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娘道文的女主》 第1章 第1章 一股尖锐的疼痛猛地扎入卢桢的脑海,疼的她一个激灵,立即坐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地面、桌子之间就开始发生轻微的摇晃和咔咔响声。 托这些天新闻上关于地震的报导,在她撑起身触碰到身边温软的物体时,以为小侄女晚上又跑她房间了,连忙捞起她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尖叫:“地震!地震啦!爸,妈,地震啦!” 惊惶而尖锐的嗓音顿时划破夜空,让不少还沉浸在睡梦中的人顿时惊醒,忙不迭的往外逃。 卢桢刚逃出屋子,她隔壁房间的小屋里也冲出一个黑影,喊了声:“姑娘!” 看到卢桢,连忙向卢桢奔来,她虽出来的匆忙,手里却还捞了一件袄子。 接着不断有黑影从屋里逃出。 卢桢刚冲出屋子就感觉不对了,这根本不是她家,她家是四层自建房,她房间在三楼,出来还有两楼才对,可这已经是平地,可此时她也管不了那么多,逃进院子还不算,借着微熹的天色,看到院门的方向,又抱着怀中的孩子往院子外的空地上跑,一边跑一边继续高喊地震。 一直跑到外面的空地上,她有些发懵的脑子,才从脑中骤然多出的记忆中反应过来,她居然穿到她昨晚看的一篇很火的,即将拍成电视剧的小说当中,小说名叫《娘道:贞娘传》。 大致内容讲的是女主出身商户,嫁给秀才刘志轩为妻,刘志轩看不起出身商户的女主,在女主生了个女儿后,母子两人均认为她没用,生了个赔钱货,对不起他老刘家,想要纳舅家小表妹为妾。 女主也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出身商户配不上读书人的刘志轩,还没能生出儿子,于是不仅用自己的嫁妆养着刘志轩一家,还用自己的嫁妆给刘志轩纳妾,并自愿化身为奴,无私奉献伏低做小的伺候着这一家子。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之后天降灾祸,地震伴随着干旱、瘟疫,逃亡迁徙,在逃亡迁徙的过程中,女主把自己生的女儿当做人牲,拿去和人换粮食了,为的就是给小妾生的儿子一口吃的。 原因当然不是她不爱自己的女儿,只是因为小妾生的是儿子,她生的是女儿,儿子是老刘家的根。 文中把女主将女儿当做人牲换出去时的不舍,和给小妾儿子换粮食的伟大写的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卢桢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是什么垃圾娘道?这是什么价值观?女人就不配活吗?这居然还歌功颂德,立传成书?” 没想到只是吐槽了两句,居然就穿成了书中女主,卢桢顿时眼前一黑,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是她活够了,而是这本书里的环境实在太差,因为地震只是开始,后面还有瘟疫、干旱、蝗灾。 简介中,全篇文章,就是女主的一篇苦难史,但她还是贞洁坚韧,大爱无私,为刘志轩,为小妾儿子付出的无怨无悔,在最后洪水来临,又没有粮食的时候,她把也自己换了出去,给小妾儿子换来粮食,却不肯为妓污了贞洁,自杀而死,刘志轩和小妾儿子终于被她的无私感动,流下了一滴泪,小妾儿子哭着喊了她一声:“娘!” 女主死尔瞑目。 她旁边的黑影此时正拿她手中的袄子往她身上套,估计是怕她怀中孩子冷,是从前面往后面反着穿的,将孩子严严实实的包裹在她怀里。 此时正值初秋,白天秋老虎炽热,夜晚却已如初冬一样寒冷。 如此近距离下,卢桢也看不清女子相貌,却记得小说中女主是陪嫁了一个粗使丫头的,这个丫头在逃难途中被刘志轩卖了。 因为有这丫头在,加上有嫁妆,女主在灾难来临之前,其实没受过太多苦,只是被婆母和小妾磋磨罢了,一直到地震来临,才真正开始了她半生苦难。 她怀中的小女娃已经醒了过来,却十分乖巧的缩在卢桢肩窝里,一双细嫩的胳膊紧紧抱着她的脖子,一声不吭。 卢桢看看怀中的小女娃,再看看眼前杂乱的废墟,只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梦醒,她就又回到她温暖的家。 说到她温暖的家,她脑中还真浮现出她温暖的‘家’,就跟三百六十度影像投射似的,乱蓬蓬的被窝还维持着她昨晚睡着的状态,隔壁房间是她和嫂子的仓库,前日她们一起从国外代购回来的货,已经打包了一部分,准备今天发货的。 楼上一层是哥哥嫂子的地盘,她哥是警察,又是个军事发烧友,楼上专门有一间房放他的那些藏品。 二楼是她爸妈的卧室、客厅、厨房、儿童房等,一楼是她~爸妈~的粮油店,顺便代卖一些水果蔬菜,此时的粮油店还保持着她爸妈早上进货时的样子,一半已经摆在架子上放好,一半还在货车车厢里。 她打开店门口的泡沫箱子,从里面拿出一袋馒头。 馒头还是温热的,一袋两个,一块钱一袋,很好卖,她爸妈每天早上进四箱馒头都能卖的干干净净。 这馒头要是能拿出来就好了。 她想。 随着念头一起,她手中竟真的多了袋白馒头。 什么情况? 她捏了,真的是白馒头,她居然把家里的馒头给取出来了? 她心中一阵惊喜,同时也安定了许多。 她家拆迁拆了六套房,还有两栋自建房,她和哥哥一人一栋。 现在全家住的这个未来是要给哥哥的,她的那栋被她爸妈租出去了。 现在,她家住的这栋是跟她一起穿过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前面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就听那男人气急败坏的喝道:“卢氏!你没看到娘受伤了吗?还不快过来扶娘,果然是商户出生,自私自利,不贤不孝,我当初就不该娶你,娶你简直辱我刘家门楣!” 她身边的小丫头连忙跑过去扶住刘张氏:“我来我来。” 卢桢却不惯着他,冷声嘲道:“吃我卢家的,喝我卢家的,住我卢家的,用我嫁妆纳妾、养着你们刘家一家子的时候,也没说辱你刘家门楣啊?既然你觉得我辱你刘家门楣,那就合离呗。” 刘志轩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一向柔顺听话的卢氏会突然这样说他,顿时气得脸涨的通红,怒斥一声:“你胡说什么?还不快来扶着娘!” 卢桢冷声喝道:“你眼瞎啊?没看到我手中抱着孩子吗?你自己没长手没长脚吗?” 刘志轩被喝的明显也是一愣,他刚刚在地震中被屋顶落下的瓦片砸中胳膊,一小片瓦片砸中自然没事,问题是一大片瓦片劈头盖脸砸来,他条件反射抬起胳膊护住脸,脸倒没啥大事,胳膊断了。 倒是被刘志轩扶着的刘张氏闻言破口骂道:“你这贱妇果然不是个好的,装了这么久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还敢骂我儿子?我儿子是你能骂的吗?别以为有几个臭钱我儿就不敢休你,把你休了,你那些嫁妆一样是我刘家的!” 卢桢冷笑:“好个不要脸不要皮的刘家,吞人嫁妆也能说得如此明目张胆理直气壮,我光脚的倒是不怕穿鞋的,你敢吞我就敢告,我就看看到时候刘志轩坏了名声,还拿什么去参加科举!” 第2章 第2章 “你……你……”刘张氏伸手指着卢桢,气的说不出话来:“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卢氏,是哪来的恶鬼上了身!卢氏向来柔顺……” “哼!”卢桢轻嗤一声,“刚刚还说我装了这么久,现在又说我向来柔顺,敢情不顺着你们心意用嫁妆养着你们一家就是鬼上身!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忍你们一家已经很久了!没见过像你们这一家这样不要脸不要皮的,吃我卢家的喝我卢家的住我卢家的房还不算,还用我的嫁妆去纳妾,让庶子生在嫡子前头,现在把谋夺我嫁妆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之前要不是以为他刘志轩还有几分能耐考上举人,你以为我会忍你们?” 刘志轩铁青着脸问了一句:“那你现在为何不忍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近了些,接着凌晨微熹的光,稍微能看清对面人的情况,只见刘志轩左手扶着刘张氏,右手却是垂在身侧,袖子上也有血迹。 卢桢笑了一声说:“以前顾忌你有天会考取举人,现在你胳膊都废了,写字怕是都困难,还拿什么去考举?” 刘志轩脸色一阵青白,面色铁青道:“先不说我手废没废,就算废了,你去衙门告我坏我名声,我又有何惧?” “所以我不想忍了啊。”卢桢理所当然道:“你手废了,考不了举人,我干嘛还忍你?你手没废,敢夺我嫁妆,我就敢去衙门告你,让你坏了名声再也考不了科举,那我为何还要忍你这不要脸的一家,拿我嫁妆去养活你们这群不要脸的人?” “你……”刘张氏气的伸手就要来挠卢桢,可惜摔伤了腿,两人间又有些距离,哪怕张牙舞爪神色狰狞,也挠不到,只能大骂:“你个贱妇!我当初就不该让我儿娶你,我要休了你,志轩,你一定要休了她!” 她身旁抱着娃的年轻女子也嘤嘤哭道:“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过去三年你竟都是装的……” 卢桢身边的丫头,也是卢父当初在她快出嫁时买的,让她在刘家能做粗使伙计的粗使丫头,是以对未嫁前的卢桢也不了解,还以为卢桢过去三年真的是装的,不由瞠大了双目,很是震惊。 倒是刘志轩,再握紧了拳头之后,居然叹了口气,软了声音:“贞娘,你何苦说这气话,你我夫妻三载,还有草丫……” “呸!你才是草丫。”卢桢嫌弃道:“这么难听的名字也是一个读书人取出来的,我都不稀得说你,过去还指望你中举中进士,让我有天也能有凤冠霞帔,当个官夫人,我宝丫将来也是千金小姐,一个名字我也就懒得说了,现在……”她目光落在刘志轩胳膊上,意思不言而喻,“以后可别说什么草啊花的,我卢桢生出的姑娘,那是珍珠,是珍宝,从今天起,她就改名叫宝珠了,宝丫!” 刘家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没想到她变能变的这样彻底。 一方面他们觉得卢氏不对劲,很可能就是鬼上身;一方面他们又认为这就是卢氏的真面目,她过去的柔顺听话都是装的。 想来也是,商户人家出来的姑娘,精于算计才是常理,这样一想,他们居然很容易就接受了卢桢现在这个样子。 只有刘志轩,还有疑惑,目光不停的落在她身上打量。 地震一共只持续了十几秒,后面还有一点些微的余震,也都只有数秒钟时间,期间刘家人再让卢桢做什么,卢桢一概拒绝。 刘家人也只当她真的不想忍了。 卢桢估计地震应该是发生在凌晨四点多钟,因为过了半个多时辰后,天色就开始一点一点发出亮光,卢桢见余震过去,就带着小桃进了院子。 这院子是原主的陪嫁,最好的那间房刘张氏在住着,次好的那间当初作为刘志轩和原主的婚房,或许是因为木石结构的缘故,竟然没有完全倒塌。 她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跟小桃耳语了几句话,小桃点点头,连忙小心翼翼的进去,又快速的抱了个木匣子出来,隐蔽的递给卢桢。 卢桢借着袖子一挡,收到跟她一起穿来的房子里。 她记得这木匣子,是因为小说当中提过这一段,原主是个傻的,地震之后居然忙着照顾刘家一家老小,把自己亲女儿放一边,连装银钱和首饰的匣子都不知道去拿,被刘志轩得了。 原主后面自然是身无分文,她的那些首饰也全都到了那小妾表妹的头上,还说是小妾表妹带过来的嫁妆。 那小妾表妹家穷的连身好衣裳也找不着,不然也不会花样年纪来给刘志轩做妾,当初一个破包袱里装了一身破衣裳就进了刘家,屁的嫁妆。 这时候因为天已经蒙蒙亮,路已经可以看清,卢桢拿了她装银钱首饰的木匣子,就抱着怀里孩子,带着小桃赶紧去卢家。 她走的时候刘张氏还在骂:“卢氏你去哪儿?你这不孝不贤的贱妇,你敢走我立刻让我儿休了你!”她指着卢桢背影声音尖锐:“休了你!” 卢桢头也不回:“有本事你就休。” 小说中,因为此次地震发生在凌晨,造成的伤亡非常大,很多人在睡梦中还没来得及逃出来,就被压在了废墟下面。 卢家也一样,卢父只一子一女,长子卢桓在地震中为救幼子,被压在废墟中断了腿,平时断了腿自然没事,可这次地震波及面极广,他伤了腿自然无法逃难,加上后面还发生了瘟疫,卢家也就只留下一子。 可惜这一子也没什么好下场,和卢家钱财一起被卢父临危托付给女儿卢氏,可惜没过多久卢家小孙子就被刘家人提脚卖了,银钱全被刘家得去,卢家的钱也成了后来刘家用来打点关系生活富足的关键。 卢家和刘家虽都在同一县城,但卢家当初考虑到刘志轩是读书人,为方便他读书,给女儿的陪嫁宅子买在了县学附近,而卢家是商户,相当于在县城商业中心地段,平时坐马车过去只要半个时辰,现在靠两条腿,又是在发生了地震的情况,卢桢带着小桃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 路上一片混乱与哀嚎且不提。 她怀中女娃年龄应该在两岁左右,她小侄女两岁多已经三十斤了,平时抱惯了她小侄女,现在抱怀里孩子真不觉得有多重,可再不重,也架不住时间长,路途远,哪怕路上和小桃两人换着抱,也把她累的够呛。 小说中卢氏来卢家,已经是在刘家修整好的三天后,卢桢却是地震刚发生没多久就赶紧过来,卢家房子是砖瓦结构,结实度尚算不错,倒塌的不算彻底,问题就在于地震发生在夜里凌晨,卢家全都在睡觉,一个都没逃出来,全都被压在下面了,也卢老爷子伤势稍微轻点,却也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废墟里爬出来,从废墟里爬出来后,又要找工具去挖儿子一家,时间早浪费了,也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 卢桢来到卢家后,就不再耽搁,将怀中小女娃放到一旁的空地上,拿了块蛋糕放她手里,让她不要乱跑,自己带着小桃找到工具喊着:“爹!娘,你在哪儿?” 好一会儿,卢老爷子焦急的声音果然从废墟下面传了过来:“我和你娘都没事,不用管我们,快去看看你哥!” 卢有才大清早和老婆进完货刚回来,还在卸货呢,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他和老婆都是醒着的,第一反应往外躲:“哎哟,地震了!” 然后突然想起来,闺女还在楼上睡着呢,夫妻俩又赶紧往屋里跑,这才眼前一暗,被压在废墟下,也亏的他反应快,在危险时刻,赶紧拉着老婆躲到房间的三角地带,这才没伤着,可还是吓得够呛。 醒来后就发现,脑子里多了很多不属于他们的记忆。 他老婆跑的慢了点,被砸了一下,到现在还昏迷着呢,本以为他的自己跑出去了,现在听这声音,是原身的女儿回来了。 原身记忆中还有个儿子,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这里没事,就赶紧让原身女儿先去救原身儿子,毕竟原身就这一个儿子。 卢桢见卢父和小说中写的一样没事,又跑去喊原身的哥哥卢桓。 卢桓是被父亲的声音喊醒,醒来就发现地在摇晃,第一反应就是护住妻儿。 卢桢又喊了几声卢桓,幸运的是卢桓居然也还清醒着,虽然声音要虚弱一些,但总算是有回应。 她是有原身记忆的,知道卢桓夫妻住的房间位置,赶紧带着小桃一起挖人。 也幸好古代建筑不像现代楼层那样层层叠叠,相对来说也好挖一些。 在天彻底大亮之后,终于将卢桓从废墟中挖出来。 第3章 第3章 卢桢入眼就是鲜红的血液,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前看他的伤势,小心翼翼的和小桃把他抬出来。 “哥,你怎么样?” “先救小石头。”不知是流血过多,还是疼的缘故,卢桓脸色和嘴唇都煞白,可还是挣扎着先把被护在身下的小儿递给卢桢。 一旁的卢大嫂倒在一旁不省人事,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卢桢赶紧给卢桓做了紧急止血。 因为喜欢户外运动,她还特意买了本《米军野外生存手册》,没事就翻翻,出去旅行也带在身边,以防意外。 其中,控制出血是户外运动爱好者必备的一项技能。 出血又分为动脉出血和静脉出血,卢桢通过卢桓的伤口特征判断出应该是静脉出血,直接使用按压法进行简单止血。 她怕卢桓流血时间太长,导致失血过多,等搬出去再止血就来不及了。 见伤口还在流血,卢桢大急,装作从袖袋里掏东西的样子,从空间里找出纱布来,先简单给他伤口紧紧扎上,很快,纱布就被浸染透了。 “姑娘,怎么办?少爷还在流血。”小桃急的手足无措。 “别急。”这时候是不能将纱布拿下的,“来,你帮我把我哥的腿抬高,动作小心点。” 她做出示范的动作。 小桃有些不确定的问:“这……这样能行吗?” “照我说的做!” 卢桢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她们在户外的时候也遇到过成员受伤的情况,也是有过急救的,但是伤势一般较轻,像卢桓这样严重的,她也是第一次处理,属于纸上谈兵,心里没底的很,可再没底,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孩子被卢桓夫妻俩紧紧护在身下,倒是一点儿伤都没有,卢桢一将他抱出来,就紧紧抱着她大哭。 卢桢赶紧将他抱到宝珠(原身的女儿)身边坐着,往他嘴里塞了颗糖,浓郁的奶香从嘴里融开,小男孩愣了一下,居然吸吸鼻子,没再哭了。 她摸摸他的头:“姑姑要继续去救你爹娘,你乖乖坐在这里,帮我保护好妹妹,不要乱动乱跑,可以吗?” 小男孩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灰,却还是含着两泡泪用力点头,很是乖巧。 卢桢又摸了下小宝珠的头:“宝儿乖,乖乖在这等娘。” 小宝珠人很安静,只睁着大眼睛看着她,不说话。 卢桢放下孩子又赶紧回去将卢桓两口子弄出来。 卢大嫂孙氏头被瓦片砸中,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晕过去了,只能和小桃一起先抬到空地上躺着,麻烦的是卢桓。 卢桓身下是大片的血迹,这么多血,如果不是她来得早,她都要怕他失血过多而死了。 他身上也压了很多东西,就不知道他是只有腿受伤,还是脊椎也受伤。 因为是初秋,蚊虫多,床上支着蚊帐,屋顶的木头瓦片等物落下来的时候,有蚊帐缓了一下,她和小桃两人只需要将重物都搬走后,再把破碎的蚊帐抬走,他们身上基本就清理干净了。 但此时她也管不了太多,将他身下的被子扯出来,一人抓着被子的两端,吩咐小桃:“先把人抬出去,然后你去请大夫,我继续救我爹。” 卢桢完全是凭着一股毅力在做事,本身就抱着孩子走了一个时辰的路,早上没吃早饭,又要挖掘,等把卢桓从废墟中挖出来,她早已累的抬不动胳膊。 小桃才十五岁,和卢桢一样,非常疲累。 但此时她们根本不能歇,只能硬撑着干。 两个女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小心翼翼的将卢桓从废墟血泊中太到空地上,落地还要轻轻的放。 卢桓刚一落地,小桃就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 卢桢赶忙拿出早已趁着的夜色拿出来凉在那的馒头,递给小桃和卢桓。 小桃还有些疑惑馒头是哪里来的,以为是她进去拿木匣子的时候,卢桢去倒塌的厨房里拿的,至于厨房里还有没有剩下的馒头,有的吃她也不想那么多。 跟着卢桢一起穿来的房子,像是一个静止的独立空间,拿出来的馒头也和她爸妈早上刚进货回来的一样,还是热的,所以她只能提前拿出来将它晾冷了再给他们吃,不然她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会有热馒头。 她家的馒头分四种,白面馒头、玉米馒头和黑米杂粮馒头。 卢桢拿出来的是白面馒头,之后还要逃荒,玉米馒头和黑米杂粮馒头可以路途中吃,相对不那么显眼。 小桃也不耽搁,休息了没一分钟,就拿着馒头拔腿就跑出去找大夫。 卢桢在她后面喊:“一家找不到就多找几家!” “哎!”小桃应声。 现在整个县城都是一片哀嚎悲鸣,还不知道大夫有没有在地震中活下来。 她此时也顾不得别的,小桃走后,她就赶忙跑出去一会儿,做出向别人家借热水的模样,很快就端了一大碗温水回来,水里放了盐糖。 卢桓此时十分虚弱,可能是疼,额上全是冷汗,也没问哪里弄来的温水,只就着卢桢的手就将一碗盐糖水全喝了下去。 看他还能撑起上身喝水,脊椎骨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主要还是腿。 等她把他裤腿撕开,发现腿骨都快折出来了,看的十分吓人,卢桢觉得以此时的医疗条件,再像过去一样正常行走机会不大。 卢桢有赶忙将废墟下床褥子扯出来,盖到卢桓身上:“哥,你先别睡,大夫一会儿就来了,我先给把伤口处理一下。” 卢桓还有意识,虚弱地说:“先别管我,快去救爹娘。” 小说中并没有提到卢母,但卢父却是通过自救出来的,所以卢父暂时应该是安全的,现在要紧的反而是卢桓。 卢桓此时正咬着牙闭着眼,很明显在忍受着疼痛。 卢桢也不得太多,出去拿了个干净的碗,从装着棉球的碘酒瓶里,夹出几个碘酒棉球。 家里因为她小侄女和她哥的缘故,碘酒是家里最常备的东西,全瓶的碘酒、棉球碘酒、碘酒棉花棒,全都有。 她小侄女刚满四岁,正是对外界探索欲望最强烈的时候,加上性格活泼的跟个小男孩似的,平时磕磕撞撞摔摔打打,十分平常。 每次小侄女哪里受伤,去医院,家里的碘酒还没用几次,医生又开一瓶新的。 像碘酒棉花棒之类的东西,都是她和嫂子、她哥包里必带的东西,为的就是防止带小侄女出去的时候,小孩子碰碰撞撞,哪里伤到,可以及时消毒处理。 她端着碗进来,看了卢桓一眼:“哥,我给你把伤口清理一下,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啊。” 卢桓躺在被褥上,上半身盖着被子,看不到腿上的情况,也看不到卢桢的动作,只撑着说:“你别管我了,快去救爹娘。” 卢桢拿着小镊子,夹着碘酒棉球给卢桓清理伤口上的灰尘,“我来的时候叫了爹,爹说他躲在床腿那里,暂时没事,我先把你这伤口处理一下,你这伤得赶紧止血。” 卢桢并没有学过护理,只会一些简单的清理消毒工作,待将他身上的伤口都用碘酒消毒之后,又拿了白纱布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又去给卢大嫂将头上的伤口消毒。 她去打了桶水来。 卢家院子里就有井,且没被压在废墟中,木桶滚在了一边。 伤口的清洗一定要彻底,且一定要清水,还不能用擦洗的方式。 卢桢既没有给她缝针,也没有给她把伤口闭合起来。 她确实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所以,她选择了最保险的开口疗法,因为只要这伤口是开合状态,就可以排除因感染而产生的脓液,只要这伤口逐渐变干,就不会致命。注1 对于古代人来说,炎症也是个严重问题,一旦伤口感染发炎,或许不用等后面瘟疫来临,光是伤口感染,就让他们在灾难中很难活下去。 卢桓是将妻儿一起护在身下的,是以除了头上的伤口外,卢大嫂其它地方基本没怎么受伤。 处理完这些,她拿了两个馒头放在刚才装盐糖水的碗里,给卢桓:“哥,你先吃点东西,大夫马上就到,我去救爹娘。” 卢父因为人是清醒的,可以通过对话来定方位。 卢桢喊了几声,确定了卢父所在后,就开始了营救工作。 在这期间,小桃也终于把大夫给请过来。 卢家的宅子就坐落在这个县城最繁华的商业街的后面,县城里的医馆大多也在这附近,所以不多时,小桃就请了个大夫回来。 卢桢不知道这大夫是怎么在这场地震中幸存下来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夫看过卢桓的腿后,发现伤口已经清理过了,他也看不出是用什么清理的,有些伤感地说:“要是老夫的药房还在,还有七成把握,可惜老夫一药房的药,全都毁在地动中了,眼下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之后,正骨,包扎。 卢桢拿出了她的无菌白纱布,白纱布在袋子里密封的,她此时手全是污脏,在院子的井里打了水,洗干净手,再拆了袋子拿出白纱布给大夫的。 大夫仰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接过她手中的白纱布给卢桓包扎。 “伤是已经处理好了,不要随意搬动。”大夫说:“此时最忌邪祟入体,你们注意他一下,看今晚会不会发热,若是发热……”大夫顿了顿,“就拿温水给他擦擦吧。” 没有药,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着就提起药箱走了,这个城里还有太多人等着他去救治。 对于卢桓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况,在没有药的情况下,大夫并不乐观。 第4章 第4章 大夫又看了下卢大嫂的伤,表示不要紧,把伤口包扎一下,别进了邪祟就没事。 卢桢去送大夫,大夫一直说不用送,卢桢还坚持送他走了一段,回来后轻声和卢桓说:“大哥,你现在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等我把爹娘救出来,再去给大夫挖药房,那么多药,总不会都毁在地动中了。” 卢桓只轻微的点了下头。 卢桢想了想,又劝说了一句:“哥,想想嫂子,想想我侄子,你要不撑住了,让他们娘俩咋办?” 卢桓眉间有些痛苦的皱起,显然这样的伤势,在没有药的情况下,他自己都不看好,但还是被卢桢激起了求生欲,看了身边碗里的冷馒头一眼,撑着身子拿起馒头咬了一口,慢慢嚼着。 卢桢自己也吃了个馒头,恢复点力气,走到卢父的房间废墟前,喊:“爹,你和娘怎么样了?” 之前和卢父喊话的时候,只有卢父回话,卢老太太一点声儿都没有。 “我没事,你娘她被木梁砸到头,昏过去了!”卢有才怀里紧紧搂着他老婆,声音有些发颤。 他和老婆是青梅竹马,两家公用一堵墙的那种邻居,又是小学初中高中一起的同学,夫妻感情极为深厚,脑中陌生的记忆让他有些惶恐,害怕自己貌似到古代来了,留下老婆一个人可咋办。 因为妻子是昏迷状态,他现在也不知道怀中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他青梅竹马在一起几十年的老婆。 想到可能自己一个人穿过来,老婆女儿和儿子儿媳孙女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样,只要一想到他们,卢有才心就疼的一揪,可还是打起精神问:“你哥他们怎么样了?” “我哥没事,大嫂和小石头也没事!” 听到卢桢的话,卢有才紧绷的心神顿时一松,他毕竟是有原身记忆的,而原身记忆中的儿女,居然和他儿女长的有八分相像,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一家的前世。 想到儿女,他心口又闷了起来,他儿子儿媳昨天带着孙女去外婆家了,不在家,也不知道那边的地震严不严重。 他和老婆是青梅竹马,他儿子和儿媳也是青梅竹马,亲家夫妻和他们夫妻一样是老同学,住的不远,又都是独生女,拆迁的时候分了不少房子,亲家那边也给小两口留了房子和房间,小两口带着孙女经常两边住。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卢有才连连点头。 不管是现代的儿子儿媳,还是这里的儿子儿媳,他都不希望他们有事。 实际上,现代的地震只是轻微的摇晃了一下,根本没有这里的地震这样严重。 或许是知道卢父暂时安全,卢桢救他花的时间要比卢桓多的多,实在是从清晨就忙到现在,一刻未歇,不论是她还是小桃,体力都消耗殆尽。 卢桢手磨出好几个泡,破了好几处,可怕耽误了最佳救援时间,根本不敢停下。 中途卢大嫂醒了一次,发现小石头和卢桓都活着后,还想跟着一起救人,起身还没走两步,就哇一下吐了,整个人天旋地转。 卢桢估计她是被砸的有点脑震荡,让她赶紧先休息,真想帮忙,就搭个炉灶烧些热水。 卢父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正午了,天十分炎热,卢桢早已脱下了她的袄子,只着里面的薄衫。 她没想到这里早晚温差会这样大,有种‘抱着火炉吃西瓜’的感觉,虽没那么夸张,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天气冷倒还没事,天气这么热,就怕卢桓伤口发炎,还有在地震中死亡的万千百姓,如果不能把这些尸体及时从废墟中清理出来,之后尸体腐坏,病菌病毒传播,瘟疫是迟早的事。 而小说中,也确实由地震引发了瘟疫。 卢父救出来后,他就让卢桢赶紧把原身妻子抱了出来,原身妻子和老婆长得也有六分像,他现在只能祈祷老婆也跟他一样穿过来了。 在电视上看过《寻秦记》的他,对于穿越这种话题并不陌生,但还是有种正在做梦的感觉,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地震砸到头,给砸懵了。 可他十分清楚,自己根本没有砸到头,只有一点轻微的擦伤。 他小心翼翼的把老婆抱到空地上,吩咐卢桢:“桢桢,快给你娘拿个席子垫一下。” 这说话口气太熟悉了。 卢桢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秉着不能露馅的原则,她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是赶紧从废墟下抽了个破席子出来,放到树荫下给卢母垫上。 虽然有原身的记忆,可看着跟她爸妈长的有六分相似的卢父卢母,卢桢还是有些恍惚。 卢父也怕露馅了,将老婆放到树荫下,给她喂了点水,突然想起原身家还有下人,又赶紧去挖下人房。 卢家虽是商户,却并不是大富人家,是以家里下人也只有一个门房,和吴管家一家三口。 吴管家管着外面大小事务,他婆娘管着厨房和洒扫的活儿,他女儿作为丫鬟,家里细碎的活儿都是她在做。 门房是个老头儿,在睡梦中就没了声息。 吴管家一家归功于卢有才穿过来时的那一声大喊,他常年跟着卢父在外跑,人也警醒一些,救出来的时候居然还活着,虽受了些伤,却不是致命伤。 望着死在地震中的妻女,吴管家悲痛不已,却还是克制着悲痛,默默为妻女盖上了凉席。 卢父突然想起原身和原身妻子早早就备下了棺材,也不知道棺材还能不能用,就跟吴管家说:“回头把我的那两口棺材挖出来,给她们用了吧。” 吴管家一愣,感激地抹了把脸上的老泪:“谢谢老爷。” 卢父拍了拍他的肩。 卢家是做布庄生意的,见儿子女儿孙子等人都没事,卢父又带着管家往铺子里去,对于商户人家来说,铺子里的货就是他们的安身立命的本钱,卢父刚到这里,对一切都茫然着,原身留下的两间布庄,可能就是他以后在古代安身立命的本钱。 况且还有那些跟原身一起跑商的伙计,他也都需要看看。 这些都不需要卢桢去忙的了。 卢父一挖出来,她就整个瘫坐在树荫下,动都不想再动,一双手插在打上来的井水里,掌心火辣辣的疼。 她倒是想给自己的伤口涂点碘酒消毒,只是此时天已大亮,没了夜色遮掩,她所有的东西都没办法拿出来,只有洗干净了手,拿了块干净的帕子裹上。 卢家开布庄的,卢父房间挖出来后,最不缺的就是布。 望着卢家院子里的水井,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东西。 之后的瘟疫是霍乱,是通过饮用水传播,现在井水这些都还没受病毒病菌感染,她想着怎样在空间的房子里储存一些饮用水。 他们还得趁着瘟疫没开始,得赶紧离开。 小说中,这次地震蔓延三个省,因是架空时代,具体地域又没有写清楚,只写了南北,加上古代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是以卢桢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记得女主他们一家是往东去的,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走出灾区。 只是,要如何储存水,之后又要如何拿出来呢? 完全避开卢家不管吗? 这根本不现实,小说逃荒途中的惨状,已经不止是逃荒了,还有那些饿极了的人抢夺,甚至杀人,还有灾民组成的匪徒,这些都是危险,根本不是她一个人带着个小娃娃能够避开的了的,想要逃难,最好还是组成一个队伍,和很多人一起。 她家是开粮油店的,粮油倒是不缺,只是不知家里的水龙头还能不能用。 这样想着,她意识已经回到家中,打开水龙头,果然,一滴水都没有。 它像一个静止存在的独立空间,就连加湿器喷洒在蔬菜上的水雾,都呈现出一种静止在空中不动的状态,可她用手去拂过,触感冰凉。 家里四层楼,每一层都放有一个饮水机,饮水机里都还有大半桶水。 其它,就只有一楼装着鱼虾的水产区有水,这个水也是不能喝的。 她穿过来的时候是夏末,水产区的鱼缸里还装着一缸小龙虾。 她得想办法往空间里装水。 装水的容器倒是不愁,除了四个空的饮水机桶之外,她家库房里还有不少以前装油的大钢桶,后来新农村建设加上拆迁,附近的土地都卖了出去,也就没多少人种油菜,她家榨油的机器和油桶也都闲置下来,堆在仓库里积灰。 她在休息的时候,小桃却没在闲着,她只休息了一小会儿,就又继续去厨房那里挖掘,卢桢休息的差不多的时候,也去和她一起去巴拉厨房的废墟堆,从里面巴拉出不少米面出来,还有一罐打碎的猪油,盐巴等。 锅也碎了,只能用半块铁锅搭在临时搭建的炉灶上,和了些面,摊了点薄饼子。 中途卢桢又给卢桓喂了碗盐糖水,想了想,让小桃帮她看好两个孩子,她自己走出去。 小桃不放心,连忙跟上来:“小姐,你……你是不是回刘家?” 她到现在还有些不适应她家姑娘这么大的变化,也没把她之前说的合离当真,只当她要回去。 “不是。”卢桢摇头,“我去药房,看能不能给我哥找点药。” “那我也去。”小桃急忙说。 实在是地震刚过,到处都是废墟,到处都是危房,十分危险,只她一个人,小桃不放心。 “不用,你帮我照顾好我哥哥嫂子,还有小石头和宝珠,我去去就回。对了……”卢桢想了想,又卷了两块薄饼带上,给卢父和管家带过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着就快步离开。 她是真的去找药材,同时也找在想办法给自己空间里的药一个合理的出处。 第5章 第5章 卢家的布庄果然也成了废墟,但好歹是布匹,有些拿出来清洗干净,还能继续卖。 一瞬间,卢有才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救自己的布庄,而是带着吴管家去掌柜家救人。 布庄的掌柜运气不好,挖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他妻子悲痛不已,放声大哭,卢有才安慰了两声,又带着吴管家去挖掌柜的几个儿子儿媳。 好在地震虽是凌晨时分来的,却因为卢有才和吴管家救助及时,还有不少人都还活着。 救出掌柜一家,卢有才和吴掌柜又去忙着去救和卢家一起跑商的那些伙计。 卢桢过来的时候,他们还在挖掘,卢有才手上都是水泡,可他知道人命关天,多早一个时辰把他们挖出来,说不定就能多救一条人命,根本不敢停歇。 这些伙计常年跟着卢老爷子跑商,南货北运,都是原身十分信任的人,不论是从道义上,还是从情分或利益上,他得去救他们。 可惜,这次地震发生的时间太不巧,大多都在睡梦中被压住,几乎没多少人逃脱,即使有那么些幸运的,没有在地震中丧生,挖出来后也多多少少都受了伤。 原身虽被人称为卢老爷,实际年龄才三十七,只是古代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岁,又有了孙儿,这才被称作老爷。 不过对于古代人来说,他这年龄,确实是老了,但对于突然年轻了十几岁的卢有才来说,不到四十岁,那就是小年轻啊,忽然感觉身上是用不完的精力,仿佛回到了自己壮年之时。 可再是壮年,精力再旺盛,在没吃早餐的情况下,和管家一起从废墟中挖出两户人家,体力消耗也是巨大。 卢桢带的薄饼正是时候。 他完全没想到这就是他现代的女儿,他现代的女儿哪会做饭啊,上面有他们夫妻和她哥在呢,可能他们家男人在做饭上就是比女人有天赋,家的饭菜基本都被他和他儿子承包了,偶尔家里来客人,他老婆在外人面前给他面子,才下厨做一顿,就这样他还打着下手呢,不习惯。 除了他们二人外,还有一个被他们救出来的,只有一些轻伤的伙计也在和他们一起挖掘,两人份的薄饼不够吃,卢有才将两人份的薄饼分成三份,虽不能完全吃饱,也能抵一下饿。 卢有才挖了许久,身上又有些擦伤,体力早已不支,此时趁着吃饭之际休息一会儿。 卢桢就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卢有才满脸脏污,疲惫的朝卢桢挥挥手:“还站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回去,你哥那伤还得你去看着。”他到底放心不下原身儿子。 卢桢犹豫了一下,朝卢老爷子招手,“爹,你过来。” “什么事?”卢老爷子皱眉。 他累的厉害,坐着完全不想动。 “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卢有才实在不想动,可看着和自家女儿有六七分想象的面容,还是站起身朝卢桢走去。 见卢桢神神秘秘的领着他走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面露疑惑,“什么事非得到这里说?” 一直走在前头的卢桢转过身,已是泪流满面。 卢有才一急,这才想起,原身女儿一大早就来到卢家,别是女婿出事了吧? “你先别哭,可是志轩出了什么事?” 原身女儿性子柔糯,若不是刘家出了事,她断不会一早从刘家回到卢家来,之前一直在担心儿孙,之后又担心铺子的损失和跟着他的这群伙计,见原身女儿和外孙女都没事,倒忽略了原身女儿的事。 卢桢低头擦着眼泪摇头。 因刚刚手指拿过朝天椒,越擦越辣,眼泪也越流越多。 卢有才心里却认定原身女儿是守寡了。 满是心疼的拍了拍卢桢的肩,想到自己现代的儿女,心中更是伤感难过,却还是硬撑着安慰她:“没事,有爹在。” 卢桢不敢再用手指抹泪,用袖口在两边眼角沾了沾,才哭着告诉卢老爷子:“爹,我昨晚做了梦,梦到地龙翻身、瘟疫、干旱、蝗灾,你和娘被压在废墟下,哥哥断了腿,小石头被刘志轩卖了,草丫,不……”她神色由脆弱变得坚定,“是宝丫,宝丫被她奶奶当做人牲给她孙子换粮食,还有爹娘、哥哥……你们全都……呜呜呜” 她忽地承受不住了似的,崩溃地大哭起来。 “我吓得醒来,就真的地龙翻身了。女儿不敢留宝丫在刘家,赶紧回来找爹娘,爹娘果然被压在废墟下,哥哥真的断了腿,女儿……” 卢桢话还未说完,卢老爷子就已经脸色微变,却不像害怕,反而有些惊喜不定,面露古怪之色看着她:“你所言当真?“ 卢桢流着泪连连点头,“我梦到地龙翻身后死了好多人,无人收拾,之后干旱,还有瘟疫,水都不能喝……对了对了……”卢桢含着泪又笑起来,“梦里还有个仙人跟我说,我本是九世善人,本不该遭此磨难,说要助我渡过此劫,在我额心点了一下,我就多了点东西,爹,你看!” 卢桢的掌心突然多了一个桃子,比成年男子掌心还大的水蜜桃。 这不是早上他和老婆刚去进回来的桃子吗?卢有才惊疑不定,心中怀疑是不是女儿也跟着穿来了。 这个年代很少能够结出如此大的桃子,卢有才的记忆中,卢老爷子走南闯北十几年也未见过,但还是压着眉眼中隐隐的惊喜,问了一声:“仙桃?” 卢桢却不知眼前这个长着胡须,胡乱扎着头发的中年男人就是她亲爸,还在演:“女儿也不知,有一筐呢,不光有桃子,还有一些大米和油,对了,还有药,不知道能不能救大哥……” 卢桢和原身性格完全不同,她又演得像,卢有才不确定眼前究竟是自己女儿穿来了,还是原身女儿真的是自己女儿的前世,跟着得了些机缘,也戏精的装作十分惊喜的样子:“是了,这定是仙人送我儿的仙缘,想不到我儿还有如此机缘,快把仙药拿出来给为父看看,有了这仙药,定然能救你大哥。” 卢桢不知道对面之人就是她的戏精爹,想了想,把她给她爸买的归脾丸倒了几粒出来,放在手心里。 卢有才看着女儿掌心里,他每天要吃的归脾丸,默了一下,“桢桢,我是你爸。” 第6章 第6章 卢桢都懵了,一股巨大的惊喜涌上她心头,“爸?” 卢有才也十分高兴,他虽然希望女儿能够生活在现代那个自由繁荣的时代,可能在这里看到女儿,他也是很高兴的,尤其在还不知道原身的妻子是不是他老婆的情况下。 想到老婆,他便不由的想到儿子儿媳和小孙女,小孙女是他们家第一个孙辈,是被他们全家放在心尖上宠的孩子,希望他们也都平安。 见到女儿,卢有才原本有些惶然的心安定了些,作为父亲的责任和想成为女儿靠山的心情让他不自觉的就内心更强大了,如果他都觉得惶恐不安,那女儿岂不是更害怕。 “那你桃子怎么回事?那不是我和你妈今天早上去批发市场进回来的吗?” 见到父亲,卢桢来到陌生时代的害怕也稍稍去掉了很多,脸色露出些喜色,道:“是咱们家的房子,跟着我一起穿过来了!” 她家老房子拆迁分了六套房,她爸还自建了两套,格局面积都一模一样,一套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这个,一套是给她的,因为她还没结婚,就暂且被她爸妈出租了出去。 卢父闻言也有些惊喜,面对陌生的古代,他其实有一瞬间的茫然和不确定的,在听到他们家也跟着穿了过来,原本高悬的心顿时落到实处。 不管怎么说,他家库房里还有那么多的大米、面粉和各种油,至少保证了他们在古代不用挨饿,如果实在没钱,家里的一些东西在古代应该还能值点钱,比如玻璃杯,玻璃碗,玻璃果盘。 “爸,你怎么也穿过来了?” 卢父慈爱的望着女儿,唇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早上我和你妈进货回来,货刚下了一半,就突然发生了地震,你在房间睡着,我和你妈担心你,要上去叫醒你,谁知就到了这里。” 卢桢眼眶一热,“爸……” 她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穿了,她就说她好好的怎么就来到古代了,原来是发生了地震。 “可跟我穿来的房子都好好的,一点发生过地震的样子都没有。”卢桢有些不解。 实际上现代的地震发生的极小,他们自家建的房子又十分结实,当时只是地面稍微有些摇晃而已。 “对了,你说地震之后还有干旱和瘟疫?你怎么知道?” “不光有干旱、瘟疫,还有蝗灾呢。”卢桢道:“我们穿来的世界有些像我睡前看的一本小说的世界,小说是以刘志轩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原身婚后经历的半生苦难为主体,讲述了原身在灾难年间贞洁善良,无私圣母,为丈夫和小妾的儿子付出自己和孩子的生命的伟大圣母的故事,她把女儿当人牲换食物给小妾的儿子吃,还被刘志轩卖到妓院,在刘志轩卖她的时候居然不反抗,而在妓院都付过钱的情况下,撞柱自杀了。” “这么脑残的小说,还挺火的,你说神奇不神奇?” 卢父:……站在男人的角度,他当然不觉得神奇,甚至哪个男人不想娶一个这样为男人付出一切的脑残女人? 但是作为父亲,他听完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教育女儿:“你可别学小说中,那都是假的,即使是真的,也不需要你去做。” 卢桢连连点头,“那作者估计把女人都当傻x了,还对女主歌功颂德感叹她的伟大呢。” 卢父想摸摸她的头,但他挖了一上午废墟,手上都是泥土,就无奈地笑了笑:“你知道就好,我不是教育你要利己,只是我们不去肖想别人的,但也要保护自己的,委屈自己讨好别人的心态千万要不得。” 卢桢赞同的笑着点头。 卢父道:“既然咱们家一起跟着穿来了,家里应该有药,你回去给你哥吃一点。” 卢桢没有原身的记忆,卢父却是有的,对这个跟自己儿子长的有六七分相像的便宜儿子,也是有感情的。 她哥是刑警,跌打损伤、消炎止痛之类的药基本是家里必备,兼之卢桢和儿媳妇两人经常跑国外代购,一些常用药家里都有,只是对这些,他反而不如女儿熟悉,毕竟所有药物都是她和儿媳妇一起一包一包买回来的。 卢桢点头,“我知道,就是古代药和现代药外形上差别太大,我怕不知道怎么解释。” 尤其是那些胶囊型的药,拿出来怎么解释? 卢父沉默了下,“就说是我从南方带回来的,回头我去解释,有什么问题就推给我。” 原身是个跑商的,去的地方多,如果有什么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也不是不能解释,何况只是药。 “你也和你哥说一声,不要对外面说。”他道,之后又问了很多关于地震和灾难的事。 小说主要描写女主逃难途中所经受的苦难,和无私奉献的圣母精神,对于地域这些反倒是略写,所以卢桢也所知不多。 “只知道瘟疫是霍乱,霍乱我知道,是通过水和食物传播的,我们得储备大量的水,后面还有干旱呢。” 想到后面还将要面临的一系列灾难,卢父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 “我先救人,晚上回去我们再解决水的事。”卢父道:“以前我们家装油的大钢桶、滤油桶都在杂货房里,你都给拿出来,装上水,家里能够储水的容器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 他在想着家里还有那些可以盛水的容器。 除了这些大钢桶外,客厅里有个大鱼缸,楼下水产区有六个鱼缸,平时用来装鱼虾鳝的,现在里面还有鱼呢,唯一一点就是不干净。 卢桢也在想容器的问题,她房间有好几个大号储物箱,可以将里面东西倒出来,先装水。 她小侄女的玩具房也有好几个大号储物箱,里面装的都是玩具。 她和嫂子专门放代购物品的房间里也有六七个大号储物箱,还有厨房的柜子里,下面也有几个装着碗筷、米面、杂物的储物箱。 储藏室里也有。 这样一算,光是这些储物箱,就能装不少水,还有家里大大小小的各种盆、浴桶、泡脚桶、她小侄女的洗澡盆。 卢桢一瞬间想了很多。 “吃的也要准备!”说到吃的,卢桢立刻拿了几个热馒头给卢父。 馒头只有四泡沫箱,看着很多,但估计也就够一家人十天吃的,冻饺子、冻汤圆、奶香馒头倒是有一两冰柜的,一冰柜散装的,一冰柜独立包装的,还有冻肉冻鸡腿、鸡尖、鸡翅这些,挂面、粉丝也有不少,能够直接吃的却很少。 卢父走在卢桢身边:“你先回去照顾好你哥。” “嗯嗯。” 卢父一直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直到她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抬眼看下炎热的天空。 此时初秋,农作物尚未成熟,即使遭难,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会舍不得地里庄稼舍不得背井离乡,加上尸体腐烂和病毒蔓延需要时间,后天走来得及。 原身跑商谨慎惯了,就连跑商都是一群人一起,何况是逃难,从原身记忆中,卢父知道逃难途中什么事都有可能会发生,若只有他一家子,还多是老弱病残,逃难途中怕是要被人生吞了。 想了想,更是坚定了召集跟原身跑商的那些伙计一起走的想法。 回到挖掘的地方,他就和吴管家及救出来的伙计说了地震伤亡太大,怕是有瘟疫的事。 他望了望天,抹着额上的汗:“这天气,怕是不出三天,尸体就得腐烂,地震通常都伴随着瘟疫,反正我们跑商的,四海为家,我打算带着家人往南去,你们要愿意和我一起走,后天早上一早,从南门出发!” 吴管家一家人身契都在卢老爷子手中,他现在孑身一人,必然是要跟着卢父的,卢父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没有异议。 倒是几个伙计,听完有些震惊,既震惊和害怕震后瘟疫的事,又忧虑如果真要去南方,路途几千里,他们家人在地震中伤的伤,残的残…… 王耕牛倒是没那么多想法,当下就说:“我这条命都是卢叔救的,卢叔说去哪儿,我耕牛就跟着去哪儿!” 张顺也道:“卢叔你见识比我们多,你既然做出这样决定,必然是想好了的,南方咱们也不是没去过,我回去就跟我爹娘说一声。” 这两人一个勇,一个稳,都是原身十分信任的人。 其他人都有些沉默,他们是不愿相信震后会有瘟疫的,或者说不愿相信老天爷会这么残忍,给他们死路,可他们同时也知道,卢父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一时间非常纠结,做不了决定,还是表示回去会和家人商量。 对于卢父救他们的事,他们都十分感激。 如果只是他们,自然是义不容辞,他们每年都会跟着卢叔去南方一趟,这些年跟着卢叔,也挣了些家业,虽不像卢叔那样有田有铺子,却都置了宅子,娶了媳妇,要知道,他们原本都是穷的连条完整裤子都没有的人。 卢父一整天都在救人不提。 卢桢在途中就已经将消炎药拿出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装珍珠粉的,外表青花瓷的瓶子,将里面的珍珠粉都倒入一个小封口透明袋内装好,洗干净瓷瓶,找了个瓷瓶装好,回去后,就从瓷瓶里到了几颗消炎药出来喂给卢桓:“这个爹跑商时从南边带回来的药,爹让我喂给你吃。” 卢桓也没问这是什么药,安静的就着卢桢的手,一颗一颗的吃下,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样子。 到下午时,卢桓果然开始发热。 第7章 第7章 刚开始只是低烧,大家也没发现,卢桢空间里倒是有温度计,也不可能拿出来用,只能一边注意他那边的情况,一边和小桃制作干粮。 原主在家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嫁人后三年,什么都学会了,日常就是她和小桃两个伺候刘家一大家子,包括那个表妹小妾。 即使她是妾,在刘志轩眼里,那也是他舅家小表妹,在刘张氏眼里,那是她娘家嫡亲外甥女,和她是嫡亲的姑侄女关系,比原身地位要高的多。 人善被人欺,即使刚开始进入刘家有些惶然,在嫡亲的姑母与表哥的疼宠下,表妹小妾也嚣张起来,不把原身放在眼里,更别说她还生了刘家长子,地位稳固。 本来刘家的事情都是小桃和卢桢的原身在做,现在卢桢带着小桃回娘家,刘张氏摔了一跤,脚扭到,刘志轩胳膊受伤,两个人都不能动,只剩下表妹小张氏好好的,现在这些事全都落到小张氏一个人身上。 刘张氏一边骂卢桢,一边只会侄女去把厨房的米粮都挖出来。 她房间还有从原身那里要来的银钱,只是她不放心侄女,自然不会叫她去挖,又不舍得吩咐自己儿子,只得不停的骂卢桢。 小张氏过去在乡下,也是要做活儿的,只她是家中小女儿,多是做些家务和针线活儿,虽家中贫困,但和乡下姑娘们比,也算养的娇了,到了刘家更不用说,一丁点苦头不曾吃过的,现在让她做挖掘这样的体力过,没一会儿就把掌心磨破,疼的眼泪汪汪,看的刘志轩心疼不已,对卢氏越发恼恨。 可他自己胳膊受伤,自己的手是写文章的手,更不可能做这些粗活,哪怕对表妹心疼不已,他还是没有帮忙,只是哄着小张氏。 “都是那个贱妇!”刘张氏恨恨地说:“若不是她在这时候带着小桃回娘家,哪里用香兰受这样的苦!”她指着刘志轩说:“我跟你说,不许去接!我看她有没有脸回来!” 心里想着,这次不让她爹赔个百八十两的银子,绝不让儿子接那贱妇回来。 他们认定卢桢是一定会回来的,两人成亲孩子都有了,除了他们刘家,她还有哪里能去?合离?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她。 倒是刘志轩望着外面乱糟糟的一切和周围人的哭喊声,自语道:“也不知道我岳父家怎样了。” 卢桢在忙的时候,卢大嫂醒来想要帮忙,被卢桢连忙按了回去,她虽不是医护人员,对这些也不懂,却也明白脑震荡是需要卧床休息的,具体卧床几天她不知道,但眼下卢家人都被救出来,也没有什么事一定需要卢大嫂来做的,她和小桃就可以。 头受伤后,卢大嫂有些嗜睡,卢桢给她喂了些凉粥后,她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卢桢给她喂完粥,顺手在卢桓额上摸了一下,就感觉温度不对,摸摸自己的额,又摸摸他的,将之前早已准备好的退烧药塞到卢桓嘴里,喂了口水给他吃了。 退烧药是她从岛国代购回来的,有解热镇痛的功效,退烧的速度非常快,副作用也小。 她有几个朋友在医药行业工作,对国内的药业很不放心,每次她和嫂子去某国,身边的朋友都要她们帮着代购一些常用药,时间长了,她们自己也开始在家里备一些。 她前天和嫂子才刚去国外回来,带回来的几个箱子都还没拆开,里面都是她们这次从国外带回来的货品。 说是做干粮,其实能做的东西极其有限,尤其卢桢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 卢桢虽然也自己独立生活过,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靠外卖过活,复杂点的,就是从自家店里拿个火锅底料、麻辣香锅底料做火锅,或按照网上教程,烧个麻辣香锅、香辣蟹什么的,正儿八经的做饭,她是从没有过的,更别说做干粮。 她对干粮的理解还处在饼干、方便面上呢,再没有别这更干的了,馒头包子这些不耐储存,肯定不行。 要说饼干、曲奇,她也会烤,无奈没工具啊。 家里倒是有些零食,但那点零食对于之后的饥荒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好在小桃在刘家三年,厨上厨下的活儿一把罩,最后把卢家的厨房先收拾出来,烤馕饼。 馕饼是这里的人几乎家家都会做的东西,尤其是跟着卢父跑商的几个伙计家,那是必备的技能,他们每年都要跟着卢父南北跑商,不耐存储的食物不能带,路上带的都是馕饼和炒米。 炒米就是用木桶蒸一桶糯米晒干,再炒熟,可以干吃,也可以用热水冲泡,不仅方便,还十分抵饿。 小桃在卢家的灶台烤馕饼,卢桢在外面搭建的破锅上摊薄饼。 她技术有限,好在家里有油,卢恒在躺着,卢大嫂在睡着,她便悄悄倒些油放锅里,有了油就不会粘锅,还能有些油水,烤出的饼也香。 薄饼很容易熟,主要还是掌握火候,卢桢最掌握不好的就是火候,所以烤出来的饼要么是有些糊了,要么是还不够脆,但好歹都熟了。 摊好放在竹篓子里,再用她自己家的砂锅,装上整整一砂锅的热水,给卢父他们送去。 整整一下午加晚上的挖掘,已经救出好几户人家,救出的人人家,有人受伤,有人死亡,也有人和卢老爷子他们一样,只是轻伤。 只是轻伤的,又加入他们的挖掘工作,男的女的,几乎没有在闲的的,虽然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悲痛。 卢桢的饼送去的很及时。 薄饼一面焦黄一面嫩,上面洒了些葱花,虽然简单,却足够饱腹,最适合这些做了一天体力活的汉子们了。 等卢父和吴管家回来,天已经黑透,卢桢估摸得晚上九、十点钟了,除了卢桢和小桃还在烤馕饼和摊薄饼,其他人全都睡了。 可惜没有蒸笼,不然蒸个十锅八锅的馒头,放空间里也好,虽是都能取出来吃。 地震刚过,卢家现在不能待,卢家一家人都被搬到院子外面的空地上,夜里寒冷,卢桢和小桃就用门板临时搭建了简易的床铺,将卢桓、卢大嫂、小石头、宝丫都抬到门板上。 宝丫和小石头脸都没洗,喂了点吃的,就让他们窝在被子里睡觉。 卢父回来头一件事就是去看卢母。 卢母还没醒,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是希望老婆也跟了来,还是不希望了。 感情上他自然是希望的,理智上却又明白,生活在现代对老婆来说才是最好的。 在现代,他们家至少还有六套房子,到时候他们住给女儿那栋四层楼的自建房,六套房哪怕拿去出租,光是租金也够老婆养老了。 他又伸手去探卢桓额上的热度,见只是低烧,心底微松,再去看小石头和宝丫。 小石头和宝丫和他小孙女长的都不像,但他是个喜欢孩子的,又有原身的记忆,对小石头和宝丫也是满心慈爱。 又给两个孩子整理了下被褥,才过去看卢桢和小桃她们的干粮制作的如何。 他过去将女儿保护的很好,从未让女儿做过这些,可这一天多时间,他女儿先是将他和她哥从废墟中挖出来,又干了一天活。 他微微有些心疼,叹了口气,将卢桢叫出去,详细问了她跟着她穿过来的‘家’的情况。 知道家里时间是静止的,除了房子外,连带着院子都跟着一起穿过来后,卢父心里有了些数。 “我早上进的货,还有大半在货车里头,你把院子角落的雨布掀了,下面是我以前用的三轮车。” 这个三轮车是卢父以前进货用的,后来三轮车坏了,就换了四个轮子的货车。 雨布上积了一些灰尘和树叶,卢桢掀开院子角落的雨布,露出下面破旧的三轮车。 三轮车放了两三年了,上面锈迹斑斑。 卢父又让卢桢将杂物房的车轮和工具箱拿了出来。 卢桓、卢大嫂、吴管家他们都睡了。 吴管家今天也是累了一天,回来即使是倒头就睡着了,呼噜声震天。 卢父让小桃收拾了一下去外面睡了,只剩卢父和卢桢还在院子里,有院墙挡着,有是晚上,即使打了火把,灯光也微弱,不怕外面人看到什么。 卢父让卢桢将破三轮拿出来后,那车斗卸了下来。 车斗虽然破旧,但好歹是钢铁的,比这个时代的木制车厢要结实的多,面积也比木制车厢要大。 卢父正是考虑到家里好几个伤员,还有两个孩子,才想到这个破三轮。 车斗卸下来后,剩下的卢父就让卢桢收回去了,剩下车斗和车轮。 他去倒塌的废墟里抱出一批黑灰色的粗麻布,和卢桢一起,将车斗表面裸~露在外的钢铁部分,全部用粗麻布包裹起来。 卢父在给车斗裹灰麻布的时候,她想了想,回房间,将她给小侄女小时候买的泡沫垫子拿出来,垫在车斗内,多余的就用细铁丝固定在车斗的边沿上。 她家老虎钳子和扳手有好几把,他爸常年进货送货,她妈每次去批发市场,白纱棉耐磨手套一买就是一箱,父女俩一人戴一双手套,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车斗全都用灰麻布包起来,里面也都垫了泡沫垫子。 泡沫垫子是15厘米厚的,到时候即使路上颠簸,两个孩子撞到车延上,也不会疼。 “把杂物房门后面的几根钢筋都拿出来。”卢父吩咐卢桢。 卢桢立刻去杂物房里去找。 这些东西要不是卢父告诉她,她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些东西,就算知道也不知道干嘛用的。 这些钢筋有些是空心的,可以固定在车斗的四角和车延中间,卢父又用灰麻布将钢筋和钢管包裹了起来,再用粗铁丝固定住。 两人一直忙活到深夜一点,才将三轮车的车斗,改造成车厢。 第8章 第8章 车厢的外面是木头的,里面盖了一层雨布,可以防水,多余的雨布全都铺在了车厢内,盖住了泡沫垫子,上面铺了几层被褥,既可以减震,也能多带些被褥。 这还只是初秋,夜里就这么冷了,到了深秋、冬季,气温估计得零下,被褥是必备品。 虽然他们家各种羊毛被、蚕丝被、羽绒被、棉被都有,但到底不如卢家原有的被子拿出来合适,况且原身家也不是没有。 晚上卢桢就直接在车斗里睡了,卢父裹着被子在外面的柴火垛上窝了一宿。 原本以为自己会心忧古代生活,睡不着,可卢父实在太累了,闭上眼睛十秒钟不到,呼噜声就响了起来,已是累极。 卢桢注意到父亲掌心好处都破了,水泡也有好几个,她给他脱鞋子的时候,发现腿上也有不少青紫和伤口。 她裹着大衣,弄了棉布打了井水,将卢父手上灰尘都擦洗了,又用针将他掌心水泡挑破,拿了碘酒给他腿上和手上的伤口消毒,完了还在他手边放了两双手套,手背是白色耐磨棉纱,掌心有防滑透明胶。 她知道明天父亲和吴管家还要去救人,另外一双是给吴管家的。 卢桢同样是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早上一大早,就被卢父叫起来,醒来的时候,天还是全黑的。 昨天他们才挖出五家被困的人,今天还得继续,早一个时辰将他们救出来,他们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所以卢父体力稍稍恢复了些,就又要继续去救人。 卢桓断了腿,卢家除了卢老爷子其他都是女流,帮不了忙,还得他和管家去。 或许是回到三十多岁壮年的缘故,卢父觉得自己身体还不错,至少比五十出头的自己要好得多。 除了挖人,还有他家的铺子和库房。 现在他们这些人,只有四五个人是轻伤,其他大多数暂且没有一点战斗力,即使是逃难,在得不到休息的情况下,也不知道能走多远。 卢父醒来就看到卢桢放在他身上,因为他起身而落到地上的白手套,捡起来,揣到袖袋里。 火堆还在亮着。 他点了个火把,带着卢桢来到卢家的地窖。 卢桢望着满地窖的大缸,有些惊讶,转头看着卢父。 卢父笑了一下,“你把缸里的东西都放到咱家去,把缸都清理出来装水。” “嗯嗯。”卢桢点头。 地窖里都是一缸一缸的食物。 除了米面和腌制的鸡鸭猪肉外,居然还有两根看不出具体多少年份的人参。 “放在这,不怕招老鼠吗?”卢桢一边收缸里的东西,一边说。 卢父摸了摸地窖的墙:“都是用青砖和糯米汁造的,比水泥还结实。” “家里的钢桶,再加上这些缸,路上省一点,喝应该是够了。”卢父道。 他家以前是粮油坊,装油的大钢桶足足有十来个,最大的有五百升,最小的也有两百升,地窖的这些缸也不小,最大的估计也能装五六百升水,最小的也有三四百升的样子。 大概是建地窖用的料好,只有几个大缸在地震中碎了,其余竟然还都完好无损。 倒是卢桢,看着大缸里的食物和粮食犯了难,“爸,这些东西都放哪儿啊,总不能直接堆咱家客厅吧? 她们因为是自建房,房子倒是建的大,房间也多,可他家人也多,第一层开店了,第二层住着她爸妈,玩具房、客厅、厨房也都在二楼,她房间在第三层,书房、仓库、儿童房也在第三层,倒是她哥和她嫂子住第四层。 她哥她嫂子毕竟是年轻夫妻,需要独立空间,她哥又是个军事发烧友,上面专门弄了个房间,装他的那些收藏,还有她嫂子的衣帽间,她小侄女房间因为在她隔壁,小侄女一周岁后基本都是跟着她睡的,后来大了些,让她独自睡,她晚上还是习惯性的往她房间跑,要抱着姑姑睡。 卢父想了一下,“你把茶几往墙边推,东西就放客厅。”顿了顿,又不确定的问:“茶几推得动吗?” 卢桢连连点头。 粮食放在客厅,腌制的鸡鸭猪肉这些,就放到楼下的冰柜里。 她家整个一楼,除了一间房作为仓库外,其余全是店铺,左手边靠墙的全是装着各种冷冻食品的冰柜,速食品、肉类、冰激凌,什么都有,装的满满当当。 卢家的腌制物都是供给卢家日常食用的,本就不多,完全装得下。 因为空间里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冰箱原本呈现冰冻的状态,现在还是那样。 卢桢空间的院子里此时已经放满了东西,小货车,九个大缸。 她早考虑库房里那十几个大钢桶要摆在哪儿。 只能放走廊了,也不知道走廊能不能放得下。 她将三轮车拆下来的车头尽量往角落里塞,将院子空间清理出来,再将大缸从空间拿出来,放到卢家的院子里。 昨晚这一切,她和卢父才去将吴管家和小桃叫醒。 小桃昨天也累的够呛,卢桢去叫醒小桃的时候,她还在打鼾呢。 小桃看卢老爷子和卢桢都醒了,自己还在睡,惊的差点从干柴上掉下来,连忙收了被褥赶紧去做早饭,路过院子的时候,因天还是鸦青色的,没注意到院子里的大缸,还撞了上去,待注意到满院子的大缸,和大车箱的时候,很是惊讶的看了卢桢和卢父一眼,知道这些必然是老爷和小姐弄来的。 她虽不知道老爷和小姐是怎么弄来这么多大缸和车厢的,但只要看到地上各种木头,也知道,老爷和小姐必然是忙活了一晚上,顿时心生愧疚。 她怎么能自己去睡,让小姐去做这些事呢? 吴管家也是一样,看到院子里多出来的完整的车厢,心里又惭愧又感动。 这是老爷体贴他呢,他昨天虽然累,可老爷同样也是忙了一天,身上的疲惫一点都不比他少。 卢父没多说什么,拿着铁锹,递了一双手套给吴管家,对卢桢说:“我和你吴叔先去救人,你和小桃做好早饭就给我们送去,多做几份。” 他和吴管家还要趁着早上天不热,赶紧去把其他几家的人救出来。 “也不知道还有几个活着。”卢父感叹了一声,嘱咐卢桢,“好好照顾你娘和哥哥嫂子,你娘醒了就叫我。” 大概是知道女儿在这,他们家也跟着穿过来,他整个人的情绪都放松了很多,背影看着也不那么沉重了。 天亮的时候,卢桢又喂卢桓吃了消炎药和退烧药,从井水里打了水,给小石头和宝丫擦了把脸。 昨天已经躺了一天的卢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在卢桢端了粥过来,很不好意思的撑起身,表示今天和她们一起做馕饼。 卢桢表示不用,让她多休息,“我和小桃在厨房做馕饼,照顾不到你们,小石头和宝丫就劳烦嫂子看着,还有我大哥,嫂子也看顾着些。” 卢桢这样说了后,卢大嫂才羞赧地点了点,躺下休息。 卢桢又去看了卢母几次,都没醒。 实际上,卢母早就醒了,她昨晚做了一晚上梦,早上醒来脑中多了很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吓得半死,害怕被拆穿,又不敢醒来,只能闭着眼睛继续装睡,顺便整理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些记忆。 原身的记忆如同电影般,她融合后,多了些感同身受,可还是怕,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打量周围环境。 这根本就不是她家,而是像古代的地方,还是刚刚发生地震之后的古代,见到的几个人全都穿着古装。 儿媳妇在睡,便宜儿子砸到腿了,有着原身记忆的她有些心疼,还有便宜女儿。 一直躺到半上午,天越来越热,她躺不住了,撑着胳膊装作迷糊的样子,小心的坐了起来。 卢桢看到卢母醒来,赶忙跑过来:“娘,你醒啦?” 卢母看着这个长得和女儿有六七分像,神情和女儿一模一样的姑娘,心下一阵恍惚,不确定的喊:“桢桢?” 卢桢也大喜:“妈?” “哎哟桢桢,真的是你?可吓死妈了!”卢母立刻激动的抱着卢桢,小声的说着:“这什么地方啊?怎么一觉醒来就来了这里?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来了,对了,你爸呢?” “爹去救人了,让我照看你,说你醒了就第一时间去告诉他。” “救人重要救人重要,一会儿我自己去找他。”没看到卢父,卢母也不放心。 卢母的接受速度比卢父和卢桢都要快,她是花了一个晚上时间吸收融合原身记忆的,又有丈夫女儿在,她心就不慌。 “你哥你嫂子来了吗?”卢母小声问。 卢桢昨天已经观察卢桓一天了,朝卢母轻轻摇了摇头。 卢母有些失望,但立刻又振作精神,“还好昨天你哥陪你你嫂子回娘家了,不然枣枣可咋办?” 枣枣是她小侄女的小名。 卢母也是被砸到头,却没卢大嫂那么严重,醒来基本就精神了,知道自己年轻了十几岁还挺开心,在得知古代人均寿命只有四十岁,她这年龄在古代已经是老太太后,又有些不服气。 想到以后看不到儿子和孙女,卢母有些失落,待看到小石头和宝丫后,又高兴起来。 卢桓和她哥长的像,卢大嫂和她嫂子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卢大嫂是个典型的古代贤惠女人,她嫂子个性则沉稳理智的多,只是和卢桢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又是闺蜜,性格多多少少都会相互影响,卢桢跟她学的沉稳了些,她也跟着卢桢学的活泼了些许。 她妈就喜欢她嫂子的性格,让她多跟她嫂子学学。 中午的饭是卢桢带着卢母一起送过去的,卢父知道老婆也跟着一起来了后,又是高兴又是叹气,高兴他和老婆还在一起,叹气老婆要跟着他在古代受苦。 他跟卢母说了接下来他们将要面对的种种问题,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家里的事情你放心,我会弄好的!”卢母一如既往的乐观,还反过来安慰卢父。 看到老婆的笑脸,卢父心下也放松了些。 下午的时候,大多数伙计及他们的家人都被救出来了。 这些伙计和卢父跑商时,还兼着护卫的活儿,尤其在野外,不光防着匪徒,还有豺狼虎豹,常年在外跑商,都习惯了有点风吹草动就惊醒,人都比较惊醒,地震来临时,这些伙计居然大部分都活了下来,除了一人死亡,一人重伤外,其余居然大部分都只受了些轻伤。 这些轻伤当中,还能做体力活的,又去帮卢父去铺子和仓库挖货,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把库里的货都清出来了,其中大半都有破损。 傍晚回来的时候,卢父还不知从哪里买了几头骡子和两头牛回来。 第9章 第9章 卢家是有骡子和牛车的,他出去跑商,需要骡车和牛车拉货,只是卢家两头骡子都受了些伤,牛从牲口房里跑出来,跑到外面空地上也不乱跑,饿了还知道进院子里吃草。 卢家牲口棚旁边堆了个草垛,都是给牛和骡子吃的口粮,这时候没得挑,它们只能吃这个。 不光是卢家有骡子和牛,和他一起跑商的几个伙计家里也有。 这几年跟着卢家跑商,虽然作为伙计和护卫的身份,但也从南边带了些货回来,不仅陆陆续续在县城里买了宅子,娶了媳妇儿,同时也有了属于自己的骡车。 但是这对于逃荒来说是不够的。 地震之后很多人家损失惨重,卢父这个时候提出买骡子、买牛,多得是有人愿意用骡子和牛换修房子和重建房屋的银钱,况且卢父也没趁着地震压价,给的还是灾前的价格。 虽然卢桢有空间,可以将卢家布庄仓库里的货放空间里,但大多数生活用品,还得用骡车和牛车拉。 布庄的仓库挖出来后,卢父就让他们散了,“事情我也跟你们说了,愿意相信我的,就跟着我卢某人走,明天早上卯时南门口见。不愿意走的,我能做的也做了,大家都各自保重。”又道:“愿意走的,除了带上干粮,还有水,之前说过,我怕震后有瘟疫,瘟疫从哪里来?尸体腐烂无人收尸,必然会让水里会染上污秽,不愿走的,河里的水还是不要喝了,我家后院有井。” 他牵着牛绳,朝他的这群伙计拱拱手,和吴管家一起带着骡子和牛回家。 吴管家早上就看到院子里的车厢了,此时仔细打量着车厢还是挺震惊,主要是下面的轮子。 轮子的材质是他从未见过的,连接两个轮子的居然是透亮的铁制品。 这些东西是没办法用麻布包裹起来的,好在在车厢下面,不仔细看也看不到。 吴管家也不问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就像他知道这些大缸都出自地窖。 卢家有他知道的,自然也有很多他不知道东西。 他虽也跟着原身跑商,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留在卢家的,原身南北都跑,见过的人无数,有些奇怪的东西他也不奇怪,倒是卢父解释了一句:“这东西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叫橡胶,产自一种名为橡胶的树,我也是几年前得了,放在仓库里就忘了。” “老爷,这些缸……?” “都装满水。”卢父说。 此时天还没黑透,卢父就领着吴管家一起,将在地震中有所损坏的牛车和骡车修一修。 骡车和牛车都是放在院子里的,在地震中损毁较小,原身自己白手起家,又经常出门在外,像修车这类问题也不在话下。 卢父就更不必说了,家里啥东西坏了,都是他自己买书回来钻研的。 一直到天黑,卢父才放下手中的活儿,打着火把,领着卢桢去仓库,将挖出来的脏乱的布匹收到空间里,除了布匹之外,还有许多成衣,大多也都又脏又乱,有的还破了。 卢父因为有原身的记忆,也继承了原身的一部分感情,自然是看的是心痛不已。 他也没说什么,经历过生死,儿孙平安,就已经是最大的安慰,损失一些财货都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看着原身花了半辈子精力才挣来的两个已经成为废墟的铺子和仓库,长叹了一口气,对卢桢说:“走吧。” 这两天他都在救人,身上又脏又乱,衣服多处都破了,花白的头发也散乱着,脸上的乌青没有消退,身上的脏污没有处理,看上去十分落魄,但精神还行。 回到卢家,他将卢家人都召集在一块,“明天都把自己最差的衣服拿出来穿上,我们这是去逃荒,穿得太好,那是摆明了叫人来抢,都换成粗布衣裳,颜色鲜亮的都收起来。” “小桃继续做馕饼,馕饼烤的干一些,放的住,桢桢你和你吴叔把要带的东西都收拾一下,我再去耕牛和顺子他们那边看看。”卢父将事情一一安排好。 王耕牛和张顺都是原身信得过的伙计,也是在这次地震中受伤较轻的。 都说人离乡贱,卢父虽说让他们自己做选择,但还是怕他们不跟着他们走,这一路往南,数千里路,全是老弱病残,少了他们这些壮实的汉子肯定不行。 张顺和王耕牛是愿意跟着卢父走的,他们家人却不同意。 他们原都是两亩地都没有的穷的连裤子都要家里轮着穿的人家出身,这些年儿子跟着卢父走南闯北,好不容易才攒点家业,安定下来,不愿意再跟着卢父离开,且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伤,逃难能逃到哪去呢? 逃难又哪里是那么好逃的?卢父也说了,只是可能会有瘟疫,这还没有呢。 假如没有呢? 张顺和程大栓的老子娘都还抱着侥幸的心里。 他们年纪大了,就算死,也想死在家乡,不想客死异乡。 “要走,你就带着栓子走吧。”栓子是张顺的独子,已经九岁,“我留下陪着你爹,你爹这腿肯定是走不了了,我要是也走了,不是要你爹的命吗?”张顺的娘说:“你带栓子走,要是过两年没事,你再带栓子回来看看我们老两口,要是真有那什么瘟疫……” 张顺娘叹了口气,抹抹脸上的老泪,“那也是命!” 张顺正在麻利的将家里东西往骡车上搬。 他家房屋小,连院子都没有,牲口棚就更是简陋,地震来了,他家骡子直接挣开绳索跑出来,一点伤都没有,下午跟着卢父又买了头骡子回来。 “栓子要走,爹娘也要走,爹腿不能动,这不是还有骡车嘛!”张顺将东西搬到骡车上,用绳子绑紧、固定,“两辆骡车还装不下爹?” “你就会乱花钱,家里已经有一头骡子了,哪里还要再买,这一逃荒,还不知前路怎样,你这些年挣着些钱也不容易,就这样乱花了。”张顺娘舍不得银钱,见儿子花钱又买了头骡子回来,心疼的要死。 王耕牛家里也是王老爹舍不得走,王老爹一辈子无田无地,靠着儿子走南闯北卖命才有了田地,现在让他舍了家里田地去逃荒,他哪里舍得:“要走你走!我不走!”王老爹坐在炕上,脸色长的通红,吭哧吭哧的说:“地里庄稼还要我照顾呢,我走了,地里稻子怎么办?还有我那一亩地的黄豆还没收呢!” 王耕田和王耕地倒是想走,他们早就羡慕大哥见识过外面的大世面,也想跟着大哥去挣钱,建屋子,买地,娶媳妇儿。 “你走!我和耕田耕地留下,反正你也常年不在家,你想走你走!” 王耕田、王耕地都为难的看着王老爹,他们也想走,他们不想留下啊! 卢父是早料到王家、张家的情况,所以私下还要找来,说服张顺和王耕牛一家和他一起离开。 这样的情况还发生其他几家,也有愿意全家都跟着卢父走的,东西收拾的很利索。 一听可能会有瘟疫,他们逃都来不及,哪里愿意留下,钱再重要,那也没有命重要。 卢父将几家都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带了张顺和王耕牛,叫他们过来,是帮着打水的。 王耕牛没太多心思,卢父叫他来打水,他二话不说,拎起木桶就吭哧吭哧的往大水缸打水。 张顺则惊讶了一番,不明白明天就走了,还给这么多大水缸打满水是什么情况。 他也没多问,虽然心里疑惑,可还是和王耕牛一起往水缸里灌水,直到九个大水缸全都装满水,两个人也都累的够呛,身上衣裳都湿了。 他们虽不明白为什么,可走的时候,还一人拎了一桶水走,回去将家里水囊全都灌满了水。 这个晚上他们几家的女人们几乎都没睡,全都在准备干粮。 他们这样一年至少往外面跑一次的人,家人都习惯了给他们收拾远行的行李和干粮,家里不光都备有可随身携带的水囊,也有备好的冻米,平时晒得干干的,要的时候虽是炒一抄就能吃,甚至家里就有炒好的米,平时给娃和汉子添点当零食吃。 烤囊饼的烤馕饼,炒冻米的炒冻米,再用长条形布袋装满,像褡裢一样斜着挂在身上,炒干水分的冻米没什么重量,大人小孩身上都挂了一个,刚炒好的冻米,还带着热度,挂在肩上,抱在怀里,夜晚可以当汤婆子用,白天走的累了饿了,伸手进去掏一把炒米出来,嚼一嚼就是一口饭,又饱腹又方便。 卢大嫂休息了两天,傍晚觉得好多了,就准备起身帮忙。 卢母早就听女儿说,卢大嫂可能是被房梁砸的脑震荡了,要多休息,哪里还会让她干活,“你快歇着吧,把身子养好了,到时候你想歇着我都不让了!” 卢大嫂没想到婆婆会如此体贴自己,心中感激不已。 卢母见她还想过来,赶紧挥手:“歇着去,歇着去。” 卢大嫂不好意思道:‘娘,就让我在灶下给您烧烧火吧。” 卢母见她实在闲不住的样子,心想这事不累,可还是叮嘱她:“要是受不住就说,别扛着。” 卢大嫂抿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第10章 第10章 卢母在炒冻米的时候,两个孩子就坐在土灶旁,托着小下巴,睁着大眼睛看着卢母和卢大嫂。 卢母看的心软的不行,恨不能让女儿那些山核桃仁、饼干、无花果放俩孩子面前,让两人边吃边看。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她家零食储备不足,就是核桃仁、无花果这些,没他们大人看着,他们也是不敢给孩子吃的,卡着喉咙就麻烦了。 牛车骡车都是现成的,损坏也不大,稍微修一下就好。 这两辆车都是用来拉货的,三轮车车斗改造成的车厢才是用来拉人的。 卢父当时考虑到卢恒、卢大嫂、卢母三个伤患加两个孩子,古代的木制马车并排躺不下三个人,才将家里破三轮的车斗拿出来改造。 现在卢母看着没什么事,但卢父还是不放心让卢母自己走,到时候必然也要坐在车厢里的。 车厢内垫了好几床被子,路途颠簸,卢桓的腿不能动,这样应该会好一些,考虑到白天太热,又将多出来的雨布就铺在被褥上,上面再垫上凉席。 其实最适合的是他们家的那种麻将块状凉席,或者冰丝凉席。 但这两样东西古代都没有,卢父只能拿了卢家的草席,用井水擦洗干净,晾晒干,铺在车厢内。 卢父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把大刀,插在车厢下面,遇到危险时,直接抽出来就能用。 吴管家的骡车上也放了一把,卢父也递了一把给卢桢:“我就放这了,遇到危险就拿着防身。” 卢桢吓了一跳:“不用不用,我不用,我有这个。” 她拿出她的防狼喷雾和防狼电棍。 全是她哥给她准备的。 她喜欢户外运动,爬山、徒步、野营,又常和嫂子出国,他哥不放心,给她准备了各种防狼器材,除了正常尺寸的防狼喷雾外,还有口红状的防狼喷雾,外表和口红一样大,打开里面是防狼喷雾。 说起来,因她哥的工作关系,她和嫂子经常被她哥拖着去射击场练射击。 她枪法还不错来着,可惜,没枪。 她塞了一瓶正常尺寸的防狼喷雾给卢父,这东西又叫催~泪~瓦~斯,属于管制品,她哥有途径能弄到这些东西,她平时都不敢往外拿的,现在到了古代,终于能大大方方的拿出来了。 “你放口袋里,以防万一。” 卢父也没推辞,打开瓶盖看了下怎么用,就揣口袋里了:“还有吗?也给你妈拿一瓶。” “有!” 她个性比较大咧,有点丢三落四,经常防狼喷雾不知道塞哪儿去了,回头又跟她哥要,只用过一回,却已经积攒好几瓶了。 她嫂子也有,只是她不知道她嫂子的放哪儿了。 他们家虽然全家人住一起,却还比较有空间感,她一般很少去四楼,那是她哥和嫂子的地方。 她爸妈也是,基本也只来三楼,每次有啥事叫她哥她嫂子,也是站在三楼楼梯口那仰头往上叫。 院子里都是大水缸,车子只能推到外面空地上,该准备的行李基本都装在骡车上了,两辆骡车,一辆牛车,晚上两个孩子、卢母、卢大嫂都睡在了温暖的牛车上。 卢桓的烧已经退了,期间又请了大夫来看过一次,伤口重新消毒上药,大夫表示只要不发烧问题就不大。 女人们一直忙活到深夜才歇下,第二天还要赶路,还有孩子要照顾,她们必须要休息。 等所有人都休息了,卢父帮卢桢望风,让卢桢进院子在夜色掩护下,把满院子装了水的大水缸给收了,又将空间里的大钢桶都拿了出来,父女俩忙活了大半夜,才将所有大钢桶全部装满,剩下一些储物箱,卢桢实在搞不动了,就坐那休息。 卢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帮着卢父一起打水。 卢母经常跟着卢父一起进货,有时候卢父不在家,卢母还会自己去送货,也有一把好力气。 现在卢母回到三十多岁,跟卢父一样,她也觉得自己身体像回到年轻时候,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卢父是回到草堆上裹着被子入睡的,卢母和卢桢回到车厢内,车厢外面做了两个简易的车门,关上车门,寒风便进不去了。 明早还要赶路。 次日他们醒来极早,天刚出现一点鸦青色,卢家人就已经起床。 东西是昨天就打包好的,一人发了一块馕饼,就着水囊里的水,就是一顿。 水囊的水都是昨夜烧开的。 卢父听到卢桢说会有瘟疫后,哪怕知道水不会这么快被感染病菌病毒,可还是以防万一。 卢家这边准备好,卢父不放心伙计那边,怕那边又有什么变故说不走了,叫吴管家去喊人:“去那边催催,准备好了就走了。” 吴管家年龄比卢父小上几岁,妻女去世后,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沉默,做事却很积极,对卢父吩咐的事情,半点不打折扣的执行。 好几家都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也有出变故的。 吴管家到王耕牛家的时候,王老爹整个人抱着大树,扯都扯不下来,“你们走,老头子不走,老头子就是死也要死在怀安县!逃荒是那么好逃的?与其路上饿死了,我还不如留在怀安,好歹还有几亩地在,饿不死老头子。” 张顺娘对于逃荒这件事也很犹豫,张顺二话不说,直接把他爹背起来,放到骡车上,张顺娘慌得在旁边念念碎:“真要走啊?这能行吗?那这个带上,盆要带上,用到的地方多着呢,篮子,路上洗菜要用到的啊,这里面都是我腌的大酱,还有这……” 满屋子东西,她全都舍不得扔,恨不能全部都带走。 张顺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都拿下来,“娘,这陶钵都破了还带它干嘛?马桶也不要,还有这凳子……” “怎么不能要,这才破了多少?吃饭盛菜哪样用不到它?实在没饭吃了,我还能拿着它讨饭!”张顺娘一把抢过豁了个大口子的黑陶钵,塞到骡车上藏好,“要我说,哪里就要逃荒了,日子才刚好过没几年……”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鬓边花白的发丝散落在满是沟壑的额前,仿佛又老了几分。 等所有伙计家全准备好了,天已是微亮,借着鸦青色的晨光,路面也能看清了,一群人拉着骡车,避开地震后的废墟,小心翼翼的出城。 小张氏昨天磨磨蹭蹭的忙了一天,也只把厨房里的米油盐收拾出来,在外面空地上煮了一餐,不时地望着街道的方向,看着卢氏什么时候回来。 一直到天黑,卢氏都没回来,眼看黑夜降临,气温也下降的很快,她不得不再去挖卧室,把被子找出来。 夜里气温很低,别说他们大人受不住,她儿子更受不住。 儿子就是她的根,她的命,她在刘家立足的根本,她就是再不愿,为了儿子也只能去搬、去挖。 糊弄了一个晚上,早饭又是她做的,望着大街的方向,心想卢氏也应该回来了。 她一双手都挖破了,疼得厉害,现在有的吃有的穿,说什么她都不挖了,非要卢氏回来做不可。 见她一直抱着儿子哄,刘志轩和刘张氏也没勉强她。 刘张氏嘴里不停的骂着卢桢,刘志轩见卢氏一直不回来,则看着岳家的方向,心里思量着,要是岳家出了事,卢氏无处可去,今天肯定就回来了,今天没回来,想必岳家应该没什么大事,她才有底气待在娘家,心想着明天是不是去岳家看看。 不论岳家情况怎么样,都要知道情况,岳家若没事,家里还指着卢氏的嫁妆银子过活,该哄还是要哄,若是岳家出了事,他作为女婿,也能正大光明的成为卢家的主事人。 第11章 第11章 卢家加上跟上来的伙计,一共七户人家,还有左右邻居三家,总共十户人家,基本家家都有一辆骡车,三户邻居家也是在那条街上有铺子的商户,家当也不少。 卢家最多,有四只骡子拉着两辆骡车,还有两头牛拉着三轮车车斗改造成的大车箱,牛车上卢母、卢桓、卢大嫂并两个孩子。 卢母怕累着两头牛,也嫌车厢内热,就自己下来走。 卢桓是会赶车的,但现在他伤了腿,无法赶车,就叫了王耕牛的弟弟王耕田来赶牛车,另外两辆骡车由吴管家和卢父赶。 卢父一开始还不习惯,好在他有原身记忆,赶了一会儿后,很快便上手,只是震后的路实在太不好走,卢父特意在牛车车厢顶上放了两块门板,一来晚上可以当床,隔一下寒气,二来遇到坑坑洼洼,牛车骡车走不过去时,可以拿下来填一下路坑。 骡车上拉的都是日常用品、食物和水之类的家当,衣裳被子类都放在牛车上,可以防震,人靠在衣服被子上也舒坦些。 至于众人没见卢家的那些货,以为卢父出发之前,都已经处理给同城的田记布庄了。 刘志轩一早就被冻醒了。 卢氏不在,刘家生活水平严重下降,一方面是地震原因,导致刘家东西都压在废墟底下,挖出来的东西有限;一方面是卢氏和小桃不在,家里活计没人做,只能小张氏一个人。 小张氏做的不情不愿,还得给刘小宝喂奶。 刘小宝才一岁多,没断奶,事情没人做,刘志轩别说断了胳膊,就是没断胳膊,他一个读书人也不愿意做这些的,刘张氏就更别提了,自从刘家娶了媳妇后,多年媳妇熬成婆,老张氏就再没伸手做过这些。 日子过得不好,刘家母子、小妾三人心里全都怨上了卢桢,若不是她这时候回了娘家,他们哪里需要自己动手挖东西,自己担水回来做饭。 小张氏做饭还行,可担水这样的活儿,刘志轩即使断了一只手臂,也得他一个大男人来做。 刘志轩看了看天色,起身出去。 小张氏知道他肯定要去卢家找卢氏,有些不情愿。 她虽想让卢氏回来做活,却不想让刘志轩去接回来,最好是她自己灰溜溜的回来,便急忙起身追上来,柔柔说:“那我煮点粥,吃点东西再去吧?” 刘张氏闻言道:“让他去,他岳家难道没吃的?”又对刘志轩说:“给你岳丈说,家里房子没了,让他给钱再建一大的,不然就别接那懒婆娘回来!” 刘志轩心里也认同这话,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裳,这才出门去。 此时还是清晨,气温还低的很。 他身上的这身皮袄子还是用妻子的嫁妆置办的,卢家布庄不光卖布匹,还有皮子也收,做皮袄子成衣卖。 卢氏就陪嫁了好几张好皮子,皮袄子也陪嫁了两件,他身上这件皮袄子就是卢氏用她陪嫁的好皮子做的,过去一穷书生,身上连过得去的好衣裳都难得一件,如今托卢家开布庄的福,刘家上上下下全都穿上了好衣裳。 他在想着那日卢氏突然爆发,会不会和娘家大舅子及岳丈说什么,他又该如何应对。 他平日素来不喜去岳家,一来有着读书人的清高,看不起商户,偏偏刘家又需要岳家的银钱资助,面子和自尊拉不下,就越发不愿去卢家了,需要什么,就打发卢氏回娘家拿。 走了一个多时辰,到卢家,却发现卢家已经人去楼空。 卢家并没有人通知刘家。 或者说,卢父根本就没想起来还有刘志轩。 在他心里,他闺女还是个单身的小姑娘呢,她闺女整天说,不到三十岁不结婚,他和她妈也觉得不用太早结婚,也不催她。 卢父在听女儿说,小石头被刘志轩卖了,宝丫被他当人牲拿去换食物后,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心里还是恶了刘志轩,又怎会去通知刘家。 若是还留在怀安县,卢父可能还顾忌刘志轩今后可能考取举人,古代读书人地位高,如果当了官,地位就更高。 现在都逃荒了,且女儿也说了,后面还有瘟疫、干旱、蝗灾,刘家能不能渡过这场天灾还说不定,就算他刘志轩命大,茫茫人海,到时只说女婿在灾荒中没了,寡妇再嫁也是可以的。 呸呸呸,什么寡妇再嫁,他闺女还是个小姑娘呢,不到二十岁,结什么婚? 原身十五岁嫁人,十六岁生子,宝丫刚两岁,卢桢这身体,满打满算也才十八。 十八岁,在卢父心里,那就还是个孩子! 别说十八岁在卢父心里是孩子了,就是她以后二十八,三十八,在卢父心里,那也是个孩子。 刘志轩看到卢家无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有些不信,也顾不得是震后,急忙冲上岳家倒塌的院子,爬上院墙跳进去,院子里卢家倒塌的房屋全都被挖开,里面值钱物事全都被带走,就连被褥这些都没了。 他连忙出了院子张望,发现地上很多车辙印子。 辙印很深,车上必然是拉满货物的,他立刻去向附近还有人的邻居打听,邻居认出他是卢家的女婿,有些惊讶他居然没走:“卢家没人跟你说?他们一早就走了!” “走了?”刘志轩一惊,连忙问:“去了哪里?” “往南走了!”邻居眉头深锁,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走:“说是怕震后有瘟疫,举家逃难去了!” “卢叔,咱们真的去南方啊?”张顺将骡车交给弟弟张全,走到前面问卢父。 他十六岁就跟着卢父走南闯北,人也比较机灵,自然知道这一路往南几千里路。 卢父回头望着队伍中的老弱病残,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带着这么多老弱病残,几千里路,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想到女儿说的梦里又是瘟疫,又是干旱,又是蝗灾,到时候怕是整个北方都要重灾区,到处都是难民,与其到那时候才去南方,还不如趁着那些大灾害没来,早点去呢。 不过这些是没法和张顺说的,只道:“要是真有瘟疫,你觉得那些难民会往哪里逃?” 此地往东距离泉城一千里路,往北距离京城一千八百里,往南去南方却有几千里路,想也知道,如果真有难民,要逃难,必定是往距离灾区最近的城逃,要么泉城方向,要么京城方向。 如果真有瘟疫,想到那些难民一窝蜂全部涌向泉城和京城,张顺打了个寒颤,不再说话。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去南方,他跟着卢叔每年至少去一次南方,或是去京城,路途虽遥远,却早已是熟悉的了,且南方水土丰茂,气候宜人,就是做生意也好做。 唯一比较遗憾的是,这次南迁,不能带货。 地震把所有大部分商铺都毁了,哪里还能去收货。 卢桢对这个世界的地理环境不太了解,只跟着卢父走。 卢父有原身的记忆,原身能从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做到今天能用得起下人的小富之家,哪怕不是大富,心里也是有成算的,又了解南北世情,他何尝不知道往南几千里,带着这么多人,难度无异于唐僧取经,可除了往南,他也实在不知该往哪走。 更重要的是,他前世就是南方人,对南方很熟悉。 刘志轩听说丈人一家居然举家逃难去了后,震惊了一下,不敢相信卢氏和卢家居然真的敢扔下他们走了,卢氏就这么确定自己的手废了,以后再不能考科举了? 想到卢氏那贱人毫不留情的离开,被放弃的刘志轩握紧了拳头,同时心里也有些害怕,自己的手真的废了,再握不了笔。 不会的,不会的! 他跳过卢家倒塌的院墙,想看看能不能从卢家的废墟中扒拉出什么值钱的物事来。 结果进去翻找了一圈,能够被带走的值钱物事,全都被带走了。 “这是不打算回来了?”他眉头紧锁,走出院门,望着地上深深的车辙印。 他虽清高自傲,看不起岳家商户出身,却也知道老丈人还是有些见识的。 他又详细跟左右邻居打听,卢家带了几辆车,有多少人,这才心头烦乱的匆匆从卢家离开,一路上脸色都阴沉的厉害。 哪怕卢氏走了,他还是难以想象,前几天还对他千依百顺的卢氏会如此狠心,居然敢这样对待他刘志轩。 倒是原本不打算走的左右邻居,在听到刘志轩过来打听卢家情况,想到早上走的那十多户人家,心头惴惴:“大哥,你说会不会真有瘟疫?” 人都是有从众心里的,一个人走他们还不觉得,一下子走了十几户,他们就不由得多想想了。 被口称大哥的人,想了想,还是谨慎道:“地龙翻身死了这么多人,瘟疫还是有可能的,保险起见,我们把家当收拾一下,明日就启程,去泉城姑母那边,若是没有瘟疫,我们再回来也不妨什么。” 和这一家人有一样想法的还有不少人,尤其是一早看到卢家车队浩浩荡荡出发的人家。 卢父走之前也没瞒着,那些问他们去哪儿的人,他都将震后会有瘟疫的判断和他们说了,他们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他能说的也说了。 况且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真有瘟疫,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他每年都要去南方一趟的,只是这次带的人多了一些,带的东西也多了很多。 刘张氏看自己儿子回来,连忙起身往他身后张望,脸色气的铁青:“你都去接了,卢氏居然都不回来?这贱人是不把我刘家放在眼里啊?”又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卢氏不回来,草丫你怎么也没接回来啊?你捏紧了草丫,你看她还回不回来!” 刘志轩脸色也很不好看,“卢家没人了。” “啥?都死光了?”刘张氏也吃了一惊,随即大喜,“那你还回来做什么?去卢家啊。” 心里顿时盘算着卢家有哪些好东西,亲家母头上的簪子,手腕上的金镯子,哎哟,可都是她的了。 还有卢家的家产,都是刘家的了,想到卢家可是有好几个下人的,以后她也能奴仆成群的伺候,想想刘张氏就美的不行,当下就吩咐小张氏:“快,快把东西收一收,我们去卢家!” 小张氏也早已听到刘志轩的话,心里高兴的不行,当下就要去收拾刘家的破烂。 刘志轩脸色更难看,看着兴高采烈要收拾东西的刘张氏,“他们今天早上全家全都搬走了。” “啥?搬走了?”刘张氏又是一惊,整个人差点没跳起来:“去哪儿了?卢氏呢?” “他们今天早上全家往南去了,我去卢家看了,所有东西全带走了。” 刘张氏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卢氏也走了?” 刘志轩整张脸都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走了。” “贱人!这个贱人,居然敢抛夫弃子,不守妇道,她哪来的胆子?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亏她这些年装的像,狐狸尾巴露出来后果然就不再装了,贱妇!”刘张氏气的不停骂,“该浸猪笼的贱妇!” 刘张氏一个寡母,养大儿子,还能照顾他进学考了秀才,心里也不是个没成算的,骂了一阵就和刘志轩一样青着脸问他:“知道什么原因走的吗?” “说是怕震后有瘟疫。” “瘟疫?”刘张氏顿时大惊失色。 她心里再有成算,那也只是一个妇人,平日里并没有太多见识,一听说会有瘟疫顿时觉得天都塌了,“那还等着做什么?收拾东西,我们也走啊!” 之前还装腿脚不好的刘张氏,腿脚顿时利索了起来,拉着小张氏动作十分麻利的收拾东西。 小张氏也很慌,她毫无主见,只能跟着姑母一起收,过了片刻才突然想起来:“我要回去告诉我爹娘一声。” 刘张氏这才想起娘家,赶紧道:“那还不快去!” 小张氏快步走到门口,又怕姑母和表哥带着儿子扔下她先走了。 刘张氏却没想到这一点,见她顿在门口回头看刘小宝,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呀!” “等等。”刘志轩阴着脸冷笑说:“有没有瘟疫还两说,但散播瘟疫谣言,制造恐慌,我作为怀安县学子,很有必要大义灭亲,告知知县大人。” 他大义灭亲四个字说的掷地有声咬牙切齿,眼中全是阴毒。 第12章 第12章 “我儿是说,没有瘟疫?”刘张氏顿时大喜,能够安慰的过日子,谁愿意背井离乡? 她向来以这个考中秀才的儿子为骄傲,觉得自己儿子是文曲星下凡,今后肯定是要当大官的,无所不知。 既然儿子说瘟疫是谣言,那定是谣言了。 她双手合十,立马对着天空拜菩萨,眉开眼笑。 刘志轩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冷笑,对刘张氏说:“我那岳父走南闯北,想必还有些见识,他这么急着就跑路,听说还带着一大批老弱病残,说不准真有瘟疫,震后有瘟疫也不是什么奇事,娘还是早做准备为好,等我回来我们即刻就走。” 刘张氏面露不解,急问道:“那你为何还去知县那?”她拉着刘志轩,“既然真有瘟疫,还去什么知县那,赶紧收拾东西去你舅家。” 刘志轩却挣脱了刘张氏拉他的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阴险道:“我那好丈人既然敢甩下我们离开,我刘志轩自然要回报一二,好叫他们知道,我刘志轩不是他们卢家想拉拢便拉拢,想抛开就抛开的。” 想到卢氏那日将他弃若敝履,卢家更是抛开他毫不留情,刘志轩心中更恨,眯着眼睛轻飘飘地笑道:“他们今早刚走,又拖家带口全是老弱病残,想必走的还不远,知县大人派人快马加鞭去追,应该是能追上的。” 就算有瘟疫,他也要卢氏那贱人留在怀安,死在这里! 刘张氏虽觉儿子此刻神色令她有些不适,但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又觉得儿子说得对,卢氏那样抛夫弃子的贱妇,就该死,就该浸猪笼,她儿子做的一点没错,就该这么做! 他们死了也活该!刘张氏恨恨的想。 她就是心疼儿子,才被卢氏那贱妇抛弃,手臂又受了伤,这两天都没休息好,没吃什么好东西,今早还一早去了卢家,现在又要去县衙。 想到儿子因为卢氏受的这些苦,刘张氏就心疼的不行,“那你快去快回,娘先收拾东西,等我儿回来,我们就立刻去你舅家,和你舅家说一声。” 刘志轩背着刘张氏,微微回头侧脸说:“逃难路途艰辛,娘还是最好能叫舅家他们跟我们一起走,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刘志轩可是听卢家的邻居们说了,卢家是跟着十几户人家一起走的。 他虽没逃过荒,到底是贫家子出身,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人多一起走更安全。 “若时间够,再回村问问,有没有人愿意一起走的。” “去通知他们做什么?”刘张氏撇撇嘴,很不乐意。 她性子尖酸刻薄,掐尖要强,和村里交恶的人很多,丈夫死后,她在村里生活很不好过,也就是她儿子考上秀才,娶了卢氏后,家里日子才好过许多。 不过她并不认为这是卢氏的功劳,认为一切功劳都是她儿子带来的,若不是儿子考上秀才,村里那些泥腿子岂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客客气气的?若不是她儿子能干考中秀才,卢家岂会把女儿嫁给她儿子?所以说白了,卢家陪嫁也好,给他们家置办宅子也好,都是她儿子的功劳。 “按我说的做,若是舅家不愿走,就我们三人,是想被人生吞活剥吗?” 刘张氏这才不情不愿的点头。 刘志轩出门后,刘张氏把衣裳随便一卷,就打包起来,“走走走,赶紧走。”吩咐小张氏,“你把这些东西全都收一收。”自己却快步跑到她房间的废墟前,奋力挖掘她藏下的私房钱。 卢氏嫁到刘家三年,她可是扣下了不少好东西。 刘志轩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回来的时候脸色更阴沉了。 见到儿子回来,刘张氏连忙走上前问:“知县大人怎么说?可说了派人把他们都抓回来送进大牢?” 刘志轩眉间紧皱,脸色很不好看,“知县大人也在地龙翻身中没了。” 真是便宜卢家了。 他去衙门里找知县,没想到不仅知县没找着,连平时当差的衙役都找不到两个,全都去救人了,有的干脆就被压在废墟下出不来。 不是人人都像刘家这样好运,正好赶上卢桢穿过来,卢桢的叫声把刘家人和周围几户邻居全部惊醒,逃过一劫。 不过小说中,即使没有卢桢过来,刘家人也都命大的很,倒是因卢桢穿过来的蝴蝶翅膀,救了周围住的几户邻居。 找不到知县大人,他又去找县丞和主薄,没想到那县丞听说震后会有瘟疫,不仅没有派人去追卢家人,反而安抚了他两句,神色匆匆的离开,一点没有要派人去追卢家人的意思。 他哪里找得出人手去追卢家人?人家愿意走就走呗?假如真有瘟疫呢? 那县丞虽是土生土长的怀安县人,但在县衙看过很多宗卷县志,自然知道地震之后会有瘟疫并不是无稽之谈,而是有很多例证的,一想到这次地震死了这么多人,天还这么炎热,县丞哪里还坐得住?赶紧回去告知亲朋,让他们收拾东西,赶紧离开。 想到这里,刘志轩心口像闷了一口血,脸上阴云密布。 他看到刘张氏已经收拾好东西,目光落到卢氏房间的废墟上,“卢氏的私房钱你们拿了吗?” “什么?那贱人居然还藏着私房钱?”刘张氏差点跳起来。 她以为卢氏私房钱全都被她抠来了呢! 确实全部被她抠去,可刘张氏不给买菜钱,卢氏无钱可用,只能回娘家哭诉,再向娘家要钱。 他那老丈人只一儿一女,皆重视的很,岂会愿意看着女儿受苦,每次卢氏回娘家,他那老丈人都会给一些。 这些银钱他没告诉他老娘,老娘虽疼爱他,可他日常出去参加诗会,都要花费银钱,不能总从老娘那里拿钱,就花卢氏的。 那说是卢氏的私房钱,还不如说是他的私房钱。 刘志轩也跑去卢氏房间,去找卢氏的私房钱。 原身卢氏并不防着刘志轩,这也是刘志轩认定卢氏对他死心塌地的原因,但此时他翻找了一番,居然没找到卢氏的私房钱。 私房钱被她带走了! 刘志轩脸更黑了。 第13章 第13章 卢父他们还不知道,因为知县大人的死亡,他们逃过一劫,也让更多的人提前开始了逃难的旅程。 此时才地震第三天,所有受灾的百姓都还在忙着救助自己的家人,忙着挖掘被埋的尸体,想到去逃难的人几乎没有,路上十分空旷。 卢父担心天气太过炎热,且不知道地震波及面有多大,如果十天都走不出震区,那他们提前离开其实也没有意义,因为瘟疫一旦蔓延开,整个震区都会有瘟疫,并不会因为你提前走就传染不到。 只要你还在震区,就都有感染的可能,哪怕是他们家准备了足够多的水,可那些水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全部拿出来的,也就是说,途中可能还是会饮用野外的河水。 而一旦他们这群人中有人感染,就可能感染给更多的人,他们这群人也将分崩离析。 虽是他带着这样一群老弱病残逃难,他们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这些老弱病残的家人中,也有青年壮汉,卢父不可能离开他们,带着家人独自逃难,那样太不安全。 所以卢父十分迫切,几乎是全力在赶路。 这让其他几户人家很不解,尤其是他们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伤患,即使能走路的,身上也多多少少在地震中受了些伤。 路上根本就没有逃难的人,就他们一群人,心底更是犹疑,他们这样背井离乡离开的决定是否是对的,甚至有隐隐后悔想回去的。 只是已经出发了,也不好停下来,只是想到自家兄弟、亲戚、女儿等,过来问卢父,“可不可以往阜宁镇去一下,我兄弟都还在那里,我这要走,总要告知他们一声。” 卢父皱了皱眉头,他现在只想赶路,却也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家家户户都有亲戚兄弟,原身也有。 原身一弟一妹,都在原身的拉扯下有了家业,弟弟在福集镇上开了个布庄铺子,从他那里拿货。 妹妹嫁了镇上的商户,开了个食肆,日子也能过得去,至少在原身的资助下,吃穿不愁。 他道:“我们中午会在福集镇停留一个时辰,让牛和骡子都得到休息,阜宁镇离福集镇不远,有亲朋的人到了福集镇赶紧去通知,一个时辰后在福集镇集合,看天色,应该能在傍晚到达富新镇,晚上会在富新镇留宿,若是一个时辰内赶不到福集镇的,让他们直接往富新镇去。” 他叫来张顺,让张顺下去通知所有人。 这个消息顿时让车队中很多忧心亲朋的人高兴起来。 他们这些人都是有兄弟有娘家的,兄弟大多数都群居在一块儿,那些有娘家的却没办法,现在能够有时间去通知她们的娘家人,她们自然高兴。 家里有伤势不重的,就赶紧叫了双腿还能跑能跳的人,去通知他们的亲朋,有几乎亲朋住的不远,又腿脚不便,无法快步赶路通知的,就叫那腿脚利索的一起带个话,至少留下个消息,知道他们是往哪里走了,今后就算有什么事,也能凭着这个消息去寻亲。 现在离秋收也不过一个多月时间,这乡镇下面的农户都是靠田地庄稼为生,卢父估计,即使有人去通知,愿意跟他们离开的人也不会太多。 而卢父愿意给他们时间去通知亲朋,也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他们的车队中来。 他们这一行人说是有十户人家,人却真不算多,才七十多人。 听着平均每户至少有七个半人,要知道古时候都讲究‘父母在不分家’,加上徭役按户来算,兄弟姐妹儿子媳妇全都住在一起算一户,若一家有两到三个儿子来算,光是儿子媳妇都不止六七人了,这还没算上老人和孩子。 有一户,就是跟着卢父跑商的那个在地震中丧生的伙计,家里就只剩妻儿两人,也算一户。 这女人也是刚强的,知道男人死了后,卢父和伙计们都走,只剩他们孤儿寡母,没个帮衬,日子肯定难过,不如跟着卢父一起走。 她男人跟着卢父这么多年,卢父从未亏待过她男人,家里不仅有了积蓄,连骡车都有了。 如果真有瘟疫,她和儿子更是活不下去,还不如跟着出去闯一闯,说不定就是条活路。 车队的人数庞大了,路上遇到土匪难民,哪怕是看着他们人多,想来抢劫他们的时候,也得掂量一下,一般小股的流民也会避开他们一二。 不过人多就会面临一件事:人多嘴杂,各有心思——难管。 这一点卢父其实不担心。 他们车队几乎全是原身跑商团队中的伙计及家人,原身和伙计们搭档多年,早已行程默契,且十分信任。 他们的家人虽各有心思,但大多还是以这些伙计为主,毕竟他们是家中的顶梁柱,挣钱的。 剩下的三户,也都是卢家的邻居,家境都还不错,除了卢家有两辆骡车一辆牛车外,剩下的就是这三户邻居家当最多,同样是骡车牛车齐全,其余家里最多就是如张顺家,两个骡子的。 就连家中男人死了,只剩下一个女人一个小儿的李寡妇,家里都有一辆骡车,混在队伍中,让骡车拉着家当和她儿子,半点不拖累队伍。 可以说,卢父在这个队伍中是占有绝对主导权的,所以他并不惧怕队伍中再添一些人,他能掌控的住。 跟他跑商的那些伙计,只会听他的话,抱成一团。 天气炎热,连续不停的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大人还能忍得住,孩子们全都吃不消了,不是摔跤,就是哭闹。 他们想跟卢父说,让大家歇会儿。 路上就他们这一群人,他们实在无法理解卢父的焦虑,没有闷头赶路的强烈欲~望。 卢父道:“不能歇啊,现在歇了中午赶不到福集镇,必然会影响到下午的行程,要是在傍晚之前赶不到富新镇,那晚上只能宿在荒郊野外了。” 这年头,宿在荒郊野外还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很有可能会遇到豺狼虎豹等野兽,尤其是地震之后,多了很多尸首,那些野兽饿了也会下山吃人。 “让大家都振作一下精神,再赶赶,到了福集镇就好了,大家可以小睡一会儿歇歇脚。” 听卢父这么说,众人又打起精神,继续赶路。 孩子走不动,就将他们抱到骡车上坐着歇会儿。 骡车有限,且全都拉着东西,大人全都是跟着骡车走的,只有还小的孩子和家里伤了腿的人才能在骡车上坐一会儿,基本上了五岁的孩子和伤势不在腿上的,都要自己走。 在家庭成员有伤的情况下,一头骡子基本上能顶家里两到三个壮劳力,太重要了,根本不敢太累着家里骡子。 卢母也是自己走的,卢父让她坐到牛车的车厢中去,车厢已经并排躺了两个成人,卢桓和卢大嫂,还有两个孩子,卢母进去也没地方坐。 卢桓腿断了,卢大嫂脑震荡,她总不能让他们起来让她坐吧? 卢桢见她不肯坐牛车,就拿了自己平时户外徒步用的静脉曲张弹力袜给卢母。 卢母还嫌弃呢:“这大热天的还穿这么长一袜子,我不穿。” 静脉曲张弹力袜,又叫分段压力型弹力袜。可以挤压静脉的血液,促进血液回流。卢桢和嫂子都喜欢户外徒步旅行,静脉曲张弹力袜是必备品。 说到静脉曲张弹力袜很多人可能都不熟悉,其实它和红~军长征时绑腿的效果是一样的,只是现代科技发达,谁还绑腿啊,都是买这种弹力袜来护腿,在户外徒步时,可以减少腿部受伤,保护腿部。 可卢母不知道啊,这袜子还是黑色,长度到膝盖下面,又长又热,现在这气温少说有三十七八度,都快把她热晕过去了,女儿还给她穿这么长一袜子,她哪里愿意穿? 卢桢无奈,只好将这袜子的作用跟卢母说了,并拿电视上解放军绑腿来做例子,卢母才勉强穿上。 刚穿上的时候腿肚有些胀,很不舒服,卢母老是想脱了,卢桢就大喊一声:“爹!” 卢母马上投降:“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没穿,还跟你爹告状。”╭n╮(︶︿︶)╭n╮ “你不想穿就还我,这袜子两百多块钱一双呢。” 卢母一听,更舍不得了,纠结的在卢桢腿上轻轻拍了一下,“都是你爹把你惯得这么大手大脚,两百多一双的袜子也舍得买!”顿了顿,“你不是说这袜子好穿吗?再拿一双给我,我给你爹送去。” 这袜子卢桢倒是有好几双,黑色的、肉色的都有,她嫂子也有好几双,但都是女式的。 她回头看了下车厢,低声说:“我去找找我哥的。” 她极少去四楼,但她和嫂子青梅青梅一起长大,对她嫂子归置东西的习惯特别熟悉,果然,打开他们房间电视柜下面的抽屉,就找到了她哥专门放袜子的抽屉。 电视柜下六个抽屉,左边三个分别装着她嫂子的内衣、内裤、袜子,右边三个抽屉分别装着她哥的内裤和袜子,最下面那个抽屉装的全是他哥的分段式压力型弹力袜。 她随意的从里面找出一双黑色的给卢母,叫卢母给她爹送去。 “我平时骑车那帽子,你也给我。”那防晒帽的帽檐又宽又大,下面还有个蒙面的装束,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卢桢有专门防紫外线的渔夫帽,卢母看不上,觉得黑色吸热,戴上又热又丑,她觉得年轻小姑娘就应该穿的鲜亮一点,哪像她,天天除了黑白灰,还是黑白灰。 可卢桢觉得,丑有什么关系,防紫外线才是王道啊。 卢父见卢母过来,以为她是晕车,就让她到自己骡车这里来,累了就在骡车上坐一会儿,他扶着她,也能陪她说说话。 卢桢没有跟在路上走,她在跟着王耕田学驾牛车。 她现代是会开车的,可开车和驾牛车完全是两回事。 况且卢家三辆车,总不能一直让王耕田帮着驾车,她自己驾车,省的走路,也轻省一些。 王耕田本来见她一个女人来学驾车,连连摆手:“这哪是你们女人的活,你要是觉得走的太累,就进牛车坐会儿。” 他见卢桢坐在他旁边的车延上,跟他离的十分近,近的仿佛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脸顿时涨红了。 初秋的怀安白天十分炎热,按照现代的说法,气温少说得有三十度,穿的都很单薄,牛车就那么大,车延上坐着两个人,就差一点点就能挨到了。 王耕田一个还没娶媳妇的大小伙子,近距离坐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媳妇,只觉得整个人热的都快烧起来,牛车都快不知道怎么赶了。 卢父从小就是喜欢折腾的,卢桓小时候还穷过,等到原身出生,除了小时候那几年,满了三岁后,卢家日子就改善了好多,后来更不必说,基本就跟小户人家的小姐似的养大,没出去做过什么活,即使是嫁到刘家那三年,有卢家撑腰,刘家人最多也只是对她刻薄些,千方百计从她手里抠钱罢了,家里厨上的事有小桃,她也就做些缝缝补补、扫洒之类的伙计,也没吃过苦。 所以一身皮子白的能发出光来。 这也是后来经历那么苦难后,刘家人把她卖到妓~院,还能卖出价格来的原因。 卢桢自己却没有太多这样的感受,在她看来,自己已经穿的很多,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热的她恨不能把空间里的t恤和短裤拿出来穿。 太热了! 热的她都感觉脖子里要起痱子了。 王耕田见卢桢不走,只能涨红着脸教她驾车。 卢桢在学驾车的时候,宝丫就坐在卢桢身后,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安静的看着她。 这孩子性子特别安静,不哭也不闹,卢桢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小丫头才刚两岁,看着还不如她小侄女一周岁的时候,卢桢怕她尿裤子,还悄悄给她兜上了尿不湿。 照道理说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尿不湿怎么也用l号了,这小丫头瘦的用m号都嫌大。 也不知道原身怎么养的,大概嫁妆都拿去养小妾生的儿子了。 卢桢见她看着,就伸手揉揉她的头,见她长的可爱,就‘啵儿’一声,在她柔嫩的小脸上留下一个香喷喷的吻,“哎呀,我家宝丫真好看!” 她日常就是这样和她小侄女相处的,无脑吹,花样吹,每天把小侄女夸的她嫂子都听不下去了。 她们全家都是典型的表扬式、鼓励式、夸奖式育儿,她嫂子则是典型的严母,她嫂子经常说的话就是,全家再没个对小丫头严一点的,她怕是要上天了。 宝丫黝黑的眼睛里泛出一丝光亮,唇角轻微的向上扬了扬,继续坐在那看着卢桢,像是生怕她不见了一样。 这孩子太可爱了。 卢桢简直萌的忍不住,又在她脸上啾了一口,“看娘学驾车!” 卢桢学的十分认真,且上手特别快,不多时就掌握了一些诀窍,只要不是特别难走的路,在平稳的路面上,她居然也能赶的有模有样。 王耕田有些怀疑人生。 第14章 第14章 途中不断的有人从他们觉得离他们亲朋家最近的路口离开,去通知他们的亲朋。 卢大嫂着急娘家,但她和卢桓都受伤不方便去,只能叫去附近的人带个话,最好是能一起走。 一直到中午时分,一天最热的时候,才到了福集镇。 基本上所有人一到福集镇,就全累趴下了。 一到福集镇,卢父就对大家伙儿道:“福集镇上就有医馆,有伤的都去医馆上点药,天太热,别伤口给捂烂了!有闲钱的,叫大夫几幅药带着备用,这么热的天,中暑了可不行。” 连续赶了三个时辰(六个小时)的路,不光人需要休息,牲口也要休息。 车子一停下,卢桢就伸手把宝丫抱了下来,见卢大嫂也要起来,卢桢连忙制止她:“嫂子你歇着吧,我给宝丫把完,再带小石头去。” 卢大嫂这两天有些嗜睡,已经睡了一路了,婆婆和小姑子还这样体谅她,让她十分不好意思,撑着身子要起来:“没事,我……” 才说完,头就有些眩晕。 卢母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哎哟,你可赶紧躺下吧,受伤了逞什么强?你小姑子就是给两孩子把个尿,累不着她,再说还有我呢!” 她一把抱起小石头,要带他去小便。 卢大嫂望着婆婆和小姑子的背影,眼圈有些红。 这个时代将就多年媳妇熬成婆,原本婆婆虽也不是刻薄的,但也没有这样体贴过她,她平时孝敬公婆,敬重丈夫,只是履行一个女人和媳妇的基本德行罢了,此时却觉得自己遇到了这世上难得良善的好婆婆,好小姑子,哭着同时又笑了,心中温暖,即使是面对未来茫茫逃难路,似乎都没那么害怕了。 即使丈夫瘸了,有公婆在,有她在,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卢桓不知道她心中千思百绪,见她红了眼,不由问她:“怎么了?” 卢大嫂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遇到这么好的婆婆,是我的幸运。” 卢桓也笑了,牵着卢大嫂的手:“别想太多。” “嗯。”她红着脸点头。 等卢桢和卢母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卢大嫂起身,“我也下去。” 卢桢突然反应过来,路上赶了六个小时的路,不光孩子憋不住了,大人们也都急着放水了。 她连忙把宝丫放入车厢,“哥,你帮着看着点宝丫。”又急忙把卢大嫂扶下车,到屋后一个树荫密集的无人之处,“要我扶着吗?” 卢大嫂红着脸:“不用。” 卢桢就背过身去,替她望风。 古代也没个厕所,即使有厕所也被地震震塌了,只能这样露天大小便。 卢大嫂在牛车上躺了一路,原本就头晕,被颠的头更晕了,反而是下车后觉得舒服一些。 放完水她也不愿回去了,在树荫下的石头上坐着休息,卢桢想到卢桓,过去把宝丫接过来,问他:“哥,我去把爹给你叫来。” 卢桓一愣,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木然点头。 卢父也是早憋不住,自己先放了水,回来就见女儿过来找他,“爹,哥叫你!” 有些话几乎不用说,懂的都懂,卢父也懂,小跑着朝牛车过去,把卢桓扶下车。 福集镇也是震区,镇上房子倒塌了小半,就连路面上都倒了写废墟,车队过不去,只能临街停下,卢父叫了几个人去清理前面的路面,他去弟弟妹妹家。 卢父的弟弟叫卢有福,是个长的白胖富态的中年男人。 见到卢父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像见到亲爹亲娘一样,朝卢父扑了过来,悲嚎一声:“大哥,你大侄孙……没了~~~!!!” 悲戚的哀嚎,吓得宝丫一个瑟缩,趴在她背上紧紧搂着卢桢的脖子。 卢桢感受到她的害怕,连忙伸手去拍她后背安抚她。 宝丫的小脸就紧紧贴在她背上。 卢有福比卢父小五岁。 卢父因为常年在外跑商闯荡,没太多时间孝顺上面二老,二老也因为身边只有小儿子在,难免对卢二叔更疼宠几分,一直拉着卢父补贴小儿子。 卢父原身对这个小他几岁的弟弟也很是包容,就兄弟两个,也不外道,能给的,凡事也都拉扯他一把,导致卢有福哪怕都三十多岁当爷爷了,他性子还有些立不住,年轻时候依靠爹娘和大哥,现在爹娘都去世了,就靠着大哥,没个主意。 此时看到卢父,就跟见了亲爹一样,抱着大哥就哭起来,好不凄惨。 “大松受伤了,大松媳妇也没了,我大孙子也没了……”想到他白白嫩嫩的大孙子,卢有福哭得更惨,原是白白胖胖富态的长相,此时头发散乱衣着凌乱十分狼狈。 他坐在卢父脚边,哭得像个孩子。 卢父被他哭的也是心下凄凉,想到记忆中那个跟弟弟一样长的白胖的孩子,眼圈也不由一红,拉他:“快起来,多大人了还做小儿之态?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又道:“你大侄子也受伤了,腿断了,唉,能说什么?能在天灾中保住一条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卢有福何尝不知道?只是他从小被他爹娘养的娇,性子软弱惯了,就有些受不住。 “大松伤势怎么样了?看过大夫了吗?” 卢有福红着眼睛点点头,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 卢父去看了卢松的伤,幸好没伤着骨头。 卢松作为原身弟弟的长子,也是被原身带在身边教养过的,也跟原身去跑过商,人也比较警醒,地震的时候他倒是先醒来了,跑去救儿子,哪知儿子媳妇都没救出来,自己也受了伤。 卢父到底不放心卢松的伤,拿了消炎药给卢松吃了,又叫卢桢过来,将他身上的伤重新消毒包扎。 “这药丸是我从前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得来的,据说是他们那边的特产,跟我们这里的药丸很有些不同,效果却很好,你先吃两颗。”又给了他一些跌打损伤的药丸,道:“药丸不多,但命更重要。” 他大儿子是刑警,跌打损伤的药都是家里常备的,像什么三七片、云南白药、七厘散,家里都有。 卢松是被屋顶整个砸下来,压到废墟下,倒是卢有福运气好的很,居然丁点伤都没有,也是他废了老鼻子劲把儿子从废墟里挖出来,人才这么狼狈。 卢松的伤比卢桓好得多,卢桓是完全不能走了,卢松却还能自己走。 看着一车队的伤患,卢父倒是希望能有个大夫跟他们一起走。 上次给卢桓正骨的那个大夫,在卢父说震后可能有瘟疫,邀请他同他们一起离开的时候,表示如果真有瘟疫,别人都能离开,唯独他这个大夫不能离开,如果大夫都离开了,那就是彻底放弃这里的人,更何况,这里还有如此多的伤患和灾民。 卢有福想到大哥震后居然立刻赶过来找他,又是感动的稀里哗啦,但看着如此庞大的一个车队,又有些不解地问:“大哥,你们这是……” 卢父叹了口气道:“这次地震死了太多人,天又这么热,怕人死后无人收尸,会有瘟疫,就先带着大家逃难去了。“ 卢有福一听有瘟疫,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转身收拾行李去了,半句话都没有的,要跟卢父走。 卢父望着跟小孩子一样的弟弟,心中无奈,叫卢二叔的二子卢柏去姑姑家,问他们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要是愿意,就赶紧收拾东西:“我们未时出发。” 