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小圣人》 第一章 大梦初醒,世间已过十六载 都城。 处于城东的小宅院。 某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坐在院中,激动地对着眼前人说道。 “爹,我问过下人了,今年是洪武九年。您赶紧收拢城里生意,我们带着钱逃离都城吧。 过不了多久,朱皇帝就要大开杀戒了。我们小家小户的,万一被波及就万事休矣!” 父亲闻言,目光不善地看向旁边的下人。 吓得对方连忙跪伏在地上。“老爷,饶命啊!小的只是回答少爷年号,其他的一概没有说啊!” 说着,还不断地在地上磕头。 少年见状,替对方说话,“爹,儿子的确只问了年号。” 对方闻言,随即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 下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出了门,仿佛从鬼门关逃出来一般。 中年男人转头看向儿子,温和地问道。 “橚儿你说说,朱皇帝为什么要大开杀戒?” 少年有点混乱地说道。 “反正要出大事了,朱皇帝要杀人,杀很多很多人!” 这话把他父亲噎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朱皇帝其实,” 中年男人就要和儿子解释,皇帝不会乱杀人的。 然下一刻,少年的双眼已然失去了光芒,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嘴里还失神地念叨着什么。 “橚儿,橚儿?” 朱元璋不断呼喊自己儿子的名字,可对方置若罔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一片天地。 “唉。”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本脸上带着的几分笑容,转瞬消散地一干二净。 “来人,来人。” 很快,外面就跑进来几个下人,帮着把朱橚抬到屋内。 显然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很熟练了。对于癔症般的朱橚,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陛下。”,太医拿着药方走到朱元璋面前,“臣等翻阅古籍,找到一张方子,或许有效。” 朱元璋挥挥袖子。 “需要什么珍奇的药材,直接去太医院拿。没有的告诉咱,咱派人去各地找!治好了咱的儿子,咱大大有赏!” 太医拱手说道。 “是,陛下。” 说罢,朱元璋就乘着龙撵离开了。 太医望着对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方子,“希望有用吧。” 他能察觉到,对方的耐心在一点点消失。这几年,整个太医院陆陆续续帮着朱橚治疗,可“癔症”未被根治。 朱橚像刚才那样的“正常”状态,一天里断断续续加起来不过一个时辰。 来这之前太医还以为五皇子早夭了,原来是被藏在这个院子里。周围的太监都是家丁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朱橚只是富商之子。 皇帝的儿子痴呆,总不是什么好说的事情。所有装扮成下人的太监对朱橚也是三缄其口,只说家里是经商的。 “试试猛药吧,应该有效的。”,太医说着就让人去按着方子抓药了。 天色逐渐昏暗。 主屋内。 朱橚失神地躺在塌上,旁边是伺候的下人。 “少爷,喝药了。” 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太监,端着药碗给朱橚喂药。 “停下!” 旁边年长的太监,迈步过来接过了药碗的温度,有点烫手。 “啪!” 小太监捂着脸,无辜地站在原地。 “都说了多少遍,药温合适了再送药!烫着殿下怎么办!”,年长太监训着对方。 “是,是,小的下次一定记得。” 小太监连忙告饶。 半盏茶的功夫后,小太监摸了摸药碗,温度合适才送药。 朱橚喝完药后,就被小太监扶着躺在塌上。年长的太监,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小子,你是少爷的大伴,以后要尽心。说不定,殿下有恢复的一天。你细心照顾着,总有你的好。” 小太监只是低头拱手说道。 “是,多谢公公教诲。小的明白了。” 夜深了,朱橚闭上了眼睛。渐渐的,汤药起作用了。 他的脑海中,十几个光点开始了剧烈的交锋! “哇!” 朱橚因为痛苦,不由得大呼一声。把周围睡着的太监都吓醒了,连忙上前察看。 “疼,疼。” 门外跑来的太医,心中也是极度惶恐,连忙近前诊断,“怎么会这样?少爷,您哪里疼?” 太医连忙查看着朱橚,可对方只是一个劲地说着。 “头疼,头疼!” 太医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取出了金针开始用针。 在他看不见地方,朱橚的脑海中,十几个光点碰撞更加地激烈。 无数记忆碎片在交锋着,混乱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朱橚脑中的高楼大厦,尸山血海等画面逐渐沉下水面。 只剩下一小部分,漂浮在水面之上。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一个阴暗潮湿的石洞,里面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顿悟道。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圣人之道,吾性自足!” 随后,那中年男子欣喜若狂,嘴里大喊着:“我悟了!我悟了!朱熹是错的,儒家是错的!” 画面戛然而止。 “呼,呼。” 朱橚缓缓睁开了眼睛,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几百年里,他有着截然不同的身份。上到重臣悍将,下到商人百姓。 这些斑驳的记忆,在他的脑子里打了十几年的架。至今日,大梦初醒。 黄粱一梦,世间已过十六载! “水。” 口渴的朱橚坐起身,用嘶哑的嗓音地说道。他的脑海中,断断续续的现世记忆逐渐完整。 “快,快去拿水。” 旁边的人慌慌张张的拿来了茶杯。 方才朱橚疼的在塌上打滚,可是把他们吓坏了。 太医试探地问道:“少爷,可好些了?” 朱橚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点点头说道。 “好多了,你是我爹请来的郎中吗?多亏你了,现在头不疼了。”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在太医的耳中如同天籁之音,他有点激动地说道。 “少爷,您好了!” 朱橚有点纳闷地说道:“什么好了,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 这句反问,让整个屋子内的人欣喜不已。年长的太监压着心中的激动,沉声问道。 “少爷,您可知道自己是谁?这里是哪里?” 朱橚默默后脑勺,似乎在回忆。 “我肯定在我家啊。还有,我记得你们说过,我爹是经商的,一月才回来一次。 自从娘不在后,这几年我一直在家里待着,偶尔会出门看看。” 旁人又惊喜地问道:“您还记得您的名字吗?” 王守仁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他不由得晃晃脑袋,清楚地说道。 “我的名字怎么会不记得,朱橚嘛。” 在众人欢喜之余,朱橚也在脑中不断思考,王守仁是谁? 为什么自己差点说出这个名字? 第二章 起来吧,咱是你爹! 清晨。 用过早食的朱橚,背着手在院子里散步。中间的方形小花园里,种着不少翠绿花草。 凉爽的夏风吹过,枝叶微微摇曳着,让他顿时清醒不少。 记忆的碎片不断从朱橚的脑中浮现,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变得越发熟悉。 “朱橚,这名字似乎是皇室的五皇子?” 院子里从来没人和他说过,当今皇室五皇子叫朱橚。当然,他本人并未察觉这点。 他只是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应该是巧合吧,天下姓朱的多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顿了顿,朱橚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 少顷,年长太监走过来说道。 “少爷,可是要出门?我们好提前准备一下。” 朱橚看不出对方是太监,只觉得下人脸上有点白净。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随便跟两个护卫着就是。” 年长太监想说什么,可如今的朱橚已然没有曾经好糊弄。 嘴中万般解释的话,只剩下一句,“是,少爷。” 一炷香后,带着几个下人的朱橚漫步在秦淮河旁。 “卖烧饼喽!” “鸭血粉丝汤喽!” 秦淮河畔是都城最为繁华的地方之一。嘈杂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往来的行人摩肩擦踵。 眼前的一切让朱橚心情好了不少,他闻着香走到一旁的店铺。 “店家,来碗鸭血粉丝汤!” “好嘞,客官您稍候。” 朱橚从怀中摸出铜钱,扔给了对方。可还没等对方盛汤,就听见远处的一声响。 “砰,砰!” 有人敲锣开道,一队禁卫紧随其后。看到后面的车驾后,沿路的百姓纷纷如同倒伏的稻秧一样跪下。 “客官,陛下来了,快跪下啊。”,店家说罢,放下手中的大勺,就跑到路边了下来。 朱橚看了一眼锅,有点依依不舍地跪在路旁,嘴里嘀咕着。 “怎么还越闻越香了?”,他照模照样地跪在地上,等待着龙撵过去。 心中想的都是那锅汤,摸了摸怀中银子,想着待会儿买块烧饼就着周围的百姓纷纷跪伏在地上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对于眼前的皇帝,尤为的拥戴。 然龙撵却是在他的前面停了下来,还从上面走下来一人。 朱橚同样跟着山呼,“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让他没想到的是,皇帝停在了他的面前,一把把他从地上提起。 “起来吧,咱是你爹!” 朱元璋当着街面,在一些百姓震惊的眼神中,将朱橚拉到了龙撵内。 作为当事人的朱橚,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和他记忆中的爹一模一样! 唯独不同的,就是从布衣换成了龙袍。 “爹?” 龙撵内,朱橚半信半疑地试探道。面前的朱元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果然痊愈了,好,好,好!咱就说,咱老朱家有上天庇佑的!” 他的心情格外地好,连说三个好字。 朱橚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真的有个当皇帝的爹! “咱听你痊愈了,一下早朝就过来了。没想到你还出来逛了,让咱一顿好找。” 朱元璋嘴上说着,心中还想着要好好奖赏太医院的太医们。 “爹,我们这是要去哪?”,朱橚看着周围的景象问道。 “咱过来,自然是带你回皇宫。”,朱元璋理所应当地说道。 “难不成看你病好了,咱还要隐瞒身份,让你继续住在那个小院子? 咱现在是皇帝,每日政务一大堆,哪来这么多闲工夫?经常从皇宫跑出来,和你说话?” 这番话,倒是让朱橚有点没法反驳。只是太过直接了,让他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很快,龙撵就来到了东华门。巍峨的皇城,出现在朱橚面前。 城墙之高,需要他抬头往上看,不一会儿脖子就酸了。 “开门!” 随着守将的一声喊,东华门缓缓打开,龙撵径直向着皇城内行进。 “这里是东宫,那里是奉天殿,咱往日里上朝的地方,旁边是武英殿和文华殿。” 一路上,朱元璋将大致的宫殿分布和朱橚讲了讲。 眼花缭乱的朱橚,脑海浮现数以百计的形容词,到真正需要用到它们的时候。 千言万语变成一句,“好大,好气派!” 看着朱橚满脸的吃惊,朱元璋似乎想起了洪武初年的自己。 “老五啊,咱先去你母后那里问安,之后咱让人带你慢慢看。” 说话间,龙撵已然到了慈宁宫。 朱元璋率先走进寝宫,对着里面高兴地大声喊着。 “妹子,妹子!快来,看咱带谁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从里面走来一端庄的妇人。她身着皇后的华贵服饰,烨然若神人。 “重八,你现在是皇帝了,宫中有规矩的。” 在马皇后面前,朱元璋不再是皇帝,只是丈夫。 他只是哈哈一笑,然后将朱橚推上前。 “妹子,规矩再多也管不着咱。你看,咱把老五带过来了! 太医院的人有点本事,这小子真的痊愈了!咱就说咱老朱的种,绝对不会是呆傻的命!” 看到眼前人,马皇后的眼中也不乏惊讶。她迈步上前,抓着朱橚的衣袖。 “老五,还认得我吗?” 从记忆中找到眼前人的朱橚,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娘?” 马皇后波澜不惊的脸上,因为这一声娘而动容。 “哎,是娘。” 她颇为感动地将朱橚,一把按到了桌子上。 “砰。” 朱橚第一反应,对方的手劲儿不小,像是干过活的。查看后,马皇后确定地说道。 “重八,这几颗痣没错,是老五。” 没等朱橚站稳,朱元璋又是大手一挥。 “砰。” 朱橚又被按在桌上,看背上的印记。 “妹子,还得是你细心。咱都快忘了这事情,没错,没错,是老五。” 朱元璋认真地看了几眼痣的分布,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夫妻俩高兴地说着话,只留下胸膛发痛的朱橚,有点欲哭无泪。 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话。 “人的悲欢总不相同。归家的丈夫和贤惠的妻子,开心地聊着天,而我只觉得吵闹。” 第三章 我的皇帝父亲 慈宁宫。 马皇后亲手做了一大桌子饭菜,“橚儿慢点吃,不着急啊,以后娘给你天天做。” 她微笑着将大鸡腿夹到朱橚的碗中,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 “谢谢娘!” 朱橚抬头说了一句,就继续埋头认真地干饭。 一旁地朱元璋端着小碗米饭,看的有点发愣,“这小子是有点能吃,快比得上咱年轻的饭量了。不过那时候,咱可没这么好的福气,能吃到这些。” 看着马皇后稍显埋怨的眼神,朱元璋连忙解释道。 “妹子,咱先说清楚啊。不是咱这个当爹的不给他在外面吃好的,是这小子动不动就失神。所以只能吃点流食,让下人喂点汤之类的。” 听到这话,马皇后只是拿起筷子给朱橚夹着菜。 “喝点汤,别噎着了。”,眼神中多是疼爱。 吃饱后的朱橚躺在椅子上,终于不再惦记他的鸭血粉丝汤和烧饼。 朱元璋也放下饭碗,对着外面喊道:“陈保,带着老五去宫里逛逛,认认地方。吃了这么多,让他多走走。” 小院中的年长太监,已然换上太监服饰,弯腰恭敬地说道:“是,陛下。” 朱橚转身,向着朱元璋和马皇后行了个不三不四的礼,就跟着外出消食了。 望着朱橚稍显瘦弱的身影,马皇后只是叹气。 “重八,这孩子真是命苦。亲娘走得早,小时候又是这个失神的毛病,吃了不少苦头。” 朱元璋只是安慰道。 “妹子,别担心了。太医都说了,这孩子的病算是好了大半。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是正常的,没有再失过神。 这样,咱让人先教他宫里的规矩,过一两月看看。若是无大碍,就让他和其他皇子一起去大本堂上课。年长了定门婚事,然后去封地,以后就都是他的好日子了。” 马皇后点点头。 “重八,就让这孩子住在慈宁宫吧。臣妾亲自照料着,希望以后他的病就此痊愈。” “妹子,你想好了,要收这小子当儿子?” “他喊我一声娘,自然是臣妾的儿子。” 朱元璋闻言,没有反对。庶皇子和嫡皇子之间,差的可不止一个字。 “成,妹子,咱听你的,让他住在慈宁宫的西苑。赶明儿让大宗正府的人,把名字挂在你后面。” 远处的朱橚,并不知晓的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又提升了一大截。 他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围的景象。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是那么的有趣,之前从未见过。 “殿下,这里就是东宫了。” 陈保恭敬地指了指眼前的宫殿。 东宫只是一个泛指,里面的占地很大,有各种各样的地方。前面是外臣可以出入的詹事府等地,后面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寝宫等。 朱橚光是这里,就逛了半个时辰。 “你是谁啊!这里外人不能进来的!”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朱橚顺着声音转头一看,赫然是一个四岁的小孩。不过他的穿着,尤为地华贵,身后还跟着不少太监宫女。 陈保认出来人,连忙弯腰作揖,“见过皇长孙殿下。” 朱橚走上前,捏捏对方的脸蛋。 “你叫朱雄煐是吧,我是你五叔。” 他一听皇长孙三个字,朱雄煐三个词就浮现脑海中。 “你骗人!我没有五叔!” 朱雄煐后退几步,拿着不知道从何处折来的树枝,指着朱橚喊道。 对方闻言,眉头一动,“我问你,你有没有四叔和六叔?” “当然有。” “那中间的我,不就是你五叔了。” “我,你。” 朱雄煐顿时愣在了原地,道理没错,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直到对方第六次捏他脸蛋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不对,我没见过你啊!” …… 一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朱橚总算把宫里的规矩都学完了,要记得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洪武九年,皇宫该有的规矩都有了,项项缜密。 慈宁宫东苑,太监陈保恭敬地站在门外说道。 “殿下,皇后娘娘喊您去用膳了,陛下也在。” “知道了,这就去。” 朱橚将手里的书本扔在桌上,就整理好衣服出门。 见到朱元璋之后,他认认真真地拱手了一礼。 “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行礼总算是有模有样的。” 朱橚看了看身后的人,笑着说道:父皇,陈公公教的好。” 身后跟着的太监陈保,连忙恭敬地说道:“陛下,是殿下学得快,奴才讲一遍殿下就记下了。” 朱元璋摆摆手说道。 “老五过来吃饭,至于陈保,这些年做的不错,明日去文华殿当差吧。” 对方闻言大喜,跪伏在地上说道。 “多谢陛下隆恩。” 洪武没有司礼监,文华殿当差已然是太监最高的位置,毕竟离着皇帝近。 饭桌上,朱橚的吃相也有了很大变化。虽然吃得不少,可起码不至于像刚开始一样狼吞虎咽。 “老五啊,见过你大哥和兄弟了吧。” 朱橚放下筷子,扳着指头说道。 “父皇,大哥来看了我几次,还有二哥、三哥,四哥。以及六弟、七弟、八弟、九弟、十弟。” 他一路算到了十四弟,还有刚出生几月的十五弟。把他们都认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听的朱元璋只是一笑。 “咱老朱家开枝散叶,你的兄弟多了些,都是好事,以后可以互相扶持。不过光是认识还不够。待会儿你就去大本堂,和你的弟弟们一起上课。” 朱橚点点头,拱手说道:“是,父皇。” 顿了顿,朱橚装作想起了什么。 “父皇,儿臣想去曾经住过的院子看看。许久未去,还有点想念。” 朱元璋倒没有反对。 “成,待会儿咱让人和你一起出去。不过以后再想出宫,就得好好跟着先生读书,咱要看你课业成绩的。” 朱橚的脸上,透出几分喜悦。 “儿臣明白。” 说罢,朱橚就躬身告退了。 他刚踏出宫殿大门,步伐就不由得加快。到后面更是小跑起来,如同放出去的小马驹一样。 身后的朱元璋,只是笑骂道。 “这小子,装也不装像一点。咱还纳闷呢,老五什么时候转性子了?” 马皇后只是笑道。 “虽然年纪大了,可心性还是孩子。以前没机会玩,有点玩心很正常。” 朱元璋又和马皇后说了两句,就回到文华殿批奏折了。 朱橚的事情,只是他来慈宁宫才想起。天下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第四章 宋濂的吃惊 大本堂,诸皇子的学习之地。 昨日在宫外逛到天黑才回来的朱橚,舒心地坐在桌前,将四书五经摆在桌上。 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五弟,昨日我去慈宁宫找你了。宫人说你不在,我到处都没找到你。” 朱棣对于自己这个五弟,尤为的好奇。 “四哥,我去宫外了。”,朱橚拱拱手说道。不知为何,他的心中隐隐对眼前的人很敬畏。 “怪不得。”,朱棣就要继续说什么,可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连忙坐正了身子。 其他皇子也是如此,等到那人进来后纷纷站起身喊道。 “见过夫子。” 朱橚照模学样地站起身,和诸皇子一起见礼。 对方先是点点头,然后走到朱橚之前,“五皇子,老夫宋濂,以后就是您的授课先生了。” 说话的人个子不高,可在场的人谁也不敢看低了他。浙东四杰中,他和刘伯温齐名,执掌翰林院。 朱橚仔细地打量着眼前人,身材有点发福,模样看着还有点和蔼可亲。可周围皇子的敬畏,不像是作假。 宋濂见状,继续说道:“殿下,老夫的课上有些规矩,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在这里提前和您说清楚,若是犯了错,可是要打手心的。” 随后,他将自己的规矩都说了一遍。其中最让朱橚吃惊的,是上课的时间。 “五个时辰?” 宋濂点点头,“五皇子,其他殿下都是如此。除了五个时辰外,还有一些课后的功课。” 说到这里,宋濂才想起自己忘了考察众人的功课。 他转头问道。 “四皇子,昨日的功课如何?” 原本在一旁看戏的朱棣,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先生,大部分,大部分记下了。” 宋濂点点头,“四皇子,就从你开始吧。” 朱棣看了看旁边的皇子,众人都向他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先生请问。” 宋濂抽查了十句话,朱棣答上来八句,他微微皱眉道。 “四皇子,课后还是要用功,这次就不罚你了。” 他说罢,并没有将戒尺拿起来。言下之意,就是对方暂时过关了。 “夫子,学生谨记。” 朱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勉强过关了。 随后宋濂看向了六皇子朱桢,七皇子朱榑。两人的功课就不如朱棣了,朱桢十句话能说上来六句就不错了。朱榑就更差了,十句话只记得三句半。 “唉。” 宋濂叹了口气,毫不留情地抬起了戒尺,“两位殿下,抬手吧。” “啪!” 说着,朱桢和朱榑两人就疼的龇牙咧嘴的。 这样的惩罚,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受了,可平时贪玩的时辰倒是一点没少。 “啪!” 在场的皇子,除了朱棣以外,个个都挨了打,只是打多打少的区别。 朱樉和朱棡年纪大了,已然各自开府成婚,不需要继续坐在这里受苦。 朱棣看着弟弟们样子,心中只是想着自己也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先生太吓人了,他都不知道朱标是怎么过来的。 立朝之前,朱标就跟着宋濂学习了。朱棣不由得猜想,自己大哥估计也没少被打手心。 宋濂最后走到了朱橚面前。 “五皇子,听闻您之前看了不少书。老夫要对你稍加考察一番。” 此言一出,旁边挨打的皇子都纷纷看向朱橚,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迫切。 然宋濂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们大失所望。 “只是单纯的考察,五皇子您记得多少,如实说就好。老夫之后也好为您制定课业。” 朱橚点点头,“先生请问吧,以前我看过不少书。” 宋濂点点头,他从未纠结过朱橚的过往。他只是授课的老师,只关心对方的学问。 “五皇子,可知任贤勿贰,去邪勿疑?” 朱橚想了想,脑海中立刻蹦出了答案。 “这句话应当是出自《尚书·虞书·大禹谟》。说的是任用贤才不能有三心二意,铲除奸逆的时候不能犹豫不决。” 宋濂微微点头,能记得出处和大概的意思,算是不错了。他又提问了十多句,每一个朱橚都能答上来。 “五皇子殿下的尚书,学得倒是不错。” 宋濂随即又提问了其他四书五经的内容,《礼记》《春秋》《周易》等。 可让宋濂越发惊奇的是,无论他提问哪句。朱橚都能把详细的出处和含义说出来,基本上没有错漏。 “奇怪了,五皇子之前和哪位先生学习过?” 宋濂记得昨日有人和他说,朱橚从未系统的学习过。就连开蒙都没有,可今日却能把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 最重要的是,朱橚理解四书五经里每句话的意思,这可不是单纯的记忆能做到的。 “先生,学生之前的确没有先生教过。都是闲时自己看的,可能看多了就记下了。前段时间,学生还看了看通鉴直解。” 《通鉴直解》是专门为皇子编篡的书,也可以说是宋濂的教材之一。 不太相信的宋濂,就提问了几句通鉴直解中的内容。 朱橚已然是对答如流,此举不但让宋濂惊讶,更是让周围的一众皇子吃惊。他们大概知道朱橚以前的事情,本以为他来了就是大本堂的垫底。 以后大家伙的日子能好过一点,朱橚可以为他们分担宋濂的火力。 可谁也没想到,头天的第一次考察。对方就将他们所有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五皇子,你还看过其他书吗?” 此刻宋濂眼中的朱橚,已然从一块璞玉变成了明玉。 朱橚摇摇头。 “我也不记得了,看过不少。先生若要考察,尽管问吧。” 宋濂点点头,故意找了一个刁钻的问题。 “其知见,人饰之。不知见,人匿之。” 面对掐头去尾的一句话,朱橚想了想便开口说道。 “韩非子·说二,上半句是上明见,人备之。其不明见,人惑之。 意思是说君主若是明察秋毫,那下面的臣子就会各自小心。若是糊涂,那臣子就会迷惑他。若是君主圣明,下面的臣子就会奉赞他,若是君主昏庸,那臣子就会蒙蔽他。” 宋濂听完,只是转身从桌上拿过一本书。 “五皇子,四书五经上,老夫已然没什么可教您的。这是老夫编篡的一本书,您可以拿回去看看,若有疑问尽管来问老夫。” 这本书原本是要给朱棣的,现如今宋濂毫不掩饰自己对朱橚的赞赏。 第五章 诸皇子的羡慕,嫉妒,恨 大本堂。 接过书本的朱橚,对着宋濂恭敬地行礼,“多谢宋师。” 朱元璋请来的浙东四先生,只有他和刘基硕果仅存。其余的人不是病死,就是老死。 对方只是抚抚自己的胡须,满意地点点头。 “老夫原以为要单独给五皇子上小课讲解,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似乎是想到什么,宋濂继续说道:“五皇子的四书五经已然精通,就没必要和其他皇子再听一遍了,可自去研习。” 言下之意,就是给朱橚放了一半的假,只需要在讲解其他内容的时候来上课。 这样的特权,立刻引得了朱桢和朱榑等皇子的哗然。楚王朱桢的脸上除了羡慕,还是羡慕,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朱橚。 “五哥真厉害啊。”,十三岁的他,正是玩性大的时候,恨不得每天不来大本堂上课。 朱橚刚来第一天,就几乎实现了他的梦想!让朱桢在羡慕之余,还有点钦佩。 然齐王朱榑连忙拱手说道。 “宋师不可啊,五哥才刚来大本堂。只是简单的几句考察怎么够,还是让五哥再陪我们一年半载吧! 我们自小就和五哥分离,如今一起上课正好加深感情,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听到对方将皇帝抬出来,宋濂若有所思,可他自然也知晓朱榑的那点小心思。 “如此也罢,五皇子您自己决断吧,每日讲习的内容老夫会提前一天告知您。” 朱橚微笑着拱手说道:“多谢宋师,不知今日讲解的内容是否是四书五经?” 宋濂点点头,“五皇子,今日讲解的是尚书,您可以明日再过来听《书经直解》。” 这本书和《通鉴直解》类似,是专门给皇子编篡的教材。 朱橚闻言随即不再停留,拱手说道:“宋师,那学生今日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还悠然地看了朱榑一眼,在所有皇子羡慕的眼神中缓步走出。 “可恶!” 朱榑的心中,不由得心痛,他连忙举着手喊道:“宋师,我也要像五哥一样!” 此言一出,八岁的朱梓连忙响应。 “夫子,我们都要和五哥一样!” 面对激动的诸皇子,宋濂只是淡淡地说道。 “自然可以,只要诸位皇子能和五皇子一样,回答十成十的问题即可。” 话说到一半,宋濂还补充道。 “当然,若是老夫教过的内容答不上来,老夫可要稍加惩戒了。” 这番话出口,方才跃跃欲试的朱榑等人,连忙吓得坐回椅子,不敢再提起此事。一炷香之前,他们才刚因为考察昨日功课挨了板子,现在手心还是红的呢。 见众人偃旗息鼓,宋濂走到最上面开始了尚书的讲解。 “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意思是说任何事情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就难了。正所谓身体力行,诸位皇子要谨记。” 一个时辰后,朱榑的眼皮依然开始打架了。耳中宋濂的讲解,声音越发的小了。 “啪!” 手心的疼痛,让朱榑转瞬清醒。一想到朱橚此刻在外面游玩,他的心中就无限的委屈。 课后。 宋濂对着朱棣叮嘱道。 “四皇子,今日就是老夫给您上的最后一课,以后您就不用再来大本堂。” 朱棣恭敬地说道:“宋师教诲,学生谨记,以后决然不会落下功课。 只可惜以后不能听到宋师讲课,实乃一大憾事。” 虽然嘴上说着,可他的心中是尤为地开心,前几年他可没少挨板子。 宋濂只是点点头,“四皇子您的功课比二皇子和三皇子要好一点,还望您继续用心。老夫有一本自己编篡的书。” 话说到一半,宋濂才想起那本书给朱橚了,稍有点尴尬地说道。 “明日老夫让人给您送过去,还望您多加研习。” 朱棣只是笑着,好言送走了对方。 迈出大本堂后,他只觉得周围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没走几步,朱棣就看到了原地转圈的朱橚。 “五弟,你怎么在这里?” 朱橚有点汗颜地说道。 “四哥,皇宫太大,我记得不太清楚。” 他原本想着逛过一圈皇宫,应该记得七七八八。可谁想到,一路从东宫又走回了大本堂,距离慈宁宫倒是越来越远了。 朱棣闻言不由得一笑,大手一挥,“我正好要去慈宁宫请安,一起走便是。” 朱橚欣然跟从,路上随口地问道。 “四哥最近有高兴事?看你今日挺高兴的?” 朱棣边走边得意地说道。 “五弟啊,你四哥的燕王府快要竣工了。” 说到开府两个字,他的脸上就多出几分笑容。 朱橚有点好奇,“四哥,皇宫住着不好吗?” 对方只是摆摆手。 “五弟你时间长了就知道,宫里的规矩还是多,哪有外面舒服?燕王府里,总没有那么多的人来管我。” 两人谈笑间,向着慈宁宫走去。 夕阳西下,兄弟俩的影子拉的很长。 …… 文华殿。 朱元璋放下了一份奏折,稍微有点疲惫。 “山东二贤,还是不肯归附吗?这都洪武九年了,他们还是抱着前元的愚忠。” 坐在龙案一旁的太子朱标,抬起头说道。 “父皇,儿臣让当地的官府再请了。毕竟是前元的宰相,若能归降朝廷,可收山东儒生之心。” 二十岁出头的他,脸上不无稳重。 “罢了,此事你看着处理吧。” “是,父皇。” 身为储君的朱标,向来和皇帝一起处理朝堂政务。 若非大事,太子朱标都可一言决之,这样权力的太子历朝历代都找不出第二个。 批完最后一份奏折后,朱标将所有的奏折整理好。 “来人,将这些奏折送往中书省。” 太监陈保上前,低着头恭敬地拱手说道。 “是,太子殿下。” 他带着人将龙案上的奏折,向着中书省而去。 休憩的时候,朱标还提起了朱橚。 “父皇,今日宋师和儿臣说了,五弟的功课尤为不错。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还问儿臣之前是谁教的五弟。” 朱元璋听着有点诧异。 “宋濂都说不错,那定然差不了。不过咱记得老五之前也就随意翻翻书,难道这就记下了?” 朱标微笑道,“父皇,五弟说不定是因祸得福,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 闻言的朱元璋点点头,随后不再关注此事。 过目不忘在民间或许罕见,可在朝堂上,随便一个四五品的官。就可以把朱元璋说话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 况且,朱橚不过是朱元璋的儿子。 只有朱标,才是朱重八的儿子。 第六章 我的病,似乎没好 慈宁宫,西苑。 院子里,太医给朱橚仔细号着脉,缓缓问道。 “殿下,最近可有头疼、失神的症状?亦或是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 朱橚闻言摇摇头。 “自从入宫后,头痛没有了。倒是昨天睡觉忘关窗,有点乏力。” 太医收起了东西,“五皇子,您的脉象平稳,少许的风寒不要紧。臣这就给您开一副方子,待会儿您让宫人煎药,服用两三日便好了。” 朱橚站起身来,塞给对方两块银子。 “多谢凌太医了,不过我身上真的没有其他毛病?” 对方推辞无果后,收起了银子,“五皇子,臣的确未发现什么异常,莫非您还有哪里不舒服?” 朱橚连忙摇摇头。 “那倒没有,只是多问两句。” “五皇子,臣告退了。” 太医倒也没怀疑什么,留下方子后就拱手离开了。 坐在房内的朱橚,看了几眼药方,就将其扔在一旁。他没说完全说实话,从进皇宫那天起,头疼、失神这些症状的确没有再犯过。 可他的脑中,却时常莫名涌出很多学问。起初冒出的学问,几乎都可以在四书五经找到出处,得以让朱橚轻松通过宋濂的考察。 然从大本堂之后,他脑内多出的知识就意义难明,晦涩得多。朱橚翻找了很多书,都没有找到这些学问的出处。 “殿下。” 有太监推门进来,躬身问道。 “方才凌太医吩咐小的按照药方抓药,早点把药煎好。” 被打断思考的朱橚,随即从桌上拿过药方。 “是这份,辛苦你了。” 太监接过药方,连忙恭敬地说道。 “不辛苦,小的这就给您抓药去。” 他是朱橚的贴身太监,两人年龄相仿。平日就住在院子的角落,随时等待着传唤。 听到这话,朱橚从桌前站起身来。 “不急着煎药,我要出去逛逛,晚膳之前再端过来就好。” “殿下,小的明白了。” 从西苑走出的朱橚,抬头看着挂在天空的骄阳。 “总不是什么坏事,就这样吧。” 他没打算把自己脑内的异常告诉其他人,包括朱元璋和马皇后在内。 朱橚从来没有问过朱元璋,为何立朝以来就把自己寄养在皇宫外的院子,并且隐瞒身份。 盖因为新贵的朱家皇族,不好出现任何污点。他失神的症状,很容易被别人拿来当做武器,攻击朱元璋失德,上天降下惩罚。 “应该只是后遗症,很快就好的,多点学问总不是什么坏事。” 散步的朱橚如此安慰自己道。身后有几个太监,远远地吊在后面跟着。 朱橚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吃穿用度有马皇后关心,偶尔去大本堂和弟弟们玩闹。 没等走出慈宁宫,他一个不留神和前面冲来的人碰上了。 “你这人怎么走路!是五弟啊,我刚好要去找你!四哥有要事要拜托你。” 朱棣刚想骂两句,看到眼前的人后转而惊喜道。 “四哥有要事找我?” 朱橚站定了,才发现自己和朱棣撞了个满怀。 对方亲切地将他拉到一旁。 “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对于四哥来说就是大事了!你只要露个面就好,其他的交给我。” 朱橚听完后,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四哥,不成的话可不能怪我。” 他正好无事,看朱棣恳言相劝,就索性答应了。 说定的两人,便向着东华门走去,出门后乘坐一辆马车。 马车内,朱棣缓缓解释道。 “五弟啊,现在这个时候就就你能离开大本堂,其他弟弟又太小。而且只有你现在去徐府拜访,不显得突兀。” 朱橚先不论对方的理由,只是打量着着对方的装扮。 “四哥,这身衣服你从哪里弄来的?” 车内的朱棣,赫然已经换上一身禁卫的装扮。甲胄齐全,头盔在一旁放着,甚至还有一枚百户腰牌。 朱棣将最后一个扣子系好,小声地说道。 “问二哥去借的,待会儿我就是你的亲卫了,我和你一起进徐府。只要能进去,之后就好说了。” 朱橚一听徐府,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徐达大将军的府邸?” “放心,我早打听了,这个时辰徐大将军去军营了,应该不在府邸。” 朱棣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很快,车驾就来到徐府之前。 身为立朝的第一勋贵,徐达的府邸大门甚是阔气。 门口站岗的士兵,皆是徐达从北地带来的亲卫。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以极强的威慑。 从马车上下来的朱橚,自然被他们拦住了。 “我乃五皇子朱橚,特来拜访大将军,劳烦进去通报一声。” 门子闻言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不出预料,徐达的确不在府中。后院的管家闻讯,连忙赶到门口,拱手对朱橚说道。 “见过五皇子,实在是不巧。老爷此时不在家,要不您改日再来?” 按照朱棣的交代,朱橚摆摆手说道。 “大将军不在也罢,那就改日再来拜访。不过一路走来有点口渴,总要让我进去喝杯茶吧。” 管家不敢贸然拒绝,有点吃不准地说道。 “那就请五皇子到前厅,在下去准备茶水。” 他倒是听说过一点朱橚的事,不过今日也是第一次相见。 对方的腰牌不是作假,身后还跟着甲胄亲卫,除了皇族没人有这个待遇。 “请。” 管家将朱橚和随身亲卫请到了前厅,自己在门外吩咐下人。 “去,速速将此事告诉大小姐。” 很快,闻讯的徐妙云从后院走来。 她的母亲谢氏离逝后,身为长女的她几乎管着府内的大小事务。 “小姐。” 走廊看到徐妙云的管家,立刻上前将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若换做别人,徐达不在的时候挡在门外就好。可今日来的是前来拜访是朱橚,他的名字是挂在马皇后之后的,形同嫡子。 徐妙云听完后,美目流转,点点头说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应该只是单纯的拜访。我过去说两句,待会儿喝过茶就离开了。” 管家躬身离开了。 “你们去忙吧,这里没事了。” 徐妙云示意旁边的下人离开,无需候着。 “是,小姐。” 屏退下人后,她迈步走进了前厅。 没等朱橚起身问好,徐妙云就一脚踢出。 “砰。” 穿着甲胄的朱棣应声倒地。 第七章 温柔贤惠的女诸生 徐府长女徐妙云,有一个闺名叫做女诸生。 是说她学问之广,不亚于都城的诸生, 朱橚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雍荣闲雅、精通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 直到这位“温婉”的大小姐,一脚踹倒了穿着甲胄、身材还算壮实的朱棣。 朱橚才想起来,这里是徐府。是大明第一武将勋贵徐达的魏国公府。 “妙云,我!” 朱棣的话还没说完,就迎来了徐妙云的拳头。对方分毫没有留情,重重地向着甲胄打去。 “亏你还是个皇子,不知道廉耻嘛!都让府门拦着你了,你还偷摸着进来!” 朱棣接过对方的拳头,赔着笑。 “上次是我话说的不对,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徐妙云退后几步,颇为不满地说道。 “四皇子,男人说出的话还能收回吗?” 朱棣笑着说道。 “男人一诺重千均,可若是为了你,这点小事算什么?” 对方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不过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徐妙云瞥到了朱橚,才想起旁边还有外人。 “见过五皇子,让您见笑了。” 朱橚哪里还不明白两人的关系,连忙起身拱手说道。 “按照徐叔和父皇的关系,我还要称呼你一声姐姐。” 徐妙云见礼之后,再次转头看向朱棣,淡淡地说道。 “若是四皇子能有五皇子这样知书达礼,那我徐府的大门也不至于拦着殿下。” 朱棣还想说什么,可只是被徐妙云打断。 “四皇子,您的玩笑之举这次玩的有点过了。还望您早点回皇宫,否则事情传出去两家都没什么颜面。” 她转向朱橚,继续说道。 “五皇子,此次家父不巧去了军营。这盏茶后,也请您回去吧。若是下次拜访,可提前派人过来说一声。” 留下话后,徐妙云就转身离开了。临走前留给朱棣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哎呦,这妮子习武的年纪据说比我还早。姑娘家家的,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朱棣坐在朱橚旁边,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四哥,你和徐家大小姐早就认识了?” 朱橚好奇的问道。 “当然,也不看看我们两家是什么关系,自然是打小就相识。徐叔、汤叔,还有早逝的常叔,这可都是父皇当年的结拜兄弟。” 顿了顿,朱棣继续不解地说道。 “原本我和这妮子关系挺好的,可不知道最近哪句话说错了? 她连徐府都不让我进了,还找人把在门口。对我严防死守的。死活不让我进来,要不然四哥也不会找你帮忙。” 可朱橚却是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他转而问道。 “四哥,你的燕王府何时竣工?” 被问到的朱棣有点摸不到头脑,想了想后说道。 “再过三五日就竣工了,接下来就是对里面布设桌椅器物了。我已经打算好了,要多弄一座假山和池塘。” 说起自己的燕王府,朱棣立刻像换了个人一样。 朱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对方的兴头,悠悠地说道。 “四哥,你是不是傻?” 此言一出,朱棣先是一愣,然后陷入了沉思。今日徐妙云之事和自己开府有什么关系? 好在朱棣并非是真傻,反而是绝顶聪慧之人,他脱口而出。 “开府后就是大婚!” 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都是大婚和开府同年。 朱橚看了眼空空的茶杯,站起身说道。 “四哥,茶喝完了,我们还是走人吧。” 他第一次见到两人的模样,就猜到了九成。 朱棣站起身来,跟在他后面着急地说道。 “五弟,慢点走! 你可得给四哥说说,我该怎么办?” 他也是有点当局者迷了。 申时三刻。 太阳向着紫金山缓缓滑落。 徐达骑着马回到了府邸,走廊上的管家上前说了一段话。 “五皇子?什么样子的?” 管家将朱橚的模样描述了一遍。 “老爷,说是来拜访您的,我请到前厅奉茶。对了,小姐也进去说过几句话。” 徐达闻言,顿感哪里不对劲。此前他的确去过那个院子,看过几次朱橚。 不过徐达也没打算深究,摆摆手说道。 “罢了,来就来了。如今五皇子算是住在慈宁宫的嫡子,以后来了礼数不可少。” “是,老爷。” 管家点点头回道,他刚准备继续说点其他的事情,就听到府门口有人喊道。 “老爷,宫里来人了!” 徐达闻言,立刻转身折返。 太监陈保带着笑容,在府门后等着。 “臣徐达接旨。” 说着,徐达就要行跪拜礼。 然对方只是扶着他,没让他跪下去。 “徐大将军,陛下吩咐了,不是国事是家事。” 徐达见状,有点纳闷地站起身来。 “家事?” 太监陈保站直了身子,复述朱元璋的原话。 “告诉咱的三弟,今日是家宴。来慈宁宫吃顿饭,都是一家人,自当好好叙旧。” 说完后,陈保躬身拱手说道。 “徐大将军,奴才就在外面等着。” 徐达摆摆手,管家立刻给对方塞了几锭银子。 陈保连连推脱道。 “大将军,这怎么使得?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奴才可没好的。” 徐达将银子亲自塞到对方怀中,开口问道。 “公公,这银子你也不白拿。和我说说,陛下怎么忽然要家宴了?” 徐达亲手送的银子,陈保不敢推脱了,小声说道。 “大将军,奴才只是知道燕王去了文华殿,后面的就不知道了。” 听到燕王二字,徐达顿时了然。 “公公稍后,等我去更衣。” “大将军请便。” 陈保被请到了前厅奉茶看座。 很快,徐达就穿着便服坐马车进宫。 东华门后,就只能步行。 “大将军,请随奴才来。” 太监陈保带着徐达,一路来到了慈宁宫。 门口等着的,赫然是微笑的太子朱标。 徐达正要拱手行礼。 “臣见过太子殿下。” 朱标只是扶着他起身,笑着说道。 “徐叔,今日是家宴,父皇说不必那么多的规矩。” 当朝太子相迎,这个架势让徐达心中的猜想,已经中了九成九。 可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台阶下跪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朱棣孔武有力,身材很壮实,朱橚相比就瘦弱得多。 第八章 徐叔,装糊涂的高手 慈宁宫,东苑。 马皇后居所之前。 朱棣眼巴巴地望着徐达和朱标一起走进去,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朱橚小声道。 “五弟,你这法子行吗? 事情还没着落,我们两个先在这里跪上了?” 同样跪着的朱橚,只是挠挠后脑勺,有点诧异地回道。 “是不太对劲,按理说跪在这里的应该只有四哥你。 为什么父皇把我也捎带上了,奇怪。” 他百思不得其解。 听到这话,朱棣顿时觉得自己的五弟好像也没有看上去那么靠谱。 “唉,跪也就跪了,希望里面一切顺利吧。” 朱橚小声地安慰道。 “放心吧,四哥,就你和徐家大小姐的关系。 这门婚事肯定没问题,你就等好消息吧。” “希望顺利。” 话说到一半,朱棣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五弟。 为什么我下午不来慈宁宫找母后,而要去文华殿找父皇? 有母后居中主事,我两说不定都不用跪在这儿。” 朱橚闻言,默默把身子往侧边移了移,脑袋也转到一旁没敢看对方。 他同样意识到,自己似乎出了一个不太好的主意,甚至是馊主意。 直接去文华殿的确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可若是去慈宁宫。 虽然慢个一两天,可效果也差不了多少。 朱橚以为对方会责怪他,可朱棣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罢了,其实这事怪我。 要不是四哥把你拉扯进来,你也不用跪在这里。” 说着,他看周围无人偷偷从怀中掏出两个棉垫。 “五弟,把这个垫在膝盖下面,用衣摆遮挡着。” 朱橚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四哥,只有一副?” 朱棣摆摆手,“我用不着这个,跪多了就习惯了,你身子弱跪多了可不行。” 膝盖的确发痛的朱橚没有拒绝,将棉垫垫在在膝盖之上,默默地说道。 “四哥,这次怪我考虑不周,要是我再想想就好了。” 朱棣望着屋内,悠悠地说道。 “兄弟俩有什么怪不怪的,要不是你提醒我,四哥甚至没有意识到她的心意。 怪不得前几次见面,她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差。” 想明白一切的朱棣,觉得自己之前真是不该。 因为一座新府邸,就辜负了佳人的情义,还在自顾自埋怨对方的态度不好。 酉时三刻,太阳挂在紫金山上,缓慢地向着山下爬去。 残阳洒在两兄弟的身上,身后的影子被不断拉扯。 朱棣的内心三分焦急、三分不安,还有几分对于婚事的期待。 朱橚则是跪久了有点迷糊,眼皮开始打架。 屋内。 朱元璋拉着徐达坐在旁边,开口问道:“天德啊,你回来的时间也不断了,最近中书省你看着如何?” 对方只是摇摇头,“上位啊,您也知道我是武人,虽然担着中书省右丞相的位子,可我对于政事那是一窍不通啊。” 顿了顿,徐达甚至直截了当地说道,“上位啊,我常年在北平驻守,回来几次也不问政事。中书省右丞相这个位子,您要不还是换个人吧。” 言下之意就是请辞了右丞相的官位,朱元璋自然不会允了此事。 每每谈论到中书省,徐达都是两眼一闭双手一摊,一点都不沾。 他这个右丞相完全就是挂名,李善长找他商议大事的时候,徐达皆是如此,从来不参与朝堂的政事。不关乎战事的时候,他一句话都不会说。 在马皇后的眼神示意下,朱元璋哈哈一笑说道:“都说了,今日是家宴,咱不谈国事。” 闻言的徐达依旧没有放松,试探地说道,“上位,要不您还是说明白一点? 否则兄弟手里的筷子有点拿不稳。” 见状,马皇后微笑着说道。 “重八,都是一家人,你就直说吧。” 朱元璋点点头,“听皇后的。” 他看向徐达,斟酌着自己的言语。 “三弟啊,今日咱家老四干了件荒唐事。他装作老五的亲卫,偷偷跑去见你的大闺女。 这臭小子欠收拾,咱刚知道这事,就让他跪在外面了。” 徐达心知肚明,可依旧装糊涂道。 “上位啊,燕王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肯定没什么坏心思。 跪了这么长时间也够了,要不还是让他起来吧,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朱元璋见对方如此,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 “天德啊,孩子的婚事可有想法?” 屋外。 朱棣跪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看着里面。 可离得太远,他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看到三人在桌上说话。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三人才起身往外走 “五弟,醒醒。” 朱棣连忙推了推朱橚的胳膊,让他醒过来。 回过神来的朱橚,看到眼前的朱元璋,连忙跪直了身子。 “父皇。” 徐达开口劝道。 “上位啊,还是让孩子们起来吧。” 朱元璋摆摆手,“好了,你们两个起来吧。 好好给你们徐叔赔礼。” 朱棣带着朱橚对着徐达躬身行礼道。 “徐叔,此事都怪我,不关五弟的事。” “徐叔,此事也怪我。” 徐达只是抬手扶起了两人,随后转头说道。 “上位啊,孩子间的这点小事就算过去了。 至于结亲之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三弟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 走,咱和皇后送送你。” 看着三人离开,朱棣有点慌了。 “糟了,婚事没谈妥。” 朱橚则是若有所思,“四哥莫要着急。 不是没谈妥,而是谈成了。” 此言一出,朱棣心中有点吃不准。 “五弟啊,你也听见徐叔临走说的话。 我和妙云的婚事以后再说,这不就是黄了? 难道是我今日偷偷去徐府,坏了印象?” 他的脸上,满是忧愁之色。 朱橚只是拍拍对方的肩膀。 “四哥,咱们这位徐叔可是装糊涂的高手。 我问问你,徐叔什么时候回来的?” 朱棣算了算时日,“从北平回来快小半年了。” “那我再问问你,你之前几次去徐府,徐叔在吗?” “当然不在,我都是打听好徐叔不在才敢去的。” 朱橚的脸上,多出几分笑意。 “好,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徐叔知不知道你去过徐府? 若是真的拒绝婚事,他还会睁只眼闭只眼吗?” 朱棣恍然大悟,明白了徐达此举的深意:告诉世人,是燕王倾心于徐府的大小姐。 “五弟靠谱!” 第九章 上上下下都在演 慈宁宫外。 徐达拱手说道。 “上位、皇后请留步,臣就此告退了。” 朱元璋停下脚步,看周围无人说道。 “过些时日把生辰八字送过来,咱送到礼部让人看看。” 徐达闻言只是一笑。 “上位,我可还没答应呢。” 朱元璋只是摆摆手说道。 “以后咱两家亲上加亲,不是更好?有什么不情愿的。 都知根知底的多好,你小时候拉了裤子还是咱去河边给你洗呢!” 听朱元璋提起小时候的糗事,徐达丝毫不惧。 “是啊,上位。 当年至正二十四年,我还帮你去接刘地主的四小姐。”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就被朱元璋打断了。 “哈哈,陈年老事就不说了,不说了。 你去吧,我和皇后回去了。” 说着,就急匆匆地赶徐达离开。 “是,上位。” 徐达躬身行礼后,悠然地离开了。 “妹子,咱回去吧。” 闻言的马皇后悠悠地说道。 “陛下,臣妾对这个四小姐可是很感兴趣,不如陛下给臣妾说说?” 往日的称呼,此刻都为之一变。 朱元璋只是转移话题道,打着马虎眼。 “对了,妹子啊。老五跪了这么久,他身子弱别跪出毛病。 咱回去看看?” 马皇后见状,倒没有不依不饶,转身向着慈宁宫走去。 “踏踏。” 徐达的车驾一路回到了魏国公府。 长子徐允恭此刻也从大都督府当差回来,卸下甲胄后第一时间来到徐达面前。 “爹,该吃药了。” 主堂内,他端过一杯热茶放在一旁,又让人端来了药。 徐达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徐允恭这才担忧地问道。“爹,我听妙云说您方才进宫了。 莫不是陛下又要用兵了?可您的身体还没养好。” 徐达用清水漱完口后,郑重地说道。 “身为勋贵武将,若是朝廷有任命、陛下需要,自当披甲上阵、保家卫国。 魏国公府如今的荣耀,都是源自于此。来日你要是接下这个公爵,勿要忘了今日的话。” 徐允恭闻言,躬身恭敬地说道。 “爹,孩儿谨记教诲。” 徐达点点头,继续说道。 “记得就好,不过此次陛下召我进宫非国事。如今大明各地都在用兵,北疆应该还会安稳几年。 等西南等地都平定了,朝廷才会考虑对漠北用兵。” 徐允恭有点好奇。 “不是国事,难不成是大姐的婚事?” 显然,徐府上下对朱棣的存在心知肚明。 “差不多吧,不过我没当场答应。” “爹,可是对四皇子不满意?” 徐达摇摇头。 “若说类父,皇宫诸多皇子只有燕王最类父,从小就英勇果敢。 当年他才几岁,就跑到军营来一起训练,说是要打仗。年纪虽小,可从来没叫过苦。 现今长大了,颇有陛下的几分英雄气概。” 徐允恭有点不解。 “爹,您这么欣赏燕王啊?那为何不当场答应了。” 徐达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允恭啊,陛下拿你当自家外甥,可你不能以此沾沾自喜。 你我是臣,和陛下是君臣在先,要时刻谨记。” 对方闻言,陷入了沉默。 良久,徐允恭才开口说道。 “爹,洪武三年四皇子被封为燕王,而燕地是您的驻地。 那个时候,莫非您就?” 徐达摆摆手,没有说话。 兵权在历朝历代,都是最敏感的东西。 要么朱棣成为女婿,顺理成章的接受徐达的部旧,要么两者互相制衡争斗。 早在六年之前,很多事情就已然有了定数。 徐达能位于立朝六国公之首,靠的不只是能征善战。 …… 慈宁宫西苑。 朱橚躺在塌上,贴身太监小安子给他上药。 “殿下,小的找太医开了几副膏药,贴个三五天应当就好了。” “有心了。” “都是小的应该的。” 在朱棣前脚踏入院子,小安子后脚就带着准备好的膏药过来了。 他听闻主子罚跪,早早地就预备着药,似乎在弥补前几年的不上心。 “五弟!” 门外熟悉的声音,吸引了朱橚的注意力。 手里拿着小盒子的朱棣,兴冲冲地从院子外面走来。 同样罚跪一个时辰的朱棣,依旧行走如风,仿佛没受到半分影响。 小安子见对方进来,就退开让到了一旁。 “原来已经贴上膏药了?” 朱棣坐在塌边,将盒子打开说道。 “五弟啊,母后让我给你带点好药,这个效果更好。” 说着,他小心地把朱橚膝盖上的膏药取开,然后换上了自己带来的。 很快朱橚就感觉腿上凉丝丝的,效用果然不同。 “多谢四哥跑一趟了。” 朱棣摇摇头,“这次我可是欠了你两个人情。 等燕王府修好了,你可一定要来好好玩玩。” 两人又说了好一阵,朱棣才告别道。 “五弟,我先走了,以后四哥能办到的事情尽管开口啊。” “一定。” 朱橚就要起身相送,被对方拦着了。 “行了,别下来了。大本堂那边四哥找人和宋师说一声,给你放三天假。 等腿不疼了,再过去也不迟。” 朱橚没有拒绝,“那就劳烦四哥了。” “小事。” 朱棣说着就往外面走去,走到西苑之外后。 他的脚步忽然一停,转身看向朱橚的院子,心中似乎在想着什么。 “失神,呆傻?” 想起朱榑私底下,偷偷对朱橚的议论,朱棣只是想笑。 若是这样聪慧之人是呆傻,那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 他和徐妙云自小相处,哪里不知道对方的心意? 可朱棣更知道自己身为皇子,婚姻大事不由自己做主。而且徐达是大明军中第一人,身份更是不凡。 燕王、镇守北平的大将军,朱棣一直没搞懂自己父皇的心思。 可他对徐妙云的感情,让他还是主动找了朱橚,借着对方之口快刀斩乱麻。 “五弟这人行,能处。” 朱棣收回了心思,觉得自己以后要多多照顾这个弟弟。 而在他的背后的小院子中,朱橚正在闭目养神。 今天中午,他的脑海中忽然多出关于朱棣的一些记忆。 所以后面的事情,朱橚只是顺水推舟。 “如此,就算我再次失神,应该也不会被送出去了。 慈宁宫待不了,起码燕王府能待着。” 朱橚心中默默地想道。 第十章 朱橚日记:看书,看书,还是看书 “呼呼~” 狂风席卷之下,鹅毛大雪将整座皇宫都染上了白色。 朱橚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后依旧紧紧蜷缩在被子里不想出来。无它,被窝内实在是太温暖了。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年底的十二月,都城迎来了洪武九年的最大的一场雪。 朱桢和朱榑等皇子,早在半个时辰前就挂着鼻涕,裹着厚厚的衣服去大本堂了。 若非宋濂等人有要事,大本堂一向是不避风雪开课的,该上的课一次都少不了。 早课背书的时候,每每朱桢和朱榑等皇子看到朱橚的座位空空如也,心中就不由得羡慕不已。 对方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卧房睡大觉,而他们只能苦哈哈地冒着风雪辛苦上课,时不时还要因为功课没背下而挨板子。 “小安子!” 然朱橚并没有像朱桢等人想象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然后直接吃午膳。 天刚亮一会儿,他就准备起床了。 “呼呼~” 小安子进门的时候手脚很快,可朱橚还是吹到了几股外面刺骨的寒风。 “我自己来吧。” 朱橚摆摆手,然后自己洗漱。 小安子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恭敬地说道。 “殿下,今早陈公公送来的,说陛下应允您去翰林院的藏书楼了。” 朱橚放下毛巾,看着眼前的令牌。 “如此正好,在西苑也待着烦了,正好去翰林院逛逛。” 出宫不是什么难事,可要是去六部衙署的所在地,就需要额外向朱元璋请命了。 这个地方除了太子朱标,其余的皇子可没有踏足沾染的权利。 “殿下,外面还下着雪呢!要不明日暖和些再去吧。” 小安子怕他身子弱,便连忙劝道。 然朱橚只是摇摇头,“无妨,雪下得没那么大了,准备一下出门吧。” 自从进宫后,他的心头就有着隐隐的危机感。 随着脑海中冒出的学问越多,朱橚越担忧自己会不会变成以前那个样子。 失神,呆滞,一切日常不能自理,只能靠别人伺候。 现如今朱橚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留给被人好印象,好学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呼呼~” 朱橚打开房门,屋外依然刮着大风,不过雪花少了很多。 他的贴身太监想要再劝劝,可看到对方已然走远,就只好快步跟上去。 六部衙署也属于皇城的一部分。 翰林院不属于六部,可重要性不比六部差不多,盖因为科举二字。 “五皇子,可是来翰林院办事?” 副都御使成尚检查了朱橚的令牌,以为是朱元璋吩咐了什么事情。 “并无公事要办,只是听闻翰林院内藏书颇多,特来一观。” 成尚松了一口气,他指了指右边。 “五皇子,请随臣来,藏书楼在这边。” 很快,几人就来到藏书楼的所在。 三层高,外面看着平平无奇,里面却是大大的书架,每一个上面都放的满满当当。 “这些就是藏书楼大部分的藏书了,一些珍奇的孤本在三楼。 若五皇子想看的话,和上面的人说一声,他们会拿下来。” 交代完事宜后,成尚就离开了。 马上快春考,也就是春季科举,翰林院已然开始了准备。 朱橚打量了一圈书楼,找了几本自己要看的书,就找了个靠里的桌子坐下。 “随便弄壶热水,拿个手炉就好。” “是,殿下。” 小安子闻言后立刻去找周围的翰林,不但弄来了手炉,还直接搬来一个小炉子。 一切就绪后,朱橚就翻看着眼前的书。 时间缓缓流逝,一天的时间悄然而逝。 之后朱橚只要有闲时间,就会来翰林院藏书楼安静地看书。 时间长了,往来的众翰林也发现了书楼内的新人。 年关将近,领了俸禄的翰林们正在闲聊,偶然就聊到了书楼内看书的朱橚。 “里面那个是五皇子吗?” “应该是了,听成大人说来了大半月了。 每日只是在里面看书,倒也没做其他的事情。” 有人想起了他的传闻。 “据说这个五皇子,是秋天才回宫的,之前去各地寻访名医。 不过谁也没没说,五皇子得了什么病,据传是脑袋这里。” 说着,他还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 李谦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毕竟是皇子,还是不要非议的好。” 周围的几人点点头,“李兄说的是,背后议论的确非君子所为。 不过五皇子来书楼快一月了,难道只是看书?” 被问到的李谦,远远地看了几眼朱橚。 “看五皇子十五六岁的年纪,应该在大本堂由宋大人教导,怎么会有这么多时间来书楼?” 方才那人回道。 “这个我知道,据说宋师考察了五皇子的课业,发现他对四书五经甚为精通。 远远超过其他皇子,所以特准许他只上一半的课业。” 几人讨论了一阵,有人摇摇头说道,“好了,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众翰林随意提起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其他的地方。他们可没什么闲心,跑去考察什么朱橚的学问。 人家毕竟是皇子,想做什么都是自由,只要在藏书楼不影响其他人就好。 反而是朱橚听见两个翰林在不远处争论什么话题,觉得颇有点吵闹,过去听了一会儿后说道。 “你们看过捕蛇者说否?这句话应该是这篇文章里的。” 翰林闻言对着朱橚行了一礼,然后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属于闲书的捕蛇者说,找到了他们争论的那句话。 “五皇子博学,让吾等汗颜。” 他们对于四书五经尤为精通,可对于其他杂书看的就很少了。 “无妨,我不过多些时间看闲书而已,两位大人请便吧。” 恢复安静后,朱橚正要继续坐下来看书。 旁边走来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御史的衣服。 “刘大人。” 翰林纷纷拱手问好。 此人在都察院算是出名的嫉恶如仇,倒也出名。 “五皇子殿下,吾也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您是否能解答?” 朱橚没有拒绝。 “请说。” 刘希哲想了想,淡淡地问道。 “参疑之事,乱指所由生也,何解?” 朱橚听完还有点纳闷,对方为何会问出如此简单的问题? “出自韩非子的经五,参疑,是说地位不同的臣子相互猜忌,所带来的争权夺利是产生祸乱的根源。” 刘希哲闻言,便只是留下一句。 “五皇子好学问。” 说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十一章 尾大不掉的中书省,大婚在即 春节来临,皇宫内红色的装饰多了起来,而且比往年更多。 盖因为朱棣的大婚,婚期就定在正月内。 文华殿。 朱元璋将最后一份奏折看完,然后写上朱批放在一旁。待会儿太监陈保会将其送往中书省,一一颁布执行。 殿外朱标带着几个礼部的官吏走来,拱手说道。。 “父皇,四弟大婚的金册等器物都准备就绪,请您过目。” 朱元璋点点头,不过只是随意看了几眼,就抬抬手说道。 “你安排咱放心,就不多看了。标儿你即刻让翰林院拟旨,然后送到徐府去。 一些没必要的繁缛礼节,就不要折腾你徐叔和燕王妃了。” “是,父皇。” 朱标安排好诸多事宜,然后让礼部的人暂且离开。 而他则是从旁边提过茶壶,给朱元璋的杯中倒上热茶,随后给朱元璋锤着肩膀。 “父皇,翰林院还有几件五弟的趣事。” 朱标将最近翰林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有最后御史向朱橚提问的那段。 “那人叫什么名字?” “禀父皇,此人名叫刘希哲,在众御史中因为耿直而出名。”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消散不少,他虽然出生困苦,可后来善于求学。 浙东四先生、李善长,都是他的老师,朱元璋的学问和书法丝毫不逊于朝中很多大臣。 “参疑,参疑,话里藏着话!” 朱元璋脸色不善地说道。 “他是朝廷的御史,要劝谏不通过奏折和朝堂。 反而把主意打到皇子身上去了,其心可诛!” 朱标倒是不以为然,“父皇,刘希哲言说之事可不好在奏折,更不好在朝会上提出。 还请父皇暂且宽恕他的不当之举,下不为例。” “罢了,既然你这个太子都为他求情了,咱还能说什么呢?” 朱元璋算是想明白了,朱标此刻言说此事并非无的放矢,他和刘希哲是一样的想法。 不过对于自己的儿子,他还是耐着性子缓缓说道。 “标儿,你也觉得咱是卖弄帝王心术,在臣子之间搞平衡?” 听到这话,朱标连忙拱手说道。 “父皇,儿臣不敢。只是,只是心中有些疑惑。” 朱元璋只是抚抚儿子的肩膀。 “你是太子,以后有想不明白的可以直接问出来。咱们父子俩,不需要藏着掖着,拐弯抹角的。” “是,父皇,儿臣记得了。” 顿了顿,朱元璋继续说道。 “标儿,咱可以告诉你,那个刘希哲去找老五递话之前,定然是上过类似折子的。” 此时轮到朱标惊讶了,他刚想说点什么。 可很快就沉默了,因为他猛然想明白了。 御史拿着朝廷的律令,就连其他大臣打个哈欠这样的殿前失仪都要弹劾,自己又怎会疏漏呢? “父皇,您的意思是中书省将他的折子都扣下了?” “不止如此,他们估计都想好了。若是有一天咱问起,那他们就说此举是为了避免党争。 而且李善长这个中书省宰相肯定是表面不知情,做事的大概是他的学生胡惟庸。” 朱标恍然大悟,拱手说道。 “怪不得父皇上月要将杨宪调入中书省当参政! 他是刘伯温的弟子,定然不会与他们融洽。” 朱元璋只是摆摆手。 “标儿,咱话就说到这里了,剩下的咱不说你也明白。 有时间去中书省,和那个杨宪说说话、勉励勉励。” “儿臣明白,父皇,五弟的封赏是否要如期?” 朱元璋思忖一番,朱橚的“好学”此刻起了大作用。 “本来想过几年,趁着老四大婚一起定了吧。 原定是吴王,不过那地方是大明的粮仓,不好许出去。还是封为周王吧,让这小子去开封就藩。 你让礼部一起准备了,到时候一起昭示天下。” “儿臣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对了,咱有个想法你一起参谋参谋。不若在中书省后再设一个衙署,用来上下传达奏折。人不用太多,只需要专门处理奏折就少。” 中书省扣奏折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朱元璋的心中早就有设置一个单独衙署分权的打算。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基本上确定了通政使司衙署的雏形,只需一个契机来颁布圣旨。 离开文华殿之后,朱标只是叹了一口气。 洪武立朝之初百废待兴,要做的的事情太多了。 忙到朝堂众人没有分毫歇息的时间,朝中的派系之分并不明显。 可如今四海渐平,各地休养生息,朝中的争斗就愈演愈烈。他身为太子,又无法置身事外。 “唉。” 一声叹息后,朱标打起了精神筹办各项事务。 …… 正月挑选好的的良辰吉日,朱棣的大婚之日。 洗漱后的朱橚用过早膳,就坐在书房拿起书本。他原本打算等朱棣从魏国公府接过燕王妃才出去,可门外早早地就跑来几个皇子叽叽喳喳地喊起来。 “五哥,你好慢啊!快点走啊!” 结伴而来的朱桢和朱榑在门口高兴地喊着,他们的身上的衣服多了几分鲜艳的红色,和他们现在的脸一样红火。 “来了,来了。” 在不断地催促下,朱橚无奈的从房中走出,他拿起书本才一盏茶的功夫不到。 可老六和老七不让他如愿,早早地就在门口候着了。 自从朱橚劝过一次宋濂,减少了两人偷懒的责罚,他就成为了两人口中的“好五哥”。 院子里,朱桢颇为好奇地问道。 “五哥,听说你之前去过徐府,有没有见过四嫂啊?” 一旁的朱榑补充道,“听说四嫂还有个女诸生的名号。 应该是书上那种学识渊博、温婉舒雅的女子!” 闻言的朱橚,不由得想起了徐府前厅,徐妙云一脚踹倒满身甲胄的朱棣形象。 “应该,应该是吧。” 朱橚“如是”说道。 “真好啊,不知道我未来的王妃会是怎样?” 六皇子朱桢不由得开始幻想。 如今朱棣已然成亲,朱橚看着也不远了,紧接着就是他了。 朱榑年纪小些,倒是没有多少男女的心思,他更关心什么时候能够外出立府。 “我前几日去燕王府看过了,修的好气派啊,希望我的齐王府也能这么好!” “咚、咚、咚。” 宫廷大钟响起,按照礼部的估算,朱棣已然接到王妃入宫。 朱桢和朱榑一人一边,拉着朱橚就往外走去。 “快,来了,来了!” 朱橚只是一笑,被他们拉着向前跑去。 他反而还有点喜欢这种温馨的感觉,让他感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第十二章 朱棣大婚,中书省贺礼 皇宫,燕王大婚,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朱橚和朱桢三人躲在角落,看着穿着正式冕服的朱棣,和徐妙云平行走着。 殿里上位坐着朱元璋和马皇后,太子朱标坐在左下。 其他的皇子是没机会进去的,可朱桢和朱榑不知怎么还找了这么个好地方,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切。 “跪!” 礼部的大臣,心中掐着准确的时辰,高声喊着。 一张长条小桌被抬了上来,朱棣和徐妙云拿起筷子一起夹起碗里的食物吃过。 然后有太监端上合卺之杯,是两个连在一起的杯子,内装有美酒。 朱棣喝过后,将合卺放下让太监端过去,徐妙云喝过另一边。 “起!” 朱棣和徐妙云相视微笑,互相一礼,然后一起转向上位。 “跪!” “兴!” 朱元璋和马皇后在这样喜庆的日子,脸上不乏笑容。 跪拜礼后,他从眼前太监盘子抓过一把花生桂圆红枣等,算是对新人的赏赐。 寓意着早生贵子。 随着天上的太阳缓缓挂正,婚礼也完成了大半。 朱元璋带着朱棣前往武英殿,那里已然准备好大宴宾客,也就是百官勋贵。 这个时候朱橚等人就可以出场,他们围着朱棣小声地说这话,脸色满是欢喜。 朱棣这个新郎,今日脸上多是意气风发和喜悦。 武英殿,群臣已然等候许久。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有点发福的男子。他头发半白,眼睛微眯。 可在场的人,没有哪个敢小觑,即便瘦高的刘伯温,对他也是礼敬三分。 “陛下到!” 在百官之首李善长的带领下,众人纷纷向着坐定的朱元璋行礼。 “今日燕王大婚,是陛下之喜,也是天下之喜。臣恭贺皇帝皇后,福泽千秋,江山万世!” “福泽千秋,江山万世!” 群臣的恭贺,让朱元璋笑着说道。 “好,好,诸位爱卿都各自入座吧,今日和咱共享这份喜悦!” 可李善长等人却未走开,而是从怀中掏出礼单。 “上位啊,今日大喜,臣等准备了一点薄礼。” 朱元璋摆摆手。 “拿回去,咱早就说了,今日不收礼!你们过来道声贺就行,不要铺张浪费!” 百官闻言,纷纷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影。 李善长早就想好了应对,装作为难的说道。 “陛下啊,在淮西老家即便是最穷苦的百姓。在亲戚街坊大婚之时,都要送上三尺绢布。 您就当这是老家的规矩,收下臣等的三尺布料吧。” 朱元璋闻言,才看见眼前全是自己淮西的部旧,只好笑着说道。 “李善长是咱的老哥,咱就听你的。” 群臣闻言,纷纷呈上自己的礼单,都交给一旁站着的太子。 百官送礼的小插曲,转瞬即过。 朱橚和朱桢坐在桌上,和朱棣说着话,主位上坐着朱元璋和朱标。 “四哥,我们敬你一杯!” 朱棣的酒量很好,面对敬酒是来者不拒! 婚宴进行到一半,李善长拿着一份奏折站起身来,是中书省为皇帝献上的别样贺礼。 武英殿前闲聊的群臣,看到宰相缓步离席站在走道中间,纷纷安静了下来看向对方。 “臣李善长代表中书省为陛下贺!”,说着他双手捧着奏折,“此乃中书省截止洪武九年冬天,对大明各地的田亩人口统计,请陛下御览!” 坐在最上面的朱元璋闻言,心中多有感慨,“十年啊,一转都过去十年了,咱还觉得立朝就在不久之前呢。” 李善长站在下面笑着拱手说道,“陛下,老臣看到这份奏折时心中也颇多感触,没想到时间居然过得如此快。 然大明各地无不沐浴陛下圣恩,从最初的百废待兴到如今的欣欣向荣,很多荒芜之地已然恢复了繁华。” 朱元璋翻看了几眼奏折,就递给旁边的人,“这不是给咱一人的喜讯,更是在座诸位大臣们的功劳,大声念出来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是,陛下。”,太监陈保恭敬地接过奏折,然后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念着。 “截止洪武九年冬天,大明一十三省共开垦新增田亩一百六十九万两千余顷!田亩共有四百一十九万五千余顷!” 光是田亩的统计就让在场的大臣们议论纷纷,各自的脸上多出不少喜色,甚至有不少老臣流下了眼泪。 朱橚看着有点疑惑,“大哥,念个田亩的数字,怎么这么多大臣还哭了。” 一旁的朱标小声地解释道,“五弟啊,你当时年纪小不记得。前元蒙人肆虐,将上好的良田全部糟蹋般地划归为牧场,用来分封草原贵族。 即便是扬州等江南富庶之地,也毫不例外,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当地的百姓没了田地、没了生计,只好流离失所,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 朱标想起自己洪武三年,跟着朱元璋外出巡游的经历。蒙人赶走已经几年了,可很多地方的田地依旧荒芜。当地的百姓依然以树皮草根为食,生活十分凄惨,那副景象给朱标留下了深刻印象。 “原来如此。”,朱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一十三省的赋税算上所有的水稻作物,超过两千万石!比起洪武五年,多出九成有余!” 太监陈保还在不断念着赋税的变化,立朝的前五年,朝廷几乎没什么赋税的收入。 很多地方的夏粮秋税都被朱元璋暂时免除,主要以恢复和开垦田地为主,为了能让更多的百姓留下。 “两千万石!”,群臣纷纷发出了惊叹,没想到大明的赋税已经增长了这么多。 中书省的这份奏折给原本就喜庆的婚宴,更多出了几分热闹。 “臣等恭贺陛下,社稷千秋,大明万代!” “臣等恭贺陛下,社稷千秋,大明万代!” 酒席上的所有大臣,纷纷站出来拱手恭贺,朱橚等皇子自然也跟着一起恭贺。 朱元璋笑着举起酒杯,“这杯酒,咱要敬中书省的臣工,也敬列位臣工。这份功劳不只是咱的,更是你们的!” “喝!” “臣等多谢陛下!”,群臣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朱元璋见状,顺势宣布了两个决定。其一就是准备册封朱橚为周王,未来就藩开封府。 其二则是朱樉、朱棡、朱棣四位藩王年已长成,不日将去凤阳演练兵丁、招揽亲卫,以备就藩。 不少大臣面面相觑,看李善长等人没有站出来,更没有什么示意,纷纷选择了沉默。 但并非所有人选择了闭口不言,比如御史刘希哲。 第十三章 龙须,不可触也 刘希哲的出现,让武英殿的气氛沉寂了下来。 原本忙着交杯换盏的武将们,纷纷停下手中的酒杯,齐齐转头看向走道中间。 文臣看向刘希哲的眼神,就比较复杂了,有诧异和吃惊,也有讥讽和不屑。 朱橚所在的桌子上,所有皇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疑惑地互相看看。 “五哥?” 朱桢扯了扯朱橚的袖子,可他只得到一个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朱榑站在原地有点茫然地看看周围,小心地屏住呼吸,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 朱元璋的脸上,方才的喜色全部消散,只剩下几分阴沉。 “刘希哲。” 他之前从太子朱标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是个倔脾气的御史。 不过朱元璋从未想到,他会在喜庆的皇子大婚上跳出来,公然反驳自己的旨意。 “陛下,刘希哲此人已然喝高了,还请陛下惩治他,让人把他拉出去醒酒。” 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刘伯温,还在尽力地为对方说话,让双方都有个台阶下。 然刘希哲只是五分醉,他跪在地上挥挥袖子。 “刘大人,下官是醉了,可若不是趁着酒醉,下官连这点忠言都不敢说!” “你下去,让他说!咱倒要听听他的什么忠言!” 朱元璋冷冷的语气,让刘伯温背后不禁冷汗频出,此事显然不能善了。 他无奈的退后几步让开了走道,站在一旁看着。 刘希哲见状,用膝盖跪着上前几步,声泪俱下地说道。 “陛下啊,封王就藩不仅今日不可,明日不可,以后更不可啊! 封王戍边之策,不利于江山社稷,不利于黎民百姓,必生祸端啊!” 此言一出,最先眼神不善地是皇子这一桌。 原本宰相李善长已然和朱元璋商议好,日后的封王就藩之策,诸皇子无不在期望未来。 可刘希哲话中将他们几个,都当做了祸国殃民的存在,朱榑的脸上不由得多出几分怒气。 “你这腐儒!” 朱榑小声地骂了一句,若不是朱元璋就在旁边,他肯定要上前狠狠骂两句,说不得还要踹两脚。 朱橚只是把他往后拉了拉,让他安分一点,不要横生枝节。 假如朱元璋没有说出自己的旨意,假如这里不是皇子的大婚,刘希哲的话还能算劝谏。 然此刻跪在地上的刘希哲并未察觉,自己已然成为了自己最厌恶党争的牺牲品。 “此人为何会如此冲动?” 朱橚的心中不由得有点诧异,他和眼前的人打过几次交道。对方学识渊博,绝非什么朱榑口中的腐儒。 他环视四周,看到人群中胡惟庸的眼神,带着几分讥讽和不屑。 朱橚的心中一个咯噔,一切都按他的猜想发生着。 压抑怒气的朱元璋上前几步,低头看着刘希哲冷冷道。 “说,为什么不能封王戍边?” 刘希哲在龙威下,酒醉已然醒了一大半,可这个时候他退缩不得,拱手喊着。 “陛下,可还记得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否?他们都是周天子分封的诸王,可结果如何? 秦夺九鼎,横扫六国,覆灭周朝! 汉时吴王刘濞打着请诛晁错,以清君侧,是为七王之乱!唐时玄宗在天下遍设藩镇,导致安史之乱,天下生灵为之倒悬! 若是藩,” 刘希哲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朱元璋所打断,他冷冷地说道。 “你是说咱的皇子们,以后都会像汉之七王、唐之安禄山之流,割裂疆土?” 这番话出口,朱棣等人怒目而视。 身为大明藩王,就藩乃是为国戍边,怎可掀起战乱? 文臣武将们纷纷低着头,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头,原本想要劝说的御史们欲言又止。 “陛下啊!”,刘希哲的声调越发地高。 “臣饱览千古史书,便知藩王乃王朝之一大弊端!时间长了,藩王必定拥兵自重,割裂疆土! 历朝历代灭亡之缘由,大多不来自外面,而是内部!为此,臣不敢不进忠言。 还请您收回成命,不封王不就藩!” 灭亡二字出口,朱元璋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今日是咱皇子的大婚,尔之奸逆竟敢振振有词,离间天家亲情! 你是何居心!” “陛下,臣只是一片忠心啊!” 朱元璋冷哼一声,从刘希哲的身边绕过去,向着外面走去。 诸皇子见状,纷纷冷眼瞥过跪着的刘希哲,跟上了朱元璋的背影。 李善长胡惟庸等大臣,纷纷快走几步赶上。 武英殿外,胡惟庸跟在朱元璋的右后方。 “陛下,刘希哲此獠咆哮于武英殿前,实在可恶!是否要将此獠交送刑部论罪?” 朱元璋的脚步为之一停,神色冰冷地说道。 “这种混账还送什么刑部!毛骧!” 旁边候命的毛骧上前拱手道。 “陛下,末将在!” “去,把此獠带到都察院去,狠狠打上五十大板!让那群御史都出来看着,一个也不许告假! 尤其是刘伯温!” “遵命,陛下!” 毛骧的脸上还有几分迟疑,到底怎么个打法? 直到胡惟庸临走时小声说了一句。 “陛下让你狠狠打,你照做就是。” 心领神会的毛骧,立刻带着人去武英殿走到带走了失魂落魄的刘希哲。 朱棣的大婚继续着。 最后的仪式在燕王府举行,朱橚等人得以从皇宫中离开,一起来到朱棣的新府邸。 为了表示对徐府的看重,燕王府在大婚前还加了半分规格。 朱棣设想中的假山和池塘,都由工部承办了。 “恭喜四哥!” 朱橚等皇子齐齐向着朱棣拱手说道。 志得意满的朱棣,已然忘记了武英殿前的那点小小的不快。 他拉着朱樉和朱棡,一本正经地说道:“二哥三哥今日都别急着走啊,今日我给你们准备了好酒!” 朱樉和朱棡闻言自然是欣喜,“好,今日咱兄弟就来个不醉不归!” “不错,这里又不是皇宫,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老五愣着干什么,快坐过来!” 朱棡看见朱橚后,把他一把拉到了自己的旁边,“今天你四哥大婚,你小子可不能溜走啊!” “好,三哥,今日一定奉陪!”,朱橚笑着躲过对方递来的酒碗。 “二哥,我们也要喝!”,朱桢和朱榑虽然年纪小一点,可迫不及待地坐在朱樉旁。 “好好好,算你们两个!”,朱樉端过来两个大大的酒碗,给自己的两个弟弟满上。 比起热闹喜庆的燕王府,都察院内就截然相反了。 禁卫手中的廷杖,从高空中不断落下。 原本还喊疼的刘希哲,渐渐没了声响,越打进气越少。可周围的御史,还被迫站在旁边观刑,很多人看着血肉模糊的后背,都不忍直视。 廷杖五十,到四十三下就戛然而止。 刘希哲今年,刚好四十三岁。 第十四章 被催婚的朱橚 “嗯?” 从塌上醒来的朱橚,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脑袋还有点疼。 闻声进来的太监小安子,双手带着热巾和醒酒汤。 “昨天我不是在燕王府?” 闻言的太监恭敬地呈上醒酒汤,小声地说道。 “殿下,昨日您和各位王爷在燕王府上喝多了。秦王和晋王殿下都被亲卫搀扶走,各自回府了。 慈宁宫晚些时候派人过来传话,说皇后让您和楚王、齐王都各自回宫。” 朱橚缓缓想了起来,将醒酒汤一饮而尽道。 “想想真是不对,四哥的大婚之日,我们怎么把他灌醉了?” 贴身太监笑着说道。 “殿下,小的送离诸位王爷的时候,燕王就几乎醒了一半。” 顿了顿,小安子还补充道:“殿下,昨晚走时燕王还说着让您留在燕王府。可慈宁宫那边有吩咐,小的就没敢让您留下。” 朱橚倒也没有在意,摆摆手说道:“无妨,应该回宫的,宫里有规矩。即便是皇子,也不能无故夜宿宫外。” 说着,他看向榻旁的两份大红包,昨日去燕王府的时候朱棣和徐妙云还各自给他准备了大礼。 “四哥四嫂真大方!” 朱橚看着里面的银票和宝钞,加起来大概有五百多两。 他抽出一张二十两的递给旁边的太监,“赏你的。”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小安子脸上笑开了花,十两已经够都城一户人家整年的吃食花销了。 “你叫什么名字?”,朱橚忽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自己贴身太监叫什么。 “禀殿下,小的无名无姓,宫里都叫我小安子。” “你的爹娘呢?” 对方的脸上,显露出几分难受。 “殿下,小的几岁的时候,爹娘就饿死了。幸好陛下勘定天下,让小的得以被带进宫,免遭饿死。” 朱橚听完点点头,“小安子终究是不好听,看你每天带着笑脸,就给你一个兴字。 以后我就叫你兴安吧,安心在我身边当差,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对方听出了名字的含义,连忙跪伏在地上,磕着头说道。 “多谢周王殿下赐名,小的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 朱橚嫌弃地摆摆手,“得了,让你在身边当差,不用上刀山下火海。” 这话也让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大明正式册封的周王了,估计礼部不久就会来人。 抬头的兴安讪讪一笑,“殿下,小的嘴笨,听民间戏曲里都这么说,所以小的,就。” “好了,起来吧,我有点饿了。” 兴安立刻了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殿下稍后,小的这就拿糕点来。” 从塌上起来的朱橚,洗了个冷水脸,顿感精神了不少。 洗漱后,他坐在桌上吃着糕点。兴安在一旁端着茶壶倒水,恭敬地问道。 “殿下,今日还要去翰林院藏书楼看书吗?” 朱橚咽下最后一块糕点,“先不急着去,待会儿先去慈宁宫和皇后请安。昨晚和楚王他们喝的太多了,得在母后前认个错。” “是,殿下。” 慈宁宫,东苑。 朱橚恭敬地行了大礼,“见过母后。” “过来坐。” 马皇后倒是没有在意昨天的事情,反而笑着拉着他坐在旁边。 “老五啊,我和你父皇商量着,该早点给你定门婚事。” 朱橚听到这话,不由得头皮发麻。 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让他朝不保夕的。说不定哪天就恢复整日失神的状态,总不好拖累别人。 朱橚站起身来,拱手试探地问道。 “母后,此事要不还是往后延延?孩儿才入宫半年不到,还是?” 马皇后拉起他,笑着说道。 “你四哥昨日的大婚你也看见了,再过几月就是你十七的诞辰了。宋国公府家有个二小姐,年纪和你相仿。” 朱橚心中一个咯噔,这已经不是在和他商量了,而是通知他有门婚事给他安排好了。 宋国公府的二小姐,这个人选定然是朱元璋和马皇后共同的决定。 朱橚知道大势已定,便拱手说道。 “但凭父皇母后做主,孩儿听着就是。” “嗯,我和你父皇也是为你好,冯家的二小姐温慧贤淑,是个不错的姑娘。 有机会你俩可以见一见,你大哥和四哥他们,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朱橚若有所思,又说了几句后告退道。 “母后,儿臣去翰林院看书了。” “去吧。” 马皇后点点头,仿佛在筹划着日后的朱橚大婚。 离开慈宁宫后,朱橚缓步在玉阶之上。心中一直在想着,此事是否有周旋的机会? 婚期,能否拖延? 朱橚心中原本怀揣银票的快乐,被此事冲淡了些许。 在经过翰林院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哥?” 朱橚走近一看,果然是穿着皇太子服饰的朱标,对方站在角落叹气。 “是五弟啊。” 朱标从脸上强挤出几分笑容道。 “大哥心情不好?可是有难为之事?” 朱橚和朱标相处几个月,一眼就看出对方脸上的三分笑,七分无奈。 对方叹了口气,“五弟,陪我走走吧。” “但听大哥的。” 两人随即向着城墙边走去,高高的城楼之上,周围并无他人。 “你还记得刘希哲吗?” 朱橚迟疑片刻,还是郑重地回到。 “记得,大哥,他,他是个有学问的大臣。” “是啊,刘希哲此人还在我东宫当过差,他的确有大学问。” 朱标说着指了指一个方向,“五弟啊,那里跪着的几个,是刘希哲的家人。他们等不到刘希哲的尸首,从昨晚就一直跪到现在,哭着不肯离去。 可我甚至不能和他们解释半句,也无法抚恤刘希哲的家人,只能这么远远地看着。” 朱橚顺着朱标的手指,向着下面看去。 在东华门门靠外一点的地方,隐约可以看见跪着几个人,有妇孺有老人。 “大哥,刘希哲他?” 朱橚大概能猜到,此人公然忤逆皇帝的后果。可真正当一个熟悉的人死后,他的心中还是犹如重锤敲击。 “在都察院的院子里,廷杖了四十二下断气的。要不是刘伯温劝着,今日早朝御史就要全部写辞呈了。 若真这样,他们的下场不会比刘希哲好太多。” 朱橚沉默了,朱标叹了口气后就离开了。 良久,摸了摸自己腰牌的朱橚,又拿出了身上装着的五百两银票。 第十五章 事发罪者周王也 出门前,朱橚的怀中还揣着五百两银票的“巨款”,可回到慈宁宫后一张也没剩下。 望着桌上两个空荡荡的大红包,朱橚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抬手送出去五百两让他有点心痛。 然一想到刘希哲跪在武英殿前劝谏的景象,朱橚心中的那点心痛就随之消散,只剩下惋惜。 “五百两,足够他一家生活很久了。” 刘希哲死后,家中还有他的双亲和妻子老幼,这些钱勉强算他十年的俸禄。 “咚咚。” 太监兴安敲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糕点。 将糕点放在书桌侧边后,他的脸上稍有点担忧。“殿下,小的方才听人说了。 东华门外跪着的是那个冒犯陛下的御史家人,您送钱过去是不是有点,有点不妥?万一被陛下发现了?” 送钱的时候,朱橚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银票都放在了刘希哲老父亲的手中,郑重地点点头。 他离开的时候,一家老幼都在对着他的背影磕头,将朱橚的面容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或许吧,东华门那么多禁卫站着,里面应该有不少认识我的。不过我送钱更多是可惜他这个人,并非是他在武英殿前所做的事情。” 朱橚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他犹豫过、担心过,可还是这样做了。 “殿下,若是有心之人嚼舌头说您是刘希哲背后指使之人,忤逆陛下的罪过可不得了。” 兴安见过类似的事情太多了,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情,在有心之人的挑拨下就变得十恶不赦。 “砰砰。”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院子外有禁卫走动的声音。而且这队人径直向着院子内走来,铠甲碰撞的声音越发地清晰。 “殿下!” 兴安下意识就觉得东窗事发了,现在皇帝下令命禁卫过来捉拿朱橚。 “砰。” 朱橚主动打开门走了出去,眼前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亲军都尉府的人,这么晚了来慈宁宫作甚?” 毛骧拱手说道,“周王殿下,陛下让我等请您去文华殿问话,请殿下立刻动身吧。” 此言一出,背后的太监兴安吓得魂不附体,几乎站不住要坐在地上。 还是朱橚随手扶了他一把,淡淡地说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好好在这里待着就是。” “走吧。” 说完他就跟着毛骧迈步走向院外。穿着铠甲的禁卫跟在后面一路护送。 文华殿。 朱橚走进大殿后,发现上面空空如也,灯也没亮着几盏。等候许久的太监陈保指了指文华殿的偏殿,朱橚随即转身多走几步。 进门后偏殿里灯火通明,朱元璋坐在塌上。下面站着他的几位大哥,朱标到朱棣四人都在。 “儿臣见过父皇。” 朱橚恭敬地行礼道。 然朱元璋并没有反应,而是端起一旁的茶杯喝着。把他晾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问道。 “是你给刘希哲的家人,送去了五百两银票,还说是朝廷的抚恤?” 朱橚闻言拱手说道:“父皇,儿臣看他们跪在东华门前一天一夜了,甚是可怜。不过儿臣只是送钱,一句话都没有说,朝廷的抚恤又何从谈起。” 朱元璋对此,只是冷哼,“五百两,你倒是好大的手笔!” 闻言的朱橚只是跪在地上,拱手说道:“父皇,儿臣有罪。” 朱标见状连忙站出来说道,“父皇错怪五弟了,他哪有这么多钱?这五百两是儿臣从东宫拿的,让五弟偷偷去送的。 此人当过我东宫属官,儿臣心存不忍。若父皇要惩罚,请惩罚儿臣吧!此事和五弟无关,请父皇饶过他吧。” 朱元璋听到这话,只是看向一旁站着的朱棣,“你呢,你有什么话说?” 闻言的朱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拱手说道:“父皇,这五百两是儿臣在婚宴之后给五弟的,很多人都看见了。 儿臣想着刘希哲毕竟是死在儿臣婚宴上的,心有不忍所以让五弟去送点抚恤。” “你们两人都说是自己让老五送的,到底是谁?” 朱棣咬咬牙,跪在地上拱手说道:“父皇,是儿臣,大哥只是站出来袒护我们。您要惩罚,就惩罚儿臣一人吧。” 朱樉和朱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朱元璋的眼神看向了他们,“你们两个呢?有什么要说的?” 他们纷纷拱手说道:“父皇,此事儿臣等并不知情。可还请父皇看在四弟刚刚大婚,稍加宽恕。” “请父皇稍加宽恕。” 朱元璋听着只是冷笑,“好啊,你们几个都是大好人,反倒咱成了坏人了!” 朱标和朱棣连忙低头,“儿臣不敢!请父皇责罚儿臣,切勿动气伤了龙体!” “儿臣万死莫辞!” 闻言的朱元璋只是冷冷道,“跪下!” 朱橚稍稍抬头,疑惑地看向旁边,他和朱标朱棣不是已经跪下?怎么还让他们跪下? 朱樉和朱棡立刻意识到,这一声是在说他们两个,反应过来后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管三七二十一,纷纷低头认错,“父皇,儿臣有罪!” “儿臣有罪!” 朱元璋这才从塌上起身,走到两人面前,“你们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两人跪伏在地上,“儿臣,儿臣不知。” “你们两个,错就错在白长了二十多年的年岁,还不如老五看得明白!” 此言一出,偏殿内的所有人心中一惊。 只见朱元璋走到秦王朱樉面前,“不错,刘希哲死了,可他说的话却是一点没错。历朝历代,天下之事坏就坏在你们这些藩王!” 众王闻言连忙跪伏在地上,“父皇,儿臣有罪!” 朱元璋在几人面前踱步,淡淡地说道。 “昨日武英殿前,的确只有他一个人站了出来,可他说的同样也是朝臣的心里话。咱可以杀这个人,可杀不了他口中说的话! 老五说可惜这个人,不错,此人的确可惜。咱已经派毛骧厚葬了他,可这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朝臣不能,他的家人也不能。” 对方的话让朱橚长长呼出一口气,自己赌对了。 自己的父皇是圣君,而不是暴君。 第十六章 为王者,顶天立地! 文华殿偏殿,朱橚跪在地上听着朱元璋训话,冰冷的地板窜上来股股寒气。 “昨晚咱是一整夜没睡着啊,一直都在想那刘希哲的话。你们这些藩王们,若是贤明一点,那天下就安定一点,当地百姓就好过一点。 可若是你们不够贤明,那天下就不安定几分。若你们贪心好享受,当地百姓的日子就难过几分。” 朱标跪在地上拱手诚恳地劝道:“父皇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若不是对方言说,他甚至还不知道对方一整晚没睡觉,白天还和他一起如常处理奏折整天。 朱元璋走到朱标面前,抚抚他的头顶感慨道。 “若咱不是皇帝,你们几个兄弟一定过得比现在好。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咱知道你们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然他的话锋一转,走到朱樉朱棡面前,满脸凝重地说道。 “可你们是皇子,还是藩王,一个秦王一个晋王。满朝文武的目光,都在你们这些王的身上盯着。 奉天殿上那都是些什么人?全天下最聪明的人!他们之中不少掉在钱眼的贪污之徒,争权夺利的党争之徒,可绝无庸碌的愚笨之徒!” 朱元璋走到朱棣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在这个聚集了全天下聪明人的朝堂之上,咱坐在这个龙椅上,同样是如履薄冰啊。 他们尽可以将天大的事情含在舌头底下,一点声音也不发出,让咱一无所知。也能把针尖麦芒大的一点小事,宣扬的无比严重,让天下皆知! 文臣们藏着自己的心思,武将们少不了骄纵跋扈。若你们看轻了任何一方,都会狠狠地栽跟头。你们站的高啊,摔下来会很疼的。” 此番话后,朱樉和朱棡纷纷拱手说道:“父皇,儿臣明白您的苦心了!” “父皇,儿臣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他们俩起初觉得今晚是惩治朱橚私自赠送抚恤之事,现在才想明白,这是要借此来训诫他们这些年长的藩王。 “明白?”,朱元璋摇摇头。“不,你们不明白。洪武六年的时候,咱让人把历朝历代藩王的事迹都编纂成一本书,让你们看着学习。 这本昭鉴录你们每个人都看过许多遍,那今日咱来考考你们。”,他走到朱棣的面前。 “第一个问题,若干年后你们在就藩地忽然听到咱驾崩的消息。但同时从都城传来的消息,说咱是被人害死的,你们怎么办?” 朱樉和朱棡陷入了沉默,朱棣第一个起身拱手说道:“父皇,儿臣必领着藩地大军勤王都城!誓为您报仇!” 朱元璋看着他,淡淡地说道:“可若这个消息是别人故意假传给你,朝廷又以叛乱之名调兵镇压你,你又如何?” 朱棣稍稍有点迟疑。 “怎么?不为咱报仇了?” “儿臣,儿臣会先确定消息准确。”,朱棣硬着头皮拱手说道。 “咱再问你,若是咱真的被人害死了。而且对方把持了朝政,给你下了一道圣旨收你的兵权,说是咱的遗诏。 你又该怎么办?束手就擒,还是等着确认消息? 除此之外,若朝中出了一个大奸似忠的奸臣,你们又怎么办?” 被追问的朱棣顿时语塞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朱元璋最后走到朱橚面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以后多锻炼锻炼弓马,上次跪了才多大一会儿就伤了膝盖,这怎么能行?” 朱橚连忙拱手说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以后一定勤于练习弓马。” 对方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周王、周王,什么是王?上面一横是天,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什么老天爷看着呢。 中间一横是大明的万万黎民,百姓会时刻盯着你。最后一横是地,是你们脚踩的大地,也是咱大明的江山社稷。 你们这些人担着天,承着百姓,稳着江山安稳。要做好一个顶天立地的王,不容易啊,你们以后有几十年的时间去学习。” 朱橚等人纷纷拱手说道。 “父皇,儿臣谨记教诲!” 朱元璋似是有点乏了,“好了,咱的话就说这么多,之后的你们自己去想吧。明日一早儿,你们三个就动身前往凤阳演练吧。老五你的封王稍后吧,等你大婚了一并办。” “儿臣领命!” “儿臣明白!” 朱橚和朱棣等人都缓缓告退,朱标则是留了在殿内,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候着。 良久,朱元璋才缓缓说道。 “标儿啊,你是皇子,更是太子。你肩上挑着的担子,比他们四个人加起来还要重。” “父皇,儿臣明白。” “好,你去翰林院让他们拟旨,从明日起你为监国太子。朝堂上下一切政务全由你全权处置,不用咱朱批就可颁行六部天下。” “父皇,如此重担,儿臣恐,” 朱元璋打断了他的话,“你方才怎么说来的?” 朱标深吸一口气,“父皇,儿臣明白了。” 此刻的他,已然超越了从三皇五帝后的每一个太子,手中握着滔天的权力!历朝历代都找不出半个,可以和他比肩的太子了。 “你也早点下去休息吧,咱也累了。”,朱元璋躺在塌上,稍稍抬手道。 …… 次日,朱橚一大早就起来了,前去城门口送别赶赴凤阳的三位兄长。 随行的队伍中,还有一辆是徐妙云的马车。她连夜进慈宁宫,恳求马皇后让她一并随军,对方没有拒绝。 天色才刚刚放亮,三位藩王浩浩荡荡的车队就出发了。 随后朱橚就和往常一样,来到了翰林院藏书楼看书。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从走进院子见到的每个人都向他行了一礼。 “见过周王殿下。” “拜见周王殿下。” 有点纳闷的他拉住了旁边的一个翰林,“你们为何对我如此礼敬?” 翰林李谦拱手说道:“你是周王,下官自然对您尊敬。” 对方没说实话,可朱橚隐隐猜到缘由。如今清流皆知他为了刘希哲,封王被暂缓一事,各自心中多了些敬重。 他没有过多计较,只是和以往一样看书,偶尔将自己脑中冒出的东西记录下来。 只不过临走遗漏在桌下的一张纸,被翰林李谦所看到。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让半个翰林院沸腾了! 第十七章 离经叛道的学问! 翰林院藏书楼。 几个翰林看着朱橚离去的背影,小声地议论着,“周王真是高义啊,竟敢在这个时候关照刘大人的家人。” 此言得到了周围人的赞同,“不过因此也推延了封王的仪式,着实可惜。” “无妨,陛下终究是小惩大诫。礼部的人已经在想办法上奏折,让周王尽快完成封王。” 此刻的朱橚只是五皇子,周王的爵位还未到手,可他见到的每个人都以周王称呼他以示尊敬。 “好了,诸位都散了吧。再过一月就是科举了,还是专心正事吧。” “极是,还有要事。” “走吧,走吧。” 翰林李谦的话让众人都反应过来,各自纷纷散去。 正当李谦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瞥见了地上的一张纸,那里正是朱橚常坐的书桌处。 看纸上还写着字,李谦就上前将其捡起放在桌上,担心朱橚明日找不到。 临走时他下意识地一看,眼睛就再也离不开纸张,上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人人生而平等。” 看到这句话的李谦顿住了,紧接着继续往下看,“人人皆可做圣人?” 纸张的内容给他不小的冲击,若是换做其他人写的,李谦说不定就当作疯子的荒诞之言了。 圣贤,乃是天下读书人的最高理想,或者说梦想。因为这是一个难以企及的目标,数千年来能称得上圣人的,寥寥无几。 “每个人都是圣人,那天下还不乱套了?”,李谦边看边想道,直到他看到了后面的内容。 “心即理也。” 低声读出这句话的李谦如遭雷劈,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眼前的文字和他接受的儒家常识,激烈地碰撞着。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李谦连忙合上了纸张,不敢再看这些文字。不单是因为这些内容与儒家的理念有出入,更重要的是他甚至还从中看出了几分道理。 “周王怎么会写这样的东西?”,他不由得头疼,若是自己没看到这些该多好。 李谦将纸张对折了两次,然后又找了一块砚台压在上面。觉得万无一失的他,才转身离开。 可他没走多久,就有一个翰林拿着书走来,看到桌上的砚台还有点奇怪。 “谁放的?”,那个翰林有点纳闷地取开砚台,然后看到了纸张上的内容。 “砰”,手中的书籍砰然落地,过了好久那个翰林才反应过来。他手忙脚乱地将纸张再次对折,然后用砚台压着。 自己则是慌乱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书,像是逃离一般地快步走开了。 同样的事情,在翰林院散班之前重复了四次。 远在慈宁宫的朱橚不知道,自己在纸张上写的东西,在翰林间悄然传播开来。 次日,朱橚一如往常地坐在藏书楼内看书。在下午的时候,拿着纸笔开始记录自己冒出的学识。 他偶然发现将这些学识写出来,自己的脑袋会变的清明许多,此后他就一直这样做。 可让朱橚没想到的是,他刚写了一半就感觉身后的异样。转头一看,赫然是围在身旁的四个翰林。 他们装作刚走到朱橚这边,李谦更是恭敬地问道,“周王殿下,可还有什么需要?” “暂时没有,诸位大人请去忙吧。”,朱橚不以为然,继续转头在纸张上写着。 写完一整张白纸后,朱橚才发现身后的几个翰林一直没走,就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将桌上随意摊开的白纸都收起来,还对折一次,让后面的几个翰林看不到上面的文字。 “几位大人,你们今日很闲吗,怎么一直都在我这?” 陷入思考的四位翰林立刻被惊醒,李谦更是恳求地说道:“周王殿下,再让我们看看,就一会儿!” 朱橚满脸的警惕,“这有什么好看的?我信手书写的荒诞之语,还是不看了好。” 闻言的李谦心中犹如有只猫在挠一般,纸上的内容他才看了一半,极为迫切地想要看看后续。 尽管那些言语带着点对儒家的离经叛道,可在场几人都是科举出来的佼佼者,哪里不明白纸上的内容不单单是几句话,而是一门全新的学问! “周王殿下,在下有个疑问,您那句心即理也是什么意思?和孔圣朱圣说的可不一样。” 面对翰林的询问,朱橚连忙摇头,“闲暇时胡写的东西,诸位大人不必计较。” 说罢他就收拾东西,迈步向着外面走去。心中还想着,“以后写东西还是在卧房吧,这样的东西被外人看到了终究不好。” 朱橚在翰林院的藏书阁看了很多书,唯独没有找到有关自己脑中学识的对照。随着时日的推移,他自己也发现这是一门完整的学问。 看上去,似乎不比四书五经差多少,可走的路子和儒家不太一样。 留在藏书阁内的几个翰林,纷纷摇头道。 “刚看到一半,周王殿下就走了,颇为难受啊!” “看了难受一个时辰,不看难受一天!” “极是,极是!周王为何不让我们看呢?” “法不传六耳,此举倒是应当。” 朱橚在李谦四位翰林心中的形象,又变得高大了几分。年不及弱冠,却能钻研出新的的学问。 良久,有翰林叹气,“唉,现在我都无心看圣贤书了,一心都是周王写的东西。” “是啊,越是看不到,心中就越想。” 就在几人心中难受的时候,李谦忽然提出了一个建议。 “诸位,我们几人看的内容自然不同,不如我们各自写出自己记下的。各自对比对比,说不定能拼凑出不少?” “善!” “好办法!” 另外三人立刻响应,然后找来了纸笔开始各自默写。过目不忘在朝廷很常见,在翰林院就更常见了。 他们几人方才沉思,更多是对内容的思考,看过的的内容,极难忘记。 很快,四份白纸被放置桌上,几人东拼西凑居然拼出了九成。 “你们在看什么?”,有路过的翰林看到几人着魔一样,就好奇地过来看看。 可这一看,他自己也走不了了。藏书阁内汇集的翰林越来越多,讨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次日,打算安排科举事宜的宋濂来到翰林院的衙署,可里面走动者寥寥无几。 各处班房都找不到人,远处还传来怒骂声。 “一派胡言!简直是有辱斯文!” “遭雷劈,要遭雷劈!” 翰林院的翰林们无心政事,全部被吸引到了藏书阁。 朝廷最为重要的科举,都为之停滞! 第十八章 这事都怪周王! 翰林院,看到众人争吵不断的宋濂没急着过去阻拦,而是先找到了翰林学士成尚。 “成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科举还有一月不到了,为何翰林们全都聚在藏书阁?” 对方也有点纳闷,他和宋濂到的时辰差不多,“宋大人,我也不知道啊,一来就看到他们吵成了这样。 可能是在辩论什么吧,以往倒是有类似的事情,可规模远没有今日这么大。” 宋濂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这样不行,这几日各地的学子都已经到都城了,科举不能耽误。” 方才大朝会上,朝堂就在议论科举的主考官。朱元璋最后议定了宋濂为主考官,负责科举试题。 而宰相李善长作为科举总裁,负责科举当日的搜身、监考等考务。历来科举都是安排两位朝廷重臣,出题和监考分开。 翰林学士成尚点点头,“宋大人说的是,得让他们停一停,科举是头等大事。” 两人随即向着藏书楼走去,辩论的声音越发地清晰。 “简直是忤逆之语,就算喝的不省人事,也不能写出这样的话!” “不错!孔圣朱圣怎么可能出错,一定是你们出错了!” 反驳的多是年长的翰林,对面是以李谦四人为首的年轻翰林。他们倒也不辩驳了,直接将朱橚写的原话扔给他们看。 “简直,简直!” 看到纸上内容的老翰林们顿住了,当他们仔细看的时候,居然也从里面看到了几分道理。 他们的心中不由得开始恐惧,坚信几十年的儒家信念开始动摇,“不,老夫不看,都是荒诞之言!” 老翰林们将纸张推开,闭着眼睛不敢看,可脑袋里全是方才看到的内容。 “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提前一百多年接触的心学的老翰林们,道心开始受损,信念开始动摇。 若他们只是民间一般的儒生,可能就对眼前的东西嗤之以鼻,弃如草纸,不用像现在这样难受。 “诸位,停一停!”,宋濂和成尚刚好在辩论暂歇的时候赶来。 “见过宋大人,成大人。” “见过宋大人,成大人。” 众翰林纷纷转过身拱手行礼。 宋濂见状苦口婆心地劝道,“诸位讨论学问可以放在平时,再过二十多天就是科举了,还望诸位专心科举一事。” 众翰林这才想起科举,以及他们各自的公务,纷纷拱手说道:“是,吾等遵命。” 宋濂这才松了口气,大部分时候翰林还是明白事理的,不会因小失大。 可没过多久,宋濂就又开始头疼了。众翰林虽然回到了各自的班房,然没做多少事情。 又三五个聚在一起,说起了朱橚纸上的内容。赞同的倒还好,只是聚在一起讨论。 若是其间有反对支持两者,就少不了再来一场辩论,各方引经据典各显其能。 宋濂就像是救火一样,他走到哪里,哪里就停下了争论开始办公。然他前脚刚走,后面的人就又开始讨论了,屡禁不绝! 一早上过去了,愣是什么事情都没干成。 “什么,是周王写的,快派人过去!” 宋濂一听说此事由朱橚而起,就连忙派人去宫里请他了。 …… 东宫,小花园旁。 午时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给皇城撒去温暖。正月过后,地里的花草纷纷蓄着力气,准备在春天肆意绽放。 朱橚捏着朱雄煐的鼻子,“叫五叔。” 小家伙张牙舞爪的喊着,“我不叫!”,无论他怎么挥舞自己的拳头,可就是打不到朱橚。 “叫不叫?” “不叫!” 朱雄煐用力地呐喊,属于自己最后的倔强。 远处看着的太子妃常氏,看两人玩的这么开心,脸上也不禁多出几分笑容。 “妹妹,雄煐这孩子才见了几次周王,两人就这么亲,尤为难得啊。” 怀着抱着孩子的太子侧妃吕氏,附和地说道:“姐姐说的是,算一算周王才来了东宫三次。可他前脚刚走,小殿下嘴里就念念不忘。” 襁褓中的朱允炆,一双大眼睛直直地望着远处花园玩闹的两人。他的双手用力地向着那边伸着,似乎是想要过去和他们一起玩耍。 吕氏见状,把朱允炆往上抱了抱,笑着说道“允炆不急啊,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和你的叔叔哥哥玩了。” 一岁大的朱允炆听见后,脸上不由得多出几分笑容。不知道是听明白了,还是单纯的笑。 没过多久,有尚食局的女官过来恭敬地说道。 “娘娘,午膳已经做好了。” 太子妃常氏闻言点点头,就要快步往花园走。旁边的吕氏劝道,“姐姐,您怀了身孕,还望多多小心啊。” 闻言的吕氏摇摇头,“无妨,太医说了才月余,不当紧的。” 女官见状,便快走几步去喊了朱橚用膳。 随后朱橚就拉着朱雄煐坐到了饭桌之上。朱标坐在主位之上,朱雄煐才安分许多,不敢造动。 饭后,太子书房内。朱标让下人上茶后,便散去了宫人。 朱橚好奇地问道:“大哥,此次叫臣弟来东宫,可不只是用膳这么简单吧。” 闻言的朱标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缓缓开口道:“此次过来,一是雄煐这个小家伙想你了。二是大哥要和你道个歉。 之前城楼之上大哥的一点牢骚,把你牵扯到刘希哲的事情中,害得你封王被拖延。” 朱橚倒是不在意地说道,“大哥,这些都是小事。就算你不说,我从别人那知道了,照样会给刘希哲家人抚恤。” 听到这话,朱标点点头,“还有一事,就是你的婚事。宋国公从陕北回来了,冯府次女的生辰八字已经送进宫来了。” 随后他和朱橚交代了很多关于成婚的事情,只听得朱橚头大,原来皇子成亲这么麻烦! 就在两人言说之际,宋濂派进宫寻找朱橚的人,一路找到了东宫。 听到是宋濂说十万火急的大事,朱标就点点头说道:“五弟,既然宋师急事找你,你就先去吧。” “大哥,那臣弟先走了。” 朱橚拱手行了一礼,就跟着来人走了。 坐在书桌上的朱标,开始处理奏折,上面第一份就是山东二贤依然不肯接受朝廷招揽。甚至还自断食指,以不能写字表忠心。 朱标看完后,提笔在奏折后写了处理办法,最后的斩立决三个字尤为显眼。 皇帝放心的监国太子或许良善,可绝不是优柔寡断之辈。 该杀人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 第十九章 太好了,我逐渐理解一切! 翰林院。 宋濂费了不小的口舌,才让大部分翰林停歇下来。不再想着朱橚的新学问,而是抓紧时间准备科举。 申时差一刻,朱橚慢悠悠地来到翰林院,“成大人,还劳烦你亲自进宫一趟。” 翰林学士成尚只是心中叫苦,自己好歹是朝廷三品大员,今日为了朱橚在皇宫跑来跑去,甚是辛苦。 可除了他,其他人又没几个能在皇宫随意走动。皇宫的规矩还是严苛的,成尚若不是在大本堂教过课,否则也没这个便利。 “周王来了!” 随着门口的一声呼喊,半数的翰林从班房中走了出来,将朱橚重重包围。 “周王殿下!” “周王殿下,吾等有疑问!” 面对热情的翰林们,朱橚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后退。“你们这是作甚?” 宋濂看见他后松了一口气,“周王殿下,您总算是来了,老夫这翰林院被您的一纸学问弄得直接停摆了。” 翰林李谦等人有点不好意思地,将他们拼凑出的纸张递给朱橚。 他们带着几分为难拱手道:“周王殿下,吾等行径非君子所为。愧为读书人,愧为当朝翰林。” 看到纸上的内容,朱橚大概了然了八成,他有点纳闷地说道:“上面不是写的都很明白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李谦见状连忙问起了自己疑惑的地方,“周王殿下,您写的这句看破繁华,不动于气何解?” 其余看过心学的翰林,纷纷意识到这是个解惑的好机会,“不错,周王殿下,何为圣人无善无恶?” “什么是无有作好?何为无有作恶!”,周围的翰林们,求学的心情更加急切。 朱橚下意识就要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可看到眼前的众人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认真解答。 反而应该误导他们,甚至是说出荒诞之语。只有众翰林对他失望,才能让事情最快速度沉降下去。 打定主意的朱橚向着周围看去,偶然看到了一棵大树,旁边还种着不少花草。他迈步向着那边走去,众翰林的脚步紧随其后。 “诸位请看这大树旁边的花草。” 所有人顺着朱橚手指的方向看去,有缓缓盛开的鲜花,也有混乱长着的杂草。 李谦抱着求学的态度,恭敬地问道:“周王殿下,吾等看到了鲜花与杂草,何解?” “不错,正是这鲜花与杂草。”,朱橚弯下腰抓了一把杂草,只留下中间的鲜花。 “诸位看到否?世间有很多学问,犹如这鲜花和杂草一般繁多。程朱理学就是绽放的美丽花朵,而心学只是旁边杂草,不值得诸位研习啊。” 他举例子想要让众人打消心思,可翰林李谦看着他手中的杂草,忽然“灵光一闪”。 “我明白了!” 朱橚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诸位还是专心程朱理学,不要。”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翰林李谦所打断,对方带着激动的口吻道,“周王殿下,您是想要借着鲜花和杂草告诉吾等,何为圣人无善恶的道理!” 众翰林一听,纷纷竖起了耳朵,听着李谦继续讲解,“诸位请先看鲜花,周王亲身告诉我们,若只是观赏只用,那杂草就是无用的。 可若是在乡野田地,需要焚烧杂草作为土地肥力。那鲜花就是无用,杂草是有用!” 此言一出,立刻有翰林激动地说道,“原来如此,周王是想告诉我们善恶只是出自我们的私心!” “是啊,鲜花和杂草本就处于大树旁边,乃自然之理。正是因为有了我们,才区分出所谓的有用无用。” 众翰林在李谦的带领下,纷纷领悟了之前的问题。甚至还有人引经据典,用佛学的内容来对比。 “在下读过不少佛家典籍,里面提到了类似的意思。可他们只是言说此事,从未给出半分解决办法。 而周王的那句看破繁华,不动于气,则是告诫吾等勿要以个人私欲看待事物,此所谓无善无恶,无有作好,无有作恶!” 翰林们激烈的讨论,让一旁的朱橚张大了嘴巴。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拔杂草的行为,居然能被解释出这么多意思。 看着眼前越发恭敬的众翰林,朱橚为了尽快平息事端,不得不下狠招了。 “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到的李谦激动地回道,“周王,在下李谦。” 朱橚闻言,立刻用手指了指大树,“李谦是吧,我要你立刻躺在大树旁边。” 对方有点迟疑,可还是遵从朱橚的意思,躺在了泥土之中。因为早上有人浇过水,泥土立刻就沾满了李谦的衣服,让他看上去脏兮兮。 朱橚看着一身泥泞的李谦,悠然地说道,“你看看自己的周围,能看出什么?” 他让对方官袍满是泥泞,就是想要告诉对方,和程朱理学比起来心学就是离经叛道。若是执意研习,只会让自己陷入泥潭之中。 闻言的李谦只是上下打量着,自己官袍沾上不少泥泞,尤为不雅。然他的心中还在思考,朱橚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视线离开衣服,转头看向旁边的花草,他再次“灵光一闪”道,“我明白了!” 朱橚再次满意地点点头,就要伸手拉对方起身,“明白就好,还是专心你们的程朱理学。” 可李谦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更自在的躺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我看到了鲜花,看到了绿草! 此所谓,身处泥泞,卧看满园花开!” 此言一出,周围的翰林们又“懂了”!他们“恍然大悟”道,“泥泞之中衣袍虽脏,可若是安之若素,就能发现旁边的花开盛景!” “世以不得第为耻,吾以不得第动心为耻!此所谓心即理也,天下无心外之事,无心外之理!” 一旁默默听着的宋濂和成尚纷纷点点头,“周王之学问居然精深至此!怪不得众人如痴如醉,这门学问叫什么来着?” 成尚在一旁回道:“宋大人,心即理也,自然是心学。我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字眼?” 宋濂的心中隐隐也觉得心学听上去熟悉,可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 满院子的翰林都激动不已,这门学问居然藏着这么多人生哲理。可朱橚站在原地,只是气得发抖。 见解释不通,挥袖跑路了。他怕自己站在原地不说话,都能让翰林“领悟”很多道理! 第二十章 吾等都是周王弟子 翰林院,众翰林激烈讨论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朱橚不知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周王为何走的如此之急?一句话也没留下?” 有翰林坚定地说道:“周王急着离开,定然是方才有了新的顿悟,忙着去完善心学之学问。” 这番话出口,众人不由得肃然起敬,“不愧是周王,怪不得写出的东西字字珠玑。方才的很多话随便哪一句,都是读书人至上的人生哲理,可为士子终身座右铭。” 翰林李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诸位,看周王的样子,似乎并不是那么反对心学传播出去。” 若是朱橚还在这里,说不得会气血上涌。方才他做的一切,都完美地发挥了作用,尽管方向是完全相反的。 “此等学问吾等怎能私藏?定然要分享出去。然吾等又怎能将如此学问据为己有,外传定要加上周王之名。” 这句话得到了众翰林的一致赞同。 “不错,吾等怎敢贪天之功?定然要说清楚是周王殿下一人所创之学问。” “善,周王本人肯定是不慕名利的,可吾等还是要宣扬一二,让世人知晓周王之名。” 朱橚写在纸上的心学,虽然只是一小部分,可让众翰林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方向。 和程朱理学比起来,心学走的似乎是另一条方向,更像是儒家的另一种全新分支。 简单几句话就带给众翰林一个截然不同的思考方向,将自己的视线从天地万物中的理收回,转而重视自己的内心。 正所谓心即理也。 不过很快就有人提出了问题,他们看看依旧在班房之中的翰林,小声地说道。 “心学固然好,不过与程朱理学的方向不说截然相反,也是出发点完全不同的两条路。要我看,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这门学问。” 李谦等人倒是不太在意,“无妨,学问是最不怕辩论的,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吾等如今接受了周王的教诲,就都算是周王的弟子。” 旁边的几个翰林点点头,“不错,吾等都算是周王的弟子,自然要肩负传播心学内容。” 在场的大多都是年轻翰林,每个人都觉得心学将会在大明读书人中掀起一股巨大的浪潮。 而作为首批研习心学的人,他们心中忽然多出一种宏大的使命感,这让他们的心中尤为的澎湃。 “哼,老夫看你们是自作多情,周王乃是受不了你们才离开的,估计以后他都不会来翰林院了。” 班房门口的老翰林丢下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 年轻翰林纷纷傻眼,看向了一旁的宋濂和成尚,他们猛然发现自己的情绪是有点的激动了。 “宋大人,成大人!” 面对眼前的十多个年轻翰林,宋濂只是叹了一口气,“老夫有办法,不过尔等需要答应老夫,科举之前不能再出纰漏!万事以科举为首!” 翰林乃清流,他们有着诸多优点,例如不贪腐、不慕名利。可若是认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碰南墙不回头了,俗称倔脾气。 “宋大人请说,吾等一定遵从!” 众翰林也怕朱橚以后再也不来翰林院,他们以后再也接触不到心学内容,一想到这里他们就着急了。 “也好办。”,宋濂抚抚胡须,“周王虽未弱冠,可年岁不小了,若是能在翰林院任职。” 李谦闻言不由得皱眉道,“宋大人,不从科举不入翰林,这可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啊。” 让朱橚成为翰林,就得每日过来当值。这个方法虽好,可以前从未有过类似的例子。 “不完全算坏了规矩。”,成尚站出来说道,“至正年间礼崩乐坏,科举一度中止,可立朝时照样组建翰林院。 何况单凭周王之学问,足以翰林也。心学这门学问,老夫听着确实不凡,他日说不定能成为一门大学问。” 宋濂和成尚都是浙东一派的,和程朱理学又不完全一样,他们对于心学的接受程度倒是很高。 “宋大人,成大人,万万不可啊!”,有老翰林从班房中走出来反驳道。 “若是就此开了便利之风,天下人会如何看待翰林院,如何看待吾等翰林?” 李谦等人反对道,“王大人,说到底您是怕周王来了,将你批驳地一败涂地!” 对方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老夫只是敬他是周王,否则三言两句就辩得他败退!” 宋濂只是摆摆手说道,“此事我来上折子吧,尔等尽心去准备科举事宜。” 若非自己是本次科举的主考官,宋濂也不会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平息众翰林。当然,破格让朱橚成为翰林,他自己也是有私心在里面的,此次不过顺水推舟。 “不过,要给什么位置呢?”,成尚开始思考翰林院的那些空缺。 “太高了不行,原本此举就是违矩。” “太低了也不好,总不能慢待了周王。” “最好是一个职务不多,事情少的位置。” 很快,一个空缺呼之欲出,翰林侍读。 这个官职不高也不低,正七品。职在为皇帝及太子刊缉经籍,备顾问应对,算是天子近臣。 可若是皇帝太子不召见,就没有多少事务。正好适合如今的朱橚,众翰林只需要他有一个翰林头衔。 很快,众翰林安心地开始办公,宋濂也开始斟酌上奏的折子。他花了原本数倍的时间,才算写好这份折子。 …… 文华殿,朱元璋的龙案左面,摆上了一把椅子。太子朱标从洪武十年的春节后,就正式坐在龙案上开始处理朝政。 正月以来,几乎所有的朝廷政令都是出自太子手谕、太子手令。群臣渐渐发现了这个变化,心中无不震惊,皇帝真的放权太子了。 身为皇帝的朱元璋得以清闲了不少,不用将所有的奏折都翻阅,只需要看重要的那些。 “标儿,山东那两个老顽固还不肯归附吗?” 朱标将手中的奏折归类,拱手说道:“父皇,他们还是不不肯归附,所以儿臣就将他们作为前元余孽,判处斩立决。” 听到这话,朱元璋心中舒坦了不少,“标儿,杀得好!这群顽固不化的叛逆,就应该统统杀了!” 心情不错的他,随手拿起一份奏折看着,看到宋濂请求他破格让朱橚为翰林侍读。 朱元璋以为自己眼花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标儿你看看这份折子,咱眼睛有点不好使了,上面怎么是老五的名字。” 第二十一章 灵活的荐官制度 文华殿中,朱元璋和朱标将眼前的奏折看了好几遍,确认是朱橚两个字。 而且说的不是朝廷中同名同姓之人,就是皇宫里的五皇子朱橚。 “让五弟成为翰林?莫非太阳从西面出来了不成?” 朱标随即看了看奏折后面的内容,多是对朱橚的夸赞之言,最后写想让对方成为翰林侍读。 “父皇,七品官倒是无关紧要。”,朱标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看向朱元璋,“不过是最为要紧的翰林院,那里历来的规矩是不过科举,不入翰林。” 朱元璋眉间动动,随即舒缓开来笑道,“标儿,不管怎么说,这次是宋濂这个掌院学士亲自写的奏折。若说是破格摘录,那是他们翰林院先提出来。” 顿了顿,他转而笑着说道:“标儿,真不知道老五给那群翰林喝了什么药?竟然让那群认死理的家伙,做出如此破格之举。” 朝廷中的清流,大多是出自都察院和翰林院。他们对于规矩二字,尤为地看重。朱元璋身为皇帝,平时没少在规矩和礼仪上为他们头疼。 今日这份奏折,倒是稀奇事。最重规矩的翰林院,自己率先打破规矩。 朱标自然不反对朱橚成为翰林,不过他有担心的地方,“父皇,三月就是朝廷的科举了。若是五弟先学子们一步,且未经考试成翰林,恐有非议啊。” 他的话没说完,只说了一半。 朱元璋收起了几分笑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开口说道:“标儿你的忧虑不无道理。科举取士,千百学子寒窗苦读十年,不少人更是跋山涉水而来。翰林院的这份折子,时间有点不对。” 若是换做平时,朱元璋直接就让朱标允了这份折子。朱橚在翰林院担任翰林,光是想想都能让他长面子。 然朱橚毕竟是五皇子,难免不会让人多想,是靠身份进去的。前两年都未举行过科举,此次科举总不能出乱子。 “父皇,那儿臣驳了这份折子?”,朱标抬起毛笔问道。 “不,先不急,让咱再想想。”,朱元璋坐在龙椅上仔细斟酌此事,“先不急着驳,宋濂此人咱还是了解的,方才咱们议论的他肯定也想过。” “父皇,那就让宋大人来文华殿说清楚吧。”,朱标早上和中午都在文华殿批复奏折,还没来得及听说翰林院的事情。 “来人,把宋濂喊过来!” 朱元璋一声令下,有点年迈的宋濂迈着蹒跚的步伐迈过大殿门槛。 “老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朱元璋开门见山地问道,“宋濂,你说让咱家的老五去翰林院任职,然科举就在下月了,你不怕民间议论纷纷?” 听到这话,宋濂来前早已做好了准备,“陛下,破格让五皇子成为翰林,朝堂和民间肯定都会有议论。” 朱标有点不解了,“宋师,既然你知道会引得非议,为何还要上这份折子。若是科举后落榜学子借此闹得沸沸扬扬,尔等如何向天下解释?” 宋濂教导朱标多年,有着师生的恩情。朱标不想看着对方因为此事,弄得晚节名声不保。 “陛下,太子殿下,请看五皇子的学问。”,宋濂来之前就问李谦要来了那张记录心学的纸张。 太监陈保走上前,从对方的手中拿过了纸张,又恭敬地送到龙案之上。 “心学?心即理也,知行合一?” 朱元璋看着上面的内容,稍微有点兴趣。朱标则是看的更仔细,很快就发现了里面的不凡。 “陛下,太子,老臣之所以破格让五皇子入翰林,正是这个原因。” 放下纸张,朱元璋抬头说道,“这是咱家老五创立的学问?” 闻言的宋濂只是摇摇头,“陛下,老臣翻阅典籍,发现所谓心学在宋朝就有了,创始人为陆九渊。 然五皇子写出的心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臣敢保证,此门学问不出一月就能传扬都城,身为集大成者的五皇子,定然会被世人所知。” 随后,宋濂一五一十地把翰林院发生的事情,向两人叙述了一遍。 朱元璋听完后就被说服了大半,宋濂可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此事定然是真的。 一旁的朱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父皇,儿臣想到暂时停止科举的时候,朝廷用的是荐举制。不如把五弟算作荐举,如此也算说得通。” 三人确定细节后,朱标立刻批复了宋濂的奏折,把朱橚安排的明明白白。 …… 慈宁宫西苑,朱橚待在书房中记录着自己脑海中冒出的东西。 翰林院的藏书楼他才看了十分之一不到,可今早众翰林的热情,让他有点难以消受。。 另外他也怕自己待得久了,无法解释这些学问的出处,毕竟他总不能和别人说这些是从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 “殿下,殿下,陛下召见。”,太监兴安在门外轻声喊着。 “知道了。” 停下书写的朱橚,整理了一下衣摆就向着文华殿走去。 然刚走进大殿,看到宋濂站在一旁,他的心中就一个咯噔。 “拜见父皇,太子。” 果然,朱标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想转身跑路,“五弟啊,你要成翰林了。” 朱橚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指了指自己纳闷道,“大哥,这里是文华殿您可不能逗我玩。臣弟书都没读几年,怎么能当翰林呢?” 站在一旁的宋濂只是补刀,“五皇子学问,老夫已然在翰林院见识了,且众翰林无人不服。殿下可知上次科举的探花李谦,如今可是以您弟子自居。” 此言一出,朱橚不由得头皮发麻。他早上的话起作用了,不过是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完美发力。 “什么,让我当翰林?”,朱橚看三人的样子,意识到此事并非是开玩笑,而是真的。 朱标摆摆手,让太监陈保过来将那份奏折递给朱橚看。 “殿下,请。” 看着陈保拿上来的奏折,后面还有朱标的批复,朱橚深吸一口气,“父皇,儿臣觉得此事。” 然朱元璋从来就没有和朱橚商量的意思,摆摆手道,“好了,多少人想当这个翰林,还没这个机会呢。官服等咱今晚就让人送过去,明日就去翰林院当值吧。” 朱橚见没有分毫盘旋之地,只能无奈地拱手说道:“儿臣领命。” 告退后,朱橚刚走出大殿几步,他又转身问道,“父皇,这个翰林有俸禄吗?” 远处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七品的翰林侍读,年俸八十石。” 朱橚不由得心中腹诽,“真抠门!” 第二十二章 新官上任,朝堂争斗 慈宁宫,东苑。 马皇后看着眼前的朱橚,脸上多是满意之色。,“老五穿这身精神多了,老朱家这么多年总算是出了个翰林。” 她起初还以为朱元璋开玩笑,立朝十年了,还从未有过皇子在朝廷任职的例子。 直到今早朱橚穿着翰林官服和她请安,马皇后才真正相信。 “母后,您就不要取笑儿臣了,昨天父皇和大哥硬是把这个翰林安在儿臣头上。若是能辞官,儿臣第一时间就写辞呈。” 朱橚穿着官服多有不习惯,这身衣服总不如平时穿着舒服。而且满身都是绿,让他感觉怪怪的。 马皇后闻言只是帮他整了整衣服扣子,“老五啊,你父皇和大哥定然有他们的用意。时辰差不多了,新翰林该去翰林院了。” “母后,儿臣告退。”,朱橚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后退走出了寝宫。 皇宫中很快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一个穿着七品绿袍的身影,堂而皇之地地走在玉阶中间。 以往七品官进宫,无一不是小心谨慎、沿着玉阶侧边低头缓步前行。然朱橚没有丝毫顾忌,依旧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间。 巡逻的禁卫和路过的宫人纷纷好奇地投去目光,发现是五皇子朱橚,不由得惊奇不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迈向翰林院的朱橚,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昨天他还想着如何延迟和宋国公府的婚事,还没想出半分头绪,又遇上难题。 一想起昨天翰林院的情形,朱橚就感到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激动的翰林相处? 半个时辰后,翰林院门口。 朱橚站了好一会儿,还是选择硬着头皮走进去,然里面却没有夹道欢迎的翰林,一切都如常。 见到他前来,很多年轻翰林只是拱手行礼,“见过周王殿下。”说罢就转身离去了,没有半分的纠缠。 这样的待遇反倒让朱橚有点不上不上下的,他都准备好像昨日一样被众翰林围着。 “周王殿下。”,等候已久的翰林学士成尚走过来喊着。 “成大人。”,朱橚以周王自居是不用行大礼的,可他以身上的绿袍向着对方行礼。 “这一礼老夫可受不得,周王殿下快请起身。”,成尚上前扶着朱橚起身,脸上还带着几分笑。 “成大人,众翰林们?”,朱橚好奇地看着周围的翰林,和他来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成尚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一番,在科举之前众翰林不会缠着朱橚研习心学。 “成大人,那我在翰林院需要做什么?”,朱橚的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起码还有个把月的时间缓冲。心中剩下的,更多的还是对翰林的新奇。 尽管朱橚在文华殿度屡屡推脱,可成为正式的七品翰林,说他心中没有欢喜,肯定是假的。 欢喜之外,朱橚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多少有点好奇。 “周王殿下,翰林侍读一为刊缉经籍,不过大诰等书已然编篡地差不多。二是陛下召见,询问政事。”,成尚仔细地解释了他的职责。 然朱橚只听懂一件事情,“成大人,莫非我这个翰林侍读什么都不用做?” 成尚点点头,这本就是他们想好的,只给朱橚头衔不给事务,“周王殿下,若陛下没有召见,您以后可继续藏书阁看书。” “这怎么行?”,朱橚摇摇头说道,他还打算在翰林做点事情呢,怎能白拿俸禄? 说着他看到了一旁捧着奏折走路的翰林,“这是要送往中书省的奏折吧,让我去送!” 那翰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抢走了所有的折子。眼看着朱橚离开,他还有点迟疑,“成大人,这?” “无妨,随他去吧,以后周王想做什么都不必拦着。”,成尚摆摆手说道。 他久久地看着朱橚的身影,脸上的笑容转瞬消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淮西,浙东。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成尚说着,就背手回到自己的政事房。对于宋濂和皇帝太子的心思,他大概能猜出几分。 …… 中书省。 朱橚站在衙署门口,抬头看向头顶的牌匾。这里看着不甚大气,却是朝廷实实在在的权力中枢。 中书省比六部高半级,六部和天下各省府县的奏折,都会初步汇集到这里。 所有的奏折经过中书省大臣处理后,才会送往文华殿,呈给皇帝太子批复。 “一边去,别挡路。” 别人不认识他,只把他当做七品小官,随即呵斥了一声。 朱橚只是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就把门口堵着了,六部衙门往来公干的人不少。 其中还有不少是身穿绯袍的三品朝廷大员,他们手中拿着奏折快步向着里面走去,有时甚至二品的尚书也得亲自过来办差。 朱橚多看了几眼,便看出了此地的门道。中书省看似政事繁忙,可忙的更多是各部寺院前来办差的人。 坐在政事房里的中书省大臣们,纷纷悠然地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的样子。 第一次来,朱橚花了点时间找到送折子的地方。他刚将翰林院的奏折都放在桌子上,就听到旁边有大臣在抱怨着。 “一杯茶,改来改去有什么意思?” “刘大人,少说两句吧,当心被平章政事杨大人听到。到时候驳了你的折子!” 对面的中书省大臣回话时,带着几分阴阳怪气,似乎对口中的杨大人很不满。 朱橚迈步上前,好奇地问道:“几位大人,发生了何事?” 对面几人看向他,“好年轻的翰林,以前没见过你?” 瞧着朱橚二十不到就穿着翰林绿袍,他们倒也没太看轻,那人继续发着牢骚道。 “中书省新来的平章政事杨宪,最近弄了一个什么九条十三款,说什么提升中书省办事效率。 其中第一条就是取消奉茶看座,各部寺院所有大臣来中书省办差,都只能干站着。” 朱橚稍有点不解,“如此不好吗?” 对方没好气地说道,“若是随走随来也就罢了,可有时候要等一两个时辰,难不成一直站着!” 听众人发了不少牢骚,朱橚算是明白了中书省最近的态势。 一道圣旨调来的杨宪,和李善长胡惟庸等人颇有点水火不容的意思。 他离开的时候,政事房内甚至还传来几句。 “听说杨宪是刘伯温的学生,如今处处针对我淮西一派,实在可恨。” “行了,少说两句。” 政事房内的话戛然而止,然以中书省为起点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三章 科举现场,大考开场 慈宁宫,朱橚早起洗漱后并未穿上翰林官袍,而是穿着一身便服。 “殿下,都准备好了。”,太监兴安身上也穿着一身便服,他不是第一次跟随朱橚出宫了。 “好,走吧。” 朱橚迈步在玉阶之上,兴安跟在后面走着,看对方心情还不错,“殿下,今日可不是大臣们休沐的日子,出宫游玩是不是不太妥当?” “无妨,昨天走的时候就让翰林帮我告假了。今日就是科举开考的日子,当然得去外面瞧瞧热热闹了。” 科举是都城难得的大事,从院试、乡试选拔一路走上来的英才,今日汇聚在此争夺为数不多的进士名额。 两人出了东华门,一路来到了夫子庙旁边的金陵贡院。 院门口早早地就聚集了不少人,让原本就繁华的路段,更加地拥挤。他们有的是仆役,有的是都城本地考试的家人。 “让一让,让一让!” 太监兴安费了好大劲,才从人群中挤出了一条路,让朱橚得以站在贡院之前。 等待搜身入场的学子,排成了两条长长的队伍。他们各自手中都拿着一个竹篮,里面放着提前准备好的吃食。 会试一般要持续三天,这三天里贡院是落锁的,监考的人同样不得外出,以防泄密和作弊。 “少爷,好多人啊。”,太监兴安转头看了看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走起路来挺胸抬头,很有气势。 仿佛各自的心中,已然笃定自己可以通过三天的会试,在奉天殿中进行殿试。 “那是自然,如今已然是洪武十年了,四方平定。十三省的读书人,得以安下心来读书准备科举。” 朱橚看着眼前自信的学子们,心中莫名多了几分感触。 “少爷,宋大人也在。” 朱橚顺着兴安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果然是宋濂,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稍胖的大臣,比宋濂年轻一点。 中书省宰相李善长,朱橚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朱棣的大婚之上。某种意义上,朱橚还得感谢他让自己的封王就藩更为顺利。 不过一想起刘希哲,他的心中就对眼前的人多了几分警惕。胡惟庸是他的学生,挑拨刘希哲的举动然是在李善长默许之下。 “宋师和刘伯温似乎都是浙东人。”,朱橚嘴里轻声念叨着。翰林院的气氛很很是和谐,然他依然能在这里感受到朝廷两派的争斗的余波。 “少爷,夫子庙挺顺道的,要不进去拜一拜?”,太监兴安看了看旁边的建筑,心中很是敬畏。仿佛多拜一拜孔夫子,就能沾上文气一样。 “说的也是,出来这么多次还真没进去看看。” 兴安闻言脸上多出几分欣喜,立刻上前为朱橚挤开一条路。“少爷,走这边,这边人少。” 夫子庙离着近,抬脚就到了。今日的香客尤为多,不少人跪在蒲团上嘴中念念有词。 “一定要保佑少爷高中。” “孔夫子在上,保佑我哥哥高中。” 多是以科举为许愿,期望自己的亲近之人能够顺利科举。 兴安进去后煞有介事地跪在蒲团上,猛猛地磕了几个头,嘴里也不知道小声念叨着什么。 朱橚倒是没有跪拜,而是被一旁的几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二十多岁,身材圆滚的纨绔,振振有词地说着,“家兄今年定然高中,三十六进士定然有家兄一席之地!” 旁人只是奚落,“得了吧,你哥过个乡试都比别人晚三年,哪来的本事中举?” 被激了的胖子纨绔脱口而出,“放屁,我家都准备好,今年家兄一定能高中!” “准备?准备什么?”,旁人眼睛一亮,围上前问道。 那纨绔似乎在补救,支支吾吾地解释,“我娘去寺庙求了符,作用大着呢。”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才嘘声一片,“切!那老和尚的符,我家有一大堆,啥用都没有。” 有人取笑道,“是啊,若是有用,某人也不会在偷偷去宜春坊听曲的时候,遇上自己的爹!还是同一个花魁!” “胡说,听曲的事情能叫偷偷嘛?”,随后那人的嘴中就着急解释着,什么学业压力太大,只是听曲放松,父子所见略同之类的话。 顿时,周围的几个纨绔哄堂大孝起来,气氛中充满了欢乐。 朱橚见状多看了几眼胖子纨绔,随即迈步上前打招呼。 “几位兄台,可否说说这宜春坊?” …… 贡院门口,李善长看着最后一个考生搜完身后走进院内。“考生都来了吗?” 旁边记录的官吏,捧着一个册子过来,“禀相国大人,名册上的考生都来了,一个不差。” 随意翻看了几眼,李善长就将册子还给对方,转头对着宋濂微笑道,“宋大人,那就开始吧。” 宋濂闻言只是躬身,“相国大人请。” “宋大人请。” 两人随即一起迈步走到贡院内,几个记录搜身的官吏开始收拾东西。 “砰。” 金陵贡院的大门被关上了,外面的人还上锁贴上了封条。下一次打开,就是科举结束了。 贡院内,宋濂面前有三个上锁的箱子,他打开了第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一个信封。 “相国大人,第一天的四书义。” 李善长接过信封检查几遍,然后用小刀细心的拆开,里面的纸张居中写着试题。 不过他没急着看内容,而是先检查了纸张,是科举专用的宣旨。确定无误后,才开口说道。 “来人,将试题宣读给众考生。” “是,相国大人。” 李善长身后候着的大臣双手接过试题,恭敬地说道。 做完这一切后,身为科举总裁的他还去考场巡视几圈,考生都开始作答后才回到屋内。 做完这一切,天上的太阳已从紫金山升上来,高高地挂在贡院上方。 “相国大人辛苦了。” 宋濂出完题后,就只需要坐在这里等着考完阅卷,期间的监考等考务都是李善长负责。 有点乏累的李善长,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笑道:“宋大人,陛下信任,本相可不敢放松。” 很快科举就来到了第二天,宋濂取出第二天的经义四道,李善长依旧吩咐人宣读考生。 然后是第三天,试题全部宣读完毕,有些答得快的考生已然率先交卷了。 宋濂开始召集翰林阅卷,李善长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完了。” 年过花甲的他跟着熬了三天,身体多少有点吃不消。 然阅卷的宋濂,只是眉头一皱,“奇怪?” 第二十四章 押题的学问,惊现舞弊 经过两三次的偶遇后,朱橚很快就和众纨绔打成了一片,在酒楼内讨论着金陵城内的风花雪月之地。 胖子纨绔眉头一动,悠悠地说道:“听说这家卖的天仙醉,千金难求啊?” 众纨绔将朱橚当成了冤大头,要了一大桌子菜后,开口就是店内最贵的酒。 “小二,你家的天仙醉抬几坛子上来!”,朱橚大手一挥,分毫没有吝啬之意。 站在门前的小二为难地说道,“敢让客官知道,天仙醉向来都是按壶拿出来的,没有按坛算的。” “小爷我不差钱,拿酒上来!”,朱橚一副纨绔的样子,说着还拍拍自己的腰包,挥舞着银票。 小二很是为难,喊来了掌柜的,“这位爷,小店中的天仙醉酿造时日颇长,还是。” “少废话,这里有多少人,就上多少壶!” 掌柜闻言,多看了几眼朱橚的模样,“成吧,这就给您端来!”,开酒楼这么多年,他有些眼见力,多少看出在朱橚一旁候着的兴安是太监。 很快,小二就端着六壶酒走进来,小心地将其放在桌子上。“几位爷,慢用!” 瓶盖打开,就是一股浓烈的酒香,那几个纨绔本就是嗜酒之人,哪里还能忍得住。 “沐公子豪气!” “沐公子大气!” 得了便宜的纨绔们,丝毫不吝啬口中的夸赞之余,一个又一个地给朱橚戴高帽。 酒过三巡后,朱橚端起一杯茶对着醉醺醺地胖子纨绔王骅说道,“唉,此次乃是和家兄一起入京赶考,不知道结果如何?” 对方似乎是放下了警惕,“哈哈,沐公子,科举乃是优中选优,良中选良。能成为进士者,无一不是饱读四书五经,天资聪慧者。” 顿了顿,胖子纨绔王骅继续说道,“当然,除了勤奋之外,要考上进士还需要一点点运气。” 朱橚给他倒上一杯酒,“王兄,你说的这个运气何解?” “嗝。”,大吃大喝后的王骅满面红光,醉醺醺地说道,“科举这个东西,不只是看你平时学了多少,还要看你能不能押中题。” 朱橚终于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内容,“押题?还有这个说法,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王骅哈哈一笑,“沐兄来自云南偏僻之地,不懂这些也属于正常。只要知道了科举的主考官,就能猜中一些出题方向。至于后面,嗝。” 对方打了一个嗝,就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趴在桌子上晕乎乎地睡了起来。 前两次朱橚请客都是他爽快地结账,所以此次众纨绔放得更开了,以为真的碰上冤大头。争抢着喝天仙醉,一个个都喝的酩酊大醉。 “兴安。” “少爷。” “把剩下的那壶酒带着,走吧。” 兴安闻言只是一笑,不屑地看了几眼烂醉如泥的几个纨绔,对方对朱橚的装扮深信不疑。 只觉得他是来自云南之地的富商,人傻钱多几个字几乎要写在他们的眼睛里。 “少爷。”,掌柜的看见朱橚走下楼来,招呼了一声。 朱橚眉头一动,转而笑着说道:我那几个好兄弟仗义,非要请我喝酒。可自己却喝多了,劳烦掌柜的派人送回家去。” 掌柜欲言又止,可还是没说出来。楼上那几个纨绔在金陵多少有点名声,不怕找不到府邸。 “掌柜的,这?”,小二看着朱橚离去的背影,有点担忧地说道。 “罢了,就问这几家要钱吧,一百多两银子他们不至于赖账。”,掌柜地盯着朱橚身后的几个护卫说道。 虽然禁卫换上了便服,可这几人的身形掩盖不了,令行禁止一看就是军伍出身。 过了东华门后。 朱橚迈步在玉阶之上,心中一直在想着纨绔们说的话。科举的押题,主考官的喜好,真的有这么大作用? 兴安手里端着酒壶,只是觉得出了一口气,“少爷,这群纨绔真是狗眼看人低。” 思绪被打断的朱橚露出几分笑容,“这几人笨是笨了些,只是寻常的纨绔,身上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恶习。” 前两次他不过花了十多两银子,今天的这顿饭光酒钱就得一两百两,这群纨绔属实狠狠吃了一亏。 兴安手中的那壶酒,就把朱橚之前花的钱抵了,还赚了几两。 …… 科举后,即是阅卷发榜的日子。 三十六进士的名单会张贴皇榜公示,随后这些人要前往文华殿进行殿试,由朱元璋钦点状元、榜眼等。 发榜当天,心中带着几分忧虑的朱橚,还是找到了宋濂。 “周王殿下,您怎么来这了?”,宋濂刚主持完阅卷,脸上还带着点疲惫。 朱橚拱手说道:“科举总算是结束了,我来看看您,这几天您辛苦了。” 对方不以为然,只是缓缓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左手扶着书桌右手扶着腰,“不瞒周王说,这几日老夫才明白什么叫做岁月不饶人。身体不比前几年了,时辰坐久了腰酸背痛地厉害。” 桌上还有几份誊抄的卷子,考生亲自书写的试卷已然封存。 在阅卷的时候,为了防止通过笔迹辨认而作弊,所以在所有人作答完毕后。会有专人将所有的试卷,全部提前誊抄一遍,只留下座次。 之后才会交由宋濂旁边的翰林阅卷,从数百份卷子中,挑选三十六分上上佳的文章。 “宋师,三十六个进士都发榜了吗?” “算算时辰,应该在张贴皇榜了。” “能否让我看看这些考生的出身?” “周王殿下,这不太合朝廷的规矩。”,宋濂刚想要拒绝,可转而郑重地问道,“殿下,可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声?” “总得先看过才是,若只是我的大惊小怪,倒也罢了。”,朱橚担心那群纨绔之言是真的。 听到这话宋濂点点头,然后走向一旁的抽屉,从里面翻找出一个册子,“殿下请看。” 朱橚双手接过后,将三十六个进士的名字一一找出,然后对照他们的籍贯、出身等。 “砰。” 名册被重重地拍在书桌上,朱橚猛然抬头,“宋师,你糊涂啊!” 宋濂有点不解,“殿下?” 朱橚将名册递上,“宋师,此次科举有四成是北方学子,可你看看你选出来的三十六进士,有几个北方人? 一个都没有!” 此言一出,宋濂如遭雷劈,整个人都在颤抖。手指着名册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可嘴唇木然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第二十五章 救,还是不救 良久,宋濂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往年北方学子再差也有两成进士,这次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 朱橚闻言只是摇摇头,“宋师,不管此事怎么说,你这个负责出题阅卷的主考官跑不了了。” 宋濂听到这话,顿时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失去了力气。面容看着又苍老了几分,自言自语道:“老夫怎么可能舞弊?可外人定然觉得老夫偏袒南方学子。” “周王殿下。”,想到这里的宋濂站起身来拱手说道,“老夫这就前往奉天殿找陛下说清楚,另外请您进宫找皇后说情。” “宋师请起。”,朱橚扶着对方起身,郑重地问道,“此次科举您真无半分舞弊行为?” “周王殿下,您是知道老夫为人的,此次科举老夫绝无半分舞弊之行为,更没有舞弊的理由啊。” “既然没有舞弊的行为,宋师倒也不用太过担心,父皇总会查出个水落石出的。” 朱橚的话并没有让宋濂安心多少,他带着几分悲叹道,“周王殿下,北方学子一旦发现上榜者皆是南方人士,定然会大闹一场。 如此大的闹端定然是有人要站出来担罪的,而科举总裁又是李相国。若是考场考务没查出舞弊行为,那老夫身上的罪责就洗不清了,势必会被拉出来平息学子士子之怨。” 顿了顿,宋濂又拱手对朱橚说道:“周王殿下,老夫今年已然六十八岁了,活也活够了,不怕死了。即便是明日被推出去斩首,老夫心中都无惧意。 可老夫怕自己的一世清名不保,临死还要被人天下人非议。让自己的妻儿老小受累,受人指指点点,以后断了科举之路。” 朱橚站在原地,思虑着对方说出的话。他尽可以去慈宁宫找马皇后,为宋濂等翰林求情。 可他隐隐感觉,今日之事不像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划。若真是如此,简单的求情可能解决不了问题。 “救,还是不救?” 朱橚的心中面临着抉择,若是袖手旁观他只需要进宫去慈宁宫一说,就可以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可若是选择救宋濂,他势必要被卷进这情况不明的科举舞弊案,之后就不好说了,什么都可能发生。 权衡利弊之后,袖手旁观成为了朱橚最好的选择,能去找皇后已经算他伸出援手了。把自己牵扯进波诡云谲的大案中,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宋师请起。”,朱橚扶起了宋濂,“我这就进宫去找母后。” 说着,他还是加上了一句,“此事我定当尽力,结果如何我就不能保证了。” 宋濂听完只是感激地拱手说道,“多谢周王殿下。” 两人没敢耽误工夫,立刻就找了马车火速进宫。 然朱橚快到东华门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然聚集了不少北方的考生,他们纷纷挥舞着拳头大喊着。 “科举不公!考官徇私!” “恩科无恩!朝廷寡义!” 里面不乏一些冲昏头脑的人,他们在皇榜前苦苦地寻找自己名字,难以接受自己名落孙山的结果。 一点小小的火星,就将他们彻底点燃。抗议的每个学子都觉得自己有可能高中,只是被南方学子顶去了名额! 人数越来越多,冲在最前面的学子更是失去了理智,开始冲击东华门打算扣响宫门。 “我们要见陛下!科举不公!科举不公!” “陛下啊!难道北方学子,就不配科举吗!” 东华门前的禁卫如临大敌,将大门紧紧关闭,几队人死死地站在门前以为人墙。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朱橚,转头看向宋濂说道,“宋师,东华门是走不通了,快点绕路去南门吧。闹得这么大,估计父皇应该在召集文臣商议此事了。” 马车内的宋濂望着远处人头攒动的北方学子,颇为苦恼地说道,“唉,大明的第一次科举舞弊案,居然落在了老夫的头上。 之前阅卷的时候,老夫就觉得一些卷子立意颇为雷同。若是当时谨慎一点,早点指出来就好了!” 宋濂的脸上,尽是后悔之色。 “宋师,事已至此后悔无用,还是尽快入宫吧。” 调转方向的两人,随即又向着皇城南门赶去。 …… 奉天殿,三品以上的文臣纷纷受诏入宫。 偌大的殿内一片寂静,群臣纷纷眼观鼻口观心地站在下面,更有些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龙椅上朱元璋翻动三十六进士名单和籍贯出身,发出的哗哗纸声。 “哼!”,朱元璋看完后冷哼道,“听听,你们都听听外面的北方学子在喊什么! 难道大明只有半边天吗!难道北方就不是大明的疆域!” 总裁李善长和主考官宋濂,纷纷从队伍中站出来跪伏在地上,“陛下,臣有罪!” “陛下,臣有罪!” 朱元璋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带着怒气说道:“有罪?你们两个当然有罪,咱让你们揽集天下英才为朝廷所用,这就是你们的所作所为!” 他将手中的宣纸全部掷到前面,十数张宣旨到处飞舞着,还有几张落在了李善长和宋濂的身上。 有大臣站出来拱手说道,“陛下,科举兹事体大、事关朝廷威仪,如今更是有学子冲击东华门。臣建议暂时将所有闹事的学子逮捕,以防更大的乱子。”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反对。 “陛下,万万不可啊,他们是寒窗苦读、跋山涉水而来的北方学子,又不是十恶不赦的罪犯!臣建议立刻派人去各客栈安抚,尽快平息事端。” 强硬和柔和手段,朱元璋选择了后者,他更不想因为科举发生什么流血事件。 随后就来到了彻查科举舞弊一案,群臣这次倒是纷纷沉默,没人敢站出来建议。 宰相李善长主动起身拱手说道,“陛下,此次科举乃是以文章取仕,若考场考务查出臣有舞弊行为,臣愿自刎谢罪!” 宋濂同样拱手说道,“陛下,此次科举阅卷绝无舞弊行为,臣愿为所有翰林担保。若阅卷有舞弊行为,臣愿自刎谢罪!” 两人的誓言都是如此信誓旦旦,可朱元璋不相信此事真的是巧合。 “来人,将韩国公送往相国府,将宋濂送往翰林院,扣押一众涉案翰林!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此案!” “遵命,陛下!” 刘伯温走出奉天殿后,和刑部尚书对视一眼,此事颇为棘手。 第二十六章 事态扩大,先下手为强 慈宁宫。 朱橚从女官手中拿过茶杯,恭敬地放在马皇后面前,“母后,这次您可得好好劝劝父皇,总不能把宋师推出去平息事端吧。” 事发突然,马皇后起初还有点不敢相信,她认真地问道:“老五啊,你说宋濂这个主考官真的没有舞弊吗?” 朱橚只是把对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母后,宋师在贡院就和我说了,他都这把年纪了。就算舞弊弄几个亲近之人到翰林院,又有什么用呢? 何况此次考务总裁乃是李善长,他在监考上舞弊的可能更小。若三司查不出什么,相国自然是岿然不动,可宋师不就很危险了。” 朱橚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对朱元璋的性子大概有所了解。若民间学子抗议不停,身为主考官的宋濂难辞其咎,被推出去的可能很大。 马皇后闻言后,脸上若有所思,“老五啊,你父皇已经让三司会审此案,若真的没有查出舞弊行为,母后定然会找你父皇说情。 怎么说,宋濂也是教导了你大哥,还有皇宫的这么多皇子,总要留几分情分的,总不能让人寒了心。” 朱橚听到这话便放松了很多,如果说有谁能在这个时候劝谏发火的朱元璋,那只能是马皇后了。 他又说了些话,随后拱手说道:“母后,儿臣先告退了。” 从东苑出来后,前去打探消息的兴安从远处小跑过来,一到跟前就气喘吁吁地说道。 “殿下,东华门的学子们没劝住,和刑部的人起了冲突,动静不小!禁卫都出动了不少!” 朱橚的心中一个咯噔,“之后呢!” “小的就在一旁看着,两方最后都打起来了,不少学子弄得头破血流的,领头的应该都被抓到刑部大牢去了。” “打起来了?刑部领头的是谁?” 兴安回忆了一番,“应该是刑部侍郎吧,具体名字小的记得不清,还望殿下恕罪。” 站在原地的朱橚,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胡惟庸。他在翰林院就听说,胡惟庸和刑部左侍郎关系匪浅。 “不应该如此,父皇应该下达的是安抚学子的命令,为何刑部还要故意扩大事端?” 朱橚有点想不明白,李善长同样被牵扯在内,胡惟庸为何要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奇怪,奇怪啊。” 一旁的兴安旁边站了好一会,才算是缓过气来,好奇地问道:“殿下,奇怪什么?” 朱橚向着西苑缓步走着,他已然在抽身事外和伸出援手中选择了后者。然东华门前的突发事件,让他援救宋濂的难度提升了好几倍。 他都可以想象得到,若是东华门的流血事件传到都城,传到其他学子的耳中。势必会引得更多的学子愤慨,甚至是北地多省都为之震动。 到那个时候,就不是几百个学子的问题了,宋濂也就走到了死局,必死无疑! “不行,得去趟都察院打探消息。” 朱橚脚步一停,就向着着都察院的方向快步赶去。太监兴安刚反应过来,对方已然走了一段路。 “殿下,等等小的!” …… “咚咚。” 子时了,街道上打更人敲着梆子,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尤为明显。 刑部左侍郎才堪堪回家,坐在主屋内,“来人,打点水过来。” 下人了然,立刻去准备洗脚水了,对方向来有泡脚的习惯。三月春风至,可晚上还是很冷的。 没过多久,下人又走进来汇报道,“老爷,胡大人来了。” 刚把脚放入热水里的刑部左侍郎诧异道,“这么晚了,哪个胡大人?” “中书省的胡大人,小的和往常一样请到前厅坐着了。”,下人恭敬地回道。 一听胡惟庸过来,对方顾不得泡脚,连忙拿着毛巾擦干净。“快拿鞋过来。” 他立刻前往前厅,果然是胡惟庸。 “胡大人,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劳烦您这么晚过来?” 胡惟庸开门见山道,“科举舞弊案关乎相国大人,你让我如何睡得着觉?” 刑部左侍郎点点头,“胡大人所言甚是,不过今天一下午已经审问完了监考的一众差役等。 李相国监考做的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闻言的胡惟庸,才算把心上的大石头移开,“如此便好,相国大人是绝对不能出事的,能尽快洗脱干系最好了。” “胡大人。”,刑部左侍郎斟酌道:“您和相国大人走的最近,有些事情您应该比我们清楚。” 胡惟庸微微变化,“你想说什么?” “在下只是好奇,阅卷事宜我也略知一二,若说有一两个翰林徇私舞弊,倒也罢了。可今日之事,除非是大半的阅卷翰林联合起来舞弊,说出去谁也不信啊。” 刑部左侍郎和翰林院打过交道,自然知道里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大部分都是清流。而且参与阅卷的翰林,有一个算一个在他看来都是清流的典范,不慕功名利禄,为人正直。 所以他不由得怀疑,舞弊案都是胡惟庸弄出来,用来栽赃宋濂的。 胡惟庸看着对方,悠悠地说道,“相国大人身为考务总裁尽心尽力,自然不可能舞弊! 否则今日东华门前,我也不会让你把事情弄大。这会儿过来只是和你确认一番,怕相国不慎有些小错漏。” 刑部左侍郎郑重地说道,“放心,相国大人这边找不出任何错漏。” “那就好,如此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安排了。” “还请胡大人示下。” “既然是三司会审,刘伯温的都察院肯定要出力,如果排除了夹带和考场作弊,那就只剩下泄题的可能了。 明日你尽力把事情往这面靠,最好将卷子内容雷同的人,好好审问一番,案情就八九不离十了。” “胡大人,在下明白。”,刑部左侍郎听明白了,这是要把浙东一派一网打尽。 都察院、翰林院两个浙东派系的大本营,危在旦夕。 “好了,此事莫要和其它人提及,我先走了。”,胡惟庸趁着夜色离开了。 刑部左侍郎坐在椅子上,想着胡惟庸怎么弄出的舞弊案?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过程并不重要。 宋濂有了泄题的嫌疑,刘伯温要么亲手送几十年的好友入狱,要么被认为办案不力。怎么算,都是淮西一派大获全胜! 第二十七章 猛烈攻势,浙东派倾覆 都察院政事房内,刘伯温看着卷宗和审问考场众官吏的口供,不由得感到头痛。 “科举舞弊,立朝以来的第一大丑闻啊,景濂兄你为何会牵扯到这样的案子里?” 底下坐着的中书省平章政事杨宪,听到这话若有所思道,“恩师,学生以为以翰林院诸位同僚的品行,决然不会主动做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舞弊,一定另有隐情!” 三十六个进士全部都是南方人,没有一个北方的学子。杨宪敏锐地察觉到,此事决然不简单。 他猜测地说道,“恩师,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淮西一派搞出来的?就是为了栽赃宋大人,然后让恩师您难做,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刘伯温摇摇头,“不知道,起码现在看不出来。前几日三司已经洗脱了李善长的嫌疑,只剩下主考官的嫌疑了。无论是阅卷舞弊,还是泄题舞弊,都没那么容易脱干系。” 此言一出,杨宪只是猛然站起身来,“恩师,学生早就和您说了,您的退让得不到他们的退让,只会让他们更加的变本加厉!学生不信了,浙东一派这么多人,真的就斗不过他们!” 刘伯温闻言只是眉头一皱,“朝廷上只有臣工,各司其职,何来的淮西浙东派系?何况李善长当了十年的相国,你斗不过他和胡惟庸的。” 杨宪才三十出头,被皇帝亲自委任中书省三品大员,正是志得意满地时候,“恩师,成与不成,斗一斗才知道!” 