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钟飞鹞女》 第一章 宁静清幽的和室泛着幽幽古风,淡紫的装潢散发着雅致祥和的气氛,榻榻米上坐着四女一男,室内一派高贵庄严。 这是一个典型的相亲宴所,台湾人现在很哈日,连相个亲都要崇东洋,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飞鹞小姐不愧为顾氏家族的长小姐,气质与谈吐都绝佳脱俗,大家风范流露无遗,犬子能跟飞鹞小姐做朋友,我们做父母的也放心了。” 男方的母亲——桑夫人欣慰又热切地说。 顾飞鹞看了她一眼,有点同情这位家长。 才第一次见面而已,对方眼里居然已经流露出“这个媳妇儿越看越满意”的神情,可见她儿子平素交往的对象有多么差劲,让她这位老妈担足了心,真是个不孝子啊。 她美眸半眯起,忍住即将逸出口的呵欠,越过对面的数颗人头,将眸光投向另一个方向。 拉门正对着绿意盎然的庭园,从房间望出去,鲤鱼在水池里优游,深秋枫红,传来阵阵花香,真是一个远离尘嚣的好地方。 而她,一只该在天上飞翔的鸟,却被困在这个见鬼的无聊房间里,时间还是最珍贵的周日下午,这个时候在咖啡馆喝喝咖啡多好…… 蓦然,飞鹞颦起了眉心,感觉桌底下自己的大腿被捏了一下。 她看了旁边的大伯母一眼,林月河正对她挤眉弄眼的示意她回答人家的话。 她不着痕迹的耸耸眉,一派无所谓的模样。 桑夫人又没有问她问题,她要回答些什么? 林月河见侄女不开口就是不开口,无奈之余,只得自己上场了。 “桑夫人客气了。”林月河露出一个娴雅的微笑,五十出头的她仍然保养得宜。“我们飞鹞自小习画学琴,或许是这样吧,感染了一些艺术家的气息,桑少爷一表人才还谦逊有礼才真是难得,有桑少爷和飞鹞做朋友,我们也很放心。” “两位既然都这么说,这样就好办啦,接下来就看他们年轻人自己喜不喜欢了。”介绍人董太太眉开眼笑地说,事成之后,两家都有大红包可领喽。 桑夫人连忙答道:“我们恭谨对飞鹞小姐是百分之百的满意,就怕飞鹞小姐嫌弃,是不是啊,恭谨,你.说说话,不要怠慢了顾夫人和飞鹞小姐。” “飞……飞鹞小姐,能……能和你做朋友真是三生有幸,请多……多指教。”桑恭谨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的清妍佳人,连话都说不完整。 真是美人。 窈窕的身躯包裹在端庄雅丽的浅米色丝质洋装里,柔软的布料勾勒出令人垂涎的丰满胸线。 据他目测,她纤细的腰肢大概只有二十四寸,加上皮肤白皙,长睫杏眼,蔷薇颜色的口红为她丰润的唇妆点了颜色,完全是男人的梦中情人典型哪! 飞鹞淡漠高傲的瞅了那个“三公顷”一眼,轻蔑撇嘴。 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她通常是很懒得理人,但是再不开口说点场面话,大伯母恐怕又要以“捏功”来提点她了。 她在家中是独行侠,从小到大都喜欢独来独往,她有高深的幽默感,却从来懒得表现出来让大家知道。 自小,他大哥飞鹰和妹妹飞鸢都喜欢往隔壁钟家跑,和钟家四姐妹及那个小管家言东堂混得烂熟,可是她偏偏对他们一干人等的活动都没兴趣。 有空时,她宁愿一个人关在房里把旧衣服裁掉,重新组合裁缝成新衣服,或者把旧首饰拆解,再凑成怪模怪样的新首饰,自得其乐。 因此她和兄妹的关系可以用疏离来形容,对父母也是相敬如冰,她维持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头衔,他们提供她最好的物质所需,就这么简单。 “传说”她小时候寄住在没有女儿的大伯母家中好长一段日子,大伯母十分疼爱她,每天都要搂着她才能睡着。 有一回她半夜发高烧,那天风雨交加、雷电交集,大伯母只身一人抱着她去敲各大诊所的门,走到鞋底都磨破了才有诊所肯开门医治她。 那天她高烧退了,大伯母却差点得肺炎死掉,后来听说因为顾氏祖宗的保佑,她们俩才没有事。 听起来很老套,而且很不真实,因为依顾家的人力财力,根本轮不到这种荒谬的事发生。 可是长一辈的都这么说,连她父母也言之凿凿,就好像她发高烧那一晚,他们大家都躲在床底下看到一样,她也就不得不信了。 因此父母命可违,大伯母命却不可违。 她向来对大伯母的要求百依百顺,尤其近年大伯母气管不好,她很自责,认为都是当年冒着风雨抱她就医导致的,内心惶惶不安,对大伯母也就更加依从,简直到愚孝的境界了。 像现在就是,她“又”来相亲了。 相亲对她来说就像国人哈日一样,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反正每月一相,她就当免费看猴子。 “多多指教。”飞鹞柔软的樱唇逸出不痛不痒的四个字,但已足以让对面的桑恭谨眉飞色舞、精神大振了。 美人终于肯对他稍假辞色了,耶!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乘上了一条龙,那条龙上印着大大的“顾”字,宇身还会发出金光,他是顾家的乘龙快婿! ※※※ “你觉怎么样?桑少爷不错吧?”林月河兴匆匆地问。 飞鹞伸伸慵懒的筋骨,五分钟前才结束相亲宴,榻榻米令她腰、颈椎都极端的不舒服,待会记得要告诉大伯母,下个月换间西餐厅看猴子。 “伯母,您又来了,睁眼说瞎话,他一副笨呆又好色的样子,我看不出他哪一点不错。” “嘘——” 林月河连忙起身到门口探了探,确定没人才拉上拉门,身子挪回桌前,看着侄女,蹙起了眉心。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讲话。”要是让人听见,多失礼数啊。 “实话总是不见容于世人的。”飞鹞拿起一整块蜂蜜蛋糕丢进嘴里,满足的品尝浓郁的蜂蜜香和奶香。 她嗜吃甜品,尤其是绵绵密密的蜂蜜蛋糕对她更是有不可抗拒的魔力,幸好它拥有怎么吃也吃不胖的体质,否则早被征召到小象队去了。 林月河叹了口气。“小鹞啊,你再这么牙尖嘴利下去,就快要嫁不出去了。” 她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孙子也有两名,她没什么期盼,就希望看到飞鹞披上白纱的样子。 “我知道您要讲什么,我今年已经相亲十次了,全社交圈稍微称头点的黄金单身汉都已经被我淘汰掉了,我快没得选择了。” “你知道就好。”林月河以为她受教,正有点安慰。 “没得选择正好,我的耳根子终于可以清静些,省得听那些黄金单身汉的笨言笨语和痴呆色目光。” “你这丫头一出口总没好话,他们是在欣赏你。”林月河笑着纠正。 她的小鹞越大越美,出落得娇艳动人,曲线玲珑,天生就是来让男人疼的。 别的不说,十七岁那年就已经有男生为她打群架,十八岁时追求者从高中生到博士班的学生都有,十九岁那年曾五度被星探在西门町发掘,二十岁时更辉煌了,商业钜子曹家庆对她一见钟情,亲自到顾家求亲,结果被顾家的长老委婉回拒,理由是她还太小。 因此她这个当伯母的一直双眼发亮的认为,飞鹞会飞入宫中当凤凰,就像葛莉丝凯莉嫁给摩洛哥王子,又或者像戴安娜嫁给查尔斯王子一样。 可是话说回来,这两妃都死于非命,她还是不要让她的飞鹞嫁人皇室比较妥当,找个平凡又出色的男子就好。 平凡又出色……嗯,很矛盾。 矛盾就矛盾,为人父母的都是这样啦,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 总之,她没有女儿,儿子又个个野得像马,她向往贴心温驯的解语花女儿,自小就把飞鹞、飞鸢两姐妹当自己的女儿疼,她希望她们姐妹俩有个好归宿也是理所当然的。 “伯母,我还年轻,您实在不必那么急于将我嫁出去。”纤纤素手优雅的执起水杯,啜了一口她最爱的蜜茶。 蜂蜜蛋糕和蜜茶都是她每次答应相亲之后的犒赏,大伯母不会忘了叫服务人员准备。 “其实,小鹞……”林月河垂下眸子,一脸泫然欲泣的愁苦。 飞鹞搁下水杯,美丽的唇线扯出一抹从容自若的微笑。 “其实您已经伤了五脏六腑,得了七八种必死癌症,而且都是末期,希望在死前见到我披白纱,对不对?” 林月河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民视都这么演的。”女主角轻松的丢出一句,再接再厉把对面那块刚才猴子没吃的蜂蜜蛋糕也解决掉。 “小鹞!”林月河快抓狂了。 这丫头平时都很孝顺,就是这点爱和她唱反调。 她真不懂,早点结婚有什么不好? 像她才十八岁就嫁给小鹞她伯父了,还不是平平顺顺走到了今天,一直过着富贵少奶奶的好命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啊。 “伯母,反正我答应您每月相一次亲,若三十岁之前我还没有办法将自己嫁掉,那我的婚事就全权交给您来处理,可以了吧?” 反正等三十岁了再来赖,古人有缓兵之计,她这个现代人若不借来用用就太浪费古人的智慧了。 “你说的喔!” 林月河眼睛发亮,只差没伸出尾指来与侄女打勾勾,她很想那么做,可是那很幼稚,会被从小就很成熟的飞鹞笑。 飞鹞眼底浮起笑意。“我说的。” 反正又没人规定说出的话一定要遵守,多说一点也没什么不可以,承诺不过是风中的落叶,会飘落的呀! ※※※ 京盛珠宝公司。 飞鹞利落的停好车,拿起副驾驶座上的文件夹和皮包,宛若花苞般的窈窕身段移出座椅,一阵微风撩起她的裙摆,她单手轻扑裙缘,红润的嘴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之后,便快速朝玻璃大门走去。 透过义大利进口的华美落地玻璃窗,欧阳荣雅心仪的看着正按下汽车遥控锁的美女朝他的珠宝公司走来。 她的走路速度很快,和她优美的外表完全不相称,她的白齿很直接伶利,也常让他及他的工作人员招架不住,可是合作一年多以来,他就是不由自主的深受她的吸引。 他本人偏好细水长流的爱情,希望另一半也不要太浓烈如火,因此即使对飞鹞倾慕已久,他仍在等一个极自然的机会,让他们的爱情有个美好的开端。 “嗨。”欧阳荣雅温文地踱向佳人,欣赏她今天的穿着。 简单的白色v领七分袖上衣,搭配及膝黑色伞裙,足蹬俏丽的黑麂皮半筒靴,整个人就像从“罗马假期”走出来的奥黛丽赫本。 她喜欢丝绸衣服,柔软的质料往往让她凹凸有致的好身段一览无遗,从诱人的胸部到平坦的小腹,及至修长匀称的腿,全部落入他的视线中。 美!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度的赞咏了。 造物者可以将人美化到这等境地,他这样的凡夫俗子又怎能不爱上她呢? “如期交件!有问题再找我。” 飞鹞把设计稿交给欧阳荣雅,转身就要离开。 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她就替京盛设计珠宝首饰。 京盛是亚洲首屈一指的精品珠宝商行,除了拥有自己的品牌外,也代理许多国外精晶首饰,连挑剔的日本贵妇也喜欢京盛的珠宝,常包机来台大手笔采购。 欧阳荣雅是京盛的第三代负责人,二十九岁,单身,自喻为优雅的艺术家兼古玩商,可是大家都叫他“生意人”;这点令他很沮丧。 “等一下!”欧阳荣雅连忙唤住意中人。 她,连背影也美得令人心疼……看来他不能空等机会来找他,他要自己创造机会。 “还有事吗?”飞鹞回头,奇怪的看着他。 欧阳荣雅假意地看了看表,微微一笑。“都快五点了,你留下来,我们一起吃顿饭,顺便讨论一下你的设计稿。” 她淡淡地扬了扬眉。“改天吧,我今天有约,婉婉生日,就算外面天摇地动我也要赴约。” “好吧,我们改天再约。”欧阳荣雅只得目送佳人离去。 温婉婉是飞鹞的闺中密友,她不喜欢和人结交,生平好像只有温婉婉一个好朋友。 不过没关系,未来漫长的日子有他陪着她携手走下去,他会保护娇贵的她,他经营生意,她设计珠宝,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夫唱妇随,人人称羡! ※※※ 诺曼蒂法式餐厅。 “只是小生日而已,何必来这么贵的地方吃饭,我们换间餐厅,老记川菜就可以了,反正你喜欢吃辣……” 温婉婉压低声音,就怕被周围衣冠笔挺的绅土淑女听见她讲的话。 飞鹞没有换地方的意思,她优雅地啜了口柠檬水,淡淡地说:“等我生日时再去老记川菜,现在你好好坐着,我已经替你点好莱了,你如果不吃完,休想走出这间餐厅。” 婉婉已经被上个公司裁员两个月了,她有一个长年卧病在床的母亲,还有三个分别在读高中、二专、大学的妹妹,她肩上的重担很重很重,重到没有人可以替她分担。 婉婉不愿接受别人的接济,她三番两次要拿钱帮腕婉,她都义正辞严地拒绝,因此她才会用生日这个名目找婉婉出来,让她好好吃一顿,帮她补一补。 “飞鹞!谢谢,你对我真好!” 一阵暖意滑过婉婉心头,她晶亮的眼瞳闪着湿润泪光。 她们在十四岁的青涩年龄相识,她是转学生,坐在独树一格的飞鹞前面,从没有交集到无话不谈,友谊随年龄而越来越深厚,一直到如今,她们都已经出社会了,还是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工作有着落没有?真的不要我替你介绍工作?我大哥的公司刚好很缺会计,我替你说一声,你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 虽然她不喜欢裙带关系,可是婉婉是她惟一的好朋友,可以排除在这个原则之外。 婉婉嫣然一笑。 “我已经找到工作,过几天就可以去上班了,你不必替我担心,以后你大哥的公司也不必老是‘刚好很缺会计’了。” “真的找到工作了?”飞鹞怀疑地瞪视着好友。“不是骗我,让我放心的?” 婉婉怡然地扬起嘴角笑了。 “真的找到了啦,在一家修车厂当会计,起薪三万三,老板说我资历好,如果试用期满;他会帮我调薪到三万五,现在经济不景气,这样的待遇算是很不错了。”她心满意足地说。 “修车厂?”飞鹞蹙起眉心,尾音陡然扬高。“听起来是一个充满流里流气大男人的地方。” 婉婉好脾气的笑着。“那里是有很多大男人没,错,可是他们没有流里流气,他们都很努力工作。” 温婉是她的天性,身为家里的长女,她比同龄的女孩更为成熟世故,因为家人全都仰赖她的照顾。 “妥当吗?”飞鹞犹不放心。“会不会是什么不法吸金集团在招揽会员,见你单纯好骗,要谁骗你?” “飞鹞,你想太多了。”婉婉啼笑皆非地说:“那是一家很正当的修车厂,老板脾气虽然有些火爆,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人很好,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生意人。” 飞鹞轻轻哼了哼。 “小姐!你也是这么说你上一个老板的,结果呢?他无缘无故让公司关门大吉,害你连最后两个月的薪水都没领到,难得你对他一点怨言都没有,现在还没开始去上班,又对新老板满口夸赞了,请到你这种员工的老板可真是有福。” 婉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说这些了,说说你这次的相亲对象吧,你伯母又介绍了哪个天兵给你?” 她知道自从飞鹞大学毕业后,飞鹞那位“疼她疼入骨、小时候差点为她而死”的大伯母就矢志不渝地勾她介绍结婚对象,虽然屡败屡战,屡战又屡败,却誓言一定要将她嫁出去为止。 “那些庸才不值得一提。”她一副懒得说的神情。“倒是你妈的心脏好点没?我最近忙,好久没去看她了。” 婉婉的母亲就是婉婉老年后的翻版,温柔而细腻,烧得一手顶尖的家常小菜,跟她自己母亲的爽朗活泼大大不同。 “她也常常念着你呢,说你都不来我们家吃饭了,一定是赚我们家寒酸、地方小……”说着,嘴角渐渐泛起笑意。 “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嫌过你们家了?”飞鹞瞠圆水眸。 她的性格自小就孤傲,独来独往,自成一格,在家里的她,总是一张高傲的面孔。 但是在婉婉家里,她却不由自主的变成了小女孩,跟她们姐妹四人打成一片,笑笑闹闹的玩乐,婉婉的母亲一声温柔的叫唤,她们便乖乖上饭桌吃饭…… 总之,她早已把自己当成温家的一份子了。 “我开玩笑的,我妈怎么可能这么说你。”婉婉双眸闪动着隐隐的笑意,她“言若有憾、心实喜之”的叹息道:“她疼你简直快胜过我这个亲生女儿了,谁叫你没事就猛对她老人家献殷勤,昂贵的燕窝总是不要钱似的托人买来给她吃,叫她想不挂念着你也不行。” 学生时代,飞鹞周末、周日常窝在她家里,和她同挤一张床,跟她三个妹妹还有母亲挤在小饭厅里吃饭。 她知道飞鹞有个妹妹,可是她仿佛跟那个妹妹没什么感情,倒是她自己的三个妹妹都喜欢对飞鹞跟前跟后,“二姐、二姐”的喊个不停。 所以她总是觉得飞鹞在前世和她们一定是一家人,今生的关系才会如此密不可分。 “我就知道你在造谣,挑拨我跟你妈之间的感情。”飞鹞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威胁道:“待会吃完饭,我就要去你家,而且晚上我要跟你一起睡,明天我才要回去!” 婉婉微笑起来,太好了,今夜她们又可以促膝谈心了! 第二章 快!时速八十公里,再加速九十,再飙!冲破一百公里! 飞鹞在大马路上把房车开得像火箭,因为她刚刚接到婉婉带着泣音的电话,婉婉母亲因心脏病紧急入院了! 这通惊魂电话让她立即从床上跳起来,她知道温,母一向心脏不好,但总在能够控制的范围里,这次竟要入院,可见情况不乐观。 她在开刀房外找到相拥无助的四姐妹,寂静的长廊就只有她们姐妹四人,显得份外孤单。 “飞鹞!”婉婉发现她了。 “二姐!”三个温家女齐声叫道。 飞鹞看了一眼开刀房外弃着的红灯,在婉婉身边坐下来,“伯母情况怎么样?” “还在开刀。”婉婉双目通红,眼角泛着泪光,其他三个妹妹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哭得像泪人儿。 飞鹞叹息一声,她的心情跟她们一样,可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温家人丁单薄,她必须镇定一点才能帮她们。 她陪婉婉守了一夜,温母在手术了两个半小时后被推出开刀房,在凌晨一点左右情况趋于稳定,但有轻微中风现象的她,还要观察一阵子。 飞鹞派了家里的司机来将婉婉三个妹妹送回去休息,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照顾婉婉和她们的母亲,她们才肯走。 “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清醒?”婉婉担心地看着母亲苍白的面容,恨自己没有能力让母亲过舒适一点的生活。 “你不要这么烦恼,刚才医生不是说了吗?伯母的情况不算糟,只是需要时间复元。” “如果我早点把妈送来医院接受治疗就好了,她就不会受这么多苦……”婉婉眼眶泛起泪水,忍不住又滑落一串泪珠。 “婉婉,你不要一直怪自己,那不是你的错。”飞鹞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转移她的注意力。“饿不饿?我去买点东西给你吃。” 她摇了摇头,眼睛盯着滴得缓慢的点滴。“我吃不下。” “那你在这里陪伯母,我去买杯咖啡给你喝。” 飞鹞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两杯热咖啡,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两点,她踅回病房。 “咖啡好香。”婉婉嗅闻着咖啡香,心神稍微稳定了些。 “这个晚上你的心情太激动了,待会先在沙发休息一下,我来照顾伯母就行了。” 反正她是个在家工作的自由人,天亮再回去睡觉也可以。 婉婉透过纸杯温着冰凉的手,幽幽地望着窗外无星无月的夜空,中秋过后,天气明显凉爽许多。 “飞鹞,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害怕至亲离开的感觉,自从我爸死后,我就好害怕我妈有一天也会离开我们,更怕自己有一天会倒下来,不能再照顾病弱的母亲和三个妹妹。” “不要想太多,明天我会请个高明点的医生为伯母详细检查,这次不要再推辞我的好意了,为了伯母好,她需要更精密的检查。” 飞鹞用轻松的语气挥走婉婉的多愁善感,这次不管婉婉同不同意,她都决定要这么做,因为不只婉婉她们四姐妹怕失去她们母亲,她也怕呀。 “噢!老天!明天——”婉婉惊跳起来。“明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哪!” 她真的完全忘了这件事,明天礼拜一,她报到的日子,上午八点半就得到车厂去。 “没关系,我留在这里照顾伯母,你去上班好了。”飞鹞无所谓地说。 “不行!我要留在这里照顾我妈,她的病况我最清楚,我不能离开。”她坚持地说。 父亲临终前的遗言便是要她好好照顾母亲,她怎么可以在母亲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她身边呢? “看来你只好放弃那分工作了。”飞鹞将纸杯扔进垃圾筒里,淡淡地说。 反正她认为修车厂一点也不适合婉婉去,现在不得不放弃最好,婉婉可以再找其他工作。 婉婉蹙紧了眉心。“我不能放弃那分工作。” 现在失业率居高不下,她寄了不下上百张履历表才找到待遇这么好的工作,若轻言放弃,下个工作机会不知道在哪里。 飞鹞不解地抬起眸子看着婉婉。“小姐,难道你可以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去上班,一半在这里照顾伯母吗?” 婉婉牙一咬。“飞鹞,明天你替我去车厂报到好不好?” 飞鹞瞪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我怎么替你去车厂报到?” “你去报到,就说你是我,只要几天就好,等我妈情况一转好;我会自己去向老板解释。” 飞鹞挑了挑眉。 “既然如此,你可以明天打电话向你的老板解释,你不是说他人很好吗?相信他会等你几天的。” 婉婉急道:“你不懂的!只要我明天不出现,他们就会认为我没有诚意做那分工作,讲什么理由都没有用,他们会立刻通知别人去上班的!” “就算我愿意,你的新老板总认得你吧?”飞鹞语调冷静地说:“难道要我说我整型了,整了一张完全不一样的脸?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这太荒谬了,婉婉是病急乱投医,这样的主意也想得出来。 “老板面试我的时候就对我说过,我工作的地方在另一间车厂,负责人是他弟弟,他弟弟没有见过我,你顶替我去几天,他自然不会发现。” “就算是如此,我对会计也一窍不通,到时候一定穿帮。” “你冰雪聪明,我现在马上教你一些基本概念,应付几天应该没有问题,如果有困难,你可以立刻打电话来问我。” 飞鹞蹙起眉心。“你知道我讨厌和陌生人相处,尤其是一堆整天汗流浃背的大男人。” “就算是为了我,忍耐几天好吗?” “你真是强人所难。” “飞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 直到人坐在修车厂里的这一刻,飞鹞的心中还是非常不情愿。 