他们到福集镇正好十一点,休息两个小时,一点整出发。 早在他们来到福集镇,在小木棍的影子处于正中的时候,卢父就调好了表,将太阳照在小木棍上,影子刚好在中间位置的时候,将手表时间调到十二点整。 卢姑姑就住在镇上,卢柏脚程快,很快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对卢父说:“姑姑……姑姑没了!” 卢姑姑没了,她的丈夫儿女也不愿意跟着走。 卢父知道这样的情况,沉默了下,带着卢柏去埋了卢姑姑的地方,没有纸钱,只能找了块石头放在那做记号,今后如果回来,还能再找到卢姑姑。 卢桢自己也早已憋得不行,带着宝丫一起去一个无人的角落,没想到听到宝丫说要拉粑粑。 卢桢连忙解了她的尿不湿。 尿不湿是刚换上的,之前的尿不湿早已尿满了,许是天热的缘故,宝丫的屁股和大腿那里起了一些红红的疹子。 这时代,就是小女孩,也是穿的严严实实,可她记得她嫂子整天说的就是,小孩子能冷不能热,一热就容易起湿疹,所以衣裳都穿的单薄,像这样炎热的天气,小侄女在家都是穿短裤短袖的,宝丫还是一身古代童装,从脖子包到脚。 她见宝丫伸手挠了挠脖子,解开她领口的扣子一看,脖子上也起了一些细密的疹子。 她连忙掏了湿巾给她擦拭脖子上的汗,又擦干净自己的手指,拿了她小侄女的杏璞霜给她擦了脖子,在给她擦完屁屁后,又将她屁屁和大腿都擦了护臀膏。 大腿那里许是兜了尿不湿的缘故,也长了一些红疹子。 想了想,还是将她衣服脱下,从她小侄女小时候的衣服里头,找出两件夏季汉服给她换上。 小汉服是棉麻材质,十分轻薄两块,粉红色,下面是九分的宽松小裤子。 这衣服粉粉嫩嫩的,小姑娘穿着十分可爱。 第15章 第15章 此时大家都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问题,女人们都拿起锅碗瓢盆开始做饭,男人们去捡干柴,不多时,福集镇上便燃起袅袅炊烟。 福集镇突然来了这么大一个骡车队,又是在福集镇原本的商业街中心地段,附近有人看到,便过来打听他们这些人是做什么的,要去哪里。 “地龙翻身,死人太多了,怕有瘟疫。” “瘟疫?” 瘟疫二字顿时惊到了很多人,就连卢二叔都惊到了。 “怎么会有瘟疫?听谁说的?” “这只是我的猜测。”卢父道,然后将自己的推测跟过来询问的人说了。 基本只要有人来问,他都实话跟他们说。 对于卢父来说,如果真有瘟疫,告知给更多人,让他们也趁着瘟疫没来赶紧离开,那是行善积德的一件事。 车队里其他人也不瞒着,只要有人他们就实话实说。 对于他们来说,仅仅只有他们一直队伍逃难,看的特别傻,如果有更多的人加入他们,则显得他们有先见之明似的,就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他们逃难的队伍中来,哪怕不是跟着他们,自己逃难也好。 其他人有亲戚在附近的,也都叫了家里腿脚快的人去通知,剩下的人留下看着骡车,之前干粮准备不足的,见卢家和其他走商的人家,身上都背着个装炒米的褡裢,也赶紧拿出自家铁锅,现场捡些土砖来搭个土灶,赶紧炒米,能炒多少炒多少。 没有冻米的,就拿自家带的粮食去跟福集镇的人去换,女人就现场拿着针线缝制可随身携带的褡裢。 附近听到消息的人,都有些慌。 “胡扯!怎么会有瘟疫?除非老天爷瞎了眼,存心不给我们日子过!” “地里庄稼眼看还有一个月就能收了,这个时候走了庄稼咋办?” “我不信,别说没有,就是有我也不走,走了庄稼咋办,地咋办?” 很多人是根本就不愿意去相信,不愿意相信老天爷会给他们绝路走。 庄稼没收起来,没有粮食,他们即使走,也只能饿死,还不如留下,将庄稼收了,不管怎样,有地有粮总饿不死。 “逃难?逃荒是那么好逃的,我祖爷爷就是逃难过来的,一家人全死了,就剩他!” 可不管怎么说,消息还是从福集镇向下传了出去,不管听到消息的人信不信,回去之后总会跟自己的亲朋讲。 他们不知道事情真假,心中慌乱,也没有主意,只想告诉更多的人,让更多的有主见的人,替他们拿主意,做选择。 也幸亏他们幸运,灾情严重,地方县衙腾不出手来追究他们责任,不然就凭他们在没有瘟疫的时候散播瘟疫的谣言,在古代也够他们狠狠吃一壶的。 卢父到底不是纯正的古代人,只想着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去逃命,却不知道,在古代随便传播瘟疫的谣言,引起恐慌,是要进大牢的。 知道卢父要在福集镇歇一个时辰,等待那些去通知亲朋故友的人回来,众人吃过午饭喂过骡子后,就各自找了树荫躺下休息,有的干脆往自己骡车下面一躺,不到片刻中,就一片呼噜声。 在烈日下连续不停走了三个时辰,六个小时,哪怕是成年的汉子都觉得累,更别说还有很多伤患。 伤患去医馆看过大夫,买了些药,回来也躺下休息。 卢父没有休息,他怕卢母腿吃不消,见卢母睡着,拿了红花油给她按了一下小腿,又让卢桢拿了爽老人鞋给卢母。 这老人鞋还是卢桢给他们买的,他们一回都没穿过。 甚至卢母还把卢桢说了一顿,觉得她买的鞋丑,灰不溜秋,贵还贵的要死。 卢桢就说卢母不懂欣赏,黑色鞋子才好搭配呢,花花绿绿的才不好搭衣服,所以她的鞋子基本都是黑白灰,偶尔其中点缀些色彩。 卢母自己开店,批发惯了,什么东西都批发,包括她和卢父穿的鞋袜,批发市场的鞋子,又便宜又好穿,一百多的鞋子,能抵外面买的三四百。 还有仿大牌的莆田鞋,卢母都跟店主混熟了,每次都过去拿货,都是批发价。 现在这黑色网面老人鞋穿着正好,黑色不显眼,也不累脚。 卢父很累,他也想睡,但想了想,还是拿着砍刀出去,寻合适的树干给卢桓做拐杖。 一直到出去的陆陆续续都回来,卢父也才勉强做出一根,还是粗糙没打磨过的。 他将拐杖递给卢桓,“试试,看长短怎么样,要是长了,我再修修。” 拐杖上面是y状,可以撑在腋窝下,树干中间刚好有个三指粗的枝丫,砍断之后,手可以抓在这里。 可惜这样符合拐杖要求的树干,他只找到这么一根,路上还得慢慢寻摸,给他再做一个。 卢桓试了之后觉得还得用。 有了拐杖,再遇到大小便这样的事情,就不需要麻烦别人来扶他,他自己就可以解决,至少不那么无助、尴尬,保留了些尊严。 出发时,他们这只逃难队伍又增加了两户,一户是卢有福一家,一户是邻居的女儿女婿一家,剩下的,要么是放不下地里庄稼,不愿意走,要么是外嫁女,只能跟着夫家留下,哪怕是不舍跟父母分开,也只能含泪留下。 路过卢大嫂娘家的人回来说他们不愿意走。 庄户人家,靠天靠地吃饭,眼看着地里庄稼就要熟了,让他们为还莫须有的瘟疫抛下庄稼去逃难?谁都不肯的。 卢大嫂对未来也是不明,虽遗憾和家人分离,但也没多说什么, 新增的两户人家,卢有福家有头牛,可以拉车,另外一户人家没有骡车的,但他老丈人家有一辆牛车,一辆骡车,他自己还人力拉了一辆板车,车上放着些家当和两个男童,男人在前面拉,女人在后面推,女儿跟着推车走。 老人不愿意背井离乡,就留下了。 从福集镇离开,又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天色渐渐暗了,才又到达富新镇,他们这支队伍又停了下来。 如此一天十个小时,因为震后路面不好走,总会遇到要清理路面的情况,一天也只走了四十多里路。 卢桢穿了静脉曲张弹力袜,腿倒还好,那些平时不怎么运动的,突然间走这么长的路,明天估计腿会疼的他们怀疑人生。 她在想,要不要把卢父叫过来,让卢父教他们怎么绑腿。 卢父是不会绑腿的,可卢桢会。 有一次她出门徒步的时候,忘了带分段式压力型弹力袜,那次徒步的距离又长,没办法,只好跟着专业户外的驴友学了绑腿。 卢父听了后也觉得很有必要。 因天色已晚,女人们都拿了厨具出来,趁着天还能看的见,赶紧搭土灶做饭。 男人们推着推车,背着包袱走了一天,也都累的够呛,全都坐下捶着腿休息。 卢父见他们都在歇着,就让张顺和王耕牛把所有男人召集起来,教他们绑腿的法子:“你们以前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乍然走这么长的路,腿会不习惯,明天早上大腿小腿肯定会疼,现在我教你们个法子,可以让你们在长途赶路的时候,走再长的路,腿也不疼!” 他们此时还没感觉到那种小腿、大腿拉筋的疼,就是累,但明天早上就能体会了。 现在听说还有走路不疼腿的法子,都仔细听卢父给他们讲解。 就连过去跟着卢父一起跑商的张顺、王耕牛等伙计们,也都竖起耳朵仔细听。 卢父道:“这个法子,还是前天我儿伤了腿,给我儿接骨的大夫告诉我的,我今天试了一下,腿果然不疼。” 卢父叫了卢桢过来,叫卢桢帮他绑腿,给大家示范。 绑腿又叫护腿,是一种腿部防护措施,主要作用是保护腿部。注1 绑腿的制作也很简单,一根结实的布就可以。 卢家别的没有,就布多。 这次地震中,很多布都被毁了,不是破了就是脏了。 卢父干脆让卢桢拿出两匹黑色粗麻布出来,制成一条条宽十厘米,长一点五米到两米的绑腿,分给车队里的人。 车队刚加了两户人家,人数近百人了,每人两条绑腿,两匹粗布差不多也尽够了。 卢桢给所有人做示范,又说了要点,比如脚踝部要十分紧,小腿肚那只要七八分紧,到了膝盖下面只要四五分紧就够了。 “一定要按照刚刚教的方法来绑,平贴腿面不断向上打到腿弯处,太松或太紧都不行,太紧了走路走不开,太松了起不到护腿的作用(注2),等会儿大家回去练习一下,再教下你们家人。”卢父扯着嗓子跟大家说:“方法我已经教给你们了,绑腿的制作方法我也教你们了,就连绑腿的布带我都分给你们了,愿不愿意绑腿看你们自己。” “不要不当回事,不然腿疼的是你们自己,而且这绑腿不光能护腿,还能防止水蛭、蚊虫和荆棘的刺!” 卢父感觉自己嗓子都快冒烟了,赶紧喝了口水。 其他人拿到绑腿,都一脸稀奇的拿回去,学着卢桢教的那样,一点一点的往自己腿上试。 也确实有不当回事的,倒是跟随卢父跑商的那些伙计们,都很认真的练习绑腿,教自己家人绑腿。 张顺他娘就不愿意绑:“那么好的两匹布,就这么撕了,不要给我啊!”张顺娘嘀咕道:“绑什么腿,哪里就那么娇了,走几步路就要绑腿,我儿子跟卢老爷跑商好几年了,也没见他绑过腿!” 这话居然还引起不少人的赞同。 尤其是看到卢父拿着剪刀将那好好的粗布剪成一条一条的,心疼的哟,那可都是新抹布,用来做衣裳,能做好几件,穿好几年呢。 “走走走,捡木柴去,天都要黑了,不吃饭,绑什么腿!”几个人毫不在意的把绑腿往怀里一揣,捡木柴、搭土灶去了。 第16章 第16章 卢桢教完众人绑腿,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嘘嘘。 她怕宝丫尿不湿兜久了,屁股会不舒服,赶紧给她摘了。 宝丫有尿不湿,小石头没有,四个小时,尿早就憋不住了,下来快速的放了水,站在树荫下就不愿意回车厢了。 秋老虎实在太厉害,要说昨天气温大约在三十度左右,今天就更热了,且没有风。 牛车在行驶的时候有风还好,停下来,车厢里面就很闷。 车厢虽然有一面是开了门的,但其它三面都是封闭的,只在开车头的那个方向开了个小窗透气。 现在天色逐渐暗了,也凉快了很多,小孩子在里面待了这么久,早已坐不住,加上车厢里还躺着卢桓和卢大嫂两个成人,能够提供给两个孩子的空间更是逼仄。 宝丫就紧紧抱着卢桢,不肯撒手。 这孩子太乖了,乖的让人心疼,如果真让她撒手,她也会放手,乌溜溜的大眼睛就是会一直看着你,看的你心软。 偏偏卢桢又是个榴莲属性的,外表看着又硬又扎,内心却很柔软,看到这样又软又萌的小孩子就扛不住了,只能抱着她。 卢母看到就心疼她,要接过来自己抱:“给我吧,这么热的天,抱个孩子更热。”她看着女儿额头上的汗,摘下帽子给卢桢扇风:“你看你额头上的汗。” “没事。”卢桢抱着宝丫到一个树荫下坐下。 此时气温还没完全降下来,小孩子体温高,她抱着宝丫还挺热,就拿了芭蕉叶的扇子给宝丫扇。 卢母看不得女儿这样辛苦,就给卢桢扇,完全不顾自己。 扇着扇着就觉得不对了,卢母就觉得不对了,伸手翻了下宝丫的头发:“我滴个天啊,这丫头头上怎么生了虱子?” 卢桢是没生过虱子的,但是卢母小时候生过。 “在哪儿?” 卢母抓了一只下来给卢桢看:“呶,你自己看,是不是虱子?你赶紧别抱了,别把你也染上了。” 她看的顿时觉得头皮都炸开了,原本还不觉得头皮痒的她,忽然觉得哪哪儿都痒。 “妈,你快给我看看,我头上不会也有吧?”她慌的连喊‘娘’都忘了。 卢母往她头上一番,全是白色的虱子卵:“我滴妈哎,你头上哦,一头的!” 卢桢只觉得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就你这头发,又厚又多,我看干脆剪了得了。” 卢桢连连点头,她现在恨不能把自己剃成大光头。 吴管家在喂牛和骡子,卢父和小桃在做饭。 卢家都是卢爸爸做饭的,小桃看到卢父居然要过来做饭,眼睛都瞪大了,十分无措的站在那,不知道怎么办。 “那你烧,我去打水。”卢父突然反应过来,将厨上的事交给小桃,自己拎着木桶去打水了。 一听卢父要去打水,卢桢和卢母两人连忙拎着俩木盆跟去。 卢母临走的时候还翻了下小石头的头皮,见小石头的头上没虱子,才松了口气,又叫住卢父:“等等,我再看看你头上。” 一翻到卢父头上的虱子,卢母嫌弃的叫了一声:“我滴娘哎!” 卢父的原身在外跑商,一出门就是几个月,风餐露宿,别说洗头了,有水洗个脸都不错了,头上有虱子太正常了。 但卢母受不了啊,卢母想到她身体可是每天跟卢父同床共枕的,不会她头上也有虱子吧? 这个想法让她恨不能立刻到井边,洗头洗澡。 刚刚进这个小集镇的时候,就在不远处看到一口露天井,露天井的井水被烈阳暴晒了一天,上面的水都是温热的,洗头一点都不冷。 卢父给两人打了满满两桶水,“你俩先洗,我把这桶水送回去给小桃做饭,一会儿来给你们打水。”又叮嘱了一句:“你们别打,等我来,不然掉井里拉都拉不上来。” 卢桢抬眼回了卢父一句:“我会游泳。” 卢父眼睛一瞪:“会游泳也不行!乖,等我过来,我很快的。”说完就提着水桶大步走了。 此时来打水的人很多,都是回去做饭的,卢桢和卢母就找了个有遮挡的地方洗头。 卢母看着卢桢一直拖到屁股下面的长头发,受不了地说:“你把剪刀给我,我给你把这头发剪剪,难怪你这身子的原……”她说漏了嘴,看了宝丫一眼,连忙改口:“……不聪明,头上的营养都养头发去了,哪里还有营养养脑子?” 她是听卢桢说了卢桢原身把宝丫当人牲给小妾儿子换粮食,为刘家累死累活当牛做马,最后还把自己卖给妓院为刘家筹钱的事情,觉得卢桢原身肯定脑子不好。 原身头发养的挺好,卢母抓在手里,一大把,又厚又多,卢母毫不客气的在齐背部肩胛骨下面一点,咔咔给剪了。 “你也过来,你这头发就跟你娘一模一样,头发不黑,多还挺多的。”卢母叫宝丫。 宝丫有些害怕,缩在卢桢怀里。 卢桢接过剪刀:“给我吧,我来给她剪。”然后在宝丫小脸蛋上亲了一下,““宝贝,你头上有小虫虫,娘给你把头发剪短一点扎小辫辫好不好?” 宝丫有些懵懂地看着她,也不回答,只用手抓着她的衣摆。 卢桢也不管那么多了,给她梳了梳头发,就咔咔几下,将她头发剪到齐脖子的老虎沟那里。 她家是有推剪的。 她小侄女还没出生,她嫂子就买了,后来就自己动手给侄女剃头发,直到满了两岁,才把小侄女头发给养起来扎小辫子。 日常她哥剃头,都是自己用推剪推。 她拿出推荐,把宝丫老虎沟下面的绒毛和耳朵附近的毛发剃的干干净净,“这样就不热了。” “把我的也给剪了。”卢母放下头发,背过身对卢桢说。 “留多长?” “跟你差不多就行,到时候咱们把头发盘起来,谁能看出来我们把头发剪了?”卢母很乐观。 之后就是洗头。 卢桢先给宝丫洗,再给自己洗。 她们带了两个木盆,她和卢母一人一个。 一盆水洗完,正好卢父又拎着桶回来了,赶紧给她们打了水再洗一遍。 卢桢用干净的水给宝丫把头发清了一遍,再用她清过的水,又洗了一遍头,再用清水洗一遍。 卢父催她:“你快点,一会儿他们就过来冲澡了,你娘给你们拦着,我去给你们打水,你们也赶紧洗把脸,擦擦。” 卢父居然还带了个凉席过来,给她们围了个圈。 他们这地方早晚温差很大,现在天渐渐暗下来,气温也开始下降,虽然还没到晚上那么冷的时候,却也有些凉了。 也幸好这水不冷,擦着也还舒服。 她用洗面奶把自己连脸带脖子都仔细洗了一遍,身上也都拿毛巾仔细洗过,才觉得清爽了,然后给宝丫洗。 之后卢母洗过,卢父也冲了个凉,在卢母的强烈要求下,把头也洗了。 也幸亏卢桢空间里有换洗衣服,都换了干净衣服。 以前卢桢看不上,打包让卢母捐掉的衣服,此时都派上了用场。 这些衣服料子材质都是好的,只是要么款式不好看,要么颜色不不喜欢,要么就是去年喜欢,今年有了更喜欢的。 现在拿出来穿,很合适啊,因为卢桢买的都是黑色、灰色、深蓝色。 用卢母的话说就是:“年纪轻轻小姑娘,整天穿的灰突突的。” 现在这些灰突突的衣服,在逃难途中穿正好。 “可惜没有虱子药。”卢母遗憾的说。 想到她这一头的虱子,她就觉得头上到处都是虱子在爬,痒。 “多洗几次头就没了。”卢桢说。 “唉,但愿吧。”卢母惆怅地叹气。 卢桢顺手就把几人衣裳给洗了,低声对卢父说:“爹,等一会儿没人了,咱们把家里那些储物箱都装上水?” 家里的大钢桶都装上水了,但收拾出来的储物箱还空着。 那天打完水,卢父实在太累了。 卢父点头。 第17章 第17章 回来的时候宝丫的头发都干了,卢桢头发因为又多又长,表层基本都干了,里面还有些湿,不能扎起来,就在两鬓各弄了一缕,扎到后面去,就那么散着。 等她抱着宝丫回来,王耕田正不知从哪里找来草料,给他家的两头骡子喂草,正好见到卢桢披散着头发回来。 队伍很长,卢家在队伍的最前面,经过王耕田家的时候,王耕田闻着她头发上传来的阵阵清淡的香味,脸色爆红,扭捏的把草料往骡子脸上塞。 王耕牛抽出他手里的草料:“快塞到骡子鼻孔里去了。” 王耕田脸更红,又窘又迫。 想回头继续看,又不好意思,只能红着脸埋着头喂骡子。 “你刚在看什么?”王耕牛有些疑惑的问了王耕田一句。 王耕田有些扭捏,心砰砰跳,很不好意思说。 他知道他是配不上卢桢的。 卢桢嫁的是秀才公,他是肯定比不上的,只是她现在跟着卢家逃难,那是不是说明……她男人已经在地震中……她成了寡妇,那他是不是…… 想到卢桢嫁给他,儿女成群围着他叫爹的画面,王耕田脸更红了。 且不提小伙子心中浮想联翩。 卢大嫂可能是脑震荡的缘故,这几天都有些嗜睡,还在睡着,卢桓倒是醒着的,一下子注意到宝丫和她的头发:“怎么把头发剪了?” “生虱子了,痒。” 一说到虱子,卢桢就觉得头上有无数小虫子在爬,头皮有些发麻。 她不知道原身怎么养孩子的,照道理说自己有嫁妆,日子过的也不差,家里还有小桃,怎么把亲女儿照顾成这样,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一头虱子。 可这对卢桓他们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对他们来说,有虱子太正常了。 卢桓跟着卢父出去跑商,经常十天半个月都难洗一次头,生虱子对他们来说是很常见的事。 小石头倒是半点不嫌她们头上有虱子,还凑到卢桢身边闻了一下:“姑姑好香啊!” 宝丫用的是卢桢小侄女的幼儿专用洗发水,无香精,没有味道。 卢桢的这个却很香,哪怕她已经尽量洗的很干净,并抹了没有味道的护发素,可多多少少还是能够闻到一些淡淡的清香。 卢母去给小石头洗澡,卢桢将洗过的衣服都挂在车厢上,夜里寒冷估计是干不了,如果明天不下雨,那么大的太阳,估计很快就干了。 小桃已经煮好粥了,是用卢桢从空间里拿出的陶罐煮的。 铁锅都裂了,只能烤饼。 连续不停的走了四个小时的路,小桃也非常累。 从地震之后,她就一直在挖掘和做馕饼,除了睡觉,一刻没有歇息过。 但是她知道,所有人都累,老爷和小姐比她更累。 想到院子里那九口大缸,和那个大车箱,她知道,那都是老爷和小姐熬夜做的车厢。 老爷和小姐体谅自己辛苦,让自己休息,自己熬夜做活儿,小桃十分感动。 小姐就是太善良了。 想到小姐在刘家被欺负,小桃叹口气。 她还没适应卢桢现在的人设,还以为她是原身那个善良无私到圣母的女人。 如果不是善良,又怎会这样体贴她一个下人?对比刘家人的嘴脸,再看看老爷和小姐,小桃真觉得她家小姐就是菩萨降世,有老爷撑腰,还能被刘家欺负成那样。 “小桃,吃过饭我陪你去井边,你也去洗把脸,把身上擦擦。” 小桃脆声应道:“哎!” 其实她不想去,她只想睡觉。qaq 酉时的时候,出去通知亲朋故友的人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回来,他们大多都是自己独自回来,仅一户人家是跟着他们来的,这一户人家还是全家死光,只剩下母子两个的,男人拉着一辆板车,上面坐着他的老娘。 大概是亲人死的太多,老太太眼睛都快哭瞎了,头发花白,看上去满脸暮气。 大家也都没有心情去关注,累了一天,他们现在连话都不想说,只想睡觉。 卢母、卢桢、卢大嫂加两个孩子,晚上睡在三轮车斗制成的车厢里的,虽然很挤,但将就将就也能睡的下。 卢母怕卢父晚上受寒,让卢父也睡车厢里,“横着睡,挤挤够的,你睡最里面,我睡你旁边,桢桢带着小石头和宝丫睡中间,慧莲睡桢桢旁边……” 唯独卢桓不好安排。 主要是卢桓腿受伤,不方便蜷缩着睡,横着睡大家挤挤确实能挤得下,但腿就伸不直了。 “行了行了,你们睡吧,我晚上和老吴去骡车上睡。”肯定不能睡地上的,夜里太冷了,要是受了寒很麻烦。 卢父将一辆骡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将骡车放平,上面铺了被褥,和卢桓睡。 卢桢空间里是有帐篷的,家里好几顶帐篷,她和嫂子一人一顶野营帐篷,她哥和嫂子还经常带小侄女出去春游、秋游,也是有一个大帐篷的。 帐篷不能拿出来,防潮垫倒是可以。 因是夜晚,卢桢把防潮垫给卢父后,卢父直接弄块灰布将防潮垫裹起来,卢母接过去道:“我把两头缝起来。” 这种丝毫不用考虑针线好坏的缝法,速度很快,中间露在外面的布边沿,像扣子一样,锁了几处。 卢桢空间里还有羽绒睡袋的。两千克的羽绒,可以供零下十多度的温度保暖。 她想拿出睡袋,卢父已经直接抱着被褥走了:“又不是寒冬腊月,两床被子够了。” 卢桓不能洗澡,卢父还是拿了毛巾给他擦了身体,卢桢过去重新给他的腿消毒上药,是外用的消炎药。 退烧药给了卢父,以防止卢桓晚上发烧反复。 卢父安排了四个人守夜,两个守前半夜,两个守后半夜,守夜的活卢父还特意安排了个守夜表,除了那个带着幼子的寡妇外,每家每户都得出一人,不拘男女。 家里女人体贴男人白天太累,主动揽下守夜的活,卢父在排守夜表的时候,就尽量将男人和男人分在一起,女人和女人分在一起。 等大家都睡了,卢父带着火把,叫了卢桢,去井边打水。 守夜的人看到卢父带着卢桢离开,好奇他们去哪儿,卢父道:“白天去叫人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和桢桢过去迎一迎,有个火把亮着,他们也能知道方向,知道往哪儿走。” 两个守夜的人顿时觉得卢父做事真的很周到,他们都没有想到的地方,他都想到了。 等到了井边,卢父拿着火把给卢桢照亮,“你行不行?不行我来吧?石板上滑,你小心上面的青苔。” 卢父很不放心她。 “没事,我行的。”卢桢拿了空间里的储物箱,一一灌上水,再直接放空间里去。 她空间的院子和走廊上,已经摆满了大水缸和装满水的大钢桶,储物箱都快没地儿搁了,就哪里空放哪,几乎没有下脚的地。 “家里的煤气还能用吗?水龙头你开过没?有水吗?”卢父问着。 “都说了里面的一切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煤气不能用,自来水也都没有,我试过了。”等卢桢把十多个储物箱全部装满水,也是累的够呛,裤脚和鞋子都湿了,夜里又冷,她脚冻的冰凉,上去就把脚上鞋子脱了,擦干脚,穿上厚袜子。 等他们都忙完,已经快戌时末了,也就是快到晚上九点,出去通知亲朋故友的人才全部回来。 第18章 第18章 卢桢以为自己带了静脉曲张弹力袜,第二天早上起来腿应该不会疼,可她忘了,这不是她原来只要有时间每天跑五公里的身体,而是个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户千金,哪怕后来嫁了人,每天也就是一些针线扫洒的活,乍然一天疾行四十里,哪怕她有小半时间都坐着牛车,这个运动量也依然不是现在的身体能够承受的。 小腿还好,毕竟是有分段式压力性弹力袜,大腿疼的跟拉筋了似的,每走一步大腿筋都疼的发颤。 不光是她,车队里除了卢父和几个常年跑商的伙计,基本每个人都这样。 常年在地里劳作的汉子倒还好,平时不怎么运动的人,腿都疼的打抖。 卢母也幸亏有卢桢给她的静脉曲张弹力袜,虽然腿也疼,但比其他人好多了。 之前还有人说不用绑腿,没把绑腿这事放在心上,等早上醒来,腿疼的跟抽筋一样,都受不住了,赶紧向家里老娘,或是媳妇儿,拿了绑腿按照卢桢教的那样,认真的绑,有几个昨天没有认真听,不是绑紧了,就是绑松了。 张顺、王耕牛他们这些常年在外面跑的人,全都认真的把腿绑了起来,也让他老子娘都绑了腿,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效果,可往南几千里路,要一直这么疼,可怎么受得了,希望这绑腿真的能让腿好受点吧。 刚开始绑腿走路,大家都有些不习惯,觉得小腿肚那里涨,甚至有人怀疑绑腿的功效,觉得绑着走路不舒服,中途还给它摘了。 “当个裤腰带还挺好的。” “就是,哪里用绑腿?走两天习惯就不疼了。” 卢父也不勉强他们,布带他是发下去了,愿不愿意戴就是他们的事了,等到别人腿不疼,自己腿疼的受不了,自然会去绑。 他自己最爱看各种抗战神剧的,对于抗战神剧里经常出现的这个绑腿,是深信不疑。 刘志轩和刘张氏他们去了张家大舅那边,果然不出刘志轩所料,张家大舅并不愿意跟他们走。 张大舅有些为难的抹了抹脸:“志轩,不是大舅不愿意相信你,大舅也知道你是读书人,见识比我多,可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秋收了,你这时候让我放着田里庄稼去跟你逃难……” 张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两年靠着女儿往娘家拿些东西,张家才人人穿上了新衣裳,日子稍微过的比往年好了些。 刘志轩目色沉沉,但在外人面前,他向来装的温文,“庄稼再重要,也重不过命去,我不怕告诉你,今天我去了县衙,连县丞大人都要带着家人离开怀安了,你确定还要留下吗?” “这……这不是还没有瘟疫吗?那也只是你们的猜测,假如没有呢?”张大舅还是不愿走。 “你不看看这日头有多热!这么高的温度,在地龙翻身中死去来不及挖出来就地掩埋的尸体,三天就得腐烂,今天都已经第三天,再不走你以为还来得及吗?”原本还对瘟疫这事持怀疑态度的刘志轩,此时越发觉得,得赶紧走。 “这……这……”张大舅语塞,来回疾走了两步,“那就放这满地的庄稼不要?” 想到满地就要丰收的庄稼,心疼的心都在滴血。 刘志轩摆足姿态道:“志轩得了消息就立刻赶过来提醒大舅,你毕竟是我亲娘舅,你要愿意留在这等死志轩也无话好说,外甥就自己先告辞了,到时候大舅别怪外甥没来通知你就行。” 他说完转身就要出门,刘张氏连忙拉出刘志轩:“志轩,志轩!”又赶忙全她大哥:“大哥,志轩骗谁也不能骗你啊,要不是真有瘟疫,我们何苦带着家当大老远跑来哦!” 刘张氏对外虽泼辣,但对儿子和娘家哥哥,说话还是软和的。 “大妹,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大哥都一把年纪了,留下来兴许还能有条活路,这要去逃难,家里也没粮食,路上岂不是要饿死?” 去年种的粮食已经快吃完,就等着今年秋收的粮食了。 刘张氏倒是能理解大哥的想法,可还是劝道:“可粮食也没有命重要啊。” 刘志轩道:“大舅恐怕还不知道瘟疫的可怕,地龙翻身尚且能够活命,瘟疫来临,那可是十室九空,人间地狱。” 见张大舅还是犹豫不肯走,刘志轩也不耐烦了,对刘张氏道:“娘,好言难劝找死的鬼,我们的心意也尽到了,走吧。” 小张氏看看父亲,又看看冷着脸走出去的刘志轩,哭道:“爹!你就听表哥的吧?那卢家全家都跑光了!一条街的人都走了!县丞大人也要走了,你还留下做什么啊?真要有瘟疫,哥哥们可怎么办啊?” 这话顿时戳中张大舅,他有三个儿子,小儿子在地震中死了,就剩两个儿子了。 “这这这……”张大舅来回不停的踱步,显然也是被说的没了主意:“那也是要被饿死的啊!” 他既放不下快要成熟的庄稼,又怕真的有瘟疫。 刘志轩要不是怕路上有危险,舅舅一家也好掌控,他早转身走人了,最终他权衡了一下说,“如果真的放不下,现在就去把庄稼收了,带走!” 只剩一个月庄稼就差不多能熟了,这个时候都已经青里泛黄,真要打下来,勉强也能吃,总比饿的吃草要强。 “现在?”张大舅又吃惊了。 他还从没想过要提前收庄稼,庄稼还没完全成熟…… “要么瘟疫来临全死,要么路上啃草根,你是愿意啃草根还是愿意吃粮食?” “那当然是愿意吃粮食了!”张大舅理所当然的说,他想了一下,“其实现在收也不是不可以……” “要收就尽快,我现在回刘家村,明天一早,如果你们还不愿意走,就自己留下吧!”说着,刘志轩就自己转过身去:“娘,我们走!” 刘张氏看看张大舅,又看看儿子,她有心想留下来帮忙,可到底还是儿子重要,连忙跟上去了。 刘志轩见小张氏抱着孩子还在看着张大舅,冷着脸喊了一声:“还不走么?” 小张氏背着包袱,抱着孩子,连忙跟上。 他们也是有辆骡车的,是在临走的时候,去附近人家用低价买的。 刚经过地震,几乎每家每户都元气大伤,有骡子的人家也愿意用骡子换银钱,毕竟骡子再重要,也没房子重要,现在房子塌了,他们也要银钱重建,加上骡子在地震中受了点擦伤,价格就被刘张氏压的极低。 刘志轩自己手臂受伤了,是半点事情不愿做的,尤其是卢氏说的,因为他手臂废了无法再考举,而对他弃若敝履,直接抛下他离开,更是触及他内心深处最强烈的自尊心。 为了他手臂的伤,他更是不愿碰任何一点事物,所有事情都是交给刘张氏和小张氏的。 刘张氏今年三十七岁,不算年轻,也不算太老,自己赶着骡车,小张氏就怀里抱着儿子,背上背着大包袱,这大包袱里除了她这两年攒下的衣裳,还有从刘志轩那里弄来的银子和首饰。 刘志轩光看外表,也是能称得上一表人才的,不然卢家也不会看上他,卢氏也不能对他情根深种死心塌地。 他父亲是秀才,刘张氏年轻时也生的貌美,心气很高,不然也不会在丈夫时候,还咬牙培养出一个秀才出来,小张氏长的像姑姑刘张氏,就像山间的野桃花,自也是美的,她又是家中幼女,哪怕张家日子过得不算好,她也没吃过太多苦,眼下又是抱儿子,又是被包袱,除了前两天的挖掘,今天算是她人生最累的时候了。 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卢氏的离开,才让她受这样的苦,小张氏更恨卢氏了,不然这一切都会是卢氏在做。 刘志轩算不准舅舅会不会跟他一起走,那么带上村里的人,就很有必要了。 刘家村同样遭灾,房子塌了压死不少人,好在里正还活着。 他直接去了里正家,和里正说了震后可能会有瘟疫的事。 里正都五十多岁了,能当上里正,算是附近最有见识的老人了,听刘志轩说连县丞都打算离开怀安县去逃难了,自然是信的。 哪怕不信刘志轩的话,就他自己判断,这几天天这么热,也确实有可能发生瘟疫,只是先前忙着救人,没往这处想而已,现在想到,自是大惊,额上汗水直冒。 里正踟蹰道:“现在让大家走,他们肯定不同意。” 谁会同意啊? 刘志轩说:“我已经通知了我娘舅,娘舅已经夏天收割庄稼,我们明天一早就走。”顿了顿,又道:“虽然还没全熟,但有的吃总比到时候吃草根树皮来的强。” 里正赞同的点头。 刘志轩能在不到弱冠之年就考上秀才,还是有几分才气的。 其实里正并不想走,他已经五十多岁,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和他同龄的人基本都全走了。 他不想逃难,哪怕就是死,他也想死在家乡,死在故土。 可他放心不下他的儿孙,他曾孙才刚三岁,孙儿已经是童生,说不定下次科举,就能考个秀才回来。 “你这消息能确定吗?” “这都是我预估,我如何能确定?”刘志轩皱眉,“只是我那岳家一家今早已离开,今早我去了县衙,县丞大人听我说完此事,也已经在准备离开……” 听说知县已死,县丞也要走,里正坐不住了。 这城里要是没有官兵,山上匪徒要下来抢劫杀人可怎么办? 他踟蹰了许久,对刘志轩道:“轩哥儿,你能回村告知我们这一消息,不管后面有没有瘟疫,我都记你这一功,我这就去召集村民,只是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你走,我就不保证了。” 说着,里正就叫二儿子拿了铁铜钵,哐哐哐的满村子砸响。 刘志轩听后垂下眼帘,还是那副斯文有礼的样子。 “这贼老天,热的出奇。”张顺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不少人都被烈阳晒得眼前发晕,“今年这秋老虎怎地这般厉害?看这种热法,只怕不到五天,尸体就得臭了。” 现在他有些庆幸带着全家出来了。 他让王耕地赶车,自己跑到前面,“卢叔,咱们这走的方向不对啊,不是往南吗?” 卢父望着还遥遥无期的震区,叹了口气,对张顺道:“顺子,你算过没有,咱们这地界几天没下雨了?” 这都是地龙翻身后的第四天了,从地龙反射之前的五天,就没有下过雨,算算也差不多有十天了。 张顺眉头微皱,没明白卢父的意思。 卢父低头,“水囊里的水快喝光了吧?” 张顺捏了下水囊,里面的水已经喝光了。 今早出发前,卢父就让车队的每户人家,至少装一桶水带上路上喝。 井水目前还没受污染,即使生喝也没事,可卢父为了以防万一,早上硬是早起了半个时辰起来烧水。 卢家家里有暖水瓶的,还是大号的那种,除了以前家里有舍不得扔的,还有儿子儿媳结婚时采办的和儿媳的陪嫁。 虽然现在用暖水瓶的人不多了,家里也有热水器,但他们那里以前说白了就是乡下,还维持着一些老传统,像结婚陪嫁热水瓶,那都是必须的。 他儿媳陪嫁了两个红色热水壶,他们自己也置办了两个新的,加上以前家里闲置的三个大号和两个小号,总共九个热水壶,全都装满了热水。 夜里寒凉,有口热水也是好的。 “从这里,穿过马坊镇到东岔子沟,再往前走上半天就有水了,这还是我年轻时候喜欢到处跑,偶然经过那里。”这是卢父原身的记忆,“这天热的邪门啊,都走了半天了,都没见水。” 想到女儿说的干旱,卢父擦了把汗,“从这里,经过万山,到鹿凉,咱们走水路。” 第19章 第19章 最终愿意跟刘志轩一起离开的人,除了他娘家大舅一家、里正一家,还有两家。 刘里正到底还是有些号召力的,在刘里正带着全家人下去割稻收庄稼的时候,那两家听了里正的话,就也跟着去了。 他们不懂什么太大的道理,只知道,连县丞都要跑,村里最有学问的读书人都要走,里正都说要走,那肯定是要走的,那就跟着里正做呗,里正怎么干,他们就怎么干。 他们下去收割还没成熟的稻子时,村里其他人看到都说他们是傻子:“里正家什么人,你是什么人?里正家四十多亩地,家里存粮都有不少呢,没有今年的粮食也饿不死,你跟着里正学?” “就是,眼看着过一个多月就能收了,你这时候割了,那今年一年的收成都白瞎了。” 这时代人讲究‘五谷不时,果实未熟,木不中伐,禽兽鱼鳖不中杀,不粥于市。’ ‘谷物菜果,不时不食,鸟兽鱼鳖,不中杀不食。故缴罔不入于泽,杂毛不取。’ 也就是蔬菜、水果、粮食,不到成熟的时候不吃,鸟兽鱼鳖,不到该杀的时候不吃。 在村里人看来,粮食还未到成熟的时候就把它收割了,那是要糟蹋粮食,要遭上天惩罚的,就像我们小时候长辈们说的,粮食掉到地上不能用脚踩,踩了有罪是一个道理。 那两家同样背负了很大的心里压力,村里人骂声,让他们都要怀疑自己的决定对不对了,可看着里正一家还在割稻,他们咬了咬牙,还是继续收割。 只是他们虽然答应了跟刘志轩离开,却不是马上离开,而是将稻子收割了后,又打了下来,放在稻场上晾晒。 刘志轩气的差点就维持不住他温文尔雅的人设。 “这天,晒个两天就差不多干了,即使有瘟疫,尸体也不会那么快腐烂,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来得及。”刘里正不慌不忙的说。 刘志轩倒是想走,可连他娘舅家都是这么干,且他们愿意提前收割稻子,跟他们走,已经非常信任他了。 一般人谁这么干?除非脑子不好。 在剩下的村民心里,那两家都是脑子不好,里正家则属于钱多了烧得慌。 刘里正还在和刘志轩套路,该往哪儿去:“我一表哥就在泉城,泉城离我们这最近,可往那去。” 刘志轩却第一时间想到卢家人往南去了。 他突然想到,如果真有瘟疫,难民逃难,必然跟他们一样,都想往离他们最近的地方逃,泉城是距离他们这里最大最繁荣的府城,想必难民都会往泉城去逃。 那路上若都是有瘟疫的难民,他们混在其中,真的躲得过吗? 他将想法和刘里正说了,刘里正摸摸胡子,欣慰地点头:“不愧是弱冠之年未到就能考上秀才的人,若今年没有地龙翻身,马上要来的秋闱,轩哥儿必能中!”他浑浊的眼睛有些可惜的看着刘志轩,“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依你看,我们该往何处?” 刘志轩在南、北两个方向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咬牙道:“往北!” 往北一千八百里就是京城,他虽赶不上今年的秋闱了,但去京城感受一下秋闱的气氛也好,还有明年的春闱。 且京城的向学氛围也比怀安要好得多,若是有幸能拜大儒为师……刘志轩的眼里闪过野心的光芒,南方文风虽盛,但到底太远,数千里路,三年后秋闱回乡考试,又是数千里路,远不如京城来的更适合。 要是运气好,没有瘟疫,或灾情过去,三年后再回乡参加秋闱考试,也更有把握一些。 刘里正听完,也觉得往北最佳,那毕竟是京师种地,总不可能看着有难民不救。 刘志轩和刘里正商量好后,就定下了逃难的方向,“那就后天一早,往北!” 万山到鹿凉有一百六十里路,按照他们现在每天四十里路来计算,大约需要四天能走到,这是比较顺利的情况下。 实际上,由于地震之后,地面有些裂开,直接将路断裂,或是被倒塌的物体挡住前面的路,他们时常要要清理路面,或是绕道行走,或是砍树搭桥。 只是他们这群人大多有车,走官路还行,若绕小路,车子根本无法通过,很多时候绕着绕着,还得原路返回,再想办法过路障,一路废了不少时间,若是砍树搭桥,又不方便牛车和骡车通过。 卢父还算比较有先见之明,走的时候把家里的两扇大门放在了牛车车厢顶上,两扇大门一路上派了不少用场。 两扇大门还算结实,也可扛不住这么多骡车,牛车在上面通过,在走到陈家湾时,两扇大门还是废了,而他们这一群人也快走废了。 原本还不愿绑腿的人,觉得自己走几天就适应了,可想不到每天都要赶这么长时间的路,每天都累的腿打抖,倒是那些绑了腿的人,在熬过第一天的不适应之后,后面倒开始感到舒服了,小腿真的不疼。 此时旱情还不重,虽多日未下雨,但一路总还遇到有水的地,不至于缺水。 倒是留在怀安的人,眼看着稻子就要熟了,却连日不下雨,顿时急了,还有掩埋在废墟中的尸体也不忙着挖出来的,还能干活的汉子们一个个去有水的地方担水浇田,力争将这最后的一个多月熬过去,熬过去他们就有来年的粮食吃了。 “怎么还不下雨?地都快干了。”从远处担水倒入田地里的老农用袖子擦汗,望着隔壁田地干的都快开裂了,他又赶紧挑起水桶,赶到不远处的曲沟里挑水。 曲沟是以前的怀安县县令为了次日农田,特意挖出来的蓄水沟,沟宽有两米,深有一米五左右。 平日里里面会长一些水草,附近的孩童们也会去曲沟洗澡、游泳、抓鱼。 田老汉挑水水桶站在曲沟前,用葫芦瓢一瓢一瓢的往桶里舀水。 以往挑水只需要将桶往曲沟里一放,哪里需要像现在这样,还得用瓢舀,木桶下去都显得太大,舀不到水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地都裂了,眼瞅着稻子就熟了。”他望着不远处一样和他在担水的老农叹气。 “可不是嘛,往年曲沟里都不缺水,今年都见底了,附近田地都要从这曲沟里挑水,再这样下去,曲沟也得干了。” “曲沟不是通了东惠湾么?怎么还能干了?”老农也是不解。 虽然他们这地方常年缺水,但自从挖了这条渠沟后,每年都有从东惠湾的大河中灌水下来,这里已经好几年没这么干过了。 田老汉望着脚下已经干得没几担水的曲沟,道:“过两天要是还不下雨,我就只能去楼沟挑水了,总要把这几天糊弄了,熬一熬,稻子收了就好了。” 对于地里的庄稼,他们还是抱着希望的,只期盼着老天赶紧下一场雨,只需一场雨,他们这些时日再浇的勤快些,待要收了今年的庄稼,日子总还有盼头。 老汉舀了两瓢水,抬头望了望炎热的仿佛在冒烟的天:“是要去楼沟担水,我看咱这曲沟,撑不了两天了。” “卢叔,咱们还有多久才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卢父了。 实际上卢父也是十年前走过这条路,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原本没有树的地方,可能又生出来新的参天大树,原本有林子的地方,也可能遭到当地人砍伐,加上地震路不好走,原来可以当做标识的东西倒塌,四天的路,硬是被他们走了六七天还没到。 他们的水早已喝干,好不容易遇到有水的地方,也因天气炎热,晒的只剩一小哇。 “咱们今晚就歇这吧。”好不容易遇到水,天色也已经晚了,卢父张罗大家休息,“这里荒山野岭,怕是有野兽,大家晚上警醒一点!” 他们是眼看着路面越来越干,田地里的泥土都干的裂开,原本还需要卢父提醒他们储水,现在不用卢父说,他们自己就拎着桶下去打水了。 就是卢桢,也不再说洗澡洗头了,实在是水太少了,唯一难受的,就是头上的虱子。 “忍忍,再过两天就有水了。”卢父拍着她肩膀安慰她,这个池塘只剩下一个底,只堪堪够给大家喝的,用是别想了。 卢桢木然的用生无可恋的表情望着她爹。 道理她都懂,只是有时候头皮痒,她伸手挠了挠,指甲缝里就能被挠下来两只虱子的感受,真的只有体验过的人才懂。 第20章 第20章 “有水了,有水了!” “在哪儿?” “前面,前面五里路的地方有个池塘,池塘里还有水!” 原本都快被晒蔫吧的人们顿时大喜,纷纷拿起自家盛水的盆、桶:“快快快,我这嗓子都要冒烟了!” 要不是前些天卢父每次遇到水源,都提醒他们多带一些水,他们这些人怕是都要渴死了。 刚开始卢父让他们多带水时,还有人不乐意,毕竟水这东西沉不说,还不好带,路上颠簸,颠着颠着就洒了。 现在不用卢父多说,他们自己就积极的带着盆啊桶的,赶紧去装水。 他们每家每户基本都有个澡桶,澡桶这东西,本是又沉又笨,不好携带,可在有骡车的情况下,就好带多了,将澡桶固定在骡车上,米粮油盐药材之类不方便携带的小东西,全都塞在澡桶里就可以了,澡桶大,又能装,放在骡车上好固定又不占地方。 加上它打一个价格不便宜,很多人家都舍不得把澡桶扔下,所以现在车队里大多数人家都是带着澡桶的,没带澡桶的,要么是澡桶在地震中压坏了,要么是没有骡车没办法,拿去跟左右邻居换银钱了。 此时这澡桶就派上了大用场,好容易遇到一个池塘,一个个的全都灌了大半桶水。 “别急,别急,水烧开了喝!都烧开了喝!”卢父大声吆喝着。 “没有锅啊!” “锅都坏了,摊点饼还行,烧水水都漏了!” “你们几家合并一起烧,有好锅的烧水,没好锅的烙饼!” 卢父站在骡车上,居高临下扯着嗓子喊:“大家听好了,这地震中死的可不光有我们人,还有动物,谁知道这水里有没有动物尸体?就算没有动物尸体,我们走了两天路才遇到这一个池塘,附近的动物怕是都在这里喝水,没有尸体粪便总有的,疫病通过什么传染?就是粪便和病毒,你不烧开了,回头生病,咱们队伍里可没大夫给你治!” 之前还嚷嚷的人不说话了。 随着天越来越热,路上遇到的腐烂的尸体越来越多,环境越发的恶劣,他们对于会有疫病的事,也都上心了。 原本他们逃难就是为了防疫病。 “这粪便……还能传染疫病?我看就是城里人穷讲究,我们乡下那还不是张口就喝了,也没见得病。”从下面跟上的一个老太太跟自家儿子嘀咕。 旁边被卢家救了的张顺娘听到就不高兴的怼道:“那你就别烧,就喝那粪水尿水!” “你喝的不也是粪水尿水!”老太太丝毫不示弱的怼回去,话虽如此,她还是找来干柴,认真烧开水。 反正这路上到处都是干柴,又不费事。 跟老太太一样想法的人其实不少。 在卢桢原本的时代,一直到解放后才开始大面积烧开水喝的,古代人都直接喝生水,也只有有钱人家才烧水喝,称热水为汤。 卢父早就考虑到这一点,在福集镇的药店,买了不少明矾。 此时明矾终于起到了效用,虽不能完全将水净化干净,但总比这样直接饮用要好。 “今晚就住这吧,大家休息一下,大黑和刘二狗守上半夜,尤嫂子和桂花婶子守下半夜。” 一群人都累的够呛,因为没水,都不需要洗漱,直接合衣裹被就躺下睡了,一个个全都浑身酸臭。 卢桢也一样,她空间里有水,但不知道这样干旱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根本不敢浪费空间的水,只把内裤给换了。 因为时常出去旅游、户外徒步的缘故,她准备了不少一次性内裤,此时都派上了用场。 不光是她的,就连她嫂子的都被她找了出来,给了卢母。 卢桢给宝丫换尿不湿,卢母看到宝丫屁股上的红印,气的说卢桢:“明天不许再给宝丫兜这玩意儿了,你看把宝丫屁股给兜的,晚上大人要睡觉兜一下没事,明天宝丫有尿,我来给她把尿。” 没有水,卢桢就拿她小侄女的湿巾给宝丫擦屁屁,再尽量把自己手指擦干净,给她抹护臀膏。 护臀膏厚厚的,像猪油一样的质地,抹在屁屁上,既可以为皮肤保湿,也能行程一道防护膜。 卢桢此时已经顾不上自己了。 在炎炎烈日下暴晒好几日,哪怕卢桢头上戴了防紫外线的遮阳帽,戴了口罩,依然被晒得蔫头耷脑,因为没水洗头,她感觉哪里都有虱子,头上、衣服上、被子上。 她最后的一点坚持,就是早晚刷牙了。 看过牙医做过正畸的她,太知道牙齿的重要性了。 只是她省水到什么程度呢,牙刷挤了牙膏干刷,刷好后只漱一次口。 除此之外,卢桢也受不了身上的酸臭。 卢桢因为跟王耕田学习赶车,离他离的近,男人在卫生这一块,原本就比女人更不讲究些,卢桢闻着他身上冒出来的阵阵汗臭味,一阵阵眩晕,在自己学的差不多之后,赶紧让他回去,说自己赶车。 王耕田还有些舍不得。 在他眼里,卢桢不仅不臭,还香。 卢桢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计会怀疑他是不是鼻子坏了,可她不知道。 王耕田走后,卢母还挺不放心她:“你行不行啊?这是牛车,可不是你汽车,路这么颠簸,你可别牛车赶翻了。” “坐上来吧,翻不了你!” 原本卢桢坐的地方就空了出来,卢母走累了,就坐上来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走。 “有牛车不坐,你老是走路干啥?”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你以为这车厢轻吗?上面还躺着你哥你嫂子,大松还不时的上来坐坐,加上你和我,两个孩子,两头牛能拉这么多人吗?一天还走这么长时间路,你不知道心疼我还心疼呢。” 卢母从来没有连续不断的走过这么多路,腿都快走断了。 卢大嫂这两天已经开始恢复过来了,也是卢桢和卢母知道点脑震荡的情况,体贴她,不然她还真不容易这么快恢复。 在她恢复了一些之后,她偶尔也会下来走走,不多时卢桢和卢母就让她继续回车上歇会儿,生怕她太过劳累。 卢大嫂心中自是感激不已。 累还是小事,主要是渴,还有对水即将用完的担忧,兼之很多人身上还有伤。 他们这一行人,有半数身上都多少带了些伤,只看严重程度罢了,这么炎热的天,要不是他们运气好,福集镇的药店只倒塌了小半,他们都幸运的买到了药,他们的伤口估计都得发炎。 这个时代可没有头孢之类的抗生药,只有甘草、金银花、黄莲之类的清热解毒的草药,路上还能摘些蒲公英煮水喝。 好在,能跟上来决心逃难的,伤势都没那么严重,伤势最终的卢桓,这几日也没有发烧了。 “爹,你去跟他们说,水不能灌的太急,一定要小口喝。”然后将水喝太多太急身体无法吸收,都浪费了的事情跟卢父说了。 这都是户外徒步爱好者都知道的常识,但卢父确实不知道。 他带着草帽,走下骡车,到人群中一户一户的去告诉他们。 有的人家装的水多,此时还有水,有两户人家没有骡车,只能用盆装一盆水放板车上拉着走,途中颠簸还洒出来不少,眼看就没多少水了。 “小口喝水,渴了就喝一小口含在嘴里,慢慢往喉咙里咽,前面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有水,别把水都喝光了!”卢父一边拿着草帽扇风,脸上也都是疲惫。 随着他们赶路的天数增多,路上不再是只有他们这一群人了,而是陆陆续续多了很多人,大多数都是富贵人家,骡车都是轻的,很多都是牛车和马车,身边还带了不少护卫,一看就是官宦家族,最差也是富商。 普通人家养不起那么多马,像卢家,在怀安县也算小福之家了,一匹马都没有。 原本还抱怨不该跟着卢父逃难的人,在路上看到这么多富贵人家的马车队伍,也都不再说抱怨的话了,他们心中都有些不安,因为这几天,他们实在看到过太多人间惨象。 像他们这样幸运,在地震被埋的第一时间就被卢家人救出来的,属于极少数。 大多数在睡梦中被埋之后,因为这时代通信的迟缓和交通的不便,朝廷得到消息都得数天之后,得到消息,再派官兵来救灾,又要数天,更别说赶到灾区,还要时间。 等他们赶到,原本埋在废墟中还活着的人,伤重的直接流血过多而死,伤势轻又无法自救的,都活活饿死了。 能够通过自救爬出来的人,极少,而能够通过自救爬出来的人,基本也都能将自家人和亲朋救出来,这也是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活人的原因。 可这一路上,看到更多的,却是腐烂到已经发臭的尸体,有时候根本看不到尸体,只闻到一阵阵的恶臭。 有时候臭味十分浓郁,有时候是隐隐约约。 隐约闻到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附近哪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估计又有死尸。 这个时候他们就格外感激卢家。 如果不是卢家及时救助,他们这些人,估计大半都要被困在废墟中,哪怕最后通过自救出来,身上有伤的估计也等不到那时候了。 就连跟着卢家走的那三户邻居,都十分感激卢家,因为若不是卢父的叫喊声,也不会在将他们在睡梦中惊醒,从而让他们逃出家门,并有机会把家人救出来。 也因此,他们这个队伍虽然驳杂,也有吵闹和抱怨,但面对卢父的时候,都意外的客气和谐。 “这都第六天了,老天是存心不让老百姓活下去啊,再这么干下去,地里这些庄稼都要□□死了。”哪怕他们都离开了怀安,可一路上看到其他百姓种着庄稼的地干的开裂,依然心忧。 “有水吗?” 挑着担子回来的男人满脸愁苦的摇摇头,“没有,都干了,曲沟干了,楼沟也干了,剩下的那点水楼家庄的人都看的紧,都打起来了!”男人沉默了一下,“我准备去罗子沟看看。” 罗子沟里他们这里有近二十里路,一天一来一回,最多也就能挑一担水,可哪怕只有一担水也得挑,总不能眼看着庄稼都干死。 “老天爷不给人活路啊!”一老人抬头望着天空感叹。 “你们说,真有瘟疫吗?”一年轻男子忧虑的问其他人。 老人拄着拐杖叹道:“都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现在只盼望老天爷能怜悯怜悯我们,下场雨,不然别说疫病,干也要干死喽。” 第21章 第21章 刘志轩他们是在地震开始后的第六天开始逃难,刘家三大一小,张大舅家四大一小,刘里正家一户,外加村里两户,总共二十多人,也从怀安县出发,往北行去。 在离开刘家村的时候,刘志轩还和刘家村的村民说道:“我们往北方的京城去,你们若是后悔,可以往北来寻我们,说不定还能赶上。” 刘张氏不高兴的说:“你还搭理他们做什么?走了走了!” 对刘张氏来说,刘家村的这些村民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走,就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她再懒得跟他们多舌。 要不是志轩说人多一起走安全,她才不乐意和这些泥腿子一块儿走呢。 稀罕! 他手受伤,赶骡车不便,便由刘张氏赶车,小张氏怀里抱着一个,身上背着个包袱,艰难的跟在骡车后面走,有时候实在累得不行,就把刘大宝放骡车上坐坐。 出城时,刘志轩回头看了眼南方,他不懂为什么走南闯北多年的岳父为什么选择往数千里之遥的南方去,而不选择明显更近更繁华的京城。 对此,他归结为,商户果然只知逐利,目光短浅。 因为他知道,他岳父的布庄,向来都是南货北运,有时候也会带些北方的货去南方,以为卢父还是商人思维,这个时候都还想着去南方捞一笔。 “也不看看自己带了多少老弱病残。”他心底暗嗤,眼里含着凉薄,往北而去。 “这次的地龙翻身居然波及这么广吗?”卢父他们这支队伍都已经走了七天了,还没有走出震区,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朝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派人来救灾,那么多人压在废墟下,估计救出来也活不了了。” “这都第十天了,饿都饿死了。”有人叹气道。 “半个月没下雨了。” 他们每天都在渴求着老天下雨,然而看着这天气炎热的架势,一点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卢叔!卢叔!二狗晕倒了!” 车队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叫喊声,使得车队马上停下。 卢父和卢桢连忙从骡车上下来,快步往车队后面去,拨开人群问道:“怎么回事?” “二狗刚刚突然晕过去了!” “掐一下,掐他人中!” 大家全都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 “散开,散开,都散开!”卢父赶紧挥手让大家都散开,“怎么回事?会不会是中暑了?” 昨晚和刘二狗一起守夜的大□□:“大概是昨晚守夜冻着了,今天又有些中暑!” “怎么会冻着?没棉衣没被子吗?”卢父脸色焦急。 这刘二狗也是常年跟他跑商的伙计之一,性子沉默寡言,基本上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 由于每家每户都至少报一人上来守夜,刘家报的便是刘二狗。 大□□:“他那哪叫棉被啊,都结块了,草堆都比他那被子保暖。” 卢桢见刘二狗的状况有些不好,赶紧道:“爹,快别说这个了,先把他抬到阴凉通风的地方。” “这天热死个人,哪里还有阴凉的地方哦,半点风丝都没有!” “没有风就给他扇风,不要围在一块儿!” “你一个女娃娃懂什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二狗爹不满的吭哧吭哧道 “就是,你一个年轻小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懂个什么?还是叫你爹来看看吧。”居然还真的有妇人符合二狗爹的话。 气的卢父斥道:“叫你们散开就散开,哪那么多话?我闺女跟了我这么多年,再不懂还能比你不懂?我的一身本事都交给她了,你说她懂不懂?” 在卢父心里,这世上如果还有完美的人的话,他老婆排第一,他闺女排第二,他排老三。 “都散开,散开,把板车推到树荫下放平,把他抬上去!”接着卢父又给二狗子解扣子,一帮小媳妇连忙捂住眼睛避开。 “快给二狗子扇风,往他身上浇点水降温。”卢桢对二狗子的家人道。 二狗爹又有话了:“你一个小媳妇还在这看大男人脱衣服羞也不羞?” 气的卢父怒喝了一声:“我闺女叫你扇风你扇不扇?” 二狗爹被卢父呵斥的连忙拿起下衣摆,委屈地对着二狗子扇了起来。 卢桢犹豫了下,装作从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两粒仁丹给卢父,让他给刘二狗喂下。 卢父将仁丹给刘二狗喂下,对二狗爹道:“给他喂点水,等他醒了再给他喂点盐水。” 古代的盐非常贵,他们手上盐巴不多,路上又没有补充的地方,二狗爹一听要水,还要盐,连忙抱着怀里装水的葫芦,和怀里的盐:“没水了,盐也没了!” 气的卢父额上青筋直跳:“是这点盐重要,还是你儿子的命重要?” 二狗爹抱着他的葫芦:“没水了,有水我还能不给他喝?” “你这老蔫,我都听到你葫芦里水晃动的声了!” “就一口水了,他喝了我喝啥?” 卢父就没见过二狗爹这样的人。 他让卢桢那只碗出来,从自己的水囊里倒了水,添了盐喂了刘二狗。 “少喂一点,等他醒了隔三分钟喂他喝一次。”卢桢道。 二狗在家中行二,上有哥哥大柱,下有弟弟三宝,就他在中间,属于爹不亲娘不爱的那个,叫二狗。 二狗在家不得重视,便跟着卢父跑商,赚了些银钱,才在家里有了些存在感,没想到这次中暑,二狗爹居然是这样的态度,未免叫人寒心。 二狗虽是处于昏迷状态,对于外面的声音隐约能听到一些的,待他醒过来后,周围人又是七嘴八舌地说:“你那爹,简直不是人,儿子中暑都昏倒了,还不舍得那点水那点盐,人家遭灾,儿子活着不知道多欢喜,就你爹是个拎不清的。” “谁拎不清谁拎不清了?”二狗爹被说的还不乐意,“你们家有水,怎么不见你们家拿水给他喝?净说风凉话。” “刘老蔫,你搞清楚,那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 醒来的二狗垂着眼帘,拳头紧紧攥着板车上平铺的稻草。 好半响,缓过来的二狗才闷声闷气的对卢父说了声谢谢。 卢父最是重视跟他跑商队伍中的八个伙计,这八个人是他这只车队中的根本,只要这八个伙计都能信任他,跟着他走,那么他就不愁带不好这只队伍。 他对卢桢说:“把我那狼皮坎肩拿来给二狗。” 卢桢她们家所属的市,就有个非常大的皮革城,当地人买皮草很便宜,刚拆迁那一阵,很多人估计是穷人乍富,特别流行穿皮草,谁家要是不买两件皮草穿,那简直就奥特了。 卢母也跟风买了几件,不仅给自己买了,还给卢父卢桢她们全都买了。 其中一个狼皮马甲,就是卢母在皮革城外面的地摊上买的,后来听邻居们鉴定说不是狼皮,是狗皮,卢父也不知道到底是啥皮,总之一回没穿过,就被压箱底了。 卢桢乍一听还有些懵,她哪知道她爸的狼皮马甲放哪儿了。 卢父道:“你娘收的,去问你娘,她知道在哪。” “卢叔,不用……”刘二狗连忙起身要说话,卢父按住他的肩膀:“你跟了我多年的,我最是信任你不过,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有什么困难就过来跟卢叔说,能帮一把的卢叔没二话,先好好歇着吧,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卢父商队的每个伙计都是有一个水囊的,刘二狗腰间挂的却是一个土黄葫芦,还是个中等大小的葫芦,装不了太多水,他的水囊被他爹拿给刘三宝了。 卢父摇了摇刘二狗的葫芦,“没水了怎么不和卢叔说?”说着就将自己水囊里的水咕噜咕噜灌了大半到刘二狗的葫芦里,还往里加了点盐。 这时候卢桢已经在卢母的指挥下,把狼皮马甲找到了。 卢母一边指挥她找马甲,一边在卢桢耳边唠叨:“你和你爹都是手松存不住东西的,那狼皮马甲在我们那时代算不上好东西,在这时代可贵着呢,他说送就送了,还有这仁丹,总共就这一小盒,你倒大方,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 卢桢别的药因为做代购的缘故,还真有一些存货,唯独仁丹,是卢母在家门口小药店里买的,防止平时中暑,就一小盒。 卢桢赶忙安抚卢母:“这是二狗我才拿出来呢,要是别人,我不拿。” 说着就把狼皮马甲给刘二狗送去。 这狼皮马甲外面都是厚厚的黑色棉布,最里面一层是灰黄色皮毛,皮毛油亮且硬,上面还有几只黑色塑料扣子。 刘二狗眼圈都红了,连连拒绝,可还是被卢父强硬的塞他怀里。 卢父道:“这马甲就当我借你的,到了南边你再还我。”他这是怕刘二狗守不住东西,再被他那偏心爹拿给刘三宝。 第22章 第22章 之后两天卢父一直在关照刘二狗,每次他葫芦里没水了,就再往他葫芦里装点水,每次也不多,小半壶,够一天喝的。 刘二狗在自己亲爹那都没有感受过的父爱,在卢父这里全感受到了,虽然卢父自认为自己根本没做什么。 他们因为吃的是馕饼和炒米,这两样东西都非常干,越吃越干,水越发的少了,一个个都渴的两眼冒青烟。 卢父是不到绝境,绝不会让卢桢把空间里水拿出来的,这才十来天没下雨,离真正的干旱还早呢,且他早提醒过他们,让他们多储点水,刚开始很多人都没放心上,认为水很重,一人装个葫芦就走了。 倒是张顺、王耕牛他们,在走商过程中向来听卢父的,卢父让他们储水就储水,现在都还好,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二狗爹自己水喝完了,还想抢刘二狗的水喝,被卢父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要是不想跟着就自己走!” 二狗爹是个典型欺软怕硬的性子,被卢父训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如此又走了两日,前去找水的张顺才终于惊喜的跑回来,朝他们挥着手高声大喜道:“卢叔!有水,有水了!前面有个河湾!” 他本以为会看到车队的人惊喜的面容,却没想到,车队里的人脸上尚还未露出喜色,脸色就逐渐转为惊讶,接着是惊恐。 张顺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犹如夜间阴风怒号的声音,顺着众人的目光,他猛地回头,就见铺天盖地黑压压一片,宛如乌云罩顶一般的蝗虫呼啸而过! 本来大家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天上蝗虫就像下了黑色大雪,又像是下冰雹般砸了下来。 队伍中有人冲身上捻起一只土黄色黑斑纹的蚂蚱,失声大叫:“是蝗虫!” 卢桢抬头望去,只听耳边不停的传来狂风呼号一样的声音,呼——呼——,天上小黑点遮天蔽日,一眼看去望不到头一般,密密麻麻。 那种感觉,没有经历过蝗虫的人,是绝对无法想象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惧的,在那一瞬间,卢桢想到的绝不是去抓蝗虫,而是恐惧、害怕、恶心、头皮发麻。 卢桢当时的反应就跟腿上装了弹簧似的,走到牛车车厢后面,砰一声把车厢门关上,“都待在里面不要出来!哥,是蝗虫,你用东西把车厢窗户堵上!嫂子,你帮我看下宝丫和小石头,不要让他们跑出来!” 卢家的牛车车厢因为是车斗改建的,和别人家从车头那里上车不一样,他们是车尾开门,车尾上车,只在车头的那一面墙中间开了个小窗口。 卢桓虽然腿断了,但上身都还是能动的,闻言立即将小窗户的门从里面关上。 望着漫天飞蝗,卢父反应极快,从前面的骡车上跳下到卢桢面前:“桢桢,快把大网给我!” 卢父说的大网,是他平时没事的时候,下在离家不远处的运河中的尼龙网,尼龙网很结实,口子呈长方形,长一米,宽四十公分的样子,用细竹竿穿着固定,下面还有一个鱼竿粗的手柄。 这大网日常就扔在院子里的杂物房内,卢桢动作极快的躲到牛车下面,将大网扔给卢父。 卢母反应也快,她仗着自己的遮阳帽是自带遮脸功能的,将自己脖子上的汗巾给卢父裹在脸上系好,急促的对卢桢招手:“快,快给我找个东西,我去捕蚂蚱!” 之前还在远处的蝗虫,此时已经离他们很近了,有的已经落了下来。 卢桢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头皮发麻躲在牛车下面问卢母:“找什么?没东西啊?蛇皮袋行吗?” “行,快拿给我!”卢母目光直视天边蝗虫,宛如一个即将步入战场的女斗士。 慌乱间,就将她家里平时进货用来装玉米、红薯的大蛇皮袋给卢母扔过去。 她家门后面累积了好几只大蛇皮袋,不是舍不得扔,而是每次到了傍晚,门口就会聚集很多垃圾,如玉米包衣、莴笋叶等等,然后就用这些蛇皮袋装垃圾。 此时这些蛇皮袋都派上了用场。 卢桢装作从牛车下面掏出的袋子,挥着蛇皮袋大喊:“还有谁要?” “给我一个!”卢柏立刻过来拿了两个,还给了一个给卢松。 卢松休息了这么多天,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主要是有卢父给他的跌打损伤的药丸,他真的以为那是大伯珍藏的同西域商人兑换的药丸。 “姐,姐,也给我一个!”卢芙蓉那小姑娘半点都不带怕的,拎起蛇皮袋就去抓蝗虫,倒是她爹卢有福,吓得双手抱头往骡车下面躲,只留一个大肥硕的屁股在外面,嘴里还喊着:“都回来!不要去!” 嘴巴刚张开,就被蝗虫撞了一嘴。 刘二狗现在已经成了卢父的忠实簇拥,见卢父说捕蝗,身体已经恢复的他,立刻拿起自家竹篓,蓄势待发,只等着蝗虫一来,就扑上去。 张顺和王耕田也不遑多让,其他的伙计们反应也都很快,拿麻袋的,那竹篓的,纷纷跑去捕蝗。 见卢父卢母都上都包裹了毛巾,伙计们也赶紧拿出麻布以上,把自己的头脸都包起来。 除了后来跟上来的两户人家,几乎家家都有麻袋。 他们这些常年走商的人家,哪怕只是伙计,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麻袋。 “还有谁要袋子?” 有那喜欢贪小便宜的,哪怕家里有麻袋,也跑过来说:“给我一个!” 几下功夫,卢桢手里的蛇皮袋就没了。 蝗虫遮云蔽日,速度极快,不过几十息的时间,蝗虫便瞬息而至,顿时,灰蒙蒙、黄腾腾的蝗虫便铺天盖地的向他们扑棱地撞落到庄稼地里,天空还有乌云密布一样的蝗虫,继续向西北方飞去。 地里的稻谷大多都已经青里泛黄,只差一个月就能完全收割,此时全都被蝗虫压倒,稻子的青黄与蝗虫的土黄交织在一起,一眼望去,整个世界都仿佛在一瞬间变成黄土色。 刘二狗和卢父是最快扑上去捕蝗的,刘二狗奔着蝗虫最密集的地方就去了。 卢母生猛的狠,拎着大蛇皮袋就朝扑面撞来的蝗虫罩去。 见其他人还在愣着躲避,卢母还不客气的吼道:“都愣着做什么?捕蝗虫啊!” 二狗爹一边哭一边喊:“不能捕,不能捕啊,蝗虫是蝗神派来的,捕不得,捕不得啊!”一边自己不捕,还阻止卢父他们捕蝗虫。 卢父气的大骂道:“狗屁的蝗神!蝗虫它就是虫子,你不捕它,它就把庄稼吃光了!” “那也捕不得啊!”二狗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在这个时代很多人的心中,都认为必须得虔诚的祭祀蝗神才能消除蝗灾,别说吃蝗虫了,打都不敢打,甚至队伍中的一些老人直接对那些蝗虫跪下叩拜,只希望蝗神息怒,给他们老百姓一条活路。注1 几个跟着卢父一起走商的伙计,都是过着刀口上舔生活的危险伙计,自有一番血性,见卢父都带头捕蝗虫了,也都拿起竹筐等我捕蝗虫。 另外还有些犹豫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卢父一声大吼下,冲去捕蝗。 蝗虫个个都有一寸多长,大的更是接近两寸。 蝗虫落在庄稼地里吃稻谷、吃树叶、吃青草,无所不吃。 卢桢曾在书上看过,说是有蝗必有悍,因蝗虫喜热,多日不下雨又天气炎热的地方,更容易发生蝗灾。 即使她躲在牛车下,蝗虫依然往她脸上撞,撞得生疼。 此时卢桢也顾不得害怕了,拿起她小侄女去野生动物园买的的动物面具戴在脸上,又拿了大浴巾将整个头脸、脖子都包裹住,就冲到田地里去捕蝗。 她也不用别的工具,就把那些蝗虫往空间里赶。 空间时间是静止的,它们进入到空间就像被按了暂停键,呈静止状态。 空间的院子水泥地和走廊里已经放满了大水缸和大钢桶,她就把蝗虫往空间院子的角落里赶,不一会儿角落里就堆了一米多高的蝗虫堆。 那些蝗虫也不怕人,因为吃的专心,有的雌雄蝗虫在交~尾,还有雌黄在产卵的,他们去抓它们,它们也不动,即使扑棱翅膀飞,飞不到半米,又落下来继续吃,咔哧咔哧,若只有一只蝗虫,这样的声音还不明显,但成千上万,甚至数亿蝗虫一起这样吃的时候,那声音就像织布机一样窸窸窣窣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蝗虫不仅会吃庄稼、植物,同时蝗虫也会吃蝗虫,吃幼虫,吃蝗虫卵,有的还会咬人。 其它脸暴露在外面的,不是被蝗虫撞得的疼,就是被蝗虫咬的疼,也赶紧学着卢家三口的样子,把 老人们则跪拜痛哭不已:“老天爷不给咱百姓活路啊!” 蝗虫多到一口袋罩下去,就是两三斤。 它又十分好捉,因数量极多,把路边树枝都压塌,只需顺着树枝往下捋,一捋就是一口袋。 捕了一会儿,就不行了,“快快快,快给我,袋子要被咬破了!” “装框里,装框里!” “框不够啊!” “把稻篓腾出来装蚂蚱!” 人都是跟风的,看着大家都在抓,于是也跟着去抓。 还有人一边抓一边问:“抓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卢父一边抓蝗虫一边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蝗虫大补!” “不能抓啊,不能抓!蝗虫是神虫,不能打,越打越多,不能吃,谁吃谁害病!”跪趴在地上的老人又哭又喊。 他们的哭喊声让一部分人停下了抓蝗虫的动作。 张顺娘是不信什么蝗神的,闻言回头大骂道:“哭个屁!这些虫子敢吃我们庄稼,我就敢吃它们!” 停下的几个年轻人看到卢父和张顺娘他们带着几个伙计生猛的抓蝗虫,又听说蝗虫大补,想了想,又跑去抓蝗虫了。 反正先抓了再说,要是不能吃,就再扔了就是。 卢父很快就抓了一大网兜,被卢桢送到空间里之后继续抓,抓了继续往她空间送,他那个网兜就跟抓不满似的。 卢母也是,抓了一袋子就装模作样放驴车上塞,实际上都扔卢桢空间里塞。 其他人不是在忙着捕蝗虫,就是跪趴在地上祈求蝗神饶恕,加上蝗虫铺天盖地,遮云蔽日,让人都睁不开眼,也没谁注意到这一家三口的小动作。 整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整个车队都在抓蝗虫,完全没办法走路,因为路面上全部都是蝗虫,只要稍微走几步,就会腾一下,惊起大批蝗虫,碰的你眼睛都睁不开。 这时候大批的蝗虫都落到地上,大家也不用袋子在空中捕捞了,直接将地上的蝗虫往袋子里扫,地上厚厚的一层全是蝗虫,一脚下去就能踩死十几只。 此时卢桢空间的院子里已经堆满了蝗虫,水缸与水缸之间的缝隙里,院墙边上种着野玫瑰和桂花的花圃里,到处都是。 院子里没地方放了,就堆到厨房。 她家房子是自建的,厨房面积也大,地面少说还有十几个平方,堆满了蝗虫。 一个多小时后,很多蝗虫飞走了,还有很多蝗虫还在继续吃,卢桢他们还在继续抓,只是蝗虫已经没有那么多了。 他们以为这时候差不多能走了,没想到片刻后,又是一群蝗虫飞至,众人又继续打起精神捕蝗虫,有的人家已经装了很多蝗虫,没地装了,就坐着休息,可蝗虫飞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没法休息,被蝗虫逼得只能继续去抓,没地方抓,就原地打死,再倒出来继续装。 其中尤以卢家带着那几户伙计家,打蝗虫打的最厉害。 过了会儿,又是一批,如此半天时间过去,天都快黑了,车队里几乎每户人家都装了数百斤蝗虫。 原本装着家里杂物的稻篓此时全都装满了蝗虫。 第23章 第23章 一般来说,成年男子一个小时就能抓上百斤蝗虫,卢父卢母、吴管家、刘二狗、张顺他们都是抓的最起劲的,连续六个小时,期间三次飞蝗,卢父、张顺、王耕牛他们每人人就抓了有六七百斤蝗虫,卢母也抓了有四五百斤,更别说还有卢桢这样空间外挂在。 光是卢家一家,装了就得有两三千斤蝗虫,卢桢一个人用空间就拢进去一千多斤。 空间的院子和厨房都堆满了,全是蝗虫。 其它人家也是,麻袋、稻篓、竹筐,装的全都是蝗虫。 一开始他们是冲着不能让蝗虫把庄稼吃了才去抓,后来是听卢父说,蝗虫大补才去抓,一个个都抓的十分卖力。 等抓完蝗虫,他们一个个都累的瘫倒在地上,汗流浃背。 小桃也抓了两三百斤蝗虫,此时累的坐在地上直喘气,心情却舒畅的很。 地上全都是他们踩死的蚂蚱尸体,有粮食少的人家,舍不得这些蚂蚱,听说能吃,就现场在路边摘了几把光秃秃的枝条,做了简陋的扫帚,将地上蚂蚱尸体一点一点的往自家篓子里扫。 其他妇人看到,也顾不得劳累了,也去扫。 蝗虫太多了,都不需要抢。 小桃坐在地上休息了会儿,也起身去扫蚂蚱了。 刚经历地震,现在又是蝗灾,哪怕她只是个不知事的丫鬟,也知道接下来他们将面临什么样的状况。 饥荒年间,卖儿卖女的比比皆是,更别说她一个丫鬟。 她原本就是被父母卖了的,本身就没什么安全感,现在就更怕被卢家卖了,拼命干活,想证明自己的价值,是以哪怕她很累了,还是拼命在打扫蚂蚱。 地上蚂蚱像地毯那么厚,稍微一扫,就是上百斤。 卢桢也累的不行,叫小桃:“小桃你歇会儿吧,咱家抓的蚂蚱够多了。” 小桃摇头回道:“我不累,还有好多蝗虫呢,别浪费了。” 一个年轻小妇人去扫蚂蚱的时候,还被她婆婆一巴掌打翻:“你这是要得罪蝗神的,蝗神要降罪的!” 小媳妇也是个泼辣的,当下就挥着扫把道:“反正我们也逃荒了,家里也没田地,这蝗神降罪也降不到我们家,它要降就去降好了!” 老太太哭着拍大腿:“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你怎么就不听劝啊~~!”那一声‘啊’,哭的宛如唱戏一般,一波三折。 倒是不少人听了小媳妇的话,觉得有道理,他们都逃荒了,眼看飞蝗过境,寸草不剩,之后逃荒的人只会更多,路上就是讨饭都没得吃,要是这蝗虫能吃,还真能抵几天口粮。 这样一想,原本还跪地祈求老天的老头老太太们,又腿脚利索的爬起来,招呼孙子们去扫蝗虫。 古人虽认为蝗虫是蝗神降灾,但吃蝗虫的例子也从来不少。 他们都是没田没地的,就更不怕什么蝗神降灾了。 连续六个小时捕捉蝗虫,那些积极捕蝗虫的人早已累的不想动,加上天气炎热,一个个都喘着粗气,任那些老弱病残去扫地上的蝗虫,也没人去阻止。 张顺撑着胳膊躺在地上,问卢父:“卢叔,你说这蝗虫大补,可天这么热,这么多蝗虫吃不完,几天不就得臭了?” 更别说还有很多被他们打死了倒下来,再拿篓子去捕的。 其实保存蝗虫的最佳方法,就是扔卢桢的空间里,但是卢桢空间是不可能暴露的,就只能换方法来炮制蚂蚱。 对于制作蚂蚱这事,卢父也有些犹豫如何做。 他只知道这东西能吃,还很贵,且用油炸。 可这时候哪里有油?就算有点猪油,家家户户都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吃都舍不得吃,更别说用来炸蚂蚱了。 卢桢空间里倒是有很多油,但也不能拿出来啊。 至于菜籽油,这个时代倒是有菜籽油,也只是在京师、府城等繁华大都市才提供。 此时的榨油方法还属于家传秘方,轻易传不得,就像卢父他们家以前就开榨油坊的,知道菜籽油怎么榨,可普通人家依然蒙圈,不知道菜籽油怎么榨出来的。 甚至很多人认为菜籽油有毒,不吃菜籽油。 倒是卢母和几个老太太小媳妇们,在一起商量蚂蚱该怎么做。 卢家的饭菜大多数都是由卢父做,卢母厨艺十分一般,所以想的也简单:“还能怎么做?现在连水都没有,烤着吃呗!” 张顺他们这一行找水的人才突然想起来:“有水!卢婶,我们找到水了,就在前面不到十里处,就有个河湾。” “河湾?”大家眼睛全都亮了。 有河,就意味着有大量的水。 原本一个个都躺在地上没精神的人,此时全都来了精神:“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 卢父也站起来:“大家都加把劲,把东西收一收,我们得趁着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到达河湾,晚上就在河湾处休息,明天再出发!” 因蝗虫这一耽搁,又是半天时间过去,他们离出震区还遥遥无期。 但晚上赶不了路,随行的伤员又太多,加上地震后的路不好走,没办法加快行程,能够日行三四十里路,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张顺娘拎了一大麻袋蚂蚱,往自家骡车上拖。 看到卢桢拿出来的蛇皮袋,他们还都稀罕的过来摸了摸,瞧不出是什么材质,但卢桢拿出的蛇皮袋全都是装过红薯和玉米的,一看就脏脏破破,不像个精贵玩意儿,看着还不如他们的麻袋呢,所以他们对卢家的蛇皮袋也没多少兴趣,最多就材质看个新鲜。 卢家是做布庄的,什么布没见过?或许这就是他们这边没有,但别的地方有的布呢? 见他们对蛇皮袋好奇,卢父也笑着解释了一下:“一次偶然从西域商人那里进的货,倒不是特意进的,只是用来装东西顺带的,卖也卖不出去,就搁置了,没想到这次还能派上用场。” 有个老太太摸了一把还嫌弃的不行,“卖不出去就对了,麻袋还能当衣服穿、冷了当被子盖,这破袋子,连当个抹布都不行。” 老太太回去还和儿媳妇嘀咕道:“别看卢老爷家里好几头骡子两头牛,抠的不行,就那几个破袋子搬家还带着。” 儿媳妇温婉笑道:“家业可不就是像卢叔这样一点一点的攒起来的么。” 老太太闻言点点头,觉得也对,不抠一点岂能置那么大一宅子,岂能有这么多骡子和牛,还有两件大铺子呢。 可惜,都在地龙翻身中毁了。 想到此,老太太也不由想起儿子辛辛苦苦跑商,好不容易才赚了些钱,建了房子取了媳妇,结果……全没了。 一行人到了河湾才发现,来到这里的,居然不止他们一群人,已经有不少人都来这里了。 他们大多数都是有马有车有护卫的,一看就家境富裕。 卢父知道他们这是逃难,所以临出发的时候,特意嘱咐了车队里的所有人,将家里最差灰土麻布衣裳穿起来,鲜亮的衣裳都收起来,因为是逃难。 加上他们路上有七~八天没洗过澡,又抓了一下午的蝗虫,蝗虫将他们头发撞的乱成鸟窝,衣服上更是各种蚂蚱汁液,蚂蚱屎,又臭又脏,全都跟个乞丐差不多。 这些已经在河湾的车队,看到他们这一对接近百人的车队过来,一个个都挺防备,等卢父他们过来,还特意派人来阻止他们靠近。 卢父他们也不与他们争执,找了个离他们远远的空地,“今晚大家就在这歇脚,男的跟我去挑水,女人们先商量一下蝗虫该怎么处理。” 大家都以为卢父心里有数,知道蝗虫怎么处理呢,结果卢父让他们想,人群顿时炸开锅了。 “还能怎么处理,总不能全吃了!” “抓了一下午,累的半死,结果不知道怎么处理?” “这大热的天,这东西可不经放啊!” 气的卢父道:“什么事情都让我想办法,你们长脑子干嘛的?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你们就不会自己先动动脑子?” 被卢父骂了一顿,他们才消停下来,尤其是女人们,真的凑到一块儿去商量这东西怎么做了。 其实卢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河湾的其他车队原本看着这些乞丐一样的人,骡车上堆满了大麻袋,有些人身上还背一个,肩上还扛一个,都以为是什么呢,结果看他们倒出来,全都是蚂蚱。 当下就有两个讲究的小姐夫人吐了。 “天啊,那不是虫子吗?” “他们居然连虫子都吃?” 别说小姐夫人受不了,在古时候,连很多官员都是主张不灭蝗的,如此倒也不稀奇了。 卢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把人家都恶心吐了,一个个都十分积极的拿着水桶跑去挑水了,到了河边第一件事,就是拎上一桶水,给自己洗个痛痛快快的澡。 他们已经好些天没洗澡了,加上近日捕蝗,身上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臭味。 卢父他们一走,女人们就开始商量蚂蚱该怎么做。 “要不拿盐腌起来晒干!” 这话刚说出来就被人怼了回去:“你家有那么多盐啊?” “那你说咋办?就让它这么臭了不成?” “依我看,就趁着今天有水,全都给煮了,然后摊在车顶上晒,全都晒干做干脯。” 这句话立刻得到很多人的赞同,问题是:“谁知道这干脯怎么做吗?” 他们这些原本社会底层的人家,别说吃干脯了,连有干脯都没听过的也大有人在,更别说知道怎么做了。 就算知道猪肉脯牛肉脯怎么做,也没做过蚂蚱干脯啊。 一时间众人又犯了难。 等卢父回来,她们就七嘴八舌的将自己想的方法跟卢父说了,洗干净的卢父头上还滴着水,一边擦头上的水一边说:“行,就做干脯,干脯我会做。” 一听卢父这个大男人还会做干脯,围着他的这群男人女人们,又全都瞪大了眼,开始在卢父的指挥下做干脯。 “做干脯容易,主要是后面要怎么晒。”卢父说,“今晚大家都辛苦点,都给自家骡车搭个顶,将麻袋拆开缝一下,放在骡车顶上铺开,把煮熟的干脯就放在骡车顶上晒,现在这天气,估计晒个七八天,干脯就成了!” “我家麻袋不够啊!” “麻袋不够就砍些树枝编织成席子盖车顶上!” “光这样还不行,得做车棚,不然都凹下去了,还怎么晒啊?” “凹下去才好呢,路上怎么颠都不会洒!” “那晒不干不还是臭了吗?” “就这太阳,地都晒干了,你还担心它晒不干蚂蚱?” 商量好后,男人去砍树枝做车螺棚顶,女人就拿着大铁锅,上面放着大澡桶,烧水,一边烧水煮蝗虫,一边用钎子串了蝗虫在火上烤,别说,烤出的蝗虫还挺香。 其他车队的人,就这么看着这些人商量怎么做蚂蚱干脯,一边吃着手中的肉饼,一边笑看着这一群人热火朝天的忙着煮蚂蚱,蒸蚂蚱,烤蚂蚱。 第24章第 24 章 “卢婶,你这是做啥呢?”一个小媳妇走到卢母身边,问卢母。 卢母一边手下不停的在木盆中用菜刀剁着盆中蚂蚱,一边道:“我家不像你们,收的蚂蚱太多了,光我和你卢叔两个就收了一千多斤,加上桢桢,光是晒干脯做不完,我这是剁碎了做点蚂蚱酱,或搓成丸子,包点饺子吃呢。” 这些蚂蚱也没洗,头和翅膀、腿什么的都没去,就这么混在一起剁碎了。 主要是卢母考虑到接下来饥荒,树皮都没得吃,更别说嫌弃这蚂蚱头和翅膀、腿了。 这也是卢父的意思。 至于没洗,是卢父担心河水这时候已经被污染,洗了还不如不洗,说不定还干净点。 逃荒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这幸亏是遇到水了,要是没水,不也就这么吃? 而且几千斤蚂蚱,洗也不好洗,卢母干脆就听卢父的,就这么剁了。 听到卢母的话,小媳妇都惊呆了,“蚂蚱酱?”听都没说过啊,这都能行?“你搓成丸子做成饺子……也没地儿放啊?” 卢母大咧咧的往木盆里洒了一把盐,“没事,我放的盐多,跟腌腊肠似的,坏不了!” 小媳妇一听没话说了。 卢母的制作方式她们学不来,她们家也没那么多盐啊,哪里像卢家似的,财大气粗,家里还放那么多盐,出门都带上了。 不过按照他们家一千多斤的蚂蚱来算,估计一盆盐都不够使吧?估计也剩不了多少盐了。 “剩不了怕啥?吃丸子不就成了?只要留一小把以防万一,还省地方了。”会过日子的老太太说。 倒是有听到卢母说做蚂蚱酱的,好奇地人也凑过来问:“卢婶,这蚂蚱酱咋做啊?” 卢母只晒过豆瓣酱,蚂蚱酱还真没做过,不过她不会,卢父会啊。 “这个我不会,你卢叔会,回头你问你卢叔。”卢母想了想说:“想必也不难吧?做蚂蚱酱想必和做牛肉酱猪肉卷差不多?” 家里厨上的事大多数时候都是卢父在做,卢母就打个下手,她在厨艺上没啥天份,只能做点家常菜,稍微复杂点的都不会,不像卢父,因为家里各种食材齐全,有事没事就在家里研究各种美食。 但来打听的人不知道,一听卢婶说不知道,还以为她不愿说,悻悻的回去了。 男人们挑水回来了还没法歇,又得去捡柴砍柴。 这地方半个多月没下雨,加上蝗灾,树木都光秃秃的,下面的树枝都枯死了,随便砍都是柴。 卢父还在尽职尽责的提醒大家:“都别喝生水,全都烧开了喝,不许喝生水,要是染了病别怪我没提醒!” 一说染病,一些不以为然想偷着喝生水的人动作蓦然顿住了,悻悻地放下手中的水瓢。 女人们就在路边捡了几把枯草引火,很快就燃起了一个个火堆。 等男人们捡了干柴回来,女人们就带着孩子和家中老人去河边洗头洗澡洗衣服,他们得趁着天还没黑,温度还没彻底降下来之前,赶紧把澡给洗了。 卢母也一样。 卢父把头发擦干,捋起袖子坐到卢母的盆前,接过她手中的两把大菜刀:“你带桢桢和儿媳妇先去洗一把,这里我来弄。” 卢母也不推辞,叫一旁也在剁馅儿的卢桢:“桢桢,快叫上你大嫂,带上宝丫,我们去洗漱了。” 卢大嫂现在基本恢复了,头上伤口也早已结痂,闻言赶忙抱了小石头过来。 “水打上来洗,小心蚂蟥!”卢父提醒他们。 卢桓不能去河边洗,卢父就将手上的活交给吴管家,给卢桓拿了个小木盆,往里面倒了水,“你自己洗行吗?” 卢桓记拄着拐杖:“能行。” 他的另一只拐杖卢父也早做好了,这几天晚上没事就用砂纸给他打磨,现在已经磨得很光滑,不会刺到手。 他的右腿上打了木板,还不能动,只能用左腿。 他自己用他的汗巾洗了脸,擦了澡,因一直坐在牛车厢里,卢桓几乎是整个车队里身上最干净的人,可这么多天不洗澡,身上也馊了。 卢父重新拿了件粗布衣裳扔给他换上,问他:“要不要洗头?” 卢桓看着卢父,有些无措。 卢父拿了个稻篓底朝上,“你坐这。” 说完就给就用刚刚卢桓的洗澡水,继续给他洗头。 卢父没用洗发水,而是用家里洗衣服的肥皂。 这年代是有胰子的,卢桓跟着卢父走南闯北自是见过,也没觉得奇怪。 第一遍水洗完,卢父又给他冲洗了一遍,然后看着第二遍的水感叹道:“这水我都舍不得倒。”见吴管家在忙,就喊不远处正在煮蚂蚱的刘二狗:“二狗,过来,叔这还有半盆水,你过来洗一下。” 刘二狗一愣。 “愣着做什么?煮蚂蚱的活先交给你大哥你弟弟,你到桓子这来坐下!”他用棉布给卢桓擦着头发,让卢桓去骡车那里坐着,招呼刘二狗坐下。 刘大柱为人还算老实,接过刘二狗手里的活。 刘二狗直愣愣的坐到稻篓上,被卢父按下头,洗头。 那一瞬间,刘二狗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自小就是野蛮生长长大的,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洗头,连他爹娘都没有过,他自来是家里最被忽视骂的最狠吃的最少的那个。 以前是卢叔带着他跑商,给他一口饭吃。 他眼眶热热的,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往盆里落,也不知道是头上的脏水,还是什么。 “我的天哪,二狗,你这是多久没洗头了?”卢父给他洗了一遍,水都黑了。 “我已经给你用胰子洗了一遍,还没清,等会儿你自己去河边再洗一遍,清干净了。”他桶里水不够了。 刘二狗抬头朝卢父憨憨一笑,点了下头。 卢父竟被这向来沉默的青年笑的心头一酸,“算了,我桶里还有些水,我给你洗吧。” 刘二狗难得开口憨笑道:“没事,卢叔,我自己去洗。” “那你等会儿跟你吴叔一起去,当心蚂蟥,现在你婶子她们在河边洗。” 河湾的边沿全都干的开裂了,露出下面的螺丝和河蚌,泥床的表面,还有不知道是蛇还是黄鳝游过的痕迹。 卢桢她们找到一个大树伸延的地方,用木桶打了水上来。 卢大嫂给小石头洗,卢桢给宝丫洗。 卢母是带了席子的,将卢桢和宝丫围在里头。 小石头有点害羞,红着小脸蛋转过身,小屁股朝着她们。 卢大嫂笑了一下,也用身体挡在小石头这边。 卢母过来接过卢大嫂手中的活:“小石头我来洗,你把自己洗干净赶紧把两个孩子带回去,天色晚了,别把孩子冻了,还有你自己也是,伤才刚好,回去歇着吧。” 卢大嫂温婉笑道:“娘,我没事。” “叫你回去就回去,咱这路上没有大夫,受伤生病只能硬抗,你要实在闲不下来,回去帮我剁蚂蚱去!” 被安排了活儿的卢大嫂这才不说话了。 等卢大嫂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卢母才对围了席子的卢桢说:“你也赶紧洗吧。” 她在旁边,一边搓洗衣服,一边帮卢桢望风。 “妈,你进来给我搓下背。” 卢母放下手中的衣裳,进了席子里面,拿着卢桢的搓澡海绵,开始给她搓。记 一边搓一边感叹:“这泥条都能下面了。” 卢桢搓完又给卢母搓,两人只觉得,一个头一个澡洗完,身上轻了十斤不止。 舒坦! 卢桢他们回来的时候,其他人家都已经煮了一锅蚂蚱起来了,卢父和卢大嫂一人抱着个木盆在剁蚂蚱。 “赶紧给他俩把围裙穿上。”卢母拉着卢桢。 卢家围裙可不少。 卢母和卢父两人日常在店里,都是穿着围裙的。 她让卢桢拿的就是她和卢父日常穿的那个深棕色围裙,上面没图案,只肚子上一个大口袋。 卢父在卢母的帮助下,熟门熟路的穿上围裙,卢母自己也穿上围裙,把卢大嫂手中的活儿接下来,“你要闲着没事,就去煮点粥,把两个孩子喂了。” 因担心气温下降,两个孩子会着凉,卢大嫂把两个孩子都抱车厢里了,此时两人都趴在车厢上,伸着脑袋看他们做事呢。 见他们望过来,两个小脑袋又急忙缩回去。 卢桓坐在稻篓上休息,他这些天每天都躺在牛车上,只要是停下休息的时候,都想在外面透透气。 看着卢父卢母剁馅儿,卢桓也想帮忙,被卢母嫌弃的赶到一边。 卢桢见没什么事,就跑到牛车厢内,对小石头和宝丫道:“姑姑这里有好吃的,但是你们要替姑姑保密,如果说出去,以后就没有了。” 小石头听说有好吃的,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 “拉钩!”卢桢伸出小拇指,先拉了小石头的小拇指,又拉了宝丫的小拇指,“谁要说出去,谁是小狗没糖吃!” 接着关上车厢门,拴起来,故意双手背后,做出变出戏法的样子:“当当当!” 端出两碗牛奶来。 她之所以不用奶瓶,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被大哥大嫂看到不好解释。 给宝丫冲的是两段的牛奶,给小石头冲的是四段的。 都是她和嫂子代购回来,还没来得及寄出去的奶粉,从一段到全阶段,包括女士奶粉,老年奶粉,全都有。 她的‘戏法’果然让两个孩子觉得很神奇,宝丫的眼睛睁的更大了,亮晶晶的,小石头也是一副很激动的样子。 小石头和宝丫都是第一次喝牛奶,牛奶甜丝丝的,喝的两个小家伙眼睛都愉快的弯了起来。 卢桢把碗收起来,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嘘,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哦。” 小石头小声的说:“那我能告诉我爹和我娘吗?” 卢桢摇摇头:“不行哦,这是仙法,说了就不灵了,以后就变不出来了。” 小石头连忙用两只小手捂住嘴巴:“姑姑,我不说!” 卢桢摸摸他的头,“乖孩子。” 一向安静话少的宝丫,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卢桢摸着小石头的头,突然间开口:“娘,我也不说。” 第25章第 25 章 女人们在蒸煮蚂蚱的时候,男人们就在砍木头做车顶。 将六根木头固定在骡车的四周,再用砍来的枝条编织席子,用麻绳固定在骡车顶,怕不稳固,还用力的拉的绷成平面。 这些枝条全都被蝗虫吃的光秃秃的,连捋树叶都省了,直接编织就行。 等女人们将蚂蚱都煮好后,男人们差不多也忙完了。 明天一早还要赶路,男人们就带着孩子先去睡了,下一波女人们继续煮蚂蚱。 因为很多人家的锅都破了,只能将就烤饼,煮东西是不能够的,所以得借人家的锅。 其实她们心里也没底,这样弄出来的蚂蚱到底能不能吃,可就像卢父说的,蝗灾来临,到时候怕是讨饭都没得吃,要是不吃蚂蚱,只能等着饿死了。 每家每户都至少有几百斤蚂蚱,多的上千斤,省着点,够一大家子吃一两个月了。 有锅的人家煮完了,就把锅借给关系好的人家继续煮,还不放心的叮嘱:“可要小心着点,我家这锅可传了三代了,我还要传给我孙子的。” 这话说的十分认真,听得出老大爷是真心这么想的。 卢家的大铁锅被砸的只剩一半,好在卢有福家的锅还能用,只能等卢有福家煮完了蚂蚱,卢家再煮。 卢有福是个胆小的,蚂蚱来时只敢撅着屁股躲在骡车下面,他两个儿子加一个女儿倒是能干的很,尤其是卢柏和卢芙蓉。 别看卢芙蓉年龄不大,比卢有福厉害多了,小姑娘一个人就抓了有两三百多斤蚂蚱,卢柏也抓了几百斤,加上卢松的,光卢有福一家就有一千多斤。 卢父家就和卢有福家说好了,等卢有福家煮完了,就轮到卢父他们煮。 卢有福自己是万事不操心的,全都是小儿子和小女儿在弄。 小女儿负责烧火,小儿子负责其它杂活,卢父在一旁指挥。 卢父实在看不到卢有福闲的没事干的模样,忍不住道:“你就不能砍些枝条过来给骡车编个顶?你都多大了,还什么事情指着两个小的做?” 卢松都习惯他爹这样了,连忙说:“大伯,我去砍。” “你一边去,身上的伤还没好呢,现在不趁着年轻养好了,以后老了有你哭去。” 卢父叫了卢有福,“你,跟我一起去砍树。” 卢有福心里想的全都是大哥帮他一起砍了,屁颠屁颠的跟过去,结果,卢父一根毛都没帮他砍,全是他自己砍的,掌心都被磨出茧了。 心酸,委屈。qaq “能不能快点?”卢父不耐地催他。 卢有福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期期艾艾的撒娇:“大哥,你看,我手都破了。” “破点皮怎么了?咱车队谁身上没带点伤?你哥我在地震中的伤还没好呢,你不会指着我给你砍吧?”卢父没好气道。 卢有福不说话了,吭哧吭哧的砍了几颗卢父指定的树枝,将枝条收好抱回来。 因为天黑了,看不清路,路上还摔了一跤,差点没委屈哭了。 之后又在卢父的威逼下,把席子给编了,等全部弄好,卢有福那双白嫩的手上,已经被枝条割出好几道口子,还有水泡。 后面的事肯定不能他来干了,卢松主动接过了给骡车四周固定树干的活,卢有福见大儿子来了,就乐颠颠的抱着被子去睡了。 看着卢有福一把年纪,还心大的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卢父也是心累。 都是原身惯得。 卢有福家蝗虫多,一直到亥时初,卢有福家的蚂蚱才蒸完去睡了,卢父家开始煮。 煮蚂蚱这活交给了卢大嫂,卢父和卢母继续剁馅儿。 第一批煮蚂蚱的人家都记去睡了,在一阵阵剁蚂蚱和煮蚂蚱的吵杂声中,他们半点没觉得吵闹,累了一天,他们头挨着被子就睡着了,一个个呼噜声震天。 倒是另外几个车队,被他们吵得有些难眠,有些嫌恶地咕哝道:“一些虫子有什么好弄的,都穷疯了吗?吃虫子?” “快别说了。”说话的人被长辈拍了一下,“蝗虫过境,怕是整个秦州全都遭灾,不吃蝗虫难道让他们饿死不成?” 被说的人脸色有些发白,他从未经历过苦难,无法想象百姓全都没饭吃会是什么样子。 “卢叔,你们还在剁馅儿啊,这得剁多少啊?” 卢父笑着道:“不是说了嘛?我再做点蚂蚱酱。” 卢父的骡车上还放着几个小口大肚的陶罐,本来都是放着米、面、猪油的,卢桢空间里也有好几个,不过那是透明的玻璃罐,用来装家酿的米酒和杨梅酒的,卢父每年都要酿那大玻璃罐装的,好几罐米酒和杨梅酒。 这样的陶罐几乎家家户户的骡车上都带了,有的装米油,有的装咸菜豆酱,有的装铜钱银钱。 卢家有也不稀奇。 等卢父家蚂蚱煮的差不多了,卢父卢母让卢大嫂也回车厢去睡:“把桢桢叫来。” 卢桢喂完两个孩子喝完牛奶,就在车厢里先睡下了。 这些天一直是卢桢和卢母在照顾卢大嫂,卢母和卢大嫂白天还能在牛车上休息,卢桢要赶车,是半点不能休息的,所以卢大嫂有些体恤卢桢,道:“娘,妹妹好容易有个好觉睡,就让她睡吧,白天还要赶车呢,有什么事您吩咐儿媳就是了。” 卢母笑道:“等你彻底大好了,会让你做的,去睡吧。” 卢母好说歹说,卢大嫂都不同意,还是卢母去把卢桢叫起来,卢桢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裹着灰色肥大款羽绒服出来,朝卢大嫂道:“嫂子你忙了一晚上了,去休息吧,顺便看着点宝丫和小石头,别让他们把被子蹬了。” 卢大嫂这才十分无奈的洗了手,一步一回头的回车厢了,心里感叹自己遇到好婆婆,好小姑子。 患难见人心,平时还不显,遇到事情了,对比下别人家婆婆,再看自己家婆婆,亲娘也就如此了。 卢母叫卢桢出来,主要是让她拿五香粉和生姜、辣椒粉出来。 辣椒粉是一会儿卢父做蚂蚱酱用的。 店里有不少干的朝天椒,但卢父和卢桢的意思都是以后留着做种子。 姜蒜几乎是每家必备的调料,卢家进货都是整箱整箱的,靠近收银台后面的那一面墙,上下三层货架,装的全是各种调料。 卢母让卢桢拿了一袋盐,往蚂蚱肉末里洒了一袋五香粉。 “再给我把葱。” 卢桢小声道:“里面放葱岂不是露馅了?” 卢母得意道:“这点我还能想不到?就说在河湾附近发现的野葱。” 这也行? 卢桢服了,拿了大把的葱出来,卢母还说不够。 她家的葱都是人家来买菜,顺便送一把葱,那种红色大塑胶袋,满满一大袋子。 这时候很多人家都去睡了,留下来的,基本每家每户也就一个,要么老太太,要么小媳妇,留下来烧火,都困得不行,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卢父卢母也困,又累又困,但是没法子。 好在都在火堆边,夜里虽寒凉,有火堆在,却也不冷。 卢母动作麻利的切着葱。 这些葱去批发市场的时候就已经洗过的,根部全部干干净净,只是用什么水洗的就不知道了。 卢母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想到接下来的饥荒,卢母是连葱带根,全都剁碎了放蝗虫末里了,有明显泥巴的,才在一旁放着水记的盆里洗一洗。 切了一大把拌了,卢母还觉得不够,让卢桢直接拿了总数一半的葱出来全部切蚂蚱末里了,再撒了盐和五香粉拌了,装大袋子里,让卢桢收到空间里。 之后又让卢桢拿出几颗大白菜,也都切成碎末,和另外一木盆的蚂蚱肉末拌在一起,同样撒了调料让卢桢收起来。 其他人家都陆续煮完,卢家也差不多煮完了。 人家都去睡了,卢父带着卢桢和卢母,去不远处河湾的下风口,炸蚂蚱去了。 卢父用的是菜籽油。 他家现在只在每年收油菜籽的那两个月还榨油,其它时候都不榨油了,家里自然是还有菜籽油的,也都是用塑料油桶一壶一壶的装好的。 卢父架上卢有福家的大铁锅,烧红了锅,将一桶油倒进去,等有满满烧热,卢父就开始往里面倒蚂蚱。 “快,把沥油勺给我!还有咱家的铁盆。”说是铁盆,实际上是不锈钢的钢盆,平时洗菜用的,卢父叫铁盆叫习惯了。 实际上卢家还有大号的不锈钢盆,那是给她家小侄女洗澡用的,现在都装满了水。 “爸,盆里装了水。” 卢父愣了一下,“那把电饭锅给我,咱家的高压锅、炒锅、平底锅、汤盆、汤碗,能装的都给我拿来。”顿了顿又补充道:“一个一个的来。” 卢有福家的锅大,第一锅就装了满满一电饭锅的蚂蚱。 之后炒锅、平底锅、各种汤盆汤碗,全装满了,还有很多蚂蚱。 卢父没办法,只好说:“你来看着火,把咱家平时装土豆的竹篓子给我,我去洗一下。” 看样子是打算用竹篓子装油炸蚂蚱了。 “好香。”河湾的一家守夜的护卫不知道是不是好些天没能吃到顿好的,饿的狠了,总觉得空气中不时的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肉香。 这一天夜里,周围不少人都在梦中流下了潺潺的口水,梦中他们被喷香的大肉给围绕,肉香连绵不绝…… 第26章第 26 章 昨晚卢桢他们一直忙到天亮,蚂蚱炸完了之后,剩下的油卢父他们也没浪费,卢母在一旁把炸好的蚂蚱剁成肉末,卢父将油装起来大半,剩下的继续制作蚂蚱酱。 卢家的调料架上除了油盐酱醋之外,各种豆瓣酱、豆豉酱、牛油锅底、香辣酱等,全都齐全的。 早上醒来,各个车队里的人都被昨晚的肉香馋的有些怀疑人生。 卢父虽然选在河湾的下风口,但夜里寒冷,无风,哪里有什么上风口下风口,只是那里离车队较远,以防万一罢了。 可架不住这油炸蚂蚱的味道太香了,尤其是后面卢父制作蚂蚱酱的时候,生姜末和蒜末,倒入盐、五香粉、鸡精、辣椒末等调料,将热滚滚的油往调料上淋去,发出滋啦一声响…… 接着倒入豆瓣酱、炸的喷香的蚂蚱肉末在锅里炒干……这加了姜蒜末等调料的蚂蚱酱的香味,比单纯的油炸蚂蚱更香,香味也传的更远。 又刚好遇到了一群好久没吃过一顿像样饭菜的逃荒者,可不是被馋哭了么? 也是他们白天赶路,晚上睡得熟,才没循着肉香醒来。 想到昨晚的香味,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表情。 “昨晚我梦了一桌子肉,吃的满嘴流油。”说话的人咽了咽口水,咬下一块手中的干饼。 饼子做的极干,干的都拉嗓子。 “我也梦到了。”另一护卫脸上露出回味的神情,“真香。” 卢桢车队在赶路的时候,怀安县那边,也终于迎来了漫天飞蝗。 蝗虫速度极快,且并不是一波,而是有三波,最大最快的那一波,个头全都接近两寸长了,速度极快。 后面的蝗虫速度也不慢,一般第一波吃完,第二波紧随,等到第三波来临,地面基本上已经被吃的连个绿色都找不到了。 卢桢他们所待的鹿凉离怀安县并不算太远,不到一天的时间,第一波蝗虫,就到了距离怀安县不到二十里的罗沟子村。 刘老三挑着从二十里远的罗沟担回来的水,停下休息的时候,无意中回头,看见西边天空翻滚来一片灰色浓云,激动的扯着身边和他一样去罗沟挑水的汉子喊道:“老五,你快看西边,是不是在下暴雨了?” 被喊作老五的汉子闻言放下水桶,目视远方,“咋看着不像下暴雨,倒像是刮灰风呢?” “哎呀,肯定是暴雨,你那天黑的,肯定是乌云!” 老五也有些疑惑,但想到可能是暴雨来临,两人脸上都露出些喜色,急促的赶往刘家村。 如此走了一炷香时间,突然看到那片浓云以极快的速度落到前面的瓦子村,村里的鸡犬全都叫了起来,嚓嚓声,哭喊声,整个村子都像是沸腾了似的。 “不好!是蝗虫!” “快跑,快去把稻子抢收了!”两人放下水桶,完全顾不得桶里的水了,拔腿就往家跑,拿了镰刀就赶忙往地里冲。 “大娃二娃,在田埂上烧干柴,把蝗虫往火堆里赶!”一边往田地里跑,一边大声喊:“蝗虫来了,快抢收稻子啊!蝗虫来啦!” 大家听到声音,纷纷跑出来。 刘老三和刘老五已经来不及说那么多话了,疯狂的抢收着稻子。 蝗虫现在落在罗子沟村,还没那么快到他们这来,他们还能抢收一些。 有些人家反应慢的,还在慢悠悠的看着天空,心想哪里来的蝗虫。 不过半个时辰,刘老三家和刘老五家抢收还不到一亩田,蝗虫便呼啸而至。 刘老三他们疯狂的把收割的稻子往家里搬,他们一边搬,蝗虫就一边吃,等他们搬到家,稻穗和叶子也基本被蝗虫吃光了。 记房子本就因地震倒塌,刘老三家算运气好的,房子只倒塌了一小半,可饶是如此,依然藏不住稻谷,因为没有门,家里锅灶上,水缸里,铁锅里,到处都是蚂蚱,到处都是蝗虫。 他只能用家里被子将稻谷盖上,可蝗虫还是稻谷上,打都打不下来。 等好不容易把家里的这点谷子藏起来,刘老三再回到田地里,田地里已经是漫天蝗虫,稻谷早已被吃的光秃秃的。 一股寒冷与绝望从他的皮肤侵入他的四肢百骸,望着漫天飞蝗,他脑子里只有一句:“完了,全完了……” 一年的收成,全完了! “老天爷不开眼啊!” 不知是谁,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我跟你们拼啦!”这是扔下镰刀去打蝗虫的人,他们像疯了一般冲进蝗虫群了,不停的打、拍、踩。 还有望着蝗虫无能为力的人,只能望着漫天蝗虫哭喊:“老天爷保佑,蚂蚱爷留情啊!” 他们跪在自家田地头,不停的朝满天蝗虫磕头哭嚎:“蝗神爷爷饶命,蝗神奶奶留情,给我们留口饭吧,我给你烧香,我给你磕头啦!” 抢收声,祈求声,哭喊声,还有蝗虫吃庄稼时发出的嚓嚓声,汇在一起聚集成令人绝望的交响乐。 蝗虫三去三来,将田地的庄稼植物吃的一干二净,又飞走继续下一个村庄。 刘志轩也是在一天之后遭遇到的飞蝗。 他和刘张氏小张氏两个女人一起走,自己受伤无法做事,所有事情,所有重物都拖刘张氏和小张氏,走的极慢,加上地震路难走,他们一行人又有伤患,除了里正家有两辆牛车,刘志轩家有一辆骡车外,其他两家都只能靠人力拉车,他们又不可能撇下这两家人单独走,以至于三天时间才走了七八十里。 张大舅和里正他们虽然把稻谷收割了,但稻谷还是湿的,得晒。 因为走得急,有的已经脱谷,有的尚未脱谷,全都摊在牛车顶上,连刘志轩的骡车顶上,都堆了不少稻谷。 飞蝗来临时,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蝗虫就瞬息而至,落在他们摊在骡车、牛车顶上晒着的谷子上。 张大舅睚眦俱裂,疯狂的扑上去抢救稻谷,然而飞蝗太多了,多到看不到边,望不到头。 “滚啊!滚啊!”张大舅和同行的人都红着眼睛挥动着手中的扁担,却无济于事,飞蝗无孔不入。 他们只能尽所能将稻谷往麻袋里装,稻谷混着密密麻麻的蝗虫一起装进袋子里,然后绝望的看着满天蝗虫,欲哭无泪。 刘志轩也抱着头躲在骡车底下,蝗虫来临时铺天盖地,人马难行,他们只能停在原地,等着蝗虫过去。 在看到漫天飞蝗时,刘志轩脑子里瞬间冒出两个字:灾荒。 他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赶路,而是等了三日,想到接下来将要面临的灾荒景象,刘志轩心头发慌。 卢父卢母忙碌了一夜,早已累极,天亮后叫了卢松来帮着赶车,卢父难得的躺倒牛车厢里补眠。 车厢里还有断了腿的卢桓,加上卢父卢母两人,两个孩子,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已经差不多好了的卢大嫂今天没再坐牛车,自己下车跟着牛车走。 卢桢也累,又累又困,但她到底年轻,赶了一上午车,中午时分实在撑不住了,回车厢小睡了一会儿。 这一睡就睡到傍晚时分,中午的车都是卢父替她赶的,卢父卢母没舍得叫醒她,就自己端着饺子馅和饺子皮过来,叫卢大嫂到牛车上,一家三口包饺子。 卢桓、卢大嫂看到叠的整整齐齐的饺子皮很惊讶,卢母淡定道:“我和你爹昨晚通宵竿的皮。” 卢家不记光卖水果蔬菜,每天也会代卖馒头、年糕、各种宽面细面鸡蛋面、饺子皮馄饨皮之类,就是饺子皮都分很多种,紫色苋菜汁的皮、绿色菠菜汁皮、橙色胡萝卜汁皮。 “娘,这咋还有葱呢?”卢大嫂望着蚂蚱肉末里的绿色葱花,更惊讶了。 卢母继续淡定:“昨晚我和你爹在河湾发现了些野葱。” 卢大嫂两眼放光,崇拜的看着卢母。 她昨晚也去洗澡了,就没发现什么野葱,还是公公婆婆会过日子。 再看这饺子皮,大小厚度均匀,叠的整整齐齐,起码得有几百张,心里不禁感叹婆婆手艺好。 想到自己睡的不知,公公婆婆却忙了一晚上没睡,卢大嫂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在卢母要求下洗了手后,车上三人一起包饺子。 这时代的葱都是小而细,别说野葱,就连家里种的葱都是如此,可卢母的葱一个个都又粗又长,卢大嫂也没见过野葱,还以为野葱都是如此。 倒是卢恒见过野葱,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卢桓是不会包饺子的,不过包饺子这事不难,很容易就学会,哪怕刚开始包的丑了点,也不影响吃。 他是难得被分了点事情做,当了这么多天‘废人’的他,在有事情做后,精神反而好了些。 他不怕有事情做,就怕什么事情做不了,只能当个废人拖累父母妻儿,那样还不如死了干净。 他包的非常认真,一个一个饺子包的比卢母的还好看精致,慢慢速度也快起来了。 小石头看着也想包,可这是吃的东西,可不兴半点浪费,在卢大嫂和卢桓的严厉制止下,他和宝丫乖巧的坐在那睁大眼睛看着。 卢桢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 卢松回去的时候,卢父叫卢松把他家的锅带过来,“把你爹、阿柏、芙蓉都叫过来吃饺子。” 卢有福一听有饺子,顿时抱着大锅,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卢父昨天就说了包饺子,且大家都知道卢父昨晚上一夜未睡,今天在牛车上补得眠,对于卢家有饺子并不觉得奇怪。 加上卢家本就是商户,家底被他们厚实,舍得用白面包饺子也没什么稀奇。 只是他们好多天没吃到什么好东西,乍然听说饺子,一个个都暗暗吞口水,不知道蚂蚱口味的饺子,是个什么味道。 “瞧你那馋样,再香能比烤的香?”想到昨晚上烤蚂蚱的香味,不少人又咽了咽口水。 对于白面,他们并无多少期待,毕竟他们的馕饼都是杂粮混着白面做的,每天吃的干的都嗓子疼。 可看着卢家的大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一颗颗又白又胖的饺子下到锅里,再捞起来,一人一大碗热腾腾的饺子,突然觉得,那简直是无上美味。 主要是卢家人的脸上实在太享受了! 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正经吃过一顿好饭,白天除了干的跟树皮一样的馕饼,就是炒米,炒米虽香,可架不住天天吃它啊。 晚上他们倒是能熬点粥了,可很多人白天赶路累的半死,晚上根本就不愿花太多精力煮饭,烧点热水泡碗炒米加点盐,就是一顿难得的美味。 现在难得能吃上一顿正经的饭食,原本众人对这蚂蚱饺子都没什么期待的,蚂蚱腿都没去呢,吃了还不得卡嗓子? 结果一口吃到嘴里——太香了! 大概是这些日子逃荒,日子过得太苦了,卢有福觉得他这么多年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饺子。 他顾不得烫口,一口一个,连吃了二十个还觉得不够,又伸着碗去捞,被卢父一筷子敲在碗上:“没有了。” 馋的卢有福差点没哭出来:“哥,哥,我还没尝着味儿呢!” “二十个都不够你尝味,那你还想吃记多少个?其他人不吃了?” 在卢父的严厉下,卢有福只能悻悻地的收回碗,一脸眼巴巴的看着其他人吃。 旁边吃着烤蚂蚱的人,就好奇的凑过来问卢有福:“卢老二,那蚂蚱饺子,真有这么好吃?” 卢有福捧着碗,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儿子碗的饺子。 饺子都是有数的,每人二十个,卢松卢柏都是长身体能吃的时候,二十个都不够他们自己吃的,哪里还有给卢有福的? 见他爹看着,三加五除二,一大碗饺子下了肚,吃完后再喝一口热腾腾的汤,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那副满足到要升天的表情,让不少人都好奇的带着自家的烤蚂蚱凑过来,想跟尚未吃完的卢柏换个饺子吃。 卢柏哪里舍得?可人家都开口了,卢柏和那少年关系好,也不好吃独食,心痛难忍的分了一个给好友。 然后,那少年就把卢家的饺子给吹爆了! “太好吃了!”少年像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似的,用他匮乏的词汇不断的吹嘘。 吹的旁边车队的小少年都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用怀疑人生的语气问他旁边的清隽少年:“哥,你说那蝗虫饺子真有那么好吃吗?” 第27章第 27 章 经过现代各种调味手法烹饪出来的蝗虫,当然是一道佳肴美味,可非油炸的蝗虫,尤其是蒸煮出来的蝗虫,实在算不得美味。 如果把蝗虫比喻成虾,就相当于,虾没去壳、没去头、没去尾,剁碎了后放入盐、姜蒜末、料酒、五香粉、大量葱花搅拌均匀,成馅儿,如此代入一下,即使虾再鲜美,这样带客带头的虾,能美味到哪里去? 而且他们没吃过不知道,没有去翅膀的蝗虫和没有去壳的虾一样,吃到嘴里是有些拉嗓子的。 问题就在于,卢父卢母给自家人做的这些,是去了腿和翅膀的。 因为要考虑到还有两个孩子。 大人倒还没事,小孩子一旦被卡了嗓子,那就完了。 蝗虫腿上半点肉都没有,又硬又尖利,跟鱼刺没啥区别,当时在剁馅儿的时候,考虑到后期大家粮食吃完了,蝗虫再怎么样也比树根树皮好,一个车队的人,卢父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的。 如果给他们米面,也不好,近百口人,卢家能有多少粮食可分? 蝗虫则不一样,他们都是看着他们家抓蝗虫的,光是卢父和吴管家两个人就抓了一千多斤,更别说还有卢母和卢桢。 东西拿出来,得有个合理的解释。 不去头不去翅膀就更合理了,反而如果他们给他们去了头腿的,大家反而会想一下,卢家粮食这么多?都经历蝗灾了,还有心思去头去腿? 卢父考虑到自家吃,做的就更细致一点,后面剩的油多,还给摘了翅膀和腿的蝗虫在油锅里炒了一下,爆香了,再剁碎,拌入葱姜末和调料,因爆香过后的蚂蚱有点干,卢父还往里面打了十几个鸡蛋。 这才是他们三人忙活了整整一个通宵的真正原因。 卢父先尝了一个,觉得味道还可以,孩子能吃,才给两个孩子一人盛了几个,舀了汤。 小石头自己会吃饭了,可卢大嫂怕他烫着,自己吃了几个就赶忙放下,去喂小石头吃。 卢桢也打算去喂宝丫,卢父看到放下碗:“你吃自己的,宝丫我来喂。” 卢父在家绝对称得上是二十四孝好爷爷,照顾小侄女是一把好手,现在照顾其宝丫来也是驾轻就熟。 卢桢从空间给宝丫拿了个小侄女的饭兜给她兜上,就自己吃了起来。 卢有福期期艾艾的凑过来,“我不吃饺子,喝点汤总行吧?” 饺子皮上的面粉混在汤里,汤呈奶白色,带着一股粮食的米香味。 最后这锅没有喝完的汤也没倒了,而是被卢桢放入了空间里。 白天虽然还是很热,但夜里只会越来越冷,有时候太冷了,有碗热面汤喝,也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其他人家虽然没有吃到饺子,可烤熟的蝗虫也别有一番美味,除去刚开始吃蝗虫的心里障碍,在尝到蝗虫的美味后,他们已经不觉得吃蝗虫有什么了,都吃的津津有味。 虽然还有些迷信蝗神的老人不肯吃,也不肯让家里大孙子吃,可架不住大孙子自己哭着闹着想吃,最终老人们拿孩子没办法,流着老泪说了句:“蝗神爷爷,要害病就害我,别害我大孙子!”然后一边哭一边往嘴里塞蝗虫。 别说,烤蝗虫的味道不比烤肉差。 内心拒绝身体却很诚实的老人们,很快就接受了美味的烤蝗虫。 “省着点,省着点,这点蝗虫看着多,晒一晒就没多少了,还不知道吃多久呢,现在不省着点,后面吃屁去!”原本节省的老人,反而护起了蝗虫,不让家人多吃。 吃完晚饭,大家都去把白天放在骡车顶上的蝗虫收起来,防止被人偷走。 虽然他们这一行人看着是最穷酸,宛若记乞丐的一群人,但假如呢? 刚经历过蝗灾,人没得吃了,什么事干不出来?卖儿卖女都干出来了,偷点吃的算啥? 这些蝗虫可都是他们未来两个月的口粮呢。 看着那群乞丐般的人,跟防贼似的,把骡车顶上的蝗虫收起来,旁边车队的一小姑娘看着差点没把脸气青了:“他们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还去偷他们虫子不成?” 说到虫子,就又想到那天密密麻麻全是蝗虫的情景,小姑娘又想吐了。 和她同车的贵夫人放下车帘道:“何必跟那些人置气?不过都是些难民罢了。” “他们穷成那样,不会来抢我们的吧?娘,你快叫人把他们赶走!”小姑娘娇声的拉着贵夫人的衣袖撒娇。 贵夫人被她歪缠的没办法,便掀了车帘,跟外面的护卫说了一声,护卫去叫了清隽少年过来。 贵夫人笑道:“你妹妹是被那天的蝗灾吓到了,到现在脸色还白着呢,看到那边那么多虫子,嫣儿就有些害怕,晚上睡都睡不好,你让他们走的远些,别吓着嫣儿了。” 清隽少年闻言略微皱了下眉,道:“还请母亲安心,那些人看着寒酸,可能用的起骡子和牛的人家,和一般难民不一样,他们人多,和他们走在一起也会安全些。”顿了顿又道:“他们收集蝗虫,想必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被拒绝的贵夫人脸上还带着笑,可放下帘子后,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年轻小姑娘拉着贵夫人衣袖不满地道:“爹不在,大哥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贵夫人突然冷着脸打断她:“闭嘴!” 从这一天起,路上的人就突然多了起来。 说他们是难民也不像。 他们大多都披头散发,赤着脚,一路敲锣打鼓,焚香拜佛,前往万山。 途中有很多人自发的加入到他们的队伍。 刚开始卢桢还不懂这些人在做什么,后来看得多了就明白了,他们在祈神求雨。 这样的行动持续了几天,得到的情况却是,天气更热,旱灾更重,蝗灾蔓延的更广,饥荒更甚。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他们逃难的队伍中来。 原本只有骡车车队和马车车队的官路上,突然间多了很多人力拉的板车,他们大多数都是一村一村的,成群结队的走。 走的方向也都不同,有的往东去,有的往北去,也有和他们一样往南去的。 往南去的人并不少。 南方虽远,但鹿凉这里有河,河湾直通浊河。 近二十天没下雨,顺着河湾往浊河方向还能有水,往北或是往东,也有一千多里路,但知名的河,他们却是没听过的。 作为万山到鹿凉的本地人,至少对于通向浊河的河湾还是熟悉的,只是随着天越来越热,连着二十多天不下雨,原本还有水的河湾,也越发干涸,再要取水,就只能骑着牛淌着泥,往河湾的中心地带取水了。 “叫护卫们再辛苦一点,加快速度,难民越来越多,再这样就走不了了。”清隽少年对下面的护卫道。 护卫也是知道好歹的,他们虽有十多个护卫,但再怎么样也架不住成千上万的难民。 望着原本和他们距离不远的马车队,跑的原来越快,离他们越来越远,卢父十分遗憾。 原本跟着这有十多个护卫的马车队,他们相对也比较安全一点,因为一旦遇到匪徒或者暴民,光是看车子、看穿着、看人数,大概率也会抢那只马车队,而不会抢他们。 现在人家跑了,再看其它车队,也都在加速往前跑,只剩下卢父他们这只骡车队,还跟老汉推车似的,速度比难民们快步了多少。 他们也想加快速度跟记上去,可快不了,古代的路可不像现代都是柏油马路,顺着大路走就好了。 古代的路是走的人多了,才变成了路。 即使是官路,也颠簸非常。 和前面的马车队不同,他们车队大多都是骡子,原本骡车上就拉了很多东西,现在家家户户又加了几百斤蚂蚱和一大桶水,更重了,骡子拉的也很吃力,人在下面走,都要一边走一边帮着推,不然把骡子累坏了,就更是寸步难行。 好在蚂蚱晒了几日,晒干不少,水分去了,重量也轻了。 “晒了几日也差不多了,今晚叫大家把蝗虫都收起来,这都是咱们未来的口粮,人饿急了什么都吃,什么都抢,咱们辛苦了几日,可别被抢了。”卢父吩咐张顺:“叫所有人打起精神来,家伙什都放在趁手的地方!” 卢父所说的家伙什,就是刀。 卢父他们走南闯北,身上岂会没有点防身的东西,他们跑商队伍中的几个伙计,人人都是有刀的,跟着卢父跑商后,回来还都学了几手,虽不是什么正经把式,但也有模有樣,加上他们跟着卢父闯荡这么多年,不是没遇到过匪徒,不是没见过血,心里到底是有数的。 没有长刀的人,也都拿着家里的菜刀、锄头、铁锹。 像张顺他娘,就放了一把菜刀在手边,做好随时拼命的准备。 谁抢她家粮食,她就干谁! 卢父和伙计们都是合作多年的了,默契十足,就是后来加入的几家,也知道一损俱损的道理,全都紧张的赶路。 这时候饥荒还没彻底爆发。 地震和蝗灾虽然带走了他们秋季粮食,但家家户户多多少少还剩那么一点,但再过段时日就说不好了。 卢父嘱咐两个值夜的人:“夜里都惊醒着些,一遇到情况,就吹这哨子。” 哨子也是卢桢小侄女的玩具,这样的玩具哨子卢家有好几个,全是塑料的,上面挂个红绳,大小不一。 小的就是光秃秃一塑料口哨,大的里面是放了小颗粒的糖果的,小侄女喜欢吃糖果,家里都不让吃,于是每次到超市里,都哭着喊着要哨子,其实是要里面的糖果,糖果吃完了,哨子就扔玩具收纳箱里了。 本都想不起来这东西的,前段时间卢桢要收纳箱储水,把里面玩具都倒了出来,口哨也随着散落在玩具房的地上,被卢桢无意中看到,废物利用了起来。 现在卢父脖子上挂一个,两个值夜的人脖子上各挂一个,卢父本想让卢桢也戴一个,结果卢桢拿出来个防狼尖叫器。 第28章第 28 章 “这是什么?”卢父接过卢桢手中的粉色熊猫手机挂件。 他算不上老古董,接受新兴事物能力也快,他知道这个手机挂件可能有什么特殊,但外表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手机挂件。 见卢父翻来覆去,准备扯吊绳,卢桢连忙道:“别扯别扯,这是130分贝的防狼尖叫器,只要一扯这挂绳,就会尖叫。” 卢父当年虽只有高中毕业,但理科成绩很不错的,卢桢和哥哥初中高中的理科都是卢父辅导的。 知道是什么后,他只打量了一下就没兴趣了,还给卢桢,“有危险就扯响它。” “知道,我有这个……”她扬了扬手中的防狼喷雾:“不怕!” 卢父笑了笑,眉宇间还是有些忧虑:“别大意了。” 到了万山,一路上就开始有水了,因为万山到鹿凉之间的这里有条不大不小的淡水河,当地人叫它西河。 西河直接联通了附近几个县,一路上都有渠沟,此时渠沟虽然干涸了很多,但因为西河里还有水,西河的水又是浊河里流来的,导致渠沟里也一直有水。 水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可蝗灾的来临,除了让路上多了更多的灾民外,车骡子和牛的吃食问题,又成了令众人头秃的问题。 蝗虫过境,寸草不剩,骡子和牛都没草吃了。 “我连晚上睡觉的草都喂它吃了,要不是我怕晚上寒气太重,成了捆稻草铺骡车上,它现在连p都没得吃了。” “唉,再找不到给骡子的口粮,就只能喂糠了。” 骡子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没有骡子,他们这么多东西,只靠人力,寸步难行。 “糠在关键时刻可是能当口粮的,光是给它们吃糠可不行啊,往南几千里路,还不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事呢,这糠还得留着。” “这么点糠,它也吃不了几顿!” “那不给它吃糠还能给它吃啥呢?啥都没有啊?带的稻草都吃光了。”