便是皇亲国戚,因为这里菜价高味道好,普通百姓攒上半辈子的积蓄都不敢进来一次。 店小二见到三位立马迎了过来,询问是到雅间之中还是在大堂。裴昭肆想在雅间,但裴十柒想打听更多消息,于是最终选定在一楼大堂。 隔壁桌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街上与马月慈拌嘴的邹萧萧。 这会儿邹萧萧与她对面的亲妹妹邹婉婉说着话,言语中满是对马月慈的嘲讽。 “上一次在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上,她张扬自己嫁妆是十里红妆,说皇后为她添了多少宝贝,当时我就告诉你她会得意忘形,叫我说中了吧!” 邹婉婉怕被旁人听了去,还要引起风波,便给邹萧萧使眼色:“姐姐,在外头这话可别随便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全京城议论她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我一个,凭什么不让我说?”邹萧萧注意到裴十柒兄妹坐在她临桌,还是有意压低了声音:“我就看不得她那个轻狂样子。” “她愿意怎么样那是她的事,咱们议论到底是不对的,而且祖父说过他们家对我们家有恩。”邹婉婉劝道:“姐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上次才讥讽完她,她便受伤了,回头可别惹了她的记恨。” 邹萧萧登时皱了皱眉头:“她凭什么记恨我。” “你快小声些吧。”邹婉婉觉得拦不住姐姐这张嘴,气的扭过头去:“你再这样,下次可别找我同你出来了。” 说起来,马月慈和言家能闹成这样,这邹萧萧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裴十柒记得这邹萧萧是个很不好惹的性子,她爹的官职并没有多高,但架不住是个文官,又是成日在建阳帝跟前,俗话说小鬼难缠,不止嫔妃的枕头风可怕,像她父亲这样深受建阳帝信任的吹起风来也可怕的很。 也正因如此,邹萧萧的性子很不饶人,这一点她与她的妹妹邹婉婉并不相像。 邹婉婉的性子很好,从前和苏绽青在赏花宴上见过,也在宫里见过,说话很中听举止也大方,和邹萧萧站在一起,二人仿佛一位是大家闺秀,一位是地痞女儿抢了一身好衣裳穿。 为了不让自家姐姐方才的话被传出去,邹婉婉主动和裴氏兄妹说起话来,问道:“裴姐姐,好久不见。” 裴十柒淡淡一笑:“的确好久不见了,方才我听了你的声音都险些没认出来呢。” 一旁的邹萧萧转头看向裴十柒:“说起来我和裴姑娘不久前刚见过,那时裴姑娘许是没见着我,就没能说上话。” “哦?”裴十柒眉头微挑:“不知邹大姑娘说的是何时何地啊?” “就是前日,我瞧见你和马月慈说话来着。”邹萧萧的语气有些轻蔑:“当时也不知你们两人都说了什么。” 裴十柒听出了邹萧萧话里的火药味,却不知她为何要这样。 明明她父亲官职也不高,难道只因她父亲每日都在建阳帝身边,她便如此猖狂吗? 按理说不应该。 就算对马月慈充满敌意,对她的态度也不该这样,否则树敌太多,她什么家世背景腰板能如此硬气? “我和马姑娘说什么,想来没必要告诉邹大姑娘吧。” 裴十柒的话说的不客气,邹婉婉留意着姐姐的神色,见邹萧萧嘴角一抿,鼻孔微张,显然有些生气。 “你们二人说了什么,确实没必要告诉我。只是我想不通,这世上好男儿千千万,裴姑娘与马月慈却都扑在男人身上,街上四处都在议论你们二人,说是被迷住了眼睛,听着真叫人心里不舒坦。” 这话里的刺扎到了裴昭肆和裴昭行,二人刚要回怼,却被裴十柒一个眼神瞪的闭了嘴。 “邹大姑娘说的是,在做人做事这方面,再没什么比脸面名声更重要了。只是有的人身居高位,连带着儿女腰板也硬气,有的人不上不下,生养的儿女却总觉得高人一等,这样只怕也不好吧。” 她这番话,刺的邹萧萧脸色涨红,登时就忍不了了。 邹婉婉没能拉住她,只见邹萧萧蹭的一下立起身来,拧眉道:“裴姑娘这言外之意,是说我父亲官职不如你父亲官职高了?都在天子脚下做事,吃的是朝廷俸禄,谁又比谁高贵?你们梁国公府发迹的容易,仗着老国公打下的家底,上几次战场便稳坐国公位置,我父亲可是寒窗苦读十余载才出头,又熬了多年坐上这个位置,其中的苦楚谁能明白。” 这番话里满满都是对武将的歧视。 这些人总认为领兵打仗的将领其实不高捧的那么高,他们觉得仗是官兵打的,这些身居高位的武将只是在背后指挥而已,胜了得朝廷奖赏得百姓称赞,败了也会有人说是虽败犹荣,有什么可骄傲的? 但无论是前世的苏绽青,还是今生的裴十柒,都出身武家,自小看着父兄身上的伤长大的,再没人比她清楚将士的不易。 “邹大姑娘这话说的可真轻巧,这天下之所以被称为太平盛世,是无数将士用血肉堆砌出来的,文官对于朝廷固然要紧,可没了武将,文官们还能拿笔杆子上阵杀敌不成?” 邹萧萧心里不服,抬起下巴刚要开口,却见门外走进来一道身影,手持折扇面色严肃,站定在裴十柒面前,淡淡的说了句:“裴姑娘所言,半字不虚。” 邹氏姐妹两个都认出眼前的人是三皇子薛骋,两人一同向薛骋请安见礼,但薛骋连眼风都不扫她们一下。 “个人有个人骄傲的资本,朝廷的稳定离不开文官,更离不开武将,说武将轻松的人,大可以自己真刀真枪的到战场上拼搏一把,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若是别人,邹萧萧肯定要说些什么回怼,但眼前的人是皇子,即便人家不受重视,身份也摆在那儿,容不得旁人放肆。 这裴十柒就看透了,邹萧萧所谓骄傲的资本也不过如此,碰见个硬茬子便没了动静。 邹婉婉想说些什么替邹萧萧赔罪,可薛骋不想给她这个机会,直接问道:“吃完了没有?吃完便快些离开,本皇子不愿见到遭人厌恶的嘴脸。” 这话让邹萧萧近乎是哭着跑出去,邹婉婉急忙一低身,行过礼后匆匆的追了上去。 人被薛骋三言两语骂走了,裴十柒有些不解:“从前虽知邹萧萧这人性子不好,却不知她如疯魔了一般,什么话都敢说。” 裴昭肆说道:“她对咱家为何如此我不清楚,但她不喜欢马月慈却是有迹可循。” 裴十柒忙问:“此话怎讲?” “马月慈在与言鸿泽定亲前,还定过一门亲事,是东宁伯府嫡长子,那嫡长子前头又与邹萧萧定了亲事,当时为了二人能够成亲,东宁伯府的嫡长子退了与邹萧萧的亲事,选择了马月慈,被退亲的邹萧萧被议论了好长时间,不待见马月慈也是正常的。” 这件事当时闹的不算多严重,所以裴十柒并不知情。 “竟然还有这种事。”裴十柒嘟囔道:“她与马月慈不对付,那她跟我说话怎么还那样,我又没夺她的亲事。” 这回轮到裴昭行说话了。 “那都是去年的事了,父亲怕你知道了闹心,所以叫我们瞒着你。东宁伯府与邹家的亲事吹了,原以为能抱住马家大腿,谁知皇后转头下旨给马月慈与言鸿泽赐婚,这东宁侯府属于赔了夫人又折兵,便抓紧向别家姑娘提亲挽回脸面,当时还向你提亲来着。” 这东宁伯府的人可真是缺心眼。 裴十柒真忍不住替原主生气:“东宁伯府这般行事,可真是差劲。” “可不是吗,后来那说亲的媒人,让父亲提着长枪吓出去了,从此以后我们裴家与东宁伯府再没有过联系,父亲与东宁伯哪怕上朝路上碰见了,也都是各走各的。” 第17章 悔意 也难怪邹萧萧心里记恨马月慈和裴十柒。 在她眼里的好婚事,却被马月慈拒绝,又被裴十柒拒绝,而她却翘着脚都迈不进去东宁伯府的门槛,又没能力做些什么,只能在寻常时说些堵人心的话,表达自己的不满。 邹氏姐妹走出盛华楼后,邹婉婉追上了姐姐,拉着她的衣袖说:“姐姐何苦这样做人?父亲官职不高不低,咱们做姐妹的就算不能为他分忧,也不能为他惹麻烦不是。” “父亲乃文官御史,具备的可是一般文官没有的能力,他想弹劾谁就弹劾谁。况且女儿家斗嘴的小事,谁又能扯到朝堂上去?” 邹婉婉对邹萧萧这个思想不赞成,她又说道:“方才的话都被三皇子听了去,姐姐下次说话可要注意些。” 一提到三皇子薛骋,邹萧萧冷笑一声:“一个出生在冷宫的皇子,听见了又何妨?在陛下心里,他或许还没有个官员重要。” “你可别再胡言乱语了,什么话都敢说,迟早会给你自己惹来祸事!”邹婉婉有些生气,气邹萧萧的冥顽不灵。 盛华楼中,薛骋也落了座,这倒是让裴氏兄弟有些不解。 往日这三皇子可是很少与朝臣子弟相处的,今儿怎么主动坐过来了? 更让他们不解的是,自家妹妹还主动与薛骋搭话,话里仿佛多了解他一样。 “三皇子巡视回来,那父亲也该回来了吧?” “梁国公晚我一步,京郊有些小事要处理。” “这次巡视可顺利?” “还成,梁国公经验充足,和他一起办公我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两人一问一答,裴昭行听了忍不住问:“三妹,你与三皇子是怎么认识的?感觉你们两个好像很熟的样子。” 裴十柒有些被问住了,还是薛骋回答说:“我同梁国公一起办公,许是因为这个,裴姑娘才多同我说上两句。” 同为皇子,薛骋谦卑有礼,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和他相处会觉得很舒服。 “三皇子才回京来,想必还不知道言家的热闹。”裴昭行说着,给薛骋倒了一杯酒水。 听见言家二字,薛骋顿了顿,问道:“言家怎么了?” “听说是言鸿泽养了个外室在外头,马家姑娘到言家登门拜访,出门时被那外室堵住了,二人发生争执,马姑娘还被那外室用首饰划破了脸,据说当时那外室还怀了孩子。” 这让薛骋不由想到了苏云蓝。 当时他帮助裴十柒调查苏云蓝,也查到苏云蓝坐了言鸿泽的外室,而且还怀了身子。只是当时他有公务要忙,不能与裴十柒多说,匆匆的离开了京城。 这样想着,薛骋当然会往裴十柒身上联想。 当天夜里,裴十柒刚刚沐浴完,正要穿里衣时,听见门外似乎有脚步声。 她以为是银烛要给自己添水或是更衣,便问了一句,但外头回答的声音却是个男子。 裴十柒心里一惊,快速穿好衣裳,打开门时果然是薛骋站在外头。 “三皇子过来这儿做什么?”裴十柒说道:“这是我的院子,堂堂皇子三更半夜来我院中,这算什么事?一旦传出去,我的名声可就毁了。” “我来是有事要问你。”薛骋大步走进房间。 他前脚进来,流萤与银烛后脚要进来伺候裴十柒更衣,裴十柒只能让两人在外头等候,低声同薛骋说:“有什么事快说吧,我怕我的婢女怀疑。” “苏云蓝的事,莫不是你撺掇的?” “三皇子对苏云蓝很在意?” 二人在满是水汽的房间对视着,都想用眼神看透彼此。 他们都是有秘密的人,又都想知道对方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我认为,你是为苏家人报仇的,因为你暗杀瑞王的手下,还在夜里去苏家祭拜,在这个方向,你我是一致的。” “所以三皇子是要说什么。” 薛骋剑眉微皱,语气也加重了几分:“苏云蓝是苏家人,是苏家仅存于世的血脉,我不相信她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大众面前露脸。若是裴姑娘在这其中算计,我会护着苏云蓝。” 这话让裴十柒忍不住轻笑一声。 她苏云蓝凭什么做苏家的血脉?不过一个外头抱来的弃婴,她受了苏家多年的好处,却转头卖了苏家人,薛骋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要保护她! “三皇子,您下次说话前,或许可以稍微调查一番。”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十柒坐了下来,端起一杯茶来小呷一口:“据我所知,苏云蓝是心甘情愿给言鸿泽这个杀父仇人当外室的,也是心甘情愿为他生子,如若不然,任凭我使遍手段,她又怎会听闻言鸿泽已娶正妻,便忍不住抛头露面的到言家闹事呢?” 薛骋看着裴十柒,沉默了半晌。 他不知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为苏家人复仇的这条道路艰难坎坷,他能做到的事还太少,若是连苏绽青唯一的妹妹都护不住,那他实在是愧对了苏家恩情。 “我记得从前,苏家嫡女苏绽青与言鸿泽定了亲事,后来苏家覆灭,转头苏云蓝这个做庶妹的却做了言鸿泽的外室,三皇子只要想一想,便能理清这其中的线索了。” 薛骋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问:“你的意思是,当年苏家出事,也有苏云蓝的手笔?”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裴十柒下巴微挑,在烛火下整张脸都显得明媚精致:“你了解苏家不少,我了解的也不比你差什么,若我说我是亲耳听见苏云蓝和言鸿泽说起去年旧事,谈论她将栽赃苏将军的信件藏于苏家,只怕你不会信。” “她为何这样做?”薛骋不解:“她虽为庶女,但据我了解苏将军和苏夫人待她极好,平日里吃喝穿戴与嫡女并不差,苏家倒了她自身也难保,何必要害苏家人。” 裴十柒沉默了片刻,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是苏家人,但薛骋哪里能相信她是苏家人呢?只当她是裴家的三女儿,说的话可信可不信罢了。 “这其中的缘由,三皇子若想知道,大可自己去查。” “所以你引诱苏云蓝去言家闹事,如今人被关在言家院中生死不知,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三皇子,你要知道,现在马家下了命令,要求马月慈进言家门的前提,是杀了苏云蓝。但你我都清楚,苏云蓝是罪臣之女,只要露面定会被处置,可言家不求自保也不放苏云蓝,这更说明苏云蓝知道些什么,他们才不敢让旁人知晓苏云蓝的身份。” 薛骋若有所思,双唇紧抿。 裴十柒说得对,若真只是个罪臣之女,言家直接将人交出来就是,但他们明知东窗事发会牵连言家,却还将苏云蓝留在府中,怕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苏云蓝情急之下,会说出些什么对言家不利的话。 “裴姑娘所言不无道理,但因她身份特殊,恕我不能轻信裴姑娘的话。” “三皇子还要去救她不成?她这样,是死有余辜罢了!” 薛骋停住脚步说道:“一切都只是裴姑娘的揣测,她的亲人与我而言十分重要,我不能胡乱听信裴姑娘的揣测,便放任她死在言家不管。” 看着薛骋离开,裴十柒捏着茶杯,将茶杯平静的放在了桌面上。 她不明白为何薛骋对苏家人的死如此耿耿于怀,明明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却为了苏家能做到这份儿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父亲从前给过他什么恩惠? 想想也是,父亲从前帮助过很多人,就连苏云蓝这样的弃婴,都能抱回来养了多年,帮助过不受重视的薛骋也是情理之中。 看来这个薛骋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明月当空,夜色沉寂,薛骋行走在夜幕之中,很快来到了言鸿泽的府上。 他不知苏云蓝被关在何处,只能暗地中慢慢调查。好在苏云蓝不会带孩子,女儿在她怀中依旧啼哭不止,碰巧薛骋路过院子,听见孩子的哭声便知苏云蓝住在此处。 他今日过来,为的就是救苏云蓝出去,然而刚刚翻进院子,就听见一声脆响传来,薛骋只能退到暗处,想要等一等机会。 窗子离他只一步之遥,他将窗户纸捅破一个洞,瞧见苏云蓝半卧在床榻上,面前站着一个婢女。 就听苏云蓝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作践我?我是鸿泽的人,他不发话谁也别来招惹我!” 那婢女冷笑一声:“正是公子叫我来照看你和孩子的,公子说你三日后便不在人世了,特意嘱咐我不用善待你,这碗药你若是不喝,那打碎了也好,反正喝不喝也没什么用。” “你好大的胆子!”苏云蓝气的浑身发抖:“鸿泽呢,你把他找来,我亲自同他说!” 那婢女不偏不倚的挡在了苏云蓝的面前:“你想见公子,可公子才不想见到你。因为你公子昨日被老爷打了,这会儿正在养伤,可不准你去捣乱!” 瞧着这婢女说话的语气妩媚多情,身形摇摇晃晃,仿佛与言鸿泽很熟一般,苏云蓝心下一沉,掀开被子抓住了婢女的衣裳。 她恶狠狠的问道:“你和鸿泽是什么关系!” 那婢女被吓的哎呀一声,用力将她的手扯开,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阴阳怪气道:“你还当公子只你一个女人?外头他养了多少人我不晓得,但光这院儿里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你胡说!鸿泽同我说过,他只我一人,他心里只有我!” 婢女笑了,笑容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也就你这么认为吧,多的是人想在正妻入门后让公子把自己抬成姨娘。而且公子若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又哪里舍得你去死呢。” 苏云蓝气急败坏的狠推婢女一把,差点让她跌坐在地,犹如疯魔了一般咆哮:“不可能!你这都是骗我的!当初他承诺过我,纵然我做不得正妻,也要敬我爱我,护我一辈子不受委屈,他说过的话自己定是记得的,你休要在这儿挑拨我们的关系。” 婢女被推倒,心里难免生气,便说:“随便你如何厚脸皮,公子心里压根没你这个人儿!如若不是你为他生下个闺女,昨儿你便死了,还能留到现在?对了,忘记告诉你,公子说你死了以后,害死便让我养着,为了不惹未来的夫人心里不快,这孩子也如你一样,落地便是庶出之女。” “你做梦!我不准你养我的孩子,你不配。”苏云蓝挣扎着起身,往外快步走着 薛骋赶快闪到一旁,门被从屋内拽开,婢女拉扯着苏云蓝,二人在门外的台阶上撕扯起来。 正当薛骋犹豫要不要帮忙时,只听苏云蓝说:“他想杀了我,好啊!那我就把他哄骗我栽赃我家的事都说出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一起死吧!” “你可真是疯魔了,赶快闭嘴!”婢女伸手堵住了苏云蓝的嘴。 但苏云蓝此刻才管不住那么多,她用力咬伤了婢女的手,解脱了婢女的控制,拔腿便往院门处跑。 门外守着家丁,不可能让她逃出去。 苏云蓝近乎绝望,她被家丁推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犹如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鸿泽,你不该这样对我啊!没有我,你哪里来的今时今日的地位!没有我,马月慈又怎会嫁给你?现在你是什么都不顾了,从前说的话都是哄我的,如今我才看透,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绝不会陷害苏家啊!” 她亲口承认的话,却令薛骋十分震惊。 虽然方才苏云蓝所说的话让薛骋心里有了结论,但亲耳听见苏云蓝承认自己陷害苏家,对于薛骋来说还是不小的冲击。 他以为苏家人都是刚正不阿的性子,没想到却漏下了苏云蓝这样的人。 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害死了自己的一大家子,苏云蓝此刻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薛骋本想杀了她,但屋内孩子依旧在啼哭,仿佛在求他放过自己的母亲,犹豫再三后,薛骋将剑背在身后,翻墙消失在了月色中。 第18章 陷阱 苏云蓝这个棋子折了,没引来苏家余孽,却又搭进去一个言鸿泽和马月慈,闹的满京城沸沸扬扬,瑞王十分生气。 他找来了薛延,质问道:“你不是同本王保证过,这一次肯定能引来苏家余孽吗!” 薛延也不知为何,有人预判了他的行动,便回答:“皇叔请息怒,侄子也没想到背后的作恶之人会先侄子一步行动。侄子还未来得及散播苏云蓝的消息,便有人捷足先登了,可见敌在暗,我们在明。” 这话让瑞王沉思了片刻。 “你的意思是,你我身边有奸细,将计划泄露了出去,才让那苏家余孽将计就计的?” “皇叔所言,也正是我的猜测。” 瑞王靠在椅子背上,神情有些不好看:“当日的事,只你与本王,还有马赋祥知晓,马赋祥应该不会那么做,毕竟这件事牵连到了他的侄女,令她侄女毁了容貌。” 薛延有意挑拨瑞王与马赋祥的关系。 毕竟瑞王若一心一意为马皇后办事,那最后夺嫡的只能是那个病恹恹的太子,他永远也无法出头。 靠他自己,建阳帝也不可能将皇位给他,只能让瑞王帮助。 先前他没看透,如今既然看透了,就必须让瑞王和马家产生嫌隙,这件事或许是个导火索。 因此他回复说:“皇叔,您与我是亲叔侄,您可以相信侄子,此事不说办的多么小心严密,但也绝不会轻易透露给旁人。但马赋祥此人不好说。” 瑞王眉头一紧,沉声问:“怎么说?” “马赋祥是马月慈的大伯父,从小看着马月慈长大的,他知晓了言鸿泽在外养了个罪臣之女,这女子家族的灭亡还有马家的一份,若是心怀鬼胎,等马月慈嫁过去了二人共侍一夫,难保苏云蓝不会对马月慈动歪心眼。” 听起来这话也算是有道理,瑞王果然被薛延牵着鼻子走:“照你的意思,是马赋祥提前告诉马月慈,说过苏云蓝的事?但据本王所知,当日虽是马月慈主动去往的言家,那苏云蓝也是主动去往的言家,马月慈纵然能听马赋祥的话,苏云蓝却不一定。” 可见瑞王还是有些脑子的,没薛延想的那样好骗。 好在薛延还准备了一套说辞。 “皇叔您想,苏云蓝对言鸿泽诚心诚意追随,马赋祥若是知道此事,用一些小手段便能让苏云蓝进入圈套,他想着若是在言家正门前,正妻与外室闹上一番,满城皆知,那马月慈也就不用嫁过去了。”薛延说到此处顿了顿:“只是马赋祥没算计到,苏云蓝会令马月慈毁容,毁了容貌的女子难登大雅之堂,再找好婆家也就不容易了,便只能嫁进言家,这番算计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侄女的脚。” 瑞王听完觉得确实符合逻辑,但其中也存在着一些问题。 “苏云蓝的身份那样特殊,将她暴露在外人面前,马赋祥就不怕苏云蓝说些什么不该说的?此事可不仅牵连言家,更与马家息息相关,苏云蓝那嫡姐苏绽青便是马赋祥亲手射死的,他不应该冒这样的风险,想阻止马月慈嫁给言鸿泽有的是法子。” “皇叔,当初那马月慈为了嫁给言鸿泽,宁可几天不吃饭逼迫马家人同意,后来还是皇后娘娘下了旨意赐婚,二人才定了亲,马家若是能阻止马月慈,那早就阻止了,何必等到皇后赐婚?再者侄子是这样想的,虽然我们知道那女子就是苏云蓝,可外人直到现在也不知晓,可见她从前在苏家时就没几个人认识,如今时隔一年都以为她死了,再挺着大肚子出现,外人不会将这个孕妇和苏云蓝联系在一起。” “若真如此,那马赋祥这样的作为,实在令人胆寒啊。” 薛延淡淡一笑:“当然,这些也不过是侄子的猜测,马赋祥在此事中究竟有没有动手脚,这也没证据能够证明。” 瑞王点了点头,语气有些不悦:“马赋祥与本王相识多年,他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此事本王就当你没说过。” 薛延明白凡事过犹不及,只点到为止,给瑞王的心里留下个疑影儿,日后再想挑拨也就方便许多了。 看薛延半晌不说话,瑞王又说道:“苏云蓝这颗棋走废了,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主意?扫平不净那苏家余孽,本王夜里都不得安枕。” “皇叔既然问了,那侄子自然是带着法子来的。” 第二日,下了一夜的雨,地上积了大大小小的坑洼,清晨起来时天气很好,四周都是潮湿的气息,让人神清气爽,暑气的闷热被一扫而空。 裴十柒坐在家中,听流萤说画屏与秋光二人出去买丝线和桂花油,还说道:“秋光明日便过生辰了,婢子已经按照姑娘吩咐的,多给她一个月的月钱,再叫大厨房给她做一碗长寿面,加两道小菜。” “秋光是个做事妥帖的人,平日里没什么话,但十分老成认真,她与画屏的性子倒是互补的很。” “秋光的爹没得早,她进国公府伺候前,是跟着她娘种地的,后来闹饥荒地上颗粒无收,她爹为了买两壶酒,便将她卖出来了。” 裴十柒闻言叹了口气:“秋光倒是个可怜人,幸运的是她被卖到了这儿。” 有许多不幸的姑娘家,被卖到秦楼楚馆,一辈子都要受尽磨难。 流萤也肯定道:“的确是个可怜人,刚到国公府时瘦的不成样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据说都是她爹打的。” 裴十柒闻言有些惊讶。 前世父亲对她极好,把她视作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今生也是如此。 裴家只她一个女儿,梁国公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对她好,只要她不要的,没有梁国公不依的。 看来在这个世上,父亲与父亲之间,差距也实在不小。 “她爹好端端的打她做什么?闹饥荒又不是秋光的错。” 流萤回忆了一下秋光和她说起过的事:“听闻她爹经常喝大酒,喝多了就打老婆孩子,还把田里庄稼没收成的原因归结在秋光她娘的身上,说她肚皮不争气生了个丫头片子,导致全家都沾不上福气,老天爷才不待见的。” 裴十柒听完这话冷笑一声,鄙夷道:“当年闹饥荒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别说是种田的,就是宫里的贵人都缩手缩脚,吃喝减半,秋光娘要是有这么大个能耐,生个闺女就惹老天爷不待见,那全天下早就乱套了。” 生女儿的人成千上万,老天爷还降罪不过来呢。 流萤笑了一下:“她爹喝了酒,就拿秋光她们母女撒气,后来姑娘您猜怎么着?秋光卖进府里没两年,她爹就喝酒喝死了。” 这便是恶有恶报了。 “喝酒怎么会喝死呢?” “好像是夜里喝多了,一头栽倒了菜地里,当时正有人往田地里浇水,天没亮没人看得着他,等天亮了他都死透了。”流萤将裴十柒的衣裳小心挂好,边忙边说:“人没了以后,秋光和她娘日子好过多了,秋光把每个月的例银都攒着,看望她母亲的时候带去。” 裴十柒想了一会儿:“看来我日后,要给秋光寻一个好夫婿,能帮着她照顾她娘的,不然她一个姑娘家,在这世上独行还是不容易的。” 正说着秋光,秋光便同画屏一起回来了。 “姑娘,这外头可真是热闹。”画屏就如一只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婢子瞧见外头有一家卖糕点的铺子,是新开的,那点心香隔老远我都闻见了。” 裴十柒笑问:“这么喜欢怎么不买一包回来?” “那是姑娘的银钱,又不是婢子的,婢子可不能拿姑娘的银钱买自己的东西。” “没关系,你说的我正好也想尝尝。” 画屏一听见这个,眼睛都仿佛会发光了:“真的吗姑娘?那婢子下次还去他们家。” 秋光在一旁说道:“要不过一阵子再去吧,外头闹的人心惶惶,我这心里头有些不安生。” “怎么了?”裴十柒坐直了身子问:“外头又出什么事了不成?” 秋光留意了一下屋外,看没什么可疑的人,低声同裴十柒说:“姑娘有所不知,婢子在外头听见有人议论,说是出现了苏家余孽,就是去年全家抄斩的那个。” 这个话题引起了裴十柒注意。 旁人口中的苏家余孽是她,但近期她可没有出手过。 “旁人是如何议论的?若是真有,那他也该千百倍小心,又怎会被人轻易发现。” “似乎是藏身在京城外的破庙里,婢子听人说起,他因为家里人都死光了,自己又受了伤,人已经疯傻了,自己成日嘀咕着自己的名姓,好像是叫什么枫,当时婢子心里头害怕也没敢细听。” 画屏在一旁补充:“婢子听清了,那人名叫苏墨枫,这不就是苏家的大公子?” 听见这些,裴十柒神魂恍惚,一时失语。 苏墨枫是她的大哥,但这位大哥是死在了战场上。 她最后也没见到大哥一面。 当时苏墨枫才死,马赋祥便上书弹劾苏家,说他派人支援苏家时,曾看到苏墨枫和敌军来往密切,这次阵亡应该只是演的一场戏。 他列举出了多种证据,实际上最厉害的证据,是建阳帝的疑心。 从那之后,有人说苏墨枫投诚敌军,做了人家的公主驸马,也有人说苏墨枫这是怕自己投诚,建阳帝会连累苏家,于是假死想为苏家换来一些实在的好处。 这番话出口,无疑是在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苏冶心上,又狠狠的插了一刀。 他努力为儿子证明清白,想尽各种办法,然而在他忙碌于亡子事情时,瑞王和言鸿泽站了出来,指控苏冶也是谋逆之臣,甚至假造了他与苏墨枫的来往书信,坐实了苏墨枫假死叛国,害的一万多兵士无将可领,死在了外头。 大嫂为大哥历数忠心,撞死在城墙上,苏家被建阳帝派兵围剿,瞬间倾覆… 裴十柒想起这些旧事,觉得上不来气,灌了一杯凉茶后才问:“谁能确认那人便是苏墨枫?” “之前不是有人说他做了人家驸马吗?许是人家不要他了,便将他赶回来了,这一回来发现自己这一大家子都被连累垮了,疯傻了也是正常的。” 旁人不知,但裴十柒知道,大哥苏墨枫不可能投敌,他与大嫂恩爱非常琴瑟和鸣,也不可能去做什么驸马爷。 裴十柒想赌一把,看看外面的那个人,究竟是她死里逃生的哥哥,还是只是外面的传言。 然而裴十柒心有顾虑,担心这所谓的苏墨枫,是那些恶人想要引出她的手段。 因此裴十柒和画屏说:“你现在就出去,把那些点心买回来,再帮我好生打听一番,看看能不能知晓那人身上有什么印记。” 苏墨枫的后脖颈,有一块和母亲很像的胎记差不多大拇指的指甲大。 盛夏的午后阳光炽烈火热,路边的柳树被晒的都垂下头去,无精打采。 画屏很快便去而复返,同裴十柒说:“姑娘,婢子打听过了,那人的后颈处,有一块拇指大小的印子。” 听见这番话,裴十柒劲儿一松,坐在了床榻边,神情有两分不清明。 难不成,那人真的是她哥哥? 心中既然有怀疑,那只有亲眼见着了,才能知晓真相。 哥哥如何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她并不清楚,但苏家人皆亡,能找到一个亲人也是好的。 傍晚时,晚风吹散了暑气,云彩遮住阳光,四处都凉快下来。 裴十柒将短刃藏在自己腰间,将暗器藏于袖中,一块纱巾遮住面容,头发高高束起,挑了一身方便干练的衣裙,只身一人从梁国公府的院墙翻了出去。 要趁着城门关闭前离开,只有这个时候,再晚就不合适了。 城门外的路旁芳草萋萋,青树翠蔓,裴十柒走小路来到了破庙附近,这里很少有人来,前面枯树横斜,树杈缠乱,路被挡住了。 第19章 宁寿长公主 这破庙废了几十年,裴十柒幼时曾与哥哥们来此玩过,以前还有传说里头闹鬼,因此不少人都知道此处。 据说这庙在前朝有很多人会来添香火,后来慢慢落寞,也就没什么人过来了。 裴十柒小心的走在杂草之中,将将能看清破庙的轮廓时,她停住了脚步,躲在树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 庙旁没什么动静,身边除了有虫鸟声,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过来,裴十柒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从腰后拔出刀来,拨开前头的杂草,一步步往前探着。 就在她快要接近破庙时,忽听身旁传来了衣袂破风的声音。 裴十柒回过头,下意识抬起刀做抵抗,那人一掌打在她的手腕上,刀子差一点脱手。 弯曲的藤蔓绊住了裴十柒的脚,等她回过神来时,一男子站在她的身后,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替她摘下了挂在树枝上的面纱,递给了她。 “怎么是你?”裴十柒看见薛骋,倒是有些意外。 “你来这里做什么。”薛骋不答反问。 裴十柒不想与他有太多的牵扯,又怕破庙里头藏着的真是她的哥哥,所以模糊了自己的来意,转移话题问:“可见着苏云蓝了?” 薛骋沉默下来。 “是把苏云蓝救出去了?”裴十柒将刀揣回腰间:“言家并未大肆搜查,可见你并未将苏云蓝救出去。” “你是对的。”薛骋低声道:“苏云蓝此人,我不做评价。” “你评价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害死了苏家那么多人。”裴十柒有些生气,她恨苏云蓝的不明事理,恨苏家皆的清清白白善良的人,却收养了她这么个白眼狼。 薛骋说:“事已至此,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她是害了苏家人不假,但她也是苏家人。” 还是苏绽青的妹妹。 从前他还未出宫居住时,曾在宫中遇到过苏绽青几次,记得有一次苏云蓝也进了宫,发髻被御花园的花枝勾的散乱,苏绽青就与苏云蓝坐在凉亭之中,替她小心的整理着发髻。 当时阳光很好,苏绽青半个身子坐在光影之中,凉亭四周满是鲜花围绕,当时的场景静谧柔和,薛骋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 他猜测,若是苏绽青还在世,她也不想让自己的亲妹妹也死掉吧。 可惜,他不是苏绽青,他也无法替苏绽青做任何决定。 “三皇子是个良善的人,我却不是。”裴十柒语气坚定的说:“她既然进入了言家,想来也活不久了,纵然你我不能亲手杀了她,她也不会活着。” 薛骋闻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他也恨苏云蓝,若不是她听信奸人做了错事,苏绽青及苏家那么多人,就不会白白丧命。 “别往前去了,如果你是来寻苏墨枫的话。” 裴十柒愣了一下:“你怎知道我是来寻他的?” “苏墨枫为国杀敌死在战场上,却还被这些恶人所利用,导致苏家所有人都折在里头,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薛骋的语气有两分感伤:“故人已去,活人还拿他的名头行骗人之事,简直令人不耻。” “你知道里头的人不是苏墨枫?”裴十柒看着薛骋,盯着他的脸,心里期盼着薛骋告诉她一个真相。 苏云蓝不是她的家人,可苏墨枫却是待她最好的哥哥之一。 如果苏墨枫真的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那她一定要将人寻到。 可惜,薛骋并未有半分迟疑,说道:“苏家出事时我并不在京城,而是去给苏墨枫收尸了。当时官府众人扣下了他的尸首,若不是我这个皇子身份,他这会儿已经不知葬在何处了,我亲自将他带回了京城,当时苏家正面临着抄家,所以没来得及让苏墨枫落叶归根。” 说到此处,他有些痛恨自己,若是一早不离开京城,或许有人陷害苏家时,他可以助苏冶化险为夷。 “你把苏墨枫带回京城了?”裴十柒有些意外:“那里头的人是?” “里头等着的,是瑞王和薛延的人,用苏家余孽的名头埋伏在那儿,等着抓住真正的苏家余孽。” 毒,真是狠毒! 其实裴十柒又怎能不知里面有可能是陷阱,她只是在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来亲自看一眼真相,不使苏家任何一个人流落在外。 没想到,那自幼将她看护的如眼珠子一般的哥哥,真的死在了战场上。 浓烈的伤感包围着裴十柒,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薛骋时眼睛微红,努力憋着自己的泪。 “既然你知道里面的人不是苏墨枫,你又为何要亲自过来一趟。” “他们在找的苏家欲孽,我猜测就是你。”薛骋看向破庙的方向:“能有一个人为苏家默默复仇也是好的,你与此事本无关系,我又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落入圈套。” “说的好像你与苏家有什么关系一样。” 薛骋闻言只是轻声呢喃:“苏家有我心爱的人,可惜我没护住她,能为她做最后的一些事也好。” “你说什么?”裴十柒没听清薛骋的话。 薛骋回过神来:“没什么。既然拦住了你,那也没必要在此逗留了,走吧。” 等二人返回城门前时,城门已经下钥,二人不方便再进去。 这种情况下,裴十柒也不愿让薛骋用他的皇子身份,毕竟他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这样做会给他带来麻烦。 “你一夜不归,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应该不会。”裴十柒说道:“我让婢女假扮成我在屋里睡着呢。” 另一边的流萤穿着裴十柒的衣裙,模仿着裴十柒的声音,吩咐着流萤关窗子,接着缩在床榻上,明明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却要伪装成两个人,心里期盼着裴十柒不要有危险,速去速回。 城门已关,只能等到第二日清晨才能进京,裴十柒与薛骋来到湖边,坐在草地上看着月光。 湖边蚊虫极多,裴十柒将腰间驱虫的香囊解下扔给薛骋一个,闲聊着问道:“你将苏墨枫葬在何处了?” 薛骋将香囊拿在手里,伸手一指眼前的湖:“湖对面的林子里。当时苏家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我带着尸身无法进京,只能将人先埋在这儿了。” 一听这话,裴十柒站起身来,顺着湖边想跑到对岸去。 父亲和二哥的尸身她没能守住,这段日子就算想尽些心意烧个纸钱都没有去处,如今终于有个方向,裴十柒边跑边落泪,心里酸涩的不行。 薛骋陪同她来到了湖对面,这里是一片林子,夜里幽静的很,一个没有立碑的坟包静静的躺在这里,似乎是在无声的诉说着苏家的悲凉。 裴十柒难忍痛苦,双膝一软跪在了坟包前,心里有千百句话想诉说,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说出口。 最终,她也只是摘下了自己的一只耳环,把耳环埋进了土里,象征着她与苏家人永在一起,并未分开。 二人如野鬼一般走在林子中,靠近破庙的方向有几道火光,裴十柒眯起眼睛看着,确认那是火把发出的光亮。 薛骋显然也看见了,他说道:“等了一天也没有人去,这是打算打道回府了。” 裴十柒本就一身怒火无处发泄,知道那些人是瑞王的手下,快步走了过去,像是隐藏在树林杂草中的游魂,无声无息的靠近了一群活人。 “等了这么久,什么苏家余孽,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回去怎么跟殿下交差啊。” “人家许是不上当,或者是干脆没有什么苏家余孽,四皇子胡说八道罢了。” “可别这么说,殿下信任四皇子,这话要是传到殿下耳朵里,你脑袋不要了?” “根本就是,四皇子出的法子,哪个真有用?” “殿下只会觉得我们无用,几次没抓到人,今天又是干等一天。” 他们边走边闲聊着,没人注意身旁的杂草微微晃动。 裴十柒行走在暗中,没有引起任何关注,突然站起身来,吓得几人手中火把的火光微晃,高声道:“什么人!” “要你们命的人!” 几枚暗器从手中甩出,离得远的可以躲开,但离得近的就没那么幸运了,瞬间倒下三四人。 裴十柒手握刀子从草丛中走出,见一个杀一个,心里想着苏家经历的点点滴滴,恨意凝结在刀尖,杀人不眨眼,转瞬之间这些埋伏在破庙的人就只剩下了两个。 这二人,是瑞王手下的高手,傲龙与傲飞的徒弟。 傲龙傲飞死后,就是他们接替着在瑞王手下做事。 裴十柒握紧了刀,快步跑向其中一人,那人抬起刀来抵抗着,刀刃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裴十柒抬起脚来踹在男子胸前,但对方却纹丝不动。 “一个小娘们还想杀我?”男子一横拳扫来,想打在裴十柒的腰侧,裴十柒猛地往后撤了两步才算避开。 若是不避开,这一拳恐怕会把她打倒在地。 另一人手持长剑,武器天然就比裴十柒的要长,从另一旁冲来剑尖直指裴十柒。 裴十柒用刀子划破了之前那男子的胳膊,趁着男子下意识捂胳膊时,一掌按在他的头上,整个人借着力气腾空而起,刀刃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等裴十柒落地时,那被按头的男子身上溅满了同伴的鲜血。 等他看清同伴的样子时,自己的脖子上已经抵了一把刀。 “我问你,瑞王都叫你们做了什么。” 他有些害怕,尤其当他看见一直守在暗处的人走上前来,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竟是三皇子薛骋!这一刻他明白,自己并非遇上的只能是高手,还是心怀怒火脾气不好的高手。 这二人在此,想逃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刀子一点点的割破了他的脖子,男子的同伴倒在脚边,吓得他屏住呼吸,满头冷汗。 “我再问一遍,瑞王让你们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瑞王殿下说有苏家的余孽会来,让我们在这儿守株待兔。”男子扔了手里的刀:“姑奶奶,饶我一命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刀子依旧停在他的肩膀上:“谁在为瑞王做事?” “平时常出入瑞王府的人,只有四皇子和马国舅,除此之外也没谁了。对了,还有文状元,偶尔宁寿长公主也会过来,这主子们商量时也不让我在场,我哪里知道谁为殿下做事啊?求姑奶奶别为难我。” “你方才还说什么都能告诉我。” 刀子又深了些,男子怕的浑身紧绷,用力的闭了闭眼睛,汗水流在眼睛里沢的厉害。 “我没说谎,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那我再问你,苏家的事,瑞王究竟做了什么,都有谁帮了他的忙?” “姑奶奶,当时傲龙傲飞深受殿下信任,一直是他们两个在殿下身边,我们这些小卒不过是跑个腿杀个人,哪里能知道的那么详细。” 裴十柒懒得啰嗦,速度极快的抬起手,一刀扎在他的肩膀上,重新将刀架了回去:“现在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男子疼的一声惨叫,点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当时傲龙傲飞曾命我接过宁寿长公主到王府,姐弟两个关起门来唠了好一会儿,我路过时隐约听见提及了苏家,具体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还有马国舅,他给瑞王带来过皇后的书信,剩下的我再不知什么了!” 听他两次提到宁寿长公主,裴十柒不明白这里头竟然还有宁寿长公主的事。 看来她虽重生一回,但前世的恩恩怨怨,她这个被算计的人还是没有完全理清。 “宁寿长公主在苏家的事中,帮了瑞王什么?” “我想无非就是帮他迷惑陛下吧,宁寿长公主是陛下的大姐,二人一母同胞,陛下也是由宁寿长公主一手推上皇位的,多少会信她两句。” 知道了这些,裴十柒没有啰嗦,利落的抹了他的脖子。 看他到在脚边,裴十柒抬脚迈过了他,问薛骋:“你知这里面还有宁寿长公主的事吗?” 第20章 非死不可 薛骋回忆着他的这位姑姑,并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宁寿长公主和瑞王是亲姐弟,两人亲近的很,也时常往来,我竟不知她与苏家的事还有关系。” 裴十柒说道:“也或许如他所说,宁寿长公主只是帮着瑞王哄骗皇帝。” “宁寿长公主在皇帝心里的位置举足轻重,若无宁寿长公主,我父皇也拿不下这皇位,所以她如今手上有实权有人脉,父皇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那是十分上心和尊敬,她说一句话比旁人说十句都惯用。” “不论她究竟帮瑞王什么,只要她也参与了害苏家的事,那我便记恨上她了。” 薛骋问:“这里的尸身要不要收拾一下。” “留着吧,他们既然那样害怕苏家余孽,不如就让他们知道,哪怕苏家人真的成了余孽,也是他们算计不得的存在。” 看着说这话的裴十柒,薛骋恍惚间从她的身上瞧出了苏绽青的影子。 可惜,人死不能复生,苏绽青是他亲手埋葬的,怎会还活在这世上。 “你说这话,我真好奇你与苏家是何关系。能在他们被抄家灭族后还帮忙报仇的人,对苏家的感情一定很深。” 这话让裴十柒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着说:“苏家在我心里,是比较特殊的存在。” 天蒙蒙亮时,裴十柒与薛骋混入进城的人群中,到达城内后先是找了间小摊吃了碗馄饨,正要分开时,忽然听见街上一阵喧闹。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走向说话的人。 只听几人正议论着,原来就在昨夜,马月慈被喜轿抬到了言家去,她本人脸上的伤还未好,马家许是觉得她丢人,不想让她在家中耽误名声,便趁着天刚黑,将她抬去了言家。 说话的人还提到了言鸿泽那未进门便挺着肚子的外室,说马月慈的父亲马赋财呵斥了言鸿泽,要求他必须对马月慈好,否则就将他怎么怎么样。 最重要的是,为了补偿马月慈被毁容,言鸿泽不可纳妾,只能对马月慈一心一意。 这是马赋财这个做父亲的,能给的最大让步。 裴十柒心里明白,马赋财既然如此心疼女儿,又怎会舍得把她嫁给言鸿泽? 言鸿泽做人有问题,人品有瑕疵,又间接害了马月慈毁容,按理说家世显赫的马家不应该同意马月慈再嫁,能在傍晚时分给马月慈抬到言家,显然不是马赋财的主意。 马家真正能拿主意的,除了马赋祥,便是马皇后。 薛骋站在墙边,看着那群凑热闹的人说:“这是为了堵言家的嘴,也是苏云蓝的催命符。” “这样一来,苏云蓝是非死不可,没人救得了她。”裴十柒说道:“倒是那马月慈,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成为了马家的一枚棋子,或者可以说是皇后的一枚棋子。” “今天或许可以去言家凑个热闹。” 裴十柒转头看向薛骋,感叹二人的心有灵犀:“苏云蓝可以死,纵然你我无法亲手杀了她,也要看着她被别人杀。” 薛骋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忧伤:“我看不得这个,热闹你自己凑吧,万事小心。” 对于害苏家的恶人,别说是看着她被杀,薛骋恨不能亲手杀了她。 可那是苏绽青的亲妹妹啊,他担心自己那么做了,苏绽青在九泉之下会怪罪他。 “看热闹可以,不过我要先回去补个觉。”裴十柒打了个哈欠:“困的厉害,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与薛骋分别后,裴十柒翻墙进了梁国公府,踏着清晨的炊烟翻窗进了房间。 流萤这会儿正眯着,听见响动瞬间睁开眼来,以为是有人在外头。当她看清来人是裴十柒后,这颗心瞬间放下。 “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可担心坏婢子了。”流萤的语气有些怪罪:“下一次万不可这样了,姑娘家三更半夜独自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裴十柒知道流萤这是在担心自己,边换衣裳边说:“下一次我尽量不再让你担心了,这次是我的不对。” “姑娘还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流萤这一宿醒了多次,有些不太精神,肿着脸说:“姑娘不是怕旁人知道您离开会怪罪婢子,而是怕姑娘在外头遇见什么歹人,世道乱的很,姑娘要以小心为主。” “知道了。”裴十柒将脱下的衣裳递给了流萤:“这身衣裳拿去处理了吧。” 衣裳上面有着明显的血迹,流萤觉得这身衣裳拿在手中分量有些沉甸甸的。 她家姑娘每日究竟在做什么? 衣裳被烧掉以后,流萤再返回屋中,发现自家姑娘已经睡着了。绣着花样的床帐子被放下一半,流萤将床帐子放好,关了窗子和门保持安静,自己则坐在一旁绣手帕。 霁月居中岁月静好,而言家此刻却闹翻了天。 苏云蓝三日之期已到,今日便是她的忌日。 马月慈脸上戴着厚重的纱布,里头涂着药膏,离老远便能闻见她冲天的药气。 只可惜,再重的草药也无法为她的心情消火。 知道今日自己在劫难逃,苏云蓝哭求着言鸿泽,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甚至说出了只要让自己活,她可以永远不见言鸿泽,也不见孩子,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 但这说辞对言鸿泽来说没有用处,毕竟想要苏云蓝死的不是他,是瑞王和马皇后,他要交差才是。 昨晚马月慈能嫁进来,言家人也没想到,甚至没来得及布置什么,只是草草的一家人吃了口饭,连亲朋好友都没找,这亲结的实在敷衍。 有了昨晚的事,言鸿泽也看出了马皇后及马家人的意思,明摆着这就是拿马月慈堵他们的口,让苏云蓝马上离开人世,确保陷害苏冶的事不会东窗事发。 既然马家人都不重视马月慈,那他也不必要多敬重马月慈,只是这辈子不可纳妾这一点,言鸿泽实在是无法接受。 因此一大早上,他对马月慈也没什么好脸色。 “昨晚你没宿在我房中,难不成是看苏氏那个贱人了?”马月慈歇斯底里的问他:“那小贱人究竟哪里比我好?她可是罪臣之女!叔父和皇后要她马上死,你忘了吗!” 言鸿泽强迫自己面对着她毁了容的脸,耐着性子劝:“我今日会让她死的,你急什么。” “眼下已经是早上了,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马月慈趾高气扬的说:“难不成那你是不将我们马家放在眼里吗?” “我哪敢不把马家放在眼里。” 马月慈冷哼一声:“我奉劝你别同我马家人耍花招,杀了苏云蓝也好,日后不纳妾也罢,这都是你应该做的。” 听到这儿言鸿泽就有些忍不了了。 他回怼道:“你父亲十三位妾室,你叔父六位妾室,个个都纳妾,凭什么不准我纳妾。” 马月慈冷笑质问:“怎的这话你今日敢与我说,昨晚不敢同我父亲说?三日回门时我若是将你这套说辞说给我父亲听,他当场就会揍到你将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咽回去!别以为我没有靠山,整个马家就是我的靠山,我因你而毁容,这是你欠我的。” 言鸿泽忍无可忍,攥着拳头冲出门去,到了外头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沾染了一身的药气,难闻的很。 苏云蓝想让言鸿泽回心转意,但她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也于事无补,这会儿正抱着自己的女儿,期盼着老天爷能够拯救她。 然而言鸿泽再进来时,还是一副铁青的面孔,似是想当场杀了她。 “鸿泽,我求求你,我只是想留着一口气。”苏云蓝抱着孩子跪下,尊严仿佛都被她压在膝下:“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可不能都忘了啊!” “我没有忘。”言鸿泽伸手摸着苏云蓝的头:“可要你死的人太多了,我也无能为力。” 苏云蓝摇着头:“你有办法的,鸿泽你一定有办法的,我相信你。只要你不杀我,怎样都好,求求你了。” 她哭的梨花带雨,但言鸿泽却半点不心软。 他知道,自己若心软了,便是将刀子抵在喉咙前,随时都会丧命。 “我能为你做的不多,我也感激你为我生下一个女儿,所以我准你可以过了晌午再死。”言鸿泽转过身去:“你再多看一眼孩子吧。” 苏云蓝要死,孩子也不能活着。 那是罪臣的血脉,他有这样的女儿,日后也终归是个祸害。 与其让孩子小事毫不懂事的离开,总好过长大了被瑞王等人杀死。 言鸿泽走后,苏云蓝抚着胸口,哭的以无了动静。 她是真真切切的后悔了。 当初她对言鸿泽一见倾心,后来得知自己的姐姐苏绽青和言鸿泽定了亲事后,苏云蓝有找苏绽青和苏冶摊牌的冲动,想让他们父女将这个机会让给自己。 苏绽青与言鸿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是青梅竹马,她与言鸿泽又何尝不是? 可那时的她不知言鸿泽的心意,怕自己一腔情意付之东流,所以迟迟不愿开口。 后来言鸿泽找上了她,告诉她自己对她是情根深种,苏云蓝乐的好几夜没睡好,想着自己与心爱之人乃两情相悦,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美好的事。 只可惜啊,中间横着个苏冶,更是横了个苏绽青。 像这样好的亲事,只能由苏绽青这个嫡女嫁,哪里能轮得上她这个庶出的女儿。 也正因如此,与言鸿泽在外私会两次,又经常听他蛊惑,苏云蓝起了心思,最终同意帮助言鸿泽害自己的母家,只为了能够在事成之后,与言鸿泽长长久久的相守。 一年前的事犹如一场梦,在苏云蓝的眼前瞬间滑走,快到苏云蓝伸手去抓,却只能抓到一场空。 若是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她不会对那样的男子再动心,更不会为了这样一个欺骗自己的人渣,害了自己的一家。 抱起一直啼哭的孩子,苏云蓝心里悔的厉害,轻轻的拍着她的身子,泪眼婆娑的说:“闺女啊,母亲错了,可母亲也不知怎么办,母亲向一走了之,到九泉之下向你的外祖父和姨母们赔罪,可我哪里敢呢?况且独留你一人在这世上,我哪里放得下心?马氏那贱人恨我入骨,她只能磋磨你,不会善待你啊。” 孩子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哭声更大,将苏云蓝的抽泣完全盖住。 才短短几日,苏云蓝便成长了许多。 她从前只一心一意的对待言鸿泽,也认为对方是如自己一般对待她的,大彻大悟一场,如今她唯一的奢望,竟然只是留下她一条命。 或许这个结局,早在她决定帮助言鸿泽害自家人开始,便结下了果。 一觉睡到快下午,裴十柒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先前脑子还有些糊涂,只隐约记得有什么事要走,好半晌才清醒过来,瞬间坐起了身子:“画屏,伺候我穿衣。” 穿戴好后,裴十柒马不停蹄的赶往言家,趁着小巷子中隐蔽,翻墙而入,摸索着寻找苏云蓝。 她与言鸿泽一同长大,这院子她来往多次,就是闭着眼都不会撞墙。 但她并不知苏云蓝住在何处,好在她碰见了言鸿泽。 只见言鸿泽快步走在前头,后头的小厮捧着个方盘,方盘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头隐隐约约显现出一些轮廓。 裴十柒定睛一瞧,那东西似乎是手指粗的麻绳。 跟着言鸿泽,裴十柒来到了苏云蓝住的院子,只见言鸿泽一进门,苏云蓝的哭声更大的两分,求饶道:“鸿泽,看在我给你生下孩子的份儿上,你就不能饶我一命吗!” 言鸿泽的眼神之中并无悲痛。 若说之前他对苏云蓝还有两分感情,如今这两分感情也被磨干净了,剩下的就是盼着苏云蓝赶快死,因为他已经被苏云蓝害的太惨了。 于是,在苏云蓝临死前,他还怀着报复心理说:“你给我生下孩子也改变不了你要死的事实,同你说句实心话,这孩子也是万万留不得的。” 第21章 赎罪 这句话犹如惊雷一般,劈在这位母亲身上,让苏云蓝怒不可遏:“她可是你的血脉,是你的亲女儿!” “若她是个男儿,我便是拼尽全力,也会保住他,让他长大成人,可惜她只是一个丫头片子,纵然是我的血脉,我也不允许她牺牲言家的前程,害我们全家被旁人忌惮。” 苏云蓝气的手都在抖:“你简直是疯了,你究竟有没有人性!” 被苏云蓝连累到了如此地步,言鸿泽早就不计较别的了,冷笑两声反问道:“你与我,究竟谁没有人性?当初可是你亲手将那书信藏于你父兄的书阁之中,是你直接害死你全家,比起你害死父亲兄姐嫂子侄女,连同苏家的那些下人们,我不过只是杀了你们母女,你竟然也有脸面骂我没人性?” 这番话让苏云蓝无力反驳,可她忍无可忍,也不得不说了。 “当初的事,是你哄骗我做的!你没说他们会死,你说他们只是会被流放,因为他们所为的任何事都对朝廷没有损失,所以不会受重罚,这是你告诉我的!”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没长大的孩子吗!”言鸿泽嘲讽道:“我可以告诉你,你们苏家的女眷,都死在了沙场上。” 这件事苏云蓝是知道的。 若说她没一点为苏家人伤心过,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往日里这些微不足道的伤心,被和言鸿泽在一起的幸福冲淡,因此她没体会到多么深刻。 言鸿泽继续刺激着她:“你不知道吧,你那七岁的侄女,被官兵用长矛捅穿了身子,临死前的三天内,水米未进。” “你这个畜生!” “你没脸骂我是畜生!”言鸿泽似乎从她的眼泪中找到了快意,继续说道:“你那怀着身孕的二嫂嫂,死前还被官兵凌辱了一番,她是自尽而亡!” 苏云蓝将双耳堵上,企图听不到这一切。 “还有你那嫡姐苏绽青,她是被人一箭射死的,她们三人至今倒在沙场之中,骨肉溃烂无人收尸!苏家人整整齐齐的都死了,你作为苏家人,你也不该活着才对!” “啊!”苏云蓝发出凄厉的惨叫:“我要杀了你!” 她拔下自己的钗子,用力的刺向言鸿泽,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哪里是言鸿泽的对手。 言鸿泽只是捏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她便受不住,钗子脱手落地,被言鸿泽一脚踢到了一边。 “才让你用首饰害马氏毁了容,还想用首饰伤我,你出身武家,难不成只会这些三脚猫的招数?”言鸿泽往后一甩,苏云蓝整个人倒在地上,充满了无力。 苏云蓝强撑着身子,听见身后女儿的啼哭声,苏云蓝心如刀绞,怒吼道:“你这个畜生,你简直猪狗不如,不配为人!” 言鸿泽走上前去,一把钳住了苏云蓝的下巴,用尽全部力气,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可惜他一介文人,没有那么大的手劲儿,废了半天力气也没能成功。 只是感受着苏云蓝温热的泪水打在自己的手上,言鸿泽便觉得十分满足,讥讽道:“彼此彼此罢了!” 苏云蓝挣扎不能,只能退而求其次,求道:“放过我们的女儿,哪怕你把她丢出去,寻个心善的人家收养她也成,她才刚刚来到这世上啊!” 言鸿泽低着身子,二人面对着面,他说话的口水喷了苏云蓝一脸:“女儿还小,独留在世实在寂寞,我也怕你到了九泉之下不受苏家人待见会无聊,所以你们母女还能做个伴,这世上再无我这般为你着想的人了!” 听见这些话,苏云蓝只觉恶心至极。 她用尽全力,一口唾沫正吐在言鸿泽的脸上,恨声道:“你真是让我恶心,我为了你做下那么多错事,如今想来实在是后悔,不知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被你利用至此!” 躲在外头的裴十柒听见这些,明白苏云蓝是真心知错了。 然而即便是知错,苏家大部分人也是因她的背叛而死,她难辞其咎。 裴十柒无法代替父亲去原谅苏云蓝,那不如就让苏云蓝到九泉之下,好好问一问父亲,究竟愿不愿意原谅她。 但听见里头婴儿的哭声,裴十柒心头一软,有些不好受。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她刚刚降生在这个世上,还未出门看过外头的花儿草儿,并未做过半点错事,虽说她母亲做了许多错事,可孩子不该受母亲的拖累。 心里恨苏云蓝恨的厉害,但裴十柒十分清醒,她也能想起从前与苏云蓝互称姐妹时的美好。 不论苏云蓝是否是苏家的血脉,苏家终归养了她一场,哪怕教出了一只白眼狼,她也是叫了苏云蓝十几年妹妹的。 所以裴十柒心里有了主意,苏云蓝罪该万死,但孩子应该活着。 眼见丧心病狂的言鸿泽就要亲自动手,裴十柒转头离开。 苏云蓝瘫坐在地,照进屋内的阳光也被言鸿泽的身影慢慢挡了个严实,此刻的苏云蓝只能看见言鸿泽两手握着麻绳的两端,前来送她上路。 关键时刻,小厮来报,说马月慈所住的院子起了火。 马月慈对于言家来说,这会儿虽不受敬重,但她若是死在了言家,那马家发起火儿来,他们实在是没法交代。 所以言鸿泽吩咐小厮看好苏云蓝,扔下绳子转头便去往马月慈的院子。 待言鸿泽走后,裴十柒从院墙上跳下,还不等小厮听了声响转过头来,裴十柒利落的将他打晕在地,踹开门时终于与她这位好妹妹面对面的见到了。 苏云蓝以为逃过一劫,此刻正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慌忙的抱起女儿,轻声安慰着,让她不要再哭啼,谁知裴十柒突然杀进来,吓的她手一抖,差点摔了孩子。 “你是谁?”苏云蓝惊恐的问。 裴十柒没直接回答,她迈进屋内,手将门带上,屋内只剩下她们姐妹和孩子。 “四妹妹,好久不见。” 苏云蓝控制不住的瞪大了眼睛。 在这个世上,能称呼她为四妹妹的人,有且只有一个。 那便是苏绽青。 可苏绽青明明早就死了!方才言鸿泽还亲口说着苏绽青被一箭射死,尸骨都烂在了沙地无人替她收尸,眼前的人哪里是什么苏绽青。 好半晌后,苏云蓝从震惊之中回过身,看着裴十柒说:“你是梁国公府的裴姑娘?” “四妹妹还能记得裴姑娘,难道忘了你的好姐姐吗?” “我的姐姐已经死了一年了,你不要装神弄鬼。”苏云蓝盯着裴十柒的眼睛说:“你是梁国公府的裴十柒,你我见过多次,我不会忘了你的长相。” 裴十柒凉凉一笑,眼神之中透出的寒意,让苏云蓝不禁流出了冷汗来。 “你是右臂上,有两颗挨着长的痣,你的左脚背上,有一块不算显眼的胎记,你在闺阁中时,最喜欢粉色的绢花和珊瑚小簪,珊瑚簪子一定要配上珍珠的流苏,你说这样衬得你精神,整个人有光彩。” 苏云蓝愣在原地,嘴唇张张合合,最终问道:“你真的是我的姐姐?” 右臂也好,左脚也罢,这些都是平时被衣物遮挡的地方,外人不会知晓,就算是同为女子,她也不会轻易露出,更不会把这些影响美观的东西宣之于口叫别人知晓。 况且她喜欢的首饰样式,知道的也只有苏家人,红色的珊瑚配白色的珍珠流苏,曾是她亲口告诉苏绽青的。 当时只她们二人,不会有旁人知道此事。 裴十柒诚心让她死个明白,又说道:“你喜欢芡实干贝汤,夏天最好鸡丝凉面,从来不食木耳,吃鸡肉不吃鸡皮,点心之类的东西从不食酸,如若不是你的亲近之人,哪里有人会告诉我这些。” 这下苏云蓝不再有疑,她跪着蹭到了裴十柒的面前,哭道:“三姐姐,我知道错了,是我害了父亲,害了二哥和嫂嫂们,还害的你与秋儿都惨死边关,这些都是我的错!” 裴十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语气痛苦的说:“父亲母亲将我视为掌上明珠,但你也从来都是掌上的那个!我这个做嫡姐的都知道你的种种喜好,知道你夏天不喜辣的烫的,冬天不喜膻的油的,你可知我这个嫡姐什么?” 苏云蓝痛苦的摇着头:“三姐姐我错了,我被言鸿泽那个混蛋蒙蔽了双眼,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你怕自己没有好姻缘,可父亲母亲每日奔波不止是为了给我择婿,也是要将你好生嫁出去,风风光光做正头夫人的!你心里记恨我与你心爱的言鸿泽定了亲,可只要你说一声,我立马就会把言鸿泽让给你,多一句废话都不会说,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害我们!”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事已筑成,我的错哪怕过了几百年也抹不掉的。” 裴十柒最后说的一句话,几乎压垮了苏云蓝。 “你可知道,苏家只一个女儿,那便是我。”裴十柒不忍看苏云蓝的眼睛:“至于你,不过是在下雪之际,母亲从府外抱回来的弃婴!原打算让你同我一起长大,做我的婢女,可你生了场大病总不见好,算命的说要给你改个出身压住福气,这你才成了将军府的第二位姑娘,我们一家人都拿你当亲人看待,可实际上你身上流的哪里是苏家人的血。” 这个真相,将苏云蓝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原来她当初费尽心力要害死的一家人,都是自己的恩人。 若不是苏家人善良大度,她或许早就死在了那年冬天,也或许病死在襁褓之中,又或许不是苏家的小姐,而是苏家三姑娘的婢女。 不论是什么结局,都比她的结局要难过很多。 而她这些年衣食无忧,嫡女有的她一样不差,苏家人待她这么好,为的压根不是她身上流着苏家人的血,仅仅是因为心中的善意,不忍让她这个被抛弃的孩子病死。 亲生父女也就罢了,世上无不爱子女的父母,苏冶总会原谅她的。可这哪里是亲生的,她真的成为了农夫与蛇中那条遭人恨的蛇,反咬了恩人们一口! 苏云蓝抽泣两声,看向了言鸿泽临走前扔在地上的麻绳,问道:“姐姐的话,我听懂了,我害了苏家,害了救我养我给我一条活路的恩人。” “既然听懂了,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捡起那根麻绳,苏云蓝将麻绳用力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动作缓慢的擦净了眼泪,露出了一个凄惨无比的笑来:“好姐姐,妹妹自知没有颜面再见你,更不敢祈求你的原谅,但妹妹的孩子是无辜的,她才刚出生,这么一丁点。” 看着那孩子,生的白嫩可爱,裴十柒也不由心软。 苏云蓝继续说:“求姐姐救救她,我知道姐姐你一身好功夫,抱着孩子离开这儿不算难事。若你嫌弃她的身份,嫌弃生她的母亲是我这个不懂事的孽障,那可以将她养为婢女,或是给别人收养,就像我襁褓中那样,被送往别处,总会有带着善意的人,愿意救她的。” “若不是为了这孩子,我是连见你一面都嫌脏。” 苏云蓝苦笑一声:“言鸿泽不知何时就回来了,姐姐,妹妹要先走一步,向他们恕罪了。” 说完,她当着裴十柒的面儿,站起身来将绳子搭在了房梁上,接着慢吞吞的搬来椅子放在下头,每一步走的都谨慎小心,仿佛在回顾她这十几年来的人生。 看她站在椅子上,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裴十柒终究是忍不住:“你等一等。” 苏云蓝双手撑起脖圈看向裴十柒。 裴十柒掏出随身携带的染料,踮起脚尖抹了些青色的痕迹在苏云蓝的额头上,慢悠悠的说了句:“妹妹好走。” 目送着裴十柒抱着孩子离开,门被重新关上,苏云蓝苦笑一声,双腿一瞪,椅子倒地的声音传来,结束了她这无法赎罪的一生。 第22章 误会 孩子哭的厉害,躺在裴十柒的怀中也是半点不安稳。 可能是因为母亲死了,母女二人心连着心,被抱出房间的女婴听见屋内传来了椅子落地的响动,突然嚎啕大哭,裴十柒只能将孩子抱的紧一些,快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言鸿泽给马月慈安排的院子是映霞居,这院子早在二人初次拜堂前便已经打理妥当了,就等着新娘子住进来。qqxδnew 但这一次马月慈进门,却让言鸿泽心里不快,头成亲前被胖揍一顿,自己好不容易有个女儿也是因她而死,言鸿泽能快活起来才怪呢。 因此映霞居虽然讲究精致,但终归没了言家人当初规整布置它的心思。 裴十柒的火放的旺,她先是潜进马月慈的房间,从她的梳妆台子上找了一瓶梳头用的桂花油,把油倒在床帐子上,再用火将其点燃,没一会儿整个屋子就烧起来了。 马月慈心情不佳,去园子里逛一逛,正与婢女钓鱼呢,突然听说自己的院子失了火,吓得扔下鱼竿就往映霞居跑。 等她跑到映霞居时,脸上伤口的纱布都被跑掉了,狰狞的伤口护着墨绿色的草药,看起来有几分吓人。 可她顾不上这么多了,从她嫁进来时就做好了被嘲笑毁容的准备,横竖也是要在言家过完一辈子的。 看着眼前的火,马月慈手脚都软了,只见周围的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提着水桶冲去灭火,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一扭脸发现言鸿泽也在。 愤怒冲昏了马月慈的头脑,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拽住言鸿泽的脖领子,狠狠的甩了他一个巴掌。 “你疯了你!”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通的言鸿泽也气恼的很。 他正处理要紧事呢,没想到映霞居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急忙赶来却还莫名挨了打,不恼火才怪。 谁知那马月慈就如得谁咬谁的疯狗一样,扯着言鸿泽的衣领喊:“你个蠢笨的东西,以为我在里头,想要烧死我吗!” 言鸿泽一把将她的手扯开:“你是我的正妻,我烧死你做什么,你怎可胡言乱语!” 平日里的女子都顺从言鸿泽,不论是家中婢女,还是做外室的苏云蓝,没一个敢这样对他。 所以面对着撒泼如疯妇的马月慈,言鸿泽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早知道马月慈被娇生惯养出一身的毛病,当初就不应该同意娶她! 马月慈冷哼两声:“你打量我看不透你呢?你与苏云蓝那个小贱婢串通好,想着把我杀了便天下太平了,我死了给你们腾地方,你们二人带着孩子便能恩爱相守,我呸!”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言鸿泽瞪了她一眼,愤怒的走开。 可马月慈紧追不舍:“被我说中了吧?我告诉你,映霞居不会无故起火,我这就将此事告诉父亲,让他赶来为我做主!” 苏云蓝还没死,言家的任何事都不适宜被闹大,毕竟才在老百姓面前出了丑,这阵子还有言官弹劾他,如若家宅还不宁静,那下一次建阳帝恐怕就要请他到宫中听训了。 “你且慢!”言鸿泽赶快拦住了马月慈:“这些小事何苦麻烦岳丈大人走一遭?不过是夏天太干太热,太阳光烤的罢了,你别多心。” “我不多心?我都要被你烧死了,能不多心吗!”马月慈气的直咆哮:“你这样的所作所为,真是叫我看低了你!让开,我回马家住,在你这儿多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她三两步离开,言鸿泽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你才受伤不足三日,马家便用一顶小轿给你送来,这是什么意思,你再明白不过。” 马月慈顿住脚步,忍不住握起拳头来。 言鸿泽继续用言语攻心:“你是为马家带去了羞耻的人。虽说我与苏云蓝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表面上看名声大伤的是我,但当时你也在场,你一个未婚的女子,与一男女在我家门前拉拉扯扯,俨然一副泼妇的模样,街坊四邻都闻见了好大的醋味,你这等暴戾女子,给马家带去的流言蜚语可不必我们言家少!” 这也是马月慈最无可奈何的地方。 见她似乎在听自己说话,言鸿泽便知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他相信自己的这张巧嘴,从前能哄得苏家人,能哄得苏云蓝为他做下那样的孽事,如今自然也能哄得一个小小的马月慈。 听了言鸿泽的话,马月慈果然犹豫起来,但却依旧不肯服软,回过头说:“用不着你在那儿吓唬我!我脸上有伤不便出门,给父亲修书一封总行吧!” “我劝你最好不要。”言鸿泽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岳丈大人本就因你毁容的事恼火着,我们做儿女的就算不能时刻尽孝,也要做到不让父母担心牵挂。你这样做岳丈大人只会急的不行,他身子又不好,急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言鸿泽以为自己的这样嘴皮子已经打败了马月慈,可他如何也没想到的是,马月慈不按照常理出牌,回过头来一脚踹在言鸿泽身上,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疯妇,你踹我做什么!” “我踹你便是要你知道,我不是傻子,你用那些没味的屁来骗我,做梦去吧!” 她是马家贵女,从小集万千宠爱与一身,和苏云蓝这等内心自卑的庶女没有可比性。 当初言鸿泽哄骗苏云蓝时,也多从她是庶女这方向入手,打击她的自信,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与苏绽青的差距,从而想要把这个差距拉开。 既然她无法成为嫡女,那苏绽青也别做嫡女了。 可马月慈不同,她自小就千恩万惯,马赋财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可忍不了她受委屈,这样的人怎会轻易听了言鸿泽的挑唆,心里就受打击呢? 言鸿泽瞪着马月慈,一时间什么话也想不出来了,眼中只有反感和恨意。 夫妻两个谁看对方都不顺眼,马月慈认为言鸿泽要杀自己,言鸿泽则认为马月慈实在太过难缠疯魔,倒不如当初不娶她! 裴十柒抱着孩子走在大街上不方便,便抄了小路,小心翼翼的拐进了巷子里。 与此同时,前些日子在大街上出了洋相的文咏这会儿也按捺不住,偷偷的出了门。 他怕被人认出来,毕竟他丢脸太严重,所以也走进了巷子中。 从前他考上状元时,美滋滋的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风风火火,全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他第一次出风头。 第二次,便是被裴十柒下了东西,在大街上冲撞了李漾春,还差一点被建阳帝彻底放弃。 沉寂了这么多天,文咏实在闷的厉害,想到外头透口气。然而走进巷子中拐了几个弯后,在他前面突然拐来一个女子的身影。 文咏越发觉得这女子眼熟,看了一会儿他猛然发觉,那竟然是裴十柒! 而且裴十柒怀里抱着的,不正是一个孩子吗! 这个发现让文咏顿时惊喜,还算清瘦的脸上扬起了猥琐的笑意,心道:这裴十柒抱着孩子,不论孩子是谁所生,他都要把这未婚先孕生下孩子的罪名扣在裴十柒的身上! 没多久,裴十柒抱着孩子回到了梁国公府,一进门裴昭肆和裴昭行兄弟两个便顿住了。 二人相视一眼,又同时看向裴十柒:“哪来的孩子?” “我捡来的。”裴十柒回答。 裴昭肆作为大哥,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说道:“父亲身边一个女子都没有,莫名多出个孩子,只怕会引人议论啊。” 裴昭行伸手碰了碰奶娃娃的胳膊:“这么大点儿,这么软乎,你确定你能养活吗?” 裴昭肆瞪了他一眼:“这是人,又不是小猫小狗,那自然要精心着养。” “可三妹妹连个亲事都不曾有,莫名抱了个孩子来,这若是传出去,只怕是不好。” 裴十柒拄着下巴瞧着孩子:“那也没法子,这么大点儿,扔出去没吃没喝也就死了,瞧着怪可怜的。” 有这孩子在,裴十柒就觉得自己并非是苏家的独脉,她并非孤身一人。 裴昭肆想了想:“你打算如何安置这孩子?总不能让她做你妹妹吧?父亲一把年纪,你可别让他晚节不保。” “谁要老子晚节不保?”梁国公大步迈进,走路都带着一股风。 他停在裴昭行面前,眼神往下一瞟,与那襁褓中的奶娃娃对视到,奶娃娃冲他笑了起来,还抬胳膊伸手似乎是想让梁国公抱。 这孩子的凭空出现,可把梁国公吓了一跳。 几个孩子谁也没出声,他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心想方才那话是裴昭肆说的,那孩子便不能是裴昭肆的,也不可能是他那乖乖女儿裴十柒的。 思来想去,人选只剩一人。 梁国公一步跨到裴昭行面前,揪着裴昭行的耳朵几乎要扯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裴昭行从屋里拽到了院里。 剩下的兄妹两人吓了一跳,赶快追出去。 “父亲,父亲,爹!唉唉唉疼死了,耳朵要掉了!”裴昭行一路叫喊,梁国公一个松手,差点让裴昭行摔在地上。 然而还不等他站稳当,梁国公一脚踹来,直接将裴昭行踹倒在地,还连着滚了两个圈,沾了一身的灰土。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莫不是二哥哥惹了什么祸事?”裴十柒不解的问。 梁国公声色俱厉,暴跳如雷:“都把孩子抱回家了,还想闯出什么祸来?小杂碎,老子打死你!” 眼看梁国公又抬起了脚,那脚底仿佛封印着这些年他领兵打仗的战场肃杀之意,那一刻裴昭行只觉自己死定了,甚至完全丧失了逃生本能,静静的闭上了眼。 没人知道,那时的他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三妹妹,你若是敢再找文咏那无赖,我就每晚都去吓唬文咏,吓死他! 好在濒死之际,裴十柒挡在了裴昭行的面前,解释道:“父亲您误会了,那孩子是女儿抱回来的。” “啊?”梁国公尴尬的放下了脚:“你从哪抱来的?” “从外面捡回来的,女儿瞧着她一个奶娃娃怪可怜呢,就将她抱回来的,想着救她一命积积福报,谁承想您误会了二哥哥。” 梁国公尴尬至极,再去瞧裴昭行时,他已经被裴昭肆扶了起来,思考半晌只能吐出一句:“既然孩子与你无关,那你为何不早告诉为父?” 裴昭行眼神哀怨,捂着被踹疼的腰:“您哪里给我机会了啊?这怪罪儿子时一口一个老子,如今知道错怪儿子,又成了一口一个为父。” 这让梁国公嘶了一声,一瞪眼睛,可将裴昭行腿都吓软了。 “你敢编排老子!” 裴昭行躲到了裴十柒身后:“您那一套拧耳神功,儿子这耳朵现下还火辣辣的疼呢!还有那一脚,踹的儿子五脏六腑都碎了大半,日后若是抱不到孙子,可都怪您这一脚。” 梁国公哼哼一声:“你大哥能娶妻生子,你三妹也会嫁人生子,她生下男孩女孩,我都是当亲孙子亲孙女疼,也用不着你这树散什么叶。” 裴昭行心里憋屈,运气运了半晌,最后同前头的裴十柒说了一句:“三妹妹,事儿是你惹的,你得给我解决了。” 裴十柒忍不住笑了,抬头说道:“父亲,孩子真是女儿抱回来的,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和二哥哥斗嘴,而是安排这孩子啊。” “对,这是正经事。”梁国公又匆匆进屋,身上的盔甲都没卸。 瞧着软乎乎的孩子,梁国公这粗犷硬汉也忍不住柔软起来,轻声问:“这孩子,你们可取名字了?” 兄弟两个相视一眼,裴昭行抢先道:“叫旺福吧,妹妹将她捡回来的,让她给妹妹旺福。” “我呸!这名字土死了,不知道的还当是捡回来一个野小子。”裴昭肆想了一番:“不如叫夏蝉吧,外头的蝉聒噪的很。” “拉倒吧你,蝉那玩意一夏天被粘走的少说几百只,你可盼着点这孩子好吧。”裴昭行毒舌道。 第23章 忆甜 裴十柒没理会二人说了什么,她思考了一会儿,平静的说道:“就叫她忆甜吧。” 听完这个名字,兄弟两个都顿住了,过了一会儿裴昭肆夸赞道:“忆苦思甜,好名字。” “这名字听着乖巧可爱,符合女孩子的性格。” 梁国公也说:“还是十柒会取名字,你们取的那都是什么?” 其实裴十柒取名的深意,他们三人都没想到。 与苏云蓝做姐妹的这些年,裴十柒是珍惜且快乐的,她将自己能给的都给了这位妹妹,在她眼里哪里有什么嫡庶分别,有的只有姐妹情意。 可那段回忆,却被苏云蓝自己给毁了。 所以裴十柒想,以后的回忆都是甜的,让她认为她的妹妹还是个好的,至于那个作恶多端的苏云蓝,并非是她的妹妹。 那段不美好的回忆,她不愿再想起了,一想到是自家人害了自家人,裴十柒的心里就十分难过。 “就听三妹妹的,叫忆甜吧,名字不错。”裴昭肆看着孩子问:“那孩子总得给个身份吧?” 说罢,兄弟两个一同抬头看向梁国公。 梁国公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两个小孽障,为父不一拳头揍到你们二人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疼是不是?” 裴昭行嘿嘿一笑:“父亲,总不能说这孩子是咱们兄妹三个的吧?说谁都对咱们家名声不好。” 看他们似乎是想将忆甜收养,裴十柒想到苏云蓝也是在襁褓之时被收养,却被养成了那个模样。 她打心底里抵触这件事,便开口道:“父亲不容易,这把年纪就别让他晚节不保了。” 梁国公赞赏的看了裴十柒一眼:“还是十柒懂事,比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强多了!” 裴昭行闻言嘟囔道:“我们这名字可真多,一会儿小孽障,一会儿小孽畜,又是小畜生又是小兔崽子,父亲原来您是一位取名高手啊?” 这些话可被梁国公听了个仔细。 “滚滚滚,小王八蛋,再啰嗦一个字老子打断你的腿。” 裴昭行做了个鬼脸撒腿就跑,边跑边说:“你们商量吧。” 裴十柒没理会父子俩的打闹,思来想去,最终她怕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或许可以把忆甜养在院里,日后做个一等婢女,也没人敢欺负她,等她到了年岁,我亲自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嫁出去,也不枉她被我捡这一遭。” 女儿的决定,除了要嫁给文咏以外,梁国公就没有不依的。 屋内其乐融融,外头却不知何时乱了起来。 家丁急忙来报:“国公爷,杜氏母女寻上门来了!” 这话两三人皆眉头一皱,裴昭肆又端出了那个生人勿进的态度:“上次的事情闹的那般没脸,她们怎么还敢来。” 梁国公一言不发,默默的往出走。 躲在外头的裴昭行自然也知道了杜氏母女寻上门的事,早在那家丁急忙冲进院前就被他所拦住,询问了为何这般匆忙,也得知了杜氏母女上门的事。 来到正门前,只见杜氏身穿一身粗布麻衣,看起来凄惨落魄,一旁的裴十芳更是满脸泪痕缩在杜氏身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裴昭行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又来做什么?” 杜氏看着裴昭行,抽泣道:“二郎啊,我好歹是你的婶娘,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长辈的恩怨,你又何必跟着掺和?婶娘对你的好,难不成你都忘了吗?” “得了吧你,从我记事起,对你的记忆便是你要东讨西,被人送三妹妹的长命锁,你说堂妹戴着好看讨了去,旁人送大哥的一套笔洗,你说堂妹在练字又要了去,你把我们国公府当成了什么?” “你这话说的也对。”杜氏哭哭啼啼:“到了如今这个境地,我竟不知该怪谁去,思来想去,只能怪老天爷不开眼,带走了我家官人,让我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哪里拉扯的起来?” 裴昭行冷哼一声:“这天下比你惨的人不知多少,有人缺衣少穿,饭都吃不饱,有人缺胳膊少腿,还未成年便一命呜呼了,你要是想比惨,除非把自己的胳膊腿砍掉,我们国公府心甘情愿养着你!” 裴十芳抬头,可怜兮兮的说:“堂哥说话何需如此伤人?我与母亲也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次找上门来,看在我们都姓裴的份儿上,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吗?” 眼瞧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裴昭行怕这母女的苦肉计起了效用,决心撕破她们母女的真面目。 于是裴昭行说:“你们把从国公府讨出去的金玉首饰拿出去当一当,这会儿保不齐金山银山都有了!有时间上这儿装痴卖惨,上一次的御赐花瓶被你们讨要了去,那可是价值十金的玩意儿,你倒是还我们啊!我们情愿拿银子买。” 凑热闹的老百姓有的年纪大些,知道裴家两房以前的恩怨,其中一个老者便同旁边的人说起:“这对母女可是一对人精,别看现在可怜的很,实际上她们可不是省油的灯!” 另一人凑上来:“当年裴家的事闹的多大啊,梁国公伤了腿又赶上丧妻,孩子才出生不能离人,整个国公府乱作一团,他们二房生怕连累自己,几乎是连夜打包裹跑的!” “谁说不是呢,我记得那妇人的丈夫在外头经商,赔了数不清多少银子,还都是国公府帮着还的银子,如今她们找上门来倒打一耙,真是不怕人说嘴。” 听见这话,那些原本还同情她们母女的人,这会儿都有些厌恶。 裴十柒与梁国公、裴昭肆也追了出来,裴昭行看见父亲到了,安静的退到一旁。 梁国公就穿着一身甲,立在国公府门前,丝毫不怕人言,问道:“弟妹又寻上门来,所为何事?” 裴十柒淡淡一笑:“上一次婶娘的要求被我们拒绝了,这一次闹上门来又意欲何为?有什么咱们进去说,在门前哭着嚷着算怎么回事。” 杜氏瞧见裴十柒那一张笑颜,就气的心里发抖。 同样都是裴家的丫头,凭什么她裴十柒被放在全家心窝里,她的女儿裴十芳就不受重视? “十柒上一次还要杀了你姐姐,今儿倒是愿意给我们母女留一副笑脸,婶娘我可真是感激不尽。” 裴十柒腰板挺直,倒是一点也不怕她这点子嘴皮子伎俩。 毕竟杜氏也就只有这点能耐了。 “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婶娘,您作为长辈,在国公府门前攀咬旁人毁人名声,难不成您想上牢里坐坐?” 一见着裴十柒,裴十芳就恨的牙根痒痒。 “母亲好歹是你的长辈,堂妹又何必疾言厉色,还要将我母亲送官。” 杜氏也说:“十柒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样?明明小时候你天真可爱,现在却成了这样!血脉之情在你眼里就什么都不算吗!” “婶娘言重了,比起你这十几年花了我们国公府千两银钱,比起你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我说这些只是你这些年所作所为的其中之一罢了,有什么嘴脸自称长辈!” 杜氏脸色一僵,看向裴十柒的眼神十分恶毒。 可即便心里再想活剥了裴十柒,杜氏也依旧拿出一副好面孔来,哀嚎一声,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泪如泉涌。 “十柒你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被娇养出来的姑娘家哪里知晓成日与柴米油盐打交道的苦?这些年我与你堂姐吃喝穿戴都是银钱,你叫我们怎么办!况且你叔叔走时还给我们留了一堆的身后债,我们也只得偿还!” 裴昭行厉声道:“得了吧你,二叔的债父亲早就还清了,你们母女过惯了奢侈日子,如今败光了父亲给你们的银钱,就想着把钱花光的事推到二叔身上去,你们可真是厉害的很!” 裴昭肆也说道:“父亲给二叔还债的字据还在,借证也都收了回来,婶娘说那些银钱都给二叔还了身后债,那请把借证拿出来,我们看见了借条便知婶娘这些年过的确实不易。” 杜氏哪里有什么借条,瞧着裴昭肆一直盯着自己,她干脆一哭二闹起来,双掌拍地嚎啕大哭。 裴十柒说道:“各位也都看见了,我这位婶娘当初执意要分家,分出去后又全靠我父亲供养。二叔与父亲一父同脉,本也应该对二叔的家人多多照看,但她屡屡做下错事,国公府万万不能容忍,这才逼的她带着女儿国公府门前号丧!方才说什么二叔欠了钱,可怜二叔下了九泉都安生不得,让她这个无知妇人拿出来编排!” 旁边路人也跟着说道:“谁不知这杜氏是什么面孔?当初她嫁进裴家的时候就有人说裴家两兄弟的情分会断送在她身上,眼看着她家官人都没这么多年了,她却还不肯消停。” 杜氏忍无可忍,攥着拳头道:“你们只知道帮位高权重之人说话,哪里有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的!” 那人笑道:“哎呦,可别说你们是孤儿寡母!我可不知哪家孤儿寡母有国公府买下的宅邸住着,有国公府送的仆人伺候着,还能月月在国公府领银两讨要东西,什么摆件首饰吃食穿戴,只要国公府有的,你们什么也不差,谁家孤儿寡母过的这般舒坦?” 裴十芳想到方才杜氏说谎被拆穿,现在也不敢拿她父亲欠钱当借口了,只能说:“我与母亲今日便是来认错的,可伯父上一次说不再与我们母女往来,我们实在惶恐,这才在门前跪下,渴求伯父原谅。” 裴昭行直接了当道:“不原谅!讨要东西也就罢了,我们谁也没说你们一句不是,可你们却蛇蝎心肠想害我妹妹,想得美!这次原谅了你们,下一次遭殃的还不知是谁。” 这话一出,众人交头接耳,看向裴十芳的目光也复杂很多。 终于,梁国公发话了。 “你父亲是我的庶弟,可你们摸着良心说,我这些年待你们母女如何?” 她们哪敢说不好?只能流着泪点头。 “国公爷待我们母女极好,可是…” 杜氏这可是还未说完,梁国公便打断了她的话:“吃也好,穿也罢,住处我都替你们安排妥当,仆人的月例也都是国公府发放,既然明说分家,你们又为何占国公府的便宜?真当我征战沙场,是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傻汉子不成!”.qqxsnew “我们没了活路,若是没有您想帮,我就要带着女儿去投江了啊!” 梁国公冷冷一笑:“瞧瞧,一句投江便能换来下半辈子的富贵,十柒你学会没有?” 裴十柒回答说:“女儿学不会,这等没骨头的人,只怕会误人子弟。” “罢了,进来吧。”说够了数落她们的话,梁国公最终还是心软了,同杜氏说:“若十芳不是我的亲侄女,我已经将你们轰出去了。” 看梁国公这样做,虽然毒舌一些,却还是原谅了这对爱占便宜还居心不良的母女,众人有的欣赏梁国公的所作所为,有的则认为梁国公心肠太软,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 如今梁国公同意她们母女二人进门,杜氏和裴十芳却有着害怕。 她们哪知里头是不是鸿门宴? 看出了她们的为难,裴昭肆说道:“这么多人在外头瞧着,你们害怕在里头能出什么事不成?这些年你们来往国公府如自家一般,何时也没见过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 裴十芳不愿意忍受奚落,第一个站起身来,又把杜氏扯了起来,母女二人相依相扶,跌跌撞撞的走进了大门。 梁国公走在前头说:“我才从京郊回来,这身行头还未来得及脱下,你们便杀上门来,看来真是耳聪目明,可怜我二弟死得惨,若知道自己的夫人是个会算命的神仙,他也不能死在海中,尸骨不归。” 一股凉意瞬间从杜氏后脊穿过,她惊愕的抬起头来,不敢随意吭声。 见她不说话,梁国公又说道:“我拨给你们院内的下人,哪个和国公府的沾亲带故,哪个和国公府的认了兄弟,我都知晓。” 第24章 肚兜 杜氏面色发白,被吓得魂不附体。 梁国公继续说:“我给了你们好处,你们却还这样做,可别逼我。” 裴十芳也听出了这话里的官司,连忙出声道:“伯父,我母亲没有。” “有还是没有,我一查便知。”梁国公淡淡说道:“像这种包藏祸心的人,我梁国公府也不愿用他。”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杜氏膝盖一软,径直跪下了地上。 膝盖尖锐的疼痛让杜氏顿时冒出了冷汗,疼的紧咬住牙,看着身下的石子路,心一横拉着裴十芳也跪了下来。 就听杜氏说道:“大哥,我们知错了!从前我们花钱如流水,不知心疼。如今日子过的不顺,还请大哥能原谅我们的无能和任性,给我们一条生路,就看在官人的份上。” 梁国公平心静气的说:“我若是不看在他的面子,你当你今日还能进这个门?” 杜氏抽泣道:“十芳是个无福的孩子。” “她有福气,可惜你这个做母亲的,不会为她筹划。”梁国公背手而立:“听闻,你在京外买了十几亩田,又买人手去管,结果颗粒无收,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原来梁国公什么都知道。 杜氏面露惭愧,不敢抬头:“地砸在了手里卖不出去,也没有人租赁,买的那些人手要吃饭要过日子,我还受人蛊惑,买了一袋子好种子,这会儿不说是倾家荡产,也是分文不剩了。” “你再说谎话,就立马从国公府滚出去!”裴十柒低吼道。 杜氏赔钱是真,但是她所说的分文不剩,那一定是假的。 几亩地而已,再赔能赔到多少? 无非是想借着这个由头,上国公府多讨要一些银两花。 “大哥,弟妹我确实说了谎话,但我也是没了法子啊!十芳到了年纪就要结亲了,我想多为她攒下一些嫁妆,日后到了婆家腰板也硬气。,但是我没有脑子,只能去投资那些地,没想到这么轻易的东西都能给我骗了,我可真是白活。” “十几亩地,几个下人,能骗你多少银两?”裴昭行指着杜氏的衣裳:“光你这一身行头,都算是高价了,你若真到了揭不开锅的田地,怎还有脸穿金戴银。”.qqxsnew 杜氏看向裴十芳,母女两个皆难以启齿。 梁国公用手指虚点着母女:“你们二人,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满口谎话!杜氏,你让孩子跟着你,就不怕近墨者黑,教坏了她!” “大哥,不是我们诚心骗你,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杜氏这次哭的很真心:“求你帮帮十芳,别让她真被毁了名声。” “帮我自然会帮,不为你们母女,为的是二弟,和整个裴家的名声!你们母女做下的糊涂事,还要连累我女儿十柒跟着一起被议论,这是要毁了我们整个裴氏一族啊!” “大哥,我不敢,我真的不敢!”杜氏慌忙解释:“我只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东西不宜在外头说,让旁人听去,十芳死了都要受人耻笑。”梁国公看向裴昭肆兄弟两个:“你们躲远着。” 裴昭行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瞧着事情好像不太小的样子,但他刚要出口,就被裴昭肆一手肘怼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裴昭行不解道:“你拦我做什么?怪不得父亲回来以后火气这么大,就因为凭空出来个孩子就揍我一顿,原来是心里憋着气儿呢。既然事关妹妹,你担心我也担心,倒不如问个清楚。” “该你我知道的,父亲从不隐瞒,但不该我们知道的,我们也别啰嗦多嘴。”裴昭肆猜测出一些苗头来:“父亲提到妹妹,还提到了裴家的名声,我猜测与男女之事有关,否则不会提到三妹妹被连累。” 另一边,梁国公等人走进了正堂,裴十柒被梁国公所留下,坐在下头打量着手边那碟子点心。 梨子糕清甜爽口,不甜不腻,可惜在这儿放久了,有些凉。 但裴十柒觉得这种点心,就是凉着吃更有滋味。 杜氏本想坐在裴十柒的身边,但裴十柒伸手拈了个点心,眼神瞪向杜氏,杜氏嘴角一抿,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情不愿的跪在了地上。 裴十芳跟随母亲,也只得跪在了地上。 “今日之事,事关十柒,所以我便叫着十柒跟着一块儿听了。”梁国公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剩下的事,我了解的肯定没有十芳这当事人多,所以你自己说。” 裴十芳面容有些为难和懊悔,垂下头声音小如细蚊。 “母亲说人往高处走,水王低处流,所以想让我攀个高枝儿。”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两个字,已经无人能听清了。 梁国公耐心不再,呵斥道:“大点声!敢做不敢说吗!” 裴十芳被吼的浑身一抖,眼眶都红了,微微提高了些声音:“我听闻长春侯府的嫡次子近日会去钓鱼,便想着买通他的随从,和他邂逅一番,不承想那随从提了要求,帮我做事需要我送给他一件贴身穿着的肚兜。” 听到此处,裴十柒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 裴十芳此人,为了攀上高枝儿,可真是什么下作事都敢做。 梁国公眉头一扬:“然后呢?你就听从了他的话,真给了你的肚兜!” “大哥,十芳也是无心的啊,哪里能想到此人竟然这般过分!”杜氏急忙为裴十芳辩解。 一旁的裴十柒说道:“早在你心里打定主意要通过随从接近长春侯府的公子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一日!人家瞧你主动献殷勤,便知你不算个好的,所以这般为难你轻贱你,你倒是好,还真的顺着他挖的坑往里头跳!” 杜氏心头恼火,想着梁国公作为裴家的当家人,他训斥两句也就罢了,她裴十柒一个晚辈,哪里来的嘴说话。 可即便心中是这样想的,杜氏依旧不敢出声。 裴十芳哭哭啼啼起来,擦着眼泪说:“我把肚兜给了他,原本以为会成事,没想到当日下了雨,我在湖边等了许久也没见长春侯府的人来。等过两日我托人去问消息,才知那随从竟然狮子大开口,拿着我的肚兜要挟我给他二十两金锭子,否则便将我的肚兜拿出去给人看,闹的满城皆知。” 说完,她哭声更甚,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裴十柒忍无可忍的翻了个大白眼,嗓子眼憋了一句自作自受,全靠那碟子梨子糕压下去。 梁国公冷哼一声,手中的茶盏被重重的搁在桌面上:“既然你主意那么多,脑筋那么活,又为何哭着找上门来?指望我替你摆平!” 杜氏接话道:“我手上是出得起二十两黄金的,可那无赖就是流氓一个,我担心给了这次还会有下一次,无穷无尽,不知何时有头。况且那人虽只是个小随从,却也是侯府出来的,不好与他打官面儿撕扯,到时候闹的满城皆知,更是丢人的很,十芳这辈子便完了,思来想去,也只有大哥您能救十芳。” 这话梁国公没有接,裴十芳又说:“况且裴家两房一脉相承,若是我丢了脸,堂妹的名声也难保啊。” 这个威胁,梁国公即便不想忍受,却也只得忍受。 自打上一次裴十芳害了裴十柒落水,高烧几日差点一命呜呼后,梁国公便防起了杜氏母女,给自己安排在她们宅子中的下人通了话,叫他们盯紧这对母女平时的言行,这才知晓裴十芳受人威胁,急需银钱的事。 当时梁国公不明原因,在京郊巡视上也是多有担忧,便吩咐人赶快去查,这才查出了肚兜的事。 那时他气了个半死,风风火火的杀回京城,正要找杜氏母女上门,谁知她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用不着拿十柒的名声在此威胁,你们二房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脱离我们另立门户,分家都分了,你和十柒不过是个堂姊妹的名头,就算会有人跟着议论十柒,那也比你的名声好的多。” 听他这意思好像是要不管,杜氏吓得手脚发软,紧忙道:“大哥,您和官人可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弟啊!当年分家的事是我做的不对,但官人可一直敬重您,对您没有错处,求您看在官人的面子上,肯原谅我们从前的错,帮十芳这一回吧!” 裴十芳也跟着说道:“母亲原本能拿出这二十两黄金,但恰逢那十几亩地亏了,买种买地的钱花了好些,还要支付那些下人的钱,除去日常开销,若想补上这个窟窿,那便要砸锅卖铁了。” “你要走我那么多首饰,找几样融了或是当了,总会度过这一关。”裴十柒语气无所谓的说。 杜氏听她说话眼角发抽,低声道:“那怎么行,那些好玩意儿还要给十芳添妆呢。” 父女二人对此话充耳不闻,仿佛没听见一般,对视一眼后有了默契,裴十柒说:“婶娘自己也说,担心给了这次他会再讹人,东西只要在他手上,他便是找到了发财的梯子,不可能只二十两黄金便能喂饱。” 这下由不得杜氏不服软。 她跪着蹭到了裴十柒面前:“好十柒,婶娘对你的好你可不能忘啊!你父亲是个良善的人,婶娘知道他也是想帮我们母女的,你替我好好劝劝他,可好?” “你别为难十柒。”梁国公适时开口:“这个忙我们不会帮,你另找他人吧。” 听到这儿,裴十芳就仿佛被抽走了骨头,跌坐在地上,没了半点精神。 杜氏想抓裴十柒的手停在半空之中,好半晌才大哭出声:“大哥,您不能这样,您这是要眼睁睁看着十芳去死啊!” “主意是你给她出的,决定是她自己做的,事儿也是她自己惹的,甚至那肚兜都是她自己送的,还指望谁去帮她?自作孽它不可活,希望你们这次长个教训!” 梁国公的一番话说完,杜氏低着头哭的再难说话,裴十芳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干巴巴的坐在地上,仿佛没了生气的枯草。 裴十柒瞧着二人这样,直接吩咐道:“来人,送客。” 送走了她们母女,裴十柒坐到梁国公旁边:“父亲,这件事您是如何打算的?” “既然他有胆量要这二十两黄金,想必是身后有人撑腰,他知晓十芳是我的侄女,寻常随从哪里敢这样办事?” “您是怀疑,这件事里头,那位长春侯府的嫡次子也掺了一脚?” 这长春侯府裴十柒实在不熟,只知道是近一年刚从南边迁过来的,嫡次子究竟是谁、家中多少人口、在朝廷中担什么职位等,裴十柒全然不知。 “不是怀疑,既然为父话能说到这份儿上,便是查到了一些事,不然只一个随从,想解决这件事并不难。” 裴十柒沉思了半晌:“那父亲打算怎么做?” “其实为父也没想好合适的办法,毕竟此事软不得硬不得,惹恼了对方将那肚兜抖落出来,十芳真的活不了了。” 梁国公府一时间围绕此事纠结起来,那边的言家更是乱作一团。 先是映霞居被烧,马月慈暴跳如雷,言鸿泽好不容易甩开马月慈,等回到苏云蓝住处时,只剩下了一具尸身在迎接他。 苏云蓝静静的被挂在空中,脸都被勒的青紫,舌头身出来老长,言鸿泽一进门看见此情此景,差点被吓尿。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莫名消失,屋内没有过打架迹象,苏云蓝仿佛是自杀。 可言鸿泽不敢相信。 苏云蓝那样惜命的人,求他不要杀自己,哪里会自杀。 况且她在言家没有可信任的人,她不好把孩子托付给谁。如今她自杀了一死了之,可是孩子呢?活人不见尸身没有,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因此言鸿泽认为,这是有人杀了苏云蓝,又抱走了孩子。 “来人呐!给我严查府内所有的门,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抱着孩子离开了。” 第25章 惧怕 下人听见吩咐立马四散离开,去调查孩子被谁抱走了,屋内独留言鸿泽一人。 此刻的苏云蓝,整张脸十分骇人,看着她的死状,言鸿泽忍不住一声叹息。 苏云蓝与苏绽青不同,苏绽青长相英气,浓眉大眼,倒是那苏云蓝长的小家碧玉,对言鸿泽的胃口。 只可惜闹出这么一档子事,不然言鸿泽也会好好珍惜苏云蓝,毕竟是因为有苏云蓝的存在,才有他言鸿泽升官发财的机会。 正看着苏云蓝的脸,言鸿泽猛地瞳孔一缩,背脊发凉,浑身汗毛倒竖,忍不住后退两步,被身后的物件儿绊倒在地。 屋外的下人听见声响进来查看,却发现与方才的景象并无不同,便问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言鸿泽紧张的看了一圈四周,咽了口口水,指着苏云蓝的脸说:“你去瞧瞧她的额头,那是什么?” 下人壮着胆子走到了苏云蓝的面前,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瞧见了那无比清晰的青痕。 他用手指抹了下那青印子,发现只是寻常的染料,然而等他回过头去,见言鸿泽如见了鬼一般,满脸的冷汗,不敢再直视苏云蓝。 “公子,只是一些寻常的染料。” “你放屁!忘了我大婚之日时出的事了?” 这话让下人猛然想起,当日一开箱子,里头是一具尸身,尸身的额头正有一块青色的痕迹。 想到这里,下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问道:“公子,会不会是闹鬼啊?” “别胡说。”言鸿泽强撑着站起身来:“快把这尸身处理了,明日请位法师进来,好好驱驱邪。” 话虽如此,但言鸿泽在下台阶时,还是因魂不守舍心虚至极而摔了个跟头。 听闻苏云蓝自尽而亡,孩子也不见了,言鸿泽的妹妹言若敏想要劝一劝言鸿泽,让他和马月慈好好过日子,但找到言鸿泽的院子以后,才发现他整个人如中邪了一般,缩在房间,大白天打了好些的蜡烛,门窗紧闭,让本就闷热的天气更热两分。 “哥,你这是怎么了?”言若敏忍不住问。 妹妹的声音将言鸿泽的神志拉了回来。 他抖着声音说:“妹妹,我可能被脏东西缠住了。” 这话就如一阵寒风,从言鸿泽这紧闭门窗的房间穿过,吹的兄妹二人皆后背发凉。 “哥,你怎么说胡话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脏东西。” “旁人不知,但我知道!那文咏文状元,前些日子深更半夜听见了苏绽青那贱人的笛声!她人都死透了,却传来了她的笛声,再加上瑞王死的那两个手下,还有苏云蓝的死,容不得我不多想啊!” 言若敏坐到了言鸿泽的身边,安慰道:“不过是人吓人罢了。” “鬼到了阴曹地府,这人间谁害过她,她都是知道的!当年我与苏云蓝的事做的十分隐蔽,外人一概不知,她苏绽青若不是阴曹地府走一遭,怎么可能知道此事!那可是她的亲妹妹,如若不是她发现了什么,才不会杀苏云蓝。” 言若敏不解的皱眉:“苏云蓝不是自尽吗?” “孩子无故消失,本不肯就死的苏云蓝莫名上吊,还有她额头的青痕,这些你能解释的清吗!” 青天白日的,听见这话的言若敏,也不由有些害怕。 但家里已经乱成这样,她只能耐着性子劝:“哥哥若是不放心,就找法师驱邪,国寺很灵,你也可以去看看。至于那苏云蓝的事,你就别瞎想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和嫂子赶紧缓和下来,夫妻两个弄的像对仇人,这传出去可丢言家的脸。” “马月慈那贱妇,我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从前不过是因为她家门庭显赫,就算她长了一张爷们儿脸,我也乐意多瞧她,可现在她成了丑八怪一个,我闭着眼睛都嫌弃她丑。” 言若敏瞪了她哥哥一眼:“话不能这么说。你费尽心机将苏家搞垮,终于得偿所愿,被皇帝所信任,这就是好兆头啊!熬都熬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事熬不得?” “可她那张脸与她的个性一样讨厌。” “好哥哥,你就帮我这个忙吧。”言若敏若有所思的嘟囔着:“和这位嫂子搞好关系,日后我也能时时跟着进宫,还愁没机会高嫁吗。” 言鸿泽这才明白言若敏的意思:“你想嫁给谁?” 言若敏卖了个关子:“这世上那么多的男儿,我们家的门庭已然不低,你觉得我还想嫁给谁?” 比言家门庭高,要靠着马月慈的关系才能勉强攀上,还要进宫才能见着。 这些人选在言鸿泽的脑袋里转了一圈,顿时吓的他一个激灵。 “你要嫁太子?” “怎么,我难道嫁不得吗?我有才有貌有家世,配太子也算合适了,若说差什么,也无非就是那么一块可以垫在我脚下的砖!好哥哥,等我做了皇后那日,你还愁要与那丑八怪大眼瞪小眼?到时候你直接休了她,妹妹给你找个好的。” 言鸿泽翻了个大白眼:“说的轻松,那太子活死人一个,就算你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嫁给他,只怕马上就要守寡了。” “你可不准胡说!” “这就是我们兄妹关起门来说的,还能传出去不成?” 其实言鸿泽的话,言若敏早就想到了。 当初那苏绽青多威风,朝内朝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拿她当女中豪杰一样,谁知那时的言若敏有多羡慕嫉妒。 那时还有人议论,说建阳帝有心把苏绽青嫁给太子呢。 眼眶着苏绽青倒台,言若敏从前埋在心里的想法也开始发芽,借助身边一切的可能性,只为了成为最尊贵的那个女子。 得知言鸿泽要与马月慈结亲,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言若敏,她只盼着和马月慈好好相处,让马月慈带着她进宫,这样也就有了与太子见面的机会。 甚至她连见太子那天穿着的衣裳、装扮的首饰和该说什么话都早早想好了。 看着妹妹一脸向往的样子,言鸿泽不悦的问:“你可真想好了?那太子病恹恹的,谁知还能喘几年气。” “无所谓啊,我要嫁的是太子,就算他死了,也会有其他人坐上太子之位,但皇后是不会变的,我只要能搭上皇后这条船,便有嫁给太子的机会!” 言若敏这想法很久之前便在她心里成型了,只是无人帮忙,她自己也难以成真。 现在言家既然攀上了高家,她认为只要自己用些心思,动些手段,当初那么显赫的苏家被瑞王等人害的说抄家就抄家,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成的? 梁国公府中,梁国公正在与女儿商量办法,听送杜氏母女的人折回来说:“二夫人说了,想让国公爷批她些银两花销。”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梁国公叹了口气:“罢了,你去库房领十两银子给她,告诉她这个月不准再登门要银两,否则一文钱都没有。” 裴十柒看着梁国公说:“父亲,那长春侯府究竟是什么来头?” 梁国公若有所思的说:“长春侯府如今的当家人,曾在南边任职,据说是先帝年迈后去过一次江南,本想帮助百姓治水,他自己却被洪水所伤,关键时刻是长春侯出手相救。后来先帝封了他为长春侯,当今圣上登基后也对长春侯多有重用,早在一年前便将他调到了京城来,如今在刑部任职。” “那长春侯的子女们呢?” “他有两个儿子,嫡长子已经成婚,身上有个小官职,留在南边算外放了。这嫡次子生来受宠,据说长春侯十分重视,除此以外还有个女儿,似乎同你一般年岁。” 裴十柒说:“如果这次的事,真的有长春侯府的主子掺和,那事情还真不好处理。” 对先皇有救命之恩,深受建阳帝重用,这种人轻易招惹不得。 “容父亲好好想想。” 入夜时分,一男子正走在路上,感叹着京城实在美好。 同样都是花街柳巷,京城的比外头的强出不知几根手指头,还有那好酒好菜,吃的他脚下发飘,立身不稳。 正怀念着方才的美好时,月光洒下的影子后头忽然多了一个人,那人举着刀子,作势便要刺下去,吓得他妈呀一声,酒劲儿醒了大半。 梁国公的手下将他拖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用刀尖抵着他的下巴,恶狠狠的问:“把肚兜交出来!” “我没有肚兜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劝你,想活命就实话实说,京城之中每日死的人多了,惹恼了我,我让你也成为这里头的一个!” 男子吓得慌忙摆手:“好汉饶命!但肚兜真的不在我的手里啊。” “那在哪?” “在我们家公子手里。” 手下眉头微皱,怕他是在骗自己,将刀子抵的更深了一些:“既然肚兜是你要的,怎么落在了他的手中?” “因为他说裴十芳轻佻,这种贴身之物都能随便送人,他拿着这肚兜,日后说不准还会碰上裴十芳,他说想亲手给她穿上。” 听见这话,手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感情那长春侯府的嫡次子是个这样的浪荡东西!.qqxsΠéw “他是否知道你骗裴十芳金锭子的事?” “公子是知道的。”下人有些为难的样子:“但他不管,觉得几个金锭子不算什么,我们有肚兜在手,量她裴十芳也不敢声张。” 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量他也不敢说谎话。 手下将刀子收回来,呵了一声快滚,那下人屁滚尿流的跑开。 事情果然与梁国公所想没出入,真正要那个肚兜的人是长春侯的嫡次子,也难怪下人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去威胁一等公爵的侄女。 可事情到这个地步,撕破脸显然不是良策,毕竟东西是裴十芳主动给的,理由还那么不光彩。 梁国公思索再三,站起身说:“我去见见他。” “父亲且慢。”裴十柒拦住了梁国公:“他手上有堂姐的把柄,这样的人定不会心存敬畏和尊重,您去了只怕会受委屈。”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他父亲与我同朝为官,虽不熟却也能见到,他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梁国公说到此处,眼神一暗:“况且昨晚我的人已经抓住了那个随从,这会儿那个臭小子肯定是知晓了,为了不与我们裴家为敌,他只能乖乖的把肚兜交出来。” 这天下对女子的残忍,只一块普通的肚兜,就已经足够害死一条生命。梁国公是在赌,他也不敢赌输。 梁国公将长春侯府的嫡次子朱诚约到了盛华楼,朱城有些晚了,但梁国公还是耐着性子等他到。 “第一次与梁国公您一起吃饭,晚辈这心里,实在是有些紧张。”朱城笑着说:“所以来晚了一会儿,希望梁国公您不要责怪。” 梁国公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朱城。 他生的浓眉大眼,衣冠楚楚,瞧着一脸好人样,怎么也不像是做那种下作事的人。 “无妨。”梁国公当然知道这朱城是故意的:“朱公子刚来京城不久,有的忙呢,来晚些也是应该的。” 他在打量朱城,而朱城同样也在打量着他。 两个人对着相坐,有种看不见的剑拔弩张。 “晚辈与您并无什么往来,您今日怎么想起请晚辈吃饭了?”朱城率先发问。 梁国公坦然说道:“朱公子有一位随从,偷了我侄女的东西,还请朱公子让那随从速速归还。” 朱城的神情顿了一下,两只手在桌下交替着摩挲:“晚辈的随从很多,不知您说的是哪一位?您的侄女又是谁?丢了什么东西?若真是晚辈的人所为,晚辈必给您讨个公道。” 这是在明着激将梁国公。 他朱城什么都知道,却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让梁国公自己说出那难以启齿的东西,实则是嘲讽这个长辈无能。 梁国公自然不会按照他的话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我是想告知朱公子一声,东西可以不还,但那随从的命,我就收下了。” 第26章 谣言 朱城闻言微微挑眉:“哦?国公大人这是何苦呢,丢了什么您告诉我,晚辈帮您寻出来,可不能开口就是杀人啊!京城之中抓贼断案的地方那么多,哪里能让您立私刑呢?何况您说晚辈的人偷了东西,却又没有切实的证据,甚至偷了什么都说不出来,您这样让晚辈有些为难啊。” 梁国公打量着朱城的脸,语气淡淡的说:“既然你是他的主子,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管好自己的手下,该拿的东西拿走可以,不该拿的东西还请他放下。” 说着,梁国公亲手为朱城倒了一杯茶,抬手递给朱城。 朱城伸手去接,梁国公适时的松手,茶水泼在朱城的手上。 梁国公始终留意着朱城的神色,果然从他的眉眼之间看出一丝愤怒和不耐烦。 “真是不好意思,战场上拼杀多年,身上不由落下了些毛病,细小的动作做起来不大方便。”梁国公说完,又坐直了身子,接着舒舒坦坦的靠在了椅子背上。 “您真是见外了,您为国效力,晚辈怎会计较这点小事,都是晚辈不好。”朱城口不对心的说着,心里头已经开始骂娘。m.qqxsnew 梁国公面露欣赏的点了点头:“方才朱公子说证据一事,我这手上的确没什么证据,不过有些事与证据关系不大。” 他的意思简单,自己位高爵显,又是建阳帝看重的武将,苏冶死了后梁国公可以说是武将中的领头羊,即便长春侯府再受宠,短时间内也无法与梁国公府抗衡。 更何况只因为一个破肚兜,撕破脸实在没必要。 梁国公趁着朱城没搭话,爽快一笑,接着说:“对了,听闻朱大公子在南边过的不错,娶了妻还生了子。” 朱城没想到梁国公忽然话锋一转,转到了他大哥身上。 摸不准梁国公的脉,朱城暗道这果然是只老狐狸,小心翼翼的接茬儿说:“大哥与大嫂感情很好,侄子也健康可爱。” “只可惜啊。”梁国公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 朱城眉头轻皱:“不知国公爷您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梁国公伸手拍了拍朱城的肩膀:“有一些麻烦,我已经替长春侯府处理过了,也不必你感谢我,希望咱们两家日后可以多多往来,我家里头有个女儿,和你妹妹一般大。” 这场饭局让朱城吃的满腹疑惑,一直到与梁国公分开,他也没摸清头脑。 进京后他一直在与大哥保持书信往来,也没听说大哥和大嫂出了什么事,梁国公这一番话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本他以为梁国公这个朝中老前辈,找自己只为了个肚兜的事有些大材小用,现在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回到长春侯府,朱城不敢耽搁,立马写了书信想要询问他的大哥。 然而信还没等写完,就有下人匆匆来报,说下午时收到了信,说是他大嫂的娘家亲哥打死了百姓,此事在南边已经闹起来了。 长春侯得知此事,气的直摔茶杯,朱城赶过去时差点被茶杯溅起的碎片划到。 “真是胆大包天!谅儿可是文官,大舅哥打死了人,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捅到陛下跟前,这件事便不好收场了!”长春侯不顾小儿子也在,对自己儿媳的哥哥破口大骂。 长春侯夫人也在一旁说道:“早先我就不同意这门婚事,那儿媳妇瓷娃娃一个,天上掉个雨点她都不敢开窗子的主,凡事都听自己亲爹亲哥的,嫁到咱们朱家来,一颗心还吊在娘家,这怎么成!” 朱城还不了解前因后果,只能询问:“父亲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长春侯夫人一向疼爱这个小儿子,闻言叹了口气解释:“别提了,你那好嫂子的娘家哥哥又做了件好事,把自家田地里上工的工人给打死了,那男子还有个大着肚子的婆娘,将此事告到了当地的衙门,明日此事便会传到京中了!” 这让朱城有些紧张。 难道梁国公手眼通天,竟然会在他们家之前知晓此事? 他会算命不成! “说来也奇怪,原本那臭婆娘不依不饶的,非要治罪,治罪也就罢了,只怕会连累你大哥的官声。但不知谁送去一笔银钱,堵了那家人的口,数目还不小,足够他们一家过一辈子了。” 朱城不由问道:“多少银子?” “足足二十两黄金,外带一些田契地契,据说还有当地的一间小铺子,也算是给他们糊口的营生了,这样的大手笔,我还真想不到是谁。”长春侯说到此处攥起拳头来:“有这么个人在背后暗地操盘,我这心里始终不安生。虽是帮我,但一点线索也不透,好像时时刻刻都被人盯着一般。” 听到这里,朱城已经明白了全部的真相。 裴家可真是深不可测啊! 梁国公府之中,梁国公把自己做的事告诉给了裴十柒知晓,实际的用意是劝告她,不要再犯裴十芳这样的错误,千万要离文咏远一些。 否则他就要再做一回散财童子。 虽然这点小钱对于梁国公府不算什么,但时候久了次数多了,也是会肉疼的。 裴十柒有几分不甘心:“父亲,真是可惜了那些金锭子和铺子,何不将朱城勒了来,逼迫他交出肚兜呢。” “那才是糊涂做法!若是直接给他二十两黄金,说不准他还会狮子大开口,彻底将咱们拿捏住。若是真用武力解决,那就彻底得罪了长春侯府。想在这京城立足,人都要长六双眼睛一张嘴,十八颗七窍玲珑心。” 梁国公的做法,确实合适的很。 他替长春侯府解决了麻烦,安顿好了那一家人。 他们家既然失去了唯一的男丁,便要解决他们终生的吃穿住,梁国公解决这个麻烦,没经长春侯府人的手,日后就算闹开,长春侯府也不会被扣上堵人嘴的罪名。 这样做,也算是拿捏住了长春侯府的错处,朱城不敢不还肚兜。 “可父亲,您是从何时知晓这件事的?说起来此事发生还没几天啊。” 说到这点,梁国公笑了一下,笑容里颇有卖个关子的感觉。 “早在京郊时,我就知晓此事了,不然也不会那么生气。调查一番后,为父猜测这件事和那朱家二公子的关系也不小,就扩散人脉打听朱家的事,想着能反过来将他们一军。”梁国公颇为得意的摸了摸粗硬的胡子茬:“谁知他们家做事这样不小心,这不就被我发现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梁国公穿戴整齐准备去上朝,手下走进来双手捧着个盒子。 看见那盒子,梁国公就知道里头是什么了。 “是谁送来的?” “是长春侯府的人。”手下回答道:“那人还说托主子给国公爷带句话,说有时间了请国公爷去侯府小坐。” 梁国公自动忽略了这句话,边整理官帽边说:“将这盒子送去杜氏家中,告诫她们母女,日后做事若还是这么不当心,只想着攀高枝儿,那下一次我愿意亲眼看着她们娘俩一起投江。” 此事告一段落以后,裴十柒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顾忆甜上。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眉眼似乎长开了些,眼睛大大的亮亮的,有她母亲的两丝神韵。 想到这里,裴十柒就不免在心中期盼,希望这孩子有她母亲的美貌,却千万千万不要继承她母亲的人品与心计。 在言家时,这孩子常日晒不到阳光,又是早产所生,苏云蓝大悲大气下奶水不好,孩子长的不壮实,干干巴巴很瘦弱。在裴家过了两天好日子,那段虚亏就都补回来了,现在看着像是个奶团子。 裴昭行来看裴十柒,瞧着她正哄孩子,忍不住打趣道:“还真别说,你这笨手笨脚粗心大意的人,带起孩子还真像那么回事。” “带孩子有什么难,当初小秋儿都是我一手带大的。” 这话说出口,裴十柒便顿住了,怀中忆甜的脸慢慢转换成了侄女秋儿幼时的脸。 大哥在外征战,大嫂身子不好,孩子便由她带着,姑嫂二人相处融洽和睦,共同照顾着秋儿。 可惜,秋儿是个无福的,也不知现在有没有托生在一个好人家。 裴昭行听见这话有些不解:“怎么,你还在别的地方捡过孩子?” “说什么呢你。”裴十柒将孩子抱给了秋光:“带下去吧,毕竟日后是要当婢女的,总在我身边养着不是那么回事。” “这才对,你未定亲更未生子,天天哄着孩子传出去可还了得。” 这时,画屏从外头回来,臂弯处挎着的篮子被她重重放在桌上,气的脸都红了,额头上还有红痕,头发也乱了许多,好像与谁撕扯起来的样子。 裴十柒被吸引了注意,问道:“画屏,你这是怎么了?” 画屏原本是生气的,可看着自家姑娘询问自己,她便委屈起来,半哭半嚷道:“外头有贱蹄子胡说八道,说姑娘未婚生女,不少人议论起来了!” 裴十柒也吃了一惊:“所以你这是?” “婢子与他们打起来了!”说到这里,画屏还忍不住露胳膊挽袖子:“婢子随手抓起一旁摊位上的白菜,塞到了那人嘴里,给那贱嘴丫儿打的眼冒金星。” “可我瞧着你,仿佛也吃亏了的样子。” 画屏不服气道:“婢子可是伺候姑娘的,哪里能丢了姑娘的脸?婢子这不过是撕扯的时候弄乱了,她的头发都被婢子揪掉一大把呢!” 主仆二人说的方向有些太歪了,裴昭行打断了二人,说道:“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画屏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说道:“二公子说的是,外头有人说那孩子是文咏的,还有人为文咏那王八蛋说话,说文咏之所以不同意姑娘,是因为姑娘生过孩子,他嫌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听的裴昭行越来越气。 只见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奶奶的,哪里来的贱种,敢议论我妹妹,还把我妹妹好文咏联系在一块,我杀了他!” 裴十柒赶快给人拉住:“二哥哥,眼下你若真揍人一顿,那不是证实人家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吗?” “你好心捡回弃婴,救了人机一命,他们凭什么这样毁坏你的名声!” “我倒是觉得,现在当务之急的事,是查出这件事是谁传出去的。” 裴十柒自己清楚,当初抱着忆甜回来时,她是抄小路而且蒙面的,能见到她的人不多,能认出她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她怀疑,可能是身边的人透露出去的? 想到这儿,她转头看向画屏:“你可知那传言中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画屏想了想:“姑娘这么一说,婢子好想是听见些,说什么大胖小子?” 裴昭行看向裴十柒:“忆甜是丫头,府上人都是知道的,就算传出去也不过是个丫头,怎么会是大胖小子。” 这一句话就能够让裴十柒确信,透露出此事的人不会是府中人,否则孩子的性别都无法确认,那这谣言是真是虚岂不是不攻自破了?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她抱回孩子的路上,见到她并且认出她是谁的人。 只是当时她的心里很乱,也没注意身边都有什么人路过,想要调查实在不容易。 “这件事先不能打草惊蛇,却也不能不管不顾,否则谣言只会越传越凶,再想辩驳就难了。”裴十柒思虑许久,忽然抬头道:“我记得再过几日,便是宁寿长公主的生辰了,对不对?” 裴昭行没想到她会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愣愣的点了两下头。 “宁寿长公主是皇帝的长姐,位置举足轻重,她的生辰宴会有很多人参加。”裴十柒心里有了主意:“二哥哥,你让父亲帮我想想法子,我想去她的生辰宴。” “她的生辰宴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啊?” “我自有我的想法,二哥哥只要照做就是,再帮我准备一份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第27章 寿宴 宁寿长公主是建阳帝的同母姐姐,对建阳帝帮助很多,虽是个女流之辈,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却是举足轻重,很受建阳帝的重视,一般人不敢触她的眉头。 所以她的生辰宴只能是尽可能的盛大尊贵,出席的人也不少。 她乐忠于撮合京城之内还未结亲的贵族男女,外人只当宁寿长公主是热情,可实际上很多人都明白,宁寿长公主这是在帮助自己铲除异己。 因为和她不合的,她想打压不过是说几句话的事,和她交好的她会撮合亲事,壮大自己的势力,让更加门庭高贵的官员撮合到一起,为她所用。 正因如此,裴十柒才自信自己会参加这场宴会,毕竟在记忆之中,不论是苏绽青还是裴十柒,都是参加过的。 寿宴之日很快便到了,这天裴十柒准备的很充分,穿上了一身新衣裙。 蓝色的披帛和红色裙衫相映成趣,色调明艳又柔和,增添了几分温柔沉静之气。 首饰她则选用了一对羊脂玉的镯子,头上一对镂金菱花嵌玉钗,更添大家闺秀的感觉,这一身打扮仿佛在说明自己并非未婚先孕的女子,瞧着格外的清冷高贵气质出尘。 坐着马车来到长公主府,还未进门便能看出宁寿长公主的奢华。 由身着新衣的婢女领进院中,裴十柒看着周围的景色,心道这宁寿长公主果然不是一般人,上一次来时还不是这个景儿,她只为了住的精致舒心,常常变化院中景色,还新添了许多好玩意儿。 长公主府的亭台楼阁之间,点缀着颜色发亮的翠竹,和奇形怪状的石头,那些怪石堆叠一块儿,突兀嶙峋,气势不凡。 白石小路夹在浓绿嫣红之间,真应了那句话,三步一景五步成影,这长公主府着实另有一番风味。 今日前来给宁寿长公主贺寿的人不少,皇家子弟悉数全到,宫里的各位主子贵人也都遣了心腹下人前来送贺礼与贺喜,更不用说京中这些世家贵族、官宦富商,另有京外的一大批人要么亲自前来,要么托人送礼,各色礼盒堆叠在一块儿,太阳明晃晃的照在上头,别提多显眼了。 这会儿主人公还未出现,是她的女儿李漾春正在与旁人说笑,裴十柒凑近了一些,听到她在炫耀自己的红玉珠的项链。 拈着红玉珠的指尖下带动着袖子,上头绣样有些微微凸起,深红色和浅红色交织在一起绣出了七朵芍药花,花朵四周零星有几片芍药花的花瓣,精致漂亮,针脚细密,溜光水滑的料子上再没有多余的绣样。 “这好东西,一年进贡都得不到多少,你瞧着这珠子的成色。”说着话,李漾春便拈起一颗珠子,带动着整条项链,由她的动作推送到了一个女子眼前儿。 那女子裴十柒也认出来了,是当朝的七公主,虽非马皇后所生,却是马皇后抚养长大的,和马皇后感情极好,不少人暗中称她是嫡公主。 她瞧着那颗珠子,称赞道:“果然是极好的东西!今年上贡没几颗,全给你串了项链戴着吧?” “好玩意儿都堆在库房也没什么意思,陛下赏给了我母亲,我母亲觉得颜色太艳丽了,她戴着不合适,便给了我。”李漾春笑的格外张扬:“今儿是母亲的好日子,我便戴着出来了。” 裴十柒又看向别人,瞧着这些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贺寿要说的话。 今日到场的人太多了,薛骋、薛延这些皇子都来了,瑞王等人也是过来的,裴十柒怕自己情绪失控,一眼也不敢看瑞王。 让她没想到的是,言鸿泽和马月慈这两口子都没来,来的却是言鸿泽的妹妹言若敏,此刻正在李漾春身边,想着能够插两句话进去。 裴昭肆与裴昭行兄弟两个一左一右站在裴十柒身边,一个手持折扇,一个双手背后。 “三妹妹,这宁寿长公主与咱家素无什么往来,平时寿宴父亲若是在他便来,若是不在就只送贺礼,咱们兄妹来的次数不多,你不是说不喜欢这么热闹吗?”裴昭行对此有些不解。 裴十柒没有回答裴昭行的这个问题。 她面向裴昭行,眼神却看向别处:“今儿怎的没看见文咏?” 听她提起文咏,兄弟两个就仿佛被雷劈中,顿时紧张起来。 裴昭肆先说道:“那文咏前阵子丢了那么大的脸,他哪里还敢出门。” 裴昭行紧接着说:“怪不得你主动前来参加寿宴,原来是为了碰见他!回家!” 裴十柒翻了个白脸,想说他们误会了自己,但她之前的种种做法,让这句话已经没了效用。 外人此刻,只怕还以为她一颗心装的都是文咏呢! 这不,不远处就有几个女子正在说话,边说还边看向裴十柒,那眼神被裴十柒瞬间捕捉。 瞧着裴十柒看向自己,这几个姑娘家顿时有些心虚,明明并不怕裴十柒,但却难以与裴十柒对视。 “二哥哥,我对文咏那个王八蛋已经死心了,不可能再和他有什么痴心妄想了,想喝王八汤的人一抓一大把,我便不等着了。” 裴昭肆对这话可是半点不信,翻了个白眼说:“这话若是真的,死人都能活过来。” 那可不,她裴十柒就是死了又活过来的! 今儿是宁寿长公主的寿宴,她自然要好生打扮,盛装出席,所以一直也没露面,不会有人怀疑什么,毕竟她每一次都是这样,总要等所有宾客都到场了才要出现,只为做被所有人等候的那个。 因此等待她出现的这段时间颇为无聊,裴十柒和两个哥哥走着,迎面碰见了一行人。 裴昭肆认出了为首的男子便是朱城。 他给裴十柒介绍道:“这是长春侯府的嫡次子朱城,身边的应该是她的妹妹,朱玥。” 裴十柒喃喃道:“原来这就是长春侯府的人。” 朱城被梁国公打击一番,眼见前头是梁国公府的人,一瞬间没了精神气儿,象征着意气风发的折扇也唰的一声合上。 朱玥身着檀香色绣雀鸟图的纱衣,约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容貌俏丽白皙,笑起来颇为讨喜。 这对兄妹也裴家三兄妹不熟,所以并没有说话,朱玥对着裴十柒轻轻一点头,转头去寻了方才说话的几人。m.qqxsnew 裴十柒走近,就听人堆里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去年她没来,今年她也没来,我瞧着啊,今年就是奔着文状元来的。” “不能吧?那文状元丢脸都丢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她还想着来这儿堵人,疯了吧?” “谁说不是呢,为了一个男人,自家的名声脸面都不要了,我父亲说了,若是他有这么个女儿,非要乱棍打死才解恨。” 这些话传进裴十柒的耳朵里,其实并没多刺耳。 但是裴昭行听不了。 他一声怒吼:“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们!” 裴十柒扯了他一把:“和一堆长舌妇有什么计较的。” 裴昭行瞪了几人一眼,气的转头离开。 这几个姑娘回过头,裴十柒才发现,原来邹萧萧也在。 除了邹萧萧,还有马赋祥的女儿马润慈。与邹萧萧谈论最热火的,便是这个马润慈。 说起来,裴十柒与这马润慈还有一段旧事。 当年她未与言鸿泽定亲前,曾经有人向她提亲,而那家的公子与马润慈上的是同一个家塾,马润慈很喜欢人家,据说是夏日送冰饮点心,冬日添手炉棉衣,红着脸跟人家表白,结果给人家吓的第二天便不去了。 后来那男子家中去了外任,马润慈便将这股邪火发在了苏绽青的身上,二人甚至还大打出手过。 当时的马润慈,就如现在的裴十柒,也被议论过,所以她当然要用力踩裴十柒,抬高她自己。 至于邹萧萧,上一次裴十柒与邹萧萧在盛华楼吵了一架,想来邹萧萧的心里还存着气儿呢,本就对她看不上眼,也难怪这次不遗余力的抹黑嘲讽她。 裴昭肆借势说道:“被人这样议论的感觉不好受吧?听话,离文咏远着点,靠近他没好处。” 看着邹萧萧的方向,裴十柒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了,名声什么的,我只在乎裴家的名声,又不在意嫁人之类的事。” “我倒是不希望你嫁人。”裴昭肆负手而立,看向自己的妹妹:“毕竟在这世上,没人配得上我这么好的妹妹。” 邹萧萧翻了个大白眼,故意拔高了音调:“有些人啊,沾了晦气还出来走动,也不怕给别人都传病了。” 有人问什么病,她轻笑一声说:“自然是疯病啊!我可是没听说过,哪个大家闺秀跟着男子身后跑的,为了见人家一面还找到了这儿,可别冲撞了宁寿长公主的寿宴!” 这时,朱玥说话了。 “邹姐姐这话说的不错,背后编排人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应该离开长公主府,以免冲撞了长公主。” 邹萧萧本以为朱玥会同自己一起损裴十柒,正洋洋得意的笑着,结果朱玥这一句直接让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说什么话呢!”邹萧萧气愤的站起身来:“朱玥,你这是在说什么!” 朱玥淡淡一笑:“我又没说邹姐姐,邹姐姐怎的这么激动啊?” 看着朱玥为自己解围说话,裴十柒了然于心,知道朱玥这样做,是为了替他的哥哥恕罪。 所以在朱玥离开邹萧萧后,她在假山后叫住了朱玥。 “朱姑娘并非京城中人,刚来不久对这儿的人了解也不多,能这样为我解围,我十分感动。”裴十柒说着,替朱玥倒了一盏茶:“只是朱姑娘没必要这样,平白给自己添了堵,还惹了邹萧萧等人。” “我就是看不得她那个样子,和旁人无关。”朱玥虽看着甜美,却实在是个厉害的性子,同裴十柒说:“上次的事,我知道了。” 裴十柒眉峰轻挑:“朱姑娘知道了什么?” “裴姑娘堂姐的事,我们也是刚刚知道。二哥年少轻狂不懂事,这些年没受过挫折打击,也不会尊重人,如今栽了一遭,我这心里头也高兴。”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裴十柒不由问:“你和你二哥哥不合吗?” “并非不合,我与二哥一母同胞,自小感情就好,可他那个顽劣性子让我很头疼。大哥在外放,不知几年才能回到我们身边,我见父亲有意将爵位传给二哥,可二哥实在扛不起重任,所以我想着他遇到了挫折,知道人生的路上不会是一路平稳,日后行事便会收敛一些。” 她的这番话,裴十柒十分欣赏。 虽然是与朱玥初次相见,以往从未联系过,但她竟然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朱姑娘这个性子,倒是十分爽快坦然,朱二公子能有你这样的妹妹,实在是他的福气。” 朱玥闻言抿嘴一笑:“过后二哥哥主动将此事给家里人坦白了,父亲打了他板子,还罚了他的例银花销。我说这些并非是为了让你们原谅二哥哥,而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们家里对于这件事是完全不知情的。” “长春侯是个很好的人,不然也不会受到先帝和陛下的信任,这样的人我们又怎会无端怪罪他?” “若真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朱玥站起身来:“长公主府真是热闹,我出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日后怕是有劳裴姐姐了。” 方才她的种种言行,仿佛是扔上来一张投名状,既如此裴十柒又有何不能收下的? “朱姑娘的性子感觉和我很搭,若是以后无事,还请朱姑娘常来府上走动。” 朱玥淡淡行了一礼,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人吵了起来。 裴十柒顺着人群跟着走过去,才知是那马润慈的弟弟落了水,岸上的裴昭行笑的直不起腰。 马润慈吓坏了,挤过人群大声喊着快救人,只是那湖并不深,人扑腾几下自己就站起来了。 看着弟弟没事,马润慈自然将怒火对准了笑的最欢的裴昭行。 第28章 贺礼 “是不是你做的?”马润慈吓坏了,想到马家只这一个男丁,伸手去抖落着弟弟身上的脏东西,还不住的回头骂裴昭行:“看别人落难你自己笑的欢,简直是不配为人!” 裴昭行听见这话可一点也不生气,还指着马润慈的弟弟同她说:“这事可赖不了我,我跟你弟弟堵这湖有多深,他支着竹竿自己滑下去了,技不如人他怪谁!” 马润慈还有些不信,想治裴昭行一个推她弟弟落水的罪名。 结果马润慈看向弟弟,人家点了点头,气的马润慈狠狠把手帕砸在他身上:“糊涂东西!” 这话一语双关,既骂了他不该和裴昭行赌这个,也骂了弟弟不懂事,若是在此时反咬裴昭行一口,那就做实了他的罪名。 不过马润慈也没想那么快放过裴昭行。 她揪着弟弟的袖子,愤怒道:“他才十三岁多一点,你这样诓骗他是何居心!这是我们老高家的独苗!” 裴昭行可不上当,将话头转到了年岁上。 “曹冲六岁可称象,甘罗十二岁可官拜上卿位同宰相,年纪大小又如何?窝囊废活到八十也成不了男子汉,有能耐的自娘胎出生便能背诵诗词手写对子。”裴昭行哼哼一声,得意道:“方才是他主动与我赌这个,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同意了,这湖边站着的人也多,哪个瞧见是我害了他?你空口白牙污蔑我,我还没冲你嚷嚷呢!” 马润慈被气的浑身发抖,因为裴昭行方才所指的二人,皆死在十三岁以前,这岂不是在咒她的弟弟! “那也是你诓骗了他!知道他年纪小,就不该顺着他赌这个。” 裴昭行扯过马润慈弟弟的胳膊,将他用力拉到自己的身边,攥着他手腕说:“你自己说清楚!我告诉你,今儿你不能摆平你姐,往日京城内外没一个人和你玩!” 十三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听见裴昭行这么说,不懂事的孩子自然担心自己失去玩伴,生气的对马润慈说:“姐,你这样做以后传出去了谁还同我玩啊?上一次我与人斗蛐蛐,就是你说怕我中暑,愣是将我拖回家去,与人钓鱼你也不让,爬树你更不许,父亲都没你管的多!” 在场的人看见这热闹,都笑了起来,裴昭肆却一直看着裴昭行,心里憋着火气。 等到裴昭行威风够了走过来时,裴昭肆一把夺过他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头顶。 “大哥你这是干嘛啊!” “你可真是有主意,万一那孩子出个什么意外,你能担待的了吗?” 裴昭行无所谓道:“那湖的深度才将将没过我的头,他真上不来我跳下去救他也来得及,况且他是会水的,能出什么事。” “我知你是为了三妹妹好,但不应该如此行事,为梁国公府平白拉了马家这样的仇人。” “那马家人本来就看咱们不顺眼,你忘了马国舅在朝堂上给父亲脸色看的事了?”裴昭行也生气的厉害,一摆手说:“妹妹在咱们面前儿被羞辱议论,我想法子替她出气还不成,那我都行了吧!” 他这一转身,不料撞到了一个人,那人轻呼一声,差点摔在地上。 裴昭行急忙将人扶住,被扑了个满怀,当他低头看时,才知这人竟然是朱玥。 裴十柒也吓了一跳,忙说:“朱姑娘怎么会在这儿。” “偶然路过,真是不承想。”朱玥怕会有人议论,想要挣脱裴昭行站起来。 然而她的脚踝放在崴了一下,这会儿正疼的厉害。 “你这是怎么了?”裴昭行担心把人撞出了问题,便说:“我扶你到凉亭中歇一歇吧。” “不用不用。”朱玥一百个拒绝,生怕被人看了去会议论起来,看向裴十柒说:“我与裴姑娘一见如故,就让裴姑娘扶着我过去吧。” 短短一会儿,两人已见到两回,说没有缘分那是假的。 夏天的湖边凉亭会比平时凉爽一些,公主府的吃食茶水也都是顶尖儿的,上好的墨玉西瓜一刀切下去,吃起来别提多爽口了。 二人吃了两块西瓜,又喝了些茶水,看着那兄弟两个你不搭理我我也不搭理你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大哥和二哥从前也是这样的,只是大哥留在了老家,日后想见面便难了。人随着年岁的增长,过去的那些心无芥蒂也便不复存在了。” 朱玥的这话,让裴十柒听出了问题。 他们朱家,肯定没有旁人想的那样和睦。 只是别人家的事她并不好奇,所以并未多问,只是说:“他们两个吵吵闹闹的,瞧着一个不高兴,一个没头脑,倒是有趣。” 朱玥的眼底暗了一暗,笑着用银签扎起了一块西瓜吃。 “你的脚怎么样,用不用先回去瞧瞧郎中?” “无妨,只是扭到了,坐一会儿就成。” 说话间,宁寿长公主被大伙儿簇拥着而来,身穿一身金橙色华服,头上戴着亮眼的头冠,头冠上垂下的几缕珍珠流苏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整个人如同一只凤凰飞进了鸟堆里,像是众星捧月一般,由远及近,恭维庆贺的话萦绕在耳边。 朱玥陪同裴十柒向宁寿长公主请安,只见宁寿长公主虚抬了一下手,笑的十分随和:“大家都起来吧。” 言若敏一个劲儿的缠着李漾春,只为了能往宁寿长公主身边靠一靠,但人家宁寿长公主的身边围满了官员家的夫人,未成亲的公子小姐轻易不敢靠前。 “这年岁一年比一年渐长,我实在是不愿过这个生辰,劳心劳力不说,还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又老了一岁。” 宁寿长公主这话说完,大家伙似乎打开了话匣子。 “长公主您保养的多好啊!底子好加上陛下看重,什么好玩意儿您没有,这张脸啊就如同那二八少女,嫩着呢。” 这拍马屁拍的宁寿长公主十分舒坦。 她象征性的抬起手来,指着自己的眼睛:“你看我这眼角,今早看又多了几条皱纹。” 这下轮到旁人来拍马屁了。 “长公主诶,您这脸就仿佛那破了壳的鸡蛋,哪里有什么皱纹?不像我们一生操劳命,没您这好福气,皱纹随着年龄增长多了好几条。” 对于这种恭维的言辞,宁寿长公主听时间长了,还能笑得出来,仿佛年年都听不腻一般。 朱玥不由轻声问道:“这帮人的眼神,应该找郎中瞧瞧,离的这么远我都能瞧见她眼底的皱纹。不过说来也是,她今年已经快五十的年纪了,却还能保养成这个样子,的确是不容易。” “陛下后宫嫔妃不多,公主也没几位,自然一心扑在这位姐姐身上,什么好东西都舍得送。”裴十柒看了看四周:“先不说了,这些话若是传出去就不好了。” 宁寿长公主环视四周,眼神落在这些年轻人身上,不免感叹道:“瞧着这些孩子,心里头也敞亮的很,有些面孔比较熟悉,有些虽有几分陌生,但看着也心生亲近。” 说话间,就有几个平日里和宁寿长公主走得近的姑娘家,捧着礼盒走近,被宁寿长公主的婢女捧下搁在一边。 “这是臣女家中收藏的百年老参,对养身最有益处,由晚辈送来庆贺您今日过生辰,还请长公主殿下不嫌粗陋。” 她才说完,另一个也说道:“父亲听说长公主殿下喜欢瓷器摆件,特意重金请人制了这珐琅嵌青玉的花瓶,贺您福禄寿三星高照,如意吉祥,喜乐平安!” 宁寿长公主笑的是合不拢嘴,十分喜欢所有人将她簇拥的感觉。 李漾春作为女儿,自然也要送贺礼的。 她请建阳帝手写了一个寿字,配上请人制的珊瑚首饰,与宁寿长公主一起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出母慈女孝。 等到众人都差不多送完东西说完吉祥话了,裴十柒这才上前一步,跪在宁寿长公主跟前,双手捧起礼盒。 宁寿长公主看着裴十柒的身影停顿了一下,想不到这扁盒之中究竟能放些什么东西。 “臣女代表梁国公府,祝长公主殿下寿福康宁,萱花挺秀。这是臣女为长公主殿下带来的贺礼。” 说着,裴十柒将盒子打开,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当宁寿长公主看见那玩意儿的第一眼,眼神之中的惊讶根本藏不住,她连忙发问:“这首饰哪里来的?” “这支金孔雀衔珠钗金孔雀衔珠钗,是父亲寻来的,经过多年的打磨它久经风霜,如今应该为它寻一个好归宿。” 宁寿长公主有些崩坏的神情慢慢恢复,沉声道:“这支首饰,我很喜欢,既然是你送的,那就由你为我戴上吧。” 众人听见这话皆是一愣。 送贺礼的这么多,送首饰的更是不少,昂贵的讨巧的应有尽有,宁寿长公主属猪,甚至有一家打了个纯金的小金猪送给她,却都难得到她的青睐。 如今裴十柒送了支普通钗子就得到了宁寿长公主的青眼,实在令他们没有想到。 邹萧萧忍不住说道:“普通的玩意儿普通的人,她怎的那么机灵,就成了事儿?” 身边的马润慈问道:“莫非是你想成什么事儿?” “我没有。”邹萧萧抬起下巴,示意马润慈看向裴十柒:“我只是看不惯她罢了。” “投其所好,又是多年不来的生面孔,长公主因此才对她有两分好奇罢了,一支首饰算什么,八成回去就摘了,本也不值几个钱,今儿送来的贺礼之中,有的贺礼贵重到她那支破钗子翻几个倍都不止。” 她们都不知道,裴十柒送的那支钗子,正是送到了宁寿长公主的心坎里。 裴十柒小心着将钗子为宁寿长公主簪上,就听宁寿长公主问起:“你怎么会有这支金孔雀衔珠钗?” 现在这种时候,裴十柒不可能实话实说,否则很容易泄露身份。 于是她装傻道:“父亲常日不再京中,有时候回了京城也是匆匆离开,为您准备寿礼的事便是让臣女负责的。臣女不知这金孔雀衔珠钗有何典故,只听说过曾有一对夫妻拥有过这支钗子,他们二人琴瑟和鸣十分恩爱。” 宁寿长公主将手里的帕子揪的紧紧的,嘴唇翕动。 尘封在心底的过去被悄然离开。 她自幼喜欢苏冶,可惜苏冶连正眼都未看过她一次,当时苏冶向他妻子提亲,便是送的这支金孔雀衔珠钗作为信物。 当得知这件事后,宁寿长公主既生气又难过,吩咐人打造了好些又是衔珠的钗子,然而无一支令她满意,她想要的,只有苏冶送的那支。 裴十柒之所以能知道这件事,还是当初参加宁寿长公主的生辰宴时,宁寿长公主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 那时她还小,只记得宁寿长公主夸赞她生的像她的父亲苏冶,还问她如果她的母亲不在了,愿不愿意成为宁寿长公主的女儿。 当时她吓坏了,挣脱宁寿长公主怀抱的时候,不当心碰掉了一支簪子,她捡起簪子说找父亲赔给宁寿长公主一支,但宁寿长公主却说要想让她父亲赔,就赔那支金孔雀衔珠钗。 后来她问过这件事,苏冶也告诉了她经过,碰巧苏家抄家时很多东西都充了公,建阳帝又把这些东西赏了下来,兜兜转转金孔雀衔珠钗落在了梁国公的手里。 裴十柒让梁国公帮忙准备贺礼,谁料梁国公忙得很,又急忙出了京城,打开偌大的库房让她挑选,这支金孔雀衔珠钗便到了宁寿长公主的手里。 听见裴十柒的话,宁寿长公主的思绪回到现在,抬手摸着那钗子上的金孔雀,嘴角噙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裴十柒没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就听她说道:“你送的东西我很喜欢,便赏你些什么吧,你想要何物?”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裴十柒抬起头装傻充愣的问:“谢长公主殿下,什么东西都可以吗?” 宁寿长公主表现的一脸和蔼可亲:“当然,只要我有的东西。” 第29章 落水 听见宁寿长公主这样,大家伙儿都有些震惊和怀疑,不远处的言若敏更是攥紧了拳头。 她为了宁寿长公主的生辰,学了半年多的琴技,只盼着今日能够一飞冲天,谁知压根无人在意她琴弹的如何,所有的风光都被裴十柒拿了一支破钗子抢了去! 言若敏气的直咬牙,藏于袖中的手就差把手帕撕破了。 “她凭什么?”言若敏忍不住和李漾春咬耳朵:“那钗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漾春对于这点也十分不解。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母亲对一支钗子这样有好感,府上的首饰几箩筐,贵重的、精致的、繁琐的、外贡的应有尽有,可母亲为何对这支钗子如此好奇? “我也不知那钗子有什么稀奇,等今日过后,我问问母亲。”李漾春靠在柱子上,静静的看着裴十柒,轻声说:“满京城都是她的流言,她竟还有胆量来这儿出风头,真不怕做了出头鸟。” 此刻在所有人面前,裴十柒冲着宁寿长公主笑了一下:“那就请长公主殿下为臣女捡来的一个弃婴取名吧!” 李漾春当即愣住了。 她原想笑话裴十柒一番,无论她是否生下孩子,这盆脏水既然泼在她的身上,那轻易是弄不干净的。 没想到裴十柒兵行险招,用一支钗子赌自己可以破除谣言,并且让传谣的人不敢再开口。 宁寿长公主也是愣了一下:“裴姑娘可是捡了个孩子?” “回长公主殿下的话,臣女有一日从外头回府,隐约听见了孩童的哭声,走过去才发现是个襁褓女婴被遗弃在巷子里,等了许久不见有人来,只好把孩子抱回家中,这段时间也没人来寻,想必就是被遗弃的。臣女觉得这孩子可怜,自己腹中墨水不够,父兄又都是武杠子帮不上忙,便请长公主殿下赐名,给那可怜的女娃添添福气。” 宁寿长公主生着一双明眉锐眼,人品高低她能看个八九不离十,这裴十柒是在耍什么心计,她自然也能差不多看透。 但那又有什么呢,不过是借着她的名头洗清自己的冤屈罢了,简单赐个名字,对于宁寿长公主来说可不算什么。 于是她吩咐下人准备好笔墨,大手一挥柔淑二字出现在纸上。 裴十柒看见后忍不住眼角微抽。 柔淑,是她母亲的闺名,宁寿长公主如此行事,是意于讽刺。 她的母亲原来直到死后,还被宁寿长公主记恨着。 不过她也不会把此事放在心里,毕竟只一个名字罢了,她早就给孩子取名为忆甜,今日请宁寿长公主赐名,也不过是为了挽救名声。 “臣女,谢长公主赐名!有了这名字庇佑,那孩子一定是有福气的。” 宁寿长公主笑道:“难为你年纪轻轻却怀一颗善心,若不是你救了那孩子,这几天恐怕早就饿死了,你也该有福气才对。” 说完,宁寿长公主又看向那些议论纷纷的人,提高了声音说:“京城之中,风气不好,很多人不知真相却用恶语伤人!我从前和皇帝聊起过,类似与裴姑娘这样的人,一朝被蛇咬,下一次再见到可怜孩子便不敢再救,生怕被传闲话,那京城岂不是再寻不到善人了?倘若日后我再听见有人议论裴姑娘,那便是与我和皇帝做对。” 众人齐齐称是,裴昭行目瞪口呆。 他用手肘碰了碰裴昭肆:“大哥,咱们三妹是不是被夺舍了?她何时有过这样的能耐!” 裴昭肆瞧着裴十柒,眼中情绪不明:“这件事就算是聪明人也未必能做到。” 可以在众多贺礼中精准的让宁寿长公主看中,这便不是易事。裴十柒能够如此坦然,仿佛一切都是刚刚赶上,很明显是早有预谋。 可她究竟预谋了什么,为了实现目的究竟做了什么,这个无人知晓。 有了宁寿长公主的赐名,京城这起子只会胡说八道的人也就闭了嘴,再不敢传裴十柒的谣言,这一趟她可真是没白来。 言若敏藏于袖中的手用力拢紧,努力让自己装的再平静一些。 然而她即便装的再好,那恶毒的眼神也成为了她的破绽。 就连家世好门第高的马润慈都忍不住问:“郡主,这长公主怎的偏对那裴十柒另眼相待啊?” “我怎么知道!”李漾春有些生气。 言若敏则再也忍不住,她急需要宁寿长公主这个青云梯。 于是她站起身来,大步走向宁寿长公主,跪在她的面前说:“长公主福寿安康!臣女潜心学了许久的琴,想在您的生辰宴上弹奏,为您贺寿,不知您可否…” 她这话还没说完,宁寿长公主就摆了摆手:“我罚了,什么好音好调,你回头来的时候再弹吧。” 看着宁寿长公主在自己身旁走过,那宽大的衣摆擦过她的手,气的她咬紧了银牙。 都怪裴十柒!不然她那一曲定然会收获无数! 亭外的树枝繁叶茂,白色的花朵香气扑鼻,花木茂盛,池水清澈,石子路曲径通幽,有许多落叶飘落在上头。 裴十柒走在其中,忽听身旁传来一句:“那孩子,不会就是苏云蓝的女儿吧?” 她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见是薛骋站在树下,正看向她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 “今儿是宁寿长公主的生辰宴,我是她的侄子,自然会到场。”薛骋走近裴十柒:“想给自己洗清谣言,巧妙的利用了宁寿长公主,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裴十柒说:“流言什么的我其实并不在意,但我身在裴家,就该为裴家多多着想,因我一人使整个梁国公府蒙羞,我不能做那样的事。” 梁国公和裴昭肆兄弟两个都是好人,她无法做到将他们都拉下水,让显赫一时的梁国公府成为旁人的笑柄。 “所以那个孩子,真的是言鸿泽和苏云蓝的女儿对吧。”薛骋直视着裴十柒,那双眼睛似乎能将人看透。 “若无苏云蓝,苏家也不会出事,她死有余辜。只是我不能放任那个孩子被杀,她毕竟是无辜的。” 薛骋点了点头:“可你今日这番作为,让许多人都好奇那个孩子,言鸿泽因为苏云蓝的死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正在全力寻找那个孩子,你要当心,他可能已经盯上你了。” 裴十柒轻笑一声:“我不屑装神弄鬼,却也很享受他无法安枕,最好能给他吓出一身病来才好,家破人亡,受罪而死。” “你似乎很恨他。”薛骋靠近一步,忽然伸出手去:“虽说大致上你与我是一路人,但我的东西放在你那儿不大安全,万一哪日你又铤而走险,我这不受宠的皇子岂不是要被你连累。” 知道他所说的是那枚玉佩,裴十柒却装起了糊涂,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我的玉佩,每个皇子只有一块。” 裴十柒心虚的后挪半步:“我没有,我说了不是我捡去了。” “你有。”薛骋微眯起眼睛来:“你要应付许多突发的事,所以这东西随身携带是最安全的。” 关键时刻,有皇子做挡箭牌,可是省去很多麻烦。qqxδnew 被戳中了内心的想法,裴十柒还小小的懊恼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盘算都被眼前这个人给发现了。 但这玉佩关键时刻能有大用,可不能随便交出去。 见装不知道这个办法无法蒙混过关,裴十柒干脆说道:“玉佩丢了,被不知道什么人偷去了,也可能是我粗心大意,忘记在哪了。” 薛骋对这个回答可是半点不满意。 他直言道:“一个能记得宁寿长公主喜欢的首饰叫什么的人,一个每次杀人都不忘在额头抹一道青痕的人,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手搁丢了?你这话拿去骗鬼,只怕鬼都不信。” 不知是这太阳晃的,还是心里真的发虚,裴十柒往湖边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那里有不少人,便说:“男女授受不亲,三皇子与我在此见面实在不妥,臣女先告退了。” 见她要走,薛骋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救了苏家的遗孤,我对你是感谢的,但即便是感谢,你也不敢拿我的玉佩,我并非怕你给我惹麻烦,只是怕你陷进去,真的做了什么危害自己和危害梁国公府的事。” 梁国公府和裴十柒拴在一起,薛骋无法眼睁睁看着梁国公那样的好人被裴十柒拖累。 裴十柒一咬牙,用力甩开了薛骋,迈开步子往湖边跑。 薛骋紧跟其后,将她扯去了人少的那一面。 二人都会功夫,撕扯时各用手段,裴十柒见甩不开他,索性装作崴了脚,半边身子便往湖里掉。 她这点小伎俩薛骋却没有摸透,当务之急是救人,他伸手去捞裴十柒却没有捞到,裴十柒抓着一根树枝腾空而起,而不会水的薛骋却直接跌进了湖中。 这落水的响动,惊动了旁边的人。 看着薛骋在湖中扑腾,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裴十柒在岸边焦急的喊:“湖不深的,你试试站起来!” 可深陷湖水之中的薛骋哪里能听到。 幼时濒临死亡的恐怖记忆再次席卷脑海,那片记忆中是黑色的湖水,他仿佛一脚踩在了鬼门关,身旁满是象征着阴曹地府的彼岸花。 当时,是苏绽青拯救了他。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三皇子。”穆润慈手持团扇,团扇上的金玉图案栩栩如生,那一双大眼睛仿佛在嘲笑着薛骋的无能。 邹萧萧也围了过来,看着薛骋在湖中上下扑腾,忍不住露出了笑意:“赶在宁寿长公主的寿宴上落水,这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吧!” 几个手持团扇的姑娘家笑作一团,又纷纷用团扇挡住了嘴,刺耳的笑声气的裴十柒只想把她们都按在水中。 但现在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 再不救人,薛骋便要淹死了。 从前她救过薛骋一次,那时她是苏绽青,如今再救,她是裴十柒。 随着她利落的跳入水中,薛骋仿佛看见了苏绽青的身影,由着苏绽青用手将他的腰环住,拼命的往岸边游。 到了岸上,那些人都在看热闹,甚至连伸手帮忙的都没有。不远处薛延和七公主站在凉亭中,瞧见薛骋如此狼狈,笑的肚子都疼了。 “你们都没有心肝吗!”裴十柒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大声斥骂:“怪道长公主说人心坏了,善良的人难遇,大活人在你们面前掉在湖里,你们却无动于衷!” 马润慈翻了个白眼:“呦,我们可都是正经姑娘家,哪里像裴姑娘一样,说跳就跳。怎么,把这三皇子当成自己男人了?” 裴十柒忍无可忍,上前几步揪住马润慈的衣领,将她拽到湖边,一脚将她踹了下去。 她不是冲动,只是破罐子破摔罢了。 薛骋渐渐苏醒过来,他满怀欣喜,可看见的人却并非是他日思夜想的苏绽青,而是裴十柒。 此刻的裴十柒,一手掐着腰站在岸边,看着马润慈在湖中挣扎,威风的很。 轻风吹动着她沾满湖水的衣裳,那英姿飒爽的模样,和苏绽青真的很像。 听说了有人落水,裴十柒跳下去救人,裴昭行与裴昭肆都吓坏了,冲过来一个护在裴十柒身前,生怕马家的人会伤了裴十柒,另一个则脱下了自己的外裳,罩在了裴十柒的身上。 “闹什么闹?”李漾春也得知了此事,虽然有心向着马润慈说话,但还要尽地主之谊,不好让在场所有人都知她偏心,于是一面训斥了裴十柒,一面又让她去换身衣裳快些离开。 这宁寿长公主的生辰宴实在是热闹,一直闹腾到了傍晚,偌大的公主府容纳了好多人,逛园子的游湖的、采莲花的扑蝶的应有尽有,还有各色点心吃食,最重要的是无尽的热闹,等大家伙儿离开公主府时,皆饱了肚子。 踏着火红的夕阳,裴十柒说:“那个传闲话的定然是看到了什么,不把他揪出来,日后保不齐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裴昭肆也说:“三妹妹的话说得对,那有心之人藏在暗中,不注意还会中伤妹妹,还是早日抓出来的好。” 第30章 疑点 裴昭行话锋一转,同裴十柒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三妹妹你今日实在有些莽撞。那三皇子落水,你虽救人心切,却也该量力而行,在场那么多男客,怕是又要传出去闲话。” 他没忍心说裴十柒衣衫尽湿的事,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姑娘身上,不说是嫁不出去,起码要背上许多的非议。 “做人做事,我只求无愧于心,他就算不是皇子,只是寻常人,我也会救他。” 谁让她偷了人家的玉佩呢? 裴昭行明白妹妹的意思,拍了拍裴十柒的肩膀:“下一次再有这种事,你还是离我们近一些,若是遇见此类事情我方便跳下去救人。” “放心吧,下一次遇不到了。” 今日裴十柒算是出尽了风头,先是声明自己捡了个孩子,宁寿长公主说要赏赐于她,她要的却只是给孩子赐名压压福分,京城世家之中有谁能做到心胸如此豁达做人如此无私? 再就是跳湖救人,救的还是皇子,当时在场那么多人,人人都在看热闹,却只有她跳了下去,这胆量便是无人能及。 所以经过此事以后,谁若是还敢议论她讽刺她,那可真是与老百姓为敌。 还不等裴十柒等人回到梁国公府,老百姓便已经议论开了,还有人在路上遇见裴十柒,非要往她的手中塞果子。 马润慈被推下水里,在长公主府穿了身衣裳,钻进轿子里一路回到马家,气的大发雷霆迁怒于人,刚进门便骂婢女挡了她的路,一脚将人踹倒在地不说,还上去赏了人家两个耳光。 一日之间,她与弟弟前后落水,还都与裴家人有关,她哪里能不气? 马赋祥一听此事也气的厉害,忿然作色道:“她裴十柒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你是皇后亲侄女,她敢这样做,岂不是把皇后不放在眼里!” 马润慈哭的委屈,怒目切齿的说:“父亲,您可一定要为女儿讨回个公道啊!裴十柒那个贱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放心,今日的事为父不会便宜了裴家!”马赋祥作势站起身来:“为父这就写书信送进宫,让皇后为你做主!” 宫门下钥之前,一封书信送进了马皇后的宫中,还未将信打开,马皇后就已经猜到了马赋祥想要说的事。 她和自己的心腹抱怨道:“此事只怕本宫也是无能为力啊。” 心腹宫婢不解:“皇后娘娘,润姑娘是您的亲侄女,那梁国公府的裴姑娘这样做,岂不是没把娘娘您放在眼里?” “你懂什么?”马皇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陛下已经快一个月未到本宫的宫里来了,成日宿在瑜贵妃那里,本宫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与那个狐媚子抗衡。再加上月慈的事,本宫已是心力交瘁,好不容易安抚了陛下,哪里还能为了润慈的事给陛下添麻烦。” 宫婢小心翼翼的为马皇后取下发冠,又替她摘了耳环,把耳环搁在梳妆台上,轻轻拿篦子为马皇后梳头解乏。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事事都要做的周到细致,也难免有所漏掉的。” 马皇后淡淡一笑:“可哥哥不懂这个道理。月慈的事已经让本宫受到了陛下的斥责,润慈没救三皇子,虽说陛下眼里没有三皇子这个人,但好歹是他的儿子,润慈还对三皇子的救命恩人冷嘲热讽,在场的人那么多,各个都长了眼睛耳朵,本宫哪里还有法子。” 闻言,宫婢轻声说:“三皇子的身份再尊贵,那也是废后所生,还是出生在冷宫之中,陛下多年来对他都不曾用正眼看过,皇后娘娘是否多虑了?” 马皇后脸上淡淡的笑意闻言收了回去。 “当年的事,你知道情形如何!”她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并非没有怀疑过,也并非是本宫做的滴水不漏!他若真对三皇子没有舐犊之情,便只会让三皇子在冷宫自生自灭,也不会在他成年之后给他象征皇子身份的玉佩。” 听到这儿,宫婢还是不理解。 “其他几位皇子在宫外都是开了府的,只他宿在普通宅子里,陛下怎会特殊重视他。” “他对其他皇子能够疼爱七分,对他便会疼爱两分,只是这两分寻常人感受不到罢了。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况且还是皇子,象征着天家威严,这件事陛下无论如何也会向着三皇子说话,不会替润慈做主的!” 果然如马皇后所想的这样,建阳帝第二日便赏赐了裴十柒许多东西,从布料到首饰,还让太医院的太医亲自去梁国公府,检查裴十柒是否因落水伤了身子,俨然十分重视此事的样子。 这让众人都没想到。 马润慈还在家里等着盼着马皇后能够处置裴十柒,然而等了许久才知是一场空,气的她干脆装病闹了几天风寒,马皇后也只是赏赐了一些药下来,连太医都不曾派来。.qqxsnew 言若敏想不通此事是为何,她去看望李漾春,便与李漾春说起了此事。 “三皇子是谁的儿子?那是陛下的儿子,陛下看重与否旁人不能插手,但旁人若是不敬三皇子,那就由不得陛下不愿意了。”李漾春为言若敏这个闺中好友解释:“当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瞧热闹,无人伸出援手救三皇子一命,你不觉得近几日陛下颇为疏远那些子弟的父兄吗?就比如邹萧萧的父亲,从前多令陛下重视的臣子,如今却说他脚伤未愈,让他回家修养半月再上朝。” 言若敏倒是刚刚听说这件事,震惊道:“邹萧萧父亲的脚伤都快半年多了吧?这几个月一直在陛下跟前侍奉,要修养早就该修养了。” “这正是我觉得不对的地方。宫里的人都跟人精一般,没有陛下的恩准,哪个敢赏裴十柒那么多东西?”李漾春叹了口气:“那裴十柒也确实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当时我诓她跳水她便跳,成日在文咏身后转,如今竟也能大大方方的舍了文咏,讨了母亲的喜欢不说,还能得到陛下的赏赐。” 放眼整个京城,哪有一位世家贵女有这样的待遇。 对于裴十柒,言若敏是嗤之以鼻的,冷哼一声问:“上一次裴十柒送给长公主的首饰,郡主您可打探清楚了?” 李漾春摇了摇头:“母亲不说,我也就不方便问了。” “那裴十柒可真是神了,她是怎么知道长公主喜欢那钗子的?” “瞎猫碰见死耗子罢了,要说她哪里厉害,无非是气运而已,母亲只对那钗子看上眼,她或许也没想到。”李漾春说着拈起了一块点心,看向湖面,忽然有什么在她脑中闪现出来。 言若敏没注意她不对劲的神色,离开长公主府前,瞧见四皇子薛延进来。 薛延是瑞王派来的,瑞王知道那钗子的来头,所以心里对裴十柒这个做法有些不解。 在瑞王眼里,裴十柒和苏家应该没什么关联,可又不得不来问问,所以派了薛延过来。 瞧见薛延来了,李漾春同他说:“母亲正在睡午觉,有什么事你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李漾春对薛骋并不尊重,对薛延也是一样。 这两个皇子,虽说是建阳帝血脉,身份按理说十分尊贵,但一个生在冷宫,是废后所生,另一个则是宫女所生,李漾春高高在上惯了,自然是看不上的。 薛延也清楚李漾春对自己的反感,但他不能忘了自己今日来的任务,便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并着重提醒是瑞王派他来的。 瑞王和宁寿长公主与建阳帝一样,都是一个母亲所生,瑞王又是其中年岁最小的,哥哥和姐姐都很护着他,李漾春自然也对瑞王十分敬重,知道是瑞王派他来的,便对他有了两分笑模样。 “不知瑞王舅舅派你来做什么?” “皇叔想让我来问问,那钗子的来头。”薛延想着李漾春这个做女儿的,或许会知道一些,不也是问道:“不知郡主是否知道一些?” 李漾春顿了一顿:“我若是知道裴十柒如何讨了母亲的欢心,也不至于这般好奇了。那钗子我从未听母亲提起过,而且在公主府的库房之中,类似的簪子钗子多了,怕是几箩筐都装不下,却从未见母亲佩戴过。” 听到此处,薛延也不由好奇。 他想着什么,喃喃的说:“那裴十柒可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就这么轻易的拿捏住了姑母的喜好。” 李漾春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也说道:“就连我这做女儿的都全然不知,她却能轻而易举的发觉,我记得她与母亲没什么联系才对。” 薛延想到瑞王嘱咐他的话,让他暗地里调查裴十柒一番,于是忍不住发问:“这位裴姑娘我总觉得她不同寻常,郡主可知道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他的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以前不过是个没心眼的笨东西罢了,虽出身尊贵,但腹中无心计,还被文咏耍的团团转,我连正眼都懒得瞧她。不过文咏上一次闹笑话,我听他言语之间是裴十柒所为,因此心想这裴十柒也并非是我们看起来的那种蠢货。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裴十柒第一次在公主府,我哄骗她跳湖时,她那身手明显就是不会水,若不是我让下人赶快把她救上来,恐怕她就死在这湖里了,怎的救三表哥时,便又会了水?” 薛延听了这话,瞳孔顿时微张,接着又悄无声息的变回原样。 原先他也以为裴十柒不过是瞎猫碰了死耗子,毕竟苏家的旧物被建阳帝收回,建阳帝又将这些东西的一部分赏赐给了朝臣,钗子到了梁国公府也是情理之中。可裴十柒能拿罪臣之物送给宁寿长公主做贺礼,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除非,裴十柒是捏准了此事可行,所以才兵行险招,一招制敌。 “也有可能,她是在上次落水后学了,怕自己再次落水吧?” 李漾春摇了摇头:“不见得,才不足两月,自己能游的游刃有余已是不易,何况她还能跳下去救一个男子上来?这绝非是初学之人能够做到的。” 这时,亭中走来了下人,说宁寿长公主午睡醒了。 薛延过去拜见,瞧着宁寿长公主正坐在梳妆台前,让婢女为她梳妆打扮,那支裴十柒送的金孔雀衔珠钗就明晃晃的插在头上,可见宁寿长公主有多喜欢。 请了安后,薛延说明了来意,是代替瑞王询问宁寿长公主钗子的事。 宁寿长公主对此也不是十分了解,但想到是瑞王问的,便说:“他是知道本宫为何对这钗子情有独钟,又何必派你来问?” 薛延笑了笑:“姑母有所不知,皇叔好奇的是,那裴姑娘与这钗子的联系,和与您的联系。” 宁寿长公主脸色冷了冷:“瑞王他人呢?” “回姑母的话,皇叔这会儿正在父皇宫中,陪着父皇说话下棋呢。” 见瑞王不能亲自来,宁寿长公主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但也不屑与一个不看重的晚辈多说。 所以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从前让很多能工巧匠,雕制了很多孔雀衔珠样式的首饰,没准儿那梁国公府的丫头就是听闻了此事,投其所好罢了。” “那若真是这样便无事了。” “怎么,八弟还怀疑什么不成?” “皇叔怕那裴姑娘有心,通过什么渠道故意引姑母您的喜欢和看重。” 宁寿长公主已经四十多的年纪,却还保持着一种年轻女子的娇俏神态,伸手摸了摸那金孔雀口中的珠子说:“她能做什么?无非是替她捡来的孩子寻个名儿,借着我的势给自己洗清谣言罢了,恐怕当日的事都非她所想。不过本宫对此也是受用,她一个傻孩子,再想耍心思那也是明面上的,有何惧?” 看宁寿长公主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薛延在心里对裴十柒的怀疑却更加放大。 而此刻的梁国公府里,裴十柒已经开始谋划夺回那支金孔雀衔珠钗了。 第31章 偷盗 当时她愿意送出这金孔雀衔珠钗,不过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可那钗子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别人没有资格拥有。 所以那时她便早早决定,要在宁寿长公主的寿宴后几日,趁着夜里潜入宁寿长公主的房间,将那金孔雀衔珠钗拿回来。 夜里的空中无星无月,天气难得的阴沉,似乎随时都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裴十柒穿戴好衣裳,再次将头发高高束起,一把刀子插在腰间,袖口塞了几枚暗器,趁着夜色浓重翻墙而出,直奔长公主府。 此时已是深夜,家家户户严闭门户,皆入了眠。裴十柒穿行在大街小巷之中,一个人也没碰到。 宁寿长公主的府邸很大很宽阔,主街附近没这样的好院落,所以住的稍微偏远一些,裴十柒来到一处巷子,骑上了一匹白日让流萤准备好的马屁,慢行到了宁寿长公主府附近,将马屁拴在一处偏僻树林,轻手轻脚的翻进了长公主府的院墙。 这里白日富贵显赫,晚间也是灯火通明,虽没白日热闹,华贵之气却是半点不少,晚间巡视的人也多,裴十柒小心行动,确保没被人所发现,来到宁寿长公主所住的院子,三两下爬上墙去,无声的落在院内。 这里夜里也有许多人伺候,但宁寿长公主睡觉不喜欢旁人打扰,因此房内只她一人,裴十柒用刀子将门闩慢慢挪开,门被无声打开,里头睡着三两个婢女。 裴十柒将准备好的药粉洒于烛火之中,药粉被火焰烧作青烟飘于空中。 见她们都睡熟了,一时半会儿难以清醒,裴十柒动作便大了起来,打开了宁寿长公主的门,潜到她的梳妆台前开始翻找。 然而几个抽屉都翻了个遍,桌面上的几个小匣子中也都找过了,包括其中两个放置高阁锁起来的匣子,里头都没有金孔雀衔珠钗的影子。 这便让裴十柒不解了,她在屋内仔细搜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宁寿长公主的床榻上。 人还算睡得熟,裴十柒动作又轻,并不会打扰到宁寿长公主,所以裴十柒小心的撩开了床帐子,单手持烛台拿进来照,床头处扫了一圈却也没能瞧见。 紧接着,裴十柒看向了宁寿长公主熟睡着的脸,目光顿时紧缩。 她没想到宁寿长公主竟然这般喜爱这个钗子,就连睡觉也要将钗子戴在头上! 看着她半盘着的发髻上插着金孔雀衔珠钗,裴十柒伸出手去想要拔下来。 谁知外间已经昏睡过去的婢女半个身子微斜着,因为彻底失去意识,半点也支撑不住,整个人从椅子上栽倒过去,嘭的一声响,把屋里的两个人皆吓了一跳。 裴十柒手狠狠一抖,一滴蜡油滴在床榻上,裴十柒眉头微皱,再看向宁寿长公主时,见她已经睁了眼睛。 在宁寿长公主还没彻底回过神儿时,裴十柒动作极快的吹灭了烛火,屋内一片黑暗,宁寿长公主一声尖叫:“你是谁!” 裴十柒一把捂住她的嘴,将烛台扔到外头,空出一只手来也手刀打在宁寿长公主肩头,让人晕死过去,拔了钗子转头便走。 外间的婢女倒在地上仍在呼呼大睡,裴十柒跨过她转身离开,门又被重新关上,房间恢复安静。 第二日宁寿长公主醒来,只觉肩头疼的厉害,昨晚的事她昏昏沉沉,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下意识的抬手摸向头顶,探了两下却摸了一手空,这让宁寿长公主顿时变了脸色,高声喊着外头的婢女。 可婢女依旧在睡着,无人回应。 宁寿长公主这才隐约想起了昨晚的事,一道人影立在床前,然而在她睁开眼的一瞬间,屋内一片漆黑,她没能看清那人是谁,甚至未分清男女。 接着她便挨了一手刀。 她坐直了身子,检查自己身上有无伤痕,下了地后照镜子时,才发现梳妆台前一通凌乱,匣子抽屉皆被打开,里头的首饰乱糟糟的,几对耳饰都被动了位置。 而铜镜之中的宁寿长公主解开衣领,脖颈处一道青痕,显然是昨晚被打的。 丢了重要的东西,还有人夜里站在她床头对她动手,这一切都是宁寿长公主无法忍受的。 怒气直冲脑顶,宁寿长公主从房中抽出一把长剑出来,气的一脚将屋门踹开,大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 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几个东倒西歪的婢女。 细查了一番才知道,昨晚一直阴着,地上泥土松软,隐约可以看见几个脚印,确认是个女子的。而几个婢女都是吸到了令她们昏迷的东西,所以才一睡不醒,睡够了十二个时辰也便醒了,没有生命之危。 宁寿长公主穿戴整齐,坐在床头气的手都在发抖,泛着银光的长剑随着手的抖动磕在床沿,发出一声声脆响。 李漾春不知为何宁寿长公主如此生气,便问:“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我过生辰收的那支钗子不见了。”宁寿长公主气愤的一拍床沿:“晚间一个女子潜入我房间,翻乱了我的东西,还打晕了我,最重要的是偷了我的钗子!” 李漾春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查看着宁寿长公主,边看边说:“幸好母亲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一支钗子罢了,丢了就丢了,母亲若是喜欢,再打造一支一样的就成。” “那哪里一样!”宁寿长公主脸色青紫:“之前我还不知这钗子究竟有何名堂,到手了才知晓,那钗身上雕着他的字,这种钗子世间再寻不到第二支!” “他?他是谁啊?”李漾春狐疑的问:“莫不是父亲去世前,留给母亲的?” 可这不应该啊。 父亲和母亲感情不好,在父亲去世的头几年,父亲甚至不在长公主住,住到了外头的宅子里。 说起来也奇怪,别家的公主驸马都是家世显赫,可李漾春的父亲却只是一介书生,据说还是宁寿长公主求了先帝才求来的姻缘。 宁寿长公主成亲晚,快三十了才成亲,坊间都传闻她心里装着人,所以迟迟不成亲,她本人又受先帝的宠爱,迟迟不成亲也不算多大不了的事。 后来她非要求先帝赐婚,坊间人还议论她等的就是这个书生,只是书生小了她快十岁,老百姓都笑话说这是小牛吃了老草了。 李漾春对父亲还是有记忆的,因为宁寿长公主对她这个女儿并不算多重视,否则也不至于询问一支钗子的来历都不肯说,她心里十分想念父亲,只是父亲在前些年已经死了,如今不在人世,难怪她会询问。 父亲生前与母亲算是撕破脸面的,又怎会肯给宁寿长公主留什么钗子做念想? 听见李漾春这样问,宁寿长公主冷哼两声,不屑道:“他送的东西,我巴不得都扔出门去,还日夜戴在发上,简直是心生恶心。” 李漾春听见宁寿长公主如此说父亲,心里有些气,但嘴上终归乖巧:“若不是父亲送的,那又是谁送的,让母亲这般在意和惦念?” 宁寿长公主冷笑道:“你不晓得的事,便别在问了,问多了对你自己没好处。” 李漾春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想为宁寿长公主整理一下头发。 但对方却轻轻一躲,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李漾春只能尴尬的将手收回。 梁国公府中,裴十柒攥着那支钗子细看,用干净的湿帕子将上面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她母亲的钗子,旁人不配戴。 流萤打量着这支钗子,忍不住赞叹道:“这支钗子造的真精致,上头的孔雀栩栩如生,仿佛活过来了一样。” 她隐约瞧见簪身上似乎有什么字,但是裴十柒小心避开,她并没能看清。 这时画屏端着一碟子点心进到屋内,裴十柒将钗子藏在枕头下,问道:“今儿是做了什么点心?” “银烛手巧,做的栗子糕最是香甜,姑娘这两日瘦了很多,快多吃些尝尝。” 一块栗子糕刚刚入口,外面有人来报,说是裴十芳来了。 经过肚兜一事,裴十芳收敛了不少,梁国公怕她再惹出什么事来连累裴家的名声,所以才授意可以让她进门来往,但不能多久留。 至于心里阴暗的杜氏,则不能进门,以免她又想什么歪法子害梁国公府的人。 “既然堂姐来了,父亲又不在,我们总要招待一番的。” 宁寿长公主因为钗子丢失一事正在闹心,无从查起更是让她心生恼怒,听见瑞王来访,急忙起身相迎,将这件事告知给瑞王。 瑞王本想询问裴十柒和钗子的关联,却正巧知道了钗子被人偷走,怀疑的问道:“莫不是这明抢钗子的人,关注着钗子的走向,知晓它现世于公主府,才来夜里偷抢的?” 宁寿长公主点了点头:“现在看来就是这样,不然钗子在裴十柒手上时怎么不丢?” “姑母所言却也未必。”与瑞王一同过来的薛延说道:“那裴十柒实在奇怪,她若是有心抢回钗子只为了成事,那也是有可能的。” 听见裴十柒,宁寿长公主嘲讽道:“我这长公主府的院墙高着呢,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家,能轻易进来才怪呢。” 薛延言语尊敬道:“姑母有所不知,那裴十柒出身梁国公府,两位哥哥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若是她找了旁人相助,也不是没可能的。况且她本人也有功夫,人只要有想做的事,努力一番总是会成事的。上一次侄子过来,偶然间听漾春提到,之前的裴十柒不会水,上一次却为了救三皇兄展露出了会游泳,可见她是个有城府的人。” “那死丫头还真能有这样的能耐?”宁寿长公主依旧不信:“她送钗子也没讨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是赐了个名罢了,搞这么一套她自己也不嫌麻烦。” 瑞王说:“事情究竟是谁做的还没有定论,但有人盯上那支钗子是肯定的,钗子事小,大姐你的安危事大,这段时间可要当心些。” “我已经叫皇帝给我派了几位高手在院子旁守护,想来不会有事,那贼人有胆子就再来,我让她有来无回!” 宁寿长公主的眼中似乎冒起了火光,心里暗想抓住那偷钗子的人,一定要把她活拔了皮! 瑞王又说:“大姐,不是我做弟弟的说你,一支破钗子而已,你想要什么我和皇兄给不了?一模一样的也能造出来。” “那都不一样,这是他的东西。” “那也是他送给别人的,又不是送给大姐你的。” 宁寿长公主就听不得这话,瑞王的话就像是在她的头顶燃了把火,气的她袖子一甩,茶盏落在地上,茶水崩的满地都是,华丽的地毯立马被茶水浸湿,茶叶弄花了地毯上的凤凰眼睛。 瑞王摆了摆手:“大姐也不必同我生气,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他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这样,当年没能得到他,好不容易找了个与他样貌相像的,却又不甘心好好过日子,折腾了这么多年,也该歇一歇了。” 一旁的李漾春听见这话,忍不住将藏于袖下的手紧紧攥住。 原来母亲这些年心里都装着人,非要与她的父亲成亲,也只因他父亲与那人有几分相像。 怪不得父亲后期不愿居住在公主府,想必也是发现了自己被人当做替身,难以容忍吧。 “李政算是个什么东西,会读两篇酸文写点字,也配与他相比?”宁寿长公主眼中的嫌弃丝毫不避讳:“当年若不是梅氏那个贱婢,我何至于这些年过成了这个模样!” 李漾春再听不得,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瑞王见她跑了,立马意识到说错了话,却也没多后悔,只是同宁寿长公主说:“那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何苦说出来刺她的心。” “随她去吧。”宁寿长公主不在意道:“随了李政那个性子,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 薛延将这一切听在耳中,却只能默默低着头,表现出自己什么也听不懂的样子。 第32章 刑部 出了宁寿长公主府,瑞王与薛延并肩走在路上,两人先前都没说话。 走着走着路过了梁国公府,瑞王驻足在门前望着匾额,薛延也停下脚步,随着他看过去。 “本王总觉得,这个裴家的姑娘,与很多事都有关系。” 薛延听见此话询问道:“皇叔可需要侄子去帮您查证一番?” 瑞王点了点头:“务必不要打草惊蛇。” 梁国公府之中,裴十芳照比从前安静了许多,也不讨要什么,只是没有声响的坐在那儿,仿佛受了什么委屈。 裴十柒也没多待见她,问过杜氏身子如何以后,又问了长春侯府的人有没有再来打扰,除此之外再没了话头。 画屏一向看不惯裴十芳,流萤担心她嘴巴太利会惹出事端,于是将她扣在房中,不让她出去侍候,这让画屏心里有些不愉快。 “堂姑娘与咱们姑娘闹成那般不愉快,怎的还来府上?每次她一来都要占些便宜才成。” 流萤瞪了她一眼,手上忙碌的动作不停:“就算堂姑娘和我们姑娘闹的不好,人家也是正头主子,是国公爷的亲侄女儿,有没有你一个下人说嘴的份儿?姑娘愿意接待堂姑娘,你当是看在堂姑娘和二夫人的面子?那是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一次她们母女在大门前哭闹惹来许多人围观你忘了?” 画屏嘴上不服:“可她每每过来都要许多东西,姑娘的首饰衣裳她都挑好看的拿,刚到手的时新锦缎她也挑贵重的选,有时候厨房做一盘新的点心,她都让姑娘找个食盒给她装回去,凭什么她一来我们姑娘就得受委屈。” “那是从前,现在我们姑娘可不同了,姑娘厉害着呢。”流萤将几匹料子叠放整齐,回过身说:“从这两次姑娘与堂姑娘的交手,我便瞧出了,姑娘不会再惯着堂姑娘了,量堂姑娘也不敢多放肆,毕竟就算姑娘好性儿,国公爷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知道她们母女算计过姑娘,还能对二人闻言相待?” 正说着话,银烛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个方盘,显然是刚刚过去添了茶水。 流萤问道:“怎么样,堂姑娘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银烛笑了一下:“姐姐可别说,今儿堂姑娘特殊的安静,还是咱们姑娘主动搭了话她才肯吭声。后期我又进去一回,听堂姑娘说起什么情分、亲戚之类的话,大概是不想与我们国公府断了联系吧。” “国公府这般富贵,她从前就红了眼,眼下好东西没了她的,便宜也再占不着,她当然急了。”画屏又说。 “你行了。”流萤训斥道:“堂姑娘改好了就成,日子还是要过的,不论她们母女二人如何,都是二老爷的未亡人,国公爷是一定要善待的。从今日起,你这些酸话气话统统给我咽回去,在姑娘面前更是不准提。” 画屏一向听流萤的话,霁月居中的婢女也都听流萤的话,因为流萤是跟着裴十柒时候最久的,平日里做事也最沉稳老成滴水不漏,很多人都欣赏和佩服她。仟仟尛哾 因此这一次,画屏也只能乖乖应是。 银烛看着二人笑道:“你们两个也真是的,厨房做了些菜品,姑娘记得流萤姐姐喜欢松子鸡,自己折了半只剩下的都没动过,留着等会儿回了霁月居吃,还有画屏喜欢的糯米排骨,姑娘给拨了好几块呢,你们为了这点子事吵吵闹闹,让姑娘听了可不寒心。” 后屋的人说了什么,前头的人不知道,裴十柒拿起一块点心放在手心却没有吃,语气淡淡道:“父亲准备了一些布料,快入秋了,秋老虎咬过人后天气就要冷下来,一转眼也就是这一个多月的事,因此早早备下布料,知道你会上门,让我转交给你。” 裴十芳一听这话,顿时眼眶一酸,跪了下来。 “好妹妹,从前千错万错都是姐姐的错,你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大伯父还愿意原谅我,从前都是我不懂事啊!” 听她抽抽噎噎,裴十柒依旧一脸的冷淡。 “这一次你能记得父亲的良苦用心,能知道父亲对你们这些亲戚的在意,只盼下一次堂姐和婶娘能不忘父亲对你们的照应,肯口上留德。” 裴十芳摇头道:“堂妹,你要相信我和我娘,我们都知道错了,日后再不会不顾言行伤害国公府了。” “你与我都姓裴,都是裴家的人,需知道什么叫做共荣共损。当初你们只想着占便宜,我们国公府最不差银钱,给你们也不妨事,可后来慢慢的演变成对国公府主子的伤害,这便触及了父亲的底线。倘若你们知错就改,日后督促彼此认真悔过,父亲还是愿意接纳你们的。” “这次长春侯府的事,连累大伯父和堂妹随我一起丢人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一个小小的肚兜,说大此事还不算大,说小此事也不算小,好在长春侯府自有短处被父亲抓住,否则此事只能硬碰硬着化解,到时候又是一场战争。我只盼姐姐能记得那日的教训,别害了自己,又害了旁人。” “妹妹的话,姐姐都记住了。” 裴十柒站起身来:“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也用了午饭,堂姐没事就离开吧,我也要回房休息了,等会儿我叫婢女将布料拿给堂姐。” 离开梁国公府的裴十芳,刚要上马车,余光忽然瞧见不远处似乎有个人影在望向她这里。 她转头去看,果然与一双眼睛对上了。 那男子生的仪表堂堂,周身气度文质彬彬,让裴十芳不由久看了一会儿。 她不认识那男子是何人,但她能确认的是,此人绝非寻常百姓。 看他的穿戴、气质和相貌,哪里会是普通人呢?许是什么贵族家的子弟吧。 想着这些,裴十芳坐进了马车,随着马车行驶,靠近男子所在时她撩开了车帘,又轻轻的看了一眼。 夜深人静,一道身影翻墙而出,另一人从拐巷中快步走来,抬起手来一把剑便搭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那人被吓坏了,却见对方蒙着面瞧不清楚,皱眉道:“我可是瑞王的小舅子,你敢杀我?” “就是知道你是瑞王的小舅子,我才要杀你的。”那人没有废话,一刀抹了此人的脖子。 他低下身剥开瑞王小舅子的衣襟,拔下了他脖子上坠着的项链,正要抬脚离开时折回身来,用手指刮下一些墙上青绿色的苔藓,抹在了他的额间。 月光之下,此人摘下了蒙着面的黑布,赫然就是薛骋。 他将那项链握在手中,刚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你如今自己杀人,还要仿我做事,闹的人心惶惶,对你也不好吧。” 薛骋转过身来,看着同样身着黑衣隐于黑暗的裴十柒,问道:“你也盯上他了?” “原先还没有,直到前不久知晓了他手上有苏绽青生前的项链,我觉得怀疑所以探听了他与旁人说话,才知当初苏家的事他跟随瑞王对苏家人挥下屠刀,拿走了苏家许多的东西。” “他想将这项链带来给他的外室,若他不这般张扬,你我恐怕都没注意到他。” 裴十柒走近薛骋,伸出手来:“把项链给我吧。” 薛骋下意识的攥紧了那条项链上坠着的玉:“拿你的玉佩来换。” 他知道,这块玉佩裴十柒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交给他的,所以这条项链裴十柒也要不回去。 “你要不要这么小气?”裴十柒忍不住说:“我可是救了你一命。” “若裴姑娘不引我落水,又怎会跳下去救我?都怪我心太软,只以为你要掉下去,所以我才伸手搭救,没想到被你骗了。”说到此处,薛骋眸光一暗:“不过上一次在公主府,裴姑娘差点死在湖里,这次却能将我救起,我真好奇裴姑娘你究竟有几副面孔?” 裴十柒担心薛骋察觉到什么,于是心虚道:“你问的如此详细,我懒得回答,大不了这项链我不要了。” 薛骋松了口气,攥着项链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 苏绽青留给他的东西,实在是不多。 “最近我查到一些参与那件事的人,不过都是一些暗地里的小人,若是想报仇,需得把这些人先弄死,才能向他们的主子寻仇。” “瑞王娶的是范家的嫡长女,那范长山作为瑞王的小舅子,跟着他姐夫做了不少欺男霸女的行当,又牵连苏家的事,死了是理所应当。”裴十柒说到此处顿了顿:“不过他如今在刑部任职,方才我刚想杀他,却怕乱了朝政,没及时下手,没想到被你抢了先。” 薛骋回答说:“他在刑部领的不过是一个闲职罢了,刑部尚书安排他的一些活都比较轻松,要么是查一些积年的老案子,要么是一些简单的新案子,他指派手下就成,不用亲自出马,因此刑部有他没他都一样。” 裴十柒等的就是他这一句。 “刑部每日接触的人多,形形色色的,还与朝政有关。三皇子出宫多年却未曾有自己的职位,何不趁了这次机会,拿下他范长山的职位?若你稳坐刑部,日后咱们行动也好调查也罢,都会方便些许。” 薛骋没想到裴十柒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说:“我不喜朝堂争斗,也不愿身上多加职责。” “当今刑部尚书是瑞王的人,他能对百姓有几句实话?放任他替瑞王做脏事不管,我想这并非三皇子本意。” “刑部尚书深得父皇宠信,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将近十年没动过,是六部尚书中最稳定的一位,我哪里能轻而易举的将他取代。” 裴十柒走近两步:“刑部尚书之所以稳坐尚书之位,说起来还不是上有宁寿长公主下有瑞王照看?朝堂之中比他官职高的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他,皇帝也不见得多信任他。至于我,我若不是有了线索,也不敢贸然与你说这许多。” 薛骋眼睛微眯:“哦?” “前些日子我父亲在京郊检阅,回来后与我随口谈起,说是西郊大营有个刚来不足两月的兵,在兵营之中横行霸道,据说是背景强硬。不过我父亲认出了他,发觉他竟然是一年前在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暴徒,明明刑部已经审理过案子并且了解了那暴徒,他却无端出现在京郊大营并且毫无收敛隐藏之意,这件事若是翻出来,保证是惊涛骇浪。” 薛骋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有人在背后助他?或者是说,他是替旁人办事,被抓了也能被保。当时他犯的案子我也有所耳闻,若不是刑部尚书出面,旁人是轻易调换不得犯人的,而刑部尚书又是为瑞王办事,你的意思是那新兵是瑞王的人?” “只是我还没想通,他为何不在江湖中隐身,做大海中捞不到的那根针,而是躲在了西郊的兵营,还这般不知收敛。” “这个不难猜。前阵子梁国公一直在京外,这段时间才回京,陛下突然要求他去巡检新兵,兵营的人也是没想到。瑞王既然能保此人出来,说明这人还有为他所用的价值,又怎能放任他藏于江湖?大概没人能想到梁国公去寻营将人认出来了吧。” 裴十柒将话题拉了回来:“有这么个把柄握在手里,只要他人不跑不死,刑部尚书必然会被拉下马。” “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薛骋问。 “瑞王这等作恶多端的人,利落的死简直是便宜了他,我只想让他家破人亡,后悔不能,起码要在他死前夺了他的富贵日子,让他成为人人唾弃的牲畜。” 薛骋在暗夜之中了然的点着头,裴十柒没看见。 不过薛骋抬起头说:“这件事先往后放,最近我盯着瑞王,发现瑞王与四皇子走的很近,而我的手下报我,说四皇子去了从前苏云蓝所住的院子。” 第33章 赏花宴 “那里早就人去楼空了,苏云蓝去世多日,四皇子去那里做什么。”裴十柒对此有些不解。 “应该是瑞王让他去查了什么。”薛骋说道:“关于苏云蓝,你做的比我要多,因此这件事很可能是对着你来的,你要多多小心。” 裴十柒闻言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薛骋。 “怎么了,你莫不是想到了什么?” “那个巷口的乞丐。”裴十柒恍然大悟,接着说道:“看来最近这段时间,我要当心些才是。” 白日的时候,薛延来到了苏云蓝曾居住过的巷子,派人检查了住处,翻遍了所有地方,却没找到半点踪迹。 接着他又走访了周边的院子,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直到他收手准备离开之时,瞧见了守在巷口乞讨的乞丐,从乞丐口中,得知了苏云蓝到齐家闹事前,裴十柒曾找到他们,让他们散播一些谣言。 至于薛延询问裴十柒让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却说想不起来了。 “我记得是和齐家有关的。”一个乞丐说道:“时候太久了,具体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薛延的随从在自己的荷包中拿出一粒碎银子,随意的扔在了地上,那些乞丐一拥而上,随从与薛延则转头走开。 随从问道:“殿下,瑞王让您将此事调查清楚,现在可是再去哪问问?” “先不去了。”薛延看了一眼梁国公府的方向:“知道她与此事有关,过后便会有所防备,等缓几日再去找她,以免打草惊蛇。” 瑞王的小舅子范长山死了,一时间又闹了个沸沸扬扬,主要是三人的死相十分相像,额头一抹青痕,显然是同一人所为。 接连三人都是瑞王的手下,瑞王气的心涨手抖,亲自赶去哪条巷子,发现他死后衣裳被扯开过,脖后一道淡红的痕迹,应当是什么东西被用力的拽了下去。 “给本王查清楚,他这脖子生前究竟戴了什么。” 巷子隔壁就是范长山的外室住所,外头沸沸扬扬,那外室也当然听见了,这会儿哭的撕心裂肺,瑟瑟发抖。 她同来问话的人抹着泪说:“他戴着的是一条项链,原是来送给我的,但是我们闹了两句口角,他便自己戴着走了,外头太黑我没出去追,不承想再见到他却成了这样。” “项链是什么样子的?” “上头坠着的是一块玉,除了玉质温润些以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外室哭哭啼啼道:“不过我听他说起,这是哪家王公贵族被抄没时他偷留下的好东西,再好的东西我现在也不稀罕,我只想让他能活过来。” 裴十柒派秋光去附近买东西,‘巧合’间听到了一耳朵,回到梁国公府便说起了此事。 “现在这京城可真是乱起来了,前些日子常死人,还当最近消停了,没想到昨夜又死了人。” 画屏被吓了一跳,差点跌了手里的碗:“真的吗?难不成,这次死的人额头又有青色的痕迹?” 裴十柒手上动作一顿,表现上是认真看书,实则是在竖着耳朵听。 “的确,不过又有一些不同,这次死的人是瑞王殿下的小舅子,范家的独子,他额头的青痕是用青苔画的,这与之前的人不同。” 连秋光都能看透的,查案的人也能看透。 这次范长山的死疑点重重,有人说是与之前的几人同一个凶手,还有人说是模仿作案,也有人说是范长山遇到了匪徒,为了抢夺项链对他下了杀手,接着又模仿之前的凶手,在他的额头画了青痕。 皇宫之中,建阳帝气的厉害,一把将龙案上的折子扔在了地上。 坐在下头的瑞王站起身来,将折子一一捡了起来,放回在龙案上。 “皇兄何必这样生气。”瑞王说道:“有案子就一点点的查,皇兄别动怒,当心龙体。” “那顺天府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死一个查不出来,如今都三个了,还是什么人也没抓到,连个疑犯都没揪出来,朕真是不知朝廷的俸禄都喂到哪张嘴里了!” 瑞王笑的十分心宽,坐下来说道:“臣弟还没着急呢,皇兄急什么?” “百姓议论,京城大乱,朕怎能不急。” “死的可都是臣弟的人呐。”瑞王留意着建阳帝的脸色:“臣弟怀疑,这凶手是奔着臣弟来的。”.qqxsΠéw 建阳帝顿了一下:“你和什么人结过仇不成。” “皇兄啊,本来这件事臣弟不想和您提的,况且到如今也只是臣弟的一个猜测,无凭无据不能当真的,但臣弟总是隐隐觉得,此事与一年前的苏家有关。” 听他提及苏家,建阳帝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蘸墨的手也停顿一下,一滴墨从笔尖儿处砸到了墨砚之中。 “你是觉着,有人在暗中给苏家那起子人报仇?” 瑞王方才一口气悬在喉咙,眼看着建阳帝说出话来,他这一口气也就顺畅了。 “苏家那帮乱臣贼子,按理说应该死干净了才对,但一年过后还有复出迹象,臣弟怀疑不是有人报仇,就是人没死干净,余孽流窜,杀臣弟的随从手下震慑随从。” 建阳帝草草在折子上批了几个字,停下来说:“只能杀你几个随从,那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之辈,苏家人各个善战会武,若真是哪个厉害的活下来了,死的人恐怕就不只是几个随从这么简单了。” “但皇兄,就算只是一两个流窜的余孽,这也是对朝廷和皇兄您的藐视。” “朕不会轻饶他们。”建阳帝沉声道:“朕会命人调查清楚此事,若真的抓住了苏家余孽,直接斩杀。” 裴十柒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努力和外头的事扯不到关系,但有些消息还是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宁寿长公主不知为何,前几日才办了生辰宴,近期却又要办什么赏花宴,还特意邀请了裴十柒。 陷阱的味道萦绕在裴十柒的鼻尖,她抬起头吩咐道:“流萤,你出去打听一下,看看大后天的赏花宴都有什么人参加。” 贸然不去反而不好,但若明知是陷阱却还是要去,那就更不妥了。 流萤动作极快,很快打探回来,说是京城世家的姑娘都会去参加宁寿长公主的赏花宴,还会有一些皇子与公主前去,长公主府给出的说法,是宁寿长公主常日无聊,所以想找一些年轻人热闹热闹,这才办了这个赏花宴。 但裴十柒还是觉得不对。 趁着更深露重,裴十柒按照原来的办法,悄悄探入了长公主府,想要调查此次赏花宴是否为陷阱。 这一次夜探长公主府,明显比上一次要吃力一些,长公主府夜里巡视的人手多了很多,宁寿长公主的院中也有很多下人,甚至门前站了两个侍卫,让人颇觉不自在,却又确实安全很多。 裴十柒躲在院外的树后面查看,见不多时有一个人影走进,仔细一瞧似乎是一个男子的身影。 她翻上院墙,跳到屋顶,小心的挪着步子,将砖瓦拿走一块,可看见屋内的情形。 然而这一看,令她震惊不已。 床榻之上,两道人影缠绵在一块儿,那男子的样貌裴十柒瞧不清,只能隐约看清一个背影,倒是下头的人,分明就是宁寿长公主。 宁寿长公主年过四十,本来孀居多年,想再找个驸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为何要这般? 裴十柒觉得眼睛酸涩,干脆别过头不去看,却听里头一通惊呼后,宁寿长公主说道:“大后日的赏花宴,你也要来。” 那男子言语轻佻的说:“做什么来?还要躲在您的房间吗?” 宁寿长公主调笑两声:“你今年才二十出头,过来参加赏花宴是正好,否则你每每夜里过来见我,你母亲总是管制,成日骗她说出来喝酒吟诗,只是不知她信了几分。” “不管母亲她信了几分,您这长公主府既然让我随意进出,我自然愿意过来。不过赏花宴青天白日的,过来名正言顺,旁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宁寿长公主满意的笑道:“你这毛躁的猴子,上一次躲在我房间,差点让漾春进来时撞见,屏风都差点没遮住你的身影,下次你可要当心些。” 男子停下了动作,许是累了,伸手在床头拿起一杯茶,边喝边问:“上一次我听毓秀郡主提什么钗子,不知那钗子是怎么回事?” 宁寿长公主闻言,语气半冷:“怎么,你也对那钗子好奇?” 男子放下茶杯,显然还没察觉到宁寿长公主变了神色:“您和毓秀郡主对于金贵首饰都是司空见惯了的,什么新奇的好玩意儿能让您那般喜欢,让郡主都忍不住发问了?您说给我听听,等来日我给您也制个更好的。” 听他这么哄自己,宁寿长公主又笑了起来。 “不是多贵重的玩意儿,不过是支故人留下的钗子罢了。不过前两日被人偷抢了去,我这心里很是不舒坦。” “谁人这般大胆!叫我抓了他,我拔了他的皮!” “钗子丢了,我都有些上火了。”年纪不小的宁寿长公主,此时却像个小女孩,依偎在男子的旁侧:“要是你能帮我寻回来,你想让我如何感谢,我都成。” 往日里高高在上尊贵非凡的宁寿长公主,如今却像是个玩物,实在让裴十柒难以看下去。 “钗子是梁国公的女儿送的吧?她送了钗子您这就遭了贼,此事莫不是与她有关?” 宁寿长公主坐起身子:“虽说应该与她无关,可我这心里就是不舒服,等她来了我的公主府,我定然好好让她难堪一把!” “为了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不值当。”男子抬手去拉床帐子,却正让裴十柒瞧清了正脸。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陪着宁寿长公主调笑着没有尊严的人,竟然是顺天府尹的儿子齐胤海。 那齐胤海往日里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怎么私底下却是如此的令人作呕! 据她所知,顺天府暗地里听的是瑞王的话,如今顺天府尹的儿子齐胤海又与宁寿长公主来往如此密切,密切到滚到了一起,可见这些皇室宗亲和权臣官员之间的密切程度,远超旁人的想象! 齐胤海扯了一把床帐子,床帐子却纹丝不动,他起身又拉了一把,床帐子散散落下,却从顶上掉下来一个纸包。 齐胤海不解的捡起那纸包,自言自语道:“什么好东西,还藏到了床榻上面去。” 宁寿长公主的头发如瀑布般散在被褥之中,单手撑着下巴,斜握着看向齐胤海,慢悠悠的说:“你可别小瞧了这东西,当年漾春她那个没用的父亲李政,便是我用这东西毒死的。” 裴十柒听见这话,耳中炸响一个雷,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人人都说这驸马爷死的蹊跷,人人又说不出哪里蹊跷,暴毙、自尽、被人杀害的说法众说纷纭,老百姓怀疑了一圈又一圈,却无一人怀疑到宁寿长公主的头上。 没有原因,只因宁寿长公主执意要李政做她的驸马,为此不惜顶撞先帝,这样才得到的驸马爷,她才不忍心杀害。 