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与君别》 第1章 一 男人睁开了双眼,懵懂迷离地扫视着身周的世界。 他见一个容貌妖艳的女人身着血红素纱单衣,掩面妩媚微笑,略带娇羞地盯着全无半点遮盖的自己看。 女人摆弄着膝上的几件衣服,对着男人比比划划,随后挑出了一件,不待男人有什么反应,就温柔地给他换上了。 男人不知道,这个女人是闲来无事造了个自己陪她玩耍。 女人是神,玄古之境至高无上威力无穷的神。 她的众神小伙伴们也造了许多人和魔出来玩,神们整日闲来无事,便就调教调教心智未开的人和魔,教授了他们许多东西,也造些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供人啊魔啊打理玩赏,混沌初开的玄古之境日日变得热闹了许多。 神始终被人和魔崇敬着,整日还维持着他们的优越感。 可是这个女人却日益觉得越发寂寞了。 闲来无事,自己便造了个属于自己的男人,依着自己痴迷念想的样子把这男人造的十分好看。 女人越看越心欢。 她不舍得将这男人放到人间叫他和其他一众人一般毫无乐趣,便就金屋藏娇,将这男人留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面。 日子久了,女人越来越爱恋这个自己造的男人。 二人日日食同席,眠同寝。 本来未开蒙的男人在女人的调教下也渐渐通了心智,懂了许多人事。 后来,男人也爱上了这个造自己的神。 后来,女人便有了身孕。 任何生灵皆可繁衍生息,这是整个洪荒宇宙不会变的定律。 神有了身孕。 可神腹中的孩子却是人造成的。 女人将自己的孩子生了下来,悄悄抚育。 这孩子肉身为人,心为神心,此心七窍玲珑,剔透晶莹,永生不灭。 孩子日渐长大,纯真可爱。 可终是一日东窗事发,男人和那孩子都被发现了。 男人被众神毁掉了。 众神还要将这逆天而生的孩子一并挫骨扬灰,女人卑微地向自己的小伙伴们苦苦哀求。 她说,本是自己酿就大错,可毕竟这孩子无辜降世,且还有一半神的血脉,不教它知道自己的身世,让它安生活着也就是了。 最终孩子活下来了,不过没有留在神界,而是落了神印,神性尽封,心智被蒙,变得愚钝不堪甚至比不上个寻常人,便就放逐去了人间。 女人被迫与自己的孩子骨肉分离,日日固守天界,在天涯边望着自己有一半人的血脉的孩子永生永世都因封印和已定的宿命而在玄古之境间受尽尝遍生老病死轮回往生之苦,因为这孩子不显神性,且是人身。 女人为神,永生不死,不老不灭,她带着万年的记忆看了自己苦命的孩子无数世。 女人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剜了这孩子的神心,灭了它的精魂,给它个痛快的烟消云散。 本来就不该存在的逆天之人,留下来就是个错误。 不过这只是神界中的一个小插曲,渐渐也就被忘记了。 又是许多年后,玄古之境开战,原因不明。 更令众神没有想到的是,魔不知如何偷盗了神的灵力,竟炼得较神还要强悍些许,神竟不敌。 眼见神用心造出来的世界分分钟就要要分崩垮解。 神需要更多的力量,便开始培养了人做他们的战士。 神给这一众做他们的战士的人们,命名为——仙。 有了仙,开战双方势均力敌。 不过神却忘记了,人和魔天然有一种东西叫做“贪欲”,而人和魔的“贪欲”在日益积累烧腾的战火中愈发膨胀。 全都乱了,原本平和的玄古之境被神一系列的操作搅得一团糟。 可是神却始终不愿放弃自己亲手造出来的一切。 于是,旧纪元的最后一日,众神齐聚玄古大陆轩辕山之顶。 仙、魔、人彼时也应神之请暂停了战,皆会在轩辕山底端,他们冷眼观瞧上神,再无创世最初的崇敬与悲悯。 那日整个玄古之境不见光明,日月星辰皆匿了踪影,轩辕山之上风起云涌,雷电翻腾,雨雪交融。 众神满眼怜惜地看着下界众生。 随后,众神聚合,以身献祭。 那日,众神寂灭,往生天界神力散尽,所有的神一并,用他们本该永生不灭的神命立下了玄古之境天地间第一个咒言。 不过那日后,旧纪元结束,新纪元伊始,魔归魔界,人回人间,而往生天则留给了众仙重新搭建。 于是,玄古之境便有了三域——魔界,人间,往生天。 万年斗转星移,桑田沧海,玄古之境虽有些小打小闹,但其间众生也各自安然。 千百世太平过后…… 这一日晚,几乎所有的仙都聚在了往生天尽头的“孤了崖”前。 这里是往生天界的终极之处,光明到达不了的地方,阴冷的风吹得人觉刺骨寒。 天空,旋绕着灰黑色的云团,雷鸣电闪,似是末日景象一般。 孤了崖下,则是波涛汹涌翻滚的冥海,这是众仙的炼狱,极苦之境。 煞气逼人,冥海的内里尽是令人惊惧,毛骨悚然的哭喊嚎叫声。 不知里面已经押了多少可怜的犯了错的仙人之灵。 堕入冥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要脱离,唯有命数已尽。 众仙此刻皆直愣愣地注视着孤了崖边站立着的那位衣衫单薄,遍体鳞伤血迹斑斑、形容凌乱的女子。 他们要看着她,从这孤了崖跳下去,到那令这往生天中众仙子无比畏惧的冥海之中去。 这女子此刻面如死灰。 “楚虹霓,你如今可已知错,可知悔改?”众仙中那一位白发飘然的老者厉声问。 楚虹霓,便是那崖边女子的姓名。 女子对她的名字一直视若珍宝,这名字是仙君赐于她的。 不过楚虹霓此刻却紧咬着嘴唇,脸色惨白,半晌,吐出来三个字:“我没错……” 众仙皆皱眉,不少人亦在摇头叹息。 “顽固不化,无可救药!”那白发飘然的老者跳脚怒骂道。 是么? 楚虹霓倒是觉得,真正顽固不化无可救药的,该是这一干自视甚高、唯我独尊、自以为是的仙人。 自己动用自己的仙力,救了一个魔族中人。 救个人,有什么错? 还是说,因为自己救的人是魔族就是错了呢? 魔族,不也是玄古之境中的生灵么? 第2章 二 上古的神谕,可是玄古之境,众生平等。 不得动用仙力搭救魔族中人,只得眼睁睁看着魔族中人在自己面前丧命。 这又是谁人给玄古之境、给往生天的众仙立的这破规矩。 楚虹霓做不到,永远都做不到。 “我自问心无愧!”楚虹霓冷笑着,看着下面那一众仙人。 不过还好,这段时日仙君一直在闭关,还好仙君不会看到自己此刻受众仙指摘,饱尝酷刑还要下冥海的狼狈样子。 不过仙君是什么人? 楚虹霓虽是此刻还惦念着仙君,但仙君是往生天首座,也断不会坏了玄古之境的规矩来护自己吧。 罢了罢了,待自己稍后入了冥海,这往生天界的一切,玄古三域的一切,此生,都与自己无关了,爱的人,恨的人,也都无关了。 愿他们安好吧。 在众仙灼灼的目光中,楚虹霓后退两步,毅然决然将身向后倒去。 “楚虹霓!”她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觉身下强大的拉力在死死拽着自己向下坠去,坠去。 那一众冥海中受难的仙灵,痛苦挣扎,不断冲击着冥海结界。 可这往生天尽头、众仙炼狱的地儿对仙班中人来讲从来都是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无论是这往生天中的什么仙人进去了,即使他仙力再高强,也无力脱困,必得受着万般痛苦的折磨,直到此仙在魂簿中今生的命数尽了,其精魂才可从冥海中被剥离,重入轮回。 也就是说,楚虹霓,要在这冥海中一直受苦到她命数该尽时,方可脱身。 “啊——”身子才触到冥海海面,楚虹霓便觉如落入滚烫的烈焰岩浆中一般,每一寸皮肤都被烧灼地似要融化掉,可仔细再看身上,却又没受到半点灼伤。 这般在烈焰之海中翻滚了许久,楚虹霓却又感觉周身温度猛地开始降了下来。 冷,好冷。 不多时,四周已冒着白气,又似到了冰天雪域之中,冻得楚虹霓全身上下每一处皮肤都撕裂般的痛。 这般苦楚,还不如痛快些死了好受。 楚虹霓强撑着,看着周边影影绰绰,多少身影不断挣扎,形形色色凄厉哭嚎声吵得她头都要炸了。 冥海间便是这样,酷热与严寒交替。 楚虹霓却是挨着这极端痛苦,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本来以为,来到这异界大陆,自己可以放开了手去做,然后逆天改命,不再似前世般懦弱悲惨,可却还是输给了现实命数。 她本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玄古异域的。 那天正是n省高考放榜的日子,虽然正午十二点才会出成绩,但楚虹霓……不,在那个世界里,她还不叫楚虹霓,她叫丁晰。 丁晰那日一早就等在了电脑前,坐立不安。 同时坐立不安的还有她的父母,而她的弟弟,那个一直以来的学神,却丝毫不理会她。 没关系,自己已经习惯了。 不过,十多年的寒窗苦读,丁晰的高考成绩,只够让她自己勉强上个一本,若是志愿再填不好,就可能落到末流一本。 父母将她大骂一顿。 后来,因为填志愿,父母又将她大骂一顿,强行改了她决定好的学校和专业。 她赌气出去散心,却不料,为了不使高空坠物砸伤路人,她推开了那对母子,自己却被那高空坠物直直砸到了头上。 那一刻,血如泉涌,她眼前一黑,便就晕了过去。 本来那一瞬间丁晰以为自己铁定要死了,可是再一睁眼,却发觉自己到了这个异界大陆上,一个精彩纷呈,古色古香,又有仙有魔的世界。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出现的,或许是另一个宇宙中的平行世界?不过此处虽然有点违背自己已知的物质世界常识,但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丁晰觉得自己或许是重生又或许是魂穿,反倒挺开心的,想想自己前世一无所长平平庸庸,无论付出什么努力都得不到回报,被多少人骂作废物的短暂十八年人生,丁晰暗自立誓,必要在此生此间大陆放开手闯一把,逆天改命。 不过,后来她还是认清了现实。 这个世界中,她依旧一切平平。 资质平平,相貌平平,家境平平。 是那种扔到人堆里立刻就能被湮没了的一个。 她在这个世界最开始的名字,叫楚小七。 因为她是家中第七个孩子,生父便就简单粗暴地给她取名“小七”,楚小七。 她的父母,是为人间琉光城中官府饲养进贡给魔族的飞禽走兽的佃人,在人族中身份地位并不算高贵。 