说话的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多带点稻草了。” 这事卢父也没办法,和众人说:“这样,今天先喂糠,我们再往前走两个时辰,看前面有没有村庄,有村庄的,我们去换些稻草带上。” 此时已经是傍晚,平常这个时候,卢父都是安排大家歇下了,可今天,卢父并没有说停下,而是领着大家继续走:“趁着天还没黑,咱们再往前走走,最好能早点走出震区!” “不行啊,都赶了一天路了,就算咱人受得了,牲口也受不住了啊!” 卢父能说什么?只能安慰大家:“再坚持坚持。” 大家也都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能继续咬着牙往前走。 已经走了一天的他们,腿都快走断了,可是没办法,只能走。 要不是夜里不能赶路,他们恨不能连夜赶路。 卯时末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众人只能再点着火把赶路,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火把,百人队伍,在黑夜里像一条行走的火蛇。 “卢叔,不能再走了,再走牲口真的受不住了!” 卢父看看时间,快九点了,点点头说:“行,大家原地休息,把骡子和牛都喂一喂,晚上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申时末出发。” 申时末,也就是四点多到五点的时候。 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 他们大多带的都是米粮,糠不多,还是舍不得扔才带上的,原本也是作为骡子的口粮的,可心里也未尝没打着做人口粮的想法。 喂骡牛喂骡牛,烧水吃饭的烧水吃饭。 他们带的炒米快吃光了,有些妇人又架起了锅继续炒米。 白天还和他们一起记走的几个马车队早已不见踪影,但休息的地方依然有很多人,大多数都是新增的灾民,也有像他们这样的车队,但大多都是牛车、骡车和人力拉车的人混在一起,其中有骡车和牛车的人极少。 像他们队伍这样基本全都有骡车的,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卢父有些担心,叫四个晚上值夜的人警醒些:“一旦有问题,立刻吹哨!” 又对其他人说:“晚上睡觉都不要脱衣服了,家伙什都放手边,以防万一。” 小桃和卢桢卢母他们一起挤在牛车厢内,三轮车车斗内睡着四个女人两个孩子,都只能侧着身子,非常挤,门也是从里面用插削插起来的,插削是木制的,并不结实,卢桢为了以防万一,把自己的防狼尖叫器挂在了插削上,只要有人拽插削,就会拉动尖叫器。 卢父、卢桓、吴管家三人睡一处,一来安全些,二来挤在一起睡暖和。 原本这样安排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没传来哨子声,反而传来了尖锐的尖叫声。 那尖叫声简直能刺破人的耳膜,在寂静的黑夜里响亮的宛若鬼嚎一般,十分尖利。 几乎所有人都被吵醒了,不管是卢家的车队,还是附近的难民。 卢父几乎是一个激灵就摸着刀爬起来了,还没走近,牛车那里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嚎。 黑夜里,差点没吓得神魂剧烈,卢父拿着刀就冲那些人砍了过去,吴管家也不遑多让,张顺、王耕牛、刘二狗他们更是警醒,全都带着刀过来,两个值夜的人也都带着火把连忙赶来。 夜里寒冷,值夜的人都是围着火堆的,那几人白天就已经注意到他们这行人了,看上的却不是他们的粮食,而是卢桢、卢大嫂和小桃她们这几个女人。 他们是看着车厢内只有几个女人的,便想着趁夜摸进去,旁边虽就是她们的丈夫、父亲,但两个老迈,一个瘸子,即使几个女人能反抗,遇到这样的事,怕是也不敢声张,就大着胆子摸上了卢桢她们晚上睡觉的牛车厢,谁知道就拽动了卢桢挂在插削上的尖叫器。 卢父被吓坏了,一阵疯狂乱砍后,他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只焦急地喊:“兰子,桢桢,你们怎么样?你们有没有事?” 卢父的双手都在抖。 他不敢相信如果妻女出了事,留他一个人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会怎么样,他白天之所以还能镇定的支撑着车队向前,是因为有妻女在支撑着他,妻女就是支撑他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全部。 不知不觉他脸上已经爬满了泪,嘴唇抖得都说不出话来,牙齿也在打颤,直到卢桢出声说:“爹,我没事,我们都没事,你怎么样?” 卢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知后觉的问:“咋了老卢?发生什么事了?” 卢父听到妻女说话,一颗心这才回到肚子里,这才能发出声音来,故作镇定道:“没事,没事,你继续睡……” “睡什么睡?这么大动静你还想瞒我?”卢母把小石头和宝丫放到卢大嫂怀里,自己要下车厢。 卢父赶紧说:“外面冷,你不要下来,没事了,我会处理好。” “那你没事吧?” “我没事。” “卢有才,你不要骗我?” “真的没事!”卢父强调道。 卢桢已经跳下马车了,跳下来后还对着那几个被刘二狗他们抓住的人一阵喷,喷的他们叫声宛如杀猪一般,吓得不少见这里混乱想来浑水摸鱼的人都缩了缩脖子。 他们想,这些人肯定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不知用了怎样的法子,让他们发出这样凄厉的惨叫。 连张顺和刘二狗他们都吓了一跳,在卢桢向歹徒们喷辣椒水的时候,身体连忙向后仰,也亏得夜里寒冷,记他们身上穿得多,才没有波及到他们。 卢桢喷的正是她哥给她弄来的警~用辣椒水,就连一些军人都挡不住,何况是这几个匪徒。 这种辣椒水度数非常高,如果我们正常吃的最辣的辣椒辣度也只有一万shu,那么警用辣椒水的辣度比最辣的辣椒还要辣三千倍。 十几分钟之内,能疼的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偏偏好了之后,又不会对身体有伤害。 刚刚卢父拿着刀对着他们一阵乱砍,虽因他们身上厚实的衣服,都只是一些外伤,但加上卢桢后面喷的辣椒水,那滋味……听着这黑夜里一阵又一阵的惨嚎声,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也是他们倒霉,卢桢受不得车厢内的气味,就睡在了最外面考进门的地方,可以透过门缝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在尖叫器拉响的第一时间,卢桢几乎条件反射就抓着怀里的辣椒水对着来人的脸狠狠喷了过去。 对方的脸、鼻子、眼睛被喷了个正着。 这东西别说喷到鼻子和眼睛上,就是正常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能疼的你满地打滚。 卢桢开始还以为是一个人,没想到门被打开,后面还有人,黑暗中卢桢也看不见,就拿着辣椒水一顿乱喷,混乱中恰好卢父和吴管家赶到,那几个人原本就被喷了个措手不及,又被卢父和吴管家一阵乱砍,接着张顺、王耕牛等伙计们赶到,很快就将三个满地打滚的歹徒给绑了起来。 张顺和王耕牛他们望着还在惨嚎的三个歹徒,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卢父见没什么事了,怕混乱中引起乱子,叫张顺带着其他人回到车队中:“这里没事了,你们先去照看好其他人。” 剩下刘二狗和王耕牛并卢父和吴管家四人。 卢桓也起来了,拄着拐杖过来。 卢父见到也让他回去,卢桓深深痛恨自己这个时候居然无能为力,说不定还会拖累父母。 卢桢看了他一眼道:“哥,你先回去把伤养好,等你好了,我和爹娘还需要你来保护呢。” “还有我!”车厢内的小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到车箱边,脆生生道。 宝丫也醒来了,害怕的爬出来看着卢桢。 卢桢摸摸她的头,让卢大嫂带着宝丫和小石头两人回去睡觉。 这样血腥的事,确实不适合被两个孩子看到。 王耕牛问卢父怎么处理这三个人,卢父也犯了难。 他毕竟是来自法治社会,且从未有过像今日这样拿刀砍人的经验,他当时纯粹是被吓得失了理智,现在理智回来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几人了。 杀了吧?他没杀过人,实在有心里障碍。 不杀吧,又不足以震慑。 不然犯罪成本太低,别人还以为他们好欺负,后面会不断的来骚扰他们。 所以必须第一次就给他们予以震慑。 卢父没主意的时候,目光就不由自主的投向了卢桢。 卢桢望着还在地上哀嚎不止的三个人,脸上尽是冷漠:“打断手,阉了。” 第29章第 29 章 几个人听得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们记忆中性格仁懦柔善的卢桢,能够说得出这样的话。 就连卢父都愣了一下。 那几人惨叫的更厉害,不断求饶道:“姑娘饶命,小的只是饿极,想找口饭吃……” 话音未落,就被卢桢狠狠一脚踹在腿上:“找饭吃往我车厢上爬?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 卢桢越想越气,又狠狠的连踹了几脚。 她不敢想象,假如没有尖叫器,车上四个女人,两个孩子,哪怕这几人心思歹毒一些,在睡梦里给她们来上一刀,几个人白天赶路睡得沉,是不是还不等她们反抗,她们人就没了? 而且这几人明显不是只图色来的,菜刀都掉地上了。 别说她自己就惜命之极,车上还有宝丫小石头和她娘呢。 卢桢是越想越后怕,越怕踢的越狠。 那几人原本就被卢父他们用刀砍伤,此时被卢桢这么一踢,更是伤上加伤。 卢桢道:“这次是我幸运,若不是恰好……这几人摸上车一刀给我抹了脖子,谁知道?这种垃圾,会做出一次这样的事,就会再做第二次,要不干脆就杀了,省的再祸害后面的人!” 卢桢向来相信,人的某些底线是不能被打破了,一旦被打破,就没了底线,也没了下限。 这几人能够干出半夜往她们牛车上摸的事情,焉能再做不出别的奸~淫~辱掠的事来? 卢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卢父让卢桢先回到车厢内休息:“这里交给爹,爹会处理,你快回去睡。” 原本还不敢动手的卢父,在听到卢桢说的话后,想到卢桢她们没有发现的后果,卢父就再没有什么心慈手软的想法了。 他对他们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妻女的心狠,对罪犯的纵容,尤其这种时刻,就更不能心慈手软,不然后面麻烦会源源不断。 卢父道:“桢桢说得对,这些人敢出来犯罪,就要付出他们该付的代价,若是轻易放过,那岂不是人人效仿?” 这里可没有什么法官,说什么未遂从轻的话。 卢父和王耕牛他们直接将四个人拖到浓浓夜色中,紧接着就传来三声更加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刺的人耳膜一麻,所有曾有过蠢蠢欲动心思的人,全都暂时息了想法,就算有,也不敢再针对卢父他们这一群人。 卢父没有将他们阉割,也没有打断他们的手,而是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腿。 腿受伤,寸步难行,又没有医药治疗,加上后面可能会来的疫病……卢父闭上眼睛,不给那些人半点能报复他们的机会。 卢母捂着宝丫的耳朵,卢桢回车厢后,宝丫连忙趴过来,钻到卢桢怀里,紧紧抱着她。 她也紧紧抱着宝丫,手在她后背上轻轻安抚着,柔声问她:“怕吗?” 宝丫只是窝在她怀里不出声。 卢桢声音温暖柔和:“宝丫不怕,娘会保护宝丫和小石头的,娘是超人!”忽然想到,宝丫可能不知道超人是什么意思,又改口说:“娘是仙女,会仙法,会把坏蛋全都打跑!” 黑暗中,小石头听了姑姑的话眼睛闪闪发亮,对于姑姑是仙女的话,小家伙现在是深信不疑。 他激动地说:“姑姑,我也要当小仙女!” 车厢内传来噗嗤两声喷笑。 因为尖叫器的叫声实在太响亮了,响的超出所有人的认知,他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声音,还以为是卢桢的尖叫声,还跟身边的人嘀咕着:“我地个乖乖,卢家的丫头也太能叫了吧?我耳朵都快被炸聋了,平时也看不出她嗓门这么大啊。” “我也被吓到了,那嗓门跟打雷似的,我还从没遇到过这么大嗓门记!”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尖叫器,也从未见过,都以为是卢桢的尖叫,除此之外他们想不到别的。 “人没事吧?” “人没事,我老头子去看了,那歹徒捂着眼睛在地上滚的那叫一个惨哦,好像是眼珠子被桢丫头给抠出来了。” “啥?眼珠子抠出来了?” “可不是,不然能叫的那么惨?大概是乌漆嘛黑的看不到,就一双贼眼在发光,你说桢丫头不打他们眼睛打哪儿?情急之下下手又没轻没重的,可不就把眼珠子抠出来了么?” 说的跟亲眼见到了似的。 听的人感慨道:“看不出桢丫头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又会赶车,下手还能这么狠。” 一老太太感叹道:“狠点好,不狠点,一个小寡妇,带着孩子,在这荒年,如何过下去呢?就是平时都要泼辣点,更别说现在了。” 老太太叹口气,“明早还要赶路,赶紧睡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车队的人都知道,卢家的桢丫头昨晚把匪徒的眼珠子抠下来了。 “何止是抠下来,听说把他们命根子都割了,桢丫头亲自动的手!” 他们是凌晨五点不到就起床来收拾东西出发,那时候天还黑着,即使好奇,大家匆忙间也不会真的去看看地上有没有眼珠子。 这话的听的不少人双腿夹紧:“不会吧?” “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说这话时,还不住小心的去瞥卢桢,那眼神,就跟在看长了三头六臂的母夜叉似的。 “耕田,三癞子说的是真的吗?宝丫她娘真有那么厉害?” 王耕田正一脸恍惚的跟在自家骡车下面走。 昨天晚上他也是跟着王耕牛过去的,也听到了卢桢说要将那三人阉了的话,想到卢桢当时说这话时的神情,王耕田便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没……没这回事,你别听她们乱说。” “我听得怎么不像乱说?昨晚那惨叫我可都听得真切的,那叫声,我家杀猪都没叫这么惨的,不会真把眼珠子抠下来了吧?” 眼珠子抠没抠下来王耕田还真不知道,因为超强力辣椒水喷到歹徒眼睛里的原本,从头到尾他们都在捂着眼睛满地打滚的鬼嚎,加上卢父和吴管家的一阵乱砍,歹徒身上脸上都是血,也看不出来啥血。 王耕田的沉默,让来打听的人以为是真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望着坐在马车上板着脸赶车的卢桢,原本对她还有点想法的小伙子们,顿时都打消了念头。 路上的灾民已经越来越多,好在,他们上午走了两个多时辰后,张顺他们终于找到了村庄,村庄的稻谷庄稼虽然都被蝗虫吃光,但光秃秃的稻草还有不少,听说有人愿意拿蝗虫换稻草,家里已经没有多少存粮的农户很是木然地道:“都在田里,自己去割吧。” 稻穗和叶子都没了,只剩下杆儿。 天气干热,稻草全部都被烈日晒得趴在田地里,都不用去晒。 卢父叫大家停下,“顺子、耕牛你们俩带着人留下来看着东西,其他能动的都跟我去割稻草,小孩子跟着把割好稻草抱回来喂骡子喂牛。” 留下的基本上全都是青年壮汉,去割稻草的全都是老弱病残,卢家女人多,卢母、卢大嫂、小桃、卢桢四个人,吴管家和卢父留下看东西 卢有福家只有卢松和卢芙蓉去了,卢有福和卢柏留下看东西,卢有福虽然看着外强中干,但他富态的身躯,最近晒得有些黑的皮肤,光是看着还是很唬人的。 小石头从牛车上蹦下来自告奋勇:“爷爷,我也去!我来喂牛!” 很多和小石头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很积极。 要不是镰刀不够,这些孩子都能记跟着去割草了。 稻草不像山草,没有荆棘,又晒的干,轻轻一刀就是一片。 稻草很快就割好,这次大家为了以防万一,都带了不少,这东西轻,晚上可以当被子垫在身下,温暖又防寒,休息的时候可以垫在屁股下面,还能喂骡子喂牛。 卢家骡子、牛多,牛车顶着堆的全是一捆一捆的稻草,空间里也堆了不少。 此时距离地震过去已经近二十天了,随着地震和蝗灾的爆发,卢父对于卢桢说的,后面还有瘟疫这事已经深信不疑。 他只希望那一天能够迟一天,再迟一天到来。 可再怎么迟,随着逃难路上的灾民越来越多,疫病还是来了。 消息最开始从西边传来,说是朔州那边发生了疫病,只是具体是什么疫病,目前还不清楚,只是初得病的人,都会呕吐、腹痛、下泄。 卢父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逃了近二十天,一直担心的疫病还是爆发了。 能够把消息传到他这里,说明疫病已经传过来了。 哪怕早已被女儿提醒会有瘟疫,他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的发生时,他依然心里发慌。 “快,快召集所有人,我有话要说。”卢父心头慌乱。 车队里其他人也听说了西边发生了疫病的事,心头都十分恐慌。 疫病,那是比地震还要恐怖的事,那是真正的十室九空,人间炼狱。 “老天爷是真的不给人活路啊!”当下就有老太太忍不住哭了,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惶然和恐惧。 卢父召集了所有人,老人、女人、壮汉、孩子。 他站在牛车顶的门板上俯看着大家,神色沉重:“想必大家都听说了西边已经爆发了疫病的事,虽然我们最开始逃荒,为的就怕有疫病,现在疫病真的来了。” 所有人都脸色惨淡。 卢父道:“西边疫病的事情既然都传到这里了,说明这里爆发疫病,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众人脸色更差,面若死灰。 “不过……”卢父语气忽然一转,“我既然早早预料到疫病的爆发,也是做好了准备的,我这里就有防止疫病的方法,就看你们能不能相信我了。” 就像即将走入绝境的人,突然来了一丝光亮,所有人眼睛都闪着希翼的光,看着卢父。 是了,卢叔一开始就说可能会有疫病,带着他们逃命,卢叔肯定有法子。 卢父道:“我早年跑商时,偶然间在京城遇到过一位神医,那位神医说,瘟疫一般分为两种,一种为霍乱,一种为鼠疫。” 不论是霍乱还是鼠疫,都是让人谈之色变的两种疫病,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俱是慌乱和不安。 卢父双手向下压了压:“你们先听我说。神医说,霍乱是通过水和食物、蚊蝇、唾沫传染,鼠疫则是通过鼠蚤、唾沫、谈话、咳嗽、皮肤、脓血、痰、未彻底煮熟的食物而传染。” “霍乱的前期症状有呕吐、腹痛、下泄、眼眶下陷,数个时辰后,便会不治身亡。” 一听卢父说到数个时辰便会不治身亡,所有人的脸色都极是害怕。 由性急的人忍不住问:“卢叔,那鼠疫呢?” “鼠疫则会寒战、高热、头痛、乏力。”至于其它的,他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卢桢告诉他这次的瘟疫是霍乱,将瘟疫中病人的症状告诉了他。 卢父道:“我已经着人打听过,症状正是同通过食物、水、蚊蝇、唾沫传染的霍乱一致。” “霍乱!”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霍乱在这时代是极为严重的疫病,基本算是谈霍乱色变。 “之前,我一直要求你们一定要烧开水喝,生水记必要先用明矾净水,为的就是防止病从口入。” “卢叔,是不是以后我们都喝开水,就不会染疫病了?”和卢柏交好的少年连忙问。 卢父脸色沉重的摇摇头:“还不够,那只是疫病还没爆发的时候,现在疫病已经爆发,除了我们日常所用的食物和水,大家都要戴口罩……” “卢叔,什么是口罩?” 卢父拿了个口罩出来,就是简单的医用口罩。 具体当初买来做什么卢桢已经忘了,但确实还剩了几个下来。 但卢桢记得,简单的口罩是防不了病菌的,起码的十二层。 卢父将口罩的样子跟大家说了后,“今晚就做,多做一些,换洗着用,相互之间也不要交换使用,避免有水传染到,再传染给另一个人。” “尽量离陌生人远些,远离疫病患者,千万不要去触碰他们。还要注意蚊蝇,遇到蚊蝇一律打死,或者赶走,千万不能让它们落到我们的食物上,更不能被蚊子叮咬。” 见很多人都面露不解,卢父解释说:“你们想想,蚊子吸了患有疫病的人的血,再来吸你的,是不是就把疫病也传染给你了?” 说的不少人连忙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脖子和脸,“娘,快把汗巾子给我。” “把我那衣裳也拿来。” 古人本就含蓄,即使天热,也都穿着长袖长裤,此时更是连头脸都不放过。 “卢叔,蝇子不咬人,为什么也要打死呢?” 就算打死了蚊蝇,有些人都舍不得肉,抓起来扔嘴里吃掉呢。 卢父耐心的向他们解释这个现代人都知道的常识:“蝇子在有疫病的人身上停一停,再到你食物上停一停,你再吃食物,病毒是不是就传到你身上了?” 众人一听,又是大惊,想不到瘟疫还能这样传染。 他们全都是没有接受过任何基础教育的人,现代很多常识性的东西,他们并不懂,卢父这样识字的人,就已经是他们能够接触到的最厉害的人,自是卢父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除此之外,我们的手触及过东西之后,也可能会沾染到疫病的污秽,在吃东西之前一定要先洗手。” “我们已经到鹿凉,再走几天就能到浊河,基本不会缺水,大家每天晚上烧水用完的碳灰最好也留着,据那太医所说,木炭也有净水去污秽的功效,木炭加上明矾,饭前再勤洗手,有胰子的用胰子,没胰子的用皂荚,从根源上杜绝疫病!” 蝗虫虽然吃了所有庄稼和草叶,但皂荚属于荚类,蝗虫不吃有夹的植物。 虽然卢父都安排了下去,可很多人心中还是很不安,包括张顺、王耕牛他们。 “卢叔,这样真的行吗?” 卢父望着张顺:“我们只能尽力去避免,同时,我们要加快速度走出震区。” 他已经听女儿说过,那本小说里,这次地震波及三个大省,死了几十万人,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走出震区。 实际上,光是走出震区都不行,难民这么多,必然会逃荒到别的地方,到时候说不定别的地方都会被传染,南方的城镇会不会接受他们这些难民都说不定。 “卢叔,这季节,皂荚都快没了,要是既没有胰子,也没有皂荚怎么办?” 卢父沉默了一下,看向卢桢,见卢桢轻微的点了下头,才说:“没事,我会做。” 第30章第 30 章 会做胰子的当然不是卢父,而是卢桢。 卢桢和她嫂子不仅是青梅竹马,大学也在一个学校,嫂子是个性格很独立的人,大学时候就想自己创业,那时候也没啥目标,大学城附近有条繁华的街道,嫂子便进些小东西在那卖,她和嫂子从小到大都形影不离,一个有想法,另一个自是响应。 在卖了一段时间的小东西后,突然有段时间特别流行手工皂,嫂子就也买了手工皂来卖,后面又从网上知道手工皂的做法,两人便尝试着自己做,有段时间两人还豪情壮志的想开手工皂连锁店,还给自己做的手工皂编了个品牌故事。 虽然大学一毕业,这个创业梦就黄了,两人走上了代购生涯,但关于手工皂的做法,卢桢还记得的。 卢父也是知道她们俩当初的这段‘创业’经历。 唯一比较难弄的,是纯碱。 食用碱和小苏打卢父的店里就有,但是皂化用的纯碱是氢氧化钠,食用碱是碳酸钠,小苏打是碳酸氢钠,和皂化纯碱完全不是一个东西,根本无法做手工皂 事后卢桢对卢父低声说:“我记得当初还剩下了一点碱,我好像还带回来了,和做手工皂的工具一起,不知道放哪儿了。” 这个卢父卢母也不记得了。 卢母道:“要是真带回来了,肯定你爸收的,我从来不收这些东西。” 卢父想了想说,“你去杂物房里找一找,杂物房里没有,就在二楼阳台的那个柜子里,那里没有肯定在阁楼上。” 卢家就卢父爱收拾东西,当初自建房子的时候,那么大一房子,卢父还考虑到各种仓库收纳,做了很多可以收纳的柜子和小仓库。 楼顶的阁楼卢桢还没怎么上去过,主要她连她哥哥嫂子待的四楼都不怎么去,等上了阁楼才发现,上面还真放了不少杂物。 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成箱的洗衣液、五十斤大包装的洗衣粉、成箱的肥皂、消毒液、马桶先生、成箱的牙刷牙膏毛巾、纸巾卫生纸……阁楼上的东西充分体现了,家里有个习惯在批发市场买东西的老妈家里是什么样的,在卢母看来,她宁愿花同样的价钱买双倍的东西放家里屯着,都不愿花更多的钱去买零售的东西。 卢父当初大概是太了解妻子了,才会在自建房时,弄了那么多储藏室,外加一个当仓库的阁楼。 她随手打开旁边一个装洗衣机的大号纸箱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放了很多旧鞋子。 大概是以前的鞋子,虽然旧了,但都是好的,没坏,她爸妈舍不得扔,就洗干净扔纸箱里了,想着以后还可以穿,结果都是喜新厌旧的,放着放着就忘了。 她翻出两双雪地靴,还是皮毛一体的,只是胡乱放的缘故,显得皱皱的旧旧的,没型。 旁边还有几个大纸箱子,其中一个大致看了眼,是各种洗干净的拖鞋,其它的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啥,她也去翻,只在旁边看到小侄女小时候玩的拖车、滑板车、小号自行车,大号的泡沫积木等等。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纯碱,倒是在楼梯口处的小纸箱里,找到了当初手工皂的玻璃棒等工具,还有两双雨靴。 她出来后将没找到纯碱的事情跟卢父说了,卢母在一旁道:“这房子咋就穿到你身上了?找个东西都找不到,要穿你爸身上多好。” 说着,还往嘴里塞了颗葡萄,又往卢父嘴里塞了一颗,卢父吃了后道:“不用给我,你和桢桢吃。” 葡萄是卢桢刚刚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卢母继续喂卢父:“她要吃自己会拿。” 被强塞了一口狗粮的卢桢木着表情,对卢父道:“没有碱,只能用草木灰了,草木灰的我以前和嫂子也试过,大致知道比例,只是很久没做,不保证一次成功记,且草木灰比较麻烦,需要用冷水泡一个星期才能做,做好后,还要晾晒很多天,等它固定成型。” 问题是,他们还没有ph值试纸,无法确切的知道泡出来的草木灰水的碱度。 卢桢看了卢母一眼,“不过我在阁楼上看到一箱洗衣皂,全都是三块装的,我数了一下,有十五包。” 见父女俩都看自己,卢母得意道:“你们不都说我喜欢买吗?现在知道家里还是得屯点东西了吧?” 肥皂在超市里买七块钱三块,在批发市场能便宜一半的价格,只是不零售而已,卢母每次一拿就是一箱。 卢父马上宠溺笑道:“是是是,都是你和桢桢的功劳。” 卢桢如果不喜欢买买买,就不会去干代购了,在买买买上,卢桢和卢母是如出一辙。 卢父拍板道:“现做肯定来不及了,先收材料,再把家里现有的肥皂切成块,每家分一块,等现做的做好了再说。” 卢桢也觉得这样很合适,现做重要的不是省那几块肥皂,而是全员的安全,他们是一个整体,卢父在保护安危的同时,其实也是在保护自己。 卢桢空间里就有油,可卢父还是决定从每户人家收猪油来做:“升米恩,斗米仇,帮助太多了,别人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付出过的东西他们才会更珍惜。” “啥?做胰子还要用猪油?”张顺娘都惊呆了,她完全没想到,做那什么胰子,居然还用到猪油这么金贵的东西。 “我……我家没猪油……” “卢叔,我家也没几两油了……” 猪油对他们这行逃难的人来说,太金贵了,他们每天都舍不得吃一点油,可只要还有油在那儿,哪怕闻一闻味道,他们也觉得自己仿佛沾了油腥似的,现在让他们把猪油拿去做那什么胰子……一个个都很抗拒。 还有人期期艾艾地问:“卢叔……那我家不做了行不行?” 卢父看了他一眼,“不做,行啊,不做就不用,你们自己考虑,是命重要,还是那一点猪油重要,猪油,等到了南边还可以再吃到,命没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句话,说的大家又犹豫起来。 “卢叔,那什么胰子,真能防疫啊?” 卢父严肃着脸:“不管是不是真的,哪怕有万分之一机会,咱们是不是要尝试一下?如果付出一点小小的猪油的代价就能有可能避开瘟疫的话,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这句话一下子说服了很多人。 张顺娘第一个拍板:“做!”老太太斩钉截铁的说:“不就一点猪油吗?等到了南边,我买个十斤猪油,一天一个油渣,吃到过年!” “对,做!不就一点猪油嘛!” 有人带头之后,很快就将大家都带动了起来,大家都是会算账的,如果猪油做成的胰子真的能防疫,当然要做。 “卢叔,要交多少猪油啊?我家只有一小罐了。” “对啊卢叔,我家也没多少了。” “我家没有猪油,谁跟我换点?” “你拿什么换?” “……蚂蚱?” “好你个邢大奸,果然精到家了,拿蚂蚱来换我猪油?我呸!拿大米,不然别想!” 一时间各种吵闹声都响起来了,卢父赶紧向下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安静:“我们在逃难,不适合将脸和身上都洗的干净,大家最好都穿上自己最破最差的衣服在外面,这胰子做来是洗手用的,尤其是吃饭喝水之前要洗手,不能把病菌通过手和碗传染到我们体内,同时,我们吃完饭吃的锅和碗也要洗,当然,前提是有水,没水我们再另说。” “所以这猪油我们也不需要太多,做出来的胰子够你们一家洗手就行了。”卢父道:“这样,按记人头算,一户人家三个人小半碗,六个人半碗,九个人大半碗,九人以上的一碗整。” “你们最好快点,这胰子越快做好越好,等真染上了疫病,我们就是有胰子也没用了!” 这话说的所有人都行动起来,量猪油的量猪油,换猪油的换猪油,家家户户都盯着碗,哪怕多一丝丝都不行。 “哎哟,多了多了多了,你卢叔说了小半碗……” “可是我们家有四个人。” “你这孩子咋这么死心眼!你卢叔是大方人,多点少点什么关系……”说到后面声量已经很小。 不一会儿,卢父这里就积蓄了小半陶盆的猪油。 卢父道:“光有猪油还不行,还有草木灰,今晚大家烧水用过的草木灰全都不要扔,拿过来给我。” “啥?做胰子还用到草木灰?”想打听胰子方子的人听得两眼放光。 卢父冷着脸说:“想打听方子的还是免开了尊口,我是从神医那里知道这样可以防疫病才免费给大家做的,实话不怕告诉你们,这胰子想防疫病,里面必须还加一些其它东西,具体什么我就不说了,我给你们做胰子也是亏本的,不过是念着你们都是我多年邻居,顺子、耕牛他们也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而且原材料本身就是猪油,造假昂贵,你们要是不想做,那也行,不做就是了!” 一番话说的原本还想偷窥方子的人汗颜不已,没想偷窥方子的人都纷纷道:“哎呀卢叔,没想偷窥方子。” 王耕牛虎着脸站出来说:“我们全家的命都是卢叔救的,卢叔就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谁要敢恩将仇报,就别怪我王耕牛不答应!” 之后张顺也站出来说:“如果这胰子真的能防疫病,卢叔就又救了我们一次,这一路到南方还有几千里,不知道还会面临什么,南方只有卢叔最熟,你们好好想想,如果没有卢叔,我们真的能平安到达南方吗?” 刘二狗、李大喜等几个伙计也都站出来,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往卢父身边一站,下面的老弱病残全都不说话了。 当天晚上,卢父就和几个人一起,把收上来的草木灰全部用筛子把大颗粒筛除,留下下面的细灰,按照水和草木灰的比例,放桶里浸泡。 最少要泡一周,才能有ph值足够的浓碱。 其实也可以用开水煮,会更快一些,但那样的效果没有冷水泡出来的好。 但大家不知道,大家只看到卢父拿了个锅在水上煮,第二天早上,每家每户就按照他们上交猪油的比例,收到了一块还带着清香的橙黄色胰子。 第31章第 31 章 给他们的当然不是现做的胰子,卢桢空间的洗衣皂有四十五块完整的,其中洗衣池那里还有一块用过的,两块未使用过的。 卢桢将每块洗衣皂切成三份,分别按照他们上交的猪油数量,分给每家每户。 且不说草木灰都要泡一周,就是做好后,还得晾一个月才能用。 但是他们有时间等那么久吗? 没有。 疫病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说明已经有人和爆发疫病的西边有过接触,疫病很可能已经传了过来,爆发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些人也不知道做胰子具体需要多少时间,真以为做胰子就这么快呢,一个个拿了胰子后,都稀奇的不行。 “还香呢。” “我先洗手,我先洗!” “我也想试试!” “试什么试?你卢叔说了,吃饭之前洗手,你们现在吃饭吗?” “就是,就这么一点胰子,半碗猪油换来的呢,都省着点用。” 饥荒都开始了,未来能不能吃到饭都还不知道,车队里所有人都自觉的一天吃两顿,早饭是不吃的,到晌午时吃一顿,傍晚吃一顿。 昨晚她们都已经做好了口罩,不会做的就去问卢母和卢桢。 卢母年轻时候是会缝纫机的,虽针线活一般,但简单的还是会点,指导她们做口罩还是不成问题的。 就是口罩做好后,所有人都觉得,十二层的口罩太捂了。 早上天冷还好一点,等到晌午开始热起来,戴着十二层的口罩,一个个都热的想摘下来,可想到那可怕的瘟疫,还是都忍着。 别说他们了,卢叔一家不也都戴着口罩嘛。 卢家的口罩和他们的又不同,里面是白纱布的,外面是棉布,比他们的稍微透气一点,可还是热。 他们从凌晨四点多就起来赶路,原本卢父是打算到十点钟就原地休息吃晌午饭,谁知道这一路走过去,西河河湾的水都晒干了,没水洗手,又走了半个时辰(一个小时)才终于到达西河。 到达西河,所有人都激动了,一方面终于可以吃饭了,一方面终于可以用胰子了。 胰子,那可是富贵人家才能用的,现在他们也能用一下了,今后可以跟人吹牛了,我可是用过胰子的人! 胰子,知道不? “给我试试,给我试试。” “小心着点,这胰子金贵着呢,都不许抹多,一点点就行了。” “大麻杆,你还抹?你还想抹多少?这点胰子要不要给你一个人用了?” “还没洗完?你手上沾的屎吗?” “先给我孙子洗,乖孙孙,奶奶给你洗手手~” 一时间西河边都是争抢着去洗手,洗完手手上还有泡沫,不舍得洗掉,又往脸和脖子上搓。 别说,洗的还真干净,可洗干净了还是要被骂:“洗什么脸洗什么脸?胰子多得慌是吗?逃荒呢,你脸洗那么干净做什么?” 搞得洗脸的人,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 此时上午十点半,太阳正是烈的时候,所有人都脱下了昨夜的厚棉袄,穿上了长袖长裤的薄衫。 长袖长衫不仅可以防止蚊蝇,还能防暑,在缺水的时候,避免阳光对皮肤的直晒,可有有效减少对水和体内盐份的消耗。注1 之前一路上水都干涸了,好不容易到达西河边,全都激动坏了,会游泳的,直接脱了身上的衣裳往水里跳。 经过近二十天的暴晒,一个个晒得黑的冒光,等把连和脖子搓干净,就看到眼白和牙齿还是白的,其余地方都是黑的。 队伍里要说还有谁是白的,估计只有卢桢、卢桓、卢大嫂并两个孩子记了。 卢桓是断腿一直带着两孩子在牛车厢里,卢大嫂前期基本也都在牛车厢里,最近几天才出来走,即使出来走,头上也包裹着头巾。 卢桢就更不用说了,防晒霜加太阳帽,可还是被晒得不轻,就连带着防晒帽的卢母,脸都黑了好几度。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防晒这个问题早已经不是她们当下要考虑的,当下要考虑的,是活下去。 卢父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他们:“生水不要喝,生水不要喝!” “这河里水肯定被很多人用过了,谁都不能保证这里面没疫病的,都不要喝生水。” 脱衣服跳到河里的人吓死了,脸色都吓白了,赶紧从河里爬上来。 他奶奶看到在他背上连扇了三个巴掌:“让你往河里跳,叫你往河里跳,你要想洗澡不会站在河边洗吗?喝水了没有?赶紧吐出来,呸呸呸!” 那少年吓得也赶紧呸呸呸,然后心有余悸的摇头,“没,还没喝水。” “还没喝水?那是打算喝了?” 少年赶紧摇头。 这么热的天,看到河他就忘形了,完全没有想到,这方圆几十里内,就这么一条河,有多少人在这河里喝过水,洗过澡,就像卢叔说的,假如有疫病的也喝了也洗了呢? 他脸色发白的问卢父:“卢……卢叔……我真的没喝……” 卢父挥手,“你最好是没喝。”又对所有人说:“看清楚了,都是难民,全都在这喝水,这河水干不干净还不知道,这一路上都是人,也没办法找上上游,上游肯定也是人,大家就记住一点,水打上来,一定要先用木炭净水,再用明矾净水,水净过了,再烧开了喝,实在渴了就和昨晚烧的热水。” 车队里水囊有限,但葫芦还是很多的,这东西便宜不说,家家户户都能种,既可以当酒葫芦,也可以当水壶,切开还能当水瓢用,谁家没几个葫芦啊。 现在葫芦里装的都是昨晚的开水。 刚开始在路上怕遇不到水,大家都不太敢喝,直到现在遇到河了,才敢痛痛快快的畅饮一番。 “别喝太多,喝太多没用,都尿了。” 卢母赶紧给他递水润润嗓子:“行了,你别喊了,大家伙都知道了,唉,你也是操心的命。” 卢父就笑了,“我不操心咋行?” 他这身体在这时代算是老人了,原本脸上是有胡子的,卢父不习惯留长胡子,就给它刮了,看着年轻许多,但这段时间晒成黑铁蛋,卢父这样眉眼弯起来的时候,眼角边就挤出两道大大的褶子,面容黑的发亮。 连续赶了六个多小时的路,人和动物都快吃不消了,就都在河边休息。 人在吃东西,骡子也在吃。 一颗一颗把蚂蚱干脯往嘴里送,味如嚼蜡。 非油炸的蚂蚱真的不好吃,可是没法子,不好吃也得吃,米面能放的住,蚂蚱放不住,即使是晒干的干脯,这么热的天,能放一两个月就不错了。 骡子和牛喝的也是冷开水,路上别的没有,被晒死的枯树干柴倒是不少,捡来就能用。 心大的人趁着中午休息这一炷香的时间,倒地上就睡着了,数秒钟后就呼噜声震天。 卢母坐在卢父身边:“你也睡一会儿,到时间我叫你。” 哪怕就能睡十分钟呢,也能休息一下。 卢父就仰头靠在树上,因为戴着口罩,大约是热,手不自觉的把口罩摘了,几秒钟后,嘴巴就的随着他仰头的姿势张开,鼻腔内发出响亮的鼾声。 卢桢也在睡,连续赶了六个小时的车,她也累,就歪在卢母身边。 卢母轻声说:“睡吧,都睡吧,这里有我看着。” 很多家庭都这样,儿子儿媳睡着记了,老人看着,或是老人睡着了,儿媳妇看着。 看卢父睡得这么沉,卢母实在是不想叫醒他,可还是得叫醒。 卢父只是激灵了一下,看到卢母在身边,心顿时放回心中,起身拍手:“都起来了,走了走了!” 刚从睡眠中醒来的众人睁开迷糊的眼,又开始了他们的逃荒路。 呕! 路边一个难民突然就吐了,倒在路边,腹痛难忍。 不多时,路边就传来一阵恶臭。 卢父站在骡车上,面对着车队众人,用力吹了一下口哨,使劲往后挥着手:“不要看,不要管,避开污秽赶紧走!” 说完立刻就把口罩戴上了。 其他人赶紧都不敢再看,原本困顿疲乏的身子仿佛又有了力量,快速向前。 他们都想到了卢父说的,疫病霍乱早期的症状。 呕吐、腹痛、下泄。 霍乱的发病速度极快,上午还在呕吐腹痛,数个小时,就已经倒在路边,不治而亡。注2 刚开始还有亲朋会哭,把他们拖去埋葬,然后上午埋别人,下午自己就死了。 “呜呜呜……”卢桢他们车队的人吓得自己先哭了起来。 “哭什么?赶紧走!” 害怕、恐惧和慌乱,让他们绷紧了神经,只是离那些腹痛下泄的人远一点,再远一点,拼命向前。 路上越来越多的人出现这样的症状,通常走着走着,前面就传来一阵恶臭,还有腹痛难忍,倒在路边呻~吟的人。 好在,卢父他们的队伍中,暂且还没出现这样的症状。 他们这一赶路,就是四个时辰,一直走到了西河的尽头。 “爹,那里有座庙!” “是河神庙!” “庙里说不定有吃的!” “今晚可以在庙里睡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很黑了,赶路的人已经极少,到处都是倒在路边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就算还活着,也不知道明天他们还能不能起得来。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白天的气温已经稍微有所回降,但相对的,夜里也更冷,原本夜里还只是初冬的温度,现在一床被子都快受不住了,又是露天睡觉,身体都有些吃不消,现在听说有庙,原本累的快瘫掉的他们仿佛又回血了一般,望着不远处的庙宇,赶紧上前。 庙很小,估计是前段时间被祭祀过,庙里虽已经没了吃的,却还能看到一些香烛和纸钱。 卢父不知道庙里有没有人,叫众人先停在外面,自己拿着火把,叫上王耕牛:“你们等在这,我先进去看看。” 众人虽不懂卢父的谨慎,但还是都听话的站在了原地。 卢父怕里面有疫病的病人,那么还不如就在睡在外面,至少通风。 刘二狗连忙拦住卢父:“卢叔,我去。” 卢桢也道:“爹,我去。” 被卢父厉声呵斥了一句:“胡闹!”又柔和了神色,“我进去看看,有问题马上就出来。” 第32章第 32 章 最终是王耕牛和刘二狗保护着卢父一起走进去。 在王耕牛和刘二狗心里,他们这群人可以没有他们,但不能没有卢父,只有卢父才有可能带着他们走出这人间地狱,别人,都不行。 “小心些,别急着进去,先看看里面有没有人,要是有发了疫病的人,我们就赶紧出来,去别的地方留宿。”卢父进去前向两人道:“口罩都带好,小心脚下。” 他怕地上都是霍乱病人拉的粪便。 王耕牛和刘二狗都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火把,站在卢父两边,火把先行探路。 这个庙宇是典型的河神庙,分为前后两个部分,正中央是河神塑像,还是石雕的,可能因为干旱的缘故,只有西河有水,附近百姓都来河神庙祭祀,河神石雕的两边还飘着一些白幡,地上也很有多散落的纸钱,在夜晚看的有些阴森恐怖。 让人惊讶的是,庙宇的前面居然没人。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又打着火把往后面走,刚走到石像的后面,就听到了动静,他们拿火把一照,才发现庙后的草堆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一具不知道是不是尸体的头部,一脸惊惧的看着他们,脏兮兮的小脸上被泪水冲刷了两道白杠。 小男孩眼睛溜圆,大概是哭过的原因,眼睛有些红肿,在火把昏暗的灯光下,嗓音沙哑的幽幽问他们:“我哥病了,你们要住这里吗?” 结合着庙里环境和疫病的关系,吓得卢父三人毛发都竖起来了,连忙退后了三步。 躺在小孩怀里的人突然咳嗽了两声。 三人吓得又退了几步,庙总共就这么大,三人什么都没说,就赶忙退出来了。 “晚上别住庙里了,走!” “咋回事?里面还有人呀?” “有病人。” 一听说有病人,都不敢住了。 此时已经夜里八点多了,古代的夜黑的浓墨一般,真正伸手不见五指,即使有火把,路也十分难走。 卢父回忆了下之前有光的时候看到的情况,说:“去前面。” 这里已经是西河的尽头,他们晚上必然要在这里露宿的,过了西河,下面又是河湾,只是不知道河湾里有没有水了。 要是河湾没水,他们接下来将要过上很长一段时间没水的日子。 卢父让张顺带着几个人去前面探路:“尽量找没人的地方。” 谁知张顺回来,摇了摇头:“河边都是人。” 大概都知道这里是河的尽头了,前面就没水了,这些逃荒走累的人,干脆全都斜在河边的堤坝上,堤坝两边的草都干了,因河面的下降,露出来的河滩也被晒得干裂,很多人就就地一躺,倒在那里,不知生死。 另外还有个原因,大概就是疫病的突然爆发,庙里有病人,他们不敢和病人住在一起,怕染了病,干脆住到了河边。 卢父望了望这座庙,再看了眼满是灾民的河边,又看看通往那边路的,骡车牛车实在不好过去,就指着距离河神庙百米多的地方道:“晚上就在那歇息吧。” 那里离河神庙有一定的距离,离河边也不会太远,方便取水,也没什么灾民。 “要去取水的跟着我去取水,大家不要在河边逗留,取了水就赶紧回来,注意避开着点人群。” 西河很大,即使是河边,也分离大路近和远的,离大路近且好走的地方全是人,反倒是离得远,坡又陡峭的地方,人非常少,相对也危险一点。 但这危险只相对于喝水涨满的时候,现在裸~露出来的河床都晒的干裂了,即使掉下去问题也不大。 “顺子,你留下来看着车队,耕牛,你带一部分人跟我去。” 卢桢也记端着个大木盆跟上来:“爹,我也去。” 大木盆里都是脏衣服。 这些天天不亮就出发,晚上八点多才休息,中途哪怕有水,也没办法洗漱,卢桢都快憋坏了。 更重要的是,她积攒了不少内裤,都得洗掉。 逃难途中不能洗澡,可内裤总要换。 之前的一次性内裤用完了。 除了她的,还有宝丫和卢母、卢大嫂她们的衣服、口罩,她都要洗,古代妇科医生不多见,若有什么也是自己受罪,她便在这方面的卫生格外注意些。 卢大嫂有些不好意思,还想跟着她去,被卢桢拒绝了,她空间里有洗衣液,卢大嫂在她还真不方便拿出来。 卢母放下手中摊饼的锅:“你摊饼,我去吧。” 炒米和馕饼已经不多了,这些天每天都是蚂蚱,一个个吃的都快成蚂蚱了,卢母便想换点口味,给大家摊点杂粮饼。 小麦面里面掺点杂粮面,颜色看着也不显眼。 小桃和卢大嫂留下生火,吴管家去附近捡拆,卢桓看着两个孩子。 其他人家看卢桢带那么多衣服,想想她们衣服也该换了,也都带着木盆跟草木灰去河边。 “要洗澡的都带上胰子,大家把手洗干净!过了西河怕就没水洗澡了,剩下的人赶下一班。” 西河的水是从浊河留下来的,又通过河湾滋润着方圆几十里地,它是活水。 一般来说,活水会感染病毒的可能性较小,但霍乱太厉害了,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卢父更不敢。 他也怕。 男人们忙着挑水,女人们则开始生火烧水,除了卢父要求他们必须开水之外,到了夜里寒冷,能够有口热水喝,能泡个热水脚,自己也能舒坦一些。 就像卢父说的,过了西河,后面想泡热水脚,怕也没水了。 卢家有洗衣液,其他人家没有,只能用草木灰搓揉。 因为有卢父在一旁,其他人家的女人们就有意离的远些。 卢桢洗衣服仔细,卢母速度却是快速的,“哪里用洗的这么细致?像你那样洗,洗到明天都洗不完了。” 一大家子的人的衣服还真不少,这还没包括外面穿的衣服,毕竟逃难就要有逃难的样子,可架不住人多且积攒了好些天,光是换洗的内衣就积攒了不少。 卢桢道:“那你洗外面的,贴身衣服我自己洗。” “行行行,随你随你。”卢母洗衣服就跟她的性格一样大而化之,衣服直接用洗衣液揉一揉,清洗了汗液便漂洗干净,至于更细致的,乌漆嘛黑的夜里,她实在没工夫管太多了。 男人都将水挑上来后,也不急着马上回去,而是又到河边洗澡。 “去去去,往那边去。”卢父赶着他们,自己也到一旁去洗澡。 这里都是女人,虽背着他们,又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到,这群大男人依然不好意思的紧,离她们有五十多米远。 因卢父在这里,其他女人们也都稍微离的卢桢她们远一点。 这已经是西河尽头,过了西河后面又是河湾,他们已经经过很多河湾,大多数河湾都已经被晒的看不到多少水,今日再不洗头洗澡,未来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再洗一次,加上有胰子在,大家就更愿意洗了,像是这辈子都没洗过这么痛快的澡似的,身上的泥条搓的是一道一道,还相互之间帮着搓。 卢父穿着大裤衩,拿出香皂浑身上下抹了抹,叫卢母:“兰子,把我那搓背给我拿来。” 说是叫卢母,其实是叫卢桢拿他的搓背。 卢母过去给他好一阵搓,搓的卢父都忍不住感叹:“这一身泥搓下去,起码轻了十斤。” 等他们洗完,卢母她们的衣服也漂洗完记了,两人抬着木盆跟在后面。 木盆本身就沉,衣服干的时候还好,湿的就更沉了,又不像桶,还能有个拎的地方。 她们两个人还好,有一个人的,就只能弯着腰弓着背,用手端回去。 衣服洗完卢桢还不放心,回来又用刚烧滚的热水将衣服都烫了一遍,才跟往常一样,洗干净的衣裳挂在车厢外面晾晒起来。 内衣在里,外衣在外,明日晌午就能晒干。 旁边看到的人就呵呵笑道:“桢丫头真讲究。” 卢桢也呵呵回一句:“河边那么多人,假如水里有疫病的污秽呢?”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周围都是拿热水烫衣服的。 水挑回来也不能马上用,先是木炭净水,再是明矾净水。 男人们忙着净水,女人们忙着给孩子洗澡。 人多在一起对于女眷就很不方便,为此卢父只能稍微离的远一点,将两辆骡车和一辆牛车并成个三角形,里面再围上席子。 很多人家看卢父这么做,也有样学样,在他旁边也竖起一道道的席子,让自家女眷进去洗。 席子面积不大,一次只能洗一个人。 卢桢给宝丫洗完后,不光在里面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还用自己的电动牙刷彻彻底底刷了下牙。 电动牙刷的底座是一直插电的,充一次电可以用挺久。 她本来还想洗个头的,卢母劝住了她:“这么晚了,你洗了头也干不了,湿着头发感冒了怎么办?痒就痒点吧,忍一忍,到了南方就好了。” 南方雨水丰沛,到了南方安定下来,什么时候都可以洗头。 卢桢也只能按下洗头的想法,想着明天早上临出发的时候起来洗个头。 在古代什么都不便,出行不便,洗漱不便,就连出恭也不便,男人还好,有生理问题路边随地就解决了,女人却不行,得憋,憋到有遮掩地的地方,再解决。 在古代每待一天,她就更想念现代生活多一点,生活在古代底层的百姓,真的生来就是受罪的,更别提逃荒过程中了,每一天都像在死亡线上争命一般。 逃难途中一切都从简,连吃都是如此。 一碗热水,一把蚂蚱,一个个坐在各自的草堆上快速吃着,就这,相较于逃难途中的其他人,都已经是顶级待遇了。 “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明天就没水了,一会儿我再挑点水回来背着吧,万一路上没水。” “唉。” 大家吃着吃着,忽觉不对:“谁站在那里!” 就在车队众人洗澡吃饭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穿过浓重的夜色,来到他们面前。 夜色黑,他身上也黑。 一直等他走近了,卢父他们发现,吓了一大跳。 男人们反应都非常快,第一时间就摸到手边的大刀,指着那小小身影:“站住!别过来!” 卢父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家没戴口罩。 大家都是刚洗完澡在吃饭,口罩都摘了。 他只要想到庙里那个人可能有疫病,这小孩还抱着疫病病人,现在跑到他们人群中来,就感到心头发寒。 “我没疫病。”小男孩说。 卢父却做出要把刀子投掷过去的姿势:“我说了,站住!” 小男孩果然吓的后腿一步,有些害怕的说:“我……我真没疫病,我哥也没有,他是风寒,我想问你们,有风寒的药吗?我把这个给你们。” 他从脖子上摘下来一块色泽温润的玉,刚想要扔过来,就被卢父厉声喝住:“别动!” “东西我们不要,药材也没有,我们都是逃难的人,哪里会带什么药材。” 记小男孩似是有些失望,望着他们车队搭起的锅炉,又道:“那能给我点热水吗?”又不死心说:“我这是上好的玉,只要给我点药材……”他吞了吞口水,望着他们手中的蚂蚱。 “我们不要,东西你自己拿回去。”卢父见这小男孩要不到东西是不打算走了,赶忙道:“热水我们可以给你,但你马上退回到庙里去,我会把东西放在那颗大石头那里,不要靠近我们。”卢父严厉警告,“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小男孩有些害怕,看了卢父一眼,将玉放下,然后就站在那里不走。 他不走,卢父也没办法。 卢父无法,只得道:“你说你哥是风寒?什么时候得的风寒?有什么症状?”他是想到之前在庙里时,那人咳嗽了。 他知道这次疫病的主要病症是呕吐、腹痛、下泄,可其他人不知道,看到有病的人,便都以为是疫病。 但卢父也不敢大意。 小男孩连忙说:“三天了,咳嗽、身上很烫,但我哥真不是疫病,你有药是吗?” 卢父没说有还是没有,指着七八十米之外的大石头说:“我再说一遍,马上离开!” 小男孩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回庙里去。 第33章第 33 章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中,众人才松了口气。 卢父回头道:“大家把口罩戴上,睡觉也戴上!” 哪里用他说,他们早就戴上了。 刚刚不知卢父吓死了,他们也快吓死了。 天太黑,众人又正好处于疲惫松懈的时候,小男孩什么时候来的他们都没注意到,这要被别的有疫病的人靠近…… “晚上值夜的人一定要打起精神,一旦有人靠近,马上吹口哨示警!”卢父嘴里说着,心里却在想着,如果有弓箭就好了。 如果有人靠近,直接用弓箭震慑,光是靠刀还是太危险了,离的那么近,即使杀了别人,血溅到自己身上,说不定也会染病。 很多人都望着地上那玉好奇,心里不是不眼馋那玉。 他们都是穷苦人出身,这玉起码得值好几辆银子吧? 当下便有那眼馋的人看着那玉:“卢叔,这玉……” 卢父扫了说话的人一眼:“被疫病病人碰过的东西你敢要吗?你要不怕死你去拿。” 说话的人连忙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说话了。 卢父转头看向卢桢:“拿个小葫芦,给他装点热水。” 碗大多都在地震中碎了,完整的都没几个,反倒是装水的小葫芦还有一些。 这东西大多都自家栽种的,结的葫芦吃不完,就任它长老了,摘下放家里,手巧的人,在上面雕些花纹,写些吉祥话拿出去卖,还能值几文钱,手不巧的人,葫芦摘了也不会扔掉,就放厨房的碗柜顶上,掏空了后,平日里装些盐啊醋的。 这东西轻巧,又能装东西,加上很多人家碗都碎了,是以逃难的时候很多人将家里没碎的葫芦都带上了,一方面可以装水,一方面切开了既可以当瓢,又可以当勺,还能当碗。 卢父在路边捡了个长树枝,走过去远远的挑起那块玉。 哪怕是不懂玉的人,也能看出来,玉的成色极好。 他意外的皱了下眉,和卢桢一起,将那块玉和热水都放到六七十米外指定的那颗大石头上。 走出人群的时候,卢父轻声问卢桢:“家里药还够吗?” 卢桢点头:“放心,够的,我们穿越前我和嫂子去某国,刚好带了些药。” 说到嫂子,她不由想到她哥和小侄女。 卢父显然也想到他们了,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够的话你看着给点吧,我想了下,应该不是疫病,之前听他咳嗽了。” 想到那个小男孩,卢桢点点头,倒了两包治疗感冒发烧咳嗽的感冒灵在小葫芦里,摇了摇,“我给他拿块姜吧。” 卢父眼睛一亮,这个好。 他家进了一大筐姜,这个世界也有姜,出门在外,带着姜也没太大问题,至于这感冒灵的颜色和口味,和红糖也没太大区别。 “再给他一点蚂蚱干脯。”卢父道。 卢家别的不多,就蚂蚱多,两三千斤,到现在空间院子的水泥地上,还堆了很多呢。 卢父没说的是,看着玉的成色和小男孩穿的衣服,估计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小少爷,未来前路茫茫,若是这两孩子能活的下来,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一条退路。 一块姜,两包感冒灵药,一包干脯,若能换来一点帮助,这个买卖实在不亏;若是换不来也没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他们也没费什么,自己良心上也能过得去。 他们到底是刚到古代不到一个月,饥荒和瘟疫尚未大面积爆发,大家都还处于逃难初期,即使是逃难的灾民,手中也还有点存粮,即使没有存粮,之前蝗虫过境,就是抓点蝗虫,挖些草根,磨点树皮,也能撑些时日,没到后面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境记地,卢父他们对于古代的残酷,感慨尚未有那么深,心也尚未被磨的坚硬。 卢桢到底被卢父卢母保护的太好了,对孩子尚且有怜悯之心,在放下葫芦、姜块和一包干脯,卢父远远挑着玉轻轻放在干脯旁边的时候,她还放了一粒退烧药在玉佩上。 卢父没看清,以为她是对玉有想法,赶紧叫住她:“乱摸什么?快回去!” 卢桢根本没碰到那玉佩,就赶紧回来了。 她也没说这是什么药,该怎么服用,怕那孩子看不到,还将火把留在了原地,至于他是否知道她的意思,她也不知道,也管不了那么多。 卢父道:“别想太多,做人问心无愧就行了。” 卢桢点点头。 也幸亏因为庙里有病人,大家怕疫病,都避开了这座庙,庙附近没人,不然卢父他们前脚放了干脯,怕是后脚就被人抢了,哪里轮得到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也是深知这一点,卢父和卢桢前脚刚走,庙里就冲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小男孩,看到姜块和玉佩上的白色药丸时微微一愣,顾不得想太多,拿起姜块、葫芦、蚂蚱干脯和玉佩药丸就赶紧离开,只留下一只孤零零的火把在原地。 葫芦不隔热,即使是隔着一层薄薄的葫芦壳,依然能感受到葫芦里面的温度。 夜里亮,小男孩冰冷的手紧紧抱着葫芦,快速跑到庙里的石像后面,抱起他哥哥的头,就把葫芦嘴对着他哥:“哥,有热水了,还有姜,喝了热水发了汗就好了。” 小时候他生病,照顾他的下人们就是这么说的,发了汗就好了。 说完小男孩突然想到,他们没锅。 小男孩又哭了。 水有些烫,却敌不过生病少年对水的渴望,在小男孩喂他水的时候,他本能的吞咽着。 小男孩喂着喂着,眼泪落在身下少年的脸上,少年似有所感,抬起手给小男孩擦了下泪:“别哭……” “哥,你醒了。”小男孩又哭又笑,“哥,刚刚有好心人给了我一块姜,我等会儿给你熬姜汤喝,你喝了姜汤就好了,还有蚂蚱。” 他献宝似的拿给少年瞧,挂着泪珠的脸上,因少年的醒来笑容格外灿烂。 “对了,他们还给了我这个!”他将那粒白色小药丸递到少年眼前,即使外面有月光,庙内的光线依然黑暗之极,少年半阖着眼,看不清他手中拿的什么,只模糊的看到好像是一粒什么。 “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跟他们讨药材,他们说没有,还拿刀赶我走,我说拿玉佩来换,他们也没要。”说到这里,小男孩顿了一下,“他们让我别靠近他们,然后就给了我一葫芦热水,蚂蚱,还有姜块,玉也还回来了,还有一粒这个,不知道是什么。” 少年道:“给我。” 小男孩小心翼翼的放在少年手里,少年毫不犹豫的就吃了。 “哥,你……” “没事。”少年道:“已经这样了,不会比这更差了。” 小男孩又哭了。 少年有些无奈,虚弱道:“葫芦里的水是糖水,他们若心存害人,就不会在热水里放糖,也不会给你留姜块。” 水是甜的,似乎还有那么一点药材的味道,是什么药材他也不知道。 他虽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丸,但人家既然留下,就很可能是治病的药丸,至于对不对症,他此时也无法考虑那么多了。 小男孩一听是糖水,又连忙喂了少年几口:“哥,那你再喝点,吃点蚂蚱。” 少年心知如果自己没了,小男孩独自在这灾区实难活,就着小男孩的手,吞了好几颗蚂蚱干脯。 蚂蚱干脯实在称不上好吃,经淡无味,但在这种时候,人家能愿意匀你几颗蚂蚱,记说明他们可能遇上了难得的好人。 少年将自己所猜分析给小男孩听,道:“如果我有什么事,你别管我,明天一早,你就跟上这群人,也别离太近,就不远不近的跟着,有危险就朝那群人跑。”顿了顿,少年道:“喊爹。” 听得小男孩又是抱着他哭:“哥,我不会丢下你的,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再吃一点,吃一点就好了。”说着又不停给少年喂蚂蚱。 少年笑:“你也吃。” 小男孩哭着摇头。 少年道:“你不吃,明天可背不动我。” 小男孩又赶忙往自己的嘴里塞蚂蚱。 前些天看到那群人在煮蚂蚱饺子时,他还好奇他们煮的蚂蚱饺子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现在吃到才知道,蚂蚱一点都不好吃。 可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即使是难吃的蚂蚱,他也吃的狼吞虎咽,可还是克制着,将更多的往哥哥嘴里塞。 这几天他就是靠着庙里祭祀的糕点撑着的。 也是这附近有西河,虽然同样是干旱,这附近的旱情却比怀安县那边要好得多,附近的百姓家里也有些存粮,只是遭遇蝗灾,才遭了难。 若是别的灾区,别说祭祀的糕点,怕是树皮都成口粮了。 可即使有糕点,也只是富贵人家祭上来的很少的一点,每次一有糕点,祭祀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他拿走了。 少年吃了东西就睡下了,小男孩惦记着少年的话,又担心少年,不敢睡沉,可年纪小,抵不过身体的本能,可每次刚睡着不到一会儿,就立刻惊醒,惊醒后就赶紧给少年喂水。 一晚上醒了好几次。 葫芦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同时温暖着他和少年,许是有两人的体温保暖,过了很久里面的水都没有很凉。 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后,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个激灵惊醒,居然惊讶的发现,哥哥身上居然不烫了。 加上凌晨气温寒凉,少年退了烧之后,体温跟着降下来,因为穿的不多,身体便有些凉。 小男孩发现少年额上很凉后,先是一愣,然后抱着少年‘哇’的一声哭出来。 少年一大早便是这样被小男孩凄惨的哭声给吵醒的。 第34章第 34 章 少年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茫然,接着就被小男孩哭的失笑,伸手擦了下小男孩脸上的眼泪:“怎么了?” 小男孩愣了一下,发现他哥还活着,高兴的抱着他哥,哇的一声哭的更响了。 他被吓坏了! 河神庙外的卢父卢桢他们刚起床,听到庙里传来的那身凄惨的哭声,动作一顿,心中戚戚。 他们没想到,那小男孩的哥哥还是没了。 想到那小男孩接下来要面临的,卢父心下也是叹息。 小男孩不过十一二岁年纪,独自面对这逃荒路,没人护着,没有依靠,后面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想到卢桢提到过的人牲,卢父按下念头,不敢再想。 让他带上小男孩那是不可能的,他哥的病虽说不是霍乱,但他毕竟是接触过病体的,他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一大群人呢,上百口人的命,还有他的家人,他可不敢随便发善心。 愿意给口水喝,给点蚂蚱和药,那是在他能力范围内,再多的,他也无能为力了。 卢桢正在洗头。 晚上因为有人值夜,是燃着火堆的,避免火堆浪费,负责值夜的四个人,途中会不断的烧水,将昨天从西河里净化过的水,放在大锅里烧热。 到了早上,火堆已经快灭了,大锅里便放了水温着,这也是卢桢昨日拜托他们的事,也不费什么事,不过把水倒入锅里,盖上锅盖罢了。 车队里汉子多、鳏夫寡妇也多,都是在地震中失了另一半的,全家全须全尾一个不少的,反而少,这就让车队里不少鳏夫或者不在乎多带一个女儿的汉子,心里对卢桢都有那么点想法。 要是过去,他们还觉得配不上卢桢,现在卢桢也成了寡妇了,还带了个孩子,原本配不上的,现在都觉得自己或许也有机会,加上卢桢原身长的还真不错,逃难这段时日,旁的小媳妇早已晒得灰头土脸,偏偏卢桢还能维持白净,虽白日里她戴着口罩和遮住半张脸的大帽檐帽子,但晚上休息的时候,她摘掉帽子,一双眼睛又清又亮。 他们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就是觉得她和旁人不同,她的眼睛里有光,就像看着她就能看到对未来生机勃勃的希望,看着她就仿佛能生出无限的勇气和生气。 是以,别说只是温点热水这点小事,就是她说出更过份的事,他们也都愿意替她做,更别说,她还是卢叔的女儿。 正在洗头的卢桢可不知道车队里一些汉子的想法,她正拿着篦子在往地上篦虱子。 篦子的梳齿非常密,梳头发的时候,虱子不会像梳子那样,从梳齿间穿过,而是会直接被密集的梳齿给篦下来。 这时代,不论男人女人头上都免不了生虱子,篦梳基本是家家户户必备之物,有事没事,就在家拿篦子通头,去一去头上的虱子。 没办法洗头的那些天,头又痒的无法,卢大嫂便拿了她的篦梳给卢桢,每天拿篦子给她通头。 卢桢知道头发湿的时候是不能梳头的,会掉头发,所以洗头之前会先用篦子篦头发除虱。 大大小小的虱子随着篦发的动作,散了一地,之后再仔仔细细的洗头。 好些天不洗头的她,洗完头顿觉头上仿佛轻了十斤不止。 她也听到了寺庙里传来的凄惨哭声,见锅底还有些热水,热水在火堆的小火苗下燃烧的有些沸腾了,她拿了个空的小葫芦来,把热水装在葫芦里,本想挂在树枝上的,想了想,还是挂在了牛车厢的木勾上。 待众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卢桢和卢父都回头朝寺庙看了眼,意外的发现,寺庙里走出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父女俩都惊讶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相互笑了,明白大概是都误会那小男孩的哭声了。 他记们当时都以为是他哥没了,他才哭的那么惨,现在想想,也可能是他以为他绝对会没了的哥哥醒了,喜极而泣的哭声。 卢桢突然有些高兴,既为那陌生的小男孩高兴,也为那陌生的小男孩他哥高兴,她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大概就是觉得,自己默默帮了一把的人没死,还好好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值得令人高兴的一件事吧。 “爹,等我一下。”她跳下牛车,把挂在牛车厢的那只装了热水的小葫芦摘下来,又往里面倒了两袋感冒灵,然后将小葫芦挂到他们之前休息的那颗光秃秃大树的树枝上。 大树的叶子早被蝗虫吃光了,光秃秃的树上,就一颗黄色的小葫芦挂着摇摇晃晃,十分显眼。 此时天色尚暗,看不清,但如果走近了,是一定能看到这个黄色小葫芦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浪费两包药去帮他们,反正在这一刻她想这样做了,于是就做了。 顺手的事,也不费什么。 做完她就坐上牛车,轻轻一甩皮鞭,发出啪一声脆响,赶车离开。 少年醒来也觉得自己身上好多了,只是昨夜喝的水有些多,有些生理问题要解决,便笑笑对小男孩道:“别哭了,我不是没事了吗?” 小男孩还在抱着他放声大哭,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恐惧全都哭出来似的。 天知道这段时间他有多害怕,车队在哥哥风寒期间遭了流民冲击,继母说哥哥得了瘟疫活不了了,要把哥哥扔下,哪怕他极力反对,也终敌不过他们对瘟疫的恐惧,以及继母的狠心。 他抱着哥哥不愿走,他以为他们会顾忌到他,也不会扔下哥哥,却想不到,他继母早有除了他兄弟二人之心,只是他兄长已成年,寻不到机会罢了。 眼下大好时机,可谓是千载难逢,自然是趁他病要他命,哪里会顾忌他一个尚未长成的小孩,他哥一死,挡在她儿子面前的就只有他了,当然是一起除去。 小男孩又哭又笑,抹着泪站起来:“哥,你真的好了!” 他被少年保护的太好,这次的事算是他人生中遇到最大的一件事,现在见他哥好了,又恢复了他开朗的样子,灰暗的河神庙中,他笑容格外灿烂。 少年道:“你去外面看看那群人走了没有。” 小男孩连连点头,忙跑出去看,然后赶紧又跑回去:“哥,他们要走了!” 少年刚在寺庙后面的院子里解决了生理问题,身体还有些虚,打起精神和小男孩一起出了寺庙,见那些人还没走,对小男孩道:“你去河里将葫芦和水囊装满水,我们跟着他们走。”又不放心嘱咐道:“小心一点,快去快回。” 小男孩闻言带着空葫芦拔腿就跑。 这几天他都是在西河喝水的,路很熟,很快就将水囊和葫芦装满水带回来。 继母将他们扔下的时候,是什么都没给的,水囊是一个护卫悄悄留下来的,一起留下来的还有一包肉干。 庙里祭祀的那点食物,根本不够吃,这几天他们也是凭着那个水囊和那一点肉干活命。 肉干早已吃完,水囊里也没水了。 凌晨的西河,水应该是最干净的,因为它是活水,这个时候难民还没开始用水,即使难民中有疫病病人,带有病菌的水也早已随着水流去了下游。 少年也包好昨晚卢桢给他们的蚂蚱干脯。 卢桢给他们留了一小包,勉强可以让兄弟两个吃上两顿。 昨晚他们已经吃了一些,还剩下一点。 卢父他们大概也是想到此,将剩下的几个空桶也都带着几个汉子去河边装满,然后驾车离开。 少年和小男孩在他们走出几十米后,也连忙跟上。 他们不敢落的记太远,怕自己的双腿,赶不上他们的骡车和牛车。 经过他们昨晚露营的地方的时候,他们果然看到了挂在树上的小葫芦。 “哥,你看!”小男孩讶异。 少年也很惊讶,摘下了葫芦,葫芦触手生温,里面装的是热水。 小男孩拔下木塞,圆圆的眼因为惊喜而亮晶晶的:“是糖水!” 他原本大而圆的眼睛,因为眼泡肿着,肿成了内双,可还是溜圆,有些虎头虎脑的可爱。 少年心下也不禁一暖。 这世上事情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平日对他们兄弟看似关心爱护的继母继妹处心积虑谋害他们兄弟,反倒是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在无声处不求回报的帮了他们。 “快走吧。” 少年带着小男孩,连忙跟上去。 不说他现在身体虚弱,就是他身体健康状态,两人独自逃难,都是危险的,必然要找个队伍跟上,没有比前面那个车队更好的选择了。 卢父卢桢自然也发现了身后百米处远远缀着的两个身影。 这两人也是顽强,卢桢这群人算是逃荒途中赶路赶得最狠的一群人,瘟疫是从西边传过来的,只要他们走的比所有人都快,早一日走出震区,就多一分安全。 是以从凌晨五点一直到十点,整整五个小时,很多次他们都以为这两个人肯定追不上了,没想到十点多,他们休息吃晌午饭的时候,两个人又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卢桢坐在卢父跟前,看了眼那两兄弟:“能跟这么久,看样子真不是疫病。” 疫病早拉的腿都软了,脱肛脱水蹲下去就站不起了,哪里能走这么久。 “别管他们。”卢父心里怜惜这两孩子不易,面上却半点不露,“只要别靠近我们就行。” 第35章第 35 章 感冒发烧,并不是一粒药就能立刻治好的,也会有反复。 可少年的求生意识可能真的挺强,且他这身体第一次用类似的药,效果可能格外好些,他弟弟又一夜不断给他喂放了感冒灵的水,今日一下子赶了这么长时间路,病情居然没反复。 他喝了一口小葫芦里的水,水是甜的,微微有些发苦。 若是平常,这样的糖水他定是要分给弟弟喝的。 他虽然自认得的不是疫病,但日常风寒都可能会传染给别人,此时这小葫芦被他用过,就更不敢给弟弟用。 小男孩也乖觉,哪怕嘴巴无味,在知道小葫芦里的水是糖水后,也没要求喝一口,只一个劲的叫哥哥喝。 也是歪打正着,又一葫芦的放了感冒灵的水给少年喝完,到了傍晚时分,少年身上的有些不舒服的症状,居然真的都退了,人也精神了很多。 他们本以为傍晚前面那群人要休息吃饭了,没想到他们根本没有停下,继续赶路。 小男孩早已经累的不行,之前他们虽然也是逃荒,却是坐马车的,不需要他走多少路,被扔下后,他就带着哥哥留在河神庙中,也没走过路,这是第一次实打实的自己逃荒,又晒,又累,又饿。 卢父和卢桢留下的那点蚂蚱干脯,哪怕两人再怎么省着吃,也都吃光了,小男孩饿的两眼发晕。 “哥,能歇一歇吗?我真的走不动了!”他又要哭了。 少年扶着他:“再坚持坚持,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定也要歇息了。” 见弟弟实在累得萎靡,少年道:“等他们停下,我去向他们换点东西,他们能匀出食物和水给我们,说明食物肯定充裕,这条路上除了他们,我们恐怕是没有获得食物的途径了。” 现在谁不缺吃的?即使他们这里是灾区,也知道外面粮食都已经涨到什么程度了。 小男孩闻言精神一震,继续跟着走。 本以为他们歇息,最多也就一个时辰,谁知道一直到夜幕降临,他们又走了一个时辰,小男孩是一边哭一边走,在差点累晕过去之前,前面的那些人才终于停下。 卢父卢桢他们又停在水湾处。 今天是离开西河尽头的第一天,河湾连接着西河,尚且有点水,但也不多。 他们虽赶超了后面的人,但前面依然有很多的灾民,河湾边的灾民多是傍晚天没黑的时候就已经来到此处,现下早已躺下休息的,见卢父他们这支车队,很多灾民都睁开了眼睛,有羡慕的看着他们车队这么多骡子、牛的,有暗暗打量他们这群人,看能不能捞点什么的,还有望着落单的少年兄弟虎视眈眈的。 这少年兄弟俩,一看身上料子就不错,虽脸上和他们一样脏污,可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可以用的。 再看他们身上,除了一个水囊,一个葫芦,竟是一个包袱都没有,比他们还穷的样子,但能够走到这里,他们可不信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哪怕什么都没有,光是扒下他们身上那身衣裳,洗干净了,说不定卖了都能换到不少粮食。 少年本想带着弟弟在距离卢家车队百米远的地方停下,可看周围情景,哪怕夜幕降临,看不清楚周围人的眼神,也知道不善,又往前走了几十米,落在卢家车队二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下。 卢父看到,没说什么。 主要是他已经判断出这少年绝不是有疫病的样子,疫病之人绝没他这样好的体力,在不妨碍到他们的情况下,他不介意被这兄弟俩借一借势。 卢父默认的样子,让少年对接下来的事情更多了几分把握。 倒是车队其他人对兄弟俩的靠近很是警惕,生怕被他们传染了病症,见二人离的这样近,纷纷怒目。 记 卢父制止了他们:“没事,不是疫病。” 卢父说没事,他们才没驱赶他们,只是还是很不友善。 这是正常的,若他们对陌生人的靠近很友善,那才不正常了。 少年再度确定,他们之前确实遇上了难得的好人。 在卢父领着卢家车队的人去取水的时候,少年也连忙跟上,并嘱咐小男孩:“我去打水,你自己小心点,有事就大声喊,朝那边跑。” 他指着卢家车队方向。 小男孩眼皮上下打架,要不是担心哥哥,不敢睡,怕是眼睛合上就能睡着,实累的不轻。 少年也心疼弟弟,又狠心拍了他一下:“别睡,我说的听见了吗?” 见他点头,才赶忙走了。 他缀在卢父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起的。 河湾的水也早已被先到这里的灾民取用过,只剩下一个底,原本都已经被抢水的人搅成泥潭,现下经过沉淀,又有了不少清水。 水非常浅,只有一小洼,得用葫芦瓢轻轻舀,动作稍微大点,水就浑了,泥土就被搅上来。 卢父作为车队领队,站在岸上安排人一个个下去舀水。 少年见到他也没凑近,远远的就朝卢父弯腰作揖,“学生张云鹤,天启二十八年举人,此番回乡探亲,不想遭此灾祸,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少年不知卢父身份,原本称一声老丈就可以,但他偏偏称之为先生,先生在这时代是个尊称,一般称呼德高望重或知识渊博的人,或是读书人对自己夫子的称呼。 他这样称呼卢父,一方面表明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和本身的价值。 古代读书人地位高,有功名的读书人就更高,像少年这样,中了举人的,更是有非常多的特权,别的不说,像接下来这些灾民往南,经过一些城镇,若那些城镇不接收流名,凭借少年举人的身份,就可以免费通过,不会被打入灾民之流。 这是在表明自己的价值。 另一方面也是对陌生的不知身份底细的卢父的尊重,寻求庇护。 卢父果然听的挺舒服,觉得这少年不错,会说话。 至少没像原身记忆中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开口就是老丈。 如果少年叫他老丈,他肯定不理他。 心里舒服,加上少年举人的身份卢父确实很感兴趣,面上便柔和了许多,抱拳回礼说:“当不得小友一声先生,出门在外,谁没个不方便的时候,举手之劳罢了。” 卢父原本就担心到了南方,南方城镇怕是不会接收他们,毕竟古代瘟疫一起,除了隔离,没有别的办法,一旦瘟疫的消息传到南方,南方城镇绝不会接收他们,如果他们车队里有个举人能带着他们,说不定会有些不同。 卢父面露讶异道:“我观小友不过弱冠之年,居然已经是举人,果然是年少有为,可喜可贺。” 两人商业互吹的时候并未避着其他人,是以车队里正在舀水的人,都听到这少年居然是个举人,原本对他的敌意,随着他的身份,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对读书人的尊重。 他们都不说话,只听着卢父与少年攀谈。 少年的意思很简单,他在路上得了风寒,被随行护卫以为是疫病,被丢寺庙,行李和财帛皆被护卫掳走,想在卢父这里换取些食物和衣裳。 也没直接就说要加入到他们车队,跟着他们走。 卢父其实是想查一下少年的身份凭证的,总不能他说是举人就是举人了吧?但这对读书人来说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况且举人这种事也不是你想假装就能假装的了,遇到城镇、驿站,读书人都会有些特权,到时候很容易就被拆穿。 这也是卢父现代人记思维没转变过来,才想着看少年身份凭证。 少年没拿出身份凭证,但拿出了一张十两的银票。 十两银票大约能兑换到九两多的银子,这么多银子在古代已经足够普通的一家几口一年的嚼用,还能过的相当殷实了。 少年拿出银票,也是为了证实自己并非普通灾民。 这一点其实从昨夜小男孩随手拿出来的玉佩上,就能看出来。 卢父其实不缺这点银子,卢父原身毕竟是商户出身,虽不是大富,小富也是有的,家里银钱他全部拿出来放在卢桢空间里了。 卢父道:“我们车队也没太多粮食,倒是前些时日蝗灾来临时,捕了些蝗虫果腹,你若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匀一些给你,至于衣裳……” 卢父看了一眼少年身上虽脏,却明显能看出是精致好料子来的衣服,道:“老朽家中正是开布庄的,也带了些衣裳,不过我见小友身上这料子不是普通人能穿的,逃荒路上,还是换上粗布为好,省的被人盯上。” 少年一愣,又是深深一揖:“多谢先生提点。” 因少年之前生过病,卢父虽答应换一些食物,但暂时没说让他进入车队的事,只是收下了他的银票,叫卢桢拿了件卢父原身在外跑商时穿的灰棉袄和一件旧衣袍给他,又拿了一包蚂蚱干脯。 卢桢不明白怎么打了个水的功夫,卢父就又是送吃的又是送衣服的。 她也没问,只照卢父的吩咐,用破蛇皮袋装了些蚂蚱干脯给兄弟俩送去。 第36章第 36 章 卢桢也没靠近,走到距离他们十多米的样子,将蛇皮袋口袋扎起来,放在地上,“我爹让我给你们送来的。” 说完也没多留,转身就回去了。 少年也没看到卢桢长什么样子,毕竟头上戴着帽子,脸上戴着口罩。 看到卢桢脸上的口罩,哪怕他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见到路上疫病惨状,大致也能猜测出它的用途,忙出声道:“等等。” 卢桢侧身回头,目露疑惑。 少年指着她脸上口罩道:“不知姑娘脸上东西作何用途?可卖?若不卖可否出资麻烦姑娘帮我兄弟做两副?” 卢桢沉默了一下,“我爹说这次疫病的症状和霍乱很像,霍乱通过水、食物、唾沫、蚊蝇传播,戴上口罩和防止人与人说话间的唾沫。”又道:“我不会做,但我车队里有人会做,你要的话我帮你问问。” 少年很是有礼:“多谢姑娘。” “不客气。” 她转身回到车队里。 因周围都是难民,她也不好大声说话,回去车厢问卢大嫂:“嫂子,那两个少年要口罩,说出钱买,我也没问他们多少钱,反正这东西不费事,你会做吗?” 她的意思是,如果大嫂不愿做,她就去问车队里其他人,想必有人愿意做的。 “这有什么不会的,你等着,只要有布,很快就好。” 布,卢桢肯定有的,卢家库房里的布都在卢桢空间里呢,客厅沙发上堆的全是布,还有她房间地板上。 开布庄,最不缺的就是针啊线的,卢桢拿了一块白色棉布给卢大嫂,卢大嫂按照口罩大小,裁下可以折叠十二层的棉布,外面一层用灰色棉布,里面用白色。 古代织布机的密度不如现代机器织出来的密,十二层棉布倒也不会让人感到窒息,却也着实呼吸不如平常了,但这没办法,特殊时刻。 卢大嫂很快就缝了两个口罩出来,还在卢桢提醒下,将带子弄成系绳的,方便收大收小。 卢桢拿了两个口罩再度送到那两个少年那里,这次没再放在地上,而是朝两人扔了过去,少年连忙接住,给小男孩一个,两人和卢桢一样,戴在了脸上。 卢大嫂做口罩的时候,卢桢已经听车队里其他人说了,这少年名叫张云鹤,是个少年举人的事。 卢父正在嘱咐车队里的人:“在观察几天,如果确实没有得疫病,就让两人跟着我们走,毕竟是读书人,到了南方或许用得上呢?” 这年头众人对读书人十分尊敬,闻言也没有反对的,都点头。 王耕牛道:“卢叔,你看那少年有没有觉得眼熟?” 卢父抬头:“哦?” “就是前些天我们路上遇到的那个马车队。” 张顺平常负责找水探路,王耕牛负责车队警卫,他性子沉稳老实,做事细心谨慎,对周围事物观察也比较留心,看到过少年,也是这少年生的实在清俊,让人见之忘俗,虽只一面之缘,还是让王耕牛记住了。 昨日在庙里看到没认出来,是庙里光线昏暗,他又昏迷状态,被小男孩抱着没看到脸,白日里又离得远,加上脸上身上都有脏污遮盖,与那日看到的干净整洁全然不同,可刚刚在水湾边上,他与卢父攀谈时,王耕牛还是认出了他。 被王耕牛这么一提醒,卢父倒是想起了那个马车队。 他当时还想跟着这个马车队,想让这豪华的马车队帮他挡枪呢。 “这么说,他说他感染风寒,被护卫当做疫病留下,是真的了?”卢父问。 马车队中虽有女眷,但顾及男女大防等问题,两个女眷根本没下车。 他们一共有三辆马车,两辆马车是坐着人的,一辆马车上带的都记是货物,但卢父他们不知,还以为他们和他们一样,两辆马车是货,一辆马车拉的是人呢。 这一点王耕牛就不知了。 卢父道:“这种事情没法说谎,若是说谎,到了下一个城镇的驿站,自会拆穿,况且他们车队那么多马,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养的起的。” 这时代有句话叫‘贵人骑马穷人骑驴’,这时代有严格的制度规定,平常百姓只能买一些低等的劣马,即使是劣马,战马是不许饲养的。 一匹马的价格在十五到二十两银,价格倒是很多人家能承担的起,但并不是有了马,就可以骑上走了,你还需为它雇佣车夫和马夫,建马鹏,喂大豆、谷类、草料,打马钉马掌马鞍,而这些都是金属物,价格昂贵。 且饲养了马的话,就像古代耕牛不能宰杀一样,马匹若意外死亡,马的主人还得负责任。 一般来说,一匹马一年的花费,能抵得上一般人家二十口人一年的花费。 只一匹马的耗费就如此高,那个车队光三辆马车就六匹马,还没算上护卫们骑得马。 这也是卢父说那些人出生非富即贵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那两个少年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居然云锦。 这也亏的卢父原身是做布庄生意的,且南北跑遍,虽自家布庄里没的卖,认还是认识的。 锦是由蚕丝纺织而成,素有‘织采为文,其价如金’的说法。 这些细节,也是让卢父暂且愿意相信二人身份的原因。 张云鹤正在看卢桢扔给他的这个袋子材质,非棉非麻,拿在手上的手感是他从未见过的,但也看得出,这种材质应该没多少价值,不然不会用来做成麻袋。 这世上他没见过的东西多,为此他也不太费神去猜测,若好奇到时候可直接问那老丈。 袋子里大约有五斤左右的蚂蚱,他连忙抓了一把给小男孩,小男孩早已经饿的头晕眼花,一看到蚂蚱,完全顾不得好不好吃,连忙塞了一颗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少年也放了一颗在嘴里,连吃了五六只后,才觉得稍稍缓过来一些,再查看袋子里的其它物品。 除了蚂蚱干脯外,还有两件黑灰色旧棉衣,两件旧罩衫,虽都是旧的,却洗的很干净。 此时夜幕降临,温度已经下降,他拿到两件棉衣,连忙扔了一件给小男孩 “棉衣!”小男孩眼睛发亮。 被冻了几天之后,小男孩此时完全不挑,见有保暖衣服,连忙穿在身上,将自己紧紧裹在棉衣里,又套上外面的罩衣,罩衣明显大了,穿在小男孩身上,明显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好在还算暖和。 张云鹤也将棉衣穿上,再套上陈旧的罩衣。 袋子里还有两根五尺多长的布带,他以为是腰带,和小男孩一人一根,系在腰上,将两件大了的棉衣和罩衫系好,这才坐在地上,又掏了把蚂蚱出来给小男孩,两人一口蚂蚱一口水,细细吃了起来。 两人教养都极好,吃东西速度虽快,嚼的却细。 张云鹤道:“现在我姓张,名云鹤,你是我弟弟张云朗。” 小男孩吃着蚂蚱,点头:“张云朗。” “记住,别忘了。”张云鹤嘱咐。 张云朗抬头眼睛明亮地说:“我记住了,哥,我叫张云朗!” 张云鹤点头,眼睛看着卢家车队。 卢桢他们正在和往常每一个逃荒日一样,老人小孩去给骡子和牛喂草喂水。 壮汉出去挑水,水打回来就开始放入木炭净水,用胰子洗手吃饭,女人们开始烧水,不论是馕饼也好、炒米也好、蚂蚱也好,人人都有一碗热水,没有碗的,就用葫芦装水,一口蚂蚱一口水。 张云鹤他们记没有锅,只能喝冷水。 他原以为这就只是个普通车队,但近距离观察后,他却发现,这只车队很不平常。 且不说他们每人脸上戴的口罩,只说他们喝水前,居然先将木炭放入水中,再将热烧开喝,就是他们吃东西前用来洗手的香胰子,就不是平常人用得起的,不是说平常人就买不起胰子,而是平常百姓,不会花大价钱买这种在他们看来不实用的东西,现在,他们不仅在用,还是每户人家都有胰子,这些胰子于他们的作用,只是洗手。 这只车队,很不寻常。 张云鹤想。 因为发现的这些不寻常的地方,他就一直在观察他们。 他发现,那些放入木炭的水,在静放约半个时辰后,他们又把水倒出来,里面放入了白色粉状物,虽不知是什么,但他大约猜出,估计是防疫的药物。 卢桢他们速度很快,吃饭、烧水、入睡。 她和卢父一向都是车队中除了值夜的人外,最后睡的两人。 卢父需要照顾到整个车队,卢桢则是要在睡前刷牙。 她依然是躲在牛车厢后面的阴影里,牙刷上挤了小小的一点牙膏,在嘴里仔仔细细的刷着,然后含一口水漱口。 即使有火把,在这样的阴影处,依然是黑的看不清人影,也看不清她具体在做什么。 刷完牙,牙刷装作放入袖袋中的样子,放入空间,人也爬回车厢睡觉。 别人没看到,张云鹤看到了,他虽没看清她具体在做什么,但通过她的动作大致判断出,她大约是在洁牙。 这让他有些意外。 这也不是这只车队第一次让他意外了。 因为在观察这只车队,张云鹤睡的也晚。 他看到那些人睡熟以后,两个值夜的人也没有闲着,他们两人脖子上都挂着哨子状物体,一个不停巡逻,一个坐在火堆前,将之前放入白色不明物体的氺,用葫芦瓢舀入锅中煮沸,再装入一个个葫芦中。 张云朗早就累的睡着了,小男孩发出没心没肺的鼾声。 张云鹤也十分疲累,两人没有被子,只这样相互唯依着取暖,脑中纷纷扰扰,思绪万千。 似乎才刚闭上眼睛,他就听见动静,猛地惊醒,条件反射看了眼张云朗,见他没事,就立即往对面车队看去。 就见对面车队中,昨日里匀给他蚂蚱和棉衣的车队领队,裹着大衣拍着手:“起来了,都起来出发了!” 他们的动静让周围不少灾民都跟着醒来,众人睁眼看看天空,依然是黑的,又闭上眼睛睡了。 只有那个车队里的人,听到卢父的叫喊声,也都跟着起来,收铺盖的收铺盖,绑骡车的绑骡车。 然后不论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每个人都拿出一条带状物,或坐在骡车上,或坐在草堆上,一个个都认真的将条状物,一圈一圈的从脚踝,一直缠到腿弯。 张云鹤低头看了眼自己系在腰上的腰带…… 第37章第 37 章 张云鹤低头看了眼自己系在腰间的带子,意识到,自己可能……系错了? 这个带子居然是绑在腿上的吗? 一时间,他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这个东西绑在腿上是用来做什么,但见那只车队每个人都在绑,知道必是有用途的,他便叫醒了张云朗,也一圈一圈的绑起来。 但他不知道,这是有技巧的,每个地方该有几分力,都有诀窍。 卢家车队的这些人刚开始还掌握不好这个诀窍,现在绑的多了,在卢桢和卢父的讲解下,也摸索出来了,随便绑都能绑的好。 喂过骡子和牛之后又是带着火把赶路。 瘟疫蔓延的速度,还是超出了卢父的预计。 西河处于万山到鹿凉的中间段,穿过西河尽头,再往前走两天,就能达到鹿凉。 鹿凉是附近出去怀安县之外,又一个规模还算大的县城,也因此人更多。 卢父本以为瘟疫从西边传来,只要加速赶路,就能瘟疫病人远远甩在后面,避过瘟疫,却忘了,地震是波及三个省,除了西边干旱,同样近一个月没下雨,尸体腐烂引发瘟疫,鹿凉同样如此。 甚至鹿凉的问题更严重,因为鹿凉有水。 鹿凉城外有条沟,叫后山沟,后山沟原也是通西河的,却因干旱无水,鹿凉城内死人太多,棺材不够,有些因为在睡梦中,一家数口无一生还。 附近的军队在近一个月赶路之后,终于赶到灾区救灾,面对成千上万的尸体,他们无法将每个人都埋掉,就将已经腐烂的尸体扔到已经干涸的后山沟内。 现在后山沟已经不叫后山沟,而叫万人坑。 后山沟它再怎么干涸,也不会干到整条沟够干了,但因为里面扔了很多尸体,鹿凉的人也不会去后山沟取水,而是去另外一条付家沟。 可后山沟是通西河的,哪怕它干涸了,哪怕它水很少,还是剩下的那点水,还在尽职尽责的缓缓通过水湾,流向西河。 可现在后山沟的水是什么水?那是堆了万千尸体的尸水,腐水。 可能因为水少,还没流入西河,在水湾处,就已经被太阳烤干,蒸发,可流入的那点水,还是让沿途在水湾取水的人,感染疫病者无数。 卢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惨状。 水湾的两旁,全都是倒下的人。 他们很多都是倒在水湾边,抱着肚子哀哀呻~吟,有些因为腹痛难忍,脱了裤子就地解决,却因脱水严重,拉的腿软,蹲下就再也站不起来,倒在秽物之中。 有些甚至连裤子都来不及脱下,裤~裆里全是污秽,恶臭难闻。 因为拉的脱水,很多人都面色蜡黄,眼眶深陷,宛如恶鬼。 原本还想找处水湾取水,休息下再走的卢父,不断的挥舞着手里的小皮鞭,吓唬着骡子和牛:“走!快走!不要看!注意脚下,不要踩到他们的粪便!” 连续不停的赶了五六个小时的路,不论是骡子和牛,还是人,都很累了,原本每天这个时候,都应该停下吃东西歇息一下的,此时没有任何说要休息的话了,就连原本走的累了撒娇不想走的孩子,看到水湾两边倒下的人,也都脸色发白,乖得不行。 大人们生怕吓得孩子,醒过神来后,连忙伸手去捂孩子的眼睛,可他们已经看到了。 大人都吓得脸色发白,何况孩子。 “别看,别往那边看。”老人连忙安抚孩子。 他们一句话不说,只闷头向前赶,向前冲。 甚至因为没有洗手,东西都不敢吃,只敢嘴巴对着葫芦,喝几口水,一边抽着骡子快点跑,一边给它们喂食。 他们生怕多停留一秒钟,这种可怕的疫病就会传染给他们记。 跟在他们后面的张云鹤兄弟听到卢父的话,同样是脸色发白,小心避开那些泄了一地的秽物,跟着车队向前走。 此时他们已经不知道该是恨老天不下雨,还是感谢老天没下雨,如果下雨,这些污秽之物混在泥水里,只怕传染更快,人人都避不开,逃不掉。 他们经常就走着走着,突然,旁边路上一个人就咚一声倒地,浑身抽搐,不一会儿,人就没了。 车队里的人每个人都心惊胆寒,生怕自己也会像那些人一样,下一刻就倒在路边,再也站不起来。 他们甚至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否避的开。 此刻他们半点不敢歇息。 张云朗一路上好多次都想哭,硬生生憋着,他再也不喊腿疼了。 这个才十一二岁,过去从未受过苦难的小男孩,像是突然从天堂走进了地域中一般,周围全是索命的恶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和他们一样,突然就倒在地上起不来,抽搐一下就没了。 比饥荒还可怕。 尸体倒在路边,不一会儿就会有收尸队的人赶来收尸,尸体依然是扔到万人沟。 然后收尸的人也落在万人沟里,再也爬不上来。 路过鹿凉城外的时候,他们听到鹿凉城内传来模模糊糊的孩童的歌声: 李四早上埋张三,中午李四又升天; 刘二王五去送葬,月落双赴鬼门关。注1 清脆的童生宛若地域传来的催命的声音。 卢桢整个头皮都炸开了,脑中不自觉的就响起那首恐怖童谣。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怕过,眼前的一切看上去是那么不真实,甚至因为阳光晒得物体有些扭曲,都像是梦境的扭曲一般,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这梦实在太可怕了。 可万人坑中尸体间翻滚的蛆虫,鼻间散之不去的恶臭,炙热的烈阳和沉重的眼皮,都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真的在逃荒,真的身在这人间地狱之中。 经过万人沟的时候,他们看到很多野狗站在万人沟里撕咬着尸体,见到车队路过,它们只抽空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埋头啃食,甚至有蛆虫从它们的嘴边掉落下来。 像是全城的野狗,都聚集在了这里——万人沟。 “不要看。”张云鹤伸手挡住弟弟的眼睛。 小男孩全身都在发抖,眼里全都是惊恐:“哥……” “别看,没事,跟我走。”张云鹤道:“之前不是见过了吗?” 地龙翻身,他们家死了很多下人,小男孩早已看到过的,但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张云鹤同样是胆战心寒,却不能表露出丝毫,一直胸有成竹的样子,带着弟弟,紧紧跟着卢家车队。 到现在为止,卢家车队近百人尚未出现一例疫病病人,没有倒下一个人,这在逃荒途中极为罕见。 这更是让张云鹤坚定了一定要加入他们车队的想法,且要快! 他不知道卢父他们的车队所做的那一切细节,是否跟他们不得疫病有关系,但他宁愿学着他们那样做,避免疫病,也不愿冒丝毫风险。 但他做不到的一点就是,他和弟弟没有任何东西,没有锅烧水,没有胰子洗手,没有药粉防疫,甚至连基本的温饱都要靠他们施舍。 并不是他给了银票,这些东西就不是对方施舍了,在逃荒路上,银票是最无用的地方,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他一直都知道,他们的这些,其实是来自于卢父的善心,不论是给他们食物和棉衣也好,还是允许他们跟着也好。 一直下午四点多,骡子、牛、人,全都累的筋疲力尽,众人才停下来:“不能走了记不能走了,再走骡子就要累死了!” 骡子抽都抽不动了,怎么抽都不愿走了。 卢父心疼骡子都心疼到不行,其他人家也是,原本都舍不得给它们吃的麦麸和糠,都拿出来给犒劳骡子了。 卢桢空间里有胡萝卜,她本想喂它们一骡一根胡萝卜的,可想到灾荒年间,一根胡萝卜说不定都能救活一条人命,想想还是没拿出来,只摸着骡子的头,喂它们吃糠。 “大家也别太省着了,馕饼该吃吃,夹着蚂蚱,水里加点盐!”他怕他们没因疫病倒下,反而因为中暑倒下了。 原本舍不得放盐的人,在想到万人坑的景象后,都纷纷放盐,大口吃馕饼,他们怕像万人坑里的尸体一样,人倒下了,馕饼和盐都剩下了,那他们省下给谁吃呢? 而且不吃盐,人也没力气啊。 张云鹤也找上卢父,疲累到极致的他,掏出一张东西,递给卢父,深深向卢父弯腰作揖道:“经过这一天赶路,想必先生也看出我兄弟二人绝无疫病,我不敢奢望先生收留我兄弟二人,只望先生看我二人未来或有用的份上,给我兄弟二人兑些防疫之物,他日我兄弟二人必另有重谢!” 这次他拿出的,竟是一张两百两的银票。 这必然不是这少年的全部。 卢父望着他手中银票,半响才开口说:“此处只你兄弟二人,你就不怕我生歹心?” 张云鹤苦笑道:“疫病是死,逃荒无食物无水也是死,不过看先生心善,赌一把罢了。”顿了顿,他又道:“我张云鹤虽身无长物,但到底身有功名,这一路南去,许能帮上一二。” 他所说的,正好戳中卢父内心所想,原本不让他们靠近,不过怕他们身上有疫病,现在看他们走了一天的路,基本排除了疫病的可能,便道:“接纳你兄弟二人也行,只有一点,进了我的车队,凡是都听我指挥。” “自然。” 卢父点头:“这一路往南,你兄弟二人只跟着我卢家就是,只望到了南方,还望小友不吝援手一二。” 张云鹤原本淡然的眸子里终于露出喜色,深深作揖道:“多谢先生!” “别叫先生了,跟他们一样,叫我卢叔吧。”卢父望了他腿一眼,道:“把你弟弟叫过来,我先叫你们如何使用这绑带。” 又和他说了这绑带的用途。 张云鹤早知他们用着绑带绑腿,必是有用途,却没想到居然保护腿部,既可以防止小腿涨疼,又可以防山虫蚂蟥、荆棘扎刺,同时,若意外受伤,还可以做伤口包扎和骨头固定。 张云鹤脑中忽地生出个想法,若将这绑腿之法,用在军队行军的时候呢? 第38章第 38 章 因为有这个想法,卢父在教他的时候,他便学的格外认真。 他不知道这个绑腿的法子是不是真像卢父说的那么神奇,但神不神奇,接下来他自己亲身试过就知道了,若如此简单的不费力的法子,真能达到卢父说的那种效果,那对军队行军来说,简直是一大助力,毕竟长途行军腿疼这事,不论是哪个军队,都无法免除。 绑好之后他还站起来走动了一下,感受这绑带带来的妙处。 卢父笑道:“没那么快的,你们兄弟昨天和今天都没有绑腿,想必腿疼的厉害,第一天绑腿都有些不习惯的,后面就好了。” 这也是他们这支队伍,这么能走的原因。 歇息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卢父又招呼大家出发。 一群人都坐在地上:“走不动了,真走不动了,卢叔。” 卢父只说了一句:“想想那些倒在水湾边的人,你们也想那样吗?” 想到万人坑里的画面,所有人都头皮发麻,赶忙起身继续出发。 走了两个时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众人才又停下。 几乎是刚停下,他们就坐下了,连找木柴的力气都没了,歇息了好一会儿,卢父才叫卢桢:“一会儿给大家煮热水的时候,锅里放点糖。” 他们这地方,称呼‘糖’不叫‘糖’,叫饧,也就是麦芽糖。 南方叫饴糖。 白糖这时代已经有了,叫霜糖。 没有现代白糖制作工艺那么高,那么晶莹雪白,含杂质比较多,但也十分可贵了,不是一般穷苦百姓家能吃得起的。 穷苦百姓家,一年到头能吃几次‘饧’,就已经算日子过得不错的了。 白糖在卢桢家,是作为一种调料存在的,南方人烧菜,菜里不放点糖,就跟北方菜里不放盐似的,都没味儿。 卢桢空间有许多白糖,很多都是小袋包装的,五百克,两百五十克这种,还有一大袋散装称斤卖的。 由于人多,卢桢在水里加了好几勺白糖。 “甜的!” “是糖水!” “肯定是卢叔!” “也只有卢叔才舍得给我们喝糖水了。” 刚刚才见过人间地狱,突然喝到一口糖水,那种幸福感实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就像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种无边地狱的恐惧之中,一碗鲜甜的糖水,又将他们拉回了人间。 张云鹤和张云朗兄弟也喝到了糖水。 张云朗从没有喝过如此好喝的糖水,像是甜到了心底。 “这是我喝过最好喝,最甜的糖水!”张云朗原本因为害怕、恐惧而显得有几分惊恐木然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张云鹤喝了一口葫芦中的糖水,望着弟弟恢复明亮的眼睛,唇畔也浅浅扬起一抹笑,道:“是啊,真甜。” 一直过了很多年后,张云朗都四五十岁了,回忆起那次喝过的糖水,还忍不住啧啧嘴巴,和家中小辈们感叹那糖水的味道。 “后来再没喝过那样美味的糖水了。”他略有些遗憾,又分外知足的说。 此时,张云鹤望着已经恢复精神的弟弟,只是眼里带着清浅的笑意。 之前他还担心弟弟收到那样的惊吓,怕他年纪小,受不住。 很多人喝完糖水,还舍不得放碗,小孩子更是拿着舌头舔着碗底。 这段时间他们日子过得太苦了,别说糖,连盐都不敢狠吃,生怕这点盐吃光了,没地儿买。 地震这样大,所有的商铺都塌了,即使没塌的,人也没了,加上瘟疫闹的人心惶惶,都缩在家里恨不能闭门不出,哪里还出来做生意呢? 即使有那盐商,也不敢豁出命不要,来灾记区啊。 稍微有点家底的,都和卢父他们一样,拖家带口,逃离灾区了。 傻子才会往灾区跑。 即使是商人,想来灾区赚点钱,怕是货还没拉到灾区,就被流民抢光了。 是以他们一路上不光是省粮食,盐也得省。 可哪怕他们都累的不行了,一些老人还是拍着自家孩子的背,嘴里不住念叨着:“狗蛋不怕,回来吃饭了。”等话语。 不是每家都想卢家那样,有个带车厢的牛车的,大多数人家的骡车都没有车棚,孩子在上面坐着,一些不该看的,全都看到了。 当时大人们也都被惊到了,等回过头来想到要去捂孩子眼睛,已经来不及。 他们怕孩子魂轻,被白日里的景象吓得掉了魂,现在到了休息的地方,就开始给孩子们喊魂。 一家开始喊魂,家家开始喊魂,就连卢母,都忍不住迷信的拍着小石头和宝丫的背,低声念叨着。 这样的逃荒路上,孩子是最容易夭折的,他们年纪小,抵抗力不足,一场小小的风寒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不管是给自己心理安慰也好,还是给孩子心理安慰也好,卢父都没有阻止的必要。 张云鹤问张云朗:“怕吗?” 张云朗白着小脸,却还是挺起胸膛,装作很勇敢的样子:“不怕!” 张云鹤笑着抹抹他的头,去卢父那:“卢叔,白日里大家都累的不轻,还是尽快做警戒为好,若是这时候有流民来抢……” 后面他不说,卢父也明白了。 随着逃荒时间越来越久,除了瘟疫之外,路上也逐渐开始了饥荒。 路边的树根、草根,都被挖出来吃了,有的去年存粮少的,开始把家里稻草剪碎了煮烂了吃,或是捋剩下不多的树叶吃。 树叶,柳叶、梨叶、秋叶,只要是树上还剩下的没被蝗虫吃光的叶子,全都被人捋下来当口粮了。 逃荒路上,像他们这样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骡车牛车的,必然是他人眼中的肥羊,人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为了活命没什么事做不出来。 今天他们又累了一天,此地的人却是到了晚上就歇下了,可谓是以逸待劳。 如果真有人趁现在来冲击他们车队,他们还真要吃大亏不可。 卢父连忙下去,叫张顺、王耕牛、刘二狗他们,把家伙什都拿在手上:“别大意了!” 雪亮的刀身在黑夜中闪着寒冷的光芒,也确实震慑了周围不少眼红他们车队的人,不少人望着他们手中的刀子和骡车牛车,心中还在估量。 还有人在他们掏出蚂蚱往嘴里送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抱着孩子噗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不断磕头:“好心人,给点吃的吧,孩子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就剩一口气了,求求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哪怕给他一口汤,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那一瞬间,卢桢眼泪差点落下来。 那老人看上去太惨了,一张脸宛如老树皮一般,花白的头发凌乱着,怀里的孩子也是头大身子小,瘦的宛若火柴一般。 卢父卢母也是不忍,都撇过头去不忍看。 其实他们心里非常挣扎,他们空间里是有米粮的,如果这些米粮拿出来,是不是……是不是这些人就能少死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救活很多人…… “卢叔。” 卢父醒神回头看向张顺:“什么事?” 张顺道:“没水了,这方圆几里我都带人看过了,一滴水都没了,这才刚出西河两天,再往前,我怕我们带的水不够。” 卢父想了想说:“再走几天,前面就是浊河了,到了浊河就有水了,这几天让大家省着点用吧。” “那记洗手……?” 卢父咬了咬牙,“手还得洗,不洗不能拿东西吃,实在不行就用筷子。”卢父道:“眼下我们当务之急还不是水,是疫病,没有水,我们还能往前找,前面是浊河,总能找到水,得了疫病就什么都完了。” 张顺点点头,想了下,又道:“卢叔,我知道他们可怜,可万千灾民,我们救的过来吗?只怕你救了这一个,下一刻,所有灾民都过来了,我们……”张顺语气艰难道:“南下还有两三千里路,即使我们捕了些蝗虫,怕也是不够吃的。” 卢父挥挥手:“我知道。” 他何尝不知道。 正是因为他知道,他知道一旦施舍给了眼前老人和孩子,接着他们就可能面对无数灾民的围堵,因为所有人都缺粮,所有人都可怜。 他们知道你有粮,知道你心软,就会来找你,搏那一线生机。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假如有人冲击他们的车队,别的灾民必然会浑水摸鱼,一拥而上,如果那些人中有疫病病人呢? 那就不光光是财物的问题,更可能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想到这会危及到妻女的命,卢父的眼神一下子就狠了起来。 他倏地抽出长刀,对那抱着孩子的可怜老人凶狠道:“还不赶紧离开!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你缺粮难道我不缺吗?谁不是遭了旱灾蝗灾,我们自己尚且无粮,眼看就要饿死,哪有那多余粮食施舍于你!” 卢父直接大喝一声:“耕牛!” 王耕牛手握长刀立刻站在卢父面前。 “你带着人,谁要敢靠近我们十步之内,无需客气,都当强盗处理!” 那几个跑商伙计人人皆亮出雪亮的长刀。 王耕牛体型高大魁梧,满脸凶煞之气,当下就走到那老人面前,举起长刀。 吓得那老人连滚带爬,赶忙避开去,眼看着走投无路,老人抱着孩子,跪在路边,望着黑暗的天空,干哑的嗓子悲嚎出声:“老天啊!求求你,救救我孙儿吧!” 哽咽悲凉的声音嘶哑绝望。 那悲嚎的声音,仿佛能叫到人心底去。 每个人心里都很不好受。 卢父紧紧抓着骡车把手,卢母也躲到牛车厢内。 卢桢坐在牛车厢的车延上,同样抬头望着寂静的夜空,听着那老人绝望的哭嚎,那声音就像一道紧箍咒,不停的扎在她的心上,听的她心里发紧,箍的她快透不过气来。 ‘我不是救世主,我不是救世主,我不是救世主……’她心里一直默念着。 对于她来说,这世上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有她的家人最重要。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她的心仿佛又坚硬起来。 人总要明白的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只要明确了这一点,再做选择,就容易多了。 她从牛车上跳下,从车厢上扯了稻草递到两头牛的嘴边,给它们喂水,给它们喂食,又走到卢父身边:“爹,今儿大家伙都累狠了,晚上我值夜吧,你也早点休息。” 卢父看到卢桢,才像是从那种心绪复杂的情境中走出来,“哪里需要你值夜?你吃过东西早点去睡,都累一天了。” 卢桢抓着卢父的手,“爹,我真的可以,你走了一天,去休息吧。” 卢父看着她,好半响,点了下头。 他是真的累。 今天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只在傍晚时休息了半个小时,骡子累,他们也累。 为了照顾骡子,除了个别年纪幼小的孩子,所有人都是靠着两条腿走路的,卢父也是。 他的原身在古代已经算是老人,这么多天一直紧绷着神经,周全到车队里的每一个人,加上白天看记到的人间惨状和刚才那老人的事,突如其来的疲惫瞬间淹没了他,让他感到特别的累。 若不是妻女都在这里,面对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灾难,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下去。 卢父去睡之前,还把事情交代给张顺和王耕牛了,让他们俩把护卫和值夜的事情安排好,不忘提醒大家:“天黑,大家注意点脚下的粪便,别踩着了。”又对卢桢说:“你把张云鹤兄弟安排一下。”这才爬到骡车上去睡了。 张云鹤兄弟俩没有被子,夜里寒凉,张云鹤又是感冒才好,卢桢给他装了一葫芦热水,让他晚上抱着睡,既可以喝,又可以当汤婆子。 她自己也累的很,懒得动,就指着牛车厢上的稻草对兄弟俩说:“上面有稻草和门板,你们自己拿个门板搭一下,铺上稻草,冷的话就再加一捆,这都是牛和骡子的口粮,早上起来再捆好放回去就行了。” 张云朗目瞪口呆:“捆……捆好放回去?” 卢桢想到张云鹤是书生,扫了眼他那大病初愈的小身板,想了想,一脚踩在车延上,一手抓住稻草绳:“接住!”说着就已经将捆好的稻草朝张云鹤扔了过去。 张云鹤:…… 其他人也都累的不行,吃了点蚂蚱,就躺着睡着了。 晚上卢桢和张顺值夜。 张顺见今天情况有些不对,怕夜里出状况,自己亲自值夜,他和卢桢值上半夜,王耕牛和另一个人值下半夜。 到了晚上,又出了状况,车队里有两个孩子发烧了,要来找卢父。 卢桢心疼父亲,没有去叫醒卢父,而是问来人:“还有没有别的症状?呕吐、拉肚子有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现在车队里人人都知道呕吐、下泄是疫病的症状,来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就是发热,大概是白天被吓着了,傍晚还只是低热,现在已经热的狠了,我怕……” 说着就哭起来,“我也是没注意了,才来找卢叔。” 卢父是这个车队的主心骨,所有人都指望着卢父。 “我爹已经睡了,我去看看吧。”卢桢不想叫醒卢父,自己起身去。 见那两个孩子的爹娘用大棉袄大棉被将孩子捂的严严实实,像是生怕孩子不够盖,将自己身上的被子都盖在孩子身上,倒是两个大人都没被子了,他们都担心孩子,哪怕夜里寒凉,此时也都不觉。 卢桢见孩子脸都捂的通红,连忙掀开了上面一床被子:“不是说发热吗?怎么还给孩子盖这么多?发热是不能盖很多的!” 她伸手往孩子额上一摸,果然很烫,又伸手到孩子脖子里,都是汗,黏糊糊的。 卢桢刚把孩子被子掀了一床,孩子娘又赶紧给他盖上。 气的卢桢道:“已经在发烧了,不能给他盖这么多!” 孩子爹道:“这是给他发汗呢,路上没大夫没药,只能给他发发汗,发发汗就好了。” 这年头,不论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一发热,没有大夫的情况下,就捂,说要捂出汗。 卢桢其实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因为卢母曾经也是这样想的,后来卢桢小侄女出生,全家人经常照顾,听医生说的多了,就知道,孩子发烧是不能这样捂的。 卢桢叹气道:“你听我的,不要捂太多,你打点温水来,我给孩子降温。” 孩子爹将她语气诚恳,又顾忌她是卢父的女儿,才赶忙去打了盆温水过来。 水是她刚刚值夜时温在锅上的,前天打了那么多水,一晚上煮不完,白天就放骡车上带着,晚上继续煮。 卢桢先给孩子喂了水,又赶紧去掉一层被子,下面还有一层,还盖了好几件棉袄,棉被呈卷饼状,将孩子严严实实的卷在中央。 记就这样,孩子娘还不放心,拿着被去掉的被子,又想给孩子盖。 卢桢让他们拿了条棉汗巾给她,放水里拧干,去擦孩子的脖子、手心、腋窝和脚心。 孩子爹娘不知道她这样是做什么,见卢桢给孩子擦腋窝时,只给孩子的身上搭了个背角,担心这样会冻着孩子,不停的拉被子给孩子盖,生怕凉着他。 卢桢无奈的很,对孩子爹娘说:“照我刚刚的方法,不停的用温水擦他手心和腋窝,给他降温,我再去看看另一家。” 卢桢前脚刚走,孩子爹娘就立刻又拿被子给孩子捂上了。 第39章第 39 章【大修】 另一家也一样,孩子同样捂的严实。 卢桢过去做了同样的处理:“孩子发烧,得让身上的热度散去才能好,要给他降温。” 她先拿了冷毛巾敷在孩子额上降温,再拿了温毛巾给孩子擦手心。 孩子手心滚烫,腋窝、腿弯处跟火烧一样。 “你就这样不断给他用温毛巾擦这几处,等温度降下来就好了,晚上再观察一下,如果体温反复升高,再用温水擦。” 卢桢有些困,坐在车延上,望着周围无边的黑暗。 夜浓的有些压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仿佛藏着无数猛兽,在虎视眈眈,仿佛随时将你吞噬。 只有铁锅下燃烧的火堆,为夜色添一抹亮光。 这抹亮光在夜色中极为显眼。 她目光又落在张云鹤兄弟俩身上,这两兄弟估计是第一次睡草堆,草堆白日被烈日晒得热腾腾的,可再怎么样也是稻草,兄弟俩团着身体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卢父把卢家的东西都放卢桢空间了,除了牛车上叠加的几床被子。 这时代被子都小的很,大约一米八乘一米五的样子,卢母她们四个大人带两个孩子就要四床被子,上下各两床,卢父、卢桓、吴管家三人同样至少要四床,根本没得匀给这两兄弟。 卢桢想到后面可能用得上这书生,怕还没到南方,就先把他冷死了,见夜里无人,下了马车到阴影处,去阁楼的纸箱子里,找来一床旧被子,给两兄弟盖上。 她靠近两人,张云鹤就醒了,睁开眼睛看着她。 她没想到他会醒,还是指了指手中被子,放在他们身旁,就又回到自己牛车延上。 车延较高,坐在高出能够看到整个车队的状况。 张云鹤愣了一下,回头看了那背影一眼,拉过被子,将自己和弟弟两人都笼罩在被褥里,原本冷的有些发颤的身躯,这才逐渐暖和了起来。 此时已经临近子时,很快王耕牛他们就来替换了张顺和卢桢,卢桢也爬到牛车厢内睡去。 白天累了一天,她早已困得不行,基本沾枕就睡着了。 到后半夜的时候,她又被一阵吵闹声惊醒,还以为是有人冲击车队,结果,是说昨夜发烧的小孩子不好了,卢父叫她。 一说是卢父叫她,卢桢就知道咋回事了,估计是向她要退烧药的。 儿童退烧药她有,因为家里有小孩子,儿童退烧药这东西基本上都是家庭常备。 她赶忙用小葫芦装了点热水,倒了退烧药放里头摇晃着葫芦跑过去:“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她还以为两个孩子都不好,结果另外一家孩子烧都已经退了,不好的是她前半夜去瞧的第一家小孩。 “怎么会烧的这么严重?不应该啊。”卢桢有些不懂。 她知道孩子发烧,不能随便用酒精物理降温,但温水却没事的,且一般发烧三十九度以下,只在家里做物理降温就可以,贴给退烧贴,用温水擦擦身,超过三十九度才要送到医院。 因为她家有小侄女在,经常小侄女有什么事,她全家人都紧张的睡不好,所以这些常识都知道了。 看到孩子脸色都青紫了,卢桢吓了一大跳:“不是让你们给他降温吗?怎么还烧成这样了?” 卢桢一来,孩子娘就跟了疯了似的扑到卢桢身上要厮打卢桢:“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儿!要不是你把他被子掀了,我儿怎么会严重了,原本他会好的,他会好的!” 孩子娘声音又尖又厉,宛如石头划在玻璃上的声音。 卢桢因为担心孩子,来得急,错不及防之下,被孩子娘扑了个正着,差点就被孩子娘一把挠在脸上,被卢父一把抓住孩子娘记的手腕,狠狠一把推倒在地上,“你发的什么疯?”又呵斥孩子爹道:“你就看着她发疯不管吗?” “是她!都是她!要不是她,我儿怎么会严重了的,我给狗蛋捂的好好的,她过来说什么不能捂,要去掀掉被子,还拿水给他擦身,一定是这样我狗蛋才冻着了,一定是她把我狗蛋弄冻着了!” 尖利的嗓音划破夜空,凄厉的宛如鬼呖。 “桢丫头怎么把人家被子掀了呢?” “人家发热,就是要捂,捂出汗就好了,哪里能掀人家被子,这不是存心害人吗?” “贞娘别是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就看不得人家有儿子吧?” 周围人不仅赞同孩子娘的说法,还对卢桢指指点点,气的卢父大喝一声:“都闭嘴!” 众人摄于卢父,这才闭了嘴巴没说话,可眼神还一个个的往卢桢身上瞟。 卢父怒道:“一个个无知蠢妇,不知道能不能少说两句话?孩子发热本来就不应该捂太多,你们家孩子发热不看大夫捂一捂就能好了?谁家是捂一下就好的站出来我看看!” 卢父气得心口疼,看着那孩子的样子,指着孩子爹娘大骂道:“你看看你们把孩子裹成什么样了?孩子发热,本来就要降温,你们捂成这样,温度散不去,孩子没烧傻了都是运气,你还好意思责怪桢桢,我看孩子烧成这样就是被你们害的!” 孩子爹娘敢对卢桢横,也不过欺负她是个死了丈夫还带着孩子的寡妇,却不敢怼卢父这样。 卢父走上前去,将严严实实裹着的两床被子解开,解开后,发现里面还有两件大棉袄,更是生气,喝问他们:“就是你们,发烧还捂成这样,你们受不受得住?你们这是为孩子好吗?你们分明是想捂死他!” 孩子娘尖声哭叫:“我没有,都是这样捂的,捂一捂就好了,汗发出来就好了,都是她,都是她害的我儿,不然狗蛋不会这样的,不会的!” 旁边张顺道:“昨天三福家的孩子也发热了,用了贞娘的法子,现在烧已经退了。” 人群顿时一静。 三福家的孩子被温水反复擦身后,温度已经降了下去,中途又反复了一次,好在三福娘是个细心的,见孩子体温又上来了,又赶忙用卢桢教的法子给他降温,如此数次,现在她家男人已经睡下了,孩子体温也没有再升上来,她因为担心孩子,不敢睡得太实,那边一出事,她立刻就知道了,也是心焦的不行,生怕自家孩子也这样。 古代一个大人得了风寒都可能要了命去,更别说孩子了。 车队总共就这么大,这两家离的又近,听说另一家的孩子出事,这孩子的娘还心有戚戚的去看了眼。 当时他们家在给孩子擦手心、腋窝的时候,那一家还在说呢:“哪有擦手心腋窝就能好的?我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老人说发发汗就好了,这么多年传下来的古方了。” 当时他们夫妻俩确实动摇的,可当时擦了一会儿,发现孩子身上温度是降了一些,摸摸小手小脚也确实不烫了,虽然不擦很快又会热起来,但至少孩子会舒服一点。 他们当时也只是为了让孩子稍微舒服一点,才不停的给孩子擦温水的,身上其实还盖着厚被子。 另外一点就是,他们出了给他温水擦手擦脚擦腋窝,也没别的办法了,能够让他们为孩子做点什么,他们反而安心,如果什么都不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发热,他们反而更着急。 没想到,这个他们都没有重视的法子,居然让孩子降了温,反而隔壁家孩子,温度不仅没降,反而抽搐了起来。 