但事实上,这两口子并没过几年的好日子,李漾春出生后不满九岁,驸马爷李政就搬出了公主府,偶尔生辰宴或是年节回到公主府,也对宁寿长公主没什么好态度好言语,冷着一张脸仿佛被戴了绿头巾一般。 如今看来,这可不就是被戴了绿头巾吗! 裴十柒虽然不知李政是否是因为这个才搬离长公主府的,但他现在的牌位恐怕是绿到根儿了。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是宁寿长公主亲手毒死的。 当年宁寿长公主说什么也要嫁的人,怎么反过来又被她给毒死了呢? 齐胤海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宁寿长公主自然也看出来了,于是轻笑了两声问道:“怎么,想拿着这包东西,找你父亲齐府尹,来我的公主府上抓我定罪吗?” 第34章 暗杀 “我的亲娘呦,我哪里舍得!”齐胤海拍了拍宁寿长公主的肩膀:“就是我舍得给谁定罪,也绝对舍不得给您定罪啊!” 宁寿长公主抓起榻上的手绢,扔在了齐胤海的身上:“美得你!” 裴十柒不动声色的从房顶上退了下来,方才的所见所闻让她心生恶心,一只手捂着胸口,只觉得翻江倒海的难受。 离开宁寿长公主后,裴十柒一个人走在夜路,钻进了小树林之中,想要去牵那匹来时拴在树上的马。 然而找了一圈,马匹却莫名没了踪影,裴十柒顿时有些慌了。 这长公主府附近,向来是没有百姓居住的,晚间路过的人也极少,这黑灯瞎火的树林子更不会有人过来,马匹能被谁给牵走呢? 正在想着,耳边忽然传来刀子破风的声音,裴十柒马上闪身一旁,长刀砍在树上,发出一声闷响。 趁他拔刀之时,裴十柒抬起脚来踹在他的胸口,将人踢了个踉跄,裴十柒拔出藏于腰间的刀,与那黑衣人厮杀。 两人正厮打着,又一黑衣人搅合进来,双手持双刀,打的裴十柒眼花缭乱,躲闪不及,二人共同进攻,裴十柒找不到突破口,不免被打的节节败退,倒在地上滚身而起,持双刀的男子动作极快,方才裴十柒滚过的草被两把刀子齐齐砍断。 那人见裴十柒滚远,此刻已经起身要逃,情急之下掷出一把刀子,瞄准了裴十柒的背。 刀子破风而来,裴十柒避无可避,关键时刻薛骋犹如从天而降,一剑将刀子打落一旁,另一只手拦住裴十柒要倒下的身子,扶她重新站稳。 “你怎么来了。”裴十柒急急问道。 “不能放他们走。”薛骋只来得及说这句。 有了薛骋帮忙,裴十柒也顺利起来,一脚将掉落在地的刀子踢远,将自己的刀与薛骋的长剑合二为一,两人的胳膊在面前摆了一圈,再转身时已是背对着背,分别面对着面前的敌人。 “他奶奶的,三皇子怎么来了!”薛骋面前的人看清了薛骋的眉眼,忍不住骂道。 裴十柒面对的人一听对方是薛骋,也吃了一惊,对同伙说道:“那就都杀了!” 薛骋眉头一皱,知道这两人不是寻常人,对一个皇子都能随便下杀手,可见背后的人有多能耐。 “你们是什么人?”薛骋把自己的疑问明明白白的问了出来:“你们背后的人,难不成是瑞王?” “我们的主子是谁,轮不到你们费心!” 两人一同冲上来,裴十柒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刀握紧,整个人飞身而上,刀剑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响亮刺耳。 另一边的薛骋很快解决了那人,转头想要帮裴十柒时,却发现她架起男子的一条胳膊,另他逃跑转身不得,而刀子已捅进他的腹中,他自己手中的刀则砸落在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你是谁的人!”裴十柒恶狠狠的问。 男子没有说话,又吐出一口血来,迎面栽倒过去。 黑漆漆的树林之中,横着竖着倒着两具尸身,裴十柒脸色难看,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难不成是追随二人而来?” “正是,我在瑞王府旁盯着,见黑夜之中跳出两个人影,心生怀疑便跟了过来,没想到他们直奔这树林子,牵走了马,紧接着你就出来了。” 裴十柒四面瞧了瞧,担心还有人盯着此处,拉着薛骋将他扯到了一条巷子中,这才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他们是直奔我而来,早就知道我潜进长公主府了?” “有可能是上一次长公主丢钗子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里拴着马,这一次又发现了,便在旁边守株待兔。”薛骋分析道:“也有可能是有人早就盯上了你,只是你动作快先一步进了府,他们又怕惊动人,只能等你出来后再动手。” 黑夜之中闪过几声鸦叫,裴十柒紧了紧自己的衣领:“我觉得前者不大可能,这树林子实在是又黑又暗,寻常人不见得会故意往里面瞧,而且你说那两个人直奔树林,我觉得有可能是有人注意着我,看我来到了长公主府附近下了马,便去通知了瑞王,他这才派手下出来。” 薛骋停住了脚步,看向裴十柒:“你这么说,我忽然想起的确有人在那之前进了瑞王府,只是他坐着寻常的马车,晚间又昏暗,我没看清那人的长相。” “你那日不是同我说四皇子在苏云蓝所住的巷子附近打听吗?此人很有可能是四皇子。” “四皇子与苏家的事无关,我想不通他为何要调查你。” 不仅是他想不通,裴十柒也同样想不通。 “不论怎么说,我都是露出马脚了,日后要当心些,你也要当心些。”裴十柒轻轻抬头看向薛骋。 薛骋走在她旁侧,将洒下的月光遮了大半,清晰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显得他侧脸坚毅,面如冠玉。 但薛骋并未看向她。 或者说,薛骋只是淡淡的抬起头来,看着空中的月亮,心里想的那个人,已经不复存在。 第二天,裴十柒找机会告诉流萤,让她最近几日不要出门。 流萤自然不解,询问缘由,裴十柒说:“上一次你陪同我一起去一条巷子里头,那儿的乞丐认识你,也认识我,只怕是不好。” “乞丐认识婢子和姑娘的脸,却并不知道婢子与姑娘的身份啊。” “京城权贵遍地,那帮乞丐每日靠乞讨为生,首先要练就的便是一双好眼力,看人能看个八九不离十,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什么人惹完了就没命了,这些事他们都是要掌握的,所以只要是权贵门庭走出去的姑娘公子,他们只怕都能够记住。” 也正如裴十柒所想,那帮乞丐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虽然说那巷子口偏僻了些,但乞丐们在别处讨饭时,一走一过的见过裴十柒,所以才认识她。 “姑娘,那您也要当心些,最近实在要出门的话,就让两位公子陪着吧。” “最近确实是要出门。”裴十柒看着薛骋的玉佩说:“宁寿长公主办了一场赏花宴,夏天快谢秋天来临,各色菊花竞相开放,只怕是不去不成啊。” 流萤听了这话也是在心里为裴十柒掐了一把汗:“姑娘,装病躲着不去可以吗?” “上一次我送那支钗子已经很惹人眼了,我猜她此次请我前去,没有那么简单。而且一次没请去两次没请去,我总不好次次都病,那装病的嫌疑太大了,先前宁寿长公主还能有些耐心,后面就不会有了。” 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不如去看看宁寿长公主能做些什么。 “婢子听闻您送宁寿长公主的那支钗子,被狂徒给偷抢走了,这件事宁寿长公主不会怪到姑娘的头上吧?” 裴十柒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长公主的性情一天一变,只怕没人能摸得准。” 薛延快步走在路上,见瑞王的马车路过,守在马车旁说道:“皇叔,昨晚那两个人已经死了。” 马车中的瑞王猛的收紧了拳头:“怎么会!” “侄子命人检查过,两个人死于两种手法,很可能凶手也是两个人。” 瑞王撩开车帘与薛延面面相觑,有些不解其意。 “昨晚那两个人不是去试探裴十柒虚实的吗?难不成那丫头果真是个高手,还有人在暗中相助?”瑞王吃惊的问。 薛延点头道:“现在只有这么想,才能解释这梁国公女儿的不正常之处。” “可她一个黄毛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搅弄起京城风波?”瑞王想到这里猛的瞪大了眼睛:“难不成本王的手下,是她杀的?” 这个想法一旦在瑞王心里种下了种子,那这种子就迟早有生根发芽的那一天。 薛骋的手下丁钊装作旁边吹糖人的商贩,将这些都听了进去。 等着瑞王的马车走远,丁钊收了摊位,转过身走入街巷,翻过两道墙就到了薛骋现在所住的院子。 “殿下,裴姑娘有危险,瑞王和四皇子已经怀疑是她杀了瑞王的手下。” 薛骋闻言却并没有多慌张,一个想法在他心中升腾起来。 当天夜里,流萤走在廊下,想要进到屋中为裴十柒守夜。 然而一支飞镖扎着一张纸条,锃的一声钉入廊柱,吓得流萤惊呼一声,看清了那纸条上的字。 小丫头走出房间询问流萤为何惊呼,流萤抬手摘下了那飞镖:“没什么,刚才过去了一只老鼠。” “不应该啊,老鼠药已经洒了很多了。” 见那小丫头要走过来,流萤脸色一板眉毛一竖,有些生气的说道:“你还说!老鼠药是你洒的,如今怎么还有老鼠?别是你自己偷了懒吧。” “流萤姐姐,我哪敢啊!我明天就再洒一些老鼠药,保证霁月居中再没有老鼠。” “罢了,弄那么些老鼠药也不安全,谁不知是什么再捡回去泡茶喝可糟了。”流萤把纸条不动声色的放入袖口:“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睡吧。” 进到裴十柒房间,流萤背靠在门上,拍着胸口喘着粗气。 “流萤,你这是怎么了?”裴十柒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姐姐,有人往咱们院子里扔了这个。”流萤把纸条递给裴十柒,又拿出了那飞镖给她细看。 看完了那纸条,裴十柒坐起身来,抬手把纸条的一角放在烛火上,没一会儿这张纸条便不复存在了。 至于那个飞镖,裴十柒留意了一会儿说:“这是宫里的玩意儿,我想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流萤不由问道:“姑娘,这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啊?”.qqxsnew “明日赏花宴,让我跟紧人群别掉队。”裴十柒的眼神落在那跳动的烛火上,同流萤说:“明日去长公主府,看来要弄出些动静才是。” 她与薛骋能够相互成全,互相包庇,薛骋为了给她洗脱嫌疑选择了铤而走险、光明正大的杀人,那她也不能完全依靠薛骋,让薛骋挡在自己前头。 今年的菊花开的极早,不然宁寿长公主不会这么早就举办赏花宴,裴十柒草草看了一眼,见这些菊花品种名贵,黄鹤翎、金孔雀娇黄大气,玉牡丹与貂蝉拜月、一团雪真就像雪团一般,另外还有碧江霞、剪紫绡这样的紫菊,红菊则有稀罕的海胭脂香、绣芙蓉。 跟着引路的婢女裴十柒走到了一处正殿,不少王公贵族家的姑娘歇在这里,裴十柒想着纸条上写的东西,也选择了歇在这儿。 婢女端来了一杯茶,碟子里还放置着两块茶点,裴十柒觉得饿得厉害,刚刚品尝一下那茶点的滋味,众人就都起了身,她也只能跟着起身。 只听有人说宁寿长公主来了,裴十柒慌忙的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就见一双鞋子停在了自己面前。 鞋尖儿上镶着东珠,鞋面儿上绣着鸳鸯,这般富贵精致,一看便知是谁的鞋。 裴十柒大大方方的给宁寿长公主请了安,接着被宁寿长公主亲手扶起,拉着她笑着说:“上一次你送给我的贺礼我实在喜欢,可惜了,却被那暴徒抢了去!” 这件事已经闹的满城皆知了,裴十柒也不想装作毫不知情,便轻声道:“长公主请息怒,再好的玩意儿也不如您的身子要紧。” 宁寿长公主看她有意转移话题,便试探着问:“你可知道那钗子原先的主人是谁吗?” 裴十柒头皮微麻,嘴上却开始装傻。 “回长公主殿下的话,臣女不知。” “不知道也罢,一个死人而已,料想她也不敢回到这世间夺我的钗子。” 说完,她看向裴十柒,似乎是想让裴十柒跟着自己一同说钗子原主人的坏话。 正当这时,忽然有人在湖边惊呼出声,宁寿长公主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才发现竟然死了人! 菊花堆中,一具尸身赫然躺在其中,将细白娇俏的貂蝉拜月压的不成样子。 第35章 嫌疑 在场的女眷见此情景,一个个吓得捂住口鼻转身惊呼,裴十柒也学着她们的样子,装作不敢看,紧紧的攥着身旁女子的手。 那姑娘是朱玥,见她这样还安慰着她,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胳膊。 “怎么会这样?长公主府之中,怎么会有死人呢!” “对啊,方才赏菊之时,明明还不曾有这尸身。” “快去找人。” 周围乱哄哄的,朱玥以为裴十柒是吓到了,扶着她走入凉亭,看着她惨白的脸,安慰道:“咱们不会有事的,只需离的远些,省着沾了晦气。” “朱姐姐,麻烦帮我瞧一眼,那人死状如何?” 朱玥抬起头看着,正巧长公主府中两个卫兵将尸身从菊花从内拽了出来,随着两人的动作,那尸身仿佛活起来了一般轻轻抖动着,嘴里又流出一滩黑紫色的血。 “是毒死的,这里有人下毒啊!” 看见这一切的朱玥紧紧一闭眼睛,再睁开时,对裴十柒说道:“是毒死的,整张脸青紫不堪,毫无血色,胸前还插着一把刀,不知究竟是几个凶手。” “怎么会这样呢?”裴十柒被吓的满眼是泪:“朱姐姐,怎么会遇见这样的事?只怕我晚上是睡不着觉了。” 这长公主府的主人宁寿长公主看见那尸身,也忍不住抬手用帕子掩住了口,像是在隐藏震惊。 因为死的人,竟然是前些日子还与她缠绕床榻的齐胤海! “齐胤海乃顺天府尹的儿子,怎么会无端死在我的府上?”宁寿长公主强撑着不让自己手抖,扯过身旁的下人:“快去传顺天府尹,让他过来好生的查一番!” 杀过人的薛骋,将手上蹭到的血面无表情的用帕子擦干净,接着将帕子裹上石头扔到了水中。 看着帕子慢慢消失在水底,薛骋转头看了看周围,抬脚走到了人群最热闹的地方。 “这是发生了什么?”薛骋问道。 一旁的薛延虽瞧不起薛骋,但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两兄弟,便解释道:“齐家独子齐胤海被人杀害于姑母府上,但究竟是死于中毒还是刀伤暂时并不知晓。” 薛骋走到尸身面前,轻轻的掀开了他身上白布的一角,然后惊慌的放下了手。 “怎么了?”薛延问道。 他方才并没有仔细看这尸身的情况。 薛骋深吸一口气:“此人的额间,有一道十分明显的青痕。” 这话让薛延浑身一颤,几乎是一瞬间,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裴十柒的方向。 这会儿的裴十柒俨然一个被吓坏了的大家闺秀模样,半个身子埋在朱玥怀中,肩膀轻轻抖动。 “四弟,此人可在今日姑母宴请的名单上?”薛骋问。 “这个我不清楚。”薛延抬头看向宁寿长公主:“姑母,这齐胤海可是您请来的?” 宁寿长公主整个人已经麻了,浑浑噩噩的摇了摇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为了避嫌,她并没有宴请齐胤海,但早先就与齐胤海商量过,要他在赏花宴当日来公主府。 顺天府尹齐通匆忙赶到,看见自己唯一的儿子,他又悲又愤,死死揪着那张盖在儿子身上的白布,仰天呐喊,那张嘴仿佛要将杀儿子的凶手生吞了。 宁寿长公主整理了一下思绪,走到齐通身边,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当务之急并非是伤心,而是要调查令郎究竟被谁所杀!” “微臣还想问问长公主殿下,微臣的儿子为何在今日,会出现在您的府上!” 薛骋眉头轻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宁寿长公主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如此问,顿了顿回答:“我也不知,我并没宴请他。” “既如此,胤海死在这里,是与长公主无关了?” “长公主府内可能藏有暴徒凶手,这确实是我间接害死了令郎,只是令郎今日若是不主动前来,他也不会丧命。”宁寿长公主心知齐通是自己的人,虽然清楚他悲痛至极,但还是在言语中藏了警告:“齐大人,令郎额角的青痕,与之前京内死的几人很相像,若是第一次出现死人时齐大人就能抓住凶手,也不至于让事情演变成这样。” 儿子死了,齐通半条命都跟着去了,哪里还有心情想自己与宁寿长公主的交情? 但他又不知该说什么,毕竟杀害他儿子的人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只单单盘问宁寿长公主,不仅什么结果也没有,还会落个不敬的罪名。 所以他站起身来,只说:“事情发生在长公主府,长公主殿下自然推拖不得,还请您给微臣提供方便,让微臣好生查验一番,看看府上今日宴请的客人,是否有人藏了不该拿进府中的东西,又是否有人在微臣儿子死时落单。” 薛骋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头轻轻侧了侧,再没露出半点情绪。 齐通检查起来十分认真,似乎这些年他断案都没这般认真,这帮朝臣之家的儿女比他检查了个遍。 女子的衣衫、头饰都被齐通请女官检查了一通,男子检查的更为详细,然而查了一大圈,却没一个可疑之人。 薛延的目光一直停在裴十柒的身上,见她一副吓怕了模样,被检查时也一声不吭,神情麻木,心里越发觉得可疑。 于是他给宁寿长公主使了个眼色,宁寿长公主心领神会,在私下告诉齐通,好好的查一查裴十柒。 然而裴十柒今日早有准备,为了不惹嫌疑,甚至连可以当做凶器的发钗发簪都不曾戴,只是两片发梳立在头上,耳边还别了一朵小花。 检查过后,齐通没查到有用的东西,便开始盘问众人进府后都去了哪里,见过谁,有无落单的时候。 问到邹萧萧时,她人已经吓坏了,怕自己惹了嫌疑,恨不能让全长公主府的人为自己证明。 “我一直在周围赏花,赏花的人众多,其他姑娘们也都是在的!后来我逛的累了,就到凉亭处坐了坐,当时长春侯府的朱姑娘在场,梁国公府的裴姑娘也在,还有宁姑娘和沈姑娘,在旁伺候的婢女也能证明,我一步也未曾离开过凉亭。” 朱玥也在此时说道:“邹姑娘这话不错,我们都在凉亭之中,吃点心喝茶,宁寿长公主后期还来过,想必这其中若有人暗中出去,我们都是能注意到的。” 宁寿长公主眯着眼睛死死盯着裴十柒,仿佛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只是裴十柒不露破绽,让薛延不由怀疑,莫非自己怀疑错了人? 有杀人可能的裴十柒没有时间,那其他有时间的人呢? 问了一圈,齐通的话问到了薛骋头上。 “三皇子,不知方才您在何处,可曾一人独处过?若是和人在一处,可有人证?” 齐通的话问的虽客气,但他的语气并不客气。 薛骋也不在意,原本他在皇子之中处境就尴尬,敬他的人不多,齐通能在死了儿子后还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思虑了一下,在人群里简单看了看:“方才令郎出事时,我与我的手下在一起。” 宁寿长公主见裴十柒无杀人的可能,便想到凶手是藏于自己的长公主府中,她急的厉害,找到一点口子便想着冲出去。 所以在薛骋说了这话后,宁寿长公主阴阳怪气道:“三皇子的手下自然是与三皇子一条心,这证人的证词不能作数。” 齐通也是如此认为。 他实在是想揪出杀他儿子的凶手,作为父亲他没能保护住儿子,但他决不能让儿子就这么白白的死了。 所以他脸色一沉:“三皇子,人人都与旁人有过见面的时候,唯独您在这长公主府中四处游荡却无人碰见,这不怪微臣怀疑,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齐大人可相信我,我没杀害你的儿子,我不会那么做,更没有杀他的理由。” 其实齐胤海早就该死了。 当初苏家的案子,刑部与顺天府一起来审,齐通听从瑞王等人的话,也帮着做了不少假证,一脚狠狠的踩在苏家人身上,他儿子死了那是罪有应得,那是对他的惩罚! “微臣的儿子因何而死,现在不是微臣所想的,微臣只想抓到杀害他的凶手。”齐通隐忍的说着,语气慢慢变的发冷。 薛骋的语气有些生气:“你这是在怀疑本皇子?” “微臣不敢,但微臣作为顺天府的府尹,为百姓断案,也为自己断案,只看证据,不看身份。”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裴十柒和薛骋心头都泛起一阵冷笑。 “我说过了,我没杀你的儿子,我也有人证,可证明我并非独处。” “如果三皇子所指的是您的随从手下,那这人证也就可有可无,他说的话是不作数的。”齐通就如同一只发疯了的野狗,逮住了有些嫌疑的薛骋,便咬住了死活不松口。 一旁的丁钊不满道:“齐府尹,您说我的证词不作数,这话简直没有道理!我们皇子好歹是皇家子弟,为何要平白无故杀您的儿子?您失去孩子心痛不假,却也不能平白冤枉人吧!” “这长公主府今日热闹非凡,来往宾客众多,人人都有与旁人碰面的机会,怎的偏三皇子仿佛隐身一般,没被任何人遇到?”齐通冷哼一声:“没人有嫌疑,难不成有嫌疑的人本官还询问不得了!” 薛骋气愤的说:“随便齐府尹如何想,本皇子清清白白,不愿同你啰嗦!” 说罢,薛骋转身便要走。 谁知这时候,薛延却落井下石一般,说道:“三皇兄,你就实话实说吧,若真是有什么误会立刻解开就是,出门在外你可是挂着父皇的脸面呢,万不能给父皇的清誉抹黑啊。” “我清清白白,并未做杀人的勾当,你让我说什么时候?”薛骋说着看向薛延:“我与齐胤海素无交道,更不会结仇,我何必去杀他?” 薛延笑了一下:“说起来弟弟我也觉得奇怪,三皇兄这一身武艺,若真是想杀个人,平日里有的是时机,怎么却挑今日这么热闹的时候下手?齐府尹,莫不是真的有什么隐情?我也不相信三皇兄会做这样的事。” 他看似是在为薛骋开脱,实则一句一身武艺,便将薛骋钉在了杀人凶手的柱子上。 裴十柒一直躲在旁边装聋作哑,她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薛骋必然是留了一手的。 若不能自证清白,他不会这样铤而走险。 今天本是为她洗清嫌疑,总不能让自己进入瑞王等人怀疑的视线中。 齐通对薛骋说:“三皇子,既然如此,还劳烦您跟微臣走一趟了。” 丁钊紧张起来:“齐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三皇子是在场众人中唯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难道还不能让本官审上一审了?若能查明三皇子的清白,本官会将他放出来,并且斟茶致歉,可若你们执意不去,那本官就只好上奏陛下,让陛下替本官做主了!” 虽然建阳帝不会傻到让齐通杀了自己的儿子,但他会为了保住名誉,同意让齐通带走薛骋调查。 “本皇子不去,有能耐你就去找父皇,我没做过的事,任何人都不能让我认!” “薛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宁寿长公主眉头紧皱,一副长辈压人的架势:“你这可是对陛下不满?” “姑母,侄儿不是这个意思!”薛骋急忙解释,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 正当几人争执不休时,旁边一女声传来:“堂哥出事时,我正与三皇子在一起。”m.qqxsnew 所有人转头看去,见来人是齐通的侄女齐兰香。 齐通看见齐兰香,整个人愣在了当场,还是宁寿长公主发问道:“你若能证明他的清白,为何方才不站出来!” 齐兰香一副为难的模样,看向了薛骋,不好意思的说:“回长公主殿下的话,方才臣女在湖边走动,不当心落入水中,是三皇子殿下的手下将臣女救出,当时臣女确实见到了三皇子,后来臣女去换衣裳,再出来时大伯父便盘问起了三皇子,臣女没来得及替三皇子解释。” 第36章 齐兰香 宁寿长公主不信齐兰香这份说辞,上前两步道:“方才这般热闹你竟然不说,三皇子若是派手下救了你,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别是你帮着三皇子隐瞒窜了什么说辞,死的人可是你的亲堂哥!” 齐兰香见说不清楚,干脆冲着齐通跪了下来,眼带悲痛的说道:“大伯父!侄女和堂兄从小一块儿长大,就像是亲兄妹一样,堂兄出事侄女的伤心不比您少啊!但即便是这样,咱们也不能冤枉无辜之人才是。” 对于齐兰香这个孩子,齐通还是信的。 他看着齐兰香长大,若说自己的儿子不懂事,那齐兰香就是太懂事了,懂事到他恨不能把齐兰香当做自己的女儿疼。 “若真像你所说,那三皇子方才为何不提?救了人本是好事,他这么闭口不言,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齐通低沉着声音说。 齐兰香抹了把眼泪:“大伯父上一次梁国公府的裴姑娘落水,京中人如何议论嘲笑,您并非不知道!三皇子担心我也会因此坏了名声,所以与我约定,此事不告知任何人,我只需要悄悄的换身衣裳收拾好,不会有人多注意的。” 薛骋也适时说道:“本皇子只是好心,不想让一条性命折在了湖中,没想到还给自己惹来了这许多麻烦。” 丁钊也找准机会狠插一刀:“早知道齐大人是个不堪证据只凭相像便抓人的官员,皇子您还介意什么?大大方方说出来就好!属下为了救齐姑娘,这里衣还往下淌水呢,没想到齐家这般恩将仇报!” 齐兰香又羞又气,羞的是被救命恩人怪罪误会,气的是那贼人杀了她的亲堂哥,又要她的恩人背锅。 “大伯父,杀害堂兄之人,想必会些功夫,这会儿湖边如此热闹,没准儿他早就趁乱逃了也未可知啊!” 被这帮人说了一通,齐通的脸色阴沉的很。 原以为找到了一个嫌疑人,没想到自家侄女站出来给了人家清白,那现在错过了抓凶手最好的时机,只怕过后会如大海捞针一般。 “宁寿长公主。”齐通同宁寿长公主说道:“今日之事,涉及人命,还是微臣的骨肉,微臣悲愤交加,不由检查的仔细啰嗦些,请您勿怪。” “齐大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要仔细些,我有什么怪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宁寿长公主早就失了耐心,下一刻便忍不住想要拔刀杀人了。 齐通双手一拱:“还请宁寿长公主行个方便,让微臣盘问一番您府上的下人。” 宁寿长公主眉尾狠狠紧绷,气的她面色十分的不好看,但随即她又慢慢放松下来,点头应允了此事。 人死在她的府上,她若拦着不让查,反倒是显得她心虚。 她又没杀齐胤海,有何心虚! 剩下的人慢慢撤离了宁寿长公主府上,朱玥陪同裴十柒坐上马车,还不忘安慰道:“今日之事胜在人多,若是你自己瞧见,恐怕要吓坏了。” “我父兄都是会武之人,也都曾上阵杀敌过,我自小耳语目染,也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没想到乍然一见,还是觉得心里害怕,担心他出现在我的睡梦之中。” 朱玥轻轻的拍着裴十柒的肩膀:“裴姐姐这是多虑了,那死人只会到心虚之人的梦里,谁杀了他,他便要去找谁,裴姐姐可千万别这么想。” “京城可真是乱了套。”裴十柒双手捂住了脸,狠狠一声叹息:“接二连三的死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朱玥闻言,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也难怪你害怕,我自小生长在南边,父亲也曾提枪上过战场,我也见过一些尸首残肢,但今日瞧见那齐胤海,看他嘴角涌出污血,还是觉得心惊。” 与朱玥分别后,裴十柒坐在马车之中,里头只她一个人,方才那委屈恐惧的神色如同出现在另外的人身上。 她轻轻撩起了车帘子往外瞧了一眼,街上的百姓并没因为齐胤海的死有什么不一样,想来是天子脚下常常死人,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等下了马车时,裴十柒又装作害怕起来,用帕子捂着心口,被流萤扶进了门。 当天夜里,石子击窗的声音引起了裴十柒的注意。 她知道,今夜薛骋会过来。 流萤就在屋内守夜,听见这声音十分敏感,恐惧的看向裴十柒。 然而裴十柒却淡然道:“开窗,请他进来。” “姑娘可是知道外头的人是谁?” “当然。” 流萤将窗子打开,薛骋单手扶着窗框,轻轻一闪身便进到了屋内。 “三皇子与齐通侄女齐兰香的事,我猜想了几种可能,不知道有没有一种可以与真相吻合。”裴十柒坐在暗处说道。 薛骋倚在窗边:“不知裴姑娘都猜测了什么可能?” “齐兰香不会莫名其妙帮助旁人,死的人齐胤海是她的堂兄,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她若不是深知清白,不会平白帮你证明,对于那个杀害她堂兄的人,她觉得不是你。” “我确实救了她。”薛骋撩起袍角坐了下来:“他们拘泥于杀人的手法,实际上在齐胤海还未进门时,便中了我下给他的毒,只是毒发尚有一会儿。” “三皇子与齐胤海素无往来,怎么能轻易下毒给他?”裴十柒问。 薛骋接过了流萤端来的茶,拿起茶盖轻轻撇了撇浮面上的茶叶:“齐通对于自己儿子和长公主的关系多少知道一些,他惧怕长公主及瑞王,所以他心里即便不愿意,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用长公主府的名义送去了一盒点心,齐通会把东西送到他儿子手上的。” 谁能想到,那个杀了自己儿子的东西,是曾经送到过他手上的? 齐通再聪明,也绝对不会往这里想,在他眼里那个杀害他儿子的真凶还没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就算过后再往点心上面查,东西已经吃干净了,他又能查出什么来? 这样的做法,是让齐通无从查证,却又在心里给宁寿长公主存了个疑影儿。 “既然下毒已经成功,你又为何要多此一举,用刀子杀害他?”裴十柒问。 “因为今日之举,目的就是把你从瑞王他们的怀疑中摘出来,毕竟瑞王愚笨,我那四弟却是个攻于心计的人,他怀疑到你身上,远比瑞王怀疑到你身上要严重。” 裴十柒闻言眉眼闪动了一下:“所以你见齐胤海路过那些菊花,想着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没有嫌疑,便出手用刀子杀了他?” 薛骋点了点头:“你这话对也不对,我当时正在岸边等着丁钊把齐姑娘救上来,可没在齐胤海附近。” 听到这儿,裴十柒彻底明白了。 她轻声笑了两声:“知道三皇子武艺高强,却不知你连掷飞刀都这般厉害,实在是佩服。” “没能把我抓住,只能说明他们对我不够了解,不清楚我究竟擅长什么。那把刀子不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人亲手扎进去的,让齐胤海一刀毙命,成功死在菊花丛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齐兰香莫名落水,也是三皇子的手笔吧。” 他们二人像是对方的影子,了解彼此,也知道如何聪明的对付敌人。 “我还猜测,齐兰香之所以到湖边去,也是受了某人的指引,碰巧在那儿落入了水中。” 薛骋点了点头:“人死了,你却一直和别人在一起,这嫌疑便能洗的差不多了,下一次再动手时,记得注意些。” “记得了。”裴十柒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杀齐胤海的原因我还不知,难道他与苏家有关?” 薛骋愣了一下,停顿了片刻问:“难道你不知道吗?” 裴十柒沉默了一瞬,心道自己一年多前死在沙漠,这一年的记忆完全没有,哪里能知道齐胤海的事。 但这也不难猜,齐胤海的父亲齐通是当初审理苏家案子的主审官之一,他若是刚正不阿苏家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我不知道,没多了解过,但是我能猜到一些。” “你的为人处事,尽是靠猜吗?”薛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齐通那人你先别动,宁寿长公主与一年前的事关系密切,齐通和她说不定狗咬狗一嘴毛,我们只需要稍加推波助澜一番,便能够看好戏了。” 这会儿的瑞王待在长公主府内,看着宁寿长公主在自己面前来来回回的走,忍不住说道:“大姐,这有什么可担心的!那齐通的身家性命都在我们手里,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他真敢查您不成?再说人又不是您杀的,你怕个什么!” “人的确不是我杀的,但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定。”宁寿长公主回来踱步着说道:“我瞧着那齐胤海的死相,和当初李政的思想一模一样。” 瑞王愣了一下:“不会吧?大姐你当时是怎么杀的李政?” “自然是用的那包药!”宁寿长公主深吸一口气:“那药是我让太医帮着配的,服用后三个时辰内必死无疑,死相就和齐胤海相同。” “中毒后的死相不都是那样吗?也没什么奇怪。而且齐胤海不仅中了毒,他还中了刀呢。” 宁寿长公主没将瑞王的话听仔细。 她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在床榻上头摸索了一番,然而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找到。 瑞王紧追进来:“大姐,你在找什么?” “我的药呢!”宁寿长公主在这一刻手脚有些发麻:“我那包药就藏在床帐子上头,都已经许多年了,无人动过,怎么突然不见了?” 瑞王不信,搬来了一把椅子,自己亲自站在上面找。 然而结果和宁寿长公主相同,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齐府现在灯火通明,很多下人都穿行在府内,为了齐胤海的丧事做准备。 齐通坐在齐胤海的房间,哭肿了眼睛,他的夫人更是哭晕了两次,这会儿下人来报,说夫人又晕过去了,连郎中开的药都未曾喝下一口。 “不中用的东西!儿子死了,她还来给我添乱!”齐通一气之下,摔了手里的东西。 下人不敢再多言语,急忙退了出去,生怕走的慢一步会被齐通的愤怒伤害到。 薛骋躲在一旁,见下人出去后,他闪身进了房间,入目的便是齐通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背影。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齐通抓起手边的茶盏用力一砸:“不是说了什么事都别来打搅我吗!” 他以为下人来报的是夫人的事情,然而一转头,身后的人竟是薛骋。 这大半夜的,薛骋突然前来,让齐通被迫打起精神,缓了口气问:“大晚上的,三皇子是从哪进来的?” “本皇子想要去的地方,没人拦得住。” 齐通冷笑一声,又转过了身去:“三皇子从未踏足过微臣的府邸,今日漏液前来,想必是有什么话说吧?” 他没有心情为了自己错怪薛骋的事道歉,哪怕是皇子在他面前,他也实在卑微不起来。 唯一的儿子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宁寿长公主的府上,他却无能为力,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未曾发现,这股火气憋在他心里,一日之间多了许多的白发。 薛骋走近了他,将手里的一个纸包搁在桌面上,手指按在上头,慢慢的推到了齐通的面前。 “这是什么?” “齐大人可以打开看看。” 齐通狐疑的将纸包拆开,见里头还剩下一些白色的粉末,闻着没有一点味道。 “令公子今日死相,本皇子瞧着有些眼熟,口吐黑血手脚发灰,和当年一个人的死相很像。”qqxδnew 这话让齐通心里一惊,撇过头去不敢看薛骋。 薛骋见他不说话,继续说道:“驸马李政当年就是死于毒杀,当时他与姑母已经分居了多年,无人愿意搭理他,父皇便吩咐我去查驸马的死因,所以没有人比我还了解他死时的样子。” 而且当时的事并非他一个人在查,身为顺天府尹,齐通也在薛骋的身边。 薛骋知道的事,齐通也都知道。 第37章 引导 “三皇子这话是何意?微臣有些听不懂。” “齐大人听不懂也无妨。”薛骋开门见山道:“此事若不是牵连了我,我也懒得给齐大人提供什么证据,毕竟姑母是我有着血亲的长辈,我也不愿得罪她。” 齐通抓住了这话里的重点。 “怎么,此事和长公主殿下也有关系?” 薛骋不动声色的说:“此物,就是我在姑母的床榻下翻出来的。” “不可能!”齐通愤怒的说道:“长公主没有理由去杀我的儿子,她不会那么做。” 自己为宁寿长公主做了多少外人不知道的事,齐通心里清楚。 就算宁寿长公主想堵口,那也该杀他才是,为何要将毒手伸向他那苦命的儿子! 薛骋淡淡道:“当年姑母杀害驸马时,不也是毫无理由吗?” “三皇子可不要胡说,宁寿长公主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污蔑长公主的罪名可不小!” “当年的事究竟如何,齐大人比我清楚,又何必让我把话说的太透?”薛骋一步步引导着:“姑母自少女时期,便心仪罪臣苏冶,曾向苏冶当面告白过,却被拒绝,因此寻了和苏冶长相有几分相似的李政。但消停日子没过几年,姑母厌倦了李政,便寻了这药来毒害了她,事后可是齐大人为她收拾的烂摊子,我说的可对?” 夜风吹进房间,齐通顿时一个激灵。 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李政死时,建阳帝让他去查案,他到达李政住处时,薛骋也刚好到来。 知道李政是死于毒杀,至于中了什么毒,连太医都未曾查出,据说是一种不知何人调配的毒药,没有解药可言。 离开李政住处的晚上,一个乞丐拦住了齐通的轿子,表面上是想恳求齐通赏些银两钱财,实际上是暗中告诉他,李政是宁寿长公主杀的,要他想个法子将此事盖过去。 后来齐通选择找了个替罪羊,让他作为杀害李政的凶手被处死,只是怕被发现,所以此事解决的无声无息,建阳帝询问起来,只说查到凶手,但凶手畏罪自尽了。 事情毕竟不光彩,百姓们又多有疑惑,因此这件事就搁置下来,无人再提,替罪羊什么的更是没几个人知晓。 眼看薛骋知道了当年的旧事,齐通立马选择了否认:“三皇子说的话,微臣一个字也听不懂,微臣乃朝廷命官,食的是朝廷俸禄,就算您贵为皇子,也不该随口污蔑微臣!” “我是不是污蔑,齐大人心里最清楚!此事我若没有证据在手,又怎会和齐大人凭空提起?如今令郎的死和李政的死一模一样,难道齐大人也要与几年前的选择一样,包庇这个杀害你儿子的罪人吗!” 齐通控制住发抖的手,虽然嘴上依旧硬气,但心里头却已经信了大半。 “三皇子这话实在是骇人,微臣不信宁寿长公主会做这样的事。” “令郎是姑母的床笫之客,这点齐大人是知晓的吧?” “三皇子究竟要说什么!”提起齐胤海的私事,这齐通就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 “我想说的很简单,当年姑母厌弃了李政,选择的并非好聚好散,而是将其毒杀!李政是一个读书人,本也没纠缠姑母,甚至主动提出搬离长公主府,在外住了许多年,姑母还不放过他,非要杀了他才行。正儿八经的夫妻是如此,齐公子与姑母并没有实实在在的名分,这杀他的理由难道还要本皇子解释吗!” 听到此处,齐通整个人都已经傻了。 他喃喃道:“若真是宁寿长公主所为,她何必在自己办的赏花宴上动手?” “齐大人真是白在顺天府待了这许多年!越是这样,越显得姑母光明正大,不怕别人说嘴怀疑。” “微臣还是难以相信!说到底这些也不过是三皇子您的凭空猜测,做不得数的。” “好。”薛骋等的就是齐通这一句:“既然你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带你去亲耳听一听!” 夜空如一块黑幕照在头顶,薛骋与齐通一前一后走在巷中,借助着薛骋帮忙,齐通爬上了高高的院墙,一路小心翼翼来到了宁寿长公主的房间。 这会儿瑞王已经准备走了,宁寿长公主站在廊下,看着瑞王的背影同自己的婢女说:“说到底,那齐胤海死的也不冤,仗着与我有些亲近,还想插手朝政之事。” 齐通的心被紧紧的揪住,却又只能拼命的忍耐,大气都不敢喘。 婢女劝道:“您也不必为了他伤心,死了他一个,还会有第二个。您在观里养了那么多年轻儿郎,还能差他一人吗?” “我哪里是为了他伤心,我是害怕。”宁寿长公主扶着婢女的手慢慢的往回走:“当年李政的死,就是齐通给处理的,那毒才没被翻出来,如今齐胤海也是被相同的毒所杀,只怕齐通很快就会猜到我的头上。” “那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方才瑞王说的对,实在不成的话,齐通这枚棋子也是可以杀了的,虽说那是我养的一条狗不假,但我总不能让自己咬的狗咬到我。”qqxδnew 齐通忍无可忍,失去儿子的怒火此刻已经快要控制不住。 他准备冲出去,但薛骋却及时的捂了他的口,将他拖了出去。 回齐府的路上,齐通气的用脚踹树,树上的露珠簌簌落下,似乎是象征着秋日的来临。 “她怎么能这样做!我对她和瑞王可不薄,什么事情我都帮着他们做,她为何要这样对我!” 薛骋装作安慰道:“很多人做事,有的是图利益,有的是图开心,姑母则是两者兼具。她图你的利,图齐公子能让她开心,当齐公子不能再让她开心时,齐大人这份利在她眼里,也就可有可无了。” 齐通紧紧的攥着拳头:“方才若不是三皇子您拦我,我非要杀了她不可!” “杀了她有什么用?难不成齐大人要让整个齐家为你这一时冲动陪葬吗?” “可我怎么能做到看着杀子仇人就在眼前却无动于衷!” 薛骋说道:“方才齐大人还不信我,如今却是十分信任,那我给你出个法子可好?” 齐通看向薛骋,眼里有些疑问。 “你也听到了,姑母准备对你动杀手,左右你死了她还会再推举上来一个合适的顺天府尹,顶替你的位置。在她眼里,你们这些为她所用的人,都只是她养的狗。” 被狠狠羞辱的齐通差点骂娘。 “所以齐大人要早做准备,在她杀你之前,深记齐公子是被她所杀,握紧能够反杀她的刀子。” 齐通看着薛骋,好半晌才说:“我能有什么可以杀她的刀子!她是皇帝亲姐,得很多人重视,我帮她做的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不够让皇帝罚她禁足一次的。” “父皇可以原谅,可以不追究,但百姓不会。”薛骋停下脚步,指着一个方向:“那道观中,姑母在那儿养了许多年轻男子做面首,常日过去欢笑取乐,若是齐大人可以将她控制在那儿,老百姓都瞧了个真切,想必这比杀了姑母还让她难受。” “三皇子是当我傻吗?”齐通可不会轻易的上当:“微臣若是那么做了,长公主岂会放过我的性命!” 薛骋说:“到时候齐大人只管去查其他案子,抓住姑母的淫行不过是偶然,父皇怪不到你头上。而姑母既然已经准备要杀你,你发不发现她的事,她都是要你死的,你在意那么多又有何用?到时候直接请罪到父皇跟前,到外面求个外放,天高皇帝远,姑母又能把你怎么样。” 他的话,让齐通有一点点心动。 是啊,怎么样他都会死,那还不如在最后一刻拼死一搏,拉宁寿长公主下水。 “可我光让她丢脸又有什么用?我想要的,是她死!是她为我儿子偿命!” 虽说齐胤海是薛骋杀的,但薛骋此刻却装出了与齐通想通的难过之意。 “要她死除了暗杀,其他的都不容易,你敢吗?” 齐通冷哼一声:“在这位置上坐了多年,微臣也并非没有一点能耐,虽让我不会武功,但只要肯花金银,总会找到敢去杀她的人!” 狗咬狗一嘴毛,这出好戏实在是精彩。 薛骋抬头看着月亮,想着齐通对不起苏家的仇,终于是要报了。 不论是齐通真的派人杀了宁寿长公主,还是宁寿长公主先杀了齐通,对于他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 至于裴十柒,她不清楚为何薛骋对宁寿长公主的敌意如此之大,不过当她侧面了解一番后,才知道她最恨的瑞王实则并非主谋。 瑞王此人暴戾蛮横,但是脑子不太够用,宁寿长公主为他出了不少的馊主意,与他共同陷害朝廷忠良,搅弄风云,使建阳帝更加信任这姐弟二人,从而进一步把控朝政。 当时裴十柒以为宁寿长公主起的作用不过是劝建阳帝向苏家人挥下屠刀,但通过旁人的口,她才明白宁寿长公主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是无人能级的。 第二天,齐通昏昏沉沉的醒来,还未起身便听见下人在门外说话的声音。 他们说话很轻,却还是被齐通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什么人在外头?有话进来说。” 门被打开,两个下人弓着身走近:“老爷,奴才们打扰到您休息了,只是此事必须要告知老爷。” “你们说吧。”齐通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说。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这才壮着胆子说道:“奴才们按照老爷的吩咐,严格盘查最近少爷入口的东西,和府上进的食材,发现昨天赏花宴前,长公主府有人送来一盒子点心,没经过我们的手,直接送到了少爷的院子。” 闻言,齐通几乎是瞬间就涨紫了脸。 他多希望那只是个噩梦啊。 可下人的话却在告诉他,那不是噩梦,那都是真实的! 他一把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扔到床榻下头,又举起枕头狠狠砸在其中一人的身上,心里这股邪火发泄不出去,赤脚下了榻,又狠狠的踹在下人的身上。 下人紧紧护着自己的头喊饶命,等他将手拿开时,眼睁睁的看着齐通举起了桌上的托盘,用力的砸在地上。 托盘上头的茶壶、杯盏散落一地,碎片溅的哪哪都是,两个下人瑟瑟发抖,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吭声。 发泄完事,齐通也恢复了一些理智,沉声吩咐二人:“此事不准再提,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他还没为儿子报仇,不能让宁寿长公主知道他已经了解了此事。 “老爷,夫人今早能起身了,但是很没精神,用不用再传郎中看看?” “传吧。”齐通扶着桌子坐下:“吩咐下去,从今天开始,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府上巡视的人手都要加倍,尤其是我和夫人的院子,不可放松。” 两人一起称是,共同离开。 裴十柒在赏花宴上被吓到,朱玥心里头挂念,便赶着来梁国公府做客了。 她这是第一次过来,看着偌大的公府,喜欢的不得了。 “你们府上还有荷花池!我们府上就没有,当时进京前我还同母亲说起呢,说要是府上有个能戏水的湖就好了。” 裴十柒笑着说:“我还羡慕你们府上有梅林呢,听说到了冬日,你们那儿的梅林特别好看,有一种红梅格外精美,在白雪的映照下可显得花儿高洁。” 听她说了这么多话,朱玥也放心下来,问道:“你现在可好些了?” “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人的死相有些突然,回到家里头两位哥哥开导一番,也就不觉得害怕了。” “缓过来了就好。”朱玥笑着捧来了自己婢女端着的点心:“这是我母亲前日进宫时,皇后娘娘赏的点心,听说是油酥皮裹了红豆和绿豆的,听说我今日来见你,母亲特意让我带来。” “皇后娘娘赏的东西,想必定是好的。”裴十柒笑吟吟的说着口不对心的话,接过了朱玥递来的一块点心。 第38章 心思 长春侯府之前举家在南边,那里天高皇帝远,马皇后有心拉拢也够不到。 现如今长春侯府搬到了京城,长春侯对于先帝有恩,又得建阳帝重视,这样的功臣马皇后自然是想要拉拢。 “我母亲过世的早,父亲和兄长们又不得进后宫,只我一个人有些不太敢去。父亲常说让我注意礼仪,不能惹事,因此我还未单独拜见过皇后娘娘。”裴十柒说着还不忘夸赞道:“这宫里的点心就是与外头的不一样,不仅瞧着精致,味道也确实不错。” “上一次二哥哥的事是我们家的错,所以我想着弥补一二,打听了你的口味,知道你喜欢吃点心。”朱玥被裴十柒引导着,说起了在宫里的所见所闻:“皇后娘娘最近有些头疼。” 裴十柒拿着点心的手一顿:“怎么,没传召太医瞧一瞧吗?” “并非是一般的头疼。”朱玥叹了声气:“太子早就年过二十,可直到现在也未有个太子妃,皇后能不着急吗。” 马皇后着急这件事是完全正常的。 太子并非寻常人,身份贵重,日后很有可能登基为皇,按理说他的太子妃人选应该一抓一大把,并且这些人家都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可事实却是,他还有登基的可能,而非肯定能够登基。 因为这太子天生体弱,天冷些便不便出门,站在廊下吹了风便会修养几日,就连吃饭夹菜的手有时都是抖的。 这样的身体,说句不好听的,能活到三十岁都是太医得力,勉勉强强的,又哪里能指望他真的称帝?.qqxsΠéw 不然马皇后也不会拉拢那么多的朝臣,还主动交好瑞王与宁寿长公主,说白了这是在为她的儿子留后路。 只可惜拉拢的人再多,太子身体不成样子,建阳帝若真的为了国事着想,便不会把皇位传给他,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朝臣们都能看透这点,嘴上都称呼太子,但心里也清楚他不会成为真正的太子,现在的太子名头不过是马皇后强撑着罢了。 既如此,又有哪个敢赌,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马皇后不想落下不好的名声,所以自己并未赐婚,也没求建阳帝赐婚,还想静等时机。但太子的年龄一年比一年长,也轮到她着急了,估计赐婚就要提上日程了。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后宫隐秘了,怎的朱姐姐知道?” “皇后娘娘同我说起来着。” 裴十柒思虑着哦了一声,明白马皇后把主意打在了朱玥的身上。 朱家位高爵显,朱玥不论相貌还是性情、家世都是好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刚刚搬到京城,对很多事还未熟悉,皇家贸然赐婚,他们没有拒绝的可能。 于是裴十柒装作开玩笑说:“皇后娘娘不会有意让朱姐姐做太子妃吧?” “裴姐姐可不要胡说。” “那有什么胡说的,朱姐姐性情这样好,家世也不俗,你的父亲可是救过先帝性命的有功之臣,当然配的上太子妃的身份。” 朱玥闻言停顿了一下:“说起来,这个担心我母亲也是有的。” 她将这件事用担心二字概括,可见他们家的态度。 “你怎么知道?” “那日出了宫后,母亲一直在叹气,时不时的看向我,我就猜到了这种可能。只是当日皇后娘娘并未说透。” 裴十柒往前探了一下身子,压低声音问:“那朱姐姐可想嫁?” 朱玥看着裴十柒,过了好半晌才摇了摇头。 嫁给一个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的病秧子,这世间大概没有女子会如此傻吧? 她与太子并无情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贸然让她嫁,她当然不会愿意。 太子能否登基她不看重,她的家里人也都对此不重视,就算能嫁个寻常的王爷也是好的。可太子的身体,坊间传言说他恐怕没有子息福气了,连活头都不知还剩下几年,整日算着日子活着,谁家把女儿嫁过去,那不是等着守寡做孀妇吗? 皇家的儿媳死了丈夫想要再嫁那可不易。 “我说句不好听的,朱姐姐现在可是要未雨绸缪一番了,若是皇后娘娘当众赐婚,或是陛下直接赐婚,你的父亲还能抗旨不尊不成?” “我哪里知道如何未雨绸缪?”朱玥有些失落的摇着头:“我今生所盼,无非是找个情投意合的男子,与其相守一生,若我不喜欢,哪怕对我千般好万般好,我也是心里不舒坦的。就怕和未来的夫婿有了山盟海誓,有了共白头的约定,对方却缠绵病榻,没几年送了命,我这一辈子怕都要深陷怀念之中,那种滋味不好受。” 她的话说的不算委婉,但是旁人听去也没什么,毕竟她没直提太子。 裴十柒脑中思考一番,忽然笑了:“有法子。最近没有什么年节,皇家不会在这种时候贸然赐婚,朱姐姐的父亲刚来京城,也暂时没有大施拳脚的机会,所以短时间内皇家是不会的。” “再过一阵子便是中秋了。” “朱姐姐或许可以让你的父亲母亲帮你留意着,在中秋之前寻个好人家,早早的定亲可不好?” 朱玥脸红了一瞬:“说什么呢!” 正说着此事,裴昭肆大步从亭外走了进来,看着二人都在,笑道:“朱姑娘原来过来了。” 朱玥淡淡的点了一下头,没有说什么。 裴昭肆又说道:“二弟在湖边钓鱼来着,说要钓上一条最肥美的,让厨房炖了汤喝,咱们的午饭可就系在二弟的鱼竿上了。” “就二哥那钓鱼的水平,只怕我们要饿肚子了。” “你可别唱衰啊!”不远处又传来个声音。 三人一同看过去,只见裴昭行提了一条正胡乱扑腾的鱼大步走来,身上被鱼甩的尽是水点,就连脸上都有。 可裴昭行高兴坏了,完全不在意这个,把鱼递给了亭中的婢女,吩咐道:“拿去厨房炖了,记得炖的好吃些,可别白瞎了我这条鱼!” 裴十柒看着兄弟两个:“父亲不是让你们都在自己房间里背兵书吗?怎么你们都出来了,也不怕父亲回来训斥。” “你不说我们不说,还有谁能知道?况且那些兵书大哥都已经背下来了,不说是倒背如流,父亲提问的大哥都能答上来。” 朱玥笑道:“裴大公子背的滚瓜烂熟,可二公子若是一问三不知,那岂不出事了?” 裴昭行挠了挠头,笑道:“那也没法子,那些字我瞧着脑袋疼,实在是记不住。” “父亲的衣钵日后是要传给你和大哥的,你可不能给父亲掉链子。” “我同父亲说过,日后大哥领兵,我在他手下打仗就是。” 几人笑作一团,没多久鱼汤便炖好了。 吃过午饭,朱玥离开了梁国公府,看着她的背影,裴十柒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姑娘,若是被马皇后利用毁了这一辈子,那实在是可惜。 裴昭肆见她叹气,询问叹气的缘由,裴十柒忽然转头问他:“大哥年岁也不小了,父亲怎的还未给你寻门亲事?” “父亲常年忙碌,府上又无母亲操持,这事也就耽搁下来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十柒笑了:“若是父亲没有工夫给你挑选妻室,那不如由我这个做妹妹的来。” 裴昭肆自然是瞬间听懂了裴十柒的意思,看向朱玥离开的方向:“她二哥做了那样的事,你不介意?” “她二哥她二哥,她是她,我介意什么?”裴十柒看着裴昭肆问:“朱姐姐是个好姑娘,大哥可满意我给你挑的这位嫂子吗?” 裴昭肆没有说满意,却也没有说不满意。 他只是同妹妹说:“你给自己选夫婿的眼光不怎么样,给别人选却是不错。” “那你是满意啦?” “等父亲回来再说吧。” 第二日,梁国公从京外赶回来,大早上来不及回家修整,直接去上了早朝。 建阳帝在早朝时夸奖了梁国公巡视认真,赐他两盒糕点带回去给孩子们吃,下台阶时梁国公将糕点递给了自己的手下,一转身却见马赋祥在后头追了上来。 “梁国公好能耐,教养出的女儿如同泼妇,竟还能得到陛下赏赐的糕点。” 这话满满的酸味,梁国公哈哈一笑:“马国舅这是在说什么话?小女不才,却是救了皇子一命的人,得陛下看重那也是人品无瑕的象征。” 听他这样吹嘘自己的女儿,马赋祥气的脚趾抓地:“京中谁人不知你女儿和文状元的趣事?若我有这种女儿,还是打死了干净。” “哎呦,我要是有那种对陛下子女见死不救的狠心肠女儿,我自然也是要打死的!”梁国公淡定接招,气的马赋祥脸都绿了。 “外人都传你女儿和文状元的闲话,梁国公听着当真舒坦?” 梁国公停住了脚步,看着马赋祥说:“其实也没什么,当初马国舅的女儿不也是对别家二郎一见倾心,誓死追随吗?结果把人家吓的躲到了京外,也惹了百姓议论纷纷,后来时候久了,还有谁议论此事?” 这梁国公就像是一团裹了棉花的石头,让马赋祥又气又恨,一拳头狠狠打上去,疼的却是自己! “裴晟,你别太得意了!” 梁国公淡淡一笑:“马国舅说的哪里的话,我食朝廷俸禄,为陛下做事,向来勤勤恳恳,不敢得意。” 他心里头明白,马赋祥在这儿与他发难,无非是想激怒于他。 但马赋祥实在是低估了武将。 他认为武将都是空有一把子力气却没脑子,三言两语便把他按在地上暴揍一顿,可梁国公何尝不想揍马赋祥一顿解气? 只是人家是国舅爷,哪里是说打就能打的。 “你女儿扯我女儿落水的账,我还没同你算呢!”马赋祥靠近梁国公,低吼道:“你是疼女儿的人,我也是,咱们走着瞧!” 梁国公对此威胁恐吓眼皮都不抬一下:“我女儿自幼习武,她的两位哥哥也都是上阵杀敌砍下过敌军头颅的,马国舅若想暗伤我女儿,我裴家男子绝不会忍气吞声,眼睁睁看她受委屈。” “怎么,你这是想对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动手了?”马赋祥以为抓住了梁国公的错处,又开始拼命攻击。 可梁国公却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男人怎可以打女人?我想说的是,你也是有儿子有兄弟的,若敢给我女儿委屈受,我绝不手软。” “我可是国舅!”马赋祥没想到梁国公这般猖狂,气的一时间高吼。 但梁国公依旧是低沉着声音,语气毫无波澜:“马国舅想让陛下评判此事,但陛下是如何说的如何做的马国舅看在眼里,他都觉得我女儿你女儿落水无罪,你又何必啰嗦?” 马赋祥的眼底盛满了愤怒,见梁国公好似揉不软搓不烂一样,干脆放下狠话:“有能耐你别让我抓住一点尾巴,否则今日恩怨我必双倍奉还!” 说完他转身就走,梁国公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情绪翻滚,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回到了家中。 看见梁国公回来,裴昭肆过去询问此行是否顺利,梁国公简单应答两句,接着话锋一转:“最近看好十柒,如果她要出门,让小行跟住了。” 见梁国公的神情有几分紧张,裴昭肆顿时明白过来:“怎么,马家那帮人要报复妹妹?” “多注意一些总是好的。”梁国公将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仔细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为父近期的任务就是巡视京郊的新兵们,按理说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定。” 想来给梁国公请安的裴十柒在门外听见了这些,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父亲是在担忧什么?”裴昭肆问。 “上一次我同你说的那个可疑的新兵,最近我差人盯着他,却也没什么奇怪,但我越看他越像那个杀人无数的恶棍。”梁国公沉声道:“当时那件事是刑部的人处置的,若那男子真如我所想,背后之人把那男子藏在西郊大营究竟是要做什么?” 第39章 所求 门外的裴十柒把这一切听了个真切,只听裴昭行说:“刑部若真是白拿官晌却不做事,那可真是自寻死路!但儿子以为,既然那人如此张狂毫不遮掩,定是有什么原因。” “我最近会多往西郊去几趟,家里就交给你了,你是大哥,要规劝好弟妹,别让他们惹了祸,也别让他们叫谁欺负了去。” 裴家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女眷,裴昭肆虽然也能上战场成为梁国公的助益,可梁国公府不能无人照管,裴昭肆在父亲不在的日子里,只能靠裴昭肆又当爹又当娘。 “父亲放心,儿子会看管好二弟和三妹。” “如今太下太平,为父这武将的身份要搁置一阵子了,做完巡视西郊大营的事,还可以在家里多歇一阵子,到时候看看京中一些好人家,给你相个姑娘看看。” 梁国公提起这话,却见裴昭肆面无表情,便问:“怎么,不愿意?你可到年岁了,再不成亲为父还怎么指望抱孙子?” 裴昭行听说父亲回来赶过来看,正巧听见这句,于是进到屋内说道:“就是,父亲一把年纪了,大哥你要努力,让父亲儿孙满堂啊!” “你个小兔崽子,说谁一把年纪呢?你老子就算老掉牙那天,揍你的力气也不减!”梁国公边骂边脱下自己的靴子,扔向了裴昭行。 裴昭行笑呵呵接住,眼神往外看,说道:“父亲您可别这么粗鲁,三妹妹还在外头呢,见您这样是不是不大文雅?” 梁国公脸上的怒火一收,接过靴子穿好,边穿边嘟囔:“老子是武将出身,要那劳什子文雅是能当菜下酒吗?” 见此情景,裴十柒不进去也不成了,便给梁国公请了安。 许久未见女儿,梁国公把建阳帝赏赐的点心盒子打开,得意道:“这盒是八掰枣花酥和玫瑰栗子酥,这盒是牛乳桂花糕和蛋皮莲蓉糕,都是陛下御赐的玩意儿。” 裴十柒坐到了梁国公的对面,拿起一块蛋皮莲蓉糕闻了一下,接着带有目的性的问:“父亲这趟出去可顺利吗?” “自然顺利,就是心里头挂念家中,你二哥哥没惹什么祸事吧?” “父亲您可真是的,您子女三人呢,怎的就偏偏认准我犯错?”裴昭行委委屈屈的嘟囔着,伸手快速的从盒子里摸走一块玫瑰栗子酥。 梁国公先指了一下裴昭肆:“你大哥做事从不毛躁,待人接物都没问题。”接着又指了一下裴十柒:“十柒她柔弱善良胆子小,你就算借给她两个胆子她能惹什么祸?就你一个胆子大性子野。” 裴昭行听见这些评价,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谁温柔?谁善良? 这会儿温柔善良的裴十柒,做作的翘起了兰花指,还挑衅一般的对裴昭行勾了勾,接着拿起一块牛乳桂花糕同梁国公说:“方才在外头听见父亲在与大哥说话,听的不真切,可是有什么麻烦吗。” “没什么麻烦,不过是一些小事。” 或许也不是小事。 梁国公明白,这种事告诉给儿女听没什么必要,他只要他们健康平安就好。 裴十柒看他不愿意说,便不再问了,只是在入夜以后,等着薛骋的到来。 夜已深沉,弯月如钩,清华如水。 暑气还未完全散去,霁月居内小径通幽,花木扶疏。 薛骋落入院墙之中,敲了一下窗子,里头的人便将窗子打开了,迎着薛骋进去。 “你似乎知道我今晚会过来。” “我不知道,但我每天都在等待,若我知晓你住在何处,也不至于天天等。”裴十柒感觉这话说的有些暧昧,不合适,又说道:“我有话要告诉你。” 薛骋也说:“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那你先说。” “齐胤海的父亲齐通,以为杀害他儿子的人是长公主,所以我想引他们两边内斗一番,不论谁输输赢,我们都是得力的渔翁。” 裴十柒接着说:“我父亲去巡查新兵时,又见到那个杀人无数的男子了,已经吩咐人将他看好,我猜和他们有关。” 薛骋若有所思道:“我知道刑部尚书是宁寿长公主推荐的,他应该是长公主的人,可却想不通他为何要把这样作恶多端的人保下来,还藏在了新兵营。” “这件事我还不知晓,我父亲也好奇,没敢打草惊蛇,所以我想问问你,在新兵营有没有认识的人,帮忙调查一番。” 他们二人还没被发现,也没受到什么算计,原因就是他们快敌人一步。 行走在刀尖上,与这帮恶人打交道,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报仇的路走的不顺畅,就更要睁大眼睛,跨过每一道陷阱。 “这个我想想办法吧。”薛骋看了一眼窗外:“我不能时刻过来,不然想个什么法子,你有事找我时我可以及时赶来。” 裴十柒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她取了一条自己的手帕:“我若是有事找你,便将这帕子系在院中的石榴树上。” 薛骋应了一声,推开窗子利落的翻了出去。 看着他干脆的背影,裴十柒在心里叹了口气。 薛骋心里装着人,她是知道的,这种事情女人的感受普遍很准。 除了报仇的事,裴十柒还操心着朱玥,怕她被马皇后稀里糊涂的当了儿媳。 如她所想,此刻的马皇后在皇宫内,正劝着建阳帝。 “陛下,太子已经年过二十,旁人家的男子这个年纪已经有子女了,可太子却连个亲事都没有。”马皇后为建阳帝倒了杯茶水递过去:“臣妾瞧着有些姑娘就不错,家世清白,人也稳妥大方。” 建阳帝看了马皇后一眼:“听说长春侯的女儿进宫了?” 马皇后动作一停,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让她有些慌。 但她只是紧攥了一下茶杯,见建阳帝不接,自己又拿了回来:“之前长春侯在京外,几年也见不着一次,臣妾也不知那朱姑娘如何,这次见了一面,发现朱姑娘实在是不错,谈吐落落大方,为人也稳重懂事,很配太子呢。” “朕也并非没听过民间议论,说太子身子太弱,日后难当重任。” “这是什么刁民说的酸话!”马皇后神色一沉:“陛下,太子是您的亲生子,又是您亲封的太子,就算身子不好了些,那也是有太医从旁协助,日后总会好的,哪里轮得到这帮刁民如此诋毁,咒太子呢!” 建阳帝哼哼两声:“话虽如此,但民间的意思朕也要多多顾及,不能因为给太子指了一门婚事,便被百姓议论。” 马皇后有些生气。 她的儿子可是太子啊!凭什么给太子选个太子妃,还要考虑民间百姓的意思! 建阳帝又说道:“而且长春侯是先帝的救命恩人,若是太子日后真的有什么不测,这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女儿,只怕长春侯嘴上同意,心里却是不情愿。” “陛下,您是天子,天子发话还有谁不同意的份儿?”马皇后双手搭在建阳帝的胳膊上:“陛下,您就为太子多想想吧,说不准有了妻室,太子的身子也会转好呢!”qqxsnew 这话让建阳帝有些生气。 “你上一次也是同朕这样说,朕赐了他一个妾室,结果两人无法行床笫之事,闹的阖宫议论,许多人嘲笑,气的太子又大病一场,这教训你不吸取,还要害太子吗!” 马皇后被训斥一通,赶快跪了下来请罪:“陛下恕罪,臣妾也是关心则乱,但太子是臣妾所生,十月怀胎的痛苦无人能知,生产时也十分受罪,守着护着看他长到眼下这么大,自然是想让他更好些。” “你想让他更好些,那京城世家的姑娘多着呢,何苦非要找长春侯的女儿?朕和你说的明白,人家长春侯是先帝的救命恩人,这么做实在不妥当。” 马皇后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陛下,外人说太子的酸话,可您作为父君,万不能对太子也这般不信任啊!” “朕信不信任,和外人议论与否是两码事!”建阳帝懒得听马皇后啰嗦,直言道:“朕也并非不关心太子,朕一直在暗中替他寻太子妃的人选,那梁国公的独女就不错。” 一听建阳帝提起裴十柒,马皇后顿时炸了庙:“不成!陛下恐怕不知,那裴姑娘在民间的名声难听的很,整日追随文状元,甚至有人说她已经不再清白,您怎么能让太子娶这样的姑娘!” “那你想让他娶谁?梁国公是一品大员,手握多少军功还要朕为你细数吗?况且那裴姑娘前些日子豁出性命救了老三,这性情京城之中再没一个姑娘可比,太子缺的并非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只有梁国公府的姑娘才能替太子扛起更多事。” 马皇后越听越心慌:“这怎么成?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是太子来日登基,裴氏撑起半边天,陛下与臣妾都对她委以重任,那她会不会心思活泛,开始插手朝堂政事?到时候谁又能约束她!” 建阳帝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话来说,干脆脸一板道:“你啊!人心不自蛇吞象,想要更好的,也得低头看看自己是否适合。” “太子性情温良,陛下您是知晓太子性情的,他不适合更好的,那剩下的几个皇子哪个适合?” 这猖狂的语气顿时激怒了建阳帝,他冷哼一声,语气毫不客气道:“朕还有事没同你说!老三出宫多年,在宫外无府邸也未封个什么,虽然他母亲犯过许多错误,但他毕竟是朕的骨肉。” 听他突然提起薛骋,马皇后心里怀疑,嘴上却没敢当时问出来。 “所以朕想中秋的时候封他个什么,给他一个看得过去的府邸先住着,总不能让朕的儿子在外被嘲笑,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打朕的脸。” 原来是为了他自己的脸面。 这一次薛骋落水无人搭救还引人嘲笑,已经成为了建阳帝心里的一根刺,不然他也不会大肆夸赞裴十柒,所以他想维持自己的名声与颜面,就要让外人不准嘲笑薛骋。 马皇后在心里编了一些说辞,缓缓说道:“陛下,三皇子对江山社稷无功,您这样突然赏封,恐怕会引人议论。” 凭什么她儿子想娶朱玥就要顾及百姓言行,他作为皇帝想随便封谁个赏就可以接受议论了。 只是她没想到,建阳帝直接破罐子破摔道:“朕的儿子,尊贵是天生的,封他些什么还要老百姓同意吗?皇后若是对此事有异议,那就出去吧,后宫里头事情多,别在朕这里耽搁。” 回到自己宫中,马皇后气的砸了面前的小几,小几上放置的托盘里装着葡萄,也随着她的动作滚落一地。 她明白,建阳帝并非是针对太子,而是针对她。 当年两人有多么的郎情妾意,现在就有多么的相看两厌,当初她可以三言两语便给废后定了罪名引建阳帝将其打入冷宫,现在后宫之中那么多莺莺燕燕,说不准谁废两句口舌,建阳帝也会将她打入冷宫。 男人的善变马皇后领教过了,可她不想认输,她已经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了,何苦再与人争宠? 她想要的,是建阳帝的那个皇位! “来人呐,伺候笔墨,本宫要写些东西。” 第二日宫门刚开,一太监匆匆出去,将一封信送到了瑞王府。 瑞王看过书信,忍不住骂马皇后真是痴心妄想,但骂完以后却还是去了长公主府,想让宁寿长公主出面帮忙。 如今的宁寿长公主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以为瑞王过来是帮助她的,没想到却是找她帮马皇后说几句话。 这让她十分生气,愤怒道:“齐胤海的事还未告一段落,她给我又添什么麻烦!” “大姐我实在不懂,你究竟在担心什么?难不成是李政的事?”瑞王的语气有些无所谓:“皇兄若是知道了李政是因何而死,大姐完全可以出面往他身上泼脏水,说她打你骂你欺负你,皇兄还能不向着你?横竖他已经死了,还能指望死人自证清白吗?” 第40章 覃轮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宁寿长公主转过头来,满脸都是担忧:“齐通帮我们做过太多事了。” “可人压根不是你杀的啊!” “只怕是有人借着我的手,想要让齐通害我。”宁寿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未雨绸缪,齐通这人还是除掉的好,以免夜长梦多。” 瑞王见劝不动宁寿长公主,也只能照办:“好,那我替你除了他。” “现在还除不得,齐胤海刚死,还是被人所杀,这件事闹的厉害,若是齐通也死了,事情只会闹的更凶,皇帝也定会追查个仔细。” 瑞王有些无奈:“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大姐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宁寿长公主思虑许久,最后坐了下来,看着瑞王神经兮兮的说:“齐胤海是齐通唯一的儿子,他的死对齐通打击很大,若是齐通因为太过思念儿子而自然病故,是不是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我明白大姐你的意思了。”瑞王摆了摆手:“让他自然病故压根不是难事,昨日皇兄召他进宫说话,还安慰了他一番,我安插在御书房的人告诉我,齐通的脸色难看的紧,头发都明显白了许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这明显的病态,或许能为他的死添砖加瓦。” “此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保证他的死无声无息,不要被人察觉到什么。” 当天晚上,齐夫人拖着一副病躯来到齐通的院子,进门前擦了擦自己红肿还挂着泪珠的眼睛,强撑着走了进去。 齐通正在书房看书,可想念儿子的心情让他又一次悲痛起来,手里书上的字仿佛都变成了一种他看不懂的符号,气的他将书扔了出去,差点砸在刚进门的齐夫人身上。 “老爷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听说几顿饭用的都不多。”齐夫人转头接过婢女手里端着的托盘:“我让厨房做了两道老爷爱吃的菜,多少吃一些吧。” “我哪有心情吃!”看着齐夫人凹陷的脸颊,齐通心里更气:“要吃你自己吃吧。” 齐夫人对他这种态度已经习惯了,她嫁到齐家的这些年,齐通何时对她尊重过。 她默默的将两道菜和两碗饭摆在桌案上,轻声劝道:“一直这么饿着,身子会出问题的,老爷如今是家里头的顶梁柱,可万不能倒下啊,还是吃一些吧。” “我不饿。”齐通狠狠叹了口气:“陛下让刑部帮忙查胤海的死,可我知晓胤海是如何死的,刑部与他们是同一张嘴,又哪里能真的为胤海查明真相!” 说话间,齐夫人自己夹了两口菜方才嘴里,如同嚼腊一般默默的吃着,边吃边听齐通说话。 “早先胤海和长公主有些往来和交情,这我是知道的,没想到胤海稀里糊涂的死在了长公主府,他们那儿的人倒是给拿出个说法啊!这口气咽不下去,我哪里吃得下饭。” 正说着话,旁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齐通转头看去,只见齐夫人倒在桌案上,已经昏厥过去。 等郎中再来,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齐夫人是优思太过,骤然大悲,身子扛不住,体质实在太弱,已经病倒了。 对这一点齐通并不意外,但他还是问道:“这几日我夫人她常常晕厥,当时郎中也没查出还有这些事?” 郎中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只能试探着说道:“或许是突然这样的。” 他这般模棱两可,齐通瞬间发现了什么,抓住郎中的手问:“我夫人她是不是中毒了?” 郎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跳,摇着头说:“并未有中毒的迹象,或许好好将养着也就无碍了。” 齐通不再信他,因为齐夫人若是中了毒,他也很快会中毒,这是有人想除掉他们夫妻两个,借由齐胤海的死,无声无息的抹了他们的脖子。 这件事让齐通难以坐住,请了宫中的太医为齐夫人诊治,然而太医前脚刚抵达齐家,齐夫人却已经撒手人寰,从吃饭是昏倒一直到死去,连一句话都不曾留下。 恐惧和愤怒占据了齐通的心,他急切的在原地寻找着什么,绞尽脑汁想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然而寻了一大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可当他看见下人正在收拾那些碗盘剩菜时,齐通脑中灵光乍现,吩咐下人停下,让太医细查里头的东西。 郎中用随身携带的银针验过,银针并未发黑,但太医却说:“很多药性不明显或是不猛烈的毒,银针都是探不出来的。” “可我夫人才吃过这些东西,突然就没了,是否与此吃食有关?” “也有可能,但要想查清究竟有毒无毒,还需要更加细致的检查才行。” 齐通一拱手:“那此事就拜托了!我儿子命里无福没的早,结果我夫人紧随其后也去了,若说这里头无人针对暗害,我是一点也不信。” 对于齐家人这些遭遇,太医也觉得可怜,可这种事他无法帮助太多,只能承诺尽力而为,查到什么就一定会告诉他。 实际上就算能查到很多,齐通所知道的也是有限的。 太医离开后,齐通坐在空荡荡的房间,心情悲凉到了极致。 有下人询问齐夫人的葬礼怎么办,齐通却只能说让管家看着办,仿佛他成了一具无法思考的行尸走肉,静静的看着桌案。 妻子跟随他这么多年,虽然只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被白白害死了,若说他不伤心那是假的。 忽然,齐通坐直了身子,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桌案,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不太妙的想法。 会不会那背后之人想杀的并非齐夫人,而是他呢?毕竟那些菜都是他爱吃的,合着下毒之人是奔着取他性命来的! 而他的夫人,也不过是替他挡了灾罢了,这更加让齐通确信,自己是将死之人,宁寿长公主的手已经伸向了他。 初秋的天空云如枯骨,清风吹过,云朵的白色似乎淡了几分。 薛骋骑马来到西郊大营,梁国公此时正在此处练兵。 找了一圈并未找到梁国公若说的那个人,薛骋也不敢贸然询问,只说自己被建阳帝派来看一看新兵炼的如何,接着又谢了裴十柒的救命之恩。 梁国公对此只是笑了笑:“三皇子是皇室血脉,身份贵重,十柒不会视而不见。而且就算您只是位普通人,她也会选择救人的。” “是的,还是梁国公教养的好,不论儿女都有出息。”薛骋夸赞道。 一听薛骋夸起了自己的儿女,梁国公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摆手道:“哪里,也有不成器的地方。” “说起儿女,我想到几年前有位叫覃轮的盗贼,他与一般盗贼不同,他不仅偷盗,还取人性命。”薛骋叹了声气:“当年他处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眼看着那失去父母的一双孩童大哭,就算处死了犯人,对于孩子的痛苦也无法挽回了。” 梁国公闻言耳朵微微动了一下,转头问:“覃轮当初处死时,三皇子也在现场?” “正是,当时覃轮在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正好也凑个热闹。” 梁国公又问:“那三皇子可还记得,覃轮长的什么模样?” 薛骋装作诧异的说:“当年的事闹的那么大,覃轮杀了二十几人,折腾了许久才抓住,梁国公莫非没关注?” “当时微臣被陛下派去剿水匪,等再回到京城时覃轮都已经被斩半个多月了,所以这个热闹没有凑上。” 他知道覃轮的样子,但是他不知被斩首的那个覃轮是什么模样。 薛骋默了默,故意说道:“当年监斩官如今已经去世了,我也只是远远看过一次,只记得那覃轮生的眉清目秀,一点也不像是杀人如麻的厉人。” 当年的监斩官,是苏冶。 梁国公知道薛骋提起的监斩官是谁,他继续问:“若是再让三皇子看一眼,您可否能认出覃轮来?” 薛骋吃惊道:“覃轮死了多时,上哪还能再见?” 天边的晚霞变得青红,天色越来越暗。 一男子端着一托盘走进营帐中,将上头摆着的酒壶拿了下去。 坐着的薛骋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男子,看男子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接着又看向了梁国公,眼神中带着疑问。 等他看完,梁国公一挥手,男子就下去了。 “此人好生眼熟。”薛骋忍不住说道。 他当时以为覃轮没有死,被刑部包庇下来,找了个替死的人欺骗大众。 可现在细想起来,覃轮若是没死,恐怕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来往于江湖,还到了新兵营,就算他胆大包天,他背后的人也不会同意。 “三皇子也觉得他眼熟吧?”梁国公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件事微臣一直有怀疑,心里头装着此事,睡觉都睡不踏实,却又不知该对谁说,生怕打草惊蛇,也只有品性正直的三皇子能堪当重任了。” 薛骋笑了笑:“梁国公言重了。覃轮的罪是刑部所判,执行斩刑时是苏冶亲自去的,我觉得这不会是梁国公想的那般吧?” 这里没有别人,可梁国公对于听见苏冶这个名字,还是觉得有几分意外。 不过他也很快就想通了,毕竟这位三皇子是能远到边关为苏冶拉回儿子尸首的人,他对于苏家一定是正向的支持,简单谈论两句也不怕他会传出去什么。 所以梁国公大大方方的说道:“苏冶这人一辈子都在为朝廷打拼,我不信他会放过覃轮这种臭名昭着的罪犯。” “梁国公不信的,我也不信。” 二人相视一笑,梁国公又说:“但若想蒙蔽苏冶的眼睛,这背后之人定是有些身份和能耐的,把人塞到新兵营来,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父皇让您来巡视新兵营,让我从旁协助,不论新兵营出了什么事情,都会算在你我二人头上,那人若是想害我们,覃轮的出现也就说得通了。” 梁国公佩服薛骋有话直说,亲手为他倒了杯酒:“微臣与三皇子,还真是相见恨晚啊!不过覃轮当初被抓进刑部时,就一直没能出来,定罪行刑皆在老百姓面前,他是如何金蝉脱壳,又是如何找了个替死鬼的?” 想不通这点,覃轮的存在就始终是个迷,哪怕他们先出手抓住覃轮,对方只要咬死自己冤枉,说覃轮早就死在老百姓眼前了,那时他们两个便是打草惊蛇,再查不出背后的真正意图了。 薛骋思考了许久,营帐之中忽然安静下来。 等薛骋再抬头,他语气放轻的问:“若是死的人真是覃轮,而此人不是呢?” 此言一出,梁国公手心发热,忍不住灌了自己一大杯酒。 酒水下肚,梁国公说道:“三皇子的意思是,死的人是覃轮,而这人是与覃轮长相相似的?那他究竟是自己来的新兵营,还是被谁给塞进来的?” “招兵处梁国公可查了?” “查过了,只说他家是遭了灾,没了活路才来的,招兵的是外地过来的,覃轮被砍头时他还远在千里之外,所以对覃轮可以说是一点不知。” 薛骋不知自己想的究竟是真是假,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论这人是真覃轮还是假覃轮,都是有人在背后算计着什么。 想到这里,薛骋打定主意,要试一试这个覃轮。 “我记得,覃轮这人是有一身武艺的吧?” “不错,他若是没一身功夫傍身,又哪里能残杀二十余人。” “既如此,试一试便知晓了。”薛骋冷笑一声:“当初我有幸与覃轮交过手,虽然被他逃了,但他的功夫路数我却知晓一些,若是能交手一番,他究竟是不是覃轮也就有答案了。” 既然薛骋这样说了,梁国公自然会替他安排。 第二日,京郊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气凉爽,秋老虎还未咬人,这好天气不做个比武大会简直可惜。 所以梁国公出面,为薛骋提前庆生,若是有人能打赢薛骋,便可获得黄金十两。 第41章 比试 这件事顿时让新兵营的兵们高兴起来,询问是否能多上几个人,梁国公嘿嘿一笑:“想得美。” 那兵长挠了挠头,回过身和其他人高喊道:“有没有信心能赢过三皇子殿下?” 众人都喊有,薛骋站在高处,目光敏锐的捕捉到了缩在其中的覃轮。 这时,有与覃轮关系很好的人,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你那一身武艺可别白费了,三皇子就一个人,咱们这新兵营几千人,一场车轮战下来他累都累垮了,到时候你上去收个场,得了黄金记得请弟兄们喝酒!” 和覃轮长相相似的男子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衣袖,淡淡的说道:“我今日身子不舒坦,就不上去比了,你们努力吧。” “哎你这个人!”那人不死心,又追过去说:“往日你一身能耐,最能咋呼,怎的今日这般消停?别是看他是位皇子就胆怯了吧。” 若是平时,这覃轮最受不得激,但今日情况特殊,他干脆的回答说:“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有些胆怯,将皇子伤了碰了,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你净想那些没有用的。比武大会是梁国公办的,三皇子也是同意的,只说与我们操练操练,又不动真刀真枪,追究谁也追究不到你头上来啊!况且你能不能打过他还是另一码事呢,不用担心那些。” 可覃轮铁了心不上场,转头躲回了自己的住处。 薛骋从高处下来,迎着西郊的风步伐沉稳走到比武大会的正中心,看着台下各种面孔,大声道:“谁第一个来!” “我来!” 一男子风风火火的跑上台来,梁国公笑了一下:“这是新兵营最有力气的,微臣让他多多联系流星锤,他也用的很顺手,可惜今日不能拿兵器上台,否则三皇子殿下可以好好瞧瞧。” 薛骋说道:“无妨,只要不伤人,让我看看也可以的,你去拿吧。” 男子很快取来了他的流星锤,这流星锤看起来就很重,但是男子拿起毫不吃力,捏着铁链便能将流星锤扛于肩头,薛骋瞧着这架势,若是这流星锤抡在谁的身上,只怕是五脏六腑都会被打碎。 “三皇子,我可不好意思了。”男子咧嘴一笑,嘴唇上下两道胡子都跟着动,看起来十分憨厚老实。 薛骋左脚后退半步,做好准备,静等他出手。 如薛骋所想的一样,他往日练流星锤比较多,所以出的第一招也是将流星锤甩出,薛骋往后跳开,流星锤重重的砸在地上,接着那男子狠狠的两步迈过来,提起流星锤弓下身子,双手扣在背上,将流星锤在背部挽了个花,等再站起来时,又是一锤重重的甩来。 这下薛骋彻底摸清了他的路数,面上毫无波澜,只侧头躲过那一锤,趁着他的注意力都在如何收回那流星锤上,薛骋从侧面闪来,一扫堂腿将其绊倒。 他块头大,虽身高不太高,但身子十分壮实,这一摔也摔的十分的实诚。 在他站起身时,薛骋拽来了他的流星锤,此时的流星锤完全不受了控制,长长的铁链将他紧紧缠住,重心一歪人再次倒了下去。 薛骋知道,对付这种有力气的人,就要靠用巧劲儿化解。 “三皇子果然厉害。”男人语气佩服道:“这次,我输的是心服口服!” 比力气,新兵营这些人没一个是他的对手,他便以为自己是无人可敌的。 但打仗的方式太多了,遇到的各种麻烦也层出不穷,如果他只一味的靠蛮力靠横冲直撞,那恐怕上了战场也只能当炮灰。 “你这一把子力气不要白费,身形稍微练的再灵巧一些,在战场上便是如鱼得水。” 他抬起黑黢黢的脸笑了一下,接着拖着自己沉重的流星锤下了台。 梁国公又上来说道:“还有没有人要与三皇子比试一番?” 下头的新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有人敢再说话。 这时,覃轮的房间门被敲响,外头的人劝道:“你不试一试怎知不行?那可是十两黄金!如果你不自信,觉得自己难敌三皇子,那兄弟我打头阵,先帮你杀一杀他的体力,你再捡剩就是了。” 可屋内的覃轮却只说:“我就不去了。” “你啊,可真是个死脑筋!” 场上的比试仍在继续,有一个自认功夫不错的男子,在大家伙儿的起哄下上了台,站在台上用力一跺脚,接着便是操练起来,看着架势好像功夫很好的样子。 摆弄到最后,男子双腿打开,两手握拳手心朝上搭在膝盖上,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运了什么功法一般,让台下的人十分好奇,热血沸腾。 可惜,招式表现的五花八门,却连薛骋的一招都扛不住,最后倒在台上又深吸了一口气。 梁国公装作很失望的样子:“大家伙儿来自五湖四海,虽然都是新兵,却也有人是祖辈习武自幼操练,怎的这么许久才两个人敢应战啊?” 他这么一说,下头有人站不住了,手一举说道:“国公爷,我来!” 此人手持木剑,上台便对薛骋发起了进攻,薛骋左侧一下头,右侧一下头,还不忘轻声告诉他:“出剑有些慢。” 男子愣了一下,转动手腕将木剑转了回来,可薛骋料到他会这样做,直接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胳膊背到了背后,男子一时吃痛木剑脱手,又一个败下阵来。 梁国公看酝酿的差不多了,叹了口气说:“有没有人知晓咱们新兵营有没有武功高强的人啊?若是能把三皇子这十两黄金赢下来,回头我重重有赏!” “国公爷,我知道啊!”早被梁国公安排好的新兵伸手一指覃轮所住的地方:“有位姓蔺叫蔺如风的新兵,功夫很不错,方才我去找了他似乎不好意思出来。” “我就知道,我管着的新兵营不会连个功夫好的都寻不出几个!”梁国公笑着一挥手:“大老爷们别像个女子一样动不动就害羞,他不出来,你们就去把他请出来!” 覃轮怎么想得到,一群新兵冲到他的门前,撞开了他的门,两个人控制他的上半身,两个人控制他的下半身,一群人在旁边起哄,令他无法挣扎,整个人被举在空中,新兵们簇拥着他上了台。 梁国公看了看眼前的人,这样近距离打量似乎更像了,便问道:“听说你功夫很好?” 覃轮有些紧张:“国公爷这是听谁胡说八道的,小的不过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上不得台面的。” “你用不着谦虚,三皇子的不是外人,简单切磋比试一下,若是你幸运,将三皇子赢了,这十两黄金可就归你了!” 覃轮还想说什么,没想到薛骋却直接向他冲来,袖中藏着的匕首涌出半截,阳光照在刀尖儿上,晃的覃轮闭上眼睛,完全靠本能躲过了这一刀。 台下的人看不到台上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因为覃轮躲开了薛骋的一招而高兴,看见覃轮完好无损的站在台上,台下都欢呼起来,仿佛他赢了一般。 台下有人说道:“你看,我就说如风这小子行吧!还谦虚呢,身上有功夫这为什么要谦虚。” “不知道是不是怕打赢了三皇子,让皇家丢面子?” “我感觉不能吧,三皇子功夫高深,那是其他皇子都比不了的。” 下面的议论声有大有小,覃轮照在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顺着脸颊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发现了。 可他来到新兵营这么久,目的还未达到,虽说惹人注意是其中一环,但是他并不想得到三皇子的注意啊! “三皇子。”覃轮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我身子不舒坦,要不改日在比?” 薛骋淡淡一笑:“少废话。” 他快步跑向覃轮,动作迅疾,纵跃如飞,一跃便跳到了覃轮的身后,覃轮本想藏拙一番,谁知薛骋却直接将袖中的匕首顶在他的后腰,此招分明是想取他性命! 覃轮有些怕了,身子猛的往前一低,再回身时左脚快速的从薛骋脚下划过,没能绊倒薛骋,覃轮双手撑地,双足一顿,身体腾空跃起,一手刀就要打在薛骋肩头,却被薛骋猛的回身抓住脚踝,用力一摔倒在地上,疼的他忍不住咧了嘴,眉头皱的紧紧的。 “三皇子,我输了!”覃轮大声的吼道:“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不配与您比试!” “你这可不是输,本皇子看你伸手非常好,就来与本皇子试炼一番吧!” 说着,薛骋伸手探去,袖中的刀差点划破覃轮的衣领,但关键时刻他自己却又收了刀子,吓得覃轮以为自己要死了,只能下意识的反抗。 看着覃轮挥拳而出,薛骋后退半步,将小臂横于面前抵挡,本应灵巧躲开,却还是挨了这一拳。 打出这一拳覃轮便后悔了,可台下的人却十分兴奋,一个个拍手叫好,说着十两黄金有指望了,覃轮转头看去,见梁国公也是面带笑意,一副真的在比试的模样。m.qqxsnew 这让覃轮实在不解,不明白今天搞的这件事,究竟是有人蓄意为之,还是单纯的比试。 “果然好身手!”薛骋语气赞叹道。 此刻的覃轮,就如同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鸭子,明明已经认怂认输过了,薛骋却还是步步紧逼,每一步都是杀招,让他实在难以藏拙。 薛骋站立身形,出拳迅速,急如闪电,覃轮被打的节节败退,就要跌下台去,他自己也想着借势而为,被打下台去便是真正的败了。 然而薛骋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在他掉下去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裳,硬生生将人拽了回来,让覃轮被迫站稳,接着又是一拳将要打在他的正脸,袖中的刀刃仿佛渴望着鲜血,让覃轮心里忍不住的发慌。 他明明可以抗下这一拳,但他怕自己毁了容貌,更怕自己因这一时的疏忽大意而丧命。 所以危急时刻,覃轮还是选择了避开,单腿横扫企图攻击薛骋,可薛骋翻身一跃后退几步,双腿用力当胸一脚,将覃轮踹倒在地,连连咳嗽。 “好!”梁国公鼓起掌来:“三皇子的功夫真妙!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下属回答说:“姓蔺,名叫蔺如风。” “对,那个蔺如风,也真是个厉害的,能与三皇子打个四六开,实在是厉害!” 覃轮这一输,台下的人都泄了气,想着今天的十两黄金怕是没了。 但梁国公却十分大方的掏出十两黄金来,要给整个新兵营的兵士们添桌酒菜,这让他们又沸腾起来。 回到营帐之中,梁国公收起了面对着新兵时脸上挂着的微笑,问薛骋:“三皇子,您觉得那个蔺如风,身手究竟与那覃轮有无相似之处?” 薛骋想也没想便说:“他们二人,不是同一人。” 梁国公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忙问:“有何不同之处?” “曾经与我短暂交手过的覃轮,下手狠辣,喜欢把敌人逼入绝境,拳拳生风那脚下功夫更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这个和他长相相同的蔺如风,功夫却稍显柔软之感,虽然身手不错但是力度不够,方才比试时我感受到他刻意藏拙,但能藏起来的只怕也不多。” 梁国公闻言点了点头,又问:“三皇子,您说有无可能,那覃轮并没有死,在这期间他变了功夫路数?” 薛骋抬起头问:“梁国公这话问的也在理,但我想反问一句,您在战场上驰骋多年,若是刻意改变路数,可能习惯?” 这个问题让梁国公深思片刻,最后回答道:“微臣不会。在战场上用环首刀或者长矛用习惯了,挥动时的力度已经形成了记忆,轻易改变不得,而且想将生硬的功夫转的柔软很难,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 “这就是了,若是他怕别人认出来,所以刻意改变了功夫路数,那他又何必抛头露面,来到这新兵营之中还不知收敛呢?” 第42章 恐慌 “所以他如果不是覃轮,那他究竟是谁呢?方才微臣瞧着他的样子,有刻意掩饰的嫌疑,而且他和覃轮长的实在是相像,这肯定不对劲。” 如果只是相像,他自知自己清白,便不会那么心虚,因为真正的覃轮已经死了。 薛骋一时之间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淡淡的回答道:“他若不是覃轮,那就只可能是蔺如风了,只是这名字也可能是假的,至于藏身在这新兵营中,肯定是有所目的。” 与此同时,京城之中忽然泛起一个说法,说是恶贯满盈的覃轮还没有死,而是被梁国公藏在了新兵营,要利用他搅浑京城。 这个说法并非空穴来风,说起这件事人人都有证据,有的说是自己在新兵营的弟弟亲眼所见,有的人说自己的表哥在新兵营当差,看见过梁国公和覃轮密谋。 甚至还有人说,之前死的人里,不止有寻常的百姓,还有一些官员,是梁国公在利用覃轮铲除异己,后来造了覃轮假死,帮助他逃脱罪责。 远在京郊的梁国公不知晓这些,可裴家人听见这话却心慌的很。 裴十芳原本打算到梁国公府去,却被杜氏给拦了下来。 “傻丫头,最近京城的风声紧,你还敢往梁国公府去!” 裴十芳不知此事的严重,还问道:“这件事和大伯父有什么关系?” 杜氏瞪了她一眼:“若此事为真,那你大伯父犯的可是欺君的大罪,之前死的那些百姓和官员,可都要算在你大伯父身上的,就算此事为假,朝廷也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恐怕最近就要严查一番,你近些时日就别往梁国公府去了,咱们先看看风声。” 一听母亲这样说,裴十芳也有些慌了:“那大伯父若是出事了,岂不会连累我们?” “就你没心眼,我已经打算将这宅子卖掉了,还有这些年从国公府拿回来的金器首饰,若是日后不好,变卖了这些东西,我们逃出京外,想来不会被连累。” 毕竟两家已经分家了,她们又是女眷,被连累是肯定的,但没有本家人那般严重。 梁国公府中,裴昭行气的狠狠一摔杯子:“覃轮当年被处死时,父亲还远在千里之外剿水匪呢,这帮传瞎话的人可真是胡说八道!” 裴昭肆料到此事不会善了,说道:“既然能一日之间这么多人讨论,背后肯定是有人推波助澜,我派出去的下人打探道,有人说父亲位高权重,想收买些人假造覃轮的死容易的很。” 这话听的裴昭行心里一惊,立马低声问道:“当初监斩覃轮的官员,是苏冶啊!” “正是,既不是空穴来风,他们就定是奔着父亲来的,而监斩官又恰恰是一年前被抄家灭族的罪臣,这样下去父亲恐怕也会走上苏冶的老路。” 门外的裴十柒听见这些,也忍不住担心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苏家人围坐一起担忧风言风语的时候。 那时他们家也深信建阳帝不会轻信这些谣言,毕竟谣言只是谣言。什么大哥投敌叛国,引诱数万将士赴死,自己甘愿成为敌国驸马的话,苏家人半个字都不信。 但他们不信,却挡不住建阳帝的多疑和自私,见朝中还有武将可用,干脆将苏家一刀斩了个干净,那时的苏家血流成河,尸身断肢满院都是,起初苏家人又哪里能将这些风言风语看在眼里? 惊慌下,裴十柒紧了紧嗓子,进门说道:“父亲还在京郊,这件事有必要让他知道。” 看见妹妹进来,裴昭肆不由想起了苏家的那个嫡长女苏绽青。 当年她是那么一个英姿飒爽阳光明媚的女孩,却在全家男子被杀了个干净后,只拿了一根长笛,被发配边关,最后惨死在发配的路上。 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你不要掺和这种事,外头世道乱的厉害,有我和你二哥哥在,没人伤的了你。” “可父亲还在外头,若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趁着父亲在外挑弄十分,等父亲回来遇到这种局面,只怕是不好应对,我们应该未雨绸缪才是。” 裴昭行觉得妹妹的话有道理,也说道:“三妹妹说的对,大哥,不然我骑快马先赶去边关,将此事告知父亲,也好让父亲有个准备。” “不可。”裴十柒拦住了裴昭行:“既然有人刻意针对父亲,趁着父亲不在京城散播这些蛊惑人心的谣言,就算准了我们会出城将这件事告诉父亲,他们也许会在出城后的路上埋伏你,二哥哥这一去很容易有危险。” “可我若是不去,父亲回来了危险岂不是更大。”裴昭行有些闹心:“我自幼跟着父亲习武,也是上过战场的,谁来我也不怕!” 裴昭肆却说:“三妹妹这话在理,所谓双全难敌四手,虱子多了还咬死象呢,万一对方派了好些高手,你这一去只怕是有去无回。” 裴昭行失落的坐了下来,又烦又闷,狠狠的一捶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看着父亲回来应对眼下这乱糟糟的局面吗?只怕那时他人还未进京,便已经被扣上欺君的帽子了。 看着他们二人的模样,裴十柒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长春侯也是武将,我听朱姐姐说他有亲随在新兵营中历练,若是我去求朱姐姐,让朱家的人帮忙传个信儿,父亲也就能知道了。那些人敢对我们梁国公府的人动手,却很难想到长春侯府的人会帮我们。” 裴昭肆犹豫了片刻:“朱玥会帮我们吗?” “长春侯是正直的人,他知晓父亲的光明磊落,不会眼睁睁看他深陷泥潭还不自知,况且我们帮朱家拦住过祸事,还原谅了朱城胁迫堂姐的事,想来他是会同意的。朱姐姐和我关系一直不错,我觉得她不会是畏畏缩缩的人。” 事态紧急,有这个方法只得快用,不然错过了时机再说也就没用了。 但给朱玥送信的事,裴昭肆却说什么也没让裴十柒来做。 按照他的话来说,现在梁国公府上下所有人,只怕都被盯着呢,裴十柒这一出去恐怕会有危险。 深夜,裴昭肆来到了朱玥的院子,见里头的花枝树影稀稀疏疏,能看出这长春侯府的独女活的温婉又潇洒。 朱玥最近也被这些有关于梁国公府的言论搅的头疼,她想去看看裴十柒,但母亲说什么也不让她去,甚至不让她出门,这会儿正睡不着,便推开了窗子想要吹吹风。 然而窗子刚刚打开,一道人影正站在窗外,吓得朱玥一声惊呼,外头守夜的婢女连忙问道:“姑娘,您怎么了?” 看清窗外的人是裴昭肆,朱玥缓了一口气,才说道:“无事,刚刚被热茶烫了一下。” 裴昭肆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开窗,这也将他着实吓了一跳,双手抱拳躬身轻声道:“深夜来此打扰,吓到朱姑娘了,我在此向裴姑娘赔个不是。” 朱玥也同样声音放轻:“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家小妹让我转交给朱姑娘的信。”裴昭肆双手将信奉上:“我家小妹说了,此时从现在看来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说法罢了,但若不加以制止,以后只会越传越凶,恐怕还会惹的陛下降罪与梁国公府,所以这种关头,朱姑娘若想保全自身不淌这趟浑水,她也是完全理解的。” 通过她的话,朱玥明白了她的来意,将头伸出窗子,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裴昭肆站在这儿,收下了信说:“你放心,我尽力而为。” “谢谢朱姑娘。” “十柒最近怎么样?” 裴昭肆回答道:“这两日她瘦了一些,也没太睡好,胃口也不如从前了。” 朱玥叹了口气:“我们朱家刚搬来京城不足一年,但当初苏家的事,我们远在千里之外也听说了许多,我记得那时也是一股风声先吹起来,甚至都吹到了我们那儿,当时谁也没当回事,紧接着苏家人连下狱都不曾,就被抄家灭族了。” “正因两件事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家小妹才担心这股莫名的风声不简单。”裴昭肆见朱玥身穿里衣,半扎着头发,剩下的黑发披散在肩膀,头上一支朱钗也没戴,便再次一拱手:“深夜打搅,我再次向朱姑娘说一声道歉,朱姑娘早些休息。” “裴公子也要好好休息,替我转告十柒,让她别太上火。” 裴昭肆去送信的这段时间,裴十柒睡不着觉,坐在院内想着最近的种种不对劲。 先是莫名出现了和覃轮长相相似的人,接着便是建阳帝将梁国公派到新兵营巡查,一时半会又不准回来,然后京城之中便有了这样的说法。 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一切都与苏家的结局走向十分相像,不由让裴十柒后怕和紧张起来,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衣领,努力回想着苏家当时还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流萤走过来给裴十柒披上了一件藕荷色的衣裳,轻声说道:“姑娘快些休息吧,大公子武艺高强,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今晚我是睡不好了,心里乱的很。” 流萤想了一想,还是将今日所知的事告诉给了裴十柒。 “听堂姑娘院里的人来报,说堂姑娘和二夫人听闻那些说法,都不敢再来咱们府里头了。平日里有什么御赐的吃食布料,她们是耳朵也灵鼻子也灵,踩着时辰就到,如今有了这些对国公爷不利的说辞,她们便向锯了嘴的葫芦,话也没有了不说,更不敢过来占便宜了。” 听流萤无意间说起这么一句,裴十柒知道她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她在流萤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个之前被她忽视掉的细节。 苏家人在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家出了个内贼,后来言鸿泽带人闯进来搜查,从父子的房间里搜出了好多密谋的书信,这便是做实他们谋逆叛国的罪证。 如果一切都那么像,这一次是否也会有一个藏身于梁国公府的内贼? 裴十柒的心猛地一跳,看向流萤问:“上一次堂姐进府是什么时候?” “好多天以前了吧,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你去打听一番,她进府时有没有单独去过哪,身带了什么东西,伺候她的人有没有单独行动过。” 流萤很快去而复返,来到裴十柒身边说道:“姑娘,婢子详细的询问了当日的门人,和伺候茶水的婢女,都说堂姑娘自打进了侯府后,就只在正厅坐了坐,接着就是与姑娘您一块儿用饭,期间从未去过别处,而这段时间一直有伺候的下人在旁侧,可确认她并未单独离开过。而她带来的下人,也都在门外候着,从她到直到她走都没动过位置。” 裴十柒听完后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说道:“父亲不在,这些事就只能靠我们来查,你明早详细问一问,父亲的书房、卧房等地方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去过,等我明日找大哥商量一番,将那些地方好好搜一搜。” 当晚裴昭肆回到了国公府,没敢去打扰裴十柒休息,而是直接去了裴昭行的院子。 “大哥,怎么样,顺利吗?” “还算顺利,没被人发现,我回来时着重留意了一下,没人跟着我。”裴昭肆渴的厉害,坐下后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只是不知朱家人能否帮这个忙。” 裴昭行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或许此事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不好。” “去年苏家的事,我们也曾议论过,觉得是谣言无惧,可后来苏家被抄家灭族,这些谣言可功不可没。”裴昭肆说:“现在不能掉以轻心,最近几日你看住三妹妹,我怕有人伤了她。” 裴昭行有些不解:“她若是一直在家中,谁能伤了她?” “凡事都要往最坏的地方考虑,万一有人挟持了三妹妹,要我们做些什么事,到时候我们岂不是进退两难?” 第43章 金环 裴昭肆的这番话,给裴昭行敲响了警钟。 “大哥说的对,上一次三妹妹在长公主府中差点被淹死,可把我下了个半死。只一个小小的文咏便让咱们头疼的紧,若是三妹妹再出什么事,我们可如何向母亲父亲交代。” 第二天天色微凉,裴十柒穿了一身便服,匆匆来到了裴昭肆的院子,将昨晚的事说了个大概。 “我记得,当初苏家获罪当日,言鸿泽作为苏冶的女婿,站出来质控苏冶谋逆叛国,和他的大儿子密谋坑害朝廷几万兵士,当时便是从苏宅搜出了好些的信件,做实了苏冶父子的罪名。”裴十柒说道:“这一次的事针对父亲而来,若是和去年苏家的事真的有关联,恐怕家中早有内贼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就等如言鸿泽一般的人闯进来,搜他个证据确凿。” 这话说的裴昭肆有些心惊。 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个方面。 “苏冶父子获罪的缘由我们都清楚,但这其中有无人陷害,我心里也有定论。父亲和苏冶关系甚好,两人是多年故交,苏冶出事父亲也十分悲痛,既如此,他的悲剧万不可再我们家也上演一次。” “所以大哥哥,我想彻查一番父亲的住处、书房等处,包括你与二哥哥的地方,以免真的被家贼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父子合谋,又与去年被处死的罪臣相关,保不齐还有什么陷害的玩意儿藏在府内,咱们可要在事情发生前收拾利索啊。” 裴昭肆用赞赏的目光瞧着裴十柒,伸手拍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原以为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姑娘家,没想到你竟然想了这么多,又详细又完整,若无你这般考虑,将来恐怕会有大事发生。” “现在也不算晚,咱们先查着,查完追究内贼是谁,若是没查出什么,也要多防护注意,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兄妹两个说干就干,不敢大肆宣扬,只两人进了梁国公的书房。 书房之中摆设简单,梁国公一个武夫,平日里对什么花瓶啊摆件啊都欣赏不来,书架子上只放着几摞书,墙上挂着一把双弦弓,是他从前打仗时得的,另外还挂了一把好剑。 裴十柒认出了这把剑,当初梁国公过生辰,父亲苏冶找了好些能人巧匠,给梁国公打了这把好剑做生辰礼,没想到梁国公将其挂在书房,竟也不舍得使用。 瞧裴十柒一直盯着那把剑看,裴昭肆说道:“这把剑挂在这儿许多年了,也不曾见父亲用过,只是偶尔拿下来到院中武一武,或是擦拭一番,接着又挂回去。” “父亲能深记好友,正说明父亲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只怕父亲的这份重情重义,会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拿着这把剑造一些文章出来,只怕不好啊。” 裴十柒将目光从那把剑上移了出来,走到书架前,翻看了几本书。 里头记录的,要么是一些领兵打仗的学问,要么是一些闲散游记,几本书翻下来也没看到什么古怪的。 裴昭肆则来到了书案前头,把书案的抽屉一个个拉开翻找,但寻了一番却没找到什么,只能将抽屉又合上,拿起桌上的墨砚,底下也没藏什么东西。 兄妹二人找了许久,却一无所获,偌大的书房显得有几分空档,再没什么可找的。 “去卧房翻了翻吧,这没什么可疑的。”裴昭肆说着,推开了书房的门。 然而裴十柒这一步还没等迈出去,抬起头来看着头顶,忽然对裴昭肆说道:“大哥哥,你看看上头多出来的一圈沿路,上头是否藏了什么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裴昭肆跟随着裴十柒的目光看上去,只见这书房之中用木头做装饰,四角多出一些纹路花纹来,看起来并不打眼,却显得精致几分。 他翻身越上,果然在门上的位置,瞧见了一封书信字样的东西。 轻而易举的拿下信来,此信已经拆封过,裴十柒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猛地又将信合上。 “怎么了?”裴昭肆见裴十柒有些慌张,自己将信接过来看了一眼,气的嘴唇发抖,一把将信撕了个粉碎,用力的砸在地上:“简直是一派胡言!父亲他保家卫国,领兵打仗二十余年,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度过的,却被有心之人编造成罪臣之友,要与苏冶一起推翻皇帝,这是何等的荒谬!” 裴十柒深深一闭眼睛,没想到被当做眼中钉的武将并非她的父亲苏将军一人,这梁国公也难逃被陷害和怀疑的命运。 若是这一次她没能用心探查,只怕梁国公的未来,便是苏家当初的惨局。 “当年那位苏将军又何尝不是披荆斩棘,忠肝义胆,结果却落下个全家惨死无人生还的下场。”裴十柒轻声叹了口气:“这信中所写,也并非全是假的,起码父亲和苏将军关系密切是真的,二位从前做过同窗,也曾在一个兵营中历练过,能编造父亲的人,定然对他们的关系十分了解。” “可覃轮被斩首时,父亲远在外面剿匪,这覃轮的死和父亲又有何关联!”裴昭肆讨厌这种知道什么事却不知晓另一半的感觉,边出房间边说:“我要到父亲的卧房去,看看那里是不是还藏了什么!” 梁国公的卧房和书房相邻不远,裴昭肆很快就到了,一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立正古朴,没有一丝奢华之物。 一身铠甲整整齐齐的立在角落,铠甲上头有些刃伤,应当是打仗时被敌军的兵器划的。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裴昭肆偏找那些刁钻的地方,很快便从梁国公床榻下的一道缝中,找到了几封书信。 书信有些泛黄了,看起来有段日子,兄妹二人一人拆开一封,这才知晓这竟然是背后之人伪造的书信。 书信中写的是梁国公和苏冶往日的联络,字迹和本人一般无二,就连裴十柒都难以分辨这究竟是不是苏冶的字。 看来那设局的人,真是下了苦功。 就凭着这些字,梁国公和苏冶一起密谋的事便会成了真相,上面还写梁国公借由剿匪之便离开京城,从此事中抽身而出,让苏冶帮忙假造覃轮的死,因为覃轮此人,是梁国公找来刺杀朝廷官员的。 裴昭肆看完这些,确信自己家中马上便会有大事发生,山雨裕来风满楼,眼下的平静不过是隐藏在表象前的波涛汹涌罢了。 他们搜罗了所有的书信,将其烧了个干净,接着兄妹二人相视一眼,都明白眼下该做什么。 梁国公出门,裴昭肆当家,他又是十分严厉,不会轻易让人进到梁国公的书房与住处,因此这能偷放东西的内贼,一定是个有两把刷子的。 “大哥哥,江湖高手也好,寻常会些功夫的也罢,此种人中有男有女,查起来并不容易。父亲书房中没有梯子,书案又笨重难搬,椅子什么的哪怕踩上也难以够到屋顶,内贼想要把东西藏在屋顶,把梯子来回搬进搬出很容易引起人注意,所以他一定是有功夫的人。” “我查男子容易一些,婢女仆从这边就归妹妹了,你办事认真利落,我是放心的。” 裴昭行离老远就看见他们兄妹在说话,凑过来说道:“听人说你们忙了一早上,究竟在说什么啊?如今这风言风语传的满京城都是,你们还瞒着我什么不成?” 二人相视一眼,怕将此事说给裴昭行听会打草惊蛇,只吩咐他去门房严查近些时日进出的人有无可疑,接着便各自忙各自的事了。 回到霁月居,裴十柒先给自己灌了一肚子的茶水,吃了两块点心垫了垫肚子,接着叫来了流萤。 “府内出了内鬼,很可能有功夫在身,你暗中调查一下,这些婢女婆子们有没有人经常出府,有没有人是最近刚到府中伺候的。”说完以后,裴十柒停顿了片刻,流萤以为她吩咐完了刚要离开,却又被裴十柒所叫住:“再去查一下所有婢女婆子,家住在哪,家里有几口人。” 因为国公府中伺候的下人众多,流萤一个个查过去废了很多时间,这段时间裴十柒便到各处走动,亲自去查看有无可疑的人。 然而这一去,还真被她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在裴昭肆院中伺候洒扫的婢女,发髻有些微的散乱,问过其他婢女才知道,她刚来没几日,所以国公府婢女的发髻她梳的还不太熟。 “既然她梳不利索,你们为何不帮助她?若是叫外人看了去,怕是会笑话我们国公府。”裴十柒说道。 那婢女连忙认错:“姑娘,婢子知错,但婢子与她同住,也曾问过她用不用帮助梳发髻,可这人平日里话就少,婢子和她说话也是爱答不理的,所以婢子才没有给她梳。” 裴十柒抬头看去,那婢女身着一身浅绿色的外衫,里头的深绿色的衣裳,正抬着一桶水浇灌着院内摆着的菊花。 “你去把她叫来,我亲自问她。” 婢女很快走过去,将那婢女叫了来,跪在裴十柒的身边,有些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你。”裴十柒待她抬起头后,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听说你是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的话,婢子明叫金环,是五日前刚刚入府伺候的。” 裴十柒点了点头,见这姑娘样貌不俗,打扮娇俏,虽发髻有几分散乱,但头上簪了一朵似菊花的小银钗子,十分的精致可人,发髻散落下来几丝,瞧着更添楚楚动人。 这种是什么人,裴十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这位大哥哥素日里不喜什么花草,除了菊花,为人也如菊花一般,所以院内除了松柏,种的最多的便是菊花。 而这院中,也只有她头上簪了菊花的钗子,不由让裴十柒不深想一番。 “到我大哥哥院里伺候,打扮的如此妖妖娇娇,你这丫头安的是什么心?” 只见这金环闻言浑身一颤,立马磕头道:“姑娘明鉴,婢子并没有啊!只是往日里梳头费力气,半天梳不好,才戴了这钗子想要抵挡一二,以免传出去让人笑话国公府没规矩,并非是安了什么不该安的心。” 裴十柒眼睛一眯,听她的动静有意掐着嗓子说话,当即又发问道:“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平日里洒扫做粗活的,之前在哪里伺候?” 金环有些紧张:“将婢子采买进来的于婆子知道婢子的来历,婢子原先在长春侯府伺候,那儿原先住的并非长春侯一家人,他们来到京城后嫌弃府内人太多,便遣散了许多,婢子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出了京城回了趟老家,待了大半年才出来再找东家。” “秋光。”裴十柒侧头说道:“去长春侯府一趟,问清楚这金环说的话是否为真。” 秋光马上离开,裴十柒敏锐的注意到方才她在说话时,金环没忍住揪紧了自己的袖子。qqxδnew 这般心虚,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金环一直在原处跪着,虽已经是秋日,但秋老虎咬人难受的紧,热的她浑身是汗,身形越发娇弱,似乎跪不稳当的样子。 而其他婢女一直在院中忙碌,都暴晒在阳光下头,却什么活计都拿得稳做得好,与她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秋光去而复返,在裴十柒耳边轻声说:“姑娘,婢子询问了朱姑娘,她说府里头原先是有个叫金环的丫头,与婢子形容的长相相差不多,但长春侯和长春侯夫人发觉她有意接近朱二公子,便将她发卖出来,同一批的还有几个老人儿,也都是妖妖娇娇之辈。” 裴十柒冷哼一声,对金环怒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在这院中打扮成这样,你想让我大哥哥将你如何啊?” 说话间,裴昭肆进了院子,看见裴十柒正在训斥婢女,便问道:“怎么了三妹妹,和谁说话呢?” 待他走近,才看清金环的样子。 第44章 银烛 还不等裴十柒回答,裴昭肆便对着金环一瞪眼睛:“现在正是闹心的时候,你惹了我三妹妹不成?我早先便说过,你若是当差还不小心,我便将你赶出去,你拿我的话当什么了!” “大公子饶命!”金环磕头道:“婢子也不知道错在何处,姑娘进院后便盘问婢子原先的东家,说婢子打扮不妥,婢子实在不知错在何处。” 裴十柒看着裴昭肆问:“大哥哥,这金环在你院中的几日,你可有发觉她不对劲的地方?我询问了她原先的东家,才知她是被朱姐姐家里赶出来的。” 裴昭肆明白了她的意思,毕竟现在他们兄妹查的是同一件事,裴十柒既然怀疑金环,那肯定是有原因。 因此他说道:“一个在院里伺候洒扫的丫头,却整日在廊下守着,见我路过便同我搭话儿,我也知晓她安的是什么心,只是近日事情太多,还未着手料理她。昨日打碎了我一盆很喜欢的菊花,跪在我跟前哭的是梨花带雨,我也懒得惩罚她,她还说要惩罚自己,欲擒故纵的样子看着便讨人嫌。”.qqxsnew 原来如此。 裴十柒以为是这金环付出错了感情,裴昭肆是一块不懂情感的木头,现在才知金环用尽心思想在裴昭肆跟前露脸,人家却懒得看她一眼,只想在事情了结后,着手将她赶出去。 “我方才询问了其他的婢女,都说你平日里说话甚少,怎的见着我大哥哥话却多了起来?”裴十柒微微俯下身来:“想成为我大哥妾室的女人多了,但我大哥哥洁身自好,成亲之前绝不纳妾纳通房,我劝你最好死了这份心!” 联想到今日所查之事,裴昭肆脑中轰隆一声,与裴十柒轻声道:“你这一问我倒是想起了,前日看见她从屋内出来,我问她进去做何事,她说修剪了新花帮我搬进去,这恐怕不对劲吧。” 兄妹二人对视着,眼中流出了同一种答案。 裴十柒淡淡转头,扫了一眼金环,忽然笑了一下:“罢了,同为女子,谁还没个攀高枝儿的心思?今日我饶你一命,你就到我院里伺候吧。” “三妹妹!”裴昭肆被吓了一跳:“有这样心思的人,不适合留在你的身边啊。” “无妨,大哥哥不必操心。”裴十柒看着秋光说:“把金环的东西收拾一番,你亲自去。” 金环一听这话顿时慌了起来:“谢姑娘抬爱,婢子东西又杂又乱,只怕其他姐姐收拾不好,还是让婢子亲自去吧!” 裴十柒却半点也不上她的当:“你到国公府不过五日,平日里的穿戴由国公府发放,你自己能有什么又杂又乱的东西?莫不是你这丫头偷了大哥哥的什么值钱物件儿?” “没有没有,婢子没有,只是怕累着伺候姑娘的姐姐!” “那便不用废话,乖乖同我回霁月居!” 秋光留在金环的住处收拾,而金环则与裴十柒一起走在回霁月居的路上。 半路上路过湖边,裴十柒用力将金环往湖中推,金环下意识自保,猛地一个转身,一掌打在裴十柒的肩膀上。 接着,她意识到自己露馅了,想要说些什么找补,却听裴十柒冷笑一声:“果然是你!你看起来柔柔软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原来也是个练家子啊!” “姑娘,婢子没有!” “没有,那你就去给我死!”裴十柒冲上前去,招招式式都是奔着取金环命而去,金环退无可退马上就要掉落湖中,被逼无奈一咬牙只好与裴十柒厮打起来。 一直跟着两人的裴昭肆看准时机一把扣住了金环的手腕,将她的手背在她的身后,疼的她龇牙咧嘴,接着一脚踩在她的膝窝,让她单腿跪在地上,再无可逃跑的可能。 “大哥哥,看来在府中搅弄的就是这个内贼!”裴十柒说道:“只是不知是否还有别人,先带回去慢慢审。” 暗屋之中,只点了一盏蜡烛,金环全身被绳子捆住,一动都动弹不得,难受的很。 而裴昭肆和裴十柒兄妹两个,都坐在她的对面,眼神不善的看着她。 “说,你是谁派来的,到国公府是为了什么!” “大公子,婢子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我虽怜香惜玉,但也不是只一味的不伤女子,你若是还不交代实情,我便会让人在你身上动刑!你不必装傻充愣,我随父亲上战场杀过敌,也曾随父亲一起审问过敌国细作,想治你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说罢,外头的家丁进来,一个捧着烧的正旺的炭盆,另一个则手持长鞭,将长鞭往盐水里一泡,摔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响亮。 金环哪里遇到过这个阵仗,吓得牙齿打颤,大气都不敢喘。 裴十柒也说道:“我劝你实话实说,我们必会放你一条生路。” “婢子真的是冤枉的,婢子什么也不知道啊!” 话音刚落,裴十柒抽出靴中藏着的匕首,抬手一甩匕首便直奔金环而来,吓得金环尖叫一声侧过头去,眼睛闭的死死的,耳边响起了刀尖儿插入木头的响声。 好半晌以后她才敢睁眼睛,只见那把刀柄上雕着花纹的匕首正钉在绑着她的木头上,距离她的鼻梁不过两寸。 “不说实话的人,在我手上只有死路一条,这次可惜了,下一刀我一定能扎中你的脑袋!” 金环被击溃了所有的防线,满头冷汗的说道:“大公子,三姑娘,我什么都交代,只求你们可以放过我一条生路!” 裴昭肆沉声道:“只要你知无不言,我们不会杀你。” 金环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我原先确实是在长春侯府伺候的,不过是有人指使我到那儿的,让我暗中观察新搬到京城的长春侯府一家,有什么情况随时上报,最好能成为二公子朱城的妾室,这样能打探到的消息也就更多。可惜我还未成事便被长春侯夫人发现,将我赶出了长春侯府。” “那个指使你的人是谁?”裴昭肆问。 “我也不晓得,连是男人女人都不清楚,只是他的手下来与我们见面。” 裴十柒立马问:“我们?看来此事不止你一个人所为啊!” 金环咬了咬嘴唇,想到了耳旁的刀子,她也不得不说实话。 “我自小和几个姐妹一起习武,后来稍大一些被送往各个府邸,暗中打探消息或者做一些小事,能成为妾室便能永远留在那儿打听更多,没能成为妾室的便会被送往下一处宅子。” 这件事的庞大,有些超乎了裴昭肆兄妹的想象。 裴昭肆喝了口茶水继续问道:“你们在哪里练武,你又是什么来历。” “我无父无母,幼时一直在京外居住,教我们练武的是个男子,和我们同一拨的姑娘也都是无父无母的,还有一些是被掳来的。” 这个情况,是兄妹两个谁都没想到的。 这些姑娘,都是可怜人,自小被当做棋子培养,长大了送去各府打探情报,还有被迫给别人做小妾,听着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那你可知道还有一些姑娘比送往了哪个府上?” “我不清楚具体是谁,但京城中的官员府邸大多都有,有的是已经做了小妾,有的已经生了孩子,还有的像我一般依旧在做伺候人的活计。” 说到此处,金环的心里有些难受。 她是家里头失了火,父亲救她和母亲逃出来,自己却被压倒在房梁下,母亲也染上重病,在颠沛流离的七月里被饿死在路上,而她当时年仅八岁,被那个组织收养了去。 依稀记得那天月亮很圆,她被带进一处院子,里头关了许多和她年龄相仿的姑娘,还有一些比较小的,不过四五岁,进去的第一件事便是脱了衣裳检查,确认身上没有丑陋的疤痕或是胎记、样貌是否丑陋、有无残疾等等。 在那个院子里练了五年,十三岁的金环被送到了从前的长春侯府,打探了两年消息,那家的老爷被建阳帝送去了外地外任,接着长春侯府就住进来了。 再远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在院子里的每一天都十分难熬,天没亮就会被一个婆子用扫帚赶着去练功,每日吃的是青菜和清粥,为的是不让她们发胖,到了下午要学青楼做派,她记得因为自己学的不够好,连着五天没有晚饭吃,还是与她同住的姑娘塞给了她半个馒头。 后来那姑娘死了,实在收不住想要逃走,却被抓回来活活打死在她们的面前,尸首就扔在院中,她们眼睁睁的看着她发烂发臭,苍蝇驱虫爬满了她的身体,之后再也没有人敢逃走。 说完这些话后,外头已经是傍晚了,裴十柒听的心里不舒坦,对金环说道:“你从前过的这般不好,为何到了府中做婢女,还要受他们的掌控?” “他们有册子在手,谁去了哪个府邸,在哪个院子伺候,他们都是知道的,我们不敢逃,更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怕被他们暗杀掉。”金环后怕道:“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就没有生存的权利。” “我们国公府里还有没有你的人?”裴昭肆最后问了一句:“我父亲书房和卧房里的东西,是否是你藏的?” 金环顿了顿,说道:“还有一位,比我早几年到了国公府,国公爷书房和卧房里的东西都是我藏的,是一些书信,但我不认得字,所以写了什么我不清楚。” 裴十柒闻言坐直了身子:“另一个是谁?” 问完此话,屋内好一阵寂静。 金环和那姑娘同吃同住了三年,两人是可交心的好友,后来她被送去长春侯府,而那个则到了梁国公府,二人便没再见过面,还是等她来到梁国公府后才见到的。 看她沉默,裴十柒猜到此人的身份不会简单,否则她不会说了那么多事,却独独隐瞒这一点。 “难不成,是我身边的人?” 金环闭上了眼睛:“姑娘,您若是能答应婢子,不取她的性命,婢子就可以告诉您她的名字。” “你说就是,我不会杀你,自然也不会杀她。” “是银烛,就在姑娘的霁月居伺候。” 这话让裴十柒瞬间站起身来,她怎么也没想到,霁月居最得力的一等婢女之一的银烛,竟然是外头的人送来的内贼。 不解,愤怒,接着便是庆幸,庆幸自己一直防着其他人,庆幸自己的事银烛毫不知情,否则她只怕早就受了算计了! 走回霁月居的这一路上,裴十柒步伐沉重,连头都有些抬不起来。 她深知这些姑娘的可怜,但若是完全原谅她们,又似乎是做不到。 秋光不知裴十柒发生了什么,看她这般样子,将她扶住后说道:“姑娘盘问了一个下午,想必是累的没有精神了,等会儿回到院子里,婢子给您少些热水泡泡脚,解解乏吧。” “好。”裴十柒轻声说:“等到了霁月居,你让银烛来见我。” 此刻的银烛正在房中缝补着衣裳,前些日子裴十柒夸她绣在荷包上的蟋蟀十分灵动可爱,她瞧见裴十柒的衣裙上划破了一道小口子,便想着缝补一下,绣一只小蟋蟀上去。 秋光来找她,要她端着热水进去伺候,银烛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提上热水壶进了屋内,边忙活边说:“姑娘出去一整日,看着就没精神,婢子准备了一些点心,您等会儿吃了垫垫肚子。婢子记得再过几日您便要来月事了,这段日子可要当心些,别着凉了。” 看着银烛喋喋不休,头都不抬的忙碌着,裴十柒的心里五味杂陈,最终还是说道:“你跪下,我有话问你。” 银烛也不知裴十柒这是怎么了,她跪了下来,兑好了热水伺候裴十柒洗脚:“姑娘有什么话就问吧。” “从前和你一起习武的金环,被我抓住了。” 这一句话,就如同凭空炸响了一个雷,让银烛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惊愕的抬起头来,仿佛又看见了那阴暗的过去。 第45章 猜想 “姑娘,您这是在说什么?”银烛有些害怕,赶忙将头低了下去。 她方才那一瞬间惊愕的表情被裴十柒抓了个正着。 裴十柒收回自己的脚,平静的说道:“金环想要暗害国公府,放了些脏东西想要让父亲获罪,我们裴家全家被株连,我已经问清楚了,是你们背后的人指使她这样做的。” 银烛将头埋的很低,一时间没说话。 她是这几个一等婢女里年岁最大的一个,平日里也最是老成话少,裴十柒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 见她不出声,裴十柒继续说:“我打算饶了金环一命。” 银烛闻言,轻轻的叹了口气:“金环是个可怜的,她刚刚到的时候,因为害怕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既然裴十柒什么都知道,那也没什么可瞒着她的了。 银烛跪的端正,却依旧不敢抬头。 裴十柒说:“我明白你是身不由己,才来到国公府伺候,我也明白你身背任务,可我现在想要你一句实话,你伺候我这些日子,我对你是不舍的。” “姑娘想如何处置婢子都好。”银烛的语气也难得的平静,话说开了便不再有惊慌:“千错万错都是婢子的错,但婢子自打伺候您以来,从未想过要害您,姑娘率性正直,婢子不忍。” “别人进了府都会被送到男主人房中,怎么你来了我院子里?” 这是裴十柒不理解的地方。 金环闻言,忽然微微抖动着肩膀,苦笑了一下:“婢子看着忆甜那样可爱,心里十分思念自己的女儿。” 这句话,让裴十柒瞬间后脊发麻,几乎是一瞬间站了起来:“所以你主动告诉说想要照顾忆甜,是因为你生下了一个女儿?” 金环任命般的点了点头:“婢子早年间的确生了一个女儿,那时婢子才十三岁,后来因为人手不够,婢子被打发到梁国公府来,想来金环也告诉姑娘我们这些人的使命是什么了,我生过孩子,自然无法给男主子做妾室,那人便吩咐婢子到姑娘院里,知道姑娘受父兄疼爱,想必会知道些什么。” 裴十柒扶着床框慢慢的坐了下来:“孩子的父亲是谁?孩子如今又在哪里?” 她没想到,问出这句话后,银烛忽然哭了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砸在地上,似乎是在诉说着她痛苦的从前。 “婢子十二岁便离开那院子了,被葛叔送到了青楼里,当时青楼中没有像婢子这样小的,葛叔让我多和官员接触,能打探到什么就打探到什么。一年后婢子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却压根不知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婢子不想让女儿出生后也走我的老路,所以想着夜里逃出青楼去,谁知被人捉住,孩子也被夺走。” “当时你可才十二岁!”裴十柒闻听此言,只觉一股血冲到头顶,气愤道:“他们这些人,根本不配为人!” 银烛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他们不敢让婢子继续待在青楼,担心婢子会说出什么让那些官员发觉,所以这才把婢子弄来了这儿,伺候姑娘不会引起外人注意,至于那个孩子,婢子再没见过,现在大概六七岁了吧。” 有孩子作为把柄被攥在手上,银烛压根不能透气,只能如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操控着,想死都不能够。 裴十柒觉得这些姑娘实在是可怜,叹了口气后将银烛扶了起来:“那你说说,来到了国公府后,你都做了什么?” 银烛轻轻的摇了摇头:“婢子什么也没做,因为国公爷鲜少和姑娘提及朝政,往日国公爷和两位公子皆行为正派,没被婢子抓住任何事情,那背后之人只说有机会叫婢子伺机而动,这几年过去,估计也不会注意婢子了。” 可从前梁国公府风平浪静,如今却是不同了,他们想要害梁国公府,银烛这把暗刃他们自然要用。 “金环在我父亲的房中藏了东西,你可有再藏些什么?” 银烛又摇了摇头:“葛叔派人联系了婢子,要在半月后有人搜家时,站出来指认国公爷与罪臣交往甚密,之后便没别的了。” “你方才说的那个葛叔,就是你们幼时一直管着你们的人吧。” “姑娘说的对,那男人究竟叫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葛,来往的人都称呼他为葛叔。” 裴十柒点了点头:“他长什么模样?你现在可以找到他吗?” “他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道疤,长相普通,不过婢子也和他许多年未见了,现在变样了没有也不知晓,压根找不到他。” “那他是怎么和你联络的?” 银烛抬起头来,指着外头说:“如果葛叔想联络我们,会在院内的树上系一个香囊,里头就是内容。” “我知道了。”裴十柒沉默了片刻:“你是个可怜人,但你终归与我为敌了。” 银烛心里一颤,马上跪了下来,痛哭道:“姑娘,婢子知错!您要杀了婢子也好,要把婢子赶出去也好,可婢子求求您,看在幼女无辜的份儿上,不要让外人知晓,否则婢子的女儿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你怎么就能肯定孩子如今一定活着?”裴十柒走到桌前,一拍桌子说:“难不成我要为了那个素未谋面过的孩子,容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银烛以为裴十柒要将她处置了,跪着蹭到了裴十柒的面前,紧紧的抓着她的裙摆哭道:“姑娘,在霁月居伺候的这几年,是婢子这二十年的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婢子对不住姑娘,活该被千刀万剐!可婢子知晓您是善良的人,当初看忆甜可怜都能抱回来抚养,婢子只求您不要让外人发觉,哪怕给婢子赶去柴房锁上,让婢子一辈子被困在柴房里不得出来,只要能护着孩子长大,婢子心甘情愿。” 她这样一说,裴十柒没了脾气,冷着脸将银烛扶了起来。 “你可真是缺心眼!”裴十柒坐在了椅子上:“我需要查那个葛叔的全部事,既然你知晓的不多,那就帮我个忙。” 银烛隐约猜到裴十柒要她帮的是什么忙,但她还是询问了。 “我不清楚这几日还会不会有人往树上系香囊,但距离我父亲被陷害还有不到半月,他一定还会再来一趟,告知你更多隐秘消息,所以你要看住那棵树,万万不能叫人逃了!”裴十柒说:“只要你能做到这件事,你依旧是我霁月居的一等丫头,那个金环我也不杀,她的功夫不弱,留在我身边也有点用处。” 听她这样说,银烛顿时笑了,悲凉的扬起嘴角:“谢姑娘成全!”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流萤在外说有事要告知裴十柒,裴十柒看了银烛一眼,银烛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将泪痕擦拭干净,端了洗脚水出去了。 流萤与银烛擦身而过,注意到了银烛的不对劲,但她也未多想,同屋内的裴十柒说道:“姑娘,朱家派人传来消息,说去新兵营送信的已经到了。” “是什么人去送的?可有回信?” 流萤递来了一封信:“是朱家的二公子亲自去的,拿回了这封信。” 裴十柒将信拆开,认出了梁国公的字迹。 知晓此事,梁国公也很惊讶,但建阳帝下令让他好生巡视,出一点问题拿他是问,因此他还不便回来。倒是与他相见恨晚的三皇子薛骋,得知这件事后打算明日便回来。 西郊大营中,梁国公沉着一张脸,和薛骋在一起讨论究竟是谁要这么做。 宁寿长公主?瑞王?还是马皇后? 他裴家在京城没什么有深仇大恨的人家,他虽是一等公爵,但建阳帝重文轻武,平日里对他难有一个笑脸,害他的人究竟是图什么? 不过薛骋却想起了什么,在旁边悠悠说道:“当年苏冶苏大将军也没什么仇家,不也依旧被陷害,全家因此惨死,苏家人无一生还。” 梁国公听见这话喉头一紧,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确认帐中没有别人,低声道:“此事的蹊跷你我心里都有数,但不要轻易出口。” “国公爷您闭口不言,不还是被人盯上了吗?那害您的人,估计是想让您走苏大将军的老路。” 梁国公捏住了拳头:“苏家血流成河,男丁死了个干净,女眷也都死在流放路上,朝中知情大臣都被封了口不准说话,这样的惨剧难道还想让我梁国公府尝一遍吗!若让我知晓那作恶多端的小兔崽子是谁,我扒了他的皮!” “令郎将这件事传信给我们,就是想让国公爷能提前做个准备,我们不在京中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您要早做准备才是。” 薛骋这话让梁国公恢复了一些理智:“他们想要陷害微臣,无非是想用覃轮下手,我们虽知这蔺如风并非真正的覃轮,但别人不清楚,若想跨过这灭顶之灾,便要从蔺如风的身上下手。” “我若是猜的不错,等不了几天,蔺如风便要在新兵营中闹事了,而且闹出的事只会大不会小,甚至是轰动整个京城的那种,才能将梁国公您彻底的拉进去。” “不然微臣现在就去宰了蔺如风,没了他做导火线,那帮人可消停了吧!” 薛骋淡淡的摇了摇头:“没有蔺如风,还会有张如风白如风,他们既然已经开始害你,便不会轻易收手。” 梁国公只觉懊恼,往日里杀伐果断的他,今日却仿佛被束缚住了手脚。 薛骋说:“这段时日,您只需要盯死蔺如风,容我回去替您找找证据,可证明您的清白。只是想证明蔺如风并非覃轮是有难度的,毕竟京中已经传开了,就等着蔺如风闹事做实国公爷身上的罪,如果蔺如风这会儿死了,有心之人也会用此事大做文章。” “三皇子,那您说微臣该怎么办?什么以静制动,微臣等不及了!” 梁国公实在挂念家里的三个孩子,还有裴家几代的脸面名声。 薛骋思考了许久:“现在看来,此事暂时无法可解,毕竟蔺如风在新兵营张扬了这段日子,没人不知他的存在,他的功夫也不弱,想无声无息的将他除去并不容易,旁人多少会注意的。倒不如借由他的存在,谋划另一件事,让他成为我们的棋子。” 此时的蔺如风,正坐在窗前,用一块帕子轻轻的擦拭着自己手里的刀。 窗外的月亮很圆,快中秋了,不由让他又想起了覃轮。 他的哥哥虽然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自小对他便很好,只可惜为别人办事丢了性命。 查到他哥哥并且监斩的,就是苏冶! 苏冶死时,他连着庆祝了好几日,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也走了哥哥的老路,被人所玩弄在股掌之间,只能为了别人做事。 这样也好,那些人对不住他的哥哥,他也没必要留着他们的性命! 天刚刚亮起,薛骋跨上了马背,回到了京城,趁着无人注意,翻进了裴十柒的院子。m.qqxsnew 从裴十柒的口中,他才知道还有这么个组织的存在,而且藏在梁国公房中的假证也均被发现,算是把裴家从鬼门关拽回了一步。 “若是那葛叔的人会在夜里进到霁月居来,你何不将他扣下来?” 裴十柒淡淡一笑:“你能想到的事,我也想到了,只是昨晚他人没来,不知哪一天会来。” 薛骋与她将了覃轮和蔺如风的事,这勾起了裴十柒的记忆。 从前她父亲查到了覃轮的蛛丝马迹,暗中报给建阳帝,这才将覃轮抓捕归案,后来还做了监斩官,眼睁睁的看着覃轮被斩首。 覃轮死后没几天,就有一个人对她下手,差一点被他得了手。 裴十柒没看见那人的正脸,但她看见了那双眼睛,与覃轮很像。 或许那人就是蔺如风,他早就想报复苏家了,为他的哥哥报仇。 “蔺如风想害苏家有迹可循,但他为何要害我们国公府?他哥哥被处死时,我父亲人都不在京城。” 第46章 小院 薛骋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之前他没想透彻,但从京郊回到京城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此事,也想通了其中的一些关窍。 “凭他蔺如风的能耐,只能靠暗杀复仇,但他有功夫,苏家人上下也都是有功夫的,他想得手并不容易,所以苏家在覃轮被斩首没多久就出了事,我猜当时是有人和蔺如风达成了什么,替他报了苏家的仇,接着收纳蔺如风,让他为自己所用。” 薛骋的话让裴十柒反应过来,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她原以为自己的敌人是瑞王和马皇后等人,没想到现在又杀出来了一个蔺如风! “我现在有些不知该怎么做了。”裴十柒有些懊恼:“就算知道了蔺如风并非覃轮,却也无法证明,明知蔺如风会是裴家祸事的开端,却无能为力,只抓住了家里的两个内贼,却也是无济于事。” 说着,她用手盖住脸,低下身去不再说话。 明明身在其中体验了一遍苏家的悲剧,可再来一遍她依旧是无力抗衡,这凭什么! “想为苏家翻案不易,但想护住裴家却还有办法。”薛骋打起精神说:“现在主要的是,先找到那个葛叔,这几夜我会守在霁月居,他若是来了必不会叫他跑了。” 夜里,裴十柒轻轻推开窗子,院中一片寂静,无人到树上系什么香囊,也没看见薛骋在哪里守着。 在裴十柒看不到的地方,薛骋躺在一棵树上,眼神盯着那棵树的方向。 就这么守了一夜,别说是可疑的人,就连个鬼影都不曾看见。 京中的流言依旧越闹越凶,早早的传到了建阳帝的耳朵里。 皇城之中,建阳帝气的一把将手里的折子砸在了地上:“京外风言风语传的这么凶,此事真假还不知,京兆府是做什么的?顺天府是做什么的!” 马皇后在一旁劝道:“梁国公人还在军营里,当事人不在,从何查起啊?陛下您息怒,此事若是真的,那梁国公就是欺君的大罪,陛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此事若是假的,那说明梁国公依旧是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又何必生气?” 建阳帝看了一眼马皇后,最终叹了口气,说道:“若单单只是一个覃轮也就罢了,就怕他和苏冶那罪臣有什么不被人发现的牵扯!” 马皇后故作惊讶的用帕子掩了一下口:“不会吧?谁能无端做这样的揣测!” “说的不就是吗,无缘无故的,而且过去了这么久,谁能把他们无端联系到一块儿?只怕真有什么事,是朕所不知的。” 看着建阳帝似乎真的怀疑,马皇后轻轻勾起嘴角,嘴上却是一副体贴:“等梁国公回京,一切就真相大白了,陛下可别因为此事着急上火,臣妾明日让太医院给陛下配一副降火的汤药,您可要注意龙体。” 建阳帝对马皇后耐心不多,也懒得与她啰嗦,只胆大的嗯了一声,便说:“朕还要去看瑜贵妃,就不留皇后了。” 马皇后神情一僵,但依旧懂事的站起身来:“那臣妾告退。” 回到自己宫中,马皇后气呼呼的坐了下来,跟宫婢说道:“备笔墨,本宫要写信。” 当晚,一封书信被送到了马家,马赋祥将信打开,看见了里头的内容。 建阳帝对此事怀疑颇深,他们可以有所行动了。 马赋祥见马皇后这样确认,自己也就放开手脚,当即给手下去了命令,要他们通知梁国公府的人做好准备,并且给她们编造了一通说辞。 这天晚上薛骋依旧平躺在枝繁叶茂的树上,不细看压根没人会瞧见树上躲了个人,秋风飒飒作响,似乎是在诉说着这个夜晚注定不平凡。 裴十柒躺在床榻,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就怕外头有什么动静她听不到。 在她渐渐就要睡着时,忽然隐约听见外头有脚步落地的闷响,这让裴十柒瞬间睁开了眼睛,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下了地。 窗子早就被留了一条小缝,正对着那棵树,此时那棵树被风吹的枝条摇晃,一道黑影悄悄走近,手里还拿了什么东西。 想必这就是银烛所说的那个人!m.qqxsnew 裴十柒回身拿上长剑,破窗而出直奔那黑衣人,黑衣人也很快反应过来,从袖中不知甩了什么,但都被裴十柒所避开。 见黑衣人要跑,裴十柒两步迈到他的面前,一剑鞘打在他的腿窝处,又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然而这黑衣人的功夫也很不错,腿只是软了一下,很快便站直了身子,回身只差一点就踹到裴十柒身上。 在裴十柒因为躲他的攻击而停在原地的空档,黑衣人从袖中掏出一把刀来,刀刃锋利在月光之下闪耀着寒光,捅上刺下速度极快,令裴十柒连连躲避,心中暗想如何能够破解他的招数。 他的功夫又快又狠,下刀时手上似乎搅着风,若不是裴十柒躲的快,恐怕她都要被刺成一个筛子了。 可一直躲避显然无效,裴十柒的余光告诉她,身后有一只小杌子,是画屏白日里用来坐着的。 她故意被小杌子绊倒,整个身体向后仰去,这让黑衣人一刀扑了个空,肚子被裴十柒狠踹一脚,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手中的刀落了地。 裴十柒企图将他的刀踢远,谁知黑衣人一骨碌爬起身来,刀剑相撞的声音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直躲在屋内的银烛也听到了外面的响动,犹豫再三后,银烛一咬牙,拿起手边的一个小杌子冲出门去,一杌子砸在了黑衣人的后脑勺上。 黑衣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能与裴十柒这样的高手打个有来有回,却没躲过身后的暗算。 不过毕竟是练家子,他只是揉了揉后脑勺,转头看见来人是银烛,语气恶狠狠的质问:“竟然是你!你敢伤我,难道不怕被惩罚吗!” “我不怕!我早就受够被你们这帮畜生所摆布了!”银烛手里没有武器,但依旧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黑衣人直奔银烛而去,裴十柒担心她有危险,冲过去一剑划伤了黑衣人的背,轻轻一个转身来到了黑衣人的侧面,刀尖直捅他的侧腰。 受了伤的黑衣人咬紧牙关,直接一个暗器甩出去,裴十柒因为距离太近无法躲避。 关键时刻,薛骋从天而降,一刀将暗器打开,暗器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接着薛骋抬手一刀,划在黑衣人的前胸,又一脚将人踹倒在地,裴十柒见薛骋过来便放了心,转头对银烛说:“去拿绳子。” 人被捆住后,薛骋提着人,将他关进了柴房中,银烛点了一支蜡烛守在一边,裴十柒与薛骋一人坐了一把椅子。 “我不愿问你的身份,我只问你葛叔这个人是谁,你们平日在哪见面。” 裴十柒说话时,烛火因微风而轻轻闪动,将他们映在墙上的影子拉长揉短,变幻莫测。 黑衣人此时已经被扯下了蒙面的黑布,眼底一道疤说明他往日里干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活计,肯定比金环等人要难对付的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黑衣人转过头,不看裴十柒。 薛骋拿出了那个荷包:“这里头写着做好准备,梁国公将要回京,意思是你家主子要对梁国公下手了对吗。” 裴十柒说:“他们原定在半月后动手,如今父亲要提前回来,他们估计也要提前行动了。” 黑衣人冷笑道:“你们察觉到这些也没有用,因为你们根本不知主子要怎么做!” 看他这样自信,薛骋直接拆穿道:“是要通过藏身于新兵营中的蔺如风吧?” 短短的一句话,让黑衣人直接愣在当场,这一刻他手脚发软,不知眼前的人究竟都做了什么,为何清楚一切! “胡言乱语,蔺如风是谁,这个名字我没听过。” “你听没听过无所谓,我只想在你身上知道的是两件事,第一那个葛叔藏身何处,第二你的主子是谁。” 黑衣人闭口不答,眼神充满愤怒。 “你不答也没关系。”薛骋十分自信的说:“巡视新兵的事原本并非梁国公来做,皇帝却突然将这个任务给了梁国公,就说明宫中有人引导,才让皇帝变了想法。在梁国公出京的前一天,皇后的兄长马国舅曾经进了宫,我若是猜的不错,梁国公去巡视新兵的事就是国舅马赋祥引导的,所以你背后的主子,就是皇后或者马赋祥,我说的可对?” 虽然知道这位是三皇子,但黑衣人哪里知道他清楚这么多事? 最开始他还能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可现在他却慌了神,后脊冒出一阵的密汗。 见他还不开口,裴十柒又说:“那个名为葛叔的人,想必也是为马国舅做事,就算不通过你,我们也能查出他的线索来,你若是实话实说,我们会放你一条生路。” “放屁。”黑衣人扭过头:“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裴十柒看向银烛,银烛拿起黑衣人随身带着的那把刀,走近了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有两分紧张,抬起头说:“你要做什么!” “这些年,一直是你在同我暗中联络,我没见过其他什么人,但每次向你询问我女儿的事,你都随口敷衍,我只想问你一句,葛叔在哪,孩子又在哪,她是死是活!” 黑衣人冷哼一声,对银烛充满了不屑,还用言语羞辱道:“一个不知与哪个野男人生的孩子,也值得你这么挂念?” 银烛手控制不住的发抖,一刀扎进了黑衣人的大腿,疼的黑衣人怒吼一声,银烛担心他惊扰了霁月居中的其他人,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将他的痛呼生生的憋了回去。 “我再问你一遍,我的女儿在哪里!葛叔答应过要好好待她,我要见她!” “我也再说一遍,你那好做是宝贝的女儿,我们一抓一大把,哪里会有人好好待她?”黑衣人狂傲的笑着:“我可以告诉你,孩子已经死了。” “不可能!”银烛听闻此事,如同疯了一般,提着黑衣人的衣领瞪着眼睛说:“他答应我了,会照顾好她的!” 黑衣人看她如疯魔了一般,忍不住嘲笑道:“一个青楼出身的贱人,生下的小杂种死了活该,你哪有脸询问?” 银烛再忍不了,又是一刀扎在了他腿上的伤口:“是你们逼着我去了青楼!我年仅六岁被你们捉住,在那个小院子里住了六年,进了青楼后每日我都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有个女儿做念想,你们怎么敢杀她!” 黑衣人此刻已经被疼的喘粗气了,但他现在想的是激怒银烛,让银烛给他个痛快。 所以黑衣人忍着疼继续说:“你不知道孩子她爹是谁吧?我告诉你,葛叔知道!孩子他爹是瑞王的一个手下,他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却连瞧你们母女一眼都不曾,你个贱人还以为自己肚子里揣了什么大宝贝,我呸!” 眼看着银烛被气红了眼眶,裴十柒在她身后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葛叔,你的孩子或许没死,你自己也知道,他们这个组织就是需要源源不断又好操控的女孩。” 这话让银烛恢复了一些理智,她喘了两口气,问道:“葛叔现在,可还是在那个小院?” 其他问题黑衣人都会有所表达,要么是默不作声,要么是出言嘲讽,只是这一次,他的瞳孔微缩,似乎有些逃避,侧过头去没有说话。 薛骋看出了问题,对银烛发问道:“你还记得那个小院在哪吗?” “我当然记得!”银烛咬着牙说:“我在那个小院被折磨了六年,看着比我大比我小的姐妹死的死伤的伤,送进了府邸受尽折磨,我哪里会忘!” “既如此,他的存在也就没什么用处了,给你个发泄的机会,杀了他。” 眼看着银烛要举起刀,黑衣人有些怕了,急忙说:“葛叔不在那个小院,小院已经被拆了,早在两年前便不在了!” 第47章 师徒 薛骋看了银烛一眼,就听银烛瞪着眼怒道:“你撒谎!小院已经存在十几年了,绝对不会轻易被废弃!”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裴十柒见银烛这么愤怒,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没关系的,反正院子就在那,咱们过去瞧瞧就知这事是真是假了。” 银烛慢慢冷静下来,紧攥着的拳头也缓缓松开:“可那院子远在京外,今晚是去不得了。” 若裴十柒没发现她,那她恐怕得浑浑噩噩的过完这辈子,她的女儿和她这个做母亲的再没相见的可能。 但裴十柒发现了她,还帮她寻女,纵然这畜生说她女儿已经死了,她也不会信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是! 薛骋说:“今晚去不得,那便等明日起来了再去。裴姑娘,这家伙可能还有用处,关在你这儿方便吗?” 裴十柒迟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鸡鸣已过,各处院子晨烟四起。 裴十柒匆匆吃了口东西,约定好与薛骋在外头碰头,这就要抓紧走了。 只是她不能大摇大摆的出去,担心被裴昭肆兄弟两个发现,到时候不会同意她出去冒险,所以只能翻墙。 临走前,她找了自己最信任的流萤,让她看守好关在柴房之中的黑衣人。 此刻的黑衣人被五花大绑捆在屋内,屋外上了一把大锁头,他本人也被堵了嘴打断了一条胳膊,想说话或者动弹都十分的难。 流萤虽觉得为难,但自家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也只能答应下来,嘱咐裴十柒出去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让裴十柒有些诧异的是,这一次银烛也跟过去了,不过是从大门大大方方出去的。 薛骋的手下丁钊架着马车等在巷口的一棵柳树下,看见裴十柒穿了一身不起眼的便装,身后跟着银烛,微微颔首,昂首挺胸,很有派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掀起了帘子,让二人坐了进去。 马车中还坐着薛骋,只是薛骋身份特殊,无法抛头露面,生怕引起谁的怀疑打草惊蛇。 三人谁也没说话,默默的坐在马车中,随着几处颠簸,马车顺顺利利的出了城。qqxsnew 期间银烛有几次轻轻的掀开帘子,为丁钊指路。 可就是那不经意的几次,却被有心之人瞧了去。 不久之后,马赋祥府上的大门被敲响,一男子匆忙进去,找到马赋祥以后说道:“国舅爷,属下方才看见梁国公裴晟的女儿裴十柒了!” “在哪看见的?”马赋祥眉头一皱,当即觉得事情不对。 若只是普通遇见,他的下属不会这样。 “裴十柒往城外去了,就坐在马车里,小心翼翼的!还是她的婢女撩开车帘时被属下瞧见了。对了国舅爷,驾车的是三皇子的那个随从,叫什么丁钊的,许是三皇子助裴十柒出城,怕不是去寻梁国公了吧!” 马赋祥变了神色,抬起手在空中虚摆几下:“大计快成,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错漏,也不能让裴晟那老东西有所察觉,否则就是打草惊蛇,我们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你安排下去,拦住那行人,不准他们靠近新兵营一步!” 裴十柒要去的是京外的小院儿,可马赋祥毫不知情,以为裴十柒是要去新兵营找梁国公,哪里能想到自己的另一个计谋就要出事了呢? 因为马赋祥猜错了裴十柒的意图,这趟出行异常的顺利,马车渐渐驶向偏僻的村庄,银烛急忙叫停。 “再往里头,会碰见他们巡视的人,这村子已经荒废了,往日不会有人来,我们目标很大,容易被发现。” 裴十柒明白银烛的意思,也说道:“被发现倒也没什么,我们都有功夫在身,硬闯也可以。只怕他们狗急跳墙,拿院中无辜的孩子做人质,到时候怕是不妙。” 银烛点头道:“婢子怕的也是这个,另外他们还有兵器在手,远弓近弩,硬拼起来会有危险,而且院中女子大多有功夫在身,婢子离开多年也都不认识,怕是不会帮助我们,反而会帮助他们。” 裴十柒看向薛骋,想让薛骋出个主意。 薛骋让丁钊将马车送到村口的树林子里,找个隐秘的地段藏起来,自己则与裴十柒和银烛往村里里头走着,小心翼翼的穿行在树林中。 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树木茂盛草叶翠绿,又因为常年无人管制,荒草长的比人都高,可很好的隐藏几人的身形。 好不容易挪到了几处房屋附近,薛骋伸手拦住了后头要走来的几个人,手指比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裴十柒轻声问道:“前头有人?” 薛骋点了一下头,慢慢的站直身子,瞧清了外头的形势,蹲下说:“不远处架着弓,有太阳照在箭上的光点,只是不知有没有人。” 裴十柒也抬头看过去,看见了薛骋所说的光点,身子回来说道:“我有法子,可证明那儿有没有藏人。” “什么法子?”薛骋问。 裴十柒卖了个关子,退出了这片草丛,留薛骋在原地等着。 不一会儿,那架着箭弓的地方忽然有一声鸟叫传来,薛骋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见身处低处的裴十柒手里抱着一只鸟,扔向了头顶的隔板。 鸟受了惊,扑腾着翅膀飞起,吓得里头的男子一个哆嗦站起身来,嘴里骂骂咧咧没人听得清,但还不等他发现裴十柒的存在,就被她一飞刀取了性命,整个人从上头栽了下来。 他的尸身容易引起同伙注意,裴十柒干脆将他拖至杂草中,将他的身形完全隐于荒草,自己则回到了薛骋身边:“继续往前走吧。” 三人摸索着前进,这里风平浪静,仿佛真的就只是个废弃的村子一样,没看见半个人影。 悄悄来到了银烛当年所住的院子,轻轻一推大门便开了,可里头还是没有人,院中一片寂静,没有一点的响动。 裴十柒说道:“不会真的像那黑衣人所说,这里已经彻底废弃了吧?” “不会。”薛骋说:“若是彻底废弃,方才那人就不会看守此处。” 三人慢慢挪进了院子,大门忽然从身后被关上,嘭的一声,吓得裴十柒眉头一皱,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面目凶狠的男子立于屋顶,手里正拿了一把弩对着她。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银烛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葛叔,指着他骂道:“挨千刀的畜生,你把我的女儿藏到哪里去了!” 葛叔看清了银烛的脸,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她是谁,当即一声冷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昨晚派去给你发消息的人再没回来,我还在担心,如今你们一行人来到这儿,我便没有担心的必要了,他已经死了吧?” “我在问你话,我女儿在哪!” 葛叔眉尾一挑,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这话你没必要问,反正你们在踏入这院子开始,就已经注定要死了。” 说完,葛叔轻轻一挥手,好些女子从墙上立起,纵身一跃跳到几人身边,在他们外侧围了个圈,每人手中都拿着武器,一副要与她们斗个你死我活的模样。 银烛扫了一圈,才发现这些人没一个是她熟悉的脸孔,大声道:“你们都醒醒!当年我也像你们一样,失去了父母被拐带到此处,过了和你们相同的童年,这王八蛋过后把我送往青楼,拿捏我的孩子威胁我,他们这般无恶不作,你们应该清醒过来,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可这些女子却好像失去了灵魂,齐刷刷的拿起了手中的武器指着三人,银烛面色一紧,抬头对葛叔说:“你这个畜生,这些年害了这许多无辜的姑娘,你会遭报应的!” 葛叔放声大笑,张狂的说道:“那又如何?你看看她们,都是心甘情愿为我做事,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谁像你这般矫情了?原本我也是打算在梁国公府的事了解后要了你的命的,既然你已经送上门来,我也不必顾忌其他,拿命来!” 他这一声怒吼,几个女子齐喊一声,纷纷冲了过来。 裴十柒和薛骋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不是让着她们的时候,想让她们活命那自己就会死。 所以二人并没有心思手软,拳拳到肉刀刀利落,院中的厮杀声顿时响起。 银烛气的咬牙,她想取了葛叔的性命,单手持刀跃到屋顶,与葛叔打了起来。 葛叔手中只一把弩,银烛打掉了他射来的两支弩箭,快步跑向葛叔一刀刺向他的喉咙,但银烛毕竟是多年不练武,功夫落下太多,葛叔翻身躲过回身一脚踹在银烛的背上,疼的她闷吼一声,差一点从屋顶掉落下来。 好在她的手抓住了屋檐,用力翻了上来,也幸好她动作迅速,否则葛叔射来的弩箭不会不沾血的钉在瓦片上。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杀我。”葛叔冷冷一笑:“你难道就不怕,你的女儿被我杀掉吗!她人可还在我的手上!” “我先杀了你,再找她也不迟!” 其实银烛是很怀疑昨晚那黑衣人的话,只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真的死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纵然她恨这个令她做了母亲的男人,也恨这些没心肝的东西,却不愿意恨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苦命孩子,心底想着能让女儿好好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葛叔猛地往后翻了两个跟头,腿脚站住后两支弩箭破风射来,银烛一刀打开一支,却因为躲避另一支而差点从屋顶掉下去,可强大的亲情力量支撑住了她,脚步贴着房檐快速移动,时不时就会有瓦片砸下去,发出声声脆响。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葛叔果断将弓弩扔到隔壁院子,两只手从靴筒里拽出两把小臂长的刀,刀刃和刀刃互相磨着,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 他看向银烛说:“你这身功夫还是我交给你的,你觉得能打得过我吗!” 银烛的心早就死了,她的眼中满是坚韧:“我不能杀你,我家姑娘也会取了你的狗命,用不着你张狂,今日必是你的死期!” 二人在屋顶跑向彼此,葛叔两刀划过,银烛下腰躲开,刀刃晃眼而过,被她抓住了漏洞,一刀刺向葛叔的身子。 然而这是葛叔故意留给她的漏洞,感觉银烛要伤自己,葛叔一脚踢起一块瓦片,正中银烛脖颈,疼的她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脸色都惨白起来,手慢慢放开后才发现已经流了血。 “你这个王八蛋。”她的这条命自己早就不打算要了,见了血让她杀意更浓,步步紧逼招招都奔着要葛叔的命而去。 这葛叔年岁大了,身形不如年轻人灵活,刚开始应付几招还行,后期就慢慢败下阵来。 只是他终归还是教银烛功夫的人,知道银烛出招时的习惯,短时间内银烛也无法讨到便宜。 关键时刻,裴十柒杀掉一女子,抢过她手中的刀,抛在空中一脚将刀踢来,为了躲避裴十柒送来的这一刀,葛叔重心失衡,银烛紧接着一刀刺中葛叔的剪头,导致葛叔脚下踩空,屋顶坍塌,整个人顺着脚下的窟窿掉了下去,砸在了屋内的桌子上。 银烛紧跟着跳了下去,一刀横在葛叔的脖子前,大声对外头的人吼道:“葛叔已经被擒,我劝你们都冷静一下!” 外头的打斗声安静下来,裴十柒和薛骋脚边有许多受了伤的人,还有几具尸身,他们二人的身上也都溅了血。 走进屋内,见葛叔已经受伤落败,二人都放下心来。 外头的女子想要进来救人,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裴十柒高声道:“将你们的武器都扔至院外。” 虽然她们不想,但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这么做。 “我知道你们的身世凄惨,知道你们都是被迫来到这儿,受尽这王八蛋的磋磨。你们要明白,前路不好走,姓葛的要的是你们这一辈子都被他控制!” 第48章 过去 那些女子一个个都如同麻木的木偶,看着裴十柒面露疑惑,没人说话。 这里是什么样子,她们再了解不过。 银烛看着这些与她命运相同的姑娘,忍不住红了眼眶,指着葛叔说:“这个畜生,当年将我掳了来,我在这儿住了整整六年!后来他为了让我打探消息,将年仅十二岁的我送进了青楼,十三岁我就被迫生下了女儿!当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我有了孩子,那是在这个世上与我唯一的牵绊,我不舍得死,我想让我的女儿好好活着,但他却将我的女儿抱走了!咱们都是女子,也都是做女儿的人,将来也或许会生下个女儿,难道你们都想走我的老路,让咱们的女儿也走咱们的老路吗!” 她的话让几个姑娘家有些触动。 正当薛骋找了根绳子,将葛叔系上时,忽然有几个身影从窗外踹窗进来,手中的长剑泛着寒光,差点伤了银烛。 薛骋当即就认出来了,这是马赋祥的手下! 他心里所想,葛叔便是为马赋祥办事的,如今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两个手下不是好对付的,薛骋又怕外头的那些女子冲进来见缝插针,干脆一刀抵在葛叔的脖子上:“不想让他死,你们就快滚出去!” 两人都戴着面罩,自信不会被认出来,可他们哪里知道,薛骋早已经将苏家的这帮仇人都研究透彻了。 所以他们二人狂妄的说道:“你杀啊!你杀了他,我们反倒省了事。” 这话让葛叔瞪大了眼睛,诧异道:“主子想杀我?” “你已经落到了他们的手上,不杀你怎么行?”其中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说:“而且你经营这里,却让这儿被一窝端了,是你办事不利的原因,也没什么资格活着了。” 另一个接话道:“至于眼前的这三人,他们也不会轻易离开,都会交代在这儿。” 葛叔气的直咬牙:“我为主子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他不会的!” “你说不会就不会?你当你眼前的都是谁!三皇子和梁国公的女儿,事情一旦闹大主子可就被连累了!你自己办事漏了狐狸尾巴,可别指望主子给你收拾乱摊子,死去吧!” 说着,那黑衣人提剑刺来,薛骋见他是打算将葛叔在内的四人都杀了,一脚将捆着葛叔的椅子踹倒在地,让葛叔仰倒着躺下,相对安全一些。 接着他提剑迎战,二人刀刃与刀刃相撞,眼神互相死盯着彼此。 方才在院中与人厮杀,薛骋有些失了力气,但对付这高手,他半点也不敢轻敌,一脚踩在葛叔的椅子上,身子腾空跃起,剑锋狠狠向下压去。 黑衣人只得抬剑想抵,腿踹向薛骋,却被薛骋一个翻身躲开,落在了他的身后,与他背对背站着。 在黑衣人正要转身时,薛骋快他一步,已经用刀抹了他的脖子。 当看见黑衣人死了一个,葛叔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所谓的高手,也不过如此,看来今天他是难逃一死,无人救得了了。 这二人一直是暗中保护这里的,就怕被人所发现了,会连累到马赋祥,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二人表面是保护这里,实则是想盯着他,如果一旦这儿的秘密被人发现,就杀了他灭口。 这边裴十柒也将人处理干净了,外头的女子看着他们将人都杀了,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手。 毕竟她们的姐妹,也有好几个死在两人的手上。 不过现在看来,方才的厮杀他们是留着杀招的,否则这会儿她们已经不能活着了。 “你主子都要杀你了,你还要替你主子卖命?”薛骋踩着椅子将椅子放平,强迫他坐直了身子:“说说吧,这儿是怎么回事。” 葛叔抬头看着外头的女孩们,多少年来他就是这里的王,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可现在,他却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等着这把刀俎取了自己的性命。 外头的人都围观着看他,那眼神仿佛在打量那些被他活活打死企图杀鸡儆猴的女孩。 “我说了,你们可以放了我吗?”葛叔说话时,因为打斗而散落的碎发跟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颤动,更显得他可怜又可恨。 薛骋想也没想回答道:“你想得美。” “你作恶多端,害了那么多清清白白的姑娘,把年幼的孩子当做棋子,死了是你活该。”裴十柒连看都不愿多看葛叔一眼。 葛叔就猜到会是这样,他又问:“如果我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你们总得给我些什么吧!” 薛骋看向他,语气无所谓的说:“如今是你落入了我们的手上,你没有和我们谈条件的机会,但若是你实话实说的话,我可以考虑下手快一些,不会让你受一点罪。” 这个条件往日里听见只会让葛叔气的想杀人,但今时今日听到,他竟然会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条件。 他叹了口气:“我家主子,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哥哥,马国舅马赋祥。” “这个我猜到了。” 薛骋淡淡的一句话,却令葛叔有些震惊。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一向不争不抢,默默无闻的三皇子,为何要掺和进这些事里,又为何知道那么多旁人这辈子都不知道的事。 “我想知道的,是之前被你弄出去的那些女子,都被塞进了那个院子,都叫什么名字。” 葛叔叹了口气:“还请三皇子到隔壁房间的灶台里头,寻找一封书信,里面写了那些女子的身份和去处,其中有一些已经死了。” 薛骋听完看了裴十柒一眼,示意她将人看好,自己则去了隔壁的房间。 这灶台显然许多年无人用过了,灶口都结了蜘蛛网,他将锅搬了出来,这才看见里头有一个洞,洞中放着一封信。 信比较厚,打开后能看见那些姑娘的详细资料,有一些是薛骋知道的认识的,有一些则十分陌生。 看到最后,他已经震惊了,因为里头还有人被送进了宫里,做婢女也就罢了,甚至还有位份! 难怪马皇后当年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怀着身孕的母亲陷害进了冷宫,有着这么一张网,正直之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拿着那封信回到了关押葛叔的房间,薛骋继续听葛叔说着话。 “这小院,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有了,当时规模并不大,里头也不过住了三两个小丫头,准备送进宫里给皇后娘娘固宠的。当时皇后娘娘还只是个妃子,后来做了皇后,这小院里做的事便多了。” “为何她做了皇后,这小院便忙起来了?”裴十柒不解。 葛叔嘲讽一笑:“因为皇后生下了一个病恹恹的太子,她生怕属于太子的帝王之位会被他人夺了去,所以这些年为太子笼络朝臣、收买朝臣,如果收买不得笼络不住的,便会想方设法的陷害、打压,确保他们不会为其他皇子所用。” 等京城之中所有的官员都力挺太子,建阳帝也就只能将皇位传给太子了。 裴十柒听见这话,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也渐渐变的愤怒。 她的父亲为了明哲保身,从来不涉及党争,马皇后多次明着暗着的与他说起,也都被他所拒。 原来她的父亲是因为没站在马皇后的阵营,便被她想办法陷害了,导致苏家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本以为明哲保身是保命良策,毕竟建阳帝不喜党争,且生性多疑,但马皇后的狠毒谁又能预料! “有了太子,她又登上了后位,便和她的兄长马赋祥商量,在这个小院儿里多塞了好些姑娘,调教她们听话懂事,等到了年纪都会为他们所用,接着等她们大一些了,有的被马赋祥带出去送给人做妾拉拢,有的则被派遣到各个牙行,那里的人会将她们卖到不同的朝臣家中,打探各种消息,马家几乎是京中内外所有世家大族里,唯一一个掌握大半朝臣家事的,谁能不听他马家的话!” “你这封信里,我看还有在宫里做妃嫔的,这是怎么回事?”薛骋问。 葛叔苦笑了一下:“有几个相貌好的,没有家世没有出身,好操控的紧,马家有什么话自己不好说的,就由她们吹皇帝的枕头风。” “除了在官员府上当婢女、妾室的,另外还有在青楼的,甚至还有杀手,你们干的事可真是杂的很啊。” “那是自然,皇后娘娘想要把控整个朝廷的局势,必然要包括整个京城,但是有些女子进了府根本熬不到做妾,有的被正妻赶出去或者打死,有的默默无闻只能做个洒扫婢女,这种人就算是失败了,我们培养的这些姑娘,能真正成功的人少之又少。” 裴十柒听他这么说,生气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好本事,包括那个马赋祥,将好端端的人利用到如此地步,真该千刀万剐才是!” 薛骋又说:“那最近马赋祥要对梁国公动手了,和西郊大营的蔺如风有什么关系?” 葛叔抬起头来眼神中全是惊讶。 原来薛骋连蔺如风的事都查到了! 不过他很快就释怀了,毕竟连他都能落得如此的下场,薛骋查到任何事都不足为奇。 “蔺如风和几年前被斩首的恶徒覃轮是亲兄弟,只是覃轮混迹江湖,杀人劫财的勾当他都做,便自己改了名姓,让他的师傅给他取了个覃轮为名。后来覃轮被罪臣苏冶抓住治罪,蔺如风当时想劫法场,可一个人势单力薄最终没有动手,马赋祥看出他和覃轮长着十分相像的一张脸,便将他找了去,要帮助他为他的哥哥报仇。” “然后呢?” 葛叔轻轻的摇了摇头:“具体的事我知晓的也不多,只知道梁国公要被算计,藏身于梁国公府的人会放好我们准备的假证,接着蔺如风在新兵营杀人放火,杀人的方式与覃轮当年毫无差别,做实覃轮还活着,再由这假覃轮亲口供诉梁国公和罪臣苏冶有关联,当年就是梁国公求苏冶将他救了的,皇帝自然会怀疑梁国公,上他家搜查时再碰巧翻出那些假造的书信,就算是人证无证聚在了。” 听到这里,裴十柒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揪起葛叔的衣领,凶狠的吼道:“所以你们当年就是这么害了苏家!害了对朝廷对皇帝忠心耿耿的苏家!” 葛叔闭上眼睛,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裴十柒松开了他,只觉得脑袋震震发晕,差一点摔倒在地。 虽然她本人已经知晓苏家是如何被算计,但真相这块伤口被一点点撕开,血淋淋的,还是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银烛扶住了她,就听裴十柒沙哑着声音说:“苏家当年犯事,有一部分原因是苏家的庶出女儿苏云蓝在苏家藏匿了言鸿泽给的假证,怎么你们没在苏家安插人手吗?” “我们的确是安插了,只是那人在临出手前,自己消失了。”葛叔回想着遥远的过去:“许是逃了,也可能是死了,她在苏家伺候了七八年,想来是不忍心吧。” “所以你们就想到,让言鸿泽去接近苏云蓝?”裴十柒觉得胸腔憋着一股火气,让她忍的浑身难受:“这么做还是人吗!” 葛叔无言回答,事情是马皇后等人做的不假,可毕竟他是调教出这些姑娘的人,也是由他将各种任务发下去,他难辞其咎。 逃已经逃不掉了,哪怕薛骋没杀他,马赋祥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他,干脆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用力报复马赋祥。 “马赋祥、皇后娘娘兄妹几个,和瑞王的关系极好。”葛叔主动说道:“当年的事,有瑞王和宁寿长公主从中协助,模仿苏冶和苏大公子字迹的人,便是瑞王在那些进京赶考的书生堆里头找出来的,宁寿长公主多次劝说皇帝,利用他的多疑处置了苏家人,我知道有关苏家的就这些。” 裴十柒闻言,忽然愣住了。 若是她没记错,文咏就是苏家出事前进的京城。 第49章 安置 这个想法在裴十柒脑中轰隆一声炸开,令她忍不住后退半步。 银烛担心的问:“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哪里受伤了?” “没事。”裴十柒缓了一口气,问道:“那个给瑞王写信的书生,莫非就是当今状元文咏?” 葛叔抬起头来,眼中有两分浑浊,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也不清楚,主子的事,没有我们多嘴的时候。” “想来那就是了。”裴十柒魂不守舍的扶着银烛坐了下来:“瑞王好端端的,帮助文咏拿下状元位置,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成的事,文咏与他非亲非故,也帮不上他什么了不得的忙,可见是做了什么外人不知的事,才能拿下这状元的位置。” 薛骋同样想到了这点,说道:“若真是如此,那文咏不得好死!” “害苏家是用了这样的下作手段,那对付梁国公府呢?”裴十柒追问道。 “就像我方才所说的,但你们能寻到我的头上来,想必已经知道那些被伪造的信件被藏在哪了。”葛叔说着,看向裴十柒:“这些事我都交代了,名单也给了你们。” 裴十柒深吸一口气:“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葛叔眉头轻皱,不明白裴十柒还想问什么。 裴十柒看向了银烛,银烛向前走了两步,面对着葛叔,冷声问道:“我的女儿呢?当年你抱走我的女儿,她现在人在哪?” 之前裴十柒问的所有问题,葛叔都能大大方方的回答,可这问题,却让他下意识的回避。 银烛再难忍住,一把抓住葛叔的肩头,大吼道:“我的女儿,她人在哪里!” “横竖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们痛快的杀了我,黄泉路上我也好全须全尾的过去。” “你做梦!若不把我女儿的事交代清楚,我便让你缺胳膊少腿,爬着走过奈何桥!” 葛叔凉凉的笑了一下:“罢了,孩子早就已经死了,昨晚我派去找你的人,难道你没问他吗?” 银烛浑身一抖,第二次听见这个答案,让她难以接受。 “你胡说!孩子被你抢走时还好好的,怎么会死了!” “孩子被我抱回来以后,我将她养在这院中,可那年下了一场大雪,她染了风寒,外头风雪甚大,没来得及为她请大夫,到我这儿不足两月,她就因风寒而送了命。” 这话就如同一把利剑,狠狠的刺进了银烛的心窝,让她猛地后退,捂着心口倒在了地上。 这些年她的容忍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哪怕见不到女儿,她也想让女儿能够得到庇护。 不承想,原来女儿还未活过三个月,就因风寒丧了命。 裴十柒急忙将银烛扶起,为她顺着气,还喂她喝了水,好半晌才让银烛缓了过来。 缓过来的银烛坐在地上,无声的落下了泪,红着眼抬起头,看着葛叔,迅速起了身,两只手扯着他的衣领,如同一只要吃人的野兽,对葛叔大吼道:“是你不诚心救她的!风雪再大,你早些将郎中请来孩子也不会死!哪怕你抱着孩子,让她进京医治,她也不会死!那是一条人命,是年幼的生命啊,你怎么能够做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银烛哭吼的缺了氧,捂着胸口闭着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看的裴十柒心酸的很。 做母亲的人,整颗心装的都是自己的骨肉,乍然听闻女儿因无人医治而病死,她心怕是要痛死了。 葛叔却从未后悔,他缓缓说道:“做我这行的,哪里还要把人命放在眼中?若我是看重性命的人,便不会抓了你们在院中教导,你那女儿当初那么小一丁点,我也曾想过将她培养出来,可当日大雪实在不小,车马难以前行,况且主子给我送了口信,不准我医治,不让任何人知晓这村子的存在,我又怎能为她去请郎中大夫?” 银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倚在裴十柒身边哭,哭的自己肝肠寸断,眼睛都肿了。 薛骋也觉得心里不舒坦,淡淡的说:“既然事情都说完了,那你就准备上路吧,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受罪。” 葛叔闭上了眼睛,似是做好了准备,但慢慢捏紧的拳头,却证明了他心里也是害怕和紧张的。 “等等!”裴十柒说道:“我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葛叔闻言,又将眼睛睁开,看着银烛说:“是瑞王的一个手下,我与他打的交道不多,银烛或许会知道。” 裴十柒没问银烛,就是怕这会撕开银烛心里的伤口,可这种欺负了银烛的恶人,裴十柒你无法原谅。 “瑞王的下人是谁,我并不知道,婢子在青楼时,来往的大多都是官员富商,也有些恩客是隐瞒了身份的,究竟是谁婢子也不清楚。” 这些年过去,那些恐怖又恶心的记忆银烛早就不想回忆了。 葛叔说道:“在瑞王手下当差,又有些名目的人,就那么几个,无非是傲龙傲飞,不过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 裴十柒听见这话,心里的石头渐渐落下。 她本打算为银烛报仇,但傲龙傲飞二人都已经被她杀了,这也算是为银烛出了口气。 薛骋准备杀了葛叔,裴十柒便将银烛扶了出来,让她坐在台阶上,慢慢的安慰着她,摩挲着她的肩膀,劝道:“你不必多想了,孩子已经没了那么多年,纵然你心里不好受,人死也不能复生,不如就这样让她去了,想必也早就投胎成人,这会儿已经几岁大了。” 银烛叹了口气,擦着自己的眼泪说:“这些年,婢子都是为了女儿活,可转眼六年过去,那孩子长什么模样,婢子已经记不得了。” “你该为自己活着,不该为任何人活着,哪怕是你的骨肉。”裴十柒说道:“如今知道了孩子的去向,你更该打起精神来好好活着,幼时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以后的人生就都是明媚了,如果你想,你可以把忆甜当做是你所出。” “忆甜那孩子实在可爱,变化越来越大了,手脚都伸展的很好。”银烛苦笑道:“若是婢子的女儿也有这样的好命,被好心之人救下一命,该多好。” “至于瑞王的那个手下,我可以告诉你实话,他们是我杀的。” 银烛动作一顿,抬头诧异的看着裴十柒。 这位她伺候多年的姑娘,如今才让她明白,自己压根毫不了解。 别看裴十柒整日宿在霁月居,可她究竟何时出门,究竟都做了什么,银烛毫不知情。 “姑娘,不管您是为了什么去杀他们,婢子都感谢您。虽说婢子思念和心疼那未见过几面的女儿,但婢子依然痛恨这个赐给我女儿的畜生,他死了是罪有应得。” 裴十柒轻声说:“但愿他的死,能带给你一些慰藉吧。” 薛骋从屋里出来,对裴十柒轻轻一点头,人已经处理干净了。 往屋里看了一眼,裴十柒瞧见葛叔依旧坐在那椅子上,不过整个上身往后倒着,两只手无力的搭了下来,头偏向另一侧,想必已经是死透了。 院中站着许多女子,看年岁最小的不过八九岁,最大的也就十二三,都是年纪不大的,恐怕就是因为年纪不够,所以还留在这院中。 银烛看着她们,觉得仿佛是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裴十柒在心中叹气,有些无法处理这些女子,毕竟将她们就这么放了,她们无父无母没房没地,想活着都难。 而且她们身上都有功夫,万一有的人已经被葛叔教坏了心性,出去靠武力抢杀存活,那也是她的不该。 所以思虑了一番,裴十柒说道:“葛叔已死,你们未来不用被送去青楼,也不会被送去谁家府邸做婢女做妾,你们可愿意?” 这些姑娘面面相觑一番,小声的议论着,却谁也没接裴十柒的话。 银烛说道:“我们姑娘是很好的一个人,她能够帮你们,我便是从这院子里走出去的,这些年跟着姑娘在一块儿,她帮我报了仇,也能带你们出去。” “所以你们家姑娘打算如何安置我们?”其中一个年岁稍大一些的女子说道:“我们都是七八岁就到了这儿,这些年会的东西也不多,无依无靠出去了也不知道该靠什么糊口,你们姑娘能养得起我们这帮人吗?” 裴十柒微微一笑:“我家里有银两,有钱粮,绝不会苦了你们,亏待了你们。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们要为我做事,我不想你们这身武艺被白白浪费。” “葛叔让我们为他做事,你这不也是让我们替你做事吗!” “我当然与他不一样。”裴十柒挺直腰板说:“我尊重你们的人格,我也尊重你们每一个人,不会让你们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也不会让你们靠卖笑伺候人讨生活。将来你们是想另立门户也好,是想嫁人也罢,我甚至可以为你们安排一个人品好的夫婿,将来给你们的吃穿也不会差,绝对比你们住在这院子里要好的多。” 银烛也跟着说道:“我们家姑娘是梁国公府嫡长女,作为梁国公的嫡女,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别说就你们几个人,再多来两倍她都养得起!” 这些姑娘似乎是心动了,其中有个年纪很小的小姑娘,有些胆怯的说:“我在来这儿之前,尝过京城的山楂糕,好吃的很,你可以让我再吃一回吗?” 听见这个要求,裴十柒顿住了。 接着,她温柔一笑:“可以,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去买,做我的手下,你不必再吃苦,好吃好穿都会尽你的心意来。” 小姑娘笑了,脸上一对酒窝明显又可爱:“那我跟着你!不过我年纪太小了,功夫练的不到家,姑娘别嫌弃我!” 裴十柒伸手摸了摸这小姑娘的头,发现她的衣领和袖口都是破的,发髻也乱糟糟的,实在是可怜。 于是她干脆解下了自己的荷包扔给银烛:“等会儿回了京城,拿着银钱去给这些人买几身合适的衣裳,再置办些吃食。” 有了小姑娘打前锋,这些姑娘的心思有些活泛了,不约而同的都说要跟着裴十柒。 薛骋眼神赞成的看着裴十柒,心里明白这就是这些姑娘最好的归宿。 回到了京城,裴十柒让这些姑娘在一个巷子里头等着,丁钊在巷口站着等待,裴十柒则回了梁国公府。 结果刚回到霁月居,就发现里头乱哄哄的,流萤在院子里大喊:“快把他抓住,把他按住!” 裴十柒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把将门推开,发现柴房的门不知被谁给打开了,门外围了好些人,看见她回来都纷纷让了路,画屏站在其中说道:“姑娘,这柴房里怎么有个人啊!这一身的血,可吓死婢子了。” 凑近一瞧,裴十柒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昨晚那黑衣人自己撞了桌子,用碎片划破了捆着自己的绳子,但因为断了条胳膊力气使不对,划破了自己的身上,淌了许多的血。 “都凑什么热闹?”裴十柒脸色一板,目光扫过这些婢女:“府里有内贼,他就是给内贼通风报信的,被我抓了捆在这儿,你们啰嗦什么?” 众人都不敢吭声了,银烛轻声问:“姑娘,可送到大公子那?” 这么些人发现了黑衣人的存在,想悄悄把人处置了显然不方便,只能把人教到裴昭肆手上,让他来处理。 眼下也没什么办法,裴十柒点头道:“去把大哥找来,让他带几个有力气的家丁,将这人带走处置了。” 裴昭肆闻言很快就到了,以为裴十柒是受到了什么欺负,急忙赶来要揍那黑衣人一顿。 结果他看见黑衣人胳膊断了,一身的血,头也被打出了一个大包,眼睛都肿了,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叫谁给虐待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裴昭肆生气道:“你是什么人,到我妹妹院子里做什么!” 第50章 银杏巷 黑衣人肿着脸,看着流萤手里拿的托盘瑟瑟发抖,嘴里的东西被取出去后大声哭喊道:“贱人,你院子里都养的是什么人!” 流萤一手拿着木质的厚底托盘,一手掐着腰,累的气喘吁吁还不忘冲他发火儿:“再啰嗦,我就活活打死你!” 裴十柒笑了:“我院子里的姑娘,都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别与他啰嗦了,这么个人在你院子里不方便,我来审审他。” “大哥不必审他了,昨晚妹妹已经审过了。” 裴昭肆眉头一皱:“你怎么这样大胆?这人可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东西,你就不怕他伤了你?” “以后我注意。”裴十柒知道怎么拿捏裴昭肆,立马认错道:“我再也不敢了,好哥哥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饿了,想喝大厨房炖的鱼汤。” 裴昭肆拿这个妹妹没法子,指着她说:“等父亲回来了我再收拾你!” “等父亲回来了,都不用大哥哥去说,我先跟父亲承认错误,到时候父亲就知道是大哥哥保护我不用心,让这么个登徒子进了我院子,就怕那时候挨打挨训的都是哥哥你。” “你这丫头!”裴昭肆气的脸都绿了,狠狠一甩手:“将人带走!” 裴十柒还不死心,追出去和裴昭肆说:“大哥哥,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他的主子是马国舅!我都盘问清楚了,你直接帮我将人处置了就是。” 裴昭肆问道:“你是想让我杀了他?” “大哥哥若是不杀,本来我也是要杀的。”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裴昭肆气的直跺脚:“等父亲回来了,我必要当着他的面儿狠骂你一顿!你简直是莫名其妙,胆大妄为,仗着父亲不在家,你要翻天不成?痛快儿给我回院子里反省,再有什么事这样鲁莽不顾自身安危,我非打断你的腿!”qqxδnew 裴十柒歪着头,一副不服的模样:“好哥哥,你若是真打断了我的腿,父亲还不要了你的命。” 眼看着裴昭肆生气了,裴十柒跑着回了霁月居,关上门变敛去了脸上的笑,当着霁月居所有下人的面儿吩咐流萤:“让霁月居的人都把嘴巴闭严了,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夜里潜进霁月居,丢了名声惹人嘲笑是小事,惹来杀身之祸是大事。” 这些婢女都是跟着裴十柒很多年的,自然都长了同一条舌头,知道什么话能说,知道什么事不能外传,齐齐的答了是。 裴十柒满意的一点头,看向流萤和银烛:“你们跟我进来。” 进到屋里后,裴十柒坐下说:“流萤,你去帮我取出二十两银子出来,跟着银烛去买些吃食和衣裳。” 流萤有些疑惑:“是姑娘想买新衣裳了吗?” “并非是姑娘,而是姑娘在外头养了一些女子,那些人都是可怜人,姑娘瞧着心里不舒坦,便准备养着她们为自己做事。”说到此处,银烛又补了一句:“流萤姐姐,这事别叫旁人知道了,那些女子都是京外的,一个一个混进京的,不会有人知晓,咱们就更不能透露了。” 听她这么说,流萤就知道事情的严重了,立马说道:“姑娘,大多多少人?” “有七八个人吧,有大有小,衣裳也要买的合身,银烛知道,你跟着她去置办就行。另外我记得我去年过生辰时,父亲在银杏巷子给我买了个小院子,你差人把那收拾出来给她们住吧,钥匙选一个年岁大些的交给她。银烛,你让厨房做一些精致可口的点心,装几个食盒带给她们,若是府里有人问,就说是给朱姐姐送去的。” 两人齐齐答了一声便退下了。 折腾了一整日,裴十柒觉得有些累,躺下睡了一会儿。 等她再醒来时,外头已经是傍晚了,银烛和流萤还未回来,秋光守在外头问:“姑娘,晚上了,厨房今儿炖了鱼汤,还做了姑娘喜欢的酱汁肋排和炝炒油菜心,现在摆饭吗?” 裴十柒起了身:“摆饭吧。” 秋光端着托盘进来,将菜品一样样的摆好,边忙边说:“大公子院里来人传话,说人已经处置安静了,尸身也被秘密运出府去,姑娘放心吧。” 裴十柒嗯了一声,盛了一碗鱼汤:“等会儿流萤她们回来,让她们也喝一些,天凉了喝些热乎的暖脾胃。” 此时,流萤和银烛刚买完好些衣裳和吃食,雇了一辆马车送到那院子,丁钊带着那些女子穿梭在小巷之中,最终停在了银杏巷的巷口。 流萤带了人来,进去将房子收拾利落,本身也能住人,只是缺少被褥箱柜,流萤一次都给置办齐全了,她们住起来也方便。 为首年岁较大的姑娘,今年也不过十四岁,只因半年前练功伤了身,脖子上有一道还没褪去的疤,所以葛叔一直没给她派任务。 银烛问过了,才知道她叫金叶,下头的都是她的妹妹们,平日里也算是听她的话。 “银烛姐姐,要替我们谢谢姑娘,这院子收拾的很好,流萤姑娘费心了。” “我们姑娘既然说了要照顾好你们,必不会叫你们风餐露宿,过的不舒坦。”银烛说道:“只是你们现在身份特殊,不太方便出门,这就需要你帮着约束妹妹们了,如果被马家的人发现姑娘安置接济你们,也会给姑娘添麻烦。” “银烛姐姐放心,她们都是懂事的,往日里意趣也不多,都在那院子关的没了心思,能在这儿住的很安稳,我也会尽力约束她们。” 银烛喜欢这金叶懂事的样子,欣慰道:“你们能记得姑娘的好就行,这儿是我们姑娘吩咐厨房做的几盒子点心,里头还有些果脯干果,都是易放的玩意儿,你和几个姐妹一块儿吃,这些日子姑娘还会吩咐我们来给你们送吃食衣裳,天气也要冷了,炭火柴火都要准备好。” 流萤将几身衣裳分发给姑娘们,这些女子中身量都不同,流萤给她们每人置办了三身衣裳,一身平日里穿的常衣,一身稍微厚一些的,还有一身平时替换的,足够她们穿些日子。 “等过一个月半个月,到了十月天气就冷的厉害了,早晚温差大,姑娘会吩咐我们再给你们送衣裳来,我还准备了一些睡觉穿的衣裳,你们好好照顾自己。”流萤说着,还将剩下的碎银子给了金叶:“出了巷口往左转,有一家小吃街,里头卖饼卖面,你们姐妹想吃什么可以去走走,但是不要一次去的太多,以免被人注意到。” 看裴十柒把一切都安排的如此妥当,金叶满眼都是感激,忍不住跪在了地上,认真道:“请两位姐姐回去替我谢谢姑娘,我们这些女孩儿没人疼没人爱,自小离开父母,在那小院子里受磋磨,跌打摔惯了,从未感受到什么温暖,是姑娘的安排和两位姐姐的奔波,才让我们有了家的感觉!若是姑娘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只需告诉我们,我们虽功夫不精,但也是练了多年的,会为姑娘拼命的!” 流萤笑着将人扶起:“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她心里有杆秤,知道谁好谁赖,不然也不会将你们留在这儿,你的谢意我会替你转达的,这院子是姑娘过生辰时国公爷给添嫁妆的,平日也不会有人来,你们就放心住。” 像类似的院子,裴十柒手里不知道捏着多少,甚至有一个景致极好的大宅子。 离开银杏巷后,丁钊架着马车送二人回去,流萤从帘子里头伸出一只手,手中拿了一个饼子。 丁钊愣了一下,接过饼子问:“这是做什么。” “听银烛说,你跟着他们忙碌了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拿这个饼子垫垫肚子吧。” “谢谢了。”丁钊吃着饼子,只觉干的厉害,口渴的紧。 正巧街边有一处卖汤水的,浓浓的牛肉香将丁钊的馋虫都勾出来了,马车也不受控制的停在了摊位边上,两粒碎银子扔在摊主的摊位上,高声道:“来三碗牛肉汤,再来三个饼子!” 牛肉汤里头满满都是萝卜丝,时不时有几片牛肉上下浮动,丁钊越吃越馋,忍不住又要了一碗。 两个女孩还没吃到一半,他已经两碗下肚,起身刚要去驾车,旁边两个男子架马而过,惊了丁钊的马。 丁钊忍不住骂:“没长眼啊!都天黑了在街上还骑这么快!” 两人已经走远,并未搭理丁钊,三人清楚的听见他们到了不远处正在巡逻的一队官兵旁边,吩咐道:“国舅爷说了,那几个女盗贼必须抓到,她们危险的很!” 官兵们齐齐答是,两人骑着马又走远了。 三人对视一番,丁钊明白他们找的是谁,低声道:“快上马车,近几日就别来这儿了,以免她们被发现。” 回到梁国公府后,流萤把此事告知了裴十柒。 鱼汤已经热过,她和银烛一人手里捧着一碗,只因刚刚喝了牛肉汤,所以喝的很慢:“婢子听他们提起了国舅爷,应该是马国舅的人。” 裴十柒冷笑一声:“马赋祥的耳目倒是灵的很。” 银烛有几分担心:“他的人脉广,在京城的手脚也长,不会发现此事和姑娘您有关吧?” 裴十柒摇了摇头:“不会,当时在场的人都被杀干净了,他可能是派人去那院子有什么事,却发现人死了,那些女孩们都不见了踪影,怀疑是她们杀了葛叔等人,又一路追查进京,哪里会想到与我们有关。” 与此同时,马家正热闹着。 马赋祥和马赋财相对而坐,马赋祥狠狠一拍桌子:“这姓葛的可真是出息,能被那帮自己调教出的姑娘取了性命,老子就不该那么信任他!” “大哥,别生气。”马赋财在马赋祥面前一直卑微,毕竟马家这几个人里,就属他胸无大志,说话时也就没那么硬气了:“我觉得,光凭几个小丫头,不见得能杀那么多高手,还离开了那院子,大哥你的人追着她们的痕迹到了京城,可她们那帮人这小半辈子都没来过京城,哪里能知道怎么走?” 他的话让马赋祥冷静了下来:“你说的也在理,但那些贱人也有几个死的,杀她们的刀法很利落,看起来确实和葛东不太相似。” “若真是有人帮助她们,会是什么人呢?那院子这些年都没人知晓,更是无人去过。” 马赋祥深吸一口气:“等明日天亮了,我要去趟瑞王府,将此事告知瑞王。” 等马赋财离开后,马赋祥又叫来了自己的属下,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 属下跪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利,实在不该开脱,但属下的确没追踪到裴十柒的痕迹,通往新兵营的马车的确有,但属下在回程路上拦住了他们,有一个是朝廷送东西的内侍,还有一辆则是外乡人走错了路拐过去的,压根没有裴十柒的踪影啊!” 马赋祥手握成拳:“这个裴十柒,什么事都有她在里头,却又实在查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属下眼睛一瞪:“要不要属下去把她处理了?” “不可,那样会打草惊蛇。先等等吧,你们以后做事也当心些,别给人留了把柄握着,至于那个裴十柒,等梁国公府出了事,全家下狱流放,她也逃不掉,到那时就不足为惧了。” “属下明白。” “我让你去搜的名单,你可找到了?” 这话让他这属下冒出了冷汗,以额贴地道:“国舅爷饶命,属下无能,没能找到那份名单!” 马赋祥刚刚还有几分冷静,听见这话后却十分暴怒,一脚踹在他下属的肩上,将人踹倒在地。 “窝囊的东西!那名单上详细记着这些年培养的眼线,全归葛东管着,连我都不知晓几个,你竟然没找到!” 这瞬间丢失了许多眼线,他们的大业岂不是受到了重创! “属下该死,属下无能!但属下猜测,那份名单或许被什么人拿走了,因为属下留意房间被翻过的地方不多,只一处锅灶下头被挪动过。” 第51章 火雷 “没用的东西!我养着你们这一帮人有什么用!滚!”瑞王指着外头吼:“再去给我好好的搜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尽量查一下究竟去了什么人。” 那下属急急忙忙的滚出了房间,连夜带人赶去了那院子。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薛骋早就派丁钊去埋了火雷,等到这帮人一进去,丁钊站在墙头,拉弓搭箭,箭上裹着火,准确的落在了火雷上。 薛骋明白,他们在那院子大显身手,定然会留着破绽和证据,与其给自己与裴十柒再添麻烦,倒不如清理干净,还能给瑞王一个重创。 带着火的箭引的火雷噼啪作响,瑞王的手下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响动转了头,最后看见的便是一片火光,一个被炸开的坛子被蹦的碎瓷四溅,一个瓷片扎进了他的脖子,将他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嘴里那句快跑直到咽气也没说出来。 晚间城门关闭,马赋祥的手下没回到府上,马赋祥也没多怀疑,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马赋祥就出了门,坐上马车直奔瑞王府上。 瑞王府中十分雅致,白石板铺就的小路,旁边点缀着假山怪石,花草盆景。只是马赋祥没心思去赏景儿,快步疾行着,很快由瑞王府的下人带到了瑞王所住的房间。 然而到了门前,几人都停下了动作。 只听里头有女子娇媚的声音传出:“王爷!今天又不用上朝去,您急个什么?难道是嫌妾伺候您不到位吗?” 瑞王做了什么外头的人并不知道,但很快那女子轻笑连连:“王爷您好坏啊!既如此,您就快些去吧,妾在这儿等你,晚上可一定要来啊!” 门被打开,瑞王与马赋祥四目相对,马赋祥清楚的看见了瑞王脸颊上一个大大的口脂印子,急忙低下头说:“微臣给殿下请安!” 瑞王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抹了抹脸上的印子:“这大早上你就来了,什么事?” 马赋祥看了看左右,瑞王当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声音一沉:“同本王来。” 跟随着瑞王来到一间正堂,坐下后马赋祥说道:“微臣从前曾与殿下您提过,微臣手下有一张脉络清晰事情详细的情报网,她们隐身与官员富商府中,或者青楼楚馆,与她们打交道的非富即贵,从中可以打探出不少消息来。” “你说的不错,她们还帮我本王不少的忙。”瑞王不解道:“怎么你突然提起了她们来?” 马赋祥一拍大腿:“可别提了!昨天不知什么人闯进了微臣藏在京外的院子,杀了微臣的管事不说,还放走了那些姑娘。不仅如此,那写有那些名姓与位置的信件也被拿走了!” “怎么会这样!”瑞王顿时站起身来:“你这说的可是真的?” “殿下,给微臣十个胆子,微臣也不敢骗您半句啊!” 瑞王气的一拍桌子,面色沉沉:“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出了这样的事!那跑去你院子的究竟是什么人一定要查出来,弄断了这样重要的情报网,他罪该万死!” “殿下息怒,微臣尽力而为!只是那贼人神出鬼没,做事不留痕迹,而且武功高强,微臣的几个身手好的手下都被他所杀,想将他查到并且抓住实在是不容易。” 闻言,瑞王好像想起了什么,看着马赋祥说:“之前那几个额头上有青痕的,是不是也和这个人有关?” 同样都是不见踪影不留痕迹,同样都是武艺高强,瑞王能想到也是合情合理。 “这个微臣也不确定,但暗中有人一直在对付我们是肯定的,瑞王殿下,近日您可要小心啊!” 瑞王点了点头:“梁国公府的事万万不能出岔子!当初苏家的事,皇兄并非没有疑心过,若不是长公主全力分说,我们早就被连累了,现在梁国公府的事迫在眉睫,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岔子!” 一听这话,马赋祥抬起头来:“说到此处,微臣想到前不久微臣让手下给藏在梁国公府的下人递了封信,让她们藏在裴晟的住处,现在与她们失去了联络,微臣也不知都有谁,这可如何是好?” “你也别急,着急起来反而要坏事。你现在与那帮眼线失去了联系,她们却未必知晓此事,不敢轻举妄动等待下一步的计划,回头梁国公的事处理完了,再将裴家的婢女都杀了,人死绝了便不再有那些事了。” 