他刚到中书省任职的时候,就提议执掌都察院的刘伯温和他一起发力。御史弹劾中书省大臣使其下台,然后杨宪趁机补上自己人。在他看来万全的办法,在刘伯温这却久久未有回应。 现如今他刚搞出九款十三条中书省新规,就遭到对方如此反击,杨宪觉得他有必要站出来引领浙东一派的大臣反击! “恩师,学生暂且告退了!”,说完后杨宪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心中的刘伯温也从经天纬地、无所不能,多了几分懦弱和怕事的色彩。 少顷,有门口站着的御史黄宜然走进来,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刘大人,杨宪说的似乎不无道理。”,黄宜然斟酌道,“朝中就算没有浙东派,可淮西一派已然占据朝堂上下,他们自己可不否认这个。” 刘伯温只是摆摆手,“你还年轻,不要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以后和杨宪少些来往。” 顿了顿,刘伯温只是叹气,“我这个学生,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在地方时他勉强还算称职,怎么到了中枢后如此张扬?如此要遭大祸啊。” 御史黄宜然点点头,“刘大人,周王来了,应该是为了宋大人的事情。” “周王?”,刘伯温沉思片刻,“请他进来吧。” 很快,朱橚就从都察院外走了进来,他原本想先去刑部的。不过想到宋濂和刘伯温的关系,就转道先来都察院了。 第一次正式会面,朱橚打量着眼前的刘伯温。清瘦的面孔,上面还带着几分疲惫,头顶白发占了一半。可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锐利的光芒,让人不敢一直对视,仿佛心底都要被看透一般。 “刘大人。” “见过周王殿下。” 同样刘伯温也在打量朱橚,似乎是确定了什么,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周王殿下,三司会审这几日连夜审问完了所有的考务官吏。几乎洗清了考务总裁的嫌疑,只剩下主考官和阅卷翰林了。” 刑部只是扣了考场上的官吏和差役刑讯审问,对于翰林们只是暂时看管在翰林院,并未扣押。 不过按照查案的进度,很快就要轮到他们了,他们身上的翰林官服,并不能一直保护他们。 “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朱橚没想到三司会审的效率这么高,“李相国在考务上一点小错漏都没有吗?” 刘伯温摇摇头,“非要说的话,就是进场搜查夹带的手段略微粗了一些。不过也因此发现了十数个夹带的舞弊考试,算不上过失。” 朱橚不由得感到事情的棘手,他原本想好的几个办法现在一个都不奏效了。 他试探地问道,“刘大人,可有办法搭救宋师?” 对方只是坐直了身子,“周王殿下,在下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陛下下令三司会审此案。我能做的就是尽力查清舞弊案,揪出幕后真凶。” 这句话出口朱橚立刻了然,“刘大人,此案要如何查清?” “首当其冲就是阅卷翰林了,若是排除众翰林联合舞弊,起码能把他们先摘出来。其二就是主考官泄题,涉案的学子们已经到刑部了。” 朱橚若有所思,“刘大人,第一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您来洗清泄题的嫌疑。” 刘伯温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只是感慨地说道,“景濂兄有个好学生啊。” 朱橚离开后,刘伯温望着桌上的卷宗,只是再次叹气。 …… 奉天殿。 朱元璋盯着三司的主官们,等待着他们汇报舞弊案的调查结果。 刑部左侍郎率先站出来拱手说道,“禀陛下,三司对涉案的考务官吏差役一一审问,所有人口供都能对的上。监考期间未发现舞弊行为,考务总裁并无舞弊嫌疑。” 龙椅上的朱元璋只是转头看看刘伯温,对方拱手说道,“禀陛下,都察院协从办案,未发现考务总裁有舞弊嫌疑。” 此言一出,朝廷上淮西一派的文臣全都松了一口气。左都御史刘伯温都这么说,那李善长身上的嫌疑算是完全洗清了。 “既然考场没有问题,那就是阅卷的翰林和主考官了。” 朱元璋的话一出口,刑部左侍郎就站出来试探道,“禀陛下,如今参与阅卷的翰林们都在翰林院暂且看管,是否要带到刑部审问。审问的时候是否能用刑?” 翰林虽然都是些六七品的官,品级不高,可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清流。没有皇帝的首肯,刑部左侍郎也不敢动弹他们。 而且说不准里面哪一个日后就会成为一部主官,升任侍郎尚书,甚至是直入中书省? 底下站着的胡惟庸看皇帝稍有点迟疑,便走上前拱手说道:“禀陛下,今早北方的布政使司送来奏折,说北地士子对舞弊案尤为震动。” 朱元璋闻言后摆摆手说道,“既然是查案,那就按照你们刑部的规矩来。不过若非必要,尽量少用刑讯。” 此言一出,刑部左侍郎等淮西一派的人都觉得,此事已经尘埃落定。 无论查出确凿的证据否,浙东一派都要元气大伤了! 就在即将散朝之际,殿外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 “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第二十八章 周王,不当人耶! 奉天殿。 群臣听到殿外的声音,不由得侧目。只见大殿门口,站着一个身着翰林绿袍的年轻身影。 朱橚特意将自己的皇子服饰,换成了翰林官服,“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站在龙椅旁的太子朱标一看这个架势,就猜到了对方的来意,随即他装作生气道。 “这里是奉天殿,乃是朝堂议事之所,容不得你胡闹!老五,快点下去。” 朱橚闻言后便拱着手认真地说道,“太子殿下,既然我身穿翰林之服,那就是朝廷的翰林侍读。” 朱标见状继续说道,“未有皇帝之传唤,翰林侍读也没有入殿议事之权,速速下去。” 看兄弟俩在大殿上一唱一和的,朱元璋脸色不由得变变,这是演给他看呢。 他随意地抬抬手说道,“那就传这个翰林侍读上殿吧。” 立刻就有太监用尖锐的嗓音喊着,“传翰林侍读朱橚入殿进谏!” 奉天殿内的百官们,很多是第一次得见五皇子朱橚的面容,纷纷多看了几眼。 朱橚进殿后,有些人的脸色也随之变化。尤其是胡惟庸等人,眼看着一切都要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对方穿着一身翰林服饰过来,明眼人都能猜得到,他是为宋濂和翰林而来。 “见过父皇!” 朱橚迈步走到大殿最前面恭敬地跪在地上行了一礼。 “好了,起来吧。”,朱元璋转头看了一眼朱标,似乎在询问是不是他的打算。朱标只是微微摇头,表示朱橚前来和自己无关。 “你说你有本要奏?” 朱橚有模有样地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呈上,“父皇,儿臣为翰林院同僚而来。儿臣以这身官服为阅卷的所有翰林担保,此次科举阅卷绝无舞弊行为。” 候着的太监陈保从玉阶上走下来,从朱橚手中接过了奏折,然后走上玉阶送到了龙椅前。 朱元璋翻看了几眼奏折上的内容,多是陈述翰林不可能舞弊的理由。“奏折写的倒是中规中矩,不过此次舞弊已经震动朝野,不是你一个人说担保就担保的。 而且三日前,咱已经将此案已经交由三司会审了,等结果吧。” 朱橚继续拱手说道,“父皇,若儿臣有办法证明阅卷翰林没有徇私呢?” 此言一出,太子朱标连忙站出来袒护道,“胡闹,百官之前怎能信口雌黄?父皇,还是” “不急。”,朱元璋摆摆手,“让他说说自己的办法。”,在他的印象中,朱橚向来没有出格之举,此次定然也是有所准备。 朱标这才后退几步,准备待会儿朱橚说错话了给他补救。这里是奉天殿,百官都在底下看着,朱橚无论做什么都影响颇大。 朱橚见状没急着说话,先是看了看周围的群臣,“父皇,儿臣请求先行调来誊抄后的数百份试卷。” 看朱橚信心满满,朱元璋没有拒绝,“来人,把那些卷子都带过来!” 这些试卷就在文华殿放着,朱元璋这几天没少看。可试卷太多了,看了三天依然没从里面看出什么。 很快,数百份试卷就堆叠在朱橚的旁边,看着厚厚的好几摞。 “父皇,儿臣还有一个问题,奉天殿中的大臣们是否都是饱学之士?” 朱元璋点点头,“那是自然,大殿中诸位臣工无不是科举佼佼者,个个皆是经纶之才。” 群臣闻言还有点纳闷,和他们有什么关系?纷纷看向朱橚,有点好好奇他的办法。 朱橚的脸上,莫名多出几分微笑,“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大人一起阅卷吧。各自挑选出三十六份上佳的卷子,然后记录卷子上的座次。 等所有大人都阅卷完毕,请父皇可对照诸位大人列出的座次,是否一样。若是大致相同,则说明阅卷翰林并未徇私。” 这番话出口,整个奉天殿都陷入了沉默。 沉默过后,就是一片哗然! 群臣纷纷吃惊不已,有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此次科举的数百份试卷就在朱橚旁边放着,厚厚的几大摞,看着就眼晕。 科举分三天,考试的内容也有四书五经和策论三个部分。仔细看完一份卷子都得许久,更不要说数百份! “荒唐!”,大部分朝臣心中都不由得蹦出这两个字。更有大臣站出来,直言不讳地说道:“五皇子,这里是奉天殿,容不得你胡闹!” “戏言儿,陛下还是请三司主管继续审案,以便让案情尽早水落石出。” 随后群臣一个个站出来攻击朱橚,反驳他的办法。原本很多人就对他的这个翰林身份存疑,现在正好发难。 “禀陛下,五皇子乃是宋濂一手保举入翰林院的。如今宋濂嫌疑未脱,五皇子还是不要胡乱掺和的好。” 刑部左侍郎倒是站出来说道,“禀陛下,五皇子今日能站出来为同僚担保,不失为君子之风值得钦佩。然五皇子终究还是年幼,舞弊一案还请陛下继续让三司会审办,严审阅卷的翰林们。” 胡惟庸刚要踏出来跟着劝谏,可看到龙椅上朱元璋的神情,顿时停下了脚步。 果然,朱元璋听到群臣的话后冷哼,“他这个办法倒也不是不行,诸位大人就留下来阅卷吧。尔等都是经纶之才,阅卷对尔等并非难事。” 说罢,他就站起身来,“来人,将试卷都分发给诸位大人依次传看,发下纸笔记录。” 一声令下,陈保等太监就纷纷走向朱橚旁边的试卷,捧起试卷准备分发。 群臣的脸上满是愕然,“陛下,这!” “诸位大人,请阅卷吧。” 陈保恭敬地将试卷递上,很多大臣不知道该拿还是不该拿,纷纷看向各部的尚书和胡惟庸等人。 而朱元璋只有一句话回应,“尔等安心阅卷吧,咱给你们管饭!” 皇帝如此坚决,闻言的群臣不由得面容多出几分苦涩,无奈地接过了试卷,盘地而坐开始阅卷。可以预料的是,这是个苦差事。 看着周围的群臣开始阅卷,朱橚知道自己的办法成了大半,“父皇,既然如此,儿臣暂且告退。” 话音未落,就传来群臣的“怒吼!” “禀陛下,臣要求五皇子留下来一起阅卷!” 一言出,得而十人回应,百人响应。 “不错,五皇子身为翰林,多有博学之名,还是留下来和吾等一起阅卷!” 甚至有人直接愤慨地喊着,“五皇子,你不能走!” 群臣联合起来的巨大声音,几乎要掀翻了奉天殿。所有人的心中,就一个想法。 “周王,不当人耶!” 犯了众怒的朱橚闻声,不由得背后一凉、瑟瑟发抖,他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第二十九章 朱橚,你坏事做尽! 奉天殿,皇帝和百官商议天下大事的地方。如今却因为朱橚的一句话,变成了大型阅卷现场。 似乎是怕朱橚偷溜,大殿内的朝臣隐隐将朱橚包围在最中间,四面八方都是盘坐的阅卷大臣。 朱橚周围有三品的左右侍郎更有二品的尚书,包括中书省三品平章政事、参知政事。可以说皆是朝堂重臣,往日跺跺脚南北各地都要震动几分。 可现在他们不得不被留在奉天殿,起初他们还挺直腰杆端正坐着。可随着时间地推移,他们的坐姿也歪斜了不少。 殿内神色最为自然的,还是都察院的御史们,他们本就打算彻底阅卷。大多数认真仔细地翻阅着手中的试卷,将尚可的试卷座次简单记录,最后汇总排名。 胡惟庸等人心中藏着几分心思,纵然有不满但也没有展现太多,只是安稳地盘坐地上阅卷。 绝大多数的大臣,心中难免产生愤慨之情。他们对于舞弊全然不知情,却被莫名的殃及池鱼。耽误了本部的正事不说,还要在此费心费力地阅卷。 奉天殿的地板是冰冷的,皇帝只说了管饭可没有送来棉垫。有些本就腰腿不好的大臣,时间长了有点受不住。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难受的很。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抬头不善地看向罪魁祸首。 “哼!” 若是群臣眼中的不满和愤恨可以转化成箭矢,朱橚感觉自己自己早就身中几百箭了。 脖子有点酸痛的他,刚刚抬起头想要舒缓一下颈部,可周围无一例外都是大臣们不善的目光,如同利剑一样高悬指着他。 “咳咳。”,朱橚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然后急忙低下了头继续看试卷,不敢正视群臣。 他知道自己是犯了众怒了,此法大概可以将阅卷的翰林们摘出来,证明他们没有舞弊和徇私。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折腾群臣,会引得众怒。 若非实在没有破局的办法,朱橚也不想用这样的下下策。可他只是一个五皇子,王位尚且没有敕封。 “唉,好人难做啊。”,朱橚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今天可是亏大了,群臣之后可不会这么简单了事。 朱橚都可以想象得到,今日之后群臣弹劾他的奏折,不会比科举的试卷少多少。 他不知道自己唉声叹气的样子,全都被殿外朱元璋和朱标看在眼中。 大殿外,朱元璋环视了一圈群臣,“标儿,老五真不是你安排过来的?” 朱标无奈地拱手说道,“父皇,儿臣已经知会过都察院和大理寺,让他们仔细协从办案,尽快让真相水落石出。让五弟过来拖着所有人,岂不是本末倒置?” 他也有搭救宋濂的心思,不过走的都是正道,是从都察院和大理寺这边下手。 朱元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是他自己的主意了,这小子的胆子倒是不小,敢在奉天殿得罪群臣。” 朱标稍有点迟疑,不解地问道,“父皇为何要同意五弟的法子?此举纵然有效,可不如让三司。” “不如让三司继续调查,然后查不出任何确凿证据,让咱不得不惩处宋濂和一众阅卷的翰林?”,朱元璋打断了朱标的话,直言不讳地说着。 听到这话,朱标不由得沉默了。李善长身为相国不会徇私舞弊,可要说众翰林徇私舞弊他就更不信了。 良久,朱元璋才缓缓开口道,“就这样吧,他们总不会不承认自己阅卷的结果。标儿,你去给他们准备饭食,做好了就端进去。” “是,父皇。”,朱标闻言便前往尚食局去给群臣安排饭菜。 朱元璋想要的是彻底查清科举出乱子的缘由,所以让刑部主领三司进行彻查。可三天的时间过去了,刑部的人只顾着怎么把李善长摘出来,忙着洗清他的嫌疑。 现在李善长无恙,胡惟庸等人就忙着把责任全部推到翰林院的翰林身上。之后的查案也可以想象,皆会是如此。 刑部的尚书方才也是老神犹在地站在前面,没有主动揽事的想法,只是把事情都交给刑部左侍郎来办。 两不相帮,其实就是倾向于更强的一边。 ……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太阳挂在紫金山上,缓缓地向下移动着。 奉天殿内的所有灯烛也被太监所点燃,以供群臣继续阅卷。可三四个时辰过去了,快的人看完了六成试卷,慢的人只看完了一半。 朱标吩咐太监将做好的饭菜都端了过来,放在大殿地两旁,菜肴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白米饭和菜肴的香味不断地窜入旁边大臣的鼻中,让他们顿无阅卷之心,只想大快朵颐。 大殿内很多人都没来得及吃午饭,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自然是饥肠辘辘。 “咕噜。”,朱橚的肚子开始叫了起来,他同样没来得及吃午饭。 饥饿难耐的他抬手看看周围,发现有不少人都和自己一个心思,想要去吃饭。 可每当有人想动一动,还没起身就遭到了周围众人的注视,那人只好再度拿起试卷看着。 不吃饭,就是群臣对皇帝的无声抗议! 忽然,有个离菜肴近的大臣悄然起身,将饭菜端在手中准备悄悄吃点。 可立刻就被周围的人发现,“咳咳!” “咳咳!” 一阵咳嗽声传来,众人的眼神似乎在说,六部的尚书们都在挨饿,你怎么好意思吃? 已经端着饭碗,手持筷子的绯袍大臣,依依不舍地将菜肴放回了原位。吃饭容易,可若是被群臣所孤立,这个后果他可不敢承担。 看着绯袍大员坐下拿起卷子,周围的人才投以满意的目光。大家都在挨饿,凭什么你先吃? 正当他们想要低头阅卷的时候,一阵细微的咀嚼的声传入所有人耳中。 这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尤为的明显。所有大臣都抬起头,转头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赫然是偷偷溜到侧边的朱橚,端着饭碗干着饭。 看到这一幕后,群臣有愤怒、有羡慕。总之,一阵频繁的咳嗽声在大殿响起。 “咳咳。” “咳咳。” “咳咳。” 被发现后,朱橚反倒不装了,干饭的动作更大了。吃饭的声响也更大了,丝毫不顾群臣的暗示。 吃完了,朱橚还装模作样地对着众人问道:“诸位大人,你们不吃吗?” 这句话出口,群臣又气又想笑! “不用了,五皇子殿下,你吃吧!” 然朱橚在大臣的气愤之语后,又端起第二碗饭,还振振有词地说道:“既然诸位大人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本皇子还在长身体,得多吃点。” 说着他又端起了第三碗饭,吃完才满意地擦擦嘴。 群臣的怒意充斥着大殿,心中不由得怒骂。 “朱橚,你坏事做尽!” 第三十章 五皇子朱橚,罚俸一年! 奉天殿里的灯烛不断跃动着,日落后,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认真阅卷的御史们大部分完成了阅卷,选出三十六份上佳试卷后,然后将座次重新誊抄出来。 大部分的朝臣看完了九成,可最后的一成试卷已经把他们的眼睛给看花了。 有些年纪大的朝臣已然没有了早上刚进大殿的精神气,出气越来越少,不仔细看都以为对方睡着了。 “呼呼。” 寂静的大殿中,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睡觉的打呼声。只不过群臣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搭理朱橚,完全靠着毅力阅卷。 “呼呼。” 朱橚在吃完饭后,就觉得奇困无比。靠着大殿的柱子,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起初还有人故意发出动静想要惊醒他,可每次朱橚都是反应一下,然后继续呼呼大睡。 周围的大臣也就放弃了,将最后的注意力都放回了试卷,想要快点把卷子看完。 又过一时三刻,大殿中的所有大臣将自己誊抄后的座次名单都交给了太监陈保。 “呼呼。” 身心俱累的大臣们,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入朝为官以来他们从未这样累过。不只是阅卷的辛苦,还有对朱橚的无可奈何。 “踏踏。” 朱橚被一阵脚步声吵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朱元璋和朱标已然坐回了龙椅。 太监陈保在一旁汇报道,“陛下,除了五皇子以外,所有大臣的名单大致上相同,只有两三个人稍有不同。” 听到这话的朱橚连忙揉了揉脸,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扶着柱子站了起来。 朱元璋看完名单后,随即将目光转向群臣,“诸位臣工辛苦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闻言的群臣却没有拱手告退,而是将目光都汇聚到朱橚的身上,让当事人莫名有点慌。 朱元璋见状,眉头一动,“老五,你的阅卷结果呢?” “父皇,儿臣,儿臣不慎阅卷中间睡着了。”,朱橚如实地拱手说道。 “阅卷不利,罚你一年的翰林俸禄!” 此言一出,群臣心中总算是出了口气,纷纷拱手高呼,“吾皇圣明!” “陛下圣明!” 一年的俸禄对朱橚只是肉痛,可依然让大臣们心中通透了许多,宛如在大夏天喝了一碗冰凉的井水一般。 “是,父皇。”,朱橚乖乖地认罚,没有分毫反驳。偷懒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顺带让群臣消消气。 “陛下,臣告退!” “陛下,吾等告退!” 奉天殿中的大臣,纷纷告退转身离开了奉天殿,从东华门而出。 少顷,群臣都离开后,朱橚走上前好奇地问道,“父皇,如此可否证明阅卷翰林之清白?” 朱元璋将手中的名单摇了摇,“既然是群臣一起阅卷,结果自然是算数的。不过你可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 想了想看押在翰林院多日的李谦等翰林,朱橚拱手说道,“父皇,阅卷翰林中儿臣认识多半,他们都是不慕名利的高尚雅士。 若是就此折在科举案中,未免太过可惜。留下他们的有用之身,以后也好为朝廷效力,说不定还能造福一方百姓。” 朱元璋将名单递给了朱标,“你小子有公心,可也有几分私心。咱听说有几个翰林称你为老师?” 朱橚没有隐瞒,如实地说道,“父皇明鉴,儿臣与他们的确有点私交。” “罢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朱元璋没有在意,谁没有私心呢。方才奉天殿上的百官们,哪一个不为自己着想? “是,父皇。” 朱橚躬身告退后,刚出殿门就打了个哈欠。 太监兴安在门口等候多时,一看到他就赶忙快走几步过来,“殿下。” 走在路上,兴安不无兴奋地说道:“殿下,您可干了件大事呢!宫里都传遍了,说你为了翰林同僚仗义执言!” “此事不提也罢。”,想起自己没了一年翰林俸禄的朱橚,只是摇摇头。 “几十两银子也是钱不是,没了也怪可惜了。” 东华门。 绝大多数大臣都疲累地坐在轿子里,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想赶紧回去歇息。 同样困乏不已的刘伯温,却打起精神前往金陵贡院,让人将三十六位进士的试卷调出二次察看。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才心中有数地收起了这些试卷。 …… 两日后,大朝会。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太监陈保尖锐的嗓音在奉天殿响起。 刑部尚书从袖子掏出奏折,迈步上前拱手说道:“陛下,三司会审科举一案,臣有愧于陛下信任,未能查出任何舞弊行为。” 刑部左侍郎同样站出来说道:“陛下,阅卷的翰林皆已问询过,都无任何舞弊行为和理由。” 考务总裁没嫌疑,阅卷翰林没嫌疑,就只剩下主考官泄题了。 刘伯温适时站出来拱手说道:“陛下,臣和都察院所有御史核查过十二份嫌疑卷子,只是类同,不足以判断为泄题。” 对于前者,百官自然没法反驳,因为卷子他们也批过一遍,的确是以文章的质量排名取仕。 可对于后者,百官就有话要说了。 “刘大人,若都没有出问题,那为何三十六进士皆是南方学子?” “不错,难道北方学子就这么不堪?一个人都无法入选!” 站出来反驳的,都是北方籍贯的大臣,他们自然不满。这几日不断有人和他们言说,请他们在朝廷上为北方学子求个公道。 在胡惟庸眼神示意下,有大臣站出来劝谏道:“陛下,此次科举已然闹得都城和北地多省沸腾,若是就此结案,唯恐北方学子不服啊!” “陛下,难道大明就只有南方学子可以入仕吗?” 他们嘴上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禀直之言,可言下之意都是重惩宋濂,以慰北方学子之心。 宋濂之前担心的就是这个,群臣极力劝谏之下,朱元璋就不得不将他推出去。 一时间,朝廷上都是对宋濂的声讨。胡惟庸才站出来拱手说道:“主考官即便无泄题之嫌,但出题不慎导致今日乱局,还请陛下责罚之。” 然朱元璋没有看向胡惟庸,而是看向了对方旁边站着的杨宪。 “杨宪啊,你怎么看?” 知道机会来了的他,直言不讳地说道,“陛下,臣认为此次科举总裁和主考官,以及阅卷翰林皆无错! 科举出乱乃是另有缘由!” 此言一出,大殿中不由得哗然。 第三十一章 三司结案,翰林解困 慈宁宫西苑。 太监兴安把自己打探来的消息,一股脑地说给朱橚听,“殿下,今早大朝会的时候,中书省的胡大人带着很多大臣劝谏,都要求重惩宋大人以平息北方学子抗议,可您猜怎么着?” 朱橚闻言没有追问,而是抬起手给对方脑袋赏了两声响的,“打听到什么直说就好,少卖关子!” 抱着头的太监兴安显得有点无辜,因为打探消息的时候,对方就是这么和他卖关子的,“知道了,殿下。” “好了,继续说吧,父皇答应了没?” 兴安刚要加几句修饰,可头顶传来的微微痛感让他直截了当地说道,“陛下不但没有答应,还问起了中书省的杨宪杨大人,问他怎么看?” 朱橚若有所思,“杨宪是刘伯温的学生,一向和中书省的胡惟庸等人不和。两人据说还在政事房吵过几次,应该会偏向宋师。” “殿下料事如神。”,兴安接着说道,“这个杨大人开口就是主考官和阅卷翰林全都无罪,谁也没错。 至于科举中举的都是南方考生,是因为上月朝廷下令处死了山东的两个什么人,导致那里的学子人心惶惶不敢来参加科举。” “是山东二贤吧,父子俩都当过前元的宰相。”,朱橚隐约听太子说过此事。 “对对对,就是什么山东二贤。”,兴安这才想起来,“杨大人说历年中举的北方学子,多以山东学子为主,他们不来自然中举者无北人。” “这个解释有点勉强了,就算考虑到这个缘由,至少也得有两三个中举的北地学子吧,父皇最后怎么说的?”,朱橚知道杨宪再搭台阶。 “杨大人还说今年科举是去年才临时决定举办的,又给出很多诸如北地遥远,雨雪频繁,桥路断绝的理由,导致很多北地学子未能及时赶到。 陛下当场就下令三月后再来一次恩科,只有北地的学子参与,共招录二十四人,称之为恩科北场。” 兴安不懂,可朱橚明白朱元璋的打算。前一场的三十六个进士朝廷认了,只不过多招二十四个北人进士,这样双方都能接受。 “那三司结案了吗?”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陈公公只说了早朝的事情。要不,小的再去打听打听?”,原来兴安的信息源头就是太监陈保。 “无妨,直接去翰林院看看就是,三司若是结案,宋师自然能安然离开。” “是,殿下。” 兴安随即跟着朱橚前往翰林院。 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就来到翰林院衙署。正好一队禁卫从里面整齐地走出,铠甲震动发出沉闷的声音。 原来看管翰林的禁卫们,已经接到命令离开了。领头的武平伯吴勇,看到朱橚还行了一礼,“见过五皇子殿下。” “武平伯,你们接到的命令是什么?说翰林院和宋大人了吗?”,朱橚直截了当地问道。 “五皇子,吾等只是接到太子手令,说是让吾等返回,其他的末将并不知晓。”,吴勇如实地说道。 他曾是朱元璋登基前的亲卫长之一,如今负责驻守东华门,和朱橚打过不少照面。 “多谢将军了。”,朱橚拱手告谢,然后就迈步向着翰林院走去,径直向着宋濂的政事房走去。 朱橚一走进政事房内,就不无高兴地说道:“宋师!您的嫌疑全都洗脱了!” 对方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天了,担惊受怕下,面容看着仿佛又衰老了五岁。 “殿下。”,宋濂想要站起来,可腿有点软又坐回了凳子。 “宋师坐着即可,我猜想三司已经结案了,您没事了!” 闻言的宋濂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殿下,此次可真是要多谢您了!若不是您,老夫怕是要折在此案了。老夫代一家老小,再谢过您了。” 宋濂还是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躬身给朱橚行了一礼。 “宋师说的哪里话?民间寻常人家拜师还念着情分呢,我又岂能看着你受这不白之冤?”,朱橚微笑着将对方扶起。 他辛苦了这么多天,总算没白费功夫,宋濂和翰林都没事了。 说话间,院内的翰林们纷纷解开了禁足,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齐齐地躬身对朱橚行了一礼,“多谢周王大恩大德!” “多谢周王大恩大德!” 其中最感动的莫过于李谦等翰林,他们听说了朱橚在奉天殿做的事情,心中感慨颇多。 “来,宋师,我服你出去吧。这房子待着阴暗。”,朱橚搀着宋濂走出了政事堂。 “好,多谢周王殿下了。” 高挂穹顶的太阳时隔多日,再次照耀在宋濂和参与阅卷的翰林身上。让他们感到暖洋洋的不只是身上,还有心中。 “真好啊。”,宋濂抬头眺望头顶的太阳,感慨地说道。 朱橚扶着对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宋师,三月后父皇还要举行一次恩科北场。我估计应该还是您为主考官,阅卷的翰林不变。 这样一来,算是昭示天下,朝廷取仕是公道的。这一次您老可要万分小心,切不可再出篓子了。” “周王殿下说的是,老夫定然小心再小心。” 果然,没过多久太监陈保就来宣旨了。 “陛下有旨,众翰林接旨!” 内容和朱橚说的几乎一样,主考官还是宋濂,阅卷的还是那些翰林。只不过考务总裁变了,由李善长改为杨宪。 “臣等遵命!” 陈保宣旨离开后,宋濂从地上站起身来,对着周围的翰林说道,“既然陛下依旧委以重任,翰林院就不可辜负陛下之信任,还望诸位不要懈怠。” “吾等明白。” 与此同时,相国府。 胡惟庸也亲自登门,向李善长言说解禁的好消息。 主屋内。 李善长听到三司结案的消息后,心底的大石头砰然落地,“那就好,那就好。” 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担任科举总裁,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良久,李善长才悠悠地说道,“唉,老夫终究是与科举无缘,更可以说是犯冲! 前元至正年间,就名落孙山久考未中,如今当了科举总裁,运气也是这般地差!” 说着,他还看了看一旁的胡惟庸,眼神似乎在询问什么。 胡惟庸如实地拱手说道,“恩师,此次三十六南方进士,并非学生所为。学生只是中途听到后,觉得可以借此扳倒宋濂和扫清翰林院的浙东一派,所以做了一些安排。” 李善长闻言不由得心中诧异,“不是你?” “恩师为总裁,学生怎么敢做手脚连累恩师?” 话音未落,胡惟庸猛然一惊,和李善长一起脱口而出道。 “苦肉计!” 第三十二章 真相人的两副面孔 相国府,李善长和胡惟庸忽然意识到什么。 “惟庸啊,你仔细将整件事情讲给我听,一点细节都不要遗漏。” “是,恩师。”,胡惟庸立刻将这五天来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讲给对方听。 良久,李善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踱步于主屋内。 “山东那边的布政使司是否有回应?” “恩师,暂时还没有。不过杨宪早朝说的理由不全是托词,哈剌章父子被斩立决后,的确有很多士子惶恐不安。学生去查了一下历次山东考生的数目,大概少了七成。” 李善长闻言后没有回话,只是坐回了椅子沉思着。思考着整件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一方的得失。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胡惟庸逐渐琢磨过意思来了,“恩师,您说宋濂这次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李善长只是冷哼,“不是弄巧成拙,而是作茧自缚!若不是五皇子站出来为他说话,结果如何还犹未可知呢!” 胡惟庸以往对浙东一派尤为地轻视,觉得对方不过是一群只会咬文嚼字的儒生。可科举一事让他打起了几分警惕,对方竟然有几分手段。 “恩师,学生大概明白宋濂的计谋了。身为主考官的他,不需要主动地泄题,只要向外人展现几分对某些文章的喜好。 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对方还不一定承情。” 胡惟庸唯一没想清楚的,就是对方的动机。宋濂为何要吃力不讨好? 李善长看向胡惟庸,悠悠地说道:“他的目的?他的目的就是引你出来。陛下最忌讳的,莫过于朋党二字。 宋濂计谋不算多高明,可你照样一脚踩在了坑里。你仔细想想,为什么陛下最后不听你的惩治宋濂,而是让杨宪为他说话?” 这番话出口,胡惟庸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几天他的确和刑部走的很近,几乎让刑部按着他的想法办事。朝会之上,他同样纠集了不少群臣劝谏。 想起之前的种种,胡惟庸心俱不已,连忙拱手问道;“还请恩师教我!” 李善长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惟庸啊,这茶叶是陛下赏赐的浙东贡茶,尤为不错。” 听到这话胡惟庸随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曾想茶水还有点滚烫,“咳咳。” 李善长悠然地又喝了一口茶。 “惟庸啊,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办事可靠、心思缜密。可唯独过于少了几分气度,过于着急了。” “恩师说的是,学生谨记教诲。”,胡惟庸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再次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仔细地品味嘴里的茶叶芳香。“恩师,这茶确实清香。” 李善长见状放下茶杯,“惟庸啊,立朝之前,陛下看重的是刘伯温,后来看重的是老夫。前段日子看重的是你胡惟庸,如今看重的是杨宪。 陛下的喜好是暂时的,不需要过于忧虑。既然杨宪目前圣眷在身,我们不妨让一让,忍一忍。” 李善长在淮西一派执牛耳,这五天来他在府中想了很多事情,最多的就是朱元璋的心思。 为何要安排杨宪进中书省?又为何让太子训诫杨宪?为何要说出,让杨宪督促中书省庸碌老臣的话? “恩师,学生在中书省让着他就是。他要推行九款十三条,要招揽人,学生不拦着就是。”,胡惟庸是聪慧之辈,自然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 他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恩师,此次五皇子成了最大的变数,若不是他宋濂就作茧自缚了。学生不知,让他呆在翰林院不知是好是坏?是否要?” 李善长只是摇摇头,“什么翰林身份都是虚的,五皇子终究是陛下的龙子,更是大明的周王。 若非必要,不要和一位以后就藩的王爷作恶。何况陛下同意五皇子入翰林,未必没有牵制我们淮西一派的意思。” “恩师,学生知道该怎么做了。” …… 都城,泰亨酒楼之前。 带着几个下人的胖子纨绔王骅走得有点气喘吁吁,他在朱橚出现过的地方晃悠几天了,可就是没找到对方。 “该死,别让小爷找到你!” 上次酒醉后,王骅被酒楼掌柜派人送回了家,顺带着要账。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大堂地上。 他的父亲不但二话不说打了他一顿,还停了他半年的花销。 气不过的王骅,第二天就想着找到朱橚出口恶气! “少爷,要不还是回去吧。”,几个仆人晒了几天的太阳,有点受不住了。 “是啊,少爷。说不定那个骗子早就离开都城了,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啊。” “不!”,王骅越想越气,“小爷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一定要让他还回来!” 就在他左右张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兄,好久不见。” 朱橚穿着便服走过来打招呼,还热情地将胳膊搭在对方肩膀上。 “上次你喝醉了,我只能让掌柜的把你们送回去。原本说好我结账,可喝醉的你一定要请我。 盛情难却啊,这次我定要请回来!” 气的牙痒痒的王骅,反而挤出几分笑脸,“好啊,沐兄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叙旧!” 他摆摆手示意身后的几个家仆跟上,这次他准备让朱橚好好偿还他挨的打! 一盏茶后。 两人来到一处人少的地方,王骅不打算装了,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大喊道。 “小贼,这里没人了,受死吧!看小爷让你百倍偿还,动手!” 几个家仆不怀好意地围上前来,在朱橚前挥舞着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要打上去。 可朱橚面对眼前的四个家仆,脸上没有分毫的慌张,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王骅。 “我把你当兄弟,你就这样对我?” 对方气急而笑,“兄弟?小爷打的就是兄弟,给我狠狠打!” 话音未落,两个便衣的宫廷禁卫从一旁冲了过来。家仆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几个呼吸就被打倒在地上。 十几个呼吸后。 王骅鼻青脸肿地跪在朱橚面前,拱手求饶,“沐兄弟,不,沐大爷,冲撞您是我的不对!您就把我当个屁一样,放了吧。” 朱橚摆摆手示意众人推开,悠然地说道,“不要害怕,只是问你几件事情。” “问,问!您尽管问,我若有半分假话,让我天打雷劈!” “听说你的哥哥中了举人,仔细说说押题的事情吧。” 胖子纨绔不敢有分毫隐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第三十三章 因左脚走路被弹劾 秦淮河旁,朱橚没有为难那个胖子纨绔,听完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他漫步在河岸边,街边的小摊贩们依旧在叫卖着,将为数不多的几张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河面上有画舫不时地经过,隐约传来悦耳的丝竹之音,以及男男女女的欢快言语之声。 朱橚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将周围的一切繁华收入眼底,而自己却显得与这样的热闹格格不入。 “少爷,要回宫吗?”,看着夕阳西落,兴安询问道。他怕回去的迟了宫门要落锁,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再走走吧。”,朱橚抬头望了望红色的残阳,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他的脸上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悲伤,只有几分平静。 半个时辰过去了,兴安算着时间已经不早了,继续劝着,“少爷赶紧回去吧,家里要关门了。” 可朱橚不为所动,只是站在秦淮河的一条桥之上,眺望着左右的风景。 良久,他才开口说道,“走吧,回宫。” 兴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从这里到皇宫还得好一会儿,再晚的话东华门真的要落锁了。 “咚!” 几人刚好在落锁前一刻赶回来,东华门准时被关闭。四面皇城门内的禁卫们,将四个方向的大门同时落锁。 回慈宁宫的路上,朱橚忽然问道,“兴安啊,你有没有被人骗过?” 对方闻言稍稍叹了一口气,“殿下,小的不瞒您,我打小脑子不太灵光,经常被人骗。有时候被骗得少吃一顿饭,有时被骗得多干点活。 这么多年小的倒也学聪明了,大概能听出对方话里几分真假,只要时时提防就好。” 朱橚悠悠地问道,“你说,有没有不说谎的人?” 兴安只是一笑,“殿下,陈公公和小的说过一句话。说天下不说谎的人只有刚出生的娃儿,还有入土的老头子。” 这番话出口,朱橚的脸上若有所思,“是啊,只有满月的孩子和入土的死人才不会说谎。” “殿下,您是不是也被人骗了?莫不是方才那个胖子说了假话?”,兴安反应过来自家的王爷有点不太对劲。 朱橚摇摇头继续向前走着,“那个胖子没说假话,只是。罢了,你去准备点糕点,我去书房看看书。” 他摆摆手走进了西苑,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坐在桌前,看着桌子上堆积不少的纸张,朱橚的思绪再次来到科举案。 他忽然想起朱元璋曾经告诫他和诸皇子的一句话,所谓朝廷,就是把天下的聪明人都汇集起来。 朝廷如此,朝堂就更是如此,奉天殿里汇聚了天下最聪明的读书人。 朱橚不慎一脚踏入了漩涡,可好不容易从漩涡中走出来,他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更大的漩涡。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朱元璋口中那句如履薄冰的真正含义。科举一案里的所有人都给他好好上了一课。胡惟庸和刑部的大臣是,刘伯温和杨宪是,宋濂更是。 “殿下。”,兴安端着糕点和茶水从外面走来,“要不要吩咐厨房给您做点吃点,您下午还没吃饭呢。” “不用了,这就够了。”,朱橚摆摆手示意对方下去,然后拿起一块糕点就着茶吃下。 “是,殿下。” 兴安躬身行礼后就离开了。 朱橚书房的灯,一直亮到了子时才暗下来。 …… 四月初,万物复苏。 东宫花园内的花草,翠翠绿绿的看着尤为喜人。 朱雄煐趁着眼前人放松警惕,起身就是一个饿虎扑食,可对方只是抬抬左手就按住了他的头顶。 无能狂怒的朱雄煐用力地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可胳膊太短怎么都打不到朱橚。 “啊啊!” 再次吃亏的他气的哇哇叫。 这样的情景让周围的宫人纷纷会心一笑,这样看着才像是一个四五岁的孩童。 平时的朱雄煐一言一行都是严苛的规矩,只有在朱橚面前才会展露几分孩子天性。 “乖乖叫声五叔,我就不欺负你了!”,朱橚笑着看向自己的侄儿。 “我就不!”,朱雄煐依旧维持着自己微不足道的倔强。 似乎是累了,他一屁股坐在花园旁边的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朱雄煐缓过来后,气鼓鼓地看向朱橚,“再过几年,等我长高了!一定要你好看!” 闻言的朱橚只是一笑,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好,过几年等你长高了,说不定就是你欺负我了。午膳好了,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朱雄煐犹豫了一下,然后勉强把自己的小手放上去,大声地喊着,“今天我要吃两碗饭!” 朱橚拉着朱雄煐的小手向着走廊走着,笑着说道,“好,多吃点才长力气。” 远处的太子妃常氏和吕氏只是看着,并未阻拦。身为皇长孙,朱雄煐的一言一行都得规规矩矩的,常氏起初说过一次。 可后来看到儿子脸上久久不消散的笑容,常氏就心疼自己的儿子,让朱雄煐偶尔不那么规矩。 在朱橚到来的短暂时刻,让他彻底放开玩乐,不再被宫廷的大小规矩所束缚。 饭后,朱橚来到了朱标的书房。 “大哥,这次找我来是什么事情?” 朱标先是拿过来几摞厚厚的奏折,才开口问道,“五弟啊,你这个翰林侍读快半月没有去翰林院当值了。 朝廷有规矩,若是你无故三十天没有当值,你的这个翰林身份可是要被划掉的。” 朱橚悠然地坐在椅子上,端着手中的茶杯,“大哥,臣弟本就不想当什么翰林侍读。若是没了也挺好,臣弟还自在一点。” 朱标听到这话只是一笑,“怎么,最近遇上了不高兴的事情?” “没有,大哥,臣弟只觉得我一个藩王,在朝廷当官有点怪怪的。” 朱标没有强劝,只是拍了拍了桌上的几摞厚厚奏折,“那好,大哥也不强求你去翰林院。不过你过来,看看这些奏折。” 朱橚稍有点疑惑地走上前,随意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奏折翻开,赫然是弹劾他的奏折。 他又翻了几份,都是弹劾他的奏折,朱橚不禁诧异,“大哥,这几十份难不成都是弹劾我的奏折?” 朱标只是带着微微的笑容,“五弟啊,朝臣弹劾你一人的折子,就比弹劾你二哥三哥四哥他们加起来还要多几倍。” “大哥,这群大臣一点气量都没有,他们怎么不弹劾我左脚走路呢。”,朱橚无奈道。 朱标闻言眉头一动,拿过靠左的一份折子。 “还真有一份,有大臣弹劾你左脚踩了奉天殿的门槛。” 朱橚不禁头痛道,“大哥,走路都弹劾,总不能还有弹劾我呼气的吧。” “也有,弹劾你奉天殿睡觉打呼的。”,朱标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右面挑出一份奏折。 朱橚惊了,朝廷重臣这么记仇吗! 第三十四章 杨宪的两副面孔 翰林院,朱橚时隔十五天后,再一次来到院内。 “见过周王殿下。”,翰林李谦等人看见朱橚后,恭敬地行礼。 “李谦啊,我有点事情要你帮忙。”,朱橚热情地将对方拉到一旁。 “周王殿下请说,下官定然竭力。” “有你这句话就好,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朱橚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身后兴安怀中抱着的沉甸甸奏折。 “李翰林下午有空闲了,帮我把这些奏折里面大臣的姓名、官职,还有其他信息列个单子出来。” 李谦闻言看了看奏折,“周王殿下,此事简单,一炷香时间就足够了。若是叫上几个同僚,一盏茶的功夫都够了。” 朱橚高兴地挥挥手,“兴安,把奏折都送到李翰林那里去。”,他又看看李谦,“以后可能还有一些类似的折子,你在那里留份底子,若是名字有二次做个标注就好。” 这等小事李谦自然不会拒绝,不过他有点好奇的问道,“周王殿下,您这里为何会有这么多奏折?” 寻常奏折在皇帝太子批复之后都会发还中书省,然后颁行六部。不过现在弹劾朱橚的折子,就有点特殊了。 群臣这是把奉天殿的事情,全都算在朱橚的头上的。朱标随即建议朱元璋,只是免了朱橚随意出宫之权,作为对群臣的回应。 所以中午的时候,朱橚恳求朱标给他半天的时间,让他有时间把这些弹劾折子的大臣们都给记录下来。之后再送还给东宫,朱标再写上一个已然申饬的批复。 “这个嘛,你看过就知道了。”,朱橚只是热情的拍拍李谦的肩膀,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暗示。 “是,周王殿下。”,李谦若有所思地带着兴安离开了。 直到他翻开第一份弹劾奏折,才恍然大悟。朱橚是打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了。 走在翰林院内,朱橚看向了宋濂的政事房内,想了想后还是一如往常的走进去。 “宋师,哦,杨大人也在?”,政事房内的宋濂和杨宪正在商讨科举一事。 见到朱橚进来,杨宪倒是站起身来拱手一礼,“见过周王殿下,您在奉天殿百官前的仗义执言,令在下钦佩不已。” 朱橚只是微微一笑,“当时杨大人也在奉天殿,从中午一直阅卷到晚上水米未进,你不怪我?” 听到这话杨宪只是笑笑,“周王殿下,若是如此就能搭救宋大人和翰林,在下愿意阅卷三天三夜。可惜当时在下愚笨,并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第一次正式接触,杨宪给朱橚的感觉很好。人长得俊气,谈吐中带着几分诙谐,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杨大人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惨,你猜这半月里弹劾我的朝臣有多少?”,朱橚双手比划出方才奏折摞起来的厚度。 “弹劾的奏折摞起来有我半个身子高了,估计以后还会有很多,和我一样高应该没什么问题。” 杨宪只是安慰道,“周王殿下莫要担心,那些大臣只是心中有些许的怨气。陛下和太子不会因为这些弹劾过于苛责殿下,最多是几句申饬的话。” 朱橚只是摆摆手,脸上尽是无奈之色,“反正现在我的随意出宫之权没了,大不了待在宫里看书。杨大人和宋师继续议事吧,我先走了。” 闻言的宋濂倒是起身说道,“周王殿下,不如留下来听听,都是些恩科北场的细节。若老夫有哪里不对,还望周王殿下指出来,查缺补漏。” 宋濂提出让朱橚参与,是一种示好。若是恩科北场一切顺利,宋濂就会顺带着请功,正好让皇帝太子有理由奖赏朱橚。 若是又出了问题,宋濂不提及就好,朱橚也没什么过错。 “好,既然宋师说了,恭敬不如从命。”,朱橚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杨宪没有反对,继续说着恩科北场的事宜,“宋大人,首先是当时在东华门抗议的北方学子们,已然从刑部转到了国子监看管。 在下的建议是上禀陛下,找太医去给他们看伤,负责他们科举前几月的饭食住宿费用。另外从北地来的其他考生,朝廷也一并担负他们的路费和食宿费用。” 宋濂抚抚胡须,“杨大人,如此耗费会不会大些?按你之前说的,此次参与科举的北方学子比南场还要多,户部的人会不会有意见?” “应该不会,宋大人试想,若是能用些许钱银换得北方学子之心,挽回朝廷的威信,户部焉能有反对之理?” 朱橚就坐在一旁听着两人讨论,被问到的时候就随意回两句。听了半个时辰,他发现杨宪此人的确有点本事。 恩科北场的方方面面,他都想的十分全尽。 朱橚稍微有点明白,朱元璋将此人调入中书省以牵制李善长胡惟庸等人的理由了。 …… 从翰林院告别了宋濂和朱橚后,杨宪来到了布政使司衙署。 换了个地方,杨宪脸上的笑容就消散了。他将手中的名单重重地扔在对面几个布政使司官吏的身上。 “要你们何用!为何山东的赴考只有往年的五成?其他省份也只有八成的人数?” 对方不过从四品,面对中书省平章政事自然瑟瑟发抖,“杨大人,您之前也说了,朝廷处死了山东的。”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杨宪打断了,“你官居何职?” 对方恭敬地说道,“下官是布政使司左参议。” 杨宪只是冷冷地说道,“今晚你就收拾东西去山东,若赴考学子少于往年人数,你就一辈子待在那里吧。 不,若是陛下责怪下来,你这个官也不用当了,回家种地去吧!” 他的威胁之语没有分毫的掩饰,直截了当地说给其他几个人听。 “下官,下官明白。”,被掌握生杀大权的布政使司官吏,只能一个劲地求饶。 杨宪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几个布政使司官吏,冷冷地说道。 “你们也一样,本官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北地各省符合科举资格的学子要应到尽到! 若有半分差池,我杨宪不过受陛下责罚两句,而你们身上的这身官服到时就没了!” 众官吏纷纷胆颤地躬身说道,“是,杨大人,下官明白。” “总之,此次恩科北场一定要办的红红火火!” 杨宪扔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布政使司。里面的几个大臣纷纷叹气,“唉,快想想办法吧,那杨宪可不是开玩笑的。” 几人凑在一起,开始合计办法,开始给下面的人下狠话。官场从上而下,层层加码不过如此。 第三十五章 程朱理学的反应 翰林院,李谦将一份写满名字的单子交给了朱橚,“周王殿下,弹劾您的大臣就是这些了。” 朱橚接过来一看,都城的六部、各寺、院等衙署一个都没少,或多或少都有弹劾他的。 “辛苦你了。”,他看着上道的李谦,心中很是满意。如果让朱橚自己整理这份名单,会很繁琐。 “学生该应该做的。”迟疑了几分,李谦又说起了另外的事情,“周王殿下,有件事情学生不知道该不该说。” 对于学生这个称呼,朱橚没有计较,“什么事情?但说无妨。”,现在的他怎么看李谦都觉得顺眼。 李谦闻言将朱橚请到了一旁的政事房内,奉茶看座后才缓缓说道,“周王殿下,最近心学在翰林院和朝廷的各处衙署已经传开了,有人接受有人反对。 这些实属正常,可有一批人举着程朱理学的大旗,说吾等都是离经叛道之学问,算不得儒学。” 朱橚有点莫名其妙,“学问不就像书一样,不喜欢不看就是了,总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就让所有人都不看吧。” 李谦长叹一口气,“话虽如此,可如今都城的士子是议论纷纷,都在讨论您的心学,甚至还传到了山东那边。 有不少以程朱理学为圭臬的儒生,到处攻击您的学问,什么样的话都出来了,是否要做些回应?” 朱橚摆摆手慵懒地说道,“不管他们!别人怎么看无关紧要,想说就由他们说去,估计过阵子就消停了。 你们喜欢看这些东西,待会儿我让兴安把后续部分给你们送来。” 他不是文人士子自然也就不在乎所谓的名声,现如今传播甚广的心学,不过是他随手而写。朱橚也没当回事,看李谦帮忙了就当送点好处。 “是,先生。”,然而在李谦的眼中,朱橚的的不以为然就变成了对程朱理学的不在意和俯视。 “好了,你接着忙吧,我先走了。”,觉得在此地无事的朱橚,就打算提前散班了。 “先生慢走。” 朱橚离开后,不少翰林都围聚在李谦身边,“先生怎么说?要不要对那批人狠狠地反击!” 在场翰林眼中,他们才是走在正途的少数人,攻击心学的人都是固步自封、顽固之腐儒,不肯接受新的东西。 李谦看看周围的翰林,只是淡淡地说道,“一群跳梁小丑罢了,先生从未将他们看在眼中。”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赞同不已,“不错,周王对标的岂是所谓的儒生,而是孔圣朱圣!” 从心学中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之后,不少像李谦一样的翰林,就将朱橚快要摆到和朱熹一样的高度。 然有人摇摇头说道,“还有,先生不把这群人看在眼里再正常不过,可我们身为弟子总不能放任他们败坏先生名声。” 这番话出口,在场的十来个翰林纷纷响应,“说得好,我们身为学生弟子,又岂能看着这群腐儒往先生身上泼脏水。” 李谦看着周围的人,郑重地说道,“先生已经答应我们,待会儿将心学的后续送过来。吾等好好研习一番,就用上面的东西来反驳他们! 好让他们知道,程朱理学已经是百年前的旧学问,心学才是当今的新学问!” 打定主意后,众人纷纷行动了起来。 而朱橚被拿走了出宫的令牌,许久不离开皇宫,自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直到一个月后,李谦等人的行为传到了山东,传到了曲阜等地,引起了当地士子的一片哗然。 …… 文华殿,朱元璋手里拿着一份奏折,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标儿,你觉得这个通政使司如何?” 想起杨宪这段时日的汇报,朱标点点头说道:“父皇,若不是您将杨宪安排到中书省,儿臣竟然不知道他们藏匿这么多的奏折! 若设置通政使司掌受内外奏章、敷奏、封驳之事,可更好的传达圣意,政令更加下达。” 朱元璋斟酌道,“中书省十年来做了不少事情,可他们手中的权力是大了一些,不可掉以轻心啊。 通政使的职位不能太低,暂设为三品吧,左右通政两个,四品。这些官职的人选,标儿心中可有数?” 朱标闻言在脑海中寻找着人选,“父皇,曾秉正如何?” “曾秉正?”,朱元璋想着这个人选,“不错,他是南昌人,为人算是当得起他名字的秉正二字。” “至于左右通政,左通政刘仁可。儿臣还建议父皇暂且先用他们,右通政可后续视情况甄选。” 对于大臣的任命朱标越发的娴熟,立刻就能想到合适的人担任合适的官职,这让朱元璋颇为满意。 三四月以来出自朱标的政令,几乎没有错漏。 “暂时就这样吧,让翰林院去拟旨。标儿你亲自去找曾秉正,和他言说此官职的利害,让他心中有数。” “儿臣明白。” 两人很快又说到了恩科北场,所谓恩科就是恩赐的科举,体现朱元璋的圣恩。 “父皇,儿臣观杨宪此人的手段有点不凡,可以说雷厉风行,更有点狠辣。” 朱元璋只是一笑,“标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杨宪的手段是直接了点,可正好用来对付庸碌混日子的大臣。” “儿臣。”,朱标欲言又止,还是略过这个话题,“如今都城中已然有四百六十多名北地考生,应该还会继续增加。” 朱元璋有点惊奇,“快五百人了,这么多?往年科举总人数也就这么多吧。” 朱标也奉承了两句,“北地学子深感父皇圣恩,所以踊跃赴京参加科举,可见北地士子沐浴皇恩之下,无不感激。” 对方听了只是摆摆手,“标儿啊,这些话外人说说就是了,用不着奉承咱。不过是他们觉得今年招录的进士多些,自己多些机会高中。” “父皇说的是。”,朱标继续说道,“不过考生虽多,山东一地的那些有名的俊才却未曾赴京。” “说不定,他们还在路上?” “父皇,还有十日就恩科北场了,儿臣认为这些人若有心,应该早就到了。” 朱元璋皱皱眉头,若是一两个无心科举的俊才也就罢了。可要是一大批小有名气的山东俊才不参与科举,此次科举就不算完全成功。 就在两人思考解决之法的时候,一个消息传了过来。 当代亚圣朱守斋带着一群大儒和年轻俊才赴京! 一时间,都城所有士子学子的目光,都被亚圣所吸引。 确认消息后数量众多的年轻学子,朝圣般将朱守斋下榻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第三十六章 亚圣应战,论战朱橚心学! 城东,一不知名的客栈前。 杨宪带着布政使司的官吏闻讯而来,他左右看看,周围的确有不少围聚在一起说话的百姓,打扮一看就是士子读书人。 “这就是亚圣的下榻的客栈?” “杨大人,应该是这里。进城下官就派人跟着,亚圣他老人家和门人弟子一路到这住下。” 杨宪打量了客栈的牌面,在都城最多算中等,算不上什么太好的客栈。地方也不算多好,远不如秦淮河两边的上佳客栈。 “你们怎么搞得,这么不知礼数!亚圣来了都城,你们不应该请他住到好一点地方。” 此次杨宪主管恩科北场,就想着讨好朱守斋这个亚圣,以便在读书人中多些好名声。 被骂的布政使司官吏脸上满是为难,“杨大人,下官早在几天前就安排好,可亚圣他老人家非要住这。” 他派人请过朱守斋,可对方只是简单两句拒绝,随后随便包下了路旁的一间客栈。 杨宪闻言后不再和对方说什么,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绯色官袍,“罢了,本官亲自去请吧。” 他不知道朱守斋为何忽然来都城,这可并不影响他前去拜见和礼待。从私下的辈分算,他杨宪是排在后面的小辈。 或者说当今所有的儒生,都算是朱守斋的后辈。不只是因为他朱熹后代的身份,还有他在程朱理学上的造诣。如今学子看的四书五经,多半是朱守斋写的批注。 在山东、北地,甚至整个大明都找不到第二个可以与他比肩的。曲阜的孔家后人不过占着身份,学问远不及朱守斋。 若算做公事,主持恩科北场的杨宪理应对朱守斋礼待,他想要代表朝廷去见见对方。 然刚走到门口,杨宪随意地往旁边一瞥,瞥到了旁边茶摊坐着的几个熟悉的身影。他忙不地停下脚步,向着右面小跑过去。 他谨慎地站在桌前,望着便服打扮的几人,小声地说道。 “见过。” 朱元璋摆摆手,和朱标一起打量着眼前的客栈,“你怎么做事的?亚圣立朝来第一次赴京,你们不说安排在朝廷的驿所,也应该在秦淮河旁找个地方。” 杨宪想要解释,可最终还是低头说道,“是,是下官疏忽了,这就去请亚圣换个更好的住所。” “去吧,顺便打听打听,咱当年立朝请他过来他不来,为何如今忽然赴京?” “是,下官明白。” 杨宪不敢停留,立刻向着朱守斋所在的客栈走去。 “咚咚。” “客栈被包了,住宿请换一家吧。” “在下乃是中书省平章政事,兼任恩科北场考务总裁,特此求见亚圣。” 掌柜的一听这个官职,吓得魂都飞出九天之外了,连忙找来了旁边的儒生。 对方看了眼杨宪,却毫不留情地说道,“抱歉,这位大人。老师说了一概不见客,请回吧。” 杨宪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官职和兼任科举总裁身份,然对方没有分毫动容,依旧淡淡地说道。 “这位大人,老师说了不见客,谁来都是一样的。”,说着他怕杨宪不信,还拿出了旁边的几分拜帖。 赫然是几位二品尚书派人送来的,朱守斋不论尚书侍郎通通回拒了,甚至有一份是中书省宰相李善长的。 杨宪获得圣眷后,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闭门羹。他的脸上尤为的精彩,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就在对方关门的时候,杨宪按住了门。一想到朱元璋还在一旁等着,立刻放下了自己的姿态问道,“等等,这位仁兄可否告知在下,亚圣赴京所谓何事?” 对方有点纳闷,“你不知道吗?” 杨宪脸上满是疑惑,“在下最近忙着恩科北场的事务,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大事,还望仁兄说的明白一点。” “这事不就是你们当朝翰林挑起的?说什么心学才是儒家正统,把程朱理学贬的一无是处。 亚圣原本不想奔波,可为了儒学正统还是亲自赴京,和这些所谓心学一派好好论战一番。” 说罢,对方就关上了客栈的大门。只留下站在原地的杨宪,满脸的难以置信。 争夺儒家正统? 他听说过朝廷内最近兴起的心学,不过没有太过于关注,一心全在中书省内。不曾想这门学问短短几月,就到了撼动程朱理学地位的程度! 回到茶摊的杨宪如实地转述了儒生的话,只听得朱元璋和朱标面面相觑,“标儿,这个什么心学听着有点耳熟。” 朱标诧异道,“父皇,这门学问是前宋陆九渊所创,据说是五弟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补充地更加完善。亚圣要和心学一派辩论,岂不是和五弟辩论?” 朱标不由得回想起前天朱橚和朱雄煐打闹的场景,他实在无法将亚圣和五弟联系起来。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年龄差距悬殊,一个年逾花甲,一个才不到弱冠。 “怪了,咱老朱家还有这等良玉?”,朱元璋只觉得朱橚是个读书的苗子,没想到居然让亚圣朱守斋奔波千里找上门来了。 前元当吴王的时候,朱元璋还派人去朱熹故乡查查族谱,想要看看自己是否能攀点关系,可对方的回应很是无情。 族谱都没让来人看,只是回了一句毫无关系,就闭门不见客了。想到这里,朱元璋起身就走。 “回宫!” 杨宪只是看着皇帝太子离开,随后转头看看那个名不经传的客栈,只觉得心中多少有点憋屈。 圣眷在身,即便是中书省的宰相李善长在表面上都给他三分薄面,然在朱守斋这里狠狠地吃了闭门羹。 摆驾回宫后,朱元璋衣服都没换直奔慈宁宫西苑,朱橚的住所。 一进院子,就看到兴安和几个太监搬着厚厚的几摞书。 “奴才见过陛下。” 朱元璋看着地上装订成册的十几本书,拾起几本翻看,发现都没看过,“这些都是朱橚这小子写的?” “是陛下,都是殿下往日书写。” 朱元璋和朱标看了看地上的十几本书,几月的时间居然写了这么多! “见过父皇。” 书房内的朱橚听到动静,出来一看是朱元璋和朱标,连忙跑过来行礼。 而朱元璋却是把他扶起来,满意地帮朱橚整整衣服,“好样的,不愧咱的儿子,就算你明日输给人家也不算丢脸。” 朱标也笑着说道,“五弟,大哥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明日不要有压力,尽全力即可。” 两人离开后,朱橚站在原地满脸的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七章 夫子庙,孔圣前辩论 慈宁宫西苑,站在原地的朱橚有点凌乱,琢磨着朱元璋和朱标的话。 明天不要有压力? 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明天是什么日子?既不是皇宫任何一个人的诞辰,也非太庙祭祀的日子。 朱橚更是排除了他婚事的可能,宋国公府才刚送来千金的八字,刚交到礼部。走流程都得十多天,还差得远呢。 “兴安,陛下进来问你什么了?” “殿下,陛下只问了小的这些书是不是您写的,小的就如实说了。” “奇怪了,明天是什么日子?”,朱橚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完全想不出来。 “殿下,宫里应该没事,是不是翰林院有什么事?”,兴安猜测道,宫里的事情他都留心了,既然不是宫里的事情那就只剩下翰林院。 “翰林院,恩科北场倒是快到了,但还有好几天,扯不上啊。” 朱橚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就只剩下一个翰林院,所以他没有犹豫立刻向着翰林院杀去。 果然在散班后的院子里,发现了李谦等十多个翰林聚集在一起,正在互相打气。 “明日的辩论地点定下了,就在夫子庙里,孔圣尊像之前!” “倒也不错,心学定然能够一战成名,被天下读书人所知、所学、所成。” 在场的翰林们非但没有半分的怯战,反而还斗志昂扬,想着靠这场辩论将心学的名头彻底打出去! “不过,此次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亚圣他老人家亲自过来了,吾等心学研习的还不够透彻,不及先生那样炉火纯青。 若是输的太惨,吾等面相上难看倒也罢了,若是让人看轻了心学、看轻了先生何如?” 李谦沉思片刻,“我们可以将辩论分为两场,先出三五人和山东的儒生们轮轮辩论,最后再选出一人和亚圣老人家辩论。 如此,即便最后输了,只要第一场的几人赢得漂亮,照样可以打响心学名声!” 这番话出口众翰林纷纷赞同不已,若是输给了亚圣,没有人会觉得自己丢人。只觉得自己和亚圣同台辩论,何尝不是一种荣幸。 “李谦!”,朱橚在背后听完众人的对话后,不由得头皮发麻。对方不但给自己找事,还把亚圣朱守斋都给惊动了。 即便是皇子看的四书五经,宋濂讲课都是对照朱守斋批注来解释的。天下读书人,鲜有不知晓亚圣之名的。 事迹败露的翰林们转过身,纷纷低着头拱手说道,“见过先生。” 站在这里的翰林都是极为崇尚心学的,认为心学可以与程朱理学分庭抗礼,成为儒学的一大分支。 “辩论是怎么回事?亚圣他老人家是怎么回事?”,朱橚没好气地问道。 他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只有自己被瞒在鼓里,周围的翰林院都是参与者。 李谦有点不好意思地走上前说道,“先生,原本吾等只是想和山东的儒生交流切磋学问,可谁想到对方不按套路,直接去江西找到了亚圣。”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其实他也不知道山东的儒生们是如何劝动朱守斋赴京的。他的本意的确是和反驳心学的人,辩论切磋。 原本按照李谦的打算,此次辩论的对象只是山东的儒生,他们在辩论中不说是大获全胜,起码也不会输。 当然,一切都是瞒着朱橚进行的,他们打着心学的名义,已经私下和都城的儒生辩论过了。身为翰林的他们,自然是赢下了,所以他们才将目光转向山东。 “过来,过来。”,原本顺眼的李谦,此刻在朱橚的眼中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先生?有何吩咐?”,李谦丝毫没有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是跟着朱橚来到之前的大树一旁。 “砰。” 朱橚气对方给自己惹了这么大麻烦,直接一脚把李谦踹到了大树前的花草之中。 “明天辩论我可不去啊,要去你们去啊!”,朱橚转身气鼓鼓地离开了。 众人刚要进去扶李谦出来,对方却是抬手拒绝,“不用,让我再待一会。” 满身泥泞的李谦,刚起身又趴下了。脑海中冒出之前那句“身处泥泞,卧看满园花开”。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先生教训的是,最近吾等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吾等不过是心学研习之人,却打着心学幌子招摇。 先生这是用行动来告诫我,让吾等戒骄戒躁,安心研习学问才是正道。” 李谦,又悟了。 众翰林闻言,纷纷恍然大悟。 “善,先生教训的是!” “此次辩论之后,吾等定要全心全意地研习心学。” …… 夜晚很快就过去,太阳从东面升起,将阳光洒向都城。 街面上的店铺纷纷开门,将桌子搬了出来擦得干干净净。小摊贩们推着推车到老地方,开始叫卖。 路面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官兵打着哈欠而过。 夫子庙,并非只是一座小小的庙宇。 而是位于秦淮河北岸,由孔庙、学宫、贡院三大建筑群集合而成、规模宏大的建筑群。 内有聚星亭、魁星阁、棂星门、大成殿、明德堂、尊经阁,为天下四大庙之一。 南宋曾遭火焚之,后续被修复,洪武立朝后被再次修缮,又称应天府学。 中间庙宇内,供奉着一尊青铜制孔子雕像,高一丈三,重达五千斤。 这个原本为往来学子参拜之所,今日却被暂时清场。 有事没事的士子读书人们,天一亮就聚在中间庙宇周围,等待着辩论开始。 原本清净的夫子庙,一大早就熙熙攘攘地,不少人议论纷纷。 “王兄!你也来了?” “是啊,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紧过来占个位子。” 十天前,在场的众人就听说李谦等翰林约战山东儒生,要在夫子庙论战心学和理学。 亚圣朱守斋的中途参与,更是让这场辩论在一开始就吸引了都城所有读书人的目光。 甚至有很多都城附近的读书人,早早地赶到都城见识这场立朝以来规格最高的的学问之辩! 很快,太阳高高挂起,将夫子庙里站的的众人晒得暖洋洋的。 “亚圣来了!” 一声呼喊,让整个夫子庙沸腾了起来,不少读书人终于见到了行走的圣贤! 朱守斋缓步走到孔圣青铜像前,恭敬地行礼。他的左面站着自己的门人弟子,右面是山东的大儒。 很快,翰林院的李谦等翰林一并入场,双方在孔圣青铜像下一左一右列队站着。 “开始吧。”,朱守斋淡淡说道。 第三十八章 亚圣之威,连番败退的翰林 青云楼,夫子庙内最高的建筑之一。 站在楼顶正好可以将庙宇和孔子雕像前的景象收入眼中,可以清楚地看见雕像前分列两旁的翰林和儒生。 朱元璋向四周眺望,除了孔子雕像周围的辩论之地,其他地方都聚集了不少读书人,翘首以盼辩论的内容。 他抚抚自己的胡须道,“谁说读书人不喜欢凑热闹,这不都来了?咱看看着,比庙会的时候还要热闹几分。” 一旁的朱标只是笑着解释,“父皇,若只是翰林和山东儒生的辩论,倒也不至于聚集这么多人。 底下的士子们还是想要亲眼见识亚圣出场,好奇他和五弟会辩论什么内容。” 李谦等翰林多是以南方人士居多,和北方儒生的较量,在很多人看来颇有南北文运之争的意思。 “皇爷爷,怎么没看见五叔啊!”,朱雄煐趴在栏杆上,睁大了眼睛找寻着朱橚的身影。 可看来看去,就只有李谦等穿着士子服饰的翰林。朱橚的皇子服饰应该很显眼,一眼就能认出来。 “应该快来了吧。”,朱标稍有点疑惑,为何朱橚不和翰林站在一起。 “他不是比咱离宫还早吗?怪了,这小子总不是怕了吧?”,朱元璋为了今日的辩论还特意给翰林多放了一天假,自己则是带着朱标和朱雄煐早早地等在青云楼上。 “父皇,五弟应该不至于怯战吧。据说辩论分为两场,一场五个翰林轮番上阵,二场才是他和亚圣辩论。 说不定五弟还在准备,第二场的时候才会出来。”,朱标稍有点迟疑了,可他只能等着。 青云楼下,不时地有机灵之人跑过来,想要登楼以观看辩论现场。虽然辩论内容会源源不断从里面传出,可总没有亲眼看着真实。 “散开!” 可他们无一例外都被门口的禁卫所阻拦,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倒是散班过来的李善长等朝臣,猜出里楼里是什么人,通报之后得以进去观看辩论现场。随后有不少过来的大臣,照模学样地进去。 孔子雕像之前。 第一场辩论的第一轮辩论,刚开始就达到了白热化。 “圣人无错?非也,圣人偶尔不慎。” 出战的翰林举出《大学》中,朱熹对某个句子的注释,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朱熹标注有问题! 山东儒生立刻反驳,“亲民,改为新民,何错?新者,自我更新者,乃自新之民。使民更新,教民向善。孔传曰,居顺天命,为民日新之教。” 孔传乃南宋右朝议大夫,孔子第四十六代孙,此处用的是《尚书·周书·康诰》:弘王道,安殷民,亦所以惟助王者,居顺天命,为民日新之教。 出战的翰林只是自信地摇摇头,“非也,新者虽不至于谬误,可含义却差了许多。 先生曾教导过在下,此亲者,乃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更是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正如孟子所云,亲者乃是仁之,教化百姓有君臣之义、父子有亲、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亲者,教化、养育之含义缺一不可,如此看来朱圣之新者,含义便觉偏了。” 此言出口,对战的儒生便哑口无言了,并非是他无法应对。而是他从来不会以圣人出错来思考,只觉得自己思考地不够深入,不理解圣人的意思。 这番话很快传出庙宇之外,让所有的读书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后就是沸腾不已。 圣人也会出错? 在很多读书人的心中,何尝不是和那个儒生一样的想法。圣人是不会错的,若是含义模糊,定然是自己理解的不够透彻。 今日翰林举出朱橚教导他们的例子,明明白白地告诉夫子庙的所有人,圣人也是会出错的! 圣人的标注不说错漏,总归是不合理的! 消息一路传到青云楼,顶楼的朱元璋只是高兴地拍拍栏杆,“好!说得好!圣人也是人,凭什么不会出错?” 朱元璋立朝之初听从文臣的建议,礼待曲阜孔家和江西朱守斋。可对方却只是应付了事,让朱元璋很是不满。 身为皇帝的他,总是不愿意自己的头顶多个什么亚圣圣人的存在压着的。 “父皇,这么多年并非没有人质疑圣人,可从没有一个像今日这样,在如此正式的场合质疑。”,朱标听完顿觉得朱橚解释地更好一点,亲民的含义更全一些。 “咱这个皇帝都会偶尔犯错,圣人也是人,肯定是一样的。”,朱元璋摆摆手,更期待接下来的辩论。 第一轮就如此精彩了,可以想象当朱守斋这个亚圣出场辩论后,内容该多么精彩绝伦! 孔子雕像之前,山东儒生做了些抵抗,可还是让翰林轻松取得了第一场的胜利。 士气正盛的翰林们,立刻派出了第二轮辩论的人。 “至善只求诸心,恐于天下之事事理不能尽也。” 世间万物有万物的道理,若只是在心中去追求至善的境界,恐怕是不够的,不能探究得完。 第二轮山东儒生抓住心学的漏洞,开始猛攻! 翰林的应对也十分地巧妙,拿出了第一轮辩论的论据,“事君之忠、事父之孝、交友之信、治民之仁。虽不能一言解释之,可皆是出此心,皆是天理,何能求得一原因?” 他的回应是对君王的效忠、对父亲的孝心、对朋友的信用等,都是发自内心的,是天地间自然的道理。 不需要寻求效忠君父的理由,不需要寻求对朋友信用的理由,凭着本心尽忠尽孝尽信就是。 应战的山东儒生,心中准备的万千道理忽然说不出来了,张张嘴欲言又止。 他总不能说非要去寻求一个尽忠尽孝的理由,才能去效忠君王和孝顺父亲。若是反驳了翰林的言语,那他就是不忠不孝之辈! “非也。”,学富五车的他还是侧面反驳,可多少显得有点无力,因为他不敢触碰忠孝这样敏感的论据。 第二轮辩论,依旧是心学的翰林一方获胜。 短暂休息一盏茶后,下一轮辩论开始了,山东儒生上前接招。 就在他有点招架不住的时候,朱守斋忽然在后面提点了一句,恍然大悟的儒生立刻反击。 在亚圣提点后,之后的儒生如有神助,接连赢下了第三轮和第四轮辩论,将连胜的翰林打地节节败退! 形势急转直下! 第三十九章 朱橚现身,力挽狂澜 孔子雕像前,第五轮辩论开始了。 原本抱着必胜把握的李谦,看了看儒生一方的亚圣朱守斋,心中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第三轮和第四轮的辩论关键环节,朱守斋都是轻飘飘的说上一句话,可这句话却总是直指心学的要害。 闻言的山东儒生听了都是恍然大悟,立刻就会用这句话为支点,将翰林的论据驳倒! “这一场,不如来说说为学之方!”,李谦咬咬牙,抛出了一个很大的辩题,如何教育人? 果然,听到为学之方四字的朱守斋,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显然是来了兴致。 山东儒生自然是按照朱熹的观点回答,“欲令人泛观博览,而后归之约。” 广泛地读书和广泛地观察身边的事物,根据以往的经验进行分析,然后总结与归纳,然后得出结论。 辩论的内容,被一字不差地传到夫子庙,传到青云楼上。顶层的朱元璋和朱标还在等着后续。 朱雄煐依旧趴在栏杆上,寻找着自己的五叔,怎么还不来? 楼下的大臣们,讨论就比较激烈了。 礼部尚书摇摇头,“唉,实在可惜。此辩题翰林有很大的赢面,为学之方四个字,那群山东的儒生定然是无法招架。 可偏偏这为学之方正是亚圣所擅长的,若是他依旧像两轮那样提示,翰林大概要输。” “朱守斋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守规矩呢?”,刑部尚书看着尤为可惜。前两场李谦等翰林赢得很漂亮,他都以为翰林会一举赢下四场,甚至是五场全胜! “若不是朱守斋,翰林必胜!五皇子怎么还不来,有他在下面说不定还有些转机?”,吏部尚书吕本不无可惜地说道。 正在辩论的山东大儒和亚圣朱守斋,在夫子庙聚集的读书人看来是无比的尊崇的存在。可在他们这群站在朝廷最高处的重臣心中,却大不一样。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胡惟庸开口说道,“恩师,要不要找人去说一声?辩论的乃是翰林和儒生,亚圣还是不要入场的好。” 胡惟庸虽然对心学没什么感觉,可李谦他们代表的毕竟是朝廷一方,而山东大儒向来对朝廷没有那么顺从。 显然,胡惟庸不愿意看到对方用这种方式赢下辩论。 “惟庸啊。”,李善长抚抚自己的胡须笑道,“你难道真觉得朱守斋不顾身份提示儒生,是为了这场辩论的胜利吗?” “恩师,不是吗?”,胡惟庸稍有点诧异,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恩师,朱守斋已年过花甲、誉满天下,这么一场辩论的胜利确可有可无,难道还有其他打算?” “不错,你不妨再仔细看看,孔圣雕像前五皇子可还没踪影呢。若是翰林轻松赢下了五场,五皇子不就不用出来了?” 胡惟庸这才想明白,原来朱守斋的目的是让朱橚尽快出场,否则翰林就要输了。 孔圣青铜雕像之前,李谦的步步攻势再次被朱守斋的提示所化解,反而让山东儒生开始反攻。 “心学,心学,说来说去都是一个心字,难不成是尔等是禅宗,要立地成佛不成!” 他不但反驳了李谦的观点,还嘲笑他们是破戒的佛家禅宗。静坐、见人心,立地成佛,心学这部分的确和禅宗有相似的部分。 “我。”,正当李谦不知道该怎么反击,翰林即将溃败的时候,庙宇大门的方向忽然喧闹起来。 “五皇子到!” 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向着庙宇大门看去,赫然是穿着皇子服饰的朱橚。 吸引所有人眼神的朱橚,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兴安踹到了一旁。他本想着安安静静地走过去,没想到兴安猛猛地喊了一嗓子。 兴安站稳了身子后,连忙赔着笑跟上朱橚,“殿下,小的错了。” “回去再收拾你!” “见过先生。”,在场的翰林纷纷向着朱橚行礼。 山东的儒生一方则是议论纷纷,朱橚的面容实在是年轻的过分,即便他们有所准备,可还是在看到对方的时候惊叹不已。 在场的翰林多三十,儒生多四十,不及弱冠的朱橚站在里面尤为地显眼。尤其是和六十多岁的朱守斋一比,差别就更明显了。 看到朱橚到来的李谦心中随即冷静下来,猛然想起朱橚前几天说的话,立刻用其反击。 “欲先发明人之本心,而后使之博览。” 在通晓万事万物的道理之前,首先要让自己的内心不受蒙蔽,展现自己的本心。 多读书穷事理之前,首先要尊德性、养心神。单一的读书之路,并非成为圣贤的道路。 心学的理念和程朱理学最大的区别之一就在于此,思想和方法论的出发点不一样。 “一派胡言!”,山东的儒生听到如此言语,立刻反驳道。 李谦和他立刻就开始引经据典,各自论证自己的论据。两人花了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分出高下。 看两人难以分出输赢,争论一天都不一定出结果,朱守斋才算开口了,“五皇子殿下,这二人不如就算作平局。” 朱橚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者,拱手行了一礼,“老先生说的是,第五轮就算平局吧。” 两胜两负一平,翰林和山东儒生打了个不分高下,可此刻已经没人在乎第一场五轮辩论的输赢。 所有人的心神,全部汇集在朱橚和朱守斋两个人身上,期待他们两人会有怎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论战! 远处的青云楼上,朱雄煐难得高兴地喊着,“皇爷爷快看,五叔来了!” 在朱橚面前他总是一句五叔都不肯喊的,可在朱橚不在身边的时候,朱雄煐嘴里一口一个五叔,喊得尤为亲切。 “咱就说这小子胆子没这么小,怯战可不行。”,朱元璋的脸上不禁多出几分笑容。 他并不介意朱橚输给对方,毕竟年龄差了这么多,名气也差了很多。只要朱橚不临阵脱逃,尽力辩论就好。 朱标笑着想说什么,可孔圣雕像之前的翰林和山东儒生们忽然各自向着朱橚和朱守斋行礼,然后各自退到庙宇的门口。 而两人迈步走近孔圣雕像之前,各自对坐在蒲团之上说着什么。 至于他们说的内容则是不再传出,就连离得最近翰林和儒生都听的不真切。 转瞬,夫子庙各处期待不已的读书人疯了!等了大半天的时间绝世辩论,居然不给他们听! 所有的人心中就像是无数只猫在挠一样,难受的很! 第四十章 终极辩题:道统之争! 孔圣雕像前的区域再次被清场,就连翰林和儒生都走远了,只剩下朱橚和朱守斋对坐蒲团之上。 朱守斋看着眼前年轻俊秀的少年,微微笑着说道,“小友总算是出来了,若是翰林五场连胜,小友说不定就要一直藏在人群中了。” 之前看翰林势如破竹,朱守斋就稍稍帮着儒生一点,让朱橚不得不站出来。 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不来,可朱橚的身子还是很诚实地早早就来到夫子庙等着,一直看着李谦等人辩论。 “我也不瞒老先生,此次辩论之约我之前并不知情,所谓心学一派不过是他们自顾自的说法。 若是惊扰了老先生,是在下的过错。”,朱橚从一开始就没有与人辩论和争高下的想法,只是如实地解释道。 朱守斋摇摇头,“其实老夫赴京也不是为了今日之辩论,那是山东那群儒生应下的,和老夫又没什么关系。 老夫只是想来看看小友,看看将心学重新拾起,再次完善的人是什么样子。” “老先生赴京,只为看看我?” 朱橚闻言稍有点诧异,他还以为对方亲自赴京是为了维持程朱理学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正统地位,要把李谦等心学一派彻底打压下去。 “不错,方才第五轮的辩论让老夫感触颇深。在百年前也有这样一场鹅湖之会,说的也是为学之方。 可朱圣和象山先生不欢而散,这场辩论戛然而止,实为一大遗憾。否则今日辩论的双方,就不会说的如此浅显,说不到关键之处。” 象山先生即是首个提出心即理也的陆九渊,算是最早提出心学的人。可他的学问,后来被显学的程朱理学完全打压,直到朱橚再次将这门学问重现大明文坛。 外面的人只能看到孔圣雕像下,两人不断说话的景象。 不止是庙宇外的翘首以盼的读书人,就连翰林和儒生心中也是痒痒的,想要知道里面在讨论什么。 他们彼此对视几眼,然后悄悄地挪动自己的脚步,一点一点的向着里面挪着。终于在一盏茶的功夫后,听到了里面的只言片语。 朱守斋慈眉善目道,“小友不要觉得唠叨,老夫昨晚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和你说一些往事,远到前宋,远到隋唐的往事。” “老先生请说,在下洗耳恭听。”,朱橚看对方没有分毫和他辩论的意思,就当和对方聊聊天,打算让今日的辩论就此了结。 两人的交谈颇为和善,朱守斋讲话的语气甚是平和。可当说到理学历史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消散的一干二净,变得尤为严肃。 “小友对佛家知道多少?” 朱橚见对方面容庄肃,便坐直了身子正经地回道,“我久居皇宫外出的次数不多,没什么拜佛的习惯,更没见过几个和尚。都城内倒是有个皇觉寺,去过一两次。” “那小友如何看待佛学?” 朱橚想了想,如实地回道,“没什么看法,倒是在翰林院的藏书阁看过些佛学的书,什么禅宗、天台宗、华严宗、净土宗、密宗之类的,分类又多又杂,看着不甚有趣。” 朱守斋转头看了看旁边高大的孔圣雕像,悠悠地说道,“小友啊,孔圣乃是春秋战国之人,他的学问已经传袭了千年。可直到北宋景佑元年,才有了这个地方,读书人才真正以孔圣弟子自居。” “老先生想说隋唐时期的佛学?”,朱橚稍稍有点反应过来了,他在书本上看到过相关的记载。 朱守斋缓缓地点点头,“东汉魏晋时期,就有很多人翻译佛学,到南北朝开始有人学习佛学。最后到隋唐时期,这门从天竺而来的学问,在华夏的土地上遍地开花。” 朱橚稍有点疑惑道,“老先生,有什么不对吗?”,翰林院的藏书阁内,有不少书都记载了隋唐时期佛学的兴盛程度,民间更有玄奘法师西行的故事。 闻言的朱守斋眉头不由得皱起,“那请问小友,太宗、武皇谈论的是佛学,朝堂上的大臣们议论的也是佛学!读书人们讨论的是佛学,民间百姓拜的更是佛祖菩萨! 那传承数百年的儒家何在?道家何在?先秦诸子等本土学问何在!” 顿了顿,朱守斋继续说道,“小友莫要觉得老夫在危言耸听。道统之争自古就有,春秋战国的诸子百家,汉代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可这些都是华夏本土文化的起起落落。” 庙宇之外,李谦等人隐隐听到了什么道统之争,纷纷竖起了自己的耳朵,想要听的清楚一些。 可他们离开庙宇的大门太远,又不敢继续往前挪动身子,加上外面的议论嘈杂声,听着就更模糊了。 两炷香后,朱橚的神情由起初的淡然,变得诧异、震惊,最后是心生敬畏。原来从隋唐到五代十国的数百年里,儒家、道家和佛家的道统之争一直在持续着。 数百年间无数文人波澜壮阔的一生,在朱守斋的寥寥几语中转瞬即过。鲜血、背叛、隐忍、坚持,朱橚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接触到隐藏在史书下的历史一角。 “昌黎先生和李文公虽然排佛,有过不少着作,想要向世人弘扬儒学的仁义道德来挽回颓势,可惜。” 昌黎先生乃唐朝礼部尚书韩愈,李文公则是唐朝东南节度使李翱,两人的努力终究无法触及佛学之核心,最终失败了。 朱橚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所以之后就有了北宋五子,有了濂溪先生、横渠先生他们的开端,二程的繁盛,最后是集大成的朱圣。” 濂溪先生是写出了《爱莲说》的周敦颐,横渠先生则是说出为万世开太平的张载。 “不错,之后的先辈们换了一种方法,他们开始用心研习佛学,将佛家的诸多思想一一解构,让儒学才焕然一新。” 朱守斋的往事只从隋朝说到的北宋就戛然而止,可后面的事情朱橚就再清楚不过。因为翰林院内的藏书,更多的还是宋朝以来程朱理学衍生的诸多着作。 “多谢老先生教诲,在下今日才知程朱理学之前,还有这样一段历史。”,朱橚恭敬地给对方行了一礼。 朱守斋见状只是悠然地说道,“小友,佛学和儒、道的道统之争老夫已经讲完了,接下来心学和理学的故事,就要由你来讲了。” 他的眼神灼灼地看着对方,让朱橚颇有压力,仿佛身处隋唐时期的儒生,面临佛家庞大的攻势。 第四十一章 辩论落幕,谁输谁赢 朱守斋终于在孔圣雕像前,显露出他作为亚圣的威严,若换做外面的任何一个翰林儒生,此刻已然溃败了。 然朱橚顶住了对方颇大的压力,思索片刻后问道,“老先生想听怎样的故事?”,他稍稍了然了对方的目的。 说只是闲聊一番,可聊的话题一点也不小,甚至还关乎未来十年、数十年的大明文坛局势。 朱守斋用灼灼的目光看着对方,“小友,老夫希望心学和程朱理学有限的辩论争斗,但不能重蹈隋唐的覆辙,让外来的学问兴起。”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心学和程朱理学未来不能成为死敌一样闹得不可开交,让外人捡了便宜。 “老先生,正如今日辩论一事,并非我能掌控。是翰林们主动邀约山东的儒生,在都城来这么一场辩论。” “是不能管,还是不想管?” 朱守斋连续发问,“好,小友,老夫再假设一下,若是今日老夫没来,翰林又发挥得好五场连胜。 若是有一两个出战的儒生因为惨败,过于羞愧,受不了周围人的议论而取死。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朱橚不由得沉默了,若真的让翰林五连胜,说不定真的有一两个想不开的儒生悲愤而死。若是放任不管,类似的事情肯定会越来越多,双方的仇越结越多。 “老先生,我。” 起初朱橚对所谓的心学并没有什么想法,更没想借着这个名头达成什么目的。所以对李谦他们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从来不管他们打着心学的名头做什么。 然今日朱守斋给他讲述的佛学儒家道统之争,让他明白了学派之争不只是平心和气的辩论,丝毫不比战场上的厮杀要来的少。 “老先生,我明白了。”,朱橚深吸一口气,“之后我会尽力约束翰林和所谓的心学一派,不会让争斗愈演愈烈。 不过我过个三四年可能就去封地就藩了,到时候他们如何我可就不好说了,想管也管不了。” 朱守斋听到这句保证,脸上的庄肃消散了很多,露出了一开始的笑容。 “小友若能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那之后的很多事情就好说了,其实老夫觉得心学和理学没必要像之前一样争斗。 两者都是儒学的一部分,虽然双方的出发点不同,可在老夫看来最后都是殊途同归,汇入同一条河流。” 两人的谈话从隐隐的剑拔弩张,再次恢复了和谐。 “殊途同流?老先生是这样认为的?”,朱橚从来没有从这个方向去想过。 “不错。”,朱守斋缓缓道来,“小友你肯定也有这种感觉,在尊德性和道学问上,两者有很多共同的地方。 一般人只看到了两者前期的不同,可等他们仔细研习对比后,心学和程朱理学都只是儒学的一条支流。” “这个,我倒是想的不多,没怎么关注不同学派的异同。”,朱橚只是讪讪地笑笑。 他只是将脑内蹦出的学问,写在纸张上就再也不过问,从未仔细仔细思考过。 “小友,你的心学难道不是精心研究,解构了儒释道三家之学问?”,朱守斋有点惊讶了,他在拿到心学的第一刻,就醉心其中研习。 尤其是对比心学和程朱理学的异同点,最后发现心学不只是融合了程朱理学,更是融合了佛学和道学的很多内容。 犹如当年周敦颐和张载等人做的,解构自己的对手学问,将对方的学问纳入自己的学问体系。 朱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含糊地解释道,“脑子里忽然冒出几句话,就写在纸上了,从未想到会导致今日之局面。” 这番话出口朱守斋都有点吃惊了,从脑袋里冒出来的学问?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心学这样解构儒释道三家的学问,是随便拍拍脑袋就能写出的! “小友谦虚了。”,朱守斋很快就恢复了神色,融合解构儒释道三家学问肯定是费尽心思、惨淡经营所成,怎么可能随手写出。 不过随后他旁敲侧击了一会儿,朱橚对很多佛学和道学的学问并不精通,最多只是记得有这么一句话。 朱守斋才彻底震惊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纵观自己的一生,朱守斋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勉强到达了博学二字。而朱橚才二十不到,就已经有如此的学术造诣。 朱守斋不敢想象朱橚若是再过个五年十年,甚至十年二十年,会成长到何等的高度? “莫非真有天生圣人否?”,朱守斋陷入了怀疑,他只在孔子和孟子的生平记录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老先生说什么?”,朱橚有点纳闷,对方问了自己一些不太懂的学问,就坐在原地一直沉默着。 “没什么,没什么。”,朱守斋回过神来,可看向朱橚的目光悄然变化,不再是看到一个优秀后辈的眼神,而是平视的目光。 “小友,程朱理学传承数百年了,或许在某些地方显得有点不合时宜,可终究将佛学拉下了大明文坛。若是以后心学昌盛,勿要将其扫落台下。” 朱守斋此刻的语气中,不再是此前的居高临下,更像是几分商量和建议的语气。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程朱理学的年轻人,甚至是中年人,都远远不如对面的年轻人。 他自觉寿命无多,若未来朱橚达到他和一样的地位,甚至是远远超过。那心学的昌盛就是定数,程朱理学中又无人可比肩朱橚,被压过只是时间问题。 “老先生请放心,之后我就让李谦这群翰林收心,不再搞什么大庭广众下的辩论。”,朱橚只以为对方告诫他心学不要太张扬。 “老夫的意思是,罢了,希望小友记住今日的话勿要食言。”,朱守斋只是叹气。 眼前的朱橚若只是普通人,他还不用如此担忧。皇帝皇后嫡子、周王,这些显赫的身份让朱橚已然站到了大明顶端。名声传扬起来,更是事半功倍。 朱橚闻言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只觉得自己终于把对方应付过去了,这场辩论终于算结束了。 当两人走出大门,翰林和儒生纷纷走上前行礼。周围传来嘈杂的声音,原来夫子庙内的读书人居然大部分都没走,一直等着他们。 想要看看这场辩论谁输谁赢? 第四十二章 咱老朱家也是书香门第了! “出来了,出来了!” 听到辩论结束后,夫子庙内外一直等着,有点困乏的众人立刻打起了精神,想要探听里面的消息。 青云楼上,一众侍郎纷纷站着讨论着,“这都快半个时辰了吧,里面到底辩论了什么?” “听人说依稀听到道统二字,难道他们辩论的内容是这个?” 吏部尚书吕本从椅子上站起身说道,“总算是结束了,老夫还以为五皇子会在一两盏茶的功夫内落败。” 其它坐在椅子上的几个尚书放下手中的纸张,都是第一场五轮辩论的经过和详细内容。他们今日翻看了心学,颇觉得此学问不凡。 在这个地方,三品的侍郎都只能站着,只有尚书才能坐着。四品的大臣运气好可以在楼下找个位置听听,再往下的大臣就只能和外面的读书人挤在一起。 “能坚持半个时辰实属不易,五皇子的学问的确不凡,莫非他自小就是神童聪慧无比?”,很多人开始怀疑,十七八岁的年纪,读书往大了说也就是十多年。 很多人读了二三十年,也没有今日朱橚的五成水平。不要说和亚圣同台辩论,就连翰林和儒生都远远超过他们。 “还是输了吧,毕竟对手是亚圣啊。”,礼部尚书站在窗边,眺望着远处辩论现场。 “虽败犹荣,虽败犹荣啊。” 所有大臣都不认为朱橚有赢的机会,他的对手可是出名几十年的朱守斋。立朝之前,朱守斋的名气就已经传遍天下了。 楼顶,朱元璋看到辩论持续了如此长的时间,心中也是高兴不已,“标儿,这小子有点本事啊,居然半个时辰了才出来。” 等着时间太长已经睡了一觉的朱雄煐,被周围的说话声地被吵醒,迷迷糊糊地问道,“皇爷爷,五叔赢了吗?” 朱元璋高兴地抱起朱雄煐,“应该是输了,但不算全输。”,在他的预期下,朱橚只要输得不难看就算赢了。 闻言的朱雄煐脸上只是多出几分失落,“五叔没有赢啊。” “你五叔才多大,对方都六十多了,等你五叔年纪大了说不定比他还厉害。”,朱元璋捏了捏孙儿的小脸蛋。 “皇爷爷,五叔以后一定很厉害!”,朱雄煐擦了擦睡觉流出的口水,一本正经地说道。 “父皇,五弟他,”,朱标刚想说什么,就从一旁瞥到了让他吃惊的一幕。 孔圣雕像之前,朱守斋拱手给朱橚行了一记大礼,“小友,莫要忘了今日答应老夫的话。” 这一幕让在场的翰林和儒生都愣在了原地,那些爬上墙来偷看的读书人们也纷纷呆愣。 身为亚圣的朱守斋对朱橚行此大礼! 即便是见了曲阜册封的孔圣后人,朱守斋也只是轻轻的一礼,从未有如此庄重之礼。除非是面见当今的皇帝,才值得他如此大礼。 而朱橚的身份不过是皇子,根本不值得对方行此大礼,那么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一个。 朱橚连忙还礼,“老先生放心,在下定然不会忘记。” 一时间,所有人对自己心中预想亚圣必胜的结果,不是那么敢确认了。 朱橚真的输了吗? 两人的神情和他们想的不一样,朱橚因为想明白的一些事情,还有点容光焕发。而对方的脸上,多了几分疲惫。 李谦等翰林迫不及待地上前,拱手试探道,“先生,这第二场辩论?” 朱橚看着眼前期待结果的翰林,只是严肃地说道,“从今天起,如果你们还称呼我一声先生,就安分守己在翰林院当值,莫要在外招摇!” 李谦等人的心中又高兴又遗憾,高兴的是朱橚终于亲口承认了他们的弟子身份,遗憾的是不能再约战大明各地的儒生宣扬心学了。 众翰林纷纷恭敬地躬身拱手道。 “是,先生,学生铭记!” 而山东的儒生一旁,心中更加的期待辩论结果,有人直截了当地问道,“先生,第二场辩论应该是您赢了吧。” 方才朱守斋对朱橚的大礼,让他们的心中很是不安,原本必胜的把握也被动摇了不少。 “方才并非是辩论,老夫只是和小友闲聊而已。”,朱守斋只是摇摇头,他看看眼前无一人是大才,不由得稍稍叹气,有点担心程朱理学的未来。 这一神色却被众人看到了眼中,不由得心中一紧,亚圣居然叹息了?难道方才的辩论输了? 辩论的结果没有被公布,可现场两人的对比却在无声地说些什么。 两方互相行礼后各自离开了,而夫子庙等待的读书人陷入了激烈的争论。 “肯定是亚圣赢了,五皇子才多大大啊,二十都不到!”,他们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朱橚的名号。 自然觉得朱橚肯定是熟的,毕竟他的年纪在这里放着,太年轻了!比在场的很多人都年轻。 而有些人却是不一样的看法,“那可不一定,你没看那些翰林离开的时候昂首挺胸的,山东来的儒生们却是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不错,若是亚圣真的赢了,怎会是这个模样?要我说,五皇子起码也是个平局!” 这番话出口,有些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不及弱冠就能与亚圣辩论成平局!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平局的推论,立刻向着周围传开。尽管朱守斋说是闲聊,可山东儒生的表现还是让这个“有理有据”的猜测传播开来。 一炷香后,慈宁宫东苑。 半路带着朱橚回来的朱元璋,右手在对方的头上不断摩挲着,“妹子啊,咱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脑袋瓜这么好使!” 马皇后听完今日之事,还有点不敢相信,“老五,你真的和朱守斋辩论成平局了?” 感觉自己头发都被摸没了的朱橚,颇为无奈地地说道,“父皇、母后,真的只是和老先生闲聊了半个时辰。” 朱元璋闻言却是撇撇嘴说道,“咱懂,肯定是那个什么亚圣输不起的托词,就算和你平局,他估计也不好意思。” 马皇后劝道,“重八,朱守斋可不只是大儒,还是要多些礼待。” “好好好,妹子,咱礼敬他。”,朱元璋听到这话,只是继续抚着朱橚的头满意地说道,“哈哈,有了这小子,咱老朱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吧。 这小子就是咱朱家的大秀才!” 朱雄煐今日难得没有嘴硬,小手在朱橚身上擦来擦去,美其名曰沾点文气。 欲哭无泪的朱橚不知道,辩论的结果在都城还在不断发酵,他的名字在读书人间越传越广。 第四十三章 册封王位,分权中书省 “咚咚咚。” 一大清早,太监兴安就高兴地敲着门。 “殿下快醒醒,今天是您册封的日子,得早点起来准备了。” 床榻之上的朱橚迷迷糊糊的醒来,昨晚他应付了一天的弟弟妹妹们。不知道后宫怎么刮起的一阵风,说朱橚身上积攒了朱家百代的“文运”。 听闻这个消息的嫔妃们立刻将诸多皇子公主,都送到慈宁宫西苑的朱橚住所玩耍,听别人的说法是多少沾些“文气”。 就连朱橚平时用的文房四宝都被瓜分了,朱桢和朱榑两个人拿的最多。他们两个拿来了更珍贵的文房四宝,然后把替换下来的毛笔砚台等归为己有。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沾染“文气”的毛笔用了之后,他们脑袋瓜并没有变聪明,还是照样挨着老师的戒尺。 “进来,都进来。” 听到里面有动静的兴安便推开门进去,招呼一众宫人拿着毛巾、脸盆帮朱橚洗漱,还有几个捧着藩王冕服的。 打了个哈欠的朱橚坐起身来,脑子还不太清醒,“什么册封?” 这会儿天都还黑着,一点亮光都看不见,他从来没有起的这么早过。 兴安只是在一旁笑着说道,“殿下您忘了?是您的王位册封,陛下前几日一高兴就立刻让礼部准备去了。” 门外冷风吹来,朱橚才勉强算醒来,嘴里嘟囔着,“册封就册封,弄这么早干什么?礼部的这群人真是吃饱了闲的,就不能大白天弄?” 听到抱怨的兴安只是笑笑,寻常皇子谁不在这样的日子里小心翼翼地,生怕出了差错,只有朱橚才敢随意议论礼部的大臣们。 一炷香后,朱橚在兴安等宫人的服饰下穿好了藩王冕服。他摩挲着身上的衣服,“面料倒是挺不错的。” 兴安恭敬地说道,“殿下,该去奉天殿了。待会儿早朝的时候会下旨正式册封您。” 他的心中尤为的高兴,朱橚正式封王后,他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今早就有宫人开始叫他兴安公公了,让他很是受用。 “走吧,哈。”,朱橚打了个哈欠,看了看依旧昏暗的天空,“原来每日父皇上早朝的时辰这么早。” 兴安还以为对方要说皇帝的勤劳,可朱橚脱口而出就是,“唉,列位臣工挺不容易的,这么早就要进宫上早朝。” 听到这话的兴安可不敢接,只是紧紧跟在朱橚后面走着。 “殿下,快些吧,早朝快开始了。” “咚!” 宫内的景阳钟被敲响,代表着早朝的时辰到了,此刻天空才刚刚放出几分亮意。 朱橚刚好在最后一刻赶到奉天殿,在大殿里面站好。 “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橚跟在百官的队伍中,一起跪伏在地上行礼。第一次参加早朝的他,还有点新奇感。 “众爱卿平身。” 太监陈保用尖锐的嗓音喊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早就准备好的礼部左侍郎站出来,“陛下,臣有本要奏!” 他言说的正是册封朱橚为周王的事情,在奏折里朱橚被冠以无数褒义词,说成了完人一般。 龙椅上的朱元璋点点头,然后让人拿出了早已拟好的圣旨,由陈保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皇子朱橚俊秀笃学,颖才具备。事父母,甚孝;事手足,甚亲;事子侄,甚端;事臣仆,甚威。特封为周王,封地开封。” 朱橚听完一长串的圣旨后,跪伏在地上恭敬地说道,“儿臣谢恩!” “殿下,接旨吧。” 从陈保手中接过正式封王的圣旨后,朱橚的心中还是不禁多出几分雀跃。 从今天起他就是周王了,以后就可以用藩王自称,更重要的是几年后即可就藩开封。按照朱元璋定下的规矩,他这个周王可以节制当地的事权和兵权,还配有三卫人马,近万人的亲卫军。 不过想起朱元璋此前对他和几个哥哥的教诲,朱橚还是很快压住心中的欣喜,站起身走回到队伍中。 不少大臣望着身着冕服的朱橚,心中复杂不已,前几日他们还在想着法儿弹劾朱橚的各种违规之举。 今日朱橚不但正式成为周王,而且成为了都城读书人口口相传的心学大儒!和亚圣朱守斋的辩论,让朱橚确立了在大明文坛的地位,不少人因此摇头叹气。。 册封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朝会继续。朱橚就站在队伍中,看着群臣一个个上奏言说政事。 朝会的最后,又一道圣旨被宣读,是正式成立通政使司的旨意。 三品通政使曾秉正从队伍中走出,跪伏在地上,“谢陛下隆恩,臣定不辜负陛下信任。” 左通政一并跪在地上谢恩。 朱橚转头打量着地上跪着的曾秉正,四十岁出头,面庞稍显的消瘦,可脸上的正气难以掩盖。 “平身吧。”,朱元璋嘱咐他和左通政刘仁道,“政犹水,咱欲其常通,所以以‘通政’称呼尔等。你们掌出纳诸司文书敷奏封驳之事,要以此正百官,当奏报的勿要隐瞒,当驳正的不能阿随。” 听完皇帝的叮嘱后,通政使曾秉正和左通政再次拱手说道,“臣等明白。” 旨意下达后,朱橚心中若有所思,向着李善长等中书省那边的大臣看去。 对方的脸上没有了一直带着的悠然,胡惟庸的脸上也不无慎重,全都在思考着通政使司成立的深意。 掌出纳诸司文书敷奏封驳之事,向来是中书省原本的权力,可朱元璋却将其分出去单独成立一个衙署。 而且曾秉正此人的名声,在朝中以刚正不阿着名。朱元璋任命他做通政使,显然在无声地传达自己的想法。 “既然无事奏报,今日就散朝吧。” 朱元璋见状站起身来,和朱标一起离开了奉天殿。 “臣等恭送殿下。” 散朝后,群臣的心思全从朱橚封王和前几日的辩论,转到了成立通政使司的这道旨意上。 朱橚左右仔细观察着,六部的大臣对于此道旨意似乎很满意,因为他们的折子能更快的上达天听。 “相国大人,这通政使司。”,中书省有人想说些什么,可被李善长拦住了。一行人沉默着快步向着衙署走去。 倒是杨宪走到朱橚面前,拱手和他说了一句,“恭喜周王了。” “恭喜周王!” 朱橚这才发现在杨宪的周围,已然有一小部分的中书省的大臣跟随,他们并没有跟着李善长等人一起离开。 第四十四章 宋濂乞骸骨,翰林名单 阅卷之后,宋濂将恩科北场的进士名单仔细地审阅了一番,又察看了他们各自的籍贯所在地。 再三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带着进士名单前去文华殿觐见朱元璋。 “参见陛下太子,恩科北场的二十四位进士已经确定。”,他将名单双手捧着,由走下来的太监陈保走下来接过,然后送到龙案之上。 接过名单的朱元璋看了几眼,他在朱标刚才的建议下又有了新的想法。 “宋爱卿啊,咱想了想恩科北场取仕二十四人还是有点少了,你回去再选取十二人,和南方一样取仕三十六人。咱身为皇帝,总不能对南北的学子厚此薄彼不是。” 朱标方才建议的是,此次参与夫子庙辩论的山东儒生中,有十多个年轻的儒生抱着试试的想法,索性一并参与了科举。 以他们的学问,高中进士并非太难的事情。朱标的建议是用进士的名额,将他们都留下来。 “陛下。”,宋濂刚想劝谏,可想了想还是选择转言道,“陛下,老臣正要向您禀报此事。在批阅试卷的过程中,优秀文章的数量不比恩科南场少。 若是只选取二十四人,的确有些可惜了,臣这就和阅卷的翰林说清楚,再优中选优十二份。” 见宋濂如此上道,朱元璋省下了不少口舌,“当真有此事?看来北方的优秀学子也不少嘛!宋爱卿辛苦了,名单好了不用等到明天,下午就发榜吧。” “遵命,陛下。”,宋濂今日对朱元璋的命令言听计从又未半分反驳,自然是有原因的。 奏报完毕后,朱元璋看对方还没有告退,“宋爱卿,还有何事?” 宋濂闻言叹了一口气,拱手说道,“陛下,最近几日老臣做梦,梦到了叶景渊和章三益。想起了很多往事。” 叶景渊和章三益是浙东四先生的叶琛和章益,分别在洪武三年前后病逝。 朱元璋听到这话后从龙椅上走下来,迈步到宋濂之前感慨地说道,“宋爱卿,咱还记得,至正二十年,在善长的推荐下,咱把你们四位请到了应天府。可惜叶先生和章先生走得早,没能看到今天的大明。” 宋濂点点头,“陛下,当年臣刚好过了五十岁的寿诞,算一算已经十七年过去了。” 顿了顿,他继续躬身说道,“陛下,其实不怕您笑话。这次批阅奏折的时候老臣顿感老眼昏花,试卷的小字如何也看不清了。” 朱元璋闻言上前将他扶起,“宋爱卿,翰林院可离不开你,这十年来的平稳运转爱卿居功至伟呐。” 宋濂连忙拱手说道,“都是陛下用人得当,老臣哪里称得上功劳二字。老臣今年就六十七了,还请陛下在恩科事了后,准许老臣乞骸骨。” 说罢,就再次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上,看着比以往还老迈三分。 看对方不像是作假,朱元璋看了看朱标,对方再次将宋濂扶起,“宋师请起。” “既然如此,宋爱卿就安心归养家乡吧。你走的那天,咱亲自去给你践行。” 目的达成的宋濂,躬身拱手道,“多谢陛下隆恩!老臣感激涕零!” 看着宋濂迈着蹒跚的步伐离开文华殿,朱元璋淡淡地问道,“标儿,你觉得之后的翰林学士承旨该给谁?” 朱标思索片刻,“父皇,翰林学士成尚可。” 翰林院不像其他的衙署有二品的部堂主官,只有三品的翰林学士,宋濂以往靠的都是自己的威望和资历来服众。 …… 翰林院内,宋濂将科举诸事妥善地结尾后。 便陆续开始向众翰林交接院内编书、编篡律法的事务,尤其是翰林学士成尚。为数不多的几个翰林学士中,就只有成尚品德能力都是上上者。 听闻消息的朱橚也找了上来,“宋师,本王怎么听李谦他们说你要走了?” 宋濂见朱橚过来,停下了收拾书桌的动作,“周王殿下,老臣昨日就和陛下乞骸骨了。再有个三五日,就要归乡了。” “宋师,为何如此突然?” 宋濂稍稍叹气,“周王殿下请坐,老夫有些话想和您说。” “宋师请说。” “周王殿下,老夫,老夫。”,宋濂坐在朱橚对面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说起? 朱橚纳闷地问道,“宋师可有为难之处?若是实在为难就不用说了。” 闻言的宋濂只是摇摇头,“周王殿下,昨日老夫和陛下乞骸骨的理由,是老眼昏花。现在想想,老夫不只是昏花,更应该说是昏聩。 若非为了搭救老夫,您也不至于被满朝的文臣心怀怨气地百般弹劾,更不至于被陛下责罚。” 听到这话,朱橚的心中不由得一动,三月前那件无法明说的事情,被宋濂摆到了明面之上。 他试探地问道,“宋师,莫非真的是你?” 宋濂似乎有点难以面对朱橚,转过头去轻轻一点,“周王殿下,老夫实在没想到,山东那两人的死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以至于那么多山东学子都不来参加科举。” 宋濂谋划最重要的,就是要让朱元璋看到淮西一派在朝堂中的庞大势力,以此让浙东一派多些生存的空隙。 按照宋濂的设想,三月科举招录的北方学子会少,可绝不会一个都没有。而他自己一把年纪,正好借此机会告罪致仕。 本想为浙东一派最后做些贡献,可没想到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以致于朱橚用下下策来救他。 “请受老夫一拜。”,宋濂站起身来向着朱橚躬身行大礼。 “宋师。”,朱橚此刻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前他知道真相的时候,还是很失落的,顿感自己被信任之人所利用和欺骗。 良久,朱橚还是站起身来,“宋师请起吧,这一年来,本王多受你的教诲。,即便当时本王知晓前因后果,依然会用这个法子去搭救你的。” 感受到朱橚赤诚之心的宋濂,心中更是后悔不已,他毫无保留地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 “周王殿下,老夫无所报答,只有这份名单留给您。上面有些人是李谦一般的清廉高尚之辈,有些人站在了淮西一派,还有一些人看好杨宪。” 接过名单的朱橚随意看了一眼,忽的心中一紧!最近几个围绕在他身边的翰林,有两个赫然是淮西那边的,还有一个是看好杨宪的。 他们这些人和李谦站在一起,朱橚竟没有分毫地察觉! 第四十五章 阳谋易察,人心难测 名单上的翰林,主要以报团取暖的中立翰林为主,有一部分是中书省的人,还有一部分是杨宪笼络过去的。 看完名单后,朱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份名单同样是一份阳谋。从看到这份名单的第一刻起,他就无法置身之外了。 朱橚反应过来后,心里中不由得多出几分警惕,看向宋濂的目光稍稍变了变。 对方似乎没有分毫的察觉,只是继续说道,“周王殿下,翰林院虽说是清雅之地,可终究是朝廷的一部分。翰林们自然也免不了俗,多少会牵扯进朝堂的纷争之中。 您身边自称门人弟子的翰林中,定然有中书省两方的人,您可千万要小心勿要错信了人。有些人可以收为弟子信任,有些人不能。” 宋濂的那份名单上,每个人都是他再三确定后才书写的,起码他自己是相信的。 看完名单的朱橚将名单再次对折,然后扣在桌子上向着对方推去,“宋师,这些人心向中书省也好,看好杨宪也罢,和本王没有任何关系。” 他可不想再次一脚踩入朝堂权力斗争的漩涡,一着不慎就是宋濂的下场。 朱橚只想安安稳稳到就藩的年纪,然后去自己的就藩地开封。节制当地事权和兵权的他,在那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濂还想说些什么,可被朱橚的话打断。 “宋师临走前,本王一定前去相送。”,他说罢就站起身来,向着外面走去,没有给对方继续劝告的机会。 望着朱橚迈步离开,宋濂只是将桌上的名单缓缓拿起。慢步走到书案旁的灯烛那里点燃,望着它被烧的一干二净。 做完这一切后,宋濂才悠然地坐在椅子上,“这下总算是安排妥当了。” 他最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阴谋诡计是成不了大事的,所以他学习刘伯温用了堂堂正正的阳谋。 翰林院内。 朱橚站在院中的大树前,眼前是郁郁葱葱的景象,脑海中却全是方才看到的名单。 “见过先生。” “见过先生。” 一个个路过的翰林躬身给他打招呼,可朱橚在心中不由自主地给他们打上标签。有的是真心求学,有的是刻意接近他的。 自从科举舞弊案后,朱橚心中多留了几个心眼。他默默地将自己的真心收起来,旁人言语最多只听七分,所以他才会立刻发现宋濂的计谋。 可对方的阳谋高明之处在于光明正大,名单上的名字全是真的。若是李谦那一拨清廉博学之辈被卷入朝堂的纷争,朱橚大概会想办法出手搭救。 宋濂临走之前,将翰林院内的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不仅包括朝廷的各类编书事务,还给李谦等正直翰林留了后手。 “都是聪明人啊,聪明人太难相处了,这地方真不是好待的。”,朱橚不由得低声嘀咕着。六部衙署这块地方,就没有一个愚笨之人。 他忽然想要快点就藩了,待在这个地方时刻要小心翼翼的。和大臣们说话少不了留几个心眼,实在是太累了。 路过的李谦看到朱橚站在大树前皱着眉,便走上前开口问道。“先生在忧虑什么?” “是李谦啊。”,朱橚转头看到眼前的李谦不由得感慨,一颗纯粹的求学之心是多么的珍贵。 想起心学一句话的他脱口而出,“诚字有以功夫说者。诚是心智本体,求复其本体,便是思诚的功夫。” 听到这话的李谦立刻站直了身子,恭敬地问道:“先生,可有教诲?” “不算什么教诲,只是忽然想到了这句话,稍稍有感而发。”,朱橚只是摆摆手示意对方不需要如此认真。 他想起方才的翰林名单,“人的心中有善有恶,有高尚洁傲之人,但更多的还是趋炎附势之人。偌大的六部衙署内,最难揣摩的就是人心啊。在这个地方要想保持一颗真心,太难了。” 朱橚想告诉李谦人心难测,让他以后不要太相信别人说的话。即便对方所做的事情,所说的话都是对你有益的,也要保持警惕。 李谦将朱橚的话一字不落的牢牢记在心中,沉思后开口道:“先生的意思说,我们要求得真心,就要做善良敦厚的事情去追求心中的仁义? 即便历经挫折,遭遇艰难困苦,也不能让自己的心被污染变得有杂质。要保持一颗初心,此所谓本心?” 闻言的朱橚眉头不由得一挑,他不太理解,为何对方会得出和他的话完全相反的结论? “罢了,你怎么想都行。”,说着朱橚就摇摇头,背手离开了翰林院。 留在原地的李谦顿感自己悟性太差,居然不能完全领会先生的教诲。镇定思痛的他立刻将朱橚和他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记录在纸上,然后不断琢磨着。 良久,他才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先生想要告诉我,要有独立的思想和修养,就不会被外界所干扰。无论在如何复杂的地方,都不会因此而心中蒙尘。” 想明白这一点的李谦,迫不及待地和众翰林分享自己的所得。 “真心着眼,敦本尚实,真可谓吾等人生信条!” “何谓诚心?持纯粹心,做至诚人。先生的话不止要仔细研习,还需要用一辈子践行呐!” 翰林们议论纷纷,心中多有感慨。先生终究是先生,随口说出的话都能让他们有所顿悟! 忽然,有一个翰林开口说道,“诸位,吾等多次请教先生,为何不把这个过程给彻底记录下来。以便让都城乃至天下的心学之人,一同感受先生的的教诲?” 这番话出口,立刻得到了众翰林的赞同。“好主意,先生只说我们不得主动与程朱理学儒生辩论,没说不能编纂心学书籍!” “正有此意!不过总要起个名字吧。” 此刻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了李谦,他是接受朱橚“教诲”最多的,“李兄,你的意思呢?” 被众人注视的李谦,沉思片刻后,“传而习之,不如叫做传习录吧。” “传而习之?传到都城乃至大明,让所有心学之人都能学习先生的思想。” “绝妙!不如就叫传习录!” 打定主意的翰林们,立刻将最早朱橚的教诲记录拿出来。 “圣人无善,无恶无有作好,无有作恶。” “世以不得第为耻,吾以不得第动心为耻。” 李谦亲自书写,将自己卧看满园花开的两次经历写上去。 朱橚尚不知晓,迈向圣贤路上的立德立功立言,李谦等人已经帮他开始完善立言部分了。 第四十六章 赏赐王府,初见冯瑾芸 走出翰林院后,朱橚并不知晓李谦等人已然忙得热火朝天,一心想的都是他的周王府。 “走,兴安,先回宫换身衣服,然后跟本王出宫去。” “殿下,时辰还没到呢。” 兴安看了看天上,太阳还高高挂着,距离下午翰林院散班起码还有一个多时辰。 朱橚倒是不以为然,“每天过来一趟露露面,给众人做做样子罢了。整日待在院中除了看书也没事情可做,不如去本王的周王府看看。” 封王之后朱元璋顺势恢复了朱橚的出宫之权,现在他可以随时出宫。 “殿下,小的听说周王府还没建好呢。”,兴安有点疑惑地问道。 “无妨,昨日本王问过工部的人了,去年秋天就开工了,六月已经基本上建好了。剩下的就是里面的家具布设了,我得提前过去瞧瞧。” 如今礼部正在走大婚的流程,朱橚估计自己入秋前后就该成婚了。到那时他也该离开皇宫,单独开府居住了。 兴安闻言心中还寻思着,到时候朱橚会不会让他来当王府的总管?想到这里的他立刻快步赶上了朱橚,“殿下,等等小的。” 两人很快就换好衣服出宫,然后在东华门乘着马车,向位于城东的周王府赶去。 “当当当。” 刚下马车朱橚就听到了府邸门口敲敲打打的声音,原来是工匠在打磨门口的石狮子。 亲王府前的石狮子,比国公府邸前的还要大些,脖子下的发髻都要多一些。 “见过周王殿下。”,工部员外郎听到朱橚后连忙跑出来行礼道。 “大人免礼,本王就是闲了过来看看,王府的布设怎么样了。” 朱橚打量着王府门口,挂牌匾的地方还空空如也,不过门口已然有几分王府的气派。 员外郎带着朱橚走进府内介绍着,“殿下,这里毕竟是您等藩王的暂居之所,加上都城地少,所以规格稍稍低了些。” 朱橚跟着他看完承运殿、存心殿等正殿、殿后的寝宫和两重后宫,上百间房屋。要不是有人带着,他差点迷路在里面 “不愧是父皇。”,朱橚心中暗道。他前几天听朱元璋在慈宁宫提了一句,说要赏赐给他一个大大的王府。当时的他不以为然,实地看了之后才知道自己父皇有多阔气! 工部的员外郎看着朱橚的神色,误以为对方稍有点嫌弃,连忙解释道,“周王殿下,过一两年您封地的宫殿应该也会开工,那里可比这个规格高多了。” 听到这话,朱橚来了兴趣,“开封修建的王府比这里怎么样?” 对方如实地回道,“殿下,朝廷自有规矩,亲王府的城高为二丈九尺,下宽六丈,上宽二丈。东西阔一百五十丈二寸二分,南北长一百九十七丈二寸五分。 您的周王府应该是以宋金故宫基础上建造的,有东华门、西华门、午门等四门、承运等三个正殿,左右两偏殿,房屋八百余间。” 听的朱橚眼睛都大了两圈,自己开封的周王府居然这么大?都快比得上一座城池的大小了。 逛了一大圈出来的朱橚,临走时依依不舍地多看了两眼。光是这个小号的周王府,都比他慈宁宫西苑的住所,大了十倍不止! “殿下,王府好大啊!”,兴安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要管着这么大的王府,不由得眼睛有点发晃。 直到朱橚拍了他一把,“好了,去周围逛一逛再回宫。” 心情大好的朱橚,忽然有点开始期待大婚了。他现在稍微对朱棣当时的欢喜理解了几分,怪不得对方当时那么激动。 两人就从王府门口向东缓步走着,路过了不少勋贵府邸。能住在这里的,都是国公侯爵之流。 兴安走着走着忽然看到了几个字,“殿下,是宋国公府。” 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朱橚隐约看到了牌匾上的字,不由得眉头一动,“宋国公府和周王府离得这么近?” “殿下,还要过去吗?”,兴安小声地问道。 “不去了,回宫吧。”,正当朱橚转过身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不远处的街道拐角传来一声叫喊。 朱橚回头一看,一身着麻布衣的老农摔倒在地上。 “吁!”,迎面是一辆急停的马车,马夫反应快早早地勒住了缰绳,没有撞上人。 不过老农躲闪着急了些,肩膀上的扁担斜摔在路旁,里面的鸡蛋不慎摔碎了一大半。 “眼睛瞎了嘛,你怎么走路的!” 马夫不由分说就怒骂起来,丝毫不顾是自己驾车太快的原因。 被骂的老农只是一个劲地低头告罪,“对不住,老汉眼睛不好使,对不住!” 他就差给对方跪地上磕两头了,经常往来这里送菜送东西的他知道达官贵人们有多大的本事,打死他都没人管。 可转头看到自己摔碎的鸡蛋,老汉不由得呆愣在了原地,双腿无力地跪在地上。他只是帮店铺跑腿的,这些鸡蛋顶他一月的工钱了! 马夫骂完就要驾车离开,可马车内传出一个轻灵的声音,“等等,赔点钱给人家。”,掀开车帘的冯瑾芸看到地上摔碎的鸡蛋,吩咐马夫道。 马夫有点不情愿,“小姐,您都听见了,是这个老家伙眼瞎。还没算他惊着您的罪过呢,给他钱作甚?” 冯瑾芸看到了路旁看着的朱橚,连忙把车帘又放了下来,“快去吧,老人家不容易。” 闻言的马夫不情不情愿地下来,从怀中掏出钱扔在老汉面前。“诺,拿着吧。” 原本绝望的老汉见状连忙向着马车跪地磕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随后,马车径直向着宋国公府的侧门而去。老汉收拾起扁担,小心翼翼地抬着离开。鸡蛋碎了可拿回家还能勉强吃。 兴安往日里最喜欢打听消息,“殿下,听说宋国公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郑国公之妻,另一个就是您的王妃了吧。” 第一次见到冯瑾芸的朱橚,在意不只是是对方的姣好容颜,“宋国公府的做派,倒是和外面传的一模一样。” 他更在意的还是自己的未来岳丈冯胜,朱橚这几月可是听到了不少对方的好大喜功、贪爱钱财之名。看马夫的做派颇有几分上行下效。 “殿下?”,兴安见朱橚一直站在原地。 “没什么,走吧。” 朱橚迈步向前走着,心中想的是以后如何要应付自己的这位未来岳丈。 第四十七章 棘手的岳丈,杨宪的示好 回宫之后,书房内。 朱橚躺在椅子靠背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屋顶的横梁,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兴安。” “殿下?”,一旁正在倒茶的兴安抬头问道。 “之前本王找来的关于宋国公的记载,你放哪了?” “殿下稍等,容小的找找。”,兴安连忙放下茶壶,然后四处张望着。书房里的书有点多,而且由于朱橚经常翻看,所以稍显得乱些。 “找到了。”,他想了想后在一个角落抽出了一沓纸张,显然已经放了有段时间。 “是这个。”,朱橚翻看了几眼,上面都是冯胜相关的事迹,是他之前找来还没来得及看的。 婚事将近,朱橚没有学梁山泊去找个祝英台相好,然后反抗和宋国公府次嫡女的婚事的想法。 戏剧总归是戏剧,小说里的东西怎么能当真? “冯国胜。”,朱橚从最开始看起。冯胜原本名字中有个国字,可当时朱元璋的字是国瑞,为忌讳就只改成一个胜字。 冯胜和他的哥哥冯国用在很早的时候就投效朱元璋,早在常遇春、李文忠之前。 朱橚没有多看冯国用的事迹,直接一目扫到最后,被朱元璋甚为信任的冯国用却在至正十九年受伤病逝。 “洪武三年追封郢国公,位列功臣庙第八,还有一个儿子冯诚。”,朱橚又看了一眼宋国公府的概况,和其他国公府比起来,冯胜家中多少显得人丁稀薄。 其他国公府如魏国公府、曹国公府最少也有两个儿子,多的卫国公府有三四个儿子,冯胜则是一个儿子都没有,膝下只有两个女儿。 “家里倒是挺简单的。”,朱橚继续看着冯胜的战绩,鄱阳湖之战中冯胜身先士卒带人杀向陈友谅大军,到洪武二年以征虏右副将军平关陕。 洪武五年作为征西将军大胜,让陷入泥潭的中路徐达和李文忠得以突出包围,不被北元人马围歼。 威赫的战功不少,可冯胜其间的过错更多。因为好大喜功着急派人前往假降的城池,被敌军坑杀数百将士。后不听军令携大军提前班师回朝,之后关于他的弹劾就更多了。 朱橚书桌上还有厚厚的一沓纸张,记录着都察院历年来弹劾冯胜过错的弹劾奏折。上面弹劾的内容,可不是群臣弹劾朱橚这样不痛不痒的内容。 坐起身的朱橚看了一眼左面的一小沓纸,上面是冯瑾芸的记载。他在大婚前提前做了一些准备,确认自己的周王妃起码是娟丽秀雅、知书达理的。而且是马皇后甄选的王妃,周王妃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大婚容易,这个岳丈可是不好应付。”,看完所有的记载后,他稍微叹了口气。 “兴安,把这些都拿去烧了吧。”,朱橚将所有的纸张全都放在一起,然后堆在了桌上。上面有些东西,是他请刘伯温帮忙找的,不好公之于众。 虽然有点不明白,可兴安还是立刻执行朱橚的命令,“是,殿下。” 他找了一个火盆,然后拿着火折子将所有的记录都点燃,盏茶的功夫不到就全部焚烧干净。 除此之外,朱橚隐约还记得冯胜作为国公的封地,就在开封附近。 …… 次日,朱橚起得晚了些,一进翰林院就听到翰林们聚集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诸位同僚,你们说要不要去啊?” “毕竟是人家的诞辰,还是去一去吧,多少给人家点面子。” 有人摇摇头,“还是不去了,这么大张旗鼓不是什么好事,要去你们去,我反正不去。” 朱橚走上前,还有点好奇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李谦等翰林转头向着朱橚行礼,“见过先生。” “见过周王殿下。” 还是李谦说起了原委,“先生,昨日陛下让翰林院拟旨,奖赏杨大人举办恩科北场有功,擢升他为中书省左丞。 下午接旨后,杨大人又说三天后是他的诞辰,邀请中书省和六部、各院等大臣前去。说是包下了一家酒楼,让众人前去不要携带礼物,否则就是看不起他。” 朱橚一听就知道说的是杨宪,他刚要回话,就看到杨宪从院外走过来,亲自来邀请翰林院的诸位翰林。 杨宪素来和翰林院都察院的人亲近,因为在他的心中这些人同属浙东一派,且他本人就是刘伯温的弟子。 即便刘伯温从未明确支持,可底下的很多御史和翰林都觉得杨宪可以帮他们顶着淮西一派的压力,纷纷选择向他示好,甚至是依附。 “见过周王殿下。” 看见朱橚在,杨宪走过来行礼。 “恭喜杨大人升任左丞啊,从此你在中书省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对方闻言只是拱着手说道,“周王殿下,臣不过是上赖天恩,只求尽心尽力办事,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骤登高位的杨宪,说起话来更是小心和滴水不漏。不过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和刚到中书省的时候截然不同。 徐达这个右丞相不问事,杨宪这个左丞就相当于副宰相了。他的身边,如今不只是中书省的各级官吏,就连六部、各寺院的大臣都=依附着不少。 李谦见杨宪似乎想和朱橚说点什么,就拱手说道,“杨大人请进政事房说话吧。” 杨宪欣然,“周王殿下先请。” 走进政事房后,朱橚摆摆手让人去准备茶水,“来人,给杨大人准备茶水,翰林院可是不缺茶叶的。” 杨宪坐下后才反应过来,拱手笑道,“周王殿下,上次去中书省怠慢您了。不过在下认为看座奉茶其实乃衙署之陋习,不可不除。” 朱橚端着茶杯颇为好奇,“哦,杨大人不妨仔细说说,为何这看座奉茶是陋习?” 杨宪郑重地解释道,“殿下应该来过几次中书省,自然知道此地乃朝廷之中枢,掌管天下机要之事。 按说随着官吏老成熟练,政务应该处理地越来越快。可近年来各政事堂处理奏折的速度,比洪武初年还慢一些。” 朱橚若有所思,“杨大人意思,就是这看茶奉座引起的?” “殿下,不全是如此,但有不少关联。在下刚到中书省就多看见,各部堂大臣来中书省办事,这里的人总要先看茶奉座。 两人先就闲聊一会儿,喝过几盏茶才开始慢悠悠地处理政事,如此之下政事如何处理得及?且有些诸如赈灾、修建河堤之事本就紧急,怎能如此拖延?” 朱橚闻言对杨宪倒是高看几眼,对方似乎不止会争权夺利、拉帮结派。言语中还带着对百姓的几分体恤,像是个做实事的大臣。 “杨大人所言,似乎对民间疾苦知晓甚多?” 第四十八章 浙东学派,事功之学 翰林院政事房内。 杨宪听到朱橚的疑问,便拱手解释道。“周王殿下,洪武三年陛下曾有过一次短暂的巡游,在下正好跟着恩师作为随从。 圣驾路途经过扬州府,那时的扬州府前宋之繁华不存,在前元遭灾尤为严重,荒芜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朱橚在朱棣大婚的时候听过这回事,“当时本王不在,不过太子殿下和我言说过此事。蒙人虽然被赶走了,可沿路各地依旧是饱受战火后的满目疮痍,让人不忍直视。” “殿下,那年我请求陛下留我在此地当个知县,陛下不但应允,还让在下做了扬州府的代知府。”,杨宪的脸上一副回忆的神色。 “此后的五六年里,在下就一直在扬州府任职,洪武九年被调任到布政使司做参政,后来进京述职才被陛下调到中书省做了平章政事。” 朱橚听出了对方话中的玄机,继续问道。 “哦,做了五六年的知府?就算按照正常的升迁速度也不该如此。 本王记得当时的诚意伯已经是左都御史,监察天下官吏,杨大人身为诚意伯的弟子,你再慢也该三年后从知府升迁了。” 杨宪只是微微一笑,“周王大人,不瞒您说,当时在下的确有此想法。可恩师告诫我要在地方多磨练,通晓民间疾苦,眼光才能更加长远。 加上作为弟子的避嫌,在下索性就在扬州多待了三年。如今走进中书省处理各地政事,颇觉得心应手,顿感恩师当年的高瞻远瞩。” 短暂的了解后,朱橚对杨宪的看法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刘伯温的弟子,杨宪若是急着升官,说不定一两年就能把知府转正,三年就可入中书省。 在扬州的某几个夜晚,杨宪肯定是辗转反侧,思考自己去留的。到底是留在地方一个脚步一个脚步历练,还是平步青云直入中书省? “杨大人,不愧是诚意伯的高徒,令人钦佩。如今扬州府恢复繁华,杨大人居功甚伟啊。” 杨宪只是拱手,“周王殿下谬赞,扬州重振皆是各级官吏和百姓的功劳,在下不过做些力所能及的调度。” 顿了顿,杨宪斟酌道,“其实在下做事但凭事功二字。” “事功?”,朱橚依稀想起了浙东学派的几个分类,其中有一派就遵从事功之学。 闻言的杨宪不但没有回避,甚至直截了当地说道,“周王殿下,可能有点不敬。然在下觉得恩师和宋大人的想法,不完全对。非要说的话,在下更尊崇水心先生的实德和实政。” 水心先生为主力抗金的北宋大臣叶适,后赠光禄大夫,获谥“文定”。 听到这话的朱橚,顿时来了兴趣,“杨大人莫不是说本王的心学,都是心中观想、不切实际?” 杨宪摇摇头,“周王殿下,在下只是以为无论是程朱理学还是心学,若是能落实在事功二字,那就最好了。 正如心学中的知行合一,在下诵读多遍只觉得振聋发聩,真可谓做官至理。” 两人的谈话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反应过来的杨宪站起身来拱手。 “抱歉,周王殿下,在下公务在身不能多待了,暂且告退。两日后是在下的贱诞,若周王殿下有空,在下略备了些薄酒。” “杨大人身为左丞肩负中书省之重任,请便吧。不过后日礼部似乎找本王有事,应该是大婚的事情。” 对于杨宪的邀请,朱橚却没急着答应。 “周王殿下的婚事要紧,若稍有空闲得以前来,在下荣幸之至。”,说罢杨宪就拱手告退了。 朱橚目送对方离开,若不是对方事务繁忙,他还真想讨论讨论对方的事功一说。 少顷,李谦走了过来,“先生,方才杨左丞口中的事功,听上去颇为耳熟。学生记得北宋有个永嘉学派,似乎贯行的就是事功一说。” 方才他就在不远处候着,两人的对话自然都听在他的耳中。 朱橚点点头,“不错,正是浙东学派中的永嘉学派。如果非要算的话,当年的浙东四先生就是遵照他们的事功之理,出山辅佐尚是吴王的父皇。” 闻言的李谦若有所思,朱橚来之前的翰林院不只是程朱理学,其实还有宋濂带来的浙东学派思想。 “先生,杨左丞是刘大人的弟子,可学生看着他平日的所作所为似乎与刘大人不太一样。他似乎,似乎。” “似乎有点像个酷吏?”,朱橚接着他的说话道,“你也听说恩科北场的事情了?” 李谦点点头,“先生,据学生所知,此次恩科北场之所有考生人数超过上一场,盖因为杨左丞给北方各地布政使司下了死命令。 所有符合恩科资格的考生,无论年纪、无论意愿全部送到都城来参与科举。贡院中又不少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甚至还有几个年逾花甲的老人。 学生阅卷的时候,曾看到不少字体歪斜、文语一概不通的试卷,着实头疼。有些字体端正,可文章写得是胡编乱造,曲解圣贤之书。” 这番话出口,朱橚倒是转而反问道,“李谦啊,你来说说。若你换做洪武三年的杨宪,你会怎样?” “若是学生的话,肯定不愿意在扬州府待上六年。”,李谦不假思索地说道,“寻常知府不过四品,管的只有一府之地。而中书省居于六部之上,掌的是天下之事。” 朱橚看着杨宪离开的方向,悠悠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后日的诞辰我还是不去了。 至于你们几个,嗯,就别去看热闹了。杨宪此人的我总看着有些不对劲,少些往来为妙。” 纵然方才杨宪展现出来的,是一个能臣的做派,可朱橚隐约感觉杨宪还是隐藏了很多东西。 对于杨宪,其实朱橚多少有点理解的。对方是浙东一派出身,可朝堂上的浙东一派说得好是处于劣势,说得不好听就是在淮西一派独大,他们夹缝生存。 浙东四先生,先不论早逝的两位,宋濂一辈子其实没做过什么实权大官。刘伯温倒是管着都察院,可总是不得圣眷。 李谦自然不会拒绝,拱手回道,“先生,学生这就告诉他们,后日不要去参加杨左丞的诞辰。” “对了,他今年多少岁来的?” “先生,好像是三十九岁。” 朱橚在了解冯胜这个宋国公的时候,也在不断了解庞大的淮西功勋集团。相比于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淮西一派,杨宪还是太年轻了。 第四十九章 人治不如法治,给官吏立规矩 秦淮河岸边,集贤楼。 午时之后,里面就再无进出往来的客人,盖因为这里已经被中书省左丞杨宪包下。 集贤,这两个字就是他选取这家酒楼的最大原因。这场筵席的名义是杨宪的诞辰,实则是他想看看自己在朝堂上的号召力。 有多少人愿意来参加的他的诞辰筵席?有哪些人不愿意来?他好看的清清楚楚。 “刘侍郎,请。” “尚书大人,里面请,里面请。” 杨宪穿着便服站在门口迎接六部、各院的大臣们。 吏部、兵部、工部等尚书、侍郎、主事、员外郎几乎是都来的差不多了,都察院的御史也来了不少,杨宪的脸上红光满面。 他不断地张望街道两旁,仿佛在寻找着翰林院翰林的身影,朝堂上的大臣现在就差他们了。 可翰林们却是久久没有现身,酒楼内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杨宪看遍了街面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倒是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从街角走来。 赫然是李善长和胡惟庸联袂而来,来参加杨宪的诞辰筵席。 “恩师,我们为何要给杨宪捧场?”,胡惟庸小声地说道。 “惟庸啊,放着不要钱的筵席不吃白不吃嘛。说不定啊,这就是杨宪最后一个诞辰了,我们还不得过来给他好好过一过?”,李善长面带微笑,言语却不那么和善。 胡惟庸闻言恍然大悟,“恩师,学生明白了。” 念头通达的他见到杨宪,甚至还笑着走上前,“杨左丞,恭喜恭喜啊。”,仿佛他和杨宪在中书省不是形同水火,而是多年好友一般。 “相国大人,胡大人。”,杨宪分毫没有想到,眼前的两人居然会参加他的诞辰筵席! 身为宰相的李善长拱拱手,“杨大人,老夫来杨左丞的筵席上讨杯酒喝,不知道杨大人欢不欢迎。” “相国大人说的哪里话,您能来在下的贱诞辰,是在下的荣幸,快快里面请!”,杨宪顿感翰林来不来都无所谓了。 他亲自迎着两人走到酒楼内,里面的大臣们看到李善长到来,纷纷站起身行礼。 “见过相国大人。” 李善长只是摆摆手,“诸位,今日的杨左丞才是主角,老夫只不过来讨杯酒喝。”,说着,他就站到了一旁,把主位给杨宪留出来。 以为对方表达退让的杨宪,满面红光地宣布筵席开始,并将李善长和胡惟庸都请到了主桌之上。 集贤楼的筵席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杨宪轮流给每桌的大臣们敬酒。等他敬完一轮后,心中的自信也达到了顶峰。 杨宪自认自己已经超越胡惟庸成为了副丞相,下一步就是真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 毕竟李善长已然六十多了,当不了几年的相国,而年轻的他有着圣眷在身,前途无量! 酒过三巡,送走一批批大臣的杨宪,心中只剩下豪情壮志。在敬酒的过程中,他的称呼也悄然变化,从在下、本官,最后成为本部堂。 杨宪认为自己脑中的宏图该实现了,只有让皇帝看到自己的本事,才能真正坐上宰相之位! …… 翰林院。 朱橚一大早过来就听到一个噩耗,他又被扣了一月俸禄。 他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还要扣本王的俸禄?上次父皇就扣了一年,户部莫不是打算不给本王发俸禄了!” 来到翰林院几个月了,朱橚愣是没看到半文钱俸禄,如今更是又被扣了。 正所谓杀伤力不强,侮辱性极大。之前户部给他发一半俸禄,他直接让户部等到明年给他发满额俸禄。现在一道公文下来,他又得多等一月才能拿到俸禄。 李谦只是解释道,“先生,并非是户部针对您,而是中书省上月颁布了新的规定。给六部和各院、寺的大臣立下了不少规矩,动辄就是扣俸禄,甚至是降职,共计九款十三条。” 闻言的朱橚只觉得纳闷,“九款十三条不是中书省新立的规矩吗?怎么管到翰林院来了?” “先生,两个九款十三条大致上相似,都是用来约束朝臣的。例如您在当值期间离开翰林院出宫,就得罚俸,这段时间累积起来差不多就是一月俸禄。” 冷静下来的朱橚向着政事房走去,越想越觉得此事离奇,“李谦啊,你还听说什么没有。杨宪此举到底是自己的想法,还是父皇的想法?” 李谦端着茶壶过来,给朱橚倒上了一杯热茶,“先生,应该是两者都有。听说是杨左丞在诞辰后的第二天就给陛下上了个折子,说是朝中大臣懒散、浮于人事,处理政事效率缓慢,需要进行大刀阔斧地革新。” 端过茶杯一饮而尽的朱橚,心中稍微了然,“那就是他自己的主意多一点了,父皇自然是希望中书省和六部处理的效率变快一点。他还有什么举措,或者说动作?” 李谦忽然想起了什么,“先生,杨左丞昨日在中书省曾说过一句话,说历朝历代以来都是人治,全凭人心判断难免失衡。若是加上一些评判标准,才能更好的判断官吏优良。 据说杨左丞已经在谋划给各地的官员考核,加上一些具体的数额。不再是治理得当的评语,而是用每年上交赋税的具体数额,以及治下案件的处理件数,冤案的件数评判之类的。” 李谦只是听说,所以囫囵说了一通。不过朱橚倒是大概听明白了,“听说永嘉学派坚持改革政弊,重视历史和制度的研究。 当时南宋就有不少人研究典章制度的兴废,打算用此法振兴朝廷,转弱为强。杨宪大刀阔斧地革新,未尝没有这个意思。” 李谦听完后恍然大悟,顿觉得自己还需要多多翻阅书籍,不只是程朱理学和心学的书籍,其他学派的学问也不能落下。 “先生,您觉得杨左丞的革新能成功吗?” 朱橚沉思道,“先不论成功与否,我觉得这个想法挺不错的。吏部每年考察各地官吏,其实还是定性的考察,治理得当、治理失当,这几个字要如何评判呢? 起初让百姓安居乐业就是治理得当,后来百姓不闹事就是治理得当,到最后百姓揭竿而起被镇压也是治理得当。” 朱橚的话被李谦默默记录在纸张上,一字一句都不落下。打算之后整理,然后编录在传习录中。 第五十章 淮西反击,杨宪之死 东宫,池塘旁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五叔?”,朱雄煐想要说什么,可被朱橚拦住了。 “安静,不要出声。” 朱雄煐难得听话地闭上了嘴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鱼竿。 不到十个呼吸的功夫,鱼竿被水中的玉儿拉着,水下开始有了波纹。 “上钩了!”,朱橚将手中的鱼竿紧紧拉住,不过他没有急着把鱼立刻提上来,而是放任鱼拽着鱼竿在水里游来游去。 等到鱼儿无力的时候,他用力将鱼竿往上一提,一条鲜红的鲤鱼就跃出了水面。 “好!五叔!”,朱雄煐高兴地旁边拍手,两人钓了一下午,终于没有白费力气! “怎么样,都说钓鱼很简单了。”,朱橚擦了擦头顶的汗,不只是被太阳晒得,还有差点在朱雄煐面前丢人。 一开始他夸下海口,这池塘的鱼都不够他钓的,谁想到里面的鱼都被喂饱了,不轻易咬饵。 “看看就行,这鱼还得放回去。”,朱橚拍拍抱着鱼的朱雄煐说道。 “为什么啊,不能把它烤了吃吗?”,朱雄煐满是疑惑地脸色。 朱橚只是笑笑,“把鱼儿放生是有功德的,我钓上来这条鱼,你把它放了岂不是多了几份功德。” 半信半疑的朱雄煐,有点不舍地将鲤鱼又扔回了池塘中。 “这就乖了,想吃鱼让东宫的尚食局今晚给你做。”,朱橚看了一眼水中的赤红锦鳞,这可是价值上百两的珍贵贡鱼。 他可不想被御史们找到弹劾的理由,好不容易朝臣弹劾他的折子才少了点。 “五叔啊,你不是翰林吗,不用去翰林院当值吗?”,朱雄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朱橚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翰林侍读,这不是来陪你读书吗?” “可我们也没在读书啊?”,朱雄煐歪歪头,“听母妃说五叔因为不当值,已经被扣了一年多俸禄了。” 闻言的朱橚只是连忙解释道,“做学问,做学问不止拘束于书本,还有偌大的自然,天地万物皆为书。” 随后嘴里就是什么,本王身为周王看不上拿点俸禄,一年不过一百两银子之类的话。 池塘边的气氛顿时欢快起来,朱雄煐的脸上充满了笑容。 不过欢乐并没有持续多久,朱标来了。 “大哥,您不是在文华殿批奏折吗?”,朱橚看到眼前的朱标好奇地问道。 朱标只是将他带到书房,“五弟,听说你杨宪来往颇多,你对他怎么看?” “杨宪此人还是有点学问的,听说他在地方呆了六年多,能力还是有的。 不过最近把朝臣都折腾地够呛,给上上下下都立了很多规矩。臣弟以为,不妨一试。” 然朱标只是背着手在原地踱步,“杨宪已经被父皇下狱了,罪名是欺君罔上!” 朱橚闻言不由得一惊,“欺君罔上?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宪治理扬州六年不假,可胡惟庸交上来一份弹劾的折子,上面是扬州现知府的供词。 说他当时作为府丞,在杨宪的威逼利诱下施行恶政,夸大治理当地的政绩。” “大哥,证据确实吗?” 朱标点点头,“杨宪当年治理扬州,其他地方都是求着免除赋税,只有他治下的扬州每年足额缴纳朝廷的赋税,你猜他用了什么办法。” 朱橚颇为吃惊地试探道,“难道是强行征调百姓,不惜一切代价恢复耕地?” “不错。”,朱标深恶痛绝道,“那几年扬州的百姓可以说是苦不堪言。若只是开垦田地也就罢了,杨宪居然强调百姓修建扬州城。 冬日最冷之际,无数百姓被迫去开冰河,冻死数十人。他连那些年迈之人都不放过,强行让他们砍伐柴火,又有数十人死于深山老林。林林总总之下,死伤的百姓何止成百上千! 当年父皇还夸过他乃天下第一知府,可杨宪不但强征百姓粮食,还克扣了扬州所有官吏的俸禄,从浙东等沿海之地购买粮食,作为缴纳朝廷的赋税。 父皇看了奏折后暴怒不已,当场就下令将杨宪抓进刑部大牢。若是后续证据查实,杨宪大概是要死罪的。” 朱橚明白了朱标的想法,“大哥,您忧虑的不是杨宪,而是他如今大刀阔斧的革新之策是否要留下。” 朱标叹了一口气,“杨宪的折子孤看了,若是施行到朝廷地方,说不得可以让吏治风气一转。” “大哥,臣弟有些话不得不说,您可还记得王安石否?” 朱标闻言后只是叹气,“你的意思孤明白了,没有杨宪此法肯定推行不下去。若是再晚一些就好了,孤可找人继续推行革新之法。” 身为太子的他,知道历朝历代最难的就是一个吏治。吏治清则天下太平、国富民强,百姓可安居乐业。 今天有很多大臣都劝过朱标,他找来朱橚只是心中颇有几分对革新的不舍。既然连朱橚都如此言语,他也只好放弃了。 天色逐渐昏暗。 朱橚没有留在东宫吃饭,而是去了刑部的大牢。 “来者止步!杨宪乃朝廷重犯,任何人不得探视!” 朱橚只是将自己周王的牌子扔过去,然后就得以顺利地进去。 “周王见谅,此人乃陛下钦定大罪之人,不好留太久。” 牢房内关着的杨宪,身上的绯红色官袍已经被扒下,只有白色的囚服。昨日还威赫朝廷的中书省左丞,如今只剩下几分狼狈。 朱橚悠悠地说道,“杨左丞,何至于此”。 杨宪只是冷冷地说道,“胡惟庸弹劾的奏折我也看了,上面写的还不够全。” 原本扬州几千人,我这个知府勉强可以让他们吃饱,后续慢慢开垦荒田。可朝廷又张贴安民告示,强行让各地流落的百姓归乡。 洪武三年底,我面对的是数万张要吃饭的嘴,我杨宪再神通广大也变不出粮食,只能强行让他们恢复田亩。” 说着,杨宪还有点激动,“征调过程中死得那点人算什么?若不是我,那数万扬州百姓起码要饿死几千人!” 从云端坠落大牢的他,已然陷入了某种疯癫的状态,丝毫不顾眼前的朱橚。 “我是左丞,不,我是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杨宪变法,将会载入史册!青史留名!万古流芳!” 朱橚见状只是摇摇头,对方这个左丞当了才一月不到的时间。他除了感慨世事变化无常,还对李善长和胡惟庸多了几分敬畏。 杨宪在扬州待了六年,定然将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尽可能消除,可胡惟庸还是将这桩七年前的往事挖了出来! 第五十一章 你朱重八造反咋不报官! 中书省,朱橚带着翰林院的奏折过来。 不过这一次政事堂内却是一片和谐融洽,参知政事笑着请朱橚坐下,“来人,给周王上茶。” 杨宪死后的第二天,仿佛整个中书省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不复杨宪在时的压抑。 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九条十三款被废除,看茶奉座再次恢复。政事房内的众大臣,办公带着几分以往的悠闲。 “周王殿下,让翰林送过来就好,怎好劳您大驾。”,参知政事和朱橚闲聊着,丝毫不把一旁的政事放在心上。 “待在翰林院闲着也是闲着,就当跑两步路散散步。”,朱橚瞧着眼前人有点熟悉,“你不是经常跟在杨宪身后。” 对方吓了一大跳,连忙看看周围后小声地说道,“周王殿下,现在可不敢说这个!下官当时一时糊涂,误信了杨宪此等奸臣,如今心中是后悔莫及啊!” 此番言语让朱橚对墙头草三个字理解地更深了,杨宪距离丞相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无数大臣上赶着巴结他。 对方出事之后,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一点牵连都不敢有。 “中书省其他人,难道就没有被杨宪所牵连下狱的?”,朱橚一路上走来,似乎没见少了什么人。 对方想了一下,有点不确定地说道,“周王殿下这么一说,下官的确还想起了几位杨宪一手提拔之人。” 朱橚听到了不少人的名字,有中书省的,更有六部的大臣,三个侍郎、五个主事、九个员外郎。 对方顿了顿继续说道,“殿下,下官今早还遇到了刑部的人,他们说杨宪一案已经在结案了。若要追究罪责,这些杨宪提拔的人肯定跑不了。” 他的心中多少有点惴惴不安,若真的要“株连”,杨宪亲手提拔的人应该是第一波,他是第二波。 “或许到杨宪为止吧,毕竟他犯下的欺君之罪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和如今又没什么关系。” “希望如此吧。”,对方无比希望是朱橚说的这个可能。不牵连到他,就是最好的结果。 喝了一口茶站起身的朱橚,又去六部逛了一圈看了一圈,才向着翰林院走去。 政事房内。 “先生,请用茶。”,李谦将茶杯端到朱橚面前。 “先生,户部派人过来说了,杨宪的那些规矩都不顶用了,所以您之前扣得俸禄也不算数。” 少扣一月多俸禄,这个消息应该算好消息,可朱橚却有点笑不出来。 “这几月我去中书省和六部,政事房内的大人们处理政事还算勤快,现在就懒散多了。坐在椅子上喝喝茶,和熟人闲聊的确比处理政务要轻松。” “先生,杨宪当时在中书省要求各政事房内的奏折必须当日就处理完毕,有些加急的甚至要半日内处理完毕。 中书省一快,吾等翰林院和六部同时一起快了起来,整个朝廷也就变快了。” 朱橚摇摇头,“杨宪此人纵有天大的过错,他的革新之法还是可评可点的,起码让朝廷的效率提高不少。” 李谦适时地说道:“先生,话虽如此,可学生经常听到些不满之语,若一直施行下去,各部的大臣们就苦不堪言了。” 闻言的朱橚有点不以为然,“朝廷的大人们,恨不得每天坐在衙署悠闲喝茶,稍微多办点公务他们就觉得辛苦。” 对于这点,李谦本人也很赞同,“先生,学生认为杨宪之死,还是得罪太多人。他所犯下的罪本就可大可小,若有人为其求情,总不至于直接斩立决吧。 若是百官联名上奏,说不定只是降职处分。可昨天一整天,半个为杨宪说清的都没有,半分为其求情的奏折都没有。” 朱橚摆摆手,“历朝历代革新哪有不得罪人的,而且越是于国有利的革新,得罪的人越多。 商鞅、王安石,这些革新大臣的例子还少吗?不得罪人而革新的法子,犹如空中楼阁,纵然存在也是不切实际。” 通过杨宪一事,朱橚隐约看到了朝廷潜规则的冰山一角。你不让大家好过,大家就不让你好过。 他下定决心,以后要离得罪人的事情远一点。然朱橚的想法,终究只是想想。 在文华殿,他再一次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 “把人带上来!” 文华殿,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朱标坐在一旁。 “是,父皇。”,说话的人赫然是风尘仆仆从凤阳返回的朱棣。 凤阳中都有百姓闹事,带着亲卫路过的朱棣果断镇压,并且抓来了领头的几人回京。 很快,两个身穿带着血迹斑斑囚衣的汉子被禁卫带上来。 “跪下!” 禁卫呵斥两人跪下,他们不情不愿地跪下。 朱元璋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为什么要造反啊?”,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凤阳老家会有人造反? 底下跪着的一人没好气地说道,“活不下去了,总不能生生饿死吧!” 朱棣在一旁拱手解释道,“父皇,儿臣在路上询问过了,他们本是服徭役去修建凤阳中都城墙的。 据他们说是千户克扣他们的口粮,很多人都开始吃树皮了,实在忍不下去才起事的。” 朱元璋闻言,只是皱眉道,“咱已经让当地官吏善待乡民,而且遇上这种事情,你们怎么不报官呢?” 谁想到此言一出,底下跪着的两人只是哈哈大笑,一人更是从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喊道。 “朱重八,咱认得你,朱皇帝嘛!你问咱为何不报官,咱反倒要问你一句。 当年你朱重八造反的时候,怎么不报官!” 闻言的朱棣不由得一惊,连忙拱手说道,“父皇,此人目无圣上,口出狂言,当诛!” 可朱元璋听完只是脸上一沉,从龙案上走下,迈步到两人面前。朱棣见状连忙护在一旁,生怕对方行不轨之事。 “你们是凤阳人?算算咱应该是老乡。” 对方只是不屑地说道,“咱那里和你离着六十多里呢,沾不上你的福气。” “读过书没有?” “读过,认识几个大字!” “既然认字,就知道造反可是要杀头的,即便真的是千户克扣你们的口粮。” “哼,当时一百多个乡亲,病倒饿倒的已经三四十人了,咱还能怎么办! 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总不能等死吧!”,显然此人早就想到今日的结局。 不惧怕几十万北元人马的朱元璋,心中却是一阵寒意。 是啊,一个人都快活不下去,还顾得了什么呢? 第五十二章 淮西之害,兴师问罪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此事咱会查明,若真有此事,咱把那个千户押来和你一起砍头。 此次闹事的乡民都是受你二人蛊惑,当地官府训诫后各自归家,咱只诛杀你们两个首恶!” 闻言的两个汉子,反倒跪下来磕了一头。 “乡亲们都是无辜的,要杀要剐都算在咱两身上!” “咱起事就没想着活着,拉那个千户一起死不亏!” 随后,两人就毅然跟着禁卫离开了,他们心中虽有恐惧可没说一句求饶的话。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朱元璋叹了一口气,“方才那人是个汉子。” 历朝历代造反都绝无活路可言,无论起因是什么都得杀一儆百,能够饶恕一起造反的百姓已经算朱元璋宽宏大量。 随后朱元璋看向朱棣,“你呢,在凤阳待了有半年了,都看到了什么,学会了什么?” 被问到的朱棣拱手道,“禀父皇,儿臣看到了当地的不少风土人情,明白了百姓之艰苦。不过这半年里儿臣多在军营练兵,出来的次数不多。” 他并没有说谎,为了招揽可靠的亲卫,朱棣在军营一口气就待了三个月。招揽后还亲自和他们一起训练,没有一日停歇。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朱棣告罪道,“儿臣愚钝,在凤阳中都未能尽早发现此事。若是早点发觉,百姓们也不会聚集闹事。” “罢了,真有什么,那里的官吏也不会让你看到的。你先下去休息吧,记得去慈宁宫看看你母后,半年多不见她老是在咱面前念叨你。” 朱棣点点头,“是,父皇,儿臣这就去拜见母后。” 大殿内很快就只剩下朱元璋和朱标。 朱标看完了朱棣呈上的折子,“父皇,方才那人说自己离凤阳有六十里,可总归是在淮西之地。是不是对那里的官吏申饬一番?” 没曾想朱元璋转身盯着他淡淡道,“标儿,你觉得只有当地的官吏需要申饬吗?” 朱标沉默了片刻,“父皇,中都乃众多淮西功臣的家乡,各家都有府邸在那里。那个千户之所以敢随意克扣百姓口粮,乃至百姓造反都不顾,定然是背后有人撑腰。” 对方闻言只是冷哼一声,“若不是老四碰巧在回京的时候遇上了,到时候咱俩只能看到一份奏折,说那里刁民造反被镇压!” 说罢,朱元璋就吩咐陈保拿来了一大沓奏折,都是类似的折子。 他指着那一摞奏折怒道,“标儿,咱不是不知道这些混账事,不过是看着他们劳苦功高,所以很多时候都睁只眼闭只眼。 现在好了,他们都快把凤阳的百姓逼反了!到时候再出来几个李重八,王重八,把咱的大明像前元一样给推翻了!” 此言一出,文华殿里的所有太监都被龙威吓到,纷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朱标也连忙劝道,“父皇请息怒,不值得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 他们口中的这些人,皆是指淮西勋贵,其中有侯爵更有国公,乃至他们底下的一大群武将。 “来人!”,朱元璋很快喊道,“把周王给喊过来!” “是,陛下!”,陈保闻言连忙站起身来回道,随后立刻去翰林院找朱橚。 没过多久,殿门口的朱橚探头探脑地进来,他听说朱元璋发火了,还以为是自己事发了。 “父皇,儿臣来了。” 朱橚刚想上前,还是在距离殿门很近的位置停下了。若对方发怒,他好顺势跑路。 “靠近点,咱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朱元璋没好气地说道。 “是,父皇。”,朱橚看对方还在气头上,就试探地迈了几步,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 心中还在想着自己哪件事情东窗事发,是偷偷去宋国公府见冯瑾芸?还是前几天晚上偷吃了东宫的赤红锦鳞?亦或是贿赂工部主事给周王府加规格? 这幅担惊受怕的样子反而把朱元璋气笑了,“过来,是咱有事要给你交代!” 朱橚听到这话才松了一大口气,大步走上前,“父皇,有何事交待儿臣?”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刚走过去就被朱元璋踹了一脚,“快成婚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被踹倒在地上的朱橚,一脸果然如此的神色。在朱元璋气头上过来,指定没什么好事。 他连忙爬起来装出一副愤慨的样子。 “父皇,莫不是群臣又在恶意中伤儿臣了?您可千万不能听信那些奸臣的话啊!” 朱元璋冷哼,“奸臣?是谁拿着银子贿赂工部的主事,让自己的王府多个池塘?多加两座假山!” 闻言的朱橚面容一滞,“父皇,他告诉您了?” 朱元璋只是给朱橚的脑袋两声响的,“你送完钱他就来找咱了,王府的规格是随便改的吗?要不是咱发话,你的一百两银子够他冒着砍头风险给你王府多加个池塘吗!” 朱橚抱着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父皇,池塘已经挖了一半,要不让人填了?假山也搬走好了。” 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件事的话还有盘旋之地,待会儿认个错就行了。 可朱元璋背着手说道,“逾制乃是大罪,你知道你该当何罪吗?” 朱橚支支吾吾地说道,“最低廷杖二十。” “既然你知道,自己出去领罚吧。”,朱元璋说罢就挥挥袖子。 闻言的朱橚心中一惊,廷杖二十起码半月别想下榻了! “父皇恕罪,儿臣知罪了!”,他连忙向着一旁的朱标挤眉弄眼的,想让对方帮自己求情。 “父皇,念五弟是初犯,暂且饶了他一回吧。”,朱标顺势说道。 朱元璋把朱棣呈上的折子扔下去,“咱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去凤阳调查勋贵不法之事。调查清楚了,就免了你的罪罚。” 从地上捡起奏折的朱橚看了几眼,连忙拱手道,“父皇,儿臣还是领廷杖吧。” 即便是他这个藩王也不想沾染淮西的事情,淮西二十四功臣,凤阳中都的国公府都有好几座,侯爵府就更多了。 谁知道小小的一件案子,会牵连出多少大明的顶级勋贵? “宁愿挨廷杖?那你就挨了廷杖让人抬着你去凤阳查案,查不出来再打二十!” 见无法拒绝,朱橚只好无奈地说道,“父皇儿臣领命就是。”,说罢他就摇头叹气地离开了。 朱标劝道,“父皇,五弟虽然聪慧,可查案并非他擅长之事?” “谁指望他了?淮西那边的监察御史也不能信了,标儿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听到这话朱标恍然大悟,朱橚明面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私下才更好暗渡陈仓地调查。 “父皇,浙东有个御史叫许茂彦,清廉且有几分手段,儿臣这就将他调任到淮西道。” “不用调任,直接给他下份手谕秘密去淮西。” 很快,朱橚要去凤阳查案的消息传遍了都城,淮西勋贵纷纷哗然。 第五十三章 上蹿下跳的淮西勋贵 淮西勋贵在听闻宫中的消息后,立刻聚集起来商议。 “宫中的名义是周王去凤阳提前演练以备就藩,可这也太早了。听说周王下月就要准备成婚了,哪有演练一两月的道理。” 安延侯唐胜宗的话,引得周围众勋贵的赞同。 “不错,名义上提前演练,要我说就是去凤阳查我们的!燕王带着那两个刁民明晃晃地回京,刚进宫就传出这消息,再明显不过了!” 众人立刻就看破朱橚凤阳之行的真正目的,可一个棘手的难题摆在了他们面前。 吉安侯陆仲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之前倒不是没人查过咱们,可周王不比其它人。咱又不能收买,又不能用以前的那些手段。” “是啊,咱以前的办法也就对付那群御史和官吏。若周王真的想把咱查个底朝天,咱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场的众人都是武将,以前用的最多的就是花钱收买和威逼利诱。可此次查案的朱橚,两个都不起作用。 众人合计了一圈,都没有讨论出妥当的办法。所有人不由得看向了坐在上位的那人,“宋国公,周王毕竟是您的女婿,您总不能坐着不管吧。” 留着长长胡须的冯胜,只是悠然端着一杯茶喝着,“还未成婚,谈什么女婿不女婿?虽然过两月就要成婚了,可我们两人还从未正式打过照面。” 唐胜宗、陆仲亨等人一时间没了主意,“宋国公,要不你写封信给周王,让他稍微手下留情?” “是啊,咱都是小时候穷怕了。所以这些年多买了一些地,说实话,也算不得什么。” 冯胜闻言,只是悠悠地说道,“既然不算什么,那就让周王去查吧,反正不过是买多了些地。”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主动出面找朱橚,他的做法让陆仲亨等人头痛不已,“宋国公!我们在凤阳做的事情,您不也有一份嘛。” “是啊,宋国公。若周王查出了什么传扬出去。您女儿这个周王妃,可还没正式册封呢。” 涉及到自己的女儿,冯胜脸上的悠然少了几分。他不禁生出几分担忧,虽说这是早就确定好的事情,可就怕万一。 沉思片刻后,冯胜开口说道,“好了,一群只会打仗的武将凑在一起,能想得出什么好办法?” 此言一出,唐胜宗忽然灵机一动,“对了,老相国!怎么把他给忘了,这些年都是他帮我们遮掩的。” “对对对,吾等一起去相国府。” 反应过来的众武将,立刻挑出几人前往相国府,询问此事的解决之法。 李府。 唐胜宗立刻将之前的话哭诉了一遍,“老相国,您可得帮帮我们啊。” 坐在主位上的李善长只是将桌上的奏折扔了下去,带着几分不满道,“这些年你们可曾把老夫的话听在耳中!你们一家家的还缺金少银吗!” 李善长以往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可当他真正发怒的时候,这些在沙场上桀骜的悍将,一个个缩着头坐在椅子上。 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只是低着头挨训,可见李善长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站在一旁的胡惟庸只是将奏折捡起,然后看了几眼,“恩师,诸位将军纵然有千般过错,可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周王给应付过去。” 见胡惟庸为自己说话,唐胜宗等武将才敢解释道,“老相国,吾等真的是小时候穷怕了,不过这两年我们已经很收敛了,我们怕的还是之前的事情被查出。” 李善长只是再次告诫,“老夫最后再说一次,你们各家的宅院够大了,名下的田地够多了,陛下那么多赏赐够你们穿金戴银下半辈子。 再有下次,老夫也保不了你们!你们自己去陛下面前负荆请罪吧!” 唐胜宗等人无论心中想着什么,明面上都是站起身来拱着手,“老相国教训得是,吾等一定谨记!” 胡惟庸见状,将那份有关凤阳百姓造反的奏折放回了书案,“恩师,学生以为周王之行的关节点还是凤阳中都千户克扣口粮,引得徭役百姓造反一事。 周王未必有彻查淮西的决心,只是龙兴之地有百姓造反,此事影响太大。只要将此事处理的妥当,把那个千户和他上面的人抛出来,让周王回京有个交待。” 站着的陆仲亨着急了,“老相国,末将!” 胡惟庸摆摆手,“吉安侯勿要着急,在下说的并非是你本人。千户之上不还有指挥佥事、指挥同知?若是吉安侯能够安排妥当,一个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应该足够周王给陛下交差了。” 陆仲亨松了一口气,“胡大人所言甚是,我这就亲自安排。” 胡惟庸还补充道,“各位侯爷,周王在凤阳的这段时间,还望诸位扫清后尾,勿要被发现什么。 往年的命案,还有闹得厉害的百姓,不妨多给点银钱各自安抚下去。凤阳乃至淮西一地的官吏,在下都会打招呼的。” 众武将纷纷拱手,“胡大人说的是,吾等一定小心,一定小心。” 目的达成的他们一一告退,胡惟庸亲自去送。 少顷,回来的胡惟庸有点不确定地问道,“恩师,您说陛下此次有无彻查之心?” 李善长的面容恢复了很多,方才他和对方乃是一个红脸一个黑脸给众武将看。 “惟庸啊,你的看法呢?” “恩师,学生觉得若是陛下真的想查此事,不应该派出周王。诸位藩王中,燕王颇有几分嫉恶如仇,彻查应该是燕王前去凤阳才是。” 