也到这时那家的夫妻俩才害怕起来,叫了卢父醒来。 可卢父又不是大夫,他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又叫了卢桢起来。 记“真好啦?” “就算三福家的能好,也是他命好,老天爷不愿收这孩子,跟贞娘有什么关系?” “你闭嘴!”卢父转头就骂道:“除了嚼舌根就没别的话说了吗?你们东西收好了吗?要是不想在这车队里待,立马就散!” 那孩子烧的脸都红里泛青了,身体直抽搐,看着十分吓人。 卢父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向卢桢道:“药给我。” 卢桢早已把退烧药放葫芦里摇匀了,卢父把孩子身上裹着的被子都掀了,只留一个被角,然后捏着孩子的嘴巴给他灌药。 儿童药是甜口的,这孩子尝到甜味,居然本能的吞咽,很快葫芦里的那点药就全部喂下去了。 可喂下去也不代表就好了。 这里没有大夫,卢桢他们也不是大夫,喂了药,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 孩子娘就一直在哭。 卢父有心在众人面前给卢桢立威,他知道,如果不趁着这次一次性把卢桢地位提上来,这样的事情后面还有的闹。 “去打盆温水来。” 他也是照顾过孙女的,知道该怎么做。 当下就拿了温毛巾一点一点给狗蛋擦腋窝和手心等地方。 卢桢这样做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怀疑,可当卢父这样做的时候,大家又觉得:“这样真能退烧啊?” “你这婆娘能不能少说两句?不能退烧卢叔干嘛这样做?” “我这不是没见过嘛!” 是的,他们祖祖辈辈相传,就是发热要了捂汗,捂出汗就好了,所以所有人都默认了要这样做,不管是否真捂的好,如果真好的了,那就是这个法子有效,如果没好,就是孩子命不好,老天爷要收他没办法。 孩子娘看着卢父和昨晚卢桢如出一辙的举动,眼里生出些希翼,跑到一旁的空地上,不停的对着无边夜空磕头,嘴里喊着:“老天爷啊,救救我的孩子,救救狗蛋吧,求求你不要把他收走啊!” 卢桢本就没睡好,昨天做了十几个小时,值了半宿夜,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人叫了起来,此时再听狗蛋娘的尖锐的嚎哭,直觉额头突突突地疼。 卢父也烦躁,“还不快闭嘴!哭有什么用?有那哭的功夫还不如过来帮狗蛋擦擦!自己没法子别人给你提供了法子都不知道用,现在还怪别人,别说你一家子命都是我救的,就是不是,你怪的了吗?” 一句话,说的狗蛋爹讷讷不言,狗蛋娘也收了那副哭天抢地的样子,只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卢桢原本满腹怒气,此时看他们这样,又不知该气谁去。 她本来就年轻,又不是大夫,他们不信她也是正常,她只是懊恼,既然你们自己束手无策,给了你一个方法,你尝试一下啊。 狗蛋娘只是哀哀痛哭:“卢叔,卢叔你救救狗蛋,你救救他……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立长生牌位……” 她三个孩子,两个都在地震中没了,就剩这一个了,如果他也没了……“如果狗蛋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卢桢没好气道:“我不要你的长生牌位,只要你们少气我,别我父女俩前脚救了你们全家,后脚就来抓花我女儿脸我就阿弥陀佛了!” 周围人听的全都老脸通红,讷讷不言了。 卢父却是心寒不已,脸色也冷的可怕。 卢父道:“我话也放在这,这孩子能救的活救不活,我都尽力了,即使没救活,那也是你们夫妻俩的责任,自己愚昧不堪,还有脸怪别人!要是这孩子活了,以后车队里大家生病也好,怎么也好,该怎么办怎么办?不要来找我父女,不然救活了还好,救不活又是我父女的责任,我父女害的,我们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卢父是越想记越生气:“要是真不愿在车队里待的,认为我父女俩害了你们的,就自己收拾东西自己走,我父女绝不留!” 说的周围人全都羞愧不已,想说点什么,可看着卢父难看的脸色,又不敢言。 狗蛋娘只是绝望的哭泣。 在没有大夫和医药的情况下,在他们的认知当中,孩子烧成这样,肯定是好不了了。 卢桢和卢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们不是医生,所有的经验都是通过照顾她小侄女,听医生讲解得来的。 有一次她小侄女发烧去医院,隔壁床一个孩子似乎也是这样,发烧、抽搐,当时听医生说好像是热性惊厥,及时把体温降下来就没事,但她不是医生,无法做出准确判断,只能如此做。 卢父也一样,甚至比卢桢还不如。 因为小侄女是女孩子的关系,她和嫂子从小就有意识的培养小侄女的性别意识,告诉她,她是女孩子,洗澡、擦身、换衣服、兜尿不湿等事情,不会做就找奶奶、妈妈、姑姑,因为她们也是女孩子。 所以这类事从来都是卢桢和卢母她们做的,卢父也只是在一旁焦急的看着,为小侄女做别的事,这还是他第一次动手给孩子物理降温。 周围人都安静的看着卢父的动作,此时她们也都不说什么了,只是看着孩子难看的脸色,心有戚戚。 张云鹤兄弟此时也醒了,穿上身上的棉衣,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张云朗还沉浸在有被子的喜悦中,见那边是孩子发烧,自己帮不上忙,就惊喜的问张云鹤:“哥,我们哪来的被子?” 张云鹤转头看了眼又去打热水的卢桢,用下巴朝她指了一下:“卢叔女儿给的。” 张云朗回头看向卢桢。 卢桢正在火堆前,用葫芦瓢舀热水,在火光的照耀下,她这一刻的面容看上去分外柔和。 “她真好看。”他转头看向哥哥。 他这样的年纪,再过两年都要为他相看人家了,实不该对一个女人相貌评论。 张云鹤眸光轻轻看了弟弟一眼:“下回不可再这样说了。” 张云朗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不合适了,只是当时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罢了,此时听哥哥这样说,连连点头。 好在这样的对话只有兄弟二人知道,并没有被其他人听到。 一直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一个小时),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你们快看,狗蛋的脸色是不是没那么青了?” 第40章第 40 章 其他听到声音的也都连忙来看了,见狗蛋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 狗蛋娘也急忙跪着爬过来,伸手摸了摸狗蛋的额头,在近一个小时的温水擦拭下,他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狗蛋娘一下子绷不住,头埋在狗蛋脖子边,嚎啕大哭。 那哭声,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不少没过来看情况的人,都以为狗蛋没了。 睡在他们附近的灾民也听到了狗蛋娘的哭声,他们一大早这样大的动静,早就让附近的人注意到他们了。 有人还打着浑水摸鱼的想法,想趁着卢父他们车队正乱的时候,能不能抢上一批。 有这样想法的还不止一个人,主要是卢父他们这个车队在难民之中太过扎眼,哪怕他们一个个全都晒得黑不溜秋,身上穿的又旧又脏,也掩盖不住他们车队基本全都有骡车的事实。 那些骡车和驴车上,还全都堆满了东西。 和卢父他们车队老弱病残组合不同的是,别的灾民,那些在地震中受了伤,或残疾了的,早就死了。 他们要么天气太热,伤口感染死了,要么因为残疾被丢下了,像卢桓那样身体残疾,没有医药,又恰逢大旱蝗灾瘟疫的情况下,除非是气运之子,不然真的很难存活。 这也导致了,现在的这些灾民当中,大部分都是手脚都齐全的人,这些人看到卢父他们车队居然还带着老弱病残,即使没有那么骡车,这些人也是属于他们必抢的那一批,更何况他们车队中还有这么多骡车? 那得有多少粮食,才能用得上这么多骡车,养得活这么多老弱病残啊。 黑暗中,他们一个个的眼睛都冒着虎狼之光。 “大哥,现在他们都醒了,还抢吗?” 本来这个时间点,应该是所有人睡的最熟,动手的最佳时机,可卢家车队因为孩子发烧的事,提前被惊醒了。 “抢!” 被称作大哥的男人舔了舔唇,眼睛仿佛冒着绿光一般,望着车队的骡车,又看了眼刚刚打水的那个小娘皮。 “哪怕夺了一辆骡车,光吃骡子肉就够我们活好多天了!”领头的人说:“他们人多,我们也别硬拼,看到前面那辆骡车了吗?两头骡子拉的,车上东西最多,又在最前面,等会儿你们在后面捣乱,三子牵了前面的骡车就跑。” 说着,他眼睛还盯了车队里的卢桢一眼,见她端着水在人群当中,实在不好下手,不然趁着乱,扛着就跑,跑到黑暗处,捂住嘴巴,天这么黑,谁能找到呢? 想想那滋味,领头的人嘴边露出一丝yin笑。 “上!” 不得不说,他们选择了最好的时候。 虽然车队的人基本都醒了,但因为还没到时间,还有一部分不喜欢看热闹,宁愿多休息一会儿保存体力的人,还没起来,起来的人也多是喜欢看热闹的人,大家刚醒,精神上还松散着。 就连两个值夜的人,都因为这么多人醒来了,疲倦的精神也放松了下来。 而且因为他们醒了,认为自己这么多人,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在他们醒着的时候,来抢他们。 这些人也鬼的很,知道他们人多势众,硬抢肯定不行的,居然分为了两头,一头一尾,别的也不管,就奔着骡车去,牵了就跑。 可每家每户的骡车旁都是有人的,他们就是在松散,那对自家的骡车,也是看的紧的,一看有人上来抢骡车,当下就惊的大喊一声:“有人抢骡车啊!” 睡在附近的伙计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抽起长刀就冲了过去。 “大家护卫!” 然后前面也传来卢有福的惊叫声:“有人抢骡车!” 卢有福在遇到记有人抢骡车的第一反应,不是过去把骡车抢回来,而是把自己肥胖的身躯,往骡车下面藏,见骡车被人拉走藏不住了,又吓得赶紧往自己哥哥那里跑:“大哥,有人抢咱家骡车!” 卢桢对自家人的声音分外敏感,听到卢有福喊声的第一时间,就立刻把木盆一扔,朝卢母他们跑了过去。 卢家三辆车是在一起的,有人抢骡车,就很可能会危及到卢母和宝丫他们。 车上就有个卢母手中有个防狼喷雾,卢桓腿又断了,万一流民冲击到他们…… 卢桢急的不行,拼命往牛车厢跑。 领头的那个流民原本是冲着领头的骡车去的,看到卢桢落单向他跑来,动作极为利索的想来捂住卢桢的嘴,扛起卢桢就跑。 卢桢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差点吓懵了,她快速在空间里搜索,找到她哥的收藏室,看到里面兵工铲,拿起兵工铲,对着扛着她匪徒的胯~间,狠狠一兵工铲铲了下去。 领头的匪徒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弓起了身子,捂着裆部倒在地上,手上全是血。 卢桢下来后,又拿着兵工铲朝着匪徒的脸上,啪!啪!啪!几铲子,直到把人彻底拍晕死了过去。 张云鹤是被卢家收留的,晚上和弟弟就谁在卢家牛车后面,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因为天黑,他倒没有看清卢桢手中的兵工铲怎么拿出来的,就看到她被人抗走,正要来救她,然后匪徒突然捂着血淋淋的裆~部倒下,然后卢桢哐哐哐几下,那铲子砸人脑袋的一幕了。 领头那人的兄弟看到惊叫一声,哐一声过来,一下把卢桢撞飞,拿起大锄头就朝卢桢的头劈了过去。 那一瞬间,卢桢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只听噗的一声,挡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捆稻草。 张云鹤兄弟起床后,就把被子叠了起来,散落的稻草也重新用稻草绳捆好。 张云鹤手里拿着一捆稻草挡在卢桢面前,把那人往前狠狠一推:“快走!” 卢桢根本就不走,趁着那人手中的武器被稻草架住的时候,手中防狼喷雾对着那人脸上一阵狂喷,在那人的惨叫声中,挥起兵工铲,一把朝那人脸上拍去。 拍完她也没管那人,赶紧往自家牛车厢那里跑。 卢母和宝丫、卢桓还都在牛车厢,他们毫无战斗力。 卢母手中倒是有防狼喷雾,可这么多难民,手中都拿着武器,还有拿着石头的,一瓶防狼喷雾能挡个什么? 想到刚刚救过她的张云鹤,她一挥手,手中的兵工铲向张云鹤扔去:“给你!” “给我了你怎么办?” 卢桢已经伸手在牛车厢下一摸,又是一只兵工铲出来。 她当然不是在车厢下摸的,那只是掩饰的动作而已,实际上这些兵工铲,都是她那军事发烧友的哥哥的收藏。 她之前一直没注意到哥哥的收藏室,这时候才想起来,她早应该去哥哥的收藏室看看的。 她拿出兵工铲,正好看到有人正在牵自己家骡车,还有几个人在打吴管家,立刻飞奔过去挥起兵工铲,一铲子朝那人脖子铲了过去,温热的鲜血飚了卢桢一脸。 卢桢不知道那人死了没有,只知道鲜血飚了自己一脸,那人倒下后,她又挥着手中的兵工铲。 她不知道脸上的血是人家的还是她的,只知道要回到牛车厢边,保护家人。 可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火堆无法照亮整个车队,人们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血迹,昨天他们早已注意到带头的两辆骡车上东西最多,而且车头又是最容易抢劫,最容易跑路的地方,全都往这边跑。 卢父同样急的不行,立刻吹响胸前挂的口哨,急促尖锐的口哨声划破夜空。 记 他们之前早已经说过,急促的吹响口哨,就表示车队遇到危险,所有人拿起武器,一级备战。 卢父此时也管不了孩子了,把孩子交给了孩子爹娘,大喊一声:“有人敢抢我们车队,这都是我们救命的东西,大家拿出家伙什,保护家人,保护口粮!” 卢父一边往自家牛车那边跑,还一边戴上了挂在耳朵上的口罩,还不忘提醒大家:“大家把口罩都戴上!” 王耕牛已经醒来整装好。 他们是作为护卫和伙计跑商跑惯了的,也习惯了警惕,除了两个护卫还想补下眠,其余人全都起来整装好了,听到哨声就立刻就拔出了长刀,冲过去,对着来牵骡车的人就是一刀。 他们除了身强体壮之外,大都还学过两手,手上又都是沾过血的,不像卢桢,连只鸡都没杀过,还过不了那个心理底线。 打架这东西,有时候实战经验比单单学过的三脚猫更实用。 在王耕牛他们眼里,他不杀他们,他们东西被抢,那死的就是他们自己。 这是一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事情,他们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看得很清,所以下手毫不留情。 原本几个蟊贼,在王耕牛他们有刀的情况下,应该不成问题的。 但有个词叫破窗效应,从众心理,趁火打劫。 看到别人去抢,混乱当中,打着浑水摸鱼的人也都一涌而上,就连原本没想抢劫的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都冲上去想抢点吃的。 他们身上大多数都带了家当,锄头、菜刀、扁担…… 卢父头一次经历这样的情景,这一刻,担心卢母卢桢的心情居然盖过了恐惧,他第一时间不是害怕,而是要冲到妻女前面保护他们。 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有一瓶卢桢给他的防狼喷雾,他没有时间思考太多,冲到那些人面前,拿起手中的防狼喷雾,对着他们就是一阵狠喷。 人群中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然而这样的惨叫声完全阻止不了已经蜂拥而上的人群,他们拿着锄头和扁担,劈头盖脸朝卢父砸来。 卢桢吓得睚眦俱裂。 她离卢父太远了,根本来不及。 就在吓得神魂俱裂的瞬间,一个黑胖的身影几乎是飞扑过去,哐当一声,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撞到那些人身上,不仅把那些人撞飞,连带着卢父都被撞倒了。 是卢有福。 卢有福肥壮的身躯坐在那些人身上一脸害怕,眼泪鼻涕糊一脸的大叫:“大哥,你吓死弟弟了!” 他身下的人大概不知是饿的,还是被他压的,已经厥了过去。 卢父自己也差点被吓死了,平常看到卢有福这张肥脸就无语,现在看着却觉得格外顺眼了起来。 他反应很也快,掏出防狼喷雾,抬手就是对醒的人一顿喷。 他整个人都差点被卢有福这个重型炮弹给撞散架了。 “爹,接着!”卢桢随手就扔了个铲子过来,卢父敏捷的接过,反手就是一拍,将地上喷了辣椒水后还清醒的家伙,直接拍晕了过去。 卢桢此时看自己这便宜二叔也怎么看怎么顺眼,见卢父没事了,跑回牛车厢边,拿出个大扳手给扔到车厢里:“哥,你拿着,有人爬车厢就打爆他们的头!” “娘,你在车上带好宝丫和小石头不要下来!” 她别的地方也不去,就守在车厢这里。 对她和卢父来说,那些骡车和骡车上的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可对车队其他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些骡车和骡车上的粮食,抢他们的口粮,那就是要他们的命,所以所有人都在拼命,他们除了要保护自己的口粮,还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记 卢母担心卢桢和卢父,也想下来,可又不放心卢桓、宝丫、小石头,急的不行,就站在牛车上,看到谁过来了,就滋一下喷过去。 防狼喷雾打击面积大,喷散的辣椒水可以同时攻击到好几个人,一旦被喷到辣椒水在脸上,几乎是立刻丧失战斗力。 卢母又是对着他们脸喷,人的眼睛鼻子都是脆弱的地方,在他们被喷到的同时,卢桢就立即冲上去,挥起手里的兵工铲就是一顿暴头。 有的人不知道这是辣椒水,效果只有十几分钟,喷到眼睛里后,以为是毒药水,自己眼睛瞎了,鼻子烂了,捂着脸嚎的更惨。 可能是卢桢太生猛了,卢母手中的防狼喷雾的效果又太好,这边的惨叫声太惨烈,牛车厢这边又没什么好抢的,加上牛车厢内还有个卢桓手里拿着大扳手虎视眈眈,很快就有人放弃了这边,往骡车那边冲。 偏卢桢又离的近,防狼喷雾不管用,就拿着防狼电~棍,在他们身后,这边滋一个,那边滋一个。 混乱中,她自己也被打到好几次,有一次不知被个什么砸到头,脑袋瞬间眩晕了一下。 但这个时候,谁还管身上疼不疼呢? 她不知道这场混乱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知道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快。 好像持续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十来分钟,那些人都没有想到,卢父他们这群人手中还有刀。 这年头,金属贵,刀子更属于管制品,一般百姓家里,有个铁质的菜刀和锄头就不错,哪里会像他们这样,手里有长刀,又悍勇的狠。 除了带头的那十几个人,其他灾民,大多数之前都是奉公守法的百姓,他们都是意在抢点东西,没想杀人。 可王耕牛他们不一样,他们手上都是见过血的,见到有人过来抢劫,拿起手中刀子就砍。 被杀了十几个人之后,后面的灾民顿时就怕了,原本想上来浑水摸鱼的人,听到前面传来的惨嚎声,也都止住了脚步,收了趁火打劫的想法。 那几个带头的匪徒,也没想到卢父他们居然这么生猛,尤其那个皮子白净的女人。 想到老大鲜血淋漓的胯~间,匪徒不禁打了个冷颤,太可怕了! 第41章第 41 章 这些人在趁火打劫的时候都积极的很,然后在看到十多个人被杀了后,又立即认怂,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不止。 “我们都是鹿凉的百姓,我们不是匪徒,不是啊!” “老爷饶命,小姐饶命,我们没想抢劫,也没想杀人,我什么都没干!” “老天爷二十多天不下雨,蝗虫吃光了庄稼,家人都在地震中死光了,就剩下我和嗷嗷待哺的幼子,他也快饿死啦!”说完拜倒在地上痛哭不已。 一个磕头,全都磕头。 他们说的未尝是假话,可即使是真话又怎么样呢? 卢桢道:“你家地震我们就没地震吗?你们亲人在地震中丧命,我们就没有吗?你们干旱,我们难道就下雨了吗?你们遭遇蝗灾我们难道就逃过了吗?” 一句句问到最后,一声比一声厉:“因为你们地震,因为你们干旱,因为你们遭遇蝗灾,就能来抢我们吗?现在是我们打赢了,你们跪下来求饶,如果是你们抢赢了,你们可会放过我们?难道我们就活该等死吗?” 卢桢是越说越气,越想越气,加上刚刚混乱中被打到好几次,头上身上都还痛着,手中又见了血,胸口仿佛有股煞气在腾绕,她走到前面的一个匪徒面前,冲着他跪下求饶的腿,狠狠就是一铲! 只听咔嚓一声,接着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嚎。 旁边看着的妇人们,跟着卢桢狠厉的动作吓得脖子一缩,倒是一边的孩子们眼睛睁的大大的,有心软的妇人捂住孩子的眼睛,孩子还不乐意,把她们的手从脸上拽下来,执意要看。 卢桢握着兵工铲冷冷的看着他们:“既然有本事打劫,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想要学人家打劫,还想不付出代价,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要真有这么便宜的事,世上的人都去打劫了,还要律法做什么?还要捕快做什么?” 她目光落到王耕牛他们身上,目光极为冷漠:“给我有一个算一个,腿全部打断,我看他们以后还敢抢哪个!还有哪个敢来抢我!” 后面一句声音尤其大,震慑的周围有过抢劫想法的人全都一缩脖子,不敢出声,在他们眼里,卢桢已经不是一个面皮白净的小妇人,而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修罗。 想到刚刚的危险,卢桢更是气不过,在路过一个匪徒身边的时候,一脚踹在他脸上,像踢个垃圾一样踢开。 男人都没她这么狠的。 车队里的人看她的背影,眼神全变了。 王耕牛他们居然被她几句话说的有点热血沸腾。 是啊,如果人人都像他们,如果犯错不用付出代价,那岂不是人人都去抢劫,人人都去杀人? 那些女的此时看卢桢,眼里哪里还有半点轻视,她们都被卢桢的狠辣吓得心悸不已。 那些鳏夫单身汉看她的眼神哪里还有半点爱慕,想到刚才见到的惨烈景象,他们不自觉的就向前前段时间关于卢桢将上次偷摸东西的人全部阉了的传言。 此时他们不觉得那是传言了,根本就是事实! 不,比事实更可怕! 这样的女人谁还敢肖想啊?一个不高兴,说不定就那把刀把你的小兄弟给割了。 张云鹤也想到卢桢那一记断子绝孙铲了,不禁腿间一寒,默默夹紧。 其他人没看到卢桢是怎么使那断子绝孙铲的,但只要看到那匪徒满裤~裆血迹,也能想象那惨烈的画面,腿根也都跟着发紧,在卢桢面前双腿都不敢挺直了,生怕挺直了,她就会对着他们双腿中间狠狠来上一铲。 不管男的女的,没一个敢跟她对视的,见她看过来,全都不自觉的转移了目光,看天看地看左右,就是不看卢桢,尤其不敢看她手中还滴着血的断子记绝孙铲。 就连王耕牛都有点心有余悸,走到十几个匪徒面前,咔嚓几声,全部打断了腿。 惨嚎一声接着一声响起,在黎明前的黑夜里听的尤为渗人。 都是奉公守法的百姓,要他们命可能还下不了手,打断腿却毫不手软的。 在他们刚出来和卢父跑商时,就遇到过打不过就扮可怜的匪徒,那时候他们年轻,也放了他们,结果转头他们就回山叫了更多人来,死了好几个兄弟,从那之后他们眼里就再没有手软这两个字了,即使不杀人,也要让他们丧失行动力,彻底失了今后报复的可能。 之后就是盘点损失。 地震过后的路面不稳,为了固定骡车,每辆骡车上的东西都是用麻绳绑了又绑,为的就是防止骡车倒了的时候,车上东西也跟着散落,这些匪徒们白天也是看到的,所以才想着直接抢劫骡车。 浑水摸鱼的人没想着抢骡车,只想着抢些粮食,见骡车绑的太好抢不下来,有菜刀的就割绳子,没菜刀的就用出头把麻袋砍破了,将里面的米啊蚂蚱什么的,往衣兜里装,装了赶紧就跑。 还真被人浑水摸鱼弄去不少。 此时盘点出损失的人家都在哭嚎。 他们原本都是怀安县南城最贫苦的人家,连个遮风挡雨的房子都没一个,即使跟着卢父跑商后,家里有了点积蓄,买了几亩田,可大头依然来自儿子的跑商,粮食有限,本就不够家里吃,还被扒拉走不少,可不是要了他们命。 “我的蚂蚱!我的蚂蚱干脯!这些杀千刀的土匪!强盗!想要蚂蚱自己不会去抓,自己不会去捕啊,自己没得吃就抢我的,这都是我和儿媳妇辛辛苦苦抓来的,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强盗!土匪!自己不抓蚂蚱来抢我的,没了蚂蚱干我该怎么活哦!”老太太拍着大腿的哭嚎声传出好远。 周围的灾民都听到老太太的蚂蚱干脯被人抢了。 他们以为这群人有骡车,肯定有粮食,没想到他们吃的居然是蚂蚱干脯。 也是,都受灾了,粮食都被蚂蚱吃的,他们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抓点蚂蚱晒成干呢! 已经错过蚂蚱的灾民后悔不迭。 他们当时只顾着求蝗神饶恕他们,哪里敢去吃蝗虫哦。 现在什么都没得吃,饿成这样,别说蝗虫,就是蝗神来了他们也吃! 其他人在整队的时候,卢桢一个人握着兵工铲,坐到牛车前面的车延上。 一直等她坐上了牛车,她才发现,全身都在发抖。 她手抖的厉害,心也在噗通噗通抖的吓人,眼泪不可控制的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刚才她已经看到,那个被她一铲铲到脖子的那人,已经死了。 眼睛瞪的大大的,地上全是血,鲜红粘腻的血液染红了地上的泥土。 她杀了人。 她紧紧捏着兵工铲的手柄,害怕的浑身发抖,可她半点都不后悔。 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没有空间,自己和家人将会遭受什么样的后果。 尤其是她被匪徒抗在肩膀上就跑的时候,那一刻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无法想象,如果她没有金手指,没有兵工铲,她将会面临什么,遭遇什么。 她也无法想象,如果她没有给妈妈防狼喷雾,如果不是她舍命的那一撞,她爸妈又会遭遇什么,小石头和宝丫又会遭遇什么。 如果他们都死了,断了一条腿的卢桓又将会遭遇什么。 家破人亡。 他们会家破人亡! 卢桢越想越害怕,越是害怕就越抖的厉害。 这个害怕已经不光光是杀人的害怕,还有父母兄嫂他们可能遭受后果的愤怒! 她一个人窝记在牛车头的车延上,坐着哭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个温热的手搭在她肩上,将她的头揽到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然后,然后她就哭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她妈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 好几天没洗澡,好多天没换衣服,尤其是外面的那件外套,因为是逃难,卢父都不准她们换干净衣裳,里面衣服不管,外面衣裳是不准洗,每天都要穿的,可想而知卢母身上的味道有多大。 卢母每天习惯了,自己不觉得,可她这样抱着卢桢,卢桢整张脸都倒在卢母身上,正好鼻子对着她身上的衣服时…… 卢桢屏住呼吸,默默抬起头,擦了把脸上的泪,“妈,我没事。” 卢母也不大会安慰人,只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唉,本来在家好好的,怎么就来了这么个鬼地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 她小声感叹道。 此时卢桓、卢大嫂他们全都下车了。 车队里乱成这样,即使卢桓断了腿毫无战斗力,他也在车厢内坐不住了,卢大嫂担心他,抱着小石头扶着他下来,去卢父那了。 小桃也下去帮忙了,车厢内只剩下宝丫。 宝丫站在车厢的小窗口前,睁大眼睛安静的看着卢桢哭。 卢桢抹了下泪,回头看到宝丫,有些担心吓着她了,想抱抱她,自己又满身血,脸上头发上也粘乎乎的,血腥气难闻的很。 她转头对卢母道:“妈,你帮我抱抱宝丫,我怕她吓坏了。” 她昨晚值夜,夜里冷的很,她就在里面穿了件毛衣和羽绒服,外面套着又脏又旧的灰色罩衣,那些灾民打在身上的那几下,当时疼的很,现在反而没那么疼了,但是不能动,动一下,抬下胳膊,肩胛骨那地方就疼的很。 还有头,她伸手摸了一下,都肿了个大包了,还有血迹,但没有大问题,应该扁担之类的东西砸的,如果是金属的锄头,她现在人恐怕都没了。 想想又是惊险又是幸运。 卢母倒没什么事,卢父最大的伤不是匪徒们打的,反而是卢桢撞的那一下,卢桢装在匪徒身上时,他离匪徒们不过半米远,匪徒被撞飞的方向正好是他,他也跟着被撞飞,几个人都压他身上,把他给摔的够呛。 趁着这里没人,卢桢和卢母回到车厢内,给卢桢头上喷了点药。 卢桢脱下身上的衣裳,捋起衣摆,露出后背:“妈,你帮我看看后背怎么样了,好疼。” 闹了这么一场,天也才刚刚露出点微熹的鸦青色晨辉,车厢内尚且暗着,卢桢便给了卢母一个她出去露营时用的手摁式发电手电筒,让她照亮着看。 卢母这才发现,卢桢后背肩胛骨上面那地方,青了一大片,另外还有两处青紫的地方,心疼的卢母直吸气:“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要命啊,那么多人,你逞什么能?被打成这样。” 卢母是越看越心疼,“从小到大我和你爸都舍不得动你一根手指,想不到今天被这些人打了。” 卢桢见卢母气的想下去把那些人再打一顿,连忙安抚她:“妈,我没事,你快给我喷点药。” 她动了动胳膊,还是痛,“我这胳膊之前还不觉得,现在疼的都有点抬不起来了,今天怕是赶不了车了,你一会儿叫松哥来赶一下,我睡会儿。” 她昨晚本就睡的少,刚刚打了那么一场,身体和精神双重倦意来袭,一时间趴在车厢内,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卢母闻言连忙给她喷药,又动手给她揉揉,想把淤血揉散了,疼的卢桢哀哀直叫:“疼疼疼,娘,你轻点!” “这么点疼都受不住!”卢母心疼的眼泪直掉,“红花油呢,把你把的红花油给我,我给揉揉淤血。” “你记给我喷点药就行了,娘,你别揉了,我睡会儿就好了。”她把红花油给卢母,“你去看看我爹怎么样了。”说着连忙把身上衣服穿起来。 卢母闻言确实担心卢父,连忙带着白药和红花油下车找卢父去了。 卢桢外面的罩衣还没穿,只胡乱的抽了张湿巾擦了擦脸上的血,主要是眼睛附近的,黏糊糊的有点难受。 头上的血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等到有水的地方再洗头了。 她抬臂拉着宝丫的手,软软的冲她撒娇:“宝丫宝丫,娘好疼啊,快来给娘吹吹,宝丫是小仙女,给娘吹吹就不疼了。” 宝丫安静的待在她身边,闻言居然真的趴过来,对着她刚刚喷过药的背,嘟着小嘴,很认真的一直吹,一直吹。 第42章第 42 章 因为早上的事,今天卢父并没有急着出发,而是将所有人召集到一起,开了个会。 卢父道:“现在疫病横行,我们在这多待一刻钟,就多一分危险,可我为什么冒着这份危险,也要先把话说在前头! 我卢有才父女俩不欠你们的! 有事就来找我们,出事就全是我父女俩的责任,赖到我女儿的头上,我们父女是欠你们的还是怎么着? “一路上我带大家躲瘟疫、抓蝗虫、避饥荒、防疫病,那是因为我们都是街坊邻里,在一起可以互惠互助,但不代表我卢家离开了你们就不行!不是我卢有才欠你们该你们的!” “我还是那句话,愿意跟我走的,我自然尽心尽力的带着大家,不愿跟我走的,我卢有才绝不勉强,别弄得好像我在逼着你们跟我走,一有点什么事,就又是骂人又是抓脸,你们发烧照顾不好自己孩子,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女儿欠你们了,我欠你们啦?” “今天车队被抢,为什么被抢?因为我们不团结!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就是一团散沙!那他们不抢我们抢谁?” “今天我也看出来了,有些人,不抢到自家,就袖手旁观,完全不顾左右邻居死活。” “你以为抢了我们的,你家就能保得下?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全车队近百号人,竟然被十几号人给抢了,我们在前面拼杀,你们在后面做什么?敢情抢了人家没抢你,就不用出力?” “只知道护着自家的,旁边人被抢了就看着不管。” “好,那下次别人来抢你,我们也不出力,整个车队散了得了,还在一起干嘛?” “在一起是不是就是为了守望相助?在一起是不是为了共同御敌?在一起是不是为了你保护我我保护你?不然在一起干嘛?你们告诉我,为什么凑一起干嘛?” 卢父将手上的扳手用力扔在了车上,发出哐地一响。 说的那些私心重的人全都低下头,不敢看卢父。 卢父看在眼里,冷在心里,冷声道: “有些人,如果只是为了享受车队的保护,自己却不出一分力,我为什么要留你?我们为什么要留你?我们欠你的吗?我们不是镖师,我们没收你一文钱的镖钱,我们只是想把大家团结在一起,有劫匪大家一起上,有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扛!” “不然我为什么教大家制干脯,为什么给大家做胰子?你家孩子发烧了,为什么我女儿告诉你们退烧的方子?” “我家的方子不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不是我辛辛苦苦花钱买来的吗? “然后自己不听,还有脸怪我女儿,想厮打我女儿是吧?” “你们哪来的脸!我就问你们哪来的脸!”说这句话时,卢父的眼睛像带着钢刀一般刮在狗蛋爹娘的身上,说的狗蛋爹娘头埋的恨不能埋到地里去。 卢父越说越恼火:“还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别的本事没有,嚼舌根没谁比得上!劫匪来了怎么不见你这么能?” “今天我就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后若有什么事,不管找谁帮忙,我也好,卢桢也好,你们在坐的任何人都好,建议我们给,听不听在你自己,听了,好坏都得你自己负责,自己掂量,没人给你们负责。” “我们是人,不是神,不是大夫,也不是神仙!” “就是大夫都有治不了的时候!” “我们只是在尽我们最大可能,尽最大努力,走出灾区,逃出灾区,带着你们大家走出灾区,逃出灾区!” “能逃出去,是你我的幸事,逃不出去,那也是命!”卢父说:“你们看看周围这些人,你们自己看看!这一路上你们看少了吗?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死人!记你能怪谁?怪我吗?你们自己都带着私心,你们自己都不全力以赴去抗争,你们自己都不团结,怪我吗?” 卢父胸口剧烈起伏,俨然是被今天早上的事气的不轻,若不是眼下灾区离不了他们,车队中大多数人和他的伙计们全都沾亲带故,有些只会搅是非拖后腿的人,他实不愿带。 卢父气的实在不想多说,可还是说:“今天是我们遭遇到的第一次流民冲击,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随着饥荒越来越严重,后面很有可能还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这次我们伤亡不重,那是我们的运气,来的人不多,但!下次还能凭运气吗?” “别以为为什么死了伤了你们就能活,唇亡齿寒,我们出事,你以为你们能讨得了好吗?”卢父怒喝!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胸口的怒气道:“如果下次我看到还有谁只顾着自己,只顾着自家,看到身边人被抢不帮忙,看到身边人被打不去帮,那抱歉,车队不欢迎你,别让我多说,自己收拾东西走人!” 他说完,疲惫的挥了下手:“出发!” 这一天出发的比前面哪一天都晚,天都快亮了。 在这次流民冲击的战斗中,袖手旁观只顾自家的人,全都被训得抬不起头,而王耕牛、刘二狗他们,则一个个手里拿着刀,凶悍十足,像是一头头沉寂的狮子全都醒来了一般,浑身散发着十足的煞气。 就连卢桢,在手里见过血杀过人后,气质都有些不一样了,少了现代时特有的娇娇之气,多了一丝坚韧决绝。 保护父母的决绝,保护孩子的决绝。 她一直以来都活在父母的保护下,即使她长大了,挣钱了,也因为上面有个哥哥,而没有太多她已经长大已经独立的意识,甚至潜意识里,一直把自己还当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小姑娘。 可是兄长不在,卢桓断腿,面对身体渐老的父母,弱小的孩子,柔弱的嫂子,她像是一夜之间突然醒悟过来,自己不能再是被父母保护在羽翼下的小姑娘,她应该站出来成为父母的顶梁柱,她已经到了为父母遮风挡雨的时候了。 车队虽没有人死亡,受伤的人却不少。 卢父怕他们伤口感染,没再心疼手中的药,有瘀伤的,就拿红花油给他们揉,有外伤的,就拿碘酒去给他们伤口都一一消了毒。 张云鹤看着卢父用一个小金属镊子,从一个小瓷瓶里面掏出一个个小棉球,在有伤的人伤口上涂抹,好奇那是什么。 卢父差点把他给忘了,听他问,只道:“是药酒,以前我跑商的时候跟西域商人换的,听说他们那边天气炎热,伤口容易腐烂,将这个涂在伤口上,可以杀灭伤口上的病毒,防止伤口腐坏。” 卢父见他望着自己手中的碘酒若有所思,顿了顿,补充道:“烈酒也有同样的效果。” 第43章第 43 章 张云鹤似对这个格外感兴趣,“卢叔是说烈酒也可防止伤口腐坏?需要多烈的酒?辽东的烧刀子如何?” 因味浓烈,似火烧,而得名,可祛风散寒、健脾暖胃,是辽东地区百姓最爱的一种酒水,也素得辽东将士喜爱。 卢父道:“自然是越烈越好,越是烈的酒,越是有祛毒防腐之效。”说罢,他看了张云鹤一眼,“我也是听西域商人说的,他商队里正好有个西域大夫,擅治外伤,你若好奇,回去不若找来几种烈酒试验一二,便知真假。” 张云鹤笑笑不语。 卢父不再与张云鹤说话,反而叮嘱受伤的人员:“伤口我已消毒,这几日大家注意一下,若是有谁发热,尽快告诉我。” 受伤都算小事,只怕冲击他们队伍的人中有疫病病人,他记得女儿和他说过,有些传染病还通过脓血传染。 这些人身上大多有伤,虽不严重,破皮总还有的,若是染上疫病…… 他心下沉重,卢桢同样心情沉重,因为她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杀的那人的血,喷到了她的眼睛里。 她现在的这个身体,是没有打过任何疫苗的身体。 即使是她现代的身体,好像也没有打过霍乱疫苗。 一旦染上疫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 脸上的口罩她已经摘了,暂且没水,不能洗,就扔在了空间内的脏衣篓里。 脸上的血迹已经用湿巾擦了大半,头发上的血迹还在,即使戴上了新的口罩,鼻间已经充斥着血腥味。 早上天黑还不觉得,此时被阳光一晒,血腥味越发浓郁。 她一边赶车,一边忍不住伸手捋头发上晒干的血渍,就像捋虱子卵一样往下扯,后来见实在无法揉下来,干脆将头发整个向后一捋,扎成马尾。 卢母见她连帽子都不戴了,便将自己的帽子摘下给她戴上。 “你怎么连帽子都不戴?这大太阳,到时候把你晒的跟你爹一样黑。” 原本很在意皮肤会被阳光照晒的老化的卢桢,此时却有些意兴阑珊,道:“头上都是血,怪恶心的。” 她说不出心中的感受,说平静也不平静,说不平静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波澜。 卢母也沉默了,她心思向来不够细腻,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卢桢,只帮她戴好帽子,默默走在她身边陪她。 晌午吃饭时,卢桢不想吃蚂蚱,卢母便说下蚂蚱饺子,卢桢摇了摇头:“吃不下。” “那就泡点炒米吃!” 一碗热水,冲一把炒米,放了点糖。 小石头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他乖的很,知道姑姑吃不下东西,才特意冲了炒米给她吃,也不向大人要,可他根本克制不住本能的渴望,眼睛根本离不开卢桢手里的碗。 卢母被他看得心软,给小石头和宝丫也一人冲了一碗炒米。 不知是不是卢父的话起了作用,这一路简直前所未有的消停,一方面大家为了省水,本身就少说话,一方面,也是怕卢父还在气头上,也不敢再嚼舌头。 狗蛋爹娘更是跟鹌鹑一样,卢父早上那一番话就差没明指着他们夫妻鼻子骂了,狗蛋娘当时确实迁怒卢桢,其实她自己心里很清楚,狗蛋那情况,好不了了,可她能怪谁呢?怪老天爷吗?老天怪不了,就只能怪能怪的人,卢桢便就成了她怨气的宣泄口,谁知卢父根本不买她的账。 其实她也伤心委屈的很,只将苦楚都默默咽下,一颗心像泡在苦水里一样,悄悄抹泪。 卢父并没有因此不管狗蛋,停下的时候还来看过狗蛋,见他身上温度已经没那么高,没再给他喂药,而是让狗蛋爹娘把他身上衣服脱了,换成单衣:“你们也不看看白记天温度有多高,怎么还跟昨天晚上似的,身上穿这么多?” “这……这样行吗?”看着只着了单衣的狗蛋,狗蛋爹实在是不知所措,这实在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卢父只道:“意见我是给了,听不听在你。”怕这夫妻俩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卢父补充了一句:“他体温现在是降了,但你们还是不能放松,发热最容易反复了!” 狗蛋爹讷讷称是,十分听话的将狗蛋身上的厚衣服脱了,只着一件薄薄的单衣。 本来夫妻俩还不放心,没想到,一天过去,狗蛋的体温居然真的稳定下来了,中间虽偶有反复,但因发现及时,照顾得当,温度又很快降下来。 到了傍晚,气温下降,夫妻俩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连忙去问卢父,卢父无语道:“白天天热才给他穿单衣,现在温度降了,当然要把衣服穿起来,只要不捂那么多就行了!” 夫妻俩又讷讷应是。 晚上休息的时候,周围邻居又来看狗蛋和三福家的孩子,全都表示神奇:“体温居然真的降了,早上脸色都青紫了,我都以为熬不过去了,用了卢叔的法子,现在居然好了,你看看这脸色,是不是好多了?” 其他人也都啧啧称奇,因为这和她们一贯的认知不符,哪怕慑于卢父,大家不敢在嘴上讨论,心里也对卢父说的,卢桢的法子呈怀疑态度的,现在都信了。 又去看了三福家的孩子,三福家的孩子昨晚照顾的好,今天白天也一直在关注,虽身体看着还虚着,但没有再发热,没有发热就是好事情。 “晚上给他熬点米粥,吃点米油,养两天就好了。”有经验丰富的老太太看过三福家的孩子,高兴地说。 孩子能够保住,他们这些同车队的邻居都很高兴,至少表示,如果接下来他们的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有法子治了,而不是硬抗,或者束手等死。 卢桢和卢父晚上也来看过三福家的孩子,道:“虽然现在烧退了,晚上也不能大意,还要注意一些。” 三福家的自是感激不已。 他们家已经很久没煮过米粥了,今晚特意用陶罐熬了一点米粥给孩子,还给卢桢送了一碗。 在饥荒缺粮的时候,一碗米粥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来相当金贵的东西了。 卢桢正好因为早上杀过人的事,吃不下东西,见有米粥,也没推辞,分了一点给宝丫,自己喝了点米粥就睡下了。 又过了两日,狗蛋和三福家孩子彻底好了。 狗蛋爹娘对卢桢更是羞愧,也巴巴地端来稀饭来给卢桢道歉。 在经历了生死事件后,卢桢早已没在意这件事,但也生不出太多其它情绪,见他们端来热粥道歉,她也没端着,只淡淡接过,就当这件事了了。 很快,他们一行人也到了陆林县。 到了陆林县,前面就是浊河了。 在卢父原身的记忆中,浊河在这个世界,是北方最大的一条河,它始于哪里,终于何处,卢父的原身并不清楚,只知道它横穿西北方数个省,此去往南上千里,都会经过浊河。 听卢父这样一说,卢桢有些惊喜:“那我们是不是就能坐船了?” 怀安到南方三千多里路,光是浊河就占千里,若是都能坐船,不仅速度能加快,走水路,也能暂时避开疫病。 卢父叹气道:“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虽是如此,卢桢他们心里到底有了希望。 他们这些人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赶路,一直到晚上八点才停下,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要是能走水路,有了水不说,众人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最重要的是,在看到过那日在鹿凉河湾的惨烈景象后,这些天他们就再没喝过河湾里的水,他们原本存下的水已经不记多了,再没有水,他们也快撑不住,到时候就是再不想喝河湾的水,也不得不喝,就这,还不是想喝就能喝的着的。 浊河既然能被称为北方最大的河,西河的水便源自浊河,到了浊河别的不说,起码不再缺水了。 浊河并不在陆林县城里,而在距离陆林县半天路程的陆家坞,想要坐船,也得去陆家坞。 眼看着浊河就在眼前,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原本不敢喝太多的水,也稍稍的敢喝了。 可卢父还是提醒他们,不要太浪费水。 众人虽不解,可这些天也是□□怕了,也习惯了听卢父的话。 这还是他们选择了一条有西河,有水湾的路,还干成这样,还不知道那些选择往北,或是往东的那些人,一路上要怎么办呢。 刘志轩干的嘴唇上的皮全裂开了,阳光晒得他整个人发晕,原本还称得上少年俊秀的秀才公,此时已宛如乞丐一般,脸也被晒的黑里泛红。 他小小的抿了口水,刘小宝因干渴,哭都哭不出来了。 刘张氏心疼孙子,给刘小宝喝了浅浅的一口,润了润喉,自己和小张氏两人却舍不得喝半滴水,渴的嗓子都冒烟了。 小张氏只眼巴巴的看着姑母手中的葫芦,“娘,给我也喝一口吧,我已经渴的不行了。” 此时她早已没有了给刘志轩做妾时仿佛乡村野桃花的风情,身体因为背着包袱,抱着刘小宝,佝偻成了弓状,整张脸都被晒的泛红泛黑。 这还是她在头上脸上包了围巾后的效果。 刘张氏更是整个黑成她曾经最看不上的农妇。 刘张氏也心疼外甥女,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就剩半壶水了,得给志轩和小宝留着,你再忍忍,到了前面有水的地方,就能喝水了。” 小张氏望着干燥的天空,和久久不落下去的烈阳,身体已经微微有些打晃,正好她怀中抱着的刘小宝有了尿意,尿在她的衣袖上,她感受到胳膊上的湿意,连忙放下刘小宝,抬起袖子,张开嘴,也顾不得多日未洗的袖子上的脏污,放入口中就猛地往嘴里吸。 刘志轩看着小张氏这样,觉得有些恶心,可他也知道现下缺水,便撇过头去,不再看,目光刚好是南边的方向。 “爹,可是因为我们车队骡车、牛车太多,骡子、牛不给上船?”卢桢被卢父那句话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到底没忍住,跑来问卢父。 什么叫‘真那样就好了?’,卢桢想了又想,就只能想到他们手中的骡车和牛车了。 “爹,要实在不行,咱们多付些船资行不行?”她看了张云鹤一眼,凑到卢父面前低声说:“那书生不是给了咱们两百两银票吗?这么多银子,做船资总够了吧?” 卢父默默看了卢桢一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44章第 44 章 卢桢原本还不知道卢父什么意思,到了陆家坞,卢桢才知道卢父说的,什么叫到了她就知道了。 陆家坞原本只是陆林县地方豪强卢家在此建的一个供船只停靠的一个小船坞,因其地理位置,现在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小镇。 小镇上的人大多靠船为生,干旱和蝗灾对此地影响并不大,因为生活在浊河边,蝗虫喜热,浊河奔腾带起的水汽,并不受蝗虫喜爱,使得蝗虫并没有来到陆家坞,是以此地反而避过了蝗灾,加上此地土地肥沃,又不缺水,所以旱灾和饥荒都没有影响这里。 唯独影响这里的,是地震。 和怀安、鹿凉一样,陆林县也在地震中死了很多人。 倒是陆家坞,因为大多都生活在水边,船上,反而逃过一劫,使得陆家坞虽也挂满白幡,小镇却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繁华模样。 卢桢他们刚到镇上,便见小镇门口站了不少人,见他们一群人过来,就立刻有人高声问他们:“可是渡河的?” 卢桢看着卢父,卢父高声回道:“是!”接着便侧身张顺道:“你找两个人分开走,去问问其他船家的价格。” 张顺跟着卢父多年,都是配合习惯了的,闻言都不必卢父多说,点了下头就带着两个人走到车队后面,和他们散开了。 之前说话的人看着卢父他们近百人的车队,还有骡车牛车,便走上前来,高声喊道:“渡河跟我走!” 来人身穿一身青色棉布的衣衫,洗得还算干净,也没有补丁,在镇门口一众揽客的人中穿的算体面了。 小镇门口的其他人也不跟这人抢生意,只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张顺他们已经落下了车队一段距离,在车队离开后,镇门口其他船家看到张顺他们,也上前问他们是否渡河,张顺顺势打听道:“不知前面那人是?” 过来接张顺的人立刻道:“那是陆家船坞的陆管事,咱这陆家坞就是陆家建的,陆家船多,吃的下这么多人,咱们船虽没有陆家船多,但价格要比他们便宜。” “不知你们的价格是?” 中年人低声说:“坐陆家船要五百文一人,做咱这船只收四百文。” 卢父此时也在向青衫男人打听这陆家坞的情况:“敢问贵姓。” “免贵姓陆。”说到姓陆时,青衫男人不自觉的透露出一丝骄傲。 陆家坞有一半人都姓陆,因为陆家坞船只有一大半的生意,都是陆林县豪强陆家人在做,想卢父他们这样人多的大型生意,也都是由陆家人在做,只有零星的散户,陆家人看不上不愿做的,才轮的上陆家坞的其他船家。 眼下这青衫男人,便是这陆家坞的一个小管事。 卢父自然客气的称呼他为陆管事:“不知这镇上可有药铺和粮铺?我们都是从怀安县二来,怀安已经一个多月没下雨了,又遭逢蝗灾,眼下我们手中都已无水无粮,想在此地补充些粮食,不知陆管事可否代为引见。” 卢父的原身也是当年跑商时,想走水路,才走过这条路,后来见水路走不通,就再未走过这条路,对此地并不熟悉。 陆家坞的铺子有大半都是陆家的,陆管事对此自然熟悉,那粮食铺子也是陆家的。 只是陆管事道:“粮食铺子自是有,但我也不妨告诉你,自旱灾蝗灾之后,粮价疯涨,此地自也不例外,我想你们还是得有这个心理准备才好。” 这话不用他说,卢父他们也知道现在粮价不便宜,但到底有多不便宜,他却是不知道的,等到了陆家粮铺,听闻粮食价格后,才倒吸一口凉气。 “三贯一石?” 地震之前,怀安县的粮食才卖一贯一石,丰收年间也就四百文至七百文一石,现在都涨记到三贯一石了? 一贯钱差不多可以兑换一两银子,三贯也就是三两,一石大米换算成现代的数字,大约一百二十斤,也就是一百二十斤大米就得花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都可以够底层贫苦人家全家人一年的花费了。 车队里的人听到全都炸开了。 这哪里吃得起? 陆管事何尝不知米价上涨,一般百姓吃不起,可大半个秦州都遭遇蝗灾,整个秋季庄稼颗粒无收,粮食供不应求,能买到粮食就已是万幸,难不成还指望他们粮食不涨价? 卢家就是商户,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他家蚂蚱多,光是蚂蚱就够吃好久的,自是不缺粮食,可车队中其他人家捕的蝗虫没他们家多,这段时日吃的也差不多了,还有几家粮食被抢的,除此外,还有几家当时没有捕蝗虫,这段时间吃的都是存粮的。 没有捕蝗虫和只捕了一点蝗虫的那几家,听到粮食价格这样贵,悔的肠子都青了! “贵?现在嫌贵了?捕蚂蚱的时候不是磕头磕的欢吗?”张顺娘得意地说。 她当时可捕了两三百斤蚂蚱,还在地上扫了两百多斤,加上她两儿子和儿媳的,她家光蚂蚱就有一千多斤,虽然晒干后缩水了很多,可还有不少。 可以说,除了卢家,就属他们张家和王耕牛家捕的最多。 当时看是蚂蚱,现在看,那可都是粮食,是银钱,要是没有蚂蚱,他们可不得花银钱买么。 她家七口人呢,一石粮食都不够吃,要是买两石,岂不是要花六两银钱?张顺娘想想都觉得疼的肝都颤。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 其他还有蚂蚱的家里也都庆幸,谁都想不到粮食价格能高的这么离谱。 可被抢的那几家脸色都黑了,买粮食跟割肉一般。 再贵他们还得买,不买他们接下来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粮食呢。 于是一个个站在粮铺前,左选右选,都不知道该选哪个,就连最便宜的带糠的碎米价格,也和平时的大米价格差不多了。 陆管事见他们犹豫不决,知道他们是嫌贵,道:“你们要是去了陆林县或者鹿凉县就会知道,这里的粮食不说整个秦州最低价,也绝不会比别处更高了,还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到的。” 卢父客气地说道:“车队谁家需要买粮,还得他们自己决定,可否容我先去问问他们哪些人要买粮,买何种粮?” 这陆管事能成为这里的小管事,这已经不是他们接待的第一批逃难者。 之前接待的大多都是富贵人家,买粮都很少计较价格。 但看眼下这群人,陆管家也能理解,便道:“要决定就快一些,最好今晚之前全部采买好,明日一早就渡河。” 越到后面人越多,他们的船却有限,自然不愿等他们太久。 卢父客气的拱手道:“多谢陆管事。” 陆管事道:“我看你们这么多人,所带之物也不少,最好找个客栈住下,镇子上毕竟不同野外,人多手杂,要是丢了个什么东西,就不划算了。” 于是他们又在陆管事的带领下,找了住的地方,进去一问价格,全都打消了住客栈的想法。 陆家坞的房子大多也都在地震中毁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能把商铺都恢复过来做生意,已经很不错,至于零散的几个开张的客栈,都是庙小价贵。 卢父虽不在乎那点住客栈的钱,可车队中其他人家在乎,为了和他们一起,卢父自也和之前一样,领着一群人住在外面,对此陆管事也没说什么,只带他们去了明早要上船的码头,约定了明早出发的时间就走了。 车队中的人大多数都带伤,本来在地震中不是太严重的伤患都好的差不多了,结果一场流记民冲击,又让不少人受了伤。 好在都是轻伤,又是外伤,伤口都被碘酒消过毒,主要买些清热解毒(古代的消炎药)的药材就行。 盐也得补充。 陆管事走后,打听消息的张顺他们也回来了,只是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卢父又带着他们去杂货铺和药材铺问了盐和药材的价格。 陆家坞不仅粮食贵,盐和药材同样贵。 这时代本身就有‘三石米一石盐’的说法,这还是平时盐的价格,也就是,盐的价格是米价的三倍,现在一石米已经涨到三贯,一石盐的价格同样翻了几番。 众人听到药材和盐的价格,一个个全都面色难看的很,心里计算着自家银钱,能不能撑的到南方,就算到了南方,也得花钱安家呢。 卢父问完价格没有马上买,而是带着他们先找到合适的地方过夜,然后才把大家召集了起来,问哪些家需要买粮的,如果买的话买何种粮食;哪些家需要买盐和药材的,需要什么药材。 “刚才你们也都去问价格了,零售价格昂贵,像盐和药材,基本家家户户都需要,既然如此,我打算放在一起统一采买,再去谈价格,看能不能谈些下来,为你们省些银钱。” 卢父叹气道:“现在粮食、盐、什么都贵,即使便宜估计也便宜不了多少,但不管多少,我们现在是能省一点是一点,你们说呢?” 第45章第 45 章 卢父这样说,一方面当然是真的想为大家省点钱,一方面也想进一步加强在车队中的影响力,没有什么比利益的捆绑更有凝聚力的事情了。 哪怕这个利益分摊到每个人身上很小,可近百人的利益聚在一起,还是很可观的。 张顺回来后,又和卢父分享了他打听来的消息,其实和卢父他们听到的差不多,估计的也差不多。 陆家船队对陆家坞有绝对的掌控力,船大、多、稳、有口碑,都是陆家船队的优点,零散的船家最大的优点就是便宜,但同时船相对较小,同时安全上也无法保证。 但因为其便宜这一点,还有不少人想选零散的船家。 卢父和张云鹤都想坐陆家的船。 卢父道:“我还是十多年前来过此地,坐过一次船,当时我和你们一样,选择的零散小船,坐完之后我们就后悔了。” “浊河水流湍急,但是人过河没有问题,一旦带上货物,小船便十分危险,一旦翻船,船家从小在河边泅水,水性甚好,自是不怕,可我们这些水性不好甚至不会水的人就遭殃了,货物丢了还是小事,就怕把命丢了,这还是遇到良心船家的情况下,若遇到心思歹毒,存心谋财害命的,就算坐的船沉稳,若存心害命,在浊河之上,就更无法反抗,只能任人鱼肉。” 卢父的考虑不无道理,有些心里害怕的人,便打消坐零散小船的想法,但还有囊中羞涩的人,心里依然想做小船,想省下了那三五百文钱。 这是他们思维给他们行程的定式,任何时候,都想选最便宜的,不考虑其它,或是心存一丝侥幸心理,觉得世上哪有那么多坏人,即使有坏人,自己也不会那么倒霉,偏偏就被自己遇到。 卢父见很多人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说话,就知道这些人还没打消这个想法,他也不勉强,道:“我们人多,骡车和牛车也多,即使没有骡车,你们板车总有的,我个人是建议坐陆家船的,如果你们有其它选择,最好也一起,只是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不会负责,同时,我们到了对岸之后,如果久候不至,我们也就先出发了,在震区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我们现下当务之急还是走出震区,你们看呢?” 一听卢父不等他们,很多人便急了,“卢叔,我跟你走,我家也有骡子呢,骡子加骡车,还有那么多东西,要是船翻了可怎么办?我跟着你走!” “卢叔,我也跟着你走!” 张顺娘特别犹豫,她也是想省钱。 她家确实还有些余钱,可她家挣的每一文钱,都是她儿子张顺拿命去挣的,每次和卢父出去跑商,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半载才能回来,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每次儿子出行,她都怕他回不来了,每一文钱她都抠着用,省着用,生怕浪费了。 张顺劝他娘:“娘,省钱不是这么省的,也不是省在这,您想想,坐陆家船也就多出几百文,可要在河里出了事,可就不是几百文,而是全部家当加我们的命了,只要有命在,儿随时都能给您把钱挣回来,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张顺娘道:“什么几百文,别欺负我不懂,我们家七口人呢,一人多一百文,就是七百文,牲口还得另算,这样算下来,起码得一贯钱了。” 老太太是越想越心痛,想到要多花这么多钱,老太太心如割肉一般。 其他人家和老太太想法一样,尤其被老太太这样说出来之后,掰着手指头算,人数越多的人家,需要多花的钱就越多。 他们不像卢家,有家底子在,不在乎那一贯两贯钱,两贯钱平时都够他们全家半年花用了。 一个个都不出声,还是想做小船。 “这样,坐船的事你们再记考虑一下,愿意坐陆家船的坐陆家船,不愿意坐陆家船的,等会儿出去也好好打听清楚,尽量选择船大、稳,船夫技术好、人品好的船家,说好时间点明早一起出发,现在我们先把要买的粮食、药材、盐先统计好,出去先买了,省的晚上店家关门买不到。” 卢父这样一说,大家又开始商讨要采买的事。 卢父是会写毛笔字的,过年家里对联一般都出自卢父之手,但他写大字还行,写小字就差点了,便叫了卢桢过来给大家记录。 众人都惊了。 车队里有书生在,还是举人呢,这种书写的东西不是应该交给书生吗?怎么还叫卢桢来写? “桢丫头还识字?” “贞娘还会写字啊?”大家都惊奇不已,同时也十分怀疑。 卢父却是有意在车队里培养卢桢的威信,上次流民冲击事件后,车队里基本没人敢小瞧卢桢了,可卢桢的年龄和性别,依然限制着她。 卢桢也不怵,走到卢父身旁,拿出笔和纸。 她拿的并不是毛笔,车队里是没有毛笔和墨砚的。 众人见她真的拿出笔和纸来,笔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纸……说是纸,倒不如说是书,小小的一个本子。 他们都是不识字的,虽信不过卢桢,但除了张云鹤兄弟外,也就卢家父女认识字,只能半信半疑的由卢桢写。 有的甚至开口说:“卢叔,要不你来写吧?” 卢父直接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你要信不过桢桢,你来写?” 说话的人连连摆手,讪讪而笑。 因为不信任卢桢,他们甚至有意为难卢桢,一个个七嘴八舌,说的又乱又快,中间还有改变主意要改的。 卢父道:“不要乱!一家派一个代表,想清楚来再来说,别浪费墨又浪费纸,都快一点,天黑人家就关门了。” 古代笔墨都贵,被卢父这样一说,很多人也不敢乱改了,全家人凑一起商量,商量好了赶紧来记下。 说完后,还不放心的问一句:“桢丫头,我说的你都记下来了吧?” 卢桢便好脾气的将刚刚记下的复述一遍。 卢父却没那么好脾气,凶恶的挥手:“说完就下一个,别挡着后面的人!” 等到全部说完,卢桢站在高高的骡车上,“现在每家每户要添的东西我都记下了,我读一遍,大家听下有没有补充的!张顺家,黍米两石,盐一斤,药材十包。 李三赖家,碎糠米三石,盐半斤,药草……” 等全部报完,原本还心存小瞧心思的人,全都被卢桢给惊讶了。 “我家是对的。” “我家的也没错。” “桢丫头还真识字呢。” 还有看别人家买了什么,想想又想改的,也跑到卢桢那里要求修改,等全部登记完,后面又开始统计种类和数量。 卢桢和嫂子长期做代购,每天都要记账的,这些都是做熟练的,记得又快又清晰,账算的也特别快,不一会儿就将数据全部统计出来了。 其他人听着卢桢报数据,还在掰着手指头算呢,脑子都算迷糊了。 张云鹤也在人群当中。 他和张云朗两人进入车队时,是两手空空,除了一只水囊,什么都没有,身上穿的,夜里盖的,白天吃的,都是在卢家买的,卢家东西也有限,总不能一直提供,所以这次需要采买更多的,就是他们兄弟。 除了日常用品,他们还需要一辆骡车。 卢桢在报账的时候,张云鹤也算出来了,每一个数字都是对的,丝毫无误。 这让他有些惊讶。 对于卢桢会写会算,他不奇怪,虽下层百姓识字的不多,但因他认识的女性大记多都会上家学,他对女子识字这事并不奇怪。 让他惊讶的是,卢桢算账的速度,丝毫不比他慢。 他看着卢父,只能感叹,不会是商户人家出身。 东西统计好后,就由卢父和张云鹤出面去跟陆家商铺的掌柜去谈,也不知他们怎么谈的,最后谈下的价格,比他们原本零售的价格低了一大截,即使是分摊到每家每户,都能省下五六百文。 至此,张云鹤兄弟也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骡车。 卢父主要透露给陆家商队一个消息,瘟疫。 卢父他们每日披星戴月,早出晚停,不断赶路,速度超出路上其他人一大截,到了陆家坞,见陆家坞这边繁华依旧,就知道疫病的事,只是疫病尚未传染到陆林县。 但随着灾民一波一波的向陆林县这边来,疫病传染过来的速度,最多三天。 陆家是商户,消息来往比卢父想的要灵通许多,自是知道鹿凉、怀安那边已经产生疫病,甚至疫病产生后,很多人传山楂能治疫病,导致山楂脱销,光是运过去的山楂,陆家就已经大赚了一笔,同时也失了一些人手。 陆家人已经走了一大批,还剩一批人留在陆林县这边,一方面就是疫病尚未传过来,陆林县也因陆家,在震后立刻救灾,重建城墙,打算关闭城门,不让流民进入陆林县城。 另一方面,因为说山楂能防疫的事,陆家也囤积了大量的山楂,心里也有了防疫的底气。 但他们并不知道这次瘟疫的具体疫病名称是什么,出现疫病的初期症状,中期症状及后期症状,以何种方式传播,又以何种方式预防。 这些消息,卢父通通告诉了陆家掌柜。 一方面是想通过谈判打个折扣,一方面,同是人类,这些防疫的知识,多一些人知道,可能就能多挽救一些人命。 即使他们不给他打折,这些防疫的知识,卢父也要传播出去的。 只是疫病没有开始时,他不敢大肆传播,其它县不像怀安县,他们当时立刻就准备出发,即使官府反应过来,在地震的情况下,也腾不出人手来抓他,若在其它地方大肆传播瘟疫的消息,很可能就会被当地官府关押,身陷囹吾,即使后来证明他们不是造谣,是真有疫病,他们被关在牢里,逃不出去,谁还会管他们? 现在又是不同,疫病的消息基本上已经传开,他再说关于疫病的消息和防疫的知识,别人只会感谢他,而不会让官府抓他。 陆家商铺的掌柜自然也知道主家囤积山楂防疫的事,现在卢父告诉他们,山楂并不能防疫,而疫病名称为霍乱,是通过水和食物传染后,陆掌柜虽不知道卢父说的霍乱的传染方式和防止疫病的事是不是真的,方法管不管用,但还是不敢耽搁,派人日夜将消息送至陆林县主家那边。 如果山楂不能防疫,那陆家是否还要留在陆林县这边,就要重新商榷了。 同时,陆家商铺的掌柜也立即吩咐人下去,叫人去打听这只车队的事。 陆家在陆家坞基本有着绝对的掌控力,消息十分灵通,很快,他们就打听到,这些人从怀安县而来,怀安县往陆林县是经过鹿凉县的,关于鹿凉县的万人坑,陆家早有耳闻。 陆掌柜在打听到这些人经过鹿凉县,到达陆林县,居然全都没有生病现象,心里已经隐隐有些相信卢父,当下就自己就做了主,给卢父他们打了个很大的折扣,同时安排下面人,免费送他们渡河。 如果卢父他们所言属实,那么这条消息的价值于陆家而言,远不止如此。 于是车队的很多人都还在纠结,到底是坐陆家船,还是坐零散小船呢,坐零散小船还在担心小船会不会不安全呢,回来就听卢父说,陆家愿意免费送他们渡河。 众人:Σ(°△°记|||)︴ 卢叔好厉害! 第46章第 46 章 对于卢父知道如何这是何种疫病,知道疫病通过何种方式传播,同时又知道如何防疫的事,张云鹤是很惊讶的。 哪怕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只车队与别的车队不同,有很多防疫的手段,但他也只是以为卢父只是以防万一,没有想到,卢父是真的知道这是什么疫病,知道它的传播方式和防疫的事。 他认为卢父不是在无的放矢。 这一点通过卢家车队整个车队安全通过疫区,没有一个人染上疫病,就能看的出来。 另外让他惊讶的一点是,卢父愿意将防疫病的方法免费告诉别人,让它传播出去。 这个时代人们习惯性的敝帚自珍,不论是防疫的方法也好,还是一些方子也好,都习惯性藏着不说,卢父却没有任何要求的,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陆家商铺的掌柜,在他告诉陆掌柜之前,他是没有要求说给他买的东西打折,也没有提出减少过河费什么的,这些都是他在与陆掌柜说完后,陆掌柜主动给他打的折扣,主动说免费送他们渡河的。 如果陆掌柜知道这些消息后,不给他打折,照样收取过河费,卢父毫无办法。 和卢家人接触的越多,张云鹤就越是觉得,卢家人,很有意思。 对于卢家车队来说,卢父带给他们的实际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在得到可以免费过河的消息后,整个车队欢天喜地。 他们早已去打听过了,哪怕是最便宜的船,都至少三百五十文一人,他们去看过船只了,非常小,除了船夫之外,最多能坐五六人,如果加上骡子和车,一趟只能一人过去,骡子和车及车上货物还得分开。 且骡子和车,及货物,都是要另收费的。 如果一户有五人,算上骡车和采买粮食、盐省下的费用,卢父至少给每户人家省了两贯钱。 两贯就是二两银,他们全家大半年的花用。 像张顺他们人数多的人家,省下的费用就更多,能不欢天喜地嘛。 原本他们就对卢父心服,经此一事,车队对于卢父的话,更是信服不已,就连对卢桢,都因为上次流民冲击车队和这次识字记账的事,都在车队中地位直线升高,虽还远不如卢父,但也已经不像之前,还有人因为她年轻又是寡妇的事,心生轻视。 卢桢在车队里,已经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和威望。 陆掌柜做事十分周到,在卢父将采买的数据全部给陆家商铺之后,陆家商铺直接用骡车给他们送到了客栈。 是的,客栈,在陆林县那边消息传回来之后,陆家坞这边的管事,就将他们所有人接到陆家客栈中去,同是免费。 陆家坞因为经历过地震,客栈是震后重修的,规模较之前小了很多,加上客栈还住了一些比他们先到的客人,这些客人基本都是非富即贵,卢父他们人多,住不下,就安排在下等的通铺中。 除此次因地震和瘟疫关系,导致很多富贵人家逃亡外,此前他们接待的客人,大多都是普通走商,客房都已通铺和下等铺为多,中等客房和上等客房也有,相对来说较少。 是以他们通铺也够了。 车队里的很多人都不放心骡车上的货物,还不愿意进客栈里住,死赖在骡车上:“你们去,客栈我住不惯,我不去,我晚上就住骡车上,那么多天都住了,今天咋就住不了?你们去了更好,我两床被子一个人盖,不知道多舒服。” 张顺娘也一样:“你们去你们去,我就住这,那么多人挤一块,我才不乐意跟你们挤。” 实际上都是不放心自己这点家当的。 客栈的小二和掌柜也都是哭笑不得,一再保证东西放在院子里不会丢,他们还是不乐意,就要睡在自家骡车上。 记吴管家也不放心,他作为卢家的下人,非常自觉的要求留下来睡骡车,晚上看东西。 卢桢因为有爹娘在,哪怕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成为爹娘的顶梁柱,要照顾他们,可到了这时候,依然难免因为父母在,心里就放松了,抱着宝丫和小石头,就高高兴兴的住客栈去了。 仿佛因为知道有父母在,很多事情她自己潜意识就知道,不需要她太过操心。 上等房已经被别的客人住满,客栈给卢父提供的是中等房,一间房,住了卢家全家的女人加卢二叔家的卢芙蓉。 一到客房,别人她都不管了,带着卢母、小石头、宝丫,从头到脚狠狠的洗了个痛快澡。 卢芙蓉一个十三岁小姑娘,正是爱美爱干净的时候,凡是跟着卢桢,卢桢说可以洗澡,她就跟着洗澡。 卢大嫂和小桃因为是免费的住房,不好意思麻烦店家,见小姑子如此不客气,都特不好意思的跑到灶下,帮忙烧水,烧好水后,在卢桢的串掇下,也用胰子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其他人看卢家人不断要水洗漱,也心痒难耐,去灶下烧水洗澡。 卢父和张云鹤兄弟俩住另外一间中等客房。 张云鹤原本想要另付钱的,陆掌柜一听他们是一起的,他还是举人,也不愿收费。 原本兄弟俩是想单独住一间,结果卢父、卢桓、卢有福、卢松卢柏兄弟,全都住进去了,床上睡不下,他们半点不嫌弃的抱着自家被子往地上一铺,地上躺了一地。 张云鹤兄弟俩:…… 卢父也是要洗澡的,他不光自己洗,还拉着卢有福、卢松卢柏他们一起洗。 这么长时间不洗澡,他早已经受不了,眼下终于可以痛快洗澡,他哪能放过,连卢有福他们都不放过。 陆家坞就在浊河边上,别的地方干旱旱死了,这里却因为浊河,并不缺水,陆家客栈的后院就有井,水量丰沛。 因为他们人多,要的水多,都不好意思让店家烧水,要洗澡的都自己去打水烧水,卢父不好意思,要给客栈掌柜柴钱,掌柜也因为陆林县主家那边的吩咐,不仅没收柴火费,还免费提供了热粥和杂粮馒头。 卢父之前做的胰子已经在晾晒当中,见客栈掌柜如此客气,非常不好意思,送了两块肥皂给客栈掌柜,并说了饭前用胰子洗手,也能防止疫病通过手从口入的事。 陆家豪富,胰子是有的,但胰子能防疫,他们还真不知道,卢父无意中又透露了一个大消息给陆家,陆掌柜他们对卢父他们自是更加客气,又将消息送去给主家。 陆掌柜这些人,全部都是陆林县陆家旁支,能够做上掌柜的,要么本身能力过人,要么和陆家嫡枝关系近,像这类重要的消息,不仅本身对他们自己就有好处,毕竟防疫嘛,将消息提供给主家,同样对他们有好处。 为卢父他们提供一点方便和吃食,相较他们自己本身得到的好处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人太多,澡桶和洗澡的地方不够也不怕,他们自己就带了澡桶,女人还会害羞一下,男人就没那么细腻了,一大群人自己扛着澡桶,不仅全都在一个房间洗澡,相互之间还帮着搓澡。 一边聊天,一边泡澡,一边搓澡,简直不要太放松,太快活! 卢父因为来自现代,心思还稍微细腻一点,对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和空间感,稍微有那么点数。 卢有福和卢松他们,是丝毫不懂什么叫空间感,一到客房,一个个大澡桶搬上来,因为张云鹤是个书生,还怕他搬不动澡桶,卢柏十分热情的帮他兄弟将木桶搬好。 房间内,七个澡桶排排放。 张云鹤:…… 第47章第 47 章 张云鹤兄弟的澡桶是今天刚在陆家坞采买的,澡桶又大又笨重,但缺水时可放很多水,不缺水时,两个澡桶可放很多零零碎碎的杂物,放在骡车上也好固定。 现下两个崭新的澡桶都摆在陆家客栈的中等房内。 张云朗有些迟疑的问张云鹤:“哥,我们真要跟他们一起洗吗?” 他还真想象不出自家俊逸出尘的哥哥,和这群人一起泡澡会是什么样子,想想心里居然还有些说不出的……小激动。 他自己是不怕和这些人一起洗的,一来他年纪不算大,性子也大咧,还没有很强的性别意识;二来,他小时候跟着舅舅去温泉庄子上泡汤,就是和几个表兄弟一起泡的。 哥哥就从未跟他们一起泡过。 想到这里,他还拿兴奋的小眼神,偷偷瞧着张云鹤。 张云鹤目光淡淡的瞥了张云朗一眼。 这样的场景,他确实是不习惯。 卢父看到兄弟二人互动,倒是能理解他们的感受,道:“要不你们兄弟俩单独洗?” “哎呀,单独洗啥呀,大家一块洗多舒坦,云鹤兄弟你坐着,我去打水,等会儿我们一起泡,我给你搓背,咱们还能比比谁的鸟雀大。”热情的卢柏大咧咧的过去拍拍张云鹤的肩。 张云鹤:……==! 张云朗很兴奋,特别给张云鹤面子说:“肯定是我哥的大!” 卢柏不服气:“嘿,那要比比才知道。” “哼,就是我哥的大!” “哈!”卢柏看了张云鹤一眼,他可不信一个书生能有多大,当下就自信的昂起头:“我哥的大!” 卢柏今年十五,性格活泼外向,正是最中二的时候。 张云朗不过十一二岁,同样是中二的年纪,从前还从未有人和他比过这个呢。 他很不服气的扯着他哥衣裳:“哥,你和他比比,谁的大!” 被张云鹤瞥了一眼:“闭嘴。” 张云朗被卢柏得意的看了一眼,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哼o( ̄ヘ ̄o#)! 店小二早已受了陆掌柜吩咐,那些人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不需要他们去帮忙,但张举人是读书人,估计都手无缚鸡之力,不习惯做这些事,被张云鹤叫住后,都没说什么,就替他打水了。 卢柏有了两个小二帮忙,很快就将七个澡桶的水全都打好。 卢桓腿不方便,卢父给他在澡桶里放了个凳子,可以人坐在里面,腿翘在外面。 “要是不方便洗,就先泡泡,我给你搓背。”卢父说。 卢柏特别积极:“桓哥,我也可以给你搓!” 按照卢家排行,卢桓二十三,卢松十九。 卢松因为妻子幼儿去世,这一路上都很消沉,此时闻言不禁道:“好了,赶紧来泡吧,泡好早点睡,明日一早还得起来赶路。” 言罢自己先脱了衣衫进入澡桶。 他此前在地震中受了伤,现在基本已经好了。 卢有福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动作特别利索的把衣服脱了,原本肥胖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早出晚停的赶路,吃也吃不好,现在只剩下壮,看不出肥了。 卢父虽是南方人,年轻时候,镇子上也有澡堂子的,那时候没有热水器,冬日里家中洗澡不便,他和卢桓两人,带上三五块钱去澡堂子洗个热水澡出来,也是十分舒坦的。 他看出张云鹤窘迫,叫卢有福和卢柏他们:“都背过身去,一个背对着一个,相互之间搓搓澡。” 卢柏也看出卢父意思了,转身前朝张云朗坏笑一声,气的张云朗不理他。 要不是他年纪小,他就自己和他比了,等他长大了,肯定比记他大! 张云朗也好多天没洗澡了,动作特别干脆的把衣裳一脱,就钻进浴桶了,还催促张云鹤:“哥,你快点,快来帮我把背搓搓。” 他哥还从未帮他搓过背呢。“一会儿我也给你搓。” 望着眼巴巴看着他的张云朗,张云鹤把澡巾扔给他,慢吞吞的脱着身上衣裳。 他到底不习惯和这么多人一起光着身子洗澡,身上还留了条底裤。 洗澡嘛,大家都知道,得先泡,泡完得站起身抹肥皂,抹完肥皂再搓,这样洗的更干净。 于是坐在澡桶里的张云鹤,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面前晾出了一排小鸟雀。 张云鹤:…… 这样的经历,大约此生难忘。== 那头卢母和卢大嫂、小桃她们,已经将之前累积的脏衣服全都拿出来洗干净了,因为要用到肥皂,她们没直接下去在院子里洗,而是在房间先用洗澡过后的脏水,将衣服用肥皂搓洗了一遍,然后再拿下去用干净水漂洗干净。 一时间陆家客栈的院子里全都是抱着大木盆在井边洗衣服的女人。 卢桢还难得的生出了一点护肤的兴致来,给宝丫和小石头的脸上,都涂上了她小侄女的儿童面霜,她自己脸上也抹了护肤品。 她现在这个身体的皮肤和她现代的肤质差不多,都属于不干也不油的中性肤质,原身的皮肤白嫩水润,这段时间的逃荒,已经让她糟蹋的黑了两个度了,阳光是皮肤老化的最大杀手,不仅容易老,还容易生成色斑。 她虽涂了护肤品,但一时的根本没用,接下来还得逃荒,还得继续糟蹋,想到这么白嫩的皮肤,最后会晒出黑斑的样子,卢桢就心痛,恨不能立刻贴个钢铁侠在脸上,好好补一补。 两孩子是睡的最快的,房间里只剩卢桢,见指甲长长了,给自己剪完指甲后,又给俩孩子把指甲给修剪了。 怕路上再出意外,她还给自己修成了又尖又锋利的三角形指甲,一爪子挠下去,保证一脸血印子。 这个晚上,是她们逃荒以来,吃的最好,睡得最香的一晚,整个心神都放松了,不用担心晚上有流民冲击,不用担心有疫病传染,不用担心夜里寒凉,孩子滚到被子外冻着。 一时间,不论男客房女客房,全都呼噜声震天,连卢桢都不例外。 卢桢和卢父都戴了手表,洗澡的时候就揣兜里了,手表上有定时,到了时间手表会发出轻微的滴滴声,叫醒他。 卢家客栈的厨房内,已经蒸上了杂粮馒头和米粥,卢父起床后,见客栈掌柜做事如此细致周到,十分感佩,表示要付银子,店小二他们对卢父的态度也挺舒服的,只是他们不敢私下收取。 卢父道:“不满你们说,除了这些馒头外,我还另想多订一千个馒头,这点银两还望千万收下。” 小二不敢做主,连忙去问了客栈掌柜,客栈掌柜本不欲收这锭银子的,奈何卢父坚持,便收下了银两,并吩咐下去道:“既然付了银钱,给他做成白面的吧。” 于是一大早,卢父和客栈的小二们,又凑在一起和面做馒头。 做馒头不难,面揉好后发酵一会儿,就可以切成块放在蒸笼里了。 这年头糖是精贵物,除了富贵人家,底层的百姓能吃上纯白面的馒头都不错了,更别说放糖,平常的馒头都是各种黑米杂粮混在一块儿的杂粮馒头,又粗又硬,十分抗饿。 卢桢空间里的几箱馒头,都快被他们私下悄悄加餐给吃光了,卢父这才想着再做一些。 卢父又去将卢桢叫了起来。 他家的店里有专门做馒头的发酵粉,倒在面里面半点看不出来,发酵出来的馒头又软又香,又往里面放了糖精,只记需一小把,就可以让如此多的馒头都有甜味。 卢桢难得睡的如此好,一大早被卢父叫起来,还有些迷糊,没刷牙没洗脸,只胡乱的扎了下头发,就裹着棉袄跟着卢父下楼了。 此时才凌晨三点多,夜里温度比刚逃荒的时候更低了一些。 厨房灰暗,只点了一盏油灯,借着火塘的亮光做事,卢桢有卢父打着掩护,这些加发酵粉和糖精的动作也没人发现。 等馒头全部蒸好,卢父又叫大家起来烧开水。 之前烧的水都喝光了,难得陆家客栈里有井,当然要准备好接下来行程要喝的水。 陆家客栈的人都笑了,“不用带水的,你们是往南吧?这一路往南几百里路,沿着浊河全是水,根本不用带水,我家祖孙数代住在浊河边上,还从未听说过浊河会干的。” “你要嫌浊河水浑浊,不堪使用,也不要紧,将浊水静放两个时辰,再家里不用的布,放在桶里,把泥沙滤一遍就能用了。” 他们这些世代住在浊河边上的人,对付浊河浑水的经验都十分丰富。 “就是,你们带水多麻烦。” 他们这样说,其实还有对卢父他们烧这么多开水不满,都以为卢父是仗着他们掌柜慈善,故意折腾他们呢。 卢父其实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之前的路上,实在是干~怕了,且她女儿说过,这场旱灾持续的时间特别长,书中直接用赤地千里、饿殍遍地来形容。 千里,他们这才走了多少里? 更何况,他带水,防旱还是一方面,还防疫呢。 瘟疫确实还没蔓延到这里,但是万一呢? 随着流民持续往南,瘟疫传到南方,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车队里的其他人也被客栈店小二说的不想带水,好不容易到了浊河边上,不再缺水,大家对于继续装水的兴致就没过去那么高,被卢父训斥了几句后,他们才想起来,哦,开水还能防疫,于是一个个的又打起精神烧开水。 店小二他们原本以为他们带水是防旱,听卢父说起才知道,居然是为了防疫。 卢父虽将霍乱传染途径是通过水和食物的事跟陆家客栈的掌柜说了,但下面的小二还不知道,卢父又将如何防疫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他们这些小二,有的是陆家旁支的本家人,更多的却是本地的百姓,消息来源远不如陆家灵通。 有和客栈掌柜关系近的小二早就知道,陆掌柜他们之所以如此优待卢父他们这些人,免费给他们提供食宿,就是因为卢父他们知道防疫方法,并将防疫方法告诉了卢家。 此时听到卢父说喝开水能防疫,都记在心里。 原本还因为早起给他们烧水蒸馒头而不乐意的人,此时都庆幸,同时做事也更积极了起来。 他们都想着,等天亮,就托人回去将消息告诉自己的家人亲朋。 和平常不到五点就出发赶路不一样,浊河因为水流湍急,水下都是汹涌的暗流,天黑是不出船的,一定要等天亮了,视线所及能看清河面时,才出船。 所以一直到早上五点半他们才出发,到浊河边的船坞时,已经清晨六点多了。 到了浊河边,卢桢才知道,卢父说的,租船南下为什么不可能。 浊河因其泥沙多,河床升高,河水深的地方暗流汹涌,十分危险,河水浅的地方又会影响大船的航行,加上暗流凶险,浊河内时常流传着水怪的传说,导致浊河虽有小型客船和渔船短距离航行,长距离的客船根本没有。注1 就连陆家这么大的船坞,都不提供长途客船。 一直到早上七点多钟,才将所有骡子、牛及货物全部搬上船。 客船本身就记小,承载他们近百人队伍,加上骡车牛车和货物,足足需要四艘客船,才能全部装下。 在客船启动的那一刻,望着逐渐远去的河岸,一直压在众人心头的疫病阴霾,总算暂时散去。 古代客船全靠人力,从陆家坞,到河对岸的南王镇,走水路大约有十几里,十几里的水路,就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 南王镇上并没有南王,而是整个镇子以王姓居多,多年前又分宗,分为南王镇和北王镇。 卢父他们告别陆家船夫后,也没有在南王镇上多待,就带着车队众人继续南下。 河对岸同样一个多月没下雨了,但因浊河的存在,并没有受旱灾影响太大,但距离浊河很远取水不便的地方,依然遭受旱灾,使得这边迁往南边的灾民依然不少,且因为缺水的缘故,迁往南方的灾民都知道往水边走,是以全都沿着浊河往南。 浊河水质十分浑浊,素来有‘一瓢水,半漂沙’的说法,是以每次取水之后,都要先沉淀,再用棉布滤沙,再净水,之后才能使用。 因为浊河的存在,他们往南虽无法坐船,但这一路却无需再担心水的问题,卢桢他们也因此终于过上了隔天洗一次头的奢侈生活。 一个月之后,卢桢她们头上的虱子,终于因勤洗头,而去除干净。 第48章第 48 章【感觉依然没什么内容,可跳】 之前被流民冲击过,渡河之后,卢父他们这一行人就更加警惕,尤其是夜里值夜的人,不到天亮出发,都不敢睡。 他们都是在陆家坞采买了很多粮食、盐、药材的人,此时不比平常,这些东西全都是救命的粮食,全是他们的命,一旦被抢,后面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置办到粮食,都说不定了,这一路上他们已经见识到太多饥荒惨像,所以大家都打起精神,不说刀不离手,基本人人都把自己最锋利的武器,放在最容易取的位置,哪怕出恭,手里都得带着刀。 卢父怕家里几个人吃不饱,营养跟不上,就想办法给他们塞吃的。 卢桢、卢桓、卢大嫂他们就不用说了,除了每天的蚂蚱干脯外,在陆家坞准备的馒头都可以正大光明的拿出来了,不像之前他们加个餐,还得偷偷摸摸的。 之前晒的蚂蚱酱也有了用武之地。 这蚂蚱酱里面放了辣椒,鲜香麻辣。 卢大嫂和卢松他们都是第一次吃辣,开始还有点不适应,但很快,就被这种鲜美的味道折服,辣的流泪也要吃,只苦了卢桓,腿还没好,不能吃辣,看他们吃的一边流眼泪,一边还嗷嗷叫着还要,心里别提了。 蚂蚱酱有限,每个人每天也就只能在馒头中间抹上一小勺,可就这一小勺蚂蚱酱,和一个馒头,都已经成为全家人最期待的加餐时间。 卢松和卢柏,一接收到卢父的暗示,就立刻迫不及待的往牛车厢内钻。 一家人坐在牛车厢里,一人分一个馒头,就着蚂蚱酱,能垫肚子不说,味道也是出奇的美味。 吴管家和小桃一天也有一个馒头,他们主要还是吃蚂蚱干脯。 其他人家蚂蚱干脯都快吃完了,就卢桢家还有很多。 连续吃了将近两个月的蚂蚱干脯,若是平常,怎么也都吃腻了,可他们路上实在见过太多没东西吃,吃树皮、啃树根、吃观音土的人,这蚂蚱干脯他们不仅不会吃腻,反而十分珍惜。 对于卢父每天还给他们分一个馒头,吴管家和小桃都异常满足。 吴管家甚至还舍不得吃,想将馒头省下来给宝丫和小石头吃。 卢有福家的卢松卢柏卢芙蓉,都正是能吃的时候,卢父给卢桢卢桓他们加餐,馒头有限,就给他们吃蚂蚱,油炸的。 油炸的蚂蚱和他们制作出来的蚂蚱干脯的味道,简直就是两个物种,味道天壤之别。 因为不需要装水了,木桶就空了出来,卢父装了半桶的油炸蚂蚱,上面撒了细细的精盐拌过,用一个盖子盖起来。 于是他们就每天看到卢父从大木桶里舀一大碗油炸蚂蚱给他们。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力,那个木桶都像是有着神奇的力量,里面的蚂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和他们过去吃的蚂蚱味道完全不同,散发着肉的香味,有着肉的口感,还有油。 他们都觉得,卢父木桶里的蚂蚱,不是一般的蚂蚱,是肉变出来的蚂蚱。 看着是蚂蚱,实际上是肉。 后来他们年纪大了后,跟自家小辈说起这段逃荒生活,说到那个神奇的木桶,和木桶里的蚂蚱,他们还是坚信,他们的大伯是有魔法的。 哦,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魔法,总之,木桶很神奇,小辈们听了心向往之,全都跑回家看自家的木桶。 张云鹤在采买了骡车和足够的食物、药材、盐之后,就和卢家的伙食分开了。 哪怕兄弟俩一再表示要给卢父银子,提供粮食,还想跟卢家在一块儿吃,卢父都不同意。 这些东西,自家人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云鹤?卢父防的就是他! 车队里其他人吃到好吃的,吃了也就吃了,根记本不会多想,甚至还想着,如果更多一点就好了,至于这东西怎么来的,管他呢,有的吃还不好? 但张云鹤就不同了。 他看着温文隽秀的很,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可毕竟不是自家人,卢父怎么敢信他?就连饺子,给自家吃的都是从空间拿出来的新鲜饺子,给张云鹤兄弟的,都是放木桶里放了两天的,不新鲜的。 若有人问,就说夜里寒冷,饺子被冻住了,木桶上面盖了一层棉被,饺子这才放了这么久没化掉。 为了让这个谎言更有说服力,卢父还真在骡车的木桶外边,包裹了一床棉被。 饶是不新鲜的饺子,在多日没见过蔬菜的情况下,能够吃到里面的小葱,在逃荒路上就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很多人家蚂蚱干脯吃完后,已经开始吃糠米。 什么是糠米?就是米糠夹杂着碎米粒,混在一起煮出来的东西,就这,还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上的,这逃荒路上,他们也不知道看到多少人,在啃草根,啃树皮,把榆树枝砍下来,用石头捣碎,就这样吃的。 树也不是什么树都能吃的,只有榆树才能吃。 有的地方没有榆树,就吃观音土,观音土口感细腻,和面粉一样,但是吃到肚子里不消化,大便拉不出来,很多人就这么在路上撑死了。 疫病暂时逃过了,饥荒还在继续。 有一个好消息是,朝廷派下来赈灾救灾的军队,不知怎么知道了卢父说的疫病是霍乱的消息,也知道了他说得关于霍乱的传染途径和防疫的方法,不仅在军队传开了,也在向整个灾区传。 但是再传都没用,死的人太多了,天又这么悍,没有水,哪怕明知道水里有病毒,会传染疫病,他们还是得喝,就连水里的鱼虾,哪怕他们明知道鱼虾吃了可能会传染疫病,也只能吃,不吃鱼虾,就只能去吃榆树粉和滑石(观音土)了。 且他们也没有胰子,不能饭前洗手,连水都没有,还洗什么手? 但疫区总有富贵人家的,就跟之前的山楂一样,原本就金贵的胰子,再一次卖到脱销,穷苦人家,就是再穷,都要尽力去买个胰子,全家人使用。 朝廷派下来赈灾的军队,几个人用一块胰子。 就连原本习惯了喝生水,都因传言说,喝生水会传染疫病,现在已经越来越多的人,喝开水了。 这些卢父他们并不清楚。 他当初把关于疫病知识和防疫知识说出去,就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如何预防,哪怕因此能够多活一个人。 随着他们从陆林县,到铜津县,数百里路走完,他们也从初秋进入到深秋,若按照节气来算,应是从炎热的处暑,走向了寒露,天气也越来越冷。 原本只晚上寒冷,白日酷热,现在白日里,都开始冷的直打哆嗦。 这时代的历法也应该是按阴历来算,他们是从七月中出发,之前秋老虎日头高悬,热的人只能穿薄衫,此时不过刚入九月(阴历),天气就陡然转寒,一天冷过一天。 刚开始卢桢还只是加了毛衣,没过几天就熬不住了,保暖内衣,羊毛裤就全穿身上了。 卢桓和宝丫、小石头坐在车厢里还好,不需要直面寒风,里面又有被子,冷的话直接钻进被子里,也感受不到寒气。 卢桢和卢父因要赶车,不能坐在车厢里,骡车、牛车车头都没有挡风的东西,牛车在行驶的时候,原本的三分寒气,都因寒风升级到七分。 尤其是衣领那里,哪怕里面有毛衣,她在赶车的时候,都觉得风顺着衣领和毛衣缝往里钻,冷的她实在不行,将她的灰蓝色亚麻的围巾给掏出来系上了。 这时候她也不讲究什么造型不造型了,保暖比什么都重要。 她坐在牛车上赶车,其记他人在地上走,走的多了,身体自然就热了,没她那么怕冷。 大家就笑话她,“桢丫头太怕冷了,这才哪到哪儿,就戴围巾了,那等下雪的时候,还不得钻进牛肚子里过冬啊。” 卢桢心说,等冬天到了,我有大鹅啊。 大鹅是国外的一个羽绒服品牌,一件羽绒服就将近小一万块钱,她和嫂子当时想去冰岛看极光,咬牙买了两件,可以抵御零下三十度的极寒天气。 结果,他们笑话她的话说了不过五天,一个个就全戴上围巾了。 老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自入秋一来,一场雨都没下过,可天气说冷就冷下来了,很快大家连棉衣都穿上了。 “这天不对啊,半个月前天还热着呢,怎么说冷就冷了,也冷的太快了。” “就是,今年这天气真是出奇,热嘛热死,现在冷又冷的要命。” “哪年不冷?往年再过半个月,差不多也得下雪了,冷不正常?” “冷是正常啊,可前面那么热,突然就冷下来,也没下雨。”说话的人裹了裹身上的袄子,“冷成这样,这贼老天都不下雨,不下雨下雪也成啊。” 一时间,大家都就这天冷不下雨也不下雪的问题讨论起来。 如果下雨或者下雪了,明年开春还能继续种庄稼,老百姓还有活路,这要一直不下雪也不下雪,明年就难喽。 “哪个冬天不下雪?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冬天不下雪的,这都九月了,往年这时候再过半个月,定要下雪,你们与其担心那个,还不如想想到时候该怎么过,多做两双鞋子。”说话的人道:“我这一路上都磨穿三双草鞋了,前面还有的磨呢,冬天总不能还穿草鞋吧。” 说的一群人都心有戚戚。 原本天热,大家穿草鞋就能赶路,现在天冷起来,脚要冻坏了,就更没法走了。 更重要的是,此时他们穿的鞋子,大多都是布鞋,布鞋稍微沾点雪水就湿了。 有羊皮靴子的人家还好,没有羊皮靴子的人家,只能硬抗。 “这到南方还有两千里路呢。”说话的人嘴巴已经开始喷出雾气了,望着茫茫前路,一时间,都为即将到来的寒冬感到忧虑。 没下雪还好,至少他们还有双干爽的鞋子,若是下了雪,或是下了雨,他们脚上都是草鞋,里面是布鞋,沾了水就湿,这么冷的天,若一直泡在冷水里,他们这一双腿,怕也是不能要了。 他们已经可以预想到,这一年之后,未来半生都要和老寒腿作伴,痛苦半生。 他们这样的人,没有地,没有银钱,就靠一把子力气,若是腿废了,未来可要怎么活。 一时间,全都面色愁苦。 他们都不知道该祈望老天是下雨下雪,还是不下雨不下雪。 下雨下雪没活路,冬季不下雨不下雪,来年春天老百姓都没活路。 “走吧,想那么远做什么?先到南方再说吧,听说南方暖和着呢。” 一群人又拉着板车,推着骡车往前走。 马上,他们就要走出浊河,进入铜津县了。 入了铜津县,就相当于进了关内,前方就是土地丰茂的中原大地。 又过了几天,众人不光袄子穿起来了,围巾也戴上了。 卢桢现在头上没虱子了,就想把帽子也戴起来。 她不光围巾多,帽子也多,遮阳帽、渔夫帽、棒球帽、毛线帽,就连雷锋帽都有,也是之前去看极光的时候买的,皮毛一体,一顶帽子花了她两大千。 问题就在于,她这雷锋帽,是粉红色的。 当时就两个色,一个粉色,一个驼色,作为一个饱含少女心的未婚宝宝,她当然是选择鲜嫩的粉色。 现在记问题来了,这个时代有将羊皮染的如此浑然一体还不落色的技术吗? 卢桢不知道。 反正她不敢随便拿出来。 其实这一路她拿出来的东西也不少了,别的人家不说,至少卢桓和卢大嫂是察觉出来一些问题的。 首先,那么炎热的天,蚂蚱饺子就放不住,可是每次蚂蚱饺子拿出来,都跟现包的新鲜饺子似的。 虽有卢父卢母打掩护,卢桓和卢大嫂也不过是看在眼里,也帮着打掩护罢了。 有人问起,卢大嫂就主动说,她们白天在车厢里用蚂蚱干脯现包的。 卢桢把帽子拿出来,给卢母,让她帮她在外面缝上一层灰蓝色布,将里面的粉色挡住。 可这样的活,能瞒得住一直跟着牛车走路的小桃,又哪里能瞒得住卢大嫂?更别说,一直躺在牛车厢内的卢桓了。 卢大嫂看到帽子什么都没说,接过卢母手中做工精致的帽子,说:“娘,还是我来缝吧。” 这么好看的帽子,看婆婆那粗糙的针线活,她生怕把小姑子的帽子给糟蹋了。 卢大嫂确实心有疑惑,只是没想到空间这么神奇的东西,她知道公公婆婆和小姑子身上有秘密,以为公公婆婆的家当比她以为的还有丰厚,藏了不少好东西,也给了自家小姑子不少好东西,怕自己多心,才瞒着她。 其实公公婆婆多虑了,她才不多心呢,想到刚地震那大半个月,婆婆和小姑子对自己的疼惜,卢大嫂低着头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浅笑,动作细致而麻利的缝制起来。 倒是一直冷眼旁观的卢桓,对家里有多少东西,比卢大嫂更清楚些。 卢大嫂将帽子缝好后,卢桢就收了起来,现在还不到戴羊皮帽的时候。 三天后,他们终于到浊河尽头。 “再往前就是东边了。”卢父手里拿着卢桢户外徒步时用的指南针,“今晚就宿在这吧,把水准备好,明日进关。” 走到潼关县,基本上已经走出震区了。 这边其实依然是震区,只是已经在地震的边沿地带,当时这里也是有震感的,只是受灾情况不像怀安县那边那么大。 卢桢说这次地震波及三个省,疫病又是从西往东南方向传过来,也就是说,地震中心地带,估计还得往西。 从早晚温差,和南方数千的距离,卢父估计,若这个世界和他们前世的大致地理位置相同的话,他们原本的位置应该是处在现代位置的陕甘晋地区,至于具体是哪里,卢父也说不清楚。 他问卢桢,卢桢也茫然。 书中是架空朝代,对地理位置这些也没有详细描写,原主一家逃难也只写了往东和泉城,最后结束于京城,其它地理信息都模糊的很,只能靠猜测。 卢父只能靠他原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猜测。 在他原身记忆当中,关于方位,大多数是按东南西北来区分的,说到具体细节,就是某某城,某某府城,或是关内,关外。 这个铜津县,在卢父记忆中,就是一座北临浊河,南踞山腰的一条重要关隘。 东入中原、西进关中,都必然要经过此地。 他们此行想要去南方,就一定要过铜津县。 “明天进入铜津县后,没了浊河,就没了水源,今天在这里打满水,沉淀一下,晚上全部烧成热水,明日进城!” 卢父这段时间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带着他们成功的把命活下来了,所以大家对卢父的吩咐基本都没有折扣的执行。 他一声吩咐下去,大家都乖乖去浊河取水,滤水。 只是有不解的人,还是会问:“卢叔,眼下都要入冬了,真的会没水吗?” 在他们的记忆中,冬天是一定会下雨下记雪的,到时候不论是下雨还是下雪,他们都不怕没水了,哪怕融雪为水也可以。 卢父只问了他们一句:“自入秋以来,你们见过一滴雨吗?” 第49章第 49 章 大家就不说话了。 虽然他们还是不认为冬天会不下雪,不下雨,但还是害怕。 假如真不下雨呢? 他们不敢想象那样的情况,如果真的不下雨,老天爷是真的不给人留活路了。 张云鹤和张云朗也在打水。 这段时间跟着卢家逃荒,他早已练出来了,从原本清瘦隽秀的面容也因这段时日的苦难,变得坚毅。 打好水后,水放入桶中沉淀,张云鹤走到卢父跟前,“卢叔,你认为接下来一段时间依然不会下雨?” 卢父也在滤水,听到张云鹤的话,抽空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了眼天空,“谁知道呢?总是有备无患吧。” 张云鹤却不由想到更多,如果今年冬季依然不下雨,必然会影响到来年春耕,从而影响到来年的收成,今年已经因为干旱和蝗灾导致庄稼颗粒无收,成为灾年,如果明年依然如此的话,朝廷如果不及时应对,怕是会引起更多的连锁反应。 想到此,他眉头不由深深皱起。 第二天,一群人离开浊河,前往铜津县。 铜津县北临黄河、南踞山腰,雄踞三省要冲,地势十分险峻,可称得上是天险。 也正是因为它在地理防御上的重要位置,对于难民的入城更加严苛,甚至就连平日,一般商旅行人,都禁止入内。 卢父他们都是常年跑商的,又岂会不知道这一点,这也是他当时听到张云鹤说他是举人时,心下一动,见他不是疫病之后,收留他的原因。 如果没有张云鹤,他们想过铜津县,千难万难,但若朝廷对于读书人向来优待,想来有张云鹤在,他们进城要稍微容易一点。 他对张云鹤客气的抱拳道:“接下来进入铜津县,怕就要仰仗小兄弟了。” 张云鹤也十分客气,表示必然尽全力带大家入城。 卢父又转身对车队的人说:“马上就要进入铜津县了,所有人打起精神来,越到这个时候,越要防止他人作乱。” 原本因为到达铜津县而心神放松的众人,被卢父一提醒,又恢复平日的警惕。 他们走了不过半日,就到达铜津县西门。 铜津城外,荒凉的叫人心惊,虽然这一路从西行来,他们已经见多了这样荒凉的景象,可还是感到心头一凉。 卢桢有种在看电视上记录片的感觉,纪录片上,镜头所及之处,一片焦黄。 许是也跟进了深秋有关,西门城外基本见不到绿色,密密麻麻全是灾民,队伍排得一眼都看不到头。 其中有像他们一样有牛车、骡车的,有只背了个包袱戳着拐杖的,有靠人力推车或拉车的,全都混在灾民群中。 “大家都警惕一点,若有人冲撞,直接动手!”卢父神色严肃的吩咐下去。 他们已经看到不止一处,灾民群攻马车了,他们见那些人少,又有马车,大约是有粮食的,所有人一拥而上,连女眷身上的外衣都给剥了,看的叫人胆寒。 卢家车队的人全都下意识握了握藏在骡车上的家伙什,一旦有情况,他们会立刻抽出家伙什,毫不留情的杀人。 “全都戴上口罩,尽量避免与他人接触,把水都用盖子护好了,盖上油纸,整个车队的人守在一起,不要乱跑!” 卢父是怕人群中有疫病病人。 不用卢父说,大家也都自觉的戴好了口罩。 口罩要一天一换的,这东西做起来简单,加上入了深秋后,就冷了,口罩戴在脸上可以防寒,基本人人都准备了几个,昨天是在浊河边最后一晚,家家户户都将口罩和累积的脏衣服洗了。 当然,外面穿的,依然是又破又脏又臭的罩衣记。 都不敢洗。 卢父又叫来张顺,“你带几个人,看看还有没有其它路进城,再看看其它几个城门的情况,实在不行,咱们绕路从其它城门进去。” 张顺连忙点头,带着几个经常一起探路的人,从人群中离开。 卢父用望远镜望去,只见前方入城的小道极其狭窄,小道一侧是山壁,一侧是悬崖,六七公里长,小半在城里,大半在城外,宽度大概只能容一车一马通行,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也就是说,即使是有关系的富贵人家,也只能从小道口乖乖排队,得不到半点优待的。 插队?除非你能飞檐走壁,还能带着你家马车飞檐走壁。 望着前方仿佛看不到尽头的人头,卢桢再一次体会到现代堵车的恐惧,这比现代堵车还要可怕。 现代堵车,过了高峰期,最多一两个小时,路也就通了,可前面的队伍如同动的如同蜗牛一般,卢桢他们排了半个时辰,队伍基本都没怎么往前动过。 “这排到猴年马月去?” “张顺已经带人去找其它路了,我们先排上,别急。”卢父安慰卢桢:“看着这队伍,没一天时间,怕是走不完了,大家都赶了一上午的路,原地休息一下吧。” 说是原地休息,其实就是原地吃饭。 大家早上才刚带了许多水,这些水全是烧开了能直接喝的,此时用来洗手,大家都有些不舍。 卢父道:“大家都在一个木桶里取水,其它木桶都封好了,不要打开。” 为了省水,同样是放了两个浅盆的水,一盆水用来洗手,一盆水用来清手,清完再原地坐下吃饭。 馒头和蚂蚱酱是肯定不能拿出来吃了,就连油炸蚂蚱都不能拿出来吃,望着周围直勾勾的,眼里仿佛冒着绿光的灾民,还有蚂蚱干脯的人家,就掏了蚂蚱干脯来吃,没有蚂蚱干脯的人家,就掏了糠饼来吃。 饶是如此,他们在吃饭的时候,依然被周围的灾民看的心慌,赶紧吃了手中的糠饼,因为糠饼太干太糙,堵在喉咙那里咽不下去,噎的他们不停的灌水,才将卡在喉咙里的糠饼吞下去。 单纯的吃糠,同样会因为大便拉不出来而撑死,但有了碎米在里面缓冲之后,糠饼味道虽然依然难以下咽,并且刮嗓子,但至少能够让他们暂时延缓饥饿,能够活下去。 他们根本就不敢多嚼,好像迟了一步咽下去,就会被周围的灾民从喉咙眼里抠出来抢了似的。 看到他们有吃的,还有人上前祈求,可卢父他们这一路上早已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可怜人,周围全都是人,一旦他们做出什么施舍的举动,周围的难民就会瞬间将他们淹了。 卢父他们站在骡车边上,岿然不动,无动于衷。 久了,那些人也就知道这些人心是硬的,就省了口水,不再乞讨,只祈望能快点进城,进城之后,是乞讨也好,卖身也好,留下做工也好,至少能挣点吃的,养活家人。 一个多时辰后,张顺他们终于回来了,和卢父说起其它几个城门的情况。 “东边人也多,但东边路没这么窄,速度也比这边快一点,东门下面还有两条深沟,可进入城内,只是深沟内关隘重重,有重兵把守,不给通过。” 排了将近三个时辰,队伍都没有向前移动五十米的卢父果断招呼大家调头:“去东门!” 实在是前面的小道看上去太窄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是掉落悬崖的危险,更重要的是,他家的牛车厢是现代三轮车的车斗改造的,车身较宽,他在看到那条狭窄小道后,觉得实在危险。 于是一群人又掉头离开。 原本卢父家的骡车牛车在队伍的最前面带路,此时因为掉头,落在了最后面。 记其他灾民看他们离开,也都纷纷让路,再上前占领他们让开的位置。 从西门到东门,又花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东门,天色已晚,但还是值得的,东门城外地面宽阔,像一个巨大的广场,看到铜津县东门和城外广场的一刹那,卢桢就想到古装电视剧中,将军领着千军万马攻城的一幕。 铜津城东门修的十分壮阔,城墙也很高,外面密密麻麻全是灾民。 此时城门已经关了,灾民全都在城门外,城墙脚下找地方歇下,见到卢桢他们车队过来,目光全都如狼般,木幽幽的随着他们的车队移动,眼睛像是长在他们的骡车上,抠都抠不下来。 这些人的眼神看的车队的女眷和孩子们有些心慌,男人们却用更凶狠的眼神瞪回去,有些性格泼辣,如张顺娘这样的女眷,心里哪怕再害怕,也如护食的母狼一般,目光毫不示弱,谁看她她瞪谁。 卢桢虽不至于瞪回去,目光也是冷漠的。 为了方便赶路,她早已换上了可以御寒保暖的登山鞋,裤子也是登山裤,两边的裤兜里都放了防狼喷雾。 不光是她,上次的流民冲击,让卢桢害怕,不光是卢母,就连卢大嫂、小桃、卢芙蓉和卢桓,她都一人发了一只防狼喷雾。 当然,小桃和卢大嫂、卢芙蓉她们手中的,都是袖珍版的口红型防狼喷雾,体积和萝卜丁权杖口红差不多大,没有卢桢和卢母的杀伤力大,杀伤面积广,但一只防狼喷雾,也能够喷出二十多次,足够防身了。 这些防狼喷雾发下去,她的存货基本也没了。 第50章第 50 章 靠近城门的地方,基本全都被灾民给占领了,卢父他们找到了一处背靠城墙的宽阔位置歇下。 上次流民冲击时,大家分散车队各地,四面八方都需要保护,而他们车队真正有战斗力的人,也不过那二三十人而已,其余要么老弱,要么病残,根本无法顾及整只车队的安全。 如果背靠城墙,就可以至少让一方处于绝对安全的位置,只需专心抵御一个方向的流民就行了。 其实晚上休息的时候,最好能设置几个陷阱,比如捕兽夹。 卢桢曾被哥哥和他的几个朋友带着一起去打过猎,就见识过捕兽夹的威力,捕兽夹内部两侧全是利刃一样锋锐的铁齿,一旦有猎物被夹住,若没人能帮它们及时把捕兽夹打开,轻则断腿,重则丧命。 及时是人踩中捕兽夹,在不知道如何打开捕兽夹的情况下,也足够吃上一壶。 可惜,捕兽夹这东西,他们上次去的山里的农家乐老板家倒是有,她家并没有。 她曾跟着户外徒步爱好者的队友们学过几手野外陷阱和套索的技能,可惜都是针对动物的,并不适合这样的地形地貌,只能夜里多加小心。 因为已是深秋,夜里越发寒冷。 此地的冷和南方的冷不同,南方的冷是湿冷,这里的冷却是干冷,干巴巴的,一点水汽都没有。 卢桢因为喜欢户外徒步,也看过这一类的书籍,平时也听自己户外徒步小队的队友们说过,在湿度小的寒冷地区,虽不需要应对南方冬季里冰雪融化的麻烦,但要经受零下十度,甚至更低的温度。 他们现在白天的气温大约处在四五度到七~八度之间,晚上则气温骤降到零下十度左右。 这还是没有风的情况下,如果有风,风速达到时速十六公里,有风情况下零下十度的寒冷,和零下二十度没风时所产生的寒冷效果是一样的。注1 不幸的是,他们所处的铜津城东门外,寒风凛冽。 “爹,要不要给大家伙煮些姜水,夜里太冷了,我怕大家受不住,得风寒。” 到了傍晚,卢父身上已经裹上了羽绒服。 卢父的原身大概是常年跑商,导致膝关节有些不好,进入九月份后,他就隐隐觉得膝盖有些酸疼。 过去他从不穿羽绒裤的,这几天熬不住,夜里把过去卢桢给他买的,他从未上过身的羽绒裤都穿上了,腰上要贴了一张暖宝宝,这才觉得身上舒服些。 此时听到卢桢的话,他也有些担忧,点点头说:“切吧,多煮点,给队里每个人的水壶都装满。” 车队里很多人家的被子其实并不够,比如像张顺他们家一家七口人,但被子总共就五六床,到了夜里零下十度的时候,上面一床下面一床根本不够,只能一家人全都窝在一起,相互取暖,被子也都盖在一起。 至于这个时候说什么男女之别,礼义廉耻,都要给活着让路。 在这种情形下,只要能活着,其余通通都要先放在一边。 因为干旱,铜津城虽地处浊河边,不缺水,但因是秋季,又长时间不下雨,树枝枯草早已被晒的干透,随便拿刀砍一砍,就砍了很多回来。 既然要烧水,肯定没办法瞒过周围灾民的眼睛。 他们的眼睛就像一颗颗监视器,监视着他们的每一个举动。 原本晚上还打算煮点糠粥的人家,都不禁手上一顿,问自家长辈:“娘……还,还煮粥吗?” 老太太也看到周围灾民如饿狼一般的眼神了,收了眼神,面色阴沉的倒了糠米进入陶锅中:“煮,不煮怎么办?吃了一天的糠饼,晚上再吃糠饼,再不出恭,就得活活撑死了!”老太太说:“晚上大家都不要睡死了,把刀都抱在怀里,记谁敢来抢老太太的活命粮,老娘就跟他拼命!” 老太太四十多岁了,活到这个年龄,不说活够,和很多灾民比起来,她已经算好了,也早就做好了随时可能死在逃荒路上的心理准备。 哪有逃荒不死人的呢?她能活这么久,能看着自家小孙子好好的,就很满足了,至于到南方,能活着到南方最好,如果不能……望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灾民,她浑浊的眼底倏地闪过狠辣的厉色,又收回那样的目光,提着一个小破口袋,慢吞吞的往里面抓了两把糠米。 糠米,糠多米少,米都是在脱谷时,被捣烂的一点碎米夹在其中。 “多熬一会儿。”老太太说。 她拿了个破碗出来,打算糠粥煮好后,将里面的米粒和米汤都倒出来,给小孙子吃,他们大人吃点糠没啥,孩子肠胃弱,吃糠不消化。 唉,早知道就多抓点蚂蚱了,都怪她。 卢父叫卢桢拿了三块姜出来,每三户一块姜:“你们几家一起,熬成姜汤,倒入葫芦中,给孩子也都喝几口,驱驱寒气。” 车队的人完全没有想到,卢父出门居然还带了姜。 他们出来逃荒的时候,刚好是初秋,秋老虎最热的时候,谁会想到带姜啊。 姜这东西平时看不出多贵重,可在寒冷气候中,能喝上一碗滚热的姜汤,那简直是赛神仙一样的感受,更别说还能驱寒气,防风寒了。 卢父给他们一块姜,几户人家一块儿煮水,本是让他们一次性用完的,可拿到姜的人,哪里舍得把整块姜全用掉? “你卢叔自己还不知道有几块呢,一下子就分三块出来给我们。这才深秋,还没到真正入冬的时候呢,省着点,到时候有个风寒什么的,这可是能治病的宝贝。” 老太太一番话,让分姜的几户人家赞同不已,全都表示姜要省着点用。 车队本来十户人家,加上张云鹤兄弟,就是十一户。 除了张云鹤兄弟、两对孤儿寡母是两口人一户外,其余多的七八口人一户,少的也有四五人。 卢家加上宝丫、小石头、管家、小桃一共九口人,算是车队中人数较多的一家了,卢有福家人也不少,在加上张云鹤兄弟,三户共煮一锅姜汤。 一锅水有限,这样分开煮速度更快,大家也能早点休息。 张云鹤和张云朗也没想到在这时候还能有一碗姜汤喝,饶是过去养尊处优长大的张云朗,此时喝到一碗姜汤,也不由觉得浑身都舒坦,仿佛每个毛孔都舒展了似的,脸上露出和参汤时的享受表情。 周围的灾民看他们手中有姜,更是羡慕不已。 卢桢给自家几个女人的姜汤里都加了些红糖。 之前小桃和卢大嫂都来过葵水了,只卢桢没来过。 她在现代的时候,大姨妈一向很准,但有一个例外,就是不能长途旅行,或是去外地,一旦去了外地,不论是国内也好,国外也好,大姨妈都必然延迟,一般都要延迟半个月至二十天左右,这段时间都忙着逃荒了,她也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这两天肚子有些坠坠的疼,胸~部也有些涨疼。 以前她每次生理期来的前一周胸~部就会涨疼。 她怕这种生理现象也跟着穿越到这个身体上了,担心大姨妈要来,之前浊河边有水还好,接下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水,如果没水,还来大姨妈,没的洗,那简直就是受罪。 卢桢有点害怕。 她将装满红糖姜水的葫芦,一个个分给卢大嫂和卢芙蓉她们。 小桃浅浅的喝了口葫芦里的热水,发现是甜的,眼睛都睁大了,看着卢桢的方向发愣。 实在是糖在这时代太精贵了。 她只是一个粗使丫鬟记,连她父母都对她弃若敝履。 她没想到,姑娘会给她的葫芦里也放糖。 她低下头,眼眶蓦地红了。 她抱着怀里滚热的葫芦,一直以来因为饥荒而担心会再次被卖掉的惶恐不安的心,这时候忽然安定了下来。 葫芦装满了,火堆还燃着,自然不能浪费,一群人一边围着火堆烤火,一边继续往锅里烧水。 张云鹤兄弟采买的粮食都是大米和面粉,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拿出来吃的,卢父便给两人一人舀了一小碗蚂蚱干脯。 旁边人看到卢父他们还在吃蚂蚱干脯,羡慕道:“卢叔,你家蚂蚱还没吃完啊?” 卢父给卢松卢柏他们的蚂蚱干脯里面,还掺了一半的油炸蚂蚱,大晚上在碗里面,也看不出来,大家只能看到他们往嘴里一颗一颗的送虫子吃。 那些灾民也有很多都是靠捕了蝗虫,才熬到铜津城的,一看他们往嘴里送的东西的颜色形状,就知道是什么了。 现在蚂蚱都是能救命的好东西了,很多人家连蚂蚱都不敢多吃,一顿只吃个四五只,看卢父他们一吃就是一小碗,可见他们当时捕了多少蚂蚱,顿时艳羡不已。 卢父往嘴里送了一颗蚂蚱,说:“是啊,我家人多,除了阿桓,全都去捕蚂蚱了,光是桢桢一个人就捕了四五百斤呢。” 大家一口蚂蚱,一口热汤,喝的浑身发烫,原本不是多好的东西,在周围灾民冒着绿光的艳羡目光下,硬是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一顿蚂蚱吃完,众人分外满足的收拾了一下,回去睡了。 铜津城东门外的地形,导致这里的风格外的大,夜里格外的冷,原本一床垫背,一床盖被都不够了,很多人家把给骡子和牛吃的稻草都摊开,再将被子铺在稻草上,这样凑合一晚。 卢家的稻草也不例外。 牛车厢顶上的两块大门板被卸下来摆放好,上面铺上厚厚的两捆稻草,再盖上两层被子,三个人睡。 卢桢空间里是有羽绒睡袋的,她自己就有两个羽绒睡袋,她嫂子也有两只,她哥一只。 只是卢父晚上是跟卢桓、吴管家一起睡的,有睡袋也不方便拿出来。 卢桢便和卢父说了,“实在不行,让娘和嫂子白天在车厢里缝制两个古代版的睡袋给吴管家和大哥,这样你们晚上睡觉也能暖和些。” 没想到卢父摇了摇头,看了周围的灾民一眼,问她:“即使有睡袋,你敢用吗?” 卢桢顿时一凛,她只顾及到夜里气温太冷,倒是忘了人钻入睡袋中行动不便了,在睡袋里被人偷袭的话,那真是送脖子给人砍了。 她有些泄气道:“那我拿床羽绒被给你。” 他们全家都是高个子,卢父现代的身高有一米八四,她哥更高,一米八~八,她和卢母的身高也都有一米七,全家最矮的是她嫂子,也有一米六二。 是以他们家的床和被子,全都是最大号,被子都是两米二乘两米四的。 卢父和卢桓古代的身高虽然不如现代,但在古代来说,也十分伟岸了,他们从卢家带出来的棉被根本不够他们三个大男人晚上盖。 三个人两床被子,不是这个脚伸出去了,就是那个没盖到被子。 之前夜里还没这么冷,倒也没事,现在晚上温度已经降到卢桢这个南方人完全受不了的程度了,他们三个大男人没个大被子肯定不行。 卢父也觉得今天晚上实在是冷,就让卢桢把他和卢母房间的一床旧羽绒被拿出来了。 吴管家身高一米七都不到,就这在古代都算平均身高了,见卢父又抱了床被子过来,马上伸手接过来,铺开后有点惊到了。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被子,不由十分高兴记,今晚上睡觉不用担心再被老爷少爷抢被子了。 第51章第 51 章 为震慑周围的流民,卢父特意在睡前高声说:“大家夜里惊醒着点,家伙什都拿在手上,一旦有什么东西,都别给我客气,先打杀了再说!” 这话说的丝毫没有避讳周围的流民。 张顺他们和卢父也早有默契,听卢父这样说,都通通把刀子抽出来,火光下,雪白的刀身反射中橙白色的光芒,看的周围蠢蠢欲动的流民心里一紧。 其他老头老太太也拿出了自家的锄头和菜刀。 有些心眼比较多的老头和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个磨刀石回来,坐在自家骡车的火堆前,肩上扛着锄头的把手,怀里抱着锄头,用磨刀石,‘噌!噌!噌!’的磨着锄头的锄刃,将锄刃磨的雪亮。 老太太们也一样,一个个坐在火堆前,手里拿着个石头,对着菜刀,上下duang!duang!磨刀的声音在冰冷的夜里,听得人血液都仿佛凉了三分,脖子都发凉。 这个磨完了,换那个磨。 于是,周围有心思的流民,就注意到,这个车队,基本上所有人老头老太太,手里都拿着锋利的家伙什。 连老头老太太们手里拿的怀里抱的,都是锋锐的菜刀和锄头了,那青壮汉们手里拿的会是什么? 且这只车队的青壮汉看着格外的多,精气神和别的饿的蔫巴巴的流民也不同。 原本他们就是因为他们的精气神,才想要晚上抢他们,现在看到他们手中的家伙,一些自觉自家人手不够多,脖子不够硬的人,都悄咪咪的打消了原本的想法,又将主意打到其它的马车队上。 其实马车队才是他们抢劫的第一选择,只是马车队一般都有护卫,这些护卫和普通流民不一样,不仅有武器,自己也是受过训练的,一个不好,不光东西没抢到,说不定人就没了。 原本看卢父他们灰头土脸,以为是个软柿子,结果这些老头老太太们的骚操作,成功震慑到了周围宵小。 卢桢和卢父被这些老头老太太们搞得哭笑不得的同时,心里也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卢桢和卢父就完全没想到,还能用这一招来震慑周围的人。 张顺他们看到车队里老头老太太的动作后,也不遑多让,居然拿起了布巾,坐在骡车前,像抚~摸自家的婆娘一样,深情的用布巾擦拭着手中雪白的长刀。 他们原本手中就见过血,尤其是张顺王耕牛他们几个,身上无形的散发着一股凶悍之气,只是坐在那里不出声,都让人觉得很不好惹。 小伙子们的学习能力都是很强的,一个如此,各个如此,大家摆出不同的造型,在火光中……擦刀! 这要不是在逃荒的路上,卢桢差点没笑出来。 笑是不可能笑的,她只是认真的和卢芙蓉小桃她们几个讲解防狼喷雾的用法。 “这里面都是毒水,毒性很强,千万不能沾到自己的皮肤上,口子在这里,喷人的时候一定要将喷雾口对着别人,按下这里。” 防狼喷雾的用法十分简单,唯一一点,就是袖珍型防狼喷雾容量有限,她们都不能试用,但是她这样一讲,小桃她们都表示自己会了,全都珍之又珍的收到自己的腰袋里。 卢芙蓉还就防狼喷雾的瓶身,好奇的翻来覆去的看。 卢桓也在看。 他对这个‘毒水’的好奇,远超卢芙蓉她们。 他虽然腿瘸了,卢桢仅有的那几次试用防狼喷雾,还都是在黑夜里,但正是因为他腿瘸了,人又在牛车厢中,才观察的更清楚。 尤其是卢母当时就在牛车上喷的时候,那样近距离的情况下,哪怕因为在黑暗之中,他没有具体看清是什么东西,通过那些人的惨叫,他记也知道这个‘毒水’的威力。 他不知道小妹这个‘毒水’是从哪里来的,大概率是父亲给她的,他们家也只有父亲有这个能力能弄到这个东西。 但他过去从未见过。 他十几岁就跟着父亲东奔西跑,成亲后来就坐镇在卢家,卢父原身出远门的时候,他就留在卢家管事,是以对卢父究竟有什么东西,他并不是十分清楚。 但他明白的一点是,父母和妹妹有秘密,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秘密。 他不知道,同是卢家的一份子,他们为什么要瞒着他,是因为自己成为了废人,成为了他们的拖累吗? 这个想法让他心口一阵闷痛。 