这边马赋祥才因为瑞王的话,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那边手下急急忙忙冲了进来,跪倒在马赋祥脚边,惊慌道:“老爷,出事了!” “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当着瑞王殿下的面儿,你怎么这样没规矩。”马赋祥的心跟随此人高高悬起,脸色也异常的难看。 手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瑞王的神色,说道:“老爷,纪鹏一直没回来,老爷您出门前让小的带人出去寻他,结果小的到了以后,只看见了满地的尸身,那院子被炸的不成样子,还发现了火雷的痕迹。” 马赋祥闻听此言,当时太阳穴一疼,瘫坐在了椅子上。 瑞王站起身来:“竟然能这样?究竟是谁做的!” “回瑞王殿下,那村子是个废弃的村庄,一直无人居住的,所以就算是炸了烧了,也不会有什么人发现,纪鹏带去差不多四五个人,都死在里头了,连尸首都凑不全,房子烧了半宿,如今已不剩下什么痕迹了。” “真是胆大包天!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所为,我拔了他的皮!”马赋祥被气的浑身发抖,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 他马家几代官身,自己是马国舅,嫡亲胞妹是当今皇后,他风光了这么多年,究竟是谁要挡他的路! 瑞王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沉声道:“看来此事,要从长计议了!” 敌在暗,而他们在明,一举一动皆被监视着,就像是那院子,那般的隐秘,多少年来无一人发觉,结果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薛骋坐在房间中看书,丁钊进了屋子反身将门关严,抱拳道:“殿下,已经收拾干净了,马赋祥的那几个手下,均被炸死在院中,还有一个捡回一条命,被炸掉了一条胳膊,属下已经将他解决,丢在火堆之中,确认所有人都死了才回来的。” “这件事你做的不错。”薛骋放下了书,眼神之中多了一丝阴狠:“当初马赋祥和瑞王带兵围剿苏家,就是那纪鹏打头阵,我听说她有个情同姐妹的婢女,也是遭到了纪鹏的毒手,他就这么死了,算是便宜了他。” “苏姑娘泉下有知,会感激殿下的。” “我哪里需要她感激,若是没有她,我小时候便死了,现在又哪里能坐在这儿。”薛骋重新把书拿起,却看不下去了:“你想办法转告裴姑娘,近些时候别往银杏巷去,也不要轻易出门,省着被怀疑。” 丁钊笑了一下:“殿下放心,这些话属下昨晚便通过裴姑娘的婢女转达给她了。” “你倒是会做事,有你在我也省心了不少。” 霁月居中,银烛听说了丁钊将那些人炸死的事,正在绣花的手猛地一抖,针尖差点戳破了手指。 裴十柒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说道:“你心里别有负担,那些对不起咱们的人,他们是罪有应得。” “纪鹏此人,婢子是见过的。”银烛将针扎进了绣布中,平淡的讲着过去的事:“小时候婢子生的比现在美貌一些,又年轻,马赋祥那王八蛋手下就想占婢子的便宜,来青楼要婢子伺候。” 裴十柒辛酸了一瞬:“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银烛叹了口气,抬起头问:“那大公子院中的金环,姑娘打算怎么办?” “我之前想过把她放去银杏巷,但现在银杏巷不方便去人,而且她究竟是好是坏,是否与我们一条心还不一定,我担心她坏了我们的事。” 这一点银烛也同意:“金环这姑娘,与婢子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只是从前乖顺善良,经过这么多年的打磨,而已不知现在变成了什么性情,的确不适合放去银杏巷,万一她起了坏心,银杏巷的那些人包括姑娘和整个国公府,只怕都要被她给害了。” 裴十柒笑了一下:“现在当务之急是父亲能否跳出这个陷阱,至于金环,就把她先关在大哥哥的院子吧,等风平浪静了,再将她要来霁月居,你亲自看着她,若她是个坏的总有迹可循,若她是个好的,就送去银杏巷吧。” “国公爷怕是还不知府中的事呢,姑娘可想法子与他联系了?” 裴十柒摇了摇头:“没办法联系,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梁国公府呢,只怕现在飞出去一只信鸽都要被截住,何况是出去送信的人了。不过三皇子知道此事,他也知我们出入不方便,想来会替我们传达的。” 就如裴十柒所想,丁钊好好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薛骋交给了他一个任务,便是去西郊大营去,将梁国公府的事事无巨细的告知梁国公。 今日天上灰蒙蒙的,随时都要下雨,新兵们每人发了一支长矛,正在练习着,梁国公背手走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下头的人。 他注意到了蔺如风。 此时的蔺如风有些鬼鬼祟祟,一只手拿着长矛做遮挡,另一只手则在后腰藏了什么,接着将长矛立了回去,与同伴说道:“我这肚子有些不舒坦,先回去歇着了。”.qqxsΠéw “你这小子,都说了最近天凉,你早晨少喝点凉水,你偏不听,一天八遍往茅房跑。” 蔺如风笑了一声,再没接话,很快离开了这些新兵的视线。 来到了自己所住的地方,蔺如风掏出火油来,泼在被褥上,接着拿起蜡烛,将蜡烛直接扔在了被褥上。 大火几乎是瞬间飞涨,火舌一窜三尺高,舔到了房梁,蔺如风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转头离开,静等这间屋子被烧毁。 隔壁住处,有一些在此休息的新兵,蔺如风拿出藏在后腰的刀子,冲进房间打算一刀抹一个。 然而推开门后,里头坐着的竟然是梁国公。 蔺如风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被梁国公察觉了,他转身想逃,却被梁国公的两个下属堵住了门,趁其不备一脚将蔺如风踹进了房间。 外头响起着火了的喊叫,有人提了水桶来,一桶桶水浇在上头,意味着蔺如风行动的失败。 “国公爷,您这是做什么?”蔺如风只好装傻:“属下只是路过。” “你路过?”梁国公使了个眼色,一个官兵走近,从他身上搜出了刚刚用完的火油,梁国公说道:“你先放火,后打算杀人,目的就是将此事闹大,我给你这个闹事的机会,你怎的还不承认了?” 蔺如风额角冒出了冷汗,眼神注意到梁国公身边立着的大刀,知道自己无法和梁国公硬碰硬。 先不说这里都是梁国公的手下,单说梁国公自己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又岂是他能随便挑战的? 思来想去,蔺如风只能承认道:“求国公爷饶命,属下只是瞧不惯同住的人欺男霸女,和属下说没进新兵营时在乡间调戏妇人的事,属下心里气恼,这才想放火报复。” “你放屁!你是谁的属下?我压根不认识你,不过是看你和三皇子比试一次罢了,连你姓甚名谁都没记住,张口闭口用属下自称,你要不要脸?与你同住的三人,底细我早就调查过了,你休在那儿攀咬旁人,想要将水搅浑脱罪!” 蔺如风心跳如鼓,身子被死死按着,压根挣扎不得,只能借由此事继续说下去。 “国公爷您有所不知,与我同住的宋武,他压根不是什么好人。” “你若对他有火气,你们就真刀真枪的比试一番,为何要烧毁你们共同居住的房屋?”梁国公冷哼一声:“你那火油还剩了大半,难道不是为了多烧几个屋子,把你的名气打响吗!” 第52章 剑柳阁 蔺如风没想到梁国公知道这么多事,连忙解释:“剩下的火油是因为还没用完,国公爷您别误会!” “新兵营中禁用火油,所有人都知道,你这玩意儿是从哪里来的,还需要我点明吗!”梁国公沉着一张脸,让蔺如风忍不住心里发毛。 但他还是嘴硬道:“国公爷,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只是因为对宋武有怨气而已,和其他事没任何关系。” 梁国公懒得与他废话,直接大手一挥,一男子被两人押着进来,跪在了地上,全身被捆的像个粽子。 蔺如风侧过脸看去,只见那人正是今日递给他火油的人! 马赋祥看事情的发展自己难以把握,怕夜长梦多,干脆让蔺如风提前行动,就派人伪装成新兵营的人,给蔺如风送来了火油。 蔺如风狠狠一抖:“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可他却认识你。”梁国公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你的身份,那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覃轮,就是你的亲哥哥,你们兄弟二人一母同胞,却并不同姓,你记恨你哥哥被朝廷所杀,便要搅乱京城,还想拖我下水!说,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马赋祥是马皇后的哥哥,是建阳帝的大舅哥,他手上没有证据,能查出的只言片语也算不得什么,拿到朝堂之上根本无法给马赋祥定罪。 最重要的是,此事之中牵扯了苏大将军苏冶,苏冶是建阳帝心底的一根刺,谁也不能轻易的提起他的名字。 若是梁国公在建阳帝面前说马赋祥陷害他与苏冶有关,建阳帝肯定是相信马赋祥的,毕竟在建阳帝眼中,马赋祥是将苏冶抄家灭族的那个人,而他裴晟很可能是为了给苏冶报仇从而搬弄是非冤枉马赋祥,这更会将他推向深渊。 因此,他要从蔺如风嘴里逼问出有关于马赋祥的事,还要得到证据才能行动。 见梁国公什么都知道了,蔺如风思来想去,也不再装,直接说道:“我是恨,恨我哥哥将我养到这么大,虽然他做的事不对,却也是我的亲哥哥,我恨你们不给他一次活命的机会!” “你说这话简直是丧尽天良!你哥哥为了一己私欲,残杀那么多人,打夺结舍已经是罪无可赦的死罪,他却还残杀二十余人,你说朝廷没给他活命的机会,那我想问问你,你哥哥覃轮可给那些无辜之人一个活命的机会了!” 蔺如风无法辩驳,梗着脖子不讲道理道:“流放不成吗?非要将他杀了,他一身武艺,若是好好指导定能为朝廷所用,偏偏无人去原谅他,没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上一句话,我看你们都是冷心冷肺。” 这话说的梁国公耳根子都发疼,他实在难以想象,蔺如风是怎么挺着一张大脸有嘴说出这话的! 忍无可忍下,梁国公起身一脚将蔺如风踹倒,还嫌不够解气,又补上两脚,直接将蔺如风踹的吐了血。 他坐了回去,双手搭在膝上:“现在,你能同我好好说话了是不是?” 蔺如风咳嗽两声,从最里头吐出一颗血牙来:“没有人指使我,是我恨透了你。” 梁国公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从未插手过朝廷抓捕你哥哥覃轮的案子,他犯事时我在边关打仗,他被处死时我在京外剿匪,我和你哥哥八竿子都打不着,压根没关系,你吃饱了撑的恨我做什么!” 这让蔺如风一时没想出合理的说法来,干脆别过头去,不再吭声。 梁国公继续说道:“还是说,背后指使你的人恨透了我,想要借你的手除了我?” 蔺如风说道:“你别在那儿胡说八道了,我也是一身的功夫,哥哥也死了,在这世上无牵无挂,我凭什么替人卖命?你好歹也是个一品公爵,可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轻易惹得起的。” “理由简单的很,当初覃轮被斩首时,监斩的官员是苏冶,你哥哥也是因苏冶被抓,你恨苏冶,可你没办法为你哥哥报仇,但苏冶后期死了,全家落了个抄家灭族的下场,那人走到你前头,告诉你是他替你报了仇,让你从此替他做事,是也不是?” 他的这番话,让蔺如风想起了那天。 苏家的宅子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就站在外头,嘴角咧的老高,笑声压根止不住,眼泪却一滴滴的往下砸。 他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杀死哥哥的凶手终于死了,难过的是他的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马赋祥走到了他的面前,手里提着苏冶的人头,将人头扔到了他的脚边,告诉他苏冶的死是他马赋祥所为,算是给他哥哥覃轮报了仇。 从那天起,蔺如风就成为了马赋祥的一把刀,替他在暗中卖命,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坏事。 若不是这一次要扳倒梁国公这么一块难啃的骨头,马赋祥也舍不得把蔺如风推出来,害了裴晟却损失了蔺如风,这笔买卖虽划算,可终归还是失去了一些。 因此马赋祥答应蔺如风,事成之后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让他出狱,蔺如风深信不疑,这种时候更是不会轻易的供出马赋祥来。 “我听不懂国公爷在说什么,什么我背后的人?莫非是你想要借着我的手,去攀咬谁不成!” 梁国公盯着蔺如风说:“用不着你在这儿装傻充愣,等会儿用了刑在你身上,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说罢,蔺如风被人从地上扯了起来。 “梁国公好歹是朝中一品大员,竟然靠严刑逼供换来证词,难道就不怕皇帝怀疑,朝臣议论吗!”蔺如风狗急跳墙的喊道。 “给你火油的这小子已经招认了,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也不会为难你。”梁国公看向手下:“带走!” 两人硬拖着蔺如风往外走,蔺如风知道自己不能上刑,情急之下他胳膊一松,一把精巧细小的匕首从袖口砸落下来,正落在他手中。 接过匕首,蔺如风用力一撞身边的人,回身的工夫用匕首划开了绑着自己双手的绳子,梁国公见势不妙,起身一拳打在蔺如风的身上,将他打的后退两步吐出一口血来,梁国公接着拿起身旁的长刀,照头向蔺如风劈来。 多年带兵打仗,梁国公的招式虎虎生风,带着极强的压迫性,让蔺如风这么个自幼习武的人都会迟疑片刻再做反抗。 他用匕首划破了身边的人,躲在了那人身旁,梁国公的长刀狠狠砸下,却因为他躲去了旁人身后,长刀落在了手下的头顶。 那手下一脚踩在蔺如风的脚上,接着一手肘正中他胸膛,梁国公与手下配合默契,一刀斩下去削落了蔺如风好多头发,锋利的刀刃正停在蔺如风的脖子旁。 只要蔺如风再动一步,他就会死在这把长刀下。 被逼入这样的境地,蔺如风也没了法子,其他一脖子抹在梁国公的长刀上结束生命。 瞧他并不怕死,梁国公也心里一惊,撤刀的同时,眼睁睁的看着蔺如风迅速抬手,将自己手中的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脖子。 霎时间鲜血四溅,离蔺如风最近的手下身上被喷的都是血珠子。 本以为这样能够拿下蔺如风,却没想到他真的视马赋祥为替自己报了仇的恩人,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带着满肚子的证词下了黄泉。 梁国公扔下手中的长刀,懊恼的一拳锤在墙壁上,气愤道:“将这里收拾了,搜一搜他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东西。” 虽然人死了,但他并不能从此事之中摘出去,若是马赋祥诚心阴他,京中马上又会掀起一股腥风血雨,说他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将自己藏在新兵营的覃轮杀了,用于自证清白。qqxsnew 他真是忍不住想说蔺如风有一副聪慧的脑瓜子,可他如此聪明,临死也能摆他一道,又为何对马赋祥那个满嘴谎话的人深信不疑? 手下检查完蔺如风的衣衫后,在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头刻着一些花纹,隐隐约约还有个覃轮的覃字。 梁国公翻看着那牌子,脑中忽然灵光乍现。 “国公爷,这牌子是什么意思啊?”手下忍不住问。 “拥有这牌子的人,是剑柳阁的阁主,若是我没猜错,这牌子恐怕是他哥哥覃轮的遗物。” 手下吃了一惊:“难道覃轮他是?” “不会,覃轮的师傅乃剑柳阁的阁主,当初覃轮投身与剑柳阁门派下,学成后却做了不少杀人越货的事,被逐出了师门,当年朝廷追查覃轮时,还曾经盘问过覃轮的师傅。” “国公爷,属下没想明白,这牌子既然作为遗物落在了蔺如风的身上,那与此案又有何关联?” 梁国公看向他,忍不住骂他笨:“这覃阁主养了覃轮那么多年,覃轮是否有弟弟,覃阁主是最了解的!” 手下闻言也明白了:“那国公爷这就上马出营,去寻这位覃阁主吧!” “不成,马家的人在我手上,他们现在定是派人盯着我呢,我亲自出去不方便。”梁国公深吸了一口气:“你把这块牌子,亲自去给三皇子送去。” 新兵营如今被盯着,他的梁国公府外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呢,让他的两个儿子去查显然更不方便。 到时候若是惊扰了马赋祥等人,让他们察觉到梁国公的用意,那覃阁主很容易遭到灭口。 至于三皇子薛骋,他清楚新兵营发生的事,也对当初苏家的覆灭深感可惜,他又并不受瞩目,做什么都方便,不会引人注意,他来做这件事会轻松许多。 “可国公爷,属下不知三皇子人在哪啊!” 薛骋在京中并无皇子府,只是自己买了一处小院子,梁国公的属下从未去过,他能知道才怪。 思来想去,梁国公心里有了一个人选。 夜里,一道身影来到了长春侯府的侧门,无声无息的进去。 听闻有人找自己,长春侯亲自赶过去见,发现来人是梁国公的手下,也知道了那牌子的事。 这朝廷高官之间碾压的事,他本不愿插手,因为他也怕自己被搅进这潭浑水之中,只是他又不能见死不救,毕竟若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他要么成为那东风中的一员,要么就只能等待自己也被压倒。 正在他犹豫之时,他的女儿朱玥进了门,说道:“父亲,您就帮了这个忙吧,只是一个找人的小事。” “你懂什么,别随便插嘴。” 朱玥走了进来,跪在长春侯面前说道:“父亲,二哥哥的错是梁国公府高抬贵手放过了我们,纵然二哥哥用那玩意儿威胁他们裴家人,裴家也只需要反咬一口,二哥哥的罪名便做实了,他们裴家纵然脱身不干净,也足够我们把我们拖累下水了!大嫂娘家的事,是裴家出面解决的,他们能这样行事,我们帮他们一把又何妨。” “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为父也想帮他们,可这件事不是轻易能插手的。而且为父已经叫城儿给他送去信了,这恩情到这儿也就结了。” 朱玥磕了个头:“父亲,您是正直的人,女儿深知您不会见死不救,明明有朝中恶人要害他们,偌大的梁国公府几代忠臣世家,父亲还能眼睁睁看他们被恶臣斗垮了不成?” “你这丫头。”长春侯气愤的坐了下来:“这件事为父心中自有定论,你休再要插嘴了。” 朱玥慢慢站起身来,就听长春侯命人带来了梁国公的手下,让他去转告梁国公,事情自己会尽力去办,梁国公的手信就由他去转交。 一听这话,那手下笑着致谢,兴奋的离开了长春侯府。 人走了以后,长春侯瞪着朱玥,指了她两下:“下次有这种事你若是再敢多嘴,为父打断你的腿。” 朱玥笑道:“女儿就知道父亲不会坐视不理的,女儿这不是猜对了吗?而且女儿还猜到,这一次咱们帮了裴家,下一次一旦我们朱家有难,他们也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第53章 来访 “快住嘴,这种不吉利的话不准再说。”长春侯瞪了女儿一眼,却也怕她心里惦记着,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三皇子住的地方隐秘,听说就是一普通宅院,往日也没什么人情往来,知道他住处的人不多,为父还要多多打听一番,不过最迟明天晚上也会有消息了,你别因为此事瞎想。” 朱玥知道父亲这是怕自己多想,反过来安慰道:“父亲不要太操劳了,来到京城这大半年,您都没好好休息过,等天彻底凉下来,咱们就去京外的温泉吧,到时候父亲约上裴伯伯,女儿同十柒一块儿,好好放松一下。” “你这丫头,和梁国公府家那个丫头才见过几面,怎的就这么好了?从前在老家时,那些姑娘们可少有能让你这样喜欢的。” 不说朱玥是眼高于顶,但世家嫡女自有她的骄傲,长春侯府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就算在京城都有名号,能和她成为好友的也实在寥寥无几。 “裴姐姐和很多女子都不同,她虽然看着乖巧,实则心里有股劲儿,旁人看不出来,可女儿却能看出来。像上一次在宁寿长公主府上的事,那死人吓得她躲在女儿身后哭,可在别人瞧不见的角落,她却一直在盯着死人看,女儿觉得她这人实在是妙。” 长春侯对裴十柒没什么了解,只能说道:“你这孩子,看人最是刁钻,但人的性子善于伪装,表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不要过分深交,那裴家的姑娘名声可不好。” 朱玥一听这话,忍不住为裴十柒辩驳起来。 “外人都说裴姐姐单相思文状元,成日追在文状元身后,但女儿和她接触这几次,甚至连她家里都去过了,却从未听她提起文状元一次,出门时有人笑话她,她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可见是个性情豁达之人,那些闲话女儿才不放在心上。” 看着女儿实在执拗,长春侯也不多劝,只说道:“你是大家闺秀,和人交朋友可以,但也要知深浅才是。夜深了,快回去歇着吧。” 第二天打听了一天,晌午长春侯府才从宫里的一位内侍口中,打听到了薛骋的院子。 薛骋虽是皇子,但实在不得圣心,建阳帝往日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其他皇子所拥有的,他也都没有,不过是担个皇子的虚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实在是少。 像他这个年纪,四皇子薛延都出宫开府了,虽没正式封王,却只差个好日子,想必今年的年节上就能封他个什么,但三皇子薛骋却依旧连个府邸都没有。 长春侯兜兜转转这才找到了薛骋的院子,在外头瞧着还不如寻常五品官的院子好,不由令长春侯叹了口气。 堂堂皇子,住在这么个院子,门前连个匾额都没有,实在是不像话。 听见门被敲响,一个老者过去打开,看见来人是长春侯,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 他们这院子,平日里可甚少有这样的官员踏足啊。 “请恕老夫眼拙,您是?” 长春侯笑了一下:“你是三皇子府中的人吧?我是长春侯府的,今日前来叨扰是有事想与三皇子说,还请帮传个话。” 老者进到房间,将长春侯的话转达给薛骋,薛骋停下了手中的笔,同老者说:“段伯,我知道了,你请他到正屋稍后。” 没多久,薛骋进到正院,见长春侯已经喝上了茶,正在四面打量着房内的陈设。 听见薛骋的脚步声后,长春侯转头笑了一下:“三皇子您这住处古朴精致,瞧这多宝阁上的箱子,花纹是云纹,雕的实在不错呢。” 薛骋也笑了:“长春侯所看见的箱子,是我在旧市上淘弄来的,当初看的就是花纹精致,便摆放在那了。” “这竟然是旧市的东西?”长春侯有些意外:“微臣还当是陛下赏赐给殿下的,因为这东西瞧着实在是不错。” “父皇朝政繁忙,一时顾不上我,房中的物件大多都是看着,有实用的不多,旧市虽听着掉身份,可却真能淘弄一些精致玩意儿。若是长春侯真的喜欢,我可以将这箱子送给您。” 长春侯笑道:“殿下实在是客气了,微臣第一次到您府上来,怎好收您的东西呢?不过您若是什么时候还去旧市闲逛,碰见类似的东西可以给微臣留下两件,微臣信您的眼光。” 说罢,一个下人捧过来一个方盘,上头放着一些长春侯带来的药材:“听闻三皇子是习武之人,身上想必难免有磕碰损伤,就叫下人准备了一些山参和活血化瘀的药膏,还请殿下您不嫌粗陋。” 段伯接过方盘,就那么一打量,便看出这山参并非俗品。 不过薛骋的注意力却并未在这山参上头,而是问道:“长春侯此次前来,不知是有什么事?毕竟我这院子安静惯了,往日是无人踏足的。” 他这口冷灶,想烧起来可实在是不容易。 长春侯见薛骋开门见山了,自己也不藏着掖着,很快道出了来意。 “三皇子殿下,微臣今日前来叨扰,是为了一个人,转送一件东西。” 薛骋眼睛微微一眯,有些猜测到了此人是谁。 他和长春侯素无往来,自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长春侯刚到京城不久,二人连见面的次数都不多,何来交集呢? 但若说交集,长春侯与他没有,不代表与旁人没有。 于是他试探着问:“可是梁国公府的事?” 长春侯眉峰一挑,接着笑了起来,眼中对薛骋满是夸赞。 这些日子到京城,众多皇子他也打量了个大概,有些皇子顽劣,有些皇子不安分,唯一人品还不错的太子偏偏是个病秧子,看来看去也只有这三皇子好一些。 “三皇子莫非知道梁国公府发生了什么?” 薛骋淡淡一点头:“长春侯您派令郎去新兵营传话时,我正好也在,就跟着梁国公听了一耳朵,了解了大致的情况。”.qqxsΠéw “怪不得,梁国公他点名要微臣把您给您送来,说现在这种时候,只有您能查到这些,也只有您能帮助他们。”长春侯怕薛骋心里不愿,特意为梁国公说情:“既然您听见了,微臣也不同您绕弯子,有人要害梁国公,用的还是欺君的罪名,这道罪名一旦扣下去,裴家全家怕是都要完了。” “长春侯所说之事,我也多少了解一些,至于梁国公的用心,我也是明白的。” 长春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毕竟这帮人办事,办的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一不小心就要得罪人的,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太多,又怕薛骋误会梁国公。 因此他又替梁国公解释道:“京中的人想必他能信任的也不错,三皇子您英勇正直,梁国公能托付给您,想必也是相信您的为人,他们裴家的人现在被紧盯着,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出些意想不到的事,所以这件事只有让微臣来请您了!” 看出了长春侯的意思,薛骋知道他是误会了,解释道:“您误会了,梁国公的忙,我是无论如何也会帮的。” “既如此,那微臣先替梁国公谢过殿下!”说着,长春侯双手递上了一封书信:“这是梁国公亲手所写,说是您看见了书信,便知他意思了。” 薛骋也不避讳长春侯,当着他的面便将信拆开,看见里头的意思后,随手将信撕做两半,扔在了旁边的香炉中。 随着信纸被烧干净,薛骋说:“梁国公的忙,我一个人帮恐怕要难一些,却也不是做不到,而是时间问题。您也知道,我在京城的地位还不如官员,想打听些什么消息途经是有限的,这梁国公口中的剑柳阁,就劳您帮我一块儿查了,谁先查到便知会一声。” 长春侯见薛骋不拿他当外人,心里也不由有些高兴。 他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不屑与小人为友。 只是到达京城后,他发现这京城中的大小官员,凡事都图利图名,真正为朝廷为百姓办事的官员,一双手怕就能查清楚了。 官员如此,再看建阳帝的这几个儿子,更是让长春侯不愿吐槽,相比之下,他瞧着薛骋,那是一百个顺眼。 尤其当梁国公愿意找薛骋帮忙,而薛骋欣然答应时,他更加确信这三皇子是个很不错的人。 “三皇子您放心,微臣尽力而为,这件事既然微臣是传话之人,便不能全然撇清,梁国公府忠臣世家,也不可被轻易算计。” 送走长春侯以后,薛骋坐了下来,丁钊站在他身边问:“殿下,眼下可怎么办?这剑柳阁不说是销声匿迹多年,却也是不如从前了,想寻起来有些不易。” 若说从前的剑柳阁是热闹红火,那现在的剑柳阁就是冷冷清清。 尤其当覃轮这个剑柳阁阁主亲手调教出的徒弟惹了大祸后,剑柳阁也被牵连,朝廷下暗令刻意打压,前后才几年的时间,江湖上已经没什么剑柳阁的名号了。 第54章 试探 薛骋走到窗边,看着外头秋意浓浓的景色,慢慢说道:“看来,此事必要我亲自去寻了。我曾同那剑柳阁的阁主有过几面之缘,况且因为覃轮他的剑柳阁开始一蹶不振,日渐走下坡路,我猜这覃阁主也不会对覃轮的弟弟有什么包容。” 丁钊想了想说:“既如此,殿下,属下陪您一起过去吧。” “不用,那覃阁主不愿见生人,还是我独自去吧。”薛骋说:“你把家里看护好了,今天长春侯来这么一遭,不知会带来些什么事情,若是无人看护,想必会出乱子。” 离开院子后,薛骋一路直行,接着七拐八拐的消失在巷子里,身后想要跟踪他的人,被他甩的压根找不到踪影。 两道人影在巷子里头打转,却怎么也找不到薛骋,薛骋就仿佛忽然间消失了,让他们始料未及。 二人碰了面,见到彼此的神情后,便知道这是跟丢了。 “这三皇子无影无踪,咱们还怎么追了?” “三皇子这处宅子旁全是巷子,他腿脚又快身手又好,咱们跟丢了也是在所难免。不过那边跟着长春侯的,应该会有点消息。” 然而跟着长春侯的人最终跪在马赋祥面前说:“回老爷的话,那长春侯从三皇子处回来,便进了府再没出来,属下在长春侯府的车夫那里打听了一嘴,据说这位长春侯和三皇子并无往来,今日过去三皇子府上也未坐马车而是步行。” 马赋祥刚刚得知下属把薛骋跟丢了,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听他这么一说冷静下来想了想:“既然长春侯与三皇子并无往来,那又为何要上门寻人?他可是空手去的?” “回老爷,并非空手,还拿了一个匣子,这属下也打听过了,里头似乎是药材一类的。” “这可真是奇怪了,三皇子门庭冷落,半年都不见得有臣子踏足一次,他长春侯如今是宠臣,又有救先帝一命的功劳加身,怎的上赶着去烧这口冷灶了?” 这里头种种的奇怪,让马赋祥开始怀疑起了这个往常被他抛在脑后的三皇子。 “许是长春侯初来乍到,想和京城中人搞好关系?”手下试探着问。 马赋祥摇了摇头:“不会,且不说他来到京城已快一年的时间,就说这一年里头,他没上瑞王府拜访过,也没去找过四皇子,与我谈事也都是在宫中,他若诚心想和人搞好关系,不会放着这么多捷径不走,去走三皇子那条不好走的路。” “老爷您说的对。” 马赋祥在房中慢慢踱步,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么,让他没能注意到的事。 忽然,外头树上的鸟巢之中,飞出了一只鸟来,马赋祥看着那盘旋在空中的鸟儿,慢声问道:“三皇子才从新兵营中出来了不久,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老爷,您问什么?” 这一句,马赋祥瞬间想通,转头道:“我想起来了,三皇子曾经与那覃轮过过招!当初抓捕覃轮时,多少人扑上去都没有用,覃轮武艺高强,很多人拿他都没办法,还是陛下派了三皇子赶去,才将他拿下的!他若是在新兵营中,看见一张和覃轮长相一样的脸,定会心生怀疑!” 手下也没想到这一点,担忧道:“可蔺如风这会儿在新兵营想必已经有所行动了,三皇子若是知道这事,会不会插手呢?” “就怕他本人没想插手,却被谁给推着走了!”马赋祥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莫名的惊慌:“你去查查,裴晟是否和长春侯府有什么往来,还有近几日梁国公府的人有没有见过朱家人。” 梁国公的手下是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去的长春侯府,还走了侧门,进去后直接见到长春侯,因此惊动的人不多。 等长春侯命人送走梁国公的手下后,转头又亲自去告诉家里知情的所有人,把嘴巴都闭严了,不然是会掉脑袋的,严禁任何人提起此事,第二天更是将侧门的人换下,将他们看在自己院中,一个月后再重新换回来。 压根不知情的人去守了侧门,知情的人被圈在院内,又只能闭口不提,其他下人那更是一问三不知,任凭马赋祥的人如何打听,好话说尽,也没从长春侯府打听出半条消息出来。 对于马赋祥来说,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只是他有些莫名的心慌,怕自己还有哪一步没有考虑到。 因此,他只能亲自赶到长春侯府,想要套一套长春侯的话。 听闻马赋祥过来,长春侯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淡淡的吩咐下人:“有贵客登门,要好生招待。” 马赋祥进到正院后,长春侯也刚好进来,二人碰了个正着,相互抬手作揖,一副关系很好的笑模样,就像是一面照不到人心底的镜子被挂在了脸上。 “国舅爷,稀客稀客,快请。”长春侯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赋祥与他说说笑笑,仿佛二人相识多年是老友一般,点评着长春侯府的茶水,又称赞长春侯府的精致,连下人看起来都比其他人家有精气神儿。 长春侯笑道:“国舅爷您这夸赞我愧不敢受啊!这宅子是陛下赏的,我不过着意又添了一些,但大框都是陛下所赐,与其说我眼光好,不如夸赞陛下眼光不俗!茶叶也是陛下今年赏的,我还舍不得喝呢,若不是今日国舅爷登门,我可不愿意拿出来。” “长春侯您这可真是抬举我了!” “至于这下人嘛,一些是我从老家那边儿带来的,都是家里用了几十年的老人儿,主仆之间互相了解,我们府上管的宽容,也就您来他们装装相罢了。” 马赋祥爽朗一笑:“朱兄可真是位妙人啊!这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家里儿女又都成器,让我实在是羡慕。” 听他提起儿女,长春侯嘴角的笑顿住一瞬,猜到了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于是长春侯赶快把话题转开:“国舅爷的儿女也都争气啊,与其说您羡慕我,不如说我羡慕您啊!” 看马赋祥那仿佛吞了苍蝇的表情,长春侯十分满意。 虽然他刚来京城不久,却也听到过马赋祥女儿马润慈的荒唐事。 据说马润慈逼婚自己所爱之人,为了让对方娶她,故意传出二人已有肌肤之亲的说法,气的人家直接调了外任,离京城千里之远,让马润慈再拿他没有办法。 当时马润慈的事,京城里外传的是沸沸扬扬,马赋祥也闹了好大一个没脸。 再说马赋祥的小儿子,虽然年岁不大,却已经露出了废柴之相,同龄的孩子上已经开始科考,下也能吟诗作赋写得一笔好字,偏偏他马赋祥的儿子,自小被养歪了性情,懒惰至极,十岁前后却写不出几个像样的字来,日后能有什么好前程。 长春侯笑着将这把软刀子扎进去,马赋祥虽心里有气,但面儿上却是半点不能露。 “朱兄的大公子在任上为陛下效力,二儿子在京中也能为陛下分忧,这怎么能是我家那毛头小子比得上的。” 闻言,长春侯慢慢的捏住了拳头,又不动声色的缓缓松开。 他马赋祥能提起二儿子朱城,绝对不是偶然。 果然,马赋祥的下一句就说道:“听闻二公子在陛下那领了差事,上西郊的兵营巡视,这可是件好事啊。” 长春侯脸色讪讪,被迫实话实说:“国舅爷想多了,他哪里有那个能耐,去新兵营也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差事。” 一听到这儿,马赋祥忍不住身子往前半探:“哦?不是因为差事,那是因为什么?” “别提了,那个小孽障,想到他我就来气!和好友打赌,喝完酒转圈还要走直线,自己摔了个狗吃屎,灰头土脸的爬回家来,简直是丢死人了。”长春侯故作生气的说道:“有他大哥在,我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大出息大能耐,毕竟我在世能护着他,他哥哥也能好好待他,只是我同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两兄弟虽是同父同母,却也要各过各的日子,日后我离了这个家,他再这样丢人闹事,他哥哥如何能容忍他!” 长春侯这么一说,倒是有那么几分真。 马赋祥没想到这个与他不熟悉的长春侯能扯出这么些和新兵营无关的事,只好又问:“那这与新兵营又有什么关联呢?”仟千仦哾 “怎么没关联,听说新兵营教的多,人人到了那都是要吃苦的,我便想着罚他一罚,让他吃吃苦。结果这个小兔崽子,就去混了两天,便说什么都要回来,气的我啊!” 马赋祥眼神狐疑的看向了外头,搭话道:“男子各有各成才的攀云梯,朱兄不必对他那样严格。” 见戏演的差不多了,长春侯又提出要请马赋祥吃个便饭,说他主动登门一次实在不容易,要请他吃些酒菜。 这反倒是让马赋祥不理解了。 若长春侯方才那些话都是哄他骗他的,自然应该抓紧把他送走,生怕他留在这儿会发现什么戳破他的谎言。 结果这长春侯反其道而行之,不仅热情的邀请他在留在长春侯府吃口便饭,还要他见见自己的儿子朱城。 迷茫的马赋祥也只得留下,不一会儿面前的桌案上便摆了几道样式精致的菜。 朱城也被叫了来,先向马赋祥见了礼,之后老老实实的坐在了长春侯的身侧,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受到了什么委屈。 马赋祥不由问道:“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朱城怯生生的看了长春侯一眼,这才回答:“我丢了长春侯府的脸,父亲让我闭门思过几日。” “朱兄啊,孩子是犯了错,但并非什么大错,惩罚孩子要点到为止,看着侄子这样委屈,我这有儿有女的,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长春侯嗐了一声,用银着指了指桌上的菜:“不成器的东西,不必多关照他,国舅爷快吃菜。” 马赋祥尝了口鱼,直夸这鱼肉鲜嫩,又让朱城成汤尝一尝。 席间,马赋祥试探道:“侄子啊,虽说你我今日是初次相见,但我觉得你和我那小儿子极像,日后可有什么想法?是想走仕途,还是走武路子?” “他啊?文不成武不就,能有什么大出息?若是有他大哥哥一半,我也就不为他的以后操心了。” 马赋祥笑了笑,又看向朱城:“听你父亲说,你前些日子去了西郊的新兵营历练,感觉那里怎么样?若是侄子你觉得不错,我可以帮你找出路,参军也是个好办法呢。” 朱城拿着银着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说:“国舅爷能如此惦记晚辈,晚辈十分感激。只是晚辈没什么本事,在新兵营中还不如比我小几岁的新兵,才待了不到两日便待不下去了。” “那可真是可惜。”马赋祥又尝了口菜说道:“听说梁国公在新兵营巡视,若是你想留在新兵营,我可以帮你和他说上一说。” 朱城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看向长春侯,长春侯当着马赋祥的面儿瞪了他一眼,朱城瞬间就蔫了。 “看我做什么?国舅爷同你说话,你平日里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说罢,长春侯手不轻不重的往桌上一拍,不满二字几乎写在脸上。 马赋祥心里有了想法,觉得长春侯之所以将他留下,又让他去见朱城,是为了给朱城的未来找个托付。 那或许,长春侯府的朱城前往新兵营,也就没什么可疑之处了。 “朱兄,对待孩子何需这样严厉?平常心对待便是,别给孩子逼出什么毛病来。” 朱城对马赋祥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说道:“晚辈去新兵营一趟,才看出自己与旁人的不同,所以晚辈想好了,要变得饱读诗书,将来考取个功名,能为朝廷出一份力,毕竟对于晚辈来说提刀拿枪上战场或许更难一些。” 马赋祥点了点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将来若是能有用得上我的地上,侄子直接和我说就是。” 第55章 断息散 马赋祥这一趟,自然是什么有用的也没打探出来,反而留在长春侯府,当了半年朱城的靠山,劝长春侯对待孩子不要那么严厉,等走出长春侯府时,累的马赋祥是口干舌燥。 确认马赋祥离开后,朱城站在父亲身侧,说道:“父亲,他好歹也是朝中大员,又是皇后的兄长,咱们这么糊弄他,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对此,长春侯只是淡淡道:“他虽为朝中大员,被皇帝成为国之栋梁,可他却没为朝廷办过什么实实在在的好事,反倒是干了不少脏事儿,这样的国之栋梁不要也罢,你日后可不准与他学。” 朱城知道自己从前因为年轻气盛做错了一些事,此事羞愧的低下头去:“儿子知道了。” 长春侯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许多年前他与苏冶在老家见过一面,二人那时是初次见面,就如同相识多年的好兄弟一般把酒言欢,直说相见恨晚。 那时他与苏冶约定了,等回到了京城,一定要去苏家拜访。 可谁知,那次一别,二人竟然再没见过。 苏冶不停的被朝廷派出去,他也在老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耽搁下了不少时日,当他要动身举家搬到京城前,苏冶却被处死了。 薛骋听说了马赋祥登门长春侯府的事,只是他现在要寻找剑柳阁的行踪,没办法亲自给裴十柒传递消息,只能让丁钊过去。 霁月居内,最近的天气忽冷忽热,快到十月份了,草叶被秋风一吹,哗啦啦作响。 裴十柒坐在院中,端着一碗山药炖梨汤,看着萧瑟的秋风将落下的叶子卷起,心里想的事乱糟糟的。 “姑娘多喝些吧,这个季节容易上火闹病,山药炖梨汤,生津止渴,养而不燥,最适合姑娘了。”秋光在一旁说道。 裴十柒嗯了一声,看向身边的流萤,小声问:“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银杏巷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明日你到银杏巷旁的姚家巷,找两个小乞丐过去打探一下消息。” 流萤给裴十柒的身上披了一件薄褂子:“婢子明日便去,算计国公爷的人,姑娘可想好法子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消息既然已经带到了,父亲那边想必会有所行动。之前他怕杀了蔺如风反而会坏事,所以一直留着他,如今蔺如风是说什么也不能留了,他心里明白的。” 到了夜间,马赋祥得知梁国公抓住了蔺如风,气的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揪着那传话的小厮说:“什么!这是真的假的!” “小的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骗老爷您一句啊!人已经被处理掉了,尸身大张旗鼓的被朝廷收走,梁国公不知何时派人通知了京城里的人,这会儿蔺如风的尸身已经进京了!” “难道就没人说裴晟与罪人亲近?” “之前那些风声,说到底也没个实际,那帮人传着传着,慢慢就无人应答了,现在京城风向大变,都在疑惑覃轮死而复活这件事。” 马赋祥一下坐了下去,内心不安道:“怪不得我感觉事情蹊跷,原来就蹊跷在这儿!裴晟此人见过覃轮不假,但就那么匆匆一面而已,还被覃轮所逃脱了,覃轮的脸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就是被处死的那天,裴晟远在京外剿匪,我当他不会记得覃轮的长相,如今想来,他怕是早就知晓有人在利用蔺如风算计他了!” “老爷,如今可怎么办?” 马赋祥一声怒吼:“我能怎么办!好在现在还不算多么糟糕,总有挽回的余地!告诉我们的人,在京城宣扬梁国公是听见有人议论此事,才把覃轮杀了自证的,事情闹大了皇帝自然会怀疑,他是个多疑的人,我再让瑞王等人在他耳边吹点风声,不愁裴晟不倒!” 在马赋祥不知道的角落,薛骋已经来到了京外的一间庄子,院内站着一个正在喂鸡的婆子。 婆子见到他,似乎是有些疑惑,同他说道:“你来找谁?我们当家的不在。” “并非是找旁人,而是找您。”薛骋推开了栅栏,走近院中。 那婆子似乎是怕鸡钻了空子溜出去,连忙起身去关栅栏,匆忙间头上的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了脖颈上的疤痕。 “既然是找我,那你就进来吧。”婆子将栅栏门关严后,把喂鸡的盆子随意搁置在了井边:“看着你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我这家中粗茶淡饭,怕是难以招待。” 薛骋等她走到前头,跟在她身后说:“我来是有些事情,不需要招待,进去说罢。” 进入屋内,房间十分昏暗,毕竟已经入夜,寻常人家不愿意点那么多蜡烛,只两支蜡烛,孤零零的撑起整间屋子的光亮,显得有几分落魄。 婆子端起其中一盏蜡烛,将蜡烛放置在桌面上,又给薛骋倒了一杯早就凉透了的茶:“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薛骋接过茶杯,却并没有喝,而是反问道:“从前您答应过的事,不知今时今日还是否有用?” 这话让婆子微微一顿,接着淡淡笑道:“我答应过的事多了,我还答应邻居等儿子娶媳妇那天,将院里的鸡杀了炖汤分他们呢,结果这么多年了不还是没兑现。” 放在被人身上,或许是一句自我调侃,但薛骋却明白,这是在试探他。 因此他十分自然的说道:“这自然是成不了的,毕竟您老年岁已高,早就不是适合生育的年龄了,身下只一个女儿,哪里会有能娶儿媳妇的儿子呢。” 听见薛骋如此说,婆子有些生气,又似乎是松了口气。 当年借来的恩情,看来终于到了要还回去的时候了。 “公子既然对我如此了解,我却对公子所知甚少,还请公子明示,你到底是什么人物?” 薛骋没急着自报身份,而是说道:“二十三年前,您怀着身孕,被一伙人追杀,马车侧翻在路上,您命悬一线,是从前的皇后娘娘路过救了您,当时皇后并未向您隐瞒身份,而是利用自己陪同皇帝出游的时机将您救下,藏在宫婢堆儿里,带回了宫中养伤。” 婆子抬起浑浊的眼睛,苦笑了一下:“看公子的年龄,恐怕还没有那些旧事的长,却知晓的这样详细,看来是宫中的人了?” 薛骋继续说:“您因那次追杀伤了身子,拼死产下一女,接着被太医诊断此生不会再有生育的可能,而您的夫婿也因为掩护您被乱刀砍死,这些事我都知晓。” “能了解的这么多,公子莫不是旧人的儿子?”问完这句,婆子似乎是想通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起身便要跪下:“请受我一拜!” “我今日前来,并非是用这些陈年旧事狭恩求报,当年的恩情我母亲出于良善,也从未想过您回报些什么,您千万别这样。” 婆子顿时老泪纵横,语气凄惨道:“先皇后死的惨啊!当年我在宫中产女,坐月子的时候听闻先皇后有了身孕,当时胎还未坐稳孩子便掉了,因此伤了身子,后来我出了宫,又听说她有了身孕,心里头替她高兴,哪里能想到孩子还未出生,她便被打入了冷宫!” 薛骋叹了口气:“十多年了,宫里的人都像是被剪了舌头,这些旧事我无从打探,但我清楚我母亲的无辜!” “先皇后当然无辜!”婆子的眼神陡然变的凌厉许多:“我出身江湖,前半辈子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后宫那些暗戳戳害人的伎俩我从不放在眼里!先皇后第一次小产,我出了月子替她查了一番,发现是当今马皇后所为!” 这倒是薛骋没有想到的。 他知道自己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小产,背后必定有人暗害,可事情发生在他出生之前,他所了解的实在太少,想打听也没有门路,事情只能耽搁下来。 没想到如今有旧人提起此事,薛骋心里复仇的火焰瞬间被点燃,忙问:“您怎么知道?” 婆子冷笑一声:“我出身何处,先皇后知道,您想必也是知道的!剑柳阁这些年来精钻剑术,从前却是什么都了解一些,我自己也会些医术,给先皇后把了脉后才知她是中了断息散,这东西并非让人吃后便死,而是会无声无息的断了腹中子息,您能平安出生纯属是上天垂帘,心疼先皇后这些年所受的苦楚!” “断息散?”薛骋眉毛微扬,觉得意想不到。 “宫中没那个东西,虽然宫里害人落胎的毒药千千万,但能像断息散这样杀人于无形的东西,宫中还是没有的!我发觉此事后,写信给兄弟追查,发现马家曾通过他们买过一两的断息散,马家是何人的靠山您一定清楚,所以我断定就是马皇后害死了先皇后的第一个孩子!”.qqxsΠéw 薛骋听完,忍不住慢慢攥紧了拳头,眼睛缓缓闭上,接着又睁开。 他知道母亲被陷害进了冷宫是马皇后的手笔,却没想到连自己未见过的兄姐也是死于马皇后的手! 婆子还在继续说着话:“当时兄弟给我传信不便,我只能抱着孩子出宫亲自去了解打探,确认了马氏做了这件事后,也曾写信给宫中,想告诉先皇后。可那封信被莫名拦截了。” “您是如何知道它被截住了?” 闻言,婆子的眼中闪过一抹哀伤。 “因为就在信被寄出的第二天,一伙人袭击了我当时所住的院子,我刚刚生产不久,体力没完全恢复,手下也都死光了,我脖子被砍了一刀,却因命大活了下来,但我那还在襁褓之中的女儿,却没能存活下来。” 不知这是否与因果有关。 先皇后的孩子,死于剑柳阁卖出的断息散,这婆子的孩子,又死于买断息散的人。 或许当初剑柳阁不卖这个玩意儿,也不会衍生出后头这种种事端。 但旁人的过错是无意铸就,她马皇后和马家人的手却真真切切沾满了鲜血! 婆子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直接哭了出来:“先皇后待我很好,她不可能动手杀我!当时我的院子只是暂住,地址也只在信中告知了她,若不是信被拦截,又怎会有那么多的高手闯进来杀了我的女儿?我命大苟活于世,心中唯一的信念也无非就是替先皇后和女儿报仇罢了!” 薛骋听见这些,也眼眶酸涩的紧。 母亲的一时善念,却导致眼前的人痛失骨肉,母亲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心中不安的。 “母亲她没有忘了您,我今日能来寻您,就是因为母亲身边唯一幸存的小宫婢,她和我说了您和母亲的旧事,所以我才来寻您。只是知道当年旧事的人实在有限,母亲身边的人尽数不在人世,就连那个婢女,也在我九岁大的时候病死了。” “真是可惜啊,先皇后那么好的人。”婆子抹了一把眼泪,思绪回到了现在:“既如此,您今日来寻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薛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手中的茶水推到了婆子面前:“我已经告诉你了我的身份,这防人的手段便不需要用在我的身上了。” “您说的是,但是我见您不喝,想着您已经猜到了。”婆子端过茶水,将里头的东西随手倒在了地上:“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是会让人短暂的眩晕,这些年想要害我的人不少,总要有些防身的手段。” “今日我来寻您,是想让您再次出山,替我找到您的哥哥,剑柳阁的阁主。” 婆子对这个请求有些意外,转而说道:“哥哥因为覃轮的事元气大伤,已经开始着手选取新任阁主了,这个节骨眼,您找他有什么事?” 先皇后死了,女儿也死了,这婆子再没了争强斗狠的心思,沉寂多年也鲜少与兄长联系。 “不瞒您说,马皇后及其整个马家,又要开始害人了。” 婆子闻言看向薛骋,吃惊道:“她如今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还想害什么人?” 第56章 覃阁主 “这一次,他们选择的是梁国公府,梁国公为了朝廷付出很多,去年为朝廷征战沙场的苏大将军被害,已经令许多人觉得恐慌和寒心,若是梁国公也被害,那朝廷可真是没了指望,任由马家这帮蛀虫玩弄。” 婆子听完点了点头:“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就算是寻我兄长,你也要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才成啊。” 毕竟他们兄妹见面的次数不多,她怪她的兄长把断息散卖给了马家人,害了她的救命恩人,但骨肉亲情又的的确确难以割舍,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薛骋说:“覃阁主有位十分出色的弟子,名叫覃轮。” 听薛骋提起覃轮,婆子的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覃轮那个天道不容的畜生,这会儿估计是在十八层地狱之中受苦吧,死了这么久了,怎么你想打听他?” “我想打听的并非是覃轮,而是受覃轮连累的覃阁主。我听闻当年覃阁主是有心把阁主之位传给覃轮的,可惜覃轮不思进取,还做了那么多恶事,连累了剑柳阁的名声。” “我兄长因此事一蹶不振,常日酗酒,你找他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呢。” “马家的人找到了覃轮的双胞胎兄弟,和覃轮长的十分的相像,还暗中将覃轮的弟弟藏在梁国公负责的新兵营中,您说如果有人发现早就应该死去的覃轮突然出现在新兵营,还大张旗鼓毫不掩饰,那旁人会怎么想?” 婆子简单一想,便有了答案。 “定然是怀疑梁国公与覃轮那王八蛋早有勾结,甚至会怀疑覃轮根本没有死,是被梁国公救了下来,藏身在新兵营中!”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起话来十分轻松,薛骋肯定道:“就是这么一回事。马家能有所作为,定然是做了许多准备,梁国公被蒙在鼓中,我却不能眼睁睁的看他被马家吞噬殆尽,所以我想救他。” “您想如何救他?梁国公乃朝中一品大员,在京城很有威望,马家也不是好惹的,当年我兄长想替我报仇,却被马家的人重创,我兄长身上现在还留着疤。” 薛骋淡淡道:“只需要覃阁主做个证,证明他知晓覃轮有个同胞弟弟,这便可以了。” 婆子说:“若是这么说的话,我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薛骋眼睛一瞪:“当真?” “我没有糊弄您的理由。覃轮那小子投奔剑柳阁的时候,我正在我兄长身边,听他提起过一嘴。后来覃轮在我兄长手下为徒,我也曾经见过几次,甚至有一次覃轮的弟弟发起了高烧,覃轮还向我兄长借银钱去替他弟弟抓药,这些我都记着。” “那更好,多一位人证对于我们来说胜算也会更大一些。”薛骋停顿了一瞬:“我想找您的哥哥帮的忙,便是这个,只是不知您愿不愿意。” 婆子发出两声惨淡的笑声,似是认命了一般:“有何不愿意的?马家人将我害的这么惨,我不能将他们杀了解恨,难道还不能阻止他们害人了?” “您能同意,那真是太好了。”薛骋递给婆子一张纸:“这上面写的是一处茶楼的名字,我在那里有熟识的人,若是覃阁主同意帮我做人证,就请您到这间茶楼递一块这个牌子。” 婆子接过木牌,只见木牌方方正正,上头写的只是普通的茶名。 但她明白,这并非普普通通的一块茶牌,薛骋这样说自有他的用处。 接过纸条和木牌,婆子说道:“夜深了,想来您也无法回到京城,不如就在我这儿小住一宿,侧屋还能住一个人,只是屋子有些破,倒是不脏不乱,您不嫌弃就好。” “我不嫌弃,从前的冷宫我都住了许久,还有什么破旧能比得上那里?劳烦您了。” 昏暗的房间之中,只点了一盏蜡烛,薛骋借着烛光找到了床铺,在上头合衣睡了一宿。 婆子在房间之中,跪在地上虔诚的烧了三支香,轻轻用手将火光扇的强一些,接着把香插入香炉,笑中带泪道:“皇后娘娘啊,您在天有灵,想必会护佑三皇子的,他出生在冷宫,多年以来不受重视,我还当他不会出现了,这次在此遇到,我必会助他一臂之力,请您庇佑三皇子,也惩治那些恶人!” 第二天刚刚放亮,薛骋便辞别了婆子,坐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而婆子则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坐上了一辆牛车,牛车走的慢,却正适合她眼下这个身份和年岁。 也不知牛车走了多久,到了下午才停下来,到达了一处山脚下。 山脚下有个寨子,不过这寨子并非剑柳阁的老宅,因为现今的剑柳阁已经落魄了,不敢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安营扎寨,所以这寨子便废旧下来,不过也有一些看守的人在此住着。 婆子下了牛车,一眼便被看守的人认了出来,连忙迎出来客气道:“二当家,您怎么来了?” “我要见我兄长。”婆子简单明了的说。 两个看守为难的对视了一眼:“阁主这会儿想必在新寨子里头呢。”.qqxsΠéw 说是新寨子,实则也不过勉强为一个栖身之所罢了,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我不认路,你们带我去。” 这下看守更加为难了,想要说出些什么回绝。 谁知婆子还像年轻那般性子厉害,直接一把匕首搭在那看守肩上:“你回去问问你家爷爷,当初他大我十二岁,却被我一个女子打断了腿,让别人嘲笑的时候心里头好不好受!” 这下看守没了脾气,只能答应下来,垂头丧气的带着婆子往新寨子去。 到了寨子,覃阁主还不知自己多时不见的妹妹已经到了,还半倚在榻上,嘴里叼着烟袋锅子,手里盘着一串珠串,看似惬意舒坦,可细看他的眼神,便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没有半分意趣。 “阁主,二当家到了。” 下人来报,让覃阁主不由分神,被烟袋锅子烫到了手,一骨碌爬起身来。 “她怎么来了?还让她进来。” 不等下人再出去传话,婆子已经走了进来,说道:“兄长,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快两年了吧?”覃阁主手里依旧捧着烟袋锅子:“上一次我派人给你送去些银钱,你却不要,我还当你不愿认我这个哥哥了。” 婆子说道:“从前我的恩人教会我做一个善人,因此当我得知兄长的爱徒覃轮杀了那么多人,我的心里有些隐隐的怪兄长。但我知道一个人的本性如何就算是天长日久也难以看透,覃轮在剑柳阁学艺学武,为的也不过是杀人劫财更加方便一些,他这样的人,往日里装的那么好,兄长又怎会轻易发现呢。” 覃阁主叹了口气:“你还在怪我。” “我说了,怪兄长也无用,如今他已经死了,我多说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今日前来,不会是和我絮叨这些旧事的吧?”覃阁主终于放下了烟袋锅子,指了指手下:“去准备一桌好席面来,挑二当家喜欢的做。” 婆子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坐下,挑了个橘子扒开吃,边吃边说:“今日我来,还有件事想要请求兄长。” “你我兄妹多时不见,有什么事直说就是,兄长我能帮上忙的,从不会不答应,毕竟从小到大,我是如何护着你的,你心里有数。” “我感激兄长为了替恩人报仇,去暗中杀马家人,只是被马家人所重创,又出了覃轮的事,剑柳阁一蹶不振。可今时不同往日,马家再次出受害人,害的还是像恩人一样的好人,兄长可坐视不理?” 覃阁主愣了一下:“这叫什么话?你的恩人,那便是我的恩人,先皇后救你一命,将你带进宫产子,让你躲过一次杀劫,就冲这个我便当她是咱们全家的恩人!只是马家人手腕太硬,剑柳阁如今情况也不好,和他们掰手腕哪里是对手?” “并非是掰手腕,而是作证。” “作证?”覃阁主不解的问:“做的是哪门子证?” “恩人的儿子来找我了。” “三皇子?”覃阁主觉得这顿时间发生的事实在不少,急忙坐到了妹妹身边,抢过她手里剩下的半个橘子说:“当真?” 婆子有些气恼的将橘子皮扔在了桌上:“我还能拿这话糊弄你?他想求你我出面,证明覃轮那畜生有个双胞胎弟弟,仅此而已,便可免于梁国公府一场劫难,你愿不愿意?” 覃阁主思考再三,最终狠狠一拍桌子:“成!反正剑柳阁也这样了,再糟糕又能糟糕到何处去?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一直消沉下去什么用也没有,仇报不了,恩还不上,覃轮那王八蛋连累我剑柳阁的名声,还能叫他连累我一辈子不成!” 他早就想通了,只是一直没一个合适的契机,让他从这个消极的漩涡里挣脱出来。 如今他的妹妹,给了他这个机会。 婆子这才露出了一些笑容来,将那半个橘子又抢了回来。 第57章 软剑 薛骋回到京内,让丁钊在夜里扔了一团东西到霁月居,砸中了流萤。 流萤捡起那个纸团回头去看,正与丁钊四目相对。 “你是故意砸我的吗?”流萤质问道。 丁钊挠着头笑:“好姐姐,这么一团东西,若是不砸在您身上,落在地上连个声响都没有,怕是会被别人捡了去,您可别怪我。” “油嘴滑舌。”流萤翻了个白眼往屋里走:“等着。” 丁钊不明所以,蹲在墙头看流萤消失在了房间门口,进屋去回裴十柒。 约莫几句话的工夫,流萤便拿了个汤婆子,外带一纸包的点心放在了廊下,什么也没说便进去了。 这丁钊便明白了。 如今白日虽暖和,但早晚却冷的厉害,汤婆子的用处这不就显现出来了? 至于那纸包的点心,是给他吃还是给他主子吃,由着他们商量。 果然,拿回去后,薛骋头都没抬:“是你跑去的,这东西自然是给你吃的。” 丁钊心里大喜,嘴上却不敢说:“殿下,要不您也用几块吧。” “不用,你都吃了吧。”薛骋云淡风轻道:“你做的差事,我吃了点心,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听薛骋这么说,丁钊也放心下来,拆开了那油纸外头捆着的绳子。 奶皮酥口感香滑细密,唇齿生香,久久未散。红薯桂花糕甘甜醇香,沁人心脾,口感软糯,被制成了精致的花瓣型。仟仟尛哾 丁钊吃着心里头高兴,好像那像那点心里的蜜润进了心里。 看他吃的香,薛骋抬起头来,没好气儿的说:“再吧唧嘴就出去吃。” 丁钊一听,当即抱起了剩下的点心,嘴里嘟囔着:“馋了就直说。” 嘴上虽这么说,腿上动作却不由加快,三两步窜出了房间。 霁月居中,裴十柒打开了那张纸条,上头写着一个茶楼的名字,还有一块茶牌的名字。 薛骋在信上写着,让她去茶楼听消息,他已经被人怀疑,怕是会被跟踪,再去茶楼不方便,这些日子只能守在家里不出门。 她虽然也被盯着,但那些人猜不到她去茶楼的真实目的,也不会对这一点多多注意。 将信烧掉后,裴十柒回到了床榻上,与流萤简单商议一番,主仆二人明日一起出门,一个去茶楼,一个则去银杏巷附近。 此时的马赋祥还不知薛骋背后的算计,他不遗余力的抹黑着梁国公,甚至撺掇瑞王和宁寿长公主帮助他。 这果然引起了建阳帝的不满和怀疑,不过他却说:“后天便是中秋了,这两日朕不想再生事端,朕已经下旨让裴晟速速返京,剩下的事中秋之后再说吧。” 正在与建阳帝说话的瑞王听见这些只觉心中不安。 当初苏冶被治罪,那是因为苏冶犯了罪无可恕的谋逆大罪,建阳帝压根不听解释,也不给苏冶任何机会。 但这次,只是‘疑似’和罪臣交往过密,却没有半个证据,唯一的证据蔺如风也被梁国公杀了,马赋祥不能完美收场,虽也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也确实是赔了蔺如风又差点折了自己。 瑞王说道:“皇兄说的对,裴晟为臣这些年,也的确没犯过什么错处,就连苏冶那罪臣被处死时,他作为昔日好友,都不曾替苏冶申辩半个字。” 建阳帝最忌讳的便是苏冶,听瑞王这么说,建阳帝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冷哼了一声:“哪里是没申辩过?当时长公主劝朕小心裴晟,担心裴晟万一与苏冶沆瀣一气,会用手上的兵权对付朕,因此朕故意提早遣了裴晟出京,等他回来苏冶早就死透了,他便是想说些什么又有何用?不过方才你那么一说,倒是叫朕想到,若是当时朕没把他遣出京去,他是否会为了苏冶铤而走险?” 瑞王知道时机到了,趁热打铁道:“皇兄所担心的,正与臣弟所担心的想通。裴晟此人看着忠诚老实,实则只是没有一个机会罢了,若是给他一个机会,难保他不会成为下一个苏冶。” “他敢!”建阳帝不悦道:“就是朕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休想对朕的皇位起心思!等裴晟回京了,让大理寺的人准备着,好生调查一下覃轮的案子,看看他是否真的与苏冶那罪臣有关。” “是,臣弟明白。” “另外,裴晟的那两个儿子要盯住了,可别像苏冶的大儿子那样,带着朕的千军万马做了敌国的驸马爷!” 走出皇宫时,晚风刚好吹在瑞王的脸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的身子虚的厉害,经不起风吹雨淋,连忙麻溜的钻进了马车。 茶楼之中,裴十柒等了一小天,终于在傍晚时分,看见了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进了茶楼。 她将视线从窗口收回,看向楼梯处,只见那妇人递给柜台的小二一块木牌,小二微微一哈腰,胳膊一伸迎那妇人往楼上走。 等妇人到了楼上,裴十柒已经倒了一盏热茶迎接,妇人坐到桌前轻声问:“有人安排你来对吗?” 裴十柒微微弓着身子,压低声音道:“三皇子。” “那就是了,麻烦帮我告知三皇子,就说我兄长已经同意,兄长不日便要进京,随身携带着可证明身份的符牌,请三皇子放心。另外兄长已经提前安排了住处,就在盛华楼左侧的巷子之中,三皇子有任何事都可以去找他。” “这些事我都会转告三皇子的,天快黑了,您注意安全。”裴十柒看出这是个已经有些年岁的妇人了,虽不算是老者,但她的身子很显然受过重创,年纪为到但身子已经又虚又老,还有很多暗伤相伴,这些年她过的很不好。 妇人先行一步走出茶楼,消失在了行人忙碌的身影中,裴十柒将剩下的茶水浇在了香炉之中,起身也离开了茶楼。 然而就在她走出茶楼的一瞬间,一种被跟踪的感觉在心头升腾起,不安感促使她加快了脚步,一头扎进了人最多最热闹的主街。 可即便是这样,当她微微侧头时,还是看见了两个男子跟在她的身后,看见她转过头去,一个装作看东西摸着旁边铺子挂着的穗子,另一个则低着头继续向她走来。 现在这种情况,一旦落单便会出事,裴十柒深思熟虑后,在一家卖汤饼的铺子停下了脚步,要了一份汤羹和两张薄饼。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已浓,街上的人少了许多,裴十柒侧头看去,二人依旧在她身后游荡。 心乱如麻的裴十柒,看向了一旁巡逻的队伍,起身跟在巡逻的官兵身后,想着这样那两个人便不会贸然出手。 只是刚走没一会儿,马润慈忽然出现在街上,和巡逻的队伍说了些什么,那些官兵转进了一条巷子,马润慈也消失在了街上。 裴十柒深知自己这是被马家人算计了,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加快步伐,快步炮回梁国公府。 梁国公府所在的地方路人不多,因此越是靠近就越是危险,她能明确的听见后头有些凌乱了脚步声。 还差两个转角就能到达梁国公府时,一枚暗器忽然从后头飞来,裴十柒一个闪身躲开,看着暗器被钉在树上,暗中庆幸自己这一次躲避及时。 “你们是什么人?”裴十柒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是什么身份,想必你们也知道,不想惹怒我们梁国公府,就不要来招惹我。” 其中一男子说道:“就是因为知道你的身份,我们才要来抓你的!” 说罢,那男子从袖中抽出一把软剑,软剑似蛇,迅疾的刺向裴十柒。 裴十柒退无可退,掏出靴筒的匕首抵挡软剑,但没想到这软剑异常的灵活,碰到匕首后持剑的手微微一顿,剑尖就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转了个弯挑破了裴十柒的衣袖。 胳膊被划伤,裴十柒明白这二人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并且随身带着的武器十分精巧凶狠,她对付一个已经是吃力了,偏偏又是两人围击,可以平安逃走的希望十分渺茫。 看来马家人为了陷害梁国公的计划可以平稳实施,已经兵行险招想到用绑架她来成事了,果然如裴昭肆所想,将主意打在了她的身上。 短暂的思索后,裴十柒捂着受伤的胳膊,三两步窜上了旁边的一棵树,借着月色又跳到了另一棵树上,踩着墙头跳了下去。 这墙高的很,裴十柒落地后脚底明显疼了一瞬,但她不敢耽搁,毕竟这是谁家的院子她也不清楚,只能一路逃一路躲。 后头的两人紧追不舍,不过很快认出这院子里住的不过是一对老者,没有与他们抵抗的能力,干脆又扔出一枚暗器。 裴十柒受伤的胳膊挥动匕首打落那枚暗器,另一人脚步极快,侧身踩着墙借力,一脚踹在裴十柒身上,将她踹倒在地上。 手持软剑的人紧随其后,剑尖就要戳在裴十柒脸上,裴十柒一刀划伤了旁边人的腿,忍着疼迅速爬起身来,手抓住那软剑,用软剑抹了那男子的脖子。 同伴的丧命让手持软剑的人惊愕又愤怒,他一声怒吼:“你这个贱人,我要了你的命!” 裴十柒转头便逃,来到了这院子的大门口,正瞧见这户院子的主人下马车,裴十柒两步窜上马车,一声驾便让马儿狂奔起来。 男子则抢了一匹马,跟在裴十柒的身后,马车行走起来不方便,而且转弯也不灵活,直接转回梁国公府实在不易,会有危险。 几番思索下,裴十柒打定主意,将马车赶去了银杏巷子。 男子不知她为何突然去了这么个地方,但依旧骑马追在后头,直到马车驶进巷子无法转头,男子冷笑着下了马走近:“逃啊,继续逃啊!看看是你的腿跑的快,还是老子的剑追的快!” 裴十柒才不理会他,踩着马车的车盖翻进了院中。 男子还当她只是为了逃跑慌不择路,也紧随其后落在院内。 此刻的院子十分安静,金叶等人都听从裴十柒的话,平日里就安安静静的在此生活,仿佛这儿没住着她们这么一帮人。 然而今日裴十柒的到来,却打破了这份安静。 走在廊下的金叶看见裴十柒正想问话,眼神却被她胳膊上的血迹吸引了,紧接着看见了追她而入的男子,高声道:“姐妹们,抄家伙,保护姑娘!” 霎时间,七个女孩皆手持武器,从各个房间冲了出来,将那男子围在中间。 男子懵了,他没想到这小院子竟然卧虎藏龙,不过很快他就笑了,因为他从未将女子放在眼里,更何况这里头的女子,有的甚至还不到十岁,就算是身上带着功夫,又能是什么厉害角色? 可惜他低估了这群人,金叶打头阵,随手捡起放置在廊下的一块板砖,后头的女子从院子的木框下抽出两把长刀,连最小的那个小姑娘,都举起了靠在墙边的铁锹。 “一群贱人,今儿爷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人你们惹不起!” 说着,男子举起软剑向女子们冲来,板砖向他砸了过来,他为了躲避板砖而侧向左面,却被等候在那儿的女子一簸箕打在头上。 簸箕里头都是灰土,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剩余的女子一拥而上,铁锹不要命的往他的头上招呼,那一手拎着一把长刀的女子更是将长刀当做是剪刀,叉在男子的脖子两侧。 等到簸箕被拿下去,男子已经头晕眼花,额角往下冒着血,看着肩头的两把刀,气势弱了许多。 裴十柒被金叶扶着走来,冷声质问道:“是谁派你来的?来抓我是要达成什么目的?” 男子面容硬气道:“你算个什么,想从我嘴里撬出话来,下辈子吧!” 看他这样不服气,裴十柒也不愿与他啰嗦,淡淡道:“瑞王手下武艺高强的要么死了,要么还在暗处,他轻易不敢启用。倒是马赋祥的手下,说是高手如云并不过分。” 她的话基本算是拆穿了男子,只见那男子头侧了过去,不再接话。 第58章 白爷爷 裴十柒继续说:“马赋祥自知自己的计策有失败的可能,所以想了个万全之策,那就是通过将我绑架,威胁爱护子女的父亲和兄长,让他们被逼无奈走入困境。” “你胡说什么?我压根不认识什么马赋祥。”男子嘴硬道。 金叶走过去一巴掌打在男子的脸上,男子头一歪,脖子割在了刀刃上,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和我们姑娘说话客气点!” 男子气的直咬牙,瞪了金叶一眼,却什么也做不得。 “堂堂国舅爷的名号,你竟然没听说过?”裴十柒冷笑一声:“糊弄鬼呢吧?” “我说没听过就是没听过,是谁指派我来的也没必要告诉你。” 看这男子竟然还有些幼稚,裴十柒看向金叶,淡淡道:“给他个厉害尝尝。” 金叶从袖中拿出一段细绳,套住男子的头,男子被捆在柱子上,剩下的绳子则绕过柱子,金叶站在柱子的另一面,算是隔着柱子与男子背靠着背。 只见她微微用力,绳子渐渐收紧,男子刚开始还硬气,随着绳子被收紧,他不能呼吸,脖颈快要被勒断的感觉令他拼了命的反抗,两条腿踢腾起来,手指甲也扣进了脖子上的肉。 看他脸色,裴十柒挥了一下手:“你要知道,你死不死同我无关,就算我现在杀了你,那也是你应得的,其实你肚子里装的那点事,我也并不是很想知道。” “姑奶奶,我说,我什么都说。” 男子扭曲着表情求饶道:“只要你能放了我,我什么都招!” 绳子被渐渐放松,却依旧被挂在他的脖子前,似乎是在等待他下一次不听话时,直接将他一举勒死。 “你不用想着糊弄我,勒死你也并非绝佳的办法,我还有法子让你在死前尝遍所有的痛苦,和旁的事不挨着,主要是为了出心里头的这口恶气。” “姑奶奶行行好,我哪里敢糊弄你?”男子见绳子已松,心里也就跟着松了口气:“我的确是国舅爷派过来的,和你猜想的也大差不差,但是抓你还有另一个原因。” 这倒是裴十柒之前没想到的。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难不成,是我什么地方被马赋祥怀疑了?” 男子点了一下头:“国舅爷说了,你们梁国公府的人要重点盯着,自打你在长公主府救了三皇子后,国舅爷担心三皇子会为了救命的恩情帮助你们裴家,因此让我暗中盯着你,不过你最近几日都未曾出过门,我也没得手过,正巧国舅爷下令让我抓捕你,你也正巧出来了,国舅爷还打算从你嘴里撬出你和三皇子的关系,将三皇子也一网打尽呢。” “他想得美。”裴十柒说:“我与三皇子没什么了不得的往来,只是简单的救命之恩而已,你主子自己钻攻心计,做下一件又一件恶事,还有脸去怀疑旁人。” 男子接着说:“不止如此,上一次国舅爷和梁国公,也就是你父亲,在宫门口吵闹过一次,他被梁国公刺了颜面,所以发誓要让梁国公后悔。” 裴十柒眉头轻皱,疑惑的问:“怎么,他还打算毁了我的清白,让我们裴家颜面扫地?” 男子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了,大约就这几件事,你肚子里的东西倒干净了?” 男子又点了一下头。 金叶看向裴十柒:“姑娘,这人怎么办?是要放了吗?” 听见放了两字,男子的眼睛里都在冒着光。 可裴十柒却说:“放不得,他知道了银杏巷子的存在,知道你们都住在这儿,今日若是放了他,明日你们都会出事,我也难以保全自身。” “怎么,你要过河拆桥啊!”男子一下就急了:“我可说了这么多!” “我从一开始也没说过要放了你啊,况且你说的那几件事我心中都早有猜想,你的话也不过是佐证我猜想对了而已,我还要记你什么好不成?” 男子又气又怕,跺脚道:“果然,女子和小人就是一样的!” “你怕是从前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死在一群小人手里。”裴十柒看着金叶问:“是不是没杀过人?” 金叶点了点头。 就连她方才用绳子勒人脖子的手段,也是在那个小院子里学的,当她们之中有人产生逃离院子的想法时,那个葛叔就会让两个姑娘站在柱子的两侧,分别拿一根绳子,勒住对方的脖子。仟仟尛哾 当二人都筋疲力尽时,葛叔才会让停手,这样虽然不会杀人,但的确让人不好受,是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长久被这么折磨下来,金叶早就有了诀窍,知道如何做才会让人的脖子无伤无痕,怎么做会让人十分痛苦,却又不损伤性命。 “没杀过人就算了,杀完人会做噩梦的。”裴十柒向金叶一伸手,金叶愣了一下,但还是交出了自己的刀子。 “姑娘,您还受着伤呢,这种事我们来吧。” 裴十柒接过刀子说:“不必,本也是我自己的事,还差点连累了你们。帮我把他拖出去吧,我在外头动手。” 男子被堵住了口,深更半夜的被带到了院外远处的一片空地。 三个女子在这挖了个大坑,任凭男子如何喊叫,也没有人来救他。 晚风很凉,冻的裴十柒打了个寒颤,看着几人挖坑的动作停了下来,这意味着男子的性命也到头了。 “我这院子宽敞,且新建不久,周围还没住人,任凭你叫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管你的。”裴十柒站在男子的身后说:“到了阴曹地府收拾一番,给你的主子迎迎路。” 男子还在求饶,可嘴里堵着的东西将他求饶的话尽数堵回了嗓子眼,裴十柒伸手将刀子搁在男子的脖子前头,快准狠的用力一划,男子血溅当场,往前一栽掉进了深坑中。 秋风将这土坑发生的事掩埋,男子的死除了院子中的女子,再没人知道真相。 金叶想给裴十柒包扎一番,因为她们平时练功夫,摔摔打打都成了习惯,也会给人包扎一类,但是裴十柒拒绝了。 胳膊的伤不是很严重,她这么晚没回去,两位哥哥怕是要急疯了。 骑马抄小路回了梁国公府,果然看见梁国公府的门前站满了人,仔细一瞧是手持火把的裴昭行,正在和负手而立的裴昭肆说话。 裴昭行带了一队家丁去寻人,显然是空手而归,裴昭肆阴沉着一张脸,抬头看了看月亮,见夜越来越深,心里急的不行。 “大哥哥,二哥哥。”裴十柒下马走来:“让两位哥哥担心了。” 看见妹妹回来,裴昭肆和裴昭行兄弟两个相视一眼,均松了口气,迎上去担心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怎么样?快进去吧。” 裴昭行扶着裴十柒进去,裴昭肆则对着家丁们说道:“有人打听今晚的事,便说是家里遭了贼丢了东西,这才大肆搜查的,谁要是坏了三姑娘名声,我决不轻饶。” 进到府中,裴十柒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敢松下来,拉着裴昭行的胳膊说:“二哥哥,有人要害我,要利用我害整个裴家!” “这些大哥哥已经猜到了,现在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听说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裴十柒动作一顿:“二哥哥是从哪听来的?” 裴昭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闯进的那处院子里头,住的是白老太师,他偶尔会过来小住,带着的随从也不多,和我们父亲也算是相交多年。今日还未进门,便被你夺了马车,又被一人抢了马,他一眼便认出了你,还瞧见了你胳膊上的伤,如若不是他来告诉我们,我们还不知道你这丫头又偷偷溜出去了!” “那院子里头住的,竟然是白老太师?”裴十柒十分诧异。 白老太师她是知道的,今年已经八十多的高龄,还未进门便有人拿着刀剑从院内冲出,又夺马车又抢马匹的,他估计是吓坏了。 如今的天子建阳帝,便是这白老太师的学生,听说建阳帝小时候学东西不开窍,白老太师可没少揍他。 后来建阳帝登了皇位,做了几件让人心里及其不舒坦的事,白老太师心里头憋屈,怨恨自己教出这么一个没心没肝的东西,再加上年纪大了,干脆直接递了辞呈安享晚年。 夏季到京外赏花避暑,春秋到各处游玩,冬季再回京中避寒,几套宅子都十分安静,他两耳不闻朝堂上的琐碎事,倒是也乐了个清闲。 “这可真是我的不该,怎么能惊动了白老太师呢。” 裴昭肆从后头走来:“白老太师被吓的都不敢进院了,给我们报了信儿,就被我们留在这儿了,你先把伤口包扎一下睡一觉,歇好了剩下的事明日再说。” 她今天又是偷跑出去的,怕惊动人所以只带了流萤一人,心里担心流萤也出了事,连和裴昭肆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答应了一句就匆忙回了霁月居。 医女早就在此等候,让裴十柒意外的是,流萤竟然好端端的站在房间之中,看见她回来眼泪止不住的流。 “婢子先姑娘一阵回来的,左等右等也不见姑娘回来,心里担心坏了!好在上天保佑,姑娘平安归来。” “白老太师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流萤点头道:“婢子回来时正碰上白老太师过来,路过时听了一耳朵,可将婢子吓死了。” 包扎过后,裴十柒简单用了一碗暖汤,头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睡的很踏实,受了伤又累了半宿,哪怕胳膊刚刚包扎好也不耽误她休息,睡醒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正享受着抻懒腰的愉快时光,裴十柒猛然想起了昨天前来报信的白老太师,一骨碌爬起身来:“画屏,快伺候我梳妆!” 等见到白老太师,裴十柒连他的脸还未看清,便急忙跪下磕了个头:“晚辈见过白老太师,感激您昨晚向二位兄长报信,晚辈还惊扰了您,抢了您的马车,实在是不该。” 白老太师的胡子都白了,难怪姓白,穿的衣裳也都是白的,笑呵呵的将裴十柒扶起,上下打量一番:“还好,你平安回来就是,胳膊上的伤可严重?” “回白老太师的话,晚辈胳膊上是小伤,无碍的。” “叫什么老太师,学你父亲那蠢笨武夫不会说话,你该叫我一句白爷爷,这样显得亲近。” 裴十柒笑了。 从前她还是苏绽青时,便称呼白老太师为白爷爷。 原因无他,白老太师救过她父亲苏冶的命,二人虽不是亲祖孙,却胜似秦祖孙。 “白爷爷!您用过早饭了不曾?” 听见这声脆响的白爷爷,白老太师忽然眼眶湿润,心头涌上一阵酸胀。 那丫头的白爷爷,他已经许久未听过了。 看见白老太师要哭,裴十柒连忙说道:“白爷爷怎么了?没休息好,还是身子何处不舒坦?” 白老太师摆了摆手:“都不是,只是恨自己的几个儿子不出息,没给我生出个亲孙女来,倒是叫我想得个亲孙女也得不到,裴晟这武夫好福气,有个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我实在是羡慕啊。” 裴十柒知道,这位白老太师一生的追求,就是要个女儿。 然而天不遂人愿,妻生了五个都是儿子,白老太师年纪渐长,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要女儿改要孙女。 可他的儿子们也随了他,落地一个是儿子,落地一个又是儿子,等啊盼啊,这孙女就是等不来,像丢在他们白家了一样。 裴十柒还能想起白老太师在苏家,与他父亲高谈阔论的场景。 当时白老太师摸着他还未白透的胡子说:“我若是有个女儿,我看哪个小子有胆量娶她,便是皇帝要让她做皇后,也得看看我同不同意,我不同意便是天王老子也无用。” 那时苏冶就笑他:“都说读书人文雅,您瞧瞧您现在这个样子,给您一把长枪您都能替我上战场领兵打仗了!” 那时相差许多岁的两人笑在一块儿的样子,在裴十柒的记忆里被重新搜寻出来。 第59章 早饭 “白爷爷是有福之人,总会得个孙女的,像旁人家盼儿子如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却盼不来,可见白爷爷您也是许多人羡慕的。”裴十柒安慰道。 “罢了,不提了。”白老太师一挥手:“孙女什么的,这辈子没有下辈子还能没有?倒是你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父亲不在家中,你可得为你哥哥和兄长省心些才是。” 裴昭肆正好听见这句,进来后气恼的说道:“这个不懂事的,趁着我们不注意,也不知从何处偷跑了出去,晚辈问了昨天的门人,他说一整日也只有流萤一个人从正门出去过,说去给你买桂花油,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若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你让我怎么同父亲交代!” 裴十柒被裴昭肆骂的头都不敢抬,带着求助的目光望向白老太师。 只见白老太师摸着胡子的手微微一顿,将裴十柒拦在身后说:“好了好了,谁年轻时没做过一些错事?十柒她已经知错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也说句软话,人家还受着伤呢,若你是我的儿子,这样对我女儿说话,我非揍你不可。” 裴昭肆连忙拱手:“晚辈知错,只是三妹她实在不听管教,因此晚辈才啰嗦一些。” “管教是该好好管教,却也要注意些才是,别让人家姑娘家没了面子。”白老太师回头看向裴十柒,调皮一笑:“你说,是与不说?” “正是呢!白爷爷说的对。” 裴昭肆气的瞪了裴十柒一眼,结果白老太师一个回头,正巧把他的眼神抓住,脸色当即一板:“好了,我知道长兄如父那套说辞,你管教妹妹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可我住进你家这么久,连口早饭都没预备,等你父亲回来我必狠狠告你一状!” 这下裴昭肆没了主意,毕竟裴十柒那么大一个白胡子靠山摆在这儿,除非他死心眼不想活了,否则轻易可骂不得那死丫头。 “是晚辈疏忽了,光顾着排查门人的事,不过早饭已经预备好了,请您移步。” “白爷爷,晚辈也没吃早饭呢。” “成,那咱们一起去吃,看你哥哥给准备了什么好吃食。”白老太师回过头看裴昭肆:“再把昨天的医女寻来,给十柒再好好检查一番,以免落下什么暗症。” 看着这一老一少往前走的背影,裴昭肆心中叹息,拽来下人说:“那老头儿古怪,大早晨就喜好一些肘子红烧肉,你让流萤转告三姑娘,她身上有伤少吃油腻的。” 下人不解道:“这是关心姑娘的好话,怎的大公子不亲自去告诉三姑娘,反倒叫小的转达?” 裴昭肆瞪了他一眼:“我敢吗我?我几个胆子啊!我穿开裆裤的时候那老头就成天来,还给我画下来了,惹了他我怕是要身败名裂了!” 这话让刚好路过的裴昭行听见,他探过头来嘲笑道:“呦,一向清冷的大哥哥,还有这样的光荣事迹呢?” 没想到被他听了去,裴昭肆想脱自己的鞋去砸他,但这样有失风度,于是他看向下人:“你没鞋吗?” “有啊。” “那还不去砸他!” “可这是二公子啊!”下人有些胆怯。 裴昭肆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我许你砸他,没砸到你就别回来见我。” 正堂中,桌面上摆了各式各样的碗盘,裴十柒定睛一看,得,还是那老三样。 酱大骨配椒盐饼,五香酥鱼配青瓜蛋汤,清蒸桂花鸭子配鸡汤小馄饨,这几种搭配在白老太师面前那是永不过时。 看着桌上都是自己喜欢的,白老太师满意的嗯了一声:“你大哥这臭小子不错,上一次我夸过你们家灶房的五香酥鱼炸的不错,这次又上了桌,可见是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您是长辈,又是咱们的白爷爷,大哥哥哪能不把您喜好的吃食记牢?”裴十柒笑着为白老太师盛了一碗青瓜蛋汤。 流萤进了屋,转达了裴昭肆的话,她还以为白老太师会生气。 谁知白老太师却一挥手说:“那臭小子说得对,你身上有伤,这发物就别碰了,这里还有一些口味清淡的汤面,你来用些吧。” 裴十柒没有拒绝,边吃汤面边与白老太师说话。 裴昭肆和裴昭行兄弟二人也参与进来,只听白老太师问道:“昨天的事,究竟是怎么个情形?抓你的人究竟是谁,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说到此处,裴十柒有些不好意思:“白爷爷估计已经看到院中的尸身了,那便是晚辈所为。” “原来如此。”m.qqxsnew “白爷爷不生气?” “他们两个大老爷们想要害你,你自保将其反杀,何错之有?既然无错,我又何必生气。” 听见白老太师这么说,裴十柒的心里松了口气,说道:“他们和害父亲的人是一伙的,昨晚想要抓住我,是为了用我要挟父兄。” 裴昭行惊讶的看向裴昭肆:“果然如大哥哥说的这般!看来这伙人真是丧心病狂,有什么事冲着我们来就是,欺负妹妹算什么本事!” 白老太师这边也格外的生气。 “就是!十柒你别怕,若是有人害你,我必会护着你。” 当初那个成日追在他身后喊他白爷爷的姑娘他没保护住,现在的裴十柒,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害死。 “不过晚辈也不是好惹的,毕竟自小跟随父亲兄长学过一些拳脚,抢了马车逃走后,找机会将那人杀了。” 裴昭肆有些不相信道:“你的功夫我心里有数,怕是难以反杀那两人吧?杀一个或许是瞎猫撞了死耗子,却也不能连续撞上两只死耗子。” 这话让裴十柒有些气愤。 她知道原主的功夫几斤几两,也明白裴昭肆这样说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她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说法将这件事解决圆满。 思绪快速翻找,裴十柒吃面的动作微微停顿下来,接着笑了一下说:“所以说平日里还是要经常做好人好事,当初若不是我救了三皇子一命,三皇子又怎会及时的仗义相助,出手救我于危难呢?” “是三皇子救了你?”裴昭肆的语气显然有些不信。 “当然是,这我有什么好骗你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他啊。” 反正薛骋一定会替她瞒好此事,二人默契到压根不用事先商量。 裴昭肆将信将疑的看了裴十柒一眼,忍不住说道:“那还是真巧了,你命大能逃出去,还能正巧被他碰见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巧合二字更是多的很,大哥哥为何抓着这件事不放?难不成你还怀疑我的救命恩人?” “我只是怕他像文咏那样,又把你勾的人不人鬼不鬼。” “行了。”白老太师忍不下去了:“文咏算是个什么东西,拿了个状元名头,为人处世却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真是叫人看不惯,你还拿他与三皇子相提并论。” 接着白老太师又看向了裴十柒:“你继续说,那些抓你的人是怎么回事。” “三皇子简单审了审那人,据他所说是马国舅指使他做了这些。” 对于马赋祥这个真凶,白老太师并不意外,甚至连裴昭肆都不算意外。 倒是裴昭行气的厉害,一拍桌子便起了身,愤怒道:“原来是那个孙子,害我父亲又要害我妹妹,看我不揍死这狗孙子。” “二哥哥你快坐下吧,他身份贵重,不仅是国舅,马家更是几代朝臣,根基颇深,哪是你说揍就揍的?” “那难道就忍气吞声,咽了这口气?”裴昭行气的一跺脚,活像个泼妇。 裴十柒笑着按住裴昭行的双肩让他坐下:“我们已经把消息传递给父亲了,想必父亲那边已经处理明白了,现在我们这边只要不出事,他们也难以成事。” 白老太师此时却摸着胡子说:“不仅是自保,主动出击也很重要,这一次他要的不仅是你的命,更是你全家人的命,这种人会害你一次便有第二次,梁国公府被他盯上,危险的很。” “白爷爷的意思晚辈也想过,只是所谓的主动出击,晚辈不知如何做才能顾得了首尾,能保全自身与全家的同时,还能给马国舅迎头痛击。” “这有什么难的,你有三皇子这个证人,他替你审问了那男子的口供,还有我这个证人,甚至连我的马夫车夫都算上,均可以为你作证,那尸身现在还躺在我的偏院之中,昨天我已经命人检查过,从他的身上搜出了马赋祥的手信一封,这封信递到陛下案头去,不说可以完全洗清你父亲的嫌疑,但也绝对会让多疑的陛下多多思虑一些。” 原来白老太师在昨天就已经想了那么多了。 裴十柒感激的说道:“白爷爷,多亏了有您!” “只是现在此事还不能先声张,事关你的名声,不如等你父亲回京以后,风声再紧一些,最好是得皇帝召见,那时咱们再出面,戳破马赋祥的假面,到时候他国舅的身份也难以保住他!” 第60章 审问 临近中秋,梁国公收到了圣旨,让他速速返京。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不为别的,当年苏家那样的树大根深,苏冶和他的儿子一身军功,保家卫国多年,不也是顷刻间便被屠杀殆尽? 他怕的是自己一个失误,结结实实的踩进人家的圈套里,害了自己的儿女,丢了裴家的颜面。 骑着马抵达城门,远远的便能看见马赋祥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正在望着他。 “梁国公请留步。”马赋祥出声道:“陛下有旨,梁国公裴晟回京时不可骑马,不可回家,也不准进宫,转去大理寺调查以前的一桩旧案。” 梁国公说道:“我和案子并无关系,我想来是提刀上战场,难道所谓的案子是嫌我杀敌军杀的太多了?” 看梁国公态度狂妄,马赋祥心头冷笑,面上却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大胆!陛下的意思,你敢违抗不成?” “我自然不敢违抗。”梁国公爽快的下了马,看向马赋祥身后,只见大理寺和顺天府的人已经来了,便走到马赋祥身旁,声音不轻不重的说:“我在朝堂上的年头也没比你浅多少,当年我一刀一枪拼出的军功,旁人说我是靠祖上荣耀,但你深知那并不是。” 马赋祥没看梁国公,而是勒着缰绳看着正前方:“在朝堂上能立住脚的,有几个是纯靠军功?” 梁国公冷笑一声:“我与你不同,靠着亲妹妹坐上了皇后的位置,才拿了个国舅的名头,实则差事办不好几件,心思都用在了铲除异党上,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因为慌张所以走错了步子,我也不觉得奇怪。” “你!”抓着缰绳的手猛地用力,暴露出了马赋祥的心里,他看向梁国公说:“用不着你在此轻狂,陛下既然有心让人调查你,你真当自己什么把柄也没有?只要撕开一点口子,我们就会疯狂的往口子里头钻,你就等着被拉下水吧!” 梁国公态度不变,仿佛是没有听清楚一样,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城门。 顺天府的府尹齐通和大理寺的人对视一眼,接着齐齐的看向了走在正前方的梁国公,心里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大理寺自然是瑞王手下的人,他们也以为齐通是宁寿长公主手下的人,算是自己人。 可齐通恨透了宁寿长公主杀他儿子,如今在明知梁国公是被这伙人算计的情况下,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是该救梁国公,还是袖手旁观。 毕竟那下棋的棋盘实在不小,他也只是里头小小的一颗棋子,哪里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梁国公被传唤到大理寺接受调查的事很快传到了梁国公府,裴昭肆面色阴沉,看向了弟弟妹妹:“皇帝这样安排,你们可知是何意思?” 裴昭行说道:“这是生气了吧?想着临近中秋,赶快把事情查明。” 裴十柒却说:“案子是陈年旧案,又牵扯了已经被处死的人,哪里是两日便能查清楚的?皇帝如此作为,是不想让父亲回来与我们说些什么,怕我们对了口供。” “三妹妹说的不错,皇帝的想法也简单的很,提审完父亲,下一步怕是就要提醒我们兄妹三人了。” 这话仿佛一道带着冰的匕首,轻轻一挥便割开了空气,让几人的四周都凭空凉了下来。 “若是提审我们,会不会用刑?”裴昭行说:“三妹妹是女子,身子又娇弱,我可否能代她用刑?” “我想不会用刑,毕竟用刑就等同于严刑逼供,父亲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一品公爵,事情没查清楚便落下一身伤,恐会引起百姓的议论。只是外头看着无伤,他们是否会在内里动手脚,这就不好说了。”裴昭肆说起这话,实在担心的很。 父亲常年在外,落下了一身的伤,新伤旧伤滚到一块儿,不知进了这一趟大理寺会如何。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担心梁国公在大理寺怎么样,而是三人应该赶快定下自己能说的话,和不能说的话。 “我猜提审我们问的问题无非就是那几样,比如知不知道父亲和覃轮有过往来,或者是和苏大将军有往来,他们都被马赋祥收买,问的问题只会更加刁钻,但我们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便好,适当的时候可以卖惨,我已经准备好哭了。”裴十柒苦中作乐道。 裴昭行气的一拳锤在桌上:“真是憋屈!父亲这些年为朝廷做的事还少吗?当初若无我父亲和苏大将军带兵打退敌军,这京都早就破城了!结果他们却过河拆桥,真是令人寒心!” “令人寒心的事,哪里只这一桩?”裴昭肆叹了口气:“别提这些了,若被提审,这种话绝对不要说,父亲不会露马脚,我们也决不能在言辞上被人抓住把柄。” 此刻的大理寺中,齐通坐在堂内,询问道:“陛下下旨命我与大理寺卿一同审理此案,为何不让我进去?” “回齐府尹的话,陛下命我们大理寺卿全权调查,虽也让您能从旁协助,但终究也只是协助,帮着调查一些从前的事,审问犯人这样的小事,由我们大理寺卿亲自来就好。” 齐通被气的心头一堵:“本府尹好歹也被称一句父母官,办案多年也是有经验的,这种时候怎能不叫我进去?” 说话的工夫,大理寺卿袁栋走了出来,客气的同齐通笑道:“难怪齐大人方才这样气恼,若此事搁在我的身上,我也是受不了的。” 齐通没好气儿的瞪了袁栋一眼:“袁大人别在这儿说风凉话,陛下既命我从旁协助,我自然要多多帮忙才是,但现在你都不让我进去,我想帮你都不知从何帮起,难道在给陛下的案陈中只写你袁大人一人的名字?” 袁栋摆手道:“齐大人惯会说笑,既然陛下钦定你我二人调查此事,我自然不会只写自己的名字,齐大人的功劳我也会添上。” “我倒不是在意那功劳,只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来都来了,凭什么不准我进?” 这话让袁栋露出了为难的样子,抬头说:“不是我不让,而是陛下有旨,说裴晟此人在京中多年,人脉四通八达,怕一个不小心走漏了什么风声,会有知情者被铲除,这才命我不准旁人过问此案。” “若真是如此,陛下何苦让我来帮你!”齐通气的眉间皱成了一个川字,手都在发抖。 他哪里看不出来,这是宁寿长公主对他不信任了,怕他在关键时候坏了事,因此才让人如此对待他。 怕是宁寿长公主也没想到,建阳帝会让他跟随大理寺一起监督协理,所以她能出此下策也不奇怪。 “我这也是奉旨办事,还请齐大人宽宏大量。” “行,在你这儿说不通,我进宫去总成吧?”齐通作势便要往外头走。 袁栋被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将齐通拦住:“陛下的意思,齐大人再去问一嘴,那不是不信任陛下,也不信任我吗?这会儿陛下被梁国公气的正在火头上,齐大人想触怒龙颜我不管,可别连累了我,让陛下以为我连传话的能耐都没有!” 他这一句一句的,齐通再没了话说,只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原本打算借由三皇子的力量杀了宁寿长公主报仇,可眼下看来,给儿子齐胤海报仇遥遥无期,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不叫宁寿长公主那样如意! 离开大理寺后,齐通坐着马车往自己府上去,却被人半路拦住。 齐通问:“外头是何人?” 一张纸从窗子被送进来,窗帘遮住了来人的样貌,齐通只能看见此人的半只手。 接过纸张后,写这东西的人和齐通心里的答案不谋而合,果然是薛骋。 看完这东西,齐通眼神发狠,将这纸囫囵着塞进嘴里吞了下去,吩咐车夫:“快些走,别在此逗留。” 宁寿长公主杀了他唯一的骨肉,那就不能怪他反咬宁寿长公主一口。 牢房之中,梁国公坐在椅子上,身边都是用刑的玩意儿,但他半点也不怕。 “大理寺不比刑部和顺天府,审理的一般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轻易不会用刑,这点梁国公可以放心。但前提是要实话实说,否则这些刑罚,您多少也是要挨一些的。”袁栋坐在梁国公的对面说。 梁国公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语气毫无波澜:“这些年我身上的伤也不少,刀伤火伤是什么滋味,袁大人一届文官,想必没有我这个武官了解。” 他的话让袁栋的眼皮轻轻一抖,神色变得有些不耐烦:“既然都知道,我与不同梁国公你拐弯抹角了,你与覃轮是什么关系?你们二人狼狈为奸,究竟所为何事!” 梁国公闻言大受震撼,不解道:“覃轮?就是几年前残杀几十人的覃轮?我能与他有什么关系,说我们狼狈为奸又是什么话!袁栋我告诉你,是陛下有命我才来你的大理寺,但即便如此你这盆脏水也休想往我身上泼!”qqxsnew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袁栋一手拍在桌子上:“你看管的新兵营有人举报,说看见了早就死透了的覃轮,难不成是闹鬼了?” 对比,梁国公只说:“简直是荒谬!我是看管新兵营不假,但新兵们的报名却不是我负责,当时我远在边关,此事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这便是梁国公你的高明之处,就像是覃轮被处决的那天,你在外头剿匪,哪怕覃轮假死失败,你也能从这件事里逃脱。” “简直是胡说八道,剿匪的事乃陛下的安排,这次去边关也是奉了陛下的命,我看你就是无凭无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若是梁国公还不交代的话,就恕我把这些东西用在你的身上!对了,忘记告诉梁国公了,我已经派人去传你的儿女过来,询问他们这些事情,你猜你那鲁莽的二儿子和娇弱的三女儿会说什么做什么?” 梁国公登时大怒,厉声道:“你们既然诚心想要置我于死地,直接冲着我来就是,冲着不懂事的儿女去,你们不过是一帮小人罢了!” 袁栋笑了笑:“这不过是正常的查案流程,陛下已经同意,我奉旨办事,梁国公气什么?” 梁国公面色铁青,剑眉紧蹙,心里不由开始担心儿女们。 与此同时,他也在想,背后操控这盘棋的人,究竟是不是马赋祥。 很快,他自己便否决了这一点,将人选放在了瑞王的身上。 因为马赋祥站的太靠前了,稍微留心探查,便可以将他揪出来。 但瑞王不同,他与马赋祥狼狈为奸多时,这些年干了一件接着一件的恶事,又有宁寿长公主做助力,他们就没有输的时候。 闷头吃肉默不作声是瑞王一贯的作风,那些出头的事都由别人来做。 尤其现在马赋祥手握部分兵权,瑞王把持着朝廷中的文官,二人几乎要将建阳帝架空,宁寿长公主横插一脚,眼前的困难想解开实在不容易。 况且瑞王有了薛延做自己的脑袋,他的确灵光了许多,若是梁国公没猜错的话,今日的局很有可能就是薛延所设。 再往深想想,梁国公也想不到了,毕竟自己手上没有证据,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此事能够迎刃而解。 裴十柒和裴昭肆、裴昭行三兄妹,乘着马车来到了大理寺,被一人领着进了牢房。 三人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便被分开,一人坐在一间牢房,每人面前都坐了一个判官。 裴十柒面前的人首先发问:“你父亲从前和罪臣苏冶关系可亲近?” “苏冶?我父亲说他是罪臣,在家中不许我们提他。” “我问你他们二人关系如何。” “这我不清楚,毕竟我父亲在朝堂上的人缘我从未打听过。只是家中没人提起苏冶,也没有苏冶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关系应该不太好吧?”裴十柒回答。 第61章 演戏 裴十柒故意模棱两可的回答,还装作紧张的反问道:“大人,我父亲和罪臣又有什么关系?” “你父亲涉嫌和罪臣交情甚密,有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那怎么可能!”裴十柒激动道:“我父亲不会那样做的,是谁说的这话?无凭无据的,他怎么能血口喷人。” 对面的人脸色有些阴沉:“所以此案正在调查,传你们来也只是想询问一番。现在我要问你,是否知道覃轮?” “当然知道,他残杀了许多人,之前京城被他搅的老百姓天还没黑便关门了,我听父亲提起过那畜生。” “那你可知你父亲与覃轮是什么关系?” 裴十柒有些生气:“他们能有什么关系?甚至面都没见过几回!覃轮作恶多端,我父亲最是刚正不阿,哪里能和一个罪犯有关联?那种没有真凭实据就靠凭空揣测的恶人才是你们最应该查的!” “我只是案例询问,你不要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裴十柒说着便站起身来:“外头的风言风语我也是听说过的,那种没影的话除了用来栽赃人以外毫无用处,大理寺该做的是理清根源,将这种撺掇挑拨的话扼杀,而不是听信了几句谗言,便来调查忠心耿耿的朝臣。” 男子眉头一皱,半吼道:“你休再那胡说八道!此案是陛下亲自委派,我们才调查的,你难不成是在责怪陛下?” 裴十柒表现的委屈极了:“我哪里敢责怪陛下?但这件事明显是有人陷害。” “谁陷害你?你想为你父亲证明清白,也要拿出能够证明清白的证据才是!” 这套说辞,裴十柒早就听过了。 当年她苏家被谣言中伤时,当时一同前来调查的袁栋和齐通也问过。 这不由让裴十柒感叹世态炎凉,陷害人的不用提供什么真凭实据,仅凭几句话便可将谣言二字化为刀子,而被陷害的人却要用证据所证明自己的清白,何其可笑。 “我明白了,原来你们大理寺,调查的并非是作乱之人,而是在这儿浑水摸鱼,靠着好人被陷害才能维持你们的地位。” 裴十柒故意激怒着男子,果然见他站起身来,一步冲到裴十柒身侧,拽起她的衣领将她拎起来老高。 男子的身材高大,拎着瘦弱的裴十柒,像是拎了一只小鸡崽子,裴十柒也不挣扎反抗,哪怕是双脚离地失去了唯一的安全感,也在不停的激怒着他。 “我猜猜,你们都是为谁做事的?是谁让你们来陷害我父亲?嗯?”裴十柒大笑两声:“你们都知道,那冒充覃轮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将我们兄妹传唤来,威逼利诱吓唬我们,想让我们的言语有可乘之机被你们抓住,你们想从我们这拿到对你们有利的证词,对不对?” “你好大的胆子!”男子彻底被激怒,一个用力将裴十柒甩了出去,淡薄的身子被重重的摔在墙上。 裴十柒克制住了还手的冲动,任凭自己被摔的头晕眼花,也依旧在说话。 “我猜猜我父亲是碍了谁的路呢?党争,同僚陷害,还是其他的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为虎作伥没有好下场,说不定你们这帮人,就会死在他们的前头!” 男子气坏了,拿起一旁火红的烙铁,逼近裴十柒,揪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看你细皮嫩肉的,可是想尝一尝这玩意儿是什么滋味!我劝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做,老老实实的签字画押,我不会叫你受皮肉之苦,否则你就等死吧!” 烙铁的热气逼近,裴十柒心里当然害怕,但她还是强撑着自己的愤怒,吼道:“想让我帮你们害人,做梦!有能耐你就杀了我,到了阴曹地府我告诉阎王爷你们的行径,让他把你们都抓下来,扔进十八层地狱受苦去吧!” 男子气坏了,却也不敢真的用烙铁,这样会被言官冠上一个严刑逼供才得证供的罪名。 所以他思来想去,一巴掌打在裴十柒的脸上,又重新揪起她的头发,脸逼近她说道:“我劝你自己想清楚!究竟是皮肉之苦舒坦,还是老老实实的听我安排舒坦!放心,你父亲这罪名不会处死,只会是流放,你若是听话,我们自会保你一条命,不会让你受苦遭罪,否则你父亲还有你们兄妹三人,一个也活不成,怎么选对你们有利,我想你们都懂。” 另一边,裴昭肆和裴昭行也在分别接受审讯。 有人用他们妹妹的安危要挟,有人用割皮剜肉吓唬,可二人都是咬死没那回事,气的审讯官用沾满了盐水的皮鞭狠狠的抽裴昭行,抽的他惨叫连连,大骂大理寺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 裴十柒这边,那审讯官手里的烙铁已经要贴到裴十柒脸上了,裴十柒却半步不退,据理力争道:“你们纵容作恶多端之人,陷害朝臣帮助对方铲除异己,这么做对朝廷并无好处,你们表面上是陛下所信赖的官员,背地里却是如此情形,我真为朝廷失望伤心。” “你失望不失望和我们不挨着,到了阴阳地府,和阎王爷说去吧!” 说罢,审讯官扯着裴十柒的头发,将她拖到了水桶边,按着她的头将她死死按在了水里。 喘不过气的窒息感让裴十柒一瞬间回到了那个沙漠,当时她被一箭射中,身体内的血液慢慢流失,那种感觉令她十分的绝望。 好在审讯官也不敢真的杀了她,又将她从水中扯出,接着不等她透口气,又一次将她按进去。 当她耳朵已经嗡嗡作响,听不见审讯官都说了什么时,牢笼外头一声住手,打断了审讯官。 裴十柒被扔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勉强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歪着的身影站在外面。 定睛一瞧,那人原来是薛骋。 她如释重负般露出了一个惨淡的微笑:“你终于来了。” 隔着牢笼,薛骋一把将审讯官拉近:“你这是在做什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证词,便言行逼供不成!” 审讯官为了让裴十柒签字画押,遣走了这儿所有的人,所以对于薛骋的突然出现,他十分的意外,但还是强撑着说:“臣也是奉旨办事,三皇子为何要找臣的麻烦?牢房阴气重,三皇子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他的脸被硌在两条木板中间,薛骋手上力气大,疼的他龇牙咧嘴,脸都要变了形。 “你要调查的人是梁国公,谁让你对梁国公的子女用刑的?”薛骋逼近审讯官:“别说你是不是自己夹带了私货,此事是父皇命我前来调查的,你跑不掉!” 听见这话,审讯官的脸上血色尽褪,腿一软向下栽去。 薛骋适时的松开了手,回过头看着齐通和另两名文官说:“诸位都看见了,大理寺办案子,靠的不是调查取证,而是对嫌疑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严刑逼供,众人亲眼所见绝非虚假,他方才说的话诸位可都听清了?” “哪里会听错,他这是在逼迫裴姑娘签字画押,还用一家人的性命做要挟,如此对待一个女子,实在是令人气愤!”一个文官作揖道:“三皇子请允准微臣先行告退一步,微臣这就去写明奏章,弹劾他这大理寺!”qqxsnew 这审讯官都懵住了,他下意识看向外头,自己的手下站在外面,低着头连话都说不出一整句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皇子!”审讯官爬起身来:“是陛下命臣调查此案,大理寺办案自有章程,三皇子为何要阻挠我们办案!” 薛骋淡淡转头,眼中的愤怒毫不掩饰:“让袁栋亲自进宫去和陛下解释吧!” 走出牢房拐角,裴昭肆和裴昭行兄弟已经被救出,其中裴昭行被打的浑身是伤。 不用猜,他这莽夫性子,定然是对审讯官动手了。 可薛骋不能重点突出这个,只能当着文官的面儿说:“裴姑娘一个姑娘家都被用了刑,何况这男子了?” 裴昭肆也听出了他的意思,伸手捂住心脏的位置说:“三皇子,不求您能救我,只求求您救下弟弟妹妹,我死了才能闭上眼。” 他这有些糟糕的演技让薛骋有些接不上,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裴十柒。 裴十柒大步冲过去将裴昭肆扶住,哭道:“大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哪里不舒坦?他们对你用刑了吗!” “并非用刑,他们为了强迫我签字画押,喂了我一颗药丸,此刻怕是要发作了。” 这话裴十柒自然不信,可裴昭行深信不疑。 他撑着身子站起来,直奔裴昭肆的审讯官而去,到他面前一个左勾拳接一个右勾拳,将人打的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 以为躲过一劫,谁知裴昭行又一把将人拉回,重重的用膝盖顶着他心窝,一脚把人踹到牢房的门上,接着摔到地上。 “你喂给我大哥哥的是什么!啊!”裴昭行如疯了一般,揪着审讯官的衣裳,几乎要将人勒死。 裴昭肆和裴十柒对视一眼,都没打算拦裴昭行。 别人眼里的裴昭行是个为了兄长挺身而出重情重义的人,但在裴昭肆和裴十柒眼里,他却是个演戏时必不可少的强将。 审讯官被打的鼻青脸肿,却据理力争的说:“我没喂他吃什么药丸,你们别胡说八道!” 裴十柒哭着说道:“二哥哥被打的一身伤是真的吧?你们都敢严刑逼供了,喂大哥哥吃毒药得到证供又有何可意外的?方才你们说让我们拿出证据自证清白,现在难道你们不应该拿出证据来自证清白吗!” 几个审讯官面色难看,谁也拿不出证据,只能任凭言官们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们。 “多说无益,进宫吧,看看父皇如何决断。”薛骋回身冲着齐通等人作揖:“还请诸位能将大理寺发生的这些事如实禀报给陛下,大理寺的人摧残朝中栋梁,企图用严刑逼供得到虚假证词陷害朝臣,这行径轻车熟路,被冤枉的案子恐怕不止今日这一件。” 几人立马进宫,裴十柒跟随两位哥哥也进了宫里,左看右看也没瞧见梁国公,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薛骋走到她身侧,低声说道:“梁国公很安全,你放心。” 这句你放心,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让裴十柒莫名安心下来。 大殿之中,白老太师双手拢于袖中,神色十分不好看,怒视着位置上坐着的建阳帝。 建阳帝惧怕白老太师的眼神,本能回避着,谁知白老太师突然说道:“当初微臣教导陛下,凡事不可只听一人之言,也别全权安排给一人处理,这样会令权利混乱,贪污腐败只会多不会少。陛下您看看,今日情形与微臣当日所言,没差分毫吧!” 他说话的语调慷慨激昂,虽不是有意为之,但建阳帝却依旧听出一身冷汗来。 先帝在时,让这位白老太师好生教导他,甚至用上了头悬梁的法子让他好好读书,他虽然心里厌烦白老太师,却实在没有勇气与白老太师硬碰硬。 好在他现在已是帝王,不用在看别人脸色,在白老太师面前才能稍微的喘口气。 “就如您所言,朕也是让顺天府齐通去帮助的,可还是落下这个结局。” 白老太师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头生气,但为了要顾全大局,嘴上却不能说。 因此他直言道:“这案子与臣有关,臣不便多言,万一说了什么惹怒了陛下,怕是陛下也要将臣处置了!大理寺的人背后是谁臣也懒得想,陛下请自便,臣年纪大了,先走一步。” 说完,白老太师一甩袖子,作势便要走。 建阳帝赶紧出声将人拦下:“白老太师!您说说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一样闹脾气。” 白老太师冷哼一声,傲娇道:“陛下觉着臣说的不对,那臣闭嘴就是!任由那些有心之人摧残忠臣,伤害国本,微臣就当瞧不见。” “您说的这叫哪里的话。”建阳帝被讽刺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第62章 对峙 “微臣说的是哪里的话,陛下您心里是清楚的,微臣还是与从前一样,最希望看见坐上这龙椅的是一位明君,陛下可别被人利用被人算计,成了旁人铲除异己的刀子!” 这话说的建阳帝有些生气:“白老太师!朕的面前,可不是由得您胡说的地方!” “方才微臣也说了,臣的话您不爱听,那臣走就是!您留臣在这儿,那臣必然要说!”白老太师拿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出来,令建阳帝实在没有办法。 这位白老太师是三任帝师,位置轻重非常人可想,他若是处置了这位白老太师,恐怕往后数个几百年,青史上也不会有对他的半字夸奖。 当初因为白老太师为了苏家据理力争,与他伤了表面和气,他原本也乐意好好对待白老太师的。 可白老太师却当着他的面为罪臣分说开脱,这实在让他气恼。 不过话又说回来,梁国公裴晟也是武将忠良,若他真是被冤枉算计,那建阳帝也不能眼睁睁瞧着。 “您是朕的恩师,您的话朕怎会不放在心上?只是京中传的话也并非无凭无据,世上怎会有人与覃轮生的一模一样?” 白老太师说:“当年覃轮被执行斩首,可是当真几千人的面儿,头颅落地鲜血喷溅而出,多少人眼睁睁看着的,若是陛下以为是有人做戏,那他简直真是厉害至极,陛下若是信了这样的事,大可以去着人调查,看看那些戏班子或者变戏法的能不能变出来。” “凡事都有可能,因此朕才会着人调查,也是怕裴晟真的被冤枉,所以才听了您的话,先将他的子女接进宫照管再说,若是朕真的信了外头传的话,那这会儿裴晟已经下狱了。” 白老太师刚想说话,外头有内侍进来,说裴晟的子女已经被带到。 裴十柒哆哆嗦嗦的走了进来,仿佛被恐吓过,失魂落魄的样子,进殿都没第一时间给建阳帝请安,只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仟千仦哾 裴昭行则是一身的伤,刺目的鞭痕让建阳帝皱紧了眉头。 作为大哥,裴昭肆还算是冷静,大大方方的进来后给建阳帝跪下请安,又拉着裴十柒和裴昭行一起。 “都起来吧。”建阳帝问:“你们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的话,臣和弟妹被传唤至大理寺,那里的人盘问了臣一些事。” “只是盘问,怎的你弟弟一身的伤?”建阳帝有些生气道:“朕不是说过,只是盘问调查,不准轻易用刑吗!” 白老太师插话道:“陛下是说过不准轻易用刑,可到了大理寺,什么盘问都有章程,他们若是认为这些个年轻人不说实话,用刑也就用刑了,回头告知陛下他们拒不配合才出此下策,难道陛下还会因为这就处置了他们?” “真是岂有此理。”建阳帝看向裴十柒:“这丫头又是怎么了,浑身湿漉漉的?” 裴十柒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依旧是裴昭肆替她回答。 “回陛下的话,臣妹因为不愿签字画押,被大理寺的人按在水里,这会儿才捡回一条命来,神情恍惚心里头害怕,还请陛下恕罪。” 建阳帝点了点头:“这么对待一个姑娘家,真是过分!” 他的眼神落在大理寺的那些人身上,袁栋第一个跪下解释:“陛下,这兄妹三人嘴巴严的很,微臣不得不用刑,否则如何能从他们的口中撬出实话来?” 随着众人一同过来的薛骋冷笑一声:“你们所说的撬出实话,就是自己写了一张审问的笔录,逼迫他们兄妹签字画押?你写的那些东西,我都已经带回了,请陛下看过,便知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完,薛骋便将几张纸递给了内侍,由内侍转交到建阳帝跟前。 看了上头的东西,建阳帝也十分生气:“没头没尾的事,他们三人都未招认过,你怎么能随便写,还要逼着签字画押?袁栋啊袁栋,朕看你不是为了朕办事,这差事也坐腻味了吧!” 袁栋吓坏了,磕头道:“陛下息怒,这上头的字字句句,皆是他们兄妹三人亲口所认,微臣并无添油加醋。” “荒唐!”裴昭肆气愤道:“我们兄妹什么都不知,到了大理寺你们便逼迫我们签字画押,我们不愿就强迫用刑,还用亲人的性命欺骗威胁我们,现在说什么亲口所言,简直是令人惊愕!” 建阳帝知道这是一笔糊涂账,他看向薛骋说:“老三,你是带着人赶过去的,你来说。” 薛骋拱手一揖,回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带人赶去时,还未露面,正巧听闻袁栋手下的审讯官威胁裴家三姑娘,说她若是不画押,便将她的父兄杀了,这些并非儿臣自己所言,随着儿臣一同前去的几位大臣也都是亲而所闻。” 齐通也说道:“回陛下,三皇子所说微臣等人都是亲耳听见的,还看见审讯官将裴家三姑娘的头死死按在水里,牢中只他们二人,正常审问时牢中起码要三人,可他却将旁人支开,用意不言而喻。” 建阳帝气坏了,他抄起手边的墨砚,用力砸在了袁栋的身上。 袁栋胳膊一疼,却依旧在解释:“陛下,这些都是没有的事,微臣只是按照章程做事,想要他们实话实说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和众位朝臣都在诬陷于你?”薛骋一脸正气道:“你用家人性命要挟,让裴家三姑娘受皮肉之苦,这些暂且不言,可你为了逼迫裴家大公子签字画押,给他喂了剧毒,这总不会是假的吧!” 建阳帝一听这话,眼睛顿时瞪了起来。 袁栋不敢抬头,哆哆嗦嗦的说:“陛下,这件事并非微臣所为,微臣知道私自用毒乃大忌,不可能这么做的,都是裴昭肆胡说八道的!您若是不信,大可传太医详细调查。” 建阳帝看了内侍一眼,内侍心领神会,转身往殿外走。 不多时,他请来一位太医,给建阳帝请过安后,为裴昭肆进行把脉。 把过脉后,太医回答:“陛下,他身上的确有中毒迹象,微臣猜测此毒差不多三日后会发作。” “你胡说八道!”袁栋气坏了,撑起身子揪住了太医的衣领:“是谁收买了你,让你当着陛下的面儿撒谎!是不是裴家的人?还是三皇子!” 齐通在旁说道:“案子还未完结,袁栋就对疑犯的子女用毒,并非是陛下下旨,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想让裴家大公子为了生命着想,出卖诬陷自己的父亲呗!”白老太师适时出口。 裴昭肆委屈道:“当时臣进了牢中,就见他拿了一张写满字的纸让臣画押,臣草草看了一眼,上头有提及父亲欺君的字眼,臣断不可能同意画押,可他却命人强行撬开臣的嘴,塞了一颗药丸进去。” “血口喷人!”袁栋气急败坏道:“陛下,万不能轻信他的一人之词啊!” 薛骋站出来道:“他是一人之词,那毒药难不成是他自己吃的?我已经翻阅过你们大理寺的书籍,知晓你们往日有用毒的时候,用这种腌臜龌龊的手段骗取画押欺骗父皇,你简直罪该万死!” 事已至此,袁栋这样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假的证词,正好可以侧面证明裴晟的无辜。 建阳帝说道:“廖太医啊,这裴昭肆是被连累的,你快些配置出解药来,先给他解了毒再说。” “是,那微臣告退。” 袁栋大声道:“陛下,廖太医是在欺君!您快些请一位其他太医来验一验,微臣真的没给他下毒。” “你够了!”建阳帝一拍龙案:“作为大理寺卿,你本应为了朕排忧解难,可你却陷害梁国公,对他的子女做出如此行径,简直可恶!如今又来怀疑朕宫中的太医,你自己疑点重重,还想拖更多人下水,你安的是什么心!” 袁栋磕头如捣蒜:“陛下,万不能轻信了他们啊!” 薛骋说:“这证词上的字,父皇天天都会在奏折上看见,难不成袁大人想说并非你所写?” 袁栋不知薛骋这是在给他下套,承认道:“他们兄妹承认了裴晟犯了罪,臣将证词写出来又有什么错?” “那可真是奇怪了。”薛骋看了齐通一眼,转头对建阳帝说:“儿臣和齐大人等人靠近牢房时,见里头只有审讯官,袁大人是最后才出现的,若这证词都是他当时在审问时亲笔所写,那他应该也在审问才是,可儿臣压根没看见他。” 直到此刻,袁栋才意识到自己一脚踩进了陷阱里。 他连忙解释:“是审讯官记下了证词,微臣想着要写出来呈给陛下,自然要亲笔抄誊!” “你这是胡说!”白老太师说道:“他们兄妹三人进入大理寺总共才不到一个时辰,你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审问出这么多事情?还有时间一笔一划的抄誊下来,糊弄糊弄外头的百姓还成,想到陛下面前来糊弄人,你可真是想多了。” 袁栋解释道:“就是因为微臣用了刑,他们三人才会实话实说,陛下,微臣用刑实属无奈,自知违背了陛下意愿,请陛下宽恕!” “袁大人这是在同父皇开玩笑吗?”薛骋直接拆穿袁栋的谎言:“若是你用了刑罚得到了真实的证词,又为何会在对裴家三兄妹用刑时被我们撞了个正着?当时你应该已经将证词都抄了下来,又为何会返回去再次用刑?这些你能解释明白吗!” 他们这一句一句的,仿佛刀剑般狠狠戳在袁栋的身上,令他面色惨白汗如雨下,脑中嗡嗡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裴十柒终于说话了。 她先是磕了个头,接着语气发抖的说道:“在审问的时候,审讯官打臣女,掐着臣女女的脖子,还用烙铁吓唬臣女,要毁了臣女的容貌,这些臣女都不害怕,臣女怕的只是父亲被冤枉,怕自己承受不住那些难忍的疼痛,真的遂了那起子恶人的意愿。臣女清楚的记得,他许诺臣女,说自己背后有人脉,若是我乖乖的签字画押承认父亲犯了罪,他可以找人免于父亲的死罪,改为流放。” 白老太师又说:“裴晟一旦定罪,仅凭欺君这一点,便是罪不可赦的死罪,什么人能在陛下面前嚼舌头,让陛下轻易改了做实的罪?” 眼看着几人要将瑞王和宁寿长公主扯进来,建阳帝心里一慌,瞪着袁栋说:“袁栋,你所说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袁栋哪里敢说?他若是在这里说出来,只怕不仅要自己去死,家里人一个都逃不过! 所以他哆哆嗦嗦的说:“都是她胡说的,根本没有这件事,请陛下明察。” 建阳帝听见这话心里头微微一松:“好了,朕已经知道这些事了,但也只能证明袁栋要挟裴氏兄妹三人,不能证明梁国公的清白。” 白老太师拱手道:“陛下,微臣前来告知您,说裴家姑娘被人追杀,微臣出手相救将人救下,还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书信,陛下何不趁此机会严查,将那背后作乱的人揪出来?毕竟若是梁国公真的有罪,他们又何必狗急跳墙,在和覃轮长相相似的人死后,要抓住裴姑娘用于威胁梁国公呢?” 建阳帝看向了殿中的女官:“去,检查一下。” 女官带走了裴十柒,不一会儿走了出来,跪在地上说:“回陛下的话,裴姑娘身上真的有伤,是一道很深的刀伤,看样子就是这两日形成的,刀子尾部呈锯齿状。” 她最后的一句话可以说是点睛之笔。 刀子尾部是锯齿状,全京城除了马赋祥的手下,没人会用这样的刀。 建阳帝气恼不已,却又怕损害了皇室颜面,愤怒的说:“你们放心,此事朕会继续派人调查,绝不会冤枉和委屈了任何人。” 看他似乎有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嫌疑,裴十柒心里急的厉害。 第63章 疫症 薛骋此刻说道:“父皇,儿臣也听见了京中传言,想起当时奉父皇之命调查覃轮时,曾经接触过覃轮的师傅覃阁主,便私自出京找到了覃阁主调查,得知了一些真相,不知父皇是否愿意传召他过来,此刻人已经在宫外候着了。” 他将建阳帝架在这儿,建阳帝就算不想细查此案,也做不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维护。 因此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同意了。 覃阁主和他的妹妹进了宫,跪下给建阳帝请安后,薛骋说道:“有劳覃阁主,将那日与我所言,再详禀给陛下吧。” “回陛下,小民收养了覃轮,当时他不姓覃,是跟了小民为徒后改了姓氏,他在小民手下为徒几年,小民对他也还算了解,知晓他有一同胞兄弟,是和他一母同胞,长相颇为相似。” 这说法和建阳帝心里的猜想不谋而合,但他还是要表现出震惊来:“哦?竟然还有这事?” 覃阁主点头肯定:“小民曾经见过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名为蔺如风,覃轮从前也是姓蔺的,只是在外时有人提起他的弟弟,他会说蔺如风跟了别人姓蔺,实则蔺姓才是他们兄弟的真正姓氏。” 覃阁主的妹妹也说道:“小民还曾经为覃轮的弟弟蔺如风送过东西,也亲眼见过那人,在覃轮被处死当日,蔺如风也曾出现在刑场,有心劫法场救下兄长,是小民的哥哥将人拦住,担心殃及整个剑柳阁。现在想想,若是当时蔺如风就漏了面,也不至于几年过后,还连累梁国公被人说嘴。” “既然如此,见过覃轮的人也不少,蔺如风是如何在新兵营混出名堂的?难道就没一个人将他认出来过?”建阳帝问。 覃阁主回答:“蔺如风这般作为,究竟为了什么小民也不知情,自打罪人覃轮死后,小民也与蔺如风断了来往。不过听闻蔺如风出现在新兵营,小民也十分意外,想到负责招募新兵的人或许不是京中的人,否则他哪里会不知覃轮和蔺如风生了相似的面孔。” 白老太师适时说道:“陛下,招募新兵的人,可是京外的人?若他当真不知当年的事,那此事和他也就没关系了。” 建阳帝沉默下来,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拳头渐渐收紧。 薛骋说:“儿臣记得,今年招募新兵的人,乃是马国舅举荐的张俭,张俭之前的确是京外的,他不知情倒是也情有可原。” 这话看似是在为张俭开脱,实则却是不留痕迹的将马赋祥扯进了此案中。 建阳帝的头疼的厉害,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局面,实在是他没有想到的。 齐通说道:“马国舅举荐的人?微臣记得之前招募新兵的曾从掷干了多年,一直没什么错处,后来下了台是因为和马国舅的下属酒后发生了冲突打了起来,被陛下您调到了京外,难不成这些事都有联系?” 建阳帝手都抖了,他咳嗽两声说:“此事和马赋祥无关,蔺如风若是诚心想陷害裴晟,自然有他的办法,况且张俭招募新兵完全是意外之举,他事先也不会料到。” “就怕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白老太师摸着胡子说:“天时地利人和恰巧都在,蔺如风却还是没成事,看来气运上差了一截儿啊。” “白老太师说的极对,这样巧的是,世上可真难寻第二件,无巧不成书果然是真理。”薛骋也跟着打趣道。 建阳帝说:“好了,蔺如风已死,裴晟也的确受了不白之冤,朕会想办法补偿他。至于陷害他企图搅乱朝局的袁栋,朕决不轻饶。” 他这包庇马赋祥的心算是放在了明面上,众人哪怕是再想说,也没有办法。 事情没直接与马赋祥产生联系,仅凭白老太师给的从尸身上取的书信,也没有马赋祥的署名。 “陛下,微臣请您细看那封书信,字迹和谁的一模一样,您心里是清楚的。”白老太师有些失望的说。 建阳帝忽略了这一句:“好了,你们大家伙儿也都累了,快些退下吧,今日事情乱糟糟的,朕心里也乱的很,等会儿老三你替朕将梁国公从大理寺接出来,明日朕再安抚他吧。” 众人无奈,一代帝王开始装聋装瞎,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薛骋还想说话,但裴十柒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只能闭了嘴。 离开皇宫后,薛骋忍不住叹了口气。 裴十柒说道:“别气馁,经过这一次,皇帝对马赋祥的信任肯定会大打折扣的。” “马赋祥在京中多年,树大根深,想连根拔起难的很,更何况还有瑞王和长公主加持。”薛骋低声道:“为她报仇,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后一句裴十柒没听清,微微侧头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快些回去吧,冷水一过容易生病。” 皇宫之中,看着众人离开,想到白老太师那失望的眼神,建阳帝气的火冒三丈,起身便去了马皇后的宫里。 马皇后听说了御书房的事,也听说梁国公被接走了,慌张的对自己的心腹说:“快,给哥哥写封信捎出去,陛下这定然是原谅裴晟了,不知是不是对哥哥有所怀疑,本宫要让他做好准备,再想其他法子才是。” 话才说完,便有内侍进来报,说建阳帝来了。 马皇后急忙出去迎接,然而还未等走出门,建阳帝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马皇后一句臣妾还未说完,便被建阳帝一巴掌迎头打在脸上,打的马皇后身形一歪,直接跌坐在地上。 “你们兄妹可真是好样的,把朕耍的团团转!” “陛下,您这是在说什么?”马皇后捂着脸十分委屈,但还是快速的跪好:“若是哥哥做错了什么,陛下直接明示便是,臣妾绝不会姑息纵容。” 建阳帝冷哼一声,阴沉着脸说:“你哥哥做错了什么?难道你还要问朕不成!” “陛下雷霆之怒,想来哥哥定然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可臣妾身在后宫,的确什么都不知情啊,还请陛下明示。” “裴晟的事,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就是你哥哥搞的鬼吧!”建阳帝丝毫不给马氏兄妹留面子:“朕当初那样信任马赋祥,将他当成自己的亲人,什么尊贵荣耀都舍得给他,但你看看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身为臣子,他不仅做不到为朕分忧,甚至为了铲除异己来欺骗朕,欺君之罪他都敢犯,还有什么不敢的!” 马皇后吓得心跳如鼓:“陛下,您息怒,您说的这些臣妾毫不知情啊!况且哥哥与梁国公本也没有深仇大恨,他不会去害梁国公的。梁国公是国之栋梁,哥哥绝不会做对陛下和朝廷不利的事。” “朕若是再为了顾及皇家颜面不处置你哥哥,以后这朝廷岂不是你们马家说的算了!” 他能说出这样的重话,想来是真生气了。 马皇后怕的厉害,放在袖中的手抖的极快:“陛下,哥哥究竟做错了什么啊!您若是生哥哥的气,怎么罚他都使得,可千万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龙体,如今正是变天气的时候,您要注意龙体。” “朕看你们兄妹是巴不得朕早日被气死!”建阳帝冷冷的扔下一句:“你们好自为之,若是再有下次,朕决不轻饶!朕当初能废了一次皇后,不介意再废第二次!” 说罢,建阳帝转身就走,留下马皇后一脸冷汗的跪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 其实建阳帝说出这话,主要是以吓唬的目的为主,毕竟废后是大事,当年他废了废后已经引起了众多人的不满和议论,先皇后是他登基的重要助力,外头不知多少人骂他这个皇帝,若是再废一次皇后,他非得被老百姓的吐沫星子议论死。 为马赋祥遮掩此事也是如此,马家为一体,马赋祥的错也会被归咎在马皇后的身上,马赋祥受处罚,马皇后也好过不到哪去。 但即便如此,建阳帝也对马赋祥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尤其是他玩弄建阳帝,藐视皇权,这是建阳帝最不能容忍的。 所以回到御书房,建阳帝下令下去,罚马赋祥去皇陵替他守孝三月,在这期间要手写三千张佛经,少写一张便是不敬。 旨意被下达到马赋祥府上时,马赋祥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袁栋败了的事,但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就牵扯到他的身上来。 毕竟找袁栋办事的是宁寿长公主,又不是他,建阳帝只能查到宁寿长公主那里,绝不会再往后面查,他躲的这般隐蔽,怎么会露馅呢!qqxsnew 不仅如此,他等的是建阳帝下令命他接替袁栋调查此事,甚至他也在等建阳帝将他传进宫问话,等来等去没想到等的是守皇陵。 宫外的一条巷子里,廖太医快步疾行着,看见前头的人,连忙走了上去。 那人转过头,给了他一封信:“看完记得烧掉,你今日的事办的很好。” “白老太师的忙,我自然是要帮的!当年若不是有白老太师庇护父亲,父亲早就被拖累下狱了,哪里还能有我进宫为太医的机会?”廖太医笑着说:“烦请您回去转告白老太师,信我看完定会烧掉,还请他老人家能够保重身体,我有工夫了一定会去登门拜访。” “谢意我会帮你转达,但是登门拜访还是算了,若是被人知道你和白老太师走的近,今日的事恐怕会拖累你。”男子说道:“你今日能这样做,不止是白老太师能够记你的好,三皇子等人也会记你的好处,你只需要把嘴闭严就是。” “是是是,我记得了。” 回到家里打开信封,里头是白老太师给他的一张药方,药方写的是治疗疫症的。 京外的一个村子发生了水灾,水灾过后便是严重的疫症蔓延开来,若是不加以控制,只怕马上就会蔓延到京城。 最近几日建阳帝因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可太医们日日不休,也研制不出解药来,没想到白老太师这么轻松给他送来了解药的药方。 信写了两封,另外一封是白老太师告诫他的话。 太医院内蛀虫太多,都是分属个人,真正为百姓和朝廷着想的人少之又少。 京中几十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疫症,严重的时候连久居深宫的老太后都染上了,后来一个太医研究出了药方,只可惜还未研制全面,那太医便死了。 后来白老太师着人将药方完善些许,带人稳定住了疫症,也因此被年轻时的先帝十分重用,更是在建阳帝登基前告诫他,要拿白老太师当自己的亲生父亲对待,绝不可轻视和忤逆。 能把这保命药方给了廖太医,可见白老太师虽然退出朝局,却还是心系百姓。 处罚了马赋祥,建阳帝这心上悬着的石头还是无法落下,因为疫症的事愁的茶饭不思。 瑜贵妃知晓他心情不好,带了汤水特来探望,一进门便听见了建阳帝的一声叹息。 “陛下可要注意龙体。” 闻言,建阳帝抬起头来。 只见貌美的瑜贵妃身穿一身淡紫色的宫装,头上一支流苏步摇垂至耳侧,随着她走动也跟着轻轻摇晃。 “你怎么来了。”建阳帝伸出手,瑜贵妃了然的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最近天气凉了,京外的疫症闹的厉害,你也要注意身体。” “臣妾有陛下的福泽庇佑,才不怕什么疫症,而且那疫症所出的村子距离京城快千里远了,一时半会也不得进京,而且陛下不是差人去控制了吗?” 建阳帝又叹了口气:“虽然距离不近,得疫症的也不过区区几百人,但此事若是料理不好,还是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瑜贵妃眼帘微垂:“陛下说的是,那些百姓都是无辜的,只是不知太医们可研制出解药来了?” 一提到这个,建阳帝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太医们无人敢去,听说疫症凶猛,这些天也没拿出个合适的办法,指望他们怕是还不如求老天爷。” 第64章 人选 瑜贵妃轻轻的为建阳帝捏着肩膀,安慰道:“朝廷之中,能用的人那么多,总会有能站出来的。” 建阳帝冷笑一声:“拿着朕的俸禄,却不能为朕分忧解难,真不知道朝廷养着这帮人是做什么吃的。” “陛下也不该那么想,事情发展的还不算严重,现在正是可以压制的好时机,若是做的妥当,三五天这疫症也就结束了。”瑜贵妃说:“只需太医配出解药来,再派几个合适的官员前去镇压救治,此事也没那么难。疫症这东西隔几年就有,朝臣们也算是有经验了,陛下别为此烦忧。” 建阳帝拍了拍她的手,心里高兴她的体贴:“若是皇后能像你这样懂事就好了,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为朕分忧,还给朕心里头添堵。” 瑜贵妃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臣妾不知皇后娘娘做错了什么,但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首,做事想必自有她的道理,心里当然也是体贴陛下的。” “她体贴的哪里是朕,分明是她的母家!”建阳帝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顿了顿说:“朝廷官员不少,可前两年去镇压疫症的郭邱人已经老了,朕昨日派人打探,说是生病在宅子里,朕哪里还好让他去操持?思来想去,实在没个合适的人选。” “陛下若是觉得烦扰,可以借鉴先皇对此事的做法,武官一位文官一位,武官管镇压救治,文官管钱粮药草,两人各司其职,岂不妥当?臣妾记得先皇在位时,有一年的疫症甚是严重,先皇派遣一位皇子前去,又令加文官两名,此事办的也很妥当,陛下膝下有那么多位皇子,派一位出去操持,既能解了燃眉之急,又能让百姓称赞陛下。” “朕记得先帝在位时,你还没出生吧?先帝驾崩的前两年你才出生,这事情你都知道?” 瑜贵妃笑的十分温柔:“先帝治理朝廷独有一套,百姓们对他夸赞甚多,臣妾的父亲也常常说他的好,耳语目染下自然也知道许多。” 建阳帝点了点头:“先帝做事确实稳妥,此事你的话朕放在心上,只是皇子人选众多,太子是个身子不好的,朕指望不上,出去这段日子他那个身子受不住,剩下的人实在让朕挑不出来。” 得宠的他有些不放心派出去,万一染上了什么病症,那就不好了。 不得宠的派出去他倒还算放心,可不得宠的皇子他没重用过,能不能合适的打点疫症的事,他有些拿不准主意。 这时,瑜贵妃又引导说:“陛下,除开太子,其他几位皇子也是十分优秀,都随了陛下您,您随便指一个,他们都是愿意去的。” “得了吧,那是个苦差事,干的好了惹人称赞,干的不好几百几千条人命都得背在身上,百姓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骂的他们不敢出门,况且又危险,愿意去的只怕不多。” 瑜贵妃适时道:“臣妾以为,能力出众人品又好的皇子实在不少,可陛下想指一个合心合意的,不如看看三皇子?” “老三?”建阳帝诧异了一瞬,转头看向瑜贵妃:“怎么贵妃觉得老三可堪当重任?” 瑜贵妃笑道:“臣妾没怎么见过三皇子,却在后宫听过一些事,就比如今日您让他去大理寺调查,陛下您自己说,他这事情做的稳不稳妥?” 建阳帝十分宠爱瑜贵妃,对她的话也没多少怀疑。 况且薛骋本就不受宠,后宫的妃嫔们怕是都忘了有这么号人了,若是瑜贵妃提起的是其他皇子,建阳帝会往党争的方向想一想,偏偏这人是薛骋,实在是不必多虑。 “他是个心里藏东西的,做事有自己的一套章程,百姓议论覃轮,他就会想到找当年的证人再次询问,旁人都没想到这处去,可见他是个让人放心的。”m.qqxsnew 瑜贵妃接着说:“臣妾听闻三皇子自幼习武,想必身子也健壮,出去历练一番也是好的,陛下觉得呢?” “不错,会武功,会用人,他可以把武将的位置替了,至于那文官,朕还是要好好思量的。” 出了御书房,瑜贵妃一敛脸上的笑脸,低声和身旁跟着的宫婢说:“给哥哥捎个口信儿,这次疫症的事由三皇子负责,叫哥哥多多帮衬着。” 宫婢不解道:“娘娘与三皇子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怎的愿意为他揽这差事?” “朝中局势不明,本宫身下又无皇子,这些年来本宫与皇后处的水火不容,若是他日太子登基,难保皇后成为太后以后不会对付本宫。况且其他几位皇子,哥哥和父亲都分析过他们的为人,各有各的缺点,实在难当大任,倒是这位三皇子,人品秉性都是一等一的,虽然自幼被放养不受重视,但也难得的没有被这宫里的浊气玷污,是个可辅佐的人。” “婢子明白了,贵妃娘娘想帮三皇子,是为了朝廷着想。” 瑜贵妃笑了笑:“哪有那么多的说法,不过是趋利避害罢了,其他几个皇子登基,本宫都要受委屈,还不如扶持一个性情好的,日后也能过几年安生日子。” 她已经向建阳帝推荐了薛骋,再推荐个其他文官实在不合适,所以剩下的人选只能让建阳帝自己选择了。 梁国公府中,裴昭行坐立难安,给他擦药的婢女多次劝阻他不要乱动,可他却安静不下来。 还是裴昭肆拿出了当哥哥的样子,一个眼神让他老实下来,坐在椅子上说:“父亲这许久也不见回来,别是马赋祥那孙子搞出什么见不得光的名堂,把父亲害了吧。” “别胡说。”裴十柒说道:“既然马赋祥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了,哪里还敢再害父亲?若是父亲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岂不是做实了自己有问题?他不是那么傻的人。” 裴昭肆也说:“父亲被三皇子的人保护起来了,他没被亲自带到宫中面见皇帝,对他也并非全无害处,而且陛下已经信了父亲清白,他一定会回来的。” 兄妹三人彼此安慰着,其实心里都多少有些不踏实。 好在关键时刻,梁国公被丁钊送回了国公府,裴昭行得知此事高兴坏了,赶快过去迎接。 众人一拥而上,检查梁国公有没有受伤。 “得了得了,都别围着为父了。”梁国公说道:“我没受伤,袁栋那孙子也没敢对我用刑。” 裴昭行这才松了口气:“既如此,您进到大理寺总不能被好吃好喝的招待了吧?” “你个小兔崽子,什么时候了还敢取笑老子?”梁国公虽然嘴上在骂,却是一副笑面:“听说你让那帮孙子用了刑,怎么样,严重吗?” “不严重,几鞭子罢了,不算什么事,父亲您从前教授儿子武艺时受的伤可比这严重的多。” 梁国公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但你还是要让郎中瞧一瞧。” 裴十柒扶着梁国公坐下:“父亲,您在大理寺里怎么样?” “为父好的很,袁栋那孙子和为父啰嗦了一堆,为父不愿意搭理他,他拿我也没法子。只是后来听说他把你们都叫到大理寺去,心里头担心。” “父亲放心吧,三皇子早就同我们商议完了,还有白老太师暗中帮助,那帮恶人陷害不了您,也害不到我们。” “你进大理寺后可有受伤?”梁国公仔细的打量着女儿。 裴十柒摇了摇头:“只是吓唬女儿,以为女儿是旁人家那弱不禁风的姑娘,可惜他料错了,女儿可不是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子。” 梁国公笑着说道:“对,这才是我们裴家的女儿郎!” 说到这里,裴昭行忽然苦了面容:“只是大哥被袁栋的手下喂了毒药,到现在太医也没来瞧一眼,只怕是不好啊。” 梁国公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什么?肆儿,你怎么样?” 裴昭肆摆了摆手:“父亲别听二弟胡诌!那都是儿子和白老太师事先商量好的,用的苦肉计罢了!袁栋被儿子摆了一道,再加上有太医证实,算是做实了袁栋用下作手段获取虚假证词,他死罪就算是可免,活罪也难逃了。” “白老太师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跟你们几个孩子胡闹,一点也不注意身子,回头见了他白老头,我可得好好说说他。” 裴十柒说道:“父亲可省省吧,人家白爷爷为了咱们家的事可没少出力,您要是真说他,岂不是寒了人家的心?按理说您应该准备些好东西,看望他老人家一番才是。” “我就是随便说说,十柒你怎么还当真了?人家那年纪,都够当为父的父亲再转个弯了,我多大胆子敢说那老爷子?” “父亲知道就好!女儿命人做了几道父亲喜欢的菜,您快吃些东西好好歇一歇,把这些天的烦心事都搁在脑后,近些时日您也不必上朝了,不如直接称病歇几天,好好修整一番。” “为父正有此意,就算十柒你不说,为父也不想那么快就上朝,毕竟这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父也要拿乔一番!那些文官的酸言我就当听不见,什么吃苦是福,那都是糊弄鬼的。” 马赋祥就要离京去皇陵替建阳帝守孝,但他不甘心自己的这番安排失去了作用,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 几番纠结下,马赋祥想到了这一次的疫症。 每次疫症突发时,建阳帝选的人都是很多人争着推上去的,毕竟这一番下来能捞到的油水多,得的好处和每名也都不少,他不愿意让这机会被旁人占了去。 只是他无法再插手建阳帝的选择,毕竟他现在连和建阳帝解释一句自己的清白都做不到。 思来想去,马赋祥给瑞王去了一封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了皇陵。 瑞王接过信后,匆匆忙忙的进了宫,和建阳帝商议这一次的疫症选人。 他推选了两个人,文官言鸿泽,武将卫明,都是他和马赋祥的手下。 建阳帝听他说起这两个人选,神情顿了顿,被瑞王瞧在了眼中,问道:“皇兄,这两个人选可有什么不妥?” “朕有些不解,这二人都从未跟过有关疫症的差事,怎么你好端端的会举荐他们二人?” 瑞王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臣弟从皇兄口中,听闻这次的疫症没有前些年的严重,及时控制便不会有大碍了,所以想着可以适当的给年轻人一些机会,毕竟从前多次跟疫症的朝臣年岁都大了,是该培养年轻官员,这次的机会实在不易。卫明的父亲在十几年前处理过一次疫症,事情办的还算圆满,卫明有他父亲的基础,想来也会做的不错。而言鸿泽在文官中更算年轻,他又是立过大功的,人品方面没有问题,可以放心派他前去,钱粮药草方面不会有半点短缺。” 建阳帝抬起手,拍了拍龙案上堆放的折子:“疫症的事,朝野上下都跟着悬心,也难为你能为朕分忧,帮朕选定这几个。” “能为皇兄分忧,是臣弟的福气。” “只可惜啊,朕心中已经有了人选,这两个人,留作下一次吧。” 他的话让瑞王脸上的笑僵硬一瞬,忍不住问:“皇兄选定了什么人?” “老三做事妥帖,自己心里有番成算,朕派他去比较放心。至于文官,朕确实还未选好,不过言鸿泽在成亲前与外室的风流事传的沸沸扬扬,人品如何有待商榷。” 瑞王捏了捏拳头:“皇兄,此次出行危险,三皇子是您的骨肉,他若是有什么好歹,皇兄不说您心不心疼,臣弟反正是要心疼的。” 建阳帝笑了一下:“从前老三备受冷落的时候,也没见你说过这话。” “那不一样,他是皇子,自然有他的福气等着他,可这次出去实在危险,臣弟不放心,还是让卫明来吧。” “卫明他父亲因为上战场伤了脚,后半辈子都不能好好走路了,若是他的儿子再因为办差有个什么好歹,朕岂不是愧对他们卫家了?” 第65章 焦心 “话可不是那么说的,能为皇兄效力,是他们作为臣子的本分。”瑞王说道。 “他们卫家三代单传,就爷俩两个男丁,朕总不好让他们绝了后。” 瑞王一听这话赶紧说道:“皇兄既知此事是危险的,又何苦让老三去?他是皇兄您的骨肉,和臣弟也是血亲,臣弟不忍。” “年轻人,就该历练历练,况且中秋已过,朕却因这段时候的烂事,没能像之前想的那样给他封个王府,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这次他若是做的好了,赏他个府邸也就名正言顺了。” 原来建阳帝打的是这个算盘。 瑞王心里叹息,知道建阳帝这么说,便是已经打算好了。 不过好在,文官人选还未定下来,瑞王继续说道:“那言鸿泽之前的确因为外室的事闹的满城风雨,但他毕竟是有功之臣,祖上三代都在京中,他若是有个功劳傍身,日后皇兄也可以交于重任给他,臣弟相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乱来,会谨记上一次的错处。” “行吧,也不枉你在朕面前废了这半天的口舌,朕就依了你,让老三和言鸿泽同去。” 离开皇宫,瑞王才回到王府,就听说宁寿长公主已经到了。 这好端端的,宁寿长公主怎的突然上门? 瑞王急匆匆赶到正堂,只见宁寿长公主面色焦灼的坐在屋内,看见他后忙问道:“人选可定下来了?” “皇姐怎么突然操心起这事了?”瑞王不解的问:“以往都是做弟弟的定了人选就是,这次疫症闹的不算严重,很快就会镇压下来,能捞的银钱不算很多,怎的大姐倒操心起来了。” “我怎能不操心!”宁寿长公主捏着帕子叹了口气:“这件疫症,与我有关。” 瑞王眉头一皱:“大姐,你的话可当真?那冒出疫症的村子离京城可有百十里路呢,您和那儿怎么还有关系了!”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只告诉你,此事都是为了你我的大计!不然我也不至于扶持一个病秧子坐上皇位。” “大姐的意思,扶持太子是另有图谋?”瑞王眼睛一转,顿时想通了,低声问:“大姐,你上次和我说的事,不会就是这个吧?” 宁寿长公主重重一点头:“这次事情败露,我也是没想到,选定了那么隐蔽的地方,哪里料到会出了岔子?无论如何你也要把这次的人选定为咱们自己人,把那些老百姓赶尽杀绝,否则此事定然会暴露。” “可皇兄已经定了人选。” “是谁?”宁寿长公主的语气有些慌张,一点也没了往日的冷静。 瑞王语气微沉:“定了老三,和我举荐的言鸿泽。” “为何要定老三?” “这毕竟是个苦差事,皇兄想推意味皇子上去,为皇家添好名声,却又舍不得自己的几个儿子,这才选定了老三,若是老三此事做的好,那给些甜头当奖励也就是了,若是做的不好,日后就会被彻底冷落,和皇室想必再无联系,他和大姐你的计划应该无关吧?” 宁寿长公主有些生气:“怎么会无关!我虽不了解老三,却也知道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若是知道了那村子的蹊跷,定然会想办法将事情曝光出去,到时候我就惨了!你看看有没有法子,让皇帝改个人。” “恐怕没法子了,这次的人选我在进宫前就已经被定下了,出宫前我打探了一番,皇兄已经派内侍去老三府上告知了。” 闻言,宁寿长公主端起茶盏,手指微微用力道:“既然如此,那老三就不能留了,不论他查出什么来,都要死在外头!” 瑞王听懂了宁寿长公主话里的意思,答应道:“大姐的事,我做弟弟的从来都是只有答应的份儿,既然你想除了他,那我定当全力相助姐姐!” 与此同时,梁国公府也在谈论这次的疫症,当然他们也得知了薛骋会赶过去的事。 裴昭肆说道:“三皇子去也就罢了,我信得过他的为人,可为何言鸿泽也被派去了?” 他对言鸿泽的敌意在旁人看来莫名其妙,但了解裴昭肆的人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仟仟尛哾 裴十柒说:“言鸿泽此人阴险的很,能够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他这样的年纪恐怕要拼搏个几十年,但他靠陷害自己的岳丈,成功进了皇帝的眼,可见他的心机深沉。” “三皇子可是个好人,言鸿泽不会害他吧?”裴昭行对此有些担忧。 就算是凶猛的老虎,也并非没可能被狡猾的狐狸所算计,何况和疫症有关的事都是千头万绪,令人防不胜防,言鸿泽此人若是为了抢功劳而做出什么事来,那也是让人意想不到,根本防范不了的。 想到和言鸿泽这条毒蛇同去,裴十柒没来由的便心慌起来,坐立难安。 最终,她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言家,替薛骋提前打探一番。 夜色已浓,只要风不打在身上,便不会觉得寒凉,只是偶尔风大,吹的裴十柒紧了紧衣领,穿戴好披风翻出了梁国公府,直奔言家而去。 与裴十柒一同赶去言家的,还有瑞王的手下。 得知瑞王的手下赶来,言鸿泽急忙将人迎了进来,好吃好喝的招呼着,询问瑞王有和安排。 屋顶上,裴十柒悄悄挪动着一块瓦片,终于听清了里头的动静。 她看见瑞王的手下将一个纸包放在桌面上,推到了言鸿泽的面前。 “瑞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这纸包里头装的是什么?”言鸿泽不解的问道。 “您不必细问,只要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三皇子绝不可活着回京。” 言鸿泽有些吃惊,屋顶上的裴十柒更是忍不住捂住了嘴。 果然,这次提前打探并非白来。 “三皇子可是碍着了殿下什么事?据我所知,三皇子与殿下无冤无仇才是。” 瑞王的手下眉头一紧,表现出了不满:“殿下如何安排,言大人听从就是,其他的我也并不知情,您问我等于白问。” 言鸿泽赔笑道:“我明白,瑞王殿下自有他的深意,那我不多嘴就是。只是这玩意儿交到我的手上,可是想让我动手?” “三皇子武艺高强,心明眼亮,想解决他并非易事。言大人此次与他同去,二人常常在一处,动起手来会比旁人方便一些,只需要将这东西放入三皇子所喝的茶水或者是吃食之中,不出两日他便会丧命,就连随行的太医都不会发觉异样。” 言鸿泽有些紧张,毕竟亲手杀人他还是头一遭。 当初杀苏云蓝,他也是被逼急了,可苏云蓝也是被人所杀,和他其实没多大关系。 “我想问一句,若是我失败了怎么办?” “言大人若是失败了,那只能靠殿下派去的人了,只是没必要和三皇子发生冲突,会引起旁人注意,所以言大人多加小心,您若是成了事,殿下那边的好处绝对少不了您。” 言鸿泽闻言站起身来:“请转告瑞王殿下,让他安心,我定当竭尽所能,尽力而为。” 裴十柒听的心惊胆战,虽然知道薛骋会对言鸿泽多加防备,可处理疫症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到时候忙乱起来,人人都焦头烂额的,哪里顾得上旁人递来的茶水端来的饭菜? 况且就算薛骋命大,躲过了言鸿泽的投毒,那瑞王的手下也会倾巢而出,势必会将薛骋杀死在京外。 极度担心下,裴十柒想去寻薛骋,却又不知他住在哪,思来想去想到了长春侯。 之前长春侯去过薛骋的住处,通过长春侯她可以得知薛骋住在哪里。 第二天天色刚放亮,裴十柒就出现在了朱玥的院中,将朱玥吓了一跳。 看裴十柒脸色微红,神情倦怠,猜测她可能一宿没睡,伸手一探果然发起了烧。 “十柒你这是怎么了?”朱玥连忙将人搀扶到屋中:“我去请位郎中来给你瞧瞧。” 对于她没询问裴十柒为何会出现在自家府中,裴十柒心里是感激的,可现在当务之急是让薛骋小心,而非给自己请郎中看病。 她抓住朱玥的手腕说:“来不及了,朱姐姐,劳烦帮我去寻你的父亲,问问三皇子所住何处。” 这没来由的问题让朱玥有些面露难色:“可是父亲已经去上早朝了,要等会儿才能回来。” 裴十柒额头一疼,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朱玥赶快说道:“你别急,等父亲回来了我便去问,现在我先差人给你熬些细软的热粥,你喝了好发发汗。” 现在着急也无用,裴十柒也只能歇在朱玥房中,静静等候着长春侯下朝。 处理疫症刻不容缓,今天晌午薛骋和言鸿泽便要带人赶去,裴十柒喝了两口热粥便担心的吃不下去了,被朱玥强劝着才又喝了一些。 “怎么突然要知道三皇子的住处?我听说他今日便要出京了,你可来得及见到他?”朱玥有些好奇的笑问:“该不会是十柒妹妹心里有三皇子,担心他的安危,想在他临行前见上一面,嘱咐两句吧?” 话音刚落,外头有婢女来报,说是长春侯下朝回来了。 裴十柒闻言爬了起来,草草的写了一封书信递给朱玥:“我若是下午时没到你这里来,你便将这封书信交给我父亲,今日的事多谢你了!” 朱玥不明所以,却还是帮裴十柒去问了长春侯,得到了薛骋的住址。 身子受寒又一夜未睡,裴十柒迷迷糊糊的赶去了薛骋所住的院子,开门的是一位老者,看她有些面生,才要发问却被裴十柒推到一边。 “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擅闯我们院子呢?”老者跟在裴十柒身后唠叨。 丁钊听见了声响出来看,一眼就认出了裴十柒,给老者使了个眼色,走上台阶问:“裴姑娘,你怎么来了?” “三皇子人呢?”裴十柒强打着精神问。 “在里头呢,等会儿便要出京,此刻正收拾呢。” 裴十柒没有啰嗦的时间了,闯入屋内正看见薛骋在叠衣裳,薛骋也被她给吓了一跳,手里叠了半截的衣裳滑落到地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要小心言鸿泽。”裴十柒往前走了一步,忽然脑中一片眩晕。 看出她不对劲,薛骋往前一步,想要扶住她,可裴十柒却面朝下倒了下来,直接倒在了薛骋的怀中,双手还死死的拽着他的袖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十柒的话说了一半,薛骋只听清了前两个字,她人又晕了过去,薛骋心乱如麻,动了把裴十柒送回梁国公府的念头,却又怕她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告知,所以将她打横抱起放置在自己的床榻上,又让丁钊烧了热水,亲自为她擦脸,希望她能退热。 迷迷糊糊间,裴十柒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她的父亲,挡在她的面前,前头是一群手握长矛的官兵。 她的父亲苏冶,抽出刀来,想要护住自己的女儿,可惜没能做到。 长矛刺在父亲的身上,任凭裴十柒在梦中如何哭喊都只是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回过头来,那张脸忽然变成了薛骋的。 “你怎么样了?”见她睡的不踏实,一口一个父亲喊的凄惨,甚至流出了眼泪,薛骋担心的想将她弄醒。 清醒过来后,发现面前是薛骋,裴十柒心里这根弦一松,伸手将薛骋的脖子搂紧,坐起来抱着他大声的哭。 她也说不好自己在怕什么,从前阵子梁国公被陷害,裴家差点跌入深渊,到现在有人明刀暗箭的想要取薛骋的性命,一桩桩一件件全是针对裴十柒看重的人而来,令她不敢放松,心里积攒了许多压力。 失去了苏家,失去了自己的全部亲人,她复仇的路还艰难的很。 那种一无所有的感觉她深深体会过,并不想再体会第二遍,所以对于言鸿泽要毒杀薛骋的事,她才会这般焦急。 被她紧紧搂着,薛骋有些透不过气,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方才在梦里哭喊不停,醒来又这样,可是做噩梦了?” 第66章 跟随 裴十柒怕自己在梦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连忙解释:“确实是做噩梦了,我梦见我父亲真的被马赋祥害了。” “都过去了。”薛骋轻轻推开裴十柒,端起床头的一碗药递给她:“你想必是没休息好,现在早晚凉的很,把这碗药喝了会舒服一些。” 接过药碗,裴十柒将里头的药一饮而尽,重新将碗放在床头,看着薛骋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今日找我是要说什么?方才我没听清。” 他这么问,裴十柒才想到自己有正事还没办。 “我来是想告诉你,小心言鸿泽那个小人。” 薛骋平静的说:“言鸿泽是什么样的人我十分清楚,他就像是一条阴恻恻的毒蛇,此次和他一同出去,我必然是要警惕起来的。” 裴十柒说:“就怕你忙起百姓的事,压根注意不到言鸿泽。昨晚我在言鸿泽家里头等了一会儿,看见了瑞王的手下去寻他,给了他一包东西,想来是毒药一类,说是服用下去后两日便会暴毙,太医都无法验明因何而死,你要十分警惕能进口的一切东西。” “嗯,我知道了。”薛骋把包裹打了个死结:“只有这件事吗?” 裴十柒看他的动作有些呆住了,被他这么一问才心虚的回过神来:“还有,就是如果你没被言鸿泽毒死,瑞王的手下也会在村子里或者回京的路上取你性命,你要多多小心,有必要的话多带几个高手贴身保护,别被钻了空子。” “高手的话,我身边没有。”薛骋的处境有些窘迫,抬头看向外面:“只丁钊一个人,他是会功夫的,可双全难敌四手,若是对方人多,怎么都杀不尽,很可能会被他们成了事。” “那怎么行,你得关心自己的安全才是。”裴十柒想了想,一拍床沿:“这样,我陪你去!” 薛骋有些意外,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不成,你赶紧回家去,别淌这趟浑水。” “这哪里是浑水?你是我的队友,你给了我许多帮助,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京外丧命。”裴十柒似乎是怕他拒绝,补充道:“你忘了苏家的仇还没报吗?仅凭我一人想成事实在太难,没了你的助力,难道你想让苏家人在九泉之下空等吗?” 她的话果然一语中的,薛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半晌后回复:“你父亲才从大理寺回到家里,多日不见一定很思念你们,你这一去要好久不得归家,你父兄会不放心的。” “我来之前已经留了书信给朱姐姐,她会替我转交父亲的,告知我们一同前去。” “你怎么这么任性。”薛骋看向裴十柒。 阳光照进屋内,隔着床帐子轻轻的映在裴十柒的面庞上,照的她左半边脸似乎有着淡淡微光。 她的性子像谁呢? 薛骋许久之前就有感觉了,只是他深知苏绽青不会回来,就算是回来也不会变成别人,所以他盯着裴十柒的脸看了许久,最终只能淡淡的摇头。 “我并非任性,而是为了给我的姐妹复仇,你要是不在了,你自己想想,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我父亲位居一品都差点被害死,我一个姑娘家还能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可就算你去了,难道我们就安全了?万一你也遇到什么危险,我怎么像你父亲交代!” 裴十柒提高嗓子:“我不管,若是你不同意,我回头买匹马追你出京,反正你甩不掉我。” 这下薛骋没法子了,只能有些气恼的说:“随便你。” 外头听着的丁钊和老者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丁钊说道:“这裴姑娘敞亮,豪爽,性子和咱们家殿下正搭,苏姑娘没了那么久,殿下也该走出来了。” 老者轻轻摇了摇头,拿出一种过来人的样子说:“我看未必,咱们家殿下待这位裴姑娘像是好友像是知己,他自小心里便装了苏姑娘,只怕这一生都不会改变,你就别跟着瞎分析了。” 丁钊撇着嘴看了老者一眼:“你又没成过亲,打了大半辈子光棍了,装什么?” “我是没成过亲,可我和殿下一样,心里都装着人啊!”老者笑着摸了摸胡子:“当年我十六岁,如今我六十六岁,这整整五十年,我眼里再没有过别人,连我都尚且如此,殿下和苏姑娘之前隔了生离死别只会更加深刻,殿下轻易不会将苏姑娘放下的。” 闻言,丁钊叹了口气:“若是殿下能走出来就好了,我瞧着裴姑娘对殿下很上心,知道殿下有危险说来就来,往日待我也很吼道。” 老者这才听明白怎么回事,一手拍在丁钊头上:“我看你是被那点心收买了吧!” 丁钊护着头说:“哪里是只有点心?她的婢女还请我喝过汤呢!” “兔崽子,我说你怎么一个劲儿的说裴姑娘好话,感情儿你是个吃人嘴短的家伙。” 屋外的声音屋内并没有听到,薛骋依旧在收拾东西,而裴十柒则坐在床榻上,看着他收拾。 不多时,薛骋问道:“我房中没有女子的衣裳,这一趟不知多久能回来,天气又逐渐冷下来,你不带几身衣裳备着?” 裴十柒听出他这是想甩开自己,毕竟行礼收拾了这么久,他说走就能走,支开她便成了。 “等会儿你出去陪我买?我可随身带了银子,我父亲说亏了什么也不能亏了我的花销。” “不成。”薛骋直接拒绝道:“就要出发了,哪里有闲工夫。” “那就路上我再买,这身衣裳左右也是昨天刚换的,来得及。” 看裴十柒这个油盐不进自认聪明的样子,薛骋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一个包裹背在背上,喊了一声丁钊。 丁钊欸了一声,两三步窜进屋内,扛起一个大箱子又背起一个包裹往外走,回过头还问:“殿下就准备这些东西,够吗?听说以前的官员去治理疫症,没个把月回不来,加上来去的路程,少说也得一个多月。” “我的东西是够了。”薛骋回过头看向裴十柒:“她的没够,回头再说吧,你把这个也装上。” 方才他忘记了拿,裴十柒好奇的看过去,发现是一大包药材。 丁钊问:“殿下这是什么?” “路途颠簸,她身子又虚,总不好让她死在半路上。” 前半句让裴十柒感动暖心,后半句却听的裴十柒拳头都硬了。 终于到了出门的时候,要先和言鸿泽在城门外回合,裴十柒抽空在半路下了趟马车,拽着薛骋一起进了家成衣店,大手一挥买了四五件衣裳打包装好,临走时还不忘买了两件首饰戴上,活像是出去游玩的。 “你平日里出门,口袋里都装着这么多的银钱?”薛骋看着马车里堆的大包小裹忍不住发问。 裴十柒半个身子陷进了包裹中:“我父亲说了,亏什么也不能亏了我,往日里若是有碎银子直接就给了我,府中也月月都有月例银子,两位兄长也会多多贴补我,上一次在大理寺我受了委屈,我父亲便拿出二十两银票哄我开心,我压根也不是差银两的人。” 薛骋的脸色难堪了一瞬。 同样都是父亲,梁国公想要给自己的女儿世间万物,可他的父亲,却把容易丧命的苦差事交给他,表面上是信任是放心,实则却是不敢让其他的儿子出去冒险。 早在裴十柒昨晚去言家打探前,就已经把碎银子和银票带在身上了,就怕自己一个来不及得当场骑马追上薛骋,没想到还赌对了。 “这次出去,我是有差事在身的,不能多顾你,你也要多小心。”薛骋停顿了一下:“也不要给我们拖后腿。” “放心,我什么时候给你拖过后腿?”裴十柒将自己放置于腰后的匕首扔给了薛骋:“这个太短了,你等会儿管别人给我要一把长一些的剑,出了京城我拿剑便自由了。” 在京城里头,一个姑娘家成日拿着一把剑,会引人注意和议论。 薛骋将匕首又递回给裴十柒:“看你用匕首用习惯了,还是带着吧,什么时候真遇上了危险,拿出来用也不迟。” 马车驶到城门口,言鸿泽骑在马上已经等了多时,马头慢慢调转,看着薛骋的马车走近。 “三皇子,您可晚了啊。”言鸿泽笑着说。 薛骋一掀帘子下了马车,回应道:“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车内的裴十柒毫不避讳自己被人所见,言鸿泽当然一眼就看见了裴十柒。 他有些意外,双手控制不住抓紧了缰绳,保持着笑容问:“这裴姑娘怎么和三殿下在一块儿?” 薛骋想都不想的说:“想出去走走,梁国公放心让裴姑娘随我一路,还能帮上一些忙。” 言鸿泽对此有些不满:“一个姑娘家,能帮什么忙?别是拖后腿就是。” 一位皇子和一位臣子的对比,往日看不出什么,但如今却是明显的很。 薛骋出门只一辆马车两匹单马,带着丁钊一个随从,言鸿泽却有带了许多人,若是不算上随行的官兵,这言鸿泽带着的手下可是薛骋足足十倍。 “就这一个姑娘家,那也是将门之后,恐怕言大人和裴姑娘做对手,一招都用不上便会被取了性命。”薛骋语气高调的说:“这样,谁更是拖后腿的呢?” “你!”言鸿泽表情一僵,双脚夹了一下马腹:“随行带着个姑娘家,三皇子也不怕坏了名声。” 薛骋也骑马跟上:“做人无愧于心,行事干净正派让人拿不到把柄,谁又能造谣我一句?随行的人除了我的人便是言大人的人,我相信言大人不会纵容手下捕风捉影以讹传讹。” 这话把言鸿泽没出口的话成功噎回了嗓子眼里。 到了一间驿站,薛骋下了马,带人询问了驿站的大概情况,便准备在这间驿站住下了。 看房间被收拾好,薛骋回身去找裴十柒,可马车里的裴十柒却一点声响也没有。 薛骋心里有些莫名不安,掀开帘子才发现,裴十柒半个身子栽歪在包袱里,整张脸白里透红,睡的正沉,薛骋伸手一碰她,才发现她烧的厉害,额头烫的很。 “丁钊,去请廖太医过来。”薛骋吩咐完,钻进马车中将裴十柒打横抱出,送到了给裴十柒安排的房间之中。 看着薛骋这样,言鸿泽的眼神有些玩味,笑着低声说:“我还当他突然从众皇子中杀出重围,能惹瑞王重视,是因为他自己有多么能耐,现在看来不过也只是个凡夫俗子,拿捏住那个贱人,不愁他不听话。” 廖太医与薛骋前后脚进到屋中,裴十柒烧的已经说起了胡话,廖太医简单的检查了一番,速速写下一张方子交给了薛骋。 “三殿下,您给裴姑娘准备的汤药,只能治疗发热,但她这是风寒,需要另开一张方子。” “怎么好端端的,人能烧成这样?”薛骋不解,一路上来也没多大的风,方才裴十柒明明已经退热了,挑衣裳时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一路走下来人还烧起来了? 廖太医回答:“裴姑娘自身体质还算不错,平时难有什么三灾六痛,可上一次在大理寺她被按在水中,破坏了自身体质,没及时治疗反而受了冷风,冷风侵体当时看不出严重,过后可是厉害的很啊。” 薛骋找来丁钊:“我记得我们带了许多药材,你去按照这个方子抓来,亲自盯着熬出来。” 丁钊答应一声,接过方子出了门。 然而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外头便吵嚷起来,薛骋推开门走出去,只见一群人围着丁钊言语间咄咄逼人,丁钊气的想要动手,却被薛骋一声喝住。 “三皇子殿下,您终于出来了。”言鸿泽脸上挂着欠揍的笑,问道:“这贼人是您的手下,您若是不发话,臣还真不敢处置他。” “胡说八道!”丁钊气的差点一脚踹在言鸿泽脸上。 也就是言鸿泽躲的及时,否则他脸上定会留下一道清晰的鞋印子。 第67章 雨夜 薛骋的眼神落在丁钊身上,问道:“怎么回事?” 丁钊气愤的甩开旁边按着他胳膊的人,气冲冲的说:“殿下,您让属下去按照方子抓药,属下却没能抓成,言大人偏说属下是贼!” 言鸿泽说:“三皇子殿下,这些药材可都是救治百姓的东西,您的手下不声不响过来拿,说好听是拿,说不好听那就是偷,说他是贼可不算冤枉了他。” “此次受灾的百姓不足一千人,药材朝廷备了三千份儿,裴姑娘生了病需要这些药材救命,她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还请行个方便。”薛骋不卑不亢的说道。 言鸿泽闻言,身子往装着药草的马车前一横,态度嚣张的说:“殿下,裴姑娘的命是命,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您这样的作为,若是让陛下知晓,恐怕会对您失望呢。” 廖太医站出来说道:“言大人,裴姑娘命悬一线,若是等到下一个镇上照方子抓药,怕是人都要烧傻了,这些药材是尽够的,裴姑娘需要的几种药材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些,现在救人要紧,还请言大人通融。” “廖太医,你可别忘了这一次你出行的目的!你是为了救老百姓,而非跟着三皇子而来的拖油瓶。” 言鸿泽这话说的实在过分,让丁钊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刀。 薛骋不动声色的拦住了他:“老百姓的命是命,裴十柒的命也是命,难不成你想就这样见死不救?” “微臣奉命行事,确保这些药材能够毫发无损的运送到指定的位置,给老百姓用于治疗疫症,其他的事微臣没有资格管,陛下这样安排,微臣也没办法。” 看他三句半请出建阳帝一句,薛骋心里也十分生气。 “裴姑娘救过我一命,受到过父皇的表扬和赏赐,她是我的恩人,烦请你通融一下,回头我到父皇跟前请罪,绝不会牵连于你。” “不好意思了三皇子,裴姑娘救的是您的命,而非是陛下的命,微臣此次出京是为了救治老百姓,其他的事不在微臣的责任范畴。” 薛骋咬了咬后槽牙:“你给还是不给?” “恕微臣实在没办法给。” 丁钊低吼道:“殿下别同这没心肝的人废话,他就是想眼睁睁的看着裴姑娘送命!” 言鸿泽笑了笑:“我与裴姑娘无冤无仇,哪里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呢?不过我打听了一下,五里地外便有一处小镇,三皇子不如去那儿碰碰运气?” “梁国公被人陷害,子女也被连累受了委屈,父皇有心弥补,若是裴姑娘在这一路有什么好歹,我将此事报给父皇,你以为你便能独善其身吗!” “三皇子用不着和微臣在此放狠话,微臣是凭规矩做事,陛下若是怪罪微臣,微臣请罪就是。” “你!”丁钊气急了:“殿下,咱们和他们拼了!” “不可!”薛骋沉着脸说:“老百姓的事要紧,咱们耽搁不得。” 言鸿泽幽幽的说:“还是三皇子识大体,可比这到处乱咬的强多了。” 薛骋看向丁钊,声音放低道:“你守好裴姑娘,别叫旁人轻易靠近她,我去去就回。” “殿下,还是属下去吧!五里地听着容易,可不一定会有什么艰难呢。” “人是我带来的,我得为她负责任。”薛骋接过官兵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廖太医,裴姑娘就交到你手上了。” 廖太医叹了口气,心里暗骂言鸿泽的不近人情,嘴上说道:“殿下请放心,微臣定当尽力而为。” 言鸿泽拍了拍那马车,当着所有人的面阴阳怪气的说:“看好这药材,别叫什么野猫野狗偷了,少了一根我拿你们是问!” 众官兵齐齐称是,明摆着就是排挤薛骋,丁钊气的要命,可看自家殿下隐忍的样子,他只能强迫自己咽了这口气。qqxsnew 这些年不都是这样吗? 三皇子不受重视,朝中把他放在眼里的有几个?言鸿泽的态度这样狂妄也实属正常。 此刻已经临近傍晚,薛骋骑着马跑了没多久,天色就有些发阴,四周一片漆黑,浓厚的乌云遮住了月光,让他前行的路更加艰难。 裴十柒醒来一次,迷迷糊糊的只看见一个人守在屋中,还以为是薛骋,便翻了个身再次放心睡去。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接近下半夜了,丁钊因为担心薛骋的安危坐立难安,外头大雨倾盆,似乎是什么人把天撕了个口子,要淹死这世间所有的生灵。 “三皇子呢?”裴十柒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紧皱眉头的丁钊问:“他人在哪?” 丁钊给裴十柒倒了杯热水:“三皇子去给您抓药了,只是来回不过一个时辰,却这许久也没回来,属下有些担心。” 听着他的话,再听到外头的雨声,裴十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爬起身说:“你快去看看三皇子回来了没有,不成的话,我去寻他。” “您算了吧,三皇子就是担心您才亲自前去的,您若是也去了,顶着大雨还不栽到半路上?何况官路虽好走,但两人若是错开了,再想寻到便费劲了,属下相信三皇子,您也要相信他才是。” 不知是心里实在慌的厉害,还是因为发烧了身子难受,裴十柒晕晕乎乎的,捧着水杯的手都发起抖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薛骋依旧没个消息,裴十柒再坐不住,起身推开门想要询问一下。 然而她才将门推开,便有一个披着斗笠的官兵冲了进来跪在地上,看他一脸惊慌的样子,裴十柒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这是?” “裴姑娘,三皇子遇难了!” 裴十柒只觉眼前一黑,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后头的丁钊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你给我说清楚,三皇子他怎么了!” “三皇子返回驿站时路过山脚下,雨太大了山上有些滑坡,言大人不放心命人去寻,说是三皇子被乱石砸伤跌倒了崖下,此刻已经寻不到人了!” “不可能。”裴十柒的手控制不住抖了起来:“三皇子武艺高强,他不会的。” 丁钊整张脸都愤怒起来:“若不是言鸿泽那混蛋死活不给药草,三殿下也不用赶到旁出去寻草药!” 裴十柒咳嗽两声,看向丁钊:“你的功夫我放心,你快去寻他吧。” “那怎么成?殿下让属下守着你。” “我能有什么事?你放心,我不会乱跑,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回来。”裴十柒几乎带了哭腔:“你一定要把他带回来啊。” 丁钊看她神情坚定,一咬牙说:“裴姑娘放心,属下一定会将殿下平安带回来!” 看着丁钊穿上斗笠骑上马,一头扎进了暴雨之中,裴十柒深吸一口气,右手忍不住捂住了胸口,暗暗祈祷两人能平安回来。 传话的官兵默默退了出去将房门关上,脸上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意,转头去了言鸿泽的房间。 “言大人,果然与您所想的一样,三皇子的手下去寻人,房中只剩下了裴十柒一个人。” 言鸿泽笑了笑:“看来这两人在彼此心中都很重要啊。” “接下来,殿下您想怎么办?” “这雨如此大,如果真遇上了山体滑坡,三皇子死了也就死了,谁还能追究老天爷不成?” “可毕竟是您让三皇子去的。” 言鸿泽慢慢转头瞪了他一眼:“我是奉旨办事,陛下怪不到我的头上,要怪只能怪薛骋带了裴十柒,他若是不带又怎会有后头那么多事?左右瑞王的人已经去了,三皇子因遇难而亡,裴十柒和三皇子两情相悦,得知此事后悲恸而亡,听起来是不是很合适?” “言大人说的是,听起来格外合适呢。” 言鸿泽起身道:“既如此,便去裴十柒房里转转,将她杀了以后丢进水坑,回头就说她出门去寻三皇子晕倒在半路,被雨水给淹死了,切记不可见血。” 浓重的夜色因暴雨的遮掩,除了雨声什么声音都传不到屋内,裴十柒守在房中如坐针毡,最后终于忍不住,穿上外衫拿起一件斗笠披在身上,想要出门去寻人。 然而就在她的手准备将门推开时,忽然听到窗子传来了一些响动。 多年练武让裴十柒的耳力绝非普通人可比,她一个闪身躲到了一处屏风后头,借助屏风的遮挡,人躲进了衣橱。 两个蒙面的男子从窗子钻了进来,湿哒哒的脚印走在房中,转了一圈却未能找到裴十柒。 “奇了怪了,也没听说她出门了啊,怎么好端端的人还没了?” 一个男子摸了摸桌上的茶杯:“茶还是温的,人就在周围,既然没出门,那就在屋里。” 另一个人听见这话,目光停留在了衣橱之上,一脚将屏风踹开,长刀拔出刀尖直指衣橱。 躲在衣橱里面的裴十柒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眩晕的感觉让她冒出了冷汗,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死。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决不能就这么丧了命。 在男子想要用刀将衣橱打开前,裴十柒一脚将门踹开,门重重的磕在男子的鼻子上,疼的他一声嚎叫,捂着鼻子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他娘的,该杀的贱人!”男子一甩手上的血,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鼻子,伸手想要去抓裴十柒的头发。 裴十柒拔出匕首划伤了他的胳膊,逃出衣橱想要跑,却被他一脚踹在背上,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另一个蒙面人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企图活活将她掐死。 求生的本能让裴十柒握紧了拳头,一拳头打在男子的太阳穴上,接着曲起膝盖用力垫在他的下身,男子接连惨叫两声,捂着下头侧倒在地上,嘴里奶奶骂个不停。 裴十柒赶忙爬起身,可这两人也并非那么好对付的,一人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屏风,屏风撞击到裴十柒的步子,若不是她眼疾手快扶住了门框,她便会再次摔在地上。 头晕晕的,脸热热的,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放光了,裴十柒艰难的喊出一句救命,却被淹没在这浓重的夜雨之中。 就在她将房门推开想要跑出去时,蒙面人猛扑过来将她扑倒在地,一耳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思绪被打回了那片沙漠。 当时也有一个官兵,重重的打了她一个耳光,将她干裂的嘴唇直接打出了血。 滔天的恨意席卷而来,裴十柒拔下头上的发簪,一下扎在男子的大腿上,趁着他捂腿的刹那拔出钗子狠刺他的心脏,让他毙命在自己面前。 然而紧接着,另外的蒙面人从屋内追出来,一只脚踩住了她拿着簪子的手,将她的胳膊狠狠踩进了泥水中,接着扯着她的头发,其他将她拖到水坑边。 “救命啊!”裴十柒用尽全力喊出一句,却无一人回应。 绝望将她从头包围到脚,裴十柒拼命的捶打,但高烧令她失去了力气,拳头软绵绵的毫无攻击性,头也越来越晕,甚至头发被扯的同感都感受不到了。 在她快要失去意识时,一支箭刺破雨幕从旁射来,正中男子胸口,裴十柒眼睁睁的看他倒在自己身边。 接着是马蹄踏水的声音,裴十柒心里那根弦一松,看向薛骋所在的方向。 果然啊,那样厉害的薛骋,自然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她便放心了。 见人再次晕厥过去,薛骋吓坏了,下了马将人揽在怀中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人还没死,对丁钊喊道:“去找廖太医来!” “什么!三皇子活着回来了?”言鸿泽诧异的质问自己的手下:“裴十柒那贱人没杀成?” 手下跪在他的面前,满面惭愧:“裴十柒就算生病,那也是将门虎女,不仅没死成,还反杀了一人,另外一个被三皇子一件射杀了。” 言鸿泽一拳重重锤在桌面上:“这次算是露了马脚,后头再想动他便不方便了!怪我,不该把事情安排的如此不详细,只是我也没想到瑞王的手下这般无能,那么多人连一个三皇子都杀不死!” 第68章 传信 言鸿泽在这边气的半死,那边薛骋带着伤赶回来,将裴十柒抱进屋内,看她一身的泥水,对丁钊吩咐:“去驿站问问能否找个女子为她换衣裳,再去烧些开水来。” 廖太医拎着药箱赶来,瞧见裴十柒这个样子,嘴唇毫无血色,心都咯噔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廖太医打开药箱,取出银针,给裴十柒施了几针,同薛骋说道:“原本只是发烧,这么一折腾,只怕是危险啊。” 薛骋十分自责,人是他带来的,虽说是裴十柒主动前来,那他也该对裴十柒的安全负责才是。 如今裴十柒成了这个样子,他哪里能放下心来。 “呀,殿下,您这胳膊受伤了?”廖太医瞧见薛骋胳膊上血淋淋的伤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顾哪一个了:“快让微臣替你清理一下伤口,包扎一下吧。” “不用管我,廖太医先顾好裴姑娘。” 说着,薛骋将衣裳的上一半脱下,在屋中寻到了酒水,对着受伤的胳膊便是一通浇。 剧烈的疼痛让薛骋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却一声也不出,完事后拿起一罐药膏在伤口上厚涂一层,嘴咬着纱布扯开,费力的缠在了胳膊上。 裴十柒的药还要等一会儿才能煎好,丁钊寻了个妇人进来,给裴十柒擦拭了身子又换了衣裳,一直到汤药被熬好,她又喂着裴十柒喝下,伺候到天快亮了人才离开。 等到天色微微亮,薛骋看裴十柒状态还算平稳,便让丁钊看护住裴十柒,自己走出门去,直奔言鸿泽所住之处,一脚将门踹开。 下了一整夜的雨,外头潮气寒气甚重,冷风几乎是一瞬间席卷了屋子。 言鸿泽在被窝里狠狠打了个寒颤,刚想开口骂谁知来人是薛骋,吓得他心虚一瞬,决定闭眼睛撞死。 薛骋也不与他废话,扯着他的衣领将他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从房间一直拖到了院子里。 “三皇子你这是做什么!”言鸿泽拼了命的挣扎,可他一个瘦弱文官,拿薛骋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被迫被拖到了院子里头。 院中遍地是水坑,这么一番折腾言鸿泽的衣裳也泥泞不堪,最终被扔在地上。 旁边的人都停住脚步看,虽说言鸿泽带了许多人,可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句什么。 “三皇子,臣乃朝廷命官,是陛下指派出京治理疫症的,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言鸿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来,一副自己很有理的模样。 薛骋不与他废话,抬起一脚正中他胸膛,将人踹飞几步远,重重的摔在了水坑里。 “我问你,你哪只眼睛看见山体滑坡,我受伤掉下悬崖了?嗯?”薛骋的问题像是一把剑,刺的言鸿泽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回轮到昨晚给言鸿泽传话的官兵走了出来,跪在地上说:“回三皇子的话,昨晚并非言大人说是这件事,而是属下。” 薛骋看都不看他一眼:“昨晚我一个人前去,后头并无跟随,况且我一路顺畅,虽也遇上了滑坡,但那都是小事,我并未受伤,不知你们这些足不出户的人是如何知晓滑坡的,还用此为由引我手下出门,差人去杀裴姑娘。” 言鸿泽这下明白自己该解释了,否则便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三殿下,您怎能这样误会微臣?微臣是不放心您独自前去,夜深了雨下的也大,您迟迟不归谁能放心的下?没想到却被殿下误会,微臣这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哦?那言大人是承认,自己曾经命人去追随我了?”薛骋从怀中掏出一把剑穗:“那昨晚那些去杀我的人,难不成就是你派的?” 看清了那些剑穗,足足有七八人,言鸿泽太阳穴狠狠一跳:“三皇子,您怎么能这样中伤于臣?臣一个文臣哪里会派人去杀您?这话微臣定然要说给陛下听,让陛下评评理!” “好啊,言大人承认了派人去找我,却不承认昨晚去杀我的人是自己派的,那我想请问你,你的人派去哪了?”薛骋的一双眼睛如鹰雕一般,看的言鸿泽不敢抬头。 理了理思绪,言鸿泽这才解释:“是这样的,微臣的人看见有人因山体滑坡而受伤,跌下了悬崖,这才回来通报的,或许那人不是殿下您吧。” “简直是荒唐!我昨晚询问了那镇上的人,因为地处偏僻,天黑了他们便不会出镇,更不会在下雨天经过那时常滑坡的山脚下,那条道上除了我和杀手经过,再不会有旁人,言大人的手下是哪只眼睛看见有人摔下去了?” 言鸿泽舌根发麻,却仍旧在狡辩:“说不准是冒着大雨赶路的,世间的人那么多,恕微臣不能一人一人都记住。” “那杀裴姑娘的人呢?”薛骋语气一沉:“前脚丁钊离开,后脚裴姑娘就遇险,整个驿站几十人,竟然无一人知道,他们在院中拼命,你的人不是在保护药材吗?” 言鸿泽想不出解释的话,下意识的低头回避。 薛骋继续说:“放置药材的马车就这样停在外头被雨淋着,你明明将药材看的十分重要,重要到宁可让我堂堂皇子独自出去寻药也不愿给一点,却又舍得让这些草药在外头风吹雨淋,言大人啊言大人,你的这番作为,实在是让我看不透啊!” “昨晚的风太大了,把臣命人罩在马车上的油布纸吹掉了!” “那你难道就不怕什么野猫野狗的,趁着雨下的大偷了你些什么?”薛骋越想心里头越气,揪起言鸿泽的衣领说:“你明明吩咐了你的人要守好这几辆马车,可偏巧昨晚下了暴雨,偏巧这几辆马车上的油布都被吹落,偏巧你的人又同时不守这些马车任凭里头的药材放任在空地上不管,让裴姑娘从屋内逃出来却没人可搭救,言大人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言鸿泽摇头道:“一切都是你的猜想,你有什么证据!就算你是皇子,这些陷害之言也不能张口就来,我要禀名陛下,让陛下为我做主!” “那我要告诉你,一切都晚了。”薛骋直起身子说:“我早已经将这些事写在信中,此刻送信的人应该已经走到半路了。” “三皇子!”言鸿泽气的眼眶发疼:“微臣是清白的!” 薛骋笑了笑:“你清白与否我不在意,重要的是父皇看完我信上所写会有什么样的思考。” “可裴十柒一个黄花大闺女,只身陪同三皇子出京,三皇子不怕旁人嘴里头嚼闲话,难道还不怕陛下会多想吗!” 这一点,薛骋怎能没想到。 他已经在信中禀明,说是裴十柒救了自己一命,因上次大理寺的事情心里压力很大,便想着出去散散心,薛骋为了报答救命恩情,便带了她一道,特此向建阳帝请罪。 建阳帝收到信后,先是震惊言鸿泽的大胆,接着是怀疑薛骋话里的真假,再然后便是纠结裴十柒一个姑娘家执意跟去的用意。 思考片刻,建阳帝下令传梁国公进宫。 梁国公早就收到了朱玥派人送来的信,知道他这胆大包天的女儿竟然跟着薛骋去了那样危险的地方,心里担心不已。 可建阳帝既然在他装病的这个节骨眼上传召,显然是为了此事,那他就不能把女儿和薛骋卖掉,只能替他们往回圆此事。 见到了建阳帝,梁国公想要跪下请安,却被建阳帝所拦住。 “你是有功之臣,却被人陷害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朕心疼你还来不及,行大礼就免了吧。” 梁国公听出这话里的试探之意,连忙不假思索的跪下:“臣给陛下问安,是想让陛下龙体安泰,和微臣受了多大的委屈无关,微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不尊陛下的事,陛下还是容微臣给您请安吧!” 看他这样乖觉,建阳帝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可惜了,你的女儿也受了委屈,她还是朕儿子的救命恩人呢,朕却没能护住她。” 梁国公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忙抬起头:“陛下方才所言,微臣的女儿怎么了?” “爱卿可知道你女儿去了何处?” 这问题梁国公早就在心里过了一遍,大大方方的回答:“微臣的女儿年纪小不懂事,给三皇子添了麻烦,实在是不该!只是这几日她每每入睡,梦见的都是大理寺的血腥,吓的她成宿成宿不敢睡觉,吃食也咽不下去一口,再这样下去微臣担心她身子受不住。正巧三殿下出京,女儿同微臣说想一同前去,就当是散心了,微臣心疼女儿也只得同意,没行到给陛下和三皇子都添了麻烦,请陛下赐罪!” “这是哪里的话,你女儿那是朕儿子的救命恩人,带出去散散心透透气又能如何?说起来她这样惊慌难眠,朕也是有责任的。”建阳帝叹了口气:“只是她在路途中遭遇了刺杀。” 梁国公闻言手猛地一抖,惊愕的抬起头来。 他以为建阳帝是为了问罪于他,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噩耗! “不过你放心,老三已经把人救下来了。” 梁国公从惊慌之中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微臣,谢三殿下的救命之恩!微臣就这么一个女儿,从来都是当做掌上明珠般疼爱,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不知刺杀微臣女儿的是什么人?” 建阳帝模棱两可的说:“老三在信里说的也不算清楚,约莫是一些江湖上的人,常年混迹在达官贵人身边伺机下手。” 虽然他这样说,但梁国公知道此事不会简单。 送走了梁国公,建阳帝写了一封信给薛骋,要他不准查那些人,抓紧处理疫症要紧。 至于言鸿泽,人是建阳帝派出去的,他此时若是强行召回,恐怕会引起百姓议论,于是他干脆又派去一人,帮助他和薛骋管制言鸿泽。 这个被派去的人,便是娶了瑜贵妃亲妹妹的乔家二郎乔慕生。 驿站之中,裴十柒等人还不知乔慕生正往这边赶过来的事,两顿汤药灌进肚子里,裴十柒觉得舒坦了不少,晚上又喝了一盅热汤,发汗过后再睡一觉,这病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看着裴十柒生龙活虎,薛骋虽胳膊受了刀伤,但人家习武之人磕磕碰碰实在不少,压根没拿那刀伤当回事,言鸿泽气的牙根痒痒。 “瑞王的手下可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言鸿泽看着窗外裴十柒的身影,面色阴鸷的说道:“这裴十柒也真是个不同寻常的人,大家闺秀出身却能做到杀人不眨眼,倒是我小瞧了她!” 修整一日便要继续赶路了,下一个驿站远着呢,裴十柒换了一身姜黄色绣折枝桃花的薄缎襟子,穿着轻便好看,抱着驿站卖的点心钻进了马车。 薛骋骑着马跟在马车左右,后头是言鸿泽的马车,他的手下在马车外问:“大人,瑞王殿下的人方才给属下传信,用不用在下一个驿站埋伏?” “糊涂东西。”言鸿泽说道:“你当他送信进京是为了什么?这就是给了他一个庇护。如今陛下已经怀疑到了我的头上,若是我从此消停还好,没两日他儿子又出了事,陛下不会轻饶我的,到那时岂不是做实我害了皇子?” 手下低了低头,恍然大悟道:“看来此事只能交给瑞王的人来做了。” “也未必,等到了那村子,就让他无声无息的死好了,这一次是我没计划周详,下一次绝不会让他轻易逃脱!” 马车轻微的摇晃,让车帘也跟着一颤一颤,裴十柒盯着外头时而出现的身影出神,手里的点心砸到了脚才回过神来。qqxsnew 她掀开帘子问:“三殿下,秋天容易咳嗽,雪梨润肺糕吃一些吧。” 薛骋面容冷淡,双腿轻夹马腹,稍微走远了些。 裴十柒撇了撇嘴,不懂薛骋为何突然这样疏远自己,便找到了马车另一侧的丁钊,用两块雪梨润肺糕换来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第69章 大庆村 “三殿下他心里有人。”丁钊虽然知道这么出卖自己主子不好,但还是夹不住雪梨润肺糕的魅力,说道:“我跟了殿下多年,知道他许多事。” 裴十柒知道薛骋心里住着人,但她不知具体是谁,便压低声音问:“莫非是苏家的?” 这问题差点让丁钊把咽进去的点心咳嗽出来。 咳完了以后,丁钊四面瞧瞧,见无人听他们说话,牵动马绳让马儿靠近马车:“裴姑娘你还真是语出惊人啊!现在可不能随便提起这两个字!” 裴十柒作势捂住了嘴,表现的有些惊慌,探出头看了看:“没关系,又没人听见,我只问你是不是。” 丁钊心里是想让裴十柒走进薛骋心里的,但就如老者说的那样,苏绽青在薛骋心里的位置早已经根深蒂固了,哪里是旁人说替代就能替代的? 少年时的一见倾心,生离死别的痛楚,薛骋亲手将苏绽青埋葬,说起来像是话本子里的悲情故事,听者落泪闻者伤心,更不用说薛骋这种亲身经历的了。 裴十柒听说言鸿泽要害薛骋,便什么也不顾跟了过来,丁钊看出她是对薛骋有想法的,哪怕心里支持她和薛骋在一起,却还是不希望她几次三番的撞南墙。 “这个我不好说,事关太多,三殿下经常教导我祸从口出的道理。”丁钊神秘兮兮的说:“不过裴姑娘,我劝你一句,别在三殿下身上留太多心思。” “什么心思?”裴十柒下意识回避这个话题:“祸从口出这话是没错,但我和你主子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了,我还能出卖他不成?你就同我说说吧!” 丁钊还是摇了摇头,拿出了打死也不说的态度:“裴姑娘可别为难我,这样让我有些难办。” “罢了,你不说就不说。”裴十柒放下了帘子:“我瞧着这里有山有水,晚饭想喝鱼汤,你去准备吧。” 这种暗戳戳的折腾丁钊,或许就是裴十柒在回避自己的心。 发疫症的村子名叫梨花村,虽然只是个村子,但这里风景秀丽,人口也多,平日里还会有人特意去游玩,对比其他落后的村落,这里实在是不错。 可惜这一场疫症来势汹汹,已经带走了许多人的性命。 到了晚上众人才到达下一个驿站,薛骋拿出地图仔细的看着,说道:“明日再赶一天的路,就能到梨花村了。” “你要当心些,我方才瞧见言鸿泽的手下鬼鬼祟祟的溜进了灶房,不过看见丁钊在里头忙活,他便退出去了。” “无妨,我那封寄回京城的信属于是给自己寻了个保护符,短时间内他不敢再出手,去灶房也不过是勘察情况,我早就吩咐丁钊要注意咱们所有入口的东西了。” 裴十柒听见他这么说,也就安心了些,瞧着那地图出神。 不多时,她手指着一个地方说:“这村子有些不对劲,挨着梨花村这么近,却没听说他这里有疫症,不是说这次的疫症传播很凶,凭呼吸就能带走人的性命吗?” 薛骋闻言,低下头细看,见梨花村旁边的村子名为大庆村,狐疑的说:“我来之前打听过这个大庆村,据说这里去年便被京城官员所买下,里头住着的老百姓大部分都搬去了外头,少部分归于了梨花村,现在的大庆村已经没什么人了。” 裴十柒点了点头:“若是这么说,那还真是巧得很,大庆村一年前没了人住,梨花村在一年后闹起了害人命的疫症。” “你是怀疑,梨花村的疫症与大庆村的有关系?” “只是单单的天灾,短时间内不会害这么多人同时染上疫症,大灾过后必有大疫,那是因为死的人口牲畜众多,多日积累的脏东西被人染上,一传十十传百才有了规模很大的疫症,但这次的梨花村不过几百人,怎么一夜之间就都染上了疫症?” “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有怀疑,只是没任何证据佐证,所以需要过去细细调查。”薛骋觉得有些累,坐下来后说:“你快去休息吧,等会儿晚一些,让丁钊把汤药给你端过去。” 裴十柒脚步微顿,想要询问一下白日问丁钊的那个问题,可是面对着薛骋,她实在有些问不出口。 见她不走,薛骋问:“怎么了?” “没什么。”裴十柒犹如受惊的猫,转身逃离了房间。 对面的屋子,言鸿泽静静的注视着裴十柒从薛骋房间里出来,手停在脖子前头,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这一夜风平浪静,天还没亮众人便再次赶路,裴十柒睡的晕晕乎乎的,折腾到马车上以后继续倒头睡着。m.qqxsnew 她自己也奇怪,为何近几日自己的身子总是虚的厉害,却又不知什么所以然,连廖太医都没看出什么毛病来,只说是注意保暖和休息。 睡了一觉又一觉,在马车里休息让裴十柒腰酸背痛,走出马车时正碰见言鸿泽路过。 看着自己前世的青梅竹马,裴十柒眼中燃着怒火,就在要与言鸿泽对视上时,裴十柒连忙侧脸避开,担心被言鸿泽看出不对。 “裴姑娘在马车里闷了一天,不如随我出去走走?” “我想透气去哪里不成?并非只能和你出去。” “裴姑娘为何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言鸿泽笑问。 裴十柒冷笑一声:“并非有敌意,你这是多虑了,只是前天晚上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来,心里头还害怕罢了,毕竟说不准什么时候,那把嗜血的刀就会再次落在我的脖子上。” 她和言鸿泽,是生生世世的仇人,毕竟言鸿泽害了她一次又一次,她杀言鸿泽百次也难以解恨。 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言鸿泽却并不觉得意外,抬头看向站在树下修整的薛骋,同身边的人说:“三皇子是个很优秀的人,裴姑娘和三皇子很般配呢。” 裴十柒不知他此刻说这样的话是何意思,只淡淡的回答说:“我和三皇子是知己是好友,你可别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并且你和马月慈也很般配。” 提及马月慈,言鸿泽的嘴角瞬间僵硬起来。 只听裴十柒又说:“听说马月慈她毁了容貌,从前我和她关系也不错,十分的担心她的近况,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她一切都好。”言鸿泽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那就好,她和你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亲事,只盼着她能为你开枝散叶,弥补她容貌被毁的苦楚。” 言鸿泽忍无可忍的问道:“裴姑娘就这么喜欢在别人的伤口上戳刀子吗?” 裴十柒装作震惊道:“言大人这是在说什么?我与月慈相识多年,不说关系多么亲近,却也是从小看着彼此长大的,我盼着她好还有错了?倒是你,大喜前闹出外室的事,听闻那外室还怀了你的孩子,哪里对得起月慈!” 这样目的性极强的话,赶走言鸿泽最是有用。 看着言鸿泽生气离开,裴十柒松了口气,走到薛骋身旁问:“还有多久?” “修整一会儿,再往东走将近一个时辰,便能到大庆村了。” 大庆村与梨花村相邻,若是连夜赶路自然能到梨花村,只是梨花村的形势现在还捉摸不透,黑灯瞎火的赶过去,容易好心办坏事。 所以薛骋决定先驻扎在相邻的大庆村,派出一对人先打探一番梨花村的情况,第二天再动身去梨花村。 简单的修整过后,众人继续赶路,没走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大庆村。 这里看起来确实是没什么人住的模样,薛骋边走边介绍:“这里之前的百姓,几乎都姓赵,按理说老祖宗守下来的村子,他们不该轻易放弃才是。” 