她真不该答应婉婉的请求,可是她那副“不答应、要她命”的样子,又让她于心不忍。 唉,对“好友”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现在这句话应验了。 她不忍心让婉婉失去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结果自己现在在这里如坐针毡,连“报到”该是怎样子都没概念。 “本事汽车修护厂” 这是婉婉未来工作的地方,如果以一个修车厂来说,规模算是很大了,只不过不太干净。 但她总不能期望一个修车的地方一尘不染不是吗?这点她早上已经替自己作好心理准备了。 反正只有几天而已,混一混就过去,搞不好明天温母的情况会好转,婉婉就可以自己来上班,她只要撑过今天一天就行了。 “新来的会计小姐,水哦!” 一名穿深蓝色连身工作服的老师傅经过办公室门口,笑咪咪的朝她吹了一记友善的口哨。 一抹尴尬僵在飞鹞嘴角,称赞她漂亮的人很多,可是从来没有人敢调戏她,刚刚那个是第一个。 “温婉婉。” 一个男子的声音飘进飞鹞耳中,她还没有意会过来。 “温婉婉——” 她转头寻向办公室门口,看到一名快与门等高的年轻男子站在门边,他单手撑着门框,手掌宽厚黝黑,飞鹞微微一怔,莫名其妙的心头一震。 他的黑发凌乱,一副刚睡起来的样子,皮肤晒得古铜黝黑,两道上扬的剑眉又浓又密,眼神黑亮而锐利,鼻梁则过分的挺直好看,从紧紧抿着的唇线可以看出他极端没耐性,单眼皮,却帅气得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温婉婉?” 男子不耐烦的看着她,狭长犀利的双眸眯了起来。 “我是!” 飞鹞连忙站起来,惊慌的模样像个小学生被老师点到名。 她差点忘了今天她的名字叫温婉婉,从现在开始,她得好好记住这一点。 “你在发什么呆?”男子不悦的瞪视着她。“在我的地方,不容只领薪水不工作的米虫。” 飞鹞瞪着他,柳眉颦蹙。 他讲话会不会太刻薄了一点?“温婉婉”今天才第一天上班,连该坐在哪儿都不知道,发呆又怎么能算偷懒呢? “请问你是哪一位?”她憋着气问。 这是婉婉珍视的工作,她不可以搞砸了,千万不能对这个人发脾气,大不了回家打墙壁出气。 男子微扬起眉毛。“我是这里的主任,李迫,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原来是李主住。”飞鹞点点头,抬起冷若冰霜的眸子直视着他,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请问主任,我应该坐哪里呢?我想立刻开始工作,以免有人拿我的无所事事大作文章。” 婉婉对她说过,她的上司就叫李迫,明明是这里的负责人,偏偏称自己为主任,真是无聊的虚伪。 李迫的黑瞳倏然眯起。 大哥搞什么鬼? 明明说新来的会计小姐清秀温柔,脾气也很好,人如其名,是会乖乖听话的好好小姐。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她的言行举止呛得很,连一点点言语上的亏都不愿吃,哪里人如其名了? 再说,她一点都不像个会计小姐,傲然又优雅的气质在她美丽的面孔上显而易见,那双如宝石般焕发着莹亮慧黠的美眸也让人不敢久视,窈窕的身段和细白的皮肤都像富贵人家养在深闺的一品幽兰,花瓣一般的小巧水唇看起来柔嫩无比,她的神情、举动,甚至包括她的声音,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骄气和倨傲。 她的人,她表现出来的气质,一点都不温婉。 八成是她出生就太皮了,她父母才会给她取这样背道而驰的名字,希望她长大后温婉乖巧些。 想必她父母现在一定失望极了,这妮子不但小时候蛮野,现在长大了也同样难驯,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他已经可以判定,她永远不可能温婉,至于他大哥为什么会在履历表上写下“温柔得体”的评语,大概是他那天神智不清吧。 “就坐在你刚才坐的地方。”他淡淡地说,决定大方点,不与她计较。 “那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飞鹞再次提醒自己,眼前的人未来是婉婉的衣食父母,她要对他客气点,因此她的声音放柔了些。 “左转右走再直走的右边是茶水间,替我冲一杯咖啡,我的办公室在隔壁,回来我再慢慢告诉你。” 吩咐完,他准备踱回自己的办公室。 “叫我冲咖啡?”飞鹞温驯不到半分钟,发现自己对李迫完全无法有恭谨的小职员心态。 如果是婉婉,她的反应会像她这么大吗? 她知道在规模不大的公司里,会计、秘书或助理这也只位就跟小妹画上等号,因此叫会计小姐泡杯咖啡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 李迫浓眉一挑,有狂妄的霸气。“有问题吗?” “没有。” 飞鹞拧着眉心走到茶水间,双眸梭巡着置物架。 咖啡壶,没有。 咖啡粉,没有。 咖啡杯,也没有。 看了半天,只有一盒用掉一半的麦斯威尔即溶咖啡,旁边有个热水瓶,还有一叠纸杯。 她泡了杯即溶咖啡,随即再度提醒自己这里是修车厂,她不要对这里的一切抱有太大期望。 她把咖啡端进李迫的办公室,发现这里跟她的办公室一样大小,连格局也一样。 两间办公室中间虽然有隔开,可是透明玻璃窗仍然可以看见彼此的一举一动,只要李迫将百叶窗拉起就可以看到她,换言之,她是没有隐私的。 李迫把一堆文件推向她。“你把这些单据文件通通输入电脑里,你有四年的会计经验,不必我逐项说明,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 厚厚的一叠资料,看来她有得头疼了。 “以后不要穿白洋装来上班,也不要穿白色的衣物,还有,把头发绑起来,我不喜欢职员披头散发。”他语调严峻地说。 飞鹞硬生生地把“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句话吞下肚子。 真是个欠扁的家伙,她一头及肩长发明明柔亮滑顺,他居然说她披头散发,太过分了。 “李主任,我是会计,不是女奴,你毋需规定我穿什么。”她的声音有如北极寒雪。 他的视线盯着她的v领胸口,懒洋洋的眸光扫上她骄傲的美丽面孔。 “在这里工作的都是大男人,为了让他们专心工作,也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最好穿得保守些。” 她的身上有一股香腻的甜味,隆起的姣美浑圆显示她的胸部很丰满,柔软的衣料服贴在她曲线玲珑的娇躯上,格外诱人,纤细的柳腰则让人血脉贲张,更别说柳腰下的粉臀了,每个男人都会为这样的性感尤物疯狂。 他真的感到很疑惑,凭她的姿色和丰富的会计经验,任何一家大公司都会欣然录用,她何必屈就于他们这家小修车厂? 飞鹞从他眸中看见屑于男人的欲望,俏脸不禁羞红了起来。 难道她穿得还不够保守吗?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丝绸七分袖洋装,究竟是哪里不合宜了? “知道了。”忍着气,反正她只需要忍几天,再几天就好了—— ※※※ “那简直就是个人间地狱,尤其那个李迫更是个吹毛求疵的讨厌鬼,婉婉,你确定等伯母病好了,要去那里上班?” 飞鹞一到医院就忙不迭向婉婉倾吐一天的苦水,她从来不觉得出身富豪之家有什么好处,现在她首度体会到了有钱人的优点,至少不必强迫自己出去工作,看老板的脸色。 “真的那么糟吗?”婉婉笑盈盈地削着扣个水梨,温母吃了药正在熟睡中,两个女孩儿的叽叽呱呱没有干扰到她。 飞鹞冷冷的挑起秀眉。 “我还要替他们订中午的便当,你说糟不糟?” 婉婉微微一笑,把切片好的水梨递给飞鹞。“以前我上班的地方,老板还曾吩咐我替他的情妇买连裤袜呢。” “那里的环境乱不可言,每个男人一到休息时间全体抽烟。” 她并不反对抽烟,只是大家同时抽烟,那感觉就像她住在烟囱里一样,如果在那里工作个一年半载,她肯定会得肺癌。 婉婉的唇边依然维持着恬静的笑容。“我会尽我所能把环境打扫干净,这样工作的心情也会比较愉快。” 她面试时老板就把这些情况对她说过了,她全部都能够接受,或许是因为这样,她才能获得这个工作机会。 “你的意思是,伯母出院后,你还是要去修车厂上班?” 原本她只是担心婉婉在修车厂工作,现在她是非常担心。 婉婉的外表荏弱,脾气又好得没话说,去那里肯定会被那些大男人欺负,尤其是李迫,他就是那种人家退一步,他进一尺的男人。 “当然了。”婉婉无庸置疑地说,“那是我的工作,如果它不倒闭的话,我希望永远做下去。” “好吧,总之凡事你自己小心点。”飞鹞倾身看了看熟睡的温母,“医生怎么说?看伯母的样子,精神好像挺不错。” 提到母亲,婉婉的眸中泛过一阵温柔。“后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多亏你找了好医生来,我妈才能这么快复元。” “别说这些优话了,我这也算救自己,伯母不能出院,你就不能离开这里,我便要一直待在修车厂里。” 婉婉噗哧一笑。 “瞧你说的,修车厂真那么可怕吗?”她笑问,“飞鹞,告诉我,我的老板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飞鹞的雪肤突然透出一层淡淡的粉红。 她没有对婉婉提的是,为什么打从第一眼看到李迫,就有股莫名其妙的电流在她胸口流动。 她把那股电流归类于“不适应症”,都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在外面上班过,所以才会这样。 “他很挑剔,不准我穿白色的衣物上班,头发还要扎起来,而且居然还叫我当他的私人小妹,替他泡咖啡。” 听完,婉婉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很合理啊。”她笑盈盈地说,“在那里穿白色的衣服会弄脏,头发披着会影响工作效率,女性职员泡咖啡更是稀松平常的事,他只要不在工作上刁难你就行了。” “说到这个,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你快点教我,我不想被那个家伙看扁了。” 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既然她现在的身份是本事汽车修护厂的会计,那她就要把会计这个角色扮演好。 飞鹞拿出随身携带的文件夹和手提电脑,开机后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脑萤幕,美丽修长的纤指指着其中一栏。 “喏,就是这个,这要怎么人账?” 婉婉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泛起笑容。 “这个简单,我把所有情况操作一遍给你看,你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大约两个钟头你就可以融会贯通了。” 飞鹞聚精会神的盯着婉婉移动的滑鼠游标,整个人的精魂像是定在电脑萤幕上,她连在学设计课程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过哪! 第三章 完了!上班的第二天就迟到! 飞鹞迅速把车驶进停车位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拿着皮包缓缓下车,有种壮土断腕的气概,反正都来不及了,也不必要赶了。 都怪昨天在医院待得太晚,加上原本就是夜猫子的她,还没习惯白天醒、晚上睡的正常生活,所以才会一觉睡到了九点半。 她懊恼的看了看表,都已经十点半了,万一李迫炒她鱿鱼,她要怎么对婉婉交代? 一想到李迫那张不近人情的脸孔,她的胃有点疼,双颊却不由自主地泛起蔷薇般的色彩, “会计小姐,爱困哦!老技师笑眯咪的对她挥挥手,又继续爬进车底工作。 年轻学徒们扬起一阵此起彼落的笑声,飞鹞装作没听见,快速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她一走进办公室就看见李迫坐在她的位子,他正把玩着她笔筒里的一枝原子笔,桌上摊了几个文件夹。 “你迟到了。” 他俊酷的面孔没有表情,视线无可不可的移到她 的脸庞上,接着肆无忌惮的移到她的身上。 浅色印花交叉斜领的俏丽上衣,丝料包里着她动人的身躯,搭配墨绿色柔滑的长裤,这令她双腿看起来更加修长迷人,整个人匀称而窈窕。 骨架纤细的她似乎偏爱这种柔软的质料,但很遗憾的,丝质使她无论穿什么款式的衣服都像是种引诱。 昨天他甚至怀疑,他大哥找个美艳绝伦的会计小姐是来勾引他的。 他都二十七岁了,因为他迟迟不肯交女朋友的关系,所以他大哥就安排一个让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女人在他身边,要他们日久生情,最后生米煮成熟饭,步入结婚礼堂。 他不会上勾的,现在的他对谈情说爱不感兴趣,况且找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无疑是自找麻烦。 他现在只想将车厂搞好,让他大哥好好喘口气,如果要结婚,也是大哥先结,没有他先成家立业的道理。 你迟到了——这四个字不轻不重,甚至不痛不痒,但飞鹞还是皱起了秀眉,他的声音简直像个判官。 她抿着红唇站在门口,长睫毛垂了下来,盖住她美丽的眼眸。“抱歉,我……睡过头。” 天杀的,这几个字真是难以启齿!可是一想到婉婉温柔的个性,必定会为自己的错误而道歉,她只好低头向李迫认错。 李迫继续盯着她。 她的履历表上写着父丧母病,还有三个妹妹要扶养,经济压力如此重,应该对这分工作很重视才对,可是她表现出来的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昨天和他针锋相对,今天就迟到,脸上恭驯的神态像是硬挤出来的,一双美丽的眼眸里,像有火光在跳跃。 看得出来,她正在苦苦压抑自己的情绪。 “今天原谅你是初犯,我不扣你的全勤,下班以后留下来补足你迟到的时间。” 李迫站了起来,从容踱出她的座位。 “谢谢主任。”飞鹞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发现他没那么不近人情。 和修车工人们穿着同样工作服的他,不像是天生来做修车这行的,他有股与众不同的气质,至于哪里与众不同,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他虽然长得很不错,给人的感觉却很冷漠。 “替我冲杯咖啡。”他冷淡的吩咐完,走出办公室。 飞鹞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看来替他冲咖啡会变成她每天的例行性工作。 冲完咖啡,接下来的时间,飞鹞一头栽进工作中。 昨晚向婉婉学到的技巧全派上了用场,她很得意自己也能独立将账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连一点被挑剔的余地都没有。 下班之后,她留下来加班,却接到一通紧急电话。 “婉婉你别哭……什么!伯母又心脏病发了!好,我马上去!” ※※※ “大哥,冬天的时候,我们来个家族旅行好不好?冬天的威尼斯很美,很浪漫,很适合旅行哦。” 顾飞鸢咬着牛角面包,说出她的计划。 “对啊!”钟希希立刻眉飞色舞的加入附和的行列。“雾中水都的美感,凡人无法挡,只要避开最冷的一月和十二月,连小鹏鹏都可以去!” “现在才秋天,不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问题,况且小鹏鹏才八个月大,不许带他出去抛头露面。” 飞鸢与希希这对姑嫂对看一眼,眼里同时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顾飞鹰打碎两个女人的梦幻之旅后,闲适地把热咖啡喝完,示意菲佣把宝贝儿子抱过来给他玩,这是他每天上班前必做的娱乐。 “小鹏鹏,好可爱哦!姑姑好喜欢你哦!”飞鸢也忍不住凑过去逗弄顾凌鹏。 飞鹞从楼上走下来,手里提着公事包,深蓝小圆领收腰上衣,深蓝及膝圆裙,端庄而高雅。 “飞鹞,冬天要不要加入我们的威尼斯之旅?很美很浪漫哦!”飞鸢又开始鼓吹了。 “你们自己去吧,我对那种湿答答的地方没兴趣。”飞鹞冷淡的说完,走到玄关,穿上短靴。 她现在都要求自己七点半就起床,除了梳洗打扮,还把带回家的账目核对一遍,确保百分百无误。 “飞鹞,你不吃早餐吗?”顾飞鹰把小鹏鹏交给飞鸢抱着,审视的目光盯着飞鹞。 飞鹞从小就独来独往,这阵子更奇怪,每天早出晚归,进门总是拖着疲惫的步伐,似乎连珠宝设计的工作也搁在一边了。 “我来不及了,你们慢慢吃吧。” 原本说好只在本事汽车修护厂待几天,上礼拜婉婉她母亲的病情又突然恶化,于是在婉婉的恳求下,她居然点头答应,她会替她继续留在车厂当会计。 她也弄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京盛的精品珠宝大展快到了,身为首席设计师的她,应该要用功点,埋首于珠宝设计才对,可是她却荒废本业,整天钻研会计学,务求不在李迫面前出错,看来她真是有点疯了。 “来不及?”飞鸢脸上有个大大的问号。 飞鹞走出大门,餐桌上的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懂所谓“来不及”是来不及什么,这阵子她似乎天天都在来不及,有时候赶着出门的狼狈样子,活像一个来不及打卡的小职员。 究竟飞鹞在忙些什么? 这是他们三人共同的疑问。 他们没有问,问了恐怕向来独善其身的飞鹞也不会说。 “玛丽亚,替我拨电话到我大伯父家中,接通后,替我找大伯母听电话。”顾飞鹰淡淡地吩咐菲佣。 看来要了解飞鹞的行踪,只有问他们的大伯母了,大伯母向来疼爱飞鹞,或许从她那里可以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 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一部红色跑车与一部深蓝进口轿车发生擦撞,两车的轮胎同时发出尖锐的声响,车头与车头亲吻在一块儿,碎裂的车头灯掉落在柏油路上。 全世界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这样的小车祸,一点都不稀奇,只要不出人命,都是可以解决的。 “倒霉!”飞鹞蹙起眉心,她上班的地方近在眼前,可是她今天是非迟到不可了。 “小姐,你会不会开车?你有没有驾照啊?这么胡乱开车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深蓝轿车里走下来一名西装笔挺、皱着眉头的中年男子,梳着油头的他,精明瘦削的脸上戴着一副金框眼镜,身上混杂着古龙水和些微酒味。 “先生,错的人好像是你。” 飞鹞也下了车,这个人在禁止左转的地方左转,连方向灯都没有打,居然还可以睁眼说瞎话。 男子鄙夷的扫了她一眼。“明明是你撞上来,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这个社会还有公理吗?” 飞鹞冷冷的看着颠倒是非的男子。“这明明禁止左转。” “一派胡言!”男子斥责一声,相当不悦。“你不要抵赖了,我看你年纪轻轻,长得还挺端庄漂亮的,却这么会撒谎,你父母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家里没有长辈了吗?” “先生,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飞鹞漂亮的脸孔上,神色逐渐冷峻起来。 这个人太过分了,死不认错就算了,居然还污辱到她父母头上。 “是你先不尊重我的,我为什么要尊重你!”男子高傲的抬起下巴。“做错事也不知道道歉,一个女孩子家还在大马路上和男人争吵,也不想想这样有多难看,叫你父母出来,我要问问他们是怎么教你的……” “温婉婉,你有什么麻烦吗?” 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逼近的男性气息叫人想忽视都难。 “主任!”飞鹞被突然出现的李迫吓了一大眺。 糟了!刚刚她据理力争的模样,一定很不“温婉婉”,她好不容易维持了几天的温婉形象,现在全破功了。 李迫挑起一道浓眉。“看来,你好像遇到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有股奇妙的安全感轻轻掠过飞鹞的心头,她抬眼看着李迫。 强硬的脸部线条此刻正张扬着锐利的神情,黑色背心下的体魄健硕而结实,他粗壮的手臂像是可以牢牢地将她捍卫住,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飞鹞收拢了眉心,脸颊开始发烫。 见鬼了,她在想什么?他高大的男性身躯居然会令她心头悸动?这是过去十个月以来所没有发生过的情形,她那十位无缘的相亲对象都无法引起她心中的任何波澜,然而李迫做到了。 原来骨于里,她喜欢性格一点的男人吗?她一直以为自己喜欢企业精英,喜欢衣冠楚楚派。 看来她错了,活了二十四年,她还不够了解自己。 “你说谁不讲道理了?”男子忿忿不平的嚷嚷着。“她开车打瞌睡,根本不会开车嘛。” 自喻为名流绅土的他,住的是花园洋房,开的是进口轿车,怎容得下有人说他这个高知识份子不讲道理。 “这个路段不能左转。”李迫冷冷的说,凌厉的目光让男子有点退缩。 “你们不要仗着人多欺负我,我、我才不怕你们。”男子嘴硬地说。 “不怕正好,我有辖区交警的电话,马上报警,谁是谁非立刻就有分晓。”李迫嘴角挂着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况且从你身上传出来的酒味,你应该是宿醉未醒吧?知道现在酒测的罚款吗?还满高的。” 飞鹞无法把眸光从他身上移开,他居然会笑! 她瞪视着李迫嘴角那个笑容,俊朗而迷人,虽然不怀好意,可是他毕竟笑了。 “报什么警,大家都没有错,一场误会,就这样算了。”男子突然改了口供,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转身欲走进车里。 “先不要走。”李迫伸手拦住欲走的男子。“你撞坏了这位小姐的车头灯和前保险杆,你要负责赔偿。” “赔钱就是了嘛,年轻人火气这么大做什么?”男子假意蹙蹙眉心,哼了两声。“我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难道会赖你这么一点小钱吗?