他很清楚,像他这样的伤,在地震中本是活不过来的,他自己当时都绝望了,可妹妹和父亲都没有放弃他,甚至是逃荒,都一直带着他这个废人。 在流民冲击车队的时候,他深恨自己的无力,此时握着手中‘毒水’和手边的大扳手,他仿佛又感觉到,自己并不是那样无力,如果真的有危险……他躺在卢父和吴管家搭的门板上,手里紧紧握着小妹送给他的毒水,另一只手里,则抓着上次卢桢给他的长扳手。 他不想成为父母妻儿的拖累。 卢桢和卢父他们全都没有注意到卢桓的想法,卢桢和卢母都不算心思细腻的人,反倒是卢父更细心一点。 可卢桓到底不是卢父他们现代的儿子,虽有原身记忆,也把卢桓当做他们儿子看,可在感情上,他们完全做不到像对卢桢那样细致入微的对待卢桓。 周围的马车队,有护卫的,看到卢父他们车队磨锄刃擦刀的做法,有心思的,也都亮出了刀子,学着他们的样子,也擦着手中的刀,目光则警惕又警告的看着周围的流民。 他们这样的动作,一下子把没有太多武器的车队给暴露出来。 哪怕那些车队也拿出了锄头、木棍和菜刀,震慑力也远远不如手拿长刀的卢父他们车队,他们不光要防着周围流民,还在防着武器很多的卢父他们车队,卢父他们车队在某些马车队眼里,其实和周围流民没什么两样,甚至危险程度更高。 卢父他们可不知道他们不仅吓到了周围的流民,还吓到了一些护卫不足的马车队。 到晚上八点左右,除了两个值夜的,其他所有人基本都先睡下了。 两个值夜的人都手拿着武器坐在火堆前,咔嚓,咔嚓,磨刀。 夜,很快就静了下来。 卢桢他们依然是四个女人带两个孩子睡在牛车厢里,上面盖着一床大羽绒被。 羽绒被轻,也暖和,车斗不大,一床大羽绒被,可以将所有人都容纳在温暖的棉被下面。 卢大嫂她们盖惯了沉重的芦花被和棉花被,突然盖分量很轻的羽绒被,总觉得身上没东西似的,觉得冷,于是又在上面压了两床棉花被,这才觉得舒坦起来。 因为没有水,大家夜里都没有洗脸洗脚,走了一天的路,哪怕是女人的脚,那味道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全都臭的不行。 唯二能好一点的,大概就是坚持每天换袜子的卢母和卢桢了。 哦,还有小石头和宝丫。 所以所有女人全都睡在一头,脚放在另一头,饶是如此,关上车厢门后,车厢内依然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卢桢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味道,依然选择睡在最外面的车厢门那里。 唯一能够让她感到安慰的,就是被卢桢和卢母带的,现在卢大嫂、小桃、卢芙蓉她们头上都没了虱子了,不然每天晚上睡觉都是煎熬。 怕宝丫晚上被被子捂住口鼻,导致窒息的事情发生,卢桢她们没有将两个孩子放在中间,小石头跟着卢大嫂睡记在车厢的最里面,卢桢则带着宝丫睡在车厢的最外面。 宝丫晚上睡觉的时候,习惯将小小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胎儿在母体时的睡姿,且习惯性的在角落里睡。 不论你晚上把她放在哪儿,第二天早上,她都必然出现在角落里,像只小猫似的,整个身体团成一团。 卢桢看了心里特别不好受。 她哥和她嫂子要享受二人空间,小侄女满了一岁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她睡的,对于小侄女的睡姿,卢桢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式四仰八叉。 整个床都是她的,卢桢晚上都只能让着她。 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一点,小侄女因为从小在全家的关爱中长大,光是从睡姿就能看出,在家里,她是有着绝对安全感的。 宝丫的情况则和她小侄女完全相反。 才两岁大的孩子,她不知道原身是怎样照顾的,或者说,生在古代重男轻女的家庭,家庭的暴力、语言的暴力、冷暴力,给一个小女孩的伤害会这么大。 卢桢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只将左边胳膊枕在宝丫的脖子下面,让她整个小小的身子,都可以窝在她的怀里睡。 宝丫格外喜欢这个姿势。 自从卢桢第一次用这个姿势抱着她睡觉之后,之后的每天晚上,一到睡觉时间,她就乖巧的唯依过来,枕着她的胳膊,小小的身体缩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乖巧的不得了。 如果卢桢没来,她就一直等着。 开始的时候卢桢其实没反应过来,小姑娘也不说话,就一直安静的看着你,看的卢桢莫名其妙。 现在时间长了,她就懂她的意思了,可卢桢还是跟她说:“宝贝,有想法就说出来,你不说出来,谁会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然后摸摸她的头,抱着她,满是心酸。 她还没结婚,是个宝宝呢,就提前有了当妈妈的感受了。tt 这个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深夜的时候,卢桢突然被一阵尖叫给惊醒,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就握住了手中的防狼喷雾,待发现尖叫声不是从他们车队传出来后,稍稍放松了些,可还是不敢入眠。 她怀中的宝丫十分敏感,她刚有所动,她就已经感受到,直往她怀里缩,小手紧紧的抓着她胸前的衣襟。 卢父和张顺他们也醒了。 为了以防意外,他们都是合衣睡的,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他们第一反应都不是睁开眼,而是握刀从被窝里滚了出来,然后看着惨叫的方向。 一片混乱。 很多快饿死的人,都想趁乱摸点什么。 这样的人在流民当中太多。 他们大多都快要饿死了,只想在生命结束之前,舍命一搏,成功了,就能活下来,不成功,也不过早一点死了而已。 很多人都醒了。 他们看着被抢的那两个马车队,全都头皮发麻。 那两个马车队都是只有两辆马车,马车上堆满东西,但护卫却不多的。 五六个护卫,哪怕他们有刀,也架不住这么多流民的冲击,况且他们守卫的还只是主家的东西,不是他们自己的,一旦流民过于疯狂,他们只能以保全自身为主。 夜浓如墨,他们其实并不能看到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从厮杀和惨叫声中听出来一些,一个个都没了睡意,只在黑夜里静静的看着。 谁也没去帮忙。 也无法帮忙。 一旦他们离开自己的车队,那么马上遭遇的,就是和那个马车队一样的事。 卢父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都别睡了,都穿好衣服打起精神,我怕那些人杀出凶性了,会接记着再抢别的车队。” 不然不出卢父所料,半个时辰后,更多的流民从深夜里爬了起来,冲向了另外两只车队,就连卢父他们周围的流民们,醒来后,都拿着饿狼一般绿幽幽的目光,在黑暗里看着他们。 卢父倏地抽出了长刀。 随着他的动作,张顺和王耕牛他们,也全都抽出了自己的长刀。 卢桢也起来了。 她拍了拍将仍在熟睡当中却睡得很不安的宝丫,“娘,嫂子,你们在车上照顾好小石头和宝丫,拿好‘毒水’别下来。”又递了把家里的菜刀给卢母。 她空间的菜刀,手柄都是塑料的,不适合拿出来,也就是这时候天黑,她才给了卢母。 她穿上羽绒服套上罩衣,又在后背的衣服里放了个锅盖。 第52章第 52 章 卢桢怕死的很,偏偏事到临头,又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勇,一直到时候想起来,才会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 上次流民冲击的时候,若不是那些流民打在她身上的只是扁担和树棍,她当时就不仅仅是头上肿了个大包,身上有些淤血青紫了。 她不敢赌,就在背上放了个锅盖。 锅盖是铁的,就是家里普通的炒锅锅盖,不重,放在背上有些不舒服,她动了动胳膊,又去卢父那里,递了个锅盖给卢父。 给卢父的是他们家不粘锅的锅盖,厚厚的玻璃的。 卢父拿到手,嫌弃它笨重,“还不如拿咱家的平底锅呢。” 卢桢一想也有道理,平底锅插~在后背,既能当铠甲,若手中武器没了,又能当武器,便把卢父拉到自家牛车的阴影中,火堆的光照不到这里。 “给。” 卢父看着她真将平底锅递给他,哭笑不得。 卢桢却不知道卢父刚才的话只是开玩笑,很认真的帮卢父将平底锅从羽绒服的下面,揣到他背上,留下一个手柄在下面,“爹,手柄在这里,你方便拿吗?你试试。” 卢父伸手摸了一下平底锅手柄:“方便方便,你快点。” “我已经好了,你自己拿裤腰带将手柄系一下,别掉出来。”又拿出来一个小汤锅的锅盖,让他放在胸口的位置。 卢父嫌弃到不行,汤锅的锅盖太小,是圆的,放进去根本挡不住胸口,直接掉肚子那里了,往上移了又掉下来,卢父直接抽出来还她:“拿回去,戴着这个东西浑身都不舒服,也没什么用。” “那你戴这个!”卢桢抽出一块长方形的白色小砧板。 卢父:…… 父女俩出来的时候,张顺和张云朗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其他人都目光凶狠的盯着周围的流民,除了孩子,能够战斗的人,基本上全都起来了,手里拿着菜刀、锄头、铁锹,只要这些流氓敢有异动,他们就能立刻拿起武器跟他们拼命! 卢父身上背了个平底锅,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胳膊,他穿的衣服厚,平底锅在里面也看不太出来,可还是能看出来,卢父的背像厚了许多,卢桢的背也像有点驼了似的,只是观察到这一点的人不多,只有张云鹤。 张云鹤手里也拿着兵工铲,上次卢桢给他护身用的,他发现兵工铲妙用极多,暂时没有还给卢桢,想研究研究,卢桢也没向他要。 张云朗有些不安,他没有武器,手里只拿了一只削尖的木棍。 “要是有弓就好了,我会射箭!”张云朗尚未带着清脆的童声。 张云鹤也会。 只是这一路都没有遇到适合制作弓箭的树木,最好是紫衫或是白蜡木,不行的话橡树、桦树、竹子也行。 可惜之前蝗虫过境,树叶全被吃光,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像是都提前进入了冬季,整个世界都被蝗虫啃秃了似的。 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想这些,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响起一声马的嘶鸣,接着就是马快速的跑动了起来,带着马车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这里到处都是流民,有些是睡在地上,有些在看热闹,有的在伺机而动,有些在杀人抢劫,疯掉的马车倏地闯入人群,叫很多人都措手不及,顿时被疯马踏在蹄下,马车哐哐哐撞了很多人,带起的火堆又烫的周围人惨叫不已。 “大家都当心!”卢父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把卢桢护在身后。 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惊叫惨叫声。 卢桢手心都是细汗,不知不觉,被护在卢父身后的她,借着卢父身体的遮掩,手中的兵工铲,已经悄悄换成了她家用来砍猪筒骨的大砍刀。 记她已经做好了,如果疯马跑过来,她要去跟疯马拼命的打算。 所以她害怕,这就像一个普通人,要徒手去阻挡一个正在行驶的小汽车一样,她毫无办法,可她更怕疯马会撞到她家牛车厢,里面有卢母,还有宝丫和小石头。 她回头看了眼牛车。 也万幸,他们昨晚选在了城墙边上的位置。 那马车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驾驶,大晚上也看不真切。只见那马车疯了似的朝城门的方向跑去,撞得人仰马翻,然后又回过头来,朝原本抢劫他们的人撞去,片刻后,只听哐的一声,连车带马整个掉下了山涧,发出沉重的一声撞击。 即使是看不到情况,光是从声音,他们也能听出,马怕是死透了,马车也散架了。 接着是一个少年撕心裂肺的叫喊:“娘!!!” 所有人都心口一震。 如果马车上有人,这么高的山涧掉下去,十有八九也活不了了。 那少年大喊了一声:“我跟你们拼了!” 接着又是一片混乱的仿若切西瓜一样的声音,还伴随着痛呼和惨叫。 卢父他们也不知道那个少年怎么样了,全都心头发寒。 那个少年的马车队,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因为他们有两辆马车,就成了流民们抢劫的对象。 卢桢卢父他们都沉默。 张云朗也抿紧了嘴唇,想到自家的马车。 如果他没有选择留下来照顾哥哥,跟着那个女人走了,是否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他看着哥哥,握着手里的木棍,又往哥哥身边靠了靠。 他清楚,即使没有这些流民冲击,那个女人也会趁着疫病,将他扔下的。 混乱,惨呼。 很久之后,这场混乱终于平静下来。 也没有真的平静。 城门口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哀嚎和凄惨的哭声。 抢劫的人好,无辜的人也好,被卷进了这场暗夜的血腥中的人,基本上全都受伤了。 受伤都算好,还有被马蹄踩到,被马车撞到的人,即使没有当场死亡,在逃荒过程中缺医少药,只怕也活不了了。 这样惨烈的景象,让所有人都被震慑到了。 包括无辜的人,包括抢劫的流民和想要去抢劫的流民。 还有人心思转的快的,已经悄悄下了山涧,想去弄那匹摔下山涧的马。 一匹马几百上千斤,现在天冷肉又放的住,够他们吃好久了。 去抢那个车队的人除了跑的快的,同样死伤惨重。 那个马车队是有两辆马车,全都聚在一起,一辆马车发疯跑开之后,他们又全都去抢另一辆马车,那辆疯马车回来时,他们惊吓之下,立刻逃散,逃散的行为反而要了他们的命,马车毫不留情的从他们身上轧过,像是报复一般,他们周围的人全都没有逃过。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马车就掉下山涧了。 惨烈沉重的叫人心里透不过气来。 几乎所有人都想到,如果被冲击的是自己的车队,自己的老娘、孩子、媳妇,他们能否活的下来。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们就发疯。 卢父道:“今晚大概不会有事了,都回去休息吧,衣服也别脱了,武器也都拿好,值夜的继续值夜。“ 现在已经夜里一点多,快两点了,大家还能再睡两个时辰。 卢父一回头,就看到了卢桢手里握着的剁筒子骨的大砍刀。 卢父:…… 卢父对卢桢何其了解,一看到她手中的刀,就知道她当时想的是什么了,心口顿时一痛,拿过她手中的刀,拉着她到一记旁:“有爸在,怎么也轮不到你去拼命。” 他怕这孩子不听劝,好声道:“我已经活了五十多岁了,可你才二十几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即使是遇到要拼命的事情,也该我去拼,不是你,你要好好活着。” 卢桢眼眶不自觉的就红了,哽咽摇头:“不是的。” “怎么不是?”他拉着她到一边,压低声音:“咱家的房子可在你这,你不是说还有干旱吗?水、米、面,都在你这,你要出了事,你觉得我和你妈能活?就算能活,我俩岁数加起来都活了一百多岁了,你才多大?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 卢父语气十分严肃:“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可别傻乎乎的冲到最前头,咱家有我就行了,要是有危险,赶紧带着你妈他们,先跑了再说。” 卢桢红着眼睛摇头:“我不跑。” 今晚的事情让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危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落到他们身上。 她是肯定不会丢下她爸的。 卢父气的不行,“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犟?啊?这时候跟我不听话?你逞什么强?”他简直要被她气死了,“我跟你说,你下次再敢不管不顾往上冲,我就……我就……”卢父‘我就……’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可以威胁她的,“我就告诉你妈!” 这个威胁还真不小,刚刚还被卢父说的鼻酸的卢桢不知怎么,又噗嗤一声笑了,拉着卢父的胳膊撒娇:“好了好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可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我们都要保护好自己。” 她敲敲自己的背:“你看,我背上还戴了锅盖,我可惜命呢。” 卢父摸到她身上的锅盖,心下软了一些,“戴着锅盖也不能大意,就像刚刚那种情况,戴着锅盖也行不行。”卢父叹息道:“别的都可以舍,你和你妈好好的就行。” 卢桢拽着卢父的胳膊:“我也是,别的都无所谓,你和妈不能有事。” 卢父摸了下她的头:“快去睡吧。” 卢桢回到牛车厢,只脱了外面又脏又旧的罩衣,羽绒服都没脱,直接掀开被子睡了。 卢大嫂她们早已醒来,小桃和卢芙蓉一样下车,手里拿着棍子,车上只有卢大嫂、卢桓带着两个孩子。 小石头还在睡着,宝丫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看到卢桢上来,立刻紧紧抱住她的脖子,将脸埋在她脖子中。 卢桢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醒啦?没事了,快睡吧。” 为防止意外,两个孩子睡觉都穿着棉袄的,卢桢没多说别的,只抱着宝丫赶紧就睡下了。 城东门这么多人,明天肯定很早就要起来排队。 早上四点多,卢父他们就全部起来了。 卢父也没叫卢桢,只叫了卢松过来,让他来赶马车:“叫她们继续睡会儿吧。” 卢松觉得此时确实也没什么事,就没叫她们。 见卢父这样,其他人家也有样学样,让自家老子娘和孩子都继续睡在骡车上,除非是不方便,骡车得装东西完全没办法睡的,才叫起来。 卢桢她们醒来的时候,城东门还在排队。 路边摆了很多人,有活人,也有死人,卢桢看到,那些死人身上,有的少了只腿,或是少了只胳膊,可地上却没看到有断肢。 “爹。”卢桢叫了声卢父,指着躺在路边的其中一人:“你看,那是不是昨天晚上马车上的那人。” 卢桢之所以能认出来,一是因为他身上的衣服明显与周围的人不同,二是因为,昨天他们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彻底,对于周围几个马车队,尤其是人少的马车队,都看了两眼。 昨晚上他们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马车队遭殃,但白天看到人,就认出来了,更重要的是,那个少年的外裳记都被人扒光了,只留一件单薄的里衣。 即使是活着,在这么冷的天气下,穿这么少,想必很快就会被冻死了。 第53章第 53 章 卢父卢桢他们看的都心酸不已,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少年和他的马车队只因他们手中有余粮,就落到这个地步,如果卢桢他们车队不是人多,不是有武器震慑,这个少年车队的下场,怕就是他们的下场。 这时候她万幸自己车队人多,父亲带了这么多邻居一起。 卢父拍了下卢桢的肩,“别看了。” 卢桢也转过身,继续排队,在转身的时候,她看到,那个少年身下居然压着一个人,是个衣着完好的女人,看她着装,应该也是个富贵人家出身,大概是这个少年的娘吧。 她再看少年的双手,他手中的武器已经不见,双手满是鲜血,又红又肿,膝盖的位置也多有伤痕,很可能是马车掉下山涧后,这少年又下去把这女人背了上来,其实可以预见,如果他不下去把这女人背上来,这女人的结局,很可能是跟那匹掉下去的马一样,成为流民的口中之食,而他如果就地掩埋,一样会被人挖出来吃的,毕竟是昨晚刚死的,新鲜又没有疫病的人。 只是没想到这少年将他母亲背上来之后,自己不知是伤重倒下,还是力竭倒下,又或者是爬上来后又受到攻击倒下,最后解决总不过是母子双亡。 卢桢心有戚戚,转过头不忍再看。 不知是不是昨晚这个女人驾马车撞倒撞伤太多人,引来报复,居然有流民走过去,将少年踢开,将他身下的女尸往外拖。 原本倒在活死人堆中一动不动的少年,在有人拖他身下的女尸时,居然动了一下,手无力的抓住女尸,但他显然奄奄一息,动作极其轻微,仿佛是本能的行为,红肿的手指紧紧的抓着身下女尸的衣服,不让人将她拖走,随着流民的拖动,他的胳膊也见女尸的双腿抱住。 拖女尸的人没想到这少年还活着,又是一脚踹去。 拖女尸的人大约也饿的腿软,身上还有伤,不光拖女尸拖的费力,踹那少年的一脚还把自己踹了个屁股蹲,可还是把少年踹的头往旁边撇去。 卢桢看到,少年的手依然抓住女尸的衣服上,紧紧的不放手,仿佛是最后的坚持。 流民还是把女尸拖走了,并迫不及待的的撕扯女尸的衣领。 原本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这时候居然半睁着青肿的眼睛,挣扎着爬了起来,往踉跄的往撕扯他娘衣服的流民走去,猛地扑到在流民身上,流民被他扑倒在地,猛地把少年掀开,在他脸上狠狠补了两脚,又去撕扯女尸衣服。 卢桢实在看得忍无可忍。 她当时也不知道啥想法,一股无名的东西,使她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喂,你做什么?” 那流民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撕扯女尸衣领的衣服,女尸的衣领已经被扯开,露出青白的肩膀和大片皮肤。 卢桢脑中有跟筋仿佛啪一声断开,她实在看不下去,拿着刀走上前去指着那流民,“我让你走开听到没有?” 见那流民不走,卢桢气的一脚踹到那流民肩上,那流民本就饿的不算强壮,被卢桢踹了屁股蹲后,抬眼凶狠的瞪着卢桢。 卢桢也不怵。 她那一脚并没有太用力,这本不关她的事,她只是看不得这女人昨夜有那样遭遇后,连尸体都被人侮辱。 不该是这样。 那流民看着卢桢手中的刀,又看她身后走过来的卢父和他们身后车队数百人,眼睛里流露出些许退缩,往后退了两步,什么都没说,跑到一边去了,一边跑,还一边看着他们父女,及地上的女尸,好像在等卢桢父女离开,再去扒那女尸衣服。 卢桢也不知道拿这女尸怎么办。 在她看来,如果拿流民是想吃了女尸,也应该是去吃那少年才是,他去扒女尸衣服,或许是看上女尸记衣服,认为这女尸衣服拿去城里当了,还能当些银钱。 可他连女尸的里衣都一起扒下来了,别的流民扒少年衣服的时候都还留了件里衣,这人在把女尸抢劫杀人后,连件里衣都不打算给人留,他想做什么? 卢桢走过去,将女尸的衣裳往上拉了拉,将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遮掩上。 她想走,可看着那依然对女尸虎视眈眈的流民,对卢父说:“爹,你帮我看着这具尸体,我去砍些柴火来。” 她说不清自己内心什么感觉,一直以来,作为女性,她对同为女性的人,本能的怀有一些包容度和好感度,不是她百合,而是女性原本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争取很多权利,就比男性难的多,她看到他们这样对这个女尸,内心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她拿着砍刀往路边的枯草枝走去,卢母大约是能理解她的想法,也跟着拿了菜刀过来,卢父不放心两人,叫张顺和王耕牛帮他看一下,自己走过去,帮卢桢一起去砍柴。 卢桢怕细小的柴火不够烧,还捡了两根倒下的小树,将树枝砍断,卢父接过她手中的砍刀,将手臂粗的树枝砍成一节一节。 就像一出无声的话剧,周围的人都是黑白无声背景片,只有卢桢砍柴的动作,和卢父砍刀看在树枝上,一声一声的劈柴声。 父女三人一起砍了一大捆柴火过来,将柴火堆在女尸边上。 她其实不太想碰尸体,尸体冰凉的手感,实在称不上美妙。 卢父看出她的踟蹰,上前道:“我来吧。” “我也来。”卢桢连忙上前。 闲事是她冲动管下的,她又怎么会把事情丢给卢父一个人,和卢父两人一个抬脚,一个搬上半身,将女尸抬到卢母用小树干搭起来的柴火堆上,点燃了柴火堆周围的枯草。 周围在排队的流民全都在看着这父女三人的动作,目光麻木。 张云鹤和张云朗兄弟也在看着卢桢。 或者说,他们在看着卢父卢父和卢桢三人。 他们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卢桢会来管这桩闲事,而卢父卢母居然也由着她,还帮她一起管。 可他从卢父卢母还有卢桢三人的脸上、神情上和周身,却仿佛看到了和周围流民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他说不清那种东西是什么,这种东西,他们身上没有,流民身上没有,同行的张顺、王耕牛他们身上也没有! 此时城门还未开启,天色不过刚刚放亮,所有人都只是已经起床来城门口排队而已,队伍已经排了很长很长,所有人都在等待城门开启。 火堆在路边,避开了其它尸体。 路边堆的那些人,有尸体,也有尚且留了口气在的活人,并不全是死人,为了避免误伤到活人,卢桢和卢父选择火堆的地方周围是避开了那些活死人的,包括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少年。 那少年因为扑向流民的动作,又被流民掀开踹了两脚,人已经从活死人堆,被甩到路边沿,就在离火堆不到一米的地方。 连续两个月没下雨了,草枝晒得干燥枯黄,昨夜卢桢他们的火堆尚有火星,拿了根火棒过来,扔在干柴上,火堆迅速燃了起来。 卢桢怕这些木柴不够将女尸烧成灰,反而将她烧熟了,再被流民吃掉,又去砍了很多柴火回来,堆在柴火堆的周围,卢父也跟着她砍了两颗小树,将手臂粗的树枝扔在尸体上。 卢母看着熊熊燃起的柴火堆,喊卢桢:“行了,回去吧。” 那少年尸体还在柴火堆边上,不知死活,卢桢他们也没心情去管他,又回到流民队伍里,望着人善人海一样的流民队伍,静等在城门前,等待开城门。 火堆一直烧了很久很久。 城门一直到八点钟,才被打开,很多官兵出记来,把守在城门口,一直往里都是官兵。 前面排了太多人,大家也看不清前面的情况,队伍说是排队,其实就是混乱的站在一起,人挤人。 卢桢他们车队的人全部都戴上了口罩,卢父怕流民中有疫病病人,这样人挤人的站在一起,很容易染上疫病,叫卢母和卢桢都坐到牛车厢里。 在漫长的等待和排队的过程中,大家站着无事,眼睛都在看着那堆熊熊燃烧的火堆。 最后卢桢也不知道这女尸被烧成灰了没有,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 队伍排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中午时分,他们已经走得离火堆很远很远,将近百米距离了,因为有他们不时的回头看着,也没人去动那个火堆。 在距离城门口只有六~七十米距离时,才听到前面人在说,城门口方向分为了两个检查口,一个是普通百姓,一个是读书人和有特殊身份的人。 这个特殊身份的人,可以说是达官贵人,也可以说是达官贵人的家眷,也可以说是有钱人。 因为这个通道,读书人凭身份文书可以过,达官贵人可以过,有钱人也可以用银子,花钱买过去。 到这个时候,队伍其实就已经比较泾渭分明了。 因为前方传过来的消息,有马车、牛车的人基本上站一队,拉推车或者只带着破包袱的人,站另外一队。 也是没有拉着板车和推车及破包袱的人站在马车队这边,也不是没有有骡车、牛车的人站没有身份文书的队伍里边。 原本卢家车队应该是站流民队伍的,可他们车队因为有张云鹤在,全都排在了特殊队伍这边,但卢父他们心中依然十分忐忑。 这边队伍因为比流民队伍人少的多,在经过最开始后面的乱排之后,到了前面速度已经快了很多。 中午时分,总算到了卢桢他们。 张云鹤带着张云朗和卢父站在最前面。 张云鹤拿出了他的身份文书递给城门口检查的人,确认是举人身份后,又问卢父他们要了身份文书。 结果卢父他们的身份居然商户,在身份和姓氏上,和张云鹤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城门口官兵不由皱起眉头,问张云鹤:“他们是你什么人?” 张云鹤刚要开口,卢父就赶紧指着张云鹤说:“他是我女婿。” 身后卢桢抱着宝丫,露出白净秀美的面庞,连连点头。 张云鹤:…… 第54章第 54 章 张云鹤和张云朗显然没想到卢父会这么说,张云鹤面上倒是毫无波动,倒是张云朗,睁大的眼睛,回头看向卢桢。 卢桢露出老奶奶般慈祥的笑容,伸手在张云朗头上摸了摸。 张云朗:…… 张云朗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的懵逼表情,看着他哥露出一抹淡若清风的浅笑,和检查的小吏说:“这是我岳父。” 然后张云朗也露出了肯定的表情,朝守城小吏用力的点点头。 几双大眼睛全都真诚的看着守城小吏。 守城小吏看看他们的身份文书,再看看张云鹤和卢桢。 张云鹤身材颀长,长的斯文隽秀,因这段时日逃荒,皮肤晒黑了很多,已成了古铜色,却依然能看出他原本清隽的模样。 露出白净面皮的卢桢和周围逃荒灾民看上去更是不同。 她面容姣好秀美,眉目柔和,双眸清亮,和周围灾民因灾难困苦被折磨的麻木空洞的眼神全然不同,只看着她的眼睛,就仿佛灾难并没有来,一切还都是地震前的模样,看着她,就仿佛看到勃勃生机。 她怀里抱的孩子腼腆羞怯的很,面对陌生人,紧紧抱着她母亲的脖子,将脸埋在其中,但因一直坐在马车厢里,没有被连日的烈阳灼晒过,又被卢桢这段时间每晚一瓶牛奶养的好,白嫩的小脸并不像其他灾民那样瘦,还有着一些圆圆的婴儿肥。 只一眼,守城小吏便觉得,这两人是夫妻。 这么好看的女人,就该配这样有身份的读书人。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个白净漂亮的女人,和其他晒得黑如干柴一样的难民凑在一起的模样。 但他依然没有说可以通过,卢父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银子,朝小吏的掌心塞去,赔笑道:“这样冷的天,您还这样不辞辛劳认真负责的检查文书,几位大人喝口热茶。” 这边光是检查文书的人就有五人,卢父塞过去的是个十两银子,分摊到每个人身上也有二两。 能够被分派到这里来检查文书的人,都是铜津城内最底层的小吏和官兵,不然谁愿意到这来?他们可都听说了,西边出现疫病,就在这灾民里面,谁知道这些灾民身上会不会有疫病?染了疫病怎么办?钱还能比命重要? 像他们这样的底层小吏,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五六百文,二两银子,已经是他们这样的人全家半年的花用。 平常可难得有这样的小财,像对面负责检查的几个人,检查的全是难民,偶尔逮到一个没有身份的商户,才能敲诈一波。 而这个‘敲诈’的银两,还是官方定下的,二十两纹银一个人,有钱交钱,没钱不给进,交上来的银两也是要交到上面去的,就算他们这些人留些下来,他们头上一层一层,哪个官不比他们大?到最后分给他们的,每人能有一两银子都算不错了。 就算是他们,也不是有这样的运气能够拿到银子的。 能走这条通道,大多都是达官贵人,或其家属,或是骨子里清高的读书人,若遇到像卢父这样识趣的还好,若是不识趣的,直接拿他们当下人看,眼睛都能长在天上,若后面有点背景关系,他们就更加不敢得罪,谁知道他们背后是什么人? 不论什么人,捏死他们都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因为一旦出了什么事,必然是他们几个被拉出来当替罪羊,是以他们虽也跟着捞点汤喝,为人都还算谨慎。 几人对卢父的识相还算满意,他们也没有声张,相互对视一眼,掂量了下银两重量,悄悄塞到袖袋中,就将身份文书交给了他们:“先去大夫那里检查过,没有疫病才能进去。” “应该的,应该的。”卢父好声好气的笑着应道。 一群记人又到一旁的老大夫那里‘体检’。 说是体检,实际上就是替你把下脉,看看你的面色、舌头等。 大夫有限,要检查的人却太多,同样需要排队。 卢桢和张云鹤依然是站在一起排队,她怀里抱着宝丫,轻轻在她背上拍着哄她入睡。 虽明知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权宜之计,适才还不觉,此时如此近的观看到卢桢恬静美丽的面容,张云鹤还是难免心中不自在。 他看着卢桢哄宝丫的样子,心中不由想到,自己未来若有娇妻幼子,必然也如贞娘这般贤惠坚韧。 对刚才的权宜之计,包括张云鹤、张云朗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太放在心上。 张云鹤哪怕有些不自在,他也清楚,以他和卢桢之间的身份之差,她连做他妾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她还是已经嫁过人,有个孩子的妇人。 卢桢可不知道张云鹤心中想法。 深秋寒冷,城门口风大,又干,吹的她脸颊很不舒服,又干又皴,哪怕抹了最厚的面霜还是干。 望着前方还不知道要排多久的队伍,她对卢父说了一声,抱着宝丫先回牛车上去了,也就没注意到张云鹤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本来卢父他们也在人群中乖乖排队,老大夫在给人把脉的时候,无意间朝卢父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见卢父他们这群人全都戴着口罩,在检查完身边的几个人后,在身边学徒的耳边低语几句,片刻后,便有人来到卢父他们身边,将卢父他们叫了过去。 “我们?可以先过去?” 大家都排队排的好好的呢,突然被叫过去插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们,孙大夫吩咐的!”跟过来的官兵大声喊道。 被容许插队的卢父他们,赶紧收拾牛车,跟着上前,前面正在排队的人则被挤到两边。 这里原本就挤,卢父他们被叫道前面去之后,就更加挤。 老大夫示意卢父伸出手腕,给卢父把了下脉,脉搏强健有力,完全不像是逃荒之人。 老大夫示意卢父起身,又给张云鹤把脉,然后指着他们脸上的口罩问:“这是何物?为何戴它?” 已经把完脉站到一边的卢父连忙躬身作揖道:“先生明鉴,这是我早前跑商时在民间遇到的一个神医说的,说世间疫病无非分为这样几类……” 卢父将他所知道及卢桢跟他科普过的,关于霍乱和鼠疫发病的初期和中后期症状、传染方式、预防方式,都和老大夫一一道来。 卢父刚开始说的时候,老大夫还对卢父口中的神医不可置否,等听到后面,他就立刻阻止了卢父:“等一下。”转头对年轻徒弟说:“记下来。”又抬头对卢父说:“说吧。” 卢父又从头到尾的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一遍。 老大夫道:“我之前就听人说,疫区有了防疫的法子,可还是死了很多人,光是这勤洗手、喝热水……”老大夫叹口气:“听说那边都已经两个多月没下过雨了,天旱成这样,百姓能有口水喝就不错了,又哪里会用来洗手呢?更别说,还用到这胰子。” 老大夫又是一叹,“好在过去赈灾的军队已经用了,也在呼吁百姓喝烧开的热水。” 老大夫又问了卢父一些问题,突然诧异道:“你说你们车队通过鹿凉那边,一个人都没染上疫病?孩子老人都活着?” 卢父点头:“都活着。” “还有这口罩吗?给我一个看看。” 卢父仓库倒塌后,破损的布匹太多了,拿出来做口罩也不心疼,谁家没有布匹的,卢父就叫卢桢扯一块给他就是。 口罩这东西,四个小时就得换一次,他们没那条件,也没有水洗,就尽量多做几个,一天一个的轮记换。 之前在浊河边,还能清洗,现在都是之前在浊河里清洗好存放着。 卢桢这里口罩多,便做出从包袱里掏东西的样子,拿了个崭新的口罩给老大夫。 老大夫一看便知这口罩还是新的,翻来覆去看了看后,递给身后年轻徒弟:“拿去给你师娘,叫她照这个样子赶制一批出来,告诉守城官,在这里守城的每个人都要戴上这个口罩。” 卢父连忙补充道:“这口罩最好两个时辰(四个小时)换一次,若没这条件,一天一换也是很有必要的。” 老大夫轻微的点点头,又开始给他们后面的人把脉检查。 检查到卢桓的时候,看他身上的拐杖和断腿,都有些意外,向他招手到自己面前:“过来我看看。” 他面前是摆放了一张长桌的,所有灾民都要隔着他对面的长桌诊脉,但他叫卢桓穿过他面前隔档的桌子,进入里面,叫他旁边的徒弟让开,让他坐在他面前的小凳子上,检查卢桓的伤腿。 卢桓遇到老大夫愿意给他看腿,自己也十分激动,同时也十分紧张。 卢桓的伤腿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除了最开始在怀安县,被大夫正过骨,用树枝固定过,后面除了卢桢帮他给伤口消毒的时候,基本就没有动过,也没大夫看过。 他不知道自己的腿还能不能走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要用拐杖走路,是不是一辈子都只能当个废人。 对于通过跑商来生活的卢家来说,他是独子,他如果瘸了,卢父已近四十,无法再去跑商,他若不能子承父业,在经历逃荒之后,他不知道未来卢家会怎样,他又该怎样为年迈的父亲和年幼的儿子,柔弱的妻子撑起一片天。 “给你正骨的大夫手法不错,骨头正的好,这段时间养的也不错。”最叫他诧异的,是他腿上的伤口,被清理的很干净,伤口没有腐肉,这在地震这样的伤中很难见到。 尤其是之前西北大旱,天气炎热,即使是他们这里,都能感受到秋老虎的热度,更别提这群人是从秦州那边走到这里,沿途上千里,这么热的天,伤口居然没有腐坏,还能恢复成这样,老大夫十分惊讶。 他又抬头看了卢桓一眼。 卢桓年不过二十二,正是年轻力壮富有生机的时候,这两个月他同样每天待在牛车当中,毒辣的阳光并没有给他的外表带来更多改变。 虽比不得卢桢白净,皮肤也呈正常的麦色,脸颊也不像周围灾民那样凹陷无神,更重要的是,卢桓精神状态看着还好,并不颓废。 “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将养,若不出意外,走路是不成问题的。” 卢桓一直悬着的心,随着老大夫的话,就像是从地狱回到天堂,让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向老大夫抱拳,谢了又谢。 老大夫倒是能体谅他的感受,重新为他包扎上了夹板后,又为他开了些药:“拿着这个,城南去孙家医馆去取药。” 卢父他们自是感激不已,当下就要付医资,老大夫摆了摆手:“就当还了你们告诉我防疫消息和口罩吧。”说罢,就招手叫后面的人上前。 随着他一个一个给卢桢他们车队的人把脉检查,越是到后面,他越是惊讶。 和别的车队,逃荒灾民几乎全是全须全尾的汉子不同,这个车队除了刚刚已经诊过的断了腿的男人,居然还有大量的老人、孩子及伤残人士。 第55章第 55 章 在逃荒过程中,有老人孩子很常见,但在遭遇地震、干旱、蝗灾之后,逃荒队伍中,还有这么多的老人、孩子、伤残人士,这就让老大夫很意外。 尤其是地震,太多人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伤口沾染了污秽,就这么没了。 这些人的伤大多数已经好了,剩下一些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就医,而留下了一些隐患,但至少命都保住了。 老大夫也给他们一一开了药诊治。 他本就重视卢父刚才跟他说的一些防疫知识,见这只车队状况,就更加重视,让身边学徒送他们去孙家医馆,“跟你师娘说,就说我说的,药价看着收一点就行了。” 这么多人,完全不收钱不现实。 学徒点点头。 老大夫又跟卢父说:“今天天色已晚,你们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些伤,晚上先住我那边吧,我也给那个年轻人好好看看。” 他下巴朝卢桓方向点了点。 排队检查疫病是非常耗时间的一件事,虽然有数个大夫在此给他们体检,可卢桢车队近百人看下来,依然花费了很长时间。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现已深秋,天黑的早,基本到六点钟,天色就暗下来了,今夜他们肯定要住在铜津城内,要等明天早上才能出城。 卢桢他们要离开的时候,不由的回头看了眼人群那头的火堆。 火堆是早上六点钟点燃的,到现在已经已经足足烧了八个小时,火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燃成灰烬,只剩下一点火星。 因为他们之前一直注意着火堆,也没人去扒拉火堆中的女尸,此时他们却看到一直倒在火堆边一动不动,仿若死尸的少年踉跄的站了起来。 “哎,你们看!”车队中,有人惊讶的叫了一句,引得周围人都回头看去。 就见那少年脱下了身上仅剩的一件薄衫,将那具已经烧得完全看不出本来形状的女尸骨收敛起来,用薄衫装好,然后抬头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居然是在看卢桢他们车队。 看到他们车队后,他抱起女尸尸骨,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朝排队的队伍走来,冲的居然是卢桢他们方向。 少年脸色潮红,身上却有一股子蛮气,明明他前方还人山人海的排着许多人,他却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直往卢桢他们这里冲来。 门口的小吏,也顺着卢桢他们的目光,看到那少年,问他们:“你们认识?” 卢桢沉默了一下,倒是卢父反应很快,笑了一下说:“哎,是的,一起的,本以为他已经没了,哪晓得还活过来了。” 卢父大约是看那少年昨晚遭遇,现在身上就只剩下一条亵裤,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很多伤,大约都是在昨晚伤到的,身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色,心生怜悯,在不影响他们车队的情况下,卢父不吝拉这少年一把。 那小吏或许也知道那少年情况,却不知是心底还藏着善意,还是卢父使的银子起了效果,居然挥了挥手说:“既然一起的,就一起检查了再过去。” 随着他们说话声,那少年已经踉跄的挤到了卢桢他们车队的后面。 卢桢车队后面的人还很不解:“诶诶诶?怎么到我们车队后面了?” 话音刚落,就被身边的老太太拉了下衣裳,说话的人也就不说话了,默认了少年跟着。 他的身份文书已经没了,小吏皱了下眉,却没过多为难他,就不耐烦的挥了下手,让他到老大夫那里检查了。 因为卢父说这少年是和他们一起的缘故,医馆学徒就没急着走,一群人站在城门的里面。 少年走近了,他们才发现,他裸~露在外的肚皮上,已经被烫的通红,大概是尸骨刚从灰堆中捞出来,还烫着,少年记就这么抱着尸骨,皮肤已经被烫伤。 饶是老大夫见多了生老病死,看到这少年模样,仍忍不住叹了口气,给少年认真把起脉来,确定了他没有疫病后,让他通过了。 卢父本不想管他,可看他这么冷的天,光着个膀子,实在看不下去。 城门口都是人,还全是灾民,卢父是不可能在这里表示出半点心软心善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心软心善可不是什么好事,就跟着医馆学徒往孙家医馆走,那少年就不远不近的缀在他们身后。 整个车队都戴着口罩,就他这么一个在寒冷深秋光着膀子,没戴口罩、浑身是伤的人走在后面,十分显眼。 “卢叔这是又想捡人进咱车队?”三癞子看到后面那少年情况,忍不住悄声和卢柏叨叨。 “张云鹤可是举人,这次咱们能顺利进城,可多亏了他。”卢柏没好气道:“你管那么多作甚?我大伯这么做自有他这么做的道理。” 三癞子赞同的点点头:“我这不是好奇嘛。” 那少年身上光的就剩个底裤了,实在看不出留着还能有啥用。 “我昨天可是看到他们有两辆马车,一辆车掉下山涧了,还有一辆车,你们说哪去了?他家护卫难不成都死光了?” “你都说了是护卫,保不齐见他们母子遭难,吞了人家财货跑了。” “我也觉得如此,不然不会丢下那少年一个人躺在路边。”说话的人叹了口气:“这遭瘟的世道,难成这样,不给人活路啊。” “可别这么说,当心老天爷听到。”听话的人连忙拽了说话的人一下。 说话的人心里也怕老天爷罚她,可想到连连的灾害,说话的人又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这里是城东门,孙大夫家在城南,从城东到城南,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 铜津城基本已经出了地震范围,当时这里虽也感受到了一点余震,但对这座关隘之城并没有受到影响,路两边屋舍俨然,繁华依旧,只是多了很多乞讨和想找点事做混口饭吃的灾民。 卢父见路边有卖鱼虾的,过去问了下价格,便宜的惊人。 这里虽然没有疫病,但军队去赈灾,还是传出来说疫病可能是通过水和食物传播这样的话,加上山楂可以防治疫病的传言,沿路各地基本都流传着一条言论,叫‘快了山楂,臭了鱼虾’注1,人们怕吃鱼虾会染上疫病,鱼虾价格大贬,贬到什么程度,鱼虾臭了都没人买。 这个季节本就是鱼虾捕捞旺季,铜津城虽然还没有疫病,但鱼虾价格依然低到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卢父见鱼虾价格如此便宜,又都是活蹦乱跳,听说是从浊河中捕的,干脆将卖鱼人的鱼虾全买下了,除了鱼虾外,还有一笼鳝。 穿过一条条街道,年轻学徒带他们来到孙家医馆的前门,对卢父他们说:“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去开下门。”说着就往医馆里奔去。 医馆里是还有人的,只是人非常少,为了避免疫病病人进城,铜津城的大夫基本都被召集到各个城门口,去检查逃荒而来的灾民了,医馆里只留了一个坐堂的大夫,和一个小学徒。 见年轻学徒往医馆里冲,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你怎么回来了?我爹呢?” “师父还在东门没回来呢,叫我领了他们回来住,你要是空,就给他们看看,师父都看过了,开了药方,照着药方抓药就是了,师父说,费用差不多给就行。” 中年男子和老大夫长的有些像,看了他们一眼道:“小钊去开门,你领着他们从后门去吧。” 医馆后面有个四合小院,和前面的医馆连着的,就跟现代医院的住院部似的,平时偶有需要留宿一些住在医馆的病人。 年轻学徒连忙领着卢父他们去后院。记 一直缀在他们身后跟着的少年也跟了上来。 中年男子看到那少年浑身是伤,还光着膀子,“他是怎么回事?” 年轻学徒道:“不知道,说是跟他们一起的。” “一起的没有衣裳?”大概是看多了这样的灾民,中年男人脸上并未流露出太多意外,只跟少年道:“过来,我看看。” 少年先是看了卢父他们一眼,然后才踟蹰的朝着中年大夫走过去。 卢父他们和少年并没有关系,不过是一时怜悯,又不费什么,这才帮了一把。 见少年进了医馆,想必性命无忧了,即便他掏不出治疗伤势的银钱来,哪怕留在医馆打工还账,也是可以的,还能混上一口饭吃,不必饿死冻死。 卢父他们不再管他,跟着年轻学徒走进小院子。 院子不大,卢桢他们车队近百人,四合小院根本住不下他们这么多人,院子里也放不下十多辆骡车牛车。 学徒也很为难,看着这些人道:“你们要不分一半人住这,剩下的去住我家。” 卢父看确实住不下,就对张顺道:“这里确实住不下,这样吧,我带着两家人去小大夫家,你带大家住这,明天一早我们就过来。” 很多人根本不愿和卢父分开,这一路上,他们已经不自觉的对卢父形成很深的依赖,离开了卢父,就像离开了主心骨似的,很没有安全感。 “哪里用得着住小大夫家,跟陆家坞一样,不行就把稻草搬到地上,打个地铺。” “就是,我看着屋子挺多,就挤挤,大不了对堆点稻草嘛,之前在野外都住了,这有了房子还能冻死?” 他们在万山换的稻草已经全被骡子、牛吃完了,现在剩下的都是路上途经浊河边小村时,拿东西跟小村里的人换的,稻草都换了好几拨。 浊河边的小村庄因靠着浊河,蝗虫不喜水汽,居然全部逃过一劫,且他们因在浊河边上,并没有受太多旱灾的影响,秋季收成还不错,也愿意和卢父他们换。 这也是到铜津县的人为什么这么多,一路上没得吃,就是啃树皮,吃草根,偶尔饿极了磨碎了稻草和榆树吃一点,也能延缓一下饥饿,没被饿死。 “对对对,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很好了,我这稻草还多,晚上睡草堆里,多盖两床被子,也不是很冷!” “行了,就算你们不怕冷,这些骡车牛车咋办?扔外面吗?这样,你们和张顺留在这,有谁跟我去小大夫家住的?” 王耕牛上前一步,张云鹤也走到卢父身边,卢有福更不用说了,直接跑到卢父身后站着,生怕卢父扔下了他,见两个儿子走的慢,还连忙拉了一下卢柏。 卢柏当然也是愿意和自己大伯住一起的,和好友笑了一下,就跟过来了。 其他人慢了一步,还想和卢父一起去的,卢父摆了下手:“行了,你们也别折腾了,耕牛和张举人跟我走,我们明早一早就过来。” 卢有福连忙拉着卢柏和卢芙蓉屁颠屁颠跟上。 卢父都这样说了,其他人便也不再反对。 很多人还以为孙大夫他们纯粹是无偿做好事,感激地夸赞道:“对的对的,太感谢了!好人啊!你们都是好人啊,孙大夫好人,你也是好人啊,小大夫你娶媳妇了没?”老太太说着说着,突然就问起了医馆学徒婚嫁问题。 本来没提到还好,一提到,老太太顿时觉得,这小伙子真是个好女婿人选啊。 这一路到南方,还有两千里路呢,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铜津城虽也两个月没下雨了,但铜津城北临浊河,受旱灾的影响并不像别的地方那么大,这小伙子又跟着老大夫学医,多少是个手艺活,就是以后当不了坐堂大夫,做个铃医,也能记养家糊口,不会让妻儿饿死,且之前还见他给老大夫写房子,是个会识字的,这可不得了。 老太太越想眼睛越亮,看小学徒的眼神亮的简直叫人招架不住。 小学徒红着脸窘迫不已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子不敢擅自做主。” “有什么不能做主的,我跟你说,我闺女像我,可俊呢!”老太太脸都笑的咧成了一朵大菊花。 黑色波斯菊。 小学徒看着老太太黑的发亮的脸,再想想长的像她的俊闺女,觉得老太太对俊可能是有什么误解,就更不敢应承了,连连后退摇头,指着两边房间道:“那个房间是我几个师兄弟住的,这边和这边都还空着,你们今天晚上可以睡在这里,不可往前面去,若要烧火、熬药,那里有个小厨房,里面有药罐和药碗,角落里就是水井,可以吃井里的水,明日你们不走的话,可以叫坐堂的大夫给你们再看看,抓点药。” “哎呀,有什么害臊的,我跟你说,我闺女可俊!”说着就招呼她闺女:“翠香,快过来!” 不出小学徒所料,果然走过来一个和老太太一样黑的发光的年轻少女。 卢父见小学徒实在窘迫,且并没有想要娶老太太闺女的意思,连忙上前解围道:“不知费用是怎么算的,我好现在就结算给你。” 小学徒被卢父解围,松了口气:“去客栈你们起码每人要百文钱,师父说只收你们每人三十文钱,孩子就算了,柴火和水都有,吃食得自己准备。” “应该的,应该的。”卢父做事十分干脆,当下就统计了人数,将银钱给垫付了。 像张云朗这样十一二岁,但已经半大的孩子,卢父都算在了大人里面。 还有人不乐意,“卢叔,我家二小子也是个孩子呢,不是说孩子不算钱,怎么还把我家二小子算上?” 听得小学徒连连皱眉,心里很不舒服。 卢父直接把银钱塞到小学徒手里:“麻烦你了小大夫。”又转头对那大婶道:“孙大夫和小大夫心善,本就给了我们实惠,我们也不能让人孙大夫和小大夫吃亏不是?你家二小子也有十二了,就是住客栈也得收百文钱,哪怕住柴房,没个一二十文人家能让你住?” 那大婶这才没说话了,可看着神情还是觉得不满意,一副吃亏了的表情。 卢父给小学徒银钱的时候,其实多塞了几十文,付的是那个少年的宿资,别人没看到,但年轻学徒看到了。 听到卢父的话和他做的事,小学徒眉头才舒展了一些,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卢父他们往自家去了。 路上年轻学徒自我介绍道:“我姓刘,叫我刘勤就行。” 卢父客气道:“刘小大夫。” 刘小大夫又笑了。 刘小大夫家不大,除了堂屋之外,只有左右两边各两间屋子,朝阳的那两间,一间睡了他自己,一间住了他老娘。 他老娘其实不老,年近四十的模样。 见了他娘,小大夫和他娘解释了带这些人回来的原因。 看着这么多人,还都是灾民,刘大娘有些不安。 卢桢这时已经从牛车上下来,转身把宝丫抱在了怀里,走到刘大娘身边道:“家乡受灾,好不容易逃到铜津,多亏孙大夫和小刘大夫心善,收留我们一晚,大娘放心,您看我们拖家带口,又是伤又是孩子的,老人也有,绝非歹人。” 刘大娘看看卢桢和她怀里的孩子,又看看拄着拐杖从牛车厢内走下来的卢桓、卢大嫂、卢母、小石头等人,这才点点头,招呼他们进去了。 卢父一家就有九人,卢有福家四人,王耕牛家四人,张云鹤兄弟两人,总共十九人。 刘小大夫家只有四间房,除了刘小大夫和刘大娘外,家记中并无他人。 刘大娘见这些人确实不像坏人,道:“家里小,住不下,我晚上去你四婶那挤一晚上吧。” 刘大娘故意说到四婶,其实也是想告诉卢父他们,别看我们家只有孤儿寡母两人,可我丈夫兄弟多,叔伯多,并不好欺负,也是防着他们。 之后便是安排人住宿。 四间房其实依然住不下这么多人,卢母在牛车厢上睡惯了,反而是自家牛车厢上睡得舒坦,便和卢父道:“床就让桢桢她们睡吧,我们晚上睡车厢里。” 卢父点头:“行!”又问小大夫:“不知厨房可能借用?” 待刘小大夫点头之后,卢父和卢母就进了厨房。 第56章第 56 章 小刘大夫家的厨房都是刘大娘在处理,灶上有一大一小两口锅,一般大的焖饭,小的烧菜。 此时的芸苔油(注1),也就是菜籽油尚未普及,百姓普遍认为芸苔油有毒,平常只用来做些绢布之类的事,并不用来炒菜,日常用油还是动物油为主。 小小的一罐动物油,可以让一个家庭用上许久。 油是金贵物,刘大娘可以借厨房给他们使用,甚至可以让他们免费烧点柴火,但不会让他们使用家里的油。 这些人住家里,每人不过收三十文,十九人满打满算也不到六百文钱,一两银子都不到,光是一捆柴火的钱,都要十五文了。 见他们进了厨房,刘大娘也赶紧走进去,将米面油放进小柜子里锁上:“家里柴火还剩一些,你们随便用,隔壁院子里就有井,想吃水可以自己去担。” 家里就她和小刘大夫两人,她自是舍不得儿子做这样的辛苦活的,况且他们近二十人,一担水可能都不够,他们又都是年轻汉子居多,刘大娘当然不会自己去担水。 卢父也没有占别人便宜的意思,乐呵呵的走上前,补上百文钱财,对刘大娘道:“多谢大姐告知,小刘大夫能够收容我们借宿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能擅自用你们东西,城里生活不易,这些柴火也都是你们自己花钱买的。” 刘大娘手中被塞了百文钱,又见卢父话说的好听,反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攥着手中银钱,颇有些不好意思,“一点柴火,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卢父乐呵呵地说:“用得着,用得着,我跟孩子们逃荒两个月,日日吃糠米、蝗虫,吃的人都快成蝗虫了。” 一句话逗乐了刘大娘,这段时间,她也看多了逃荒者,卢父卢母他们的精神面貌,简直就不像个逃荒的人。 卢父继续笑着说:“难得今晚能够歇一晚,我和内人便给孩子们做些面食。”他解释了一句,“大人倒还没什么,主要是孩子,太小,怕肠胃受不了。” 说的刘大娘心有戚戚,感叹地说:“都不容易……” “是,都不容易。”卢父点头:“材料我们都自己带了,您也知道,我们那遭了地震,又是干旱,全部家当都带上了,就是没有大蒜,不知您能否给我几根蒜叶,我和内人做面条。” 卢父补充了一句道:“碗也不用给我们准备了,我们自己也都带了。西边得了疫病,很多人上午被感染了,下午人就没了,腹痛、下泄,拉的脱水,人都脱相了,我们虽然全都被老大夫检查过,没有疫病,但碗筷这些还是要用自己的。” 卢父这样说,也是在告诉刘大娘,他们这群人都是通过检查的健康人,没有疫病,叫刘大娘放心。 “不用如此,不用如此。”刘大娘嘴里这样说着,可心里还是十分舒坦,觉得卢父真是个实在人,对他们也放心不少,“那你们揉面,我给你们摘蒜叶去。” 刘大娘家后面就有个小院,小院里种了些崧(注2)、蒜之类。 因为卢父给的银钱,都足够他们买好几斤猪肉的了,也不在乎一把蒜叶,刘大娘扯了好几根过来。 卢父叫王耕牛、王耕地、卢柏几个青年去隔壁担水,自己带着卢母在厨房舀水洗碗洗盆。 卢大嫂看公公婆婆进了厨房,连忙放下小石头,也跟着进厨房要帮忙。 卢父卢母还要用洗洁精彻底把锅碗瓢盆好好洗一下,再拿开水煮一遍呢,哪里会要卢大嫂在厨房? 况且现代卢家做饭的一直都是卢父,卢父早已经习惯,而且他自己喜欢吃,也喜欢研究吃食,做菜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 “去去去,厨房里都是油烟,你出去把小石头带好,阿桓要是有什么事,你照顾一下,这里我记和你娘在就行。”卢父赶她:“把桢桢叫来。” 卢大嫂有些无措。 卢父从来都是一家之主,平常都在忙着跑商和铺子里的事,几个月半年不在家都是常事,卢桓日常也要管铺子里的事,家里家外都是她和婆婆在操持,从未见过公公进厨房。 这两月的逃荒生活,简直颠覆了公公在她心中的印象,现在公公居然要和婆婆一起进厨房做饭…… 见她这样,卢母也笑着和蔼道:“这段时间你也累了,你爹愿意做就让她做吧,你去看着小石头,城里人多眼杂,别让孩子乱跑。” 卢大嫂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卢父卢母都是一惊,“你这是咋啦?” 卢大嫂只是捂着嘴巴哭。 这段时间的逃荒路,她见识过太多太多的人间惨象,之前一直在逃亡,自己都命不保夕,只想着赶快走出疫区,走出灾区,虽然日日忧心自己娘家,但忙碌的时候,她只能先顾好小石头和卢桓,还有她自己,哪怕她日夜忧心娘家,也只能忧在心里。 此时被公公婆婆这样一关心,卢大嫂就再也忍不住心中忧虑,哭了起来。 一方面是感动于公婆爱护,不自觉的就跟还在父母身边一样,将心中害怕和忧虑表现在公婆面前;一方面是忧心、伤心和害怕。 卢父是不好上前安慰的,卢母叹了口气,上前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好孩子,别哭了,没事,啊,已经到了这了,我们都会没事的,都会好好的,你爹会带着我们安全到达南方的。” 卢大嫂脸抵在卢母肩上,不停的点头,点头又落泪。 她到底是儿媳妇,在公公婆婆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很不好意思,不过哭了几十秒钟,就很不好意思的擦了下眼泪,“娘,我……” “没事没事,我都懂,都明白,你去洗把脸,叫桢桢来烧水。” 一路上卢桢又是赶车,又是杀冲击他们的流民,保护他们,在卢桓断腿的这两个月里,卢大嫂是看着这个从前柔弱的小姑子,像个男人一样,用自己纤瘦的肩膀撑起这个家的,虽然家里还有卢父这个顶梁柱在,但不得不说,卢桢也像一颗树,努力在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卢大嫂感念小姑子不易,擦着泪道:“娘,我去烧吧,让妹妹歇会儿。” 说着她就动作麻利的用葫芦瓢从水缸里舀水进两只锅中。 铜津城虽也两个月没下雨,但此地北临浊河,地下水丰沛,井水水位虽下降了许多,但并不影响日常用水。 但两月干旱生涯,还是让卢大嫂习惯了省水,习惯了每一滴水都不能浪费,之后就钻进了灶下,给两个锅烧火。 卢母看了灶台后面的卢大嫂一眼,卢大嫂在灶台后面,有灶台挡着,并不能看到灶台前面的事。 卢母对卢父道:“我去拿面。” 卢母去找卢桢,很多东西都在卢桢那里。 小桃正在和吴管家将骡车、牛车上的东西往院子里搬,还要给骡子和牛喂草。 看到卢母出来,她将稻草放到两头牛的面前,就赶紧到后面去帮忙,被卢母叫住了,“你在这照顾牛,厨房里现在没你什么事,一会儿来厨房帮着烧水就行了。” 小桃就怕没事做,没事做,就代表她不被卢家需要了,不被卢家需要,在她心里,就意味着会被卖掉。 她就是被父母卖掉的,还有逃荒路上看到的许许多多卖儿卖女的惨状,为何说惨状,有些女人和孩子,不是作为人卖掉的,而是两脚羊。 她一直害怕哪天卢家没吃的了,就把她当两脚羊卖了。 直到卢桢给她的那葫芦红糖姜水,才让她一直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了下来。 可是卢家这么好,姑娘太太都对她这么好,她只想待记在卢家,不想再被卖掉。 她努力吃的少一点,将蚂蚱留给姑娘和小小姐吃,希望姑娘和老爷能看在她吃的这么少,又做的这么多的情况下,哪天要是蚂蚱吃光了,粮食也吃光了,别卖了她。 卢母是丝毫不知小桃想法的,回身进了小刘大夫家,找到正在铺床的卢桢。 卢桢将床单已经全部换上了他们自己的,上面盖的被子也换上了他们自己的,晚上卢父卢母在牛车厢内睡觉,她和卢大嫂、卢芙蓉、小桃加两个孩子睡在这。 古代人因各种环境、营养不良等因素,个子不像现代人那么高,床相对来说也小。 卢桢现代的床就是个两米的大床,横着睡,睡四个大人并两个孩子倒是可以,可这古代床,最多只有一米五,卢桢搬了两个板凳搭在床边,才勉勉强强能够睡得下四个人。 “我和你爸准备给你们做点手擀面吃。” 卢桢家店里有很多各种宽面、细面、龙须面、粉丝,但都不适合此时拿出来,只能现做。 卢桢铺好床,让卢芙蓉帮着看着两个孩子,“我跟你去。” 卢芙蓉有些不好意思,起身说:“桢桢姐,要不你来带宝丫和小石头,我跟伯娘去吧?” “没事,你看好别让他们跑出去就好了。”说着装作在带进来的行李处翻找,找出一个复古型的拨浪鼓,和一些原木色积木出来,倒在床上,给两个孩子玩。 波浪鼓大家都见过,不稀奇,倒是这些原木色的小方块吸引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力。 小石头很高兴的就去玩积木了,但宝丫手里拿着拨浪鼓,注意力依然在卢桢身上,只安静的坐着,也不去玩积木。 两个月相处下来,卢桢有些怀疑宝丫是不是有点自闭症倾向。 她从没见过自闭症儿童,对自闭症的孩子的全部了解,也都来自网络,并不能判断。 见宝丫不做声,就摇了摇小拨浪鼓,用声音引起她的注意,摸摸她的头,柔声问她:“喜欢吗?” 小姑娘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阿娘要去给我们宝丫做好吃的,宝丫在这里跟哥哥玩玩具,阿娘一会儿就过来陪宝丫好不好?” 宝丫这才低下头,将手中的拨浪鼓拨了两下,拨浪鼓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是她的回应。 第57章第 57 章 卢大嫂在灶下烧火,卢桢见没别人,拿了一袋五公斤装的面粉出来,倒在洗干净的木盆里面,卢父倒了水进去后,就开始揉面,卢母将之前洗干净的锅碗瓢盆放小锅里煮。 见这里没什么事,她就大锅里舀了水去给两个孩子洗头洗澡,又招呼卢芙蓉趁现在不忙,赶紧先梳洗了。 刘家房间有限,这么多人用水梳洗,卢芙蓉和卢桢只能在一个房间里,中间弄个席子隔着,卢芙蓉在席子里面洗,卢桢带着宝丫在席子外面洗。 为了防止小侄女蛀牙,她嫂子严格管控小侄女吃糖的事,全家谁都不可以给小侄女买糖吃,所以跟她穿过来的家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现代各种奶糖和水果糖,倒是奶片有一袋,是她小侄女吵着闹着要吃糖,她嫂子买的,她小侄女吃了几颗就不吃了,扔柜子上了,卢桢剥了一颗奶片塞宝丫嘴里,纯纯的奶香混合着淡淡的甜味,瞬间充斥宝丫的口腔,让小丫头难得的唇角露出极浅的一抹笑。 她很安静的任由卢桢抱着她进浴桶,给她洗头洗澡,给她擦身涂面霜,然后穿上小衣服裹在被子里面。 “张开嘴,啊~” 宝丫听话的张嘴。 这孩子两周岁了,照道理可以开始刷牙了,她到现在都没刷过牙,卢桢怕她长蛀牙,古代长蛀牙太麻烦了,没有牙科医生,连补牙都做不到。 如果牙齿长齐了,可以给她涂氟了。 天冷,卢芙蓉洗好后,卢桢就让两人在被窝里窝着:“面还在做,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刚洗过澡的卢芙蓉脸上红扑扑的,连连点头。 她算逃荒队伍中晒得不算黑的,主要是见其他人都晒得黑的发光,堂姐还是那么白,便也学着堂姐的样子,不仅脸上戴着口罩,头上也戴了遮阳的草帽。 他们这群人因为一直戴口罩的缘故,摘掉口罩之后,脸上都是两个色,口罩下面一个色,口罩上面一个色,特别明显。 之后又是给小石头洗,两个孩子洗完,水还算不得脏,卢桢又叫了小桃来洗。 之所以叫小桃,而不是她自己,是因为她还要进厨房,帮卢父卢母做饭,自陆家坞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顿像样的食物了,这次难得周围没有灾民看着,他们自然地做顿好吃的,卢大嫂在厨房,卢父就是有十八般武艺也施展不开,卢桢肯定要去厨房把卢大嫂换出来的,不论是灶下的灰尘,还是灶上的油烟,现在她都不适合洗澡。 两个孩子都是坐在牛车厢里,水确实不脏,尤其是还在经历干旱。 小桃见姑娘让她先洗,自己却要去厨房做活,顿时紧张不已道:“姑娘,还是我去吧,牛我已经喂完了,鱼也处理好了。” “喂完你就歇会儿,赶紧洗吧,趁水还热着。”卢桢摸了摸水:“你去厨下再拎一桶热水来,往里面添点,我就不给你弄了。” 小桃哪里敢让卢桢伺候她?像兔子一样快速跳到厨房,想找活干,两只手都没地方摆了。 十九个人的晚饭,实在是个大工程,即使是只做面条,也要擀上许久,卢父卢母一人一个盆,都在揉面,见小桃进来,卢母道:“趁现在天还能看得见,赶紧把澡洗了,接下来日子可没有浊河了,还不定有没有水呢,今晚大家都将自己洗干净。” 小桃说不清心中什么滋味,既有找不到活做的惶恐,又有被卢母卢桢善待的窝心。 她父母都没有对她如此过。 作为家中女孩,在非灾年就被父母卖掉的她,从小到大经受的所有事,都是被鄙薄、谩骂,命如草芥,父母对她唯一爱护的一点,大约就是将她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将她卖入了卢家。 她有时候甚至想,如果她还在那个家里,家里遭遇灾荒,自己现在是记不是作为两脚羊,给爹娘卖了。 她是真心想留在卢家,留在卢桢身边,把卢家当做自己家。 “去啊,站着做什么?赶紧出去,你站那都挡着我光了。”此时天色渐渐暗了,厨房没有灯,黑漆漆的,就靠着小窗口和厨房门透进来的一点光视物。 小桃哎了一声,连忙去灶下:“我来烧水。” “那也行,你干净去把澡洗了,再给阿桓擦擦身子。”卢母道。 进了灶下烧火的小桃安心的呼了口气,开心地烧起火来,很快卢桢也进来。 进来的卢桢刚好和拎着热水出去的卢大嫂擦肩,卢大嫂见公公婆婆小姑子都在灶下忙,忙说:“要不桢桢去洗吧,我留在这里帮爹娘做饭。” “哎哟,你可赶紧去洗吧,这个磨叽。”卢母是个性格有些大咧直性子急性子人,卢大嫂闻言不禁一笑,也不再推辞,忙提着热水走了。 小锅里的碗筷都煮好了,卢桢捞出来后,将小锅里的水清出来,叫卢柏他们拿出去泡脚,碗是干净的,煮碗的水也干净的很,卢柏也不在乎这水是不是煮过碗筷,经历过干旱的人,对水已经没了别的要求。 卢桢把锅清出来,倒了菜籽油在锅里,炸蝗虫。 之前油炸的蝗虫已经吃光了,她空间的院子里还有很多蝗虫。 油炸蝗虫的香味顿时充斥了整个院子,卢松卢柏王耕地等人哪里受得了这个诱惑,循着香味就来到厨房。 一看是油炸蝗虫,已经连续吃了将近两个月蝗虫的他们,看到蝗虫就立刻出去了,哪怕油炸蝗虫很好吃,他们也要留着肚子吃白面。 没看到大伯大伯娘盆里揉的面,都是纯白面嘛。 想到白面的滋味,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食物的他们,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虽然在大部分百姓认知中,芸苔油是有毒的,只能绢布,不能食用。 但之前卢父就拿出来过芸苔油,对于卢家有芸苔油,他们都没有意外,他们家里都有跑商的人,尤其卢松,还跟卢父出去跑过商,知道京城和一些府城的百姓,是吃芸苔油的。 卢父赶紧叫住他们:“都别走,给我把这些鳝给处理了。” 霍乱的病菌在鱼虾身体中能够存在一至三周,疫病尚未传到铜津城,照道理来说,鱼虾鳝可以食用,但卢父未免意外,还是让卢桢将买来的鱼虾鳝和他们自己家水产区的鱼虾鳝换了。 他家水产区不大,就那么几个大鱼缸,除了常见的鲫鱼、鳊鱼、黑鱼、草鱼等鱼类,还有河虾、小龙虾和扇贝蛏子。 卢父他们在干活,没道理让这几个大小伙子闲着。 炸过的蝗虫卢桢捞起来就放在那沥油,仗着小桃在灶下看不见,她炸一些就往空间里放一些,不一会儿就炸出了好几锅。 炸完蚂蚱,她又开始炸小鱼干。 卢父买的那些鱼着实便宜。注1 他们看到卢桢他们处理鱼,便以为是卢父之前在街上买的鱼,也过来帮忙。 此时卢父卢母差不多也将面条都擀出来了,卢父道:“擀好的面条先下锅给他们吃吧,一会儿天该黑了,桢桢你来帮我切面,我来调汤汁。” 卢桢将空间里几个热水瓶全都装满热水,然后大锅烧水,小锅将油捞起来,剩下一点油留里面做汤汁。 卢父动作极其麻利的将切碎的姜蒜辣椒粉倒入热油中,又加入蚂蚱酱。 卢松卢柏他们将鳝处理好了送进厨房,闻到香味,几个大小伙子口水都差点流出来,简直想赖在厨房不走了。 他们不走,卢父还怎么烧?还有一些香料没拿出来呢。 卢父将他们通通赶走,见他们还杵在窗口那里眼巴巴的看着锅里,气的他呵斥了一句:“把我的光记都挡住了!” 这群大小伙子这才流着哈喇子走了,心里对今晚的面不由更加期待了。 卢父用刀背将鳝全部拍扁,骨头拍碎,再切成段,加入料酒姜丝腌制,片刻后,鳝段倒入油锅中。 滋啦一声,油爆鳝段,混合着姜蒜的香味,一下子传出了老远,就连在房间中洗漱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张云鹤张云朗兄弟,闻着这诱人之极的香味,都忍不住从窗口探出头,期待的看向厨房。 这个时代是没有辣椒的,只有花椒。 卢松卢柏之前已经在卢父制作的蚂蚱酱中吃到过辣椒的味道,但对于油爆葱姜辣的味道还是第一次闻到,其他人就更别说,从未吃过辣椒,第一次闻到这股又香又呛又酸爽的味道,全都好奇不已。 还有不适应这味道的人,直接被这辣味给呛的咳嗽起来。 刘大娘和小刘大夫也从未吃过辣椒,闻到厨房传来的香味,都好奇卢父到底在烧什么,怎么烧的,怎么这么香。 因芸苔油并未普及,百姓普遍吃动物油,日常做饭,都是以蒸煮炖为主,基本没有炒菜这回事。 她不禁来到厨房,想看看卢母在烧什么,能烧出如此诱人的香味,结果就看到卢父站在灶台前,挥舞着大铲子,炒菜的画面。 外面所有人,几乎全都以为烧菜的人是卢母,卢父是在给卢母打下手,比如揉面烧火什么的,毕竟这一路上,他们已经见过很多次,卢父是怎样爱护卢母的,但亲眼见到卢父在灶下挥铲做饭,还是惊了一下。 尤其是刘大娘,在刘大娘的认知里,厨下的活,那就是女人的活,哪里见过男人进厨房做饭,还做的如此香的? 但厨房里有男人,还是和她同龄的男人,她是不好进厨房的,尤其是很多人家的厨上手艺,都是密不外传的。 卢松卢柏王耕牛兄弟,在院子外面闻着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香味,简直抓心挠肺,不时的往厨房看。 鳝还没烧好,面是不能先下的,不然面就砣了。 大锅里烧好的水,继续叫人进来拎了出去洗漱,可现在谁有心思洗漱啊,都等着吃呢! 卢父烧的虾爆鳝实在是不少,在虾爆鳝快出锅的时候,卢母和卢桢也终于将全部的面都擀出来切好,放入水早已煮沸的大锅中。 第58章第 58 章 “都愣着做什么?自己进来端!”卢父站在厨房的窗口喊了一声,顿时,一群人蹿的比兔子还快的蹿了进来。 跑的最快的就是卢有福。 卢有福因为逃荒而不再肥胖的身体异常灵活的跑到卢父身边:“大哥,你有这手艺,这几十年弟弟都没尝过你的手艺!” 卢父横了他一眼,“我平时跑商,累死累活,怎么着?回来还得做饭伺候你?” 卢有福被卢父横的心肝一颤,立马求生欲满满道:“那没有,那没有,你可以教给杏花啊。” 杏花是卢有福原配妻子的名字,已经在地震中没了。 卢父懒得跟这混人多说话,用黑色陶碗给他捞了一大碗面,上面再盖上虾爆鳝和汤汁。 卢有福眼睛都快粘在碗上了,不停的说:“再多点,再多点,我能吃的下!” 卢父果然听卢有福的话,多加点,再加点,在卢有福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时,将那一大碗面,端到了卢母面前,“你们俩先吃。” 卢有福:…… 卢有福的眼睛就像长在了那碗面上了似的,随着卢父的动作移动,那副眼馋不已的模样,逗得卢母一乐,笑道:“给他就是了。” 卢父可没有什么别人家的先吃的谦让精神,道:“没道理我们俩累死累活做出来的东西,自己还没吃却让他们先吃。” 卢母和卢父生活一辈子,对丈夫有时候的这点小坚持,觉得窝心又可爱,自不会反驳卢父,反而点头赞同:“你说的对,那给桢桢、阿桓、蕙兰也盛上吧。” 她们早就饿了,尤其是吃了那么多天蚂蚱以后,哪怕有馒头可以蘸蚂蚱酱可以改善下口味,但就像卢父说的,人吃的都快跟蚂蚱一样了。 卢桢也馋的不行,见卢父给她和卢母端了面来,立刻放下手中正在切面的刀,端起碗便在厨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她吃的实在太香。 所有人都在看她吃面。 这时候没有任何人在意她的吃相是不是太快,太不淑女,吃相是不是太豪放,只跟着她吞咽的动作,不停的吞口水,恨不能吃面的那个人是他们自己。 如果是他们,他们只会比她吃的更快,更香,更狼吞虎咽。 张云鹤也在看着卢桢。 厨房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了,朦胧中,就像西方的油画,背景都是黑的,模糊的,只通过厨房门窗,及灶下橙黄的火光,映着她的面庞温暖明亮。 她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正在看她的目光,大口吃着碗里面条的同时,还不忘向卢父伸出一根大拇指,给卢父点赞,脸上笑容丝毫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艰难困苦的生活,及满满逃荒路而染上半点阴霾,笑容灿烂,生机勃勃。 卢父因为她的肯定也高兴的笑了起来,在一群人留着口水的眼巴巴中,用大黑陶碗盛了几碗起来,叫灶下的小桃给卢桓、卢大嫂他们送去,还特意准备了两个小碗,给宝丫和小石头准备了一份,只是酱汁不同。 从来到小刘大夫家开始,卢父卢母卢桢一家就进入厨房,开始忙活,又是出材料又是出人力,排队的人虽等着焦急,可还是高声笑道:“卢叔卢婶贞娘辛苦啦,你们先吃!”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 这一路逃荒,面对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和不知前路如何的茫茫未来,他们这群人已经很有没有展露过笑颜。 此时他们黑皴皴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笑颜,一时也让卢父感慨万千,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笑来,道:“也是你们赶上了,不然我可没有这么多面来做吃食,后边我家要是断粮,你们可得还我。” 一群人又笑了起来:“还,定然还,今日吃一碗,来日还一斗!” 记 大家都笑了起来,纷纷表示会还给卢父。 卢父也没计较他们会不会还,话不过这么一说,还是最好,不还他也没什么,只是现在大家都缺粮,很多人都已经吃糠米了,他这里还有面粉,如果不提还,别人只当他家粮食多到可以让人随便吃,都是大风刮来的。 “自己带上碗,一人一碗!” “卢叔,我没有碗,用葫芦瓢行不行?” 葫芦瓢可比大黑陶碗要大,听有人这么说,也纷纷说:“那我也用葫芦瓢!” 说着连忙跑回去,将自己的黑陶碗,换成了葫芦瓢。 不是每个人都有葫芦瓢的,这个东西基本上是每家每户都有几个,但不会准备太多,通常都是完整的葫芦挂在家里,什么时候上一个葫芦瓢碎了,没法用了,再切开一个葫芦当瓢使。 卢有福家就有葫芦瓢,跑的比兔子还快,很快就揣了个大瓢回来,笑嘻嘻的递给卢父。 他身上有一股天生乐观的精气神,哪怕逃荒路上过的如此苦难,都似乎没有太改变他本身的性格,让他变得愁苦。 也可能是卢父的原身离开后,卢父恰好又来了,这个兄长从小到大就如父亲一般站在他前面保护他,为他遮风挡雨,让他不需要面对生活中的很多困苦,他习惯了依赖兄长,似乎有兄长在,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不用操心,只跟着兄长走就行了。 卢父给他捞了满满一大葫芦瓢,见真的加不下了,他才端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依依不舍的走了。 饭菜是卢父做的,食材都是卢家提供的,王耕牛一家实在没脸跟卢家人抢,倒是张云鹤兄弟,在家里时习惯了周围人都以他们为先,加上即使吃上这一顿饭,他们也都有能力以更多的回报给卢家,是以十分坦然,站在卢家人身后排队。 对于今天的面,他们也十分期待。 小刘大夫家就一个四方桌子,还被卢父卢母搬到厨房来擀面,所有人端了碗之后,都是拿汗巾或是袖子垫着,或坐,或蹲在小刘大夫家的门口吃。 张云鹤兄弟还从未如此豪迈的吃过东西,但此时两兄弟和这些人完全没什么不同,吃的满嘴流油,恨不能把手中的碗底都舔干净。 张云鹤终究是矜持一些,轻轻的吹了吹碗边的汤汁,浅浅的小抿了一口,鲜香微辣的口感顺着喉咙流入胃里,饶是他从小到大吃惯山珍海味,在他后来站上万人之巅的几十年生涯当中,也再未尝过如今天这碗面条的美味。 虾爆鳝里放了些辣椒粉和花椒,这些从未吃过辣的人,在吃到面里辣味时,一边辣的直哈气,对辣的抗力更低一点的人,更是被辣的咳嗽不已,可还是忍不住不停的往嘴里扒拉。 他们不知道卢父究竟是怎么烧的,里面放了什么,怎么如此鲜香好吃,又爽辣异常,开始还觉得有些不适应的人,在吃完面条,出了一身汗之后,所有人端着碗,站在小刘大夫家门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个字:爽! 还想吃。 小刘大夫和刘大娘都看饿了。 卢父自也不会小气,给小刘大夫和刘大娘也盛了一碗。 刘大娘一边搓着手说:“这……这怎么好意思……”一边已经把手伸了过去,把碗端了起来。 小刘大夫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也端起了碗。 两人不是灾民,吃相相对这些已经两个多月没吃过一顿像样食物的逃荒灾民来说,要好的多,可还是狼吞虎咽。 小刘大夫是已经饿了小半天还没吃饭,刘大娘在等儿子回来吃饭也没吃晚饭。 刘大娘一边吃面,一边拍腿赞叹:“吃了那么多回面,还不知道这虾和鳝还能和面在一起烧。” 她道:“不瞒您,自从西边传来瘟疫的消息,我们这边的鱼记虾就卖不出去了,说是水里的鱼虾会传染疫病,鱼虾臭了都没人吃,两斤重的大刀鱼换不来一斤重的水萝卜,像这些杂鱼小虾,更是没人要。” 她以为卢父他们这些灾民实在困苦,才买了这么多杂鱼小虾,不由叹了口气,感叹他们不易。 卢父也不解释。 吃完面之后,众人将填的干干净净的碗底都送回来,看锅里还有没有面汤。 哪里还有汤,锅底都快被人舔干净了。 卢父吃饱喝足,吩咐他们去洗碗洗锅,之前的活都是卢父卢母一家做的,善后的活当然得他们干,包括之后担水的活。 刘大娘有些不好意思,说要她来做:“他们这些男人家,哪里会做厨上的活儿。” 卢父坐在板凳上歇息说:“我都做了,没道理他们不会做,不会做就学,您歇着,让他们做去吧。” “对对对,我们做,我们做。” 一群吃饱喝足了的人,此时让他们干什么都行,乐颠颠的。 刘大娘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感叹道:“自入秋以来,就没下过雨,听说秦州那边不光旱,还有地震和蝗灾,自蝗灾之后,我们这里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和你们一样的灾民,但是像你们这样的……” 她坐在板凳上,看着吃饱喝足后,脸上都露出开心笑容的一群人,“我是真的没见过。” “苦啊,太苦了,卖儿卖女的都算轻的,唉!”她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容来,道:“若不是你们这群人都被晒得黑皴皴的,饿的干瘦,看你们这样,还真不像灾民。” 卢父也笑了,回头去看卢母和卢桢。 如果不是妻女都跟着穿越过来,如果不是女儿带着他们家一起穿越过来,如果不是他家的仓库里存了大量的米面油,让他对面这古代灾荒,存着一丝底气,他和这些灾民又有什么不同? 或许比之他们更是不如。 他没有药,受伤的卢桓、卢大嫂不一定能存活,他救出来的那些伙计说不定也会因为伤口感染而死,即使运气好没有死,他没有卢桢提前知道关于干旱、关于蝗灾、关于瘟疫、关于防疫的信息,他们这些人或许在逃荒过程中,也一个一个的没了。 包括他。 刘大娘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卢母和卢桢。 她倒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卢桢和其他因为逃荒而变得黑瘦的其他姑娘不同,面庞依然白净饱满,不禁发自内心赞道:“好俊的姑娘,这是你家姑娘吗?” 卢父内心升起淡淡骄傲:“是,我女儿。” 他家一儿一女,从小就是他和卢母的骄傲。 他个性温和豁达,妻子性子虽急躁些,但同样没有对他们有过多要求,两个孩子可以说是自由生长,学习也好,工作也好,他们都从未让他们夫妻操过心。 近两年妻子倒开始为女儿一直不谈恋爱而催过几次,可女儿自小受他们影响,思想自由潇洒豁达,她自己活得开心,他们夫妻也不愿她随便找个人结婚,若过的不开心,还不如不结婚,便也随她去。 不过妻子之前放话,让她三十岁之前,先找个人恋爱,她当时满口答应,没想到转眼他们就穿越到古代,她又回到十八岁。 十八岁,才是读高中的年龄,他们又怎么会强求她去恋爱结婚?何况是封建礼教对女性束缚十分严重的古代。 想到女儿未来婚姻大事,卢父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未表露出来。 刘大娘问道:“你这女儿也有十七八了吧?可许了人?” 卢父面不改色道:“许了,有一女,只是之前地震……唉。” 刘大娘便自动理解为卢桢丈夫在地震中死了,内心不由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情绪。 她丈夫同样是在记她儿子很小的时候过世,留她一个寡妇,独自拉扯儿子,也是儿子近两年大了,自小在孙家医馆当学徒,又拜了孙大夫为师,日子这才好过些。 一个寡妇,独自带一个孩子,哪儿那么容易啊。 卢父的话同样被张云鹤和小刘大夫听到,目光都不由悄悄向卢桢看去。 小刘大夫是想到今日那大娘说,愿意将闺女许配给他的事了,如果……如果是这位姑娘……小刘大夫脸有些红。 院子里的其他男同志也在想入非非,虽惧怕卢桢杀人剁鸟时的狠劲,可……可她是卢叔的闺女啊,还长的辣么好看! 卢桢吃完面同样出了一身汗,现在没什么事了,她便也拎着桶进厨房,准备提水去洗澡。 张云鹤走到她面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木桶道:“我来吧。” 卢桢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院中不约而同都在看她提水的人,皱了下眉头,“不用,小事情。” 卢父起身走过去,拎起水桶就往房间里去,卢桢在后面追:“爹,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你都累了一天了,能不能去歇歇?” “行了,你爹我还没到七老八十,一桶水还提的动的。” “我也提的动啊,你看我这段时间,肌肉都练出来了!”她跟着卢父走进房间里,抬起胳膊向卢父展示她衣服下面的肱二头肌,把卢父逗乐。 “行了,趁我现在还能干的动,就让我给你拎两桶水吧,等再过几年我老的干不动了就等着你来养我了。”卢父开玩笑说。 卢桢也笑嘻嘻的撒娇:“行,等爹你老了我养你!” 房间里还有卢大嫂和卢芙蓉,她们听了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不由从心底升起浓浓的羡慕。 她们从未见过像卢父对卢桢这样的父女之情。 卢大嫂和她父母之间就是这个时代正常的父女对待儿女的感情,她也一样,很内敛。 卢有福就更不用说,他虽然三十多岁,之前连孙子都有了,可他还是个宝宝。 卢芙蓉很羡慕堂姐有卢父这样的爹,他虽不是她爹,可他是她大伯。 这样一想,卢芙蓉也高兴起来,看着卢父的眼神带着些许的孺慕。 门外的人也不由的跟着笑起来,他们都看到卢父是怎样宠女儿的。 张云鹤的父亲也宠女儿,他父亲和继妻生的妹妹,可也没像卢父这样。 他忽然觉得,或许正是因为有卢父卢母这样的父母,才会养出如贞娘这样乐观又坚韧的姑娘。 在这样的灾荒之年,仿佛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土地是黑黄的,树木是灰枯的,周围所有人的脸上是愁苦麻木的,唯有她的眼睛,明亮如星。 第59章 第 59 章 原本刘大娘和小刘大夫吃了卢父的虾爆鳝面,还担心虾鳝里带有疫病病毒,早上起来发现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松了口气。 实在是卢父做的面条太香了,当时馋的忍不住就吃了,另外就是,他们这地方还没有爆发疫病,虽然听说鱼虾会传染疫病,导致他们这里的鱼虾价格大跌,但此地穷苦人家,买不起肉,也只能买鱼吃,吃了也没事,两人才在卢父的虾爆鳝面那么香的情况下,吃了虾爆鳝面。 不然他们就是再饿,那也是命更重要。 这个晚上,住在小刘大夫家的十多人,全都睡的分外满足,唯有卢大嫂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在想,铜津城没有瘟疫,靠近浊河,既没有干旱,也没有蝗灾,他们是不是不用去南方,可以留在铜津城了。 毕竟,铜津城离家只有千里之遥,等他们安定下来了,明年灾荒过去,她们还能回去再看看,看看她爹娘,她哥哥兄弟,还有侄子侄女们。 想到这场瘟疫,卢大嫂心头便沉甸甸的。 如果继续往南,两三千里路,往来一回太难了,难到,这辈子,她怕是再也见不到她的爹娘兄弟。 床不大,还睡着卢母、卢桢、卢芙蓉和小桃,卢大嫂哪怕睡不着也不敢乱动。 之前都在逃荒,没日没夜的赶路,人站着都能累到睡着,更别提晚上,头挨着枕头就能睡着,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想别的,昨日在铜津城外排了一天队,虽然也累,但毕竟不像前些时日,不需要赶路,昨晚也吃的好,卢大嫂便不由想到父母兄弟。 她不知道公爹会是什么想法。 不光是她一个人这样想,车队里还有不少人这样想。 “顺子,你看我们都逃了这么久了,我看这铜津城就不错,靠着浊河,再也没有干旱了……”张顺娘也在跟张顺说起这个话题,“你看你爹,断了腿,也没法走,这一路都靠骡车拉着……” 想到儿子辛苦,张顺娘叹了口气。 她那时还打算和老头子留在怀安的,不想拖累儿子,哪晓得地震后面还有干旱、蝗灾和瘟疫啊。 就算她家不种田,没收成,那别的人家粮食被蝗虫吃了,自家都没粮食了,就更不会卖粮食了,她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呀,现在粮食都涨到什么价了,一斗粮食得三五两银了,还不一定买的到呢。 三五两银往年都够一家子人一年的嚼用了。 张顺道:“娘,你别想那么多了,我跟着卢叔走,卢叔去哪儿我去哪儿。” 他除了跟着卢叔跑商,当个护卫,在卢叔后面南北带货赚些银钱,别的都不会,种田也没种过。 这些年都是跟着卢叔混饭吃,他也没觉得跑商有什么不好,走南闯北,至少见多识广,眼界开了。 他也见识过南方繁荣,风调雨顺,卢叔说迁徙到南方,他也想去南方安家。 况且,这一路要不是卢叔带着他们,只怕他们这些人全都没了,不是在地震中没了,就是在瘟疫中没了。 他别的懂的不多,但跟对人的道理还是能明白的,卢叔能带他活命,卢叔能带他挣钱,他便跟着卢叔。 “唉,我也就是这么说说。” 张顺道:“睡吧,明早叫孙大夫给爹看看腿。” 之前卢父给卢桓做拐杖的时候,张顺也跟着卢父做了两根拐杖给张顺爹,其实张顺爹的伤比卢桓要轻,只是张顺爹毕竟年纪大了,不如卢桓恢复的好,孙大夫说,再过两月,卢桓差不多就能下地走走了,今后或许不能干太重的活,但走路问题不大。 他爹年纪大了,他也不求他以后还能跑能跳,命保住了就行。 早上卢父他们一大早就起来了,卢父本来想蒸点馒头带记走,可惜刘大娘家没有蒸笼,她家就母子二人,吃饭都很简单,卢父无奈,只好用刘大娘家的锅,摊了些葱油饼。 昨天晚上这些人难得吃了一顿逃荒以来最好的一顿,早上一大早就被卢父卢母的葱油饼给香醒了,一个个全都起床,凑到厨房前,看卢父到底在烧什么,怎么这么香。 他们是吃过葱油饼的,但很少会吃纯白面的葱油饼,大多都是白面里面掺些杂粮面。 此时刘大娘已经起床,他们都以为卢父的葱是刘大娘提供的,毕竟刘大娘昨天提供了那么多的蒜叶,刘大娘则以为卢父的葱是昨天他买鱼时一起买的。 对于卢父葱油饼里的葱,居然没任何人提起怀疑。 卢父卢母也是忘了。 他们见没有蒸笼,就问卢桢想吃什么,卢桢说想吃葱油饼。 葱油饼这东西,不说还好,越说越想吃。 尤其是卢父的手艺。 卢父生平没有太多别的爱好,不打牌,不赌钱,也不喜欢到处跑,就喜欢研究吃的,给一家人做各种好吃的,发现了哪家餐厅好吃,就带着全家人一起去吃,然后回来自己研究做法。 他做的葱油饼一层一层,外面焦黄酥脆,里面鲜香,一口咬下去,吃的停不下来。 三人这段时间实在是被蚂蚱和蚂蚱饺子、馒头给折磨的不轻,听卢桢说葱油饼,卢父自己就先忍不住了,活了面切了葱,就做起了葱油饼,也没想去解释葱是从哪里来的。 其他人就更不想了,他们只想吃。 卢父原本是打算做了放卢桢空间里,逃荒路上什么时候饿了就拿出来一块吃,尤其卢桢空间时间静止,放进去什么样子,拿出来还是什么样子,不会因为时间问题而不好吃。 现在这么一大群人,全都站在了厨房门外。 卢父也很是无奈,他也不是小气的,说:“既然都看到了,就一人一小块,多的我也没有。” 听到卢父话的人,一个个笑的嘴巴都咧到了耳后根。 他们都没有吃早饭的习惯,饥荒年间,一天能有一顿野菜糊糊就不错了。 张云鹤和张云朗兄弟也很期待。 张云鹤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碗面一块葱油饼,而觉得分外满足的时候。 卢桢早已经吃过了,起锅的第一锅葱油饼就进了卢父、卢母、卢桢三人的肚子,后面几锅也吃的停不下来。 什么减肥,不存在。 三人就蹲在锅边,出来一锅,筷子夹着分着吃。 葱油饼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有点油,这时候要是配点白米稀饭就更好了。卢桢想。 卢父用的是空间里的菜籽油,这些人何曾吃到过这么多油的葱油饼? 不不不,他们只吃过葱饼,从未吃过葱油饼,油那么精贵的东西,哪家舍得这样糟蹋?他们饼拿在手上,油吃到嘴里,万分满足的同时,又心疼油来,把自己沾了油的手指舔了又舔。 “卢叔,京城和南方府城,真的吃芸苔油?芸苔油要是能吃,我就种个十亩地的芸苔,以后天天吃油!”说着,王耕地不由期待的向卢桢看去,想象着自己带着她每天吃的满嘴流油的场景。 那已经是他能够想象的最美好最幸福的生活。 张云鹤看到他的目光,说了一句:“首先,你得有十亩田。” 立刻把王耕地打击的蔫吧起来。 一群人都笑了起来。 “我要有钱,我也买地,我也种芸苔,这样以后就不愁没有油吃了!” 也有人提出疑议道:“芸苔油偶尔吃还行,天天吃可以吗?” 在他们印象中,芸苔油都是有毒的,没有人会吃芸苔油。 听到这句问话,大家都记将目光投向了卢父。 卢父点头说:“可以,没问题,咱们到了南方,努力挣钱,挣了钱就买地种芸苔,我开个榨油坊,你们种的芸苔籽都送到我的榨油坊来,我给你们榨油。” 原本对未来前路还迷茫惶恐的人,听到卢父这么说,都高兴的欢呼起来。 卢父的一句话,就像是给他们满是荆棘迷雾的未来指出了一条明确的路,让他们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等来到孙家医馆,这群人看向睡在孙家医馆的七八十人,嘴角的笑容,那叫一个欠揍,简直就像偷了腥的猫,就差没把尾巴摇起来了。 住在孙家医馆的人看着这些人很是莫名其妙,不明白这些人高兴什么,这些人也都是但笑不语。 总不能跟他们说,他们跟着卢叔在小刘大夫家打了牙祭,且卢叔做的面条好吃的能把舌头都吞下去吧。 他们来的都很早,为的就是之前孙大夫说的,来到他家医馆住下,给车队里的伤患孙大夫替卢桓、张顺爹认真仔细的看过腿,敷了药,又开了药和药丸给卢桓,道:“他的伤之前虽处理的好,但最好是能够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把伤好好养养。” 他指着卢父车队的一群人道:“你们这些人啊,大多身上都有伤,有些应该是之前在地震中留下的,有些是刀棍之类的外伤,之前都没有好好治疗过,我劝你们最好留下,先把伤治好了再走,现在你们年轻没事,等以后老了,留下的暗伤就折磨人了。” 孙大夫这么一说,大家伙儿全都看向卢父。 “对啊卢叔,这铜津城就挺好的,要么咱们就留在铜津城,离咱们老家也近,今后回去寻亲也方便!” “浊河边的田地都没有蝗虫呢,咱们去铜津城下面的村子,买两亩田地,这里土地肥沃,又没有干旱困扰,以后就再也不担心吃不饱肚子了。” 一番话,说的大部分人都心思浮动起来。 他们都觉得铜津城很好,北临浊河,靠水吃水,哪怕没有田地,光是在浊河里打鱼吃,都不会饿死。 “而且我们这些人身上都是伤,也得养一养了。” “我还不知道我爹娘他们怎么样呢。”这是呜咽出声,担心自己娘家的。 “此去南方三千里,那么远,再想回来太难了,太难了!”想到未来漫漫逃荒路,想到自己娘家父母兄弟的人,不由绝望的捂住脸就哭了起来。 哭的昨晚跟着卢父他们去小刘大夫家住宿的那些人,都不由的沉默。 谁家能没有个亲朋呢? 南方确实太远了,以后想回来寻亲,太难了。 有些亲人,此去一别,怕今生今世都再没见面的可能。 如果留在这里,等灾荒过去,他们安定下来,将来还可能回去寻亲,如果继续往南……想想他们就觉得绝望。 漫漫逃荒路让他们绝望,看不到未来也让他们感到绝望。 卢柏忍不住说:“我大伯说了,他会榨芸苔油,等到了南方,大家努力赚钱买两亩地,种芸苔,我大伯开榨油坊,专门收你们的芸苔籽!” “对啊,卢叔会榨芸苔油,咱们可以种芸苔!” “芸苔不挑地,不用太好的良田,山地也能种!” 一时间,众说纷纭,大家都将目光投向卢父,看他怎么说。 张云鹤也看向卢父。 他其实并不一定和这些人一起。 已经到了铜津城,前方没有了疫病,只需买两辆马车,雇一些镖师,他们兄弟就可以自己上路。 可如果能够选择,他还是愿意跟卢父一起。 先不说和这些人一起,他和弟弟安全上的保障,就是他在卢父身上学到并已经亲自验证可以用到军队中的绑腿和兵工铲,他总记觉得,和卢父一起,或许这一家人,还能带给他更多的惊喜。 让他意外的是,卢父将目光看向了卢桢。 卢桢没说话,卢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卢父道:“我肯定是要继续往南的,要是有人愿意留下,可以留下,但我劝你们,现在灾民还在一波一波的往铜津城来,就算我们走得快,日夜兼程,能比人家早几天?三天?五天?三五天后,那些疫病病人也来到铜津城,是让进不让进?让进,你们怎么能保证进入铜津城的人中,就没有染上疫病的人?” “孙大夫和小刘大夫他们不是在城门口检查嘛。”有人小声反驳。 “即使在城门口检查,那也难保进来的人中就没有得疫病的,一旦进来一个,相互传染,你敢担保铜津城……” 他本想说‘你敢担保铜津城不会是下一个鹿凉城’,但一想这样说不好,改口道:“我说了,想留下的人可以留下,我能理解,也不勉强,我会带着桢桢他们继续走,你们究竟是走是留,也都商量好,愿意走的就做好准备。” 他看了眼天色,道:“辰时中我们就出发。” 第 60 章 辰时中,也就是早上八点。 对于卢父的决定,孙老大夫也显得较为意外,更意外的是,是他对于后面疫病会进入铜津城的判断。 他不由皱起眉来。 因为,他确实没有把握,会不会放进来一例疫病病人,即使没有放进来,当打量疫病病人到达铜津城外,他们所产生的粪便,会不会污染到附近的水资源,从而传染铜津城外附近百姓,这一点,他是深深忧虑的。 毕竟从卢父那里知道,霍乱是通过水和食物、粪便、手接触到霍乱病毒没有及时清洗等途径传播。 一时间,便有些沉默。 其他人看着卢父则霎时嗡嗡开:“辰时中?现在都卯时了!” 也就是说,离卢父说的出发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他们才刚安定下来,逃荒路上惶惶不安这么久,昨夜是他们头一次感到心安的一个晚上,“这就要走了吗?不再住两晚吗?你看大家都是伤,让大夫看看……” “卢叔,真的不能留在铜津城吗?” “我不想逃荒了,逃荒太苦了,我怕还没到南方,老骨头就没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基本不愿继续逃荒的,都是老人和女人。 在老人们的认知当中,没有逃荒不死人,他们村就有几十年前逃荒过来的老人,他们也曾听他们说过,他们年轻时候逃荒的事,全家死的就剩下两人。 他们年纪这样大了,已经逃亡千里,能够逃荒到铜津城还能保住命,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他们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活着走到南方。 俗话说,狐死首丘,如果死在铜津城,将来有一天还能拜托儿孙,让他们将自己的尸骨送回家乡,如果真的死在逃荒路上,他们怕自己还没到达南方,就先客死异乡,就像这一路上看过的所有尸骨一样,暴尸荒野,成为野狗秃鹫口中之食。 这才是让他们感到更恐惧的。 女人们则是心忧娘家,就连卢大嫂都是。 像卢母这样,心中完全没有想起娘家情况的,基本没有。 卢母也是被他们说的,后知后觉,才想起这身体还有娘家,但已经走到这里,她不可能再回头去找原身娘家了,且原身家人二十多年,心思基本都在儿女和丈夫身上,卢母继承了原身记忆,却并没有继承原身感情,感触不深,却也理解。 她对这些是不懂的,只拉了拉卢桢,“这里真的不行吗?” 卢桢道:“你知道历史上几次爆发疫病的死亡人数达到多少吗?一千万!黑死病在西方一直持续了三百年,一直到工业革命到来,肥皂得到了广泛传播后,才渐渐消除了黑死病,近代最近的一次鼠疫疫病爆发在五十年代,死了一千两百万人。” 卢母听到卢桢说的数据简直惊呆了,“真……真这么严重?” “你以为呢?”卢桢说小声说:“现在知道我有多害怕了吧?在现代,我们还能打疫苗,在这里,我们要染上疫病,只能等死。” 即使是现代,每年还有不少人是死于霍乱病毒。 “走,赶紧走,他们愿意待就待在这,我们赶紧走!”怕死的卢母赶紧道。 鼠疫和霍乱同为烈性传染病,其实传染途径不同,霍乱还稍微好防一点,若是爆发鼠疫,就更是麻烦。 但谁能保证,霍乱和鼠疫两种传染病不会同时爆发? 卢桢不敢赌,只能远离。 他们好不容易日夜兼程,超过大部分灾民,走在了前面,不快点加速离开,难道还要等后面的疫病病毒追上来吗? 况且霍乱通过水和食物传播,霍乱病毒在水中可以一直存活很多天,从陆林县开始,一直到铜津城,一路全是水路,记谁知道疫病病毒会不会通过浊河来到铜津城呢? 对卢桢来说,铜津城不过才是第一步罢了。 书中,距离怀安县千里之遥的泉城,既没有地震、也没有疫病,最后还不是因为灾民的到来,全城染上疫病?最终原身一家又不得不从泉城,逃往京城。 “我不走了!再走我这条老骨头,迟早得死在路上,没人收尸!”二狗爹坚持留在铜津城。 王老爹也道:“我也不走!” 更别提其他老人和女人了,都在劝自家儿子和丈夫留下。 也有女人是听丈夫和儿子的,她们本身没有太多见识,她们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在一些重大问题决定上,反而不发声,听丈夫和儿子的建议。 张顺娘便是如此,听完卢父的话之后,虽然她也因为丈夫断腿,想留在铜津城,可看大儿子坚定要跟卢父走的样子,便也叹了口气,不说话了,去帮着张顺一起收拾东西。 孙大夫给他们开了很多药,药钱都不很贵,在他们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为了张顺爹,他们自然是要买的,况且路上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他们还得准备些伤药。 张顺娘心疼啊,心疼银钱,更心疼她儿子。 过去儿子跟着卢父跑商,她知道跑商不易,可从未想到,是如此不容易,其实逃荒和跑商有何不同?不过少了这许多灾民,少了疫病罢了。 她叹了口气。 那头卢父已经把自家东西都整理好了,跟着卢父从小刘大夫家过来的几户人家,东西是全部整理好的,只需要再给孙大夫诊治一番,开些药就行了。 “明矾也用完了,也得准备一些。” “还有姜,接下来天冷,每家每户带些姜,驱驱寒。” “我家糠米快吃没了!” 卢父买完了姜,站起身对还在争执是走是留的人说:“需要糠米的人都站出来,我们集体去采购糠米!” 哪怕很多不打算走的人,听卢父这样一说,也依然走过来。 孙大夫叫小刘大夫:“你带他们去张家粮铺吧,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应该会给你们便宜些。” 卢父赶紧向孙大夫作揖道谢:“您真是我们的贵人。” “算什么贵人。”孙老大夫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挥挥手:“既然决定走,就要快一点,我就不留你们了,快去吧。” 卢父拱拱手,转身带着一群需要采购糠米的人出去。 卢父也要采购些糠。 别人家都吃糠米,没道理他们家还吃白面。 糠他是不吃的,但骡子和牛都可以吃,他家四头骡子两头牛,需要准备的糠也不少,后面若再遇到稻草吃完的情况,至少不能让牲口断了口粮。 一直忙活到辰时,大家吵吵闹闹,决定要走的,还是要留的,基本也都争执出结果了。 有三户人家决定留下来。 这三户人家,一户是中途加入他们车队的一对孤儿寡母,他们和同样决定留下来的邻居是亲戚。 剩下的两户,便是卢父他们的邻居了。 当时跟着他们一起出发的有三户邻居,只有一户愿意跟着他们继续往南。 原本加上张云鹤兄弟俩,他们车队总共十二户人家,现在去掉三户,只剩下九户,其中张云鹤兄弟和另一户卢父伙计留下的遗孀幼子,都是只有两人。 去掉这三户之后,他们车队就只剩下八十多人。 即使是决定跟着卢父走的人,也不是人人都愿意跟着卢父走的,不过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家中男人不听她们的,只能苦着脸跟着走。 这些人家里当家做主的,基本全是跟着卢父出去跑商挣钱的伙计,他们已经东南西北跑惯了,并不如何害怕跑动,反而对记停下来,没有卢父领头的生活感到惶恐不安,只要卢父还在领着他们,他们便有方向,知道该如何行事,心中不慌。 包括王老爹和二狗爹。 刘二狗不用说,肯定是要跟着卢父的,昨夜卢父没有带他去小刘大夫家,将他留在此地,他人是留在孙家医馆的,却恨不能跟着卢父一起走。 他裹紧了身上的狼皮马甲和外面的破袄子,因寒冷而有些瑟缩的身体,愈加蜷缩了一些。 二狗爹口口声声要留下来,但真当刘二狗决定跟着卢父走,刘大柱和刘三宝也跟着走,二狗爹坐不住了,嘴里一直骂骂咧咧指着刘二狗骂着:“你这不孝子!你这是存心想害死老子,去什么南方去南方?” 刘二狗向来是个锯嘴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那种,被他爹骂也无动于衷,闷不吭声。 卢父实在听不下去,呵斥道:“行了!你想留下就留下,我绝不拦你,你若不想要二狗这儿子,我要了,我收他当干儿子,以后他就跟我卢家姓!” 原本沉寂麻木的刘二狗,看着卢父,黝黑的眼睛里竟透出些与平时不一样的亮光来。 卢父一愣。 他原本只是这么一说,待看到刘二狗期待的眼神之后,也不由有些心酸,不懂这么好的儿子,二狗爹怎么舍得这么责骂糟践。 同为父亲,他是很不能理解那些苛责辱骂自家孩子的父母的。 他拍拍刘二狗的肩,也不理被他怼的不敢说话的二狗爹,转身和决定留下的人道别,“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此去南方如何,我也无法保证,诸位留下来也好,若以后见到家乡亲朋,还望相互转告一声,我们往潭州去,将来寻亲也有个方向。” 留下的人也都感念卢父这一路照顾,“逃荒难,你们这一路还要多加小心。” 之后又是向小刘大夫和孙大夫告别,却没想到孙大夫居然站着个表情倔强的少年,跟卢父说:“这孩子说也是你们车队的,死活要跟你们车队走。” 众人目光都向那少年看去。 少年还鼻青脸肿着,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看不出具体相貌来,身上只着了件单衣,怀里抱着个黑色陶罐。 竟是昨日跟着他们进入孙家医馆的光膀子少年。 少年一只眼睛肿的睁不开,只能眯着条缝,却倔强的抿着唇道:“我从小习武,可以当你们车队的护卫。” 若不是从小习武,他也无法从那么多的流民冲击中活过来,可流民太多,他终究没能挽救他母亲的姓名,让她坠入山涧。 想到亡母,少年心中一痛。 卢父看着他的眼睛,半响才指着他身上单薄的衣裳说:“就你这样,怕是还不等流民来,你就先冻死了。” 显然,孙大夫家也不是开善馆的,他愿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助别人,却也有自己的底线。 这世上可怜之人何其多,若人人都需要他赠衣舍药,那他这医馆也不用开了。 卢父道:“就这孑然一身,无钱无粮无衣,我路上怕还是得养你这张肚皮,可我们逃荒,自己粮食都不够吃,一路都在吃糠米蚂蚱,又如何再养一个你?” 少年唇抿的更紧了,这显然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等找到我叔父,我必百倍还你!” “可若找不到呢?”卢父问。 好半响,少年才咬着牙,“我卖身三年,给你还债!” 第 61 章 望着这少年倔强的眼神,卢父不禁为难。 斟酌了一番后,卢父道:“倒不用你卖身,你说你从小习武,恰好我车队里缺护卫,你要愿意,可来我车队暂时当个护卫,现在粮食昂贵,不说银钱,我只包了你路上伙食,一日两顿,也不管饱,只能说饿不死,若你护卫当的合格,后面你回家,我再赠你些盘缠。” 他看了眼少年身上单薄的里衣,“恰好我家是开布庄的,地震中虽损毁了一批布,但别的不多,衣裳还是能匀出来两件给你的,解你饥寒,你看如何?” 就这,都已经是卢父雪中送炭之举了。 少年知道是卢父心善,才故意说雇他当护卫,若不是卢家父女心善,帮他燃了他娘尸骨,他怕是连给他娘收敛尸骨都做不到,也正是看出卢家父女心善,他才在自己尚存着一口气时,说什么也要跟上卢父。 他知道,那时他若不能跟上他们,别说回家,他怕是连命都难以保住。 这里都是他们车队的熟人,没有灾民,卢父车队一下子减了十多人,人数大减,确实需要护卫,这少年孑然一身,只需给件衣服穿,给口饭吃,就能多个护卫,何乐而不为?而这番话,实际也是说给车队里其他人听。 卢父如此说,卢柏和三癞子等人望着那少年的大高个才恍然大悟,低声道:“你说会不会我大伯早料到会有人留在这里,才特意带上他?” 三癞子佩服的直点头,他们都认为,卢父是因为有先见之明,知道车队成员会减少,才捡了这少年回来当护卫。 在他们看来,在车队少了十多个人的情况下,少了老弱妇孺,却能多一个身强体壮的护卫,对车队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尤其是他们前日才见识过车队人过少,被流民冲击的惨烈后果。 这少年和他的马车队,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况且这少年就他一人,若他是个歹人也不要紧,毕竟他们车队还有八十人呢,还能干不过他一个?如果是路上遇到的其他人,就不能保证对方是否值得信任了,况且就像卢叔说的,卢叔家开布庄的,不缺两件衣裳,路上不过是给点糠饼的事,就能免费得个护卫,还是很划算的。 “不愧是卢叔!”几个少年很是佩服卢父的‘老谋深算’。 “哥,你说卢叔是之前就预料到车队会减人吗?”张云朗拉了拉张云鹤的袖子。 张云鹤低头看了眼张云朗,又继续看向卢父。 卢父叫卢桢拿两件衣裳过来。 卢家行李大多都是卢桢和卢父收拾的,地震的时候卢桓受伤,卢大嫂和卢母昏迷,小桃在做馕饼,吴管家跟着卢父救人,是以每次卢父都是叫卢桢拿东西,也没人怀疑什么。 卢桢看了眼那少年身高,跟卢母道:“他个子太高了,爹的衣服他估计穿不上。” 少年身量都快赶上现代的卢桓了。 现代卢桓净身高有一米八八,这少年哪怕没有一米八八,也和卢父现代身高差不多,比现在的卢父身高足足高了半个头去。 卢母低声道:“你爹有件黄色旧棉裤,放里面穿的,就在阁楼装洗衣机的纸箱子里,你把那件拿出来给他吧。” 太好的衣裳,卢母舍不得给人,有些裤子前面带拉链,也不适合拿出来,那条裤子还是她好几年前在批发市场大甩卖的地摊上买的,很是厚实,她是怕卢父冬日骑三轮车送货太冷,特意买的。 卢桢装作在骡车行李里翻找,很容易就找到卢母说的那件黄棉裤。 很土很土的那种屎黄色,记忆中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会穿的那种,丝绵的,剩在够长、够厚、保暖效果应该还可以。 她将衣服拿出来递给少年,少年向她道了声谢,卢桢低头记看到他赤着的脚,眉头微皱:“你等会儿,我再给你找双鞋子。” 这少年也是惨,身上除了件里衣,连鞋子都给人扒了,现在脚上穿了双破草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脚趾脚背都冻的通红。 这么冷的天,要是草鞋里面没双正常鞋子,估计要不了多久,一双腿就要冻废了,老了怕是要老寒腿。 卢桢在给少年找衣裳的时候,卢父看到刘二狗身上四处漏风的破袄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卢桢道:“桢桢,你看看还有没有棉衣了,有的话,给二狗也找一件。” 刘家二狗爹、刘大柱、刘三宝身上都裹着棉衣,唯独刘二狗,身上棉衣破的棉花结块了,保暖也是够呛,就靠着他给的那间狼皮马甲在撑着。 他的那件狼皮马甲是照着他现代的身量买的,他现代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狼皮马甲穿在刘二狗身上,直拖到屁股下面,将他整个上半身加屁股那块全部包了进去。 他原本还想让刘二狗自己立起来,可看他这样,卢父也忍不住叹气,不懂同是亲儿子,怎么有父亲能偏心偏成这样,即使刘二狗跟他常年跑商,不在二狗爹身边,也不必这样对待自己儿子。 卢父原身的旧棉衣不少,卢家能用得上的东西,卢桢当时全收进自家屋子里了,书房的地上、她小侄女的玩具房,全都堆了一地。 卢桢挑挑拣拣,找出两件旧棉衣棉裤和夹袄棉鞋给两人。 少年拿着衣服,向卢桢和卢父道谢后,就进了孙大夫家后院的房间去穿衣服。 刘二狗抱着卢桢递过来的衣服,看着卢父嘴巴嗫嚅了一下,他性子实在是闷,连句道谢的话都说不出来。卢父皱眉催促他:“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进去穿衣服!” 刘二狗这才低着头,抱着衣服进房间穿。 他舍不得卢父给他的这些好衣裳,将棉衣棉裤都穿在他自己衣裳的里面,可惜卢父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都有些大,他自己的衣服反而套不进去。 那少年则刚好相反,卢桢给他的棉衣棉裤都有些小了,倒是那件屎黄色棉裤穿着刚好合身。 少年望着身上这件颜色一言难尽的棉裤,手掀开裤子前面开的洞,陷入了沉默。 等两人走出来,卢桢卢母看到两人身上的衣服,不由忍俊不禁。 刘二狗还好,卢父的衣服他虽穿的大了,但裤腿卷一卷,上衣用腰带系一下,也不要紧。 问题是少年个子太高,卢父的衣服他穿小了,硬是穿成了九分袖不说,他的棉裤太短,穿在外面穿不上去,只能穿在里面,外面穿的是那件屎黄色棉裤。 少年被卢桢笑的有些窘迫,忍不住将衣摆往下拽了拽,希望能挡住他裤子前面被撑开的洞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裤子那里,会有个洞,而且看走线,还是故意开的。 他大致能猜出那个洞做什么用的,才更加羞窘。 卢桢忍笑别过脸,卢父也是不忍直视的转过脸,咳嗽了一声,才转过头对少年道:“我姓卢,你可以跟着大家喊我卢叔,这段时间你就跟在我后面。你会驾车吗。” 少年窘迫点头:“会。”又补充了一句:“我叫戚阳朔。” “戚阳朔。”卢父点了下头,“先跟着车队走,等你伤好些了之后,就去赶车。” 现在天太冷了,坐在车厢里没有风还好,赶车的时候没有个遮挡物,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即使他里面穿着羽绒裤、戴着厚手套,手背都冻的发痒,他自己倒没什么,就怕把女儿受不住。 他向孙大夫、小刘大夫及留下的三户人家告别:“从此山高水长,诸位多加珍重。” 留下的人也都很舍不得卢父,红着眼眶感慨不已的去送他们:“珍重,都珍重。” 记他们都明白,此次一别,今生怕是再难有见面的机会了。 一直送了好几百米,这些人才停下,目送卢父他们远去。 孙家医馆就在城南,卢父他们也是往南去,直接走铜津城南门出城。 排队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人也不少,只是相对之前的灾民来说,人少了许多,同时情况也没有之前那么惨烈了,至少没有那么多因为疫病而倒在道路两旁的死人。 走了一上午都没看到有水,待到晌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又要洗手,卢父阻止了他们说:“这一路上都没遇到水,池塘都干了,现在这边没有疫病,咱们先把水省着吧,暂且别浪费水,现在可没浊河给我们取水了。” 大家这一路洗手都洗惯了,突然不需要洗手,大家还挺不习惯。 卢父用他小孙女小时候的竹碗,给戚阳朔舀了一碗蚂蚱干脯给戚阳朔,也不歇息,就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蚂蚱。 他吃的是油炸蚂蚱,都是刚出锅没多久,就放卢桢空间里的,鲜香酥脆。 后面的人看到就惊奇的问:“卢叔你家还有蚂蚱啊?你们到底捕了多少蚂蚱啊?” 很多人家的蚂蚱都吃完了,就连王耕牛和张顺家蚂蚱也都见底了,为了防止糠米太硬,吃的拉不出来大便被撑死,他们都是将蚂蚱干脯混在糠米里吃,这才没将蚂蚱干脯吃光,不然早没了。 卢父往嘴里塞了颗蚂蚱道:“我和老吴两个人就捕了一千多斤蚂蚱,桢桢和她娘也捕了七~八百斤,小桃和石头他娘也捕了不少,你说我家还有多少蚂蚱?” 听得人咋舌不已:“乖乖!早知道我家也多捕点了。” 总比吃糠米强啊,他吃糠米吃的大便便秘,都快拉脱肛了。 卢父慢吞吞的说:“你若要,我可以匀你一点。” 他当时制了不少蚂蚱干脯,只有吴管家和小桃在吃,他还经常往蚂蚱干脯里混些油炸蚂蚱放里头,偶尔还有蚂蚱饺子打牙祭,还剩了不少蚂蚱干脯。 这东西卢父他们都不爱吃,若是后面谁家断粮了,要蚂蚱干脯的,卢父都留着呢。 吴管家也在吃油炸蚂蚱,嚼在嘴里的味道,丝毫不比肉的味道差,吴管家吃的分外满足。 而且他家老爷像是什么都会,不光那天做的面条好吃的恨不得让人将舌头都吞下去,就连他制得蚂蚱干脯,这么长时间了,都不像别人家的蚂蚱干脯,带着一股烂臭味,吃起来就跟新鲜蚂蚱干脯差不多,并不那么难吃。 说话的人有些心动,可他们之前吃蚂蚱干脯已经吃的够够的了,想了想,还是摇头。 刚从铜津城采购了粮食,他们还未断粮,都不愿再尝试蚂蚱干脯的味道了。 想想也不会好吃到哪里去,要知道,此时离蝗灾过去已经两个月了,这蚂蚱虽制成了干脯,可也没用盐腌制,不能防腐,经淡无味不说,吃在嘴里的口感更是一言难尽,若不是饥荒,谁会吃这玩意儿? 正在往嘴里塞蚂蚱干脯的戚阳朔手顿了顿,这蚂蚱味道虽不好,却也没有太差,总比树根树皮和糠强的多。 晚上戚阳朔就是跟卢父卢桓他们挤在一起睡的,也幸亏卢父家的被子够长够大,不然还真不够他睡,饶是如此,他晚上也只能把腿脚蜷缩着,不然一伸脚,就很容易伸出被子外。 三日后,他身上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便接过了卢桢的牛车。 卢桢望着他露在外面的脖子,没有围巾,也没有帽子,上身的棉衣短一截,手腕都露在了寒风中,冻的通红,她看到他的手指都是红的。 “算了,我自己来吧。”卢桢赶着牛车,“你走我牛车后面吧,车厢还能挡一下风。” 她脸上依然戴着口罩,头和脖子记全部用毛线的大围巾包裹住,头上戴着毛线帽,帽子外面被卢大嫂用灰色棉布包裹了一层。 戚阳朔接过她手中鞭绳:“没事。” 卢桢犟不过他。 寒风凛冽,她里面穿着羽绒服,腿上穿着羽绒裤,寒风刮在脸上,都如刀割一般,就他身上穿着的这点衣裳,她还真怕把他冻坏了,道:“那这样,上午你赶车,下午我赶车,你等会儿,我找块围巾给你。” 车队还在行驶,卢家所有行李都在两辆骡车上,两辆骡车是走在车队最前面的,如果卢桢要叫停骡车,那整个车队都要停下。 她空间里虽有围巾,却也不能就这样拿出来,车厢里有卢桓和卢大嫂他们在,也无法做掩护。 想了想,她摘下自己脖子上的粗毛线围巾,扔给戚阳朔,跳下牛车道,“那你戴着这个,我进车厢。” 第 62 章 卢桢围巾扔过来的时候,戚阳朔条件反射伸手接住。 围巾上尚存着她温暖的体温,透过他冰凉的手,传入他的胳膊,到大脑。 有一瞬间,上面温暖的感觉让他有些流连。 可他还是酷酷的说:“我不用。” 卢桢只是回头看了眼他露在外面的脖子,和他明明冻得耳朵尖都要裂了,却挺直腰背不肯瑟缩的样子。 卢桢没有理他,打开车厢门,爬到车厢里去。 戚阳朔拿着围巾,有些无措。 戴着姑娘贴身戴过的围巾,这对他从小所受的教育来说,实在是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他红着脸,握着围巾,不知该怎么办,好半响,他才红着脸和脖子,手里拿着围巾,有些僵硬的坐到马车上赶车。 他也不戴,就是拿着,即使是拿着,都仿佛透过围巾,给他的手带来些温暖。 他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围巾是浅蓝色的,不知是什么材料织成,过去他从未见过,柔软,温暖。 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需要一条围巾,哪怕他这样硬撑着告诉自己不冷,可迎面而来如同刮骨钢刀一样的寒风,如千万根钢针一般,刺入他的皮肤,刺入他的骨头。 