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主倾心》 第一章 自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耶律步手不离卷,一派不置可否的神情,令眼前的美丽少女几乎气绝。 “耶律步!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奚襄极挑衅的瞪视着耶律步,她绝美的丽颜此时甚不耐烦,富个性的唇瓣因气闷而紧抿着,那浓浓的眉毛更不用说了,早挑到半天去了。 从她不请自来,进入营帐之后,耶律步虽然请了她坐,内侍也克尽己职的为她端来一杯水,但她就是不服气,耶律步除了亮一张微笑温和的脸孔给她看之外,根本对她的到来无半丝惊喜,甚至,她感觉得到,他只不过是在应付她罢了,就像他在应付任何一族的公主一样。 想到这里,不由得她握紧了拳头,直想冲上前去掐住耶律步的脖子。 也难怪奚襄要如此不平衡了。 贵为奚族族长的掌上明珠,奚襄公主自十三岁以来既是众部族英伟男子追逐的目标,她是道地的北国儿女,身材健美匀称,容貌自负第一流,性格因父亲奚弩泊的专宠而放任不驯,但为了耶律步,她不只一次试图改变自己去迎合他的喜恶,只不过成功率都很低就是了。 都是因为耶律步,让向来只在马上英姿焕发的奚襄开始收敛起不驯的急躁脾气,知道耶律步心仪中原的文物艺术,她便学着赋诗及挥毫,甚至由掳来的战俘中提出教坊的伶官来教她弹筝,虽然学的勉勉强强,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的,但她自认已尽了全力,要她这样一个一直以来自诩为女中豪杰的豪适儿女放下身段做这些事情,不为难是骗人。 但是,耶律步却不领情。 是的,他不领情。纵然耶律步从不曾在语气里或行为里流露出对她的讨厌,甚至可以说他对她向来是殷殷垂询,关怀奋至的,但是她就是有不受重视的感觉,她不笨,知道一个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有意思,绝不可能忍耐得了得不到她。 耶律步在奚襄眼里就是这样一个奇特的男子,他不像大辽所有的男人一样粗鲁野蛮,相反的,他永远彬彬有礼,永远风度翩翩,对任何人都面露微笑,不论遇到什么大事都面不改色,最教她记忆深刻的就是两年前的摩会族叛变时,也就是那一次,令骄傲不群的她深深为耶律步所心折。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摩会族的叛变正遇上了大辽的捺钵。 捺钵乃是契丹的固定礼俗,除了打猎外,各部族会乘此时机来朝可汗,并有巡狩四方的作用。 由上百座帐棚所组成的行宫,华美不亚于皇宫,营帐外炊烟袅袅升空,精锐军将个个士气高昂的伴驾,在南、北臣僚与可汗做了长达一天的议事之后,可汗一一召见各部族长,而巧得很,叛变事件发生来报时,奚襄正与父亲奚弩泊奉可汗之召在皮室中君臣闲聊。 “奚大人,襄儿也十五了吧!窟哥大人向朕提过多次了,他的二儿子窟哥夫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相当中意襄儿,你的意思如何?或者,襄儿有没有意中人?如果没有,朕倒是想做个现成媒人。”可汗不疾不徐的含笑问,一双精明外露的眼有意无意的瞥了身旁的儿子——耶律步一眼。 这位骁勇善战的可汗虽然在战场表现不凡,但却从来不明白儿子要的是什么样的女人,转眼间,儿子也二十四了,早过了立妃之年,却见他仍对各部族进贡的美女视若无睹,一派的潇洒优闲,贵为皇太子,又是拥天下兵马大权的“夷离堇”,步儿对自身的婚姻毫无计算,这倒教纵横沙场的可汗没辄透了。 面对皇后日以继夜的催促,他也想快快为儿子立妃,除了延续皇室香火的任务外,也可以早早解决八部之间的纷争,殊不知为了皇太子妃的人选问题,八部之间明争暗斗得不像话,而当事人却是气定神闲,这倒让可汗又是好气又好笑。 “回皇上的话,襄儿目前没有意中人,如果皇上不嫌弃,老臣愿将襄儿送入宫中,长伴少主左右。”奚弩泊恭敬中夹带着得意的躬身回答。 也实在不由得奚弩泊不得意,放眼大辽八部,有哪一族的公主比得上奚襄的雪肤花貌?自然也没有人可以超越奚襄在马背上的俐落及性格中的好强了,做为一个未来大辽皇后的人选,奚襄非但符合条件,还绰绰有余! 可汗又将目光转向耶律步了,听到奚族旗长这样露骨的暗示,他总该有些表示了吧! 在可汗满怀期待的注视中,耶律步只拿起面前的金质容器,缓缓晶酒,适才的对话在他耳中仿若充耳未闻;他的神色,他的表情再再令自负的奚襄怒火中烧了起来,只差一点就要拂袖而去的奚襄,硬生生的被其父扯袖子阻止了下来。 “奚大人,你适才说的这倒是个好主意。襄儿自幼聪慧,有泱泱大风,又甚得皇太后喜爱,再加上自小就与步儿青梅竹马,彼此的脾性都很清楚,朕本来就有意让襄儿入宫……” 话还没说完,忽有侍卫在牙帐外传报,许王耶律仁卿求见。 耶律仁卿是大辽重臣,也是两朝元老,因此可汗对他极尽礼遇,当下就立刻宣见,暂时打断了奚弩泊的国丈美梦。 匆匆行礼如仪过后,耶律仁卿满脸凝重的禀告:“皇上,摩会族由其族长摩会剔鼓动率领,群起叛变,目前有兵八千将皇宫团团围住,准备挟持皇太后及皇后犯驾皇上,请皇上定夺!” 讯息来得匆促,摩会族在八部中向来是最安静的一支,不但部族中人人安分守己,连族长摩会剔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年轻时还与可汗有议结金兰之情,此次的突然叛变,倒是个大大的意外。 “皇太后,皇后可还安好?”可汗虽然脸色稍变,但毕竟是一国之君,很快的他就镇定下来了。 “摩会叛贼一时之间还不敢对皇太后、皇后不敬,且宫中有少主十八骑从誓死守护,他们有所顾忌。” 十八骑从为耶律步贴身侍卫,个个神勇冷漠,只忠于他,听命于他,向来不离他半步。往年的捺钵,这十八人都会扈从主人左右,唯独这次在临出发前,他们临时受命,被留下来守护皇宫,虽然不愿意,但主命不可违,他们还是留下来了,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搭上了摩会族叛变这局仗。 听完耶律仁卿的话,只见耶律步沉着的站起来,对着可汗一颔首之后,彼此已经有了默契。 侍卫取过戎装为耶律步披好,他佩刀挽弓露出微微笑意,虽然神色没多大改变,但那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已教奚襄看着了迷。 奚襄知道擒拿叛贼不是儿戏,耶律步踏出营帐后所面对的会是一场血肉模糊的厮杀仗阵,但他却如同是要去狩猎似的,丝毫没有露出野蛮或急躁的样子,这男子顾不得身为女子的矜持,奚襄追出帐外,但见耶律步点兵后,意态潇洒的跃上墨黑的马背,从容的策马而奔。 后来奚襄由随战的侍卫口中得知,耶律步非但轻而易举的拿下所有叛贼,且在第一时间于狂奔的马背上一箭贯穿摩会剔坐骑的要害,他臂力甚强,这一箭,让摩会族军心大乱,彻底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虽然时间已过了两年,但当时耶律步骑骏马迤然而出的轻松模样却令奚襄一生都不会忘。 如果当时她没眼花的话,甚至看见了耶律步嘴角隐含着笑意,似乎那场令人心惶惶的战事在他眼中不过是场棋奕,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挂记于胸……他确实有那股意味,而且很浓很浓,只不过,败的永远不会是他耶律步。 到此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一点都摸不透他,枉费她自小就常人宫玩耍,与他青梅竹马的长大;枉费她得以殊荣,可以熟不拘礼的直呼他名字,而不必以“少主”或“太子”的名号来称呼他,这些到如今对她进展自己的单恋一点帮助都没有,两年来,她仍在原地踏步,而当时可汗和她爹在帐内所差点谈到的立妃之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耶律步!难道你手中的书卷真的对你那么有吸引力吗?”奚襄沉不住气,挑明了话问,她倒想看看耶律步怎么答。 微微一笑,耶律步于放下书卷了,“今天外面的天候如何?” 奚襄咬住唇,实在有种想格毙人的冲动,耶律步这种态度会逼疯她,在她快要发作之际,他却问了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难道他真把她当成是无欲无求的女子吗?难道他就打算这么“看不见”她的慕恋眼眸吗? 真够狠的了他! “飞沙走石,森寒彻骨,就是如此了。”她没好气的答,这大漠风光本是这般,地处偏僻,说变就变,完全没有准则可循。 “你的貂裘可有披来?”完全忽略她语气中的不耐烦,耶律步自顾自的问。 “进来时交给婢女了。”真搞不懂他要问什么,奚襄挫败的想,这大概就是她至今还无法捉住他的心而成为太子妃的原因吧! “有没有兴趣和我赛马?”他轻快的说,“若你输,自明起得一连三十天进宫来陪太后,若我输,你十八岁的生日宴,我替你庆祝,如何?赌不赌?” 这家伙!奚襄不由得扬扬浓眉,原来他都听进去自己在说什么了,适才她就是来邀请他参加自己生日宴的,他却无动于衷,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这会儿,却变可能,“而且,会留下极大的伤疤。”老军医忧心忡仲的回报,这还是他医过最奇特的例子,旁人若是箭首穿胸又大量失血就必死无疑,但那女子像是有股强大的生命力,使她奇迹似的活了过来。 “孟大夫,尽你的力量保住她,用任何珍贵的药材都在所不惜,明白吗?还有,她女扮男装必定有所苦衷,我们不必揭穿她,别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耶律步温言吩咐,他不想吓到老人家,更何况,将孟大夫吓倒并不会让那名女子好转过来。 “是,少主,老朽先去吩咐煎药了。” 孟大夫走后,耶律步转而入房探视那名女子,他的床榻,头一回睡进了女人,还是个素昧平生的女人。 这女子有一张相当惊人,美丽的心型脸孔,削瘦的下巴,一双飞扬的秀眉,在挺直的鼻梁外,紧抿而丧失血色的唇是饱满而小巧的,她的肤色近似婴儿般光洁,一头如乌云的长发此时散在枕上,而她身上仍穿着那件过大的灰墨男装,这显得她更形娇小。 或许这样的身材在南方算的上是高佻了,但夹在一个个健美丰润的北方女子群中,她忽而变成了娃娃,一个美丽精致,令人爱不释手的娃娃。 耶律步在床沿坐下了,他用更近的距离打量她,这次,又有新的发现。 她想必很痛,瞧她眉头深锁,呼吸与心跳都极不规则,不由得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之后,耶律步这才知道,原来她在发烧,而且温度还满高的。 多奇怪的发烧方式,她非但脸颊没有通红的迹象,还白皙得可怕,这大抵都是那支该死羽箭的杰作。 他实在担心她会因痛楚而死掉,那么,他就没办法看看她的眼睛是否如她五官其余的部位一般漂亮了。 “你要醒过来……” 耶律步用一种柔柔的音量低喃,别说她正昏迷着,就算是醒,恐怕也会以为是风的沙沙声吧! 第二章 持续的高烧并没有令童亿深的意识不清,她知道有人一直在照顾她,而且是个相当,相当温柔的人。 她不知道那是谁,当然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在林里被那支莫名其妙的飞箭从天而降贯穿她的胸膛,她首次尝到了接近死亡的滋味,伤口的疼痛以及现实环境的可怕让她虽然脑里清明却不愿醒过来,那些粗野不文的契丹人啊!她死也不愿在异族的刀口下讨生活。 国家衰微已是必然,然而,她却还有一愿未了,她还想活着回到中原…… “你要快些醒来……” 那阵柔柔的嗓音又来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以来,每当她巨大的伤口被换了新药之际,这句像在鼓励,又像在期侍的话就会随之响起,很明显,这声音的主人是个男人……男人…… 天——是男人! 童亿深几乎要恨死自己了,她怎么会被痛楚烧得忘了此刻的自己该是女扮男装才对,而这声音的主人若经过了这些天还没发现她是女子才有鬼,尤其她清楚的知道自已中箭受伤的地点离大辽的“猎天鹅”庆典非常相近,若带回她的是个食生肉,饮水血的野人,那她…… 童亿深在确定这房里没有半个人在之后,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淡黄的纱帐,悄然卷起一角,摆设皆精致而讲究,桌椅一尘不染,不少中原的字画,陶瓷显示出这屋子主人的风雅,由半敞开的窗子望去,可以看见耸壮观的宫殿式建筑,她心中浮起了大大的疑问。 这地方是她生平所见最素雅又最精雕细琢的屋子,虽然华丽得铺张,但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同凡响的气息。 这到底是哪里?还是上天垂怜,她竟又回到中原来了? 想移动身体看个究竟,奈何她根本半分力气都没有,这也难怪,这阵子除了那苦苦涩涩的药汁外,她知道自己碰到任何食物都马上呕了出去,连一些清水也不例外,她的身体系统像是对恢复力气的东西起了免疫能力,这种现象糟透了,而她却无法着手改善……唔,她非要一个人协助她不可,否则她只好继续躺着,直到有人发现了她的“清醒”为止。 躺了许久,童亿深眼下的倦意仍浓,愈躺愈感觉冷,她正努力的想自己试试可不可以拉到一旁的被角时,就听到有脚步声进来了。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耶律步推开房门,这些天他都睡在别馆中,并且在一大清早就回到自己殿中,为了掩护那位不知名的美丽女子,他这皇太子可牺牲不少。 “少主!”在门外守护的咄罗邦抱拳请礼,但他眼中不乏疑问,因为刚才耶律步明明才离开这寝殿,却相隔不到半个时辰又折回来,可见他对里面的神秘女子非常关心。 耶律步一笑免了咄罗邦的请礼,也不解释,顺手就将房门关上。 笔直大步的来到纱帐旁,他动作轻巧的掀起一角,但见她美丽不可方物的脸颊似乎恢复了点血色,他略微惊喜。 “看这情形,不出孟大夫所料,危险关头度过之后,她在五天之内必会转醒。” 看她那只露在被外的手,修长又白皙,指甲的形状修长得相当巧,这是一只绝对女人的手,而她,却还想扮男人呢! 微微露出笑意,耶律步自然的扶起她的手,要将她放入被中,怕她着凉了。 这举动却吓坏了童亿深,在紧闭的眼眸中她感觉到一双男子的手在她身上的被子移动着,这登徒于莫非想趁她昏迷之际非礼她吗?如果是这样,那他找错人了,她可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子,经过这些年来的飘零,她已懂得反抗。 艰难的在登徒子没收回手之前,她张开口,使尽浑身力气咬了对方一口,她知道那不会太痛,却是她给的教训。 “呃!” 耶律步与其说是被咬痛了手背,不如说他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给弄得怔然。 怎么回事?原来这中原女子有梦中咬人的习惯,怪不得她要扮成男人了,这奇怪的陋习出现在教养保守的南方女子身上确实不太好,传出去会教人笑话的。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紧闭双眼,而长睫毛却微微颤抖的她。 耶律步泛着笑意,他明白了,原来她装睡啊。 将计就计,就当成她是男人吧!免得她不自在,或许以同性相处的名义还可以除她那一看就很厚重的防卫心。 “这位兄弟,你醒了吗?如果醒了,请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适才在下只是想为你盖被,没别的用意,请别误会。”这么说够婉转了吧!他浅笑。 而童亿深呢?听了那“登徒子”的话,她才知道自己错怪人家了,原来他只是担心她受凉,想为她盖被而巳。 听他语气,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身为女子,可是为她治伤换药的人难道没有告诉过别人她是个女人吗? 凝问众多,童亿深终于在思索了一会之后,睁开了眼。 这是他生平所见最美丽的一对眼睛了,清亮柔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情。 在完全见着她的五官线条之后,耶律步几乎想喝彩了,天!她真美,他很难相信世间有这等丽若朝阳,媚似月娘的女子,她美得脱俗,美得雅致,美得飘逸,深黝清灵的眼珠转动时,像嵌在白玉之中,乌黑如点漆,令他怦然心动。 耶律步忽然觉得喉中干涩,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他轻抽一口气,命令自己镇定下来,这女子不同于契丹女子,虽然知道她戒心极重,但她仍是易碎的,像个透明制品,他不想在没有得到她之前让她有机会逃走。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却发觉自己的呼吸有点急促,全身都还笼罩在一份突发的激情里。 由于身子好转了些的关系,她唇上已绽着轻红,这使她看起来有一份醉死人的温柔,那唇嫩嫩的,薄薄的,小小的,加上盈盈眼波,这些综合起来,使耶律步这位纵横沙场的人物也不由得像被魔杖点过一般,很难很难将眼光移开,他要自己露出对待“同性”的表情,否则她绝对会起疑的。 童亿深看着他,眼光澄澈如水,眼色欲语还休。 他怀疑了吗?否则为什么他看起来如此古古怪怪,在那一刹那间他在研判着她时,她若有若无的感觉到他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般不稳定,甚至,她看见了他浑身短暂的一震,那是对她这个中原“男子”的“惊艳”吗? 她叹了一口气,幽然绵邈,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不安。 而耶律步却被她这声小小的、如风歌的叹气弄得背脊挺直了起来,就这么与她对望着,半晌,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开口。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再不说些话是不行的,搞不好明天他就会发现她逃走了,到时候要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小兄弟,在下耶律步,你呢?贵姓大名?”他认为这种声调应该很温和了吧!不致令佳人感到唐突。 终于有人先开口了,在这安静得令人心慌的沉寂之后,她那颗上下摆动的心微微释放了恐惧,在陌生的异姓面前,她还是要维持自己身为大宋子女的骄傲。 她用舌头润着嘴唇,僵硬的说:“我姓童,童亿深。” 耶律步笑了,“原来是童兄弟。”天知道他要花多少力气才恢复了他的谈笑自如。 “这……这是哪里?”她闪动睫毛,问完之后,她忽然有些惶恐,那不安一层层的在扩大,不明白从何而来。 耶律步看出她的紧张,她把被角握得很紧,一股不舍的怜惜由他心中慢慢升起,他多想教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会保护她的,但此刻他什么都不能说。 “这里是大辽宫殿。”他柔和的说,“你在林里被我的骑从射伤,因此带你来此地医治,尽管放宽心,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好好休养。” “辽……宫殿……”童亿深睁大了眼睛,惊悸了起来,虽然巳知这是辽境,猜测到这富丽堂皇的地方也许是官家,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皇宫。 皇宫……这离她多么遥远的两个宇。 在她极小极小的时候,每当他爹早朝回来,叙述着那宋室宫廷的华美壮观时,她小小的心窍就心之所往,更知道许多珍贵精致的宝贝都藏在深宫里,有喜宴时,皇上或是皇太后一高兴起来还会赏赐那些璀璨珍宝给大臣,她爹曾得到皇太后御赐的织绣,那时她爹意气风发,在官场上千步青云,哪料到会有被小人陷害的一天…… “童兄弟,我知道你是中原人,但对于身在辽室,也不必如此惊愕难信吧!”耶律步晒然一笑。 他身为大辽少主,一直备受尊荣,自出生以来适逢辽之盛世,国大如宋都得每年入贡,更遑论西夏、女真等小辈了,因之,他自然不会感受到中原人对辽的敌意有多深,童亿深此时的轻颤模样,他还当成了她是因身在宫殿而产生的惊喜呢! 童亿深眼光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再盯着他。 “你是谁?”她直问不讳。 好笑,之前她还当他是登徒子而咬了他一口,看他的样貌,斯文中有威仪,与她印象中的契丹人大大不同,尤其是他的笑容,充满了惬意从容,辽人不该都是粗鲁可怕的吗?都该留着落腮胡与虎背熊腰的吗?怎么他的衣饰是这般干净清爽,他的举止谈吐又是这么温文不俗?这太奇怪了。 “我是谁,这好像并不重要吧!重要的是,你的伤势如何?想不想吃点东西?”耶律步关心的说,“知道吗?你已经好多天什么食物都没吃了,我还真是担心!” “我……不饿。”童亿深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哦!这是天大的谎言,她饿得胃都在绞痛了,但她不能要他们的食物,也许待会端上来的会是一大块血淋淋的生肉,或是一盘类似野草的东西,想到这里她就浑身乏力。 “你不能不吃东西,你会挺不住的,”耶律步看出了她的顾虑,在莞尔之余,身为一个男人,他很有风度的忍住不笑出来。 “我……”她还想拒绝。 “你先躺着休息吧!我让人准备些清淡点的食物,还有,待会大夫会来替你换药,我先出去了。”他细心的为她放下纱帐,转身而出。 童亿深叹了口气,开始默默发起呆来。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她以为该有个类似丫鬟的人送食物进来才对,没料到手端托盘的会是个面无表情,脸部线条刚毅得吓死人的壮士。 “童兄弟,你没睡着吧?”耶律步亲自为她将纱帐带子挂好,对着她露出笑容。 “这两位是……”童亿深半坐起身子,看着那名壮士及后面的老人家。 “他叫咄罗独,就是不小心误伤你的罪魁祸首,他知道你醒了,特来向你赔罪。”耶律步似笑非笑的说,“另外,这位是孟大夫,他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但他有个怪癖,医治的时候不许旁人在场,所以待会他替你换药时,我们都会暂时失陪。” 说完,咄罗独将托盘放在床沿旁的小几上,随即抱拳探深对她致歉。 “童兄,得罪了。”咄罗独粗着嗓子说。 他当然知道这个号称男子的人是个女的,但少主要他不可揭穿,他当然配合到底,更何况他粗心大意伤了这么一位娇柔似水的姑娘已经够教他良心不安的了,哪还有故意拆穿她,让她不得不走的道理,所以,咄罗独在主人的指示下,继续将计就计,以兄弟直呼童亿深。 “咄罗兄不必多礼,也是我自己不好,明知有猎天鹅的活动还靠近,因之才会让你误会了。”童亿深淡淡的也学咄箩独似的抱拳回礼,但心里真希望这些番人赶快离开,她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自己像是掉下什么陷阱了,老觉得那个耶律步看她的神情古怪透顶,但她不会笨得去问。 “童兄保重,后会有期。”废话不多的咄萝独告退了,而屋里还剩三个人。 耶律步的视线从进门后就一直不离开她,看得她十分不自在。 “童兄弟,我也先出去了,让孟大夫为你换药吧!哦,对了,换完药,你别忘了吃东西,希望你会喜欢这些食物。” 耶律步眼中存着笑,他别有深意的说完后便带上门离开。 童亿深虚弱的靠回枕上,原本稍微有些血色的脸颊又蓦然的白皙了。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原来他是个瞎子大夫! 童亿深惊喜的发现这一点,人家瞎了眼睛,她实在不该这么欣喜若狂,但她真的太意外,原以为耶律步早知道她是女人而故意跟她演戏,没想到她又误会他了。 她小心的试探问:“孟大夫,你的眼……是怎么伤的?” “小兄弟,我这眼睛已经瞎了五年了。”盂大夫照着耶律步给他的台词说,“我还记得那天我随着商率到西夏,没想到途中遇到生性残忍的女真人,就这么好好的眼睛被活生生的刺瞎了,好险少主救了我的命,还带我回大辽来妥善照顾我,这才让我找到了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菩萨保佑!他实在怕自己会露出马脚,要扮盲人不是件简单的事,他已经一连恶补了好几天了呢! “是这么回事啊!”童亿深不禁心生同情了起来,想她大宋子民近年来颠沛流离的众多,有多少人遭到和孟大夫相同的命运啊! 孟大夫乐天知命的说:“小兄弟你也别太惊讶,与我遭遇一般的大有人在,尤其是在辽境内,处处可见咱们汉人战俘,我与你都算运气好,能得到少主的特别安排,这一生,我也没期望再回中原,只求日子平平顺顺的就够了。” 不知怎么的,孟大夫那萧索的语气让她想起了她爹被押解前,临别看她的最后一眼,那么沉重,那么无奈,所蒙受的冤枉不得昭雪,但君要臣死,臣又岂可不从…… 童亿深眼中慢慢浮起一层泪光。 “你怎么啦小兄弟,怎么不讲话?伤口疼是不是?” 孟大夫很称职的假装由气息中辨认她的不对劲,接着察颜观色,连忙安慰她道:“不要紧的,你福大命大,最危险的时候都挺过去了,再过个十天、八天,你的伤势就不碍事了,只不过会留下一些疤痕,咱们男子汉大大天,一点小痕迹不算什么,你说对吗?” 竺闭闭眼,拭干泪,强打起精神,“我没事,您帮我换药吧!” 孟大夫松了口气,好险,瞧这小姑娘刚才泫然欲泣的,他还以为自己哪里露出马脚了呢! “小兄弟,药我换好了,你快趁热吃点东西吧!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 孟大夫出了门后,童亿深的注意力才转到那盘食物上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食物看起来颇为清淡可口。 一小块水煮的牛肉,器皿里白色的液汁该是马奶吧!居然还有一碗熬得烂熟的稀饭,这倒好玩,不知道是哪个可怜的南方商人被劫所留下来的投降品。 既然食物如此可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的全数解决,她要留着命回中原,不存点力气是不行的。 吃完东西,也许是孟大夫给她喝的药汁发挥了功效吧!重亿深又沉入梦乡了。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童亿深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伤口似乎在这一觉中愈合得甚为神速,不知道孟大夫在药草里头加了些什么,肯定不会是便宜的药材就是了。 她半撑起身子,兜紧身上的衣衫,窗外皎洁的月影映在窗格上,多么像她离家的那一晚,她清楚的记得,夜月也是这么美,四周同平常一样宁静,她却在梦中被奶娘给叫起来,忠心的老家仆仁伯带着她和幼弟就此亡命天涯。 她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娘亲被迫自缢,而她爹则得到了个斩首示众的凄凉下场,更不幸的是她与幼弟在兵荒马乱中失散了,没一年,仁伯也因为伤寒导致气喘死亡,只留下她一个,这份冤屈,这份无奈,她不知道要向谁去讨,也不知道能不能讨得回来…… 哦!不能再想了,她必须坚强,她必须与天对抗,必须回中原,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还在等着她去寻找。 是的,她得离开这里! 耶律步半眯起眼睛,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小小的姣好身影应该是“她”。 真是奇怪,适才咄罗邦才向他回报过,她喝了药睡得很熟,才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她怎么有办法逃过咄罗邦的护守而跑到这个地方来? 她武艺高强,深藏不露嘛!又不像,难道她会飞天遁地? 耶律步笑了笑,想像中一个娇柔的身躯穿过墙,飞了起来……呃,这种时候,他实在不该再发挥自己丰富的想像力。 他一个箭步走向她,在树影月光下,她显得苍白。 “童兄弟,你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耶律步嘴角带笑兴味盎然的出现在她身边。 童亿深低呼一声,她回过身去却正好碰着他宽阔的胸膛,悚然一惊,她退开了几步,心也没由来得狂跳了一下。 “吓着你了吗?真对不起。”他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怎么她像稻草扎的,一碰就要倒。 “我…我没事。”连忙挣脱他的手臂,她要和他保持距离,否则这看似不经意的男子很容易就会拆穿了她不是男人的事实,他可不比那老迈孟大夫般好应付啊! “童兄弟,这里风大寒气重,你还是回房休息妥当些,来,我送你回去。”耶律步又轻易的挽住她,令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往殿里移动时,他发现童亿深衣衫单薄,在这酷寒的气候下她竟然连一件披风都没加。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他神色自若的脱下自己雪白的裘袍往她肩头罩下。 “耶律兄——”童亿深眼中透着明明白白的惊惶,直觉的想要拒绝,一抬眼,却接触到他眼中淡然的笑意。 “披着吧!你总不希望自己伤势加重对吗?”他压住她肩,回答得简单扼要。 她不再推诿了,却不由得脸红……脸红?她居然会脸红! 多少年来早已不知“感觉”为何物的童亿深,在此时此刻,非但无措,且还心慌,耶律步这举动……太造次了。 守在殿门口的咄罗邦如耶律步所预料的,他甚感惊讶,他才不过离开一会,居然就被这小姑娘给溜走了?摸摸鼻尖,咄罗邦有些惭愧。 “少主——”咄罗邦想请罪。 “你去休息吧!童兄弟散步累了,我陪陪她。”耶律步没半点责怪的神情,反倒是笑得很惬意。 没错,就是惬意。 如果不是咄罗邦的失职,他又怎么会发现童亿深有偷溜的心,如此一来,他便可以防患未然了,他可不允许生平第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孩在他面前消失。 将门带上,耶律步很容易的由她的眼中读到不安和忐忑。 “童兄弟,渴了吧!喝点水。”他体贴的倒了杯水给她,却见她更局促不安。 “耶律兄,我……我想休息了。”含蓄的下了逐客令,因童亿深实在不知道这位耶律某君究竟留在“她房里”想做什么,说谈天,不像,难道他真要如他先前说的“陪陪她”?这就更加没有必要了。 “童兄弟,下次你想出去走走时,记得找我一道,否则这宫里迥廊曲折,怕你会找不着回来屋子的路。” 耶律步带笑自顾自的坐下,还装作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我……我并非去散心,而是……”她考虑了一下,“而是去采草药。” “草药?”他用眼问她。 “是的。”童亿深加强了语气,肯定的说,“孟大夫说我的伤口会留下疤痕,我去找找有没有一味可去疤不留痕的草药。” 她紧绷了神经,这个借口不算太牵强吧!千万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有逃走之心,这些辽人是很凶残的,虽然这人的外表一派斯文,但谁又知道他不是一肚子坏水呢? 一路听闻,许多汉家女子落入辽敌之手时,不是被充做军妓就是分发给有功将领做妾,下场都是凄凉无比,若幸运者没被折磨至死而能生下一儿半女,却也绝大多数终日过着被族人嘲弄的日子,受尽歧视,毕竟血液中混杂着辽、汉的人在辽国是没有地位的,甚至可以说是卑下的,在完全是契丹人的地方根本活不下去,而她,不要不死不活的拖着。 所以她必须要小心应付,要伪装性别,要像只刺猬般。 耶律步盯着她,奇怪,她为何要用如此犀利,如此戒备,又如此充满沉吟的眸子对着他? 他不明白,这些天来,自己并不曾对她无礼啊!她有必要这么……这么用眼光的置他于死地吗? “童兄弟,你恨我?”耶律步语出诙谐的扬眉问。 童亿深又被他的言语给吓了一大跳,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她情愿他对自己凶神恶煞些,也不要看他那张笑意盈然又满不正经的俊逸脸孔。 她命令自己敛起面容,而且眼开始变寒。 “耶律兄,如果没事的话,我想休息了,可以吗?”童亿深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装作没听到他那奇怪的问话。 “当然可以!”耶律步回答她的话,眼神则停留在她优美眉形上,唔……就算她不下逐客令,他也必须离开,否则他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会控制不住而去抚摸她的眉,她的鼻……和她的唇。 童亿深的眉峰半蹙了起来,这说“当然可以”的男人为何还不出去?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投到她身上的火热眼光,他是很斯文没错,但她有种奇怪的错觉,像是他……在对她放肆! “童兄弟,你有伤在身,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愿你有个好梦。”耶律步带笑的走了。 他的离开让童亿探大大的喘了口气,而放松的同时也让她警觉的想到,日后想再无声无息的逃走,势必会更难了。 第三章 已在这幽静的宫殿待了一个多月,童亿深的伤势正逐渐康复中。 她其实没什么好挑剔,耶律步派人送过来吃的,用的都精致无比,下人对她更是客气万分,连耶律步那些平时对他手不离身的十八骑从也对她恭敬有加。 她该自己幸运吗?不,她非但没半分欢欣的感觉,反而犹如芒刺在背,在放眼都是辽人的国境里,她能忍耐的有限,而那颗心,仍系于中原。她想回去,好想好想! 天色尚青,在窗畔也呆坐了有一会,再这么任思绪飞扬下去,童亿深恐怕自己会按耐不住思念而丧失理智的逃走,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绝对走不出这座黄城的。 与其坐困愁城,不如去探探机会。 前天孟大夫不经意的跟她提起,耶律步领兵出战,那誓死护主的十八骑从自然不会离他的身,这倒是个好时机,她不容许自己再错过了。 虽然耶律步殷殷向她叮咛过,她有伤在身,要她别离开这座平时起居的宫毁,但她已管不了这些,纵使有危险她也不放在眼内,姑且一赌,或许有转机,她总不能一直寄身于辽吧! 起身披了件黑斗篷,童亿探推门而出。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耶律伦歌今天心情还算不错,昨天教训了贺族那只小瘪三使她芳心大悦,不识相的贺特里居然妄想染指她? 也不想想他自己是什么身分,而她在尊贵的耶律皇族里又是什么身分,哪容得了贺族的放肆!简直痴人作梦! “下次别再让我遇到,否则本公主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一件朱红裘衣穿出了她的火辣个性,盈然眼波流转则说明了,她的好动,那无聊中挥舞皮鞭的手,十成像个,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小孩儿,不,也许说她像只小狐狸还贴切些,她的风情,她的媚,在大辽是一绝,无人可匹敌。 “大哥可真不守信用!”耶律伦歌饱满红艳的朱唇一翘,“明明说好一回来就要送我礼物,这会又在和各部族商议事务,出尔反尔,小心我待会就烦得他耳朵长茧!” 鞭挥过处尽是落叶,这位任性骄纵的伦歌公主丝毫没考虑过自己这等行为的不妥,如果正好一鞭落在人的头上,恐怕不死也半条命。 忽然,她猛地煞住了脚步,细长柳眉一挑,好奇的盯着眼前那个坐在大石子上,正敛着脸容的男子…… 好俊俏的少年啊!眉是眉,鼻是鼻,那唇瓣,纵然无半分笑意,但仍是勾魂摄魄,虽然有点文弱,那也无妨,瞧他应该是南方人吧!如果是的话,就算是瘦小些也无可厚非,反正她原本就不太欣赏契丹男子的粗壮巨大,这等斯斯文文,尔尔雅雅的翩翩佳公子才正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典型呢! 她向来就欣赏她大哥耶律步的风采,但碍于亲兄妹的身分,她不敢妄想,而今天,眼前的郎君分明就具备了五成类似她大哥的风雅,这不就是天赐良缘吗?岂可错失? 耶律伦歌忍不住看呆了去,那一双充满英气的星目多么吸引人啊!他浑身上下的不凡神采让她犹陷泥中,极端的忍不住,一个占有的含头很快的在耶律伦歌心中形成,没错,打出生以来她还没被任何事情拒绝过,也没有什么得不到手,只要她喜欢,什么都阻挠不了她的野心! 她精神矍然精烁,嘴角的笑意惭形扩大。 “喂!你是什么人啊?”倾身向前,这已是耶律伦歌自认最像个温顺女人的语气了,她的骄蛮由来已久,要改是很难的事。 童亿深微扫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她半蹙起眉头,不太想搭理。 “我在问你话啊!你没听见吗?”耶律伦歌娇斥着,她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因为这男子明显的没将她放在眼里,那可恶透顶的冷淡眼光,正说着对她的不屑一顾。 童亿深依然不回答,她甚至将眼光别转了过去,明白的说明了眼前的风景比耶律伦歌的美貌还吸引她。 童亿深一无表情,耶律伦歌双眉扬了起来。 “可恶的东西!”耶律伦歌面对这个比冰雕还冷的雪人,她一腔怒水不由得要发作,她绝不能容许有人忽视她艳冠群芳的容貌,也不能忍受有人对她的主动示好视若无睹,这简直是对她的一种挑衅、一种污辱、一种不敬! 她刚才芳心乍见意中人的那一丝丝窃喜和一生丝甜蜜被打断了,此刻她可以说是毫无风度的! “你这个卑劣的汉人!别自命清高了吧!”耶律伦歌意态高傲,口不择言的说,“整个宋室都快被我们大辽给拿下了,腐败的朝廷,无用的君主,你们还剩下什么?不过是一群即将沦落为亡国人的可怜虫罢了!本公主肯跟你说话是你的运气,只要我高兴,随时可以送你上黄泉路,识相的就快回答本公主的话,或许我还可以考虑考虑免你一死,如果你再装哑巴,别怪我的鞭予不客气!” “伦歌,不许胡闹。”当耶律步沉稳的声音出现时,别说耶律伦歌吓了一跳,连童亿深都心虚的只想逃回房里去。 她在心中叹息连连,实在太不巧了,她只不过出来探探路罢了,怎么就会遇到他?孟大夫不是说他领军出战了吗?他手脚还真快啊!她没来得及盘算如何走之前,又要被困得死死的了。 耶律伦歌不服气的说:“大哥!你来的正好,替我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他竟然敢……” “还敢说,嗯!”耶律步那双洞彻人心的眼眸先是在妹子的脸上巡了一圈,接着很快的就移到他这几天来朝思暮想的人儿身上了。 “童兄弟,几天不见,别来无恙,身体可还安好?”耶律步眼看佳人脸容憔悴,实在担心她这么闷闷不乐的会影响康复速度,他并不是不明白她想走的心事,但他不能成全她。 “多谢耶律兄的关心,孟大夫医术精湛,在下已无大碍。”说完,童亿深转身就想走,却被眼明手快的耶律步拦住了去路。 “童兄弟何必急着走,我还没叫我这个任性大胆的妹子跟你赔罪呢!”耶律步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说。 童亿深只好留下来了,耶律步那一张坦率又真诚的脸,她很难拒绝。 “童兄弟,这无礼的丫头叫伦歌,自小给惯坏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看在我的薄面,别与她的脾气一般计较。”耶律步似笑非笑的瞅着她说。 “言……言重了。”童亿深突然觉得脸庞好热,整个人坐立难安。 “童兄弟,伦歌似乎很欣赏你,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即刻命人备酒,咱们三个人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意下如何?”明知她不可能赞同这要命的坏主意,但他就爱逗她。 “令妹盛情抬爱,在下福薄,怒难消受。”童亿深苦笑。 这答案早在耶律步的预料之中,但却让本来有意让步的耶律伦歌气坏了,她面颊上刚刚才浮起的笑容一垮,一扭头,她跺脚飞奔而去。 耶律步笑着摇头,似乎对伦歌的反应早见惯不怪,他一点都没有要追上去安抚妹子的意思。 “耶律兄,你不必理会我,去找令妹吧!”她实在无意造成这种局面。 “随她去。”他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道:“少了她,我们正好饮酒去!” 童亿深倒吸了一口气,神情一滞,被他拉走了。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一壶酒,几盘果子,在殿外的花园里,童亿深正无可奈何的与耶律步对坐着,她实在没什么饮酒作乐的心情,但他却兴致勃勃,为了不扫他的兴……奇怪,为何她要“不扫他的兴”?她可以选择坚持不来的,却…… “你实在该戴皮帽和手套的,天候酷寒旦随时在变,光是一件斗篷不足以御寒。”耶律步怜惜的说,又硬生生的压下想脱下自己白貂给她的念头。 “我没注意。”童亿深所有的心思全放在“走”这件事情上头了,哪还有余力考虑到别的。 “以后我会替你注意。”他喜欢这么宠着她。 童亿深心下一惊,以后?!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该不会以为她会在这里待一辈子吧? 她润了润唇,艰难的开口:“呃,耶律兄,我想……” “童兄弟,我记得有一晚我们在园里无意中遇见时,你曾经说过你是要去找可去疤的草药,这么说来,你精通医理?”耶律步笑脸盈盈,先发制人的问。 好不容易起的头却被他给打断,童亿深相当无奈。 “说精不敢,略通而已。”她谦虚的回答。 她在幼时就展现了对医理方面的天赋,她爹开通明理,为天资聪颖的女儿请了西席教子授予诗赋歌画之后,又说动了当朝御医为她启蒙,数年中不间断的学习加上她本身就有的兴趣,致使她对医理了解透彻,大有凌驾其师之势。 但此刻童亿深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项才能,她深知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承认得愈多,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童兄弟,你太客气了。”他浅尝酒一杯,笑着瓦解她那过厦紧绷的武装。 “在下并非客气,而是事实就是如此。”她挺坚持这个说法。 耶律步深邃多情的双眼不由得睇视着她,如此外柔申刚,锐不可当的女子是他毕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看惯了豪适阔气的大辽女子,童亿深的这般风情在他眼中成了稀有珍宝。 当日她受重伤初见面时,纵使她看起来衣衫褴褛又风尘仆仆,但她眼底眉梢的坚毅神采是不容忽视的,而清醒后她的沉稳气度更令他折服了,他此刻忽然想到,平时十八骑从在她面前都直呼自己“少主”,而她却从没有开口询问过他的身分,甚至很明显的,她是漠不关心,这份从容与特性令他心动。 他要定了童亿深做他的妻子,他往后的伴侣,他将来的皇后。 “童兄弟,我有一件不情之请,希望兄弟你能够答应。”耶律步给了她一个稍稍歉然的微笑后才轻松启齿,“我知道兄弟你身怀绝技,所谓医者仁心,不分国境,虽然你是在大辽境内,如果见到垂危将死的人,恐怕你也绝不会袖手旁,是吗?” 他到底想些什么?童亿深实在摸不透他在斯文有礼的笑脸下所隐藏的真正意图,这令她有种模糊的不安全感,而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耶律兄有话直说无妨。”她承受不住耶律步热情无讳的目光逼视,让她本来就有些不自然的笑容摇摇欲坠。 “我想请你留在宫中担任医官。”他唇边含着笑。 “我不……”她本能的要反对。 耶律步做了个不容反驳的阻止手势,很优闲闲又啜了口酒,“童兄弟,我还没说完呢!等听完我的话再下结论不迟,你说是不是?” 好吧!就让他说完,童亿深忍耐的看着他,打定主意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这个荒谬的主意。 “我的意思早,你留下来当医官,而我,替你找到你要找的人。”耶律步泛起一抹浅笑,很满意的由她的眼中看到惊讶,虽然她掩饰的很好,那惊讶不过是一闪而逝,但他还是看到了。 所以他赌对了,她果真是心急的想离开大辽去寻找某个人,可能是她的家人,她的亲戚,她的朋友,或者是她的……她的丈夫? 现在耶律步可以确定,他不喜欢最后一个答案,非常的不喜欢。 他知道中原的女子总是三贞九烈,一女不侍二夫,不像大辽的规矩那么松动。 在大辽,女子丧失后可以再自由婚配,就算是皇族也不例外,哥哥的妻子可以由弟弟接收,父亲的小妾也可以改嫁给儿子,这很平常,相当平常,而他却知道,童亿深不会接受这个“平常”的观念,这对她来说可能是极异常的,极不合道德的,也极可耻的。 耶律步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会是个贞烈的女子;他很乐意看到她对他贞烈,但如果她原本是某个人的妻子,那么,他就希望她不要那么贞烈,可以转而接纳他,而他,一定会好好爱她,好好珍惜她…… 虽然想这些未免太远了些,但他不希望在拥有她的过程中横生枝节。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人?”童亿深尽可能的放淡语气,与他站在同一个水平点上谈话,不想让他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有多波涛汹涌,毕竟他提到了她心中最致命的牵挂,她再也平静不起来。 “我猜的。”耶律步笑笑,“由于你多次想要离开,因此我才有这个猜测,我猜对了吗?童兄弟。” 沉默了半晌之后,她才缓缓点点头,像有千斤重担。 “方便告诉我你在找什么人吗?”看她忽而转变沉重,悲伤的脸庞,他就知道此人对她而言一定相当重要。 “是我幼弟。”童亿深苦涩的吐出四个字。 “原来是令弟啊!”耶律步松了口气,且为自己刚才的假想好笑了起来,真是杞人忧天,他向来不是个会担心的人,却为她一颗心放不下,关于这点,他也感到奇怪。 “我必须要找到他,否则我死后……无颜见九泉之下的爹娘。”她萧索的语气难掩哀痛,神情更是复杂而酸楚。 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为什么眉宇间的愁意那么浓,浓得他极想动手为她抹去,想让她笑一笑。 “这就对了!”耶律步不想见她继续缅想、难过下去,他语气轻快的说,“所以,你可以接受我的‘不情之请’,而我,就负责帮你找到弟弟,这算是一场公平的交易,谁也不欠谁。” “我弟弟他是在中原和我失散的,不是在辽国……” “这不成问题,我可以派人到中原明查暗访。”他立刻堵住她的“但书”。 “你们并不认识他……”童亿深还是不想假他人之手。 “你可以绘张画像给我。”耶律步答得倒很快。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恐怕会浪费你不少时间……”怎么她老是感觉到不安,像落入一个陷阱,虽然她知道这个陷阱是无害的,却要命的心慌! “我不在乎浪费多少时间。”他笑笑,很坚决。 “你似乎很有把握。”重亿深叹口气,她不妥协行吗?他看起来是这么的有诚意啊! “耶律族的子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耶律步的嘴角倏地浮现着一丝打趣而潜藏着几分不拘小节的微笑。 “你是……”她停顿了下。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我呢!”耶律步目不斜视的看她,很高兴她终于想到要问问他是谁了。 “就算不问,我也早该猜得到不是吗?”童亿深很冷静,“你的身分,纵使不是一人之下,也是万人之上吧!” “扯平了,你猜得很对!”他笑意横生,“他们称呼我‘少主’,是大辽的储君,这个身分不算太令人难以亲近吧!我不希望你日后见了我就躲,毕竟真正的大辽可汗还不是我。” 皇太子!童亿深倏然一惊,她曾想过他或许是大将军,是侯爵、是世家之子,但万万没想到他是未来大辽国的八部大人! “你……很有才能!”她苦笑,只能这么说,现在与他同席而谈,而未来可能是敌对的两方。 “我只不过刚好幸运的身为可汗的长子而已!”耶律步泰然的说,为她添了酒,“喝一点,暖暖身子,你是南方人,很不习惯这里的天候吧!” 童亿深没有回答,依言喝下了那杯酒!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她的酒量不太好,这是耶律步得到的结论。 他实在不应该让她喝那么多酒的,尤其在她伤势还没有完全康复的情况下,酗酒过度的行为不啻是一项严重的禁忌,而他还是让她喝得醉了。 嫣红的面颊,迷蒙的眸子,她唇畔没有笑意,还是心事重重。 耶律步万分舍不得的将她的身子抱在怀中,无于一路上婢仆、侍从的惊诧眼光,此刻他只想为她找个舒服的床铺,让她好好休息。 踢开房门,他笔直的走了进去,坚定的抱住她身躯之余,单手扣上了门锁。 耶律步的双臂圈住童亿深,而她的脸蛋则贴着他的胸口,很温驯的任他搂着。 他笑了,如果让她醉能有这样的好处,那么,他会天天温酒给她。 耶律步将人儿放在床榻上,而童亿深那雪玉般白皙的小手却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不放,眉头则是拧着的,她连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啊! “别怕,我会保护你一辈子。”他轻点她美丽鼻尖,忍不住低首啄了下她的红唇,将她的甜蜜留在自己唇上。 “小东西,你扮男人实在不像啊!只需要一个眼眸,你就可以让我失魂忘神。”他轻轻对她说话,握住她双手,合在掌中轻吻着。 看着重亿深粉颊泛起红潮,绝美的丽颜引起耶律步体内的一股骚动,纵然她此刻瘦弱得单薄,却仍简单的勾起了他男性的欲望,他很清楚,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她。 努力的克制住解她衣衫的冲动,他需要冷静下,或许找奚襄去赛赛马会是个好主意,如果让自己继续留在她的床沿,他恐怕很难君子了。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公主。” 耶律伦歌气冲冲的走回寝宫,她毫不斯文的赏了刚才向地问安的倒楣婢女一鞭,“滚远点!不要来烦我!” 婢女被吓得魂飞魄散,环抱着被皮鞭挥过而发痛的手臂,她强忍住泪水说:“公主,皇后来了。” “叫你滚远点听不懂吗?你是不是想讨打?”耶律伦歌挑起眉望着不识相的汉人丫头,那股山雨欲来之势让人寒毛直竖。 “我……我……”小婢女浑身发抖,怎么样都无法完整的说出一个句子。 “你什么?”耶律伦歌逼近了小婢女,她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嫌恶,“你是不是也想学那个可恶的男人来羞辱我?你好啊!别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就划花你的她的酒量不太好,这是耶律步得到的结论。 她由皮靴中抽出一把尖尖的弯刀,一把攫住小婢女的手臂,脸上的神情转而变得邪恶无比。 “不——公主……饶命……”可怜的婢女快吓昏了。 “我就偏不饶你的命!”耶律伦歌阴笑一声,她残忍的天性抬头了,在花园里受那陌生少年的气使她不想理智,而刚才在回宫的路上又听到下人们口中那个诡异的流传,现在她只想找个人来发泄发泄,而眼前这个汉家女无非是最好的人选。 她尖锐的刀锋就要划下…… “住手,伦歌!”一声清晰但不容怀疑的声音阻止了耶律伦歌的劣行。 “母后!我要教训这个不如天高地厚的贱婢……”耶律伦歌看到自己母亲来到,一点都没有要住手的意思,反而更爆发出一阵凶恶的气息。 “胡闹!”皇后轻斥,“你这孩子怎么愈来愈刁,任性得不成样子。” “又是胡闹!我什么地方胡闹啦?为什么您和大哥都这么喜欢教训人?”耶律伦歌将刀子一甩,不服气的冷哼。 “你这种无理的行为就是胡闹。”皇后严厉的盯着她,“你是咱们耶律族的大公主,就该有个公主的样子,成天欺上辱下,难道身为契丹人就必定要以残忍为性吗?为什么你不能学学你大哥?” “我为什么要学大哥?”耶律伦歌毫不领情的说,“大哥才不像话呢!他房里藏着个不男不女的怪人,母后应该去问问他是何居心!” 皇后的脸一沉,“你说清楚点。” “还不够清楚吗?”耶律伦歌嫌恶的一撇唇道:“婢女、侍卫们都看见啦!大哥抱着一个汉人回他房里,待了好久才出来呢!这不是明显的有古怪吗?” “真有此事?”皇后,沉着的眼里充满疑惑,虽然她从来都不怎么了解儿子,但是她知道儿子至少是正常的,不至于对个阴阳人有兴趣,“伦歌,你说的‘不男不女’是什么意思?” 耶律伦歌幸灾乐祸的说:“就是阴阳人的意思,他外表是个男人,却像个女人似的被大哥抱在怀里,他们才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呢!根本藐视咱们尊贵的血统嘛!” 她加油添醋的说,恨不得搞得天下大乱,反正她不好过,她也不要让别人好过,尤其是那个汉人男子,他竟然敢当着她大哥的面拒绝她!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想她耶律伦歌自从第一任丈夫战死沙场之后何时缺过追求者了?看上他是他祖上有德,他退不领情,愈想愈令她不是滋味且怒火中烧。 “伦歌,你什么时候才能学着沉着点?”皇后感叹的说。 耶律伦歌十二岁许配给迄族族长为妻,新婚没有一年就丧失,她的个性外向,不甘寂寞,常私下和窟哥族的旅长互有来往,大家也都因为怜她深闺寂寞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却令她更加骄狂了,甚至曾有一次卖弄她的美色,弄得迄族与窟哥族大动干戈。 皇后对这个女儿可头痛极了,她不知道伦歌究竟是像谁。 “母后,为什么我必须学着沉着点?沉着有什么好处吗?”耶律伦歌嗤之以鼻的说,“我觉得我活的很好,很快乐,没有改变的必要,倒是母后你要学着好好捉住父王的心,我看那文妃野心不小,最好不要让我看见母后你后悔!”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奔进寝宫,只留下她刺耳声音在空气里回响,久久不散。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奚襄一夹马肚,她纳闷的跟在策马入林的耶律步后买,对于耶律步突然约她出来赛马,她感到很不解,非常非常不解。 “喂!耶律步,停!”她纵马来到他身旁,以自己先停下来为阻,强迫他也停住。 “有事吗?”耶律步一笑,“还是你改变主意了,想和我比赛射猎?” “除非我想自取其辱才会找你比射猎。”奚襄调侃自己,“谁不知鼎鼎大名的耶律少主是大辽的射猎高手,想击败你,下辈子吧!我没那么不自量力。” “你也不差啊!至少据我所知,你的手下败将都可以组一支队伍了,还不满足?”耶律步其实很欣赏奚襄在射猎时的专注英姿,很美,也很令人心动。可是奚襄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欣赏她,他不想因为这种“纯欣赏”而引起奚襄对他不必要的误会,也不希望奚襄对他存有幻想。 “不满足的是你吧!”奚襄丢给他一记朗朗微笑,“贵为皇太子,又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现在更好了,八族公主入宫任你挑选,要风得风,要雨有雨,你干么还苦着一张脸,教人看了就讨厌!” “我讨人厌?”他笑,这形容词对他来倒是很新鲜。 “不是吗?”她反问,“你已经够好运了,比你可怜,比你落魄的不知道有多少呢!谁像你还不知足!” “你有透视眼吗?”耶律步还是笑,一点都没生气。 “我不是妖怪。” “这就对了,你如何知道我不满足,如何知道我心里不快活?”他倒想听听奚襄怎么说。 “如果你满足,如果你快活,你应该窝在你的书房里看书啊!为什么肯拨时间找我出来赛马?”奚襄一针见血,“这证明你心中有事,你在困扰,你在烦躁,所以你必须找个管道来排解一下,而我,很荣幸的,被你挑中了。” “好心找你出来,却被你说成城府这么深的人,真不值得。”耶律步不由得惊讶奚襄的解析力,他一直以为她是个个性爽朗,不爱拖泥带水的新新女子,想不到她也有她细腻的一面,还相当的……相当的与众不同。 “算了,不跟你争了,反正你心里有数。”奚襄大方的挥挥手,率先驾马奔向日落的那一头。 既然他没有“谈心”的打算,她也不想追根究底,反正她都已经打算放弃他了,他的心事,让那八族公主去伤脑筋吧! 第四章 天!她昨天一定很失态! 童亿深完全没料到她会醉得那么彻底,直到早上头还昏昏的,像是什么东西嵌在她脑袋里似的,教她很难将脖子放松。 她是怎么回房的?她确定她绝不是靠自己的双脚走回来的,那么说有人“帮她”…… 童亿深懊恼的闭上了眼睛,不用说,一定是耶律步。 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再三告诫,再三提醒自己,她不能让身分曝光,却硬是在那个地位显赫的辽少主跟前失丁态,如果他聪明点,很容易发她不是男人。 身上的衣衫还整齐着,表示他不曾“动”她喽…… 几乎是立即的,童亿深抛开了刚才那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耶律步不知道她是女子,何来“动”的念头?而如果他发现她是个女子,似乎也没必要趁她不省人事时,对她下手,毕竟身为一个皇太子是不会太寂寞的,他必然有太子妃,有嫔,有妾的不是吗?他没理由对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女子起什么念头。 像他那样出色的男子,只要随便一招手,相信主动对他扑过去的女人数都数不清,而她,不过是一个不小心被他救回来的人罢了,他这么细心的照顾,全是出于他的内疚,是对她的无辜受伤的补偿…… 叩门声打断了童亿深的思路,她急忙跳下床,随便抓起一件风衣披在身上,为了掩饰凌乱的发,她还拉上帽子,虽然有点可笑,但也只能这么做了。 “进来。”她清了清喉咙。 “童公子,早。”晓青笑容可掬的向她问安。 晓青是这几天被派来服侍童亿深的丫鬟,由于是汉人,在宫里的地位极低,过去都是在御厨里干些粗活,能够到皇太子的寝宫来工作,这对晓青来说似乎很重要,这代表着她的地位提升了,那些巨大,粗鲁的契丹婆子们再也没有机会对她大声吆喝了。 “有事吗?”童亿深不露痕迹的吁了口气,走到椅上坐了下来,暗忖,幸好进来的不是耶律步,否则她这模样…… “童公子,你很冷吗?”