多少钱,一万块够不够?” 男子从皮夹里掏出一叠千元钞票,李迫却不伸手去接,淡淡的撇了撇唇。 “把你的联络方式留下来,车估价好了,我会和你联络。” 男子心不甘情不愿的留下一张名片,上了车,绝尘而去,堵塞了半小时的十字路口总算恢复了通畅。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有了麻烦?” 两人回到车厂,飞鹞说不出道谢的话,转以问勾当开场白。 她真应该谢谢他才对,如果不是他适时出现,她不知道要和那个死不认错的男人纠缠多久。 心中虽然有谢意,可是一回到厂里,看到他严峻的面孔,她就什么道谢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阿光骑车去买早餐看到你在和人争执,叫我赶快过去帮你。”他淡淡的说,锐利的眸光直盯着她。“你的车不错。” 她的红色跑车不便宜,等闲人根本买不起,就算买得起,要养那样一部名贵的跑车也势必要花不少钱。 她如果真像履历表所说,有经济重担压在肩头,开一部这样的跑车无疑是自找麻烦。 “那是我爸留下来的,家里人舍不得卖掉,我就一直开到现在。”她不慌不忙的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了。 老天原谅她,她不是故意诅咒她爸爸,不过她只语焉不详的说“留下来”,又没说因为什么原因留下来,这样应该不算诅咒吧? 中午吃饭的时间,大家纷纷过来关心她。 “小仙女,晚上回家记得叫你妈带你去拜拜哦,去去霉气。”阿光笑嘻嘻地说o “喏,这杯宁神茶给你喝,对你够好了吧?”技师小吴殷勤的看着飞鹞清丽的面孔。“小仙女,晚上我请你吃一顿好的,我们去吃大闸蟹,替你压压惊,你说好不好?” “不好!”刘大技师大声吆喝。“你这家伙别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了,咱们漂亮的小仙女配咱们主任还差不多,你,在旁边喘着等吧,去追隔壁的恐龙秀啦,她暗恋你很久了,大家都知道。” 小吴的脸扭曲了,他阴侧恻地说:“叫我追那个丑八怪,我情愿绝子绝孙。” 大伙一阵哄堂大笑,飞鹞嘴角也浮起笑意。 “谢谢大家的关心,下午我请大家喝珍珠奶茶。” 隔壁有间茶坊,里面的珍珠奶茶奶香浓郁,是车厂里人人都爱的清凉圣品。 十天前,若有人说她会跟一间修车厂里的人打成一片,打死她她都不相信。 可是现在,上了十天的班,她渐渐不再讨厌这群所谓“流里流气的大男人”了。 厂里的资深师傅共有八名,技师、半技师有二十五名,学徒也有二十名,在同业中,本事汽车修护厂算是很大规模的了。 他们都对她很亲切、很友善,也直言不讳她貌如天仙,到最后干脆称呼她小仙女,令她啼笑皆非。 现在除了那些还在学习中的学徒之外,每个人都叫她小仙女。 当然,李迫是不可能那样叫她的,他还是用他那平板无起伏的音调,连名带姓的喊她温婉婉。 什么时候他才会知道她并不叫温婉婉呢? 如果知道了她的真实姓名,他摘不好连“鹞”字要怎么念都不知道,毕竟那不是个普通的字。 当年他们那位酷爱鸟类的父亲为他们兄妹三人分别命名为飞鹰、飞鹞、飞鸢,连她大哥未满一岁的儿子也难逃一劫,被爱鸟的爷爷取名为顾凌鹏。 而“鹞”,据说是一种体型很小却又很凶悍的鸟类,正好和她的个性不谋而台,反之,“温婉婉”这三个字就太不像她的人了。 当然不像喽,她本来就不是温婉婉,天生的性格是不会因为别人叫她什么名字而改变,她的冷淡与骄傲是与生俱来的,就算把她改名叫顾柔柔也没用,她也温柔不起来。 她甩了甩头,甩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耽搁了一早上,她今天大概又要加班了。 ※※※ 黄昏时分,本事汽车修护厂出现了一位不寻常的气质美女。 美女从黑色大房车走出来,笔直地走进忙碌中的车厂。 她黑色的长发如瀑飘逸,黑白分明的大眼有几分灵气,精致秀丽的五官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古装女主角,穿着一袭珊瑚色的过膝洋装,纤细的腰肢扎了条细细的米色皮带,更显不盈一握,端庄又秀气。 “彭小姐,你来找主任啊?”资深的林技师客气的朝美女点点头打招呼,立即扯开嗓子替她喊人,“主任,彭小姐来找你!” 飞鹞因大家的骚动而走出办公室,当她看见厂里采了这么一位与背景不搭轧的美女时,不禁停下来多看两眼。 李迫从板金部走了出来,浑身油污的他,看见彭若荷只微微动了动眉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有事吗?”他冷淡的问。 “爸叫我拿这些文件过来给你看。”彭若荷轻颦着眉心,她望着李迫的眸子柔得像水,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搁在我办公室里,看完了,我会通知你,你可以回去了。”说完,他又要踅回板金部,继续未完的工作。 “等等!”彭若荷喊住他,情急地说:“我明天就要去相亲了!爸爸介绍一个很好的对象给我,如果相亲成功,我或许会结婚。” 李迫挺直的背脊连动都没动,无动于衷的走回板金部。 彭若荷眼里隐隐泛着泪水,她伤心的看着他的背影,因为他漠然的反应,她的心紧紧的抽痛着。 “彭小姐,主任已经进去了。”林技师好心的提醒她。 “林师傅,麻烦你把这些文件搁在阿迫桌上。”彭若荷强忍住心酸的泪水,将文件交给林技师。 留恋的看了李迫消失的方向一眼,她落寞的上了大房车走了,美丽的倩影,有着落花飘地的寂寥。 “唉——”在场的每个人都遗憾的发出这个长长的音,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飞鹞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胸口却涌现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李迫和那个美女,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奇怪,很像那种分居了十年的夫妻,其中女方显然还很多情,而男方—— “温小姐!六十杯珍珠奶茶送到!”隔壁的阿秀提着两大袋珍珠奶茶走进飞鹞的办公室,她身材圆胖、力气惊人,所以车厂里的人都叫她恐龙秀。 “谢谢你。”飞鹞付完账,把找回的钞票收进皮夹里。 搁下奶茶,阿秀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自言自语又像说给飞鹞听的开口道:“彭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真不知道李主任干么不要她,真是红颜薄命哦!” “你是什么意思?”飞鹞看着她。“他们曾是一对情侣吗?” “你不知道?”阿秀夸张的叫起来。“李主任和彭小姐是大学时的学长和学妹,彭小姐她家里很有钱,听说她爸爸是什么科技公司的董事长,彭小姐是家里的独生女,她爸爸很看重李主任的才华,只要李主任肯入赘,那家科技公司就会变成李主任的,可是他不要啊,只好和彭小姐分手了,不过他们分手了还是朋友,我看得出来,彭小姐还是很爱李主任。” “李主任有什么才华可以让彭小姐的父亲看重?”飞鹞语气平稳的问。 莫非那家科技公司想生产汽车? “温小姐,你都不知道哦!”阿秀又是一副兴奋的表情。“李主任是台大电机系第一名毕业的高材生,彭小姐爸爸的公司都养些笨蛋,好多计划都是李主任的点子,要不然他们现在早就混不下去了,所以每隔一阵子,彭小姐就会拿公司的文件过来给李主任看,这是李主任义务帮忙的,没有支薪哦!” “阿秀,你老板娘在找你了。” 一个男性的低沉嗓音在门口响起。 阿秀惊跳起来,毕竟背后说人长短总是不好的事,更别说当事人已来到门口。 “哦——主任好!我回去了!” 阿秀一溜烟的跑掉了,看到阿秀那副见到鬼的样子,飞鹞的嘴角忍不住浮起隐隐的笑意。 阿秀会吓成那样一点都不令她意外,她刚刚就看见李迫来到门口了,只是不知道如何阻止阿秀的滔滔不绝罢了。 李迫锐利的眼光一眯,浓眉轻挑。“温婉婉,我说过了,我不喜欢我的员工上班摸鱼,快点把年度报表弄好送到我办公室。” 高大的身躯踏出办公室,头也不回的走回隔壁。 飞鹞眯起眼睛,瞪着他宽阔的背部,胸口一阵气结。 摸鱼?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形容她的工作态度。 枉费刚才她还挺钦佩他的。 一个台大的电机系高材生。 还有个大美女等着和他结婚。 接着,更有大片家业可以承继。 这样优渥的条件,他是神吗?居然都不会动心? 可是现在她不会怀疑了,他确实是神,神经病! 第四章 飞鹞拿出新买的苹果绿咖啡壶,将它摆在放公文的矮柜上,又拿出一罐咖啡粉和一组咖啡杯,当然还有糖包和奶球。 既然李迫每天都会吩咐她泡咖啡,她索性买今电动咖啡壶来,一早就煮个一壶,不但可以让办公室弥漫着咖啡香来提神,她自己也可以喝。 还有,她觉得喝即溶咖啡简直没有品味至极,当电动咖啡壶煮出来的咖啡香开始散播在车厂的时候,很多人就会闻香而来了…… “咳。” 有人在清喉咙。 飞鹞抬眼看着声音来源处,胜利的笑容在她唇角泛起,他一定是被咖啡的香味吸引过来的。 李迫盯着她愉快的搅拌奶精的动作,那精致的咖啡杯盘,精致的搅拌小汤匙,还有诱人香味……以及她乌亮动人的长发,很少见这样不需要特别打扮,便已明艳照人的女子。 “咖啡马上就好了,我会替你端过去。”飞鹞眼神清亮,语音轻快地说。 怪了,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婉了?莫非温婉婉三个字被喊久了,真的会使人转性? “你是太闲没事干是吗?”他蹙起眉心,忽视她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颜,沉下俊容。“还有,你在会客室里铺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桌巾,立刻拿走。” 心头像被刺了一下,飞鹞硬生生将反驳的话吞回去。 “是。”她闷闷地吐出这个字。 她是一片好意,但是他却不领情。 她闷闷不乐的想,怪谁呢?谁叫她自作主张。 她早该听婉婉的话,在公司里,女性职员就该做个没有声音、没有主见的人才对,弄什么咖啡壶嘛,自取其辱! 飞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倔傲与漠然。 她冷冷的走过去将电动咖啡壶关掉,拿起整壶咖啡走到茶水间倒掉,再走到对面的会客室将桌巾抽掉,把咖啡壶等等的东西全部放入提袋里,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开始无声的办公。 这一切李迫都看在眼底,他知道这是种无声的抗议。 他没说什么,重回自己办公室。 飞鹞没有抬眼,但她知道他已经走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要自己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是个怪人,非常的怪。 每天,他至少要喝一千西西的水,不喝其他饮料,讨厌吃所有鱼类,对白斩鸡情有独钟,偏爱日本清酒。 据说他酷爱会大量流汗的运动,清晨在附近学校的操场跑个十圈都没问题,他还是个游泳高手,跳水的姿势帅呆了。 他早上爱吃豆浆油条,这习惯至少维持两年没变过,中午则和大伙一块吃便当,总是点最不必花脑筋的招牌饭,至于晚餐怎么解决,那是一个谜,因为吃晚餐的时间,大家都下班了。 他不喜欢他的员工加班,该休假的时候一定休假,如果工作实在赶不完,他情愿自己留下来熬通宵。 这些都是她道听途说而来的,至于真实性有多高,她也不知道。 这什么她会特别留意他的事情?是不是因为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这样的人,所以她对他特别好奇? 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至极的男人,修车厂是他哥哥白手起家开创的,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接过来管理,算不上什么大成就。 而他从台大电机系毕业,成绩傲人却在车行工作,简直就是白读了圣贤书; 至于他不愿入赘彭家而让彭若荷虚等了青春,这也算玩弄人家的感情,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男儿该有的行为。 她的手机在她天马行空乱想时响起。 “飞鹞吗?”欧阳荣雅温和的声音从彼端传来。“晚上一起吃个饭好吗?你有几个设计稿有问题,我要和你讨论一下。” “有问题?”她一呆,不相信这种错误会发生在她身上。 对于珠宝设计这分工作,她向来是追求完美到极致的地步,怎么会出状况呢? 是了上定是近日她太投入会计的工作,以至于没有用心设计珠宝,才会出现问题。 “问题不是很大,你不必担心,我们见面再谈。”欧阳荣雅的声音有安定的作用,可惜却安抚不了飞鹞。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你现在就告诉我。”她向来求好心切,无法忍到见面再谈。 “一时之间怎么说得清楚呢?”欧阳荣雅笑了。“是不是连一顿饭都不让我请?”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开始苦思自己交出去的设计稿会出什么问题。 会不会是茶花胸针那个设计图有问题? 她就说嘛,茶花的雅致并不是多数人能认同的,现在出问题了吧,若用玫瑰图案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有朋友去京都,我托他带了正宗的蜂蜜蛋糕回来,晚上见面拿给你……” 蓦然,飞鹞身后的玻璃窗被拍了两下,她扬着手机回过头去,看到李迫寒着脸在瞪她,那双眼睛黝暗深沉,笔直的望着她,好像她在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一样。 “欧阳,我不讲了,晚上见,我再给你电话!” 她匆忙切断电话,技师小方走进来。 “小仙女,可以麻烦你跑银行的时候帮我换些美金吗?我岳母出国要用。” 飞鹞把手机收进抽屉里,对小方嫣然一笑。“没问题,要换多少?”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会计的工作范围包罗万象,不止在公司做做账那么简单,还要替全厂员工当跑银行的跑腿,他们有什么大小杂事通通会托她办。 “换两百块,谢谢。”小方说完,突然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小仙女,你看得出来吧,我们主任今天心情不好,非常的不好。” 飞鹞瞅着小方。“为什么?” 她还以为他是冲着她的咖啡壶和桌巾来的,难道不是吗? “有家大厂的生意被同行抢走,主任不爽极了,可是又拿他们没办法,只能自己生闷气。”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迁怒于她啊。 算了,君子有容人的雅量,加上为了婉婉的饭碗着想,她决定原谅他,谁叫他现在是她的老板呢! ※※※ 飞鹞看着满桌菜肴,怀疑自己和欧阳荣雅两个人真的可以把全部的东西都吃完。 “这家活虾餐厅很有名,生啤酒更是好得没话说,假日的时候,很多外地客慕名而来。”欧阳荣雅介绍得仿佛他有入股。 飞鹞讶异于他的了解。“我以为你只上西餐厅。” 看着她艳丽的容颜,欧阳荣雅不介意的笑了。“别忘了我是道地的东方人,怎么会忘了老祖宗留下来的烹调方法有多美味。” 飞鹞瞪着一盘盘不同料理法的虾大餐,迟迟没有动手。“这些炸虾看起采确实美味极了,只可惜要剥壳实在太麻烦。” 繁复的功夫她只肯用在珠宝设计上,对于剥虾蟹等吃食的壳就散谢不敏了。 “我来替你剥壳。”欧阳荣雅极为绅士的卷起衬衫衣袖,开始剥虾壳。 飞鹞并没有婉拒他的好意,反正是他自愿的。 当别人要表示好意时,拒绝就太没礼貌了这是每次相亲后,有人要约她,而她不答应,她大伯母的谆谆训词。 当然这句话用在这种时候不太恰当,但她还是很佩服的看着欧阳荣雅。 艺术家就是艺术家,连剥个虾壳都优雅得很,像他这样心思细腻的男子,就该娶个画家或音乐家之类的出尘妻子才适合。 “咦,这不是小仙女吗?” 一个惊喜的声音传入飞鹞耳里,来人还同时重重一拍她的肩膀,害她差点斜肩。 “李、李师傅?!”飞鹞看着眼前那张笑嘻嘻的面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车厂的师傅。 李师傅眉开眼笑的打量着欧阳荣雅。 “和男朋友约会啊,很帅嘛!好体贴,还替你剥虾壳,看来你们感情很好哦!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说完,他又扬起声音,往左后方吆喝着,“喂!咱们的小仙女有男朋友喽!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别做大头梦啦!” 飞鹞这才发现左后方坐了一大桌人,而且全部都是她认识的人,其中有一双她熟悉的湛黑目光,那是属于李迫的。 她连忙站起来,拖着李师傅离开。 “李师傅,你别胡说,那个不是我的男朋友!”飞鹞压低声音解释。 李师傅笑嘻嘻的说:“别害臊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看你们很相配啊,你男朋友穿西装又打领带,是个斯文人对吧?难怪你会对车厂那几个小鬼没兴趣。” “李师傅,我说了,那不是我的男朋友。”飞鹞头大的再度解释。 “我也说了,有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你不必害羞啊。”李师傅回到座位,劈头就大咧咧的说:“我们小仙女的男朋友称头得不得了,人就坐在前面,还穿西装,很配得上我们漂亮的小仙女。” “有男朋友了啊!”一群男人看着飞鹞灿亮的窈窕身影,此起彼落的失望声几乎要掀了餐厅屋顶。 “而且我看他们好像快结婚了哦!”李师傅自以为是的发表意见。 飞鹞特意维持平静无波的美眸淡淡眯起,心头袭上一阵莫名其妙的烦躁。 她完全无法控制场面,有点年纪的人果然很爱倚老卖老,叫他不要说什么,他就越说,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仙女,今天是我们每月一次的员工聚餐,下次你也一起来吧!”小林好心的告诉她。 “小仙女,叫你男朋友一起过来坐嘛,让我们好好看看他。”小吴灵机一动地说。 “对啊!对啊!一起坐比较省位。”有人热烈的跟着起哄。 对于这个提议,飞鹞只有一个表情秀眉倒竖。“不必了,你们慢用,我们吃饱了,要走了。” 从头到尾,李迫都不发一语,他拎眼斜睨着她,有时不经意的喝一口黑麦格啤酒,有股放肆的男人味,叫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飞鹞尽量漠视那双幽黯的黑瞳,她挺直腰,优雅的走回座位,如坐针毡的开始吃。 有生以来第一次吃饭吃得这么难受。 有人在看她吗?还是她太敏感了? 总觉得有道炙热锐利的目光在后方,像要穿透她一般。 “快点吃吧,我都帮你剥好壳了。”欧阳荣雅催促她,还替她盛了一碗热鱼汤放在旁边凉。 飞鹞用她毕生最快的速度将东西吃掉,匆匆拉着欧阳荣雅离开,连头也不敢回,生怕又瞧见那双令她血脉会小小失常的黑色眼瞳。 “为什么走得那么急?”欧阳荣雅气定神闲的开着车,笑问:“那个人叫你小仙女,他是你的亲戚长辈吗?” 他心中打着问号,因为顾氏家族显赫无比,看刚刚那个男人的穿着谈吐,怎么都不像国家的亲友。 “说来话长。”飞鹞轻蹙着眉心,对刚才在餐厅里发生的一切很在乎,甚至还有微微的恼火。 这不像她的个性,为什么她会在乎?那个人…… 在她心里应该没有份量才对,她何必介意李师傅说她有男朋友。 欧阳荣雅微微一笑,好风度的表示,“我很愿意听你说。” 飞鹞正考虑要怎么告诉他,毕竟她对他有一份抱歉,现在的她,完全把珠宝设计的工作摆在一边了。 手机响起,打断她的思绪,飞鹞瞪着来电显示,敛紧了秀眉。 李迫怎么会打电话给她?他从来没有在下班之后还打电话给她。 “为什么不接电话?”欧阳荣雅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表情好凝重、好认真,像在思索什么重大要事。 飞鹞按下通话键,心脏却毫无节制地加速跳动。 李迫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的传来,他简洁扼要地说;“温婉婉,不要忘了明天七点到公司。” “我知道,我会准时到。” 说完,她心口顿时涌起两种情绪,一种是松了口气,一种是莫名的失望,两种情绪使得她耳根燥热。 他们明天要到好几个县市视察业务,他昨天就已经交代过她出发的时间,其实他没必要再提醒她一次,馀非他认为她很健忘,或者只是找个理由打电话给她? “明天见。”他没有再说什么便切断电话。 欧阳荣雅观察着她不寻常的奇怪神色,脸色微微晕红,美丽的水眸像是蕴含了些什么他不明白的东西在里头,她是怎么了? “你刚才说,有件事说来话长?”欧阳荣雅试探地问。 飞鹞看着他,考虑了一会,简单的把自己在本事汽车修护厂当会计的经过告诉他。 听完之后,欧阳荣雅扬起眉,嘴角的笑纹勾深了。 “你是说,你一直顶替温婉婉在车厂当会计,而且已经超过两个礼拜了?” 这是件不可由心议的事。 一开始的顶替,可以说是“义气”,可是照飞鹞的说法,温婉婉的母亲病况转恶,明显已经不知道出院日期了,飞鹞还继续留在那间车厂做什么?她不可能真的对会计工作产生兴趣吧? 或者,车厂里有什么令她留下来的理由? 飞鹞的美眸白了他一眼。“你的表情不必如此讶异。” “你不是骗我的吧?”欧阳荣雅啼笑皆非的看着她。“鼎鼎大名的珠宝设计师到修车厂当会计?你不觉得很不妥吗?” 她的脸蛋蓦然又是一阵嫣红。“我知道不妥,我会好好想想解决之道,可是目前我希望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当然。” 虽然他会替她守密,但还是希望她早点离开车厂。 毕竟她是他京盛的首席设计师,怎么可以一直去做那些枯燥乏味的会计工作,万一会计工作扼杀了她的艺术天份可就不妙了。 ※※※ 车身在高速公路急驰,南下驶向竹苗。 飞鹞脸色苍白的靠在椅背上,昨晚她失眠了一整夜,早餐又没吃,一个小时之前她就已经感到不舒服了,一直强忍到现在。 她皱着眉心,旁边的李迫依然以高速在驾驶车子。 她的眉头越拧越深。 这里虽然是高速公路,但他的速度不能稍微放慢些吗?她的胃翻腾得好难受,而且高速也让她神经紧绷。 车身弯下交流道,飞鹞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可不可以靠边停一下?”