魔族嗜血,可魔境中天然并无魔族生存所需的飞禽走兽,魔族却又依上古神命不得长时间离开魔境,因此,只得从人间获取吃食了。 作为交换,魔族将魔境中才会生长的精奇药草换给人类。 人类各种怪异病症,需得魔境中药草才可医治。 楚小七的父母,便就为人间琉光城官府饲养供给魔族的飞禽走兽。 家中八个孩子,楚小七还有个弟弟。 人口太多,楚小七幼时生活便也窘迫。 稍稍懂事,便就同父母一处,为官府饲养兽畜。 傍晚收工,楚小七便跑去城中学堂清扫堂室,再赚些碎钱。 还能向学堂夫子请着借些书卷来读。 没办法,家中生活困窘,楚小七自是不可能有学上有书读的,只得闲时略读读借来的书卷,填充些知识。 虽说楚小七前世作为丁晰的记忆还在,但这个世界的文字,一开始还是挺让楚小七头大的。 不知为何,这异界大陆竟会使用汉文小篆。 不过幸而学堂夫子是个顶好的老先生,他见楚小七还算上进好学,每日傍晚便就也乐得教教楚小七文辞歌赋,地理风物,历史常识。 可是却奈何楚小七资质平平,在学习上竟还是和前世一个模样。 因此便无数次地叫这学堂夫子叹息,怎么这女娃虽有个上进心,这脑子竟如此愚笨,不堪塑造。 不过楚小七倒是一直坚持,夫子也就有闲工夫了还耐心教教。 但日复一日,楚小七的生活始终忙碌却又无用,每日只求家中生计温饱。 第3章 三 本来还惦念着修仙逆天改命呢,却不料如今竟是这般日子,楚小七渐渐都不再做梦了,修仙,下辈子如果还能魂穿重生再说吧。 可这琉光城近旁的轩辕山地天通处每一年的飞升盛典实在是太惊艳绝美了,楚小七自是无尽向往。 这日,又是傍晚,琉光城的深秋时节,叶落纷纷,天有了些许寒意。 楚小七刚下了工,匆匆往学堂赶去。 前两日夫子叫背的诗文还未记得熟稔呢,只怕待会儿夫子又要骂自己愚钝惫懒了。 “快,快看快看!”忽的,琉光城街道上众行人一块儿驻了足,纷纷昂着头,指指点点地,往轩辕山处看去。 “看,是地天通开了,今日是那黑白门的飞升盛典吧!” “啊,对对对,每年都有的,是今日啊!” 街道上,众人全部赞叹不已,那高耸入云的轩辕山上地天通之柱,此刻炫彩熠熠,周边霞云萦绕,美得似梦幻仙境一般。 楚小七此刻将夫子要她背的诗文都抛之脑后了,也将那眼神直勾勾地往轩辕山望去。 轩辕山,地天通天柱下,身着各色彩衣的黑白门弟子齐聚。 “哎,你们说,这一次,会有几个人成功飞升啊?” “要我说,估计就凌风师兄和洛璃师姐能成功吧,其他人的话……我觉得难说。” “哎,这飞升要历三劫的,每一次看着都可怕,不知道我这一世还能不能有机会入仙格了。” “我觉得这凌风师兄和洛璃师姐倒真的是一对呢,平日里也总是一处切磋修习,看着极是融洽。他二人若入了仙格,会结为仙侣吧。” “想什么呢?不正经!” 地天通之柱下众弟子笑笑嚷嚷,互相激动地攀谈着。 “开了,天门开了!”轩辕门众弟子忽闻得一阵悦耳仙乐,四周漫着暖人的馨香,地天通忽现霞光万丈,天门大开,金莲坠落,从那里缓缓降下几位衣袂飘飘的仙人。 轩辕门众弟子长老皆按位次肃穆站立,待那降下的仙人在空中停驻,地下众人便俯身向为首那位仙人叩拜。 “敬拜仙君!”众人齐声。 黑白门内盛景,楚小七及那琉光城中百姓自是见不到了,不过也还是远远望见了仙君临世的场面,楚小七看得都痴了。 那仙君,面似暖玉,目光温存,如刀削笔刻出来的面庞惹得黑白门一众女弟子皆动了芳心,而一身素黑的仙服又衬得他脱俗超尘,不落凡近。 言他是三域内第一美男子毫不为过。 仙君挥手示意众位黑白门中弟子平身。 于是众位弟子长老分立两侧,将已经铺好了菡萏花瓣的路让了出来,这路便是引那些历劫飞升的弟子通入地天通柱的。 仙君降临,亲自接引。 在众弟子艳羡的目光中,一名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从容踏上这菡萏花瓣铺就的路。 这便是众人口中的那个唤凌风的黑白门内弟子。 约摸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在历届飞升入仙格的人中,已经是很年轻的了,多少人都是修炼了数十年也未能成功升仙的。黑白门中近八成的弟子是终身都困守于这派中,升仙之路严苛,又多有性命之忧,并不是谁都有能力通过重重选拔,再历飞升三劫入往生天的。 凌风,年纪轻轻但资质颇高,如今便都可以尝试历劫升仙,令黑白门中众长老都不免自叹不如,又生得如此好看,属实令一众人是羡慕嫉妒恨。 凌风从容不迫,淡定地走到地天通前,抬眼望了望。 他面无丝毫紧张和惧色,反倒是勾了勾嘴角,两步腾挪,纵身跃起,直冲入那地天通的光柱中,随后急速向上飞升去。 可霎时,地天通柱那艳艳霞光全息,随即电闪雷鸣并起。 第一劫,乃天地雷劫。 大地都被撼动,猛烈的轰击声震得人心下发怵,下方许多观看的众弟子都有些站立不住。 凌风面容冷峻,不慌不乱,双手抬起,一股强大的灵力从他体内迸射出去,他竟要以自身灵力直接打散那头顶的天地雷劫。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又是猛烈的轰击声炸响,众人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双耳,再抬眼看时,那地天通柱内已是风平浪静的平和之景,雷电全无。 而凌风却没有半点窘迫疲惫的样子,依旧沉静冷静地继续往上飞升去。 众人惊叹,连赞这凌风真是绝世天才,盖世无双。 就连那空中的仙君都是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他此刻便已窥知,这孩子毫无疑问,必能升入仙格。 第二劫,炽烈天火随即降下。 地天通柱忽地炽热逼人,那翻腾的滚滚热浪叫周边观看的弟子都被逼的向后退去。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地天通柱竟直接燃起熊熊烈火。 内中凌风的身影都被这火光吞噬的看不到了,众人伸着脖子,都想一探究竟。 而凌风此刻倒是轻松无比,他可本就是水之属性,加之自身灵力又极强大,何惧这些烈焰焚灼。 他双手向内一环,身周立刻起了水盾,将他自身包裹在其中。 水盾之力越聚越强,差不多了,凌风猛地睁开双目,双手随即向两边推去。 水盾如炸弹般爆裂开来,竟是毫不费力地直接灭了那地天通内一处处天火。 “哇——” 众人哗然。 “世间竟有如此厉害的大神,为何就不是我呢?”有人哭丧着脸,直叹这命运不公。 轻轻松松,凌风连破两劫。 已是近了天门之处了。 “最后一劫,最后一劫。”众人吞咽着口水,悬着心看着那向上飞升的身影。 不过,这最后一劫,众人是看不到凌风的表现的。 这最后一劫,乃是心劫。 独属于个人的心劫。 灵力强大的凌风,他的心劫该是什么呢? 不过令众人疑惑的是,只见凌风身子在极高近天门处顿了一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依旧板着一张古井无波的脸,直冲入天门之中。 “这……这就破劫了?”众人愣神,面面相觑。 这也……太没意思了吧? 不是常言心劫难开么? 底下弟子议论纷纷,眼神中满是艳羡,不过众人却未注意到,此刻上方接引的仙君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第4章 四 仙君自然不知凌风的心劫是什么,但每个人的心劫,总是自己最牵挂的人或事,凌风天资聪颖修为超凡,但是这心劫破得太容易了却并不是什么好事,对自己最为记挂的事情能决绝无情地抛下,性子过于凛冽狠绝,若能始终不移秉持正道倒是可为仙界众仙中良才,但若稍有差错走入邪路,只怕难回,也必会伤人颇深。 而此刻,凌风已缓步行到仙君身前,大大方方地俯身下拜行礼。 仙君伸手,降福,凌风额前一抹红光闪过,银色仙钿瞬时出现在他眉心处,闪着点点银光。 看得下方众弟子眼红不已。 凌风淡然笑笑,起身,站立在仙君身后。 而第二个试炼飞升的,自然就是众人口中那个与凌风无比般配的洛璃。 同样历三劫,比起凌风的轻轻松松,洛璃却是要逊色许多,众人明显看得出洛璃破劫的吃力,而在她过心劫时,洛璃几乎要被重新推回地面,众人都几乎要扼腕叹息了,但洛璃最终却也破劫成功,飞升上界。不过比起凌风,仙君自己倒是更欣赏洛璃一些,毕竟洛璃虽确是有点天分,但看的出洛璃要拼命努力些,如此执着不屈上进且又有那么点天资的弟子,仙君自然欢喜。 洛璃亦得了仙钿,立在凌风身旁,他二人相视一笑。 但后面意图试炼破劫的弟子表现却都不大有看点了,一个接一个的破劫失败,不少人身受重伤,皆被抬了回去。 此届破劫,最终只有凌风和洛璃功成,他二人一同拜别了黑白门各位长老,领受训诫后,趁人间今日最后一抹霞光尚存时,随仙君归了仙界。 地天通收了光芒,不见痕迹,人间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 楚小七好不羡慕那仙门中人,只是想想自己,何来的资格去求取这些? 糟了,她猛地想起,自己干嘛来的,要去夫子处求学的啊,今日学堂都还未打扫呢。 她方才慌慌张张往学堂跑去。 不过学堂里不见夫子的身影,却只有两个凶神恶煞如狼似虎的公人,他二人是这学堂的管事。 “对……对不住对不住,”楚小七颤颤巍巍道歉,“今日有事耽搁了,我这就……” 可还不及楚小七讲完,那两个公人挥着手中有胳膊粗的棍棒狠狠地往楚小七身上招呼。 “叫你懈怠偷懒,累得我们在这里等你,找死啊!”两个公人一边打一边骂。 楚小七蜷缩在地上惨叫着求饶,可那两个公人却丝毫没有手软,棍棒结结实实一下一下往楚小七身上狠砸着。 楚小七反抗不得,那两个公人也毫不留情不管死活地毒打,在此间大陆,如楚小七这般地位低贱无权无势为官家做工的人,谁也不会怜惜,这便是此域的人间,少有温情,尽是阴寒。 而这二人待到打累了,方才住了手。 “没死就把今天的活儿干完,今日工钱减半,叫你再敢偷懒!” 二人潇洒离去,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楚小七在地上痛苦颤抖着身子。 她哪里还有力气再做洒扫的事,楚小七想着,刚刚真还不如叫那两个人打死了算。 迷迷糊糊,楚小七昏了过去。 此日夜,琉光城各家已息了灯火。 