裴十柒经过两道民房,脚步停在了一处匾额上写着赵氏祠堂的屋子前。 薛骋也停在了她的身边。 夜里风大,声音听起来像是有女子在哭诉,裴十柒站了一会儿,眼睛从匾额上离开,却在没走几步后又回头望向了这里。 最终众人找到了一处歇脚的地方,薛骋派出去一队人马,由丁钊带领,先到梨花村简单调查。 而剩下的人则原地修整,配合廖太医将救命的药草配置好,留着明天救人用。 夜深人静,大庆村却满是火把,灯火通明。裴十柒举着个火把,逃过所有人的视线,来到了赵氏祠堂。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里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是离开人短短一年,这间往日受供奉的祠堂却完全断了香火,里头的牌位甚至没被搬走,赵氏的族谱搁在桌面上,上头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裴十柒拿起族谱,用力一吹灰土四溅,她翻开族谱看了看,发现赵氏这个大家族已经繁衍了几百年,这村子也是有些历史的。 只因官员想买这块地,赵氏族人便要举家搬迁,甚至连祠堂都顾不得了,当时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事? 裴十柒放下族谱,举着火把四处查看,冷风传堂而过,发出渗人的响动,裴十柒心里一惊,顺着风穿过的门往里走,眼前的景象令她震惊。 两道破败不堪的尸身纠缠在一起,衣裳一惊开始破烂,似乎是经受了一年的风吹雨打,已经难以保持原状,尸身被一根长矛穿透,台阶上还留有当时的血。 看来赵氏族人所谓的搬离并非那么简单,这里头是藏了故事的。 她翻看着其中一人的尸身,在那人的脖颈上发现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刻着个名字,裴十柒眼角微动,返回放置族谱的地方,发现这尸身竟然就是赵氏现任族长。 族长都死了,赵氏家族剩下的人自然是作鸟兽散。 跨过尸身继续往里走着,冷风将火苗吹的犹如被赐予了生命,将裴十柒的影子拉长缩短,仿佛有人在一路跟着她。 一直走到后头的屋子,裴十柒将门推开,老旧的开门声让裴十柒有些害怕,站在门前举着火把照了照里头,看起来这里比较庄重,应该是赵氏几个位高权重的长老会待的地方。 正当她想要往里走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裴十柒呼吸一凝,慌张的转头看去。 当她看见来人是薛骋时,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你看见台阶上那两个人了吗?”裴十柒问。 “看见了。”薛骋接过她的火把走进屋内,边走边说:“怎么来这里了?” 裴十柒跟随着他的脚步:“赵氏也算是个大家族,梨花村地方不大风景却美,连京城之中都有梨花村的夸赞之语,与梨花村相邻的大庆村自然不会差,这里怎么会突然落魄?寻常官员买地首先要考虑的便是这些百姓的住所,那可不是一笔小钱,你查到是什么人买了这大庆村吗?” 薛骋摇了摇头:“并非没查到,而是我人微言轻,无人肯告诉我实话。” 当时他便觉得非常诡异,下定决心要抽空查一查这大庆村,没想到裴十柒与他心有灵犀,竟然先来了一步。 “既如此,就更说明这大庆村的易主有问题,何况官员买地一般都是为了发财,或是建造祖坟,但大庆村被买下一年,那背后的官员却并未动过这里的一草一木,简直奇怪极了。” 薛骋没有回答,而是拿着火把四处看,脚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两人蹲下身查看,发现踢到的是一只铜壶,壶嘴上刻着一只小小的虎头。 “这虎头似乎是大庆村的标志,原先这大庆村的村民靠打猎为生,因此才会用虎头做标识。” “物是人非,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裴十柒看着这里落魄成如此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薛骋将铜壶捡了起来,忽然发现壶把上缠着什么东西,将火把递给裴十柒小心拆下了那玩意儿,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块玉佩。 顿时,薛骋头皮一麻,同裴十柒说:“这枚玉佩,我似乎在哪见过。” 裴十柒紧张起来:“在哪?” “有些想不起来了。” 第70章 赵喆 薛骋在宫中出生,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也不少,虽然他不受宠没多少人把他放眼里,但是他也是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的。 裴十柒仔细打量着那个玉佩,觉得这玉质甚好,触手升温,搁在月光下头显得月光更加柔和了几分,绝对的好东西,不是大庆村这些小老百姓能轻易用得起的。 “若这玩意儿真是京城中人戴的,那又为何会遗落在这儿?”裴十柒抬起头与薛骋对视一眼:“此事不简单。” 薛骋继续往里走,推开一扇门,忽然一股恶臭传来。 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同后头的裴十柒说:“别进来。” 火把照到的地方,均是尸身,薛骋粗略的数了数,差不多有五六人,死了已经有段时候了,看着穿着打扮应该是大庆村的居民。 不止如此,他发现这些人皆是被利器所杀,甚至里头还有几岁大孩童,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 退出门后,薛骋将门掩上,回过头跟裴十柒说:“这里的事还要详细调查一番,我只怕忙起梨花村,便顾不上这里了。” “无妨,我可以帮你调查。” “不成,这里尸身甚多,还是有危险的。”薛骋将火把换了个手拿:“我在这里简单转一转,你快些回去。” 裴十柒一言不发,跟在薛骋的后面,随着他走出赵氏祠堂,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瞎逛。 薛骋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对大庆村所知甚少,但这里发生的事,让他忍不住好奇调查。 走着走着,薛骋忽然想起今日听官兵说起,大庆村有一处泉眼,哪怕在冬日泉眼里头也是热水,被当地人奉为龙眼。 不知情的人将龙眼传的玄乎其神,甚至有人说用这龙眼中的热泉炼出的丹药,可以长生不老。 这话当时在薛骋耳边不过随便一听,可现在想来,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了。 为何那人要不折手段,杀人赔钱也要买下这大庆村?或许为的目的十分简单,那便是这处龙眼。 薛骋停住了脚步,裴十柒跟在他后面走,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 正当裴十柒在心里吐槽薛骋的背硬的厉害时,就听薛骋说道:“那处龙眼在哪里呢?” “你问龙眼?”裴十柒揉着头,指了个方向说:“在那边。” “你怎么知道?”薛骋有些惊讶。 “在赵氏祠堂里看见的,他们记载了什么龙眼,好像是说这龙眼有几百年的历史?” 薛骋不再耽搁,快步走向裴十柒所指的方向,这下也不敢让裴十柒你回去了,毕竟没有领路的,他短时间内也寻不到什么龙眼。 二人几乎走出了村子,终于在人烟稀少的位置找到了一处泉眼,这泉眼的四周被人用玉石砌成井口的样子,一左一右是用石头雕成的龙头和虎头。 龙头象征的是这口龙眼,虎头则是大庆村自己的标志。 薛骋走到龙眼前往下一望,顿时不解起来。 “怎么了?”裴十柒问。 “这泉眼怎么干枯了?”薛骋眉头紧皱:“按理说存在了几百年的热泉,不该说没就没吧。” 裴十柒则说:“这里发生的事都十分奇怪,说不定是有什么原因呢。” 薛骋不知有没有把裴十柒的话听进去,因为他突然一转头,冷喝道:“谁!” 裴十柒也转过头去,看见一道人影匆匆跑过,那人带着个很高的帽子,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 薛骋随手捡起个木棍扔向那人,木棍绊住了他的脚步,就听一声惨叫,人倒在了地上,薛骋快步过去将人按住。 将他的脸扭过来,薛骋和裴十柒都不认识他。 “你是谁?”薛骋问道。 那男子显然有些慌张,思索片刻立马回答:“我是这大庆村的百姓啊!” “你胡说,大庆村的人一年前就都离开了,你是哪门子大庆村的人!”裴十柒戳穿了他的谎话。 男子解释:“我真的是大庆村的人!我只是许久没回来了而已,大庆村被出去时我不在。” “你不在?那你的父母亲人呢?他们都不知所踪了,难道你不担心?”薛骋试探着问。 男子闻听此言,心虚挂在脸上,回答说:“人都没了,他们担心不担心我也问不到了,若是他们还活着,定当要狠狠教训我。” “教训你做什么?” “没什么,你们可以放开我了吧?” “不成,你见到我们转头就跑,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男子气的伸手一指:“我昨日才回来的,今晚就看见一群人进了村,哪哪都是灯火通明,我害怕啊!我哪里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所以我才躲的,想着趁夜溜出村去。” 这话又被裴十柒抓住了漏洞。 “你若行事刚正,又有何心虚害怕?” “隔壁梨花村闹疫病呢,我哪里敢往上凑?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我自然要躲的远远的。” “既然你都知道隔壁闹疫病,怎么还敢这个节骨眼上回大庆村?”薛骋注意到从一开始这男子就捂着胸口,伸手一扯将他的手拽出来,一个油纸包掉落出来:“这又是什么?” 男子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捡那油纸包,裴十柒眼疾手快的将油纸包先行一步捡了起来,打开后才知里头是一些陈年积攒下来的银票,另外还有一处地契。 看见这些,裴十柒就大概明白了。 “怪不得你怕你爹娘收拾你,原来你此次回大庆村,是想拿回你家积攒的这些家底啊?” 男子有些颓废的坐在地上:“那是我爹娘留给我的,还给我!” “你爹娘若是搬出村去,又为何放着多年积累的家底不拿?莫非你爹娘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裴十柒问。 两个人在他面前问各种问题,男子再也忍受不了,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你们有完没完!这是我从小长大的村子,这东西也是我爹娘留给我的,我一没偷二没抢,你们凭什么拿我当贼人一样盘问我!” 看他想伸手去夺那油纸包,薛骋一把将他的胳膊按住:“我不管你和这村子是什么关系,我只想问这村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这里的人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又为何村子里会有那么多尸身?干涸的泉眼又是因何?” 男子的后肩被按的生疼,这下他反抗不了了,却耍起赖来。 “你是谁啊你,凭什么来问我?你当你是审案的老爷啊!” 薛骋平静的回答:“我不是审案的,但是审案的见到我都要行礼,这下你懂了吗?” 男子浑身一抖,扭过头问:“莫非那些穿着官兵衣裳的人,都是你的手下?” 裴十柒说:“那当然,你若是不实话实说,他有的是办法治你。” 这下男子彻底颓了,坐在地上说道:“一年前我出去找生计,父亲托人给我找了个捕鱼的活计,我有一日和船上的人闲聊,说起了我们村的龙眼,当时为了让他们羡慕,便自己添了几句,说龙眼流出的泉水有治病救人延年益寿的功效,那时候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上了岸我要回家,却被人捉住了,逼问我龙眼的事。” “然后呢?” 男子双手捂着头:“然后我吓坏了,只能实话实说,把龙眼的事交代了个干净,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十里八村家家都知道龙眼,甚至外乡都晓得,结果那些人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回村去劝族长,把村子卖给他们的主子。” “你们族长不同意吧?” “那自然是不同意,银子太少,需要安置的人口太多,况且我们赵氏族人在这大庆村生活了几百年,哪里是说卖就卖的?可我当时也是身不由己,那帮人说我若是做不成事,便要将我杀了,再去杀我的爹娘,我害怕啊。”仟千仦哾 “所以你后来做了什么?” 这男子不知是被薛骋吓的,还是想到了一年前的事心里头伤感,竟然红了眼眶:“后来族长实在是不同意,我也没法子,又找到那伙人,结果他们将我扣住,带人去杀了族长。这些我原本是不知道的,我趁着他们不注意逃了出去,一时间没敢回大庆村,过了三五日感觉安全了些许便回去了,结果大庆村的人已经尽数搬走了,可搬走的人少,死了的人更多,几乎家家都有尸身。” “那你的爹娘呢?” 男子叹了口气:“我爹是族长的堂弟,他自然要全力帮衬族长,被那群人当了杀鸡儆猴的那个鸡!我娘是怎么死的我不晓得,但我家一家三口,如今只剩下了我一个。” 听他的话不像是假的,可裴十柒还是不放心的盘问:“那你又为何在梨花村有疫症的节骨眼上,回到大庆村拿东西?” “我当时吓坏了,被那群人追杀,村里又家破人亡,我无处可去,只能四处流浪,可我没有银钱,在外头压根活不长久,现在那群人还没放过我呢!”男子害怕的看向四周:“听闻了梨花村有疫病,我想他们也不敢冒着危险来这里抓我,便趁乱回到了大庆村,想到我家灶台后头藏着我娘攒的家底,谁知道刚拿出来就被你们抓住了!” 问到这个地步,薛骋知道真相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大庆村因为龙眼受到灭顶之灾,赵氏族人死的死逃的逃,背后敢这样做的官员,品级可想而知,定然是一座将他们狠狠压住让他们动弹不得的五指山。 男子说着这些话,想到一年前返回家中时,看见被倒吊在房门前的父亲,低下头去,神色愤恨的说:“我也不想这样鬼鬼祟祟的,可我只有这样才能活命,我知道是我去年挣了两个银子说错了话,才为大庆村招来了灭顶之灾。” “那不是你的错。”裴十柒开导道:“所谓龙眼的传闻,京城之中早就有了,相信其他地方也只会多不会少。” “可我太窝囊了。”男子双手抱头痛哭着:“我想我爹,想我娘。” 薛骋问:“你知道那官员是什么人吗?” 男子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只让属下与我交谈,据说他甚至没来过这大庆村,只是奔着龙眼才派人过来的。” “现在你们赵氏族人还有活着的吗?” “有,但是不多了,隔壁的梨花村就有一些。” “我知道了,我是来梨花村治理疫症的,梨花村的事我会管,大庆村的事我也会管,你先跟着我,等我腾出空来就会帮你。” 听见薛骋这么说,男子站起身来,感激的看着他:“您一定很厉害吧?是朝廷大员吗?” 薛骋有点不敢回答,裴十柒替他说道:“这是当今陛下的三皇子。” 男子闻言,被吓得腿肚子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草民不知是三皇子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说起来,他心里也在犯嘀咕,怎的没听说过三皇子的什么事? 不过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只是一闪而过,现在就连只狗恐怕都比他要招人待见,有大腿还能不抱?若是能有人替他做主帮他把仇报了,他便是这辈子做牛做马,那也心甘情愿。 薛骋将人扶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喆,村子里的人都愿意喊我豆丁。” “成,夜深了,咱们快些回去吧,廖太医那边不知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三人一同回去,丁钊一眼就瞧见了赵喆,跟裴十柒问:“那小子谁啊?” 裴十柒怕暴露赵喆的身份,别人听了去有可能会杀赵喆灭口,只说:“叫豆丁,先跟着三皇子,你多带他一些。” 丁钊不以为然的打量着赵喆:“豆丁?看着兔头麞脑,蜂目豺声,叫这名字可惜了。” 裴十柒有些玩味的看向丁钊:“你与豆丁初次相识,怎么对他敌意这么大?” “平心而论,他生的就是那个模样,我可没夸大其词。”丁钊扭过头说。 裴十柒笑了笑,走到他身边:“这不是普通的随从,而是大庆村人命案的证人,你现在觉得可以接受了吗?” 第71章 落井 “若是人证的话还好。”丁钊越过裴十柒,走向了薛骋,好似要宣誓主权一样,挡在了赵喆的面前。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薛骋问:“在梨花村查探到什么了?” “回殿下,属下带人去询问了现在管理梨花村的人,当地县令派重兵将梨花村围住,担心里头的疫症会扩散出来,不准人随便进出,所以属下没能进去。” 薛骋了然的点了点头:“正常,有疫症的地方若是能随便出入,疫病这会儿恐怕都扩散到宫里了,那位谭县令这一点做的不错。” 丁钊闻言,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属下发现,谭县令似乎有意不让属下与里头的百姓接触,属下碰见一个想要出逃的妇人,谭县令竟然直接吩咐手下将人杀了,说是她这样会破坏现在的安宁,容易让疫症扩散。属下以为梨花村的百姓是都感染了疫病不错,但就算是得了病也要治疗才是,而非是让人自生自灭,逃走的人再关回去就是。” 一旁听着的裴十柒说:“当时将梨花村的事上报到京城的,是谭县令的妹夫,谭县令作为这十里八村的管事,他为何不早些上报京城?” “怎么,你怀疑谭县令也有不对劲的地方?”薛骋问。 “我不知道,毕竟还未接触过,不过廖太医既然已经有了解药,那梨花村的百姓也都可以得到救治了,谭县令就算再拦着,还能把所有人的舌头割了不成?若他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也是能发现的。” 薛骋说:“既如此,你就快些回去休息吧,明天天不亮便要动身,你才恢复一些,别受累。” 他突然这样,让裴十柒有些难以招架,脸腾的一下就热了。 伸手用冰凉的手背给脸降降温,裴十柒逃一般的说:“那你也早些休息。” “我把这些药的配方再检查一遍,以免有人浑水摸鱼,你去歇着吧。” 大庆村里遍布灰尘,裴十柒住的地方算是收拾的够干净了,可一年多无人居住,那层厚厚的灰不是一次两次便能收拾干净的。 裴十柒抱出被褥缩在床榻上,回想着来到大庆村的种种事情,半宿没睡着觉。 外头的风大的很,风扑在窗子上,发出渗人的声响,裴十柒自认自己是个大胆的人,杀人的事都敢做,可孤身一人待在这儿,想到这村子里死了数人,她还是忍不住觉得胆寒。 睡既然睡不着了,裴十柒穿上衣裳,推开门想出去透透气。 这走着走着,她就走到了那口龙眼附近。 龙眼莫名干涸,赵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许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自然变幻,可这龙眼的干涸是否与梨花村的事有关系呢? 裴十柒想不出什么来,打着灯笼将胳膊伸进龙眼,想看个清楚仔细。 里头黑黢黢的,哪怕有微光也并不明亮,裴十柒注意到里头有什么东西,可实在看不清楚。 在她全神贯注瞧着里头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一把将她推到了下头,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那玉石堆砌的井沿上便被巨石挡住。 看来害她的人,功夫不弱,否则不会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她推下来。 并且这个人力大无穷,裴十柒从井底爬起来,心中并无惊慌之感,反而在回想着出来这么久,身边可有这样的能人? 这井并不深,据说里头的水是普通的山泉水,裴十柒找到了一条通道,顺着通道往前走着,忽然一股恶臭让她忍不住掩住了鼻子。 灯笼已经被吹灭了,漆黑一片的情况下,裴十柒仿佛失去了视觉,只能靠气味声音和触觉判断。 天色未明,丁钊敲响了裴十柒的房门,里头却无人应声,丁钊眉头一皱,轻手轻脚的将门推开,见里面空无一人,丁钊当即就慌了,找到了薛骋将此事告诉他。 薛骋赶到房间,丁钊守在他身边问:“殿下,裴姑娘该不会是被人抓走了吧?” 看向床沿,薛骋冷静道:“她将我留给她的灯笼带走了,应该是出门散心了。” “这黑灯瞎火的,裴姑娘能去哪散心?” “她虽是自愿出的门,可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可不见得安全。”薛骋心头一紧:“随我去找找。” 主仆二人快步行走在村庄中,这里冷清的很,除了他们带来的人以外,再没了一点人气儿。 薛骋想到裴十柒不会去陌生的地方,下半夜村庄吓人的很,她虽是个敢杀人的女子,却也不会那么大胆,明知此地不安全还去没把握的地方。 因此二人最先赶到的是昨晚的祠堂,祠堂到处都没有裴十柒的身影,薛骋冷静一想,奔去了龙眼。 与昨天不同的是,今早的龙眼在晨雾之中若隐若现,薛骋定睛一瞧,上头竟然压着一块大石头。 隔着石头,薛骋问道:“裴十柒,你在里面吗?” “我在。” 听见裴十柒回了话,薛骋心下一松,和丁钊合力一起将石头搬开。 裴十柒抬头看向外面,雾蒙蒙的蓝色,可见天还没大亮。 丁钊垂下一根绳子,让她顺着绳子上来,之后薛骋问道:“是谁把你压在下面的?” “我不知道。”裴十柒回想着昨晚的经历:“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他功夫不弱,力大无穷,但是脑子或许不太好用。” 这个奇怪的评价,让薛骋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出了他的疑惑,裴十柒解释道:“掉到井中我并没有惊慌,如果是我的话,想要置一个人于死地,会先在背后捅他一刀,再将他丢进这京中。那人不管不顾的将我推下来,不知我是死是活,不知我会不会叫喊,明知这村子里昨晚住了不少的人,还是这么做了,说明他没有思考太多。” “难道是言鸿泽的人?” “不像。”裴十柒回答:“我觉得更像是我们不知道的一些人。” 丁钊说道:“是谁都不重要,裴姑娘安全就行,我们快些走吧,大清早的这里真瘆得慌。” “下面还有更瘆得慌的。”裴十柒伸出手来,手心上是一枚袖口:“井里头有几具尸身,我看不清楚,粗略的数了一下,大概四五人的样子,我扯下了其中一人的袖扣。” 借助着清晨的光线,裴十柒和薛骋在这枚袖扣上看见了荷花的图案。 “这袖扣是玉质的,普通老百姓不会用这种袖扣,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富商会用。”薛骋说。 裴十柒补充道:“井里的人死了一段日子了,具体多久我不清楚,但肯定不是这几天,我摸着他们身上穿着的布料,很像是京城的布料款式。” 有些像梁国公和裴昭肆裴昭行会穿的东西。 “难道真的是京城的人?”丁钊有些吃惊:“这小小的大庆村,可真是让人意外。” “罢了,先不想这些了,从此刻起你紧跟着我,不准离开,咱们先动身往梨花村去。” 裴十柒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衣裳和众人回合,言鸿泽看着她姗姗来迟,阴阳怪气道:“三皇子啊,微臣说句不该说的话,美色再重要,也不如陛下的圣旨要紧,耽误了救治老百姓,几百条人命的责任您付不起。” 薛骋看都没看言鸿泽一眼,等到裴十柒后,和众人一起前往梨花村。 梨花村和大庆村相邻,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便赶到了梨花村,还未进村便能瞧见许多的铁网,铁网上布满倒刺,让人看着便心里头发毛。 丁钊解释道:“这是谭县令用于阻拦那些百姓逃走的。” 薛骋骑在马上,看着被折腾的不成样子的梨花村,心里泛起一阵的悲凉。 谭县令知道薛骋今日会带人赶到,早早的在村子口迎接,薛骋下了马,第一句话不是与谭县令客气,而是询问道:“里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或许是没想到薛骋会这样直接,一点客套都没有,谭县令微微一愣,回应道:“所有村民皆被感染,微臣粗略一数,有八百九十多人,其中有老弱妇孺。” “可安排郎中了?病人差不多有多少?” “郎中不敢来,这疫病几十年前也闹过一场,当时死了不少的人,梨花村原有村民一千余人,现在除开死了的,只剩下这不到九百人了。” 薛骋忍住了叹气的冲动:“据我了解,很多人感染疫病,是有被治愈可能的,谭县令这样不管不顾将所有人搁置在一块儿,那岂不是症状轻的会感染严重,症状严重的直接病死,没病的更是会染上病?” 谭县令解释道:“殿下您有所不知,这梨花村里头的村民都是暴民,不听朝廷管束,知道得了疫症一个个都想逃,微臣受命看守,哪里敢让他们逃窜?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这是微臣的失职,却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方才谭县令还说这些人中有老弱妇孺,且一人生病染及一家,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暴民?”裴十柒问。 谭县令看见有女子掺和在人群里,不由面露意外:“这位姑娘是?” 薛骋淡淡回答:“我的军师。” “三殿下,恕微臣多嘴,女人家还是不要掺和这种事的好,受伤流血那是家常便饭,别因为她一人耽误了殿下的事。” “若说受伤流血,她见过的恐怕比你多,还请谭县令不要顾左右而言他。”.qqxsnew 感受到薛骋的回护之意,裴十柒也不敢拖他的后腿,直接问道:“朝廷提前拨下来一笔物资,有棉被有帐篷,不知谭县令可有给这些百姓准备?将近九百人,这里头的人想必症状各不相同,重症需要猛药治,轻症则有相应的措施,更不用提还可能有即将临盆的产妇,这些人必须要分开照顾。” 谭县令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有这么多说辞,暗地里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来:“姑娘有所不知,这些看守梨花村的官兵,是我向镇里借的,他们为朝廷做事,我哪里敢让他们搭上性命?那些帐篷物资什么的,就先让他们用了,左右这些梨花村的村民也有房屋住,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给他们这些物资那有些浪费了。” “那怎么行!”医者仁心的廖太医听不下去了:“疫症病人接触过的东西,小到针头线脑,大到房屋住处,都要处理得当,哪里还能让这些人同住一处?应该速速将他们接出安排在能通风的地方救治才是。” 薛骋也十分生气:“朝廷拨下来的物资,那是为了给老百姓救命的,不是给这些官兵享受的,他们食朝廷俸禄,而这帮百姓却是纳税之人,种出来的每一粒粮食都要分一半给朝廷,若是他们知晓朝廷如此对待他们,他们定会寒心。” 言鸿泽看他有些动怒了,打着哈哈说:“三殿下未免太紧张了些,这些官兵也都是爹生娘养的,在这儿守了这么多天,您还能让他们都住在野地里不成?帐篷住了就住了,他们也是为了给朝廷办事。” “可据我了解,此次拨出来的帐篷可容纳九百人,和病人的人数相符,可官兵却不足一百人,怎么,莫非是两人住在一个帐篷里?那也未免太奢侈了些!” 薛骋的话没有什么起伏,却让谭县令听的心里发毛。 他立马跪下说:“微臣也是初次处理有关疫症的事,办起来多有不足,还请三殿下体谅。” “这疫症闹起来的事可并非今日开天辟地这第一桩,若是谭县令有心,连夜翻书都能找出几十年前的应对办法,可谭县令却办的如此令人大失所望,可不是一句体谅便能概括的。”薛骋略过谭县令走过去:“将村子打开,让廖太医进去,再把所有的帐篷驻扎在村外,等廖太医查看过病人的情况,安排他们按照轻重缓急居住,要保证帐篷所在的位置都是通风的,每个帐篷之中要放置火炉,孩童妇孺要与男子分开,这是你戴罪立功的好机会,别让朝廷失望。” 第72章 帐篷 薛骋这一番安排没有任何问题,哪怕言鸿泽想抢回权利也没时机开口,看谭县令一脸不好做人的表情,言鸿泽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他这人就是这样,不会变通,不然在京城也不会没人搭理他,不过是到外头耍威风罢了。” 谭县令微微弓着身子,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只能叹了口气。 那些驻扎在梨花村外头的官兵都被从帐篷里挪了出来,薛骋大步走过去,看他们一个个懒洋洋的,心里只觉得生气。 村子被打开,廖太医背着药箱,脸上系了一块丝帕,在丁钊的陪同下走了进去,薛骋紧随其后,裴十柒也想进去瞧瞧,但看着言鸿泽守在外头不敢进去,担心他趁薛骋不在会做什么事,便留在了外面。 没走多久,一个病人便出现在薛骋和廖太医的眼前。 那男子背靠着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起了许多小红包,身子泛着不正常的淡红色,廖太医眉头一皱,同薛骋说:“这样的是症状严重的,微臣虽有解药,但这种情况严重的却未必能够救过来。” “尽力而为,能救一个是一个。”薛骋说着走向那男子。 男子不知他们是谁,但多日被那群官兵嘲笑欺辱,他害怕极了,往后缩着脚步,嘴里咿咿呀呀的,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薛骋看着男子说:“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男子摇了摇头,似乎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丁钊守着廖太医靠近男子,男子突然如疯了一般,从地上爬起,往空地上逃。丁钊一把将男子拦住,抓着他的手让廖太医诊脉。 廖太医与丁钊说:“他现在情绪不稳定,诊出来的结果未必会准确,还是等他稍微平复平复,咱们先去看别人。” 他边往里头走着,边跟丁钊说:“你帮我去回一声三殿下,这里需要喷洒醋液,朝廷给了许多的艾叶,也拿出来点上火熏一熏,可以延缓这里疫病的传播。” 丁钊答应一声,刚想回头说话,就见那男子忽然冲向了廖太医,只差两步便能将廖太医扑倒在地。 “住手!”丁钊从男子的身后将他控制住,双手穿过他的腋下,死死将他勒住:“廖太医你先走。” 廖太医也被吓了一跳,提着药箱子喘着粗气说:“你要当心防护啊!” 薛骋看见此情此景,心里十分疑惑,走到男子身边观察着他:“我翻看了几十年前的书籍,上面并未记录这些人发病时会发疯,别是这病不是我们所想的那种。” 男子听清楚了他的话,呸了一声说:“我们才不是疯子,你们是疯子!你们为了炼制什么丹丸,害了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老天爷定会惩罚你们!” 这一句话,足以证明他没发疯,只是误将他们错认成了那些害他们的人。 薛骋一句话抓住了重点:“有人在这里炼制丹丸?是在这梨花村,还是在隔壁的大庆村?” 梨花村风景好,却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大庆村有着独一无二的龙眼,若真是炼制什么东西,大庆村显然比梨花村要好。 男子问:“怎么,你们不知道?” “我从京城而来,是当今陛下的三子,我今日过来是想救治你们,朝廷都在为你们悬心,不论过去是什么人将你们害了,你们都可以得到救治,相信我的话也可以把那些痛苦告知于我,我会为你们做主。” 看薛骋不像是说假话,男子的情绪慢慢平复过来,害怕会让薛骋也染上疫病,就用袖子遮住了嘴说:“隔壁大庆村一年前就没人了,有几个赵氏的族人搬到我们梨花村来,我们也没觉得什么,谁承想后来从你们京城那边来了一伙儿人,为首的是一个什么道观的,说大庆村的龙眼里流出的水是什么天赐之泉,用它炼制出的丹药会长生不老,便天天拢着一帮人,在大庆村里炼丹。” “你可知道他们是如何炼丹的?” “大庆村和我们梨花村原先都是靠打猎为生的,现在这个营生也没被落下。他们那帮人行事隐秘小心,若不是我们村里的人想去大庆村周围打猎,也不会发现他们的勾当。据说是他们打了许多龙眼里的水,药材的味道充斥在整个大庆村,据说还用什么死人炼药?那几个小伙子都是梨花村土生土长的,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 这话听的薛骋心惊,忙问:“现在那几个年轻人可还能寻到?” 男子抬手一指:“其中有两个已经病死了,还有一个症状轻一些,你去碰碰运气吧。” 廖太医这边,已经把上了脉,按人头姓名写上配方。 状况严重的不敢开猛药,但用文火煮也只是延缓死亡罢了,廖太医只能在药方上斟酌,丁钊则拿着这些药方子出去给言鸿泽,毕竟言鸿泽管控这些药草,没有他点头这些药材不过是一群杂草。 帐篷都已经被腾出来了,还有一些堆在库房的,今日也因为薛骋的一句话被支了起来,裴十柒看着男女老少一个个的从村里走出,看着陌生人那胆怯害怕的目光,心里只觉得酸涩。 有个女子经过她身边,低眉顺眼的问:“你们给我们吃的药,可是害我们的?”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引起了裴十柒的注意。 “怎么会呢,这些药材都是能治你们性命的,梨花村刚出事的时候,宫里就已经在为这个病症配药了,你们放心好好养病就是。” 姑娘叹了口气,眼神中露出一丝茫然来:“当时那帮人也是哄着骗着我们,给了我们好些东西吃,然后一个病倒连累一家,一家病倒连累一村。” 裴十柒想追问,可姑娘却似乎并不想回忆起之前的事,摇着头走开了。 架子上烧的水开了,裴十柒将现有的官兵集合起来,让他们每人负责一个帐篷,给帐篷里住的人添热水发冬衣。谭县令看着她这样,气的直跺脚。 言鸿泽瞧出他的气恼,走过去装作不懂的问:“谭县令这是怎么了?” 谭县令叹了口气:“这疫症怎么说也算是个大事吧?竟然让一个女子过来主事,这简直是胡闹!” “我方才都说了,咱们这位三皇子,在京城地位不高,你说他带来的姘头能好到哪去?”言鸿泽用手帕掩着口鼻说:“我们从京城过来,初次到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其实这些事还是谭县令来做比较合适,只不过他们愿意争权,那让给他们就是。” “三皇子也就罢了,可那女子算是个什么东西?”谭县令眼神中的嫌弃之意丝毫不掩饰:“让一个女子来住持事情,这有违老祖宗的规矩!言大人下官和您说句实话,这女子我怎么可能怎么不对,别是三皇子被她迷了心窍吧?” 言鸿泽冷笑两声:“何止是迷了心窍?往后看你就明白了,这妇人对于那位三皇子来说,可是十分要紧的。” 裴十柒不知他们在这嘀咕什么,现在的她拖着病体穿行在众多帐篷之间,哪里有空看言鸿泽那小人? 问过了官兵,裴十柒才知道这村子里现在有孕妇五人,只是其中两人已经病死,那便还剩下三人。 而这三人之中,还有两个即将临盆,一个刚刚有孕没到三月,都是十分要紧的时候。 她想问问这些孕妇的情况,用不用给她们单独安排一些住宿和吃食,往她们所住的帐篷中走时,看见了匆匆赶过来的薛骋。 薛骋将那男子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了裴十柒,裴十柒听完也是震惊不已:“拿死人炼药?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道家确实会这么做,但不多,多半的人只想修炼成仙,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有为别人成事的,才能将主意打在尸首身上。”薛骋说:“而且我怀疑,他们之中有人拿梨花村的百姓试药,没想到那药压根不是什么强身健体的,而是令他们产生疫病的。” “若真是这样,那这些炼药的人简直不得好死!” “那些人是从京城而来,再联想到在赵氏家祠中我找到的那枚十分眼熟的玉佩,和只有京城人才会用的玉质袖扣,多半那背后作恶的人一直都在我们身边,隐藏在京城那摊表面静水中。” 裴十柒轻轻摇了摇头,她对这帮人实在是失望。 她觉得苏家被灭,或许是因为党争,或许是因为其他事,总归是有个理由的,可梨花村的百姓和大庆村的百姓与世无争,他们只不过因为住处临近一处热泉,便惹来了杀身之祸。 那些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会计较老百姓生死的人太少太少,多的是为了自己利益牺牲百姓的。 来到孕妇所住的帐篷,裴十柒询问过情况后才知这两个即将临盆的孕妇情况稍弱,或许是怀着孩子与旁人体质不同。倒是这个刚刚有孕,胎还没坐稳的,反应十分大。 裴十柒找来廖太医为她把脉,廖太医的表情有些为难,说道:“若想根治此病,这孩子恐怕就留不住了。” “这是为何?” “她如今病况不算严重,只是再不治疗恐怕就救不回来了,需要趁轻赶快医治。可这些汤药灌进肚子里,对胎儿多少都会有影响的,哪怕生出来不是死胎,也容易是个痴傻或者残疾的。” 妇人一听这话,整张脸都变得惊恐起来:“这不成啊,我嫁过来三年才怀上这第一个孩子,实在不行就不治了,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吧!” 裴十柒忍不住说:“你糊涂!一个没出世的孩子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如果你不保住自己的性命,真当自己能活到临产那日吗?” “可这是我的骨肉,是我日思夜盼的孩子啊,我哪里舍得。”妇人面露苦色,神情悲痛。 廖太医说:“究竟如何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不过我要劝你一句,莫要为了一个人害了这全村人,若是你不治,恐怕就不能与他们同住了。” 否则其他人好了,她就成了染病的,那剩下的人岂不是要陪着她再染上一次? 妇人犹豫再三,最终看向裴十柒,握着她的手腕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根本拿不准主意啊!不然你容我和我男人商量商量?”.qqxsnew “你男人叫什么,我去帮你寻他过来。” “他叫邱楠。” 裴十柒通过丁钊,很快寻到了这个邱楠。 男子生的很健硕,人高马大,虽然因为生病看起来有些虚弱,但眉宇间的刚硬却一眼便能看出。 看见自己的丈夫,这妇人是片刻也忍不住了,眼泪簌簌的落下,抱着邱楠的肩膀将方才的事讲了个大概,哭诉道:“我舍不得这个孩子,婆母盼了多年才盼来这一个孩子,她找人算过的,这定是个男孩。” 邱楠闻言眉头一皱:“你别听她的,横竖她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难道你还想步她的后尘去九泉之下陪她吗?什么事也不如你的身体要紧,孩子什么的男女都一样,我更想要个丫头,你别把我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可你们邱家三代单传…” “你别想那么多,把自己身子养好了最要紧,孩子以后还会有的。”邱楠心疼的将妻子搂在怀中:“你放心,不论你成了什么样子,在我心里你都是最要紧的,哪怕我这辈子都无后也没事,我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没什么身后的玩意儿需要后人继承。” 看着邱楠如此通情达理,裴十柒有些意外,试探着说:“若是你也同意,那我便让太医去配落胎的药,否则边怀着孩子边治疗风险会更大。” “有太医在,我就没有不放心的事,谢谢你!”邱楠作势要起身给裴十柒跪下:“我的妻子就交到你们手上了!” “你这是做什么!”裴十柒往后一挪身子,连忙去扶他。 赵喆刚巧经过邱楠身边,一眼将人认了出来,兴奋的与邱楠打着招呼。 “你小子怎么在这儿?”看见赵喆生龙活虎的站在自己面前,邱楠十分意外。 第73章 乔慕生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赵喆笑嘻嘻的蹲到了邱楠的身边:“你小些声音,别叫旁人听见了。” 邱楠一头雾水的说:“你这一年多以来不见踪影,我还当你已经不在了。” “你小子说什么晦气话?别是小时候一起出去打猎,我比你多打了两只兔子,你便这样怀恨在心吧?” 看着老友还在人世,邱楠低头笑了,接着有些伤感的说:“大庆村那个样子,我也去瞧过,你父母都不在人世了,你要想开些。” 聊到这个话题,赵喆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发苦:“我都知道,我都明白,都过去一年了,不管想不想走出来,我都是要走出来的,否则我爹娘在九泉之下看我这样也不会闭眼的。” “怎么,你们认识?”裴十柒有些意外。 这回轮到邱楠的妻子回答了。 “他们二人打小就认识,虽然不同村,但是外出打猎经常碰上,慢慢就熟悉了。他们年龄相仿,两个村子离的近,当时又都是好玩的年纪,常常一起约着出门。” 正巧薛骋带着廖太医从帐篷前头路过,之前和薛骋说话的男子对着薛骋指着邱楠说:“就是他,当时去大庆村打猎的就是他,说是打猎,实则就是想查看一下大庆村现在的情况,若是情况不妙殃及我们这里,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薛骋将目光停顿在邱楠的身上,接着便走了过去。 看见薛骋过来,裴十柒介绍道:“这位是三皇子,是陛下派来治理疫症的人。” 隔着防护的面纱,众人看不清薛骋的样子,周围的艾草味极浓,呛的人喉咙发痒。 邱楠咳嗽了几声后,才说道:“感激陛下,感激三皇子,否则我们这大庆村便真的没救了。” 薛骋伸出手道:“不必客气,救你们大庆村,也算是救了我们自己,否则疫症蔓延开来,到达京城也是迟早的事。说起来我想问一问你当时去大庆村的情况。” 听他问起这个问题,邱楠回忆了一下:“当时我是和几个好友一同过去,知道大庆村出了事,是因为有几个大庆村的人逃到了梨花村,我想着去打探消息便过去了。到了以后发现整个村子安静的很,没有声响也没有人影儿,我们也开始放松警惕,谁知却在路过赵氏家祠门前时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 薛骋和裴十柒相视一眼,听邱楠继续说。 “说的话我们听不清,但口音和你们相同,应该也是从京城来的吧?” “可能是。”薛骋回应道。 邱楠叹了口气:“当时我们就觉得好奇,怎么整个村子都不见人影,倒是有外地的来赵氏家祠里头闲聊?我胆子大些,就爬上墙头想看看里头的人是谁,结果我压根没看见人!” 这怎么可能呢? 几人听见这话都有些震惊了。 赵喆更是如见了鬼一样:“你这是瞎说的吧?怎么隔着门还有声音,从墙上看却看不见人呢?” 总不能是大庆村闹鬼了吧? “我没瞎说,我是亲眼所见!我上墙以后,别说人影了,连声响都没了,吓的我一身冷汗赶紧下来,和同伴想查一查是怎么回事,就壮着胆子进了家祠,那家祠我听豆丁提起过,往日都是大门紧锁,轻易无人会进,可当时却是虚掩着,我们一推门就开了。” 裴十柒想起家祠里头的几具尸身,问道:“你们在里头,可碰见尸身了?” 邱楠想起当时的场景,脸色有些发沉:“碰到了,那赵氏族长就死在里头,里屋还死了几个,分别是族长的亲信,我们不敢多待,都以为是闹鬼了,便离开了家祠。” “那后来你们是从何地知晓大庆村有人炼制丹丸的?” “我们碰见人了。”邱楠说:“我们碰见了一个身穿道士长袍的人,那人也瞧见我们了!我们离开家祠后,一转弯就碰见了他,他当时没发现我们,我们跟着他又回到了家祠!发现他把家祠正门推开,在墙上按了什么东西,接着将堆在墙边的木板移开,里头是扇放置在地上的门!” 这消息让赵喆十分震惊。 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大庆村里有这么个地方,他却完全不知。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我听我父亲提起过,说是每任族长和他的亲信都会知晓大庆村的事,我们这些年轻人他们不放心,等选了新族长上去就会告知,现在想来可能就是这件事了。” 邱楠继续说:“道士下去以后不一会儿又上来了,手里拿着个透明的瓶子,我不知道那叫什么。” 想到透明的瓶子,裴十柒试探着问:“莫不是琉璃瓶?” “应该是,那瓶子里血呼呼,看着渗人,而且那门一打开里头腥臭不已,道士拿着瓶子又离开了,我们壮着胆子下去,发现他在割人肉啊!” 赵喆闻言手狠狠一抖:“人肉?莫不是活人割肉?” 他想到了他的母亲。 他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人世,母亲也未必还活着,可他心里还存了希望,不知道母亲是否还活着或许就是希望。 说到这里,邱楠抬起头来看着赵喆,有些狠不下心。 赵喆有些急了:“你快说啊!” “我看见你母亲被绑在柱子上,身上有许多伤,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话如同晴空霹雳一般,狠狠打在赵喆的身上,他愣在当场,仿佛被吸走了魂魄一般。 这个消息实在残忍,裴十柒叹了口气,薛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行眼泪从赵喆眼角滑落,他刚想喊出声,薛骋拦住了他。 “你的身份不能暴露,否则追杀你的人不会放过你,我知道你心里头悲痛,可你还要暂时忍耐才是。” “我如何忍耐?我究竟该如何忍耐?”赵喆忽然伸手抓住了邱楠:“你告诉我实话,我母亲她现在还是否在人世?” 邱楠艰难的摇了摇头:“地窖很大,里头关了数不清的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经常看着那道士割肉,已经疯疯癫癫了,还有的人虽还活着,却不比死了好受。” 这泯灭人性的事就放在众人眼前,一时间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许久的安静过后,裴十柒轻声问:“然后呢?” “我们当时只想着救人,便把那群人都放了,他们一窝蜂的逃了出去,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村子里,忽然涌出几个人,他们穿着常服我们瞧不出他们的身份,那帮人拿着刀棒左劈右打,我们也不敢和他们面对面的厮杀,当时我们只四个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能暗中观察,看见他们把人都抓了回去。当时我们吓坏了,只想着赶快离开,再找人或者上报官员过来救人,可我们快离开时却与那道士面对面撞了个正着,我打晕了道士逃了。” 那天的事就像是梦魇,时刻纠缠着邱楠,让他夜里难以安眠,白日也忧虑此事。 “后来我们上报给了如今看守我们的谭县令,他倒是带人去了,但一个人也没发现,那个地窖里头空无一人,就连血迹都被洗刷的十分干净,谭县令空手而归,骂我们报假案,还将我们每个人都打了板子,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听出来邱楠是想救他们的,奈何自己人微言轻,哪怕是上报给地方官员,最后也只是这么个结果。 赵喆双腿跪在地上,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只剩下了空壳。 裴十柒神情为难道:“你们穿着常服,带着打猎的用具,他们只需思考一下,便能猜到你们是梨花村的人。” 邱楠也承认这点,低下头说:“或许是因为此事,我们才为梨花村招来了杀身之祸。” “不。”薛骋说道:“他们想害梨花村,和你们的事并无直接关联。大庆村的人都死了,他们得不到炼制丹药所用的东西,死人的肉他们想必不会用。而且丹药练成后,需要找人试毒,邻村的你们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简直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邱楠狠狠的捶在地上:“只恨我人微言轻没有能耐,没能救出大庆村的人,还连累了梨花村。” 他的妻子心疼道:“这件事也并非你的错,是那群恶人为了一己私利做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你自责也是没用的。” 邱楠叹气道:“可怜咱们的孩子,还未到这世上看一眼。” 他察觉一提起这个话题,妻子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赶快又找补道:“不过你能被治愈就好,其他的我都不放在心上。” 言鸿泽注意着薛骋所在的帐篷,正看的出神,忽然听人来报,说是建阳帝派来的人已经到了,言鸿泽神色一凛,忙问:“是谁?” “乔慕生。” 听到这个名字,言鸿泽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 他和乔慕生是有深仇大恨的,中间隔着一条血淋淋的人命,或者说是两条。 乔慕生的亲妹妹乔氏嫁给了苏冶的二儿子苏锦枫,因为言鸿泽的告发,苏家上下所有人没有人逃掉,男丁处死,女眷流放。 这其中最惨的,便是乔氏,因为乔氏即将临盆,怀身大肚走上了流放的道路,最后惨死在路上。 这笔账乔慕生一直记着,言鸿泽也清楚,二人往常见面便对彼此没什么好态度,这次没了旁人盯着,关系只会更僵。 不仅如此,言鸿泽也猜到了建阳帝派乔慕生来梨花村的目的,定然是怀疑他对薛骋动杀手,又怕闹开了被百姓议论笑话,毕竟他言鸿泽大小也算是个有功之臣,思来想去建阳帝便派来了和言鸿泽势同水火的乔慕生来压制他。 “竟然是他。”言鸿泽皱紧了眉头,心里一沉,手慢慢的攥成了拳头。 听说乔慕生来了,薛骋连忙起身相迎,裴十柒则慢了一步。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她曾经的熟人。 乔慕生待自己的妹妹,就仿佛裴昭肆和裴昭行待她,当苏家出事时,乔慕生为了此事来回奔走,他和苏锦枫多年好兄弟,裴十柒自然认识他。 见到乔慕生后,裴十柒有些震惊,没想到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竟然变得如此沉稳。 早年的他是一个放荡不羁浪荡子的模样,顽劣不堪,与高门大户的公子身份实不相符,好在瑕不掩瑜的是,他有坚毅的性格和担当,还有一份侠义之心,身上更是有那种狂傲不羁的江湖气。 如今娶了瑜贵妃的侄女,二人也算是琴瑟和鸣十分般配,乔慕生就如同变了个人,脸上挂着的不再是洒脱的笑。 “三殿下。”乔慕生仿佛没看见言鸿泽,和薛骋说道:“陛下命微臣辅助殿下完成治理疫症的差事。” 看着二人说着话,言鸿泽不甘示弱的插进来说:“陛下命你过来,可安排你什么差事了?” 只是个辅助的话,他言鸿泽可不会放在眼里。 谁知乔慕生眼尾都不扫他一下:“陛下吩咐微臣,所有的钱粮药草都归微臣统一调配,让微臣全力配合殿下。” “不可能!”言鸿泽声调一高:“陛下命我看守钱粮药草,就连三殿下都不得过问,圣旨如今还在我手上呢!” 乔慕生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脸色平淡的说:“从方才就有人在我耳边狂吠不止,我还当是谁家的狗,原来是你。” 言鸿泽气的跺脚:“乔慕生,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陛下如何安排我就如何做,你有圣旨我也有,不过你我不同的是,我的圣旨不会被收回,而你的却要在返回京城后送还到宫中。”qqxδnew 言鸿泽被气的深吸一口气:“不用你这么狂妄,你这事情未必比我做的好!” “事情做的好坏,尽力而为罢了,只怕有人还没做成事,就已经忘了做人的根本。”乔慕生并非阴阳怪气,而是冷眼瞧着言鸿泽,单刀直入道:“陛下对言大人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意,有空闲在这儿与我说这种没用的废话,不如想想怎么去陛下面前解释吧。” 第74章 孩子 乔慕生的话让言鸿泽心虚了一阵,但他很快就调整状态,阴阳怪气的说:“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你因为你妹妹的事恨我,我清楚,可此事并非我的过错,要怪就怪你们乔家看错了人,把你妹妹嫁给了那么一户人家,被连累是她活该。” 他故意说出这样的话,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激怒乔慕生。 若是他的目的达到了,乔慕生在这儿与他动起手来,传到建阳帝耳中,那乔慕生就惨了。 这边乔慕生果然一脚踩进了他的圈套,拽着言鸿泽的衣领瞪眼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妹妹遇人不淑,被牵连活该!” 眼看着乔慕生捏紧了拳头,裴十柒急忙将他拦住,同乔慕生说:“和一个小人有什么吵的?乔大人难道听不出他这是在故意激怒你?” 乔慕生恨恨的松开了手,言鸿泽见想法落空,心里还有些不舒坦,又把话题转到了裴十柒的身上。 “裴姑娘真是好生让人惋惜,高门嫡女大家闺秀,就为了一个男人,苦追了这么远,可要小心这里的疫病才是。” 裴十柒看着言鸿泽说:“言大人曾经对我见死不救,我若是真有染上疫病的那天,言大人当自己躲得过去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朝廷命官。” 裴十柒一声冷笑,用蔑视的目光看向言鸿泽:“来梨花村前言大人就应该做好了被染上疫病的准备,你若是怕,那当初就不该来,来了就该将生死置之度外,将百姓的事放在第一位。我的话说的也明白,若是哪日言大人染上了疫病,到了陛下面前可攀咬不上任何人。” 看着他们同仇敌忾,言鸿泽心气的都要炸了,同乔慕生低吼道:“你来顶替我的位置,那我呢!” “陛下吩咐了,言大人是第一次处理疫症的事,还不是很有经验,让言大人跟在我左右,不准对我的决定发表任何意见,好好虚心学习请教。” 乔慕生语气高傲,仿佛言鸿泽并非朝廷官员,只是一个乡野村夫罢了。 这让言鸿泽忍无可忍,狠狠一跺脚扬长而去。 他一路回了大庆村,坐下来生着闷气,伺候他的人给他倒了一盏茶,刚想开口劝劝他,那茶杯就被他摔在了地上。 “简直是欺人太甚!”言鸿泽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挤出水来:“看来我要加紧脚步了。” 下人有些心惊,试探着问:“少爷,您想想,若是三皇子死于疫症,是不是没有任何人怀疑?陛下既然已经知晓了上一件事,您再出手并非明智之举啊!” “我能怎么办?”言鸿泽生气的说:“有个廖太医忙前忙后的跟着,就算他真的染上了疫症,也会被廖太医给治好,这个办法不靠谱。” 下人想了想,又说:“那若是这次所带来的药材都没了,廖太医对疫症也束手无策,到时候担事儿的是乔慕生,和少爷您也就不挨着了,不仅能杀了三皇子给您出气,还能栽赃乔慕生管理不当,让梨花村的老百姓没有了救命药草,陛下雷霆之怒发下来,乔慕生能不能活都是两说儿,就算不死那活罪也难逃,流放是肯定的。” 这话让言鸿泽活了心思。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下人,笑着说道:“平日里看你也算老实,没想到出起主意来,倒真像那么回事。” “小的也是觉得少爷您实在被欺压的太狠了,如今三皇子和乔慕生抱团,还夺了您的权利,小的看不过去。” “既如此,此事我要好好想个法子。” 乔慕生刚来第一天药草就出了事,生性多疑的建阳帝必然会怀疑是他言鸿泽所为,所以今晚绝对不能动手。 廖太医配出来的药草已经用了一部分,梨花村所有幸存的百姓都喝上了一碗救命药。 只是这药也并非神药,喝一碗便能痊愈。 病症严重的能不能活全看个人造化,病症轻的也要一日三遍的喝药,喝上几日才会慢慢好转,且有的等呢。 邱楠的妻子孟氏喝了一碗廖太医配的落胎药,虽不伤身,但是落胎的过程十分痛苦。 孟氏在帐篷里头哭的撕心裂肺,邱楠就蹲在帐篷前头捂着嘴哭,他担心自己哭出声被妻子听见,会让妻子有负罪感。 裴十柒路过帐篷,听见里头的声音,看着邱楠的无助,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赵喆跟在裴十柒身侧,这是薛骋交给他的任务,让他无时无刻保护裴十柒。 “邱大哥是个好人。”赵喆语气感慨的说:“以前我们两村的年轻人有些不合,我小时候还和邱大哥打过一架,结果我技不如人掉进了水里,以为自己要死了十分绝望,结果是人家邱大哥不计前嫌跳下来救了我。” “他的妻子人也很好,可怜了,实在是造化弄人。”裴十柒叹了口气。 赵喆继续说:“邱大哥还想着到大庆村救人,结果却连累了他们,老天爷在看着,一定要处置那帮恶人。” 邱楠看见了他们,裴十柒对他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走过去掀开帐篷,去看孟氏的情况。 赵喆拍了拍邱楠的肩膀,安慰道:“你和嫂子身体都康健是最重要的,邱家如今就你这一根独苗,你可不能再有事了。” “落胎哪有不伤身的,还那么痛苦,如果可以,我真想替芬儿受了。”邱楠这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此刻站在矮他半头的赵喆面前,哭的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赵喆心里也不舒坦:“可孩子若是不落掉,大嫂的身体就完了,况且有了这疫病,生下来的也不会是健康孩子,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别为此难过了。” “生不生孩子都不要紧,只要芬儿好就好,我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小时候我总是捉弄她,让她给我生对龙凤胎,后来我听旁人说了生产的痛楚,这个念头便没有了,孩子来便来,不来就是我命里头无福,我根本不在意。” 帐篷之中,孟氏的手紧紧抓着褥子,额头上满是冷汗。 裴十柒走过去拧了块帕子,擦了擦孟氏额头的汗:“口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她回身去倒水的工夫,就听孟氏问:“楠哥不知道吧?” 裴十柒动作一顿,撒谎道:“我怕他接受不了,让他去跟着三皇子巡查去了,他对村里人熟悉,有他在三皇子很多事也会好办一些。你放心吧,他什么也不知道。” 孟氏筋疲力尽,强撑着露出了一个笑来,被裴十柒扶着坐起身,一口气喝了一杯水,喘着粗气问:“廖太医说这次落胎日后还有可能怀上,不是骗我的吧?” 她的语气里满是期盼,甚至可以说是卑微,裴十柒点了点头:“当然不是,他在宫里照顾贵人的太医,神医妙手,自然说话靠谱,你且放宽心,好好修养身子要紧。” “那就好。”孟氏眼神迷离的看向外面:“谢谢你们,不知道你们会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没了希望,村里有的人都寻死了。” “人活在世上,除了性命什么都不算要紧,无论遇到什么境遇,都不能放弃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有一线希望。”裴十柒端着一盆血水说:“我出去替你寻一寻人,等会儿邱大哥就回来了,廖太医忙完也会过来看你的情况,你自己躺一会儿没问题吧?” 孟氏点了点头:“没问题,你去吧。” 话虽如此,裴十柒还是不放心,让邱楠在外头守着,过一会儿就进去。 忙碌了一整天,薛骋也累坏了,坐下来以后接过丁钊递来的艾草,熏了熏自己的衣裳,这才敢摘下脸上罩着的东西。 “乔大人可真是好样的,他一来殿下您都省心了不少,不像言鸿泽那死东西,一直给您下绊子。” “乔慕生为人正直,最看不惯的就是言鸿泽这样的人,况且事关百姓的性命,他自然是认真办事。”薛骋随口问道:“裴姑娘怎么样了?” 提到裴姑娘,丁钊回答:“她也一直在忙着,照顾人的任务落在她身上,不过那个豆子一直跟着,还挺配合的。” “人家叫豆丁。”薛骋有些无奈的提醒。 “他叫什么无所谓。”丁钊坐下来笑嘻嘻的说:“裴姑娘做事很有一套,把村子里病状轻的安排在一起,病状严重的安排在一块儿,杜绝再次传染,只是人数太多了,裴姑娘完全忙不过来。” 薛骋有些不解:“我们带来了那么多人,还有谭县令的人,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忙?” 丁钊面露为难道:“那些都是男子,梨花村一半都是妇孺孩童,裴姑娘担心那些男子会使坏,所以只让他们去照顾男子,不准踏进女眷帐篷一步,为此今天属下还听见不少那些人说的酸话呢。” 薛骋明白,这什么事都让一个人来,实在不是个办法。 第二天刚刚放亮,一个帐篷中发出了一声惨叫,薛骋瞬间被惊醒,本就没睡多久的他疲惫的赶过去,发现谭县令正在那帐篷前头,和裴十柒说着话。 “裴姑娘,他不过是看着你昨日忙碌的辛苦,今儿想着搭把手罢了,不就是进去递个水吗?人家姑娘也没什么事,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谭县令说着话,嘴角还扬起了一丝笑。 裴十柒气愤的说:“只是递个水,为何要趁着所有人还没醒的时候递?为何不经过对方同意直接进去?” 谭县令丝毫不将此事当回事,摆着手说:“裴姑娘,本官可要劝你一句,很多事说的太明不好,毕竟那姑娘日后也是要嫁人的,你这么做可是要害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啊!” 薛骋大步走过去,一肩膀将谭县令撞了个踉跄,走到裴十柒面前问:“怎么回事?” “他的手下方才进了这帐篷,手还伸进人家被窝里东摸西摸的,给人家吓醒了。”裴十柒气愤的说:“我想杀了他那手下,可他却用人家的清白和名声要挟我。” 薛骋同丁钊说了句话,丁钊立刻吩咐人,把看热闹的人全部轰远。 本来这个时辰醒了的人就不多,只有住得近的才能被吵醒,因此丁钊行动起来十分容易。 “谭县令,你的手下究竟为了什么,我想你心里比我要清楚。”薛骋知道这是一个震慑所有人的好机会,便直截了当的说:“我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如果解释的不合我心意,他必死无疑。” 谭县令看他这副表情,顿时有些慌了。 “三皇子,您这是做什么啊!不过是一个妇人的一面之词,这帮女子最里头一句实话没有,您可不能胳膊肘超外拐啊。” 他说到后头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对,赶忙又变了话:“她如何能证明自己被人碰了?说白了就是栽赃陷害,仅凭她一人之言,哪里能定人罪呢!” “她可有事先料想到你的手下会进去?”薛骋一句话问的谭县令无言以对。 裴十柒也说道:“没错,帐篷里所住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你手下被灰溜溜的吓跑,他若是光明正大只为了送水,又何必用一团烂布遮着自己往外逃?这不是做贼心虚,那什么是!” 谭县令被这句话刺到了,手指狂指裴十柒:“你你你!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能如此不嫌害臊!” “是你手下做错事在先,与我是不是女子又有何干?我就住在隔壁,我的人看见你的手下用烂布遮在了什么地方,很多事我不想说的太明白,你手下若是清白,那你就叫他出来对峙!” 这下谭县令没了办法,只能让人传了那官兵过来。 或许是以为自己耍狠就能证明清白,那官兵张嘴便说:“血口喷人!我健健康康的,何必要去沾染那么个病丫头?我不过是进去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罢了。”qqxsnew 丁钊冷笑一声:“可谭县令方才说的,可是你进去送水啊,你们主仆两个,能不能把话串通明白了?” 第75章 报复 官兵脸色一紧,下意识去看向谭县令。 谭县令瞪了他一眼:“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就是了,不过就是一场误会,想必三皇子也不会斤斤计较。” 薛骋压根不接他扔过来的这顶帽子,直接说道:“你若是说的不清不楚,我不介意杀了你杀鸡儆猴。” 官兵想了想,顺着谭县令给他想的说辞回答说:“属下只是进去送水而已,路过帐篷听见里头有咳嗽声,以为是谁醒来口干,便好心送了水进去,没想到被误会了。” “既然是送水,你大大方方的说,为何方才又要说是去查看可疑的人?”裴十柒一针见血的说道。 “属下也没想到会遭人误会,心里头紧张所以说错了话,这都不成吗?” 听他的态度,那是一点也不把薛骋放在眼里。 也是,谭县令都不将薛骋放在眼里,只以为他是个落魄的皇子,被建阳帝派过来做这样的苦差事,有哪个真的正眼看他? 所以谭县令的手下们都是这样,背地里没少嚼薛骋的舌头。 薛骋质问道:“既然是送水,水呢?你是拎了壶,还是拿着杯子,亦或是端了盆?要装水起码得那个物件才是,你这两手空空跑出来,帐篷里头也没遗落下你什么东西,你送的哪门子水?” 官兵胆怯的看了谭县令一眼,谭县令侧过头去,表示他也帮不了太多。 “那姑娘被惊醒大叫,属下端着杯子进去,早就不知道被她吓得丢到哪去了。” “简直是荒谬,你说她咳嗽,那她必然是醒着的,你进去把水递给人家也就罢了,为何又是把人从睡梦里吓醒并且失声尖叫?你这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还不说实话吗!” 薛骋拔出丁钊腰间的佩剑,将剑打在官兵脖子上,吓得那官兵连连发抖,眼神惊恐的看向那剑刃。 这下谭县令坐不住了,马上冲过来阻拦。 “三皇子,咱们和气一点,都是误会罢了。” “误会你个头。”丁钊拦住了谭县令想抓薛骋的那只手,十分不客气的说:“今儿这人我们殿下怎么审还轮不到你做主吧?” 谭县令说:“这是我的人,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怎么不能由我做主?” 薛骋闻言,慢慢将搭在官兵脖子旁的剑,移到了谭县令的脖子上。 他说道:“好啊,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谭县令被吓了一跳:“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你说他是你的人,你能替他做主,那我现在要求你拿出来一个可行的方法,有问题吗?”薛骋的眼神十分冷漠,看向谭县令,吓得他后脊发凉。 “殿下,您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倔了!”谭县令语气服软道:“那不过是个乡野丫头,现在还有许多人没睡醒,知道此事的人根本不多,您又何必严肃处理呢?到时候让那些人知晓,岂不是平白坏了人家姑娘名声?按微臣说,倒不如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不了微臣出银子,赔偿她一些就是。” 这话让薛骋忍无可忍,一脚将谭县令踹飞,谭县令的身子在空中停顿瞬间,接着沉沉落下,砸在了井台边。 他活了几十年,从未被这样过,浑身上下的骨头仿佛都移位了,疼的他面容扭曲。 但即便生气,他也是有眼力见的,知道薛骋这是真的生气了,不敢与他硬碰硬。 可他却也不甘心把这口气咽下去,想着薛骋不受重视,凭什么与自己这样?所以他艰难的爬起来说:“殿下,您细想想,为何龙椅上的主君是男子?老祖宗都明白的事,世代传下来的规矩,男子就是比女子要高贵许多,您这么做岂不是向着她们了?那也是放低了您自己的身段啊!” 裴十柒闻言莫名震撼了一下。 她没想到,谭县令竟然堂而皇之的能说出这样的话。 气急之下,裴十柒走过去一脚正中谭县令胸膛,踢的谭县令一个踉跄,膝窝绊在井台边,整个人狼狈的跌了下去。 十月份的天气并不暖和,井水更是冰冷刺骨,谭县令这一下去就仿佛猪被开水烫了,连连的惨叫不停。 但裴十柒没想救他,薛骋也懒得理他,只是说道:“连自己母亲都能骂低贱的人,淹死了也活该。” 两人双双看向那个官兵,官兵吓坏了。 他以为谭县令能当他的靠山,可如今他的靠山却落在了井里,没人搭救就要死在里头了,哪里还会有人救他呢? 薛骋用剑指向他:“现在,我想听你一句实话。” 官兵抖着下巴说:“殿下,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我只是昨晚路过时,看那姑娘长的漂亮,想着和她亲近亲近,旁的我不敢想,您就饶了我吧,我这次真是昏了头了,保证没有下一次!” “你还想有下一次?”丁钊气愤的说:“殿下,把这人交给我,我弄死他!” “留着他,还有用。”薛骋同丁钊说:“将人捆了,堵上嘴,用马匹拉着,围着这里走上三圈,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能停下。” 几百人住的地方,帐篷搭的压根数不过来,别说是走上三圈,就是走上一圈只怕都日上三竿了。 薛骋这么说,分明就是要故意磋磨他。 于是很多人醒来时,想着到外头晒晒太阳,一出帐篷就是被马拉着的官兵。 许多人议论纷纷,却又不知为何,裴十柒安慰了那女子,还让她也出来看了热闹。 女子有些不敢,裴十柒告诉她:“三殿下已经让所有人封了口,不管此事从谁的口中传出,他们都会一起被捆着打板子,你放心,没人敢的。” 这话让女子惊恐了一早上的心终于放下去了,嘴角露出了淡笑来。 等到三圈终于结束,马匹刚好停在薛骋面前,丁钊走过去将马拴在一边,双手抱拳道:“殿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处置完毕。” 薛骋走上高位,让人将所有官兵集合到一起,这里有他从京城带来的人,也有很多乔慕生带来的,更多的是谭县令的手下。 “我刚来不久,对这里可能不算熟悉,事情做起来也不算上手,承蒙大家的包容和帮助。父皇派我来治理疫症,我便要治出个样子来,不让梨花村几百百姓因疫病丧命,能救一个是一个,很多忙碌起来顾不到或是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各位海涵。但即便如此,有人想浑水摸鱼,我也是绝对不允许的!今日我惩罚的这位,犯了他最不该犯的错,落井下石,在人最危难的时候还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伤害对方,这样的畜生应不应该处置!” 众人一起回复应该,就连刚刚从井里被救出的谭县令,也只能被迫的回答着。 嘴上虽那么说,但他眼中的恨意却猛冲头顶,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想要把薛骋给撕碎。 刚刚赶来的言鸿泽看见这场景,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再看谭县令那好似要吃人的表情,在人群散开后,他走到了谭县令的身边。 “三皇子那人就那个样子,你别和他一般计较。” 谭县令误认为言鸿泽此人还不错,所以愿意和他说上两句心里话。 “言大人,您想一想,这梨花村是下官管束的地方,就算是三皇子来了,那也应该凡事问我一句吧?说一句僭越的话,他才来了一天,我却在这里管了几年,什么事他没有我的支持哪里施展的开!” 言鸿泽顺着他的话笑道:“他若是明白这些人情世故,也不至于在京城被皇族冷落这么多年了。” “下官说句不该说的话,就这个性子啊,被冷落纯属活该。”谭县令恨恨的看向害他落井的裴十柒:“成日跟在一个女子身后转,到外面办事还带着那贱人,一点尊严都没有,把公事当成什么了?把老百姓的命当成什么了?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到这里处处添乱,这三皇子的做法简直就是个儿戏。” “我何尝不和你的想法一样?但人家就算在京城备受冷落,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我虽有心想帮你说话,却也实在是张不开嘴。”言鸿泽有意道:“好在这里山高皇帝远,陛下不知道他带了裴氏过来,否则还不罚他?” 谭县令听完这话心里一动:“言大人方才说,陛下对此事不知情?” “那当然!官员除了外任,哪里还有能拖家带口出来办公事的?何况那裴氏既不是他的妻妾,也和他没有婚约,不过是两个年轻人互相看对了眼,出来一块儿玩罢了,这情况三皇子是万万不敢让陛下知道的。” 谭县令被言鸿泽这话三言两语说活了心窍,当即想出了个办法。 另一边,裴十柒与薛骋说完话,想要去看看孟氏,却在半路被跟班赵喆所拦住。 赵喆说:“裴姐姐,我方才瞧着那被你踹下井的谭县令神秘兮兮的交代了自己手下什么,别是怀恨在心要害你吧?” 裴十柒一听这话笑了:“你多大?我多大?你好意思叫我姐姐。” 赵喆挠了挠头:“那我叫你妹妹就更不对了。” “叫我裴姑娘就是。” “好嘞!裴姑娘,你可万不能掉以轻心,那谭县令做县令多年,我们都深知他的为人,这人最是小心眼和记仇,这次的事他势必要报复。” 裴十柒转过身来,看向谭县令所住的方向,说道:“他能来报复也好,我怕的是他不报复。” 像他这样的狗官,不配做百姓的父母官,裴十柒倒不如给他个机会,让建阳帝这老儿将他从官位上踹下去。 看望过孟氏,裴十柒仔细想着这件事,想到谭县令能够报复的手段无非就是那么几种。 要么弄死百姓,要么直接弄死她,或者是做出些什么事来栽赃到她的身上。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越过她,直接陷害薛骋。 月黑风高,裴十柒躺在帐篷之中,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女子的哭喊声。 那声音凄惨,断断续续,声也不算大,好像一只瘦弱的猫叫。 不远处的树后,言鸿泽和手下站在那儿,看着裴十柒的帐篷说:“这姓谭的可真是狗肚子里头装不了二两香油,今天白天起了争执,到晚上他就出手了。” 手下担忧道:“这势必会查到他的身上,大人不告诉他一声?” “有什么可告诉的?像他那样的蠢货,我可懒得与他废话。”言鸿泽转身往回走:“不如让他当这个出头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便能直接对那些药草动手了。” 裴十柒小心翼翼的走出帐篷,发现是对面的一个帐篷中有人在哭,她深知这是陷阱,但担心自己不去踩会有别人踩,便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刀,举着烛台慢慢掀开了帐篷。 里面是一个女子背对着她,身上没穿什么衣裳,裴十柒眉头轻皱,看出了些门道来。 “你若是谭县令用来吸引我注意的,那你们的如意算盘便打错了。” 女子似乎没听清她的话,只是帐篷外忽然传来了脚步落地的声响,裴十柒不用回头便数出了是两人,看影子可看出二人手里都拿着家伙。 “小贱人,可让爷好等!”一个男子低吼着,将刀尖抵在了裴十柒的背后:“给爷滚进去,痛快儿的!” 裴十柒淡定如常,迅速转身一脚背甩在男子脸上,将人踹倒在地。 另一人没想到裴十柒竟然会功夫,举起刀便要砍,裴十柒一脚踢在他的手腕,长刀落地,接着裴十柒甩出袖中的刀,刀子正刺中男子的肩膀。 守在隔壁的赵喆听见了动静,边穿衣裳边往出赶,看着有两个蒙面人倒在地上,裴十柒安然无恙,心里的石头落了下去,嚷嚷道:“奶奶的,果然让爷猜对了,你们两个小杂碎想干嘛!” 裴十柒语气冷静:“去寻三皇子和乔大人过来。” 这个夜晚注定不安静,薛骋和乔慕生一前一后赶到,裴十柒已经掀了二人脸上的黑布,看清了他们的长相。 第76章 失败 薛骋听说裴十柒遇上了这样的事,当即赶了过去,看见那两人后眉头一皱,同裴十柒说:“我见过他们。” “我也见过他们。”裴十柒居高临下的说道:“你们不在谭县令身边待着,深更半夜来这儿做什么?” 二人相视一眼,心里头都憋着火气呢。 原本以为今晚的事天衣无缝,必会得手,哪里想到两个大老爷们,被一个丫头片子打成了这样。 其中一个回答:“你们认错了,什么谭县令,我们不认识。” “你当我瞎呢?”丁钊说道:“你们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到梨花村时就是你给老子引的路,现在说不是谭县令的人,我看你就是揍一顿才能说实话!” 说着,丁钊拿起刀就过去,吓得那两人用力往后退着,却因为身后是墙而没了退路。 裴十柒和薛骋也不拦着,丁钊越走越近,二人都吓坏了,其中一个被迫承认了自己与谭县令的关系:“我们是谭县令的手下,谭县令会给我们解释的机会!” 薛骋这才扶住了丁钊,示意他收刀:“人家都这么说了,就劳烦谭县令再跑一趟吧。” 躲在帐篷里头的谭县令有些睡不着,一直盯着外头的情况,心里头复杂的很。 直到看见一个人拿着火把走近,离老远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因为同穿黑衣,他还当是自己的手下,低声道:“怎么样,得手了吗?” “得手你奶奶个哨子!”丁钊走到谭县令面前:“你好好看看爷是谁!” 谭县令手狠狠一抖:“怎么是你!” “少废话,跟我走一趟!” 谭县令自是不愿意去的,可丁钊人高马大功夫好,一路提着他像拎了个小鸡崽,让他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被迫被带到了薛骋的面前,和两个手下跪到了一处去。 乔慕生双手背在身后,打量着他们这对主仆:“谭县令大晚上的不睡觉,穿着外裳,可是有什么事放心不下,打量着想出门转转?” “夜里冷,多穿一件好暖和些。”谭县令问道:“不知下官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让乔大人和三皇子如此生气?” “怎么,你是不打算与自己的手下相认了吗?”裴十柒看着谭县令问。 瞧着裴十柒好端端的站在那,谭县令便知道此事已经败露了,心一横说:“不认识。” “看来这两个人不是你的手下。”薛骋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丁钊:“既如此,也不用听他们二人解释什么了,直接拉去旁边放血。” 丁钊伸手抓起一个人的领子,那人吓坏了,双脚在半空中拼命的蹬踹,可薛骋走的步伐极稳,并没有因他的反抗而慌了步子。 眼看着自己就要一脚踏进鬼门关,这手下也是逼急了,大吼道:“谭颂良,你不是人!明明是你让我们来的,大祸临头了你只管自己,对我们见死不救!” 谭县令眼睛狠狠一闭,心知自己这是逃不过去了。 丁钊将人扔在地上,看向薛骋,薛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说道:“将这二人看管好,不准他们死了,谭县令缉拿下狱,与这二人分别看管,梨花村的事处理完返回京城时,把他们一道带回去。” “怎么,三皇子是想让陛下审判我?”谭县令方才觉得心如死灰,现在却莫名觉得有了一丝希望:“陛下是男子,他当然会向着我说话,不像你只会胳膊肘往外拐!” 丁钊走过去,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谭县令的脸上:“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嘴缝上,看你用哪个眼蹦字儿!” 这一巴掌打的谭县令是头晕眼花,一头栽倒在旁边,半边脸失去了知觉。 薛骋看向裴十柒问:“你没事吧?” “我无事。”裴十柒示意他看那个帐篷:“我去问问里头的人是什么情况。” 撩开帐篷帘子进去,那女子还在哭,哭的声音比方才还要大一些。裴十柒走到她的面前,看清了她的样貌。 “裴姑娘,对不起。”女子裹着被子哽咽道:“我的孩子被谭县令抱了去,他说我若是不能把你吸引过来,就要将我的孩子掐死!”.qqxsnew “我不怪你,何况你也没对我造成什么伤害。”裴十柒在心中叹气:“我会让人去寻你的孩子,在此之前,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女子一听她就这样原谅了自己,羞愧的将头埋进被子中,哭的撕心裂肺。 裴十柒是如何对待他们这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她都看在眼里,如今却要帮着别人去害她,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快要走出帐篷时,裴十柒说道:“等我们返京时,你也跟我们一道过去,向皇帝揭发谭县令的所作所为,这样我就原谅你。” 很多人犯了错不怕自己受到什么惩罚,只怕自己什么惩罚都不受,日夜悬心寝食难安。 有了裴十柒给的这么个说法,女子也就放下心来,答应会与她一起返京。 这边裴十柒亲自去谭县令的帐篷中找到了正在睡觉的孩子,那边赵喆就急匆匆的过来说道:“裴姑娘,出事了。” 裴十柒手一抖:“怎么了?” “有人放火去烧药材。” 说话间,裴十柒已经掀了帘子出来:“这应该是三皇子早就猜到的事,不会让人随便得手吧?” “裴姑娘心细如发,猜的自然对。”赵喆越发觉得裴十柒冰雪聪明有勇有谋,拍马屁道:“这会儿人已经被三皇子殿下控制住了,今晚还真是热闹。” 裴十柒把孩子交给了赵喆:“把这孩子给那女子送过去,再找廖太医摸下脉,我怀疑是被喂了药才能昏睡如此,否则这么大的孩子夜里啼哭是常事,他实在有些太老实了。” “得嘞,那您赶过去瞧瞧,我这就送孩子去。” 放置药草的马车旁围了许多人,许多人手里都举着火把,照的这里灯火通明。 薛骋和乔慕生也是刚赶到不久,瞧着那放火的刺客确实不眼熟,虽然心里知道此事会是谁做的,但却不能直接与言鸿泽扯上关系。 谭县令夜里向裴十柒出手,紧接着药材这边就差点被人得了手,险些酿成大祸,薛骋不觉得烧了这些药材对谭县令会有好处。 相反,现在的药草归乔慕生管控,薛骋管着疫病的事,药草一旦全部烧毁,那二人的罪责一个也跑不掉。 今晚这个时间选的真好啊,看来言鸿泽是铁了心想让谭县令当他的替罪羊。 “你为什么要放火烧药草?”薛骋开门见山直接便问:“是什么人派你来的?” 那个人不回应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薛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几乎是瞬间喊道:“撬开他的嘴!” 丁钊这边还未等碰到这个刺客,就见他的嘴里涌出一股黑血,接着身子往前一栽,脑袋磕在地上,临死时还睁着眼睛。 好不容易抓住了人,却还没来得及审问就让他自尽了,薛骋有些气恼。 乔慕生在旁边劝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处理他不急于这一时。” “我知道,可我担心此计不成他会再生一计,让人防不胜防。” “他带来的人是有限的,现在大部分官兵全部归微臣管制,谭县令栽了,不如就让他负责谭县令的活计,在外围看护,不得入内。” 薛骋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只是他毕竟是朝廷官员,吃饭睡觉还是要在营区中的,只怕他会借机钻空子。” “那他就真的是活腻了。”乔慕生说:“殿下之前已经传了信到京城,何不再传一封,禀明这里的情况?” “一次事关生死,一次事关药草,但传信告知只是缓兵之计,陛下要么是召言鸿泽回京,要么是再调遣官员过来帮忙,但我们无凭无据,也奈何不得言鸿泽,还会留下个没能力办好差事的罪名,只怕是不成。” 乔慕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想让恶人自食恶果还真不容易。” “现在刺客已死,我们还没来得及审问,他也什么都没交代,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无法与言鸿泽对质。不如就借机震慑他一番,让他短时间内不敢再打粮草的主意,另外还有百姓的安危,我怕他狗急跳墙,会在百姓的性命上做文章。” “还是三殿下想的周到,微臣会安排人加紧巡视。” 薛骋想了想,觉得好像落下了什么,连忙补了一句:“还有廖太医,之前我把重心都放在了药草和百姓的身上,却忽略了廖太医,他是支撑我们在这里救人的根本,若是言鸿泽将他除去,那我们此行便是白来一趟。” 另一边,言鸿泽听闻手下失败了,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嚷嚷道:“怎么可能!那是瑞王给我的人,是带着功夫的高手,不可能连放把火这样容易的小事都做不明白!” 黑衣人解释道:“我与他暗中前行,确保没人瞧见,可就当掏出打火石想要放火时,却从天上忽然落下一张大网,我叫醒逃脱,他却没逃掉,人被罩在网中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出去,何况他才起身就有数不清的官兵举着长矛赶来,哪里还能脱身呢?” “那他现在人呢?”言鸿泽担忧道:“不会将我供出来吧?” “言大人放心,瑞王殿下交代我们,凡事都要做的利落干净,一旦有人落网被抓,便是必死无疑。三皇子到达之前,我已经用沾了毒的暗器取了他的性命。” 言鸿泽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看来三皇子这家伙是早有准备,是我小瞧他了!裴十柒那边怎么样?” “裴十柒没进陷阱,谭县令失败了,这会儿已经被抓住,据说好像是要回京再审问他。” “无能的窝囊废。”言鸿泽咬牙骂道:“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自己!” “他会不会出卖您?” 言鸿泽抓紧了椅子靠背:“我与他来往并不密切,他又出卖我什么?只是我担心他会说出与我有联系,陛下多疑少决,没准儿就会把我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上一次在驿站我对三皇子下杀手就已经引起她的怀疑了。” “那您的想法是?” 言鸿泽拧了拧眉,微微思索后说:“谭县令此人,不能留了。” “我明白了。” 独自留在帐篷中的言鸿泽气的手抖,看着桌上的烛台,他心里一横,一袖子将烛台打落。 大火顿时吞噬了整个帐篷,言鸿泽狼狈的被人从帐篷中救出,装作害怕的样子抖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薛骋和乔慕生得知此事,虽然有些意外,但也算是情理之中。 他们才来没几天就遇上了这么多的事,哪里是什么巧合,分明是有人在背后算计暗害。 若是言鸿泽不这样做,那迟早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臣可真是小瞧了言鸿泽。”乔慕生没想到言鸿泽还使出这么一手:“不过他现在轻易也不敢再出手了,毕竟着急给自己身上的嫌疑洗干净,猫肚子放虎胆,再凶不起来了。” 薛骋说:“言鸿泽此人奸诈狡猾,内里不知道又在谋划什么黑心事,不如借此机会断了他和外头的联系,让他带来的那些藏身暗中的人无法接触他,也省得我们又要治理疫病又要担心他下黑手,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只会让我们分心乏力。” “那殿下有什么想法?” 薛骋淡淡一笑:“我能有什么想法,给人把手捏腕的是太医,言鸿泽身上有什么病症,也是太医最清楚。” 乔慕生顿时明白了薛骋的意思。 当天夜里,廖太医被匆忙喊起来,由丁钊护送着去给言鸿泽诊脉。 最后诊出的结果是,言鸿泽受到了惊吓,逃跑时摔倒在地震伤了内脏,需要好生调养,这期间静养在此处,不得下榻,还要每天喝上几碗黑黢黢的汤药。 说是养病,其实就是变相的把言鸿泽软禁起来,他什么能出来取决于这个病什么时候能治好,至于病能不能好,看的是廖太医如何说,而廖太医又是薛骋的人。 第77章 姑父 言鸿泽为了撇清嫌疑,暂时已经无法出手了,但他并不着急。 就算不能给薛骋投毒,那过后也有瑞王的手下会对薛骋下杀手,他急也没用,毕竟杀人对于他这个书生文官来说是有些做不到的事。 修整了两日,孟氏的身子还是很虚弱,裴十柒让人炖了两大锅鸡汤给众人补身子,喝的人身子暖暖的。 裴十柒选的是乌鸡,主要是为了孟氏能够恢复气血,瞧着孟氏喝下了一大碗,裴十柒连忙催道:“这鸡肉炖的软烂,一点也不柴,你快吃些鸡肉,我再帮你盛些汤去。” 邱楠在一旁坐着,看裴十柒这样忙前忙后的,心里十分感激。 “咱们可真是遇上好人了啊。”邱楠感叹道。 孟氏眼眶有些发酸:“裴姑娘这么好的人,希望她以后不会受苦吧。” 邱楠闻言笑了一下:“那位三皇子也是个正直良善的人,我瞧着他们二人关系不错,若是裴姑娘跟了三皇子,日后定然不会受苦。” 孟氏不解道:“裴姑娘和三皇子?” “你没看出来吗?” 孟氏摇了摇头:“我一直被圈在这帐篷里头,除了晌午没风有太阳的时候敢到外头晒一晒,剩下时间我都是不出去的,连三皇子都没见过两回。” “三皇子对百姓都是如此,有耐心有善心,肯为我们收拾谭县令那不义官员,日后定会对他的妻子好。”说到这里,邱楠笑了一下:“就像我们这般。” 忙完了孟氏的事,裴十柒来到了薛骋身旁,边擦手边说:“我瞧着孟氏这两日心情还不错,不像刚开始那么丧气了,廖太医会着意照顾她,让她将身子养好。” 看着百姓们人人端着碗喝鸡汤,薛骋说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想的比我全一些,若是不带你来,很多事我做起来也不方便。” 二人看着彼此,裴十柒笑了一下,薛骋则是转过了头去。 她和她什么都像,可惜,她不是她。 “对了,我想着左右言鸿泽这阵子也不能出来害人了,我们不用分心太多,要不然趁机将大庆村的事查了吧?”仟千仦哾 那用人肉炼丹的道士,还有莫名将裴十柒推到井下的人,井中出现的戴着贵重袖扣的人,这些都实在是奇怪。 薛骋和裴十柒想到了一块去。 有的百姓喝了些苦药缓过来了不少,说话的嗓门都洪亮了,薛骋和裴十柒看的十分欣慰,再加上乔慕生的为人他们都是信得过的,便让乔慕生管着这里,丁钊辅助他,还有廖太医的加持,他们是可以完全放心的。 两人各骑上一匹马,赶到了大庆村。 和梨花村的热热闹闹相比,大庆村就冷清许多了,街上空无一人,家家都挂了蛛网。 想着邱楠所说的话,二人直奔赵家祠堂而去,果然发现了一个地窖。 地窖被关了有一阵子了,里头哪怕经过仔细的刷洗,还是被闷了一股恶臭血腥的味道。 裴十柒本能的用袖子掩住口鼻,薛骋走下地窖,拿下墙上挂着的火把,示意裴十柒跟在他后头。 地窖之中阴暗无比,他们看见了这里曾绑着人的柱子,柱子上还有一些洗刷不掉的血迹。 当初那谭县令能带人搜查这里却说什么也没搜查到,可见他是说了谎。 如此清晰明显的血迹,哪里会有人注意不到? 想到这里,二人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谭县令此人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为那恶事做了什么,只怕不是简单的包庇混淆这样简单。 不过收拾这里的人确实干的十分认真,周围再找不出什么血迹来。 但即便如此,裴十柒还是从一捆干草旁,捡起了一小把头发。 发丝很软,很长,发根处还混着血,裴十柒将头发丝用帕子包裹住,又看向了别处。 只可惜,二人发现的东西实在是有限,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 然而正当二人想要离开地窖时,外头不知是什么人,一把关上了地窖的门,还在上头挂了把大锁。 听见上锁的声音,裴十柒连忙问:“你是谁!是推我落井的人吗?” 上锁的声音一顿,但并没有停,继续将锁头挂好后,外头安静下来。 “他想杀我们,却又不想和我们硬碰硬,这应该是推你落井的那个。”薛骋留意着四周,想找到出路,边走边说道:“只是他究竟是什么人呢?是那官员的手下,还是这大庆村的人?” 火把被他高举过头顶,顺着四周慢走,火苗遇到空气流通被吹的左摇右晃,薛骋便知道自己找到路了。 这地窖被隐藏成了放置耕田锄具的地方,因此薛骋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一些趁手的家伙,让裴十柒帮他举着火把,站在木桩子上几锄头下去,上方的边角就露出了土色。 卖力了许久,等二人最终从地窖里爬上来的时候,外头已经黑了。 薛骋筋疲力尽,拉着裴十柒爬上来后,便将锄头扔到了一边,费力的喘息着。 裴十柒则举着火把,小声对他说:“你看,那是不是有个人影?”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薛骋的确看到了身影。 “你出来吧,既然诚心想杀我们,也好让我们瞧清你长什么模样吧?” 听见这话,对方好似停顿了一下,接着走了出来。 看见他的身影出现,薛骋和裴十柒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不会是什么官员的手下。 杀人的方法拙劣,两次都能被他们所逃脱,又不知他们都是身怀武艺的高手,对他们毫不了解便敢露脸出现,这人想来是大庆村的居民。 果然,他的脸从阴暗处走到火把能照到的地方时,裴十柒眉头轻皱,瞧着眼前的男子一副农夫的模样,质问道:“你为何要杀我们!” “少废话。”男子摆出一副发狠的表情,两手紧攥成拳:“觊觎我们大庆村的畜生们,拿命来!” 他的块头虽然大,可这也拦不住他的动作迅速,几乎是一阵风一般冲了过来。 筋疲力尽的薛骋费力躲开,因为长时间高举锄头几个时辰,他的两条胳膊已经僵硬到举不起来。 裴十柒看他似乎是想伤害薛骋,自己在的位置想赶过去又有些来不及,便一脚将锄头踢了过去。 稳稳的接住锄头,薛骋将锄头伸出去,一下绊倒了男子,裴十柒看准时机冲过去骑在男子的身上,锋利的刀子横在男子脖子前头。 看着那把刀子,男子眼睛死死闭住:“来啊!杀了老子!你们这帮畜生,就是老子死了,也会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谁也别想好!” “我问你,你是大庆村的人吗?”裴十柒问道。 “对,我就是大庆村的人,我生是大庆村的人,死是大庆村的鬼!你们这帮害了大庆村的人,我告诉你们,老天爷就在你们头顶看着呢,你们不得好死!” 听到这里,裴十柒将刀子从男子脖子上拿开,语气冷静的说:“我们是来调查的,大庆村的人不是我们害的。” 男子听完一愣,薛骋问道:“你认不认识赵喆?就是那个豆丁,他的父亲好像是族长的亲戚?” 这下男子更懵了:“豆丁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他已经回来了,并且就和我们在一起,他可以证明我们的清白。”裴十柒将人扶了起来:“大庆村发生的事我们也有些耳闻,我们过来的目的是想调查一下是什么人将大庆村害成了这样,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 男子有些不敢相信,质问道:“当真?你们可别骗我!我是村子里最好的猎手,骗我你们就等死吧!” “我骗你做什么?方才我明明可以杀了你,却没有下手,你真不明白为什么吗?”裴十柒有些生气的说:“不成的话你就随我回去见赵喆,听听赵喆怎么说!” 这让男子不知该怎么选择,被裴十柒拉着走出了大庆村。 回到梨花村以后,听说这里并没有出现什么事,薛骋放心了不少,让丁钊将赵喆带来。 赵喆一见到那男人,顿时迈不动脚了,二人就那么对望着,似乎是确认对方是谁。 好半晌以后,赵喆哭着奔向男子:“姑父!” 这一声姑父,把众人都喊懵了。 那男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扯着赵喆的胳膊说:“豆丁你这是做什么,这么老些人在呢,赶紧起来!” 赵喆抱着男子不松手,咧着一张大嘴哭,最后男子没了法子,照他屁股狠踹一脚,哭声戛然而止,赵喆乖乖的站起了身来。 “同我说说吧,这么久你都跑去哪了?怎么这大庆村是怎么了!” “姑父听从谭县令的话,远赴外乡去送东西,这么久没回,可担心死我了。”赵喆那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我还当你也死在了外头。” 男子生气起来,一脑瓢打在赵喆后脖颈:“别说那些丧气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一伙人要买咱们大庆村的地,赵家百姓世代生活在大庆村,哪里是能说卖就卖的?况且人家给的银钱也不多,卖了地咱们大庆村的居民连个住处都捞不着,族长自然是不同意的,那伙人就杀了族长。”赵喆越说越委屈:“我的父亲死了,我的姑姑也死了。” 男子眼睛慢慢闭上,叹了口气:“我现在身上还带着你姑姑给我缝的平安香囊,可惜她自己却不平安了。” “大庆村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后来梨花村的邱大哥告诉我们,他亲眼看见有个道士在家祠下头的地窖中藏了好些人,我母亲就是其中之一!他在里头用人肉炼丹,简直是丧心病狂!” 这让男子明白了薛骋和裴十柒出现在地窖的原因,看着薛骋同赵喆说:“他们两个,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去的?” “正是!我们都没了法子,他们是从京城来的,想必会有法子为我们报仇。” 男子听明白了,走到薛骋面前忽然跪下:“贵人,之前的事多有得罪,是我误会了你们。” 薛骋将人扶起:“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你却还能保持本心,愿意听我们解释两句,可见你还算冷静,我们不会怪你。” 男子接着又看向裴十柒:“上一次把姑娘你推到井里,我还当姑娘已经死了,没想到你福大命大,才救了我没犯下杀人的罪孽。” 赵喆闻言眼睛都瞪大了,狠狠一拍他的肩膀:“姑父,你可真虎啊!这天仙般的好姐姐你给我往井里推?” “我又没看到正脸,况且我只当她对咱们的龙眼有坏心思,也管不得她长什么模样了。”男子向裴十柒咧嘴一笑,显得十分朴实:“真是对不住,以后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你开口吩咐我就是。” 薛骋问:“那龙眼中有几具尸身,也是你做的?” 男子点了点头:“他们和这位姑娘不同,他们都该死。” 裴十柒说:“我查看过那些尸身,发现他们刚死了一阵子,可以跟我们讲讲这些人是什么情况吗?” 男子叹了口气,神色坦然,声音疏阔道:“要买我们大庆村田地的人,就在那其中!我从外头回到村中,对村中的遭遇一头雾水,经过多日调查才调查出一些眉目,也跟踪到了那买地的官员。” “他是什么人?”薛骋问。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买地并非是他的想法,他也是受人指使。”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令牌:“这是我审问那官员时,他交出来的令牌,说是背后的人给了他这块令牌。” 裴十柒接过令牌细细查看,却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对,倒是薛骋,看了一眼就说道:“这是皇室中人才会用的令牌。” “皇室?”裴十柒脑中闪过一个想法:“该不会是你爹做的事吧?” “不应该是他,如果是他的话,这件事早就无声无息的被处置干净了,哪里还轮的着我们来这儿?” “可皇室中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地既然是他买的,那地窖里的事是否也与那人有关?” 第78章 道士 现在众人都不明白,那道士在此处,炼的是什么丹什么药,他用了大庆村的龙眼,又杀了许多大庆村的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赵喆的姑父名叫赵检,和妻子在一起多年,对赵喆这个皮小子那就是当做自己的儿子一般疼。 看着赵喆健健康康的,赵检放心了不少,又从赵喆嘴里听见了被人追杀差点死了的话,赵检听的是心惊胆战,连连向裴十柒和薛骋道谢。 只是裴十柒与薛骋忙的很,处理完了梨花村的百姓们,临睡前又都巡查了各个帐篷,裴十柒终于歇下来,却也不能去休息,而是来到了薛骋的帐篷。 帐篷中只点了两支蜡烛,在黑暗之中发出光亮来,照亮了裴十柒脚下的路。 “我今天一直在想一件事。”裴十柒顺着光亮找到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说道:“谭县令身为县令,自己手下的人也不少,为何要派大庆村的人去护送东西?况且一去就去了那么久,回来时已经人去楼空,看起来颇像为了将人支出去而编造的谎言。” 薛骋知道裴十柒要来,原本准备休息的他不得不挺直了身板坐着,两条胳膊疼的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咬他的肉。 可他在裴十柒面前表现不出自己的痛苦,只是静静的坐在那,裴十柒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大庆村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谭县令事先不会一丝风声也没听到,况且事情发生后谭县令作为县令要过问百姓搬家的事,他却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也没有再三去已经卖出去的地皮巡查,更是在邱大哥已经明确表明地窖时他带人赶去却什么也没查到。”薛骋越说越觉得这个谭县令可疑的很:“我觉得这个谭县令不简单。” “那不如我们现在审一审谭县令?”裴十柒提议道:“若是等他被押解进京,再想见到他可就难了,更别提审问。” 薛骋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与裴十柒站起身来,直奔关押谭县令的地方。 多年来养尊处优的谭县令哪里受过这个委屈,被人关在一户民居之中,只有一条褥子一条被子,剩下的都被拿去放在帐篷里了,留给谭县令的被子上还破了个大洞。 屋中常日熏着艾草,熏的谭县令是头晕眼花,吃的东西也都是素菜大锅饭,让他十分生气,想要逃出去。 只是他没那个能耐,试了两次不成功便再没试过,毕竟外头守着好些人,丁钊还每隔半天前来送饭,也算是检查他还在不在,想要从这里逃跑实在不容易。 正因为生气而缩在被子里失眠的谭县令,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他坐起身子透过窗户纸往外头瞧着,只见火把旁站着两道身影。 接着,门上挂着的大锁被人打开,脚步声传来,谭县令吓得躲回了被窝装睡。 薛骋和裴十柒二人双双坐下,看着装死的谭县令,薛骋说:“看来他这是睡着了,可惜了我这肥鸡肥鸭。” “哪里来的肥鸡肥鸭?”谭县令一骨碌爬起身来。 他往日在家那素菜是一叶都不沾,从来都是只吃肉荤,如今被关起来一天两顿全是绿叶菜,吃的谭县令脸都绿了,一脸的苦相。 “没想到谭县令人虽睡着了,耳朵却醒着。”裴十柒阴阳怪气的说:“只可惜了这么一副好耳朵,配上了那么一副瞎招子。” 谭县令耳朵微动,装作听不懂裴十柒的话:“我这双眼睛瞎与不瞎,还轮不到你一个女子来说。” 若是放在往常,裴十柒会很生气他常常把瞧不起女子的语气藏进话里,但现在她顾不上那么多,直接问道:“邱大哥向你报案,你陪同着去了大庆村的地窖,果真什么都没查出来吗?” 这问题问的突如其来,谭县令眼睛微瞪,似乎是没想到裴十柒能问这个。 “这问的东西从东转到西,我都没听懂。”谭县令挠了挠头:“什么邱大哥?邱大哥是哪个?大庆村有的是地窖,他们会在地窖里头放置打来的猎物或是存储菜蔬,这又与我有何关联?” “你身为地方县令,作为父母官,大庆村的百姓全部离奇消失,你当真一点也不在乎?”裴十柒因他的态度十分生气。 谭县令冷笑一声:“裴姑娘别说笑了,这大庆村的百姓平分了卖地的银子,到外头去逍遥快活了,还有的恐怕早就娶了婆娘,用我去操心什么。” 薛骋一拍旁边的桌子:“我们问你的是,那赵氏祠堂的地窖是怎么回事!” 谭县令的眉宇间闪过了一丝纠结和恐惧,回答道:“三皇子若是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来,那赵家的祠堂院子里的确有地窖,是这梨花村里头一个姓邱的年轻人同我报的案子。可我去了以后细细调查了一番,什么也没发现啊!他报假案,我还罚他来着,这有什么问题?凡是报案那讲究的都是真凭实据,他只说地窖里头有人杀人,但我们赶过去后证据没有,尸身没有,凶手没有,杀人的物件难道会是墙角堆着的出头铁锹吗?” “所以我想不通,是谭县令眼神不好,还是真的有意在刻意的遮掩此事。”裴十柒拿出了一块手帕:“这里头包着的头发,是我在那地窖所得,若是谭县令说毫无证据,那么此物沾染上了血,为何会出现在地窖?” “恐怕是之前有人在里头干农活,不小心刮到了头皮,扯下几缕头发,这算得了什么证据。” 裴十柒有些生气,眉头一皱道:“那柱子上那么清晰的血迹,你们也看不见吗!” 谭县令因她这突然一嗓子吓了一跳:“我说你们女子就是不讲道理,我说不知道,没看见,我管你找到了什么,总之我去找的时候什么也没有。” 看他如此油盐不进没有觉悟,薛骋站起身来说:“那也不用和他废话了,这样嘴里说不出实话的东西,父皇恐怕也懒得见,还不如直接在这儿治了他的罪。” “怎么着,三皇子您是想在此杀了微臣?”谭县令有些慌了,却还在赌薛骋不敢杀他:“微臣好说也是一方官员,管着的事也不少,殿下想必也不敢随便杀微臣吧?陛下没亲审过微臣,您就将我杀了,陛下会如何想?” 薛骋冷笑了一声:“你可真是拿自己当回事啊,只谋害朝臣之女这一点,便能让你永远不得翻身,我只说是在救人的过程中将你失手所杀,你能怎么样?还能从阴曹地府爬出来吗!” 谭县令狠狠一抖:“三皇子,不可!” “还是说,你想等着此刻正在京城的那位皇亲国戚,会在你被押送到京城的时候,出手将你救了,再将此事给你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还能保你继续做这儿的父母官?” 这是谭县令内心的想法,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没想到啊,薛骋已经猜到了这一步。 “三皇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谭县令下意识回避薛骋的目光。 目光却直接从衣裳里头,拿出了那块令牌,对他说:“若是我猜得不错,这块令牌你也是见过的吧?” 这下谭县令彻底慌了。 他不知道薛骋对此事还了解多少,他只知道薛骋来这里的目的,不只是救治梨花村的百姓,还要调查大庆村的事。 “没见过,微臣在此处为官多年,不比三皇子是从京城而来,见过的好东西也多。” “既然没见过,那我就带你见见世面。”薛骋将令牌拿到谭县令面前:“身为皇室中人,我并无这块令牌,可见手持这块令牌的人位置一定在我之上,不应该是皇子,倒是极有可能是我父皇的兄弟姐妹,谭县令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 这番话说的仿佛是烧开了的滚油,在谭县令的心里反复煎烤,让他实在不好受。 “三皇子说的话我不明白,我也压根没见过这东西。” “那你为何要将赵检支走离开大庆村?作为村子里最好的猎手,他的离开直接导致村子丢失了防御,那帮屠杀大庆村的人也没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薛骋渐渐逼近谭县令:“谭县令啊,听闻你在家中是又拜佛又信道,可见你对这种事的痴迷,但你却助纣为虐帮助恶人害死了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直到现在还要包庇他们吗!” 谭县令被吼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块令牌。 屋内安静了好半晌,看谭县令一直不给个动静,裴十柒说道:“殿下,若是他实在不说,那就杀了吧,反正他到了京城也是个死,压根没有看到陛下的机会。” 这话让谭县令有些不解:“这是为何?陛下还未提审过我,谁会让我死!” “你当这块令牌的主人会让你活着进京吗?”裴十柒用瞧不起的语气说:“像你这种臭鱼烂虾,虽也指望不出从你的嘴里能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但背后的人经过深思熟虑,不会让你轻易到陛下跟前,万一一两句话将他暴露出去,陛下疑心甚重,定会好生调查,到时候他就会后悔没早些将你除去,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进到京城的。” 谭县令没想到这层,顿了顿后立马跪了起来:“三殿下,既然微臣已经不能进京,您何不放了我!横竖到京城都是个死,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我,大不了我不做这父母官了,就当是我对你和裴姑娘的歉意还不成吗!” “自然不成。”薛骋打量着谭县令说:“手持令牌的人许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一年来官位上并无调动,倒是多娶了两房美妾,我若是没猜错,银子定然没少给你吧?这笔过不了明路的钱被你藏于暗中,就等着我高抬贵手放了你,你自可以取出那笔钱逍遥,谁又能找到你?” 这是谭县令的后路,没想到却被薛骋三言两语堵的死死的。 “什么银钱?哪里来的什么银钱!”谭县令心虚到不敢看薛骋的眼睛:“三皇子无凭无据,凭什么这么说。” “好啊,这一切都是我凭空的猜测。”薛骋冷冷的说:“那不如回京路上见真章儿,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杀你。哦不,甚至用不着在回京的路上,那人若是急了,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让谭县令有些辨不清真假,不过谭县令也深知薛骋的话有恐吓他的嫌疑。 然而恐吓与否,人家薛骋说的也确实是实话,他知道一些秘密,那帮人哪里放心他就这么去京城? 思来想去,谭县令说道:“我不知道是谁拿的这块令牌。” “不知道是何人吩咐你就敢替他办事?”裴十柒问。 “我也没替他办了什么,只是前阵子把一个道士藏在家中了而已,他或许知道些什么。”谭县令说到此处又补了一句:“我在这县城之中也是个有头脸的,三皇子若是想抓那道士出来,要静悄悄的才是。” 给了这个消息,薛骋也能暂时松口,不咬着他不放了。 毕竟他的错处只是帮忙包庇了一个道士,至于那道士是谁的人、又做了什么,他是丝毫不知情,这样想来他能从这件事里逃掉不少罪责。 薛骋和裴十柒都明白打草惊蛇的道理,二人打听好道士的藏身之处后,离开了关押谭县令的房间,商议了一番直奔谭家。 柳枝缠风舞,孤月伴残云,夜里的风吹的紧,二人一路骑马,终于赶到了谭县令家附近,将马藏身在密林之中,翻墙进了谭家,直奔谭县令的书房而去。 谭县令把地方形容的详细,所以二人找的也比较容易,轻而易举就进到了书房之内。 一个小小县令,书房却比薛骋的还要大,薛骋从窗子翻进去,果断的走到一处屏风后。 屏风后的多宝阁上放置了一个菊花纹双耳瓶,薛骋按照谭县令的说法,用力转动菊花纹双耳瓶,旁边的一处暗门便无声的打开了。 第79章 真凶 密室的门被打开,薛骋提着灯笼走了进去,裴十柒紧随其后,里面安安静静的,不像躲了人的样子。 二人一路走,发现里头是方方正正的,放置了一张床,上头堆了几层被褥,一张小桌子上搁着一些还未吃完的吃食,却并未看到人影。 裴十柒看了薛骋一眼,眼神往床下瞟了瞟,薛骋心领神会,走过去将躲在床底下的道士拉了出来。 因为实在突如其来,薛骋的力量又很强,那道士被拽的连连惊叫,梳的头发也被床板蹭乱了。 “你们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裴十柒反问道。 道士情绪稳定了一些:“你们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找贫道吗?竟然还问我是什么人。” “既然知道我们是来找你的,就别废话,跟我们走吧。” 道士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后挪着:“走什么走,谭县令呢!” “谭县令已经被我们所抓住,你也难逃,束手就擒吧。” 薛骋的话吓得道士心脏骤停,面露惊讶和紧张。 谭县令隐藏的如此隐秘,竟然也能被抓,那他又怎么能够独善其身呢? 可他还是想逃,见裴十柒是女子,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的撞向裴十柒,结果裴十柒一个闪身躲过,回头一脚将道士踹到了墙边。 道士靠着墙捂着胸口喘粗气,说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没必要如此针对我!” “你与我们无冤无仇,可大庆村和梨花村的百姓和你的仇怨却大了,什么也不用说,和我们走就是。” 见他们果然是为了大庆村与梨花村的事而来,道士犹如疯了一般,摆着手说:“我不是有意的啊!我还当那丹药炼成了,哪里知道吃完那丹药会让人生病?” “用活人炼药,亏你想的出来,不吃出毛病才怪!”薛骋懒得与他废话,一手刀打晕了他,将他扛至肩头,离开了谭家。 梨花村之中,道士在一间民居醒来,房中除了他还有一人,那就是赵喆。 对于他的杀母仇人,赵喆狠狠掐死道士的心都有,但薛骋吩咐了,说这是给背后之人定罪的关键人证,一定要看护好他,别让他轻易死了。 所以赵喆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愤怒,只是守在房间里等他醒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道士一睁眼便紧张的问。 “这里是梨花村。”赵喆回答。 道士一听这里是梨花村,吓得马上用袖子将嘴捂住,爬起身嚷道:“快放我出去!” 赵喆抓住道士的衣领,一拳头将他打倒,本想再补上一拳头,但是想到薛骋的吩咐,他只能暂压火气:“不能让你死了,所以你给我安生些!你一个人将两个村子的人都害惨了,日后有你的报应。” 话虽这么说,但赵喆的拳头捏的紧紧的,恨不能冲上去将道士活活锤死。 可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走到门外告诉外头守着的人,让他去转告薛骋。 薛骋自打来到梨花村以后,凡事亲力亲为,就连手下熬药他也要在一旁盯着,生怕有事出现纰漏。 事关老百姓的生死,他不能不小心。 听闻道士醒了,薛骋神色未动,只是同熬药的人说:“熬完以后让廖太医看看,廖太医曾经说过火候的问题。” “殿下放下,属下这次着意火候,应该不会再出错了。” 薛骋点了点头,随人去见道士。 正巧裴十柒在附近,也就随着他一道去了。 阳光顺着窗户纸照进屋内,这深秋的阳光还算温暖,可屋中却冷的厉害。 门声开了又关,道士满眼惊恐,因为他见到了昨晚带他来这儿的两个人。 “在这儿待的怎么样?”薛骋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又摘下了罩在面纱下头的棉布:“用不用带你出去,见一见这些被你坑害苦了的老百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和梨花村毫无关系!”道士吓的全身发抖,想要逃跑却又不敢。 薛骋看了一眼赵喆:“既然他不说实话,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让你出口恶气,活活将他打死替你的母亲报仇。” 赵喆应了一声,看向四周后拿起了一把椅子,吓得道士连连后退,缩到墙角无处可逃。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赵喆瞪着眼睛举着椅子,仿佛随时可以审判他性命的死神。 道士被吓得哭着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啊!我只是到谭县令家中做客,我不是梨花村的人,也不是大庆村的人,我是京城人,我来这儿能是为了什么!不过就是串门罢了,你们凭什么如此对待我。” “我找的就是京城来的道士!”薛骋说道:“谭县令并无京城亲信,你一个在京城修炼的道士,吃饱了撑的来这儿做什么?况且梨花村和大庆村的名字,你说起来比我们都顺口,也知梨花村现在疫病肆虐,可见你比我要了解啊!” 自知漏了马脚,道士解释道:“梨花村闹病的事谁不知道?我听说过也没什么问题吧!” “好,既然你如此嘴硬,赵喆!” 赵喆一声怒吼,椅子狠狠向道士砸去,道士失声尖叫抬起胳膊抵挡,可那椅子却摔在了他的旁边。 椅子摔在墙上,被摔的七零八落,就在道士的面前,吓得道士眼泪都停在了脸上。 “你若是还不说实话,下一次我保证这椅子会砸在你的身上!”赵喆说:“我是打猎出身,还跟着人去海上捕过鱼,与人学过手艺,怎么捕鱼会保鱼不死,怎么打野兽会让他受伤严重无法反抗,你想试试吗!”qqxsnew 道士心如死灰,知道自己落入了他们的手里,恐怕是难逃了,只能咬牙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裴十柒拿出了一块玉质令牌:“这东西的主人是谁?” 一看见那令牌,道士的瞳孔猛地一缩:“这是皇家才会使用的令牌,至于是谁,贫道不清楚。” 赵喆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少跟老子耍花样!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说实话的话我就让你到村子里走一圈,染你一身毛病看你张不张嘴!” 通过薛骋方才的话,道士猜出面前的年轻人是与自己有仇怨的,他手上沾着的血太多,所以恨他的人也定然不少,因此他不敢惹怒赵喆,只好说道:“用这令牌的都是皇亲,国戚都未必有资格,身板那样硬,岂是你们说查就能查出来的?” 皇亲会用的令牌,薛骋却没有,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确确实实被建阳帝给抛在脑后了。 多年的不以为意,看他受委屈受欺负从未给他撑过腰,薛骋心里都有数。 “我既然想查,那此事必然会查个水落石出。”薛骋板着一张脸问:“我猜的若是不错,这块令牌是瑞王的?” 道士沉着头不吭声。 薛骋头微微一侧:“还是宁寿长公主的?” 听见宁寿长公主四字,道士的面容有了反应。 这件事说起来也简单,敢在京外做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不说是大张旗鼓,却也并未遮遮掩掩不叫人知晓,有这样胆量的人实在不多。 况且宁寿长公主行事嚣张,杀人害人这种事放在她的身上并不会让人惊讶。 见自己猜对了,薛骋便继续问:“宁寿长公主要你炼制的是什么丹药?又为何要选择大庆村和梨花村?” 薛骋猜的真相已经八九不离十,道士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只能说道:“长公主想要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是很多人的梦想,尤其是像宁寿长公主这种手上有钱有权,身居高位的人,那做梦只怕都是长生不老。 “所以她炼制的是能够让人长生不老的丹药?”裴十柒只觉得这宁寿长公主傻了:“从前那么多帝王想要求得仙丹让自己长生,又有谁成功了?” “她听闻那大庆村有一泉龙眼,外头把这龙眼传的玄乎其神,长公主就找到了贫道,要我为她炼制丹药,还给了贫道一大笔银子任凭我使唤,我也是见财眼开了,便答应下来。” 薛骋眉头轻皱:“所以你也明白,那能够让人长生不老的东西,世上根本没有对不对?” “我相信自己炼制的方法是对的。”道士越说越心虚:“只是为何会把人吃成那个样子,可能是我什么方法不对吧。” 赵喆忍无可忍:“简直是荒唐!你随随便便拿人为你试炼制的丹药,结果一个染病染及一村,你简直应该死上个百次千次,这都不能赎清你的罪孽!” 道士摆着手说:“我是按照古籍上的方法炼制的,不应该会出错才对。” “古籍是古人所写,但你看看哪个古人活了百年千年?你们简直是愚蠢。”裴十柒对道士的所作所为十分不解:“既然你有把握,觉得自己炼制的东西是有用的,那又为何让老百姓试?你就不怕你的灵丹妙药真的显了神通,让人家长生不老了?” 道士声音极小道:“长公主吩咐了,若是那丹药无毒,百姓吃过半月后,便会派人将其杀掉。” 裴十柒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她冷笑一声:“百年之后只她独活,这多没意思。” 薛骋问:“如今百姓吃过丹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染发了疫病,宁寿长公主为何没派人杀他们灭口?” “梨花村有疫病,谁敢来?”道士解释说:“原本宁寿长公主下了死命令,让谭县令将这些人圈禁在梨花村不得出入,时候久了他们慢慢的也就病死在村子里了,就像从前的大庆村一样村毁人亡,谁又能知道?可谭县令的小舅子却将此事捅了出去,弄的满城皆知,谭县令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也不敢对百姓展开杀戮,只能用避免疫病扩散为由,将百姓们圈禁起来。” “如此说来,谭县令是知道背后的人是长公主了?”裴十柒心里气的厉害。 作为老百姓的父母官,谭县令此举,简直让人寒透了心。 这些官员为官做人只图自己快活,什么百姓什么生命,在他们眼里都没有一纸银票来的重要。 有这样的人做百姓的父母官,真是令人感到恐惧。 道士轻轻的摇了摇头:“谭县令并不知道,对于长公主来说,谭县令是个外人,只因有着龙眼的大庆村在谭县令管辖,这才找到了他,否则长公主是不会和外人有接触的,所以特意防备着谭县令,凡事只让自己派去买地的官员做。” “那个官员是谁?” 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问的道士没了什么耐心,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耐着性子解释:“是长公主从京城派来的,前些年让陛下撸了官职,但外人对此事知情的不多。谭县令接待此人,并未看文籍官身,想也知道长公主对谭县令定然是威胁加收买,所以才能钻了这个空子。” “那人此刻已经死了吧?”裴十柒想到了龙眼中的尸身。 道士点了点头:“死了有一阵子了,只是我不知被谁所杀,也不知尸身在哪,只知道他突然消失了,连带着他的随从也不见了踪影,我心里慌的厉害,写信进京询问,才知他并未回京城,那多半是被人所杀。” “你们自己作孽,害了那么多无辜百姓,还有脸心慌?”薛骋冷哼一声:“事到如今,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道士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活命?我现在这个情况还能保住命吗?” “你虽是动手的人,却也是被人所指使,只要你能随我到御前将长公主的所作所为告知陛下,我保你不会被处死。” 只是获罪可免,死罪难逃,行刑流放是定然少不了的。 现在他不能说,因为他需要道士出面指证,可道士哪里敢? “我求求您放了我吧,我也是被人要挟办事,我实在是没办法啊!杀人什么的我也不想干,只因我师傅的一本书传到了我的手上,那上头的东西我虽也信,但我知道要用活人的肉做药引,我自己压根不敢动手,如若不是被她逼迫,我哪里会做这样的事!” 第80章 病愈 “就算你是受人要挟,那些人也是因你而死,这一点你难辞其咎!若是有我们帮衬,你或许还有个活命的机会,可若我们不帮你,你就必死无疑,说不定还当了宁寿长公主的替罪羊。”薛骋面色阴鸷的说。 “可京城是什么地界儿我太清楚了,陛下是什么性子我也多少知道一些,他若是知晓我做了什么,哪里肯放我一条生路啊!”道士战战兢兢道。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咬住长公主,你只要将长公主拖下水,陛下轻易就不会杀你。”薛骋说:“若你真能将此事做成,我向你保证可以将你送出京城,这是我给你的选择,你如果不同意,那我不介意在这儿就取了你的性命。” 道士再三思考了一番,最终点了点头。 他也不敢出卖宁寿长公主,可不出卖的下场就是个死,他为何不拼一把呢? 万一真如薛骋所说,他好歹也有条生路。 梨花村出事后,宁寿长公主就放弃这里了,连同他一块儿放弃,甚至派人要杀他。 谭县令什么也不知道,只以为保护他就是在为皇室中人做事,实则他在谭县令书房密室里度过的每一天都心惊胆战,生怕宁寿长公主的人发现了他。 京城的深秋,满院子都带着萧条的寒意,宁寿长公主霞红色色的衣裳上绣着黄鹂牡丹图,正坐在一个道观之中。 对面坐着一个男子,正摸着她的手:“长公主不必因此气恼,他还能长膀飞了不成?终有一日能将他翻出来。” “我只怕晚了一步,被老三找了去。”宁寿长公主顺着那只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看向男子的脸。 那张脸俊逸疏朗,是宁寿长公主养在此处的人。 在这个道观之中她快活了多年,包括那个被她派去梨花村的道士,也是她的人。 当初那个小道士拿着师傅传给他的古籍讨好她,现在却失败了,宁寿长公主必须将他除去,否则就是自找苦吃。 “无论长公主您做什么选择,灰梧都支持您。”男子笑的十分讨好,伸手将宁寿长公主头上的钗子扶正。qqxδnew 而宁寿长公主却微微侧头,下意识想要躲开他的手。 灰梧看着宁寿长公主,不自然的笑了一下:“长公主这金孔雀衔珠钗是个新物件儿吧?瞧着真配您。” 宁寿长公主这才露出了一些笑脸:“年岁大了,难免要靠一些年轻玩意儿压一压岁数。” “这些年虽知道您搜罗了各式各样的衔珠钗,但却鲜少见您戴着,今日一见您戴这样款式的真是漂亮。” “你这张嘴可真是甜啊。”宁寿长公主嘴角扬起笑意:“你说,这钗子戴在我的头上,可有人能比得过我,压住我的风光?” 灰梧摇头道:“您艳丽着呢,哪个不长眼的敢与您想比?” 宁寿长公主当然听出来这是在哄她的话,可她就吃这一套,抬手随便在发髻上拨了支珊瑚的钗子递给了灰梧:“你这样能说会道,我当然不能亏待你,这钗子值钱的紧,拿去吧。” 灰梧笑呵呵的接了钗子:“我只是实话实说,并非嘴甜。” 看着灰梧的脸庞,宁寿长公主想起了年轻时的苏冶。 当年在皇家演武场上,苏冶骑着高头大马,一长矛正刺靶心,马儿扬起前蹄苏冶勒紧了缰绳,现在想来那画面还养眼的很。 可惜啊,实在是可惜。 梨花村中,孟氏恢复了一些,裴十柒一日三趟给她送吃食,还有廖太医配制的汤药和药膳,身子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喜事一桩接着一桩,晌午时一个孕妇出来晒太阳,毫无预兆的便临盆了,众人急忙将她挪进了帐篷之中,约莫两个时辰后,生下了一个男孩,母子平安。 孩子父亲兴奋的抱着孩子,非要让裴十柒和薛骋取个名字,直言他们是梨花村百姓的大恩人。 二人对视一眼,薛骋没有说话,裴十柒看着孩子眼睛灵动小脸儿粉嫩,便说:“不如就叫曙光吧。” 就算天再黑再暗,也终有破晓见阳的那一天,曙光象征着希望。 处理完了百姓们的琐事,薛骋摘了面罩,用温水洗了把脸,拿起桌上廖太医准备的汤药一饮而尽。 虽然要照顾染病的百姓,但个人的防护却也是极为重要的,廖太医给每人都配制了一些防护的汤药,也是让人心安一些。 “廖太医,你瞧着这些百姓恢复的如何?” 廖太医笑了:“殿下,微臣在来之前还担忧呢,没想到有您和裴姑娘、乔大人的帮助,这件事能化解的如此顺利!昨晚微臣已经同裴姑娘说了,有七八个人已经脱离了疫病,只是身子弱些,再没有染病的迹象了。” “是吗?”劳累多日的薛骋听见这话,心里放松了一些:“这可真是一件好事,痊愈的百姓要和染病的分开住,以免再次感染,方才我喝的这种药,给他们也配制一些。” “殿下不必操之过急,他们还没有完全痊愈,治疗疫病的药还是要喝的,否则病因会引他们身子虚弱再次找上他们。不过昨天裴姑娘已经做主,将那几个没有病症的挪到一边住了,他们的住处能通风,还有专人照料,您放心就是。” 薛骋点了点头:“看来这一次,我带她来是带对了。” 廖太医抬起眼皮看了看薛骋:“殿下,裴姑娘实在是个很好的姑娘,虽然出身名门,但却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身上的娇气,反而多了几分男子身上都缺少的豪爽,做起事来认真有条理,心肠软和却又有自己的章程。”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薛骋看向廖太医:“这么多的好处,我哪里是看不出来的。” 廖太医笑了:“殿下能看出来就好,微臣的意思是,殿下和裴姑娘十分合适呢。” 他说的突然又简洁,瞬间让薛骋愣在了原地。 许久以后,薛骋才说道:“她的确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惜我心中已经住了人,是我对不住她。” 这是廖太医万万没想到的。 他认为自己是说错了话,紧忙道歉,但薛骋却制止住了他,同他说:“我与裴姑娘之前的关系,如亲人如挚友,坦坦荡荡干干净净,可能是什么地方没做好让廖太医误会了,你又何错之有?男女相处如我们两个这样随意的实在不多,别说是你了,就是外头的那些百姓都有多少人误会?” 想起那个抱着儿子让他们取名的人,说将来他们两个定然会儿女双全,子孙满堂,薛骋叹了口气。 廖太医明白了这些事,感情是强求不来的,也只是叹气道:“那真是可惜了,不过能被殿下看重的姑娘,想必人品性情也定不错,殿下可要抓紧了。” “抓紧了,却没能抓住。”薛骋被勾起了伤心事,连忙自己后退一步,以免踩进失落的漩涡,看着廖太医问:“言鸿泽怎么样了?” “他身上本也没什么毛病,在屋中待的闹心,成日不是嫌汤淡了,就是嫌药苦了,不过却也没有想出来的心思。” “这就对了,他知道自己若是出来一定会惹上什么风波,只是他心里定然着急,毕竟外头的光景一日比一日好,他杀不了我,心里定急的厉害。” 廖太医装作没听见薛骋后半段的话,只说:“任他如何作妖,微臣是太医,便是陛下也要听太医说上两句,何况是他?” “在梨花村动不了手,他会在回京的路上动手,到时候咱们都小心些。” 第二日又有两个百姓没了症状,不像之前的百姓一样咳嗽不止,有时都会咳出血来。廖太医为他们把过脉后,对着裴十柒点了点头。 裴十柒将二人也安置在其他地方,与染病的人隔开,又准廖太医在汤药中增减了一些药材的数量。 身强力壮的邱楠是最早一批脱离症状的,如今想着自力更生,不愿让别人伺候他,所以跟着赵喆坐起了巡防的事,早一遍午一遍晚上三遍的在帐篷之中巡视,晌午和下午就帮忙做做力所能及的事。 差不多过了将近十天,百姓们的疫症已经被完全控制,再没人会咳嗽,赶在将近十一月份时,薛骋写了一封信寄回京城,将梨花村现在的情况报给了建阳帝。 皇城之中,建阳帝看着那封书信,笑的眼角褶子都多了两条。 “往日只觉得这老三是个倔脾气,没想到真交给他什么差事干,竟能干的这样好!朕记得先帝在位时有类似的疫病,那朝臣带着太医前去,可折腾了将近三个月才回来,如今老三这一个月不到就把事情办妥了,朕终于有了赏他的理由啊。” 既然疫病已经被完全控制,薛骋和裴十柒也用不着继续守在梨花村了,建阳帝下令让众人回来,修整一日后进宫详禀。 分离的日子转眼就到,孟氏十分舍不得裴十柒,拿出了自己绣的帕子塞给了裴十柒:“裴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长的又漂亮,我这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并蒂花是我自己绣的,你别嫌弃。” “孟姐姐有心了,这便是最好的东西了,你的心意最要紧。” 孟氏抬手擦了擦眼泪,看向薛骋在的方向:“三皇子对你看重,我也能看出来你心里是有三皇子的,你们可要早日修成正果啊。” 这裴十柒才明白,孟氏给她绣并蒂花是这个意思。 她本想说些什么证明,可又不想临走时还让百姓们伤心,于是接了手帕点头道:“借你吉言吧。” 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薛骋命人将谭县令、道士分别送进车里,车子被围的密不透风,杜绝了远处射杀的可能,言鸿泽也被送进了马车中,临上马车前看着薛骋,心里带着怒气想着快些让他死。 赵喆和赵检也都随行跟着回去,算是个人证,一路上两人畅谈着这一阵的经历,最后归结出了一个结果,那就是梨花村的百姓真是遇上了救命恩人! 到达驿站后,众人下了马到驿站中休息,薛骋为了确保人证的安全,让他们都同自己宿在一起,夜里还有丁钊一起帮着监管,能安全许多。 收拾好后,众人来到大堂吃饭,言鸿泽也到了。 乔慕生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还是京城的风水养人,越靠近京城,言大人的病就好的越快。” 这话听的言鸿泽心里发堵:“乔大人可真会说话,本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就是那想火烧药草的刺客没做成时,便将我的帐篷烧了,谁让我是高官管得多呢。” “那这刺客可真是没脑子。” 言鸿泽瞪着乔慕生,就听乔慕生说:“言大人无管事之权,在梨花村那种地界儿,杀了你和杀了一个普通百姓没有区别,他何必再折腾到你帐篷所在之处非要放把火?人也没烧死,药草也没烧到,可见这刺客的愚蠢。” 听见这话,言鸿泽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薛骋和裴十柒就在一旁坐着,他将话咽了回去,坐到了空余的位置。 “三殿下,这是微臣自己从家中带来的,酒水是陛下赏赐的女儿红,去的路上没舍得喝,在那儿每日忙的焦头烂额,也顾不上这点了,如今卸下重担殿下可要陪着微臣好好喝一次。” 裴十柒一眼就看出这女儿红不对劲,薛骋也当然能看出来。 没比手掌大多少的坛子里,想必此刻已经被言鸿泽下了毒,而且这毒还不是立显的,恐怕会在回到京城的某一天突然发作,没有任何预兆就要了他的性命。 到时候谁还能想到几天之前,薛骋曾在驿站喝过他言鸿泽递过来的酒? 这一路上薛骋对于入口的吃食都格外小心,生怕言鸿泽浑水摸鱼在什么东西里动了手脚,如今就要回到京城,他当然不能给言鸿泽这个机会。 于是他说:“最近一直有刺客在身边围绕,我还要上楼看护人证,这酒再好再香也碰不得,你自己留着喝吧。” 第81章 调虎离山 言鸿泽面色微变,却还是想着放手一搏,说道:“殿下,这风平浪静的,什么人能不长眼在这个时候刺杀人证?况且这里是官家驿站,有卫兵把守,您不必这么紧张,小酌两杯权当是庆祝了。” 裴十柒听言鸿泽的话只觉得恶心:“言大人这一路上除了给我们添乱添堵以外,再没了其他用途,说风凉话谁都会,言大人方才所说,看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你!”言鸿泽克制住了拍桌子的冲动:“裴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也尽力做了自己的分内之事,我还被刺客恐吓了呢!” “是啊,刺客连朝廷官员所住之地都敢放火,在管家驿站刺杀几个百姓人证又有什么做不到?”裴十柒语调一转,眼睛如剑般直刺言鸿泽:“别是言大人在给那刺客铺路,这边将三皇子灌醉了,独留丁钊一人看守人证吧?” “裴姑娘,这话说的没影没边儿,你这是中伤陷害朝廷重臣!” 裴十柒淡淡一笑:“陷害不陷害的,到时候进了京跪在陛下面前,言大人还能说出庆祝的话吗?也是,毕竟人证一旦出事,陛下怪罪的只会是三殿下,而非是你,这稳赚不赔的买卖,换做是我我也愿意做。” 言鸿泽忍无可忍:“只是小酌一杯酒罢了,裴姑娘为何如此紧张,还说出那么多难听之言!” “三殿下说的清楚,他不喝,言大人却句句劝他喝,若是想喝你把这女儿红抱回房间里喝又有何难?非逼着三殿下喝酒,也不知言大人是何居心。” 乔慕生和薛骋对视一眼,都默契的选择了不吭声。 他们不说话,言鸿泽也明白他们都是站在裴十柒这边的,气的他一个甩手抱着酒坛子往回走:“看来这晚饭也没法子吃了,既然裴姑娘觉得这酒有问题,我拿走就是!但到了陛下跟前,我定然要将今日裴姑娘所言之语告知陛下!” “好啊,我等着和言大人公堂对峙,只怕到时候陛下要忙着处置梨花村的事,顾不上言大人你呢。” 言鸿泽冷哼一声,抱着酒坛往回走,裴十柒瞧着他上了楼,轻声同薛骋说:“此计不成,他定然还有后招,殿下小心。” “凡是入口的东西,我都会十分细致,裴姑娘放心就是。” 回到房间,乔慕生也跟了进来,将薛骋约在了走廊。 乔慕生看出裴十柒对薛骋的关心,却不知薛骋是何意思,便问:“三殿下当年对苏姑娘的情意,微臣是看在眼中的。” 听乔慕生提起苏绽青,薛骋便知他是误会了。 “当年家中小妹嫁进苏家,苏家人对她都十分爱重,我做哥哥的也对苏家十分放心,所以哪怕已经过去这么久,每每想起一代忠臣的陨落,想起每每挺着孕肚死在流放的路上,微臣这心里还似滚油煎着一般。” “乔大人有话直说。” “人活在这世上,凡事不能只往后看,要看清前路方能走的稳妥。”乔慕生说道:“裴姑娘对殿下是实心实意的,人不骄矜,聪慧激灵,和殿下十分相配,殿下该抓紧才是,别寒了人家的心。” 薛骋摇了摇头:“我心中已住了人,若是再分出些情意给别人,只怕会寒了两边人的心,这对裴姑娘也不公平。” “公平与否并非如此,裴姑娘虽为后来者,但苏姑娘去世多时,殿下若是不放下此事,这一辈子都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乔慕生压低了声音:“如今朝中局势不明,太子殿下圣体欠安,不知来日登基的会是谁,四皇子对着陛下身下的龙椅虎视眈眈,微臣希望若有朝一日有人能够坐上那把龙椅,那个人会是殿下。”m.qqxsnew 这话让薛骋吃了一惊。 “这是为何?” “因为做人做事,殿下比旁人多了一杆称,看您如何对待百姓就知道,放在四皇子身上,他可不会对那群老百姓如此,其他皇子也做不到。当时没定下人选时,几个皇子连宫门都不敢进,生怕陛下指了他们其中的谁去梨花村,从这就能看出,他们之中哪怕真的有人将来坐上龙椅,也不会是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乔慕生的话说的毫不遮掩,实让薛骋有些震惊。 不过短暂的震惊后,薛骋回应道:“凡是皇子,对那个位置都会有些想法,只是我与他人不同。我母亲是废后,是宫中人口中的罪人,我出生在冷宫,被宫婢在冷宫中教养了五年,这都是我低人一等的证明。我没有实力雄厚的外祖家帮衬,朝中也无人支持我,甚至有许多官员都不拿正眼看我,想爬上那个位置,实在是不容易。” “微臣也知这不是易事,但殿下若是不坐上那个位置,日后旁人登基,苏家的案子又有什么人能管?” 这么多年,没一个人愿意支持他,哪怕薛骋真的对那个位置有所想法,也是真的看不惯现在的朝廷风气,可他没人支持,自己想拼搏都没有机会,又怎么能成事呢? 如今乔慕生肯说出这样的话,薛骋心里是十分感动的。 “苏家的事,一直悬在我心上,相信你也是日夜挂心,不肯放下。当年你妹妹嫁给苏家二公子时,我曾受苏大将军的邀请去观礼,京城那么多大小官员,只他一人肯在儿女亲事上给我送一份帖子,不冲别的,只冲这一点,我若是不帮助他翻案,还有谁能帮?” 乔慕生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是,苏大将军是个很好的人,苏家两位公子人品也都是上佳,否则微臣父亲那样谨慎的人,不可能同意将女儿嫁过去。” “可惜了,这么一代英豪,却被猜忌之下谋害致死。”薛骋沉沉的叹了口气:“我如今已经知道了你的想法,只是此事太难,需要慢慢谋划,每一步都要走的扎实,半点也急不得,不如回到京城再慢慢谋划。” “殿下说的是,既然已经决定,那不如将这次梨花村疫症的事,当做是起点,您想拿到那个位置,功劳是必不可少的。” 回到房间没多久,廖太医进来与薛骋谈论事情,碰巧药已经熬好了。 因为身处梨花村时候久了,廖太医为每人配制的汤药都要喝上许久,保证众人能够抵抗住疫病的侵袭,所以哪怕不在梨花村内,也不能放松。 薛骋接过药,见丁钊等人都没有,便问:“今儿这药怎么只独独熬了我的?” 廖太医一听这话,也看向那熬药的丫头。 这丫头是驿站中的,丁钊以为要看守人证无法亲自出去,薛骋也不愿麻烦别人,就允准驿站的丫头伺候。 此刻这丫头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吞吞吐吐的说:“回三皇子殿下的话,您的药熬的急了些,其他人的都要慢些。” 她神色的躲闪让廖太医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他一把夺过碗来,看着碗中的药汤与旁日并无不同,又细细的闻了闻味道,抬起头说:“不对,此药酸味甚重。” 薛骋抬头看向那丫头:“怎么回事?” 丫头当即就跪在了地上,红着眼睛说:“三皇子殿下,外头有人胁迫了民女的爹娘,强迫民女给您送药,实则这药里头有什么民女全然不知啊!” 廖太医震惊道:“岂有此理!他言鸿泽竟然丧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这可是官家的驿站,这可是陛下的儿子,他怎能如此做!” 薛骋不愿多说,一把砸了药碗,直接起身去往言鸿泽的房间,廖太医紧随其后,跟在薛骋后头。 门被一脚踹开,言鸿泽坐在里头,表情有些不自然:“呦,三皇子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找微臣做什么?” “那女子的爹娘在哪?” “什么女子?什么爹娘?”言鸿泽表现出什么也不知情的样子:“三殿下别是在疫区待久了,脑子糊涂了吧?” 他说话没轻没重,完全没个尊敬,听的廖太医气的心抖,指着言鸿泽吼:“这段日子你处处给三皇子添麻烦,给整个队伍添麻烦,三皇子一忍再忍,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作为,想要下毒害死三皇子,你就不怕陛下知晓处置你吗!” “廖太医你别在那儿血口喷人。”言鸿泽站起身来,生气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毒害三皇子了?张嘴便给我扣上罪名,我且问你有没有证据?” “外头那被你胁迫的女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言鸿泽闻言一挥手:“三殿下,微臣带了多少人你心里有数,劳烦你出门去亲自看一看,看看微臣哪个手下捉了那女子的爹娘,让那女子好好认一认!” 薛骋气的捏紧了拳头。 他明白,言鸿泽敢这样行事,自然是将自己摘干净的,他身边有瑞王的人,自己亲自动手不成,瑞王的手下也会替上来,也避免脏了他的手。 现在想来,当时言鸿泽端着女儿红过来实在是不自然,看起来像是他故意暴露,没准儿就是在逼迫瑞王的手下出手。 这个局薛骋虽然没有踩进去,却也实在没法子将言鸿泽扯进来,他走过去揪住言鸿泽的衣领,怒气冲冲的说:“你这人心机颇深,我是早就明白的,不过你也别猖狂,一个人只依靠心计活着,注定难活长久,那些人被你愚弄一回,却也不会次次上你的当,包括你背后的人!在你没有利用价值时,你死的肯定比从前那帮人都惨。” 言鸿泽笑了:“三皇子说的对,那咱们不妨看一看,是你送走我一程,还是我送你一程!” 薛骋忍无可忍,一拳打在言鸿泽的脸上,接着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举起旁边的椅子就要砸。 “你干嘛!就算是皇子,也没有动手打朝廷命官的先例!”言鸿泽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吼道:“那么拙劣的手段,你就不想想是为了什么!” 这话点醒了薛骋,他眼神微动,扔下椅子转头就跑。 言鸿泽捡回一条命,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接着露出得意的笑来,沾着鲜血的牙在嘴里忽隐忽现:“不用你猖狂,这世上的公道是被人攥在手里的,只有死人才最乖巧最听话,人只要死了,什么后事也就都管不着了!” 薛骋快步冲回自己的房间,还未到房门前,就见一个黑衣人被从窗子里扔了出来,砸碎了木质的楼梯扶手,滚了下去。 丁钊一身是血的冲出来,转身一剑刺死了紧追其后的黑衣人,接着又翻回了房间。 从隔壁房间冲出来的裴十柒拔出了手里的剑也参与其中,薛骋见此情景只觉得头脑发热,想到梨花村和大庆村那些百姓的无辜,他只恨自己轻易上了当。 那些人证不能死,否则背后的作恶之人便再除不掉了! 见薛骋露面,藏身于其他房间的黑衣人都涌了出来,薛骋拔剑抵抗,一时间房间内房间外都打斗成一团,乔慕生听见响动一出门险些摔了跟头,指挥着官兵往上冲。 然而那些官兵哪里是这些高手的对手,他们一拥而上,也不过都死于剑下。 薛骋用胳膊夹住一人的脖子,接着一剑将其抹掉,转身一剑刺在身后人的心窝,单手撑着扶手跃起,躲开了连着砍来的三剑,落下的瞬间一脚踹中那人面门,自己却手一滑险些掉落下去。 一楼有黑衣人从外头冲出,吓得大堂中围观的人惊声尖叫纷纷逃窜。只见那些黑衣人手持弓弩,齐刷刷的对准了拼了命的薛骋。 有黑衣人用剑刺向薛骋抓着扶手的手,薛骋用脚尖用力一瞪,借力飞身而上,未等落地便杀了那人,弩箭齐齐发射,好在薛骋动作迅速,落地后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听见了数声弩箭钉在墙上的声响。 裴十柒看了一眼人证,二人缩成一团抖的厉害,幸好有丁钊拼死护住二人才保全了性命,有黑衣人想甩暗器取了他们的性命,裴十柒抓起一旁的被子用力一甩,暗器无声的打在了软绵绵的被子上,被扫落在地上。 第82章 受伤 黑衣人暗骂裴十柒碍事,又是两支暗器甩过去,裴十柒帮着人证抵挡,自己却身临险境。 这便是黑衣人要达到的效果,他见裴十柒去护人证,给同伙使了个眼色,对方直接一剑照裴十柒刺了过去,裴十柒躲闪不及,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时,黑衣人举剑的身形突然定住。 等着黑衣人慢慢倒下后,薛骋的身影露出,裴十柒松了口气。 可这里的刺客实在是多,好似杀不光一般源源不绝,薛骋和裴十柒想将战场转移到外面,可一出门便是数不清的弓弩手,实在是出不得。 在屋内又怕人证有什么闪失,薛骋一咬牙,出了房间蹬着楼梯扶手一跃而下,右手举剑打落数支射向自己的弩箭,最后停在一个弓箭手的身后,转手一剑抹了其中一个弓弩手的脖子。 使用弓弩的人近战是他们薄弱的地方,没有合适的兵器对抗,近距离放弩又很容易被抓住机会,几个弓弩手互相看了一眼,手持弩箭便扑向了薛骋。 屋内裴十柒和丁钊还在拼死抵抗,然而黑衣人的人数众多,又都是武功高强的高手,二人稍显吃力,却也接连斩杀六七个人,最后楼上再无刺客,二人筋疲力尽却也不敢放松下来。 丁钊往楼下看去,见薛骋还在厮杀,回头跟裴十柒喊道:“裴姑娘,我下去帮殿下!” 裴十柒胳膊被划了一剑,鲜血顺着手低落在地上,正想撕下布条简单包扎时,一把剑忽然落在了她的肩旁。 “别动!” 这声音她当即就听了出来。 是那个道士。 看来这道士不仅不想被宁寿长公主灭口,更不想随裴十柒等人回京,因为在他眼里,两边的选择不过都是个死,所以今夜乱糟糟的,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你以为凭你自己就可以离开吗?外头那些黑衣人不知有多少。”裴十柒冷静的说。 “黑衣人皆被你们杀的差不多了,三皇子武艺高强我也是有所耳闻,我相信你们的实力。”道士将刀子换了只手拿,躲在门旁看了一眼楼下的情况,接着说:“我瞧着你和那三皇子关系匪浅,有你在我的手里,何愁他不放我走!” 裴十柒冷笑一声:“那你可就猜错了。” 道士微微一皱眉头:“怎么,你以为你的命被我攥在手里,还有逃跑的机会吗!” “我眼神不好,没看出你这表面胆小好似羔羊的小道士,实则是个心有城府身上有功夫的,而你眼神不好,是没看出我与三皇子之间清清白白,并没有旁人所说的什么情意,用我威胁三皇子,你想错了。” 这话的确让道士顿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裴十柒这是在拖延时间,刀子立时更近了些,几乎要将裴十柒脖颈上的肉割破。 “你不必在这儿糊弄我,就算你们之间没有情意,你也是梁国公之女,他不会不顾你的死活。”道士揪住裴十柒的衣裳,强迫她走出房间,对着楼下的人说:“让我离开这儿,我保证她安然无恙,否则就算我活不成,她也别想活!” 刚刚把所有黑衣人都杀光的薛骋和丁钊抬起头来,正与裴十柒对上了眼神。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亏得我们方才拼死保护你!”丁钊呸了一声,骂道:“王八蛋,有能耐你放开裴姑娘,爷跟你单挑!” 道士冷笑两声:“我可不是蠢人,你作为皇子身边的人,功夫又岂能弱?多说无益,把大门打开,我要出去。” 丁钊有些着急,看向了薛骋,薛骋点了点头,示意让他将路让开。 “殿下!”丁钊不甘心道:“好不容易抓住了他,怎能就这样让他跑了!” 薛骋握紧了藏于身后的弓弩:“他罪孽深重,又是个坏心肠,不放也得放,否则我便是有违梁国公,没保护好他的女儿。” 这下丁钊也没了法子,主动将驿站的门打开,眼睁睁的看着道士挟持着裴十柒,一点点的往楼下挪。 走到楼梯上以后,裴十柒和薛骋始终对望着,薛骋对她点了点头,裴十柒知道时候到了。 她用力一踩道士的脚,道士疼的一声惨叫,接着裴十柒猛地往身侧躲去,薛骋一弩箭射来,射中了道士的大腿。 道士还想反抗,伸手想去割裴十柒的脖子,可裴十柒不顾伤口疼痛,两招将他打落台阶,滚到了最下面,刚好停在薛骋的脚边。 他想挣扎,但薛骋手中的弩箭就停在他面前,似乎是在无声的告诉他,只要他乱动一下,这箭立马就能将他的头刺穿。 独自在房中的谭县令不敢逃,方才的事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黑衣人被杀时的鲜血都溅在了他的脸上,让他恨不能找个地缝躲一躲。 薛骋架着受伤的道士回来,让丁钊把人紧紧捆住,又塞了嘴确保他不会自尽,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都受了伤,乔慕生带人处理了那些黑衣人的尸身,粗略一数竟有将近三十人,他实在是觉得心惊。 廖太医为三人包扎着,薛骋受了轻伤,腿不知磕在哪淤青了几大块,背部被划了一条浅长的伤口,出血量不多,想来养一养也就好了。 但丁钊刚开始一人阻止着黑衣人的刺杀,肩头被捅了一刀,腰部也被刺伤,血流不止,十分危险,抓住道士后他整个人犹如泄了气,瘫倒在地起都起不来。 “廖太医,丁钊这伤势如何?”薛骋有些着急。 廖太医顾不得回答,转头告诉乔慕生的手下要煎什么药材,得空了才回头说上一句:“丁钊腰部的伤不严重,但肩头的伤却不得不重视,出血太多,需要很多的棉布和止血散才行。” 裴十柒闻言立马说道:“我去吩咐人少些热水,止血散和棉布我知道放哪。” 不等薛骋说话,裴十柒已经走到了一楼,打开门到外头的马车上寻东西了。 薛骋坐了下来,看着廖太医正在给丁钊施针止血,气的一拳锤在桌子上,同乔慕生愤恨的说:“这么多人一起来刺杀,手笔可真是不小,京城之中如此背景,除了瑞王便是长公主了!” 二人一个是他的亲叔叔,一个是他的亲姑姑,干出这么多草菅人命的恶事,现在对他又下如此杀手,简直该死! 乔慕生也气的厉害:“微臣检查了尸身,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看来这一次他们学聪明了,哪怕此次刺杀失败了,顺着刺客来查也绝对查不到他们的头上去。” “不管怎样,他们原本只是想杀我,现在却转换成了要取人证的性命,可见我们是找对了方向,他们怕的厉害。”薛骋看向那个道士,眼神发沉的说:“你也看见今日的架势了,若是你不按照我的意思去做,我便将你送去长公主府,你看看到时候你会有什么死法!” 道士如此可真是后悔了,被刺穿的腿不过被布条草草一包,疼的他安静不了又嚷不出声,廖太医忙前忙后为众人疗伤,哪里排的上他。 长公主府之中,听见了传来的消息,宁寿长公主不可置信的站起了身来,怒道:“失败了?全失败了?我手下那么多的高手,竟然败给了他们三个!” 一个黑衣人跪在宁寿长公主的面前:“长公主殿下,三皇子武艺实在高超,丁钊和那裴家丫头又都是高手,我们的人已经拼尽全力,最终却都死在驿站,是属下等人无能!” 宁寿长公主看向身旁坐着的瑞王,气的眉头紧锁:“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让他们带着人证平安回到京城,我们就要遭殃了。” 瑞王也是气的厉害:“当初大姐你就不该做这样的事,现在鱼没抓着,还害的我与你沾了一身的腥气。” “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宁寿长公主见他怪起自己,也生气道:“早知那玉祁不靠谱,弄的疫病肆虐,我又哪里会做此事?” “玉祁不靠谱,那个姓谭的更不靠谱,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将他们杀了才对。” “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你我的手下死了几十人,也不过是伤了他们一些皮毛罢了。”宁寿长公主气呼呼的坐了下来。 瑞王思来想去,说道:“明着厮杀不占上风,但他们都受了伤,也好对付的很,大姐放心交给我吧。”.qqxsnew 事已至此,宁寿长公主也没了法子,只能按照瑞王的意思来。 丁钊被廖太医救治后,半夜却发起烧来,廖太医说真是正常现象,又为丁钊降温又给他喝药,折腾了快天亮,人才算消停下来,沉沉的睡着。 没办法,带着伤赶路,战力大大缩减,众人只得在这个驿站再住上一天,简单修整。 白日时乔慕生带人将驿站四周做了些防护,又派人快马加鞭的回京城报信,请求建阳帝派兵来接。 言鸿泽知道昨晚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他自己也后怕的很,想着宁寿长公主的人可一定要争气,可惜那帮人却没一个活下来的。 如今在薛骋等人面前他尴尬的很,所以他索性不出门了,就闷在自己房间里。 乔慕生看见裴十柒坐在一楼大堂,不知在想些什么,出神时手指不自觉的一下下敲击着桌面,让乔慕生忽然生出了一种熟悉之感。 “裴姑娘在想什么?”乔慕生走过去问。 裴十柒收回了思绪:“乔大人这是干嘛去了?” “去看了看外头,总感觉身边不安定,多检查两次也好让自己放心些。”乔慕生又问了一遍:“方才看裴姑娘在此出神,是在担心三皇子吗?” 裴十柒摇了摇头:“我在想,瑞王和长公主如此胆大包天,陛下真的全然不知吗?” 这个问题让乔慕生顿了一下,接着回答:“裴姑娘想的是,当初陛下调派我来时,就已经想到言鸿泽此人与瑞王等人的关系了。” “此话怎讲?” “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位高权重的官员虽多,但近两年风头盛起的官员却只那么几个,言鸿泽便是其中之一。他和瑞王走得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要有心探查都会知道,而言鸿泽与三殿下又没什么仇怨,他没必要去害三皇子,所以我猜陛下是想到言鸿泽为别人做事了。” 裴十柒沉默了片刻,接着说:“若是他已经猜到了,却并不想为三殿下做主,我们这一番折腾,恐怕也不能帮助到那些枉死的百姓什么。” 这个问题乔慕生也在意了许久,但他很快就想通了。 自己决定不了的事,便顺其自然,只要尽自己所能就是。 “裴姑娘想事时,手也会一下下的敲打桌面。”乔慕生转移着裴十柒的注意力说:“我从前认识一个人,她就有这样的习惯。” 裴十柒心里微惊,将手缩回了袖子里:“胳膊受了伤,也没什么其他能做的。” “其实你不仅是这个习惯像,我觉得你的功夫身法也和她有些像。” 这话听的裴十柒心里发毛,抬头看向了乔慕生。 “乔大人说的人,我认识吗?”她装作不解的问。 “当然认识,她和你还很熟。”乔慕生压低了声音:“只是如今她已经不在人世,从前我与你不熟时,只知你愿意追随文咏,现在了解了你的性情,才发觉你和她其实很像。” 裴十柒有些不敢说话了,她怕自己再多说两句,便会暴露出来。 看她不出声,乔慕生心里怀疑,明明二人从前也算朋友,为何她从不提起苏绽青?这不由让他叹了口气,再次试探道:“若是她还在世,我的妹妹也定然还活着。” 那样的人,不会放弃他妹妹的。 因乔慕生的话,裴十柒想到了二嫂乔氏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心头不由涌上一股酸涩,同乔慕生说道:“不好意思乔大人,伤口疼的厉害,到了该换药的时辰了。” “裴姑娘请便。” 看着裴十柒走上楼去,乔慕生伸手摸了摸自己挂在腰间的玉佩,嘴里喃喃道:“三妹,我必会为你报仇,你且再等等。” 第83章 放火 日夜交替,周而复始,随着太阳的落下,黑夜再次来临。 乔慕生将官兵集合成小队,五人一队一共六队,在驿站里外一起巡逻,确保不会出现昨晚大面积刺杀的情况。 裴十柒心里头惦记着那道士昨天说的话,想到自己的重生只为了给苏家蒙冤的人报仇,而非谈情说爱,况且薛骋心有所属,便决心要与薛骋保持距离,因此只是自己待在房中,胳膊上的伤换过药后便沉沉睡去。 无人知晓,一个黑衣人从外头爬上了二楼,将裴十柒的窗纸捅破了一个洞,外头的烟轻飘飘的吹进来,裴十柒根本无从察觉。 薛骋的房间也遇上了这种情况,薛骋房中宿了三个官兵,他们轮流盯着房中的情况,生怕有人会冲进来,只可惜他们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下作法子。 随着烟被轻轻吹进来,他们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守夜的官兵一松懈,脑袋低了下去,手碰倒了桌面上放置的水壶,水壶中的水从桌上洒到地上,声响惊醒了薛骋。 幸好官兵也只是犯困,被这声响激了个精神,抬起头看见薛骋冲他比了个噤声的首饰,转头打量起了四周。 忽然,门外有人吼道:“快救火啊,着火了!” 薛骋心里头咯噔一声,起身想要将门打开,可门却从外头被锁住了,再回头去看窗子,也同样被封住了,窗纸上破的洞十分显眼,只是夜深人静无人注意罢了。 看见那窗子上的洞,薛骋什么都明白了,立马将壶里剩余的水倒在棉布上,抵在鼻子前头,才觉得好受了些许,又让清醒的官兵用相同的办法给丁钊等人捂住口鼻,自己则搬起地上的椅子,用力的撞向了门。仟千仦哾 门被撞的一声响,外头的锁却纹丝不动,薛骋又是用力一撞,听见锁头似乎有铁器碰撞的声音传来,便知这门自己是闯不出去了。 于是他看向窗子,举起椅子用力的砸过去,窗子破碎掉落在外头薛骋扶起清醒过来的丁钊率先逃了出去,接着又回身来救谭县令,还顺手把挂在墙上的一张弓取下背在了背上。 三个官兵也依次从窗子离开,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屋内,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味道,让人闻着连连咳嗽。 巡逻的官兵纷纷前来参与救火,倒是没几个人注意刺客的事了,薛骋落地后才歇一口气儿,一转身的工夫一支箭与他擦身而过,钉在了身旁的木头上,薛骋心下一惊,看过去时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随着这一箭的失败,许许多多的剑从远处射来,薛骋扶起丁钊让他躲在树后,三个官兵也掩护谭县令躲开,其中一人不幸中箭,当场毙命。 薛骋用剑抵抗,边打边退,丁钊虽伤的重,但他精神却生龙活虎,嘴里一句爷一句奶没个安静的时候。 留在驿站中的乔慕生等人也并未乱了阵脚,乔慕生命人破锁进到屋内,得知薛骋等人已从窗子逃跑,便转身命人去寻那道士。 道士被扔在另一个房间里头,捆的像是个粽子,此时因为迷药的关系已经睡着了,看守他的官兵也沉沉睡着。 乔慕生的人进去后,直接一壶水将人泼醒,扶着道士就往外走。 “这些人也有可能是冲着三皇子来的。”乔慕生担心的说:“你们快出去,掩护三皇子等人回来!” 放火没能将人烧死,放箭也并未取了他们的性命,黑衣人们气急败坏,一共五人从远处跑来。薛骋摘下身后的弓,随手在空地上拾起一支箭,拉弓搭箭直接命中。 看着一个黑衣人的倒下,谭县令激动不已,薛骋再次拉弓,精准的箭法让黑衣人们躲避不及,两箭带走了两人。 后头的人已经跑到面前,举剑想要刺死薛骋,薛骋抬弓阻挡,剑劈在弓上,黑衣人后退半步,再次举剑刺杀,薛骋用弓将人套住,闪身到了柱子后头,黑衣人也被迫被他牵制到了柱子的前头,弓弦深深的勒入他的脖子,疼的他直蹬脚,最终一声没出便被取了性命。 最后剩下的人,在想要杀谭县令的过程中,被丁钊一脚踹倒,另外一个官兵捡起地上的箭直刺他的心口,算是收拾干净了这伙黑衣人。 乔慕生派出来的人也刚好找到他们,众人回到驿站碰头,火势依旧不小,救火有些难度。 薛骋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猛地睁大了眼睛,看向乔慕生问:“裴姑娘呢!” 这问题犹如一盆冷水将乔慕生浑身淋湿,他转头看向裴十柒所在的房间,急忙奔了过去。 可薛骋毕竟是习武之人,快了他一步,脚步已经停在了裴十柒房前,只是火势太大让他无从下手,有些进不去门。 幸好身边有救火的官兵,他将人截住抢过水桶将隔壁房间的被褥浇湿披在身上,踹了两脚门却纹丝不动,薛骋后退几步,用了一踹,门扇应声倒地,屋内浓烟滚滚,已经看不见人的身影。 薛骋摩挲到了裴十柒的床前,幸好火不是从床榻的方向烧过来的,他将捂嘴用的手帕给了昏迷不醒的裴十柒用,抱起裴十柒便往外跑,有官兵帮助,很快就逃了出来。 廖太医满脸黑灰的为裴十柒把脉,接着回身去写药方,神色不太好看。 “廖太医,裴姑娘这是怎么了?”乔慕生问。 “裴姑娘吸入了大量浓烟,要让她速醒才是,不想些法子肺里的烟排不出去,就算没被憋死呛死,日后也容易落下病根。” 薛骋焦急道:“那廖太医您可有法子?” 只见廖太医拿出一根银针,扎进了裴十柒手中的一个穴位,不过两个眨眼间,裴十柒便咳嗽起来,眼睛也慢慢睁开,神色迷茫,看起来很不舒坦的样子。 第二日在皇宫之中,建阳帝用着早膳,随口与马皇后说着话。 “老三他们去了也一个月了,上次回信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马皇后并不知道梨花村的事与宁寿长公主等人有关,劝道:“陛下放心吧,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早晚都会到的,臣妾听闻这一次三皇子的差事做的很不错。” 建阳帝点了点头:“此话不假,平日里也没派老三去做过什么,如今瞧着他做事有章程,心里头有成算,只要下头人配合,他便如鱼得水,终于有一个能为朕分忧的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马皇后咀嚼的动作慢了许多,心里头已经将建阳帝方才所言回想了千万遍。 她的儿子可是太子啊,是这国家的储君,未来会是这龙椅上坐着的人,哪里还比不上一个从冷宫出生的! 不过是因为她儿子的身体弱了一些,无法为建阳帝分忧,他就要放弃自己的儿子吗? 马皇后的手渐渐握紧,强颜欢笑的同建阳帝说道:“三皇子这一点的确还算优秀,只是他也没怎么学习过治疫方面的事,臣妾以为都是他身边的人辅佐的好。” 建阳帝一听她这话,忍不住冷笑一声:“皇后是指言鸿泽?他没给老三捣乱就算不错了!朕就不应该派他去。” “言卿做事也算是妥帖认真,怎么会给老三添乱呢?况且臣妾方才说言也是有道理的,从未接触过疫病的人,忽然会治理疫病了,陛下不觉得奇怪吗?” 听着马皇后的引导,建阳帝心里并非一点疑心也没起,但就是因为他太过多疑,一下就听出了马皇后的意思。 于是他说道:“太子体弱,在皇宫之中将养都不舒坦,更不可能去那危险之地,朕派老三过去何尝不是保护了太子?你也没必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含着什么心思,有罪当罚,那事情做好了做对了朕为何不赏?” 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位皇后眼皮子实在是浅的厉害。 “陛下,臣妾并非这个意思。”马皇后也知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解释道:“臣妾是说,三皇子的确是立了大功不假,但他这功劳之中,也是含了别人辛苦的。” “辛苦?你当真不知言鸿泽做了什么事?”建阳帝看向马皇后,眼神不善道:“如若不是朕派了乔慕生去帮忙,老三一个人还不知道搞不搞得定呢。” 马皇后牵强的扯了扯嘴角:“陛下这话倒是叫臣妾听不懂了,臣妾和言卿并无什么往来,平日里久居深宫足不出户,又哪里能知道外头的事呢。” “你最好不知道。”建阳帝打量着马皇后说:“这次的差事艰难,一个做不好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朕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选定的老三前去,若是皇后连这个都无法理解,那真是枉费了朕对你的信任。” 马皇后立马起身,跪在了地上:“陛下,臣妾知错。” “若是有功的皇子朕不加以奖赏,回头百姓和朝臣议论起来,被挡在风口浪尖的可是朕,难道朕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解释,是你这个做皇后的阻拦朕,不想让老三被奖赏吗!” “陛下,臣妾没这么说,也根本没有这个意思!”马皇后只恨自己不该说那么多没影儿的话,以为是平常说说也就过去了,这一次建阳帝却如此的在意。 想来也是,梨花村的疫病让京城的人都担心的很,百姓们牵肠挂肚,薛骋差事办的利索,自然是人人对他都满意,建阳帝注重民声民意,当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和百姓们对着干。 至于在建阳帝眼中,马皇后的话就像是阎王爷出告示,鬼话连篇,他是一个字都懒得信。 当年的马皇后确实漂亮,说是艳压后宫毫不为过,与她比起来废后就显得素了许多,建阳帝只见了马皇后一眼,便被她所深深吸引了,这一点建阳帝承认。 可在一起二十余年,二人经历的事不少,建阳帝是一年一年眼睁睁看着马皇后老下来的,在他看来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得兼,美貌与年轻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实在不易。 幸好他是皇帝,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想要什么样的绝色找不到?因此马皇后被他所厌弃,连话都懒得听她说。 马皇后如何不知自己被建阳帝抛弃了?只是她年纪实在不小,已经生出了无法隐藏的白发,当初生下太子时伤了自己的身子,导致二人二十年没圆房过,又能剩下几分情意可言? 她努力的替太子拉拢朝臣,打压异己,也无非是帮着自己的儿子稳住地位,也是帮助自己稳住后位,因此她每天都紧张的很,盯着任何一个皇子,生怕他们生出狼子野心,把帝位从自己儿子手上夺走。 建阳帝不愿再看马皇后的脸,上过早朝后到了瑜贵妃宫里。 比起马皇后,建阳帝显然更宠爱瑜贵妃。 这位瑜贵妃长相柔美,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反而是柔弱无辜,看上去娇弱,令人难免不生爱护之心。 “听人传陛下要来,臣妾便着人准备起了吃食,没想到您这脚步倒是快,吃食还未做完,您人便来了。”瑜贵妃今日穿了一身朱红色绣并蒂莲菱锦长裙,扶着建阳帝慢慢坐下。 “朕方才在朝堂上,夸奖了你的妹夫,还赏赐了乔家一些文玩古器。” 瑜贵妃闻言眨了眨眼睛,对于建阳帝为何这么做心里有数。 当初建阳帝狠心灭了苏家上下,连乔家嫁过去的女儿都不放过,一并被株连流放,怀着身孕死在了边关,消息传回京城后乔慕生的母亲直接病倒,直到现在仍然缠绵病榻。 建阳帝是恨苏家不假,可他也不愿再多惹其他朝臣,因此有心拉拢乔家,想抹去乔家人心里的苦痛,这才借着这个由头进行奖赏。 “臣妾听说,那乔大人从前最喜欢收藏这些老物件儿了,之前臣妾的妹妹嫁给乔家二郎时,父亲还送了好些到乔家呢。” 这门亲事让建阳帝还算满意,却忍不住想起了马家的事,说道:“你妹妹和乔家二郎过的琴瑟和鸣,同样都是赐婚,再看马家那丫头和言鸿泽,日子过的一团糟。” 第84章 认错 瑜贵妃笑了:“就算日子过的是鸡飞蛋打,那也自有他们的热闹,陛下又何必操心呢。” “你可实在是心宽,但这门亲事是皇后求到朕的面前,又是朕出面赐婚的,两个人过成了这个模样,岂不是都要在心里头怨怪朕?” “陛下实在是多虑了,马姑娘出身马家,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她怎会有这等想法?那言鸿泽又是得了陛下御赐匾额的忠贞之臣,臣妾想他们是不会那么做的。” 得了瑜贵妃的安慰,建阳帝也算是疏散了心肠,拍着瑜贵妃的手说:“皇后若是有你一半懂事,朕便知足了。” “皇后娘娘管理后宫辛苦,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臣妾代皇后娘娘向陛下请罪,请陛下一定要原谅皇后。” 说罢,瑜贵妃轻轻一跪,建阳帝瞧她生的眉若翠羽,目如水杏,眼波轻转,端的是柳弱花娇,我见尤怜。 他急忙伸手将人扶起:“你这是做什么!她的事是她的事,自己修行不够,要你请什么罪?从今日起,朕准你帮着皇后一起管治后宫,也省得她总是让你委屈。” 这道旨意如一阵风一般,很快就吹到了马皇后的耳朵里,气的她浑身发抖,一拍桌子问:“陛下下了早朝以后去了何处?” 宫婢们尽数跪下,为首的回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陛下去了瑜贵妃宫中,待了许久,而且就是在瑜贵妃的宫中下的旨意。” 马皇后言语狠毒的咒骂:“那贱人平日里惯会摆出摇尾乞怜,搔首弄姿的模样,也难怪陛下被她迷了心窍去!打量着本宫所生的太子体弱,便要分本宫的权势,日后怕不是要分去一个皇子!” 她越想越害怕,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太子之位必然是瑜贵妃生养的皇子所拿,她的儿子便被挤下去了! 几番思考下,马皇后看向自己的心腹:“找七公主进宫来,本宫有话同她说。” 裴十柒昏睡了一整天,才算是完全恢复过来,又被廖太医灌下两碗苦药,终于能不凭借别人便能起身,钻进了马车准备回京。 乔慕生与薛骋分别骑在两匹马上,薛骋忍不住问:“乔大人,昨日我记得你明明差人回京禀报父皇,这里距离京城并不远,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个回信儿?” 这话让乔慕生也心生疑窦,回答道:“微臣派的人是腿脚极快又会功夫的,骑的又是快马,昨天下午便该到京城了才对。” “看来有人暗中截住了他。”薛骋面色有些发沉:“可惜了。” 乔慕生沉默了片刻:“他跟随微臣身边三年有余,确实可惜了。” “刺客们两次刺杀,咱们的人损伤不少,这笔账我们都要算在他们的头上。” 京城之中,宁寿长公主听手下来报,说解决了乔慕生派回京城请求支援的手下,宁寿长公主的面色却依旧不好看。 “只解决了一个跑腿的又有何用?如今他们已经启程返京,想必明天一早便回进京,却靠近京城,咱们就越不好动手。” 瑞王在宁寿长公主身旁坐着,内心也是十分的不安:“几番出手,打草惊蛇,该杀的一个也没杀成,反而死了一群培养多年的死侍,这笔买卖咱们可是亏大了。” 宁寿长公主认为瑞王这是在责怪她,登时挑起了眉头:“现在说这种风凉话又有何用?还不如想想怎么把这件事圆满解决。” “如何解决?人证无证都在,梨花村的疫病闹的沸沸扬扬人心惶惶,朝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就不是能压住的事!”瑞王忍不住责备道:“大姐啊,你可真是不小心,怎么能留下这么多的把柄!” “当时梨花村出事时,我便派人去追杀玉祁了,可此人实在是鬼的很,不知逃到了哪去,我的人找了几日都没寻到他的踪影。”宁寿长公主面色难看道:“也不知老三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将他寻了出来,倒是我小瞧了这个出生在冷宫的毛头小子!” 瑞王沉思片刻,说道:“事到如今,不如咱们先进宫去。” “进宫去做什么?” “这件事老三一旦捅出来,那你就是罪无可赦,即便皇兄想要替你遮掩,只怕老三也会利用民心将此事闹开,不如先给皇兄一个提醒,让他不给老三设局的机会,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皇兄的宽恕啊!” 这虽不算是什么办法,可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宁寿长公主也再想不出合适的法子来。 于是她最终只能点头答应,进了皇宫。 听闻宁寿长公主进了宫,建阳帝有些意外,叫人连忙将宁寿长公主请进来。 然而一进殿门,宁寿长公主便跪了下来,这可将建阳帝吓了一跳,连忙道:“皇姐你这是做什么!你与朕乃一母同胞,从来也不用行此大礼,快快起来。” “陛下,我对您有愧,您且听我说完。” “不成,皇姐快快起身,天凉别冻坏了身子。”建阳帝边说边伸手去扶宁寿长公主:“有什么事我们兄妹两个不能商量着来?你先说说发生了什么。” 宁寿长公主被他扶起,两行泪适时的落下来,面露懊悔道:“陛下,是我不对,梨花村百姓的疫病,就是因我而起的。” 这话让建阳帝扶着她的手微微一顿,收回在了自己的身后,惊讶道:“和皇姐有关?怎么回事!” 看出了建阳帝那瞬间的疏远,宁寿长公主在心里头编排了一些话,嘴却失了部分勇气,磕磕巴巴的说:“陛下能坐上这个皇位不容易,当初我能竭尽所能扶持您上位,但现在我终归是上了年纪,陛下您也并不年轻了,朝堂动荡,太子体弱,不知能否堪当大任振兴国家,所以我就动了歪脑筋,被人挑唆着用错了主意。” 说罢,宁寿长公主又跪了下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陛下责罚!” 建阳帝一头雾水,便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姐你说清楚些!” “我想让陛下青春永驻,长生不老,有道士进献药方,说是用热泉加上几位药引便能炼制出长生不老的丹药来,我也是一时糊涂,想着可以让陛下永远活着,就吩咐手下去办了。丹药炼成后因为不清楚药效,怕陛下吃了对龙体有损,就给了梨花村的百姓吃,当时我还想着梨花村的百姓功劳不小,对我们提供过帮助,若是丹药真的有用,那对他们何尝不是一种感激?可谁能想到,几粒丹药吃下去,会引发如此严重的疫病?一传十十传百,我真是怕死了。” 听完这些,建阳帝顿时火冒三丈,吐口而出道:“皇姐,你可真是糊涂啊!” “我也是一时情急,关心则乱,请陛下责罚!” “以前那么多位皇帝,求仙问道的人数不胜数,试问哪个皇帝不想青春永驻长生不老?可他们扑腾了那么多年,又有一个成事了吗?”建阳帝气道:“如此情形,若是外头的百姓知晓内情,一人一口唾沫还不将你活活淹死!” 宁寿长公主藏于袖中的手死死攥成拳头:“陛下,是我不对,我犯了大错,不如就让我以死谢罪,也算是给百姓一个交代!” 说着,宁寿长公主站起身来,作势要冲向柱子。 可建阳帝又怎会忍心让自己的亲姐姐去死? 他挥着手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快快拦住皇姐!” 两个宫人冲过去,一个挡在柱子前头,另一个牵制住宁寿长公主的胳膊,接着又跪在了她的面前,磕头道:“长公主三思,长公主息怒!” 宁寿长公主捂着胸口痛哭:“陛下仁德,将国家治理的这样好,我作为长姐却为陛下惹出了这样的麻烦,实在是无颜面对陛下。遥想当年母后过世时,曾嘱咐我要好生看顾两个弟弟,我却做出了这样的事,就让我先走一步,到九泉之下向母妃和先帝恕罪吧!” 提起两人共同的母亲,建阳帝的心软了些许,叹了口气说:“此事也并非你一人之错,你也是好心,为了朕才做了这样的事,哪里能想到那方子奇怪?想来是有人利用了你对朕的看重,所以算计了你。” 宁寿长公主磕头道:“事发以后,我曾派人追杀那道士的下落,却并未寻到踪迹,想来真的有人在背后算计,我却浑然不知,一脚踩进了陷阱里,险些害了陛下,真是该死。” “什么该死不该死的,你是朕的亲姐姐,这些年来朕都包容了,这事朕也不愿责怪你。”建阳帝面色冷淡的说:“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罚。” 宁寿长公主并未抬头,依旧态度诚恳的说:“三皇子前去治理疫症,此事他想必多少了解了一些,那孩子是个实诚性子,只怕不会善了。” “性子再实诚,他也是朕的儿子,还敢对你这个做姑母的如何不成?” “陛下千万不要因为此事而去责怪三皇子,都是我一个人的错,那些蒙冤受屈的百姓都是可怜人,三皇子想为他们讨个公道也实属正常。” 建阳帝回身坐下:“朕心里有数,这段时间你就别进宫了,禁足于长公主府,等风头过了再说。” 宁寿长公主松了一口气:“陛下,您还是责罚我吧,也好让我这心里好受些。” “皇姐回去吧,至于那个道士,人虽找不到,跑得了和尚却跑不了庙,回头你将那道士的出处详细告知,朕自会将这等恶势力铲除。” 当天夜里,一处道观之中燃起了熊熊大火,四周皆是人死前的哀嚎声。 灰梧死里逃生,一脸灰土从死人堆里爬出,身上的伤他无暇顾及,躲在墙后悄悄看着面前说话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他认识,是长公主府的总管,另一人穿着内监的衣裳,二人正在说着什么。 “这次也多亏有您配合,否则陛下还真不会轻易原谅了长公主。”总管笑着递上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这是长公主让我送给您的,算是对您出手相帮的感激之情,还望您能收下。” 内监打开荷包,粗略的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里头是被卷起来的一捆银票,大致二十几张的样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相当有分量。 这让他脸上的笑意再也止不住,将荷包揣在了袖中:“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在长公主离宫后,在陛下跟前说了两句话罢了,算不得帮了什么大忙,长公主实在是客气了。” “陛下知道皇后与长公主走得近,这样的事人人都要避嫌,在陛下跟前总要有个人替长公主申辩,旁人不合适,您说却极为合适,长公主心里头都明白,这份功劳就是您一个人的。”qqxsnew 内监被哄的脸上挂笑,回头看着身后的熊熊烈火:“道观已毁,就算三皇子有心将事情闹大,陛下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大不了回头把所有事都推到这道观头上,和长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呢?” 二人对视一眼,皆放声大笑。 灰梧捏紧了拳头,心里头恨的厉害。 他曾是一个书生,因为被出京游玩的宁寿长公主看中,被抓到了京城。 在长公主府上住了一阵,长公主对他有些厌了,便将他送到了这道观之中,只偶尔来看望他两次,算是找找新鲜感。这道观之中有许多人都和他是一样的经历,众人有时聚在一起,会谈论起宁寿长公主,说她薄情寡恩,不过灰梧却从未谈及过宁寿长公主。 他知道,自己走不上读书人的那条路了,经历了这些他也只想保住自己的一条命而已,当年的理想当年的抱负,也早在他被掳到长公主府的那个晚上破灭了。 然而这几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和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忘记了曾经的惨痛,享受起了被人用脚尖顶着下巴的感觉,可今夜的事却仿佛一块砖,打碎了这几年罩在表面的平静,激发出了灰梧对宁寿长公主那泼天的恨意。 第85章 说明 晨曦破晓,清晨时分众人才抵达京城,然而才到达城门口,就看见了宫中的内监守在城门口,说是奉建阳帝口谕,要为众人接风洗尘。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也只能跟着内监一道回去,否则就会被扣上抗旨不尊的帽子。 然而走着走着,裴十柒就看出了不对,问道:“公公,我许久没见父亲了,不知可否让我回去收拾一番再来见陛下,这样乱糟糟的实在是不恭敬。” 内监却不咸不淡的说:“裴姑娘若想见梁国公大人,出宫以后回家有的是时间,梳妆打扮也没什么必要,陛下心疼诸位此行奔波危险,不会较真这个的。” 听见这话,裴十柒心中升腾起了一丝不安。 随着马车摇晃,众人抵挡宫门前,正好是朝臣们刚刚下朝的时间。 然而内监却并未带领众人走往日的主道,也就是说没给他们留与朝臣碰面的时间,马车拐了个弯,从小门便驶进去了,一路上甚至都没碰见几个宫人。 薛骋面色有些阴沉,乔慕生忍不住说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想让我回来后禀报此事,也该留有你们回家修整的时间,怎么会将我们都带进了宫里,不准与旁人相见?”薛骋撩开帘子看了看外头:“只怕是有什么我们想不到的事,已经发生了。” 裴十柒闻言想了想,忽然猛地一把抓住了薛骋的袖子,给薛骋吓了一跳。 “殿下,我在想,我们从驿站回到京城的这一路上格外顺利,宁寿长公主既然十分在意这些个人证物证,又哪里会给我们活命的机会?自然是会竭尽全力将我们杀死在城门外,可你不觉得我们这一路上有些太顺了吗?” 薛骋渐渐的握起了拳头。 “只怕是我那位好姑母,又在父皇面前搬弄了什么是非,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出去了!” 乔慕生闻言有些惊骇,压低声音说道:“若真是如此,微臣可当真寒心!” 那么多条人命,两个村的人受苦受难,疫病闹的人心惶惶,建阳帝如今为了护着自己的姐姐,难道对这些都毫不在意吗? 这个远在天边的皇帝,嘴里满是仁义道德,心思却不配为人,将百姓的疾苦视若无睹,乔慕生怎能不寒心。 “寒心有何用,我的心只怕尚且在娘胎里,便已经寒透了。”薛骋愤怒的说:“不知我那位姑母究竟搬弄了什么舌头,又承认了什么,只怕也有可能倒打一耙,最后被问罪的会是我们。” 宁寿长公主的手段,裴十柒曾首当其冲深受迫害,苏家的覆灭不说是她一人之责,却也和她大有关系。 所以她完全能够理解薛骋的意思:“殿下说的是,长公主在朝堂上颇有名望,多少人追随于她,当年那些老臣,大半是她帮着陛下招揽的,新官她也多有拉拢,虽然在民间名声不佳,却也不耽误她上被皇帝尊敬,下被官员看重,这种人的眼界手段,只会高不会矮。” 留给他们说话的时间不多,下了马车后几人步行了一段路,身旁有了内监的跟随,三人默契的变成了哑巴,一句话也不说。 建阳帝既然用接风洗尘做引,自然会真的准备,见到三人后先是询问辛苦,接着是夸赞一番,然后是引众人坐下。 “此番出行,老三做的不错,不过令朕没想到的是,裴姑娘也愿意跟随。” 裴十柒被点了名字,抬起头时建阳帝笑眯眯的,与他不熟的人恐怕会真的认为他是个心肠软的邻家叔伯。 但裴十柒深知这皇帝的为人,对这笑面虎一般的脸那是视若无睹,恭敬回答道:“臣女可怜那些受灾的百姓,就算没有三皇子前去,臣女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为他们做些什么,正巧三皇子过去治理,臣女便跟过去了。” 建阳帝眉头微挑,似乎是一种看破不说破的态度:“京城中的姑娘家,能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只怕是少之又少。有疫症的地方危险,勇气不足的人难以靠近,裴姑娘令朕佩服啊。” 裴十柒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看她不出声,其他二人也都不说话,建阳帝清了清嗓子,开始将话题往疫病和道士身上引。 他这次叫几人进宫来,没给他们任何宣扬此事的机会,就是准备提及此事,把这件事按死在宫墙之中,就算三人出了宫去,也会迫于皇权,把此事咽在肚子里头。 “朕听说你们此行危险重重,不知都遇上了什么事?不妨给朕讲一讲。” 薛骋和裴十柒对视一眼,薛骋决心不提这件事,以免被建阳帝拿住话头借坡下驴,因此回答说:“为百姓和朝廷办事,没什么危险的,父皇您看,儿臣等人都好端端的回来了,您不必挂心。” “那么危险的地方,朕怎么能不挂心?你们都还只是年轻人,若真是在疫区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或是遇上了其他的什么危险,朕可就要后悔派你们前去了。” 薛骋的眼角微微抽动,听出了建阳帝的意思。 他怕是马上就要提起了。 果然,建阳帝看三人又默契的没有说话,自己就在那说道:“朕已经知道了言鸿泽的事,他这个人实在是差劲。” “父皇知道言鸿泽什么?”薛骋抬起头说。 这个问题有些将建阳帝问住了,愣了半晌才回答说:“你给朕来信,朕已经看过了,不然也不会命乔卿前去,只是不知此事之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言鸿泽好端端的,为何要阻拦裴姑娘用随行的草药?” “父皇知晓言鸿泽的所作所为,却知晓的并不尽详。言鸿泽不仅不出草药,想耗死裴姑娘,还在儿臣外出买药时,对独自留在驿站的裴姑娘下毒手,若非儿臣赶回来救下她一命,她恐怕没命活着回京城了。” 本是状告言鸿泽罪行的一番话,却被建阳帝听出了一丝契机,眼中精光一闪,转移道:“如此所说,看来你与裴姑娘是两心相许了?” 薛骋面色一紧,心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这皇帝该不会是想用赐他们二人成婚为由,让他们对梨花村的事闭口不言吧? 裴十柒连忙说道:“陛下误会了,臣女与三殿下清清白白,只是好友而已,绝没有其他意思,还请陛下明察。” 建阳帝笑着摆了摆手:“无妨,都是般配的年轻人,刀山火海之中闯过来,互生情意是很寻常的事情。” 裴十柒打断了建阳帝的话:“陛下,臣女与殿下却无其他情意,臣女此次到疫区之中,也只是为了百姓罢了。” 建阳帝被她打断这件事有些不满,胳膊往龙案上一搭:“怎么,朕还派了言鸿泽与他同去,怎么不见你和言鸿泽一道过去?” “因为臣女从前听说言大人和夫人之间的事,身为女子,臣女为言夫人心中气愤,所以有意避开言大人,若不是心里头实在挂念那些困苦的百姓,臣女也绝不会一同前去。” 这番说法滴水不漏,建阳帝是没了什么话说,转头看向薛骋:“老三啊,你也是这么想的?” “回父皇的话,儿臣与裴姑娘之间并没有男女之情,若非细究有什么情意,儿臣会用生死之交来形容,儿臣救过她的命,她亦救过儿臣的命,除此以外,并无其他任何想法。” 建阳帝面露不满,本想用这件事稳住几人,看来也是不妥当了,手指一下下的敲在龙案上,表达了自己内心的不甘。 既然这帮年轻人都在装糊涂,建阳帝也不屑与他们继续装下去了,直说道:“言鸿泽的事,朕已经下旨重罚,人之将死他却不出手相救,还有谋害皇子之嫌,朕必不会轻饶了他,已经将他的官职降下,痛打二十大板,禁足于府上反省。” 裴十柒闻言,心里有几分震惊。 虽说仇人被罚她心里痛快,可言鸿泽涉嫌谋害皇子,而且已经付出了行动,虽无确切的证据证明那山体滑坡的事是他故意引导,可他也没有说辞能够解释此事。 建阳帝的处罚听起来好像十分的严重,其实这不痛也不痒,可见在建阳帝心中,还记得言鸿泽那所谓的‘功劳’,不舍重罚于他。 这其中也有言氏一族的缘由,而且言鸿泽娶了马皇后的侄女,这些事都被建阳帝算计进去,所以他不会也不可能重责言鸿泽。 但这个节骨眼上,并不是和建阳帝唱反调的时候,否则事情就会从告发宁寿长公主,变成了与建阳帝谈论言鸿泽的对错。 “儿臣谢父皇隆恩。” “之前朕也想过,你早就已经成年了,到了建府的年龄,朕本想在中秋就给你封个王府居住,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中秋事情也多,便给耽搁了。这一次朕想要借此机会封赏你,你觉得如何?” 薛骋心中恶心,知道建阳帝这是想要用封王建府同他做个买卖。 他刚想出口拒绝,却见坐在他对面的乔慕生缓慢摇头,当即就明白了原因。 既然打定主意要往那个位置爬,他就不能只做一个被冷落在外的皇子,要有自己的封号自己的府邸,这些是最基本的。 “儿臣谢父皇,只是疫症之事并未完结,等梨花村的百姓尽数痊愈了,父皇再封赏儿臣也来得及。” 建阳帝笑着虚点了薛骋两下:“你这小子不急,朕这个老的可急了,下月初便是好日子,朕已经找礼部和钦天监的人看过了,就定在下月初吧。” 薛骋在心里头一算,此时距离下月初不足半月,看来这所谓的封王建府匆匆忙忙。 裴十柒担心的看向薛骋一眼,虽然面前摆满了菜品吃食,可注定了这是一场鸿门宴,再好的吃食也让裴十柒索然无味。 建阳帝又看向了裴十柒:“裴姑娘愿意与三皇子一起前去疫区,并且提供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不少帮助,朕很是欣慰,但却不知该如何赏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回陛下的话,臣女没什么想要的,也不需要赏赐。” “那可不成,既然为朝廷办事,就没有不赏赐的道理。”建阳帝说道:“裴晟教女有方,裴氏深明大义,朕便赏赐玉器十件,红竹桃纹瓶和福寿纹葫芦瓶各一对,你觉得如何啊?” 裴十柒表现出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臣女惶恐,陛下所赐太过金贵,臣女受之有愧。” 见事先铺垫的差不多了,建阳帝笑着一摆手,接着笑容一收,叹了口气道:“朕对于梨花村发生的事,也有几分耳闻,事情起因好像是一个道观?这帮人可真是过分,不过朕昨夜已经命人去清理他们了,端掉他们的老巢,也算是对百姓们有个交代。” 薛骋闻言,心里轰隆一声,大为不安。 乔慕生也没想到建阳帝所知这么多,话语里却半句没提到宁寿长公主,可见是有意包庇,下意识的看向了薛骋。.qqxsΠéw 事到如今,任由建阳帝装傻充愣是不合适了,薛骋站出来拱手道:“父皇,您既然已知梨花村的疫病是与炼制丹药有关,那您可知晓那些丹药是为了何人所炼?” 建阳帝给薛骋使了使眼色,不想让他当着朝臣的面提这茬,可薛骋却仿佛被什么蒙住了眼睛,装作看不懂建阳帝眼中传递的意思,继续说:“儿臣已经查明,那炼制丹药的道士是受了宁寿姑母的指使,所炼制的是长生不老的丹药,因梨花村隔壁的大庆村中有一口热泉,她便将大庆村的人或杀或赶,还拘了一大批大庆村村民,用作活人药引,一刀刀将活人身上的肉割下来,残杀了无数百姓。” “你给朕闭嘴!”建阳帝变了脸色:“不准在这胡说。” “儿臣并非胡言乱语,乔大人和裴姑娘都是随儿臣一道的人,他们对此事的了解不比儿臣少,如今人证物证儿臣都已经带回了京中,请父皇严查此事,还百姓们公道!” 第86章 争执 建阳帝差点没忍住摔了杯子,但想到这里还有外人,他停住了动作,怒视着薛骋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在说什么!那是你的亲姑母,是朕的亲姐姐,岂能容你这般诋毁!” 薛骋言语铿锵有力道:“这些儿臣都明白,就因为儿臣明白,才不愿意父皇您被蒙在鼓里!您可能知道她去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您也可能知晓这场来势汹汹的疫病是丹药引起的,可您知道姑母为了长生不老残害了多少人吗?儿臣不相信,姑母有胆量把这些都告诉您!” 建阳帝火冒三丈,气的摔筷摔碗,指着薛骋说:“你个逆子!在外不知听了什么有的没的,回来都敢诋毁你亲姑母了!” “父皇只想着不让姑母受委屈,因为那是您的亲姐姐,可大庆村与梨花村内丧命的那些百姓,多的是做姐姐的,她们没准都有弟弟,您站在他们的立场想一想,难道您就感受不到吗!”薛骋言辞犀利,咄咄逼人气的建阳帝浑身颤抖。 “住口!”建阳帝瞪着眼睛怒道:“这件事朕已然查明,是那道士搞的鬼,此事查到这里便算了!你若是还想封王建府,那你就把剩下的话给朕咽回去!” 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建阳帝这一番恐吓他们真的会害怕。 但薛骋被冷待了这么多年,哪里敢想什么封王什么开府?他甚至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所以对别人来说必须要握在手里的东西,在薛骋眼里不过是一些寻常俗物,什么身份名利地位权柄,在他看来都不如情意二字最要紧。 不是只有高居云端的人才被称之为人,才会有冷热之感,那些食不果腹的乞丐也是人,那些被折磨了半辈子的百姓也是人,不拿他们当人的帝王,哪里还有什么情意可言。 薛骋被建阳帝的话所激怒,回答道:“儿臣不愿要什么王位和府邸,儿臣想要的,只是陛下能够彻查此事,惩罚该罚之人!” 他重重一磕头,让建阳帝恨的牙根都要咬碎了。 “来人呐!”建阳帝一拍龙案,螺旋纹朱漆镶金的圆形托盘中装着的葡萄都随之一颤:“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朕拉出去!既然不稀罕朕赐的身份,那朕也不愿让这个不懂事的当朕的儿子!” 宫里内监走进,外头的御林军也靠近,裴十柒情急之下冲了出来,磕头道:“陛下!三皇子所言句句为真,一个字都不曾作假,陛下为何不仅不查还要降罪于三皇子?” 看裴十柒也冲了出来,建阳帝被气的站起身来:“你出来做什么!裴晟就是这般教导你的?” “陛下方才还说父亲将臣女教导的好,所谓帝王之语一言九鼎,陛下自己说过的话难道忘了吗!” 裴十柒的嘴皮子十分利落,建阳帝哪里说的过她,气的直跺脚:“你们都不会喘气吗!赶紧把这个疯子给朕带下去!” 有内监来扯裴十柒,却被裴十柒又推又拱的全部弄开,跪在地上说:“陛下既然有意遮掩此事,难道就不怕臣女离开了宫门,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吗?” “你敢!”建阳帝站起身来,十分气恼道:“你父亲为人臣子,就把你教养成了这个模样?朕要召你父亲详谈,不信你连你父亲的话都不听!如若真是那样,像你这种不忠不孝的女子,也不配活在这世上!” 薛骋抬起头来,替裴十柒说道:“裴姑娘她孝顺,也比旁人更明白百姓的苦楚,她愿意到梨花村去,愿意帮助梨花村和大庆村的百姓,甚至帮助儿臣一起破案,我们想要的不过是罪人罪有应得,获得应有的惩罚而已,父皇您究竟为何不答应?就因为姑母是您的姐姐?只因一段血亲就放弃了那么多条无辜性命,让他们死都闭不上眼睛,您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难道还用儿臣说吗!” 建阳帝气急反笑道:“好,好啊!你小子是真的有出息了,是真有出息了!” 话毕,建阳帝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向薛骋,薛骋半点不躲,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硬生生的挨了酒杯,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来。 裴十柒心头一紧,担心的想要冲过去,却见乔慕生给她使了颜色,裴十柒虽心中担忧,却也只能停下。 乔慕生走出作为,行礼道:“陛下,微臣相信您不是不管百姓死活的君主,如果您觉得长公主是清白的,大可以详审此案,如果我们真的误会了长公主,微臣与三皇子等人愿意受任何刑罚!可若长公主的确为了一己私欲做了那么惨无人道的事,陛下是否也该惩罚长公主,还老百姓一个公道。” “你是臣子,朕是皇帝,你怎么同朕说话呢?”建阳帝的手不自觉的摸向了另一个杯子:“别以为你娶了瑜贵妃的妹妹,算是和朕做了连襟,开口便都是仁义道德,想要压朕一头!朝廷是朕的朝廷,还轮不到你们来插手。” “父皇!”薛骋高声道:“如若父皇不答应详审此案,儿臣必然会闹的人尽皆知,到时候民怨一起,只怕不会再给您详审此案的机会!” “你这是在威胁朕?”建阳帝眼睛微眯,眼中满是杀意。 “儿臣绝没有威胁父皇,可几百几千条血淋淋的人命摆在那,儿臣无法做到视若无睹,还请父皇应允,详审此案,重责恶人。” 建阳帝用力一拍龙案:“反了你了!” 裴十柒也跪下道:“陛下是位英明的君主,外头那些为了维护自家血亲而犯错的事陛下想必也知晓,大臣犯错尚且要株连亲眷,长公主犯错为何连责罚都不成?陛下如此偏私,实在让臣女伤心。” 建阳帝深吸一口气,见堂下的三人心意已决,他思考片刻,摆了摆手道:“罢了,详审便详审,人证无证呈上来,你们退下吧。” 薛骋知道建阳帝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当机立断的说道:“不成,审问皇族亲眷,不该让父皇您亲自来。” “怎么,你还怕朕偏私不成?” “回父皇的话,儿臣确实怕,那么多条无辜性命,儿臣赌不得。” 建阳帝给了他机会,薛骋却接过机会将其狠狠摔碎,建阳帝忍无可忍,大步流星的走了下来,一脚将薛骋狠狠踹倒在地。 他还嫌不解气,又接连补了几脚,最后指着薛骋骂:“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性子,朕就该让你死在冷宫,不该念及你是朕的儿子将你接出来!” “父皇若真念及儿臣是您的儿子,又怎会让儿臣出生在冷宫?这些年来受尽旁人的嘲笑与冷眼,父皇并非不知情。” “就因为朕知情,想着弥补你一些,才要给你封王开府,你却如此行事,实在让朕寒心!”建阳帝转头不去看薛骋:“路是你自己选的,朕也拦不住你,既然你想详审此案,那就用你的命来换!” 裴十柒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 她知道建阳帝一向冷血冷情,没想到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竟也是如此!qqxδnew 不过转念一想却也不对,宁寿长公主是建阳帝的亲姐姐,亲疏关系和父子相差不多,说白了在建阳帝的心里,宁寿长公主这位亲姐姐,显然是比薛骋这个儿子要重要的多。 乔慕生磕头道:“陛下!三皇子并无过错,您何必如此呢!” “他为子为臣,出言不逊忤逆顶撞,朕作为君父,想收拾他难道还要分日子吗。”建阳帝看向乔慕生:“人的命数短着呢,他若是想留着这条命,那就把这口气给朕咽进去!若是他执迷不悟,朕也没必要有他这么个不懂事的儿子。” 至于乔慕生和裴十柒两人,建阳帝压根没放在眼中。 他们是朝臣的孩子,想控制和收拾他们的手段多的是,就算薛骋真的死在这殿中,他们也不会做出一点反抗的举动,否则会牵连他们的全家,他们不会那么傻。 就当建阳帝认为薛骋会为了保命,放弃详查此案时,就听薛骋爬起身磕头道:“父皇,若是儿臣的一条命,可以为两个村子的百姓换来天理公道,那儿臣死不足惜!只求父皇能够公允办案,不要偏私!” 作为父亲,他是恨建阳帝的。 可作为臣子,他又实在无能为力。 母亲因他的薄情死在冷宫,心爱之人全家遇难,死在自己怀中,薛骋觉得自己活了这二十余年,就像是梦一场,看不透这位父亲,也猜不透这个皇帝。 皇权的束缚越来越紧,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若说现在他唯一后悔的事,便是没能为心爱之人报仇。 可惜啊。 听见他这么说,建阳帝气的心直哆嗦,狠狠一巴掌打上去,薛骋硬生生挺了下来,身形未歪,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响声让众人听了都觉得心惊。 “朕没想到,竟然养出了你这么个妇人之仁的东西!” “生儿臣的是母亲,养儿臣的是宫中的宫人,在儿臣幼时便常年见不到父皇,皇族中人可以出席的宴会,儿臣一次也没参与过,或许是因为这样,儿臣的心才不会像父皇那样坚硬。” 建阳帝冷笑一声:“如今你倒是把话都说出来了,你是怪朕的,是吧?既然怪朕,那你也不配做朕的儿子,既然提及废后,你就到九泉之下陪废后吧!” 裴十柒连忙出声道:“陛下请三思啊!” “你们两个,给朕滚出宫去,敢胡言乱语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别怪朕不体恤你们的父亲!” 这明摆着的威胁,却没有动摇二人,乔慕生直接说道:“陛下,微臣不走,微臣若是走了,这大殿之中发生的冤情便不会为人所知。微臣在梨花村的这些日子,看着三皇子起早贪黑,连整觉都未睡过一宿,几天下来熬瘦了两圈,实在是辛苦,微臣一个外人都心疼,更何况您是做父亲的,您怎么会不心疼呢!” “朕心疼又有何用,他自己不懂事,怪不得朕不疼他。” 乔慕生双手贴地,磕头道:“微臣求陛下,不要和三皇子置气了,三皇子与陛下讨论的只是案子,而非生死,父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 薛骋却是被建阳帝这个做父亲的伤透了心,抱着必死的决心要逼迫建阳帝同意详审此案,给宁寿长公主治罪,所以跪在那如同一根木头一言不发。 “陛下,乔大人说的是,臣女是个外人,本也不该插嘴,但臣女亲眼见过那些大庆村百姓的惨状,他们失去了村庄,失去了亲人,父亲被斩杀只为杀鸡儆猴,母亲被残杀与地窖之中,只为活割人肉,听着便叫人不寒而栗,其中还包括官员庇护等等暗事,想来陛下您听闻此事也是心中气愤的,宁寿长公主这样弄权,可见是没将您放在眼里的。”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挑拨朕与皇姐的关系了?”建阳帝一转头,眼中的杀气直刺裴十柒。 但裴十柒半步也不退:“臣女是实话实说,不论长公主炼制这种丹药的原因为何,都不该拿老百姓的性命做赌,何况是这种惨绝人寰让人不忍细听的事?不过放在朝廷上看,百姓生死事小,陛下您的威信事大。” 建阳帝被裴十柒说动了些许,看着她没有说话。 裴十柒继续说:“宁寿长公主让本应听命于陛下的官员,去为自己做事,还做的这样隐秘这样残忍,不知陛下可有授意?” 这会儿建阳帝已经消了一些火气,回答说:“朕当然不会授意她去做这样的事。” “既然不是陛下授意,那此事还不值得好好调查吗?长公主究竟为何会让官员听命于她,是收买还是威胁,亦或是那官员本就是听命于他,只是表面上听从陛下差遣?按着此事细想下去,实在令人心惊,三皇子劝您细查也是好心,只是关心则乱加上心里头气愤,说话偏激了些,还请陛下原谅他,能多想一想臣女方才的话。” 第87章 缓和 建阳帝慢慢的扫了一眼薛骋,语气阴沉的说:“只怕在他心里头,是真的怪上朕了。” 