她虚弱的说。 “什么事?”他看了她一眼,惊觉她脸色的难看。 她强忍住难受的感觉,咬着苍白的唇。“我……想吐。” 闻言,他立即打方向灯,将车身往路边靠。 车一停稳,飞鹞马上冲下车。 她蹲在路边,无法顾及形象,瞬间呕吐不已,只是她早上根本没吃东西,所以呕不出什么来,只吐了此一苦苦的清水。 “不舒服为什么不说?”他把面纸递给她,剑眉蹙得比她的眉心还紧,怪罪意味浓厚。 “我……以为自己撑得住。”她擦拭嘴角,直起身子,觉得舒服了一些。“我好多了,走吧。” 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没用的样子真丢脸,她身强体健,很少生病,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天突然变这么娇弱,才小小失眠一下,就整得她七荤八素。 “女孩子不必太逞强。”他替她打开车门,盯着她苍白的脸颊。“要是再不舒服就告诉我,找家诊所检查一下。” 她在厂里向来是傲然的,他不喜欢她病恹恹的样子,也看不习惯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虽然平时她在他面前没有表现出高傲的态度,也“尽量”像个下属,但她的眼神总是流露出与他针锋相对的气势,这说明了她的个性根本一点也不温婉。 她一点也不像个会计小姐,她比较适合走上伸展台,当个耀眼的明星或模特儿,会计这个刻板的形象加诸在她身上显得格格不入。 对于她,他一直有疑问。 她的出色外貌及不凡谈吐、育谈间流露出来的气质,不管从哪一方面看来,都像个矜贵的千金小姐,而不像她履历表上写的那么普通。 “如果有药房,我想买颗晕车药吃。” 她提出要求,而他也很快的找到药局,买了晕车药给她吃。 可是药吃下去,药性发作之后,她开始昏昏欲睡。 每每到了一间分厂,她总瘫软在车里休息,让他一人独自下去考察业务。 隐约之间,她知道他上车了,车于发动,然后车又停了,他又下车,如此循环着。 他忙着巡视本事汽车修护厂在中部以北的各个分厂,顺便检核账目,汇听业务简报,可是她这个会计却渴睡欲死,根本睁不开眼睛。 到最后,她懊恼的发现,她跟来除了完全没帮上忙之外,还要让他照顾。 傍晚,到了台中站,她已经完全像只病猫,成药非但没有让她好一点,反而因为昏睡太久,开始觉得头疼,还觉得畏寒。 结束最后一厂的视察,李迫上了车,凝视着她苍 白的容颜。“你脸色很难看,我带你去看医生。” 她气若游丝的模样引发出他莫名的柔情,她平时犀利冷漠的样子都不见了,现在的她……只是个生了病的女孩,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女孩。 “不必了,我买颗综合感冒药吃就好了……” “你必须要看医生。” 他不容置喙的打断她的话,立即发动引擎上路。 飞鹞闭上了嘴。 看他那副誓在必行的样子,她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再说现在她也没反对的力气,车操控在他手上,他要开去哪里不是她能控制的。 他替她挂了号,看诊后拿了药。 “别理我,我吃了药睡觉,你专心开车吧,到了再叫醒我。”回到车上,她鼻音重重地哼说。 医生居然说她是重感冒,需要好好休息,不可以操劳过度,不要熬夜,也要忌口,因为她的喉咙已经发炎了。 天哪,居然这么严重?! 莫非是她连续两个礼拜熬夜苦学会计惹的祸,身体才会变差了,虚弱的才一夜没睡就变成重感冒, “主任……到了记得叫醒我……”她又开始头晕了,索性闭上眼睛休息,等一下醒来就到台北了。 “你不适合再上路。” 她勉强睁开眼睛,窗外已经夜幕低垂,秋风轻轻吹动行道树上的绿叶,车水马龙的台中市街头,人潮开始汹涌。 飞鹞看着一脸严峻的李迫,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第五章 李迫把车开进玫瑰汽车旅馆,从容的拿出证件告诉柜台小姐,他要住宿。 飞鹞从他的表情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因为他已经付钱了。 她皱起眉头。“为什么带我来这种地方?” 她相信他不是乘人之危的人,连彭若荷那种美女他都可以置之不理了,何况她顾飞鹞虽然不丑,却也不是国色天香,没条件让他犯罪。 他微微挑起眉。“我说过了,你现在不适合上路。” “那……我们可以住在饭店里,台中市有很多饭店,我知道不远处就有长荣桂冠酒店——” 或许是心理作用吧,她觉得柜台小姐看他们的眼光很暖昧,尤其她打横了座椅躺着,身上盖着他的外套,看起来更加不三不四。 “你知道那里住一晚要多少钱吗?”他不客气的看着她。“你钱很多?还是住一晚,扣你的薪水?” 她闭上了嘴巴,谁叫她现在是“温婉婉”。 依照婉婉克勤克俭的个性,搞不好遇到这种情形,她连汽车旅馆都舍不得住,随便找家住宿六百块的小旅社就算数。 可是,她并不是婉婉,她也没有和男子单独在一个房间过夜的经验,更别说这个男子不是她的男朋友,只是她的上司,情况一定会非常尴尬。 她睡觉常会不知不觉的翻身,然后滚下床,所以她的房间老早改为和室,只放床垫,这样一来,怎么滚都不怕。 可是汽车旅馆不可能有和室的房间吧?那万一她睡到半夜掉下床怎么办?一定会被他笑死。 车身驶进车库,当车库的铁门一放下来,飞鹞不由的嫣红了面颊。 她打开车门要下车,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站不住脚。 她按着发疼的太阳穴,微微蹙起眉心,怀疑那医生开给她的到底是什么药?软骨散吗?怎么她现在会四肢无力? “你在车里闷太久了,头晕是自然现象。” 李迫走过来,自然地将她抱起。 “你干什么?”她在他怀中微微挣扎,因为力气尽失,想用力点挣扎也没办法。 “只是抱你上去而已。”他轻描淡写的说,“你现在根本没办法自己走,认命一点吧。” 健硕的身躯一步一步往楼梯走,飞鹞靠在他的胸前,有种莫名安心的感觉。 他的白衬衫有清爽的太阳气息,他的胸膛舒服又宽阔,很明显的,他的运动肌肉很发达,不爱运动的男人,不会有这样厚实的胸膛。 她在大学时代就有个话剧社的学长,因为演话剧的关系,要抱起她饰演的茱丽叶。 当时那个学长的胸膛就是又窄又小,让她靠得极不舒服,像靠在一片没有半点肉的排骨上。 现在,她纤细的身体在他的怀抱之中,一点也不觉得不舒适,他的体热微微地传到她身上,她不由的想着,这样宽厚的胸膛,会为谁守护一辈子呢? 会是彭若荷吗? 那样楚楚动人的美女,不知道他怎么狠得下心来不要。 还有那庞大的彭氏产业,一家榜上有名的股票上市科技公司,他竟然可以视若粪土。 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什么样的女子才会让他回首驻足?高学历的他又为什么要放弃白领工作投身到修车厂呢? 这些过去未曾在她脑中出现过的问号,不受她所控制的,一个接连一个的冒了出来。 她相过亲的对象没有一个像他,不可否认,他是特别的,否则她也不会注意到他。 飞鹞抬起眼眸研究着李迫,努力想看穿他心中所想,费力地想从他的表情看出一些端倪。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脸部刚硬的线条似乎柔和了许多,唇线也不再抿得那么紧,这样的他比较有人味,要不然平常在工作时的他是很“机械”的。 他卖起命来,所有的师傅、技师都比不上他的投入,他好像是个铁人,不需要放假,不需要休息。 他对自己要求苛刻,对员工则赏罚分明,努力工作的员工,他给予奖励,打混摸鱼的人,他也毫不留情就开除,听说他因此结怨颇多,得罪过不少人。 “看什么?”他突然在楼梯的中间停下脚步,凝视着她动也不动的眼眸和长长的羽睫。 她的睫毛长得不可思议,弯弯长长,浓黑翘密,像是芭比娃娃才会有的假睫毛,美丽的红唇完美无瑕 一股强烈的电流在四目交投间流动,他双臂一收,将她再抱紧了一些。 时间像是停止了,他没有再往上走,他的双眼如两泓黑潭,灼灼地盯着她,而她也像在等待着什么,没有开口催促他上楼。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却在接近她鼻尖的那一刹那回了神。 他懊恼的蹙起眉心,他竟然忍不住想吻她…… 这种感觉多久没有过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对女人心动了,彭若荷是他的初恋,那段感情结束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让他心动的女人。 而温婉婉——从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明艳照人,她像块磁铁,一举一动都强力吸引着他,惟有一再挑她工作上的毛病,才可以忽视自己对她不寻常的感觉。 感觉……感觉真是件奇妙的东西,当你对一个人有“感觉”的时候,你是很难去忽视的。 ※※※ 飞鹞在清晨七点醒来。 昨晚一走进这个房间,浪漫热情的艳情实让她原本已经够红的脸颊刷地全红了。 可是李迫对房间的花样视而不见,他直接把她放在床上,洗过澡后穿上原本的衣物,接着拿出衣柜里的备份棉被铺在地毯上,就这样睡了。 而她,她晕得无法起身,只好不洗澡,无聊的躺在床上盯着他紧闭眼睛的俊颜看。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自己一直在看他,想着他为什么没有吻她,用一种评鉴物品的眼光审视他。 可是思想斗不过身体的劳累,她的眼皮渐渐沉重,意识渐渐模糊,最后她还是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亮。 她看着地毯上的李迫,他还在睡,睡得好沉,那沉沉的睡容就像一个孩子,她伸出手指,隔空描绘着他的脸型……剑眉、俊目,分明的轮廓,如果穿上时髦一点的衣服,应该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模特儿。 可是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接受男模这个工作,他的男子气概八百公里外就能嗅闻得到,那种娘娘腔的行业是不见容于他的。 想到他当模特儿,穿着皮革马靴走在伸展台上的样子,飞鹞忍不住笑了。 昨天他开了那么久的车,又从头到尾一个人忙,一定累坏了,就让他多睡一会吧。 而她,就不要再想那个关于吻的恼人问题了,或许他只是刚好靠近她的脸而已,她不必有太多联想,现在还是先去洗个澡再说。 她走进浴室,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顺便在按摩浴缸放满了水,放松地漫湿在滴了香精的热水里。 充足的睡眠真的很重要,她现在头不晕了,胃也不难受了,喉咙不再炙然。 开启按摩装置,她舒服的闭起辗慵,享受一波波水泡滚动的感觉。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首先,她听到一阵手机铃声,接着,听到说话的声音,再接着,有个男人冲进了浴室。 “啊!”飞鹞尖叫一声,立刻用手遮住胸前春光。 “你居然在泡澡?”李迫张扬着剑眉,兴师问罪的意味浓厚。“你为什么没有叫醒我?” “你出去!快出去!”飞鹞又羞又恼的喊。 他死死的瞪着她,发现她脸上的红潮,再看看滚动水泡下若隐若现的胴体,他的神情倏然有点古怪。 “你快出来!”他撇撤唇抛下一句,旋身走出浴间。 飞鹞连忙起身擦干身体,动作敏捷的穿回衣服,走出浴室,她连点淡妆都来不及化,头发也还没吹干,他就抽出房间的磁卡准备走人。 “走吧,厂里有要紧事找我。” 飞鹞沉默的跟在他身后,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吧,所以刚才他才会那么激动。 遇到跟车厂有关的事,他的火气总是特别大,关于这点,她已经领教过了。 她听厂里的师傅们说过,车厂就是他的生命,本事汽车修护厂是他大哥白手起家的事业,他很用心在经营,也维护得小心翼翼,一心想让过去几年劳苦的大哥可以享享清福,所以情愿自己劳累。 李迫按照惯例还是一路飞车,飞鹃庆幸自己已经吃过药,所以才上高速公路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梦里,是一片美丽的玫瑰园。 她穿着白纱札服在园里奔跑,有个王子追着她嬉戏。 王子很快追上了她,抱起她来,她含羞地看着王子,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发现王子有一副好宽厚的胸膛,还有一双让人猜不透的深幽黑瞳。 “喂,起来,温婉婉,起来上班,不要再睡觉了。” 飞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李迫已经三步并两步的进车厂里去了。 她下了车,先到洗手间把自己好好整理一番才进入办公室,并且藐视医生的警告,泡了杯热咖啡提神醒脑。 奇怪,向来最讨厌即溶咖啡的她,这几天好像渐渐能接受了。 其实喝久了,发现味道也不差,就像电视广告里讲的一样,滴滴香醇,意犹未尽,她总要连喝两杯才够。 “小仙女,你跟昨天穿一样的制服哦!”来请款的小盂鬼鬼祟祟的压低声音。“昨天你和主任出去,是不是一时兴起,在外面过夜,早上来不及回家换衣服啊?” “你误会了,这种衣服我有两套。”飞鹞淡淡的说,说谎不眨眼的她,神色一点也没变。 这都是相亲训练出来的功夫,那些来相亲的男人总爱问一些蠢问题。 比如,顾小姐的兴趣是什么啁? 明明是补眠,她会答弹钢琴和听歌剧。 天知道她最讨厌听歌剧了,一群人通通拉高了嗓子唱来唱去,她不觉得有何吸引人之处。 至于钢琴,她小学六年级以前碰过,后来迷上家政课,很自然的就对那项文艺少女的活动失去了兴趣。 “原来是这样啊。” 没搞头,小盂只有摸摸鼻子走人。 飞鹞将注煮力放回工作上,直到肌肠辘辘才惊觉已经中午了。 她走出办公室,发现大家都吃完饭了,原来他们早已在她和李迫还没回来之前就订好便当。 她看了一眼后方办公室里的李迫,他正在和合作的厂商交涉,紧紧皱着眉头显示他的不悦,他应该也还没吃饭,早餐没吃,现在也该饿了。 她决定不打扰他,出去为两人买午餐。 拿起车钥匙,对厂里的学徒交代一声,她驾着车出去了。 为一个男人买午餐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可是心中有股不曾有过的喜悦感。 她摸摸自己的脸颊,籍以确定自己的心意。 她喜欢上了李迫,是不是?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在乎她的珠宝设计工作,眼里除了珠宝设计,不会看见其他。 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对感情就像她对家人的态度一样,淡薄得很,对男人更是没有丝毫“有缘千里来相逢”的期待,否则她不会在相亲了数次之后,仍没有碰见叫她动心的人。 可是现在,她遇到了。 短短的两个多礼拜,她不知不觉,逐渐被李迫吸引。 他不出现于任何一个正式的相亲场合,也不在上流社会的社交圈中与她结识,他是完全不属于她的生活圈,因缘巧合,就这样在她心底占了一角。 昨夜当他抱着她,以深邃的黑瞳看着她,她的心简直快跳出胸口,期待的心情像个小女孩,他挑动了她的感情灵魂,开启了她对爱的感觉。 ※※※ 飞鹞买好午餐,在回程的路上却遇到前方车祸大塞车,车阵动弹不得,她将车子回转,绕了好远的路才回到车厂。 “小仙女,糟了,主任在找你,他气得跳脚!”小盂一见她回来就立即向她传述o “什么事?”她没有带手机出门,心想买个午餐大概十五分钟就可以来回,谁知道花了将近一个钟头。 小盂压低了声音。“主任和厂商为了一笔不清楚的账目僵持不下,你不在,他们找不到可以对账的文件,厂商走了,主任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交代你一回来立刻到他办公室找他。” “谢谢你,我知道了。” 她持着便当走进李迫的办公室,打定主意不管他怎么骂,她都不回嘴,反正是她的错,她不该在上班时间外出,而且一出去就这么久,不管她的理由是什么,想必他都不会听。 “主任,我回来了。”她直视着他,他刚毅的五官蒙着一层霜,眉头深锁,眼里冒着火焰。 看来他真的气极了! “温婉婉,你跑到哪里去了?”李迫踱到她面前,用一双冒着怒气的寒眸瞪着她。“出去为什么不带手机?你要外出有经过我的同意吗?早上放假还放不够是不是?如果你不想上班,立即收拾东西回去!” 她深吸了口气,迎向他责难的目光。 “对不起,是我一时的疏忽。” 她真是不理智,爱上一个动不动就为工作发脾气的男人,彭若荷当他的妻子应该会很适合吧,看她一副很会忍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你的一时疏忽造成车厂多大的不便?”他继续数落着。“你知不知道当我要对账的时候,我的会计跑不见,而我不知道她人去哪里,有多丢脸?” 她默默的听完,把饭盒放在他桌上,倔强的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写着忍耐。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出去做事了。” 道完歉,她冷静的从他身边走过去。 他没有再责备,眼光随着她搁饭盒的动作显得若有所思,看着她挺直的窈窕背影,他开始感觉有点懊恼。 他对她的口气太差了吗?饭盒是她专程去为他买的? 为什么他不问清楚再骂人?但是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 飞鹞走到茶水间,准备为自己泡杯咖啡。 已经七点多了,厂里的人都走光了,她一整个下午埋首在工作中,买回来的便当没有吃,连昨天拿的药也没吃,虽然不再有感冒的感觉,心口却沉甸甸的,比感冒的症状好不到哪里去。 她是否该离开车厂?这里不是她可以久待的地方,况且这个工作是婉婉的,她迟早要还给她。 早点走也好,趁着对李迫的感觉没有那么多的时候离开,一旦投入了感情,要收回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在她身边的人之中,她大哥顾飞鹰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他爱一个女人爱了那么多年,为了一个女人,情愿向自己一个人在异乡默默忍受痛苦的日子达五年之久,那股巨大的决心,不是寻常人可以有的,她认为自己就没有这股耐力和毅力。 李迫不是容易了解的男人,而她也不是心思细密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永远会把工作摆在第一位,李迫正好也是这样的人。 两个不解风情的人,是激不出什么爱情火花的。 对于感情,她随遇而安,认为真爱可遇而不可求,就如同她对家人的情份一样,天生注定淡薄,她未曾遗憾过,至少在成长过程里,她没有缺过什么,这样就很好了。 她不是薄情,也不是无情,只是认为该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强求也没有用。 她端着咖啡走出茶水问,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对不起。”李迫高大结实的身躯立于她面前。 办公室相连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看得很清楚,她连午饭都没吃就一直工作到现在。 飞鹞抬起眼眸,看着他复杂的神情。“为什么这么说?” 她曾经想过,如果来这里工作的是婉婉,婉婉会不会被李迫吸引? 她给自己的答案是不会。 婉婉身为家里的长女,一直肩负照顾家庭的责任,她需要的是一个成熟体贴又稳重的对象来给她依靠,如果她跟李迫谈恋爱,时时得分神来安抚李迫的情绪,恐怕她自己会先疯掉。 婉婉不适合李迫,她自己也不见得就适合。 她自小长在优渥的环境里,不知道什么是低头,她不习惯看人脸色,她的生活方式一直是高高在上的,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根本看不见下面的人,因此她没有一颗体恤的心。 她有股与生俱来的傲气,这是她吸引人的地方,那些与她相亲的男人总是被她那股冷冷的、爱理不理的神情打动,前仆后继的想约会她。 可是他们没想过,她适合家庭吗?跟她谈恋爱的人,必须百分之百迁就她,他们又受得了吗? “总之就是对不起。”李迫拿走她手中的咖啡杯,扔进垃圾筒里。“不要喝咖啡了,我请你吃晚饭。” “好。”她爽快的答应,晶亮的眼眸看着他。“吃西餐。” 他挑起了眉。 他以为她会拒绝,或者客气的跟他吃吃路边摊,没想到她却要上西餐厅。 不是他小气,而是他根本不习惯上西餐厅,他向来粗茶淡饭,有什么吃什么,从来不爱那些精致美食。 看到他扭曲的表情,即使长睫微垂也掩不住她瞳中开怀的笑意。“后悔了吗?” 他一看就是坐不住西餐厅的人。 “走吧。”他撇撇唇,率先往外走。 第六章 阿曼义式西餐厅。 晚餐时分,即使套餐的单价高达千元之谱,饕客们还是将餐厅四十个座位都坐满了。 食物和酒香弥漫在空气里,宾客愉快的享受着美味的食物,一边有救养地低声交谈,他们全都穿着时尚的流行品牌,佩带著名贵首饰,把这里点缀得像是专属上流社会雅痞人土的聚餐场所。 “你似乎很熟悉这菜单。”李迫盯着她,她那完美无瑕的脸庞在柔和的灯光下,明媚照人,叫人移不开眼睛。 飞鹞将menu交还给侍者,拿起漂亮的水晶水杯,啜了一口义式汽泡矿泉水。 “以前常跟老板招待客户,都是由我打点一切,你知道的,有时会计也得兼任秘书小姐。”她从容不迫的回答。 “你喜欢在这种地方吃东西?”环顾四周,不必明说也看得出来这里是绅士名流出入的地方。 他对有钱人没有喜或恶的感觉,只是对上流社会的交际应酬没兴趣。 在他大哥的努力下,本事汽车修护厂的利润很惊人,已经足以和一间中型企业相媲美,然而他还是不习惯穿着西装去和那些富贾周旋,他喜欢在车厂打拼,那让他感觉到踏实。 目想过去那段在彭氏科技公司工作的日子,极端的束缚与不自由,于是他选择离开彭氏,回到车厂。 爱情,不该是两个人的事吗? 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复杂? 彭父说,如果他爱若荷,他要若荷,他就得同时接受成为彭家的丈夫,要承接彭氏科技的重责大任。 如果他不能做到,那么若荷不会成为他的妻子,她将另觅合乎彭家条件的佳婿,延续彭家的香火。 他无法接受那样不合理的条件,即使他再爱一个女人都不可能。 到最后,若荷没有勇气违抗她父亲的旨令,而他也无法迁就她父亲对他的要求,于是他选择什么都不要,感情和事业都抛却,回归做他自己。 