城边一户人家里还传着窸窸窣窣的讲话声。 “他爹,”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颤颤巍巍道,“咱小七还没回来呢,不知出什么事了,去找找吧。” “费什么话,她爱回来不回来!”男人却很是不耐烦,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小心地给他那个最小的儿子掖好被子,然后就消停睡他的觉了。 女人却不敢反抗,咬着嘴唇,见男人不搭理自己,便自己披好衣服,拎了油灯,出门去寻。 她知小七日日傍晚都去城中的学堂打扫做工,便就往学堂摸去。 可到了学堂,女人却见里面并未有灯火,像是没人。 正想回去,却又闻得细微的叫痛声。 女人大着胆子拎着灯去查探,却见自己的孩子缩在地上,浑身抽搐。 “小……小七,小七,你怎么了?”女人慌张抱起自己的孩子,绝望地哭喊着。 “娘……”楚小七听到是自己娘亲的声音,轻轻回了一声。 “娘在,娘在,”女人抱起自己的孩子,“娘带你去找郎中。” 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踉踉跄跄在城中跑着,那盏油灯也不知扔哪里去了,黑灯瞎火,已是深夜,城中一片死寂,哪里还有医馆开门。 就在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城里挨个医馆敲门时,琉光城的另一边,却藏着些未知的恐怖。 城边的一户人家正安心睡着觉,家中男主人迷迷糊糊中却觉得自己家房子似乎在晃动。 他睁眼,看到了漫天星辰。 男人安然翻了个身。 “嗯……今夜夜色不错,星星真多……不对!” 男子蓦地惊醒,自己睡在屋子里,怎么能看到星星呢? 一个激灵,他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才发觉自己家的房顶居然不见了。 随后,他大睁双眼,惨叫还来不及出口,他的身子已被斩做两段。 “啊——”突然的,琉光城中,各处皆起了骇人的惨叫声。 “魔兽,魔兽噬人了,魔兽噬人了!” “魔兽,快跑啊!” 原本死寂的琉光城瞬间响起各种惨叫嚎哭的声音。 抱着小七的女人看向忽然出现的奔逃的人,心下疑惑。 而立刻,就着昏暗的月光,女人惊恐地睁大双眼,看着面前冲出的一头如小山一般大的形状奇异骇人的狰狞凶兽口中叼着半截人身子,缓步从一旁巷道里爬了出来。 “啊——”女人惊慌失措,险些跌倒,但她强撑着抱着怀中自己的孩子,转身随着人群逃命。 琉光城中四处充溢着刺耳的求救哭喊声,宛若十八层炼狱一般,众百姓不解,魔族一向与人间有约,不得轻易踏足人间,更不得吞噬人类,为何今日城中会出现这许多凶恶噬人的魔兽? 众人向着琉光城后城门处奔逃,而怀中紧紧抱着楚小七的妇人应负重自然渐渐被人群落到了后面。 第5章 五 眼见得逃不过,女人心下焦灼,身后魔兽穷追不舍,再这样跑下去必然要成为魔兽腹中之食,女人咬紧牙关,抱着楚小七随意躲进一户房门大开的人家。 屋中没人,古旧的木桌上油灯还燃着最后一点光火,这房子的主人或许也被魔兽吞食了,女人望着屋内一片狼藉和满墙腥臭的黏稠血迹,强忍住恶心,冲到这户的后院。 借着月光,女人隐隐约约瞥见了院子里还有一口水井。 来不及多想,女人将身形瘦弱的小七轻轻放进那井口旁的水桶中,然后掉着井绳缓缓将小七放了下去。 不知这水井中有多深的水,女人只放下去了半尺,便就将井绳卡死。 而就在女人刚做完这一切,这户人家的房子便在一阵猛烈的摇晃中垮塌了。 女人惊叫,起身想躲,一转头,眼神却正好对上了一头魔兽如灯笼一般血红的大眼睛。 琉光城中最后一声惨叫响起,随后全城重回死寂。 此夜将尽,天色渐明,琉光城中血流成河,残缺的人体组织,血腥的尸块遍地都是。 魔兽不知何时离去的,这琉光城中亦不见半点活物的迹象。 人间,京都,王宫。 琉光城遭血劫的这夜,宫中却灯火辉煌,莺歌燕舞。 人皇醉眼迷离地卧在软塌之中,手内摇晃着晶莹剔透的夜光杯,笑意盈盈,沉浸地赏着厅堂上衣着暴露的宫中舞女妖异起舞。 乐师们在帐后奏着丝竹管弦,乐音轻柔,动人心弦。 酒酣之时,人皇猛地跳起身,衣衫凌乱,狞笑着,张着双臂扑向堂下翩然起舞的一众舞女,纱幔间,人影晃晃悠悠影影绰绰,人皇玩耍得不亦乐乎。 整个王宫内殿全是嬉笑戏闹不堪入耳之声,乌烟瘴气,乱作一团,人皇全无半点君王该有的正派威严样子,尤其是配上那妖里妖气的粉面白脸,真如那青楼里寻花问柳千金买醉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一般。 直玩闹到天明,人皇散了内殿众人,自己则满身酒气,迷迷糊糊四仰八叉地躺卧在内殿中央的纱幔之中。 殿外,众侍臣守候,却不敢进去搅扰。 朝阳刚刚露了头,一个身形俊朗,身着黑色蟒纹塑身官服,面容英俊,颇显洒脱飘逸超然物外,约摸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匆匆迈步跨上了内殿的台阶。 “参见北城王!”众侍臣见了男子,远远地便接连俯身下拜。 “皇兄又玩赏了一夜的歌舞?”被唤作北城王的男子见这一众侍臣都守在门外,便猜知昨夜人皇又做了些什么,心下不由怒火中烧。 而众侍臣却战战兢兢跪着,低头四下相互望望,无人敢回话。 北城王双手攥拳,双目直视着面前紧紧闭合的殿门,那眼神似要喷出火来,半晌,却还是没有推门进去,而是叹了口气,一展衣袖转身离去。 恰在这时,一衣着华贵的妇人从内殿侧方缓步而出,远远望见了离去的北城王。 妇人皱眉,带着身后一众侍臣婢女行至殿门外,开口询问:“北城王方才见过皇帝了?” “回太后,北城王只在这门前站立了些时候,并未进去面见吾皇。”侍臣如实回。 太后则示意身后的人,将这紧闭的内殿门推开了。 屋内依旧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香料的醉人味道,太后眼神复杂,不叫身后的人跟随,而是自己进了这殿,又将门闭合了。 她一眼便看到了殿内如死鱼一般倒着的人皇。 人皇听到动静,微微睁了睁迷离的双眼,看清了来人是谁,缓缓爬起了身,斜靠着殿中柱子坐着。 “皇儿为何如此纵欲,身为皇帝,怎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太后却毫无责怪之意,而是沉着声询问。 “母后啊,身不由己,又何必爱惜这幅皮囊?”人皇无奈笑着摇摇头。 “皇儿,你是人间至高圣主,如今竟不以天下生民为己任,怎可讲这般颓唐的言语?”太后万般心痛。 “呵,至高圣主……孤可从来都没想过做这人皇啊母后,您逼着孤上了这个位子,孤也遂了你的愿,孤现在已经是人皇了,这不是刚好吗?”人皇一脸的无所谓。 “孤既已遂了母后的意,母后想怎么安排便就怎么安排吧,想好了孤来拟旨便是,各自都相安无事。”人皇摇摇晃晃起身,又回到自己卧房内,瘫倒在床上,诸事不问。 太后心下五味杂陈,不再言语,转身出了这殿堂。 这日临朝,又不见皇帝,太后稳稳端坐于皇位之上。 “今日皇帝身体不适,朕暂代皇帝临朝,诸位大人,可有事要奏?”太后开口,声音沉稳。 “太后,臣有事请奏。”下立的百官首位北城王立刻上前进言。 “北城王有何事要奏?”太后微微皱了皱眉,但依旧面容和善相问。 “禀太后,近些时日各处通传,言人间多城现魔族兽类吞噬生民,多城百姓伤亡惨重,各地城主官员请朝中尽快处理此事,以避免更多伤亡,安抚民心。”北城王如是道。 “魔兽噬人之事,朕也已有耳闻,众卿家以为,如何处置?”太后环视台下立着的众官员。 “回太后,臣愿领命,处置此事,请太后听臣一言。”台下其他官员不作回应,倒是北城王如众官之首一般,接连进言。 “北城王有何应对之法,可讲来听听。”太后见众官员唯北城王马首是瞻,心内越来越不安和愤恨,可却无法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还得由着北城王进言。 人间各处皆在传言,人皇异母弟北城王,青年才俊,文韬武略,气度超凡,有天子帝王之相,民心所向,必将人皇取而代之,为天下生民之主。 而那受了灾的琉光城中,亏得楚小七命大,孤自在那井中卧了两日,其间发过高烧,险些丧命,不过最终也挺了过来,靠着自己身下的井水不至于渴死,待自己挨着烧渐渐退了后,攀着井绳从那水井中爬了上来。 第6章 六 琉光城中无有从前的繁华喧闹,但这两日回来了些人,人们虽是内心恐惧这城中曾发生过的惨状,但流落在外没有归宿也难逃一死,毕竟故居尚在琉光城中,不少人还是选择回来生存,也有些人抱着侥幸想念归来寻找自己失散的家人,或许从魔兽口中还有存活下来的人。 楚小七披着破烂的衣裳,赤着脚在城中迷茫走着,她此刻心下却空落落的,一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望望城中众人凄惨境况,楚小七咬着嘴唇不叫自己哭出来,她想自己的娘亲了。 流浪了半日,这日过了日中,从城门处渐渐传来些人声兴奋的喧闹声。 “北城王来了!”不少人激动欢呼。 楚小七不知北城王是何人,但却见众人忙忙将街道中央让开,她见远远的自城门处行来一大队人马。 为首的人跨一匹白马,身着黑色官服,面容俊朗,身姿伟岸,飘然若仙,虽是神情肃穆不苟言笑,但看着却令人心下极是安稳。 北城王带了宫中京都名医武士,一路视察,处置灾情,并前往魔界,与魔族对峙,这日刚好行至琉光城。 琉光城中即刻贴出告示,北城王许众百姓前往城中驿馆领取吃食药品,有伤在身之人,免费医治。 人人激动落泪,纷纷叹北城王是人间救世之主。 饿了许多天的楚小七自然跟随人潮,前去领取吃食。 “啊——” 正在人群中拥挤的楚小七不知被何人推搡摔倒在地,人群如潮水熙熙攘攘,楚小七竟挣扎不起身,又有不少人被互相绊倒,瘦弱的楚小七险些被人踩死。 “都不要乱,先停下停下!”前方有声音喊道,混乱渐渐停止,有人拨开人群挤了过来。 楚小七抬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男子。 这是……众人口中交相称颂的北城王。 那面容依旧冰冷如霜,但却并不叫人害怕,他伸手搀起形容凌乱的楚小七。 