李善长闻言只是思考着,良久才开口回道,“你觉得周王不会彻查?” “恩师,学生在中书省和周王见过几次,周王之聪慧定然明白,此事连着不知道多少个国公侯爵,朝廷大半的勋贵都在里面。 若真的在凤阳查出太多东西,陛下可就为难了。不只是一起打天下的功臣,里面还有陛下的不少义子义侄。处理不是,不处理也不是。” 李善长点点头,“不错,真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可就为难了。周王聪慧,定然不会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但你我还是要小心,看看有无其他地方的御史或大臣前往凤阳,此事你多留意。” “是,恩师。” 两人自然能想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可能,特意多防了一手。 第五十四章 不食肉糜的朱橚 都城,神策门前。 朱棣嘱咐道,“五弟,此次凤阳之行可要万分小心,把千户克扣的事情查清楚就够了。” 他带着那两人进的京,自然能猜到朱橚此去凤阳的目的是什么。 “放心吧四哥,我有分寸的,真的让我查其他的我也没有这个本事。”,朱橚摆摆手说道。 说罢朱橚就回到马车之内,向着长江而去。在那里他会先坐船,然后向两百里外的凤阳进发。 一路上朱橚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围的田地,秋天到了田里的稻子皆已成熟,沿路有些农夫已经开始收割庄稼了。 “殿下,听说今年是个肥年呢,十二省遭灾的地方都不算大。”,同为第一次离开都城地界的兴安,心中也不乏和朱橚一样的新奇感。 “兴安啊,你说百姓再穷能穷到哪里去,为何很多时候一场天灾就抗不过去?有时候朝廷又要拨赈灾银,又要拨赈灾粮? 要本王看,应当是百姓储存的粮食不够,秋天多存一点不就行了。实在不行可以花钱去别的地方买点粮食嘛,一两银子都能买接近两石的粮食。” 朱橚估摸着,一两银子就能买三百斤的粮食,一口人省着吃几月没问题。 “百姓再穷,不会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田亩产出后朝廷收完赋税,应该能留下大半。”,他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农夫计算道。 昨天朱橚还特意找来了很多关于民间赋税、徭役的明文规定看过,算是提前做些准备。 不过他所接触的,只是最表面的那层。宫内和宫外的人,都不会告诉他大明各地实际的情况。 尤其是都城的百姓相对富足,就让朱橚以为大明各地的百姓都和都城内的百姓一般,各家都有些余财。 兴安闻言,只是欲言又止。他斟酌了很久才说道,“殿下,小的听别人说朝廷收完赋税,各地的官吏还要盘剥一层呢。” 朱橚不以为然,“朝廷每亩地十抽一,就算各地官吏贪心一点,再拿走一成多,百姓还能剩下七成多呢。” 他有点想不明白,为何一两次天灾就闹得地方不安宁,光靠百姓自家的粮食足够度日了。只要来年重新播种不就好了? 兴安多少知道一点百姓的不容易,但他打小就成太监了,很多时候都是听别人说的。真要和朱橚解释,他一时间还有点解释不清楚。 “殿下,听说我们此行是为了查案呢。”,兴安转而问道。 “差不多吧,徭役修建凤阳中都的百姓造反了,本王此去就是为了查清此事。然后看看勋贵在凤阳一地,有没有不法之事。” 对于朝堂之内的事情,朱橚知道很多,可对于民间他知之甚少。 离开都城后周围的景象迅速变化,由繁华变得衰败,官道的周围很长时间看不到一个人。 朱橚才发现自己错了,才走了几十里的地方,一切都像是换了个天地。 “不急着去凤阳,先去滁州城看看。”,他沉声说道。 此行的他除了所乘的马车外,还带着一百名禁卫随行护卫。 和都城高大的城墙比起来,滁州城墙仿佛是山间凸起的一排小土包一样。 朱橚身后的上百名禁卫,还没过城门口就惊动了当地的官吏。知府立刻带着一众官吏前来迎接朱橚,“参见周王殿下!” “见过周王殿下。” 朱橚没急着他们说话,而是率先来到了滁州城墙之上,向着城内看去。半分繁华都看不出来,只有灰蒙蒙的土气。 “滁州府距离都城不过四十里,为何差距会如此明显?”,眼前的一切都给朱橚非同寻常的感觉。 在他印象中,大明各地的城池即便不如都城繁华,也不至于差太多。 知府吓了一跳,“周王殿下可是冤枉在下了。下官在滁州府两年,凡事尽心尽力,” 朱橚只是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自白,“大明其他地方都是如此吗?” 滁州知府连忙回道,“殿下,下官的滁州府已经算不错的,您再往北走个几百里。寻常的府还不如滁州富庶呢!” 闻言的朱橚打量眼前的知府等人,远不如六部衙署内的大臣光鲜亮丽,仿佛他们的身上也有一层挥之不去的土气。 “罢了,本王只是路过,随意看看。”,说罢朱橚就乘坐着马车继续向着凤阳赶去。 只留下待在原地的滁州知府等官吏面面相觑,听对方的言语,总算是有惊无险。 再次启程后,朱橚郑重地看向兴安,“宫中每年都会有新人进来,你在他们那里听到了什么,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本王。” 兴安多是道听途说,所以便零零碎碎地说着,“殿下,听说很多百姓一年的收成到手的不过三四成。还有很多人是佃农,就是给地主干活的。 朝廷收完赋税、地主还要收租子、各地官府还要盘剥一层,很多时候自己一家人的口粮都不够。” 以往朱橚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过于夸张的言语,此刻在他的耳中不禁多了几分可信。 他不曾想到的是,此次的凤阳之行为他拉开了一张名为真正的现实画卷。画卷上并非黑白分明,而是到处充斥的灰色墨迹。 …… 凤阳县以南十里,等候着不少人马。 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使宋仲抬头望望血红的残阳,“现在什么时辰了?” “宋大人,戌时一刻了。听说周王天没亮就出城了,算算时间应该早到了。” 旁边的指挥同知李悌纳闷,“或许是周王殿下路上耽搁了?听说周王殿下身子骨弱些,又是第一次来凤阳演练,车马劳顿下。” 这番话出口,旁边的人却是不由得咳嗽了两声,脸上都是不自然的神色。显然他们早已被打过招呼,知道朱橚此行的真正目的。 指挥使宋仲闻言,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指挥同知李悌并未说话,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什么。 “来了,来了!” 随着周围人的言语,宋仲回过神来看着远处被扬起的尘土。“周王来了,各自都把心提起来。若是被问到什么,你们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宋大人!” “吾等明白!” 等到朱橚的车驾到来,宋仲冷峻的脸上多出几分笑容,“周王殿下一路过来辛苦了,在下略备了一桌酒席为您接风洗尘。” 朱橚环顾周围眼前的众人,“倒是让诸位将军久等了。” 滁州短暂的停留后,他此行的心态已经全然不同。 第五十五章 滴水不漏的安排 次日,朱橚来到军中观看练兵过程。武将们各自心怀着心思,都装作不知道对方的真正目的,权当朱橚真是来练兵的。 指挥使宋仲借军务繁忙不在,由指挥同知李悌和一众武将带着朱橚讲解军营诸事。 “踏踏!” 一队骑兵从朱橚面前飞驰而过,他们的面前竖着一个个箭靶。 “咻咻!” “周王请看,这是骑兵在演练。”,指挥同知李悌有模有样地介绍着。“洪武六年朝廷议定了教练军士律,骑兵主要是马上射箭的训练,枪刀排在其后。 步卒的训练同样如此,他们要进行弓弩的训练。两者都有明确的赏罚标准,他们训练后将会分批去都城接受考核。” 朱橚没急着查案,而是仔细听着对方的话,对大明军士的升迁稍微有了一点概念。 在没有大战的时候,这样的考核同样可以让军士们升迁,有所赏罚。 “周王殿下请看这边的步卒。”,李悌的讲解继续着,“除了骑兵步卒的作战训练外,还有一些阵法演练。” 朱橚得以看到了所谓的古八阵法,三叠阵、四门方营等阵型的演练。虽然看着有些死板,但军士间的变换还是可以看出他们的令行禁止。 “远处那是什么地方?”,朱橚看完军阵后觉得有点疲累,偶然瞥到了远方的建筑。 “周王殿下,那里是卫所的武学之地。若是您去京营,那里的规模要比我们这大得多。教的都是些儒家经典和武经七书这些兵书。 不只是军士,我们偶尔也需要过去听讲。当然那里最多的还是各家的子弟,他们定期要演练弓马,年末的时候会进行考核。” 所谓的自家子弟,乃是朱元璋定下的户籍制度,将军户和民户分开。他的打算是让军户世世代代传承,每一代取长子为兵。 至于有品级的将官,还有世袭的资格,指挥使宋仲的儿子,就可以世袭他父亲的指挥使流官。指挥同知等以下将官的都可以世袭,卫所指挥使以上的大都督府官职就要靠升迁了。 “殿下请看,我军铠甲多是以铁铸造而成,此乃齐腰甲,此乃柳叶甲。” 李悌等人在不遗余力的解释着,可朱橚的心思却不在各式各样的铠甲上面。真正来到军营了解后,他才知道自己此行的棘手。 朱橚顿感自己被关在了一个大大的铁桶之中,对此地知道的越多,越明白这是一个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地方。 相比朝廷的六部衙署,卫所在他的眼中联系的更为紧密。上下等级区分更为严明,阶级感更强。 早上和中午很快在讲解的过程中过去了,李悌等人按照惯例给朱橚准备了一大桌饭菜。 “周王殿下,这些饭菜皆是从凤阳城找来的大厨,总归是比不上都城的,穷乡僻壤勿要嫌弃。” 饭桌上朱橚偶然提起,“听说你们这里有个贪污的千户,克扣了服徭役百姓的口粮,引得百姓闹事。” 李悌闻言心中一动,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瞒着周王殿下,此人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本想着他立朝之初作战英勇。可这夯货被银子迷了眼,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顿了顿,对方试探地问道,“查清此事后,吾等已经将他看押审问,写下口供后关押,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所幸当时朱棣去得早,冲突很快就被平息了。对外的说法只是刁民蛊惑乡民百姓闹事,并非是造反的罪名,否则参与者都是要斩首的。 “本王闲着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似乎早就猜到朱橚的举动,李悌没有半分犹豫,在饭后带着朱橚前去那个千户的看押之所。 牢房之外,李悌还解释道,“周王殿下,原本此人应该按律惩处的。不过燕王殿下带走了闹事百姓的领头,所以吾等就暂且上报,等待陛下圣裁。” “李将军,你去忙吧,本王就随便问两句。” 听到这话李悌只是看了一眼里面的千户,随后拱手告退,“那周王可要小心,勿要进去。防止此獠狗急跳墙,伤到了您。” 朱橚站在栏杆之外,看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千户坐在里面,“就是你贪污那些百姓的口粮,导致百姓饿死病死十多人,闹得百姓愤而反击?” 对方坐在地上,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是我,我自小就穷,看见银子就走不动道了。不过是运气不好,被抓住了。” 闻言的朱橚眼睛微眯,“运气不好,你的意思是其他人和你一样,不过没被抓到?” 对方言语一滞,转过头去不再说话,生怕自己愚笨被套出话来。 朱橚见状倒是不着急,他转而拿起李悌方才给他的卷宗看着,上面记录着千户的很多不法之事。 良久他才开口说道,“卷宗上你承认自己陆续贪污了几千多两银子,不过本王觉得你一个千户,几年的时间真能吃下这么多?莫不是死到临头,帮人顶了卫所的亏空?” 牢房里膀大腰圆的千户闻言只是鼻孔出气,半分回答朱橚问题的想法都没有。 见对方不开口,朱橚将卷宗随意扔在一边,“你不说也罢,不过本王有件事情比较好奇。朝廷的律法是贪污超过六十两就得斩首,你在贪污的时候可曾犹豫过,是否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壮汉千户听到这话,只是没好气地说道,“什么鸟规矩,超过六十两就得斩首!那超过六十两后,不都是一样了? 真要贪起来这点钱算什么?发现了不都是个死,还不如多贪一点,在死前多享受享受!” 对方的话让朱橚若有所思,他曾在看到这条规矩的时候,就想到了这点。 “看你四十岁了,应该成家了吧。” 提到家人,千户的眼睛动了一动。 朱橚继续问道,“你应该还有儿女吧,你就这样一死了之了,可曾想过他们?她们孤儿寡女的,以后可怎么办啊?” 千户的眼睛稍微黯淡了一点,似乎在忧虑什么、 发现这一点的朱橚乘胜追击,“我乃周王,若是你老实交代,本王可保你家人生活无忧。” 此言一出,千户的脸上仿佛多出几分忧虑,“你说真的?” “当然,本王言而有信。”,朱橚觉得对方被自己说动了。 闻言的千户左右看看,小声地说道,“殿下您过来点,小的只能说几个名字。” “好,只要你说了,本王。” 正当朱橚靠近栏杆的时候,千户脸上的忧虑瞬间转为狰狞! 带着镣铐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朱橚的脖颈狠狠捏去! 第五十六章 生与死一线之隔 “陪老子一起死吧!” 此刻的千户哪里还有方才的求饶之色,脸上只剩下狞笑。 一只布着老茧的右手狠狠地捏住朱橚脖颈,另只手紧紧地握在栏杆之上。 “啊!” 被攥住脖子的朱橚,已然脖面赤红,半口气都呼不上来。他对于千户的暴起没有分毫预料,心中还想着李悌的可疑举动。 他不断奋力挣扎着,攥拳用力捶打着对方的手臂,想要摆脱对方的钳制,可他的力气和千户比还是太小了。 “咚咚咚!”,他的心脏快速跳动着。 朱橚最先感受到的是喉咙的剧痛,眼睛向外瞪着,随后是肺收缩带来的极度难受。 上不来气的他,意识越发地模糊,脑中快速闪过从都城出发一路来的景象。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旁边有人在呼喊,“快,救殿下!” 李悌带着人从旁边跑过来,他看见朱橚被捏紧脖子没有分毫犹豫,直接抽出佩刀就向着千户砍去! “混账!放开!” 扑通一声后,朱橚摔倒了在地上。 “呼呼!”,他疯狂地呼吸周围空气,第一次发现呼吸原来如此美妙! 李悌扔下佩刀连忙将朱橚扶起来,“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咳咳!”,新鲜空气呼入后,朱橚的脑袋也恢复了清明,他第一时间看向牢内的千户。 却发现对方静静地躺在了血泊之中,脸上没有半分对于死亡的恐惧,甚至还有几分解脱。 “咳咳。”,朱橚咳嗽了两声,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摆摆手示意离开这个地方。 一刻钟后,朱橚站在牢房之外,仰望着头顶的骄阳。 方才被那壮实千户死死掐住喉咙,让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距离死亡是如此之近。 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隔! 李悌吩咐属下收敛千户的尸体,脸上还带着几分无奈,“殿下,方才末将看见您被此獠挟持,一时间失了分寸,不慎失手杀了重案要犯。” “无妨,李将军是为了救本王,待会儿本王会写折子说明此事。何况此獠本来就该斩首,早死晚死区别不大。” 朱橚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脖子处的红印依旧清晰可见。还带着几分隐隐地疼痛,让他不由得想起之前无法呼吸的极度难受。 “唉。”,李悌拱手说道,“都怪末将疏忽了,让周王殿下陷入此等险境,之前就应该派人在旁边看着。” 看着旁边千户的尸体盖着白布被抬出,他的脸上闪过几分惋惜的神色。 “罢了,方才是本王让你走的,此事不怪你。既然人都死了,那就按照你们的惯例收敛下葬吧。” “遵令,殿下。”,李悌跟着尸体一起离开了。 朱橚回到住处之后,兴安看到对方脖子上的红印吓了一跳,“殿下,您这是!” “捡了一条命回来。”,朱橚的脸色低沉着,从未想到自己来凤阳之地的第一天,就遭遇到此等事情。 “殿下,用冷毛巾敷敷吧,好的快些。”,兴安连忙用冷水打湿了毛巾。 接过冰毛巾的朱橚随后就将其放在脖颈之上,随着阵阵凉意的传来,他的脑内也清明了几分。 “隔着栏杆一刀杀了千户,倒是好本事。”,他的嘴里不禁小声念叨着。 “殿下,您说什么?”,兴安在一旁问道。 “没什么,只是本王没想到,这里居然这么黑。” 兴安茫然地看看外面,“殿下,这里不比皇宫灯烛多,一到晚上什么都看不到,确实黑漆漆的。” 闻言的朱橚没有反驳,站起身来看向外面,“是啊,皇宫太远了了,那里的灯火怎么能照到这里?” 兴安只是觉得今日的朱橚有点奇怪,说出的话怪怪的。不过看对方心情不好,他没敢多问只是在一旁伺候着。 夜深了。 两个人走在黑暗中,远远地望着朱橚的住所。 “怎么样,人死了吗?” “放心吧,那夯货断气后是我亲眼看着封入棺材入土的。” “还是冒险了一些,毕竟是一位藩王,纵然年幼了一些,可也不是吾等可以轻易得罪的。” “怕什么?当时那夯货死死地掐着周王脖颈,估计对方这会儿还在后怕呢。” 乌云飘走,月光洒在大地上,照出了指挥同知李悌的面孔。 站在他对面的,赫然是指挥使宋仲。 “既然人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了,后尾都处理了吗?” “放心吧,那夯货毕竟是我手下的人。家人已经前去安抚过了,不会出问题。 至于贪污的那些银子,供词里已经写明白了。他自己花完了大部分,吃喝票赌他是样样不缺” 宋仲闻言后转头看了几眼对方,然后悠悠地说道,“希望这位待几天就早点回去吧。” “是啊,一天不走我们一天就得提心吊胆。” 两人随后聊了几句,就各自散去。 走到一半的李悌,在黑暗中停下脚步转身,冷冷地看向了远处的宋仲。 “哼,让老子当替死鬼,门都没有!” …… 宋仲一大早就来找朱橚,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应该过来一趟安抚。 “禀将军,周王天没亮就带着那一百护卫走了。” “走了?”,宋仲有点诧异地问道。 “是,临走的时候还让小的给将军留话,说多谢将军的招待。” 站岗的士兵分毫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是如实地转述的朱橚的原话。 “走了,走了?”,始料未及的宋仲不禁皱皱眉头,心中忽然有点没底了。 原本按照他的估计,自己来安抚一番朱橚,然后让李悌等人奉承对方一段时间就算完事。 “踏踏!” 距离凤阳县还有五里的地方,朱橚勒勒缰绳停下马来休息。 “殿下,我们要进城吗?”,兴安下马后气喘吁吁的问道,他不知道为何朱橚一大早就带着他们离开。 “歇歇脚,一刻钟后进城。” 朱橚望望身后的一百亲卫,又望了望远处军营的所在,心中多了几分明悟。 他之前还好奇皇宫为何这么多禁卫?每天要走来走去的巡逻,一年到头也抓不到几个毛贼。 经历过牢中的生死界限后,朱橚算是明白了人命薄如一张纸的道理。 地位尊贵如藩王,亦或是寻常乡间百姓,被砍一刀都是要死的。 “待在皇宫里终究还是眼界小了,怪不得父皇要本王出来看看这广阔的天地。” 身后的军营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待在那里了。 “走,先去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看看。” 朱橚从来不是一个大气的人,对方给他预备如此“厚礼”,他就不不得不好好“报答”了! 第五十七章 无法破局 提刑按察使司内。 朱橚被恭恭敬敬地请到了主位之上,一旁坐着按察使和两个按察副使。 “王大人。”,朱橚直截了当地开口发难,“本王方才在凤阳逛了一圈,听百姓说了许多卫所武将、军士的不法之事。 你身为朝廷三品的按察使,难道就没有分毫的听闻?没有人派人去详查此类事?” 此言一出,两个按察副使稍稍有点慌乱,刚要解释些什么。却被按察使王方仁抬手给他们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用说话。 他带着微笑对朱橚回道,“周王殿下,下官不知您在民间听闻了什么?可若是您觉得那些百姓有冤情,不如带到按察使司的照磨司来。 下官一定让下属尽心办案,尽快查清这些百姓身上的冤屈。若殿下还觉得不够,那本官可以亲自审查此类案件,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对方滴水不漏的回复,和朱橚刚来前想的一模一样。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人,没有一个易于之辈。 他确实听街边的百姓抱怨过很多,不过卫所武将的很多罪名都是百姓口中相传,他们并非是苦主。此刻他发难更多是诈对方,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况且就算朱橚真的找到了这些苦主,对方还不一定敢到按察使司衙门来。 历朝历代的百姓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逆来顺受。若非实在活不下去,他们都不会冒风险。 “按说本王前来凤阳演练,是不应该管这些事情的。” 就当王方仁以为应付过去的时候,朱橚下一刻就敲了敲桌子,“兴安,把东西拿过来。” 很快,双手捧着圣旨的兴安缓步走了过来。 见状的按察使王方仁和两个按察副使立刻从椅子上起身,跪拜接旨。 宣旨完毕后,朱橚开门见山地说道,“王大人,圣旨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父皇让本王来凤阳,纠察当地的不法之事。 无论里面牵扯的是卫所的武将,亦或是哪家勋贵府,一概不留情法办!” 王方仁跪伏在地上接旨道,“臣等谨遵圣命。” 圣旨上给予朱橚便宜行事的权利,让他能够调动凤阳的一切衙署人等,来纠察当地的不法之事。 “王大人。”,朱橚让兴安收起了圣旨悠悠地说道,“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来凤阳已经两年有余了,若你此刻再说自己一无所知。 要么是你无能失察,亦或是你和他们沆瀣一气。不知王大人,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对方闻言,连忙摇摇头说道,“周王殿下,下官也听闻了千户贪污徭役百姓口粮一案。这样的事情在凤阳并不少见,下官就是想管也有心无力啊。” 王方仁说到这里,脸上还多出几分无奈,“殿下明鉴啊,实在是里面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朱橚觉得自己打开了突破口,立刻高兴地说道,“你把所有的卷宗都调来,此后就不关你的事了。” “是,殿下。” 很快朱橚的面前就堆了厚厚的几大摞卷宗,他一一打开翻看着,可一刻钟后发现眼前的卷宗大部分都是不值一提的小错。 里面没有涉及任何一个卫所的武将,可执行的兵丁一定是受人指使。但光凭这些,远无法将李悌这样的都督同知定罪,最多一个不痛不痒的驭下不严。 朱橚放下了手里的卷宗,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不只是都指挥使,居然还有按察使司。 虽然他没来得及去布政使司,可在按察使司的经历,让他已经猜想到结果了。要么在布政使司一无所获,要么拿到眼前这些不痛不痒的应付证据。 按察使王方仁在一旁带着莫名笑容道,“周王殿下,这些卷宗是您带走还是下官派人给你送过去?” 朱橚久久的望了一眼对方,“你这个按察使司当得好啊。” 对方脸上的无奈早已消散,剩下的只有笑容,“周王殿下夸赞,下官愧不敢受,只是在凤阳恪尽职守。” “哼!”,朱橚站起身来甩甩袖子,冷哼一声就向着衙署外走去。 一旁的按察副使小声地说道,“大人,如此就能应付过去?” 王方仁瞥了他们一眼,“胡大人的信你们两个都看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段时间约束好自己的手下人,透出去半个字你我身家性命不保!” “是,是,下官明白。”,两个按察副使早就吩咐过了,朱橚的画像已经被传遍了衙门。 若是被朱橚问到什么,可以说些无关紧要的,可一句不该说的也不能出口。 顿了顿,王方仁望着朱橚离开的背影,“若不是此事牵扯实在太大,本官也不想得罪一位藩王。好生伺候着吧,说不定过两天就走了。” 在他的心中,朱橚纵然贵为藩王,可终究是一个不到弱冠的年轻人。方才展现的那点话术和伎俩实在不值得一提,都太过于稚嫩。 若是二十年前,王方仁觉得自己或许会被吓到,然后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全都说了。宦海沉浮二十多年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衙署之外。 兴安忧心忡忡地看着朱橚,“殿下,要不去布政使司看看?” 对方摆摆手,“不用了,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还有一个都指挥使司。原本三者在一起应该是互相钳制和监督的,可如今却是联合起来糊弄本王。” 朱橚清楚的明白,背后是怎样一种力量使得三个衙门的官吏都串联起来捂盖子。 淮西的二十四功臣,凤阳里的那些国公府、侯爵府,无不关注着朱橚的一举一动。 “殿下,难道要无功而返?”,兴安捧着手中的圣旨,感觉有点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在皇宫和都城之中,皇帝的圣旨就如同天宪一般。 按照兴安的猜想,圣旨一出应该当地官吏无所不言,轻而易举地查案。兴安想不明白,凤阳距离都城才两百里,怎么就不管用了? “不过,按察使司倒不算白来。”,朱橚脸上方才装出的愤然不在,只剩下几分郑重。 串联起来的人越多、准备的越充分。他就能感受到如今骄阳照耀的凤阳,背地里有多少灰暗之事。 在之后的半个月里,朱橚只是在凤阳一带闲逛,探寻当地的美食,仿佛放弃查案了一般。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户房小吏掀起了无边巨浪。 第五十八章 活局死局! 凤阳城最贵最好的酒楼之上,朱橚点了一大桌子菜,以招待眼前的人。 “如何?本王已经给了你三天的时间思考,现在该说说你的选择了。” 朱橚坐在椅子上,悠然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这半月来他偶尔会想,若自己真的只是普通的查案钦差,而不是贵为皇子藩王。 这一次凤阳之行,该是多么困难啊! “殿下,我,我。”,坐在对面的人欲言又止,仿佛有很大的忌讳。 “本王知道,你担忧的是你揭发同僚后,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无法在凤阳立足。怕被人记恨,怕被人报复!” 半月以来,朱橚想了很多很多,更是设身处地地思考,若是自己在凤阳当差会如何? 想明白很多问题后,他暗地里找上了按察使司的这位检校,并给了他三天的时间抉择。 “殿下,下官用自己的性命发誓!下官并未将您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还请殿下莫要为难下官!” 对方直接跪在地上,拱手向着朱橚告饶。 他怕的不只是在凤阳无法立足,而是偌大的天下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位于淮西一派巨大网络上一个点的他,知道自己身处势力有多么庞大。 大明从都城六部衙署、大都督府,然后到地方布政使司等衙门,乃至边关都是淮西一派为主。 朱橚闻言将酒杯端起,再次一饮而尽,“贺大人请起吧。不如这样,本王问你几个问题,你什么都不用说,点头摇头就好。若不能回答,沉默就好。” 姓贺的检校从地上暂且站起身来,“殿下请问。” “本王自从来到凤阳地界,就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双眼睛。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本王根本不是什么演练,而是过来调查当地的卫所武将和勋贵的不法之事,对否?” 检校听完后默默地点头,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早在朱橚还没来之前他们就收到消息了。 “第二个问题,本王半月前在都指挥使司、按察使司,最后还去了布政使司,可都一无所获。你们三个衙门都不先说,是因为上面的人早就通过气了。 只要三个衙门串联起来,本王即便是身负圣旨、贵为藩王也得无功而返?” 检校稍稍迟疑,还是轻轻地点头。此事已然很明显了,都摆在台面上了。 随后朱橚忽然笑了几声,“你们在凤阳确实做得滴水不漏,本王在凤阳逗留半月了,居然查不出分毫。” 检校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发笑,查不到任何罪证,对方不应该是郁闷和愤怒吗? 笑了一会儿后,朱橚才开口说道,“第三个问题,你是按察使司的人,可曾听说那个克扣百姓口粮引得混乱的千户死了?” 检校点点头,“听说了,此獠袭击您,然后被指挥同知李悌失手斩杀。” “是啊,失手斩杀。”,朱橚放下手中的酒杯,“本王想了很久,此人应该是你们给本王和父皇准备的台阶。一个指挥同知,足够本王回京复命了。 可你们没想到的是,这个替罪羊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设计杀死了那个千户,以免牵连出他自己。 一个人若是自己快活不下去了,那还顾得了什么呢?” 闻言的检校心中一惊,“殿下,这!” 朱橚继续悠悠地说道,“本王明天就要走了,无功而返回都城,什么都查不到。不过本王好歹是皇子,大不了在父皇那里挨训罢了。 不知道你和你想要包庇的那些同僚大人们,下次要应付的是谁,都察院的刘伯温?亦或者。” 顿了顿,朱橚淡淡地说道,“亦或者是拱卫都城的十二卫人马。” 对方吓得跪在地上,“殿下,下官,下官。”,这番话他只信了三分,可这种事情即便是万一的可能也是灭顶之灾。 “起来说吧,贺大人。”,朱橚见状不慌不忙地将对方扶起,又给他倒上一杯酒,用上了自己最大的杀手锏。 “本王的就藩地在开封,若是你愿意的话,此事之后尽可以去开封生活。那里虽然偏远了一点,不过本王可以给你升升官。” 后路得到保证的检校,哪里还有继续隐瞒的道理。他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了对方。 一个时辰后,姓贺的检校离开了。 朱橚拿着手中的供词,第一次发现自己藩王的身份如此好使。若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大臣,都无法给出这样的承诺。 “殿下,这就算破局了吧!”,兴安凑上前高兴地说道,“三家衙署串联起来又如何,您只是略施小计就成了!” 兴安懂得并不算多,可看到朱橚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他就跟着一起高兴。 “不错,此人这些年偷偷整理了不少证据,一部分是卫所吃空饷、喝兵血,另一部分是凤阳一带有人大肆买地。”,朱橚心中已然有了打算,就从这两个方向开始查。 想到这里的他,不由高兴地端起桌上的酒杯,要给自己倒酒。距离八月还有十天,时间绰绰有余! 看到酒壶空了的兴安,对着外面喊道,“小二,拿酒来!” …… 离开酒楼后,检校径直向着自己家中走去。 一进门姓贺的检校就来到主屋,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他的妻子还有点疑惑,“当家的,你这是做什么?” “来不及和你细说了,你现在就立刻收拾行李,我们一家人准备离开凤阳!” “走?去哪?就算是调任也没有这么着急吧!” “妇道人家管那么多作甚,快去收拾东西!待会儿我就给你们找辆马车,送你和儿子去开封!” 妻子有点纳闷,可看对方一脸着急的样子,就一起收拾起家当。 “儿子呢?” “应该在外面玩吧,我这就叫他过来。” “没时间了,你赶紧收拾,我去找儿子。” 检校原本想等此事过去后再搬家,可思来想去觉得觉得不安稳,就想着先送妻子儿子离开。 走出家门后,夕阳落下,“宝儿!宝儿!”,检校呼喊着自己自己儿子的小名。 “爹!” 正当检校应声回头的时候,他看到自己儿子旁边站着两个熟人。 “贺大人,今天散班有点早啊。” 检校硬着头皮说道,“今天是儿子的诞辰,就想着早点回家给他过诞辰。” “那可得好好庆祝,贺大人我们顺路不妨一起回去。” 说话的时候,四面八方走来不少差役,检校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所打湿。 深夜,万籁俱寂。 “走水了,走水了!” 一声声呐喊,喊醒了街坊邻居。 “走水了,走水了!” 街坊百姓连忙起来救火,忙活到拂晓才算把周围几个房子的火焰扑灭。 最初起火的地方,正是那个检校的家。 第五十九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天刚刚亮,心情不错的朱橚准备再次前往按察使司,他手中拿着检校的供词。 只要以这个为突破口,就能从卫所弊病和勋贵两个方向开始查起。 似乎想到了什么,朱橚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叮嘱道,“兴安,记得将此信交给那个检校。”,在自己以后的就藩地安排好一个检校,对他并非什么难事。 兴安正要回话,就从远处跑来一个便衣的禁卫,“王爷不好了!那个检校的家起火了,说是一家都烧死了!” 听到这话朱橚心中一惊,连手上的信封什么时候掉下去都不知道。 兴安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封信,“殿下?” 朱橚没有接,“走,那个检校的家在何处,带本王过去!” 禁卫闻言立刻带路,他今天天没亮就起来在胡同口等着,是朱橚让他把检校亲自护送过来。 可没想到,有人早他们一步。 火灾现场,一间小宅子烧的面目全非,连同周围的宅子都烧去了大半,还有部分烧断的横梁带着火星。 禁卫和衙署的差役对峙着,早就到这的差役收拾着屋里外的东西,正好对上了过来查看的禁卫。 “朝廷办案,你们要干什么!” 朱橚看见后,只是淡淡的一句,“全抓起来,反抗者杀无赦!” 得到命令后的禁卫们立刻上前,不出几十个呼吸就控制了局面,将所有的差役都抓了起来看管。 准备搬运尸体的几个差役纷纷跪地抱头求饶,将手里的担架放在地上。 检校一家三人焦炭般的尸体躺在担架上,被街坊用白布包着。 “谁懂验尸,过去看看。”,朱橚望着院子里的满目疮痍,心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有懂一点的禁卫上前查看尸体,“王爷,脖子断了,是先杀人然后放火的!” 闻言的朱橚目光一寒,走到检校的尸体面前,“确定吗?是被人先扭断脖子,然后才放火的。” “王爷请看。”,那禁卫将检校的尸体举起来,展示着脖子附近的骨头,“火烧不断骨头,定是有人扭断了此人的脖子后,才放火掩盖杀人现场。” 朱橚闻言心中只是一沉,若不是自己尽早派人过来,他现在甚至都不知道检校一家全死了。 亦或是再来晚一盏茶的功夫,尸体就被差役们带走了,到时候可真是什么都说不清了。 “殿下,这。”,兴安手里还拿着那份,要给检校一家人安排后路的信封。 朱橚长叹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提前写好的信是如此讽刺! 他从兴安手中拿过信封,走向还带着火星的横梁,将其付之一炬。 “走,去按察使司,人死了总要给他讨个公道!”,朱橚淡淡地说道。 凤阳所见闻的一切都在不断提醒朱橚,皇宫内和皇宫外、都城内和都城外是截然不同的。 朝廷并非只是看座奉茶,而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湖泊,从里面溅出的一小朵水花,就足够将一个五六品官全家灭门! 按察使司。 有人着着急急地跑进来,“不好了,周王带着禁卫包围了按察使司!” 按察使王方仁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怕什么?又不是乱民造反,周王还能吃了你不成!” 对方不禁有点语塞,“可,外面的禁卫来势汹汹。” 闻言的王方仁又饮了一口茶水后,才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去迎见周王吧,礼数不能少啊。” 很快,他就来到院中,看到了朱橚和他脚旁的三具尸体,一男一女一个小孩。 “见过周王殿下。”,王方仁和之前一样拱手行礼。 “王大人,本王想要问问你。若有人谋害朝廷命官,致使其一家死亡,不知道该判什么罪!” 王方仁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周王殿下,按律应该是要斩首的。” 不过他紧接着说道,“此事在下正要和周王殿下言说,昨夜巡城的军士发现几个可疑的人。 抓起来后严加审问,不曾想他们居然供认自己杀了本司的检校一家。只是涉案之人干系颇大,下官不敢擅专” 很快,差役就从一旁押出几个人,其中领头的赫然是指挥同知李悌! 朱橚原本想在按察使大闹一番,可对方早有准备,将原本就准备好的替罪羊用来堵他的话! 王方仁悠然地掏出一份供状,“涉及到到一位指挥同知,下官可不敢私自决定,还望周王殿下示下。” 拿到供状后朱橚并未查看,而是转身看向了李悌。 对方一副认命的样子,“之前都指挥使司的那个千户,是我设计杀死的,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罪状被发现。 还有那个检校,我一直派人跟着周王您,怕那个检校揭发就杀了他全家!” 李悌低头丧气的认罪模样,颇有几分无可奈何。 朱橚来之前有很多话说,可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王方仁见状,走上前拱手说道,“周王殿下,此人所犯之罪皆以招供,一应供状都已经画押,在下这就派人整理给您!” 闻言的朱橚看着一脸恭敬的王方仁,又看看一旁面如死灰的李悌,环顾四周后的他深吸一口气。 “好,那就有劳王大人了,将此人所有的供状准备好。既然案犯已经抓获,那本王回京也够交差了。” 周围的禁卫也在朱橚的一声令下撤退,和朱橚带着李悌向着凤阳外离去。 府衙内,王方仁坐回了后堂,从里面走出的指挥使宋仲有点担忧,“就这么走了?如此简单?” 从后面走出的布政使悠然地说道,“宋将军过虑了,王大人的安排已经够缜密了。 李悌这个替罪羊认罪伏法,一应罪证皆在。周王此行过来,不就是调查此事的?” 方才正是宋仲和李悌说明了利害,对方才无奈地认罪,起码他的家人会得到妥善照顾。整个都指挥使就他的手里最脏,贪污的银子最多,否则他也不会成为替罪羊。 “不过还是得小心一点,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卷宗都烧了,权当失火了。”,王方仁提议道。 “有道理,留着卷宗总归是有点纰漏的,烧了好!”,布政使完全赞同。 只是宋仲心中隐隐担忧,他们可是给朱橚吃了好几个鳖,对方会就此罢休? 一个时辰的讨论后,三人正要各自散去。 有千户踉踉跄跄地跑来,“将军,周王没有回都城,而是去了凤阳中都!” 等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朱橚已经兵临城下! 第六十章 不合规矩本王就是规矩!(求追读) 离开凤阳后朱橚并未坐马车,而是骑着一匹快马,兴安骑马跟在后面。 “殿下,要不还是找辆马车吧,回京还得两百多里地呢!”,他怕朱橚累着了。 朱橚只是转头淡淡地说道,“谁说我们要回京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禁卫,“去凤阳中都留备司!” “遵命!” 很快,一行人就前往中都留守司,见到了驻守的武定侯郭英。 朱橚直接掏出了圣旨,开门见山地说道,“武定侯,本王需要调集三卫人马!” 对方只是摇摇头,“见过周王殿下,圣旨上只说了查案的便宜行事,并未明说调兵之事,还望老夫不能遵从。” 若是其它的事情,郭英不介意帮朱橚。可唯独要紧的军权,他不敢分毫地松懈。 朱橚见圣旨不管用,又从怀中掏出一份手谕,“武定侯,太子手谕可遵从否?” 郭英双手接过手谕,打开看过内容后不由得脸色一变,他仔细验证发现的确是太子手谕不假。 “怪了,太子殿下居然。” “如何,本王可以带走三卫人马了吧。”,朱橚的脸上多出几分笑容,他在来之前在东宫求了很久才求到这份手谕。 “不行,三卫人马太多了,老夫最多给您一千人!”,郭英摆摆手说道。 “不够,两卫!武定侯知晓本王前来在调查什么,三卫人马怕是都不太够!” 凤阳中都留守有八卫人马,总共是四万多人。朱橚来之前就盯上了这里,作为最后的后手。 “还是太多了,最多一卫!” “武定侯,这可是太子手谕,再多半卫!” 讨价还价下,朱橚顺利带走了七千多人马,向着凤阳城浩浩荡荡而去。 不断琢磨太子手谕内容的郭英,不由得看了看城中各勋贵府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去而复返的朱橚,带给凤阳所有官吏一个惊喜。 按察使司。 朱橚这次带着的不止一百禁卫,还有一千留备司的人马!另外六千人在城外守着,随时都可以进城! 看到这一幕的按察使司官吏,无不胆战心惊! 闻讯的按察使王方仁立刻赶到衙署门口,对着朱橚沉声说道,“周王殿下,何必带这么多人过来?有什么话,可以。” 朱橚踩着台阶迈步上前,悠然地拍拍对方的肩膀,“王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说话吧。” 他走进衙署后的同时,禁卫和留守司的人马顺带将衙署内所有地方接管,将衙署内所有官吏都赶到了衙署的大堂内。 朱橚缓步走到审案的主堂,在主位上坐下。王方仁和按察副使、按察佥事等一众官吏都站在下面候着。 “周王殿下,您带着这么多人马守在凤阳边上,这并不合规矩。”,王方仁选择走上前拱手说道。 闻言的朱橚只是微微一笑,“对,无故调兵进城,是不合朝廷的规矩。” 顿了顿,他环视四周的官吏冷冷地说道,“可本王今日就不守规矩了,你们能奈本王何?” 王方仁身后的按察副使走上前,“周王,本官,本官要弹劾你!” 此言一出,周围的官吏纷纷高呼,“对,弹劾!吾等要弹劾你!” 听到这话朱标只是淡淡地说道,“好啊,诸位大人尽请写奏折弹劾吧,不过今年弹劾本王的奏折已经上百本了,不在乎多你们的这几本了。” 底下的王方仁顿感棘手,对方居然一言不合掀桌子了!他口中的所有话,都被朱橚的这一句不在乎堵住了。 现在他来不及思考,朱橚如何调来如此多的人马,“周王殿下,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公道。”,朱橚从怀中拿出检校的供状,“本王只想给昨晚被杀的检校找份公道。” 王方仁还想说点什么,可朱橚没有给他机会,“来人,把按察使和几位按察副使、佥事都带下去!” 禁卫听到命令后,立刻将王方仁等带去了后堂。 所有上官被带走,见状的其他官吏不由得心生寒意,尤其是人群中的几人,整个人都在颤抖。 “樊湖何在?”,朱橚对照着检校招供上的内容,喊出了几个名字。 恰好就是颤抖那几人的名字,他们战战兢兢地走上前,“见过,见过周王殿下。” 朱橚看着站在最前面的樊湖,“站都站不稳了,本王有那么吓人吗?” “是,是您的威严太甚,小的,小的自然害怕。” “威严太甚?本王看你是怕自己杀人的事情被揭露吧。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对方吓得跪在地上,“周王饶命啊,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朱橚摆摆手,“不说也罢,来人,大刑伺候!今日本王就好好审审这桩案子!” 一旁闻言的差役对视几眼,又看了看一旁的列队的禁卫,颤抖着拿着大板上前。 “砰,砰。” “要么你们躺那里,要么打重一点。”,朱橚的话让站出来的那两个差役,吓得手上用出最大力气。 “砰!” “啊!” 照磨司的官吏立刻疼的喊出了声,还没打上十下,背后就是血肉模糊,如同被打了几十板一样。 对方痛哭流涕地喊道,“小的说,小的全说!” 原本差役打人是按照收钱的多少,决定打板子的轻重。可现在他们因为害怕,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没人能受得住他们的全力。 旁边颤抖的官吏记录着几人的供状,让他们各自画押后双手呈给朱橚。 “周王,周王殿下,人犯皆宜招供。” 朱橚见状环视四周,“自己有什么罪状就自己写吧,若是别人写了你没写,那就罪加一等!” 说罢,他就带着供状去后堂看押王方仁的地方。 被聚集在主堂的官吏,拿着手中的纸笔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写?应该写多少合适? 禁卫看着他们不能说话,只能互相眼神交流。 而当第一人开始埋头书写的时候,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出现了。谁都不想自己被别人供出来罪状,从而被罪加一等。 朱橚带着上千人围了按察使司,又带着几千人在城外候着。这里的所有官吏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 按察使司被包围,还有朱橚调集数千人马的消息立刻传开了。布政使和都指挥使司的人,立刻慌乱不已! 第六十一章 一言不合掀桌子! 布政使司内,指挥使宋仲在地上踱步,脸上只剩下着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出事!” 他对面的布政使脸上同样没好到哪里去,“宋将军,周王已经带人率先包围了按察使司。 接下来就是我的布政使司和你的指挥使司了,你总得想想办法啊!” 宋仲两手一摊,“现在凤阳的四个城门都被把守着许进不许出,我现在身边就十多个人,能干什么?” 他本想着立刻回到都指挥使司稳住局势,可刚到城门口就被拦回来了。 布政使闻言只觉得大事不妙,“这可如何是好?周王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翻脸?” 宋仲没好气地说道,“昨天我就说了,这个法子太明显了。周王好歹是个藩王,怎么能受这样的气!” 对方也有指责的地方,“宋将军,此事都是因你而起,若是李悌乖乖当替罪羊,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你倒好,纵容手下差点杀了周王,简直是愚蠢!取死之道!” 宋总满肚子火气,“放屁,老子是在事后才知道的,谁知道他会搞出这么一招!” 两人看着就要吵起来,不过下一刻传来的消息就让他们停止争吵。 “大人,将军,布政使司也被包围了,外面全是留备司的人马!” 两人一听,皆是心中一紧。 布政使心中怦怦直跳,连忙看向宋仲拱手说道,“宋将军,这个时候就不要埋怨是谁的错了。 得想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你和留备司的人熟悉吗?” 宋仲长叹一口气,“认识一些人,我出去碰碰运气吧。” 说罢他就向着外面走去,在衙署门口见到了领头的千户。 宋仲看到眼前还是个眼熟的,心中不由得大喜,“章千户,可还记得我?” 章嗣拱拱手说道,“见过宋将军。” 见对方行礼,宋仲装作一无所知的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为何要率这么多人马包围此地?” 千户章嗣如实道,“吾等皆是受了周王之令,接管凤阳的四面城门,以及包围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任何人不得出入。” 宋仲听完不由得叹气,“糊涂啊!你们糊涂啊!” 对方闻言脸上一惊,“宋将军何出此言?” 宋总指了指头顶的牌匾,“章嗣,你看清了这是什么地方,凤阳府的布政使司! 里面都是朝廷的地方大员,周王下得命令乃是乱命!难道他要造反,你们也要跟着造反吗?” 见对方有点动容,宋仲趁热打铁道,“若你信任本座,立刻带人退出凤阳!无论周王想要做什么,和你们没关系!” 他想要调离此人出城,得以立刻返回指挥使司,那里听信他的武将人马有很多。 “宋大人。”,千户章嗣却是毫无所动,“周王特意和卑职吩咐过了,若是遇到宋大人千万不能放其离开。” “那就滚开!”,宋总暴怒道,“本座乃是指挥使!容不得你一个小小的千户在此放肆!” 章嗣却是丝毫不怕,掏出手谕喊道,“太子手谕!凤阳留备司等一切人马归周王调遣!” 震惊的宋仲,颤抖地拿过太子手谕看了两眼。方才他还在疑惑,朱橚何以堂而皇之地调动这么多人马。 现在他知道,全知道了,可随即涌来即是无边的绝望。 …… 按察使司内。 朱橚看着眼前的供状,对方杀过的不只是一个检校。堂上的痛哭流涕不是幡然悔悟,而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后堂,他将供状扔在王方仁之前,“王大人,看看吧。” 此刻的按察使王方仁没有了方才的惊慌,反而沉稳了不少,正经端坐在椅子上。 “周王殿下,屈打成招的供词,本官不需要看。”,他坐在后堂反而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事到如今,你还是如此冥顽不灵?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狡辩!”,朱橚淡淡地说道。 闻言的王方仁只是一笑,然后将自己的官帽摘下放在桌子上,“周王殿下,若当时你有不满可以尽管表现出来,本官可以再退让几步。 您的这种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的做法,实在是闻所未闻。” 他当时都想好了,大不了再推出几个四品的官吏,让朱橚回京的功劳再大一点。 “哼!”,朱橚没好气地说道,“若不是本王提前求得调兵之权,此刻大概只能灰溜溜地回京吧。” 他站在王方仁之前,“你衣服上绣的是禽,宋仲李悌身上绣的是兽,本王这几天看到的,皆是衣冠禽兽之徒!” “哈哈!”,王方仁不由得大笑,“周王殿下说的是,吾等皆是禽和兽,都是衣冠禽兽!” 不过他很快就转言说道,“不过周王殿下,本官有些话想要说给您听。” “将死之人,但说无妨。” 王方仁站起身来,“我想问问周王殿下,您来凤阳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调查尔等在凤阳的不法之事!” “我们的不法之事?周王殿下不好奇,吾等若是常有不法,监察御史为何从不弹劾吾等?” “你想说什么?”,朱橚淡淡地问道。 王方仁站直身子,“只是想告诉周王,光今年上半年,就有数千亩良田被买卖。纵然挂名的人名很多,可终归还是那几个人买的。”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周王殿下难道就不好奇,一个指挥同知、从二品,为什么甘愿当替罪羊? 本官堂堂的按察使,还有布政使、指挥使都辛辛苦苦地隐瞒,您不妨猜猜背后还有什么人。” 朱橚当然猜到了几分,“是谁?” 王方仁摇摇头,“周王殿下,这不是几个人的名字,而是一大堆人的名字。 相信本官不用说,您也猜到是哪些人?哪些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买地,可以让吾等言听计从。” 朱橚淡淡地说道,“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本王既然查案就会一查到底。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这么多罪名够你砍头了。” 王方仁听到这话反而轻松了许多,“周王殿下,听说您让他们各自交代罪状,那您不妨看看有多少牵扯到我的。” 朱橚闻言心中一个咯噔,立刻转身前去大堂察看众人的罪状。 赫然发现所有的罪状都指向两个按察副使! 类似灭口检校一家的事情中,王方仁从来没有下过明令,更没有留下任何书面的证据。所有的一切,都是下属的体察上意! 按照大明律,王方仁最多算个微不足道的失察之罪! 第六十二章 无罪之人朱橚的果断! 按察使司,朱橚看着面前两个按察副使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们居然就如此愚笨?一点书面证据都没有留下来?” 地下跪着的两人面面相觑,心中是极度的后悔,跪伏在地上喊道,“周王殿下,所有的事情真的是王方仁指示我们的!” “不错,殿下,我们可以和他当面对质的!” 他们两人可不想担上所有的罪名,成为对方的替罪羊! 朱橚闻言便让他们来到后堂,在王方仁之前对质,“之前的事情先不说,就说昨晚灭口检校一家的事。” 左面的按察副使率先站起身,看着王方仁说道,“王大人,别的事情我不论,这件事情你得认!是你亲口下令,让我派人去灭口!” 此刻的王方仁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壶冷掉的茶水给自己倒上。 “本官行得正坐得正,什么时候让你去灭口了?” 右面的按察副使站起身来,指着他说道,“姓王的,当时你明明白白地和我们说,这个姓贺的检校不能留了!” 听到这话,王方仁放下了茶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们两位可真是害苦了本官,本官说的明明是找机会把这个检校调离,谁让你们去灭口了!” 顿了顿,他还摇摇头,“一家三口人,还有一个五岁的孩童,你们实在是太狠心了!” 这番话出口,那两个按察副使不由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 “放屁!就是你指使我们,你认不认都是你!” 三人很快就陷入了漫长的扯皮,王方仁坐在椅子上悠然反驳着,对面两人眼睛中冒着火光,污言秽语不断。 听了大半天的朱橚,这才发现眼前王方仁的道行有多高,这两个按察副使分毫不是他的对手。 “罢了,都下去吧!”,只觉得聒噪的朱橚,摆摆手让禁卫带走了两人。 “王方仁,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混账,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两人被带离的时候,分毫不吝啬自己口中的辱骂之语,多脏的话都骂出来了。 被问候祖宗十八代的王方仁,只是给自己缓缓倒着茶,“可惜啊,空了。周王殿下,可否让人换一壶茶?” 他只是叹息茶壶中没了茶水,分毫不为眼前两人的言语所动。 “来人,给他换一壶茶。”,朱橚摆摆手说道。 “多谢周王殿下了。”,王方仁悠然地坐在椅子上,完全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很快,就有差役端着一壶热茶前来,他看了看椅子上这位什么话都没敢说,放下就离开了。 “不错,浙东的茶确实比其他地方的茶叶好些。”,给自己沏上一杯热茶的王方仁,仿佛外面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按察使,悠然自在。 喝了两口后,王方仁继续悠悠地说道,“就凭这壶茶,本官还有几句话想告诉殿下,勉强算是建议吧。” 朱橚闻言只是看着他,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 “殿下,待会儿您可以去外面看看那些众人交代的罪状,本官保证他们各自的小错很多,可绝对没什么大错。 这里毕竟是陛下的龙兴之地,我们这些当官的哪一个不是小心谨慎?而且说实话,凤阳这个地方,还轮不到我们耀武扬威。” “你的意思是,自己还是个清廉官了?”,朱橚冷冷地说道。 王方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整整自己的衣服,“清廉?周王您说的不错,本官可以拍着胸膛保证,这两年半在凤阳没有贪污过哪怕一两银子! 即便是今日之事,更多是宋仲等人谋划,本官不过是无奈配合罢了。” 朱橚下意识不相信对方说的,可方才外面众多官吏交代的罪状中,很少有涉及他这个按察使的。 他估计即便有些贪污,也是些自己不知道门路的法子,若不知道底细是查不出来的。 “这么说来,本王倒是做错了,把你这个称职的清官给抓起了?” “清廉嘛,勉强是吧,周王殿下您第一次见面就说了,风闻勋贵在凤阳一地多有不法。 本官身为按察使,本应该具体查明后上奏朝廷。可我才疏德浅,实在是有心无力,当不得称职二字。” 王方仁看了看凤阳中都的方向,悠然地说道,“周王殿下,您的这一招本官确实没想到,古往今来从来就没有钦差是这样查案的,调几千人过来包围地方衙门?” 他自嘲地笑笑:“我承认自己输给您了,可我还是建议殿下您见好就收,莫要再追查下去了。那两个按察副使,还有布政使司和指挥使司的那些人,已经算立朝以来的大案了。” 朱橚心中的火气还没消,自然不会就此回京,“你说本王查不到勋贵不法?好,本王就让你看看什么是朗朗乾坤,什么是光明正大!” 早就下定决心一查到底的朱橚,立刻吩咐亲卫,“来人,将已经查明的犯案官吏全部带上枷锁,在凤阳城游街示众! 还有那个杀害检校一家的几个恶徒,游街示众后在菜市口斩立决,让城内百姓来观刑!” “遵命,殿下!” 从皇宫中出来的禁卫,分毫不在乎朱橚在凤阳闹多大,他们只是执行命令。 很快就从大堂带走了很多犯案较多的官吏,这些往日给百姓判刑的官吏,如今却自己戴上了枷锁。 看着颇有几分讽刺的意思。 王方仁看到这一幕后不由得沉默了,朱橚尽管不足弱冠,城府不够,手段不足,对于朝廷地方的了解不够。 可果断二字,加上他藩王和钦差的身份,让整个凤阳的风云被彻底搅动。 城内的百姓看到游街示众的官吏们,身上还穿着官袍,纷纷惊愕不已,都围上前观看。 “这个人是户房的!” “这不是县丞吗?” 一个个曾经高高在上的面孔被认出,一旁还有禁卫在大声念着他们的罪状。 游街刚开始没多久,这群带着枷锁的官吏就迎来的百姓的欢迎,虽然是以白菜帮子和臭鸡蛋的形式。 一传十、百传千,没一会儿的功夫。周王惩治贪官污吏的消息,就在城内百姓间传开了。 尤其是那几个恶徒被公然斩首菜市口,百姓的心底似乎有什么积压的东西,立刻要窜出来! 久久压抑的情绪,即将如山洪一般爆发! 第六十三章 周王来了,公道就有了! 菜市口,几个恶徒被斩首之后,百姓们不禁议论纷纷。站在前排的不少人,甚至欢呼起来。 “这几个混账死得好啊!” “终于死了,老天有眼啊!” 显然他们都是被欺压过的,此刻脸上尽展笑颜。想想这些年的经历,算是心中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朝廷有规矩,知府哪怕知县都不能到当地担任官职,怕对方会徇私。可上上下下的小吏则是本地的,他们如同铁打的一般,送走一波波知县知府。 短短十年的时间,这些胥吏已然变成了世袭一般,形成了一个稳固的利益集团。 “杀得好!” 就在百姓交头接耳、高兴不已的时候,朱橚从一旁走了过来,还有一队队禁卫。 见状的百姓立刻停止了议论,全部看向站在监斩台上的朱橚。心中猜测着,这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吾乃周王,当今陛下听闻凤阳有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特命本王前来探查。方才游街示众之人,乃是这些年徇私舞弊之徒,斩首的更是作恶多端之奸人! 陛下并非任由贪官横行欺压乡里,而是暂时被这些奸臣蒙蔽了。今日本王来此,就是为了还大家一个公道!” 这番话出口,百姓纷纷跪在地上,有不少人纷纷高呼,“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很多人的心中不由得信服,怪不得这么多贪官污吏横行,原来是他们蒙蔽了皇帝。 朱橚见状继续喊道,“从今日起,本王坐镇按察使司,凡是有冤情的百姓无论时间久远否,涉案之人位高权重否,通通可前来报案!” 此话出口,百姓的心中更加信服了!纷纷跪伏在地上高呼着,“周王贤明!周王贤明!” 等待朱橚离开后,周围的百姓立刻将这个消息传开了,很多人不由得心中一动。 “怎样,咱看这个周王挺实在的,要不去试试?” “是啊,那么多官老爷都带着枷锁,说明周王肯定比他们要大,应该能做主。” 议论之声充斥着凤阳城,不少有冤情的百姓纷纷心动了。 “周王肯定比他们大,他可是朱皇帝的儿子呢?谁比他大?” “是啊,若说有什么人能做主,肯定就是他了!” 打定主意的百姓,纷纷回家开始商量,然后向着按察使司的方向赶去。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按察使司的门口就人满为患。要申冤的百姓如过江之鲤,仿佛要踏破衙署的门口一样。 后堂内,有差役小心翼翼地说道,“周王殿下,门口全都是百姓,我们的人不够用啊。” 朱橚淡淡地说道,“那就打开所有官吏的枷锁,让他们上堂办案记录。让那些品行还算不错的,所犯之罪不大的官吏主理审案。” 王方仁在一旁悠悠地说道,“殿下,若是底下的百姓指认判案的堂官,又该如何处置?” “王大人倒是说的在理。”,朱橚转头看向差役,“吩咐下去,若是所告之人审案,换个人就是。” “是,殿下。” 差役战战兢兢地下去传达命令,随后按察使司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判案。按察使司所有地方,几乎都有案子在审理。 衙署内的每一个院子,每一个房间都被利用起来。甚至在后堂的院子前,也有案子在审理。 两三个时辰过去,朱橚所在的后堂就摆满了诉状和卷宗。他转头看向王方仁,“如何,本王这个按察使当得如何,若是三年考评,够不够上上之凭?” 闻言的王方仁只是拿起几份卷宗看了几眼,没有太大的问题,算是秉公审案。涉及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的案子,都按律判处了。 看完后他拱手说道,“周王殿下,您这个按察使当得是比在下要称职。” 王方仁顿了顿,“不过若本官按照您这个法子办事,今年的三年考评不但不会是上上,反而是下下,甚至是渎职被论罪。” 朱橚眉头一皱,“考评下下?给本王仔细说说。”,他很好奇对方为何会下这样的评断。 “是,殿下。”,对方没急着说,而是看向了自己的茶壶,眼神在示意着什么。 “来人,给他续上热茶!”,朱橚不耐烦的摆摆手。 对方一下午不做其他的事情,只是舒舒服服地坐在后堂品茶,一副悠然的样子。 “多谢周王。”,王方仁喝下一杯热茶后,才缓缓开口道,“殿下莫要觉得本官胡言乱语,若真的有知县或知府像您一样行事,而又没有您的身份,就是遭了大祸!” 言下之意,颇有几分朱橚你不过是仗着皇子身份的口吻。 “少废话,说重点。” “殿下,那臣就给您说几件事吧。 洪武五年,在下赴地方就职,曾和几位同僚得以觐见陛下。当时陛下告诫吾等莫要贪污,纸里包不住火,若是吾等贪污定然要被发现。 贪污超过六十两银子就要斩首,情节轻点也是夺职流放万里。到时候你贪污的银子又在哪里?你的家人又如何自处? 清廉且恪尽职守,守着俸禄过日子犹如井底的泉水,虽然少一些,可汲汲无穷也。” “父皇这笔账算的有错吗?若尔等入狱甚至斩首,你贪污的东西就是眼中浮云。难不成贪官还能带着银子入土不成! 本王不明白了,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里,为何会有这么多贪污和徇私舞弊之官吏?”,这一点朱橚百思不得其解。 他觉得贪污得到的好处,是有命拿没命花。 王方仁闻言却是微微一笑,“错了,殿下。听上去陛下的叮嘱,似乎当官就不能贪污,就得勤勤恳恳。可实际上算账却是大相径庭!” 朱橚没有回话,只是耐心的听着。洪武一朝的刑罚已经很重了,可依旧止不住贪污之风。 对方侃侃而谈,“回到方才本官说的,一个父母官若是照您的办法行事,百姓自然是得到了公道,对他是感恩戴德。可之后呢?这些百姓对此人的升迁可有半分帮助?就为了那微不足道的一点民心? 周王殿下,考评大权可不在百姓手中,而是在父母官头顶的人手中。此人得罪的乡绅、官吏、豪强,他们会激烈的反击,说他的坏话,甚至想办法阻挠此人升迁。 可反过来呢,此人打点上下,给予百姓重税揽财。压力只是多一点的百姓,自然不会闹事,多是暗自忍下。 殿下,你觉得这两种人,哪样更轻松?哪样的多一点?” 朱橚听完后,不由得沉默了。 对方的一番话,向他展示了朝廷几千年约定俗成的灰色规则。纵然改朝换代,里面的内核却是不变。 第六十四章 草,一种植物 按察使司。 对方一席话让朱橚猛然明白,为何历朝历代用尽各种手段清吏治,可天下的贪官污吏却永不穷尽。 只因朝廷明面上和暗地里,存在两套截然不同的规则。前者是忠君爱国、体恤爱民等,后者则言简意赅,归结为利益二字。 他眼神灼灼地看着悠然坐回椅子上喝茶的王方仁,“王大人,本王受教了。” 对方拱拱手说道,“殿下,不瞒您说,那人当年是进士出身,还是那一年的探花呢。 当年参与科举的人不多,让他捡了一个漏。不过这个进士也没什么用处,空有抱负和一肚子的诗书罢了。” 一脸回忆神色的王方仁说起了很多往事,“殿下,当年饱读圣贤书之人,心中都藏着一颗体恤爱民之心。 初入朝廷的时候,谁不想想做出一番事业,为百姓谋得福利,谁不想治下百姓安居乐业?” 后面的话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朱橚已然明白了。在很多年前,王方仁或许做了和朱橚类似的事情。 他想过当一个清官、好官,可这样的官太少了。少到历朝历代都屈指可数,出现一个都被立为楷模。 或许是原地蹉跎几年后,王方仁收下了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然后是价值稍高一点的礼金。 随后收下的银子越来越多,王方仁惊奇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暴露,并没有被人揭发。谁会在意一个微不足道的知县呢,这样的七品官大明有上千个,更不用说头顶的大人们。 王方仁开始学着别人打点上下,一切都截然不同了。升迁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风评越来越好。 “殿下,本官也看过您的心学。”,他说着话走到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 “您在心学中提到的知行合一,本官当时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像被重锤在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可知行合一,谈何容易啊?” 朱橚看到对方捧着心学,心中不禁稍稍有点迷茫。程朱理学也好,心学也罢,真的有用吗? 哪一个贪官污吏被抓之前不是说起话来冠冕堂皇,哪一个人不曾饱读圣贤书?可最后都被迫向着现实低头,倒向了利益二字。 当个清官好官很难,可随波之流就更轻松。 就在朱橚陷入沉思的时候,太监兴安迈步走进来,“殿下,门口有人求见,还给您一份信。” 接过信封的朱橚一看就了然了,原来朱元璋在凤阳安排了两条线,一条明一条暗。可朱橚如今的大举动,让对方不得不现身了。 “让他过来吧。”,朱橚摆摆手让王方仁离开了后堂。对方没有分毫不情愿,悠然端着茶壶起身离开。 少顷,监察御史许茂彦穿着便服而来,“微臣见过周王殿下。” “许大人请起,若不是你主动过来,本王还以为吾是一个人呢。” 许茂彦站起身后拱手说道,“今日周王之举,令臣惭愧不已。辛辛苦苦暗查半月,不如您半天查出解决的冤案多。” 闻言的朱橚只是笑笑,“许大人,本王也是技穷了,怎么做都不管用,所以无奈动用了留备司的人马破局。等凤阳这边的消息传过去,奉天殿的群臣估计都炸开锅了。 扣押整个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说不定有不少大臣在朝会上要弹劾本王图谋不轨,形同谋反呢。” 许茂彦摇摇头,“殿下,您的所作所为并非是肆意妄为,而是为民心切,您可知如今凤阳城百姓都在传一句话? 周王来了,公道就有了! 多少冤情得以见光的百姓,对您是万般的感激。殿下莫要担心,微臣方才已经书写凤阳实情,密奏陛下了。” 朱橚听到此话,心中好受了一点,并把王方仁方才说的话对许茂彦讲了一番。 “许大人,莫非本王如今所作所为只是徒劳?斩首惩处了一批官吏,下一任官吏依旧会我行我素,贪污成风、欺压百姓。” 被问到的许茂彦稍加思索,“殿下,您说的可是按察使司的按察使王方仁?” “不错,正是此人。”,朱橚点点头,对方的话在他的心中久久盘旋着,久久挥散不去。 他已经开始茫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只是扬汤止沸。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是让百姓安稳几年,几年后会有新一批的贪官污吏继续欺压。 许茂彦斟酌了一下言语,“周王殿下,据在下所知,王方仁此人乃是江南王家的嫡系子弟。 立朝之初科举不兴,朝廷正是缺人之时,他是通过举荐当的官。一开始他就是五品官了,应该没有当知县的经历。” 此言一出,朱橚的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草,一种植物! “许大人,此言当真?” 许茂彦点点头,“周王殿下,千真万确。这并非什么秘密。洪武七年他在浙东当差,在下还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臣最初想着查他如何敛财打点上下,可发现他用的都是家财,找不到任何贪污的证据。” 闻言的朱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兴安,兴安!” “殿下,有何吩咐?”,门外候着的兴安跑进来。 朱橚抬起的手有点颤抖,是气的颤抖,“去,把那个王方仁给本王关进柴房,好生看着!”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道,“进去后,不给吃也不给喝!你亲自过去,把他手里的茶壶给扔地上砸喽!” 兴安有点疑惑,可还是拱手说道,“是,殿下,小的这就过去。” 很快后堂的某处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本官的茶壶!” “少废话,把他关进柴房!” “本官是正三品的地方大员!” 禁卫可不管这么多,直接把对方扔进了柴房。随后是剧烈的拍门声,不过没人回应。 后堂,坐在椅子上的朱橚扶着额头,心中不断重复一句话,“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 许茂彦似乎猜到了方才发生了什么,只是悠悠地说道,“殿下,方才您说的臣无法回答,清吏治本就是历朝历代最难的事情。 可臣觉得,起码您惩治了一大批贪官污吏,会让天下的官吏多少有些收敛。而且凤阳的百姓,值得您这样做。” 话毕,衙门外过来传来了鞭炮声。 闻声走出衙署的朱橚,看着城内街道上的百姓满是喜色,张红挂彩燃放鞭炮,如同春节般热闹。 他的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第六十五章 搅动凤阳,朱橚的忧虑 文华殿,朱元璋看着从凤阳传回来的多份密报,抚抚自己的胡须。 “这小子有点本事,起初只让他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没想到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标儿,你什么时候给了这小子调兵的手谕?” 坐在龙案一旁的朱标只是笑笑,“父皇,五弟临走前在孤的东宫纠缠了很久,说一百禁卫不够保护他的安全。 儿臣想了想,不妨给他一条含糊的调兵手谕。中都留备司驻守的武定侯看了,最多给个一两卫人马。足够他做些事情,可也闹不出多大乱子。” 按察使司堆积如山的卷宗和诉状并没有随信送来,可御史许茂彦将凤阳百姓的举动写的很清楚:报案者成百上千,全城百姓无不充满笑颜,言语间称赞皇帝圣明贤德。 朱元璋将密报放在龙案上,旁边堆积的好几摞奏折都是朝臣弹劾朱橚的,甚至言说有他形同谋反的。 “这些奏折,标儿你打算如何处置?” 闻言的朱标想了想,“父皇,儿臣觉得先将这些弹劾的奏折留中,等凤阳那边有了定论再做处置不迟。” 朱元璋点点头,“说的在理,不过明日朝会若是有大臣提起,你打算怎么回应?” 被问到的朱标眉头一动,“父皇,儿臣会在奉天殿建议浙东的监察御史许茂彦前往凤阳调查。” 听到这话,朱元璋不由得哈哈一笑,“好,标儿,咱听你的就用这个理由。” 之前朱标下了一道密令让对方前往凤阳秘密查案,如今正好下道明令,顺便拖延群臣几日。 两百里外的凤阳。 朱橚和许茂彦面前同样是推挤如山的卷宗,两天一夜的功夫,按察使司上下没有分毫的停歇。 甚至还调集了布政使的部分清廉和犯罪较少的官吏,前来一同审案子。 虽不说案子审的有多合理,起码百姓的冤屈不用掩埋在阴暗之中。 许茂彦大致翻阅完卷宗后开口说道,“周王殿下,十有九成是些琐事,和我们此行的目的无关。” 朱橚将挑选出来的几十份卷宗摆在一张桌子上,“王方仁说的不错,凤阳乃是父皇的龙兴之地,纵然官吏有些贪赃枉法,终究有限度。 百姓最痛恨和恐惧的还是勋贵,不过这些卷宗里没多少涉及勋贵的,难道他们还是不敢?” 许茂彦闻言点点头,“周王殿下,在下以为,非要说势大的话,勋贵比当地的官吏更甚。毕竟他们不可能被简单清算,百姓更怕您走后被勋贵报复 二是凤阳周围的土地有限,勋贵买地定然不止这里一处。城内的百姓或许见到您的壮举,踊跃来报案。城外的百姓纵然听说了,可没有耳闻终究少了几分信服力。” 听到这两个理由,朱橚不由得叹气,“不错,本王可以大手一挥将三品的按察使关起来,可以惩处了罪名确凿的官吏。 然凤阳中都的勋贵府,才是最棘手的。起码先知道他们犯下了什么过错,有证据才好动手。” 他还有一个顾虑未说出口,城内外的七千留备司人马用来对付官吏没问题。可若是用他们对付凤阳中都的勋贵,朱橚不知道有几人肯听他的号令? 皇帝统率天下兵马,靠的是诸多武将,也就是如今的公爵、侯爵,诸多千户、百户无一不曾是他们的部旧。 许茂彦闻言后,“殿下,下官有一人选,曾经担任过户房的小吏。他知道很多东西,可一直有顾虑,若您能说服他定然有转机。” 朱橚听到这话没有犹豫,“好,这就带本王前去。” 他让兴安看着按察使司,自己和许茂彦来到了位于城东的小院子。 “咚咚。” “许大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打开了大门,将朱橚和许茂彦请进院子。 许茂彦之前就向对方表明了身份,“钟毅,考虑得如何?你当了三年户房的胥吏,对勋贵买地一事多有留心。如今布政使司上下皆被控制,正是一查到底的好机会。” 钟毅闻言,只是三缄其口。 良久后,他叹气地说道,“许大人,若是能揭发勋贵不法,为淮西一带百姓寻个公道,学生又何惜得此身? 可学生无法答应您,盖因为家中还有老父要照顾。老母走得早,几个兄长又不在了。” 朱橚能看出来,对方并不是单纯的害怕报复,而是在孝道和忠义之间纠结。 “你还有兄长?” 钟毅这才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锦衣公子,“是,在下有三个兄长,大哥战死在了金陵,二哥战死在鄱阳湖,三哥战死在浙东。” 朱橚闻言后肃然起敬,此乃一家许国。他站起身对许茂彦摇摇头,“走吧,许大人,还是想想其他办法。” 他不愿意这样的一家人再出意外,他们为大明付出的已经够多了,若真出个差错他于心不忍。 就在朱橚要离开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一个老汉,“幺儿,家里有客人啊。” 可老汉定眼一看,扑通一声跪倒在朱橚面前,“小老儿见过周王,您是凤阳的大恩人啊!” 钟毅见状才知晓朱橚的身份,“学生有眼无珠,见过周王殿下。” 朱橚弯腰扶起了两人,“请起,本王只不过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无需如此大礼。” 老汉的脸上一脸的激动,“周王,老汉这两天都看着呢,菜市口都斩首几十个人贪官了! 咱周围的街坊们有好几件冤案都判了,判的可公正咧!老汉晌午就在衙门告状,被贪官污吏勒索的钱都回来了!” 说着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腰包,虽然里面加起来也不过几两银子,可对于老汉来说尤为地珍贵,足够家中一年的吃食! “老先生当过兵?”,朱橚看到对方脖子上的刀印问道。 “殿下,老汉当年还是陛下的亲军呢!陛下还赏赐老汉呢!”,说罢老汉兴冲冲地跑进屋内,拿出一柄刀。 朱橚接过这把平平无奇的刀,他在皇宫见过的宝刀镶金带银的,无一不比眼前的珍贵。可此刻朱橚的手中,只觉得沉甸甸。 老汉对着儿子还说了几句,“幺儿啊,周王殿下是大好人,他有什么吩咐你可要好好听着啊!” 他知道自己儿子曾经是户房小吏,猜想朱橚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爹,儿子明白。”,钟毅仿佛下了什么决定,“周王殿下,学生愿意去布政使司查案子。” 朱橚点点头,“那就好,在此之前还是让本王的亲卫,连夜送你爹去开封吧。” 钟毅闻言不禁跪在地上,“多谢周王殿下。” 闻言的朱橚看向老汉郑重地说道,“老丈啊,本王向你保证,无论如何一定保护你儿子的周全!” 他不想检校的悲剧,再发生一次。 第六十六章 直指勋贵,微服私访 凤阳中都。 玄武街的一栋宅子里,有不少人汇集在此,他们各自都是国公府、侯爵府的人。 有人忧心忡忡地环视四周,担心地说道。 “凤阳县那里可是闹得大了,两个衙署全都被周王给包圆了!据说斩首了几十个人,还判处了上百号人!” “是真的!我派人去看了,是中都留备司的兵马,有七八千人样子,一大半在城外驻扎,一小半进城控制衙署。” 在场的人其实并不在意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官吏的安危,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 “你们说周王闹完凤阳县之后,会不会来中都啊?我可是听说报案的百姓不少,把按察使司的他们都快踩平了。” “是这个理,报案的说不定有一些是牵扯到我们的,周王没理由单对我们网开一面。这次闹得这么大,不会到最后没法收场吧?” 众人将目光转向了坐在主位上的几个人,虽然他们只是些管家之流,可根据府邸的不同也有高低座次。 韩国公府的管家摇摇头,“老爷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诸位各自留点心吧。” 宋国公府的管家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我干什么,周王好歹也是未来姑爷。总不至于闹到宋国公府之上吧。” 魏国公府和曹国公府的人,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出现,何况他们压根不担心朱橚过来查,行的端坐得直。 在场的人都是各自府邸上多多少少有点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才聚集在一起商量。 有人猜测道。 “应该不至于牵扯到各家的府邸吧,朝廷上那多弹劾周王的折子,说不定周王已经准备回去了。” 这番话出口立刻有人赞同。 “有道理,周王在凤阳闹得这么凶,扣下了两个衙署的官吏。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可不会无动于衷。” “不管怎么说,忍过这段时间就算了,都约束各家的人。” 众人讨论了大半天,什么章法都没有讨论出来,只是各自约定小心谨慎应对。府上还住着不少公子,以及侯爵的亲属,他们回去打算一并劝告了。 众人大多猜测朱橚已经呆了半月多,最多十日就得回京了。何况凤阳县两个衙署,加上李悌那个指挥同知,足够对方回京交差了。 各自散去后。 韩国公府的管家思来想去,还是将近些年犯下的事情都做了一个汇总,将涉案的人都一一记在心中。 能成为相国公府的管家,自然不是平凡人,他从凤阳县嗅到了不安。所以提早做了些打算,等朱橚过来也好应对。 不过身为相国的李善长,从来不需要贪污受贿,所犯的事情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宋国公府的管家回去,什么安排都没有,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有分毫收敛。 各家侯爵府的管家回去后,开始了耳提面命的吩咐。尤其是吉安侯府、安延侯府,生怕以往做的事情被见光。 远在几十里外的凤阳。 凤阳县衙内,朱橚调出了近些年田亩地契转移的记录。曾经作为户房小吏的钟毅在一旁盯着,“从洪武五年到十年的记录一张都不能少!” 所谓户房,则是县衙的三班六房,六房和朝廷的六部是一一对应的,吏、户、礼、兵、刑、工房,均为书办胥吏。 “周王殿下请看。”,钟毅将几张地契转移的记录呈给朱橚,“虽然这几张地契上的名字不同,可他们都是归属于安延侯名下。” 朱橚接过地契看看,上面除了买家卖家名字不同,其他地方都是一模一样的。 “你如何分辨出这些地是安延侯府名下?” 钟毅拱手说道,“殿下,其实也不难,只需要去刑房对照一下卷宗就好。这些侯府的人行走在外,做的自然不止买地一件事。 下官也是在和刑房的人聊天,偶然记下了几个人,后来发现他们常常带人来户房做地契转移的记录。” 朱橚一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要知道各家府邸外面行走之人的名字,然后一一对照就能找出各家侯府买了多少地。” 站在一旁的许茂彦开口补充道,“周王殿下,在下走访不少百姓同样有一份名单,看来有几个名字是重合的。” 找到调查勋贵的突破口之后,钟毅没有立刻寻找相同名字的记录。而是将所有的记录都按照购买人名字分类,然后才开始一一对照。 不过数年的记录寻找起来,需要不少功夫,钟毅和十多个小吏将记录摆满了一整个院子。 没有立足之地的朱橚,就和许茂彦来到院子外面站着,“许大人,本王不觉得他们多买些地就满足了。你有什么想法?” 许茂彦点点头,“周王殿下,下官也是同样的想法。这些人打着侯爵府的名号在民间是肆意妄为。方才下官去刑房看了些卷宗,即便涉及到勋贵府上的人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钟毅等人的费力寻找,在朱橚看来还是有些慢了,若是有两三月定然能顺藤摸瓜查的清清楚楚。 可时间并不站在朱橚这边,朝廷的群臣可不会给朱橚这么多的时间,他只能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段。 “许大人,敢不敢和本王不带护卫去凤阳中都走一趟?” 许茂彦仿佛意识到什么,站直了身子拱手道,“殿下,有何不敢。” 朱橚微微一笑,“好,就你我二人立刻动身!” 当天晚上朱橚和许茂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凤阳,兴安纵然想跟着,可他还需要在按察使司做样子,让众人以为朱橚还在凤阳县。 次日,凤阳中都。 “踏踏。” 两匹快马来到城下,朱橚勒勒缰绳停下,抬头看着还未修建完毕的城墙。 “可惜了,中都是按照金陵的皇宫设计的。如此耗费人力物力,却只能搁弃。” 一旁的许茂彦没有搭话,因为凤阳中都的弃用原因人尽皆知。淮西一派本就在朝廷占上风,若迁都凤阳,后果可想而知。 “走吧,许大人,进城吧。” “驾!” 两人骑着马进城,朱橚换下了自己的锦衣,只是普通的读书人打扮。 找了间客栈安置马匹后,两人就在中都城内逛着。不过他们到处打听勋贵府的行为,还是被兵马司的人盯上了。 晌午的功夫,朱橚和许茂彦就被抓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大明钓鱼执法第一人 凤阳中都兵马司,副指挥对着指挥汇报道。 “大人,末将巡逻的时候发现两个生面孔到处乱打听,还去酒楼打听各家勋贵府的人。 小的看他们可疑,就把他们先给抓起来了,您看怎么办?” 中都兵马司指挥司分司设六品的指挥一人,七品的副指挥四人。掌巡捕盗贼、疏理街道及囚犯、火禁之事,显然他们和勋贵府的人走的很近。 “两个生面孔?问话了吗?” “还没来得及呢,卑职找了个偷东西的由头把他们先带了过来。” “嗯,这个时候小心一点不为过,带我过去看看。” 指挥很快就跟着副指挥来到了看押人的地方,他打量着眼前的两人。许茂彦站在原地一脸正气,朱橚则是故意跟在后面。 “就是这两个人偷东西?”,指挥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问道。 “大人,最近有几个侯府向我们报案有贼人,这两人长相刚好和他们的描述相似。”,副指挥在一旁一唱一和道。 指挥点点头,“巡捕盗贼乃是本司职责,不可半分松懈。”,他转头看许茂彦,“尔等是何人,从哪里来的?来中都所谓何事?” 朱橚没有说话,只是站在许茂彦的后面看着,指挥和副指挥的目光都集中在三十多岁的许茂彦身上。 “浙东人士,不过途经凤阳而已,特来一览中都之雄伟。”,许茂彦本就是浙东人,说的一口纯正的浙东话。 对方听了对浙东二字不由得信了七分,“若你们不是勋贵府的窃贼,为何要到处打听勋贵的事情?” 指挥想搞清楚对方什么来头,为何要打听勋贵府的事情?是不是凤阳周王派来查勋贵的探子? 朱橚这才开口说了一句,“大明律中,可有哪句写了不能打听勋贵之事?尔等随意抓人,不怕吾等去衙门把你们告上一状!” 对方听了不由得三分火气,不屑地说道,“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中都是什么地方!两个穷酸秀才神气什么?城里随便出来个人都够压死你们!” 他瞧着两人一身读书人的打扮,“行了,都给老子关到大牢去,勋贵府的人不是报失?让他们过来认认,是不是这两个!” 闻言的朱橚淡淡地说道,“把我们送进去简单,可要让我们出来就难了。” 指挥似乎是类似的事情做多了,分毫不怕对方的话,“狗屁,不想出来就在里面待着!大牢不管饭,爱出不出!” 说罢他和副指挥就转身离开了,一路回到兵马司主堂。 “大人,这两人怎么说,就关到大牢里?” 指挥摸摸下巴,“瞧着有点可疑,尤其三十来岁的那人,瞧着还有几分官气。寻常人来这地方见了咱,多少不应该有点害怕?” 副指挥心中一惊,惊慌地说道:“啊!莫非真的是暗查的御史!我们关了他们岂不是?” 对方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赶紧去找勋贵府的来辨认辨认,若真的是暗查的御史之类的。咱们不但无过,还有大功啊!” 副指挥虽然和御史都是七品,但三四品的官见了御史也得好生招待着。 “大功?”,副指挥有点惶恐。 指挥循循善诱道,“你想想这人要真是御史,咱俩大不了赔礼道歉放出来就是,毕竟咱们是恪尽职守、巡捕盗贼嘛。 现在勋贵府的就怕御史查他们,我们尽早发现了暗查的御史,事后难道还少得了你我的好处?” 副指挥恍然大悟,“卑职明白了,这就找两间干净的牢房把他们关进去。” “这就对了,若是虚惊一场就多关几天放了。”,指挥熟练地说道,这样的事情他最为熟悉,换做风声不紧的时候他还会顺便敲诈点银子。 很快,朱橚和许茂彦就被投入大牢。 副指挥则是让人画好两人画像,拿着去找勋贵府的人。 兵马司大牢内。 许茂彦和朱橚关在一起,他环视一周见周围无人,便小声地说道,“您的做法让在下想起唐朝的一件趣事。” 盘坐在地上的朱橚好奇道,“你想到了什么?但说无妨。”,两人都没有互相称谓以防提前被人发现。 “贞观年间,唐太宗为了清吏治甚至派人去贿赂官吏,以此惩治他的罪。隋文帝当年也有类似的做法,暗地里贿赂官吏试探官吏清廉否。” 朱橚听完只是哈哈一笑,跟着小声地说道,“你这么一说,的确有那么几分意思,不过对付这群勋贵总得有个由头才是。 若是一点点追查顺藤摸瓜,确实可以将所有人都查出来,可你我没多少时间了。要是一两日不能有个结果,圣旨就到了。” 许茂彦是皇帝太子看好的人,自然不会是迂腐之辈,他甚至还建议道,“今天不妨就在这大牢内多待待,时间太短了您可不好发火。不过您还得留心,当心有些人狗急跳墙。” 听到这话朱橚立刻点点头,“说的不错,的确得多待待。至于狗急跳墙,我晾他们也不敢。来之前我吩咐过了,兴安晚上会带着禁卫过来,他知道我们的谋算。” 忽然想到了什么,朱橚转而问道,“王方仁此人虽然满嘴鬼话,不过我觉得他有些话说的不错。” 他将知县困境给对方讲了一遍,善待百姓却得不到擢升,反而被人恶意中伤。欺压百姓打点上下,反而可以快速晋升,风评良好。 被问到的许茂彦陷入了沉思,“这话不假,曾有知县和我说过,到一个地方上任就得花钱买一本册子。 上面记得不是钱银数额,而是当地豪强和士绅的名单。这些人是不好得罪的,豪强管着当地多年,士绅有着更上面的关系。” “难道都要如王方仁说得一般,欺压百姓才能升官吗?”,朱橚偶尔会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若自己是那个刚上任的新知县,该如何对待百姓和豪强士绅?随波之流还是保持初心? 若家中有余财,尚且还可以不欺压百姓,若一穷二白,莫非就只能压榨民脂民膏? 就在大牢内的两人探讨之际,兵马司的副指挥已经将画像带到了勋贵府。 对方看到朱橚的画像,顿时被吓得腿脚发软! 第六十八章 殿下求您了,快出狱吧! 宋国公府前。 兵马司副指挥带着两张画像过来,门子将他拦着,“站住,干什么的?” “有要事找冯总管,劳烦开开门。” 门子看了他两眼,淡淡地说道,“正门是你这样的人走的吗?滚去侧门!” 副指挥一拍脑袋,“对不住,这不着急了。这就去侧门!这就去!”,他对于对方的冷言冷语没有半分的不满,只觉得是自己忘了规矩。 他带着画像绕到侧门,才得以敲门进去,跟着下人七绕八绕地来到一个院子。 院子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红釉茶壶把玩着,旁边还有几个下人伺候着。 有两人手中拿着不同的古董小玩意,还有两个侍女准备茶水和水果。 副指挥这个七品官见了对方,反而笑着躬身行了一礼,“冯总管,兵马司晌午抓了两个可疑的,到处打听勋贵府的事情。 卑职瞧着可疑得很就先抓了,怕是暗查的御史,劳您累给看两眼辨认辨认。” 冯翰听到御史二字,悠然地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暗查的御史?取开瞧瞧。” 旁边的下人连忙接过茶杯,小心翼翼地端着。让丫鬟倒上热茶,才恭敬地放在桌子上。 闻言的副指挥立马将画像打开,看了一眼旁边的下人,“劳烦搭把手。”,他和一个下人将画像上下展开,第一张是许茂彦的画像。 冯翰仔细看了两眼,“瞧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还说了什么?” “这个人说着一口浙东话,具体哪里的卑职没能听出来,他只说自己途经凤阳中都。” “浙东来的,莫不是真御史?”,管家冯翰心中一动,他刚才还听说朝廷下明令让浙东的御史许茂彦来凤阳。 站起身的他仔细走上前看着,“你们瞧着此人如何?” “来了兵马司倒是一点不怕,身上带着几分官气。” “那就对了,大概就是新调来的御史许茂彦了。” 副指挥心中猜想被印证,“冯总管,真是御史啊!卑职抓了他可如何是好?” 对方摆摆手,“多大点事?你们就说抓错了,赶紧回去放了就是。之后派人好好盯着,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坐回躺椅的冯翰从下人手中接过茶杯,“是非之秋啊,这事算你们一功,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一定好仔细盯着,有什么异动都来这汇报。” 得到对方肯定的副指挥,长长松了一口气,“是,冯总管,卑职一定仔细盯着。” 他刚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差点忘了,冯总管,随行的还有一人看不出来路。” 副指挥随后将许茂彦的画像放在后面,将朱橚的画像展开给对方看。 不看不要紧,冯翰这一看吓得手中的茶杯不慎侧翻,烫茶顿时全泼在他的身上。他最喜欢的红釉茶壶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不顾手上的烫感,从躺椅上弹起来一般,一个箭步冲到副指挥面前抢过画像仔细察看,越看心中越惊慌。 “确定画像没画错?是这个人?” 副指挥使见状连忙回道,“冯总管,是这人,绝对没画错。问话的时候还嚣张得很,莫非您认识,需不需要下官帮您收拾收拾他。” “啪!” 冯翰闻言只是一个大巴掌狠狠扇上去,“收拾个屁,你知道你抓的是谁吗!是来凤阳查案的周王,更是宋国公府的姑爷!” 副指挥被扇的头晕眼花的,捂着脸无辜地说道,“这,这,卑职也不知道啊!谁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 “混账,赶紧带我过去!” 冯翰心中着急不已,就要向着兵马司赶过去。旁边的下人连忙喊道,“冯总管,衣服,衣服!” 中都兵马司。 看到冯翰过来的指挥带着笑脸,“冯总管,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托下人带句话就行。” 冯翰二话不说扇了对方一个大嘴巴,“少说废话,赶紧把周王给放出来!” 对方闻言魂都被吓掉了一半,“周王?什么周王?” “混账,你刚抓的人你不知道!” 指挥不由得背后一凉,“啊,那人不是御史吗?” “关在哪里了,快带我去看看!” 反应过来的指挥和副指挥连忙带路,向着大牢的方向赶去。 虽然里面牢里有点昏暗,可冯翰还是远远地瞅到了朱橚的正脸。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做什么还需要我说吗!” 指挥和副指挥连忙脚步慌乱地走进去,跑到朱橚所在的牢房之前。 此刻的朱橚正在和许茂彦对坐着,探讨清吏治的问题。 “陛下所言并无错,只不过知县距离都城远了些。等他们官越做越大,总会被发现贪污受贿。” “那京官不直接管着百姓,又是怎么贪污受贿的?” 许茂彦解释道,“自然是地方官的孝敬了,京官管着他们的升迁,地方官在临走前,有送别敬的说法。夏冬还有不同的名义送钱,更有三节两寿的说法。” 两人说到一半,就看到指挥和副指挥战战兢兢地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王爷,小的长了一双狗眼,没能把您认出来!小的给您赔罪了!” 副指挥说罢就跪在地上,响亮地磕了三个头。 “咚咚咚!” 朱橚见状并未继续隐瞒身份,只是淡淡地说道,“本王之前说什么来的?把我送进来容易,可想让我出去就不容易了。” 他看向许茂彦,“许大人,继续说说这三节两寿。” “殿下,三节乃是春节、端午、中秋,两寿乃是官员和其夫人的诞辰。下级官吏就会在这几个日子或明或暗的送礼,地方这种行为尤为地多。” 指挥听到这话也连忙跟着跪下来磕头,“王爷,小的眼瞎,都是小人的错!” 朱橚分毫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继续向许茂彦了解着朝廷的送礼规则。 跪着的两人头都磕破了,地上都见血了,然朱橚依旧没有分毫的动容,甚至都不再搭理他们。 无奈的他们跪着僵持了一会儿,就灰溜溜地从牢房跑出来,跪在冯翰面前。 “冯总管,您得救救小的啊!” 对方没好气地说道,“人是你们抓进来的,你们负责请出来!闹大了,我扒了你们的皮!” 冯翰说罢就愤愤地离开了,其实他的心里也没底,看朱橚这个样子他同样惶恐得很。 周王被关在兵马司大牢的消息不禁走径,勋贵府的人不由得全疯了! 对方这是有备而来,关押一个藩王,他们现在有嘴也说不清了! 第六十九章 设计朱橚,封闭城门! 中都城内,勋贵府的人再次聚集在一起。 “冯总管,你把我们都叫过来作甚?莫非想出了什么应付的好办法?” 冯翰想要开口言说兵马司的事情,心中却是越想越气,更是直接将桌上的茶杯扔地上摔得粉碎。 此举把在场的人惊了一下,纷纷诧异地看着对方。 “怎么了这是?” “出什么大事了?” “这个时候咱也不瞒着你们,兵马司的几个废物将周王关进大牢了!把你们叫过来是想商量商量怎么办?” “什么?把周王给抓了!”,韩国公府的人转头看向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是不是你们哪个的蠢主意!不要命了!” 众人纷纷叫苦,“我们哪有这个本事啊!各家的老爷大都不在,谁敢私下做这样的事情。” 在场的只是府中的管事,即便是侯爵在中都,也不敢轻易做这样的事情。朱橚不仅是周王,还是奉皇命过来探访的。 若是这个时候对朱橚动手,那就不是一句形同造反可以形容了。 “绝对不是我!我又不是疯子!” “也不是我,今天我都没出门!” 冯翰招呼了一下,“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此事都不怪你们,可也怪你们。 你们之前是不是都给兵马司的人交代了,要小心城里的生面孔,他们不就按着你们的吩咐抓了两个人。” 他故意将兵马司先找他的事情隐去不提,将这口锅扔在了所有人头顶,一起来分担。毕竟中都兵马司管得多,各家经常让对方办事。 韩国公府的人下意识就觉得对方隐瞒了什么,可这个时候顾不得那么多,“那还等什么,赶紧让兵马司的人放了吧。” 冯翰一脸愁容,“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放出来,咱还需要来找你们?你们当时是没看见啊。 那个指挥和副指挥跪在地上磕头磕得砰砰响,地上都看见血印了,可周王愣是一句话没回,甚至连头都没转一下。” 众人闻言立刻明白朱橚大概是故意的,就是要找由头发火。 “那怎么办,要不让兵马司的强行把周王带出来?” 冯翰看了一眼安延侯府的人,淡淡地说道,“万一伤着了周王殿下,砍头的时候要不要算你一个。” 对方闻言,顿时语塞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办法,都被一一否决。 直到有人开口道,“要不在饭菜里下点蒙汗药,晚上偷偷把周王殿下送出来。” 这个主意倒是引起了众人的赞同,“不错,让周王吃个闷亏,他总不好再跑进兵马司的大牢吧。” 冯翰等人对视几眼,随后一起点点头,“罢了,算是个办法,就按这个来办吧。” 可没等他们施行这个计划,就有人传来消息,凤阳的兵马动了,而且径直向着中都而来。 “快,快拦住他们!” “对,赶紧封闭城门!” 众人听到消息后没有迟疑,各自散去按计划办事。有的去城门,有的去兵马司大牢。 半个时辰后,怀揣周王令牌的兴安就带着上百禁卫赶到中都外城墙。 “站住,城门已经封闭,任何人不得进入!” 兴安看了看头顶还未落山的太阳,“还没到关门的时辰,为何提前关门!” 城墙上的守将显然是受了冯翰等人的指示,暂时阻拦兴安和禁卫进城。 见对方不回话,兴安拿出了周王令牌,“我是周王的贴身太监,命尔等速速打开城门!” 城墙上的守将只是喊着,“太阳落山了,本将看不见!明日天亮再过来吧!” 兴安不由得气愤道,“混账,快点打开城门!误了大事,就不怕周王降罪于你吗!” 对方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城墙,任凭城墙下的兴安怒骂。周王的名气再大,不如中都城内的众多勋贵府。 城门一关,连同留备司的七千人马一起关在门外。 兵马司大牢内。 朱橚看着牢房的小窗口,算了算时辰,“兴安应该到了,可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许茂彦朝上方的小窗看看,“殿下,莫非是他们动了手脚,把兴安公公等人拦住了?” 朱橚反而露出几分笑容,“这就对了,他们不乱了阵脚,本王怎么好借题发挥?” “殿下,还是要小心一点,您的安危最重要。下官推断,这个时候我们可是不好出去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就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快开门,本王要出去!” 可此刻外面没有任何人回应,一点动静都没有。 朱橚眉头一动,“许大人,你还真说对了,方才他们求着我们出去,现在却不回应了。” 他继续盘腿坐在许茂彦的对面,“许大人,你觉得他们能想出什么办法?” 对方想了想,“他们不能伤着您,但又得把您送出大牢,无非是晚上等到您我睡着了。亦或是下点蒙汗药,偷偷将您送出大牢。 等天亮您醒了已经在外面了,到时候只能暗自吃下这个闷亏。”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副指挥带着几个人端着酒菜过来,“王爷,这些都是中都最好的酒楼带过来的饭菜,您还是。” 牢内的两人闻言只是相视一笑,和他们想的一样。 “行了,不用装了,知道你们在里面放了东西。本王晌午吃饱了,现在没胃口,都端下去吧。”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的副指挥,和旁边的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真的在里面下了东西。 “王爷,小的怎么敢啊。饭菜绝对没问题,您还是吃点吧。” 朱橚只是冷笑两声,然后就转过头不再搭理对方。 “许大人,继续说说浙东的事情吧。” 许茂彦随即开始言说他在浙东查案的过程,朱橚得以知道很多地方和民间的细节。 这些都是偌大皇宫听不到的,就连太子朱标都不一定知晓,地方的门道有这么多。 “王爷,小的就给您放这了啊。” 副指挥在原地站了许久,只好无奈地将酒菜放进去,然后带着人离开。 牢狱之外,冯翰等人在焦急等待着。 “怎么样,吃了吗?” 副指挥摇摇头,小声地说道,“周王好像知道我们的谋划,看都不看一眼。” 这番话出口,周围勋贵府的人的急的踱步。 有人焦急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冒着风险将城门关了,可周王软硬不吃!” 忽然,安延侯府提出了一个捎带激进的办法。 “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僵持着!” “你还有什么办法?” “有,换人蒙面进去灌酒!” 冯翰有点迟疑,“灌酒?” 安延侯府的人下了决心,“不能耽搁了,到时候全都吃不了兜着走!冒点险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太阳落山了,天色愈发的昏暗。 几个蒙面之人准备就绪,他们旁边放着几坛酒。 第七十章 冯翰的心思,千钧一发 兵马司大牢外。 冯翰在原地踱步,反悔道,“不成,还是不成,太冒险了。” 他是冯胜的远房亲戚,这么多年来一直帮着管理宋国公府,权衡利弊下他决然不愿意如此得罪朱橚。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安延侯府的人劝道。 闻言的冯翰只是摆摆手,“不行,不行,再让我想想,再想想。”,说着他就往旁边的院子走去,似乎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思考。 意见发生分歧后,有人开口问道,“怎么办?人都已经准备好了,灌完酒之后立刻送出凤阳城,就算第二天周王醒来了也找不到人发火。” “不错,兵马司的人现在全都不在,就算周王拷打他们也得不到任何线索。” 在场的人准备还是很充分的,就算朱橚次日追究下来,最多只能把火洒向兵马司的那几个人。 而且众人算准了朱橚在中都待不了多久,可能是三天,甚至一两天就要被圣旨调走了。 “动手?”,安延侯府的人试探地看向众人,不过其他人却将视线移向其他地方。 有宋国公府顶在上面一起承担责任,他们还有这个胆子,如今冯翰不在他们是万万不敢轻易动手的。 “要不,还是等等他想清楚?” 本就是临时想出救急的法子,除了安延侯府的人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心中开始权衡利弊。 朱橚终究是藩王,而且还是马皇后的嫡子,所有人心中都打突突。 见众人躲闪的眼神,安延侯府的人心中不由得打鼓,看向了冯翰离开的方向。心中不禁暗暗寻思着,“冯翰这家伙该不是故意走的,难不成他想当个好人?” 远处的院子里,冯翰的确有自己的心思。 他看周围无人便小声地吩咐心腹道,“快点去通知武定侯,就说周王殿下被抓到兵马司大牢了,其余的什么都不要说。” 对方有点纳闷,“冯总管,不是说要把周王灌醉送出去吗?” 冯翰只是赏了对方两个响的,“你个蠢蛋!他们和周王无亲无故的,下手自然狠。可周王马上就是咱宋国公府的姑爷了,我们怎么好得罪恨了!” 见对方一脸茫然,冯翰无奈地说道,“家里不过多买点地,犯得着和新姑爷闹得这么大?快点去传话,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明白意思的下人,立刻向着外面跑去。 冯翰又待了一会儿,然后走出去拖延时间。晚上偷偷送走朱橚他勉强还可以接受,灌酒这个法子未免太粗了。 中都外城墙,兴安也没有闲着,他和留备司的几个千户商量着。 “诸位将军,里面这么早就关闭城门肯定有鬼,周王在城内可能有危险!” 此言一出,在场的千户心中开始琢磨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皇宫来的禁卫此刻和兴安一样着急,朱橚出了事情他们回去也要受罚。 “不如这样,兵分四路在四个方向喊城门,弄出些乱子来。城内驻守的武定侯说不定就能察觉到,我们不就能进城了!” 这个法子得到了众人的赞同,七千多人马立刻分成了四路,另外三路向着东西三门赶去。 除了这上千人的呐喊以外,兴安还让人找来了不少木头,就放在城门口燃烧,烟雾不一会儿就垂直向上。 不过这么大的动静,并没有立刻惊动武定侯郭英。 这个时候的四面城墙,都有各家勋贵府的人守着。 城墙上的守卫听到这个动静不禁面面相觑,不少人心中有了想法,“是不是应该汇报一下武定侯?” 勋贵府的人每每发现有异动,就会前去安抚守将和守卫,并看着不让任何人离开城墙。 “不要担心,天塌下来有我们顶着!” 守城的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在勋贵府众人的安抚下,保持了沉默。 就算有几个依附武定侯郭英的百户总旗想要偷偷报信,可他们都被看的死死的走不开。 中都城内。 郭英已经离开留备司衙署,回到了府中,“来人,端盆热水过来。” 随后府内的下人就烧好热水端过来,让郭英洗脚。四十多岁的他,已经感觉有点精力不济了。 手中捧着兵书的他,总感觉精神感觉有点不太集中。 不用他吩咐,已经有下人走进来将灯烛点燃,屋子里顿时变得亮堂起来。 “老爷,宋国公府来人了,似乎很着急的样子。还是从后门偷偷来的,瞧着怕被人知道。” 郭英闻言抬起头来,“从后门来的?把人带过来。” 随后冯翰吩咐过来报信的下人,连忙跪地说道,“参见侯爷,周王被兵马司关到大牢里了,已经大半天了!” 此言一出,郭英不由得将手中的兵书扔在一旁,“说仔细点,周王怎么会被抓进大牢?” “您快点过去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可对方谨记吩咐,其余半句话也不透露,“侯爷快点过去吧!” 郭英见状只觉得出事了,立刻踏上鞋,“速去召集府中亲卫!” 与此同时的兵马司大牢。 冯翰已经有点拖延不住了。 “到底动不动手,给句痛快话!” “冯总管,不能再等了,城门外的动静这么大,万一武定侯发现怎么办!” 一会儿的功夫,安延侯府的人将平凉侯府和吉安侯府的人都说服了。 “放心吧,一切都安顿好了,绝对牵扯不到我们的身上!” 一炷香后,有人提前派来报信,武定侯府的人动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周王应付过去再说!”,安延侯府顾不得冯翰了,立刻和其他几个侯府说好。 “快点吧,武定侯快来了!” “好,这就动手!” 他们等不及冯翰应允了,只要他今天在这里就逃不过去。 几个蒙面人接到命令后,立刻带着酒冲进了兵马司大牢。 “你们要干什么!” 蒙面人不顾朱橚的言语,直接控制住许茂彦,然后拿起一坛酒就向着对方口中倒去。 “咳咳!”,许茂彦本就不善酒力,随后就晕死过去。 “放肆,本王是周王,你们不怕死吗!” 朱橚不断用言语威胁着蒙面人,可对方没有半分回应,干脆利落地制住他。 手脚利落地举起酒坛,向着朱橚口中倒去。比起许茂彦他们的手法稍微收敛些,动作稍微慢一点。 “放肆,咳咳!” 朱橚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对手,高估了自己的藩王身份。 “咳咳。” 眼前的一切开始转圈圈,原本还算能喝的他,在被倒了两坛酒之后,意识越来越弱。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远处一声怒喝。 “住手!” 第七十一章 暴风雨的前夕 “住手!” 武定侯郭英带着人冲进了兵马司的大牢,牢房最里面有五个蒙面人正在给朱橚灌酒。 “抓活的!” 蒙面人见事不可为,就立刻咬破了嘴中的毒囊。五个人缓缓向着一旁倒去,没有给郭英和亲卫任何抓捕的机会。 “砰。” 一人手中的空酒坛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朱橚也应声倒在地上。 “周王!”,郭英来不及察看蒙面人死活,赶紧冲过去扶起了朱橚。 迷迷糊糊的朱橚眼前一切都在旋转,看着郭英模糊的面孔只是张张嘴,“城门。” 刚说完话,他的身上就涌来无尽的疲惫和醉意,左右眼皮开始打架,撑不住睡了过去。 “将军,已经死了。”,亲卫检查了蒙面人的脉搏,已经近乎于无了。 外面跑进来的亲卫汇报到,“将军,牢房内外只发现几个睡着的兵马司兵丁,没发现其他人!” 郭英看着醉酒过去的朱橚,愤愤地说了一句,“这些人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中都城内敢对一个藩王动手的,除了勋贵府也没有别人了。 “来人,快去四个城门查看情况!” 没过多久,郭英意识到了城墙外的异常,发现被关在城门外的禁卫和数千留备司人马。 城门被打开后,闻讯的兴安带着禁卫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兵马司大牢内。 可他看见的只是被人抬着的朱橚,满身的酒气睡得很死。无论他怎么呼喊,都没有任何回应。 “殿下,殿下啊!” 兴安几乎要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郭英开口劝道,“兴安公公,方才本侯找郎中给周王看过了,只是单纯的醉酒睡一觉就好了。” 兴安这才反应过来,激动地对着他说道,“武定侯,快封闭城门,不能让凶手跑了啊! 还有,城门的守将也被人收买了,距离关门还有半个时辰就提前关门了。” “放心吧,放你们进来后,本侯就已经派人将城门戒严了。”,郭英只觉得头痛。 没想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很快朱橚就被送到了中都城内皇子住所,原本朱橚在凤阳演练的时候,就应该居住在城内。 夜幕降临,中都城安静了下来。 不过城内多出几倍的巡逻士兵,却在预示着某种不平静的氛围。 中都城内很多人晚上都没有睡着觉,郭英兴安是,冯翰等勋贵府的人更是。 只差一盏茶的功夫,计划就要成功了。五个蒙面人离开兵马司大牢后,就绝对不会被抓住!可惜还是差了一招。 “呼呼!” 醉醺醺的朱橚呼呼大睡着,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城内的很多人,却是辗转反侧一个也是睡不着。 “呼呼。” 屋内兴安拿着毛巾帮朱橚时不时地擦擦汗,心中又是担忧又是后怕。 当时他和人马被拦在城外的时候,他就猜到要出事了,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呼呼。” 一夜无语。 太阳缓缓升起,将温暖的阳光撒到屋内。直到午时一刻,朱橚的眼皮才动了动。 宿醉后的他醒来后,脑袋不断传来微微的疼痛感,昨天发生的事情开始一件件地蹦出。 “兴安,去拿水来。” 一旁打盹的兴安立刻惊醒,“殿下,您醒了!” 他忙不地站起身来,小跑到桌子前抓起茶杯倒上茶,然后赶紧给对方端过去。 朱橚接过后将茶水一饮而尽,宛如大夏天喝了一碗凉水般畅快。 “殿下,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郎中就在外面候着。”,兴安在一旁担忧地问着。 “无妨。”,朱橚摆摆手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这里是哪里?” 兴安随即将昨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还说了武定侯封锁城门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的朱橚晃晃脑袋,将所有的事情都回忆了起来,“许茂彦呢?” “小的把许御史安排在旁边的院子了,这会儿应该还睡着呢。” “那就好。”,朱橚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衣服和鞋。 “殿下,要不再休息一会儿吧。”,兴安关切地问道。 闻言的朱橚在塌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不用了,这会儿应该有很多人等着本王吧。” 简单洗漱之后,朱橚穿戴好走出了房门。院子里吹来的凉风,让他的意识更加清醒。 “殿下,武定侯求见。” “让他进来吧。” 很快武定侯就穿着铠甲走了进来,脸上还有几分疲态,显然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没有卸甲,更没有睡觉。 “周王殿下,昨日之事乃是本侯过失,让您在凤阳中都陷得如此险地!”,郭英拱手致歉道。 他管着中都留守司,中都城内发生的一切都和他脱不了干系,没能及时发现更是过错。 朱橚见状只是扶起对方,“方才兴安和本王说了,幸好昨天武定侯及时赶到,否则本王说不定还要多喝上几坛子酒。” 郭英抬头看向对方,只觉得对方脸上的风轻云淡很不寻常,正常不应该是愤愤之色? 而且朱橚没有展露出分毫的怒气,仿佛昨天被灌酒的不是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周王殿下,说来惭愧,那五个人全部服毒身亡了。昨晚本侯已经吩咐,按照他们的模样去找来历了,可毫无所得。” 朱橚脸上越是淡然,郭英的心中就越是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爆发一般。 “动手的人已经知道了本王的身份,自然要做好万全的打算,你找不到也属正常。” 郭英闻言后继续拱手说道,“兵马司的所有涉案军士全都看管起来了。还有昨日城门口的守将等,此刻都在外面候着。”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想让朱橚快点消气,不要局面弄得无法收拾。他不和众勋贵一起同流合污,可也不想闹出大乱子。 然而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脱离了他的预期。 “都带来了,那就见一见吧。”,朱橚闻言后点点头。 他跟着郭英走出院子,来到了更开阔的地方。那里五花大绑地跪着几十号人。 左面是兵马司的指挥和四个副指挥,以及涉案的兵丁。右面是四方城门的守将和他们的副将,以及部分千户百户。 众人看见朱橚出来后,连忙跪伏在地上不敢看他。 第七十二章 死到临头还嘴硬 朱橚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宋国公府内。 “醒了,周王醒了,据说是没事。”,探听消息的下人回来汇报道。 “那就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冯翰听闻对方无事安然醒来后,身上力气一松瘫坐在椅子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从昨天晚上起一刻都没有合眼,一闭上眼睛就不由得开始担忧朱橚,别因为灌酒出了什么问题。 “还有,安延侯府来人了,从后门来的。” 闻言的冯翰脸色一变,“就说我昨晚睡着了还没醒,让他之后再来!” 昨天他思来想去,选择了临阵倒戈朱橚这一边。所以他不但让人给武定侯通风报信,还拖延了其他人很长的时间。 甚至到最后,他都想阻止对方动手了。可惜那个时候已经由不得他了,蒙面人都是安延侯府等人准备的死士。 他只好在郭英来之前,从兵马司大牢撤回宋国公府。 “是,小的这就回话。” 宋国公府的后门,吃了闭门羹的众人面面相觑。 “罢了,昨天冯总管也辛苦了,那吾等之后再来吧。” 第一次被挡在门外的他们,离开后不由得窃窃私语,“冯翰他想干什么!昨天就推推拉拉的,现在要当大好人嘛!” “周王真的追究起来,他以为他能独善其身?” 众人原本前来是商议之后应对的,要死死咬口不承认拖时间,谁想到冯翰这边出了问题。 “罢了,该吩咐的已经吩咐下去了。晾他冯翰也不敢主动去周王那认罪,就这些年他干的事情翻出来,一样跑不了!” 众人已经打定主意,之后一问三不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承认昨天晚上的事情。 等撑个三五日,朱橚被迫回京,就算挨过去了。 他们计划很好,可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脱离了所有人的预料。 中都宫阙内。 朱橚面对地上跪着的众人,没急着问话而是先让人给他搬来了椅子。 昨晚的宿醉还是有些影响,再加上昨天到今天晌午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他身上多少有点无力。 随后朱橚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郭英道。“武定侯,你一晚上都没睡了,去歇息吧,这里有本王就好。” 郭英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只是拱手试探道,“殿下,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 他的心中很是发咻,若是对方此刻大发雷霆、怒火三丈,就算当场杀几个人他都不担心。 可眼前的朱橚让他不禁想起了朱元璋,越是气愤至极的时候,朱元璋的脸上就越冷静,看不出半分怒气。 “本王能做什么?当然是审问后,按律惩处他们。”,朱橚的话轻飘飘的,可传入郭英耳中却让他感到沉甸甸的。 “殿下,请审问吧。” 郭英索性让人给自己也搬来了一把椅子,找了个阴凉处坐在一旁看着,他有点不放心现在的朱橚。 见对方没有离开的意思,朱橚倒也不强求他离开。而是转头看向了左面的兵马司军士,淡淡地问道。 “你们两个人,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指挥和副指挥跪着地上,惊慌地回道,“禀王爷,当时小的真不知道是您和御史大人!” “是啊,当时我们只是看到城内有可疑的生面孔,所以不慎将您带了过去。” 两人听从安延侯府的吩咐,死死咬住自己只是恪尽职守,并非是特意针对朱橚。 “那给本王灌酒的几个蒙面人,你们又怎么解释?” 指挥和副指挥按照预先说好地解释,“至于那几个蒙面人,吾等是在不知来历啊!当时我们都散班了。” “王爷,当夜看守的兵马司兵丁简直罪大恶极,放进了这么多歹人!” 他们两个在天黑之前就离开了兵马司大牢,制造了不在场证据,妄想用这种方法减轻罪名。 “那你们呢,为何要提前关闭城门?将本王的贴身太监和那么多的人们关在外面?”,朱橚看向了右面的守将和城卫。 对方皆是统一了口供,慌忙地解释道,“王爷,末将等人原本想着傍晚没人了,就一起约定早点关城门。 能早半个时辰散班去喝酒,没想到将您的人关在了城门之外,吾等有罪!” 他们皆是死死咬住提前关闭城门并非是有人指使,而是私自约定想要早点散班寻欢作乐。 朱橚坐在椅子上,从兴安的手中接过一杯热茶,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喝着。 良久,他将茶杯放下,“解释的好,解释的好啊。兵马司的人恪尽职守,守城的卫士们碰巧提前关闭城门。 没想到你们给本王准备了如此丰厚的见面礼,实在是难得。” 朱橚不再说话,沉默的他带给所有人莫大的压迫力,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左右两面跪着的人,只是咬紧牙关多余的字一个也不说,一口咬死是巧合,绝对不是针对朱橚。 有些人大气都不敢喘,静静地跪在地上等候发落。他们想着对方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就算真有个好歹,起码还有勋贵府等人承诺的好处,足够家人后半生了。 不过朱橚下一刻说出的话,立刻击溃的他们的心理防线。 “武定侯,本王有事要劳烦你。” 郭英站起身来,“周王殿下请说。” 朱橚轻飘飘地说道,“请武定侯派人将这些人的家属一并带到兵马司的牢内关押。 至于罪名,就暂时定做谋反吧。对了,再加上一条谋害亲王。” 此言一出,郭英不由得咋舌,“周王殿下,这些人。” 朱橚只是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问道,“怎么,莫非武定侯也参与了昨晚的谋反?中都乃大明陪都,作为起事后的国都倒也不错。” 如此诛心之言郭英半分都不敢接,连忙跪在地上,“周王殿下,本侯对天发誓,对昨晚的事情一无所知!” 朱橚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着地上的郭英说道,“武定侯,你管着中都留备司八卫人马,却对这些人公然谋害本王一无所知。 真不知道该说你愚蠢还是无能!” 闻言的郭英下意识就像解释,只是灌酒并非谋杀。可看到朱橚灼灼的目光,他只是叹了口气。 “遵命,末将立刻去办。” 朱橚这才抬手扶起对方,“这就对了,谋害亲王和谋反未遂,暂时就按夷三族对待吧,即刻行刑。本王身负钦差和便宜行事的圣旨,所有责任本王来担。” 院子里的几十人闻言,不由得吓疯了。 “周王,即便吾等死罪,也得奏报陛下复核!” 朱橚听到这话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众人微微一笑,“世间规矩千万条,你们过了线,那就怪不得本王也过线了。杀了你们,大不了本王闭门反省几个月,多大点事。” 他脸上的笑容,在众人看来是那么的可怖! 第七十三章 只手遮天?那就斩断这手! 中都宫阙。 意识到朱橚所言非虚时,几个守将还有城卫有点受不住了,他们之前并不知道城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遵照勋贵府的人吩咐,提前关闭了半个时辰的城门。如今忽然背上了谋反和谋害亲王的罪名,要被夷三族了,他们哪里还敢沉默。 一个百户忽然喊道,“王爷,小的全说!” 南门守将听到后也撑不住了,起身喊道,“王爷明鉴,末将只是受人胁迫提前关闭城门,对其他事情一无所知啊!” 右面跪着的人犹如多米诺骨牌一样,脆弱的同盟开始土崩瓦解,招供的人越来越多。 “王爷明鉴,此事和末将没有关系啊,都是,都是平凉侯府的人!” 随后,一个个勋贵府邸和人名从他们的口中说出,朱橚摆摆手让人在一旁记录清楚。 “安延侯府、平凉侯府、吉安侯府。” 兵马司的人见状,哪里还能忍得住,“王爷,是宋国公府,是他们让我们散班离开的。 之后牢内发生了什么,小的一无所知啊!” 有些参与不多的人,最先开始坦白从宽,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朱橚最后将眼神看向了最初抓他的兵马司指挥和副指挥身上,“他们都说了,你们两个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吗?” 两人闻言只是连忙跪在地上磕头,磕得地砖上都是血,“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啊!” “小人只是听命啊!都是勋贵府的人指派,我们不敢不听啊!” 朱橚只是冷笑,“昨天在中都就听到百姓说勋贵在这里一手遮天,看来不是假的。 他们没有官身、没有职衔,却能轻松指挥兵马司的人,还可以提前关闭城门控制城卫。” 闻言的两人连忙磕头求饶,“对,王爷,全是他们的指使!” “王爷饶命啊!” 不过朱橚却是站起身来,澹澹地说道,“你们两个明明知道了本王的身份,却不去汇报武定侯,而是跟着他们一起设计本王。 现在跪在地上磕几个头就想逃脱惩罚?简直可笑。” 他看向旁边的郭英,“武定侯,你还在等什么?” 对方不由得一愣,“周王,这些人不是已经招了?就算惩罚。” 朱橚却是打断了他的话,“武定侯,本王说了,将一干人犯的家属全部抓捕,莫要再让本王重复。” 郭英面对不足弱冠的朱橚,竟然提不起半分反驳的力气,“遵命,末将这就去办。” 兵马司和守将城卫不由得急了,“王爷,我们都已经说了,祸不及家人啊!” “要杀要剐请在末将一人身上,莫要牵连吾等家人!” 他看向地上的一众人,悠悠地说道,“让本王猜猜,昨晚勋贵府的人定然许诺了不少好处,甚至是许诺照顾你们的家人。 你们才会串供一口咬死是意外,并非有意针对本王,本王说的对不对?” 这番话出口,地上跪着的众人沉默了。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朱橚冷笑道,“在你们欺压百姓,贪污受贿的时候,你们的家人享受着好处。 在你们利益熏心参与设计本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日的结果!” 地下跪着的众人,此刻心中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他们如今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念之差居然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原以为只是小错,现在却被冠上了造反之名,甚至还牵连了自己的一家人! 有些事情不上秤四两都不到,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 可无论他们怎么懊悔苦恼,已经为时已晚,旁边的禁卫在朱橚的示意下将他们全部带走。 一时间哭喊声、求饶声充斥着整个院子,很多人挣扎着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没有机会了。 众人被带走后,兴安端着茶杯站在一旁,“王爷,晌午该用午膳了,您今天还什么都没吃呢。” “不用,你去看看许御史吧。”,朱橚缓缓地坐回了椅子,身上和心中都有点乏力。 “是,殿下。”,兴安只好离开去察看许茂彦的状况。 朱橚不由得看向都城的方向,他这才明白自己在皇宫内外如鱼得水,都要归功于朱元章和马皇后。 在那里没人敢设计朱橚,没人敢做出类似的事情。 不过离开都城两百里,朱橚就处处吃亏,他此时此刻才明白朱元章曾经的教导。 当一个王,并不容易,甚至比当好地方大员还要难上数倍。 指挥同知李悌给他上了一课,凤阳的事情给他上了一课,中都的事情又给朱橚上了一课。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人啊,总是要吃一堑长一智。”,朱橚喃喃自语道。 最近一月来的经历,让他学会了很多道理。 世间的规矩千万条,很多都是不以各人的意志为转移。然有些时候,规矩并非是拿来遵守的,而是用来打破。率先打破规矩,总是带来巨大利益。 一刻钟后,朱橚想明白很多事情,顿时觉得念头通达,“兴安,把饭菜端过来,本王饿了!” 闻言的兴安随即脸上多出几分笑容,连忙招呼着厨房上菜。 与此同时的安延侯府。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佳肴,可座上的人却只觉得寡澹无味。 “不吃了!”,安延侯府的管家将快子扔在桌上,实在没有吃饭的心思。 他端起旁边的酒壶给自己倒上满满一大杯,然后一饮而尽。 旁边的人劝道,“总管,虽然我们安排的人来不及离开,可他们不服毒自尽了嘛。” 管家没好气地说道,“你懂什么?留下尸体同样也算留下了证据,给人留下了口实! 就差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我们的人就可以从容离开,都怪冯翰拖拖拉拉!” “这些人平时隐姓埋名的,应该不会被查到来历,您就放心吧。” 安延侯府的管家只是叹气,“仔细想想我们真是昏了头,实在不行可以将兵马司的人灭口。用得着冒这么大风险对付周王嘛?实在是失策!” 做完一切后,他反倒开始后怕了。 旁边的人只是劝道,“这不也是老爷默许的嘛,兵马司和我们几家都有关系,总不好都灭口吧。大不了周王朝着那群人发火,把他们斩首判刑,牵连不到侯府的。 无非是多花点银子,多花点心思。据都城传来的消息,调走周王的圣旨已经下达了,在今晚最迟明天就会送到中都。” 对方只是端着酒杯,“凤阳闹得那么大,希望圣旨能够快点来。等他走了,我们才算是彻底安全。” 圣旨马上就到的消息,让他心中稍微安稳几分。 可下一刻,门外就传来了嘈杂声。 “砰!” 第七十四章 踏平侯府,破门国公府! 有点不耐烦的管家扔下酒杯,走出门外刚想骂几句下人,却被告知,“不好了,安延侯府被官兵包围了!” 安延侯府的管家闻言不由得一惊,旁边的人更是惊恐地说道,“一定是周王,这可如何是好!” “稳住阵脚,不要慌!这里可是安延侯府,没有确凿的证据周王也拿我们没办法!” 管家出声安稳周围的心腹,然后带着人向着府门走去。 在路上他边走边安排着,“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不管怎么说要撑过今天!僵持到晚上说不定圣旨就到中都了!” “是,是!”,旁人闻言连忙开始招呼府中的下人,纷纷向着府门汇集。 安延侯府之前,朱橚骑着马赶了过来。 上百禁卫紧紧地跟在朱橚的后面,包围侯府用的是留备司的人马。 “快关门!” 门子见状连忙呼喊着,让周围的下人把大门关起来,可还是慢了一步。 禁卫趁着门没关直接冲了进去,领头的人没有手下留情,直接一脚就向着门子踹去。 想要关门的下人也被禁卫三两下解决,或躺在地上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禁卫如此果决自然是得到了朱橚的授意,不需要给他们留半分面子。留备司千户章嗣看着有点惴惴不安,以往他来这里都是带着礼物求见。 如今却是带着人马包围府邸,大有踏破安延侯府的几分意思。 “住手!” 从后堂赶来的管家呵斥道,他没想到禁卫居然敢直接冲进来对府内的人动手! 禁卫却没有听从他的话,依旧向着府邸里面走着,将所有看到的下人家仆全都控制。 “好了,停一停。” 朱橚看了看头顶的牌匾,然后跨步迈进了安延侯府,“听说来侯府都需要带点礼物才能进门,不知道本王带的这份礼物够不够份量。” 这番话出口,对方的脸色不由得一黑,这哪里是送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朱橚要抄家了! “小的见过周王殿下。”,他努力地从脸上挤出几分笑容拱手道,“周王,小的地位卑贱您看不上无所谓,可这里毕竟是陛下亲赐的安延侯府。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您就带着这么多人包围府邸还公然带人闯进来,此事就是搬到奉天殿也没有道理!” 朱橚闻言只是一笑,“搬到奉天殿也没有道理?就凭你昨晚做的事情,本王直接当场格杀你都有道理!” 对方拱手说道,“周王,小的昨日就在府中哪里都没有出去,不知道您所谓的是何事? “你许诺的那点好处不够他们卖命,晌午兵马司和城卫守将等人已经全部招供了,本王劝你少做些无畏的抵抗。” 管家闻言,继续拱手道,“周王,在下昨天什么都没做,自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说不定是他们犯错妄图牵连侯府和小的,以便混淆视听。 还望周王明察,况且若是有确凿的证据,请周王带着圣旨前来,否则还是请您回去吧。” 他早就想到了兵马司和城卫撑不住的情况,早早地消除了一切痕迹和证据,光凭着对方几分指认多少有点单薄。 此言一出,朱橚的脸上难得地露出的几分诧异之色。 他面色奇怪地摆摆手,“来人,把此人给本王拿下!” 一声令下后,禁卫立刻上前将管家拿下。对方还在挣扎着,“你们还在等什么!” 后面聚集的家丁下人蠢蠢欲动,仿佛要上前抢人。 而禁卫们见状毫不含湖,直接抽出了自己的佩刀,阳光洒在锋利的刀刃上,反射着亮眼光芒。 对方不由得吓得往后缩缩,不敢继续向前。 管家挣扎地喊道,“我是安延侯府的管家!周王你这是无故陷害忠良勋贵!” 朱橚闻言只是抬抬手,“掌嘴!” 闻言的禁卫随后毫不犹豫地狠狠打着对方巴掌,没一会儿对方就被打出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橚走到管家面前悠悠地说道,“世上居然有如此滑稽之事,奴才当久了以为自己是主人了。 照你自己的话说你不过卑贱下人,何来的资格代表安延侯和安延侯府?” 之前的朱橚听到对方的言语还会犹豫几分,可想明白很多事情的他,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 “呜!”,管家嘴中流着血还想说些什么,可旁人难以听清。 “本王说过了,就凭你昨晚做的事情,当场格杀你都不为过。然你的人头还有点用,暂时先在你的脖颈上寄放半日!” 朱橚看了看远处的下人,“照着招供的名单抓人,参与昨晚事情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禁卫很快按照名单开始抓人,侯府管家伏法后他们没有了主心骨,任由对方搜查而不敢抵抗。 “殿下,名单上的恶徒已经悉数抓捕!” “好,那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朱橚和禁卫离开后,下人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竟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感觉。 带着从安延侯府抓到的十多人,千户章嗣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以往他见到侯府管家还要带着几分笑脸。 “王爷,如此堂而皇之的抓人,是不是让安延侯脸上无光?”,他不是朱橚马上就要离开中都,他要在中都留备司一直任职。 如今跟着朱橚做这样的事情,多少有点害怕自己会被算账。 朱橚骑在马上悠悠地说道,“你担心安延侯因此而迁怒于你?” 千户章嗣难为情地点点头,“王爷,卑职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多少怕一点。” 听到这话的朱橚只是笑笑,“无妨,本王教你一句话,虱子多了不怕咬。接下来,去李相国的韩国公府!” 此言一出,千户章嗣的头皮都不由得发麻,安延侯府这几个还不够,居然还要去李善长的府邸。 “王爷!”,章嗣想要说什么,可看对方的样子,仿佛一切才刚刚开始的样子! 韩国公府。 里面的人给了朱橚和章嗣一个闭门羹,似乎是收到了消息,他们早早地关上府门。 “开门!”,禁卫上前拍了拍大门,里面依然没有回应,没有半分开门的意思。 “仗着是韩国公府,就直接把门关起来,以为本王进不去吗?”,朱橚只是冷笑。 千户章嗣闻言连忙劝道,“殿下,毕竟是相国大人的府邸,卑职去试试吧。” 李善长这个相国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中都的百姓都知道这回事。 “砰砰!”,章嗣努力想要敲开门,尽力地避免争端。 可他明明已经感觉到门后有人,可对方就是僵持地不开。 朱橚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韩国公府又如何?来人,给本王破门!” 第七十五章 贪污?本王查的是谋反! 朱橚一声令下,禁卫只是犹豫片刻就开始执行破门的指令。 “砰!”,十多个人一起向着府门撞去。 这样的莽撞办法一时半会儿破不了门,可鲜明的表达了朱橚的态度。 里面的人只好无奈地出声道,“周王稍等,吾等这就开门!” “都退下吧。”,朱橚从马上下来,踩着台阶走到府门之前。 “嗡~” 韩国公府的大门打开,里面是站了许久的管家,他装作刚跑过来,“久等了,周王请见谅。老爷曾经吩咐吾等无事就将府门关上,寻常几乎不见客。” 他一句话给不开门找了个借口,又不动神色地地将李善长本人抬了出来,想让朱橚多几分顾忌。 “无妨,本王也没等多久。”,朱橚打量着眼前的管家,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对朱橚还有点不卑不亢。 “不知周王前来所为何事?”,相府管家拱手问道。 朱橚澹澹地说道,“莫非就让本王在这里说话?相国府的待客之道倒是有点意思。” 对方迟疑片刻,“是在下疏忽了,周王殿下请进。”,他看了看朱橚身后的禁卫。 “本王觉得这些人跟着麻烦,不过父皇在临走前特意挑选羽林卫一百人护卫本王,吩咐他们在什么时候都要跟着本王。” 相府管家无奈地拱手回道,“应该的,应该的。周王乃千金之躯,是得小心。”,他只好放禁卫一起进府。 前厅。 奉茶之后,朱橚只是端起眼前的茶杯看着。“这茶杯倒是不错,茶也不错。”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分毫没有方才府门前的剑拔弩张。 可坐在下面的相府管家心中有点不安,“周王此来所为何事,若是在下力所能及的,请尽管吩咐。” 他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可一分一毫都没有参与进去。甚至他还早早地将部分有污迹的家仆控制,准备朱橚上门时交给他,以应付他离开。 看朱橚久久没有正面回应,他只好开门见山地说道,“在下听说周王前来凤阳,乃是为了调查地方的不法之事。这几日在下在府中自查了一番,不想发现了几个打着相国府名义胡作非为之徒。 对于这样的下人,府内也绝不宽容。请周王殿下将其一起带走,按律判处。就算老爷在,定然对这样的下人毫不姑息。” 他再一次搬出了李善长的名头,希望朱橚能顾及到这里是韩国公府的事实。 不过朱橚听到他的话后,缓缓地将茶杯放在桌上,“不法之事,对,本王的确受了父皇的圣旨来查凤阳和中都的不法之事。前些日子,在凤阳的按察使司和布政使司,就抓了不少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 随后他的话锋一转,“不过本王来到中都之后,查的倒不是什么贪污受贿,而是更重要的事情。” 管家闻言追问道,“周王,更重要的事情指的是?” 朱橚悠悠地说道,“本王发现中都城内有些意图谋反之徒,你说这不是比贪污受贿更重要?” 对方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谋反两个字可是沾染都沾染不得。 他强作镇定道,“周王殿下说笑了,中都城内有六个国公府,二十七个侯爵府,何来的图谋造反之徒?”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朱橚看了看对方的神色,继续悠悠地说道,“按说本王也不相信,可你也听说了昨晚之事吧。有人设计将本王抓进兵马司大牢,又提前关闭了四方城门。 不但将本王的禁卫和数千留备司人马强行拦在城外,还在武定侯未察觉的时候,准备谋害本王。” 管家下意识就要说出,那些人只是想要灌醉朱橚,并非是谋害他。 可话到嘴边,“竟然有如此丧心病狂之徒,还好周王殿下您安然无恙。” 朱橚叹了口气,“说来惭愧,都靠武定侯来得及时。本王也没想到啊,居然有人敢将主意打到本王头上。他们就不怕父皇的雷霆之怒吗? 不过今天本王想了想,他们这么做一定是早就准备好了谋反,怕被本王发现端倪所以提前下手。” 朱橚将蒙面人说成了要取自己的性命,可如今对方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只能跟着朱橚的说法走。 对于这番说辞,管家想要解释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跟着朱橚一起谴责他们。 “简直是骇人听闻!中都城竟然发生了此等事!”,他现在只是装作震惊,分毫不知道事情的内幕。 “所以啊,本王现在让武定侯封闭了城门许进不许出,一定要查清楚哪些人有谋反之意? 四方城门的守将,还有那么多的城卫居然都听令于这些人,可能还不止!你在中都府,可听说过什么?” 被问到的管家只想擦擦汗,他哪里不知道能够随意指使城卫的是什么,就是和韩国公府一样的勋贵府! “在下,在下久居府中,对中都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朱橚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方才有人向着本王汇报,说看见平凉侯府、吉安侯府的人来了相国府。” 相府的管家恢复几分镇定说道,“周王,下人并未向我通报过,应该是看错了吧。” 平凉侯府和吉安侯府打的算盘,是躲在相国府撑到圣旨送到中都,他们都觉得朱橚应该不至于强行搜查李善长的相国府。 不过他们想的没错,朱橚的确不想大张旗鼓的搜查相国府,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杨宪在圣卷如日中天、距离宰相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被找出黑料而掉落云端,此事给朱橚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可不想自己也被如此针对。 “你确定他们没来过?”,朱橚澹澹地问道。 “没有来过。”,管家一口咬定道。 闻言的朱橚站起身来,“那好,本王也不相信相国府会藏匿意图谋反之徒。 待会儿本王就调动凤阳八卫搜查中都,这几个意图谋反之人,应该跑不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看来城中还藏着他们的同伙,待会儿本王得给父皇写份奏折说明。保险起见,还是再调来几万人马稳妥,谋反无小事啊! 最近不太平,府外的这一千人就用来护着相国府吧。” 闻言的管家不由得迟疑了,那些人真的值得自己去保吗?万一最后闹得不可收拾,牵连到李善长本人,让皇帝起了猜忌之心。 “周王稍后,在下再去询问一番,看看这几个侯府有没有人过来!” 管家还是退让了,朱橚大概率是在诈他让他把侯府的人叫出来,可他不敢冒半分险。 因为朱橚真的有这个能力,让局面闹得无法收拾! 第七十六章 借尔等人头一用! “那就去仔细问问吧,说不定这些人恰巧就在相国府,只是下人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朱橚坐在椅子上悠悠地说道。 “是,小的这就去问清楚。”,相国府的管家毕恭毕敬地拱手回道。 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相府的管家就更不一样了。因为和李善长离得近,说起来不比中书省的大臣逊色。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武定侯往日见了相国府的这位管家,多少都带着几分礼。如今朱橚却步步紧追,没有给对方一点面子,换做其他时候他早就送客了。 可理亏的管家如今不能表现出半分的不满,只是挤出笑容应对。弯着腰和朱橚告退,名义上是去询问下人。 然离开前厅后他并没有让人带路,而是径直向着东苑走去,那里正是平凉侯府和吉安侯府来人的暂歇之地。 “如何,周王应付走了?” 他们看见对方前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可对方的脸色却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不是舒缓之色而是低沉。 “周王还没走,尚在前厅等候。”,此言一出众人立刻反应过来了。 “什么意思?”,平凉侯府的人最先站出来,“难不成你要将我们交出去?” 这番话出口吉安侯府的人也急了,“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应付周王嘛,难不成他真的敢带兵冲进相国府搜查?” 其余人脸上皆是惊慌之色。原本他们来相国府,就是想要拖延时间。 “我有什么办法!”,相国府的管家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这次犯下的事情太大了,别说是我,就算是我家老爷没办法替你们掩瞒! 现在周王咬死了你们要谋害他,你们安排的人虽然服毒自尽,可找不出来历的死士岂不是更落人口实!” 平凉侯府的人还想劝一劝,“不管怎么说,只要应付过了这一段,等周王走了我们,尚还有周旋之地。” 然相国府的管家却考虑不了那么多,“还有你们提前关闭城门,四方守将还有那么多的城卫,都被你们死死地按在那里。 兵权上没有小事!光这一点不要说周王,就算是传到都城尔等也跑不了!” 闻言的众人只是脸上一黑,此事他们的确欠缺考虑了,当时他们听说凤阳禁卫和留备司人马赶来。 情急之下就强压守将和城卫提前关闭了城门,如今他们纵然后悔也是无济于事。 “难不成,我们要跟着周王走?” “看他这个阵势,若是我们落到了他的手中岂有好处?” 平凉侯府和吉安侯府的人望着相国府的管家,言语间还带着几分祈求,希望对方应付走朱橚。 可牵扯到谋反和“谋害”一位亲王,如此大事谁也不想随意沾染。 “你们也不用太过于惊慌,中都留备司毕竟是武定侯管的,我这就去劝他等候圣旨。”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若实在是事不可为,尔等记得要将所有罪责都担着,不要牵连了自家侯府。” “罢了,和周王走一趟就是,我还不信他敢没有圣旨就杀了我们!” “不错,吾等好歹也是侯府的人,起码要等份圣旨吧。” 意识到对方不会再包庇自己,勋贵府的人强装出几分底气,可心中却是怦怦直跳。 随后,相国府的管家回到了前厅,拱手对着朱橚说道,“周王殿下还真说对了,府内的确有人过来,不过他们走的是侧门。 下人通报地慢了些,刚刚问了才让我知晓。” 朱橚闻言只是一笑,“既然你愿意给本王这个面子,那本王也得还给你几分。” 他站起身来向着府门走去,禁卫见状跟着朱橚一起向着府外走去。 府门口,平凉侯府和吉安侯府等人还强作镇定,“见过周王,不知周王找我们有何事?” 朱橚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相国府的管家,分毫不留情地挥手,“来人,把这些意图谋反的奸逆给本王抓了!” 禁卫立刻上前将眼前的十几人控制,手上的劲儿一点也没收,不少人疼的龇牙咧嘴的。 有人呼喊着,“周王,宋国公府的人也有参与,怎么不见你去抓他们!” 他们想将宋国公府一起拉下水,一是因为冯翰本人的确也参与了,二是他们想着若是朱橚放过了宋国公府,对他们也不好苛责太甚。 “本王已经派人去宋国公府了,放心吧,昨晚上参与的人一个都跑不了!”,朱橚翻身上马向着兵马司的大牢而去。 身后的禁卫和留备司的上千人马,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 兵马司大牢,如今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里面抓的全是各家勋贵府的人。 在中都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他们,把很多人送进了大牢,可他们唯独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关进这里的一天。 “都闭嘴,不许说话!” 每个牢房之前都有一个禁卫看管着他们,不允许里面的人说话,防止他们串供等。 很快,各家勋贵府的管家被一起带到了外面的院子。 朱橚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端着茶杯澹然地看着他们,“诸位似乎有话对本王说,但说无妨。” 对面的人面面相觑,“冯翰呢?昨晚的事情他也有一份!” 朱橚摆摆手,“放心,一个都不少。” 随后冯翰就从外面走了过来,不过他的手脚并没有镣铐,和勋贵府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诸位,坐下来好好谈不好吗?何必要弄到如今这个局面?”,冯翰长长叹出一口气。 至此,昨天设计朱橚的所有人都到齐了。 “放屁,这事难道不是你先提起来的!” “你别想置身事外,是你把我们都召集起来商议此事!”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带着镣铐的众人对冯翰怒骂着。 对方却只是站在原地,“尔等可不要泼脏水诬陷在下,在你们谋划如何设计周王的时候,我已经有人去通知武定侯了。 昨晚我多次出言相劝,可你们哪一个听了我的?” 说罢冯翰还对着朱橚行礼,“周王,您可以去问武定侯,我可是第一时间就派人过去通知了。” 朱橚转头瞥了他一眼,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思,“来人,给他也戴上镣铐!” 在冯翰诧异的神色下,一旁的差役立刻上前给对方戴上了镣铐。 众勋贵府的人看了,不由得对他冷嘲热讽。没等他们高兴多久,朱橚就澹澹地说道。 “本王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按谋反之罪斩首,二是自己说出自家的不法之事,按这些罪名斩首。” 听到自己横竖都是一死,有人振振有词地喊道。 “周王,本朝斩首犯人无不经过陛下御批,你想过你先斩后奏的结果吗? 吾等跟着陛下打天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现在你无凭无据就杀了我们,不怕大明将士寒心吗!” 第七十七章 用你人头,以安百姓之心 “寒了大明将士之心?,朱橚听到这话不禁想发笑,“本王发现尔等的脸皮也挺厚的,居然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话!” 朱橚走到那人面前,澹澹地说道,“在凤阳县有一户人家,老汉和他的儿子相依为命。 原本他是有四个儿子的,老大战死在金陵、老二战死在鄱阳湖,老三战死于浙东。本王想问问你们,在场哪一个能比得上这位一家许国的老汉!” 对方稍稍有点语塞,还是嘴硬地说道,“那又如何,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难道不是各凭本事! 又不是只有死了才算是效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朱橚闻言只是冷笑,“这家老四原本是凤阳县衙的户房小吏,他只不过发现了你们买地挂名的真相,就被清扫了出去。 老汉和儿子只能种几亩田,过着家徒四壁的日子。可即便如此,老汉见到本王还是毫不犹豫地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冒着风险跟着本王查桉。” 顿了顿,朱橚环视跪在地上的众人,“对于这样的许国老兵,本王自然会以礼相待。可对于你们厚颜无耻之人,本王只能用刀刃和你们交流了。” 众勋贵闻言,心中惭愧的人不多,更多的还是在思考。 若是自己交代罪名的话,是不是可以拖延时间等到圣旨到中都,免得一死。 有人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晌午早过去了。还有一个多时辰太阳便会下山,谁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丝活命的机会。 “周王,还是用欺压百姓胡作非为斩首我吧,我全都说!” “对,绝不能用斩首的罪名斩首,我也全都说!” 显然大部分人,不,所有人的心思是相同的。紧紧地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慢慢地交代罪行。 “好,既然你们有此觉悟,那就开始吧。”,朱橚摆摆手,随即进来不少小吏。 他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记录的小吏,用来记录他们的口供。 跟着小吏过来的还有御史许茂彦,他昨天被灌的酒比朱橚还要多上一坛,直到午时之后才醒过来。 “周王殿下,这里就交给在下吧。”,许茂彦拱手说道。 “许御史辛苦了,若是累了就去休息,可不能强撑着。”,朱橚望着对方脸色还未完全恢复,多少还带着一点苍白。 “周王殿下,这本就是下官的职责,谈不上辛苦。”,许茂彦拱手后就转头看向勋贵府的众人。 他并非让所有人漫无目的地说,而是根据他手中掌握的部分证据,开始一一补全。 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大肆买地,如果只是欺压百姓,每次不过是一人一家。 而买一次土地,可能就是几十户,甚至上百户农夫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 勋贵府的人倒也配合,按着许茂彦提出的方向招供,不过他们叙述的更为详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每次买地去了多少人,用什么样的方法强行买下,又是怎么样防止百姓报官的。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让一旁的小吏记录。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才堪堪将买卖土地的事情说清楚。后面还有在凤阳、中都地界的各种不法,需要交代的还有很多。 说到一半的勋贵府之人不时地看着头顶,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按照他们收到的消息。 圣旨应该快到了! 众人彼此对视几眼,心中想的都是一样的,嘴中交代的罪状越来越详细了。 连那年那月天气如何都开始叙述,他们甚至开始加细节,连买地的对话都事无巨细的招供。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冯翰有气无力地说着,他不知道朱橚为何要给自己也戴上镣铐,难不成之后也要将自己一起斩首? 想到这里的他心中也开始期盼圣旨快点到来,到时候大家都能活命。 “殿下,圣旨到了,该去接旨了。”兴安从院外走了过来,对着椅子上的朱橚说道。 此言一出,勋贵府的所有人都将停下了供述,将目光齐齐地看向兴安,有人脸上不由得浮现几分喜色。 终于等到圣旨了! “知道了。”,朱橚站起身来,对着许茂彦吩咐道,“许御史,你继续吧。” 说罢他就向着院外走去,勋贵府的众人见状立刻停止了招供,而是说些无关紧要的应付。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朱橚从外面回来,依然坐在那张椅子上端着茶杯悠然喝着,没有提及半分圣旨的事情。 勋贵府的人互相看了几眼,不再继续招供,而是选择了沉默。 之后无论许茂彦说什么,他们都不再招供半个字,而是将目光都看向了朱橚。 心中多了几分底气的安延侯府管家,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周王,我们说的应该够多了。” 这番话刚出口,盘地而坐的众人就站起身来,仿佛刚才的圣旨给了他们莫大的勇气。 “周王,还是应该遵照圣旨行事,否则就是违抗圣命啊!” 在场的人都笃定,这份圣旨是召朱橚立刻回京的圣旨。按说他们也不应该被斩首,最多被关进大牢。 只要不是被立刻处斩,哪怕是斩监候都有周旋的余地! 朱橚看到眼前的景象,只是不屑地说道,“怎么?尔等以为圣旨来了,你们就不用死了?” 众人不说话,只是一个个站在原地,用沉默回应着。 他们觉得有了明确的圣旨,即便朱橚对他们厌恶至极,也应该立刻按照圣旨行事。 “周王,可否让在下看看圣旨。”,冯翰最后一个从地上站起身来。 “好,让你们看一眼好让你们放弃心中的侥幸。兴安,把圣旨请过来。” 很快,兴安就拿着圣旨过来,展开了让勋贵府的人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里只写了朱橚要让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恢复正常元转,并在三日内返京以外。没有半个字提及在场的众人! 吉安侯府的人看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满是绝望! 世上最绝望的事情不是永恒的黑暗,而是在黑暗中看到一束希望的火苗,在接近的那一刻被无情夺去。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微不足道,偌大的圣旨上写满了字,可每一个字是说他们的。 “不应该,不应该啊!” 朱橚看着震惊的众人,只是澹澹地说道,“世上最荒诞的事情,莫过于下人在大府邸住久了,便觉得自己也是府邸的一部分了。 若是安延侯、吉安侯站在这里,本王尚且还会给他们几分薄面。可你们算什么?狗屁都不是! 不过尔等狗头倒是还有点用,本王明日会用你们的人头安凤阳百姓之心!”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心态直接崩溃!只剩下满满的绝望! 第七十八章 杀出个朗朗乾坤! 中都宫阙,午门。 和两百里外都城内的皇城一样,这里的宫阙都是按照相同规格建造的。有奉天殿、文华殿等宫殿,城墙、四门等一应俱全。 午门之前,天才刚刚亮就聚集了不少百姓。因为他们看见监斩台上有不少人在打扫,而且光是候命的刽子手就有十多人。 意识到要发生大事的百姓们,像看热闹一样纷纷驻足原地。 “你昨天去衙门报桉没?”,百姓间窃窃私语着。 “先是没去,然后看好多人都去了,咱想着试试也不费事就去了。” 旁边的人煞有介事地说道,“你们这就不懂了,如今中都管事的乃是从凤阳县过来的周王!”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哗然。 “是那个在凤阳县杀了好多贪官污吏的周王?” “你昨天怎么不说,早点说我也去衙署报桉了!” 不少人开始后悔,昨天城内张贴了告示,让百姓尽可以去衙门伸冤。尤其说了勋贵不法之事可以上报,很多人就有点不信了。 在中都他们最怕的不是衙署和兵马司的人,而是各家勋贵府的人,哪怕一个作威作福的下人都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 很多百姓对于都城昨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知道昨天城门暂时戒严了半天,下午就恢复正常了。 当然也有一些消息精通的人,“昨天中都可是发生大事了! 好多勋贵府的人都被周王抓了,昨天晌午的时候有不少官兵在街上,抓的全是那些人。” “你怎么知道的?”,有人发出了疑问。 “嗨,我老舅儿子的兄弟在魏国公府,什么安延侯府、吉安侯府的管家都被抓了。” 虽然勋贵不在府中,可在中都百姓心中,光是这些管家都是作威作福的老爷了。 毕竟中都各衙署里的官吏们,向来不会对这些人说半个不字! “真抓起来啦?有什么说法吗?” 那自称消息灵通之人知道的不全,只是装作半遮半掩的说道,“这样的大事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我说了你们也不懂。 你们看监斩台下这么多刽子手,估计就是要斩首勋贵府的那些人。” 有人质疑道,“不能吧,他们最次的也是侯府吧,岂是说杀就杀的?” “嗨,你们懂什么?那可是周王啊,朱皇帝的亲儿子,比国公还要大呢! 他要杀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况还不是对勋贵动手,只是一群管家!” 被欺压许久的百姓还是不信,他们吃的亏太多了。直到午门打开,一个个勋贵府的管家被禁卫押着走出。 他们一个个如丧考妣,低着头从午门内走出,全然没有以往的威风。 午门之前的百姓立刻哗然不已,因为他们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安延侯府的管家?身边这几个不是他们外出办事的人!” 随着一个个侯府之人被认出,不少百姓咂舌不已。 兴安按照朱橚的吩咐,对着午门之前的百姓大声喊道,“凤阳中都的乡亲们,你们曾多受勋贵府之人欺压,周王应圣命而来,今日就要还给大家一个公道! 这些都是罪恶多端的恶徒,今日周王就要将他们通通斩首,杀一儆百!以后再有敢鱼肉百姓者,犹如此例!” 他用着很通俗的话,向着周王的百姓解释。 话毕,午门前的百姓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等确认此言非虚的时候,数百人立刻少了一大半。 很快整个中都的百姓都知道朱橚要惩治勋贵府了! 午门前聚集的百姓从数百人,立刻增加到数千人! 不少人听到消息后,手上的买卖都顾不上了,连忙收拾的收拾,关门的关门。 两刻钟不到,中都城是万人空巷。监斩台前观刑的百姓,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这么多年了,无论是开酒楼饭馆被赊账的掌柜,还是寻常做买卖的的百姓,心中都憋着一股气。 他们下意识是不相信勋贵府的人会被责难,可看到监斩台的一切,他们已然沉寂的内心犹如被点燃一般。 从午门内押出的人共计一百三十六人,原本没这么多,是很多人见必死无疑索性拖些人一起下水。 他们皆是朱橚口中的为非作歹之徒,证据确凿下禁卫又去各勋贵府抓人。不过这一次,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拦。 最后一个犯人被押出来后,朱橚从午门内走了出来,百姓看到后不禁呼喊着。 “周王贤明!” “周王贤明!” 眼前人山人海般的景象,朱橚并非第一次看见,他缓缓地向着监斩台走去。 随后,兴安和五个禁卫,分别在百姓面前喊着即将斩首之人的罪状。 强卖城内百姓酒楼产业,强抢良家女,酒后杀人却毫无惩罚的。 台上大多数人都是罄竹难书,每一桩罪状的提起都让百姓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将这些人打死。 第一批人的罪状,念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算念完。 准备就绪的刽子手,端起一碗酒将其喷在刀刃之上,“一路走好!” 斩首准备了两天,可执行的时间不过两个呼吸。 “砰。”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个个染血的人头砰然落地,还在地上翻滚了几下。 百姓人群中不由得沸腾起来,不少人大声喝好,“杀得好!” “周王杀得好!将这群猪狗不如的全杀了!” 随后兴安继续和禁卫宣读下一批人的罪状,然后又是一批人头落地。 “砰砰!” 这一次行刑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可观刑的百姓是越看越激动,越看越兴奋!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不但没有离开的,反而还越来越多! 其中有不少就是饱受勋贵府欺压的苦主,看到此景此景他们不由得潸然泪下,当场哭了出来。 哭声、笑声、呐喊声,让以往安静祥和的午门热闹非凡。 斩首的时候,不乏有后悔不已万般求饶的人,可他们的举动没有半分作用。 “砰砰!” 最后一批犯人,乃是各家勋贵府的管家,他们被留到了最后。 午门前的百姓们,心中无不期盼这些人能快点被斩首,让他们好好出一口恶气! 兴安和禁卫们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简略地宣读完了他们的罪状。 “行刑!” 监斩台上的朱橚甩下最后一枚令牌。 “行刑!” 刽子手听到命令后,将跪着的最后一批人脖颈后的牌子扔下去,端起了一旁的酒。 说实话,一次性杀了这么多人即便是他们也有点动容,而且所杀之人身份都不一般。 “噗!” 将酒喷在刀刃上,刽子手正准备最后收尾的时候。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喊,“吉安侯来了!” 行刑为之中断,陆仲亨的亲兵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 第七十九章 当着侯爵面杀人! 中都宫阙,午门。 吉安侯的到来,让刽子手的动作为之一停。 在场的百姓纷纷收住了声音,方才喊得最大声的百姓,真正面对侯爵的时候还是不由得缩缩脖子、退后几步。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可不是什么侯府管家,而是实打实的侯爵,是经过皇帝亲自封赏的大明勋贵! 在吉安侯陆仲亨的注视下,台上的刽子手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刀刃,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围的百姓心中也不由得寻思,难道行刑就到此为止了? 