现在的他虽然没有了爱情,但他并不后悔,至少他生活得脚踏实地,而他对若荷的感觉也云淡风轻了,如果她有好的对象,他会衷心祝福她。 或许早在她依从她父亲的话时,他就已经对她心灰意冷了,她再也无法掀起他心中任何波澜…… 对于他的问题,飞鹞淡淡的笑了笑。“有时喜欢,有时不喜欢,看心情。” 今天她不想做温婉婉,她要做她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再顾忌自己的“身份”。 或许过几天她就不再去车厂上班了,因为她不想再加深自己对李迫的感觉,婉婉会谅解的。 她该回到珠宝设计的轨道上,回复她正常的生活,脱轨了两个多礼拜,当作她规律生活的小小纪念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他还是盯着她,她眼里流动着一些他所不明白的光彩,纵然他不知道光彩因何而来,但她的美丽却是无庸置疑的。 “你不曾随心所欲过吗?”她露齿一笑,星眸闪动。 或许是环境造就了个性,自小她就很幸运地可以率性而为。 大学先是考上法律系,成为人人称羡的才女,读了一个月,她发现自己极端厌恶那些刻板的东西,立刻办了休学,然后投身美术,除了被疼爱她的大伯母念了几句外,她开通的父母倒是很支持她。 她知道自己命好,所以才能保有这分独特的性格,如果每天要为三餐温饱而烦恼,她恐怕就没有那么多率性可以用了。 “我从小过得很苦,不知道什么是随心所欲。”他的俊颜凝聚着沉重的表情。“我父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过世,母亲一人养大我们三兄弟很辛苦,除了好好读书报答母亲之外,没有别的方法。” 飞鹞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或许她错了,婉婉搞不好才是那个可以了解李迫的人。 他们的背景相同,想必能对彼此多一份体谅,而她,从来就没有迁就过任何人。 如果爱情需要彼此迁就,她可能没有投入的兴趣,更别说爱得死去活来,那太劳民伤财了。 她习惯什么都是“淡淡的”,和亲人之间如此,真正的好朋友只要一个就够,爱情最好也是这样。 可是,那只是她的“原则”,当“感觉”对了,原则通常要低头。 那么现在,她的感觉对了吗? 这两三年来,她一直不间断的有很多追求者,有的慕她的美貌而来,有的慕她傲然的气质而来,有的则为她高尚的职业而来,有的因她显赫的家世而来。 她没有和他们任何一个发生爱情,她还没有谈过恋爱。 虽然对爱情没有经验,可是她并不是白痴,李迫可以牵动她的情绪,可以令她在他怀中脸红心跳,这样就足以证明她喜欢他了。 “咦,你不是——”一名华丽不可方物的贵妇停在飞鹞他们桌边,惊喜的看着她。 “李夫人——”飞鹞暗叫声不妙,她镇定的起身,将李夫人往旁边带。“我们到旁边叙旧。” 她将贵妇人带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跟她寒暄两句。 “其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荣幸了……哦,对了,改天我再到府上拜访。”李夫人笑盈盈地说,用戴了大钻戒的玉手,亲热的抚着飞鹞的手。 “好的,您慢走。”飞鹞扬着秀眉,在心里倒数着十,希望贵妇快点走,她美丽的唇角泛着一抹淡淡的礼貌微笑。 “替我问候你母亲。”李夫人拉拉杂杂的扯了一堆,终于甘愿和朋友离去。 飞鹞松了口气,回到座位。 李夫人是柏榕集团的总裁夫人,柏榕集团一直想跟顾氏合作,因此李夫人想拉拢她母亲,改走夫人路线,见到她这位顾氏集团的大干金,当然要好好巴结一番。 “一个远房亲戚,很久不见了,现在穿金戴银,我差点都认不出来。”她简单的对李迫说明。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香味四溢的牛排送上来了,飞鹞愉快的拿起刀叉,优雅的切着牛排人口,而坐在她对面的李迫却迟迟不动刀叉。 “为什么不吃?难道不必吃你就已经知道不合胃口?”她戏诸地问。 “你吃牛排的样子像……”他思索着用词。 “像什么?”她兴致颇高地问,原来不是只有她在单方面的观察他,他也是。 他抬了抬眉。“公主。” 就是公主。 打从他第一眼见到她开始,他就觉得她不是泛泛女子。 她的美貌、她的雍容、她的气度,甚至她说话的语气、她吃东西的样子,从任何一个细微之处看来,她都不像一个普通女子。 “是吗?”她的唇间突然浮起一朵笑容,优雅闲适的看着他。“你觉得公主不好吗?” 从现在开始,她要用她顾飞鹞本来的面目和他相处,就算会霹出破绽也无妨,她不要再扮演温婉婉了。 “无关好与不好,我只能说,公主通常都很娇贵,没有本事的人,最好不要沽惹。”他以淡然的口气说,终于动了刀叉。 换她不吃了,她对他挑起了眉,感觉到他似乎话中有话。 他指的那个娇贵公主是彭若荷吗?因为太娇贵了,所以他才不想占惹,因为娇贵,所以他没兴趣。 他不知道的是,若比家势,她顾飞鹞比彭若荷更娇贵哪。 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他们两人是不会有交集了。 ※※※ 从餐厅离开已经九点半了,天空忽然下起雨来,从停车场到餐厅门口还有段距离,两个人看着绵绵不断的雨丝,知道雨势不可能一下子就停。 “过采。”李迫出声命令她。 飞鹞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当她靠近他之后,他忽然掀起外套遮住她的头。 “我们冲过去。”他说。 她的俏脸蓦然一红,肢体的接近令她感觉血脉加速流动。 刚刚她才因“娇贵”把自己给判出局,现在却又对他心猿意马,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撩动了她的心。 两个人紧紧相偎着冲向车子,李迫替她遮挡了大半雨水,还先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让她坐进去,然后他自己才冲上车。 她不由的凝视着头发湿淋淋的他,没想到他也转头看她,那股奇异的电流又来了。 静谧的空间里,雨水顺着车窗流下,车里的两个人都没讲话,时间像是停住了,只有窗外的雨声和风声。 李迫倾身俯向她,深黑眼瞳闪着异样光芒。 他的动作令飞鹞胸口一阵炽热,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她的双眸变得迷朦,完全忘了自己的“原则”,现在的她,只有“感觉”了。 就在他几乎快碰到她面颊时,外面突然有人按了一记喇叭,喇叭声惊动了他们。 飞鹞回过神来,脸颊一片丑红,她清了清喉咙。“有人要停这个车位,我们快走吧。” 他打开看物箱,拿出一条毛巾给她。“把头发擦干。” 那一瞬间奇异的电流消失了,他恢复了正常,俊颜跟平常一样严峻,看不出他内心的情绪。 他随意拨拨头发,踩下油门离开。 两势越来越大,飞鹞的手机响起。 “飞鹞,不要忘了明天要交胸针的设计图。”欧阳荣雅温柔的声音传来。“吃过饭了没有?” “吃过了。”瞄了李迫一眼,发觉他似乎有在听她讲话,她的眸光闪烁起来。“呃——欧阳,我和我的老板在一起,明天再给你电话。” “好。”欧阳荣雅笑了。“不要只把你那位老板的事放在心上,偶尔也要想想我这位老板的事,好吗?明天等你电话,晚安。” “晚安。”她按下断话键。 李迫随即开口,“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她的神色泰然自若。 红灯,李迫踩了煞车,雨刷左右摇动,将挡风玻璃前的雨水一波波的刷去。 旁边是一间五星级大饭店,似乎是宴会散场,从大门口走出许多人,其中有个特别引人注目的苗条身影,她穿着一袭湖水蓝的长裙,显得秀丽雅致,柔柔的长发披在肩上更是柔美。 李迫扬起眉毛。 顺着他的目光,飞鹞看到彭若荷站在饭店前,她身边站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士,正细心的为她打伞。 在雨中,她温柔的眉眼似乎可以透出水来,她唇角的微笑温文可人,是任何男人梦寐以求的娇妻。 她想到那天彭若荷说的话,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对象,她要相亲。 而那个细心为她撑伞的男人,就是她所谓的好对象吧。 李迫确实不是一个会为女人撑伞的男人,可是刚刚他外套的温度却足以撩动她的心。 她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 绿灯,大雨滂沱,李迫踩下油门加速驶前,仿佛对两旁的景物视而不见。 ※※※ 难得的礼拜天,飞鹞一大早去医院探视过温母之后,便足不出户的关在房里设计珠宝款式。 “我妈的病越来越严重,车厂的工作我恐怕是真的不能做了。” 早上婉婉忧心忡忡的告诉她,于是她立刻透过父亲的关系,替温母找了心脏科的权威,希望能对温母有所帮助。 如果婉婉要辞掉车厂的工作,那她这个冒牌温婉婉就更没有理由留下了。 反正她也打定主意,不能一直身兼二职,也不能一直冒充婉婉,事情总有一天会揭穿,倒不如快点向李迫辞职,让他对她这个工作了将近一个月的“温婉婉”留点好印象。 他会应允她的辞职吧,毕竟她不是本科出身,对于会计工作,她很尽力的学,却还是只有三脚猫功夫。 他们会找到另一个高明的会计,而她也算功成身退,好好回到她的本业,不令栽培她的欧阳失望。 她知道如果离开了车厂,她的心情将会有好一阵子的低落,要漠视一份已经萌芽的感情不是容易做到的事,即使潇洒如她也做不到。 离开之后,她再也听不见李迫骂人的声音,再也见不到他劲瘦的身影,也不能再为他抱一杯即溶咖啡了。 从小到大,她都以为自己是个没感情的冷血动物,她大哥一去美国五年,她很少想到他,更别说一直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妹妹飞鸢了,有时两姐妹一个月讲不到几句话,除了血缘,她们没有任何交集。 然而在本事汽车修护厂只待了短短一个月,她却有无限眷恋,内心深处并不想结束这样的日子。 李迫…… 她在设计稿上重复写下这两个字,心里五味杂陈。 又快到她该相亲的日子了,前几天大伯母就已经叮咛过她,这次的相亲对象保证她满意,是个旅居义大利多年的知名画家,想必他们两个艺术家会天雷勾动地火,在最短的时间里缔结良缘。 她大伯母真是想得太容易了,要和一个男人缔结良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她虽然不迷信,但也相信需要有缘份才行,就算有缘份聚首,也要看看有没有培养感情的空间…… 然后,她的手机响了。 听声辨人的铃响让她心头一跳,难道缘份来了? 她迅速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温婉婉,你晚上有空吗?可不可以陪我去参加宴会?”李迫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了一丝懒洋洋的味道,像是刚刚才睡起床。 她瞄了一眼时钟。 下午两点半,不会吧,他睡得这么晚? “你不方便是不是?”他的声音又有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像感冒了。 红唇终于轻启。“几点见面?” “六点。”他的口吻很霸道。“你自己开车过来厂里。我在这里等你。” 说完,彼方已经断线了。 她扬起眉毛瞪着手机看,从来没有一个约会她的男生是这样的,叫她自己开车去目的地,真是“很李迫”的方式。 算了,不想与他计较这些细节,陪他参加宴会是她送给自己的礼物,以后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错过李迫,她不会急于找个男朋友填补爱情的空虚,如果她的真命天子还没出现,她找破头也没用。 况且她说过,到了三十岁还没嫁掉就任由她大伯母处看,到时自然不愁没有人娶她,她大伯母会想办法。 现在她什么也不必想,只要好好想想晚上芽什么衣服就行了。 ※※※ 飞鹞跟着李迫一进会场,才知道这是场订婚宴。 准新郎她不认识,名叫邵尊贤。准新娘她却知道,名叫彭若荷。 原来这是彭若荷的订婚宴。 她看了一眼难得穿西装的李迫,既然是旧情人的订婚宴,为什么找她一起来参加呢? 只是因为缺个女伴吗?还是像婉婉说的,会计要兼任秘书的工作,而秘书往往是老板参加应酬的首选女伴?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李迫今天来,绝不是为了应酬。 前女友另有归宿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听说他们是因为彭家人反对才无法在一起的,若是这样,应该有深深的遗憾。 有情人不能成眷属,他的外表坚强,强作镇定,心可能已经在隐隐作痛了。 “阿迫。”彭维康笑容满面的朝李迫走近,虽然李彭两家做不成亲家,他眼里仍然有着对李迫的激赏。 他很钟意李迫,可是李迫这孩子太傲了。 他不愿妥协于彭氏也好,若荷太柔弱,真要嫁给他,恐怕也是要吃苦。 “彭伯父。”李迫看着彭维康,有礼的颔首。 彭维康是他敬重的长者,虽然有些霸道,有些专制,但他不失为一个好父亲。 彭维康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很高兴看到你来,我想若荷也想得到你的祝福。” “我很高兴见到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矫情。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彭维康开玩笑地说:“彭氏科技要倚重你长才的地方还很多,你可不能因为若荷嫁给了别人,就不帮我们了哟。” 李迫淡淡的笑了笑。“不会的,伯父。” “那就好,我去招呼别的客人了,你们随便坐,待会菜来了,多吃一点。”彭维康满意的离去。 李迫带着飞鹞选了个不显眼的位子坐下,他替她倒了杯果汁,在自己的杯里也同样斟入果汁。 “你不喝酒吗?”飞鹞费解的盯着他。 今天这种场合,他该把自己灌醉,不醉不归才对,或是把自己灌醉,借酒发疯去向彭若荷示爱也行。 总之他这么镇定就不对劲,他眉宇间那股淡然的神色叫她情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他挑起眉。“为什么要喝酒?你想喝?” “彭若荷订婚,你不心痛吗?”她率直地问。 “如果是你订婚,我或许会感觉比较心痛。”他轻描淡写的说,啜了口果汁。 她的粉颊蓦然一红。“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撇了撇唇,淡淡的轻勾唇角。“没什么意思。” 飞鹞不说话了,心头莫名的感到炙热。 不知道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她订婚,他会心痛?这——奇怪。 “你今天很漂亮,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在注意你。”他又开口了,黑眸转向她,盯住她美丽的面孔。 今天她真的很美。 线条简单的细肩带洋装镶绣着黑白水晶,营造出柔美华丽的风情,她只戴着一只银色滚边的手镯,就已经非常出色。 “如果这算赞美的话,谢谢。”她不觉得自己今晚的装扮有何特殊之处。“晚装是参加宴会的基本礼貌,等一下新娘子出来的时候,一定会比我更漂亮,到时你会看得目不转睛。” 他皱起眉头。“为什么一直提到她?” 清亮的美眸看着他,勾勒起淡淡笑意。“你今天特意请我陪你来,不就是为了气气彭小姐吗?” “不要自作聪明。”他没好气的说,终于喝完杯里的果汁,倒了清酒。 精致的菜肴陆续送上来,彭家出手阔绰,饭店的、主厨料理很道地,吃得宾主都赞不绝口。 “新人来敬酒了!” 彭若荷一身雪白露肩的丝绸洋装,美得像个陶瓷娃娃,她的未婚夫挽着她,两人仿佛一对金童玉女。 李迫不为所动的坐着,不像其余宾客那么兴奋及鼓动。 席开百桌,半个小时后,新人终于来到李迫他们这一桌的面前。 “恭喜!恭喜!” 众人一起举杯向新人道贺,李追也从容的随大家一起敬酒,对于那对看似亲密依偎的准新人,他毫无多余的注视。 飞鹞跟着大家举杯,她看了看李迫,发现他反应平常,于是她将眸光投注到彭若荷身上。 新娘子美丽不可方物,她在微笑,很有礼貌的微笑,可是她的眼中有着忧愁,她看着李迫的眼,满是留恋! 第七章 一路沉默,李迫将车开往公路,黑夜笼罩着车水马龙的街头,周日的夜晚还有浓浓的假日气氛,人潮比起周末毫不逊色。 “你要开去哪里?”飞鹞终于忍不住问他。 从筵席离开之后,他一直都没有开口,虽然在席上他也是这副样子,不该说他情绪差,可是他的表情也称不上好。 看来彭若荷对他的影响力还真大,她的闪电订婚一定给他很大的打击吧? 对于他与彭若荷过往的感情,她无从得知,可是依他现在沉默寡言的情况判断,他们过去一定非常恩爱。 旧爱总是最美啊…… 她与李迫之间没有开始也是好的,她不能接受自己喜欢的男人心中有另一个比她还重要的女人,她可是有很严重的感情洁癖。 “送你回家。”他沉稳的握着方向盘,直视着前方, “可是我家……”她住了口,将“不在这个方向”这句话给硬生生存回去,这个方向是往婉婉家的方向。 “不必这么麻烦,你送我回去厂里开车就行了。” 要是他把她送到婉婉家,她就要自己搭计程车回去,一绕又是一大圈的路。 “太晚了,你的车先放厂里,我送你回去,明天我会去接你上班。”他继续加速,超了一台车。 她研判地盯着他帅气的侧脸,他说他要去接她上班? 他怎么会突然对她这么好? 只是他如果真要去接她上班,她就更麻烦了,明天她得先搭车到婉婉家,等他来接。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她不置可否地问。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你的履历表上有写。” “哦——”那他为什么那么留意“她的”履历表呢,连地址都背了下来。 接着,又是长长的沉默。 “如果你想挽回彭若荷,现在还来得及,有些事情太执着对自己没有好处。”她不经意的说。 听到她的话,他猛然调转车头,脸色沉郁。 “你在做什么?”转得这么猛,害她差点撞到。 “回车厂!”他没好气的说。 飞鹞皱起眉头,大概是她的话触动他心中的痛了,他不高兴送她回家,要叫她自己开车回家吧。 这样也好,省得麻烦。 每每提到彭若荷,他的反应总是这么大,显见彭若荷在他心中的地位没有人可以取代。 他的态度让她更加肯定了一件事,他与彭若荷是彼此有情。 而她自己呢?她喜欢李迫,对他有感觉,而她也曾误认为他对她有感觉,现在她不会再那么认为了。 那些感觉只是假象,她的心动只是她自己内心的波动,不管她认为自己再怎么与众不同,他的眼里并没有她。 相处了一个月,她想,她对他的意义大概还是只有“会计”两个字吧。 ※※※ 车厂一楼的铁卷门完全降了下来,李迫的车停在车厂里没有熄火,整个空间漆黑,只剩车头灯还亮着。 “为什么把铁门关下来?”飞鹞提醒他,“我还没出去。” 她的车停在外面的停车位,就算不爽送她回去,也要让她出去吧,不然她怎么开车? 他没有回答,解开了安全带,黑眸灼灼地盯着她。 她的心突然不规则的加速跳动。 车厂只有他们两个,车里也只有他们两个,这使得她联想到那个雨夜天,当他的气息贴近她时,那感觉多么怦然心动。 那晚她是期待的,期待他吻她。 她不知道如果没有那声杀风景的喇叭声,他会不会吻她? 如果那天他吻了她,他们之间的情况会不会有所改变? “这里很安静,没有人会来打扰。”他很专注的看着她的脸孔,幽黑的眼瞳似乎燃烧着两团火焰。 她难解地看着他。 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他真的令她捉摸不定。 她顺手解开安全带,拿起皮包。“我想我该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别走!” 他伸手拉住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狂野的攫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他的吻像暴风席卷,炙热的舌尖探进她唇齿之间,纠缠吸吮着她柔嫩的丁香小舌。 突如其来的热吻令飞鹞震惊不已,一股陌生的骚动在她体内不断扩大,她的心跳越来越不规则,浑身的血液像快沸腾了,当他炙热的火舌在她唇齿之间辗转翻搅不停需索更深的吻时,她终于情不自禁的回应了他。 她的反应像种鼓励,他吻得益加热烈,直到两人都快要透不过气来了,他才放开她。 她的唇,嫣红一片。 “为什么吻我?”她深深吸气,刚才的吻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是一时迷离的气氛让他这么做吗? 他挑起了眉,仿佛她问的是个怪问题。“你还不懂吗?” “不懂。”她该懂什么?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对她表白过。 “我喜欢你,这样够不够明白?”他皱着眉心,眸光在她身上梭巡了一圈。“还有,以后不要穿这么性感的衣服,我不喜欢别的男人盯着我的女朋友看。” 在筵席上,她比新娘子还明艳照人,一大堆衣冠禽兽不停的打量着她,那些垂涎的目光令他极端不爽,所以一路上才会脸色那么难看。 她的美,他只想独自收藏,他甚至想过把她的办公桌搬到楼上,或在她办公室的所有窗户加装窗帘,好让厂里的男人无法用眼光欣赏她。 他是个占有欲很强的男人,这点他自己知道。 “主任,你说的女朋友是我吗?”飞鹞因为那三个字而错愕。 她错过了什么吗? 她以为自己对他的心动是一相情愿,没想到他这么“进入状况”,居然直接把她从“会计”升级为女朋友了。 “不要在这里叫我主任。”他烦躁的纠正她。“还有,你不想当我的女朋友吗?” “你是认真的吗?我认为你对彭若……” 她说到一半,他忽然下了车,一脸冷凝的走到副驾驶座的车门旁,打开车门,将她拉下车,然后粗鲁的拉着她上楼。 “你放开我,先放开我!” 她喊着,他却不听,步履不停,直到上了楼,将她拉进房间后,他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她知道他自己一个人住在楼上的套房,也认定了单身男子的住处干净不到哪里去。 可是,没想到室内虽然实得简单却不简陋,每样家具都在适合的位置,颜色也都颇为柔和,不是她想象中的灰白冷调。 这是一间很有人味的房间,干净的床单还有淡淡的阳光气味,大床看起来很舒服,门口的壁灯发出晕黄灯光,让室内感觉很温馨。 她还在打量房间,他却已经从她身后炮。住了她,这个亲密的举动让她身体一震,刚刚回复正常的心跳又开始乱七八糟了。 