看着面前十三四岁的少女明显营养不良的瘦弱又带着满身伤痕,北城王皱了皱眉头。 “看着叫大家莫要混乱!”北城王吩咐身后侍从,随后将楚小七带进了驿馆内。 楚小七在想,这个少年长得好俊美,声音也这般好听,人还这般温柔。 “女医!”北城王唤来一个中年妇人。 “殿下有何吩咐?”中年妇人微微欠身行礼。 “这女娃且交由你医治,莫出了差错,好生看护!”北城王将楚小七送至一间屋内,对那女医道。 “小妇人遵命!”中年妇人领命。 楚小七享受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待遇,有干净整洁的衣服任她穿换,有名医之士为她疗伤,有柔软温暖的床铺供她歇憩,还有精美香甜的吃食随她受用。 “嬢嬢,北城王是什么人呐?”有一次,楚小七这样问那女医。 “姑娘竟不知北城王是何人?”女医惊诧地掩嘴笑问,她见楚小七清澈如水的双眸,想了想答道,“北城王乃如今人皇的异母弟,深得民心之人……还是不少如你一般的女娃的梦中情人呢。”女医半开玩笑逗弄着楚小七。 梦中情人?楚小七睁大双眼。 女医对自己讲梦中情人……是什么意思? 不过少女的心却稍稍有了些不一样的悸动。 因为琉光城光景过于惨烈,重整秩序要费不少精力,北城王便在这城中稍稍多留了几日。 身上的伤渐渐痊愈的楚小七这段时日没少偷偷关注北城王的动静,总找些机会悄悄地在远处瞧着北城王的身影。 此间从小到大,都没有任何一个男子给过楚小七此般温暖,虽然楚小七清楚,这个男人自己高攀不上。 只是对于北城王来讲,楚小七和这琉光城中其他百姓无甚两样,他只当楚小七是个受了灾祸的难民,并未对她有半分情念。 救护城中百姓已经够他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闲心在乎某个不知名女娃的心思。 传言北城王要离城了,楚小七心下难过,茶饭不思,女医明白楚小七心思,笑她少女思春。 “嬢嬢,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随侍北城王近旁,就做端茶倒水的小侍女就好?”楚小七如此问那女医。 女医答:“北城王此行路途艰险且有要事在身,如何带得你在身边?你且连自保都做不到,还要我们殿下分心来照顾你这个小娃娃么?” 楚小七不再言语,自己如何能攀求不可得之事,这世间怕不知有多少女子都惦念着北城王呢,如何轮得着自己惦念北城王殿下呢? 于是,楚小七黯然与女医分别,默默看着北城王在琉光城中众百姓簇拥不舍的吵嚷声中离城远去。 总是女医惦记楚小七身世可怜,临行前安排楚小七在城中医馆做杂役,虽是辛苦些,但也总能谋生。 楚小七暗暗将萌动的情念埋在心内,依旧日日做着苦工,不敢懈怠,自己如今可没有半分资格再求安逸。 又行了几乎快五个月,越近魔界与人间的边境两界山,路途中景象越是阴寒,此时已到人间三月天,一路竟都不再见本该冒芽儿的芬芳草木,气候冷得竟如重回凛冬一般,北城王及其带着的一众人渐渐放缓脚步,人人绷紧了弦。 将要入夜,又起了阴飒飒的冷风,北城王带众人在山间高处一片空地扎了营,他观摩着手中那古旧地图,耗费了这许多时日,如若不出意外,明日傍晚该就能到魔界入口之处。 就在众人准备烧治吃食时,却猛地又起了一阵呼呼风声,这风中还夹杂着血腥味儿。 “诸位当心!”北城王猛觉不对,拎起一旁弯弓,搭上箭杆,警惕环视四周。 众人也即刻起身,留意身周动静。 挲挲声响起,北城王听得方位,一转身子,松手即放箭矢。 “崩——” 箭矢飞出,猛地传出一声猛兽嘶吼,众人未及反应,一头身带箭杆的狂兽朝着北城王便扑了过来。 北城王一惊,慌忙闪身想躲,却还是被这狂兽冲撞了身体,直直飞了出去。 “快,保护殿下!”众侍从皆手持刀兵围了上去。 却不料暗处躲藏的魔兽竟不止这一头,又是几处风声响过,四周窜出五六头狂兽来。 第7章 七 北城王等人界皇族虽也入黑白门外门习些武技用以自保,但毕竟只是未入道且无半点灵法的凡人,哪里能敌得过这许多带着魔族灵力的凶猛狂兽?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不少人惨死于狂兽爪下,甚至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眼见天色将暗,若是入了夜,境况或更凶险,北城王见自己带来的人接二连三殒命,心痛不已却又无力施救,毕竟他自己也都快没命了。 而就在众人似是走投无路之时,忽而异光闪现,几道身影自天而降,一青衣男子瞬时移到北城王身前,双手结印,竖起结界灵盾,直直挡下向着北城王冲来的一头狂兽。 就在北城王惊疑不定之时,这青衣男子纵身跃起,挥手成剑,一柄灵气凝聚成的利刃即刻向那狂兽刺去。 一声凄厉嚎叫令北城王只觉震耳欲聋,那狂兽轰然倒地,震得众人皆站立不稳。 其余几道身影接连解决了其他狂兽,四周总算安静了下来。 北城王定定注视着转过身来的青衣男子。 “殿下,凌风来迟了……”青衣男子在北城王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正是那黑白门中不久前飞升为仙的凌风。 “凌……风……”北城王看着面前男子,又惊又喜,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哈哈哈——好兄弟,如今又累得你来救我一命啊!”待反应过来后,北城王一把搂过凌风,激动摇晃着,凌风一时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 “殿……殿下,轻点轻点……”凌风拽着北城王的胳膊。 一旁随同的洛璃微笑看着二人。 才领了命下界游历,凌风和洛璃便与北城王重逢。 收拾好此处局面后,凌风暂用“虚鼎”收了牺牲将士的尸骸,待归京后依北城王之命好生安葬。 “前些时候听黑白门传信说你二人渡劫飞仙成功,没能亲自道贺,如今在此贺喜你们了。”主帐中,北城王留凌风与洛璃攀谈。 “劳烦北城王惦念。”凌风微笑。 “若你二人有意联结仙侣,待此番归京,本王可请皇兄在京都为你二人办人间最盛之婚宴,昭临四海九州,如何?”北城王看看凌风,又看看洛璃。 他二人有意结仙侣,这在黑白门内已是众人尽知之事,他二人也早已明确表过态,便自然没什么可忌讳的。 闻得此言,洛璃面上一红,低下头不作声。 凌风见洛璃娇羞模样,心下自是欢喜,但也需得守着规矩礼法不可乱了分寸,他自然愿意。 “我曾许洛璃予她盛典之婚,奈何我二人方才升仙,不够资质于仙界举盛婚之典……如若殿下肯于人间为我二人成全,凌风自在此谢过殿下。”凌风如是道。 “我早有此意,放心,待此次归京,我就安排,必要给你二人置办这人世间最华美的婚宴!” 魔域。 这里从未有过日光照耀,终日弯月高悬,月色清冷似水,银河在上,漫天星移斗转。 赤水河畔,有树名“三珠”,其为树高耸,树形如柏,叶皆为珠。 以明珠为叶的三珠树在星月素银色光辉下映得反射斑斑光点,此景如梦似幻。 弯曲缠绕的树杈间,躺卧着一个罩着半边面具的着红衣的中年男人。 但男人却并无半点人至中年的麻木与颓唐,他一头乌黑长发飘然,虽显得放浪形骸,但其气质沉稳脱俗,皎如玉树临风前。 他手握琉璃酒盏,优哉游哉,慵懒地观赏着清可见底的赤水河内如空游无依般嬉戏的斑斓鱼儿。 一条银色鱼儿似是知这挂在树上的红衣男人是在看它们一般,屡屡向上跃起,从水中露着头,顽皮地向那红衣男人吐着泡泡。 男人觉得这鱼儿端的有趣,嘴角微微勾起,从三珠树上摘了颗明珠,向那银色鱼儿投去。 那银色鱼儿则欢快地跃出水面,一口吞下那红衣男人投喂给自己的三珠树树叶,翻身打了个水花,颇有灵性地摆了摆尾巴向红衣男人致谢。 “属下参见魔君!”有几个人寻到了这里。 “何事?”这几人好不识趣地搅扰了男人此刻的清闲,男人不悦,皱了皱眉问。 “魔君,人间和往生天界有人过来了。” 这看似慵懒不拘礼节着红衣半遮面的男人,乃此间魔域之主,魔君蚩尤。 魔君带着那几人离去了,赤水河中那条银色鱼儿却显得无比失落。 银色鱼儿甩了个尾,单独离了聚在三珠树下的一众鱼儿,孤自向着赤水河源头游去。 琉光城中的楚小七,依旧还做着低微卑贱的活计。 又因为她还是个孩子,旁人皆不把她放在眼里,北城王不在,也没有人再来看顾他,医馆中的杂役便将最苦最累的活儿全派给了楚小七,她拿着最低的薪水,却做着最多最辛苦的杂事。 这日楚小七被派了去城门口搬药包,见琉光城城门处有不少人推嚷挤闹。 “来来来招工了啊招工了!”有男人的声音喊道。 楚小七好奇之下挤了进去。 “咱这儿新开的酒楼少下人,管吃管住,工钱绝对让各位满意啊,那个,这位爷不行哈,咱这儿只收女娘啊。” 不少人朝着这些招工的大老爷们儿指指点点低声咒骂,楚小七搞不清楚状况,但她见不少如她一般年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低着头一个接一个挪了过去。 那些嬉皮笑脸招工的男人则皆是双眼放光地细细打量着这些女娃,眉开眼笑。 楚小七现在只在想一件事儿,就是如果自己去了这个新开的酒楼,会不会能多得些钱,稍稍减轻点儿活计。 毕竟这些人招了这么多人呢,酒楼生意也想是很好。 “哎姑娘,听大娘一句劝,别去啊,那儿不是什么好地界儿!”一个身形略胖着粗布衣裙的中年妇人一把拽住了就快挪过去的楚小七。 “……” 楚小七疑惑地抬头看看这妇人,十分不解。 毕竟她尚涉世未深,哪里知这人情险恶。 “我说你别狗拿耗子啊,人家乐意,关你什么事?”一个壮硕的男人推开人群向着楚小七和这中年妇人的方向气势汹汹冲来。 “小丫头,想来做工吗?”男人推开那妇女,笑眯眯看着楚小七。 第8章 八 中年妇人知这男人不好惹,她也好心提点过楚小七,不过非亲非故萍水相逢这妇人也不愿惹麻烦晦气,她见男人凶神恶煞一般便转身就走了。 “死丫头,吃里扒外,跟着这些人要做什么去?!”随着一同搬药草的人看着了楚小七,忙挤过人群,那个医馆做记账的年轻男人拽住了楚小七的胳膊。 楚小七却一下挣脱了这要带自己回去医馆的男人的手,定定站在原地。 “小椿哥,医馆已有两个月没给我工钱了……”半晌,楚小七嗫嚅道。 男人一愣,怔在原地。 “哎哎哎姑娘,放心啊,我们酒楼新开张生意火得不行啊,人手都招不够呢,工钱多还绝对不会拖欠啊!”招工的男人笑嘻嘻将楚小七拥了来。 楚小七恍恍惚惚,但也由着被这男人拽去记了名儿,和那一众女孩儿站在一起。 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刀山火海,楚小七想着自己此生已然无牵无碍,也无人有心记挂,横竖只这自己的一条命,还有什么可怕? 收了十多个女娃后,眼见得也没什么动静了,众人尽皆散去,招工的几个男人收了摊子,嬉笑着领着包括楚小七在内的排好了队的这十多个女娃出了城。 而魔域中对峙的魔君北城王凌风等人,则是差点打起来。 魔君自然不认是自己放纵了魔界魔兽入人间噬人害命。 双方各执一词。 北城王道,若你魔族执意抵赖任性伤人,人间便不再提供飞禽走兽等魔众食源。 魔君道,若你人族仙族蓄意构陷势挑祸端,魔域也不再提供精奇药草等医病之材。 不过终究是吵归吵闹归闹,也不能真的就断了人界和魔域的往来,魔君言,待自己安排好魔界,便就带王印去趟人间,开法眼重新召一回魔众魔兽,若是真真为自己麾下的魔众或兽类走脱,魔族王印便能拘回,待召了来也就全部斩杀,再向人间赔付加倍药草,给人间与往生天界一个说法。 北城王说,好。 魔君又道,如若召不回你们口中的所谓许多噬人的魔兽,那你们口中所谓伤人的魔兽便不是我不谨慎放了去的,你们如今来挑我的事,就也要给我个说法。 北城王问,什么说法? 魔君道,清理魔兽的事情归你们,不听我话的东西杀也就杀了,不过完事儿后你们需得弄明白究竟是何人在搞鬼,然后知会我一声。 北城王道,你这是什么霸王条款,有事没事都叫我们出力,完了还要来哄你们心安? 魔君道,我掌管魔域数十年三域始终各自和谐,我可没闲心思招惹你们多事的凡人,况且我可也听说还是你们人皇上了位后天下祸乱连连,搞不好就是你们自己弄出来的破事如今反倒来扰我清闲,怎么?不服来战! 北城王和凌风一众人几乎是气的面上青筋暴起,不过本来就是没有定论的事情,断不可轻易挑起战乱,随后众人各怀鬼胎心不在焉的在魔域赴了个接待宴,便就离开了。 “回京都?”凌风问。 “回京都!”北城王答。 于是凌风同洛璃等人用各自虚鼎收了随同马匹物件儿,御剑带北城王等人乘风归去。 他们可再没心思在路上耗时间了。 楚小七万万没想到自己同一众女孩儿被卖到了京都新开的一处烟花地。 如串蚂蚱一般,楚小七同那一起来的女孩子们被绳索连着绑了一串。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攥着拇指粗细的鞭子走来走去挨个打量面前这些女孩儿,不时点点头,咧出一脸油腻的笑。 不过走到楚小七身前时,老鸨面上的笑立刻耷拉下来了,她一伸手,用鞭子抬起楚小七的下颔。 “怎么招了这么个货色?”老鸨明显不乐意楚小七的面貌。 “反正都是不要钱招来的,好歹是个年轻轻的女娃子,说不定有哪些个有钱又眼瞎的就能用得上呢。”老鸨身后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大咧咧道。 老鸨皱眉,但也没再说什么,就叫人赶紧带着这些姑娘去梳洗打扮,上赶着要训好了她们就快些去接客。 不过日子久了,楚小七倒是庆幸,现实是那些子有钱的人眼都不瞎,青楼的一众美貌女人尽皆以色示他人,压根儿没人惦记上她。她做了许久端茶倒水打扫屋子的杂活苦差事,虽是累了许多,时常也还要挨着别人的打,吃不着多好的吃食,但却总归是保住了自己的处子身子。 薪水自然远远低于那些接了客的女子,不过倒还真从没拖欠过,平日里端茶倒水遇到些个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大官爷,还能捎带着得些小费,许是前世生存便就有要赚钱存钱的意识,楚小七省吃俭用不搞什么大的开销也渐渐攒了些钱财。 近些日子,这青楼里闹出了些怪事。 起初一京都官员家的小儿子来此地风流了一番后归家醒酒,第二日仆人前去送衣物吃食却发觉小公子身上长满了疮瘢皮肉溃烂,家中人以为染了什么讲不出口的脏病只得秘密叫了医士前来诊治,奈何却始终也查不出病因,直到最后这小公子竟溃烂到直至成了个骷髅架子浑身只剩个脑袋完好无损还能痛苦哀嚎,这可是把家里人吓了个够呛以为邪魔上身害了小公子的性命,便就找了许多修行之人前来处置这个只剩了脑袋还在惨叫的骷髅架子。不过后来脑袋倒也不叫唤了,人也死绝了,只大睁着双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出了这般事家里人不敢声张,只好当做病亡一切如常安葬了。 这竟不是个例,自这倒霉的公子哥之后,就开始有不少浪荡男人在那青楼风花雪月翻云覆雨了过后似这般样子惨死,此事虽是难以启齿但纸包不住火终究还是有风声漏了出去,京都中人路过那家青楼时皆互相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即使不讲话也互相心照不宣,按理说这青楼如此骇人该日渐冷淡,不过似乎这生意不冷淡还越发好了,楼里的姑娘也不知从何处招来的时常换些新鲜可人儿新面孔,各个风情万种,妖娆多姿。 第9章 九 且只要有人来过此地一次,便就都纷纷成了回头客,于是不少人私下传言这青楼一定糟了什么魔障变作了个魍魉之地,夺命之所。 楚小七自然也听得知晓了这些事,毕竟她在这里做工许久,但日日所见压根儿没见这楼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稀奇古怪事,而那些死人的事倒都是道听途说听来的,她更怀疑是那些嚼舌头的人造些谣言编纂了这许多故事。 这日华灯初上,楼里来了个客人。 是个清冷脱俗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以这个男人为首,后面还跟了三四个随从。 几人直接包了顶层最豪华的包间,要了最精美的上等酒菜,还点了几个头牌女子陪酒陪菜。 楚小七倒觉得这几人奇怪,往日来的人,很少会像主人带随从来享乐般进来玩,多是单个来纵欲,就算是几人搭伙儿,也是各点各的各玩各的,不像这几个人,怎么和随从跟着主人来吃饭一样。 不过来者是客,江湖中谁在乎你谁是谁,反正不闹事就是来消费送银子的,不问来路,况且这也都不是楚小七该管的事,她依往常一样,去了厨房,那中年男人包了包厢要了许多精致的菜肴,她得尽快去端了送上。 还未到厨房,楚小七却见掌勺的两个厨子低着头畏畏缩缩从厨房走出转进了一个极掩藏不起眼的拐折的屋角。 楚小七心下奇怪,倒想着去问问他二人菜肴准备好了没有,便就快步随了上去。 可到了那屋角,却见什么都没有,根本就是一堵墙。 楚小七奇怪不已,方才明明见两个人过来了,怎么就是一堵墙呢? 她怕这处有什么玄机,不敢久留,想着管他们搞什么和自己又没有关系,赶紧去端菜上菜要紧。 进了厨房,见各种精美菜肴已经一字排开,还冒着灼人的热气,看样子是刚刚出炉。 菜刚做好,厨师怎么就离开了,这是鬼鬼祟祟去干什么? 就在楚小七疑惑时,忽听得有脚步声往厨房方向来,可这里根本无处可藏,楚小七忙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强作镇定,自然地将菜一碟碟摆到托盘里。 “哎,丫头来了。”推门进来的正是那两个掌勺的厨子。 “嗯?哦,上等包厢的那位贵客在催了,我来时没见着两位师父,可也不敢耽搁,只能先自己摆了端上去。”楚小七一脸天真。 “啊,对不住啊,我二人方才……呃……解手去了,没事哈,你快给客人送上去吧,别让人家着了恼。”一个厨子眼神闪了闪,如是答道。 “嗯。”楚小七点点头,不过她脑子里却在想,你二人编理由好歹也想个干净些的,人家要去上菜你说你二人方才解手去了,这客人若是知道了还能吃得下嘛? 不过楚小七还是留了个心眼,她出了厨房,随后佯装自己腾不出手来关门就用身子轻轻将门靠上了,于是,就偷偷留了个缝。 两个厨子或许是男人心粗,也或许认为楚小七单纯天真没什么可防备的,见楚小七出了厨房,便从衣兜里掏出个造型古怪的小瓶子,打开瓶盖便往桌上精致的酒壶里倾倒了些不知什么东西,然后迅速收回了动作,将一切放得如原先一般。 可他二人不知,就这几秒钟的动作,全部被楚小七一点不落地看在了眼里。 楚小七悄悄离去,不动声色,给上面那包厢的中年男人送菜肴。 包厢中响着歌舞丝竹管弦声,楚小七轻轻开了门,见中年男人端坐在正座,慵懒闲适地观赏面前一众妖艳女子勾人的舞姿,而他身后几人如木雕石刻般面无表情地背着手立在男人身后。 往常服侍别人,楚小七从来不敢抬头,怕徒惹事端,这回也一样,她怯懦地低着头,安安静静将菜肴摆好,转身就要走。 “哎,小丫头。”却不想这男人竟直接叫住了她。 楚小七心下猛地一惊,她慌忙转身,却依旧低着头。 “客官有何吩咐?” 中年男人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小七疑惑,微微抬了抬头,却正好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 楚小七又慌忙低下了头。 “过来!”男人沉声命令道。 楚小七一愣,心下慌张,她自然不想过去。 “过来!”男人随即又冷着声吼了一句。 楚小七吓得周身一颤,抬眼对上男人的眼睛,这回却怎么都移不开目光,楚小七虽是心下不敢也不愿过去,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双腿缓步挪动,向那男人走过去。 男人伸手,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五色的精致小手镯,拽过楚小七的手便给她套了上去。 楚小七愣愣地看着手腕上那精美的手镯。 “快些上酒!”男人道。 “……是……”楚小七摸不着头脑。 这人是何意?楚小七望望手腕上的镯子,她也只是个小女孩儿自然喜欢漂亮的首饰,不过囊中羞涩只顾着攒钱的她可从来没有舍得买过一件装饰品,哪怕只是街边便宜的地摊货也只能望望而已过过眼瘾。 这是自己得的第一个首饰。 不过还从未见过客人打赏给她这寻常小侍女送手镯的。 不过……上酒? 