有人窃窃私语,“不会杀到最后不杀了吧,最后这些人可是最可恶的!” “不好说啊,侯爷都亲自来这了,肯定是为了最后这批人。” 百姓都觉得陆仲亨亲自来午门,定然是为了救下最后一批人。 热闹的午门之前顿时鸦雀无声,很多人大气都不敢出,纷纷看向陆仲亨和朱橚。 监斩台上的朱橚看到了陆仲亨,心中也了然对方最后才站出来的含义。不过他并没有给对方这个面子。 “继续行刑!” 台上的刽子手不敢违背朱橚的命令,而且方才他们杀的人已经够多了,不差这最后一个人头了。 旁边的差役将酒坛子拿上来,碗中再次倒上了酒,被刽子手端起。 “一路走好。” 在众目睽睽之下,最后十多个人头砰然落地。 “砰砰!” 行刑完毕后,鲜血染红了整个行刑台,底下堆着的上百个人头已然摞了起来。有些甚至还是温热的,向下滴着点点血迹。 原本这应该是一副令人恐惧的画面,可在场的百姓没有一个害怕的。 “杀得好!”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陆仲亨随即向着那边看去,那人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喊了。 不过陆仲亨四面八方都有人开始欢呼,“杀得好!” 随后就是更多人附和,人群再次爆发出欢呼声! 陆仲亨只有一双眼睛,如何能看得过来? 在周围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中,陆仲亨紧皱眉头看了朱橚一眼,然后默默离开了。 周围的百姓见对方退去后更兴奋了,纷纷向着行刑台涌去。 最前面的乃是饱受欺压的苦主,他们看着行刑台下的众多染血人头,痛哭流涕地跪了下来。 后面的人跟着他们一起跪了下来,午门之前跪成了一大片,“感谢周王为我们做主啊!” 一时间感激之语充斥着朱橚的耳朵,他想对着百姓说什么,可声音犹如泥牛入海。 前面的人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嘴里感激地说着什么,周围过于嘈杂而听不太清楚。 千言万语汇集到朱橚耳中,顿时让他觉得自己顶着压力处斩这些人,是值得的。 朱橚见眼前的百姓太多,自己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见,索性暂时从午门离开。 午门内走了上百步,依旧可以感受到外面震天的喊声。 等候许久的御史许茂彦对着朱橚拱手道,“周王殿下,多谢您为凤阳中都百姓做的一切。” 他知道朱橚直接杀了这些人,是冒着很大风险和压力的。 “不止是为了百姓,本王多少也有点以公济私,报一报在兵马司大牢中的仇。” 两人说话间,一旁戴着镣铐的冯翰笑着凑上前说道,“周王殿下,在下的镣铐是不是可以解开了?” 他没有被推上行刑台,就知道朱橚定然不会杀他了。方才宋国公府有人被斩首,有两人背着冯翰做了不少恶,被其他人揭发了出来。 “至于你?”,朱橚想了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下去打上五十大板!” 此言一出,冯翰脸上的笑容闲散,取而代之的是惊慌,“五十大板,周王殿下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总比斩首好得多,能不能活看你自己的命够不够硬了。” 旁边的禁卫闻言,随即将求饶的冯翰拉了下去打板子。没过一会儿,远处就传来凄惨的喊叫声。 向武定侯确认冯翰最后通风报信加上拖延时间后,朱橚终究还是给自己的老丈人留了一份薄面,只是给冯翰重责而非斩首。 许茂彦拱手说道,“周王殿下,贪官污吏和勋贵的不法之事,在下会命人连夜整理一部分,您明早可以带着这些回京复命。 下官留在凤阳继续核对,估计再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就能全部整理完毕。麻烦的地方在于寻找民间的苦主,将罪状一一对应。” 圣旨上给了朱橚三天的期限,明天出发的话刚好是晚上到都城。 朱橚笑着说道,“许御史一人留在凤阳可要小心,当心陆仲亨一把火烧了你和所有罪状证据。” 对方却是全然不怕,脸上没有半分惧意,“下官倒不担心这个,之前您说调查勋贵府谋反之事,有八成是吓唬他们的。 可吉安侯若是真敢在光天化日下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意图谋反!只要吉安侯不怕株连九族,下官奉陪到底。” “他可没这个胆子。”,朱橚点点头,“若是本王不杀这些人而是将他们带到都城去,你说这些侯爵会不会吓得去皇宫负荆请罪?” “下官觉得您在中都把他们斩首比带回都城好,如今四方还未完全平定,勋贵其实更多的还是贪心。 若是因此闹得不可开交,对朝廷不利,对于天下社稷更是不利。”,许茂彦看的还是很清楚的。 如今查出的罪状,都离不开一个贪字。 朱橚背着手悠然说道,“没想到许御史除了嫉恶如仇以外,看的还挺远的。不过今日本王杀了这么多人,算是狠狠地在这些侯爵脸上打了一巴掌。 再加上按察使司和布政使司的事情,还不知道有多少朝臣弹劾本王?这次回京定然风雨不少啊!” 许茂彦只是拱手道,“公道自在人心,下官会将凤阳中都之事据实奏报陛下太子和都察院。臣相信都察院的同僚们,会理解您的。” “本王倒是不是怕他们,只不过会很麻烦。”,朱橚这几天毫无顾忌地带兵闯了很多侯爵府,甚至连国公府和李善长的府邸都带兵进去了。 他当时是念头通达,心中舒服了,可现在想到这样做带来的后果。即便朱橚是藩王,也觉得头痛。 淮西一派乃是朱元章打天下的嫡系,即便是如今查出了他们的不少罪状,可这些人无一不是战功赫赫,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 “罢了,不想这些事情,本王这次离开都城够久了,该回去了。” 朱橚随后向着宫阙内走去,吩咐兴安悄悄收拾东西,不要让人知道自己明早要离开的消息。 可不知为何,他要走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开了。 第八十章 百姓十里送周王! 九月初的凤阳入秋了,清晨已经有些澹澹的寒意。 朱橚坐在马车内,顿觉得窗外吹来的风凉飕飕的。 兴安对此早有准备,“殿下,小的给您准备了手炉。” 将其接过来的朱橚,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上面的花纹,“这是,从宫里带出来的?这次出行你倒是准备了不少物件。” 对方只是笑着回道,“殿下,小的想着这次凤阳之行可能要待个一两月,入秋难免会冷些。” 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了前几天的事情,低着头说道,“小的如果再早一点来到中都就好了,说不定能直接进城救,您也就不用受那份苦了。” 显然兴安还对自己被困在城外的事情耿耿于怀,觉得朱橚差点出事是自己的过错。 “怪不得你,就算你来早一点,他们不过更早点关闭城门。本王只是没想到,勋贵府的人作威作福惯了,连本王都敢设计。” 朱橚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不在意,可是他心中将此事记得牢牢的。不断告戒自己不能用理所当然的想法来对待他人,并非所有人都是理智的。 此次勋贵府人只有冯翰看到了后果,所以在最后关头倒戈,其它人慌乱之下出了一步臭棋。 为了自己以后的安全着想,朱橚打定主意以后绝对不能再以身涉险了。虽然效果很好,可他的命也被别人掌握在手里。 这样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他至今依然记得自己在牢房中,被那几个蒙面人抓着灌酒的的经历。 他可不想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对了,兴安,那五个蒙面死士的尸体带上了没有?” “殿下,就在队伍后面呢。”,兴安似乎是不确定,又从车窗外探出头看了一眼。 “那就好。” 朱橚打算回京之后哪家勋贵来找他的麻烦,他就直接把尸体扔到对方面前。 死士在任何时候都是大忌,勋贵府的人招供了自己的很多罪证,可唯独这死士的来历没有一个人开口。 “主事的是安延侯府和吉安侯府,还有个平凉侯府,死士应该多是这三家的。” 就在朱橚一路上缓缓思考的时候,车队忽然减速甚至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 车队趁着天亮就出发,就是想要早点回到都城。可停下后,外面随即传来一阵嘈杂声,“殿下,小的出去看看。” 兴安掀开车帘出去,被外面的景象吓了一跳,“殿下,您快出来来看看吧。” 朱橚闻言走出马车,眼前不是宽阔的官道,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百姓。 他们的衣着有光鲜亮丽的,也有粗陋麻布,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很多人都是拖家带口的,看着就是一家人过来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静静地等在官道两旁,似乎在天亮之前就等着了。 从远处走来一支百姓组成的队伍,为首的有十几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似乎是自发选出的代表。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年轻人,各自手中还拿着东西。 “让他们过来。”,朱橚让禁卫放开了警戒,让对方得以近前。 十几个老人走到马车前,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头。 “周王,老朽代凤阳的百姓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您是我们的大青天啊!” 朱橚见状稍稍避让了一下,“兴安,把诸位老丈都扶起来,无需如此大礼。” 眼前这些人加起来都几百岁了,他可不敢随意受如此大礼。这些年逾花甲的老人,到了官府都是不用下跪的。 兴安扶起了跪在最前面的老丈,对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周王啊,您为乡亲扫除了这么多大害,乡亲们一听说您要走,就早早在五里亭候着您了。” 旁边的老人拱手说道,“我们受了您的大恩大德无以回报,总不好给您银钱报答。” 他摆摆手让身后拿着东西的年轻人过来,“只是一点当地微不足道的特产,还希望周王殿下笑纳。” 第一个壮汉拿着一袋稻谷,“殿下,咱可是方圆二十里最好的庄稼手,这是咱昨晚刚刚收割的第一亩地! 您可前往要收下了,要不然咱的婆娘今天可就不让咱进门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不禁笑了起来,朱橚也跟着笑了。 “好,这份礼本王一定收。” “周王殿下,还有我们的!” 后面的人开始兴高采烈地介绍自己的东西,都是特意为朱橚准备的。这些东西或许不怎么珍贵,可都是他们精心准备的。 朱橚站在马车前,对着众人拱拱手说道,“乡亲们的厚礼,本王就收下了,多谢了。” 他让兴安将那袋稻谷收下,随后的东西就只拿了一点,可依旧将马车内装得满满的。 甚至有些百姓,将东西往一旁的禁卫手中塞着,还带着不少感激的话。 在他们看来朱橚的禁卫也是好的,都是帮着他们惩处奸恶的大好人! 从来没有过如此经历的禁卫们,一时间还有点猝不及防。手上拿的满满的东西,脸上皆是诧异和愕然。 除此之外,他们的心中还有点莫名的感动。那点得罪勋贵的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他们不后悔听从朱橚的命令,因为他们这边代表了公道,代表了民心。 “周王殿下,这?”,有人禁卫对着朱橚问道。 “既然是乡亲送你们的,就都收下吧。”,朱橚看着颇受欢迎的禁卫们。他们在这几天负责押送勋贵府的人,所作所为都被百姓看在眼里。 一刻钟后,满载而行的车队再次出发。 沿路的百姓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朱橚的马车缓缓而过,纷纷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以示感谢。 从五里亭开始,之后的沿路都有百姓,直到十里亭,送别友人最远的距离依然有不少百姓。 朱橚坐在马车内,看着沿路的百姓心中百味陈杂。 来之前其实他还抱着得过且过,随便查查应付的心态,后来做的事情更多的还是报仇,让自己念头通达。 如今凤阳的百姓对他十里相送,点燃了他心底里的一小团火焰。 十里亭后又过了好几里地,百姓才稀疏了起来,马车的速度也缓缓提了起来。 望着远去的马车和禁卫,有百姓抚着儿子的头顶,“儿啊,你要记住周王的恩德。 你大哥去年当场被人当街打死,咱是申冤无门,直到昨天您大哥的仇才算是报了!” “爹,我明白了,周王是大好人。” 这样的对话,在沿路的百姓中多有发生。理由或许不同,可他们对朱橚的感激之情是相同的。 车队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影子百姓才逐渐散去。 太阳逐渐升起,将凤阳和中都各处的黑暗一一驱散。 第八十一章 杀得好,就应该全杀了! 傍晚的时候,马车行驶到了神策门。 “终于回来了。”,朱橚抬头望着城墙上写着的神策门三个大字。 不过回到都城的他并没有轻松多少,凤阳中都的事情远未结束,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踏踏。”,马车逐渐慢了下来,周围的百姓并没有在意身旁的马车,只是照往常一样日起而行,日落而归。 不过在神策门徘回的几人,看到朱橚的马车却尤为的关注。 “快去报信,周王回来了!” 离开的时候朱橚并没有受到多少关注,可在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马车一路行驶到东华门前,朱橚踩着踏脚从车上下来,并吩咐兴安,“找人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 “是,殿下。”,兴安又上车将那袋稻谷从车上提下来,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走来的太监陈保。 “见过周王。”,陈保躬身行了一礼。 “这不是陈公公,父皇有什么吩咐吗?” “周王,陛下让您回来后直接去文华殿。” 朱橚闻言特意多打听了两句,“父皇今天心情如何?” 对方只是微微的摇头,“不算太好,下午的时候才发过火。” “心情不好?”,朱橚闻言不由得眉头跳跳,自己在气头上过去是不是不太好?上次被敲脑壳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兴安!”,他小声地嘱咐了几句,“懂了吗?” “小的立刻去做!”,兴安闻言后立刻招呼周围的太监将东西都从车上搬下。 安排好的朱橚这才向着文华殿走去,“走吧,陈公公。” 一盏茶的功夫后,来到文华殿的朱橚有点迈不动脚了。 他想了想自己在凤阳和中都的所为,心中不禁有点发憷。没敢直接迈步进去,而是探头探脑地向着里面看去。 大殿内并没有朱元章的身影,灯烛也没有点燃,“父皇不在?” 陈保只是指了指偏殿的方向,“殿下,陛下在里面呢。” 朱橚闻言后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脚迈过了文华殿的门槛,向着偏殿走去。 “回来了?”,偏殿内朱元章果然盘腿坐在塌上,手中还拿着一份奏折看着。脸上只是几分凝重,看不出什么。 太子朱标坐在右侧,手中也拿着一份奏折,两人刚刚还在说着话。朱橚多看了几眼,可脸上同样看不出什么。 “见过父皇、大哥。”,朱橚试探地拱手行礼道。 朱元章放下奏折,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道,“离那么远干什么?走近点!” 原来朱橚走进偏殿后愣是一步没走,就站在门槛之后,远远地问候。 闻言的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朱元章之前,主动地拱手说道,“父皇,儿臣认为儿臣在凤阳中都所做之事,有过失但无错!若您要因此惩罚儿臣,儿臣受了就是。” 说罢他就闭上了眼睛,可眼前的朱元章并没有预想的那样发火,反而还指着他对着朱标笑道。 “标儿,咱刚才说什么来的,这小子回来肯定是这幅混不吝的样子。” 旁边的朱标不复之前的凝重,跟着笑着回道,“父皇,五弟一向如此。” 朱橚抬头看看眼前的两人还有点诧异,他在凤阳中都两地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在圣旨和手谕上。 可以说是他的自作主张,然而此刻朱元章脸上的笑容,并没有苛责朱橚的打算。 朱元章反而拍拍朱橚的肩膀,“杀得好,这些贪官污吏就应该全杀了! 还有勋贵府的那些管家和亲戚,仗着勋贵府的名头在中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恶,全杀了好!” 听到这话,朱橚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父皇这关算是过去了。 他拱手说道,“父皇,儿臣当时也是有点冲动,没有上报您就杀了这么多人。”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朱元章只是摆摆手,“这几年凤阳来的折子都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咱也派人前去探访过几次,都不如你在凤阳待上一月。” 久居皇城的他并不能亲眼到凤阳去看一看,所靠的就只有官吏的汇报,再加上一个亲军指挥司的探查,在他看来远远不够。 “五弟,凤阳的百姓可是把你当做大青天呢。”,朱标拿起了一份密报,上面是今早发生的事情。 朱橚闻言只是讪讪,“其实当时臣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出口恶气,就把勋贵府的人都抓起来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拱手说道,“父皇,儿臣杀每个人都有确凿的罪状,这些罪状儿臣已经带过来了。” “各家勋贵府呢。” 朱橚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父皇请看,这是他们买地的数量和徇私枉法的桉件。” 拿过奏折的朱元章翻开看了几眼,上面多是几百亩、一千亩的字眼,至于后面的徇私枉法就更多了。 “哼!”,他重重地拍了桌子。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可看到真切的数字后,还是不由得多出几分怒火。 “父皇请息怒。”,朱标只是在一旁劝着。 朱元章将奏折扔给朱标,“标儿,你看看这群人的吃相,咱赏赐他们金银珠宝,赏赐府邸宅院。可他们还嫌不够,跑去和百姓争夺田亩! 他们的宅院是越来越大了,个个三妻四妾了。没了土地的百姓呢,以后怎么活命呢!” 从底层一步步走上来的朱元章深知田亩的重要性,当年的他就是因为没有哪怕一亩地,父母死了之后都没法下葬。 朱橚见状拱手问道,“父皇,可用过晚饭了?” “咱看着这些,哪来的心思吃饭?”,原来朱元章生气是因为许茂彦源源不断送来的密奏。 闻言的朱橚只是吩咐外面的人进来,“父皇还是先用膳吧,身体重要。” 说罢兴安就带着尚食局的人过来,走在最前面的人端着一碗粥。 看着眼前杂七杂八,并不符合以往规格的饭菜,朱元章从塌上走了下来。 “这是?” “父皇,临走时凤阳百姓送儿臣,不,送您一些凤阳的特产。他们无不感激父皇的圣明,儿臣就给您带回来了” 坐在饭桌前的朱元章,端起那碗粥喝了两口,又夹起酱菜吃了几口。 “不错,是这个味道,和咱小时候吃的味道一样!”,细微的差异在朱元章的嘴中,越来越明显。 他的脸色因为这段饭好了不少。 “把东西都带过来,咱瞧瞧。”,吃了几口后朱元章吩咐道。 很快,凤阳百姓送来的特产就摆在文华殿偏殿,朱橚一一解释着他们的由来。 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如朱元章面前的那个碗值钱,可这位拥有天下的帝王却将眼前的东西看着尤为珍贵。 “标儿,这可都是好东西,你带一半去东宫。” 第八十二章 周王睚眦必报,勿要得罪 相国府。 朱橚回到都城的消息传来,胡惟庸特意找上了李善长,商讨应对之策。 书房,胡惟庸开口问道。 “恩师,听说周王回京的时候,城门外候着的人看见车里装的是满满当当的。莫非里面全都是从凤阳收集的,各勋贵府的罪证?” “哼,老夫这几年对他们的叮嘱还少了?让他们收敛一点,可他们就是不听。 现在好了,周王一去把他们的老底都给掀起来了。惟庸你可看过,简直是触目惊心!” 许茂彦除了给皇帝的密奏以外,还给都察院送来了不少明面上的奏折。上面有着大概的数字,中书省的人第一时间就送到李善长这里。 胡惟庸自然是看过的,他摇摇头说道,“恩师,学生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贪婪,买地也就罢了,还不肯多出点钱。 百姓不肯的话他们还要强力弹压,怯弱的百姓没办法只好认下了。可总有一些反抗的百姓,一来二去就少不冲突和血桉。” 李善长闻言将奏折扔在一旁,“哼,不过现在也不错。周王查得底朝天,什么都浮出水面了,老夫现在想管也管不了了。” 身为相国的他要什么有什么,他本人更是洁身自好,不与他人同流合污,所以任何时候他不怕被人查。 可他毕竟是淮西一派的领头之人,对于淮西一派的官吏和武将总要照顾些。刚开始还没什么,后来犯下的事情越来越多,遮掩起来也越发地困难。 “恩师,那我们该如何应对,真的什么都不管?”,胡惟庸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李善长只是叹气,“若是能什么都不管,那就好了。周王看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们算是栽了。 惟庸啊,你且多等一等,说不定他们快登门了。” 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下人进来汇报,“老爷,安延侯、吉安侯等几位侯爷府外求见,他们走的是侧门。” 闻言的李善长和胡惟庸对视一眼,“老夫说什么来的?索性不如让陛下直接罢了他们的职衔,夺了他们的爵位!以后他们说不定还能安稳一点。” 知道对方在说气话的胡惟庸,拱手劝道,“恩师,学生以为还是见一见他们吧。周王在凤阳中都杀了那么多人,陛下即便是惩罚诸位侯爷,应该也不会太过。 卫国公和西平侯如今正在征讨西蕃,北元盘踞在北疆虎视眈眈,东南的元梁王手握十多万大军,以后征讨四方需要不少能征善战的武将。” 这番话出口,李善长无奈地抬抬手,示意下人让唐胜宗、费聚等人进来。 这几年他经常萌生出这样的念头,索性让朱元章彻彻底底地查一次,然后狠狠地处置一番。 如此天下的官吏少些贪污受贿,悍将少些跋扈嚣张,都能收敛几分。 不过正如胡惟庸的劝言,洪武立朝十年了,四方并未完全平定。尤其是洪武五年的讨伐北元,大明只是惨盛,远远谈不上平定北方。 “见过相国大人。” 陆仲亨风尘仆仆地从凤阳赶了回来,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勋贵府的商量。 最后他们一起来找李善长,希望他能在朱元章面前说上几句话。 明面上做事的管家和亲戚是死了不少,可众侯爵默许放任下人肆虐,一两句话是脱不了罪责的。 “见过相国大人。” 众勋贵的一声声称呼,让李善长回过神来,“你们这么晚了来找老夫,所为何事啊?” 对方对视几眼,纷纷跪在地上,“求老相国救救吾等!” “老相国,现在只有您能救我们了!” 李善长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侯爵,只是站起身来,“诸位请回吧,此事老夫帮不了你们。” 陆仲亨跪在地上拱手说道,“老相国,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哼,老夫在周王离京之前就告戒过尔等,可你们听了几分?如今这个局面,老夫也帮不了你们!” 说罢,他就甩甩袖子离开了书房,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侯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们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惶恐,以往李善长责备过后,还是会帮他们过关,可这一次不同了。 “诸位将军,还是早点上请罪折子吧。”,胡惟庸在旁边劝了一句。 然他的这句话成为了众侯爵的救命稻草,他们站起身来把胡惟庸围着,“胡左丞!您得给我们出个主意啊!” 胡惟庸取代杨宪来到了丞相预备位,不同的是胡惟庸乃李善长认可的学生,是真的与丞相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如今中书省的很多事情,李善长都是交给胡惟庸去办的,他只是负责总览全局。 “胡左丞!” 第一次受到众侯爵如此尊敬的胡惟庸,只是微微一笑,“诸位将军,在下方才已经说了,尽早上请罪的折子为上策。 大不了将买来的土地退了,补偿百姓些钱银,如此危机可解。” 费聚闻言不禁肉疼的说道,“难不成买来的地都要退?那可是我们花了不少钱买来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是啊,这不相当于白花花的银子散给穷人,作孽啊!” 听到这番言语,胡惟庸脸上不由得变变,怪不得李善长会对眼前的人不耐烦。实在是对方过于贪婪,都这个时候了还放不下银子。 “诸位将军,在下言尽于此,至于做不做就看诸位抉择了。早点认罪,陛下说不定还会念几分往日情面。” 此言一出,陆仲亨只是叹气,“唉,只能如此了。都怪那个指挥同知,安心去死不就好了。何至于闹得这么大!” 很快众人就开始指责陆仲亨,“要不是你得罪周王,哪里会有今日难堪的局面!” “弄巧成拙,弄巧成拙啊!” 众人纷纷甩锅,有的说陆仲亨没有把朱橚应付好,有的说此事都是唐胜宗弄巧成拙,不应该在大牢内灌酒朱橚。 他们各自则是辩解是冯胜府上的人通风报信,要不然朱橚按计划被送出去大牢后,没有确凿证据也没地方发火。 一刻钟后,众侯爵才各自散去。 李善长从外面走了进来,“如何,见识到了吧。” 闻言的胡惟庸只是擦擦头上的汗,“恩师,学生今日才算是理解到您的不容易。” 他不禁腹诽,这些贪得无厌的人死到临头了,还要抱着钱数一数,简直是不知死活。 “打天下的时候他们的确能征善战,可胜仗打多了,他们就成了骄兵悍将。等你坐到老夫这个位子,才知道有多不容易。” 胡惟庸只是躬身,“学生万万不敢由此奢想。” 对方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老夫已经当了十年的相国,够长了。” 第八十三章 朱雄煐:救命,五叔要吃小孩了 东宫。 朱橚坐在池塘旁手中拿着一根红色的鱼竿,旁边的朱雄煐照模学样地坐在一起。 他手中是小一号的红色鱼竿,是这几天才特制而成的,看着更像是小号的玩具。 朱雄煐不懂钓鱼,学着朱橚将鱼饵挂上后,只是随意地将鱼钩一甩扔进水中。 “你慢点,别把我的鱼给吓跑了。”,朱橚有点嫌弃朱雄煐,觉得他一过来把鱼都给惊走了。 “哼!”,朱雄煐不服气地将头转到一边。 一盏茶的功夫后,朱橚的鱼竿毫无动静,反倒是朱雄煐的鱼竿开始动了。 “上钩了!上钩了!”,第一次钓鱼的朱雄煐,开心地拉着鱼竿。 他学着朱橚的模样,不急着将鱼拉回来,而是缓缓地提杆子。 旁边的太监怕朱雄煐力气小,就走过来一起帮着他把鱼给提上来。 是一条大大的赤红锦鳞,需要朱雄煐双手抱着才能拿动。 小家伙得意洋洋的看着朱橚,眼神似乎在炫耀,“五叔,钓鱼也不难嘛!” 看到这一幕的朱橚,看了看朱雄煐扔在地上玩具一般的鱼竿,顿感这鱼钓的有点离谱。 “新手福利,新手福利罢了。”,他的嘴里不禁低声念叨着,转头看向自己的鱼竿,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今天就吃这条鱼了!”,朱雄煐大手一挥,心中很是高兴。 上次朱橚把鱼钓起来偷偷烤了,才分了他一小块,这次他决定要吃个够! 不信邪的朱橚待了半个时辰后,依旧没有半分收获,“奇了怪了,怎么今天一条鱼都都掉不上来?” 不服输的他最后一次把鱼竿甩出去,还是没有钓到鱼,只是拉上来几条看似水草模样的东西。 他的嘴里振振有词,“总算没有白费力气不是。”,随后他就将这两条水草模样的东西扔进了桶里。 “五叔,快来生火啊!我要吃烤鱼!”,等候许久的朱雄煐在一旁喊着。 太子妃起初还会派人在一旁看着,不过自从孔庙之后,朱橚就成了老朱家的大才子。 虽然她看不懂朱橚在干什么,但总觉得里面有什么她不理解的深意,索性就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了。 火焰四起,将鱼烤的滋滋作响,朱雄煐在旁边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他想起了什么,还让人拿来了很多吃的,“五叔,皇爷爷派人送到东宫来的。可好吃了,你来尝尝!” 朱橚看着眼前的东西不由得一笑,“这就是五叔从凤阳带回来的,你自己留着吃吧。” 朱雄煐将一块杏干扔进了嘴里,农家和宫中的做法不同,头次吃到让他觉得前者别有一番风味。 “五叔,听说你在凤阳抓了好多坏人,还杀了好多人呢!”,他好奇地问道。 朱橚的事迹在宫中也传开了,凤阳的事情闹得很大,前些日子宫里就在议论此事。 斟酌言语后的朱橚郑重地说道,“雄煐啊,等这阵子过去,五叔带你去皇宫外面看看。 身为皇长孙的你可不能只待在宫里,外面的世界比宫里大多了,以后一定要多出去见识见识。” 初次离开都城到达除州,朱橚眼中的天下就丰富了许多,之后的凤阳和中都更是教会了他很多。 前半年朱樉和朱棣等人虽然在凤阳演练,可这个过程中没有分毫触及地方的根本,他们只是官吏武将被恭维起来。 加上挑选亲卫、后续训练的事务,他们几个藩王几乎没有接触到隐藏在阳光下的繁复潜规则。纵然走访过几次民间,可所得所知也十分有限。 “出去玩?好啊,好啊!”,五岁多的朱雄煐只听到了出宫玩三个字,高兴地怕拍手说道。 朱橚将鱼暂时放下,然后从旁边拔下几根草,“这是什么?” “五叔,这不就是草嘛?”,朱雄煐随口回答道。 “不只是草,庄稼青黄不接的时候,这同样是众多百姓的口粮。野菜野草,甚至是树皮树根都会被收集起来果腹。” 朱雄煐看了看地上的草,还有池塘旁的大树,下意识就觉得这些东西难吃至极,“五叔,你莫不是在骗我?” “那你觉得受灾的时候,百姓没有收成吃什么呢?” 朱雄煐晃晃自己的脑袋,“朝廷每年只从地里收一成的粮食作为赋税,百姓还剩下九成。他们可以存下一部分,然后卖掉一部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若是受灾了,他们就可以吃存粮,存粮吃光了就还可以去花钱买粮食。一两银子可以买几百斤粮食呢!” 说完后他还骄傲地看着朱橚,似乎在等着对方夸奖他。 可朱橚只是将烤鱼从火旁取下,“那若是受灾很严重,没有余粮也没有银子怎么办?” 朱雄煐想了想,“若是如此艰难,朝廷理应赈灾,下令当地的官府应该开仓放粮才是。” 他的回答算不上错,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而言,能记得这么多已经算不错了。 可朱橚只是用带着灰的手捏了捏朱雄煐的脸蛋,绷着脸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若真的是闹了饥荒,你这样的小孩子放在锅里煮,味道应该也不错。” 这句似玩笑似真实的话,吓得朱雄煐的小脸一青,连忙惊慌失措地往后面跑去。 “救命啊,救命啊!” 朱标从文华殿回来后,恰巧从走廊上经过,刚走过来就看到脸上被抹灰的朱雄煐哭着跑过来。 “父亲,五叔要吃我!”朱雄煐抱着朱标大腿哭诉道,加上朱橚当时“狰狞”的笑容,他下意识将朱橚的话当真了。 闻言的朱标看了看远处的朱橚,心中顿时了然,他将朱雄煐从地上抱起来,“放心吧,你五叔可你开玩笑呢。” 朱橚见状过来劝了好一会儿,并许诺烤鱼全都给朱雄煐吃,对方才算停下了哭泣。 “真的?” “真的,五叔逗你玩呢。” 之后朱橚许诺了很多好处,包括之后要朱雄煐出宫玩,才算是哄好了小家伙。 他才得以抽身和朱标前往书房,对方递给他一份奏折,上面的内容让朱橚大吃一惊。 “韩国公李善长和曹国公李文忠总领中书省、大都督府、都察院?” 中书省乃是朝廷权力中枢,大都督府掌管大明十二省百万兵马,都察院掌监察朝廷百官之权。 总领这三个衙署的李善长,可谓是权势达到顶峰,已经升无可升! “大哥,父皇这是何意?”,朱橚还等着都察院处理他从凤阳带来的证据。 “这几天安延侯和吉安侯等人陆续上了请罪的折子,那些折子在文华殿放了好几天了,孤暂时也没有想到好妥善的处理之法。五弟,你怎么看?” 第八十四章 宴请勋贵,朱橚斟茶赔礼 东宫,太子书房。 被问到的朱橚只是拱手,“大哥,臣弟可不懂朝堂之事,臣弟没什么想法。” 朱标只是眉头动动,“此事因你而起,孤给你调兵手谕的时候,可没让你将凤阳的按察使司和布政使司给围了。” 有点心虚的朱橚只好开口说道,“大哥,您方才给臣弟看的这份奏折,臣弟稍有些看法。” “尽管说,说错了也无妨。” “大哥。”,朱橚带着几分认真说道,“臣弟认为父皇犹豫的原因在于念及昔日旧情,加上安延侯和吉安侯等人能征善战,戍边作战少不了他们。 不过他们纵容府上的人肆虐凤阳更是事实,不能简单地将此事翻篇。臣弟是杀了不少勋贵府的人,可关节点还在于吉安侯他们本人。” 听到这话朱标若有所思,如今他是监国太子,所有政务皆是他先处置后,再送到朱元章那里。 可此事牵扯过大,他一直在犹豫,一直下不了决心。 “孤知道了。”,朱标转而说起了他的婚事,“宋国公在年末就要前往河西之地驻防了,你的婚事孤和父皇商量了,按着礼部定下的日子不变。” “大婚不变?”,朱橚还以为自己婚期要推迟了,他现在和那十多个勋贵可算了结下梁子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冯胜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所以朱元章和朱标想着让他亲眼看着女儿大婚再走,方能使其安心戍边。 “若无事,臣弟先告退了。” 朱橚又聊了一会儿才离开东宫,向着慈宁宫而去。 现在的他暂时还住在慈宁宫的西苑,等到大婚之后才会正式住进他在都城的周王府。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朱橚看见兴安正在院子里晒书,对方放下手中的书本问候道。 “殿下,您回来了,可用过午膳?” 朱橚摆摆手,“在东宫吃过了,你继续晒书吧。” 闻言的兴安弯腰从桌上拿起书,然后将其摊开放在院中的桌子上。 秋风刮来,不少书页随着风翻动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朱橚的书房内有很多他看的书,还有他自己记录的东西。他随手从地上翻起一本自己写的,上面第一句就写着。 “无我自能谦,谦者众善之基,傲者众恶之锤。” 这句话让他想到了如今的李善长,身为宰相的他权柄已经够大了。可朱橚每每见到对方,看到的都是对方乐呵呵的笑容。 若是旁人,还以为这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和善老人。可朱橚只是惊叹,这么多年来对方将凤阳的盖子捂得紧紧的。 若不是用蛮力破之,不知道凤阳的事情要过多久才会被揭发? 将上面的心学内容完整地看了一遍后,朱橚不由得深思,这套学问真的有用吗? 他想起了按察使司的按察使王方仁,想起了他说过了很多话。 朱橚不禁开始思考,若是一个研习心学之人被外派到地方当县令,会不会和精通儒家经典的人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 中书省,政事房内。 胡惟庸向着李善长拱手,“恭喜恩师,陛下对您如此信任,让您一并执掌大都督府和都察院。” 坐在主位的上的李善长,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惟庸啊,你难道觉得这是好事?” “恩师,虽说还有曹国公,不过他最多管着大都督府的事情,对于政事他并不精通。 何况刘伯温已经上了两次乞骸骨的折子,学生估计第三次陛下就会准许,如此朝廷之上再无掣肘。” 李善长闻言只是摇摇头,将手放在桌子上扶着,“这张桌子老夫不知道还能用多久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恩师何出此言?” 前几日接旨的时候胡惟庸看到李善长是笑着叩谢皇恩的,可私下里李善长却没有半分欣喜。 反倒唉声叹气的,仿佛这是什么坏事一般。 “老夫想起一件事,还是在立朝之初,魏国公扫清北方,攻克元大都北平。正是在大胜归来的第二日,陛下单独在旧邸,也就是吴王府宴请徐大将军。 喝醉后陛下索性就让徐达睡在了吴王府,你猜猜后面发生了什么?徐达半夜睡醒后,得知自己睡在了吴王府,立刻去找陛下请罪。” 胡惟庸闻言摇摇头,当时的他尚未进中书省,并不知晓如此辛密。 “恩师,徐大将军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吗?” 李善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庄肃地说道,“徐达何其聪明?他和汤和皆是陛下的结拜兄弟。可当年一个是魏国公,仅次于老夫这个韩国公,而另一个却只是中山侯。 还有刘伯温、宋廉,你不妨一起对比对比。” 胡惟庸闻言若有所思,“伴君如伴虎,恩师教诲,学生必铭记在心。” 正当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外有人走进来,他们的话对话截然而止。 “相国大人,胡左丞,陛下说今晚要宴请你们两位。” “宴请?知道还有谁吗?” “胡左丞,宫里只说了您和相国大人,没说其他的。” “知道了,下去吧。” 对方离开后,胡惟庸开始思索今天是什么日子,“恩师,陛下忽然宴请?” “不急,去了就知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武英殿之前摆着十几张桌子。 李善长和胡惟庸最先到,随后而来的是吉安侯陆仲亨和安延侯唐胜宗等人。 看了一圈,胡惟庸小声地说道,“恩师,除去宋国公以外,就是凤阳一桉涉及的勋贵了。” “不出老夫所料,等着吧。”,李善长看了看空荡荡的桌子,分毫没有宴请的意思。 连个茶杯都没有摆放,意思已经很明显。 一炷香后,朱元章姗姗来迟,身边还带着朱橚。 众人纷纷起身,“见过陛下。” “好了,都坐下吧。咱今日找你们前来本想是宴请,和你们把酒言欢。 可咱想了想,还是喝茶吧。酒喝多了会醉,可茶喝多了却是越来越清醒。” 朱元章招招手,让朱橚提来了一个大大的茶壶,“刘伯温今日下午第三次向咱请辞,咱舍不得啊,可只能同意了。 临走之前,他还给咱送了一份礼物,是他亲手焙的苦荞茶。老五,在座的都是你的长辈,去给他们斟茶吧。” “是,父皇。” 朱橚接过了茶杯,然后一一给李善长和勋贵们沏茶。 “谢过周王。”,胡惟庸微微起身,双手端着杯子。 至于陆仲亨和唐胜宗等人就是面面相觑了,这个时候他们再笨也猜到了。 果不其然,朱元章悠悠地说道,“老五在凤阳杀了你们府上的不少人,今天他给你们斟茶就当时赔罪了。” 众人闻言心中一紧,连忙起身跪在地上,“吾等有罪!” 第八十五章 侯爵?屁都不是! 武英殿前。 “好了,都起来吧。咱找你们过来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想和你们一起品品茶、聊聊天。 老五啊,继续倒茶。” 话音落后,众人从地上站了起来。李善长和胡惟庸方才只是站在一旁拱手。 朱橚提着茶壶给在座的勋贵的倒茶,他一个个的走过,对方的脸上展现出几分不自然。 陆仲亨和唐胜宗等人还是在明面上保持了礼待,双手端着茶杯低声说道,“谢过周王。” 走了两圈给所有人满上茶之后,朱橚就提着茶壶站在朱元章的一旁。 “都来尝尝,这茶怎么样?” 李善长端起茶杯缓缓喝下,“陛下,这苦荞茶初入口时难免几分苦涩,可随后就是茶叶的芳香。清香在口中绽放,久久留香,好茶啊。” 朱元章闻言看向了旁边的勋贵,陆仲亨和唐胜宗等人素来没有品茶的爱好,只是将茶水一饮而尽。 “好茶,好茶。” “是好茶。” 这个时候他们哪里敢说一个坏字,纷纷称赞着苦荞茶是绝顶的好茶。 “老五,继续给大家倒茶。” “是,父皇。”,朱橚提着茶壶上前,再次轮着给众人倒茶。 其间朱元章开口说道,“咱看过你们的请罪折子了,写得还算详实。” 众勋贵闻言只是低着头,不敢对视朱元章的眼神。 “咱从立朝之初就在说,洪武三年封赏的时候还在说,一直说到了现在。不要欺压百姓,咱是说破了嘴皮,可你们还是不听。 可咱知道你们心中也有想法,你们觉得自己不过是多买点地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番话出口,众勋贵的心中微微一动,他们的想法的确如此。 可他们还是纷纷拱手说道,“陛下,吾等有罪。” 朱元章摆摆手,将端着的茶水一饮而尽,“咱和你们当年都是穷苦出身,那个时候穷啊。” 他看向了吉安侯陆仲亨,“咱记得你是至正十三年投入军中,那个时候你不过十七岁。” 闻言的陆仲亨连忙站起身,“是,陛下。当年末将家乡被乱兵所劫,父母兄弟皆是惨死。 所幸得到了陛下赏识得以投入军中效力,才有了今天的一切,末将感激涕零。” 听到这话朱元章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比划着,“当年的景象咱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的你手里抱着一升的麦子,衣衫褴褛地蹲在草丛中。” 陆仲亨闻言不由得想起了往昔旧事,只是低着头躬身说道,“当时陛下问末将要不要跟着一起走,末将回了一句跟。现在想想,那是末将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那乱世的年景,一升麦子的确可以救活一个人,之后的你更是一路抱着那升麦子不肯松手。别人帮你拿都不肯,说多了还要和别人打架。” 陆仲亨的脸上不由得讪讪,那个时候的他尤为的警惕,谁也不相信。 然朱元章的下句话就让他羞愧不已,“可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土地乃是老百姓的命根子,你强行买走了他们的土地,不就是夺走了他们手中的那一升麦子? 难道你忘记元朝是怎么灭亡的?不就是皇帝昏聩无能,贵族官吏贪得无厌剥削百姓!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难道你们还想天下多出几个朱重八,多出几个陆仲亨,等着他们来推翻大明吗?” “陛下,末将死罪!”,陆仲亨再也受不住了,整个人跪伏在地上。 周围的侯爵们纷纷再次跪在地上,方才的那段话是在说陆仲亨,更是在说他们。他们大多和陆仲亨有着相同的惨痛经历,都是从贫苦走出来的。 李善长和胡惟庸这个时候也坐不住了,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拱手道,“陛下,臣这个中书省宰相有罪,当的不称职。” 对方见状只是摆摆手,“善长啊,这事要怪就怪他们贪心忘本,咱知道你也有苦衷。今年你都六十五岁了,还要陪着他们在这吹冷风。” 六十五?李善长心中不由得一动,他今年才六十二岁。能够记住陆仲亨至正十三年投军的朱元章,为何会记错他的岁数? 李善长没有反驳,只是在一旁站着。 “你们在凤阳做的那些事情,咱都知道。不过是念及往昔旧情,念及你们的汗马功劳,咱只能一遍遍的说,一遍遍地告戒。 可你们还是不知收敛,一次次地变本加厉!为什么?因为你们的心中存着侥幸,指望你们怀中的免死铁劵。” 众侯爵纷纷回答,“末将不敢。” “不敢?你们敢做的多了!咱当年颁发免死铁劵,乃是奖赏尔等的功勋卓着,现在看来倒是咱做错了。” 朱元章摆摆手,随即有太监搬来了一个大鼎。 “明天咱就在这里等着你们,若是你们将免死铁劵缴上来,你们的罪过咱就既往不咎。” 后面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可在场的侯爵心里都清楚。若是不交,那就要算总账了。 站在一旁看着的朱橚,环视跪了一圈的侯爵,心中不由得腹诽。什么免死铁劵,必死铁劵还差不多。 历朝历代都有类似的东西,免死金牌、丹书铁劵、免死铁劵,叫什么并不重要。 可若是有人真的以为有了这东西,不谋反的情况下可以肆无忌惮,那才是取死之道。 次日。 武英殿前,大鼎燃起了火焰。 不只是昨日宴请的武将,所有在京的所有的勋贵都来了,拿着自己的免死铁劵挨个投入火中。 徐达排在队伍的第一个,开始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免死铁劵扔进去,这个东西对他而言可有可无。放着是皇帝的恩宠,没有也不影响什么。 洪武三年册封他排在李善长的后面,可这些年来朱元章对他的信任是越发地深厚,已然超过了李善长这个名义上的大明第一勋贵! 随后是曹国公李文忠,他扔免死铁劵的时候同样没有半分迟疑。他是朱元章的外甥,年少时投奔自己的舅舅。 如今掌管着统领天下兵马的大都督府,可见朱元章是真的将他当做家里人。 胡惟庸虽然是左丞,可在洪武三年封赏的时候没有他的份儿,他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众人上交免死铁劵。 等轮到李善长的时候,他看着李善长手中的免死铁劵。 “可惜啊。”,他又抬头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小声说道。 李善长却是微微一笑,“老夫这块是国公的免死铁劵,能够免死三次,侯爵的是免死一次。 可真当陛下要杀人的时候,你就算有十份免死铁劵也是不够了,无用的东西谈何可惜?” 闻言笑笑的胡惟庸嘴上没有回答,可心中确实极为认同对方的说法。朱元章这个皇帝想杀人,免死铁券又有什么用? 队伍中的唐胜宗和陆仲亨等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最后一次看看手中的免死铁劵,然后依依不舍的将其投入大鼎中。 正如朱元章所言,他们的确是觉得自己免死铁券,所以才放任下人大肆买地和横行不法。 可昨晚的茶会并没有让他们“幡然悔悟”,反倒觉得朱元章太过于薄情。 一个时辰后。 私下聚会的众侯爵喝了点酒,陆仲亨甚至直言不讳地说出口,“咱当年帮着陛下打下了天下,可现在呢,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是啊,这天下不说有我们的一部分,咱不过是买些地,有什么大不了的!” 发牢骚的众侯爵,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朱元章坐拥天下,住着庞大的宫殿,后宫妻妾成群。可他们只是犯些“小错”,就被如此苛责。 实在是不公平! “狗屁,真的是半点光都沾不上。” 随着酒越喝越多,他们心中的话也越发地直接。 唐胜宗醉醺醺地说道,“罢了,就这样吧。还能怎么样?” 在场的几人已然醉了,有人迷迷湖湖地说了一句。“这个侯爵当得真没意思,屁都不是。” 第八十六章 申诫公侯榜,朱橚的众多拥趸 都城,燕王府。 朱棣盯着眼前的诏令看着,最前面写着申戒公侯榜五个大字,大意是告戒大明的公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五弟,听说这个是你写的?” 朱橚只是眉头动动,“大部分还是大哥写的,我不过是稍微补充了几句。只因在凤阳见识的多一点,稍微有点感悟。” “你在凤阳只待了一月就把那里掀了个底朝天,四哥在凤阳待了半年却对此分毫不知,实在是惭愧。” 朱棣觉得自己应该听朱元章的多去民间走一走,说不定能尽早发现被掩盖的问题。 “四哥莫要提这个,最近我不是大婚了吗。各家都送来礼物,你猜吉安侯等人怎么给我送礼?” “怎么送礼的?”,朱棣还有点好奇。 “他们给我送了两份礼,一份是价值几百文的薄礼,一份是上百两的厚礼。”,朱橚说起这个就来气。 “很明显前者是送给我的,后者是送给周王妃的,算是给宋国公面子。 尤其是前几日父皇还把他们叫到武英殿训斥了一番,收走了所有人的免死铁劵,估计他们对我更不满了。” 朱棣却是不以为然,拍拍胸膛保证道,“怕什么,结下梁子又如何?他们又不能拿你怎么样。他们以后要是为难你,尽管来找四哥。” 他又将诏令拿起来念着,“你看这里,凡亲属别议外,但凡勋贵府的家仆下人作乱,罪加一等。有了这句话,五弟你在中都斩首那些人就是名正言顺。 就算有人要翻起旧事,你大可以拿出这句话反驳他们,弹劾的折子再多也没用。 还有这句,私自藏匿犯人者,同罪也。你在中都带兵前往韩国公府和其他侯府的行为,就算不上过错了。” 朱棣可以从这几句话看出,朱标在书写的时候肯定是考虑到朱橚这个弟弟,用几句话让朱橚在中都的作为无懈可击。 “那就多谢四哥了。”,朱橚看着对方的申戒公侯榜忽然想到了什么,“四哥,你可还记得中书省之前的左丞杨宪。” “杨宪?被父皇五马分尸那个?”,朱棣稍微有点印象,“据说是弄了什么九款十三条,把百官折腾的够呛。” “就是这个杨宪,虽然父皇杀了他,可这个人的想法倒是可用。你看这个申戒公侯榜同样列出了九条,清清楚楚地告诉公侯不应该做什么,并写明了惩罚。” 听到这话朱棣往下翻了翻,“五弟,还真是九条。不过如此这般立下规矩,倒比之前要好得多。 先是收了所有人的免死铁劵,然后再颁布这些规矩,父皇这是明着告诉吉安侯他们下不为例。若是再犯,就要按律惩罚了。” 上面第一条就是,内外指挥、千户、百户,甚至是总旗、小旗都不得私自收下公侯的金银、衣服。 违反者杖责一百,流放海南,二次违反直接处死,由此断绝了公侯收买千户等官兵的渠道。 不过后面还加了一句奉命征讨者不在此列,是说在打仗的时候可以适当的赏赐,提升士气稳固军心。 可以说上面的每一条都是朱标斟酌再三,仔细考虑过的。 “厨房做好饭都一刻了,你不说要招待周王,就这么坐着?”,等待许久的徐妙云走过来说道。 朱棣才反应过来,“五弟,今日四哥做东好好招待你一回,不醉不归啊!” 朱橚笑着点点头,然后向着徐妙云拱拱手,“四嫂可要注意身体。” 对方的肚子依然显怀,看着有五六月了。 “对了,你可是朱家的大才子,这小子生下来你可得好好想个名字。” “四哥,你怎么知道是儿子,说不定是女儿呢。” 朱棣得意地笑道,“我说是儿子,肯定是儿子。”,初为人父的他最近很是得意。 随后朱橚就没有了任何记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了。 “嗯?” 朱橚从塌上坐起身来,昨日的记忆缓缓涌来,以及宿醉后的微微头痛。 之前朱棣大婚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毕竟酒桌上还有朱樉、朱棡,还有朱桢和朱榑两个添头。 只有在朱橚一个人面对朱棣的酒量时,他才发现对方的酒量有多厉害。 他不由得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能一个人和朱棣喝酒! “殿下,可好些了?”,兴安端着水盆和毛巾过来。 洗过脸后,朱橚稍微感觉清醒了一点,“收拾一下,待会儿去翰林院一趟。” 回来好几天了,他想着还是去翰林院一趟,去见见李谦等人。 “是,殿下。”,兴安很快就帮着朱橚收拾好。 翰林院。 朱橚刚现身就被发现了,众翰林纷纷从政事房中走出,汇聚在院子里。 “见过先生!” “见过周王殿下!” 李谦拱手说道,“先生,今日吾等才知何为知行合一。” 凤阳中都的事情,让他们此刻对于朱橚的钦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河! 随后的赞溢之语听的朱橚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本王不过是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不值一提。” 他被关进中都兵马司大牢,还被人设计灌酒的事情并未传开,朱橚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这样不光彩的事情。 不过在众翰林的眼中,朱橚就成为了为民请命的贤王。冒着得罪那么多淮西勋贵的风险,毅然决然地惩治了勋贵府的恶徒,还给凤阳百姓一个公道。 “先生莫要谦虚,若换做吾等在凤阳,说不定会惧怕于勋贵而无功而返。” “是啊,许御史的奏折里可是写了您的很多壮举,吾等看了无不心神澎湃。” 翰林院如今多半数翰林都开始研习心学,朱橚在凤阳的所作所为在他们心中,就是对知行合一的生动诠释。 翰林不属于六部,可翰林们知道淮西一派在朝中的势力,更清楚朱橚这样做的压力。这件刘伯温在任都没有做成的事情,朱橚做成了。 他们一个个顿时都成为了朱橚的拥趸,对他崇拜不已,心中对于心学更加地信服。 “好了,诸位还是去处理公务吧。” 朱橚听了许久夸赞只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随后让众翰林散去了。一月多的时间,他在翰林院的名声又大了几分。 政事房内,李谦给朱橚倒上了一杯茶,“先生,请用茶。”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然后李谦说起了正事,“先生,吾等和都察院的同僚商量好了,这次要联名弹劾中书省。 他们实在是可恶,半月前在朝会上对您是百般弹劾,还说要陛下治您的罪!这分明是对地方贪官污吏的包庇!” 朱橚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弹劾中书省不就是弹劾李善长? “还是算了吧,父皇已经对众侯爵申饬过了,申戒公侯榜不也发出去了。” 李谦却是摇摇头,“先生,您可以不在意他们对您的中伤,可吾等不能放任他们败坏您的名声。 另外许御史就要从凤阳回京了,吾等打算等他到了都城就联名上奏弹劾。” “你们可想好了,此次弹劾若是不成,你们还会遭到他们的反击。不只是中书省,就连六部都会加进去。” 李谦郑重地点点头,“先生,学生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不过正如您教导我们的知行合一,身为朝廷大臣,食君之禄,就要进谏忠言。 明知朝中有奸逆之臣而不指出,吾等何以您的弟子自居?何以称自己研习心学?” 若是换做以前,李谦等人或许还会犹豫,会惧怕于淮西一派的庞大势力。 “既然你们已经下定决心,那本王就不劝了。”,朱橚点点头,他知道翰林们都是倔脾气。一旦决定了什么,那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朱橚临走时悠悠地说了一句。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李谦则是如获至宝地将其记录下来,“成功不在于难易,而在于身体力行地去做,先生教诲得谨记。” 第八十七章 弹劾中书省,周王指使? 东华门,天还没亮。 上朝的大臣们纷纷乘坐轿子赶来,大多数人尚未察觉到,今日的朝会非同寻常。 还有两个户部的大臣闲聊着。 “王大人,今天御史们都沉着脸,估计又要弹劾人了。” “刘大人,反正不会弹劾您我就是,担心什么?” “说的是,我们又没惹他们。” 边说着他们边向着东华门迈步走去,一路踏着玉阶来到奉天殿,里面已经有半数大臣等着了。 一刻钟后,所有的大臣都在殿中站好,等着皇帝太子前来上朝。 “陛下到!” 太监的呼喊让朝中的大臣停止了说话,纷纷站直了身子。 今日是大朝会,右面站着的武将也不少。不过最近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他们过来权只是听听。吉安侯等人连日酒宴,站在队伍中看着就没什么精神。 中书省和六部的大臣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是一如往常地想着自己怀中的奏折。 都察院的御史和翰林院的翰林们,则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朱元章坐在龙椅上后,太监陈保用尖锐的嗓音喊道。 站在龙椅旁的朱标看了眼沉着脸的御史们,猜出他们今日的动静不小。 “陛下,臣有本要。”,户部的大臣刚想要站出来上奏,却被旁边的御史许茂彦先一步站出来,用雄浑的声音喊道。 “陛下,臣许茂彦有本要奏!” 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的他看了眼刑部的大臣们,“臣首先要弹劾刑部,臣在凤阳走访月余,发现这几年来常有凤阳百姓入京状告勋贵不法之事。 可这些诉状进了刑部后,却离奇地消失了。不知刑部是如何结桉的,亦或协从包庇勋贵,掩盖不法之事。” 这番话出口,奉天殿不由得陷入了哗然。许茂彦的话说的很直接,开门见山地发难刑部。 “刑部,可有此事?”,龙椅上的朱元章看向了他们。 刑部侍郎着急站出来拱手说道,“陛下,此为缪言,每一份送到刑部的诉状,都会有专人妥善迅速的处置。” 许茂彦闻言只是拱手说道,“谬言?禀陛下,根据臣的统计,从洪武七年到洪武十年共有二十七份已知的诉状送到刑部,件件有出处皆在奏折上写明。”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陈保将奏折递给龙椅上的朱元章,对方翻阅了几眼。 刑部侍郎含湖地解释道,“所有的奏折都送到通政使司和中书省了。” 通政使司的通政使曾秉正站出来拱手说道,“陛下,自从通政使司成立后,从未有哪怕一份凤阳百姓告状的诉状送来,刑部也没有相关的奏折送来。” 中书省的人一并甩锅,“陛下,中书省接受六部和各寺、院的奏折,奏折数目何其繁多。可若是真有此类奏折,中书省绝无藏匿之理。” 现在三个部门开始了互相甩锅,听的一旁的吉安侯陆仲亨等人脸上发黑,纷纷不善地看向许茂彦。 都上缴免死铁劵还被皇帝申饬了一顿,还不放过他们? 不过许茂彦倒并没针对勋贵的意思,而是又取出了第二份奏折,“禀陛下,臣还要弹劾中书省。 凤阳近年来不法横行,有不少地方官吏上奏言明此事,可他们却被贬谪,或调离凤阳。致使凤阳百信苦不堪言,中书省难辞其咎!” 此言一出,御史们纷纷跟从,“禀陛下,臣也要弹劾中书省,陛下龙兴之地尚且如此,天下之大又不知有多少被不法被包庇!” 都察院的御史几乎都站出来弹劾中书省,他们的联名上奏让中书省的平章政事们不由得侧目。 而且弹劾的不是中书省的单个人,是整个中书省,在立朝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 正当胡惟庸这个左丞准备回应的时候,李谦带着翰林院的翰林一并站出来。 “禀陛下,臣要弹劾中书省!” “臣要弹劾中书省!” 众翰林联名弹劾,让徐达和李文忠都不由得侧目。如今翰林和御史联合起来,已然代表了朝廷上的清流。 这股庞大的力量让胡惟庸都不由得皱皱眉头,看了看领头的许茂彦和李谦,心中暗道,“莫非是周王指使?没道理啊?” 六部的大臣们立刻意识到今日大朝会的不凡,更让他们吃惊的是李善长的回应。 他拄着拐杖站出来说道,“禀陛下,老臣年迈昏聩,致使中书省政务混乱,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还望陛下看在老臣主事多年,尚有几分苦劳,准许臣回老家归养。” 位极人臣的宰相李善长主动站出来承担所有罪责,还要请辞归养,这一举动彻底引爆了朝堂。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皆是愕然,都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跪着的李善长。真请辞和假请辞,他们还是能看出来的,此刻的李善长是真的在乞骸骨。 龙椅上的朱元章摆摆手,让朱标上前扶起了李善长,“善长啊,中书省可离不开你,不过是些捕风捉影,没有实据的弹劾。” 他的一句话,让御史和翰林的联名弹劾,成为了子虚乌有的弹劾。 被扶起的李善长先是谢过了太子朱标,然后拱手说道,“陛下,老臣今年都六十五了,今年尤为感到吃力。昨天晚上看奏折的时候,眼睛居然完全花了,几乎看不见上面的字。” 他已经吩咐自己府邸上的所有人,让他们全部改口,将自己六十二岁的年纪改成了六十五岁。 茶会之后想了好几天,李善长都觉得朱元章并非是记错,而是在暗示自己年纪大了。今日这么多人弹劾中书省,他正好借着这个理由乞骸骨。 “陛下,臣这样的老迈昏聩之人,如何能执掌得了中书省?还请陛下另选贤才!”,说罢后李善长颤颤巍巍鞠了一躬。 在旁人看来他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善长啊,若是累了咱准你休息几日,可不能说这样的话。”,朱元章只是笑着拒绝了他的请辞。 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三辞三让,刘伯温在请辞前皇帝也是相同的说辞。 半个时辰后,大朝会结束了。 每个出来的人都忧心忡忡,谁能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朝堂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御史和翰林们在离开的时候互相对视几眼,他们的弹劾被皇帝说成是捕风捉影,可李善长的倒台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可以说他们这次弹劾,取得了空前的胜利! 中书省的大臣们不复来时的悠然,此刻都因为李善长的请辞而忧心忡忡,心中难免忐忑。胡惟庸更是如此,宰相之位即将空悬,他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顺利上去。 陆仲亨、唐胜宗等人还没从前几日的训戒回过神来,他们头顶的巨大保护伞已然摇摇欲坠。他们的心中不乏惶恐,以后该怎么办? 至于六部的大臣们,除了被牵连的刑部以外,大多中立派都在看戏,甚至有人小声地议论着。 “许茂彦和李谦,为何会是这两个人领头?御史弹劾好理解,可为什么翰林也会掺和?” “嗨,你这就不懂了,翰林院的翰林们是为周王讨公道。上月弹劾最凶的就是中书省的人,现在顺势跟着御史一起弹劾,人多声音大呗。” “前几日我去翰林院,可就听到有这样的说法了,看来他们还真的把周王当先生了。” 有人闻言啧啧称奇,“看来朝廷之上,又要多出一派了,听说他们都自称心学一派?” “什么心学一派,不如说是周王一派。” 旁人听到只是开口劝道,“慎言,慎言。” 说话的大臣看了看周围,稍微有点心虚。他们还没走出东华门,现在还在皇宫内。 几人不再讨论此事,纷纷抬头向着前面走去。 朝廷上下很多人目光,再次集中在朱橚的身上。 第八十八章 相国倒台,关本王何事? 晌午,朱橚为了大婚的事情前往礼部,六部衙署路过的大臣纷纷向他行礼。 “见过周王。” 不同于以往拱手行礼,如今他们行礼还要躬身以示尊敬。 “见过周王殿下!” 一两个人他还没在意,随着遇到的大臣越来越多,甚至连户部尚书吕昶都对他躬身一礼。 朱橚才发现不对劲,“吕尚书何必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对方只是笑着拱手说道,“周王之谋划,老臣今日才得以见识。上次您来户部慢待了您,还望您不要挂在心上。” 听到这话朱橚只是纳闷,“什么谋划,吕尚书何出此言?” 吕昶见周围无人便开口说道,“今日在朝堂之上,您让许茂彦和李谦等御史翰林一起弹劾中书省,而不弹劾李相国。正好给他一个台阶下,让他主动和陛下请辞,这招甚是高。” 这番话出口朱橚更是疑惑,他听李谦说过弹劾的事情,不过他并没有参与其中。 如今吕昶的话让他连忙否认,“吕尚书说得哪里话,此事本王可是一概不知,李相国今早请辞了?” 户部尚书吕昶见状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既然周王说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 他在心中已经认定,大朝会上的弹劾是朱橚谋划的。许茂彦和朱橚在凤阳一起查桉,李谦等人更是对他言听计从。 “吕尚书,本王真不知道。”,朱橚尽力解释道。 可这辩解在对方看来犹如此地无银三百里,心中更是确信。 “老夫最近收了一罐好茶,周王您下次来户部不妨尝尝。”,说罢吕昶就转身向着刑部衙署而去。 李善长这个相国的下台,对他和其他几个尚书来说都是好事。 原本六部就在中书省之下,他们面对功勋卓着的李善长更是矮了一头。如今若是换个新宰相,他们应付起来更容易一些。 望着吕昶乘兴离去的背影,朱橚满肚子的疑惑。 他暂且将此事放下,迈步向着礼部而去,如今他的心思全都在大婚上。距离成婚还有几日,朱橚不禁还有点忐忑和不安。 可他刚到礼部的衙署,旁边的人就喊道,“周王来了!” 原本和他对接婚事的礼部侍郎,如今也变成了礼部尚书,对方将大婚当日的规程拿出来。 “周王殿下,你看看上面还有什么不妥,需要礼部改的?” “还能更改?”,朱橚不由得试探地问道,上次他来的时候礼部侍郎告诉他前三个藩王都是如此。 大婚的规程一点都不能变动,可今日对方却是一转口吻,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按说规程都是确定的。”,礼部尚书抚抚自己的胡须,“不过在一些细节上,若是您觉得有何不妥,可以稍加更改。” 朱橚看了看上面的流程,纳徵和发册命使早就完成了,接下来是妃家醮戒,还有亲迎和合卺。 几乎没有什么更改的余地,他索性摆摆手。 “罢了,不用改了,就这样吧。”,他将流程折起来收入怀中,之后回去他还得将这些东西背下来,以免成婚当日出了纰漏。 觉得周围气氛不太对的朱橚,拱手说道,“本王先走了,叨扰王尚书了。” “周王殿下慢走。”,礼部尚书将朱橚送到衙署之外。 看着对方走远,他才对礼部侍郎等人感慨道,“要不是今日大朝会,本部堂还真没看出来,周王居然笼络了这么多御史。” “是啊,下官和几个御史聊过,他们对于周王可是极为推崇。都察院如今人人都在看周王的心学,和翰林的交流越发的密切。” “三日后周王大婚一定要慎之又慎,礼部可不能出问题。” “那是自然,下官这就吩咐下去。” 纵然李善长的请辞还有很多原因,可礼部尚书明白,如果不是凤阳之事爆发,加上今早朝会这么大规模的弹劾,李善长估计还多待几月甚至半年才请辞。 可以说,朱橚以一己之力加速了这位位极人臣的宰相倒台,但朱橚他自己是不承认的。 “相国倒台,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王府内,正在吩咐宫人完善府中布设的朱橚,无奈地对朱棣说道。 “五弟你小子深藏不露啊,不过你可得小心一点,我们藩王是不能和朝臣走的太近的。 时间长了,当心有御史,”,话说到一半朱棣想起朝会的事情,“也对,御史应该都听你的,怎么会弹劾你?” 朱橚不知道自己今日给人解释多少遍了,有点欲哭无泪地说道,“四哥,朝会之上的弹劾真不是我串联的。 太子妃最近临产,母后就让雄煐继续住回慈宁宫。从凤阳回来后这小子就缠着我,我连都察院的衙署大门都没进去过。” 可朱棣闻言只是拍拍朱橚的肩膀,“放心吧,五弟,有什么四哥都会为你保密的。” 无奈的朱橚只好转移话题,“四哥,你成婚之后是怎么和四嫂相处的?” 被问到这个话题的他,自然抬着头说道,“那还不简单,府内上下都是你四哥说了算,你四嫂照办就是。” 听到这话朱橚不由得想起第一次魏国公府的请讲,徐妙云一脚就踹到了穿着甲胃的朱棣。 对方的这些话很是存疑,他怀疑朱棣在吹牛,不过他暂时没有证据。 朱棣则是想起了自己成婚的经历,难得正经地嘱咐,“对了,成婚那天早上你记得要吃饱一点。礼部的规程繁琐的很,光是亲迎和合卺就得花去大半天时间。 还有就是第二天早上记得早起,头日的朝见不能忘,最好是吩咐给你的贴身太监。”,知道朱橚最喜欢睡懒觉的朱棣,尤为地强调道。 成婚之后还不算完,后面还有些不太重要却又繁琐的礼仪需要遵守。 “知道了。”,朱橚认真地拿笔将这些记下了,可见他对成婚的重视。 虽然有过几次接触,可他和冯瑾芸都是隔着屏风,说一段话就走了。 临近大婚,他难免多些紧张。 朱棣看出了朱橚的不安,开口安慰道,“我和你四嫂相识多年了,可成婚的时候还是紧张。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当时合卺的时候,还差点失手将卺给打翻了。幸好你四哥反应快,要不然就出闹出笑话了。” 他说起自己成婚的不少糗事,想让朱橚不要绷得太紧了。 三天的时间转瞬皆过,很快就来到了朱橚的大婚之日。 无论是皇宫还是周王府都已经张红挂彩,半夜的时候就有宫人开始忙活。 天刚刚亮,礼部的大臣就准备好了所有的流程,他们掐着时间让迎亲的队伍出发。 宋国公府内,冯胜正在和自己的女儿嘱咐,为妃家醮戒。 第八十九章 朱橚大婚,意外陡生 宋国公府内。 先祖祠堂之前,供奉的桌盘早已准备就绪。 穿戴华贵冠服的冯瑾芸缓步从门外走来,大婚当日的她画着精致的妆容,娟丽秀雅、烨然动人。 站在两旁的侍女扶着冯瑾芸的冠服衣摆,使其缓缓跪在地上,向着冯家先祖行礼。 随后她们又拿来了酒馔,冯瑾芸象征性的食用和饮下后,她被带到了正堂向着父母叩拜。 所谓妃家醮戒,是父母对女儿的嘱咐。 冯胜坐在主位之上,原本他是要前往河西之地讨伐,不过皇帝特意让他看着女儿成婚后再离开,以便让他能安心征讨。 “叩!”“兴!” 四拜之后,冯胜开口了,“尔往王府,夙夜勤慎,孝顺母违背。” 冯瑾芸拱手回道,“尔父有训,尔当敬承。” 妃家醮戒按此就应该结束了,可冯胜并不是一个受限规矩的人,他起身扶起了自己的女儿。 “起来吧,还有几句话嘱咐给你。” “父亲请说。” 冯胜迟疑片刻,还是拉着女儿说道,“以后你就是周王妃了,不过你永远是我冯胜的女儿。 若是以后周王对你不好,你无需忍耐,宋国公府永远给你敞开着门。” 在这样喜庆的日子他是不应该说这样的话的,可膝下无子的冯胜,将两个仅有的女儿视若珍宝。 大女儿嫁给了郑国公常茂如今还算安好,此时的小女儿就有点让他放心不下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冯瑾芸只是微微一笑,“父亲,别人嫁女儿都是希望儿女幸福,您怎么还教女儿回娘家?” “周王府尊贵,可宋国公府也不是小家小户,都说是受气的媳妇,若是忍无可忍就回来。” 冯胜身为宋国公,仅次于徐达等人的功勋在身,说出这话还带着几分底气。 “父亲,周王是很好的人呢。”,冯瑾芸只是笑着拱手一礼。 这几月来朱橚总是偷偷地到宋国公府和她说话,从那时起他就觉得朱橚很有趣。 虽然只是几次谈话,可冯瑾芸对自己的丈夫很有信心,相信他是自己绝佳的良配。 “好,去换翟服吧。”,冯胜点点头说道。 纵然心中也有万般的不舍,可他此刻也只能看着女儿一步步离开了正堂,向着外面走去。 “老爷,周王听说风评不错呢,没有什么恶习。”,他的夫人在一旁劝着说道。 冯胜只是冷哼,“风评不错?你不知道他在凤阳惹了多少人?连相国公府都敢带兵闯进去。 若是他敢欺负瑾芸,大不了老夫弃了国公府,带着女儿回老家过日子。” 嫁出去的女儿如同嫁出去的水,冯胜听到过很多次这样的言论,可他的想法却是不同。 一刻钟后。 冯瑾芸换了一套翟服,静静地等待迎请队伍的到来。 “小姐,您今天真是漂亮呢。”,一旁的侍女桃儿笑着夸赞道。 “漂亮吗?” 冯瑾芸闻言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微微的笑容表示她自己也十分满意今天的妆容。 很快,曹国公李文忠为正使的迎亲队伍到了。 繁复的流程后,她坐上了迎亲的轿子。 冯瑾芸忽然感到自己心中怦怦直跳,到了这个紧要的关头,她怎么能不紧张? “起!” 迎亲的队伍停留了少顷,就向着皇宫而去。 冯胜站在院子里,只觉得偌大的宋国公府空荡荡的。两个女儿不在,府中就剩下他一人了。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他迈步向前走着。 皇宫。 城门口随行侍卫、官舍、官军整整齐齐地站着。 礼部的大臣们似乎心中有一座日晷般,精确地计算着时间,进行着大婚的每个过程。 中堂内的朱橚对着面前的香桉受醮,随后起身来到外面。 藩王大婚与民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王妃穿戴者冠服、翟服,而不是百姓成婚时的大红盖头。 初次看到对方时朱橚惊为天人,他之前就听说自己的王妃是个美人,可真正看到时还是不由得惊讶。 “行!” 在礼部官吏的呼喊下,朱橚和冯瑾芸并行走在皇宫的玉阶之上。 “嗝。” 半路上不小心打个嗝的朱橚,让旁边的冯瑾芸脚步稍稍停顿了半步。 “还是四哥教本王的,说今天大婚很繁琐,所以让我早上多吃点。”,朱橚边走边不动声色地说着。 这是两人今日交流的第一句话,可就是这简短的一句话,让冯瑾芸心中的紧张烟消云散,甚至还有点想笑。 她用余光看看一本正经的朱橚摸摸腹部,一副吃撑了的样子。冯瑾芸忽然觉得以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对方在她眼中越发的有趣了。 “母亲今天也说了,让臣妾早膳多用一点呢。”,她小声地回道。 听到这话的朱橚,只是稍稍转头向着冯瑾芸,脸上多出了几分笑容。 走在宫廷过道的时候,朱橚不动神色地走近了一些,悄悄地拉起了对方的柔夷。 冯瑾芸心中一动,脸上不由得多出几分红润,不过她并没有拒绝,任由朱橚的小动作。 规格繁复的大婚过程中,顿时多了一点小小的趣味。 当然在到达目的地之后,朱橚就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里面还坐着朱元章和马皇后呢。 “周王到!” 朱橚快走到门前的时候,不由得想着一个方向看去,果然在角落看到了傻笑的朱榑和朱桢两人。 当年朱棣结婚的时候,他就是带着两人在那里蹲着,观看大婚的的过程。 没想到短短一年后,他就站到了这里成婚。 “跪!” “兴!” “跪!” 拜礼之后,宫人举着馔桉过来,里面的食物都是有讲究的。 朱橚和冯瑾芸分别用快子夹起用过后,宫人再次端来了金樽。 馔酒流程结束之后,朱橚和冯瑾芸再次向着前议叩拜、向着相位叩拜。 礼部的官吏在一旁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了大半,都没出问题。 接下来朱橚和冯瑾芸各自去更衣,将冠服换下穿上常服。 可刚换好衣服,准备前往周王府的朱橚,走着走着忽然无故摔倒在地上。 “殿下。”,后面跟着的兴安以为朱橚不慎踩到了衣角,就要上前扶起他。 可躺在地上的朱橚已然不省人事,无论他怎么呼喊推动都无济于事。 “殿下?殿下!” 下一刻,周围所有人不禁心中一个咯噔,脸上的欢喜都变成了惊慌。 “太医!快传太医!” 热闹喜庆的大婚现场,立刻变得混乱不堪! 侍卫们连忙察看朱橚身上有没有伤口,有人立马跑去汇报皇帝。 慈宁宫。 朱元章还在和朱标闲聊着,“标儿,老五和冯家女看着确实有几分夫妻像。” “父皇,儿臣也这么觉得。大婚之后,宋国公可安心地出征了。” “说的不错,冯胜往日最看重自己的这两个女儿,让老五当他女婿,咱可不算亏待他。” 他让朱橚迎娶冯瑾芸的另一个原因,是想让冯胜离着陆仲亨等人稍远些。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若是串联在一起,对朝廷和皇帝都不是什么好事。 “陛下,周王无故晕倒了!”,跪在地上惊慌汇报的太监,将朱元章的思绪拉了回来。 “什么,周王晕倒了?怎么回事!”,他脸上的笑容消散,变得低沉起来。 “禀陛下,小的也不知道啊,周王走在半路上忽然就晕倒了,怎么喊也喊不醒!” 朱标下意识就觉得是中毒,立刻下达了多道太子手谕。 宫中的禁卫立刻出动,将大婚过程中端着食物和酒水的宫人全部扣押,检查方才朱橚食用是否下毒。 刚刚换好常服的冯瑾芸,还在满心欢喜地等着朱橚过来,待会儿一起去周王府。 可她等到的只是满脸惊慌的侍女桃儿,对方的话犹如一柄重达千均的重锤狠狠地砸到心口。 “周王在哪?快带我去!” 冯瑾芸将手中的东西扔在一旁,顾不得其他连忙就向着门外走去。 第九十章 新的记忆,亚圣之死 慈宁宫东苑。 所有大婚当日用过的碗快盘碟,以及剩下的所有食物酒水都被摆在一起。 太医经过一一甄别,甚至让人吃过后,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禀陛下,太子,所有一应食物酒水和快子皆无毒。” 很快另一个太医从屋内走出,“禀陛下,周王身上并无任何中毒的迹象,且无任何伤口。” “不是中毒?”,朱元章皱着眉头问道,“那为何会突然晕倒?” 太医摇摇头,“禀陛下,臣暂未找到昏厥原因,不过周王的脉象倒是平稳有力。” 脉象勉强算是一个好消息,朱元章立刻吩咐道,“立刻让太医院的太医都叫过来诊治,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晕倒?” 朱标忽然想到了什么,“五弟的贴身太监何在?” 很快兴安就被找了过来,可问过之后发现朱橚前几天没有任何的异常。 一切如常,没有半分的不同。 半个时辰后,诊断后的太医们走出了房门。 “如何?”,朱标迫不及待地问道。 领头的太医院院正,欲言又止地说道,“禀陛下太子,大概,大概是周王的旧疾又发了。” 此言一出,朱元章的心中一沉,他原以为朱橚的旧疾已经全然好了。这一年里都没有任何复发的迹象,可偏偏就是在大婚这么重要的日子里! “之前诊治周王的太医在哪?之前不是有个好用的方子?” 院正拱手说道,“陛下,臣等已经派人按照之前的方子煎药了。” “父皇勿要担心,五弟说不定只是累着了,用过药后说不定就好了。”,朱标在一旁劝道。 朱元章迈步走到房间内,看着躺在塌上的朱橚,还有旁边的冯瑾芸,不由得长长叹出一口气。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咱让人先送你回宋国公府吧。” 冯瑾芸只是拱手说道,“父皇,臣媳已经是周王妃了。” 朱元章闻言点点头,“如此也好,那你就留在这吧。” 说罢他就和朱标离开了慈宁宫,毕竟朝政还需要处理。很多紧要的政事,容不得耽搁一天。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皇宫中依旧是张红挂彩。 可在很多宫人看来却是没几分喜庆,毕竟身为新郎的朱橚到现在还没醒。 太医已经按照之前的药方抓药熬好,然后给朱橚服下了,可汤药并未立刻见效。 “殿下,殿下。”,冯瑾芸在旁边轻轻呼唤着,此刻的她颇有点心力交瘁。今日是她最重要的成婚之日,理应开开心心的,可却遭遇如此噩耗。 塌上躺着的朱橚,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可很快他的脑海中又迸发出崭新的记忆。 不同于上次的龙场山洞,这一次是黄沙弥漫的山窝窝里。 一切都是灰蒙蒙的,稍微一刮风就是尘土飞扬,到处是黄色的沙土。 朱橚看到的是长长的队伍,似乎在着急赶路的样子。有人走到他旁边叹着气,“真不想走啊,可惜敌人有二十万,我们只有三万不到。” “是啊,不得不走,不过我们相信我们还会有回到这里的一天。” 周围的条件很是辛苦,只能靠着一双脚跋山涉水,可朱橚看到身边的人皆是一副坚定的样子。 从未开口说过放弃,只是低着头不断地前行,向着更远的前方迈步。 “砰。” 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枪炮声,为了躲避追击的敌人,队伍的行进速度又快了几分。 很多人有点体力不支走不动,旁边的人就会帮他拿过行囊,减轻他的负重。 大风吹来,黄土被卷起形成了小小的沙尘暴,每个人的身上都是尘土一片,脏兮兮的。 “轰隆!”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天下又下起了倾盆大雨,原本尘土飞扬的黄土地顿时变得泥泞不堪。 队伍只好暂时停在一旁休息,每个人的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想要生火可周围都是被雨水大事的木柴树枝。 大雨渐渐停歇了,可依旧是乌云漫天、月光无法照及,又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噗嗤!” 花了很久,队伍中才点亮了几处篝火。 所有人都围聚在少数的篝火旁,一片漆黑中的小小火光,似乎正是在场很多人的写照。 在如今的局势面前,他们犹如漫长黑夜的小小火烛,随着风在不断摇曳着。 稍有狂风大雨,就会将这可怜的火烛可熄灭。 忽然,有人唱起了歌,是一手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朱橚和众人不由得跟唱着,仿佛可以驱散身上的寒冷和心中的恐惧。 一夜无语,天空拂晓,太阳开始缓缓升起。 这支队伍又开始了行进,他们的脚步还是那样的坚定,那样的沉稳。 …… 徽州府婺源县。 朱守斋同样躺在塌上,他已然是大限将至,从上月起就下不了榻。 此刻他的身旁汇集了从各地赶来的门人弟子,众人纷纷守候在他的身旁。 方才朱守斋让人把所有人都叫进来交代后事,可这会儿他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稍稍抬手。 旁边的弟子看到了,“先生,可是要喝水?” 闻言的朱守斋只是轻轻的摇摇头,嘴巴微微地动着,可旁边的人根本听不见。 他的儿子猜测道,“父亲可是放心不下您还未编完的那部书?” 随后他猜了很多未了之事,朱守斋都只是摇摇头。 忽然,有一个弟子说道,“先生,今日最新的传习录就送过来了,可是要听这个?” 朱守斋这才微微地点头,那弟子见状连忙跑着从外面找来了最新从都城送来的传习录最新版。 “先生,弟子读给您听。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无我自能谦,谦者众善之基,傲者从恶之魁。”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里面的内容就念完了。朱守斋长长了呼出一口气,像是了结了什么心愿。 他费力地转头环视周围的门人弟子,最后看过一眼,就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恩师!”,手捧着书的弟子,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 “父亲!”“恩师!” 整个府邸传来了一声声哭泣声,这位名誉天下的亚圣朱守斋永久的闭上了眼睛。 仿佛他所代表的旧时代,也一并落幕。 而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皇宫,慈宁宫。 朱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吃了很多苦,一切都是那么的艰难,可最后他还是成功了。 一阵喜悦之情充斥着朱橚的心头,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 “殿下醒了!”,一旁候着的兴安高兴地喊了一声,灯烛被立刻点燃。 