他将她扳过身子,黝黑的手伸进了她的发里,很霸气的定住她的头颅,他的举动使她的心烫热了起来。 他的黑眸专注的定在她脸上,“我不喜欢你提起彭若荷,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她红唇微扬。“因为你还爱她?” “不。”他挑起一道浓眉。“因为我不爱她,我跟她的感情早就已经结束了。” 飞鹞抿着唇。“你们是被逼结束的。” 他大概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吧,车厂里人多嘴杂,关于他的事,大家又特别有兴趣谈论,所以该知道的她几乎都知道了,尤其是他的情史,根据那些人的说法是“很缠绵悱恻”。 她的回答让李迫刚毅的薄唇微微挑起,一副深不以为然的姿态。 “对于不清楚的事,不要随便道听途说。” 她沉默的凝视着他,他湛黑的双眼深不可测,每次和他的眼眸一接触,她的心跳就会加速跳动。 她的凝视令他心头一热。 他伸出手,强而有力的将她拉进怀里。 她苗条的身躯一下子落进了他温热宽阔的男性陶膛之中,他随即吻住了她的唇,他的魔力惊人,她不妇自主再度随着他的吻而感到天旋地转。 ※※※ 暗夜热吻确定了李迫与飞鹞的恋人关系,他规定她每天提前半小时到厂里,自动自发到楼上,以热吻将他由睡梦中唤醒,这是身为她男朋友的福利。 “起来了!”飞鹞在他睡意浓浓的俊脸上拍了拍。 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让我再睡一下……” “已经十点了,快起来!”她不放过他,再拍。 一个礼拜以来,她发现他有很不好的赖床习惯,据他自己招供,每逢假日,他都要睡上一整天来补眠。 “今天是礼拜天……” “所以更要起来,我们说好去为来赏花洗温泉。”她的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懒洋洋的起床了,梳洗过后,看到空无一物的餐桌,他挑起眉。“早餐呢?” 她好笑的看着他。“什么早餐?” “那些日剧、韩剧不都是这样演吗?男女主角去郊游,女主角一定很贤慧的做些看起来很美味的寿司或三明治,以博得男朋友的赞美。” 她笑着推他出门。“别想得太美,这是日常生活,不是偶像剧,想吃早餐的话,我们现在快点出门,还可以吃到麦当劳的早餐,晚了就什么也别吃,等着吃午饭了。” “温婉婉,我发现你是个很不浪漫的女人。”两人上了车,发动引擎,他做出结论。 她露出一记淡淡的笑容,扣上安全带。“你后悔爱上我了吗?” 他扬起眉梢。“是你先爱上我的。” 她的眼眸带着笑意。“你先向我表白。”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等我的表白已经等很久了。”他执起她的手匆匆,吻,霸道的挑起眉毛。“不要否认,不然我就立即回去睡觉。” 两个人抬杠着出门,一路往鸟来的方向开,假日赏花的人潮还真不少,因此到达目的地都已经一点了。 “饿死了!” 李迫在第一时间拉着飞鹞走进一间喧哗的山地餐厅,不要钱似的点了一大堆菜。 “第一餐就吃这样会不会太油腻?”她毫无胃口的看着那些菜,情愿待会找家咖啡馆喝杯咖啡就好。 “我觉得刚刚好,我可以吃三碗饭。” 饭菜送上来了,他真的连吃了三碗饭,看得飞鹞目瞪口呆,他可以去日本参加大胃王的比赛了。 祭完五脏庙,他们坐着缆车到云仙乐园玩了一下午,晚上投宿在温泉饭店,品味山中的恬静与悠闲, 夜晚的鸟来美得像世外桃源,他们泡完了温泉,穿着饭店提供的日式浴衣,在露台上喝原住民自己酿的酒,沁凉的山风徐徐吹来,远处山峦叠翠,四周风景美丽如画。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两人并肩坐着,他不时拨弄着她飘着幽香的长发,不时凑过去吻吻她的唇,与她十指紧紧相扣着。 “为什么加了我的薪水?”她啜了口酒,轻描淡写的问。 昨天是发薪日,她按照薪资表汇员工薪水时,发现“温婉婉”的薪水已经调为四万五了。 “我提早通过你的试用期,调薪是公司的规定。”他云淡风轻地说。 “可是我觉得不妥。”因为他调的幅度太多了,况且“温婉婉”才到职一个多月而已,试用期起码要两个月吧。 “婉婉,不要拒绝我的好意,我可不希望经济压力把我漂亮的女朋友压垮了。” 她闷哼一声,罪恶感倏然撞进她心里。 该是对他坦白的时候了,趁现在气氛很好的时候告诉他,她不是温婉婉,她叫顾飞鹞,是温婉婉的好朋友,正牌温婉婉在医院里看顾她的母亲,他会谅解的…… 他拥着她的肩往房里走。“明天还要回去上班,我们该休息了。” 静谧的房间是情人共享的两人世界,他在床上温柔的吻她,轻轻解开她的衣物,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怕碰坏了她。 她悸动的感受他指间的滑动和爱抚,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像是水到渠成,配合得完美无缺。 “李迫……”她轻轻喘气,柔嫩的双腿间已经被他占有了。 “婉婉!”他热烈的低喊着她的名字,在她美好的胴体上寻求激情快感。 飞鹞在心里无奈的叹息一声。 事到如今,她真后悔没有告诉他,她的名字不叫温婉婉,因为听他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和她做爱,那感觉真的很奇怪。 ※※※ “李主任,你们的会计小姐好漂亮,应该还没有结婚吧?” 李迫怒眼瞪着眼前衣冠笔挺的家伙,有股想打歪他鼻子的冲动。 打从一进来办公室,这个家伙就色迷迷的盯着隔壁办公室的婉婉看,偏偏她今天穿得特别性感,像是专程穿来招蜂引蝶似的,叫他看了就气。 “李主任,你们这位会计小姐叫什么名字啊,叫她泡杯咖啡进来嘛,我突然想喝咖啡。”吴兆民不怀好意的要求。 他跑遍南北各大修车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会计小姐,简直是陋室的一颗明珠啊。 “温小姐,麻烦你泡两杯咖啡进来。”李迫冷着声音拨内线到隔壁吩咐。 “李主任,你跟我们合作就万万错不了,凯钧是大公司,绝不会像那些小公司一样,有倒账的问题……对了,你们那位温小姐几点下班啊?” 李迫寒着俊脸,冷冷的看着吴兆民。“吴经理,请你言归正传好吗?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听这个家伙说话简直污染他的耳朵,若不是看在凯钧公司是他大哥的好朋友开的,他早就把吴兆民给赶出去了。 “哈哈。”吴兆民干笑了两声。“李主任怎么说话这么直,害我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飞鹞端着咖啡走进来,吴兆民一见到她眼睛一亮,不停的垂涎端详她玲珑的身段,还不时探头探脑,期望从飞鹞搁下咖啡杯的动作探得一些胸前春光,完全没有注意到李迫的黑眸已经闪着杀气了。 “喷喷,温小姐身材真是好得没话说,你在这里当会计真是太可惜了,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应该去选美才对。” 放好咖啡杯,飞鹞模样优雅的直起身子,她冷淡的扫了吴兆民一眼,不知道这个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吴兆民继续献殷勤地说:“温小姐,不知道你下班有没有空?我们去喝杯咖啡如何?还是你喜欢吃什么,我请客,我们好好谈谈心,我认识很多香港客户,可以推荐你去那里选美……” “***!你有完没完?” 一个拳头飞过去,捧上吴兆民的下巴,李迫含怒瞪着他,怒火蒸腾。 “你……你怎么可以打人?”吴兆民的嘴角渗出了血丝,看到自己的血,他突然吓得发抖。 “因为你欠打!”说着,他又出手摸了一拳。 “救命啊!”吴兆民吓得捣住头,居然想钻进茶几底下躲,可是李迫不打算放过他,他把吴兆民揪出来,继续打。 “救……救命啊……”吴兆民吃痛的哀嚎。 技师们纷纷冲进来,一时间,办公室乱成一团。 ※※※ “你为什么那么冲动?那种无聊的人,你根本不必理会他。” 飞鹞倒了杯茶给他,意思很明显,要他消消火。 刚才他像疯了一样,把那个吴兆民当杀父仇人般的狠揍,大家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分开,她连忙把他拉到楼上,以免事情越演越烈。 “都怪你!你不要穿那么少,就不会引发那家伙的色心。”他一口气喝完开水,还是觉得很火。 “你怪我?”飞鹞挑起弯弯的眉,有些诧异。“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今天晚上我要参加同学会,所以才穿得稍微正式一点。” “不要去。”他突然一把将她带进怀里,攫住了她的红唇,双手也没闲着,开始爱抚她的身躯。“我很怀疑你的同学都跟刚刚那个吴兆民一样,全部对你有着非份之想!” 她美丽的唇角微扬了起来。“你以前对彭若荷的占有欲也这么强吗?” 闻言,他的脸色瞬间冷凝了。“婉婉,我们说好了不提她。” “我们不可能永远避而不谈她,除非——”她迎视着他不悦的目光。“除非你的心里还很在乎她。” “好,我们谈!”他放开她,激情已经熄火了。“你想要知道什么?” 他浓眉紧皱的看着她。 “你们为什么分手?”她不痛不痒的问。 他面不改色的撤了撇唇,讥诮地说:“你不是都知道得很清楚吗?” “我不想道听途说。”她并不生气,反而微笑以对。“我相信表面上那些理由都不是真正的理由。” 这是他曾对她说过的,对于不清楚的事,不要随便道听途说。 他死死的瞪视着她唇边那个可恶的笑容,明白她是认真的想知道,于是他燃起了一根烟。 “我要的是一个能够跟我厮守、爱我的女人,而不要一桩买卖。” 她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彭维康器重你,如果你入赘彭家,只是多了一份不必奋斗的产业,彭若荷还是那个可以跟你厮守、爱你的女人,对你并没有损失。”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他的语气很淡然,一点都不意外。 “我相信无论你愿不愿意入赘彭家,彭若荷都一样爱你。” 那天在订婚宴上,她看到彭若荷眼中对他还有深深的依恋,那痛楚的神情,就像最心爱的东西即将被人夺走似的。 “她爱我,可是她更加无法反抗家人对她的安排。”他的眼眸掠过一丝痛楚,他紧紧握住了拳头。“她曾经怀了我的孩子,可是她却哭着威胁我,如果我不愿意入赘彭家,她就不要那个孩子。” 她几乎可以猜到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孩子呢?” “没有了。”他沉痛地说:“她瞒着我偷偷打掉孩子,同时,她开始和一名企业家来往,那是她父亲安排的对象,我一直被她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颈子上有个不寻常的吻痕,几乎气疯了,事情才揭穿。” 他深吸了口气,松开紧握的拳头。 “她说她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很开心,那个人答应入赘彭家,也答应会好好管理她爸爸的公司,会一辈子爱她,可是如果我回心转意,愿意接受她爸爸的条件,她就立即和那个男人分手,回到我的身边……看着她讲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我突然觉得她好陌生,她不是我当初爱的那个女人,再也不是。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彭氏,投入车厂的工作。”说完,他沉静的看着她。“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彭若荷为什么没有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他嘲弄的笑了笑。“因为那个男人是个骗子。” 她扬起眉毛,不解。 “那个男人差点就得手了,假扮企业名流招摇撞骗是他的职业,没想到彭维康聪明一世却胡涂一时,被他给骗了,幸好那个男人同时欺骗了另一名贵妇,被贵妇报警逮着,才没有断送他女儿一生的幸福。” “很丑陋的一个爱情故事。”她弯起唇角,坐在床沿。 “过来。”他将她揽进怀里。“我一直不愿意告诉你,不是因为我还爱着她,只是不希望你心里有芥蒂,我不希望我和她的过去影响了我们的将来。” “我不是无知村妇,你们的事是你们的事,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提起。” “你虽然不是无知村妇,但凡女人都有嫉妒之心。”他慢条斯理的说,将她压在床上,深深一吻。“我大哥明天就回采了,等他一回来,我就去拜访你母亲,还有,结婚以后你就不要上班了,我会养活你,还有你的家人。” 扬起长睫,她嘲弄的看着他。“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笑着咬住她耳垂。“你骂你的家人是鸡犬。” 一阵仓促的拍门声响起,两人停止了嬉闹。 “阿迫!是我,大哥!快开门!”一个粗犷的男性声音传进房里。“阿林他们说你刚刚在楼下和凯钧振来的经理打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开门!” “大哥回来了!”李迫放开了飞鹞,俊颜难得展露笑意。“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怎么忽然提前回来?” “你大哥?”飞鹞不疾不徐地拍拍绉乱的衣裙。 李迫最常提起的人就是他大哥,他大哥从高中就开始半工半读,后来更白手创建了本事汽车修护厂连锁,让他们一家四口都能舒适的生活,母亲安享晚年, 长兄如父,李迫的大哥对他来说,真的就像父亲一样。 “你正好可以见见我大哥。”李迫兴匆匆地拉着飞鹞去开门。 门外,李边倒竖着横眉,一脸焦急。 “边哥!”飞鹞错愕的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面孔,仿佛有雷在她头上劈了一下。 她虽然不喜欢和兄妹的朋友打交道,但她当然知道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四人帮之一的李边。 李边……他就是李迫的大哥? 老天,天下之大,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为何她没有早一步将两个人联想在一起?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她还没有向李迫坦白——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太阳穴隐隐发疼,胸口窒闷不安。 李边黑眸灼灼地盯着飞鹞看,神情早已从焦灼变为狐疑。“你怎么在这里?”在他弟弟的房间里。 顾家这位大千金向来独来独往,就算他们四人帮在顾家聚会,她大小姐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也从来不曾向他们打过招呼。 她和飞鸢以及钟家那四个女孩都截然不同。她的性情冷淡,自恃甚高不好相处,听说对家人也没有什么感情,从事的又是什么珠宝设计那种高不可攀的工作,阿迫怎么会跟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在一起呢? “大哥,你认识婉婉?”李迫神采奕奕的问。 “婉婉?”李边瞪着飞鹞不说话,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阿迫显然有某些事情不知道。 飞鹞的心沉到了谷底,李边会讲出来的,她平时和他们四人帮一点交情都没有,她甚至可以肯定,李边对她没有好感。 李迫察觉到不对劲了。“大哥,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着婉婉?她曾经得罪过你吗?” 李边冷冷的说:“她不是什么婉婉,她是顾飞鹰的妹妹,她叫顾飞鹞。” 第八章 一个月后。 风铃咖啡馆。 咖啡香飘满了不大的室内,十二月底的天气,街道行走的人们都穿着厚重的大衣,圣诞节就快要来了,连咖啡馆都播放起叮叮当的圣诞音乐。 “我妈的心脏病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前前后后开了四次刀,我想她不能再承受更多了。”婉婉絮絮地说:“她现在每天就种种花草,或者养养鱼,太粗重的工作我都不让她做。” 飞鹞吸了口咖啡,问:“听起来伯母的情况似乎不错,上次我买给她吃的人参吃完了吗?” 婉婉噗哧一笑。“你别傻了,我妈才舍不得吃呢,她一直留着,大概想给我当嫁妆吧。” 飞鹞买来的都是韩国进口的高丽人参,一枝动辄数千元,比黄金还贵哪。 飞鹞笑了笑。“听起来你们的好事好像近了。” 命运真是捉弄人,老天的安排是谁都预想不到的。 婉婉进入本事汽车修护厂之后,娴静温柔的她和坏脾气的李边擦出了爱的花火,现在两个人像连体婴似的,一有空就黏在一起。 “阿边希望能在农历年前结婚,我妈也这么希望。”婉婉害羞地说,红唇沾染了喜色。“还有,阿边说,我妈一个人太孤单了,他母亲一个人也没有伴,结婚后,他想买栋大房子,让两家人住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 飞鹞调侃地道:“瞧你一脸的幸福,看来你这个老板娘是当定了。” 李边是个很大男人主义的男人,想必婉婉和他结婚之后,不必再辛苦工作了,而婉婉的家人也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顾。 对于婉婉能这么快找到幸福,她真的很替她高兴。 过去温家养家的重担都落在婉婉肩上,她连件漂亮的衣服都舍不得买,未来她可以开始享福了, 婉婉嫣然一笑。“你千万不要叫我老板娘,我还不习惯,况且叫老板娘听起来好老。” “早晚要习惯的不是吗?”飞鹞淡淡的笑了笑。“真羡慕你们能够夫唱妇随,李边负责车厂的业务,你就替他将账务管好,婉婉,你的个性向来细腻体贴,—定可以当个好妻子。” “那么你呢?”婉婉凝视着好友,轻声问:“飞鹞,你真的不再跟阿迫见面了吗?” 她总认为飞鹞和李迫的情况没有那么糟,这是一场误打误撞的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何必弄得这么僵? 再说李边他们兄弟一个月前既然可以原谅她找人顶替这件事,还愿意聘用她当车厂的会计,又为什么对飞鹞充当自己耿耿于怀呢? 她知道李边对飞鹞没有好感,可是那不该牵扯到李迫身上去啊。 飞鹞是隐瞒了身份,可她隐瞒身份是受她这个正牌的温婉婉所托,她并没有欺骗李迫的感情,为什么李边像头驴子一样固执又讲不听,一心要认定是飞鹞在欺骗李迫的感情,这样对飞鹞太不公平了。 现在她自己找到了幸福,也希望飞鹞能够和她一样,不要错过难得的缘份,以免遗憾终身。 婉婉的问题令飞鹞沉默了,她无意识地搅动着咖啡,眸光落在玻璃窗外,似乎在缅怀些什么。 “回答我啊,飞鹞!”婉婉轻轻地摇了摇她的手腕。“你真的不跟阿迫见面了吗?” 她淡笑一记,却掩不住眉心的落寞。“婉婉,别再提起他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那天得知她的身份后,他不分青红皂白,愤怒的指着她的鼻子,要她马上消失在他眼前! 不管他是一时之气抑或是认真的,总之,那天她在他面前傲然的走了,没有对他多解释些什么。 日子就这样溜过去,婉婉的母亲病情趋于稳定,婉婉居然又获得李边的首肯,进入车厂工作。 因此她三不五时就可以从婉婉口中知道李迫的消息,于是她开始怀疑,婉婉根本是为了她才厚着脸皮去找李边,请求李边让她进入车厂工作。 婉婉这么用心良苦的目的只有一个——不希望她与李迫断了联络的桥梁。 婉婉想籍由她在车厂工作来牵线,希望为她和李迫制造见面复合的机会,如果没有见面的机会也无妨,她可以告知双方的近况,也算有点小小帮助。 红线还没牵成,没想到婉婉的好心也回报到她自己身上,她找到一生可以倚靠的肩膀,这也是她衷心乐见的。 “是真的结束了吗?”婉婉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 “结束了。”飞鹞坚定的扬起唇角,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 自从她的身份被李边揭穿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李迫。 那短暂的两个月像场梦一样,有时她也希望那是一场梦,才不会在午夜梦醒时感觉那么失落。 她不知道若是早点向他坦白,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了,他很她的欺骗,更恨她的身份是由第三个人来告诉他,他觉得受伤了。 “飞鹞,你们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们对对方根本就都还余情未了。”婉婉的声音陡然高昂。“你知道吗?现在阿迫整天都很暴怒,大家都说他像变了一个人,从来不休假的他还连休了一个多礼拜,把自己关在楼上不出来,他的情形让大家都很担心,我想这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走吧,婉婉,我们还要去买圣诞礼物,不要浪费时间了。” 飞鹞淡然地拿起帐单,率先走到柜台结账。 “飞鹞!”婉婉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真不知道她究竟还要撑到什么时候? ※※※ 一场热闹喧腾、衣香鬓影的顶级珠宝鉴赏酒会,许多专业珠宝设计师都佩带上自己设计的首饰来参与这场盛宴,顺便为自己的晶牌打打知名度。 飞鹞执着水晶酒杯缓缓停驻于窗台前啜饮,今天她穿着一袭黑色的珠花低胸晚礼服,颈上戴着她亲自设计的珍珠颈链,简单高雅的造型令她一到会场就博得无数赞美的咏叹。 这是她所熟悉的社交场合。 在她的世界里,往来的都是如此精采非凡的人物,他们的衣着是永恒的华丽时髦,谈话的内容也永远绕着流行尖端走,让人感受时尚圈的活力与魔力。 她喜欢她的工作,热爱她的工作,这分工作向采是她引以为傲的,她也在其中如鱼得水的优游着。 她以为她会一直、一直热爱下去…… 可是今天,她却感觉有点厌倦,有点怀念那间小小的会计办公室,怀念一杯意犹未尽的即溶咖啡,怀念一个人的身影、声音和气味,想念他湛黑的眼瞳。 为什么人会有思念的情绪? 以前她觉得时间总是不够用,现在她觉得冬天过得好慢,十二月像是走了许久,却还没过去。 