楚小七一怔,那两个厨子准备的酒有问题,怎么能上呢? 再到厨房,将余下的几碟菜摆到托盘上,随后,她望向了那壶酒。 两个厨子自顾自忙着,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楚小七也装作不知道,顺手便将那壶酒摆到了托盘上。 出了厨房,楚小七隐约听得那两个厨子如释重负的叹气声和一阵轻微怪异的狞笑,她顿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不行,这地儿绝对有问题,楚小七咬着牙想,今日做完事情,赶紧找机会逃,好在自己攒了些钱财,出去重新找法子谋生,也比在这儿熬着早晚送命强。 但是这盘中的酒,不能送上去。 楚小七决意从大厅绕路,大厅中群魔乱舞吵闹不堪,不过正好,楚小七借着人多,悄悄将自己盘中的酒尽皆倾倒在地上,反正这里从来都是血色罗裙翻酒污,谁也不会注意,随后便将这酒壶随手放到一处桌上,只将菜送了上去。 第10章 十 那客人虽说要酒,只是楚小七属实无法确认其他酒中是不是如这壶里一般被下了什么东西,她不敢给那人送酒,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到时候再找个借口不上酒就是了。 不过,楚小七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那倒酒放酒壶的一系列小动作,早已被这里着意留心的人看在了眼里。 待楚小七离去,她放在桌上的酒壶立刻被人悄悄收走。 “魔蛊……” 大厅角落里,藏在黑影中的一个人接过手下递来的酒壶,打开壶盖凑近鼻尖闻了闻,冷笑一声道出两个字。 “殿下,怎么办?”有人问。 “速战速决,到时候让外面的人围住了,这里所有活着的,一个都别给我放过!”这人道,后顿了顿,又加了句,“尤其是那个送菜的丫头,给我摁了看严实。” “是!” 这青楼中的人还不知道,外面已经围得是铜墙铁壁水泄不通。 楚小七正苦思冥想到时候怎么给那人解释这酒送不上来的原因,刚到包厢门前,却见包厢门从里面拉开了。 楚小七正疑惑,随即睁大双眼,惊骇地看着那中年男人从中淡定走出。 男人风轻云淡地拎着手中血肉模糊衣衫凌乱披头散发如女鬼一般的女人,从包厢中踱步而出。 而这男人身后,包厢里,东倒西歪几个人身子,满墙血迹,腥味熏人,那些跟着男人的侍从一个个面色阴狠,手握利刃护在男人身后。 楚小七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托盘“哐”地一声掉到地上。 她愣愣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而是随手将手中女人尸体扔下了楼,那女人身子结结实实砸在一楼,压塌了正中的一张桌子。 哄闹的大厅瞬时安静了下来,几秒钟内,如一潭死水一般,显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而待众人回过神来之时,一众衣衫不整形容凌乱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皆惊声尖叫着往外跑,场面极其混乱。 可这些人刚跑到大门边时,却发觉,层层军队将这门前乃至整栋楼围的密不透风,街道上,各个门户皆闭紧了自家门窗,所有建筑上上下下布满了弓箭手。 “所有人原地呆着,反抗逃跑者,格杀勿论!”有人高喊道。 这一众男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反倒是被外边兵士逼得又聚回大厅,颤巍巍蹲下身子,不敢妄动。 “之前可向魔君请示过,我等若屠杀这些作恶的魔众,魔君可不会追究吧?”下面的人问。 顶楼处的中年男人擦了擦手上还未干涸的血迹,随口道:“我讲过,若是不听我话杀也就杀了……正好,劳烦小殿下帮我清理清理这些二心的东西”。 “既是如此,那……” 楼梯口随即冲上来五六个兵士,楚小七还未反应过来,便就被这些兵士摁倒在地。 “?”中年男人一愣,什么情况,难不成这丫头是朝廷要犯? “做什么?!”中年男人示意手下立刻拦住了就要把楚小七拖拽下去的兵士。 “魔君……是要食言不成?”下面的人皱眉。 中年男人正是依诺来人间召回魔众的魔君,而下方与之对峙的,则是北城王小殿下。 “怎么,这酒楼虽是魔掌控的,你们竟也心狠到连牵连其中的人族一并都处置了?”魔君笑笑。 “她是人?”北城王半信不信。 “她若是背叛我的魔族中人我自然留不得她。”魔君处理干净手上的血迹,饶有兴致地看着被吓蒙的楚小七。 魔君既已这样讲,北城王虽不明晰,但也暂时作罢,至于楚小七是人是魔,方才将酒壶搁下又是什么意思,稍后再慢慢询问,总有分晓。 眼见得里面差不多,楼外的凌风同洛璃等人凌空守住六角酒楼的各个角,随即将天网张开。 天界之光照临,整个酒楼内霞光艳艳。 原本隐伏的魔族之众在刺眼光芒中皆被逼迫得现了魔族本相,而令一众人头大的是,如今这酒楼中人竟有一半都是魔族生灵。 下方人被这楼中各色各样的凶恶魔物吓得抱头鼠窜,一片混乱。 而那许多发了狠的魔物四处冲撞,哪个甘心赴死,自然都是些亡命之徒势要和北城王等人拼个你死我活。 上方观战的魔君看着下面的人乱七八糟打做一团,还以为这许多年了人族该也有些长进,没想到竟还是这般软弱无能。 凌风等人在外维持着天网,不得进来相助,北城王等人族被逼得吃紧。 “哎——”魔君长叹一口气。 “罢了,真没眼看。”魔君伸手,一条长鞭挥出,正要扑向北城王的那头女子形象的魔物瞬间被打散,连尸身都没有留下。 魔君出手,原本凶悍的魔物望见了那长鞭,竟纷纷开始退避。 魔众天然惧怕魔界魔君,况且这届的魔君又是出了名的疯批凶残,据说与仙君都是势均力敌的人物,哪个不怕。 魔君离了身边,楚小七一个人想要找地儿躲藏,而猛地却扑来一头魔兽,张着血盆大口便向楚小七咬来。 “啊——”楚小七吓得跌坐在地,下意识抬手护着自己。 “嘣!”猛地一声巨响,那魔兽似是撞到了墙一般弹了出去,楚小七也被这突然的一震推后了好几米。 放下手才看到,自己手腕上带着的手镯散着五色彩光,在她身前立起了一个结界般的盾,将她护在盾后。 魔君自然早已窥知楚小七是人,且看出并奇怪这丫头在这种地方还没有破身便觉得楚小七还有些意思,而即将要有一场血战,魔君本着念她无辜也就动了动善念给她一个手镯护身,毕竟魔君也不能有事没事只在她身旁护着她,这手镯竟也真派上了用场。 另一边,都是一众穷途末路的,那些反叛的魔物也知横竖都是死,总有些敢来拼命的,不过一个个连魔君一招都接不下就尽皆灰飞烟灭,剩下的魔众早就吓瘫了,一个个收了魔相,跪地求饶。 北城王等人立在一旁,神色古怪地看着大杀四方的魔君……既然您这般厉害,为何方才看着我等如此狼狈还不出手?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整个酒楼安静了下来。 第11章 十一 “行了,这些没死的,你们带回去复命吧,自己看好了,若是跑了一个两个的,别再来求我。”魔君神色自若,又恢复了那慵懒随性的样子,仿佛刚刚的凶神并不是他一般。 而面色惨白的楚小七此刻被押到了北城王身前。 “你若是人,为何要助那魔物害人?”北城王见这丫头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想着这女娃年纪也不大胆子又小成这个样子,真看不出来她和那些凶恶魔兽是一伙儿的。 “我……我不知道,我没有害人……”楚小七战战兢兢摇着头,嗫嚅道。 “那这酒壶呢?”北城王随手将那有问题的酒壶扔到楚小七身前。 楚小七一怔,自己还以为没人注意到呢。 “这……我看到他们往里面放了东西,我怕是什么不好的……”声音越来越低,楚小七胆怯地望望不远处盯着自己这边动静的魔君。 “哦,这壶酒原来是送给我的?”魔君笑问。 “是……” “我说怎么那么久都没送来呢。”魔君见这丫头真是单纯的可爱,不过还是惊讶在这种地方傻成她这样的竟还能好好活到现在。 傻人有傻福?魔君浅笑着摇摇头。 “魔……君……”楚小七开口,不知怎么的,她这样称呼魔君总感觉奇奇怪怪。 “何事?”刚想转身走的魔君停下脚步。 “这个……”楚小七取下手上的手镯,双手呈上递还,“您给我的,是法器吧,刚刚救了我一命,谢谢您,归还给您。” 楚小七哪里敢再轻易收魔君的东西。 魔君一愣,北城王等人闻言也奇怪地看看魔君。 “嗯,既是送了你的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你收着便是,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必还了。”魔君倒是挺大方。 “?” 北城王等人万万没想到。 眼见魔君出了这楼,北城王才唤楚小七起来。 见北城王着众人收拾残局,楚小七憋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挪到北城王面前。 “何事?”北城王皱眉。 “我……是想谢殿下的救命之恩,在琉光城……”楚小七开口,她此刻多少带点期望北城王还记得自己。 “本王……救你?”北城王仔细打量面前女孩儿,随后绞尽脑汁回想,却也没能想起来。 “殿下还安排了女医为我疗伤。”楚小七试探着道。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北城王几乎要忘干净了。 不过,北城王却依旧冷着脸,看了楚小七好一会儿道:“我既救你,可断不想你会来这种地方!” 楚小七一愣。 “你这般年纪,做些什么不好,非要来这种烟花地,姑娘若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不必惦记着何人救过你,你如今的处境,和我没救下你又有什么区别?”北城王毫不留情。 楚小七怔在原地,看着北城王的身影渐行渐远,泪水却在眼眶里直打转。 二人的言语举动却叫饶有兴致在楼外窗边调皮偷听的魔君观得清清楚楚。 “两个都是傻子……”魔君无奈摇头暗笑。 这酒楼被官兵封了,暂时再不叫人进入。 楚小七也再度流落街头。 