晓青热心的问,“要不要我帮你再生盆炉火?那样可能会暖和些。” “呃——不必了,晓青,谢谢你。”童亿深就知道这副怪模样会让别人“另眼相看”。 “童公子,你就不必跟我客气啦!”晓青毫无城府酌笑,“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天冷得身子骨受不了,好一阵子还冷得天天躲在被子里哭呢!那时候他们只给我一条小毛毯,住的地方又黑又暗,还好我撑过来了,咱们汉子还是跟辽人不同的!” 童亿深震动了一下,看着晓青,那稚气的开朗笑容,那瘦瘦小小的身体,虽然晓青的语气轻快又活泼,但是,为什么她会感觉好心疼?晓青的流离失所不就是和她一样吗?一样的寄人篱下,一样的失去了归根。 “晓青……”童亿深喉头哽咽;几乎要因为国局的动荡和汉人子民的飘零而落泪了。 “童公子,你怎么啦?你眼眶好红哦!”晓青有点急,“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你不要怪我,我有口无心,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千万别告诉少主,否则我就完了,我一定又会被赶回厨房里去工作……,” 晓青的急切唤回了童亿深的思绪,心头一惊,清明的在脑里闪过一个念头,她不能哭,这一哭,就露出破绽了。 “你放心,我只是……太冷了,待会你再帮我生盆火可能就会好点。”她逼回了酸楚,强打起精神笑了笑,“你找我有事?” 晓青放心了,在她的世界里,不回到那忙碌滚燥的厨房就是最重要的事,除了这个,她也没什么奢求了。 “是少主要我来看看童公子,少主在前厅,他请童公于醒后过去喝茶。”抹去泪痕,晓青又高高兴兴的说了。 “我知道了。晓青,你去告诉他,我待会就到。”童亿深心里早有数,耶律步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 “童公子,我服侍你梳洗吧!”晓青很尽责的要走过去。 “哦!不,不用了。”童亿深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含糊的说:“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去忙你的吧!“晓青耸耸肩,算了,反正她早就知道会被这位比别人都来的神秘的童公子拒绝,又不是第一次回绝她了,只是有点奇怪,她的工作就是服侍童公子,但童公子乱老是事事自己来,还叫她”去忙自己的“,晓青单纯的脑袋实在想不通,除了童公子之外,还有什么是她”自己的“可忙呢?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童亿深看到耶律步眼中那丝笑谑了。 她不知道耶律步究竟发现了些什么,她也不想问,就算是自欺欺人也行,她终究会想办法离开这里,到时候耶律步就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所以,她何必在意他发现了些什么。 “耶律兄,晓青说你找我?”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她略微抬眼的问。 “昨晚睡的好吗?”他眼中闪过了一抹耐人寻味。 “好。”童亿深重下眼,答得简单,心却跳得飞快。 “酒,可退了?”耶律步像个情人似的殷殷相询,眼神老在她身上转,明显的另有企图:“谢谢耶律兄的关心,那一点酒不算什么。”她的脸臊热了起来,要命的睁眼说瞎话,都已经醉得要人送回房里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这些年来,她已学会了隐去情绪,而面对他,却再三失灵! “不碍事我就放心了。”耶律步脸上出现奇妙的温柔,“其实找你也没什么,刚刚命人冲了浓茶,想给你解解酒。” 童亿深一僵,她抑下了波涛汹涌的感受,尽量用漠不在意的口气说:“多谢你的周到,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回房休息了。” 耶律步警觉了起来,她变得可真快啊!才一会,那冰冷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我得罪你了吗?”他很礼貌的问。 童亿深突然觉得好疲倦,为什么她要站在这里接受这种折磨,只因为这是他的地盘吗?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这不像她心中所设想的那样,她觉得心快融化了,如果他再这么继续下去…… “童兄弟——”耶律步反射性的看着她,因为她的神情很……很特别,几乎要令他想放肆的拥住她了,但他不能逾矩,还不能。 在一段闷死人的冗长沉默后,两人像在打拉锯战似的,都没有开口的意思,而打破安静闯进殿来的人,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皇后身边的女侍官——札格。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很少看到札格有除了严肃之外的第二种表情,她年近五十,总是拉长了一张脸,对任何人都要求甚严,对她自己更是苛刻,生活起居一丝不苟,她不懂圆滑的人际关系,却是个忠心的老仆人,她年轻时曾跟在皇后母亲身边好一段日子,因此念旧的皇后才会一直留她在身边服侍,对她乎可以说是尊敬了。 “札格,你找我吗?有事?”耶律步很温和的问,他问来懂礼貌,客气起来更是令人如沐春风,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和颜悦色都会安静下来,札格当然也不例外。 “少主,伦歌公主病了。”札格总算还记得眼前坐的是主子,口气和缓了下来。 “公主病的重,病的突然啊!”札格的双眉垂垮了下来,显然她很不满意由伦歌兄长口中得到的答案。 “札格,我不是大夫。”耶律步很好心的提醒这个老妇人。 “少主——”札格急了,都什么时候了,少生还有心情消遣人,实在太不应该了,根本没半点为人兄长的模样! “札格,没事的话,你出去找人,哦,记得把门带上,我不喜欢太吵。”他吩咐得温和,不疾不徐,自家妹子的玉体似乎与他无干。 札格颈际急得微微儿汗,这让一直杵在一旁事不关已,己不劳心的童亿深看不下去了。 “耶律兄,我……”她才开口。 “天——我怎么如此大意,忽略了我这位新官上任的童医官了呢?”耶律步站了起来,他俊逸的脸孔忽然见喜,那表情比天降甘霖还由衷。 童亿深知道自己上当了,用寒彻的眼神瞪他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是大夫?!”札格简直在一瞬间把童亿深当神仙了。 “我——是。”实在不忍心让老人家失望,童亿探犹豫后还是承认了,但她不会忘记,她有被设计的感觉。 耶律步似笑非笑的斜睨了她一眼,最后,他眼底浮现出珍爱的温柔,这又让她无力招架了。 “童兄弟,走吧!看伦歌丫头去,我来带路。” 说完,也不避着札格,他就这样拖着童亿深的手出门了。 凝气卓立,器宇不凡,一身简朴白衣更令他与众不同,那触着她指尖处的肌肤有一股冰凉的感觉,不似那些粗鲁男子般的会磨痛人的皮肤,他那温柔如风的手指教她产生出一阵心神荡漾,脸颊着火似的滚烫了起来,而昨天的气,在见到他之后,竟不由得消失无踪。 耶律伦歌不能自己的叹息一声,她是堕入魔障了,就算此生只陪着他一个人也心甘情愿,她只想属于这个在矛盾中夹带着三分漠然的独特男子,再也不愿让别的男人沾一下了。 耶律伦歌充满情欲的双眼直跟着童亿深转,似乎恨不得立即就能融入她身体之中似的,那眼神是独占的,霸道的,任性的! “这下可糟,怎么愈医愈坏,你们看公主的脸色,她烧得很厉售啊!”札格吊起了眉,先前对童亿深的信任,推崇全消失了,现在她满眼都是质疑和后悔,后悔怎么会如此粗心大意请了个拙大夫,如果因此丢了宝贝公主的命,她可难辞其咎啊。 “札格,你出去!”耶律伦歌眼露凶光,不客气的下命令,让这老奴才留在这里只会坏事罢了,不中用的东西!还是早点叫她出去的好,以免又胡言乱语吓走了自己的意中人。 “伦歌,你的礼貌呢?”耶律步微笑,“你是受了风寒,不是得了失忆症。” “礼貌?对她?”耶律伦歌不屑的撇撇嘴,“教她等下辈子吧!如果她真有那个命的话!” 挟刺带棒的言语,使得年过半百的札格很识相的退出了寝宫,伦歌是她自小看大的,她只会当这位大公主又在耍小孩脾气了,也不会真的在意。 “伦歌,你要好好检讨检讨,枉费你生了病札格这么担心,你还是一样任性。” 耶律步的指责语气不重,却蕴藏了一股强劲威仪,这让耶律伦歌很不舒服,非常,非常不舒服。 “为什么又是我错?又是我任性?,又是我要检讨?”耶律伦歌不服气的嚷,“我是个公主耶!札格理所当然要为我做任何事,这是她生来的命差,关我什么事?我的身分尊贵,我的命比她值钱千倍、万倍,如果要怪,就怪母后吧!莫名其妙留着一个没用处的老仆人做什么?简直自找罪受,给札格好脸色看是我高兴;给她坏脸色看则是我的权利,去他的!我没必要检讨什么,也没必要思什么过!” 耶律步的眉终于微拢了起来,他没想到伦歌已经蛮不讲理到这种地步,过去他以为伦歌只是稚性未脱罢了,但照今天这个情势看来,她不但是蛮,简直是野了! “公主也是人。”一直默然不语的童亿深冷不防的开口了,她的语气不卑不亢,一对专注执着的眼神可以摧倒任何铜墙铁壁,“也吃五谷杂粮,也会伤风染疾,公主没多长一条胳臂,没特别要人让步、不骄、不纵,才是风范。” 哗!从未见过耶律伦歌因为惭愧而耳根子发热的人有福了,这位霸行大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大公主居然会为了一个举无轻重、微不足道的中原少年而扯掉骄傲,她既痴迷又含羞的望着童亿深,再钝的人也看得出来她对童亿深那一腔占有的爱意,但当局者迷,童亿深把完脉,便霍然起身且面无波纹。 “耶律兄,公主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吹多了风,喝两帖药就会痊愈,我先告退了。” 只见她意态从容的转身,耶律步当然是聪明的随佳人而去,在场的人中只有他觉得不虚此行。 他又发掘到她其他的宝藏了,毋需唇枪舌剑,也毋需激烈言辞,她沉稳如斯的泱泱大风令他为之倾倒!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童兄弟,请留步。”耶律步客气语调中其实已抢先一步的拦住她的去路,她非停下脚步不可。 “有事吗?”看病责任已了,她应该有权利走开吧! 童亿深不知道耶律步为什么对她紧追不舍,他应该留在那里照料耶律伦歌的不是吗?为什么反而来找她这个外人?她不懂,也不想懂。 “你能不能换句话?”耶律步薄薄的笑容挂在嘴角,眼光早在没发半语前就落在童亿探的身上,“你知道吗? 每次见面你都会问我‘有事吗’?没事找你不算是种罪过吧!你可同意?“ 她说不过他,她知道这样温文得宜的男人比表面上威力四进的男人更教人要提防,无论是心,或是其他。 耶律步是尔雅期文,但她却觉得他霸道,不是普通人的霸逍,他擅长缓缓进攻,直到对手投降为止,难怪他在战场上会战无不胜,没有人会看不到他俱有的本质——天生的王者。 “你看到了,我停住了,有事吗?”童亿深深深叹了口气,多么沉重,他眼里的爱意让她多么沉重。 耶律步凝视着她,好久好久。 “怎么了?”童亿深内心交战,清澄如水的双眸躲避着他,再这么看下去,他极有可能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的脸庞直到天亮,她非得破坏他的醺然不可。 耶律步任她眼光躲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也不打算放过了,现在不打算,往后也不打算,未来生命中的每一个日子都不打算。 “童——兄弟,你不快乐,是吗?” 童亿深别过脸去,她不敢看他,那蕴藏着浓厚感情的声音让她心悸,除了躲,她想不出别的方法,耶律步的存在令她心慌,他的伟岸、出色令她却步,一个流离失所,不知道何处是归依的女子不可能获得他全心全意的爱。 她的心阵阵痛了起来……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童亿深担任医官之职也有数十天了,除了在药堂和皇太子寝宫之间来回之外,她什么地方都没去,说真切点是——她没有去任何地方的欲望? 但这天不同,这是她第一次上朝,虽然是被耶律步拖着来的,但有所收获,她总算见识了大辽可汗的气度和果断,那一项项由可汗口中亲自下达的命令像根铁链在狠狠抽动她的心,难怪宋室会萎靡,会一蹶不振,君不贤,什么都别谈…… 这历史的洪流,她渐渐看明白了! “众卿,伦歌公主自从迄登战死后就一直寡居至今,朕不忍心见她深居落寞,有意为她再另行婚配。”议事后,可汗这像是随意脱口而出的闲话家常,令好几只耳朵都不约而同的竖了起来,这其中又以都元帅府的查刺最为紧张。 查刺暗恋耶律伦歌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了,当初伦歌奉旨嫁给迄登时就令他妒火中烧,那把火旺得他借酒浇愁了三天四夜都不省人事。 好不容易等到短命的迄登战死了,他还来不及对她表达自己一片深情,就见她片刻不停的周旋在迄族与窟哥族之间,这又令他嫉妒得要发狂,府里的妻妾全抚慰不了他的心,他只想要一个人——耶律伦歌,这股欲望坚持了几年都没变过,他对她的迷恋一如从前,更糟的是非但没有退减,反而愈陷愈深,愈来愈无法自拔。 查刺兴奋的握紧了拳头,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请可汗将伦歌公主许配给他,伦歌是他的,他再也不许任何人来抢,他要她! “皇上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窟哥族族长窟哥韩面露得意的率先发问,谁都知道伦歌公主和他弟弟窟哥寇关系匪浅,说耶律伦歌是他们窟哥族的人也不为过,如果再由可汗指婚,那就更光荣了。 “皇上,伦歌公主当初嫁的是臣的父亲,臣以为,伦歌公主若要再嫁,理所当然是嫁给臣,这是天经地义,相信没有人会话。”迄族的迄戈也不甘示弱的开口了。 谁都想要皇亲国戚,这是一步登天的捷径,没有人会傻得拱手让人。 “皇上,老臣倒有个建议。”北院枢密使耶律葛捋着胡须开口了“臣的侄儿人品端正,饱读诗书,能文作画,是个不可多得的上上人选,伦歌公主个性比较娇,臣侄是个温和体贴的人,如果他们成亲那真是天造地设,况且臣侄尚未娶过一妻一妾,必定视公主为珍宝,皇上大可放心。” 查刺几乎想冲上前去掐住耶律葛的脖子了,这坏事的老家伙,他那白面侄儿配得上尊贵的伦歌公主吗?一副病恹恹又弱不禁风的样子,恐怕伦歌嫁过去没多久又会做第二次的寡妇! 看来,不勇敢的替自己争取机会是不行了。 “皇上,臣倾慕伦歌公主已久,愿遣散家中所有妻妾娶伦歌公主为妻,臣保证这一生不会变心,必定竭尽所能的保护公主,不让公主受到丝毫伤害,臣一片真心,请皇上赐婚!”查刺宇宇铿锵有力,情急之下他咬住下唇,连溢出了血丝也不自觉。 “众卿,没想到大家都对伦歌抬爱有加,朕很意外,也很安慰,这至少代表了伦歌的人缘不差。”可汗露出愉快的神情,传令摆酒,“今天众卿陪朕喝一杯,朕也好久没有跟你们干一杯了吧!” “皇上——”四臣齐唤,他们都心急的想知道伦耽公主究竟花落谁家。 “你们别急。”可汗笑了笑,“其实伦歌她心里早有意中人,那个幸运的人朕也是直到今天才见着,而且他此刻就正在殿中,众卿可以帮朕看看女婿,看看他是否真有资格娶伦歌公主?” 此语一出,震惊四座。 每个人的眼光都怀疑的落在别人身上,没有一个人肯定自己是可汗口中的幸运儿,因为他们都确定自己不是到今天才被可汗召见的,这么说来…… 在童亿深还没有会意过来时,她的身体已遭多重嫉妒的眼光给淹没了。 “童公子,你意下如何?”可汗笑盈盈的盯着准女婿,心里早在适才见到童亿深的刹那就默许了他做伦歌的丈夫。 器宇磊落,人品出众,想不到一向识人不清的伦歌会有这等好眼光,若伦歌能嫁给这玉树临风般的少年做妻子,那么往后他和皇后夫妻俩就可以少为她操点心了。 童亿深蹙起了眉,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童公子还不明白吗?你攀上贵人喽!”迄戈酸溜溜的说。 “贵人?”她眼光问到了耶律步,虽然暂时假扮男装,但身为女子的她一时没想到会有人要她做“娶妻”这等荒唐事。 耶律步给她一记无辜的笑容,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情,但心里却笑开了,被可汗一逼婚,她非得承认自己是女子不可了,他可不想永远和她玩“称兄道弟”的游戏。 “父王,您的意思是要将伦歌许配给童卿吗?”耶律步总算好心的肯替她问句话。 “步儿,你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是吗?”可汗看来相当满意,“昨天伦歌对朕提起时,朕还当她又在胡闹呢!想不到童卿的人品如此卓绝,看来,伦歌丫头是有意收敛,她现在总算也肯成熟点了。” 耶律步只能说他妹子“有眼无珠”,如此一个雪肤花貌,清丽飘逸的美人儿在她眼前,她居然会笨得去相信童亿深是男人,如果不是她太天真,就只能说她是情迷心窍,迷得黑白都不分。 “皇上,伦歌公主是金枝玉叶,是皇族,嫁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汉人,不免会招人非议,贻笑大方,请皇上三思,三思啊!”耶律葛连忙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语重心长的“忠谏”。 他非要阻止这件事不可,原本有希望让侄儿乎步青云,他也连带着攀龙附风,可望官运亨通,这些愿望不能落空,绝不可以让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坏了他的大计。 “贤卿,此话差矣!”可汗微笑道,“朕一直倡行汉化,从不以为胡汉通婚有什么不对,只要两情相悦,身分,地位均不是问题,贤卿应当不必拘泥这些小节才只寸。” “但是皇上,这位童……童医官既无封号,亦无田产,如何成家立业?公主下嫁,岂不委屈极了?”耶律葛仍不放弃,他拧起弯弯的黑眉,口气极其恶劣。 “耶律贤卿,你太关心伦歌了,怎么朕感觉你倒像是在对朕兴师问罪啊!”可汗也不动怒,反而不疾不徐的调侃起耶律葛来。 耶律步不由得露出佩服的笑意,父王就是如此生的幽默使他平易近人,总能四两拨干金,轻轻松松将滞的气氛推散。 “父王,伦歌与童卿的事就此定了吗?”耶律步推波助澜,再加上一劲,现在纵使坚毅如童亿深也该焦急了吧!她非男儿,如何娶妻? 他太想看童亿深亲口承认是女子的神情,太想,太想了。 “嗯,是定下了。”可汗应承道,“日子由你母后钦选,大婚事务则交由总管府统筹,朕将南院落赐予童卿为府,择期迁入。” 骑虎难下了吧!耶律步眼角余光扫到“男主角”,却见她面无表情,这些纷争像是与她无关。 “皇上!”查刺倾身单膝一跪,壮士断腕般的说:“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贤卿,君无戏言。”可汗微微笑,“再说,这件事朕也无法反对,伦歌与童卿已有肌肤之亲,伦歌早已是童家人,她死心塌地,朕只有祝福她。” 肌肤之亲!查刺如遭五雷轰顶,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瘦弱书生会手段刚强到已经占有了伦歌,他们……他们…… 心中怒火、妒火齐烧,伦歌与童亿深欢好的场面一一在他脑中闪过,多年来奢望佳人的软玉温香又属于旁人了,等得绝望,等得心碎,查刺在顷刻间难受得狂喷出一口鲜血来。 真令人啼笑皆非!他父王怎么会以为伦歌和亿深有“肌肤之亲”?他相信伦歌一定不会不懂肌肤之亲的意义,而他父王,不消说,是个中老手,经验可多了,这一老一小在想些什么,实在是好笑又荒谬。 “父王,您说伦歌已是童卿的人,不是玩笑?”耶律步漂亮的嘴角露出了玩味笑意,伦歌在搞什么鬼,她这种一厢情愿的方法还真奇特。 “不是玩笑。”可汗直言不讳,脸上的神色多了层纵容,“伦歌说前几日童卿为她把脉问诊时,他们互相吸引,在情不自禁的情况下,她把自己交给了童卿,伦歌倒是心甘情愿,没半点责怪童卿的意思。” 她当然不会责怪,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何怪之有?耶律步暗想道。 “父王,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童卿又是儿臣引荐入朝,儿臣认为,让他们速速成亲乃是上上之策。”他从善如流的附和。 耶律步脸上的笑意分毫未损,而童亿深则紧抿着唇,她沉静舒缓的气质收放于无形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万籁俱寂,在这夜深时刻月影显得薄弱,童亿深无声无息的推门而出,搬到这所谓的“驸马宅邸”之后,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和特别,唯一的好处是她可以溜得比较轻易了,至少耶律步那十八骑从再也不会在她身边神出鬼没的出现,她自由多了。 说来可笑,要她娶一名粗暴无礼的女子为妻,这些契丹人还以为赐给了她多大的荣幸,殊不知眼前的荣华富贵在她眼中轻如鸿毛,她毫不留恋。 肩背小包袱,她的衣物少得可怜,那些华美的皮裘大衣她都没带走,库房的金银珠宝原封不动,她半文钱也没拿。 怎么来,怎么去,童亿深身上依旧是初时被耶律步救起时的那套褴褛衣衫,而神情如往常般淡然,她没有热度,只有隔离的气息。 推后门而出,这一带是守卫的真空地,他们向来不喜欢防守这里,因此使成了她逃离的机会。 童亿深不觉得这叫“偷溜”,她从没答应要留下来,也从没同意大辽可汗要娶耶律伦歌为妻,她只是要走,走回她自己的世界。 第五章 那个伫立在墙边的人影意态很优闲,他依着墙,一副惬意的模样,潇洒从容的面孔闪着灼人的眼光盯着她,令她很不自在,极端的不自在。 “出游吗?有没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耶律步神色自若的瞅着她,他早料到她会在夜晚走,只是没想到她行动会这么快。 童亿深心下一滞,为什么他总有办法在她要走的时候出现? “有。”她用惯常的音量,“让我走。” “显然我们的待客之道出了问题,你不满意这里?”耶律步露齿一的靠近了她,看清楚她身上的衣物及肩上的小包袱之后,他微拢眉宇,似乎不怎么认同她的作法。 她竟这么傲,连半点不属于她的东西都不肯带走,这样的坚持立场,他很怀疑她怎么能在乱世里活下来。 “明人不说暗话,你明知道我早晚会走,留下来只是不得已。”童亿深冷静的回话,冷静得让自己对他视而不见,但愿这种态度会收到成效,最好他一怒而去,不再搭理她。 “逃婚驸马爷?”他面露调侃,“你这么做,伦歌会很伤心。” “我不以为她的情绪是该由我负责。”她生硬的说,“你知道我不是男子,却在众人面前推波助澜,我没有留下来让你愚弄的理由。” “你是怪我没有早点揭穿你?”耶律步看着她,要笑不笑,慢条斯理的问。 “如果你没揭穿我,也没逼我娶妻,我想,我会很感激你。”童亿深勉强苦笑道,“当然,如果你现在肯当作没看见我,我……会永远记得你。” “用放走你的条件让你永远记住我?”他不置可否的勾勒起笔直唇角的笑意,“这项交易听起来很不错,但是……有点残忍,而且,好像也来不及交易了。” 她一凛,“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很清楚我从没有打算放你走,就如同你从没有打算留下来一样。”耶律步好整以暇,行动间隐含了不容拒绝的意味,“你走不出这里。” “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留住我不可?”童亿深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被争取似乎是好遥远,好遥远以前的事了,自从她家在一夕之间消失了后,她只有咬紧牙根,看过许多人的脸色,她习惯了被冷淡以待,被寄住的人家所嫌恶,被遗忘。 让人珍视的滋味她早忘记,那只会使她痛楚难当而巳;而现在这个平空捡到她的男人竟死命的要留住她,这让她不解,而且惊讶,曾几何时,也有人在意她的存在了? “不懂吗?也许这个可以帮助你懂。” 耶律步靠近了她,对上她的眼眸后,一只手扶起了她的下巴,意料中的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神情,他不管、不理她眼中的恳求,随即以亲昵的姿态搂上她的腰际,直到两人的鼻息近得不能再近,他才稍稍放松了手指的力量,先饶了她。 但那饶恕的时间很快的过去,在她还不能推开他之际,他已擒住她不甚甘愿而柔软的唇瓣,技巧性的,温柔的吻了她。 她的心存飘浮,耶律步温柔的方式让她招架不住,紊乱得让她不能分析,不能思想,他的胸怀宽阔又温暖,他的胳臂给她无比的安全感,而他仂唇湿润又热切,她很迷惘,迷惘得不知身之所在,只想抱住他,牢牢的抱住他…… 耶律步似乎吻不够她,当她开始有所反应时,他简直是欣喜若狂了,再将她拥得紧紧的,以恣意如春风的吻开启了她的樱唇,点燃她的四肢百骸,席卷她沉寂已久的情愫……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室内的沉重呼吸声凝成一股山雨欲来,紧张无比的气氛,有人的脸色阴晴不定,有人则忍不住在嘴角泛起笑意,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步儿,你说得可是真的?”可汗凝重的问,现在他也很难笑得出来了,摆了这么大的乌龙,幸好还没造成事实,这场笑话还来得及取消。 “嗯。”耶律步点头,“童亿深确实为女子。” 这突如其来的结果让耶律伦歌很难接受,她心仪的梦中情人竟然是个女子? “大哥,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耶律伦歌铁青着脸,眸中寒芒进射,森冷的语气表达了她的不敢置信。 “接受事实吧!伦歌,亿深不可能成为你的丈夫。”耶律步说得很明白,虽然他也知道这对一向烈性子的伦歌来说是多么屈辱,但事不宜迟,他要娶童亿深为妻,就必须让她的身分曝光,这是必行的。 “她……胆敢欺骗我的感情!”耶律伦歌扭曲了唇,气得浑身发颤。 “公平点,伦歌,亿深从没有骗过你的感情,你心里明白,一切只是你的一相情愿。” “我一相情愿?奇怪了,为什么你要为她说话?”耶律伦歌不满意的失声问,她刻薄的冷笑,“大哥恐怕是被她勾了魂去,那不男不女的怪物!” “你说对了,我是要娶她为妻没错。”耶律步泰然自若的回答。 他的话无疑是投下另一颗炸弹,可汗的眉头聚拢了。 “步儿,你要娶妻?娶那位乔装男子的童……童姑娘?”光从语气也知道可汗不是很满意,现在八族公主都已住进宫来准备让儿子选妃,他却无视于那八族公主对他的青睐、爱慕,竟去爱上了一个汉人女子! “父王不是一直希望儿臣娶妻生于吗?儿臣这次不会让您再失望了,定会早日安家立业,让父王宽心,”耶律步坚定的神态说出了誓在必行,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要童亿深的决心。 “哼!好笑!太好笑了!”耶律伦歌狂笑了起来,“本来是我的丈夫,现在要变成你的妻子,还有比这更荒谬的吗?一次说出来听听吧!” 耶律伦歌深受刺激的模样让查刺不忍极了,他一心守护,钟爱的女人为别人如此失态,这令他也跟着恨起那个伤害伦歌的人。 “伦歌,注意你的身分。”可汗不得不说话了。 “身分?又是身分!”耶律伦歌冷嗤,“如果因为我是个公主就不能有人的七情六欲,就不能伤心流泪,那你们才真是有病!现在你们要做的应该是安慰我,而不是指责我,懂吗?你们懂吗?” 喊完,她狂奔而出,查刺的眼神则一直心疼的跟着她,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为止。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宫里因有耶律伦歌而容不下童亿深,加上可汗对这个突然冒出的女子还有待评量,耶律步权衡折衷之下,决定先将童亿深安置在离皇城不远的一座小行宫中,他不愿拂逆父意,但也不愿委屈了心爱的人,让双方先分隔冷静一段时间也好,或许伦歌会消减些对亿深的恨意,也或许他父王会想通,会同意他不要那八族公主,毕竟没有感情的婚姻比什么都可悲,空有权势的结合,他不想要。 时间是最好的药剂,耶律步相信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而童亿深对于搬迁到小行宫并没什么意见,她从没问过原因,像一切早了然于心,问了也是多余。 她惟一关心的只有耶律步派出去寻找她弟弟的人马有没有消息,每天翘首引盼,看得耶律步都不忍心了。 “我真嫉妒你弟弟,他得到你所有的注意力。”这日他来,见童亿深仍是一副对万事万物都不想理会的模样,真想狠狠的把她吻个够,让她知道她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要只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而活着,存在,还可以为了其他。 “如果你经历过家破人亡的伤痛,你就会明白我的,迫切。”童亿深静静的说,“你知道吗?