如此情形,薛骋也只能软和下来,毕竟如今的当务之急不是争辩个对错,而是让建阳帝同意审查梨花村和大庆村的案子。 因此他口不对心的说道:“儿臣不敢,父皇圣明,只是这次被奸小蒙蔽了双眼。” 他这番话说的建阳帝心里好受了不少,重新坐下来以后,轻轻的连拍了几下案面:“此事你姑母早先进宫与朕说过,只说梨花村的疫症是因为她命人炼制丹药不当引起,当时朕还在想她是不是被人算计了,估计弄出此事来针对她,现在想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乔慕生见他肯态度平和的坐下来思考此事,心里的那块石头就算是放下了,问道:“长公主来见陛下时,不会说因为炼制丹药而残杀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吧?” “那自然不会,这话若不是你们提起来,朕还被蒙在鼓里呢。” 乔慕生又说:“微臣觉得,长公主过来后或哭或求,没准儿会说出那丹药是为了陛下所炼,也可能会寻死腻活,说要给祖宗要给皇家颜面一个交代,微臣猜的可对?” 建阳帝有些错愕,他没想到乔慕生字字句句都猜到了点子上。 不过他并没有立马回复,而是说:“丹药为谁所炼,想来也不是那么要紧的事。” “陛下不该这么想。如果长公主殿下真的想为您炼制丹药,那既然手握长生不老的药方,又为何不到皇家道观之中,找个有名望的法师细细研究一番?又为何不告知陛下,明知驱逐百姓和残杀百姓是不明智且不好控制的事,她却不让陛下帮忙?有了陛下的帮助,她行事起来也会简单些许,她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你的意思是,她那长生不老的丹药是为自己所炼制的?”建阳帝皱着眉头问。 “微臣也只是猜测。” 建阳帝缓了口气:“据朕所知,皇姐不愿让朕知晓,或许是猜到朕一定不会同意她残杀百姓取得药引。” “那不是一码事,牢里关着数不胜数的死刑犯,就算真的到了要活人取肉的地步,他们不应该比老百姓先被考虑到?长公主殿下若是心中存善,就该为了此事先与陛下沟通,再决定此事做或不做。”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你们不是带了人证无证吗?呈上来,给朕瞧瞧。” 薛骋看了一眼身旁的内侍,内侍转头出去,不一会儿唤来了丁钊。 建阳帝并没见过丁钊,但却猜到了丁钊是薛骋的人,又见丁钊身上带伤,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薛骋双手一拱,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带领人证无证返京的路上,遭到了数次刺杀,儿臣和裴姑娘以及手下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接连两夜他们出手,儿臣自保已是难题,想要护住人证也十分不容易,父皇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驿站询问,第二夜他们见硬拼不成,还在驿站放了火企图将我们烧死,甚至还有训练有素的强弩手,现在那些强弩留下的印痕还在楼梯扶手之上,父皇一查便知。” 建阳帝面露震惊:“此话当真?” 裴十柒回答说:“陛下,千真万确,因为臣女等人受伤,命悬一线,三皇子无奈决定在驿站再停留一晚,也就是这一晚刺客们再次卷土重来,前后两晚的人数加在一起,足有五十几人,这个规模可不是京城中人或是其他什么人能够培养出来的,那伙人均训练有素,只为了杀我们而来。” 乔慕生也说道:“陛下,微臣在第一晚的时候,担心三皇子会不敌刺客,又想着驿站距离京城不远,派人来京城报给您,好让您恩准派些人手来接,但那伙刺客却在半路截了微臣的手下,直到现在微臣都已进京了,他却还没个人影,生死不知。” “此番种种,一看便知是冲我们而来,如若我们真的误会了宁寿姑母,她又怎会非要灭我们的口呢?我们只是带着人证回京而已。” 建阳帝脸色十分难看,说道:“现在刺客是谁所派还不知道,先别着急给你姑母定罪。” 丁钊带着人证走到殿中,建阳帝眯着眼睛,将二人的脸看了个仔细。 他没认出谭县令,因为谭县令只进宫过一次,品级太低面圣的次数有限,建阳帝认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另外那个道士,建阳帝看向他时心里气的厉害,问道:“就是你告诉的长公主那个方子?具体怎么回事,你自己说清楚,有一句假话,朕决不轻饶!” 道士忍着腿上的伤跪了下来,心里早已经怕的不行,磕头道:“贫道给陛下请安!那方子是贫道师傅所传,已经有些年头了。” “怎么,你师傅照着那方子,炼成过长生不老的丹药?” 道士摇了摇头:“师傅还未来得及成事便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的话,贫道名为玉祁,名字是师傅所取。” 建阳帝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你和城外的荣俢观有无关系?” “贫道就是从荣俢观出来的。” 虽然还未到所有事情都被串联起来的时候,可建阳帝心里已经明白大半了。 只因为大庆村有一口热泉,宁寿长公主便要带着人赶去,这显然是不对劲的。既然方子在京城,道观在京城,宁寿长公主完全有时机告知他此事,却非要隐瞒他。 既是为了他好,又何必隐瞒于他? “你给朕好好说一说,这究竟都是些什么事。” 道士到了这里也只能说实话,毕竟建阳帝是比薛骋还要不好对付的人,他已经败给过薛骋一次,哪里还敢耍心思。 于是他实话实说道:“长公主与贫道相识甚早,曾主动询问过长生不老的办法,贫道为了讨好于她,翻出了师傅临终前交给贫道的方子,长公主得知真的有这么一张方子,于是便按照着方子准备。” “朕问你,她治这长生不老的丹药,究竟是为了朕,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人?” 这话可有些让道士无法回答了。 思考了好半晌,道士才说道:“贫道并未听长公主亲口所言过,因此也不知这丹药究竟是为谁所炼,不过长公主这番行事一直是不敢声张的,京中知晓的人恐怕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他虽没直说,但却把答案摆在了建阳帝的面前。 建阳帝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更加不好:“你继续说吧。” “方子中写着以活人的肉做药引,再用热泉浸泡洗净,另外添加几味药材,熬制七七四十九天便成,可这方子听起来简单,贫道做起来却很难,所以少不得要多些药引子,因此也就多杀了些人。” 这些话建阳帝懒得听,死人不死人的,在他面前只不过是晦气,他毫不在意。 他所在意的事,被裴十柒方才点了出来,那就是弄权和隐瞒。 “长公主派前些年被陛下您罢黜的官员,以京官之名,到大庆村去买地,实际上就是买那口热泉,并且还要大庆村留下一部分百姓的性命用作炼制丹药,大庆村的村民不同意,长公主得知消息后,便命人杀了那村子的族长,连同族长的一些亲眷也被杀了,大庆村的人有一部分逃出去了,还有一部分被长公主强行拘在了村内,很多百姓家中都有菜窖,他们就被藏在那里,每日由贫道去取肉。” “既然有一部分百姓逃了出来,那为何不上报朝廷,让朝廷知晓此事呢?” 道士看向了身旁跪着的谭县令:“因为那些百姓上报无门,谭县令被长公主用重金收买,不仅没有帮助他们报案,反而还将报案人抓捕回大庆村去,那些百姓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这么手眼通天,如同一群无头苍蝇到处碰壁,想往上报却连他们那个县都难以出去。” 建阳帝跟随着他的眼神,也看向了谭县令。 谭县令浑身一抖,头埋的低低的,恨不能钻进地缝,别让建阳帝瞧见自己。 可惜,建阳帝还是将他看了个清楚,一声怒吼道:“你好大的胆子!朕命你做这个县令,是让你造福百姓,保护百姓的!” 谭县令瑟瑟发抖,急忙解释:“回陛下的话,京中传来的指令,是让微臣全权配合,为何也不知那会是长公主啊!” 建阳帝眉头一皱,面露不解:“京城传来的指令?什么指令?” 薛骋双手呈上一块令牌:“父皇,这令牌是在他们身上搜到的,只有皇家亲眷才会持有的令牌,连儿臣都没有的令牌,却在他们的身上。” “这令牌只有宫中的师傅才能做出来,且用料稀缺,做法精湛,没几十年的手艺绝对做不出,因此不用担心被造假。”建阳帝拿着令牌说道。 “既如此,父皇只需调查持有令牌的众位亲眷之中,谁的令牌不见了,拿不出来,便知这令牌的主人是谁了。” 建阳帝深知,若真要这么调查,宁寿必被查出无疑。 可即便他再生气,也不过是死了几个老百姓的事,他还是不放在心上的。 所以他打心眼里,还想再原谅宁寿长公主一回。 “若真有心,或借或威胁,总还是能得到一块令牌的,这法子不靠谱。”建阳帝不动声色的将令牌握在了自己的手上,看向谭县令:“然后呢?你们怎么能确定,那买地的官员和长公主有关?” 道士回答说:“回陛下的话,贫道记得那位官员过生辰时,长公主曾送过他好些金贵之物,长公主眼高于顶,京中能收到她送来贺寿之礼的人,只怕少之又少。贫道直到现在还记得,那贺礼之中有一份金镶玉的花瓶,花瓶底部有一个祥字。” 建阳帝闻言,眼角微抽。 那花瓶他十分熟悉,因为上头的祥字,是他亲手所写。 几年前,钦天监的人来报,说有祥瑞苏醒,建阳帝一时兴起,便在花瓶之下写了个祥字,当做是个好兆头,赏给了当时坐在宫中的宁寿长公主。 至于御赐之物为何会到了官员府上,如若不是宁寿长公主送的,那还会有什么可能呢? “那位官员在长公主过生辰时,更是送了好几箱子的东西,尽是长公主平日里喜欢的稀罕玩意儿,如若二人不是十分了解,他又怎能摸清楚长公主的喜好?后来他因贪污而被陛下罢黜,本来去边关流放却被长公主接回了长公主府。” 后头的话道士有些说不出口了。 宁寿长公主的府中美男就如园子里的花,一茬接着一茬,有人走有人进,从未空下来过。 哪怕是皇家中人,对于流放边关的罪人也是没什么办法的,杀不得留不得,一切要按章程来。可宁寿长公主不是其他人,他想要押送的官兵放了谁,那他们就必须放了谁。 直到现在,建阳帝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这些事他完全不知情。 宁寿长公主恐怕不止做了这一件事,在他的眼皮子下头,还不知都干了什么令他心惊的事! 意识到自己和姐姐之间的关系,恐怕没自己想的那么好,建阳帝这心里头就如温水烩饼子,皮热心凉。 “既然他帮着宁寿做了那么多,现在人又在哪?” 这次是薛骋回答的。 “回父皇,大庆村村民并非全部死绝,也有苟延残喘的一些百姓,其中一人杀了那官员报仇,儿臣在村中的井下,发现了他的尸身,及一枚袖扣。” 说罢,薛骋将裹着手帕的袖扣递给了建阳帝。 建阳帝想到这玩意儿是死人身上的,多时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没敢接下,转头看向自己得心腹内监:“立刻着人去查这枚袖扣。” 薛骋的手在空中微微停滞,明白了建阳帝的意思,便不动声色的将手收了回来。 死人身上的东西,他嫌弃晦气。 然而正因为他,薛骋身上常日带着苏绽青的钗子,不知道建阳帝知道以后会怎么想。 第88章 晚膳 “父皇,儿臣以为,皇族亲眷涉嫌这种事,应该由大理寺查证,与其有关的人等均不能过问,父皇以为如何?”薛骋说。 建阳帝看着薛骋,好半晌才说:“你这是要给你姑母逼到绝路。” “儿臣并非逼迫姑母,这是应规矩合流程的,想必姑母心里也明白。” “罢了,朕会让大理寺祥查此案,刑部在旁帮忙,朕不会插手此事,但你也不可。” 薛骋顿了顿,这才回答:“儿臣遵旨。” “事情是你调查出来的,你若是掺合此事,只怕外头会多有议论,而且此事有关皇族颜面,没朕的允许不得外传。”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刚刚出宫门,裴十柒一眼就瞧见了守在外头的梁国公和裴昭行,父子两个多日不见裴十柒,又是喜又是怒。 裴十柒也知他们定会生气,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父亲,二哥哥,女儿得陛下赏赐了。” 一句话将梁国公的训诫之言怼了回去。 在皇宫门前,又是当着薛骋的面儿,梁国公只能皮笑肉不笑的说:“听说你回京,你大哥哥老早就开始准备菜品了,都是你爱吃的。”接着梁国公到薛骋面前行了一礼:“这一次三殿下救了许多百姓,微臣心里对您也是十分感激,如若不嫌弃,不如到微臣府上,用一些粗茶淡饭。” 薛骋淡淡回答:“不必了,既然是给裴姑娘接风洗尘,我也不好过去掺合,以后有机会的。” 梁国公等的就是这句话,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那行,三皇子改日有空,可一定要来。” 等到薛骋离开后,梁国公扔给裴十柒一个冷淡的眼神,一句话也没说,先上了马车。 裴十柒随后钻了进去,裴昭行紧随其后,马车上父子两个没一个理会裴十柒,这让裴十柒不由心慌。 她咳嗽了两声,说道:“这一次出行,惹得父亲和两位哥哥都担心挂念,是十柒不懂事。” 梁国公依旧不说话。 裴十柒没了法子,看向裴昭行。 “好哥哥,妹妹我去了以后大病一场,这会儿还难受着呢。” “活该。”裴昭行连个正眼都不给她:“早知道去这一趟会遭罪,你就不该偷偷出门!害的我与父亲将你好一顿找,明明不该找的。” “二哥,父亲想必已经恼了我了,大哥也肯定冷着一张脸,你若是再不管我,我岂不是太可怜了?”裴十柒笑着撒娇:“好二哥,你给我个笑脸,我将陛下赏赐的玩意儿分给你一半,如何?” 这下坐在一旁的梁国公可不得不说话了。 他说道:“你当为父为何不在家中等你,而是要来到宫门前?” 裴十柒眨了眨眼睛:“女儿当然知道,父亲您这是担心女儿,不过虽然此行有很多艰难,女儿也都平平安安的闯过来了,您就别生气了,以后女儿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说着,她伸手想去抓梁国公的衣袖,结果梁国公生气的将袖子拽了回来:“你个糊涂东西,就算你从外头平平安安的闯回来了,可你得罪了什么人心里没数吗?为父都吓坏了,万一陛下执意维护长公主,你这会儿恐怕已经没命了!” 裴十柒错愕道:“父亲是如何得知长公主的事?” 他们进京以后连马车都没来得及下,直接被带进宫去,派回来的人也压根没靠近城门就被解决掉了,梨花村的事虽然传的沸沸扬扬,但知道这事和宁寿长公主有关的人,京城恐怕除了知晓内情的,便不会再有人了。 梁国公说道:“随着三皇子一起回京的几个官兵,为父曾经领过他们,这次听闻你要回京,早早的去城门旁等着,却见你直接被送进了宫,吓的我啊!” 裴昭行也说道:“后来父亲询问了那些官兵,才得知此事与战公主有关,你可真是够大胆的,出去一个月翻弄出这么多事来。” 见他们已经都知道了,裴十柒也没打算瞒着他们,实话实说道:“父亲,那些百姓实在是可怜,女儿也是没法子,如果不是事关人命,女儿也不愿凭空树敌。” “为父打听了一番,知道了大庆村和梨花村百姓所经历的事,正因如此我这心里头才慌啊!”梁国公再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宁寿长公主手段毒辣,她这些年来在京城做过多少错事,只怕为父这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可哪一次不是被陛下一两句话就给带过去了?她作恶多端,却连被陛下数落的次数都不多,你又哪里是她的对手!”仟仟尛哾 “可这一次不同,陛下已经答应三皇子了,要大理寺和刑部严查此案。” “你真是好糊弄。”梁国公冷哼一声:“就算真查出来了什么,只怕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过,宁寿长公主别说为了那群无辜的百姓偿命,只怕都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你和三皇子这一番折腾,只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他的话,裴十柒哪里不明白,方才所说只不过是安慰梁国公罢了。 作为被建阳帝深深伤害的苏家一员,裴十柒眼睁睁看着父兄死在自己面前,嫂子侄女也接连死在自己眼前,她心里对建阳帝的怨和恨旁人无法理解。 “父亲,女儿也并非没想过这些,不过三皇子毕竟是陛下亲子,女儿是裴家骨肉,陛下不会轻易对我动手的,毕竟此事想在京城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隐瞒住几乎是不可能的,女儿一旦出事,只怕长公主更是洗脱不净。” 梁国公心里担忧的厉害,却也不愿再多数落女儿,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说那些话都是无意义的。 “等回去了,你和你大哥好好赔个不是,这些天他想带人去支援你们,却被陛下拦住了,愁的几天几夜睡不好。” “女儿明白了。” 皇宫之中,建阳帝坐在位置上,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心腹内监低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准备了您喜欢的点心,您午膳还未用,可否吃两块垫垫肚子?” 建阳帝随口说道:“朕没胃口。” 内监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一下说:“皇后娘娘的这份糕饼,送来的可真是时候呢。” “皇姐与皇后这些年的来往,以为都瞒住了朕,实际上朕看的十分清楚。”建阳帝伸手捏了捏眉心,闭着眼睛疲惫的说:“只怕明日,或者等一会儿,瑞王就要登门了。” 虽然他们杀人是一母同胞,可建阳帝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宁寿长公主与瑞王相比于他走的更近几分,这建阳帝也心里有数。 内监劝道:“陛下别为此事忧心了,案子有大理寺查证,若长公主殿下是清白的,必不会冤枉了长公主。” “朕只怕老三所言都是真的,更怕皇姐炼制那丹药的用心,并非她说的那般。” 话还没说完,外头走进一个太监,来报说瑜贵妃在门外候着。 建阳帝缓了缓,坐直了身子说:“让她进来吧。” 瑜贵妃走进殿内,先向建阳帝请了个安,建阳帝让她起身,可瑜贵妃却直接跪了下来。 “贵妃,你这是做什么?” “臣妾听闻方才乔妹夫顶撞了陛下,特意前来请罪,是臣妾教管无方。” “那是你的妹夫,又不是你的亲弟弟,哪里有你教管五方的罪。”建阳帝看见瑜贵妃心情就好了一些,起身将她扶了起来:“况且乔卿所说也不无道理,老三性子莽撞,那个裴十柒也是个心直口快的,比起他们乔卿说话会让朕心里头舒坦一些。” 瑜贵妃满面愧意的摇了摇头:“乔妹夫为人臣子,却顶撞陛下,实在是不应该,还请陛下允准臣妾,休书一封到乔家和母家,让家里长辈好好教训乔妹夫一番。” “朕都不气他了,你又气个什么?” “陛下宽容大度,可以容忍这一回,但万一下一次乔妹夫还是如此,岂不是损伤了陛下您的颜面?臣妾觉得十分有必要敲打他一番。” 建阳帝笑了笑:“罢了,你既然都说朕是宽容大度之人,又怎能与他一个年轻人一般见识?朝廷之中官员众多,却极少有人能像他这样在朕的面前分析,他有胆识,朕是欣赏他的。” 瑜贵妃明知建阳帝这话只是在哄她,可听见建阳帝能这么说,瑜贵妃还是放心了不少。 起码建阳帝不会在私底下对乔慕生做些什么了。 “陛下能这么想,臣妾真是替妹妹和妹夫谢谢您了,等有时间一定要让他进宫向您赔罪。” “罢了,最近烦心事多,还是别让他进宫来了,朕觉得烦心的很,你来给朕松松肩膀。” 瑜贵妃淡淡一笑,被建阳帝拉着手走向了龙体,动作轻柔的为他揉捏着肩膀,试探着说:“臣妾方才来时,看见皇后娘娘宫里的宫人正在门外徘徊,想必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急事,陛下不照进来问问?” 宁寿长公主、瑞王和马皇后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三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乔慕生等人前脚刚离开,后脚马皇后就派人过来,只怕是存了试探的。 所以瑜贵妃也踩着点过来,想着为乔慕生争取一些,避免建阳帝被挑唆。 就听建阳帝说道:“皇后的心思朕明白,朕懒得见她,什么点心什么糕饼,在朕的眼里都没你的心意要紧。” 瑜贵妃笑的十分温婉:“陛下疼臣妾宠臣妾,臣妾心里头都明白。只是皇后娘娘贵为中宫,陛下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有时间还是去看看她吧。” 建阳帝满意的闭上了眼睛,轻轻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你可不知道,往日朕见到她,三句话就要转到你的头上,表面上她处处都在夸奖你,实则要么暗示你跋扈,要么明说你铺张浪费,和你一比她这中宫皇后做的可真是没意思。” “皇后娘娘身为中宫,有教导嫔妃的职责,定然是臣妾什么事做的不够好,才让皇后娘娘心里不舒坦的。” “你啊,一直是这么个软绵绵的性子,也该厉害起来才是。朕给了你贵妃的位份,就是为你撑腰的,以后不必去她那儿找罪受。” 看建阳帝的状态,似乎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气了,瑜贵妃放下心来,说道:“臣妾在宫中准备了一些酒菜,今晚的晚膳陛下就去臣妾宫中用吧。” 建阳帝闹心的很,借由此事也好放松一下,便顺势答应下来,随瑜贵妃一道去了她宫里。 得知此事的马皇后,气的摔盘跌碗,怒骂道:“贱人,这种节骨眼上还上赶着犯贱!” “她必然要献媚于陛下的,毕竟此事事关她自己的妹夫,一旦处理不当,她自己的母家都会跟着一起吃挂落,她怎么不急呢?”宫婢劝道:“皇后娘娘别气,您是中宫皇后,管理后宫这么多年,什么事能难得倒您?日后想法子磋磨就是。” “你明白什么?那是皇帝亲封的贵妃,怎能与寻常的小妃嫔一般对待?人家腰板可硬着呢!”马皇后看着铜镜中年老色衰的自己,气的转过头去:“长公主的手信都送进宫了,可本宫还没打探到一点消息,可见这贱人的能耐!” 宫婢说道:“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若陛下真的气恼了,直接将长公主传进宫询问就是,哪里还有心思去瑜贵妃宫中用晚膳?” “陛下对长公主的敬畏之心这么多年了一点也不曾掺假,往常长公主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陛下要么是按下不提当做不知道,要么是召她进宫详问一番便算了,可今日的情形,本宫心里头慌啊。” 马皇后这么一说,宫婢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不然婢子再去打探一下吧。” “快去。”马皇后叹了口气:“长公主支持本宫,本宫不能叫她失望,否则离开了她,这后位迟早是那贱人的!” 当年她如何把废后踩下去的,日后瑜贵妃就会如何将她踩下去,马皇后不得不慌。 第89章 知错 心腹打听了一圈,返回马皇后宫中,有些惊慌的说道:“皇后娘娘,陛下这次可是生了大气了,已经暗中让大理寺和刑部的人调查此案,看起来像是要严惩的样子。” 马皇后闻言瞬间站起身来,手中的梳子砸在地上,好半晌才扶着梳妆台慢慢坐下。 “不应该啊,宁寿是陛下的亲姐姐,陛下对她从来都是倚重信任的。” “不知道三皇子他们在陛下买面桥嚼了什么舌头,伺候的宫人在场的不多,据说陛下和三皇子吵了起来。” 马皇后抬起头来,不信道:“老三死灰复燃才几天,竟有胆子和陛下吵?” “谁说不是呢,有宫人看见三皇子进去时身上还没有伤,结果出来以后额头带伤,衣裳也脏了,许是陛下动了手。” “既然都吵起来了,依陛下的性格,应该不会再放老三出宫去了才是。”马皇后越想心里越慌:“你去,将此事告知给长公主。” 宫婢摇了摇头说:“如今已到了宫门下钥的时间,只怕是来不及了。” “那就明天早晨去。另外最近宫中不太平,给七公主传话去,让她抓紧时间,将瑜贵妃那小贱人拉下来,也能替长公主遮掩一番。” 瑞王府中,瑞王垂头丧气的坐着,薛延站在一旁。 虽然建阳帝并没有明确的说什么,可宁寿长公主也好,瑞王也罢,都知此事不能轻易善了,也不会像往常那样高高举起轻轻放过。 薛骋带人人证进了宫,没多久建阳帝在暗中培养的人便和大理寺的人一起出了京,估计是去那驿站调查了,这些瑞王都看在眼里,心里哪能不急。 “叫你来是想让你替大姐出个主意,你怎的还不出声?”瑞王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薛延。 薛延说道:“皇叔,此事怕是已经入局,想轻易出局实在不易。” “既然已经逃脱不掉,那也该把伤害降至最低才是!” “三哥他们查到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又谈何先做准备?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万一来的不是水,我们只怕是要白忙活一场。而且陛下这次是动了气的,暗中命人调查出结果后他会怎么做没人能够未卜先知。” 瑞王抬起头来,不满道:“叫你来是让你出主意的,不是在这儿分析来分析去的!” 薛延在心里摇头,觉得这个皇叔蠢,但嘴上却还是要说:“皇叔您别动怒,事情的发展咱们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现在要做的也只是不让事情发酵罢了。长公主把持着刑部,刑部那齐通只要在物证之中稍做手脚,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人证的命,老三他们就算是白忙了。” 瑞王冷哼一声:“齐通那宝贝儿子死在了公主府,他和大姐之间始终有一块抹不掉的疙瘩,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只怕是不能像从前那样为大姐效力了。” “齐通不成,可齐通的手下却可以。”薛延走近瑞王两步,声音微低道:“刑部那么多人,抓个一两个离此事较近的,将他的父母妻女一抓,想利用他做什么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话让瑞王的心里活了起来,点头道:“这倒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只怕行动后的效果没有以往顺利,皇兄不可能不怀疑。” “暗中让人行动,表面上长公主脱簪戴罪,将自己府中的物资运送到梨花村去,不为别的,只为天冷了百姓们能顾吃饱睡暖,陛下看了自然记着姑母的好,父皇一旦问起,长公主便说是因为疏忽害了这些百姓,心里头不安才这样做的,以父皇对姑母的看重,此事必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从人证和物证来说,已经查不出多少直接证据了。” 听了薛骋的话,瑞王觉得很有道理,点头道:“就这么办!” 第二日,宁寿长公主上书建阳帝,说自己要派去一队人马照顾梨花村的百姓,帮助他们度过这个寒冬,一直到来年春耕。 本以为这件事会受到建阳帝的同意,就像是从前那样,可这一次建阳帝却说:“不必麻烦了,老三早已经留了人手在梨花村,昨日还从京中送了大批好养活的种子,明年春耕不会有问题,物资方面也由老三派人送去了。” 这个消息大家都始料未及,敏感的薛延更是狠狠一眯眼睛,意识到这个不受重视的薛骋,或许会成为他最大的对手。 太子什么的,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因为太子只是一个病秧子罢了。 至于薛骋,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出生于冷宫,可无论是武是才,他在皇子之中都是拔尖儿的,哪怕没有名师教导,靠自学也能成才。 现在更不用说还有这么一份功劳,惹得朝野上下一片夸赞,来日凭借着一身武艺再拿下几个军功,那薛延和他争就一点胜局都没有了。 前来帮腔宁寿长公主的薛延站出来说道:“父皇,儿臣以为,三哥派的人代表的是朝廷,物资方面也是由户部直接运送,说白了都是朝廷所赐。而宁寿姑母却是从自己府中再拨出去物资和人手,可以和朝廷的人打个配合,最终受益的也都是老百姓。” 建阳帝现在懒得看宁寿长公主,对薛延也一直没什么好的态度,摆了摆手说:“朝廷的人尽够了,你姑母一时念头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那群百姓知晓了只怕是要生气,朕可不想朝廷送过去的人也被牵连。” 宁寿战公主面皮一紧,立马说道:“陛下错怪我了,我自知自己做了不该做的,害了许多人,这都是我的无心之失,送过去一些人手和吃食被褥,也不过是想稍稍弥补一些,眼看着就要落雪,他们的吃住才是要紧事,陛下您就给我这个恕罪的机会吧。” “几百条人命,是一些吃食花种人手衣物就能弥补的?皇姐啊皇姐,朕真是不愿意说你,你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 宁寿长公主跪下来,往日里穿着华贵招摇的她,今日只着一身素衣,头上一根首饰钗环都不见,看起来清汤寡水,那张没有上妆过的脸更是苍老无比。 “陛下,我自知这点子弥补不如过错的十中之一,可我也实在是心疼那些被牵连的百姓,求陛下给我这个机会吧。” “不成,你自己回去反省吧。”建阳帝压根不正眼看宁寿长公主,直接指向薛延:“还有你,别在朕面前添乱,速速退下。” 这状况是薛延始料未及的,宁寿长公主不死心,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薛延冲她微微摇头,宁寿长公主也只得忍下。 出了大殿,宁寿长公主不悦道:“为何不让我说?陛下对我是什么态度你也瞧见了,若是再不努力一把,只怕不好啊。” “姑母现在的状态是说多错多,既然在父皇心中您已经有罪,并且正在调查,那他就少不得会多思多虑一些,怕您的人在梨花村会动什么手脚,也怕那些百姓会有什么损害,朝廷担不起这个风险。” 宁寿长公主闻言眉头一松,眼皮一挑,生气道:“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既然说了是帮助百姓,我不会做其他的事。” “可父皇不知道啊。”薛延安慰道:“不如姑母您先回去,咱们静观其变吧,另外此事也不能就这么放下。” “还能做什么?” 薛延看向远处:“可以找宫中的法师为此事多多祈福,声势越浩大越好,不仅如此还要为已经死去的百姓超度,父皇不是铁石心肠,他看见姑母您真的知错了,必然会心软,到时候老三他们就算真的查出些什么,父皇也会看在这些事的面子上,对您宽恕一二。” 宁寿长公主信了薛延的话,点了点头说:“你传话给瑞王,要他加紧办刑部的事,人证暴毙,那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令牌也要证实为假,其他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姑母,您的令牌已经不在手中,父皇若是查问起,你又该拿什么代替?” 宁寿长公主明白,自己无法挪用其他人的,因为令牌的数量有限,建阳帝若是执拗之人,将其他人的令牌逐一收回便能看出破绽,这种时候愿意帮她的人不多,她要是转头将人坑了,只怕会惹的落井下石。 “罢了,令牌的事先耽搁耽搁,但人证必须死。”宁寿长公主叹了口气:“只怕他们已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梁国公府之中,修养了一整夜的裴十柒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床铺,还有身旁忙碌的画屏等人,心里悬着的那根弦松了松。 看出了她的疲惫,流萤问道:“姑娘没睡好吗?” “还当自己在梨花村的帐篷里,睡的不踏实。”裴十柒伸手揉了揉肩颈:“那帐篷里冷的厉害,带去的炭火不够,又要紧着病人先用。” 银烛闻言叹了口气:“可真是委屈了姑娘。” “忆甜最近怎么样?”看见银烛,裴十柒不由问道。 银烛笑了:“忆甜好的很呢,现在开始吃米粥了,婢子早晨将虾肉切为泥,搅在黏糊糊的米粥里,吹温了给她吃,主食还是母乳,孩子这才几个月大的工夫,就长大不少了。” “可怜忆甜小小年纪,咱们找的乳娘奶水也不够。”流萤笑着说:“可即便如此,忆甜也是一个很有福气的孩子,如若不是姑娘将她抱回来,只怕她连一口奶都吃不上。” “对了,昨天回来大哥哥没见我,今儿我得去主动找他。”裴十柒想到重要的事没做,立马打起精神下了床榻:“流萤,帮我梳妆。” 此刻的裴昭肆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吃食,裴昭行坐在一侧笑道:“还说生她的气,你看看你准备的这些东西,扇贝粉丝饺子和金米南瓜粥都是她喜欢的,就连这什锦芋泥也是她上次多吃了两份的,我跟你做兄弟将近二十年,你可记住我喜欢吃什么了?” 裴昭肆瞪了他一眼:“再生气那也是我三妹,我不过是不想理她拔了,又不是想诚心看她挨饿。” 说话间,裴十柒已经进了门,瞧见裴昭肆后顿时摆出了一份认错的良好态度,第一句话便是:“妹妹来请罪来了。” 裴昭肆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留给裴十柒一个后脑勺。 “大哥,我准备了一些梨花村的特产,是一种叫白梨糕的点心,味道可好了,你尝尝?” 裴昭行看了一眼桌上的什锦芋泥,忍不住笑了:“什么好吃的玩意儿,你自己留着吃吧,如今大哥肚子里揣着气儿呢,要不三妹你先回去,等大哥气消了,你再来吃饭?” 看着裴昭行使眼色,裴十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委委屈屈的说:“那好吧,大哥你别生气,妹妹这就先回去了。” “站住。”后脑勺出声道:“趁着粥还热乎着,把早饭吃了。” 裴十柒笑了:“那大哥吃过了没?” 裴昭肆站起身来:“你自己吃吧,我看着你就气饱了。” 瞧他要走,裴十柒和裴昭行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一个抱住了裴昭肆的腰,一个抓住了他的胳膊,硬生生将他按在了椅子上。 “大哥,你就别小气了,十柒她也真是知道错了,不然不能大早上的来这儿请罪。” 裴昭肆翻了个白眼:“难道她不是过来蹭饭的?” 裴十柒笑嘻嘻的说:“不是!当然不是!是好久没见两位哥哥了,昨天大哥你赌气不见我,我慌的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你看我眼下这乌青。” 说着,她伸手去扒自己的眼睛,吓了裴昭肆一跳,连连说:“行了行了,我看你啊好得很,又不受罪又不害怕,乌青什么的完全没影儿。” 裴十柒傻笑着,裴昭行狠狠点了点她的头:“以后可得长记性,再这样别说是大哥,就连我都不理你了。” “知道了,小妹谨记今天的教训,以后做事前要深思熟虑,再也不会凭意气用事了!”裴十柒态度认真,就差举起手发誓了。 第90章 长公主遇刺 因为裴十柒认错时带着十足的诚意,所以裴昭肆也就借坡下驴原谅了她,不过裴昭肆怕最近这段时间不太平,裴十柒又因梨花村的事牵连其中,容易被宁寿长公主等人盯上,因此不让她出门。 裴十柒无法出门,但薛骋却可以随便出去,宁寿长公主生怕事情再闹大,根本不敢对他怎么样,她本人也一直禁足于府上,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她都不得出来。 大理寺的人和刑部的人都去了梨花村去确认事实,自然是查了很多建阳帝想不到的消息回来,除了和道士、丹药有关以外,还有言鸿泽的事。 驿站也去了人,调查的人听说那两晚的情况只觉得心惊不已,也将这些消息纷纷带回了京城,告知给建阳帝。 建阳帝勃然大怒,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位好姐姐会是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百姓的命她不放在眼里,皇子的命和朝臣子女的命在她眼中也命如草芥。 “简直是胆大包天!”建阳帝气的胡子直抖,怒道:“还有什么事吗?” “回陛下,三皇子所说的那些地窖,微臣的人也已经去查过了,果然有许多痕迹,看起来规模起码死了几十上百人,刀子钳子等器具一应俱全大部分都没处理过,上头沾的都是血,隐藏在风平浪静的地底下,微臣得知此事时,也是惊愕的很。” 建阳帝接连拍了四五下桌面:“就算这世上真有能够长生不老的丹药,她也不该这样,朕实在是太失望了。” 看见建阳帝生宁寿长公主的气,下头的齐通心头暗笑,也跟着踩了一脚。 “地窖里做的是那样的勾当,地窖上头哪哪都能看见暗藏的尸身,有的是被人一刀毙命,有的应该是受了什么折磨,总之微臣亲眼所见那些人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这帮人根本不为他们收尸,任凭尸身被风吹雨淋,时候久了难免会引起什么病因,他们炼制丹药的地方乱糟糟的脏的很,这引不出疫症才怪。” “你们可有查到此事和长公主的联系?”建阳帝气虽气,但那毕竟是他的亲姐姐,即便如此他也在想办法帮宁寿长公主将此事压下来。 齐通看他的意思,就明白了他的想法,立马说道:“那口被称为龙眼的热泉,微臣去调查过,里面有几具尸身,尸身的衣裳里头装着一封书信,字迹虽与长公主的并不相同,但上头却有长公主府的印。” 说着,齐通将信交给了内监,内监想转交给建阳帝,可建阳帝一想这是在死人身上翻出来的,他不由全身犯恶心,连连摆手道:“这种物证就给大理寺的人吧。” 大理寺的官员说道:“微臣调查了那男子的身份,从他留在京中还未拿走的行礼之中找到了一些他与长公主过往的信件,还有一些出自宫中的雪花银,银子底下的铸印不会有假。他一个早就被罢黜了的人,明明应该死在边关,可却留在京城,过着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如今又离奇的死在了大庆村,陛下只要稍稍一想便能明白。” “你的意思是,皇姐把宫里的银子给了他?” “他被罢黜官职,能不能吃口热饭都是另说,当时全家的家当甚至房契都被抄没,如若没有旁人给与,他没机会接触到这些。” 建阳帝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此事会越查越多,原本宁寿长公主是一只脚踩在沼泽之中,如今却是半个身子都陷进去了。 可他不能不管此案。 并不是因为薛骋的威胁,建阳帝还有自己的想法。 宁寿长公主与朝臣之间来往的十分密切,这建阳帝看在眼里,也曾做过一些让他费解的事,如今也都有了答案,建阳帝心中的不满是这些年种下的,不单单只因一个梨花村,不如就趁此机会给宁寿长公主一些教训,让她不敢再把手伸向朝局。 京城之中都在传这件事,梁国公在下朝时,还有朝臣会询问他,梁国公生怕多说多错,会让人拿住什么把柄,只是笑呵呵的,从不发表什么意见。 院墙困不住裴十柒,白天她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出去,那晚间就翻墙出去。 一段时间不在京城,银杏巷的姑娘们怎么样了她还不知,不过最近的马赋祥估计忙着给长公主想法子,也顾不上银杏巷的那些姑娘了。 敲了敲门后,金叶出来给她开了门,见来人是她十分的惊讶:“姑娘,您怎么回来了!” 一直住在这里不与外人往来,消息难免闭塞。 裴十柒走进门后问道:“你们知道我出京了?” “流萤姐姐前一阵给我们送来过一些物资,一些吃食和过冬的炭火与棉被衣物,我们挂心着姑娘所以问了她,得知姑娘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这些天我们都日夜悬心着。” “别担心,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裴十柒与金叶一起进了屋:“最近你们这里还好吧,有没有人查到这儿?” 金叶摇了摇头:“这里就差与世隔绝了,姐妹们也不出门,因为在巷子最深处住着,平日里正门前连个路过的都没有,只要没人暴露,就不会有人查到这来。” “那就好。”裴十柒说道:“我出京的这段时间,马赋祥定然想尽办法想要将你们抓出来,你们可要小心。” 金叶笑了,说道:“姑娘放心,那马赋祥压根不认识我们。” 裴十柒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怎么,他没见过你们?” “正是,与我们一直在一起的人是葛叔,葛叔只报给了他我们的名字,他却不知我们的相貌,哪怕是这样面对面碰上了,他也不知我们姓甚名谁,想查到我们十分不易。” “即便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毕竟在这世上,只有性命是最重要的。”裴十柒看过她们,也就放心了许多,临走前扔给金叶一包碎银,想要跳墙再回到梁国公府。 然而夜深人静并不应该有人经过的街上,这会儿却满是抓捕的官兵,似乎是在追踪什么人。 裴十柒一个闪身,躲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中,可那些官兵找的是细密认真,很快一个官兵便骑着马手持火把往巷子走来。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裴十柒已经来不及想了,她脚蹬旁边的树,一个翻身跃上了院墙,无声无息的躲进了墙内,官兵拿火把照过来,却只能看到空无一人的巷子。 躲在墙内的裴十柒耳朵紧紧的贴着墙,听见马蹄声渐渐走远这才放心,却也不敢轻易的出去,生怕和搜捕的人面对面撞上。 于是她小心的移动着,来到了另一面人多的方向,隔着墙听着外头的人说话。 “长公主虽说最近受了些影响,但那毕竟也是陛下的亲姐姐,陛下不会不管的,知道她遇刺定然会让咱们将刺客抓到。” “但我只怕,长公主府上如此声势浩大的抓刺客,目的并不是抓刺客吧?” 二人皆压低了声音,一人嘘了一声,方才说话的人继续说:“咱们心里都明白的事,陛下自然也明白,现在抓到刺客是要紧事,剩下的就看陛下如何定夺了。” “对了,郎中赶过去了吗?” “去了,据说长公主是背部受伤,被人刺了一刀。” 墙内的裴十柒听见这些只觉心惊,究竟是何人伤了宁寿长公主? 这有可能是宁寿长公主的苦肉计,却也可能不是,如若不是他们动的手,京城之中还有谁能这样做? 第二天,宁寿长公主遇刺的消息便传到了大街小巷,薛骋觉得有些意外。 “是什么人这么做的,可查到了?” 丁钊摇了摇头:“搜查了半宿,别说刺客了,连个鬼影都没找到。不过确实有这么个刺客,宁寿长公主的伤势今早有廖太医亲自检查过,刀子下的很深,奔着一刀毙命去的,但因为她太过惊慌,绊倒了东西面朝下摔下去,刺客的那一刀刺歪了,否则她必死无疑。长公主府的人想抓住刺客,被刺客反手杀了两个,逃了出去。” 薛骋的手慢慢握向椅背,神情不妙道:“原本她已是败局,经过这么一场,陛下必然会对她心疼,也会怀疑她是否被人陷害,这对我们来说十分不妙。” “那可怎么办?”丁钊猛然抬头:“不会是裴姑娘所为吧?”.qqxsnew 薛骋摇了摇头:“不会,她不是那么急躁的人,这件事已经朝好的方向发展,她半路来这么一刀,只会让宁寿长公主更加猖狂。” 现在的宁寿长公主面朝下躺在床榻上,接过婢女端来的汤药一饮而尽,后背的伤疼的她面色发白,吼道:“没用的东西,止疼止疼我喊了快半年了,你们告诉我为何这伤还这么疼!” 几位太医跪了下来:“长公主殿下,您万万不能动气,动气伤身,也不利于伤口恢复啊。” 宁寿长公主懒得看他们,隔着水晶帘子说:“刺客抓住了没有。” 婢女回道:“回长公主的话,还没有。” “也怪昨晚太黑,我没能看清那刺客的样貌。”宁寿长公主转过头来,脸上的伤分外明显。 昨晚她睡不着,便起来想坐一坐,没想到从窗子外翻进来一个人,吓得她失声尖叫,引起了守夜婢女的注意。 刺客被她这么一喊也吓了一跳,看起来颇有些手忙脚乱,拿着自带的刀奔她而来,她转头想跑,却被地毯绊倒,脸磕在了地上的桌角,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婢女压根不敢让她照镜子,那张脸如同毁容,青紫一片,半边鼻梁严重的肿了起来,一只眼睛都睁不太开了。 “一群无用的东西!此刻都敢闯进我房中杀人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那群官兵每天吃着朝廷的俸禄,却不干该做的事,一群饭桶!” 宁寿长公主心情极差,身上的疼一直伴随着她,让她又生气又无能为力,只能把气都撒在这群太医的身上:“医不好我的伤,有你们好看的!” 瑞王得知了宁寿长公主遇刺的事,连忙赶来看望,头进门前婢女告诉他别提脸的事,会让宁寿长公主更加的生气和恼怒。瑞王自然不会提起,进门后便问:“大姐,你好些了吗?” “好个屁。”宁寿长公主没好气儿道:“事情发生这么久了,连刺客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群没用的东西。” “我刚从宫里回来,皇兄对大姐你还是十分挂念的。” 宁寿长公主冷哼一声:“光是挂念有个屁用?他若是真把我这个当姐姐的放在心上,就该让人把梨花村的事给我抹干净!说白了他还是不够重视我,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听母后的话,推他坐上皇位!” 瑞王对她的这些话充耳不闻,这些年来宁寿长公主对建阳帝的怨怪可实在不少。 “皇兄赏了药下来,命人全力抓捕那刺客,大姐你是有福之人,这伤肯定很快就会好。” “说那么多也是无用,伤好了,转头因为梨花村你那好皇兄再给我一些处置,我倒希望这伤不好了。” 起码不会丢人。 “大姐,这话是可以胡说的?”瑞王关心道:“你现在这个情形,说不好确实不好,但也并非都是糟糕,大姐可以多跟皇兄装装可怜,皇兄多疑多虑,定然会认为那梨花村的事不会是大姐你全然做错的。” “这是为何?”宁寿长公主不解的问:“梨花村的人证物证不知道被他们搜罗去了多少,哪里是我受一次伤就能填平的。” “大姐有所不知,今早我已经让人去散步谣言了,就说梨花村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并非是你,大姐不过是只替罪羔羊,这风言风语一传进宫里,皇兄必然会关注。” 宁寿长公主听懂了他的意思,却还是叹了口气:“事情若是能这样顺利就好了。对了,人证快些解决,省着他们吐出更多的东西来,那玉祁可知道我许多事,他要是吐了个干净,陛下怕是会直接赐死我。” 第91章 人证 快入夜时,下了一场雪,说是雪花,但那雪片一落到地上就化为了水,街上一片泥泞。 齐通从大理寺回来,进到屋内后属下为他脱下了身上的斗篷,说道:“大人快喝些姜茶去去寒气吧。” “不用。”齐通想到薛骋告诉大理寺的话,神情有几分担忧道:“我要去看看那两个人证。” 大理寺只管审案,证人看管在刑部,齐通有责任和义务保证他们的安全。 薛骋通过大理寺传话给他,示意他多多看管两个人证,齐通看着外头还没停下的雪,心里也有点点不安,起身赶去了牢房。 然而在他到来之前,一个男子混成了送饭的人,推着一辆小车安安静静的行走在监牢的走廊,旁边的两个看守正在嗑瓜子,没人去注意他。 道士玉祁和谭县令是分开关押,男子先是递给了玉祁一碗饭,接着一句话也不说,直奔谭县令的牢房。 玉祁正要吃饭,忽然想起男子递给他饭时,袖口随着动作往上微收,露出了一半浅浅的疤痕。 当初他在宁寿长公主府上时,曾经见过瑞王,记得瑞王的一个手下,手臂上也有一道这样的疤。 这个想法让玉祁心里发毛,饭碗摔在地上他也不敢伸手捡,更不敢大声的叫喊,恐惧像是封住了他的口鼻,让他无法言语。 齐通很快赶到,玉祁瞧见了他,想到宁寿长公主这是一心想要自己死,又惊又怕,在齐通停在他牢门前时,恐惧的看向齐通。 瞧着他还活着,齐通放心了不少,正要离开时注意到了砸在地上的饭菜,便问:“怎么,你一个道士出身的,嘴倒是挑剔,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玉祁摇了摇头,一咬牙同齐通说道:“尚书大人,有人要杀我,我不敢确定。” 齐通闻言眉头一皱:“当真?是什么人?” 玉祁不知道该怎么说,万一方才那一眼是他看错了呢? 不过现在的他也没时间考虑那么多了,保命要紧,那人一次没杀成他,定然还有下一次,倒不如借此机会给自己身边的隐患拆除干净。 于是玉祁说:“方才给我送饭的人,好像是宁寿长公主的手下,我怀疑饭菜里被下了毒。” 人证若是死在了刑部的大牢,那首当其冲被影响的便是齐通,因此齐通几乎是脱口而出:“现在人在哪?” 玉祁指了个方向,示意他人已经往里面走了。 这牢房的通道只有一条,那下毒之人进去了必然会从这条路出来,齐通做了个手势,手下们纷纷压低了走路的声音,刀尖微微出鞘,一点点的往前走着。 然而一直到走到谭县令的牢房前,也没遇到那个人。 齐通跟在后头,看着谭县令倒在地上,手边的稻草上还掉落着碗,饭菜洒落一些,恐怕是吃了一半发现有毒,却已经无力回天,死在了牢里。 没想到自己正好赶到,却也是晚了一步,齐通气急败坏,嚷道:“把那个下毒之人给我找出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手下纷纷将刀拔出,顺着走廊一点点的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守卫纷纷退到了一旁,生怕挡了他们的路。 可惜,直到走到死路,也没在走廊上发现半个可疑的人影。 “一群饭桶。”齐通气的指着他们所有人:“他给这里的人证下了毒,做不过一转眼的事,人走到里头,就这么一条路,还能遁地逃了不成?” “回大人的话,这件事的确有些邪门,属下们发现了他送吃食的推车,却并未寻到人,难不成真的用了什么法子逃了?” “推车还在,人不可能凭空消失。”齐通怒道:“给我搜。” 他们将牢房一间间的打开,照着里头的脸一张张比对,确认这些人都是牢里关押了许久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然而就在他们检查其中一个牢房时,里头躺了一个男子,官兵用刀撬敲了敲栅栏,里面的人毫无动静。 两个官兵对视一眼,立马掏出钥匙将门打开,撩起那男子的头发后都十分惊讶。 因为此人是这里的守卫。 他们连忙报给了齐通,想不明白为何监牢的守卫会出现在牢房之中,齐通却是很快就想通了。 “快,拦在正门,不准任何人随便进出!” 手下不解道:“大人,您是怀疑有人混在我们刑部的人当中了?” “监牢守卫离奇死在监牢之中,还被人换了衣裳丢失了牢房的钥匙,想必是那凶手将其杀害后换了衣裳,用钥匙打开了门将人伪装成犯人丢了进来,将我们往错误的方向引导。既然他能将守卫伪装成犯人,他自己也可以伪装成守卫,详细调查监牢之中有没有混进来脸生的人,一旦发现立马拿下。” 不远处的凶手听清了他的话,知道想偷偷逃离监牢是不可能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冲上前去拔出刀子要挟持齐通。 齐通也没想到这个莽夫竟然如此行事,吓得惊呼一声向后倒去,刀子砍在栅栏上,凶手又一个转身向下刺去,一个官兵怕齐通被杀,一脚将齐通踹远,接着挥起刀来差点命中刺客的胳膊。 被踹倒的齐通胳膊上挨了一刀,不过幸好挨的是胳膊,否则他这会儿已经命丧刀下了。 刺客受伤,很快被刑部的人按在了地上,齐通走过去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打量后说道:“的确脸生,看来这刺客就是你!” “大人,您还是赶快把伤势处理一下吧。” 齐通被疼的直皱眉头,却还是嘴硬道:“无事,小伤而已,去请太医来,验一验那饭里被下了什么毒,明日一早我要进宫告知陛下。” 刺客见没逃走,横竖都是要死在这儿的,与其被拷打一番,不如现在就了断,于是他一口咬破了藏着的毒牙,毒牙中的毒和毒死谭县令的毒是同一种,几乎是片刻间就要了他的命。 第二天,齐通带伤进了宫,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给建阳帝。 建阳帝不知是该担忧还是该高兴,询问道:“刺客呢?抓住了没?” “回陛下的话,微臣命人将刺客控制住了,只是人吞了毒死了,没救过来。” “也就是说,人还没来得及审,就服毒自尽了?” 齐通虽不想承认,却也只得承认:“正是如此。” “所以他是谁派来灭口的,你也不知道?” “微臣还没来得及审,不过既然这桩案子直指长公主,想必是长公主派来灭口的。” 齐通只想一心把宁寿长公主拉下水,做实她派人灭口的事实,然而建阳帝听了这话却不悦道:“没有切实证据,不可胡乱攀咬,你当了这么多年刑部尚书,这点道理还不懂吗。” 听出了建阳帝的回护之意,齐通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下跪致歉。 建阳帝心里一松,人证死了一个,对于大理寺查案来说也就多了一些困难,于是他一挥手:“下去吧,另一个人证要看管好,再出现类似的事,你这刑部尚书朕看也干到头了。” 走出皇宫的齐通情绪不佳,正碰见大理寺卿也进宫,两人将这件事前后一对,都认定背后的凶手就是宁寿长公主。 只可惜刺客已死,没有证据证明人是她派的,这哑巴亏也只能由齐通来背。 “索性,这一次去梨花村和大庆村的收获不小,我先进去回禀陛下,齐老弟回刑部吧。” 梁国公府内,裴十柒因白日不能出门,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 画屏气哄哄的进来,同她说道:“芳姑娘来了。” 裴十柒不解道:“堂姐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你这样生气。” “上次有人陷害国公爷,她可怕的像什么似的,一直不敢登门。平日三天两头说花销不够用,支出太多上门讨银子,国公爷被人陷害,她的花销可就够了,如今姑娘您从疫区回来,她还有脸上门。” 流萤在一旁训斥道:“行了,总说这事做什么?没的让姑娘烦心。” “堂姐今日过来是要做什么?” “她是和二夫人一起来的,说是许久没见姑娘了,心里头挂念,要见姑娘一面。”画屏对杜氏母女两人嗤之以鼻:“依婢子看,每一次二夫人和芳姑娘过来都是讨东要西的,姑娘还是不去的好。” 裴十柒闻言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正好在家中无趣,来个人与我说说话,打发打发辰光也是好的。” 这次的裴十芳不知是变得聪明了还是怎么样,穿着十分朴素,戴的首饰也不贵重,姿态放的极低,瞧见裴十柒后态度也很好。 说白了都是裴家的人,里头闹的再凶,外头看起来也要一片祥和,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杜氏说道:“之前因为你堂姐不懂事,给你添了许多的麻烦,还让外人笑话你,婶母这心里啊实在是过意不去。听说你出京去疫区帮忙,我实在是佩服,所以想着等你回来了看看你,”qqxδnew 裴十柒闻言装作不解道:“我回来已有几日了,怎的婶母带着堂姐今日才过来?” 杜氏一听这话,嘴角顿时僵了僵。 她倒是想第一天就来,第一时间将关心送上,可裴十柒是从哪回来?那可是死了几百人的梨花村啊! 万一裴十柒身上染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带回来一些疫病,她和女儿也感染了可怎么办? 所以她和裴十芳商量了一番,决定静等几日,若是裴家上下都没出现这种病症,她们再登门。 如今到了该登门的时候,杜氏也不含糊,笑着说道:“这不是忙吗,天气凉了,婶母给你做了一些针线,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不过现在送来也不晚吧。” 裴十柒接过杜氏递来的东西,随便看了两眼,里头有一些手帕袜子,还有贴身穿的肚兜,都是一些小玩意儿,若是从她出门那日开始算起,想来没几天就能做好了。 细看针脚,裴十柒猜到不会是杜氏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想必不是在外头买回来的,便是院里的下人绣的。 不过她没有当面拆穿,而是将这些玩意儿随手递给了一旁的流萤,转头对杜氏说:“那就谢谢婶娘了,我这次出去还算顺利,你不必为我担忧。” 裴十芳见机说道:“之前和妹妹有些误会,是我的不对。” “上一次咱们姐妹见面,你不是已经道过歉了?” “那不一样,以前我是有看不惯妹妹的地方,现在想来都是误会,妹妹你的品性让我佩服,是打心眼儿里服气的。”裴十芳越说越不好意思:“我母亲也想明白了,都是一家人,何苦过的像仇家一样?咱们姐妹还是和和气气的好,省得让外人白捡笑话。” 裴十柒淡淡一笑:“之前婶母闹着要分家时,外人可没少看笑话吧?我虽心里把你们当做一家人,可到底已经分了家,算是两家人了,真是可惜了。” 杜氏被讽刺的面皮一紧,急忙说道:“不可惜,不可惜,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十柒你直接和婶母或者你姐姐张嘴就是,这梁国公府也没个女眷操持,来日昭肆他们兄弟成婚,必然要有个妇道人家帮忙的,十柒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操持家务这种事交给我就好,有需要帮忙的千万别同我客气。” 看这架势,是想稍微一低头,便获得裴家人的原谅,从而名正言顺的回到梁国公府里来? 而且听杜氏的意思,还想当这国公府的女主人? 裴十柒嘴角虽挂着笑,但心里已经开始唾弃这对母女,语气不咸不淡的说:“这些年来我父亲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家里虽无妇道人家打点,但总归是没出什么乱子。况且大哥哥这些年来把府内府外都操持的很好,父亲在外征战他留在家中也从未出过纰漏,我相信大哥哥的能力。” 杜氏心里头骂裴十柒小心眼,是个记仇的东西,嘴上却半个字的不满都不敢表达,只一个劲儿的说:“那对,昭肆的能耐咱们都是知道的,婶母对他也是十分的放心呢。” 第92章 戳穿 “既然大哥哥的能耐婶母都心里有数,就该对他有信心才是,况且日后我也是要嫁人的,凭我们梁国公府的门第,我嫁出去便是正头夫人,理家管事的学问也要开始着手了,有我给大哥哥当助手,他也会方便许多。”裴十柒阴阳怪气的说着。 裴十芳面皮有些发热,她和杜氏都不是蠢人,哪里听不出裴十柒的意思。 若是裴十芳有能耐嫁入高门成为正妻,她也不会冒着风险去勾搭长春侯府家的二公子朱城,更不会送出自己的肚兜反过来被要挟了。 杜氏面皮一紧,抿了抿嘴角,本想说些什么,却也只能强迫自己露出一副笑脸来。 “十柒啊,正因你还未出嫁,现在正是该多多学习进益的时候,昭肆到底是个男子,这些事做起来没有妇人方便,当初你母亲没了以后,我帮着国公爷管过一阵子家,这些事上手也方便,不如我留下来教教你,正好你堂姐也到了年纪,是该成婚的时候了,也跟着一起学学,姐妹两个凑个伴儿,也有个说话的人啊。” 裴十柒的目光将杜氏上下一扫,她那肚子里装了什么玩意儿裴十柒早就看了个清楚。 所以她故意接着杜氏的话,问道:“我母亲当年,是怎么没的?” “你母亲啊,命苦,前头生了两个孩子,年头差的都不多,算是生你二哥哥的时候身子虚亏没补过来吧,后头郎中让你母亲多吃些补药,当时她正怀着你,这一补两补的,你自然长的就快,生你时你母亲糟了大罪,你落地后没多久她就撒手人寰了。” 听着这些,裴十柒心里有几分酸楚。 她也是做人女儿的,母亲也在她自幼立时病死,对原主裴十柒是十分感同身受的。 “我母亲没了以后,婶母急着分家,可以说是落井下石了吧?”裴十柒笑着拿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如今还要来管我家的事,婶母您是不是有些想多了?” 杜氏脸上的笑意被这一句话给打的无影无踪,立时竖起了眉毛,没忍住骂道:“你个小辈,怎么和长辈说话呢!” 裴十芳想要阻拦,但还没等开口,那些话就被杜氏一个眼神杀回了嗓子眼。 裴十柒半点也不怵她:“以前我就同婶母说过,既然已经分了家,你便是外人,我和你一个外人如何说话,谁还能约束不成?” “十柒啊,我作为长辈,已经同你赔了礼道了歉,你怎么还不知足!”杜氏生气道。 “母亲,我们之前的确是做错了。”裴十芳怕杜氏坏了好事,连忙解释道:“好妹妹,你也知道我母亲的性子,她最是刀子嘴豆腐心了,其实她没有那个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裴十柒连个正眼都不愿给她们母女:“上一次是你自己过来,念在你也是裴家血脉,我愿意见你,愿意原谅你,那都是为着你姓裴。可她姓什么?她姓杜,一个外人,管我家国公府的事做什么?” 这杜氏可彻底忍不下去了,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把桌上的茶水都震洒了出来,吓得裴十芳也紧跟着起身。 “你个小贱人,我是可怜你没了娘亲,看你孤苦无依想要帮衬你们,你倒拿我的好心当驴肝肺了!” 裴十柒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婶母啊,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是真为了我们国公府能够过的自在,蒸蒸日上呢,还是为了能在管家的期间,多捞点油水,给堂姐多攒点嫁妆呢?” 杜氏气的肝疼,扬起手就想打裴十柒,可裴十柒眉头一皱,笑眯眯的说:“婶母啊,我可是救了皇子的,连陛下都当面赏赐了我,三皇子字字句句称我为恩人呢。还有这次去疫区的事,陛下也是称赞了我,不止称赞,还给了我好些的赏赐,说我父亲将我教养的好呢!你今儿若是打了我,传到陛下耳朵里,别说你这好闺女还能不能嫁出去,就连你有没有命活都是两说儿!” 她这话直戳杜氏的心窝肺管子,偏偏杜氏还拿她没办法,气的直跺脚,手里的拳头攥的紧紧的,恨不能把裴十柒捏在手心里活活掐死。 “小贱人,你如今可真是猖狂啊!外头谁人不知,你为了那文状元连脸面名声都不要了,整日追在他身后?是你自己把裴家的颜面丢了个干净,还有脸替这些事。” “是,我是曾经做过蠢事,现在想来也是后悔不已,毕竟文咏此人,才华横溢不假,人品不佳也是真的。可我这件事现在已经闹出了家门,外头人人皆知,我面皮厚不嫌磕碜,但你女儿送人肚兜的事也是真的,现在我和长春侯府家的朱姐姐处的极好,用不用我让她帮我这个忙,把肚兜的事拿出去抖落抖落,也让你那好闺女长长脸皮?” “你说什么呢你!”裴十芳双眼一红,流着泪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裴十柒一转头,瞪着裴十芳说:“我父亲替你解决了此事,原本就是想着你能记着国公府的两分好,将来规劝你母亲些,别让她再多生事端,可你母亲呢?她可半点好都记不得,还巴巴的上赶着来我们府里捞油水,拿着不知道几钱买的便宜绣品,也敢往我面前凑,打量着我好骗想坑我不成?你若真觉得你所做的事天经地义,并没不对的地方,那你为何不去找父亲和两位哥哥说此事?说白了还是觉得我好欺负,放在我二哥哥身上,这会儿你都被踹出门去了!” 她嘴皮子利落,平时不说话时也就罢了,一说起话来杜氏压根招架不住,让她骂的面红耳赤,手指狂指着她,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裴十柒看向画屏:“送客!把她绣的那些玩意儿让她拿走,别脏了我们国公府的地界儿。” 画屏最是讨厌这对母女,直接撸起袖子走向杜氏:“二夫人,还等什么呢?我们姑娘让您快些走呢!” 她说这话时,后槽牙咬的紧紧的。 可杜氏不敢动裴十柒,画屏却只是一个伺候人的丫头,杜氏心里头这口恶气没地方撒,抡起巴掌就要打画屏。 画屏伸手接住了她的胳膊,眼睛瞪的圆圆的,平日里面庞发圆看起来格外可爱的她这会儿却凶的厉害:“怎么着,在国公府还敢打人?我是伺候姑娘的,可不是伺候你的,由得你在这儿动手打骂!” 说着,画屏用力一推,杜氏摔倒在地上,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裴十芳气坏了,同裴十柒说道:“十柒,就算你对我母亲有意见,也不该让你的婢女打我的母亲啊,怎么说她也是你的长辈,尊卑之分总是有的!” 裴十柒转过头来,看着裴十芳说:“尊卑之分?我们国公府出去的丫头,可不是只为了配小厮。就是嫁到些有头脸的小户去,那也是得端着敬着,磕了碰了可有我们国公府为她做主呢!我虽唤你母亲一句婶母,但她做了那落井下石的事,还想着来占国公府的便宜,我没大棒子把她打出去就算是全了她的脸面,什么尊贵之分,是她自己把自己的身段放低了。” 杜氏爬起身来,伸手要去扯画屏的头发,但画屏身子灵巧,左闪右躲的,杜氏上了年纪又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身形也十分不灵巧,几番出手都没能抓到画屏,自己还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仰面摔倒肥硕的身形起都起不来,逗的一旁的婢女们忍笑忍的腮帮子都疼。 裴十芳只觉丢人至极,急忙伸手把杜氏扯起,杜氏还不服气,指着裴十柒的鼻子骂:“小贱人,你给我等着!说白了你就是不想让十芳嫁到好人家去,怕她越过你一头吧?前头是她没福气,托生到了我的肚子里,后头她福气可大着呢,将来嫁的比你好,你可别哭着求她!” 说完,杜氏转头就走,裴十芳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说了句抱歉,转头追上杜氏。 画屏捡起掉落在地的绣品,扔向杜氏的背影:“把这穷酸玩意儿拿走!我们姑娘用的绸缎绣帕都是上等货色,你拿这玩意儿糊弄谁呢!” “好了,别同她生气,她这次被气走啊,估计有一阵时日会消停的。”裴十柒借由着杜氏,将这几日憋在心里无法言说的郁气散出了不少,坐回了位置上:“今天晚上吃些什么好?” 画屏对吃最是精通,一听这话连忙凑了过来:“吃豆腐虾仁?豆腐切块放置温油里炸至金黄透亮,配上半熟的鲜虾仁大火翻炒,味道别提多妙了!香辣排骨也成,把猪肋排切成小块,裹上面粉后下锅过两遍热油,炸的微黄后拿出来,再切姜片、蒜片和葱白,加上几颗红辣椒下锅大火翻炒,姑娘还夸过好吃呢!” 瞧她说的这么头头是道,裴十柒不由笑了,一旁的流萤直接点了出来:“我看,哪里是姑娘饿了,分明是你这肚子空空,嘴里馋了吧?” 画屏边说边抬手擦了擦嘴角,不承认道:“要不做些汤水吧?用咸火腿丝、银耳丝、笋丝和香菇熬了汤,味道鲜美的很,姑娘肯定喜欢。” “成,就照你所说,做这几道吧。”裴十柒轻声说:“会给你们拨出去,你们拿到房里吃。” 用过晚饭,裴十柒正在房中无趣,忽然听见窗外有响声。 她推开窗子,外头立着的身影半隐在竹子后头,隐约瞧着眼熟。 “这时候怎么来了?”裴十柒往外看了一眼:“用过晚饭了没有?” “没有。”薛骋从窗子翻了进去:“出了一些事,没胃口。” 裴十柒没问出了什么事,只是说:“我使唤人拿些糕饼汤水,你多少吃些,现在天气太冷了。” 薛骋说:“谭县令死了。” 裴十柒倒茶水的动作一顿,转头道:“死了?人不是关在刑部大牢里吗?是怎么死的?” 说话间,茶水从杯子里溢了出来,裴十柒回过神后赶紧拿帕子擦。 “是长公主派人去杀的,伪装成了监牢送饭的人,后来被发现,自尽在牢中,还没来得及审,自然不会把长公主吐出来。” 裴十柒闻言叹了口气:“好在谭县令在陛下面前,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否则他这一死,很多事就随着他一道下地狱了。”qqxsnew “好在那个叫玉祁的道士没死,他人还算激灵,下了毒的饭都送到他手上了,他却瞧出不对没敢吃,我瞧着他的模样,应该还知道很多长公主的事,但愿他能多吐个干净吧。” 裴十柒顿了顿,说道:“可就算玉祁和长公主走得近,他又能知道什么呢?关于梨花村的事,他应该都告诉我们了吧?” “我也不知道。”薛骋的心情有些低落:“我只觉得,像他这样奸滑之人,在长公主身边待过,应该会留意一些我们没注意过的事。”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这个刑部尚书齐通你想如何处置?”裴十柒试探着问:“我记得,当年苏家的事,他也有份,当时他作为长公主的人,帮着做了假证,哪怕死了唯一的儿子也不算补偿苏家。” “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他对长公主的恨意极浓,不如让他和长公主先咬着,还能顺道为我们做些事。” 说话间,流萤端着点心和汤水进来,同裴十柒说道:“姑娘,二夫人去了国公爷面前告您的状了。” 裴十柒听见并没将此事当回事,反而问道:“父亲怎么说?” “国公爷自然是向着您说话,但对二夫人也算是客气。” “她杜氏毕竟的父亲的弟妹,为裴家生养过孩子,父亲就算口头上说再也不管她了,但该管的终归不能装看不见。”裴十柒看向薛骋:“大理寺和刑部查此案查了有一阵了,大约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 “谁知道呢,父皇暗中打压,帮着长公主,此案想要理清怕是还要耽搁。” 第93章 包庇 深夜,建阳帝辗转难眠,伺候他的太监看他睡不好,便掀了帘子轻声询问道:“陛下可是龙体不适?” 建阳帝起身,皱着眉头道:“刺杀皇姐的人可抓住了?” 太监摇了摇头:“这人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无影无踪的,一点踪迹都找不到。” “一群废物,朕养着他们,也不知他们是做什么吃的。”建阳帝无奈的伸手一捶腿:“最近皇姐在京中的名声不佳,朕虽然心里介意,却实在是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她这次的所作所为,也真是令朕寒心。” “陛下,长公主殿下上一次不是同您说过,炼制长生不老的丹丸,也是为了您吗?” “这话也就你信。”建阳帝冷哼一声:“只怕是她吃过了,若是多出一颗才能给朕,不对,也可能给瑞王,之后才轮到朕。” 太监不敢接话,只能垂头听着。 建阳帝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又说道:“瑞王比朕小了数岁,是母后将近四十才生下的,平日里皇姐和朕都对他十分宽容,纵的他十分不懂事。不过朕倒是没想到,长姐也能这样作为,真是让朕想不通啊。” “陛下,夜深了,奴才给您点上一些安神香,您快休息吧。” 建阳帝转头看了看窗子,外头黑黢黢的,只有两盏蜡烛还发着光亮,顺着窗户纸照映进来。 确实夜深了。 第二天上过早朝,大理寺卿和齐通一起留下,同建阳帝说起了梨花村的案子。 听了半晌,建阳帝头疼的紧,说道:“沈卿,既然案子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复核刑案的事本就是你负责,你想如何给长公主定罪?” 大理寺卿迟疑了片刻,与齐通微微对视了一眼。 齐通说道:“陛下,微臣以为,长公主殿下知法犯法草菅人命,残害百姓、占人土地,还派人刺杀皇子与朝臣,桩桩件件罄竹难书,实在不宜轻判。” 大理寺卿也跟着说道:“陛下,微臣理解长公主殿下是陛下您的同胞姐妹,但正因如此才不能在此案上对她纵容包庇,否则传出去外人不知会如何议论陛下,您的英明到了百姓口中只怕会变了个样子。” 建阳帝有些生气:“朕哪里有包庇纵容她?世上冤案那样多,朕也只是怕有心之人作祟,冤枉了好人而已!现如今既然证据确凿,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齐通闻言,直接说道:“陛下,若是按照律法,长公主殿下恐怕会被斩首示众。” 这话让建阳帝心里头咯噔一声,手不自觉的抓紧了桌沿:“你说什么!” “长公主殿下身为权贵,知法犯法,若是按照律法上,斩首示众已属轻判,严判恐怕会五马分尸。” 这下建阳帝可忍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说:“朕以为,长公主她错不至死。”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首先,长公主要炼制丹丸,是为了给朕服用,出发点是好的。其次,她是受了身边奸人的挑唆,才会如此做,另外去大庆村的人虽是她指派,但他的所作所为长公主并不完全清楚,当日长公主已经同朕说清楚了,纵然她有罪不可恕的大罪,但念及她也是被人所利用的,还是轻判一些,算是看在朕的面子上。” 作为皇帝,他实在不想和臣子说软话。 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出手干预,否则宁寿长公主绝对活不下来,哪怕他强行留下宁寿长公主的一条命,外头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足够把她淹死了,况且还会连累他的清誉名声。 “陛下!”齐通情绪激动的说道:“几百条人命,疫病闹的人心惶惶,废了朝廷不少人力物力和财力,死的人两本簿子都记不全,这桩桩件件没一桩事冤了长公主的,况且还有这一路对三皇子等人的追杀,您方才所言实在是让臣不得不觉得这是在为长公主开脱!” “齐卿!”建阳帝见齐通不给他面子,站起身说:“朕觉得,事情查到这里就可以了,对长公主的处罚,朕是一样也不会少,打板子罚俸甚至其他的,都由你们定还不成吗!朕只想着留她一命,她是朕的同胞亲姐,朕这心里难免不舍,况且事情也确实有蹊跷之处,那些刺杀三皇子的人,也没什么证据能证明就是长公主所派不是?万一是有人栽赃,想趁此机会将罪责都推到长公主身上呢!” “陛下这话实在叫微臣不懂,若是人人都这样,那整个国家岂不是乱了套?”齐通说:“外臣办案,见对方是位高官,罪人是那高官的亲属,只因他身份比自己高,就要在办案时网开一面故意放松,人人都这样学,只怕会出大事。” “哪有齐卿说的那样严重,这一次长公主也的确知道错了,方才朕也说了有蹊跷之处,这些地方分明就是解释不通的,难道仅因事情与她相关,便把这些莫名错处都推到她的身上吗?难道手下不完全遵守办事,办错了事也要算在她的头上吗!” 看着建阳帝这样明目张胆的维护宁寿长公主,齐通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可大理寺卿给他使了个眼色,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只能将那些话憋回了嗓子眼。 走出皇宫后,齐通气的狠狠一跺脚,大理寺卿说道:“齐兄何苦为此事生气?早在你我接下此案事,就应该做好准备了不是吗?” “我是做好了准备不假明,却也没想到他能这样偏袒!”齐通恨的直咬牙:“长公主简直不配为人!这么好的机会没要了她的命,我哪里能甘心。” 大理寺卿还以为齐通是真心实意的心疼那些百姓,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醒了,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陛下,哪里不知道陛下维护长公主?当初长公主的丑事闹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陛下还不是两句话就给镇压下来了?” “我想不通,为何陛下这样维护她!哪怕是皇亲国戚,犯了罪也该伏法,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她一个公主而已!” 大理寺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齐通拉到一旁:“我知道齐兄生气,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口不择言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我不怕,这件事分明就是陛下与长公主心虚,我有何惧。” “当年齐兄尚在外任,还未回到京中,先帝驾崩的突然,生前并未立下太子,陛下是太后所生,身份本就尊贵,应当他来坐这个皇位,但那时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动荡的厉害,很多朝臣说陛下德不配位,要立其他皇子为帝,当时长公主力保陛下登基,为此还做下了不少骇人听闻的事,现在想来我都背脊发凉。”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齐通眉头一拧:“可就算如此,陛下更不该这样做了!老臣们本就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些怀疑和打量,他更该证明自己才是。” 大理寺卿叹了口气,眼神看向皇城的方向:“人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还怕什么不曾?当年对他抱怀疑态度的老臣,现在多数已经不在了,帝位上坐了几十年的人,没什么动荡能够惊扰到他,不然你以为当年他将苏家抄家灭族,那些为苏家人说话的朝臣为何现在都闭了口?” 一提起苏家,齐通有些心虚,试探着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不闭口的人,都死了!” 这话听的齐通眉心狂跳,轻轻摇了摇头,期盼着能把苏家的事从脑海中甩出去:“陛下说了不能判长公主死罪,我们又当如何呢?” “不能判死罪,那活人受的罪便更多了。”大理寺卿冷笑了一声:“用刑,流放,哪一个比死了要舒坦?” “陛下哪里舍得长公主去流放。” “那也不能让罪人还留在京城,否则你我这案子办的,简直窝心。” 两人回去以后又商议了许久,最后呈了一份罪状到建阳帝面前,要他秉公处置,严惩宁寿长公主。 看着那两张纸,建阳帝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陛下,皇后娘娘来看您了。” “这个节骨眼,她来添什么乱?”建阳帝不悦的说。 太监弓着身子:“听闻您午膳未曾动过,皇后娘娘也是担心陛下的龙体,特意炖了些汤水,说是能为陛下去去火。”m.qqxsnew 建阳帝也确实是饿了,便随意的点了点头。 马皇后由宫婢扶着迈过了门槛,接着宫婢就退到了门旁,马皇后自己提着食盒进去,请过安后将食盒里的汤盅取了出来。 “听闻陛下最近为了长公主的事忙的是焦头烂额,午膳一口也未动,臣妾这心里担心的很,便煲了些汤水给陛下送来。” 建阳帝接过一碗她盛的汤:“皇后有心了。” 马皇后的眼神往桌案上一扫,知道这是涉及宁寿长公主的事,便说:“臣妾和长公主做了这么多年的姑嫂,长公主是个什么性子,臣妾也是知晓一二的,纵然做了很多不对的事,但再狠毒的事她也做不出来。” “你为何会这么想?”建阳帝挑起眉头问她。 马皇后淡淡一笑:“当年陛下未登基前,有很多参与夺嫡之争的朝臣纷纷战队,要立当时手握军功的沛王为帝,长公主为了陛下,将沛王叫出城去,又怕沛王会起兵造反,用一场酒局骗来了沛王的兵符,在大家都议论长公主会不会借此杀了沛王永绝后患之时,长公主却将沛王送到了外郡当了个闲散王爷,这份气度和心胸是常人所没有的。” 建阳帝听完直跟着点头:“确实,在这一点上,皇姐做的极好。” “而且臣妾以为,凡是长公主亲手做的是,那都是周全无虞,但她的手下却不是很好,办事没长公主细致,也没长公主心思手软。” “当年沛王不敬朕,势要同朕争个高低,皇姐站在朕这边,保沛王这些年来不敢轻举妄动,朕心里是很感激她的。而且皇姐她的确有这个能耐,当初一句许诺,沛王这些年便真的缩在了那方寸之地一动不动,皇姐有勇有谋,朕是佩服的。” 马皇后眨了眨眼睛,心里明白这件事的真相,只是不愿告诉建阳帝真相而已。 那场酒局,宁寿长公主给沛王下了毒,这才要了兵符到手上,又告知沛王这毒五年内会发作一次,她会定时让人送解药过去,前提是他不得起兵造反,也不得擅自离开自己所管制的地界儿。 这是宁寿长公主无法对建阳帝坦白的话,否则所谓的有勇有谋就变成了利用和幼稚,沛王虽防着她却也在意她是自己的姐姐,哪怕明知这场酒局是有问题的她依然去了,最后却被宁寿长公主所下毒,要挟了这么多年。 方法简单,做起来也不算难,只是宁寿长公主在建阳帝的心里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让建阳帝看不透,只捧在高处供奉着。 “所以陛下还在烦心什么?” “刑部和大理寺主张斩首之刑,朕自然不会同意,好说歹说拦住了斩首,现在却不知该给定个什么罪了。” 像宁寿长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只有建阳帝才有给他们定罪的资格。 “朕怕罪行定的重了,会伤了皇姐与朕这些年的姐弟情谊,定的轻了又怕朝臣和百姓议论。”建阳帝狠狠一叹气。 马皇后看建阳帝这是为数不多愿意和自己多说两句的时候,便笑道:“这有何难的?臣妾以为,长公主当年平定了沛王之乱,一手扶持陛下稳坐皇位,功大于过,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又如何?” “只怕百姓会不同意。” “百姓知道个什么?”马皇后说:“只要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闭紧了嘴巴,老百姓们什么也不会知道,等到外头那些风言风语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被冲散,这件事也就算了。皇亲国戚有罪名,丢的也是皇家的颜面,臣妾相信这两位朝廷上的老臣会明白的。” “你说的朕也想过,但老三那孩子是个倔脾气,朝臣的嘴能堵,老三的只怕堵不住。” 第94章 汤水 “陛下,三皇子是您的儿子,您是他的父亲,这世上哪有儿子不听父亲话的道理?”马皇后没想到建阳帝能如此看重薛骋。 若是搁在平时,建阳帝连正眼都懒得看薛延,但自打经过这件事后,建阳帝虽生薛骋的气,却也愿意多给薛骋机会,这是马皇后最怕的地方。 “话是如此不假,但他毕竟是朕的儿子,朕还能同他翻脸?” “三皇子若是因为此事非要和您作对,那就是与陛下您先翻了脸,您是他的君父,您的一句话无论说了什么,他都只有听从的份儿,这是为臣为子首要铭记于心的。” 马皇后说的有几分激动,意识到建阳帝的眼神不对后,马皇后心里一抖,立马又为建阳帝添了些汤水:“臣妾方才是胡说的,陛下勿怪。” “你说的是实话,也并非是胡说。”建阳帝冷哼一声:“人啊,就是太贪心了,想要的太多!从前朕不理会他时,他还算是听话懂事,朕稍微一理他,他立马就张狂起来了。” “臣妾虽不是这个意思,但三皇子虽是皇子,却也没长公主重要不是?” “那是自然,朕就这么一个姐姐,又是当年力保朕登上皇位的,朝中再没人比她要紧。” 马皇后知道宁寿长公主在建阳帝心里十分重要,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重要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能保住宁寿长公主也是好的,只要宁寿长公主在,就有本事一把将她的太子推上皇位。 “正是这个意思,陛下无需担忧太多,宁寿长公主立下的功劳,可是那些文臣武将都达不到的。” “可老三若是执意拿出去散播,坏了皇姐的名声,也让百姓议论起朕和朝廷,这可如何是好?” 马皇后想了片刻,一个计谋诞生在脑海。 她引导着问:“臣妾记得,这一次去疫区,三皇子是同一位姑娘一块儿去的?” “是梁国公裴晟的独女,叫裴十柒。” “原来是裴十柒啊。”马皇后说:“臣妾听闻,这裴家姑娘曾在水中救过三皇子,算是三皇子的救命恩人?”qqxsnew 建阳帝点头道:“不错,那丫头救过老三,这一次也是主动陪同的,朕总是隐隐觉得他们二人之间不简单。” 说到这里建阳帝叹了口气。 “陛下怎么想的?” “若是这裴家丫头门第低一些,朕指婚给老三也是可以的,只是她出身国公府,父亲手握军功,这么个家世显赫的丫头嫁给老三,实在是委屈了。” 马皇后眼皮半垂,说道:“陛下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感情,其实臣妾这么一听啊,也是这样想的,少男少女之间,这也算是出生入死惺惺相惜了,纵然二人之间没有那种想法,但也定是当挚友一样对待。” 建阳帝不解的抬起头来:“说了这么多,皇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臣妾是想啊,拿裴家姑娘的性命要挟老三,老三定然会听从陛下的意思,把嘴闭的紧紧的,不透露半个字。” “这裴家丫头毕竟是重臣之女,这么做不大好。” “陛下,若是那梁国公连忠于君上的道理都不明白,他还算得上哪门子重臣?臣妾想,他若是知道了陛下的为难,定然会理解您的。” 这表面上是给建阳帝出主意,实则只是给他铺了一个台阶,让他顺理成章的走下来,心里头将这件事都推到了马皇后的身上,认为是马皇后给他出了这样的主意,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此事旷了两日,留给建阳帝深思熟虑的时间,等齐通和大理寺卿再次来到宫中时,原本是想治宁寿长公主于死地的,谁知建阳帝拿出了自己皇帝的身份压制他们。 这让齐通两人实在是愤怒和不解,齐通甚至在大殿与建阳帝争执起来,最后建阳帝也稍微让了一步,说打宁寿长公主二十板子,再把她逐出京城,到千里之外的封地去。 这刑罚不痛不痒,齐通实在愤怒。 若是叫宁寿长公主就这么走了,到了千里之外的封地上,那他哪里还有给儿子报仇的机会了! 谁承想,建阳帝接下来说道:“她毕竟是朕的皇姐,如今她遇刺受伤,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受刑,不如等她身上的伤好一些的,再受刑罚吧。” 齐通捏了捏拳头:“刀伤不易好,陛下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朕是这么想的,冬季已经来临,皇姐带伤赶路不合适,一路上颠簸不断,朕心里担忧。不如等这个年过去,来年开春了哭上也好走一些。” “陛下!那是个罪妇,您为何要对她这般在意!”齐通气的心肝疼,忍无可忍的说。 大理寺卿脑袋里嗡的一声,恨不能去堵了齐通的嘴,但齐通话已经说完,建阳帝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朕方才说的很清楚,那毕竟是朕的姐姐!难不成连最后一个年都不准她同朕一起过吗!齐卿,朕知道你查案辛苦,但也该体恤一下朕,皇姐遇刺的事还没查出什么来,朕没为皇姐喊冤叫屈就已经是全了你的脸面,否则把此事也算进梨花村的事里,保不齐会把那利用长公主的人查出来,到时候齐卿岂不是丢了人!” “微臣不怕,陛下要微臣查,微臣查就是!只盼着陛下能够不偏私不包庇。” “朕这不是偏私包庇,朕说的是事实!此案疑点重重,朕也自知长公主理亏,已经让了这么大一步,若是齐卿还这样不懂事,可要让朕伤心了!” 齐通刚要说话,就见大理寺卿看向他,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齐通也只能闭上了嘴。 二人离开皇宫后,齐通心里还气愤着,但大理寺卿早已经想好了主意。 “齐兄何必与陛下争执?此案并不单单是你我的事,案子是三皇子发现的,人证是三皇子带回京的,不如让三皇子去试一试,当儿子的应该能劝动做父亲的。” “就怕咱们这位三皇子在陛下心中毫无立足之地。”齐通有些颓废的说。 大理寺卿摇了摇头:“齐兄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我方才瞧着陛下那架势,如若你我不同意他的安排,那明日这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可要换人来做了!” 齐通心里憋着气,却也知道大理寺卿这话是为了他们两个人好,只能说道:“既如此,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三皇子身上了。” 梁国公府中,裴十柒不能出去,白日显得无聊,便吩咐下人淘弄了一本做菜的秘籍来,把秘籍丢给画屏,让画屏照着上头练习厨艺。 画屏会吃也爱吃,做吃食也是有天赋的,试一次就上手了。 “这道山药排骨汤十分鲜美,猪肋排骨切段冷水下锅,加葱段姜片后煮开捞出洗净。姜丝用小火抄熟,再倒入排骨加开水,开水要没过排骨,切好的胡萝卜块和山药块在炖半个时辰后加入,姑娘快尝尝。” 裴十柒连着喝了几碗下肚,不住的称赞鲜美不腻,汤清味醇,画屏听她夸自己也馋的厉害,屋内一时间热热闹闹的,没人注意到外头的身影。 等众人都散去了,流萤想打开窗子透透气,然而一开窗外面却是丁钊。 “你怎么来了?是三皇子叫你来的?” 丁钊在外头冻的好半晌,这会儿里头终于安静下来,一条腿抓紧迈过窗子,说道:“冻死爷了,你们家姑娘方才喝的汤还有没?简直是太香了,快给我端一碗。” 流萤对丁钊没什么好印象,作势就要关窗子:“如果是三皇子叫你来的,那你就快些说今日前来是什么目的,如果只是为了讨口汤喝,那还是走吧,毕竟汤已经被我们分没了。” “等等!”丁钊抓住了窗子:“汤没了?” 果然是要汤! 流萤翻了个白眼,松开窗子说:“你等等,我去给你端,不过你记着,我是伺候我们家姑娘的,可不是伺候你的。” 一听说还有汤喝,丁钊的眼睛笑的眯起来,嘴也甜了不少:“好姐姐,可真是辛苦你了!” “你敢叫我姐姐,我却不敢承认有一个比我年岁还大的弟弟。” 看着流萤离开,丁钊翻了窗子进去,瞧见裴十柒坐在里头,说道:“属下替殿下传话,要裴姑娘近些时日注意安全,不要出门。” “我被禁足于府上,自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皇子这是担心什么?”裴十柒眉头一皱:“外头又有什么风声不成?” 丁钊神情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回答了裴十柒的问题。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把案子呈给了陛下,但陛下并没有严惩长公主的意思,所以殿下怕陛下会为难裴姑娘,用来要挟殿下。” “我常日在府上,他想难为我也不容易,毕竟他是理亏之人,还能光明正大进府抓我?” 丁钊说:“殿下担心的不是现在,是未来的某一天,若是殿下执意要将梨花村的事公布于天下,长公主受到了惩处,陛下自然记恨着殿下,恐怕会对裴姑娘您出手。” 裴十柒忍不住叹了口气:“罢了,我明白你们家殿下的意思了,和皇宫有关的一切,我都小心小心再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第二天便有一封帖子送到了梁国公府,是马皇后命人送的,说是知晓了裴十柒在疫区的事,要当面奖赏于她。 梁国公接了帖子一脸的担忧,他与传话的人说道:“我女儿身子弱,这一趟回来大病不起,还请公公回去转告皇后娘娘。” 那公公脸色顿时变了,笑问:“国公爷,这皇后娘娘可是轻易不赏人的,况且皇后娘娘的意思,便是陛下的意思。” “可陛下上一次已经赏过了,而且小女身子不好,恐怕会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若真是那样,她百死莫赎,我们这也是为了皇后娘娘着想。” 公公听见这话更是笑了:“既如此,那更该进宫去,让太医把把脉瞧一瞧有什么病症,别将小毛病拖成了大病症。” 一旁的裴昭行听的牙根痒痒,呛道:“我妹妹身子不适,还非要随你进宫不成!实在要进宫,我替她进去。” “哎呦,二公子您实在是说笑了,您是外男,哪里方便进宫去面见皇后娘娘呢?” 裴昭行气的挥起拳头,但被身后的裴昭肆伸手扯住,无奈只好将拳头放下。 “不是我家小妹不愿意去,而是她实在病的厉害,喝着廖太医开的方子调养着,不准见风出门,这一趟若真是去了,身上起了什么了不得的疹子红斑,一辈子嫁不出去,到那时我们家找谁叫屈去?” 裴昭肆的话唬住了传话的公公,他立马问道:“什么毛病,竟然如此严重?” “具体什么毛病不方便告诉你,那是我家小妹的私隐,廖太医说需要注意的事有很多,头一件便是不能吹风,否则这些天小妹也该出去走走才是,并非我们不想让她进宫散心,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风险。” 公公上下眼皮一碰,问道:“既然奴才是给皇后娘娘传话的,那既知晓了裴姑娘生病,也该替皇后娘娘瞧一眼才是,国公爷和两位公子千万别恼,这也是为了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否则奴才这差事怎么交啊?” 梁国公不知道自己的儿女们商量了什么,他转头看向裴昭肆,只见裴昭肆冲他点了点头,梁国公心领神会,胳膊一展道:“你公公这边请。” 霁月居中,厚重的帘子将房间完全遮住,阳光和冷风一丝也透不进来,裴十柒躺在床榻上,床帐子落了一半,屋内热气熏人,光是炭盆就放了两个。 公公瞧了一眼心里发懵,转头道:“国公爷,这不会是梨花村的疫病吧?” “刚开始我们也有所怀疑,不过请了廖太医前来诊治,说是体弱带来的一些小毛病,好好将养着不受风不着凉也就是了,因此实在不能随公公进宫去,真是抱歉。” 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再说把裴十柒接进宫里的话,只能说道:“那既如此,就请裴姑娘好好修养吧。” 第95章 父子 说到此处,屋内的裴十柒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每一声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听的梁国公眉头紧皱,满眼都是心疼。 待传话的公公离开,裴十柒一把掀了被子,热的她拿起扇子就是一顿扇,探着头露出半张脸:“人走了没?” 裴昭行回答:“走了,大哥亲自送他出去的。” “走了就好。”裴十柒想到薛骋告诫她的话,今日马皇后就来请她进宫去,实在是细思极恐。 “你们也真是的,什么时候想了这么个法子?” “大哥提的,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裴十柒抬头看了看天色:“只怕此事还没完。” 公公回宫复命,将此事说了个清楚,建阳帝一听看向了马皇后。 马皇后立时说道:“既然裴姑娘病了,那就赏赐她一些吃食吧,你去把三皇子叫进宫中,再准备一些吃食点心送去梁国公府,另外再派一位太医,给裴姑娘好好查查是什么毛病。” 虽然她未明说,但她的手下可完全听懂了她的话。 薛骋接到叫他进宫的旨意,心中暗想建阳帝终于是等不了了,收拾齐整后进了宫中。 行过礼后,建阳帝笑着让他起身,眉目一派平和刺向,仿佛这薛骋是他多么心爱的儿子。 如果不是受了这么多年的冷眼和委屈,薛骋或许还真会信了他这位父亲。 “因为你姑母的事,朕知道你这些天一直操心着,吃不好睡不好的。”建阳帝试探着说:“给你建府的事,朕已经提上日程了,皇子府已经准备好,只差一个合适的好日子。” 薛骋双手一拱:“儿臣,谢父皇。” “这是你应得的。”建阳帝说完了自己能给的小恩小惠,接着说:“你姑母的事,你也不用操心了,朕和沈卿他们已经谈过,你姑母毕竟是皇家血脉,也是一手扶持朕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因此案重罚于她,只怕先帝和母后在九泉之下难以安息。” “那父皇打算如何处置?”薛骋抬起头问。 建阳帝顿了顿,回答说:“朕想着她在京城住了几十年,乍然离开京城这么好的地界儿,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大的惩罚了,所以先打她二十板子让她长长教训,然后让她迁出京城,住到外头的封地去。” 这个处罚是薛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但他已经有了准备,毕竟大理寺卿他们已经和他说过了。 他直言道:“父皇请恕儿臣不解,这处罚的是否太轻了些?” 建阳帝就知道他的这根木头儿子轻易不会顺从于他,笑了笑说:“朕方才已经说过了,她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功过相抵。” “儿臣在江山社稷上并未看出姑母有何功劳,相反,这些年姑母在京城的名声愈发不好,成日惹是生非,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是父皇您的亲姐姐,手下培养了一大批人,心甘情愿替她卖命替她做那些见不得阳光的事,父皇说她能功过相抵,儿臣实在是觉得荒谬。” “你!”建阳帝叹了口气:“朕知道,你是在为追杀的事生她的气,可你怎么能够确定那伙人就是她指派的呢?没有证据不可冤枉上亲,这些你都忘了吗?” 薛骋不卑不亢的说:“父皇去查的,是死后的刺客,儿臣面对的,是死前的刺客,他们一个比一个勇猛,训练有素直奔人证的性命而来,儿臣知道靠这件事怀疑姑母父皇总能找到借口替姑母辩解,但事实摆在这里,那不是混淆视听能够成功的。” “够了!”建阳帝一拍桌案:“朕是君是父,你就是这么同朕说话的?” 薛骋掀了衣裳跪好:“父皇息怒,儿臣这些年生长在宫外,进宫此事屈指可数,因此对朝中礼仪不甚了解。” “你这哪里是对朝中礼仪的不了解?方才你可是亲口所说,怪朕偏私你姑母。” “儿臣的确怪父皇这一点。” 原以为薛骋会给自己留后路,没想到他直接这么说,去的建阳帝想吐血。 他抬手指着薛骋:“你们要朕查,朕派人调查清楚了,你们要朕处置,朕也按你们的意思处置了,还想怎样!” “儿臣要的,是那些百姓泉下有知,能够安息!儿臣要的,是世间不会再有人做这样的恶事,有姑母为例,他们知晓皇亲国戚犯错了照样按律法办事,以后谁还会用这种下作的方法害人?儿臣要的,是恶因结出的恶果被她自己所吃,父皇若不重罚于她,哪里能安抚朝野民心!” “你给朕住口。”建阳帝瞪着他说:“你姑母,那是为了朕才炼制长生不老丹药的,过程中的确与百姓处的不和睦,那出发点也的确是好的,朕不念及其他,只念及她的苦劳,想再给她一次机会,有错吗。” 薛骋不卑不亢的回答:“有错,父皇错就错在,对姑母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这次高高举起轻轻放过,下一次姑母不知还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 听薛骋说自己有错,建阳帝血冲上了脑子,气的他手抖。 这些年来,谁敢说他错了?除了白老太师那个老头子,反正也没几年活头了,建阳帝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可薛骋,他是自己的儿子啊,又不是师尊长辈,有何不能教训? 于是建阳帝举起桌上的镇纸,狠狠砸向了薛骋:“不忠不孝的东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镇纸砸在薛骋肩膀上,很疼,但是薛骋一声没吭。 “朕叫你进宫来,本就是为了告诉你,夸奖你,可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对得起朕对你的提拔之意吗!既如此,你封王建府的事,就往后耽搁耽搁吧。” 看出来建阳帝的威胁之意,薛骋大大方方的磕头道:“是,父皇。” “怎么,对于自己能否封王,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建阳帝脸微侧,眉微皱,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薛骋回答道:“这些年比儿臣年长的,比儿臣岁数小的,基本都有了自己的封号自己的府邸,儿臣并不着急,因为已经这样过了这些年,有与没有对儿臣来说都不要紧,没有也能活,有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朕有意施恩与你,对你而言却只是锦上添花?”建阳帝心里实在气愤,对这个儿子再无一丝的好感:“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性子,朕还不如让你就此遗落民间的好,省得让你在朕的面前给朕添堵。” “当年儿臣生在冷宫,父皇若是想让儿臣活下来,又为何要在母后即将临盆时将她打入冷宫?后头儿臣命硬,从鬼门关里闯了一遭活了下来,慢慢长大成人,父皇这才愿意正眼看儿臣,其他皇子生来就受您的恩养,但儿臣不同。”薛骋大声道:“今日所言,并非是抱怨,也绝非是不悦,只是儿臣想告诉父皇,那些对于其他人来说分外重要的身外之物,于儿臣而言,也就只是个身外之物,不曾被放在眼中半次,所以父皇可以放弃用这件事逼迫儿臣妥协了。” 建阳帝没想到这个自小没受过自己重视的儿子竟然是个这样的性子,气恼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欣赏,但这份欣赏很快被他的恼火吞噬。 他说:“你要知道,在京城之中,没了朕的庇护,你会有多惨!那帮拜高踩低的人,你当他们是好相与的?朕明里暗里护了你多次,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qqxsnew 薛骋表情闪过一丝迷茫,他想不通建阳帝怎么有脸说这样的话。 被自己的弟弟推入湖中,是被苏绽青所救,自己受刺客追杀,是靠着自身武艺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他建阳帝作为父亲,却从未尽到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与义务,今时今日说这样的话,实在让薛骋震惊。 看薛骋没说话,建阳帝误以为自己将他震慑住了,语气也就缓和了些许:“你与朕的父子之情,朕哪里能不放在心上?只是你姑母他自幼帮衬朕,替朕解决了许多麻烦,否则这世上都不会有你,你也该感恩才是。” “儿臣应该感恩什么?感恩她为了一己私欲,残杀了那么多无辜百姓?感恩她买通各位官员为自己卖命,搅浑了朝廷的水?还是该感恩她为了灭口派出几十杀手,放火企图将儿臣烧死?父皇,说这话时,您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放肆!” “儿臣不是放肆,儿臣只是就事论事,父皇若是能将儿臣方才提出的疑问一一解答,那儿臣也未尝不可感恩于她,但她做错事在先,杀人灭口在后,这让儿臣无法容忍!” “薛骋!”建阳帝气的握紧拳头:“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朕竟不知,自己有个这样厉害的儿子!你想怎么做?” 薛骋抬起头来:“儿臣要陛下,重则姑母,按照律法行事,赐姑母斩首之刑!” 建阳帝腿一软差点跌坐在椅子上,猛地一拍桌子:“不可能!” “父皇这么做,是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了?也不拿臣子的性命当回事,甚至不在意儿臣这个与您血脉相连的人死活?” “儿啊,你怎么这么死脑筋?那群老百姓他们知道什么!” “梨花村的疫症闹的人心惶惶,现在街上还有许多人议论,他们如何不知道!” 建阳帝压低嗓音道:“可他们并不知晓这疫症是从何而来,也不知此事与你姑母有关啊。” 薛骋闻言有些震惊,虽然心里清楚自己这位父亲是个什么人,但听见建阳帝亲口这样说,薛骋还是无法接受。 他站起身来,大声斥道:“父皇身为皇帝,应当把老百姓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您如今为了姑母一人,放任那么多死去的无辜百姓不管,这对得起您的帝王身份,对得起效忠于您的臣子,对得起那些拥戴您的百姓吗!” 建阳帝再难忍受。 他最介意的,就是有人来挑战他的皇权,说他错就是最大的错! 愤怒加快了他的步伐,让他走向薛骋,一巴掌狠狠打在薛骋的脸上。 哪怕薛骋常日练武,身体健壮,也被这结结实实的巴掌打了一个踉跄。 “你为臣为子,却不忠不孝,你该当何罪!” “儿臣只是实话实说,儿臣无罪。” “好啊,好你个无罪!那你告诉朕,如果朕执意不处置长公主,你还能如何!” 薛骋看着建阳帝说:“儿臣不能如何,儿臣不会在暗中做任何事,但其他百姓有必要知道真相。” 建阳帝又一巴掌打上去,薛骋就站在原地,挨了这巴掌。 “你这么做,是执意要与朕作对了?” “儿臣没有这个意思,儿臣也劝父皇,莫言寒了百姓们的心。” 建阳帝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危险,他伸手捏住了薛骋的喉咙,嗓音阴沉的说:“儿子啊,你要知道,朕在这个位置有多么的不易!倘若你能够理解,你就该知道朕为何这样选择。” 薛骋冷笑了一声:“儿臣无法理解,也不愿理解。” “裴晟家的那个丫头,和你走的实在是太近了。” 听见这话,薛骋瞳孔猛地一缩,建阳帝松开手来,他忙问:“裴姑娘?裴姑娘与儿臣只是好友,最近也不过知己,没有半分男女之情!而且儿臣心里有人,父皇您是知道的!” 提起那个姑娘,建阳帝猛的转身:“苏冶家的丫头吗?她是罪臣之女,你还惦记她做什么?不过朕也看透了,那裴十柒和苏绽青性子极像,没准儿你在这雾里看花,心里又多住一位呢!” 薛骋眼见解释不清,着急道:“父皇何苦往儿臣的身上安这样的事?儿臣欣赏裴姑娘个性洒脱,是个豪放善良之人,除此以外对她再无其他情感,儿臣可对天发誓!” “好啊!朕要的就是你的对天发誓!”建阳帝看向薛骋,眼神似一条盘旋在山洞内的毒舌,发狠道:“既然朕的好儿子心里没有她,那朕将她杀了,想来你也不会介意。” 第96章 性命 这句话令薛骋惊讶,也令他打心眼里恶心自己这位父亲。 “父皇为何如此?不论儿臣与她是否有情,她怎么说也是朝中重臣之女,又没犯错,父皇用什么理由杀她!” “你不听话,就是最好的理由!”建阳帝慢慢松开了紧咬着的牙根,看着薛骋这样紧张,他的心情好受了些许:“儿啊,你万不能妇人之仁。” 薛骋凉凉笑道:“原来在父皇的眼里,那些老百姓命如草芥,高门大户的女儿,也不过是一只蝼蚁!” “他裴家的高门大户,是朕给他们才有的!他裴晟若无朕重用,他能坐到一品公爵的位置上吗?裴家要感恩朕,你这个做儿子的更应该要感恩才是!” “裴家世代忠良,早在父皇登基前,梁国公就已经是血战沙场的将军了,他们家祖祖辈辈都在京城,祖祖辈辈都做官,出过文官出过武将,难道在父皇您还尚未出生前,就已经给他家恩典了吗!” 建阳帝脸色被他气的紧了又紧,可现在不是被他带离思绪的时候。 他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去:“随便你怎么说,朕只告诉你一句,若是你把你姑母的事传的满城皆知,那也无妨,朕只要派人杀了那裴家的丫头就是。有情也好,有意也罢,哪怕你们就真只是个好友之情,但你既然不肯拦着朕去杀她,就说明她在你心里十分重要。” “此事哪怕不针对裴姑娘,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无论男女,儿臣都会如此。”薛骋气急反笑道。 他早就料到建阳帝可能会走这么一步棋,因为裴家在皇权的威压之下会很好拿捏,裴十柒这条人命,在建阳帝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可以用来威胁人的工具而已。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朕也是破罐子破摔。”建阳帝回过身看着他的儿子:“你自诩武功高强,可你能永远守在那裴家丫头的身边吗?朕手下高手如云,想杀她易如反掌,这些你心里定然比朕还有数!究竟此局你该怎么走,你自己掂量吧。” 薛骋气的攥紧拳头,看向建阳帝的眼中满是恨意。 “你姑母的确有错,朕也没说不降罪于她,可怎么说她也是朕的亲姐姐你的亲姑姑,朕对她想网开一面怎么了?朕之前说过要打板子要赶出京城去,这每一句朕都会放在心上,说到做到,你和齐通他们还要逼朕什么!” “没有人逼您。”薛骋忍住满腹的恶心说道:“是您自己做了让人费解的事,您放心,接下来我那位好姑母还会给您惹麻烦,哪怕她真的离开了京城,这桩事也会永远记在儿臣的心中!” 建阳帝冷笑道:“那好啊,朕先前允诺你的宅子和王位,你都不要了不成?” “不要了,本来也不稀罕。”薛骋看着建阳帝,眼神坚定道:“裴十柒,她不会死,就算你派人去杀她,儿臣也会将那些奸贼统统杀了。” “那恐怕你料错了,因为此时此刻,给裴家丫头送东西的人已经到了梁国公府。” 薛骋的瞳孔猛地一缩:“什么?” 看这一次他好像压过了自己这儿子一头,建阳帝满意的笑了:“早在你刚刚进宫时,朕就已经派人去请了,不过听说她病了,病的还很严重。她为了朝廷的事与你一起在外奔波,朕赏赐她一些汤药补身的玩意儿,这不过分吧?” “父皇,您没必要如此狠毒,她与此事并无什么联系!” “那你还要朕怎么办?你赤条条的来,身边牵绊比旁人少的多,唯一在世的也不过是朕这位父亲!可朕心里头清楚,哪怕此刻朕拿着把刀逼着自己的脖子,你也不会动摇,既然如此朕还不如将这把刀立在别人的肩膀上,由你来选择她的生死!” “你凭什么!”薛骋气的额头青筋暴起:“当年我母后就是被你这般逼迫致死,进冷宫时心灰意冷,生我时难产你连个太医都不曾为她安排,如今又要这样逼迫我,你的妻子你的儿子你的臣子难道在你眼里就这般命如草芥吗?难道你那位满手鲜血恶毒阴狠的姐姐就那么好吗!” 这话里的不敬之意仿佛化为了一把刀,一刀刀的刺向了建阳帝。 即便建阳帝心里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和薛骋吵,但两人话赶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实在是没法子。 当年薛骋的母后被他打入冷宫,那时他是知道废后即将临盆的,只是他不在意。 与其说他不在意废后的死活,不如说他不在意这个孩子。 因为在他看来,含着恨意出生的孩子,只会与他作对。 薛骋慢慢长大,他见过两次,觉得这份父子之情难以割舍,孩子年幼受到了不少委屈,他也曾于心不忍过,将薛骋接出冷宫。纵然在冷宫外也吃了许多的苦,那也总比在冷宫里了此残生的好。 现在建阳帝想起当年的自己,认为还不如让薛骋死在冷宫,也省的有皇子敢站在他的面前,挑战他的皇家威严。 含着对他的恨意出生,果然对他是不妙的,不如趁早斩草除根。 只是现在的薛骋已经不会听他的摆弄了,想杀一个已经成年的皇子显然不易,而且建阳帝并不想杀薛骋,否则他不会只用裴十柒去要挟他。 薛骋是皇子之中品性拔尖儿的,这个建阳帝不得不承认,留着他那些苦差事也就有人做了,何必要杀呢。 等薛骋发泄出去,建阳帝却面色平静,只说:“你不在朕这个位置,你无法理解。那些老臣对朕意见颇多,当年你姑母把朕一手推上来,你当那些老臣心里没数?今日若是朕真的杀了你姑母,回头那帮老臣不知道又会编排出什么!帝王那么多位,又有哪一位不怕后世的评书中传来自己难听的名声?又有哪一位不怕后人议论自己为帝不尊?朕也是无可奈何,你若是和朕互换个身份,你就都明白了。” “事情是你自己做的,没人逼迫你,就算后世的名声不佳,那也是你自己作孽。” 建阳帝一听这话,本该生气的他却笑了:“你这个性子,真是和你母亲像的紧。只是朕作为父亲,要劝你一句,莫要钻牛角尖,否则吃亏的不止是你,还有你身边和你亲近的所有人!当年你母亲与朕作对,朕怎么做了?她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宫婢,被朕的人杀死在她面前,那天她哭了整整一宿,你觉得这样的滋味好受吗?” 这威胁之意就摆在眼前,薛骋梗着脖子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可朕会让这种事发生。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朕看出来了,你的手下叫什么来着?丁钊是吧?” 薛骋眼睛微眯,猛然想起丁钊身上的伤。 “朕已经派了太医去看望过了,据说那小子是伤的最重的,还赏了药下去,你觉得朕要是在那些药膏子里添些什么,他能否知道?” 像这种无声无息就能取了人性命的法子,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简直是太容易不过。 薛骋攥紧了拳头,恨的几乎想要杀了建阳帝。 “好儿子,出宫去吧,方才朕说的都是气话,当父亲的还能与你这个做儿子的计较不成?你放心,该给你的朕一样都不会短了你的,只要你能听话,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这一次出宫的路,似乎比平时都要长上很多,明明已经入冬的天气,却忽然阴沉起来,送薛骋出宫的太监抬手看了一下天,接过了一把伞递给薛骋。 “三皇子,等会儿恐怕会下雨,这天气下雨可冷的紧,您自己多保重。” 薛骋没听清太监的话,还在自顾自的往前走,看着脚下一块又一块的砖石,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言。m.qqxsnew 曾经答应梨花村百姓的诺,他终究是兑现不了了。 裴十柒也好,丁钊也罢,哪怕是任何一个人,薛骋都会顾及他们的性命,建阳帝此人心狠手辣,连尚未出世的骨肉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那些无关他的人命又怎会入他的眼睛。 “殿下?”太监小声的又问了一句。 这句话让薛骋回过神来,接过了他的伞,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来,算是道谢了。 出了宫果然下起雨来,雨下的还不小,薛骋钻进马车之中,听着雨水打在车壁上,焦躁难安的思绪也仿佛经过了洗礼。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自己该做怎样的选择,若是为了那些百姓的事,他将此事传的满城皆知,可他并无证据,百姓们又怎会真的相信他? 物证被扣在刑部,纵然齐通恨宁寿长公主,他也终归是建阳帝的臣子,物证和人证都不会落在薛骋的手上。 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白搭,老百姓看过热闹也就算了,这并不能为两个村子的无辜百姓讨回半点公道,相反还会送了裴十柒等人的性命。 薛骋闭紧了眼睛,只觉得脑中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一般,搅的他头疼。 雨水掩盖住了他痛哭的声音,那种压抑到了极致的声音仿佛只响彻在马车之中,薛骋疯狂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要再想出什么法子来。 可他的父亲已经将他逼入了绝境,原本想靠着民声民意,迫使建阳帝处置宁寿长公主,如今想来也不可能了。 薛骋最担心的,除了身边人的生死,还有梨花村百姓的性命。 万一他这位好父皇坏了心思,想着彻底包庇宁寿长公主,从而派人血洗了梨花村,知情者都被迫闭口不言,死人又不会说话,到时候可就真的糟糕了。 驾车的人回过头问:“殿下,咱们去哪?” 薛骋犹豫了片刻,说道:“去梁国公府吧。” 听说薛骋上门,梁国公亲自赶过去迎接,薛骋一进门便问:“听说裴姑娘病了,可严重吗?” 梁国公笑了一下:“殿下真的信了?” 这话让薛骋松了口气:“不是真的就好,那宫里送来的吃食,裴姑娘入口前可要检查一下。” “既然无病,又怎会吃宫里送出的补品药材?这会儿已经都拿去烧了。” 还好还好,自己虽晚了一步,但人好在没事。 薛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梁国公瞧他神色不好,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外头的雨依旧在下,两人站在廊下,梁国公说道:“殿下可早就料到今日的情形了?” “是啊,早就料到了。”薛骋抬头看着雨幕,语气悲哀道:“可当事情真的按照我以为的路数发展时,我才知道我真的寒了心。” “哪里能不寒心呢,殿下您这一颗心都用在了别人的身上,他自然要拿您在意的东西要挟您。不过您放心,十柒是臣唯一的女儿,纵然臣豁出去性命,也必要保住她,她手指破了个口子我都心疼,哪里轮得到别人伤了她。” 梁国公的话让薛骋觉得心里踏实,苦笑道:“可怜了那些困苦的百姓,临走前我答应过他们,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殿下已经努力过了,不要太自责。”借由雨水的声音,梁国公才敢说出自己这段时间的想法:“让臣寒心的地方太多了,陛下多疑,自私,与其说他看重百姓,不如说他看重自己身下的位置,杀的人多了,他便不会将人命当回事。” “梁国公您很聪明,心里有杆秤,什么事都能做到心中有数,事情看得透了,心里也就跟着透亮了。” 梁国公干笑两声:“心里有数也没办法,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在大是大非面前臣要顾及裴氏族人,要顾及儿女,或许在咱们看起来十分可贵的情感,在陛下的眼中就仿佛一个可笑的笑话吧。” 薛骋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我来本是想让裴姑娘注意安全,既然您心里有数,我就不去见她了,还请梁国公代我转达。” “三殿下放心,朝局混乱,皇亲横行,殿下也要注意安全才是,那帮人杀红了眼,您是不是皇子对他们来说也并不要紧。” 第97章 灰梧 “他既然能说出那样的话,想出那般阴损的主意,就没他做不出来的事。”薛骋目光呆滞,仿佛干涸的枯井一般,了无生气:“我的确是应该小心一些,所有皇子中,只有我没有背景无人扶持,也只有我是生是死都无人在意,他想除了我这个和他对着干的儿子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觉得自己无人扶持?”梁国公看着薛骋,语气坦诚道:“现如今朝廷的局势紧张,太子体弱,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数不清的名贵药草堆成了个人形儿,哪天风大些这人形儿也就散了,其他的皇子各有各的长处,却也各有各的缺点,您与他们相比,也只差没有母族支持这一点。论人品,您将生死置之度外,愿意为梨花村和大庆村的百姓出头,这便是所有皇子均做不到的事。论能力,你苦练这么多年功夫,皇子当中无人能及,哪怕无人教授您也愿意找先生指导,一笔好字碾压所有皇子,这三点您全占齐了,他们又哪里是殿下您的对手!” 薛骋万万没想到,自己眼中的死局,在梁国公眼里却是这样的优势。 “我竟然不知,您对我的评价如此之高。” 梁国公笑了笑:“朝堂上的事我不参与,苏兄的事算是给了我一个警醒,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事小心不留人把柄,护住家人才最要紧。毕竟这位陛下并非臣心里想的那般品行,下一位陛下,臣在这些皇子中找了一圈,认可的也只有您。” “您这话,倒是让我生出了一些想法。”薛骋实话实说。 “微臣要的,就是您的想法!”梁国公双手一抱拳:“朝局如此,臣子皇子们人人都在猜度陛下心思,无人在意老百姓如何,只有您与众不同,只要您诚心往那个位置上爬,微臣定会祝您一臂之力!” 说完,梁国公就要跪下,薛骋急忙伸手将人拉住。 “您何须如此!我实话实说,对于那个位置我只是有些想法,但母家无背景,母亲是罪臣,这桩桩件件算是将我钉死在了条框之中,想爬到那个位置非常不易!” “微臣当知不易,但就是因为不易,才要辅佐一个品行好的人上去,否则用错了力气,那可是几十年的过错!” 梁国公的肺腑之言让薛骋感动,他将人扶了起来,也抱拳道:“我愿意试试,国公爷还是将家人放在第一位,保住裴氏不被迫害为首要任务,剩下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殿下能有此想法就好,微臣在此也恳求殿下,对于此事一定要尽力而为,这也是为了无数百姓谋一条生路。” 雨停以后,薛骋离开了梁国公府,宫中的消息很快就通过宁寿长公主藏着的暗信传了出来。 长公主府中,宁寿长公主接过一粒剥了皮的葡萄,轻轻一动肩膀还是牵动着疼的厉害。 不过她心里是高兴的,起码在这件事上,建阳帝固然生她的气,却也愿意再替她遮掩一回。 “刺客还没抓到吗?” “回长公主,瑞王殿下今早传信,还没查出刺客的踪迹。” 宁寿长公主的眼神陡然转冷,恨恨的将葡萄咽了下去:“他们究竟是做什么吃的?京城虽大,可瑞王他这些年培养的势力却也不是吃干饭的,怎么这么多天过去,还是没个踪迹?” 婢女跪在地上说:“那个刺客十分狡猾,当夜并未留下半点物证,所以实在难以追查。” “难以追查不假,狡猾却未必是真。”宁寿长公主眼睛微眯,缓慢的说道:“当晚的事,我记得十分清楚,他刺杀我时动作慌乱,显然不是常杀人的人,那些人用刀手不会抖,他却抖的厉害。” “那长公主是怀疑?” 宁寿长公主继续说:“他能很快找到我的住处,甚至知道那扇窗子关不牢靠,这便不会是外面什么人想知道就能知道的,公主府这么大房间院落那么多,他没在其他地方停留,可见对公主府是十分了解的。” 听见这话,婢女的心里生出了一个想法来。 与此同时,宁寿长公主也有了答案。 这些年被她抓进府里的男子太多了,多到她记不清,那些人有的心甘情愿,有的却是抵死不从,宁寿长公主便会命人将他们活活扔进湖里,看着这些反抗她的人被活活淹死,沉入湖底。 做的坏事多了,宁寿长公主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以至于自己十分自信,竟然一开始就没想到这里。 “知道我住处的人不少,能轻易混进府中,又是第一次杀人,刺伤我以后还能找到离开的路,除了那帮人以外,我想不出其他的。” “那婢子这就将此事告知给瑞王殿下,请他再细细追查。” 瑞王的人都如同嗅觉灵敏的狗,按照宁寿长公主的意思,抓住了好多曾经与宁寿长公主有往来的男子,或恐吓或用刑,折腾了一整天,也没问出半个有用的字来。 临近晚上,瑞王的手下又抓住了一个人,这男子是两年前进到长公主府的,只住了短短半个月,因为体味有些重,被宁寿长公主赶了出来。 据他交代,当时和自己前后进府的,还有个白面书生,那白面书生前些日子还来找他来着。 当瑞王得知那人的性命,他瞳孔微缩,立马去见了宁寿长公主。 “不可能!陛下一把火将那道观烧了个干净,灰梧不可能还活着。”宁寿长公主听见灰梧的名字,心里不由有点慌。 此事和梨花村有关,她不得不慌。 “皇姐,灰梧是什么人?”瑞王不解的问。 “灰梧是和苏冶长的很像的人,将他的嘴遮住,眼睛和苏冶十分神似。” 瑞王一听这话就有些生气:“皇姐,苏冶都死了多久了,你何必还这样?这些年找和他相像的人,起码找了得有几十个了,可终究没一个是苏冶本人,况且苏冶人都不在了,提他的名字都犯忌讳,你又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呢。” “是你不懂。”宁寿长公主深深一闭眼睛:“我只盼着,下辈子能和苏冶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既然这辈子无缘,那就下辈子再见。” 瑞王干笑了两声:“这会儿苏冶只怕都转世投胎了,皇姐再活个四五十年,等您转世那苏冶能不能活着还是另说。” 宁寿长公主瞪了他一眼,说回正事:“我很喜欢灰梧,虽说后期不得不将他送出府去,我也愿意多去看他,梨花村的事他也是知情的,所以我不得不对他斩草除根,将他连同那道观一起烧毁。只是没想到啊,他竟然还活着。” “那个刺杀你的刺客不会就是他吧?” “读书人发起狠来,的确是不同寻常啊。”宁寿长公主微微侧头,却看不见背后的刀伤:“既然你已经抓住了,就好好审问一番,务必找到灰梧所在。” 银杏巷子中,金叶和两个姐妹出门采买,因为路上放了很多花灯,回来的慢了一些。 在她们要进院时,忽然有一道人影从墙上滚了下来,砸在她们的脚边,吓了她们一跳。 金叶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个受了伤的男子。 “别让他逃了,快追!” 不远处传来声音,金叶一咬牙,拖着男子的胳膊将人带进了大门,接着把大门关上,把灰梧藏在了马厩之中。 大门被敲响,其他姑娘们都有些不知所措,金叶大大方方的过去,看外头是一身黑衣的几个男子,便装作惊恐道:“呀,你们是什么人!” “少废话,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男子,从这里经过?” “我们姐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见过什么男子?”金叶躲在门后,只堪堪露出了半张脸:“你们去别处找找吧。”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离开了院子。 金叶来到马厩,看着男子胳膊中了一刀,大腿也在流血,想必也是有伤的,急忙将人扶进了屋,扯了纱布为他包扎。 “多谢姑娘相救之恩。”灰梧侧着头虚弱的说。 “他们为何要追杀你?”金叶头都不抬的问。 灰梧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金叶又说:“不说实话,我便不救了,趁着那两个人还未走远,我一嗓子将人喊回来就是。” 没办法,灰梧只能回答:“我伤了他们的主子。” 金叶手上的动作一顿,想到自己在银杏巷这些日子,没为裴十柒做过什么有用的事,便带着怀疑的心思试探着问:“你伤了谁?” 灰梧沉默了,金叶抬起头来,包扎的动作更加用力了几分:“我看出你是个不会功夫的人,能够被杀手这样追杀,可见你伤的人身份贵重,我们小门小户藏不起你这样的人,若是还不说实话,我现在就赶你出门。” 这下灰梧没了法子,硬着头皮回答:“是长公主。” 金叶头皮一麻:“可是那位宁寿长公主?” 眼见灰梧点头,金叶心里有了数,包扎过后趁着换水的工夫,让自己的姐妹去梁国公府传话,将此事转告给裴十柒。 正在看书的裴十柒听见外头有响动,便命流萤将窗子打开,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出现在窗外,同裴十柒说:“姑娘,金叶姐姐救下了一个刺杀宁寿长公主的人,此刻人正在银杏巷。” 裴十柒一听这话站起身来,本来放置在膝上的书也砸在了地上。 流萤看向裴十柒:“姑娘,要婢子伺候您更衣吗?” 裴十柒点了点头,任由流萤找出了那件放在箱底的黑衣,发髻简单整理了一番,带上短剑和几枚暗器,满脸担忧的看着裴十柒出了门。 作为婢女,流萤虽不放心,却也不能多做阻拦,只能为裴十柒打点好一切,期盼着裴十柒能平安归来。 银杏巷很快就到了,裴十柒进到屋内,血腥味扑鼻而来,金叶从里屋出来,同她说:“人还没睡,伤口很深,应该是杀手所为,我问了两句,应该是瑞王的手下。” “我知道了。”裴十柒走到里屋,看见了靠在床头的灰梧。 当她看见灰梧的那一刻,瞬间明白了灰梧和宁寿长公主的关系。 因为面前的这个男子,和自己的父亲苏冶,实在是太像了。 不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那双眼睛像的很,就连看她的眼神都与苏冶相似。 裴十柒恍惚了片刻,靠着金叶在旁扶着才站稳了身形。 “我是她的姐姐,没我的命令,她是不准救你的。但你若是聪明,将事情都交代干净,你可以一直在这里养伤,直到你的伤彻底养好。”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偏偏灰梧没有办法。 面前的女子摆明了是想从他的身上知道些什么,可比起那些要他性命的人,这些姑娘显然和善很多。 “我说了,有什么好处?” “把事情告诉给你的救命恩人有何不可?你若是想要好处,我能给你的也不多,你自己考虑。” 灰梧自嘲笑道:“说是救命恩人,实际也不过是想从我的嘴里打听些什么罢了。” 裴十柒眉头一皱,语气不善道:“她救你时,可不知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救你完全是因为你是一条性命,如果你不知感恩,我们大可以现在就将你赶出去,你伤的这么重,就算没有那些杀手追杀,想必你也活不了几天。” “看来我这条命,是真的被人拿捏了。”即便灰梧不情愿,可现在也压根轮不到他考虑。 因为裴十柒接着就问:“你和宁寿长公主是何关系?又为何要杀她?” “我虽不知姑娘姓甚名谁,但是看姑娘对宁寿长公主这般好奇,我倒是想先问姑娘一句,您是宁寿长公主的什么人?”qqxδnew 裴十柒眼睛微眯,毫不避讳的回答:“仇人,血海深仇。” 灰梧并不觉得吃惊,这个答案他猜到了些许,心里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我是她从前养在公主府的面首,其实也不算是面首,从前我是读书人,准备进京赶考,被她半路掳了来而已。” 第98章 解恨 这个身份,让裴十柒有些震惊。 她知道宁寿长公主掳过男子入府,但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大胆,进京赶考的读书人都不放过。 不过说来也正常,这灰梧和自己的父亲苏冶实在是太像了,宁寿长公主想来不愿错过。 “所以,你在进到她府里直到现在,都经历了什么?” 灰梧苦笑了一下:“我在她府中住的时间比较长,当时有几个和我一起进去的,但后来长公主对我们不喜欢了,就把我们都打发去了道观,让我们伪装成里头的道士。” 提起道士,裴十柒头微微一侧,问道:“有一个叫玉祁的道士,你可认识?” “你怎么会知道玉祁?” 灰梧的反应给了裴十柒答案。 “玉祁是害大庆村和梨花村百姓遇难的元凶。”裴十柒盯着灰梧的眼睛说:“你是认识玉祁的对吧?” “姑娘说的不错,当初玉祁为了讨好宁寿长公主,重回长公主府,拿了他师傅传下来的典籍去找长公主,说里头有长生不老的方子,后来他就消失在了道观里,我们猜测他是随长公主回府了,可又实在没个动静。长公主平时好多天才来一回,我们能见到她的机会有限,不过她对我稍微上心一些。” 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裴十柒都有一瞬间的错愕。 像,实在是太像了。 不过她的父亲苏冶是武将出身,身量高大魁梧,因为常年打仗脸色也不好,被烈日晒的偏黑红,这灰梧就不同了,读书人出身,出了宁寿长公主府被送进道观,一直也没干过什么重活,小脸养的白白净净,书生气仿佛就写在身上。 若是他也常日征战,只怕会更加的像。 “所以她就将玉祁的事告诉给你了,对吗。” 灰梧点了点头:“后来玉祁出事,炼制长生不老药的事被发现,长公主将罪责都推到玉祁的身上,又因他出身道观,皇帝下旨命人火烧道观,里头凡是活人都乱刀砍死,斩草除根。” “那你又怎会活着?” “我躲在了尸身下面,天色黑黢黢的,那些人没看见我,否则我也一道死了。” “因为此事,你恨透了长公主,所以想借机杀了她,那天晚上潜入长公主府行刺的,便是你,你因没杀过人所以十分紧张,导致这次刺杀没能成功。” “姑娘说的对。”说了自己的秘密后,灰梧这口气也算是出去了,抬头与裴十柒说:“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现在这条命在姑娘手里,你是想抓了我去得赏钱,还是将我杀了,我都无所谓。” 只要不是死在仇人手上,他不在意自己被谁所杀。 毕竟他已经死在了那天满是烈火的道观之中。 裴十柒语气平和的说:“我不会抓你,也不会杀你,我方才说了长公主与我是仇人,我多次想杀她,但碍于种种情况都并未下手。既然我的人将你救了,那你就在此好好养伤,我需要你的话,会再来问你的。” 出了房间,裴十柒找到金叶,这会儿金叶剪了几条干净的棉布,说是明日给灰梧换药用。 以前在那个小院中,她们姐妹每天都要练功,免不得磕磕碰碰,加上那个叫葛叔的常日虐打她们,一旦犯错就会被打的满身是伤,小小年纪的姑娘们几乎每一个都会些包扎的功夫。 “这个灰梧养在你这,可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左右也是一同照顾着。” 裴十柒点了点头,给了金叶一些银子:“出门要当心,晚间也要注意院里别进了贼人。” 因为不知道宁寿长公主的情况,不知道建阳帝是如何安排的,裴十柒只好去问薛骋,顺便告知他灰梧的事。 薛骋的院落离银杏巷并不近,裴十柒踩着夜色走了好半晌,才来到了薛骋的院前。 往日都是薛骋半夜翻墙进霁月居,如今她也趁着月色来找他。 薛骋此刻还没睡,满脑子都是今日建阳帝和梁国公的话,一个打压他威胁他,另一个却支持他帮助他。 对于这个父亲,薛骋是恨的。 母亲的仇,苏家的仇,心爱之人的仇,他统统都算在建阳帝的头上。 如若不是他喜新厌旧,贪恋女色,哪里会让马皇后那贱人陷害了母亲?如若不是他生性多疑,苏家又怎会被人轻易抹黑陷害?如若他是个心善之人,又哪里会让乔氏那样大着肚子的人跟着一块流放? 这个父亲对于薛骋来说,就只是给了他一些血脉,剩下再无一点益处。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薛骋以为是丁钊,便问:“伤还没养好,大晚上的不睡觉做什么。” 门被从外面推开,来人一摘斗篷上的兜帽,薛骋见是裴十柒,眉头一皱道:“你怎么来了?” “就许你和丁钊总去我院里,不许我主动找你?”裴十柒看出了薛骋心里有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薛骋伸手给裴十柒倒了一杯茶水:“什么开心不开心的,我好的很。” 听他这样苦中作乐欺骗自己,裴十柒接过茶杯,问道:“长公主的事,处理结果可下来了?” 这话让薛骋给自己倒水的手狠狠一抖,茶水洒了一些在桌面上。 见他这样,裴十柒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那是他的姐姐,又是一手将他扶持上位的人,他不会轻易处置,这件事我们不是早有准备,你又何必因这件事生气?” 薛骋叹了口气,茶水也不喝了,坐下来说:“我生气的并非他包庇宁寿,而是因为他为了包庇自己的姐姐,就不顾他人性命,用其他性命要挟于我,这真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裴十柒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皇后身边的公公来接我进宫,我父兄诓骗说我重病,卧床不起难以入宫,他还要亲眼看看,可见这是准备将我骗进宫里以后用于要挟你。” 薛骋冷笑了一声:“看来此事当中,皇后也有参与。” 裴十柒点了点头,看薛骋面色实在不好,便说:“不然咱们出出气,惩罚一下皇后?” 薛骋看向她:“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现在当务之急可不是这事。” “再急皇帝不点头你急也没用,而且最近马赋祥又张扬起来了,一日三次的往瑞王府跑,听说你那位四弟也殷勤的很,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这件事牵连你我和乔大人,想必是要对付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你可差点就要死在宫里了,怎么心还这么宽。”薛骋都有些羡慕她了。 “心宽不心宽要看你钻不钻牛角尖,我也想让宁寿长公主的事被世人所知,但皇权在头顶压着,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是对身边人的不负责任,我不想父亲和兄长受我连累,你也当然不想。” 当年苏家被连根拔起的痛还在裴十柒心里,就连二嫂那尚未出世的孩子都被斩草除根了,如若不是阎王爷不愿收她让她重活一回,苏家的苦恐怕不会有什么人在意。 薛骋受她开导一回,心里也算是放松了些,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既然是要出气,你想对他们谁动手?” “马赋祥。”裴十柒认真道:“皇后做事大多听马赋祥的,这位国舅爷身居高位,想杀他是不成的,容易打草惊蛇不说,还会惹自己一身麻烦,不如给他点下马威看看。” 说干就干,薛骋心里憋着的这口气急切的需要一个口子泄出去。 “那明日,还是今晚?” “白天变数多,行事不方便,不然就现在吧。”裴十柒说完话起了身:“正好路上我有话同你说。” 二人一块从正门出去,沿着巷子往外走,路上裴十柒告知薛骋金叶救了灰梧的事。 薛骋对此有些意外。 他想了很久,那个刺杀宁寿长公主的人会是谁,想了一圈又一圈,唯独没想到过宁寿长公主的那帮面首。qqxsnew 宁寿长公主虽然大胆,但也小心,这是个很矛盾的事。 她抓人进府,肯定不会选择会功夫的,否则想杀她简直是易如反掌。不会功夫又能熟悉长公主府的人,除了在那儿伺候过的下人以外,便只会是这帮面首了。 “失去了登阁拜相的资格,又被人圈禁府邸羞辱,过后又被扔去了道观,那个灰梧对宁寿的恨意恐怕早就滔天了,只差一把火。皇帝烧了道观,算是烧毁了灰梧的栖身之所,他又怎能不恨。” 读书人的骄傲裴十柒心里有数,听完薛骋说,她也跟着说道:“这个女人可害人不浅,我今儿瞧着那灰梧,长的实在是像苏将军,据说长公主抓的面首,都是某一个地方和苏将军很像的。” “这你都知道?”薛骋有些意外的看向裴十柒:“看来你知道的事当真是不少,只是从前我虽知道你与那苏姑娘走的密切,却不知密切到了可以为苏姑娘报仇对抗这么多人的程度。” 裴十柒该如何说呢,她不是为了苏绽青报仇,而是为了整个苏家。 为了她那因保家卫国命洒边疆的大哥,为了她那废了一只手又被乱箭射杀的二哥,为了她那撞城墙而死的大嫂,还有和她一起死在边关即将临盆的二嫂,更为了她忠肝义胆的父亲和苏家的忠君之心。 苏家的血直到此刻还未凝固,恨意难消。 “苏将军的忠心日月可鉴,苏家人不论对朝廷还是对陛下,都是可以抛头颅洒热血的忠诚,最后却换来了这样的对待,我心里不平。” 薛骋看向裴十柒的眼神有几分欣赏:“你有没有听人说起过,说你很像苏姑娘?” 裴十柒不知为何,骤然有些心虚,看着地上的影子说:“什么像不像的,如若性子不相投,我又哪里愿意同她亲近?她也未必看得上我。” “她的性子洒脱随性,你这一点和她很像,却也不是十分相像。” 虽说她们是同一个人,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性子的变化是巨大的。 以前的苏绽青的确很洒脱,如今的裴十柒依旧洒脱,但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是报仇,报血海深仇,这个仇怨让她常日眉头紧锁,夜里都睡不踏实,又怎能和从前一样。 “我是我,她是她。”裴十柒抬起头说:“到了。” 马家的院墙就在眼前,薛骋一个翻身上了墙,裴十柒紧随其后。 二人悄无声息的落地,后背贴着墙行走在密林之中。 马赋祥睡的正香,他的怀里睡着小妾,女子觉浅,听见旁边有动静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然而这么一睁眼,她吓得尖叫一声,因为床边站着两个人影。 其中高大些的人影举起了一把刀,小妾失声尖叫,将马赋祥从睡梦中强行唤醒。 薛骋手里的刀狠狠落下,正刺中马赋祥的大腿,马赋祥捂着腿惨叫,满头冷汗的说:“你们是什么人!” 裴十柒接过那把刀,不同马赋祥废话,又是一刀刺中了马赋祥的另一只腿。 这惨叫声再次响彻马家,二人出了气后潇洒出门,小妾吓得浑身发抖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马赋祥见两人出去,不像是要自己性命的样子,便伸手用力捶打被子里的小妾:“叫唤什么,找死呢!还不快去给我找人来!” 小妾哆哆嗦嗦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两道人影均消失在屋内,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出去。 方才刀子刺进大腿,拔出来时血都溅在她脸上了,由不得她不害怕。 看小妾无用,马赋祥气的要死,偏偏两条腿都伤了,他又出不去们。好在外头的人听见响动走进来,点燃了蜡烛。 马家顿时热闹起来,请郎中的烧热水的,还有许多人搜查院子,想要将刺客抓住。 薛骋与裴十柒并没着急离开,二人觉得伤口终究会长好,倒不如再给马赋祥一个大礼。 二人摸到了马赋祥家里的库房,据说他的库房之中堆满了宝物,平日里帮着太子拉拢朝臣都是从这里拿的,随便一件都价值百金。 第99章 断案 薛骋掏出火折子,点了一捆纸,裴十柒用自己的耳环撬开了外头挂着的两把大锁头。 门被打开,里头的东西的确都金贵的很,哪怕现在是黑夜,月光照映到屋内,一些物件儿还熠熠生辉,仿佛夜明珠一般透亮。 裴十柒随手揣了些东西在自己身后的布袋子里,薛骋看她这样有些吃惊,忙压着嗓子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些东西,不拿白不拿,我们留着也可以换成银子,或许还有别的作用,都烧了多可惜。”说着,裴十柒回身在一个包裹里拆出好些鹿茸灵芝,拿起灵芝问:“你和丁钊身上都有伤,吃些补补?” 薛骋摇了摇头:“你这包裹从哪弄的?我记得你来时身后也没背东西啊。” 裴十柒笑了:“一块布而已,这儿多的是,你也快装一些,别都烧没了。” 薛骋本想拒绝,但架不住裴十柒热情,或者说她会过日子,随手扯了一大块布,打开一个箱子瞧清里头是什么,就大把的往里头装。 珍珠项链、青玉手钏、珊瑚耳环、还有数不清的名贵首饰等等,裴十柒只装这些小物件,包裹里装不下了,她就随手拿起几支,往自己头上插。 薛骋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看见这些玩意儿好像猫看见了老鼠,亮眼放光,着实有些下人。 “看我做什么!”裴十柒的语气有些恨其不争的意味:“赶紧装啊!” “我这包裹满了。”薛骋有些可怜的提起了自己的包裹。 裴十柒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满了再扯块布就是。” 说着,她一把掀开罩着箱子的一块白布,在地上摊开后将好东西都放在上面,有一个比较金贵的花瓶,薛骋原不想要,谁知裴十柒竟然用玉器珍珠灌满了花瓶的肚子,这就好拿许多了。 又一个包裹装满了,裴十柒拿了些项链往薛骋脖子上戴,吓得薛骋连连后退:“好了,快些走吧。” 裴十柒不情愿的将项链搁回了原处,她自己的脖子已经戴不下了,沉甸甸的让人感觉不舒坦,两人都背了包裹,裴十柒又在墙角找了些藏酒,将酒浇在东西上,薛骋一把火将这里烧了起来。 二人借着月色快些离开,还未出墙就听有人喊道:“库房着火了!快来救火!” 两人对视一眼,没忍住都笑了,薛骋说道:“我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个性子。” “左右也是要烧的,我只是不想浪费罢了。”裴十柒摆弄着胳膊上满满的镯子:“要是我们搭个伙,做一对盗贼,那该赚多少银子啊。” 她说的是玩笑话,薛骋也并未当真,只是笑了笑,很快翻出了院墙。 今晚马赋祥可以说是损失惨重,先是被刺伤了双腿,接着放满宝物的库房又遭到了偷盗和起火,得知此事的他气的一捂胸口,到头往后仰了过去。 裴十柒匆匆返回霁月居,流萤还在等着她,看她背了两个沉甸甸的包裹伸手去接。 然而裴十柒这一伸手,袖子往上带,一溜儿镯子晃到了流萤的眼睛。 “姑娘,您从哪弄来这么多镯子啊?”流萤抓住裴十柒的手仔细打量:“婢子瞧着这不像是咱们霁月居的。” 裴十柒有些心虚,但还是实话实说道:“从一个仇人府里拿的。” 流萤大吃一惊,接了包裹打开,里头的东西在烛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流萤眼睛一眯,担忧道:“姑娘,这不会查到您的头上来吧?婢子以为这些东西在别人家都有记档,想拿出去换银子并不能成功,还很容易被人发现。” “谁说我要拿出去换银子了?这些东西,我自有用处。”裴十柒废了的摘下自己手肘上头的镯子,晃了晃发酸的胳膊:“我的仇人多了,有的时候眼睛全放在我身上,我也紧张,不如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我不为看个热闹,也要为了保全自己不是?” 东西被主仆两个藏在了床榻下面,大箱子外头上了把大锁,钥匙由流萤亲自拿着,人在钥匙就在,绝对不离身。 回到家中的薛骋,看着面前这一堆东西,开始还不知能有何作用,但很快他后知后觉,明白了裴十柒的意思。 马赋祥家里的事,就像是一股风一样,没多久就吹遍了大街小巷,宫里宫外无人不知。 建阳帝气的一拍桌案:“什么人这样大胆?偷盗纵火也就算了,还要恶意伤人!” 正在上早朝的瑞王说道:“陛下,臣弟以为,此事应该并非单单偷盗,便是江湖上的凶悍盗匪,也不过是在偷盗被发现时才会伤人,但臣弟去了马国舅家中详细问过,那盗贼是先去了马国舅房间刺伤他,再去进行偷盗和纵火。”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众朝臣交头接耳道。 建阳帝气的深吸一口气,又重重的舒了出去:“盗贼明明已经到了他身边,下刀子也不过是伤了腿,可见并非想要他的性命。”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天子脚下,国舅府中,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两个盗贼分明是不把陛下和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啊!”马赋祥的弟弟马赋财说。 马赋财只是一个有着闲职的官员,往日是不用进宫上朝的,但昨晚的事让他又气又怕,这才来到了宫中。 “朕知道了,朕已命人追查此事,务必要把那两个盗贼绳之以法。” 马赋财撇了撇嘴角,心里对这话十分的不信任。 宁寿长公主遇刺到现在过去多久了?什么也没抓到,朝廷的办事效率可真是低。 不过说起来最近的人都厉害的很,不论干了什么事,都能全身而退不留痕迹不被追查,建阳帝一次一次失败,恐怕他心情一定不好。 果然,照着马赋财的想法,建阳帝一回到御书房,气的摔了宫婢端上来的茶盏,吓得一屋的宫婢太监尽数跪下。 “真是岂有此理!刑部是做什么吃的?那顺天府是做什么吃的?朕养他们让他们食朝廷俸禄,不是让他们吃干饭的!” 瑜贵妃在外头听了这些,笑着走了进去,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陛下不要动怒,这些官员审案还可以,查案却是短了一截儿,主要是贼人实在狡猾,轻易不留痕迹,除非他们是狗鼻子鹰眼睛,否则哪里能追踪到呢?” “朝廷养他们,他们就这样回报朝廷?外头的百姓恐怕大牙都要笑掉了!” 瑜贵妃把碎瓷片给了旁边的宫婢,示意她出去:“他们手上自有自己的案子要查,分些心出去不止这个案子办不好,自己手上的案子也会办不好。” 建阳帝一听这话觉得有道理,跟着点头道:“爱妃说的是,若是此案再交给他们去查,弄不好朝廷还要遭人嘲笑!” 瑜贵妃眨了眨眼睛,装作不解的问:“那陛下准备让什么人调查此事?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影响很大,调查此事的人不光要有勇有谋,还要有失败了被嘲笑的决心。” 有瑜贵妃的引导,建阳帝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薛骋。 这孩子气的他头疼,这些年受的嘲笑也不少,不差这一桩两桩,况且薛骋也的确有能力,此案交给他来查,没准儿真的能查出什么来。 “一大早皇后就到朕的面前哭诉,求朕给她哥哥做主,却丝毫不提此事的解决方法,还是爱妃有心。” “臣妾也是随便想到的,这压根也算不得什么办法,只是不忍陛下因此事而皱眉。” 说着,瑜贵妃给建阳帝亲手倒了一盏茶,建阳帝乐呵呵的接过,看起来仿佛完全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瑜贵妃也知把薛骋推上来不对,但薛骋想要往上爬,手上必须要攥着功劳,要让外人都看出他不仅武艺高强,谋略也是一等一的。 当天晌午,宫里的人就传薛骋进宫,经过上一次的事,薛骋一直没见建阳帝,如今建阳帝差人召见,薛骋也不好不去。 进宫以后,建阳帝看他脸色不对,猜测这是还生自己气呢,便露出了一个笑模样来:“老三啊,你这脾气要改改,朕是君是父,都没把你的大不敬放在心上,怎的你还如此记仇?” 薛骋扯着僵硬的嘴角说道:“儿臣不敢。” “好了,朕今日召你进宫,是有件事要交给你。” 薛骋眉头一皱,已经想到会是什么事了。 只听建阳帝说道:“马赋祥家里遭了恶匪的事,想来你也听说了,这件事影响很大,百姓们议论纷纷,朝廷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偏偏其余的几个皇子,有些平庸了,朕能想到将此事做好的人,也只有你一人,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吧?” 薛骋知道这是个圈套,于是说道:“功劳甚多的朝臣都于事无补的恶匪,儿臣恐怕也查不出他们的踪迹来。” 建阳帝笑了一下:“尽力而为,能抓到就抓,抓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这样说,薛骋就明白这个意思了。 这是用他来挡百姓的议论,来遮掩朝臣的无能。 昨晚的事是他亲自所为,清楚自己没留下任何痕迹,别说是外人,就是他自己都难以从现有的情况找到自己的把柄。 建阳帝这么做,真是让薛骋寒心。 梨花村的疫病闹的人心惶惶,大臣也好皇子也罢无人敢去,这么一件容易丧命的差事,他就这么交给了自己,嘴上说是自己能耐大得信任,实则不过是自己的性命没被建阳帝放在心上罢了。 而现在又出了恶匪伤人纵火的事,朝臣无能,皇子平庸,这个苦差事又落在了自己肩上。 “父皇是想着,若是儿臣办不好此案,百姓们议论也只能议论到儿臣的头上?” 建阳帝面色一紧,连忙狡辩:“朕可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朕只是看你有能力,又细心,或许会发现一些其他人发现不到的事,而且刑部也好,顺天府也罢,你想找谁帮忙都成。” “父皇,朝中不乏有能力的臣子,几位兄弟也都很优秀,儿臣可能。” 建阳帝打断了他的话:“朕觉得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当初梨花村的事闹的那么严重,你都能完成的那么好,做事圆满又认真,你那几个兄弟可不能与你相比。” 薛骋笑了一声:“梨花村的事,儿臣做的并不好,没能做到父皇嘱咐的事,哪有脸面受父皇的夸奖呢。” 这番话让建阳帝的脸有些发热。 他叹了口气:“朕知道你还在怪朕,但朕也是迫不得已,骨肉亲情之间,就连圣人都会选择失误,何况朕这么个肉体凡胎呢?” “父皇有骨肉血亲,那些百姓也都有。他们有父有母,有儿有女,也有兄弟手足,姐妹亲情,父皇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难道就不能设身处地的替他们想想吗?” 建阳帝生气道:“老三!你够了,此事不要再提。” “直到现在,惩治姑母的圣旨还没下来,儿臣替百姓们急,替那些枉死的孤魂野鬼急,这有何错!”薛骋语气激动道。m.qqxsnew “你还想要圣旨?要了圣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此事了,那还了得!”建阳帝站起身说:“而且你姑母现在身上带着伤呢,哪里能受刑罚呢!” 薛骋就知道建阳帝会这么说。 没能杀了宁寿长公主,是他对不住梨花村和大庆村的百姓,但这一次他绝对不能再让步了,否则宁寿长公主从这件事彻底脱身,那些老百姓便再没指望了。 “既如此,就请父皇耽搁命儿臣办案的事,什么时候让姑母吃了刑,什么时候儿臣再查此案。” 一听这话,建阳帝的眉头顿时一挑,瞪着眼吼道:“你吓唬谁呢你?朝廷能人何其多,非要靠着你才能断案了不成!” 薛骋语气幽幽道:“朝廷之中能人的确不少,可儿臣却是抓住了证据的那个,若是儿臣不说,其他朝臣恐怕查不出来。马国舅遇刺,国舅府着火,宝物尽毁,这事闹的沸沸扬扬,若是没一个合适收场,只怕所有人都会觉得朝廷窝囊吧?” 第100章 落魄 建阳帝有些吃惊。 他扶着把手站起身:“哦?那么多朝臣官兵都不曾发现的东西,你是怎么发现的?” 薛骋为了让宁寿长公主快一些得到惩罚,只能随口编造道:“也是偶然而已,儿臣的手下在事发后看见了鬼鬼祟祟的人,这些我还需要调查,若是真相大白那日,还希望父皇能够履行诺言,不要再轻易食言,丢了九五之尊的颜面。” 建阳帝被呛的面色一红,语气不悦道:“等你把凶手抓出来再说吧!若是事成了,朕绝不再说二话。” 大街之上,沉寂多时的文咏终于有勇气出了门,正巧路过梁国公府门前,想到这段日子因裴十柒自己才备受打击,他气的心里发狠,拳头攥的紧紧的。 伺候他的人劝道:“公子啊,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挽回圣心最要紧!要看和您一起进京赶考的人都封了官职外任历练了,您还留在京中,光靠瑞王可不是那么回事啊。” 文咏转头瞪了他一眼:“这还用得着你说?但我现在在京城丢尽了颜面,陛下不想再看我一眼,我手上又没有钱财疏通关系,哪怕是瑞王也不愿多为我说一句话。” 宁寿长公主遇刺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瑞王忙着抓刺客,哪里有时间理他。 想到自己送去瑞王府的信件犹如石沉大海再没了音讯,文咏这心里仿佛被滚油烹了一般,咬着牙说:“就是卖宅子,卖地,把祖宅也卖掉,我也要换些银子找人帮忙,否则我这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夺得功名都努力给了鬼!” “公子,不是小的泼您冷水,那宅子是陛下赐的,您哪里卖得?况且您在京城也无地产,祖宅那边的院子和田地都偏远的很,压根不值几个钱。” 方才的文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会儿却是被下人说明白了,叹了口气说:“罢了,下午我亲自到瑞王府一趟,怎么说我也帮了瑞王那么大的忙,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这会儿的瑞王因为宁寿长公主的事忙的是焦头烂额,马赋祥也差人找到他,求他动用手下和人脉帮助自己追查刺伤自己又放火的人,瑞王刚应付完这边,没想到外头文咏又求见了。 他不耐烦道:“这会儿他来添什么乱!” “殿下,可要赶出去?” 瑞王本想说将他赶出去,但转念一想,又说:“罢了,让他进来吧,本王看看他要说些什么。” 文咏许久没出门,脸色也养回来了不少,倒是更贴合他的书生气。 见到瑞王,文咏下跪行礼,瑞王虽心里不耐烦,但表面上不得不同他装一装。 “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自己人,本王同你见面何时许你行过如此大礼?” 文咏低着头,可怜巴巴的说:“求瑞王殿下救救微臣!” 此话一出,瑞王就觉得头疼,太阳穴突突的跳,没好气儿道:“你这段日子在家里养着,还能惹是生非吗?” 文咏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殿下误会了,是微臣不舍十年寒窗苦读的光阴浪费,得知其他杏榜上的考生都有了自己的出路,偏我还碌碌无为,我这心里头急啊!若是再拖下去,陛下可就彻底忘了我这个人了。” “最近出的事多,梨花村的事,长公主的事,还有昨晚马家的事,别说是皇兄了,就是本王也头疼的很,这会儿你来求本王,本王是愿意见你了,可陛下能愿意见你吗?别等本王到了陛下面前为你说情时再因你挨顿骂,到时候事情更加不好办!” “您可不能不管微臣啊!”文咏急了,跪在地上连连蹭到了瑞王的面前:“当初微臣也是为您立过功劳的,您承诺一定会让微臣的青云路风风光光,我知您是信守承诺的人,但现在这个节骨眼我不能不急,新人一茬比一茬多,如割韭菜一样,微臣虽担了个状元的名儿,但若是在陛下的面都见不到,微臣这状元当了又有什么意思。” 瑞王听出他话里有些威胁的意味,眉头一挑道:“怎么,本王都想办法给你疏通关系,帮你弄了个状元头衔,你还嫌不够?难不成你还要当宰相不成!” 这瑞王年岁并不算大,只是常年大鱼大肉的养着,身子发福看起来仿佛四五十了,其实他也是个年轻人。 正因为他年轻,性子难免不沉稳,文咏也不敢真的得罪他。 “您知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的!微臣只求您有闲暇时间,能替微臣说说项,让微臣赶紧有个差事做啊!” “本王知道了。”瑞王一甩袖子,心里气文咏的不懂事:“你回去吧,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本王自会扶你回到青云路上。可是在这之前,你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本王也绝不会轻饶了你,现在事情多,你这事且等着吧。” 文咏一听,这怎么能行?刚想说话,却见瑞王直接离开:“来人,送客!” 离开瑞王府的文咏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有路过的百姓想起他的事还会嘲笑他两句,叽叽咕咕的文咏听不清楚,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京城的主街甚是繁华,文咏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每一步踩在地砖上面,都仿佛置身于梦境一般。 只是这梦并非初到京城满是对未来憧憬的美梦,而是前途一片黑暗看不清路的噩梦。 “公子,您看前头那是谁!” 文咏顺着下人手指的方向,抬起头看过去,只见是裴十柒和婢女走进了银楼。 银楼的门因天气寒冷,门上做了些心思,隔着外头罩着的棉布,里头是何情形文咏看不见。 可他不甘心,明明当初裴十柒的名声被他连累的那么惨,如今怎么有脸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凭什么没人笑话他? 记恨至极的文咏咬紧了后槽牙,偏要看看如今的裴十柒是何状态,便守在对面的巷子里不肯走。 银楼之中的流萤说道:“姑娘求了一晌午,国公爷才许您出来逛一逛,您可要早些回去。” 裴十柒笑了笑,看着流萤腰间的钱袋子说:“父亲也知我在家里闷了多日,最是应该出来走走的时候,不然能给你这么多银两?今儿咱们就买个痛快。” 说完,裴十柒在放置簪子的架子前驻足,仔细的瞧着上面的簪子。 这儿是京城最大的银楼,里面卖的首饰都之前的很,原因自然是这里的东西精致漂亮,金贵又大气。 裴十柒选了一支玉簪,这玉簪通体莹白透光,玉质极好。 流萤又替她看中了一块赤金镶红宝的蝴蝶花钿,花钿上的蝴蝶图案栩栩如生,金丝缠成的蝴蝶样式仿佛要振翅而飞一般。 溜达够了,裴十柒给流萤使了个眼色,流萤出了银楼往对面扫了一眼,接着回身撑着罩着的棉门说:“姑娘,外头风停了,咱们到前头喝口茶吧?” 裴十柒从里头盈盈而出,手轻轻的推了推头上的新钗子,袖子往下滑了一些露出了细白的手腕,上头戴着的镯子气红了文咏的眼。 当初这么一个金贵的主,偏偏自己拿乔托大不肯珍惜,如今他不止后悔至极,还想让裴十柒去死。 如若不是裴十柒,他也不至于这么惨。 可恨归恨,他还觉得裴十柒是对他有感情的,于是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大步走了出去。 “裴姑娘,请留步。” 流萤看见文咏过来,当即变了脸色:“文状元来做什么?我们家姑娘不想见到你,你快离远一些,省得我们姑娘受人编排!” 文咏自愧笑道:“是文某的不该,贸然靠近裴姑娘,容易损害了裴姑娘的名声。” “文状元既知不该,那还请让开,我要回府了。”裴十柒语气平淡的说。 好不容易碰见了裴十柒,文咏还指望从她身上刮些油水呢,当然不会随意放她离开。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笑了一下说:“今日风大,恐有雨雪,裴姑娘赶路不便,不然随我去前头的茶楼坐坐?” 流萤当即立了眉毛:“你说坐就跟你坐,你当我们家姑娘是什么人!” “流萤,对文状元不得这样无礼。”裴十柒替文咏说话道:“当初的情意已经断干净了,不如我与文状元只做个萍水之交,你又为何咄咄逼人。” 见裴十柒为自己说话,文咏心里骂裴十柒蠢,脸上的笑意却是半分不减:“裴姑娘无需训斥婢女,确实是文某从前有些事做的不体面,也没能将裴姑娘保护好,这是文某的不对,今日见到裴姑娘,也是想与你正式的道个歉赔个不是,只可惜天色不好,只怕姑娘冷着冻着。” 裴十柒心头暗笑,转头看了一下文咏所指的茶楼,说道:“既如此,就去坐坐吧。” 看着裴十柒上了马车,文咏跟在后头走着去,心里的气倒是消了不少。qqxδnew 果然还是便宜丫头,被他这么三言两语的就捡了回来,这一次只怕能从她身上捞不少的油水。 能再次赢得她的芳心更好,从前他不愿当武将的女婿,现在他却是巴不得当裴晟的女婿。 之前裴晟差点被污蔑的事他也有所耳闻,知道建阳帝最近很重视裴晟,他若是能榜上这条大腿,还愁没人为他在建阳帝面前说项吗? 流萤在茶楼之中扶着裴十柒坐下,问道:“姑娘,三皇子说的可准吗?这真的能把事情都推到文咏头上?” “当时我和他一起去时,就已经想到不止单单报复这一点了,文咏和我有仇,长公主也该早些受刑罚,既如此何不顺水推舟?文咏想见皇帝,我们就想办法帮他见。” 话音刚落,文咏从大门进入,裴十柒从窗口看见后,亲手将窗子关上。 瞧着文咏上了楼梯向自己走来,裴十柒笑着说:“我记得你从前喜欢喝的茶,这茶你尝尝,若是茶香不合胃口,冷热不合心意,再换也是成的。” “难为裴姑娘了,还能将文某的事记的如此详细。”文咏喝了口茶,赞赏道:“这与文某平时喜欢的茶香没有区别。” 裴十柒虽是笑着,那眼角隐约的纹路却都透着古怪,只是文咏一心窃喜,根本发现不了。 “当初与文状元诀别时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我是后悔的。”裴十柒先迈出了这一步:“只是我父亲已经严禁你我再联络,从今天以后,咱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文咏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句,口中的茶水顿时茶香全无。 他放下茶盏,组织了一番语言:“裴姑娘,我对你的爱慕之情,你当初就是知晓的。只因我那时还没实职,不想让外人议论我是靠裙带关系走上青云路,所以才同你多有避嫌,不敢在外头理会你,这么久没见你,又得知你去了疫区,我真是为你担心的厉害,每天都要在佛堂跪上几个时辰祈祷你能平安归来,你如今说这样的话,真是好生伤我的心。” 一旁站着的流萤死死扣着帕子,只恨不能举起脚边的椅子,照着文咏的脑袋狠狠砸去,砸他个大血窟窿! 当初对裴十柒爱理不理,这边吊着她给她希望,又在外处处贬低远离她,让外人议论裴十柒是个不值钱的,就愿意跟在他身后,为了此事姑娘受了多少嘲笑? 现在文咏过的落魄,便想起来姑娘了,从前看不起梁国公府是武将世家,嫌弃武将一身的汗臭味,如今又想着做梁国公府的乘龙快婿,他这人怎能如此不要脸?亏得他还是个读书人,一点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 “我也是没办法,当初你我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我的名声和你的名声皆有损伤,我不愿再连累你,也想放过我自己。”裴十柒故作难过道:“只是我心里对你依旧牵挂,也感激你没把我放弃,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替,我能做的尽量帮你的忙,以后的日子里,希望你我都好吧。” 看裴十柒这么说,文咏也没办法,扭捏了一会儿问:“那你可以借我些钱财吗?” 第101章 金锭子 裴十柒没想到他能说的这般痛快。 不过想想也对,现在的文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瑞王忙着自己的事,哪里有闲工夫能顾得上他? 他走投无路,自然会把别人的施舍当做是自己的垫脚石,靠着那张开口就是谎话的嘴,再为自己骗来一些资源。 她眉头皱了一下,装作不解道:“文状元要银钱做什么?” 文咏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前几次的事,陛下对我有一些看法,朝臣们对我也是敬而远之,我苦读这么多年诗书,好不容易考取了功名,还拔得了头名,若是不好好珍惜,只怕对不起文家的列祖列宗。” “我懂了,你是想借些银钱,帮助你疏通门路是吧?” “裴姑娘冰雪聪明,我现在也是没办法了,不然也不忍和你提这样的要求。”文咏装作为难和心疼说:“如果你觉得不妥,就当我今日的话没说过,我还有一身的学问,回老家也不是不能过活,就当我来京城这么久,只是做了一个美梦吧。” 裴十柒看了流萤一眼,同文咏说:“大笔的银钱我也拿不出,父亲怕我再惹是生非,不准我大手大脚,只许我把银钱花在首饰衣物上。不过我这里有些珍贵首饰,都是银楼的新款,能值些金锭子,不如你先拿去,把眼前这阵子过去。” 这虽不是文咏想要的,但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强。 所以他还是勉强自己给了裴十柒一个笑脸:“那就多些裴姑娘了。” 流萤装作不情不愿,下了马车取出了一个从银楼里捧出的盒子,递给了文咏。 当文咏打开盒子时,眼睛都看直了。 里头的玛瑙项链、珍珠项链,还有各式钗环镯子,一看便知不是俗物,都像是宫里的妃子娘娘才会戴的款式。 他没想到,裴十柒竟然会如此大方。 瞧他看的仔细,裴十柒解释说:“这些都是之前的,你可以找家当铺给当了,或是直接卖掉,我想十几二十两的黄金是没问题的。” “何止十几二十两?”文咏拿起一只镯子细看:“我在老家时,看过一位先生卖首饰,从他那儿学了一些。这些首饰都不是凡品,玛瑙和珍珠皆是上乘,这些金钗也觉得镀金那么简单,都是实打实的金锭子雕的,你瞧这凤尾,一旦坏了一步,那整支就废了只能重新来过,耗时耗力不说还耗损材料。” “不过是一些寻常首饰,我父亲得了陛下恩赏,对我也愿意大方,你若是需要就都拿去。” 文咏咽了口口水。 在他打开箱子之前,哪里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便宜占? “我把这些首饰拿走了,你父亲不会难为你吧?” 裴十柒无所谓道:“这样的玩意儿我家里不知有多少,你也知道我父亲素来疼爱我,没几个首饰他是不会在意的。” “既如此,这些首饰就先存在我的手上,等我来日发达了,赚了官响再赎出来还给你。” 说罢,文咏便要抱着盒子离开。 流萤紧忙说道:“姑娘,这不妥吧?您好歹让他给您写个欠条才是!” 文咏心里一慌,抱着盒子的手也不由紧了紧。 “裴姑娘莫不是不信我?”文咏转过头看着裴十柒:“如若裴姑娘对我不信任,那我也可以打欠条,反正我已经落得如此田地,再惨也惨不到哪里去了,大不了我还不上的那天到你府上为你当牛做马一辈子,既能守在你身边,也能偿还这些首饰。” 看他这样卖惨,裴十柒忍住恶心说:“无妨,你拿去吧,我既然同意把这些首饰借给你,便是信任你,你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文咏笑了笑:“今日得裴姑娘相助,文某感激不尽!日后文某若是有幸能成为朝臣,必会向裴姑娘提亲!” 看着文咏离开的背影,裴十柒和流萤主仆两个相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你这丫头,戏比我都好!”裴十柒笑骂。 “姑娘不是说了,婢子表现的越厌恶他,他在心里便会多信您两分吗?” “也难怪他如此着急,连思考都不曾便走了,现在的他境遇实在不佳,若就此沉沦下去,朝中便永不会再有他的位置了。”裴十柒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可惜啊,哪怕他如此努力,朝臣二字与他也再无关联了。” 薛骋着手调查马赋祥的案子,只是他就是凶手,想在案发现场放一些东西简直是再简单不过。 夜里,他来到文咏家中,听见了文咏和下人的对话。 “明日一早你亲自出去,将这些首饰找京城最大的典当行全当了,我怕那些小门户有眼无珠,糟蹋了这些好东西。当回来的银子要看管好,别叫别人注意了。”想了想,文咏觉得不妥,又添一句:“不,当了得到的银钱少,直接卖掉吧,卖了赚的银子多。” “公子,那您还打算把这些首饰还给梁国公府那姑娘吗?” 文咏冷笑一声:“还她?她可不配,一个家里有钱被宠上天的丫头,到我面前提鞋都不配,我心情好给她个笑脸,心情不好就是打她骂她那她也得受着!今日才见了一面她就能如此放血,可见我在她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等过几日我再想想法子和她碰个面,说不定会捞到更多好东西。” 薛骋把这些听了进去,知道文咏是确信了,行事便更加有信心。 他先是把自己那天穿的黑衣藏在了文咏房间中的箱底,又把从马赋祥家中偷来的头饰分别藏在了文咏家里,确保他短时间内不会发现这些,接着照着文咏的笔迹写了一封信稿,说是他马上就有门路可以当大官了,要接他老家表妹进京。 藏黑衣前,薛骋提议将那黑衣上的袖扣抓掉一颗,带着袖扣于第二天晌午来到了马赋祥家调查,引导与自己一起查案的刑部官兵‘碰巧’在树下发现了这枚袖扣。 “三殿下!”官兵找到了薛骋:“下官在这棵树下发现了一枚袖扣。” 薛骋接过袖扣装作仔细检查的样子:“这扣子这么黑,什么样的衣裳会配这种扣子?会不会是府上的下人掉的?” 官兵笑了一下:“三殿下不常办案,不知这扣子的来历。下官在刑部这些年,抓的不少盗贼刺客都穿这样的衣裳,通体黑黢黢的,可以借着夜色很好的隐于黑夜之中,这扣子的材质和颜色和那些黑衣上的扣子没差,估计就是那天的刺客掉的。” “若真是如此,这可真是个重要的证据。”薛骋把扣子递给了他:“好好保管。” 众人走到墙边,这里的地面有些杂乱,脚印依稀不清。 其实是薛骋昨晚特意过来踩的,隐藏了裴十柒女子的脚印,用自己的脚印将这些都踩乱了。 许是刑部挨了训,这些刑部的官员办起差来也认真的很,低着头打量那鞋印,其中一个人还拿他自己的脚比对。 “好像照比我的大了一圈?”官兵私下看了看,瞧着薛骋说:“三殿下,仿佛和你的脚印差不多。” 薛骋抬起脚看了看自己的鞋印,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看来那盗贼和我身量相仿,否则不会踩出如此相像的脚印。” 众人又一同去了被火烧的库房,这里大部分的东西都被烧毁了,没被烧的玩意儿也难逃被毁,黑黢黢的再不值钱了。 “既然是盗贼,到了此处自然是该偷东西才是,有何理由要放火呢?”齐通不解的问。 薛骋看向了马家的下人:“这里失火了以后,你们可有做详细的调查?都烧毁了什么,幸存了什么,或者丢了什么,可有记录?” 下人立马回应:“确实是丢了一些东西,就比如这口箱子,原先里头堆满了番外进献的珠宝首饰,如今虽被烧毁了大半,却也能依稀辨认出形状来,当时巷子堆的满,就算是都烧成了灰也不可能只这些玩意儿。” 薛骋点了点头:“首饰这东西,只要用料好样式精致,基本都会保值的,其他大件儿盗贼们不方便运,也就只能在这些小件儿上动手了。” 下人也说:“基本都是首饰丢了,陛下平日赏赐的东西都登记在册,小的仔细找了,丢了好些值钱的玩意儿。” “那些首饰你可还记得长什么样子?”qqxδnew “记得。” 薛骋看向齐通:“麻烦差人到京中各大典当行详细问问,我怕是有人将那些首饰流通出去换了银子,首饰金贵他们想带出城不容易,很可能在京中就已经流通了。” 京城不大,典当行虽多但都是在户部登记在册的,查起来不过一天半的工夫,就查出了这些首饰的去向。 马赋祥的下人亲自去辨认,还有马赋祥的夫人也一同去了,看了以后确认这就是马家丢失的玩意。 里头大部分都是宫里头的,典当行的老板一看这些东西就知道不会是次品,高价全收了,没想到会摊上这么一档子事。 看见薛骋带人风风火火的进来,老板吓坏了,连忙解释:“小民是前日收的这些首饰,也详细问了首饰的来路,还请他写了字据,一应物证都有。” 薛骋将手随意搭在柜台前:“把字据拿出来瞧瞧。” 来典当行典当东西或者卖东西都是要写字据的,为的就是避免日后打官司,老板利落的取出一沓字据来,一张纸的摊在桌面上让薛骋看。 “当时来卖东西的人长什么样子?是自己的玩意儿,还是替主家办事?” 老板回想了一番:“小民瞧着不像是他自己的东西,倒是像给主家办事,因为他穿的衣裳款式不新,没有哪个主家会穿的像下人一样穷酸,偏那小子又养的白胖,看起来倒像是有福之人,应该是跟在主家身边相当得力的人,没吃过什么苦头的。” 薛骋拿起一张字据上下扫了一眼:“文状元府邸?” “小民问了那男子出处,殿下也知道做这行的怕过后揽麻烦,都愿意问的详细一些。他刚开始还不愿说,只说自己着急用钱,当时小民就看他不对,担心这些好首饰是他从哪偷来抢来的,便哄骗他说有两支首饰价格不明,恐怕会比小民现在出的这些还高上一倍不止,看他卖的多的份上给他个优惠,若是以后真涨了价格好能联系上他,这才让他留了这个住址。” 这老板实在会办事,薛骋没想到此事进行的如此顺利,赞赏道:“你是个聪明人,这些首饰确实是被偷来的。” 这老板头皮都被吓麻了,心想自己幸好留了个心眼。 能动用刑部尚书和皇子亲自查案的,会是小案子?况且马国舅遇刺家中又起火的事闹的是人尽皆知,京中传的沸沸扬扬,他当然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儿。 “以后若是有能用上小民的地方,您只管差遣就是。” “这次他在你这用脏货换了大笔钱财,我会将那些钱财如数追回,你不必有负担,但还请你能出面做个人证。” 老板当然不敢拒绝,一叠声的答应着。 等到薛骋等人离开,老板瘫坐在椅子上,抖着手端了茶水喝,口干舌燥的被一口茶润了润才觉得好受一些。 此时的文咏还在因为得了一箱黄金高兴,把金锭子都摊在桌面上,一会儿拿起几块自言自语说要送到谁家府上,一会儿又拿起一块咬上一口,确认是实心的,笑的合不拢嘴。 “有了这些好东西,我的青云路终于没人阻止了!瑞王不帮我,有的是人帮我!” 谁能和钱过不去? 纵然这些金锭子在他们眼里算不得什么,犯不上为了这些金锭子去为文咏说项,可文咏只是名声不好,又没做什么错事,建阳帝只是嫌弃他名声不佳,只要有人去劝劝他就会原谅文咏的。 所以说这个差事又好做又不好做,瑞王指望补上,文咏也只能去指望别人。 “公子,外头来人了!”下人在此刻匆忙进来说道。 第102章 审案 文咏下意识的把金锭子拢了拢,不解的问:“什么人?” 下人焦急的说:“是刑部的人!那位三皇子也来了!” “刑部的人好端端的来我家做什么?”提起薛骋,文咏的表情有些不屑:“一个不受宠的三皇子也把你吓成这样。” “之前三皇子的确不受重视,可这次他办疫症的事办的特别圆满,陛下可没少赏赐他!外头都传三皇子苦尽甘来,要被封王呢!” “我乃当今状元,他就算受宠,那也不过是起死回生而已,来我府上找什么麻烦?”文咏起身同下人说:“把这些藏起来,我去会会他们。” 一出门,便是满脸怒火的齐通,薛骋立在齐通身边,文咏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同齐通说话还算是客气。 “齐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 “少废话,文状元做了什么,莫不是自己不知情?” 文咏被说的一头雾水,看了看薛骋,又看了看齐通身后的官兵衙役:“齐大人明鉴,我常日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陛下要我反省,我反省的十分认真,只不过是昨天出去转了转,也有家仆为证,绝没有做什么错事,您这般兴师动众的来我的府上,我还没问问您呢!” 齐通懒得同文咏废话,头一侧吩咐道:“进去搜,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 这让文咏不由头皮一紧,连忙伸手阻拦:“齐大人这是做什么!” 薛骋站出来说道:“我们查到,你涉嫌刺伤马国舅,并且偷盗马国舅家中的首饰钱财,还放火企图掩饰罪证,物证人证我们皆掌握了,劝你好好配合,省得受罪!” 文咏不就不是什么好性子,只不过是最近落魄了些,磨了磨他的脾气。 被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这样说,文咏这火气蹭的一下窜了上来:“三皇子此话怎讲?我一介书生,总共也没到马家去过几次,怎的马家出事还能和我有关联?别是陛下安排你们办案你们办不利落,非要栽赃到我头上吧!不用多说,等到了陛下面前,我定然要将你们的罪行说个清楚,看看陛下如何定夺!” “文状元没必要说这些,是不是有罪让我们搜一下就是。” 看着官兵鱼贯而入进到各个房间,文咏头皮发麻,想到自己的金锭子容易被发现,他冲了进去,却被一个官兵轻轻一推便推出了门。 “这是状元府邸,这院子是陛下亲赏的,你们有什么权利搜!” 薛骋冷笑道:“陛下下旨让我们搜,你说我们有什么权利?” 这下文咏傻眼了,虽然他明知此事和自己没关联,可这帮人那笃定的模样,让他不由不慌啊。.qqxsΠéw 很快,被薛骋藏在箱柜底下的黑衣被翻了出来,下人藏于床榻下头的金锭子也被找到,官兵拿着黑衣到了齐通面前,齐通将黑衣递给薛骋,薛骋用扣子比对了一番,同齐通点了点头。 “这扣子就是出自这件衣裳。”薛骋说。 齐通看向文咏:“东西在你房中被搜出来,你还如何抵赖!” 文咏傻眼了,他想夺回那件衣裳细看,可齐通没让他得手,还反过来说:“现在才想起来销毁罪证,晚了!” “这压根不是我的衣裳!我是个读书人,怎会穿这样的衣裳?”文咏慌了手脚,解释道:“这种黑衣只有那些黑夜之中做恶事的人才会穿,我是当今状元,不可能穿这样的衣裳,你们一定是误会了!” “误会不误会,还要调查过后才知道。”齐通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个手下立马将文咏死死按住,任凭文咏如何挣扎都没用。 很快,那些剩余被薛骋藏起的首饰也陆续被找到,这下罪名算是做实了,文咏不可置信的看着从自己房间搜出来的东西,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可没人给他解释的机会,齐通说了什么他听不见,薛骋的话他也听不见,耳朵里头嗡嗡作响,脑袋疼的厉害,稀里糊涂就被押送到了宫中。 这是过了许久以后,建阳帝同意见他的第一次。 然而文咏见到建阳帝后还不等请安,就被一个迎面飞来的墨砚砸中了肩膀,疼的他斯哈一声,脸上的怒火一闪而过。 “怎么,伤朕的臣子,偷盗财务,现在还敢同朕生气?”建阳帝沉着脸说:“齐尚书和三皇子所查的东西,你如何解释?” 文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您听微臣解释,这些东西为何出现在臣的房间中,臣丝毫不知啊!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把这些东西藏在朕房间的!” 薛骋拿出典当行的字据:“那这些用于销赃的首饰,也不是你府上的下人送到典当行的了?” 文咏离得远,看不清字据上写了什么,薛骋转身将纸张递给了内监,由内监双手奉上交给了建阳帝。 建阳帝看了一眼,脸上更加阴沉,仿佛能挤出水来。 “儿臣已经详细询问过马家的下人,确认典当行的那些首饰的确是马家的,其中几件还都是陛下赏的,想来陛下也有印象。文状元的家仆把这些东西送于典当行,本意是想销赃,但他恐怕没想到儿臣等人手脚如此快,早就查到了他的头上。” “你胡说!我是读书人,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薛骋不理会文咏,继续同建阳帝说:“儿臣还查到,文状元已经命人着手卖自己老家的祖宅,恐怕他也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迟早会查到他的头上,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和住处都换成银两,青云路走不安稳,便卷了钱想要逃走!” “文咏啊文咏,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枉费朕如此信任你!” “陛下,您别听他胡说八道。” “那是朕的儿子,他能胡说八道吗!况且他所言句句都有物证所佐证,你竟然还有脸在这儿辩解!” 文咏满头冷汗,解释不能,心跳如鼓仿佛要从喉咙里头蹦出来。 齐通也说道:“之前在马家发现的扣子,也与文状元家中藏匿的衣裳吻合,这是铁证如山。” “文状元,你伤人在先,偷盗在后,还放火烧毁马国舅家中财务,恶行昭昭,简直不配为人!”薛骋一句话给文咏定了罪。 文咏可委屈死了,却也知道这些物证真真切切,不是靠自己三言两语的不承认就能抵消的。 于是他动用自己状元的脑筋,同建阳帝说:“陛下,您仔细想想,马国舅与微臣无冤无仇,微臣何必这样害他?马家那院墙比微臣高了那么多,岂是说进去就能进去的?” 齐通不给文咏辩驳的机会:“陛下,微臣比对了马家墙根下的脚印,和文状元的脚印一般大,没有半点出入,他若是有心,搭两个梯子不是难事。” “你血口喷人!”文咏涨红着脸吼:“我与马国舅向来没有仇怨,我为何要伤人!” “那是因为你走投无路!眼看着与你同期科考拿到功名的其他人都有了官位,要么留于京中,要么被外放,只有你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还因自己行事不当被陛下所训斥勒令反省,你心里头着急想找人为你说情解释,马国舅曾与你有些来往却不向你施以援手,你怀恨在心罢了。” 薛骋的话说的铿锵有力,压根不给文咏反驳的机会。 建阳帝也觉得薛骋的话说的极有道理,深吸一口气说:“文咏,你如何解释?” “陛下,您要相信微臣,微臣不会功夫,哪里能上得去那么高的院墙?” 建阳帝眉头一皱:“那你又如何解释你卖了老家的地和宅子?” 文咏顿了片刻,不甘心道:“因为微臣需要银钱,陛下生微臣的气,不想见微臣,微臣想着手上的银钱多一些,可以让哪位高官权贵为微臣说说情解释两句,陛下也就愿意见微臣了。” 薛骋看向文咏:“所以文状元是承认自己为了银钱出此下策,到马家偷盗了?” “没有!”文咏越解释越糟糕:“我只是想请人说项罢了。” “陛下,案子审到此处,前因后果已经明了,还请陛下下旨,严惩文状元!” 建阳帝目光沉沉的盯着文咏:“都这个样子了,丢了读书人的颜面,也配被称作状元?” 到了这会儿,文咏不得不冷静下来,吞了口口水说:“陛下,您听微臣解释,那些首饰并非微臣偷盗,而是梁国公府的裴姑娘所赠!” 建阳帝心里一紧,难免想到此事竟然又与裴十柒有关。 这裴十柒和文咏的事他也算是有所耳闻,听文咏提起裴十柒,不免问道:“此事和梁国公府的裴姑娘有何关系?” “昨天微臣出去走动,看见裴姑娘从银楼出来,便约了她喝茶。之前微臣因为自己的事,惹得裴姑娘被很多百姓议论,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想当面赔个不是,中途提及最近过的艰难,裴姑娘便慷慨的借给儿臣一些首饰,想让微臣换了银钱度过眼前的难关,事情当真如此,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找裴姑娘证实!” 建阳帝点了点头,传召裴十柒进宫。 裴十柒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通传她的消息,她简单收拾了一番,便随内监进了宫。 到了宫中,文咏便率先发难,质问她为何要把偷盗得来的东西转借给她。 裴十柒面露不解,但还是先给建阳帝行礼请安,接着站起身质问文咏:“文状元这是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清楚!”文咏那恶狠狠的模样仿佛要吃了裴十柒:“这些首饰都是马家的玩意儿,你也算是个会功夫的人,想得到这些首饰不说是轻而易举,却也比我容易的多!你为何要把这些东西借给我,为何要害我!” 裴十柒重新跪在地上,同建阳帝说道:“陛下,臣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建阳帝解释道:“他是说你偷了马家的财务,并且将这些赃物借给了他。” “臣女没那么做过。”裴十柒表现的十分委屈:“臣女为何要冒着危险进到马家?臣女自打从梨花村回来就生了一场大病,陛下您也是知道的,有廖太医为证,臣女的病直到现在还未去根。昨天好不容易出去透口气,却被文状元所缠住,臣女想让他走他却不肯。” 这话让建阳帝相信,因为裴十柒的确大病一场,这种状态不太可能去马家做那样的事。 “所以你是承认与文咏一块儿去了茶楼吗?” “臣女承认,但臣女是被迫这样做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文状元缠着臣女不走,臣女没了法子又怕外人议论,只能将他引去了茶楼想要和他说个清楚。” 文咏急了:“你胡说!分明是你同意去的!” 裴十柒红了眼眶,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当时街上那么多百姓,都看见你紧跟在我的马车后头,缠着我不肯让我走,一路追随我去了茶楼,我若是不半路下车去了茶楼与你说清,谁知道你会不会狗急跳墙一路跟我回梁国公府?我们家因为你的纠缠已经受尽冷眼嘲笑,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给裴家抹黑了!” 被裴十柒反咬一口,文咏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他是被薛骋和裴十柒两个人共同算计了! 他气的咬牙:“裴十柒,你怀恨在心,所以才要这么害我的对不对!” “陛下,臣女不解他为何纠缠臣女不放,但很快问清了缘由,原来是他缺银子,想让臣女找父亲借些银两给他,臣女吓坏了虽不想同意但也只能假意答应想要快些离开,压根不知他说的什么首饰的事。” 建阳帝看裴十柒这样,自然多信了几分。 “文咏,你好大的胆子啊,朕倒是从前看低了你,不知道你竟然有这样的能耐!” “陛下,是裴十柒和三皇子一起陷害微臣的!”文咏磕头道。 裴十柒抹着泪说:“有我的婢女为证,你威胁我,恐吓我,要我求父亲拿银子,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同意的,早知道被你这样诬陷,我还不如当初直接死在湖里!” 第103章 啰嗦 “你那婢女是自小与你一块长大的,她自然向着你说话!”文咏咬牙切齿的说:“陛下,您可千万不能信这贱人的话,她是在污蔑微臣!” 裴十柒也不狡辩,只一个劲儿的拿手帕擦眼泪。 建阳帝身子往前微微探着,询问裴十柒:“你可有借给过文咏什么首饰?” 裴十柒摇了摇头:“当时臣女只想快些走开,并未借给他什么东西。” “你胡说!那些首饰就是你借我的,你还说是从银楼里刚刚买的!” “简直是荒唐,你句句说我借给了你,可借条呢?我这里没有,你那里总要有吧?”裴十柒擦着泪说:“没有证据,谈何我借给你东西!” 文咏张大了嘴,这个节骨眼他才真正明白,他是被裴十柒彻头彻尾的算计了。 什么对他还有情,什么为了帮他才借给他首饰,这些不过都是假象而已! “你这个毒妇。”文咏起身想扑倒裴十柒。 薛骋见他有所行动,立马起身挡在裴十柒面前,裴十柒装作被文咏吓到的样子,尖叫着起身想要躲开,文咏如同一条疯狗,被薛骋按住后还想扑向裴十柒。 “大胆!”建阳帝见文咏在御前都敢这样,一拍桌面说:“给朕将他拿下!” 薛骋闻言,一脚狠踹文咏腿窝,将人踹的跪在地上,两只胳膊用力往背后一掰,文咏便一动不能动了。 “陛下,微臣是清白的啊。”文咏忍着胳膊的疼龇牙咧嘴的求饶:“陛下千万不能被那个贱人骗了!她告诉微臣这些都是从银楼买的,微臣也是眼睁睁看着她从银楼出来的,陛下若是不信,差人去详问一番就是!” “你给朕闭嘴!马家的人都说清楚了,这些首饰都是出自马家的库房,你还扯什么银楼?”建阳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相信文咏了。 文咏见无人信他,几年寒窗苦读的光阴终究是错付了,不仅如此他还面临着受刑或杀头,吓得他语无伦次,不停的攀咬身边人。 “陛下,裴十柒和三皇子有一腿,一定是他们合起伙来陷害微臣!”文咏瞪着眼睛,目光从裴十柒的身上移到薛骋的身上:“一定是他们!” 建阳帝对于这话虽不是绝对的信,但也确实感觉到了有些不对。 他问道:“朕有一事不明,既然裴姑娘是被冤枉的,他又为何要无缘无故的攀咬到裴姑娘身上?” 这一点,薛骋早就想好了说辞。 “父皇,恐怕就与他伤害马国舅一样,没从这些人身上得到帮助,又急于想要脱身,所以他的报复之举也就正常许多了。” 建阳帝点了点头,感觉的确是这个道理。 文咏拼了命的摇头,骂道:“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你们害我!” “父皇,事情既已真相大白,所有证据皆已齐全,父皇可下旨惩治?”薛延眼神发热的问。 建阳帝原想借此事重责文咏,然而话到嘴边,他却想起了宁寿长公主。 他答应了文咏,如果这件事解决完了,他便要向宁寿长公主动刑,这怎么可以! 于是他想了又想,说道:“文咏这案子里还有一些疑点未结,等你都查清楚捋通顺了再来同朕详说。” “父皇!”薛骋有些着急了。 “老三!你的确把案子圆满解决查清了不假,可的确有很多疑点,况且朕不杀士大夫不杀读书人,这些你也是知道的,该如何给文咏定罪,这还要让朕斟酌一番。” 他既然这样说,多半就是没戏了。 薛骋不甘心的直视着建阳帝:“父皇,您答应过儿臣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难道忘了吗?” “朕没忘,但朕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不想让你初次查案就弄个虎头蛇尾,既然是锻炼就该好好锻炼锻炼你,懂了吗!” 看建阳帝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薛骋紧攥着的拳头半点不松,恨的脸色紧绷。 原本他想杀了宁寿长公主,可建阳帝一百个不许,现在就连简单的受刑建阳帝都不准,那宁寿长公主害了那么多条人命,难道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不用受任何惩罚? “至于文咏,将他给朕拉下去,朕不想再见他。”建阳帝说完站起身来:“乱糟糟的,嚷的朕头疼,都退下吧。” 建阳帝都离开了,薛骋等人自然没有留在这儿的道理,齐通走到了薛骋身边说:“三皇子,您的算盘打错了。” 薛骋深吸了一口气:“的确,我没料到他会这样。” “既如此,微臣不知还该如何为儿子报仇了。”齐通将拳头紧了又松:“臣剩下做的事,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看着齐通走远的身影,薛骋便明白了,这把磨的又快又利的刀,终于到了出手的时候。 夜里薛骋来到霁月居,与裴十柒复盘此事,裴十柒有些担心的说:“齐通毕竟是个文官,他能做成这件事吗?” “本我也没希望他做成,他和宁寿长公主不论死了哪个,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好的。” 当年齐通在陷害苏冶这件事里可出力不少,那时他为了宁寿长公主做事,造了不少的假证指正苏冶,坑害了整个苏家。 薛骋计划了很久,要将这个复仇计划里带上齐通,谁让齐通的儿子齐胤海那么傻,非和宁寿长公主这个年岁可以当他母亲的人纠缠不清? 长公主府中,李漾春见母亲近些时日心情都不好,便想着过去劝一劝母亲。 然而还未等进门,她便听见了里头的调笑声。 母亲遭遇刺杀,后背中伤,又牵连了了梨花村的事,本应该销声匿迹一些,不承想还是如此的大胆! “母亲!”李漾春忍无可忍的进门,正瞧见一个和自己长相有些相像的男子在喂宁寿长公主吃葡萄:“您不可再自甘堕落了!” “漾春来了。”宁寿长公主眼皮子微微耷拉下去,不紧不慢的将自己露出的肩膀用披帛遮住:“你方才什么也没看见。” 李漾春生气道:“女儿不能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从前您这样,女儿也都忍了,可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不知还有没有刺客在周边,您就敢这样大胆,难道您彻底忘了我的父亲吗!” “别提你的父亲!”宁寿长公主一把掀了放置葡萄的小几:“你父亲不过是一个穷书生,他死了难不成还要让我给他守节不成!当初我就是错了主意,成亲哪有这样享受有滋味?你若是不理解,最好把你的嘴闭上!” 葡萄滚落到李漾春的脚边,让她觉得备受屈辱。 自己的父亲死的离奇,自己的母亲又这幅样子,实在是让她觉得羞耻。 她抬起头,看着宁寿长公主对面的男子,冷笑了一声说:“您也不过是忘不了我父亲,这才寻了这些和我父亲极像的人罢了。”.qqxsΠéw 宁寿长公主最听不得这样的话。 在她看来,她做的这些都是在补偿自己没得到苏冶罢了,和李漾春的父亲李政有什么关系? 忍无可忍的宁寿长公主站起身来,一巴掌将李漾春打倒在地:“闭上你的嘴!你父亲算个屁,也值得我去怀念他?” 李漾春捂着脸委屈至极:“母亲这个样子,难道是连我这个做女儿的都讨厌吗?您既然如此讨厌父亲,又为何要将我生下来!” “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的骨肉,我生下你又有何问题?”宁寿长公主扫了一眼脚边的姑娘:“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不多嘴不多言,这偌大的长公主府以后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得不到?母亲的快乐不多,难道你要让母亲的后半生都活在无趣和难过之中吗?” 她的话李漾春是一个字也不信,但事到如今,也不是她信不信的事。 “母亲,就算您对现在的日子有诸多不满,也不该如此自轻自贱,您把我父亲放在哪里了!” “父亲?他是你的父亲,又不是我的父亲,我凭什么听他的?况且当年是他自己与我过不下去了,自己搬出去住,那些事你都是知道的,又何必来问我。” “正因女儿知道,女儿才不解,我父亲那人不错,为何母亲您要这么对待他?就连他死后都让他如此不安。” 宁寿长公主瞪着女儿,有些恶毒的说:“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看来我还是往日太过骄纵你了,让你生出这许多想法,说出这么多孽言!” 李漾春流出眼泪来:“陛下已经查明了梨花村的事,母亲您这段时间应该好生思过,争取让陛下高抬贵手放过您才是,不该如此堕落啊。” “他?”宁寿长公主发出了一声冷笑,转头看向床榻上的男子。 男子乖乖起身离开,回身还不忘将房门虚掩上。 见人走干净了,宁寿长公主围绕着李漾春走了几圈:“他是我一手扶持上去的,他的性子别人不了解,我还能不了解?这些年来我惹得麻烦他都能为我一一摆平,可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母亲,什么人偏袒您也是有个度的,之前都是些小错处,陛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多少人挣扎眼睛盯着他呢,他哪里能不重罚!” “他敢!”宁寿长公主陡然提了声调:“我有本事把他推上皇位,自然有本事再将他拉下来,看看究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厉害,还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厉害!” 李漾春见劝不动宁寿长公主,心里头急的厉害,语无伦次的说:“那还有一个三皇子呢!” “你说那条疯狗?”宁寿长公主眉头一挑:“不过只是一条见谁都咬的疯狗罢了,宫里哪有这号人物?他没被任何人放在眼里过,不足为惧。” “母亲,您就听女儿一句劝,最近离那些男子远一些,专心抄佛经,哪怕是装也要装给陛下看,否则这件事没了结,又出现了其他的事,陛下哪还有那么多的耐心。” “我看你真是小心过了头。”宁寿长公主带着怒火坐回了床榻:“滚出去,别在我让我烦心。” 李漾春才不会走:“女儿是真心实意劝说母亲,你我二人血脉相连,难道女儿想要劝说母亲两句,母亲都听不进去吗!” “你和你的父亲一个德行!”宁寿长公主一声怒吼:“当年他就是处处管着我,处处教我做事,我才看他一百个一千个不顺眼,怪不得是李家的血脉,就愿意替别人坐决定,都是啰嗦的性子!” 李漾春被骂了一头一脸的口水,心里委屈至极。 宁寿长公主倒是骂了个痛快。 想起当年李政与她啰嗦的场景,她就恨的咬牙。 她这个人生来就是娇生惯养,做事急躁没有半点耐心,什么人或者什么事不顺她的心意了,她便会动手将其摆平。 当初她和李政矛盾爆发最严重的一次,是她看见府里有一个婢女,那双眼睛很像苏冶妻子的眼睛,气的宁寿长公主要人剜出她的眼睛来。 可李政知晓后死活拦着不许,这让宁寿长公主不理解。 一个伺候人的婢女罢了,凭什么要让他一个驸马爷这样护着?他们两个肯定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样的种子种在宁寿长公主心中,让她再难容忍,命人当着李政的面剜了婢女的眼睛,李政被吓晕,醒来以后一句话都不再与宁寿长公主说。 左右宁寿长公主也对李政失去了全部耐心和兴趣,他不理会自己更好。 没过多久李政便借口搬出去了,宁寿长公主心里头反而高兴,公主府中住满了男宠,建阳帝当然知道,却从来未管过。 如今李政死了多年,她的耳根子也清净了多年,不承想李政的血脉又继承了他的啰嗦,这让宁寿长公主实在无法容忍。 “母亲,女儿真的是为了您好啊。”李漾春跪着哭道:“母亲是怕陛下对您不似从前那样,到时候母亲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做事从不后悔,你再啰嗦,别怪我不记母女情分!”宁寿长公主一瞪眼睛,李漾春便不敢再说了。 第104章 看望 这边宁寿长公主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宫里的建阳帝却是闹心的很。 刚刚下过早朝,马皇后就到了御书房来找他,要求重惩文咏,给马家脸面,也是给皇家脸面,但建阳帝并不这么想。 若是重惩文咏,难免会有人说他做事偏私,同样都是犯了错的人,却不重责宁寿长公主,传出去不好听。 但马皇后不依不饶,甚至于跪在建阳帝面前逼迫于他,建阳帝气愤又无奈,只说:“此案尚在调查中,调查结果并不算十分详细,朕如何重责于他?况且他是个读书人,科举考上来的状元,朕只怕真的重惩他会寒了这天下学子的心。” “陛下,臣妾的娘家哥哥遭此横祸,若是不重惩文咏,恐怕外人就没有将皇家亲眷当回事的了!”马皇后语气急迫的说:“况且他作案动机和物证确凿无疑,事情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为何不重惩!” “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朕考虑的事情比较多,你不要在朕面前说一些没影儿的话,无非就是想给你们马家人出去罢了,扯什么皇族亲眷。” 马皇后被这么一句说愣了,结结巴巴的问:“陛下何出此言?难道臣妾的哥哥不属于皇族亲眷吗?” 建阳帝反将一军道:“既然是皇家亲眷,朕也认了他是朕的大舅哥,可朕赏赐与他的东西,他却都一股脑堆到了库房去,这是对朕的尊重吗?是对皇权的尊重吗?既然他不尊重朕这个皇帝,朕也该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话锋瞬间转了,这回轮到了马皇后受到质问。 她有心说建阳帝咄咄逼人,可事到如今她不敢开这个口。 建阳帝见自己的方法奏效了,也不再同马皇后啰嗦,直接一挥手说:“回去吧,让朕清净清净,你哥哥的事回头再说。” 马皇后没办法,只能起身往外头走。 可她心里还是不肯放过文咏,文咏这人敢对她的亲眷动手,实在危险的很,还需重惩文咏,让天下人都知道她这皇后的娘家人不是好欺负的。 想到早晨众嫔妃给自己请安时,有几个和瑜贵妃交好的嫔妃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马皇后就气的头疼。 回宫的路上,马皇后侧头看向自己的心腹宫婢:“告诉七公主,安排给她的事情要尽快做,再拖下去就不好了。” 一个小小的瑜贵妃,不过是靠年轻和美貌承宠罢了,身下也没个孩子,根本无法固宠。 现在建阳帝身子硬朗,还能再宠她两年,但建阳帝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后宫之中的女子向来都是凭子女受宠,瑜贵妃没个一儿半女傍身,暂时还不足为惧。 文咏的案子因为还要继续调查,所以没把他关在宫里的牢房,只是关在了刑部的大牢。 薛骋出入刑部比较自由,很顺利的见到了文咏。 文咏这会儿落魄至极,和从前骑在高头大马上被人捉着想当女婿的状元郎判若两人。 瞧见薛骋过来,文咏抬起头,眼中满是恨意。 “三皇子将我害成这样,如今还不忘落井下石,看我笑话吗?” 薛骋命人打开了牢房的门,进去后让丁钊将人都带走,丁钊自己也出了门,牢房之中只剩下文咏和薛骋。 “我并非落井下石,而是有事要问你。” “我还有事要问三皇子呢。”文咏的两只手腕被铁链拴着,费力的端起身旁破了一角的碗喝了口飘满灰尘和稻草屑的水:“你和裴十柒,究竟是什么关系。” 薛骋似乎猜到他会问这个。 “我们没有关系,或者说我们不是你们猜想的那种关系,只是知己朋友,有着同一个目标和方向罢了。” 文咏似乎听不得这个结果。 他手猛地一抖,碗里的水晃出来一些,但他没当回事,放下碗说:“不可能,你们的事我一直在派人暗中打听,也知你为了救她连命都不顾了,这个关系你告诉我你们只是知己朋友!” 薛骋笑了笑:“怎么,文大状元是无法理解,还是没办法接受?我与裴姑娘,不过是兴趣相投,目标相投,如若不珍视身边的至亲好友,那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牵挂?” 看他一脸的坦荡,完全不像是说假话,文咏这心里更气了。 本想借由此事好生羞辱薛骋一番,谁知薛骋一个知己好友将他打发了,气的文咏心肝肺都跟着难受。 “你的知己好友,可是我不要的脏东西!”文咏忍不了,进他所能的诋毁着裴十柒:“她心爱于我,却被我利用又抛弃,她不是个干净的女人!” “如此肆意的用恶毒言语攻击一个女子,可见这男人不配为人。”薛骋并没有被文咏激怒,只是淡定的回应。 文咏冷笑了几声:“你这不过是给自己铺台阶罢了!孤男寡女相处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情感都没有,你分明就是心爱于她,心爱于这个被我抛弃被我嫌弃的贱人!” 