她拧着眉心,转身要将水晶杯搁回去,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伫立了一个人。 她轻蹙起眉心。“欧阳,你吓了我一跳。” “为什么不过去吃些点心呢?今天韵点心很精致。”欧阳荣雅看着忧郁的她,有点担心。 近来的飞鹞不再神采飞扬,自从她不再到车厂去当会计之后,他原本以为她可以好好专心在珠宝设计的工作,没想到都一个月了,她连一件作品也没有交出来。 最近她的情绪起落似乎很大,他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却无从关心起。 毕竟他们虽名为好朋友、好伙伴,可是从来不会干涉对方的私事,他如果太逾越了,恐怕会显得唐突,飞鹞也不会接受。 “你去吃吧,我没有胃口。”她懒洋洋的说。 奇怪,她越来越不耐烦这种社交场合了,下次干脆不要来,反正她的工作是珠宝设计师,又不是珠宝应酬师。 “张小姐说威尼斯影展的时间快到了,她希望你再为她设计几件别致一点的首饰,让她出出风头。” 他有把握他的话题可以引起飞鹞的兴趣。 张小姐是影视红星,她主演的电影曾多次获得国际大奖,而她每回走星光大道所佩带的珠宝首饰都是由飞鹞设计的,每次都深获服装造型评论家的青睐。 这件事情飞鹞向来是引以为傲,她对于设计张小姐的首饰一直兴趣浓厚,每回都投入大量心血,非要达到完美无瑕的地步不可。 “欧阳,这次你请艾达替张小姐设计首饰好了,我没有时间,我想放个长假,好好休息休息。” “你要放假?”闻言,他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感觉,飞鹞真的有心事。 会是什么事呢?他希望自己能够帮得上忙。 他们之间一直有距离,如果能够借此机会拉近彼此的距离,或许他们就可以更进一步的开始。 “对,一个长假。”她淡淡的露出慵懒的笑容。“你放心,放完假我还是会为你效力的。” “想要到什么地方度假?”他凑趣地说:“我有很多在旅游界工作的朋友,我可以帮你安排。” 她啜了口香槟,对他扯出一抹笑,姿态优雅而平,静。“我什么地方都不去,只想在家里休息。” “是吗?”虽然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还是气定神闲地问:“预定什么时候开始放假?” 她不出国度假更好,他可以常常去顾家探望她,还可以约她做些休闲活动,这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搞完这次的珠宝大赛吧。”她轻轻微笑,放下香槟杯。“我累了,想回家休息,你慢慢应酬。” 欧阳荣雅连忙迈开步履追上她的身影。“飞鹞,我送你回去。” “好啊,我今天刚好没开车。”她扫了一眼还颇为热闹的会场。“你现在离场没关系吗?你可是京盛的重要人物。” “孰轻孰重,我判断得出来。”他微微一笑,别有深意的说。 飞鹞挑了挑秀眉,没有说话,沉静地与他走出会场。 欧阳荣雅开的是欧洲进口的名贵轿车,性能一流,但他开起车来就像他的人一样不疾不徐,他从不超车,连红灯也不闯,时速永远维持不上不下的六十公里,车里流泄的也永远都是钢琴演奏音乐。 忽然之间,天空飘起了小雨。 欧阳荣雅笑着启动雨刷。“气象报告说今天会下雨,还满准的。” 细细的雨丝飘落在车窗上,随后雨势渐强,变成倾盆大雨。 “幸好我们早走一步,要不然肯定要变成落汤鸡了!”欧阳荣雅将音量稍微开大了些,雨声太大,滴滴答答的都快盖过音乐声了。 飞鹞的眼睛看着车窗外的景物,行道树全部遭受雨水的洗礼,她听着窗外淅沥雨声,想到了李迫。 同样是窗外落雨的天气,同样是夜里,同样待在静谧的车里,可是她对身边的欧阳荣雅一点感觉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 她陷入深思的迷潆中,找不到答案。 ※※※ 婉婉在行事历上一条一条仔细的将未来一个月内要做的事情列上去,特别重要的事就用红笔圈起来,次等重要用蓝笔,不太重要用黑笔。 今年春节来得特别早,才二月初就过年,因此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筹备婚礼。 这是温家头一回嫁女儿,母亲特别慎重,同时也是李家第一次娶媳妇,李边的母亲同样紧张。 两个妈妈现在常凑在一起讨论儿女婚事的细节,她和李边也已经在车厂附近看中一栋四层楼的透天花园洋房,目前正在赶工装潢中,两个礼拜之后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一切似乎都就绪了,剩下的都是细节,订酒席、印喜帖、试礼服、拍婚纱……事情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订婚、结婚同一天,够她忙的了。 “老板娘,吃饭喽!”小方把便当拿进来给她,虽然他们还没结婚,大家都已经认定她是老板娘了。 “谢谢你,小方。”婉婉将文件推到一边,准备先喂饱肚子再说,下午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铃—— 电话响起,婉婉连忙把嘴里的饭吞下去,接起电话。 “本事汽车修护厂您好!” “请问李迫在吗?”一个女性微带哽咽的声音。 婉婉一愣,随即说:“李主任现在不在,你是哪一位?方便留话吗?” 她知道李迫最近心情不佳,都处于关机状态,想找他的朋友都得打到厂里来找人,而她这个会计兼未来大嫂,则充当了他私人接线生的角色。 对方吸了吸鼻子。“我是彭若荷。” “彭小姐有什么事吗?”婉婉客气地问。 “请你转告诉他,我已经退婚了,我要和他好好谈一谈,今天晚上我在银石饭店五一五号房等他,不见不散。” “小姐——”婉婉想再问清楚一点,对方却已经挂了电话。 她凝起眉心。 彭若荷…… 李边说过,他弟弟曾有一个出身名门世家的温柔女朋友,她是彭氏科技公司董事长的掌上明珠,他们曾希望李迫入赘,但是发生了种种变故,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既然已经分手,彭若荷还打电话来找李迫做什么? 她说她已经退婚,要和李迫好好谈谈……谈什么呢?该不会谈一谈就旧情复燃了吧? 她突然觉得紧张起来,如果是这样,那飞鹞怎么办才好? 她知道飞鹞还爱着李迫,李迫更不用讲了,明明爱着飞鹞又死鸭子嘴硬,他们的情况已经很糟了,要是再加上个彭若荷,恐怕会更加无解。 可是她已经答应了彭若荷要替她转告,又不能言而无信,但她真的不希望李迫去赴那个粉红约会。 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告诉李边吗?想也知道李边不会帮她,搞不好李边还比较满意温柔的彭若荷,他好像从来就没喜欢过飞鹞。 她总不能眼睁睁的让李迫去跟彭若荷谈吧?孤男寡女约在饭店里谈,很容易谈出火花来的,到时恐怕会冒出一对“旧爱还是最美”的男女和他们同时举行婚礼…… 不管了,她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飞鹞。 ※※※ 飞鹞手持着手机,怔忡了约有一分钟。 “顾小姐,你怎么了?”助理丽莎唤醒她,奇怪什么消息可以令她如此失神,最近她这位美丽的上司常常发呆。 “没什么。” 飞鹞回过神来,她拿起咖啡杯想喝口咖啡定定神,不料却打翻了咖啡,咖啡色的液汁在白色设计稿上蔓延开来。 “啊!糟糕!”丽莎连忙抽了几张面纸处理善后。 飞鹞皱着眉头,她在做什么?居然笨手笨脚的打翻了咖啡。 她忽然觉得室内的空气很闷,她要出去透透气,必须出去透透气。 “丽莎,这里你收拾一下就可以下班了,我先走了。” 她拿起大衣、皮包,很快的离开京盛为她而设的办公室。 她发动引擎,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好漫无目的的在马路上闲逛,压过一条又一条的马路。 银石饭店…… 彭若荷今晚在银石饭店和李迫有约。 彭若荷说她已经退婚了,也就是说,她想和李迫再续前缘。 李迫会去吗? 她知道婉婉告诉她这件事,是希望她阻止他们见面。 但她不想阻止,她也没有权利阻止,她和李迫已经断了联络,他们现在可以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不会阻止,但她应该去看一看。 如果李迫如期赴约,她也该叫自己彻底死心,不再牵挂于他。 彭若荷是他最初的爱恋,而她,只不过跟他谈了两个月的恋爱。 两个月太短了,不够深刻、不够缠绵、不够热烈,也不够伟大,在他的生命里,她如同一阵来去匆匆的风,什么也没有留下。 未曾留下,她却隽永于心,想把这分思念抛却,就必须有一个彻底的终结之处。 让她亲眼见到李迫去见彭若荷吧!虽然她知道亲眼目睹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她选择长痛不如短痛,忘掉他,比一直悬念在心头好多了。 她把车调头,在夜色中,往银石饭店的方向疾驶。 第九章 飞鹞在银石饭店五一五号房的对面开了一间房间。 等待的时间份外难熬,一分一秒都是折磨,她在蛋糕店买了一盒蜂蜜蛋糕带到房里吃,希望借由她最喜欢的甜点来减轻心里的压力。 她优雅的一口又一口的吃着蛋糕,一连吃了三块,手机响起。 “喂,我是顾飞鹞。”她慢条斯理的啜着蜜茶解渴, 把浮躁的心情缓缓沉淀下来。 “飞鹞!你在哪里?”婉婉焦急的问。 下午她碰到李迫的时候,已经告诉他,关于彭若荷要与他见面的事,她就怕飞鹞嘴硬不肯去阻止他们见面。 “银石饭店。”飞鹞从容地说。 她很了解婉婉的想法,婉婉一定认为她现在人就等在饭店大门口,等着一见到李迫就把他给带走,不让他跟彭若荷见面。 然后她与李迫就会互诉别后衷曲,用彼此的爱意化解一切误会…… 但,那是不可能的。 依照她与李迫同样倔强的个性,这种剧情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况且她没有打算要出面,今天,她只是个窥视者罢了。 “那就好!”婉婉松了口气,飞鹞肯赶去阻止,她就放心了。 只要他们两个一见面,李迫一定会心软的,然后他们就会在风中拥抱,冰释误会。 而她这个好朋友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赶紧找她的准老公李边来,替他洗洗脑,告诉他飞鹞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孩子,叫他不准排斥飞鹞,否则她就不嫁给他! 如此威胁应该会见效吧?飞鹞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她希望她们可以一起披上白纱,未来还要一起孕育小宝宝,只可惜两个宝宝有血缘关系,不然就可以指腹为婚,那多完美! “祝你好运,明天记得给我电话,告诉我情况知道吗?”婉婉欣慰地挂掉了电话。 飞鹞起身把窗帘拉开,台北是一个没有雪的都会,最近阴雨连绵,刚刚才下过一阵雨,厚厚的云层看不见月亮与星辰。 蓦然间,她的手机传来一则简讯。 到了。 飞鹞胸口一紧。 她给了守门服务生一点小费,吩咐他替她留意李迫,还拿了照片给他比对,请他一看到李迫出现就立即用简讯通知她。 她踩着厚厚的地毯走到门边,微微开启一条细微的门缝。 没有等多久,先是听到脚步声,接着,李迫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对面,那熟悉的身影,她有股冲动想飞奔出去抱住他。 她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他叩了门,很快地,穿着性感白色薄纱的彭若荷来开门了。 她被散着长发,眼眸含着泪水,情切意真的瞅着他。 “阿迫!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她激动的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的勾住他的颈子,眷恋地在他颈间摩掌。 “快进来!我准备了红酒。”彭若荷兴奋的拉着他的手,语调很高昂。 房门关上了,直到入房,李迫都未发一语。 时间渐渐流逝,飞鹞维持着同一姿势不变,她一直注视着五—五号房间的门,情绪从火烫到冰冷,那扇门未曾开过。 直到破晓,天已经亮了,窗外的天空依旧压着厚厚的灰色云层,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她终于死心的拿起皮包,离开了饭店。 ※※※ 彭若荷困倦的揉揉眼睛,感觉有人在摇她,梦里的奇幻世界寓她远去,她回到了现实。 然后,她看到一张紧蹙着眉心的男性面孔,极端不悦的瞪视着她。 “阿迫……”她囔嚅的说不出话来。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吞了那颗药后,她只知道自己的情绪很高亢、很快乐,其余的她都不记得了。 “为什么做这种傻事?”他凌厉的看向她怯懦的眼。 昨天下午回到车厂,他的办公桌上压着两张便条纸,婉婉写着彭若荷约他在饭店见面,另一张是技师阿光留的,上面写着彭若荷说她喝了酒、吞了药,请他一定要去见她。 他真的很愤怒。 她居然做出如此幼稚、不负责任的行为,他不知道她想做些什么,或者她想证明些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对她已经没有感觉了,无论她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 她幽幽的垂下眸子。“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可是若不出此下策,你根本就不会来。” 他冷笑一记。 “如果我没吃药,就算你来了,看到我没事,你也会立刻走,我是不得已的,我想留住你,所以才……” “才干这么愚蠢的事?”他冷嗤一声。 彭若荷恳求地看着他,楚楚可怜。“别责备我了吧,阿迫,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我们好好谈谈。” 她坐起身子,伸手想握住他的手,他却抽开了。 “阿迫……”她的心头划过一阵怔然。 她是蛇蝎吗?为什么他避她避得那么快?过去他们曾是一对恩爱甜蜜的爱侣,他不记得了吗? “不要碰我。”李迫狠绝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碰你?”泪花在她眼中乱转。她的心一阵又一阵的抽痛。 “因为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你,你应该很明白。”他无情的回答。 “我已经退婚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彭若荷急急说道:“我爱的人是你,阿迫,我根本不爱那个男人,那是我爸爸替我安排的对象,我对他没有感情也没有感觉,从头到尾,我爱的只有你一个。” “你的爱太脆弱了,一直摇摆不定,你爸爸叫你跟什么男人交往,你就跟什么男人交往,你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们本来可以很幸福的,是你……是你不肯入赘。”看到他的眼光越来越凶恶,她的声音渐小。 “***入赘!”李迫朝她吼。“为什么不在我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就告诉我要入赘你家呢?为什么要等到我对你投入了全部的感情才说?为什么你的爱会附加那么多沉重的条件?你说!” “这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你不必再说了!”他深恶痛绝的喝道,“从你狠心的拿掉我们的孩子开始,我就没有办法再爱你了。” 同时他也无法接受彭维康提出的不合理条件,如果他答应入赘,除了他们所生的孩子要全部从母姓之外,彭维康还要他入赘之后不得再与他李家的任何人来往,生怕他会大量安排李家的人进入彭氏,夺走彭氏的江山。 “阿迫,我知道你心疼孩子,可是我还年轻,你想要孩子,我可以为你生,你何必耿耿于怀那个孩子?”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期盼他能给她一两句温柔的安慰言语。 “因为我没有你那么狠心。”他对她的哀求视而不见,因为他对她已经失去了那分真心。 “阿迫,不要这样!不要对我那么残忍!” 她突然搂住他,急切的吻住他的唇,希望能激起他的生理反应。 过去他对她很热情的,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彼此都很在乎这分“最初”。 她知道是她破坏了那分完美的最初,是她先有别的男人,所以她现在尽力在补救,只要他给她机会,她不会再让他失望,不会再让他伤心了。 “我爱你,阿迫。”她热切的吸吮着他的唇瓣,她努力了半天,他的唇却始终紧紧抿着。 “不要再白费心机了。”他推开了她,站起身来。“我很后悔来这里看一个吃迷幻药的疯子,照顾你到天亮也算仁至义尽,如果你还有下一次,我会告诉你父亲,同时我不会再理睬你的死活,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要走。 “阿迫!” 她凄厉的喊着,冲下床从身后抱住他。 “你变了!你变心了对不对?”她颓丧的哭喊着,“你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别人?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 “是。”他的喉间逸出了这个字。 简单的一个字,她却如遭电击。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他会在原地等她,他会一直爱她.包容她,无论她做错什么事,他都会等待她回到他的身边,因为她把第一次献给了他,所以他就应该对她无怨无悔。 她错了吗? 她太相信自己对他的重要性了吗? 她不该太听父亲的话是吗? 她高估了他对她的爱情,抑或低估了他敏感易碎的男人心?她太践踏他的爱情了。 “那个女人是谁?是不是我订婚那天,跟你一道去参加的女子?”她哑着嗓子问,有无尽的后悔。 那天她就已经隐隐察觉不对劲,多年来,李迫的身边除了她,没有第二个女人。 可是那天他却挽着一名艳丽绝伦的漂亮女子出席,敬酒的时候,他的眼不曾看她一眼,一直留意着身旁的女子。 “是谁都与你无关,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大步离开了房间,留下痛哭失声的彭若荷,独自揪心沉沦。 ※※※ 千金小姐。 是他命里和千金小姐特别有缘吗?否则他怎么会那么刚好都爱上了富贵人家的女子。 顾飞鹞—— 如果她不是顾飞鹞,如果她只是温婉婉,如果她没有显赫的家世,如果她真的只是个小会计…… 如果、如果,说再多的如果都没有用了,事实就是事实,就算天降乾坤大挪移于他身,他也无法扭转什么,因为那高高在上的“千金”身份是抹煞不了的。 前车之鉴不远,像他这样的平凡小子想要高攀千金小姐,通常都得吃尽苦头,接受许多不平等待遇。 他真是很死了那些待遇,为什么他就不能爱上普通一点的女子呢? “主任。”阿伟走了进来,他爬爬头皮,腼腆的把一封粉红色的卡片放在他桌上。 “什么东西?”他瞪着卡片。 “我妹妹写给主任的圣诞卡啦。”阿伟不好意思的说。 他皱起眉头。“你妹妹是谁?” 听到李迫问,阿伟眼睛一亮,兴匆匆地说:一就是昨天来保养车子的那个女孩子啊,开一部红色善美的那个,她叫刘至美,今年二十三岁,学历是二专毕业,现在在一家电脑公司上班,平常喜欢插花、爬山和唱歌,她……” “停。”李迫的浓眉蹙得更紧了。“你跟我介绍这么多干么?” 阿伟又不好意思的笑了。“没有啦,我妹妹她想跟主任交个朋友啦。” 李迫拿起卡片,拧着眉头把卡片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摸到左手。 好极了!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要和他做朋友,阿伟他家是开水电行的,想必他妹妹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背景”,他可以很放心。 “主任,里面有照片。”阿伟觉得事情有希望,连忙小小声的提点。 李迫打开卡片,不置可否的抽出里面的照片。 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站在“太鲁阁”三个大字的牌坊前比了个胜利的姿势,她咧着嘴笑,嘴角有一颗痣,笑得很灿烂,灿烂得像朵花……三八阿花。 他皱起眉头。 老天,怎么会有这种光看长相就觉得一定很三八的女孩子啊? “主任,怎么样?满不满意?我妹妹说她明天晚上想请主任吃饭……” “我明天晚上不饿!”他直截了当的打断了阿伟的话,烦躁的挥挥手。“你出去做事吧,我现在没空。” 真是见鬼了!普通一点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好? 没有气质、没有灵气又不会死掉,长得三八也不是她的错啊,起码人家的名字已经叫至美了,多少可以补点不足。 他真是气自己,为什么顾飞鹞会一直盘据着他的心不走? 为什么他还要想她?一想到她的身份,他就该摸摸鼻子退开才对。更别说她那颗聪明绝顶的脑袋,把她自己的高贵身份苦苦隐瞒了他两个月,她该当何罪? 一个罪人不值得他牵挂,一个罪人不配得到他的爱,一个罪人不配他想,一个罪人不配他念! 当初他就是被她那股特殊的气质给吸引了,没想到那分特殊即是由她富贵的家世所造就的。 如果没有良好的家世,就造就不出一个吸引他的顾飞鹞,那么顾飞鹞就不会是顾飞鹞,不会成为那个有点傲气的、美貌得令他深陷其中的女子了。 总之,他的意思是,他为什么要怪飞鹞有优渥的家世?从她出生在顾家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是千金小姐了,他不能把对彭若荷的成见加诸在她身上,也不能把对彭维康的成见加诸在飞鹞她父亲的身上,那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烦死了!去他的公平还是不公平!他只知道,他爱飞鹞,他想念她! 这一个月来,他过着没有她的生活简直如在狱中,他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了,他要去把飞鹞追回来,他要向她忏悔,向她道歉,他要告诉她,他不该赶她走,他后悔,后悔得快死掉…… 他拿起车钥匙,边走边拨电话给他的未来大嫂! ※※※ 珠宝大展圆满落幕。 