不是每个人的希望都可以轻易达成,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你的好运气,我要的,不过是想看看活在这世上惟一的亲人他好不好,但是……好难好难,我甚至不敢对我九泉之下的爹娘发誓我会找到弟弟,只因为机会微乎其微,我活得绝望,活得身不由己。” 她眼底有轻愁,眉端有轻愁,浑身上下都有抖不落的轻愁。 她多大了?十六?十七?和她同年龄的女孩都是飞扬活泼的,都是无忧无虑的,他但愿她能像奚襄一样活得写意又充满活力,他愿意给她最好的生活,最美的事物,他甘心倾一生所有来换取她的笑容——只要她愿意。 耶律步走过去,他取走她怀里的筝,握住她的双手,深深的注视着她。 “有没有试过在草原驰骋肘快意!春天的时候,绿草如荫,一匹马上有两个人儿,一男一女,丈夫带着满足的笑容,妻子则恬静的依偎在他胸湔,他们闲话家常,或许谈谈秋天的狩猎盛况,也或许谈谈他们那即将出生的小宝贝,日子如常,丈夫临摹,妻子准备笔墨,窗台前柔风吹过,两心相许,永不分离。” 童亿探抬起眼来,为他这一番话而震荡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但愿她可以假装不懂,她的心很小,小得不能负载太多情,多了,会沉。 “我一直想要一个知心,懂我的妻子。”耶律步温柔的盯着她,温柔的说,“她不需要有绝美的外貌,但要有一颗热情善良的心房;她沉静,常不流露感情,喜怒哀乐只有我懂她,我们无话不谈;她毋需常伴我参与朝政,但我下了朝第一个就想见她;她不懂世俗的事无所谓,我会保护她,她之于我,亦友亦妻,是生命,是一切,沉闷和乏味都会离我远去,只要有了她。” 童亿深怔住了,听得分明,却很难轻松。 她要那样的感情,也渴望那样的平静,但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一相情愿,他的构图永远不会变成真实,她知道加诸在耶律步身上的责任,枷锁,那是种族,是血液,是无法分割,她不认为他可以为一名女子舍掉这一切,他生来是为霸主的命,而她,不过渺如芒草,当风雨袭来,随时有被连根拔起的可能,她不想牵绊住他,娶一个汉家女为后妃对他来说并不公平。 “耶律步,你说的只是个神话。”她挣脱了他的手,命令自己残忍的回答。 瞬间,耶律步又轻易的捉住了她的手腕,“你知道不是!”他急促的说。 他绝不会轻易的放了她,无论她怎么逃,怎么说服她自己,那些都不会成功,因为,她终将会是他的,他要一辈子将她留在身边,给她最好最好的照顾,为她织起一张幸福的网,填补她所有的温情遗憾。 童亿深却硬起了心肠,“你没有资格对我说‘是’或者‘不是’,因为我永远不会成为你蓝图里的女主角,你无权安排,无权导演,我会有自己的生活,而你如果聪明的话,最好离我远一点,因为我只会为你带来麻烦和不幸。” 她的声音听起来多么潇洒呀!但是,那内心的挣扎和费力却在苦苦掩饰着,她觉得自己狼狈透了,她的演技相当糟糕,非但没有击退他,反而……她感觉到耶律步那只握住她的手掌徐缓传来的阵阵温热,像他的告白,像他的深情。 “看着我。”耶律步鲜少用命令的语气,一旦用了,语气里的坚持就变得固执。 他要童亿深看他,惟有眼睛才不会说谎,他有把握能在她眼里看到属于他们未来的一切美好,幸福掌握在彼此手中,间不容缓,他不要待年老白发苍苍时后悔,他要在此刻就顺理成章的拥有她,也让她拥有自己。 “亿深,我要你看着我。”他进一步的搂住她身子,柔声威胁,“为什么不敢抬起头来?再不抬头,我要吻你了。” 这句威胁几乎立刻就奏效了,童亿深不愿再重复初吻时与他的意乱情迷,她不能再掉进他的温柔里,她要抽离,抽离他日渐带给她的好感,抽离他总是温柔以对的笑容,抽离为他苏醒的感情,这些都是她该要退开的,她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她长睫毛密密的垂在那儿,面颊上有惊悸,有苦恼,她的发际,肩头,眉梢上,鼻端上,眼睫上都有着不知所以,她是多么害怕即将面临的“神话”啊! “你实在不必如此恐惧,因为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耶律步望进她眼睛深处去,他的声音低沉如耳语。 童亿深不由自主的掠过一阵颤抖,她不以为自己不会受到伤害,在辽国,她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是卑微的,是低下的,她没有理由相信耶律步这善意的谎言。 “我情愿我可以幼稚,那么你所说的一切,就会变得真切。”她自我嘲弄的笑了笑,“但是,很可惜我早巳认命,知道这世界上太顺利的事永远不会持续太久。” “那是你的‘认为’!”耶律步既气她又怜惜她,他眼里燃烧着火焰,那团火几乎可以将她引爆。“不要为未知的事下定论,对你、对我那都不公平,我们都需要一些勇气,一些足以冒险的勇气,我不必瞒你,我确实对你相当倾心,没有你,我死有遗憾,我活也有遗憾,你懂吗?懂吗?”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网住了我,总有一天你会因为被你的子民嘲笑而懊恼娶了我这个不是契丹族的妻子,总有一天你会愤怒我们的相遇只是场错误,总有一天你会忘了你的誓言而一切只是场易醒来的梦……” 童亿深可怜兮兮的声音被耶律步给阻止了,他用嘴唇温柔的吻掉由她眼里滑下的泪珠,也看到了她盈然大眼里有着复剃难解的伸情,再给她一个具安定作用的眼有对会说话的眼睛,那里头盛满了思想;她沉静,纤柔,楚楚动人,那种出尘雅致的美令奚襄折倒了,童亿深与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一股融洽的气氛在她们之间湔劫,轻松又惬意。 “你干什么?”耶律步好笑的看着奚襄那副被迷住了的样子,“你别打她的歪主意,她是我先发现的,现衣是我的人。” 奚襄被唤回了神智,居然显得有丝腼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也不怕童姑娘笑话。” “咦?”耶律步笑问,阔而宽的嗓音道:“这句话好像以前都是我在对你说的。” “你这个人,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奚襄咕哝的抱怨,“好歹今天是我第一吹见童姑娘,别让我以后都不敢踏进你这行宫一步了。” “叫我名字吧!别见外。”童亿深几乎见到奚襄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她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英气,豪爽不拘的言谈更今童亿深欣赏。 奚襄是不同于耶律伦歌的,耶律伦歌骄蛮且不讲道理,而奚襄却令人如沐春风,她很自然,相当随兴,童亿深明白为什么耶律步会带奚襄来这里了,他细心体贴,总希望自己能多认识些朋友,不要整天关在屋子里,或许,他更希望奚襄可以在他事务繁忙时代替他来,陪陪自己,这情意深得让她想叹息。 “好,就叫你的名字,亿深。”奚襄笑嘻嘻,“你是哪里人?江南?姑苏?我听说江南人文荟萃,姑苏则如诗如画,古意盎然,我却始终没机会踏上一步。中原的风景引入入胜,真是咱们这片光秃秃的地方难以媲美的,你一定很不习惯这里吧!从早冷到晚的。” 童亿深微微一笑答道:“我一直住在京师,说实话,那些个绝美的地方,我也没去过。” “哦!那多可惜。”奚襄有些失望,但很快的,她又兴致勃勃了,“为什么?你的家教一定很严,我知道你们汉人的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又长得如此出色动人,你爹娘一定把你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他们不喜欢你出门对吗?肯定是怕你被坏人欺负了去,如果我是他们,我也会这么做。” 奚襄那兴匆匆的模样几乎使童亿深不忍心泼她冷水了,她怎么告诉奚襄,自己在十岁时亲眼目睹了双亲的惨死,跟着老仆东飘西荡,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看尽了世间的冷暖,而惟一的亲人又不知飘落在何方,她这颗困顿的心,熬过多少春夏秋冬,活着就为了团圆那万分之一手足相逢的机会,她很累,极累,一直没有依靠。 “你怎么啦?”童亿深那忽而愁苦的眼神没有瞒过奚襄,她察觉了童亿深的不对劲,继而眩惑的望着眼前的人儿,奇怪着为什么在愁眉不展的神情下童亿深还是可以那么吸引人,那敛着笑容的表情并没有损减了她的扣人心弦,那鼻尖,下巴,那三分秀丽,七分倔气的明洁脸蛋,多美呵! 这恐怕是奚襄生平头一遭这么心甘情愿的颂赞一个同性了。 “我……”童亿深抬起了头,思索着怎么回答奚襄的话。 “你不必回答她的话,奚襄的脑袋是透明的,问题特别多,如果你要回答她,保管你用十天十夜也不够!”耶律步轻松的解了她的危。 童亿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却在蓦然接触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无限爱意后,移转了眼光。 她多怕看他,每回发现他眼中有着浓浓深情时,她就陡然慌张起来,胸膛像要被剖开来似的,她的心为之一颤,神智为之一摧,却不敢显露。她怕,非常怕,怕只要一但让他知道自己的感情,他会不顾一切,那么她也会万劫不复了。 “瞧你们两个,含情脉脉的,教人好嫉妒啊!” 奚襄的调侃话让两个如在梦中的人回过神来。 “你也知道什么叫作‘含情脉脉’?”耶律步微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是个标准的行动派,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怕你连成亲时也一样,等不及新郎倌来迎娶,干脆自己驾马飞奔了过去比较快吧!” 他的话惹得两个女孩都笑了,奚襄笑得豪爽笑得毫无芥蒂;童亿深则笑得沉静,笑得若有所思。 耶律步悄悄瞄着童亿深,她沉凝的神色,一脸娇好,那列镶在眼睫上浓密的睫毛多么楚楚动人,多么超然脱俗,他在心中低叹着,天知道,他多想现在就拥有她,他愿意用所有的东西来换取她,儿女情长,让英雄也气短,他承认在她的面前他只想要她,那如囊中取物的江山也比不上她重要,他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每一分思想,每一缕感情都系在她身上,她是他的曙光,在最初的一眼,他就爱上她了。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谁知道这一晚的风会来得这样突然又这样凛冽,送走了奚襄,耶律步也跟着回殿里去,毕竟他掌天下兵马大权,事务繁忙在所难免,不可能将时间全用在逗留于这小行宫中,而童亿深也不希望他因为自己而误了正事。 “小姐,起风了,窗子关上吧!”晓青端了一碗参茶进来,她面有忧色,因为小姐已经坐在窗前吹了好一会儿的风了,如果被少主知道了,非要责备她没有好好照顾小姐不可。 “我再坐会儿,你先去休息。”童亿深头也不抬的遣退晓青,那碗热腾腾的参茶就这样由热到冷,而她还是一迳的望着窗外,夜很深了,夙正叩着窗于,心里隐隐约约的柔肠百转竟不知情何以堪,这样的夜晚,怎么她会想哭? 那些凉意打在身上像没有感觉,她所有的,所有的情绪都在期待着一个男人,下午才见过他啊!为什么现在就有了浓浓的思念?她知道他的行踪,知道此刻他正好好的待在宫中,也知道他今晚必定不会再折回来这里了,这只是一座小行宫,一个安置她童亿深的地方,他没有义务时时待在这里,没有责任负担她的孤单,这些她都知道,但是,为什么她会期待?为什么她会要命的想他? 门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声响,童亿深反射动作一样迅速的望向门,但是,她失望了,那只不过长风的捉弄。 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也好,这么冷,她额眉上竟有汗意,她体内有火,思想里也有火,想的全是耶律步的温柔耳语和拥抱,她恍惚了起来,神魂不定,而门声在此时又嘎然响起。 这次她没有上当,只将蜷曲的像虾子似的身子再用双臂围抱紧了些,一动也不动的,就这样整个人如雕像似的瑟缩着曲膝坐在椅中,长发微扬,衣袂飘起,她美得像夜晚的精灵,不沾染一丝人间烟火。 耶律步凝视她已经有好一会了,他心底的那片情感又被勾动了,如果不是他一时兴起又折回来,恐怕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不在的时候她有多孤寂,一屋子的夜色笼罩着她,而她的脸比月色还苍白。 他朝她缓步走了过去,“晓青说你吹了一晚上的凉风,这习惯不好,要改,知道吗?” 童亿深的心怦然一跳,她竟头发昏、身子发软,喉咙发硬的无法说话。 耶律步走到了她身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臂圈住了她的身子。 “你的身子好凉。”两人的鼻息隐约相接,他柔声说,“我抱你进去好吗?你需要躲在被子里才能祛除你的凉意,不然,明天又要喝药了。” 童亿深忽地张手勾住耶律步的脖子,她十指按在耶律步结实坚硬的颈上,头埋在他刚毅的下巴,彷佛这样才可以消减心里那股波涛汹涌的激情。 “怎么了?”他虽感到惊疑,但仍是拥她入怀,“受了什么委屈,嗯?还是又想起你弟弟了?” 她摇头,却把面孔埋得更深了。 耶律步温柔的拍抚着她的背,隔了一会才挑起她的面孔来,童亿深幽幽的睁开眼看他,她一睁,他就明白了,那眼里有他渴望了好久好久的感情! 她就是为了这个在哭吗?为了不该爱而爱使她泪流满面,多么傻的女孩啊!纵然是异恢,是身分不同,是地位差异甚大:他仍会用尽生命来保护,来爱她,她实在毋需怀疑,也毋需恐惧! 耶律步的手摩挲过童亿深的耳垂,清楚的感觉到她周身泛起的震颤,然后,他抱起了她,把柔若无骨似的她往床上一放,他的唇封住了她的…… 第六章 晴阳展现着宁静的风姿,这是难得一回的好天气,耶律步正计划着待朝中事务办完之后,他要带童亿深走一趟翠湖,让她透透空气,也好看看明丽的大辽风光,如果她愿意的话,他还打算教她骑马呢! “步儿,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可汗留住了举步要走的儿子,他唇边带笑,一脸欣慰的说。 “什么好消息?莫非是卢先生愿意任官职了?”耶律步见他父王高兴,也就不急着走,晶了一口茶,他带笑问。 卢湛是汉人,他才高八斗,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是位不可多得的贤士,耶律步相当欣赏这位学者;但卢湛志节也和他的学问一样,高人一等,多少次延揽,他都不为所动,令耶律步相当惋惜,所以可汗起了头,耶律步才有此一问。 “这个消息比卢湛愿意归降来得更让人精神抖擞。”可汗拈须笑道,“步儿,你知道吗?宋国竟要派他们皇帝的掌上明珠,水钦公主来咱们大辽和亲了,你说这妙不妙?” 耶律步心下一凛,他不动声色的问:“父王的意思是,宋国公主要嫁到大辽来?” “不错!”可汗显然甚喜,他掩不住得意之色的说:“步儿,你纵横沙场,声名远播,连那宋国的皇帝老儿也知道你是个人才,他惜英豪,特别将他最心爱的女儿嫁过来拢络,这不是代表了宋对咱们契丹族的敬畏之意吗?” 可汗的欢欣之色在耶律步心中蒙上一层阴影,他才要向他父王提起不要那八旅公主住在宫中举办什么选妃了,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宋国竟会毫无预警的派个公主过来和亲,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事先怎么都没半点风声? “父王,这件婚事我们必须回绝,恕儿臣不能同意。”耶律步微微一笑的说。 他知道此话出口必会引起他父王的强烈反弹,毕竟宋国主动和亲大辽,这对他父王来说是何等天大的胜利啊! “为何不能同意?你尚未娶妃啊!”可汗一笑置之,“我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那八族公主,会将她们另行婚配,而八族族长以及朝中大臣如果知道了将婚配于你的是宋国公主,他们一定不会有意见。你放心,八旗抢太子妃的惨剧不会发生,朕相信朕的子民都是识大体的,这件婚事他们肯定举双手赞成。” 耶律步在心中一笑,他从来投有担心过什么八族抢太子妃宝座的事,他所担心的是他的亿深,他不要她受到一丁点的委屈,她已是他的人了,这辈子要娶,必是娶她,没有第二个人选。 “父王,儿臣已有妻室。”耶律步直视着他父王,仍是一脸招牌笑容。 “步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可汗不以为意的笑,“朕想你一定是忙坏了,也难怪,朝中事务诸多,兵马又要操练严守,难怪你会一时胡涂。” “父王,儿臣不是胡涂。”耶律步面带柔和笑意的,“儿臣的妻子姓童,童亿深,儿臣暂时将她安置在行宫中,待良辰吉时便要册封她为王妃。” 可汗思索片刻,慢声道:“步儿,你口中的童姑娘,曾经令伦歌伤心欲绝。” 耶律步不置可否他父王这种说法,反而笑意更深,“这又有何关系?亿深女扮男装有她的苦衷,不是存心欺瞒伦歌。” “步儿,你可知道就算朕不追究她与伦歌的事,朕仍是不会同意她成为咱们大辽国的太子妃,你们的身分,地位相差太远了;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永钦公主,朕是更加不会接受童姑娘了。”可汗并不拐弯抹角,身为一国之君,他知道实话虽然比较难接受,但却是有心解决问题的首要关键。 “儿臣知道。”耶律步迎向可汗的质疑眼光,他云淡风轻的回答。 “既然知道,你……” “儿臣坚持。”耶律步在嘴角泛起笃定的笑,他的神色是不妥协的。 这令可汗暗暗吃惊了,他鲜少看见儿子有这种:神情,一直风度翩翩,以笑容折服人的大辽少主,今天竟会为了一名中原女子而显得异常庄重,这太不对劲了。 “步儿,你身为皇太子,将来是一方霸主,要统率千军万马,你的婚事兹事体大,朕不以为可以这般马虎,草率。”可汗微微加重了语气说。 “儿臣没有马虎草率,儿臣与亿深相知相许,互许承诺,儿臣甘心为她付出所有,一生不改。”耶律步眉间都是笑意,一脸的从容,一脸的木已成舟。 “步儿,朕可以允你纳童姑娘为嫔、为妾,都随你的意,但娶她为妃是万万不能,这已是朕最大的让步,你向来清楚道理,应该明白朕的用意才对。” “儿臣知道这是抑宋的最好时机,但儿臣宁愿可为而不为。”耶律步笑了笑,“儿臣从十四岁起随父王南征北讨,看过灾难和死别,心中感触甚多,这次坚持娶亿深为妻,已经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没有第二种选择。” “朕以为安置童姑娘于小行宫中,只不过是你的逢场作戏,想不到你会真的视她若宝……”可汗开始感觉到事情不妙了,他知道天天谈笑风生的儿子这回是真的认真了,要改变他,短时间内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父王知道儿臣从没有对任何女子逢场作戏过,对亿深更是一往情深,不会更动了。”耶律步牵轫一丝温柔的神情说:“这一生,如果不能娶童亿深为妻,儿臣也不会另娶他人。” 可汗的心一路往下滑,这不是他预料的局面啊!看来得要好好计量计量了,或许想个办法让那个童亿深无故消失,那么步儿也许就不会这么坚持了…… “步儿,你先退下吧!让朕好好想想。”可汗挥挥手,顺势露出一个疲累的神情。 耶律步不会不知道他父王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知父莫若子,他太清楚他父王在民主作风下的铁腕政策了。 但是,他从来就不是个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现在他们双方都需要冷静冷静,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点破他父王的计谋,那只会使他文王恼羞成怒而激怒了他父王。虽不点破,但他会小心做好万全的防御措施,不会议任何人有机可趁,如果因为他的疏忽而失去了亿深,那么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永远不会。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查刺远远的,远远的就被那些个摔落瓷器的声音给震得停住了脚步,正感到不解,由金鸾寝宫中落荒而逃的宫娥就更教他好奇了,她们脸上的狼狈样子像是刚被什么暴风圈荼毒过似的,都一样惨。 “怎么回事?”他随便捉住了一个丫鬟,沉声问。 “啊!将军,您千万别进去,公主发好大的脾气!”丫鬟好心的告诫他,她那张可怜兮兮的脸蛋上犹挂着泪痕,可见刚才准是挨了不少耶律伦歌的排头。 “生气?”查刺的粗眉挑了起来,“生什么气?” 丫鬟胆战心惊,犹有余悸的抚着胸口道:“我们哪里敢问。再说,公主的心情常常不好,她生气从来不需要理由,我们当丫鬟的也只有逆来顺受的命。” 查刺被丫鬟语气里的不以为然和讽刺意味给惹得冒起火来,他一把揪住丫鬟的领沿,怒不可遏的瞪视着她,“还敢在背后说公主的坏话?公主会生气,那一定是你们服侍得不够周到,这才惹公主不快!” 那丫鬟被查刺火大的狰狞模样给吓得发抖,然后她费力的挣脱了查刺的大手,再也不敢对他瞧上一眼,没一下于就溜得不见人影了。 “该死!没用的东西!我会吃了她吗?溜这么快。”查刺低咒了句,转身朝耶律伦歌的寝宫走去。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统统给我滚出去!不想要命的就留下来!”耶律伦歌柳眉倒竖,她使蛮耍野的模样让所有宫娥虽然想劝阻,却没有半个人敢靠近她身边一步,就像她说的一样,只有不要命的人才会去靠近她。 “还不滚?是不是想找死?”耶律伦歌顺手提起桌上一只精巧的小茶壶,有气没地方发,也不看看来人是谁,她狠狠的、狠狠的朝门口扔过去,力劲之大,令人咋舌。 “唔——”查刺一进门就遇上无妄之灾,那只茶壶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额中央,鲜红的血缓缓流成一湾细细的沟。 耶律伦歌总算肯回头了,那男人的呻吟勾起了她的兴趣。 “是你?”看到来的人是查刺,她稀奇的挑起了眉,“你来做什么?” 耶律伦歌不但是耶律皇族的野人,她同时也是个怪人。别人被她弄得伤势惨重,她却没有半句歉疚和关心的话,只顾着质询,那道鲜腥血液在她眼中视若一睹,她一点也不在意男人为她流的血。 “我来……来看看公主。”查刺不敢直视耶律伦歌那灼人眼光,他紧张极了,以至于说话有点结结巴巴,说来好笑,他刚才对丫鬟的那股先发制人的恶气势这会儿全跑得无影无踪,变成个十足的呆头鹅。 “看我?”耶律伦歌冷哼一声,“我有什么好看?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 “不,不!公主误会我了,我只是关心公主……”查刺急着要解释,却瞥见心上人的娇嗔满面,他心动神驰,居然就这样说不出话来。 “是吗?关心?”耶律伦歌逮到空档,她毫不领情的对查刺开炮,“现在宫中有谁不把我当作笑话?我那自命文明一等的大哥要娶姓童的,这下可好,人人都知道我堂堂的大公主曾经死皮赖脸的受过那女扮男装的骗子,你们都在窃笑吧!哼,我早就知道朝中老臣看我不顺眼,他们恨不得叫我父王把我嫁得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要再进宫来碍他们的眼,省得又挑起部族之间的纠纷,我说得对吗?” “公主怎么会这么想?”查刺深情的双眼凝睇着耶律伦歌,他真心诚意的说,“或许朝中元老是有此种意思,但无论别人如何想,属下却是永远都不会嘲笑公主,公主在我心目中是天仙,是完美的化身,公主千万别自暴自弃……” 耶律伦歌半眯起了眼睛,她带着一抹古怪的神色看着查刺那迷恋的表情,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她很快就察觉到一件好玩的事了,这位都元帅府的将军竟然在爱着她。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拜倒在她裙下的不贰之臣又多了一个,她就知道除了姓童的之外,没有人会不屈服于她的美色之下。 也只有那可恶的东西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戏弄她,让她闹了这个大笑话,她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童亿深! “查刺,过来。”耶律伦歌嗔着声音,诡谲的露出浅笑。 查刺先是一愣,然后就乖乖的走到她的身边,“公主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他的颈子被一只柔腻如羊脂般滑润的白晰玉手给拉下了,耶律伦歌那艳红饱满的红唇对他复了过去,而她的手又挑逗的移到了他的小腹上,这一阵举动,弄得查刺再也按捺不住。 “吻我。”耶律伦歌闭上了双眼,她娇困无力的抓着查刺的上衣,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催促着爱欲来潮。 “伦歌……”查刺急喘着,他一条手臂箝住梦里佳人的小蛮腰,同时间,她的香唇已经凑上来了,欲罢不能的,查刺一阵心酥骨软再也无法自制,猛含住她唇际,他热烈的喊着耶律伦歌的名字,火热的将她团团缠绕住……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日子在乎顺中滑过,可汗不再提起宋国永钦公来和亲之事,耶律步也顺其自然的经常流连在小行宫中。 有童亿深的陪伴似乎已成习惯,他们朝夕共处,把握住每一分,每一秒能在一起的时间,她把最无瑕的感情奉献给了他,却对目前的处境绝口不提,这一点体贴更教耶律步心疼了。 他知道童亿深是不愿见他为难,所以表现得相当洒脱,而他也明白,童亿深性格独特,纵使在热闹中,她仍是显得如此孤独,如此沉静,她早已在求生存的过程中学会“舍‘的哲学,她不强求,也不挽留不属于她的东西,那种对一切了然于心,也看得透彻,却总是一笑置之的闲适意态总让他有一股想保护她的强烈欲望,那欲望随着时间愈久愈厚,深得几乎已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无法褪却了。 他珍惜这份爱,看重这份爱,每当她凝起神色,心事重重时,他就想为她抚平眉痕,为她拨去烦忧,盼望能带给她快乐,盼望她能露出笑容,此刻便是…… 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童亿深王静静的坐在椅中,若有所思的望着窗阁外飘过的白云,她历角蒙胧,样子飘飘然,肃穆的神态让人不忍心去打扰她;她的神情似在怀念着什么,那模样像是一碰她,泪就会掉下来似的。 耶律步不知道她又想起什么了,她总是有许多伤心事,那些过往填在她胸臆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揪她的心一下,让她无从躲起,他必须要让她摆脱那些不快乐,他发过誓的。 于是他站了起来,扶住童亿深小巧的双肩后,又替她整理了一下鬓发,存心要打断她的冥思。 “亿深,还记得轻风吧!你已经冷落它好几天了哦!”耶律步轻咳一声引起她的注意,接着故意用轻快的语气提醒她。 轻风一是匹威武的高大骏马,毛色黑亮,不躁不闹,是匹绝佳的良驹。 轻风是童亿深学会骑马后所得到的礼物,骏马由耶律步亲手赠佳人,名字则是由童亿深命的,取其轻巧迅捷的意思。 “你想带我出去走走?”她挤出一个笑容,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对游玩没什么兴趣,答他的话只是不希望他扫兴。 “不。”耶律步轻轻揽住她身子,柔声道:“我想请你陪我出去走走,屋里头空气差,好久没闻到青草香了。” 童亿深想了想,终于答应他,“也好。” “我让晓青帮你取披风。”他亲吻了她额际,立刻传命出猎。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轻风”的脚程在寻常马匹的一倍速度之上,乘它驰骋的感觉彷佛将要飘然入云。 童亿深已有好几次和耶律步共骑的经验,耶律步驾驭纯熟,每每两人一入山林他就策马快入深林幽谷,把一干侍卫摆脱得远远落在后面,总要几个时辰后等十八骑从找到了他们,这才尽兴的打道回宫。 今天又是如此,几天没有出来活动筋骨的轻风一到了林地就拔足狂奔,浑黑的马身在荫绿的林中显得特别亮眼,童亿探被耶律步搂在胸前,她的双颊因风吹而嫣红了,被雪貂里得紧紧的身子全依向了他,那少女的香气在耶律步鼻息间流动,让他情不自禁的勒住马,温柔的擒住红唇,与她舌瓣交缠。 童亿深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全心全意的接受他这个吻,天地都消失了,只有他,只有他让她在乎…… 他的吻多么细腻温存啊!这么柔,这么轻,却像无数股狂流,每次只要耶律步一吻她,就感觉身子几乎像着火一样的燃烧了起来,他的深情可以融化她,可以唤醒她,也可以灌醉她,那些个浓情强烈的汇合成一个大浪,吞没了她,席卷了她…… 要命!她怎么会陷入他的温柔里,她不是一直在试图抗拒他吗?怎么会被他激起了所有的感官知觉?