薛骋看他如此跳脚,心里也觉得好笑:“这话你若是说给她未来的夫婿听,或许人家会生气,可我不会,这也足以证明我和裴姑娘之间的关系清白坦荡。” “清白?坦荡?三皇子你不是在说笑吧?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外头多少人心里都有定论了,男未婚女未嫁,哪怕你们之间真的是坦坦荡荡的,在外人眼里你们也并不清白!” “今日是来说你的事,怎么你一直围绕着我与裴姑娘的事在说?”薛骋笑了一下:“若是你想借此故意激怒于我,那我劝你还是收收心思,因为我早已经心有所属,那人并不是裴姑娘。”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文咏有些慌了手脚,硬着头皮说:“你这不过是嘴硬罢了。” 说话间,牢门处传来了脚步声,文咏转头看去,发现是丁钊带着裴十柒过来,正在为她开门。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又遇到了裴十柒,文咏气的眼睛都红了,双手捏做拳头,疯狂的想要冲到裴十柒面前。 然而身后的铁链将他的手锁的死死的,他努力了半晌却毫无效果,绷紧的铁链将他的手腕磨的生疼。 “你这个贱妇,你还有脸来!”文咏张牙舞爪的样子仿佛话本子里的妖怪:“我杀了你这个贱妇!” 裴十柒进到牢房后,眼风都不扫文咏一下,只是准备了笔墨摆好,接着就是站在薛骋的身边。 她这一套动作让文咏不解,牢房之中一时陷入沉默,文咏觉得有些慌,想办法打破沉默:“怎么,逼我写认罪书不成?” “你现在这样张扬,是笃定了瑞王回救你的对不对?”薛骋忽然问道。 文咏愣了愣,薛骋的话就像是一支箭,准确的射中了他的内心。 他心虚的下意识转头,不敢与薛骋对视:“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听不懂。” “当年你为瑞王办了那么一件重要的大事,瑞王许了你那状元之位,否则凭着你的本事,这会儿就算不落榜,也不过是游离在二甲以外,看来你还真是帮了瑞王一个不小的忙啊。” 文咏下意识的攥紧了身下的稻草,连连否决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凭本事拿下的状元之位。” 这回终于轮到裴十柒说话了。 “从前我就觉得奇怪,一个读书人家里的书房中却没有几本书,除了能写一笔好字以外,好像再寻不到你和读书人之间的关系。从前我爱慕你时曾在帕子上绣了一句情诗送给你,你却告知我不懂是何意,这是在让我费解。” 裴十柒能大大方方说出送情诗的事,还是当着薛骋的面,薛骋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这更让文咏担心二人之间的确是清白的。 凭什么!薛骋也只配去捡被他扔掉的东西! “你当我是真不懂吗?我不过是看不上你送的东西,诚心羞辱你罢了!”文咏嘴硬道。 “好啊,既然如此,当着我和三皇子的面,劳烦文状元说出那句情诗的下一句来,证明你这状元之位拿的顺理成章,并无旁人帮衬。” 文咏哪里知道什么下一句,他连上一句都不太记得住。 思考再三却也没能想起来,文咏索性不答了,坐在墙角闭着眼装睡。 薛骋说道:“一个德不配位的状元,这可真是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带着这个怀疑,我简单调查了一番,才知道你还与苏家的事有关。” 苏家二字犹如文咏的梦魇,这次又被薛骋提起,文咏心里一抖,眼睛不自觉的紧闭着。 “那晚苏家姑娘来你院中吹奏笛声,你还记得吗?”裴十柒缓缓说道:“她那是来找你索命的吧?据说很多以前欺负过苏家人、参与了抄家的人都接二连三的死了,文状元难道不知,鬼魂索命是无法逃脱的吗。” “够了!”文咏后脊发凉,想到那个令他不安的夜晚,他急切的想要反驳:“没有的事,你别在那吓唬我!” “心里无鬼,自然没人会吓到你,做人若是堂堂正正,又怎会被一段笛声所扰。”裴十柒冷笑道:“可惜啊,你盼着的瑞王恐怕是不能救你了。” 文咏这下睁开了眼睛:“为何!” “因为这整个刑部大牢都被控制住了,因为齐通齐大人不会帮助瑞王做事,因为你吃的东西、你住的地方不会被任何人所接近,他想杀你都杀不得你。我好心告诉你一句,就在我来之前,刚刚有人想假扮成送饭的进来毒死你,你猜我从他的身上发现了什么?” 说罢,裴十柒从一块包着的帕子中取出了一支镖:“被这东西取走性命的人多的很,你不可能没见过吧?” 果然是瑞王的手下! 那可是文咏唯一的希望! “不可能,瑞王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文咏自欺欺人道:“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出去的。” “你承认你和他之间有关系了?”裴十柒眼睛一眯:“那我可以告诉你,你刺伤马国舅,又加上偷盗和纵火,这些罪名足以让你离开这世上。”qqxsnew “我是读书人!陛下是不会杀读书人的!”文咏还在嘴硬。 裴十柒用悲哀的眼神看着文咏:“可被你刺伤的是皇亲国戚,马家丢了那么大的脸,你认为宫中的皇后娘娘会轻易放过你?她可是日日都能见到陛下的,她还生有太子成年,她吹两句枕头风,你那小命定然不保!” 这一段话吓得文咏满头冷汗,嘴里喃喃道:“难道我真的活不成了?” “这个节骨眼上,你本就不能够活命,但碍于你的身份是当今状元,如果真的处死了你,会有碍读书人的名声,陛下已经想着要将你的处置改为流放了。” 听说自己不用死了,文咏松了口气。 谁知裴十柒又说:“但瑞王会轻易放过你吗?你知道那么多有关于他有关于苏家的事,你当他会让你活着离开京城?” “我不会说的!”文咏急了,站起身吼道:“大不了他毒哑了我,我只想活着而已!” “你嘴巴被毒哑,可你的手还能写字!砍断你的两只手,你的脚也可以在沙地里写字,他明知若是高抬贵手放过你,留给他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后患,这种时候必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难道这些我都能想到的事他会想不到?” 文咏听完这些,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他不过是在家里闷的厉害,出去走了走而已,就被拉进了这么一件事。 不仅功名尽失,青云路断裂在眼前,他甚至小命不保! 当初他是何等的威风,骑着高头大马,被美人儿的香囊手帕砸中,那时的他回过头看去,身旁尽是对他身为状元的肯定,一晃眼不过一年的光景,他却落魄成了阶下囚。 “这一切都是你们害的,是你们陷害了我。”文咏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愤怒,最终怒吼道:“都是你们害的我,如今你们又来装什么好人!” “我们并非在装好人,只是在给你生的机会罢了。”薛骋说。 第105章 证词 “你们两个,两面三刀,惺惺作态,我如何能信你们!”文咏扯着脖子喊。 薛骋摆弄着手里的匕首:“宁寿长公主恶贯满盈,瑞王他无恶不作,他们姐弟二人完全就是一丘之貉。只要你能够将苏家的事给我说清楚,我就可保你不死。” 文咏眉头轻皱,他没想到薛骋竟然是为了报复瑞王。 “你说的容易,万一你反悔了怎么办?”文咏不信道。 “你现在该赌的并非是我会不会反悔,因为你只有听我的才有一线生机,否则我撤了人,你不会活到明天早晨,瑞王会想尽办法堵你的口。” “你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哪里来的人手保护我?瑞王的手下我也算了解,都是武功高强的,除非你亲自保护我,难不成你还要让你那贴身侍卫陪着我一路去吗?”文咏这会儿的脑袋难得的冷静。 不过文咏说的也的确是实话,这个薛骋承认,他在京城简单布置一些还好,若是离开了京城,他的人手的确不够,很容易被瑞王钻了空子。 其实文咏的存在并没有什么用,薛骋答应保他一命,也无非是想从他的口中撬出一些东西罢了。 于是裴十柒说道:“你不必担心这个,我会让我父亲派人一路暗中护送你,你觉得三皇子不受宠不受重视,所以手下没有可用的人,难不成你也怀疑我们梁国公府这些年在京城是吃素的吧?”.qqxsΠéw 文咏翻了个白眼:“我闻不得武夫身上的臭汗味。” 裴十柒轻笑一声:“若无武夫,这里早就国破家亡了,你的坟头草都快比你人个子高了,也有可能连个牌位都没有,武夫对朝廷和百姓的重要不言而喻,到了保家卫国时愿意牺牲自己冲到战场上奋力杀敌的,永远都不是你们这种读书人,有人还会纸上谈兵,你这种人纸上谈兵恐怕都不会。” 文咏被她说的脸皮一紧,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他现在是心里不甘,却又不敢多得罪他们两个。 “有梁国公派人护送,你也可以安心了。”薛骋说着,将笔墨移到了他的面前来:“既如此,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写吧。” “写什么?”文咏揣着明白装糊涂。 “当初你是怎么陷害苏将军的,用了什么龌龊的办法,帮助了什么人,又写了什么东西,写在上面。” 文咏的思绪回到了一年多以前。 当时京中都在传,说苏冶的大儿子抛妻弃子,连整个家都不要了,非要和敌国的公主成亲,甚至带着自己带领的几万将士人头去提亲。 那时此事传的是有鼻子有眼,瑞王为了让建阳帝能够相信,找到文咏模仿着苏冶父子的笔迹,写了一些来往的书信,再由苏冶的庶女苏云蓝藏于苏冶的书房和卧房内。 这东西被翻出来,那便是铁证。 文咏犹豫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应该写下来,赌这个活命的机会。 可他还想赌,赌瑞王不会杀他。 见他犹豫,薛骋也不强求,起身同文咏说:“你自己考虑清楚,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想明白了就把该写的写下来,一个字也不准差,但若是在此期间你被杀了,也不要怪我没给你机会。” 说完,薛骋转头就走,裴十柒紧跟其后,牢房之中又恢复了安静。 看着那蘸满了墨水的笔,文咏想拿起又不敢拿起,只能在距离放置笔墨的小几很远的地方靠着墙休息。 这里一到晚上就要了命的冷,文咏在这里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可他一个文弱书生,不靠别人只靠自己压根没有离开这儿的办法。 到了下半夜,文咏被冻醒,睁开眼后模模糊糊的看着外头似乎有个人影。 “什么人?”文咏小声问道。 “瑞王殿下让我给文状元带个话。” 一听这话,文咏这心思就活了,起身问:“瑞王殿下让你带什么话?” “你咬紧牙关,不要说不该说的,瑞王殿下会救你出去的。”那人将手伸了进了,手心上似乎有个包裹:“知道文状元在牢中只能吃糠咽菜,殿下特意嘱咐,让我给你带些精致点心来。” 文咏不疑有他,最近吃这些牢饭害的他头发一把把的掉,嘴里一点滋味也没有。 然而就在接过点心时,他看清了那人的脸,也瞧见了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这让文咏心一慌,手也跟着抖了一下,包着点心的布团掉落在地上。 “都脏了。”文咏硬着头皮说:“脏了我就不吃了,你先回去吧,替我转告殿下,我一定会咬紧牙关的。” “脏了也能吃,文状元在牢房多日,吃的饭菜上都沾满了稻草屑,那为了不饿死保住一条命不也要吃吗?”那人劝道:“何况还有布包着,也不算脏,您快些吃吧。” 他这样催促,文咏更觉得有鬼,下意思的往后缩了缩。 那人抬起头来,眼中泛着凶光,恶狠狠的低吼:“你吃不吃!” 文咏眼睛睁的大大的,心砰砰直跳,控制不住的往后挪着,直到后背紧紧靠着墙,却也没觉得安全。 “快来人呐!救命!”文咏大声喊道。 寂静的刑部立时有了脚步声,那人看他求救,担心自己暴露。 毕竟他是好不容易才混进刑部的,选了这个时辰过来看望文咏,就是担心被人发现。 可来都来了,他务必要成事才对。 于是在刑部的人都往这边赶时,他从袖中掏出暗器想要杀了文咏。 关键时刻,丁钊从一侧跑来,随手拿起了衙役们喝酒用的坛子,一坛子正好砸中他的头,将人砸的一个踉跄,却还不放过文咏。 正当他手中的暗器快要脱手时,丁钊一剑划破了他的胳膊。 瑞王告诉他,用暗器杀人是下策,最好将人无声无息的毒死,那是最要紧的。可如今别说是毒死,他不论想如何杀文咏,都是不现实的了。 剑比人快,丁钊收回了带着血的剑,一脚踹在他的腰间,将人踹倒在地,袖中的暗器掉落出来,丁钊见他想要捡,伸脚踩住了他的手。 这让此人无力逃脱,一咬牙将暗器扎进了自己的脖子里,瞪着眼睛口吐鲜血,死在了走廊。 文咏眼睁睁的看着他丧命,吓得魂不附体,尤其是他死了以后头偏向文咏这边,眼睛瞪的大大的,让文咏忍不住发抖。 丁钊探了探这人的鼻息,确认人已经死干净了,转头让刑部的人收拾一番。 接着他看向文咏:“怎么,都到了这步田地,还要为了一个要杀你的人保守秘密?” 文咏浑身抖的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上牙和下牙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快些写吧,我等天亮就会离开刑部,没我守着你当真认为刑部的衙役们会护住你的命?”丁钊问。 文咏吞了口口水:“这也说不准是三皇子的计谋,不知从何处找来这个一个人,配合你演戏罢了。” 丁钊轻笑一声:“你可真是异想天开。第一,三殿下不会让他的人赴死,他看重我们的性命,就如同看重他自己的性命一样。第二,你不至于让他演这么一场戏,你大可以相信那人不是瑞王派的,上一次没杀了你这一次也没杀了你,你说他下一次还会想什么法子呢?” 第二天一早,瑞王得知自己派去刑部的人无声无息的死了,不知是被何人所杀,也不知死前究竟有没有杀了文咏,只是一具尸身被刑部的人从侧门丢了出来。 这气的瑞王狠狠锤了一把桌面:“齐通这个老匹夫究竟在干嘛!” “殿下,属下以为,齐通此人已经不能够为您所用了。” “那会为谁所用?”瑞王脑中翁的一声:“莫非是老三那臭小子?” “属下今早打听了一番,但刑部的人嘴巴严的很,文咏是死是活没个半点准信,有他活着终归是个心病啊。” 瑞王气急败坏道:“本王如何不知?本王比任何人都想杀了他,偏偏他命大!上一次本王派去的人,连刑部的边儿都没摸到,这一次早早让人混进刑部,只为了等这么个机会,却也没得手反倒是赔上了性命,本王可真是无计可施了。” “殿下并非计策全无,文咏多半是流放,流放之路上千里,困难重重,您难道还担心他一个瘦弱的书生能活着?到时候您只要差人选在一个方便的地方结果了他就是。” “哪有什么轻巧!本王之所以着急,是怕他在这时已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哪里等得起他的刑罚下旨?”瑞王眉头紧锁道:“去,再派两个人到刑部,这一次务必给本王杀了文咏!” 可在瑞王生气时,丁钊已经带着文咏的亲笔书信离开了刑部,安排刑部的人好生看管文咏,务必护住他的命,接着将书信拿到了薛骋的面前。 薛骋将书信打开一看,里头足足有三张之多。 这几张分别写的是瑞王找他、拉拢他的详情,并且让他帮忙用字迹陷害苏冶和他的大儿子。 最后一张写的是当时他模仿苏冶父子字迹写的书信,三张都印有他的指纹做凭证。 薛骋看完后,将信对折收好:“文咏此人,不能死在京城,一直到他流放之前,务必保他不死。” 其实文咏死不死他并不关心,但他若是死在了京城,日后这封信的作用也就微乎其微了。 毕竟瑞王可反咬一口,说薛骋是胁迫了文咏,逼迫他写了这些,接着将他杀害,到时候瑞王没受到应有的惩罚,自己却被泼了一身的脏水。 丁钊来到霁月居给裴十柒捎了个信儿,正好碰见流萤在端汤,丁钊见院里也没有旁人,直接从墙头跳下去,跳到流萤身边掀了汤盅盖子往里看。 这可把流萤吓了一跳,脚步略显慌乱,手里端着的东西却是稳稳的,一脚踹在丁钊身上骂:“哪里来的登徒子!” 丁钊也不躲,毕竟这一脚对于他来说,那没比隔靴搔痒疼,笑嘻嘻道:“好姐姐,这又是做的什么好汤好菜啊?” 看清了是丁钊,流萤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给姑娘暖身子的,这青天白日的你来做什么!” “好姐姐,我是来为我们家殿下过来传话的。”丁钊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这盅汤:“你说这大冷的天,我来都来了,这胃里空空的,也冷的厉害,要不给我尝两口?” 上一次在这霁月居喝的汤,是什么滋味他到现在还记得,回去以后甚至还梦到过那个味道。 流萤连忙后退半步:“旁的也就算了,这汤你可喝不了。” “这是为何?” “说了你也不懂。”流萤往后看了看:“有事快些告诉姑娘,别叫人看见你了。” 丁钊垂头丧气的跟着流萤进了房间,原以为汤盅里煲的是鸡肉鱼肉,没想到一打开飘在上面的竟然是好些红枣和其他药材。 裴十柒仿佛大病一场,半卧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肩上还披着衣裳。 隔着帘子,丁钊问:“裴姑娘这是怎么了?是病了吗?有没有找郎中瞧瞧?” 明明昨晚见的时候还好好的。 裴十柒难为情的笑了一下:“不是病,只是来了月事。” 这让丁钊瞬间面红耳赤,转过头道:“是我多嘴了。” “这有什么的,女子来月事是天经地义的事,没必要因此害臊。”说着,裴十柒接过了流萤端来的汤羹。 流萤说:“这是秋光和花瓶用红枣枸杞兑了党参和当归熬的,姑娘若是觉得没滋味,婢子可以去给您添些蜂蜜来?” “不必了,就这样挺好。” 一小碗汤下肚,裴十柒只觉整个身子都暖起来了,披着衣裳下了地,坐在丁钊对面问:“不知三皇子差你过来所为何事,莫不是文咏招了?” “招了,亲笔写了证词,还按了手印,这会儿东西已经被殿下好生保管起来了,姑娘放心就是。” 裴十柒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文咏不死在京城,此事还是要麻烦你。” 第106章 流放 “裴姑娘说的是,若是这会儿让他死在了京中,他的证词也就有不真实的地方了,反倒会让我们家殿下受人议论,到时候他要把这份证词呈上,保不齐陛下还会亲自召见文咏。”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文咏死,更不能让他死在京城。 “辛苦你来这一趟,外头冷的厉害,已经开始下霜了,入冬了不比平常,你和三皇子也要注意身体。”裴十柒关切道。 丁钊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裴姑娘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殿下的。” “流萤,去取一些新做的红薯糯米团子和虎纹肉松卷来,让丁钊带回去,我记得今早小厨房做了一道酸辣虾丸汤吧?那个味道正适合这个时候吃,鲜香开胃,也让丁钊带回去吧。” 这番话一说完,丁钊顿时笑了:“谢谢裴姑娘!” 马赋祥为了找回丢失的颜面,托人进宫给马皇后传话,要求她让建阳帝严惩文咏,马皇后之前试过一次,心里多少有些忌惮。 可受伤的人是她的亲哥哥,她没有办法,哪怕是内心不愿也只能照做。 然而她才来到御书房,就听说建阳帝去了瑜贵妃宫里,马皇后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 正巧太子也来寻建阳帝,马皇后一看见太子,眼神之中立时充满了担忧,快步走过去拉紧他的衣领:“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给太子多穿些,冻到了太子你们几个脑袋赔得起!” 马皇后这么一骂,太子的宫人们稀稀拉拉跪了一地,太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儿臣都穿了七八件了,身上都是热汗,母后千万别怪罪宫人,他们将儿臣伺候的很好。” “他们既然是下人,把你伺候的周到那是他们的本分,你光穿的厚有什么用?瞧瞧你这手凉的。”马皇后心疼的把儿子的手搓热,甚至将自己的手炉都递给了太子:“对了,你来找你父皇所为何事?” 太子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回答道:“儿臣想来请求父皇,再好好查一下梨花村的案子,儿臣听闻宫里都在传此事是宁寿姑母所为,虽然儿臣也不愿相信,可外头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臣也怕毁了姑母的清誉,因此特来找父皇。” 马皇后眉头一皱,眼神有些心虚的看向旁处:“现在这个节骨眼,你父皇正是烦乱的时候,你可就别给你父皇添乱了,快些回去吧,多喝些热汤水去去寒气。” “母后。”太子叹了口气:“儿臣不是小孩子,儿臣已经成年多年,很多事儿臣也该参与进来,您这么一味防着我护着我,那儿臣就算读再多的圣贤书也是无用。” “你够了。”马皇后脸色一板:“是谁在你面前嚼的舌头?都敢让你违抗母命了!母后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难道你不懂吗?” 每一次她都会这么说,这让太子没有办法,只能又叹了口气,听从马皇后的话回东宫喝热汤。 看着太子走路都要被人搀扶,后头的马皇后何尝不是在叹气?她一方面怕太子的身子熬不住,一方面更怕已经握在手里的皇位飞了,所以这些年来她寻便名医,宫里的宫外的都请来过,可一番调养治疗太子的身子还是弱的很。 人人都说这是母胎里带的弱症,只能将养着想彻底治好根本不可能,可马皇后偏偏不信那个邪。 她看向自己的宫人:“传话给东宫,上一次本宫给他们的方子还要继续熬,现在太子已经因穿得多而冒汗了,他冬日里何时冒过汗?从来都是最怕冷的,可见本宫给的这个方子还是有用的。” 往回走的太子走到半路忽然没了力气,若不是身后的宫人扶的稳,怕是就要摔倒在石子路上了。 一个从小伺候太子的小太监满脸担忧的说:“太子殿下何苦为了奴才们欺骗皇后娘娘?您这身子穿多少层都是一样的,奴才看您这样真是心疼。”仟千仦哾 “我若是不那样说,母后就会把这股火气想办法撒出去,你忘了上一次因为我喝汤时被烫了嘴,她命人把伺候我的宫婢活活打死的事了?”太子被太监慢慢扶起,边走边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父皇不在,那我就稍后再来。” 马皇后也没有一直在御书房等候,而建阳帝一直在瑜贵妃的宫中待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陛下,臣妾亲手煲的汤,您快尝尝。”瑜贵妃为建阳帝盛了一碗汤羹。 看着她被烫红的手指,建阳帝面露心疼道:“这种事吩咐下人做就是,你啊凡事都亲力亲为,瞧瞧给手烫的。” “臣妾认为,给陛下煲汤不允许一点闪失,这是太医给臣妾配的药膳,最是能补气血驱寒气的,臣妾自然要亲自来,否则心里不安定。陛下觉得臣妾亲力亲为伤了手觉得心疼臣妾,可臣妾若是不亲力亲为,岂不是也对不住陛下对臣妾的爱重吗?” 建阳帝喝着汤,品着瑜贵妃的话,忽然笑着说:“你这话说的很对,让朕想起梨花村的事也好,马赋祥的事也罢,都是老三自己做的,办好的案子脉络清晰,朕之前说赏他,可还一直没赏呢。” “陛下怎么没赏?那大如意都快有臣妾的胳膊长了。”瑜贵妃装作羡慕道:“若是这还叫没赏,那臣妾心里可要不舒坦了。” 建阳帝笑了:“你从来不是个看重这些身外之物的人。” “所以陛下还打算如何赏赐三皇子呢?”瑜贵妃装作替建阳帝思考:“臣妾觉得,三皇子受冷落多年,自身想必不会喜欢金玉这些玩意儿,陛下若是想赏,不如赏一些他真正需要的。” “所以,你觉得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建阳帝意有所指的问:“封位?还是府邸?” 瑜贵妃说:“比三皇子年岁小的,都有了王府和王府,偏三皇子一人到现在还没有,上一次陛下说中秋赏赐三皇子,却还给耽搁了,也幸好三皇子是个好脾性,放在臣妾这个不讲道理的妇人身上,可要闹了。” 建阳帝被她逗乐了,也确实想到自己答应的事一直没办,正好文咏的这个案子也有了最终的结果,建阳帝伸手摸了摸瑜贵妃的手:“你可不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上一次朕要给你晋贵妃,你却说皇后生辰将近,不想在那个节骨眼给人家找不痛快,哪里有人会有你这般为人着想?” “臣妾不是为了别人着想,只是为了陛下着想,臣妾不想让陛下烦忧。”瑜贵妃装出体贴的模样:“外人议论您冷落三皇子,臣妾一听一过也就过去了,可偏偏议论此事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甚至当着臣妾的面儿嚼舌头,说陛下您明明看不上三皇子,但有不好干的苦差事时却还第一个想到他,这些话听的臣妾心里不舒坦。” 建阳帝嘴角一抿:“那是朕在给他锻炼的机会!那起子人就会嚼舌头,皇后也真是的,身为六宫之首,却纵容这等言论在宫中,回头朕一定要责骂皇后。” “陛下何必对皇后娘娘这样呢,臣妾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的话也未必都是风言风语。您心疼皇子,心疼自己的骨肉,对待三皇子自然同旁人都一样,但是外人哪知您对他的历练?还是应该今早的封王封府邸,也好堵住那些嚼舌根的嘴。” “老三这孩子的确是不错,只是有一点,那就是性子太直了,不会那些弯弯绕绕,和他说很多话,他都不能够理解,或者说根本不愿意去做。”建阳帝叹了口气:“这一点可真是随了他的母亲。” 提起已经被废掉的皇后,瑜贵妃的声音小了两分:“废后的错处那是她自己的,和子嗣无关,陛下可不要因为废后的错失,就连带着三皇子也看不顺眼了。” 建阳帝看向瑜贵妃:“你往日从不关心这些的,今儿怎么有心思替老三说话?” 瑜贵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臣妾无福,承宠这么久却还没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为陛下开枝散叶的各位姐妹都是有福之人,所以臣妾只能把心思放在其他皇子身上。昨儿臣妾还送了东西到东宫呢,心疼太子体弱,一到冬天便是难熬,可让皇后娘娘的人说臣妾送的吃食不干净,给丢了出来。” 她灵巧的回答了建阳帝的问题,还将马皇后套了进去,建阳帝果然面色一板:“竟然还有这种事?”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妾身下没个一儿半女,太子本就体弱,皇后娘娘警惕些也是应该的。看着宫里头那些皇子都有人疼爱,唯独三皇子孤零零的,臣妾难免多注意他一些。” “你能有这种心思,替朕将事情做周到,朕真是感激你。”建阳帝拍了拍她的手:“那不如趁着文咏的案子有了着落,朕好生奖赏他一番,让那些人再嚼不出舌根子来!” 瑜贵妃被建阳帝搂在怀中,在建阳帝看不到的地方,眼神之中一片冷漠。 没过多久,建阳帝在上朝时说了对文咏的处置,因为事关皇亲国戚,犯案的人又是金科状元,朝臣们做起事来有些束缚手脚,由建阳帝亲自处置就显得理所应当了。 薛骋因为没有王位和官身,并没有上朝的资格,他是在朝臣们散朝后,才从乔慕生口中听说的。 “陛下说要将文咏流放三千里,这个惩罚算是合了你的心意。” 若放在别人身上,这么大的罪行文咏是必死无疑,可偏偏他是状元之身,建阳帝担心直接要了他的命会寒了天下学子的心,让那些读书人写一些不尽不实的东西,说他这个皇帝做的心狠,众多考虑后,建阳帝只能选择这个最稳妥的方法,甚至还给其他和文咏同期科考并且已经封官的朝臣们简单升了个官,以示自己并非打压读书人的帝王。 “他不会真的杀了文咏的,在外人眼中,那是个十年寒窗苦读的状元郎,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有多少人愿意像他一般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京城主街让所有人一睹真容?”薛骋说道:“他如今既然下旨流放文咏,那长公主的事他想必也想到了。” 乔慕生想了想问:“那恐怕就要传你进宫了吧?” 说话间,丁钊急忙进来:“殿下,乔大人,宫里的太监来了,要殿下进宫。” 二人相视一眼,薛骋说道:“不能让父皇知道你我之间关系密切,还请乔兄稍后片刻,等我走了以后你再出去。” 今日进宫的路似乎格外的漫长,薛骋在路上思考了许多。 建阳帝究竟是否会像自己说的那样,严惩宁寿长公主?这个薛骋不确定,而且在他心里,不惩罚大于他会惩罚。 所以薛骋想了很多应对的说辞,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一进宫建阳帝却告诉他可以按照约定惩处宁寿长公主。 这是让薛骋比较意外的。 谁知建阳帝下一句却是:“只是你姑母现在仍在病中尚未痊愈,早年间她为了帮助朕做了许多事,也伤了身子,所以朕想等她三月,待过了年她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再打过板子送去她的封地,你觉得这样如何?” 薛骋的手慢慢的攥成拳头:“父皇要给的不是儿臣交代,而是那成千老百姓的交代,老百姓可不会在意姑母身子是否有伤,他们只想看见害他们的罪魁祸首得到惩治。” 建阳帝看自己这儿子如此不知变通,气的脸一板:“外人压根不知此事究竟与你姑母有无关联,他们不过是听见一些风言风语罢了,还能真的变动让朕严惩你姑母?朕知道你心里装着那些百姓,可你姑母却是你的血脉至亲啊!” “就怕等过了年,父皇又寻出什么借口来,执意不惩治吧?”薛骋一语中的,看着建阳帝问。 建阳帝勉强的扯了扯嘴角,从桌后走出来说:“骋儿啊,朕有时在这个位置上,也是身不由己,你多少能明白些吧?” 第107章 文咏遇刺 这个有关于刺客的事,薛骋不愿多说,因为说多错多,在这件事上薛骋的位置本就有些尴尬,他极力劝说建阳帝处置宁寿长公主,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宁寿长公主遇刺了,建阳帝会怀疑是他派人或者是亲自刺伤了宁寿长公主。 果然,在薛骋因为想事情而沉默时,建阳帝忽然眉头一皱,试探着问道:“你姑母遇刺的事,不会是你做的吧?” 薛骋猜到他会这样问,便直视着他的眼睛,抬起头大方的回答:“如果是儿臣,父皇认为姑母有死里逃生的可能性吗?据说皇叔已经发现了刺客的好友,并且顺藤摸瓜找到了刺客,只不过没抓住罢了,这足以证明此事与儿臣没有半点关系。” “没关系就好。”建阳帝慢慢的走了回去:“刚才朕和你说的你要往心里去,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容易,可不要把用尽全力支持你的人心伤透。” “没人支持儿臣,所以儿臣体会不了,但儿臣明白的事,害人必将受到惩罚,这是为官者为君者都要铭记于心的道理。老百姓才是最重要的人,没有百姓拥戴尊敬,帝王将相都会不长久。” 建阳帝眼中露出不满:“怎么,你一个年轻人,还装上老学究给朕上课了?” “儿臣以为,姑母残害人命,指使瘟疫爆发,这罪行人神共愤,应当严惩。但父皇念及她是自己的亲姐姐,所以打算轻轻放过,但就算是轻轻放过,也应该快些执行,赶紧给老百姓交代才是,父皇这么做不觉得对不住那些百姓吗!” 建阳帝忽然提高了音量:“朕如何对不住那些百姓?是朕派人送去了物资,是朕派人过去帮助梨花村的人修缮村庄准备明天耕地,更是朕派你过去的梨花村百姓才能获救,这些难道都不是朕做的吗!” “可那些已经丧命的百姓呢?”薛骋也提高了音量,相比于建阳帝的愤怒,他的语气之中是冷静:“您也应该给他们一些交代,他们都是无辜的人,却被虐杀致死,难道他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在父皇您的心中,就渺小如蝼蚁吗?” “朕也不是说不罚你姑母,都说了等年后!”建阳帝自知理亏,只能用提高嗓门来表现自己是公正无私的帝王,一甩手说:“算了,你不明白,你退下吧。” 薛骋跪在地上:“父皇,您是答应过儿臣的!儿臣办好了案子,您也该处置姑母了。” 建阳帝不满的看向薛骋,心里的气愤已经到了极点,抬手指着薛骋说:“你若不是朕的骨肉,朕早就将你拖出去斩了!” “该死的人父皇拥护不准杀,难道还要把说实话的人都灭口不成?” “你!”建阳帝吼道:“滚出去!” 这一次,薛骋又是无功而返。 哪怕他再据理力争,建阳帝也是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只要他敢轻举妄动,裴十柒连带着整个裴家,都会因此遭殃。 可他不能轻举妄动,就只能到建阳帝的面前啰嗦,这又会遭到建阳帝的直接拒绝。 薛骋心里恨,也怨的厉害,偏偏这皇权像是一块大石头,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马皇后在自己的宫中,听说薛骋被建阳帝骂走,嘴角顿时勾了起来:“骂出去的?” “现在三皇子每次进宫,陛下都会发好大的火,偏偏这三皇子又是个死脑筋,就喜欢顶烟儿上,也不想想若不是陛下念及他是自己的血脉,还轮得到他如此放肆?” 马皇后轻笑一声,将自己的耳环卸下:“这臭小子和他母亲一个性子,假正直罢了。当年他母亲就是这样引了陛下厌烦的,偏他不明白,看来母子二人的命运也是相同的。” 之前马皇后还担心薛骋忽然冒头会威胁太子的地位,但现在看来,薛骋的性格如此引建阳帝反感,太子之位能给他才怪。 薛延在薛骋走后也进了宫,看望了建阳帝。 说是看望,实际他却是给建阳帝出主意来的。 “父皇,您别同三皇兄计较,他常年长在宫外,礼数难免不周到一些,又是个出了名的倔脾气,您和他一般见识气坏了龙体多不值。” 薛延一向是个嘴甜会说话的,建阳帝被他这么一宽慰,也觉得心里堵的这口气儿舒畅了些许。 “你这三哥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古板,年纪轻轻竟然学了朝廷上那帮老文臣的路数。” “其实父皇所苦恼的事,儿臣已经有了些想法。” 建阳帝看着薛延,头微微一侧:“哦?你有什么想法?” “三皇兄觉得自己查明了文咏的案子,所以可以利用此事要挟父皇,这是他为子为臣对陛下的大不敬,父皇您不重罚于他已经是法外开恩念及亲情了,偏他还不懂事,所以儿臣想着,您不如稍微收拾他一番,否则谁知他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 “这不妥,他也没犯错,朕惩罚他做什么。”建阳帝的第一想法是拒绝。 谁知薛延却循循善诱道:“父皇,那文咏做了此等恶事,您看在读书人的面子上只是将他流放,并未将他处死,这是您的大善也是您的大局观。但文咏只是一个文弱书生,那几千里的流放之路他想硬挺下来是几乎不可能的,横竖也是死,无非就是死在京中或是死在边关而已。” 今日他能进宫,一来是想看薛骋的笑话,二是受瑞王嘱托,挑唆建阳帝和薛骋的矛盾,对文咏下死手。.qqxsnew 因为瑞王试了多次,那刑部就像是个铁桶,再没让他的人混进去过,文咏也不露头,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瑞王这心里都等焦了,只能求助与薛延。 薛延给他出了个主意。 刑部也好,薛骋也罢,都要听建阳帝指派,若是建阳帝想要文咏死,他们谁阻拦的了? “现在认在你三个手上,你想让朕出面杀了文咏,也算是你三哥的过错了?”建阳帝问。 “儿臣只是想给父皇分忧,出的方法可能不尽人意,但这样确实能打击三皇兄。案子没办利索,没审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人就莫名死了,他哪里还有脸面进宫和父皇啰嗦姑母的事?” 建阳帝思考了片刻,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这也确实是个折中的办法,朕下旨要文咏流放,那他死在流放的路上也就罢了,偏偏还未出京就死了,的确是老三的责任。” 薛延看建阳帝附和于他,心里美的厉害,表面上却表现的波澜不惊:“儿臣也只是随口胡说的,父皇您若是想让耳边清净些,不妨用这个法子。” 第二天,一道明旨传到了刑部,要求面审文咏,要刑部的人和办理此案的薛骋亲自护送人犯进宫。 在这个时候建阳帝忽然要提审文咏,这是薛骋等人都没想到的,薛骋和齐通都想拒绝,可皇旨已下,哪里是可以拒绝的。 二人只好吩咐人,将车马布置的再牢固一些,加派兵力在旁守护。 好些天文咏都没出地牢,因为瑞王就像是一条盘旋在附近的毒蛇,不知何时就会窜过来咬一口,因此这次文咏有些危险。 都安排妥当后,刑部出动了将近三十几人,列方队将马车困守于中间,确保有人杀过来时第一个碰到的绝不会是马车上的文咏。 薛骋骑着马走在马车侧面,丁钊骑着马走在另一边,二人将文咏夹在中间,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向。 这次也算是游街了,百姓们看见这样的阵仗,都纷纷围过来瞧,薛骋自知建阳帝下旨了这件事就无法偷偷的做,所以只能加强了对周围的防范。 马车很快走进了射程之中,只听嗖嗖几声,藏于街道两边屋顶的弓箭手就齐刷刷的放出了箭,文咏吓得一声尖叫浑身发抖,薛骋却皱紧了眉头,一蹬马身跃到文咏的马车前,挥舞着手中的剑将射来的剑砍了个干净。 可箭矢速度太快,马车又狭小,薛骋不能完全顾及到,有一支箭与他擦身而过,正射中文咏的腿,疼的文咏一声惊呼。 文咏的声音打乱了薛骋的思绪,丁钊见状也上了马车,与薛骋一同对抗这些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矢,街上顿时乱作一团,马车也被迫停下。 其中一个弓箭手聪明的很,他拿捏住了薛骋的命脉,直接一箭刺在马身上,马儿受惊高高的扬起前蹄,横冲直撞的往前跑着。 薛骋留意到前面卖糖人的婆婆腿脚不好,想要逃跑却只能慢吞吞的移动,薛骋咬了咬牙,跳下马车将人扶稳,避免她被倒下的摊位砸伤。 然而这帮人却好似算准了一般,趁着他下了马车的间隙,两箭刺向文咏的头。 丁钊挥剑只打落一支,双拳难敌四手无法完全顾及到,另一支箭射中了文咏的脖子,血顿时喷涌而出。 御书房之中,薛骋和齐通二人站在那里,建阳帝一把扔下了折子,砸在薛骋的脚边。 “这么简单的差事,不过是护送一个人犯进宫,难道你都做不明白吗!” 薛骋无言辩驳,他总觉得这件事里有些地方不对劲,却又短时间内拿不准。 见他不吭声,建阳帝这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 常日被薛骋揪着老百姓三个字不放,建阳帝一见他就头疼,如今终于扳回一城,建阳帝语气里不免得意两分,却还是努力装作生气道:“街上都是百姓,你就敢和他们发起冲突,万一伤到百姓可如何是好!” “父皇下旨,命儿臣和齐尚书将文咏即刻送进宫里,光天化日之下儿臣已经尽我所能做了所有的准备,可那些刺客仿佛知道父皇要这么做,十几个人早早的上了屋顶准备,难道父皇以为这是巧合吗?” 建阳帝面色一紧,不去看薛骋:“还不是你当差不力!” “现在当务之急,是抓住那些大街上行刺的刺客,审问出他们是受谁指派。父皇从下旨到儿臣准备带人出去,前后时间间隔并不长,按理说没人会提前准备,除非是从父皇您这儿泄露的。” 这让建阳帝骤然心虚,只能用愤怒掩饰:“怎么,朕现在连你办差不力都不能说了吗?好好好,你总有那么多大道理,总有说不完的怀疑,那不如朕这个位置给你来做,你上来指点江山吧!” 看着父子二人眼瞅着吵起来,齐通身在其中,不得不站出来为薛骋解释。 “陛下,当时的情况实在是杂乱,十几个弓箭手守在屋顶,只为了取文咏性命,这若说只是临时起意并无提前安排,微臣死都不信。而且微臣的手下也死伤众多,三殿下为了保护百姓,这才丢了文咏的命,实在不是三殿下的错。” 看着齐通竟敢帮着薛骋说话,建阳帝伸手一指自己:“怎么,你的意思此事还是朕的错了?” 齐通不敢回答,可薛骋敢。 “父皇您错就错在,在青天白日街上行人众多的时候下旨,要求文咏即刻进宫,儿臣不敢耽搁,偏偏街上的人多,马车走不快,想快些离开刺客的所在地十分不易,他们选了街巷最窄的地方杀文咏,就是算准了百姓会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惊恐乱跑,会让儿臣和齐大人的手下们顾得了头顾不得尾。” 建阳帝一拍桌案:“你好大的胆子!这责任竟然敢直接推到朕的身上,看来朕是真小瞧了你啊。” “儿臣只是实话实说,并无推责任这一说,父皇现在应该做的,是追查刺客和查清此事的泄露。”薛骋言语铿锵道。 他竟然如此大胆,在朝臣面前完全不给建阳帝这个做皇帝的面子,建阳帝气的头疼,用力的虚点着薛骋:“三皇子办差不力,让重要犯人丧命,过后还就此事狡辩推责,来人呐,押下去仗打二十!” 薛骋抬起头来,满眼都是不解。 明明情况和建阳帝说明了,可建阳帝却毫不在意京城之中出现了这么一种势力,他们的源头他们的势力范围建阳帝全然不顾,却只要责打他,反而错过了调查的最好时机? 第108章 齐通失败 “父皇!现在调查已经晚了些许,若是再耽搁不查,那伙刺客将会彻底毁灭证据,到时候想再查可就无从查起了啊!”薛骋愤怒道。 “你现在说这些,无非就是想逃避仗责,但你别忘了,人是在你的手上被人杀了的,就算刺客再厉害,你的过失也难辞其咎!” 建阳帝那不容反驳的语气,让齐通心里憋气且万分不解。 明明主要的过错方并非是薛骋,他却执意要责打薛骋,这简直是没有缘由啊! 为了出气,建阳帝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招呼人将薛骋押了下去。 每一板子打在薛骋身上,薛骋都没有吭声,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反而觉得脑袋更加清醒了。 建阳帝这样一个把皇权看做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如何能忍受有暗中势力杀死了文咏?就算他不暴怒一番,也定然会彻查此事,确保自己所在的京城是安全的。 除非,建阳帝是为了压制他,不让他继续跟进宁寿长公主的案子,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震慑惩罚他,让他明白自己的无能和无力,从而不能再对宁寿长公主多发一言。 这个不在意亲人性命的人,却能为了宁寿长公主做到如此地步,也实在是薛骋没能想到的。 板子很快打完,齐通看着薛骋这个样子,便明白建阳帝这是铁了心要维护宁寿长公主了。 虽然文咏的事齐通还只当是和京中躲在暗处的势力有关,可梨花村的案子是薛骋调查出来并且全权跟进的,建阳帝如此重责于他,分明是不想让他继续插手了。 宁寿长公主犯了那么大的事,建阳帝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不忍责罚于她,这一次薛骋不过是丢了一个犯人的命,也不算是他自己的过错,却因此挨了板子,在建阳帝的心中,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齐通攥紧了拳头,为了自己的儿子,他无法再等着建阳帝能够将宁寿长公主如何了,不如他亲自下手,为了儿子报仇! 薛骋被送回了自己的府上,裴十柒听说连忙赶来看望,在门口听见丁钊带着怨气说道:“二十板子本不该这么重的,可陛下让人打的这么狠,非要修养好些时日才是,真是偏心!” 裴十柒进了门,拿着在梁国公那儿得到的药膏递给了丁钊:“这件事,是我们太过掉以轻心了,不过也并非完全是三皇子的责任,毕竟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设局,又有谁能够破解呢?” 趴在床榻上修养的薛骋本来还未裴十柒的到来觉得难为情,如今听见她这么说,不由问道:“你也猜到了?” “不是我猜到的。”裴十柒实话实说道:“我让金叶带人暗中盯着你们,她们跟踪那几个刺客,发现他们辗转了一间客栈,从窗子进去,再出来时换了一身衣裳,扮成普通人的样子从皇宫侧门消失了。” 丁钊眉头一皱:“皇宫侧门?莫非这帮人是从宫里出来的?” 裴十柒点了点头:“金叶在他们离开后,翻进窗子查看了他们换下的衣裳,趁着客栈的人没来得及处理时,用剪刀剪下了一块,可以让三皇子看看料子是否为宫里的东西。还有他们喝的茶水,也不是平常人会喝的,且那间客栈门脸不小,一般这样的地方不敢接纳这种人,可他们分明是知道的,还在那帮刺客离开后帮忙焚烧衣裳,我认为那间客栈也是宫里的产物,帮助打听城中的大小事。” 薛骋接过了裴十柒递来的料子,发现那衣裳料子上是有暗纹的,查看摩挲后薛骋确认道:“这的确是宫里的东西。” 确认了心中的猜想,薛骋悲哀的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失望和满腹的脏话被隐藏在心中,拳头不由自主的捏紧了许多。 “既然是宫里出来的人,那他们的身份就很好追查了,是那个皇帝做的事,他这么做目的也很明显,就是为了打压于你,让你无法再插手他对长公主的安排。”裴十柒坐了下来说:“那个客栈金叶已经告诉我了,你想要我现在怎么做?”仟仟尛哾 “他已经打定主意维护,我们想做什么都没用了。”薛骋慢慢的睁开眼睛:“不过我猜,我能忍住,齐通却忍不住。” 毕竟在齐通眼中,宁寿长公主就是杀死他儿子齐胤海的仇人,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齐通眼见在建阳帝这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定然会再寻出路,总归是不会让宁寿长公主一直活在这世上。 “可齐通的能力,想要杀死一位府兵上百的长公主,实在是不容易。如今宁寿长公主禁足在公主府不能露面,他想杀人只能潜进府中,如何能做到?” “我们或许可以帮他一把,现在皇帝对我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他不肯让我多管,如果我执意要管,他有的是办法惩治我,甚至将我赶出京城。” 随便给他封个王位,再将他赶去封地待个十年二十年,对于建阳帝来说简直再简单不过。 裴十柒点了点头:“齐通此人从前帮助宁寿长公主做了许多恶事,我们就帮他一把,让他们二人狗咬狗吧。” 等了差不多三天,在所有人都以为齐通不会再有所动作时,裴十柒忽然查到齐通变卖了京中大部分家产,还让他的妻妾用回娘家省亲为由离开了京城。 将自己的家人安排妥当,齐通再没了后顾之忧,裴十柒也明白,她要开始做事了。 夜深人静,冬季的夜晚寒意刺骨,齐通裹着一身黑斗篷,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长公主府的侧墙。 看来他是打算翻墙而入,知道自己这张面孔在京城也算是人尽皆知,想要光明正大的混入其中是不比翻墙容易的。 裴十柒跟在后头,看着齐通费力了许久也没能成功进去,裴十柒无奈只好先行翻墙而入,从侧门打晕了看守,将侧门打开。 开门的声响让精神状态极度紧张的齐通看了过来,瞧着门开了一条缝,齐通小心翼翼的靠近,见门里空无一人,他攥紧了手里的刀,悬着一颗心走了进去。 他也是来过长公主府的,但对这个方位并不算很熟悉,借助着黑斗篷的掩护,他隐于黑夜,走在长廊废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了宁寿长公主所住的地方。 这会儿的宁寿长公主还不消停,刚刚与一个年仅十七的少年亲热完,枯燥乏味的躺在床榻上,捧着一杯茶百无聊赖的泡着脚。 那少年跪在她的面前为她洗脚,细心的擦净了她脚上的水,宁寿长公主却忽然变了脸,一脚将他踢开。 “知道我脚心发痒,你找死是吗?” 少年顿时怕的厉害,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请长公主恕罪!” “若不是皇帝禁了我的足,无法出去寻乐子,我连多看你一眼都懒得看。”宁寿长公主将喝光了茶的茶杯砸在少年的身上:“滚出去吧!” 少年出去后,屋内又安静下来,正当齐通觉得可以行动时,伺候宁寿长公主的婢女开始出出进进,为她更换衣物拿点心吃食,一直忙碌了许久。 裴十柒躲在树后,都不免替齐通开始着急。 终于到了宁寿长公主就寝的时辰,齐通见里头灭了灯,又等了半晌才掏出刀子准备进去。 然而一个从未杀过人的文臣,干这样的事不免紧张,长长的斗篷牵动了一旁的花盆,让放置在廊下的花盆在台阶上摔了个粉碎。 刚刚入眠的宁寿长公主猛地睁开眼睛,经过了上一次被刺杀,她已经有了应激反应,几乎是瞬间就爬起身来躲在了屏风后。 裴十柒叹了口气,心道这齐通真是个没用的,齐通本人也被吓到了,听见婢女们的疑问,他只能加快速度解决宁寿长公主。 然而进了门后他抹黑来到宁寿长公主的床榻前,一刀下去却只刺中了被褥,还当自己已经成功的杀了人,回过头时却为时已晚,婢女们守在门前瞧见了一身黑衣的他,吓得失声尖叫。 裴十柒本也不是为了保护齐通而来,齐通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仇人,若无齐通造出的种种假证,她的父亲又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宁寿长公主被齐通所杀,齐通又被朝廷所杀,这就是他们这段恩怨最好的结果。 婢女的尖叫惊动了守院的侍卫,经过了宁寿长公主遇刺一事后,这帮人恨不能睡觉都睁开一只眼睛,生怕宁寿长公主再出什么事会害他们人头落地。 因此听见尖叫声后,侍卫们破门而入,直冲寝殿。 本想进去查看宁寿长公主死活的裴十柒被迫停下了脚步,依旧躲在树后,齐通以为自己杀了仇人,原想着迅速逃跑,可侍卫们动作之快完全没给他逃跑的时间,几乎是倾巢而出将人堵在了寝殿之中。 第二天,齐通刺杀宁寿长公主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令裴十柒感到惊愕的事,是宁寿长公主竟然没死! 原本已经在心里认了死局的齐通,想着临死前杀了仇人也是好的,却不承想自己那一刀刺下去,下面却根本没人! 跪在建阳帝的御书房,齐通痛哭不止。 他哭的不是自己死到临头,而是哭自己绕了这么大一圈,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和整个齐家的官声荣辱,却连杀个人都没能做到。 他哭自己的愚蠢,也哭宁寿长公主心机如此深,建阳帝还以为他是在后悔,便生气道:“你究竟为何要这样选择?莫不是和梨花村的事有关?” “不是!”齐通回答:“是因为那个贱妇,是那个贱妇杀了臣的儿子,杀子之仇微臣如何能忍耐?陛下啊,微臣等了您多时,她害了那么多人,别说是受刑,就算是被五马分尸都是轻的了,您却迟迟不下旨惩治,若是您按照律法处置了她,让这个贱妇不再祸害人,微臣何至于走上这条路!” “你死到临头,却还往朕的头上泼脏水,难道是老三教你这么说的吗!” 果然是建阳帝,走到这一步,还想着此事的背后是否有人引导。 齐通冷笑了两声:“和三殿下无关,他一心为了百姓,凭他的功夫完全可以无声无息的取了那贱妇的命为百姓们报仇,可他没那么做,又怎会指使微臣那么做?” 这话倒是实话,建阳帝沉着脸又说:“上一次皇姐遇刺,不会也是你干的吧?” “上次的事和微臣无关,微臣走到这一步,也不抱有活着的希望了,没必要隐瞒什么事不承认。上一次那个贱妇遇刺,想来是手段毒辣的她不知又杀了谁的骨肉,因此受到报复吧!不过说起来她也是命大,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当真不假!” 此刻的齐通犹如疯了一般,肆意的说着自己的心里话,听的建阳帝气愤又心惊,数次拍着桌案想要齐通闭嘴。 可齐通偏不,他依旧说道:“陛下如此纵容她,只会酿成大错,她的存在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陛下难道还要装作从而不闻,以为您这位好姐姐真是什么好人吗。” “你给朕住口!”建阳帝走下来一脚将齐通踹倒:“你这个样子,看来朕也审不出来什么了,既然你无所申辩,那来人呐,直接将他关起来,等一切人证无证有所定论以后,拉他出去斩首示众!” “宁寿长公主杀了我的儿子,还残杀了那么多百姓,陛下对她连句责骂都不曾有,却对我如此赶尽杀绝,是臣看错了你,早知道就不该帮助那个贱人害苏冶,让苏冶将你推翻才是!” 这番话让建阳帝瞪大了眼睛,立时喊道:“你说什么?” 前来押解齐通的人被建阳帝一个眼神瞪了出去,齐通直视着建阳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他:“那些出自于刑部直指苏冶起兵造反的证据,都是我伪造的!而之所以我要伪造那些东西,也都是宁寿长公主,也就是陛下的姐姐指使的!” “不可能!苏冶的罪行板上钉钉,绝无反转,证据怎会是伪造的!” 第109章 帖子 建阳帝无法相信齐通说的话,在他的眼里,苏冶就是谋逆,苏冶的儿子就是带着自己的几万将士走上死路,他本人为了当敌国的驸马,心甘情愿的付出了自己部下的性命,这些都是不可辩驳的! 齐通对建阳帝这个帝王如今只剩下反感,他也无所谓自己是死是活,说的话专往建阳帝心里扎。 “就是陛下你的好姐姐啊!就是她害了苏冶,原因是什么你很清楚!这些年长公主找了一个又一个男宠,那些男子们或眼睛或眉梢都和苏冶相像,偏偏苏冶无意于她娶了别人,她心里恨心里怨,所以只想让苏冶死,这些你都是明白的!” “你休要胡说八道!”建阳帝气的手抖:“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荤话,没有一点证据,休要在此污蔑他人!” 齐通咬牙道:“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为何长公主非要嫁给李政,又为何婚后没几年李政就忽然死了?一个文弱书生,常年住在外头,连长公主府都不愿踏足,他不可能对长公主动手,外人说你是明理聪明的帝王,实则不然,你一直在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建阳帝气的左右看着,夺过一把刀抵在了齐通的脖子上。 或许被刀子抹了脖子是个很痛快的死法,齐通看他这样反而轻松了许多,继续说道:“她当年为何要全力扶持陛下上位?难道不是你和她一母同胞,和她有天然亲近的血缘关系吗!你不可能为了一些不在意的小事去责罚于她,就像这次的梨花村一样,但她对你的利用都是真的,她扶持其他人,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肆意妄为的资本,你被人利用了还不知,当真是可怜!” “原先朕以为你死了儿子也是个可怜人,现在朕却觉得你活该!”建阳帝恶狠狠的骂道:“你这个疯子!” 看着建阳帝咬牙切齿的骂着自己,齐通笑了:“谁是疯子?那个贱妇才是疯子!一个女子养了那么多的男宠,自己得不到苏冶的感情就要算计让他们全家没命,为了自己能够长生不老害死了那么多百姓,她早就疯了!陛下不愿让别人说出她疯魔的事实,就想拿把剪刀将会说话的舌头一点点的剪下来,简直是可笑!” “是老三教你的这些,对不对!” 齐通回答:“并不是,是我心里恨毒了长公主,我只想让她死。” “不可能,这些事一定都是老三教你的,是他一心想让朕重责皇姐,一定是他!”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三皇子为了让那贱妇死,所以让我在陛下跟前说了这些话?”齐通忍着恶心说:“为了让自己心里对那贱妇的怀疑再少些,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怀疑,都能利用,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话彻底将建阳帝激怒,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攥紧了刀,一刀抹了齐通的脖子。 身为帝王,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看着齐通脖颈处的鲜血喷溅出来,溅在他的龙袍上,建阳帝扔开了手里的刀,靠在柱子上喘着粗气说:“来人呐,把这尸身拖下去处理了。” 齐通死了,可宁寿长公主依旧好好的活着。 得知这个消息,薛骋愤怒的锤了一把床榻。 好好的一步棋,就这样下毁了,偏偏他自己挨了板子受了伤行动不方便,短时间内无法劝说建阳帝惩治宁寿长公主。 等时间拖的久了,那股本就不被建阳帝在意的愤怒也会彻底消失,宁寿长公主还是她至高无上的长公主,朝野上下无人敢得罪。 在他养伤的这段时间,宁寿长公主知道和薛骋站在统一战线的齐通已经被建阳帝解决了,心里舒畅了不少。原想着请薛骋来府中坐一坐,像他狠狠炫耀一番,只可惜他被打坏了身子,还要修养不少时日。 想到这儿,宁寿长公主眉梢一挑,将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伺候她的宫女将她的手信一封封的折好放在信封之中,不解的问:“长公主殿下,现在京城乱的厉害,您请这么多人来参加茶会,会不会有些危险啊?” “青天白日的,谁敢对我下手?”宁寿长公主不以为意道:“老三那个臭小子一心想让我死,我自然也不能让他好过。那个裴家的丫头不是他的心头肉吗,既然动不得他,我就把刀子往他的心里扎。” “可万一裴姑娘不来赴宴呢?” 宁寿长公主转过头来,百无聊赖的观赏着自己刚刚染的指甲:“她不会不来,上一次她用金孔雀衔珠钗讨了我的欢心给那捡来的孩子取了名字,若是她敢不来,就别怪我收回那个名字,那也是个有善心的姑娘,既然能那样重视那个孩子,想必也不愿意被人说成是她未婚先孕生下的。” 帖子很快下到了梁国公府,裴昭肆在接到帖子的一瞬间,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这个宁寿长公主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裴昭行是个没心思的,他直言快语从来不藏着掖着,直说道:“别去,她那心里不一定憋着什么坏呢!” “通过这次梨花村的事,可见陛下对她的恼怒已经没了,否则她也没胆量在禁足期间举办大型宴会,若是我不去,她一定会想办法逼着我前去,到时候我反倒被动。” “三妹说的的确不错,可明知这次过去是个陷阱,我们也该有所准备才是。”裴昭肆说道。 裴十柒仔细打量着帖子:“这次去的都是京城未婚未嫁的高门贵女,贵女们带着婢女是很正常的事,我会有所准备的,请两位哥哥放心。” 当天夜里,一封信被送到银杏巷,金叶选了两个不常露面年纪也适中的姑娘,一个叫银绣,一个叫金盏,身上藏了暗器跟着裴十柒一同前去。 但裴十柒你现在担心的并不是宁寿长公主会在宴会上夺她的命,而是让她下不来台,或者对她的家里出手。 想让她丢脸的手段简直太多了,能让整个梁国公府因她蒙羞的手段也多的很,裴十柒实在不能够料全。 正当她夜里难以安枕时,流萤忽然进来了,同裴十柒说:“方才三殿下让丁钊来过了,说明日丁钊会在公主府外围接应,有什么事您就想办法往外面逃,丁钊备好了马车。” “能有什么大事,宁寿长公主就算再胆大毒辣,也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我吧?” 怎么说她也是一品大员的女儿,宁寿长公主没那么大的胆子,她只能在阴险的地方放暗箭。 一切准备妥当后,第二天裴十柒起了个大早,选了一身朱红色绣并蒂莲菱锦长裙,首饰选了小巧玲珑的赤金发冠,不繁不简,恰到好处,耳朵上坠着一对长长的红玛瑙,倒是与她这身朱红色的衣裙相映成趣,左右手腕上戴了一对和田玉的对镯,整体看起来大方贵气,生人勿进。 马车中,银绣和金盏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一行三人很快到了宁寿长公主府。 哪怕天气寒冷,她这里也依旧热闹,府门前停放着许多辆马车,裴十柒草草看了一眼,瞧见了长春侯府的马车也在,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 交了帖子进到院内,裴十柒还看见了一张面孔。 那是瑜贵妃的同胞妹妹范遥。 范遥和裴十柒从前也是认识的,确切的来说应该是苏绽青,只是范遥这人自由惯了,和范家的哥哥常年出去游山玩水玩的不亦乐乎,所以不常在京城露面。 以前苏绽青在宫里见过范遥两次,也在贵妇阻止的赏花宴上见过,两人性情相投,十分聊得来,虽然接触不多但都对彼此很有好感。 瑜贵妃下头有两个妹妹,另一个名叫范姝,嫁给了乔慕生,因此没出现在这个宴会上。 许久不见范遥,今日的她穿着一身长裙,长裙上绣着的花瓣层层叠叠,外头罩了一件蜜合色的斗篷,青丝似泼墨一般随意,头上带着一支十分显眼的簪子,头簪的簪杆部分是青玉的,看起来非常光滑,在簪杆的顶头点缀了一颗圆润的珍珠,这颗珍珠非常洁白,质地饱满一看就不是俗物。 很快,裴十柒见到了朱玥,二人许久不见,朱玥拉着裴十柒的手嘘寒问暖,听闻她生病心里急的不行,连连问她有没有养好。 “朱姐姐放心,我都养好了,不然也不会出来。”裴十柒边和朱玥闲聊边打量着周围:“不过说起来,今日不年不节,也不是梅花争相开放的时候,长公主怎么想起这时邀请我们过来玩了?” 提起这件事,朱玥的面孔闪过一丝厌恶:“梨花村的事,你既然去了,想必是比我要了解的。说白了,她作为恶人能够全身而退,只是禁足了一段时日,当然要出面震慑旁人,表达自己还是受陛下重视的长公主而已。” 裴十柒略略低头:“梨花村的事,我与三殿下已经尽可能为百姓们争取了,可陛下却迟迟不处罚,我们也没了办法。” 朱玥叹了口气:“皇权至上,你们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外头对于这件事的议论从未停过,已经有很多百姓对此不满了,想来长公主日后也不会过的十分顺遂。”.qqxsΠéw 说话间,宁寿长公主露面了。 她今日的穿着十分华贵,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金凤凰,周身都围绕着金色,金线在阳光的照耀下让众人都晃的不敢细看,头上一支鹊踏枝条红梅簪格外硕大,仔细看那红梅都是颗颗红宝堆砌出来的,价值不菲四个字像是挂在了头上。 看着这些年轻鲜嫩的面庞,宁寿长公主出神了半晌,不由想到自己也是像她们这么大的年纪,对苏冶一见钟情。 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见到苏冶的场景还依旧能回想起来。 那时的苏冶下了马,身量高大的他穿着一身银色铠甲,剑配在身侧,单膝跪地和先皇说话,后头的将士拖着一只野猪,是苏冶亲手所打。 阳光照耀在铠甲之上,却远不及他的面孔耀眼,宁寿长公主在那一刻呼吸凝滞了好久。 回过神来,宁寿长公主已经说明了今日请大家过来的来意,就是因为京中枯燥,请众人一块儿过来讨个乐子。 她说出了几个游戏,还说自己准备了一些彩头,说完便有婢女把装有彩头的匣子捧了出来,将匣子打开在众位面前走了一圈。 裴十柒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瞧见里头是几样首饰。 宁寿长公主肯放在里头当彩头的首饰,一定不会差,因为她这里的东西比许多宫里的娘娘还要好的多。 云形红珊瑚步摇、梨花白玉制成的簪子、温润雅致的羊脂白玉镯子、还有什么堆在下头裴十柒没看清。 但就这么几样,已经能看出宁寿长公主的大方了。 一向愿意拍马屁的邹萧萧赞叹道:“长公主殿下真是疼爱我们这些小辈,方才臣女瞧了一眼,那红珊瑚可是上等货色,那羊脂白玉的镯子更是价值不菲呢!” 李漾春轻笑一声:“算你识货,这可是我母亲压箱底的好东西,今日你们谁能有这个福分拔得头筹,这些东西就都是她的。” 裴十柒留意着宁寿长公主的神色,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此事既然是针对她而来,那想必不会让她轻松过关,可不过关又能如何?宁寿长公主究竟算计在了哪一步? 裴十柒想不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时宁寿长公主已经命人拿出了靶子,说道:“你们这些女儿家有的父兄是文臣,有的父兄是武将,想来对这东西多少都会有些了解,朝廷往年组织春猎秋猎时,也有女眷大放异彩的时候,常日无聊不如咱们比射箭,权当是活动筋骨了。” 听见这话,裴十柒眉头轻皱,明白这果然是针对她的。 她的父兄都是武将,她本人也曾在秋猎中显露过身手,只是宁寿长公主明知道其他姑娘的水平差了她一大截儿,为何还要让她参与这种游戏? 第110章 射箭 “这次比箭可以分为三局,一局比的是各位姑娘们射中靶心的次数,第二句是考验姑娘们临危不惧,第三局是移动的箭靶,不知姑娘们可有准备好?”宁寿长公主嘴上噙着笑,目光从这些花容月貌的脸上扫过。 最终,她的目光停在了裴十柒的方向,不过也只是短短的一瞬,没多久便移开了。 众人都纷纷说好,裴十柒虽然沉默,却架不住其他人不明白宁寿长公主的心思。 一排箭靶被下人扛了上来,裴十柒看向箭靶,只是平时练箭所用的普通箭靶,没什么不同的。 在她充满疑惑之时,忽然听见宁寿长公主身边的婢女惊呼一声,好像被什么吓到了,差一点摔倒在地。 宁寿长公主转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维持了那么久的笑意在那个瞬间有了裂痕,婢女顿时捂住了嘴,连连道:“是婢子不小心崴了脚,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裴十柒看的真切,那婢女所站的位置是个平地,在宁寿长公主所说话的时候,其余婢女都是站在身侧,谁敢乱动丢宁寿长公主的脸?所以这婢女平地崴脚的事,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裴十柒。 “既然崴了脚,那就下去休息吧,芳汀,送她下去。”宁寿长公主吩咐道。 两个婢女一前一后的下去,裴十柒的眼神久久追随,最后因为看不到人影而回过了神来,眼神落在了方才那婢女身旁的匣子。 匣子里头装着这一次的彩头,是许多价值不菲的首饰。 第一局很快开始,裴十柒一时摸不准自己是该赢还是该输,便想着自己先赢一局,看看宁寿长公主是什么神情,再考虑接下来的两把自己该不该赢。 三局游戏,局数赢的多的算是最后赢家。 五个箭靶立在姑娘们面前,这些往日里被娇养着长大的姑娘们皆跃跃欲试,大家都是常跟随父兄参加春猎秋猎的,就算箭法不精,但好歹也都练过,否则那就是出门丢脸的,因此哪怕是文人之女,也拿得起弓,拉得动弦。 裴十柒没敢先上场,她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箭靶上时,自己后退了几步,消失在了人群中。 刚刚崴了脚的婢女还没走远,正靠在一个假山旁喘着粗气,对一旁的婢女芳汀说道:“好姐姐,你知道我可最怕那个了,长公主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也不关你的事,你今日露了马脚,长公主殿下不会轻饶了你,劝你最好不要再提,以免小命不保啊。”这个叫芳汀的人劝道。 婢女用手帕捂着胸口,显然是还没从方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她究竟看见了什么令她害怕的东西,才会当着众人的面儿尖叫? 对于此事耿耿于怀的婢女点了点头,但她还是发问道:“如今是冬季,天气那么寒凉,这东西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 “都说了别再问了,长公主殿下既然想要,那她就有的是法子去弄来,况且长公主养花草的温室里什么没有?” 冬季天冷没有,偏温室里却有,还能让人如此害怕的东西。 裴十柒想了想,似乎有了方向。 回到人多的地方,朱玥四下寻着,终于找到了裴十柒。 “朱姐姐,可射中靶心了?”裴十柒问。 朱玥摇了摇头:“还是差了一截儿,五箭只射中了一箭。” 裴十柒安慰道:“这没什么的,接下来还有两把,朱姐姐多多努力就是。” 看着这么多人,言鸿泽的妹妹言若敏悄悄来到了李漾春的身边,终于找到机会和李漾春搭话。 她和李漾春认识多年,只是二人身份有别,每每在李漾春的身边都仿佛一个听人使唤的婢女。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来寻李漾春,否则她不知还有什么人愿意帮她。 “李姐姐,说句不好听的,哪个男人愿意守着一个毁了容的妻子过日子?咱们齐家还等着开枝散叶呢,可马国舅家里逼迫的紧,偏不让我哥哥纳妾,这时候久了我们言家岂不是要绝户了。” 李漾春眨了眨眼睛,故意说道:“不是还有马嫂嫂吗,哪里就到绝户那么可怕了?” 言若敏知道李漾春是故意的,藏于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用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可嫂嫂她毁了容貌,性情也不似往日那般温和,哥哥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这种情况下哪里能生出孩子来?我哥哥是我们言家唯一的男丁,他若是无后,我父亲和母亲可就再没指望了。” “但你嫂子毁容,那不正是你哥造成的?你哥正应该对人家负责啊。” 见李漾春话里的意思,言若敏又气又闷,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那怎么能一样,害嫂嫂毁容的是那个毒妇,现在那个毒妇已经死了,恶人受到了惩罚,就不要再惩罚我哥哥了。” 李漾春眉头一挑,想看看言若敏受言家之托到这里来求情,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言若敏也知道李漾春的意思,犹豫了一番后,她最终掀起裙摆跪在了冰凉的石砖上。 “求求郡主帮忙让长公主殿下求求情,马国舅一定听长公主的话,臣女与郡主自小玩到大,自问没什么烦心事需要求到郡主的头上,但这一次却是不求不行。马家人不准我哥哥纳妾,可不纳妾哪里来的孩子?臣女在此求求郡主了!” 李漾春的眉头缓开,打量着言若敏跪在自己的面前,她知道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转达给母亲,做不做是母亲的事。 可她不想平白无故就给传这么一句。 于是她伸长了下巴,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箭靶子:“如果你能赢下这几局游戏拿到彩头,今日的事,我便帮你做这个传话的人。” 言若敏看向那些箭靶,表情有些不好看,回过头说:“郡主您知道我不擅长这些啊。” “那你擅长什么?你擅长琴棋书画,难不成还要让我母亲备人在此给你磨墨添香不成?”李漾春一瞪眼睛,言若敏便害怕起来:“是你有求于我,并非我有求于你,你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又有什么干系?只要你赢了这几局游戏,你的事我必然要管。” “郡主可当真?”言若敏还有些不敢相信。 李漾春笑了笑:“你我相识多年,我哪里对你说过假话?” 她是真想看人出丑。 因为宁寿长公主被禁足,她也跟着一块被禁足了许久,这会儿正是心里头发闷的时候,言若敏的出现简直就是给她找笑话用的。 现在的言家已经不同于半年前的风光了,随着言鸿泽一次次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建阳帝对他算是失了耐心,哪怕他曾经举报自己的岳丈成了检举有功的功臣,如今那点子功绩也都成了过眼云烟,对苏冶二字打怵的人又怎敢轻易提起他的丰功伟绩? 言若敏瞧着那些箭靶子,最终咬了咬牙:“好,我尽力而为。” 二人在凉亭中的身影被裴十柒的眼睛捕捉到了,她也看见了言若敏下跪,只是不知二人在说些什么。 紧接着,言若敏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来到了她身边,拿起箭弓好似一定要赢一般。 裴十柒拉弓搭箭,不再分心,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箭靶的靶心之上,勾着箭弦的手松开,箭矢破风直接钉在了靶心之上。 这是这么多人试过后,第一个射中靶心的人。 与裴十柒同场的言若敏压力极大,然而还不等她擦擦额头的冷汗,旁边又传来一声欢呼。 是瑜贵妃的妹妹范遥也射中了靶心。 场面因为裴十柒和范遥热了起来,夹在二人中间的言若敏满头是汗,直到现在第一支箭还未离弦。 不远处的李漾春环着胳膊看戏,瞧着言若敏那滑稽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范遥遇到裴十柒,心情也好了许多,目光越过言若敏,同裴十柒说:“怎么样,来比比?” “可以。”裴十柒笑着回应。 二人同时又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箭,范遥十分有信心,放出了手里的箭,再次射中靶心。 裴十柒也不甘示弱,她手指一松,箭矢直奔靶心而去,身旁的人发出一阵欢呼。 言若敏不知为何身边的人如此激动,侧头一看,裴十柒的第二支箭竟然钉在了第一支箭上,那第一支箭就如在靶子上开花了一般,长长的箭身被射破,剑尖却还扎在靶心上,这样的准头简直让人觉得惊恐。 看见裴十柒竟然如此厉害,范遥忍不住赞叹道:“看来是我要输了,你真不愧是梁国公的女儿!” 裴十柒淡淡一笑:“你也不差。” 被二人夹在中间的言若敏好半晌才射出了第一支箭,只是没中靶心,她终于得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是第二支箭也没有命中靶心。 言若敏有些着急了,只是越着急她越射不中,甚至最后一支箭脱了靶,引来了许多的嘲笑声。 这一句,裴十柒当之无愧拿下了胜局,范遥虽也优秀至极,只是不及裴十柒。 拿下胜局后,裴十柒赶忙回头去看宁寿长公主的神色,果然从对方的脸上寻到了一丝轻松,这让裴十柒更加确定,这场游戏的彩头定有古怪。 既如此,她就不能继续赢了。 可终有一人要赢,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在场这么多姑娘,有和她认识的,有和她不熟的,但总归都是寻常女子,没必要因她的事而搭上性命一类,尤其是范遥,此人并不比她差什么,这次拿下胜局的人不是裴十柒也就是范遥了。 不能让自己赢,也不能让范遥或是朱玥赢。 世家贵女们射箭命中靶心的可能不大,整局下来也寥寥无几,大家把眼神都放在了裴十柒和范遥二人身上。 而裴十柒,则把目光放在了身旁的言若敏身上。qqxδnew 若说能成功夺得彩头的人,她思来想去,或许身旁的言若敏就是最好的选择。 当年她那位好哥哥害苦了苏家人,言若敏与她一起长大,裴十柒自认二人关系不错,可言若敏的性子她如今也算是摸清了,这种人该利用就是要利用,该推出去挡刀子就是要挡刀子。 第一局输的实在是难看,言若敏有些丢了面子,不敢看李漾春所在的方向。 李漾春看着言若敏的侧脸,冷笑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给机会了也不中用!” 宁寿长公主听女儿这样说,不解道:“怎么,你想让言若敏得彩头?” “她没那个能耐,母亲放心,女儿只是想难为难为她。” “难为她也就罢了。”宁寿长公主的那双眼睛如同穿梭在黑暗潮湿洞穴中的毒蛇,盯着自己的女儿:“可千万不要害了我的好事。” 李漾春不知道宁寿长公主究竟要做什么,但既然是她想做的事,想来是要害人的,李漾春不便多问,只好闭嘴。 第二局很快就开始,宁寿长公主差人示范,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接着面露难色。 一个婢女头上顶着个拳头大小的苹果,另一个下人拉弓搭箭,一箭射中了苹果,顶着苹果的人不慌,射箭的人也很稳。 这些姑娘们需要两两一组,可在射箭前选择弃权,也可以选择自己不上场,但不上场或者齐全的人,成绩便作废,这一局也就是输了。 怪不得是考验,箭法好的人也就罢了,碰见那箭法不好的,描边过去已经算是幸运,万一伤及人命就不好了。 过了半晌,退出的姑娘们已经超出大半,裴十柒依旧站在原地,向左右瞧了瞧,发现言若敏白着一张脸依旧停在原地,看得出来她正在给自己心里暗暗打气。 范遥自然也在,朱玥担心裴十柒不成,主动与裴十柒说道:“若是没有可用的人,我可以帮你顶苹果,我不怕的。” 对于朱玥的慷慨,裴十柒十分感动,但她却拒绝了。 “顶苹果的人,和一会儿要射箭的人相同,我射中你的苹果,你也要用箭射我的苹果,我却不敢给你顶苹果。”裴十柒笑着说。 第111章 靶心 朱玥一听这话,当即就瞪眼道:“你不信我?” 裴十柒笑了:“方才你只一箭射中靶心,还有一箭再稍微偏一点点就脱靶了,我哪里敢顶你的苹果。” “那你打算顶谁的苹果?”朱玥问。 裴十柒的眼神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言若敏的身上。 “她?”朱玥以为裴十柒是开玩笑的,拉着裴十柒的胳膊说:“你可别闹了,她那箭法还不如我,我在老家时好歹也是学过箭法的,她一个文臣世家,对于箭法这块一定不如我,你可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朱姐姐放心,我可不傻。若是我顶了你的苹果,眼见箭歪了我还能躲开,但那样你我就都输了,可我若是顶了她的苹果,我躲开也无非我与她一起输,你还不信我吗。” “我只怕你不如箭快,到时候躲不开再伤了你。”朱玥担心道。 “放心吧,长公主既然能让我们玩这个,就不敢让我们真的受伤,这第二局的箭尖我也打量过,箭头被磨平,不会真的伤到人,况且我们还穿着防护的东西,是很安全的。”裴十柒宽慰道。 这么一说朱玥放心了许多,毕竟裴十柒说的是实话,真有人在这场游戏中被箭射伤,那宁寿长公主的责任可不小,她不会轻易拿这个做赌。 毕竟现在的她还深陷舆论中心,建阳帝默许她办宴,却不会默许她再次惹是生非,到时候朝臣闹起来她可再没说辞脱身了。 言若敏不知该选谁结为一队,她不信任任何人的箭法,更不信任自己的箭法,无论是她受伤还是她伤了别人都不妥。 因此这会儿的言若敏像被架在炉子上烤着,进退两难分外难受。 裴十柒停在了言若敏面前,问道:“我方才射箭的样子你也瞧见了,怎么,愿意和我一组吗?” 言若敏看向裴十柒的眼神有些胆怯。 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她压根没夺下彩头的能力,可李漾春答应替她办事,她也只能比这一遭,当然与厉害一些的人组队胜数明显。 所以她很自然的答应了裴十柒的提议,还不忘威胁道:“如果你不小心伤了我,我父亲和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裴十柒冷笑道:“我可以射穿你的苹果,但你能做到这一点吗?” 言若敏迟疑了,但她怕这个与她组队的裴十柒改变了心意,立马梗着脖子道:“当然可以!” “方才你可是有箭脱靶了,剩下没脱靶的成绩也都不高。”裴十柒阴阳怪气道。仟仟尛哾 言若敏捏紧了手帕:“那是我故意的。” “好一个故意。”裴十柒将言若敏上下扫了一眼:“那我们稍后见真章吧。” 随着一声锣声,言若敏站在靶子前,颤颤巍巍的在头顶放了个苹果,手和身子在不停的抖,恨不能甩开苹果逃离。 可这个节骨眼上,她哪里能逃? 偏她是个不愿意相信裴十柒的人,看着裴十柒拉弓搭箭,直冲自己,言若敏腿都软了,小腿忍不住抖,浑身都有些站不稳。 裴十柒侧头道:“站稳些,我还要拿彩头呢。” 言若敏咽了口口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可面对着裴十柒的眼神,她却格外的惊慌害怕。 不知为何,裴十柒的那双眼睛,很像她从前认识的人。 那姑娘与她一同长大,和她的哥哥是青梅竹马,后来几人都大了也到了订婚的年纪,她就成了她未过门的嫂子。 后来苏绽青是怎么死的,她不敢去了解,但很多次午夜梦回,她都梦见苏绽青浑身是血的来找她,质问她言鸿泽为何要害自己。 如今在裴十柒的身上,言若敏又有了这种感觉,那眼神中仿佛藏着压抑的恨意,让言若敏不由自主的更加紧张。 裴十柒知道言若敏会因为害怕躲开,这想都不用想,因为言家人都是如此的胆小。 哪怕她方才已经亮过一手,言若敏也是不能完全信任她的。 用仇视的目光看着言若敏,对方自然也感受的到,此刻怕是已经联想到不该联想的人身上了,还当她是要借机寻仇。 果然,随着裴十柒的箭射出去,言若敏一声惊呼,捂着耳朵蹲了下来,头上的苹果滚落在地,吓的她放声大哭。 李漾春忍不住道:“呸,窝囊废。” 只有一次的机会就被言若敏这么毁了,却正中裴十柒下怀。 她收了弓走过去,居高临下的同言若敏说:“到你了。” 言若敏红着眼抬起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我不敢,我害怕。” “你若是害怕,就趁早告诉长公主,下场去吧。” “那怎么可以?”言若敏吞了口口水:“若是我不慎伤了你可怎么办?” “这游戏是长公主提议的,本就没仔细考虑过这层,自然是长公主负责,我父兄都是明理之人,不会难为你的。”裴十柒捡起地上的苹果顶在了自己的头上:“别啰嗦了,起身吧。” 言若敏狼狈的站起身来,由婢女扶着走向了裴十柒的对面。 不远处一直在看热闹的宁寿长公主一直盯着这边的情况,看见裴十柒泰然自若的站在那儿,宁寿长公主忍不住说:“你看,她竟有我年轻的感觉,无畏也洒脱。” 这般为自己贴金的话,却是在实实在在夸奖裴十柒,只可惜裴十柒听不到。 言若敏红着脸抖着手举起弓来,朱玥这一颗心的悬了起来,眼见言若敏的手抖如筛糠,她忍不住说道:“手别抖,冷静些。” 可言若敏压根听不见,她的耳朵现在嗡嗡作响,难受的很。 瞄那个苹果瞄了许久,最终言若敏一狠心一闭眼,箭矢脱手向裴十柒射去。 眼见箭来,裴十柒认真的盯着,确认箭歪了。她不着痕迹的向右挪了半步,腿微微弓着,确保这支箭能够成功的射中苹果。 好在箭矢与苹果擦身而过,虽没射中正中,却也将苹果击落。 宁寿长公主见此情景,忍不住鼓起掌来,但她称赞的并非言若敏,而是赞叹道:“裴姑娘不愧是将门世家出来的姑娘,有临危不惧的魄力!” 裴十柒瞟了她一眼,心想这个一心想将自己除去的女人肯说如此赞叹的话,她反倒觉得反胃。 朱玥吓的眼圈都红了,连忙冲过来拉着裴十柒的手,将她打量的十分仔细:“有伤到哪没?” “我方才不是和你说过了,这箭尖是伤不到人的,你没看见它连个苹果都击不碎?” “可凡事都有意外啊。”朱玥吸了吸鼻子:“没事就好,不过这一句你可能输了。” “无所谓,什么稀罕首饰我家里没有?我本就是为了寻个乐子,又不是为了彩头。” 莫名赢了这局,言若敏自己都没想到,只记得箭射出的一瞬间她闭上了眼睛不敢看。这会儿听见有人庆祝,她才敢将眼睛睁开,看见被打落的苹果,她吃惊的张了张嘴巴。 方才因为她惊慌下丢了苹果惹了很多嘲笑,如今却没人嘲笑她了,这让她有些得意。 瞧见裴十柒走过来,言若敏有几分炫耀的说:“我说什么来着?” 裴十柒走到她身边,没有多理会她,开始想着下一把要如何让言若敏不被人注意的赢下来。 下一句是移动的箭靶,场上剩下的人已经不多,箭靶移动是速度并不算快,可却很考验能力,裴十柒知道仅靠言若敏自己是无法赢的, 宁寿长公主则坐在凉亭中说道:“下一把无论如何,也要让裴十柒赢。” 李漾春不知为何,问道:“这是为何?母亲对这个裴十柒不是不喜欢吗?” “就因为不喜欢,才要让她赢,谁让我这彩头是特意为了她准备的呢。”宁寿长公主扬起了下巴:“那个言家的丫头,可不准再赢了。” 李漾春得了她的意思,命人到控制箭靶的下人身边小声说了什么,大概意思就是到了言若敏这里要不当心出错,不准言若敏的箭碰到靶子,而到裴十柒射箭时要全力配合,配合她每一次都要正中靶心。 裴十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默默的蹲下捡了几个比小拇指甲小了两圈的石子藏于袖中。 言若敏排在她的后面,想让自己输她有的是办法,就比如箭要射出前从远处飞来的一只乌鸦,却吓得她浑身发抖,借口说自己最怕鸟所以箭也理所应当的射偏了。 第二箭她没能射中靶心,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色,朱玥还安慰她来着。 第三箭她射中了靶心,朱玥终于松了一口气。 每个人可射三箭,她只要中了一箭就行,这便不丢她梁国公府的脸了。 接下来的言若敏,她颤颤巍巍的拿起箭弓,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迟迟不肯出箭。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裴十柒将石子捏在手中,静等她射出箭来,等了半晌言若敏也不动,不由让她有些着急了。 “你行不行?”裴十柒故意激怒她:“不行就趁早下去,后头还有人呢!” 言若敏一咬牙:“你一个连鸟都怕的,有什么脸对我指手画脚?” 说罢,箭矢破风而出,裴十柒看准时机弹出自己手中的石子,本已经偏离靶子的箭身被石子往上抬了一下,只听一声闷响,众人再看过去时正是正中靶心。 这是连言若敏都没能想到的事。 宁寿长公主控制不住站起身来,瞧着面前发生的事,她愤怒的看向了女儿。 李漾春也没想到会这样,急忙解释:“母亲,我也不知会发生这种事,方才那裴十柒百发百中,怎么现在倒不成了?” “你休要在那儿推卸责任!” “女儿并非推卸责任,若是言若敏真有得到彩头的能力,那就是女儿不说,她自己也会夺得彩头啊。”李漾春有些委屈。 这个说法是实话,宁寿长公主被噎了一句,气道:“你还有理了!” 李漾春又说:“若是母亲在彩头里头动了什么手脚,不如趁现在赶紧换个匣子装,也省的伤了别人啊。” “糊涂东西,既然已经准备好,又哪里是我想取出就取出的?”宁寿长公主转头看向裴十柒所在的地方:“只怕这会儿它已经苏醒过来了。”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放着首饰的匣子被放置在一个火盆旁,被暖呼呼的火盆烤着。 言若敏开始自信起来,再次拉弓搭箭,瞄准靶心一箭射出,裴十柒故技重施,用石子将偏离的箭身打回去,这支箭虽然没能正中靶心,却也离靶心咫尺之遥。 这下言若敏有些得意忘形了,她没能想到很少碰弓箭的她在这个方面竟然还有过人的天赋,于是再次将弓拉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眼中满是对彩头的志在必得。 裴十柒也配合她,再次让她的箭射在了箭靶上,只可惜这支箭偏的太厉害,若不是裴十柒弹出石子,这箭便要脱靶了,所以三支箭中这支的成绩是最差的。 言若敏和裴十柒的成绩一比,裴十柒脱靶一支,这便输给了言若敏,最后经所有人确认,赢家是言若敏。 宁寿长公主气的狠狠拍了一把椅子扶手,起身就往回走,后头的婢女赶快跟上,将貂皮披肩给宁寿长公主罩上,李漾春这下也慌了,急忙说道:“母亲得想个法子啊,别伤了旁人。” “我能有什么法子!”宁寿长公主咬牙切齿道:“是她自己犯贱!” 话虽如此,但她并不想让自己设好的局就这么毁了,走下凉亭后质疑起来,说道:“裴姑娘在第一局中表现优异,我瞧着得彩头之人应当是裴姑娘才是。” 裴十柒笑着说道:“可臣女第二局并没有成绩。” “你第二局败给言姑娘,是因为言姑娘太过软弱胆小,你才失之交臂的,其实以你的准头,区区一个苹果根本不在话下,不然重新比一次吧,这回找个旁人和你搭伙。” 言若敏没想到还能这样,急切的看向了李漾春,可李漾春哪敢说话? “长公主殿下,规矩就是规矩,不能随意更改,您还是快些把彩头给言姑娘吧。” 第112章 蛇 瞧着裴十柒向着自己说话,言若敏也跟着说道:“臣女也以为,成绩既然已出,就不该随意作废,或者重新补录,难道那些寒门学子有发挥不好的时候,也能求陛下给他们补考的机会吗?” 看言若敏都敢和自己这样说话,宁寿长公主气的眉毛拧起,但很快她就想通了。 既然言若敏一心寻死,那就让她死!反正自己安排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就是言若敏真的如何了,也和她无关! 可裴十柒哪里能让她如意。 在彩头被拿来后,她打趣道:“我与这彩头失之交臂,心里实在是羡慕言姑娘呢,不如言姑娘在此将匣子打开,也让我们都开开眼,看看里头都有什么好东西。” “不可。”宁寿长公主一时有些慌了手脚,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既然是给言姑娘的东西,言姑娘还是回去自己看吧,毕竟此处都是女子,难保不会有人嫉妒于你。” 这话说的就是裴十柒。 言若敏也不算很在意匣子里都装了什么,她只为了言家而来,想让宁寿长公主出面劝说马家,同意哥哥言鸿泽纳妾,给言家延续香火。 裴十柒用胳膊肘碰了碰朱玥,朱玥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开口道:“方才我瞧着有一支钗子很合心意,没有得到彩头的能耐,正想着看一眼记下样式来回去好打一支呢,言姑娘可不准小气。” 言若敏闻言有些不知怎么做了,回头看向李漾春,眼神带着求助之意。 李漾春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说道:“若是喜欢什么就去打一支一样的,满京城戴着相同的首饰,也不知你是拿了她的,还是她偷了你的,实在有些不合适。” 范遥却在此时说道:“这可真是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有理,朱姑娘只说想打一支样式相仿的,又没说一模一样,长公主殿下的首饰,想必也不会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俗物,郡主又何必这么紧张呢?” 裴十柒没想到范遥会在这个时候帮腔,不解的看向朱玥。 朱玥扯着她袖子小声道:“这范姑娘的脾气可冲着呢,据说以前还同郡主打起来过。” 看来是她死后的那一年发生的事。 “为何打起来?”裴十柒问。 朱玥想了想,声音更低了一些:“好像是与两年前的苏家有关,这位范姑娘眼里不揉沙子,谁和她关系好她便维护,她看不上的人可进不来她的眼,当年那位苏姑娘虽然和她相处不多,却十分得她欣赏,郡主说苏姑娘的坏话,她自然忍不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一个是宠妃的妹妹,一个是长公主的女儿,身份都贵重的很,也不知建阳帝是如何处理的。 “这范姑娘可受罚了?” “那是自然,郡主的母亲是谁?那是当朝长公主,哪怕是贵妃也没那个面子维护,更何况这范姑娘牵扯的是罪臣之女,陛下自然要惩罚。”说到此处,朱玥叹了口气:“因她愿意到处游走,陛下可关了她半年的禁足呢,连她二姐的婚事都没能参与,后来解禁了她便出去又玩了许久,前不久刚回来。”qqxsnew 看来这范遥实在是个性情中人。 李漾春见范遥开口替朱玥说话,顿时脸色一变,想起之前与范遥的恩怨,下巴微微扬起说道:“这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范遥不紧不慢道:“长公主殿下下了帖子请我来,我也是竞争这匣子彩头的人,方才婢女拿着匣子匆匆从众人面前走过,我可什么也没看清,趁此机会我瞧清一些,才能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这对于郡主来说难道不好吗?有没有我说话的地方我也是被正儿八经请来的,郡主方才的话语和语气,倒是让我听出一些别的,难不成是长公主殿下太过操劳繁忙,疏忽了对儿女的管教,才能让郡主说出这等没规矩的话。” “你休在那里胡说八道!”李漾春眉毛竖着,一脸的愤怒:“我母亲的东西,愿意给谁看就给谁看,不愿意给谁看那就不给谁看,你啰嗦什么?” 范遥也不甘示弱:“哦?那长公主殿下究竟是不愿给我看呢,还是不愿给朱姑娘看?我也就罢了,从前和郡主有过冲突,长公主殿下不喜欢我也是应当的,哪怕我姐姐是得陛下宠爱的贵妃,在长公主面前我也不敢放肆。可朱姑娘父亲是前不久刚进京的长春侯,长春侯是救过先帝性命的人,难不成长公主是对长春侯有意见?” “你别在那血口喷人,我母亲何时对长春侯有过意见!” 李漾春越说越把自己憋进了死胡同,虽然她不怕什么范遥,也不怕正得盛宠的贵妃,但她却怕范遥方才的言辞传出去,外人还真当长公主府对长春侯府有什么意见。 这里人多口杂,保不齐就会有那么两个人愿意往外传,再添油加醋两句,岂不是给她母亲找了麻烦。 看着两人争执,朱玥说道:“好了,我们也不过是想看看彩头究竟是什么,方才的确没有看清,郡主这样遮遮掩掩,想必定是有些原因的,我们尊重理解,不看就是,大家都回了吧。” 这哀怨又有些瞧不起的语气,仿佛在说这宁寿长公主拿不起贵重的玩意当彩头,骗人充面子。 李漾春气的脸色很不好看,可她又实在不能真把匣子打开,毕竟那匣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她也不知道。 这时,宁寿长公主发话了:“想看什么东西,等言姑娘回去了挑选两支喜欢的戴在头上,还愁看不到吗?我们公主府的东西,自然是贵重的,本来让你们看看也无妨,可你们这些年轻人实在年轻气盛,让我实在有些反感,原想着大家因为京城里最近的乱事心情都不佳所以才邀你们出来玩闹一番,不承想竟然被你们如此怀疑。” 说罢,宁寿长公主转身往回走:“怪我,不该请贵妃之妹来,生了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也不知范大人又是如何教养儿女的!” 李漾春见母亲发话,她自己也有些得意,数落道:“瞧瞧,惹我母亲生气了吧?你别以为自己的姐姐是贵妃就能多得意,不过是靠年轻些又漂亮些,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又漂亮的女子,等哪日贵妃的宠爱被别人分了去,看你用哪只嘴说出张狂的话来。” 范遥眼睛一眯,盯着李漾春的脸,让李漾春不由有些害怕。 可上一次二人争执,建阳帝显而易见是帮着她这边的,想到这点后李漾春的腰板挺了挺:“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觉得我说的不对?瑜贵妃这些年来没个一儿半女的,陛下不过是觉得她年轻而已,等再过两年,脸上的皱纹一多,也不知陛下还愿不愿意见她!” 这回,李漾春算是把之前被打的恶气吐了个干净。 可她哪里想到,这范遥是个脾气爆的人,上前一大步动作极快,李漾春身边的婢女压根没反应过来,就听清脆的一声响,接着是李漾春的尖叫,等婢女看向李漾春时,她的右脸上已经有了一个红彤彤的印子。 范遥是个不愿废话的人,她挑了挑眉道:“既然你说我张狂,那我就告诉你,我张狂的原因并非是我姐姐身为贵妃,而是在我姐姐身为贵妃的同时,我父亲是朝中二品大员,我兄长正在边关戍守杀敌,我二姐姐嫁了户好人家,这就是我张狂的资本。你若不是命好投了个好胎,只怕现在不知在哪个鸡笼子里等着被宰呢。” 她的话说的很快,嘴又利的像是把刀子,一下将李漾春的骄傲全部剥开。 李漾春被气的直跺脚,宁寿长公主也停下了脚步,气愤的转过头,见自己女儿被打再冷静不下来,吼道:“你个没礼数的东西,来人呐!范家四姑娘以下犯上,目中无人,赏她四十巴掌,再让她那好父亲亲自来接!” 当成满京城贵女的面儿范遥被打三十巴掌,这别说范遥本人,就是整个范家连同宫里的瑜贵妃都要颜面扫地! 眼看两边冲突渐大,裴十柒看向了身边的言若敏。 趁着公主府的下人去撕扯范遥时,姑娘们有的想求情,有的生怕殃及自己,挤的挤躲的躲,裴十柒也顺势推了一把言若敏。 言若敏狠狠一个手抖,被她捧在手里的匣子摔在地上,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里头许多昂贵的首饰都被摔落,宁寿长公主顿时变了脸色,言若敏也吓的心里一颤,跪在地上眼睛都急红了,一边道歉一边捡。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此处时,一条细如手指头顶通红浑身绿色的小蛇从匣子地步窜了出来,一下咬住了言若敏捡首饰的手。 言若敏惊呼一声,众人也都看了个真切,吓得乱作一团四下跑开,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李漾春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回身逃的时候踩住了旁人的裙摆,二人双双倒地,将更多的人弄摔在地上。 这些人哪里能想到,早已该冬眠的蛇,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季节。 朱玥也白了脸,她指着那条咬着言若敏手指的蛇说:“我知道这种蛇,它是有剧毒的!” 因为自小不是生长在京城的,朱玥的老家有许多蛇,什么蛇有毒什么蛇无毒她基本都能认出来。 听完朱玥的话,那条蛇仿佛给她面子一般,松开了言若敏的手落在地上,向着其他姑娘们爬去,这更吓得大家尖叫逃跑。 宁寿长公主哪里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此时她的脸色比那条蛇的颜色还要难看的多,跺着脚说道:“没用的东西们,还不快抓住它!” 眼看那条蛇逼近旁人,裴十柒果断捡起一旁的箭弓,拉弓搭箭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剑尖对准蛇头,一箭将它钉死在石砖上。 闹剧结束,言若敏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毒性发作,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面色惨白。裴十柒过去测了鼻息,确认人还活着,立马吩咐道:“快差人送她回去,并把太医请去言家。” 宁寿长公主此刻也回过神来,也跟着说道:“对,对,再把这条孽障给我烧了去,真是吓死人了!” “且慢!”裴十柒站起身来,直视着宁寿长公主的眼:“那条蛇是从装着彩头的匣子里窜出来的,在场众人皆亲眼所见,而彩头是长公主您所准备,这条蛇和您有无关系?” “和我没关系,你别在此处信口雌黄!”宁寿长公主一甩衣摆:“可能是整理东西时不小心让它钻了进去罢了!” 裴十柒却咬死她不松口:“不可能!且不说长公主您所住之处不可能会有这种东西,难不成您每日与蛇同寝同食,朝夕相处,才能在收拾首饰时碰巧让它钻了进去,又碰巧一直无人发现?再者,蛇本就不是这个季节有的东西。” “方才我让人将匣子打开,在众人面前都晃了一圈,若是有蛇大家早就看到了!”宁寿长公主狡辩道。 朱玥现在终于明白裴十柒的意思了,冷笑一声说:“只怕事情的关窍就在这里了!天气冷的时候,蛇会陷入冬眠不动也不会出没,所以您只需要将各种首饰盖在它的身上将细小的它遮住,又在我们面前只晃了一遍,又有谁会发现?可方才我注意到,放置这匣子的地方正是火炉旁,蛇被暖意唤醒自然活了过来,谁开这个匣子她就会冲出来咬谁!” 听完朱玥的话,在场的姑娘们纷纷想起当时的场景,匣子的确被宁寿长公主的婢女搁置在了火炉旁。 再联想到她们母女无论如何也不准人将匣子打开的事,这不禁让众人汗毛倒数。 其中就有人问道:“那岂不是,谁赢了这三把游戏,谁得了彩头,谁的名字就在阎王爷那被打了叉?” “没想到堂堂长公主竟然如此歹毒!我们与她何仇何怨!” 薛骋没做到的事,裴十柒要做到,于是她直接说道:“之前我调查到梨花村的事与您有关,我还不信,毕竟一个妇人哪里会有这样狠毒的心思,如今我却明白了!” 第113章 言夫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宁寿长公主,此时的宁寿长公主脑袋里一团乱。 本想着等人将这匣子拿回去,谁又能证明蛇就是从这匣子里钻出来的?没证据的事宁寿长公主可不怕别人的胡诌。 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蛇从她给出的匣子里窜了出来,大家都眼睁睁看着呢,宁寿长公主当然下不来台。 更何况裴十柒还一句话将此事和梨花村也扯上了关系。 裴十柒继续说:“看来长公主是把杀人当成乐子了,梨花村的事让你销声匿迹了一阵子,如今却还是手痒难耐,想出了如此下作的法子!” 宁寿长公主瞪眼道:“胡说!我与这言家丫头无冤无仇,我杀她做什么!” “所以这就是臣女方才所说,您只是把杀人当做是一种乐趣,至于杀了谁死的是什么人,您根本就不在乎!否则拿下这彩头的人也不一定是谁,您这么做岂不是无差别杀人!” 范遥冷哼一声:“没想到堂堂长公主,竟然是这样的人!” 朱玥也心有余悸道:“方才言姑娘得了彩头还很高兴呢,我还奇怪为何长公主不让我们看匣子里的东西,如今瞧着却是真相大白了。” 宁寿长公主捏紧了拳头,转头看向身后的婢女,那婢女顿时心领神会,冲出来跪在了地上。 她哭道:“是婢子的错!长公主殿下,婢子错了,是婢子方才在花房里头侍弄花草,忘记里头养了这种小蛇,原也是看着小巧觉得好玩,可能是蛇爬上了身婢子却不知情,稀里糊涂的落在了匣子里。” “你在这儿糊弄鬼呢?”范遥质问道:“你一个伺候长公主的贴身婢女,为何要去花房侍弄花草?难不成长公主府困难到了如此地步,几个人的活都要你一个人做?” 婢女连忙摇头解释:“不是这样的!是长公主殿下觉得屋子里冷清,让我去花房选两盆好看一些的花搬过来。” “所以你是承认长公主府养这种随时会伤人的畜生了?”范遥目光灼灼的看着婢女。 婢女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求助般的看向了宁寿长公主,她也只得借坡下驴道:“怎么,我乃当今圣上的皇姐,我养些什么东西在府上,还轮得到你来置喙?” 范遥笑了:“满京城放眼看去,谁家会养这种东西?而且这蛇可是有剧毒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伤人,我可不信它平日里就待在花房无人看管,导致它能随意爬上婢女的衣裳!就算是养,那也无非是养在笼子里盒子里,绝非整个花房随它游走,否则在花房伺候的下人岂不是都没命了!” 她提出的漏洞得到了在场众人的肯定,宁寿长公主的脸色更难看几分,一甩袖子转过身来:“无论怎么说,此事也是你的不对,我也再难容你!言姑娘毕竟是我下帖子邀请来的,在我府上出了事,我难辞其咎,非要重罚于你才能让其他下人心服口服,明白伺候人一定要尽心尽力!” 婢女的额头贴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哭道:“是婢子的错,长公主殿下无论如何处置,婢子都领受。” “既如此,来人呐,将她拖下去打二十大板,若是打完还活着,就找个人伢子将她打发出去!” 听到这个处罚,婢女当时就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惊恐和后怕。 可她没办法说出真相,她的父母兄弟都在宁寿长公主手上,满腹的话憋在嗓子眼,却也只能生生吞了下去,被人拉下去打板子。 很快,行刑的下人来报,说她被打死了。 裴十柒闭了闭眼睛,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料,宁寿长公主不可能让她活着。 很快,太医也到了,言若敏被送上了回到言家的马车,裴十柒和范遥等人一直追在后头。 言家正因言鸿泽被建阳帝冷落而紧张,女儿也出了事,这下言家老夫人可忍不了了。 尤其当她从几个姑娘口中听说事情的情况后,更加气愤,一拍大腿道:“竟然如此过分,把人命当成是什么了!不成,我要进宫,让陛下给我个说法!” “言夫人且慢。”裴十柒看着自己前世的准婆婆说:“宁寿长公主随意找了个奴仆顶罪,那丫头替了罪名后直接被打死了,如今是死无对证。” “光天化日之下草菅人命,我女儿就是最好的证据!”这言夫人被激,当即就起身往宫里去。 建阳帝的耳朵刚清净两日,没想到外头又出了事,当言若敏母亲进到宫里时,他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 但令言若敏母亲也没想到的是,宁寿长公主会先行进宫,和言夫人前后脚进去,先行一步将此事说了。 “你!”建阳帝伸手指着宁寿长公主,接着将手狠狠一甩:“皇姐啊皇姐,你造的孽还不够吗!” 宁寿长公主的泪水滑下双颊,委屈道:“我也是好心,哪里知道府上那没出息的下人会惹这么大的麻烦,害了言家的姑娘。” “别说是言家这种文臣之家,就算是普通百姓,你也不该如此!” 一提起百姓,建阳帝就不免想起大庆村和梨花村的百姓们,对宁寿长公主的气愤更深。 宁寿长公主更加委屈了,一副自己是被冤枉的样子:“有小人要害我,陛下您不是不知道!没准此事就是有人栽赃陷害,收买了那没出息的东西在彩头里放了蛇,只为了把我拉下去!”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辩解?万一那言家的姑娘死了,你让朕怎么办?嗯?难不成一个婢女的命,就能随意将大家闺秀的命替了?”建阳帝越说越生气,一把打落龙案上的熏炉。 熏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里头并没有燃香,但尚有烟灰在。 随着熏炉落地,宁寿长公主被吓的浑身一抖,烟灰飞起溅了她一头一脸,雕着貔貅的熏炉盖子滚到她脚边,转了两圈后落了下来。 她紧闭着眼睛,吓得心头乱跳,却还是委屈道:“陛下,您要信我啊!当年父皇有意立七弟为太子,是我凭一己之力将陛下扶上正统之位,我也不敢以恩求报,但您对我也要有最基本的信任不是?” 建阳帝看着宁寿长公主这样,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因为当年你对朕的帮助,朕这些年还不够宽待于你吗?你这些年来惹是生非,不少朝臣百姓都在朕的面前诉苦,朕又有那一次重责与你?这一次梨花村的事,朕为了保住你又想了多少法子做了多少事,你知道吗!” 说话间有宫人来报,说言夫人来了。 因为言家是高官,言鸿泽又检举苏冶有功,言夫人被封为正二品诰命夫人,本就有进宫的资格。 听说人家找上门来,建阳帝竟然有了一种心虚之意,摆了摆手说:“让她进来。” 言夫人一进宫,眼神仿佛看不到宁寿长公主,跪在建阳帝的面前情绪激动道:“求陛下做主!” “有什么事好好说,你先平复一下心绪。”建阳帝说道。 “臣妇的女儿命悬一线,太医正在把女儿从阎罗殿往会拽,臣妇这一颗心都高悬着,心绪哪里能平复的了。”言夫人转头指着宁寿长公主:“正是这个毒妇,还有脸恶人先告状,就是她害了臣妇的女儿!” 宁寿长公主闻言转过头去,脸上满是烟灰,言夫人瞧见都不由愣了一下。 若她的女儿没事,她恐怕会被这个滑稽的模样逗笑,可现在的节骨眼容不得她嘲笑。 她继续说道:“臣妇的女儿乖巧听话,对长公主也向来是毕恭毕敬,从未有过不敬不尊之举,可长公主却在府中设立宴会,将毒蛇藏于彩头之中,分明就是随机杀人,满足自己那肮脏心思!” “你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宁寿长公主一说话,鼻孔都在往外冒烟:“做错了事的分明就是婢女,我顶多就是个教导下人无方的罪责,你凭什么给我定下罪名!” 建阳帝看她这个样子甚为不满,瞪眼道:“人家说什么你听着就是!” 宁寿长公主不满的扭过头去,方才的委屈此刻都化为乌有,还想着自己的外貌自己的模样,用帕子一点点的蹭脸上的灰。 反正建阳帝受她扶持才能坐上皇位,反正他们二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建阳帝必会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也没必要太过慌张。 言夫人冷笑一声:“臣妇听当时在场的几位姑娘说的清楚,大家伙儿想看看那彩头都是些什么好东西,长公主却执意阻拦不叫众人查看。臣妇年轻时也是参与过大小宴会,就连先帝办的马球会也参与过,知道那彩头向来都是放置在红木描金的方盘之上让所有人都可看到,长公主如此遮遮掩掩,分明就是心里有鬼,难不成你早就知道手下的婢女犯了错,却也要暗中推波助流帮着人家害我女儿?” “这都是哪里的话。”宁寿长公主解释道:“我也不过是担心你家姑娘得了好东西会遭人嫉妒罢了,怎么你还不领情?” 这话彻底将言夫人激怒。 她指着宁寿长公主说:“我女儿堂堂正正,靠着自己的能力得到彩头,外人有何好嫉妒!陛下,若是人人都怕嫉妒,那这种彩头不出也罢,日后年轻人参加宴会玩游戏,只玩空口彩头就是。” 建阳帝当然明白此事宁寿长公主究竟做了什么,但他和宁寿长公主是亲姐弟,关起门来他能痛斥姐姐,可有外人在,他却还是要维护的。 “言氏,你也别激动,此事定当会有误会,朕的皇姐不会做那样的事。” “陛下,她是您的姐姐,却不是万千百姓的姐姐!”言夫人想着言家曾帮助过宁寿长公主,手里握着宁寿长公主的把柄,所以说话也硬气很多:“她草菅人命,只为了自己高兴,外头谁人不知公主府里养的面首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这毒妇仗着自己身份尊贵,做了多少大逆不道心狠手辣的事,难道陛下要次次纵容吗!” 建阳帝眉头一皱:“住口!” 言夫人并不打算住口,她想到自己的儿子自打从梨花村回来后就一蹶不振,连上朝建阳帝都不准他去,心里心疼的厉害,继续说道:“上一次臣妇那不争气的儿子被陛下派去疫区,他和三皇子等人一同查出长公主与梨花村的疫症有关,陛下为何还不处置?” 宁寿长公主瞪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这言家人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却像是一条疯狗,到处乱咬,什么话都敢说。 建阳帝的眉头拧的仿佛麻花,声调也提高了不少:“此事无凭无据,你休要再提。” “陛下,您就是这般名正言顺的维护她的?”言夫人赤红这一张脸喊道:“人证无证三皇子都带了回来,可案子迟迟没个结果,您如今说没有人证和物证实在是不妥!况且今日之事,这毒妇害我女儿,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宁寿长公主一听这话可就生气了,转过头一甩手里的帕子:“谁害你女儿了?都说了那蛇是不小心掉在匣子里的,干我何事!” 言夫人气血上头,气的浑身发抖,咬着牙指着宁寿长公主骂:“你这毒妇害了人却能如此张狂,陛下难道还要视而不见吗!” 建阳帝眼看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妇人吵的不可开交,他头疼的紧,只能由人扶着回到了位置上。 “你可别因为自己女儿被蛇咬了就在这儿含血喷人,我为何要在我办的宴会上害人?简直是没道理的事!而且方才你在陛下面前言语不敬,陛下现在就可以治你的罪。” “你闭嘴吧。”建阳帝怒视着宁寿长公主:“手下的下人办事都办不明白,害了臣子之女,你还有脸在此狡辩。” 听建阳帝的意思,是拍板确认此事就是宁寿长公主的婢女所为了。 言夫人一听这话可不同意,说道:“陛下,此事和那婢女无关,都是她一人所为。” 第114章 板子 建阳帝直到此时此刻,还在为宁寿长公主开脱。 “你且冷静些,你说此事是皇姐所为,那你可有证据?” “回陛下,在场的众多贵族姑娘都是见证,她们不可能说假话!陛下不信可以随便召几个进宫详细问问,她们是亲眼看见那条蛇从装着彩头的匣子里窜出来的!”言夫人激动道。 宁寿长公主一声冷哼:“那难不成也有人看见我将蛇放进了匣子?” 这话让言夫人吃了一憋,半晌才回答道:“那倒是没看见。” “没看见不结了?”宁寿长公主眉眼有几分得意:“既然没看见,足以证明你们毫无证据,拿这种莫须有的事栽赃于我,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可我无法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一条毒蛇养在花房随意游走,还能不小心粘在婢女的身上,又不小心掉进了匣子里,你们糊弄鬼呢?”言夫人瞪着宁寿长公主说:“况且你明明心虚,不敢让众人看匣子里的东西,这你如何解释!” “我已经解释过了,你不是聋子,想必已经听到了,又何必再问。”宁寿长公主翻了个白眼,看向建阳帝说:“陛下,此妇人想必是因为女儿被蛇咬了,太过急切所以脑袋有些发懵,您也多多理解她,就不要重责于她了。” 建阳帝不悦的看向宁寿长公主,此时他这位好姐姐一脸的得意,知道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只能说是不痛不痒,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并没有人看见她亲手将蛇放进去。 言夫人见她如此说,气的肺都要炸了:“你害我女儿这样,怎还有脸辩驳!” “不是我害你女儿这样的,分明是她命里无福,和我有什么关系?害你女儿的婢女我已经命人打死了,一命抵一命,你还嫌不够,难道还要我也抵了命你才满意吗?” 这下言夫人可不能再忍耐了,她爬起身冲向宁寿长公主,拽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地上,两只手左右开弓给了宁寿长公主两巴掌,手心都沾染上了熏炉里的烟灰。 可她知道这些不够。 她的儿子为了在梨花村的案子里包庇宁寿长公主,被建阳帝冷落至此,言家受尽外人嘲笑和羞辱,女儿又险些死于长公主府中,自己的一双儿女被如此对待,言夫人哪里能容忍。 看言夫人竟然敢动手打人,建阳帝气的眼睛都直了,忙喊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快把她们两个拉开!” 宫人过来扯言夫人的肩膀,言夫人气的头晕,却也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抓着宁寿长公主的头发不松手。 从小到大一直养尊处优的宁寿长公主何时被人打过巴掌?她也气的心里哆嗦,顾不得眼下身在何处,直接拔出了头上的钗子,狠狠划向了言夫人的手。 只听一声惨叫,言夫人捂着血流不止的手,宁寿长公主被人扶起来,建阳帝气愤道:“皇姐你这是做什么!” “一个刁妇,她要杀了我!今日敢因一点事对我动手,明日怕是就能对陛下您动手呢。”宁寿长公主扔下了手中带血的簪子:“陛下,这个刁妇断不能轻纵啊。” 建阳帝气的伸手指着宁寿长公主,但终归是没有说出口,只说:“扶言夫人回府,请太医好生治伤,言姑娘也务必要救活。” 言夫人不满意这样的收场,捂着小臂说道:“陛下,臣妇求您严惩毒妇。” “事情朕已经了解清楚,该偿命的人也已经死了,言家也该明白什么叫息事宁人,不可再对此不满。”建阳帝的语气充满了帝王的威压之感:“来人呐,再去锦缎百匹,黄金玉器摆件各十件,珍珠十壶,随言夫人一道回去,算是朕替皇姐向言家赔个不是,教导下人无方是她的错。” 这下言夫人算是彻底明白了,说什么也是无用,建阳帝明摆着就是护着他这位皇姐。 看着言夫人被挣扎着带了回去,宁寿长公主抬起脸来,像是打赢了胜仗一般:“活该!” “你给朕住嘴,跪下!”建阳帝一声怒吼,吼的宁寿长公主肩膀一颤,转过头来满脸不可思议。 “陛下,您可是恩准过我,进宫可以不向您请安的。” “朕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可今时今日,你实在太让朕失望了!”建阳帝眼中满是怒火:“不止是言家丫头的事,经过了此次禁足,朕以为你已经明白收敛,知道不该惹是生非,不承想你还是如此毒辣莽撞,险些带垮了皇家脸面!” 不止是言若敏的事,那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事了? 宁寿长公主顿时有些心虚,跪下擦泪道:“陛下,您可不能轻易相信了那刁妇的话,什么面首养在公主府,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你给朕闭嘴!朕日日让人去你府上送东送西,你府上是个情形朕难道不知道?早几年就知道你府上养男人的事了,但想着你孀居多年,养着也就养着,如今却已经传了出去被臣妇所知,你可是当朝长公主啊,身份如此尊贵的长公主,你真是丢尽了朕的颜面!” “陛下,李政走的早,他对我也没感情,漫漫长夜没人陪伴,日子过的甚是无聊,我甚至多次想过要寻死,若不是夜里有人陪在身侧打发寂寞,恐怕我早就在阎王殿了。” 建阳帝这会儿却丝毫不吃她这一套,恶心的转过头不去看她:“你肯寻死?你肯抛下这泼天的富贵去寻死?别骗朕,也别骗你自己!” 宁寿长公主摇头道:“我是真的想过寻死的。” “既然你要寻死,你又何必残杀那么多的百姓,恶事做尽只为一粒可以长生不老的丹药?分明是为自己找后路的说辞罢了!” 这一句话将宁寿长公主怼的哑口无言,建阳帝又继续说:“之前都是朕太宽纵了你,想着你从前的那些好处,始终不敢重责于你,没想到你不仅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若是朕还不管制,你怕是要把天捅个窟窿。” 宁寿长公主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紧张的问:“你要做什么?” “来人,将她拉下去,打十大板,送回长公主府上,停两年的年俸,一年内不准食荤,算是为梨花村和大庆村那些枉死的百姓恕罪,等翻了年你赶紧给朕回你的封地去,没朕的旨意不可再回京!” “陛下!”宁寿长公主还想再说什么,可建阳帝根本就不听。 他直接转过身去,任凭身后的宫人将宁寿长公主带了下去。 第一块板子落在她身上时,宁寿长公主就发出了一声尖叫,这种疼痛对比上一次刺客用刀刺她,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板子打完,宁寿长公主已经晕厥过去,宫人询问用不用找太医瞧瞧,建阳帝却直接说道:“瞧什么?长公主府上有医女,直接将人送回去,让医女照顾吧。” 这一切很快传遍了整个后宫,马皇后得知此事,手狠狠一抖,装着热茶的杯子脱手,烫的她眉头一皱。 宫婢吓得连忙为她擦拭,马皇后却顾不上这些,抓着宫婢的手问道:“你没骗本宫?” “皇后娘娘,婢子有多大的胆子敢骗您啊!千真万确,这会儿人已经被送回长公主府了,听说打的都出血了。” 马皇后目光呆滞,跌坐在位置上。 这些年,她与宁寿长公主、瑞王走的很近,原因无他,有利益瓜葛,彼此知道彼此的弱点和把柄,所以他们十分牢靠。 就算马皇后做了什么事,建阳帝想要责罚时,有宁寿长公主出面解决,宁寿长公主需要吹什么枕头风,也不过是托人给马皇后带句话的事。 马皇后知道自己在建阳帝心里的位置一点也不重要,可宁寿长公主作为最受建阳帝尊敬的姐姐,那位置是相当重要的。 这些年马皇后眼看着宁寿长公主坐下种种恶事,建阳帝都仿佛看不见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曾重罚过宁寿长公主,马皇后就知道有这位长公主做盾,她可以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坐到死。 可今日的事却让她不敢想,建阳帝竟然让人打了宁寿长公主的板子,还要过了年把人送到封地,不准进京城? 看来是真的气狠了,也说明宁寿长公主在建阳帝的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 殿内明明有火龙,马皇后身边还有火炉取暖,可她整个人还是冷的厉害,狠狠打了个寒颤。 “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宫婢吓了一跳:“快喝些茶水缓一缓。” 马皇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让七公主停手!” 宫婢不解:“您不是一直在催七公主暗害瑜贵妃吗?七公主早已经准备妥当,如今箭在弦上,恐怕轻易停不得啊。” 马皇后一声怒吼:“本宫让她停她就要停,她是本宫养大的,敢不听本宫的话?”qqxδnew 宫婢全身一颤,惊恐道:“是,皇后娘娘。” “前头长公主刚出了事,接着范氏那个贱人就跟着出了事,陛下若是彻查,难保不会查到七公主和本宫头上,此事再等一等,起码要等现在这段时间过去。”马皇后有些疲惫的用手托着头:“下去吧。” 不仅是马皇后宫中,就连瑜贵妃宫里也是对此事了解透了。 瑜贵妃也有些意外,但她并无半点惊恐,反而摆弄着刚刚染过豆蔻的手指甲,笑着问:“呦,四妹刚刚传了消息进宫,长公主便出事了?看来外头那几个姑娘还挺能干的。” “四姑娘是聪明人,外人都觉得她做事有些鲁莽,可贵妃娘娘您最是了解自己的妹妹,四姑娘这性子实际上最是沉稳不过了,没把握的事她不会做。” 听到这里,瑜贵妃叹了口气:“除了之前替苏家那可怜丫头争辩,打了长公主那不争气的女儿,那次的确是她鲁莽了。不过这一次说起来,梁国公府家的姑娘可是出力不少吧?” “四姑娘来信说她看的清楚,就是梁国公府家的那位姑娘推了言家的姑娘,才让匣子掉落蛇钻了出来,果真是有心有胆,不过她是如何料定匣子里有蛇的?” 瑜贵妃也不知什么所以然,她猜测道:“恐怕她不知里头有蛇,却知道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本宫记得四妹在信中写,那裴姑娘有一箭射中细蛇的能耐,几个姑娘家比箭法,她怎会输?恐怕是早就想好让言家那倒霉丫头为她挡灾了。” “贵妃娘娘是猜测,长公主今日这行为,是冲着梁国公府家的姑娘去的?” 瑜贵妃点了点头:“我也只是猜的,当时梨花村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裴姑娘与三皇子一同前去调查,回来后也闹了个满城风雨,本宫记得二妹进宫时说起过,妹夫夸赞那个裴姑娘是个很有能力且聪明的人,想必不会差的。宁寿长公主的把柄被她抓着,自然要想办法封她的口。” 宫婢吃惊道:“这长公主胆子可真够大的!就敢直接借着自己送出去的东西杀人?” “你怕是不懂,越是这样旁人就越没办法怀疑她,毕竟东西已经被带离了长公主府,后头有人往里头放了什么东西谁又能知?她有的是法子为自己辩解。裴姑娘兵行险招,让她的计谋当着所有人的面露出了大破绽,这也是长公主没能想到的。” “如此说来,这位裴姑娘可真是一位妙人。” 瑜贵妃收回了自己的手,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狡黠和坚定:“这些皇子之中,父亲也好,弟弟和妹夫也罢,都觉得三皇子才是能当大任的人,现在的这位太子身子骨弱,又是皇后所生,日后若是登了基必没本宫的好果子吃,几位皇子之中左挑右选,也就是这位三皇子了,如今又明确三皇子又裴姑娘打下手,岂不是胜算又大了几分?” 在后宫中身居高位的两人,此时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宫婢问:“这会儿陛下定是发了大火儿了,贵妃娘娘不去瞧瞧?” 第115章 贴心 “四妹牵扯进去,本宫现在需要避嫌,如果陛下有心思见我,他自己便会来找我。” 说话间,宫人来报,说建阳帝已经到了宫门口,正往殿里走。 瑜贵妃露出了一个早就猜到的表情,脸上挂了一副明媚的神情,仿佛不知道京城今日发生了什么热闹的事,为建阳帝脱下了外头罩着的斗篷。 更衣后,瑜贵妃拿出一碟子点心搁在建阳帝面前:“晌午时臣妾亲手做的,这会儿还新鲜着。” 建阳帝尝了一块,点心表皮微酥,不甜不腻。 “也就你乐得清闲,外头都闹翻了天。”建阳帝说道。 瑜贵妃装作不解道:“怎么,外面有什么热闹事?” “你母家四妹,今日去了长公主府。” 瑜贵妃眉头轻皱,有些委屈道:“上一次四妹和郡主起了争执,臣妾已经骂过她了,叫她不准再和郡主起冲突,也不准再去长公主府,没想到四妹竟然这般不听话!” “倒不是你四妹又惹了什么事,她这次去公主府也是收到了皇姐的帖子。”建阳帝叹了口气,虽然不想说太多,可此刻的他憋了满腔的火气,急需要一个把心里的苦闷倾诉出去的地方:“皇姐今日的所作所为,可真是令朕寒心啊!你四妹也算是个见证者,你可要告诉她,不准出去乱说话。” “陛下的意思,臣妾明白了。”瑜贵妃低垂着眉眼,对于建阳帝的话不问也不提,绕到建阳帝后头为他松了松肩膀。 建阳帝拍了拍她的手:“你不好奇长公主府上发生了什么?” “陛下想说自然会说,不过臣妾瞧着陛下眉头紧锁,想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既然如此臣妾又何必追问,平白让陛下想起那些不好的事。” “你啊,总是这么体贴又懂事!”建阳帝那颗被亲姐姐伤了的心在瑜贵妃这里受到了宽慰,将宁寿长公主的所作所为说了个大概。 瑜贵妃有些震惊道:“不会吧,此次前去的都是高门贵族家的姑娘,长公主如此行为,岂不是无差别杀人?” “朕就知道,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过不了多久你也会知道的,你四妹也牵扯进去,差点得了彩头,想来你会后怕,所以先来告诉你一声。” 瑜贵妃仿佛失了魂魄,站在建阳帝的身后久久不语。 建阳帝安慰道:“别怕了,这件事朕已经解决过了,打了皇姐的板子,让她日后安生些,安安稳稳的将这个年过了,接着就打发她到封地去,眼不见为净。” “陛下这么做,倒是会让外人计较您不顾及手足情分。”瑜贵妃看似是在为宁寿长公主开脱,实际上她的表情却十分委屈:“您这般英明,不藏私不偏私,外人若是如此议论,臣妾可都要替您打抱不平了!” 这番话对建阳帝十分受用,他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又尝了一块点心:“皇姐是帮了朕不少,这些朕承认,可朕对她的耐心是有限的,容不得越来越过分,不知收敛,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了。” “陛下,长公主伤的可重吗?有没有让太医看过?封地遥远,可别因此事落了病根,到了封地再想传太医瞧身子便不可能了。”瑜贵妃关心道。 建阳帝有几分诧异:“上一次你四妹和漾春动手,皇姐挑唆你与朕的关系,还让朕将你四妹打死,这些事你不计较?” 瑜贵妃淡淡一笑:“这有什么计较的,长公主和郡主身份贵重,本也是四妹的错,惩罚她也是应该的。况且长公主身为人母,站在母亲的角度,她当然想重责打她女儿的人,这也是可以理解的,陛下心爱臣妾,不舍得重责臣妾的亲人,又何来挑唆一说呢。” 这样懂事听话善解人意的姑娘,建阳帝心里越发怜爱,将瑜贵妃搂在怀中,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她的肩膀:“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皇姐每每进宫都是替皇后说话办事,还经常给你脸色看,这些朕都看在眼里。放心,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一个内侍进门,同建阳帝说给言若敏诊治的太医回宫了。 建阳帝松开了瑜贵妃,坐直了身子问:“言家那丫头怎么样了?” “回陛下,毒性已解,不过太医说了,若是再晚上半个时辰,毒性渗入进去,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建阳帝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那些个年轻丫头和皇姐什么仇什么怨,值得她下这样的狠手!” 瑜贵妃说道:“别说是长公主了,就是臣妾瞧着那些花儿一般的姑娘,也羡慕她们年纪正轻。” “可你羡慕,对她们如对你妹妹那般,是爱屋及乌,她却是嫉妒,恨不能将那些花儿都拔了踩了。”建阳帝对宁寿长公主越发不满:“这些年,朕也实在是太过骄纵她了,等她去了封地,京城想必会安生不少。” 言家府邸中,言若敏死里逃生,正躺在床榻上瑟瑟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经历这么一件事,只知道自己一脚踩进了阎王殿,险些逃不出来。 因为言夫人到皇宫大闹,促使建阳帝惩罚宁寿长公主的事,瑞王打着看望的名义,实则是来到了言家,威胁恐吓言鸿泽。仟千仦哾 “你小子如今是真出息了!”瑞王不满道。 言鸿泽也有些生气,在瑞王面前却也不敢表露:“母亲是长辈,她想进宫去找陛下要说法,我哪里拦得住。” “你!”瑞王说道:“你可知,那匣子里的蛇,是皇姐为了对付梁国公府那个丫头放的,谁知你妹妹那样没运气,怪不得旁人!” 这个消息让言鸿泽一时有些震惊。 但他马上回过神来,不解的问:“这怎么可能?既然是游戏,便会有输有赢,哪里会有人猜到一定是那个裴十柒赢得彩头?长公主这个局设的实在是不高明。” “那裴家丫头的父兄是什么人?那是个十分地道的武将世家,别说旁人,就单说你,在那死丫头面前都吃了多少亏?比射箭京城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姑娘绑在一起也不如一个裴十柒!” 言鸿泽这下彻底反应过来:“可为何最后拿了彩头的会是妹妹?” “这便是裴十柒的聪明之处了,想来是她怀疑皇姐有什么行动,因此故意输了那几局,还将你妹妹推了上去。” “我妹妹的箭法我了解,方才我还在想,一向只对琴棋书画精通的妹妹,何时对箭法有研究,命中靶心那么多次,想来这里面也有裴十柒的功劳吧?” 瑞王认同了言鸿泽的话:“这里头的事,估计只有那臭丫头自己明白。但本王今日前来,是要告诉你,皇姐并非要与言家为敌,我们两拨人都是受了裴十柒的算计!” 这种时候如果内斗,那就正中裴十柒下怀。 瑞王当务之急,是改变建阳帝的心意,将宁寿长公主留在京城不去什么封地,可没有闲情逸致和言家人斗。 言鸿泽也被他说通了,一拳头砸在手心:“看来就是如此了!裴十柒这贱人,我多次想要杀她也不曾得手,看来她还真有些能耐!” “你也要当心些,裴十柒能选中你妹妹做她的替死鬼定然是有原因的,没准儿她还要害你呢。” 说到这次,言鸿泽无端想起额头被留了一抹青色的苏云蓝,和凭空消失的孩子。 他心里不免有些害怕,点头道:“您的话我记得了。” “至于裴十柒,本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杀她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这一次本王务必要得手。” 烛光将瑞王的半边脸照亮,另外半边脸则隐于黑暗中,象征着他人前的模样,和人后阴狠的样子。 之前想要害梁国公府却不成功,马家、瑞王都吃了个大亏,马家还丢失了多年培养的眼线,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十分严重的打击。 瑞王活到这个岁数,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他的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只想杀个人出出气。 而这个人,就是将他姐姐陷害了的裴十柒! 夜深人静,裴十柒正在泡澡,流萤出去换水的工夫,裴十柒忽然听见屋顶有瓦片碰撞的微微响动。 她几乎是瞬间跳出了浴缸,扯了自己的衣裳躲到屏风后头换好,拿着一把切水果的小刀,警惕的看着屋顶。 屋内仿佛没有人一般,安静的可怕,屋顶也再没一点动静。 可裴十柒不敢放松警惕,她看向门的方向,听见了流萤将水搬回来的动静,只怕流萤会有危险。 然而不等她出去,身后的窗子被人一脚踹开,躲避不及的裴十柒被踹倒在地。 冲进来的男人手持双刀,刀刃在烛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黑色的布上是一双狠厉冰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裴十柒。 裴十柒迅速爬起身来,握紧了手里的刀,却听流萤在外面忽然问起:“姑娘,什么声音?您还好吗?” 说着,她放下了手中的水桶,拎着裙摆快步往台阶上跑,一把将门推开。 当她看清屋里的情况后,吓得一声尖叫,黑衣人为了不让她出声,抬起袖子想甩出暗器。 裴十柒担心流萤受伤,一脚提起地上放置的小杌子,这是刚刚流萤坐过的。 小杌子转了几个圈,将两扇门砸的关闭,流萤被关在了外头。 前脚门关上,后脚黑衣人的暗器就甩出并且钉在了门上,其中一支钉在了门缝,可想而知若是门没有及时关上,流萤此时怕是已经被扎成筛子了。 “你是什么人!”裴十柒抬刀抵抗,质问道。 黑衣人手持双刀,两把刀弯弯曲曲,根本让人防不胜防。 他冷冷的回应道:“来要你命的人!” 说罢,黑衣人举起一把刀来,狠狠的砍了下去,裴十柒连忙转身闪开,刀子砍在柱子上,留下了十分骇人的痕迹。 若是被这把刀伤一下,不说当场毙命,恐怕也要缓个一年半载。 “我与你无冤无仇!”裴十柒边说着,边找寻着趁手的武器。 手里的刀子还没有手臂长,根本无法与黑衣人抗衡,这实在是不划算。 “少废话,拿命来!” 黑衣人上前两步,出刀极快,裴十柒左躲右闪,后腰抵在浴桶,猛地往后仰倒,随着她下腰躲避开黑衣人刺来的一刀,长发落入水桶,裴十柒则趁机伸手捅向黑衣人的眼珠子。 这举动让黑衣人下意识闭眼,裴十柒看准机会,一刀划在了他的手腕上,让他被迫掉落了一把刀,接着被裴十柒一脚踢至一旁,一骨碌滚过去将刀捡了起来。 现在这样,两人算是势均力敌了。 黑衣人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果然是个鼠精鼠精的贱人,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裴十柒不敢再回话,心里只祈祷着流萤能快些将两位哥哥喊来。 那黑衣人又扬起刀来,猛烈的进攻着,虚虚实实,让人难以防范,裴十柒提高警惕不敢有所怠慢,边打边退,退到了墙角无处再退时,顺势一刀刺向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后退半步,裴十柒的刀子猛地向上挑起,让黑衣人往后跳了两步。 裴十柒看准机会,掷出了另一只手的水果刀。 然而那刀子被黑衣人一刀打落,猛跳一步似乎要将裴十柒剁碎一样,身形狠辣力道也强。 正当此时,窗外飞进一把剑,剑从黑衣人的身后刺中,刀尖被裴十柒瞧见,认出那应该是薛骋的剑。 薛骋从窗子翻了进来,利落的拔出剑来,问道:“你没事吧?” 裴十柒摇了摇头:“你怎么会来?身上的伤可好了?” “长公主府的事闹的人人都在议论,我猜到此事是你设计的。”薛骋说到此处,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向了门外的方向。 裴十柒也听清了急切的脚步声,还有隐隐的哭声,哭声里满是担忧。 薛骋跳出窗子蹲着隐藏身形,裴昭行一脚将门踹开,一剑直指屋里:“谁要伤我妹妹,先过了我这关!” 第116章 告状 裴昭肆紧随其后,冲进屋内后将裴十柒打量了个仔细,额头的冷汗还依稀可见。 “三妹,你没事吧?”裴昭行担心的问:“那畜生人呢?” 裴十柒摇了摇头:“我把他杀了。” 说着,二人这才注意到在裴十柒的脚边,倒下了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身后有一个血窟窿,此时正往外淌着血,裴昭行走过去将黑衣人的身子踢正,一把掀了他蒙面的黑布。qqxδnew 然而黑布下却是众人都不认识的一张脸。 “这人平白无故的来伤你做什么?”裴昭行不解道。 裴昭肆环顾四周,霁月居闹出的动静不小,他同流萤说道:“告诉霁月居的下人们,今日之事有关三姑娘名声,谁若是往出传一个字,我让她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流萤答了一声是,便退出去了。 屋内一时之间只剩下裴氏兄妹三人,外带一个躲在窗外的薛骋。 薛骋的存在兄弟两个皆不知情,裴昭肆利落的用刀子割开了黑衣人的衣裳,查看死侍身上会留有的特征会是刺青,找了半晌果然在后肩找到了一个指甲大小的疤痕。 “看来果然是死侍,只是不知是谁派来的。”裴昭肆说道。 裴昭行蹲下身来打量着那块疤,不解道:“这东西很多人身上都有吧?看起来像是天生带的。” “此人武艺高强,通过他使用的武器就能看出,必然是个从小就做杀人行当的练家子,像他这种人多半是在幼时就被烫了这东西。”裴昭肆边回忆边说:“而且我记得,这块疤我从前也见过。” 他的话让裴十柒顿了顿,问:“大哥哥在何处见过?” 裴昭肆压低了声音:“苏家出事前,我曾想救他们一命,翻墙进去通知苏家人快逃,却在落地时被阴人所伤,当即我便被砸晕了,只是那人也没落到好,我回过身时划破了他的喉管,等我醒来时他早就死透了,当时我就在他的肩后看见了这块东西。” 这话让裴十柒有些意外。 原来当年出事时,裴昭肆作为一个外人,也想过拼上一条性命救他们。 提起从前的事,裴昭行也有些伤感:“当年父亲不在,我们却都知父亲与苏伯伯关系好,只可惜皇权压身,我们也做不得什么,就连通知他们逃跑也迟了一步。” “都怪我无用,若我没有被打晕,苏家人也会有一线生机。”裴昭肆从久远的痛苦中回过神来:“今日这人,可以确定和当年害苏家的那伙人是相同的,他们听命的恐怕都是一人。” 裴十柒不知是谁将此人派来的,但是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无非就是宁寿长公主,或者是瑞王和马赋祥。 不过宁寿长公主被打了个半死,这会儿虽说是满腔愤怒,却不见得有精力安排人过来杀人。 而且裴十柒去调查疫症时,也曾遇到过宁寿长公主的手下,他们的身上并没有这块疤。 马赋祥被她和薛骋刺伤了腿,这一年半载是难以下地了,恐怕也不会是他。 把这两个人抛出去,也就只剩下一个瑞王了。 看来这瑞王死性不改,和他那位好姐姐还琢磨着害人的事,裴十柒本也没想过放过他,只不过是现在还顾及不上他。 既然他上杆子招惹,那就别怪裴十柒不客气。 “三妹,你这是惹了什么人?”裴昭行有些担心道:“不然告诉父亲吧?” “还是算了,不想让父亲平白为我担心,况且我也没出什么事。” “那可不成,万一那伙人贼心不死,还要伤你可怎么办?你这次侥幸反杀,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哪怕不死受了什么伤,父亲岂不是更着急。” 裴十柒想了想,的确也是这个道理。 裴昭肆说道:“我猜,这人的到来,或许和今日三妹妹在长公主府的遭遇有关。” 这话让裴昭行陡然冒出了冷汗:“大哥的意思是说,长公主派了人过来,想灭三妹妹的口?” “灭口谈不上,那件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言家夫人也已经去宫里闹过,现在遮掩早就来不及了,只怕不是为了灭口,便是为了解恨。” “这简直太可恨了!凭什么她一肚子坏水要害人,还要拿三妹出气!”裴昭行站起身来:“明天我便进宫,将此事说给陛下听!” 裴十柒打断了他的话:“此事没有证据证明是她所为,我们也都是猜测,但是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了。二哥,明天我亲自进宫,让父亲和我同去。” “那我呢?”裴昭行急切的问。 “你就算了。”裴十柒笑着说:“你这么莽撞,到了那一股脑把事情推到宁寿长公主头上,反而会引起皇帝的反感。” 裴昭肆也说道:“三妹说的对,进宫是必要的,要让那背后的人有个警醒,我们梁国公府的姑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窗外的薛骋听见兄妹三人这么说,他立即离开了梁国公府,先是去了范家,接着去了长春侯府。 天刚放亮时,薛骋又回到了霁月居,拦住了刚起来不久的流萤,告诉她:“范家和朱家并没有外人侵入的迹象,昨晚那件事只是针对你家姑娘一人来的,你把此事告诉她,让她有个准备。” 裴十柒得知了此事,心里也有了话说,和梁国公乘坐马车一路来到了宫门口。 建阳帝本还诧异,平时从不缺席早朝的梁国公今日为何告假,结果刚刚下朝,就听说梁国公带着女儿来了。 “他来做什么?”建阳帝眉头一皱:“别是又出了什么事。” “哪能啊陛下,您就放宽心吧。”内侍安慰道。 梁国公与裴十柒先后进到殿内,一同跪下给建阳帝请安,建阳帝看着父女二人眼下的乌青,皱眉道:“爱卿这是怎么了,昨晚没休息好?” “求陛下,为臣这苦命的女儿做主!”梁国公说罢,重重的给建阳帝叩了个头。 建阳帝有些不解,又看向裴十柒一脸的委屈,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让人顿觉不妙。他警惕的问:“裴爱卿,有话站起来好好说,怎么这样激动,发生了什么事。” 梁国公却依旧跪着不起身:“昨晚有一贼人,进到小女院内行刺,随身携带暗器和刀具,险些杀了小女!若不是小女跟着微臣练过一些拳脚,只怕今日就没命见陛下了!” 这可实在是让建阳帝惊讶了半晌,也让他瞬间想到了昨天发生的事。 宁寿长公主在彩头里放毒蛇,毒蛇还咬了言若敏,而裴十柒正是证人之一。 裴十柒也跟着说:“昨晚臣女快要入睡,听见房梁上有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慌就起了身,也正因如此才躲开了刺客的刺杀,接着臣女的婢女腿脚快些找了两位哥哥,将刺客杀死在院中,此刻人已经被带进了宫里。” “你们把刺客的尸身带进宫里了?”建阳帝惊讶道,语气里有些不满:“这种事找顺天府或者刑部去查就是,和朕说明情况也就罢了,把尸身带进宫做什么!” 梁国公语气悲痛道:“小女年纪轻,又是微臣亡妻所生,是微臣唯一的女儿,这些年来一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得知这样令人惊惧的事,思考不周也是有的,还请陛下降罪!” “罢了罢了。”建阳帝故作大度的一摆手:“昨晚那刺客,可留下了什么证据?” 梁国公回答:“微臣的儿子查看了尸身,发现那尸身的肩膀处有个可疑的痕迹,像是自幼被豢养的死侍,至于京城里这种死侍是何人所养,又都做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近段时间京城内确实乱的厉害,遇刺的人也不止你女儿一个,前些日子长公主也遇刺来着,刺客直到现在也没被抓到,朕也是头疼的很啊。” 建阳帝这么说,看似是在抱怨,实则是在为宁寿长公主洗清嫌疑。 他当然知道这对父女今日来宫里的原因,无非就是怀疑刺客是宁寿长公主所派,但他的目的就是告诉二人,宁寿长公主也遇刺并且受伤,所以刺客不可能是她派的。 谁知梁国公却说:“刺杀宁寿长公主的那个刺客,下手不稳,素质不高,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不是个熟手,应该是借机寻仇的人,否则怎会让长公主轻易逃脱?但昨晚的刺客身手极佳,又是自幼为死侍,和刺杀长公主的应该不是同一拨人。” 建阳帝被他说的面色一沉:“所以,爱卿是想说什么?” 他以为梁国公会直指嫌疑人是宁寿长公主,谁知梁国公却再一次磕头道:“微车请求陛下能够保护小女,让她免于这种迫害!” “什么?”建阳帝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想必陛下也明白,昨天的事并不算巧合。”梁国公说道。 建阳帝点了点头:“可早朝时几位官员都在,神色不曾有异,遇刺的应该只你女儿一人,你怎么能仅凭这点就把昨天的事联系进来?” 其他的人证都完好无损,只有裴十柒的院里去了人,建阳帝没办法再为宁寿长公主开脱,只能抓住这点。 但梁国公已经打听过了,长春侯和范大人等等都参加了早朝,并且神色自然看起来完全没有事,裴十柒也知道朱玥和范遥昨晚并没有被刺客盯上,所以来时父女二人在马车内已经商议过了说辞。 裴十柒说道:“陛下,臣女随三皇子一起,去梨花村调查疫症的事,也因此查出了些陛下不想被外人所知的事。” 建阳帝面色一沉,刚想说话,裴十柒却继续说:“那件事里,除了已经受到惩治走不了路的三皇子以外,便只有臣女一人是完整的证人了,乔大人后去所以了解的不甚详细,言大人后期因住处失火受惊也所知不多,陛下您细想想,这其中怎会没有关联。” “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若是皇姐真想对你动手,何必等到现在。”建阳帝不紧不慢的说。 “臣女觉得,长公主殿下之前也不是没想过杀臣女,只是没有机会动手,因为那时的她自顾不暇。可昨日臣女因为一时气恼,陪同几位姑娘送言姑娘回府,在言夫人面前充当了证人,说明了昨日的详细情况,令言夫人进宫与陛下说明,这两件事加在一起,长公主定然会生气,只想除了臣女解恨。”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建阳帝生气道:“无凭无据的,你这是诬陷。” “臣女也知此事无凭无据,都是猜测,但臣女这些年来在京城没有和什么人结过仇,不可能会有人杀我,除了这两次臣女得罪了长公主,如若不是长公主所为,陛下您觉得还有谁会这么做,非要杀了臣女不可呢?” 这话一时间问住了建阳帝。 趁着建阳帝沉默着,梁国公也继续说:“微臣今日带小女进宫,并不是非要治谁什么罪名,但微臣实在担心女儿安危,昨晚她命大躲开了刺杀,今晚明晚却不能次次幸运啊!” 建阳帝眼睛一眯:“所以,爱卿是什么意思呢?” “微臣只想保护女儿,可微臣和儿子们毕竟都是男子,无法做到早晚都守着一个姑娘家,况且护得住一时护不住永远。” 这下建阳帝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是想让朕出面,拨些人手护着你女儿,对吧?” 梁国公语气卑微道:“陛下能这么想,微臣十分感激,但主要还是看陛下您自己的意思,如若您觉得不方便,那微臣就当吃了这个哑巴亏,只要对方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微臣,微臣愿意将此事吞了!” 这威胁之意溢于言表,梁国公那语气里的卑微不过都是假象,建阳帝心里蹭的窜出一股火来,却也只能强制自己压下去。 “朕知道了,你带着你女儿回去吧,日后你女儿的安危朕会命人留意,昨晚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谢陛下!” 正在屋里养伤的宁寿长公主,哪里想到建阳帝转头就将那死侍的尸身送到了她的长公主府上? 第117章 葡萄 “你说什么?”宁寿长公主愤怒的从床榻上抬起头来:“你再说一遍!” 下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长公主殿下,陛下方才派人送来了一个箱子,奴才打开后才发现,那里头装着的竟然是一具尸身!” 宁寿长公主的太阳穴狂跳不止,用力的锤了一把枕头:“这是为什么!” “陛下派来的人还说了,长公主您做了什么自己是清楚的,此人既然是您派出去的,就得给您送回来。只是他要告诫您,不要再做这类对自己没好处的事。” “胡说八道,我何时派出去过什么人了?”宁寿长公主一头雾水:“那尸身长什么模样。” 下人回答:“奴才瞧着面生,是一个男子,没见过,穿着一身飞鱼服,应当是个靠杀人为生的死侍。” 宁寿长公主沉思片刻。 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派出去杀人,还能被建阳帝给送回来的,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你这就出去打听,看看今日除了早朝以外,还有没有人进宫去见皇帝。另外再去瞧瞧那个死侍,脱下衣裳看他的肩膀,有没有一块指甲大的疤。” 很快,死侍是瑞王派来的答案逐渐清晰,宁寿长公主愤怒道:“这个节骨眼他添的哪门子乱!把瑞王给我找来!” 瑞王自己派出去的人一夜未归,他当然也猜到事情失败了,只是他还不知建阳帝已经将尸身还到了宁寿长公主府上的事。 忐忑不定的来到了长公主府,刚见到宁寿长公主,就见对方用力的摔了个杯子。 杯子碎裂在瑞王脚边,吓了瑞王一跳,有些生气道:“皇姐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打你个不懂事的!”宁寿长公主一脸病容,不施粉黛的脸上完全暴露出了岁月的痕迹,整张脸蜡黄没有血色,还因为挨了板子整天要喝药瞬间消瘦萎靡下来,看着像是即将凋零的枯花。 瑞王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皇姐可是想说梁国公府那件事?我这不也是想为你出出气吗!” “你简直是糊涂!别说你没得手,就算你真的得手了,那梁国公府反扑一口,皇帝定然会怀疑到我的头上,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别把我往火坑里推。” 看宁寿长公主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来,接着连连咳嗽,瑞王也没什么耐心的说:“我这不都是为了皇姐你好吗?你和我在皇兄面前都是什么分量?哪里是一个小小的梁国公府可以比拟的!况且你当初帮皇兄坐上皇位,那可是劳苦功高,皇兄说把你送去封地无非就是吓唬吓唬,翻了年便是另一番光景。” “上一次你我谋算要害裴晟,像当初害苏冶那样,可裴晟命好生生给躲过去了,还养出了裴十柒那个贱丫头和我们作对,皇帝一时之间哪里还会生裴晟的气?相反,他怕外人议论,怕百姓诟病,只会加倍的重用裴晟,裴晟的女儿受了委屈,威胁到了生命,这就是在打他的脸一样。” 瑞王听出了宁寿长公主话里的责怪和不满,自己也不高兴的说:“皇姐你何时这样担惊受怕过?从前别说是一个国公府,就算在皇兄面前你也不曾收敛过,如今却变得这样胆小怕事。” “不是我胆小怕事,而是我不愿去那个封地,我得留在京城才是!”宁寿长公主被这个不懂事的弟弟气的喘了一口粗气:“就算如你所说,皇帝说让我去封地只是吓唬我,可他的旨意已经下达,他自己如何收回?还不是要靠我在过年之前的这段日子里好好表现?结果我什么也没做,你倒是替我做了,还做的不干不净,人也没杀死,没为我出什么气还反倒把我填了进去!” “我哪里想到这些了。”瑞王气汹汹的说:“都是裴晟那个臭武夫搞的鬼,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你给我回来!”宁寿长公主瞪着他说:“人家摆明了有皇帝庇佑,你去了也不过是给我找麻烦罢了。” 瑞王只能重新坐下:“那你说该怎么办啊?总不能真的像皇兄所说去了封地吧?” 宁寿长公主眼珠子一转:“这样,年节前你在太子的饭菜里动些手脚,让他大病一场,要下那种无人能够察觉的毒。” 这忽然转到了太子的身上,让瑞王一时不解。 宁寿长公主继续说:“太子的身子久久不好,皇帝定然会到钦天监问,你提前将钦天监买通,就说我的生辰八字旺太子,我若是远离太子定然活不长久,再想办法让钦天监的人将天象之说编在里头散播出去,我也就能安稳留下了。” 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法子,瑞王顿时觉得此事明朗了不少。 “原来皇姐早就想好了法子!” “废话,不然我能这么安心养病?倒是你,也不同我商量,非要给我找麻烦不可。” 瑞王挠了挠头:“这不是没算计到那一步吗,想着给皇姐出气,那时你在府上叫苦连天的,我哪敢找你商量?不过说起来太子可是皇后的命啊,我们这么做,皇后知道了可不好办。” 宁寿长公主并未将马皇后当回事。 她靠在椅背上得意洋洋的说:“那马氏当年若无我帮助,她能轻易把废后斗下去?况且有我捧着太子才是太子,否则他就只是一个病秧子罢了,我捧谁那皇位就是谁的,她可比谁都清楚。” 其实开始的时候,宁寿长公主捧太子也是无奈之举,谁让她将对她不喜的废后斗下去了呢?和马皇后站在了同一个阵营,也帮助马皇后做了许多事,但这些事里宁寿长公主不过都是帮了不痛不痒的忙而已。 因为她背地里一直在研究长生不老的丹药,就等着建阳帝死了以后,什么太子什么马皇后,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对蝼蚁,动动手指就能捏死。 她想当这天下的皇,可她却没料到那所谓的长生不老不过是一场幻影,如今已经变成了根本抓不住碰不到的泡沫。 如今,她只能狭恩求报,要求马皇后继续为自己做事,她也能稳住太子的位置,二人达成共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改变。 这一次,宁寿长公主是打算瞒住马皇后的,毕竟马皇后担心自己的宝贝儿子,若是察觉到钦天监的事有利于宁寿长公主,很容易联想到一些不该想到的事上。 此时的言家府中,马月慈愤怒的摔了一个杯子,一旁的婢女慌忙跪下。.qqxsnew “又不来见我,嫁进言家这些日子,他来我房里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马月慈愤怒的一脚踹向婢女:“还不滚出去,他不来就再去请,如果他还是不来,那就别怪我找我父亲!” 婢女吓得瑟瑟发抖,挨了一脚后才说道:“少爷说了,现在有朝廷上的事要忙。” “放屁!他都多长日子没上朝了?朝廷怕是早就没他这号人了,扯的哪门子朝廷!”马月慈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快步往外走着:“他不来,我亲自去!” 到了言鸿泽的书房,马月慈却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停了停。 屋内是不间断的调笑声,有个女子贱兮兮的笑着,马月慈气的面色铁青,听见屋里那女子说道:“少爷,快尝尝这个葡萄甜不甜!” 接着,言鸿泽也跟着笑了笑:“甜,怎么能不甜呢!” 马月慈再难容忍,她一脚将门踹开,大步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言鸿泽坐在书案前头,一个样貌出众的婢女坐在他怀里,听见踹门的声音后正在着急的扣着自己的扣子。 看见马月慈过来,言鸿泽的脸上划过了根本不容忍的嫌弃,婢女倒是吓了一跳,扣子都扣好以后,慌忙起身跪好。 “来,让我也尝尝这个葡萄甜不甜。”马月慈的眼睛在书案上扫了一眼,忽然提高了声音:“葡萄呢?拿来让我瞧瞧,是什么了不得的稀罕玩意,把你的魂都勾了去!” 那书案上哪里有什么葡萄,有的只有一幅画,画上的女子正是眼前的婢女,画的还是她宽衣解带的模样,香肩露出大半,气的马月慈发疯,将画夺过来撕了个粉碎,接着扔在了言鸿泽的脸上。 “青天白日的,你闹什么!”言鸿泽生气道。 “我闹?我是你的正头娘子,你竟然敢这样和我说话?难道你不觉得,青天白日的你和一个贱蹄子在书房里做这样的事,更加不应该吗!”马月慈越喊越委屈,转头看向那个婢女,扑过去一巴掌狠狠打在婢女的脸上,又将她一脚踹倒。 这还嫌不够,马月慈看了看左右,抄起一旁多宝阁上放置的花瓶就要往婢女的头上砸。 言鸿泽忍无可忍,站起身来抓住了马月慈的手腕,用力一甩马月慈后头两步,花瓶也随之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竟然敢打我!”马月慈不可置信道:“你竟敢为了这个贱蹄子同我动手?” “你从娘家带来的下人可瞧着呢,我一个手指头都未曾动你,将你推开也不过是怕你伤了人罢了。”言鸿泽理直气壮道:“妹妹中毒,父亲母亲身子不好,你嫁进言家来便是言家的媳妇,难道连和睦后宅伺候长辈都不明白吗?还要处处给两个老人家添堵!” 马月慈撑着地站起身来,放声大笑犹如疯了一般说道:“好啊,你原来也知道你妹妹中毒了?你那好妹妹从长公主府中了毒回来,差点命都丢了,才短短两三日,你就有脸和一个奴婢种子扯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你还有脸提!”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言鸿泽转过身去,不想再看一眼马月慈那毁了的容貌:“你马家人告诉我不准纳妾,毁了你的容貌我也诚心诚意的道过歉了,这一点我也一直在遵守。可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理,我都不纳妾了,难道和婢女调笑一番也不成了?” “等你和这婢女调笑明白了,肚子里揣了崽子,岂不是就要理所应当的被扶成妾室了!你别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 “没礼数没才貌的东西,你就是这么同你夫君说话的?”言鸿泽转过头指着她说。 马月慈这下被言鸿泽彻底激怒,一声怒吼扑上去咬住了言鸿泽的手指。 言鸿泽疼的一声惨叫,扯着马月慈的头发想让她松口,可马月慈却越咬越狠,甚至想要就这样咬掉这根手指,也算是为她自己出口恶气。 她本是京城之中响当当的贵女,想做她马家女婿的人能从马家门口排到京城外面,却因言鸿泽举报有功自己被赐给了他。 言家一个升官空间不大的文臣世家,能娶上当朝皇后的侄女,这可是莫大的荣幸。 可言鸿泽却在成婚前养了外室还弄出了孩子,这也就算了,她的容貌因此被毁,嫁进府上多时连自己夫君的面都见的少之又少,如今言鸿泽还敢这样羞辱她,这让眼高于顶的马月慈如何能忍耐! 马月慈的婢女也不能干看着,冲上去想要拉开二人,可她明晃晃就是个拉偏架的,怕言鸿泽扯痛了马月慈的头发,却不拦马月慈咬着言鸿泽的手指。 书房内闹了个人仰马翻,言夫人得知后立马赶去,还未进门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这动静让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就听马月慈带着哭腔嚷:“你敢打我?我和你拼了!” 言夫人大步走进屋内,吼道:“闹什么闹?大白天的,让下人看笑话,成何体统!” 二人冷静下来,言夫人进到屋内,看见地上跪着的婢女衣衫不整,大概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即便身为女子她明白马月慈的心思,她也不想就这么纵容了马月慈。 “马氏,你是女子,怎能对自己的丈夫这样无理?”言夫人眉宇间透露出不满。 马月慈对言夫人一向没什么敬重,眼尾一挑说道:“母亲来了?母亲今儿过来,别是为了护着您这宝贝儿子吧!” 第118章 母子密谋 “胡说八道,我向来是帮里不帮亲,为何要护着他?若是他有错,我也是一样要罚的。”言夫人义正言辞道。 “这就成了。”马月慈恢复了以往的端庄,理了理衣摆说:“您这个好儿子,青天白日的和婢女在此调笑,儿媳进来时衣衫不整,还画了一副让人不堪入目的脱衣图,这可是您儿子的过错,还望您能够好好责罚,别轻饶了他。” 言夫人被儿媳妇的话气的面色不好看,但终归还是要给马月慈一些脸面,于是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鸿泽啊,此事你的确是有错。” “我有什么错。”言鸿泽义正言辞道:“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是正理,就是陛下的后宫都坐拥三千佳丽,凭什么我要为她一个人不纳妾?况且就连皇后娘娘都有容人之量,她却没有,简直是妒妇一个。” 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言夫人瞪了他一眼:“你给我住嘴!本就是你答应马家在先,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用。” “可儿子又没纳妾,不过是同婢女说笑半刻而已,她凭什么进来又打又骂?”言鸿泽冷哼一声,连正眼都懒得看马月慈:“就是说破了大天儿去,此事也是儿子有理。” 马月慈说道:“母亲您看他,简直是不知所谓!” 言夫人又看向马月慈:“得了,此事你的过错比他要大。” “这凭什么?”马月慈生气的一挑眉毛。 “身为女子,身为人妇,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夫婿,恶语相向毫不给对方留体面,难道你在家里时没人教导你三从四德吗?”言夫人的语气凌厉了很多:“这段日子言家不太平,你马家也不顺当,偏你还要忙中添乱,简直是不懂事。” 没想到言夫人会如此说自己,一向金尊玉贵的马月慈这下可忍不了了,伸手指着言鸿泽说:“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未婚前在外头搞外室,还害的我的脸毁容,他给我偿命都是应该的!我不过是不想让他和这种不干不净的小贱人胡来,我有什么错!” “住口。”言夫人呵斥道:“你就是这么与我这个做长辈的说话?没规矩没教养!” “我没教养?”马月慈气急反笑:“好好好,你们言家人有教养!你那好儿子在外头弄大了别人的肚子,还纵容对方到我这个正妻面前张狂动手,这就是你们读书人家的好教养!外人谁不笑话你们言家是不干净的门楣,也有脸面说我没教养?” 这话刺激着言夫人,她再忍不住,一巴掌打在马月慈的脸上。 嫁进来这些日子,言家对马月慈可以说半点也不差,言夫人还处处告诉言鸿泽要多去看望马月慈,别让人家真的对言家不满。 然而言鸿泽不愿意面对一张毁了容的脸,所以几乎从不踏足马月慈的院子。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那张脸别说是言鸿泽这个做夫君的,就是言夫人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但即便如此,言家也是尽可能给马月慈最好的,吃食衣物方面从未亏待过她,却还是惹的她满肚子的怨气。 这一次言夫人也实在是没忍住。 “你个老虞婆,竟然敢打我?我长这么大就是我家里人也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马月慈又气又羞,大步走到多宝阁旁,将上头搁置的东西一股脑的往地上砸。 言夫人被她这个样子吓坏了,心里也知道是自己不该动手,却耐不下性子和马月慈好好说话,指着马月慈说:“不恭顺的东西,你爹娘就是这么教养你的?我可是你的婆母!出嫁你就是言家的人了,竟然这样对你的夫婿和婆母说话,我打你都是轻的!” 一听这话马月慈更是激动,搬起地上的椅子就要砸,言鸿泽怕她砸了母亲,慌忙伸手去拦,猛推了一把马月慈。 马月慈摔倒在地,椅子也砸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更是让马月慈气愤难当,挣扎着起来:“你们一个个的,都敢同我动手了,欺负到我头上来,等我回了娘家,将此事告诉我爹和叔父,让他们收拾你们这对母子!” 说罢,马月慈转头就走。 言夫人往日都会劝解马月慈,不叫她回娘家去,婆媳两个相处虽不算多融洽,却也是尽量给足对方的脸面,如今却是言夫人也不能出口劝了。 可母子二人都明白,若是让马月慈满心怒火的回到马家,言家可真的要不消停了。 言夫人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言鸿泽立马冲出去拦住了马月慈:“你做什么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吃饱了撑的往娘家跑什么!” “是啊,你已经是我们言家的媳妇了,有什么事在自家院墙里说清楚了不好吗?非要跑出去宣扬,闹笑话,让别人都看轻了咱们,也看轻了你不是?” 母子二人开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急切的想要留下马月慈,可马月慈根本不吃这套。 她推开挡在她面前的言鸿泽:“我想让他死,你能允了我吗!” 言夫人眉头一皱,语气有些轻柔道:“这孩子,说什么气话?那是要和你相处一辈子的人,就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舍得,你这个做妻子的难不成真的舍得?听话,好孩子,此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婆母跟你赔个不是。” “我呸!”马月慈一口唾沫吐在言夫人的脸上:“言鸿泽这王八蛋不愧是从你肚皮里爬出来的,你们母子两个做人可真像啊,打量着就你们自己聪明,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被吐了一脸的口水,言夫人猛地一个闭眼,再不敢睁开,绷紧了双下巴连气都不敢喘。 身边的婢女也吓了一跳,急忙过来用帕子擦拭,却听言夫人一声怒吼:“你个贱妇!” “怎么样,破功了吧?”马月慈掐着腰,一脸的泼妇相说道:“我告诉你,有能耐你们母子就给我掐死在这院子里,否则我必要回娘家去,看看我父亲不把你言家掀个底朝天!” 言鸿泽从旁走来,一把抓起马月慈的手腕,手上力气用的足,手腕被攥的紧紧的,马月慈根本挣脱不开。 但她可是个暴戾性子,另一只手一巴掌打在言鸿泽的脸上,又是一脚结结实实的踩在言鸿泽的脚背,让言鸿泽吃痛不由松开手来。 “窝囊废!”马月慈再不愿多看两人,转头便走。 看着马月慈的背影,言鸿泽语气急迫的问:“母亲,这可如何是好?” 马月慈的父亲马赋财生起气来,那可是很严重的。 “别慌。”言夫人沉着一张脸接过婢女递来的湿帕子,将脸擦了个仔细:“屋里那贱人不可再留了,先把该处置的处置了,又不是只她一个人长了嘴,咱们还能说不清楚?又不是什么大罪过,她也不是官老爷,还能治我们的罪不成!” 言鸿泽知道书房里的丫头不能留了,他眨了眨眼睛,隐去了眼中不舍的神色,给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那小厮扯着婢女的手腕出来,婢女满脸是泪在地上连滚带爬,知道自己结果不会好,吓得浑身发抖。 路过言鸿泽身边时,婢女伸手抱住了言鸿泽的腿,哭求道:“求公子可怜婢子!婢子腹中可怀着你的骨肉!” 此话一出,言鸿泽和言夫人的眼睛同时瞪大了。 言夫人忍不住道:“鸿泽,你糊涂啊!” “你个贱人,胡说!我不是让你每次过后都要喝药吗?”言鸿泽气的一把捏住婢女的下巴:“怎么,你糊弄老子?” 婢女两颊落下泪来:“公子,婢子错了,但恳求公子看在婢子怀了你骨肉的份上,就饶了婢子这一次吧!” “可若是不处置了你,马家那边就不好交代了,尤其是马家不准我纳妾,被他们发现了你的存在,你和腹中的孩子照样保不住!” 看言鸿泽一副非要杀了婢女的样子,言夫人出声道:“鸿泽,你且等等。” 言鸿泽不解的看向言夫人。 言夫人屏退了身边的人,同儿子说道:“这么久了,你和马氏也没同房过几次,指望她为言家传宗接代可不容易。你妹妹若不是想请长公主出面求马家准你纳妾,也不至于被下了毒躺在床榻上养病,况且苏氏那小蹄子只生下了一个丫头,那丫头现在还不知丢去了哪,咱们言家只你一个儿子,你若是没个后人,言家可就折在你这儿了。” “我当然明白,可我怕马家人真的生起气来,儿子不好交代啊。” 现在的他十分后怕,方才的怒火被恐慌冲散,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言夫人翻了个白眼:“和这婢女恩爱时你不怕,方才动手打马氏的时候你也不怕,偏现在害怕了。” “母亲快别数落儿子,先想个法子吧。” 言夫人眼珠子一转,一个想法在她脑袋里出现了。 她带着儿子进了书房,书房之中只有她和言鸿泽两人,门窗都关的紧紧的,确保不会有任何人听见他们母子的谈话。 只是他们没能注意到的是,房梁上趴了两个人,正悄悄的注意着他们。 “我之前没想过,但现在却不得不往那个方面想了。”言夫人神秘兮兮的说道:“言家不能无后,马氏的性子和人品又实在不好,和她相处久了我都怕被气出毛病来,何况我也根本指望不上她为言家开枝散叶。” “所以母亲究竟想说什么?” 言夫人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咱们这次先把她哄回来,过个五年八年,和马家相处的不错,再想不被人注意的法子,悄悄将她解决了,这不就妥了吗?” 这话让言鸿泽的眼睛忽然泛起了一道精光。 果然是母子,其实这个办法他早就想过了,只是没有那个胆量实施而已。 “母亲,您果然是我的好母亲!”但言鸿泽转念一想,眼下的难关就没办法过去,哪里还能想五年八年以后的事呢?于是他问:“那眼下的事可如何是好?” “先让郎中给那婢女验验身子,若她真的怀了你的骨肉,倒确实不能杀了她,如果她怀的是个儿子,我岂不是杀了自己的亲孙子?” “可马家人这次必然会震怒,若是来到言家要她死,咱们又如何救的了?” 言夫人看儿子这副样子,忍住了骂他的冲动:“没出息的东西,咱们就不会先下手为强?把人藏起来,马家人来找就说人已经弄死了,他们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真要把言家翻个底朝天不成?我们不怕闹笑话,他们还得顾及皇后的颜面呢!人都解决了,马氏就算不懂事,马家其他人也会劝她回来,到时候这件事也就算妥了。” 这办法言鸿泽觉得可行,可心里又有些慌张。 “母亲,孩子从现在到出生可还有不短的日子呢,万一这期间被马氏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现在管家权在我手里牢牢握着,她连手下的婢女一个月几钱月例都不知道,哪里会去知道我们在府中养人了?言家那么大,总有个小屋子可以分给她,等她头生产时将她移出去,在外头生。” “那岂不是又成了外室子?”言鸿泽有几分沮丧:“怎么我的孩子都是外室子啊。” 言夫人斥道:“还不是你不懂事?我何尝不想将我自己的孙子在眼皮子底下养大?但马氏的存在肯定会威胁孩子,等过几年弄死了马氏,就把人和孩子接进来,你再娶个续弦的正妻,抬几房妾室,让我和你父亲临闭眼前,多生几个大孙子给咱们看看!一切都还来得及。” 屋顶的裴十柒和薛骋对视一眼,二人心有灵犀的同时退了下去。 躲进一个小柴房中,裴十柒说道:“这言氏心可真狠,好歹是自己的儿媳妇,说起杀人来她可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亏她前世还觉得这位言夫人是个慈祥良善的人,做她的儿媳妇一定是幸福的。 薛骋冷笑了一下:“本以为娶了皇后的侄女,会给言家讨来方便,她也没想到娶了马月慈后会惹这么多的麻烦。” 第119章 动怒 “所以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裴十柒说:“这可是一次好机会,马家和言家若是针锋相对,这对于我们来说可是好事。” 言鸿泽害她苏家落得这样的境地,马家和马皇后也在这里头也出了不知多少力,裴十柒可不打算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他们。 直接一刀杀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应该让他们针尖对麦芒,争个头破血流,家破人亡,这才对得起苏家的亡灵。 薛骋想了半晌,忽然笑了笑:“他们又想要保住言家的血脉,又想保住自家的名声,还不愿与马家闹僵,我们在这其中可操作的事不少。” 马月慈乘着马车回到了马家,在马车上便哭肿了眼睛,一下马车更是绷不住嚎啕大哭。 她的父亲马赋财被吓了一跳,心疼道:“哎呦,月慈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快别哭了!” 马润慈也被马月慈这样吓住了,问道:“堂姐这是怎么了?” “言鸿泽那个王八蛋!”马月慈边用手帕擦泪边说道:“答应父亲不纳妾,可背地里却和那些伺候人的贱蹄子不干不净,都闹到我眼前了,一点也不拿我们马家人当回事!不止如此,他还动手打我!” 一听这话,马赋财的眉毛都竖起来了:“什么,他竟然敢打你?” “何止是他啊?还有我那个好婆母,处处护着她那宝贝儿子,也跟着动手打我,看我要回来还拦着我来着。” 不知内情的马赋祥被人扶着进门,看见侄女哭成这个样子,只听了个大概说:“得了,现在京城闹的厉害,我这腿上的伤还没好,陛下因为长公主的事也跟着生气,咱们家这个节骨眼可不要添乱。再说,言家人是答应不纳妾,可纳个通房之类的我们却没要求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月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丢的可是我们马家的颜面!言鸿泽这臭小子这样对待月慈,分明就是没有把我们马家人放在眼里,月慈长这么大,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舍得动她一个手指头,他一个做夫君的倒是舍得动手,你能忍下这口气,我却不能!” “那你能怎么样?找人打上门去,闹个满京城看笑话,等笑话闹进宫里头,陛下痛斥咱们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添乱,给皇后添乱,那你就满意了?” 马月慈说道:“叔父,言鸿泽若是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他又哪敢这么对我?言家因为言若敏的事的确委屈一些,可毒蛇又不是在家放的,凭什么言家的委屈要让我们马家人受着?今日是打了我,若是这口气平白忍了,回头还不知要做多过分的事。” 马赋祥叹了口气:“言家人做的也的确不对,但还是那句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让月慈在娘家先住一段,回头言家知道错了,主动来道歉就是。我作为叔父,也不舍月慈受委屈,等他们来上门道歉,我必不会轻饶了他们,一定要让他们拿出态度来。” “态度值几个钱?值我闺女被打的巴掌吗?”马赋财心疼的指着女儿的脸:“大哥你瞧瞧,这脸都被打红了!” 马润慈也跟着说:“三叔这话说的在理,我们马家的姑娘,可不能平白受这样的委屈。” “所以你们想怎么样?”马赋祥看自己的女儿也在往上拱火,不悦的瞪了马润慈一眼。 “还能怎么样?他怎么打我女儿的,我就怎么打回来!还有那个和言鸿泽不清不楚的贱蹄子,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父亲,成亲这么久了,言鸿泽那王八蛋连女儿的房门都不进,又骂我不能给言家传宗接代,可言鸿泽不与我宿在一起,我一个人还能凭空造出个孩子来?我可真是委屈死了!只怕那言鸿泽心里揣着主意,打量着我嫁进言家门成了言家妇便会顺从他们,等什么时候和那贱人生米煮成熟饭弄出个孩子来,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孩子落地呢。” 马赋财心疼女儿,一听这话更是坐不住,直接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我这就去言家给你讨公道去!” 双腿受伤还未养好的马赋祥怕弟弟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想要阻拦却又拦不住,自己的腿脚也跟不上,只能留在马家。 临走时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嘱咐道:“跟着你三叔,可别让他闹出麻烦事来,能拦着的拦住,能劝着的要出声劝一劝。” 马润慈答应了一声,陪着马赋财和马月慈到了言家。 这边郎中刚刚给婢女秋黛检查过,确认她已经有了身孕,言夫人正是高兴的时候,忽然听闻马家的马车停在了言家门前,心都凉了半截儿。 她看向刚刚安排伺候婢女秋黛的婢女,嘱咐道:“让秋黛待在此处,不准出去,更不能让马氏见到,听见了没?” 婢女点了个头,扶着秋黛躺在了床榻上,自己则到外头打水想给秋黛少些热水。 裴十柒跟在那婢女身后,一手刀将人打晕,又把人拖到了不被人注意的房间中,自己换上了婢女的衣裳,替她做起了烧水的活计。 薛骋则藏在马家马车附近,准备见机行事。 马赋财一脸的怒火,带着女儿和侄女走进了门,言夫人脸上堆满了笑,亲自出门迎接,这边客气话还没等出口,就迎来了马赋财的兴师问罪。 “怎么,听说言鸿泽打了我的女儿,你也跟着动手了?” 言夫人被这话问的顿了顿,立马看向马月慈,笑道:“哎呦,月慈啊,你这走的实在是突然,婆母我想拦着你也没拦住啊。” 马赋财冷哼一声:“你儿子做错事在先,打我女儿在后,你们还敢拦着我女儿不准她回娘家。怎么,打量着我马家人都死绝了,无人护着我女儿了不成!” “亲家说的这是哪里的话,都是误会。”言夫人转着眼珠子,看外头已经聚集了几个百姓看热闹,便说:“来,外头凉,咱们进来说。” 马赋财连正眼都不看他,跟随她往里头走。 进到正堂,婢女上了茶,马赋财却也不喝,言夫人见他这样自己也不敢喝茶了,脸上赔笑道:“今日的事,是我们家鸿泽不对,他也是被气急了,月慈说话的确是不好听。”cascoo “别说我女儿说话不好听,就是她大嘴巴子抽你儿子,那他也活该受着。”马赋财翘上个二郎腿,态度狂妄至极。 言夫人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却也不敢与马赋财硬碰硬,接着说:“对,亲家此话说的对,鸿泽很多事都做的不好,月慈骂他两句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觉得吧,自古以来女子都讲究个三从四德,说自家男人两句是常理,可动手打人却是不对。” “怎么着,你还觉得是我女儿先动的手不成?”马赋财气的站起身来:“你儿子都和其他贱人滚到一起了,还要我女儿如何做?你们言家答应过我们什么,希望你们别忘了!” 言夫人被他这突然起身吓了一跳,看他一脸的凶相气冲冲的,还以为他要动手打自己。 马润慈打圆场道:“三叔,您先别动怒,话要说清楚才是。” “二姑娘这话对。”言夫人悻悻的笑道。 马润慈接着看向言夫人:“不过姐夫也真是过分,书香门第,文官朝臣,在外养外室,在宅中还和婢女不清不楚,这可实在不像话。若说女子要尊三从四德,那简直太欺负人了,合着男子就能自由自在,不被规矩管制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言夫人看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自己一个人也无法做到舌战群儒,心里急的厉害:“我是想说,他们两人啊各有各的不是,但既然结为了夫妻,就说明有缘分,怎么能因为这点子小矛盾就闹起来呢?” “我女儿长到这个岁数,可没受过这委屈。”马赋财重新坐下,大手一挥:“言鸿泽人呢?别什么事让你一个当娘的出来顶着,他岳丈大人来了,他到哪躲着去了?读书人家却如此不重视规矩,可见你们家教养多差!” 言夫人被气的眼角直抖,却怕让言鸿泽出来后,愤怒的马赋财会对自己的宝贝儿子动手,到时候打疼了打伤了,心疼的可是自己。 于是她说道:“鸿泽做了错事,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严惩,已经下令让他去家祠跪着了,这一点亲家请放心,我们言家的家教是没有问题的。” “不用和我说那些没用的,看你给自己的儿子教育成了什么样,就知道你不是那舍得重罚他的人,速速让他滚出来见我。” 言夫人不自然的笑道:“亲家您这是何必呢,年轻人,好歹也是您的女婿,已经受着罚呢。” “受着罚又如何?我今儿把话放在这儿,他是怎么打我女儿的,我一定要加倍打回来!”接着,马赋财抬头看向言夫人,开口道:“我忘了,你个老贱人也对我女儿动手了是不是?” 一句老贱人,就如一把刀一样刺中了言夫人的内心,让她勃然大怒,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带着满身的火气。 她好歹是诰命夫人,自家虽然不是什么高官显贵,却也是不错的人家,凭什么被这样羞辱! “亲家,你可不能如此过分!谁家的儿媳嫁到婆家不要相夫教子伺候公婆?你女儿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懒惰又刁蛮,任性又难伺候,嫁过来这么长时间子嗣方面一点动静没有,和婆母顶嘴和夫君动手,这些都是谁教的?你既然说我们言家没有家教,我倒是想问问,你们马家的家教在何处!” 马赋财冷哼一声:“我们马家的家教,你看看宫里的皇后就知道了。皇后稳坐后位这些年,凡事勤勤恳恳,整顿宫闱后妃和睦,伺候陛下无不尽心,你有脸说我们马氏女子教养问题,真敢开这个口啊!” 这威胁算是砸在了言夫人的头顶,气的她手指发抖,脸上的笑再维持不住,拍了拍桌子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你们家觉得女儿受了委屈,那我们家也不愿将就这不懂事的,不如你们就把人接回娘家住去,什么时候想通了气消了,再把人送回来。” 马赋财眼睛都被气大了,往前猛地冲了两步,挥起拳头就要打人。 这可把言夫人吓了一跳,坐下来抬起手抵挡,闭着眼睛连连尖叫。 达到了吓唬她的目的,看她被吓的面色惨白实在丢脸,马赋财笑话道:“老贱人,给你脸你可真不要脸啊。我们马家的姑娘嫁到你家都是抬举了你们,指望着拿三从四德和外头的议论威胁我们,我告诉你那不可能!” 言夫人艰难的睁开眼来,意识到马赋财是在吓唬自己,老脸变的通红:“你们简直是刁蛮!” “我让你尝尝我的拳头,你就知道刁不刁蛮了!”马赋财伸手一指:“来人啊,去言家的家祠,把言鸿泽那畜生给我拉过来。若是他不出来,就告诉他别怪我把他应该挨的拳头打在他老子娘的身上!” “你做什么!这里是言家,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言夫人吼道。 马赋财可是个混不吝的,转头同言夫人说:“我告诉你我能怎么撒野,若是我今儿见不到那个畜生,我就自己冲到你们言家家祠去,把你们家供奉的祖先牌位都给你砸了烧了,你夫君还病着对不对?我偏要活活气死他,大不了一命抵一命,看看谁还敢欺负我女儿!” 言夫人脑袋一热,倒在了椅子上,捂着胸口说:“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赶出去。” 看言夫人这样,马润慈有些慌了,小声说道:“三叔啊,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可别给那老妇人气出什么好歹来。” “怕什么?若是今日的事不能好好解决,等你日后嫁了人,你也是要吃亏的,那帮人都要以为马家人没脾气呢。” 第120章 秋黛 “话虽这么说,可父亲临出门时说的话三叔可别忘了,皇后在宫里不受陛下重视,京城里事情又多,咱们这个时候可不要给皇后添麻烦。”马润慈嘱咐道。 “放心,就是吓唬吓唬,那老贱人胆小的很,一家子读书人能有几个骨头硬的?”马赋财眉眼得意道:“敢让我闺女过的不痛快,我让她全家都不痛快!” 被言夫人安排在家祠藏身的言鸿泽害怕的厉害,装模作样的在祖宗牌位前跪着,闭着眼睛嘴里念叨着求祖宗保佑。 可即便如此,外头吵嚷的声音依旧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回头看去,家祠的门被人从外头拽开,外面寒风萧瑟,冷风将地上的落叶吹起打着转又重新落回地面上,仿佛在寓意着他稍后不会好过。 “你们是什么人。”言鸿泽慌了神,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这里是我们言家的家祠,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你们惊扰了祖宗,还不滚出去!” 为首的人是马家的管家,上去不由分说就给了言鸿泽一个巴掌,接着在言鸿泽被打懵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揪的往前蹭了两下:“敢惹我们姑娘,你也真是活腻了。” 说罢,管家扯着言鸿泽的衣领走出了门。 管家手劲儿很大,言鸿泽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怎么也反抗不了,就这么躺在地上被扯出了门,路过门槛时他被磕的浑身都疼的厉害,但无论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一路上都无人敢来阻止,言家的下人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因为马家的下人带的极多,像是来打仗的一般,人人手里都拎着一根碗口粗的大棒子立在石子路旁,谁敢往前来他们就敢打谁。m.cascoo 为了精致好看,言家人在园子里铺了许多的石子路,平时踩上去都硌脚,更别说在石子路上磨了一道。 言鸿泽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言家,连睡梦中的言若敏都被吵醒,神情恍惚的问了一句:“外头这是怎么了?” 婢女出去将门开了一条缝看了看,接着将门关严回到屋内说道:“没什么,有下人犯错,少夫人正在罚呢。” 言若敏闻言苦笑了一下:“嫂子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谁都要看她的脸色,这个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头。” 婢女的神色默了默,不敢再多说别的。 听见了儿子的尖叫声,言夫人这颗心都要被疼碎了,从屋里跌跌撞撞的出来,正好儿子被拉到了院子前,她心疼的推开身边的人冲过去,拉着儿子的胳膊哀嚎道:“哎呦我的儿啊,你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啊!” 躲在暗处的裴十柒和薛骋看见言鸿泽这样,二人眼里都露出了解恨的神色。 只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母亲,您快救救我,他们想杀了我啊!”言鸿泽看见了母亲,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伸手死死的抓住了言夫人的衣袖。 言夫人回头看向马赋财,恶狠狠的说道:“我儿子如果真犯了什么大错,自有顺天府去查去管,若真是欺负了你们马家的人,自有皇后和陛下做主,轮不到你在这儿对他用私刑!” “我用什么私刑了?我让他过来见我,他不配合,我让我的手下将人请过来,这算是哪门子私刑?”马赋财挑了挑眼皮,给手下一个眼色,手下立马松开了扯着言鸿泽衣领的手。 “胡说八道,倒打一耙!”言夫人咬牙道:“你竟然在文官府邸如此撒野,你给我等着,我必找到陛下告你的御状!” “你告啊,难不成我怕你?”马赋财平时脑筋不灵活,可涉及女儿的事,他的脑袋却灵的不行,言语威胁道:“你儿子把苏冶的女儿留在外头当外室,还害的我女儿毁容,此事若是让陛下知晓,你以为他会重责于我,还是重责你这个好儿子?” 提起苏云蓝的出身,言夫人果然犯怂,却还是不死心:“苏云蓝也曾帮过你的忙,你可别忘了!” 她的意思马赋财再明白不过,他冷哼一声,继续说:“我可不管那些别的事,反正你们言家和我们马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能拼,你们能吗。” 言家书香传家,多少年来兢兢业业不敢放松,只到了言鸿泽这一代,言家开始逐渐走下坡路。 如若不是为了言家再上一个台阶,言鸿泽也不愿铤而走险和马家、宁寿长公主等人为伍,坑害苏冶以及整个苏家。 在建阳帝眼里,现在的言鸿泽虽是功臣不假,但他也的确没什么能力,能做上现在这个官一是因为言家树大根深,多少年来老祖宗打下的基业放在这儿,二就是因为举报苏家有功,否则凭言鸿泽个人的能耐,他就算能做官,也无非就是被外放出去的微末小官。 马赋财的话拿捏住了言夫人,气的言夫人眼睛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她这样,马赋财和马月慈都得意极了,马月慈指着言鸿泽说:“你把那个小贱人藏到哪去了?” “贱人。”言鸿泽咬牙道:“为妇为媳你不孝不恭,我休了你。”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狠狠的被打在言鸿泽的脸上,马月慈还嫌弃打疼了手,甩着手说:“我再说一遍,你把那个贱蹄子给我藏到哪去了!” 她知道,自己身为皇后的侄女,若是被休了会影响马皇后的名声,所以她不能被休。 但不能被休她也不愿在言家忍气吞声受委屈,所以不如借由此事立威,言氏母子不敢欺负她的同时,言家这帮有心往言鸿泽床榻上爬的东西也都能收了心思,找那个叫秋黛的婢女也无非就是为了杀鸡儆猴。 言夫人急忙说道:“媳妇啊,这件事是因为那婢女而起,在你回娘家的这段时间,我不仅罚了鸿泽去家祠跪着反省,还已经把那个小贱人收拾了,保证不给你添堵,你快劝劝你父亲,让他回去吧,别在这儿闹了!” “那不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收拾了也要有个尸身才是。”马月慈一抬下巴,模样看起来甚是高傲。 言鸿泽最恶心她这副模样,尤其是脸上那条又长又丑的伤疤,让他多看一眼就浑身发麻,恶心至极。 但现在的情形他胆小怕事实在不敢多说,只能躲在母亲身边,让母亲替自己说。 言夫人安慰道:“好媳妇,婆母还能骗你不成?人已经打发了人伢子拉出去卖了,这会儿只怕都走远了,京城那么大,你让我上哪寻去?” “我就不信一夜之间人就能让卖出去?我今儿把话给你们放在这儿,我就是不贤惠不恭敬,我小心眼的很,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敢在我的头上动土,就别怪我容不下她。”马月慈瞪着言夫人说:“好婆母,你可一定要把那小贱人给我找到,否则我就让我父亲同我一起住在这儿,不走了。” 最后三个字马月慈咬着牙说,听的言夫人心惊胆战。 “你怎么能不信我呢?你嫁进来这段日子,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是有数的,怎么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骗你。” “你如何对我?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以为我娘家不会给我撑腰,所以在你儿子欺负我的时候你不帮着我,向着你儿子一起欺负我还打我,你就是这么做一个好婆婆的?” 言夫人此时悔恨的厉害,当初建阳帝说赐婚把马月慈许配给她儿子,她就应该当场拒绝! 娶进来这么一个不贤惠的妒妇,和她一个做长辈的耀武扬威,要是放在她年轻的时候,定然不会轻饶她! 裴十柒看准机会,来到了秋黛所住的院子,在门外大声喊着:“不好了,马家人打进来了,非要让秋黛姑娘出去赔罪!” 屋里的秋黛被吓得呼吸一滞,好似心跳都漏了半拍。 她当然知道马月慈平日里是什么样子,那是说一不二,连言夫人的面子她都不给。 这一次和言家闹开了,跑回马家当救兵,回来又怎会给她好果子吃? 她大声喊着伺候自己的婢女,可却无人应答,害怕至极的秋黛缩在床榻上大气都不敢喘。 裴十柒见她不出来,又说道:“秋黛姑娘,你快找地方躲一躲吧,夫人怕公子挨打,已经准备把你交出去了,现在马家的人正往这边来呢!” 秋黛被吓了个半死,白着一张脸迅速起身,爬着下了床榻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反,夺门而出却不知自己该躲到哪去。 看她出来,裴十柒拉住了她的胳膊说:“秋黛姑娘,公子让我告诉你,现在满院子都是找你的人,你要快些逃出去才是!从侧门走,侧门出有家丁接应,上了马车就好了。” 现在的秋黛没有主心骨,也顾不上眼前的人自己认不认识,恐惧驱使着她对裴十柒的话毫不怀疑,急忙往侧门逃去。 看着秋黛的背影,裴十柒点燃了事先准备的火油,秋黛所住的院子顿时燃起大火。 下人们赶紧来报,言夫人抬起头来看向秋黛所住的院子,滚滚黑烟升起,让言夫人的面色沉到了极点。 马月慈看着她的神色,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看向了言鸿泽,见他也是如此的神情,当即就勾了嘴角,问道:“呦,不能那院子里住的就是那个贱蹄子吧?” 言夫人低下头去,声音近乎恳求:“你们打也打了,闹也闹了,现在我们家院子失火,你总得给我们救火的机会吧!” 马赋财不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自己的女儿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也明白,挥手道:“来人呐,帮着救火,若是那贱人也在里头,就让我瞧瞧,敢给我女儿委屈受的妖精长什么模样!” 逃到侧门的秋黛很快被外头守着的人抓住,这下她才知道,原来马赋财已经带人围住了整个府邸,确保今日的事不会传出去。 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被抓住,作为出去高密的人被提到了马赋财的面前。 马月慈一看见她,当即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言夫人也看见了秋黛,一瞬间仿佛瞧见了自己的孙子被一刀捅死,愤恨的垂下头去,却没打算救秋黛。 马月慈又看向了言夫人:“哎呦我的好婆母,你怎么告诉我的来着?不是说这贱丫头已经收拾掉了,这会儿已经被人伢子领走了吗?” “不是这样的,月慈你不要误会。”言夫人急的要哭出来:“你父亲已经把我们府上闹成了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那可不够,方才你儿子可是要休了我呢。”马月慈看向秋黛,忽然伸手拔出了一旁侍卫带着的刀:“况且这贱人不死,我如何甘心!” 秋黛被这一把刀吓的瑟瑟发抖:“少夫人饶命!少夫人别杀婢子,都是少爷强迫婢子的,婢子不敢勾搭少爷啊!” 马月慈看向了言鸿泽:“哦?是你强迫的她?” 言鸿泽的脸此刻已经变成了难看的猪肝色,破口大骂道:“小贱人你胡说,分明是你主动勾搭的我,整日嘘寒问暖还煲了汤!” 看他们自家院墙里的人狗咬狗,马润慈同马月慈说:“堂姐可别闹大了,言家这又失火又被打的,保不齐会进宫告状,言鸿泽本就是文官,有上奏的权利。” “你别慌,他把苏云蓝放在外头当外室是真的,就凭这点他们也不敢惹我们。”马月慈得意道:“当初没把苏云蓝的事捅出去可真是高明,现在反过来就可以压制他们,让这对豺狼母女得意!” 事到如今,马润慈劝也无用,马月慈倒是越发得意起来,提着刀走向了秋黛,刀尖指着她的下巴说:“你说清楚,他是如何强迫你的?” 秋黛被吓得浑身发抖,如同深秋挂在枝头的枯叶,似乎下一瞬就要脱离树枝。 “少夫人,是少爷强迫的婢子,婢子是无辜的,求您饶我一命吧!”秋黛哭求道:“我这腹中还怀了少爷的孩子,求您看在孩子的面上,成吗?” 第121章 求符 秋黛说的这句话,引起了马月慈的主意。 她嫁进言家大半年,肚子却一直没动静,关键是言鸿泽来她房中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样时候久了能生出孩子才怪。 如果她一直没孩子,言鸿泽迟早要纳妾,总不能让人家一直无后吧?所以马月慈把这主意打在了秋黛的肚子上。 听秋黛这么说,言夫人和言鸿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害怕马月慈会对秋黛做什么事。 谁知马月慈却伸出手,捏住了秋黛的下巴,左右将她的脸打量了个仔细,说道:“嗯,还是个漂亮模子,生出的孩子也不会丑。” 秋黛被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言夫人咽了口口水,担心道:“月慈啊,你就看在秋黛腹中的孩子是言家骨肉的份上,饶了她吧,别和她一般见识,成吗?” “瞧母亲说的,我还能和一个丫头一般见识?”马月慈笑了起来,又把目光放在了秋黛的身上:“只是你们言家答应了马家说不纳妾,此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没想过瞒着你的,只是我们也是两个时辰前刚刚知道,所以想着等你气消了,再缓缓告诉你,可不是诚心想瞒着你的。”言夫人解释说。 这样被人捧着,对于马月慈来说很受用。 笑容挂在她的脸上,她同言夫人说:“那我就把话说开吧。我也想着给鸿泽留个后,可惜鸿泽不愿进我房中,所以我也不能凭空揣上个孩子,不然等这丫头的孩子出生,就过继到我身下吧,我自然当成亲生的一般养活。” 言鸿泽自然是不愿,刚要说话,就被言夫人一个眼刀瞪了回去。 这个节骨眼若是拒绝,那秋黛的命定然不保。 秋黛是死是活言夫人不在意,可她的大孙子必须要平安降生。 所以她不去问言鸿泽和秋黛的意思,直接说道:“月慈啊,根本不用你说,这件事我本也是这么打算的。我们既然答应过你不纳妾,那定然不会食言,孩子出生了便交由你养着,是丫头也好是小子也罢,只要你不嫌弃,那就是你的亲生骨肉。”筚趣阁 马月慈得意的一挑眉头,又看向秋黛:“你是怎么想的?” 秋黛此时已经被吓傻了,看着言夫人对着自己轻轻点头,她咬着嘴唇说:“既如此,婢子的孩子就是少夫人您的孩子。” 马赋财说道:“月慈啊,一个伺候人的奴才种子,生出来的也不过是个贱种,你哪里能养这样的孩子。” “父亲,怎么说那也是鸿泽的骨肉。”马月慈笑着劝说:“有个孩子在,鸿泽也能收收心不是?” 她的笑容里满满都是威胁和恐吓,秋黛不敢拒绝,言鸿泽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月慈啊,此事你就这么算了?”马赋财不解:“他敢对你动手一次,就定然有下一次!哪个好人家能对媳妇动手?你可要想清楚。” “有父亲为我撑腰,我不怕他,再说家和万事兴,有了这个孩子在,女儿相信他不会那么做的。” 言夫人用手肘碰了碰言鸿泽,言鸿泽立马表态道:“对,岳丈大人您放心,小婿知道错了,再也不敢那么对待月慈了。” 马赋财冷哼一声,指着言鸿泽点了点:“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我们马家的女儿,到哪都有好出路,哪怕今日出了你言家门,明日我便能再把她嫁出去,下次再敢把休妻挂在嘴边,动辄对我闺女动手,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言鸿泽没有办法,这口气他只能咽下去。 一场闹剧结束,浑身淤青的言鸿泽被下人扶起来,言夫人也钗横鬓乱,完全没了往日的模样。 她本想着再哄哄马月慈,谁知马月慈根本不看她,直接吩咐道:“来人呐,把秋黛的东西收拾收拾,从今日起她就住在我院子里,等她生出孩子再说,这期间任何人不准不经过我同意去见她,否则自己看着办。” 这任何人针对的是谁,言夫人和言鸿泽心里有数。 秋黛临走前看着言鸿泽,满眼都是泪,言鸿泽也只是对她摇了摇头,在马月慈面前,他是算彻底硬实不起来了。 外头乱哄哄的,养着身子的言若敏自然也听见了声响,爬起身问:“外头这是怎么了?我方才还听见有人喊走水了,现在怎么样?” 婢女没办法,只能将方才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言若敏跌坐在床榻边,吃惊道:“她竟然如此猖狂?” 婢女解释:“马家背靠皇后娘娘,少夫人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谁敢和她硬碰硬?马国舅猖狂,还带人在家祠闹了好一通,这会儿大夫人已经被人扶回房中,气的犯了毛病,已经请了郎中去看了。” “我们言家好歹是三品大员,他马国舅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罢了,自己一无实权二无要职,凭什么这么齐夫人!”言若敏被气的脸色铁青,说话的嗓门也提高了不少。 “姑娘注意身子啊!开始夫人也是硬气的,可不知他们提起了什么,夫人就不敢再说什么了,想必是有软肋被他们抓着,才会如此委屈。” 言若敏当即眼睛一瞪,想起来了苏云蓝,也想起了苏家的事。 言鸿泽告发苏冶,本就是马家人指使的,此事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伤了马家,也能伤了言家。 所以无论闹成什么样,这件事两家都要默契的守口如瓶。 其次就是苏云蓝,苏云蓝是罪臣之女,按理说她应该和苏绽青等人一样被流放边关,死在流放的路上,可言鸿泽偷偷的将人留下来又养在外头当外室,这就是一个死穴。 如今马家人拿捏住了这个死穴,自然不能轻饶了言鸿泽。 言若敏觉得头疼,叹了口气说:“随我去看看母亲吧,她一把年纪了,前些日子因为我的事生了场大气,今日又这样,可别气出什么毛病来。” 赶到言夫人院子时,郎中刚刚开完方子退出去,言若敏走了进去,看见言夫人躺在床榻上,脸上毫无血色,心里担忧的很。 “母亲!” “若敏啊,你怎么来了?”言夫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根本做不到。 言若敏连忙伸手去扶她:“母亲快别乱动了,赶紧修养要紧。” 言夫人眼角有泪,不甘心的说道:“娶了这么一个妇人进来,你哥哥又是个不争气的,只怕我们言家就要一举落魄,再回不到当初那样的光景了。” “母亲千万别气馁,当初哥哥仕途不顺,不也碰见了转机,成为了陛下称赞的功臣吗?” 言夫人忽然伸手抓住了言若敏的胳膊,用力捏了捏,示意她不要再提此事。 “过去的事,再提也没有意义,现在已经是这副情形,只怕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了,我只盼着你们兄妹两个平平安安,其他我也不在意了。” “母亲,您要好好养着身子啊。” 言夫人摇了摇头:“我这把老骨头,已经不值得在意了,倒是你嫂子养着秋黛,秋黛腹中可是你哥哥的骨肉,你可要多去她院子里看看秋黛,别让人家欺负了她,好歹熬到孩子出生,让我看看是大孙子还是丫头。另外最近言家时运不济,你去转告你哥哥,去道观里求个符,看看是不是苏家那起子作孽。” 原来言夫人已经走投无路到了这个地步,开始怀疑自家最近不顺遂是因为苏家的鬼魂打扰。 躲在暗处的裴十柒不由露出一抹冷笑。 若真有鬼魂,他们还能活到现在?只怕早就被带到地狱之中受尽折磨了。 “好,女儿记得了,女儿这就去转告哥哥。” 裴十柒和薛骋离开了言家,看了这么一场热闹,二人却没兴致笑话,而是把心思放在了言鸿泽要去道观这件事上。 第二日,收拾好的言鸿泽果然上了马车,去往道观,薛骋穿着一身寻常老百姓的衣裳,头上围了一条遮风的布巾,挡住了他大半的脸,架着马车跟在后头。 裴十柒就躲在马车中,二人跟着言鸿泽的马车一路出了京城,这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个道观。 京外有一间道观已经存在百年,不少官宦人家都愿意去那个道观拜神求符,裴十柒从前也跟着母亲去过。 “他们带了多少人?”裴十柒在马车中问道。 薛骋看了看前头:“大约不到十人,看来他们是认为自家真是被鬼魂缠住了,害怕的厉害,去一个道观都要带这么多的人。” 裴十柒冷哼一声,将窗帘打开一些,看清外头陡峭的山路后,心里有了主意。 “我记得,今日是拜神求符的好日子,不少达官贵人都会在今日前来,不知今天除了这言鸿泽,还能碰见什么人。” 薛骋没有回话,驾着马车一路跟在言鸿泽后头,到了道观前停下了马车,与裴十柒躲在了暗中。 他们在这里,还看见了瑞王府的马车。 瑞王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跟在言鸿泽后面,果然看见他进了一个房间,接着将门从里面关上,不知见了谁,又在密谋着什么。 薛骋来到窗下,窗户纸捅破一点,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一个宽厚的身影猫腰塌背的坐在椅子上,薛骋看见那就是瑞王不假,言鸿泽坐在他的对面,说道:“我真是不理解,为何长公主要这样做!” “你简直是糊涂,此事你和皇姐都被人算计了。”瑞王语气不满道。 “能是谁算计?”言鸿泽也生气的说:“我妹妹差点因为这件事死了。” “皇姐要害的人,本是裴十柒,还不是那个小贱人搞的鬼?