京盛在珠宝大展中独领风骚,许多名门贵妇都是冲着京盛欧阳家的名号而来,当然,欧阳荣雅也没有叫她们失望,每个人都满载而归,而京盛也博得了“极致珠宝”的美名。 “真是辛苦你了,飞鹞。” 顾宅大门前,欧阳荣雅拉起手煞车,从后座拿起一束香水百合送给驾驶座旁的飞鹞,表达他这个京盛负责人的感谢之意。 这次的精晶珠宝展会这么成功,都要归功于飞鹞,最近她埋头设计,在短短时间里便设计出无数时尚典雅的珠宝款式,令那些贵妇爱不释手。 而他也积极地展开追求飞鹞之路,除了天天自告奋勇接送之外,他还亲自登门拜会了飞鹞的大伯母。 他知道那位林月河女士常帮飞鹞相亲,所以他就先下手为强,向她表达自己要与飞鹞认真交往的决心。 拜会过后,林女士似乎相当满意他,也很赞成他与飞鹞交往,到最后甚至催促他们早点结婚。 这样好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飞鹞最敬重的大伯母如此喜爱他,这也更加强了他要和飞鹞定下来的决心。 “谢谢。”飞鹞接过花束。“你也辛苦了。” 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花,尤其讨厌太香的花。 她对花花草草没兴趣,对动物也没感觉,惟一喜爱的只有蜂蜜蛋糕和蜜茶。 但管他的,明天她就不必工作了,可以开始放假,她打算哪里也不去,就租一大堆片子,在家好好看个够。 “能够跟你一起为了事业而努力,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凝视着她在月色下姣美的脸庞,他蓦然情动。“飞鹞,和我交往好吗?我会好好珍惜你。” “你要和我交往?”她扬起唇角,冷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们一直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她对他从来没有来电的感觉,也没有丝毫让她心动之处。 这样也可以交往吗? “我是认真的。”欧阳荣雅轻轻执起她的手,很绅士地一吻。“飞鹞,我欣赏你的工作能力,喜欢你的人,如果我们在一起,能够互相扶持,一起成长,我绝对会支持你对工作的热忱,让你无后顾之忧。” “听起来很不错,我会考虑你的提议。”她淡淡的笑了笑,捧着花下车。 两个人的结合,像是为了事业,而不是因彼此相爱到必须在一起,没有爱为基石会幸福吗? 她跟家人的关系已经相敬如冰了,难道她跟未来伴侣的关系也要如此? “明天晚上我来接你,我们到星光小舍吃晚餐。” 月光下,他伴着她的步履走到顾宅大门前,盛装的她像个月光仙子,白缎裙使她看起来飘逸极了。 这件晚宴服是他送给她的,他特别挑选了她最爱的布料,请了位名设计师为她量身订做,此刻穿在她穰纤合度的窈窕身段上,艳丽得令人窒息。 忽然,他忘情的将她拉进怀里,飞鹞虽然对他的举动惊诧,却没有立即将他推开。 好,就让他吻自己,就此忘了李迫,从此不再想起这个名字。 长睫微颤,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 妒火与怒火在李迫胸口狂烧不熄! 他从来不知道嫉妒的滋味会那么难受,就在他们双唇要相接的那一刹那,他踩下油门,狂驰离开。 为什么要让别的男人吻她? 她为什么要让别的男人吻她? 他兴匆匆等在她家门口,却得到如此回报! 想到温婉婉知道他要问顾家的地址时,那惊喜的声音,她还说,飞鹞要是知道他要去找她,一定会快乐得昏过去。 顾飞鹞没有昏过去,他李迫却快昏过去。 他们分开才一个月,她就立即有了别的男人,原来是他一厢情愿,是他自作多情,她根本已经忘了他,陶醉地与新男友在家门前依依难舍,他还来自讨没趣做什么? 他发誓他不会再来找她,绝对不会! ※※※ “睁开眼睛吧,你的表情比被判了死刑还痛苦。” 夹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飞鹞吁了一口气,她缓缓睁开眼睛,秀眉紧蹙,长睫犹自颤动不已,心情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刚才她闭起眼睛时,一颗心如擂鼓般的急速跳动,她的内心深处有深深的罪恶感,就像背叛了某个人般的难受。 “为什么不吻我?”她直视着欧阳荣雅的眼睛,他连她的唇都没碰到就避开了。 他从容地笑了笑。“顺其自然吧,等你有了感觉再说。” 他们才刚刚要开始而已,连感情都还没有培养足够,如果现在吻她,恐怕她对他们“初吻”的感觉会大打折扣。 她的心情总算放轻松了。“谢谢你,欧阳。” “我没有吻你,你居然跟我说谢谢?”他打趣地笑。“看来我在你心中还不及格,要加点油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我进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深深的明白,这个男人是无法激起她心中任何火焰的。 然而可以激起她心中火焰的那个男人呢? 他,应该在别人的怀里吧。 相信温柔的彭若荷会比她还适合他,也祝福他们白首偕老,虽然,心有些酸。 第十章 今天是小鹏鹏满一岁的生日,希希在“希食堂”摆了好几桌宴请顾、钟两家亲近的友人,主厨就是她自己。 她最近刚考上室内设计系,加上宝贝胖儿子满周岁了,她喜上眉梢地做了许多上等好料宴客,吃得宾主尽欢。 “今天我们四帮人要喝个痛快!大伙向飞鹰看齐,早点结婚生子!”麦跃人举杯,爽快的把啤酒一饮而尽,他笑盈盈地说:“接下就换咱们边哥了,能够娶到边嫂如此的美娇娘,真是叫人嫉妒哟!” 婉婉坐在李边身旁沉静地微笑,她对四人帮不陌生,每次四人帮有聚会,李边总会带着她来, 过去她对飞鹞的家人一无所知,现在她也很熟了。 相处之后,她发现飞鹞的大哥和小妹人都很好,真不懂飞鹞为什么跟他们格格不入,大概真的是欠缺缘份吧? 她看着坐在另一桌的飞鹞,她正被她大伯母拉着谈话,挑高的眉尾显示她正在忍耐。 “小鹞啊,你和荣雅交往得顺不顺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伯母帮你把喜帖的款式都挑好了,改天你过来看看。”林月河笑咪咪地说。 飞鹞扬起美丽的唇角,扫了她一眼。“伯母,我们还没进展到看喜帖的地步。” 真不知道欧阳荣雅是什么时候去拜访大伯母的,也不知道他对大伯母说过些什么,现在从大伯母的口中听起来,好像他们已经私订了终身似的。 事实上,他们之间毫无进展可言,欧阳荣雅就是缺少了一点电力,所以即使她勉强自己对他心动都没办法。 “傻孩子,反正是早晚的事嘛。”林月河宠溺的笑道,“我现在先一样样的准备起来,将来才不会手忙脚乱啊。” 飞鹞皮笑肉不笑地说:“您不必这么急,反正您还有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准备。” 林月河瞪大眼睛。“小鹞,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你你你……你还有十年才要嫁啊?” 飞鹞笑了笑,优雅地执起水杯啜了口蜜水,一派的淡然与不置可否。 希希从厨房探出头来,杏眼瞟了瞟离厨房最近的那一桌。 “哈罗,飞鸢,你帮我去我包包找找奶瓶好不好?我还要烤蛋糕,小鹏鹏饿了,他该吃奶了。” “飞鸢在讲电话,我去吧。”飞鹞轻描淡写地说,然后站起来。 看到飞鹞转身去找奶瓶冲牛奶时,希希反而有点愕然。 飞鹞姐她今天是怎么了?平时总是冷漠如风的她,向来是不大搭理老弱妇孺的,怎么可能主动要帮她冲牛奶,真是不可思议耶! 那个去找奶瓶冲牛奶的美女,真的是她所认识的飞鹞姐吗? “牛奶冲好了。”飞鹞拿着温牛奶走进厨房。 希希左手拿锅、左手拿铲,她看了眼没空的两手,再小心翼翼的看向飞鹞。“那——你可以帮我去喂小鹏鹏吗?” 飞鹞点了点头。“好。” 她转身离开厨房,又换得希希一脸目瞪口呆。 飞鹞走到她大哥那桌,他们几个大男人正在逗小鹏鹏,逗得不亦乐乎。 “哥,凌鹏给我抱,他要喝奶了。” “真是奇观哪!”麦跃人喷喷称奇地赞咏起来。“顾大小姐居然亲自喂侄子喝牛奶,真是个好姑姑呀!” 飞鹞冷淡的看了麦跃人一眼。 “你尽管笑吧,反正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四人帮的其余三人都有老婆了,就你没有,你最好求老天让你走路撞到一个。” 麦跃人很豪爽地大笑。“哈,红唇还是那么毒,不过我喜欢。” “你不可以喜欢飞鹞!”婉婉很天兵的急着替好友挡桃花。 飞鹞和李迫的问题还没解决,如果再加进一个麦跃人,那情况会变得很复杂。 “婉婉——”飞鹞皱起眉头。 是不是和李边那位粗汉子在一起,所以婉婉的神经变大条了?麦跃人和她从来就不对盘,怎么可能喜欢她? 顾飞鹰、言东堂、麦跃人全看着飞鹞微微笑,这时候小凌鹏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小家伙饿了。”顾飞鹰笑着轻拍了儿子屁股两下。“叫你姑姑快点喂你喝牛奶。” 叮咚一声,门前的风铃响了,有人推门而入。 筵席已经进行到一半才来的客人,特别引人注意。 “什么鬼地方这么难找,连个停车位也没有。” 一名挺拔的年轻男子走进希食堂,他穿着帅气的咖啡色皮衣,随意拨了拨微沾到雨丝的发稍。 飞鹞蓦然怔住了,怀里的小鹏鹏正安稳地吸着牛奶,一副喜滋滋的可爱模样。 她的脸蛋瞬间红透了。 糟、糟糕!竟然让他看见她在喂婴儿喝牛奶。 李迫一边抱怨一边走进来,他四下张望了下,找到熟悉的面孔,然后大步走过去。 “大哥,”李迫蹙起眉心。“你不是说今天是姨母的五十岁大寿吗?姨母人呢?怎么没看到妈和小弟?” 婉婉张大了嘴,她不会掩饰,视线落在同桌喂奶的飞鹞身上,然后李迫也跟着他未来大嫂目瞪口呆的表情望过去—— 她在做什么? 李迫蹙起眉心。 “我要去化妆室!婉婉你帮我喂他,实习一下怎么当妈妈。”飞鹞慌乱地把小鹏鹏抱给婉婉,起身就走。 “阿迫,你还不快追!”婉婉情急的喊。 想必是李边开窍了,镇日看弟弟愁眉不展,所以撒了小谎,让他们这对郎有情、妹有意的牛郎织女见见面。 李迫追上去,在通往化妆室的走廊追上那个急步匆匆的窈窕身影,他正想伸手拉住她,没想到她走得快,一下子就推开女厕的门走了进去。 他站在化妆室前等着,来回地走。 五分、十分、十五分、二十……三十分钟过去,化妆室的门动也不动。 他拧起眉心,有了结论。 她不想出来。 她不想出来跟他见面,所以情愿一直躲在厕所里。 如果是这样,他又何必强人所难? 那天他不是亲眼看见了,她在家门前和男友热情拥吻,都已经眼见为凭了,为什么再见到她,他的内心还会如此骚动? 罢了!不见他也好,反正他就快到南部去了,他准备到南部为本事汽车修护厂打前锋,或许这一两年内都不会回来了。 他黯然地走出去,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餐厅。 “阿迫——”婉婉喊他,可是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五分钟后,飞鹞走出来,她眼眶红红的,虽然下巴抬得高高,妆也补得美美,但还是一副像是哭过的样子。 “他人呢?”她环顾餐厅,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似乎每个人都知道她问的是谁,大家很有默契。 “他走了。”婉婉担心的看着好友。“怎么了?你们谈了些什么?为什么阿迫的脸色那么阴郁?飞鹞,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飞鹞呆住了。“走……他走了?” 他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乍见他的出现,她脸红耳根热,急忙躲进厕所里,拼命祷告上帝让她的脸红快消退,她才有胸见他。可是没想到脸不红后,她一时百感交集,泪水居然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再见他的复杂心情让她泪水泛滥,再见他的悸动让她恨极了自己。 她性情清冷,向来很少掉泪,二十几年来,掉泪的次数寥寥可数,可是这一掉泪就如江水汹涌,一发不可收拾,她足足哭了有三十分钟之久。 没想到她一出来,居然听见他已经离开的消息。 他不想见她对吧? 不相见也好,反正她快要到维也纳去进修珠宝设计的课程了,到时她会很忙、很忙,搞不好这两年都不会回来,也不会有空想他。 真的,不相见也好…… ※※※ 维也纳。 一场温馨的婚礼在古朴的小教堂举行,黑发的东方新郎穿着笔挺礼服等待新娘的到来。 “飞鹞小姐,谢谢你陪我来参加婚礼。”颜启原看着身边美丽的女伴。“今天的新娘是我远住在台湾的表妹,所以我非到不可。” 颜启原是一名久居维也纳的精表代理商,三十出头、事业有成的他对飞鹞非常有好感,两人在一场水晶钻饰的发表会结识后,他就经常借故约会飞鹞。 “不必客气,反正今天是假日,我也想出来走走。”她淡淡一笑,抬眼看向远方绿茵处,在大理石拱门那里,有几个人簇拥着新娘走过来了。 她来到维也纳快四个月了,爱上了这里浓浓醇醇的咖啡香和著名的薄热馅饼,假日有空的时候,就到市区到处观光,看遍了各大教堂的拼花马赛克,也从中得到许多设计上的灵感。 她的珠宝研习课程进行得很顺利,这个美丽又诗情画意的城市颇适合她居住,在这里怡情养性,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我表妹来了。”颜启原笑容满面的迎向新娘子。 “若荷,你今天真是漂亮极了。” 飞鹞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彭若荷是今天的新娘子? 她不是和李迫重新在一起了吗?为什么突然跑来维也纳结婚?那个英俊的新郎也不是当初与她订婚的那一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飞鹞小姐,幸会了。”彭若荷对飞鹞点点头,柔美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曾经因为想挽回李迫,所以她请征信社调查过顾飞鹞,可是后来她发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李迫不可能回到她的身边,她才终于死心。 “能够拥有阿迫的爱,你很幸运。”彭若荷笑了笑,她已经决定忘记过往,让自己重新开始。 她现在的丈夫,是她大学时代音乐系的学长,他一直喜欢着她,就在她最失意的时候,学长向她表白了。 她接受了他的感情,两个人决定在音乐之都维也纳结婚,婚后并在此定居,共同在这里延续他们对音乐的热情。 她的学长是个音乐人,对从商一窍不通,现在彭氏科技已经交给她叔父的大儿子管理了。 对于“继承”这件事,她父亲也看开了,不再强求。因为归根究底,还是女儿的幸福重要,他终于想通了这一点。 “我不懂你的意思。”飞鹞看着她,心突然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对你真的很忠贞。”彭若荷自我解嘲的笑了笑。“我曾约他到饭店,想挽回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傻得吃了迷幻药又灌了酒,一心认为他会被我感动,可是他没有,他一直照顾我到天亮,让我知道他爱的人是你后,他走了,我没有再见过他,当然,也是因为他不想见到我。” 飞鹞听着,忽然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她误会他了!他留在银石饭店里的那一夜,原来只是照顾彭若荷。 “你怎么了,飞鹞小姐?”颜启原过去招呼亲友踅回来,忽然发现他的娇客脸色不对劲。 飞鹞咬着下唇,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忽然之间,她不理会颜启原,也不理会旁人的眼光,拔腿狂奔。 她要收拾行李回台湾,她要立刻回台湾! ※※※ 高雄的天气是永恒的炎热,汗水就像衣物的附属晶,黏答答的让人穿起衣服来感觉不舒服。 欧阳荣雅烦恼的蹙着眉心,看着面前莫名其妙抛锚的车子一筹莫展,偏偏这里人烟稀少,除了几棵高大的椰子树之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掀开引擎盖,拉松领带、脱掉西装外套,阵仗虽大,然而他修了半天,车子却还是不停冒着白烟,根本就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糟了!中午他有一场餐会,对方是马来西亚的珠宝大王,这是京盛第一次和马来西亚的客户合作,千万不能迟到啊。 “先生,需要帮忙吗?” 一部白色三菱汽车停了下来,一名戴着墨镜、乱发飞扬的男子对着他问。 “需要!非常需要!”欧阳荣雅如见救星。“它一直冒烟,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男子下了车,两个人一打照面之后,他不看车,却打量了欧阳荣雅长达数分钟之久。 然后他缓缓摘下墨镜,一双锐利的眸子恨恨的瞪着欧阳荣雅。 “你是顾飞鹞的男朋友?”李迫开了口,他的口气很差,并且暗暗决定就算这家伙的车子冒出火来,他都不修。 “你认识飞鹃?”欧阳荣雅很惊喜。 “非常认识。”李迫咬牙切齿地说。 若不是为了忘记她,他就不必自我放逐来到这个热死人的地方,她不会知道他有多么痛苦,拥有新恋情的她,沉醉在爱的喜悦里,怕不早已将他李某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欧阳荣雅疑惑的盯着李迫。“你是——” 他那不友善的语气很奇怪,这使得他想到一件事。 飞鹞到达维也纳的一个星期后,写了一封“诀别信”给他。 她简单的告诉他,因为她心里还有一个忘不掉的人,所以无法认真和他交往,请他还是把她当作工作伙伴,这样她会比较自在。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既然她无心,他也就不再强求了,做不成情人还可以做朋友,他是很豁达的。 但他一直很好奇,飞鹞信上那个“忘不掉的人”是谁? 关于她的生活,他一直很了解,只有她莫名其妙跑到一间修车厂去当会计的那两个月他不了解,所以他直觉的联想就是和车厂有关。 “我是她以前的同事。”李迫没好气的说,他讨厌这样向情敌介绍自己。 欧阳荣雅微微一笑,他大概可以确定了。“那么,我是她现在的同事,不是她的男朋友。” “妈的!你不要睁眼说瞎话,都吻过她了还说不是她男朋友!“他恼怒的揪起欧阳荣雅的领带,瞠目瞪着他。“说!你是不是想玩弄她的感情?是不是想对她始乱终弃,你说!” “你先放开我,别激动,听我说。”欧阳荣雅又好气又好笑,扯回自己的领带,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揪住。 李迫恶狠狠的瞪着他。“如果你敢玩弄飞鹞的感,我不会放过你!” 欧阳荣雅勾起一抹笑容,不疾不徐地说:“我觉得玩弄她感情的人,好像是你。” 李迫挑起浓眉。“你说什么?” 欧阳荣雅从容不迫地道:“不管你看见什么,我可以发誓我没有吻过她,因为她的表情太受罪了。所以我无法吻她。” “你真的没有吻她?”他怀疑地问。 奇怪?他沉郁已久的五脏六腑怎么突然通体舒畅起来,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好像也不见了。 “没有。”欧阳荣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飞鹞说她有一个忘不掉的人,我想那个人,就是你吧!” 李迫愣住了,像被魔杖点过,心头震撼,忽然不会动。 ※※※ 飞鹞照着婉婉给她的地址,找到了本事汽车修保护厂在高雄的分厂。 她拭拭额间的汗,这个地方还真难找,一整条大马路有住家,但是没有门牌,除了一排排的大椰子树,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 更不幸的是,车才四个月没有开,她的车居然连冷气都不凉了,害她一路从台中就开始热,开到高雄简直快中暑。 但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让她给找到了! 她随便把车一停,人就跳下了车。 “咦!小仙女?你不是小仙女吗?” 车厂有人走出来,他叫阿光,是以前北部车厂的技师,飞鹞和他还满熟的。 “阿光!”飞鹞笑了笑,好热,她又拿出面纸开始拭汗。“李迫呢?” 阿光忠厚老实地说:“主任啊,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昨天突然飞到一个叫什么那的地方去了。” “什么那?”飞鹛一头雾水,是娜鲁湾吗?台湾好像有饭店叫娜鲁湾。 “维他露……不对不对……维他纳?”阿光搔搔头皮,有点歉然的说:“好像也不对哦。” 飞鹞心头突然一跳。 “是不是维也纳?”她小心翼翼地问。 “对!就是维也纳。”阿光高兴的问:“小仙女,你怎么知道!你真的好聪明!读书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飞鹞却无法像阿光那么高兴。 事实上,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老天!她好不容易飞回来找他,他跑去维也纳做什么? ※※※ 维也纳。 李迫走在如艺术殿堂般的街道上,这是他第一次出国,虽然第一次出国就来这么一个有气质又惟美浪漫的地方,可是他却无心欣赏音乐城的美。 看着手中欧阳荣雅给他的地址,他确定就是面前这栋美丽的公寓没错。 他叩了门,一名华裔中年妇女出来应门。 “你找谁?”妇人亲切的对他微笑。 “我找顾飞鹞。”希望他没弄错地方才好。 妇人遗憾的微笑。“真是不巧,年轻人,你晚来了一步,顾小姐她退了房,昨天回台湾去了。” “回台湾?” 数道黑线降在帅气的面孔上,男主角久久说不出话来。 妈的!他又被命运耍了。 ※※※ 中正机场。 飞鹞静静地坐在咖啡厅里,这是婉婉指定她乖乖坐着,不准再随便乱跑的地方。 幸好有婉婉做他们的联络人,要不然她跟李迫大概再隔一百年也见不到面。 她看了看表,飞机快降落了吧? 她又叫了一杯冰咖啡,一口气喝完后,想到出关口去等他,这样她就可以快点见到他了。 “坐下!” 忽然一只手重重的压住她的肩头,将她压回座椅里。 熟悉的男子气息拂近,她可以感觉到他的风尘仆仆。 然后,一个她魂牵梦萦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李迫恶声恶气的警告她,“顾飞鹞,有生之年,你最好都不要再离开我的视线!” *欲知顾飞鹰如何爱到最高点,献情网住钟希希的心,请看简璎《情定飞鹰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