像快被揉碎了似的,只想躺在他怀中,永远,永远…… 漫天的红霞染过童亿深的丽颜,耶律步的手紧紧扣住她的纤腰,她低吟一声,寂静中,只听得见彼此急促而狂乱的喘息声。 许久,许久,耶律步终于依依不舍的松开她的唇,他用力的把童亿深搂人自己怀里,低柔道:“我爱你,亿深,答应我,永远别试图从我生命里离开。” 童亿深将脸埋在他颈项间,一颗矛盾的心理不出个头绪来,她不懂,真的不懂,难解的迷惑于他的柔情之中。 这样一个在沙场上骁勇善战的一方霸主怎么会有这般不可思议的柔情似水?他真是那个统率剽悍骑兵,令人闻风丧胆的大辽少主吗?他勇不可挫的君王威仪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半点大漠民族的粗犷成性,她难解,传闻中勇猛如虎,聪颖如鹰的耶律步和她朝夕共处的这个温柔男人真是同一个人吗?她怎么也无法将这两种极端,迥异的性格连想在一起。 耶律步凭着优异的才能及孚众望,他勤持政事,整军秣马,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是,另一面的他却又斯文有礼,浑身散发出一股浪浪的书卷味,且精于诗词古赋,对中原文化了若指掌,他不粗暴,只用柔和的笑容征服了子民的心,同时——也征了她的心。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奚襄嫂次要制止自己不要去打扰童亿深,她知道童亿探爱静,话也不多,但她就是忍不住,每回有了什么好玩的,好笑的新鲜事,不到小行宫中去跑上一回,她就很没有成就感,她喜欢看童亿深偶尔为之的笑容,喜欢静静的听童亿深弹筝,那是一种享受,是一种从没有过的平静,老是让她以为自己是掉进一座桃花源里去。 童亿深的恬静总可以使她浮躁的心平稳下来,虽然她自己也有姊妹,但和她们在一起的那种感觉和童亿深是完全不同的,她的姊妹们个个妖娆骄霸,和她们谈话只会让她更上火;但童亿深温文和缓,不疾不徐,气质宛如空谷幽兰,在童亿深面前,除了屏息那精致绝伦的面孔之外,再大的火气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童亿深就是拥有这份超乎常人的稳定定力。 奚襄把她当成好朋友,当成知己,虽然连奚襄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对童亿深格外信赖,格外一见如故,但就是无法解释的喜欢上她了。 打从今天一大早她就想着要来行宫,昨天她无意中从一位汉人老师傅手里得到一张词谱,她想,若将这张词谱给童亿深谱上了筝曲,那会有多美妙啊! 于是,那脑中的雏形一直在催促着她来行宫,向来是行动胜于言谈的她,一逮到机会,就马不停蹄的往行宫飞奔而来了,她急匆匆的斜飞下马,想都没想过要把马给系好,她奚姑娘的豪迈想法是,马儿丢了就算了,那天籁之音可万万不能等,尤其她想看的是童亿深惊喜的表情,那多有趣。 熟悉的穿堂入室,小行宫中的侍卫婢娥都对奚襄公主的来访见怪不怪了,这段日子的相处下来,仆婢们也体会到童姑娘的与众不同,她不罗唆,相当尊重个人的自由,更没有管教下人的习惯,因此,他们是衷心的喜欢这位主人,更希望她能顺利成为太子妃,但事情可不可能如他们的愿,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才掀起帘幔,果然如奚襄所料,童亿深正拨弄着筝弦,她清灵如水的双眼若有所思,优美如诗的举手投足混和着淡淡的哀愁,这样的童亿深是动人的,也是迷人的,奚襄完全被她吸引了,不知能为她做点什么,好让她展颜一笑。 “亿探!”奚襄笑盈盈的喊她,音量之大,存心将她从无边无际的孤独中解救出来。 “你——怎么来了?”童亿深放下筝,她脸色有点苍白,眼底有点萧瑟,就连那微微的笑容也是十分飘忽,十分黯淡的。 “你瞧这是什么?”奚襄将词谱递了过去,她喜上眉梢,就等着人来称赞。 “词谱?”童亿深是有点惊奇,“你怎么会有这张词谱?” “一位老师傅给我的。”奚襄迫不及待的催她,“快点!你谱上筝曲,我今天不走了,就留在这里听你的杰作,顺便尝尝你做的京城点心,老实说,你不会不欢迎吧?” 童亿深勾勒起一抹很微薄的笑容,抱歉的说:“你特地为我送词谱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身子不太舒服,改天再弹给你听好吗?” “怎么啦?你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是不是耶律步欺负你啦?”奚襄挑眉,大有如果是,就要为她打抱不平的意思。 “没有的事,他待我很好。”童亿深垂下了眼睫,半晌,她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她看着奚襄,认真而庄重的开口了:“奚襄,你别嚷嚷,我……有孕了。” 奚襄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很难反应过来。 “吓着你了?”童亿深沉静的微笑,“孩儿出生以后,我让他认你做干娘可好?我相信你一定会很疼孩子的。” “孩子——”奚襄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一双原本就明媚的大眼愈睁愈大,“你……你是说你怀了孩子?” 童亿深轻轻点头,这一点头,让奚襄不再感觉彷如梦中。 “你怀的……是耶律步的孩儿?”她结巴的问。 “自然是的。”童亿深笑了,奚襄那傻气的模样还真少见,乎常她都是躁躁急急,什么都先做了再说,像这样被一件事骇住,还是头一回。 “老天,我真不敢相信!”稍稍恢复了正常后,奚襄,开始赞叹了起来,“孩子什么时候出生?是男是女?你要,给他取什么名字?” “他才一个月大而已,是男是女我不知道。”童亿深的笑总算有点满足的味道了,“至于取什么名,则要看他爹的意思,我没意见。” “哦!那多好!”奚襄眼中进出光芒,热烈的说,“小小一个人儿,有你的俏鼻,有耶律步的浓眉;有你的秀丽,有耶律步的温柔,是你们两个的综合体,我想,他一定是个漂亮的孩子。” 童亿深的母爱天性被奚襄的一席话给说得激动了起来,是啊!有一个孩子融合了她和耶律步的血液,结合起了他们之间永不可磨灭的桥梁,接他们久世交缠的线……哦!她要这个孩子,她要生下他们爱情的结晶! “怎么啦?看你的样子,不会是还没告诉耶律步吧!”奚襄怀疑了起来,童亿深适才那独自一个人拨弄者筝弦的模样,分明是在掩饰不知所措,而能今她不知所措的,除了怀孕的事外,应该不会是其他。 “我……还没告诉他。”童亿深咬着下唇,这心中的痛被奚襄点着了。 奚襄笑得笃定,“为什么不告诉他?我担保他知道后准会欢喜得将你抱起来大转三圈,还有,他会马上筹力你们的婚礼,那热闹的场面可少不了我,我要一直跟在你身后,学习怎么当个安静,高贵的新娘,依我爹和我,一模一样的急性子,说不定明年就轮到我披嫁衣了喽!” 童亿深心头一热,她知道奚襄说的美丽婚礼只是个神话,是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神话。 她知道大辽可汗的想法,他可以接受一个汉人做他的驸马爷,但绝不会接受一个汉人民女为太子妃,其是实像她这般来历不明的女子,他更是万万不可能接纳;而他的孩子就注定要成为私生子,成为见不得天日的私生子。 “你别烦恼,等耶律步一回来就告诉他,什么问题邯会迎刃而解,你知道他多爱你,你是他最重视的人,电早就恨不得可以找个借口和你牢牢的绑在一起!”奚襄申采飞扬的说,“这下好啦!你有孕在身就是他最好的借口,他不用怕你会拒绝他的求婚了……哦!你回来的正好,耶律步,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快做爹啦!”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一灯如豆,窗外除了风声再无其他,耶律步挑灭了烛火,芙蓉帐内,他低首啄了下童亿深的红唇,将她搂在怀中,深刻俊挺的五官绽出一丝笑意。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笑,“若不是奚襄鲁莽,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童亿深迟疑的看着他,很难解释她心中的顾虑,“我……不知从何说起。” 耶律步深情款款的执起她的手合在掌中轻吻着,那细腻的举动像蕴含着无限爱意,他轻轻责怪她,“你真傻!知道吗?有没有这个孩子我都一样爱你,有了孩子,只会让我更怜惜你:亿深,我的妻子,永远不要害怕即将到来的幸福,因为那都是属于你的,懂吗?我承诺过你,就一定会成真。” 她能摇头吗?他看起来是多么真诚啊!她怎么能怀疑他的爱情,又怎么能将种族差异的罪过加诸在他身上?更糟的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颗心还是想回中原,她—仍恋着那个地方……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找个适当的时机告诉你……”童亿深心乱似沸,声音愈来愈低,有点心虚、有点不安,她知道自己说的不是真话。 “别解释了,难道我真的会不了解你吗?别想太多,一切有我。”耶律步用眼睛传递着怜爱凝睇,他爱看此时的模样,有份不沽染凡尘的洁净气质,她的眼,她的眉无一不是他所爱。 耶律步有力的臂膀像是他的保证,倚着他,童亿深渐渐放松了心情,那份好累的情绪蓦然她放松了。 “我弟弟的事有眉目了吗?”除了这个要求,她没开口对他要求过第二件事。 耶律步双手围着她的腰,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弯里,轻轻的安慰她:“你别心急,过两个月,等我派去京的人回来时就知道了,现在一切都只能等待。但我保证,一定会找到你弟弟,让你们骨肉团圆,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 几缕花香被风送进了窗檑,月光映了满屋,他把埋进了她长发里,闻她的发香,又吻她的皓颈,接着幽然的长叹一声。 “怎么了?你也叹息?”童亿深问,那洁白的月牙将她的脸庞照得很清楚,她眼底分明有情。 他的胳臂温柔的抱住了她,好温柔好温柔,然后,也微微掀动嘴唇,低低轻唤了她的名。 “亿探,我爱你!这份爱既深也烈,但是相对的,我包爱得没有安全感。”耶律步沙哑着声音说,“你知道吗?亿深,你飘忽得像片云,有时侯你明明人在我身边,但却那么的不真实,我非要随时看你一眼才能感到安心,我多怕某一天醒来你会突然消失无踪,如果你忍心给我那一天,那么我将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没有思想,也没有爱!” 童亿深大大的震撼了,他不是没有向她告白过,也不是第一次对她说“爱”这个字了,但是今天,她却不能抑制自己的心跳,为他而心跳;那每根骨髓里冒出的感觉都是在乎他,都是要他,都是爱他! 她用手支起身子,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耶律步,然后她的头俯了下去,轻轻的压上了他的唇…… 第七章 天气意外的有点暖了,淡阳取代了寒冬的位置,这样适中的温度让绝少踏出屋子的童亿深兴起了想透透气的意愿。 “小姐,你早该出去走走了,多了晒太阳对孩子好,对你也有好处。”晓青显然很高兴看到足不出户的主人要出门了,她准备了薄披风,就怕童亿深会因为不适应天候而着凉。 “走吧!到亭子里坐一会,吩咐总管,如果奚襄公主来了,请她到园里来找我,不然她可又要满屋子转,找不到人了。” 说着,主仆两人穿堂过廊,相偕到了园子。 这小行宫的花园造得相当考究,除了奇花异草之外,还有一座精巧雅丽的憩息亭,外观典雅,让人一望就喜欢。 此时她们两人就闲适的坐在这座精巧亭子的石椅上,四周花木扶疏,微风轻轻吹拂而过,几枝红梅摆动着,分外引入遐思。 “小姐,你面色红润,这一胎包管生的是男孩。”晓青笑嘻嘻的说。 能够被少主指名,跟着到小行宫中来服侍童姑娘是晓青自认为最幸运又最得意的事,这里没有人会大声吆喝她,也没有人会瞧不起她,她真愿意永远待在这里不走了。 “晓青,生男生女对我并没有什么不同。”童亿深微微一笑,她深知古老社会里的重男轻女的观念很难改正,女人往往依附着男人而生存,对自我的认同感很低,几乎可以说是卑贱的,而她也没有意思要转变晓青根深蒂固的想法,毕竟每个人的思想是不同的,她认为那没有什么不好。 “小姐,那是你福气好,少主对你这么好,你当然不必在乎生男生女,反正少主爱的是你的人,就算小姐没有怀了孩子,少主也是对你一往情深,真是令人羡慕极了!”晓青一脸陶醉的说,“小姐,少主昨天送你的那支金步摇真是美极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国来的贡品,还是少主自己去订制、打造的?那手工,那描图,真是没有话挑剔,全都是上等的呢!” “你这么喜欢?”童亿深不在意的笑问。 其实她拥有的首饰已经够多的了,宝络、玛瑙、翠玉、珍珠……她统统压在一只黑色描金匣子里,平时配的,不过是支普通发钗罢了,太艳丽珍贵的东西,她总觉得是累赘,因而宁愿放着蒙尘,也不想让发上平添虚华。 “我当然喜欢!”晓青忙不迭的点头,过一会,她又迫憾无比的叹了口气说:“可惜少主送的人不是我,要不然我一定天天簪在发上,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还是个小孩子呢!童亿深露出薄薄笑意。 “小姐,你在笑什么?”晓青好奇的睁着圆圆的眼睛问。 “没什么。”童亿深将眼光投到另一个方向,“我在想,是不是有人要来打扫园子了?”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阿满,你说咱们童姑娘是不是很可怜?她一个女孩子家被少主安排在这里已经够委屈的了,没名没分,现在又弄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将来不知道会惨成什么样哦!” “秀秀,你可别乱说话呀!”叫阿满的丫环闻言吓了一跳,姓连忙东看看西看看,深怕刚才的话被人听了去,那她们这两条原本就不眼的生命可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哪里有乱说!”秀秀轻哼一声,“谁都知道大宋国就要派个什么永钦公主来和亲了,嫁的对象就是少主,你说,这么一来少主要把童姑娘往哪搁去?” “你别听别人乱嚼舌根了吧!少主宠童姑娘宠得不得了,而且童姑娘都已经有了少主的孩子,你想少主还会亏待童姑娘吗?”阿满斥责了无稽之谈的流言,她单纯的脑袋确实相信现在的女主人会受宠到永远。 “童姑娘以为怀了少主的孩子就稳坐太子妃的宝座了吗?”秀秀嗤之以鼻的撇撇嘴,“听宫里面的人说,皇上根本不允许少主娶童姑娘为妃呢!本来就是嘛!咱们汉人在这里哪有什么地位,童姑娘痴心妄想,自然怪不了旁人。” 阿满听得又惊讶又不信,“少主不是那种无情的人,我相信他对童姑娘是真心的。” “心有什么用?”秀秀泛起一抹鄙夷的神情,“你没听过有心无力吗?少主喜欢童姑娘,但他要娶的人是宋国公主,这件事纸包不住火,迟早会传开来,到时候,我看童姑娘也只有乖乖认了,安心做她的小妾吧!”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暖阳似乎也阻挡不了那些风凉话语所带来的寒意,童亿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中轰然都是那两个婢女的对话,那么清清楚楚的在她胸口烙下印痕,她的心加速了跳动,血液也加速了运行,她的一往深情啊…… “小姐!”晓青皱起了眉,她叫了一声,欲言又止,那些话她自然也听得一二楚,如果不是因为花丛挡住了她们主仆两人的关系,谅那两个小小的婢女也不敢在此大放厥词,惹得小姐如此伤心。 “什么都别说。”童亿深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借着这个动作才能消减此时心中痛楚的感觉,她移开视线,投注到远方的山岚叠峦,她不能想、不愿想,也不敢想,即使耶律步要娶的真是别人,她除了无话可说外,没有任何退路。 “小姐,你可千万别相信她们的胡言乱语呀!”晓青担心的望着童亿深看不出情绪的苍白脸孔,她实在怕会因为那两个婢女的话而引起轩然大波,若给少主知道就完了,她真不敢想像…… “我知道。”童亿深温和的打断晓青的忧心忡仲。 “小姐,婢女们有口无心,你不要放在心上。”晓青手绞着手绢,左想右想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她知道自己口才差极了,不要反而惹得小姐更难堪才好。 “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那只是流言,不是吗?”童亿深唇边那抹凄恻的笑容一闪而过,拍拍晓青的手背,反过来安慰她。 “小姐能想得开就好。”晓青很快的松了口气,童亿深那平静的神色和稳定的语调令她安心了,“本来嘛!宫里这么大,没有些闲言闲语,那些嫔妃宫女就无事可做,当真的是傻子呢!” 是啊!当真的是傻子……傻子! 一阵如魅的笑声由鸳鸯帐中传出,那男女之间的情话绵绵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 侍卫守在寝宫外,宫婢二十四人在房门外准备服侍,这批仆卫交班巡视时完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而她们的主子——那位蛮横妖娆的耶律伦歌正放纵着自己的情欲在帐内寻欢作乐,那个与她交合嬉戏、厮磨纠缠的火热身影当然就是她的最新入幕之宾——查刺将军。 “伦歌……你好美……”查刺着迷的拨开伦歌额际汗湿的头发,倾身吻了吻她饱满美丽的额头。 “你喜欢吗?”耶律伦歌滑腻的手溜到了查刺强壮结实的裸体上,指尖落在他铜壁似的小腹,她濑洋洋的半挑着眉,勾住了他的颈子。 “啊!伦歌……你不要逗我了。”查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耶律伦歌噘起了丰润的红唇凑到查刺唇上,她的声音如歌行板般的柔软迷人,她的神情则风情万种,“吻我!狠狠的吻我!” 哦!查刺从喉咙深处发出欲望的嘶吼,他的热情又被撩拨起来了,千万别考验男人的意志力,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这样美丽尤物的诱惑。 “伦歌!我爱你!”查刺炽热的眼光与怀里的情人相接,任凭谁都可以轻易的看出蕴残在他胸中的热火爱恋。 “我知道你爱我,你刚刚的表现已经够明白了。”耶律伦歌发出一串如银铃般的笑声,得意与胜利透过她每一寸肌肤传达到她心脏中央泛着麻辣的感觉,她喜欢这样,看到一个又一个男人醉倒在她怀中,这令她快活无比。 “伦歌,嫁给我!嫁给我!”查刺搂着她的腰儿,激情的要求。 “我是很想嫁给你,但是……”她停住了话,并且很满意的由查刺的眼中看到渴望。 “但是什么?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做到!”查刺果然激动了,耶律伦歌耶欲言又止的娇样像热烘烘的火焰窜过他耳际,他拂过她缕缕青丝,为她迷醉了。 “这件事,你也知道的……”耶律伦歌攀住他,指尖徘徊于他的唇畔。 “伦歌,难道你说的是童亿深那件事吗?”查刺一点就通,他摸着一撮小胡,笑了起来,“你放心,我已经照你的计划,派人将宋国公主要来和亲的消息故意泄漏给她知道了,我想,她此刻可能正在伤心欲绝!” “不够。”耶律伦歌半眯起了眼睛,她狰狞邪恶的说,“你做的还不够多,我要她肝肠寸斯才能令我痛快,她既然有胆子捉弄了我这堂堂大辽国的公主,我要她后悔!” 查刺有点迟疑,“可是……可是她被少主保护在小行宫中,闲杂人根本无法进去,要找会对她动手……恐怕不是易事。” 耶律伦歌撇撇唇,阴冷的说:“哼,我没有要她死,我只是要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罢了!” “你的意思是……” 耶律伦歌拉下了查刺的脖子,她附耳过去,在一阵耳语之后,她随即热情的咬住了查刺的耳,身体也跟着绽住了他的四肢,她红艳动人的娇态让查刺一刻也不能忍,将她压倒在身下,他撷取了她的狂放。 这是她给查刺的报酬,用她耶律伦歌一贯的方式。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对于耶律步来说,最高兴的莫过于这件事了,大宋的永钦公主竟在赴辽途中失踪了,在辽、宋两方的主事者都头痛的情况下,没有人的心情优闲得过这位大辽少主了。 “步儿,你对这事情有什么看法?”可汗半蹙着眉间,他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耶律步的盈然笑意,他知道这春风满面的儿子在高兴些什么,永钦公主失踪,儿子更加有借口可以另行娶妃了,而那人选,很无奈的,他知道一定是被儿子安置在行宫中的问题人物——童亿深。 耶律步笑道:“父王,宋先前既有意派身份尊贵的永钦公主来我国,现在却又出尔反尔,大队人马护送一个公主居然会失踪,至今仍然下落不明,儿臣甚觉好笑,也认为其中蹊跷甚大。” “你的意思是永钦公主和亲只是宋的缓兵之计?”可汗沉着声音,如果事情真是如此,他也不会轻易善了,他兵力雄厚的大辽国,岂是可以任人随意玩弄于股掌之中的? “儿臣只是猜测。”耶律步微微一笑,“发生了这样的事,只可以说明一点——宋对我们并无诚意。” “皇上,少主言之有理,宋国对咱们向来没有尊重过,这次派个公主来和亲,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罢了,更严重的是,恐怕那个什么永钦公主是宋皇帝老儿派来打探军情的呢!”适巧进宫的遥辇族族长遥辇克立即一拱手,附和的进言。 不只遥辇氏,其实是所有八大部的人都希望那位永钦公主最好永远失踪算了,如此一来,少主使要另行娶妃,这八族族长的女儿又有希望成为太子妃了,让女儿登上妃座就等着享一生的荣华富贵了。 “朕谅他们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可汗听了遥辇克的话后不怒反笑,他与耶律步对望一眼,都心知肚明遥辇克为何这样热心急切。 “父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心之心也不可无。”耶律步折衷的说,“现在失踪的是宋国的公主,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派使者到宋国去关心致意,另一方面,加派人马在辽境内寻访永钦公主的下落,看看这场失踪记是真是假,如此才好思量下一步对策。” “嗯,这也是个办法。”可汗颔首,他很安慰儿子没有趁这个时候向他提起要娶童亿深为妃的事。 “皇上,既然宋国背信在先,少主也没必要娶他们的公主为妃了,咱们八部公主个个出色,全都在等着少主宠爱,请皇上下旨,让八部公主再次进宫候选,此次肯定能为少主觅得美眷,为咱们大辽延香续脉!”遥辇克又自以为聪明的献上一计说。 “贤卿的好意,朕全明白。”可汗露出一丝值得玩味的笑容,“但是,朕以为选妃之事还是等到永钦公主之事抵定了再议不迟,如此才不会落入口舌,贤卿你说是吗?” 纵使遥辇克万般的不情愿,看到可汗那张温和的脸,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唯有暗自祷告让宋国的永钦公主永远的消失吧!如此他的女儿才有八分之一的机会成为太子妃。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谁说平静是最美的,最可以放松人的心情的?在小行宫中的这片无波宁静却像暴风雨前的气氛般,蕴藏着一股看不见的压力,好浓、好烈、重重的,重重的将童亿深给困住。 她像一条在大海里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小鱼儿般被网给压迫着,无法挣脱,更无法透气,自从那背后的议论灌进她的心底之后,她就再也快乐不起来。 她不曾顾影自怜,只是为腹中的孩儿心疼,可怜他还未出生就注定要做个儿不得人的私生子,她恨自己的感情,明明不为任何人所动心的,却为何这么仓卒的爱上了耶律步?她也恨自己的软弱,竟会屈服在他的柔情之下而无法自拔! 愈是想摆脱耶律步的身影就愈做不到,童亿深发现自从孕育了这个小生命之后,耶律步在她心中的分量愈来愈重,重得连自己都万分吃惊,她竟是如此的在乎他! 他的笑容、声音,他的温文尔雅,他的柔情缠绵,他对自己的温柔体贴,呵护有加,每一天陪在她身边的耶律步都令她无可挑剔,更别说他那风度翩翩的潇洒举止了。 他不凡的谈吐、深厚的修养令她心折,他一片诚心则令她感动,但是,童亿深叹了口气,人生际遇皆有天定,这幸福毕竟也有要放手的一天! 她知道耶律步对永钦公主之事只字不提是为了不想让自己伤心,他实在太了解自己了,了解得让她心悸,也让她酸楚,他明白如果让她知道了这件事,她必定拚死也要离去,那么他们之间的一切就真的是场镜花水月的虚梦了,毕竟她的个性是那么冷然,并不是那么容易软弱、屈服的啊!这些日子以来待在大辽,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哪里还可以让意外来打击一分一毫呢? 童亿深凭窗而立,就这样任思绪辗转、任黑夜直到了白昼、任黎明划破了天空第一道曙光。 “天啊!小姐,你该不会又一夜没睡吧!”晓青掀珠帘而入,她手捧梳洗用的木盆,看来是打算来服侍主人的更衣,但看到屋里这副窗子敞开、冰凉如水的情景,使她整副眉头都警觉性的竖了起来。 “放着吧!我自己来就可以。”童亿深疲倦的牵动一丝微弱的笑容,这笑容是她要晓青放心的。 “小姐!”晓青看了她那个勉强的笑容后,非但没有舒展眉头,反而皱得更难看了,“小姐,我求求你吧!少主临去捺钵时才干交代万交代,要我好生伺候着小姐,不能让小姐受风寒,也不能让小姐吃太少,要小姐注意身子,要小姐睡眠正常,可是现在少主去了没五天呢!你就茶饭不思了,教晓青怎么向少主交代?”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童亿深淡淡的说。 “怎么放心?”晓青嘟起唇,“万一少主突然回来,看到小姐这个样子,他不心疼死才怪!还有啊,晓青不被少主吊起来狠狠的抽个十大鞭才怪呢!” “晓青,我知道你忠心,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相信我,我真的没事,只是想吹吹风罢了,你别紧张。”童亿深迳自在椅中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借着茶杯传透过来的温热暖了掌心,她希望自己的脸色可以不要苍白得像鬼,这样至少晓青会好过些。 “唉!教我怎么说才好……”晓青气恼的又摇头又叹气的,最后,她终于投降了,重重的跺了步子之后,她没辙的说:“好吧!如果小姐坚持只是吹吹风罢了,晓青就依你吧!可是小姐得答应我,下回想吹风的时候,衣裳可要穿厚点,晓青还想留条命继续伺候小姐呢!” “我知道了,我会听你的话。” 得到主人的承诺,晓青终于松了口气,她嫣然一笑转身想去准备早点,屋外却突然嘈杂了起来,这无章无绪的纷乱不约而同的引起了她们主仆的注意,对看了一眼之后,晓青马上就没有耐性了。 “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少主的行宫前闹事,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晓青嚷着,一副要冲出去与师问罪的模样。 童亿深微微的在心中叹了口气,曾经年少,她也希望能像晓青这般不解世故,能这般天真行事,但,很可惜,也很遗憾,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知道如何凭感觉行事的人,被生存磨练,她谨慎也小心,早失去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无邪单纯,而陷入耶律步的情网,恐怕是她最放肆自己感情的一次了吧! “晓青,你去请总管进来问个清楚,还有,不要莽撞行事,知道吗?”童亿深正在吩咐间,晓青还没来得走出去,就见小行宫的总管克力韩脸色铁青的进来了。 “小姐,恕属下无礼直闯小姐闺房,实在是因为事情紧急,不得不来……” “总管不必多礼。”童亿深果决的打断克力韩那一长串说不完的繁文缛节,单刀直入的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回小姐的话,是摩会族人,他们超着少主去行捺钵人不在的时候,居然又群起叛变,气势嚣张的指名要来挟持小姐您啊!”克力韩又紧张又忧心的回答,他内心焦急的程度可以从他额上的汗珠看出来,这也同时说明了对方的兵马是多雄厚,否则克力韩不会无措成这样在。 “又群起叛变?”童亿深微一沉吟,“这么说来,摩会族过去也曾发生过叛变的情形?” “是的,那是两年前的里,摩会族当时也是利用捺钵时分大举叛变,幸得少主一举歼灭。”克力韩忧虑的说,“属下认为摩会族挨怀恨在心,经过两年的生养调息,这回重施故技,恐怕是有备而来!” “行宫里有多少人?”童亿深一边问着,一边回忆着幼年时期每当她爹随元帅出征回来,她总要腻着她爹讲那些沙场上的用兵策略,以及那些她在兵法书里所读过,令她相当感兴趣的锦囊妙计,如何瓮中捉龟。 “回小姐的话,行宫里侍从连同仆婢共两百人。”