此事既然我已经与你说明白了,你就不要再提了,省着毁了你家和长公主府的来往。” 虽然瑞王这么说,可是言鸿泽还是带着气呢,一拳砸在桌子上:“裴十柒那贱人聪明的很,可长公主此事却也做的实在不妥当,明着要害人都能害偏,害得我妹妹差点与我阴阳相隔。” “行了,没完没了,人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瑞王瞪了他一眼:“今日你来做什么?” “言家处处不顺,我母亲怀疑是苏家冤魂作孽,所以让我来求个平安符。” “苏家哪有什么冤魂?苏家人那是自作孽,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他们死的应当应分,算的哪门子冤魂?” 这话气的裴十柒猛地攥紧了拳头,薛骋赶快扯住她的胳膊,怕她因为冲动冲进去。 “瑞王殿下说的是。” “你记住了,苏家这件事,日后不准再提!稍后我会带你见见皇姐,你们把话说清楚,不要留有误会,日后长公主能帮你的事还会帮的,你也不准再怨她。” 言鸿泽诧异道:“长公主也来了?” 瑞王笑了一下:“她在这儿也养了许多的面首,每隔几天就会来上一次,这会儿正快活着呢。本王若不是为了掩护她来,你什么时候见过本王愿意主动前来这破道观?” 言鸿泽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微臣明白了。” 薛骋和裴十柒相视一眼,走远后薛骋问:“你打算怎么做?” “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瑞王,时机放在这儿,我不想错过。” “长公主深得父皇重视和信任,我只怕言若敏的事不能痛击于她,等年后父皇还会想什么法子将她留下。”薛骋说:“我去打探一番,你留在这儿,不要轻举妄动。” 裴十柒却说:“不能轻举妄动,我却也不想让他们好过。” 薛骋拿她没办法:“不要暴露自己。” 等薛骋走后,裴十柒偷了一把其他门上挂着的锁头,将瑞王和言鸿泽所在的房门从外面锁住,接着搬来一些冬日里要烧的木草堆放在窗下,掏出火油浇在上面,一把大火瞬间燃起。 屋里的两个人本就是有密事商量,所以都没带其他人,大火烧的迅猛,二人都失了冷静,拼命的捶打着门。 可外头挂着的大锁十分结实,不论言鸿泽和瑞王如何捶打,门都是纹丝不动。 第122章 昏迷 做完了这些,裴十柒当然知道这两人不会轻易的死在里面,于是在外头的手下们都乱做一团开始救火时,她绕到了言鸿泽的马车旁。 薛骋不知道裴十柒做了什么,此刻的他打听到了宁寿长公主果然来了道观,顺藤摸瓜找到了宁寿长公主现在的位置,将窗子推开,轻手轻脚的躲进了屋子。 屋中没什么摆设,看着十分简陋,但毕竟是宁寿长公主才有资格住的地方,当然要比其他的地方瞧着富贵两分。 大屏风差不多半人多高,上头绘着山水图,薛骋躲在了屏风后面,听着宁寿长公主躺在床榻上,和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说话。 “这一次我怕是不能够顺利了,若是我真到了封地,你可愿意随我一块儿过去?” 男子很明显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但紧接着就回应道:“长公主您在哪,我就在哪。” 宁寿长公主笑了,伸出手指推了一下男子的额头:“油嘴滑舌,大难临头各自飞,封地肯定不如京城舒坦,你能愿意陪我去受苦吗?” “只要能和长公主您在一起,受苦也是值得的。” 看来这男子果然是一口甜言蜜语,将宁寿长公主齁的晕头转向。 这段话哄的宁寿长公主笑的打颤,笑完以后才说:“成,那我就答应你,三日后我再来看你。” “那长公主,我方才说的事,您也答应啦?” “不就是两幅画吗,我府中多的是无价珍宝,那玩意儿你想要给你就是。”宁寿长公主压低了声音,调笑道:“只要你能伺候好我。” 男子的语气很显然欣喜了片刻,谁料宁寿长公主又说:“我瞧着今天迎我进门的那个小道士不错,他多大了?” “今年应该没满十五吧。” “三日后,让他也进来伺候我。” 薛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路返回从外头悄悄的关上了窗子,正想去寻裴十柒,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喊走水了。 他顺着人们跑的反向追过去,发现是瑞王和言鸿泽所在的屋子着了火,至于这把火是谁放的,薛骋当然心里有数。 此时的瑞王已经被救出来了,衣裳被火撩了大半,下属正在给他系斗篷上的绳结。言鸿泽紧随其后被人扶出来,看着比瑞王要狼狈的多,身上还有一些烧伤。 身边有人说道:“这火烧的可真是旺,听说房梁塌了,不晓得有没有砸到人。” 言鸿泽走的一瘸一拐,下人扶着他坐下,又说要传郎中帮他看看背上的伤。薛骋躲在树后看过去,果然言鸿泽的背后有一块很明显的砸伤,但应该不是整根房梁都砸在了他的身上,想来是他躲闪不及被剐蹭到了。 正看着,裴十柒不知从何处过来,拽了他胳膊一把:“快走吧。” “怎么了?” “这里乱起来,瑞王肯定会着人详细调查是谁做的,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吧。” 薛骋边走边说:“你放了这么一把火,难道不是为了将他们烧死?那折腾这一趟为了什么。” “自然不能让他们死的轻松,况且宁寿长公主还在,不如将她也扯进此事,让他们抱团完蛋。”裴十柒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两人不能走正门,便从院墙翻了出去,一路找到自己的马车匆匆下山。 言鸿泽因为受伤严重,道观里也没有靠谱的郎中,只能赶快下山请郎中治伤。于是伤口被做了简单的处理后,他被人扶上了马车,也准备下山。 瑞王本想跟着一块下山,但他还没调查清楚此事是什么人所为,宁寿长公主还在这儿,所以他先去见了宁寿长公主。 乱作一团的外面并没有打扰屋中的春意,宁寿长公主的笑声透过门窗,外面能听的一清二楚。 瑞王回头瞪了一眼自己的手下,手下立刻站在了原地不敢动,瑞王则走到门前说:“皇姐,出事了。” 屋内的调笑声顿时停了下来,好一阵安静过后,宁寿长公主才说道:“进来说吧。” 将门推开,一男子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宁寿长公主半卧在床榻上,靠着个枕头,鬓发散乱钗环纵横,身上披了一件十分昂贵的衣裳,眼神还有几分迷乱。 “怎么,出什么事了?” 瑞王找了个椅子坐下:“方才我与言鸿泽见了一面,同他将误会说清楚了,可不知是谁放了把火,我和言鸿泽差点死在里面。” 一听这话,宁寿长公主顿时坐起身来:“还有这事?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人能如此大胆!” “我已经下令调查今日所来道观的人了,可我总觉得这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只怕普通的巡查不能成事。” “稍后你就进宫向皇帝说明此事,让他派人手调查。”宁寿长公主沉着脸说道:“真是岂有此理,究竟是什么人丝毫不把你我放在眼里!” “皇姐,短时间内你还是不要过来了,万一那人没离开,你岂不是也会有危险?” 宁寿长公主有些不屑的笑了一下:“我就在这儿,他若是想动手方才就过来放火了,但是他没有,想必不是针对我,或者根本不知我在这里,我有什么怕的?我从来不是畏畏缩缩的人,一个纵火的小人,还不能吓住我。” 瑞王叹了口气:“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啊皇姐,言鸿泽差点死在屋里,房梁砸下来差点就将他砸死了,我亲眼所见,难道你还不能放在心上吗?” “这么一点子小事你就怕了?多少大风大浪我没见过。”宁寿长公主瞪了身边的男人一眼,那人很快退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门,宁寿长公主这才继续说:“贪生怕死,注定成不了大事,当初若不是我奋力一搏,苏冶他此刻还活的好好的,皇帝也压根坐不上皇位,这些年来我孤注一掷的事做多了,自然天不怕地不怕,有能耐他就来烧死我,我看看是我能生擒了他,还是他能将我害了!” 原来宁寿长公主打的是生擒歹人的主意。 见劝不动她,瑞王只能说道:“那皇姐可要多带些人,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搭进去了。” “得了,快别废话了,现在就进宫去,将今日发生的事都告知皇帝,再派人去慰问言鸿泽一番,让皇帝知道有人在背后算计咱们姐弟,说不定我就能留在京城了,相比于别人,他还是信我们多一些。” 只是瑞王现在不知的是,言鸿泽的马车就在不久前,翻在了山路,驾车的车夫掉到了山下,马儿因为受惊不知跑到了哪。 倒是言鸿泽发现事情不太好,拖着受了伤的身子滚下了马车,浑身犹如散架了一般,却实实在在的捡回了一条命。 因为疼痛,他晕在了山路上,被正好下山的瑞王碰了个正着。 听说言鸿泽受伤,言夫人这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一同回来的还有瑞王刚刚叫来的太医。 她红着眼过去,只见自己的儿子昏迷不醒,浑身都是血,一动也不动,她一口气没上来也晕倒过去。 马月慈听说了消息也赶过去,看见言鸿泽这副样子,她顿时担心起自己来,一把揪住了太医的胳膊:“你给句准话,人现在是死是活?” “人还活着,只是受伤太过严重,再不救可就来不及了。”太医有些无奈的甩开了马月慈的胳膊。 但马月慈依旧不打算放过太医,又抓着他问:“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比如残疾之类的?” “少夫人啊,现在晕死过去的是你的夫君,你这不是耽误我救人吗?”太医有些生气的说:“能不能落下病根或是变残疾,你也好歹让我瞧过以后,我才能回答你啊。” 马月慈悻悻的松开了手,却懒得多看言鸿泽一眼。 这浑身是血衣裳破烂不堪的人,和往日那个读书人半点也不像,她现在已经开始为自己想后路了。 若是人直接死了也就罢了,她守上几年以后还可以再嫁,但万一人半死不活的可如何是好?她总不能守一辈子活寡。 她走到了院中,和自己的陪嫁丫头说道:“你去查查,他怎么弄的这一身伤,再派人通知我父亲一下。” 婢女很快返回,同马月慈说:“少夫人,听说是在道观里差点被烧死,又在下山的路上惊了马,马夫摔死了,少爷命大才活了下来。” 马月慈眼神陡然变得深邃起来:“看来这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只是一场火灾,或是一场惊马,都可能是意外,但两次意外碰到了一块儿,那就绝对不是个意外。 “这会儿瑞王殿下已经派人全力追查了,听说陛下也生了一场大气,派御林军跟着一同调查此事。” “陛下也知道了?”马月慈怔了怔,立马说道:“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现在的她虽然对言鸿泽没了感情,但该演的戏还是要演,日后言鸿泽死了,她想再嫁不算容易,若是建阳帝肯可怜她,会主动给她找个好归宿的。 于是马月慈在当日下午就进宫去找马皇后,在马皇后的宫里哭了好一会儿,后来又被马皇后带去了建阳帝的御书房。 建阳帝被马月慈哭的头疼,说道:“朕知道你作为言鸿泽的妻子觉得痛心和担忧,朕已经命太医过去救治,还全力派人调查此事,你放心很快就会有个结果了。” 马皇后说道:“陛下,月慈嫁到言家这段日子经历了许多,虽然日子过的不算多么美满,但她心里是有自己夫君的,只求陛下能够可怜可怜月慈,不要让她年纪轻轻就没了夫君。” 建阳帝有些生气的放下了手里的羊毫:“朕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你们还想让朕怎么办?当日出京的人数不胜数,进京城的人多如牛毛,上山的人朕也都差人盘问过了,可实在没有踪迹,都只是些叫不出姓名的寻常百姓,敢这么做的亡命徒哪里是那么好查出来的?你们就是在这儿催也没用,朕已经命人拿最好的药去给言鸿泽治伤了,至于是死是活,就全靠他自己的造化了。”cascoo 一听这话,马月慈放声大哭,躲在马皇后的怀里抖着肩膀,马皇后心疼侄女,不住的安慰她,摩挲着她的肩膀说:“你听见了吧,陛下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你可别哭坏了自己的身子。” 她们二人在这里号丧,建阳帝闹心的很,又不能把人直接赶出去,便说道:“朕还有朝政要忙,你们先退下吧,马氏找个太医瞧瞧,被真哭出什么毛病来。” 回到了言家,言夫人看着马月慈的眼睛仿佛要吃人,上前一步质问道:“你去哪了?别是打量着鸿泽受伤,怕他活不过来,找你父亲商量另嫁他人吧!” 马月慈的眼睛因流了太多的眼泪还肿着,一听这话她反倒笑了:“婆母是这么想我的?我去宫里为夫君讨公道了,婆母您这段时间又是在做什么?抓不到害夫君的人,又不能请几位厉害的太医来,只能杵在这儿鸡蛋里挑骨头,给太医添乱吗?” “你!”言夫人被气的手指都在抖。 “有怀疑我的工夫,不如去佛前跪一跪,忏悔自己的罪孽,或许能让夫君快些醒过来呢。” 这话让言夫人顿时想到了她和言鸿泽说过的话,自己的儿子这样惨,她本能的想起了苏家人。 当年她不是很喜欢苏绽青这个准儿媳,觉得他们苏家是战场上拼命的,就是姑娘家也有一身臭汗味,大大咧咧的配不上自己的儿子,还是要找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姑娘才好。 但因当时的苏家如日中天,言夫人就算不情愿儿子娶苏绽青,却也没有过多的阻拦。 直到言鸿泽告诉她,自己有一举端掉整个苏家的办法,还能从中狠捞一笔,这让言夫人十分心动。 既能升官发财,还能躲开这个令她不满意的亲事,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言夫人全力配合儿子,可事情发展到这里,她却是满腔的后悔。 第123章 母女 之前她只以为是一些寻常的冤魂作祟,到今天她才觉得真的是苏家人缠上了他们,让她怕的背脊发凉,手控制不住的抖动。 婢女将她扶好,安慰道:“夫人请宽心,少爷福大命大,定会平安的。” 她捏紧了自己的手,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转头跑到了家祠中,求祖宗能够庇佑。 可即便如此,关于言鸿泽的坏消息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言鸿泽腿断了,背脊上也有伤,想要再站起来自由行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除非有人能够扶他一辈子,否则他只能在床榻上躺着,连坐着都很难做到。 这个噩耗让言夫人差点又晕过去,可她不敢真的晕过去,拉着太医的手哭着说:“不能这样啊!我儿子是朝廷命官,他还要上朝的啊!这些年来他寒窗苦读,只为了让言家以诗书传家,求求您再好好医治一番,我儿子不可能这样的!” 太医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解释说:“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以后还是要看言大人的恢复,切记着凉和受累,人事尽了,剩下便是看天命了。” “看什么天命!”言夫人眉头一皱,嚷道:“我儿子比什么都要紧,我不看天命,我就要他能够好好的!” 太医为难的说:“若是言夫人觉得是我医治的不好,那再请其他太医过来也是一样的,药方子我已经写好给下人了,另外脉案也要拿回宫中请陛下过目,一日之内不要让他翻身,以免伤了腰椎,近期吃东西要戒油腻戒荤腥,明日我会再来给他施针。” 不等言夫人再说什么,太医已经离开。 对于言家,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 言鸿泽的父亲缠绵病榻,言鸿泽也是如此,别说仕途无望,他现在连做个能走能跳的正常人都是基本不可能的,还哪里有什么仕途可言。 言夫人哭肿了眼睛,去看言鸿泽时他人还没醒,听伺候他的下人说他中间醒过一次,是被银针硬扎醒的,但没多久又睡着了。 马月慈听说言鸿泽以后站不起来了,脸色有些奇怪,问道:“难道没有性命危险?” “谁知道呢,要是保养的好,活个几十年应该没问题,可若是保养的不好,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夫人对太医的态度很差,婢子瞧着那位太医也懒得与她多说什么,只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这就不好办了。”马月慈沉吟片刻说道:“若是言鸿泽一直这样瘫着不死,活十年我岂不是要陪他十年?他要是三五十年都不死,那我这大半辈子就陪他这么耗着?” “所以说,姑娘您可真要替自己打算打算了。方才二老爷传了口信儿,说已经在为您物色夫君了,只等着这边咽气,就会想法子把您从言家这虎狼窟弄出去。” 马月慈闻言深吸一口气,有了父亲的帮助心里安定了不少,抬起头说:“看看去,好歹夫妻一场。” 她到时言夫人正在里头,亲手拧干了帕子给言鸿泽擦拭,听说马月慈在外面,言夫人十分紧张,冲出来同她嚷道:“你来做什么!” “我是鸿泽的妻子,鸿泽瘫在这儿了我来看望他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放屁,别胡说!”往日里儒雅温和的言夫人此时变的粗鄙不堪,像是乡野村妇一般破口大骂:“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娶了你以后言家就再没发生过好事!如今你还想来伺候我的儿子,打量着将我儿子伺候走你好改嫁是不是?我把话给你放在这儿,你生是言家的人,死是言家的鬼,一辈子你得在这个院墙里头给我困着!” 马月慈抿了抿嘴角,看言夫人被气的跳脚她反而觉得好笑:“母亲您可真有意思,一会儿说着我是丧门星,挡了言家的运带来了坏事,一会儿又说我要困在你们院墙里头继续克你们,怎么正话反话都叫你说了去?果然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有理。” “你不用和我在这儿说一堆没有用的,我告诉你事到如今我什么也不怕了,别说你去找你父亲,就是把皇后娘娘找到这儿来也是无用!你是鸿泽的媳妇,只要鸿泽还活着,你就甭想离开!” 这已经是最坏的打算了。 言鸿泽与仕途无缘,但整个言家还要维持生计,光靠她本人获封诰命的那点子官响根本不够一大家子开销。 所以马月慈留在此处的嫁妆,便是言家唯一的指望了。 因此马月慈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言家,否则言家现在看着还能度日,再折腾折腾就连表面的光鲜都维持不住了。 马月慈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毛,反问道:“母亲这是在说什么?夫妻之间同吃苦共患难的道理我明白,我不过是想来看看他。”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怕鸿泽不死耽误你改嫁是不是?不可能!我今儿就把话放在这儿,你别想见到我儿子!” 这下马月慈可不想再惯着言夫人了。 她直接一个巴掌打上去,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被她打的身形一歪,栽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回过头来时,她的眼中还都是震惊。 “给你个笑脸你真当我脾气好啊?”马月慈冷笑一声:“既然你愿意守,那你就守着吧,我就看着之前如日中天的言家是如何一步步走向下坡路的。” “你这个贱妇!”言夫人爬起身来,想要动手打马月慈,却被马月慈反手抓住了手腕。 毕竟上了年纪,在体力上她与马月慈这种年轻人没法子比,直接又被推了个踉跄,马月慈指着她的鼻子说:“若不是因为你一次次作妖,夫君他哪能落得此刻的下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你这死老太婆不仅处处作妖坑你自己的儿子,还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不是言家娶了我这个丧门星,而是娶了你这个丧门星!” 言夫人气的咬牙,却拿马月慈半点法子都没有,跺脚道:“贱妇,我要了你的命!” 马月慈毫不在意的说道:“来啊,你今儿敢对我如何,我就敢让我父亲荡平你言家,把我的嫁妆往马家一带,看你言家坐吃山空,等着你出去讨饭!” 说罢,马月慈转头离开,留下了头发散乱一脸怒气的言夫人。 回到家里的裴十柒派人去打听着言家的消息,银烛装作路过在言家的侧门走了两圈,从看门人嘴里听说了很多事。 “姑娘,据说言家已经开始卖仆人了,有签了死契的,也有刚到言家不久的。” 裴十柒淡淡的点了点头:“言鸿泽这辈子光是养病就是一笔巨款,青云路断,全家几乎没了赚银子的手段,老的老小的小,言若敏日后还要嫁人,这个节骨眼上那视儿子如命的言夫人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打发了仆人就可以节省下来一大笔的银子。” 同样出去打听的流萤说道:“姑娘,婢子碰见丁钊了。” “丁钊也去了?”这是裴十柒没想到的。 她没想到薛骋如此着急,竟然与她一样,也派了手下打听。 但这就解决了很多麻烦,因为裴十柒派出去的人无法进到内部打听。 “丁钊打听到了什么?” 流萤笑了:“那位言夫人打量着将马氏的嫁妆全数扣下,姑娘也知道因为苏云蓝的事,马氏这次带的嫁妆不算多,但言夫人觉得能解决燃眉之急,所以并不打算归还嫁妆,也不打算让马氏离开言家,丁钊偷听到了言夫人和心腹婆子的话,可以确认这一点。言鸿泽本人状况很不好,据说这辈子想依靠自己起身是不可能的,言家一蹶不振,言鸿泽的父亲病情加重,儿女接连出事他自己也生着大病,估计命不久矣了。” 裴十柒只觉得解恨至极,眉眼露出了两分自在和得意,拈起一块点心说:“既如此,我就再送给他们一份大礼吧。” “言家的很多下人都准备离开言家了,就算言夫人不打算将他们发卖,留在言家已经不是什么好出路了。而且丁钊还打听到言夫人断了给女儿言若敏买药的银子,全都用在了言鸿泽的身上。” 这令裴十柒觉得意外:“好歹也是自己生的,言若敏中了蛇毒从阎王殿捡回一条命来,正是该好好养着的时候,她怎么能这样做?” “在她的眼里,女儿哪里有儿子重要?据说言夫人把之前给言若敏准备的那些嫁妆也都收回了,留作日后言家的开销。” 裴十柒闻言默了默:“言若敏好歹也算是大家闺秀出身,日后想嫁也不是嫁不出去,言氏这么做可真是断了女儿的后路,留着她和言家共存亡了。言家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些年祖上的积蓄还留有一些,言鸿泽的官响也未停,言氏本人还有每个月诰身的官响,她却还要执意坑害自己的女儿,可见在她的心里,女儿命如草芥,牺牲一个女儿换来言家手头上的宽裕,对她来说是合适的买卖。” 第124章 扭打 银烛忍不住说道:“做人怎能如此差劲?手心手都是肉,之前婢子听闻因为言若敏中了蛇毒,言夫人只身一人进宫讨要说法,还觉得这个母亲很不错,没想到却是这样的。” “言若敏若要出嫁,能换来一笔可观的聘礼,但相应的言家也要给出一大笔嫁妆,言夫人可以算明白这笔账。日子好时女儿是锦上添花,日子过不下去了,女儿就可以被看作是取暖的那块炭,总归是人性丑恶,言夫人这么做是自掘坟墓。”裴十柒看着流萤问:“丁钊有没有打听到马月慈的事?” “那自然是有的。马月慈似乎找人给她父亲传话来着,说了什么不知晓,但回到自己院里她表露出了要离开言家的意思,应该言鸿泽死后她就要走了。” “我猜到了,夫妻二人大难里头各自飞,何况他们这对本身也没什么感情基础,言鸿泽厌弃她,她也厌恶言鸿泽,如今言鸿泽落难,她不踩一脚才怪。” 银烛问:“姑娘,您有什么想法吗?” 裴十柒眉眼一弯:“这好机会,若是我不落井下石一番,怎么能对得起言家的所作所为?” 夜半时分,空气中满满都是冷气,呼吸间有白雾若隐若现,干冷干冷的天冻的人耳朵发红。 言家经过此难,完全没了往日的光彩,就连正门前的大灯笼都不亮了。 裴十柒轻巧的翻进了院墙,平日里还有人会在夜里巡视,但今夜却没什么人在,只有言鸿泽所住的院子有许多人在院里守着。 应该是言夫人怕马月慈狗急跳墙杀言鸿泽,只为了自己能够早些脱离言家,所以担惊受怕派了这么多人看着。 不过裴十柒今日的目的并非是言鸿泽。 她在言家走走停停,来到了一处宅院,这院子她是记得的。 前世她只差一步就要嫁入言家,言鸿泽与她说起过嫁妆的事,日后她的嫁妆都会在这个院子放置,并且如何分配都会让她自己做主,他不会过分半句。 当时裴十柒还觉得心里头暖暖的,可过后一想就不对劲了,嫁妆本也是她自己的,言鸿泽压根没有过问的权利,又凭什么拿她的东西给自己充脸? 当年她的嫁妆会被放在这儿,那今时今日马月慈的嫁妆也该放置在这儿的。 裴十柒拔下自己的耳环,将门上挂着的大锁撬开,点燃了一支蜡烛用手护着小心翼翼的走进了这个库房。 里面果然如她所想,放着很多个箱子,上头也基本都挂着锁。 随手打开一个箱子,箱顶是一份清单,写着此箱中装着的东西,清单拿开才看见箱子里头是许多的项链。 珍珠项链、青玉项链,还有玛瑙项链,另外还有一些其他首饰,被细心的安置在箱中。 其他的箱子里也各有东西,有的放置的是田产房契,有的是头面衣物,虽东西不算多,却也件件值钱。 之前裴十柒听说过,马家给马月慈带的嫁妆不多,却也足见马赋财心疼女儿,担心女儿在婆家过的不合心,所以在价值上给女儿带了好些值钱的东西。 也难怪言夫人会打上嫁妆的主意。 这位曾经的婆母,裴十柒还算是了解,此人看着一片慈祥,实际上却是个心机颇深的老妇人,而言鸿泽的父亲更是如此。 二人能够结为夫妻,看来就是臭味相投,上辈子有缘分。 裴十柒掏出了随身带着的火油,将火油洒在装着布料的箱子上头,接着将手里点燃着的蜡烛扔进了箱子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库房。 火势几乎是瞬间就大了起来,干冷干冷的天助燃着,冷风一吹火苗又窜了老高,躲在暗处的裴十柒看着许多家丁提着水桶过来灭火,可好半晌也没能将火完全扑灭。 火舌仿佛有生命一般,不停的吞噬着这个库房里堆放着的一切东西,火把的照映下,言夫人被人扶着快步走来,看见眼前这一切后,她扶着额头后退两步,若不是有人搀扶着,她早就倒在地上了。 缓过来以后,言夫人扯着家丁的衣领,怒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把嫁妆都赶紧搬出来!” 下人磕磕巴巴的回答:“夫人,已经晚了啊!东西早就烧没了!” 此话就犹如晴天霹雳,让言夫人一阵头疼,马月慈也收到消息,紧随其后的赶来,正好被言夫人看见。 这些日子憋了许多的火气,言夫人急需要一个发泄口,瞧见马月慈以后她就如疯了一样,对马月慈破口大骂。 “毒妇!你竟然这么下作的事都做的出来!” 马月慈被骂的一头雾水,看见自己的嫁妆被烧毁,她比谁都心疼,如今又莫名挨了一顿骂,当即就顶了回去:“你个老虞婆,说什么胡话呢?” 言夫人冲过去,揪着马月慈的衣领吼道:“你不仅想逃离我们家,还不打算留下嫁妆,是想看着你的夫君鸿泽死不成!我与你这个做儿媳的好说好商量,你却如此恶毒,整个言家的开销你让我到哪里去弄!” 马月慈用力将人甩开:“你糊涂了吧?嫁妆是我的,就是离开你家我也要分毫不落全部带走,何苦要一把火烧了?再说你也没同我说过用嫁妆的事,何来的好说好商量?怎么,这才不到一天过去,你就忘了白日你怎么辱骂我的?” “毒妇,我们言家娶你这个媳妇进门,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言夫人浑身颤抖:“今儿我就把话给你放在这儿,别说你活着不能离开言家,就是死了也不能离开言家!到时候我就把你葬在鸿泽身边,也没准儿鸿泽会比你多活几十年,你且等着吧!恶有恶报,老天爷不会放过你这心思歹毒的东西。” 看她恨的咬牙切齿,马月慈竟然忽然有了一种畅快之感。 她语气随意道:“你知道这里头烧着的东西,我家里有多少吗?我告诉你,我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哪怕我真一把火烧了,那也是为了买自己一个高兴,烧了也比给你们这一家子恶心的东西用强。” “贱人!”言夫人挣扎着往前冲,模样手舞足蹈,颇有几分滑稽。 可马月慈毕竟是年轻人,她只是轻轻一侧身,言夫人就扑了空。 马月慈继续说:“你也不是没有官响,躺在床榻上下不来地的公爹也有官响,哪怕连言鸿泽那个窝囊废都有朝廷的官响养着,可你非要打着未雨绸缪的幌子算计我的嫁妆,说白了不就是不想过苦日子吗?打量着自己儿子出事,官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断了,于是剑走偏锋想要我的东西,我呸!” 这一番话刺中了言夫人的内心,把她的想法真实的捅了出来,一度让她老脸通红,气的骂娘。 在暗中看着这一切的裴十柒只觉得爽快的很。 言家人为了能够更上一层楼,保住言家多年的名声和脸面,巴结马家坑害苏家,如今巴结成功娶进来马皇后的亲侄女,可换来了什么?这儿媳妇可是言夫人当初一千个满意一万个满意的,如今自掘坟墓自讨苦吃,可真是活该。 “马月慈,你难道不怕鸿泽把你休了吗!”言夫人被怼了以后,气势明显弱了两分,开始拿这件事做要挟。 谁知马月慈丝毫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无所谓道:“我不在意,我父亲告诉我了,只要言鸿泽死了,他就有本事把我弄出言家,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我还能再嫁人,你儿子休了我又能如何?我可是皇后的亲侄女啊,这天下的好儿郎还不是随便我挑选?更何况你儿子能不能活到明天还是两说,哪里来的能耐休我。” 最后这句话让言夫人无法容忍。 她夺过一旁家丁手里的火把冲向了马月慈,挥舞着胳膊想将人烧死,但马月慈比她灵巧的多,一脚将她踹倒,火把掉在地上,婆媳二人扭打在一起。 言若敏听说起火的事马上赶来,看着嫂子和母亲打在一起,吓的尖叫道:“别打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婢女们都在拦,奈何言夫人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死命抓着马月慈的脸,马月慈也不甘示弱的掐着言夫人的脖子,言若敏冲过来连拉带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二人分开。 马月慈的脸被挠出好几条血印子,疼的她倒吸了几口凉气,言夫人也不好受,头发散乱被人扶着捂着胸口喘粗气。 “嫂子,你不应该这样对母亲,她好歹是你的婆婆。”言若敏知道这时候不能向着外人说话。 “你可算了吧,她算是哪门子婆婆?”马月慈挑拨道:“连你的嫁妆都被她一并吞了,看来你哥哥出事她是最高兴的那个!” 言夫人眼睛一瞪:“你别胡说八道!鸿泽他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就去了,鸿泽身子不好,我的官响薄,若是不想些法子支撑,鸿泽日后可要靠什么活着!” 其实这件事言若敏也不赞成,转头说:“可我还是要嫁人的啊。” 第125章 小道士 言夫人瞪了一眼女儿,示意她不要插嘴,转头又同马月慈说:“你休在那挑拨离间,若敏是鸿泽的亲妹妹,她当然愿意为了鸿泽牺牲,用不着你在那胡说八道。” 马月慈笑了两声:“幸好我父亲只我一个女儿,不然我还要和兄弟争宠爱家产,实在是让我觉得麻烦,可惜了我这位小姑子,一心一意为了娘家人着想,却被娘家人这般算计,当真是个可怜人,下辈子可投胎做个男子吧。” 言若敏听完这话若有所思,没当着马月慈的面儿说什么,而是扶着言夫人回了她的院子。 在路上,言若敏劝道:“不论嫂子她是离开言家,还是留在言家,她的嫁妆都是马家的东西,哪怕她死在言家院子里,嫁妆也是要被取回去的,没有母亲您惦记的道理。” “人都嫁到言家来了,还有什么是马家的?嫁妆嫁妆,既然随着她一块嫁过来了,那就是言家的玩意儿。”言夫人提高了嗓门,一副自己有道理的样子:“当初你父亲要用银子,我可甘愿把嫁妆全部给了他,这才是真正的两口子,不藏着掖着。倒是马氏,小心眼的很,都毁了容了还敢这样对待鸿泽,简直是该死。” 言若敏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了,想到自己的事情,她忍不住说道:“母亲,那再怎么样您也不能动给我留的嫁妆啊,我日后还要嫁人,没有嫁妆夫家该如何耻笑我?我怕是会一辈子挺不直腰杆子的。” “你傻吧丫头?”言夫人敲打她说:“你方才也说了,嫁妆是你自己的东西,就算你死到了夫家,嫁妆也是要还回来的,既然都是言家的东西,又何必往你夫家带一遭。” 这话让言若敏有些生气,停下了脚步。 “母亲,您这话就不对了,方才你说做媳妇的嫁到夫家去,嫁妆也就是夫家的了,还拿您自己举例子,如今到了女儿这,又说女儿家带嫁妆无用,迟早要带回娘家,正话反话都叫您说了去,您自己不觉得矛盾吗?” “你这丫头,怎么敢同我顶嘴?现在家里乱的很,你还给我添乱!”言夫人气的指着言若敏:“早知道你如此不懂事,我还不如不生了你!” 言若敏苦笑了一声:“若早知道我是个丫头,您当然不会生我,这些年来在你眼里哥哥永远压我一头,哥哥不能冷着热着,所以他要住冬暖夏凉的院子,我却因为是姑娘家晒黑了不好看,多少年来一直住在背阳的院子,屋子里潮的我起了浑身的湿疹,父亲请了太医来看,你却因为哥哥咳嗽了两句先将太医唤去了哥哥屋子,做母亲偏心到如此地步,难道我抱怨两句都不成了?” 言夫人没想到言若敏竟然敢将这些话说出来,心虚化为了气愤,言夫人上前两步,一巴掌狠狠打在言若敏的脸上。 宽大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扬起,言若敏只觉得脸上一麻,接着是火辣辣的疼痛,站定后看着言夫人。 言夫人喘着粗气说:“不懂事的臭丫头,早知道你这样不听话,我还真不如不生你!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教导你都忘了吗?你是我生的,合该对我感恩戴德才是,凭什么对你的母亲这样说话?没教养的东西,打死你活该。” 这让言若敏委屈的很,却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言夫人生她养她,哪怕她一肚子委屈,也不敢过多抱怨,只能捂着脸跑回了自己的院子。筚趣阁 伺候言夫人的婆子赶过来劝:“夫人何必和姑娘生气,都是自己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是气她不懂事,她哪里能同她哥哥比?鸿泽是能传宗接代的,她日后嫁了人就不是言家人了,这浅显的道理她都不懂,亏她读了这些年的书。我若是不拿她当心肝肉看待,又哪里会因她被蛇咬进宫去找陛下要说法?只看见我对她哥哥好,看不见我对她好,我怎么养了这么一只白眼狼。” 马月慈的嫁妆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言夫人本就上火,这下更加不好过,第二天起来时连连咳嗽,一场大病也将她打倒了。 言家人各个击破已经倒下了许多,裴十柒和薛骋将报复的重心放在了宁寿长公主的头上。 想起上一次看见宁寿长公主用那毒药害人,裴十柒前去将毒药偷了出来,并且附上了一封信。 信上所写是李漾春父亲李政自尽的真相,毒药和信被送到了李漾春的手上。 李漾春看完信后什么神情裴十柒并没有看见,不过派金叶打听后,金叶同裴十柒说:“长公主的那位女儿,今天果然像姑娘所说,暗地里请了太医来,验了那毒药。” “然后呢?”裴十柒倒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她似乎是想找宁寿长公主,但宁寿长公主从昨晚就不在长公主府了,她找了个空。” 裴十柒闻言睁开了眼睛,放下了二郎腿站起身:“我知道长公主去了何处。” 街上人来人往,李漾春的马车有些漫无目的,像是不知该去何处,又必须要有个地方去。 看她如此迷茫,裴十柒出现在了她马车前头,笑着向里头打招呼:“是郡主的马车吗?” 李漾春撩开了窗帘,看见是裴十柒的脸。 她也说不好为何母亲要害裴十柒,但上一次裴十柒在大街上狠狠收拾了文咏,李漾春还算是看好她,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她对裴十柒也只是不咸不淡,并不打算深交。 “裴姑娘有事吗?”李漾春语气高傲的说:“此处路窄,让本郡主先过吧。” “这是自然,我不会挡了郡主的路,只是几日不见郡主,看郡主气色不佳,莫不是身子不舒坦?” “昨晚没睡好罢了。” 裴十柒放下了窗帘,转而下了马车,来到了李漾春的马车旁。 李漾春不知她要说什么,但还是将车帘掀起看着她:“裴姑娘有话要说?” “我今儿听下人说,长公主殿下去了城外的一个道观,正巧近日要到母亲的忌日了,我也想着过去,看郡主神色不好,不然也随我去道观走走,要两个符求身子康健?” 听说宁寿长公主在道观,李漾春眼睛顿时一瞪,本想拒绝,却又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 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李政是一个不错的人,为何母亲偏要杀了他? 很早以前,通过宁寿长公主对李政的态度,李漾春就已经怀疑这一点了,昨晚那神秘人送来的书信,也加深了这一点。 似乎是等不及宁寿长公主回府再说了,李漾春答应道:“成,那咱们就一同去吧。” 裴十柒弯唇一笑:“好,那我回去叫马车调个头,郡主且等等。”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走在路上,薛骋骑着一匹单马远远的跟在后面。 今年冬天的雪下的不多,阳光一直都不错,比不上前两年一到冬日天就阴蒙蒙的。李漾春掀开窗帘看着外头在眼前疾驰而过的景色,心里却如打翻了的调味瓶,五味杂陈。 众人来到了道观前,李漾春一下车便说要和裴十柒分开,不为了别的,她不想让自家的丑事被外人知晓。 裴十柒也猜到她会这样,用去看望母亲为由,很自然的与李漾春分开。 这时就到了薛骋的戏份,他赶到上一次见到宁寿长公主的院子,果然宁寿长公主此刻正在这里。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此时的房中算上宁寿长公主以外恐怕不知两三个人,屋中的调笑声此起彼伏,酒味和浓浓的香料味顺着窗子飘出来,让薛骋都觉得反胃。 这热闹薛骋不打算凑,确认了位置后,他去了李漾春身边,果然碰见李漾春在打听宁寿长公主现在在何处。 道观里的人都回避这个问题,以为李漾春从来不去道观,所以道观中人并没有认识她的,不会因一个陌生人询问就告诉她实话出卖宁寿长公主。 薛骋掏出了裴十柒递给他的两块玉佩,这玉佩玉质很好,是马月慈的陪嫁,裴十柒当晚烧陪嫁时顺手拿了两块,递给了他,让他收买人用。 一个小道士正扫着地,李漾春正向着这个方向走来,薛骋一步跃上了台阶,两块玉佩递到了小道士的面前,将小道士吓了一跳。 “您这是?” “不用说话,我和那位姑娘有亲事,想着给她一个惊喜,你稍后将人引到蓬碧园去,接着你快些离开,这两块玉佩是我给你的谢礼。” 说完,薛骋伸手一抛,小道士赶忙伸手接住,看着薛骋的背影一头雾水。 然而很快身后就有个女子的声音向他打听问题,问他宁寿长公主人在何处。 他只是一个往日里在此洒扫的小道士,平日并不起眼,像宁寿长公主这种大人物从来都是道长接待,他连见都没见过,也压根不知人在哪。 他只是遵循着薛骋的话,将人往蓬碧园引,借着李漾春的话说:“人此时就在这院子呢,您进去就能瞧见了。” 第126章 蓬碧园 有两块玉佩加持,这小道士做事十分麻利,看着李漾春进去叩门,他便转头离开了。 道观的正门前,乔慕生的母亲乔夫人和瑜贵妃的母亲范夫人,另外带着范遥一起下了马车,二人说说笑笑的进了道观。 乔夫人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什么热闹,便同范夫人说:“听说这个道观的茶点十分精致,我去要两份,范姐姐在此等候一会儿。” 到了旁处,乔夫人瞧见了眼熟的人。 薛骋走过去说道:“人在蓬碧园,现在去正好能碰见。” 乔夫人点了点头,看着台上的点心装作挑选的样子问:“蓬碧园里有什么?” 薛骋想了想,忽然笑了:“我瞧着,那蓬碧园附近的梅花开的极好。” “明白了。”乔夫人同薛骋轻点了一下头:“劳烦三皇子稍后片刻。” “等一会儿长春侯府的朱姑娘也会来,乔夫人可以等她一起去。” 二人心领神会,就此分开,范夫人看过来时只当薛骋是一个介绍差点的普通小道士,没有半点的怀疑。 朱玥下了马车,身旁跟着吊儿郎当的朱城。 “好看的梅花哪里没有,你非要大冷天的跑来道观看,你何时喜欢来道观了?” “就是赏一赏梅花罢了,你怎么那么多的话?”朱玥说道:“不想看你现在就回去,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也没什么。” 朱城翻了个白眼:“然后呢?我一个人回去,将你扔在这儿,回去父亲问起来,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兄妹两个进了门,果真一眼就看见了范遥等人。朱玥喊着范遥,范遥也看向朱玥。 乔夫人同范夫人说:“这道观灵的很,范姐姐不是一直操心贵妃娘娘没有身孕的事吗?在此求到符回去,兴许就能成了呢?” 范夫人笑了笑:“子嗣那是福气,许是贵妃命里就没这个福气,非外力可改的。” “范姐姐可真是说笑,能做陛下的贵妃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若是说贵妃娘娘没福气,那还有谁能有福气了?听我的,求到符回去让贵妃娘娘好好调理身子,给陛下生一个健康聪明的皇子出来!” 范夫人被逗的又笑了,有些含蓄的说道:“我也是今儿第一次来,哪里是求男胎的符?” 乔夫人为她引荐后,给那道士使了个眼色,道士立马说道:“夫人,此符既是求男胎,不如去灵气最盛的地方走走,我们观中的蓬碧园附近种了许多的梅花,梅花上的雪化作水,用这种满是灵气的水浸泡此符一天一夜,之后煎了水服下。” “蓬碧园是吗?”范夫人小心的将符收在了荷包里:“我明白了,有劳道长。” 朱玥赶过来说:“我和兄长今儿也为了赏梅花来的,不如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朱城虽然不太情愿,但今日在场的人太多,他也不能说什么,不情不愿的被朱玥拉到了蓬碧园去。 在去往蓬碧园的路上,裴十柒恰到好处的出现,和朱玥说起了家常,有人问起她为何过来,她也只说是为了祭拜自己的母亲,倒是也无人怀疑。 一行人到了蓬碧园,正碰上李漾春拍门,却好半晌都无人开门。 但她分明能听见里面的调笑声,声音若有似无,但却确实存在。 李漾春没了耐心,一脚狠狠的踹在门上,接着就听屋里有一女子愤怒道:“谁啊!” 那是她母亲的声音。 李漾春开口道:“是我,漾春,母亲您在里面吗?” 宁寿长公主一骨碌爬起身来,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有事要问母亲,还请母亲将门打开,让我进去。” 宁寿长公主对身边的男子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皱着眉头对外头的人说:“你身边可有人吗?” “无人,只女儿一个,女儿让伺候的人都去外面候着了。” “你先回去,有什么事回府上了再说。” 李漾春有些着急:“母亲自打昨天出来,一整晚都没回去,女儿担心的很,也不知母亲何时会回去,既然女儿来了,那有什么事当场说清楚岂不好?” 宁寿长公主更急:“我和你说话你听不懂是吗?我稍后就回去,别在这儿给我添堵,回去!” 今日的李漾春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衣裙,头上戴着金首饰,一眼看去分外明显。朱玥亲昵的挽住了裴十柒的胳膊,伸手一指大声道:“这不是郡主吗?” 乔夫人和范夫人同时望过去,范夫人嘀咕道:“的确是郡主,她在这儿做什么。” 要知道,范遥从前和李漾春有过冲突,范夫人对李漾春没好感,对长公主府更没好感。 所以范夫人不愿碰见李漾春,担心自己的女儿和她再起冲突。 倒是范遥挑了挑眉毛,一脸的跃跃欲试:“她在这儿?上次在长公主府,女儿还有些话没和她说清楚呢。” 范夫人在袖子里轻轻的掐了一下女儿的手:“上一次赴宴我就说不让你去,你偏要去,结果差点被害死你忘了?今日咱们来的快,走的也快,不准你和她见面。” 这边范夫人的话还没说完,那边裴十柒和朱玥二人就已经对李漾春发问了:“郡主,您在这儿做什么?” 李漾春一回头,发现裴十柒带了一堆人过来,当时她的脸色都有些发绿了,下意识回答:“啊?没什么,随便走走,现在也要回去了。” 裴十柒笑着说:“这蓬碧园的梅花真漂亮,听说这道观用梅花做的果子味道更好呢,郡主同我们尝一些吧。” 李漾春一个个的将在场的人都看了个清楚,当看见范遥时,她的脸上闪过一瞬的不屑:“不用了,我对什么梅花果子没兴趣。” “那成,等回去以后我让下人送一些梅花点心到长公主府上,还望郡主收下。” 范遥有些诧异的看了裴十柒一眼。cascoo 在她的印象里,裴十柒不像是这样钻营讨好的人。 但很快,她就明白这个局是裴十柒设的,并且是她心甘情愿一脚踩进来的了。 屋子的后窗处,薛骋已经等候在了这儿,伪装成众人口中没能被抓获的纵火犯,一团沾满酒水被点燃的衣物扔进窗子,砸在屋内敞口的酒坛中,只是几个呼吸间酒坛子就瞬间炸开。 剧烈的响动让深处屋内的宁寿长公主等人吓了一跳,就连屋外的人都听见了。 屋子里满满都是迸溅的酒水,火苗犹如有了生命般,所到之处皆点燃了火焰,有些还崩到了宁寿长公主的身子,吓得她尖声喊叫,身边的人手忙脚乱的扑火救火,但是火还是越着越大。 “长公主不成了,快跑吧!” 宁寿长公主知道自己的女儿守在门外,原想着不出去,但比起活活烧死在屋里,还不如逃出去,让自己的女儿看见自己这样也不算什么丑事。 所以宁寿长公主随手抱起自己的一团衣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大步的跑了出去。 李漾春听见爆炸也急了,拍着门喊:“母亲,您怎么样?来人呐,快救火!” 范遥和裴十柒对视了一眼,范遥忽然笑了,意有所指的说:“原来宁寿长公主在此处?” 裴十柒摆弄着手里的点心盒子:“这蓬碧园是禅房,长公主怎么会在此处呢?真是让人想不通。” “屋里眼看着着火了,我们可要救火?”范遥又笑着问。 裴十柒装作听不懂的说:“那自然是要救的,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但众人看着从屋里逃出来的几道身影,皆是赤条条的,身上裹着的衣物少的可怜,说是衣不蔽体毫不夸张。 朱城一把蒙住了朱玥的眼睛,生气道:“这哪里是一条人命,分明是好几条!青天白日的,这长公主怎么会与这么多男子在此鬼混?” 比起众人的惊诧和意外,李漾春更显得震惊。 她像一个被戏耍的团团转的人,看着从屋里跑出来的一个又一个身影,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连嘴都张的老大。 “母亲!”李漾春刚想提醒外头还有裴十柒等人,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和裴十柒对视上的那一瞬间,宁寿长公主呆愣的站在了原地,接着下意识的用手里的布团遮住了上身,但见效甚微,她那狼狈的模样早就被众人看在眼里了。 范夫人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问道:“呦,长公主殿下来这蓬碧园的目的,应该和我们是不同的吧?” 乔夫人面带关切却又语气嫌弃的说:“长公主殿下必定是受罪了,这冰天雪地的赤脚站在外头哪里行?再说这人数是不是太多了些?真是不知长公主殿下受了多少罪,回去啊臣妇必然进宫告知陛下和皇后娘娘,让他们为您做主,好好惩治这帮该杀的登徒子!” 宁寿长公主脸色铁青,此刻的她耳边嗡嗡作响,几乎感受不到冰冷似刀的寒风,抖着手转头给了李漾春一巴掌。 明知外头有这么多人,她这缺心眼的女儿怎么还敢在外头叫门?难道是觉得她还不够丢人吗! 第127章 询问 李漾春被这一巴掌打懵了,直勾勾的站在原地看着宁寿长公主,巴掌的脆响在这空旷的地方显得十分响亮,乔夫人和范夫人都被吓了一跳。 范夫人打量着宁寿长公主,笑着说道:“长公主殿下,教育孩子也该回家去,好歹这是郡主,您在外头也要顾及她的面子才是。” “我这女儿不懂事,你们几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宁寿长公主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众人,忽然将眼神锁定在了裴十柒的身上。 裴十柒丝毫不怯,大大方方的看了回去,眼神还不忘在宁寿长公主的身上回荡一圈,这才让宁寿长公主想起自己还未穿衣裳。 旁边路过的小道士看见这场景,吓得扔了手里的扫帚跑开,裴十柒语气关切道:“长公主殿下,什么都好说,您要不先将衣裳穿上?大冷的天,若是冻病了可不好。” 宁寿长公主抖的厉害,刚想回去换衣裳,可回过头才发现屋子已经烧起来了,她的衣裳此刻恐怕已经化成了灰烬,哪里还能穿呢。 这些年来她经历的险事数不胜数,可这一次却是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恨找不到一个地缝钻进去,捏紧了拳头抱着怀里的衣裳,大吼道:“你们这帮人都看什么?还不转过去!” 范遥的声音不大不小:“有脸和一群野男人在屋里玩闹,却不敢当着我们这些女眷的面换衣裳。” 说罢,她还啧啧两声。 宁寿长公主老脸通红,气的手指尖打颤,等里衣穿好她才说道:“今日的事都是误会,你们不准说出去,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可在场的人都是裴十柒精挑细选请过来的,皆是京城的大户,宁寿长公主能对付一个,却不能对付所有人。 范家不用提了,家里出了个受宠的贵妃,这一辈子的好日子都不用愁了,乔家娶了瑜贵妃的妹妹,自家也都是有出息的人,领着好几分官响,根本不怕宁寿长公主的恐慌。 朱城朱玥兄妹两个出身长春侯府,长春侯是先帝的救命恩人,这便是一块握在手里的免死金牌,建阳帝都不能把长春侯如何,她一个长公主就能了? 裴十柒选的这几位,皆是不喜宁寿长公主并且宁寿长公主难以对付的,今日的事不论宁寿长公主如此阻拦,都是会传出去的。 因为一群道士赶来救火,将蓬碧园团团围住,不少人都看清了宁寿长公主赤身裸体的样子,在场的香客也赶过来看热闹,一传十十传百,宁寿长公主想要封口,现在早就晚了。 “是你!是你算计的这一切,对不对!”宁寿长公主气的太阳穴狂跳,指着裴十柒说:“这帮人都是你引过来的!” “长公主殿下这是在说什么?”裴十柒瞪着大眼睛,满脸都是无辜:“我与长公主您无冤无仇,算计您做什么?何况您和这几个男子在屋里玩闹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您将此事推到我的头上来,实在是不应该。” 宁寿长公主冷哼一声:“我不用你装无辜,陛下面前自有我分说的机会!” 朱玥拉着裴十柒的手,将人往自己的身后扯了扯:“孰是孰非在场这么多人皆看的清楚,长公主殿下若是不承认自己错了,还要牵扯旁人,那我们也不会当聋子当哑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乔夫人也笑着说:“长公主殿下,您与臣妇是差不多的年纪,按理说早就过了性子冲动的时候,怎么还能如此不检点,在这圣观之中乱来呢?实在是坏了天家名声,陛下若是知道了,只怕也不会轻饶您的。” 范遥跟着说道:“看长公主殿下这般自信,想必陛下是早就知道了吧?” 这帮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宁寿长公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边救火的小道士也越来越多。 上一次瑞王在此处差点被烧死,也让这道观的人意识到了危险,冬季天干,容易起火,所以大家伙都十分注意用火,听说蓬碧园起火了更是抓紧时间赶来救火,因此宁寿长公主的狼狈的模样早就被这些人看在了眼里。 宁寿长公主一拢衣袖,还拿出了往日盛气凌人的样子,挑着眉头说:“好,那就看看在陛下跟前,是你们能张嘴,还是我能张嘴!我是陛下的亲姐姐,难道他不信自家人,还要信你们不成?” 说罢,宁寿长公主赤着脚往台阶下走,身边伺候的人围过来,给她披斗篷为她穿鞋子,还说马车已经准备好。 那几个跟着宁寿长公主玩闹的男子也想跟着一同走,但裴十柒却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有伤害皇室中人的嫌疑,可不是随便就能离开的。” 几个男子面面相觑,皆傻了眼,有人连忙说道:“不是这么回事!我们都是被长公主所强迫的,我们是无辜的啊!” “你们是不是无辜的同我们说无用,等到了陛下跟前,有你们说话的时候。” 李漾春彻底从这场闹剧中回过神时,宁寿长公主已经完全不顾她,自顾自的往马车的方向走。 她这个做女儿的,有些狼狈的跟在后头喊着母亲,可宁寿长公主对她也是有气的,压根不回头理她。 李漾春越跟越觉得心累,为何同为母女,别人家就是相安无事,就是母慈女孝,到了她们母女这就如仇人一般? 这些年在外人眼里,她是风光无限的郡主,母亲是建阳帝的亲姐姐,得到的重视和尊重无人可比,她作为宁寿长公主的女儿也是跟着吃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宁寿长公主的眼里,她这个女儿还不如没有。 之前她只是怀疑母亲恨父亲,但她不知为什么会恨,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父亲是个很正直很不错的人。 现在她得知了父亲被母亲毒死的真相,也想明白了母亲对自己的冷淡。 因为自己是李政的孩子,所以宁寿长公主将对李政的厌恶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虽然偶尔也疼她,可大多时候看她的目光中都带着嫌弃,只有在外人面前才愿意和她维系着母女情分。 越想李漾春越觉得委屈,两行泪顺着脸颊砸下来,火热的泪流下脸颊,冷风一吹像刀子一般刮着她的脸,让她更加难受。 跟不上宁寿长公主的脚步,人家也压根懒得看她,李漾春越追越心累,看着宁寿长公主的背影喊道:“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不仅让宁寿长公主顿住了步伐,也让乔夫人和范夫人等人皆看向了李漾春所在的方向。 看来这场热闹还未结束。 宁寿长公主回过头来,看着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咬着后槽牙说:“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跟我回去!” “母亲,我没有错!我只是想来找你,我有什么错?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李漾春忍不住把胸口憋着的委屈往出倒:“你在里头做什么我并不知道,我也不是诚心想让你在她们面前出丑,我只是单纯的来找你而已,难道做你的女儿,想见见你都不成吗?” 看李漾春不再提李政,宁寿长公主心里的担忧往下落了落,深吸一口气说:“成,你不是来找我的吗?那你现在找到了,赶紧随我回去吧。”cascoo 但李漾春还是站在原地,身子站的笔直:“母亲,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他和你明明有过几年恩爱,为何忽然要搬出府去,又为何自尽在府外?” 她知道,这个问题如果不能在这里问清楚,回到长公主府后她更没机会问了。 宁寿长公主气的牙根痒痒,看着裴十柒几人的神情,她知道自己不说点可信的是糊弄不过去的,便说道:“你父亲动手打我,他表面是个读书人,实则爱喝酒爱赌钱,败坏长公主府的名声和银钱,于是我和他大吵一架他才离开的。这些事陛下已经查清楚了,了解此事的人都知道,你现在也知道了,不准再多嘴。” 可李漾春却依旧站在原地,淡淡的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对父亲有印象,他往日从来不出长公主府的门,虽对母亲不算待见,却日日捧着本书看,从未有过喝酒的时候,更没对母亲你动过手。” 宁寿长公主忍无可忍,快步走上来一巴掌甩在李漾春脸上,这一次李漾春没能站稳,摔在了地上。 旁边疾行的小道士也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却不敢久留,提着水桶匆匆的走。 李漾春抹了一把眼泪,抱着鱼死网破也要将此事问清楚的决心:“父亲那样一个儒雅的人,母亲把他逼出门去,还给他安上这么多无中生有的罪名,最后还派人将他毒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宁寿长公主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一眼台阶上的人们,低声呵斥道:“这些事我回去再和你细说,现在这里人多口杂,你再说话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母亲早就不想认我了吧?我身体里还流着父亲的血,我有权利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 第128章 李政的真相 “你简直是疯魔了!陛下已经查清楚,你父亲就是自尽,哪里是被人所杀?我看你就是生了大病在此处胡言乱语。”宁寿长公主看了一眼左右:“来人呐,把郡主带走。” 李漾春警惕的看着向她走来的下人,又推又踹,挣扎着起身,掏出袖子里的纸包扔在了宁寿长公主的脚边:“这东西,就是你用来毒死我父亲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也足够乔夫人等人听清楚了。 对于宁寿长公主和驸马的这段恩怨,她们这些久居京城的人自然都知道一些,只是朱玥一家才进京不久,知道的并不详细。 百姓口中流传的版本大多就是宁寿长公主所说的那样,李政是一个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人渣,还和作为妻子的她动过手,所以才被她赶出了公主府,自尽在了外面。 可这件事既然有人信,那自然也有人不信。 这个李政当年在杏榜是有名的,本来已经到了快做官的时候,朝廷对这些人的调查不可谓不严密,李政祖上三代做什么的有没有案子在身上都要调查清楚,他若真是人品有瑕那自然早就查清楚了。 而且当年的李政只是在大街上走了一圈,就收获了很多姑娘家扔来的手帕和香囊荷包,当时有人说过,苏大将军就是从武的李政,而李政就是从文的苏大将军,二人一个长相英俊,另一个长相儒雅,五官和脸型却又相像的很。 至于李政为何放弃大好前途,成了宁寿长公主驸马的,外界也众说纷纭。 有人传是李政想靠长公主的裙带关系,但做了驸马的人一般不会封什么了不得的大官,甚至无官职可做的驸马比比皆是,想靠做公主驸马就能一步升天的简直是痴人说梦。 还有人说是宁寿长公主对李政一见钟情,求了建阳帝才让他做驸马的,这个说法让很多人都信服。 也有人说是李政和苏冶长的像,宁寿长公主是看中了他和苏冶相似的样貌才选了他做驸马,这一点京中人提的不多,可乔夫人也好范夫人也罢,皆知这才是最真实的版本。 因为当初宁寿长公主苦追苏冶的事,她们这些京城老人儿都是清楚的。 宁寿长公主对苏冶应该是一见钟情,只是苏冶转头娶了别人,对她这位长公主可以说是敬而远之,只要长公主出现的地方,苏冶都会快速远离,将避嫌做到了极致。若说宁寿长公主是因为李政苏冶二人长得像才选他做驸马的,那才是最正常的。 在李政死后,很多人都觉得不对劲。说他赌钱吧,却又没人在赌场碰见过他,说他喝酒吧,也无人和他一起喝过酒,至于动手打宁寿长公主的事,除非是他活腻了敢同长公主动手,否则也无人敢信。 建阳帝给出的说法是如此,但大家信与不信又是另一码事。 “是谁在你耳边说了这些挑拨你我母女之情的话!李政是我的夫婿,我为何要毒死他?”宁寿长公主看了看左右,伸手扯着李漾春的胳膊:“赶紧随我回去,别在这儿喝两杯酒就丢人现眼胡说八道!” “母亲我没喝酒。”李漾春甩开了宁寿长公主的手:“我只是想知道我父亲是因何而死,是被谁害死的,你为何就不能告诉我。” “你简直是糊涂了!你父亲是自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拿出来提,谁在你耳边告诉你的这些话!”宁寿长公主气的转身向马车走去:“不回去就算了,别怪我将你扔在这儿。” 李漾春看着宁寿长公主的背影,用力的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又转头看了看裴十柒等人,转身跟在马车后面。 看来她是反应过来了,不论她的父亲是因何而死,她和宁寿长公主都是母女,那是一体的,不能因为李政的死就将宁寿长公主拖下水。 方才是她坏了脑筋,当着这些人的面说了许多不该说的,此刻的李漾春十分后悔,却也知道自己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需要从母亲口中得到一个真相。 于是她拦住了马车,自己上了马车,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范遥缓缓走向裴十柒,笑着说:“裴姑娘,我说今日是巧合,你觉得是吗?” 裴十柒淡淡道:“自然是的,毕竟若是李姑娘不说,我们又怎知宁寿长公主在此住了一夜呢?说起来这几个男子如何处置?” 读书人家出身的乔夫人很是看不上如此作为,挑了挑眉毛说:“人是宁寿长公主的,自然要送进宫里,让陛下差人审问清楚,看看长公主殿下是被人所迫,还是自愿的。” 马车之中,李漾春先前没敢说话,冷风吹的她的脑袋又清醒又凌乱,只是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宁寿长公主是越看越嫌弃,重重的一巴掌打在李漾春的脸上,接着又是一巴掌,打的李漾春娇嫩的脸蛋留下了通红的手印,鼻血都被打了出来。 “你还好奇吗!”宁寿长公主咬牙恨声道:“你是嫌今日的事不够乱,嫌我在陛下面前犯的错还不够大是吗!” 李漾春捂着脸委屈的说:“母亲,今日之事的确是你不对,你为何要找那几个男子在外头做如此荒唐的事?府上的那几个还不够吗?” “我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不着。”宁寿长公主伸出手指,用力的戳着李漾春的额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生出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如生个棒槌出来!” 李漾春不可置信的看向宁寿长公主,接着苦笑了两声:“还是那句话,我要知道我父亲去世的真相。” 宁寿长公主还想拿之前的话当真相,可李漾春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那寻求真相的眼睛竟然让宁寿长公主有了一丝心虚之感。 “母亲,你知道的,我想知道的是真相,不是别人嘴里的真相。” “你究竟知道什么了?”宁寿长公主狐疑的问。 李漾春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或者什么都知道了,可我不敢信。我虽知道母亲做事狠辣,最是说一不二,可我不愿相信父亲是被你害死的。” 宁寿长公主缓了口气,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 她是对李政一见钟情的,因为在李政的身上,她看见了苏冶的影子。 当时正是苏冶刚娶正妻不久,宁寿长公主喝了几天几夜的酒,醉是死去活来,偶然间遇到了李政,那时一晃神还以为是苏冶。 后来她将李政扣在了长公主府,用李政远在老家的亲人威胁李政,要他娶自己,做驸马。 李政满心抱负,自然一口否决,宁寿长公主也不急,直接跪到建阳帝面前,说李政与自己两情相悦,建阳帝虽有些不舍这满腹诗书的好材料,却还是做主给两人赐了婚。 莫名其妙成了驸马的李政开始绝食,宁寿长公主原先对他满是耐心,可时候长了便耐心不在,命人一碗药灌下去才算是成了事。 后来几次灌药,李政从最初的拼命反抗变成了慢慢忍受,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亲人被宁寿长公主拿捏着,过度的反抗或是寻死腻活会连累自己的亲眷。 宁寿长公主是从何时起对李政彻底没了兴趣呢?大概是李政护着那个差点被她打死的婢女,让她看清了上位者和卑微者之间那堵不能逾越的高墙,也或者是和苏冶相像的人太多,有眉毛像的,有鼻子像的,也有嘴巴像的,何需巴结讨好一个李政? 只要她一句话,多的是和苏冶相像的人上赶着来讨好她,李政在她心里越来越可有可无,最后和她大吵一架后搬到了公主府外住。 宁寿长公主看着李漾春,情绪有些暴躁道:“我不和你说,是怕你变成我这个样子。” “难道母亲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女儿忽然问起的话,让宁寿长公主狠狠一拧眉:“我不对?我怎么会不对,是李政该死。” 李漾春低下头去,不知道自己这位母亲嘴里究竟还有没有实话,也不知自己在母亲的心中,究竟还有几两重。 宁寿长公主继续说:“身为穷苦人家出身的李政,就该学会巴结我,讨好我,他凭什么不会?还让我反过来讨好他,做梦!他的死不是我害的,是他读过的书,是他挺直的腰杆子,和我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你别听了旁人的三言两语就来怀疑你母亲。” “是母亲将他毒死的,是吗?” 宁寿长公主恼羞成怒道:“对,是我毒死的他,我找太医配了无色无味没人会察觉的毒药毒死了他,这下你满意了没!” “母亲究竟为何要这样做。”李漾春的语气竟然有了几分平静。 “我和你说的很清楚,像我这个地位,我无需讨好任何人,李政想做那个例外,就要看看他有没有做那个例外的本事。”宁寿长公主看向旁处:“你要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包括李政,你日后不要和母亲走上同一条路。” 第129章 当年的帮衬 李漾春并不明白宁寿长公主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不让她与自己走上同一条路?看书喇 那种杀害自己夫君的事,李漾春应该不会做。 她误会了宁寿长公主的意思,宁寿长公主想要表达的是,自己身为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却在选夫君这件事上跌了个大跟头,几次放软自己的姿态,让李政误以为她是个好拿捏好欺负的,所以才敢忤逆她,这也是李政最终的死因。 回到长公主府,宁寿长公主才下了马车,就见宫里的内侍守在正门,同宁寿长公主轻轻一行礼,接着说:“长公主殿下,陛下召您即刻进宫,不得耽误。” 宁寿长公主缓了缓脸色,不满的神色从她的脸上匆匆闪过,说道:“总要容我进府换身衣裳吧?” “殿下别为难奴才,陛下说了,您回来就要即刻进宫。” “一个阉人,你哪里来的胆子和本公主如此说话?”宁寿长公主眉头一皱,上下将内侍打量一番,翻着白眼说:“本公主的事陛下并非完全不知情,他不会拿我如何的,你可知得罪我的下场?” 内侍跪在地上,语气诚恳道:“奴才哪敢招惹长公主殿下,实在是奉陛下的命令行事,不敢有误。” 看他还算是老实,宁寿长公主转身上了马车,在马车里语气张扬道:“走吧,进宫。” 宫殿之中,建阳帝气的头疼,瑜贵妃往香炉里添了一勺安神香,劝解道:“陛下要注意龙体。” “在场那么多人,还都是文官武将的家眷,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整个京城的人都议论开了,朕护着她这么久,她怎么就不知收敛!” “稍后等长公主进宫了,陛下再问也不迟,万一有什么误会呢?” “误会?哪里来的误会!那几个男子都招供了,是受皇姐所逼,还有什么误会。”建阳帝懊恼的按压着眉间,语气放轻道:“朕原本还想着,罚了皇姐她就能收敛一些,等翻了年再找个机会将她留于京中,看来这一下朕是必将她赶出京城不可了。” 他与宁寿长公主一母同胞,小时候也多亏这位皇姐照料,甚至连这皇位都是宁寿长公主一手将他推上来的,若是重处,他心里也是不舍的。 但一想到这些年宁寿长公主给他惹出来的麻烦事,建阳帝就气的咬牙切齿,知道自己必须要狠下心来,否则更大的麻烦就在后面。 瑜贵妃站在建阳帝的背后,伸手轻柔的按压着建阳帝的头:“臣妾的母亲亲眼所见,臣妾自然是相信母亲的,可眼见也未必为实,还是看看长公主进宫后会怎么说吧,臣妾觉得长公主不像是那样的人。” “她自己的生活糜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话一出,建阳帝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转了话头说:“好了,她也快进宫了,你快些回去吧,省着她把火气发在你的身上。” 瑜贵妃前脚出了御书房的门,迎面就看见了宁寿长公主过来。 看见了瑜贵妃,宁寿长公主的那双眼睛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看见了猎物的毒蛇,站定在瑜贵妃的身侧,冷笑了一声说:“你和你的母亲联手算计我。” “长公主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的母亲也不过是路过,难道长公主您和几个男子在道观幽会的事,也是被我的母亲所逼迫的?” 宁寿长公主扬了扬下巴,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前头有个好太婆指导了一出抓奸的大戏,找几个年轻人和小道士把此事散播出去,后宫里还有你这个惯会吹枕头风的人,母女两个联起手来算计,谁又能轻易躲过呢。” 瑜贵妃淡淡一笑:“长公主殿下,您错了。” 宁寿长公主微微侧头,看向了瑜贵妃。 瑜贵妃继续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长公主您不去做那样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通过此事算计您,说到底还是您自己不够检点罢了。” “好好好,就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会拿大道理压我,不过我告诉你,人只活在这世上一回,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来。我大大方方的来,定然是大大方方的走,不让自己后悔。” “那就请长公主殿下不要后悔了,陛下在里面等着您呢。” 说罢,瑜贵妃转身离开,宫婢跟在后头为她披上了一件斗篷,扶着她的手慢慢走在冷风之中。 看见宁寿长公主进来,建阳帝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挤出水来,不等宁寿长公主请安,他便喊道:“皇姐啊皇姐,你可真是朕的好姐姐!这半年以来,你惹的事情可真是不少!” 宁寿长公主自然是不会承认的,跪下来说:“陛下,我不知又做错了什么。” “你不知?你哪里能不知!和几个男子幽会调笑衣衫不整,朕派人详细问过那道观的人,你三天两头的去,有时候还留宿其中,你可这是叫朕恶心!” “不是这样的,是那些人要挟我,陛下您要信我。” “住嘴。”建阳帝懒得多看宁寿长公主一眼:“每每一有这样的事,你就先跳出来哭怨叫屈,仿佛世上的人都对不住你,可你自己说说,历朝历代的长公主哪个有你活的体面?朕给了你那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你为何就不能收敛一些,让朕不要那么操心!” 宁寿长公主低下头,可眼中却是浓浓的愤恨。 “陛下,我孀居多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建阳帝冷哼一声:“朕不是没提议过给你再立驸马的事,可你拒绝了,如今又拿孀居多年说事,为了找借口让朕心软于你,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陛下,您后宫佳丽三千,可我不同啊。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所以就要被这世道的条条框框所束缚?” “简直是荒谬,男女有别,你哪里能同男子比?”建阳帝愤怒的说道:“况且朕并非不知你在府中的荒唐事,可朕何时插手干预过?可你偏偏不理会朕的良苦用心,到道观之中做这样淫乱的事,外头的人都要笑掉大牙了!你是长公主,你的身份是皇室宗亲,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的身份吗!” 宁寿长公主被骂的抬不起头,一句辩解也没有。 建阳帝继续说:“现在外人只因你一个人,就误会整个皇族中人都像你一般,皇族中人的脸可都被你丢尽了,还有颜面到朕的面前诉苦告冤,朕这次若还不重罚于你,可真是要让老祖宗都跟着蒙羞了。” 这下宁寿长公主吃惊的抬起头来:“陛下要做什么?我在陛下身旁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无我帮衬左右,陛下又哪里能得到这至尊之位?” “很多事朕都体谅你当年的付出,对你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是干脆包庇纵容,却也不能次次如此,拿皇家的颜面尊严不当回事。”建阳帝顿了顿,语气平淡道:“你当初对朕的帮助,早就在朕对你的次次包容中磨平殆尽了。” “不,陛下您不是那样的人。”宁寿长公主有些慌了手脚,落泪道:“上一次您下旨打板子,我这身上的伤可到现在还没好啊!” “既然伤势没好,你就该留在府中养伤才是,到道观去做什么?”建阳帝站起身来,指着宁寿长公主的头破口大骂:“朕看你就是淫贱至极!” 宁寿长公主被骂的抬不起头,只跪在地上流泪,建阳帝骂累了,坐下来说:“言家的事还没完,你自己造的孽,朕能帮你的地方也不多,等有时间你自己登门致歉,是获得言家原谅也好,是给银子添药材也罢,总之一定要让言家人谅解于你。” “这是为何?听说言鸿泽在山路上出了事,此刻已经瘫痪在床,难道是他?”宁寿长公主想起了什么,猛地说道:“不会是他,难不成是言家那老泼妇,又到陛下跟前告状了?” “糊涂东西!你的所作所为多少人都看不惯了?弹劾你让朕重处你的折子递上来了一二十本,言家是文官清流,你害的他家这样,还指望其他文官能说你的好话吗!”建阳帝转过身去,不想看这个令他厌恶的姐姐:“等获得了言家的原谅,你就给朕速速滚出京城,到你自己的封地去。” “不!陛下,我出生在京城,多年来从未去过封地,那里我人生地不熟的,您叫我去了怎么活啊。” “一应例银待遇还和你在京中一样,朕不会让你缺吃少穿,你还怕什么?”建阳帝一摆手:“来人,给她带出去。” 宁寿长公主这下慌了,拼了命的往前爬,想要抓住建阳帝的衣角:“陛下,是我一手扶持您登上皇位的啊!是我让京中武官力荐您的,若不是我,您哪里能成为这九五之尊啊!” 这话深深的刺痛了建阳帝身为男子的自尊心。 他是先皇的儿子,本就有力争皇位的条件,哪怕没有这个姐姐的帮衬,他也有很大的可能坐上这个位置! 第130章 心里话 想到这里,建阳帝对宁寿长公主最后的那点子愧疚烟消云散,转过头冲到宁寿长公主的面前,扬起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宁寿长公主被这巴掌打傻了,呆愣了许久,甚至忘记了反抗过来钳制她胳膊的宫人。 她愣愣的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弟弟,眼神中满是陌生和愤怒。 建阳帝似乎是找到了出气的地方,他揪起宁寿长公主的衣领,与她面对面,大声喊道:“朕身上流着尊贵的血,朕本就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你却不一样!朕知道你这些年来反复作妖是为了什么,你是女子,你渴望朕的位置,却因为你是女子所以不能实现,哪怕你真的帮助朕得到了这个位置,你也不死心,想通过做这些事来恶心朕,狭恩求报,想让所有人都看见堂堂帝王却只能听命于你,对不对!” 他说出了宁寿长公主的心里话。 这些话,甚至宁寿长公主本人都没有想到。 她为何要这般折腾,实际上就如建阳帝说的这样。 她恨自己是个女儿身,明明也是先帝的孩子,却因为是个女子,只能与皇位失之交臂,扶持了这个多疑的弟弟坐上了皇位。可她不服输,她想要找回一些丢失的东西,所以她加倍的气建阳帝,逼着建阳帝谨记当年的恩情,对她有求必应,对她包庇纵容。 这一切的一切,说白了就是虚荣心作祟罢了。 此刻的宁寿长公主,被完全刨开在建阳帝的面前,从前的恩情在这个时候已经烟消云散了,建阳帝只会记恨她狭恩求报,只会记得她多次给自己找麻烦,惹的皇家子弟受外人嘲笑,至于从前的所谓恩情,也都被她自己磨没了。 见她不说话,建阳帝仿佛终于赢了一句,松开她后说道:“朕的好皇姐啊,朕只恨直到现在才算是看透了你,只恨自己瞎了眼睛,还当你真是一颗心为朕着想!实际上回过头看看,你若真想让朕在这个位置上坐的安生,就不该给朕惹这么多麻烦,逼着朕去包庇你,现在朕看透了你,你可害怕?” 宁寿长公主控制不住的抖动着嘴唇,想说出一句不是,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压根说不出话来。 建阳帝大笑着,走到龙案旁猛地一把拍在上头,响声吓得宁寿长公主狠狠一抖。 自己的好日子,怕是要结束了。 宁寿长公主缓了好久,才慢慢的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对陛下从无二心,陛下您信我。” 建阳帝出了口恶气,自己想说的话也吐了个干净,此时累的厉害,语气乏累道:“带她下去吧,朕不要见她,日后谁敢放她进宫,就自己去领板子吧。” 仿佛无人能听见宁寿长公主的叫喊,宫人冷肃着表情,将她拖到了御书房大门外,正巧马皇后在此经过,出声道:“大胆!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长公主?” 看见马皇后在,宁寿长公主慌张的擦了一把泪,爬起身来却又狼狈的跌坐在地,又艰难的爬起,拖着已经瘫软的腿走到马皇后面前,哭着说:“你在陛下跟前好好解释一番,我不是那个意思,是陛下误会我了。” 马皇后被说的一头雾水。 她知道宁寿长公主在道观里头做了什么,也知道建阳帝今日找她进宫是为了什么,可她只是简单的路过罢了。 此事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算大,建阳帝若有心包庇,他们姐弟两个还会像从前那样。 可宁寿长公主在很多事上面的确做的过火,建阳帝能包庇一次两次,却也不能次次都包庇。 早在上一次建阳帝下旨仗责宁寿长公主时,马皇后就有了一种大势已去的预感,这些天销声匿迹,一点错处也不敢犯,没想到宁寿长公主自己不检点,捅出这么大的一个篓子。 “长公主啊,此事你打算让本宫怎么办?”马皇后伸手扶住宁寿长公主:“这件事陛下是发了大火了,可不是旁人帮着劝解两句就有用的。” 宁寿长公主将马皇后的手甩开,沉声道:“你也不管我了吗!” “本宫自然会管,可不能是现在,此刻陛下怒火中烧,谁敢为您说话,那无异于是火上浇油,您的处境只会更差。” 宁寿长公主冷哼一声:“别是你自己害怕丢了现在的位置,所以对我的事闭口不谈。” “我当然不会那样,长公主与本宫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本宫自然会全力保你。”马皇后顿了顿说道:“容我几天,我想法子为你分说,这阵子有两个刚进宫的小丫头很得陛下的宠爱,我让她们替你说话。” 眼看着没其他的法子,宁寿长公主对马皇后也是十分失望,但恰如马皇后所说,她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彼此成全,若是马皇后不好她也会跟着不好。 所以宁寿长公主没多为难她,由内侍送出了宫。 马皇后也没进御书房,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她照着镜子,看着额头因为上火起的痘痘,心里越发焦急。 心腹婢女在她身后帮她卸下了沉甸甸的发冠,劝说道:“皇后娘娘不用太过焦急,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姐弟二人感情一向不错,陛下不会因这一件事就将她如何的。” “你懂什么。”马皇后按着太阳穴,乏累的眼皮都抬不起来:“我们这位陛下,看起来注重血脉亲情,实际上他冷血的很。往日里看着长公主是十分风光,可今时不同往日,疫症的事,加上言家的事足够她受的了,如今她和那些男子的事又闹的满城风雨,凭陛下有多少耐心,这会儿也消失殆尽了,这次只怕是保不下来她。” 在建阳帝的心里,她这位皇后可没有宁寿长公主要紧,但宁寿长公主已经没有话语权了,马皇后又能有什么法子? 她吩咐道:“给纯贵人和汪贵人传话下去,近两日常去探望陛下,去的时候带着梅花酥去,倒是也无需提及长公主,以免引火烧身把本宫也露出去。” 婢女不解道:“为何要带梅花酥前去?” “本宫听长公主提起过,陛下幼时发烧,太后就让人做了口味清甜的梅花酥给他吃,他很是喜欢那个味道,现在让他多吃些梅花酥,希望能通过怀念太后想起长公主的好吧。” 这一次进展十分顺利,裴十柒和薛骋分开后,回到了霁月居。 事情已经传到了梁国公府,刚回府裴昭行就迎了上来:“三妹,你知道了吧?” 裴十柒故作不知:“知道什么?” “你今儿不是去道观了吗?我可听说了,长公主和几个男子在道观里。”剩下的话裴昭行没说。 裴十柒点了点头:“跟着几位夫人看了会儿热闹。” “那你瞧清了吗?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离得远,没怎么看得清楚,再说那长公主是皇亲国戚,她的热闹我哪里敢细看。” 一旁的裴昭肆哼哼两声:“你这妹妹是个什么性子你能不知?在长公主府里都敢和长公主不对付,何况是那种情况了。” 裴昭行点头道:“大哥说的是,那时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你们知道的那样,长公主住的蓬碧园忽然起火,她和几个男子衣不蔽体的逃出来,被我们几个撞了个正着,外头还有很多小道士和路人,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开了。”裴十柒还添了一句:“我回来前听说长公主的马车往宫里去了。” “陛下一向偏袒长公主,这次事情闹的如此不体面,想必不会再包庇了。”裴昭行说。 裴昭肆看着自己这个一向不善于分析形势的弟弟如今也跟着分析起来,欣慰的笑了一声:“上一次言家的事已经闹开了,陛下命人打了长公主板子,可见是不愿再包庇了,这一次事发想必消磨的是陛下最后的耐心。不过我觉得不对劲,前几天那道观就起了火,那次确认是人为,这次总不能也是人为吧?” 他这样一说,裴昭行也认同的说道:“那肯定不能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一次起火烧出来一个瑞王,烧伤了一个言鸿泽,又一次起火烧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长公主,要说这背后没人算计我可不信。” 两个哥哥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这儿议论,裴十柒有些心虚,没敢插话。 梁国公大步走进来,目光扫过三人,咳嗽了两声说:“此事没有咱家议论的份儿,否不准再提了。” 三人齐齐应是。 梁国公将眼神放在了裴十柒的身上:“上一次在长公主府比射箭的事,我也听说了。” 这阵子梁国公因为宫务都到京城外忙了多日,昨天才回来,怕他担心裴十柒,在长公主府的事三人默契的都没有和他提。 但他们不提不代表下人们都会把嘴闭上,梁国公还是知晓了此事。看书喇 “我问清楚了当天过去的姑娘都有谁,里头只你一人的箭法是最佳的,可见长公主的目的就是你,你可要离长公主府远一些。” 第131章 怀疑 “父亲的话我记得了。”裴十柒说:“那日我也反应过来,此局就是为女儿设的。” 梁国公看了女儿一眼,眼神之中略过几分欣赏:“所以你就找了言家那丫头给你垫背?” 裴十柒没有承认:“说起来也是那言若敏自己对彩头有想法,女儿瞧见她和郡主说了好一阵子话,就简单帮帮她。” “好了,你再出门要小心些,务必不要落单,找人陪同,能少出门还是少出门吧。”梁国公闻出了风雨欲来的味道,神情有些担忧:“这件事只怕不能善了,宁寿长公主这次惹了陛下的恼怒,只怕她会破罐子破摔。” 梁国公府虽是世家大族,但也只能震慑脑子清楚的人,若是宁寿长公主真的狗急跳墙要与裴十柒一道死,靠自家的名望还真是没什么用。 个人小心最是要紧。 回到长公主府的宁寿长公主气急败坏,摔了许多的东西,有些颓废的坐在椅子上,眉头皱的紧紧的。 眼下,只怕是再没有办法了。 李漾春听闻母亲大怒,赶过来却又不敢进门,站在门口迟疑了许久。 宁寿长公主看见了她,呵斥道:“在门口守着做什么?滚进来!” 李漾春闻言被吓得浑身一抖,迈脚跨进了门槛,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地上。 晌午时她也不知怎么了,仿佛钻入了牛角尖一样,可现在她却反应过来了,自己只怕是钻了旁人的圈套。 宁寿长公主在府中养面首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可当时那么恼怒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母亲给自己和皇家丢了颜面,所以她才对母亲感到生气和不解,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从最开始在街上偶遇了裴十柒,接着是小道士传话指引她去蓬碧园,再是让她敲门宁寿长公主夺门而出,桩桩件件都能证明是有人在算计她。 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儿,宁寿长公主起的咬牙:“糊涂东西,你把我害成了这样,现在你满意了吧!” “女儿没想害你。”李漾春不知该如何解释,急的额头都是汗。 宁寿长公主冷哼一声:“如今那封地我是去定了,你自己也是有封郡主的,你是想留在京城,还是想随我一道?” 李漾春抬起头来,语气有些弱:“你可以留在京城吗?” 宁寿长公主眼睛一瞪:“我倒是想留在京城!可皇帝现在连我的面都不想见,这些年还是第一次看他生这么大的气,这次只怕是天王老子也没办法救我了,还哪有门路留在京城。” 说罢,她懊恼的用手捂住了额头,顾不得发髻散乱,脚边堆满了砸坏的花瓶屏风。 “母亲,一定还有转机的,你别这样。”李漾春流着泪说:“这些年陛下对你有多敬重我是看在眼里的,这一次一定能顺顺当当的闯过去,一定能。” “能个屁!以前也就罢了,这才短短几个月,先是梨花村和大庆村的事被发现,接着是彩头里的毒蛇咬错了人。”宁寿长公主越想越生气,抄起手边的茶杯重重的扔在了地上:“疫症的事就是三皇子和裴十柒这几个造孽的贱种搞的鬼,言若敏的事也与裴十柒有关联,这贱人真是该死。” 闻言,李漾春抬起头来说:“母亲,今日的事,也是裴十柒引导女儿去的。” “什么?”宁寿长公主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你我母女二人在她身上吃的亏还不够多吗?她引导你你还真上当啊!” 李漾春有些委屈:“女儿也没想到这裴十柒坏到了根儿,拿这种事算计咱们。” 虽然生气,但是宁寿长公主却不得不感叹这裴十柒实在是聪明,很多事仿佛会算命一样,心里都有定数,旁人做的事压根瞒不住她。 “真是奇了怪了,她是怎么知道的?”宁寿长公主喃喃自语道:“就算是事先调查过,她又哪里能知晓的如此详细?莫非。” 宁寿长公主抬起了头来,想到了瑞王上一次差点被烧死的事。 那次她就觉得蹊跷,这道观好端端的为何会起火?现在想来,瑞王和言鸿泽差点命丧火海,言鸿泽被烧伤,下山的路上马车被动了手脚,一条命差点折在路上,现在瘫在床榻上起都起不来,活人和死人没有分别,日子难熬的很。 她又几次三番被人算计,现在自己落得这个田地,宁寿长公主不得不多想一些。看书喇 瑞王与她这些年也算是作恶多端,这一点宁寿长公主承认,有人对付他们也是正常,反而会让她想不出是什么人所为。但是带上言鸿泽就不同了,宁寿长公主本能的想到了两年前的苏家。 苏家的事是她和瑞王、马皇后一手策划的,言鸿泽为了抱大腿,也参与在了其中,甚至站出来当众揭发苏冶,若是没有言鸿泽的挺身而出,他们的计划还不能进行的如此顺利。 现在想一想,或许真的是有人为了给苏家人报仇,从而算计他们这帮人。 想到这里,宁寿长公主攥紧了拳头,一拳砸在桌上,和李漾春说:“将瑞王给我找来。” 李漾春动作快,马上派人去找瑞王,天将擦黑时下了一场雪,瑞王迎着雪赶到了长公主府。 此刻的宁寿长公主累极了,换了身衣裳,头上一点首饰也没有,静静的坐在窗前,面前的瓶子里插着几支红梅,她却无心欣赏。 瑞王走进屋子,看见宁寿长公主这样,有些恨铁不成钢道:“皇姐!你可真是的,这样的事怎么能让皇兄发现呢!”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宁寿长公主瞪了瑞王一眼:“我今日找你来,是让你帮忙做些事。” 瑞王缓了口气,坐下来说:“什么事,皇姐你说就是。” “这阵子一直有人算计我们,我察觉此人就是裴十柒。” 瑞王迟疑道:“梁国公府的裴十柒?那丫头确实有几分小聪明,也颇有手段,却不能将我们都耍的团团转吧?” 宁寿长公主冷哼一声:“先前可不是把我们耍的团团转吗?如今我也算是反应过来了,靠她一个人做不到,可她出身梁国公府,梁国公裴晟能不帮自己的女儿?而且我发觉三皇子不对劲。” “老三?老三怎么了?”瑞王又问。 这个三皇子一直不受宠,但今年忽然冒了尖,被所有人注意到,也的确是不同寻常。 “老三和那个裴十柒关系匪浅,恐怕此事之中他也有份。”宁寿长公主看着瑞王说:“找人好生调查裴十柒,我若是真被赶出京城,她也别想好过!” 瑞王点了点头:“那三皇子那边,皇姐是怎么想的。” “皇后在宫里,我就还有一丝转机,就算到了封地,也有可能再回来,前提是要帮皇后保住太子的位置,否则皇后这位置她自己也坐不稳当。当年老三他母亲被咱们用计害死在冷宫,他若是起势我们都不会好过,不如想些法子给他杀了。” 这个瑞王也算是赞同。 “早就听皇兄提起过几次,想给老三开府封王,只是碍于梨花村的事,现在还刻意打压着老三,但想来想去也不过就是过年前后的事,他这王位迟早是要封的,皇姐打算什么时候弄死他?” 宁寿长公主眯了眯眼睛:“不急,看看皇帝如何对我,他要是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也不愿对他儿子出手。而且我什么时候去封地皇帝也没说过,万一提前杀了老三,他反倒会怀疑到我的身上。” 离开了长公主府,瑞王回到瑞王府,和下人吩咐道:“去告诉四皇子一声,让他没事去梁国公府转一转,打探一下那个裴十柒有什么不对劲的。” 最近京城的热闹多,薛延在老百姓那儿听了好几个版本,瑞王给他下令让他调查裴十柒时,他并没有觉得意外。 只是此事他不用十分上心。 因为母妃不得宠,薛延在朝廷之中不比薛骋的条件好多少,为了得到那个位置,他只能选择一个能帮助自己的人,靠着对方一步步的爬上去。 所以他找到了瑞王,一心一意为了瑞王办事,只想着瑞王能够帮助自己。 结果人家瑞王和宁寿长公主一条心,只为了扶持马皇后所生的那个病秧子上位,开始的时候薛延心里不服,现在却也习惯了,瑞王让他做什么他只是表面尽力,实则一点力气也不出。 第二天,薛延用和梁国公谈北边战事为由,来到了梁国公府。 这薛延能来梁国公府的次数屈指可数,梁国公有些意外,又想起传闻中薛延和瑞王走的极近,心里生了些警惕,让下人给裴十柒带个话,不要让她往前院来。 不巧的是,在薛延来到梁国公府的前一个时辰,裴十芳也刚刚到了梁国公府。 上一次裴十芳和杜氏在梁国公府没占到便宜不说,还被裴十柒一通臭骂,老实了这些日子却也坐不住了。 杜氏成天催促裴十芳,年纪大了该找个好人家,所以裴十芳也没有法子,来到了梁国公府求助。 第132章 目的 下人来传话时,裴十芳正在霁月居中,裴十柒吐掉了嘴里的瓜子皮,头也不抬的同裴十芳说道:“听见了没?家里来了贵客,父亲不叫我们出去。” 裴十芳一听来的是位王爷,立马来了精神,语气近乎哀求道:“好堂妹,这位四皇子是什么人啊?” 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裴十柒抬起头来:“四皇子在朝中不算受重用,他的母妃不得宠,处境并不算好,你若是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只怕是会落空,所以我劝你还是省省吧,牢记肚兜的事给我们家惹了多大的麻烦,别再丢裴氏的脸。” 这一番话将裴十芳数落的脸色泛红,手指尖都在颤抖。 凭什么?她也是裴家的女儿! 只因她是二房所生,只因她父亲命短,她就要落下个无人照料,连婚事都没人做主的地步。 而裴十柒只因托生到了一个好肚子里,就成了身份尊贵的梁国公府独女,这哪里是公平的。 裴十芳耐着性子说:“堂妹啊,怎么说我也是姓裴的,我若是嫁的好,对你和叔父他们也是有帮助的。” 裴十柒笑了笑:“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裴十芳眼皮一抬,有些不悦:“一见面你就数落我,我也知之前很多事我做的不对,可我已经悔改了,难道想让叔父出面给我找一个家境殷实的人家赶紧将自己嫁出去也有错了?我母亲是个内宅妇人,没什么人脉也没攒下什么,这件事说来说去还是要靠叔父的。” “那我就把话放在这儿,我父亲已经在给你相看亲事了,对方人品定然是好的,家境也不会差,你等着就是。” 裴十芳着急道:“那也好歹让我知道是谁吧。” 一句句的磨着裴十柒的耐心,她将手里的半把瓜子扔回了盒子里,抬起头看着裴十芳:“我告诉你,我们裴家人不欠你的,给你找亲事那是看得起你,你要是觉得我父亲给你找的亲事不满意,那你现在就滚。” 说完,裴十柒又想起薛延此刻正在府中,又说:“算了,你还是在此坐坐吧,等这位四皇子离开你再滚。”看书溂 “你真是过分。”裴十芳深吸一口气,却也不敢真的将裴十柒惹生气了,只能委屈道:“你这屋子里都是炭气,闷的我头疼,我出去透透气总成吧?” 裴十柒看向画屏:“将窗子打开,她想透气就让她透个够。” “你!”裴十芳被气的额头都皱出了几道深痕。 “昨晚我没睡好,再回去睡一会儿,这期间还请堂姐留在霁月居,不要出去丢人现眼,否则我霁月居的下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到时候堂姐磕了碰了的,可别同我嚷嚷。” 裴十芳藏于袖中的手攥紧成拳,看着裴十柒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气的牙根痒痒,偏偏她什么也不如裴十柒。 家世也好,相貌也罢,裴十柒都是碾压她的存在,而且脚下还是梁国公府,是裴十柒的地盘,之前裴十芳在这里吃的委屈她还没忘。 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十柒回床躺下,光天化日的就睡起觉来,哪家的大家闺秀会这么干? 但她这也是心里嘀咕,嘴上却是半个字也不敢说的,看着画屏、银烛二人围在她身边,好像她敢多动一步就要将她如何一样,气的她干脆扭过头去,一把把的吃瓜子喝茶。 薛延进到府中后就开始四处看,想找寻裴十柒的身影,可梁国公却在此时问他:“四皇子在看什么?” “啊?”薛延回过神来,指着院中种着的两排松柏说:“这树长的可真好。” 这短短的一句话,暴露出了薛延此行的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梁国公眨了眨眼睛,顺着薛延的话说:“天气越冷,颜色就越青翠,夏天时瞧着反而没冬天好看。” 薛延意有所指的说:“是啊,夏天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十分热闹,又有谁能注意到终身翠绿的松树呢。” 他这话看似是在说树,实则是在用松树比喻他自己。 他总觉得自己不能出头是因为其他人风光太盛,狠狠将他压着让他喘不过气,还是要等到冬天,其他的花啊树啊该枯的枯该谢的谢,他的好就有人能够看到了。 梁国公做了个请的手势,迎着他进了长廊往屋内走:“四皇子来的匆忙,府上还未准备茶水,不知四皇子平日里喜欢喝什么?” 薛延淡淡笑了一下,摆手道:“什么都成,哪怕是杯白水喝起来也是有滋味的,国公爷看着办就是。” 梁国公看向下人吩咐了两句,接着又问:“四皇子登门的次数可不多,想必没有什么正事也不会来访,不知您今日前来是所为何事啊?” “东边战事吃紧,国公爷曾指导过那里的兵士,父皇给我派了个任务,是想进行换防,不知派何人前去好,国公爷觉得呢?” 梁国公点了点头:“陛下能将这么重要的任务派给您,可见是重用您啊。” 其实这件事梁国公知道真相,建阳帝暗中将此事交代给了瑞王,明面上却是一副头痛,让朝臣继续商议。 宁寿长公主的错事接连被掀,建阳帝不由担心会有言官御史将目光再放在瑞王的身上,所以自然不敢让瑞王露出来。 薛延说着说着有些心虚,说道:“此事父皇并不打算声张,担心会打草惊蛇,所以还请国公爷能够守口如瓶。” “那是自然。”梁国公看着茶来了,亲手为薛延倒了盏茶:“臣才回来不久,回来前打了场小胜仗,后来陛下遣臣回来后,臣就将事情都扔给了一位姓庞的将军,那位庞将军据说是瑞王举荐的,怎么如今还接连战败呢?” 薛延的脸皮有一瞬的僵硬。 他只是想随口诌个理由,好能进入梁国公府的门罢了,没想到梁国公借坡下驴,真的与他借此事聊了起来。 他头皮一硬,只能说道:“这个我也不是很了解,毕竟我与那位庞将军与瑞王皇叔都来往不多。不过国公爷您常年带着将士外出征战,胆识和经验都是无人能及的,庞将军不如您也是正理。” “四皇子这话就是谬赞了,臣上了年岁,还一身的伤病,陛下就是关切我的身子才下旨召臣回京的,想必也是信任庞将军的能力。”梁国公说到此处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不过若是庞将军实在无法胜任,其实朝廷还有许多将领都是可以的,毕竟东边战事虽吃紧,却并不难破,只要稍有经验的将领过去,便会化险为夷。” 他这话明摆着就是在说瑞王推举的人是个花架子,纸上谈兵估计都谈不明白。 薛延不了解这些,他也压根没领兵打仗过,所以越说越是心虚,额头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对面的梁国公还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薛延只能硬着头皮说:“您这府上炭火真足,我这热的厉害。” “四皇子勿怪,臣怕怠慢了您,还特意让人添足了炭火,没想到会热到您。”梁国公给下人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搬了个炭盆出去。 眼见把话头从战事上引到了梁国公府,薛延的心落下了一半,问道:“怎么没见两位公子和裴姑娘?” 梁国公眼睛微眯,一抹微不可查的警惕从脸上闪过:“四皇子怎么问起他们了?” “您的大公子和我年岁相仿,是上马提枪跟您在战场上厮杀过的,我实在是佩服。您的女儿裴姑娘更是女中豪杰,前阵子随三个去查疫症的事,做的好极了,百姓们都在称赞,说巾帼不让须眉呢。” “男儿身上自有保家卫国的责任,臣的两个儿子皆不敢放松,每日不是上学堂就是在演武场,与其他人一块儿练习着,期待能为朝廷再次出征。” “那裴姑娘呢?”薛延又一次将话题扯到了裴十柒的身上。 梁国公坐直了身子,语气有些发冷:“四皇子今日来的不巧,碰见亲族女儿来找她说话,两个姑娘此刻正在院里绣花呢,怕是不便来见四皇子。” “国公爷可真是说笑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也不敢贸然见裴姑娘啊。”薛延看出了梁国公的警惕和不悦,接着说:“不如您带我去演武场转转吧,我和两位公子切磋一下?” “四皇子身子金贵,不像他们两个自小摔打惯了,真切磋起来那处处是杀招不懂掖着藏着收着力道,还是算了吧。” 话虽这么说,梁国公却巴不得薛延能去。 果然,薛延为了证明自己今日的目的干干净净,非说要切磋,还一脸不怕死的说:“我也是习武之人,摔打那是正常的,国公爷无需担忧。” “那成吧,臣让下人准备一番,这就带您过去。”梁国公面对着薛延时,满脸都是笑,可转过头来对着下人却说:“告诉那两个臭小子,四皇子处处打听十柒,待会儿切磋不准给他活路,让他知道知道我们梁国公府不是好惹的。” 第133章 客人 裴昭肆和裴昭行兄弟两个正在操练,底下人起哄让他们摔跤,二人也不废话,脱了外裳在寒冬腊月里只穿了一件单衣,分别站在两端。 只听一声令下,裴昭肆率先发起进攻,冲过去猛地抱住了裴昭行的上身。裴昭行也不敢示弱,弓下身子环住了裴昭肆的腿,二人虽然穿着白色的里衣,可浑身紧绷的肌肉却连衣裳也难束缚,半晌也分不出个胜负来。 直到梁国公派来的下人传话,他们二人才算是停了下来。 “大公子,二公子,国公爷说了,那位四皇子一直在打听姑娘的事,小的在旁听了一耳朵。” 裴昭肆眉头一皱,接过条布巾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有这事?” “国公爷吩咐,待会儿四皇子会过来,让您二位不用客气,好好招呼他。” “放心吧。”裴昭行穿上外衣说:“敢打我妹妹的主意,就不能怪我们两个下手没轻重了。” 很快,梁国公将薛延领到了这里,此刻的薛延还想不到会有什么好事在等着他。 兄弟两个同四皇子见了礼,梁国公笑着说:“四皇子说了,同是习武之人,想与你们两个切磋一番,你们可不能伤了四皇子,下手记得轻重,点到为止知道了吗?” 裴昭行笑着说道:“父亲的话我们明白,四皇子是贵客,我们知道轻重的。” 薛延看着两人脸上挂着的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看向梁国公说:“国公爷可真是客气了,不过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不然下次?” “您放心,臣这两个儿子都是跟着臣上过战场的,不会丢了臣的人,左右也是您打算切磋的,不如就试上一试?正好臣吩咐下人准备好吃食,您好不容易来一回,可不能就这么匆匆的走了,那岂不是臣照顾不周?” 薛延闻言,只能硬着头皮看向了两人。 作为皇子,虽然他不受重视没有恩宠,可他好歹也是金贵的皇子,自小练武是不假,但他怕冷怕晒,意志力不坚定,多年以来也不过练成了三脚猫的功夫,哪里能和这上过战场的裴氏兄弟比?看书喇 所以他原想退缩,随口一提的事却被梁国公紧紧咬住不放,也只能应承下来,心里想着这裴氏兄弟也不是傻子,还能真对他动手不成? 没想到这两兄弟可丝毫不把梁国公的话放在眼里。 看着演武场上放着箭弓,薛延提议比射箭,裴昭肆欣然接受,拿起箭弓后示意裴昭行往空中抛一个苹果,接着他手起箭射,苹果被一分为二,分别落在了地上。 到了薛延,他的箭与苹果擦身而过,正要想些说辞挽回面子时,那天杀的苹果从空中砸下来,不偏不倚的砸到了他的头,疼的他惨叫一声,裴昭肆和裴昭行兄弟两个倒是笑开了花。 瞧见薛延看过来,裴昭肆立马收了笑,瞪着裴昭行说:“你怎么抛的苹果?糊涂东西,还不向四皇子赔礼道歉!” 裴昭行一副知错的模样,却让薛延心里更加窝火,只能摆着手说:“无妨,无妨。我往日里跟着父皇出去打猎的次数不多,而且方才被阳光晃了眼睛,所以没有射中才令苹果整个落下,不是二公子的过错。不如我们定个死靶子,这样也能安全些。” 裴昭肆眉头微挑:“成,那您先来?” 薛延接过箭弓,对着几十步之外的靶子瞄了好久,手指轻动箭弓离手,准确的射中了靶心。 没人注意他额头的密汗,这终于为他挽回了一局,看似赢了实则心慌的很。 可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一支箭与他擦脸而过,箭羽甚至碰到了他的头发。 等他回过神时,那支箭也正中靶心,还是与他相同的靶子。 裴昭肆放下了箭弓,笑着说:“吓到四皇子了吧?” 方才若不是腹中无水,只怕薛延要尿裤子了。 他捏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笑道:“你这箭法真是不错。” 裴昭行意有所指的说:“我们裴家人射箭可是一把好手,不论是我们兄弟,还是妹妹或者父亲,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四皇子和咱们比这个,我们可显得有些胜之不武了。” “二弟,可不要得意,做人谦虚些。”裴昭肆说道。 兄弟两个一唱一和,薛延的脸色越发难看。 比箭不成,两人也没打算放过薛延就这么离开,裴昭肆拿起一把剑扔给了薛延:“听闻四皇子剑法精妙,既然有这个机会,不如和臣简单比试一场?” 薛延无奈,提着剑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迎面看着裴昭肆冲自己疾步走来,他反手持剑猛地一抬胳膊,可裴昭肆却如早就猜到他会这样,正剑劈下来剑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响声,接着快速换手,剑身移到下面,剑刃擦过薛延的腰,再深二寸只怕就要割到薛延的肉了。 这可把薛延吓惨了,连忙避开身子拿剑抵抗,裴昭肆快速的绕到薛延的身后,剑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转了两个圈被裴昭肆稳稳接住,等薛延站定脚步时,剑刃已经停在了他的脖子旁。 裴昭行撇了撇嘴角:“四皇子,您可没必要让着我大哥,他这人就这样,您搓一搓他的锐气就好了。” 可薛延哪里是让着裴昭肆?现在的他冷汗直流,心里后悔急了。 裴十柒终于睡醒,这会儿的裴十芳还留在她房中,只是因为太过无聊,随手翻看着她房中的书籍。 见她睡醒,裴十芳拉着脸不悦的问:“你睡醒了,我可以离开了吧?” 裴十柒看向了流萤,流萤淡淡的摇了摇头,她便明白薛延这会儿还没走。 于是她干脆道:“堂姐是客,客人来了怎么能不设宴招待一番?流萤啊,去让厨房做一些堂姐喜欢的菜品来。” 听说薛延来了,裴十芳这一颗心仿佛都飘出去了,这会儿在霁月居那是一刻也坐不住,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想必这会儿我们府上已经做好吃食了。” “怎么,你之前因为进不来我梁国公府的门做了那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如今好不容易进来了,就这么着急走?” 裴十芳一瞪眼睛:“你也不同我说话,也不让我到处走动,凭什么把我扣在这儿?而且我和你说明白,我是叔父的亲侄女,我也是姓裴的,我不是客人更不是外人,你没必要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裴十柒笑了:“上一次你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的肚兜送出去只为了能见长春侯府那嫡子一面,因为此事差点害的我们全家丢脸,那个时候你就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由绑架我们裴家,如今又说什么咱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当初你母亲又嚷什么分家啊?” “是分家了不假,可分家了也是一家人啊。”裴十芳不服气道:“你出去看看,大户人家分了家,逢年过节不还是要在一块吗?” “见我们梁国公府形势好你们就迎上来,见我们稍有落魄你们便退到几里远,生怕我们家会连累了你们母女,竟还有脸说什么一家人?”裴十柒翻了个白眼看向旁处:“我把话放在这儿,等四皇子走了,你大可以离开,你在霁月居待时候久了,我还嫌你脏了这儿的地方呢。”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裴十柒看向她:“所以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人?能把自己肚兜给出去的人,我可不认为她是个什么检点的,不知廉耻的人也有脸问我把她当成了什么人?” 裴十芳被骂的脸色发红,肚兜这件事她已经十分后悔了,没想到反手能被裴十柒死死拿捏住,如此羞辱她,几乎每次见面都要提一次。 她缓了口气说:“我把话放在这儿,我也是裴家的姑娘,就算你在这儿冷嘲热讽的,叔父还是拿我当一家人的,我嫁的好了也能为裴家扬眉吐气,嫁的不好裴家也定然会受人耻笑,你帮不帮我随你,可你若是真不帮我以后定然要后悔!” 这时,秋光从外面进来,对裴十柒点了点头,裴十柒便明白薛延已经离开了。 她同裴十芳说:“你可以滚蛋了。” “怎么,四皇子走了?”裴十芳眉毛一皱,语气十分不满。 “就算四皇子不走,难道他还能看上你不成?人家可是皇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裴十柒嘲讽道:“我不让你出门,也只是怕你上赶着扑过去给我们裴氏丢人罢了。” 而出了梁国公府门的薛延刚上马车,同车夫说:“先别走远,在就近的巷子里停一会儿。” 他这次来梁国公府什么也没打探到,原本就这么回去也没事,可偏偏裴氏那对兄弟实在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让薛延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记得梁国公提起过,有人留在裴十柒的院子里,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那人不可能等天黑后才离开,只要耐心等一等,就能够碰到。 果然,在天彻底黑下来的前半个时辰,裴十芳一脸委屈的走了出来。 第134章 编造 伺候裴十芳的婢女在后头连忙跟上,语气有些不服气的说:“她可真不是什么好性子,都是一家人,凭什么对姑娘你这般冷嘲热讽。” 裴十芳抬头看了看天色,自嘲笑道:“她是正儿八经的梁国公府嫡女,我父亲是旁支,还是在梁国公府落难时吵着要分家的旁支,她这么不待见我也是正常。只是从前的她对我信任的很,从未有过红脸的时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变了个人。” “天快黑了,咱们快些走吧姑娘。” 主仆两个见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上了自家的马车准备往回去。 然而就在经过巷口时,薛延的下人叫住了她家的马车,裴十芳撩开窗帘往外看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巷中,车顶是青幔朱漆,车壁上绘着精致的花纹,两盏大灯笼此刻还未点亮,这马车可不是寻常人家可以用的。 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裴十芳看向来人:“那位可是四皇子?” 来人淡淡一笑:“我们家殿下有话想和裴姑娘说,还请裴姑娘移步。” 裴十芳想见的正是薛延。 她过够了这种伸手向梁国公府乞讨却被处处打击嘲笑的生活,她急于证明自己,急于踩裴十柒一头。 所以唯一改变她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好姻缘。 今天在霁月居等了大半天也没等到和薛延见面的机会,这会儿老天爷给了她机会,她务必要紧紧抓住。 “知道了,我这就下去。”裴十芳放下了窗帘,坐正了身子后整理着自己的衣领,接着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髻和钗环,认为差不多了才漫步走下马车,娉娉婷婷的走向了薛延所在的马车。 此刻的薛延正靠着软枕闭目养神,听见下人来报说裴十芳来了,他立马睁开了眼睛,客气道:“快让裴姑娘进来。” 裴十芳被人扶着上了马车,薛延在看见她的那个瞬间,眯了眯眼睛。 两人素不相识,之前压根没见过,裴十芳如此大胆可以随便上陌生男子的马车,这人是什么品性,薛延几乎是瞬间就摸清楚了。 今日的裴十芳穿了一身淡粉色的棉衣,外头罩着橙红色的斗篷,脖领处一圈绒毛将她的脸衬的大了一圈,乍一眼看去这人好像没有脖子。 再细看容貌,虽说裴十芳和裴十柒的父亲是亲兄弟,但姐妹二人的相貌差距甚远。 裴十柒瞧着温婉可人,一双杏眼不敢细看,仿佛多看一眼魂魄就会被吸了去,但裴十芳宽脸厚唇,夏日穿的单薄还算看得过去,一到了冬日穿的多显得十分臃肿,这张脸就大了不止一圈,眼睛在脸上更没了地位。 幸好她有刘海和碎发修饰,才没让薛延第一眼就倒了胃口。 “民女见过四皇子。”裴十芳扭扭捏捏的站在车前给薛延行了个礼。 “外面冷,既然裴姑娘已经上了马车,就不要与本皇子客气了,快快进来,免得冻坏了。”薛延笑着说。 他表现的儒雅至极,裴十芳看的心花怒放,害羞的低头一笑,被薛延扶着进了马车。 “听说四皇子今儿来了,民女本想拜见,但堂妹没让民女出来,请您饶恕民女的不敬之罪。” 她悄无声息将裴十柒推了出来,也没说明缘由,只说是裴十柒阻止二人相见,薛延闻言了然的挑了一下眉毛,却还是装作不懂的问:“我今日听梁国公提到你去找了她,她为何不让你出来见客?” 裴十芳揉了揉袖摆:“许是觉得民女并非裴氏族人吧,她不喜欢我。” 薛延心道这姑娘真蠢。 这对姐妹两个相比,裴十柒是在哪都混得开的类型,裴十芳哪里能知道他与裴十柒是不是熟识?上来就如此直接的挑拨离间,若他不是四皇子而是三皇子,裴十芳这会儿还不得被踹下马车去? 不过薛延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并没有这么说,而是笑了一下说道:“我虽没与裴姑娘见过面,但却莫名觉得你我有缘,哪怕今日在梁国公府没能见到,我对裴姑娘也是好奇的。” 这番话将裴十芳撩的春心荡漾,恨不能扑到薛延怀中去。 她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知道自己比起裴十柒并不差,所以将碎发掖在了而后,故作娇弱的样子却暴露了她脸又宽又大的事实。 薛延眼睛一辣,本能的闭紧又睁开,继续说道:“所以我愿意在这里多等一会儿裴姑娘。” “四皇子是专程等民女的?”裴十芳明知故问道。 “当然。”薛延直视着裴十芳的眼睛:“不知裴姑娘和你那位堂妹相处如何?” 听他提起裴十柒,裴十芳直接说:“堂妹此人很好,只是太过率真,说话做事没有章法,所以很多人觉得她没有规矩。民女作为姐姐,自然是想以身作则,让堂妹懂些规矩,可惜堂妹听不进我的话,慢慢的我也就懒得多管了。” 薛延微微垂眸,据他了解这对堂姐妹关系的确不好。 于是他忍不住挑拨道:“早听闻你这位堂妹做事不妥当,没想到做人也有问题,对你这个做堂姐的都这样,可见传闻不虚。” 裴十芳心头一颤,抬起头来:“四皇子您也知道?” “当然知道。”薛延抛砖引玉的说:“别说是百姓,就是朝臣和贵族都有许多人对她不满,偏梁国公维护这个女儿维护的紧,所以在不久前,皇后娘娘嘱咐我让我调查她一番,因此我今日才来的梁国公府。”看书溂 这让裴十芳有些好奇和不解:“民女冒昧问一句,皇后娘娘为何要调查堂妹?” 薛延随口想了个说法:“太子皇兄年纪到了,早就该选一位太子妃了,梁国公战功赫赫,陛下有意选梁国公之女做太子妃,但皇后娘娘听说了许多关于她不好的事,因此让我打探一下虚实。” 听说建阳帝有意选裴十柒坐太子妃,裴十芳的手不受控制的猛地收紧握成了拳头,这让薛延看的十分明显。 他微不可查的勾唇笑笑,看来这个裴十芳能成为他的助力。 “陛下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堂妹她性格蛮横,刀口无德,哪里配得上太子妃的位置。” 说完,裴十芳意识到自己不该当着皇子的面说人家亲爹的坏话,连忙改口说:“还请殿下恕罪,民女不是说陛下的不是,只是陛下不够了解堂妹,怕陛下日后后悔。” 薛延点了点头:“皇后也正是担心这个,她只太子这一个孩子,给太子选太子妃是大事,毕竟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皇后娘娘担心娶回来一个德行不够名声不好的儿媳妇,因此要格外的注意些。这件事只是父皇暂时的想法,还未对外公布过,还请裴姑娘能够保密不要泄露,以免你那位堂妹生出什么不该生的想法。” 裴十芳配合道:“殿下您放心,民女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一个字。” 薛延喜欢裴十芳听话的这个劲儿,于是又说:“我听说,她似乎与我三皇兄走的很近?” 这个问题裴十芳就有些回答不上来了。 毕竟自打裴十柒上次在长公主府落水后,姐妹两个的感情就不如从前那样,裴十柒不听她的话也就罢了,甚至每一次见面都要吵架,也很不愿意让她登门。 因此她对裴十柒和薛骋是否有关系并不清楚。 可此时是她巴结薛延的好机会,她又哪里能错过呢?有事她要说,没有的事她编造出来也要说。 “很多人外人不知道,我们作为一家人,多少是知道些的。我这位堂妹啊,在感情问题上糊涂的很,之前和那状元文咏眉来眼去多日,就连民女的母亲都说,怕堂妹一时错了主意失了身,民女还劝阻过堂妹,只是堂妹迷了眼睛和心窍死活不听还反过来怪民女。如今文状元获罪,堂妹就把心思放在了三皇子的身上。上次民女听说她主动上了三皇子的马车,随着三皇子一道去了疫区,殿下您想想这孤男寡女出去那么久,能没发生什么事?” 她的话说的明显,薛延听后眼中精光一闪,晓得裴十芳的话三分真七分假,不能完全相信。 据他对这个裴十柒的了解,她不像是那么没脑子的人,而且就算她没脑子,那位三皇兄也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不可能上这样的当。 但他没有戳穿裴十芳,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堂妹无论嫁给谁,民女作为姐姐都是祝福她的,希望她能过上安稳顺遂的日子。但她确实德行有亏,不够检点,又怕她这些丑事日后被翻出来丢裴家的脸,心里实在是焦的很。” 薛延问:“那她和三皇子具体还有什么事你知道吗?比如二人平时在哪见面?三皇子有没有单独来找过她?” 裴十芳想了想,慢慢的摇了摇头。 她连薛骋的面都没见过,这些谎话不是她说编就能编的,很容易被人发现。 不过她不打算放过这个抹黑裴十柒的机会,脑袋里快速的罗织着裴十柒不检点的罪名。 第135章 探望 “民女没见过三皇子,但听堂妹院子里的婢女说起过,三皇子似乎在夜里来找过她。”裴十芳说着惭愧的笑了笑:“其实民女不该说这些的,可夜半三更孤男寡女的,实在是不成体统,还望四皇子您能够帮忙隐瞒,不要让旁人知道了,坏了堂妹的名声。” 薛延点了点头:“你堂妹做人如此恶劣,你却还能处处为了她着想,实在是不容易。” “没法子,我们裴家就这么两个姑娘,民女也不想因为堂妹一个人害的自己嫁不出去。”裴十芳抛砖引玉道:“说起来这么久了也没见有人向民女提亲,估计是听到了堂妹做的糊涂事,不敢吧。” 薛延认真的打量了裴十芳一番,心道这丫头可真是厚脸皮。 脸皮这东西,虽然可厚可薄,却不能可有可无啊。 “裴姑娘生性正直,性格坦率可爱,想必日后会嫁个好人的。” 裴十芳含情脉脉的抬起头来,望着薛延说:“那就借四皇子吉言了。” 薛延忍不住错过头去,掀起窗帘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太阳落了,姑娘家独自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裴十芳立马表现懂事道:“无妨,民女可以坐马车回去。” “真遇上两个不怀好意的登徒子,你带着的那两个家丁能顶什么用?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回到了住处,裴十芳心花怒放,仿佛自己已经稳稳踩住了裴十柒,高兴的手舞足蹈,可把杜氏吓了一跳。 “这么开心,难不成是你叔父给你找了什么好人家?” 裴十芳闻言翻了个白眼:“指望他?他若是能指望,还不如女儿自己动手。” 杜氏心里一惊,连忙扯着女儿的袖子,压低声音说:“芳儿啊,可不准再犯糊涂,上次肚兜的事还没长教训吗?” “母亲,女儿这在国公府被裴十柒那个贱蹄子拿此事羞辱一番,你怎么还提啊!” 一听这话杜氏可就来气了,当即挽了袖子吼道:“裴十柒那小贱人还敢拿此事说你?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母亲你省省吧,有个天大的好事,想不想知道?”裴十芳故意卖关子道。 杜氏冷静下来,看着女儿问:“究竟是什么好事,你倒是说啊!” “裴十柒拦着我,不准我见今日到梁国公府拜访的四皇子,可那位四皇子真真儿是个好人,在正门口的小巷子里等了女儿好久呢!还将女儿请上了马车,方才就是他一路护送我回来的。” 这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杜氏顿时眼眶一酸,拉着裴十芳将女儿搂在了怀里:“哎呦我的芳儿啊,你可算是熬出头了!只是这四皇子名声不显,母妃的位份好像也不算高,他要是真有意于你,是不是委屈了你啊?” 裴十芳从杜氏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现在能有个男子愿意正眼看我,你还挑剔!” “我不是挑剔,我是担心啊。” “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哪个愿意与我走得近?甚至连我的名字他们都没听说过,只怕我等到二三十岁也嫁不出去。这四皇子主动接近于我,定然是被我的美貌所获,觉得我秀外慧中,所以今日才等了我那么久!母亲你可别挑剔,那是谁啊?那可是皇子,皇上的儿子,身份尊贵着呢!我要是嫁给了他,还不踩死那贱蹄子。” 杜氏狠狠一点头:“你要是能想清楚,母亲可就放心了!只是皇子选正妻十分麻烦,他万一不想娶你可怎么办?” 裴十芳犹豫了一番,抬起头说道:“他不想娶,可我想嫁,由不得他娶不娶!机会是握在手里的,我只要不松开,别人也得不到。” 第二天,宁寿长公主想着建阳帝吩咐她的事,让她带些东西去看望言家人,也算是安抚一番那些文官御史的心。 即便她一百个不情愿,却还是差人做了几盒上好的点心,又命人准备了一些金贵的药材,带上李漾春坐上了去往言家的马车。 她不知道的是,在那些点心装盒之前,裴十柒瞧瞧潜入厨房,在点心上头加了些料。 现在的裴十柒,正坐在薛骋的马车里,远远的跟着宁寿长公主,直到长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了言家门前。 李漾春先由婢女扶着下了马车,接着是宁寿长公主。 看着言家的匾额,宁寿长公主收起了嘴角的不屑与嫌弃,换上了一副笑容,命人去叩门。 听说是宁寿长公主来了,正在言夫人嘴角狠狠一抿:“不见!” “夫人啊,那可是长公主,她不是旁人,岂是说见就见,说不见就不见的?”婆子劝说道。 “她害了若敏,也间接害了鸿泽,我恨她还来不及,凭什么见她?多看她一眼我都浑身不舒坦。” 婆子叹了口气:“夫人啊,现在府上是个什么光景,您不是不知道,可经不起再与这样的贵人结怨了。况且公子也同您说了,姑娘被毒蛇咬了的事就是个误会,难不成公子的话您都不听了?” 这话让言夫人犹豫片刻,起身道:“那让她在门前多等一会儿,把她的脑筋冻活泛些,看她这张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宁寿长公主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言家下人开门,她脸上的笑容都有些被冻僵住了,本想说些话来表达自己的怒火,结果李漾春挽住了她的胳膊,轻轻的拍了拍她,宁寿长公主只能咽下了那些话。 “听说你们家夫人病了,我这准备了一些上好的药材和点心来看望她。”宁寿长公主嘴角僵硬的说。 活这么大岁数,哪有她主动去看望别人的时候? 可今时不同往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只等着她再一次犯错,好让那些御史有个口诛笔伐的机会,她可不愿意让那些老酸儒如意。 接待她的婆子堆了一脸笑,忙说道:“长公主殿下,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家夫人这大病一场,听闻您来了赶快起来收拾,可一个病人能有多麻利?因此让您久等了片刻,真是对不住啊。” 宁寿长公主不咸不淡的说道:“这女儿生病,儿子瘫痪,放在谁的身上都是要大病一场的,我理解。” 她这话说完,那婆子的脸立马僵住了。 李漾春赶紧插话道:“我母亲心疼言妹妹,因为公主府下人的错失让言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言公子也出了事,连累言夫人重病一场,这心里啊真是不舒坦,所以过来看看。” 婆子闻言这脸上又堆回了笑意:“长公主殿下、郡主殿下快请进,夫人这会儿已经起来了。” 当母女二人看见言夫人时,都有些惊讶。 之前看起来富态圆滚的言夫人,此刻瘦的不成样子,脸色也黑沉了不少,一点也没了往日那种出身书香世家的骄傲和仪态。 这阵子的话题中心是宁寿长公主,可宁寿长公主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也没因为这些事倒了胃口,生怕自己吃少了一口京城菜式日后会后悔,相比于言夫人,这段时间的宁寿长公主不仅没瘦,反而还越发圆润了。 今日的言夫人身穿一件酱红色绣福字纹的衣裳,看见宁寿长公主进来微微行了个礼,宁寿长公主立马热络的将人扶起:“哎呦,你可别这么客气,怎么这段时间瘦了这么多?” 言夫人冷笑了一下:“女儿和儿子接连出事,那儿媳妇也不是个省心的,家里好像和什么犯了冲,我不瘦才怪。” 听出了言夫人的意有所指,宁寿长公主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了李漾春。 李漾春立马说道:“我和若敏妹妹是手帕交,上一次的事也实在是对不住她,天天惦记她惦记的吃不下睡不好,今日既然来了,我可要好好见见她,看她恢复的如何了。” 言夫人挑起眼皮打量了李漾春一番,接着说道:“郡主生了一副好相貌,长公主娇养这么多年,这郡主的肤色瞧着可真是白里透红,似玉一般,和郡主站在一起,若敏那颜色都不够看的。” 她的话句句都是刺,宁寿长公主气的用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看向李漾春说:“你去看看若敏吧,再把今天带的点心给她带一些去。” 接着宁寿长公主又看向了言夫人:“公主府里有很多上好的药材,听说了言公子在马车上摔下来的事,我这心里也是惦记的很,就将那些药材拿出来,有鹿茸有老参,还有一些灵芝虎胆,拿来给他补补身子吧。” 这还算句人话, 言夫人一听有好东西,这脸色才算是好看了几分:“长公主您实在是客气了,只是鸿泽他被太医断定再难起身了,吃什么怕是也白费。” 宁寿长公主装作在意道:“哪个太医这样不会说话?定是他自己医术不精,才拿这话糊弄你呢!等明日我让皇帝派两个医术好的太医来给他看看,一定会好起来的。” “有长公主您这份心意就好了,他能起来固然是好,起不来日子也是一样过的。” 第136章 丧命 宁寿长公主伸手慢慢的摩挲着言夫人的背,安慰道:“你也是的,要注意身子啊,现在全家就靠你一个人张罗了,你要是垮了儿女们可怎么办?” 这话是说在了言夫人的心坎上。 她一直觉得自己为了言氏付出了太多,早年间嫁到言家是为了过好日子,没想到这大半辈子过去,却落得了眼下这么个结果,她心里不甘的很,又觉得自己委屈可怜。 听宁寿长公主这么说,言夫人眼眶一酸,叹了声气:“只要儿女好,我好不好不算什么的。” 宁寿长公主懒得再安慰她,看言夫人这样她总有种对方在演戏的惺惺作态之感,转头看向了下人手里抱着的食盒:“这是我命人做的点心,你也知道我府中的厨子那都是宫里的御厨,做出来的点心好吃的很,你快尝尝。” 言夫人摆了摆手,入戏太深道:“什么好的香的,那都是儿女的,我哪里有那个福气吃。长公主您的好意我就收下了,来人,将这些点心送到公子房中。” 宁寿长公主脸上的肉忍不住抽了抽,心道这言氏可真不是个客气的,可嘴上却还是说道:“你这样关心儿女,可真令我觉得感动,之前那些误会咱们一笔勾销,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可不要客气。” 言夫人在心里连连冷笑,面儿上却是轻轻点头,仿佛同意了宁寿长公主方才说的话。 可她哪里想到,那些点心上被抹了毒。 言若敏见李漾春过来还有些意外,从前的两人表面上看性格相投年岁相仿玩的很好,可实际上言若敏一直是李漾春的小跟班,在李漾春面前言若敏大气都不敢喘。 “郡主怎么来了?”言若敏用手肘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婢女连忙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背后。 李漾春虽然也不愿意向言若敏服软,毕竟自己高高在上惯了,从来都是被言若敏溜须拍马的如今调换个个儿,她实在是不适应。 只是不适应也没法子,就连宁寿长公主今日都要服软,她又硬气个什么劲儿? 于是李漾春赔笑道:“上次害你被蛇咬,我和我母亲这心里都十分过意不去,所以今儿拿了些东西来看你。” 说着,她亲手将点心盒子端给了言若敏,嘱咐道:“这些点心都是今儿新做的,正新鲜着,味道清甜口感绵软,病中最适合吃,你快尝尝。” 李漾春的反常让言若敏觉得不对劲,可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是看着李漾春这样殷勤,她也不好拒绝,拈起一块点心尝了半个。 瞧着言若敏吃了,李漾春觉得这就是原谅她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没过多久,言若敏忽然猛地一口血喷出来,吐了李漾春一身,吓得她连声尖叫,慌忙的往后躲。 伺候言若敏的下人同样被吓了一跳,短暂的慌张过后连忙扑上来,为言若敏擦拭着嘴和脸上的血,忙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呐,快找郎中来!” 然而言若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沾满血迹的嘴张合两下,慢慢的躺回了床榻上,眼睛睁的大大的,仿佛有天大的冤屈。 言夫人马上就收到了消息,当来人说言若敏似乎中毒吐出了鲜血时,那瞬间言夫人还只是觉得诧异,等下人说言若敏已经断气时,言夫人的手狠狠一抖,茶杯滚着茶水砸在了地上。 她站起身瞪眼骂道:“糊涂东西,胡说什么呢!” 下人扑通一声跪下:“夫人,小的怎敢骗您啊!姑娘这会儿已经没了声息,心都不跳了!”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突然死了呢!”言夫人捂着胸口问。 宁寿长公主想起自己的女儿去找了言若敏,一想到此事可能会与女儿有牵扯,她也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果然,就听下人回答道:“郡主带了点心来,姑娘只吃了半块,话还没说上几句,就口吐鲜血倒下了,这必定是中毒,且毒性烈极了。” 言夫人闻言龇牙咧嘴的转过身来,怒吼一声掐住了宁寿长公主的衣襟:“你毒杀我女儿!” “不可能!”宁寿长公主挣脱开言夫人的手,理了理衣领说:“点心是我们府上做的,没经过旁人的手,她不可能是吃点心中毒的!别是你们给她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转身赖到我的头上来,瞧着陛下最近有些冷待我,就这样诬陷好人吧。”仟仟尛哾 “你别狡辩了,你那双眼睛长在脑袋顶上,一向都是眼高于顶的,不可能屈尊降贵来我家赔礼道歉,如今看来你就是摆明着来投毒的!” 宁寿长公主被污蔑,气的嘴唇子都在剧烈抖动:“你这人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我若是来投毒,会亲自过来让自己的女儿过去吗?会用我们府上做出来的东西投毒吗?你要是能把这些想清楚了,也算是你没白活这大半辈子!” 现在的言夫人可听不进去这样的话,她看向下人,抖着手说:“不对,点心也有很多给鸿泽送去了,快拦着他,别让他吃了!” 说罢,言夫人由婢女扶着,快步走向了言鸿泽的院子。 宁寿长公主没看见自己女儿的身影,她东找找西看看,最后一咬牙抓了个下人打听言若敏的院子。 等她赶到李漾春所在的位置时,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拿起帕子将口鼻捂住,呵斥道:“你还在那杵着做什么!” 李漾春微张着嘴,呆愣愣的转过头来,看见宁寿长公主的那一刻她就哭了。 她扑过来跪在宁寿长公主面前,问道:“母亲,那点心里有毒!” “别胡说!”宁寿长公主伸手一指言若敏:“就是他们言家给她吃错了东西,和我们无关。” “不,她刚吃下那点心,几个呼吸间人就没了,临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不是被点心毒死的还能是被什么毒死的!” 说这话时,李漾春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手指下意识的揉搓着沾染上血迹的衣裳,似乎这样就能把血迹蹭干净一样。 方才言若敏的死状一直徘徊在李漾春的脑袋里,让她觉得惊恐、无助又后怕,若是当时她也拿起一块点心来,这时死的可就不知言若敏一人了。 “母亲啊,这可怎么办啊,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咱们不是杀人了吗。”李漾春带着哭腔问。 宁寿长公主板着脸,一巴掌狠狠的打在李漾春的脸上,沉声道:“此事同我们无关,你也好我也罢,都没傻到亲自过来下毒,况且我们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李漾春抬起头,两行泪不受控制的落下:“可她的确是吃了点心以后才死的啊。” 宁寿长公主蹲下身来,扶着李漾春的肩膀说:“好闺女,你听母亲说话。此事与我们无关,点心里无毒,我们今日是诚心实意来看望他们的,至于言若敏被毒死的事,我们毫不知情。” 这话其实并没让李漾春觉得安慰,她只要低下头看见衣裳上的血,言若敏死时的模样就出现在她脑海里。 备受折磨的她倒在了宁寿长公主的怀中,抓着衣裳涕泪横流:“母亲啊,我们做的这些事无非是想留在京城不去什么封地,为何这样难。” 这话也是宁寿长公主的想法。 她是做了许多错事,可今日这一桩与她无关。 言夫人大步走进言鸿泽的院子,还未进门便高喊道:“点心吃不得,点心可吃不得啊!” 屋内的人听完都不明是什么意思,言鸿泽咽下了梗在喉咙有些甜腻的点心,侧头看向了门口。 言夫人从门外走进来,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还活着,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母亲。”言鸿泽一动不能动,只能微微侧着脖子看着言夫人:“您方才在外面说什么?” “我说啊,那点心吃不得,就是长公主府送来的那个,里头是有毒的,你妹妹这会儿已经不在人世了。”说这话时,言夫人不敢直视言鸿泽的眼睛,或许是怕言鸿泽跟着难过,她轻轻的拍着言鸿泽:“你没吃就好。” 言鸿泽眼睛越睁越大,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绞痛,仿佛有人将手从他的嗓子眼伸进去抓住了他的心脏往出拽一般,疼的他满头冷汗。 看着儿子的状态不好,言夫人吓得魂魄都飞了大半,伸手捧着言鸿泽的脸焦急的问:“鸿泽啊,你这是怎么了!” 只可惜,言鸿泽还有气息,只是不能够回答他。 看言鸿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言夫人转头对下人大喊:“你们给他吃什么了!” 下人们齐刷刷的跪下:“夫人派来送点心的人将点心送来后我们就给公子吃了,夫人进门前公子刚吃下去。” 言夫人脑中轰隆一声,转头道:“我的儿啊!” 剩下的话噎在嗓子眼里还未等出来,言鸿泽一口鲜血喷了言夫人一脸,头高高的抬起,又重重的落下,脑袋往旁一歪,睁着眼睛断了气息,模样看起来甚是可怖。 第137章 棍棒 宁寿长公主拉着被吓傻了的李漾春准备离开,却被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做什么?”宁寿长公主沉声道:“我可是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姐姐,你们可知道这么对待我是会被治罪的吗!” 言夫人从家丁之中走出来,两个婆子扶着精神濒临崩溃的她,只见她抬手指着宁寿长公主,骂道:“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今日我要替我儿子报仇,让你给他偿命!” 说罢,一群家丁冲了过去,宁寿长公主吓得一声尖叫,看着自己的手下喊:“你们都是死的吗!” 然而被她带进来的手下也不过四个,哪里是这帮人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棍棒打的站不起了身,有两个甚至吐了血。 李漾春被吓得面色惨白,此刻的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被人揪着头发扯到了一旁,大棒子打在她的身上,她甚至喊不出一句疼。 此刻的走向已经不是她们能够控制的了,甚至她已经想到自己和母亲会被活活打死在这儿。qqxδnew 宁寿长公主更是惨,衣裳被扒了大半,发髻散乱,象征高贵身份的钗环散落一地,腕子上那对价值不菲的镯子也被摔了个粉碎,就连耳朵上的耳环都被人硬生生扯下,耳朵上的血迹流到了脖子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那群家丁都没有惯着她,你打肚子我打背,几下就打的宁寿长公主站立不稳,跪在地上吐血。 言夫人眼睛瞪的老大,眼泪被冷风一吹,干涸在了眼中。 儿女没了,这个言家算是彻底垮了。 她还能有什么指望呢? “给我打死这对黑心肠的母女!出了事我担着,她们今日绝不可活着走出我言家的大门!”她攥着拳头喊。 家丁们一拥而上,宁寿长公主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人一脚踹倒,后腰磕在台阶上,疼的她满头冷汗,迎面就看见一棍子朝自己打来,她想要低头躲避却已经来不及。 棍子敲在她的脸上,直接打的她吐出一颗牙来,满嘴的鲜血。 看着宁寿长公主落下这么个结局,坐在高处看戏的裴十柒和薛骋相视一眼,都露出了非常满意的目光。 自作自受,因果报应。 然而马月慈却不知从何处急急忙忙的跑来,扯开了打人的家丁,连同棍子一块扔了,掐着腰喊:“你们做什么!这可是长公主,是你们能够这般对待的吗!” 言夫人挤上前来:“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马家和宁寿长公主走得近,所以马月慈对宁寿长公主在建阳帝那儿的宠信依旧深信不疑。 她在言家的院墙内,没听说宁寿长公主在道观的事,所以在她眼里,宁寿长公主依旧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女人,建阳帝一定不会给她委屈受。 正好自己这一次想要离开言家,少不得要宁寿长公主或者是瑞王出面帮助,自己解救这对母女一次,她们必然要帮自己办事。 所以马月慈挺身而出,同言夫人说:“我可打听过了,说什么长公主投毒,她若真想毒死你的儿女,她会亲自前来吗?谁家投毒那么傻!我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毒究竟被下在哪太医一查便知,你休想攀咬旁人!” 听了这话,宁寿长公主下意识握了握拳头。 她心慌的厉害。 那种被人算计的感觉萦绕在她的头顶,她总觉得自己带来的点心真的有问题。 不过这个感觉很快就被验证了,因为太医在点心里提取出大量的毒药,这下算是证据确凿了。 马月慈也没想到宁寿长公主如此缺心眼,竟然真的亲自赶过来给言鸿泽兄妹下毒。可她还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想着建阳帝必定会维护这个姐姐,于是说道:“这件事也不排除有人暗中投毒栽赃的可能,既然是凶杀,那就该让陛下差人定夺此事,而不是你们在府中设私刑将人活活打死。” 有马月慈这么个拦路虎,言夫人气的咬牙:“你可别忘了,你还是言家的媳妇!” 马月慈冷哼一声:“你儿子都死了,我还给谁做媳妇去?” 言夫人再忍不住,推开扶着她的人,冲到马月慈的面前狠狠打了她一个巴掌,接着又是一口口水吐到了她的脸上:“我告诉你,你生是言家的人,死是言家的鬼!就是鸿泽如今不在人世,你也是鸿泽的未亡人,当心我将你同鸿泽一起封进棺材,让你给他配阴婚!” 这话让马月慈忍不住浑身一抖,再反应过来时,伸手将言夫人重重推到。 “你个死老太婆,还真当我怕了你不成!我已经找人喊我父亲来了,你想欺负我,没门!”马月慈神气道:“你那没出息的儿子死了活该,有你这样的母亲在身边,他的寿数长不了。” 说话间,马赋财带着人赶到,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果断将马月慈接走,宁寿长公主也算是逃过了一截,被马赋财的人带了回去。 言夫人自然不肯就这么算了,她追不上马家的马车,干脆进宫将此事告知给建阳帝。 听说宁寿长公主又惹祸了,还是涉及人命的大祸时,马皇后指派的汪贵人和纯贵人正在建阳帝跟前给宁寿长公主说好话,可这消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建阳帝当即就反应过来,面前这两个如花似玉年纪足可以做他孙女的女子,是在问宁寿长公主说话,气的他当即一人甩了一巴掌。 汪贵人是个有心计的,被打了一巴掌后迅速跪了下去,纯贵人慢了一步,被怒火未消的建阳帝一脚踹到了地上,浑身似散了架一般的疼。 “等朕解决完了,再来收拾你们两个!”建阳帝说着,起身走到了外头。 言夫人身穿诰命服,这会儿已经哭成了泪人,见到建阳帝后就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吐了个干净,临了还添上一句:“长公主的心思实在阴毒,仗着上一次给若敏下毒陛下没有重责她,竟然如此明显,还遮挡都没,光天化日便来投毒,臣妇也是傻,竟真叫她钻了空子,臣妇现在毁的肠子都青了,只盼着毒妇被杀,臣妇好到下头找我那双可怜的儿女!” “你先冷静冷静。”建阳帝沉着脸坐下:“方才你说的事,实在有些离奇,也让朕想不通。” “陛下,就连臣妇也想不通,那毒妇究竟为何要这般磋磨我这可怜的儿女。”言夫人抹着泪说:“臣妇这一大把年纪,儿女也没留个后,夫君再没其他兄弟,言家三代单传到这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断了,臣妇真是恨透了那黑心肝的,陛下您可一定要为我们言家讨个公道啊!” 建阳帝脑袋里一团乱麻,问道:“朕想不通,长公主为何要亲自到你们家里去投毒?有没有可能这其中有人经手,想要陷害于他们?” 言夫人抬起头来,脸上略带狠毒:“陛下,一次是巧合,两次难道还是巧合吗?这一次是被她得手了,若是没得手,定然还会有第三次,难道到了那时还会是巧合吗?” “冷静。”建阳帝有些无奈的说:“朕只是想不通她这么做的缘由。” 言夫人想到了从前的事,可她有些不敢说。 只是思来想去,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了。 儿女都死了,就算建阳帝想要株连,她又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宁寿长公主的身上去,也算是给她这样疯狂的做法安上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原因。 她不为别的,她只要让宁寿长公主去死。 “陛下,臣妇有件事在心里深藏至今,一直没敢说。” 建阳帝微微往前探着身子:“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言夫人深吸一口气,顿了顿说:“两年前因谋逆叛乱被处死的苏冶,实际上是被长公主所陷害的。” 这话让建阳帝脑袋里嗡的一声。 此刻的他,不由想起了前不久齐通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苏冶的死是被人陷害。 那次的事他不再想起,好像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结果言夫人再次提起,让他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怎么可能?苏冶罪行确凿,你儿子还做了证人,指认他来着!”建阳帝几乎是低吼着说出来。 言夫人有些怕,可事情到了这里,也由不得她怕与不怕了。 她跪直了身子,在心里给自己暗暗鼓气,说:“当时的长公主朝中谁人敢招惹?她看着鸿泽和苏冶的女儿苏绽青从小一起长大,又要娶那苏绽青为妻,就将主意打在了鸿泽的身上,用我们这对父母的命,逼迫他做假证,陷害苏冶!” “不可能!”建阳帝砰的一声,一巴掌砸在桌子上,站起身说:“没有证据的事,你可不准胡说八道!” 言夫人以额贴地道:“陛下,您知道臣妇没有欺骗您的理由!否则如何能证明长公主有心杀臣妇的儿女?她就是怕东窗事发,所以才准备灭口,这件事也是鸿泽在摔坏了身子后,担心我们被报复才说的。” 第138章 面圣 处决苏家人的旨意是建阳帝亲自下的,言夫人的话推翻了他,等于是在骂他听信别人的话,是个残害忠良的昏君! 这让建阳帝无法接受,更加无法承认! “长公主绝对没有陷害苏冶的理由。况且你儿子出面作证时,说明了和长公主并无往来,他哪里会受长公主的胁迫!” 言夫人说道:“长公主手眼通天,稍微有人对她不服从,她就会报复对方,甚至连带上对方的家人,鸿泽也是没有办法,为了保全我们这些血亲,只能牺牲了苏家人,这也是他心里这么久以来藏着的秘密。” 事实上压根不是这样。 言鸿泽和宁寿长公主是一拍即合,宁寿长公主为了报复苏冶娶了其他人,不接受自己,而言鸿泽则是需要一份军功,将自己的地位往上升一升,不辜负言家这么多年的名望。 只是言夫人没办法实话实说,她为了让自己的剩下的小半辈子能够好过些,只能选择真假参半的说实话,把一切罪行推到宁寿长公主的身上,保全了言家也能让建阳帝重责宁寿长公主。 “据朕所知,长公主并不是这样的人。”建阳帝下意识的为宁寿长公主开脱。 其实他为宁寿长公主开脱,就是在为他自己开脱。 从前的他不是没怀疑过,可苏冶实在太厉害了,百姓对他称赞有加,朝臣称他为肱骨之臣,甚至有人说若是没有他,这国家不可能如此安稳。 时候久了,任谁都会心里不舒坦,明明是建阳帝在这个国家才平和安顺的! 想起当年许许多多的事,建阳帝心虚的厉害,只能靠声音大来证明自己问心无愧,质问言夫人说:“而且,朕还是那句话,长公主没有如此恶毒陷害苏冶的缘由。” 言夫人苦笑道:“陛下,难道您忘了,当年长公主跪在先帝面前,请求她将自己嫁给苏冶的事了?” 那次的事虽没说闹的沸沸扬扬,却也是有很多人知道,只是碍于皇室的名声,这件事被刻意的压了下去,知道这件事的人都默契的选择了不再提起。 “苏冶和发妻相识多年,二人喜结连理,压根不理会长公主,长公主苦恋苏冶,却得不到,由爱生恨的人做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那也只是个猜测罢了。”建阳帝坐下来后,抖着手喝了一口茶:“而且苏冶也并不算多么英俊潇洒的人,长公主就算当年是对他有些情意,却也没有外头传言的那般不堪,过后也寻了个自己喜欢的驸马。” 一听驸马二字,言夫人笑了,抬起头问:“陛下,那现在驸马人呢?李驸马的那张脸像谁?陛下您识人断物的本事无人能及,这其实不用旁人提醒的。” 当然不用旁人提醒,因为在建阳帝提起驸马二字时,他就已经后悔了。 他这位皇姐做事疯狂,不给人留任何的余地,这是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打下的基础,受尽宠爱的她没有任何需要皱眉头的事,唯一栽的跟头就是在苏冶的身上。 “说再多没有证据这些也不过是空话。”建阳帝不承认宁寿长公主有罪,也是不承认自己有罪。 言夫人回过身,从自己的衣裳袖子里取出一封已经被揉烂了却又被折起来的信,双手举过头顶:“这是鸿泽留下的东西,臣妇看出这是鸿泽的笔迹。” 建阳帝眉头一皱,看向身旁的内侍,内侍立马走上前去,接过了言夫人举着的信。 这封信是言鸿泽和宁寿长公主之前的往来,写的大概是让文咏仿造苏冶的字迹,写了一封信给已经离世的儿子,当然这个离世在建阳帝的眼里是当了敌国的驸马。 只草草看了一眼,建阳帝就忍不住捏起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一把又揉烂了这封信。 “陛下,臣妇做不出欺君的事,就算鸿泽今日不出事,这件事臣妇早晚都要告知给您的,只是宁寿长公主这样的所作所为实在让臣妇觉得过分,因此不得不将此事和盘托出。苏冶是无辜的,苏家人也是无辜的,有罪的陷害忠良胁迫亲眷逼迫鸿泽的宁寿长公主!” “够了。”建阳帝将信随手扔在了桌案上:“此事朕已经心中有数,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当初已经结案了,苏冶和他儿子的罪行都是真实的,这一点就是长公主也假造不出来!至于你所说的陷害一事,朕如今看来也无非是在其罪名之上又假造了几份佐证而已,苏冶并非忠良,也并非因长公主陷害而死。” 言夫人轻轻摇了摇头:“陛下,还是那句话,言家三代单传,只这一个儿子,如今人已经没了,臣妇没什么好怕的,也没什么留恋的,只愿毒妇能够获得应有的处罚,为我的儿子偿命!至于您方才所说的事,臣妇将自己所知都告诉给了您,事情究竟如何,您自己定夺吧。” 她知道,这个建阳帝最是多疑,哪怕他此刻说着宁寿长公主的话,心里却也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宁寿长公主这些年来在朝堂上伸手的事不少,收买了许多官员为自己做事,还靠着此事大肆敛财,推举一些有钱无权的人到官位上,这些事连言夫人这么个后宅妇人都知道,建阳帝身为皇帝怎会不知。 “你下去吧,此事朕心里有数。”建阳帝垂下眼帘看着桌下:“长公主最近行事的确过分,朕念及同胞情意血脉缘分,总不肯将事情做的太难看了些,以免伤了先帝和太后的心,可现在朕也算是看透了,如果再对她宽容一二,那受害的人还会更多。” 言夫人轻勾嘴角,心里却是一片悲凉。 她赢了,可她的好儿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走出皇宫时,她与马赋祥、马赋财兄弟擦身而过,马赋祥停住了脚步,说道:“你和陛下说了什么。” 言夫人也停住了脚步。 二人都没有回头,用两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对话。 “实话实说。”言夫人语气平淡道。 马赋祥眉头一动,转过头来:“你可要知道,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宁寿长公主倒了,你也好不了!” 言夫人冷笑一声:“她害我一双儿女,我恨不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不过你们放心,我没提起你们,毕竟你们没对我儿子起杀心。” 说着,她斜过头来看着马赋祥:“不过你们也要小心,若是敢对我出手,我这里还有关于你们的证据。” 马赋祥握紧了拳头,看着言夫人慢慢走远,最后上了马车,消失在了视野中。 “大哥,这可怎么办?”马赋财说道:“瑞王已经快马往这边赶了,但陛下知道了那件事,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马赋祥缓了口气,转过身来说:“我们与她无冤无仇,她没必要针对我们,所以我相信她的话。只是宁寿长公主只怕是难保了,我现在担心的是宁寿长公主会把我们吐出来。” 这话让马赋财慌了神。 二人说话时,一个内侍匆匆从他们身旁经过,马赋祥本想将人拦住,但看着他手里明晃晃的圣旨,心里多少猜到了一些。 于是他看着马赋财问:“长公主已经送回去了?” “她伤的严重,我命人叫来了太医,差使人送她回去了。” “恐怕过不了多久,我们又能看见她了。” 建阳帝气的连喝了两杯茶,最后一口吐回了杯子,吼道:“差事若是担不了,就给朕滚蛋!这茶水里还有茶叶渣滓,做什么吃的!” 几个宫婢齐刷刷跪下,埋着头谁也不敢吭声,建阳帝心里窝着火发泄不出去,抬起杯子就照着其中一个婢女的头砸了过去。 好在宫婢离得远,杯子砸歪只是砸在了宫婢的肩膀,却也疼的她闭紧了眼睛。 正当建阳帝发泄火气时,内侍来报说马氏兄弟到了,建阳帝坐回了椅子上,冷哼一声:“他们的脚步倒是快。” 内侍说道:“陛下,据国舅爷说,他本是去言家看望女儿,正巧碰到了被言家家丁打的浑身是伤的长公主,就将人救了出去,因为不知内情,所以想与陛下说一声。” “朕可不信他们不知内情。”建阳帝一扬手:“让他们进来吧。” 马赋祥打头,马赋财跟在后头。 面圣的机会马赋财不多,规矩懂的也少,若今日之事不是涉及于他,他是万万不会被带进宫来的。qqxδnew 马赋祥跪下请安时,马赋财差点踩到了兄长的脚,急忙将脚收回,看起来十分滑稽。 “你们来宫里做什么?”建阳帝问:“难不成也是听说了什么?” “回陛下,臣的三弟接到了侄女来信,说了一嘴言家的事,三弟生怕侄女受委屈,便亲自赶去,没想到遇到了言家的家丁在殴打长公主殿下,人被打的不成样子,浑身都是血,连牙都被打掉了!光天化日之下,就在皇城之中,言家人竟然能下此狠手,实在是令人惊愕,令人愤怒!” 第139章 质问 建阳帝打量着这对兄弟,开口问道:“你们可知,言家人为何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皇姐动手?” 两人其实都知道,但本想恶人先告状的他们哪里会提。 马赋祥看向了马赋财,马赋财立马领会了哥哥的意思,说道:“长公主伤的严重,说话难免含糊不清,所以微臣没能听清她说了什么,也不知其原因。” “原因她恐怕不敢告诉你们。” “陛下,微臣以为不论原因如何,长公主是皇家血脉,是陛下您的同胞姐姐,言家人如此作为,分明是蔑视皇威,不将天家颜面放在眼里!” 建阳帝眼神犀利道:“所以你们今日过来,是为了混淆视听,还是为了给皇姐求情?” 马赋祥没想到建阳帝如此不给面子,恐怕是被气的很了,于是他说道:“微臣不了解内情,只能凭自己所知告诉陛下,陛下若是觉得微臣说的地方有错处,那微臣不说就是。只是微臣也算是了解一些这件事的人,陛下听旁人的话时不可太过武断,应该多询问几个知情者。” “朕如何做,还轮不到你们插嘴。”建阳帝对马氏兄弟没有一点好脸色:“你们退下吧,长公主是皇家人,是朕的姐妹,朕是罚是赏轮不到旁人置喙。” 马赋财还想说些什么,但马赋祥紧接着一句微臣告退就打消了他继续说话的念头。 离开御书房,马赋财不解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长公主分明是受了委屈,只要您坚持说那言氏是个不把皇家颜面放在眼里、殴打他人的泼妇,陛下定然会信你两分。” “可我方才已经说了,你看陛下信我了吗?”马赋财瞪了他一眼:“陛下今日的态度,我也算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怕长公主大限将至,要大事不妙啊。” 马赋财的心里咯噔一声:“大哥,你是说真的?” 虽然不想承认,可建阳帝的态度实在是反常,既没有表现的十分恼怒,却也没有给他们台阶表示会相信他们,甚至听闻宁寿长公主被打的不成样子时没有半点的担心和心疼。 守在长公主府的裴十柒,看见了从宫里出来的马车停在了长公主府的门前,一个内侍走了进去。 她缩回了身子,看向对面喝茶的男人。 “如果这一次皇帝也能够原谅她,那我们怎么做?” 她需要知道答案。 宁寿长公主作恶多端,却因为曾经对建阳帝有恩,多次被建阳帝所宽恕,时候久了裴十柒对建阳帝越来越失望。 当初他能手起刀落,命人处理了父亲和全家人,却不能对自己的亲人痛下杀手,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真是让人觉得恶心至极。 薛骋喝掉了杯中的茶,顺着裴十柒方才看着的方向转过头,目光紧盯着长公主府的大门。 “如果皇帝不对她出手,我就会杀了她。” “对于苏家的事,你似乎比我还要在意。”裴十柒有些好奇:“之前听你提起过对苏家的人有独特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薛骋面色一凝,抬起头来。 对于苏绽青的心意,薛骋只敢藏在心中,不敢说出来。 虽然也有人知道这些,可薛骋一直不提,担心被人拿住把柄,无法再为苏家报仇,因此他将这些压在心里,从不对外表露。 有人知晓他去边关收回了苏绽青大哥的尸身,他想借此说明苏绽青的大哥并非是为了当驸马放弃家国的人,可苏绽青大哥的尸身损毁严重,无人承认他说的话,反倒借此嘲讽他傻。 当年的种种委屈,薛骋都咽下去挺过来了,但面对着裴十柒,他却还是没勇气说实话。 “这个问题,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你,就像我也没问过你为何要给苏家人报仇一样。”薛骋慢慢说着:“你和苏家的嫡女苏绽青是好友,交情却不算多密切,我也猜不到你一定要为苏家人报仇的原因。” 问题被扔了回来,这下轮到裴十柒沉默了。 她能如何说?难道要她实话实说,自己是苏绽青重生?那简直太骇人听闻了。 “算了,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打算问了。”裴十柒败下阵来:“你有你的原因,我有我的目的,咱们互相成就,各取所需。” 说话间,长公主府的大门被打开,宁寿长公主被人扶着走了出来。 裴十柒与薛骋同时看出去,只见宁寿长公主走的一瘸一拐,脸上带着帷帽,速度极慢。 内侍将马车的帘子掀开,宁寿长公主被搀扶着走了进去,接着帘子被放下,马车驶向了皇宫,不多时离开了裴十柒和薛骋的视线。 宫人进来报,说宁寿长公主已到,建阳帝没有说话,眼神示意让人进来。 宁寿长公主进去后,慢悠悠的跪了下来,她本以为建阳帝会心疼自己,可建阳帝只是沉着眼神看着她,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陛下,您要为我做主啊。”好半晌后,宁寿长公主才说。 “做主?你要朕为你做什么主?”建阳帝问道。 宁寿长公主肿着脸,说话也有些不清晰,既怨恨又委屈道:“言鸿泽和言若敏两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理由杀他们。是有人陷害于我,在我带去的点心里动了手脚,陛下您要信我。” “每一次你犯错,都有各种不同的理由,你还叫朕怎么信你。”建阳帝的语气没有波澜,仿佛在说着什么事不关己的事:“朕拿你当最敬重的姐姐,你却处处利用朕,可有将朕放在眼中?” 宁寿长公主伸手捂着被打肿的脸:“我知道之前有很多事我都做的不对,可这一次我真的是无辜的。” “那你说说,是谁在你的点心里动了手脚?你有怀疑的人吗?你有证据吗?”建阳帝有些生气:“什么都没有,便那此事当借口为自己开脱,朕对你实在是失望。” “我虽没有证据,可我有怀疑的人,就是梁国公府那个裴十柒!她处处算计我,同我作对,害我恐怕不止这一次了!” 建阳帝被她这种随处攀咬的样子气的牙疼:“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小丫头,上哪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来!你简直让朕失望至极,竟然为了给自己脱罪,随意拉扯其他人替你顶罪,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没有!” “我说的都是实话!大庆村的事是裴十柒查出来的,上一次我在公主府设宴的目的也是毒她,是她动了手脚毒蛇才咬到了言若敏,包括在道观的事,当时围观的人里就有她,一次两次是巧合,难道这么多次都是巧合吗。” “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难不成是她逼着你炼的?你去道观和那群男人鬼混,难不成也是她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着你去的?你只因大庆村那一件事就记恨上了她,千方百计想把她除掉,这些朕都看在眼里,朕做这个皇帝不是为了给你到处擦屁股的。” 建阳帝的嗓门十分洪亮,吼的宁寿长公主咬紧牙关,几次想要插嘴都做不到。 他又说道:“你自己做了那么多恶事丑事,攀扯旁人毫无用处,不审视你自己,却还有脸在朕的面前辩解,你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陛下,若是您也认为是我杀了言氏兄妹,那我想要问问您,我为何要害他们二人?我与他们怎么说都是无冤无仇,甚至毫不相干,我杀他们做什么!” 建阳帝冷哼一声,眼睛微眯,眼神变得锐利:“原因是什么你心里有数。” “我没有数。”宁寿长公主忍着嘴角的剧痛说道:“对于此事,我问心无愧!陛下若是不能说出我杀他们因何缘由,那又凭什么将此事都推到我一人的身上。” “朕问你,苏冶当年的罪名,是谁给他罗织的?” 这话就如一个锤头,狠狠的砸在了宁寿长公主的头上,让她猝不及防,让她愣在当场。 这两年以来,苏家成为了京城的禁忌,她自己也担心露出马脚所以从来不提,没想到建阳帝竟然会问起这个。 既然他用了罗织二字,就说明有人同他说了实话。 会是谁?难道是马家? 不可能,害苏冶马家可是主力军,他们必不会将她出卖。 瑞王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也不可能会出卖她。 思来想去,宁寿长公主抬起头来,眼中燃起一抹愤恨。 只会是言家人了,除了言家人以外,她再想不到别人。 “陛下在说什么?苏冶谋逆造反,那是板上钉钉的死罪,关于他的证据多的很,哪里来的罗织一说。” 话虽这么说,宁寿长公主多少还是心虚的,慢慢垂下头去不说话。 “齐通你认识吧?”建阳帝虽不愿承认苏冶是无罪的,可在他曾经深信不疑的这位皇姐面前,他还是想要问个清楚:“齐通死前,曾与朕说过,他虽为朝廷办事,背地里却是听你差遣受你指使,因此你让他假造有关于苏冶的罪证,他就凭空捏造了许多,以为他在刑部就职,之前还在顺天府当过府尹,这些事对于他来说十分简单,此事可是真的?” “没有!那是他胡说八道!”宁寿连建阳帝究竟说了什么都不敢细听,直接就否决道:“他这是临死了攀咬我,陛下可不能信他的话。” 建阳帝说道:“俗话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他没必要豁出自己一条性命也要攀咬于你,更没必要莫名其妙说出这些话来,此事分明就是真的!”仟仟尛哾 宁寿长公主脑中轰隆作响,耳朵也开始耳鸣,难受的厉害,不知是被言家的人打的,还是当年的事被翻出来吓得。 “陛下,这么多年我处处为了您着想,您怎么能不信我?”宁寿长公主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然而建阳帝早就不吃这套了。 他双手按在桌面上,看向宁寿长公主的眼神再没了一点情感:“不止是齐通,今日言鸿泽的母亲进宫,同朕说你指使言鸿泽造假证,陷害苏冶,此事总不会是假的吧。” 果然是言夫人那个贱人。 宁寿长公主被气的眼角猛抽,又怒又慌,摇头道:“没有的事,那件事发生前我与言鸿泽还不认识呢!不过是那言鸿泽正人君子,瞧见苏冶做了恶事心里过意不去站出来而已,和我无关。” 早就料到她不会承认,建阳帝也奢求能从她的嘴里听见一句实话来,于是冷冷的说道:“你担心言鸿泽会出卖你,所以你才杀他们兄妹灭口,这就是理由。你要理由,朕也给你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宁寿长公主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可她做的错事太多了,在建阳帝那里的信任早已经荡然无存,又哪里能奢望他会相信自己? 对于言鸿泽兄妹被毒死这件事,宁寿长公主只觉得自己委屈至极,偏偏又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自己无罪,急的她说道:“这不过是那个老贱妇想让您处置我,随口胡诌的罢了,陛下不要中了她的圈套,轻信了她的话!” “对,朕的确不能轻易的中了她的圈套,毕竟这些年走来,朕直到现在才算是恍然大悟,自己错信了你这么久。”建阳帝低下头去,或许是在为自己与宁寿长公主这段仅剩的姐弟情感到惋惜:“你害死那么多人,朕不可再轻饶你。” “皇帝要做什么?”宁寿长公主眼睛瞪的老大:“难不成您要处死我?我可是您的亲姐姐啊!母后临死前说的话,难道皇帝都忘了吗?” 建阳帝看着宁寿长公主久久不语,过了好半晌他才叹了口气,抬手道:“快过年了,你先回去吧,其余的事过完年再说。” 虽然他很想现在就杀了宁寿长公主,安定朝廷与民间,让那群人称赞他,但他确实无法狠下心来。 可他也知道,宁寿长公主必死无疑,只要年节一过,就必是宁寿长公主的死期。 被送回长公主府的宁寿长公主一下马车就瘫倒在地上,抖着手苦着脸,将前来接她的李漾春吓了一跳。 第140章 武官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李漾春有些慌了神,连忙伸手去扶宁寿长公主:“母亲您快起来。” 宁寿长公主被拉扯起身,死死的抓住了李漾春的手腕,低声道:“只怕是不妙啊。” 李漾春心里咯噔一声,询问:“如何不妙?陛下可是训斥母亲了?” 宁寿长公主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的摇了摇头,同李漾春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院中,宁寿长公主被扶着坐下,这才一字一句道:“大限将至,这次大概连去往封地的机会都不给我了。” “怎么会?陛下一直敬重母亲,这次一定也会一样,只是死了个言鸿泽而已,他又不是朝廷上什么了不得的官员。” “你不懂,此事和言鸿泽没什么关系,而是陛下对我深深的失望。”宁寿长公主越想越怕,越说越气:“他之前愿意包容我,愿意容忍我,这一次怎么就不愿了呢!” 李漾春睁大了眼睛,不安道:“若真是如此,那母亲您该怎么办?” 宁寿长公主紧紧的闭着眼睛,心里乱的厉害,的确不知该怎么办了。 眼看着就要过年,日子一天比一天近,宁寿长公主就一天比一天紧张,直到她通过马皇后派人送出的消息,得知建阳帝打算在年后处死她。 为了安抚所有百姓,建阳帝甚至要在大街上将她处死,表示皇室对这种人的憎恶,和对百姓的认真负责。 此事没惊动任何人,建阳帝担心打草惊蛇,所以只告诉了自己的心腹大臣,让他们暗中准备一番,年节一过便动手。 马皇后会知晓此事也纯属偶然,那心腹大臣的妾室是马家的旁支,偷听到了大臣和其他人的谈话这才知晓,悄悄把消息传给了马皇后,因此马皇后才能告诉宁寿长公主这件事。 “简直是岂有此理!忘了是谁把他一手推到现在的皇位上吗!当初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结果他就要因为这两样小过错就要我的命,他简直是个白眼狼!”伤势转好的宁寿长公主摔了手中的杯子:“喂不熟的白眼狼,当初我还不如扶持瑞王上去!” 只是那时的瑞王年纪实在小了些,不适合继承皇位,朝臣等也不会同意。 他们姐弟三人,宁寿长公主和瑞王的关系更亲近几分,尤其是在建阳帝称皇后,宁寿长公主和瑞王来往更密切了,二人都住在宫外,见面的次数也多。 李漾春也知道了此事,心慌道:“这可如何是好?若只是被遣去封地也就罢了,起码也有好吃好喝供着,能平安的过完这辈子,但现在是要母亲的命啊。” “岂止是我的命。”宁寿长公主看着李漾春说:“只怕你也会被我连累,与我一道死呢。” “啊?”李漾春脑中轰隆一声:“不会吧?” “皇帝向来是不重视亲情的,他曾经重视我,那是因为我对他有恩,如今既然打算下手将我铲除,又哪里会留下祸患?”宁寿长公主叹了口气:“但愿他不会像我想的那样。” 马皇后在宫中,听闻建阳帝又去了瑜贵妃的宫里,平静的摘下了耳环。 宫婢有些生气的说:“皇后娘娘,今天陛下本该来陪您的,您实在是太好性儿了些,容得那瑜贵妃处处争宠。” 马皇后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我倒是情愿陛下不来。” “皇后娘娘这话怎么说?”宫婢不解的问。 “陛下并非不知我与宁寿长公主走得近,我只怕他因为宁寿长公主的事,心里也怀疑上我了,这只怕是不好。当时御书房中伺候的人手本宫派人问了个遍,没人愿意透露一个字,可见他们所谈的内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这让马皇后更加的心烦意乱,担心宁寿长公主一死,太子的位置也就坐不稳了。 建阳帝的儿子不少,身体健全的更是多得很,何必要一个体弱多病的太子?马皇后一直担心,怕太子的位置会被影响,她从前以为宁寿长公主只要还在太子的位置就还在,现在宁寿长公主摇摇欲坠,太子只怕也会被连累。 毕竟当初,可是宁寿长公主力保太子的。 “皇后娘娘不必担忧,回头婢子再使唤人好好打听一番。”宫婢为马皇后端来了茶水:“你快喝些茶水休息吧。” “本宫哪里睡得着。”马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都是乌青,语气有几分悲哀:“当初那样受敬重的宁寿长公主,风光无两无人可与之比拟,现在却面临着如此险境,本宫这心里真是慌的厉害。” 宫婢不解:“皇后娘娘心慌什么?” 马皇后本想继续说,可最终她还是闭了嘴。 她能说什么?害苏冶的事是宁寿长公主一手主导不错,但她在其中搅合的也不少,甚至帮了很多忙,那些被发配到边关的苏家女眷,便是她命哥哥马赋祥亲自过去灭口的。 宁寿长公主一倒台,太子的位置不保已经算不得严重的事了,万一宁寿长公主为了自保爆出些其他的事来,那她可就真被拖下水了。 京城中的一切皆瞬息万变,没有定论。 长公主府安静了多日,往日十分热闹的长公主府如今像是一座坟墓,除了角门处零星有几个采买东西的马车进进出出外,再没人会从长公主府出来或者进去。 金叶和金盏在长公主府盯了多日,却实在查不出什么特别的来,便在夜里来到了霁月居报告给裴十柒。 “你们说只有采买东西的人?”裴十柒梳头的手一顿,转过头说:“据我所知,长公主府采买的下人的确有乘车的,但大多是板车,为了保证不夹带东西进出,他们的车一目了然,你看见的是什么样的马车?” 金叶回想了一下:“是一辆棕漆的马车,看着十分普通,长公主府里头有许多辆这样式的马车,会不会是冬天太冷了,长公主让他们换了马车?” “不会。”裴十柒斩钉截铁的说:“这位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巴不得让地位低下的人吹冷风,我感觉那辆那车不对劲,一共进出了多少辆?” 金盏说道:“先是出来了一辆,接着同样的马车进去了,然后快傍晚时又出来了一辆,再没动静了。” “若真是采买的马车,不论出去了几辆,最后都会按照数目回去的,怎么会有傍晚还出去买东西,一直不回去的?”裴十柒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看向金叶说:“我写一封信,你帮我交给三皇子。” 正在写信时,院内忽然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是脚步落地的声音。 流萤是不会功夫的,所以这点微乎其微的声音对于她来说是丝毫察觉不到,裴十柒听了个清楚,警觉的抬起头来。 窗子被人从外头敲了敲,流萤过去打开窗子,见外头站着的是丁钊。 “你怎么来了?”流萤看了看丁钊冻的通红的耳朵:“快进来烤烤火吧。” 丁钊也不同流萤客气,利落的翻进了窗子,看清屋里有好几个人后,他停住了脚步,趴在流萤肩头问:“好姐姐,这怎么都在这儿?” “帮着我们姑娘打探消息的。”流萤回答。 “那正好,我也是来给裴姑娘送消息的。”丁钊笑着走向了裴十柒:“三殿下让我转告裴姑娘,今日有几位武将,被长公主府的马车接了进去,又在傍晚时分被送了出来。” 裴十柒神色一动,立马问道:“那马车可是棕漆的?看起来和寻常人家下人出去采买的马车差不多?” 丁钊笑道:“裴姑娘也是耳聪目明的人,消息也没比我们家殿下慢多少。” 倒是金叶不好意思道:“姑娘,是我们打探的差了些。” “你不必自责,那位三殿下功夫极好,他的手下也不是弱兵,二人可在公主府中来回行走,打探些什么也如同探囊取物,轻巧的很,这是他们长年累月的成果,不是咱们一朝一夕就成的。”裴十柒同金叶说完,又问道:“那个叫灰梧的,在你那待的如何了?” “灰梧身上的伤养的差不多了,只是对长公主的恨意未减。” 裴十柒点了点头:“若是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安排灰梧报仇。” 在宁寿长公主的身上,灰梧折了大好的青云路,在宁寿长公主身边卖笑那么久,被当做玩物践踏,最后差点死于宁寿长公主指使人放的一把火,灰梧这位读书人心里定然是恨的。 丁钊说道:“我们家殿下追着那马车查过了,确认此人是靖川侯府的大公子,还有一位是刚刚回京述职的丁茂峰丁将军。” 裴十柒眼睛一眯,敏锐的察觉到了些什么。 薛骋也肯定是觉得此事不对,才让丁钊来给她传话的。 “这位靖川侯府的大公子我知道,他手握两万精兵,去年刚刚从上一位禁军总管的手上接过禁军统领的位置,一时风光无二。那位丁茂峰丁将军,之前在苏大将军的手下干过几年,能力还行为人却有问题,被苏大将军踢出了军营。” 这些事裴十柒之所以知道的清楚,还是因为她前世经常听父兄分析朝堂局势,耳语目染知道了很多。 丁茂峰在刚刚当上参军时,曾因调戏良家妇女,被苏冶痛打五十大板,躺着修养了大半年才好,后来上了宁寿长公主这条船,估计在宁寿长公主的庇护下也做了不少的坏事,后来被成功送出京城,在京外混的风生水起连连升官,前不久刚刚回京。 “靖川侯府的大公子姓潘,叫潘仲博,两年前拿过武状元的名头,也算是深得陛下的看重,后来还跟随考官一起考察过其他练武的学子,如今又接了禁军统领的位置,往日也没听说过他和宁寿长公主有什么来往啊。”丁钊有些狐疑的嘟囔。 不知怎的,提到武状元这几个字,裴十柒本能的联想到了文咏。 当初谁不称文咏一句文状元?说他饱读诗书,说他寒窗苦读一鸣惊人,榜下捉婿想要把女儿嫁给他的人一抓一大把,可又有几人知晓,他这文状元的名头是瑞王和宁寿长公主帮他弄来的? 凭他自己的本事,恐怕根本上不来前一甲的榜。 往日没听说过潘仲博和宁寿长公主有来往,或许是因为两人是私下往来,平日交情也不显眼,况且与宁寿长公主交好的官员实在不少,文官武将皆有大把,多他一个少他一个也不会有什么人特别注意。 “丁钊,你回去问问三皇子,那个潘仲博的武状元名头,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裴十柒这一句话,问住了丁钊。 他忍不住问:“那是两年前的事了,裴姑娘就是想查只怕也无从查起了,况且此事查出来又有什么要紧呢?” 说的也对,宁寿长公主玩弄权利、玩弄官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能把文咏变成文状元,自然就能将其他人也能推上状元的位置。 只是不论往日的潘仲博隐藏的多好,这次宁寿长公主倒台,他也要露馅了。 裴十柒又说:“两年前的事查不出来,那这次接受禁军统领,三皇子多少知道一些吧?” 苏冶曾同她说起过两句,但只是轻飘飘的带过,她也没细问,早知道现在如此头疼,当时就该仔细的问个清楚。 丁钊说道:“这个不用问三皇子,我就知道。” “那你说来听听。” “上一位禁军统领是因伤退位的,据说是家里头忽然失了火,身上很多地方都被烧烂了。” “此事我知道,那场火烧的实在是离奇,听说不仅身子伤的严重,连嗓子都被烧坏,不能说话了?” 丁钊点了点头:“可不是吗,只是捡回一条命罢了,实际上惨得很。他死里逃生无法再胜任禁军统领的职位,瑞王便和陛下说要办一场比武,看看谁有这个能力接任这个职位,当时宁寿长公主也去了,与潘仲博做对手的几人纷纷都有不舒坦的反应,最终潘仲博获胜。” 第141章 靖川侯 潘仲博究竟是怎么当上的这个禁军统领,真相呼之欲出,不用众人多想。 裴十柒看向丁钊说:“此事三皇子想必心中有数,宁寿长公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丁茂峰、潘仲博来往,肯定是有不对劲的地方,还请三皇子能够多多盯着,以免我们漏了什么消息。 “放心吧裴姑娘,我们家殿下吩咐了,有什么情报第一时间与你共享。”丁钊回头喝了流萤送过来的一杯热茶:“那我就先走了,裴姑娘好好休息。” 看着丁钊离开后,裴十柒陷入了思考,许久没有再说话。 建阳帝手下并非没有可用之人,可这些年来他太过信任宁寿长公主,使得宁寿长公主与瑞王暗中培植了许多的人手,朝中包括文臣武将他们都有接触,若是这一次宁寿长公主不主动找潘仲博等人,很多人都不知道原来他们同宁寿长公主也有往来。 因此裴十柒觉得宁寿长公主被逼进绝路,定然要想办法翻盘,而这翻盘的办法只有一个。 她敌不过皇权,建阳帝让她死她根本活不了,所以将建阳帝反了是唯一的出路。 这个想法一冒头,裴十柒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手不当心碰倒了旁边的茶水。 “姑娘这是怎么了?”流萤关切的问:“可是有不舒坦的地方?” “没什么。”裴十柒回过神来,站起身说:“拿斗篷,我要出门。” 流萤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夜里太冷了,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明天再出去也是一样的。” “不,我是去见父亲,我有话同他说。” 梁国公因为常年在战场上,落了一身的毛病,每每到寒冬腊月,身子都不爽利,早早的用热水泡了脚,膝盖和腰上敷上了厚厚的药膏,倒在床榻上看书。 外头的下人说裴十柒来了,吓得梁国公一骨碌爬起身来,抓了个衣裳穿好,手上的书早不知道被扔到了何处去。 “十柒,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梁国公笑着看着女儿说:“夜里风大,还穿的这样单薄。” 裴十柒没说其他,直接说起了正事。 “父亲手中可用的兵大约有几人?” 这个问题将梁国公的眉头问的皱起,顿了顿才问:“十柒问这事做什么?为父回京后,兵符就要交由陛下保管,为父没有手持兵符的权利。” “陛下手中有兵符,可兵符能召来的官兵,可是即刻就能到的?” 梁国公想了想:“不成,最近的也差不多要两天的路程,你问这个干什么?” 裴十柒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父亲,三皇子同女儿说,宁寿长公主拉拢在京当差的武将,他们手上可用的人都在京城,恐怕是要造反啊!” 梁国公眼睛一瞪,有些怀疑:“这怎么可能呢?虽说宁寿长公主是得势些,但她毕竟是一介女流,从前为父也没听说哪个在京职位显赫的武将和她来往密切,哪里会帮助她这样危险的事?会不会是三皇子听错了?” “女儿也不敢说是错是对,其实这些都是女儿的猜测,但女儿心慌。” 太子病弱,苏家的仇还未报,建阳帝不能就这样死了。 虽然裴十柒的话没说清楚,但好在梁国公是个聪明人,他从这话里头听出了些问题来。 “宁寿长公主在言家做的事,为父也有所耳闻,加之上一次梨花村的疫症,和道观的事,陛下对她早就没了耐心,处死她是早晚的事,难不成她就是因为这个怀恨在心,准备造反的?但为父还是觉得奇怪,怎么说她也是一介女流,就算她杀了陛下,难不成朝中大臣还准许她做皇帝不成。” 这话点醒了裴十柒,令她猛地抬起头来。 是啊,她怎么从始至终都忘了一个人呢。 瑞王和他这位姐姐,好的像穿一条裤子的,他姐姐做坏事从来都带着他的份儿,这一次若真是造反,又怎能不带着瑞王。 况且她与瑞王关系密切,又是亲生姐弟,皇位宁寿长公主坐不成,让瑞王来坐也是一样的。 她看向梁国公说:“父亲,只怕此事谋划的人不止她一个!太子体弱多病,不知还有几年活头,其他皇子这些年被打压的实在不少,若长公主真的成功造反,朝廷里外没一人可以翻盘,到时长公主扶持同样是皇家血脉的瑞王上位,又有谁能反对呢!” 这话也让梁国公回过神来,手随意的放在了不知何时被扔到床沿的书上,轻轻的用指甲剐蹭着:“若是有瑞王相帮,那你的话就真的危险了。” “所以女儿想问问父亲,若是宁寿长公主真的寻了在京述职的高官武将,联合起来造反,父亲可有能力抵抗?” 建阳帝不信朝臣,哪怕是战功赫赫的裴晟,在他面前也得不到半点信任,每次出去带兵打仗回来后,都要马上交上兵符,绝对不让兵符在他的手上放置时间多一刻。 所以别看梁国公能够领兵打仗,但他现在手下并无得力的兵将可用。 “不然咱们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陛下吧,让他把兵符给我,好能让我调兵遣将,阻止长公主啊。”梁国公想了想说。 听他这么说,裴十柒便明白他手下并没什么能用的兵,否则也不会把希望寄托于兵符了 “恐怕不行,陛下心思重,又是个多疑的性格,父亲难道忘了当初的苏家?”裴十柒顿了顿:“若是没有一点证据,贸贸然的同他说起此事讨要兵符,他反倒是以为父亲您包藏祸心,想要骗取兵符。” “我拿这事骗他做什么。”梁国公有些没耐心了:“不然该怎么办呢?禁军还有几万人,可他们只管皇宫,不管民间,若是叛军打进来烧杀抢掠,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 裴十柒默了默,最终说道:“恐怕禁军已经是长公主的人了。” 看女儿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梁国公慢慢站起身来,眼神始终落在裴十柒的身上。 最终他问了一句:“十柒,你同父亲说实话,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事已至此,裴十柒也只能实话实说。 “三皇子的人给女儿传话,说是宁寿长公主将家里用来采买的马车放出去接人,接的是潘仲博和丁茂峰,这两人皆是手下有兵又在京城就职的,若是正当往来大大方方的,哪里会有人怀疑他们?偏她那般鬼鬼祟祟,肯定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梁国公将手背在身后,慢慢的在屋子里头一圈圈的走,心里考虑着自己能用的人。 “丁茂峰手下大约三千精兵,京外还有两万余人,是用来保证京城周边安全的,对于他,为父倒是不曾看在眼里。可这个潘仲博却不同,他手握两万禁军,时刻守在陛下的身边,想要对陛下出手简直是易如反掌,而且上一任禁军统领把他们练的非常好,只要他们这些禁军拿下皇城,为父就是手握十万大军,也未必攻的进去啊!” 看得出来,梁国公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裴十柒说起话来就没顾及许多了。 “京城现在的武将不多,手下有兵的更是少的很,女儿怀疑长公主手下能用的只怕不止这二人,父亲可有能联络的,可以抵挡此事?” 梁国公觉得头疼,坐下来说道:“这潘仲博的父亲靖川侯,曾与为父上阵杀过敌,为父还曾救过他一条命,只是他那次被敌军砍伤了腿,不能再领兵打仗了,为父和他也算是有些交情,若是好生劝劝他,或许他可以管住他儿子。” “父亲,现在这个时候,不能打草惊蛇。”裴十柒提示道:“潘仲博是靖川侯的嫡长子,他这样的作为,靖川侯也不见得丝毫不知,万一他知晓此事却选择全力想帮,父亲贸然过去提起,只怕他会杀人灭口。” “靖川侯不会,他不是那样的人。”梁国公说道。 “那万一同女儿所说的一样,靖川侯当面应承了你,回头却将此事告知给他儿子,事情被提前,我们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这可如何是好。”裴十柒担忧道。 梁国公看向了窗外:“若真是那样,我便杀了靖川侯,就当为父认识他这么多年,是瞎了眼吧!” “父亲心里有数就行。” “最近为父会多想些法子,联络一些旧友,能够在关键时刻借上力的。无论你所说的事是真是假,为父都当做真事来做,只盼着此事是一场误会。” 要变天了,外头刮起了冷风,夹杂着雪片簌簌的打在窗子上,细微的声响却听的人心里及其烦躁。 第二日,梁国公踩着昨晚下的雪,来到了靖川侯府。 靖川侯生有两子一女,小儿子在京外外任,女儿也嫁到了京外去,妻子早亡家中只有两个身份不显的妾室,偌大的院子显得他一人有些落寞。 听闻梁国公过来,靖川侯当时就笑了,让下人推着他过去。 “裴兄,真是好久不见啊!”靖川侯招手道:“我这腿脚不方便,裴兄也不想着来看看我,真是让我这个做弟弟的心里头不好受啊!” “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梁国公笑着在靖川侯身旁坐下,打量着他的腿:“还不能站起来吗?” 靖川侯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叹了口气:“刚开始的那大半年,我连翻身都要靠人,现在虽然还站不起来,却能坐着吹吹风晒晒太阳,让人推着在园子里走动一番,我已经觉得非常不错了。” “你倒是肯知足,只是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宫里的太医都是妙手,你可有让太医再来瞧瞧过?”梁国公试探着问 “当然瞧过,上个月陛下还请了一位太医过来。” 听靖川侯这么说,梁国公眯了眯眼睛,看着他那一脸憨笑实在不像掺了假,对建阳帝也并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怎么说靖川侯也是同他出生入死,一起保家卫国的人,梁国公不愿相信他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要谋反,却不加以阻拦。 于是他故意提起了苏冶:“五年前,你我还有苏兄一同迎战金渝,那场仗可打了六个多月,金渝二十万大军,而我们只有八万,连我们这几个领兵的都得杀出去,可实在是吃了不少的苦啊。” 闻言,靖川侯也低下头来,神情略带一丝感伤:“多亏苏兄有勇有谋,想了许多法子,巧妙的化解了我们兵力少的事,只是当时若是陛下肯多拨出些兵来给我们,想来我们也不会这样。” 说着,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腿。 梁国公继续说:“当时兵力紧张,南方的暴雨引起暴乱本就需要兵力镇压,京城内也少不得兵士,陛下怎会把剩下的兵给我们拨来?不过你的话的确,若是兵再多些,也不至于让你杀出去,毁了一身的功夫,差点把命都丢了。” 许久没人和靖川侯提起苏冶,靖川侯低下头,叹了口气:“那时我记得三根长矛同时刺中了我,敌军一刀砍中我的大腿,我都以为觉得活不成了,是裴兄骑着马用绳索套住我,将我一路拉回,苏兄在后头为我们断后,只十余人迎战对方八十几人,若不是你们二位兄长,我这条命恐怕早就丢在那儿了。” “苏兄死的冤,你我也都明白。”梁国公往前探了探脖子,声音压低了一些:“只是苏兄并非死的不明不白。” “此话怎讲?”靖川侯睁大眼睛说:“我也知晓苏兄是被人陷害,可究竟是被什么人,又是如何害的,我想不通啊!” 梁国公也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苏家出事时他不在京城,靖川侯因为伤没好,连路都不能走,二人对当年的案子都所知甚少。 “具体什么人,我心里是有数的。你常日在家养身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恐怕不知如今的京城有多热闹。” “裴兄此话怎讲?” “咱们陛下那位好姐姐,可给皇室丢了大脸,而且我怀疑,陷害苏兄的人里就有她!” 第142章 潘仲博 靖川侯闻言有些紧张:“裴兄,话可不是能乱说的,咱们这位陛下对他那位姐姐有多么敬重,你我心里都有数。” “我若是没个证据,哪里会胡乱说这种会掉脑袋的话?况且苏兄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你更清楚,他的两个儿子皆是十五岁上战场,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功名,父子三人在朝为官,苏兄若有异心哪里舍得让自己的骨肉年纪轻轻就干这样送命的事?” 靖川侯叹了口气:“苏兄的大儿子,也曾救过我的性命,当初敌军放火箭烧了我的帐子,是他拼死将我救出来的,我哪里能忘?裴兄不提我心里也明白,就他那个性子,让他去给敌国公主当什么驸马,还不如杀了他。” “你我都明白的事,苏兄一家落得如此下场,说没人算计你信吗?” “我知晓有人在背后操纵,导致苏家人全府惨死,只是不知背后是何人下的这盘棋。”靖川侯压低声音问:“裴兄方才的话,可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梁国公看铺垫到这儿了,不动声色的握住了藏于袖中的软刀,同靖川侯说:“其他我暂且不提,今日我来寻你,是想问问,贤侄在这个节骨眼上去长公主府,所为何事?” 一句话,问住了靖川侯。 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回想了一番:“不应该啊,仲博与长公主府并无什么往来,如今长公主声名狼藉,他去找长公主做什么?裴兄又是怎么知晓的?” “按理说正常往来我不会放在心上,可奇怪的事就是,贤侄去长公主府时,乘坐的是下人采买的马车,他一个侯府公子,年纪轻轻便做了禁军统领,出入的又是长公主府,怎么说也不该坐这样的马车才是。” 只见靖川侯顿时攥紧了拳头,只是他多年养病,身子没什么力气,拳头不受控制的慢慢松开。 他瞪着眼说:“怪不得,我明白裴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了!” 梁国公眼睛微眯:“怎么,你也发现有什么事不对劲了?” “当初仲博得到了禁军统领这个位置,我就觉得奇怪,没两日他便差人去南海寻金贵的珍珠,和很多珍稀药材一同送去了长公主府,劳财劳力不说,还有意隐瞒我。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想来,长公主和他或许早就有联系!” 见靖川侯主动提起这件事,梁国公心里就有数了。 他掩饰般的咳嗽了一声,面对着曾经一起在战场上拼死的兄弟,他这般带着目的打探,难免有几分心虚。 “长公主所联络的人,不知贤侄一个,还有丁茂峰。丁茂峰当初在苏兄手下,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是心里有数的,而且长公主现在情况特殊,我打听了一番,陛下有意在年后处死长公主。” 靖川侯大吃一惊,说道:“不会吧?” 梁国公点了点头:“没有会不会,长公主在这短短半年来做了太多错事,每一件事都被老百姓拿出来说道,怨恨皇家不公,怨恨陛下怨恨朝廷,这种情况陛下又如何能够一忍再忍?” “我也听说了一些长公主的荒唐事,却不知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那此时长公主找丁茂峰他们,又是要做什么?” 梁国公看向靖川侯,沉声问:“贤侄掌管禁军,丁茂峰在京城周边有驻军,长公主若想捡回一条命,这会儿该做的应当是找文官御史替自己辩驳,而不是找几个武将来。” 靖川侯也是在朝多年的老人了,并且还是同苏冶裴晟一起跟过先帝的,朝廷那些事他明白的很。 听梁国公这样说,靖川侯先是顿了顿,接着用力一拍桌案:“这个小畜生!” “这些也不过是我的猜测,但却不得不防,否则贤侄若是真听了长公主的唆使,干了什么连累整个潘家的事,到时候只怕是后悔都不成了!” “裴兄的话我明白了。”靖川侯为自己有这么个缺心眼的儿子感到痛心疾首,惭愧的低下了头:“还要多谢裴兄肯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告知于我,若是放在别人的身上,他们保不齐会愿意让那没长脑子的小畜生钻这个圈套,等着拿着他的项上人头去论功领赏呢!长公主如此心如蛇蝎,竟然想到了谋反叛逆这等事情,我身为人妇,哪里能对儿子不管不顾。” 若潘仲博真的那么做了,若是事情成功,他未必能活着,若是事情不成功,别说是他就算是整个潘家都会不复存在! 现在想一想,靖川侯就觉得背后发凉,一层层的冷汗滚在鸡皮疙瘩上,让原本没了什么只觉的后背感受到了彻骨的凉意。 儿子帮助宁寿长公主谋反,一旦失败那潘家的人会被杀个干净不说,就连潘家地下头的蚯蚓都会被杀个片甲不留,整个靖川侯府将毫无生息,这真是令人后怕的很。 “你能将我的话听进去就好。”梁国公松开了藏在袖中的软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贤侄今年虽已三十几岁,但还是入朝尚晚了些,弄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很正常,别人指一个陷阱他就敢往里跳,让人当了刀子用都浑然不知,这种时候就要靠咱们这些老的,扶着他不能让他走上不归路啊。” 这番话说的靖川侯热泪盈眶,抽泣着说:“裴兄,不论此事是真是假,你能这样为了我们靖川侯府着想,能这样为了那个不懂事的小畜生考虑,前来告知于我挽救他害了潘氏一族,我这个做弟弟的真是不知敢如何感激裴兄了!” 梁国公见他哭的这样伤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儿子的,不会不听老子的话,你好后劝劝他吧。” “裴兄放心,我不会辜负裴兄这一番好意!” 等潘仲博从外头当差回来,到房中还未喝上一口热茶,就有下人说靖川侯要见他。 潘仲博不解,皱眉道:“可是父亲什么地方不舒坦了?” “侯爷没说,只说您去了当面和您说。” 潘仲博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要同自己说些什么,可他还是去了,只是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对。 往常这个时辰应该躺下休息的靖川侯,此刻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一盏热茶,另一只手扶着椅子把手,抓的十分用力。 看见潘仲博进来,靖川侯想也没想,抓起手边的茶盏,就砸向了潘仲博。仟千仦哾 只是他力气太小,茶盏在半路掉落,热茶洒了一地,茶盏摔碎在潘仲博的脚边。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潘仲博皱眉道。 “不忠不孝的东西,还不给老子跪下!”靖川侯怒道。 潘仲博腰板挺的很直:“父亲也不说个清楚,儿子若是做错了什么您直说就是,何必这样!” “好啊你,老子病了这些年,你弟弟妹妹都在京外,全家里外只你一人转,就想着能压你老子我一头,将来我没了这侯爵之位就是你的了,是不是!” “父亲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潘仲博不耐烦的说:“儿子不敢。” 靖川侯冷哼两声:“我看你敢的很!那宁寿长公主是什么人?就是我在府中养病常年不出门,都听说过梨花村的事里她扮演了一个什么角儿!还有那次道观的事,简直是荒唐透顶,还敢接连两次毒杀文臣之家,她这样的人就该天诛地灭,你和她搅在一起做什么!” 一听父亲提起这个,潘仲博的耳朵一动,心虚片刻立马问道:“父亲今日可是见了谁?” “我能见了谁?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鬼鬼祟祟坐着公主府买菜买米的马车进去,怎么着还真以为没人注意啊?好歹你也是我侯府的嫡长子,是两万禁军的统领,往日你把颜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怎的现在甘愿坐人家买菜的马车,不嫌弃丢人了?” “父亲有什么话直说就是,这般弯弯绕绕,儿子不懂您的意思。”潘仲博暗中抓紧了自己的衣摆,心中有些紧张。 靖川侯也不过多挑明,只是用手拍了拍扶手:“不论你和长公主商量了什么事,这件事从根儿上就是不对的!陛下既然恼了长公主,作为臣子咱们就该对长公主敬而远之才是,你可别因为你自己的一时愚蠢,害了潘家几百号人!” “父亲,您上来就骂的这样难听,可儿子丝毫不知自己错在了哪啊。”潘仲博知道马车这件事确定被人看见了,他无法辩驳,却也不能在自己父亲的面前实话实说:“是谁告诉您这些乱七八糟的,儿子要求与他对质!” “你个小兔崽子,故意气老子对不对!”靖川侯被气的胸口发闷,伸手捂住胸口咳嗽了几声:“咱们潘家的未来,全都系在你的手上,你这样做把潘氏其他人置身于何地了?你自己想死,可别连累旁人!” 潘仲博气的一扭头,好似没听见靖川侯的劝告:“儿子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好你个听不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商量什么,长公主为了自保找你们出兵谋反,那是利用你们,把你们当刀子用,你和那愚蠢的丁茂峰还当这是什么好事,指望着长公主日后会给你们多大的便宜,做梦去吧!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才是你会得到的!” 潘仲博脑中轰的一声,哪里想到他们安排的那般隐秘,靖川侯却知道了一切。 “这些事情,究竟是谁告诉父亲的?”潘仲博咬牙问。 屋内没有别人,靖川侯担心此事会闹大,早就遣了身边的下人都到院外候着,屋内的声音传不出去,所以潘仲博说起来也没什么顾忌。 “你甭管是谁说的,你只需答应我,趁着事情没闹大,赶快收手!”靖川侯越说越激动,又是连着咳嗽了几声。 潘仲博回头,看着紧关的房门,又看向了靖川侯:“父亲,儿子什么都改,只要您告诉儿子是谁同您说的,这也算是咱们潘家的恩人,救潘家与水火之中,不让儿子误入歧途,儿子要好生感谢他才是!” 靖川侯不可置信的看着潘仲博,疑心道:“你方才还一脸的不服气不承认,怎的现在忽然转变了?” 潘仲博跪下磕了两个头:“您是儿子的父亲,您的话儿子还有不信不听的道理?况且儿子也觉得那是一件险事,一脚踩下去便是不能回头的地狱,父亲愿意拉儿子脱离险境,儿子感激您还来不及。” “真的?”靖川侯狐疑的问。 “比真金还真!” 靖川侯没想到此事竟然进行的如此顺利,满意的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说着:“为父已经打算好了,你称病,将这禁军统领的位置辞了,也好彻底杜绝沾惹此事,不论宁寿长公主日后如何,咱们躲她还不成吗?裴兄有些话说的在理,长公主受陛下敬重不假,可多次犯错且都有关人命,陛下是断断不能继续容忍,处死她是迟早的事,咱们潘家人可万万不能淌这趟浑水。” 裴兄二字,让潘仲博的耳朵都立了起来。 他抬头问:“父亲,您说的裴兄,可是梁国公府的国公爷裴叔父?” “正是,你这个名字还是他给取的呢!”靖川侯回想着过去说:“你二弟的名字,是为父另一个兄长所取,咱们几个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 话还没说完,潘仲博忽然往旁边迈了一步,伸手抄起多宝阁上放置的花瓶,就照着靖川侯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只是花瓶并未砸到靖川侯的头,一枚暗器从窗外扔进来,不偏不倚的刺中了潘仲博的手腕,令他惊叫一声,花瓶脱手砸在了地上。 靖川侯万万没想到,自己养育多年的亲骨肉竟然想要杀自己,他的情绪波动太大,双腿不自觉的痉挛着,身体的脆弱令他喘不上气,惊吓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瞪着潘仲博张着大嘴想要喘气,犹如一条离水的鱼。 “是谁!”潘仲博将桌布用力一扯挡在身前,绕步走向窗子。 第143章 位置 裴昭行双手扒着房檐,用力将窗子踹开,落地后一脚将潘仲博踹倒在地,裴昭肆手拿箭弓紧随其后,进屋时潘仲博已经倒在地上,裴昭行骑在他身上一个巴掌打的他耳朵嗡鸣,骂道:“你个小畜生,连你自己亲爹都敢动手!” 靖川侯回过神来,认出了这两个人,哆嗦着嘴唇说:“原来是贤侄们!” 裴昭肆看向靖川侯,检查他身上没什么伤,这才放下心来,说道:“父亲担心潘仲博会狗急跳墙做什么事,让我们守在外头保护您的安全,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般丧心病狂。” 自己的儿子竟然想要杀自己,靖川侯痛心疾首又悔不当初,重重的一声叹息:“怪我,是我养病这些年疏忽了对他的管教!” “侯爷您没错,错的是利欲熏心的他!”裴昭行扯了根绳子将潘仲博捆成了一个大闸蟹,又不解恨的重重踢了一脚:“像这种王八蛋,侯爷可不准轻饶了他!” 潘仲博心脏狂跳,反应过来的他连忙开口:“父亲,我可是您的亲儿子啊!我方才是脑袋被猪油糊死了,可我没想杀您啊父亲!” “你给老子把嘴闭上!”靖川侯气的想站起身,裴昭肆急忙将人扶稳,就听靖川侯怒骂:“你自己做了错事,如果不是裴兄告知我,哪里有挽救你的机会?我原想你能够悬崖勒马,也是对裴兄的回报了,不承想你竟然如此不懂事。” “父亲,儿子并非想那么做,您误会了。” 话才出口,裴昭行一脚踹在潘仲博的嘴上:“那是你亲爹,你想做什么侯爷还不清楚?” 靖川侯懊恼的按了按眉间:“方才你询问此事是谁告诉的我,我现在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可是要报复裴兄?” “父亲,我没有,儿子哪里敢啊!” “你是最年轻的禁军统领,手底下管着两万多人,你还有什么事不敢!”