又冷又疼。 可他挺直了腰背,装作不冷的样子,硬挺着。 卢桢不知道他内心纠结,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事,只是恰好他需要,而她有。 她的围巾少说有几十条。 初高中时期买的围巾,后来不戴了,也舍不得扔,都扔柜子里了,反正她家大,她房间大,她有一整面墙的衣柜,可以放她春夏秋冬的衣服,不穿了的衣服,还能收到收纳箱里,搬到阁楼上。 这条围巾就是她初中时的旧围巾,很旧了。 那个年龄的她追求个性,与众不同,不喜欢老妈给她准备的各种粉色、红色、花衣,就喜欢灰色、深蓝色、深咖色,觉得很‘高级’,跟别人不一样。 现在想来,其实就是中二。 那时候的很多衣服都不知道被老妈扔哪儿去了,围巾这东西戴不坏,倒是一直都在。 恰好逃荒路上需要这类深色不显眼的颜色,她之前要用收纳箱储水,把收纳箱里的东西都倒在地上了,恰好看到这条围巾,就拿出来戴了。 十几二十几块钱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随手可扔的东西,她还真没想那么多。 车厢里,卢大嫂、卢芙蓉在盖着羽绒被纳鞋底。 逃荒最费鞋子,尤其是鞋底,不耐磨的话,一双鞋子根本穿不了多少天,鞋底就得磨穿,前面就得开洞。 这还是没下雨的情况下,下了雨,布鞋底稍微沾了点水就得湿透。 为了防止鞋子磨穿,他们全都在鞋子外面还套了一双草鞋,可还是会磨,不是鞋底磨穿,是大脚趾头那里会穿出洞来。 卢父有登山鞋,不怕磨,卢母不行。 卢母也有运动鞋,她不上牛车的时候可以穿着走路,可上了牛车就不行了,穿着一双与别人完全不一样的运动鞋,不是明显告诉别人有问题吗? 所以卢母一般在牛车上时,都是穿布鞋的,下了牛车才会穿运动鞋,且穿运动鞋一般都是下午,因为下午一直走到晚上,等人看不到的时候,方便换鞋,第二天早上起来再穿布鞋就行了。 哪怕每天只有上午的半天,卢母也磨穿好几双鞋底了。 鞋底还好,主要还是鞋子前面大脚趾的地方,太容易磨出洞了。 卢大嫂正在做的,就是给卢母的鞋。 卢大嫂担忧地叹口气道:“要是有箨叶就好了,下面记垫几层箨叶,既耐磨,又防水。” “箨叶制成的草鞋还耐穿!”卢芙蓉说:“我爹现在每天都要换一双草鞋,再这样下去,稻草都不够他穿了,骡子还得吃呢!” 卢桢:“……啥是箨叶?” “箨叶就是箨叶啊!”卢芙蓉有些惊讶自己的堂姐怎么会连箨叶都不知道。 卢母赶紧道:“你别管你桢姐,她从小被我惯坏了。” 卢芙蓉没和卢桢一起成长,对卢桢了解不是很多,闻言点点头。 卢大嫂好脾气的解释道:“箨叶就是竹笋长成竹子后,从竹子上脱落下来的笋壳。” 卢桢剥过笋壳,那玩意儿确实挺硬,但不知道那东西还能做鞋底? “现在该有冬笋了吧?遇到竹林的时候,进去挖两颗呗。”她很难想象那小笋壳怎么去做鞋底。 卢芙蓉对堂姐的无知有些无语,堂姐家还是开布庄的,怎么连箨叶都不知道。 卢大嫂笑道:“箨叶不是笋壳,它又叫蓼叶,用来裹粽子的,竹笋长成竹子后,笋壳跟着竹子长到竹子顶端,然后再脱落下来,那样的老箨叶不光坚硬,还十分有韧劲,咱们家从下面收的一些千层底的鞋子,里面就夹了箨叶。” “哦~~~”卢桢脑中浮现出她平时吃的粽叶的样子,还是无法想象那样薄软的粽叶,怎么能纳鞋底,还能防水防磨。 她生在南方,老家也算得上二线大城市,她家小时候虽算是郊区,从小毛竹也没少见,但最多就是春天到了,她爸她哥带她去挖竹笋,笋壳是见了不少,却从未将笋壳和鞋底联系在一起过。 “油纸行不行?鞋垫中间垫两层油纸,这样即使下面湿了,有油纸隔水,上面也是干的。” “油纸不耐磨,容易坏,不经穿。”卢大嫂道。 “要是有箨叶就好了。”卢芙蓉有些遗憾地说。 “说起来,马上就要入冬了,去年的竹笋现在已经长成竹子,箨叶也应该到了落下的时候,现在去竹林子里捡,应该能捡到不少箨叶。” 卢芙蓉是跟着奶奶去竹林捡过箨叶的,笑道:“要是没落下来,可以用竹篙捣下来!” 卢桢眼睛已经成了蚊香状,更无法想象,长在竹顶,得用竹篙捣下来的箨叶像什么样,笋壳不都是包在竹子根部吗? 卢母已经笑了起来,对卢大嫂和卢芙蓉说:“桢桢从小跟我在怀安生活,没见过箨叶是什么样子,等遇到竹林,带她去看看就晓得了。” 卢大嫂、卢芙蓉齐齐点头。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现在还没入冬,这个季节没有冬笋,不然光是找些冬笋,也能供灾民解些饥饿。 他们现在到达的地界应该算是豫州,豫州的竹子在他们这边还是比较有名的,算是豫州的一种特产,像毛竹、桂竹、斑竹、淡竹、刚竹、甜竹都有,不光有,还多,遍布整个豫州。 他们之前走在山道上时,就远远看到下方有竹林,只是都忙着赶路,谁也没说去竹林子里看看。 一是好不容易赶超了疫病病人,这一路上不用再战战兢兢,担心自己随时染病去世,怕自己不快一点,后面的疫病病人就追上来; 二是还没正式入冬,一直到入了冬,才会有冬笋长出来,现在没有冬笋,去了竹林也没用,除了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并不能获得更多有实用价值的东西,是以即使看到竹林,大家也没想着下去。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你眼睛看到的距离,并不等于他们能过去的直线距离,更别说他们还有这么多的骡车牛车。 除了官道,其它地方基本都能称得上是荒山野岭,草木丛生,里面毒蛇毒虫不说,根本没路。 对于不了解的东西,卢桢也没想太多,脱了外套,抱着宝丫躺牛车厢记睡觉。 聚精会神的赶了一上午车,牛车一颠一颠,伴随着哒哒声,很快就睡着了。 如果不是路太颠簸,她会睡得更香。 古代的道路实在太坑爹了。 超级颠,简直能把人从车厢里颠出去,她是硬生生被颠醒的。 有那么一刻,卢桢真想把自己空间的车子拿出来开得了,日行千里,几日就达到南方。 除了没有加油的地方。 实在太颠了! 本来她被颠醒还迷迷糊糊呢,抱着宝丫坐起来,脸上有些没睡好的不乐意。 结果车轮不知道是不是杠到了石头,哐当一声,她头撞车延上了,撞的上下牙齿磕哒一声,还好没咬到舌头,当时生理性眼泪就出来了,抱着宝丫哭:“宝丫,娘好疼,要宝丫吹吹才能好~” 宝丫特别乖巧的抱着她的头,对她被撞到的地方吹呀吹。 卢桢受伤的头被宝丫安慰到,也不愿在车厢里待了,她宁愿下去赶车。 至少赶车没有脚臭。 关了车门的车厢里味道十分。 尤其是她一直以来都聚精会神的驾车赶路,突然这样闲下来,又不会纳鞋底,坐在车厢里的她便觉得十分无聊,干脆穿上外套,下了车厢。 跟着牛车走到前面,看到她围巾被戚阳朔抓在手上,有些意外:“你围巾咋不戴上啊?” 她跟着走都觉得冷,更别说他这样直面寒风了。 戚阳朔脸霎时红了。 他脸虽消肿了,但青青紫紫还未完全褪去,一只眼睛因为肿着,而呈现出一大一小的效果,但还是能看出他俊朗的本来面目。 “不冷。”他梗着脖子,很酷地说。 卢桢望着他冻的通红的脸、耳朵尖、脖子和手,“行,不冷就不冷吧,你下来,我来赶车。” “不用,我可以。”他目视前方,目不斜视。 卢桢:“……” “叫你下来你就下来!”卢桢皱眉:“我想赶车!” 戚阳朔不懂她突然发火,有些无措的从牛车上跳下来。 两个小时的赶车,腿和身体早已冻的僵硬,跳下马车的时候身体一个踉跄,卢桢条件反射伸手扶他,差点没被他扑倒。 他是错不及防的,卢桢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身体倾过来,戚阳朔老大的块头,很重,卢桢右脚向后一退,才稳住了身体。 戚阳朔脸更红了。 卢桢一个用力,将他扶好,“行吗?” “没事。” 卢桢放开他,自己跳上牛车。 戚阳朔手里还抓着她的围巾,十分不好意思的将围巾还给她。 第 63 章 卢桢大概能知道他为什么不戴围巾,无外乎古代的男女大防。 她见他不戴,也不客气,接过围巾围到自己脖子上,再戴上她的滑雪手套,跳上马车。 她在戴手套的时候看了眼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手指冻的有些僵直,手背和手指红通通的,因袖子短了,连手腕也冻的发红,他使劲把手往袖子里缩,还是不行,最终只能把双臂一抱,两只手揣腋窝下面。 她有心想给他拿一条围巾,但在没东西遮掩的情况下,她实在没办法拿,只好这样了。 这一路又没遇到水。 傍晚车队停下,大家一边聚在一起煮姜汤,一边讨论找水的事情。 “不找水不行啊,路上遇到的池塘水坑都干了,再没水就没得喝了。”车队里的老人满脸焦虑。 卢父其实并不那么焦虑,卢桢的空间里存了许多水,足够这些人喝的。 卢父道:“明天再走一天看看,要是遇到林子,去林子里找找有没有山泉。” 对于他来说,还是疫病对他的威胁更大一点。 车队里的老人对这个决定有些不满意,对他们来说,找水才是当务之急,眼看着车队里的存水就要没了,还要赶路,是赶路重要还是找水重要?这么明显的事,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卢父一定要记着赶路,他们都领先疫病病人这么多了,耽搁一天两天,有什么要紧? 可卢父是车队领队,卢父说明天继续走,他们也只能按下这样的想法,急在心里。 卢桢找到卢母,问能不能将戚阳朔的袖子改长一点:“我看他腕子都冻红了,这样还怎么赶车?既然帮了人家,干脆就帮到底,把他袖子加长一截。” 卢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注意到他腕子冻红了?” 卢桢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低声说:“你可别乱猜,我是白天他赶车,我换下他的时候发现的,我们既然帮了人家,总要帮到位吧?” 她有些急。 她日子过得潇洒,对谈恋爱没兴趣,导致她妈对和她关系稍微走的近一些的男同志,全都疑神疑鬼,稍微有男同志对她表示点好感,她妈就恨不得把人家祖宗三代都问出来,想看看和自家闺女有没有可能。 “什么叫我乱猜?你也没对张云鹤这么细心啊?”卢母还挺喜欢张云鹤的,说:“我看张云鹤就挺好,还是个举人。” “妈,你能不能醒醒?这是古代,我什么身份,张云鹤什么身份?不是我妄自菲薄,咱们就客观讨论,他是有举人功名的读书人,我是小户人家的商户女子,还成过亲有个孩子,就算他同意,他父母能同意?” 卢母有些不乐意她这样说,在她心里,自家闺女哪哪儿都好,还是个未婚的小姑娘呢,怎么就成过亲带着孩子了? 可卢桢穿的这个身份,又确实是成过亲带着孩子的。 卢母有些惆怅。 “那古代也有二婚再嫁的,我之前看那个什么电视剧,古代妃子和皇后都有二婚再嫁的呢!” “你都说了那是电视剧!”卢桢劝她:“就算我没成亲没带孩子,他也不可能娶我的!你想想,人家是少年举人,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能考上进士,你知道进士在古代什么概念吗?考中就直接能当官了。” “就算他娶商户女,娶个家里豪富的难道不好?你以为没有富商愿意投资?更别提他还长的一表人才了,而且,你看他像缺钱的样子吗?” 卢母动摇。 卢桢声音更低了,“而且人家这年龄,说不定家里都娶妻了,我可不想给人当妾,你可千万别在人家面前瞎说!” 卢母慎重点头,她之前的思维还停留在现代社会,记她闺女还是未婚姑娘。 卢桢名牌大学毕业,外貌条件好,家里又有好几套房,她不图人家什么,就想给闺女找个知冷知热的靠谱的人结婚,最好能离他们近点。 她觉得卢桢什么都好,什么人都能配得上。 此时听了卢桢的话,卢母才皱着眉,强迫自己改变念头:“我也是跟张家兄弟打听过,知道他没成亲才这么说。” “没成亲也肯定有未婚妻了。”卢桢语气肯定:“而且我根本没打算结婚,现代医疗技术那么发达,生产都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更别说古代了,我已经有了宝丫,大不了以后让宝丫招赘,我可不想找罪受。” 卢母皱着眉头。 卢母和卢父自己是青梅竹马,一辈子恩恩爱爱,生活幸福,她儿子和儿媳妇也是青梅竹马,夫妻生活和谐美满,在卢母传统的思想里面,女人只有结婚有孩子,生活才是圆满的,怎么能不结婚呢? 她可以接受女儿迟一点结婚,却无法接受女儿不结婚。 这也是两代人的代沟问题,过去她催的不那么急,也是不想把女儿随便嫁了,也是因为现代姑娘结婚都晚,女儿没到三十岁,她就不着急,只要她在三十岁之前谈恋爱就行了,谈个两年,人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就可以结婚了。 至于女儿说不想结婚的理由是怕生孩子,这个理由在卢母这里也是不成立的,因为她当年生卢桓和卢桢的时候,医疗条件也没那么发达。 但她到底是担心女儿的心占了上风,心里更是慎重,但对于女儿说不结婚的话,她是不怎么信的。 卢母笑道:“你现在说的好听,到时候真遇到喜欢的人,看你结不结婚!” 卢桢也自信满满的杠她:“那你就看着好了。” 卢母放弃了张云鹤,不由想打听打听戚阳朔家情况。 她怕卢桢嫁出去过的不好,心想招赘也成。 便笑容满面的走到戚阳朔身边,和蔼地说:“小戚啊,我看你这袖子短了,脱下来,我给你把袖子补一截,看看这手冻的。” 戚阳朔抬头看着卢母,愣了一下。 他对于卢父他们来说,不过萍水相逢,他们能够帮他没有让流民辱他母亲尸体,能够愿意解他饥寒带他一程,他已十分感激,没想到卢母会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他不由回头去看卢桢。 卢桢差点没尴尬的找个地洞钻下去。 她的意思是让她爸去说,没想到她妈直接就上去问了。 她转过头,背对着戚阳朔,对着车厢戳戳弄弄,缓解尴尬。 “夜里冷,你在这里烤烤火,加个袖子而已,很快的。”卢母语气慈蔼。 她针线活其实不咋样,但接个袖子还是可以的,反正又不需要多美观,保暖就行。 戚阳朔眼眶一热,蓦地想起自己已经走了的母亲。 这趟出来,他本是和母亲一起归乡的,却没想到,最终只剩下他一人。 卢母看他红了眼眶,知道他大概是想到他娘了,本来是因为卢桢才对他格外关照的,现在看他这样,真的感到心疼起来。 他将棉衣脱下给卢母,卢母拿着棉衣到车厢那去,对卢桢道:“之前我给你爸买的那件丝绵的衣服,你拿给我,我拆了把里面的丝绵拿出来给他缝个袖子吧。” 卢桢看她妈又跑到戚阳朔那里,赶紧正色道:“妈,你可千万别乱说啊,这是古代不是现代,对女性超级不友好,束缚很大的,要是真传出什么,男的没事,我可能要浸猪笼的我跟你说!” 卢母白了她一眼:“我又不傻,还用你说!” 卢桢这才放心些。 主要是怕她妈不懂古代规则,还当现代那样。 记 卢桢又借着夜色,找了条灰蓝色围巾出来给卢母:“等下你一起给他吧。” 卢母笑着睨了她一眼。 卢桢不想搭理她,直接拿着围巾给卢父。 卢父以为是给他的呢,“我围巾可以了,你自己拿着戴吧。” 卢桢看了眼戚阳朔的方向,低声说:“给他的。” 卢父转身看了眼戚阳朔,又看看卢桢。 不是卢桢不给家里其他人拿围巾,单单给戚阳朔拿,实在是卢家开着布庄,卢家每个人都不缺衣裳和围巾,卢大嫂早一头大方巾,连头带脸,全都包裹在围巾里,卢芙蓉和小桃同样如此,就连吴管家脖子上头系着麻布围巾。 卢桓在车厢内,脖子上也戴着围巾。 两个小朋友就更不用说,卢桢小侄女许多围巾,针织的、绒毛的、帽子也好多个,小石头也很多虎头帽,现在两个小家伙一人一只虎头帽,都不需要卢桢拿帽子出来的。 卢父狐疑地看了卢桢一眼后,将围巾还给了卢桢说:“这个围巾还是咱家自己留着用吧,之前不是在地震中毁了很多布吗?就把那破损的布拿出来,撕两块出来,小戚一块,二狗一块,当围巾够用了。” 张云鹤兄弟之前已经在陆家坞和铜津城采购了衣食用品,不需要卢父提供。 卢桢叹口气,回到车厢,咔嚓咔嚓,撕了两块大棉布下来,递给卢父。 此时卢桓卢大嫂他们全下车了,围着火堆烤火。 卢桓每天都坐在车厢内,只有每天傍晚的时候,才能下车活动活动。 他们现在水喝的少,尿也少。 有些人留了个心眼,把自己的尿也用葫芦装着,怕后面没水,只能喝尿。 现在装水的大葫芦都闲置了,人人都用小葫芦,晚上大锅煮姜汤,装在小葫芦里,晚上抱着小葫芦睡觉,次日小葫芦里的水,就是他们一天的饮用水。 卢父将两块围巾拿给戚阳朔和二狗,他也没当着人,而是私下给的,虽然明天他们见到,也能猜出来他们的围巾是他给的,但至少没当着他们面,不会说他厚此薄彼。 卢母拿了丝绵用布裹在口,下了牛车来到火光边。 见刘二狗也在烤火,说他:“你衣服上都破好几个洞了,你自己就不能拿针缝缝?缝个衣裳能有多难?总比这样棉花都跑到外面强吧?风都该钻进去了。”卢母一边缝一边说:“你要是没针线,跟桢桢要,我家别的没有,针线还是不缺的。” 刘二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向卢桢。 卢桢拿了针线和几块碎布头给刘二狗,刘二狗坐在火堆前,笨拙的拿着针线,对自己的破袄子缝缝补补。 天太冷,卢母手冻的有些僵,加上夜晚光线不好,她缝的有些困难。 此时她万分怀念她家的缝纫机。 当年她和卢父结婚的时候,家里是陪嫁了一个缝纫机的,刚开始那十年还用,后来忙碌起来,批发市场批发衣服又便宜,缝纫机就被闲置在阁楼上了。 黑夜中,戚阳朔低头将围巾系在脖子上,明知肯定是卢桢注意到他白天窘迫,才叫卢父给他拿的围巾,目光却丝毫不敢往卢桢方向看。 卢桢也不往他的方向看。 不是因为别的,纯粹不想让卢母想太多。 次日依然没遇到水,车队里人是真的坐不住了。 卢父也知道,再不去找水,只闷头往前走是不行了,道:“这样吧,明天顺子带几个人去找水,其他人继续赶路。” 然后看了眼卢桢。 卢桢一直喜欢户外运动,经常搞什么徒步、瀑降、野营什么的,之前还看她在看什么野外求生类节目。 卢桢道:“明日大家找水的时候,注意下附近记有没有竹林,一般来说,有竹林的地方,附近肯定有水源。” 竹子生长需要大量的水分,空气中虽然含有水分,但肯定无法让整个竹林生长的。 “而且,竹节里面一般也会存水,如果附近找不到水,我们把竹子砍了,应该也能搜集一些水,顺便看看冬笋出来了没。” 说到冬笋,这段时间不是蚂蚱干脯,就是糠饼的众人,顿时咽了咽口水。 “还有箨叶!”卢芙蓉补充说:“要是找到竹林,顺便看看有没有箨叶,大家鞋底都磨穿了,捡了箨叶回来纳鞋底,还能做草鞋,箨叶编的草鞋更耐磨。” 卢有福家在福集镇上也是开布庄的,乡下地方,纳鞋底更需要箨叶了,卢芙蓉从小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 一说到箨叶,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是要有箨叶,你看我这鞋底磨的。”她们将自己的鞋底露出来,有些已经磨穿还不舍得扔,大脚趾头和二脚趾头都露在外面,下面垫着草鞋,鞋子里也塞了稻草。 “明天我也去找吧,他们都是男人,哪里知道箨叶该找什么样,要是带回来的箨叶不能用,那不是白找了嘛?” “那我也去!”几个女人也说起来,跟张顺他们说该找什么样的箨叶:“搓绳编鞋,要找长的,越长越好,做鞋底要找宽的,生虫的不能要,有虫眼的也不能要。” “一人至少要两双鞋底,两双箨叶草鞋,我们车队七八十人呢,还要去掉不能用的,至少得捡几百张!” “带个篮子吧,不带篮子不好带。” “带什么篮子?带桶!我们是去找箨叶的吗?是去找水的!箨叶随便用个什么藤子捆一下不就行了?桶不够找到水也带不了多少回来!”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那都带行吧?一个人带两个桶!” 卢桢道:“草丛里蛇鼠虫蚁多,你们最好都把裤脚绑上,每个人手上都拿个棍子,走路前先用棍子开路,有个词不叫打草惊蛇嘛,先把蛇惊走。” 卢桢一说到蛇,好久没尝过肉味的大家,忍不住又吞了下口水。 第 64 章 次日赶路就专门注意哪里有竹林。 豫州虽然属于平原地带,但他们是从西边过来,豫西本就是山地和丘陵,所以很快就看到一块竹林。 深秋季节,树叶落尽,灰沉沉的山林中,一片竹林很是显眼。 竹林看着不远,但因是山地,实际距离并不能按照目及距离来算。 他们虽过了铜津城,但路上灾民依然不少,全都是在他们前面就过了铜津城的,那时候疫病还没传出来,只是蝗虫过境后的灾荒,他们出来的早,铜津城尚未因疫病而设障碍,阻止他们进城,只需交完入城费后,都可以进城,是以这一路上依然有很多人,大多都是往南投亲,或是寻找活路的。 卢父安排了一半人留守车队,又安排了十个壮小伙和几个妇女一起去找水。 “我也去!”卢桢自告奋勇,主要是听到他们说冬笋,有些忍不住,想挖点冬笋回来,更关键的是,她有空间,不论是遇到水,还是冬笋,她都可以带很多回来。 被卢父训斥了一句:“你去做什么?有我和阿松阿柏去就可以了!” 卢桢是户外徒步爱好者,对于爬山涉水这些半点不怵,还有不少的野外生存技能,但古时候的野外真的和现代的野外不同,老虎、豺狼、熊这些也不是没有的,更别提还有毒蛇之类,哪怕没有这些,这些野外从未经人开发过的深山老林,荆棘丛生,枝丫密集,常人根本无法行走。 这也是他们之前赶路时见到过竹林,却没想到去下面找水的原因,即使找到,带回来也是个问题。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她坚持的看着卢父,让卢父十分无奈。 “你看看这草丛,我都走不了,你怎么走?到时候树枝把脸挂到你又疼,你当这路是好走的?” “可是……”卢桢担心地看着卢父:“假如遇到豺狼虎豹怎么办?” “就算遇到这些,你去了又能有什么用?”卢父无奈道:“你乖乖留在这里。”他苦口婆心的低声和卢桢说:“你哥腿断了,还没好,你大嫂和小桃都是顶不了用的,所以咱俩必须要有一个人留在这里。” 卢父做着最坏的打算:“要真遇到你说的那些,有你在,我还能放心些,要是你也不在,那你是让他们也跟着去死了。” 卢父这话说的很重,他问卢桢:“你觉得要是咱俩都不在了,你妈和你嫂子能带着你哥、宝丫、小石头活下来吗?” 卢桢沉默。 卢父又拍了拍她的肩,手里拿了一把镰刀,嘱咐王耕牛:“你带大家好好守卫车队,当心流民,我带他们下去看看。” 他把戚阳朔也留下了,让他看好卢桢:“如果发生意外,一切以你卢婶、桢桢安全为主,其它的,保的住就保,保不住就全扔了也没事,只要人没事就行。” 戚阳朔心里像是本铁锥扎了一下似的疼的一颤。 如果他当时在被流民冲击时,和母亲选择放弃马车,是否他母亲也不会一次坠下山涧? 他从卢父的话语中,似乎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就像将对母亲的那种悔愧转移到了卢母和卢桢身上似的,他用力点头,心里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护好卢家母女。 看着他认真坚定的眼神,卢父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不用那么紧张,情况没那么严重。” 自从进入豫地之后,灾情就缓解了很多,先是在铜津城解决了糠米问题,其次豫西全是山区丘陵,即使是没有糠米,啃树皮、挖草根也不会饿死,加上没有疫病威胁,进入豫地后虽然依然难民很多,情况却比进入铜津城之前要好上很多。 对他们来说,食物已经是他们当下最迫切需求的,最迫切需求的是水。 不是人人都像卢父这样,有记卢桢这个外挂,知道很多关于灾情的事,出铜津城时就备了很多水,很多人的水早已见底,干的两眼冒金星了。 卢父又回头看了眼卢桢:“没事的,好好照顾你娘。”他拍拍口袋,“我有你给的这个。” 口袋里是卢桢给他的防狼喷雾和防狼电棍。 防狼喷雾和防狼电棍都属于管制品,日常不能拿出来用的,这东西她哥也就给她备了一个,可充电来用,问题在于,她的空间处于静止状态,没办法充电,也就是说,这东西用一次少一次。 之前在流民冲击的时候,她已经用过一次。 “那你小心蛇和毒虫。” 卢父他们将要去竹林找水的人,裤腿全都绑了一层又一层,袖口也都全都绑了起来,脖子上也系着危机,防止毒蛇虫蚁、蚂蟥之类的东西,从领口掉进脖子里。 卢父和张顺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卢父和刘二狗走在最前面开路。 有句话叫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山里同样没路,卢父就用镰刀开路。 遇到挡路的荆棘之类,就用镰刀将荆棘割断,草木才茂密了,无法穿行,就将带着荆棘的树枝打一个结,摆在两边,方便后面的人通行。 他手上戴着耐磨白纱棉手套,手套掌心有一层防滑胶,直接用手触及荆棘,倒也不会被伤到。 “大家都小心点脚下,被摔了!”卢父一边走,一边用手中的镰刀拍打草丛。 刘二狗也用手中的刀和棍子拍打,他没有掌心有防滑胶的手套,就用水桶将两边的树枝推开,压在两边草丛上,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后面的人也在努力开路,穿行。 这样看着短短的一段距离,他们这一行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按照现代时间换算,大约三个小时。 刚开始卢桢他们还能看得到卢父他们的人,带他们深入进去之后,茂密的树枝就将他们的身影遮的严严实实了,只能通过时间和草木动静来判断他们走到哪里。 过了几百米之后,连草木动静也看不到了。 卢桢抬头向上看了看,找到一颗很高很大,树叶又差不多落尽的粗壮大树,将裙摆网上一撸,打了个结揣到自己的裤腰里,对卢母道:“娘,我去那树上看看爹他们走到哪儿了。” 张云鹤、戚阳朔他们看到卢桢的动作都惊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一个姑娘如此惊人的操作,当做所有人的面,撸起自己的裙摆,还把裙摆打结揣裤腰里!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裤子,它都是开裆裤! 为什么古代女人把裙子撩起来都属于失贞?裙子下面的裤子是开档的啊!裤子前面是连襟,屁股后面都是开裆! 车队其他男的女的也都被卢桢的骚操作给惊了一下,男人们大多都本着非礼勿视,条件反射的避开了眼睛,女人心里都大骂卢桢不检点、不讲究、这么多人在,居然就撩裙子,也有男人瞪大了眼睛去看。 卢桢一直没穿过这个年代的裤子,她里面穿的都是她自己的羽绒裤,羽绒裤外面还套了件收裤脚的粗麻布裤子,是卢母路上给她做的。 只见卢桢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路边的一根树枝,动作十分利索的爬到坡上去,然后分开两步枝丫茂密的草丛。 …… 哪怕很多人已经避开眼睛不要去看,可突然看到卢桢往坡上面爬,还是没忍住去看,然后他们就发现,卢桢的裤子和他们不!一!样! 卢桢的裤子没开裆! 女人们第一反应就是,还好还好,然后又觉得,这样还是太不检点了,怎么能这么做?再就想,她这样如厕很不方便。 戚阳朔忽然就想到了自己身上穿的记棉裤,也是如此。 人家的裤子裆都开在后面,卢父给他的裤子口子开在前面。 其他人还在被卢桢突如其来的动作给震惊的时候,卢桢已经找到一颗粗壮的大树,向上看了看,目光观察了一下树身上的树结。 女人们原本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现在看她动作,全都猜到了:“贞娘不是打算爬树吧?” “贞娘,你这是做什么?快下来!” 戚阳朔也赶紧往坡上爬:“还是我来吧。” “不用!”卢桢已经大致有数,手在树身上试了试,觉得可以,动作就十分利索的往树上爬。 下面的人被她利索的动作给惊呆了。 张云鹤先是被她撩裙摆的动作给惊了一下,此时又不由的失笑起来,饶有兴致的看着卢桢爬树。 树非常高,下面的人全都看的胆战心惊的。 这时候他们全顾不得卢桢撩不撩裙摆了,在下面仰头看着喊她:“贞娘,你快下来!” “好好的,你往树上爬做什么?” “有什么事叫他们大男人去做,你一个女人爬什么树?” “这像什么样子?” “婶子,你也说说她,贞娘这样……” 听得卢母可不乐意了:“贞娘哪样了?谁规定女孩子就不能爬树了?我家贞娘想爬就爬怎么了?她是担心她爹呢,下面看不到,她爬到树上去看怎么了?” 实际上她也担心的要命。 这棵大树就在大路边上,有二三十米高,很粗壮。 卢桢也是徒手攀岩的好手,她们家所在城市有座被开发出来的山,山上就有一大片陡峭的石头,专门用来给游客攀岩的,附近的攀岩爱好者全都去那里攀岩。 有些大叔大妈常年去攀岩,都攀出花来了,在石壁上各种花式表演,引得下面游客掌声阵阵。 卢桢从小胆子就大,在卢父卢母的鼓励下,也去爬。 开始是找坡度没那么陡峭的石壁攀岩,熟练了后,就开始尝试其它。 因为太活泼了,她小时候还得了个外号,叫‘飞天蜈蚣’。 爬树对她来说,真的是小意思。 卢母在下面喊:“桢桢,你慢点!” 卢桢回她:“没事。” 其他人在下面喊:“贞娘,你可下来吧,赶紧下来!” “爬那么高多危险啊,爬树这事是男人干的,你一个女人,怎么去爬树呢?” “贞娘,快下来!” 气的卢母在下面怼他们:“你们能不能闭嘴?没看到桢桢爬树多危险吗?你们在下面这么喊,桢桢会分心的!” 说着又担心的抬头往上看。 张云鹤看看卢母,有抬头看卢桢。 卢桢已经爬了有近十米高了。 她找了个粗枝丫站在粗枝丫上,扶着树干停下,向下眺望。 真的感谢此时是深秋,树叶基本落尽,这棵树上没多少树叶遮挡视线。 可下面的草木太茂密了,即使爬到这样高的高出,依然看不到卢父他们。 卢桢低头看了下面一眼,又向上看了看,继续往上爬。 下面的人全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她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她们一边感慨,一边拿眼神往卢母那边睃,觉得卢桢被教的这样没有规矩,都是卢母不会教,敲敲她刚刚都说了什么?贞娘想爬树就爬树?这是一个当娘的该说的话吗?她们简直难以想象! 张云鹤也觉得难以想象,同时又像是某种东西被打开了。 就像过去从未有人会去想,去问,谁规定女孩子就不能爬树了? 可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为,女孩子不记应该爬树。 这是礼教。 女孩子爬树,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要是被人知道了,都不好嫁人的。 谁家愿意娶一个像猴子一样跳脱的女子为妇呢? 卢母还说,贞娘想爬树就爬树。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从未听过的观点,这句话还是出自卢桢的母亲之口。 简直不可思议。 但张云鹤又不由问自己,谁规定女孩子不能爬树了? 他目中带着沉思的神色,继续抬头看向还在往上爬的卢桢。 等卢桢觉得差不多了,下面的人应该注意不到她的动作了,她才借着手和袖子遮掩,拿出望远镜,站在树上往下面找卢父他们。 车队中还有九户人家,除了张云鹤兄弟,和那对年轻的孤儿寡母,几乎每家每户都出了一个青壮去挑水,除了青壮外,还有两个负责捡箨叶的中年妇女。 这两个中年妇女都是纳鞋底的好手,她们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箨叶。 十一个人,即使一时被淹没在草木当中,过一会儿又会因为砍草的动作而露出来。 卢母在下面等的着急:“看到了没有?” “看到了!没事!” 下面的人闻言一喜:“真的能看到啊?” “他们都走到哪儿啦?找到水了吗?” “没呢,哪有那么快?他们还在砍草!哎呀!”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三癞子摔了一跤,已经起来了,看样子没啥事。” 三癞子的娘松了口气。 现在她们已经全都忘了卢桢没有教养撩裙摆的事了,他们现在只关心卢桢在树上看到的情况,能够向他们实时播报。 毕竟这只找水的队伍里,有着他们每一户人家的亲人。 这样看着短短的一段距离,他们这一行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按照现代时间换算,大约三个小时。 期间多次发生摔倒、滑到、被蛇惊的跳起,然后追蛇打蛇等意外。 卢桢只能看到他们,却无法听到他们的声音,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做什么,只能通过他们的动作和肢体语言大致判断。 下面的人已经快坐不住了:“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到吗?” “不会遇到啥危险了吧?”说这话的人立刻被身边的人拍了一巴掌。 “贞娘不是在上面看着嘛?都说了没事!” 他们全都在祈祷平安。 卢桢也是焦急万分,生怕出什么事情,这么远,如果出了事,她鞭长莫及。 如果在近处,她还能利用空间,这么远,出了干着急,没有任何办法。 路上不断的有灾民从他们身边路过。 他们已经干的嗓子冒烟,见他们车队有人下去找水了,也在附近停了下来,想等卢桢车队找水的人回来,施舍给他们一口水,如果不愿施舍,知道哪里有水,他们也好自己去找。 对于这些人的停留,卢桢车队的全都十分警惕,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手里拿着刀子、锄头,用防备的眼神盯着他们。 那些灾民也慑于他们手中的武器,都离的远远的,眼睛向下看。 有的人看到卢父他们开路的痕迹,已经渴的等不及的,就自己下去找。 有的想下去找水,却被家人给拉住:“先等等看吧,如果下面有水我们去,要是没水,去了也白去。” “是啊,太危险了。” 几乎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下面。 卢父他们是晌午下去的,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回来,挑回来七担水。 后面的一个少年垂头耷脑的红着眼眶,满脸丧记气,身上衣服全湿了,冻的瑟瑟发抖,挑回来的水只有底下一丁点。 其他人的水多多少少也洒出来很多,没办法,山路太难走。 卢父他们挑着水一回来,附近的难民全涌上来了。 王耕牛王耕地他们手中刀子一抽,就对着想过来抢水的难民。 难民们慑于他们手中锋利的长刀,怯怯地说:“后生,下面真的有水么?” 他问的是卢柏。 卢柏才十六岁,年轻面嫩,虽也是一脸凶相,还是点头说:“有,在下面竹林子左边百丈远有一条小溪。” 难民全都大喜:“有水,真的有水,你看他们,挑水回来了!” 他们这些人有些已经快两天没喝水了,之前从铜津城带的水都喝光了,干的嘴唇裂开、流血。 知道下面有水,也抢不到卢父他们的水,他们半点不耽搁,按照卢父之前开的路,赶紧往下冲,生怕冲的晚了,水就被前面的人抢走了。</dd> 第 65 章 穿成娘道文的女主手机版: 车队所有人都在为卢父他们带回来的水高兴时,望着全都往下面林子里冲的难民,卢桢来到卢父身边,打量他一番,见他没什么事之后,望着那些难民道:“这都后晌申时了,他们这个时候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卢父望了望天色说:“有危险也得去,你想想,我们是做了准备的,都要断水了,他们呢?”望着不顾危险冲山林中的灾民,卢父道:“人多可能还好一点,虎狼能避着些,路我们已经开好了,不需要他们花时间开路和找水,他们只需沿着我们之前开的路和痕迹,很快就能找到水,若是走的快些,天黑之前肯定能回来。” “爹,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怎么没遇到?你看这是什么?”卢柏啪地从她身后拎出两条婴儿小臂粗的蛇来,吓得卢桢惊叫一声,袋鼠一样蹿跳起来,魂都吓飞了。 卢柏见吓到卢桢,顿时哈哈大笑。 气的卢父拿起棍棒一棍棒敲在卢柏穿着厚棉衣棉裤的屁股上:“你个混小子,给我小心点!吓着你桢姐看我不揍你!” 卢柏无趣地撇撇嘴。 其中一条蛇已经被砍成两截,另一条蛇被卢柏缠在手臂上,拍扁的蛇头被他捏在手中。 卢桢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蚂蟥和蛇。 别说真的,看到假的她都怕。 她小侄女有一条从野生动物园买回来的毛绒玩具蟒蛇,这还是毛绒玩具的,不是冷冰冰的塑料蛇呢,卢桢看到都起鸡皮疙瘩。 卢桢实在受不了的扭过头,“卢柏你找打是不是?” 卢柏大笑道:“死蛇!” 卢桢这才转头看了眼地上的死蛇一眼,“这是条毒蛇。” 卢柏莫名的看她一眼,还不信:“你怎么知道?” 卢桢喜欢户外徒步,看过不少类书籍,也被驴友们科普过不少常识,道:“我爹说的,毒蛇蛇头小呈三角形,无毒蛇舌头椭圆形,像熨斗。” 卢柏晕到:“什么是熨斗?” “你管什么是熨斗?你就看看这蛇头形状,是不是三角形?” 其他人闻言也都凑过来,另一条蛇蛇头被拍扁了,没有对比,他们也无从分辨。 “看不出来也没关系,还可以从它们的牙齿判断,毒蛇有毒牙,无毒蛇没有毒牙。”卢桢看着去找水的人:“你们没被咬到吧?” “怎么没被咬到?大春就被咬了!” 大春就是他们身后一担水洒了全身的少年。 大春娘差点没被吓死,连声问他:“咬哪儿了?快给我看看咬哪儿了?” 她就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是宝,儿子都逃过地震和旱灾了,走到这如果还没了,她也不活了! 大春弟弟妹妹也都十分着急的围上来看他。 大春因老娘和弟弟妹妹的关心,脸上的羞愧淡了些,摇头道:“没咬到。” “什么没咬到?亏他衣服穿得厚,这才没事!” “要不是突然蹿出来条蛇,大春也不会摔倒,一担水都挑了那么久了,全洒了!” 大春娘哭着抱住大春道:“快给我看看咬哪儿了。” 大春抬起湿漉漉的腿:“左腿。” 大春娘连忙解开他腿上一层又一层的绑带,露出下面的棉裤,捋起裤腿,发现腿上果然没伤。 “幸亏裤脚绑住了,不然蛇要钻进裤腿,那就险了!” 大春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转头感激地看向张顺。 张顺胆大心细,发现蛇后一刀结果了毒蛇,可毒蛇还是咬中了大春,他那一刀缓解了毒蛇的攻势,才没有让它咬中大春裸露在外的手,不然在缺医少药的荒山野记岭,大春只怕得交代在这了。 接着他们就开始商讨怎么吃蛇。 卢桢怕蛇,却敢吃蛇。 小时候是不懂事,被卢父骗着吃,后来尝到味,不需要卢父骗,自己就敢吃了。 对于蛇怎么吃,被驴友们科普过相关知识,自己也看过相关书籍的卢桢还是知道的,兴致勃勃地说:“我知道,毒蛇除了蛇头和内脏不能吃外,蛇身都是无毒的,不过在处理内脏的时候小心别把蛇胆给戳破了。” “姐,你不是怕蛇吗?这时候怎么不怕了?”卢柏笑道。 众人想到卢桢爬树时的灵活劲,又想到她被蛇吓到一蹦三尺高的样子,都不由纷纷笑起来:“我还以为贞娘天不怕地不怕呢,居然也有怕的时候!” “这要不知道贞娘是个姑娘,我还以为她是个小子。” “你们走后,贞娘看不到你们担心,爬树上去了。”他们指着坡上的那颗二十多米高的大树,“呶,就那棵树,爬到那老高上面,我看着都怕,她在上面居然不怕。” 卢父笑呵呵道:“随我,哈哈,随我。” 卢父这样说,大家一想,还真是随卢父了。 毕竟不是谁都有卢父那样的胆子,十几岁就跟跑商的人走南闯北去跑商,然后自己召集人手单干,创下卢家家业。 不说豪富,在怀安县也算有头有脸了。 “我说贞娘胆子怎么那么大,感情是随卢叔了。”一群人又笑起来。 回来的汉子们看着卢桢都满脸震惊,他们没亲眼看到卢桢爬树,完全想象不到,卢桢这样柔柔弱弱的姑娘家,爬树该是什么样子。 那头卢桢已经在兴致勃勃的跟他们说如何处理蛇了。 除了蛇之外,还有两只山鸡和一只兔子。 说来也是他们幸运,干旱两个多月,很多处的水都干涸,森林中也不例外,动物们没水喝,自然要到这条小溪边喝水,这才导致小溪边动物多些,他们才有了这些收获。 实际上树林子里面的动物极其难抓,一旦跑进草丛里,你找都找不到,找到了你也钻不进去。 这条小溪水也不多。 山涧小溪,到了冬季便会‘水落而石出’,此时距离入冬已经没几天,又长时间不下雨,这条小溪早已经‘水落而石出’,他们还是顺着溪水往上走,遇到一个溪水积成的大坑,里面还有不少水,这才取到水。 同时也在溪边逮到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 这也多亏山林草木茂密,山鸡惊的飞起,一只被困在草丛里,一只被刘二狗眼疾手快的扑过去压住。 卢父他们根本不敢耽搁,也不敢在溪边杀鸡宰兔,怕血腥味引来狼群和老虎,取了水就赶紧回来。 卢父道:“野鸡和兔子先留起来,过几天再吃,今天先把蛇羹做了。” “有挖到冬笋吗?” “找了!没有!现在还没入冬,又这么长时间不下雨,哪来的冬笋?” “别说冬笋,老天爷不下雨,连菌子都没见着几个,全都干巴了!” “蛇羹谁来做?”车队里的女人大多数都没做过蛇羹,也不敢做。 说到做蛇羹,因为菜籽油尚未普及,这年代大多数的烹饪方式都是蒸煮,在他们看来,蛇羹就是放些姜片在水里煮,煮熟了就能吃了。 作为一个资深饕餮,卢父怎么能眼看着大好的食材被这些人给糟蹋?那必须不能够啊! “交给我,我会做!”卢父过去接过蛇,叫张顺过来帮他扒蛇皮。 张顺他们跟着卢父跑商时,就没少吃蛇羹和烤蛇,野外遇到蛇,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身上也常备放蛇的药粉。 其他人也全都围上去给卢父帮忙,尤其是在小刘大夫记家尝过卢父手艺的人。 这两条蛇都相当大,一条四斤多,一条五斤多。 卢父、卢母常年和这些称斤称两的东西打交道,东西一拿到手上,就能判断个大致重量。 大家都不愿浪费水,是以在处理蛇的时候格外小心,两条蛇的蛇胆都被卢父小心的用碗装好,递给卢桢,卢桢给存放到可以保鲜的空间里去了。 待处理了蛇,蛇身只是稍微清理了一下,洗蛇的水还没舍得丢,而是倒入了箨叶盆中,用来浸泡箨叶。 虽然有点恶心,但是没办法,总不能用大家挑了一两个时辰才挑回来的救命水,去泡箨叶。 这些箨叶全都在溪水中浸湿过,但上面的水基本都沥干了。 箨叶捡回来,不是马上就能用的,还要经过浸泡、鞣制。 箨叶太多,而水太少,这么点水不够泡,但是没办法,目前也只能这样。 卢父用姜蒜和料酒将蛇腌制起来,交给卢桢,对大家道:“现在水有了,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再走了两个时辰,我们找一处地方歇脚,这里刚处理了蛇身,有血腥味,怕会引来一些大型的动物,先赶路吧。” 想到去下面找水的人,卢父又找了个铁锹,将蛇头蛇皮内脏这些全都用土掩埋了,这才离开。 卢父他们又走了一个时辰,一直到天完全暗了,才又停下来。 卢父看看四周。 在山区和丘陵地带,实难找到完全空旷的地方,卢父也只找到了相对可以容纳他们这些人的地方,同时还要考虑背阴、避崖等各方面因素。 因为如果你夜宿的地方正好在悬崖下面,悬崖上面的石块掉下来是十分危险的,所以并不是任何地方都适合夜宿。 找到地方后,卢父趁着天还有光,带领大家将附近的草木清理干净。 大家都累了一天,都不想动,不解卢父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事。 “卢叔,大家生火烧水就好了,干嘛还要清理这些啊?” 卢父道:“你就知道这些草地里没蛇?而且现在万物干枯,树叶落尽,地上一点火星都能使森林燃起大火,你要不想半夜醒来被大火包围的话,都赶紧来给我把这些树枝都砍了,中间这块清理出来,表面的草全部铲了。” 王耕牛和刘二狗要来帮忙,卢父制止他们:“耕牛、二狗,你们和顺子一起警戒周围,在这山林里面,怕是有狼和老虎,其他人来跟我清理草丛,砍来的草枝刚好可以当晚上的柴火。” 前几天缺水,他们都没燃火堆生火,每天只小半葫芦水。 这些水都是之前煮开过的,他们怕烧了,反而把仅剩不多的一点水给煮没了。 见他们毫无动力,卢父点了他们一句:“都不想吃蛇羹了?” 一句话,顿时让坐在地上动都不想动的人,全都燃起了热情,砍柴的砍柴,除草的除草,很快在中间位置,清出一片空地来,供卢父煮蛇羹。 卢父又看了眼周围的山林。 山林的草木太茂密了,他还是不放心,拿起铁锹,继续清理周围,将地上的枯草全部铲除露出下面的泥土,再在中间的位置挖了个坑,怕火星溅出来飞到枯叶上,卢父还叫人捡了周围的碎石,在坑的周围搭建了个灶台,只留一个小口子能够添加柴火。 且他特意注意了山风走向,避开了风口。 “今天只能染这一个火堆,不许燃其它火堆听到没有?火把也不要打,林子到处都是枯叶枯草,太干了,哪怕有一丝火星飞出去,都可能造成森林大火,大伙儿全成烤乳猪!” 众人不知道烤乳猪是什么味道,只听了这个名字,就觉得口水要流出来了。 其他人本来是考虑不到这些的,听卢父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 记 卢父就在挖出的大坑里面燃起火堆,煮蛇羹。 卢父将早已用料酒和姜蒜腌制的蛇肉倒入油锅中爆炒,蛇肉还未烧好,所有人都闻着香味围到了大锅前了。 蛇肉不多,整个车队八十多人,一人一碗分下去,没人最多只能分到一小块蛇肉,可还是让他们止不住眼中的渴望。 人多肉少,卢父在爆炒好之后,加入了满满一锅水,又加入了今天踩得一些菌子放里面。 卢桢不光学过野外辨别毒蛇和无毒蛇,对于野生菌子这些,同样学过,经过辨别,已经将有毒的菌子挑出来,留下的都是无毒的菌子。 菌子太少,卢桢还浑水摸鱼,加入了不少她家的干香菇进去。 每个地方对于蛇羹的做法都不同,卢父用的还是符合他们自己口味的做法。 张顺、王耕牛过去跟着卢父,只见过他烤蛇,什么时候见过他做蛇羹啊,还是如此鲜香诱人的蛇羹。 想着以后和卢叔跑商,是不是得特意带个锅。 他们以前也有带锅,怎么没见卢叔做过呢? 他们不由将目光落在卢母、卢桢、卢桓身上,觉得卢叔愿意下厨,肯定是为了婶娘他们。 哪怕每人只分到了一块肉,半只菌子,但一大碗鲜的能吞下舌头的蛇羹喝到肚子里,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升华了。 再看看自己口袋的糠饼,简直难以下咽。 但是没办法,含泪也得吃下去。 此时他们已经开始无比期待接下来卢父还会做的野鸡羹和兔羹了。 野鸡和兔子都不肥,还没两条蛇肉多呢,只能做羹,让大家尝尝鲜味,吃肉肯定不行的。 山林危险,但张顺他们都是有着丰富野外生存经验的老江湖了,对此并不害怕,野外再险恶,也险恶不过在鹿凉和铜津城外的时候,那才是步步惊心,随时能要人命的。 反倒在这山区,他们更安心些,只是该做的准备依然不少,该有的警惕也不少。 驱蛇药,陷阱,套索,全都备齐全了,又安排了人守夜,才抱着刀子睡去。 卢父睡之前,还特意嘱咐守夜的人,一定要看好火堆,“你们就在这里烤火,前面别从里面拿火枝出来。” 守夜的人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卢父都如此郑重嘱咐他们,他们自然有数。 所有人都是被一阵急促的哨声给惊醒的。 卢桢在睡梦被吓了一大跳,身体几乎是立即迅速反应坐了起来,反手就是拿了刀在手上。 其他人也立即跳了起来。 卢桓也是立即摸到怀里的大扳手。 此时天还一片黑暗。 大家都以为是由于狼群或虎熊这些,这才吹哨,没想到大家起来后,并没有豺狼虎熊,而是被守夜的人指着不算太远的地方,燃着熊熊大火的森林:“你们快看那!”</br> 第 66 章 穿成娘道文的女主手机版: 距离太近了! 卢父几乎是惊叫着喊了起来:“快!所有人都收拾东西,套上骡车,赶紧走!” “值夜的人把锅端开,露出火塘!” 火塘的光稍微照亮了漆黑的夜。 “能看见吗?能看见吗?” “我看不见!” “我也看不见!” “我能看见一点!” 叫喊声,惊慌声,东西到底的哐哐声,也亏得他们这一路逃荒习惯了,收拾东西还算利索。 “阿桓上牛车!” 卢父几乎是立刻将被子一掀,卷成条状往骡车上一塞,两根大绳子往骡车上一绑,两块大门板往牛车厢顶一扔:“不要乱!不要慌!应该是刚起火没多久,大家都跟着我!来得及!” 卢父的声音就像一剂定海神针,出于对卢父的信任,他们很快镇定了下来。 因为有人守夜,守夜人几乎是火势开始蔓延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后面的大火,干净吹口哨将大家都喊了起来。 天干物燥,老天爷又不下雨,这火势蔓延开,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们毫不怀疑,这大火会很快蔓延到这里来。 张顺他们和往常一样,打算去火塘点火把赶路,卢父看到连忙说:“不要点火把,先把火塘灭掉,用土埋!埋的严实一点,千万不能跑出来一丝火星!” “卢叔,不行啊,天太黑了,没有火把没法赶路!” “还是得点火把,不然前面有没有悬崖山涧都不知道!” “卢叔,还是打上火把吧,都已经着火了!” 夜太黑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又十分的冷。 “不能点火把!现在火势离我们还有点距离,我们还有逃命的机会,要是这里也烧着了,我们全都要变成烤乳猪!”卢父的大嗓门响彻黑夜。 山路上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一只车队,还有许许多多其他逃荒者。 他们原本在睡梦中沉睡,卢父他们这只车队的叫喊声,将附近的难民也吵醒。 他们醒后,也发出惊惶的叫声、喊声,这样的喊声一声连着一声,传出很远。 夜瞬时喧哗起来。 卢父不让点火把,习惯了听卢父吩咐的张顺他们,只能不点火把,并将火塘灭掉。 此时他们已经全部整装待发,准备好了。 火塘灭掉之后,彻底伸手不见五指,尤其是在山林里面,周围树木丛生,越发的黑。 只有远方冲天的火光,映红了黑夜的天空,却照不亮眼前的路。 除了戚阳朔和张云朗兄弟,这个车队的大多数人都因为吃肉少,营养不良,有夜盲症,要么是完全看不见,要么是视线模糊不清。 之前他们赶夜路,一是因为那时白日日长,晚上夜短,加上还有火把,每天赶路到晚上八点左右,加上有瘟疫的死神在身后鞭笞着他们,他们只能逃。 可现在不能点火把,又是夜黑如墨的时候,他们完全看不见了,看不见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山路,原本山路就难行,此时你还完全不知道你前方是山涧,还是悬崖。 “娘,你帮我看好宝丫。”卢桢在宝丫额上亲了一口,连忙去扶卢桓上车。 太乱太黑了。 在这种情况下,断了一条腿却睡在骡车上面的卢桓,站在人群中,就越发被人冲撞。 卢桢此时眼睛已经稍微有些适应黑暗,大喊着:“哥!哥!” 卢桓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桢桢,我在这!” 卢桢赶紧去扶卢桓,将他扶到牛车厢内。 卢桓此时深恨自己的无力,在遇到事情时,连照记顾好自己不给人添乱都做不到,还要柔弱的妹妹站起来,扛起原本应该是他的责任。 卢桢将卢桓扶上车厢,就赶紧下车往前跑,卢桓赶紧喊她:“桢桢,你不进车厢吗?” “不了,我去前面看看!” 夜里实在太冷了,戚阳朔看到卢桢往前面跑,喊她:“贞娘,你快回车厢,不要乱跑!” 卢桢头也不回:“你赶车,我去前面!” 他们都不懂卢桢这时候执意去前面要做什么。 “爹!” 卢父此时也慌,实在是离的太近了,这个近不是指他们昨天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就距离拉远了,而是起火的地方离他们的直线距离,太近了。 火是不会拐弯的。 “桢桢!”卢桢的到来,顿时让卢父心神一定。 看着前方黑的宛如地狱般的夜,卢桢拿出一把天火轰天炮给卢父。 天火轰天炮实际上是户外手电筒,既能照明,也可以作野外求救灯使用,照出来的光强度可以让前面亮如白昼,完全清晰。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它不是手摇发电式手电筒,而是锂电池,需要充电。 可卢桢他们此时最缺的就是电。 她还有手摇式发电手电筒,可这样的手电筒根本无法像天火轰天炮一样,发出高强度光亮,只能发出微弱的光,照清眼前的近路,稍微远一点就看不见了。 后面还在喊着:“卢叔,这夜太黑了,看不见呀,不打火把太危险了!” “是呀卢叔,还是打上火把吧?这个时候也只能打上火把了!”他们都很心慌。“山路没有火把该怎么走啊?要是前方有山涧没看到,人就没了!” 卢父大声喝道:“都跟着我走!我在前方开路,就算掉下山涧,也是我卢有才先掉下山涧,轮不到你们!” 他坐在骡车上,按下天火轰天炮的开关,前面顿时亮如白昼。 “天不绝人路!不知哪路神仙赐光,回头我跟您立长生牌位!驾!” 这里场地小,只有一条山路可通行,山上石子多,路凹凸不平,极其颠簸难走。 卢父的骡车在车队的最前面,后面分别是吴管家、戚阳朔、张云鹤、王耕牛,张顺负责车队的中间,刘二狗负责车队后面的尾部工作。 后面的人是看不到前面情况的,只能看到自己近处的黑夜。 只有跟在卢父身后的吴管家和紧随着的戚阳朔、张云鹤兄弟,稍微看得到前面突然亮起的光亮。 轰天炮太给力了,不光能照清近处的路,百米之内全都能看清,就连更远一些,也能看到一些。 他们全都大骇,心中惊疑不定。 但此时考虑不到这些了,没有时间让他们考虑这些,他们只能裹着棉衣紧跟在卢父后面逃命。 此时他们万分庆幸,昨天卢父说继续赶路的时候,他们没有停下,而是真的跟着卢父向前走了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相当于三个小时的路,他们比别人多了三个小时,如果没有这三个小时,他们不敢想象。 三个小时的山路对于火势的直线距离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却可能是他们此次逃生的关键时间。 此时他们也万分庆幸自己听了卢父的话。 小孩都被放到了骡车上,大人在下面跑,骡子也在跑。 车队唯一一个人力拉车的那户人家,已经留在铜津城了。 一直跑了大半个时辰,不论是大人还是骡车都累的不轻。 要不是他们这段时间逃荒赶路练出来了,根本吃不消这样高强度的跑动。 卢家的牛车厢里,也只有卢桓带着两个孩子在里面,卢母、卢大嫂和小桃全都跟着牛车自己跑。记 牛车厢不知道轧到路上什么,发出哐当一震脆响,里面的小石头不知道是不是被撞到,疼的哇一声大哭起来。 卢母连忙安慰车厢内的小石头:“小石头是不是撞疼了?乖,忍一会儿,到了城镇奶奶给你买糖吃!” 小石头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要不是撞的疼狠了,他是不会哭的。 听到奶奶给他买糖,他强忍着不哭,可还是忍不住啊了几声,然后才逐渐将哭声停下。 还不到五分钟,就听后面一声惊喊:“我的水!” 接着是一声哐当巨响,整个骡车都翻车了,导致后面的骡车牛车也都跟着停下。 卢父在前面大喊:“怎么了?” “四喜家的骡车翻了!” “水,水都打翻了!”四喜家的哭喊。 “这时候还管什么水?水翻了就翻了,赶紧把骡车扶起来,继续走!” 卢父无奈,只能暂时停下,“其他人不要动,张顺你安排人帮他把骡车扶好,动作要快,不要磨叽了!” 张顺是负责车队中间位置的,倒下的骡车正好处于中后的位置。 后面因车辆事故停下的人,全都上前帮忙搬东西,抬骡车。 骡车因为是侧翻,他家昨天辛辛苦苦挑的一桶水全都洒了个干净。 幸好昨晚上值夜的人在帮他们烧水烧开后,给每家每户的葫芦里都装满了水。 山路难行,葫芦里装水可以减少桶里的储水量,减少桶里的水因路途颠簸而洒出来浪费,是以几乎每家每户的葫芦里都装满了烧开的水。 她家的几个葫芦也都装满了水。 四喜家的此时也顾不上哭了,把东西搬上骡车之后,却发现骡车还是无法行走,即使是他们用力扶着,骡车还是哐当一声倒了。 “老天爷啊!”四喜家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卢父听到后面声音赶紧喊:“怎么了?” 黑漆漆的,他们也无法检查,只能大致判断:“看不到!大概是车辕断了!”</br> 第 67 章 “别管骡车了!别管水了!所有人将外套淋湿,用围巾护住口鼻!” 他们已经跑了一个多小时,火势已经逐渐在蔓延。 三个月没下雨,是人都能想到,火势蔓延的速度。 卢父简直要急疯了。 “骡车不要了,水也不要了!车上重的东西都扔了!只把值钱的东西带上,跑啊!赶紧跑!” 卢父没有办法,一只明晃晃的大射灯,将他们的车队照的亮如白昼。 原本听了卢父的话还在发愣的众人,像是陷入绝境中忽然看到希望般,顿时跪下:“是神光!山神来救我们啦!” 卢父简直想把这些人骂死,破口大喝:“还不快扔!” 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全都动作迅速的将外套和围巾浸入水中,然后扔东西。 “这都是我儿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当啊,都带了千里,不能扔啊!” “是东西重要还是命重要?人在什么都在,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选择命还是选择家当?快!快!快!”卢父声嘶力竭,嗓子都喊破了音。 突如其来的神光,虽只出现在卢父的车队中,但附近的难民全都看到了,全都跪下磕头不止,磕完头,听到卢父的喊声,也都跟着扔东西,朝着神光的方向跑来。 所有人都坚信,有神光指引,跟着神光一定能跑出火灾范围。 “小孩子老人都放骡车上,自己抓紧,抓好!” 夜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更别说看到卢父,他们只模糊看到,光束是从卢父那里传过来的,将他们照的亮如白昼,可想仔细看,却见那束神光目不可视,视之眼盲。 更别说能不能看清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就像是黑夜之中,突然出现这样一道神光。 原本有夜盲症的那些人,全都垂下眼睛,专心扔东西。 四喜家的东西不算多,骡子自己背着它自己的口粮稻草,剩下两袋糠米放入卢家牛车车顶,一些破衣服破棉被、锅碗瓢盆之类全都扔了。 卢桢便趁着夜色,不断的将他们扔下的东西放一些到自己空间。 既然他们说神迹,那就再给他们创造一个神迹好了,这样后面若没水,她空间的水拿出来也有理由,都交给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神吧。 空间内,只要还是空的地方,全都堆满了杂物。 张云鹤、张云朗、戚阳朔等人,全都惊骇不已的看着那束神光,看向卢父方向,无人注意到黑暗里卢桢的动作。 这束光太强,强到让他们也分不清,这束光是不是出自卢父之手,但看着确实像从卢父那里传来。 卢桢性格开朗好动,停不下来。 在现代时,只要有时间且不下雨,她每天必跑五公里,每年都会拖着哥哥嫂子一起参加城市马拉松长跑,在参加城市马拉松时,每日还会跑十公里加强练习。 在国外旅游时,遇到当地业余马拉松比赛,也会参加,对于跑步、徒步时的呼吸如何调整,如何均衡分配自身体力,如何摆臂使力等,都很有心得。 她站在自家牛车顶,手窝成喇叭状,对车队所有人大声喊:“所有人!两步一呼,两步一吸,或三步一呼,三步一吸,看你哪个觉得适合,选哪个。” 她反复重复了三遍,很多人都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茫然抬头看向她的方向。 卢父扯着嗓子大喊:“听桢桢的!跑两步吸一口气,跑两步呼一口气,或是跑三步呼一口气,跑三步吸一口气!” 卢父在车队的最前面,一甩皮鞭:“驾!” 后面的人也跟着抽着骡子:“驾!” 此时他们已经完全顾不得,骡子是不是他们家中最宝贵的牲口,可以顶两三个记壮劳力,他们此时只需要骡子跑起来,快速跑起来。 此时张云鹤万分后悔自己买的是骡车,而非马车。 然而即使是马车,在山道上也跑不快,没有卢父前面的神光指引,谁都不知道,山路的前方等待你的是什么。 更别说,他们的前方也有难民。 前面的难民也在跑。 难民中,有骡车牛车的人极少,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百姓,骡子、牛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都属于奢侈品,一个村里,一般也就村长、里正或秀才家里能有个一头牛就不错了,像卢父他们这样,整个车队家家有骡子的,极其罕见。 这也是因为他们都是商户,需要跑商才买了骡子,不然也不会有骡车。 卢父一边开道一边大喝:“前方避让!前方避让!” 听到喊声和骡子跑动声,车轮滚动声,全都条件反射往道路两边避让。 然后他们就看到自卢父他们车队射过来的神光,原本不愿避让的人,也全都心生惊异,避到山道两边。 “有神光!” “神来救咱们啦!跟着前面的车队跑啊!” “神光指路,天降异人!” 除了驾车人,所有人都在跟着卢父跑。 卢桢、卢母、卢大嫂、小桃、卢芙蓉。 卢母早已换上了运动鞋,卢桢也换上了跑步鞋。 她们此时已经完全顾不得白天众人看到她们脚下鞋子,是否会生疑。 生疑又如何呢?大不了他们全家弃车队独自上路,混入茫茫人海中,谁又能认识谁,谁又能找到谁? 此时对于她们来说,更重要的是逃命。 此时她们万分庆幸的是,这些时日没下雨,但也无风。 卢母此时也庆幸自己年轻了十来岁,不然这么长时间的跑动,她不一定能坚持的下来。 卢桓在牛车厢内,两只胳膊紧紧固定着宝丫和小石头,让他们不要被颠簸的牛车给颠飞出去。 跑着跑着,他们发现,自家的骡车上,东西似乎更少了,越来越轻,骡车越跑越快。 所有人都认为,有山神在帮助他们。 他们莫名的像是浑身充满了力量,跟着卢父,跟着那道神光,不停的往前跑,不知疲倦。 每当他们累的撑不住时,只要想到他们身后的大火,想到有神在帮助他们,身上仿佛又有了力量和继续跑下去的动力和勇气。 就连原本难走的山路,此时都像是变得好走起来。 因为骡车上东西扔的扔,消失的消失,有小孩子和老人跑不动了,就立即被自家大人抱起来放到骡车上,等孩子休息够来,再下来一起跑。 从漆黑如墨,跑到天色微亮。 天亮了,那束神光也消失了。 后面的山火,也从最开始发现时的小火,正式蔓延成大火,山灰如雨般簌簌落下。 落在他们头上,落在他们身上,落在他们鼻尖和眼睫。 山灰在告诉他们,山火离他们有多近,他们还没有安全。 可所有人都很累。 “抓紧时间喝水吃东西,喂骡子!” 不光人累,牲口也累。 卢家骡车上的水全都被卢桢收到了空间里,两辆骡车上此时放着的,就只有一些衣裳被褥等很轻的物件,其他人家骡车上的东西大多数也都被卢桢借着如墨的黑夜收了起来。 他们身上的水,就只剩下葫芦。 卢父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他用一个大桶,装满他之前油炸过的蚂蚱,拿下去,每个人都用小竹碗,分了一碗。 蚂蚱是被油炸过,吃到嘴里,宛如肉味,和他们之前吃的蚂蚱判若两物。 卢记父分发蚂蚱的动作极快,道:“跑动的时候别吃糠饼了,不好消化,容易噎着,我家还有些蚂蚱干脯,你们放在食袋里,一边走一边吃蚂蚱干脯!” 大家一听到蚂蚱干脯时,第一反应就是,快三个月的蚂蚱干脯,该臭成什么样,可真看到卢父给他们的蚂蚱干脯,浑身冒着油光不说,还散发着肉香,吃到嘴里,也如吃肉一般。 车队难民们先是一愣,然后都跪了下来,朝卢父方向磕头道:“山神点蝗为肉,救我们来啦!” 一个跪,个个跪! 全都在喊山神保佑。 只余卢家和张云鹤、戚阳朔等人还站着。 张云鹤和戚阳朔皆在惊疑不定的看着卢父。 卢父此时爆发了他影帝级别的表演,含泪大喊:“山神保佑!此次我等若逃得生天,必为您供长生牌位,香火不绝!” 所有人都喊:“必为您供长生牌位,香火不绝!” 喊完了,卢父又道:“都赶紧趁此喝点水,吃点东西,喂骡子牛吃草喝水,然后继续跑!” 卢父嗓子都喊哑了,自己也赶紧喝了两口姜汤,往嘴里塞油炸蚂蚱。 为了让这些人能够有体力继续跑,他算是将之前在铜津城炸的蚂蚱一次性全贡献出来了。 没办法,这些人天天吃糠米,肚里没二两油,能够连续不断的跑好几个小时,已经是他们的极限,然而山火的威胁迫在眉睫,他必须给他们一些东西,一些动力,让他们继续跑。 是神异也好,还是吃了蚂蚱后有了力气也好,给他们心头一点奔头。 只有吴管家和小桃知道,这样的蚂蚱,他们之前就已经吃过了。 他们低着头,只跟在卢父、卢母还有卢桢的身边,心中更加敬畏。 尤其是吴管家,昨晚他赶的骡车也离卢父最近,情况看的最清楚,那束神光,是卢父在驱使。 他们喂过骡子和牛食物、水,就继续走。 走,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算是休息。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吃了油炸蝗虫,众人仿佛又恢复了力气,被山神点蝗为肉后,那蝗虫都像有了神力,让他们有了继续奔跑的力气和希望。 他们也不舍得将神赐蝗肉一次性吃完,只要摸着口袋里的蝗肉,他们心中便犹有定海神针,每当疲倦不堪,便往嘴里塞一只蝗肉,恍然间,犹有神助。 后史料记载,高祖少年时,回乡探亲,恰逢天启年间大灾荒,途经灵宝山,夜遇山火,无处可逃。忽天降神光,为其引路,使骡车轻若无物,人不知疲倦,点蝗为肉,为之神异。 高祖得天下后,于灵宝山建庙宇宫殿二十余座,香火不绝。 第 68 章 “往山上跑!山上有天湖!”路过岔道口时,一个男子挥臂领着逃难的灾民,“山上有天湖,终年有水,快往山上跑!” 这个男子是本地人。 此地也三个月没下雨了,水都干涸了,当地人无水可吃,便来到灵宝山取水。 从铜津城出来进入豫西之后,方圆一百五十里内全是山,大大小小山峰有二十多座,统称灵宝山。 灵宝山山顶有一座非常罕见的天然高山湖泊,水域面积极广,按照现代方式计算,大约有七万平方米,当地人称玉锁天湖。 卢父牵着缰绳的手一顿,卢桢就紧跟着在后面喊:“向下!向下跑!” 卢父就猛地一扯缰绳,狠狠抽了一下累极的骡子,骡车方向顿时朝天湖相反方向跑去。 后面听到当地人喊声的灾民,原本都条件反射想往上跑了,结果卢父向下跑,他们也条件反射跟着卢父向下跑。 那当地人也是心善,见他们向下跑,大急:“山上有湖!山上有湖!” 后面人以为卢父没听见那人喊声,大喊道:“卢叔!山上有湖!” 卢父牵着骡车回头高声道:“跟着我跑!向下!” 卢父一马当先,吴管家和戚阳朔也都牵着骡车和牛车紧随其后,张云鹤也毫不迟疑,一扯缰绳,紧跟着向下跑去。 张云朗跟在张云鹤边上跑着,早已气喘如牛,问张云朗:“哥,咱们不往山上跑吗?山上有湖。” 很多人想往山上跑,一是因为,在众人既定认知中,有湖就有水,水是火的克星,有水就能得救;二是天这么干,他们的水都扔了,每个人都只剩下一葫芦水,要是前方没水,即使他们逃出生天,也要被渴死。 是以很不理解为什么卢父不跟着一起往山上跑,而是听贞娘的,往山下跑。 张云鹤张云朗,包括后面紧跟的人,都听到了卢桢的喊声。 卢父是相信卢桢。 实际上,他心里也直打鼓,不知该往何处跑,山火逃生,他也没遇到过。 可他这时候只能信卢桢的话。 他知道他闺女喜欢各种户外,他家的书房书架上,还有好几本这样的书籍。 卢父对这些书不感兴趣,他只对烹饪类的书籍感兴趣。 他家书房的书不少,他年轻时还喜欢看看,现在咨询发达了,获得各种信息资料的途径简单便捷,加上年纪大了,就喜欢带着老婆找一口好吃的,卢桢放在书房的书,他也没看过。 后面的人见戚阳朔、张云鹤兄弟都是毫不犹豫的跟在卢父身后,也都条件反射紧随其后。 张顺、王耕牛他们自不必说,这一路走来,若不是卢父带着他们,他们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昨晚也是卢父仔细叮嘱他们,要注意火塘。 没想到他们没有引起火灾,后面的难民点燃了山火。 本来都要跟着往天湖上跑的人,看被神光指引的卢父车队都毫不犹豫的往山下跑,顿了一下,也连忙跟在卢父后面。 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跟着本地男子往天湖上跑。 卢桢只是凭借她户外徒步、爬过大大小小山峰的经验,一眼就能大致判断出,这座山峰高起码有千米,实际上还远远不止。 千米高峰,本就难攀,若只有人还好,他们车队还有这么多牛车骡车,根本无法爬山。 她在野外求生的书籍里看过,遭遇山火,最忌向山顶跑,因为火势上山蔓延最快,火势下山速度最慢,且浓烟也是向上。 只是她也不知道她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因为这座山的山顶有个巨大的湖泊,和寻常不同,她也只能按照她知道的常识来逃生。 记若不是卢父在车队积累了巨大的威信,在听到山顶有湖时,说不定真有人会跟着往山顶跑,而不是山下。 张云鹤再次确认,卢父在很多事情上,都在听卢桢的建议。 这让他有些想不透。 卢父走南闯北,野外生存经验丰富,即使宠女儿,总不会连逃命这样的事,也听女儿的。 可这一路上,他见到太多卢父征询卢桢意见,最后发现都是正确的,这也是他毫不犹豫就跟着卢父向下跑的理由。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 平时下山就难,更别说还带着个骡车,还是个没有刹车功能的骡车,一旦前方有山涧或悬崖,哪怕不是悬崖,只是陡坡,刹车不及,冲下去,也是极其危险的。 是以所有人都从骡车上下来,牵着自家骡子跑。 这样速度没有驾着骡子跑的快,却更安全。 他们并不是九十度垂直向下,而是沿着山道,算是横向向下,对于腿部的消耗很大。 很多老人刚开始还行,后面就张着嘴巴,气喘如牛,只能坐到骡车上。 也幸亏之前骡车上的重物都被扔下,只剩下些被褥衣裳, 好在铜津城是兵家必争之地的关隘之城,从铜津城出发,到洛西,虽都是山路,却开有官道,不然车马难行,更加难走。 从黑夜,到白天。 人跑不动了,骡子、牛也跑不动了,卢父和他们的鞭子都快抽断了。 实际上根本不用他们抽,动物对危险的感知丝毫不比人类弱。 它们也都察觉到了山火的危险,拼命的跑。 除了人类,还有很多山里的动物。 一直跑到下午三点多,人和牲口都有些吃不消了。 卢桢也吃不消。 这条山路实在太长了。 方圆一百五十里,都是山。 从铜津城出来,今天已经是第六天,因为山路难走,此前多是上山的路,哪怕他们每天不停歇的赶路,每天最多也就日行二十里。 按照他们每日日行时间,起码还有一天半,才能走出山区。 可山火能给他们一天半时间吗? 他们不知道。 他们回头看了眼山火。 因为无风,山火并没有追着他们跑,而是一路向山顶蔓延。 原本全力奔跑,不回头看还好,此时回头一看,山火仿佛离山火更近了,一时间不由从心底生出一股凉气,万幸自己没跟着往山上跑。 这时候他们看向卢父的表情,更加敬畏。 人困马乏,大家都跑不动了,就想往地上躺。 他们外面的罩衣还是湿的,围巾也是湿的,之前跑的时候,浑身发热,都是汗,现在停了下来,便开始感到冷。 他们不自觉的把鼻子上的口罩给摘了,随手放在一边,过了铜津城后,就没了疫病的威胁,要不是天冷,口罩可以防冻脸,很多人连口罩都不愿戴了。 只有卢父卢母,看卢桢依然用湿口罩捂着鼻子,他们也没有摘下口罩。 张云朗也想摘下湿漉漉的口罩,被张云鹤制止了。 他虽不懂卢家人为什么还戴着湿口罩,却不妨碍他们跟着卢父他们做。 吴管家和小桃看卢父如此,他们也都没有摘下口罩。 “口罩别摘,山火有毒,当心吸入毒气!” 大家或坐,或躺,喘着粗气道:“贞娘,你就别唬我了,山火危险我知道,怎么会有毒,山上都是树木草枝,要是山火有毒,我们每日做饭烧火,岂不是都吸入了毒气。” 卢桢严肃道:“山火之毒,无色无味,等发现时就来不及了。湿口罩和湿毛巾捂住口鼻,则可防止浓烟和山火之毒记吸入。”她顿了一下道:“或许你们看过有人冬日关闭门窗烧炭,却无缘无故死在家中的人,那便是吸入了这山火之毒。” 山火之毒他们没听过,但是烧炭莫名死亡这事,他们还真听过,顿时吓得把湿口罩戴起来,没有口罩的,就用湿围巾捂住口鼻。 “桢丫头,你咋懂的这么多?” 卢桢看了眼卢父,想了想说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 卢桢想说是看书来的。 结果车队的人基本全都不识字,听了之后更晕了,只听到什么黄金屋、颜如玉。 张云鹤出生世家,世家与普通富起来的人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世家之中,藏有大量书籍。 他也算自小博览群书之人,不然也不会不到弱冠之年,就已经是举子。 他问:“不知贞娘看的是何书?能否说下书名?” 卢桢看了他一眼,“这你得问我爹,都是我爹给我的。” 卢父这时候又开始发挥他影帝级别的演技了,叹气道:“我跑商这么多年,不识字连个账本都看不懂,吃了不知道多少亏,后来虽识了字,但到底年纪大了,贞娘喜欢书,我每次看到有人不要的书,不管什么书,都带回来给她,有些甚至连封面都没了,更别说书名了。” 卢桢也不管张云鹤信不信,自己小步的走着,扒开葫芦塞子,喝了口水,招呼大家:“一会儿还要赶路,大家最好别坐,别躺,站起来小步走走!” 张云朗喘着粗气,坐在骡车延上:“桢姐姐,我走不动了!” “我也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其他人也都躺在地上,一动都不愿意动,他们已经精疲力竭。 卢父也累的不轻,擦着额上的汗:“都起来!躺?现在是躺的时候吗?不趁着天还亮着,继续往前走走,难道你们还想着天黑之后再赶路吗?” “不是有神光吗?”有人怀着希望道。 卢父皱眉大喝:“神不渡人人自渡!遇到危险不想着自己自救,却依赖山神,若山神看到你们这幅模样,不愿渡人呢?你就能保证今夜神光就一定会出现吗?” 一句话说的众人心中惶恐不已,连忙撑着从地上爬起来。 这是因为话是卢父说的,卢父已经在这个车队有着绝对的威望。 “卢叔,我们真的走不动了,骡子也走不动啦!抽它都不走了。” 卢父回头看向那些骡子,骡子和牛也都累的不轻,有些骡子年龄大些,都已经累得口吐白沫了,看的主人摸着骡子心疼不已,拿葫芦瓢给骡子喂水喝。 葫芦瓢轻,没有重量,用途却多,关键时刻,既可以当晚,又可以当盏,还能喂牲口。 很多人把碗都扔了,葫芦瓢却舍不得扔。 卢父也知道他们都累的不轻,道:“你们当我不累吗?我和你们一样累。可刚跑完之后,不能坐,不能躺,最好是站着小走几步,帮助恢复体力。” 卢父道:“大家吃点东西,补充下~体力,半柱香后咱们继续出发。” 有人问道:“卢叔,蚂蚱干脯还有吗?” 卢叔看了说话的人一眼,点头:“有。” 众人全都大喜,眼神期待的看着卢父。 卢父沉默了一下,从自家骡车上拿下来一个大蛇皮袋。 第 69 章 蛇皮袋里是真的蚂蚱干脯,只是此前一直放在卢桢的空间里,和别人家的蚂蚱干脯相比,就胜在一个新鲜而已。 但蚂蚱干脯就是蚂蚱干脯,再新鲜也是蚂蚱干脯,不好吃。 上次在铜津城炸的油炸蚂蚱,今天早上已经全分给他们了,没了。 他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日,自家晒的蚂蚱干脯,除了吴管家和小桃吃了一些,大部分都还留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车队断粮时,可以拿出来供大家渡过暂时饥荒。 此去南方还有一两千里路,路上少不了这些人跟随。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在古代,要么宗族群居,要么亲朋好友群居,这些人好歹都是他伙计的家人,也都熟悉了。 此时虽没到断粮时,但也算意外情况。 和上午一样,他同样拿了个竹碗,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给每人舀了一碗蚂蚱干脯。 满满一大碗,量大管饱。 在看到蚂蚱干脯之前有多期待,在看到蚂蚱干脯之后,就有多傻眼。 在拿到蚂蚱干脯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把干脯拿在手中看了又看,没有油,是干脯。 拿了一只塞到嘴里嚼了嚼,干脯,还是那个干脯,只不过相较他们之前吃的干脯,没有一股腐烂的臭味罢了,像是刚做的新鲜蚂蚱。 可再新鲜的蚂蚱,只要不是油炸的,都难吃。 大家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早上是不是在做梦,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点蝗为肉,一切不过是他们的癔症。 可一个发癔症,总不会整个车队的人都发癔症吧?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癔症,上午舍不得把自己食袋里的蚂蚱全部吃完的人,伸手掏了掏,掏出来一只油光发亮的油炸蚂蚱。 实际上,油炸蚂蚱没吃完的人,不止一个,大多都是舍不得吃,想留给自家儿孙的老人。 他们颤抖着手,看着从食袋中掏出的油炸蚂蚱,再看看自己葫芦瓢里的蚂蚱干脯,现实告诉他们,上午的点蝗为肉,不是癔症。 老人愣了几秒钟,忽然跪地,仰天长嚎一声:“老天爷啊!” 大家都被老人吓了一跳。 老人哭的老泪纵横:“有才说的对啊,神不救人人自救,山神看到咱们不自救,这是要抛弃咱们了啊!” 原本还莫名的人,听了老人的话,全都跪了下来,朝山峰方向磕头:“山神恕罪,山神息怒啊!”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来朝山峰磕头。 在他们看来,如果山神不愿意救他们,不愿意帮他们了,那他们都死定了。 卢父:…… 总觉得他们比自己的戏还多。 卢父怕一下子把他们的希望全磨灭了,赶紧拍手吸引他们注意力,然后朗声说:“都起来!起来!山神没有抛弃咱们!” 跪着的人全都含着泪用希翼的目光看着卢父。 卢父叹口气说:“你们先都起来,本来跑了一天,让你们恢复体力都不够,你们还这样跪来跪去。” 卢父说:“你们尝尝这个蚂蚱干脯,是不是和你们之前吃的蚂蚱干脯不太一样?” 大家吃了一只,含泪点头,不明白卢父想说什么,可卢父是他们全部的指望了,卢父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卢父说:“离蝗灾过去都快三个月了,你们看看这蝗虫,腐臭了吗?” 大家一愣,又连忙往嘴里塞了两只蝗虫,吃了后激动的连连点头:“没臭,蝗虫没臭,我家的蝗虫早臭了。” “你们看,山神没抛弃我们吧?虽然对你们完全依赖山神,而不想自救,山神感到生气,但还是为我们留一线希望的。”记 原本还坐在地上、躺在地上不愿起身的人,此时全都起来了,学着卢桢和卢父的样子,小步的走着,擦着脸上的泪。 卢父叹了口气。 有时候为这些人的愚昧生气,有时候又觉得他们可怜。 可怜他们生在这个愚昧的时代。 此时他万分庆幸,他的儿子儿媳和小孙女,没有跟着一起穿到这时代来,他也感激自己在那个时代生活了五十多年,读过高中,接收过那个时代大爆炸一样的各种资讯。 他觉得,这才是他与他们最大的不同。 除此之外,他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呢? 后面跟着他们的人,早已累的走不动了,见卢父他们停下,也赶忙翻着白眼倒地休息,心脏都差点从胸口跳出来。 他们不懂卢父他们怎么这么能跑。 他们已经算这些难民里体力算好的一批了,跟在卢桢他们车队后面的难民,很多已经掉队了。 尤其是那些没有往山上跑,而是跟着卢父往山下跑的难民,在选择往山下跑的一瞬间,他们就后悔了,若不是因为前面的车队有神光指引,他们肯定转头就向山顶跑,可他们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卢父他们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可此时他们倒在地上,看着快蔓延到山顶的火势,都在心里念着山神保佑,越发坚定要跟着卢父的想法。 后面掉队,但同样看到山顶火势的人,同样如此。 他们哪怕跑不动了,可还是咬牙爬起来走,拄着拐棍慢慢向前走,他们坚定的认为,那只车队是有山神保佑的,只要跟着那只车队,就一定能逃出火灾。 别说还能走,就是爬,他们也要爬下去。 因山路不好走,他们有摔跤的,被蛇咬的,还有跑的时间太长太快、或是摔了一跤就再也爬不起来,从此在山中长眠的。 种种状况,比比皆是。 可他们的亲人,都来不及悲伤,甚至来不及为他们收敛尸骨。 望着倒在地上的人,几乎每个人既感到麻木,又感到悲凉。 麻木是因为他们在逃荒路上,看到太多的死人,吃观音土拉不出撑死的,吃树皮拉不出来撑死的,吃糠拉不出来撑死的,还有饿死的。 悲凉,是因为他们逃过了地震、逃过了干旱、逃过了瘟疫,却没逃过山火。 这让他们心头一阵一阵的悲哀绝望。 一炷香时间过去,卢父见骡子和牛都吃的差不多了,又招手叫大家:“休息够了就走吧,停是不能停的,现在没有山风还好,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起风了呢?我们可以把走路当休息,趁着现在天还亮着,再走走,实在走不动了,我们再休息。” 大家闻言都站起来,跟着卢父走。 后面的人见卢父他们动了,也跟着站起来。 实在走不动的,就去路边砍一节树枝,当做拐棍,戳着拐棍走。 去砍树枝时,他们惊动了草丛里的蛇。 好几条蛇。 此时虽不是冬季,但也和冬季没什么区别了,这个时候的蛇,应该是要进入冬眠期了,可因为这场大火,蛇群也都跟着逃亡迁徙。 这些蛇有些有毒,有些无毒。 看到这些蛇,这些难民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想到了昨晚上卢父烧的蛇羹汤,不由咽了咽口水,条件反射挥起手中的大刀,就朝蛇身砍去。 像张顺戚阳朔这样学过些拳脚功夫的,动作就更快。 其他人看到蛇也都兴奋起来,都不等卢父阻止,一个个全都围了上去,不一会儿,五条大蛇,就全进了卢父的蛇皮袋。 抓都抓了,能怎么办?只能把蛇都收起来,放入蛇皮袋中。 记 卢父道:“接下来还会有很多动物可能会跟我们一起逃亡,有毒蛇,也可能有虎熊、狼群,这次你们运气好,没有被蛇咬到,但是之后,只要不是动物表现出要攻击我们的态度,我们最好不要主动去攻击动物,逃命要紧。” 大家都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他们纯粹是被昨晚的蛇羹勾的,看到蛇第一反应就是蛇羹。 张顺也笑道:“卢叔放心,刚刚我看了,只有一条是毒蛇,剩下都是无毒蛇,贞娘教我们辨别有毒蛇和无毒蛇的法子我可认真听了。” 其实这些跑商的伙计自有一套判定蛇有毒无毒的法子,只是不像卢桢那么系统而已,一二三四说的头头是道。 卢父点头说:“我知道,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任何事都不比我们逃命来的更重要,拐棍做好了我们就走吧。” 他们现在可谓是对卢父的话言听计从,卢父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会往西。 不是卢父给他们洗脑了,而是只有从卢父身上,他们还能看到希望,活着的希望,生存的希望。 张云鹤是一点一点看着卢父,在这个车队建立威信的,直到现在,这份信任已经牢不可破。 骡子和牛虽然累,但是吃过草,喝过水后,体力也恢复了些,此时不需要它们跑,加上后面山火,它们自己也有着强烈的危机感,也愿意继续走。 山里的动物全都行动了起来。 他们一边走一边喝水吃蚂蚱,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又继续跑动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他们已经从两边的草丛里,看到过十几条蛇了。 有的蛇也不怕人,直接穿过山道往对面的草丛里快速游走。 有的毒蛇攻击性比较强,竖起脖子阴冷的盯着卢父他们。 王耕牛和李大双这些伙计怕卢父有危险,都主动走在卢父前面,替卢父开路。 他们对付蛇都很有经验,不攻击他们的,他们也不管,表现出攻击意图的,直接用开叉的树枝叉住蛇头,任它怎样凶狠,也难逃一死。 具有攻击性的,几乎清一色都是毒蛇。 好在这样的情况不多,很快卢父的蛇皮袋中,又多了五条没有头的毒蛇。 他们都挺卢桢说了,毒蛇头上有毒囊和毒牙不能吃,蛇身无毒可以吃,都捡蛇身。 卢桢怕蛇肉变质,都是借着把蛇皮袋塞到骡车上的动作放到空间里,骡车上放着的是另一只装着蚂蚱干脯的蛇皮袋。 这样小跑了一个多时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没有火把照明,难民们的夜盲症又开始了。 所有人都在期待,神光再次到来。 卢父也在犹豫要不要打开手电筒。 卢桢告诉他,这个手电筒,在没有电补充的情况下,它的续航时间是有限的。 像昨晚那个强度的光,最多只能续航六个小时,昨夜凌晨,已经用掉三个小时。 也就是说,就算他打开手电筒,最多只能用到今晚九、十点钟,后面还有六七个小时怎么办呢?</dd> 第 70 章 天火轰天炮的光分三个档位,强光最远可达五百米,但只能续航两个小时,正常光最远可达两百五十米,能续航六个小时,弱光只能照见五六十米距离,续航四十二小时。 昨晚使用的便是正常光,已经用了三个小时,也就是说,就算卢父使用五十米距离的弱光,在得不到电池补充的情况下,最多只能使用二十个小时。 使用弱光不是不行,但有个问题,就是五十米之外的危险看不到,不论是前面有虎狼,还是悬崖山涧。 甚至因为光线强度不够,即使能大致看到路,也不像正常光和强光一样,将前方路照的亮如白昼。 卢父没有办法,只能使用弱光,途中若有意外,再用强光看下周围大致环境,这样算的话,使用时间最少再减五个小时,也就是十五个小时。 现在是晚上六点多,持续到明天早上五点多,就是十一个小时,这十一个小时车队早已人困马乏,速度必然是快不起来的,也就是说,原本一天半走出山区的时间,可能要花费两天。 此时卢父已经无法顾及下一个夜晚该如何。 初冬季节,天气寒冷,天也黑的早,又在山里,七点钟不到,天基本已经黑透。 山区的夜本该冷的令人发颤,但因为山火,他们不仅没有感到寒冷,甚至感受到一丝因山火带来的灼热感。 这丝灼热感没有给他们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死神的催促,催促着他们不断的往前走。 卢父打开了户外手电筒的弱光。 大家期待的神光依然出现了,虽然微弱,可还是驱散了他们心底些许恐惧。 后面的人其实依然看不见,他们处于完全目盲的状态,只是跟着前面的人走,不时的有人因脚下看不见的石头,而被绊倒摔跤,却无人再说什么,全都低着头,惶恐不已。 他们都怕山神会抛弃他们。 只要还有神光,就像白日吃的蚂蚱干脯一样,山神还在,就说明山神还是愿意保佑他们的。 山神还在保佑他们,他们就有希望。 卢父自己也谨慎,手电筒照着前方,一旦有人想窥视,就立即关掉手电筒。 山里的夜黑到,没有火把没有光,面对面站着都认不出对方来,更别说看这神光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人窥视,他们对于神,打从心底敬畏。 就连张云鹤,不管信不信,心底也是有几分敬畏的。 夜晚赶路效率,完全比不得白日,除了卢父之外,所有人都在摸黑。 他们看不到路,看不到周围环境,也看不到簌簌落下的山灰,但是他们能听到大火烧裂了树枝发出的爆裂声,就像他们平常在灶下烧火时,干柴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样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吓得他们心肝一颤,闷头往前狂走。 哪怕身体再累,逃生的本能都压过了身体的疲惫,让他们半点不敢停歇。 白天到黑夜,黑夜又到白天。 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此时火势已经完全起来,大火已经烧到了山顶,还在向下蔓延。 如果不下雨,可以预见,大火会一直绵延下去,肆虐整个灵宝山二十多座山峰。 山下无数人在仰头,看着灵宝山上熊熊大火,火光映着他们担忧绝望的面容。 他们都是住在灵宝山下的居民,祖祖辈辈倚靠着灵宝山生存。 自入秋以来,此地同样没有下过一场雨,庄稼多□□死,但和西洛城相比,他们还算幸运,因为他们有天湖。 他们辛苦一点,日日去千米高峰之上的天湖挑水,哪怕每日只能挑一担水下来,一家数口,日日担水,总算保住了一些庄稼,可以够他们吃到来年记开春,只要来年开春下雨,种下庄稼,靠着山上的野菜、蕨菜、笋、猎物之类,依然可以熬过去。 可此时他们看到了什么? 几乎每个山民的眼底都含着泪,浑浊的泪水顺着他们干裂的面容落下,他们身边放着他们的家当。 “阿娘,走吧。”一个小小少女叫着脸上布满皱纹的妇人。 妇人只是痴痴的看着山火已经快蔓延到山顶的灵宝山,“春芽,你爹还没回来呢,他去山上挑水,咋还不回来呢?” “阿娘,也许爹在天湖,天湖有天神保佑,爹肯定没事的,对吧娘?” “对,没事,你爹肯定没事!”妇人嘴巴上这样说着,眼泪却扑簌扑簌的往下落,哭的小小少女也跟着呜呜地哭起来。 很多山民都绝望地跪了下来,朝着灵宝山磕头:“老天爷快下雨吧!求求老天爷,赶紧下一场雨吧!龙王爷!求求您老下雨啊!” 一个老人拍着大腿坐在地上,凄声大哭:“都是那些外乡人啊!没有那些外乡人,灵宝山怎么会着火啊!我在灵宝山住了四十多年,都没见过灵宝山起火啊!” 很多人都跟着骂起了那些逃难过来的灾民:“前些日他们来我家讨饭,我还给他们喝粥,早知道他们这样坏,我应该让他们喝尿、喝屎,我咋就没一碗□□把他们毒死呢?” “我女儿一家还在山上啊!我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把女儿嫁给猎户啊,现在火这么大,可怜我小孙孙才三岁,他才三岁啊!” “豆苗婶儿,说不定他们看到山火,逃出来了呢?” “这火都烧了一天一夜了,要下山早下山了,他们是猎户,山下也没什么亲戚,下山不回娘家他们能去哪儿?能去哪儿啊!”说到后面,豆苗婶儿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悲意,嚎哭出声。 其他人也都心有戚戚。 昨日去山上挑水的,并不是一个人,他们通常都是成群结队去山里。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说:“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在山里生活这么多年,看到山火逃还不会吗?” 她这样安慰这豆苗婶儿,也在安慰着自己。 她的三子也去山上挑水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看这山火,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一滴浑浊的老泪,顺着老人干瘪的脸落下。 一老妇人叹气说:“前些时日,我女儿还来信,说西洛城没水吃,我让人带口信,让她带着女婿一家回来住些时日。” 眼下灵宝山大火,别说女儿女婿回来住,只怕他们都要去投靠女儿女婿了。 此时,他们只怕老天不下雨,若不下雨,依照秋季天干物燥,这火只怕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估计都停不了,就怕十天半个月都停不下来。 他们不敢想象。 灵宝山太大了!方圆一百五十里,若真要烧起来,只怕一两个月都烧不完,他们这些祖祖辈辈倚靠灵宝山生存的百姓可怎么办呢? 山里山外,数万人啊! 难道要他们和那些外乡人一样去逃荒吗? 往哪里逃呢?铜津城? 原本他们离铜津城不算太远,若是逃荒,确实可以往铜津城方向而去,铜津城北邻浊河,总有水喝。 可是出了铜津城,方圆一百五十里内全是山,他们即使要去铜津城,也得走灵宝山,不然得绕几百里路才行。 现在灵宝山被烧,唯一去铜津城的路都被堵死了。 如果灵宝山山火不灭,他们就只能跟着这些难民一起往南逃了。 往南,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城就是西洛城。 西洛城那边也三个月没下雨了,再往南,他们虽没去过,可也没听说那边还有什么河。 附近最大的河,除了那条横穿整记个北方的浊河,就只有他们灵宝山上的玉锁天湖了。 如果没有河,哪里来的水呢?他们这个地方的池塘都干了,难道往南的这一路池塘不会干吗? “走吧,走吧,先去二丫家吧,看灵宝山什么时候能灭火。”说话的人推着小推车。 他们口中的二丫,是他们已经嫁出去的二女儿。 之前二丫婆家还因没水,带着女婿来灵宝山担水,没想到现在他们一家都要去嫁出去的女儿嫁度日,本来女人在婆家日子就不好过,现在整个娘家都搬过去,别说是女儿,他们的日子如何,想也知道,况且女婿的家里也不好过。 也亏得他们自带粮食,大不了到时候分些粮食给女儿女婿,只是粮食好解决,水呢? “你们走吧,我还要留下来等我当家的呢,当家的没回来,我们怎么能走呢?”说话的人望着灵宝山,抹着眼泪。 他们推着自家家当,混在逃荒路上拖家带口的难民中,害怕自己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如果可以,他们是万万不想背井离乡去逃荒的,可如果不逃,他们能怎么办呢?活活渴死吗? 望着山上熊熊烈火,依山而居的百姓就如同此时落下的山灰一样,心头全是挥散不去的阴霾。 凌晨五点半,卢父再度关掉手电筒,好奇的人还没来得及探寻神光的出处,卢桢就将手电筒收到空间里了,接着凌晨昏暗的光线,谁都没有察觉到他们父女的动作。 所有人都又累又困。 卢父的疲累丝毫不比他们少,他抹了把脸,山灰将他原本就黑的脸,抹的更脏。 帽子上、衣服上、只要是暴露在外面的,全都落满了山灰。 人人都是。 他们脸上的口罩都干了,想到山火之毒,他们又不得不用葫芦里所剩不多的水,倒上一点在口罩上,继续戴着。 后面跟着他们的难民,不知道用水捂住口鼻,有些人已经吸入了些许烟雾,呈现出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头晕、头疼、乏力,他们自己却浑然不知,以为是累的。 确实像累的。 他们在怀安县带的炒米、馕饼早已吃光,只剩下糠饼。 卢父为了让他们继续走,又给他们没人分了一碗蚂蚱干脯,这东西方便携带,也好嚼,可以一边走一边吃,且无论如何,它属于肉类,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碳水化合物、昆虫激素,同时也含有一些其它微量元素,比起糠饼来,更适合。 且他们水已经不多,吃糠饼最好还是就着水,没有水,大便拉不出来,即使掏出山区,也撑死了。 比起糠饼,他们也更愿意吃蚂蚱干脯,至少不剌嗓子。 卢父也大方的很,省的傍晚还要给他们分蚂蚱,拿着个大蛇皮袋,每人两大竹碗蚂蚱,可以够他们吃两到三顿。 卢桢空间的蝗虫根本就吃不完,别说卢父、吴管家、卢母、小桃抓的,救她,当时就用空间网罗了一千多斤蝗虫。 即使这段时间有油炸蝗虫、蚂蚱饺子,可还有很多。 这东西留着没用,又不能卖,卢父给起来也舍得,一边给他们舀蝗虫,一边鼓励他们:“多吃点,别不舍得,把眼下难关渡过去比什么都重要。” 张云鹤兄弟是有干粮的,可有干粮此时也没时间制作,兄弟两个也是吃卢父给的蚂蚱。 “觉得没味的,自己葫芦里加些盐。”卢父的嗓子有些哑了,不知道是感冒,还是喊哑了,说话比较费力,“别舍不得盐,吃盐才有力气。” “都吃光,这些蚂蚱今天全部吃光,一颗都不许剩,不许给你卢叔省蚂蚱。” 至于张顺、王耕牛他们这些身强力壮的伙计和青壮汉子,卢父更是舀出来堆的满满的一大碗,他们记才是这只车队的主力,也是带着各自家庭继续前行的主力。 这事不光卢父明白,他们各自家庭的老人孩子都明白。 像张顺的爹,因为腿受伤,不能自己走,就想把卢父给他的蚂蚱都留给两个儿子吃,看到他给两个儿子满满两大碗的蚂蚱,更是感激不尽。 卢父给他们分蚂蚱的时候,他们自己也没闲着,趁机喂牲口。 卢父疲惫地说:“大家再加把力,再走一天,走过这片山区,就安全了。” 说完拎着已经空了的蛇皮袋,回到自己的骡车前,牵着骡子继续走,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蚂蚱。 他有些后悔在铜津城的时候,没有多炸些油炸蚂蚱。他想着,如果走出山区了,他一定要多多的炸,把桢桢空间里存的那一千多斤蚂蚱一次性全炸完,想什么吃就什么吃,不用像现在这样,想吃都没得吃。 靠着这两大碗蚂蚱,一群人又走了一天,此时,他们已经走到灵宝山尾部了,只差一点,就能出灵宝山。 至此,他们已经走了两天一夜。 第 71 章 别说这些人走不动了,就是卢父自己也吃不消了,包括卢桢。 卢桢前世有很多徒步的经验。 长时间徒步,真的不是埋头猛走就可以,体力的合理分配,休息,摄取食物的频率,等等。 但她从来没有试过,像这次这样,两天一夜,或者说将近两天两夜持续的不休息。 一般来说,徒步五十分钟,休息十分钟,是最合理的分配。 卢父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加上天也黑了,他们经过两天一夜的长时间奔走,也总算离火源有了些距离。 卢桢观察了下此时的山风,依然是接近无风的状态。 她对卢父说:“休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 卢父一说休息,所有人倒在自家稻草对上就睡着了,鼾声大作。 他们的家人,老人、孩子,顿时心疼的不行,替他们盖被子,喂骡子喂牛,同时也烧水。 他们的水都已经不多了,两天两夜的行走,已经让他们葫芦里的水越来越少,烧热水,只是希望他们的儿子、儿媳、女儿醒来时,能有口热水喝。 这些年迈的,自己走不了,坐在骡车上的老人,此时承担起了照顾他们的责任,用铁锹一点一点的铲着地上的草。 此时其实天已经黑了,他们的眼睛看不见,只能摸黑。 他们生怕草处理的不干净,就用手在地上摸。 他们已经知道山火的危险,见过卢父是如何处理火塘的,用铁锹将地上草坪铲去,露出下面的泥土,挖一个坑,作为火塘。 火塘点起来了,总算有了些光亮,也有了温度。 他们费力的将自家骡车,移到火塘边上,让自家的儿女能睡得更暖和些。 山里的夜温度本来就要比外面更低,哪怕灵宝山着了火。 卢父对卢桓道:“歇息一个时辰,时间差不多就叫我们起来,注意观察火势和山风,山风风向一旦有变,一定要立即叫醒我们。” 卢桓这一路都是被保护的对象和拖后腿的存在,此时他终于被卢父嘱托大事,自是郑重。 除了他一个青年人,青壮年和稍微大一些的孩童、体力好一点自己走路的老人,都睡去了,只剩下如张顺爹、卢桓这样,无法自己走路,一直都坐在骡车、牛车上的人,在站岗放哨。 卢父也和吴管家、戚阳朔也都倒在骡车的草堆里,草草掀过被子盖在身上就睡着了。 卢桢卢母卢大嫂小桃她们,也都爬到车厢里,几乎是爬上去,就立刻睡着。 卢桓从牛车上下来,让小石头也下来,对宝丫说:“让你娘好好睡一会儿。” 宝丫看着卢桓,安静的点头。 卢桓脖子上,戴着卢父的塑料哨子,手里依然拿着扳手,目光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山林,眼睛不时注意着山顶的火光,和夜里的山风。 观察山风,可以通过火塘里的火苗来观察,火苗往哪个方向倒,山风便是往哪个方向刮。 老人们全都紧张的盯着山火,盯着火苗。 此时,其实是不宜休息的,因为山风的风向随时可能会变,他们远没到安全的时候,一旦风势改变,改成朝着他们方向的顺风,那么他们将会极其危险。 可他们真的太累了,再走也走不动了。 后面跟上来的难民,见他们停下,自己也立刻倒地不起,鼾声如雷。 “你们要烧热水吗?” “我要烧,我这还有一葫芦水,没喝过。” “我家也有。” 老人们将水聚集在一起,倒入锅里,里面加上姜末。 烧开了,就再用葫芦装起来,哪怕记装的不满,一个葫芦里装一些,塞上木塞,塞到自家儿子女儿的怀里,能够暖暖手。 孩子们白天累了,可以在骡车上睡觉。 这时候他们也睡不着,跟着自家爷爷奶奶坐在火塘边烤着手。 夜晚安静下来后,树丛里各种的声音,就会听得格外清晰。 孩子们都有些害怕,有爷爷奶奶的还好,没有爷爷奶奶的孩子,爹娘都睡熟了,他们无人依靠,就更加害怕。 他们看到周围老人为睡熟的人盖被子的样子,也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小小的身体吃力的将被子往自家爹娘叔伯身上拉,为他们盖被子,然后紧紧贴在自己爹娘身边。 山林并不平静,甚至称得上吵闹。 山林里传来狼的嚎叫,吓得孩子眼泪汪汪:“哥哥,我怕。” 被称作哥哥的五六岁大小男孩,也只是搂着同样幼小的妹妹,手里拿着木棒,抿着唇紧紧靠在爹娘身边。 “别怕,哥哥保护你。”小男孩颤抖着说。 实际上,他也很怕。 其他孩子也吓得瑟瑟发抖,直往自家老人身边缩。 老人们就安慰他们:“莫怕莫怕,有山神在保佑咱呢。” 听到有山神,孩子脸上害怕的神色果然褪去些,期待地问:“奶奶,山神还有蝗虫吗?” 奶奶满是皱褶和愁苦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你卢叔说了,神不渡人人自渡,我们不能总是想着让山神给你点蝗为肉。”她摸着孩子的头,“你山神爷爷没有蝗虫了,可你卢爷爷有啊。” 孩子懂事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老人们都不忍将他们叫醒,只有卢桓,高声叫着身边的人:“起来了,该继续走了!” 他一边朗声叫着,一边拄着拐杖伸手推他身边的人。 老人们连忙过来阻止他:“让他们再睡一会儿吧,都太累了,太累了,哪里能叫得醒。” “是啊,这里已经离山火有些距离了,山火一时半会儿烧不过来,让他们再睡会儿吧。”老人们祈求。 他们不是不知道山火危险,只是心疼他们的孩子,恨自己无用,只能拖他们后腿。 卢桓只看了这些老人一眼,面无表情:“等出了山区,有的是时间休息。” 卢桓和卢父性格不同,卢父看着要更软和些,大多数时候都比较好说话。 卢桓则和现代的卢桓性格有些相似,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严肃的脸,光是看他的表情,这些老人求情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可这些人哪里叫的醒。 卢桓就拿起脖子的口哨,用力一吹,顿时,刺耳的口哨声,响彻黑夜。 这些熟睡的人,条件反射的惊醒,以为出了什么事。 待吃力的睁开眼皮,发现没有危险之后,又秒睡过去。 “起来了!继续赶路了!” 卢桢的脑袋沉的就跟有千斤重似的,哪怕她的意志力一直在告诉自己,要起来,要起来,可眼皮就是掀不开,就像有一颗巨石,不断的将她往黑暗深处拉。 “起来了!都起来了!要继续赶路了!” 卢父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没有睡好,强撑着起来,头疼的要命。 他坐在骡车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嗓子疼,没力气说话,就拿着口哨一个劲的吹,吹得众人不得不起来。 这边的动静,也警醒了后面那些跟着他们的难民。 “爷爷,起来了,他们要走了。”少年吃力的扶着身边倒在地上的老人,却怎么叫也叫不醒,不知是山里太凉,还是怎么,老人的身体都有些凉了。 卢桢也坐了起来,睁开眼看到宝丫安静的记坐在她身边的角落里,伸手一把将她抱过来,抱在怀里,也不动,好一会儿,感觉缓过来了,就在宝丫头上亲了一下。 此时她又饿又困,腿跟灌了铅似的。 卢桢在家里找了找。 家里吃的很多,各种薯粉、龙口粉丝、干猪皮、面粉面条,还有各种速冻饺子、丸子。 这些统统需要水和时间来加工。 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水。 她空间里倒是存了很多的水,只是不知该如何拿出来。 她又找了一下,找到几箱饼干、蛋糕片和两袋红薯片。 这些饼干和红薯片也是卖的,一袋红薯片只剩下半袋了,一袋还是满的没拆开。 这些纸箱里的饼干和蛋糕片也都多多少少卖掉了一些,都是些价格便宜、口味也不错的饼干,外面都有包装。 小桃她们也起来了,她不方便拿出来。 小桃和卢芙蓉醒来就下牛车了,卢大嫂见小石头不在,心下一惊,也连忙下去找。 卢桢拿了几包蛋糕片给卢母,自己也连忙撕了一块塞在嘴里,狼吞虎咽的吃了,又给宝丫塞了一块。 像这种保质期都有好几个月的饼干零食里,里面必然是放了防腐剂,平时卢母和卢桢她们,是绝不会给她小侄女那样的小孩子吃的。 可这个时候卢桢吃这种甜到发腻的蛋糕片,却如同吃到无上的美味。 她一连吃了五六袋,才满足地停了下来,又给宝丫嘴里塞了一块。 这种单独包装的蛋糕片,一袋里只有一片,方方正正,一指厚。 等卢桓带着小石头回来的时候,就闻到车厢内有一股香甜的气味。 小石头自然也闻到了,闻的口水直流,宝丫小手张开,里面还剩下半块香甜的蛋糕,塞到小石头嘴里,小石头吃到嘴里香甜的味道,惊喜的眼睛都睁大了,“糕点!” 他连忙捂着嘴巴,生怕因为说话,让嘴里的糕点喷出来,眼睛满足地弯成了月牙状。 卢桓看到,只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小石头连忙捂着嘴巴点头,然后咧嘴朝宝丫笑的眼里都是星星。 卢桢下车后,给卢父也塞了几块蛋糕片,卢父一捏袋子就知道是什么,揣在口袋里。 至于吴管家、小桃他们,自是少不了蚂蚱干脯。 卢桢和他说过,长期徒步需要多频率饮食,也就是要多吃多喝,这个多吃多喝不是指一下子吃很多喝很多,而是在赶路的时候,消耗的热量大,随时能够进食补充能量。 没有比蚂蚱干脯适合边走边吃的东西了。 饿了,没体力了,就往嘴里塞两颗。 他又给每人分发了两竹碗蚂蚱。 大家都十分惊讶,卢叔家怎么还有蚂蚱,他家的蚂蚱跟吃不完一样! 实际上,这已经是他家最后一袋蚂蚱干脯,剩下的就是蚂蚱饺子和新鲜的,还没处理过的蚂蚱。 卢父像是看出他们所想似的,一边分蚂蚱一边说:“这已经是我家最后一袋蚂蚱干脯啦,吃完就没啦。” 那小小的两碗蚂蚱干脯,放到他们的食袋里,像是有千斤重。 他们都懂,在这种时刻,这些蚂蚱干脯,都意味着什么。 关键时刻,这些都是可以救命的粮食。 可卢叔全都分给了他们。 这已经是第三袋了,光是这三袋蚂蚱干脯,就有好几百斤。 一个车队八十多人,一人六碗,如果卢叔自家吃,省一点,可以吃两个月了。 “吃吧,吃吧,别想太多,等咱们渡过这一难再说吧,命比什么都重要。”卢父说。 很多人接过卢父的蚂蚱,眼眶湿润:“您是咱们的大恩人,若不是您记,我们怕是全都成枯骨啦。” 卢父也笑,“我这还有十多条蛇呢,等咱们穿过这灵宝山,到了安全地方,我给你们好好做一顿蛇肉羹解解馋。” 说的大家都露出了期待的笑。 几个年轻壮小伙,甚至想在路上再打几条蛇,不然那点蛇肉,不够他们八十多人吃,一人怕是都分不到两块肉呢。 有了卢父的蛇肉羹的诱惑,众人仿佛又恢复了力气,喝了口姜汤,往嘴里塞了几只蚂蚱,只想赶快走出灵宝山山区,这样就可以吃蛇肉羹了。 此时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们身上的水,已经不多了。 希望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 睡了两个小时,不论是骡子、牛,还是人,都恢复了体力,又有了快速前进的体力,他们在卢父的带领下,又连续向前奔走了九个小时,直到天火轰天炮消耗完了它最后一丝电。 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心中的神光,已经彻底消失,从灵宝山上下来,进入到一座大峡谷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惊喜笑容。 “那边有房子!” “真的有房子,这里肯定住了人家。” “我们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出山了?” “肯定的,我们都从山上下来了,穿过这道峡谷,肯定就出去了!” 之前说过,因为铜津城为关隘之城的缘故,为了方便车马通行,运往辎重,山道并不是直线向下,而是横向向下的。 此时他们终于完全从灵宝山下来。 下山的喜悦,让他们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疲惫,加上天光放亮,众人只想快点走出峡谷,彻底走出山火的威胁。 卢父也是精神一震,回头给大家振奋气势:“穿过这条峡谷,就到平原了,到了平原咱们就安全了!” 三天了,灵宝山的山火已经烧了三天三夜,冲天的火光,映的方圆百里的人都清晰可见。 左右人都知道,灵宝山的火,是灭不了了。 除非下雨。 卢父往嘴里塞了一块蛋糕片,牵着骡车赶紧往峡谷里面去。 让众人惊喜的是,这条峡谷里面,居然有水! 虽然因为多日不曾下雨,峡谷里的水也都干了很多,但是这条峡谷是通往灵宝山山顶的天湖,日常是一条瀑布,现在因冬季和干旱的原因,瀑布只剩下滴滴答答向下流淌的一点水,但瀑布常年的冲击,使得瀑布下方形成一道天然的蓄水库,水库里面储蓄了不少水。 峡谷内,许多挑着担子,从水库里挑水的人。 看到卢父他们从灵宝山上下来后,先是打量了他们一眼,待看清楚他们都是西边逃过来的难民后,全都放下了担子,拿起扁担,对他们怒目而视,满是敌意。 第 72 章 卢父吓了一跳,连忙止住缰绳。 那些人敌意甚强,看到他们咬牙切齿一般,拿着手里扁担做出攻击姿态喊道:“就是他们!” “就是这些外乡人!” “就是他们害我们灵宝山起火!” 这些人双目通红,睚眦俱裂,仿佛和卢父他们有血海深仇一般。 确实是血海深仇。 来到这里挑水的,要么是住在附近山下的居民,要么是灵宝山内有亲戚朋友的,要么是西洛城的居民。 西洛城无水吃,便来此处挑水吃。 还有人来此挑水去西洛城卖水的,只是路途遥远,一日也只能卖一担水。 此时水很是值钱,若家里有数个劳力的,一日几担水,便能挣下往日数月能挣下的银钱。 他们专门挑水往那些每日吃水数量多的大户人家卖。 也有拖着牛车、马车、骡车来担水的。 本来他们不需要如此,西洛城虽悍,但只要玉锁天湖在,西洛城的人就渴不死。 可现在灵宝山着火了。 西洛城和附近所有居民,都趁着火势尚未烧到这里,全都冒着危险来此取水,以此存水。 火还未烧到这里,等火烧到这里,怕是连这点水都没有。 这些外乡人于他们而言,相当于给他们来了一出绝户计,这些人何止是恨他们,对他们而言恨不能磨牙吮血,杀了他们泄愤。 卢父停下,后面的人也都因为惯性停下,骡车还因为惯性,往前冲了两步。 峡谷狭窄,他们并不是一涌而上,全部暴露在这些担水人面前的,而是因为峡谷山壁遮挡,后面的人看不见前面情况。 在车队中间的张顺便喊:“卢叔,怎么不走了?” “卢叔,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此时最怕遇到意外。 卢父朝峡谷里取水的人抱拳朗声道:“各位老乡,山火之事,绝非某等所为,某等也是这山火下受害之人,与家人连夜赶路,躲避山火,才逃到此地,若山火是我等所为,必逃不过山火,已被山火吞噬!” 那些人如何不知?他们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山里的人,比他们更加知道山火无情。 可家园被毁,他们找不到罪魁祸首,这些从山里逃出来的外乡人,变成了他们泄愤的对象。 “你还敢说不是你等所为!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不是你们,也是和你们一伙儿的外乡人!”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留下的火星点燃了山火,都是你们!若不是这些外乡人来到灵宝山,灵宝山怎么会被烧!”说话的人双目赤红,指着峡谷两边的民宅愤恨不已地喊:“你看看!你们看看!因为你们,灵宝山数万居民家园被毁,流离失所!” “滚!滚出灵宝山!” “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我灵宝山不欢迎你们外乡人!” “我西洛城也不欢迎你们这些外乡人!” “害人精!” 群情激奋。 就连原本性格有些温懦的人,都被他们说的拿起了扁担,要抄起扁担上前来揍他们。 身后的王耕牛、李大喜他们早已听得不对,连忙走到卢父身边,手里用布包着长刀。 他们想亮出长刀,被卢父阻止了。 卢父并不想激化矛盾,但也不想露怯。 他牵着骡车,一步步上前。 后面的人也跟着一步步上前,逐渐露出他们整个车队的真实面貌。 那些因为卢父不退反进,想要冲上来打卢父他们的人,也随着他们整个车队的真实面貌露出来,眉头皱起。 若只有卢父他们记这一群人还好,因整个西洛城都无水吃,来这里取水的人何止百人,并不惧这些外乡人。 但卢父他们车队后面,还跟着许多难民。 这些难民,有些是跟在卢父后面的,有些是在卢父他们前面,被卢父他们一点一点追上来的。 他们人多,卢父他们这些难民也不少。 见他们来者不善,在整个车队露出来后,车上的老人也全都拿出了骡车上的铁锹、锄头、菜刀。 家里不重要的重物他们都丢了,可武器他们是万万不敢丢的,且不说山里有狼,就是遇到蛇,手里没个锄头都不行。 王耕牛等人也都缓缓亮出了长刀。 这一次卢父没有阻止他们。 但卢父自己没有露出武器,十分诚恳的向他们抱拳道歉道:“老乡们,我知你们心情,我们这些人发现山上着火时,何尝不是睚眦俱裂,将引火不慎引发山火的人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我等虽是灾民,可你们应该也看出来,我乃跑商,这些皆是我商队的伙计,常年跟我跑商,某走南闯北几十年,岂会连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样的常识都不知道?” 他老泪一淌,流下他影帝级别的眼泪:“我们也是受害者啊!”他哭得悲痛不已,“你们看看我们的骡车,空了,都空了!我一个商户,货物就是我们的命啊!为了抓紧时间逃命,我们车上的东西都丢光了!丢光了啊!” 卢父一个伟岸大丈夫,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惨绝人寰! 车队里的人都没想到,卢父居然积攒了这么多委屈。 他一直都是车队的顶梁柱,有卢父在,他们就像还有希望一般,他是伟岸的,他是智慧的,他永远都不会倒下。 可此时,他却哭得像个孩子。 车队里其他人想到自家丢的那些家当,全都忍不住心酸的流下了泪水:“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龟孙干出这样的缺德事,不需你们,老娘自己就先打死他!” 张顺娘想到自家儿子十来岁就跟着卢父跑商,辛辛苦苦好几年,拿命换来的家当,就这么全扔了,都是悲从中来。 “对!打死他们!个鳖孙!害人精的东西!知道在山里夜宿,都不知道铲土挖坑做火塘!” “我的儿啊!十几岁就跑商,几千里路啊!”这一个哭的就更惨了。 一个哭起来,整个车队都哭起来,就连张顺、王耕牛这些汉子,都忍不住被他们哭的鼻酸。 从第一次跟着卢父去跑商的期待、害怕、孤注一掷,到后来每一次出门,都抱着没命回来的准备,辛辛苦苦这么些年……他们回头看他们的骡车。 一个个青年壮汉都心酸的忍不住抹了下鼻子。 张云朗也抬头看向自家哥哥,吸吸鼻子。 他不是哭,他是有点感冒流清鼻涕了。 张云鹤在看着卢父。 就连峡谷里挑水的人,都觉得他们很惨了,被他们哭软了心肠。 尤其是他们的骡车全都空了大半,除了一点衣服被褥和稻草,都没别的了,他们的脸上,身上,全是山灰,狼狈不已,此时因为他们一哭,眼泪鼻涕一糊,更是没眼看,比之乞丐都不如。 原本冲在最前面的人,也是最生气的,看卢父哭的心酸,捏着扁担的手,不由放了下来。 虽然他们还是很气这些外乡人,可他们也听到了,他们生活,都会铲草挖坑做火塘。 这是他们这些山里居民都知道的可以避免着火的法子。 他们想到自己失去的家园,一个个也都是鼻酸不已,抱着扁担坐在水边大声嚎哭了起来。 卢父原本是七分真三分演,此时也不由被这些汉子哭的真的引发了内心悲痛,真切的哭了起来,因为哭的真切,越发的有感染力。 记他想到自己和老婆、女儿怎么这么倒霉,从好好的现代社会,穿到这么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古代,穿越也就穿越了,原身家里是商户,日子也不难过,好死不死的,遇上地震,全家被埋。 要不是女儿即使赶到,他和老婆都要被埋在废墟下了。 之后,旱灾、蝗虫,更可怕的是瘟疫,那段时间,卢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撑过来的,简直如同噩梦的一段时间,每天都担心自己车队里有人染上瘟疫,担心自己妻女染上瘟疫,担心自己染上瘟疫后,妻女该怎么办? 日夜煎熬。 若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让他只想逃生,没空乱想,按照他原本细腻的性格,怕是早就压垮了。 卢父哭得那叫一个惨啊! 惨到后面的人全都停下了哭声,就看着卢父哭。 卢父其实是将他来到古代后经历的一切,及这段时间的压力,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 哭着哭着,卢父就不行了,居然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可把卢桢卢母卢有福王耕牛他们吓得半死,全都喊:“卢叔!” “卢叔怎么了?” 后面的人看到卢父忽然昏厥,更是吓得半死,全都涌上前:“卢叔!” 卢桢离卢父最近,见这些人全都涌上来,连忙护着卢父,让他在地上躺平,喊:“都后退,后退!别急过来!” 她连忙给卢父检查,怕是心肺出现问题,都准备好急救了。 她虽不懂医,但是心肺复苏这些基础都是跟着学过的。 但她发现卢父并没有出现其它症状。 她摸了一下卢父的额头,很烫,应该是发烧了。 这段时间又是赶路,又没得休息,整个车队的压力都压在卢父身上,之前卢父还能撑着,这时候下了灵宝山,没了瘟疫和山火威胁,卢父心神有些放松,之前压抑的情绪整个爆发出来,加上感冒发烧,没休息好、体力耗尽等各方面因素,卢父就昏迷了。 卢桢赶紧摘下葫芦,给卢父喂水喝。 卢桓也急的拄着拐杖下牛车。 三个月过去,他的腿伤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因为一直都在赶路,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尚且不能走路罢了,但断掉的左腿,已经可以稍微的搭一点力。 但卢桢卢父他们为了让他恢复的更快,不让他搭力。 卢母都快吓死了,整个人吓得浑身没力气,腿都软了。 原先所有人都在哭的时候,她是没哭的,只是因卢父哭而心疼他,有些鼻酸而已。 此时她已经吓得双手颤抖,眼泪崩溃。 卢桢安慰吓傻的卢母:“娘,爹只是发烧了,没事的,吃点药就好了。” 卢母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听到女儿话只是胡乱点头,“真的没事?只是发烧?” “是的!没事!真的没事!” 卢母这才后知后觉的大哭起来。 车队里的张顺、王耕牛他们却没这么乐观,这年头,一个风寒都能要了人命,何况卢叔年纪大了,已经快到不惑之年,在这个平均年龄只有四十岁的年代,卢父已经到了随时可能丧命的年纪。 他们担心的心都沉了。 他们车队里,没有风寒药。 之前在铜津城买的几乎全都是伤药,内伤、外伤、清热解毒,就是没有风寒药。 对付风寒,他们只有姜。 车队里的人全都担心的不行,围在周围。 卢桢抱着卢父,大喊:“都让开!让开!别围着!全都让开!耕牛哥、顺哥,你们叫大伙儿全都让开,围着都不通风了!” “二叔,松哥,阿柏,帮我一起把爹抬牛车上去,他估计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先让他休息记一会儿!” 张顺和王耕牛连忙帮着驱散人群。 其他人听到要将卢父搬到牛车上,也都赶忙往后退着散开。 卢母此时四肢无力,腿脚发软,卢有福也吓得不轻。 卢桢让卢父平躺了一会儿,见他呼吸还算正常,让卢松和卢柏、戚阳朔等人帮忙抬到牛车厢内。 牛车厢内的小石头和宝丫也都吓得不轻,尤其是小石头,也跟着哭。 