这也正是克力韩最感到无力的地方,许多平时身强力壮的勇士都因为不愿错过捺钵随少主而去,连那平时至少会留下半数的十八骑从这回也都该死的全跟在少主身边,如今小行宫所剩,真的只是残兵妇孺了。 “那么对方呢?对方有多少人马?”童亿深再问,克力韩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忧心如焚在她眼里似乎视而不见。 童亿深眸中的镇定如仪,令晓青着实刮目相看,谁教她向来以为主人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而现在,她是要开始改变自己的想法了,同时,她像是有些明了,明了何以少主会如此的深爱着小姐,且将她若珍宝了。 千据探子的回报,最少也有四千……“克力韩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心知肚明敌方的人马精锐勇猛,而反观自己这头,力量实在单薄啊! “我知道了。”童亿深做了一个阻止克力韩说话的手势,她低头默想了一会,待数分钟之后,她已盘算如整个情势。 “小姐,请您改装由后门逃走,马下会派侍卫死命护驾,绝不辜负少主的信任,请小姐和晓青姑娘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属下一定尽力保全行宫的完好……” 克力韩伤感的话还没说完,却看到童亿深一脸坚毅,口气沉稳的开口了,“克力韩,传令下去,将老弱的仆从集中到厨房,年轻的侍从和婢女平均分成两队,一队镇守在行宫后门,另一队立刻出发到皇宫护驾。她简单笃定的吩咐完后,随即站了起来。 “小姐!您不能出去啊!摩会族随时有可能攻到……”克力韩被她的举动吓得立即要出手阻止,却被童亿深那美丽脸孔下的沉着纹路给惊震得张口结舌,蓦然间,他知道自己很难阻止这位平时一切好说话的女主人,但是他身为少主托付信任的行宫总管,他有他的使命和责任,怎能让主人去冒险呢? 克力韩急了,“小姐……你……你……你可别乱来”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童亿深居然有心情在此时给克力韩一记微笑,”你们两人随我来吧!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做点什么,不是吗?“ “小姐……”克力韩胆战心惊,他实在想不通平时沉静又少言的主人怎么会有这种不同凡响的勇气。 “你最好听她的。”晓青促挟的眨眨眼,又用手肘撞了撞克力韩的臂膀,“难道你看不出来她是多么胸有成竹吗?走吧!亲爱的总管。”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摩会族的叛变实际上如童亿深所料的,不是只针对小行宫和她童亿深而已,另一个大目标当然是皇宫。而皇宫里的情形跟小行宫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所有精英尽出的陪驾在可汗身边去了,剩下的,自然也是那些后妃和宫女了。 “这……这是什么?”克力韩非常、非常惊讶的看着童亿深的杰作,使他惊讶的不止这个,还有适才童亿深对部从的指挥若定,这教他太难以相信。 “这是五行八卦阵。”童亿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一阵忙下来,她额上已有汗珠,而脸色也苍白了起来,除此之外,她倒是显得精神奕奕,“有了这个,摩会族想要接近我们,必要大费周章。” “就这个?”克力韩满脸的怀疑,说实在的,他虽然很佩服童亿深能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表现得临危不乱,但要他相信就这几块巨石和移动过的树木能制止得了敌人,他实在不信。 “没错。”童亿深不疾不徐的道,“备马,我要到皇宫一趟。” “小姐!”这回开口不赞同的不止克力韩了,连晓青也认为现在去皇宫无疑为不智之举。 童亿深看着他们俩,平静的说:“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也知道皇宫里有关于我的流言太多、太多了,当然,我也知道自己在那里是不受欢迎的。”她顿了顿道,眼中泛着少见的光彩说:“但是,今天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走一趟,你们少主爱我、护我之深,我又怎么能够忍心见他母后、姊妹、子民遇难而只顾着自保?” “但是小姐,只凭您一个人的力量,唯恐寡不敌众啊!”克力韩忧心忡忡的坐立难安,刚才小姐要怎么样,他都可以尽量配合,说不定真的可以有一线生机,但现在小姐却要出行宫,这实在太冒险了,他绝不能让小姐这么做。 “天下无难事,任何事情都必须试过了才知道。”童亿深轻描淡写的说,“就算前面已无活路,我都要去。” “小姐……”克力韩还是认为不妥,他没有理曲让小姐去冒这么大的险,但是一旁的晓青却已经折服在童亿深那无比的勇气里了。 “就让小姐去吧!”晓青热烈的说,“克力韩总管,你难道看不出来小姐早下定了决心,不会动摇了吗?你不让小姐走这一趟,就是存心要小姐不好过啊!” 于是就这样,克力韩不得不放行于主人了,他为主人准备了快马轻风,希望主人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皇宫驰去,而免于半途被敌方擒走,“小姐,您要保重啊!这十名侍卫是行宫里的精英,有他们保护,愿小姐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跃上马鞍,系起披风上的带子,一扬马缰,童亿深如脱弦之箭般的飞驰而去了。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虽然才分开五天,但耶律步已经好想他的童亿深,带着十八骑从而来,耶律步希望能给心爱的人儿一个惊喜,而千万个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居然是另一个更大的“惊喜”。 “少主!”在行宫众人的惊愕恭迎中,他明显的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回事?你们的表情倒像见了什么怪物似的!”虽然感觉奇怪,耶律步仍不改其本色的打趣,他将披风脱下交给婢女,意态优闲的下马。 “少主……” 克力韩期期艾艾,他真不得从来没被晓青那热烈的语气给打动而答应了小姐那个坏主意。 耶律步从容的一笑,他的眼光瞥过四周,最后停在他的总管的脸上,“怎么了?克力韩,你看来很不好喔!教厨房多准备些补品给你补补,天气多变,要注意自己身体知道吗?” “少主,属下该死!”克力韩双膝一弯跪下了,耶律步那些话让他如有万针孔心般难受,主人如此看重爱护,而他却…… “求少主赐死!”全部的人都垂着首跟着克力韩一起跪下了。 “起来说话。” 耶律步扫了他们一眼,特别注意到晓青浑身发抖得都快要昏倒了,“别告诉我,亿深有任何的差错。” “求少主赐死!” 跟着这群颓丧声音而来的答案,他知道事情一定不小。 耶律步发现自己喉头干得难受,而那事情的真相,想必会令他更难受! 第八章 到辽国之后,童亿深一直没真正见过辽人发狠的样子,而今天总算教她见识到了。那一群群粗野不但将皇宫团团围住的摩会族人,个个散发出来的压迫气息教人无所遁形,而他们显然相当满意此刻所制造出来的气氛,正扬着眉,一边盯着殿里发抖中的后妃、婢女,一边笑得诡谲得意。 “女人,快把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弄走,也许还可以饶你一条活路,否则待会别怪我一掌格毙了你;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美丽的女人死了倒有点可惜。”摩会剔半眯起眼睛在童亿深身上转来转去,他巨掌上握弄着一根乌黑的鞭子,像是威胁,更像是示威。 “阿爹,不如把她赐给我吧!这样细皮白肉的女人我还是第一回瞧见呢!”摩会南先涎着脸要求,他虽然已有妻妾无数,但对于女人,男人总是贪得无厌,尤其是姿色如此浑然天成的丽人。 “别忘了我们今天的目的!”摩会剔瞪了没用的儿子一眼,“她是耶律步的女人,如果不能活捉她,也要杀了她让耶律步痛苦一辈子,让他尝尝失去爱人的难受。” “我知道阿爹!”摩会南还是不死心的说:“可是您瞧瞧她一脸的倔强,要驯服这种骄傲的女人,儿子最有一手了,保证一天就让她服服帖帖,乖乖听话……” “混帐东西!住口!”摩会剔毫不留情的赏了儿子一掌,嫌恶的说,“你除了满脑子女人和酒之外,还懂什么?难怪会教耶律一族嚣张到现在!” “阿爹……”摩会南先讷讷的叫了一声之后,便不敢再多话讨骂挨了。 童亿深冷冷的看着他们父子俩斗嘴,她扫了他们一眼,冷漠的开口了。 “摩会剔,枉你身为一族族长,两年前大辽可汗赦你一族不死,待你摩会族向来甚好,且继续倚重不疑、亲如手足,而今你却仍用背义忘忠来报答他,只想图自己的利益,坐大自己的权威,而不惜牺牲你的族民,今他们浴血于战争,你自己也有妻有子,你于心何忍令族民骨肉分离?” “呸!你这名小小的汉家女懂什么?”摩会剔凌厉的扫了童亿深一眼,继而相当不屑的抬起下巴,嗤之以鼻的反驳,“说什么继续倚重?笑话!那都是在骗三岁小孩的话!大家心知肚明,发生了叛变的事后,还有哪个傻瓜会真的‘继续倚重’?耶律族的人最会表面上装大方,实际上早把我们摩会族画上黑记号,在他们眼里,我们永远都是叛将,这个污点别说两年,是一辈子都洗不清!” “你不觉得你的话太主观了吗?”童亿深的眼光巡视到了摩会剔的脸上,她知道自己这么说会触怒他,也知道话一出口会令情势更添危险,但她仍然要说。 这一切令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爹当时被皇上所怀疑而冤死的悲惨,而摩会剔如此受君主的重任却想弑君夺位,不由得她心下一凉,怒火中烧。 “摩会剔!你食君之碌,在大辽可汗开疆拓土的羽翼下安心的享受一切美好,你可曾想过可汗为了子民付出多少血汗?为了保固国家又历经了多少风雨飘摇才能走到今天的境地?这些你全该死的看不见!你的族民奉你如神只、信你不疑,而你却用这种方法回报他们的信任,这一役,能活着回去的人有多少?又有多少人要面临失去亲人的痛苦?难道你还不肯悔悟,非要假一族之名而行夺大权之实吗?” “你胡说!”摩会剔怒喝一声,恼羞的他此时只想快点解决眼前多话的女人,以免她又说出更多他不想听,而确实是事实的话,他怕自己那原本巳不甚坚定的心会遭到动摇,此次叛变,是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啊!不能让任何人破坏,绝不能! “是不是胡说,你最清楚。”看着面前如此声势浩大的人马,还有摩会剔那要杀人的眼光,童亿深神情淡漠,还是一派悠然的无畏无惧。 被童亿深那毫不在意的模样所激怒的摩会剔,此时扭曲的思想已充斥在他脑中,毫不考虑的举起弓箭,他必须解决这个大麻烦。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远远的,驾马狂飞而至的耶律步带十八骑从而来,他以不要命的疾驰法雷电般接近皇宫,另一方面命克力韩快马加鞭去捺钵扎营地召集兵马,在短时间他必须以相当的人马力抗摩会的叛众。 “摩会剔!放下你的弓箭!”耶律步喝声刚至,人也跟着到了。 “哈!我道是谁这么好气魄,原来是咱们契丹的大英雄要来救美了!”摩会剔瞟了耶律步一眼,他的手还举在半空中,而箭尚未发出。 “摩会剔,如果你胆敢出手,让任何人有一分一毫损伤的话,你会为这个错误的决定付出最惨痛的代价。”耶律步一提疆绳停在摩会剔的面前,他注视着这个曾同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亲密族民,内心有说不出的伤痛和难过。 “耶律步,你这愚蠢的东西!大话可别说得太早,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摩会剔嘴角边泛起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他面带骄傲,占尽上风的姿态一览无遗,“前是死路,后无援兵,除了你这十八个还算有用的骑从之外,其他的人手全都是不堪一击的妇孺和佣兵,抵得过我这精挑细选出来的部从吗?要我停手,你简直作梦!” 耶律步痛心的说:“摩会剔,同是大辽子民,同是在一块土地上生长,你随我父王东征西奔数十年,有君臣情谊,也有兄弟情谊,我对你一直敬如父执,你在我父王心目中更是不可或缺的贤将,为什么你仍抛不掉利欲薰心,非要弄得两败俱伤不可?我不懂,真的不懂!” “你当然不懂!”摩会剔硬下心肠,刻意的忽略掉耶律步眼中的伤心,他冷冰冰,刻意不夹带一丝感情的说:“你们耶律族不过是运气好了一点罢了,就一直以群龙之首的姿态傲视大辽,你想过我的心情吗?只能一辈子做个臣子,只能永远仰赖你们耶律胰的鼻息而活,我不甘心,永不会甘心!” 摩会剔的话令耶律步深深的震撼了,他一直不知道这个老臣子对耶律族有如此深的心结,他向来是那么尊敬摩会剔的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般难以意料? “如果让子民自相残杀能令你好过的话,我没话好说,但是,”耶律步深深吸了口气镇定心情,“如果你还有一丝爱民的心的话,我希望你能住手,而我相信,你绝不是一个残忍的人。” “见鬼!别以为这么说你们就能轻易的逃过这一劫。”摩会剔低咒一声,他眼中的凶狠明显的减少,心中那难消的不平也似乎在渐渐融化,但好面子的他却嘴硬的不承认,这毕竟关系到他在族民面前的形象啊! 耶律步看着摩会剔,那眼光相当诚恳,也相当友善,几乎令人不能拒绝,“如果过去我父王曾经忽略过你的感受,就请你体谅他国事繁忙,就让你们彼此心中的不解之结随风而逝吧!在未来的日子里,我还希望见到你和父王把酒言欢的情景,别让我失望——摩会叔叔。” 摩会剔的嘴角微微抽动着,他完全来不及反应,耶律步叫他什么来着?摩会叔叔?!那是耶律步小时候才会对他的称呼,那时候耶律步还不是什么皇太子,只是个喜欢黏人的小家伙罢了,成天缠着他学骑马、学射箭,一个月里总有十天半个月耍赖在他帐棚不肯走,更因为嫉妒他几个儿子能听他说故事而吵着也要当他的儿子…… 往事一幕幕的在摩会剔脑中掠过,思潮不断,他还没准备好怎么反应,耶律步却突如其来、毫无预警的向前紧紧拥住了他的肩膀,像一个君主在安慰臣子所受的委屈,更像一个亲人在拥抱他失去巳久的温暖?耶律步完全对不加以防备,这份信任,教他这个铁石心肠的男子汉差点就要把持不住而落泪了。 摩会剔的手举起一半,良久良久,他终于也紧紧的抱住了耶律步。 对面的童亿深感动的落下泪来,从看到耶律步飞奔而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知道事情会用这样圆满的方式结束,她的情人啊!总是用温柔解决一切,而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另一个温柔却带着善意谎言的他……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耶律步带着童亿深回到小行宫的时候,令全部将心提在半空中的人全可以让心脏恢复正常运作了,尤其是晓青,她差点没因自责而死。 “我的好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我担心得要命。自从你出去后,我起码去大堂张望了五十次,克力韩总管说啊,泥地都快教我踏出个洞来了!”晓青又哭又笑,直握着女主人的手不放。 “真是傻姑娘,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童亿深疲倦的笑了笑,一天的奔波已经让她充满了倦意,尤其是她现在有孕在身,才一天就耗尽了她的精神,刚才回来时幸好是耶律步与她共骑一马,否则她恐怕只有倒下了。 “晓青,你看小姐她是不是脸色好苍白?”耶津步扶住童亿深的腰际,他微微一笑询问晓青的意见。 “是啊!真的好苍白!”晓青恍然大悟,“哦!一定是今天受了风寒……不行,我得快去熬一碗姜汤,还要煮些食物,小姐肯定是饿坏了。” 看着晓青急匆匆而去的身影,耶律步笑了笑,也不避讳,旋即抱起童亿深往房里走去,他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姜汤,也不是食物,而是好好的睡一觉;而他总不能拒绝晓青对主人归来的热情,因此才用了和缓的方式差遣了晓青离开,让他的爱妻可以获得真正的休息。 将她放在柔软的床铺上后,他凝视了她片刻,动情的吻住了她的唇瓣,她身上那股独特的麝香不由自主的让他软化屏息,他的大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颚。 “以后,我不许你这么不爱惜自己了,懂吗?”耶律步点点她鼻尖,为她盖好被子。 “对不起。”童亿深整理着他领沿有点乱的部分,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事确实是教他担心了。 “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全是为了我。”他轻轻握住她忙碌的小手压在自己的左胸膛前,大拇指摩挲着她冰凉的手掌心,“是我不好,没有将你保护周全,如果我小心点,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了,我应该时时陪在你身边的,却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哦!如果你再自责,我会很难受的。”她美目轻抬,用眼阻止了他的话,努力的绽放出一个笑容,“不要说了,让我们都忘了好吗?毕竟今天的结局是个喜剧而不足悲剧就够了。” “知道吗?母后告诉我,她好喜欢你,喜欢你的机智,也喜欢你的勇敢。”耶律步的手指抚过她滑如凝脂的脸颊,来到她菱形的柔嫩嘴唇,“小东西,谢谢你,你帮我保卫了亲人,也为你自己打了漂亮的一仗!” “哦!别把我宠坏,你再这么说,我可是会禁不住赞美而骄傲的,”童亿深垂下了眼睫,微笑的说。 “我聪明的小妻子,你是有资格骄傲的!”他看着她,眼中写满深情,更蕴藏着散不去的爱怜,“快睡吧!!你已经好累好累了,我要看着你睡着才出去。” 童亿深听话的在耶律步温柔的凝视中闭上了眼睛,但是为什么会有一股酸楚的感觉蜂拥而来?弄得她的心好痛,她的生命、她的血液几乎都要因为这股痛而凝绩了,而他却看不见她的悲、她的伤…… 他的母后喜欢她又如何?喜欢不过是一种客气,一种生疏罢了;而他身为大辽国地位尊贵的皇太子,能纡尊降贵的来娶她这个平凡的小女子吗? 童亿深知道耶律步不能,但他却没有勇气对她坦承这一切,坦承他即将要另娶她人为妻的事实,他……究竟想瞒她到什么时候?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由于捺钵对大辽来说并不只是一项游猎活动,更是一项政治活动,在捺钵举行的会议中,非但大辽的可汗要四时巡狩,国内的南、北臣僚也都要扈从;不只这样,场面浩大的连各部族、外国也都要来倷钵朝见大辽可汗,可汗可叫趁着活动的过程中了解民间疾苦。 因为捺钵地位重要,因此平息了摩会旅的叛变事件后,耶律步纵然万分不舍留童亿深一人在行宫中,但他还是必须以大体为重,回到捺钵地去。 “亿深,留下你我不放心,和我一起去好吗?这是我大辽的盛事活动,我要让我的子民们认识你这位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耶律步行前还依依不舍,试图说服童亿深与他同行。 “下次吧!总有机会的。”她微笑着婉拒了,“我有孕在身,路途遥远多所不便,你总不希望让你的子民看见我的憔悴容颜吧!再说,你已经派了咄罗氏五兄弟下来保护我,难道你信不过他们吗?” 这招以退为进果然有效,面对童亿深的坚持,耶律步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但儿女情长,他再三叮咛了留驻行宫一干人等,这才吻别了童亿深,正式踏上路程。 “哦!小姐,你瞧少主对你多深情啊!真教人嫉妒。”晓青绕着主人打转,一副替主人喜不自胜的模样。 “看你的样子,似乎该为你找个婆家了。”童亿深一笑,转身进了屋里,晓青急急忙忙也跟着进去。 “小姐,我是说着玩的,千万别帮我找什么婆家啊!我还想在小姐身边多服侍几年呢!而且人家才十四岁,要嫁人,还早!再说也没什么人会看中我啦!我是个汉人,又没身份的,晓青只求小姐不嫌弃,我就万福了。”晓青解释得也过分热切了点,但她自己没发觉。 “嫁了人未必不能留在我的身边。”童亿深露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笑,“你看咄罗独如何?” “咄罗独?天啊!那个莽撞鬼,我才不要嫁给他呢!” 晓青翻了个难看的大白眼,不以为然的说。 “我什么时候说要将你嫁给他了?”童亿深了然的—笑,徐缓的说:“是管理花圃的银娘,她挺中意咄罗独,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对你们少主提起这件事,毕竟咄罗独也快二十七了,是该娶妻了。” “银娘?!”这回晓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就凭她那小鼻子、大嘴巴的也想高攀咄罗独?有没有搞错啊!” “晓青,咄罗独在你眼中也许不屑一顾,但是,仰慕他的婢女可多了。”童亿深不疾不徐的接口,“虽然他平时是莽撞了点,但他忠心耿耿,为人沉稳又木讷,不会花言巧语,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对象,你以为呢?” “我?”晓青的手指头不由得指指自己,然后她一撇唇,用一种漠不关心的姿态说:“见鬼了,关我什么事啊!我才没意见呢!” 童亿深笑了,“既然如此,你去帮我找银娘进来,我好给她个答复。” “好!去就去!”晓青赌气似的说完,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没一会,她又像一阵风似的卷进房里,对着主人,她脸上居然难得的出现绯红,整个人别扭得不得了。 “怎么了?银娘呢?她不在宫里吗?”童亿深看着晓青,似笑非笑的问。 “她在……”一阵小小声的回答。 “既然在,怎么不带她来见我呢?” 被再三逼问,晓青终于忍不住了,她冲口而出说:“哎呀!小姐,那个丑八怪银娘根本不适合人家咄罗独嘛!小姐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不适合?”童亿深一脸疑惑,“她不适合?谁适合呢?” “我啊!”话一出口已经来不及了,非但惹得童亿深嫣然而笑,晓青面颊上的红潮更是一路由耳根子红到了脖子,晓膏这才知道她上了大当啦!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晓青与咄罗独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只等着耶律步自撩钵回来就要让他们拜堂完婚,看着晓青这阵子喜孜孜的为自己做嫁妆的小儿女模样,就不由得童亿深又是安慰又是感慨,什么时候,她才有亲手为自己缝制嫁衣的一天?那一天,也许近在眼前,也或许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自从上次摩会族的事情过去了之后,皇后就不时派人来请她过去宫里聊天,对于她腹里未出世的孩儿也相当关切,但这一切毕竟只是止于“关切”而巳,皇后从没有正面对她说起要让她和耶律步成亲的事,痴人说梦一场空,恐怕是真正发生在她身上了,而她,当然不会辱没了汉人将领之后的身份而去自取其辱,她不要去想,不要让自己没有喘息的机会…… “深儿,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皇后和颜悦色的问她,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童亿深如梦初醒,平静的神色在一刹那间恢复,“我没事,谢谢皇后的关心。” “没事就好,我看你是太累了。”皇后自责的说,“我也真是老胡涂,明知道你有孕在身,还硬要叫你来陪我,真难为你了。” “皇后,千万别这么说,能来陪您聊聊天,我也很高兴。”童亿深确实喜欢进宫来陪伴这举止典雅又温文和善的皇后,这让她有种重获母爱温暖的感觉,尤其是每当听着皇后讲那一件件耶律步从小到大的糗事和杰出事迹,就更让她常常会错觉她们是一家人,是真正的一家人。 这种感觉相当特别,有时候她会以为自己喜欢进宫来只是为了圆一个小时候一直圆不了的亲情梦罢了——她是如此自嘲着。 “我派人送你回去休息吧!”皇后善解人意的说,一边疼惜的握住她的手说:“过几天西夏会有一批新鲜的瓜果来进贡,你别忘了来尝尝,还有,到时候我有一首新曲子要弹给你听听呢!” “我知道了,皇后。” 拜别皇后之后,童亿深出了精巧的正殿,穿过各色花海的花园,朝回廊走去。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耶律佗歌一路笑盈盈的走来,春花般娇艳的脸庞上散发着足以醉死任何男人的甜蜜笑靥,她身边跟的,自然是那位忠心不贰的护花使者,都元帅府的查刺。 “查刺,你说好不好笑,那姓童的丫头居然以为上演了一出退敌记就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啦!”耶律伦歌美丽的嘴角浮起一抹嘲弄的笑,她的摸样很媚,媚得风情万种。 “她最近经常蒙皇后召进宫来,一待就起一下午。”查莉不敢怠慢,马上回了她的话。 “哈!这就是最可笑的地方。”耶律伦歌傲慢的轻笑一声,我母后胡涂也就罢了,谁知道童亿深和她一样糊涂,只不过让她到宫里来个几赶,她就以为自己真是王妃了吗?笑话!真是笑话!“”少主不是早有意立她为妃吗?她可是你未来的嫂嫂你别失了礼数。“查刺为了不惹耶律伦歌这位小辣椒发火,只敢旁敲侧击的提醒她。 “嫂嫂?”耶律伦歌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查刺,你这只呆头鹅,消息也未免太不灵通了吧!难道你不知道我大哥这次出去,并不是去参加捺钵,而是啊!去迎接他那位真命王妃。” “你说的是——”查刺停顿了一下,兹事体大,他不敢胡乱猜测。 “我说的是阳平公主。”耶律伦歌露出了一个邪恶无比的笑容,“我说那大宋也真是有诚意啊!丢了一个永钦公主,立即又派了个阳平公主来,听说还是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大美人呢!且毫不逊色于永钦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文又端庄,清秀又脱俗,我看哪!那童亿深是前途多难喽!” 查刺缓声道,“这件事很难说,据传童亿深已经有身孕了,这是她的王牌,也是她一心想登上妃座的最好法宝,这种女人最可怕了,少主恐怕很难摆脱她的纠缠。” 耶律伦歌冷哼一声:“她别以为怀了孩子就万无一失,将来阳平公主生的孩子才是我们耶律族真正的继承人,她生的不过是私生于罢了,讲出去只会贻笑大方。 未来我大哥和我父王、母后真正疼的,也会是阳平公主这个高贵的媳妇,童亿深充其量不过是我大哥现在排遣无聊时的玩物而巳,她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会成为族人永远的笑柄,我真是同情她啊! “想到那尚未出世的婴孩即将要面临的残酷世界,她的勇气就更教人佩服了,生而不能给他个好环境,还不如不生是吧!如果她再不认清楚自己卑下的身份,将来可怪不得我大哥喜新厌旧,对她心狠无情哪!” 说完,耶律伦歌嘹亮孤媚的笑声飘扬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不知道这颗心要死多少次才能麻木?童亿深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量承受这一切了,当脑里子“嗡”的作响一声时,她知道该是她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了。 现实从心底深处对她伸出无数个触角,个个均毫不留情的打击着她的心,摧毁着她不堪承受的灵魂,撕割着她付出的深情,也咬啮着她浑身的每一处肌肤,嘴唇被她紧紧的咬住,忍住不发出痛苦的声音来,但鲜血却由唇边沾染上了嘴角,她是太痛,太痛了,痛得不得不以伤害自己来止住感觉。 童亿深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天空的颜色虽然是瑰丽的彩霞,对她来说却是灰蒙一片,她巳没有梦,又如何斑斓得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喃喃自问中没有解答。 曾经她飘泊了多少年,一个人拥着可怕的孤独,即使有完整的自我,也不免培养出刺猬般的性格,她寒冷,总让自己跌得鲜血淋漓也不愿别人帮忙;她不曾动心,在岁月里愈摔愈勇,纵使人仰马翻,也不喊一声苦。 是老天爷捉弄了她,让她在一贯平静无波的情形下栽进了耶律步怀里,也让她爱得浓、爱得烈,又爱得苦,那爱的浓度足可以将她淹没。 