宫苑重地的监禁区内,北城王令兵士将那些从青楼中捉回的活着的魔物皆以魂钩穿了琵琶骨,锁了它们的魔性,挨个拷问。 只是接连审了好些日子每每问道关键之处这些魔物竟没有一个开口的,北城王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北城王暴怒之中当着众人的面剜了一只魔心出来时才发觉自己倒是错怪了这些魔物。 他愣愣地望着自己手中那颗拳头大小的魔心,这心竟干枯得没有半点血水,还如同被虫蛀了般布满通透的孔洞。 “这……” “看来不是它们不想说,而是根本说不出口。”凌风缓缓开口道。 “这是何人能如此凶残?”北城王转头看向凌风。 魔蛊本就是魔域之物,魔族驯化的蛊虫,能操纵中蛊之人身不由己地为魔中蛊师做事,如今竟有人将这些蛊虫用到魔族自己身上了? “不清楚,而且,”凌风看看那些被北城王折磨得半死不活的魔众,道,“而且,看它们的样子,也问不出来什么了,它们若要开口时,必会叫这蛊虫折磨至死。” “京都中那些横死之人,也应该是被魔蛊虫吞噬了皮肉,才溃烂成了个骷髅架子。” “既是蛊虫入体……为何还要留个脑袋,专门为了吓人不成?” “……”凌风沉思片刻,忽的抬头。 “不是噬人,是……噬魂!”凌风眼神逐渐冰冷。 “?”北城王并未明白凌风在讲些什么。 “在黑白门外门习课时,殿下尽睡觉了吧。”凌风撇撇嘴。 “呃……那些东西我听了也没用啊……”北城王一脸无辜地耸耸肩。 “有些事情,还要待我回天界查明再向殿下回复。” “嗯好……啊?”北城王猛地抬头,“先别急着走啊,那个,近些日子京都这些事也消停了,而且魔君都不清楚的事想是一时半会儿也探不明白,所以……”北城王意味深长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这就向吾皇请示安排你与洛璃的婚宴!” 自那处烟花地关门大吉了之后,京都竟也一下恢复了往日安详,再未有人诡异惨死,北城王便暂时对外宣告那楼中魔物已全部除尽,并在市井繁华之地当着城中众百姓的面斩杀了几个魔物,北城王允诺京都日后定会加强巡查护卫,叫百姓各自安心。 不过背后没有探查明白的事情北城王并未开诚布公讲清楚,毕竟京都乃人间核心重地,北城王可不愿徒惹恐慌,动乱天下,只叫安排了密探自己人悄悄深入跟进。 这边北城王不停地在天下百姓面前树立贤明好形象,那边人皇几乎就已经被世人淡忘了,人皇成了摆设,而一心想要大权在握垂帘听政的太后则在后面气得牙痒痒。 宫苑后苑,夜阑星辰,太后孤自在庭前抚琴。 “娘娘,您昨日言身子不适,医士已经请到了。”两个宫女忽地快步进来通传。 “好,领进来吧!”太后微微点头。 两个身披黑色披风斗篷的人缩着脑袋,低头过来。 太后令身边服侍的人给来人赐了座后就全部退下了。 第12章 十二 “太后娘娘,琴技愈发精进了,风姿不减当年。”一人开口。 “太后心怀天下,殚精竭虑,这琴声也博大广雅,有气吞河山之强势。”另一人开口。 这两人的声音皆明显是男子已至暮年的沙哑。 “呵……”太后浅浅一笑,手上抚琴的动作并不停,道,“不过是欲将心事付瑶琴,可奈何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罢了!” “二位大人,朕耗心耗力算计了一生,屠了多少人性命,这双手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才将皇儿扶上皇位……可是朕是不是错了,为何皇儿如此怨恨朕?”太后轻声问,虽是极其哀愁怨愤的言语,可太后讲来却细语轻慢,柔和婉转,那声音中竟听不出一丝怒气和伤感。 “太后宽心,母子终归是连心的,吾皇只是暂时还理解不了太后苦心罢了,待时日再长些,吾皇会明白的。”一人宽慰道。 其实不这样讲也没别的话可讲了,这两人的回答就如考试时要你填到卷子上的标准答案一般。 “待时日再长些么?”太后忽的冷笑,“若真待时日再长些,这天下可尽是北城王的了,明白不明白还有何用?” 三人沉默了片刻,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开口道:“太后,今日,北城王上书吾皇,说,意要为那两位仙人在人间大举盛婚,昭告天下,也联系一下人族与往生天界的情谊,以固疆域。” “嘣”的一声,太后手中一抖,琴弦绷断,那两人吓得周身一颤,慌忙站起了身子。 “北城王……很好,人间天界,他竟能都收得服服帖帖!”太后冷声道。 “太后……不想留北城王了么?”一人阴恻恻地问道。 “这般狼子野心的人,自然留不得,不过现在北城王风头正胜也没什么过错,且又与天界修好,还轻易动不得他。”太后道。 “太后有何打算?” “往生天仙人于人间盛婚结为仙侣,这般盛事,自要普天同贺,传信唤曌公主归京吧,皇室也该团聚一番好好热闹热闹了……” 京都所有街道以极快的速度点缀了起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为着二位仙人结仙侣,这整顿得竟比年节时候还要盛重喜庆万分。 而与京都盛景繁华相悖的则是楚小七。 因为不少人都见过她从那青楼中被揪了出来,自然也有人认得这女娃原就在这害了多少人性命的青楼里做了许久的工,哪家门店都不愿意接纳这不明不白的女娃来做事,避都避不及,不对她扔烂菜叶臭鸡蛋就不错了,哪个还肯给她个事做。 连容身之所都没有,楚小七便揣着自己攒的那点可怜的钱在破巷子里睡了好几晚。 其间还遇着过心怀不轨意图劫财劫色的,不过楚小七万分感谢魔君送给自己的那个手镯,不光能避魔兽,也能避人,但凡自己遇到危险,手镯就似与自己心灵感应般幻化做灵盾,将楚小七严严实实罩起,倒护了楚小七几日安然。 楚小七想,或许自己该离开京都,去往别的地方谋生。 不过听说不久这京都就要为两位仙人举办结仙侣的盛典了,楚小七很是想看看那该是何种盛况。 这日,京都竟多了许多兵士,天刚亮,众兵士就严装执兵械,一个接一个立在道路两旁,将京都从城门一直到宫门前辟开了一条宽敞的通路,只许行人从两边行走,中间空荡荡地不许人与车马通行。 因为这日京都将有两件大事。 这日,二位仙侣人间盛婚。 且这日,皇室曌公主归京。 曌公主为人皇同父同母的姊姊,也是北城王同父异母的姊姊,人界身份最为尊贵的公主,且又是位所向披靡的武将。 公主接了自己母亲的懿旨,归来团聚,一同为二位仙侣庆贺婚典。 太后命要以最尊贵的武将之礼迎曌公主归京。 城中众人也一大早起来到街道边,赶着看热闹,人人都想看看皇室戎马征战疆场的公主殿下是怎样一位血性沙场不让须眉的女郎。 楚小七亦同众人挤挤攘攘拥在人群中围观。 直等到晌午过时,城门楼上,低沉的号声蓦地响起,号声沉闷却震得人都心下发慌,众人便知公主已抵京都,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城门方向看,想着一睹此位高贵的巾帼英雄的风采。 很快,人们便见城门处缓行进来了的长长一队气势逼人的马队。 为首的,是一身着银白战甲但不戴帽盔,披散秀发,手提画戟,跨高头大马,英姿飒爽,气质超人的年轻美貌女子。女子眉眼如剑,眼含杀气,全不似皇宫中其他那养尊处优出来的娇弱女儿郎。 众人一个个惊得咬指伸舌,叹这女子真是人间奇女。 直行到将近宫门处,已见宣旨官带着众多宫中侍臣在宫门前的广场上等待宣召。 曌公主随即翻身下马,身形动作一举一动皆带着疆场拼杀的豪气,她行至宣旨官前,一展披风,俯身单膝下跪,她身后跟随的众将士有男有女,便也同其一起下跪,等候宣旨。 “承太后吾皇之旨!”宣旨官展开手中丝帛,阔声念道,“皇室曌公主,温恭持重,护守疆土,于天下有功,同军中众将士,皆为皇室荣耀,今日归京,特赐曌公主黄金百两,战甲一副,宝剑一柄,即刻入宫,同赴宫宴,以洗风尘!” “臣领旨,叩谢圣恩!”曌公主同身后众将士齐声回,声音响彻整个京都城,气势震天。 看得京都中人艳羡不已,不过对曌公主这般女子,众人万分崇敬,而无人敢动歪心思……因为掌控不了,公主虽是貌美脱俗,但威严地却叫人不敢接近,真不知日后有哪个男儿郎勇气过人敢将曌公主迎入房中。 依惯例,婚宴该在傍晚时分进行,楚小七站得脚有些麻,人群渐渐散了,众人该是归家早些吃晚餐以等候晚间的盛婚之典。 楚小七一屁股坐在宫门不远处的一个石阶上,双手托着已经脏兮兮的小脸,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包子馒头看。 虽是饥肠辘辘腹中也饿的咕咕叫了,但楚小七却不敢去买包子来吃,她怕又要叫人提着棍棒赶自己走。 第13章 十三 “怎么,饿了嘛?”就在楚小七发呆之际,一只手端着油纸包着的两个大包子伸到楚小七面前。 楚小七猛地回过神,奇怪地看着面前歪着头一边啃着自己另一只手上的包子一边也在打量自己的少年。 “喏,吃吧。”男孩儿看着比自己年纪稍大些,着粗布衣服但身上倒也干净,看着也就是个平民家的小子,不过肤色很白,显得有些病态可举手投足言语间却是气力十足,比潦草凌乱营养不足的楚小七倒精神多了,他见楚小七没动,便将那两个包子强塞到楚小七手里。 闻着香味,楚小七脑子里便也什么都顾不得想了,抓起包子就狠狠咬下一口。 少年则啃着自己那个包子坐在楚小七身边。 “不白吃你的。”楚小七努力嚼着口中的包子,伸手从钱袋中掏出几个钱币,递给少年。 少年也不客气,接下了就揣在怀里。 “为什么给我包子呀?”楚小七问道。 “……”少年沉默,没有回答。 “那……你是什么人呀?”楚小七换了个问题。 “贼。”少年吐出一个字。 楚小七差点被嘴里这一口包子噎住,她停住了咀嚼,看了看手中的包子,又看了看少年。 “偷的。”少年面不改色。 “还钱!” “已经给了别人的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再说,我偷了来也很费力气的。”少年继续嚼着包子。 楚小七被这少年气得够呛,不过方才少年那句话似乎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过? “你在等今日傍晚的仙人婚宴?”啃完包子,少年随意蹭了蹭手上的油渍,问道。 “嗯。”楚小七轻轻应了声。 “那今晚过后呢?”