那些原本因为他们是外乡人,而想打死他们的挑水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看着这群人,先是一顿大哭,哭着哭着带头的昏过去了,然后整个车队六神无主一片混乱。 挑水人都面面相觑,放下扁担,不知所措。 原本他们都很生气的,莫名的,此时不生气了,都是可怜人。 但让他们怜悯他们也不可能的,他们最多做到不管他们,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最大善意。 卢桢拿了毛巾去下面沾湿,回来给卢父擦脸。 卢父身上是真的很脏,头上因戴着帽子还好,身上就别说了,都是山灰,外套脱下来,下面一层灰。 卢桢和卢母费力的将他外面衣服脱下,塞到被窝里。 卢桢已经趁乱将葫芦换成了空间的葫芦,里面都是热的姜水。 她兑了些出来,给卢父喂了姜水,又用白开水,给卢父喂了退烧药和感冒药。 她不是大夫,不知道卢父具体怎么回事,只祈祷他真的只是普通感冒。 第 73 章 原本一场可能会产生冲突的斗殴,随着卢父悲惨的嚎哭和突然的晕厥而息止。 卢父都昏过去了,那边也不好再喊打喊杀,都只是拿着扁担,愤恨不已的瞪着他们,见这些外乡人全都在围着车厢,关心车厢里晕厥的卢父,没有冲突对象的他们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过了片刻,放下扁担,自行取水。 卢父被抬到牛车厢后,所有人都担心的不行。 “卢叔怎么样了?” “卢叔没事吧?” 大家都围在牛车厢外七嘴八舌的问着。 卢桢用毛巾给卢父擦干净脸后,露出他山灰下面潮红的面容。 卢母在卢父身边,担心的眼泪直落,用毛巾给卢父擦脸。 “娘,爹身上衣服穿太多了,最好把他棉衣棉裤也脱掉。”卢父里面穿的都是厚的羽绒服羽绒裤,车厢里也都是厚被子,发烧本就不能捂太多。 卢母现在有点六神无主,听卢桢这么说,就机械的替卢父脱衣服,然后给他盖上。 卢桢也担心,可现在也不是担心的时候。 安顿好卢父,卢桢走出牛车厢,对围在牛车厢外面的人高声说:“家父需要休息,还望大家不要围在此处,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此处有水,该准备的去准备,该休息的去休息,要梳洗的也趁此时间,都去梳洗一下,家里有孩子老人的,也多注意,秋冬季节交替,本就容易得风寒,这段时间大家都身心疲惫,还望大家多保重身体。” “贞娘,卢叔怎么样?没事吧?” 卢桢沉默了一秒,道:“我不是大夫,也不知道,猜测是这段时间劳累过度,加上风寒,一切还等去了西洛城,让大夫诊断之后才能知晓。” 她又对张顺和王耕牛道:“顺子哥,耕牛哥,这段时间车队安全和秩序还望二位多多费心,大家取好水后,我们就立刻出发,前往西洛城。” 对于卢父倒下后站出来的卢桢,大家都条件反射的听她吩咐,也因她有条不紊的吩咐,使得刚刚人心散乱的大家,又恢复了卢父平日在时的安稳,全都想起来,对啊,他们没水了,得赶紧取水。 一听这些人要取水,原本都放下扁担的人,又对他们怒目而视,只因这里取水的人非常多。 峡谷道路狭窄,又有牛车、马车、骡车运水,一来一回,就跟现代马路似的,分成两车道,可峡谷只容一辆车通过,整个峡谷都被堵住,很多人挑完水后,排队通行,后面还有源源不断来取水的人。 方圆百里,可能就剩下这么一个取水点,而这个取水点,怕是过不了多少日,就要被山火覆盖,无法取水,是以附近山民和西洛城百姓,全都抓紧时间,来此处取水,越发拥堵。 水库原本大小约两亩,外边浅,中间深,水库边沿因为干旱的缘故,现在只余中间一亩地还还有水。 家中多人来担水的,就派一人下水,舀一桶水,递给站在干燥处的家人朋友邻居,一桶接着一桶提到岸边去。 水库四周全是人,岸上也都是排队的人,有差点被后面的人挤到水库里面的高喊着:“不要挤!不要挤!后面的别推呀!” 冬季十分寒冷,山里就更冷,站在水里的人原本就冻的瑟瑟发抖,他们的裤腿只卷到膝盖部位,被后面的人一推,往前踉跄两步,顿时整个裤腿都浸到水里,棉裤湿透。 他们没有带换的裤子,回去还有六七十里的路,近的一天也就到了,远的,如西洛城,得走两天,若一直穿着湿棉裤,可想而知有多难受。 有的实在急着回去,就把大棉裤撸到大腿处,往深里取水,取了水赶紧走,想趁天黑之前到家,不然夜里宿在野外,辛辛苦苦挑的水也有可能被人偷走,可水下鹅卵石有青苔,一不记小心,就可能滑到水库深处。 这几天,已经有好几人掉到水库里,寒冬季节,每个人都穿着棉衣棉裤,棉衣棉裤吸着水十分沉重,若不是附近取水的人多,竹篙树枝也多,不一定能及时救上来,即使救上来,衣服也都湿透了,轻则风寒,重一点的可能都会落下一场病。 原本水库就被围满了取水的人,后面的队伍都在排着,现在又听到卢父车队这些人要取水,可不是要对他们怒目。 眼看着冲突又将再起,卢桢抬头看了眼往下淌水的石壁,对张顺道:“我去看看上面有没有水。” 张顺和戚阳朔同时抬头,看向她说的上面――十多米高。 若只是十多米高就算了,关键它原本是瀑布,石壁被水流冲刷的十分光滑,有些地方甚至长了青苔,几乎呈九十度角,十分陡峭。 此时因季节和干旱的缘故,虽然已经没有瀑流,但还有细水流淌,水流所过之处,更是滑溜。 别说卢桢一个看着柔弱无力的小姑娘,就是张顺和戚阳朔这样的练过的人,都不一定能爬的上去。 “啥?爬到这上面去?”两人不敢置信的指着瀑壁。 他们发现,卢桢脑回路特别清奇,总能想到别人完全不敢想的地方去。 他们全都在想着,怎么从水库取水,卢桢却想着爬到山壁上去找水。 “就算找到水,也没法弄下来啊?”张顺无力地说。 卢桢指着上面一颗树伸出来的树枝:“可以把绳子挂在树枝上,把水桶吊上去再吊下来。” 张顺皱眉:“这么高,绳子怎么挂上去?” “我有办法。” 见她真的要爬,张顺连忙阻止她:“这也太危险了。” 卢桢侧身回头,看向峡谷那头看不到头的排队取水的人,又看向水库四周挤满的人群:“那你觉得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 以这些人对他们的仇视,他们如果和他们争水,怕真要引起一场斗殴。 他们这些人全都赶了一天路,人困马乏,这些人虽同样赶了一天路过来担水,但峡谷狭窄,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斗殴除了两败俱伤,没有任何意义,而他们此时要的不是制造无谓的伤亡,而是赶紧取水,离开此地,为卢父找大夫看病。 张顺说不出等明日的话。 别的都可以等,山火等不得,卢父找大夫等不得。 “放心吧,我没问题。” 张顺抬头看看十多米高的山壁,想说他去,可他实在没有把握能爬上去。 戚阳朔咬了咬牙,“我去!” 卢桢已经从骡车上捞了一把绳子缠在腰间,找到一块位置开始爬。 水库周围全是担水的人。 水库呈圆形,水库边沿的鹅卵石都露了出来,露出干燥的表面,靠近水库中间的部分,也和小溪流一样,只到人腿肚深,只踩着鹅卵石是取不到水的,得脱了鞋袜,踩到水里,拿桶担水。 下面取水的人听到两人对话,见她真的打算爬上去,都惊呆了。 “这么高的山壁,就是山民都难以爬上去,你一个小娘子想爬这山壁?找死呢!摔下来摔成肉泥!” 他旁边山民皱眉道:“人家想找死,你多什么嘴,只要不跟咱们抢水,你管人家!” 被说的山民也是皱眉,高声道:“我这不是有些人找死,他们找死不要紧,跌下来脏了咱们水库的水,咱们去哪里取水去!” 另一山民这才不说话了,眉头紧皱,抬头看着已经爬上山壁的卢桢。 关于瀑降这项运动,她已经玩过不是一次,刚开始都是一些比较简单的瀑降,后面都是没经过人工开发过的,对徒手攀岩这事也不陌生。 她空间里也有记相应的装备。 所有人都在看着卢桢,车队的人,下面担水的人,排队的人。 之前车队出去找水的人,就听车队的人说卢桢爬树比猴子还利索,但毕竟只是听说,此时看到卢桢攀岩,全都有种恍惚的感觉,感觉卢桢不是个姑娘,而是卢父生的第二个小子。 “我滴娘哎,好吓人啊!”此时已经无人关注她是不是撩裙摆,关注她裙子下面的裤子,关注她这样的行为是不是不雅。 在生命面前,这些细节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们不可置信的指着卢桢,问卢桓:“你妹妹……她从小就这样吗?” 卢桓也在担忧的抬头看卢桢,她当然不是从小这样,她如这时代每一个闺秀一样长大,温婉、柔弱。 卢桓点了下头:“嗯。” 这些和卢家离的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伙计的家属们都吃惊地看着卢桢宛如猿猴一样的利索的身影:“以往真没看出来啊!” “那还能让你看出来?让你看出来贞娘还怎么嫁人?” 这倒也是,谁家姑娘像贞娘这样,也得把消息掩的死死的,不让外人知道啊。 大家都担心的抬头看着往上攀岩的卢桢:“贞娘!你小心点!” 他们在下面看的都心惊胆战。 卢母原本在车厢里照顾卢父,听到外面的喊声,连忙探出头看了一下,顺着众人的目光,就看到山壁上的卢桢,顿时吓得心跳都要停止了,可她根本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出声,使得卢桢分心掉下来,眼泪簌簌的往下落,担心卢父,又担心女儿。 从前卢桢出去玩,总会发些图片在朋友圈,野营的、瀑降的、跳伞的、滑翔的,因为她自己不懂这些,因为女儿每次说到出去玩时兴致勃勃的话,因为每张照片中卢桢灿烂的笑脸,卢母从未像今天这样直面感受到,女儿曾经玩的那些东西,有多危险。 她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眼睛看着女儿一眨不眨。 所有人都提着心,替卢桢捏了一把汗。 原本没人相信她真能爬的上去的人,随着她越爬越高,越爬越高,一颗心像是提到了喉咙一般。 呼! 卢桢居然真的顺利爬到了山壁顶端。 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他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我的娘哎,这哪里是个姑娘,这就是个小子啊!”说话的人拍着胸口,不敢置信。 “小子都没这么……这么……”接话的人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卢桢。 卢桢简直一次次打破他们印象中,对于姑娘的既定印象。 下面的山民和排队担水的人也都惊呆了,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小姑娘,居然真的爬上了这样陡峭的山壁,而且看上去还游刃有余。 “贞娘!把绳子放下来,我也上去!”张顺喊。 戚阳朔和张云鹤也站在张顺旁边,很明显是要一起上去。 张云朗有些担心的拽了下张云鹤:“哥。” 经过这段时间逃难,张云鹤早已摆脱了他原本白面书生的形象,肤色从原本的白皙的月牙色,转成古铜色,身上的少年感褪去,面容多了些青年的坚毅与沉稳。 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车队几次冲突,他都护着张云朗,没有丝毫受伤。 卢桢其实累的不轻,上去后,坐在干燥冰冷的石头上,休息了好一会儿,双臂有些脱力。 休息了一会儿后,她才将腰间绳索取下来,系在溪边的树上,将绳子打结扔下去。 她动了动胳膊,做扩胸运动,戴上防磨白沙手套,从空间里取出另外一条麻绳,一头系在树上,一头扔到伸出山壁的粗壮树枝上,拉住绳子另一端: 记 “把细的绳索系在腰上!” 张顺和戚阳朔他们一听,就知道这个绳索是做什么用的了。 安全绳。 他们都没有想到卢桢思考的如此周到,这样即使他们爬不上去,中途掉下来,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可他们还是不放心的拽了拽,见确实很结实,便放下心来。 戚阳朔是第一个爬的。 攀爬速度虽不如卢桢,但他学习能力强,之前看着卢桢是怎么爬的,虽中途也出现问题,但有卢桢甩下来的绳索着力,到底爬了上去。 张顺和张云鹤就有些困难了,他们从未做过攀爬训练,加上山壁陡峭,有些地方又湿滑,刚开始攀爬的时候很不顺利,既不会找角度,对于攀爬技巧也不会,好几次被悬在山壁中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去。 下面的人没想到卢桢他们居然真的上去了。 站在他们车队下方取水的人还好奇的问上面车队的人:“不是说商户吗?山里来的?” 看她爬山的这利索劲,说是山民也信啊。 车队的人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回了句:“怀安来的。”就赶紧又回头看山壁上的四个人。 听到他们话的人都不相信,他们宁愿相信卢桢本就是灵宝山的山民,也只有山里出来的姑娘……不,山里出来的姑娘都没她这样的身手和胆子。 “我们上去找水,你们无事可以先休息!”张顺朝下面喊。 众人都是一夜未睡,可此时哪里睡得着,也有心大的人,就真的去睡了。 卢母和卢桓都担心死了。 卢桓叫王耕牛和李大喜:“他们若找到水,肯定需要钩子,你带两个人去砍几根适合做吊钩的树枝。” 王耕牛和刘二狗都属于沉默,但执行能力很强的人,当下就去峡谷两边找适合做吊钩的树枝。 四人爬上去后,就沿着溪流向上找水。 溪流都被晒干了,只有很少的水还在溪流缝隙见流淌着,干了的溪流中有一些沙子和鹅卵石,他们就踩着干燥的砂石往上,溪水两旁的树枝伸了出来,溪水两旁还长了些野山楂和野柿子。 满树的柿子像一盏盏小灯笼似的,红彤彤的挂在树上,看的戚阳朔几个人全都在吞口水,脚步都轻快了起来,即使上面没水,光是这些柿子和野山楂,他们都觉得值了。 戚阳朔到底年少,从干涸的小溪中捡了块石头,瞄准了柿子树,啪一声砸在一颗树枝上,树枝应声而断,上面挂着几颗红柿子的细树枝啪一下掉落下来,戚阳朔连忙伸手去接,然后咽了咽口水,递给卢桢。 卢桢也馋的不行,只摘了一颗:“你们也吃。” 张顺和张云鹤也捡起石子往树上扔。 红柿子不能落地,一落地就砸成柿饼,可几人也不介意,捡起来不管脏不脏,就塞入口中,哪怕还有些涩嘴,都吃的一脸满足。 戚阳朔吃了柿子,长腿一跨,又去摘野山楂,摘了自己也不吃,大手捧着递给卢桢:“贞娘,给!” 他有些羞涩,古铜色的皮肤上,有些看不出来的红。 卢桢也没察觉,只打开自己的布兜,将野山楂都装进去。 野山楂非常多,红的、青的、黄的,一棵山楂树丛就能结很多山楂。 卢桢摘了一颗塞嘴里:“先去找水吧,找到水再来摘山楂。” 戚阳朔怕找到水后,下面的人也上来,山楂就没他们的份了,伸手摸了摸后脑勺,笑弯了眼。 他长腿一跨,动作极为利索的大步向前走。 走了不到两百米,就看到一处水坑。 水坑不到二十平米,不到两米深,但积存着一些溪水,里记面还有鱼。 因山壁陡峭,这上面基本无人上来,水坑里的积水也没被取用过。 张顺高兴地说:“你们在这等着,我下去叫他们上来。” “我去吧。”卢桢道:“不用太多人上来,只需他们把桶钓上来,再上来几个人挑水就行。” 攀岩非常考验上臂的力量,这个身体毕竟不是她原来经常锻炼的身体,刚刚的攀岩让她现在两只胳膊都有些酸软。 让她找水还行,挑水就没那力气了。 戚阳朔不放心卢桢一个人,长腿蹦跳着跨过岩石来到她身边:“我跟你一起!” 张云鹤也跟了下来:“就算你把桶吊上来,你一个人也无法拿,一起去吧。” 张顺看看戚阳朔,又看看张云鹤,见两人都跟着卢桢下去,眨了眨眼,也跟着下来了。 第 74 章 穿成娘道文的女主 溪流因为日常水流的冲刷,没有荆棘与草丛,晒干后非常好走,只注意些溪流两边狂乱生长而伸出来的树枝就行。 张顺在前面开路,张云鹤和卢桢走在中间,戚阳朔走在卢桢身后保护卢桢。 张顺有长刀,却并不用长刀砍树枝,而是用镰刀。 他在前面将有可能挂到人的树枝折断,或干脆用镰刀隔断。 这个季节山上的山楂、柿子、毛栗子非常多,就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已经看到数丛山楂和好几颗柿子树,柿子树虽混在树林中,但因果实红艳,在树林中很是显眼。 向上不过走了两百多米,就又看到一处被冲击出来的水坑,水坑面积大约有二十多平米,深不到两米,上面同样只余淅淅沥沥的水往下流,不见潺潺之声。 因山壁陡峭,这上面基本无人上来,水坑里的积水也没被取用过。 “找到水了,我去叫人上来挑水。”张顺脸上露出些喜色。 卢桢道:“得找个树枝削个钩子。” 这话不用她提醒,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的张顺自然知道。 他叫了戚阳朔道:“怕还是得上来几个人帮着挑水,你帮我一起去拉一下他们。” 绳子还留在原处,他们只需像刚才卢桢那样,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帮着一起拉人就行,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更安全省力一些。 卢桢没什么事做,就去溪流边摘山楂了。 野山楂个头很小,最大的也不过大拇指指头大,小的如玻璃球大小,跟她前世吃的那些山楂相比,远远不如,味道也不是很好,胜在一棵山楂树丛就能结很多山楂。 相对来说,红的和黄的都是其中口味相当不错的,青的很酸,且生虫率非常高。 卢桢吃了几颗,就碰到两颗里面有虫的。 卢桢摘山楂,张云鹤便坐在溪边问她:“你怎么会想到爬山壁?不怕?” 卢桢又摘了颗又大又黄的山楂咬了一口:“没想到怕不怕。”她发现,黄色的野山楂味道比红色更好。 张云鹤却以为,在那种时候,她只想到去解决问题,而忘了去想怕不怕的问题了。 他觉得她太要强了。 在那种情形下,一个男子都不会比卢桢做的更好。 张顺和戚阳朔很快又拉了几个人上来,他们带着桶到水坑边。 溪水清澈,连里面鱼儿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几人大喜,纷纷挑水往下面送,再拿空桶上来,一趟一趟。 卢桢就在溪边摘山楂。 山楂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摘不完,她又想吃柿子,可柿子远没有山楂好摘。 首先柿子树在树林里面,树林繁茂,荒草丛生,满是荆棘,柿子树虽离她不过几十米远,却非常难走。 那些晒干的枯草个头比她还高,进去了就被淹里面了,先不说里面有没有蛇,就是外面长满了刺的毛栗子树,都够她吃一壶的。 她见没她什么事,就下到山壁的地方,朝下面喊:“上面有野山楂、毛栗子、野柿子,你们谁要?要的上来摘!” 一听上面有吃的,下面打盹睡觉的人,顿时都醒了,男的女的全都喊:“多吗?” “多!好几颗野柿子树,都红了,野栗子也都开口了,山楂非常多,摘不完!” 张顺娘一马当先的跑到山壁前,将安全绳系在腰上:“贞娘,拉我上去,我去摘!” 前面说过,山楂可防疫。 自从山楂防疫的消息出来后,铜津城以外的地区,山楂都快卖出天价了,价格有多高呢?挑三担山楂进城,就能挣到往年一年的花用。 记这边虽然还没有疫病,但卢父说了,那些疫病病人迟早会到铜津城,到时候还怕山楂卖不出去? 卢桢刚刚自己爬上来,又拉张云鹤和张顺上来,现在身上有些脱力,便喊张云鹤:“张云鹤,过来帮我一下!” 只是普通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却让张云鹤心头猛地一颤,像有人用个什么东西,在他心尖上弹了一下似的,浑身发麻。 他转过头,站在西边石头上,看向下面卢桢。 卢桢站在山壁边,晌午温暖的阳光笼罩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淡金色光芒。 其实这么远,他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却让他的心跳猛地加快了许多。 他一步一步走下来,走向她。 “张云鹤,帮我拉一下她们,我一个人拉不动。”她将绳子往自己腰上系,很明显,她没把自己当做女人,也没想光让他出力,她来看着,她是把自己当做使力的主力,只是叫他来搭把手。 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 从在车队这么久,他们偶尔的聊天就能看出来,她虽出自商户,却也是像小户人家的千金一样娇养长大的,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教育,才能教出她这样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来。 他伸手拿过她往腰上系的绳索:“我来吧。” 他身量很高,虽不如戚阳朔,可也绝对称得上伟岸了,原本属于书生的单薄,也因这段时间的苦难,变得结实有力。 他将绳子一圈一圈系在自己腰上,越发显得他身材颀长挺拔。 卢桢也没拒绝,和他一起,将下面一个又一个的人拉上来。 一下子上来二十多人,其中有一半都是妇女。 小桃、吴管家、卢松卢柏都上来了。 他们都是上来摘山楂、栗子和柿子的。 尤其是山楂。 他们的家当在山火爆发的时候,全扔了,到了南方,他们什么都要置办,大到屋舍,小到锅碗瓢盆。 什么都要钱。 听到上面有山楂的时候,全都激动的想上来摘山楂,没有全部上来,一是下面的车队还得有人守着,而是有些人恐高,即使有绳子系着,也不敢爬。 就是他们这些人,又何尝敢? 原本他们还没有直面攀岩上来的难处,等自己爬了,才知道卢桢那一手到底有多难,那还是在无人帮忙拉扯的情况下。 这些人几乎全都是被他们用绳子拉上来的。 下面排队挑水的人也听到了卢桢的喊声,但比起柿子、栗子、山楂,但水才是他们当务之急最需要的东西。 尤其是因为有灵宝山相隔,疫区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并不知道山楂能防疫的消息,是以都没太激动。 尤其是柿子和栗子这样的山货,对于从小生长在灵宝山周围的山民来说,就更加不稀奇了。 因为山路难走,很多山货卖不出去,野生的柿子和山楂都是他们从小到大吃的不要吃的东西,也就栗子还能对他们有些吸引力,但是灵宝山有栗子的地方太多了,他们即使要采栗子,也不需要爬这么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去采摘,下面的栗子少了吗? 二十多人上去后,全都带着竹篮子、竹篓子,兴冲冲的往上面冲了。 他们首选就是野山楂。 小溪两边的野山楂被卢桢摘了大半,但里面还有很多。 看到树上红彤彤的柿子,男孩子们更是激动的直流口水,他们更多的对柿子感兴趣。 他们不怕刺,不怕虫蛇,不怕树枝,拨开枯枝就往里面挤,很快几个男孩子就挤到柿子树下,爬树摘柿子。 柿子树和其它树不同。 别的树生长的年份长了,很粗,很壮,很结实。 柿记子树不是,主杆还稍微好一些,上面的枝杆都比较细,很难支撑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容易摔下来。 可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笨办法,上去后,也不去摘那些细枝丫,直接拿砍刀,将远处够不到的柿子枝丫砍断,整个枝丫上的柿子就全掉下来了,破坏力极大,效率也很高。 因为下面树丛茂密,也不会落到地上,还是会落到草丛上,下面的人就捡了枝丫,一颗一颗的摘柿子。 见下面的人摘,上面的人就急了:“□□子,那是我的!你要摘自己上来砍!” 附近柿子树不止一颗,相距最多不过百十米的距离,近的二三十米的距离,树下的少年摘了几颗解馋了之后,就不屑地说:“行,不摘你的,我自己摘那棵去!” 几个少年生怕近处的被人抢了,找到一棵柿子树就赶紧跑过去:“这棵是我的!” 等爬上去才发现,自己没带砍刀,肠子都悔青了,喊:“三癞子,你砍刀借我用一下!” 女孩子和妇人们就专心致志的摘山楂,找到一颗就叫:“这一颗是我的!”赶紧摘,生怕被抢。 一般来说,一个地方有野生山楂树,那一片都会有很多。 男人们水都挑完了,她们还没摘完。 因下面还在排队,峡谷内进进出出十分拥堵,她们也不急着走,喊那些男人,“挑好了水就上来采栗子!” 栗子不管是卖钱还是自家吃,都是好东西,尤其在饥荒的时候。 毛栗子和板栗子不论是外形还是口味,都基本一样,不一样的是个头。 毛栗子很小,大的不过比大拇指指甲盖大的,小的也就小拇指指甲盖大,外面长满了刺,有皮手套还好,没有皮手套,只能拿剪刀一颗一颗的将栗子壳从树上摘下来放到背篓里,没一会儿就能装一背篓。 一背篓的毛栗壳,最多也就能剥出两斤多的毛栗,装不下,就倒到溪边,上去继续采。 已经入冬,山上的栗子全都老了,壳都被晒成焦黄色,很多都已经被晒的开了口子,毛栗都掉落在草丛里成为蚂蚁和松鼠的口粮。 毛栗是真正可以拿来当口粮的东西,等他们将周围的山楂都采摘完后,又赶紧背着背篓、布袋去撸毛栗了。 吴管家有卢桢在怀安时给的一双白沙耐磨手套,手套掌心是有防滑胶的,有了这个手套,摘板栗十分迅速。 他给了一只手套给小桃,两人也没有篓子,就用卢桢家装玉米、红薯用的大蛇皮袋。 毛栗子和山楂一样,都是一长一大片,周围全是毛栗树,毛栗树不像板栗树长的那么高,它最多比人高上一些,大多数都是和人等高,摘起来也方便。 很快,吴管家和小桃就一人摘了一蛇皮袋。 他们衣服穿得多,不怕刺,见别人还在撸栗子,有手套加成的吴管家和小桃,将蛇皮袋里的毛栗壳全都倒在干涸的小溪里,喊卢桢:“姑娘!姑娘!快来帮我看着栗子,我继续上面采栗子!” 小桃特别兴奋,干劲十足。 主要是她怕对卢家没有作用,还要消耗口粮,现在能采栗子,对卢家做贡献,小桃浑身是劲儿,恨不能再采个十袋八袋的毛栗才好。 那是不可能的,一直到他们离开,小桃一个人也不过采了三代半的毛栗。 卢松卢柏也都戴了卢父的白沙防滑手套,也不怕刺,摘了也不少。 他们四个已经是所有人当中,采的毛栗最多的了,其他人可没有手套。 等到所有毛栗装到蛇皮袋里,小桃高兴的打开手掌的时候,一手的刺。 “没事,我不疼!这点疼算什么?”她高兴的神采飞扬,丝毫不把自己手指上的那些刺当回事,自己用手指拔一拔就完事,拔不出来的,就抠一抠。记 毛栗的刺非常细小,非得用针才能挑的出来。 几乎每个人的掌心都是一手的毛栗刺,小桃、吴管家、卢松他们已经算是这些人中最少的了。 他们撸完板栗,都已经是下午了,他们把水和板栗、山楂、柿子等物,都用绳子一篓一篓的吊下去,等东西吊下去了,人怎么下去又成问题了。 前面的人下去都没问题,大家一起使劲,拉着绳子,再一个一个放下去就是了。 关键是,最后一个人怎么下去。 “我留在最后吧。”张顺说。 他是个男人,拉着绳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卢桢坐在人群后面:“你们先下去,我最后一个吧。” 张顺道:“我留在最后还能拉的动你,你留最后能拉的动我吗?” 卢桢指着大树,“不是有树吗?绳子系在树上你怕啥?” 张顺说什么都不同意。 戚阳朔和张云鹤也都坚持让卢桢先下去。 卢桢觉得,既然有绳子在,他们即使下去的慢一点,安全上应该也没问题,就没再坚持,等上面人一个一个都下去,只剩下她和张顺四人后,腰上系了绳子,戴着手套,手里抓着另一条粗麻绳,对三人说,“那我先下去了?” 三个人拉着绳子:“下去,我们拉着你。” “别拽绳子!” 卢桢将绳子从他们手中拽下,放到地上,走到山崖前。 “不……”要!!!! 戚阳朔‘要’字还未出口,卢桢就已经抓着绳子,面对着他们,倏地跳了下去。 张云鹤猛地去拽地上的麻绳,已经来不及了,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心脏猛地心悸了一下。&amp;lt;/br&amp;gt;,, 第 75 章 穿成娘道文的女主 戚阳朔拼命抓住绳子,就像抓住了掉下山涧他却无能为力的母亲。 卢桢双脚蹬在山壁上,身体向后几个鹊起,便抓着绳索,动作轻盈利落的从山壁上……被吊住了。 她高喊了一声:“别拉呀,放手!” 张云鹤听到她的声音,神魂仿佛倏地回来,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腿脚居然有些无力。 他走到山崖前,向下看去,只见卢桢双脚抵在山壁上,双手抓着绳子,离地面不过三尺之遥。 “你……你没事?”他嗓子干哑的厉害。 他向来是在乎自己安危的,这次却完全忘了这事十多米高的山崖,一旦跌落,粉身碎骨。 可他此时完全忘了,趴在山崖边,手都有些发抖。 他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实际上不过是从喉咙眼发出了点声音。 可卢桢还是听到了,抬头:“我没事,你别站山崖前那么近,退后一点!” 张云鹤却还趴在山崖上,低头看着她。 看着看着,就笑了,仿若乌云蔽日后,晨光乍泄。 “是不是张顺和戚阳朔在拉着绳子?叫他们放手,我被他们吊在这下不去了!” 张云鹤脸上的笑容又收了起来,道:“该让他们拽着多吊一会儿。” 卢桢:…… 卢桢被他突然熟稔的语气说的懵了。 他好像在跟她开玩笑? 可她和他不熟啊。 虽然同行近三个月,可她和他并没有说过几句话,没有单独私下有过联系,不是说古人在意男女这方面的大防吗? 她不是个纯粹的古人,也没有原身记忆,一身所思所想还完全处于现代,只是为了适应古代环境,将自己对古代一知半解的印象,谨言慎行罢了。 “她无事?”戚阳朔紧紧抓着绳索,脸绷的紧紧的,额上青筋绽出。 在他抓住绳索之后,张顺也反应极快的抓住绳索。 张云鹤这时才注意到,他这样趴在山崖前有多么危险,后退一步,看戚阳朔道:“无事。” 张顺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把额上的汗:“她也太胡闹了!” 卢叔有多宠她,他们可全都看在眼里,她要出了什么事,卢叔可怎么办?卢叔才刚刚病倒,醒来要是发现她出了事,他这么大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是要糟。 听到她无事,戚阳朔心头绷紧的那一根神经却没有放松下来。 一直等到卢桢落地,他才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到崖前,看向下面被众人围着走回到车队的卢桢。 他也不知他在看什么,只是目光顺着她的移动在动。 下面的人不知道张云鹤、戚阳朔他们没拉绳子,见她动作如此熟练轻盈,都纷纷围了上来:“你咋不等他们拉着你慢慢放下来啊,胆子也太大了!” 但他们并没有戚阳朔、张云鹤、张顺那样害怕的情绪,只因卢桢下来的太过迅速,太过轻盈,太容易了。 “小戚兄弟,你是先下去还是张举人先下去?”张顺叫他。 戚阳朔刚才猛地拽住绳索,此时手臂也有些脱力,看着下面,回头道:“张举人先下吧。” 张顺也是这个意思。 在他心里,张举人一直都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白面书生,哪怕他高大挺拔,可他们始终忘不了他的举人身份。 在他们这些粗人眼里,举人,那也是天上的文曲星降世,和他们这些粗鄙之人之人是不同的。 张云鹤也未推辞,在戚阳朔和张顺的帮助下,抓着绳索,一点一点的降落。 然后到戚阳朔,最后是张顺。 绳子还在记大树的那头系着,卢桢也没有去取。 卢桢收了绳索,进到牛车厢内,听着卢父震天的呼噜声,问卢母:“爹怎么样了?” 卢母脸上的担忧褪了些,“吃了药后烧退了些,还是烫,看他睡得这么香,估计是没太大问题。” “还是要找大夫看过才放心。” 卢母赞同地点头。 卢父昏厥,躺在牛车厢内,他的那辆骡车便无人赶车。 卢桢给卢母递了一板感冒药,让她看着给卢父吃,自己走到最前面,牵着骡车高声道:“东西收拾好了就出发!” 面的人早已将他们家人采摘的山楂、柿子、毛栗子都收好捆在骡车上,高兴的合不拢嘴。 家里有孩子的父母,已经摔下拿了颗红柿子给自家孩子解馋了,更多的,却想到西洛城,看能不能卖两个银钱。 取水的人很多都回去了,峡谷内已经不再拥堵,但人依然非常多。 很多人是因为灵宝山起火,怕火烧到这里后就没水了,水送回去,又赶紧回来,一趟一趟的挑,人源源不绝,现在在下面的人,很多已经不是上午的那一批。 卢桢他们收拾好,就牵着骡车,在其他挑水人的避让中,离开峡谷。 后面的难民见卢桢不去取绳索,等他们一走,就赶紧过去,学着他们的样子,将一根绳索系在腰上,然后拽着绳索往山壁上爬。 可山壁岂是那么好爬的。 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试了好些人,才终于有一个人爬上去,歇了会儿之后,上去找水,又去找栗子。 待看到上面还有栗子后,大喜的跑下来大喊:“上面还有毛栗子!” 下面的难民全都喜极而泣。 他们什么东西都没了,除了一身破旧的衣裳,就只剩下腰上的葫芦,和一个破包袱,那个破包袱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在灵宝山,还能吃树根,可出了灵宝山,他们怕是连树根都没得吃。 现在知道上面有毛栗子,还有野柿子和山楂,而且卢桢他们走时,居然没有将爬山壁的绳索取走。 有些知恩的人,已经流泪朝卢桢离去的方向深深拜下,然后赶紧带着家人上去采栗子。 山火烧到这里,起码还得两天,他们还有时间。 这条峡谷足有三十里长。 好在这条路是铜津城通往西洛城的必经之路,又是押送粮草辎重的要道,并不难走,可到了天黑,依然没有走出峡谷。 在峡谷内,总算不必担心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问题,峡谷两边都是陡峭的石壁,只零星有些枝丫从石壁上生出来,他们便又像之前在怀安时赶路那样,手里拿着火把,连夜赶路。 和他们一样赶路的人非常多,全都是附近山民和西洛城来取水的人。 卢桢他们之前摘柿子采栗子时,骡子、牛就都休息过了,此时已经恢复了体力,走了一段后,卢桢就坐在骡车上,两头骡子拉着骡车,峡谷的山风呼呼的吹在卢桢脸上。 峡谷的夜晚比灵宝山的山上更冷,它既不是北方物理攻击犹如刮骨钢刀的干冷,也不是南方魔法攻击直达骨髓的湿冷,而是山中峡谷里独有的阴冷,夹杂着山风吹在山谷时,发出的一阵又一阵的‘呜~~~呜~~~呼!呼!’的声音,有种小时候看恐怖片的声音特效的感觉。 卢桢因为太冷,就把她的滑雪头套给戴上了。 滑雪头套是黑色,除了一双眼睛外,连着脖子到肩膀,全都被罩在滑雪头套里面,就连眼睛那地方,都是黑~色~网~布。 夜本来就黑,峡谷的夜因为两边山壁的阴影,更是黑的不见五指,即使是有火把,火光也朦胧的很。 峡谷里还有不少连夜赶路来记挑水的人,他们打着火把,照着山路,耳边听着如鬼泣般的山风声,抬头看到前方nnnn传来骡子并车轮轧在地面上的响声,便知是前方又有骡车或马车了,便侧身避让。 避让的时候条件反射看了眼走进的骡车,然后,就看到了一只手里拿着火把的……无头鬼。 “啊!!”看到的人吓得把木桶的摔了,身体连往后退,都退到山壁上,还在往山壁上贴。 他身边的人本来没注意,被他突然的叫声给吓了一跳:“大晚上的叫什么?” 随着骡车的慢慢逼近,一股尿骚味从被吓到的人裤~裆~里流出来,他牙齿咔咔作响,指着卢桢方向,好半响,才哆哆嗦嗦的冒出一个字:“鬼……有鬼……有鬼啊!” 同伴被他说的浑身发毛,寒毛都竖起来了:“哪……哪来的……”鬼? 他听着后面传来的越来越近的nn声,浑身僵硬地缓缓转过了身子…… “啊!!!!!” 一声更加惊悚惨烈的叫声,传遍峡谷。 峡谷内赶夜路来挑水的人非常多,惨叫像是会传染一般,一声连着一声,一个连着一个。 “鬼?哪里有鬼?” 卢桢车队的人被这些人叫的头皮发麻。 “阿娘,真的有鬼吗?” “童言无忌,山神保佑,童言无忌,山神保佑。”所有人都心慌的不行,嘴里念着山神保佑,闷头赶路,生怕看到鬼。 次日一早,关于灵宝山大峡谷内出现无头鬼的流言,瞬间流传在整个前来挑水的队伍里,并且不止有一人表示有看到无头鬼。 后《灵宝县志》中记载,天启二十九年,豫州大旱,灵宝山爆发山火,数月不灭,当地居民连夜于灵宝山峡谷担水,遇无头鬼。无头鬼浑身焦黑,手持火把,无头而行。 老人都猜测,那些无头鬼都是被烧死在山里山民的冤魂,大概是头被烧掉,死的太惨,三天回魂了。 按照当地县志记载,当地居民见到无头鬼当天,正是灵宝山着火的第三天夜里。 在走了一个晚上之后,卢桢总算看到到峡谷出口。 此时天不过蒙蒙亮,因为两边山壁的缘故,视线还不太好,只峡谷出口,呈现出一道鸦青灰色光幕。 看到峡谷出口,所有人都很激动。 “出来了!” “到峡谷口了!” 卢桢一甩缰绳,架着骡车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 刚出峡谷,就立刻惊叫了一声:“你们快来看,前面是什么?” 后面的人听到声音,以为卢桢遇到危险,连忙牵着骡车跟上去。 他们骡车上除了毛栗、柿子、山楂,还装着孩子和老人,走的不快,即使他们听到卢桢惊叫声,等走到峡谷出口,也是一分钟之后。 出峡谷口,众人看到卢桢坐在骡车上,指着前面离她大约五十多米远的地方。 因天色朦胧,众人只能看到前方堆了一堆东西,却并不能看清是什么。 待众人拿着火把走近了,才发现,这一堆东西,居然全都是他们之前在灵宝山扔掉的家当! “山神保佑啊!” 老太太一声哭喊,让很多老人都跟着跪倒,朝灵宝山拜下:“山神保佑!” “山神保佑!”就连张顺他们这些见多识广的汉子,都跪了下来,朝灵宝山叩拜不已。 好了,这下山神实锤了。&amp;lt;/br&amp;gt;,, 第 76 章 除了山神,还有谁有这般移山倒海的手段? 虽然这些行李不是山,也不是海,可从山里凭空运到这里,对他们来说,就是和移山倒海的手段一样。 就连对神迹半信半疑的张云鹤,此时都惊疑不定。 他没跪,卢桢也没跪。 就连戚阳朔,都因他母亲死于铜津城,现在走出灵宝山,都向后跪下拜别。 两个唯二站在人群中的人,一下子就很显眼,显眼到张云鹤一眼就看到卢桢。 卢桢没有看他,她在看熊熊燃烧的山火。 山火已经将灵宝山上方的天空,都映成了橘红色。 山灰还在簌簌飘落。 车队所有人,都朝灵宝山方向跪地拜了三拜之后,才起身,高兴的去那堆东西当中扒拉自家物品。 “这是我家的箱子,东西都在!” “我家的凳子!” “哎哟,碗碟都还好好的,到了南方不用买了!” 找到自家东西的人都十分高兴:“山神显灵啊,老天爷还是怜悯我们小老百姓的啊!” 山神显灵事件,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信心。 在他们看来,山神显灵,就是老天爷没有忘了他们,不会将他们往绝路上逼。 干旱会过去的、瘟疫会过去的、灾荒也会过去的。 他们坚信不疑。 对未来的希望和喜悦,让他们暂时忘了山火、旱灾、瘟疫的恐惧,喊着卢桢:“贞娘,咱们赶了一夜的路了,大家伙都累了,要不让大家休息一下吧?” 连说话都是带着笑的。 卢父倒下后,不知不觉,卢桢就成了这只车队的领头人,不是张顺,不是王耕牛,也不是吴管家,而是卢桢。 他们不知不觉就来征询卢桢的看法。 卢桢回头看了眼已经彻底蔓延开的灵宝山大火,望着天空中缓缓飘落的山灰,摘下了头套,回头道:“这几天大家伙也都累了,咱们昨日也取了水,煮点热乎的吃吧。” 卢桢此言一出,小伙子们都高兴极了:“煮蛇羹吧,我这还有两条蛇!” 小伙子敲了敲他家的稻篓,周围的小伙子们都笑了起来。 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藏了蛇。 卢父禁止他们打蛇,他们馋的厉害,趁着在山上采栗子摘柿子的时候,草丛里有蛇,打了两条藏起来,就为了后面煮蛇羹的时候,能多分两块肉吃。 其他人和他想法一样。 冬季来临,这些蛇被迫逃亡迁移,可毕竟是冬季,还是非常寒冷的冬季,这些蛇都快被冻僵了,卧在草丛里面,非常好打。 卢桢点头:“可以啊,谁会烧?” 大家全部惊诧的看着卢桢。 卢桢莫名其妙:“看着我做什么?不会以为我会烧吧?你们看我像会做蛇羹的人吗?” 她连饭都很少做。 这一点她完全遗传了卢母,在做饭上,天赋很有限。 大家原本见卢父厨艺那么好,真的以为卢桢作为卢父的女儿,肯定也会做,现在听她这么一问,是啊,贞娘连蛇都怕,又怎么会做蛇羹? 倒是也有人会做蛇羹,可是吃过卢父做的蛇羹汤,就不想浪费难得的蛇肉了。 “那……那就先不烧了吧?随便吃点,这大冬天的,这么冷,蛇肉一时半会儿坏不了,等卢叔醒了,问问卢叔该怎么烧。”有人建议道。 “问什么问?不就煮蛇羹吗?多大的事,交给我!”张顺娘捋捋袖子走出来,“蛇呢?蛇呢?” 一把拉篓子,蛇在里面游动,吓得张顺娘连退一步:“咋还是活的?” “死的不经放,大娘放心记,没毒!” 张顺娘咽了咽口水,“你们小心点把皮扒了!” 还有两个小媳妇也表示她们可以来帮忙。 卢父做的时候,她们走在一旁看着,知道卢父是怎么处理的。 问题在于,卢父有油,她们没油。 “要啥油?有肉不够还要有油?” 作为一个烧菜只用筷子尖沾上一丁点猪油,就能煮一锅菜的人,卢父那种放油的方式,早叫张顺娘看不下去了。 在张顺娘看来,只有皇帝和达官贵人,才敢那样吃油。 她们小老百姓家,一罐猪油,一年吃到头,还能有剩。 其他人也这样认为,丝毫不觉得张顺娘的想法有什么不对,毕竟,张顺娘的想法,才是他们过日子的主流想法和日常做法。 “行,看前面,大概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出灵宝山了,我们加把劲再走一会儿,等天亮了,我们原地休息,张顺娘带大喜家的和三福家的做蛇羹,其他人烧水。”卢桢看了看前方道。 这里已经在灵宝山尾部了,周围依然还是丰茂的树木,这里烧火,还是容易引起火灾。 烧水是一路都烧习惯了的,只是卢桢的话叫人不解。 “这泉水还用烧?” “对啊贞娘,这山上的泉水,也用得着煮开喝吗?疫病病源总不会落到山泉里吧?” 卢桢道:“没有疫病病源,那水蛊你们可曾听过?” 水蛊,这些人哪怕没有见过,也都听说过。 北方人对于南方地区最大的恐惧是什么?就是水蛊。 卢桢道:“水蛊,就是寄生在水里的蛊虫,细小到肉眼看不见,但你们能确定它们不存在吗?” 很多人还是皱眉。 这样的说法,就连张顺都说服不了,因为张顺他们,就是经常在野外跑商时,喝生水,山泉就更不用说,那是上等的好水。 卢桢无奈道:“我举个例子吧,蚂蟥你们都知道,蚂蟥生出来的卵混在水中,被喝到人的肚子里,蚂蟥孵化出来,在你肚子里吃你血肉,成为蛊虫。” “蚂蟥就是蛊虫?” “蚂蟥居然是蛊虫?” 卢桢话音一落,大家全都惊叫出声。 卢桢无力道:“比喻!比喻懂不懂?自然界中生活在水里的生物何其多?它们声的虫卵有的细小到你根本看不见,你以为水是赶紧的,很可能就把这些虫卵喝到肚子里,虫卵孵化过后成为虫子,水蛊就是如此,通过虫卵寄生到人和动物的体内,通过水中的食物、水草、水、粪便等途径传染,但只要把水煮开,把水里的水蛊杀死,再喝到肚子里就不会有问题,明白了吗?不管山泉水里有没有水蛊,我们都要煮开了喝,万一呢?” 卢桢其实也不知道蚂蟥会不会产卵,但对她来说,水里最恐怖的生物,就是蚂蟥,所以才拿了蚂蟥举例。 可在她这样解释过之后,所有人已经幻想出,自己把蚂蟥卵喝到肚子里,肚子里一肚子蚂蟥爬在他肠子里吸血的画面。 “贞娘说的对,不管有没有,先把水煮开了再说!” “对对对,煮水又不费什么事!” “不光现在煮,以后都要煮,尤其到了南方,我听说南方水蛊特别多!” “我滴娘呀,贞娘说水草、水里的食物、粪便也能传染啊?那我到了南方,还能下地种田吗?鱼还能吃吗?” “贞娘不是说了吗?水烧开了就没事,你把鱼煮熟了不就没事了?” 张顺也道:“南方确实多水蛊,很多不知传染来源,这也是很多人对南方避如蛇蝎的原因,如果如贞娘所说,水蛊是通过水和食物、粪便来传染是很有可能的,我跟卢叔曾去过一地,当地人都是莫名就染上了水记蛊,肚大如临盆孕妇。” 大家又代入了一下一肚子蚂蟥的情景,全都打了个寒颤,再不说喝生水的话了。 卢桢的话也被张云鹤听在了心里。 关于南方水蛊一事,知之者众,却一直无法找到根治方法。 如果是通过水、水里的食物、粪便方式传染,只要知道了传染途径,就好解决的多。 要知道,除了大户人家,下面的百姓还依然保持着喝生水的习惯,粪便之类,现代都有随地大小便的,何况古代,加上古代路面泥泞,混合了粪便之后,没有胶靴隔水的人,就很容易被传染上水蛊。 他现在还不知道,卢桢不过随意说的一番话,在今后给他带来多大的帮助。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此时天色又亮了些,众人收拾好自家物品,又跪拜灵宝山山神后,一群人继续走。 这时候他们已经能看清前方的路,知道走出灵宝山山区,近在眼前。 不过半个时辰,众人就彻底走出灵宝山山区。 就像一直以来压在他们身上的一座随时可能掉下来的巨石被搬开了似的,在彻底走出灵宝山山区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放松了,转身望着灵宝山,情绪激动的,已经哭了出来。 实在是他们这段时间太累,压力太大了。 有人心神放松之下,直接躺在路边干草上,就睡着了。 张顺娘拍着手说:“都睡吧,让他们睡,剩下的就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吧,一路上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给你们做点吃的吧。” 三福家的和大喜家的都想来帮忙,也被张顺娘赶走:“好孩子,都去歇会儿吧,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三福家的和大喜家的确实很困,闻言没有拒绝,都去自家骡车上,铺开被子,头沾上被子就睡熟了。 哪怕此时天已经放亮。 他们太困,太累了。 这些天赶路,除了那一个时辰,几乎都没休息过,昨夜又是一夜奔波,在没了名为山火的死神胁迫之后,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 卢桢叫戚阳朔和吴管家:“戚阳朔,吴叔,你们也去睡会儿吧。” 吴管家很累,可卢桢不睡,他怎么好睡?笑道:“我没事,姑娘去睡会儿吧。” 卢母昨晚照顾了卢父一晚上,在车厢里是睡过的,打开车厢门道:“你们都去睡,这里我有在!” 卢桓也从牛车厢内下来。 见卢桓和卢母在,吴管家、小桃、戚阳朔、卢大嫂他们总算放心睡去。 卢桓和卢母可以隔着卢父睡一个车厢,卢大嫂和卢父却不可以。 卢大嫂和卢芙蓉、小桃睡在门板上,吴管家和戚阳朔铺开稻草,放到干草上,随便盖了被子一躺,就秒睡了。 一时间,呼噜声震天。 卢桢见有卢桓在,且白天,难民不多,也没什么危险,就回到牛车厢内,探了下卢父的额头,问卢母:“爹怎么样了?” 卢母照顾了卢父一夜,神情有些憔悴:“昨晚上有些反复,刚刚给他喂了药。” 她用的水,是卢桢给她的保温杯里的温水,保温杯一直被她揣在被窝里。 她担忧地对卢桢道:“你别担心了,你爹这里有我,你赶了一夜的路,赶紧睡会儿。” 她替卢桢盖被子。 小石头特别懂事的从被窝里爬起来:“姑姑你睡这,我这里暖和!” 卢桢摸摸小石头的头:“谢谢小石头。” 小石头高兴的露出一口小米牙。 宝丫也拉了拉卢桢。 卢桢故作疑惑的问她:“宝丫想说什么?” 宝丫又拉了拉她,有些着急。 卢记桢语气轻柔,却有些苦恼地说:“我的小宝贝,你想让娘做什么,你得说呀,你不说出来阿娘怎么能知道呢?” 宝丫看着卢桢,拍着自己那里的被子,见卢桢一直不解其意,焦急地用双手拍着被子,蹦出模糊的两个字:“娘……睡……” 这是卢桢穿到古代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听到宝丫开口说话。 第 77 章 宝丫可能是第一次发声的缘故,她的声音和正常小孩叫出来的声音有些不同,像动物幼崽从喉咙里发出模仿人类的叫声,稚嫩、纤细。 卢桢曾感到过一段视频,一个外国的母亲,在自闭症的孩子第一次说话时,激动的泪流满面。 或许她不是宝丫亲生母亲的缘故,是以她完全没有视频中的母亲激动到泪流满面的情绪,但她确实很开心,眼睛都睁大了,捧着宝丫的小脸:“哇,我们宝丫喊娘啦,阿娘好开心呀,我们宝丫声音真好听,像仙女的声音,阿娘还想听!” 她用额头蹭着宝丫的额头,鼻尖触碰着宝丫的鼻尖。 宝丫有些高兴,又有些羞涩,在卢桢期盼的目光下,宝丫只是害羞的笑着看她,又不开口了。 卢桢没有勉强,用脸颊蹭了蹭宝丫的脸颊,将她抱在怀里,隔着卢母,躺在牛车厢内睡了。 卢母给她掖了掖被子。 卢桢这一觉一直睡到晌午时分,差不多从早上七点睡到十一点的样子,被卢母叫起来吃晌午饭。 卢桢醒的时候,卢父也醒了,只是精神有些不怎么好,靠坐在牛车厢内,手里端着一碗白粥,里面还有个白煮蛋。 卢父正在用筷子把白煮蛋夹断,给小石头和宝丫一人一半。 小石头捂着嘴巴连连摇头:“爷爷生病了,吃鸡蛋赶快好起来。” 宝丫黑黑的大眼睛懵懂的看着卢父。 卢父说:“我喝粥就行了,你和宝丫吃鸡蛋,长高高。” 卢桢只睡了四个小时,其实还没睡够,醒来的时候头还沉的很,不想动。 卢母给她也端来一碗白粥,里面同样有鸡蛋。 见到卢父的行为,卢母道:“行了,你自己吃吧,咱家又不是缺鸡蛋,到了西洛城,咱们多煮一点放着,让小石头和宝丫每天吃鸡蛋。” 因为有小石头在,卢母并没有说的很明显。 卢父想想也对,且他这段时间确实馋的厉害,就着他之前做的蚂蚱酱,一连喝了两大碗稀饭。 卢母煮了满满一陶罐稀饭,原本想着一顿喝不完,留着放在卢桢空间里,下顿再吃,结果只卢父、卢桢两个人,就干掉了大半锅,剩下的一点,小石头一碗,宝丫一碗,卢母喝了一点,就没了,就连剩下的锅,都被吴管家添了些水进去,晃荡干净,把水都喝光了。 吃完卢父和卢桢都还意犹未尽呢,满足地叹息:“好久没喝稀饭了。” 可能是生病的缘故,卢父浑身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劲,不想动。 “吃完就赶紧走吧,看天黑前能不能到西洛城。” 灵宝山距离西洛城七十里,大峡谷三十里,剩下四十里路。 按照他们之前赶路的速度,现在都已经是晌午,想在天黑之前赶到,有些困难。 卢父懒洋洋地说:“我没事,你那药大概有催眠成份,我吃了药就想睡,你也别逼自己太狠了,赶不到就赶不到,现在没了山火,没了疫病,可以慢点走没关系,天黑之前到不了西洛城,就在外面住一晚,明早一早再走。” 卢父睡了一夜一天,精神略有些恢复,已经不烧了,只头还有些痛。 卢桢却还是想尽早进入西洛城,给卢父找大夫看过才放心。 路上的人非常多,不论是从西洛城方向往灵宝山的,还是灵宝山往西洛城的。 往灵宝山的,全都是挑担子的,带骡车、牛车成群结队来灵宝山大峡谷取水的,往西洛城方向的,全都是因灵宝山大火,家园被烧,只能搬家的投亲的。 这些人和卢父他们一样,拉着板车,赶着骡车,挑着担子,举家搬迁投亲,和难民没什么不同。 要说不同,大约就是记他们板车上有更多的粮食和水。 看到卢父他们,这些人无不是怒目相向,眼神恨毒,要不是看他们车队人多,估计拿着扁担上来找他们拼命的都有。 远远望去,从西洛城到灵宝山的方向,路上全是人。 大概都怕山火烧到大峡谷后,彻底没水,趁着现在火还没烧过来,都赶紧来担水。 因为来来往往人非常多,挑水又是一件非常小心的活儿,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一担水洒了,白费力气不说,一天时间就都浪费了,是以挑水回来的人都十分小心,看到有马车、牛车过来了,都是挑水回来的人避让去挑水的人。 卢桢他们车队的大澡桶内,同样装满了水,同样得避让来的人,这也导致他们这一路走的并不算快。 一直走到天黑,才走了二十里路。 车队里的人都表示想继续走,尽快达到西洛城,哪怕西洛城城门已闭,也可以宿在西洛城城门外,只等第二天城门一开,就可以进去找大夫,为卢父看病。 但卢父自己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之前大家赶了那么久的路,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让大家不必急着赶夜路,晚上好好休息一下。 “要是因为看不清路,把水给洒了,损失白瞎。”卢父道。 卢父还下了牛车,指挥众人,把之前打的蛇给煮了。 “之前赶了那么多天路,都没好好休息过,估计大家身子都亏损的厉害,吃点蛇羹补补。”卢父裹着大衣,指挥张顺来处理蛇。 众人见卢父还有精神指挥众人煮蛇羹,知道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高高兴兴的在卢父的指挥下,又吃了一顿鲜美的蛇羹。 这次的蛇多,每人都分到了小半碗,虽然不足以饱腹,可这样冷的天,能够吃到一碗热腾腾的鲜香麻辣的蛇羹汤,还是分外满足的。 这个夜晚,算是大家这几天睡得最香甜的一个晚上,次日一早全都恢复了精神,向西洛城出发,终于在午后十分,赶到西洛城。 没想到到了西洛城,又有了麻烦。 守城门的人一听他们是西边来的难民,就连忙不耐烦的把他们推开:“走走走,我们西洛城不接受难民,滚开!” 一把推到过去交涉的张顺身上,把张顺推的向后连连踉跄了两步。 卢桢和卢父对视了一眼,眼里都看到了不妙。 卢父连忙下车,往守城门的手中塞了一两银子,守城门的人大怒:“当我是要饭的吗?” 不仅没让他们通过,看卢父他们的眼神,更是怨毒。 好几个守城官兵一起拿着刀出来赶他们:“说了西洛城不接收难民,再敢靠近城门……”他们倏地抽出手中长刀,威胁的意味十足。 卢父他们对视一眼,心里明白,这些人估计是因为灵宝山山火的事,迁怒上了他们。 最终还是张云鹤出示了身份文书,才得以进城。 即使如此,还是被他们狠狠敲了一笔入城费。 平日入城费不过一二十文,特殊时期也不过一两百文,西洛城却收他们每人五百文的入城费,大人小孩都要收。 一人五百,若是一家六口,便是三两银,相当于一户人家全年的花用。 他们这些人,一年的存钱,也不过五六两银,多的十两银,就已经是这一年日子好过了。 这些人光是入城费,就收了他们三两,像卢父他们家有九口人的,就是四两五百文。 车队人全都像剜心割肉一样,还不交不行。 这些人本来就不想让你入城,不交更好。 最终没办法,大家只能凑足银钱,交了入城费。 昨夜因为吃蛇羹而有的一点笑容,此时全都被愁苦所取代,心中全都沉甸甸的。记 “这才到西洛城,要是之后都是交五百文,就是把我称斤称两的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一时间,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愁苦神色。 没有被灾难压倒,却要被银钱压垮了身躯。 刚进西洛城,就被西洛城门口的百姓给围了起来:“你们这水卖吗?” “多少钱一担?” “你们这些水我全要了!” 说话的人十分横,大有他们不给就横抢之势,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我是知府姚大人府上的,你们车队的水我们姚府全买下了!”说着,往地上扔了一两银子,就让人将他们的骡车都拉走。 “我看谁敢!” 所有人都抽出了刀。 抢水的人见他们手中居然有刀,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两个下人的身后,才壮着胆子说:“还敢拿刀,我看这些人不像什么良民,怕是山上的山匪!” 卢桢也拦住了卢父上前,生怕刀剑无眼。 张云鹤走出来高声道:“我乃天启二十八年举人,这些都是张某家眷,绝非山匪歹人,这是我的身份文书,若是不信,张某原去知府衙门,问问知府大人,西洛城就是如此对待读书人的吗?当街抢劫不成?还要强打我家眷是山匪?” 带头那人一听是读书人,皱了皱眉。 但见张云鹤气质斐然,手中文书不假。 虽心有不甘,但确实不敢得罪已经是举人的读书人,恨恨的让他们过了:“走走走走走!不卖就不卖吧,晦气!” 之后的问路也十分不顺,好不容易找到医馆,医馆大夫一看他们是难民,就不由皱了皱眉,但到底医者父母心,还是让他们进来,皱眉问他们:“谁要看病?” 待知道是卢父之后,从头到尾黑着脸给卢父把脉看诊:“小小风寒,吃几味药就没事了。” 脸虽黑着,但药价还算公道。 卢父本不打算买药,卢桢担心后面还会有人得风寒,总不能一直拿她空间里的药,卢父不喝,总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卢父虽不乐意买药,但他另有打算,在买了药后,问医馆大夫,山楂收不收。 “山楂?”医馆大夫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们。 他们这地方因为靠近灵宝山,并不缺山楂。 往年山楂价格一直低廉。 卢父靠在医馆的椅子上,“想必先生也听闻西边瘟疫的事了,那先生也该知道,山楂可防疫,现在灵宝山着火,我们的山楂,可能是市场上能够收到的最后一批山楂,我们一路赶路,比疫病病人最多早三天达到铜津城,现在瘟疫病人想必已经到达铜津城。” 原本态度不算太过重视的医馆大夫,总算正了面色,冷着脸问:“那你这山楂打算怎么卖?” 卢父却并没有立即报价,而是问医馆大夫,“不知您打算以一个什么价格收?”顿了下,他道:“要知道,这很可能就是市面上最后一批山楂,一旦有什么消息传出,往后别的医馆没有山楂,而先生这里有……” 医馆大夫皱眉道:“最后一批?若不是你们这些外乡人放火烧山,这又怎么会是最后一批?西洛城又怎么会无水可吃?”他冷笑一声:“你也说了,灵宝山大火,这天若不下雨,山火没两个月都灭不了,即使有疫病,有这灵宝山山火阻挡,疫病也到不了我西洛城,这山楂不要也罢。” “先生是真的打算不管这西洛城百姓死活了吗?”卢父问:“难道铜津城到西洛城,就灵宝山一条路可走?” 医馆大夫总算变了脸色。 确实不止一条,只是要绕些远路罢了。 最终这些山楂以一个高于平时五倍的价格卖给了记医馆。 医馆大夫全程黑脸,车队的人却激动不已。 即使比平常高出五倍,他们也不过得了两三两银钱罢了。 然而他们才刚刚交了三四两的入城费,让他们的荷包窘困不已,有了这两三两银钱的缓冲,对于他们好歹是个安慰,不然接下来,他们怕是连糠米都要吃不起了。 之后又去客栈,几乎每家客栈看到他们,态度都极差,且报价也比平时高出将近一倍。 “我们不住了!” “对,卢叔,我们不住了。” “荒郊野外都住惯了,哪里用得着住客栈。” “大不了我们现在就出城,天黑之前总能出城。” 大家都舍不得银钱,听到客栈价格,脸都黑了,心如割肉一般疼痛。 卢父却考虑到,西洛城的人对他们如此不友好,若真住在外面,他们带着这么多水,夜里怕是会有危险。 第 78 章 “这个时候出城不行吗?”车队里的人忧虑地问。 他们入西洛城已经是午后,和守城人交涉花费了不少时间,之后找医馆,看病、卖山楂,又花费了不少时间,找到客栈,现在已经接近下午四点。 在城内还好,总不能闯进客栈强抢,但若此时出城,他们在天黑前走出城门,到了野外,反而更加危险。 “我们这么多人,怕他个鸟?” 客栈的人也不客气,闻言高声道:“不住就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卢父他们都很生气,客栈的人又冷笑了一声说:“可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咱西洛城是有宵禁的,太阳落山之后,若还在街上走动,杀了不犯法!” 张云鹤皱眉对卢父道:“律法上确实有这一条,却不是在街上走动,而是宵禁后在闯入别人家,被打杀,杀人者不犯法。” 宵禁这一点卢父他们都知道,毕竟他们跑商的,常年在外,这些规则若是不知道,在外根本无法行走。 对于宵禁,每个城池的标准都不同,有些城池的格局是方形,城池内分为一个坊一个坊,每个坊之间都有独立的门,类似于现代的一个小区一个小区一样,你在坊内走动是没关系的,出坊不行,有些是只要还在街上就不行。 像西洛城这样靠近关隘之城的城郭,宵禁更是严格。 宵禁也没有具体时间,只说是太阳落山之后。 冬季天黑的早,五点钟天就黑透,而从这里走出西洛城,起码得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卢父道:“如果我们现在走,就不能在西洛城外停留,怕是又得连夜赶路了。” “我们都走了这么多天,哪天不是连夜赶路?我们爬过啥?” 卢父也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见那小二态度实在不善,他也不愿花钱受气,便道:“走吧,大家脚程快一点,尽量赶在天黑前出城!” 卢父一声令下,车队的人立刻调转车头,出城。 原本卢父还打算在西洛城补充些物资,很多人家的糠米快没了,想再补充点糠米,眼下也不能补充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一路上不少人都看到他们,也看到他们车上装满了水的澡桶和水桶,眯着眼用若有所思的神情打量他们。 出了城,卢父他们都没有丝毫停留,这时候天也黑了,直接打上火把,继续赶路。 他们之前的干粮已经全都吃没了,只剩下生的米糠,卢父的蚂蚱干脯也没了,一行人连赶了两个时辰的路,一直到晚上十点钟左右,一个个饿的腿软,才不得不停下来,烧火煮糠米粥。 “煮糠米粥太慢了。”想到出西洛城时,那些人看他们车队的眼神,卢父心里还是有些不安,道:“之前我让桢桢和她嫂子在牛车上包了些饺子,把饺子都拿出来煮了吧,大家把牲口喂一下,休息一下,吃完我们立刻就走,今晚大家再辛苦一晚上,先走出西洛城范围再说。” 因干旱缘故,路边随便砍些干树枝就能做饭,下饺子不像煮糠米,为了省粮食,都是将里面的碎米熬了又熬,熬粘稠了才吃。 煮饺子很快,水开了滚两滚就能吃。 众人没想到,卢叔家里居然还有饺子,一个个惊喜不已,激动的搓着手,十分不好意思。 “行了,这个时候说那些没用,大家安全最重要,若是觉得不好意思,都记在心里,到了南方安定下来了,再还我。” 卢父说的饺子就是之前的蚂蚱饺子,当时包了不少,路上吃了很多,现在也没剩多少了,分摊下去,每个人只吃到四到五个饺子,喝了一大碗饺子汤。 老人不舍得吃,尽量将自己碗里的饺子分给家里的壮劳力:“我记一天天的做骡车,不饿,你们吃。” 孩子虽舍不得碗里香喷喷的饺子,还是懂事的将自己碗里的饺子分给爹娘:“爹,娘,你们吃。” 看着饺子眼巴巴的直咽口水。 因为里面蚂蚱连腿和翅膀都没摘,有些腿没切碎的,还有些剌嗓子,可每个人都像吃到山珍海味一般满足。 半碗热滚滚的热汤和饺子下肚,之前因为交了太多入城费而显得有些愁苦的表情,又像是重新注入了生机一般,对生活,对未来,又燃起了希望。 他们其实特别好满足,似乎活着,还能活下去,有一口吃的,生活就有了奔头。 一行人吃完也不耽搁,灭了火塘,打着火把继续赶路。 砍柴、烧水、吃饭,少说也有一个小时,人和牲口都休息够了,赶路也有精神。 他们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一群人赶到他们之前生火吃饭的地方,摸了摸火塘里的灰道:“灰还热着,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老大,咱们还追吗?” 马匹难得,他们这些人也没有马,一个个骑着借来的骡子、牛赶路,因为人多,更多的都是靠双腿。 卢父他们出城没多久,他们就立即召集人手,去借了骡子、牛,快马加鞭的追赶,已经追了两个时辰了。 领头的人冻的瑟瑟发抖,狠狠地吐了口浓痰:“这群人真他娘的能跑,都追到这了,要是就这么空手回去,老子非得叫人笑死。” 男人提了下脚下火塘,坐到牛车上:“追!” 他就不信,这些人晚上不用休息。 又过了一个时辰,这些靠双腿走的人,实在走不动了,他们不像卢父他们,赶了几个月的路,早已走习惯了,且徒步这东西,一开始走的时候特别累,但只要突破到一个极限,并坚持住,身体里耐力也会跟着提升。 这些人都是西洛城本地人,从未逃过荒,走过这么远的路,乍然走了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一个个腿都快走断了,累的撑着双腿,喘的跟狗一样。 之所以能够一直坚持到现在,不过是看卢父他们车队水多、骡车、牛车多,能有这么多骡车牛车,肯定不会太穷,别的说,光是抢了他们车队的骡子、牛抢回来,也能卖不少钱,更别说还有那么多,在西洛城已经贵如油的水。 这些水要是买到西洛城大户人家,起码得百两银钱。 这些人真的走不动了,一个个都打了退堂鼓,若不是因为不甘心,他们早不愿追了。 然而追了三个时辰了,还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主要也是晚上,夜里漆黑如墨,即使卢父他们手持火把,太远了依然看不清。 领头人心里晦气到不行。 突然有个人说:“老大,你说,他们会不会知道我们回去抢他们的,故意没走官道,跑到那个死角睡觉去了?” 卧槽,这样一听,还真有可能啊! 领头人一听,懊恼的直拍大腿。 那些人要是找个有遮掩的地方一躺,火把一熄,这么黑的天,他们找鬼去啊? 领头人手一挥:“回去!” “老大,我真走不动了,反正他们明天也是要路过这里的,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以逸待劳!” “对对对,以逸待劳,等他们明天走的累了,咱们休息好了,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咱这么多人,还怕干不过他们?” 想到那只车队的全副身家和骡车牛车,他们都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越笑越是畅快。 “我看他们车队还有不少小娘子,等咱哥几个爽快完了,买到红街,还能卖不少钱呢!” “就怕太黑了,出不了手。” 记“那咱哥几个就自己享用了!” 这些人越说越美,哈哈大笑。 若是白天,他们只要看看路上车辙印记,便知道卢父他们必然还在前面,但因是夜晚,加上夜盲症,即使有火把,这些人视线依然模糊不清,加上视线受阻,也无人注意到地上车辙印。 卢父不知道身后的事,只和车队的人闷头赶路,一直走到夜里三点多,卢父才叫他们停了下来说:“现在离西洛城应该也有二十多里了,大家赶了一夜路,都歇会儿吧,明早继续赶路。” 夜晚赶路没有白天快,加上骡车上装满了水,也走不快,一个晚上,也不过赶了二十多里路而已。 这还是因为穿过西洛城,后面就开始进入平原地带,路开始好走了的缘故。 像之前在怀安和鹿凉,因为地震路面毁坏的缘故,一天都走不到二十里路。 张顺他们都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也不在官道上睡,就和那些人猜测的一样,找了个有遮掩的地方,将骡车牛车都赶到有遮掩物的地方,升了火塘就睡下了。 赶了一夜路,这些人早已又困又累,除了两个值夜的人外,其他人很快就睡着。 早上六点钟,又被值夜的人喊醒,架起骡车,继续走。 追赶卢父他们的那群人,因为追的急,出来的时候没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们晚饭也没吃,此时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 本是打算杀了人抢了东西就回来的,而且只要抢了东西,食物、水、衣裳,自然都不是问题。 是以除了身上的衣裳,干粮食物被子这些通通没有。 原本在跑步赶路还不觉得,等停下来之后,北方的寒风宛如千万根钢针一般,往他们身体力钻。 越是等,越是冷。 第 79 章 等到后半夜,这些人已经完全熬不住了,双手抱臂躲着脚取暖,可寒风还是如钢刀一般刮在他们脸上。 “这贼老天,怎么这么冷!”他们一说话,热气便喷薄而出。 “别废话了,升个火堆烤烤火。” 他们都有夜盲症,也是打着火把赶路,路边干柴干草不少,很快就燃起了火堆,火堆的温度顿时让他们周身的寒意驱散了些,全都围着火堆烤火。 “要烤火自己不会生火去啊!” 卢父他们车队人多,壮劳力不少,他们这些人平日都是西洛城游手好闲的,把亲戚邻居也都叫了一起,凑了四五十人,火堆升起来后,全都凑到一个火堆旁,根本不够烤。 有些抢不过的,只好又砍了柴火和草继续生火。 为了抢劫财务,必然要跟卢父车队发生冲突的,是以他们全都带了砍刀、菜刀之类的武器。 在他们看来,卢父他们是放火烧了灵宝山的仇人,他们杀卢父他们,抢卢父他们,是替天行道,是为了灵宝山和西洛城的百姓报仇,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至于抢水、抢女人、抢财务,他们干了这样的大好事,还不能允许他们发点财了? 一连生了五六个火堆,这些人才围着火堆烤着火,长舒了一口气。 “娘的,这时候要是来只兔子烤一烤,那才是神仙日子。” “最好能有个小娘皮,给老子暖暖被窝。” “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不自觉的想到那神仙事,纷纷~淫~笑起来。 “可惜了那车队里的小娘皮,一个个晒的跟黑柴火似的,只怕还没老子白。” “晚上乌漆嘛黑的,谁能看得见?抱起来还不是一个样!” “怎么一个样?看他们瘦的柴火似的,还不如抱一根干柴呢。” 一群人又哈哈笑了起来,就像卢父他们车队已经成为他们囊中之物似的。 如此意淫了有十来分钟,这些人也都困了,抱了干草在火堆边睡下。 这群人不过乌合之众,又是临时聚在一起的,也没个守夜的人,见其他人睡了,剩下的也都砍了干草在火堆边躺下抱臂睡觉。 夜非常冷,即使有火堆,面对火堆那一边有温度,可背面依然挡不住寒意侵袭。 刚开始他们还能迷迷糊糊告诫自己,离火堆远一点,别离火堆太近,可晚上实在太冷了,零下十几度,又没有被子,睡着睡着,就不自觉的像火堆靠过去,后半夜又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一直到身上被烧的痛了,才突然惊醒,惨叫起来:“啊!” 拼命打身上的火。 可着火的是外面的棉袄,里面塞的是棉花,最是容易着火,且只要有一丝火星还在,它就会继续燃烧。 棉袄都是系绳和有腰带的,能够被火烫醒,火也是烧到肉了。 他一时间解不开外面棉袄,被烧到的满地打滚,期望用这样的方式灭火。 其他人也都被惊醒,全都过来帮此人灭火,拳打脚踢,好不容易帮他把身上的袄子脱下来,这人身上已经有大片烧伤,能够防寒的袄子也没了,里衣也被烧坏。 这些人不过酒肉朋友,夜里又寒风刺骨,又怎会愿意脱衣给这人御寒? 没了棉衣御寒,身上又有大片烧伤,想回去找大夫治伤,如此寒冷,在这里有火堆烤火,或许他还能活下来,要是此时离开,必死无疑。 棉袄没有水是灭不掉的,除非用土将棉袄埋起来,与氧气隔绝,可这些人哪里懂的这些,只能看着那件棉袄还在燃烧,一直到燃成灰烬。 其他人也不敢睡了,就这样坐在火堆边,头一点一点,一人困的厉害,瞌睡的时候,一头栽进火堆里,被记烫的哇哇大叫,头发都被烧着了,一群人又是一阵帮忙灭火,等火灭了,头都烧秃了。 这下他们也不敢离火堆太近了,为了抵御瞌睡,这群人蹲在一起聊天吹牛,把两个被烧伤人的仇全都加在卢父他们身上,恨不能把他们千刀万剐才解气,一时间群情激奋,靠着意~淫~杀光卢父,奸~淫~女眷,又撑了两个小时。 此时已经有人冻的流鼻涕,打喷嚏了。 又饿又冷。 哪怕明知火堆危险,还是忍不住往火堆靠近一点,再近一点,然后抬头望着远方映红了天空的灵宝山。 有些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可更多的人却十分不甘。 都已经到了这时候,再让他们两手空空回去……抢了卢父车队就有钱有女人,还能杀了他们报仇的信念,一直支撑这些人,终于熬到了清晨。 棉衣被烧的人已经冻的瑟瑟发抖,奄奄一息。 其余人也都喷嚏连连,鼻涕不断。 一直等到了太阳升起,卢父他们还没来。 “老大,咱们还等吗?” “等!”领头的人猛地一个喷嚏打出来,握着砍刀:“老子就不信,他们还能飞了!” 卢父因为感冒没好,晚上是睡在车厢里的,小桃、卢芙蓉、卢大嫂三人睡在一处,卢桢带着两个孩子,隔着卢母,也是睡在车厢内的。 若是平时,可能会有很多人会说男女大防之类,可在逃荒路上,太多男女混睡在一起,又是如此寒冷的夜,根本没有人想太多关于男女大防的东西。 睡了四个小时,早上七点钟左右,一群人又起来继续走。 不知是不是这段时日太过辛苦,卢桢早上起来,也觉得头有些痛,沉沉的不舒服,肚子也坠坠的不舒服。 怕自己在这时候感冒,卢桢赶紧给自己泡了一杯板蓝根水,又给小石头和宝丫一人喝了半杯。 至于卢大嫂、小桃、吴管家他们,也都煮了姜汤喝。 他们这群人,生不起病。 到了下午,卢桢感冒没来,大姨妈来了。 赶车的时候下身忽地一热,顿时有了不好的感觉,下车去树丛查探,裤子上已经弄到。 那一瞬间,卢桢感到特别绝望。 荒郊野外,气温零下,连换衣服都不方便,即使换了,都没水去洗。 卢父生病,她赶得是卢父的骡车,车队第一辆车,她停下,整个车队都得停下等她。 她尴尬的回到牛车上,跟卢父和卢桓说:“爹,哥,你们下车,我有点事。” 卢父和卢桓也没问别的,立刻下车。 外面不明状况的戚阳朔还坐在牛车上,卢桢看了他一眼:“你也走。” 戚阳朔莫名其妙,看出她状态似乎有些不对,没说什么,就跟着卢父走了。 “娘,你把宝丫和小石头也抱下去。” 卢桢一个人在牛车厢内,换衣裳,情绪非常不好。 之前六一八的时候,卫生用品打折,她买了一箱,可以用一年。 她妈用的和她不一样,且她喜欢自己买,每次都是在批发市场批发她们那个年龄用的。 她和嫂子也代购了不少卫生棉条,有的自己用,有的是帮人代购。 东西倒是够用,就是换洗太不方便。 这一路没水,来大姨妈洗都没处洗,卫生问题很难。 因为来了大姨妈,加上感冒前兆,她情绪也不好,后面赶车的事就交给了卢松,她回到牛车厢躺着,整个人都有些蔫嗒嗒的,提不起精神。 可能生理期人较为脆弱,卢桢原本是个天性乐观开朗的人,这个时候躺在牛车厢内,特别想念现代生活,想念家里的热水器,记想念她温暖的被窝,吃不尽的美食,想念飞机高铁小汽车。 只要想到未来还在这样的古代生活,她便的前路黑暗,生无可恋。 加上穿越到古代这段时间实在太苦太难了,她感觉自己把这辈子吃的苦都集中在这三个月都吃光了。 想着想着,她就哭了。 她怕被卢父发现,他会担心,也怕吓着宝丫,就自己盖着被子哭,越哭越惨,开始还能说是感冒吸鼻涕,可很快卢父就察觉到不对,过来拍了拍卢桢身上的被子:“桢桢?” 卢桢带着鼻音回他:“没事。” 卢桢一开口,卢父就立刻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了,掀开一点她的被子,就发现她在里面哭,手里还拿着擦鼻涕的纸巾,眼睛哭的通红。 卢父大概知道她为什么哭,叹了口气,像哄孩子一样,隔着被子拍着她的背。 他不哄还好,人的情绪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在自己亲人面前防护的堤坝一戳就崩溃,卢桢彻底放开了,哭的更惨,“我头痛,我肚子痛,我想回家……” “我不想待在这鬼地方……” “我想喝酒,我想吃蛋糕,我想吃烤鸭……” 卢父心疼的不行,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好好好,你想喝酒就喝酒,回头爹给你做蛋糕,给你做烤鸭……” 想到烤鸭,直把卢桢馋的哭的更惨。 宝丫也哭了。她的哭是无声的,瘪着小嘴,晶莹的眼泪迅速聚集在眼眶里,像珍珠一般一颗一颗的从眼眶里滚落。 吓得卢桢赶紧把宝丫抱在怀里:“宝丫咋了?是不是阿娘吓到你了?不哭不哭,宝丫不哭,阿娘也不哭。” 卢桢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情管自己的情绪,连忙抱着宝丫哄。 宝丫只是伸着小手,替卢桢擦眼泪。 卢桢心软成了一滩水,原本低落的情绪也像被治愈了一样。 这时候才觉得羞赧起来,为自己情绪的突然崩溃感到不好意思。 理智上,她是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可生理上,这样的情绪来临的突然。 “宝丫不哭,阿娘给你唱歌。” 她自己身体不舒服,无力,就抱着宝丫,轻轻拍着宝丫的背,哼着歌,哼着哼着,没把宝丫哼睡着,自己睡着了。 这一觉,她一直睡到天黑才醒来,醒来的时候,胃里饿的难受,但头已经不那么疼了。 卢父已经下了牛车,听到车上动静,给卢桢端来一碗喷香的米粥。 卢桢不想哭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卢父端来的这碗白粥,她眼泪又莫名的落了下来,把一碗白粥喝完,碗递给了卢父,“爹,我没事。” 卢父颇有些理解她此时的情绪,任何一个过惯了现代日子的现代人,突然来到这个时代,经历这些苦难,都有些受不住。 他只是心疼闺女。 卢父道:“本来想给你煮点蛇羹吃。”蛇都在卢桢空间里呢,“明天给你煮蛇羹,再把野鸡野兔给做了。” 卢桢笑着道:“爹,你感冒还没好,别为我操心,我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家了。” 卢父点头说:“我懂,我懂。” 卢父休息了几天,感冒差不多也好了,又休息了一天,觉得自己没事了,就回去赶车。 卢桢是之后好几天情绪都不高,也很少从车厢内出来,大家都以为卢父风寒好了,又传染给卢桢了。 一直到五天后,卢桢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恢复了元气。,, 第 80 章 “卢叔,贞娘她……”张云鹤看了眼牛车车厢,问卢父。 这几天卢桢状态很不对,哪怕之前他们最难的时候,卢桢都坚韧如蒲丝一般,在卢父生病的时候,带领大家赶路、取水、采摘山楂,他从未见过她神情如此萎靡的时候。 卢父沉沉地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牛车厢:“她啊,是想家了。” 张云鹤心口突然闷痛了起来,以为卢桢是想到她在地震中去世的前夫。 他已经知道,卢桢的前夫是个秀才,据说长的很是俊秀,夫妻恩爱。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会不自觉去关注卢桢,在卢桢跳崖时,自己会有那样大的反应,那么此时,他已然明白过来。 他本来就是个聪慧之人。 他静静的看了眼卢桢所在的牛车厢,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林子。 豫西多山,虽走出灵宝山,但这一路,依然还能见到一些小的林子。 那天卢桢哭时,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张云鹤车子就跟在卢家牛车厢后面,自然也听到卢桢当时说的话。 晌午众人休息吃早饭的时候,张云鹤带上他制作的弓箭,往小林子去。 戚阳朔看到,也拿着弓箭和刀跟了上去。 卢柏和三癞子他们看到两人结伴去林子里,喊了声:“哎,你看他们是不是去打猎?” 一听说打猎,小伙子们全都兴奋了。 除了要留下来保护车队的护卫,几个半大小子全都跟了上去。 这几日他们吃了卢父做的蛇羹和野鸡蘑菇汤、麻辣兔肉,对野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见张云鹤戚阳朔要去打猎,热血沸腾,原本还因赶路而疲惫的身子,顿时不觉得累了。 “你们几个,注意点安全!”卢父喊。 “放心吧卢叔,这么小的林子,一眼就看到头了,能有什么危险?” 确实没什么危险。林子很小,一眼望到头,不过几十亩的面积,距离官道不过百米,里面还鼓着些坟包。 不多时,几个人就带了两只野鸡和两只野兔回来。 几个少年一边将野鸡和野兔交给卢父,一边遗憾地说:“可惜了,一条蛇都没看到!” 卢父没好气道:“蛇都冬眠去了,这时节,你哪里找蛇去?” “还是灵宝山的蛇好抓!”这些少年特别遗憾,恨不能再回灵宝山,多抓些蛇回来。 灵宝山的蛇因山火不得不迁徙逃亡,但因天气太冷,很多都冻僵了,自然好抓。 这里没有山火,蛇都在洞里冬眠,自是找不到。 戚阳朔和张云鹤手上单独拎了几只野鸡和野兔。 张云鹤是举人,因为对读书人的敬畏,这些少年都默认他打的东西都是他们兄弟两人的,都不会说让张云鹤打的野鸡和他们混在一起分着吃。 对戚阳朔他们就没那么客气了,“给卢叔,叫卢叔一起给咱们做了吃。” 戚阳朔却没有将野鸡野兔一起交给他们,而是道:“卢叔风寒初愈,这些时日都是托卢叔照顾,这两只野鸡野兔我就不和你们混在一起了,留给卢叔补补身体。” 听说是给卢叔补身体的,少年们也都不说话了,还赞同道:“也是,贞娘这几日也有些不舒坦,让卢叔和贞娘都好好补补。” 他们说的坦荡,戚阳朔却莫名的脸红了起来。 卢柏性子活泼,拎着戚阳朔的野鸡就喊了一嗓子:“大伯,小戚哥打了两只野鸡,说是给你和桢桢姐补身体!” 戚阳朔脸倏地通红,连忙羞窘地辩解道:“我什么时候说过给……给贞娘?” 张云鹤听到他们的话,抬眸看了戚阳朔一眼,待看到他涨红的脸后,记微微皱眉。 卢父却没想太多,高兴地接过卢柏递来的山鸡,笑着对戚阳朔点了下头:“有心了。” 之前在灵宝山打的野鸡和蛇,这几天卢父都做完了,卢桢空间里倒是有饺子、汤圆,可都不适合这时候拿出来,他正想办法给卢桢做吃的呢,戚阳朔就打了野鸡野兔来。 戚阳朔有些不好意思说:“应该的。”他将自己手里提的野兔递给卢父:“兔子不肥,没多少肉,别分给其他人了,您留着自己补身子。” 说着忙转身去牛车那里了,到了牛车厢边,突然想到卢桢就在车里,脸顿时爆红,无措地摸了牛身上的毛,摸了又摸,给牛喂草。 张云鹤提着他猎回来的野鸡野兔,回到自己骡车上,打开篓子,将用草藤捆好的野鸡野兔扔进箩筐。 他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每年的春猎会和秋猎会上,他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张云朗看到他哥猎回来的野鸡十分高兴,拎起竹筐:“我去给卢叔去,叫他给我们一起做了!” 被张云鹤一把按住竹筐:“放下!” 张云朗有些不解,“咱自己又不会做,干嘛不去给卢叔?” 张云鹤将箩筐盖上:“我自有道理。” 张云朗还以为他是要单独打牙祭呢,到时候他们兄弟二人,带上卢叔、卢婶、桢桢姐,不用分给其他人,想到自己到时候吃的满嘴流油的画面,张云朗期待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张云鹤坐在骡车上,一根一根的削着弓箭。 他必然不能娶贞娘为妻的,为妾……他看了眼卢桢所在的牛车厢。 卢桢还躺在牛车厢里。 今天应该是她大姨妈的最后一天了,量已经很少,精神也基本恢复。 卢父拎着两只野鸡和野兔过来,对卢桢道:“这是小戚打的,说是给我们补身子,也是有心了。” 卢桢眼睛一亮,看着卢父手上的野鸡咽了咽口水:“真哒?那等他走的时候,多给他点盘缠!”卢父赞同地笑道:“是要多给点。” 卢父要给卢桢做饭,就没空给那些少年做。 知道卢父不给他们做后,卢柏他们大为失望,可又不敢太累着卢父。 张顺娘他们知道他们去麻烦卢父,全都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把他们手上的野鸡接了过来:“不就炖个鸡吗?我来做!” 到时候就可以给她儿子多分一块肉! 其他妇人也都积极的过来帮忙,全都是想给自己孙子多分一块肉的。 张顺娘见这么多人,两只野鸡又没多少肉,将野鸡一块一块,切的不过指头大小,扔进锅中。 除了一点姜和盐,什么都没放。 卢桢总算从车上下来了。 张云鹤就看到,卢父在炖鸡的时候,卢桢和宝丫、小石头三人一起,跟个孩子似的,蹲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等着吃。 张云鹤不仅唇角微扬,之前还因她想念前夫和戚阳朔的心思而沉闷的心情,看到她后,莫名就放晴了。 卢父和卢桢都不可能吃独食,戚阳朔打的那两只野鸡野兔,说是给卢父卢桢补身子,实际上还是给全家人分食了。 卢桢大姨妈走了,心情好了,也愿意下车了。 恢复了活力的她,把戚阳朔赶下车,自己挥着小皮鞭,颠儿颠儿的赶着马车。 张云鹤看到她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心情就跟着飞扬、愉悦。 到休息的时候,张云鹤就拎着自己的竹筐,找到独自一人的卢桢,将手中竹筐给她。 卢桢突然被塞了个竹篓,还有些懵,“干嘛?” “野鸡不是吃完了吗?这里还有。”他目光指着竹记筐。 因心中有了决定,对待卢桢,他态度便亲近了许多。 卢桢看了眼竹筐里的野鸡和野兔,又看了眼他:“你是叫我爹给你烧?”她将竹筐又塞了回去,“那你给我爹去啊,我又不会烧。” 她特别不解风情的走了。 张云鹤:…… 张云鹤长这么大头一次心动,去讨好一个女人,没想到就遇到卢桢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也有些愣了。 他必然不好再追上去说,这些野鸡野兔是给她的。 他愣了一下,又不由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摇头失笑,为她的不解风情,也为自己因她的一举一动而牵动的思绪。 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因这种从未体会过的陌生又奇特的情绪,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如卢桢所说的,他大大方方的拿了竹筐去卢父身边,给了卢父。 卢父和卢桢反应一样,也以为他是自己不会烧,让自己帮着做呢。 没想到张云鹤作揖道:“我兄弟二人承蒙卢叔照顾,这点野物,给卢叔和……”他顿了顿,向来沉稳的他,头一次产生赧然的情绪,道:“和贞娘补身子。” 卢父讶异地挑眉,目光深长地看了眼张云鹤,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那我就替桢桢先谢过你了,她从小被我宠大,未受过什么苦,这段时日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卢父叹了口气,“也是苦了她了。” 张云鹤立刻就明白过来卢父在说什么。 卢父在告诉他,卢桢有过一段婚事,还有个孩子。 张云鹤道:“贞娘她……很好。” 卢父不客气地点点头,“这我自然知道。”他看着张云鹤,本想转身离去,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所以,你是想求娶我家桢桢?” 第 81 章 张云鹤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卢父会如此直接的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必然是无法娶贞娘为妻的。 可此时看着卢父坦荡的眼神,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说不出……他打算纳贞娘为妾的事。 在他固有的观念中,他们这样的人,愿意纳一个小商户出身的女子,已经是万万不可能的事,过去,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生出要纳小商户出身的女子为妾,更别说,这个女子还是嫁过人,有个孩子。 他甚至,愿意将那个孩子也纳入他们贺家,冠以贺姓,视若己出。 在他过去观念里,妻便是妻,妾便是妾,他会给妻子一应的尊重,他因一心科考,尚未有通房,只是不愿让通房分了心,若有通房,在娶妻之前,也必要先将通房打发,给妻子应有的尊重。 但贞娘是不同的,他可以给她除了妻子以外的所有。 他甚至能想到,若她真的能跟他在一起,他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有多么快活。 他想象不出未来妻子会是什么模样,面目是空白的,却完全能想象出来,他跟卢桢在一起的模样。 可卢父的提议,确实是他所无法给予的。 他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像是说出那句话,就是对贞娘的不尊重,对贞娘的亵渎。 他眉头微皱,为这样的可能而先感到不舒服起来。 他突然明白了卢桢。 她这样的女子,真的愿意给他做妾吗? 他看了眼正把宝丫扛在肩上玩飞飞的卢桢。 她的笑容是他见过最灿烂明媚的,像初夏的阳光,他脑中忽地出现一个画面,她带着他们的孩子,在院子里笑着玩飞飞的样子,画面里,他坐在身后的亭台中,桌上是茶,手上是书,围绕在她和孩子周围的,是彩蝶和芍药。 其他人看到卢桢带宝丫玩的样子,全都啧舌不已。 他们还从未见过哪个女人,像卢桢这样,把孩子骑在自己脖子上,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也没这样做的。 他们都觉得贞娘大概生错了性别。 张顺娘喊道:“贞娘,你这样不累吗?” 卢桢笑的气喘吁吁:“累啊。” “累你还不歇会儿?” 卢桢丝毫不以为意:“宝丫喜欢。”她双手抓着骑在她脖子上的宝丫的两只小手,“对不对宝丫?” 宝丫笑的眼睛弯弯。 “唉,你也太宠她了,这样宠她可不行。” “怎么不行了?我自己闺女,我想怎么宠就怎么宠,我们宝丫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对不对宝丫?”卢桢又开始带着宝丫玩飞飞,一边跑一边喊着:“飞呀,飞呀。” 卢母就在后面佯装去追:“追来啦,追来啦!”一边赞同地说:“对,我们宝丫是小公主!” “小天使!”卢桢道。 “小宝贝!”卢母道。 “小可爱!” “小仙女!” 卢桢和卢母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似的,这是过去他们全家围绕着她家小侄女时,每天说的话。 “小心肝!”卢桢笑着欢呼:“宝丫是阿娘的心肝小宝贝!” 其他小孩子在一旁看着宝丫,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尤其是小石头,张着双臂在一旁焦急地喊:“姑姑,我也要,我也要飞飞!” 卢桢低头看了他一眼,“你太大了,我飞不动。” 小石头看看断了腿的卢桓,再看看完全不看他的卢大嫂,委屈的都快哭了。 晚上张云鹤做梦时,梦里全都是卢桢的声音:“小心肝,小宝贝,你是我的心肝小宝贝!” 张云鹤记打猎给卢桢打牙祭的事,卢父并未告诉卢桢,只说是昨日晌午休息时,几个小子馋肉,去林子里打的野鸡。 这时候的野鸡和野兔都瘦的很,没多少肉,但加了蘑菇之后,还是香到让他们能把舌头吞下去。 卢桢吃着鸡腿,喝着鸡汤,半点心里压力都没有,美滋滋。 又走了两日,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终于见到一座小村庄。 他们这一路并非没遇到村子,只是有些村子太远,又没有通路,无法进去,只能宿在荒郊野外,这还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离路边不远的村子,又恰好在傍晚时分。 卢父他们空间的干粮早就没了,卢父看到村庄,便想过去借宿,顺便做点干粮放空间里存着,不然像之前那样,路上饿着肚子没东西吃,着实难受。 卢桢空间其实有速冻饺子和汤圆,只是这些东西是要煮过才能吃的,这时候不方便拿出来,只能另做。 对于他们的到来,这些人也不惶恐,只用瘦的凹陷下去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们骡车上的水桶。 听闻他们来此借宿,只哑着嗓子问了他们一句:“有水吗?” 卢父沉默了下,拿了半葫芦水递给领头的老人。 老人结果水葫芦后,忙小心翼翼地沾了点,润了润唇,没敢多喝,就抱着葫芦就带他们走到村子中央一个大屋旁:“走吧,进来吧。” 卢父就一边进村,一边打量这个村子,见到的全是老人,几乎没有青壮。 附近的人看到,都拿着碗来,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讨水,“后生,我家房子能住人,你们这么多人,村长家一个屋子也住不下,来我家住吧。” 他们的眼睛像是粘在卢父他们骡车的水桶上:“给我一葫芦水就行。” 卢父这才知道,领头的老人,居然是这个村子的老村长。 他们都走进来好一会儿了,一个青壮年都没看到,不由问老人:“怎么不见其他人?” 老人叹气道:“走了,逃荒去了,入秋之后就没下雨,没水吃了,只能走。”老人已经很老了,拄着拐杖,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今年收成都干死光了,没得吃,没得喝,不走能怎么办?” 此时天色已晚,老人家里也没吃的,卢父他们只能自己动手,煮了些糠米粥,老村长也跟着分了一碗。 老村长拿到糠米粥,没有自己喝,而是颤抖着手,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走进旁边的屋子里,喊着里面的人:“老婆子,外面来了些外乡人,煮了糠米粥,起来喝一点。” 床上的人已经凉了。 老人叫了几声,不见对方起床,伸手摸了摸,摸到冰冷干枯的手腕,又颤抖着手,摸索着在床上老人鼻间探了探,沉默了好一会儿,坐在床边,默默的把糠米粥喝了。 第 82 章 卢父他们不敢分散离的远,全都住在村长家左右隔壁,一点动静,整个车队都能听见。 卢父他们谨慎惯了,即使晚上打算做干粮,也依然安排了人值夜:“夜里都警醒点。” 张顺、王耕牛他们这些护卫都知道,别说他们,就是车队的妇人,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人,把水和粮食看的比什么都重要,那些老太太不放心,死活不愿意去屋子里睡,就要睡骡车上。 “赶明儿,我们也砍几根竹子,做个棚,跟卢叔和张举人家似的,有个棚遮风挡雨,既能把车上的桶都挡住,夜里也能睡骡车上。” “那车上这么多东西咋办?”车上又是水,又是粮食,又是衣服被子家当,还有牲口吃的稻草,堆的满满一车,得用麻绳捆的一道一道,车上东西才不至于掉下来,做成车棚,东西都没地儿放了。 说话的人也就是说说,看着卢父和张举人的车棚眼热罢了。 加上天越来越冷,他们晚上露天睡觉,确实有些受不住。 卢父召集了几户人家的当家人,道:“之前做的干粮想必都没了,趁着在这里休息,有粮食的晚上做点干粮备着,天气冷,放的住。” 他把双手窝成一团,放在嘴巴哈了口气暖手,“这才刚入冬,起码有两三月好放。” 大家都点头赞同。 之前在灵宝山赶路的时候不能停下,若不是卢叔家还有蚂蚱干脯,给他们垫肚子,怕是要在灵宝山耽搁不少时间。 “一会儿张顺留下看着水和车,耕牛、二狗、小戚带人去砍柴,之前不是采了栗子吗?晚上给炒了,路上能当个零嘴干粮。” 毛栗子想脱壳特别容易,堆在一起,洒点水,让壳自己腐烂,里面的毛栗米就会自动脱落下来,到时候把壳扫了,留下毛栗子就行了,又快又方便。 但此时水太金贵,都舍不得洒水,就用千层底鞋底踩着毛栗壳,在地上摩擦搓揉,将里面的毛栗米给拨出来。 有剪刀的,便一只脚擦着毛栗壳,拿着剪刀剥壳,这是最好的。 每家每户都剥了有小十斤毛栗。 卢桢家最多,小桃和吴管家两人戴着手套撸了好几蛇皮袋,剥出来有三四十斤毛栗米,但卢桢家人也多,九个人,分摊下来,每人不过四斤多,还不如卢有福家。 卢松卢柏也戴了手套撸了许多,他家就四个人,三十多斤,每个人能分七~八斤。 卢父他们还不知道隔壁房间就有个死人,柴火砍回来后,他就组织大家炒毛栗,做干粮。 炒毛栗是不需要水的,一只翻炒就行,干粮却不行,他们将糠和碎米混在一起的糠米用水和在一起,放锅上烤,烤的干巴巴的,在铲下来放在布袋中,每个糠饼掌心大,途中饿了,就可以拿一块糠饼就着水就是一顿。 汉子和青壮去休息,老人孩子看东西,妇人们在厨下做干粮。 卢家刚好相反,卢父、卢母、卢桢三人在灶下做干粮,吴管家、小桃在外面看东西,卢大嫂和卢桓带着两个孩子先睡。 卢父早已展示过他厨艺的优越性,对于卢父做干粮,倒也没人奇怪,只当他是体贴卢大嫂这个当儿媳的。 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儿媳妇羡慕卢大嫂,遇到这样好的公婆,真把她当做亲闺女了。 虽然不如对卢桢,但对比她们自己,就是亲爹娘也没像卢父卢母对卢大嫂这样。 却不知,卢父他们有秘密。 卢桢空间里东西不少,不说冰柜里那些散装、袋装的汤圆、饺子、贡丸、狮子头,就是红薯、玉米也有不少。 只是来到这世界这么久,原身的记忆已经消化完了,他已经知道,这时代是没有红薯、玉米记的,空间里的这点红薯、玉米,以后说不定能救活很多人的命。 这些东西都不能拿出来。 卢父一边翻炒毛栗,一边和卢桢他们商量,该做点什么当干粮比较好。 “要不还是烙饼吧?再做点葱油饼。”想到上次在铜津城小刘大夫家做的葱油饼的味道,卢桢嘴里又开始分泌口水了。 见女儿、妻子都眼睛放光,卢父失笑:“葱油饼肯定不行,味道太大遮盖不住,没办法解释,这样,一会儿我给你们烙两锅南瓜饼,这东西味儿不大,你放一些在空间里,路上饿了吃。” 卢桢卢母狂点头。 她低声说:“爸,你看我们做芝麻糊行不行?把米、芝麻、黄豆、黑豆炒熟,磨成面粉,路上想吃了舀一勺,用水冲着吃就可以,也有营养,我空间里不是还有很多汤圆嘛,到时候也好拿出来,就说磨了芝麻糊后,连夜搓了些汤圆,现在天气冷,东西放的住,哪怕隔一两月再拿出来,也能有个说头,后面下雪结冰就更好,直接从冰箱里拿出来,连理由都不用找了。” 卢父卢母一听,都点头:“我看行,你来替我炒两把,我去问问有没有石磨,没有还得出去借。” 好在,老村长家就有石磨。 老村长将碗舔的干干净净,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出来,灰暗的油灯下,苍老的面容宛若干尸一般,失去了所有生气。 “有,你跟我来。”他走到后门口,指着院子的角落道:“那就是,没洗,脏了,得擦擦才能用。” 卢父他们捧着油灯过去,见果然是石磨,和吴管家、卢有福一起抬进堂屋,让小桃把石磨清理干净,“一会儿我来磨面做芝麻糊。”他问卢有福:“你家要不要做,要的话一起炒些大米,我给你们一起做。” 卢有福点头如捣蒜:“要要要!”他连声喊着卢松卢柏:“没听你大伯的话吗?还不快去炒米!” 老村长家就一个灶,卢父要炒的东西多,肯定不能放一起炒,只能分开。 卢有福不愿和卢父分开,就让卢松在院子里重新搭了个临时的土灶,将自家大铁锅架在土灶上,点着火把,在院子里炒。 他自己是个万事不操心的,将事情交给卢松卢柏卢芙蓉后,自己就去睡了。 炒毛栗、炒大米、炒芝麻、黑豆、黄豆。 黄豆是要用油的,炒出来的黄豆又香又脆。 卢桢过去从不吃这玩意儿,觉得又硬又没味道,这次却站在锅灶边捡了几颗吃的津津有味。 卢父便用炒过黄豆之后的油锅,给卢桢、卢母烙了两锅南瓜饼,用的是空间里的青南瓜。 好吃哭了。 卢桢觉得,她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南瓜饼。 一直忙到凌晨,所有的面都分开磨完装好,卢父见此时没什么人了,对还醒着的卢松卢柏道:“我叫你大伯母搓了些汤圆,你们跟着吃一点。” 卢松卢柏三兄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去叫爹!” 卢父阻止他们:“别叫了,做的不多,就咱们吃吧。” 话是这样说,卢父却把卢桓、卢大嫂、小石头叫了起来,和吴管家、小桃他们,吃了一碗香、软、甜、懦的黑芝麻馅的甜汤圆。 其实也不多,每人就五颗中等大小的汤圆,可每个吃到汤圆的人都美到仿佛要升天一般,纷纷赞卢父手艺实在太好了。 卢父也不谦虚,吃着汤圆,笑而不语。 第二天早上起来,住在老村长家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美滋滋的笑,就差后面没挂着根尾巴满足地摇了。 之前跟卢父他们一起住在小刘大夫家的王耕牛等人,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觉得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忽地一想,他们在铜津城跟卢父住在小记刘大夫家吃虾爆鳝面时,见到张顺他们不就是这表情嘛? 想通这一点,王耕牛他们顿时在心里懊恼不已,应该没死皮赖脸跟着卢叔住在老村长家啊,哪怕是睡院子里呢! 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昨夜还算平静,这些人前半夜做干粮,后半夜也有人睡在院子里,就这样,居然还有两个人值夜,谨慎成这样,即使有人有心想去偷水偷粮,也偷不到。 卢父他们收拾好东西,去向老村长告辞,想到车队已经没多少水了,问老村长可知这附近哪里有可能还有水。 他本不过随口一问,毕竟附近若有水,村里青壮也不会都走光了,只剩下满村老人。 老村长深陷的眼睛浑浊地看了卢父一会儿,忽地开口道:“后生,帮我个忙。” 卢父有些诧异:“不知老丈所为何事?” 老村长又颤颤巍巍走到后门口,指着院子西北角的角落道:“帮我在那挖个坑。” 此时不过早上六点多钟,冬日的太阳刚刚露头。 卢父见天色还早,就叫了吴管家和卢松、卢柏帮着挖坑。 他们也不知道挖多大,多深。 老村长道:“一人长就够了。” 等他们挖好,老村长又拄着拐杖回房间,不多时,吃力的拖了一个卷好的席子出来。 席子里面明显有东西。 卢父他们忽然就明白,席子里面是什么,一时间,都有些沉默,心头沉甸甸的。 卢父要过来帮忙,老村长挥了挥手,“不用。”语气平静缓慢。 他费力地将席子拖进坑里,也没叫人掩埋,而是一直看着土坑里的席子,好一会儿才拄着拐杖转过身:“要说水,也不是没有。” 在卢父他们期待、诧异的目光中,他慢慢吞吞地说:“往东南方向八十里处,有个虎沟泉,我在这里生活几十年,记忆中,虎沟泉从未干过。” 第 83 章 “老虎?”卢父皱眉,“当地官府不管吗?” 老村长叹息道:“管?谁管?碍不着他们的事,谁管?谁愿意豁去性命去打虎?” “那虎沟泉的老虎,原就是此地一害,吃了不少人,附近的居民都绕着虎沟泉走,哪怕干旱没水吃,想的也是搬家,逃荒,谁敢去老虎嘴边取水呢?” “且这虎沟泉并不止一只虎,具体多少我也不知,就我所知便有一公一母,这些年若有繁衍,许有更多,加上今年干旱,附近的动物都去虎沟泉饮水,除了虎、狼群和熊瞎子怕也在那附近。” 老村长说:“离虎沟泉不远处,有个熊耳岭,那地方我也没去过,不知有没有水,若那里没水,熊耳岭的熊瞎子肯定也要去虎沟泉喝水的。” 他叹气:“若不是我们这些老东西老的啃不动了,谁会留下来呢?” 老村长说着,就挥挥手,回到屋子里。 熊瞎子倒是不怕,冬天熊都去冬眠了,听老村长的话,卢桢反而觉得,最可怕的是老虎和狼群。 为什么说狼群。 既然方圆百里就只有虎沟泉有水,熊瞎子都去虎沟泉喝水,难道狼群和其它动物不会去? 她将想法和卢父说了,张顺也道:“我也觉得会有狼。” “如果只是一只老虎,我们这么多人倒也不怕,但若真有狼,那就危险了。” “可不去也不行啊,咱们剩下的水,最多只能够我们喝三天,也就是刚好到虎沟泉的量,若不去取水,还是得渴死。” 其实卢桢空间里存了大量的水,这些水足够整个车队喝到南方。 但她却无法直接这样拿出来,继续拿山神说事吗? 卢父也知道卢桢空间有水的事,道:“你们要知道,我们逃荒去南方,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拼命,此去虎沟泉,不论是遇到老虎,还是狼群,都是危险之极的事,若是可以,我是希望能将大家伙全须全尾的带到南方安家落户,而不是折损在路上。” 卢父一番话,说的所有人都感动不已,但还是说:“卢叔心意我们知道,只是车队没水,回头我们还是会被渴死,不如去试下运气,若是运气好,既没有老虎,也没有狼群,若是运气不好……”张顺眼里露出些狠色,“我们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手上也不是没见过血的!” 其他青壮也都赞同。 卢父沉吟了一下道:“你们既然决定去冒险,我也不能拦着,就是车队的孩子和老人……” 他们手中有武器,若是做好准备,不是没有一拼,但车队的老人和孩子,确实太危险。 “不如这样,我们走桃花沟,绕路去五里镇,虎沟泉离五里镇也就二十里路,到了五里镇,老人和妇孺留下,张举人有举人文书,想必不会有人去抢劫他们,我另外再带你们去虎沟泉取水。”卢父说:“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一切都已大家的安全为要,若真有虎狼,事不可为,我宁愿放弃取水,也要带大家安全回去,不然我对不起车队的孩子和老人,此处无水,总有地方有水,哪怕是挖地下水,没必要拿命去跟畜牲死磕。” 卢父的一番话,老人和孩子全都感动的点头赞同。 对老人和妇孺来说,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能够平安归来,不然即使取到了水,对他们来说,逃荒路漫漫,没有儿子、丈夫、父亲,她们也不一定能够撑得到南方。 做好决定,一行人就开始出发,绕路走桃花沟方向。 如果走虎沟泉,相当于走了一条直线路程,走桃花沟方向,虽然也能到五里镇,却相当于走了个一百二十度角的三角形,要多走一天路程。 豫西多山多丘陵,后面的山虽然记没有灵宝山那么大,占地那么广,但一路上遇到的小山小林子也没断过。 走了四天时间,到了五里镇。 五里镇顾名思义,全长也只有五里,说是镇,还比不过现代一个大一点的村子,镇上也十分荒凉,和小村庄一样空了大半。 五里镇距离虎沟泉不到二十里路,附近百姓是深受虎害。 镇上的人要么是被官府征兵拉走,要么是日子过不下去往南逃荒去了,留下的,要么是放不下故土,要么是年纪大了。 这段时间,从他们镇上走过的难民实在太多了,说别人是难民,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难民? 看到卢父他们车队,他们一眼就看到卢父他们车上的水桶,全都拿着碗拥了上来:“好心人,给我口水喝吧。” “我家孙子快渴死了,求求好心人,给口水,我给你立长生牌位!” 卢父舔了舔干的起皮的唇,朝围过来的百姓抱拳道:“我等水桶也空啦,都是空桶,没有水了,正打算去虎沟泉搏命呢,不知有没有人愿与我等一起去虎沟泉除害的?” 一听说要去打虎,涌上来的人群顿时散了。 还有几个好心人留下来告诫卢父他们道:“都死了好些人啦,老根家的大儿就死在老虎口下,后生,那里可不止有一只老虎,凶着呢!” 卢父又问了镇上可有客栈。 “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哪里会有客栈?倒是里长家屋子大,里长几个儿子都往南去了,只里长不愿走,你们要是留宿,我替你们去找他。” 讨水的老人实际年龄比卢父大不了几岁,但看着比卢父这个逃荒者要老十几岁的感觉。 倒是卢父,把胡子刮了后,不像年近四十的人,反倒像三十出头的壮汉。 把这些人送到里长家,里长听闻他们要去除虎害,竟不收取他们费用,免费让他们入住,还愿意帮他们联系周围居民,看有没有愿意一起去除虎害的。 卢父自是感激。 他们车队全部青壮去了也就三十多人,如果镇上能出些人手,自然更加安全。 镇上并不是所有青壮都走光的,也还剩下几个。 卢父用小葫芦,给了那老汉半碗水,道:“我们也没水了,就一口,希望您那小孙子好好的吧。” 老汉没想到自己好心还能有好报,顿时要跪下朝卢父磕头。 刚刚送他们来里长家,这些人往下面搬木桶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木桶拎下来放在地上的响声,明显就是空桶,自己车队都没水了,还能匀半碗水给他。 老汉感慨不已,把小葫芦藏到怀里,道:“你们先等等,别急着去,我再替你们去下面老根家问问,他是下面的猎户,有一手好射术,他大儿丧生虎口,恨着呢。” 老根并不住在五里镇,而是在下面的村子里,距离五里镇还有些距离,里长能联系镇上的人,下面的人却问不到了。 卢父感激地朝老汉抱拳道:“多谢老丈。” “唉,没事,我不过是多问一嘴,又算的了什么呢?若是真的能除了那虎害,得益的也是我们五里镇和附近的百姓。” 卢父他们平日留宿,骡车上东西都很少卸下,就为了方便随时逃跑出发,今日在里长家卸下空桶,不过是让周围探听的知道,他们确实没水了。 老汉出去后,果然有人问老汉车队情况,老汉受了卢父半碗水,自是替卢父说话,道:“我都看了,桶都是空的,桶放在地上,哐哐响,一只手就拎了下来,要是有水,哪里会这样?” “一点水都没有吗?我看他们每辆车上都有桶呢。” 老汉板着脸说:“人家要是有水,何至于去虎沟泉拼命?” “他们真打算去虎沟泉啊?”众人记惊讶地问。 “那还有假?里长都去联系其他人,看有没有愿意跟着一起去除害的了。”老汉叹道:“要是真的能除了这一害,我们日子就好过了,虎沟泉离我们五里镇不到二十里路,受益最大的,就是我们五里镇和附近居民啊。” 原本还想躲着看热闹的人,顿时都沉默了。 好一会儿才有人问:“他们真的打算去除害?准备去几个人?” “这得问里长了,行了,我还得去下面村子里,看有没有人愿意跟着去除害呢。”老汉说着,就抱着碗,赶紧走了。 卢父他们把东西都从骡车牛车上卸下,只留澡桶、水桶和大小葫芦。 卢父道:“既然要去,就做好准备,今天赶了一天路,晚上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卢桢将卢父拉到一边:“爹,之前在灵宝山打的蛇,蛇头蛇胆还在我空间里呢,要不要把蛇头拿出来,让大家把蛇毒抹刀上?” 蛇胆是药材,本该在西洛城的药店就卖了的,只西洛城对他们太不友好,就没有卖。 山楂不经放,且也怕他们赶路太快,过了西洛城就卖不出价格,才急着出手。 蛇毒则是怕后面路上能用上,以防万一,就留了几个。 卢父赞同道:“可以。” 蛇胆装在碗里,蛇头在透明袋里,卢桢给卢父后,卢父将毒蛇蛇头都倒在碗里,拿出来道:“之前灵宝山打的毒蛇蛇头我还留着,你们把里面毒囊取下来,把毒抹在刀上。” 蛇头因存在卢桢空间,空间时间静止,都还新鲜着。 只是天气寒冷,肉类放个十天半个月,确实不会腐坏,加上最近气温都到零下了,桶里的水都会结冰,对于蛇头没腐烂,就更不会怀疑。 拿到蛇头高兴不已道:“还是卢叔有办法!” 去虎沟泉,他们不怕吗?当然会怕。 是人都怕死。 可是没有水喝,不去不行。 卢桢拿着手中余量不多的防狼喷雾,遗憾道:“要是有催~泪~弹就好了。” 防狼喷雾,又名催泪瓦~斯,可催泪瓦~斯到底不是催~泪~弹,若遇到狼群,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 卢桢内心是不愿卢父去冒险的,她空间有水,不是没水。 “实在不行,再搞一次山神事件?” 卢父不赞同:“你当人家都是傻子吗?”卢父阻止她说:“怀璧其罪的道理我不说你也懂,虽然对我们来说,那只是我们现代的家,可对这时代的人来说,可就不同了,别的不说,就是家里那一套玻璃碗玻璃杯拿出来……”卢父压低声音:“我可告诉你,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家里的东西少用,一切等到了南方再说。” 也亏的他们车多,两辆骡车,一辆牛车,骡车牛车上的家当又上卢桢收拾的,骡车上具体有哪些东西,吴管家和小桃并不清楚,加上还有个牛车打掩护。 牛车厢是用两头牛拉的,旁人并不知道牛车厢内除了被子就只拉了卢家几个人,还当卢家贵重物品都放在牛车上呢,君不见每次住客栈,卢父卢母都不愿下车,晚上一定要住在牛车厢内吗? 这和其他家老太太一定要住在骡车上的心理一样,以己度人,都以为卢家牛车厢内还放了许多东西。 即使每日睡了许多人有什么要紧?谁家还能没几个木箱子?几个木箱子并排放在下面,垫上被子,上面照样能睡人。 卢桢急的不行,回到房间后一直在思量有没有更好的方法,或是设个陷阱,主动将虎狼引到陷阱里来,或是……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 她坐在里长家分的房间里,在家里寻着能用得上的东西,家里通上天然气后,连煤气罐都没有,就是记有,也不敢拿出来啊。 一直走到四楼,走到她哥的收藏室。 第 84 章 她推开她哥的收藏室。 她哥的收藏室,她也来过,来的次数不多。 她兄妹二人从小感情亲厚,有收藏品不炫耀,宛如锦衣夜行,但这玩意儿不是能随便能跟人炫耀的,恰好卢桢对这方面也感兴趣,她哥每次有了什么新的藏品,都会兴致勃勃的跟她展示一番,什么意呆利的钢盔,诺曼底登陆时的锅盖,米军铝饭盒…… 收藏室的房间也是她哥退伍后自己改造的,看上去和书房差不多,一面墙的顶天立地式原木书柜,书柜里摆放着一些《天下郡国利病书》《米国地里兵要》《岛国地里兵要》之类的书籍。 还有各式的军装、钢盔、枪套、大黑皮军靴、八七解放军标志等各种藏品。 卢桢大致浏览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违禁品。 卢桓是刑警,他自是知道,私藏枪~械等违~禁~品是违法行为。 可卢桢知道,她哥从来都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不然也不会给她和她嫂子弄来这么多违~禁的防~狼~喷雾和防~狼~电~棍,这些东西日常放在车子里,被查到都是要没收的。 她四处找了找,还是没有找到什么,突然想到她家的保险柜。 她家的保险柜,就是被她爸,安装在一个非常隐秘的位置。 她四处找,才察觉到,按照她家房子的格局,收藏室应该更大才对,才从一个隐蔽的位置找到一个密码锁。 密码她试了她嫂子生日,侄女生日,她哥生日,甚至连她自己的生日都试了,还是没试出来。 最后又试了六个八,六个六,六个六书柜开了。 ==! 后面居然别有洞天! 书柜后面居然还有一尺款的空间,空间的墙上挂了三把型号不一的仿~真~木仓和一把岛国武士刀,下面有个一尺宽的木制柜子,打开柜子抽屉,居然还有三把型号不一的仿~真~手~木仓。 另一个抽屉里则放着一袋钢~珠~弹和六盒橡~皮~子~弹。 另外,瞄准器、消~音~器、弹~夹、气体~手~雷等仿~军~事用品。 因她哥经常拿着各种军事杂志跟她讲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她大多都能认识。 可认识不代表会用,像手~雷,她能认的出来这是什么,却并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炸~药,也不敢乱动。 但以她对她哥的了解,这东西大概率只是个样子货,里面大概是没~炸~药的。 毕竟她哥是刑警,只是军事发烧友,不是有反社会人格的罪犯。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一次她哥他们缴获了数吨仿真木仓~~械,进行销毁,这事当时还上了新闻。 只是不知道,她哥要是发现,自己的藏品全都跟自己一起穿越了,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她哥郁卒的样子,她居然有点想笑。 她在打靶场打靶,用的大多数也是橡~皮~子~弹。 橡皮~子~弹一般来说打不死人,却能让人至少躺个十天半个月,严重的,躺一个月也有可能。 且橡皮~子~弹不是百分之百打不死人,一次棒子国对种花国渔民时,用的就是橡皮子~弹,种花国渔民因被击中心脏,当场死亡。 不过冬季身上穿的衣服多,橡皮子弹打在人身上,最多躺个十天,肯定是要不了命的。 就是不知这橡~皮子~弹,打在狼和老虎身上,会怎么样。 要知道,橡皮子~弹因其特性,只能对目标表面产生伤害,而无法穿透目标本身,虎狼身上都有皮毛,更是穿不透,怕是对虎狼的伤害十分有限。 她目光不由落到那一袋钢~珠~弹上,随后还是选择了橡皮子弹。 记 因为,卢桢也不能保证自己能百分之百打中猎物。 她的~枪~法虽不错,但打靶场的靶子是静止的,她经常玩,当然能打的准,可静止的东西和活靶的概念完全不同。 打靶玩,和真的开~枪~瞄准猎物,概念也完全不同。 光是心态上就不一样,玩的心态和人狼搏杀时,想要击中猎物的心态,怎么会一样? 若真遇到虎狼,她又如何保证不会射到人? 只能选择橡皮子~弹。。 橡皮子弹无法穿透目标,死不了人,冬天衣服穿得又多,最多躺个十天。 又觉得,射到人也没事,反正是橡皮子弹,死不了人, 这样一想,她反而觉得幸亏是橡皮子弹了。 若真打不中虎狼,就多开几枪。 橡皮子弹一共六盒,三百发,将口径和弹型找木仓对了下,能用橡皮子~弹的手木仓~弹~夹容量为九发。 想了想,她也把钢珠~弹备上了。 这里有好几把手~木仓,她 出来后,她找到卢父,将自己从她哥收藏室里找到几把手木仓的事情说了下。 卢父被吓了一大跳。 作为警~察家属,他们都深知私藏枪~械是犯法的:“是不是你哥把~木仓~落在家里了?” 卢桢瞥了她爹一眼:“木仓械是不能带回家的,你觉得哥会犯这样低级的错?” 卢父紧张的要命,万分庆幸她哥的藏品都跟他们一起穿过来了,不然哪天要是被人知道了,工作玩玩还是小事,就怕受到处分。 卢父追上卢桢:“那些东西有你也不要用,打到人怎么办?” “里面是橡皮子弹,打不死人。”顿了顿,卢桢又低声补充:“也打不死虎狼,最多让它们受点伤。” 卢父还是很担心:“那东西动静太大了,你还是收好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拿出来。” 卢桢点头表示赞同:“我知道。”又道:“哥的藏品里面还有个消音器,我刚刚试了下,应该能用,明天去取水,我也跟着去,如果有危险,我会先找一棵树爬上去,现在是冬天,蛇都在冬眠,树上没有危险,借树遮掩,又有消音器,应该没问题。”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也许我们运气好,没有虎狼呢?” 卢父道:“不管遇到什么,有什么危险,你就立刻躲到树上去,有多远躲多远,千万别傻乎乎的往上冲。”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傻?” 卢父看着她,一脸‘你心里没数吗’的表情:“你说呢?” 卢桢想了想,自己好像从小到大,是有些虎的很。 有了木仓,卢桢心里稍微淡定了些,接着又跟卢父说了一些能不能设陷阱的话,比如在肉上抹上蛇毒啥的,都被卢父鄙视了,“没有虎狼都还不知道,你知道虎狼在哪儿吗?就算知道,加入是狼群,你有几块肉?你怎么解释肉哪里来的?” “兔肉啊。” “兔肉都被你吃了!” 父女俩斗斗嘴,心情倒没那么紧张了,那头张顺、王耕牛他们也都在拿着磨刀石磨刀刃,磨好后,在刀刃上抹毒。 看得出来,大家都有些紧张。 这些蛇的蛇毒到底有多厉害,他们也不知道,不过姑且一试罢了,能够起到作用是最好。 看到他们抹毒,卢桢还想,假如真有虎狼,他们打到虎狼之后,被抹了毒的刀毒死的虎狼肉,能不能吃,并且和大家很认真的讨论了这个问题。 大家也都很认真的想了这个问题。 最后都表示,如果真的被毒死了,肉不能吃,很遗憾。 经过这样一讨论,大家的紧张情绪又缓解了一下,晚记上里正过来告诉他们,只有李老根愿意和他们一起去。 “李老根是老猎户了,对虎沟泉一带地形也比较了解,你们跟着他,多少能安全些,若取不到水,只是想避开老虎,应是不难。” 对此卢父他们都很失望,他们都以为,至少能召集十来个人和他们一起的,哪知道就李老根一人。 实在是附近百姓深受虎害,谈虎色变,都怕了,哪里还敢去打虎。 又不是只有一只虎。 晚上众人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李老根就来到了里正家。 李老根是个看上去约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身上背着把弓,腰间也挂了把刀,年龄和卢父差不多,但比卢父看着要老相,很瘦,颧骨很高,脸颊都凹了下去,脸上皱纹很深,但一双眼睛却与他们路上看到的麻木的眼神很是不同。 说不出具体不同在哪里,但看到他,就会觉得这个人很沉稳,很可靠。 “就是你们要去打虎?” 他原本以为会看到一群瘦的风一吹就倒的难民,没想到竟是一群精壮的汉子,虽瘦,却完全和他之前看到的逃荒过来的难民不同,他又看了眼他们手中的刀。 刀身都被布包裹起来,但只看其形状,便知里面是什么。 没有刀的,手上也都拿着锄头和菜刀,锄头和菜刀的刃也都被磨的雪亮。 张顺朝李老根抱拳道:“我们途径此地,苦于无水,只能去搏命一试,还请老丈将虎沟泉的情形跟我们详说。” 李老根点头。 虎沟泉盘踞着的,确实是两只老虎,一公一母,但这附近山林内却并不止两只老虎。 他看了眼卢父他们说:“灵宝山大火,灵宝山的动物都四散迁徙,除了灵宝山山顶的玉锁天湖,方圆百里就只有虎沟泉还有水。”李老根的神色很是沉重:“难保不会也来到虎沟泉。” 灵宝山的火已经烧了十多天了,方圆百里内,已经无人不知灵宝山爆发山火的事。 冲天的火光,使得百里内,都能看到那被映红的天空。 若是灵宝山的动物往秦岭迁徙还好,若是往南,必然要到虎沟泉。 