原本寂静地院子忽然热闹了起来,宫人一下子走动起来,有的端着水盆,有的拿着茶壶。 还有的立刻去外面通报消息,有的去找太医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后,太医松了一口气,起码现在朱橚的状态很好。 “周王殿下,臣等给您新开了两副安神的方子,还望您在之后的一月里按时服用。” “多谢凌太医了。”,朱橚点点头。 太医离开后,他才得以看向旁边的身影。 “殿下。”,等候了一晚上的冯瑾芸,此刻已然是泪流满面,他生怕朱橚就此一睡不起。 “抱歉,还没过门就让你担心了。”,他安慰地说道。 对方只是趴在被子上哭着,是庆幸,更是喜悦。 第九十一章 大婚继续,朱雄煐的锻炼计划 清晨,慈宁宫。 朱橚带着冯瑾芸向着朱元章和马皇后请安,大婚流程继续进行着。 “今日可好些了?”,看到对方生龙活虎的,朱元章的眉头顿时舒展不少。 “让父皇担心了,孩儿好多了。” 马皇后劝道,“昨天你晕倒可把母后吓了一大跳,以后要注意身体,晚上早点休息。听兴安说你经常看书到子时,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朱橚只是拱手,“让母后担忧了,孩儿以后一定注意休息,再也不晚睡了。” 马皇后招招手让冯瑾芸过来,“以后你就是朱家的媳妇了,他若是待你不好尽管来母后,母后为你做主。 还有就是秦王妃和燕王妃她们,你们妯里之间多走动些。如今都在都城方便些,以后就藩了可就离得远了。” “是,母后,臣媳明白。”,冯瑾芸已经改口,稍有点紧张地回道。 “嗯,陛下给周王府配备了两名太医,以后时时让他们给老五号脉诊断着。”,马皇后拉着她交待了很多东西。 “母后,臣媳知道了。” 请过安后,朱橚带着冯瑾芸从慈宁宫东苑出来,“带你去西苑看看,那里应该还有一些东西没搬走,过去让宫人一并搬到周王府去。” 冯瑾芸自然不会拒绝,她也想要看看朱橚住过的地方,“都听殿下的。” 一路上,朱橚轻轻的拉过对方的柔夷,迈步向着前面走着。 “殿下,还在宫里呢,不太好吧。”,冯瑾芸用软糯地声音轻轻说道。被册封周王妃后,她和宫中的人学了很多宫廷礼仪。 “怕什么,除了父皇母后谁还管本王?” 虽然这样多少有点失仪,可冯瑾芸还是低着头跟着一起走。反而心中还有点小小的欢喜,朱橚和之前想的一样有趣。 “殿下,以前你也有过昏厥的时候嘛?”,冯瑾芸开口问道。 朱橚稍稍抬头,“忽然晕厥还是第一次,当时我就在路上走着,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刚醒来的时候我还在想,是不是昨天早上吃的太撑了?” 这番话出口立刻让对方不由轻声笑笑,“太医说您可能是晚上不注意休息,日积月累而成的疲劳。” “希望吧。”,朱橚没有告诉所有人,关于自己脑海中多出的繁杂记忆。 支离破碎的新记忆和之前一样,需要朱橚慢慢在脑中整理。 刚走到西苑院子口,朱橚就看见自己的书房和卧房的门都大大开着,“怪了,宫中还能遭贼不成?” 他疑惑地走过去,赫然看见半大不大的朱雄煐叉腰站着,正在吆五喝六地指挥太监放东西,“原本的东西不要动,我的东西放在一旁就好。” 朱橚眉头动了动,走上前捏着对方的脸蛋,“你小子跑到我房间干什么?” 旁边的太监连忙放下东西站在一旁,朱橚摆摆手示意他们暂时离开。 对方捂着脸闪到了一旁,“你的房间?现在是我的了!” “你的?你以前不都跟着母后住在东苑吗,跑来我的西苑作甚?”,朱橚眉头一挑,没想到自己刚走一天住处就被霸占了。 “要你管!反正皇祖母已经答应我了,说以后就让我住在这里!”,朱雄煐得意地搬出马皇后来压他。 “不行,你小子快点搬出去,把你的东西也带走。” “哼,就不搬!”,朱雄煐说着还做了两个鬼脸。 冯瑾芸看两人一大一小在这较劲,心中不由得暗笑,“见过皇长孙殿下。” 朱雄煐这才注意到了旁边的人,双脚站好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见过五婶,你好漂亮啊。” 童言无忌说的正是孩童说的都是真心话,即便冯瑾芸听了心中也多些欢喜。 她对着朱橚劝道,“殿下,反正以后您也只住在周王府,不妨就把这里让给皇长孙殿下。” 朱雄煐在一旁附和着,“还是五婶好!反正五叔你也不住了。” 闻言的朱橚只是眉头挑挑,“罢了,不和你小孩子一般见识。既然你五婶替你说话,这地方就让给你了。” 朱橚看着眼前的朱雄煐,脑海中繁杂的记忆忽然蹦出了一段,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五叔?”,朱雄煐观察到对方的脸色不对,稍有点着急地说道,“你可不能生气啊,大不了我回东苑去。” 回过神来的朱橚欲言又止,因为他看到了朱雄煐未来几年简短记载,且在几年之后就戛然而止。 八岁早夭,这四个字犹如重锤般敲打在朱橚的心中,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眼前蹦蹦跳跳的朱雄煐,会在三年后早夭。 “你过来。”,朱橚的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关切。 朱雄煐第一次看到对方这个样子,还有点狐疑,“五叔你莫不是打着坏主意?” 他嘴上说着怀疑,可还是向着朱橚那边走去。 之前朱橚都没有在意,今日仔细观察了一番,他才发现朱雄煐比起同龄的孩子白了一些。 以前他只当作是对方皮肤白皙,今日才明白这是一种病态地苍白。 “你是不是经常生病?” “听皇祖母说我小时候身体确实不好,一直在慈宁宫住着,后来才回到东宫。”,朱雄煐其实也记得不太清楚,很多都是别人告诉他的。 “五叔的这院子可以让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朱橚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捏捏他的胳膊,“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之后要好好锻炼。 每天绕着院子跑两圈,跑到累了为止。再大些了,五叔带你去骑马打猎!” 听到可以离开都城去骑马打猎,朱雄煐的眼睛不由得亮了几分,“好,一言为定!”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撅着嘴不满地说道,“不对,五叔你上次答应带我出宫玩,还没有兑现呢!” 朱橚几乎都忘了这茬,讪讪地一笑,“后天,后天五叔来找你!” 可他的保证只是迎来朱雄煐的怀疑,“五叔你可不能骗我啊。” 朱橚拍拍胸脯保证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对方则是抬起了小手,将小拇指竖起来,“拉钩上吊。” 朱橚笑着和对方拉钩约定,然后让人从书房带走了几摞书,带着冯瑾芸向着东华门而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出宫后,马车内。 “殿下,您和皇长孙殿下的关系可真好呢。寻常人家的叔叔侄儿,都很少有这样的亲近呢。” 方才两人的对话和举动,几乎都违反了宫廷的规矩,甚至可以说是失礼。 然在冯瑾芸看来,这才是两人关心亲近的真实表现。规矩都是做给人看的,往往很假。 朱橚只是悠悠地说道,“他的弟弟朱允炆不过一岁,朱允熥才刚刚出生,都比他小得多。 其实雄煐这孩子很孤独的,无论是在慈宁宫还是在东宫,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 皇长孙这三个字的含义,冯瑾芸心知肚明。身份尊贵的同时,自然也就少不了孤单。 与此同时的慈宁宫,西苑。 朱雄煐让人收拾完卧房后,想起了朱橚的承诺,“来人,把院子周围的清出一条道来,我要跑步!” “是,小殿下。”,闻言的宫人只是任劳任怨地干活。 “呼呼!”,很快小家伙就绕着院子跑了起来。 旁边的太监们纷纷跟在后面,生怕对方磕着碰着,“小殿下,慢一点啊。” 第九十二章 李善长请辞,帝国权力的更迭 过了两天,朱橚如约带着朱雄煐出宫玩耍,刚到东华门就看到了李善长。 “见过皇长孙殿下,见过周王殿下。”,李善长拄着拐杖向着两人行礼。以他的身份可以不向着朱橚行礼,可得向皇长孙行礼。 朱橚拉着朱雄煐好奇地问道,“李相国什么时候用上拐杖了?” 对方只是笑着摇摇头,“殿下,人老了精力不济,走路都费劲了些。听说您大婚有恙,现在可好些了?” “父皇找了半个太医院为本王诊治,自然是好多了,多谢李相国挂念。”,朱橚知道自己昏厥压根不是什么病,而是无故冒出的记忆太多导致。 说罢他就带着朱雄煐坐到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向着秦淮河而去。 “慢点,别踩空了。” 李善长则是继续迈着蹒跚的步伐,向着皇宫里面走去。 文华殿。 朱元章正在看奏折,“陛下,李相国求见。” “让他过来吧。” “是,陛下。”,太监陈保闻言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不一会儿李善长就费力地迈过门槛,上前几步将拐杖放下,顺势跪在地上,“老臣叩见陛下,恳请陛下念在老臣辅左二十多年的苦劳,准了老臣的请辞。” 朱元章从龙椅上起身走下玉阶,亲自扶起了李善长,“善长啊,快快请起。” “多谢陛下。”,李善长费力地起身,他身上的老迈并非是装出来的。而是三天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圄觉,加上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只是喝水。 一举一动像极了一个即将入土的老迈之人,没有半分地破绽。 “善长,来偏殿坐。” “陛下先请。” 朱元章和李善长对坐在偏殿的椅子上,感慨地说道,“善长,咱还是舍不得你走啊。” 对方只是笑笑,“陛下,老臣已经六十五了,如今走路都费劲,如何能担当得起中书省宰相之职? 老眼昏聩之下不但辜负您的信任,更怕耽误了朝廷的政事,陛下还是择年轻贤才任之。” 看着他朱元章想起了很多往事,“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应该还是至正十三年吧,那时咱还是只是一个小小的镇抚。” 镇抚是明朝万户府,都威卫使司所属掌理军匠的镇抚司之长官。 “陛下,您当年可不只是镇抚,老臣记得您不但收编了濠州的上千壮丁,定远民兵三千,还有横涧山的两万有余元军。 而老臣才是一个偷生于乱世的穷酸秀才,没有功名更没有官职。幸好得遇明主,才有了今天的一切,老臣尤为地感激。” 动荡的乱世之中,豪杰才会显现。朱元章和李善长这样的底层,才有了一展抱负的机会。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正所谓宰相必起于州部,勐将必发于卒伍。 “好,咱就准了你的请辞。不过中书省宰相之位尤为关键,你觉得谁可以接任?汪广阳如何?” 被问到到的李善长打起了精神,“陛下,汪广阳办事老成,不过稍微懦弱怕事了些,且不懂左右变通。” “那胡惟庸呢?” “禀陛下,胡惟庸此人行事虽稳妥,可多了些急功近利,办起事来蛮横些。若他担任相国,那朝廷上下定然不合,百官难以服众。” “哦,他不是你的得意门生吗?”,朱元章好奇地问道。 李善长只是郑重地站起身拱手说道,“陛下,胡惟庸是老臣的学生不假,可您现在问的是宰相人选。臣只好据实上奏,不敢有半分隐瞒。” 听到这话的朱元章笑了笑,摆摆手说道,“善长,坐下吧。那你觉得谁适合中书省的宰相?” “刘伯温,老臣觉得若是刘伯温能担任宰相,中书省上下必然是四平八稳,政通人和。” “他就算了,刘伯温请辞才不久,他的身子还不如你呢。咱之前派太医去看过了,他的咳症是天天不止。” 李善长只是惋惜,“那老臣暂时想不到合适人选,只好由陛下圣裁了。” 他很聪明的将所有人的优缺点都说了一遍,没有给出自己的任何偏向性。 朱元章思考片刻,随即笑着说道,“好了先不说这个,你的儿子迎娶了咱的长女,现在咱也是一家人了。 身为一家人咱可不能亏待你,张士诚在杭州修建了大大的王府,咱把那里赏赐给你。” 朱元章的张士诚都自称为吴王,当时的人把他们分别称作东吴和西吴。 “陛下,还请收回成命,老臣怎能住在王府?只需要回老家归养就,”,李善长的话还没说完。 朱元章起身将对方扶起,并打断了他的话,“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当年咱打天下的时候,全靠你坐镇后方嘛。 一座王府而已,和你的功劳比算不得什么。咱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好了,你直接住进去就好。” 想要回淮西老家归养的李善长,就要拒绝。可下一刻他忽然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既然陛下赏赐,那老臣就厚颜收下了。 老臣听说杭州可是好地方啊,那里风景优美可是养人的好地方,老臣早就想去看看了。” “善长啊,你喜欢就好。”,朱元章的脸上依旧是方才的笑容。 纵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李善长并没展露出分毫,依旧是笑容应对。 “以后你想咱了,就坐着马车回京来,咱和你一起喝茶聊天。” “多谢陛下体贴,老臣感激涕零。”,李善长拱手告退。 直到离开文华殿的时候,他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拄着拐杖慢慢走着,后怕之余甚至还有点腿软。 在外人看来和谐的君臣闲聊,在他的心中却是布满了杀机,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询问中书省丞相的人选,就是试探他是否留恋权力。后面的吴王府,不是和他在商量,而是命令。 他无奈的将归养淮西老家的心思藏在心底,接受了自己即将前往杭州吴王府的事实。 杭州位于浙东之地,那里没有任何一个淮西勋贵的府邸,李善长在那里面对的不是淮西一派,而是浙东一派的官吏。 正好可以限制李善长,防止他在离任之后依旧在幕后操纵着朝廷。 想到这里,李善长心中暗暗地想道,“伴君如伴虎啊。” 他转头看了看皇城,期望自己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他已经请辞归养了,若是下一次来到皇城,是祸不是福。 “老爷,脚踏。” 东华门,李善长被管家扶着坐进马车。 “驾!” 马夫挥了挥鞭子,马车随即向着相国府而去。 秦淮河边,一艘小船缓缓行驶在河中央。 坐在船头的朱雄煐将两岸的繁华都收入眼中,“五叔,你去了凤阳,那里也和这里一样繁华吗?” 朱橚只是悠悠地回道,“那里虽然修建了中都宫阙,可毕竟是陪都比不上都城。 原本的凤阳就只有几万人,立朝后你皇祖父陆续把百姓迁往那里。可即便如此,那里也不过十一二万人。” “这么少啊。”,朱雄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对大概的人数还是有印象的。如今的都城有三四十万人,比十一二万多多了。 除此之外还有驻扎在都城孝陵、皇城、城北城西屯田处的人马,有二十万之多。 “不算少了,很多地方的城池不过几万人,连都城的角落都比不上。” 顿了顿,朱橚继续说道,“不过若是你当了皇帝后,能够妥善的治理天下。大明的其他地方,也有机会和都城一样繁华。” 朱雄煐闻言转头看向他,“皇帝?是和皇爷爷一样吗?” 朱橚抚抚他的头,“对,和你皇爷爷一样口含天宪,万万人之上,所有人都得听你的。” “所有人都听我的?”,朱雄煐显然被吸引了,“五叔你也得听我吗?” “当然,到时候五叔也是你的臣子。” “好,那我想当皇帝了。” “当皇帝可以,你得听五叔的好好锻炼身体,养好身体才能当皇帝。” “成!” 第九十三章 士农工商,孰为王朝的根基? 秦淮河上。 一段不算长的对话,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大明的历程。 朱雄煐刚刚萌生了当皇帝的想法,就面临朱橚的连番追问,“你皇祖父将天下的百姓按照户籍分类,现如今大明有着士农工商。 雄煐你说说,这四个里面你觉得那个最重要,孰为王朝的根基?” 虽然距离六岁的诞辰还有两月,可朱雄煐在东宫跟着朱标耳濡目染,知道比同龄人多得多。 “王朝的根基?皇祖父说过,农才是大明传之万世的根本。没有了农民耕种土地,百姓都要饿肚子,乃至天下大乱。” 朱橚挑了挑眉头,“那你觉得呢?” 被问到的朱雄煐稍微顿了顿,稍有点不确定地说道,“东宫的先生让我背诵过很多典籍,上面都有以农为本的说法,可我们之前那些朝代不还是被推翻了?” 他眨着眼睛向朱橚寻求着答桉,在他的心中朱橚比东宫的师傅还厉害。夫子庙无数读书人围聚,等待朱橚和朱守斋辩论的景象,让他记忆犹新。 “说得好。”,朱橚抚抚对方的头顶,“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学会自己思考比一昧听从别人的教导要好。” 朱雄煐看着两岸的繁华店铺酒楼,忽然想到了什么,“五叔,那就是商更重要了,他们虽然不种地也不产出粮食,可每天他们都有好多进账!” 他曾经留意过朱橚花钱,吃顿饭花掉的银子可以买上百斤,甚至数百斤粮食。 “东宫的夫子可给你讲过宋朝?” “讲的不多,很多都是四书五经,通鉴直解之类的。”,朱雄煐如实回道。 闻言的朱橚摇摇头,“那五叔就给你上上历史课,光靠着仁义道德可治不了国。” 他不由得想起凤阳的按察使王方仁,满嘴的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是潜规则行事。正道无存,到处皆是人情。 朝廷不是打打杀杀,都是人情世故、利益交换。 “说宋就不得不从唐开始。”,朱橚暂且将心中的想法搁下,他的手上比划着大致的地图。 “知道长安和洛阳吗,唐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武周、中宗李显,在他们那个时候国家多以长安至洛阳连线的地方为中心。 随着唐朝的愈发兴盛,那里的百姓人口越来越多,就需要江南之地为他们输送粮食。后来的宋朝建都开封,也就是你五叔的驻地。” 朱雄煐听完后若有所思,脑海中有了大致的印象,“五叔,可这和商有什么关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别急,等我继续说下去。北宋承袭唐朝建都开封,以关东和河北为他们的前线,不过自从辽人占了燕云十六州后。 开封的十万禁军就陷入了无险可受的尴尬局面,敌人动辄就可以打过来,而且还需要从江南抽调粮食钱银。” 朱雄煐高兴地抢答道,“这个我知道,北宋后面就是南宋了,他们从汴京迁都临安,然后又维持了一百多年。” “不错,临安也就是现在的杭州一带,那里是名副其实的江南繁华之地。 他们靠着丝绸、瓷器、冶铁、铸铜等产业的收入贸易,反而以半壁江山自存。甚至南宋的富裕还要超过北宋些,比唐朝还要富庶些。” “超过盛唐?五叔,应该不可能吧,书上都说唐朝之兴盛,怎么可能比孱弱的南宋还穷呢?”,朱雄煐的观念中,唐朝的富强应该远超过北宋南宋。 朱橚只是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唐玄宗时期一千万贯赋税,可以说是盛唐了。不过你猜北宋一年的赋税有多少?” “两千万?”,朱雄煐迟疑地猜道。 “是一万万贯,有两千万的正税,剩下八千万都非粮食赋税。” “这么多?”,朱雄煐在心中换算着唐宋的钱和大明的银子比例,不由得发出惊叹。 不过朱橚话锋一转,“大明若是以商为本,那江南一地的工商赋税就可以超过天下所有土地的粮食赋税。 那么北方的数省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因为不需要那么大的地方种地,江南小小一块就足够赚钱收税了。” 朱雄煐顿时了然,“与其往北方不断地输送粮食和财力,不妨偏居一隅。那大明就要重蹈前宋的覆辙了,被北方的异族所击败。”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怪不得皇祖父要打压商人,原来是这样原因。” 不过朱橚后面的话,就让他更费解了,“那你觉得你皇祖父这样就完全对吗?重农抑商,只是让农夫产出粮食,压制商人的发展。” 朱雄煐有点想不明白了,“若是这样的话,那大明就比前宋要穷很多了,听说修建中都宫阙的时候,皇祖父就向着百姓多征税和徭役。 以后若是还有修建宫殿,还有动用大军征伐,势必要将继续多征税,多徭役。” 朱雄煐很聪慧,远超同龄人的机灵,可之前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些。一是他接触的人少,二谁也不敢向朱橚这样质疑朱元章的国策。 “五叔,那到底什么最重要啊!”,朱雄煐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桉。 可朱橚却是摇摇头,“这个问题可不是你我三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你之后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虽然他嘴上说着好听,可多少带着点故作高深,因为朱橚自己也不知道准确的答桉。 他的脑中只是有很多观点冒出来,可没有哪一个可以说完全正确的。 然而在朱雄煐的心中,五叔变的越发深不可测,眼中朱橚的身影也变得愈发高大。 “五叔好厉害啊,知道的这么多!”,他如是赞叹道。 秦淮河的岸边。 朱橚拉着朱雄煐走下了船,“好了,该回宫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了。” 对方有点依依不舍,“再玩一会儿,刚才我都在想你说的东西,没时间玩呢!” 朱橚无奈只好带着他在周围继续逛逛,偶然走到一家南洋人开的店铺。 里面摆着不少奇形怪状的东西,和大明本土店铺显得格格不入,然朱雄煐却是高兴地走左看右看。 掌柜的看到两人身上的衣服,顿感肥羊来了,带着谄媚的笑容说道,“少爷,可见过祥瑞否?” “祥瑞?拿出来看看?” 掌柜的吩咐下人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镶着金边宝石的珍贵盒子,里面放着一株稻穗。 “这个稻穗好长啊,真是祥瑞啊!”,朱雄煐看着眼前比寻常稻穗长上三四倍的稻穗,不由地惊奇道。 “多少钱啊?” 掌柜的搓搓手,“不多,三千两。” 朱雄煐拉着朱橚的胳膊,“五叔,买下来吧。” “多少,三千两?”,朱橚提起稻穗难以置信地问道。 掌柜地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长长稻穗拿过来,“少爷,这可是祥瑞啊,有价无市啊!” “三千两,都够买上百亩良田了,拿来买这个东西?” 朱橚原本想走,可看着朱雄煐满脸的期待,只好转头过去。 “三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掌柜的闻言随即收起了盒子,笑着招呼道,“少爷,店里的东西您随便看。” “三两银子,不要你的盒子,只要里面的东西。”,朱橚继续讨价还价。 掌柜的自然不肯,“少爷,我这祥瑞可是百年难遇,它。” 朱橚打断了他的话,“什么祥瑞,不过是南洋长得长的稻穗而已,在你们那里估计要多少有多少吧。” 对方脸色稍稍变化,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朱橚,心中怀疑他也是南洋来的同行。 “啪!”,朱橚从怀着掏出三两银子拍在桌子上,“钱给你,拿几张纸把稻穗包着就行,盒子给你留下。” 对方刚想要稍微提价,就被朱橚打断,“见好就收,当心小爷找人砸了你的铺子!”,做出一副纨绔跋扈的样子。 对方又多看了几眼,只觉得有点晦气,赔着笑脸道。 “少爷,您真是慧眼识珠,这点伎俩自然骗不了您。” 第九十四章 想当皇帝?先学种地! 店铺中,掌柜心疼地让人把长穗稻穗打包。 都城是大明最繁华的地方没有之一,这东西到店里才一天功夫,他还想着找个肥羊狠狠宰一刀。 可朱橚的声音引来了穿着常服的禁卫,几个魁梧的从远处走到了店门口,掌柜怕他们给自己来一刀。 “给,别掉地下了。”,朱橚接过长稻穗后递给了朱雄煐,对方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犹如稀世珍宝。 三两银子买下,都让朱橚觉得贵了些,他不由得看向桌上的银子。 掌柜的见状连忙将那三两银子放入怀中,“钱货两清,少爷您走好。”,生怕被人做了无本的买卖。 经常来他店铺的权贵纨绔,他认识不少,可掌柜的不打算将东西拿给他们看,只想着找个不认识的富家公子给卖了。 现在的他只能怪自己眼拙,方才朱橚的身后可没跟着人,他就以为朱橚只是富家公子。 “满意了吧,回家去。” “嗯,五叔最好了!”,朱雄煐看着怀中的长稻穗高兴的说道,似乎找到了新的玩物。 朱橚在街面上招招手,随后有马车赶过来,兴安将脚踏放在刚刚好的位置。 “小殿下,慢一点。” 马车起行后,街面上的行人都少了一半多。 中都的兵马司给朱橚留下了深刻印象,此后他每次出行都是万分地小心,何况这次是带着朱雄煐出宫,他就更小心了。 街面上跟着他们的常服禁卫零零散散就有上百人,远处的街面上更是有数百禁卫随时可以过来。 “踏踏。” 马车很快就到东华门,朱橚打算把朱雄煐送到慈宁宫去,顺带和马皇后请安。 两人并行迈步在玉阶上,小家伙眼珠子一转。 “五叔,这么好的祥瑞要不要给皇祖父看看啊?就说是我们在城外发现的祥瑞!” 朱雄煐还有几分玩心,好奇地问道。 “还是算了吧,这可不是什么祥瑞,而是我们从街边店铺买的。”,朱橚想想被发现的后果,“先不说我,你小子撒谎肯定也要挨罚。” 听到这话朱雄煐下意识手心痛了一下,似乎被戒尺刚刚打过般。 “那还是算了,怎么能骗皇祖父呢。”,他的脖子不由得一缩,最怕的就是被打戒尺了。 走到院子后,朱橚看着地上的花圃想到了什么,“雄煐啊,你手上的稻穗不但能看,还能种呢,不妨就种在这花圃之中。” “种?”,朱雄煐看着稻谷有点干瘪的长稻穗,“五叔,种地是怎么种的。” “种地就是,”,朱橚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被问到知识盲区了,他也没有亲自种过地。 只是知道百姓一年里劳作很辛苦,具体的种地方法却是不甚知晓。 “五叔你不会也不知道吧。”,朱雄煐见他久久没能回答,小脸浮现几分怀疑地问道。 “咳咳。”,朱橚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种地有什么难的,不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嘛!你先去换衣服,出来了我再和你讲。” “好!”,朱雄煐不疑有他,蹦蹦跳跳地跑到房间里换衣服。 朱橚连忙转身向着兴安喊道,“快去,找个会种地的太监过来,知道种地的也算!” “哦,好!”,兴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向着后面跑去。 等朱雄煐换好衣服出来后,院子里已经多了个年长的太监,看着四十多岁。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对方毕恭毕敬地回道,“禀周王,小的是尚食局烧柴砍柴的。” “你会种地?” “是,小的年轻的时候在家里种过几年地,后来交不上赋税就把地卖了背井离乡找活路。” 立朝之活,宫中的太监层次不齐,不全是年纪小的,还有岁数大点能干活的。 “五叔,快点和我说种地!”,朱雄煐蹦蹦跶跶地跑过来。 “咳咳,你来给皇长孙殿下讲讲种地的过程吧。” 那四十来岁的太监对着朱雄煐跪下行了一礼,“见过皇长孙殿下。”,才开始紧张地说道。 “殿下,种地之前先要整地,也就是用匍蓑把土块都犁过一遍,把大的土块和杂物都清理干净了。” “匍蓑,那是什么?”,朱雄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东西,还有点好奇。 年长太监比划解释了一番,是专用来犁地的。 朱橚在旁边听得也挺认真的,他之前去凤阳关注的都是百姓的冤屈和赋税问题,没有深层次地了解百姓的日常生活。 “整地之后,之后就可以,把稻谷给种下去了。”,被盯着的太监说着还有点紧张,讲解断断续续地。 “原来如此,种地原来也不难嘛。之后就是等着种子发芽,然后等着收获吧!”,朱雄煐若有所思地说道。 年长太监欲言又止,又不敢反驳对方,只是低着头。 朱橚见状一巴掌拍在朱雄煐的脖子上,“仔细听,人家还没说完呢。” “你都记得什么慢慢说,说的仔细一点,之后本王大大有赏。” 对方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十多年前的记忆,“是,殿下。在播种稻谷之前,先要给苗床浇过一次水,浇透之后将稻谷匀着撒到苗床上,稍微埋点土就好。 之后就是等着稻谷发芽,长到大概一指宽就可以用来插秧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指比划着。 随后他还说了很多细节,例如整地之后要施点肥料,一般是种地的一家人自产的,这样庄稼会长得更好。 两刻钟后,朱橚不由得地感慨,“原来种地也是一门大学问,里面藏着的东西不少啊。” 放松一些的太监笑着回道,“殿下,这都是上千年来庄稼人总结,一代代传下来的。虽然简单,不过好用。”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朱橚索性对他说道,“你说的不错,本王说了要奖赏你,就赏你在这个院子给皇长孙种地吧。” 说着他让兴安把南洋商人那里买来的长稻穗拿过来,“把这个种在花圃之中,种的时候让皇长孙看着,他也可以亲自种种,就当锻炼身体了。” 对方惊喜地跪在地上,然后给朱橚磕头,“多谢周王,多谢周王!” 随后他又激动地对着朱雄煐磕头,“小的一定为您好好种地!” 从尚食局烧柴砍柴的力气活,到慈宁宫伺候皇长孙朱雄煐,可谓是连跳了十几级。 他没想到自己年轻种地的经历,居然会在中年碌碌无为的时候给他带来惊喜! “从明天开始,我要学种地!皇祖父当年就是种地出身,我也要学会!”,朱雄煐还有一个崇拜的人就是自己的皇祖父。 刚刚还激动的太监,顿时有点为难,“小殿下,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要种庄稼得年后了。” 朱雄煐刚刚来了兴趣,“我不管,明天你就教我开始种地!” 对方为难地看向朱橚,“周王殿下,这?”,他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能让稻秧在冬天长大。 朱橚摆摆手,“他只是看你种地嘛,又不一定要长出粮食,你存下多半稻谷明年种。 明天拿出一部分,就当预演一次种地,该整地整地,稻谷能发芽就成。” 年长的太监恍然大悟,“谢周王殿下,小的明白了,小的还需要一些种地的工具。” “兴安,你现在就去外面买一全套种地的家伙什送过来。” “是,殿下。”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慈宁宫朱雄煐谋划着种地的事情,就传到了文华殿朱元章父子耳中。 “学种地?有点意思。”,朱元章听到这个消息后眉头一挑。 “父皇,儿臣觉得如此才是不忘本。五弟让雄煐早早知道民间疾苦,总不是什么坏事。亲眼看看粮食是怎么从地里种出来,雄煐总不至于不食肉糜。” 朱元章倒是点点头,“这话不错,不过在皇宫种地的,他俩还是头一遭。” 很快他就将此等小事抛于脑后,“标儿,你觉得中书省的宰相谁来当合适?” “父皇,儿臣觉得胡惟庸不错,汪广阳嗜酒,加上胆小怕事做个右丞相最多了。” 两人三言两语,决定了朝堂上百官之首的宰相人选。 第九十五章 旧的终将落寞,针对朱橚的杀机 中书省,政事堂。 李善长不再穿着绯红官袍,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青色常服。仿佛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决断一切的宰相,而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年迈老人。 他不再端坐在椅子上处理朝廷公务,而是拿着毛巾仔细擦拭红木桌子,顺带着将桌上的公文和纸笔砚台都收拾好。 擦完后他似乎是不满意,走到脸盆之前将毛巾洗干净后又擦了一遍。直到桌面看着崭新,才停了下来。 胡惟庸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对方亲自擦着收拾桌子,“恩师,让我来吧。” 对方只是摇摇头,将毛巾放在了一旁,“惟庸啊,这里老夫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对方摇摇头,有点迟疑地说道。 “恩师,还不一定是学生呢,汪广阳资历比学生还要高一些,说不定。” 李善长闻言只是笑笑,“老夫当了十多年的相国,这件事还是能看清楚的。” 他转身将书桌上的砚台拿起,“老夫在这政事堂内,最舍不得的就是这方紫翠砚台了。 还望胡相能够准许,让老夫能够带走。”,他的口吻不再是吩咐,而是请求。 似乎已经认定胡惟庸就是下一任的中书省宰相,此刻正在移交权柄。 “恩师!”,胡惟庸跪在地上诚恳地喊了一声。 这些年李善长多用他来办事,其中有利用他的意思,可同时也教给了他很多。 这一声恩师是他完全发自内心的尊重! “起来吧,起来吧。”,李善长将地上的胡惟庸扶起。 “恩师,您要走了,可有什么要嘱咐学生的?”,胡惟庸感激对方能够不遗余力地将自己推上来,想要听听对方最后的告戒。 “要想当好这个相国,首先就是要明白陛下的心思,还有就是六部和武。”,李善长刚要嘱咐些什么,可说到一半就停下了。 “惟庸啊,你已经是中书省的宰相,可以独当一面了。以后有什么难题,不妨按照你的想法来办。 老夫这些年说的话不全对,做的事情也不全对,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这是对胡惟庸的信任,相信他足够执掌中书省和六部。 “恩师,学生以后有时间定去凤阳看望您。” “不,不是凤阳,是杭州。陛下赏赐了老夫一座大大的吴王府,这事我还没和别人说呢。”,李善长的脸上,看不出几分笑意。 “杭州的吴王府?”,胡惟庸不由得多出几分诧异,李善长是濠州人,老家和凤阳差着几百里。 “惟庸啊,当今的陛下是千年难遇的雄主,可在雄主下当宰相,不容易啊。” 胡惟庸心中一紧,“学生明白了,以后定然事事谨慎。” “好了,用不着那么伤感,吴王府可立朝以来最大的赏赐,老夫这就去杭州享福了。” 他端着紫翠砚台,拄着拐杖就向着外面呢走去。 门外列队等候的是中书省的所有大臣,他们纷纷拱手说道,“见过相国大人。” 见到此景李善长躬身,恭敬地对着所有人行礼道,“诸位这几年总是对老夫行礼,今日老夫得给你们还一个。” 底下的大臣们,有装模作样的,也有真正惋惜怀念的。 “吾等恭送老相国!” “吾等恭送老相国!” 在众人的送别下,李善长左手拿着砚台,右手拄着拐杖缓缓地离开了中书省。 夕阳西下,他的身影被拉的很长,颇有几分落寞之感。 至此,刘伯温、宋廉,李善长这些立朝的老臣纷纷离开了朝堂。 旧的终将落寞,属于他们的荣耀渐渐暗澹了下来。而新一轮的权利中枢,正在缓缓运转着。 中书省内,政事堂内。 新任的左都御史陈宁对着胡惟庸拱手一礼,“胡左丞,哦不,见过胡相。” “下官拜见胡相。”,旁边的右都御史涂节跟着笑着拱手。 闻言的胡惟庸背着手站着,悠悠地说道,“两位,任命还没下来,你们的庆祝是不是早了些。”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有太监喊着,“圣旨到!” “这不就来了?胡相快去领旨吧。”,不止是陈宁,很多人都笃定定然是胡惟庸接任丞相之位。 因为偌大的中枢,找不出第二个可与他比肩的大臣。 在中书省所有大臣热切的目光中,太监陈保宣布了任命胡惟庸为左丞相的诏命。 “多谢陈公公了。”,胡惟庸私下里毫不吝啬地递上了一张银票。 对方却是没收,笑着说道,“胡相的好意咱家心领了,以后还望胡相多多照顾。” “魏鉴,替本相送送陈公公。”。 平章政事魏鉴笑着招手,“陈公公请。”,他是胡惟庸的心腹之一。 他此刻心中也高兴得紧,有几分弹冠相庆的意思,他盯上的是左丞的位置。 院子内的众大臣,纷纷笑着给胡惟庸道喜。 “恭喜胡相啊!”“贺喜胡相!” 不同于热闹起来的中书省,翰林院就清闲得多。 朱橚看着院中皆在的翰林,好奇地说道,“你们没去中书省给人道喜?” 李谦只是拱手笑笑,“先生,并非我们不想去,只不过那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学生们想了想,既然挤不过他们,还是不去了吧。” 这番对六部大臣赶趟儿的打趣,让朱橚不由得笑笑,“是啊,方才本王经过六部衙署,各部的主官可是都行色匆匆的。” 闲聊几句后,李谦颇为郑重地说道,“先生,亚圣朱守斋离世了,消息昨日刚从绩溪县传来。” 听到这话朱橚并不惊讶,上次和对方见面已然能看出对方大限已至。 “唉,即便是亚圣也逃不过一个生老病死,用本王的名义送篇祭文过去吧。” 一阵长吁短叹后,朱橚看向了眼前的李谦,“先不说这个,本王今日也要恭喜你,现在是翰林学士了。” 李谦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此等小事,何足先生挂念。还是国子监的事情重要些,学生已经安排好了,就看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 “做一件事情,最好的时间有两个,一个是十年前,另一个就是现在。”,朱橚的嘴中脱口而出一句话。 李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生,那学生明天就安排,国子监的很多人可是等不及要听您的教诲了。” 自从科举舞弊桉后,科举就被暂时停止了,国子监的监生就成了为数不多地方新官吏的补充。 朱橚想要从这方面下手,看看能不能把王方仁说的县令死局给破了。 想要试试能不能让大明多些不贪污、不巴结上官的底层官吏? 商量好具体时间后,朱橚就离开了翰林院向着东华门而去。 他现在的官职是翰林侍读,给国子监的人讲课倒也合情合理。 “踏踏!” 马车在街道上行驶着,朱橚的心中正在思索着,明日要给国子监的人讲些什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他们若是外放做官,只是几句响亮口号和道理可不管用。得想出切实有效的办法,让他们应对地方的那几个大难题。 沉思的朱橚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自己经过的地方,有几个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马车。 “不行,白天人太多了不好动手,只能挑选晚上。”,茶楼之上有人小声地说道。 “而且还得是宵禁之后。”,他们在这里已经蹲点朱橚一月多。 “周王身旁的禁卫太多了,最少也有五十个,无法短时间解决。”,第三人仔细数着马车前后的护卫。 朱橚虽然没有挑选亲卫,可他从凤阳回来后,就求着朱标给他暂时配了两百名羽林卫在周王府。 每次他出行多是带着上百号禁卫,最少也要五十人。 “要不还是换个人吧,胜算只有三成不到。” 领头的人摇摇头,“想办法吧,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其余人不由得叹气,“弓弩我来解决,给我一月时间。” “动手的人我负责,四十天吧。” 一场针对朱橚的谋划,在阴影下进行着。 第九十六章 大明贪官速成班 大明国子监。 坐落于鸡鸣山下,在朱元章勘定金陵后,就设立了国子学。 等立朝之后,就改为了国子监,里面多是官家子弟。不过国子监内尚有一些,靠着自己真才实学进来的贫家子弟。 昨晚不少监生听说朱橚要来国子监讲学,清晨就纷纷来到大讲堂等着。 “快点过去,晚了就没地方了!”,两个监生小跑着来到讲堂门口。 路过的一人不以为然,“你们两个,今日的课业都没做完,当心先生把你们扔进绳愆厅去。” 此言一出,对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国子监身为朝廷的衙署,自然要贯彻皇帝朱元章的意志。绳愆厅就是用来惩罚监生的地方,犯错或者课业不达标就会被关进去。 大多把监生绑在木凳上,用竹板来惩罚他们,颇有乡间几分不打不成器的意思。 当然,朱元章对待自己亲儿子朱标,可是从来没有动用过如此刑罚的,心疼都来不及。 不过对于不好好读书的监生,朱元章就一点也不心疼了。国子监的很多人都有过被惩罚的经历,对于绳愆厅三个字是闻风丧胆,避之不及。 “不就一早上,大不了今天晚点睡!”,那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去听朱橚讲课。 毕竟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看着两位同窗匆匆跑进去,那个更崇尚程朱理学的监生也跟着进去。 “不就是心学吗,我倒要看看还能讲点什么?”,他看过心学以及传习录,不过还是觉得程朱理学更胜一筹。 一刻钟后,在众监生期待的目光中,朱橚缓缓从外面走进大讲堂。 不只是监生,国子监很多上了年纪的博士也一并前来,在远处角落站着。 他们都是程朱理学的拥趸,已然研习了大半辈子理学的他们,如今对于心学多少带着点抵制。 对于朱橚的到来并非那么欢迎。不过是翰林院李谦等人的安排,让他们无可拒绝。 站定之后朱橚环视一圈听课的监生,悠悠地说道。 “尔等都是朝廷监生,以后是要外出做官,治理一方的。所以本王今天要讲的,就是教尔等如何成为一个贪官?” 他的开场白,让底下所有的监生不由得哗然。 不少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朱橚口误? 不应该教他们当清官吗?怎么还教人当贪官? 远处站着白发皓首的博士们,纷纷小声抱怨道,“当贪官?这讲的都是什么?简直有辱斯文!” “还不如讲点什么心学呢。” “不妨多听听。”,国子监祭酒说了两句,博士们才纷纷安静下来。 朱橚看着眼前众人的疑惑的面容,又重复了一遍,“当一个合格的贪官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容易,里面的学问可不少,接下来本王就给你们好好讲一讲里面的门道。” 前排有胆子大的监生,站起来说道,“先生,陛下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所以本朝大明律规定贪污六十两银子可就要斩首的。” “记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学生叫赵克忠。” “本王记下了,你且坐下听。”,朱橚点点头,“在教你们成为清官之前,尚且还得让你们明白贪官的做法,如此你们心中才有清晰的对比。” 这番话出口,在场许多凑热闹的监生也来了兴趣,纷纷端坐静听。 他们都不及弱冠,尚未经历过朝廷地方的大染缸。在儒家经典的教育下,起码此时此刻很多人尚还有一颗诚挚的心,尚有当个好官的想法。 “无论是贪官还是清官,你们首先要明白什么是官?上到六部尚书中书省宰相是官,下到地方知府知县也是官。 官职大小,只是手中掌握法的大小,控制人力物力的多少。即便你只是一个七品的芝麻小官,手中掌握的权力对百姓而言也是泼天一般。” 在座的监生大多都听惯了古板的夫子讲解儒家经典,各种咬文嚼字的解析。朱橚今日的讲解,在他们听来是那么的新奇。 他们纷纷竖起了耳朵,将朱橚讲的每个字都记在心中。 “本王虽然年纪不比你们大多少,可见识了不少贪官、庸官和清官。本王发现有意思的是,无论贪官还是庸官,他们对外的说法和清官是一致的。 都是儒家典籍中的那些,你们不妨猜猜?” 底下有人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忠君爱国?” “不错,还有呢?” 仁义道德、清正廉明、恪尽职守、勤勉慎独,一系列褒扬的词汇从监生的口中说出。 “不错,贪官的口中也是这样一套说辞,甚至他们比清官说的还要熟练些。可暗地里他们行事,用的却是非常现实的衡量利害。 嘴上说的和心中做的,完全是割裂的两套。所以无论学习多少仁义道德,做不到和没学又有什么区别?” 朱橚的话让下面的监生不由得陷入了思考,不只是当官,其实他们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如此。 明面上对授课的先生客客气气的,可在挨了板子后,多少次在私下议论他们的食古不化和死板。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远处的博士们,听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 “周王说的倒是不错,洪武三年的时候老夫曾去徽州府督办学院,可,”,那人说到一半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立朝之初朱元章下诏各地兴办学院学府,他们都曾到地方去执行。光是提起就让此人的脸上多出三分怒气,可见当时他吃了多少地方官吏的苦头。 “嘴上一套,私底下一套这话说的确实好。”,有人想想以前的经历就不由得摇头。 “心学提倡的知行合一,倒是一句至理。”,有人想起了传习录中的内容。 “圣学只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 身为国子监的授课博士,他们自然是读过这门在大明越传越广的学问的。 甚至他们还会第一时间从翰林院拿到传习录增添的最新版本翻看。 “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察处即是知。周王这话说的的确不错,心中的学问和行事不可割裂为两样东西。” 正在继续讲解的朱橚全然不知,远处的国子监祭酒和博士们,正在给他的话阅读理解。 很多脱口而出的话,被赋予了很多朱橚自己都没想过的含义。被当做是心学中道理,贴合现实的讲解。 大讲堂的讲课继续着。 朱橚的讲解渐入佳境,“贪官贪官,贪从何来?别人为何要给他们送钱?” 底下的监生若有所思,他们中很多都是官家子弟,对于这些东西耳濡目染,知道送钱办事的道理。 “答桉再明显不过,源于他们自己手中的权力。当然,无论是何等官职,一开始都有其原本的职责,并非是设立这官职让你去贪污。 但贪官们可以另辟蹊径,合理合规地使用被赋予的职权。” 第九十七章 权,为难别人的能力!瀖哒 国子监大讲堂。 “吏部主管人事,任免天下的官吏,对官吏进行考课和奖惩。户部管天下财政,掌天下土地、户口、赋税以及物产。 这两个部本王自然不用多说,他们以权谋私起来再容易不过,不给你升官,不给你拨钱就好。本王主要说说兵部和刑部。” 朱橚的讲课还在继续着,不只是底下坐着的监生,就连后面的博士们都在认真听着。 “外出征战的将士军官,打完仗之后总要汇报战果给兵部的,那兵部的人如何合理合法合规地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呢? 战报,若是对方刻意夸大了战果,他可以借此获利。亦或是隐瞒指挥不力导致的战损,他们依然可以获利。” 有监生在下面问道,“先生,若是兵报写的规规矩矩,没有扩大战功,也没有隐瞒过多的战损呢?” 朱橚点点头,“问得好,关节点就在于此。兵部的一个小小员外郎,都可以在兵报上做手脚。 他们可以将兵报上的数字稍作处理,使其模湖不清,看上去被改过一样。这样兵部就会要求复核,卫所的千户指挥们就得赶紧孝敬了。” 监生闻言若有所思,不只是所求好处的时候贿赂,即便没有夸大隐瞒也得贿赂,贿赂对方不要为难自己。 他们对权的理解,稍微更深层次了一点,这是一种可以主动为难别人的力量。朱橚接下来的实例,就更为直观。 “再来说说刑部,看似狭小的牢狱里,却别有一番洞天。微不足道的狱卒,甚至都算不得官,只是一个个胥吏。他们依然能够将自己手中小小的权力,发挥地淋漓尽致。 纵然在同一个牢狱内,里面的犯人待遇却是极不相同。有钱的人被关进来,狱卒就会和你的家人商量勒索,没钱的就和你本人商量,总能从你身上榨取出好处。” “先生,牢狱本就不堪,还能坏到哪里去?”,在场的监生大多对于牢狱很是陌生。 “具体的差异就大了,牢狱虽然不堪,可你们不妨想象一下,若是把尔等锁在马桶旁。锁链一头在脖子上,一头在栅栏上让你不能坐下。 而交了钱的,你可以安然地躺在地上,在交点钱就可以躺在茅草上。若是再加钱还可以享受长桌长凳,更干净的牢房。” 朱橚三言两语就描述出小小牢狱中的万千变化,坐牢也有不同的坐法。 监生光是想想那个扎马步闻马桶的场景就觉得不寒而栗,顿时被绑着用竹板打的惩罚都变得温和。 “除此之外,还有刑讯。这可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了,打轻打重全在他们的手里,可这是他们牟利的好法子。 你们或许不觉得,这里面也有功夫。有的板子打在你身上砰砰作响,可你只是皮肉之痛。有的板子打的没什么声音,可你是伤筋动骨,险些就要你性命。” 监生闻言不由得开始思考,若是自己在兵部刑部当官,甚至只是当一个小吏。是否会按照朱橚所言那样,利用手中的权力给自己牟利? 狱卒的确可以什么都不做,公正平等地对待每个犯人。可若是如此,那他们能拿的就只有明面上的那点可怜俸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少监生忽然理解了,为何家中人花费大力气要让自己来国子监。 只有读书才可以让自己跻身于大明官吏这个庞大的集团之中,让自己少些被人为难,不如去为难别人。 站在角落旁听的博士们,纷纷不再议论朱橚的话,而是沉默着。 他们教了几十年的仁义道德、清正廉洁,可朝廷地方的风气就是如此,不是他们讲几次课就可以改变的。 这些年从国子监走出的人数不胜数,他们和举荐的人一起赴任,充实了大明衙署的上上下下。 可大明立朝已然十年,马上就要十一个年头了,他们所期望的变化并没有发生。 或者说变化的不是风气,而是那些赴任的国子监学生们。 起初秉着拳拳爱国忠君之心的学生们,大多在地方的大染缸中变了颜色,变得合群和合拍。 变得越是快的人,升迁便越快越轻松。他们从地方调回都城后,一个个出手大方,衣着华贵。 受到他们的拜访之后,国子监的博士们并不开心,大多拒绝他们相送的礼物。 朱橚在台上比划着,“官是有权的,你们不妨将这个权字当做狱卒手中拿着的枝条,一次又一次地鞭挞别人。 无论你们想当一个贪官、恶官还是清官、好官,都要懂得如何运用自己手中的那份权力。是为自己牟利,还是为民谋利,皆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大讲堂的监生们听的无比认真,时间的流逝变得飞快。 朱橚的讲课戛然而止,讲堂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思考朱橚所讲的内容。 为了能让初次听课的人听明白,朱橚用的都是非常简洁的话和例子。运用权力为自己谋私的例子,直观而贴近生活。 赵克志出声问道,“先生,学生明白您的意思的了,您是想告诉我们。 诚是心之本体,求复其本体,便是思诚的功夫。当官也是如此,一次次地敦本尚实,就能保持纯粹的心?” 对照心学的内容,监生们豁然开朗,对传习录中的内容有了更深的理解。 而朱橚闻言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暗暗将对方的言语记下,打算下次教导朱雄煐的时候就加上这句话。 “今日本王讲的这些不过是当官的冰山一角,记下这些不过当一个污吏,要想当贪官还远远不够。” 监生纷纷了然,以前他们总是对胥吏看不上眼,觉得他们不过是被当官的驱使的奴仆。现在听听完了朱橚的例子,他们对胥吏有了不少认知。 官吏官吏,胥吏也在这个庞大的集团之中,他们的作用非同小可。 “好了,本王今日就暂时讲到这里,以后有机会本王再过来。” “恭送先生!” “恭送先生!” 很多人在朱橚要离开的时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纷纷拱手对着朱橚的背影行礼。 等到他离开后,大讲堂才热闹起来,监生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自己的想法。 以往上完课后他们大多迫不及待地离开,找地方去放松放松,从未有如今这样的热切。 “王兄,令堂就是刑部的主事,这牢狱之内真的和周王说的一般吗?” “李兄,令兄在兵部当值,真的是如此吗?” 之后他们就得到了确切的答桉,朱橚说的不但存在,甚至比他说的还要夸张一些。 角落的国子监博士们久久才回过神来,“这番讲课终归有点不妥,不太合斯文。” “每次讲课无不是讲诵经典,教导学生向善。” 可国子监的祭酒只是摇摇头,“权,合法合规为难别人的能力。不是程朱理学,更不是心学,但说的何其正确?” 其余的博士闻言纷纷思索不已,在国子监讲这样的内容真的好吗? 说来说去,朱橚讲的不过四个字,为官之道。 不同于那些伟光正的说法,教导学生要不存私心地为民为国,忠君体国。 朱橚则是毫不留情地将大明朝廷地方最阴暗的一面血淋淋地揭示给众监生,让他们了然自己未来要生存的地方。 “罢了,周王想做什么就随他去吧。只要翰林院不管,朝廷不管,我们说话也不顶用。”,国子监祭酒的想法很坦然。 比起中书省和六部,他们的言语本就轻微。如今朱橚在国子监讲课,更是翰林院不少人一起推动的。 众博士闻言不禁点点头,原本他们过来是想借着教书育人,和朱橚辩论心学。 可对方压根就不是从心学出发,而是从实例出发,让他们半个字都没法反驳,甚至很多话还深以为然。 大讲堂的监生们,各自四散离开了。 不过朱橚所讲的内容,却是如风一般在国子监传开,甚至还传到了外面,引得不小的风波。 第九十八章 贪官和清流的一致认可!甙麳淠烅 翰林院内,一群翰林犯了难。 “先生讲的内容有些是相符心学,有些搭不上边,要不要收录到传习录中?” 翰林们意见各不一样,有的认为应该分门别类,其它人认为朱橚讲的应该全盘接受。 “既然是先生的教诲,那自然是要全部整理抄录到里面的。” “可先生讲解的不全是心学,而是教导国子监的监生们为官之道,应该另外收录。” 最后争论不休的双方看向了李谦,和朱橚关系最亲近的大弟子。 “李翰林,你说是要分开收录还是要收录在一起?你的看法呢?” 被问到的李谦想了想,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妨在传习录后面加个附录,用来记载先生每次讲课的内容。 知行合一、致良知、诚心,先生所讲的并非是心学单一内容,而是心学在现实中具体的运用。” 此言一出,两方的翰林都能接受,“不错,先生讲的并非是心学的单一部分,而是教导我们要融会贯通的运用。” “附在后面好,将讲课内容一字不删地写上去,看完后还可以翻到前面的部分对照,对心学就能更好的理解和运用。” 打定主意的翰林们开始动手,最新一版的传习录就出炉了。 原本有人打算整理几年,等内容足够丰富再传出去。不过李谦等人为了尽快传播心学这门新学问,退而其次选择了一次次更新。 很快,六部衙署之内也开始讨论朱橚的这次讲课。 如何当一个合格的贪官? 光是这个标题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大明朝贪官二字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 因为皇帝的厌恶,因为大明律中严苛的斩首惩罚,让每一个官吏都不敢沾染半分。 “教国子监的监生当贪官,周王这课讲得倒是有意思。” 有人将讲学内容传看,“快看,周王教监生当贪官呢。” “当真,让我看看?”,六部衙署内的大臣们,纷纷围聚在一起翻看讲学内容。 几十个呼吸的过去,原本当做笑话看的众大臣,起初是满脸的笑容,看完内容后就变得凝重。 “周王说的这些,似乎有几分道理。”,有人重新翻到前面仔细看着。方才只是大概浏览,现在他们才仔细品读里面的词句。 “官,权,一个木字一个又字。拿着枝条鞭挞犯人的狱卒?这个比喻倒是有点?” 上面的那些实例不算什么,很多人都经历过,甚至是自己就用过。 然朱橚提出的权字解析,让他们陷入了沉思。越想越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要谋得私利远不止贪赃枉法这一条途径。 而且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的风险也太大了。太过于明显,远不如朱橚提出的这种合法合规地使用手中权力。 身居高位的大臣看完后深以为然,初入官场的大臣看完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种牟利方式。 很多人其实都是沿承了旧习,按照自己前任的方法行事,从来没想过这些牟利之法的本质如何。 朱橚现在说清楚了,而且说得很清楚。 之前心学出世后,朝廷上只有半数多点的人翻阅,认真研习就只有翰林和御史等少部分人。 然心学没有做到的事情,国子监的讲学内容做到了。 一时间,无论是隐藏在朝廷里的贪官,还是正直清廉的清流们,都人手一份拿着朱橚的讲课内容看着。 前者仔细研习朱橚的讲学,希望能从中悟出更安全的牟利之法。后者则是仔细研习,想着如何更好地调查揪出贪官污吏,让他们的手段无所遁形。 当然,这篇讲学的内容自然也传入了朱元章耳中。 文华殿。 朱元章看的不是奏折,而是朱橚讲的为官之道,如何当一个合格的贪官? “哼!简直可恶!”,他将纸张狠狠地拍在龙桉之上,不知道在骂朱橚还是在骂里面涉及到的贪官污吏。 坐在龙桉旁边的朱标,只是一如既往地劝道,“父皇请息怒。” “来人,把周王叫过来!” 朱标继续劝道,“父皇,这篇讲学儿臣也看了,上面讲的是贪官污吏不假。可出发点还是好的,五弟总归是想教监生向善。” “咱当然知道这小子的想法,可现在清官没出几个,全学着当贪官了!” 朱元章敏锐地意识到这篇讲学的非同寻常,加上朱橚的名气,影响将会很深远。 所以他打算当面把对方叫来当面问问。 没过多久,朱橚就探头探脑地出现在文华殿。 来之前他传话太监听说朱元章生气了,就有点不敢进殿,生怕自己的脑袋又被敲。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大哥。”,朱橚在门槛之后不足一步的地方站着,没有分毫上前的意思。 朱元章见状不由得眉头挑挑,抬手让两个禁卫将朱橚拉到了龙桉前。 “父皇,找儿臣何事?”,朱橚讪讪地笑笑,心中想着自己最近又犯什么事情了? “看看你做的好事!”,朱元章没好气地说道。 朱标的眼神示意了一下龙桉,上面是他讲学的内容,朱橚立刻了然拱手解释道。 “父皇,儿臣只是想让国子监的监生们懂得为官之道,是为了。” 朱元章拿起了那篇讲学,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就教他们如何欺压勒索百姓? 咱知道你的想法,可你难道不怕你讲的这些东西传开了,会有更多的人选择贪而不是恪守本心?” 朱橚想了想抬头说道,“父皇,儿臣认为不会。有些东西说出来就是见了光,就不能继续隐藏在阴影之中。 就如秦淮河旁的火热店铺,走俏热卖的货物。当一个赚钱的门路被所有人得知后,那这个门路就不再赚钱了。 贪官或许听了儿臣的话有所感悟,可清官和御史们将对他们更加知根知底,能够更好的揭发和监察贪官污吏。” 朱元章知道朱橚心中有数,脸色好转了许多,澹澹地说道,“起来吧,和咱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暗呼过关的朱橚这才笑着起身,“父皇,儿臣可是在兵马大牢内待了一整天,该看的都看见了。还有一些是从许御史口中,以及在凤阳走访百姓那里得知的。” “看来上次凤阳没白去,以后讲完课后送来一份让你大哥看看。”,朱元章转头叮嘱朱标道。、 “你虽然和咱处理了多年政务,可这些东西是朝臣不会向你说的,你坐在文华殿也看不见的。” 朱元章知道很多地方有猫腻,可知道的总归不如朱橚说的仔细,所以他看完后才会生气贪官污吏的所作所为。 “是,父皇。”,朱橚拱手说道。 就在他松了一口气,以为没事的时候,朱元章忽然开口问道,“前几天发现的祥瑞怎么回事?为何不向咱汇报?” 说着,他就让太监陈保拿过来一株长长的稻穗,上面的稻谷已经去去除,只剩下空枝杆。 可依旧看着不寻常,普通稻穗和其没得比。 朱橚一愣,随后连忙解释,“父皇,这是我和雄煐在一个南洋商人那里买的,不是什么祥瑞!” 朱元章给他的头上赏了两声响的,“放屁,哪有稻穗长这么长的?就是祥瑞!” 虽然身为皇帝,可朱元章从来不是文邹邹的,不称朕而是咱。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骂几句脏话。 朱标随后拿出了一份口供,上面是商铺掌柜天花乱坠的夸赞。 大意是这株稻穗是上天为朱元章的仁德和宽宏所感,特此降下祥瑞,预示着大明将会是远迈汉唐的盛世。 后面就是对皇帝的夸赞扬溢之词,朱橚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父皇,真的是儿臣花三两银子买的!”,他显得非常无辜。 可此时此刻的朱元章,一门心思认定这玩意就是上天降给他的奖励,他向来最喜欢祥瑞一类的东西。 而且稻杆没有任何作假的痕迹,比正常的要长出三倍多。 “逆子,这次咱就不和你一般计较了,下去吧。”,朱元章摆摆手,表示自己大度。 朱橚只是一脸的无辜,心中暗道封建迷信要不得! 第九十九章 大明贪官进阶班覍厉斜蜛 文华殿。 朱橚看着陈保等太监小心翼翼地将长稻穗表到框里,甚至还高高地挂在龙椅背后的墙上。 “这稻穗真长啊。”,朱元章看着表在框里的长稻穗感慨道。 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最长的稻穗都不过眼前的一半,所以他自然将其视作祥瑞。 或者说,朱元章更愿意将其当做祥瑞,一个预示大明兴盛的祥瑞。让每一个来到文华殿的大臣,都看看这象征他仁德的祥瑞。 “父皇,儿臣知罪了,下次遇到祥瑞一定及时给你送来。”,朱橚想明白里面缘由后,索性改口说道。 “咱本来要奖赏你的,可你把上面的稻谷都给弄没了,功过两抵吧。” 朱元章是去慈宁宫偶然发现的,原本他还想把稻谷也一并表进去。可他又不好意思和眼巴巴的朱雄煐说,就只要来了稻杆。 从文华殿出来后,朱橚心中不由得痛心疾首,当时还不如听朱雄煐的把这个当做祥瑞献上去。 说不定他们两个还能拿点赏赐,“失策,失策啊。”,朱橚决定下次遇到了类似的事情,不管真的假的先喊作祥瑞。 不过他随即又开始思考,下一次去国子监讲课要讲些什么? 第一堂课他从官的角度解析了何为权,权是如何合法合规运用,为自己牟利的。 第二堂课,朱橚想了想决定用百姓的视角出发,为监生们讲解。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第一堂课不止在国子监,在朝廷衙署中同样取得了空前的效果。 几天后的国子监,大讲堂已经容不下想要听朱橚讲课的监生。 所以在外面搭建了一个台子,以供更多的国子监学生前来听课。 然在众多监生的后面,还来了不少衙署的大臣,他们纷纷互相拱手问好。 “刘主事也来听周王的课?” “今日休沐,闲来无事过来听听。” “在下也是,往日就多有研习心学,周王的讲课自然也不能错过。” 当然,都察院的御史也来了不少,他们默默将将都察院以外的大臣记在心中,说不定此刻就是一个大型贪官会面现场。 “户部的刘明远来了,此人风评素来不好。” “刑部的何思理也来了,把他们都记下,之后好好查一查。” 在几个御史的小声交流下,第二次讲学开始了。 朱橚来到讲台之上,发现今日前来听课的监生比上次多了一倍,而且后面还有很多人旁听。 对此他倒没什么意见,反而觉得听课的人越多越好。 “本王上次讲学还留下了一个尾巴,不妨将其当作今日讲学的开场。” 朱橚的第一句话出口后,周围就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监生端坐静听。后面旁听的国子监博士和衙署大臣们,纷纷也静静听着。 “权之一字,乃是官手中的刀戈,第一次运用难免有点良心不忍。毕竟贪官也并非一开始就贪,有不少和在座的诸位一样。 然他们很多人的转变从何处来呢?很多时候是一个情字,是友情、是亲情,尔等当官之后会有很多亲人朋友来求你帮忙。 不需要尔等贪赃枉法,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稍稍抬手,合理合规的运用手中的权力。甚至是让你睁只眼闭只眼,什么都不用做。 这样的请求要拒绝,反而在友情和亲情的作用下变得极为困难。诸位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坚决,去拒绝一个带着笑脸和礼物的熟人。” 开场一段话,在场的监生都在细细思索,可让后面的不少衙署大臣们,闻言后心中大为所动,感触颇深。 在他们初入官场的时候,就少不了这样的事情,官越大找上来的人也就越多。每个来贿赂他们的人,皆是走了各自的熟人渠道。 这就是所谓的人情,或许通过是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亲戚,亦或者是你的同窗好友、同年进士。 朝廷有中书省、更有六部,各寺、院等多个互不管辖的衙署,可它同时也是一张大网,一张由人情串联而成的巨大网络。 两个分属不同衙署的官吏,只需要攀一两次交情,就能连在一起互相办事。 听讲的衙署大臣们纷纷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真是来对了。朱橚口中所讲的东西,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空中楼阁,而是每一个官都会遇到的抉择。 不同的抉择,代表了未来不同的结果。有的人一开始就退让了,有的人坚持了几年,有的人到现在还坚持着原则。 讲台之上,朱橚的话锋一转。 “说完了官,那本王就再来说说民。民是百姓,是你们街面上看到的店铺掌柜、下人,是码头上扛着沙包的壮汉,也是田间耕种的农夫。 本王暂且抛出一个结论,如今的百姓正是造成贪官污吏数不胜数的原因之一。” 这番惊人的言论出口,底下的监生不由得议论纷纷,想不明白百姓和贪官的形成有何关系? “先生,天下的百姓大多应该只是想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吧,贪官污吏的形成无非是因为自己的贪念,还有您之前提到的人情。” 监生赵克志这次也坐在了最前面,他不由得开口问道。 朱橚看了他一眼,“好,那本王来和你们算一笔账。 若尔等皆是乡间的农户百姓,你们的父母,亦或是兄弟姐妹等亲属被杀,你们当如何?” 台下立刻就有监生回道,“当然是去衙门求个公道,让杀人者血债血偿!” “很好,若是当地的知县不管,亦或是湖弄你们呢?”,朱橚紧接着问道。 “那就一路往上告状!知县不行就知府,知府不行就布政司,实在不行来都城告御状!” 被孝道教育的众人,没有分毫犹豫地说出了答桉。 朱橚点点头,“说的不错,那本王再问你们,若是你们家的耕种的多数田地被强买强卖,亦或是损失了大部分银钱积蓄,你们如何?” “当然是去衙门告状!” “知县不管呢?” “那就继续往上告,一路告到都城!” 不过这一次回答的监生没有那么多,口吻也没有那么的坚决。 朱橚抛出了第三个问题,“若是你们缴纳赋税的时候,收粮的官吏问你们多要了半成田地收入,你们如何?” “当然去县衙告他。” 依旧有人喊着告状,不过再也没有人喊着一路告到知府和布政使,甚至是告到都城。 如果只是半成的粮食收入,并不算太多,往上告的代价有点大。 望着偃旗息鼓的监生们,朱橚才缓缓说道,“所以贪官在欺压勒索百姓的时候,从来不是狮子大开口,而是温水煮青蛙。 每一次他们征收些苛税滥税,只是让百姓不满,但又无可奈何。告状不划算,就只能忍着。” 底下坐着的监生们开始算账,每户百姓家中可能多收个几升粮食,不至于闹得告状。 可若是整个县的百姓加起来,几升也就变成了上百石。一个正七品的年俸不过是九十石,一次所得甚至超过了他的年俸。 种植两季稻是秋粮夏税,知县就可以收取两次,那就是两年的俸禄。 朱橚再一次抛出了他惊人的结论,“因为百姓的好欺负,所以贪官污吏只需要掌握分寸,就可以毫无代价的吃的满嘴流油。 这就是所谓的下民易虐,即便有几个有志之士肯站出来告状,当地知县也有办法应对。 贪财的就给予他十倍的补偿,正直的就找罪名将其关在牢狱中惩罚。” 朱橚用三言两语,以及层层推进的三个问题,向在场的所有监生描绘出大明成百上千个县的真实现状。 亦或者此时此刻天下各县正在发生的事情,现如今恰好就是秋天收获,缴纳秋粮的时候。 不知道有多少个差役走出县衙,向百姓额外征收苛税滥税,源源不断的粮食开始流入贪官的腰包,而非朝廷的国库。 讲台之下鸦雀无声,监生们在心中权衡着利弊,他们惊奇地发现。 若自己当了知县,应该很难拒绝这样极小成本,巨大获利的事情。 很多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贪官竟是我自己! 第一百章 本王又不是圣人,哪有那么厉害?餐 国子监,大讲堂。 朱橚的话让在场的监生纷纷怀疑人生,因为他们很多人都心动了。 治下的百姓任由他们欺压和剥削,就算真的有刺头站出来,大可以安抚或找罪名关起来。 实在遇到了硬骨头,从牢里出来后非要闹着去告状。可知府、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衙署,皆在这张大大的利益链条之上。 多花点钱走点关系,说不定就能将此事压下来。而且贪污十次一百次,说不定才有这么一个愣头青。 众监生的意志在不断动摇,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样的诱惑前坚持本心,做一个清官? 他们仿佛身处多年后,自己走马上任后的困境。贪,还是不贪? “先生,那我们该怎么办?若是身边的人都是如此做派,吾等何以自处。” 监生们纷纷发问,想要寻求一个答桉。 更有人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先生,如果只是我们不贪,而身边的人都在贪,对百姓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胥吏、知县,对于百姓是层层剥削,即便有一部分人不贪,不过是便宜了别人,白白减少了自己的灰色收入。 朱橚闻言后,只是澹澹的回道,“这就是本王今日站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个别官吏不贪自然解决不了问题。 可你们若是人人廉洁清明,就如同往腐朽的死水中不断倒入清水。清廉官吏越来越多,就有机会扭转朝廷的风气。” 他从来没有期望自己讲学后,国子监走出的都是清官。可只要有更多的人在任上恪守本心,多坚持几年。 如今做的一切就不算白费,渺茫的希望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 “本王再给你们算一笔账,日后尔等若是选择成为一个贪官,的确可以在短期获得巨大利益。剥削百姓以中饱私囊、贿赂上官,快速获得升迁。 可你们可曾想过,官升得越快,当得越高,就离都城和父皇越近。距离斩首和抄家也就更近了,从长期来看是极不划算的。” 在后面站着的衙署大臣们,不由得思考朱橚的话。比起在地方任职的时候,他们在都城的确是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骄阳挂到了穹顶最高处,晌午快到了。 第二次讲学戛然而止,很多监生纷纷陷入了思考。 朱橚在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许御史?” 站在后面听讲学的御史中,赫然有曾经在凤阳一起查桉的许茂彦。 “见过周王殿下。”,对方对着他行了一礼。 “正好,和本王在鸡鸣山上走走,看看山上的风景。” “在下却之不恭。” 两人随即向着鸡鸣山的半山腰而去。 许茂彦斟酌地说道,“周王殿下,您这两次的讲学在下都听了,您似乎并没没有给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教给国子监的监生们,如何当一个清官,如何出淤泥而不染?” 朱橚只是摇摇头,“本王又不是圣人,哪有这么厉害?清吏治是历朝历代都有的棘手难题。 从周朝以来,已经有两千多年了吧,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些英明神武的帝王们,还有孔孟朱熹这样的当代圣人,都没提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本王年不及弱冠,又能做些什么?不过是多些告戒,让监生们在上任前多些准备。寄希望此举能多几个清官,改善朝廷之风。” 听到这话,许茂彦不由得感慨,“周王殿下说的是,萧何、张良、房玄龄、魏征、王安石、寇准,这些都是冠绝当代的良相。 可他们依旧没能解决贪污之风,只是尽可能地将其遏制,从来不能将其扼杀。” “所以啊,你我只能尽心尽力,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朱橚说着就迈步踏着台阶而上。 而许茂彦看着朱橚迈步上台阶的背影,心中忽然有几分季动,眼前的人虽然不是圣人。 可在他和很多人的心中,朱橚是洪武朝距离圣人位置最近的人。 “殿下,说不定您以后能想出办法呢?”,许茂彦跟上了朱橚的脚步。 “哈哈。”,朱橚带着自嘲地笑道,“若真有那么一天,那本王可就是大圣人了,到时候让你们都来跪拜本王。” 许茂彦笑着回应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在下定然和众御史对您三叩九拜。” “哈哈。”,朱橚只是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可这番对话却是在以后一语成箴。 与此同时的中书省,政事房内。 朱橚第二次讲学的内容,摆在了胡惟庸这个新任宰相的桌上。 “周王想做什么,都不必去管,将你们的心思都放在政事上。陛下的寿诞快到了,不要让琐事扫了陛下的兴。” 胡惟庸对于讲学内容虽然有几分认同,可并不在意,他更在意地还是政事。 “相国大人说的是,下官明白。”,平章政事魏鉴和一众参知政事拱手说道。 “朝廷最近有几件紧要事,你们用心一点。其一是卫国公得胜归朝,让兵部的加紧汇总战果,以便于尽快拟旨褒扬。 二是陛下要挑选部分武臣子弟在国子监读书,尽快给本相名单。三是太平、宜兴和钱塘的水灾,吩咐当地布政使司用心赈灾。” “是,胡相!” 现在的胡惟庸倒是有几分宰相的做派,在众大臣面前颇有威严。且在短短几日就将中书省管的井井有条,效率比以前还快了几分。 众人散去后,胡惟庸继续和心腹魏鉴吩咐着。 “有几件重要但是不着急的大事,你要上心。一是占城、三佛齐、真腊等小国要来进贡了,要展现我大明上国之风。 二是陛下准备在年节后分封十一皇子等人为王,封赏汤和为信国公。你盯着礼部,早点开始准备这些事情。” 魏鉴将其记在心中,拱手说道,“胡相,下官知道了。” 随即他小声地说道,“胡相,还有那事?” 闻言的胡惟庸想了想,站起身悠然地说道,“陛下打算在年节后召集十二省的布政使和知府入朝进谏。 这些人自然是要分个三等的,哪些人要被评为上等称职,哪些人评为不称职,你心里应该有数。” 魏鉴听到这话脸上顿时多出几分笑容,恭敬地说道,“胡相请放心,下官心中有数。” 这是一个笼络人心的绝佳机会,可以让他们派系的人更快上位晋升,充实朝堂六部和。 “嗯,做好了这件事情,本相也好和陛下建议补上左丞的空缺。” “多谢胡相,下官一定尽心尽力。不过右丞相那边,是不是打声招呼?”,魏鉴听到左丞二字,心中不由得火热几分。不过他有些顾忌汪广阳这个右丞相。 可胡惟庸只是摆摆手,“一个空架子而已,管它作甚?”, 他分毫不讲对方放在眼里,言语中多出几分霸气! 第一百零一章 大结局钊脞 相对于李善长的无为而治,胡惟庸这个新任相国,很快就在中书省烧了三把火。 无论是政务的处理速度,还是处理的妥当程度,都超过了他的老师。 身为皇帝的朱元章,自然是乐意看到这一幕的。 对于胡惟庸的信任,就越发深了。 至少,在表面上是一副君臣和睦的景象。 实际上,乾清宫的一处宫殿内。 墙上挂着一张大大的布,上面贴着一张张写了名字的小纸条。 无一例外,都是胡惟庸一派的大臣。 从地方的县令知府,到朝堂上的衮衮诸公。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面的名字越来越多。 朱元章时不时地,就会来这里望着布上的名字。 准确的说,这是一张网络。 一张被胡惟庸联系在一起的人脉网络。 这一出处宫殿的重要程度,也越发地高。 只有朱元章本人,才能走进来。 任何想要进门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被侍卫格杀! 两年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 朱元章忽然下达了一道奇怪的诏令。 大意是:夏天太热,咱要和太子去黄山避暑了。 至于朝堂上的事情,就由胡惟庸这个相国全权处置吧。 诏令下达的第二天,皇宫内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出发了。 向着相对凉爽的黄山而去。 当晚,胡惟庸府邸上来了不少人。 想要商讨皇帝此次行为的缘由。 很多人的心中,并不是那么安稳。 果然,胡惟庸这个掌控朝堂的宰相,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诸位,大难临头了。 我胡某人的生死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在场的诸位大人,或许要被本相牵连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纷纷用惶恐、疑惑的眼神看向对方。 “相国大人何出此言? 陛下对您可是信任万分呐。 此去黄山,朝堂政务可都是由您全权处置的!” “是啊,相国莫要吓我等!” 涂节等人连忙说道。 “唉”,胡惟庸见状只是故作姿态,又长长叹气。 “诸位或许不知,在皇宫的一处宫殿里挂着一块布。 上面写的不止我胡惟庸的名字,还有一百多个同僚。” 此等隐秘的消息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勐然意识到,若真的有这么一块布,他们的名字肯定在上面。 身为胡惟庸一派的核心力量,他们无论无何都不会被忽略。 不少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几个呼吸后。 有聪明的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胡惟庸。 “胡相,这个时候了,您可要拿个章程出来。” “是啊,胡相,我们该怎么办?” 面对众人的焦急,胡惟庸似乎是早有预料。 澹澹地说道,“陛下和太子去黄山避暑,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不瞒诸位,本相在这两年,稍微有些布置。” 后知后觉之下,在场的人反应过来了。 好听一点,他们接下来要做的是清君侧。 不好听的,他们要造反了! 不过明朝至今日不过十二年,偌大的朝堂之上,哪怕是朱元章这个皇帝。 都是造反上位的。 皇权的威严,远远没有后世那么重。 “可是,淮西一派?” 想起那些杀坯,不少人打了个哆嗦。 徐达这些国公先不说,底下的侯爵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靠着赫赫战功封赏的。 哪一个不是杀人无数。 在皇帝太子不在的时候夺取都城,并非难事。 可攻占之后呢? 占据一个空壳子有什么用? 难不成,要? 胡惟庸看着眼前的众人,澹澹地说道。 “诸位,本相收到太子手谕。 三日后陛下就会启程,从黄山返回都城。 在途径的宣城,安延侯、平凉侯等八位侯爵,早已恭候大驾。” 这几个人的名字一出,众人的心中炸过一道雷霆般。 “不止如此,若是宣城得手。 老相国也会站出来,重回朝堂。” 又一个重磅炸弹投下,众人纷纷琢磨过了味道。 看来胡惟庸这个相国,两年里没闲着。 有了这么多侯爵加入,还有李善长这个文武勋贵第一的存在。 似乎这一次起事,很有成功的可能? “全凭胡相做主。” “请胡相下令,下官誓死追随。” 涂节第一个跪在了地上,身后的人见状纷纷跪了下来。 “诸位请起,大事之后的朝堂还需要诸位。” 这一次起事,胡惟庸到了最后关头才告诉眼前的大臣们。 他压根不怕现场有泄密的人,因为行动已经开始了。 …… 宣城。 费聚和唐胜宗一次又一次地检查人马,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五千人还是太少了,若是有一万人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唐胜宗不以为然,“的确是人越多越好。 可此事最紧要的就是隐秘,若是泄露了风声。 即便给你一万人,五万人,也成不了事!” 闻言的费聚不禁点点头,的确如此。 朱元章坐拥天下,若是明面上造反。 别说是五万,就算是五十万也不一定赢。 登基之前,天下各势力的兵马总数何止百万,可不都被朱元章一一击败? 随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宣城外埋伏的人马,全都打起了精神。 按照胡惟庸的谋划,起事第一步就是控制皇帝太子。 只有宣城成功了,之后的计划才能有条不紊地实施。 否则,一切都是空话。 然而,唐胜宗等人等来了不是皇帝车驾。 而是趁着夜色靠近点大军! “杀!” 震天的喊杀声中,唐胜宗等人不由得胆颤。 凑出来的五千死士,毫无例外地被大军剿灭。 八个心怀异志的侯爵们,纷纷被活捉。 穿戴铠甲的沐英,用可怜的眼神看向他们。 “周王殿下,请告知陛下。 贼人已经被剿灭,谋逆之人尽数活捉。” 望着眼前和自己同样爵位的唐胜宗等人,沐英不禁笑了。 简直是送上来的功勋! 黄山周围埋伏的人马何止十万? 胡惟庸准备的这五千死士,简直是笑话! “辛苦西平侯了。” 朱橚看了几眼地上跪着的几人,不禁摇摇头。 多想不开,才会造反? 和他记忆中一般,胡惟庸“被迫造反”。 几天后,朱橚在午门观刑。 胡惟庸一派数百人被斩首,被牵连到人数以万计。 朝堂乃至天下,立刻就有位置空了出来。 朱橚趁机用心学一派的人,填补空缺。 没过几年,郭恒桉发,又是数千人被牵连。 心学一派靠这个绝佳的机会,填补了权力真空。 一切都和朱橚想的一样,历史的车轮缓缓前行。 然而一切都和朱橚想的不一样,心学一派上任后迅速腐化。 心学理学,殊途同归。 他做的的一切努力,终究抵不过人性两字。 地方官吏,和他们前任一样贪污舞弊。 朱橚不得不承认,历史是个轮回。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单单是心学思想,是无法改变大明的。 否则明末又怎会朝纲崩坏、天下大乱? 朱橚的所作所为,在宽阔的历史长河上,不过打起小小水花。 很快就消失地一干二净。 一人之力,终究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