少年注视着楚小七,那双眸子深邃却清亮。 “不知道……”,沉默半晌,楚小七又缓缓开口,“不过,也许该离开京都了,去其他地方……” “此间乱世人心险恶,你一个女娃年纪尚小,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独自闯荡江湖浪迹天涯,有几日能活?”少年讲话毫不客气。 “你所言不错,那么你倒是告诉我,我接下来还能如何选择?”楚小七面无表情地看向少年,毕竟此刻她真真是有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触。 少年没有再答话,而是安安静静看向宫门方向。 “我叫楚小七,你叫什么名字呀?”楚小七轻声问。 少年拾起一旁地下的树枝,在面前画了两个字,楚小七定睛看去,少年写下了“瑩离”。 好奇怪的名字,楚小七心想。 忽的礼乐声响起,京都众百姓纷纷聚在宫门前街道上。 宫门开了。 众人伸长脖子看去,满目大红色,气派的仪仗队如一条长龙般从宫门游出。 楚小七与瑩离也挤进了人群里。 凌风和洛璃一对仙侣身着正红婚服,乘婚车缓缓出了宫门,而北城王和曌公主则在他二人身后跨马护送,足见人间对仙界的尊崇和重视。 今日二位仙人盛婚,京都众人也方才见了立在宫门高墙之上的人皇与太后。 毕竟此般盛世,人间圣主人皇再不露面确是说不过去,虽然人皇始终是一脸不耐烦和无所谓的样子。 本来今日傍晚天气极好,落日西斜,漫天布着红色火烧云,配二位仙人大婚,甚是唯美。 恰在这对仙侣出了宫门那刻,天象突变,漫天火烧云退散,京都百姓惊叹望空,却见轩辕山方向天空忽的变了色彩,五光十色流转,自轩辕山外散,直至京都上空,天色幻化得耀眼,随后,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天降菡萏花蕊花瓣,往生天界给了这二位仙人极美极尊的人间婚宴。 楚小七望向凌风与洛璃,二位仙人不可否认是一对极配的神仙眷侣,楚小七望见洛璃面似桃花,目光温存流转,笑意吟吟,似出水芙蓉一般,好一个美人儿。 楚小七万般羡慕。 礼官依人间婚典礼仪,在天下人的见证下,为凌风洛璃二位仙人典证了婚宴。 黑白门的一些长老弟子也受圣邀赶了来,见证本派最优秀的二位弟子高光时刻。 不过他们意不在此,而是要借这对仙侣的婚宴,为黑白门招些新血液。 近些年因为修仙飞升之路过于严苛又有性命之忧,若不入仙格此生便固守黑白门,日日辛苦且不可得富贵荣华,还享不得人间欢乐,修行仙姿的人越来越少,门内开支却越来越紧,且门内弟子资质多平庸,能如凌风和洛璃者少之又少,再不招人,往生天界众仙一个接一个命数已尽入了轮回,天界无人,便该凋零了。 “如何?”瑩离忽的转头问楚小七。 “什么如何?”楚小七一愣。 “去黑白门,修习仙道。”瑩离不由分说拽着楚小七的手便挤到了人前报名处。 “我……修仙道……?”楚小七此刻忽觉得有些突兀,这个想法自己年幼时是有过,但早被这世道磨得消散了。 可自己本就资质极差,就算现在自己重新燃起了修仙的念头,不过又能真的踏入仙门么? “难道你还想任人欺凌驱逐,受尽万般苦楚,始终暗无天日的生存么?”瑩离见楚小七恍惑,冷声道。 “你……知道我……?”楚小七诧异地望向瑩离,这个少年似乎知道自己在京都这些时日的遭遇,不过为何要来主动招惹自己,还要拉着自己去修习仙道,自己与这个少年应该只相识了短暂的不到两个时辰而已,为何这少年要一步步引着自己走,他究竟是何人,又有何目的? “我已见过你这些时日如何受人欺凌如何卑微苟活,至少我不想要这样的日子……我也算给你指了条路,至于要不要走,在你自己。”瑩离见楚小七看向自己的目光已带了怀疑,便缓和了自己的语气,不再如之前般锋芒毕露。 瑩离已经这般讲了,楚小七见他撇下自己前往那些黑白门长老弟子的地方,该是要请入黑白门考核,她目光一凝,自己若苦游于人世,或许真的没几日命能够活,不若就去试试,尽力而为,至少给自己择了一条能将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路。 第14章 十四 楚小七快步跟上瑩离,随同他到了那一众黑白门长老弟子所在之处。 楚小七抬头,却又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北城王立在一旁,看着前来投名的寥寥数人。 待见了楚小七的面容时,北城王原本冷峻威严的脸上却微微起了些鄙夷和忧怒。 楚小七不敢看他,只是默默低着头紧跟在瑩离身后,候着记名。 “啊,还……还需要纳钱嘛?”记名时,跟在瑩离身后的楚小七忽的听到前面还要报名纳钱。 “我和她一起的!”瑩离忽的指了指身后的楚小七,楚小七瞪大双眼,望着瑩离风轻云淡地站到一边。 “那你们的钱……” 楚小七咬牙切齿瞪着瑩离,几乎将自己全部攒了的钱财都交了出去。 “你给我那两个包子,就要用我的钱换你进黑白门么?”站到瑩离身边,楚小七黑着脸问。 “我也不会白要你给我垫了钱,以后,我罩你!”瑩离望望身边个头不高却一脸倔强的楚小七。 “为什么要你罩我?”楚小七皱眉。 “怎么,你以为入了黑白门就无忧无虑了么,还是说你以为修仙道的人就都是良善之人了?你孤身一人,无论在哪里都不容易立足,至少也得找个伴不是?正好,你垫了我的钱,我也自然保护你,两全其美,正正好。”瑩离说得理所当然。 楚小七自是不情愿地撅着嘴,毕竟是自己辛苦攒了许久的钱。 楚小七刚刚与瑩离吵完嘴,北城王便命人将楚小七唤离了人前,到一旁街道巷口的转角处。 “人间的路是走不通了么,你又要去黑白门找乐子?”见楚小七已来到近前,北城王低着嗓音冷声问,毕竟北城王心下修仙门派内皆该是一股清流,他哪里容得如楚小七一般浪迹青楼的女子玷污修者圣地。 “小女子如何做,此时也于殿下无关?”楚小七不明白,北城王为何对自己如此看不起还带这样大的火气,“殿下,小女子自感谢殿下曾搭救于我,但殿下既对小女子如此瞧不起,小女子亦不再求殿下的半点可怜爱悯。”楚小七亦低声回。 听得楚小七的话,北城王立刻皱起了眉头,但他却不敢发作,毕竟众百姓还在不远处,必得克制情绪,不过,这世间还未有人如此大胆,敢这般顶撞自己,但自己此时却奈何不了楚小七分毫。 他愈加鄙夷面前的楚小七这个“风尘女子”了。 “殿下鄙弃小女子,就是因为小女子曾在……那种地方谋生计么?”楚小七抬头,问北城王。 “自然,你且是个年幼的女子,为何自甘堕落去那种地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北城王本就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儿。 “殿下怎知小女子是否爱惜自己的身子,怎知小女子现今还是不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楚小七反问。 “?”北城王疑惑,她为何这样问,在那种地方的女子,哪个能清白? “在殿下眼中,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非黑即白的,对么?”楚小七继续问。 “殿下本就生于帝王家,自小享尽富贵荣华,所受皆是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的道德礼法正派之教,可殿下是否知晓,这天下万千穷苦生民,为了一口吃食而日日沉浮苦海,挣扎求生历尽无边辛苦是何种滋味?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可以秉持殿下心心念念的大道,行合乎礼法规矩之事终身守节不移?如若连活命都已是奢求了,又哪里还顾得及殿下所谓的大道和正派呢?”楚小七接连反问。 北城王的眉头此刻几乎拧成了麻花。 “殿下若无他事,小女子告退。”楚小七规规矩矩行礼,见北城王一字不发,便就安安静静离开了。 京都众人即在宫门下跪拜,送二位已结仙侣的仙人凌空而去。 此日的盛宴散了,众人也都各自归去。 而楚小七同瑩离等人一并,踏上了前去黑白门的道路。 “感谢诸位有心,远道而来请入黑白门!”待客的黑白门弟子将此次有意入门的人皆聚到了一处。 楚小七不作声,四下望望,见这厅堂内坐了有二十来个人,容貌身形衣着各异,皆是玄古之境各地聚了来的众人。 不过人数还是要比楚小七想象的少了许多,楚小七原以为黑白门如此大派,慕名而来的人应该会很多很多才对,怎么才这区区二十来个人? “黑白门入门,分三阶,第一阶为笔试与武试,笔试不合格者即淘汰,笔试通过者可暂留黑白门下习三个月的功法武技,三个月后进行武试,武试取三分之二胜者,其余人皆淘汰,武试通过后入第二阶,即黑白门外门修习灵法,每两个月一次,可随时考核,考核不过继续留外门,直至考核通过,通过后即入黑白门内门,为第三阶。第三阶从黑白门师长修仙道,逐年随时可依自身功力试炼破劫,破劫功成,即入仙班,留往生天界。” 楚小七仔仔细细听完,才觉自己似乎被坑了。 “若是笔试武试这第一阶通不过,那……那我先前纳去报名的钱……?”楚小七幽幽问身旁瑩离。 “请入黑白门是你自己的选择,概不退费!”瑩离有些好笑地看着楚小七。 楚小七细细想了想方才那人讲的这一系列流程和报名条件,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这请入黑白门的人如此之少了。 招来的弟子皆不过十八岁年纪,招生受限。这考核流程听着简单,但细想想绝对不好过关,即使耗着时间一步步拼到了黑白门内门,那最后的破劫入仙,又能有多少人得着这种尊荣? 楚小七紧咬嘴唇。 “外门,至少也要过了笔试和武试,留在黑白门,哪怕……哪怕此生都留在外门做黑白门的外门弟子打扫厅室呢,至少比留在人间受尽凌辱,时时刻刻都有性命之忧要强得许多不是?” 楚小七深知自己能力分明有限,她不求自己能得着多高的位置与多好的结局,多尊荣的地位,自己虽是万分艳羡那对昭告天下以四海九州之胜做婚宴的凌风和洛璃仙侣,只是她求不来,也终究得不到,便没有多么的心高气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