在感情的方面,一开始童亿深是怯弱自卑,因为没有爱过所以她不懂得爱,也因为曾失去太多,她惧怕了爱,她像侯乌避冬一样的躲着耶律步,躲得局促,也躲:得心虚,因为她知道他是个好男人,是个太好、太好的男人了。 像耶律步这样的男人该有一个心灵纯真的女孩去爱他,去全心全意的感受他,他配得到最好的。 而她知道,那绝不是一个像她这样经年累月离乡背井、历经风霜,忧愁与倔强都过多的女子,她不能给他所有的感情,更不能带给他幸福。 但是,耶律步却是那样依依不舍的缠绕着她啊!他的柔情沉殿了她所有的情绪,抚平了她无依的过往,激起她从未有过想安定的欲望,她是那样的想单纯的、专注的陪伴他一生! 笑世间多少痴情儿女,一次次令她栽进无底的深渊,而今纵然是红绳系足也已连接不了她与耶律步之间那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她也曾想与子偕老,奈何老天没给她这个命,她腹中怀的胎儿又令她进退两难,进,不得善终,退,又何去何从…… 童亿深不要让孩子生存在被歧视的环境之下,她不能让孩子承受比她更多的痛苦和难堪,既要生他,她何忍见他一生不快乐?既要养他,又何忍将痛苦加诸在他身上,哦!老天,她不能!她做不到,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查刺将一粒嫩黄欲滴的果子喂到耶律伦歌嘴里,她娇娆轻舔唇舌的模样令他大为动心,才想着要占领她的唇瓣,出其不意的,耶律伦歌主动的拉过他的脖子,火热的封住了他的唇,给他一记缠绵烈焰般的深吻。 “哦!我的伦歌,你吻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查刺那被撩拨起的欲望在胸膛剧烈的起伏间显得异常明显,他贪婪的吻上了耶律伦歌雪白的玉颈,双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着。 “你不喜欢吗?”耶律伦歌瞅着他,任他急切的解闭自己的衣衫。 “谁说我不喜欢?我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查刺迷失在耶律伦歌动人美丽的胴体里,此刻的它什么都不能想,只求快点与心爱的人儿同赴巫山云雨。 “你别急,我也爱你。”耶律伦歌露出了抹得意的笑容,勾住他强壮的身子,将自己完全交给了他。 善解风情的她十分懂得男人的心理,现在对于查刺来说,没什么重要的,唯有满足体内熊熊燃起的欲望才是最重要的,她会解决他的“当务之急”,这样“懂事”的女人才值得男人疼,才值得男人为她卖命。 果不其然,一阵翻云复雨之后,查刺心满意足的搂紧了耶律伦歌的身子,在她耳垂落下体贴的一吻。 “伦歌,你要我配合你的事都办妥了,你什么时候向可汗提我们的婚事?我等不及想要夜夜拥有你了。”查刺贴着她的身体,一边玩着她修长柔软的手指,一边禁不住要求着。 “你很急吗?”耶律伦歌娇笑着问,她就知道,没有男人能够逃得过她耶律伦歌的手掌心,没有人……哼!只除了那个可恶的童亿深之外,童亿深非但没把她放在眼里,还弄得她收不回付出的感情,骄傲的她要怎么对自己承认爱上的只是个女人?她永远咽不下这口气,她要童亿深知道辜负了她的代价,纵然童亿深是个女人又如何?那不能阻止她报复的决心;也不能消减她心中的怨和心中的恨! “我当然急!伦歌。”查刺翻过她的身子,眼里有苦恼,也有深情,“别再折磨我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只对你一个人有感觉,府里的三妻四妾都被我冷落在一旁,看到她们,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么说,你是在投诉我勾引你了?”她卷翘的睫毛流动着风韵无限,撒娇的瞟向查刺。 “你这个小妖精!”查刺发出一声受不了的低吼,“是你弄得我三魂少了七魄,是你让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是你在我身上下了蛊,让我不要你也难!” 耶律伦歌开心的笑了,“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等到童亿深一离开大辽,我就马上向我父王提我们的事,行了吧!” “你这么有把握她会上当?”查刺还是不放心的问。 “什么上当!”她不悦的驳斥,“我在宫里的话虽然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但都是事实,我大哥是奉了我父王的命去迎阳平公主没错啊!而且,未来大辽国的王妃也不可能是童亿深那种卑微的女人,这点我可以肯定,因为我父王虽然自以为汉化得卖力,但依我看,他是绝不可能应允那种与我们身份相差太悬殊的女人当未来辽国皇后的,那太丢脸了嘛!所以你说这能叫‘上当’吗?充其量也只能说她自己想通了而已。” “万一……万一她‘想不通’怎么办?” “不可能!”耶律伦歌泛起一丝混合着冰冷和怪异的笑容。“别忘了,她怀着孩子,这孩子虽然是她的筹码,但也是我的赌注,听了我那些话之后,她势必会走,而她走的原因,也必然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查刺皱起了眉头,他实在不喜欢看到现在这副阴狠模样的耶律伦歌,“我想不通,你为什么那么恨童亿深,就因为她不小心扮了男人在你面前出现,而你差点喜欢上她?” 不止这些,但是,那都不重要了,不是吗?现在她只要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你不需要懂。”耶律伦歌干笑两声,迳自起身,开始穿上她的衣服。 第九章 耶律步原本确实是奉可汗之命,在撩钵期间出队去迎接来自宋国的阳平公主,但在他一再坚持,绝不妥协,以笑容化解一切的形况之下,可汗也拿他没辙了,所以迎亲之事在可汗及皇后的商量之下,改由二皇于耶律见方代行。 这个结果令耶律步相当满意,这代表着他和童亿深的未来是光明的,是受到祝福的,他终于可以风风光光的立她为太子妃了,就等捺钵活动结束,他们便可以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恭喜啊!准新郎倌!”奚襄笑嘻嘻的由背后拍了他一记,眼眸带笑,嘴角也带笑,看得出来是真心为他高兴。 “你都知道了?”耶律步微微一笑。与她一同走到帐外谈话。 “是呀!好伤心啊!”奚襄调佩的说,“咱们全大辽最英挺神武的男子要娶妻了,让我们这些痴心盼守了多年的女子兵团们怎能不遗憾!” “你别跟我打哈哈了,听说你最近有神秘追求者,且天天向你报到,是不是有这回事?”他虽然沉醉在自己的幸福中,但对放像亲妹般的奚襄还是很关心。 “是有这回事。”奚襄爽朗的承认了。 “是哪一族的英雄?”耶律步倒是挺好奇谁能收服奚襄的男儿气概。 “你会有机会认识他的。”奚襄露出一记微笑,“事实上呢,我正打算这次捺钵回去之后要带他去给你和亿深看看,看看我的眼光是不是很好,就怕你太忙了,没空理我这等芝麻小事哟!” “怎么会呢?再忙我都要抽出时间来看看你未来夫婿,而且我相信你的眼光!”他真诚的说。 “我也相信我的眼光。”奚襄自信满满的说完,然后他们对看了一眼,都笑了。 谈笑间,远处一匹快马以雷霆之势火速的来到他们面前,奚襄对他挑了挑眉,像在说“看吧!你真是个大忙人啊!” 耶律步不以为意的也笑了,他认出在马背上的是咄罗独,所以格外高兴,一定是亿深不放心,要咄罗独为他送什么保暖的衣物来了吧! “少主!”咄罗独跃下了马,抱拳后突兀的跪了下去。 “起来,这里只有我和奚襄公主,不必拘礼。”耶律步伸手要去扶起部将,却发觉咄罗独跪得死紧,像磐石般坚固,他竞拉咄萝独不起。 咄罗独浑身的肌肉绷得死紧,眼里是愧疚也是自责,更有着辜负主人重托而要以死谢罪的坚决。 “怎么了咄罗独,起来说话。”耶律步笑问,“是不是亿深你带什么来给我了?快拿出来,我等不及要看了。” “少主,属下……属下该死!”咄罗独头磕着她,誓要领死,“童姑娘她……失踪了。 突然,烟凝云结,在耶律步心上重重的划下一刀。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亿深失踪了! 这句话在耶律步的生活里已蛰伏了四个月之久,日日夜夜不断的扩音放大,而他更深怕,怕这句话会永远在他往后的生命里烙下痕迹,永不褪去! 为什么她要走?难道她不知道他们已经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吗?当他要带给她这个好消息日寸,她却不留只宇片语的离去,至今音讯全无,连一点点可循的蛛丝马迹都不留给他,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残缺的结局,更担心她会不会做出什么让两个人都遗憾终身的傻事,这是极有可能的啊!毕竟她是如此倔强又如此骄傲的小女人! 时间在等待和煎熬中流逝,耶律步束手无策,只能像掉进茫茫大海中,接受一次又一次探子带来的失望,最后,在查刺不忍见他濒临疯狂的边缘下,对他吐露了真相,他疯了似的听着那一切,才终于明白了童亿深是抱着什么心态求去的,而他也知道,她是真的存心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如果她死了……哦!不会的!上天不会对他这么残忍,但是……如果她真的死了,他必然也不会有独活下去的勇气,纵然他知道身为一国的储君还有更重大的重任要挑起,但要他如何做到忘了亿深?如何做到失去她的消息还无动于衷?这太残酷了!实在太残酷了。 一阵叩门声响起,耶律步没有移改动作,仍是在回忆里寻找过去的影子,在苦苦思索童亿深的行踪,他什么人都不想理,什么人都不想见。 而叩门的那个人,还是走进来了。 “耶律大哥,喝点茶吧!你又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阳平温柔的将托盘放在桌上,担心的望着眼前这个蹙眉间明显燃烧着痛苦,焦急,无奈的男人,他又憔悴了许多。 自从四个月前来到大辽后,她就知道了这个关于耶律步与童亿探之间的爱情故事。她不认识童亿深,但却深深的喜欢上这女子了,她知道有这么一位才貌兼备又飘逸出尘的女子存在,也知道耶律步爱那女子之深,已经没有人可以替代,但是她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令那女子至今下落不明,她总在暗地里为他们祈祷,祈祷老天爷能帮忙,不要拆散了这对有情人,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但她的祈祷似乎没帮上什么忙,那女子依然杳无踪影,而她初见面时印象中从容潇洒的耶律步却日渐沉默了。 “耶律大哥,吉人自有天相,童姊姊一定会没事的。”明知道这些安慰的话早已经没有意义,阳平还是忍不住要劝他,希望他能多少振作一点,她实在不忍心见他再这么意志消沉下去。 “你不会懂的,阳平。”耶律步脸上掠过一抹伤痛,阳平对他的安慰只是提醒他那个永不回来的梦而已。 阳平凝视着他,有点怯意的说:“我……我知道你有多么深爱童姊姊,但是,如果童姊姊见到你现在这副模样,我想她一定会比你更加难过。” “她不会看到的。”他闭上那双会泄漏痛苦的眼睛,童亿深已经跑出他的生命了。 “哦!别这么说,千万别这么说!”蓦然她,阳平湿了泪眼,他语气中的绝望和心碎令她哽咽,“你们彼此相爱就会心灵相通,她一定能感受到你此刻的心情,她一定懂得你是如何在期盼着她,还有你们的孩儿不是吗?为了那孩儿,她一定不会忍心丢下你而离开的。” “你在安慰我。”耶律步的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 “我不是安慰你!”阳平急切了起来,她的目光匪夷所思的直视着他,失望又气恼,“知道吗?同是身为女人,我多少能了解童姊姊的心惰。她一心爱你,腹中还怀着你的孩儿,却在一连串的失望后遭到致命的一击,她以为我就要来取走她的一切了,包括她最深爱的人,她短暂的幸福,甚至,她恐惧我也会将她的孩儿占为已有,孤独使她太缺乏安全感,她必须保护自己,她必须先下手为强,如此,她至少还能拥有她的孩儿。 “于是她走了,选择了离开,也选择成全你,但殊不知这成全对你竟是莫大的惩罚。你还能说她看不见吗?就因为她的爱,她不忍见你的左右为难,才会为自己找了这条无比绝望的退路啊!而你,就因为她的‘成全’而真的要如此颓丧下去吗?没将她找到,你能安心坐在这儿自责自苦吗?我真是看错你了,也为童姊姊感到不值,因为她的牺牲、她的退让,只换来一个失去心肝也失去感情的无心人了!” 阳平的声音一字一句的敲在耶律步的心版上,那么清楚的打中他身体最深处的意识,他是不能再消沉了,他的妻儿等着他去接回来,他的未来也在等着他去着手安排,他怎么能真的一蹶不振? 亿深的一颦一笑,亿深的嫣然笑语,亿深的多情痴恋,亿深的无怨无悔……这些全都在他脑中流转徘徊,他不能失去她,不能失去她!他发誓要再给她一个足以为她疗伤止疼的梦!发誓要用他的后半生来好好补偿她所失去的一切。 耶律步转头面向了阳平,那么真切,那么由衷的说:“阳平,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善解人意又热情的小姑娘。” 阳平的脸蓦然地红了起来,这会儿羞怯又回到她的本能里来了。 “我……我可能冒犯了,你可别跟我介意啊!”她歉疚而担心的说。 “不!你并没有冒犯了我什么。”他热切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满心的感激,“你点醒了我,也骂醒丁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不会再让亿深失望,不会让她久等,也不会再让所有关心我的人担心了。” 阳平第一次被男子如此接近的握着手,她脸红又心跳,惊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的气息似乎都到她脸上来了,今生,可能都不会再令她有这种心动的感觉了。 但她心中清楚的知道这份心动只不过是她单方面的感觉罢了,因为耶律步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多么坦荡自然啊!没有夹带着半分杂念。她明白,这令她一见倾心的男子永远只会是她的耶律大哥了,不会再有其他,她宁愿将这份感情深深的埋藏在心中,而为祝福他,她想,这才是对他最好的,也才是最美好的结局。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接下来的这半年是忙碌的,焦虑的,苦恼的,期望的总和,也可以说是耶律步这一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首先,他在没有任何预告之下认了阳平公主为义妹,两人从此以兄妹相称,阳平并很体贴也很可爱的承诺她将不会让这个消息传回大宋去,要做他永远的妹妹;这个承诺令原本对这件怪事颇有异议的可汗也无话可说了,毕竟他还不想真的失去儿子,如果能让他的儿子重拾笑容,纵然于礼教不合,他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赞同了。 再接下来,耶律步作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举行了一个盛大的仪式,正式册封童亿深为太子妃,这个决定虽然为各族所不以为然,但仍获得了许多人的支持,尤其是他母后,这令他深深的感动了,总有一天,他会把妻子带到他母后面前,会有那么一天的! 耶律步曾经消沉得像没有火种的炉灶,但是时间改变了他,他的童亿深愈是安心的从世界上隐没,他就愈要把她找出来,问问她何以忍心弃他而去,何口忍心背弃白头到老的誓言! 虽然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带给他的总是徒劳无功的消息,但他不灰心,他知道如果他放弃了,就不配得到童亿深如此深情似海的爱,她会嘲笑一个半途罢手的男人!所以他不能放弃,他要找,一直找下去,哪怕找到白发苍苍的时候,他都要找,他要再次牵住童亿深的手,要听到孩儿喊他声爹…… 耶律步的心每每在午夜梦狂喊着,他的亿深,他的亿深,他的亿深!魂萦梦牵,魂萦梦牵,魂萦梦牵,魂萦梦牵啊!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转眼又到了春天,虽然大地一片新绿,而气候也不再酷寒无比,但仍没有童亿深的消息,冬去春来陪在耶律步身边的,是一年多来一直在他身后为他加油鼓励的阳平。 经过了这么漫长的日子,阳平每天待在耶律步身边,听他谈童亿深,说童亿深,念童亿深,童亿深的形貌早深植在她心中,她也旱认定了童亿深就是她嫂子,对于耶律步,她很纯洁的将爱慕升华为亲情,与他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兄妹了。 这天,耶律步看完了奏折,他信步走到御书房里想查看几册书籍,却发现阳平已经早他一步坐在里头画画。 她穿着一件湖水绿袍裙,外罩一件小貂皮棉袄,模样既温文又脱俗,那专注落笔的神情楚楚动人。耶律步微微一笑,无怪乎他的二弟耶律见方会对阳平特别动心,每次见到阳平时,见方都十分不自然,原本一张俊的脸孔也变得没有表情起来。 这也难怪,阳平娇柔可人,实有股令人想保护她的欲望。 “紫定,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作画,没和咄罗奇他们去草原走走?会闷坏你的。”耶律步朝她走去,宠爱的看着她。 阳平公主的闺名是赵紫定,自从她决定长住在辽,且认了耶律步为义兄后,就没再用过阳平这个封号,现在所有的人都习惯了叫她的名字,生性纯真的她也乐得丢掉公主这个大帽子,快乐的与每个人打成一片,享受她在宋皇室时所享受不到的自由。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我怕!”紫定柔柔的笑了笑,“尤其是奚襄姊姊,她每次一拖我上马,就会忘了把我放下来,你不知道,我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了。” “奚襄就是这样,老是以为大家都跟她一样艺高人胆大。”耶律步也笑了,他可以想像奚襄一副女中豪杰的帅劲,而紫定却被她吓得脸色惨白的模样,因为奚襄也曾硬拉着亿深陪她练骑术,让亿深晕得足足一个晚上吃不下任何东西呢! 想到这里,他又叹息了,什么时候能再回到过去的时光,他多想能立即见到亿深,保护她,不再让她受苦“大哥,你又想起童姊姊了吗?”紫定瞅着他,知道他又陷入往事里了。 半晌之后,耶律步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一个要她释怀的笑容,“别担心,我没事。想起亿深不会再增加我的痛苦,只会加强我找到她的决心。” 紫定明显的松了口气,“那就好。” “来吧!让我看看你画了些什么?母后一直夸你的丹青一流,你为她画的那幅山水,她喜欢得不得了。” 耶律步的称赞令她难口控制的脸红了,还带着一点羞涩和不安,哦!老天,她真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容易脸红,那会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大哥,你别笑我,我只是随便画画罢了。”紫定眼眸发亮的看着耶律步拿起她的作品,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 “嗯,着笔轻柔不失劲力,布局明亮端丽,写实恰到好处,紫定,这是一幅绝妙的塞外风光,你对绘画的天分相当高呢!” 耶律步的称赞令紫定更是燃亮了双眼,面颊上的红晕充满。口小儿女娇羞的姿态。 “大哥!你在笑我。”她垂下了眼睫,娇怯得不敢看他一眼。 耶律步将画摊平了放回桌上,正要牵起紫定到两旁的椅子畅谈坐下,一阵敲门聱后,他的二弟,耶律见方闯了进来。 “大哥,你果然在这里!”耶律见方话才说完,马上发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而那个人的小手,正握在他大哥的掌中,这始料未及的场面不由得令他微愣了愣。 “二哥。”紫定低低的叫了声,有点狼狈的涨红了双颊。 “你……你在这里。”耶律见方突然之间变得冷硬了起来,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姿态。 耶律步好笑的看着这两个明显互有好感,却迟迟不采取行动的傻瓜,他暗下了个决定,等找到童亿深之后,一定要推他们一把,免得让他们错过彼此,也错失幸福。 “喔……你们一定有公事要谈,我……我先出去了。”地脸蛋红得像熟苹果,一溜烟的出去了。 邪律步笑了笑,“紫定足个很可爱的女孩。” 耶律见方哼了哼,“看来,有了这位可爱的女孩,你大概是不需要我所带来的消息了。” 耶律步疑惑的看着二弟,“见方,难道是……” “没错!是有皇嫂的消息了。”耶律见方瞥了他一眼,“不过,你应该也不希罕了吧!手拥新人,还记得旧人吗?” 耶律步叹于口气,他这个弟弟永远是这样,怒火般的脾气改不了,“见方,理智一点,紫定只是我的妹子,她对我也只有兄长的情谊,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我们,被她知道了,她会很伤心的。” “伤心?笑话!她怎么会伤……”说着说着,耶律见方的脸色蓦然僵便了起来,“你是说……她对我……” 耶律步一笑,他总算开窍了,“没错,紫定喜欢你。” “喜欢我?”耶律见方—脸的难以置信。 “嗯,她喜欢你,只是她还没察觉列自己的心事而已。”耶律步不疾不徐的说,“接下来要靠你了,快加把劲吧!” “我……”突然问,耶律见方烦躁的一甩头,不耐烦的说:“别讲这些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谈她,谈我们的正事吧!” 耶律步摇摇头,他呀!还是死鸭子嘴硬! “好吧!谈正事。”他敛起笑容问:“是不是又有人发现亿深的行踪了?” 这一年多来,由于发出重赏令,所以从各地蜂拥而来报讯的探子非常多,但每—次都是让耶律步充满了希望,又重重的失望。 “没错。”耶律见方先扬起——记得意的笑,“有人在中原南方的天香阁看见过皇嫂,而且你瞧,那人还特地画了皇嫂的模样来,面貌身形分毫不差,大哥,这次不会再错了,我对这个消息有十足的把握。” 耶律步可就没有耶律见方那么乐观了,太多的失望已教会了他现实生活并不足事事都能尽如人意。 “天香阁?那是什么地方?”他拿起了画像一边问,画中人确实童亿深没错,但亿深在大辽待过那么长一段时间,看过她样貌的人不在少数,要凭记忆画出这张画,并不是什难事。 “妓坊。”耶律见方露出一抹无奈的情,“—家高级妓坊。” 耶律步被这个答案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的亿深在妓坊里……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如果这次的消息可靠,那就太残酷了,他宁愿这又是一次误报,也不愿在妓坊里找到他的亿深! “大哥,你先别急,皇嫂在天香阁里是卖艺不卖身的,她没有对不起你。” 耶律步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你说……天香阁在南方?” “嗯。”耶律见方接口,“前些日子席大哥曾捎信来,他下个月初要成亲,你是一定要去的,趁此行,可以顺道去探探天香阁的虚实。” “想不到这一趟应该是充满喜气洋洋的行程,居然会变成……”耶律步苦笑着不下去,要他去妓坊里目睹他最心爱的人挂牌,这实在…… “变成千里寻妻,想开点。”耶律见方难得幽默的接口。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凝重的气氛总算让耶律见方的玩笑话冲淡了些。 “二弟,暂时还不要通知亿儒,免得这次又落空,徒让他失望伤心。”耶律步交代着。 童亿儒是童亿深那失散多年的弟弟,当时耶律步在疯狂的地毯式般搜寻着童亿深的下落时,没找到要找的人,反而找到了童亿儒。这个令人意外又惊喜的结果,令耶律步更坚定了能找回童亿深的决心。 而这次的南方之行,他希望自己不要再独自品尝失望的滋味了。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中原南方有座名叫“不赦庄”的隐密大庄子,位于江水飞掠的陡峰之间,傲然立于天地。 不赦庄的右方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天泉水寨,由人称逍遥侠的南宫游坐镇,他同时也是不赦庄的二当家,生性随散,总是想到才来水寨晃上一晃,如果期望他能好好的在水寨待上一天看公文,那是别作梦了。 而到“不赦庄”加庄主席不赦,那真是一个传奇人物。 席不敕一手创建了不赦庄及天泉水寨,此人冷静不多言语,处世有一种漠然的味道,但是,最近的他稍稍有点改变了,这都要归功于他那位灵活生动的即将过门的妻子,以她无穷的精力将这位大当家影响得略有一丝“人气”,这种改变无疑是一项奇迹,人人都传说席不赦对情字免疫,但这一次,他是决心挑战自己的免疫力喽! 耶律步这回来南方除了要寻找童亿深之外,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参加席不赦的婚礼,而令他非来不可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逃婚了许久的永钦公主终于出现了。 永钦公主的新身分委实令耶律步感到啼笑皆非,这位本来该是他妻子的小女子,经过一段辗转奇异的经历之后,现在竟成了他不赦兄弟的未过门妻子! 这些都是席不赦在信中告诉他的,而生动的逗趣内容,他也极有兴趣一听,因此他携紫定踏上来南方的旅途了。 “大哥,你不是骗我的吧!永钦姊姊真的要嫁人了?还是嫁给一个山寨头子?” 这句话,一路上紫定不知已兴奋的问过几回了。 “不是山寨头子,严格说起来,你永钦姊姊的夫婿是个不折不扣的皇族,有机会我再慢慢说给你听。”耶律步笑了,那段关于席不赦身世的故事,确实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明的。 就这样一路上说说笑笑,偶尔遇到好风好景处,耶律步还会命大队人马停下来在客栈里住宿,让他们四处去游玩见识,自己则与紫定赏花、游湖、品酒,他一点都不着急,也不想太快到目的地,他需要充足的时间来作好心理准备,他很明白他的亿深,或许在,或许不在那里,而他的日子毕竟都要过去。 第十章 终于到了,对耶律步来说,不赦庄和天泉水寨他也睽违了好一毁时日了。 “大哥!这就是不赦庄?”紫定难掩惊叹的口吻说。 自小在深宫内院长大的紫定,代替水钦嫁到大辽足她生平第一次踏出宫门,在辽国里,她见识了契丹儿女的豪适不羁,也喜欢上那儿的风土民情,当她日渐习惯了辽人的生活方式后,又随耶律步来到了中原南方,这一次,她更深深的为中原民间的风雅秀丽着迷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她深深的咏赞着,恨不得一古脑的全记在心里,而现在,她当然是在为不放庄的独特而讶异。 “不错,这里就是扬名江湖的不赦庄。”耶律步笑了笑,“改天我陪你好好逛一逛,你一定会喜欢的。” 紫定微笑的点了点头,她真的很高兴,太高兴了。 自小永钦就与她最亲,宫里那么多同母,异母的姊妹里,她与永钦最合得来了,她什么心事都会告诉永钦,而永钦有什么好玩的事也一定不会忘了与她分享。 知道永钦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她简直难过得要死掉了,她父王要她代嫁到大辽去,虽然心里恐惧得不得了,但是一想到或许这样可以让永钦日后少挨点骂,也许永钦知道了自己代替她出嫁的消息会突然间出现,也许……于是,她勇敢的排除心里的害怕,毅然的代姊嫁失去。 至于后来的这一段曲曲折折,自然是她当初想都没想到的。 “在想什么?今天可是你永钦姊姊的大喜日子呢!”耶律步轻轻拥住她肩膀,他知道善良的紫定想起了什么。 “我是太欢喜了,永钦姊姊自小就极有自己的主张,如今她觅得如意郎君,我当然替她高兴。”紫定双颊酡红的,这份感动教她都快哭了。 但今天是不适合哭的,在这一片非凡的热闹声中,她要给她的好姊姊看到她最美的笑容。 两个人笔直的往前走去,这确实是个不同凡响的婚礼,来参加的来宾没有华丽的衣饰,也没有优雅的举止,但是,他们不拘小节的言谈和豪爽的笑声,他们脸上那种真正惬意和祝福的神情,这一切和这座立于山间水湄处的庄子多么相配! 耶律步几乎是立刻的,就喜欢上这种感觉了,他盼望有一天他和童亿深也能在这样充满欢乐和真挚祝福的情况下,完成彼此一生的承诺,在天地和日月的见证下,他会珍爱她一辈子。 “阳平——” 一声忘我兴奋的狂叫传来,引起了耶律步和紫定的注意,当然也引起了周围宾客的观望,紫定娇怯的容颜一下子红透了,她还真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同时行注目礼呢! “那位穿红衣裳的小姑娘就是你的永钦姊姊吗?”耶律步遥遥望去,除了看见沉稳在座的席不赦之外,最突出的,就是那位红衫丽人了。 “是啊!”紫定柔柔的笑了,“她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我父王常说,永钦姊姊的性儿带着霸气和江湖味,如果她是男孩,我父王一定给她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头衔,定能有番作为,很可惜她不是男孩。” “现在她成了寨主夫人,也算可以为所欲为了。” 