靖川侯气的想揍潘仲博,却因为身子弱,只能勉强站起来喘粗气。 “侯爷要注意身子,他利欲熏心做了不好的事,可您其他的儿女却是优秀的,您别为此气恼了。”裴昭肆劝说道。 靖川侯抓着裴昭肆的胳膊说:“贤侄啊,可多谢你们了!今日你们若是不来,我岂不是要被这个孽障杀了?到了九泉之下,我哪有颜面去见我们潘家的列祖列宗啊!简直是丢人至极,愚蠢至极!亏得裴兄提前告知我,让我有个准备,还派了你们过来守着我,你们是救了我们潘家门的大恩人啊!” 说着,靖川侯胳膊用力,想要跪下。 裴昭肆赶紧将人架起来,又扶着他坐下:“父亲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潘仲博谋反,也不会对潘家的事视而不见,您是忠臣,对朝廷一直忠心不二,否则您的身子也不会落下这么严重的病症,父亲既然能挽救靖川侯府于水火,又怎会隔岸观火不管不顾呢?” 靖川侯老泪纵横,有悔泪有愤泪,转头骂着潘仲博:“不孝不忠的东西,我竟然生了你这么个王八羔子!” “侯爷,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既然事情已经挽救成功了,您也不用后怕,妥善处理就是。” 裴昭行说话的工夫,倒在地上的潘仲博捡起地上摔碎的碎瓷片,快速的割着捆着自己的绳子。 能成为禁军统领的人,又哪里会是蠢材? “贤侄,往日我因为这个不争气的身子,没办法出门,这次我无论如何也要上你们梁国公府,好生感谢你们父亲啊。” 靖川侯这边话音还没等落下,那边潘仲博就快速的爬了起来,手里捏着碎瓷片,照着离他最近的裴昭行脖子就割了过来。 裴昭行感受到身后有股疾风,他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这一下,潘仲博紧接着掏出了腰间的刀子,刺向了裴昭行的胸口。 “小畜生,你给我住手!”靖川侯用力的拍着扶手,却没人听他的话。 此刻的潘仲博就是破罐子破摔,事情已经败露,如果知晓这件事的人没被灭口,那此事注定失败。 裴氏兄弟与潘仲博打在了一起,潘仲博武艺高强,当年的武状元他拿下的虽心中有愧,却也并不算差,能和裴氏兄弟打个有来有回。 令裴昭肆与裴昭行感到头疼的是,潘仲博阴招实在不少,屋中地方小,靖川侯又无法挪动,实在令他们施展不开,生怕伤了靖川侯。 潘仲博红了眼睛,谁也顾不得,屋中的人除了他今儿都要死在这儿,所以没有任何顾忌,招招都奔着取人性命。 在潘仲博手中的刀即将划向裴昭行脖子的关键时刻,裴昭肆捡起放置在一旁的弓,一把勾住了潘仲博的脖子,两人应声摔倒,裴昭肆垫在下头,碎裂的瓷片割破了他的衣裳,疼的他咬紧牙关。 倒在他身上的潘仲博脖子被箭弦狠狠勒住,已经渗出了血珠子,双手拼命挣扎,两只脚踢腾在半空中。 过了也不知多久,潘仲博渐渐不在折腾了,双手双脚落在地上,两只眼睛还瞪的大大的。 靖川侯摇了摇头,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哪里能不心疼呢。 可心疼是一码事,潘仲博的确犯错又是另一码事,他现在已经杀红了眼睛,非要撞这个南墙,如果这次不彻底解决了他,那他迟早还会再次犯错。 “侯爷。”裴昭行站在了靖川侯的面前,想要替他遮挡视线:“大哥不是故意的,您千万别怪他。” 靖川侯摆了摆手:“怪他做什么?他做的好,做的对,这等对朝廷不忠对父亲不孝的孽障,这个死法都是便宜了他。” 裴昭肆将人松开,扔下了沾满鲜血的箭弓,看向靖川侯的眼神有些惭愧:“侯爷,是晚辈的错。” “你没错,你做的很好!只恨我自己不能站起来亲手杀了他,你这是替我清理门户了!”靖川侯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身:“还劳烦两位贤侄,到外头将下人寻进来,让他们把这孽障的尸身处理了。” 潘仲博莫名消失,宁寿长公主心里不安,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瑞王坐在她的面前,被她晃的眼晕,说道:“人找不到了,皇姐你这样晃来晃去又有什么用?” “那你要我怎么办?万一此事被别人发现,我和你谁也跑不掉!况且那潘仲博心智未必坚定,万一他自己忍受不住,同皇帝说了此事,那他的消失也在情理之中了。” 瑞王皱起眉头来:“我已经吩咐人全力寻找了,也让人留意着宫里的动静,这会儿皇兄恐怕还不知道。” “人进了靖川侯府,就与我们失去了联络,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宁寿长公主扶着桌沿慢慢坐下。 “皇姐,你说我们要不要停一停?万一那潘仲博真的露馅了,我们可不能再顶风儿上了。” “不成!若真像你我所想,潘仲博漏了马脚,那我们就算不出手也只能当做是砧板上的鱼肉,皇帝那个性子能轻饶了你我?” 瑞王不理解宁寿长公主的想法:“可现在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提前?” 宁寿长公主紧紧的攥着拳头,看向瑞王,用力的点了一下头:“联络丁茂峰,让他马上将京外的人手一点点的调进来,还有潘仲博十分信任的那个下属,派人去找他,看看从他嘴里能不能问出潘仲博的去向。” 龙案之上,放着一本折子,是靖川侯命人替写,说潘仲博在夜里突发恶疾,已经不治身亡。 建阳帝皱紧了眉头,看着那折子有些疑惑:“好端端的,一个年轻人能有什么恶疾?可有派太医问过了?” 站在下面的内侍说道:“廖太医已经去看过尸身了,的确是突发恶疾,而且此人的血有些病症,尸身已经拉去焚了。” “究竟是什么病症,竟然如此凶险?”建阳帝不解。 内侍摇了摇头:“廖太医没查出来,不过猜测潘统领是染上了什么奇怪的疫病,所以还是加紧焚烧了好,以免有旁人染疾。” 建阳帝赞同的点点头:“做的不错,只是禁军统领空了位置,短时间内还没可靠的人手能坐上去,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陛下,瑜贵妃来了,说是新做了汤羹。”另一个内侍进来说道。 “让她进来吧,外头凉。”建阳帝将折子放置在了一边,却忘记合上。 瑜贵妃亲手提着食盒,进来后将食盒递给了身边的内侍,行过礼后被建阳帝扶了起来:“这么冷的天,你还亲自来一趟。” “年关将至,往年这个时候宫里都忙得很,臣妾猜到陛下也肯定忙的厉害,顾不上龙体,所以臣妾亲手煲了一些养身的汤羹,来给陛下暖暖身子。” 建阳帝看着瑜贵妃这张年轻又貌美的脸庞,心里十分喜欢,牵着瑜贵妃的手将人拉到龙案前头:“只有你,是最心疼朕的。” 瑜贵妃的嘴角挂着十分好看的弧度,眼神往下一瞟,摊开的折子上写了什么,她看了个大概。 潘仲博病死的消息扎进了她的脑袋,让她感觉有些不真实。 “后宫这些姐妹,有哪一个是不心疼陛下的?尤其是皇后娘娘,她是最心疼陛下的,一颗心都挂在您的身上,您只说臣妾却不提及皇后娘娘,臣妾可是要替皇后娘娘抱屈了。” 瑜贵妃的话哄的建阳帝忍不住笑了:“皇后哪里能和你比。” 这话瑜贵妃只能是听听,她不可能相信。 当初的先皇后,现在的马皇后,以后的她,无非就是一茬茬的昨日黄花,随着年龄增长,容貌衰败,在建阳帝心里的分量也会一点点的消失。 从前的建阳帝有多么宠爱马皇后,瑜贵妃是听说过的,甚至为了能和马皇后合葬在一起,废了先皇后立现在的马皇后为后,可就在马皇后生下太子以后,建阳帝连马皇后的宫中都不愿踏足,可见男人的冷血和绝情。 走出了御书房,瑜贵妃同自己的心腹婢女说:“告诉哥哥,潘仲博死了,陛下在犹豫禁军统领的人选。” 消息传到了范家,范家又告诉了乔家,乔慕生找到了梁国公。 禁军统领的人选必须具备几个条件,功夫好、会治兵、有能力且家世不俗,这些人看下来,只有梁国公最合适。 但梁国公是常年在外打仗的人,建阳帝不会把这个位置给他坐。 看着乔慕生过来,梁国公眯了眯眼睛,打量着他说:“我猜你今日所想,是我那两个不出息的儿子吧?” “裴大公子的英明晚辈是听过的,年纪轻轻就能跟随您上阵杀敌,甚至在战场上救过您的性命,陛下也曾当面夸奖过他,迟迟没给他封官做,想必也是碍于您身居高位,父子三人在朝为官把持着京城全部的兵力,陛下是不会这样选择的。” 对于建阳帝来说,这样风险太大。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退下来,好让我的儿子去当这个所谓的禁军统领?” “国公爷,你我皆是替三皇子出主意的人,想把三皇子推上去少不得要有人支持,禁军统领日夜与陛下见面,大公子又是聪明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是明白的,能为三皇子说上几句话,这对三皇子可是不小的助益。” 梁国公笑了笑:“我明白你的话,这件事我也曾想过,只是我觉得,我身子骨还成,保家卫国的重担还不想丢下。至于什么禁军统领的位置,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如果它是我儿子的,那别人夺也夺不走,一切看来日方长就是。” 夜里,丁钊来到了霁月居,同裴十柒丁茂峰的人已经在悄悄进京了,裴十柒表示心里有数,又告知给了梁国公。 裴昭肆说道:“父亲,要不要儿子去杀了这个叫丁茂峰的?” “丁茂峰还有心腹手下,就像现在潘仲博死了,禁军统领的位置是他手下带领一样,杀了领头的并没有作用。况且想要三皇子借力,我们就要把事情闹大。” 第144章 攻打皇城 潘仲博的突然消失,建阳帝明白怎么回事,裴十柒等人更是清楚真相。 只是宁寿长公主不知道,只当潘仲博是胆小之人,想要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瑞王有些担忧:“潘仲博这么个胆小如鼠的性子,不会将此事告诉给皇兄吧?” “不会。”宁寿长公主对此很有自信:“若是皇帝现在知道了真相,还能有我活着的份儿吗?” “丁茂峰的人已经陆续进京了,只是缺少了潘仲博这一环,此事行起来并不容易,宫里的兵马控制不得,我们手伸不进那么长啊!” 宁寿长公主在朝廷之中混迹多年,不会一点办法都没有,听瑞王这么问,她淡淡一笑:“没有潘仲博,还有的是别人,平日里与我交好的那些人,现在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年宴如期举行,宫中梅花盛开,四处都布置的十分华丽富贵,本应该突出庄严二字,以表皇家身份,但建阳帝喜欢俗物,宫人不得不如此布置。 往年也是这般,每次都哄得建阳帝高兴,所以次数多了众人也就摸清规律了,布置起来更方便许多。 今日来参加年宴的,自然都是皇族中人,薛骋阔别年宴多年,往年的他压根没有进宫参加年宴的机会。 建阳帝与马皇后端坐在上头,下面是太子和其他皇子,薛骋和薛延紧挨着坐,对面是两位公主,瑜贵妃这种身居高位的妃嫔坐在马皇后下面,身份低微的妃嫔是无法参加这种年宴的,只能守在自己宫里。 薛骋留意着殿中的人,当他转头看向薛延时,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 “三皇兄许久不参与年宴,想必忘了许多规矩,有什么不懂的尽可向我开口,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薛延说着,端起了一盏酒敬向薛骋。 他就是一个笑面虎,薛骋才不会信他的话,但他虽没搭话,却还是端起自己桌上的酒,二人的酒杯隔空相撞,一起饮下。 今日是大日子,薛骋不想和旁人发生冲突,毕竟今日的主角不是他。 看他不理会自己,薛延放下酒杯,往前探了探脖子,试探道:“三哥,你这也老大不小了,怎的还没个妻妾啊?要不趁着今日父皇高兴,弟弟我帮你提一嘴?” 薛骋扫了他一眼:“娶妻之事应当父皇做主,我本身并不在意。” 薛延闻言笑了:“那真是可怜了梁国公府的裴姑娘,与你蜜里调油了这么久,却连个名分都讨不到。不是做弟弟的我说三皇兄,而是三皇兄既然招惹了她,就该快些把她娶进门才是,以免旁人打她的主意啊。” 这话里的语气不怀好意,薛骋放置在桌下的手渐握成拳:“我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你到了梁国公府?” “果然是心里头挂念,连我去过她府上三皇兄都知道?还说什么不在意,我看你就是在意的很。”薛延打趣道:“不然就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提了吧!” 薛骋转过头来:“我与裴姑娘并无感情,我们行得正坐得直,只是好友知己,没有其他关系,四弟不要随意揣测,以免伤了旁人名声。” 他的话说的十分不客气,薛延面上的笑意一僵,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上头的建阳帝开始说起了往年那套话。 每年的话术都差不多,等建阳帝说完以后,众人行礼叩首,这个年宴就算是开始了。 可令薛延没想到的是,建阳帝端起酒杯喝了几杯酒,就像是喝多了一样,竖着手指虚点了薛骋几下,红着脸笑着说:“老三这段日子给朕解决了很多麻烦事,对于朝廷来说出的力也不少,之前是老三性子太倔,朕有心打磨他,现在看他处处都做的完善尽心,心里也对他十分满意。这样吧,老三的年龄也到了,朕想着给他开府封王,王府已经收拾好了,封号就定牧字如何?” 此话一出,薛延脸上的笑彻底硬成了石头,连马皇后都差点没坐稳,手里捏着的葡萄一个没拿住滚到了地上。 薛骋早就猜到今天会有这么一出。 毕竟他这个爹早就想给他提提身份了,不为别的只为了他能够为朝廷办更多的事,与疼他爱他与什么父子之情无关,主要还是为了利益与名声。 当初中秋节就该封的王位现在才封,薛骋还嫌弃晚了呢。 所以他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叩首谢恩,建阳帝显然是有所准备,一个招手便有内侍端了方盘走来,里头放着的是封王所用的东西,到了薛骋身边时,还用的是牧王殿下的尊称。 “在皇子之中,你是相当有能力的那个,太子身子不好,其他弟弟各有各的长处,自然也各有各的短处,你该多多扶持太子,多多和睦兄弟,日后绝不可再任性妄为,毕竟有了身份日后盯着你的人也会多起来,你要为其他人做个表率才是。”建阳帝又说道。 这话里的敲打之意太重,薛骋眼皮半抬,回答了一句是,转头就看薛延用仇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也是封王多时的人,这身份比我拿的早,怎么瞧着神情像是不服气一样?”薛骋有意打趣道。 薛延摇着头笑了笑:“我可不能和三皇兄比,这大半年来,若不是三皇兄仗着自己头铁命硬,宁寿姑母又怎会落得这么一个年宴都无法参加的结局。”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薛骋搔到了建阳帝的痒处,坚定的要拔除宁寿长公主这根刺,合了建阳帝的心意,这才得了圣心让建阳帝封他为王。 薛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不明白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那些助纣为虐充当帮手的人,往往都是死的最惨的,两军还未开战,先斩的都是这种人。” 说罢,他看着薛延,眼中仿佛有刺扎中了薛延,让薛延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藏住了眼神之中的危机感。 如今看来,宁寿长公主已经不能够继续当靠山,她就要自身难保,瑞王也会被连累。 宁寿长公主这一倒,太子的位置也就难说了,马皇后本身就是个不受宠的,建阳帝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薛骋这样,不见得完全没有动过那个心思。 所以在薛延的眼中,从前的太子,现在的薛骋,都是他要对付的对象。 “三皇兄这话说的实在深奥,做弟弟的可真是听不懂呢。” 话音才落,外头就匆忙走进一个内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喊道:“陛下,不好了,有叛军攻打皇城!” 热闹喜庆的歌舞瞬间被打断,建阳帝站起身来,头上的发冠都抖动多下,不敢相信的问:“攻打皇城?莫不是朕所在的这个皇城?” 他实在难以想象,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回陛下,千真万确。” “荒唐!是什么人所为?朕的禁军有两万兵士,他们可有全力抵抗?”建阳帝有些心慌,气的他摔了手中的杯子,一旁的马皇后等人全部跪下。 内侍抬起头来,僵着脖子说:“是丁将军领队,说是有人通风报信,说年宴上有人会刺杀陛下,他是过来护驾的!禁军并未抵抗,因为禁军统领的位置暂缺。” “不可能!禁军的人朕清楚,就算没了统领也不会像一群没头苍蝇一般!”建阳帝瞪大了眼睛:“什么刺杀,分明是造反!来人呐,传禁军指挥使,让他带兵全力抵抗,绝对不许丁茂峰那个逆贼攻进来。再派人去宫外通知裴晟,让他领着兵马速速来护驾!” 薛骋见此机会,站出来说道:“父皇,儿臣所知,裴将军的兵马都在京外,就算他带着几百府兵赶来护驾,怕是也敌不过丁茂峰那训练有素的兵士啊!” “你不说朕都忘了此事。”建阳帝焦急的在心里头清点着可用将领的名姓,找来找去竟然找不到一个放心的,最终又说:“朕相信裴晟,就让他带着府兵来吧,朕有两万禁军在,不怕他丁茂峰攻的进来。” 几人高的宫门若是说破就破,那他住的地方岂不是充满了危机? 座位中的人皆在窃窃私语,建阳帝坐在上头,两只手攥的紧紧的,脑袋里疯狂哦暗算着此事的蹊跷。 丁茂峰把持着守在京外的兵,想从远处调兵进来显然是不靠谱的事,没想到自己往日信赖的朝臣,如今却成了悬在自己头顶的一把刀! 究竟是何人指使的丁茂峰?若无人带领,丁茂峰没那么大的胆子! 建阳帝猛地抬头,看着内侍说:“出去,给朕查清楚,丁茂峰那逆贼是受何人指派,或者说是什么人告诉他朕会遇刺的!” 内侍去而复返,这下比方才更慌了许多,哆嗦着嘴唇说:“陛下,大事不妙,禁军已将宫门打开,丁茂峰带着兵攻进来了!” 一句话,让建阳帝没忍住跌坐在位置上,缓了好半晌才用力的拍了拍桌案:“保护朕多年的禁军,竟然主动给逆贼开了城门?” “他们说是禁军指挥使吩咐的,大殿之中的确有刺客,允许丁茂峰率兵进殿抓捕刺客。” 这下建阳帝实在是没忍住,双手一用力掀翻了桌子,高声道:“胡说八道!朕就在这儿,看哪个刺客敢行刺!况且就算真有刺客,什么时候论到他一个驻守城外的进宫抓刺客了?禁军的人都是死脑子吗!” 一个不详的讯息萦绕在所有人头顶,马皇后担心的看着一眼自己的儿子,接着去抓建阳帝的衣袖:“陛下,这只怕是不好啊,不能是丁茂峰和禁军的人串通起来,要逼宫造反吧!” “你个后宫妇人,休在这儿胡说八道,凭他们能翻出什么名堂,不过是一群逆贼!” 建阳帝话是这么说,其实他此刻的心已经乱做一团,看着马皇后的眼睛透出了一些意思。 马皇后领会了他的意思,进而又劝说道:“陛下,您的龙体要紧,可不能不将此事当成小事。依臣妾的意思,陛下快快退出大殿,各位皇子公主和妃嫔们也回到自己宫中守着。” “皇后说的是。”其他嫔妃也说道:“此事骇人的紧,陛下喝了酒又动了火气,快传太医给瞧瞧吧。” 建阳帝这才稍微平复了些,却不敢真的离开,因为他觉得此刻的宫中什么人都不像好人。 一手调教出的禁军,竟然会做这样的事,建阳帝信他们是无辜的,却不信他们不是被骗的。 可现在丁茂峰张嘴就是大殿有刺客,自己知晓内情前来抓捕,听起来十分合理,哪怕有人猜测这是造反也不敢擅动。 看着下头坐着的人,建阳帝的额头冒出了细汗,问道:“裴晟可收到消息了?他人怎么还不来!” 内侍跪在地上害怕的说道:“之前是和禁军一同对付丁茂峰的兵,裴将军的几百府兵也许还够用,可现在对付的是几万人,这哪里是能够的。只怕这帮人在宫外就会被杀个干净。” 建阳帝一想的确是这么个事,抓住自己心腹内侍的手,给他使了个眼色。 那内侍连忙去书房的暗层之中,拿出了一块兵符。 兵符被交在建阳帝十分信任的宫人手上,让他穿上禁军的衣裳,快些将兵符送去梁国公的手上,因为梁国公的官职要比禁军统领还高,如今又手持兵符,禁军这帮被蒙在鼓里的傻子们只能听梁国公的话。 建阳帝还觉得不安心,忽然他想起薛骋是自幼习武,且功夫极好的人,他伸手一指指向了薛骋:“老三,来,朕脚麻了,你力气大扶朕去后头歇一歇。” 这里是个不详之地,夺去了他的全部安全感,剩下的事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交给裴晟吧,他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薛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看着薛骋的背影,暗暗的咬紧了牙。 若是他猜得不错,这件事完结以后,薛骋就会彻底踩在他的头上! 建阳帝与薛骋躲到了御书房,许多宫人守在殿外,像是在做这御书房被击溃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第145章 叛军 “父皇,儿臣不解。”薛骋看着外头的人们,同建阳帝说:“既然兵符可交予梁国公,为何您不能亲自出面,告诉禁军实话,让禁军与丁茂峰带领的军队正面交锋?” 建阳帝闻言有些不解,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可置信道:“朕堂堂帝王,你是让朕亲自出面?万一禁军里头有几个奸贼小人,趁机作乱刺杀于朕,到时候朕岂不是自寻死路!” “儿臣以为,丁茂峰率领的军队之中,大部分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他们并不知道真相,只以为自己是保护陛下安危,禁军也是如此。父皇只需要出面说出实情,此事便可大事化小,接着再揪出背后主使之人便可,无需大动干戈,损伤的也是国家的兵士啊。” “为皇为帝者,不可妇人之仁,更不能做有风险的事。今日朕若是一露面,恐怕早就被杀了,哪里还能与你在此说话?”建阳帝不满的看向别处:“朕与你在此处,也算是保全了你。” 这哪里是保全。 薛骋心里明白,建阳帝若真是想保全,大可找个安静的地方,让马皇后和太子等人跟着他一起藏着,宫里的殿阁那么多,逆贼一个个翻过去都不知道要找上多久。 可他为了维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帝王权威,拿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来,就坐在御书房。说他怕,他的确怕的厉害,不敢带上马皇后和太子等人,避免人多会被人发觉。说他不怕吧,他又不愿上其他地方躲着,落着个仓皇逃窜的落魄名声。 梁国公和裴十柒守在家中,静等宫里的消息,果然没多久就有宫中的内侍过来,将事情说清楚后,又给上了可差遣禁军的兵符。 裴昭肆和裴昭行兄弟两个早就穿上了盔甲,拿起佩剑等候,梁国公深吸一口气,将兵符放在怀中,转头同裴十柒说:“十柒,听话,你留在家里。” “不成。”裴十柒放心不下身在宫中的薛骋:“女儿和您一起去,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您手下的人少,禁军万一不听您的差遣,光靠这几百府兵又能做什么?” 裴昭行说道:“好妹妹,你就听父亲的吧!你要是真跟着去了,我和父亲还要照顾你,这岂不是束缚住了手脚。” 裴十柒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梁国公脸拉了下来,不悦道:“听父亲的话,为父又不会坑害你!我们男儿皮糙肉厚,不怕那些刀剑,你不一样呀十柒,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为父可怎么办?你的两个哥哥怎么办。” 看父兄都这么说,裴十柒也只能点头。 可她并未打算守在家里,她早就让流萤叫来了藏身于巷子中的金叶等人,这些个姑娘都会功夫,这时已经换好了干练的衣裳,拿好了刀剑,只等裴十柒一声令下便能冲出去。 梁国公骑上马背,裴昭肆和裴昭行紧随其后,梁国公回头冲裴十柒一扬手,高声道:“回去吧,父兄们一定平安回来。”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腹,很快消失在了大门前。 裴十柒转头回了霁月居,脱下了厚重的衣裳,换上了轻便的衣裳。画屏为她更衣时还忧心忡忡的问:“姑娘真要如此吗?刀剑无眼,那些兵也都是正儿八经训练过的,婢子怕您有危险。”仟千仦哾 “父亲和兄长已经去了,我不能留在家中。”裴十柒顿了顿,想起了薛骋,默默的咬了咬唇:“况且,三皇子还在宫里,今日决定的事太多太杂,关乎的也很多,我若是不去,只怕不能够心安。” “那姑娘可要注意安全啊。”画屏红着眼说。 “让你通知的人,你可通知好了?” 画屏抬手抹了把泪,取了件披风为裴十柒系好:“放心吧姑娘,都已经通知下去了。” 梁国公和裴氏兄弟到达宫门前时,宫门大开,外面守门的人从禁军换成了丁茂峰带领的兵士,就在梁国公等人到来前,一辆马车驶进了宫中。 撩开窗帘看着外面,宁寿长公主收回手来,眼中浮现一丝狠辣:“凭他的能力,这皇位本就轮不到他来做,之前是我狠不下心,顾念着手足亲情,可现在既然他不想让我好过,我也没必要再顾念他。” 瑞王坐在她的对面,还有些忧心:“禁军被蒙在鼓里,万一皇兄亲自同他们说,这事情不就穿帮了?” “你是第一天认识你那位好皇兄?”宁寿长公主冷笑了几声,笑够了才说:“此时此刻,你那位好皇兄不一定躲在哪,生怕被人抓住呢,他又哪里有胆量敢在叛军面前露面?就算禁军都是好人,他那小肚鸡肠的性子,也会多疑多思,怕自己一步走错搭上性命。可惜了禁军那帮没脑子的蠢货,不信他派去的人说了什么,宫中又有马皇后帮衬,此事必然会成功。” “皇后?”瑞王没想到此事还将马皇后扯了进来:“皇姐是什么时候找到皇后的?” “我若是没了,太子的位置也就不长久了,皇后想让太子继承皇位,只能依靠我。”宁寿长公主得意的一扬眉头:“况且我之前打探过皇帝的口风,他已经有意废了太子,只待太子一命呜呼,他就会立马换个人做这个太子,皇后肯定心慌的厉害,我只需要点拨几句,答应事成之后立马让她的儿子称帝,她自然巴不得为我做事。” 瑞王眉头一皱:“可皇姐不是说,这皇帝之位是让我来当吗?” 宁寿长公主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瑞王一眼:“说你糊涂你可真不聪明!皇后和太子是什么东西?也能和你比?你可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过是两句话哄骗皇后配合罢了,如今皇帝不敢露面,那禁军自然以皇后的话为尊,皇后都露面了,禁军还能不听?只待咱们找到皇帝,再杀了皇后和太子,剩下的皇子该杀的杀,该处理的处理,皇帝的位置还不由着你坐。” 这样说来,瑞王安心了不少:“还是皇姐聪明,那蠢笨的皇后还不知自己是给咱们做了嫁衣呢。” “她哪里是蠢笨,她还自以为自己精的像个猴崽子。” 梁国公走到宫门前,亮出了兵符表示建阳帝要他进宫护驾,可守门的兵士却不由分说将他们拦在了门外,一个人也不准进去。 裴昭行是一个急性子,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领子,惹的旁边的人立马拿起了长矛。 “陛下在宫里有危险,你们阻拦不让我们进去护驾,你安的是什么心。” “不必和他们废话。”梁国公骑着高头大马,一剑砍中那人的肩膀,同裴昭肆说:“陛下需要咱们,进宫!” 守宫门的兵士全部冲了出来,梁国公握紧了剑柄,一声杀字喊出喉咙,和那些人拼杀在了一起。 等闯进宫门,他手下带的府兵已经有了很多死伤,但是他不能耽搁。 凭着裴氏父子的功夫,三人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奈何对方人数实在太多,等冲到举行宫宴的正殿时,府兵们已经死伤无数,仅剩不足百人。 丁茂峰终于露面,他站在台阶之上,身后是无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宫婢和内侍,他用剑指着梁国公说道:“裴晟,你是打算用你们这几十人,挑战我训练出来的军队吗!” “丁茂峰,当初你一个新人,做下那么多的错事,我就该让苏兄狠下心肠,早些将你处死了才是!” “你简直荒唐,那苏冶早就是罪臣了,坟头草都快比人高了。”丁茂峰说到此处放声大笑:“不对,他可连坟都没有啊,真是活该,真是痛快!我不过是耍几个妇人,多大点事儿?他竟然让人打我的板子,他死了真是老天爷开眼了!” 梁国公气的额头青筋涌起,咬牙道:“丁茂峰,你的死期到了!” 说完,他用力一蹬马背,跃上了台阶,横刀劈向丁茂峰。 在功夫这方面,丁茂峰比不得梁国公,这会儿他也的确被梁国公的气势吓到,忘记了抵抗随手抓起身后一个瑟瑟发抖惊声尖叫的宫婢让她挡在前头。 梁国公怕伤及无辜,只得强迫自己收回手来,可丁茂峰却看准时机,一剑刺中了梁国公的胳膊。 “父亲!”裴昭肆和裴昭行兄弟两个齐齐喊道。 “兄弟们,这几个人耽误咱们升官发财,咱们可别让他们活!”丁茂峰一声吼,台阶下许多兵士都跟着高喊。 梁国公胳膊一打圈,丁茂峰被甩出很远,他紧接着一个跨步,一把抓起丁茂峰的胳膊,狠狠的将他砸落在地上。 丁茂峰被摔的内脏都仿佛碎了许多,心道这梁国公果然是混迹战场,力气大的惊人。 然而不等他呼痛,梁国公的刀尖已经对准他的头刺了下来,丁茂峰往后猛地一缩脑袋,剑锋贴近他的鼻梁,刺进了他面前的砖缝之中。 “好啊你,真敢对我下死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丁茂峰急忙爬起身来,却因为摔伤了胳膊,活动有些不自然。 梁国公腾空而起,一脚踹在丁茂峰的胸膛,丁茂峰后退半步勉强站定,一个闪身躲避,梁国公趁机转身,凌厉的剑气将丁茂峰的胳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梁国公动作极快,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下一剑直接刺中丁茂峰的心脏,随着他用力拔出,丁茂峰的血溅了出来,人也慢慢倒了下去。 “丁茂峰已死!你们这些人追随他也好,被他蒙骗也罢,早看清眼前的形势,谋逆造反是必亡之局!” 这边梁国公单手拎着丁茂峰的身子,想让台阶下和自己府兵打成一团的兵士们看清局势,却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一支箭,正中梁国公肩膀。 裴昭肆脸上被敌人溅上了血,再一睁眼时梁国公已经受伤,他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台阶,一剑劈断了那支箭,扶住梁国公说道:“父亲!您快到旁边躲一躲,这伙人已经杀红了眼,看来给他们好处的并非丁茂峰,恐怕直接就是宁寿长公主!” 都到了这个地步,梁国公自然是不会后退半步。 他说道:“这些年一直在打仗,我们兵弱,每次都能战胜敌国无非就靠着人多,若是因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自己人打自己人,拿敌军趁机攻打简直太过容易了些。我还无事,陛下在宫中等着我们去救呢!” 直到此时,梁国公府的府兵已经全部战死,只剩下裴氏父子,被数不清的敌人团团围住,一步步的逼上了台阶,后退着往殿中走去。 裴昭行的胳膊受了伤,持剑的手捂着胳膊,咬牙道:“这可如何是好!” 关键时刻,一支箭从远处射来,一支射中敌军的背,令他倒在了人群中,另一支箭偏了些许,钉在了大殿的柱子上。 梁国公抬头一看,并未看清那箭有什么蹊跷,紧接着他就听见裴昭行欣喜的喊道:“三妹妹来了!” 众人皆闻声望去,只见裴十柒身穿一身干练的黑衣,纤长的身形立在斗篷之中,晚风吹动着斗篷,她的身边还站了许多头发高高束起的姑娘家。 其中几人手持弓箭,已经对准了这些个敌人,只听裴十柒一声令下,许多支箭射向敌军。 守在高处的弓箭手看见裴十柒带人来帮忙,也想像暗算梁国公一样,可裴十柒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转头一甩胳膊,一道暗器从她的袖中被甩出,正中那人的脖颈。 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一头栽倒,从墙上掉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响。 敌军都是一群糙汉子,看见几个瘦弱的姑娘家,不仅不怕反而露出了一脸的淫笑。 其中就有人起哄道:“这些厉害的丫头,可比这帮宫婢看着好多了,兄弟们咱们活捉几个,好好玩玩儿!” 梁国公气的脸红,用力拉了裴昭行一把:“护着点他们,这帮畜生做事不知深浅,可别让她们受害了。” 裴昭行用力一点头,在这帮人的注意力被吸引时,在他们身后一剑又一剑劈了个痛快。 第146章 挑拨 裴十柒这边虽然带上了银杏巷子的姑娘们,可人数差距实在是悬殊。 正在这个关键时候,一伙人举着长矛阔剑,从宫门口冲了进来,梁国公看着这伙人觉得眼熟,等离近了才看清,为首的人竟然是长春侯府的二公子朱城。 朱玥骑在高头大马上奔向裴十柒,可敌军却砍伤了马蹄,马儿顿时慌了神,一声嘶鸣后倒了下去。 “朱姐姐。”裴十柒担心的喊道。 意料之中的碰撞并没有来临,等朱玥再次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人稳稳接在了怀中。 裴昭肆与朱玥二人四目相对,许久之后还未分开,裴昭行看不过去了,拍了拍裴昭肆的肩膀:“大哥,你这胳膊不酸吗?” 厮杀之中的朱城也看了过来,眼见自己的妹妹被裴昭肆抱在怀中,气的他一脚将一个中刀的敌人踢来,骂道:“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早知道就该让你死在这儿才是。” 这裴昭肆才算是回过了神来,赶快将朱玥放下来,二人的脸都红的厉害。 裴十柒奔过来,拉着朱玥的手问:“朱姐姐怎么还来了?” “你的婢女一传信,我就知道了,这里那么凶险,我不放心。”朱玥细看看裴十柒:“我们带了五百府兵,父亲让我们先来支援,他自己去其他府邸调换兵将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了。” “真是太谢谢朱叔父了。” 丁茂峰这一死,他率领的人就像是一盘散沙,没了主心骨成了无头苍蝇,只知道要打闯进宫的人,理由之类的毫不在意。 有许多人打杀了半晌,才恍然大悟想明白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可现在收手有些迟了,这些人要么继续砍杀,要么浑水摸鱼逃出了皇宫。 守在御书房的建阳帝嘴上说着不怕,实则端着茶水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听下人来报,说梁国公已经拿下大部分叛军,只剩下小部分留在宫中,梁国公带人正在检查。 “好好好,裴晟还是值得人信任的。”建阳帝喝了一口茶水,觉得热热的茶水将他的内脏都熨舒坦了,这才看向薛骋说:“你觉得,裴晟怎么样?” 薛骋被问的一愣。 他很快就想到,两年前被建阳帝用谋逆造反罪名害死的苏冶苏大将军。 建阳帝是个多疑的性子,兵符在梁国公的身上,那梁国公就相当与拿了全部兵权,现在凭着他手里的兵符,完全可以坑骗许多人,回头将建阳帝一杀,他成为皇上,改朝换代。 薛骋甚至梁国公不会如此,可架不住建阳帝多疑,他现在一定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宫中之大,梁国公与建阳帝相隔甚远,宁寿长公主和瑞王也不知现在的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御书房,看见了坐在椅子上满脸怒火的建阳帝,和守在一旁的薛骋。 “你这毒妇,枉费朕如此信任你,替你抹平了多少错事,你竟然是这样回报朕的!”建阳帝伸手用力指着瑞王:“还有你!朕对你不薄啊,你竟然与她伙同起来要害朕,夺朕的权势,朕要杀了你们!” 宁寿长公主大方的笑了笑:“你能靠什么杀了我们?难不成是裴晟带着的那帮府兵?其实给你自己挖坟墓的,恰恰就是你自己啊!你若每一次不将兵符收的那么快,这会儿的裴晟已经调了几万大军过来,谁造反还不被瞬间拿下?你自己将你自己坑成这个样子,可不要来怪我们。” 建阳帝自然不会承认,他双手按在桌案,咬牙切齿道:“胡说八道!乱臣贼子,你们必死!” 宁寿长公主又嘲讽道:“走到现在的这个局面,完全都是你逼我的,你不想给我留个喘气的机会,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对了,在你临死之前,我可以大方的告诉你一件你觉得匪夷所思的事,苏冶的死是我一手策划,他是被你冤枉而死的。” “不可能!”建阳帝哪怕心里有了答案,嘴上还是硬的厉害,不承认道:“苏冶谋逆造反,他做的事不比你们今日做的好,朕杀了他不过是处决了一个乱臣贼子罢了!” 这话让宁寿长公主放声大笑,反问道:“哎呦我的陛下,你说他做的事过分,可你自己想想,我都带着人打进宫门了,苏冶他却做了什么?” 是啊,一个背着谋逆叛国罪名的罪人,却会在国家需要时挺身而出,在边关一住就是几个月,风吹日晒连吃饭都受罪的很,如果是准备谋逆的人,他不会这样做。 看着建阳帝后悔,宁寿长公主只觉得这心里畅快的很,抬手道:“好弟弟,你告诉陛下,苏冶究竟是怎么被他一步步杀死的!” 瑞王站了出来:“皇姐与我只需要散布有关于苏冶的谣言,他就会信,皇后也参与在其中,言鸿泽也参与其中,甚至于文咏和齐通都参与其中。但这个局实在是不难破,我们不过是抓住了你那颗多疑的心罢了。” “你们胡说八道!”建阳帝用力一推,桌案上放着的折子被全部推在了地上:“苏冶是乱臣,你们更是乱臣,他死了是活该,你们也不可能活着,朕要杀了你们!” 说罢,建阳帝看向了薛骋,薛骋有些无奈,但还是拔出剑来抵抗。 一看薛骋出来,瑞王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他这位好侄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毕竟他派了许多杀手想取其性命,无功而返算是好的结局了,大部分的人都死在了那里。 薛骋功夫好,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宁寿长公主眼睛微眯,目光落在了薛骋的身上,忽然开口道:“老三,你就不想知道你的亲生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建阳帝猛地一惊,一股凉意从他的尾椎划过,直奔头颅而来。 “老三,别听她蛊惑人心,这贱人嘴里没几句实话,你是知道的!” “我不过是问他一个问题,你就这般紧张,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废后的事和你这位皇帝有关啊。”宁寿长公主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一言不发的薛骋,又问:“我听闻你母亲生你时十分凶险,怀你时在冷宫也是受尽了苦楚,难道你不想知道,让你没了母亲的罪魁祸首究竟是射?” 薛骋攥紧了手中的刀,语气十分的平淡:“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建阳帝惊恐的看向薛骋,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连忙解释:“老三啊,你听朕说。” “没什么可说的,我母亲在怀我生我时受过什么苦,你们只怕都没有我清楚。你和我这位好皇叔与现在的这位马皇后勾结,害我母亲,父皇这个做皇帝的被美色所迷惑,任由马皇后丧尽天良,这些事我哪里会忘呢!” “你竟然都知道?”建阳帝的眼中满是恐慌,咽了一口口水说:“老三啊,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就像是这对乱臣贼子陷害苏冶一样,你的母亲也是被陷害的,朕只是被蒙骗了而已!” 薛骋转过头来看向建阳帝:“所以到这个份儿上,父皇才承认苏冶是被人算计,他和整个苏家,是死于您的手中?”qqxδnew 建阳帝不得不承认,用力的点了一下头,不过马上就抬起头来:“老三,你听朕说啊,只要你今日能保朕平安,日后那太子之位就是你的,等朕没了,你就是皇帝,成吗?” 宁寿长公主没有想到建阳帝为了能够活命,竟然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不过这件事说来也靠谱,薛骋是众皇子中相对出色的,太子的身子又不好,时常有个三灾六痛,太子之位他是坐不长久的,倒是不如让薛骋来。 已经扔出了废后之死的诱饵,宁寿长公主坚信薛骋一定会上当,可她哪里想到,短短太子二字,就打动了薛骋。 他拔出剑来,说道:“母亲已经不在了,我需要为她做很多的事,这个太子之位给我我便收着,不给我它也一定是我的。” 直到此刻,他的野心才算是彻底的显现出来。 建阳帝傻了眼,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好儿子,你替朕将他们解决了,朕明日就封你为太子!” 薛骋的心,建阳帝永远也不懂,他之所以想要抓住太子这个位置,是因为他需要话语权,需要让建阳帝能够道歉且说一不二的话语权。 母亲的死,苏家人的死,两道刺狠狠的扎在薛骋的心上,他实在忍耐不住了。 “老三,你真是糊涂!”宁寿长公主皱眉骂道:“你这父亲出尔反尔多次,你并非不知情,怎么还能被轻易蒙骗?” “我跟着你们干,你们会给我太子之位吗?”薛骋抬剑指了指宁寿长公主:“你是想当皇帝的吧?因为你是个女儿身,所以你也需要一个傀儡皇帝,你先是看上了如今的太子,觉得他身子弱好操控,现在选择的是皇叔?” 瑞王听完心中一颤,下意识的看向宁寿长公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样,你帮助我们将他擒住,我们可以让他跪在城门前,让他被所有的老百姓唾弃,承认他对苏冶的迫害。” 薛骋闻言只是冷冷一笑:“他做人多疑狠心,你却比他还要不坦荡的多!害死苏大将军你本就占了主力,难不成只让他自己道歉,你在后头乐享其成?” 瑞王伸手指着薛骋:“老三,你别犯糊涂,我们的人已经拿下了整个宫城,凭你功夫再好,也别想带着他逃出去。” “是吗?”薛骋笑了笑说:“你们竟然如此自信,当真是可悲!” 宁寿长公主看着瑞王说:“别和他废话,杀了他们!” 瑞王用力一招手,十几个黑衣人鱼贯而入,各个手中都拿着刀剑,将薛骋围在了正中。 而建阳帝此刻因为害怕,躲到了龙案的下面,回头还不忘拿椅子把自己的后路堵住。 薛骋担心他们会在和他缠斗时对建阳帝动手,于是干脆一下跳到了龙案之上,手中的剑就仿佛有生命一般。 有人拿椅子砸他,他灵巧避开,有人持剑冲来,他一个闪身一剑封了对方的喉咙。 其中有一个黑衣人,选择突刺薛骋,薛骋要顾忌旁人没有注意他,险些被他得了手,但因为薛骋身处高低,任何人想要轻易靠近他都不容易,这帮人的一举一动薛骋不说看的十分尽详,但也不差什么。 他留意到有人甩了暗器出来,为了躲避暗器他猛地往后一仰,双手按住了建阳帝用来防身的椅子背,灵巧的站在地上,黑衣人们一拥而上,薛骋临危不惧,一手抓过一个冲过来的人的胳膊,用力一拧就听他惨叫一声,手中的剑砸在了地上,就落在建阳帝的面前,吓得他惊叫一声,捂着耳朵不敢再睁眼睛。 薛骋将剑在手上挽了个剑花,剑锋划过两个人的前胸,让他们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倒在了地上。 宁寿长公主看着一个个倒下的人,推了瑞王一把:“你这都是什么无能的手下!” 瑞王也没想到,有些焦急道:“是这老三实在太厉害了些。” 宁寿长公主捏紧了拳头,目光紧紧的盯着薛骋,深吸一口气说:“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初还不如将他弄死在冷宫,也免得我们现在头疼。”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身影被扔了过来,宁寿长公主连连后退。 那人就砸在他的脚边,仰面朝上还在吐着鲜血,吓得宁寿长公主差点跌倒。 薛骋腾空而起,在空中翻滚,剑锋流动在身边,让人看不出真假,也正是因为薛骋速度极快,等他双脚落地时,身边已经倒了许多人。 只剩零星三两个黑衣人,各自抓紧了自己的兵器,不服气的看向薛骋,却终究不敢再上。 “一群废物,愣着做什么!”瑞王见自己的手下都倒了,慌张道:“杀了他,赶快给本王杀了他!” 一张脸正对着建阳帝,那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脸,令建阳帝看一眼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他听出了瑞王语气里的懊恼,知道薛骋已经除掉了那群人。 第147章 太子 瑞王这边急的跳脚,裴昭肆一剑杀死了一个死侍,吓的瑞王浑身一抖,险些站不稳。 宁寿长公主猛地回头,吃惊的问:“你们怎么来了?” 梁国公大步走进:“丁茂峰已经被臣拿下,他所带领的叛军已经被臣所制服,大部分禁军看了兵符与臣一起制服叛军,小部分的禁军执迷不悟,已经被微臣斩杀。” 建阳帝这才敢慢悠悠的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看清了来人的确是梁国公,放下了心。指着宁寿长公主说:“这两个乱臣贼子,快些把他们拿下!” 宁寿长公主回过神来,立马要跑,瑞王也看清楚了,跟着宁寿长公主要逃,却被宁寿长公主用力一推摔在了地上。 薛骋一跃而起,在空中一个旋身,一脚将宁寿长公主踹倒在地,宁寿长公主还想起身,可梁国公的剑却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马皇后与太子缩在房间之中,太子慌张道:“母后,父皇可安全吗?” “你不必管他安不安全,你只顾好自己就成。” 这个话让太子眉头微皱,有些不解:“这话怎么说?” 马皇后觉得,今日的事不好瞒着儿子,毕竟他迟早要知道,以后知道反而会坏事,还不如提早告诉他。 于是马皇后说道:“好儿子,你的前路一片光明!你父皇身子骨硬朗,他在位你什么时候才能登上皇位?” 太子顿时毛骨悚然,问道:“今日打进宫的叛军,难道是母后弄的?” “你低声些!这件事只靠你母后一个人哪里能成事?人是你姑母和你皇叔派来的,本宫的活计也不过是让禁军听命于丁茂峰罢了,没做什么其他的。” 这些话让太子无法接受,他用力甩开了马皇后的手,站起身说:“若是如此,我还不如去寻父皇。” “糊涂孩子!”马皇后急忙将人拉住:“你就要熬出头了,你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可不准踏错一步啊!况且事情是你姑母和皇叔做的,与你无关,与我也无关,等你父皇没了以后,你就会登上皇位。” “我压根不稀罕这个皇位!这些年来,你一直逼迫我喝各种补药,逼迫我做很多我不愿意做的事,美名其曰说是为了我好,可究竟是为了谁好,你心里头最清楚。” 马皇后面色一紧,拦住了太子的脚步说:“你想做什么?那些叛军杀红了眼,你若是出去了恐怕会连你都一起杀了!事已至此,你想做什么都是无用,还不如坦然接受,以后你坐上皇位,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拥有后宫三千佳丽,那时你不会再去想现在令你头疼的事。我都是为了你好,我只你一个骨肉,我还能为了谁好呢?” 太子用力摇了摇头,言语中是对马皇后这个母亲深深的失望:“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这样做丝毫没有顾及到马家,也没顾及到我,你没想过此事若是失败了,东窗事发时马家和我会不会受你的连累!” “不可能的!这件事我们做的十分隐蔽,且没有失败的可能,就算裴晟那莽夫真的带了府兵赶来,他一时半会也难以杀干净那些叛军,等他闯进宫皇帝早就死了,而你又是唯一的太子,他只能拥护于你。” “我不需要他来拥护我,我需要的是顺其自然,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发展,你不该这样做!” 说罢,太子起身准备离开。 马皇后紧锁着的眉头慢慢松开,沉声道:“来人,将太子拦住。” 几个宫人围住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这令太子觉得惊恐,对马皇后这个母亲更觉得害怕。 他觉得,自己的母亲一定是疯魔了。 关键时刻,一宫人赶了过来,说道:“皇后娘娘,叛军已经被剿灭。” 马皇后眼睛一亮,紧忙问:“陛下怎么样?” “陛下没有事,三皇子一直保护着陛下,梁国公带着很多兵士拿下了所有的叛军。” “不可能!”马皇后慌了手脚:“有两万禁军在,就算是裴晟也无法轻易剿灭,他怎么可能!” 宫婢抬起头来:“禁军们并没有和梁国公动手,梁国公的手中握有兵符。” 马皇后深深一闭眼睛,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她又听宫婢说道:“陛下说要见您。” 太子看向了马皇后,马皇后也看向了太子,母子两个对视着,心里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知道了,这就过去。”马皇后在心中祈祷着,同宫人说道:“天气太凉了,给太子烧些热水泡泡脚,不准马虎,你们亲自送他回东宫去。” 来到御书房时,马皇后的心里咯噔一声,一进门便是数不清的尸身,这些尸身统一穿着黑衣裳,死状各异,宁寿长公主和瑞王被堵了嘴捆了手脚圈在一旁。 “臣妾给陛下请安。”马皇后心里忐忑的很:“看见陛下无事,臣妾终于能放下心了。” “你是因为朕无事才放心,还是朕有事了你才放心?”建阳帝沉着脸问。 拳头紧了又松,马皇后感觉呼吸困难,心里慌的不行,牵强的笑道:“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自然是希望陛下一切都好。” 建阳帝给了梁国公一个眼色,梁国公立马转身,拿出了宁寿长公主嘴里堵着的布团。 此时此刻的宁寿长公主如同疯魔了,看见人就想拉下水,大喊道:“就是皇后!她协助我骗禁军开城门,让丁茂峰带人闯进来的!” 马皇后的眉头骤然皱在了一起,低吼道:“长公主此话何意!这件事我完全没做过,你可不准胡言乱语!” 宁寿长公主冷哼了一声:“不信的话,皇帝你大可以差人去询问禁军的人,看看他们有没有收到过皇后下的旨意,开城门迎丁茂峰的人进来调查刺客,因是皇后出面,他们也只得听从。” “陛下,这完全就是含血喷人,您不能轻易相信她的话啊!”马皇后的额头滑下了豆大的汗珠,慌张到话都有些说不清楚:“臣妾没有那么做的理由。” “皇后与我说起过,只要我帮她除掉了你,她的太子就能顺利的登上皇位。” “你胡说!太子本就是储君,日后他终有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何必急于一时?你别为了给本宫泼脏水就什么话都胡编乱造。” 建阳帝说道:“朕倒是觉得她说的话不假。” 马皇后磕头道:“陛下,这是完全没有的事,臣妾对您忠心耿耿,怎么会想要害您呢?此事是宁寿长公主一手策划,瑞王从旁协助,臣妾完全不知情,是被蒙在鼓里的啊!” 建阳帝从龙案后头走出来,走至马皇后的面前,忽然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马皇后感到呼吸困难,想要挣扎却又不敢,两行泪滑落下来,一句话也吭不出。 “皇后德行有亏,想要谋害于朕,实在不配为后,太子身子弱,且你做的错事他可能全都知情却不告知于朕,有违人子,朕决定废了你的后位。” 马皇后瞪大了眼睛,边咳嗽边说:“陛下,太子全然不知情啊!” “他知不知情是他的事,朕已经决定了,将太子之位给老三,现如今的太子身子实在是弱,哪怕登上帝位想必也活不长久,朕不能把整个国家都赌在他的身上。” 马皇后转头,费力的看了一眼薛骋,接着说:“三皇子不合适做太子,还请陛下三思。” 薛骋早就捏紧了拳头,听马皇后这么说,他忽然笑了一声:“皇后娘娘当初害死我母亲时,可有想过我会有一天抢走你儿子的太子之位吗?”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马皇后全身上下都起满了鸡皮疙瘩。 “你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薛骋来到了马皇后的面前:“我母亲的罪,还有苏家人的罪,只能由你来背了。” 马皇后解释道:“此事和我无关啊,你母亲是陛下下旨打入冷宫的,苏冶也是被宁寿长公主所害,和我有什么关联?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冤枉了好人!” “既然你说苏大将军是被长公主所害,那想来你是知道些什么的,又谈何毫不知情?” 马皇后心急如焚,求着建阳帝说道:“陛下,臣妾陪伴您这么多年,为您打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还望您惦记臣妾的好处,饶恕臣妾吧。” 建阳帝冷笑道:“朕可不敢饶恕于你,你都要取朕性命了,还指望朕能够高抬贵手?” “您就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他可是陛下您的亲骨肉啊,他身子不好,若是叫他知道您将臣妾打入冷宫,那岂不是断送了父子之情?”马皇后为了替自己求情,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只可惜,建阳帝丝毫不吃这套:“太子?朕告诉过你,他已经不是太子了!况且朕是夫君,何时要看一个孩子的面子了?” “是臣妾说错了话,可臣妾求您,不要这样。”马皇后痛哭流涕道:“臣妾知错了,求陛下饶恕!” 说着,她拼了命的给建阳帝磕头。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进来了宫人,报说:“陛下,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在东宫之中,上吊自尽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却仿佛敲碎了马皇后的骨头,让她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过去。 建阳帝听闻儿子离世,不免有些感伤,训斥道:“怎么回事?东宫那么多下人,难不成连一个人都看不住?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请陛下恕罪!太子殿下从皇后娘娘的宫中回来,就说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不让我们在旁伺候,接着太子殿下换了身衣裳在东宫之中赏梅,我们远远的跟着却被他训斥走开,等再看见他时,他就已经上吊了。” “儿啊!”马皇后一声怒吼:“你这孩子!” 建阳帝痛苦道:“伺候太子的所有宫人,下去领板子,再将太子的尸身装殓。” “陛下,臣妾不信太子会走上这样的绝路,他不会自己选择自尽的,一定是被人所迫,或者是受到了谁的暗害!”马皇后四处看着,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薛骋的身上,伸手指着薛骋说:“就是你!是你害太子这样的,都是你的错!” 薛骋看着马皇后,此时此刻的他心里头无比畅快。 虽然他与这位太子皇兄没什么情分,可到底是同父的兄弟,心里也难免为他感伤一些,但更多的却是解恨。 当初马皇后害死被困冷宫的母亲,如今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恐怕比杀了她还让她觉得难受。 “朕的儿子朕心里有数,太子为人正直,他必不会想要一个你这样的母亲!恐怕就是你凡事做的太绝了些,才会让他觉得烦恼和怨恨,因此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你却还在这儿怨怪别人,你可真是让朕赶到恶心。” 建阳帝的这番话,仿佛是压垮马皇后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大哭出声,后悔莫及。 建阳帝也懒得与她废话,直接大手一挥道:“将她打入冷宫,没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准到冷宫看她!” 马皇后好似失了魂魄,被人攥着手腕带了下去,一路上也不挣扎也不出声,只默默的流泪。 薛骋去看了太子的尸身。 他死的十分安详,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一般。 虽然他与太子不熟,但他听说过马皇后对待太子的事,每日给他喝不同的补药,有时将他喝的口鼻串血,还要怪太医。 太子的身子早就虚不受补了,可马皇后不在意那些,她想要的只是太子能够坐上皇位。 建阳帝要立薛骋为太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宫里宫外都仿佛刮过了一股风,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薛延捏紧了拳头,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前头一直装作与世无争,原来早就和梁国公串通好了,怪不得你和梁国公的闺女走的近。”薛延咬牙切齿道。 第148章 暗算 太子一死,薛骋的前程便有了光亮,虽然建阳帝还没有颁发旨意,可想来也不过就是这阵子的事了。 关键是,梁国公勤王护驾有功,不止他本人被封赏,连带着他的大儿子裴昭肆也得了重用,建阳帝封裴昭肆为禁军统领。 年纪轻轻就能坐上这个位置,可十分不容易。 包括一同前来救驾的朱家人,建阳帝也都一一奖赏,该给官做的给官职,该给赏赐的给赏赐,赏了一溜十三招下来,薛延什么也没得到。 他着人打听了宁寿长公主等人的情况,据说宁寿长公主和瑞王已经被下了大狱,就等着年后问斩,瑞王府和宁寿长公主府的主子下人也都没什么好下场,李漾春被送到了京外的庵子里,此生恐怕都无法离开了,至于瑞王的儿女们,大半到掖庭局为奴为婢,小部分则被流放。 马皇后死在了冷宫,人人都说她是自尽的,可薛延明白,马皇后是被建阳帝所杀。 眼看那太子之位近在咫尺,却又被薛骋拦腰夺了去,薛延气的头疼,开始盘算如何将这太子之位夺到手里。 梁国公府一时间热闹非凡,前来拜访和庆贺的人就差把门槛子踏破了,裴昭肆一朝升官,连想结亲事的人都多了大把,这个是自家侄女,那个是自己的亲孙女,都巴不得嫁给裴昭肆。 可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年节还没过完,裴家就向朱家结了亲事,还是梁国公带着裴昭肆和媒人亲自去的,点名要娶朱家嫡女朱玥。 朱玥有些紧张,面对母亲的询问,她羞红了脸,低着头说:“全凭母亲和父亲做主就是。” “这事同不同意,还是看你自己。”侯爵夫人笑着说:“我方才去瞧了,那位裴公子的确是不错,如今又有了正儿八经的官职,日后也是靠皇响吃饭的,瞧着稳重踏实,相貌也生的不错,你不还和他那个小妹妹关系不错吗?按理说你了解他应当比我了解的多才是。” 朱玥更害羞了,声音很小道:“他怎么还主动提亲了。” “那不然呢?难不成还要你一个姑娘家去提亲?”侯爵夫人摸着朱玥的头发说:“你父亲前几日还同我说过,梁国公府这口热灶,现在谁都想烧一把,也不知这大公子能娶谁,结果人家就看中了咱家,也算是你的福气。我女儿若不是优秀,那么多的姑娘还能轮得到你?” “我父亲是怎么说的?”朱玥问。 “你父亲自然是一百个乐意,但却怕你不愿意,他说了只要你不愿意那此事就作罢。” “我愿意。”朱玥咬唇道:“我是愿意的。” 侯爵夫人弯唇一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等婚期定下来,我和你父亲这心里也就踏实了,你嫁了这么个顶天立地的好郎君,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仇人处理了大半,还有最重要的建阳帝没有处置。 宁寿长公主和瑞王死期将至,马皇后已经死在冷宫,可建阳帝还活的好好的,马赋祥也依旧活在世上。 马赋祥当初追随到边关,一箭将裴十柒射死,那种箭矢贯穿身子的痛楚,裴十柒现在还能想起来。 所以在晚间时,她换好了衣裳,想去找薛骋再商量一番。 这辈子大概就结这么一次亲了,裴昭肆心里头忐忑不安,夜里难免睡不好,便想来找裴十柒说说话,毕竟朱玥和裴十柒十分亲近,裴昭肆想要问问妹妹朱玥喜欢什么,日后朱玥所住的院子应当如何布置。 然而往常这个时辰不该这样安静的霁月居,此刻却像是没人住一般,安静的很。 裴昭肆感觉不对劲,正屋没有人,他敲了敲流萤所住的房间的窗子,流萤急忙披上衣裳走了出来。 “三姑娘呢?”裴昭肆沉着脸问:“这大半夜的,她跑哪去了?” 流萤被吓得腿软,结结巴巴的说:“姑娘她去了哪,婢子也不清楚。” “胡说,你是她的贴身婢女,她去了何处你怎么会不知道。”一想到这大晚上的人忽然失踪,裴昭肆心里慌的厉害:“外头如此不安稳,逆贼不知道有没有被一网打尽,会不会有人记恨父亲报复妹妹,她突然不见了身影,这是多危险的事?” 流萤和身边的秋光对视了一眼,二人皆跪在地上不吭声。 “赶紧说!”裴昭肆狠狠一跺脚:“打量你们是她的贴身婢女,以为我不会对你们用刑是不是!” “不是的大公子,姑娘不让我们说。” “她不让说你们就不说了?她万一在外头遇上了危险,你们可以为她负责吗?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们可就没主子伺候了!”裴昭肆气的转头便走:“好得很,你们都是忠仆,我这就告诉父亲去,看父亲如何处置妹妹!” 二人又对视了一番,最终流萤咬了咬牙回答道:“大公子且慢!姑娘是去寻三皇子了。” 裴昭肆停下脚步,眉头微皱道:“找三皇子做什么?” “姑娘没同我们说,她急急忙忙就出门了。” 与此同时已经到了薛骋家门口的裴十柒十分麻利的翻过院墙跳了进去。 薛骋虽然已经有了王位,但他不日就会被晋为太子,那王府可住可不住,对于薛骋来说,这种小巧的院子住起来更舒坦一些,因此他并没有搬家。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本就没有睡觉的薛骋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向了窗外。 下一刻,一道身影掀了窗子立在外头。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住进东宫,再想寻你便不易了。”裴十柒进到了屋内,直言道:“那伙人死的差不多了,却还剩下几个,不如咱们趁现在,把他们都杀干净,以免日后麻烦。” 薛骋淡淡一笑:“你可真是个急性子。” “马皇后被打入冷宫后,我一直差人盯着马家的动静,皇帝虽直言说皇后的过错不连累马家,可马家人各个聪明,马赋祥已经打算跑了,再晚恐怕就抓不到他了。” 不怪裴十柒着急,马赋祥准备了多日,随时都能启程,等他逃出了京城,山高皇帝远,又有谁能成功抓住他。 见她这么说,薛骋也只得同意:“好吧,那我就陪你走这一遭。” 他拿起了放置在一旁的佩剑,跟随着裴十柒翻出了窗子,恰巧碰到丁钊。 “殿下,您和裴姑娘要去哪?”丁钊问道:“现在世道乱,殿下的身份不同往前,还是让属下跟着您吧,这样属下也能安心些。” “不必了,人太多反而容易被人发现,你就在这儿好好守着,我们稍后就回来。” 薛骋这样说,丁钊也不能再劝,只能让开了位置,让二人走了过去。 年后天依旧是冷的,却比前几日舒坦了一些,冷风吹在脸上不再像刀子刮过一般火辣辣的疼。 二人并肩走在雪地中,裴十柒看着薛骋英俊的侧颜,忍不住问:“等你当了太子,会娶太子妃,会有许多的妾室,等你做了皇帝,更是后宫佳丽三千,你到时候会很高兴吧?”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就像她不理解自己为何今晚要来找他。 可能是想在他住进东宫前,尽可能的多见他一面吧。 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否喜欢他,可裴十柒就是想多见到他,和薛骋待在一起裴十柒的心里头暖洋洋的,和薛骋分开时,心里会有小小的不舍和挂念。 杀马赋祥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窝囊废,原本只需裴十柒一个人,可这似乎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能让她把薛骋再次约出来,和自己同行。 “我不会有什么后宫佳丽三千。”薛骋看着脚下没有被踩过的白雪,没有多想的落下了一个脚印:“或许我会有一位皇后,但我更想没有。” 他心里的那位,早就死在了沙地上,由他亲手埋葬。 “做皇帝的怎么湖没有嫔妃呢,你指望谁为你传宗接代?”裴十柒试探着问:“至于皇后的人选,你可有想法?” 然而薛骋只是摇了摇头:“我没想过,也没打算想,或许皇帝能为我安排好,也或许无人安排,日后传皇位也并非是我的儿子才行,皇室之中还有许多为人正直有勇有谋的年轻人。”qqxsnew 他说的这些人,并不包括他的兄弟。 能将事情看的如此透彻,裴十柒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她和薛骋注定不会走到一起了。 也罢,两人联手了这么久,现在走到这一步,不就是当初他们二人期待的那样吗?大仇得报,仇人死的差不多了,奢望其他的实在不应该。 二人刚刚走出这条巷子,忽然一旁的树梢上飞起几只鸟,寂静的夜里传出几声突兀的鸟叫,让薛骋警惕的一抬头。 黑黢黢的树梢上,蹲着一个并不明显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手持弓弩,箭尖直冲薛骋。 在薛骋发现他的一瞬间,箭矢脱手,奔薛骋而来,薛骋推开裴十柒后退两步,那箭矢钉在了雪地之中。 可今晚前来取他性命的不止这一个人。 巷子口围过来七八个人,墙头上也蹲了三个,各个手里都拿着弓箭,眼下这个阵势二人可以说是防不胜防。 裴十柒拔出剑来,与薛骋背靠背站着,二人都没有说话,却好像十分有默契一般,一齐冲向了面前的黑衣人。 数箭齐发,薛骋抬剑挡下多支,用力蹬腿跃上半空,翻了个跟头落下重重的踩在一黑衣人的肩膀上,反手两剑取了那人的性命,接着往前猛地一探胳膊,划伤了一人的前胸,手腕一转剑刃顺着伤口刺进了他的胸膛,令他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地上的雪。 裴十柒面对的敌人不多,她解决了自己的敌人后连忙转身想要帮忙,可巷子实在有些窄,几个黑衣人将巷子堵的严实,薛骋在这儿也不能大施拳脚。 “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刺杀皇子是凌迟重罪吗!”裴十柒沉声低吼。 可那群黑衣人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一心只想取薛骋的性命,甚至无视了裴十柒。 在二人专心对付着眼前的黑衣人时,隔壁院子的屋檐上忽然冒出了一个人影,无声无息的独个儿躲在那儿,只等着合适的机会可以让他放出手中的箭。 那个机会很快就来了,薛骋站稳了脚步,面前倒了两个黑衣人,身后站着两人,他想往前或者往后一时间都不方便。于是他手指松开,箭矢破风直奔薛骋而来。 裴十柒听见了箭矢的声音,吓得她急忙推开了薛骋,根本顾不得箭是从哪个方向来。她背对着箭被射来的方向,可薛骋被她推倒后却面对着那个方向,眼睁睁看着这支箭将要射中裴十柒。 他猛地起身,将裴十柒按在身下,箭矢与他擦肩而过,在他的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若只是一个小擦伤,薛骋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裴十柒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她来不及细想,因为剩下活着的黑衣人已经举剑过来,想趁机给薛骋一个致命一击。 她挣扎起身,将剩余几人杀了个干净,最后筋疲力竭的她用剑撑着地才能勉强站住。 屋顶的人还在时不时放冷箭,裴十柒将薛骋的一只胳膊架在肩膀上,这才发现薛骋已经晕过去了。 她带着薛骋一路走,想要躲开,可走到哪都十分危险,于是裴十柒废了的带着薛骋逃进了一个院子里,这院子是一个死角,箭射不过来,那黑衣人想要成功取了他们的性命,除非亲自过来。 只要他过来了,裴十柒就有机会将他杀死。 可让裴十柒没想到的是,那人压根就不跟过来,裴十柒等了许久,越等越疑惑。当她看见薛骋紧闭的眼睛和锁紧的眉头时,她恍然大悟。 箭上有毒! 薛骋虽受的是轻伤,可毒已经顺着血液进入体内,不用灭口的人过来,薛骋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第149章 交心 “醒醒。”裴十柒轻轻的拍了拍薛骋:“你怎么样?” 薛骋紧紧闭着眼睛,头上都是冷汗,看起来十分虚弱,让人瞧着心里不安。 裴十柒探了探他的额头,倒是不发热,她并不知道这箭上是涂了什么毒,可既然毒性发作的这么快,想来定是很烈的毒。 她低下头用力挤着薛骋的伤口,借着月光看着那伤口黑黢黢的,实在骇人,薛骋感到疼痛,眉头紧皱着不肯松,却也没有睁开眼睛。 挤了半晌毒血,可见效实在甚微,裴十柒也没了法子,一咬牙低下头去,将毒血吸出了好些。 冷风将她的脸吹的煞白,手指也早就冻僵了,毒血被吸出了好多,薛骋也终于清醒了些。 “醒了?”裴十柒用袖子随意的擦了一下嘴:“这儿离你的院子不远,现在叫丁钊给你请郎中,或许你还能活。” 薛骋注意到了她嘴角残留的血迹,声音有些沙哑:“你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裴十柒语气十分虚弱,说话时身形摇摇欲坠:“我只是有些担心你,怕你死了。” 说着,她身形一歪,控制不住倒了下去。 薛骋急忙抬手将人接住,担心道:“你是不是傻?你这么做也未必就是将我救下,反而你自己也会中毒的!” 毒性已经渗入他的血脉,又岂是吸几口血吐出去就能够解毒的? 裴十柒苦笑了一下:“你与我不同,我死了也就死了,反正大仇得报,死了也没多少牵绊。可你是几个皇子中唯一能够堪当重任的,你不能死。” “谁说大仇得报的?马赋祥还活的好好的,你若是不杀了他,他明日便要逃了!还有皇帝,你不打算杀了他吗?他是害死苏家人的罪魁祸首!” 毒性顺着唾液流进了嗓子,哪怕裴十柒再小心再注意,她也不能确保一点毒没有沾到,此时此刻的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看见了哥哥嫂子们再同她招手。 “我一直没想通,你为了苏家的事这样费心费力牺牲自己,究竟是为了谁在报仇?”裴十柒目光认真的盯着薛骋:“你说你心爱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薛骋神情一顿,这个名字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起过了,甚至于她的面容,在薛骋的脑海中也不再清晰。 若说他唯一能够想起的,便是苏绽青被自己亲手埋葬时,那煞白的脸色,与裴十柒现在像极了。 “那是一个没人能够比拟的人。”薛骋淡淡的回答:“她性格很好,很善良,曾经救过我一命,在我幼时进宫被兄弟们欺凌推下荷花池时,是她跳进池中,将我救了出来。” 随着薛骋的话,裴十柒的眼睛慢慢瞪大,手指也忍不住攥了起来。 薛骋的这些记忆,她也是有的。 很小的时候,她跟随苏冶进宫,偶然路过荷花池时见到了年幼的薛骋。 当时薛骋身边站着薛延几人,他们使坏将薛骋推进了荷花池,旁边的宫人们也都不管,仿佛掉进荷花池的只是一个玩偶,而非是一个人,更不是一个皇帝的骨肉。 自幼便有侠义之心的苏绽青二话没说,跳进荷花池将薛骋救了上来,还要带薛骋向建阳帝告状,后来薛骋担心她被其他皇子针对欺负,死活拦住了她。 但苏绽青还是觉得不够,她将那几个看热闹不伸手帮忙的宫人一个个的都踹进了荷花池,皇子们虽然气愤她的无礼和不敬,却因为自己理亏没有声张,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多年前几乎已经被她忘却的事,如今再一次被薛骋提起,裴十柒眼眶一酸,忍不住感叹老天爷真是不够好,捉弄命运。 “苏绽青,你和她是好友,想来你也是很了解她的。”薛骋和裴十柒并肩躺在柴火堆边上,静静的诉说着从前的故事:“我自晓自己的身份不够,配不上她,所以我加倍努力,想靠着这一身功夫出人头地,才能获得娶她的机会。可惜,我还是慢了一步,与她青梅竹马的言鸿泽向她提亲,而她也同意了。” “那言鸿泽将她害的那样惨,她若还活着,恐怕肠子都悔青了吧?”裴十柒语气自嘲的笑道。 薛骋继续说:“我原想着,若言鸿泽真拿她当珍宝一般爱护,我这辈子都不会纠缠于她,只会像从前那样远远的护着她就是,谁承想言鸿泽并非善男信女,他就像是一条毒蛇,坑害了她也坑害了整个苏家!” 说到这里,薛骋愤怒起来,裴十柒劝道:“可言鸿泽已经死了不是吗?他为自己的罪行恕罪了。” “他才不配恕罪,死了是他罪有应得,我反而觉得他死的太过轻巧,应当把他五马分尸才是!” 裴十柒又笑了:“苏绽青知道你这样说话吗。” 薛骋也笑了,笑意中掺了几丝悲凉:“不知道吧,我都没和她说过话,她完全不知道这些事。” “那你可真惨。”裴十柒打趣道。 至于她为何不告诉薛骋实话,大概是命运捉弄,大概是她终于看清了薛骋的情意,却又要面对两人再次阴阳相隔的事实。 因此她不敢和薛骋说,不敢告诉她自己就是真正的苏绽青,这或许叫懦弱,可她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然薛骋活下来,想到心爱之人两次离开自己,他却都无能为力没能留住,该有多么伤心? 冬天的夜空十分好看,呼吸的空气都夹杂着一丝冷意,空中的星星像是被人一颗颗嵌在上头的,上一次这样看星星早就不知是多久的事了,裴十柒伸手拉住薛骋的胳膊,指着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说:“那颗,就是绽青了,等我死后,我就到她身边陪着她,你一抬头就能看见两颗最亮的星星。” 笑着笑着,眼泪便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 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全身被冻的仿佛丧失了体温,薛骋也是如此,没了站起来的能力,哪怕他没被毒箭给毒死,在这里待上半宿,冻也冻死了。 可事到如今,她又能做什么呢? 薛骋看着那颗星星,不知在想着什么,余光却忽然瞧见裴十柒的胳膊猛地落下,吓得他强迫自己撑起了上半身,摇了摇裴十柒:“你醒醒!” 听见了外头有马蹄声,薛骋也顾不得外面是什么人,死马当做活马医,扯着脖子喊道:“有没有人?救命啊!” 其实喊完他就后悔了。 他住的地方实在偏僻,周围几个院子都是没人住的,这个时候能骑马路过的人,大概只有搜寻他们尸身的敌人。 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裴十柒死在自己面前,尤其还是为了救自己而死,哪怕有一点点的机会,他也要救裴十柒一命。 “是三皇子吗?” 外面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薛骋听着声音觉得耳熟,忙道:“是,是我。” 两道身影利落的从墙外翻了进来,薛骋这才看清,来人竟然是裴昭肆和裴昭行。 而裴昭肆看见自己的妹妹奄奄一息,吓的丢了魂,慌的声调都变了:“我妹妹这是怎么了?” “我被人算计,箭上涂毒令我中毒,她为了救我吸出毒液也中了毒。” 裴昭肆将自己身上穿着的斗篷脱下,罩在了裴十柒的身上,接着将她打横抱起,回头同裴昭行说:“三皇子就交给你了。” 兄弟两个一人骑着一匹马,很快回到了梁国公府。 第二天裴十柒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一睁眼面前的床帐子仿佛扭曲了,看的她胃里难受的厉害,一偏头哇的一声,吐出了好多黑黢黢的药汁子。 “谢天谢地,姑娘总算是醒了!”银烛激动道:“姑娘吐了,姑娘又吐了!” 画屏端着干净的杯子走过来:“郎中说了,这次吐尽了估计就不会有残毒了,姑娘快喝些水润一润。” “我怎么回来了?”裴十柒看清了面前的人,也知道自己回到了霁月居,因此她十分不解,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我又重活了一回?” “什么重活啊?昨晚大公子来找您,却发现您大半夜的不在霁月居,问了流萤才知道你去寻三皇子了,便到三皇子的住处去找您,正巧救下了您和三皇子。” 听画屏提起三皇子,裴十柒一把抓住了画屏的手腕:“三皇子人呢?他现在还好吗?” 流萤这会儿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从门外进来,数落道:“三皇子自己中毒不深,毒性全叫姑娘您吸了去,他早晨便醒了,现在和国公爷正在院子里头散步呢!” 裴十柒平静了片刻,感觉脑袋不是那么晕了,利索的喝了药便下了地:“我得听听我父亲和他说了什么。” 年节刚过的园子还是一片寒冬景象,雪还未化树更未绿,只有几棵梅花树为这个枯燥的季节点缀了颜色。 薛骋和梁国公坐在亭下,半真半假的说着昨晚的事。 “臣的那个闺女,自小被臣惯坏了,如今大了更是不听话,臣也懒得问她昨天那么晚出去做什么了,反正她嘴里也没个准话。三皇子,臣信任您,知道您是个实诚人,您同臣说说,她去找您究竟做什么了?”梁国公问。 薛骋隐瞒了去杀马赋祥的真相,想了想编了个理由:“丁茂峰起兵叛乱一事,是我和令媛一起琢磨透的,有一些小细节她来找我说一说。马皇后死在冷宫,可她的兄长马赋祥从前做过很多丧尽天良的事,就这么轻饶了他实在不妥,所以她找到我,让我给父皇进言,严惩马赋祥。” 梁国公看了薛骋一眼,点了一下头说:“哦,原来是这样。” 听他的语气透露出不信,薛骋也确实心虚,不敢再搭话。 谁知梁国公又说道:“这种事白日也好说,她要是着急亲自去找您臣都没二话,或者叫臣替她传个话也成,这大半夜宁可翻墙也要出去,只为了一个马赋祥,简直是本末倒置。” 薛骋咳嗽了两声,斟酌道:“许是,令媛担心晚了一步,马赋祥会逃跑吧?” “这您和她就不必担心了。” “国公爷此话怎讲?” 梁国公伸手捋了捋胡子:“陛下已经命臣,暗中把控住了马赋祥所住的府邸,他若是安安生生的在院墙里头过日子,陛下也不是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一命,但他若是有逃跑的心思,那陛下命臣务必要将他抓住,不许跑脱了他。” 薛骋闻言说:“既然父皇已经有了想法,那我就放心了。” “说起来,殿下就没想过,昨晚杀您的人是谁?”梁国公问。 “这帮人该处置的都处置了,若说谁留了后手,扔下这些有能耐的人手在外头要我的性命,实在没什么可能,毕竟主子都没命了,杀了我他们又能向谁交差去?”薛骋有些迟疑道:“不过要说恨我的人,也并非一个没有。” 裴十柒正巧刚刚跑到这里,白皙的脸被寒风吹的红扑扑的,梁国公瞧见她眼睛一瞪,呵斥道:“这么冷的天,你跑的这么快做什么!” 说罢,梁国公脱下了自己的斗篷,说什么也要给裴十柒披上。 于是两人的谈话,被迫变成了三个人,裴十柒坐在两人旁边,手里捧了杯热茶,静静的听着。 梁国公同薛骋说:“其实臣的心里早就有人选了,只怕贸贸然一开口,会伤了你们兄弟情分,也因没有证据,不敢担攀咬皇子的罪名。” 裴十柒听懂了梁国公的意思,直接问道:“父亲是怀疑,四皇子派人去杀三皇子?” 梁国公无奈的看了裴十柒一眼:“你这丫头,嘴巴倒是不慢。” “父亲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大方说就是,这也没有旁人,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这叫什么话?三皇子身份贵重,哪能与你我是一家人?这种话岂是能胡说的。”梁国公起身向薛骋做了个揖:“小女不懂事,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话虽这么说,可女儿的话到底是在梁国公的心里存下了一个疑影儿。 第150章 失手 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梁国公这个做父亲的再清楚不过。 当初裴十柒看中文咏,说什么非文咏不嫁,梁国公虽生气的厉害,但却并未有多紧张,只当是小丫头到了年纪,情窦初开,没摸清楚感情胡说八道罢了。 可眼下不同,她成长了,也懂事了,碰见薛骋这么个俊朗的男子,一身的好功夫不说,外形上看连他瞧着都要夸句俊,与裴十柒又年龄相仿,性情温和人品俱佳,裴十柒若是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那他可要怀疑自己的女儿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了。 从打有了这个女儿起,梁国公最操心的事就是女儿的嫁娶之事,在他眼里无人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可女儿年纪到了,也是时候找个人嫁了,这更是给他出了难题。 言鸿泽坑了苏绽青的事血淋淋的挂在前头,吓得梁国公生怕给自己的女儿也找来这么个豺狼虎豹,最近两年更是愁的厉害,不准裴昭肆跟着自己上战场,只让他留在府中看管裴十柒,即便如此还是未寻来一个合适的。 求亲的人倒是有,各有各的缺点,偏偏优点又不显,梁国公那是一个也看不上。 薛骋哪哪都好,是目前以来梁国公觉得最适合做女婿的,只是人家马上要封太子了,他的婚嫁之事自然是建阳帝做主,让他娶谁他就要娶谁,梁国公在心里叹气,祈祷自己的女儿可以成为薛骋的妻子。 这并非是为了太子妃这个名头,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找一个顶天立地的好郎君。 薛骋说道:“四弟此人,我与他打交道并不多,也没去过他府上,不知他手上可有好受可用?” 梁国公回过神来,说道:“臣与四皇子的接触也甚少,不过平日里四皇子和罪臣瑞王交往甚密,那瑞王作为最受宠信的王爷这么多年,手上头能干的可不少,没准儿也能拨给他几个使唤,而且臣觉得皇子府中想培养几个会功夫的死侍并不难。” “说到底,这也是个猜想,没有证据。” “既然已经猜想到这儿了,臣请求殿下,一定要顾及自身安危,小心防范,以免昨晚的事再发生一次啊!” 薛骋点了点头:“说起来,我还未认真感谢您的三位儿女,若无令媛及时吸出毒血,若无令郎的及时出现,我这会儿就算没被毒死,也会被冻死,早就躺在阎王殿了。” 梁国公十分爽朗道:“殿下您真是客气了。” 可不管二人如何粉饰,有人想要杀薛骋并且已经付出行动已是事实,这个人没被揪出来,那日后还会作案。 有了怀疑的目标,接下来就是确认是不是薛延所为。 此时此刻,薛延站在自家廊下,愤怒的问:“你们不是说没有失手的吗!” “的确没有失手,他已经快要死了,可昨天夜里有两人骑马进巷,将人给救走了。”手下战战兢兢的说。 薛延夺过一旁的木板,重重的打在手下的身上:“饭桶,一群饭桶!” 打一下他还觉得不够解气,又接连打了十几下,打的累了这才停手:“这么好的机会没能得手,下次他有了防范,再想得手可就难了!” “殿下放心,下一次属下一定得手,不会再让他活着。” “没用了。”薛延将木板扔在雪地之中,按着额头问:“是什么人给救走的,你们可查到了?” “是什么人救走的并不知道,但是属下查到今天他从梁国公府出来,回了自己的住处,属下猜测昨晚他就宿在梁国公府,救他的人也可能是国公府的人。” 薛延放下了手,咬牙道:“又是裴家的这帮人,处处和我作对!” 挨了打的手下着急立功,抬头问:“殿下,用不用属下去梁国公府摸摸情况?” “不必,老三他和那裴氏两情相悦,日后还会有再去国公府的时候。至于裴晟和他的子女们,既然这样阻拦我的事,就别怪我对他们不客气。” 他正愁杀了薛骋会引起旁人的嫌疑,若是能借裴家人之手,又有谁能够怀疑到他的头上来? 当天下午,薛延命人将一封帖子送到了裴十芳的府上,杜氏一听说这是皇子送来的,喜的眉梢都翘起老高,催促道:“信上写了什么?快说啊!” 裴十芳故意绕弯子,将信往怀里一藏:“四殿下约我出去游玩赏梅,还要请我去听戏呢!” “哎呀呀,这可是好事!”杜氏拉着女儿的胳膊滔滔不绝道:“前些日子咱们还在想这四皇子怎么这么久还没个动静,现在年节过了,可不是有动静了?你快些准备,穿上好看时兴的衣裳,母亲给你挑些首饰去!” 收拾利落后,裴十芳上了马车,直奔薛延所说的地方去,却没注意身后有人暗中盯着。 霁月居内,裴十柒和画屏一起守着炉子夹榛子吃,银烛匆忙进来说道:“姑娘,四皇子的人果然去找芳姑娘了,芳姑娘这会儿已经收拾齐整去见人了。” 裴十柒闻言,手上的力气不自觉使大了,榛子被夹了个粉碎,榛子仁和榛子壳混到了一起,她索性将这些都扬起了炉子里,拍了拍手上的灰说:“这证明了我的猜测。” “姑娘打算怎么办?”银烛问。 “给三皇子去个信儿,就说四皇子要害他,请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来国公府玩。” 画屏闻言眉毛皱的紧紧的:“姑娘,怎的有人要害三皇子,您还要请他来府上玩呢?” “四皇子去找裴十芳,目的大概是让裴十芳见缝插针,在国公府内杀了三皇子,这前提就是三皇子得到我们国公府来啊!你放心,若是三皇子前脚来裴十芳后脚来,我们就有防备了,若是三皇子前脚来裴十芳却迟迟不来,那则说明是我们错怪了人家。” 消息很快带到,薛骋也明白了裴十柒的意思,让银烛送消息回来,说他明日便到国公府,好生答谢一番救命之恩。 没人知道薛延和裴十芳究竟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裴十芳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但这一夜回到府中的裴十芳辗转难眠,让杜氏有些担心。 “芳儿,你这是怎么了?”杜氏疑惑道:“翻来覆去好像烙饼一样,你可是哪里难受?” 左右也是睡不着了,裴十芳干脆坐了起来,试探着问杜氏:“母亲,如果我要成为太子妃了,那你会高兴吗?” 杜氏愣了一下,接着说道:“傻丫头,我当然高兴啊!只是这恐怕不现实吧?四皇子并没有多受重视,若是没有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这次有个勤王护驾的三皇子在,太子之位哪里能轮得上别人。” “母亲,我想努力一把,我想当太子妃。”裴十芳目光坚定的说:“我若是成了太子妃,那我就会成为皇后,到时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说裴十柒见了我要行大礼,就算是叔父见了我都要行礼!” “可你要怎么努力才能当上太子妃啊?这条路有些太难走了些,完全看不到尽头啊!”杜氏担忧的说。 裴十芳却犹如打鸡血了一般,摇了摇头道:“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能往上爬,那我们就把挡在我们前面的人扯下来,这样我们也就有机会了!” 杜氏听的稀里糊涂的,想再问清楚一些,裴十芳却怕泄露,说什么也不肯再多说了,杜氏追问两句她就说自己困了,转头大被蒙过头,杜氏也只能回了自己房里。 第二天,守在梁国公府外的下人就找到了裴十芳,说看见薛骋去了梁国公府,还带了很多的礼品。 裴十芳心里紧张,听完这话后手心开始冒起了密汗,可她还是坐上了去梁国公府的马车。 梁国公没想到薛骋才走不久,竟然又来拜访,开始怀疑他的用心恐怕不知是拜访和道谢那么简单,又见薛骋和自己女儿总是眉来眼去,心里也就明白了个大概。 这时,外头有人报,说裴十芳来了,梁国公眉头一皱,吩咐道:“就说府中有贵客在,让她先回去,有什么急事我会打发人去问。” 下人很快又返回,为难道:“国公爷,芳姑娘不肯走,非说听闻救驾有功的三殿下在,要进来为三殿下请个安。” 裴十柒和薛骋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薛骋先说道:“国公爷,无妨的。” “对啊父亲,堂姐想见见,那就让她见,也不是拿不出手。” “你这孩子又胡说,殿下身份尊贵,岂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再说你堂姐那么不懂事,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再吓到殿下。” 薛骋替裴十柒说话:“令媛也是好意,想与自家姐妹多走动罢了。况且令媛冰雪聪明,性情温婉柔和,她的堂姐妹想必不会比她差的,见见也无妨。” 一句性情温婉柔和,惊的裴十柒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茶,忍不住一脚踩在了薛骋的脚上,薛骋脚尖一痛,眉头骤然竖起。 梁国公紧张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无事!”薛骋站起身来:“我的腿有些抽筋,我起来走动走动。” 得了同意,裴十芳终于进了府,一路被人引着见到了薛骋。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薛骋。 知道这位三皇子的人,以前都用看不起的口气说上一句‘人是在冷宫里出生的,可算不上正经皇子,不然陛下怎么会那么瞧不上他?’,现在则有人会说‘三皇子可真是苦尽甘来,不枉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功夫,一朝勤王护驾,还赶上太子病逝,这太子之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无论她听到哪一句,她都不会过多考虑,因为在她看来,这个薛骋出身在冷宫,多年来一直习武,一定是个又壮又黑又糙的模样。可谁知今日一见,裴十芳的心跳都漏了半拍,暗道这三皇子与四皇子果然不是一个肚皮里出来的,长相差距可是不小。 薛骋的相貌实在英俊,只看脸像话本子里描写的栩栩如生的玉面书生,拿起剑来瞬间就变成了快意江湖的青衣侠客,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薛骋哪怕穿着最简单朴素的白衣,身上也有自己独一份的气质,旁人不能比拟。 看着裴十芳盯着薛骋久久不收回眼神,裴十柒伸手在裴十芳的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裴十芳这才回过了神来,干笑了一下:“民女给三皇子请安!” 薛骋在她跪下请安时,将她的身形扫了一眼,确认她的身上没有带刀子匕首这类的凶器,于是看向裴十柒慢慢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用凶器,那裴十芳打算如何害人? 思来想去,裴十柒豁然开朗,走到薛骋身边低声说:“小心有毒。” 果然,话音刚落,就听裴十芳说道:“这些日子,我和母亲学了两道小菜,味道很不错,想做给三殿下尝一尝,三殿下可不要嫌弃。” 她的语气是不让人拒绝,可她说的话又让人忍不住拒绝,偏偏这个圈套是裴十柒诓她来跳,只能帮忙道:“成,那看来我也有福气,跟着三殿下一块儿尝尝了。” 梁国公不明所以,阻拦道:“不成,这不是胡闹吗!府里有上好的师傅,做了几十年的菜了,你那灶台前的三脚猫功夫,可别到三殿下面前丢人现眼了。” 裴十芳还未开口,话就被憋在了嗓子眼。 “父亲,堂姐既然想做,那就让她做,三殿下不是离不开鲍参翅肚的人,好吃赖吃对于他来说能吃饱就行。”裴十柒笑着说。 梁国公脸色一沉:“十柒,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哎呀父亲,你就让堂姐去做吧,我和三殿下都饿了,等会儿让父亲跟着一起尝尝。”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梁国公也没了法子,只能答允裴十芳,让她去厨房做菜。 裴十芳本不会什么手艺,进了厨房现上轿现扎耳朵眼,边动手边问那几个师傅,折腾了快两个时辰,才勉强做出一道汤和一道菜来。 第151章 汤羹 当汤水被端到薛骋面前时,薛骋脸色有些不好看,伸手指了指拿飘着葱花的汤面问:“这是什么?” 裴十芳面露窘迫,却还嘴硬道:“这是民女煲的汤,殿下您尝尝。” 薛骋对这汤实在没什么食欲。 不是他馋嘴,这些年来他吃过很多苦,只要是能果腹的东西他都吃过,食物在他的眼里只有填饱肚子的作用,和好吃不好吃不挨着。 若是这汤做的像样也就罢了,看着就反胃的东西,薛骋实在没什么胃口。 再说,裴十芳既然是来给他下毒的,那裴十芳做的东西就算再美味,他也不能吃一口。 裴十柒伸手盛了一碗汤,抬头看向了裴十芳:“堂姐是想只让三殿下喝这碗汤,还是想让我们大家伙儿都来尝尝你的汤?” “自然是一起喝,我做的多了些,本也是为了让妹妹你和叔父都尝尝我的手艺。”裴十芳笑道。 裴十柒闻言,心里一沉。 原来裴十芳是打定了主意,毒死的不止薛骋一人,还有她和梁国公,谁也别活。 看着裴十柒端着汤不放下,裴十芳有些着急,解释道:“妹妹别看这汤瞧着不怎么好看,但味道是不错的,你快喝一些尝尝味道。” 说着,裴十芳又动手给梁国公盛了一碗。 裴十柒拦住了梁国公伸出的那只接碗的手,语气冰冷道:“我原想着,你若还记得我们作为家人的情谊,就会想方设法让三殿下喝下这碗汤,不会让我与父亲同喝这汤,没想到你这人狠心至极,完全不顾我们同姓裴是一家人,要将我与父亲一齐毒死啊!” 梁国公闻言收回了手,皱眉道:“什么?” “女儿早就猜测,上一次对三殿下下杀手的人会再想办法,暗算不得只有下毒,至于这下毒的人选,也必然是三殿下防不胜防的人。堂姐这一登门,算是验证了我的猜想。” “十芳,你堂妹说的可是真的?”梁国公面色一沉,态度冷硬。 裴十芳紧张的很,一说谎舌头就有些打结,解释道:“叔父,这完全是没有的事,我怎么会做下毒这样阴险的事呢?况且三皇子出身高贵,那是皇家子弟,就是给侄女一百个胆子,侄女也不敢给三皇子下毒啊!” “好,那我现在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裴十柒站起身,将自己面前的汤递给了裴十芳:“只要你将这些汤喝干净,我就向你斟茶认错,承认错怪了你。” 裴十芳瞳孔瞪大,哪里敢伸手去接这碗汤。 她皮笑肉不笑的说:“堂妹这是在同我闹玩笑吧。” “我能做出什么事来,堂姐你是知道的,如今你已做实是来下毒的,我便绝不会轻饶你,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不是我下的毒。”裴十芳眼神回避道。 端着汤的裴十柒头轻轻一歪:“当然,只要你把这汤喝干净,就能证明你没有下毒。” “我凭什么喝汤?我清清白白,无需证明!”裴十芳恼羞成怒道。 裴十柒再没了耐心,手用力一扬,碗中的汤全数泼到了裴十芳的脸上:“就怕你不敢吧?” 被汤泼中的裴十芳浑身僵直,站了半晌后才如回魂一般疯狂大叫,拼了命的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脸,不知是被热汤烫到了,还是知道汤里有毒,害怕自己中毒。 “父亲。”裴十柒看向梁国公:“劳烦父亲请宫里的廖太医来,就说是您身子不舒坦,请他看看这汤有毒没毒。” 至于裴十芳,她被银烛和画屏控制住,画屏本就看不上她,对她那是几百个反感,有这好机会自然卖力,用绳子将裴十芳左一圈右一圈捆的十分严实,生怕少捆一圈会导致她跑掉。 廖太医很快赶来,确认汤中有毒,梁国公气的指着裴十芳骂道:“我们大房对你可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十芳被吓得咬了一把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了哭。 廖太医在另一边说道:“不过这毒不算猛烈,服毒过后到毒性发作,少说也得几个时辰,若真是有人投毒,转头再离开,倒也能为投毒的人洗清嫌疑,打个时间差。” “廖太医,您可以为这个毒配出解药来吗?”裴十柒问。 “我尽力试试。” 宫中贵人多,为了防止有人下毒手暗算,太医们配制了各种有可能会出现的毒的解药,所以这个毒也不算多稀罕,回到宫里只需简单翻找,便能找到。 而在廖太医寻解药的这段时间,裴十柒盛了一碗汤,这时的汤早就放冷了,混着没熟透的油腥味,让人感觉反胃恶心。 她来到裴十芳的面前,裴十芳不敢与她对视,心虚的将头扭到了一旁。 “我对你的确不够好,可我父亲对你,却是任何人都不能挑出错来的。”裴十柒说着,慢慢的蹲下身来:“你这么做,可对得起我父亲?可对得起你自己的父亲!” “我没法子!我只有这么做了,他才会娶我!”裴十芳哭着说道。 “这么说来,你承认背后指使你下毒的人就是四皇子了?”裴十柒挑眉问。 裴十芳不敢承认,她转过头去,抽泣道:“我出身卑微,不像你投生的好,我父亲不是公爵侯爵!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我若是想嫁的好,只能靠自己!你自小锦衣玉食,没吃过一点苦楚,你哪里能明白我?” 裴十柒冷笑了两声,眼中满是对她的嫌弃:“你说我没吃过苦,那你自己就吃过苦吗?别说旁人,我们家能过的这么好,有钱有势,那是我家三个男丁拿命拼搏出来的!你自己日子过的不好那是你母亲的问题,关我何事?乌鸦命偏长了颗凤凰心,凭你自己就想得嫁高门,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这些话我说了那么多遍想要点醒你,你却处处装傻充愣,还要我怎么告诉你。” “你住嘴。”裴十芳不肯承认,疯狂的摇头道:“凭什么你能嫁给三皇子,我却不能嫁给四皇子!” 薛骋瞬间看过来,裴十柒脸色一紧,一把捏住了裴十芳的脸,质问道:“你哪只耳朵听说我要嫁给三皇子了?” “皇室子弟都眼高于顶,若是不想娶你,他能总来找你?” “原来你觉得三皇子经常来找我,便是想娶我了?”裴十柒哼哼两声:“怪道你被四皇子算计利用,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裴十芳吸了吸鼻子,说道:“好妹妹,我求求你了,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吧,我是真的想要嫁给四皇子。” 这榆木脑袋气的裴十柒头痛:“四皇子就是在利用你,什么想娶你那根本都是假的!” 裴十芳以为裴十柒这是在嫉妒她,不想让她嫁给皇子,看向梁国公扭动着被捆的严实的身子,想要给梁国公磕头:“叔父,您放了我吧,侄女再也不敢了!侄女若真能嫁给四皇子,日后定会给您很多的助益,求求叔父了。” 梁国公不愿多看她一眼,看向别处说:“我对你们二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叔父,您不能不管我啊,您就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裴十芳眼见梁国公准备离开,紧张的跪在地上往前蹭着身子:“叔父,您的女儿想杀了我啊,我想您也不会同意她手上有人命吧?” 说完,不等梁国公说话,裴十芳又将希望放在了薛骋的身上:“三皇子!您难道愿意娶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今日能毒杀她自己的姐姐,明日就会毒杀枕边人啊!” 裴十柒被她吼的耳朵疼,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来,将碗里的汤尽数灌进了她的喉咙。 被松开的裴十芳用力咳嗽着,想把汤吐出来,可那些汤早就被她咽进了肚子里。 “要想活命,你就别啰嗦。”裴十柒揪着裴十芳的衣领问:“想不想要解药?” 看着桌上廖太医刚刚放下的小瓷瓶,裴十芳用力的点了点头。 “现在去找四皇子,告诉他事成了。” 裴十芳错愕的看着裴十柒,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 “然后找机会,把他给你的毒药,给他下回去。” 梁国公立马紧张道:“十柒,那好歹也是一位皇子。” “他先是派人去杀三皇子,也并未失败,如若不是大哥哥及时赶到,三皇子连同女儿就都不在了,眼见三皇子没死成他又找堂姐下毒,这样的人活着就是个威胁,倒不如死了干净。” 梁国公蹲下身子,劝说道:“不成的话,把四皇子的行事告知陛下,让陛下处罚呢?”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不能给皇帝添麻烦,况且我们说到底并无证据,只单单一个堂姐,万一四皇子咬死没给过毒药,反过来栽赃我们污蔑他,到时候吃亏的是咱们。”裴十柒眼神坚定道:“若想让他害不了人,这是最好的办法!” 梁国公还有顾虑,可他没说,算是默许了裴十柒的做法。 裴十芳自然不愿答应,但如今的她被喂了毒,解药就拿在裴十柒的手里,她没有拒绝的资本,也不敢拒绝。 等裴十芳走后,梁国公问道:“万一你堂姐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无所谓,堂姐对我们全家都起了杀心,这次若是还轻饶了她,保不齐下一次全家都得死在她的手上,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让四皇子去对她动杀手。”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梁国公看向女儿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却也有几分担忧。他拉了拉女儿的衣袖:“你行事变的这般狠辣,三皇子万一看不过去了可如何是好?” 裴十柒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薛骋,又看了看梁国公:“父亲这是在说什么?” 那位三皇子在报复和杀人这方面,可比她还狠辣几分呢! “为父想着,三皇子待你不错,也是个不错的归宿,为父不求你装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但做事也不要这样狠辣,留些余地,别让他对你反感啊。” 裴十柒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许多,翻了个白眼说:“父亲怎的乱点鸳鸯谱!” “谁乱点鸳鸯谱了。”梁国公爽朗笑道:“为父是真心的!若不是三皇子,这京城虽大,为父却连一个配得上你的儿郎都找不到!再说你这丫头心里有没有三皇子,为父还看不出来?” “父亲看出来什么了?”裴十柒感觉有些难堪,心虚的问道。 梁国公故意兜圈子:“你从前跑到为父跟前,说什么都要嫁给文咏时,可不是现在这样!你同父亲说句真话,你要真是非三皇子不嫁,那为父就豁出去这张老脸,到三皇子面前给你讨个恩典,但为父把话放在这儿,不论嫁给谁你必须做正妻,我裴晟的闺女可不能做妾,三皇子如若不同意你就放下吧,天下又不是只他一个儿郎。” 裴十柒的脸更红了:“得了吧父亲,女儿看您是将大哥哥的婚事弄明白了,凑鸳鸯凑不够又来祸害女儿!二哥哥如今还没成亲呢,父亲先可二哥哥祸害吧,女儿可不急着嫁人。” “嘿,你这丫头。”梁国公不满道:“你不着急,你知道人家三皇子急不急?万一陛下急呢?到时候三皇子娶了别人,你急也没用了!” “这都是哪跟哪啊。”裴十柒是不愿再与梁国公在一起了,她回头同薛骋说道:“走啊,去瞧瞧我那堂姐怎么样了。” 裴十芳刚离开不久,裴十柒和薛骋坐着马车跟上,一路跟着她来到了盛华楼。 薛延在这里的雅间等着,看裴十芳进来,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 “你来了?事情做的怎么样?” 裴十芳有些紧张:“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 薛延抬眼仔细打量着裴十芳,有些不信道:“服毒过后,他们可是当场就吐血身亡了?” 方才裴十柒问廖太医的话,裴十芳也听了个清楚,意识到薛延这是在诈她,摇头道:“没有,民女离开时,他们都还好好的。” 第152章 坠楼 听裴十芳这样回答,薛延淡淡一笑,心里对她满意了不少,可笑意未达眼底,盘算着如何把裴十芳灭口。 薛骋莫名死了,建阳帝定会叫人调查,他要做的干净一些,不能被人发现他和裴十芳之间的往来。 裴十芳这边还不知薛延的想法,她笨拙的站起身来,想要给薛延倒茶,可警惕性很高的薛延却抬手抵住了她的动作,顺势将人的腰揽住,搂进了自己的怀中。 “这件事没被别人发现吧?”他问道。 裴十芳感觉脖子很痒,心跳如鼓,紧张的很,磕磕巴巴的说:“没有,民女做事小心,没被人发现。” “那你过来见我时,可有人瞧见了?”薛延又问。 他的语气虽然十分好听,但裴十芳却没瞧见他垂在身侧的袖子里藏的刀子。 “没人瞧见,民女和下人说是想来喝口茶,旁人并不知道四殿下您在这儿。”裴十芳低着头说完,捧着茶杯说道:“殿下,请用茶。” 薛延脸上挂着笑,接过了她的那杯茶,还不忘用手背蹭了蹭她的手,接着才说:“老三他也是个小心的人,你是如何成功的?就算是他心爱之人的堂姐,他也该有所防备才是。” 裴十芳和他说着梁国公府的事,想要让他将那茶喝了,可他过了好半晌就是不喝,急的裴十芳额角冒出了汗:“民女煲了汤,三殿下便喝了。” “煲汤?那岂不是梁国公府的那几个人都喝了?”薛延脸上的笑容一敛,似乎是没想到裴十芳做事这样不小心。 “没有没有,四殿下放心,我堂妹觉得民女煲的汤看着没食欲便没喝,叔父也没喝,桌上的菜食多,只三殿下一人喝了汤。” 裴十芳虽然经常说谎,可此事与她的性命息息相关,还是不由让她害怕,又将那杯茶端起,深吸一口气说:“殿下,民女口渴的厉害,您陪民女喝些茶水吧。” 薛延不知裴十芳这人胆大包天竟然想要毒害自己,所以并未怀疑过她,而且现在薛延的当务之急是杀了裴十芳,随手接过那杯茶喝了个干净。 喝完茶后,薛延将茶杯放置在桌上,看着裴十芳说:“那三皇子若是死在国公府,你们裴家总会有人牵扯进去,不会把你透出来吧?” 裴十芳的心七上八下没个安宁,看见他喝干净了茶,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下了一半:“又没有证据,他们就算怀疑民女,也该拿出证据才是。” 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她应该快些回到国公府,去裴十柒的手中拿解药。 看着裴十芳想从自己的怀中挣脱,薛延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问道:“之前见到我,你都巴不得久留片刻,怎的今日这样着急?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刚刚站起来的裴十芳一听这话,腿一软差点跌倒,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说:“殿下有所不知,民女母亲着急的很,想让民女快些回去。” 薛延眼睛一眯:“怎么,这么大的事,你还告知你母亲了?我不是同你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吗!” 裴十芳急忙摆手:“民女没告诉母亲的!是她不放心民女一整天不着家,所以催我赶快回去。” 薛延对此并不相信,冷笑了一声说:“我查过你们母女,你母亲是个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别说她不怕你和我在一起,就算今日咱们滚进一个被窝,你母亲都会是那最高兴的,她日盼夜盼,不就盼着你能给她钓个好姑爷吗?” 这话说的十分难听,裴十芳面皮子一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得了,本王再问你一句,这件事你有没有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薛延的耐心用了个干净,语气也十分的冷硬。 裴十芳被吓得瑟瑟发抖,摇头道:“无人知道,四殿下请放心,民女着急回去,下次再来见殿下。” 说罢,裴十芳本打算离开,可她才起身准备走,刀刃刺进木桌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身后,吓得她浑身一抖,呆愣的站在了原地。 薛延在她身后站起身来,语气有些懒洋洋的,费力拔下了刀子说:“想要成大事的人,哪一个不是脚底下踩了数不清的尸骨?你之前同本王说,你对本王是真心的,还想要嫁给本王,但我怎么瞧着,你如今不像真心了?” 裴十芳紧紧的闭着眼睛,吓得抖动的厉害:“四殿下您多虑了,民女对您绝对是真心的。” “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证明你的真心。”薛延走到裴十芳的面前,用刀子挑起了她的下巴,看着她颤动的眉头说:“我记得吩咐过你,毒药要留一些,现在就拿出来吧。” 命在对方的手上,裴十芳只有乖乖照做。 剩下的毒比薛延想象中的少,但他没有多虑,而是亲手接过毒粉,将剩下的毒粉全部倒在了一个杯子里,又摇了摇杯子,递到了裴十芳的手上。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裴十芳不解。 她为了薛延做了那么多事,就算薛延想考验她,也不该让她赌上自己的性命啊。 看来裴十柒说的不错,薛延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现在看她的身上没了什么可利用的,便要杀她灭口了! 裴十芳紧张至极,对着薛延跪了下来,哭着说:“殿下,民女对您绝对是忠心耿耿,没有二心啊!民女深爱着您,想和您结为夫妇不假,若是我死了,还如何能够嫁给殿下?” 薛延不喜欢这种不听话的女人。 他把杯子放在了桌上,动作慢悠悠的,让裴十芳摸不清他的意思。 谁知,下一刻他的动作十分迅速,抓过裴十芳的头发扯着她的头将她的头按在了桌面上,刀子就在她的脖子前头,只要她敢乱动,那锋利的刀刃会立时割破她的喉管。 裴十芳吓坏了,眼泪无声的流,心里痛骂裴十柒是个心肠狠毒的贱人,竟然让她来做这样危险的事,如今连脱身都不得了! “本王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不娶你这个丑八怪,你还想嫁给本王?”薛延嘲讽道:“我只要看你一眼,便浑身难受,恶心的厉害,难不成你家里没镜子让你照?” 这是薛延藏了许久的真心话,简直打破了裴十芳对自己的了解。 她总觉得,自己没有得嫁高门是因为国公府从中作梗,是因为自己的出身差了几分,却独独没有想过自身的原因。 听完薛延的话,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薛延,半张脸被按在桌面上,只能费力的斜视着:“殿下怎么能这么说?您之前还夸民女来着,您还说要娶民女的!” “你倒是肯信。”薛延笑的放肆:“可我今日要告诉你,信什么也不能信男人的这张嘴!你是个听话的,我安排给你的事情你做的也算利落,听从我的吩咐不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这一点我十分满意,解决你我也没了顾虑,这一路上你好走吧!” “等等!”裴十芳眼看那刀子要落下,吓得她失声尖叫。 薛延果然停住了动作,裴十芳缓了口气,说道:“你中毒了,你若是杀了我,这辈子你都没有解药!” 聪明的薛延当即就想到了方才她递给自己的那杯茶。 “你个贱人,你给我下毒?”薛延不可置信的问。 “我没要给您下毒,我也是被迫无奈!”裴十芳挣扎着站起身来,恐惧和求生的本能促使她说话变得清晰了不少:“我现在和殿下中了一样的毒,三皇子也压根没有中毒,他和裴十柒早就看透了我,也看透了殿下,您想要杀三皇子,可三皇子更想杀您!” 薛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猛地出手掐住了裴十芳的脖子:“你胡说!那老三就是个冷宫出来的扫把星,会两下拳脚功夫罢了,他不可能那么聪明!” “早在您动手之前,他们就已经怀疑到殿下头上了,我今日去国公府便被试探了好一会儿,待我下毒后更是被当场擒住,此时没将殿下送进宫,也无非就是他们想私自处置了您。” “不可能。”薛延笃定道:“你这是在骗我,这里头根本就没毒,你不过是缓兵之计,对不对!” 裴十芳摇头道:“殿下,您看清楚一些吧!三皇子的确比您强,他功夫要厉害许多,头脑也够用,事事都能抢在您的前头。” 薛延最听不得这种话。 他不比薛骋差,同样都是建阳帝的儿子,这些年他一直小心翼翼,巴结这个讨好那个,和谁的关系都处的不错,就为了自己能够成为帝王。 薛骋不过是后被扶持起来的,能有什么大成就?哪里是他的对手! 越这样想,薛延就越生气,究竟是什么压抑着他没人说的清楚。 裴十芳和薛延对视着,看他那愤怒的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裴十芳低下头来,生怕自己的眼睛被灼伤,小心翼翼的说:“殿下,您饶了我吧,横竖我也是被灌了毒的,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您何必与我一般见识?” 这是实话,虽然裴十柒答应要给她解药,可做了这么多年的堂姐妹,她可不相信裴十柒会有那样的好心,真的会顺顺利利的把解药给她。 薛延气的咬牙,裴十芳的话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抄起刀子一刀捅进了裴十芳的肚子。 这是裴十芳没有想到的。 她吃惊的看向薛延,尖锐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发抖,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迟疑道:“殿下,您究竟为何?”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明白的人,还把自己的失败归结于本王的无能,你简直该死!”薛延用力一推,裴十芳失去力量后退了几步,撞在窗子上整个人翻了过去。 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听见响动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轻女子从窗子里头跌了出来,腹部红红的鲜血依稀可见,木窗碎裂跟着她一起砸在了大街上。 当行人看清这是个被捅了一刀的女子后,胆子小的尖叫起来,捂着眼睛不敢看,胆子大一些的抬头指着窗子吼道:“快报官啊,这雅间里有人杀人啊!”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能死到这儿了。” “真是可惜了,如花似玉的年纪。” “快别围在这儿了,光天化日下都敢杀人,这凶手看来猖狂的很,你们不怕被报复啊!” 人群七嘴八舌,议论声很大,薛延坐在雅间不敢靠近窗口。 他后悔至极,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后悔怕是没有用。 若是裴十芳没说假话,现在的他是中毒的,当务之急是弄来解药,起码把毒解了才是要紧事。 一直躲在暗处的裴十柒和薛骋对视一眼,薛骋让人去报官,裴十柒则装作偶遇,挤进了人群看清了血泊之中倒着的人。 她一声痛哭:“堂姐!” 楼上的薛延听清了这一句堂姐,吓得他匆匆看了一眼窗外,也就是这一眼被眼尖的老百姓捕捉道,指着楼上喊:“那好像是四皇子啊!” 薛延猛地缩回头来,从恐惧中回过神,急忙打开雅间的门想要往出走。 迎面过来了几个姑娘家,打扮的都不错,正好不偏不倚的将他的去路拦住。 “让开!”薛延着急的喊道。 金叶用团扇遮住了嘴,笑吟吟的说:“呦,这是哪家的公子这样着急?” “滚。”薛延没好气儿的低吼:“再不让开,我要了你们的命!” 金盏伸手抓住了薛延的手腕,眉头一皱不客气道:“本姑奶奶还偏不让你走了,说话不干不净的,开口闭口要弄死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当你自己是谁啊?” 薛延没想到几个看起来柔弱至极的姑娘,力气却能这么大,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挣不开这几个姑娘。 一楼大堂坐着的食客听见动静抬头往上看了看,接着摇了摇头说:“还得是这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在路上随意走着都能被这么些美人儿缠住。” 大街上,裴十柒跪在地上将裴十芳搂在怀中,哭的可怜兮兮,求路过的百姓们为她的姐姐讨个公道。 第153章 凶手 “哎呦,这姑娘可真是可怜,光天化日这怎么还有杀人的呢?” “凶手就在那个酒楼里,来几个爷们,同我把正门守住,别叫凶手逃了。” “我不去,那凶手摆明了是带着刀的,就算不要了咱们的命,捅咱们一刀也受不了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薛骋抬头看着窗口的方向,却没看见一个人。 “方才不是瞧见了吗,杀人的是四皇子。” 一男子连连摆手:“你可别胡说八道啊,我没看见!” 自私自利是人的本性,这个节骨眼上,和杀人的案子掺和到一起,得罪的可是皇子,谁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指认? 顺天府的人很快就到,将这酒楼团团围住,几个衙役冲进去,将所有在里头吃饭的人都困在了里面。 裴十柒作为被害者的亲人,她跟着进到了酒楼之中,给楼上的银烛等人使了个眼色。 一衙役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三楼的雅间里传出过什么动静?有没有看见有人在三楼的雅间匆忙跑出来?” 一楼的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衙役们只好到楼上搜索。 这时,银烛伸出手来,嚷道:“官爷,这位公子是从雅间出来的,我们瞧着他身上还有血,是不是几位官爷要找的人啊?” 薛延气的手抖,但这时候不是他没办法发作,急的吐热锅上的蚂蚁。 衙役快步走近,有眼熟他的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客气道:“见过四皇子!” 薛延将银烛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狠狠甩开,拿出了皇子的款儿来,一抖袖子说:“发生了什么事啊?” “这雅间掉下去的一个人,是被谋杀的。” “雅间窗子不牢靠,没准人就是摔下去的,怎么如此大惊小怪。”薛延找借口道。 衙役嘿嘿一笑:“四皇子您有所不知,这女子摔下去前,腹部中了一刀,明显就是被人所伤!” 说着,衙役眼眉一低,发现薛延的身上有着十分明显的血迹。 二人对视着,气氛一度尴尬。 “殿下,您看这小的也不好装作没看见,整个三楼的雅间只您一个人,您的身上又有血,您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薛延面露不满道:“本王乃皇子,与那女子素不相识,何必要杀她?你这样怀疑本王,可是对本王不尊?” “小的不敢,可大白天的街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好不查啊。” 银烛几人从楼上缓缓走了下去,与裴十柒碰了面,裴十柒吩咐道:“把消息给我那位婶婶送去,告诉她再不来杀她女儿的凶手就逃了。” 此刻的杜氏在家里还做着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结果有人给她递了消息,告诉她裴十芳被人杀害在酒楼,杀人的竟然是皇子! 得知这个消息时,杜氏还当是恶作剧,大声骂了回去,但银烛态度不像是假的,杜氏又看着银烛拿来了一支属于女儿的钗子,这下也由不得杜氏不当真了。 她赶到酒楼的一路上,都在心里为女儿祈祷,可当她真的见到了女儿的死状时,一颗心都如坠入了冰窟。 “闺女啊!芳儿!”杜氏腿脚一软,跪在了裴十芳的面前,伸手将裴十芳揽在怀中,焦急的问:“芳儿你别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哪个挨天杀的王八蛋干的!” 倚在酒楼正门的裴十柒唤了杜氏一声,指了指楼上的方向,杜氏一看见裴十柒便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揪住了裴十柒的衣领,怒骂道:“是你这个小贱人做的好事!” 裴十柒伸手推开了杜氏的手,翻了个白眼说:“这么多老百姓瞧着呢,堂姐从楼上跌下来时,我可是在酒楼外面!现在凶手已经被抓住了,就在楼上,婶娘要是晚上去一步,那凶手可就逃了。” 杜氏还有些不信裴十柒的话,回头将目光从一众百姓脸上划过,最后又看向了裴十柒,咬牙道:“别让我知道此事和你有关系!” 说罢,杜氏上了楼,迎面碰见了身上沾血的薛延。 杀女之仇不共戴天,当她看见薛延的那一刻,便认定了薛延就是杀她女儿的凶手,恶狠狠的咬牙道:“王八蛋,我和你拼了!” 薛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时,杜氏已经冲了过来,一头撞在他身上,两只手十分有力,抓着他的衣领说什么也不松开。 衙役们都被吓了一跳,急忙想将人隔开,可杜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揪着薛延不松手,衙役也只得说:“案子还在调查,四皇子未必就是真凶,你且冷静冷静!”看书溂 薛骋找到了裴十柒,问道:“证据不见得完整,他能被定罪的可能性不高,你这样做容易打草惊蛇吧?” 裴十柒挑眉看回去,笑着说:“那可未必,想要物证就在他的身上,雅间里也能寻到线索,人证方面酒楼里的人和街上路过的百姓都能充当人证,哪里是证据不完整?只要顺天府的人不包庇,四皇子他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薛延敢在朗朗乾坤杀人,可见他没有把建阳帝放在心上,这样一来建阳帝也未必会包庇于他。 接着,衙役们又在酒楼各处采集了许多的证据,宫里也很快听说了此事。 宁寿长公主和瑞王的起兵谋反实在是令建阳帝没想到,此刻的建阳帝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病倒在床榻上,瑜贵妃正坐在他的身边喂他喝药。 “老四的事,你听说了吧?”建阳帝喝下一口药问。 瑜贵妃回答:“臣妾也不知是真是假,没敢与陛下提及此事,担心陛下为此上火忧心。”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朕只是生气,气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也气他行事实在不小心。” 剩下的话建阳帝没说,但是瑜贵妃明白。 这是气薛延做了杀人的勾当,却不够小心,留下了这么多摘不干净的证据。 “别说是一个皇子,就算是朕杀了人,朕都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个兔崽子可真是能给朕找麻烦啊!”建阳帝叹了口气说。 “那陛下觉得,四皇子真的如此了吗?”瑜贵妃放下了药碗,试探着问道。 建阳帝沉声片刻说:“这谁说的清。那些个皇子们,肚子里各有各的秘密,朕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当然知晓他们背地里都做了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事,平日里只要他们不过分,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过去算了,可这一次却不能轻易的算了。” “陛下为何这样说?”瑜贵妃为建阳帝松了松筋骨,边按边说道:“兴许是有人陷害四皇子呢,好歹也是陛下您的儿子,不应该会做这样给皇家抹黑的事吧?” 建阳帝冷哼了两声:“老四这个人,你和他打交道不多,所以也不是很了解。之前宁寿他们在时,老四没少亲近他们,为的是什么朕也明白,今日杀人的事,保不齐又是为了什么私心。” 瑜贵妃头都不抬,仿佛真的在和建阳帝唠家常:“那既然如此,陛下打算怎么做?总不能任由四皇子丢了皇家的颜面吧。” “那自然不能,可老百姓反应太大,朕没办法为他遮掩太多,何况此案涉嫌人命,必然要在朝中的有司审理,希望朕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自己能想办法钻空子吧。” 看着薛延被顺天府的人带走,裴十柒与薛骋走在回去的路上,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此事。 正说着话,裴十柒忽然注意到对面的街边有一个男子身形的乞丐。 那乞丐似乎是坏了一只手,只能弯着另一只灵活的手,臂弯处放了两个早就馊掉的馒头,站在街上看着一个方向。 也不知为何,裴十柒莫名觉得那乞丐有几分眼熟,目光顺着他看着的方向瞧过去,发现他看着的正是马家。 马皇后虽被处死,但马赋祥还未被降罪。 裴十柒想到这点,急忙说道:“我们什么时候杀了马赋祥?总不好让他一直活着,他若是不打算离开府邸,还能让他在府里活个长命百岁不成?” 薛骋说道:“之前我还觉得会打草惊蛇,所以想往后拖一拖,结果就遇到了那件事。现在想来,早些把他处死也好,省着夜长梦多。” 他看向裴十柒,裴十柒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就晚上见。” 回到霁月居后,裴十柒用了晚饭,舒舒坦坦的泡了个澡,临近时辰时她换了一身利落的黑衣,外头罩了一件黑斗篷。 流萤还因上次的事心慌着,裴十柒临走前等了许久,还放出去人打听,确保两位哥哥到了该睡觉的时辰不会来找她,这她才敢出府。 临走前,她嘱咐流萤说:“将门关严了,不许人进来,若是父亲或者两位哥哥找我,便直说我去寻三皇子了,让他们别自乱阵脚。” 既然父兄等人已经知道她夜里出去的事,那也没必要再瞒着了。 今晚比上一次要暖和一些,夜里的风吹在脸上,不再像刮骨那般刺痛,反而让人觉得有些舒坦。 倒春寒还未来临,如今的天气渐渐转暖,正是舒服的时候,裴十柒一路来到了马家的墙根下,和薛骋碰头。 薛骋今天也穿了一身黑衣,碰到裴十柒的第一个动作,是将手指立在嘴前,不让她说话。 “怎么了?”裴十柒低声问。 薛骋伸手指了指里头,压低声音回答:“皇帝派人守着马赋祥和马赋财兄弟,我们要是在外面被宫里的人发现了,反而会惹一身腥,注意些总是好的。” 二人顺着墙翻进去,轻手轻脚的落在墙内。 如今的马家可与之前大有不同,以前的马氏兄弟作为马皇后的哥哥弟弟,那享受的都是国舅爷的待遇,如今马皇后获罪,和谋逆的罪犯掺和在一起,就算马赋祥等人无罪,也一定会受连累。 下人减了一大半不说,那些本是握在手中的银票、房契等等都被收了上去,马赋祥一下就没了银钱来源,在府中这段时间过的实在是糟心。 马月慈坐在马赋财身边哭诉自己的日子实在是难过,在言家的时候就被关在院子里不准随便出入,现在回了娘家还是不得出门,可憋坏了她,连口燕窝都没处喝去。 之前在言家的时候,她还能每天都喝燕窝补身呢! “得了,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你那姑母是个不争气的,为父有什么法子?”马赋财有些不耐:“你若自己是个争气的,还能被院墙给困住?自己既然没能耐,那就把嘴巴闭上,别整日抱怨这个抱怨那个。” 马月慈仰起头来,不服气道:“父亲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之前那样信任叔父,以他马首是瞻,如今倒是让他想些法子,解了马家火烧眉毛的困局啊!”看书喇 “他能有什么办法?陛下派人蹲守在府外,说白了那就是等着咱们去送死的,被困在这么个四四方方的地方,你叔父就算有一身的本事也难以施展。”马赋财越说越气,狠狠一挥手道:“头疼的很,你不要再烦我了。” 马月慈还想说些什么,可马赋财已经走出了她的房间。 府中少了大半仆人,马赋财身边跟着的人也就几乎没有了,独自一人走在石子路上,看着两旁被风吹动的树影,他这心里乱的厉害。 只是他没注意的是,一道身影仿佛隐入了黑暗,无声的向他靠近着,在距离他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亮出了藏在腰间的刀。 等到马赋财看见月光投射的影子时,那人影已经高高的举起了刀,一刀扎进了他的心窝,让他将呼救都卡在了喉咙里。 夜里的风吹淡了马赋财身上的血腥味,也将死亡的气息带远了很多,薛骋走在石子路上忽然伸出手挡住了裴十柒的路,沉声道:“前面不对劲。” 裴十柒从他身后露出头来,隐约看着拐角处似乎是倒了个什么东西,便说道:“咱们过去看看。” 第154章 二哥哥 薛骋走在前面,努力拦住了快他一步的裴十柒,扯着她的袖子将人拽了回来,一步步的走过去。 离远看时还看不清楚,近几步才瞧清有个人影在地上倒着,两人走近后瞧见一男子脸朝下倒在石子路上,薛骋将人的身子扶正,看清了此人竟然是马赋财。 “莫不是有人快了我们一步?”裴十柒看着薛骋问。 薛骋伸手验了验马赋财的鼻息,确认马赋财已经死了,收回手锁着眉头说:“看来的确如此,咱们快走。” 这深更半夜,杀了马赋财的人还未必走远,可能就是抛下一个诱饵等他们上钩,若是在此地久留,保不齐会遇到什么危险。 “那这尸身我们还要不要管?” “别管了。” 两人顺着旁边的路走向了一间凉亭,这凉亭远离石子路,薛骋坐下后同裴十柒说:“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话怎么说。”裴十柒问。 薛骋警惕的看向四周:“外头有皇帝派去的人盯着,院里也有马家的下人,想躲过下人的眼睛容易,想躲过那些训练有素的人却不是易事。尸身的温度还未散,可见人刚死不久,能在我们前面不久杀了人却丝毫不叫我们察觉,这人不会是个蠢材,功夫定然是厉害的。” 他说的话裴十柒理解了。 她点着头肯定道:“你说的不错,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既然也是来杀马氏兄弟的,遇见他也未必是坏事吧?” 薛骋抬起头来看向远处:“就怕马赋祥此时已经遇害了。” 夜晚的空中有两道身影翻了过去,没发出半点响声,可带动了身边的风还是被薛骋抓住了。 他用力将裴十柒的肩膀往下压,自己则躲在了石凳的后面,等人走远了他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裴十柒在他旁边瞧着,眯着眼睛说:“这是宫里的人吧?” “看来那先我们一步的人已经被发现了。”薛骋站起身来:“咱们也去瞧瞧吧。” 马赋财的尸身不仅被他们两个人发现,也被建阳帝派去的人找到,有这么一个不显山不露水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人的刺客,不揪出来他们寝食难安。 况且建阳帝吩咐他们的事就是盯着马氏兄弟,建阳帝心里是如何想的他们并不晓得,万一是不打算让马赋祥和马赋财死呢?所以他们有必要抓出那个隐藏与黑暗的凶手。 薛骋和裴十柒跟在两人的后面,发现他们去了马赋祥的院子,反手关上了院子的门。 裴十柒躲在了屋顶,薛骋躲在廊下,二人小心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马赋祥听闻弟弟死了,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拍着桌子吼道:“你们是做什么吃的!我弟那么大的一个人,莫名其妙死在了院子里,你们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其中一个人语气有些高高在上,丝毫不把马赋祥放在眼里:“陛下派我们来是盯着你们,而不是保护你们,你是不是弄错陛下的意思了?” 马赋祥被噎的面色一红,紧接着又说:“既然不是让你们保护我,那大可以让你们直接杀了我,反正不可能是让我们兄弟去死,否则直接赐死不好吗?你们没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要付出代价。” 另一个人问:“呦,那你的意思是,我还要为你弟弟偿命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马赋祥知道大势已过,马家想要恢复到从前的盛况已经是不容易了,这个节骨眼上能保住自己的命都是难题,所以说道:“我弟弟死了,但我不能死,否则陛下若是知晓,想必不会让你们这么痛快交差。” 两人对视了一眼,也承认马赋祥说的对,但并不打算向马赋祥低头。 “陛下让我们做的事,我们会做的很小心,但陛下只是让我们看住你们兄弟,不让你们出这个门,却没说你们在府里的生死也要我们来管,你用此事来吓唬我们很没必要。” 马赋祥的脸色越发难看,忽然提高声音吼道:“那现在杀我弟弟的人可能还游荡在府里,你们不管我还能找谁管去?难不成稍后你们离开我的院子,我又像弟弟一样被人莫名其妙的杀了,你们就满意了,就能交差了?” “马大人,你好歹也在朝廷待了多年,也曾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怎么做事如此不小心,情绪都掌控不好?”那人笑了笑说:“你的安危我们会格外注意,除此之外我们能做的事也实在有限,说起来就算你今日死在我们的面前,陛下也不会怪罪我们的,何来不能交差?” 马赋祥顿住了。 他似乎是从此刻才十分认真的想了想自己的处境,然后恍然大悟一般,问道:“难不成,陛下让你们盯着我,是防止我们逃跑?” “那你以为呢?” “所以说,就算我死在府中,陛下也只会以为是我想强闯出府,被你们所杀?”马赋祥又问。 看着对面的人沉默,马赋祥这一颗心也渐渐沉入了谷底。 蹲在屋顶的裴十柒看着十分萧条的马家院子,也确认了马赋祥方才的话,建阳帝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的。 马赋祥并非有才之人,他武不能领兵打仗,文也没做出什么贡献来,之前看似重用他,却也没给他的手里塞过任何实权,这种人是死是活建阳帝都不在乎,不过是马皇后的哥哥,不厚待的话老百姓会议论罢了。 如今马皇后死在冷宫,马家再也不会热闹起来,哪怕马家人还住在这院子,府里依然是冷冷清清,所有被称为主子的人行事都非常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丢了命。 薛骋神不知鬼不觉的跃上屋顶来找她,裴十柒说道:“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只是杀了他不会有人追查罢了,但杀他之前还是要小心些,不要露出痕迹。” 正说着话,屋里的两人推门出来,二人瞬间闭了嘴,静静的等待他们走远。 然而就在那两个人走远,薛骋和裴十柒打算下去时,院里忽然又有了声响,仿佛有人跳进墙内落在地上。 薛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裴十柒立马闭了嘴,悄悄的探出头看向了门的方向,果然瞧见一道人影手里拿着匕首,正在快速的朝廊下移动。 屋内烛火被吹灭,再没了一点动静,此人从窗子翻了进去,之后便没有任何声音了。 薛骋与裴十柒跳下屋顶,躲在窗外,想要听的仔细一些,这一听却令裴十柒瞪大了眼睛。 屋里的声音,她曾经非常熟悉,熟悉到这辈子都难以忘掉。 “竟然是你!怎么会是你!”马赋祥似乎不方便说话,嗓音发低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你应该早就死了才是!” 那人冷哼道:“托你的福,我被人所救,还没死!只是我身负重伤,拼尽了全力回到京城,苏家人却都不在了,你该死!” 听他提及苏家人,裴十柒和薛骋都不着急进去了。 只听马赋祥大声呼救,可他的脖子被人紧紧掐住,呼救的声音能传出屋子已经是很艰难了,那走远的两个人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你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当初你带人闯进苏家,取了我亲人性命,这笔账我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难以忘却,今日我来就是取你性命的,受死吧!” 他松开了掐着马赋祥脖子的手,伸向旁边去拿刀,马赋祥借由他不方便猛地推了他一把,接着用力的往外逃。 只是马赋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门外还守了两个要杀他的人,虽不是等候了多时,却也没打算放过他。 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薛骋一脚狠踹在他的胸前,直接将马赋祥踹的飞起,重重的落在桌子上。 桌子被压塌,马赋祥呼吸困难,屋内本想杀马赋祥的人停住了动作,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打开窗子便要逃。 结果裴十柒守在窗口,和从窗子里逃出去的人面对面碰上。 这一眼,刺的裴十柒眼眶发酸,此人既熟悉又陌生,从前的英俊潇洒如今都掩盖在了一副乞丐的模样之下,乱糟糟的头发将眼睛遮住大半,脸上两道疤痕依稀可见受伤时是多么的可怕,最重要的是他还没了一条胳膊。 “你是?” 裴十柒话还没说完,这人就像是疯了一般,用力将人推开,转头便往墙的方向逃。 薛骋从后头追上,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那人回过身与薛骋厮打,可他毕竟是缺了一条胳膊的人,比功夫这一块不如薛骋,三两下便败下阵来。 “等等。”裴十柒阻拦住了薛骋,拉着男子的胳膊问:“你是苏尧对吗?” 被称为苏尧的男子停下了动作,似乎是惊诧,也可能是恐惧,顿了顿后继续挣扎想逃。 薛骋倒是停住了动作,他吃惊的看着面前的乞丐,又看了看裴十柒,十分不可思议。 在他的印象里,苏绽青的二哥哥是那么一个神采奕奕的人,他和乔家姑娘成亲的那日薛骋还去观礼过,现在还能清晰的想起来苏尧从高头大马上下来,一箭射中轿门迎娶新娘的场景。 怎么如今,苏尧成了这个样子? 方才马赋祥砸碎了桌子的声音引来了建阳帝派来的人,裴十柒担心苏尧逃了,攥紧了他的手腕说:“我们先走,我有事问你!” 外头有人来,苏尧不得不安静下来,被裴十柒揪着离开了院子,落地后苏尧还忍不住问:“能不能等我把那杂碎杀了?” “用不着,三皇子能替我们将他杀了。”裴十柒头也不回的拉着苏尧往外跑。 跟在后头的薛骋没法子,只好折回去打算杀了马赋祥,可马赋祥早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两人闯进院子,薛骋闪身躲在了暗处,看见散落一地的桌子,二人呼唤着马赋祥的名字,好半晌才有人颤颤巍巍的答应:“你们怎么来的这样晚啊!我就要被人杀了!” 看来马赋祥并没有逃出这个院子。 薛骋心里惦记着苏尧,想知道这两年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也等不及了,看见马赋祥出来后直接出手。 裴十柒与苏尧跑了很久才停下来,苏尧甩开了她的胳膊,质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你能认出我来?” “二哥哥,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无法理解,事情发生了这么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自己都没弄明白,可事实就是这样,我是你的妹妹。”裴十柒红着眼,语无伦次的说着:“我是青儿,我是绽青啊!” 苏尧眉头紧皱着,仔细的看着裴十柒的脸,终于认出了这张脸的主人:“你不是青儿,我打听过三妹妹的情况,他们说青儿死在边关了,就是那马狗贼亲手干的!”看书喇 “我真的是青儿,我没有死,或者说我是死了却又活过来了。” “你和梁国公府裴家的人,是梁国公的三女裴十柒,为何要冒充我妹妹?”苏尧语气不善的质问。 裴十柒抹了把眼泪,抓起苏尧的胳膊,指着他的肩膀说:“你这里,有一道烫伤,是小时候父亲让你哄我时,你为了保护我被炉子烫的!烫伤的痕迹大约两个指甲大,对不对?” 苏尧拿出了不好骗的样子:“我随父亲征战多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数不胜数,旁人能知道一些也不难。” 这话让裴十柒从难过和激动变成了想出脚踹在他的身上,情绪转变的如此突然,她自己也没想到。 “你和二嫂嫂成亲还多亏了我的帮助呢!你说你喜欢二嫂嫂,我就帮着你去送帕子送香囊,父亲得到的一对玉镯你也偷偷拿给我让我去给二嫂嫂送去,因为这件事父亲还说过我一通,你也忘了?” 这下苏尧想不通了,他伸出胳膊,用力的掐了掐裴十柒的脸,还是不信道:“不应该啊,不像是面具。” “我真的是你的妹妹!” 这话被后追来的薛骋听见,脚步控制不住的慢了下来,似乎是想听听她还会说什么。 第155章 苏尧 “你明明是裴十柒,你怎么会是我的妹妹呢。”苏尧疑惑的看着裴十柒:“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我没有胡说八道,我是死在边关,可等我再一睁眼,就成了裴十柒。”裴十柒语无伦次的解释道:“可能是我的灵魂住进了裴十柒的身体,但我还是苏绽青,我是你的妹妹啊二哥哥。” 苏尧听的一头雾水,但还是不敢相信,摇了摇头道:“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裴十柒鼻子一酸,哽咽道:“你在战场上伤了手,马赋祥带人闯入的那天,你为了护着我,拉着我和二嫂嫂往一处院子逃,被从暗处射来的暗箭所伤,当时在场的人只有你我和二嫂嫂。还有小的时候,你不愿练功,跑去捉弄我,被父亲罚在祠堂跪了一晚上,是我端着两碟子点心去看你,你还埋怨我没给你带茶水。” 她边说边抹眼泪,熟悉的记忆被她说出来,苏尧也一时想到了过去,低着头不吭声。 裴十柒继续说:“听说我和言鸿泽定亲,你瞒着父亲和大哥哥,去找言鸿泽放狠话,言家因此还埋怨你来着,父亲却没有责罚你,还夸你做的对,你难道忘了吗?” “我没忘。”苏尧抬起头来,眼眶里湿润的很,忽然伸手一把将裴十柒抱在了怀中。 这两年来他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没人知道,就连他自己都已经想不起来了,萦绕在他心中的信念只有一个,那就是杀光仇人,为自己的亲人、爱人复仇。 “二哥哥。”裴十柒终于再忍不住,抓紧了苏尧的衣裳放声大哭。 苏尧辛酸的很,但他不想当着妹妹的面表露出来,就只是道歉:“对不起青儿,我以为你死了,怪哥哥没来找你。” 裴十柒从苏尧的怀中挣脱出来,抹了把眼泪,上下再次好好把苏尧打量了一番,哽咽问:“二哥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站在后面的薛骋不可置信的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尤其当他将目光放在裴十柒身上时,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令他欣喜,也令他难过。 他能为苏绽青付出自己的生命,但他没办法陪着苏绽青去死,因为苏绽青的大仇还没人报。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失去,苏绽青变成了另一个人,守在他身边这么久,只是他完全不知情。 虽然一个人死了又变成了另一个人活过来的事难以让人相信,可从前很多让他想不通的事从此刻梳理清楚了,如果裴十柒不是苏绽青,那她完全没必要为苏家的人付出这么多,这段日子他们两个一起杀人,一起报仇,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可他竟然丝毫不知这是他深爱的人。 “你真的是苏绽青吗?”薛骋从他们身后问道。 苏尧刚想回答,却被薛骋给打断,他越过妹妹去看薛骋,认出了薛骋是谁。 “三皇子怎么在?”苏尧将妹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我方才和她说的那些,你难不成都听见了?” 薛骋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裴十柒,他走上前来,一把攥住了裴十柒的手腕:“你真的是苏绽青,对不对?” 苏尧吓了一跳,紧跟着按住了薛骋的手,沉声道:“你要做什么?有我在这儿,你别想伤害她!” “我没想伤害她。”薛骋的嗓音发沉,听起来有些哭腔,看着裴十柒眼神认真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向你袒露过心意的,包括我和你配合了这么久,杀了那么多人,都是为了你啊!” 苏尧眉头皱成了八字,看了看样貌陌生的妹妹,又看了看令人费解的皇子,只觉得头疼的很。 裴十柒更是头疼,她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眼神发怯,觉得此事不好一句句的在此处解释,只能说:“咱们先将马家的事处理好,然后再处理其他的事好不好?马家还有下人在,稍后我们去没人能找到的地方细说吧。” “马赋祥我已经杀了,此刻人已经彻底断气,包括那两个皇帝派来的人,也被我解决了,至于还会不会有别人,我也不清楚了。” 裴十柒在心里叹了口气,任命般的说:“那好吧,咱们出去说。” 她走在前面,苏尧和薛骋跟在后面,三人都没有说话。 离开了马家的院子后,三人选了一处没人住的院子,从窗子翻进去后抹黑在屋内找到了一盏烛台,点亮烛台三人围着烛台坐下,谁也没有说话仿佛都在等着对方能够打破沉默。 外面的风大了起来,将房门吹的咯吱作响,裴十柒率先打破了沉默,看着苏尧问:“二哥哥,这段时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胳膊呢?” 苏尧看向自己唯一剩下的一条胳膊,苦笑了一下说:“我本在战场上丢了一只手,朝廷派人来灭门时,我以为我能护住妻子和你,可马赋祥和瑞王的手下功夫不差,我被打的节节败退。” 裴十柒清晰的记得这些事,对于苏尧来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可对于她来说,才不过短短的大半年而已。 她的哥哥只有一只手能够拿起武器,她也跟着哥哥奋起反抗保护二嫂嫂,但苏家人不少,那群人杀红了眼见人就杀见人就砍,她后来与苏尧被打散了,战斗结束时她只知道苏家的男人全军覆没,乔氏和其他人被抓,裴十柒打算去救却正中圈套,所有女眷被铁链拴着,进到了牢房之中。 “那天我与二哥哥走散了,后来呢?”裴十柒问。 苏尧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父亲被砍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历历在目,但他讲述的语气却又格外的冷静,仿佛是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我中了暗箭,也没能力保护你和你嫂子,后来我见到父亲,他的腿被砍伤了,我想去救他,可对于敌军来说,我们不过是一对残疾的父子,哪里有能耐反抗呢。” 裴十柒握住了苏尧的手,兄妹两个对视一眼,眼中全是难过。 “我被砍了好多刀,其中有两刀正中我的脸,连我自己都以为我要去见阎王爷了。马赋祥他们以为我死透了,清理战场的时候又往我的身上补了一刀,后来伺候我的小厮过来,把我从死人堆里拉了出来,据他所说我是被他架上了板车,趁着晚上没什么人注意将我推出了府。” 这事情听起来便让人不忍再听,看着哥哥身上横竖相交的疤痕,裴十柒心疼不已,轻轻的抚摸着苏尧脸上的结痂,裴十柒哭着说:“二哥哥,你受苦了。”看书喇 苏尧继续说:“那个小厮自己也受了伤,他命不久矣,把我藏在了一条巷子里后,他去找了梁国公。” 裴十柒微微愣住,脱口而出:“我父亲?” “看来梁国公的确对你不错。”苏尧说。 “的确不错,他和父亲关系也很好,二人是很像的性子,对待儿女十分疼爱,都是忠心耿耿的好臣子,只可惜遇上了这么个皇帝,可惜了二人的忠心。” “梁国公找人给我医治,但因为我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他没办法将我接进府上,就安排我在一个屋子里头养病。可前后不过半个月,马赋祥和瑞王的人又开始在京城搜查。” 那时许多与苏冶交好的人都在反抗建阳帝,反抗这种欲加之罪,瑞王和马赋祥等人担心这件案子的真相被翻出来,所以加紧了在京城的搜查,见到有人为苏家人祭拜的直接斩杀,当时的京城血流成河,可这一切都是建阳帝默许的,百姓反抗不能,哪怕心里再难过也只能藏于心中。 “他们搜到了我藏身的院子,照顾我的郎中露出了踪迹,被他们斩杀在门外,我无奈只能带伤逃跑,因为害怕连累到梁国公,所以我不敢再与他联系,当晚藏身在一辆运送在柴火的马车之中,本该留在京城,可我受伤严重,晕倒在柴火之中,等醒来时已经被运到了京城外面。” 这遭遇听的裴十柒心疼,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二哥哥你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却没想到竟然会如此,若是二嫂嫂还在世,她该有多心疼多难过?” 苏尧与乔氏真心相爱,苏家没有男丁纳妾的规矩,娶谁便要和谁共度一生,和妻子离开了这么久,苏尧的心里充满了难过和思念。 “在京城外面讨生活也不容易,我身上的伤没办法治,也没有银钱,只能将自己隐藏在乞丐堆里,伤口反复的感染发脓,每日只能靠捡和讨才能吃上一顿饱饭。” 裴十柒和薛骋都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 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哪里受过那样的苦。 “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从外头慢慢走回了京城,原想着手刃了那些仇人,却没想到进京打听后,才晓得他们都死的差不多了。”说到这里,苏尧笑了一下,抬头看向薛骋:“是你们做的吧?” 薛骋点了点头:“不错,宁寿长公主和瑞王还未被处死,不过想来也快了,马赋祥兄弟也解决了,现在只差皇帝。” “可皇帝是你的父亲,你会吗?”苏尧认真的说:“如果你下不去手,我可以想法子,你能为我们苏家做了这么多,我是感激你的,必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做的事。” “如果不是父皇的凉薄,我恐怕还不会喜欢上你的妹妹。”知道了裴十柒的真实身份,薛骋也不藏着掖着了:“他让我被其他兄弟欺负,令我受宫人和朝臣的嘲讽虐待,害我被其他兄弟推进了湖中,是你妹妹将我救了出来。” 裴十柒低下了头,小声嘟囔道:“当年的事,我自己都快忘了,亏你记了这么多年。” 薛骋没有听见裴十柒的话,继续同苏尧说:“我的母亲也是死在了他的手上,和我的母亲比起来,他什么也不是,就算不为了你们苏家报仇,我也要为我的母亲报仇。” 苏尧了然的笑了一下:“说是报仇,我实际上也没做什么,我是前不久刚刚进京的。”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现在该做的是养好身子。”裴十柒拉着苏尧的手说:“你住进国公府吧,我请一位郎中,先把你的旧伤治一治。” “不成,万一东窗事发,梁国公和你们都会受我牵连。” 薛骋说:“的确住在梁国公府不是很方便,不然还是住在我那里吧。” 裴十柒问:“你不是要住进东宫了吗?那时候你的身边都是宫里的人,岂不是更加危险?” “你忘了吗?皇帝被逆贼气坏了龙体,这段日子正在修养,哪有工夫去管我?况且他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无论他最后如何恕罪,我都该让你哥哥亲眼所见才是。” 这么说来,苏尧的确住在东宫更加合适些。 天亮时,苏尧已经和薛骋回到了小院里,裴十柒回到了霁月居,一夜未眠的她倒在床榻睡到了日上三竿,睁眼时还不敢相信昨晚她见到了谁。 为了证明不是梦,裴十柒拉着银烛问:“街上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姑娘问对了,的确有事。”一银烛压低了声音:“马国舅兄弟被杀了,听说是夜里有刺客闯入,皇帝派去保护他们的人也被杀了,凶手没留下证据,顺天府的人已经查了一早上,一无所获。” 看来薛骋做事还算小心。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事吗?” 银烛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听说皇帝昨晚急召太医。” “这你都能打听到?” 银烛笑了一下:“哪里是婢子打听的?外头都知道,因为昨晚被急召的太医今早不当值,这外人才知道的,至于是什么原因就没人知道了。” “那有关堂姐的案子,还是没给个定论对吗?”裴十柒喃喃道:“四皇子不除,三皇子还会有危险的。” 往常薛骋可以自己应付,可今时不同往日,哥哥跟在薛骋身边,这更想要人为他们留意着。 薛延下手狠辣,心机颇深,不得不防啊。 第156章 罗织罪名 听说马赋祥和马赋财兄弟两个被刺客杀害,薛延同顺天府的府尹说:“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盘问我做什么?还是先查他们要紧啊。” 顺天府的府尹也有难言之隐,说道:“不将您盘问清楚了,微臣没办法向陛下交差啊。” “父皇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懂吗?”薛延没好气儿的说:“他就是不想让我的事被外人知道。” “可那群老百姓亲眼所见,看着您在窗口晃过,除了您还能有谁?” 薛延气的直瞪眼:“你给我让开,我亲自进宫同父皇说!” 离开了顺天府,薛延回到了自己府上,听着幕僚和自己详说薛骋最近的行动。 “三皇子被封太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想必再过不了多久便会入驻东宫,属下派人藏在三皇子的住处附近打探消息,发现他在清晨带了个男子回去。” “带了个男的?”薛延眉头一皱:“大清早上的回去,那他晚上一定是去了什么地方,又带了个人回去,我这位三哥究竟在做什么?” 幕僚有些着急的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三皇子顺利封太子啊,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殿下您还想争什么可就不容易了。” “我何尝不知?可他处处小心,事事认真,我多次想下手也是于事无补,连前两次刺杀他都被他识破,加之梁国公府的人暗中帮助,他能坐上太子之位也并不奇怪。” 薛延垂头丧气的坐下,狠狠叹了口气。 “既然杀不了他,那殿下何不往其他方向想一想?”幕僚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就从那昨晚的男子身份入手,咱们随便编造一些身份,让陛下对三皇子起疑,到时候就算朝臣同意立三皇子为太子,陛下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你说的轻巧,这种事哪里能说编造就编造?父皇心里信任老三可比信任我们多。” 幕僚思来想去,说道:“殿下忘了,陛下心里还忌惮着一家人,那就是苏冶他们家。” 薛延看向幕僚,迟疑道:“可苏冶都死了这么久了,他的家里人也早就死透了,父皇想必已经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了吧?再说,瑞王他们闯宫那天,我听在场的宫人说苏冶是被人设计冤枉的,当时父皇正在场,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就算我们编造出个苏家人的身份,父皇也不会恼怒吧?” 不用多说什么,幕僚便听出了薛延的意思。 说起来,这四皇子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父亲。 “殿下您细想,陛下不再忌惮是真的,但他会为自己的过错买单吗?绝对不会。他下令命人杀了苏家上下几十口,这是铁定的事实没人能够改变,是人就没有不怕死的,陛下能允许三皇子和苏家有关系?” 这么一说倒是那么回事,薛延点了点头:“你这话不假,他若是知道老三背地里和苏家人走得近,咱们再添油加醋几句,保不齐他就会对老三失去信任,万一扶持上一个要杀自己的人,父皇想必会后悔一辈子。” 幕僚又说道:“这段时间,属下为殿下多番探查,打听到三皇子在幼时曾经落水过,是苏冶的女儿苏绽青跳下去将人救了上来,包括苏家出事之前,也是三皇子不顾个人安危赶去边关,想要找到苏冶的大儿子证明苏家的清白,他能做到这几点,就足够咱们添油加醋了。” 听到这儿,薛延忽然笑了起来,认同道:“你说得对,就这么办!没有证据,咱们就编造证据,有证据的我们更要借题发挥!老三落水那件事我知道,当时我就在现场,现在还能想起来,父皇也是知晓的,这一次老三必栽!” 建阳帝听说薛延要进宫同他解释,面色一冷摆手道:“朕懒得听他啰嗦,老百姓在外头议论纷纷的,他的罪责根本就是做实了的。” 内侍说道:“四皇子今日过来,好像并非为了自己的事。” 建阳帝不解的抬头:“那是为了什么?你出去详细问问,要不是什么大事,就说朕忙着,让他回去吧。” 内侍很快出来,转达了建阳帝的话,薛延告知了内侍自己的来意,看着内侍再次返回大殿。 没多久,建阳帝便松口,同意他进去见自己。 薛延进去后,先是跪下行了个大礼,抬头看着建阳帝的目光不善,神情有些不悦,便先认罪道:“儿臣不小心中了贼人圈套,连累了皇室名声,让父皇您跟着心乱上火受人议论,儿臣罪该万死。” “得了,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朕心里清楚,外头那些话也并非是空穴来风,只是近些时日朕身子不好,对你的事没那么上心,但朕已经派人安排下去了,你放心就是。” 他这么说,那此事便稳了,建阳帝有心为他遮掩杀了裴十芳的事,他自己也就不用愁了。 “听闻父皇龙体有恙,儿臣应当早些进宫看望父皇,可被此事绊住脚步一直未能进宫来,父皇龙体现在如何了?” “朕好着呢,太医治疗有功,而且国事杂多,不容朕多休息一日,朕也不得不带着伤病批阅奏折处理国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些话说完,建阳帝自己都感动了。 薛延磕了个头:“在这个节骨眼上,儿臣无法为父皇分忧,实在是痛恨自己的无能!偏偏又给父皇出了难题,儿臣于心不忍。” 建阳帝不解的偏了偏头:“你给朕出了什么难题?裴晟他侄女的事朕已经命人去办了,你只需再在顺天府住上两日,便再无麻烦了。” “父皇明鉴,儿臣所说之事并非此事,而是有关三皇兄的。”薛延直接说道:“儿臣知道三皇兄在这次京城叛乱中立功不小,所以想着找机会感激皇兄一番,却没想到被贼人陷害自己遇到了麻烦,于是便着人准备送三皇兄的谢礼和贺礼,没想到在下属打探三皇兄喜好时,偶然间发现他去了苏家的宅子。” 建阳帝动作一顿,两只手按在桌案上,身子往前微微探着:“哪个苏家的宅子?” “就是罪臣苏冶曾经住过的宅子,那里已经荒无人烟了,三皇兄没事去那儿做什么?儿臣本不该当回事,毕竟有可能是父皇您交代三皇兄的任务,但儿臣却也不能装作毫不知情,若是此事不是父皇交托,那他主动前去,便不对劲了。” 他的话果然勾起了建阳帝的怀疑。 薛骋是个什么性子,作为父亲的建阳帝还算了解,当初苏冶出事时薛骋不在京中,从京外回来后对此事也多有打听和探查,言语里尽是不信,当时他还着意打压过薛骋。 苏绽青从湖中,给薛骋救出来的事,建阳帝也是有所耳闻的,因为此事他当年还夸奖过苏绽青。 多少年了没人提起此事,现在薛延忽然提起,让他将本该忘在脑后的事再次回想起来,这一定不简单。 “你知道了些什么?”建阳帝问。 “儿臣觉得三皇兄不对劲,听说他去了苏家的旧宅,想着替父皇监视他,便派人去盯着,也巧的很得知了他暗中祭拜苏冶,父皇,那苏冶可是罪臣啊!” 建阳帝沉默了一瞬。 他本该告诉薛延,苏冶是被人所陷害的,但他说不出口。 堂堂帝王,怎么能承认自己错了呢?当初他也并非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假,可苏冶实在是太得民心了,不知道多少百姓在背后议论,说他依靠苏冶才有胜仗可打,百姓们安居乐业的原因也都是有苏冶的存在。 杀了苏冶的,或许不是宁寿长公主、马赋祥以及瑞王的陷害,而是建阳帝心里的猜忌。 这些建阳帝都明白,也正因他看透了自己,他才更加不能承认。 当初就是因为忌惮苏冶才将其除去,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他也不可能装作毫不在意,和苏冶关系过密的人,对于他来说仍然是个威胁。 “老三和去祭拜罪臣做什么?”建阳帝低下头沉声道:“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薛延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 背后那一点点的暗害根本伤害不到薛骋,薛延知道靠自己不成的事,就要集思广益,通过别人的方法取得自己的胜利。 当初宁寿长公主和瑞王等人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将苏冶拉下马来,他也能用相同的法子,编造假象、证据和事实,挑拨建阳帝与薛骋父子之间的关系,达到自己的目的。 于是薛延说谎道:“儿臣的手下,发现三皇兄从苏家的旧宅带回来了一个男子,此人被三皇兄看管的很好,儿臣猜测是苏家的旧人。” “怎么可能?苏家的人不是都死绝了吗?” “也许还有漏网之鱼,没被发现呢?不然什么人会藏身于苏家的旧宅?又有什么人会得三皇兄如此在意,小心翼翼的带回了自己的住处?”薛延想到自己的幕僚提起过,那人似乎只有一只胳膊,为了将这个罪名做实,他也直接说道:“此人没了一条胳膊,说不准就是两年前断掉的,这两年一直藏身于苏宅,碰巧被三皇兄看见了!” 建阳帝沉默了好半晌,最后才说:“你说了这么多,可有什么证据?” 薛延藏于袖中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没人知道此刻的他有多么紧张。 陷害人这种事,他只给旁人出过主意、当过帮手,却从未自己试过,所以若说不紧张那完全是假的。 何况他自己方才说的那些也不过都是胡编乱造罢了,利用的便是建阳帝藏于心底的多疑和猜忌,哪里有什么证据可言。 可挑拨起建阳帝对薛骋的疑心,这便够了。 “父皇,儿臣担心三皇兄错了心思,和那乱臣贼子狼狈为奸要害您,所以提早告知您一声,也正因如此还未取得证据。不过父皇您不必担心,儿臣这就帮您查证此事,若是因此误会了三皇兄,查证过后儿臣亲自到三皇兄面前请罪!” 说完,薛延又磕了个头,站起身便要走。 “且慢!”建阳帝拦住了薛延的动作:“你到哪去?此事若是真的,你这番行为岂不是打草惊蛇!” 听他这么说,薛延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知道,建阳帝的多疑是连他本人都忽视的地步,却又真实的存在着,只需要稍微吹阵风,这颗本不该存在的火星便能燃起燎原的大火。 “难道父皇就要晾着此事不管吗?三皇兄为人坦诚,儿臣觉得他不会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但保不齐他从苏家带回的那个人不对您怀恨在心啊。” 建阳帝闻言,猛地拍了拍桌子:“怀恨在心什么?苏冶父子谋逆,朕下令命人处置了他们,这是他们自己作孽,他有何怀恨在心的?” 这个节骨眼上,他还在主张自己是对的,薛延努力控制住笑意,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建阳帝这么简单就被他拿捏住了。 “那父皇,要不儿臣去三皇兄府上,将此人找出来?就算是严刑拷打,儿臣也一定从他的嘴里撬出来实话,看看他究竟要哄骗三皇兄什么。” 言行逼供,人落到自己的手里,想让人家说什么还不是随他的心意?看书喇 只要拿下一份证供,薛骋这辈子就别想再翻身了,而他作为立下大功的人,他一定会是下一个太子。 “不可。”建阳帝拦住了薛延的动作,声音发沉:“从前朕错信过很多人,也怀疑过很多人,做了几件不该做的事,朕已经有些后悔了,若是冤枉了老三,朕便辜负了他曾经站在朕的面前保护朕了。” “父皇!三皇兄他是您的儿子,是您的臣子,身为儿臣保护自己的君父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无需您为他做什么让步,错了就是错了。” 建阳帝眼神犀利的抬起头来,目光如刺看向薛延:“既然错了就是错了,那你在酒楼杀害梁国公侄女的事,又该怎么算?朕还没调查此事的缘由呢,要不要朕命人追查此事?” 第157章 心意 薛延被建阳帝的话说的身形一顿,当时便心虚起来,跪在地上说:“儿臣是被人陷害的。” “没人会拿性命陷害于你,老四啊,你是朕的儿子,朕自然是希望你一切都好,但若是你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朕也是要管教的。”建阳帝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薛延,说出来的话像是重锤,一下下的敲打着薛延:“几个皇子之中,先太子体弱,本就不能继承大统,朕一直让他坐着太子的位置,只是想借机选择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皇子,老三有护驾之功,朕吩咐他的事他也都做的不错,所以朕才属意于他,你能明白吗?” 在无人能够看见的角落,薛延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衣裳。 他知道,建阳帝这是将他都看透了,一定猜到了他命人向薛骋下手,所以才如此敲打他。 “父皇,儿臣明白您的意思了。” “这天下需得交给一个能拿稳的人,老三虽然有些执拗,钻牛角尖这个毛病也难改,但他可以造福百姓,这便是好事。” “是,父皇说的对,三皇兄确实适合。”薛延意识到自己是在顺着建阳帝的话说,急忙又改口道:“可他若是真的和乱臣贼子走的过近,这对父皇您的安危是没有益处的,父皇还是小心为妙。” 建阳帝点了点头:“这个朕明白,也不劳你多费心了,朕会调查此事的,你退下吧。” 走出门后,冷风吹在薛延的身上,让他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 手下看他状态不对,连忙将人扶住,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薛延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或许我不该这么做,不如直接杀了他方便些。” 手下吃了一惊,立马看了看左右,担心的说:“殿下慎言,这可是在宫中!” “在宫中又有何妨?若是我不能在此事掺和,那父皇迟早要知道我欺骗了他,欺君之罪我哪里能担得起?”薛延深深叹了口气:“不论那个人姓甚名谁,他必须是苏家的余孽,必须是!” 给一个人造身份这种事,他不说做的手到擒来,但也绝对是容易的。 等薛延走后,建阳帝咳嗽了一声,一道身影从后头走来,低声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你手下的人盯着马赋祥兄弟,人没看住也就罢了,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办事如此差劲,还能不能让朕信任于你们?”建阳帝不满的说着,未曾抬头看他。 那人单膝跪地,抱拳道:“微臣手下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罢了罢了,朕也不愿责罚于你,朕还有件事交托给你办,别人的话朕不放心。” “什么差事,陛下直说就是。” 建阳帝放下了批阅奏折的羊毫,将折子展开在龙案上晾干,语气无波:“老三似乎和苏家的余孽搅到了一起去,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朕准备立他为太子,却没打算真的把这个天下交给他,朕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个皇位,若是不能再坐个几十年,朕恐怕到死都闭不上眼。”建阳帝看向他:“你明白朕的意思吗?调查出那人的身份,不论他是不是苏家的余孽,趁着老三和他接触还不算深,取了他的性命,让朕能够安心。” 建阳帝担心的事很简单,那就是薛骋成为太子有了继承皇位的能力后,和苏家的余孽联手杀了他,这是他不能允许存在的风险。 “陛下请放心,微臣一定完成任务!” 夜深人静,苏尧在自己的房间之中,和对面坐着的丁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薛骋也知道他的身份特殊,现在不知有什么人在暗中盯着自己,苏尧断了条胳膊,从前的功夫如今大打折扣,让他和丁钊住在一起薛骋会放心些,起码有人想要伤害苏尧时,丁钊能够第一时间知道。 “没想到裴姑娘竟然就是当年的苏姑娘。”丁钊美极了,为苏尧铺着被褥喋喋不休道:“苏公子您有所不知,我们家殿下心爱苏姑娘,那是性命都能心甘情愿付出的!当时苏姑娘被马赋祥杀死在边关,就是我和殿下赶过去的,只可惜去晚了一步。” 苏尧捕捉到了这些话里的重点,忽然抬起头来问:“你可知,与我妹妹一同被流放的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丁钊手上的动作一顿,知道不小心提起了苏尧的伤心事,本来不想说,但苏尧那迫切的眼神,他也不得不说了。 “苏公子,我是真的不想说,怕你会伤心。”丁钊叹了口气道:“苏家的大少夫人撞死在了城墙边上。” 苏尧的眸光暗淡了下去:“大哥和大嫂的感情最好,大哥保家卫国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却换来那样的污蔑,整个苏家都被陷害,大嫂那样刚烈的性子,又如何能够忍受。” 丁钊小心翼翼的继续说:“二少夫人和苏姑娘一同被流放,还有您的侄女。” “小秋儿?”苏尧抬起头来:“他们竟连一个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按理说男丁被处死,女眷除了流放,还有被关掖庭局的刑罚,像小秋儿这样的孩子,应当在掖庭局才是啊!” “苏公子,您想想当今陛下,他能够允许被自己害死的人有后代留存于世吗?”丁钊直言道:“您的侄女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进了掖庭局的人也不能被随便处死,她已经有了记忆,等她长大了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陛下他不敢留着苏家的活口。” 苏尧攥紧了拳头,眼睛慢慢的闭上:“那我的妻子呢?” 这下丁钊沉默下来,好半晌才说道:“我们赶到时,所有人都已经死了,您的妻子身中几刀,苏姑娘更惨一些。不过您放心,我们家殿下和我已经让各位都入土为安了。” 虽然早就知道了会是如此,可这血淋淋的真相还是令苏尧有些喘不过气,悲哀的笑道:“我父亲从小教导我,要保家卫国,要效忠陛下,他若是早知道苏家会遇上这么一劫,不知他会不会后悔。” 丁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暗中狠狠的抽了两下嘴巴子,想着转移话题便说:“不过苏姑娘都能重生一次,或许您的妻子如今也重生了。而且我们家殿下将苏姑娘视为心头肉,您作为她的亲人,对这门亲事是怎么看的?” “你们家殿下,有心娶我妹妹?”一提到妹妹的婚事,苏尧将所有伤感一收,端出了当家做主的样子:“我妹妹是我们父子从小捧在手心的,如今父亲和大哥蒙冤遇难,我作为苏家仅剩的男丁,必须要拿出做哥哥的样子来。” 其实他这样说也只是吓唬罢了,毕竟此刻的裴十柒有她的父亲和哥哥,苏尧说的话不起任何作用。 可丁钊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笑嘻嘻的凑过来:“您放心,我们家殿下只会视她为难得的珍宝,就凭苏家出事时殿下跑东跑西帮着操持,顶着压力为苏家分辨,您就能看出他的真心实意。” “若是你家殿下想娶我妹妹,不知我妹妹是什么位置?我们苏家的姑娘,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那是自然!”丁钊替薛骋说道:“就算陛下让裴姑娘做妾,我们家殿下都是不能让的,他可舍不得!” 听见丁钊这样的保证,苏尧心里也有数。 其实他并非存心刁难,只是他离开妹妹这么久,错过了她需要自己的时候,说这些也只是想掩饰心中的落寞和难堪而已。 “还是要看我妹妹自己的心意,她若是同意,那我便没二话了。” 丁钊想说却没说的是,在得知裴十柒就是苏绽青后,薛骋那是坐不住睡不稳,今日已经赶去了裴家。 霁月居内,一轮圆月挂在空中,裴十柒推开了窗子,感受着初春的晚风。 屋内没有婢女伺候,除了烛火爆开的响声以外,再没了其他动静。 裴十柒早就有心向薛骋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她不敢。 一想到薛骋会不信她,会把她视为妖精鬼怪,裴十柒的心就难受的厉害。而且薛骋爱的是苏绽青,她不再是苏绽青的壳子,薛骋万一讨厌她呢?万一觉得她是在骗人呢? 那晚他们两个生死一线,薛骋向她吐露了自己的心意,裴十柒就想要说实话,可一想到两人死了遗憾还存于世上,她便没敢说。但现在既然一切都明朗了,她是不是应该也吐露自己的心意呢? 太多事让她不知该如何抉择,看着空中的圆月,裴十柒忍不住嘟囔道:“父亲,母亲,若是你们泉下有知,可不可以指点女儿,告诉女儿该如何选择?” 没人明白她的心意,只有她自己,薛骋这个人已经在她的心里住了好久了。 “选择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拜托给别人那是逃避。”薛骋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裴十柒猛然转头,正看见他站在廊下。 月光悄然无声的将他包围,仿佛周身镀了银光,让裴十柒的心空了半晌才问:“你怎么来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薛骋没有回答,而是慢慢的走近,隔着打开的窗子看向她:“我有话同你说。” 裴十柒不敢在这个时候和薛骋对视,她后退了半步,有些不自在的问:“我二哥哥在你那儿如何了?” “好的很,我当然会好好待他,担心会有人伤了他,还让丁钊与他同住,丁钊是我最信任的人,他会照顾好你二哥哥的。” 裴十柒忍不住扭捏,她其实也不想的,两只手在身后绞在了一起,不自在到了极点。 “丁钊是你最信任的人,那我呢?”裴十柒忍住恶心问:“我和你并肩作战了这么久,难道你不够信任我吗?” “当然不是。”薛骋有些急了,声调也控制不住的升高了一些:“你和丁钊不一样。” 裴十柒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在期待他说下一句。 可薛骋就仿佛被什么封住了嘴巴,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与她对视,嘴巴半张半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不一样?”裴十柒忍不住问。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薛骋这心里也紧张。 他能够把心意藏在心里那么多年,可面对着真正喜欢的人,他却好像全身的胆量都被人抽走了。 看他不回答,裴十柒低下了头,轻声说:“方才你说有话告诉我,什么话?” 终于问到了这里,薛骋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似乎是在给自己力量。 晚风吹过,摇曳着院中的枯枝,发出窸窣的声音,这种轻轻的响动不会让人觉得吵,而是觉得莫名安心。 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都知道对方在等什么,又都不敢先开口。 可既然裴十柒已经问了,薛骋还是咬了咬牙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裴十柒脑中嗡的一声,腿也有些发软,甚至上不来气。 看出她好像不舒服,薛骋更加紧张了:“你怎么了?” “无事。”裴十柒扶住窗框才勉强站稳:“你想娶的是谁?是裴十柒,还是苏绽青?她们可不是一个人。” “她们是一个人。” “不是。”裴十柒扭过头去:“苏绽青长什么模样你是知道的,裴十柒和苏绽青长的不一样。” 她是有些逃避的,毕竟现在薛骋能心爱于她,可若是两人真的走到一起,不知薛骋会不会觉得别扭,觉得自己的爱付出错了。 经历了这么多,唯独情这个字是裴十柒未曾经历过的,当初她和言鸿泽定亲也不过是凭父母之命而已,对言鸿泽本人并没有什么情意。 “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不只是一个皮囊,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薛骋认真的说:“你是谁,我便心爱于谁,哪怕今日的你不是裴十柒,只是街角的一个小乞丐,我也会付出我的所有给你,只愿你能够高兴。” 裴十柒依旧低着头,她的眼眶装满了泪水,可当着薛骋的面她不敢哭。 薛骋的手伸进袖子,摸了半晌后掏出了一支木质的发簪:“你还记得它吗?” 第158章 大殿 看见这支发簪,裴十柒愣住了。 说实话,第一眼她没认出这是什么,或者说她忘记这支木质的钗子是属于谁的。 从前她是将军府的嫡女,什么稀罕金贵的首饰她都有,实在没有这样素的。 不过很快她便想起来了,自己入狱后,那些华服首饰都离开了自己,当时簪在她头上的,正是薛骋手中的这支木钗。 从她下狱到死在了流放的路上,这支钗子与她形影不离,大概是一直在头顶她没怎么看见的缘故,所以第一眼没能认出来。 “这支钗子怎么会在你的手上?”裴十柒眼眶有些湿润,接过了钗子。 薛骋语气温柔的说:“我收殓了你,当时你的身上已经没什么物件儿了,我便摘下了这支钗子,想要留作念想。” “你倒是个怀旧的人。”裴十柒破涕为笑,握着那支钗子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薛骋将钗子拿了回来,面容十分认真:“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的照顾你,保护你,有你在身边,这支钗子也就没了作用,我自然是要还给你的。” 裴十柒看着他的眼睛,现在的薛骋万分认真,眼中满是期待和热切。 看着心爱的姑娘就在自己面前,薛骋不由想到了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苦,面对的白眼和嘲讽,或许在这一刻看来,它们都算不得什么。 最终,裴十柒点了点头:“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这一次机会,我会用一辈子来证明。”薛骋笑的比往常要热烈许多,一手按在裴十柒的肩膀上,抬起胳膊小心翼翼的为她簪上了这支钗子。 裴十柒心跳如鼓,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她的这份激动,不止是薛骋将她装在心里,她自己也对薛骋有情意,如今这样,对两人都好。 大概这便是两情相悦吧。 在烛火的映照下,裴十柒的眼中仿佛有星辰被揉碎了洒入其中,薛骋嘴唇发干,从前很有勇气的他,此时竟然不敢直视裴十柒。 最终,他闭上了眼睛,慢慢靠近着裴十柒。 屋外是微凉的晚风,吹动着窗子轻摇,他站在屋外,裴十柒站在屋内,二人谁也未曾睁眼,感受着专属于对方的气息。 第二天,流萤帮着收拾首饰时,看见裴十柒将一支木钗子搁在了首饰盒中,不解的问:“姑娘,这钗子是哪里来的?” “好看吗?”裴十柒问。 流萤扯了扯嘴角:“婢子们都不用这钗子束发了。” 裴十柒也不恼,起身将钗子拿在手中:“帮我寻一个小盒子来,要带把锁的。” 这钗子见证着薛骋对她的真心,可她却无法时时拿出来看,毕竟她是苏绽青的事外人不能知晓,若是被人认出这支钗子,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事要等着他们。 秋光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走进来,同裴十柒说:“姑娘,不好了。” “什么事?” “金叶姑娘派人来传信,说宫中有人搜了三皇子的院子。” 短短的一句话,却令裴十柒的心沉入了谷底,差点没站稳,钗子也因为没拿稳落在了地上。 幸好是木质的,钗子完好无损,流萤将钗子拾起,看向裴十柒问:“姑娘,三皇子不会有事吧?” 裴十柒想的不是薛骋,而是她的哥哥苏尧。 怎么说薛骋也是建阳帝定下的太子人选,就算真有什么错处,建阳帝无论如何也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不会直接让人搜院。 昨晚薛骋神情正常,并无什么疑虑和心事,裴十柒猜测薛骋也是刚刚知晓此事,或者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让金叶再帮我打听着,注意安全。” 秋光折了出去,裴十柒由流萤扶着坐下,因为慌张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心就要跳到嗓子眼。 与此同时,建阳帝派出的内侍正站在薛骋的面前,客气道:“殿下不用有疑虑,陛下准备则个良辰吉日封您为太子,这也是为了迎您进东宫做准备。” 薛骋皮笑肉不笑的问:“我不懂,公公带这么多人究竟是在找什么?不然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帮着你找找。” 说着,薛骋看向了一旁的丁钊。 丁钊同内侍说道:“公公,我们家殿下在这小院子住了多年,一直由我贴身伺候着,是寻什么人还是找什么物,殿下不知的我都知晓,不论您要找什么,只要问我便清楚了。” 内侍闻言,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瞧殿下说的,奴才是奉陛下之命,过来清点殿下您的东西,好让您能够顺利的搬进东宫。” “我的东西少的很,我往日没规矩惯了,生活方面没那么多说道,认真清点的话这院中的花花草草都不必带着,只一些简单的衣物,日后也未必能穿,还有什么可翻找的?” 这话说的内侍哑口无言。 朝内朝外谁人不知三皇子轻简?说好听了是轻简,说不好听那就是穷,和其他皇子比起来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就算搬进东宫,也实在没什么好带的。 可他不能实话实说,因为他今日前来的目的,不过是遮掩建阳帝真正的意思罢了。 武艺高强的死侍穿着太监的衣裳,在各个房间出入着,他带着建阳帝下的命令,想要搜到那个一只胳膊的男子。 今日他们打了薛骋一个措手不及,想来若是真有一个人藏于此处,是万万藏不了那么快的,因此他动作迅速,生怕自己慢了一步会把人放跑。 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苏尧藏于树后,默默的盯着他的背影,下一刻一只手抓着树干,双脚一登跃上墙头,无声的跳了出去。 这一趟没能找到,自然是无功而返,建阳帝听闻薛骋的住处并没有这样的人,憋着的这口气总算顺了出去。 “朕就知道,他不是个傻小子。”建阳帝满意的摸了摸胡子:“眼看着是要封太子的人了,这个节骨眼和苏家的余孽来往,那不是找死吗。” “陛下说的对,三皇子的住处简洁明了,房间也不是很多。” “有没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的地方倒是没有,只是三皇子似乎十分反感微臣等人这样做。” 建阳帝闻言,面露不悦:“他反感那是他的事,龙椅是朕的,可不是他的!朕封他为太子,那他也未必就是真的太子,这把龙椅只要朕没坐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的,日后还有他不顺心的地方,这算个什么。” 一场闹剧结束,苏尧返回了薛骋的院子,二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是受了旁人的算计。 苏尧从衣裳里掏出了些东西:“有人在旁处盯着你的院子,我替你将他解决了。” 说着,他把几枚黑黢黢的暗器递给了薛骋。 “这应当是老四的人。”薛骋看了暗器后说道:“仇人一个个的消灭掉,没想到他还一门心思的往我眼前凑。”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有他存在,我的安危不算什么,只怕你和妹妹会有危险。” 在苏尧的眼里,现在没什么比他妹妹重要的。 薛骋语气认真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人伤她一点,也会尽力维护于你,老四若是不除,我这太子之位也坐不稳。” 没了心里的芥蒂,建阳帝命钦天监寻了个合适的日子,准备封薛骋为太子。 这一天薛延也在,他看着薛骋穿着只有太子才会穿的华服,头上戴着他从未戴过当初发冠,一步步的从台阶下走上来,气的薛延咬紧了牙,忍不住看向建阳帝。 自己的手下已经几日未曾回过消息了,只怕是凶多吉少,可建阳帝那么个多疑的人,怎么会一点也不计较,当真就封了这个太子之位? 愤怒在薛延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坐在旁侧,听着伺候建阳帝的公公宣读圣旨,薛骋郑重的接过圣旨,薛延再也难以忍受,借口自己喝多了酒水要出去吹吹风,便起身准备离开。 可令他心惊的是,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吼叫,吓得他浑身一颤,急忙转过身去。 只见一个男子,身穿太监的衣裳,手里攥着一把匕首,正欲刺杀薛骋,薛骋站位有变,捂着自己的胳膊,应当是受了伤。 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有人刺杀薛骋,看来和他有仇的人实在不少。 薛延停住了脚步,准备看热闹,眼神时不时在人群中寻找着,不知是谁干了他想干却没敢干的事。 经过上次叛军打进宫的事,禁军里里外外都被严查了一番,死了不少人,因此他们对建阳帝的安危十分注意。 如今大殿上出现刺客,禁军出动手持长矛,将人围在了殿中,令有两位禁军,一左一右将薛骋护住。 建阳帝沉着脸坐在龙椅上,不满道:“竟燃能让刺客混进殿中,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禁军统领裴昭肆走上前来,抱拳道:“微臣知罪,微臣已命人在周边严查,一切可疑之人尽数扣下。” “务必要查出这刺客的身份,还有他为何要刺杀太子。”建阳帝还有些后怕,同薛骋说道:“快让太医把你的伤包扎一下,伤的可严重?” 薛骋单手捂着胳膊:“回父皇的话,小伤。” “怎么能是小伤呢,朕瞧的真切,若不是你及时抬起胳膊抵挡,那一刀就划在你的脖子上了!”建阳帝心有余悸道:“你的功夫也不差,都被他伤了,可见这刺客的猖狂!” 就在此时,刺客忽然挣脱了禁军的控制,大喊着冲向薛骋,似乎是想将他整个人都咬碎一般。 裴昭肆一脚踹在他的腿窝处,另一只膝盖抵在他背后,将人控制在了地上,呵斥道:“大胆,还敢伤人!” 建阳帝皱紧了眉头,瞧着那刺客只觉眼熟,往前探了探身子想要看个仔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震惊道:“你是老四的人?” 薛延浑身一个战栗,他仔细的看向刺客的脸,顿时整个人汗毛倒数,走出来跪在地上说道:“陛下,此人是儿臣的手下不假,但儿臣并没有让他做过这样的事!” 那刺客不可置信的看向薛延:“殿下,属下能为您做这样的事,属下心甘情愿!只可惜没能成事,不然属下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护着您登上太子之位!” 薛延咬紧了后槽牙,此刻的他头脑十分不清明,回过身呵斥道:“休要胡说八道!谁派你过来诬陷本王的!” “四弟,没想到你这样想做太子,不惜对你的手足兄弟动杀手。”薛骋添油加醋道。 此刻的薛延只觉浑身是嘴也难以说清楚,只能拼了命的解释:“三皇兄,不是这样的,我根本没让他做过这样的事!” 建阳帝此时说道:“朕知道你对你三哥多有嫉妒和不满,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胆大妄为!光天化日,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都敢伤人!” 薛延跪在地上,口齿都有几分不清晰:“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此人一定是受人指使,过来陷害儿臣的!儿臣不傻,就算真的记恨三皇兄,也不会选择这么个日子对他动手,前些日子有机会,以后也有的是机会,为何要单单选择今日在大殿上动手?儿臣没那么蠢。” 臣子们交头接耳,互相猜测,殿中一时乱作一团。 建阳帝也觉得薛延所说确实有道理,沉声道:“可就连朕都认出来,此人就是跟随在你身侧的手下,他能受何人指使?据朕所知,他伺候你起码有十年了。” 薛骋怕跑脱了薛延,也说道:“以前的确有机会,四弟也并非没动过手,我这身上新伤旧伤皆是拜你所赐,我念着兄弟情义未曾向父皇提及,你却还记恨于我,嫉妒作祟下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宫中大殿上动杀手,事已至此我实在是无法为你遮掩了!” 薛延急的不行,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拼命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儿臣真的没有指使他。”接着,薛延又看向了刺客:“你说是我指使的你,你可能拿出证据?休想冤枉我!” 第159章 赐婚 他的手下看着薛延,又看了看薛骋,最终说道:“陛下,此事是我一人所为,和四殿下无关,是我恨毒了三皇子才刺杀于他,并非四皇子指使的!” 若是他都往薛延的身上推,建阳帝还会觉得此事有蹊跷,可他这样说,建阳帝只会以为是他有意为薛延遮掩。 “你恨毒了太子?那你告诉告诉朕,你是因为什么恨他?”建阳帝表示不相信。 那刺客沉默良久,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建阳帝冷哼一声,眼神从薛延身上划过:“因为此事与两个皇子有关,朕要彻查此事。” 薛骋跪了下来:“父皇,前些日子儿臣也遇到了刺客的刺杀,儿臣思来想去猜不到是什么人这样做,如今却是想通了,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薛延气的直瞪眼,忍不住骂道:“三哥可真是好口才啊,今儿这么一出,别是你自导自演吧!” “你派人刺杀我,怎么转过头来还要陷害于我?”薛骋回过头看薛延:“真相如何父皇心里自有定论,用不着你在此处冷嘲热讽!” 薛延难以忍耐,气血上头冲过去想要踹薛骋。 可裴昭肆直接从薛延身后将人抓住,薛延还想反抗,裴昭肆直接将人踹倒在地,利剑出鞘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冷道:“臣劝四皇子还是安生些!” 建阳帝皱紧了眉头:“好啊,当着朕的面儿都敢伤人了,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 “父皇,儿臣是清白的!” “上一次你在朕的面前,编造出一些根本没有的事,目的是挑拨朕与老三的父子关系,朕都看在眼里,如今你瞧着挑拨失败,便想了这么一手,朕可真是看错了你,还当你是能为朕分忧解难的好儿子!来人呐,将四皇子羁押,等朕查清此事再发落他。” 薛延还想解释,裴昭肆直接将他的嘴一堵,扯着他就下去了。 大殿之中恢复了安静,朝臣们都不敢出声,薛骋也被人扶下去包扎伤口。 建阳帝沉着一张脸坐在上座,眼神扫过许多人,最终停在了梁国公的身上。 “裴爱卿上次救朕于水火,这次你的儿子又救了朕的儿子,朕应当好好封赏于你。” 梁国公跪在地上说:“微臣谢陛下厚爱,只是在此事中,保护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安全是臣和犬子应尽职责,不敢受陛下的赏。” 可建阳帝却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接着说:“作为臣子,应当为朕分忧,而皇子不仅是朕的儿子,也是朕的臣子,老四竟然敢对储君和兄长下毒手,这样的儿子朕实在是寒心的很。” 梁国公听出了建阳帝的意思。 这是在杀鸡儆猴,让他们这些朝臣都看清楚局势,虽说薛骋如今立了太子,和唯一的皇帝还是他。 只要朝臣和建阳帝站在同一阵线,那建阳帝多少都会给些面子,可若是与他站在对立面,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是一样要收拾的。 在薛延不知道的角落,裴十柒带着兜帽穿梭在一条巷子之中,进了一处院子。 屋内坐着一个妇人,妇人怀里抱着个还不会说话的奶娃娃,裴十柒递上了一个荷包,妇人接过荷包打开看了看,瞧见里头是一沓银票。 “你夫君这次的事做的不错。”裴十柒语气平淡的说:“拿着这些银票,你离开京城,我已经为你备好马车了,从此以后再不要回京。” 妇人红了眼眶,但还是点头道:“谢谢您还愿留我和我儿子两条命。”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你虽然知晓此事,可男人做的错事不该怪在你的身上。”裴十柒说完站起了身:“快些收拾东西吧,半个时辰后马车来门口接你。” 当她要走前,妇人也忽然站起了身,哽咽着问:“我和他,再也见不到了对吗?” “你夫君既然决定为四皇子做事,早就该做好不能护住妻儿的打算,他多次刺杀三皇子为得手,你当是他自己有本事?无非是三皇子不愿杀他,今日给他这么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还能保住你们母子,这值与不值你们自己衡量吧。” 妇人怀中的幼儿放声大哭,仿佛听懂了什么一样,妇人心疼的抱着他摇了摇:“我明白您的话,我会带着孩子好好生活,只请您能够给他一个痛快,不要让他遭太多的罪。” 裴十柒没再说话,抬脚离开了院子。 不多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院落的门口,妇人背着两个包裹,紧紧的将孩子抱在怀中,上了马车后离开了这个她住了多时的院子。 因为自己丈夫的身份,她这些年过惯了东躲西藏的日子,本来像他丈夫这样的死侍是不该有妻子和儿女的,但她还是有了身孕,瞒着丈夫生下了孩子。 有了孩子做牵绊,心肠再冷硬的杀手也不免要为孩子多想两分,查到这孩子的存在后,薛骋想做些什么也就容易的很了。 薛延的府邸被查封,许多他豢养的死侍没来得及躲避,便被建阳帝的人一网打尽,这些人中有瑞王剩下的人,也有薛延早年就养在身边的,数量庞大到建阳帝都震惊了好半晌。 他没想到,这一直沉默仿佛透明人的四儿子,竟然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养了这么多死侍,靠着这群死侍为他扫平障碍。 案子一层层的审下去,不少人都交代了薛延曾经派他们去杀薛骋,甚至还交代了薛延哄骗裴十芳给薛骋下毒的事。 建阳帝这才知晓,当初为何薛延要在酒楼杀了裴十芳,合着是裴十芳没办妥这件事,所以被薛延灭口了。 半个月后,建阳帝派人将薛骋接到了御书房,和他简单说明了对薛延的惩罚。 建阳帝的儿子不多不少,但成器的实在不多,薛延在这其中算是比较优秀的了,因此建阳帝不忍将人处死,毕竟薛延虽然派人刺杀薛骋,但并未得手。 这番话说完,薛骋抬起头来看着建阳帝,笑着问:“所以父皇是怎么打算的?” “朕想着,将你四弟赶出京城,让他早早去封地,你觉得怎么样?” “像当初那么处置姑母一样?”薛骋说道:“父皇,四弟去了封地,他的手下也有可用之人,天高皇帝远,没人知道他又养了多少手下,也无人知道他和什么人狼狈为奸,巴结上了谁,又骗了谁的军队,万一他像姑母他们一样,在封地有了一定的势力后,派兵打进京城可如何是好?” 薛骋的担心并无道理,他可不打算自己登基后,建阳帝这个当父亲的还给他留下这么大一个麻烦。 建阳帝不悦的皱紧了眉头:“你放心,有朕在,他不敢。” “并非是儿臣不信任父皇,而是四弟他不受人信任。”薛骋故作后怕道:“他阴招实在太多,知道儿臣和裴姑娘走的亲近,就使唤裴姑娘的堂姐毒杀儿臣,令儿臣防不胜防,事情失败后便杀人灭口,这种人不值得被人信任,更不值得被人原谅。” “你说你和裴晟的女儿走的亲近?”建阳帝抓住了薛骋话里的重点,笑着调侃道:“怎么,你是看上裴晟的女儿了?” 薛骋装作不小心说漏了嘴的样子,红着脸跪在了地上不吭声。 “你早就到了年纪,朕也正头疼,想给你指一门亲事,你可有想法?” 薛骋抬起头来,不好意思道:“父皇,之前裴姑娘同儿臣一起去治理疫灾,朝夕相处中儿臣和裴姑娘暗生情愫,这辈子非她不娶,父皇若是一定要为儿臣指婚,那就选裴姑娘吧,儿臣求您了!” 这让建阳帝有些诧异。 往日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敢当着他的面儿叫嚣,甚至敢和他对着干的薛骋,如今竟然为了娶一个姑娘家跪在他的面前说求他的话,这让建阳帝开始怀疑眼前的薛骋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你就真的那么喜欢裴晟的女儿?” “是,儿臣方才说了,非她不娶。” 看着薛骋眼神十分认真,建阳帝顿了顿,半晌才说:“其实朕已经为你选好了人选,瑜贵妃的幼妹年龄和家世都适中,还有其他几个文臣的女儿或是妹妹,相貌也好性情也好。裴晟的女儿整日和刀剑打交道,并非温婉贤淑之人,朕觉得她不妥当。” 薛骋就猜到建阳帝会拒绝。 不为别的,现在的裴昭肆手握两万禁军,若是他有心建阳帝根本活不到第二天。梁国公勤王护驾还立过赫赫战功,不少朝臣都支持他,这裴家是不论文官武官都愿意高看一眼的人家。 和这样的人家结亲,薛骋得了多大的助益不言而喻。 建阳帝担心的很简单,那就是薛骋娶了裴十柒后,万一生了什么不该生的心思,裴家会不会出手帮他? 若是梁国公或者裴昭肆出手了,那薛骋必然会成功。 想到这里,建阳帝开始后悔,不该让裴昭肆领禁军统领的位置。 “父皇,儿臣这些年来,也是同刀枪剑戟打交道的,您若是选一些整日只和琴棋书画打交道的女子给儿臣,儿臣反倒是觉得不自在。而且裴姑娘性情也十分温和,为人良善心地善良,曾经还捡了一个弃婴救了那孩子一命。” “这件事朕知道。”建阳帝仔细的看着薛骋的脸,急迫的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慌乱和对龙椅的欲望:“你若是真喜欢她,日后将她纳进门来,做个妾室,等你日后坐上朕的位置,再封个贵妃就是。” 在女人身上,建阳帝吃了不少的亏,当初他若不是被马皇后迷的死去活来,也不至于默许马皇后出手害先皇后,他本人还将先皇后打入了冷宫,致使薛骋这个做儿子的对他不冷不热,心里记恨他这么多年。 “父皇,儿臣心爱于裴姑娘,只想给他正妻之位,并不想用妾室的身份待她。”薛骋以额贴地,言辞坚定道:“若是不能娶她为正妻,儿臣情愿一生不娶!” “胡闹,简直是胡闹,这话也是随便说的?”建阳帝抿了抿嘴角,一脸的不满:“你日后是要接管朕这个位置的人,哪里能将儿女情长放在第一位?家国安康才是主要!那女子什么性情朕也是有所耳闻的,万一她心中有什么阴暗你不了解,对你的儿女下毒手,为了争宠不折手段,那你岂不是把你自己坑了!” 这番话漏洞百出,薛骋抬起头,直接说道:“父皇此言差矣!人的本性善于伪装,如果父皇是担心她人品不佳,那其他女子的人品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就如父皇从前信任姑母,信任皇叔一样,您的兄弟姐妹和儿子哪怕是皇后为了一己私欲都愿意做对不起您的事,这种事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被薛骋戳穿,建阳帝有些下不来台了:“你总有那么多的说辞!” “儿臣是真心的,只求父皇能够答允!” 建阳帝扭过头去:“让朕再想想。” 薛骋担心夜长梦多,直言道:“在入住东宫前,儿臣找机会和裴姑娘说了心里话,她已经明白了儿臣的心意,早在儿臣未被封为太子前,早在儿臣落魄的时候,她便陪伴在儿臣身侧,儿臣不该辜负于她。” 这番话酸的建阳帝牙疼,瞪眼道:“在你心里,什么是最重要的?” “自然是如父皇所说的家国安康,可若是连心爱之人都守不住,谈何守家守国?” 建阳帝不知该说什么了,犹豫了许久后,他也只能应允。 不过在答应前,他给薛骋下了个死命令,那就是不许手握兵权,更不许和裴昭肆私下往来。 这话他虽未明说,可他的意思薛骋已经听懂了,这样小肚鸡肠的人,总是错信他人,却又对所有人都带有怀疑和敌意,能在皇位上坐这么多年,也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朕会替你赐婚,可若是那裴氏或者梁国公不愿意,那朕可就没法子了。”建阳帝说着酸话。 薛骋笑了笑:“父皇只管赐婚,她一定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