耶律步的打趣让紫定也跟着笑开了,“大哥,我先过去了。” 征得耶律步的同意后,紫定难得的以小跑步朝永钦公主赵紫元奔去。 “哦!我的好姊姊,我总算见着你了,你可知值,我想死你了?”紫定不由得眼眶都红了。 在她们两姊妹互诉别后衷曲的时候,耶律步看到席不赦往他这里走来。 “不赦兄弟,看来你这位新娘子,倒是急躁得很哪!”他泛起了笑意,以眼社给予他这个好兄弟祝福,他感谢上天这样完美的安排,让飘泊了大半生的不赦能得到人生中最大的幸福。“紫元,安静些。”席不赦开口话了,语气自成威仪。 “不赦,你虽然是我的夫君,但你不能阻止我主持公道啊!阳平是我妹妹耶!她现在被恶人欺负了,你我能不替她出头吗?” 紫元理直气壮申诉的模样让耶律步更觉得她与不敖是天作之合,惟有这样精怪坦白的女孩才适合稳重内敛的不赦,看来,红娘这桩婚缘是牵对了。 “永钦公主,还好嫁到我大辽来的人不是你,否则……”他调侃的将话语说到一半,很成功的看到紫元的俏眉挑了起来。 “否则如何?否则你怕我会大闹你的后宫吗?”紫元瞪着耶律步,居然出其不意的向前戳他胸膛,还戳得柑当用力。 “紫元!”庸不赦喝止,他有些想不透他的新婚小妻子和他亲如手足的兄弟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不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罢了,瞧紫元那副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不戳就不戳嘛!小气鬼!”紫元放弃了“主持公道”,她拉起妹子的手,转而笑嘻嘻的说:“来,我们一旁坐,告诉我,这些日子以来你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要怕,只管照实说。” 耶律步被紫元直接的举动弄得莞尔不已,他正想开口回几句话,却…… “亿深——” 他本能的看着来人,然后他的呼吸停顿了,一切的思维全飘浮在一阵遥远而疑幻似真的梦境里。 跟着那阵轻细唏嗦的脚步声,缓缓移动而来的是一贯熟悉的纤绌身影,那张梦里出现过千百回,纯净白暂,灵出尘的容颜俏生生的在他不敢相信的视线之内出现,来者,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吗?他们竟会在这种别开生面的情况下重逢。 “嗨!童姑娘,这边。” 耶律步耳畔听到紫元开心的招呼声了,童姑娘……这么说来,不是出自于他的幻觉了,真的是他的亿深出现了! 他目光深远而若有所思的瞅着眼前这个纤尘不染的小女人,为什么她看起来是如此淡漠而冰冷?她的身子好单薄,削瘦得令他没由来得抽痛了一下,他发觉自己的喉咙在发热,而心感觉好痛楚。 “少主,是王妃!是王妃啊……”咄罗独那双眼睛亮得喊了起来,他握紧了拳头,那股兴奋之情跃于脸上,任谁都可以感觉到他的雀跃。 宴客场地顿时因为咄罗独的喊声而乱成一片,全错愕的看着盈盈然走来的童亿探和像被魔杖点住不动的耶律步。 “亿深!我找得你好苦,好苦!”耶律步的心缩成了一团,灼热的眼光停留在她身上,下意识的,他伸出手去想碰碰她,却不期然的,她像避开什么不洁物似的,风一般得躲了开去。 “这位公子,请你自重,我并不认识你。她一双晶莹剔透,如寒星般的黑眸像冰针一般冷冷的射向耶律步,语气森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童亿深幽冷的眼光让他的心碎成了粉屑,他的五脏六腑全紧缩在一股致命的痛楚中,他万万没想到亿深食这样冷漠的对待他,她的声音是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冰冷得教人陌生而不敢置信。 他,开始震愕而不安了。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天香阁耶律步望着建筑物里俗丽而夸张的摆饰,每一件陈设看起来都价值不菲但也都俗不可耐,妖艳浓妆,花枝招展的女人极尽媚人之能事,一个个财大气粗的男人走了又来,这是个充满脂粉味的天堂,一个男人买女人放肆和肉体的温床! 他的心痉孪了,他不能想像童亿深在这里都做了壁什么,也像这些女人一样吗?只要有钱,什么人都可以碰她们的身体、什么人都可以一度春宵、什么人都可以耳鬓厮磨,什么人都可以舌齿交缠?.他快发疯了,他嫉妒得快发疯了! “这位大爷,您再坐坐,童姑娘马上就采了,先喝口酒吧!”余大娘眉角带笑,奉承的、殷勤的说,刚才这位财神爷赏给她的黄金令她差点叫了出来,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她在做什么?陪另一个客人吗?”耶律步语气明显的痛苦了起来,他不能想,不能去想。 “哦!不是不是!童蛄娘在梳妆打扮呢!”余大娘职业化的笑了起来,看来,又一个财神爷迷上伽天香阁的摇钱树了,“不然这样可好,我先安排几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进来陪陪您,都很干净的,您喜欢的话,今天就可以留下来过夜,保证您会满意……” “不!我只要童姑娘就好。”他一口拒绝了,顺便支开那个烦人的老鸨,他只想静静的等待他的亿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珠帘终于被挑起来了;童亿深一身白衣裳,清丽绝伦的脸庞脂粉不施,她的眼神依旧是令人不知所措的淡漠和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 “亿深!”耶律步激动得想站起来,却硬生生的压下了冲动。 “公子,你还是不死心吗?一她自顾自的斟了杯酒,逸起一抹尖刻的笑,”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亿深,你可以生气,但是你不可以假装不认识我,这不公平,对我不公平!“他苦涩的说,”我知道你不会让我见孩子,但是我想他,真的好想,我想抱抱他,想知道我们的孩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公子,你在作梦吧!并没有你说的那样一个孩;子。”她仍然冷淡,但她的手却开始微微发颤了起来。 不行!她不行屈服于他的柔情之下,她不能再让自己陷入无底深渊,她再也不要独自承受难熬的痛苫,一个人来到南方,一个人无助的产下孩子,为了断绝自己的思念和感情,也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她命令自己来到天香阁挂牌,她出卖灵魂、出卖自尊,只因为她要彻底,将耶律步由心中赶走,她说服自己,如此污秽的她,再也没有资获得他的爱。 “别太残忍,亿深!”耶律步突兀的、迅速的,在她来不及推开之前握住了她冰冷柔软的小手,“我知道你还爱我,跟我回去好吗?不要用形同陌路的姿态面对我,相信我,我爱你,我多想加倍的补偿你,失去你的这段日子,我痛苦得几乎要死掉了!亿深,善良点,跟我回去口巴!” 童亿深浑身一凛,几乎要相信他的话了。 她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凝视着他,这个让她伤痛累累,不想再爱的男人,她是飘泊天涯的惊弓之鸟,如何再次寻着真爱? 她绝望的神情让耶律步心中一恸,于是,他急促的伸出手臂将她往怀里一带,像要将她牢牢揉进体内似的,死命的箝紧她柔软的身躯,他狠狠的捕捉住她的红唇,带着心灵探处的激情,他的双唇堵住了她一切未及出口的抗议,烧红了她的怒不可遏,也烧红了她的小灵悸动!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当席不赦与紫元来到耶律步暂时居住的天泉水寨探访他时,却只见紫定愁苦着小脸,一副忧心不已的模样在厅里托腮坐着,看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席不赦看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后,问紫定。 紫定蹙起眉尖,幽幽的说:“他刚从天香阁回来,一言不发的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不敢打扰他,我瞧他很心烦哪!姊夫,姊姊,这可怎么办才好?‘’耶律步与童亿深的故事,他们在婚礼当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已从紫定口中知道了个大概,紫元听完那段曲折的爱情故事便立刻大叹不可思议,那位艳冠群芳的花魁居然是堂堂大辽国的太子妃! 她想,自己的逃婚还真是逃对了,至少凑成了这对有情佳偶,只不过是发生了一点点小问题,要让他们误会冰释,不是太困难的事。 “童姑娘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分吗?”紫元问向一旁同样忧虑的咄罗独。 “少主进去天香阁的时候不准我跟,他出来的时候半句话都没说,但脸色相当痛苦,我想,王妃一定是伤”一个柔情似水,一个却偏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紫元十分惋惜的说,”不赦,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让他们勇敢的面对自己的感情,不要再逃避了?“ 才说完,席不赦尚未表示意见,紫定就急急腻到紫元身边来了。 “哦!姐姐,你一定有什么好主意是吗?我就知道你向来最热心了。” 紫元点了点紫定的鼻尖,“我看你才是在辽国吃多了蜜糖了!”求席夫人救救我家少主咄咄罗独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咄罗独,起来再说,耶律大哥与我亲如兄弟,他的事就等于是我的事,你且放宽心,毋需焦急。”席不赦作出了承诺,咄罗独大喜过望,依命站了来。 紫元被咄罗独那一声“席夫人”喊得甜蜜蜜的,也泛起了微笑。“咄罗独,你家少主的事就是我夫君的事,我夫君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你放心吧!你这几天准备好,等着迎接你们王妃回国去吧!”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如果不是在那样毫无预警的情形下见着他,她也不会因为没有心理准备而慌乱成一片,还好她是掩饰住了,以冷漠代替了内心的波涛汹涌,而他,看样子也被她给瞒过了。 没想到再闪见到耶律步仍是如此震撼,都一年多了,他带给她的伤痛却依然清晰,原以为可以轻易的忘了他,无奈在午夜梦回时,他仍是自己唯一挂念的人,那种深刻而尖锐的痛楚,她一生都不会忘记! 为什么上天要安排他们重逢?她不会忘了在不赦庄见到他的刹那自己是多么神为之夺,而他,身边却跟着一位楚楚动人的美貌佳人,他对那位姑娘是多么宠爱啊!强而有力的手掌护着那位姑娘柔弱的香肩,这情景,分明像他从前怜爱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她的眸子顿时受伤而凄厉了。 她从旁人的口中得知,那位姑娘就是大辽少主耶律步的新婚妻子阳平公主,宾客夸赞着他们,好一对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佳偶啊! 她是心碎了,但她仍是要强打起精神去道贺,她不能退缩,也不能逃避,她必须视若无睹他的幸福,如果他能做到忘了旧人,那么她又为何不能呢? 于是,她走过去了,她要向一对新人道贺,她要假装根本不认识耶律步,她是情愿选择凌迟自己也不愿在他面前显出软弱,尤其是在他另有新人,根本不在乎她的这个时候,她的自尊,她的骄傲,她的倔强,她所有的感情都强迫命令着她要这么做!她要烧了这段感情,灰飞烟灭! 她以为那会过去,一切她不想知道,不想看到的都会过去,然而却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居然还是找上天香阁来了。 她是这么的恨他为何在她面前要扮演着痴情的角色,难道他以为还可以玩弄她于股掌之上吗?他明明已有了妻子,为何要在临走之际在她心扉紊乱如麻的时候留下一个让她想起来只会更加痛楚的! 在这四百多个日子里,她的心门是紧闭的,是不容许有任何波纹的,但是,他才来了多久?七天罢了!却让她坚毅的心开始摇摇欲坠,他的索吻让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感情,他的出现戳得她鲜血淋漓又病入骨髓…… “不!童亿深,你不能再想他了!他绝不是你能依靠一生的男人,他是属于别人的,别人的!” 童亿深对自己的大脑发出命令,逼迫自己想像他拥着娇妻的情景,向来温柔的他,对待小妻子必然也是温存无比的,他们…… 哦——不! 她的身体没由来得掠过一阵战栗的痉挛,她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恐惧刚刚脑中那些画面,这是否代表着——自己还爱着他?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七天在一眨眼间就过去了,对于夜夜笙歌的妓坊来说,无所谓的黑夜白天,只要有钱的大爷高兴,时序颠倒根本不是问题。 但是,在这短暂的七天里,童亿深却犹似在地狱里被煎熬过似的,她由期盼又期待转而成失望和绝望,也由日升东方等到寒星落幕,没人看得见她的不安和心焦,她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一派冷然,她仍是天香阁那位令男人趋之若鸷的金钗,但是,耶律步却再也没有踏进天香阁一步。 只有她知道自己有多痛,埋藏在难堪和深沉的折磨中,她急遽的消瘦了,那漾着悲愁的眼眸使她更沉默了。 这份心事重重的憔悴模样没有使童亿深的声名跌落,反而引来了更多急欲一窥她美色的登徒子。 说来可笑,落寞竟为她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余大娘聪明的以这个作为招揽,那些踏破门槛,竞相送上银票的男人更多了,也乐得余大娘每天数着银票笑开了嘴。 今天就是,视钱如命的余大娘先是收了城里贵公子。卢三达等三人的大把银两,再到她面前来扮演起可怜号兮的苦命老鸨模样以博取她的同情心,于是她应允了,破例的出来见这王位腹无点墨,但所谓的秀才名人。 酒过三巡,童亿深只打算让自巳再忍耐半个时辰就要走人,却被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得如遭电殛,脸色也跟着蓦然惨白了起来。 “你们知道吗?那契丹蛮子好大的胆,居然敢到咱们中原来嚣张,他自以为是什么大辽国的少主,很了不起吗?这下好玩了,还不是软脚虾一只,被刺成重伤了吧!我看不死也半条命,玩完啦!”卢三达一脸嘲弄的说。 “死有余辜哪!”另一位秀才说话了,“谁教他们弄不清楚状况,老虎不发威,真当咱们是病猫,哈!这下可知道咱们的厉害了吧!瞧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来!” “说得好!”卢三达仰头哈哈一笑,“那种草包就算死了也不可惜,童姑娘,你说对不对啊?” 童亿深瞪视着他,她的手在发抖,心也在发抖,浑身都在发抖,心痛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咦?童姑娘怎么啦?你不舒服?”卢三达借口想去碰她的手,却被她狠狠的挥开,这反射性的动作让卢三达顿时不悦了起来,“童姑娘,我可是付足了银两来找乐子的,你这样不是太扫兴了吗?” 童亿深挺直了背脊,眼睛里燃烧着一抹凌厉而教人发麻的寒光,扫了他们三人一眼,她语气冷凛的开口了。 “听着,你们口中的契丹蛮子是我丈夫,而你们这群标榜清高的文人,骨子里却是埋着下三滥的污秽思想,你们不配谈论他,更不配坐在这里,因为你们的品格比路边的野狗还不如!你们所能的,不过是借着攀附风雅的举动来掩饰内心的无知罢了!现在,给我滚出去,在我没有发怒以前,统统滚!” 她一宇一句的说完,而震慑于她的寒光之下,那三个无耻的男人愣了一愣之后,自然没命似的滚出天香阁了。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她要见他!她要见他!此刻充斥在她脑海中的唯有这个意识…… 她不能再退缩了,原本那股想要理智斩绝这份感情的心情被挥走了,这才知道,原来存在的感情早巳根深蒂固,如果她真狠得下心,为何现在会有痛楚难当的感觉?为何知道他重伤后,她会像伤在自己身上一般的痛?为何?为何? 童亿深一步一步的往天泉水寨狂奔而去,耶律步那天临离开天香阁前说过的,直到她愿意与他回大辽为止,他都会一直住在天泉水寨守护着她,直到她回心转意…… 多么傻啊!她竟如此折磨彼此! 而现在,她巳无法顾及太多,她也只能对不起他那位新婚燕尔的妻子了,她实在太想见他了,如果不见他一面,她会死掉,一定会死掉!世俗的眼光,道德的眼光,她想,她是无法兼顾了,因为,她是多么的爱他啊! 奇异的,向来以防守严密闻名的天泉水寨竟没半个人出来阻止她的闯入,她来不及起疑心,此刻她全心全意都放在见耶律步一面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容于她眼底了。 童亿深在陌生的寨子里寻着,夜已深沉,一轮明月弯弯的勾在天际,她由前寨直摸案到了后头的厢房,然后,她蓦然地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了咄罗独,也看到其他十七骑从了,他们一个不缺的统统守在房门口,个个神色肃穆,满是愁容,这让她胸口闷闷的一窒,一股不好的预感倏然的袭上她的心头。 童亿深苦涩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像化石一般的伫立在原地,目光痴迷而缱绻的望着房门出神。 “王妃…”咄罗奇首先发现了她,但他却像是对一切希望已死心了似的,没再说别的话。 “我……我想进去。”童亿深出于本能的开了口,却不知道在这种情下,她是否会被拒绝,毕竟弄成这局面,她需要负大半的责任。 “王妃,希望你不要再刺激少主了,他……时日不多。”咄罗奇哑着声音,那声音听在童亿深耳里,竟让她不由得一阵酸楚涌上来,她想哭。 “王妃,请进吧!少主刚醒。”咄罗独替她开了门:最后再瞥了她一眼,向来冲动的他,这回难得细心的将门带上了。 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书香 他怎么能憔悴成这个样子,他的脸色好白、他的神情好落寞,他的眼光好忧愁,童亿深的心顿时揪紧了,当她的目光和耶律步接触后,那份流动在彼此间无言的默契撕碎了她的心。 “亿深,你总算来看我了。”耶律步俊逸的脸庞浮现出一丝融合放松和宽心的神情,微喘息着说,“我以为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你了。” “不许你胡说!”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如决堤般的落下。 “傻女孩,别哭。”他牵动嘴角,勉强的露出一丝笑意,“快过来,我怕再晚就没时间看清楚你了。” 童亿深心里一酸,吸了口气,缓步走到他昧沿前,才坐下,一下子就被他握住了手。 “你瘦多了。”耶律步怜惜的抚着她的脸颊,无限心疼。 “你又何尝不是?”她强绽出一抹笑意,试图冲淡这哀伤的气氛。 “想你想的。”他讪笑一声,像是讲出这样的话怕她笑似的。 “我……我……”童亿深吸了吸鼻子,将那股山雨欲来的气息压了回去,她想说的是,她多想像以往般的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作画,一起骑马,一起腻在一起一整个下午,什么也不做,只静静的偎着彼此,而这小小的希望,现在像是再也永远无法重新来过一遍! “别流泪了,过去你为我流的泪已经太多太多,从现在开始,你要多笑点,你笑起来好美,有份孤意在睫的感觉,我喜欢你笑。”耶律步无尽温存的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线,眼中一片深情。 “我不哭!不哭……”她掩饰着,强挤出一丝艰涩的笑容来敷衍他。 “亿深,知道吗?这一生我肩上背负了太多责任,这是身为皇族之后无可避免的命运,而我生性闲散,其实并不适合这样的生活。”他望着她温存的笑了笑,喘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而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真正有了人生是如此甜美的感觉,你带给我的惊喜、带给我的充实、带给我的爱情,我想,终我这辈子可能都很难还报你了,对不起,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相信我,我心里的痛,不会少于你,我是真心希望你快乐,很抱歉,却带给你苦多于乐,你肯……肯原谅我吗?” 听到这里,童亿深早巳泣不成声,这太残忍了,他们才刚重逢,却又要面临生离死别的局面,教她怎么承受?怎么承受? “别说了!我不许你再说了!”她任泪珠滑落,过去心里辛苦建盖的武装早已溃不成军,谁说她不爱他,她是太爱他了,这份爱,早已胜于自己的生命。 “不,你必须听我说完,时间不多了。”耶律步的声音是战栗而苦涩的,“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不要拒绝我。” “你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你。”童亿深咬着下唇,强忍着哭声再逸出口。 “我们的……我们的孩儿,我……能不能见他一面?你放心,只要一面就好,不会占去太多时间……”他急忙保证,像惟恐她不答应似的。 童亿深彻底的瓦解了,她情不自禁哭倒在他怀里,紧紧抱住耶律步那曾经熟悉,而如今有丝陌生的身躯,她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婴孩。 “哦!你别哭啊;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不会怪你的,别哭,别哭啊!”耶律步小心翼翼的拥着她,频频用雨点般的细吻来抚慰她。 哭完后,她激动莫名的拭着泪,泪中带笑的说:“别傻了,我怎么会不答应你呢?那是我们的孩儿啊!我这就去把她抱来,是个女孩,长得像你,浓眉大眼,可爱极了,你一定会喜欢她。我替她娶了名字,叫耶律晴,希望她像阳光般长大,无忧无虑,你好不好?” 耶律步笑了,“好,当然好。” “你等等,我马上去抱晴儿来,父女俩第一次见面,你得给她准备一份见面礼,你等我!”童亿深兴匆匆的转身要出去,却被耶律步一手给拉了回来。 “让咄箩独去吧!我想多看看你。”他无限爱怜的拥住她,舍不得放手。 “也好,我出去告诉咄罗独一声。”于是童亿深开了门,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但一到门外,那强忍的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个不停,弄得她抽搐不已。 “王妃,请保重身体。”十八骑从齐声劝道。 她点了点头,将奶娘的住址给了咄罗独,又拿下手上的玉环做信物,这才返身回到房里。 “都交代好了吗?”耶律步急切的问她。 “都交代好了。”童亿深露出笑容,“马上就可以见到女儿了。” 他宽慰的笑了,半晌,两个人只紧紧的拉住对方的手,什么都没说,然后,他虔诚的吻住了她那柔软如玫瑰花瓣的红唇,她在泪光莹然中伸手揽住了他的颈项,全心全意的反应着他。 一吻既终,他们都希望时间能在这里永远停住不走。 “哦!亿深,我爱你!”耶律步紧紧拥住她,无限凄怆,“如果有来生,你愿意再给我一次会来爱你吗?你是这样完美,这样善良,你配得到全世界最大的幸福,而我……你会要我吗?” “会的!会的!”童亿深发出了一声热烈的叹息,“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我都是你的,我都要做你的妻子,再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离,我再也不任意的放你从我手中溜走了!” 她才说完,突兀的一阵掌声由门外响起,然后,那扇门被打开了,紫元的顽皮俏脸首先映入她的眼帘,然后是席不赦,再来是紫定和南宫游,最后是那十八骑从,哦!对了,差点忘了,还有咄罗独手上的小晴儿呢! 落幕缓缓前进的马车里,相偎着一对如胶似漆的人儿,不用说,男的当然是耶律步,而那位佳人自然是童亿深了;马车外,自然有大队人马和忠心的十八骑从护卫着,他们这对小夫妻可以放心的谈谈体己话。 “紫定真的不跟我们回辽吗?”童亿深小心翼翼的帮晴儿盖好小被子,一边问她夫君,而她夫君,也顺势亲了亲那粉雕玉琢的小晴儿一下。 “她说想留下来陪陪永钦公主,合情合理。”耶律步拥着娇妻,笑了笑回答。 “你不是说见方对她……”她停顿了一下,美丽的娇客映着窗帘透进来的夕阳余晖,显得动人无比。 “见方如果有诚意,自然会学我千里追妻。”他搂了搂她,满足的笑了。 说来,他还真感谢紫元那招“置之死地而后生”,让他重新赢回了妻子的爱,否则他还不晓得要苦战到几时才能携妻抱女踏上归途呢! “可是,难道你看不出来,南宫游对紫定也有好感?”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耶律步不以为意的说,“那么就各凭本事吧!不过,我相信不论谁得到了紫定,她都会幸福。南宫游和见方都是英雄,也都是君子,你放心,我们只要等着喝喜酒就行。” “她确实是个好女孩。”童亿深看着熟睡中孩儿的脸,露出温柔神情说。 “不喝她的醋了吧!”耶律步调侃的笑道。 “我从没有和她争风吃醋过。”她轻语,“我难过的、在意的不是她这个名义上的介入者,而是你的心,我希望得到你的坦白!” 耶律步凝视着她,接着吻了她额头一下,温存的说:“我懂,我的爱妻,过去那些隐瞒绝不是有意的,相信我,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绝不会再欺瞒你,而你,也不许再不告而别,答应我,好吗?” 童亿探轻轻点了点头,颊上一片笑意。 两人静静依偎了许久,任甜蜜的空气在车厢里流转,突然间,童亿深想起了一件事。 “晓青怎么没跟着来呢?你该不会是牵怒到她头上,遣走她了吧!”她不安的问,那一直对她忠心耿耿的好丫环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实在太对不起晓青了。 “你猜猜看。”耶律步微微一笑。 “我猜不出来。”童亿深叹了口气,“说实话吧!我保证不苦恼。” “实话也不会让你苦恼的。”耶律步笑开了眼,“晓青她——怀孕了。” “怀孕?!”这下她真的是始料未及。 “是呀!”耶律步点了她鼻尖,“不就是你撮和的姻缘吗?我把她许配给咄罗独啦!” 童亿深真是太高兴了,她的晓青,那毛毛躁躁的小女孩,竟也快为人母了。 “谢谢你。”她眼眶又红了,似乎经过了那一次的“生离死别”,她就变得容易感伤也容易掉泪。 “瞧你,又哭了,小事一件,你也没必要对我感激得掉泪吧!”他调侃的取笑她,“如果你再这样继续下去,保证等一下你听到另一个消息时,会哭得山崩地裂,一发不可收拾,我们回国的归期可能又要延后了。”。 “你别理我,我是太感动了。”童亿深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动的情绪蔓延着她的四肢百骸。 经历了这段曲折不已的感情,她珍惜世上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感动于婚姻的誓约和相守;为人母后,她更深深的了解那份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她庆幸自己及时醒悟,没有剥夺小晴儿拥有父爱的权利,也没有错失自己掌中的幸福,从今以后,他们一家三口会紧紧的守在一起,再也不孤单了。 “喂!我亲爱的妻子,收起你的泪水吧!你必须打起精神来,这次回去,还有另一个亲人在等着我们呢!”耶律步优闲的、微微一笑的说。 童亿深以充满疑问的眼神望向她夫婿。 “我找到亿儒了。”他知道这个答案绝对会令她惊喜。 “亿懦?!”她睁大眼睛,乍听到这个名字,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这个意外会是真的,“你是说——亿儒?” 耶律步微笑点头,果然,她竞像个孩子般雀跃了。 “老天——我真不敢相信,你是怎么找到他的?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无数的感谢由童亿深口中倾泄而出。 而这个阴错阳差,无意问寻找到亿儒的故事,就留着在漫长的旅途中一点一滴的告诉她吧!当然,这之中还包含了他无限绵长的爱和思念,终于都可以一次说给她听了! 一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