李老根原是对虎沟泉情况很了解的,但因灵宝山大火和干旱,附近动物集中虎沟泉,虎沟泉附近变得十分危险,李老根年纪大,便也没有冒险去虎沟泉。 他神色严肃道:“前日我在小庄村附近听到狼嚎的声音,必有狼群跟着迁徙过来。”他望着卢父他们沉重的面容,沉声道:“你们最好想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去虎沟泉。” 一翻话,说的卢桢又打起了退堂鼓。 第 85 章 卢父也有些想退缩,看了卢桢一眼。 其他人全都面色严峻的点头,向李老根抱拳道:“还望老丈带领我等前去。” 又和李老根说了他们刀上抹蛇毒的事。 李老根是猎户,打的猎物是要卖的,从未想过在刀箭上抹毒。 见张云鹤也背了弓,好奇地问道:“箭上也抹了蛇毒?” 张云鹤箭上并未抹毒,因为昨日他们商量的时候,是张云鹤是书生,又有举人文书,如果他们回不来,就拜托张云鹤带他们继续往南。 李老根心情复杂地问:“什么蛇?还有蛇毒吗?” “那哪认识?只知道是毒蛇。”他们将碗里的蛇头给李老根看。 李老根过去完全被猎户思维给限制住了,完全没想过在箭上抹毒,想到他们是去除害的,不管用什么方法,能够杀了老虎就行。 也给自己的箭上抹了毒。 这些毒蛇的蛇头,卢父他们不认识,李老根却都认识。 他指了其中两只毒蛇的蛇头道:“这是虎斑蛇,毒不死人,倒是这两种蛇,毒性剧烈。”他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们,“你们没有被咬,还能斩下它们的蛇头,也是幸运。” 豫西蛇很多,毒蛇却很少,满打满算也不过几种,其中剧毒有四种,若不是这些蛇因为山火,他们遇到时,基本都冻僵了,一旦被咬到,极为危险。 而他们这碗里,居然有三颗剧毒的蛇头。 听李老根这样一说,之前抹了那虎斑蛇的人,又把刀拿下来,重新抹毒。 他们看那虎斑蛇长的丑,还以为毒性猛烈呢,居然是里面蛇毒最轻微的。 李老根见他们坚持,点了下头:“也罢,既然壮士们愿意为我五里镇百姓除害,我李老根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尽力带壮士们回来!”说着,给自己的箭上也抹了毒。 大家发现卢桢竟也在给自己的菜刀抹毒,不禁诧异道:“你抹毒干嘛?你一女流,还打算跟着去凑热闹?” 卢桢给自己的刀刃抹了毒:“我担心我爹。” 众人沉默。 他们全都抱着非死即伤的搏命的心态去的。 “哥,你也要去吗?”张云朗见张云鹤也在给自己的箭尖抹毒,担心地拉着他的衣角,心里很不安。 他不想让他哥去。可是大家都去。 明明他们已经安排他哥留下来照顾车队了。 他哥是书生,有举人身份文书,即使他不去,也无人会说什么。 张云鹤将他的箭尖一支一支的抹上毒,放入箭筒里。 因毒不够,他们也并非每只箭头上都抹了毒,但有那几支,但凡能射中两支箭,不论射中哪里,都是能起到效果的。 他每年都会参加京城的春猎和秋猎,射术还不错,也会些拳脚功夫,道:“我们也没水了。” “那我也去!”张云朗眼里含了两泡泪,大声说。 张云鹤见他都十二岁了,居然还动不动就哭,眉头不由紧皱,到底疼这弟弟,只是皱眉呵斥了声:“不要胡闹。” 他将张云朗交给卢母:“有什么事就跟着卢婶。” 车队里这么多人,他只信卢家。 张云鹤在车队一般不发表意见的,但此时他却面容严肃的望着大家道:“我们是去除虎,不是为了拼命,最好还是先商量出一个章程来,还请老丈将虎沟泉地形详细说与我等,我们知道地形后,才好知道如何设伏。” 卢父也赞同张云鹤的话。 李老根是老猎户,这次去除虎害,本应以他为首,但几句话节奏就完全掌握到张云鹤手中,自己完全沦落为向导的角色,将自己所知的关于虎沟泉的一切都记尽数将给张云鹤他们听。 张云鹤向里正借了纸笔,在李老根的描述下,逐渐将虎沟泉的地形详细地勾勒出来。 虎沟泉所在的山呈m形,前面矮,后面高,m形的凹处这里又称老虎沟,虎沟泉便坐落在m形后面这个山峰距离凹处的老虎沟约两百米的地方,周围山石嶙峋,而虎穴又在虎沟泉上面五六十米处。 光是地形上看,于他们很不利。 老虎常年盘踞在此,早已熟悉此地,且下山虎又比上山虎更加凶猛,因为可以借下山之势,一旦它从上扑下来,几乎势不可挡。 “所以硬拼肯定不行,最好能设伏降它引出来,先用弓箭射杀,不论能不能杀死,哪怕就是破了皮,中了蛇毒之后,再去杀虎,必然事半功倍。” “怎么设伏呢?” 此时车队众人完全没有主意,只看着张云鹤。 张云鹤指着一处平坦处:“这里!” 之后又说了如何将老虎引到此处。 李老根一咬牙:“我去!” 他大儿死在户口,他比任何人都想除了这老虎。 张云鹤却问他:“你射术如何?” 李老根一愣,“百八十步内,射中猎物没问题。” 这也是他作为一个猎户,能够活这么久的一个很重要原因。 张云鹤道:“你留在此处,远程射杀!”又环顾众人,问谁愿意去引虎下山。 大家都沉默。 谁都知道,引虎下山,有多危险,很可能就是送入虎口。 卢桢也不敢。 最终居然是刘二狗说:“我去。” 刘二狗身量并不高,还不到一米七,一直以来在车队中,就像隐形人的存在,不说话,只默默做事。 若不是卢父一直有在关照他,大家可能都会忽略他的存在。 刘老蔫一直不在乎这儿子,此时却跳了起来:“有你什么事?你出什么头?你要是死了,我和你哥、三宝怎么办?”说着跳起来就要打刘二狗:“你既然要找死,还不如我先打死你这不孝的东西!” 巴掌还没落到刘二狗身上,就被卢父的一声呵斥:“行了!”给打断。 卢父在这个车队里有着绝对的权威。 其实这次除虎,大家都不想让卢父去的,在他们看来,他们任何人都能出事,卢父不行。 如果还有谁能够将他们安全的带到南方,过上好日子,只有卢父。 就连张云鹤都不行。 张云鹤即使有举人文书,在过关过城镇时,可能会更方便,但他们不信任张云鹤,在他们心里,卢父是自己人,张云鹤始终是外人,即使张云鹤将他们带到了南方,然后呢?张云鹤走了,他们当乞丐吗? 卢桢和卢母也不希望他去。 就连卢父自己也不愿去,可他还是得去。 张云鹤看了刘二狗一眼,手掌拍在刘二狗肩上:“那引虎下山的事就交给你了,你自己注意安全,若有危险,立即上树。”又对其他人说:“此地离虎穴不远,到了之后,我们先用血气吸引老虎,看能不能将它引出来,不行二狗再上去。灵宝山大火加上干旱,此处动物必然极多,事不宜迟,我们速去速回,最好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商议好后,众人赶紧收拾了东西,架着骡车出发。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带了糠饼和葫芦,骡车上除了装水的澡桶和水桶,什么都没有,身上也只带了一把刀。 有没有刀的,里正还将他家的菜刀借给了他们。 加上戚阳朔、张云鹤,一共三十七人。 出了里正家,走到街上,竟又来了六七个青壮,里面居然记还有两个年龄和卢父差不多大的‘老人’,这些人,有些是家里遭受过虎害的人,有的人是家里已经完全没水,弹尽水绝,不得不去。 只听一汉子道:“家中无水,粮食也没了,若没有老虎,我们还能靠山里的东西渡过这个冬天,除虎是死,不除虎也是死,我等都愿随壮士们前去虎沟泉一搏!” 卢父他们都高兴不已。 他们去除虎虽是为了他们自己,但同样五里镇的人也会受益,若五里镇的人只会袖手旁观坐享其成,那即使除了虎,卢父他们心里也必然不会爽快,没想到昨日还没有消息的五里镇,今日还是来了人,哪怕只有几个。 等出了五里镇,途中居然又跟来五个人,全是五里镇下面村子里的,其中一个少年,看年龄不过十三四岁。 古人营养不良,身高远不如现代人,那少年身高看上去不过一米六出头,还不如卢桢高。 卢桢用绑带将裤腿和袖口都绑住,头发剪了后和男人们一样,扎成利索的马尾,身量高挑,背脊挺直,若不是面容迥异于车队其他人的秀美和白皙,混在人群中,看着比那小少年还像个男人。 卢父架着骡车,低声对坐在他旁边的卢桢道:“到时候爬到树上躲着,不许下来。” 卢桢连连点头:“嗯嗯,我知道。” 她曾多次和嫂子一起,带小侄女去野生动物园玩,看过野生动物园老虎狮子的表演,其中有个常规节目,就是老虎的表演,什么猛虎捕食,猛虎跳水等,看到老虎表演各种节目时,她当时的想法就是,她完全能够理解,老虎为什么有森林之王的称呼。 一个困在动物园的老虎,它跳起来的威力,就那样骇人,如果真是丛林里从小搏杀猎物长大的老虎,杀伤力又该有多大? 老虎的体型、重量和猫狗不同,它扑在你身上的重量和速度,能够完全压制一个人,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张云鹤说的对,杀虎,只能远攻。 用弓箭和枪先击中对方要害,等它受伤之后,才能去击杀,光是正面硬刚,只怕得死不少人。 路上李老根和他们说:“我大儿死后,我来探过几次,那两只老虎白日多在虎沟泉上方的石头上晒太阳,有时在洞里。” 若虎穴离虎沟泉远些还好,老虎与人不同,总不会日日守在虎沟泉旁边,它毕竟还是觅食的,偏偏虎穴就在虎沟泉上方不过五六十米的地方。 “这老虎夏日喜欢游泳,现在冬日,应该不会去游水。”又道:“若是老虎真在山石上晒太阳,二狗兄弟不用离的太近,只现身,老虎必然能看见,那处高,视线好,就是我们在下面埋伏,也要小心些,不能露了动静。” 按照李老根说的,老虎所在之处居高临下,视野极好,下面稍微有点动静,老虎就会察觉。 这也是附近居民难以取水的原因。 五里镇距离虎沟泉二十里,众人架着空骡车,速度比平时要快,不过半日就到了。 附近动物可能都聚集在此了,还没到虎沟泉,李老根只是听见草丛里有动静,居然飞起一箭,就射杀了一只兔子。 让人意外的却是张云鹤。 张云鹤一路在卢桢他们车队不显山不露水,居然在一只野兔听到动静从他们前方的路上经过时,被张云鹤射杀了。 那兔子也是山间野兔,见到生人,逃跑速度也是极快的,居然还是没有快过张云鹤的箭,且是对准了野兔的眼睛,穿头而过。 他拾起野兔时,看了卢桢一眼,走回来放入骡车上。 卢桢被他看的莫名其妙,这人射兔就射兔,看她做什么? 不过她确实被张云鹤的射术给惊艳了一把,看向张云鹤的目光满是讶异和欣赏,亮晶晶的。 记 大概就跟看奥运会场上射了十环,为国争光的冠军们的眼神是一样的。 可落到张云鹤眼里,还是让他忍不住唇角扬了扬。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一个女人,而和他过去认为的那些犯蠢的纨绔们一样,在女人面前秀自己的射术。 可看到卢桢望着他时明亮的眼神,他依然忍不住心生雀跃。 “上去就是老虎沟了。”他们将骡车停在低矮的山坡下,望着上面。 上去的路因山水顺流,冲刷出一条山石嶙峋的浅黄色砂石小道,小道两旁还长了几颗山楂丛,只是上面结的果子不多,只零星几颗。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因此地极少有人过来,树木高大幽深,看上去极为静谧,那静谧幽深的树林里,仿佛藏着无数他们看不见的危险。 与卢桢他们想象当中的,虎沟泉动物狂欢的样子相差甚远,至少表面上,除了山鸟飞徊,和不远处的山鸡扑腾,并未看到其它动物。 李老根看到不远处的山鸡,却道:“看来附近的动物确实都聚集此处了。” 他看着张云鹤和卢父道:“骡车和水桶可以放在这里,我们说的适合设伏的地方就是那里。”他指着顺着砂石小道上去的三百米远的高出,看了卢桢一眼道:“你们可以留个人在这里看着东西。” 这句话显然是说卢桢的,对于卢桢一个女人,也要来此,他是不赞同的,可她父亲都没说什么,他更不会说什么了,而且在他看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他对卢父道:“不过此地未必就比上面安全,若是平日,留下一人在此地自是无事,但此时我却不保证没有别的,若留在此地,最好怕到树上去等。” 他有些不确定的问卢桢:“会爬树吗?” 会问这一句,完全是因为,卢桢哪怕穿着灰衣粗服,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是个姑娘,别说这么白净秀美的姑娘,就是他们乡下的女孩,会爬树的也是少数,更别说此地树木都十分高大。 见过卢桢爬树的人,全都立刻想起卢桢爬树时那利索的模样,其他人则想起卢桢爬山壁了。 卢父和张云鹤都道:“她会爬树。” 卢父和张云鹤都看向卢桢。 卢父道:“你就留在此地,躲在树上,其他人跟我上去。” 整个车队的人都听卢父的,也只有卢父能指挥的动他们。 卢桢却不放心卢父一个人,而且她一个人在此确实有些害怕,拉了拉卢父的衣袖,朝他摇头:“我不要一个人在这。” 卢父却坚定的按着卢桢的手,眉头紧皱:“听话!”又缓了缓语气,“你在这里看骡车,这么多牲口呢。” 牲口确实要有人看着。 倒不是怕它们跑了,它们都是养熟了的,又都系着缰绳,身上拴着骡车,缰绳松松的系在树上,打了个活结。 此处也无人敢来,倒不怕被人偷去,只是常规的想法,这么多骡车,骡子对他们来说又是非常贵重的财富,若无人看守,就这么放在这里,他们总有种把自家银子丢在马路上,生怕被人捡去了的感觉。 恰好卢桢是个女人,没有多大力气,原就不指望她能杀什么老虎,留在这里看东西正好。 卢父非常坚持,卢桢拗不过卢父,点点头,答应下来:“那你们要小心。”她目光担忧的看向众人,着重告诉卢父:“一切以自身性命为重!” 卢父拍拍卢桢的手,让卢桢先到树上去,亲眼看到卢桢爬上一棵树,卢父嘱咐她千万不要下来,遇到不对就赶紧架着骡车先走,这才跟着众人一起上山。 骡子们傻呆呆的,灵宝山山火爆发时,它们还知道逃跑,此时它们距离虎沟泉如此之近,却一点危记机感都没有,居然低下头吃着地上的草。 冬天的草大多都黄了。 此处可能无人过来的缘故,草很深,中间夹杂着一些老绿色草叶,草地上落了大片的树叶,骡子、牛也不挑,跳过落叶,低头吃的津津有味。 那条山上水流冲刷造成的小道,是个长约两三百米的斜波,有些陡峭,两边长满了带刺的藤蔓,藤蔓大多两米多长。 到了此地,卢父他们都极为谨慎,动作也很轻。 谁都不敢在此时惊动老虎。 卢父和吴管家都带着掌心有防滑胶的白手套,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方便回来,他们一边走,就一边将这些带刺的藤蔓打成结推倒,其他人则将肆意生长的刺藤割断,随意地落在草上、地上。 卢桢看着他们全都上去,很快身影就消失在砂石小道的尽头。 她无事可做,将一辆辆骡车都掉头,再将缰绳系在树上。 等了大约十来分钟,上面还未见动静,卢桢等的实在着急,看不远处的草地上有野鸡安静又警惕的啄着草丛,卢桢将空间里的手木仓掏出来,戴上□□,爬下树,一步一步朝那野鸡靠近。 野鸡极为警惕,卢桢离它还有六七十米距离,野鸡扑通一下,张开翅膀,飞到它附近的灌木丛里了。 这一片因是山脚凹地,树不多,但是灌木丛非常多,大多是一种叶子为不规则六边形片状,叶子的六角都长满了尖刺的树丛,这种灌木丛有个特点,就是上面的叶子十分茂密,但下面的根部却是空的。 那野鸡躲在里面以为安全,一动不动,卢桢靠近都六十多米时,就趴在地上,瞄准那野鸡,啪一声轻响,一击必中! 卢桢警惕地看看周围,见除了静谧,还是静谧,只有山鸟扑腾翅膀飞过的声音,就从空间仓库里找了根长的钢管,将那只还灌木丛中扑通抽搐的野鸡掏了出来。 之后她又爬到树上,握着木仓竖着耳朵听上面动静,眼睛却打量周围环境。 张云鹤画地形图的时候,卢桢也看了,当时脑子里其实并没有太多具体概念,此时到了实地,就知道他们大致埋伏在哪里了。 她望了望周围。 能够上去的路,并不是只有那一条砂石小道,只是那条被山上水冲刷而形成的小道是最容易上去的,其它地方全都生长着茂密的树丛,想从中间挤上去,特别难。 难,却不是无法做到。 仗着现在已经入冬,且天气严寒,蛇都在冬眠,卢桢从树上下来,跳过下面的一条干涸的大沟,从他们埋伏地的后面,绕了上去。 第 86 章 张顺猛地跃起,一把将卢父扑倒,双双朝下方的树丛滚落下去。 山地原是梯形向下,下面有树丛遮挡,两人并未滚下山,却因此地山石嶙峋,两人都撞得不轻,滚落树丛后,居然都没有第一时间爬起来,而此时,众人身后,竟不知何时又来了一只吊睛白额虎,距离滚落在树丛里的张顺卢叔,不过两米之遥。 吊睛白额虎的突然出现,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他们原本设下埋伏,将两只老虎引出来,陷入包围圈,先用毒箭射杀,再围攻,谁知虎穴内居然只有一只老虎,还有一只老虎不在。 这只吊睛白额虎体型比中了毒箭的老虎居然还要大上一圈,身长接近两米,威武异常。 且它在众人的包围圈外面。 它看了眼众人包围圈里的老虎一眼,十分果断地猛地朝卢父和张顺扑了过去,张开大口…… 砰! 一声轻微的枪响,在树林中响起。 枪声并不大,也未引起众人的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突然出现的这只老虎身上,而忘了他们包围圈内那只中了毒箭的老虎,这只老虎趁着这些人注意力被吊睛白额虎吸引住的时候,居然拖着伤体,一口咬断了距离它最近的一人的脖子。 众人只听一声短促的惨叫,浑身冒起了冷汗。 老虎咬断人的脖子,就将猎物扔下,目光幽冷地看着其他人。 此时毒估计已经开始蔓延,它已站不是太稳,却依然威势不减,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造成极大的威胁。 所有人都以为,卢父和张顺都必然葬身虎口之下了,因为两人都倒在树丛当中,无处可逃。 可那跃起的吊睛白额虎,身形在空中猛地一顿,摔落在地上。 趁着吊睛白额虎摔落的空档,卢桢已经将手中的橡皮~子~弹手木仓,换成了钢珠弹,对着摔落在地上的吊睛白额虎,连开数木仓。 之前的橡皮子弹并未给吊睛白额虎造成太大伤害,只是让它在空中扑向卢父他们的威势一阻,吊睛白额虎也没将这个打在身上有些疼的东西放在身上,然而此时,这东西打在身上的感觉和刚才完全不同,居然穿透它的皮毛,让它感受到了威胁。 可钢珠弹的伤口太小了,卢桢的木仓上有消音器,其他人只看到原本要走向卢父和张顺的吊睛白额虎突然站在那里不走了,然后身体猛地一个踉跄,似乎腿受伤了。 站在树上的张云鹤反应也是极快,趁着吊睛白额虎一顿的功夫,已经拉起弓箭,倏地就是一箭,射在吊睛白额虎的臀部。 之前众人围着吊睛白额虎,卢桢不敢开木仓,哪怕是橡皮子~弹,都怕打到人身上。 橡皮子~弹打在老虎身上,或许并不能给它造成太多伤害,可一旦打在人身上,又是在杀虎的过程中,一个不好,就可能葬送一条命去。 可此时吊睛白额虎周围无人,人都在围着中了毒箭的老虎,卢桢可以肆意的瞄准吊睛白额虎,连开九木仓。 她的木仓里也只有九发子~弹,九发子弹打完,又立刻换了弹夹,继续瞄准吊睛白额虎。 张顺是除了张云鹤之外,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此时离吊睛白额虎不过一米距离,悍勇地拿起手中的长刀,就朝吊睛白额虎的眼睛猛地捅了过去,吊睛白额虎侧头避过,只在眼角额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此时王耕牛和刘二狗也已经杀到。 刘二狗直接握着张云鹤射在吊睛白额虎臀部上的弓箭,用尽全力,猛地往里面插去,然后用力向左一掰,竟是拿箭身搅动伤口,被老虎尾巴一尾巴扇中,身体向前一个踉跄,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这只弓箭上,箭身没入大半。 吊睛白额虎记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 而王耕牛和李大喜的刀也朝虎神砍来。 原本还慑于这只吊睛白额虎威势的人,此时也都反应过来,拿着手中的刀、锄头,便往老虎身上招呼,另外一只老虎也没有被他们放过。 去杀吊睛白额虎的,基本全是卢父车队的人,他们担心卢父安危,几乎全都放过了那只身形较吊睛白额虎稍小些的老虎,围攻吊睛白额虎。 可五里镇的其他人没有放过那只雌虎,尤其在这只雌虎咬死他们一个同伴之后,更是拿起他们手中的武器,拼了命的想杀虎。 雌虎中蛇毒时间比吊睛白额虎要长,之前咬人不过是奋力一搏,此时毒发,身体已经有些踉跄,可雄威依旧在,眨眼间又有一人受伤。 这人也是狠人,大概是看到刘二狗是如何对那吊睛白额虎的,居然一把抓住雌虎眼睛上插的那支箭,拼尽全力往它眼睛里戳,疼的雌虎猛地左右摇头,竟将抓着羽箭的人给甩了出去,连带着羽箭一起被拔了出去,连人带箭往山下滚去,一直滚了好几个跟头,才撞到一块凸起的山石上,晕了过去。 卢父之前在摔下来时,被地上的山石硌了一下,疼的眼前一黑,好容易才缓过来,见吊睛白额虎避开张顺,抬爪便往张顺身上扑,张顺此时离吊睛白额虎极近,扑倒几无生还可能,操起手中剔骨刀,狠狠向老虎脖子捅去。 卢父家开粮油店,代卖水果蔬菜,还有新鲜猪肉。 除了砍筒骨大骨的砍刀,还有剔骨的剔骨刀。 剔骨刀不像砍刀那样沉重,相对较轻,却十分尖锐锋利,比张顺他们的长刀,还要锋利,他又用尽全力,几乎整个刀身,尽数没入吊睛白额虎的颈脖当中。 吊睛白额虎的虎口距离张顺不过半尺之遥,卢父却握着剔骨刀刀柄,用力向下一拉。 卢父身上满是鲜血,不知道是老虎的,还是他的,又或许都有。 虎口脱险的张顺同样狠厉的将长刀狠狠插~入老虎的颈脖当中,直到吊睛白额虎彻底死透。 张顺身上的里衣已经汗湿了,整个人浑身是血的倒在老虎身上,背靠着老虎坐着,已经力竭。 他以为他此次必然凶多吉少,命丧于此,没想到他救了卢父,卢父又回过头救了他。 他呵呵笑了一下,笑声沙哑难听,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喜悦。 其他人也都如做梦一般,不敢相信两只老虎就这么死了。 他们本以为,此次屠虎,起码得死伤大半。 他们都做好了伤亡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居然只死了一人,这一人还是因为他自己大意,才命丧虎口。 尤其是这只吊睛白额虎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们原本的步调,在吊睛白额虎出现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慌了,心都凉了。 包括张顺。 在吊睛白额虎出现的时候,他几乎没做他想,就扑倒卢父身上,因为当时这只老虎,就在卢父的身后。 他‘嘶’了一声,缓了好一会儿,都站不起来。 他的臂膀已经脱臼。 卢父靠坐在虎头的另外一边,身上也都是血。 张云鹤已经从树上下来,扶起卢父,对众人朗声道:“虎害已除,此地不宜久留,大家先上去看看虎沟泉有没有水,有水的话,立刻下去将水桶拿上来挑水,我们趁着天黑之前,赶紧离开,还能动的,跟我一起将此地收拾一下,将两只老虎抬下去!” 众人全都如梦初醒一般,这才有了虎害已除的真实感。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两只老虎是怎么死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尤其想到这老虎突然出现,扑向卢父的那一幕,更是觉得身在梦中。 不懂那老虎扑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从空中落了下来。记 原本卢父车队的人,对卢父就敬重非常,想到之前他们在灵宝山时的经历,对卢父更添敬畏。 他们都认为,卢叔是被山神保佑的人,身有福泽,跟在卢父身边,总能化险为夷。 这事只在他们脑中一闪而逝,尚未深想。 另外几个山民,对着被雌虎咬死的尸体悲伤落泪,将他尸体收敛。 众人从旁边的树丛里割了几束藤蔓,又看了两颗笔直的小树,将两只老虎抬下山。 这两只老虎,雌虎加尾巴一起长有有两米出头,一百多公斤重,吊睛白额虎从头至尾体长足有两米五左右,体重更是重达三百多斤。 这样体型巨大的老虎,还是两只,在平时,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此时却成了两句血染的虎尸。 杀了老虎了,此时卢父车队的人看着老虎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口,和如此大的两只老虎,此时都不免遗憾可惜这两只老虎身上的肉来。 “可惜了这虎皮,不然得值不少银钱吧?” “这抬着,至少得三五百斤肉吧。” 甚至有人想无视蛇毒,提议将老虎肉给分了。 卢父和张顺伤的都不轻,尤其是张顺,和卢父滚下来时,背部撞到凸起的山石上,胳膊也受了伤,肩部被老虎一抓拍下,整个脱臼。 卢父和张顺差不多,比他好在胳膊无事,身上也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这还多亏是冬天,衣服穿得多,不然只怕伤的更重。 包括刘二狗被吊睛白额虎扇的那一尾巴,差点没把他扇到骨裂,掀开衣裳,隔着如此厚的棉袄和他里面的狼皮马甲,都青紫了大片。 山路小道不好走,众人看了几棵树,用藤蔓绑成小竹筏状,将老虎放在竹筏上捆绑好,顺着砂石小道,就滑了下去。 此时卢桢已经从树上下来,趁他们砍树捆虎时,已经绕到虎穴上方,从上面绕路回到骡车当中。 第 87 章 但是和突~火~木仓有有些不同。 刚刚那响声,是连续不断地发出的,可突~火~木仓一次只能发出一颗~弹~丸。 且,卢父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商户,怎么会有突~火~木仓? 张云鹤越发觉得,卢父,或者说卢家,身上藏的秘密很多。 “卢叔!你下去吗?” 卢父之前摔下来时,背磕到石块上,伤的有些重,此时不愿动弹,便坐在草地上挥手道:“你们下去吧,卢松卢柏帮我一起把水桶带上来!” 吴管家道:“不用二位少爷,我和小戚就行。” 卢父道:“那就帮张举人带下水桶吧。” 这次张云鹤在除虎中,出了大力,两只老虎身上的几只关键的箭,都是张云鹤射中的。 张云鹤不到弱冠便已是举人,众人心中已是敬重,居然还有这样一手好的射术,此次更是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和他们一起来虎沟泉除虎,之前还跟张云鹤有些距离的众人,此时已经完全将他当做了自己人,敬重不已,道:“张举人的水桶我们给他拿!” 张云鹤也没跟他们客气,抱拳道:“那就多谢各位。” 被张云鹤这个读书人感谢的一群汉子都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不用谢,不是多大的事。” 众人纷纷从砂石小道上滑下去。 下面的骡子、牛早已经被上面的虎啸吓的惊慌失措、挣扎不已,若不是它们身上都系着缰绳,缰绳绑在树上挣脱不开,这些骡子只怕早已经跑了。 众人下来看到所有骡车都已经掉头,朝回去的方向,都知道是卢桢做的。 卢桢见他们下来,也从树上下来问:“我爹呢?” 他们都不知卢桢上去过,见她问卢父,都高兴不已地笑道:“卢叔在上面呢!” 戚阳朔却在好奇地看着卢桢。 卢桢看到他们打的老虎,惊叹地说:“这就是虎沟泉的那两只老虎?” “可不是,这大虫可凶猛。”说是这样说,可每个人脸上都露出骄傲不已的神色。 杀虎这件事,可以让他们吹一百年。 就是五里镇的几个人,脸上都不禁露出喜色,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因一时大意,被老虎咬死的那人。 可那人的亲属并不在这里,替他收敛了尸体后,众人将两只老虎抬到卢家的骡车上。 只有卢家和张云鹤的骡车,是两头骡子拉车的,其他人都只有一头骡子,五里镇来的几个人,更是没有骡车,靠人力挑水。 但不论如何,虎沟泉的老虎死了,以后随时都可以来挑水,不怕再有老虎吃人了。 众人合力将老虎抬到骡车上去后,都去拿水桶上去挑水。 戚阳朔对卢桢道:“这里刚和两只老虎打斗过,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别的畜牲敢来,不过你最好还是待在树上,等我们下来,更安全些。” 他已经注意到卢桢的衣服上,有一些被树枝刮破的痕迹,还有黄土。 他道:“你肩上有树叶。” 卢桢忙低头看肩膀部分,何止有树叶,她在树丛中穿梭的时候,刺丛将她身上的衣服都刮破了。 望着戚阳朔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又仿佛洞悉了什么的目光,卢桢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谢谢。” 戚阳朔道:“你自己注意些。”就挑着水桶,和大家一起上山去了。 卢桢不知道他说的‘注意些’是要她注意什么,注意安全?但又好像不像,似有所指。 她也不确定。 她低头看了一圈自己的衣服,将身上拍了拍,又将被刺藤刮破的地方整了整,还有鞋底的黄土也在草地记上擦了擦。 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带着水桶,没有像样的路,只有一条陡峭的黄土砂石小道时,下来的时候,尤其困难。 很快,他们挑的第一担水就已经回来,放到骡车上。 卢桢虽绕到他们上面,却没有去虎沟泉看过,不知道虎沟泉什么样子,有多少水,见戚阳朔和吴管家下来,连忙问他们:“上面怎么样?水多吗?” 戚阳朔将水桶里的水灌入澡桶内,点头:“省着点,够吃。”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种地不行。” 意思是,只是普通百姓喝水,省着点应该不会渴死,但想用虎沟泉的水浇灌庄稼,肯定是不够的。 卢桢点头,表示明白。 五里镇的十多人没有骡车,只有一担水桶,水挑下来后就先走了。 至于两只老虎,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卢父他们说过来,卢父他们的刀子上都抹了蛇毒,这些虎肉都不能吃,至于两张虎皮,虽然他们也眼馋,但他们就十来个人,卢父他们三十多人,本就是卢父他们出的主力,两只虎皮又被砍得不成样,还从那么高的山坡上滚了下来,肯定卖不出价格了,他们也就不再想这两张虎皮。 对他们来说,什么都比不过虎沟泉的水重要。 家里都断水了,他们自己刚刚喝够了水,还要把水挑回去,给家人喝呢。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又都带了刀子锄头,相对来说不那么危险,况且卢父他们打好水后,也会随后追上来。 他们没有骡车,靠着双腿走,要慢些。 卢父他们都带着大澡桶,先要一趟一趟的将澡桶打满水,水桶、葫芦也都要灌满水,花费了不少时间,一直到接近下午四点,才全部弄好,打马回程。 张云鹤过去从未做过这等活计,好在其他人看他是一个书生,都愿意帮他,很快将澡桶和水桶都装满。 张云鹤下来时,看到待在树上的卢桢,目光深邃地朝她看去,若有所思。 卢桢被他看得心一跳,以为自己露了馅了。 可又强自镇定。 就算他怀疑又怎么样?他又没亲手抓住她,没看到她,就算他怀疑什么,她打死不承认就是了。 这样一想,又镇定下来,还朝张云鹤灿烂一笑。 张云鹤:…… 说什么王权富贵,道什么戒律清规…… 卢桢这一笑,笑的张云鹤满心满眼里就只有她的明媚笑靥,哪怕明知她和卢父有秘密,此时心中也只有一个想法:罢了罢了,不管她有什么秘密,她卢家有什么秘密,他都替她兜住了。 第 88 章 其实通过这三个月的相处,张云鹤已经看出卢家人的秉性,不管卢桢和卢父有什么秘密,总归不是害人的事。 张云鹤心事重重,卢桢却趁着他们上去挑水的时候,查看了一下老虎身上的木仓伤,将木仓伤里面的钢珠~弹给收回来。 木仓伤和刀伤完全不同,很容易辨别出来,主要问题在于如何收取。 她将东西收到空间里,用的类似精神力的感觉,在收东西时,集中注意力,像是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包裹住物体,东西便被收了进去,自然而然,心随意动。 她用同样的方法试了老虎身上的木仓口,居然真的将里面钢珠~弹~收入空间中。 收了钢珠~弹,她才松了口气,坐在骡车上等待大家回来。 卢父回来的时候,父女俩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对所有人道:“天快黑了,大家抓紧时间回城,这里白日才跟两只老虎缠斗过,暂时应该不会有动物敢到这里来,晚了就说不准了。” 大家都赞同卢父的话,遇到别的不要紧,遇到狼群就玩完。 众人架好骡车,一甩缰绳:“驾。” 五里镇的人大约早他们五十分钟左右挑水离开,他们都是当地农民,也知道天快黑了,都加快脚步赶路,卢父他们花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就追上他们。 这些人见卢父他们追了上来,生怕被落下,更是加快脚步赶紧走,希望能够在天色黑尽之前能够赶回五里镇。 其中一人因老虎那一扑,肩膀脱臼,无法换肩,早已是强弩之末,额上满是汗珠,疼的脸都扭曲了。 他的同伴知道他受伤,却毫无办法,他们每个人都是带着水桶来的,有几个还肩上挑着一担,手上拎着一桶,不时的换肩膀换手提,根本无法替他分担。 眼看他肩膀疼的已经快受不住,人已经落后了大部队,卢父看的不忍,将骡车交给卢桢,走过去道:“我替你挑一段路吧。” 倒不是不愿意帮他将水放到他骡车上,只是他两辆骡车,各放了一只老虎,每一只都两三百斤重,再加上澡桶和水桶都装满了水,两头骡子即使没到极限,再加重量必然会印象骡子的速度。 卢父身上也受了伤,卢桢看的实在不忍,想过去自己来。 “你自己好好驾车。”卢父说了卢桢一句,又对肩膀受伤的汉子道:“我今天也受了不轻的伤,怕帮你挑不了太远,你自己趁着现在休息一会儿。” 卢父愿意帮他挑一会儿,这人已经是感激不尽。 这次出来能够保下一条命,就已经是捡来的,想到和他同行的一人直接命丧虎口,大汉也是心有戚戚。 想到回去家中爹娘婆娘孩子都能有水喝,不用再渴死,大汉眼眶都热了。 看着卢父挑了十分钟,卢桢实在看不下去,对卢柏喊道:“卢柏,你来驾车!” 她是有空间的,明明可以往空间里一放,偏偏因为空间不能暴露,而眼睁睁看着受伤的父亲受累,心里更是不好受。 她要去替换卢父。 吴管家哪里能让卢桢去替换卢父,赶紧过去道:“我来挑吧,老爷去赶骡车。” 吴管家比卢父还要年轻一些,只是这个年代人普遍身高都不高,吴管家也才一米七多一点,这样的身材都已经算伟岸了。 看着卢家父女的行为,张云鹤越发觉得卢家父女性情纯善。 卢父自己受伤,却还愿意替这今天才认识的汉子挑水,卢桢一介女流,弱质芊芊,却愿意去用自己单薄的肩膀,去替父亲承担一担水的重量。 一担水,连成年汉子挑了都觉得吃力,更别说她一个柔弱女人。 若不是这父女俩都性情纯善,也不会在他记可能生了疫病的时候,还愿给他和云朗食物、水、药。 他现在已经能确定,卢桢当时给他的葫芦里,是汤药了。 而在逃荒路上,药有多么珍贵,即使她不说,他也明白。 后来在铜津城外,她又因那些流民辱要侮辱戚阳朔母亲尸体,而去制止。 明明是和她毫无关系的人,而卢父在戚阳朔过来时,居然默认了他是他们车队的人,带他入关,后又雇了他当护卫。 纯善而有底线,这是张云鹤对卢家父女性情的定义。 之后戚阳朔和卢柏也替换了吴管家。 走了十多里路时,天就完全黑了下来,卢桢他们又得打着火把赶路,走了不到两里路,就见到前方不远处也燃着十几只火把,看到他们回来,卢母她们远远就打着火把迎了上来。 卢母一看到卢父,就赶紧迎了上来,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 卢父故意的嘶了一声:“疼疼疼。” 吓得卢母担心不已,眼泪都掉下来了:“哪里?哪里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卢父笑道:“没事,就是被石头磕了下背,逗你呢。” 气的卢母恨恨不已,“你可别给我硬撑着,要是哪里受伤,一定要跟我讲!” “真的是背磕一下,现在还疼呢,估计淤血了,回去给我推推。” 张云朗也直接朝张云鹤扑了过去:“哥!” 他紧张不已地看着他哥,像看归来的英雄。 对这里的所有人来说,他们就是英雄。 还有其他五里镇的跟他们一起去的人的亲属和着急的等待消息的五里镇百姓,还有里正、昨天向卢父讨水的老人,全都来了。 见他们到天黑还不回,所有人都担心不已,早早就来到这五里镇外的五里处等待。 里正看到他们回来欣慰道:“可回来了,可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虎可死了么?” 见他们人人都挑着水回来,所有人都高兴不已。 “爹,有水了,快喝水,快喝一口!” “芸娘,你看我挑了这么多水回来,你和猪儿都有水喝了!” “阿娘,我们把老虎打死啦,以后都会有水喝了!” “受伤没有?让我看看受伤没有?” 一妇人在人群中左看右看,没有看到自家丈夫,焦急地问:“看到我家宝山了吗?我家宝山呢?” 众人喜悦的神色这才一顿,望着妇人,神色露出些哀色。 和他们同行的一汉子道:“宝山嫂子,宝山他……” 在没见到自家丈夫的时候,妇人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真见到自己丈夫尸体时,妇人还是如晴天霹雳一般,身体晃了一晃,不敢置信地走到尸体前,望着自家丈夫冰冷的尸体,想到今后他们孤儿寡母,如何生存,更是心头绝望,悲戚不已,扑在尸身上嚎啕大哭。 “你让我们娘几个今后怎么活啊!”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冰冷的夜里,只余妇人凄凉的哭声,哀哀不绝。 来的人替换了之前挑水的人,到了五里镇,大家就各自散了,卢父他们也架着骡车去了里正家。 虎沟泉两只大虫已死的消息,迅速的传遍了整个五里镇,不少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的哭了:“死的好哇!死的好哇!我们五里镇的百姓今后再不用受这虎害了!” 有亲属的人赶紧出了镇子奔走相告,想告诉他们下面村子里的亲属,约着明日一起去虎沟泉担水。 有实在渴的不行的人,就去已经有水的人家去借水喝,借也借不到一点,半碗水,全家人分,一人只能沾到一点,不过渴不死罢了。 但此时他们脸上全记都充满了生的希望,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有水喝了。 镇子里很多老人孩子都从家里走出来,跟着卢父他们车队后面,围观那两只大老虎,一直跟到里正家里的院子里。 孩子们则好奇不已地看着老虎的尸身,小心地伸出手,在老虎的皮毛上摸了摸:“真的是大虫!” “好大啊。” “这么大,一定有很多肉!” 卢桢车队的人看到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道:“这虎肉可不能吃,有毒的!” “你骗人!老虎怎么会有毒?” “可没骗你,看到这箭没有,箭头都是抹了蛇毒的,不然我们怎么把这两只大虫杀了的?” 孩子们都似信非信,老人们却全都信了的。 在这个年代,一只老虎就已经可以造成虎害,更别说两只,两只老虎在很多人看来,那就是无敌的存在,更别说打死了。 且昨日他们在刀刃上抹毒的事,也没避着里正,很多人都听说了此事。 想到这样大的两只老虎,居然不能吃,所有人都感到很可惜,很遗憾,甚至有饿的不行的人,明知道这老虎肉有毒,还是想吃。 可这老虎是卢父他们打的,卢父他们一共去了三十七人,占了主力。 里正问他们:“不知这虎皮,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卢父道:“这虎皮被弄成这样,估计是卖不出什么价格了,就扒下来鞣制过,分给今天出了大力的几个人,做件虎皮袄子吧。” 今天出力最大的,张顺、王耕牛、刘二狗、戚阳朔等几人。 刘二狗和戚阳朔两人都是身无分文,身上的衣裳都是卢父提供的,现在天越来越冷,这才初冬就冷成这样,后面还有一千多里的路,卢父怕两人会受不住,这才有了这个说法。 这两张虎皮,缝在棉衣的里面当里衬,起码可以做好几件袄子了。 对于卢父这个决定,虽然其他人都眼馋这虎皮,但确实是他们出力最多。 若没有刘二狗冒着性命危险,去将雌虎引下来,他们也不会那么顺利的伏杀雌虎,若没有戚阳朔、王耕牛,后面的吊睛白额虎也不会那么顺利杀掉。 其实对于吊睛白额虎的死,很多人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玄幻,尤其是吊睛白额虎飞扑向卢父时,突然响起的几声仿佛竹子烧爆了的脆响,老虎就突然扑势一顿,从空中落到地上。 在联想到之前灵宝山山神事件,他们越发觉得,卢父像是有神明在护佑着,对卢父的分配,更是不敢有任何意见,反而更加敬畏和敬服。 尤其是卢父本身没有任何私心的情况下。 “既然如此,老朽恰好知道这鞣制皮毛法子,若你们信我,这两张虎皮,我就免费替你们鞣制了如何?” 里正祖祖辈辈生在这虎泉沟下的五里镇,附近猎户很多,他们多多少少都会一些鞣制皮毛的法子。 卢父他们都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 卢家是开布庄的,也会收些皮毛,对于如何鞣制皮毛,自然也知道的,但鞣制皮毛是需要材料的。 他们逃亡路上,带些锅碗瓢盆还能说得过去,可若连鞣制皮毛的材料都有,确实说不过去。 且卢父确实没有。 布庄倒塌,卢父他们只来得及收了布庄的布料,至于其它压在废墟里的东西,很多已经没有时间去细细挖掘了。 此时老里正这里居然有鞣制皮毛的工具和材料,众人自然大喜。 卢父赶紧叫卢桢:“之前不是打了兔子嘛,快,快去把兔皮拿过来。” 那些兔皮全都被卢桢放到了空间里,此时还新鲜着呢。 卢桢将兔皮拿出来后,放在一个木盆里。 天黑,其他记人也看不清卢桢盆里的兔皮都保存的如何,只当是天冷,兔皮没有腐烂是正常的,况且卢家开布庄的,兔皮上抹了防腐的东西他们也不奇怪,注意力全都在和家人吹牛他们今天是如何厉害的完成屠虎的壮举。 卢父接过木盆和里正一起去了屋子里面。 屋子里点了昏暗的油灯,里正结果卢父递过来的兔皮,意外的发现,这些兔皮宛如刚剥下来的一样新鲜。 卢父笑道:“都是近两天刚打的,天冷,兔皮还都新鲜着呢,就是没材料鞣制。” 里正也没有怀疑。 外面全都在热火朝天的说着今天白日屠虎的事。 三癞子最会吹牛,把白日里屠虎的事,说的跟说书一样精彩,说到惊险处,其他人还跟着补充,所有人都被他们说的屠虎的事给吸引了过去,就连五里镇的孩子和老人,都听得不愿意走。 说到屠虎,大家就不得不提到今天忽然响起的爆竹声,不由问其他人:“今天那爆竹声你们听见了吗?” 众人一愣,纷纷点头:“我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 之前因为赶时间挑水、赶路,还没人去细想今天突然响起的爆竹声,现在回到安全的地方,大家再回想起今日杀虎时的情形,又都起了好奇心。 “爆竹是你们谁点的?”大家都相互看着。 昨天卢父叫人去买爆竹的事,他们都是知道的,都以为是爆竹声,至于老虎扑势突然止住,和老虎身上的木仓伤,大家都当做是神明保佑卢父了,不然无法解释。 没有承认爆竹的事。 卢桢只好举手说:“我点的,我担心我爹,就悄悄上去,看到我爹遇到危险,情急之下没别的法子,这才点燃了爆竹。” 众人恍然大悟:“我就说么!” “那什么爆竹怎么那么厉害!” “估计是那大虫被爆竹声吓到了吧?”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想到白日里的刺激,全都兴奋的不行,和车队里的其他人继续吹牛,不管是女人孩子还是老人,全都听得津津有味。 只有张云鹤知道,不是。 不是爆竹。 他捏着指尖的弹~壳,转头看向停在院中的老虎。 众人在吹牛的时候,他走到老虎身边,去检查老虎身上的伤口。 过了片刻,里正从里面出来,说要给老虎扒皮的事,问他们谁愿意帮忙。 大家都愿意帮忙,让他们意外的是,书生张云鹤居然也走了过来道:“我来吧。” 这可是血淋淋的老虎! 里正知道张云鹤是举人,见他是个读书人,便客气地笑道:“这样的粗活怎能让你一个读书人做,你这手可是写文章的手,叫他们来吧。”说着,点了另外几个汉子:“就你们吧,我让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可小心点,别把这虎皮给削坏了。” 他们在扒虎皮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围着看。 张云鹤也在围着看,且因为他举人身份,他站在最前面,看的最仔细,其他人还不好和他抢位置。 没有人疑惑张云鹤为什么要看扒虎皮,所有人都在看,人人都想站在最前面。 老虎哎,多稀奇啊! 张云鹤看着里正和几个汉子,一点一点的将虎皮从老虎身上扒下来,那几处被钢珠~弹打出的伤口,也都暴露在张云鹤眼前。 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扒下来的虎皮身上时,张云鹤掏出匕首,将老虎的木仓伤伤口处划开。,, 第 89 章 里面什么也没有。 张云鹤顿时有些疑惑。 难道真不是突~火~枪? 不是他想推翻自己之前的想法,而是当时的声响是连续不断的发出来的,而突~火~枪需要一颗一颗的往木仓管里填子弹,那样密集的连续不断的火~弹~,突~火~枪无法做到。 可这时候伤口里面又什么都没留下。 他不是没有怀疑在他们上去挑水的时候,卢桢已经将里面的里面的火~弹~珠取出来,可他之前已经看了,伤口并未动过。 真的是爆竹造成的伤口? 爆竹造成的伤口绝非如此。 且地面上,也并没有爆竹燃爆后的痕迹,反而有…… 他回到房间,在油灯下,看着掌心的子~弹~壳。 子~弹~壳不论是材质、形状,都十分精致,不似普通之物。 因想不出缘由,他没有再去细想,而是将子弹壳放入荷包内,挂在身上。 外面虎皮已经全部扒完,大家开始商量虎肉、虎骨、虎鞭的事情。 对于老虎是中毒而死,大家都十分可惜。 “好几百斤肉呢。”新鲜的虎肉放在眼前,却不能吃,这在饥饿的人面前是多么煎熬。 很多人都是看着虎肉咽着口水,却不说要吃虎肉的话。 “要不扔了?” “扔掉太可惜了吧?虎肉有毒,不知虎骨有没有毒?” “虎鞭卖了能卖不少钱呢,那可是虎鞭!”男子望着老虎胯~下被割下的长条物,评头论足。 原本周围还围着不少妇人,在男人们肆无忌惮的讨论虎鞭时,全都难为情的走开,做自己的事去。 之前做的糠饼又吃完了,她们又得准备干粮。 白日里男人们出去除虎害,她们没有水,无法做糠饼,只能炒米,把大米放在锅里干炒,炒熟了就放布袋里。 现在有水了,就继续做糠饼。 毕竟大米有限,这样的精贵物,一般都是留给孩子吃的,孩子肠胃弱,糠饼吃了不消化。 里正家只有一个厨房,便跟左右邻居借。 五里镇靠山,柴火不值什么钱,加上他们带人去除了虎害,邻居们都热情的很,不收他们柴火钱。 卢母也带着卢大嫂和小桃去厨房摊饼。 剩下的老人们,便去准备今晚要睡的床铺。 里正家屋子在五里镇算是最大的了,他四个儿子,全都往南迁徙了,只留他一人因年纪大了,不愿离乡,主动留下照顾老宅。 他宅子够大,却也住不下这许多人,晚上还是得重新规划床铺。 他们都不愿分开,便跟左右邻居借了桌子长凳,将桌子并在一起当床铺,在床铺边并上长凳,或是干脆就在自家骡车上睡。 他们很多人身上都生了虱子,头上、被子上、衣服上,都有虱子。 虱子是这个年代人身上普遍存在的东西,别说他们底层的百姓,就是达官贵人头上,都免不了会有虱子。 老里正也有。 是以老里正完全不介意这些逃荒而来的难民睡他家的床,反正被子都是他们自己的,他一个人,已经好久没这样热闹过了,且这些人全都是他们五里镇百姓的恩人。 虎尸怎么处理,老里正不管,他和卢父一人抱着一张虎皮进了屋子,将虎皮放在自家的大木桶里。 虎皮的鞣制需要多道工序,首先就是清洗和用盐水浸泡消毒杀菌。 盐是精贵物,可再精贵也精贵不过虎皮去,这虎皮又是点名给刘二狗、王耕牛、戚阳朔等人做虎皮夹袄的,盐自然需要这几家来出。 戚阳朔的盐卢家出记了,其余几家虽心疼盐,可想到虎皮袄子是给自家儿子做的,再心疼也得拿出来。 这虎皮袄子以后不穿了,就是拿出去卖、当,都能卖不少钱。 就连刘老蔫,都欢喜的拿出了盐。 倒不是他多疼刘二狗,而是把刘二狗的那件虎皮袄子,当做自己的了,自然出盐出的爽快。 这时代都是粗盐,他们买的又都是最劣等的粗盐,即使这样,这样的盐一斤也得七八十文钱,比肉还贵。 这皮子得放盐水中浸泡五六个小时。 若不是今日在虎沟泉带回来的水,连浸泡皮子的水都没有。 为了省水,浸泡皮子的水,也不过是堪堪将皮子淹没了而已。 之后还得削里、脱脂。 虎皮泡好,卢父总屋子里出来,头疼在这虎尸怎么办。 就这样扔了,实在浪费。 可是不扔,中了蛇毒的肉,谁敢吃? 卢桢见他们实在纠结,想了想,将卢父拉到一边,道:“其实,蛇毒高温加热之后,毒性就没有了。” 卢父怀疑地看着她:“你确定?” 卢桢道:“以前跟着驴友出去玩的时候,听过这么一嘴,好像说蛇毒的主要成分是酶,高温条件下灰结构破坏什么的,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大致意思就是中了蛇毒的肉,被高温处理过后,是能吃的,至于具体多少度算高温,我也不知道。” 她摊手。 “对了,如果有口腔溃疡或者胃溃疡的,最好也别吃。” 卢父瞪眼:“你这样说了,谁还敢吃?” 卢桢耸肩:“吃不吃你们自己选择。”卢桢道:“其实我觉得吧,把虎肉切成小块,放油锅里炸,炸成小酥肉,油锅的温度够高了吧?” 卢父也舍不得那几百斤老虎肉,闻言点头道:“只能这么着了,不行到时候寻只老鼠来,先让老鼠吃吃看,要是有毒就不吃了。” 卢父道:“你今天跟着去虎沟泉,也累了一天,赶紧去歇着吧,我叫人把虎肉剔出来,晚上用油炸了。” 卢父出去将这个消息跟众人一说,所有人都惊呆了。 天降之喜才能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卢叔,真的能吃?” 卢父瞪眼:“我哪知道?不过试试看,不能吃就倒了。” “那……那也太费油了吧?”大家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都知道卢父家里有菜籽油,具体有多少他们却不知,可这几百斤的虎肉,若全都用油炸了,没有几十斤油,都炸不完的,可油多金贵啊。 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道:“卢叔,这样太费油了,既然说高温加热后就能解毒,不如用水煮,大不了多烧一会儿,我看着虎肉也干的很,不多烧一会儿怕都嚼不动。” 其他人也都纷纷道:“我看行,不如就先煮,煮熟后,给老鼠或猫狗吃吃看,猫狗能吃我们肯定也能吃!” 有人就笑:“这等荒年,你哪里找猫狗去?都被人打吃光了,野猫还差不多,不过那野猫凶着呢,抓老鼠吧,一把糠米就能抓到。” 卢柏他们几个精力旺盛的年轻小伙子立刻道:“我和三癞子去抓!” “我也去我也去!”车队里八~九岁大的半大孩子们也都跟着起哄。 想到能吃肉,他们全都兴奋的不行。 灾荒之年,猫狗见到人都绕着走。 然后他们就见卢桢道:“我也会!” 一大群人全都看着她。 卢桢被看的一脸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不是说去抓老鼠吗?我会。” 此时大家的心情大概就是:你怎么什么都会!? 连抓老鼠都会!? 如果不是确定卢桢真的是记个姑娘,大概他们都以为,卢桢就是个男扮女装的汉子。 卢柏他们纷纷拒绝道:“桢桢姐,抓老鼠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你就别凑热闹了。” 卢桢不服气:“我怎么就凑热闹了?我也想抓不行吗?” 小石头在一旁特别给力的举着小手:“姑姑姑姑,我帮你抓!” 宝丫也安静的站在卢桢身边,瞪大眼睛望着她,仿佛在说:还有我! 卢桢被两个孩子鼓励的信心大增:“行!那你们两个就给我帮忙!让我们比一比,是我们抓的多,还是他们抓的多!” 卢柏他们全都被卢桢给打败,十分无奈,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比的。 不过还是被她激起了胜负欲,不信他们抓老鼠还比不过一个女人。 虽然没说要和卢桢比,毕竟和一个女人比抓老鼠太丢人了,可这些半大少年们,还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多抓老鼠。 老妇人们看着他们都摇头失笑,卢桢在她们眼中,已经逐渐从一个成过亲没了丈夫还有个孩子的小寡妇,转变为一个童心未泯的少女。 她总是能有办法让她们无法将她当做一个沉闷的寡妇,看到她就像看到自家还云英未嫁的小闺女似的,或者说有时候就像自家那调皮的小子。 因为她,逃荒的路都仿佛变得鲜活了,看着自家小子们脸上的笑,日子好像也没那么苦了。 大家都很好奇卢桢要带着小石头和宝丫怎样抓老鼠。 前世卢桢在网上看过一个抓老鼠的法子,在一只桶的上面放上一个类似跷跷板盖子,桶的另一端放上稻谷,老鼠受稻谷吸引,想要去吃桶另一端的稻谷,就只能通过中间活动的盖子,刚走上盖子的时候没事,可再往稻谷的方向走,盖子就会因为老鼠本身的重量向一端倾斜,老鼠就掉落到桶里了。 网上那个视频里,用这个方法,抓了一桶老鼠,卢桢早就想试试了。 她用一截细细的竹管出来,削了一根竹筷,穿入竹管,将竹管固定在一块长方形木板上,形成一座跷跷板,再将跷跷板固定在泡脚桶高的木桶上。 在看到卢桢的做法后,张云鹤和戚阳朔就立刻明白她是要做什么了,都饶有兴致的看着。 见她将跷跷板固定在木桶上,小石头蹲在一旁,双手托着下巴很是不解:“姑姑,这样真的能抓到老鼠吗?” 他还是不能理解,这样要怎样抓住老鼠。 很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卢桢要怎样做。 卢桢将陷阱做好后,在桶的另一端,放了一些稻谷,可以让老鼠在木桶下面够不着上面的稻谷,木桶到地面上,放了一块长长的木板桥,木板桥上也诱惑性的洒了一些稻谷,一直通往跷跷板。 只要老鼠想要吃到木桶上的稻谷,就必然要从木板桥上去,再通过跷跷板,只要上了跷跷板,就必然会落入木桶内。 随着卢桢的木桶跷跷板捕鼠器一点一点做好,周围已经围了很多好奇的小孩子。 他们还没见过这样好玩的事。 张云鹤一直眼睛明亮的看着卢桢,黑夜里,他眼神温柔的像是里面藏了星星。 可惜,卢桢忙着捕鼠,完全没注意到他。 陷阱布置好后,她朝小石头做了个嘘的手势,抱起宝丫,带着围观的孩子们离开去前院。 因为说要煮老虎肉,男人们都拿着砍刀、菜刀在剁肉。 女人们就负责将虎肉切成薄片。 “当心点,可别把手划破了。”卢父叮嘱他们。 周围打着火把,男人们就笑:“放心吧卢叔,出不了事!” 卢父见这里事情都安排好,就放心的回房去了。 他白日里受了伤,身上疼,叫卢母用红花油记给他揉一揉,活血散瘀。 他脱了外面的衣裳,掀开毛衣和保暖内衣,露出背。 油灯虽昏暗,可还是能看出卢父背上大片的青紫,有一处淤青颜色尤其深。 卢母心疼的眼眶湿润。 “不疼,真的不疼。”卢父装作无所谓地笑道:“当时被硌的那一下疼的厉害,现在不疼了。”他拿了红花油给卢母:“快,快帮我揉揉,用红花油推一推,把淤血散了,太冷了。” 他坐在床上,两只胳膊架在椅子背上,毛衣掀到了头部,卢母一揉下去,他疼的立刻嘶了一声。 卢母气道:“你不是不疼吗?” “还……还是有点疼的。”卢父疼的额上冒冷汗:“顺子和小戚今天也伤的不轻,一会儿推完了,把红花油给他们俩也推一下。” 正好卢桢抱着宝丫进来,卢父连忙说:“你来的正好,省的你娘去送了。” 卢桢放下宝丫:“啥?” 看到卢父的背,卢桢也心疼的一抽。 “把红花油给张顺和戚阳朔送去,今天我差点命丧虎口,亏的顺子推开我,那一下他也撞到石头上了。” “那我送去!”卢桢立刻干脆道。 卢母连忙叫住她:“你等一下!”她叫住卢桢没好气地小声道:“你们爷儿俩是不是虎?这么多人,你只给顺子和小戚红花油,其他人不给,别人怎么想?你要每个人都给,就这么一小瓶,你给的过来吗?” 红花油瓶子是玻璃的,大小和形状有些像小瓶装的红星二锅头,今天受伤的人不少,要是都给,这么一小瓶,肯定是不够的。 “你把他们二人叫过来,就说你爹有事情找他们,我给他们推。” 老里正家的院子是标准的古代四合院,四个儿子各一间正房,加上他们老两口的,家里六间房,大家都睡一个屋。 卢父笑道:“还是我来推吧,这里是古代,可不是现代!” 卢母在现代都五十多岁了,张顺和戚阳朔比现代的卢桢年龄还要小呢,在卢母眼里,这两人和她卢桓桢桢差不多,完全没想太多。 听卢父这么说,点头说:“也行。”又道:“你要不行就跟我说。” 被说‘不行’的卢父:…… 卢桢空间里还有云南白药喷雾、膏药和创可贴,都不过,喷雾只有一份,膏药和创可贴各两盒,她哥工作性质比较危险,经常受伤,像撞伤、碰伤等小伤不断,这些东西都是家里常备的。 她将宝丫放到床上,拿了这些东西出来给卢母,自己出去了。 卢母给卢父推完,又用喷雾在伤处喷了,“膏药还要贴吗?” 卢父趴在椅背上,背卢母推的疼的直冒冷汗,“贴!” 卢母见他疼成这样,还硬撑着跟她说不疼,心疼地埋怨道:“在家没见你这么拼,到了这连命都敢不要。”说着,又低头落泪。 卢母性子大咧,和卢父结婚三十多年,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见卢母落泪,卢父苦笑道:“咱们生活的那时代,哪里需要我拼命,咱家日子殷实,就是什么都不做,一年到头靠收房租,都能养活我们一家人,到了这,不是没办法嘛。”他笨拙地安慰卢母:“行了,别哭了,一会儿小戚他们来看到笑话。” 卢母忍着心里酸涩,给卢父贴上膏药,低声哽咽道:“实在不行,我们就自己走,有咱家房子在,哪里要吃这许多苦?” 卢父将毛衣捋下来,将宝丫抱在腿上:“你看小戚母子,小戚还是从小习武的,带着家丁都被抢了马车,若是没有这些人,就咱们几个,阿桓腿还那样,带着小石头、宝丫,你觉得能走到的这?” 卢母低着头不说话,她知道卢父说的对,可她就是心疼。 记“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一会儿小戚他们过来,你不方便待在这,去跟他们说,咱们明天在五里镇休息一天,现在有水了,要做糠饼的,赶紧趁着今晚和明天做起来,厨房不够就跟左右邻居借借,应该能借到。” 卢母将云南白药喷雾剂和膏药收到箱子里,抱着宝丫起身出去。 戚阳朔和张云鹤兄弟睡一间房,戚阳朔因为受伤,卢桢来敲门的时候,是张云鹤开门的。 在打开门发现门外是卢桢的那一刹那,张云鹤像是开门就是春光灿烂鸟语花香似的,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可惜卢桢一句话,就将他又打回到寒冬凛冽的世界。 卢桢目光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戚阳朔在吗?” 以为是来找他的张云鹤心里莫名的有些沉闷,“你找他有事?” “我爹叫他过去。”她朝里头喊了声:“戚阳朔!” “戚阳朔,我爹叫你去他那一下!”卢桢站在门外喊完就转身走了。 满怀期待的张云鹤:…… 凄凉寂寞冷,大概形容的就是此时张云鹤的心情。 望着卢桢脸上没有半点旖旎的神色,张云鹤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单相思? 这样的认知,让一直以来都颇为自信,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张云鹤,整个人都怔住了。,, 第 90 章 张云鹤出身会稽贺氏,本名贺蕴章,乃江南世居大族,又是这一代嫡长孙,自小敏而好学、克己守礼,十七岁便考中举人,在这一辈世家大族之中,一直都是良婿之选,这一点他从不妄自菲薄。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他第一次心动的女子,居然……意识到这个可能,他不由心情复杂,复杂中还夹杂着一些说不出的滋味,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挫败感,然而,感觉……并不坏,反而更让他感到新鲜可喜,越发觉得卢桢品性上佳,难能可贵。 卢父在房间内给张顺和戚阳朔推背。 卢母带着卢大嫂、小桃去厨房里做饼,卢桢无事便回了房间。 卢桢已经很久没洗过澡了,身上着实难受,见此时房间没人,她也不洗澡,而是将衣服脱了,弄了半盆水擦澡。 水是空间的,空间四个热水瓶里都装满了热水,空间是静止的,热水放进去是什么温度,拿出来还是什么温度。 自己擦过澡,换了内衣和保暖内衣。 自从铜津城离开,她就再没洗过头,她头发不爱出油,可这么久没洗头,她的头皮也开始痒了,怕又染上虱子,她实在忍不住,在房间悄悄将头发给洗了。 洗完头,戴上干发帽,无事可做,头发湿着不便出去,卢桢便站在窗口那里往外喊:“芙蓉,帮我把宝丫抱过来!” 卢芙蓉比张云朗大不了两岁,却懂事的早,在厨房和卢母一起做干粮。 卢父的原身和卢有福早已分家了,卢家九口人,加上戚阳朔十个人,十张嘴,要做的干粮非常多,卢有福家四个人,不可能都跟着卢父家吃,肯定得自备干粮。 但卢有福家好的是,总能蹭到大伯家的伙食。 此时卢芙蓉就端着面盆在厨房里跟卢母一起做饼。 听到卢桢的叫声,卢芙蓉放下面盆,手上全是面,只好朝外面喊:“桢桢姐,等一下,我手上都是面粉。” 贺蕴章一直站在房间的窗口处,闻言走出来,对卢芙蓉道:“给我吧。” 卢芙蓉愣了一下,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厨房光线昏暗,贺蕴章也没注意到卢芙蓉神色,伸手就将宝丫抱了起来。 卢桢初来这里时,宝丫瘦的就跟个火柴棍似的,头大身子细,身上排骨和背上蝴蝶骨都凸出来了,一根一根,经过卢桢这三个多月的奶粉、馒头喂养,小家伙虽然还是瘦,但身上已经逐渐有了肉,小脸粉嘟嘟的。 卢桢这个身体和刘志轩都是出众的相貌,宝丫完全照着两人优点长,尤其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大又圆。 宝丫很乖,贺蕴章抱她,也不见她挣扎,却也不亲近。 等贺蕴章将她抱着敲开卢桢的房门,宝丫看到卢桢的第一时间,身体就整个倾斜,张开双手往卢桢身上扑,被卢桢抱到怀里后,紧紧抱着她脖子不松手,小脸安静的靠在卢桢的肩窝里。 看到贺蕴章,卢桢十分意外,但还是道谢道:“谢谢。” 贺蕴章看到卢桢头上包裹着一个桃红色物体,怪异又可爱,桃红色发帽衬的她貌若桃李。 他很快反应过来,“洗头了?” 卢桢连忙朝他在嘴巴竖了个食指:“嘘~” 在这个干旱缺水的时候,她拿水洗头擦澡,简直暴殄天物。 却不知为何,如此浪费水的事情,在卢桢做来,贺蕴章居然接受度十分良好,甚至因为被他发现了她的秘密,和她有了共同的小秘密而心情愉悦了起来。 他眼里泄出笑意,也压低了声音:“我不说。”他唇角蕴着笑意道:“今晚熬煮老虎肉,必会废不少水,明天还得去虎沟泉取水,你尽可洗头,有水的。” 记嗓音低沉清越。 卢桢做出‘嘘’的动作时,身体不自觉的微微前倾,头上洗发水的香味因为省水,冲洗的并不像平时那么彻底,头上还散着淡淡清香,贺蕴章近乎着迷地看着她秀美的面庞。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商户人家出身的小寡妇,若是之前有人跟他说,你以后会喜欢一个商户人家出身的小寡妇,他一定会认为那人得了失心疯。 他对自己的认知一直非常清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彷徨,从未懈怠。 卢桢是他近十九年人生中唯一的意外。 卢桢朝他笑着点了下头,就抱着宝丫关上门,留贺蕴章一个人在门外。 站在卢桢房门外的贺蕴章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厉害,砰砰砰砰,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似的,让他打从心底透出一股说不出欢快的愉悦。 他自小就活的清醒,十分自律,此时却完全放纵了这样欢愉的心情。 因为他知道,到了江南,他就再不会有这样的心情,这样的状态,也只有在此时此刻,他才能完全放松自己,放纵自己。 他会娶一个和他门户相当的妻子,给妻子应有的尊重和体面,后宅的事情他会完全交给他的发妻。 这样想着,他清醒的同时,心头难以言喻的沉闷压抑,难以开怀。 这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 妇人们忙着做干粮,男人们忙着剃老虎肉,女人们忙着把肉切成薄片,切完后,还得放在锅里熬煮。 老虎肉实在太老太干了,为了能让肉质显得嫩一些,卢父还往肉片里面加了生粉搅拌,切了老姜大蒜,倒了不少料酒。 到了夜里十点多,所有的肉都切完剃完了,男人们累了一天,都先去睡了,剩下女人们还在热火朝天的处理着老虎肉。 次日一早,男人们又起来出发,去虎沟泉取水。 这日去的人更多,虎沟泉的老虎被除的消息,迅速席卷了整个五里镇和五里镇附近的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出了人,挑着水桶,腰里插着柴刀、锄头、菜刀,去虎沟泉挑水。 老人、女人、青壮,又出现了之前所有人赶往灵宝山挑水时的景象。 人多,安全相对来说也高了许多,卢父这日就没再跟去,率领车队取水的事情交给了昨日受伤较轻的李大喜、戚阳朔,贺蕴章也跟着去了。 他兄弟俩已经取够了水,本不需要再去,可见到昨日卢桢偷偷摸摸洗头的模样,他就是想再去为她取水,让她可以不必遮掩,尽情取用。 许是去的人太多了,加上昨日他们斗虎的威慑,导致周围动物白日里都避着他们,这日取水比昨日要安全的多。 孩子们也起得早,他们早起完全是为了看卢桢木桶里的那一木桶的老鼠。 看到那一木桶老鼠,孩子发出‘哇~’一声惊叹,然后仰起天真的小脸问卢桢:“桢桢姐,这些老鼠能吃吗?” 老鼠和田鼠是有区别的,田鼠躲在岩石、倒木、树根下生活,可以吃;而老鼠的生活环境却是厕所、厨房等病菌非常多的地方生存,他们的脚、皮毛、胃里都携带了大量的病菌和病毒。 像大名鼎鼎谈之色变的鼠疫,便是通过老鼠和动物身上的跳蚤传播。 理论上老鼠肉也可以吃,但她其实并不太能分辨田鼠和老鼠的区别。 她想了一会儿说:“还是不要吃了吧?不是有老虎肉了吗?” 经过一夜熬煮,老虎肉都已经被煮熟了。 怕老虎肉有毒不能吃,他们都没舍得放盐,用水熬煮了非常久,煮好后,在孩子们期待的目光中,他们夹了一片被熬煮了数个时辰的老虎肉,扔到装了许多老鼠的木桶里。 记 孩子们都围在木桶边,看着木桶里的老鼠吃老虎肉。 “它们没死,老虎肉是不是可以吃了?”孩子们看着老鼠刚把老虎肉吃下去,就迫不及待的去问大人。 “哪有那么快?还得再等等呢,等你们爹回来,就知道老虎肉能不能吃了!” 对于煮熟的毒老虎肉,还是很多人不敢吃,扔不舍得扔,吃又不敢吃。 男人们比昨天回来的要早一些,天黑之前就赶回来了。 回来第一件事就问众人:“老虎肉你们吃了吗?” “没吃,等你们回来吃呢。” 汉子们也不敢吃,“不是说逮了老鼠吗?喂老鼠吃了吗?” 孩子们都兴奋的不行:“老鼠吃了,老鼠没死!” “要是有猫狗就好了,喂几块给猫狗吃就知道能不能吃了。” 他们对老鼠还是不够信任,总觉得得猫狗吃过,猫狗吃了没事,他们才敢吃。 也有个性鲁莽的人道:“你们不敢吃,我来吃!卢叔不是说了吗?嘴里有破皮,胃不好的人不能吃,我嘴里没破皮,胃好着呢,老虎肉呢?给我端来,我来吃!” 一路行来,除了两次蛇羹、兔肉、山鸡肉,他们每顿都是糠饼,吃的嘴巴都快淡出鸟了,早就馋肉馋的不行,现在听卢父说,中了蛇毒的肉,只要经过高温加热过,就没毒了,早就馋的不行,想吃了。 他们对卢父都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一个人吃了后,后面人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自认自己嘴里没有任何破皮,胃也没有任何毛病的人,都抱起碗吃起了老虎肉,喝起了肉汤。 老虎肉外面裹了一层淡淡的生粉后,已经没那么干老,只是味道微微泛酸,但总比糠饼来的美味百倍。 就是这有毒的老虎肉,他们都不舍得吃的太多,捞出来后,装在一个大澡桶里,用盖子盖起来,存着路上吃。 若不是卢父严厉阻止,就是卢桢抓的那一木桶的老鼠肉,他们都想炖了吃了。 老鼠肉他们虽没吃,但卢桢制作的跷跷板木桶捕鼠器却被留了下来,尤其是听卢父说,野外的田鼠是可以吃的后,夜里宿在野外时,总把木桶捕鼠器拿出来,每天都能捕到不少田鼠。 如此走了十天左右,终于到达入关后的第三座城――鹿城。 鹿城坐落在豫西的东南面,东临秦岭,南接九派,衔豫接楚,南北交汇,到了鹿城,算是一只脚踏进南方了。 照道理说,他们一只脚踏入南方,气温应该随着他们一步步南迁,不说暖和些,也不该继续冷下去才是,可事实和他们预估的完全不一样,原本就寒冷的天气,随着寒冬来临,不仅没有缓和,反而越发冷了。威信里搜索公众号:qmfkxs,关注后有你想看的哟! 第 91 章 iis85详细错误-5034-serviav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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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2 章 卢父车队因为卢父有鞣制的技术,和明矾、洗衣粉等材料,鞣制的田鼠皮相对要柔软暖和,卢桢原本还打算用空间里干净的水来泡皮子,卢父知道她空间里还有她和宝丫洗头水,干脆就用洗头水来泡。 卢桢洗头的第一遍脏水都倒马桶了,留在空间里是清洗头发的第二遍水。 泡皮子的水是有温度要求的,外面太冷,水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跟水桶盖似的浮在水桶的上面,每天取水都不方便,还得将厚厚的冰块捞上来,在下面舀水,舀完了,再把冰块放回去。 卢桢和宝丫清头发的水放进空间时还是温的,因是第二遍水,也不很脏。 这一路上没水洗澡,谁不脏?都脏,每个人身上都臭了,虱子乱跳。 卢桢怕虱子,其他人可不怕虱子,他们相互之间还会从对方的头上捉虱子吃。 是的,你没看错,他们捉虱子不是捏死,而是塞到嘴巴里,吃掉。 白日里大家都赶路,没办法缝制皮子,只有晚上休息的时候,女人们坐在火塘边,就着火塘的光,坐在一起缝制皮子。 他们都是先就着家里的男人先做,然后是孩子,最后才轮到她们自己。 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们谁都能倒,男人不能倒,男人倒了,她们和孩子也倒了。 也有先紧着家里孩子的,一般都是男人舍不得孩子,怕孩子小,受不住冻,主动这样要求,而男人要求了,女人们也不会拒绝。 孩子身量小,十张田鼠皮,就能做出一件简单的坎肩,只要皮子够,她们一个晚上就能赶出两件坎肩来,长长的坎肩就跟刘二狗的狼皮马甲似的,从肩膀一直拖到屁股下面,够孩子穿好几年。 张顺、刘二狗他们的老虎坎肩也做好了,一个个全都穿在棉衣外头,用一根腰带系着。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穿上这虎皮坎肩,他们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虎皮袄子给了他们强大的自信,走起路来都不再像之前因为天冷而瑟缩着脖子,虎皮坎肩好像真的就那么保暖,保暖到一个个抬头挺胸,腰板挺直,一眼看去威风凛凛。 若再有个羊皮袄子,狗皮帽子,整一只座山雕。 不对,十只座山雕。 是的,一只虎皮做了五件坎肩,最后两只坎肩是用虎头虎腿等地方的零碎皮毛拼凑起来的,即使是拼凑起来的坎肩,那也是虎皮坎肩,人人都想要。 刘二狗的爹刘老蔫想要刘二狗的虎皮坎肩,想的眼睛发红,可有卢父盯着,他只能眼红不已的看着那件他眼馋许久的虎皮坎肩穿在他干瘦的二儿身上。 打不了虎皮坎肩的主意,他就打起了刘二狗穿在里面的狼皮马甲的主意。 “你都有虎皮坎肩了,还要什么狼皮马甲?一个人还穿两件皮子?你老子我都没皮子穿!”这狼皮马甲是卢父给的,他想要,还不敢大声说,只敢在刘二狗面前低声耍横。 别的刘二狗都好说,就这虎皮坎肩和狼皮马甲,刘二狗看的跟命似的,无论刘老蔫怎么说,刘二狗都不给:“狼皮马甲是卢叔借我的,到了南边我得还给卢叔。” “还什么还?别当我看不出来,卢有才富着呢,这狼皮马甲给你就是你的,你不给我狼皮马甲,那你把虎皮坎肩给我!” 刘二狗原本还沉默的眼睛里,一下子排斥和拒绝像凝结出冰碴子似的,紧紧地盯着刘老蔫,把刘老蔫吓了一跳。 刘老蔫被他看得心里发憷,愤恨地骂了一句:“你这龟儿,这样看着老子作甚?” 刘二狗驾着骡车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别打我虎皮坎肩的主意。” 他很瘦,脸也很瘦,瘦的脸颊凹陷,显得他五官立体而分明,单眼皮,高鼻梁,薄嘴唇记,皮肤黝黑,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黝黑寡淡的肤色,使得他隐没在人群中,宛如影子一般,十分普通,任何人都难以注意到他。 虎皮坎肩就是像是他的铠甲,给了他无边勇气和胆量的铠甲,让他有了六亲不认的勇气。 其他人没有虎皮坎肩,有个鼠皮坎肩也十分满足,他们从未想过,自己还能穿上皮毛的衣裳,哪怕这个皮毛是田鼠皮。 过去他们哪里想过,这田鼠皮还能剥下来做衣裳呢? 田鼠皮肯定不能穿在外面的,便缝制在棉衣里面当里衬,白日里大家要穿棉衣,无法缝制,只能晚上趁他们睡觉时,拿着他们的袄子,一块一块的给他们缝在棉衣里面。 田鼠皮和银鼠皮不同,并不十分保暖,在这样寒冷的冬季,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多出来的田鼠皮,她们就缝在鞋子里面做里衬。 鞋帮和鞋底放了几层蓼叶之后,总算不像之前那样费鞋子,走着走着大脚趾头就把鞋子前面戳个洞,可蓼叶和凉席一样,都很凉,若是春秋季节穿还好,冬季穿蓼叶鞋子,脚指头都冻裂了,生冻疮。 冻疮其实是底层百姓的常态,不生冻疮的才少见,只是往年不需要冬季赶路,脚生了冻疮也不用怕,现在往南还有一千多里路,靠的都是一双腿和一双脚,脚上生了冻疮,便难熬了起来。 之前没有鼠皮还好,大家还没想到把皮子放到鞋子里面做里衬,现在有了鼠皮,大家伙儿便开始考虑这样奢侈的事。 过去他们哪里想过,鞋子里面还能放皮子? 皮子不光是保暖,也结实,不像棉絮那样,容易被脚指头顶出洞来,只是眼下皮子还不够,除了给男人做鼠皮袄子之外,剩下的还给老人和妇人做,有时候剩下的一点边角料,就用麻绳拼拼凑凑缝在一起,缝在孩子鞋子的里面。 望着男人手上的冻疮,妇人温柔地道:“再多捕些田鼠,等袄子做好了,我再给你做双皮子手套。” 皮手套,那是卢父才能拥有的奢侈物。 想到能戴上一双和卢叔一样的皮手套,男人们捕鼠捕的更加积极了。 卢父身上也裹上里皮子,毛茸茸的,不比张顺、刘二狗他们的虎皮威风,却更加精致暖和,正是他前世卢母给他买的貂,他和卢母一人一件,还是情侣款的,穿在身上就跟个熊似的。 卢父前世身高一米八三八四的样子,这辈子身高一米七九左右,现代买的貂这辈子穿大了,和张顺他们一样,把貂穿在棉衣外面倒是合适。 他这身高在古代绝对算得上伟岸,再穿上貂,戴着兔皮雷锋帽,车队里跟着十个穿着虎皮坎肩的护卫,乍一看去,十分唬人。 路上难民看到张顺他们身上的虎皮,都会下意识的避开他们,生怕他们是强盗匪徒。 张顺他们特别享受他们怕他们的感觉,觉得自己很威风,就连贺蕴朗穿上虎皮坎肩后,都觉得自己威风的不行,小胸脯挺的高高的。 卢桢看着就想笑。 车厢里味道浓郁,卢桢不喜欢在车厢里待着,就在外面跟着牛车走。 之前逃难时,有霍乱逼迫着他们,后来又有山火这个催命符催着他们不停奔走,每日身体的疲累,让她毫无心思去注意周围的景致。 现在赶路不那么急了,她反而有心注意到古代原生态的景色了。 尤其是傍晚夕阳落山的时候。 数月没下雨,白日里日头当空照,每到傍晚,阳光落在云层里,便将天空映成温柔的橘红色。 下午是戚阳朔赶车,她走累了,也不愿回到车厢里,就坐到戚阳朔身边的车延上,头靠在车厢上,安静的坐着,目光遥遥地望向天际。 她轻轻的戳了一下戚阳朔的胳膊,记下巴朝远方的天空微微抬了抬:“哎,你看。” 洗过头擦过澡的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很淡很淡,若隐若现,仔细去闻,似乎什么都闻不到,可不经意间,又会在悄然萦绕在你鼻尖。 戚阳朔抬眼看向远处的天边:“再过半个时辰就能休息了。” 卢桢就笑,唇角微扬,眼睛含笑:“是啊。”她声音很轻,“夕阳悬高树,薄暮入青峰,天快黑了。”注1 他们后面的紧跟着的,就是贺蕴章的骡车。 寒风将他们的声音送入贺蕴章的耳中。 有时候他觉得,她不像一个出身在小商贾之家的女儿,她身上有着一股他过去从未在其他女孩儿身上瞧见过的洒脱豪迈之气。 他很想走过去,瞧瞧她此时的眼神,想坐在她身旁的人是自己。 “再往前就是南屏村了。”卢父裹紧了身上的棉衣,脖子围了一圈又一圈的针织围巾,头上戴着雷锋帽,雷锋帽两边的帽檐被掀了下来,系在下巴那里,将耳朵紧紧护住,坐在火塘边烤火。 听到是村子,卢桢便不那么感兴趣,但听卢父特意提起,她还是问了句:“南屏村有什么不同吗?” 坐在卢桢对面烤火的贺蕴章望着火塘,抬眸对卢桢解释了一句:“这南屏村地处豫西边陲,西接秦壤,东联吴楚,自古便有‘通陕甘之孔道,扼秦楚之咽喉’之称,秦风楚俗相交。”注2 卢父笑道:“云鹤不愧是读书人,我就不知道这么多。”他对卢桢解释道:“云鹤说的没错,此处南北交汇,南来北往的商旅都多汇此处,虽只是一个村子,繁华却能和一般小镇相比,到了这里,我们之前无法采购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得到补充。” 这是他从原身记忆里得知的。 “那我家盐可以补充点了,这段时间又是腌制田鼠,又是鞣制皮子的,盐都用完啦!”旁边火塘的张顺娘听到卢父的话,将大头针在头皮上划了划,朝手中的田鼠皮穿过去,高声接道。 “唉,我家盐也用完了,这次得多买两斤盐,也不知道南屏村有没有盐卖。” 卢父高声对大家说:“都放心吧,有盐的!” 因为腌制田鼠肉和鞣制田鼠皮,家家户户的粗盐都消耗的很厉害,棉衣因为有田鼠皮做的鼠皮袄子,暂时可以不补充,盐是一定要补充的。 卢父空间里有很多碘盐、精盐,这些颜色雪白细腻的盐迥异于这个时代的盐,怕是皇帝吃的盐,都没他空间里的那么精致,卢父是半点不敢拿出来,一路上吃的盐,都是在这个时代采购的粗盐。 另外,明矾也没了。 “有客栈吗?”卢桢问卢父:“唉,不知道有没有水。” 几日不洗澡,就觉得身上痒,她怀疑是车厢里的被子上有虱子了,大家都睡在一起,一个人身上有虱子,其他人身上都有虱子。 没有水,有客栈也行,荒郊野外,晚上零下一二十度,卢桢就是想擦澡都不行。 卢父抬头望着她笑道:“放心吧,有客栈。” “哦。”卢桢点头,“最好是大夫也有,哥的腿都过了三个月了,应该能动了吧?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也有一百天了,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卢父闻言皱眉道:“骨头断了哪有那么快长好。”他本想说,现代断了腿,还有什么复健呢,没个一年半载的,都长不好,但这话显然不能说,只好说:“最好是不要乱动,这一路上没有大夫,也不知道情况,最好是找个好的接骨大夫看看才放心。” 卢桢点头。 一直垂眸望着火塘的贺蕴章忽然抬眸看向卢父问:“不知卢叔此行目的地是哪里,我倒是认识几个医术不错的大夫,若是我们目的地一致,记或是没有具体目的地,不如随我去会稽,不瞒卢叔,我家在会稽还算有些势力,若在会稽,有什么事我还能护上一护。” 卢父心里一动。 之前只想过往南,还真没想过具体的目的地。 卢父原身记忆中,常往返于西府一带,卢父原身记忆中,西府一代风俗地貌和卢父他们在现代生活的地方相仿,卢父虽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但潜意识里,便带着车队往西府去。 会稽郡位于九派以南的吴、越之地,距离西府郡确实不远,甚至可以说是相邻的两个的郡。 他没想到他们和贺蕴章目的地居然如此相近,脑子里便不由考虑是否真的如贺蕴章所说,前往贺蕴章所在的会稽郡。 毕竟在古代,有个举人身份,家族在本地有有些势力的地头蛇罩着,确实能好过许多,若张云鹤真能认识不错的大夫,对卢桓的腿也有帮助。 他抬头看向贺蕴章,蓦然看到他正落在卢桢身上的目光。 第 94 章 记也没避着他人,说的认真。 贺蕴章看着卢氏父女,心头疑惑和不解愈深。 卢父这个人整个人都显得矛盾重重。 以他拿出的绑腿、安息茴香这些,都足以说明,卢父绝不止于此,可他居然想在此处开客栈? 他不由环视周围环境。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此处衔豫接楚,确实是交接消息的好地方,各地消息都可以通过此处辗转各处,客栈更是信息汇聚收集消息的佳处。 可偏偏这话题是贞娘提及,且说的若无旁人,似乎他们说开客栈,就真的是开客栈。 卢桢他们找了客栈住下之后,卢父便带着张顺他们去村里交换或买卖必备品去了,卢桢带着宝丫在客栈的房间里擦澡。 卢芙蓉也很好久没洗头洗澡了,发现卢桢在给宝丫擦澡,完全不嫌弃宝丫用过的水,就着宝丫的水,也给自己擦了澡。 至于洗头,太奢侈了。 贺蕴章也出去了。 此处因地理位置特殊,又远离官府管辖,不仅商旅极多,货物繁杂,很多官府禁止私下贩卖的货物,此地都能找到。 原本大家都觉得一葫芦水换一斤盐一斤是很划算的买卖,跟着卢父他们出去后才知道,居然还能讨价还价,而此地盐的价格,更是便宜的不可思议。 卢父却没有买太多盐,只是兑换了路上可供他们自己吃用的盐后,将目光放到了滞留在此的皮货商身上。 这些皮子原本是要运往北方的,此时却因为铜津城传来瘟疫的消息,他们的从楚地运来的皮子,还得在运回去,若不是天气寒冷,西边逃荒来的难民因天气寒冷,销了些皮子,这些皮子,算是全折在手里了,连运费都得搭进去。 是以皮子价格颇低。 卢父作为一个跑商,一直都是将西北方货物带入南方,又将南方布匹带入西北方,对于卢父骡车上多的货物,没有人觉得不奇怪。 卢父不带货物那才奇怪。 若不是怀安地震,一路又有瘟疫,张顺他们眼中,卢父肯定早已置办好货物,带到南方贩卖。 可让他们不解的是,皮子价格再低,他们也是往南去,买这么多皮子做什么? 张顺和王耕牛跟着卢父多年南来北往,也是有些见识的,他们自然知道,南方气温要比北方高的多,即使是冬季,南方也不像北方那样寒冷,卢父即使要置办货物,他们往南去,也不该置办皮子,从来都是南方皮子和布料,运往北方。 张顺娘和王老爹他们更是反对买皮子,他们看中了此地的盐。 平常盐要五六十文钱一斤,此地居然劣等盐只需二十五文一斤,中等的盐也就卖到三十到三十五文一斤。 张顺娘他们虽是小老百姓,可也知道不论南方北方,人人都得吃盐,若是他们将这盐带入南方,哪怕卖五十文一斤,也是翻一番,是以都想买盐。 他们不光是想自己买,还串掇张顺他们买。 张顺他们比家中老人见识高的多,道:“娘,盐买个十来斤自家吃还可以,买多了入不了关,查的紧呢!” 他们不管张顺娘他们做什么,只想知道卢父做什么。 往年跟着卢父南北跑,都是卢父吃肉,他们也跟着喝汤, 卢父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天色:“你们不觉得,咱们越往南,天越冷了吗?” 众人怎会没有感觉到? 原本他们晚上睡在骡车上还能受得住,现在夜里露天睡觉,都觉得快冻僵了,夜里必须抱着装着热水的葫芦,才能入睡。 就连卢父都觉得,他来到的这个古代,是不是跟他们那个时代的古代,不是同一个古代。 且不说地名、朝代和他记忆中的历史上任何一个朝记代都不同,就是这天气也十分诡异,怎么会冷成这样? 可是从原身记忆中看,往年南方并不是这样,好像就今年的冬季是这样。 卢父一说,张顺他们自然都陷入沉思。 不是他们想不到,而是南方冬季不那么冷的既定思维,让他们觉得,南方就是不冷的。 “可我们再往南去,应该就不会这么冷了吧?过了南屏村,就是金坡关了。”张顺道。 由西北向南,一路关卡极多,又分为外三关和内三关。 铜津城便属于外三关之一,而金坡关,便属于内三关,进入金坡关,才算是正式进入关内。 金坡关位于冀州西牛山,来南方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金坡关天气。 金坡关夏日多雨极热,冬日干燥极冷,且冬季时日十分漫长,一年中有接近半年时间处于冬季,深冬季节,最冷气温能达到零下二三十度。 当然,他们是不知道什么是零下二三十度的,只知道此处极冷。 王耕牛道:“卢叔,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的气温和咱们在金坡关最冷的时候,颇为相象?” “你们也察觉了?” 王耕牛道:“往年我还没这虎皮坎肩,到此处也没觉得多冷,可今年我都穿了虎皮坎肩,脚下更是有鼠皮鞋子,可还是冷的扛不住。” 因为有滞留在此地的皮货商人,且今年皮子较往年低很多,来到此地的逃荒难民,有些钱财的,基本上都置办了皮子。 不置办也没办法,此地有皮货商人,却没有卖棉花的。 有些买不起皮子的,已经冻的倒在路边,眼看着就要站不起来。 “你们若愿意买皮子就买,不愿买我也没意见,只是我是要买的。”卢父望着外面难民叹道:“这南屏村就已经冷成这样,真到了金坡关,还不知道会冷成什么样呢。” 第 95 章 听卢父这样说,张顺他们也跟着买了几张,不是为了带去南方卖,而是真怕如卢父说的,怕越往南走越冷,虽然这样的情况,按道理是不会出现的,是以他们也只是意思意思的买了几张皮子,够家里每人再做一件坎肩的。 毕竟有了鼠皮袄子,如果真的更加冷下去,里面再穿一件兔皮或者其它皮子的坎肩或夹袄,应该会暖和些。 买皮子的人少,大多数都置办了别的货物,因为都是往南,都是想着南方暖和,用不着皮子,若不是今年天冷的初期,只怕皮子得滞销,全都原路带回去。 除了冷的实在受不了的人,基本不会有难民置办皮子,是以皮子很便宜。 不便宜不行,西边瘟疫,他们往西往北走都不行,皮子带回去就不值钱了,还得花路费,只能在这里,能销多少销多少。 加上天气寒冷,皮子价格虽比不得北边,但怎么也比南边价格要高一些,如果能卖的多些,本钱能赚回来,就怕卖不了太多,都砸手里了。 大多人都是买盐,此地盐极便宜,家家户户都置办了十几斤盐。 买多了也不行,入不了关不说,还会被当做私盐贩子抓起来,这时代对私盐贩子打击力度特别大,一旦被抓住,判刑极为严重。 他们之前两天存了一些田鼠没有腌制,天冷放着虽坏不掉,到底是没腌制的,现在有盐了,女人们安顿好孩子后,就又去忙着腌制田鼠。 他们腌制田鼠也没避着人,骡车上还挂了田鼠皮呢,看到他们腌制田鼠,就知道这个车队也没什么存粮了,不然不会抓老鼠吃。 这时候还有很多人是分不清田鼠和老鼠的区别的,在他们眼中,田鼠就是老鼠,毫无区别。 卢父又采购了一些其它货物,如海货、盐。 卢桢空间的冰箱里,其实有许多带鱼、黄鱼等一些海鱼,都是哪来卖的,除此外,冻鸡腿、鸡翅、鸡尖、鸡架骨,整只的冻鸡冻鸭也不少,数量并不多。 海货除非在海边,不然不论在哪里,都算的上稀罕货,卢父拿水换了一些,也采买了一些。 这些海货商也是精明的,知道过了金坡关,最多十天,就有水了,是以并不换太多水,只够他们兄弟喝就够了,要不是他们同行的有十来个人,需要的水更少。 就这十来个人,需要的水也不少。 因为无法北上,他们的货物滞留在手中,来此的灾民都是宁愿吃‘新鲜的狗肉’都不愿花钱买他们的海货,加上水此时很珍贵,他们人多,需要的水量大,他们还真怕卢父不愿兑换太多水给他们,即使一人一葫芦水,十来个人,也有大半桶水了。 没想到卢父不仅同意换,还给他们每人换了两葫芦水,让他们大喜过望。 他们这趟出来,肯定是要亏本的,可亏本总比没水渴死强,何况他们这些海货都是自家兄弟去海里打的,除了路上花销外,并无其它本钱,货物肯定是不能带回去的,他们那地方靠海,家家户户都有海货,带回去根本卖不出去,更亏,只能便宜卖给卢父。 光是卢父一个人,就销了他们的大半海货。 要知道,他们十来个人,所带的海货可不少。 盐卢父也买了很多,外面最差的盐都要五六十文钱一斤,这里只要十五、二十文。 为什么这么低?都是私盐。 市面上的私盐价格也就三十文一斤左右。 卢父要的多,也就十五文一斤,好点的就二十五文、三十文一斤,像这样的盐,在市面上,正常价格最少得七八十文一斤。 私盐贩子人同样很多,盐是金贵之物,他们出来一趟,同样得有十来个人。 盐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就是冒的风险记打了些,毕竟是掉脑袋的买卖,可此时水对他们来说却是救命之物,他们不怕花钱,就怕卢父他们不愿意换,谁知道卢父给他们也每人换了两水囊的水。 这些人财大气粗,看卢父他们换水这样干脆,怕两水囊水不够,又多增加了两葫芦,卢父自然是来者不拒。 换了四葫芦水后,卢父就表示,他们车队也没水了,剩下的水就只够他们自己喝了。 海货商和私盐贩子都是晚上来的,也有求水量小的,就直接找车队其他人了,他们觉得自己家水够喝的,也换出去几葫芦,要不是看自家水实在不能再换了,他们还想多换点呢。 一葫芦水一两银钱,这样的好事,除了这里,再没别的地方了。 还有拿字画来换了,说是前朝大家柳波的字,要求换四葫芦。 卢父又不认识什么柳波,更不懂辨别字画真假,愿意换,不过是因为自己有水,又不愿这些人因为干渴走了绝路,不过不论他们带来什么字画,说什么大家,卢父都要死了,一幅画只能换一葫芦水。 卢父自己说的也很直白:“老先生,我一商户,字都识不了几个,不认识什么前朝大家,也不懂字画,愿意跟您换,纯粹是看你们干渴成这样,心中不忍罢了。” 老先生哪怕心里呕死,也不得不承认,卢父说的是真话,最后只能扼腕叹息恋恋不舍的把画留下,“也罢,也罢。” 还有晚上带着自家女儿来找卢父的,不光是找卢父,车队里的其他几户人家的男人,都找了,有愿意拿女儿换水换食物的,也有拿女儿身体换水的。 拿女儿换水换食物并不一定就是不疼爱女儿,相反,他们是在给自己女儿找一条活路。 倒是拿女儿身体换水换粮食的,才是真正心如虎狼之人。 卢父他们的人都在院子里敲敲打打做车棚。 此地靠近太行山和西牛山,树木繁多,足够给十来辆骡车做车棚了。 有了车棚,除了夜晚睡觉,能抵挡一下寒风外,还能遮挡一下车上的货物和水。 此地灾民极多,卢父为了赶时间,挑了一些会木工活的汉子,告诉他们,可以给他们一小葫芦的水作为工钱。 别说难民愿意来做,就是客栈里住的人都愿意来做。 灾荒之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工,此时一葫芦水别说一个人工了,就是一个丫头,都能换上一个了。 有灾民看出卢父善心,甚至朝卢父磕头,不求卢父给他一葫芦水,只求卖身给卢父,求一条活路。 也有不愿卖身的,都是努力替卢父他们做车厢。 夜里看不见,卢父他们就打着火把在院子里做,有了这些会木匠活的手艺人,第二天十来辆骡车厢,就全部做好了。 夜里卢父不仅给了他们每人一葫芦水,还给了他们一斤糠米。 这种时候,一碗粥水都可能救活一人,更别说一斤糠米了,他们顿时对卢父跪下,深深磕头。 因黑夜里做的,哪怕是在院子里,也无人看到具体情况,这些得了水和糠米的人,心中感激卢父,也不会声张。 即使是心存恶意、想要谋划他们车队的水和粮食的人,也不会声张,声张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哪怕一开始是整个村子的一起逃荒,走到这里,也已经是死的死、散的散,何况很多人流连家乡,不愿离开,最多就是半个村子的人一起逃难,现在所剩最多也就一二十人了。 能够有三十人以上的,都极少。 像卢父他们车队这样,还能有八十多人,一人未损,简直绝无仅有,不说别的,天这么冷,风寒都会倒下一些人呢,更别说他们车队还有这么多老人、孩子。 另外,这个车队还有三十多个精壮的汉子,这些汉子当中,居然有十记个都身挂腰刀、身穿虎皮。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力震慑? 想抢卢父他们车队,完全不可能,他们别反过来抢他们,就阿弥陀佛了。 是以哪怕张顺他们不解卢父的做法,知道他是善心发了,但此时此刻,黑夜之中,发善心已经问题不大。 除非是往他们水桶里下毒。 水桶都抬到房间里去了,每个房间都住着十多个人,想投毒也没法投啊。 何况,普通百姓,哪里会有毒药? 卢父也不过是一时恻隐之心罢了,当初在选择这些人的时候,也是因为看到他们身后的孩子。路上那么多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的人,他们还能坚持把孩子带在身边护着,卢父看着,在能力范围内,就愿意帮一把。 而这一切,也被贺蕴章看在眼里。 换水跟私盐贩子交易、和海货商的交易,贺蕴章都没有看到,他看到了和字画老人的交易和晚上给这些人的水。 哪怕都是小葫芦,分出去的水也不少了。 其他人都知道拿水去换银钱,只有卢父,拿水换了最不值钱的人力。 次日一早,卢父他们起床,路边又冻死了不少人。 他们只是瑟缩在蹲在墙角,人就永远的闭上眼睛,站不起来,他们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人扒了去,尸体也很快被野狗分食,有些则是被人拖走,成为新的‘新鲜的狗肉’。 这样的画面,卢桢真的看不得,看的心痛。 说她伪善也好,怎么都好,她真的无法面对这个宛若噩梦般的世界。 很快,整个南屏村又恢复了昨日繁华。 “若不是灾年,在这里买块地,建个客栈应该也不错。”卢桢轻声和卢父说着。 卢父道:“走吧。” 若是平常,这里确实可以留下,建个客栈,但此时却不行,谁都不知道瘟疫会不会传到这里来。 古代瘟疫极为可怕,不仅传播率极广,持续的时间还极长,几十年上百年都是正常的,比如欧洲的黑死病,就持续了三百年。 卢父道:“咱们先去南方,以后若是可以,倒可以来这里建个客栈,做做小生意。” 卢桢摇摇头:“我不想来了。”她情绪颇为低落,“我想回家。” 卢父卢母都沉默。 他们也想回家。 卢父道:“就当是为了宝丫……” 卢父话没说完,可卢母和卢桢都懂他未尽之意,卢父说的是,就当是为了宝丫、小石头、卢桓他们来的。 在卢桢知道原本结局中,宝丫、小石头、卢桓全都死了。 宝丫成了两脚羊,小石头也被换了出去,结局无非也是这个,卢桓死在地震中。 却不知,贺蕴章听着卢氏父女对话,心头疑惑和不解愈深。 卢父这个人整个人都显得矛盾重重。 以他拿出的绑腿、安息茴香这些,都足以说明,卢父绝不止于此,可他居然想在此处开客栈? 他不由环视周围环境。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此处衔豫接楚,确实是交接消息的好地方,各地消息都可以通过此处辗转各处,客栈更是信息汇聚收集消息的佳处。 可偏偏这话题是贞娘提及,且说的若无旁人,似乎他们说开客栈,就真的是开客栈。 出了南屏村,又走了几日,便到了金坡关。 这几日,果真如卢父所说,越到金坡关越冷,此时温度已经赶上金坡关每年一月份,最冷的时候了,起码零下二三十度。 卢桢还好,她有两件大鹅的羽绒服,可以抵御零下三四十度的寒冷,两件大鹅羽绒服,她和卢父一人穿了一件。 记 为什么是卢父,不是卢母。 大鹅的羽绒服都偏大,她第一件买的是l码,大了许多,给这个时代的卢父穿却刚好。 主要也是因为卢父要赶车,卢母不用,赶车直面寒风,会更冷。 卢母和卢大嫂、卢芙蓉她们都坐在车厢里缝坎肩,就连卢桓这些天,在车厢里都会针线了。 卢母卢大嫂她们纳鞋底,戳不动针,就交给卢桓,卢桓用锥子先帮她们将鞋底边沿戳了一个一个洞,卢大嫂他们再拿穿着麻线的针,按照他戳的洞,去拉线。 此时张顺他们万分庆幸,没有听家里老人的话,说什么有了鼠皮袄子就够了,而是听了卢父的话,买了皮子。 靠着这几天时间,家里女人又赶制出来几件皮子的夹袄,穿在里面,不然到了金坡关,只怕会冻出风寒来。 这一路上,到处有冻死在路边,倒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的人。 第 96 章 “前面就是金坡关了,入了金坡关,才算是正式进入关内。”卢父望着雄踞在西牛山的巍峨关卡道:“进去吧。” 和之前所经过的每一处关卡相同,金坡关被称为天下十大雄关之一,内关第一关,和铜津城一样,地理位置十分险要,可谓是千岭耸立,悬崖峭壁,一夫当关,万夫莫催。 而进入关内的这条道,同样险峻,它被成为七阴径。 一个‘径’字,尽可道出山道狭窄。 它总共七里长,一面金坡关城墙,一面悬崖万丈。 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怕的是金坡关的气候。 没有到金坡关,都无法想象天下还有如此寒冷之地。 与灵宝山无风不同,金坡关许是到处都有悬崖峭壁的缘故,即使是站在七阴径上,耳边也依然传来呼呼风声,山间狂风宛如倒灌的钢针,直往人骨髓中扎,哪怕身穿棉衣,依然往人衣领里灌。 它像是将北方冬天的物理攻击,和南方冬天的魔法攻击,汇聚在一起了,既如刮骨钢刀,又如化骨绵针,竟是冷的叫人毫无办法可言,毫无办法可想。 饶是经历过西北苦寒的卢父众人,面对金坡关至寒天气,依然冻的受不住。 他们只是路过这里,都受不住,真不知常年驻守在这里的边军,该要如何忍受此处苦寒。 路边倒下的人更多。 除了冻死的,还有一大部分得了风寒生病的,光是看他们潮红的脸色都不对,可人人都在撑着,都不敢倒下去,倒下去,不到一分钟,你身上的衣服就没了,哪怕人还活着,也会被冻死。 卢父这个车队在等着入关的队伍中中十分显眼。 居然全都是穿皮子的。 之前他们捕的田鼠皮子,全都被做成了袄子穿在身上,家里不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鼠皮袄子,剩下的田鼠皮,看每家每户皮子数量和人的数量多寡,要么是做成了鞋,要么是做成了护膝。 有了这长护膝,还是冷。 他们只能一边站着,一边跺着脚,双手插在袖袋里,哪怕不说话,呼出的气都是白色。 有的人家捕的田鼠少些,皮子也少些,可家里人也少,便人人都有鼠皮袄子不说,还能人人都得一双鼠皮鞋子,多的还能一件长护膝。 天空灰蒙蒙的,山涧阴风怒号。 有的人家捕的田鼠多,可家里人也多,平均分摊到家里每个人身上,便又少了些。 家里有婆婆的,心疼丈夫儿子,便给他们制作鼠皮袄子时,尽力做长一些,能将腰下面都护住,不容易坏了身子,哪怕无意苛责儿媳,可在丈夫儿子间,儿媳身上的鼠皮袄子,依然是最小的,紧紧的裹在身上,剩下的皮毛,就给家里男人做皮裤。 还有捕鼠捕的多,家里人也不多的,那就有福了,比如车队里仅剩的孤儿寡母一家的小寡妇,不仅能得个皮袄子皮裤,还能多一件大氅。 他们之前在南屏村置办的皮子此时通通派上了用场,尤其是卢家。 卢家几个女人加卢桓,五个人,整天没事做,就坐在车厢内,一天到晚的缝制皮袄,也不要求多精致,能穿就行。 几天功夫,卢大嫂、卢芙蓉、卢松卢柏等人,身上就全多了件皮子马甲,就连吴管家和戚阳朔都一人多了见皮子衣裳,罩在外面,挡风又暖和。 他们的皮子大多都是灰色的,即使是兔皮,灰兔皮价格比白兔皮便宜一些,所有人都选择灰兔皮。 除此外,每人头上还顶着一只和卢父一样的兔皮的雷锋帽。 这雷锋帽实在太适合寒冬之中戴在头上了,帽檐一拉,耳朵、脸全都护住了。 张顺、王耕牛这几家当时听了卢父记的话,置办了皮子的,都喜不自胜,给自家一人做了一件皮毛袄子不说,头上还戴上了和卢父卢桢一样的雷锋帽。 张顺几个人之前都只有鼠皮袄子和虎皮坎肩,并没有其它皮毛的衣裳,现在除了虎皮坎肩,外面一人一件皮毛大氅。 而且他们都特别风骚,就是穿得再多,都不愿把虎皮坎肩穿在里面,哪怕是加了一件皮毛大氅,他们都宁愿把虎皮坎肩穿在外面,加上灰兔皮的雷锋帽,一个个上演真实版的座山雕和杨子荣,卢桢有时候回头乍一看,不像穿到了古代,倒像穿到了建国初期。 看着他们身上的皮子大氅和皮帽,没有置办皮子的几家,悔的肠子都青了,之前的田鼠皮因为缺盐没有鞣制,还是在南屏村买了盐之后才开始鞣制,现在天冷的很,水又紧缺,皮子都还没晾好呢,不能用。 一个个只能眼巴巴的用羡慕的眼神瞅着这群身穿皮子大氅和头戴皮帽的人。 那可是皮大氅和皮帽! 他们有生之年都没想过,自己能穿如此奢侈的衣裳,如今他们同车队的一大票人都穿了皮子大氅。 没有雷锋帽的,就和之前一样,那围巾连头带脖子一起围起来。 可皮帽和围巾能一样吗? 这时代,好点的围巾是棉布的,差的围巾是麻布的,跟现代的桌布似的,四方形,根本不保暖。 之前的气温还能勉强撑得住,现在都零下二三十度了,一个薄薄的麻布围巾,还得把头、耳朵、脸包裹起来,哪里还保温? 耳朵都被冻的裂开,流血,血又很快被冻的凝住,粘在麻布围巾上,晚上把麻布围巾从头上摘下来时,耳朵和麻布围巾都粘在一起了,扯得生疼,已经凝住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次日重复循环。 戚阳朔戴的也是这样的围巾,若是他自己走路还好一点,毕竟自己走,身上很快会因为运动热起来,赶车的时候,风吹得他脖子、脸跟喝醉酒似的,脸颊都都要冻裂了。 卢桢拿了自己的毛线围巾给他,这次他没有拒绝,默默的一圈一圈,围在自己脖子上,柔软的毛线围巾驱除了他身上的寒气,让他的脖子那里终于暖了起来。 后面贺蕴章看到,眸光暗了暗。 他是个喜欢主动争取的人,见到戚阳朔脖子上的围巾,还特意过来,笑着问卢桢:“这围脖还有吗?”他指着自己脖子上的棉布方巾:“我这个不保暖,每日赶车太冷。” 还打了个喷嚏。 卢桢围巾非常多,足有几十条,闻言也没觉得有什么,就找了一条给他。 贺蕴章围着她的围巾,总算是心满意足。 不光是他们,卢大嫂她们全都戴上了毛线围巾,卢桢直接就说:“送给你们的。” 卢大嫂她们都对这围巾的柔软触感和暖和程度表示惊讶。 卢大嫂是卢家人,还稍微好奇一下,毕竟从未见过这种料子,卢芙蓉她们都只当是卢家铺子里珍藏的,摸着围巾万分欢喜。 尤其是小石头和宝丫的帽子围巾。 她小侄女从小到大衣服很多很多,围巾帽子也不少,每年都买,有人造毛毛的,也有针织的,只有一点,全是粉色系的。 小石头一点都不嫌弃,觉得粉色可好看啦,尤其是戴在妹妹头上,粉嘟嘟的,他也乐颠颠的将粉色帽子粉色围巾戴在头上,笑的像个小傻子。 车厢里,卢桓、卢大嫂他们都看着他笑,小石头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也跟着弯着眼睛乐颠颠的笑。 卢桓和卢大嫂估计早就察觉到卢桢、卢父他们的不对了,不然卢桢哪里来的每天一个鸡蛋给宝丫和小石头?每天早上没有烧热水,卢桢哪里来的温水给两个孩子喝? 即使卢桢给两个孩子吃鸡蛋的时候,是背着他们,鸡蛋壳也记被剥了放在空间里,可鸡蛋的香味是掩盖不了的。 卢大嫂从来没说过什么,不仅当做不知道,还帮着一起打掩护。 卢桢家里很多鸡蛋,洋鸡蛋、土鸡蛋,皮蛋、咸鸭蛋。 不能蒸馒头、做饼了,就煮鸡蛋,几百个煮熟的鸡蛋放空间里,两孩子每天一人一个,卢父、卢母也每天一人一个,她怕他们营养跟不上。 卢父他们站在金坡关外排队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向他们的来时路。 此时离灵宝山已经数百里之遥,灵宝山的山火早已经看不见,可他们还是忍不住讨论,“你们说,灵宝山大火灭了没有?” “没有吧?这一个多月来都没下过雨。” 也就是说,灵宝山大火,很可能已经烧了一个多月了。 “也不知道孙大夫和小刘大夫他们怎么样了。”大家都想起铜津城的那妙手仁心的孙大夫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卢桢才说:“如果灵宝山大火不灭,只怕我们暂且不用担心疫病了。” “为什么?”大家都有些不解的看向卢桢。 卢桢道:“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只怕霍乱的病菌会暂时蛰伏起来。” 现在不传过来,不代表明年天热了之后不传过来。 这些疫病病菌都是有潜伏期的,很多时候,潜藏在一些人的身上,等到了特殊时机,就会爆发。 比如天气炎热之后。 一个人,一件衣服,一块馒头,一条鱼,甚至任何带着疫病病菌的东西,传入到南方,都可能会在此爆发疫病,且势不可挡。 一想到此,卢桢心头就沉甸甸的,她怕,哪怕逃到南方,都还是逃不过,无处可逃。 她将这个想法和卢父说了,说的卢父也心头忧虑。 贺蕴章就站在他们旁边,听他们父女说话,不禁问:“你们觉得这灵宝山山火挡不住疫病?疫病明年还要继续?” 这话是不能乱说的,卢桢只忧虑的说了句:“谁知道呢?” 她之所以会这样忧虑,是因为她那个时代,就发生过一次全世界范围的霍乱疫病,足足持续了十几年。 从印国到尼泊尔、孟加拉、缅甸,再越过青藏高原直达□□上国,在□□上国短暂停留之后又到达棒子国、日国和东南亚。另一路向西越过阿拉伯海和波斯湾,途径阿拉伯、伊拉克、叙利亚,直逼欧洲,鹰国、米国、战斗民族国。注1 只米国一个国家,短短两年内,就有上千万人因霍乱而死亡。 期间也像现在这样,突然有一年,天气气冷无比,使得霍乱病菌暂时蛰伏了一年,谁知次年继续爆发。 卢桢不过随口的一句话,贺蕴章却凝眉放在了心上。 “那你觉得可以预防吗?” 古代谈疫色变,几乎没有绝对预防的法子。 卢桢奇怪的看了贺蕴章一眼:“不是说了不能喝生水,饭前便后要用胰子洗手吗?” “胰子造价太高,难以普及。” “那就大规模生产啊,降低胰子成本,将胰子铺子开遍全国。”卢桢道:“再造厕所,禁止随地大小便,对了,专门建立茅厕,不仅可以防止各种病菌传染,美化城市,粪便还能堆在一起沤肥,用来肥田。” “如此多管齐下,哪怕一两年内无法彻底消灭疫病,至少能将疫情控制住,不让它去扩散。” 卢父不知此事,他皱眉问卢桢:“灵宝山紧挨着秦岭,如果真的数月不下雨,怕是连秦岭都得遭殃。” 何止是秦岭?这一路行来,虽没再见到灵宝山这样的大山,可小山丘小树林就没消失过,到了这金坡关,更是千岭耸立,直达太行。 “那不至记于吧?” 大家想到灵宝山大火一直蔓延到这里的情形,简直不敢想象。 卢桢也不确定的说:“我也觉得不会。” 历史上,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火灾,估计这个时代的历史应该也不会。 “不过灵宝山的大火,还真的将瘟疫阻在关外了。” 大火这么久不灭,疫病病人止步于铜津城,加上寒冬来临。 戚阳朔忽然开口道:“自古疫病,十不存一,关外爆发了如此大的疫病,又经历地震、旱灾,百姓逃亡,只怕戎族会来寇关。” 说到关外戎族,张顺他们心头再度沉重起来。 卢柏乐观道:“有疫病他们还敢来?他们就不怕染上疫病吗?” “他们又怎知会有疫病?” 原本就十不存一,若真有戎族打过来,只怕伤亡更重。 想到边关情况,卢桢他们心中忧虑更深。 戚阳朔忽然皱眉冷酷道:“若戎族真的敢来,疫情传到外族,倒是我边关百姓之幸了。” 不然内有外患,只怕大乱将起。 贺蕴章和戚阳朔都看到了这一点,卢桢不是没有想到,只是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前世纸上谈兵,政治敏感度不高,哪怕心中忧虑,却并不能像贺蕴章、戚阳朔那样,可以做点什么。 “姑姑,你看那边。”小石头不知何时从车厢内探出头,拉了卢桢的衣服,指着车队后面。 众人之前目光都投向远方灵宝山的方向,倒没注意车队后方。 只见车队不远的后方,排着的一老一少,正是那日去卢桢他们房间用镯子换水粮的老太太和小孙女。 之间老太太一只手戳着个木棍,木棍上绑着个大刀,一手紧紧拉着孙女,背上背着个包袱。 小女孩也特别懂事的扶着奶奶的胳膊,身上也背着个包袱。 她们的衣裳大多数都穿在了身上,这老太太也是有先见之明的,在南屏村时,就买够了皮子,花了几日时间,在南屏村的客栈里制作皮子衣裳,直到遇到卢父他们,看出卢家一家心善,他们车队人又多,才在卢父他们早上离开的时候,也跟着离开了。 小石头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们,是刚刚后面引起的骚动。 几个男子大约是瞧这一老一少无所依持,想来抢她们身上衣裳,顺便抢了那小女孩去。 哪知道这老太太居然颇为凶悍,一刀劈断了伸手来拉她孙女的胳膊。 鲜血淋漓的胳膊掉落在地,顿时一起人群骚乱和惊呼,同时也让小石头注意到了她们,也让卢桢他们注意到了她们。 实在是男子的叫声太惨烈了。 周围人都在看着他们,但大多数人神情比较麻木,连排队的队形都没有乱,只是木然的转过脸,看着他们。 甚至有人已经盯上了被砍断胳膊之人身上的衣裳,和断在地上的胳膊。 断了胳膊的男人如果不止血的话,可能很快就会死在这个冬季,并迅速成为他们口中的食物。 路上倒下的这么多人,就没有一具尸体是浪费的。 那老太太手持长刀,横在胸前,目光极为锐利的望着他们不知说了什么。 离得太远,他们也听不到,只见她对面还围着三人。 大家都有些替这老太太担心。 小石头大概是这一路看到过太多死人了,他一个小孩子也不怕,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边,像看什么有趣的事。 “快进去。”卢桢将他的头往车厢里推。 小石头一天到晚都待在车厢里,他这个年龄又正是好动好奇心强的时候,便在车厢里有些坐不住,就想往外面瞧。 卢桢待他和善记,他也不怕卢桢,哪怕卢桢把他头往里面推,他还想看,被卢桓呵斥了一声,不情不愿的乖乖坐回了被子里,可眼睛还是好奇的看着外面。 “姑姑,他会死吗?”他天真地问。 语气里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对死亡的怜悯,死亡这件事,在他小小的心里,变成了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事。 每天都有人死。 “不知道。”卢桢摇头,“小孩子不要看,看了晚上会做噩梦。” “才不会!”小石头一本严肃地说:“只要有爷爷在,有姑姑在,我就不怕!” 卢桓沉默地伸手在儿子头上揉了揉,“那你长大要好好孝敬爷爷,孝敬姑姑。” 小石头特别认真的点头,恨不能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第 97 章 走到这,路上像小石头和宝丫这样大的孩子已经很少很少了。 有些是被易子而食,吃了,有些是抵挡不住这冬日奇寒,一场风寒就没了,有些是被卖了。 在这样的灾荒之年,依然不乏来逃荒队伍中,发灾难财,乘机捡漏的,甚至,你都无法评价,他们的行为是好,还是不好。 因为如果没有他们买人,很多人的孩子,可能根本活不过这个冬天,被卖,反而能够活下去。 孩子能便宜到什么程度?一个孩子,只需要三五十个铜钱,有时候,都不够一个入城费的,可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前仆后继,恨不能把孩子免费送,也送到那些人牙子手中。 他们也不知道等待他们孩子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也许还是被这些人牙子拿去当‘狗肉’与人换了食用,也许这些孩子会小小年纪,便被卖入一些肮脏之地,也许会…… 可不论如何,也许,他们的孩子有机会活。 卢桢他们就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跪在地上,求着人牙子收下她两个孩子,是的,两个。 两个男孩,大的有六七岁或者岁的样子,太瘦了,看不出来,小的约两三岁?在女人身上背着。 大些的孩子木然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母亲。 人牙子收了这两个孩子后,女人只是对着大些的孩子不停的说:“狗牙,照顾好弟弟,照顾好你弟弟……” 被人牙子牵走的大孩子回头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母亲,女人一直看着,最终受不住伏倒在地,发出凄厉的哀哭。 卢桢突然就想到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过去她是从未有这样深刻的理解的。 她紧紧拉着卢母的手,像是想从母亲身上吸取一些力量。 “爹,到了南方,我们就将玉米……”她空间里有玉米、红薯、土豆,还有很多各类豆子,她不知道空间的新鲜玉米晒干后能不能做种子,但她空间还有一些玉米粒、玉米面、玉米碎米。 玉米面和玉米碎米肯定不能做种子了,那玉米粒总可以的吧? 可惜她家里没有稻谷。 现代那些亩产很高的稻谷,她空间里一粒都没有。 她不由转头去看贺蕴章,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他的家族是否真的很厉害,但是他的舅舅是潭州刺史。 刺史在前朝本是检察官,可到了本朝,却变更为地方军事行政长官,也就是地方军事行政一把手。 而潭州,又称潭州府,府治星城、莲城、槠洲、巴陵、丽都等地。 这相当于什么呢?相当于现代的军事政治财务都一把抓的一省之长。 卢桢此时却不知这些,听到潭州刺史四个字,首先代入的大概就是一个市的市长官职。 不论是什么官职,她想着,如果由他们来推广玉米、红薯、土豆等高产农作物,速度一定会更快些吧?这些农作物早一日推广,那么老百姓是不是就能早一日摆脱饥荒?就能少饿死一人? “你舅舅真是潭州刺史?”卢桢走到贺蕴章跟前,低声问。 这一路来,因为没水,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卢桢身上却并没有。 贺蕴章抬眸看她。 “那日你说,会手书一封,让我爹交给你舅舅,你写了吗?”她脸都藏在口罩下面,只有一双清澈好看的眼睛,清凌凌地看着他。 贺蕴章有些高兴:“此处无笔墨,到下一个镇子,我取了笔纸就写。” 他们如果去了潭州,有他舅舅照拂,他也能安心些,同时也知道他们去处。 一直以来不安的心,像是落到了实处。 卢记桢点了下头,又回到自己车厢边站着。 她不知道卢父跟贺蕴章说去潭州,是为了驴他,其实另有去处,但卢桢不知,卢桢此时已经想好,去了潭州后,借由贺蕴章的关系,在送信的同时,将高产农作物送给潭州刺史。 至于这些东西,会不会、能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她完全没想。 入内关比入外关要容易些,不像铜津城查的那样严格。 铜津城毕竟是外三关中的第二大关,兼具着抵御外敌的重任,在身份盘查上,越发严格。 金坡关属于内关,前面都经历三关了,该查的户籍文书都查的差不多,能够进入到内关的,基本都是本朝百姓,加上没有疫病困扰,驻扎金坡关的官兵都没有为难他们,痛快放人。 “入关费多少?”难民们都走到一处明显是收费的地方,怯弱地问着。 “二十文。” “多…多少?”难民像是听差了似的,仿佛收费文书说的不是二十文,而是二两银。 收费文书抬头看了说话的难民一眼:“二十文。” 难民简直不敢相信,连忙交了入关费往关内走。 排在后面的卢桢他们,看着金坡关入关口竖着的牌子,都震惊了一下,问卢父:“这里入关费怎么这么便宜?” 卢父也是不解,“往年路过此处,入关费五十文到两百文不等,今年只收二十文,实在奇怪。” 戚阳朔说:“金坡关守将为杨烨杨将军。” 卢桢不知这杨将军,卢父却是从原身的记忆里找出一些,道:“杨将军不是驻守在蕲州吗?怎么来金坡关了?” 就像现代信息那样发达,现代人也很难知道目前各地守军将领名字一样,这时代的底层百姓对朝堂上之事,更是耳目闭塞,全然不知。 卢父会知道,还是拖了他常年跑商的福,消息较为灵通一些,且这蕲州本就在西北,杨烨杨将军在蕲州一代可谓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是武艺高强,用兵如神,有杨无敌之称。 这样一个边关大将、沙场奇才,不驻守在边关,突然被调来驻守在金坡关,颇为奇怪。 不是说金坡关位置就不重要,它再重要也是内三关了,其军事地位远比不得处于边境的蕲州。 贺蕴章交了入城费,只说了四个字:“功高盖主。” 卢桢总觉得贺蕴章说这四个字时,表情很微妙。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时代的皇帝很昏庸似的。 身在古代原本就很不好了,若还遇到一个很昏庸的皇帝,那底下百姓简直就没日子过。 过了金坡关,走过七阴径,出了西牛山,就是太行山。 太行山纵跨豫、冀、晋三州,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四季分明。 和金坡关一样,也是属于冬长夏短的气候特质。 不知是不是还处于金坡关地带,进入太行山后,不仅没觉得气温上升,反而更冷。 路上不停的有人倒下,除了被冻死外,还有很多人是被渴死,这时候不仅他们身上的肉,成为很多难民活命的东西,就连他们身上的血,都有很多人扑倒想要。 且还不能等尸体被冷冻成冰块时再取,最好是刚倒下,温热的,血液不曾凝固成冰。 是以一旦有人倒下,基本上分分钟就被吞食。 也有不愿吃人的,就从路边挖野草根吃,冬日树叶枯黄,可埋在土下的草根,多少还能嚼出一些水来,虽不能解渴,但有九派河在前方引着他们,让他们知道,再走几日,就有水了,哪怕旱成这样,依然有大批的难民,还在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 经常有人走着走着就倒下,深深凹陷的眼睛依然挣得大大的,记木然地看着远方,像是在看九派河,又想是在回看自己的家乡。 他们身边的亲人,连为他们收敛尸体的力气都没有。 有的因为亲人倒下,悲伤跪地,欲哭无泪,片刻后,自己也倒在亲人的尸体上,一同死亡。 有的,在亲人死后,悲伤的跪下,咬住他们的脖子,埋头吸血,靠着这几口血,又能坚持一段时日。 这时候,人已经不像人了。 卢桢他们一行人走在这群难民之中,车队里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十分突兀。 可也没多少人在看他们,反而是他们在看着周围。 现在这些难民,于他们这支车队来说,已经没有太大威胁了,毕竟很多人已经冻的浑身冰凉,有些已经渴的两眼冒金星。 孩子们都睁大了双眼,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老人只是蹒跚地走着,继续向前。 所有人心底都只有一个念头:前方就是九派河。 “再有几日就能到九派了。”路边嚼草根止渴和止饿的人,眼巴巴地望着遥远的远方。 太行山由东向南,全程四百公里,但他们却不需要横穿太行山,只是路过此处。 走了四五日,终于到达九派河。 到达九派河当天,他们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悲痛欲绝的沙哑哭喊:“爹,我们到九派河了,前面就是九派河,爹,你快起来,快起来……” 少年连痛苦嘶吼的力气都没有,只不停的拉着他的父亲,最后摇摇晃晃的将他父亲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往九派河边移动,等终于到九派河边,众人才发现,九派河上,结了厚厚一层冰。 第 98 章 冰层足有一尺多厚,冰上可行人。 即使用铁锤、铁钎去砸,一时半会儿都砸不开厚厚的冰层。 很多难民没有铁锤,就搬起河边大石,狠狠往河面上砸去,冰层只是微损。 众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稍稍砸开一个冰窟窿,见到水后,难民们都疯了似的往这里跑,想从这里取水。 “排队!去后面排队,不排队的去后面自己砸冰窟窿!” 很多不愿意排队,也等不及要喝救命水的难民,就真的自己去砸冰窟窿,因为实在砸不开,就忘了站在冰层上砸河冰,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卢桢他们水也见底了,但到底没有其他人需求那么大,便没有去抢,而是站在岸边望着九派河河面。 九派河河面宽约千米,可这千米河面,居然全都结了冰。 “爹,你不是说这九派河是天下第一大河吗?”她问卢父。 卢父记忆里,九派河确实是天下第一大河,河的形状与现代的长江有些类似,自西向东,贯穿整个大顺朝中部。 卢父点头说:“是第一大河没错。” “既然是天下第一大河,怎么会结冰?还结了如此厚的一层冰?”望着整个河面的冰层,卢桢不解地皱眉问卢父:“爹,你以往来南北是冬天吗?九派河上是否结冰?” 卢父仔细回忆了原身的记忆,肯定地摇头:“南来北往十几年,从未见过九派河冬日结冰。” 卢桢不由想到前世的潘阳湖、大运河和长江。 在前世,潘阳湖、大运河、长江也曾结过冰,时间长达近两个月,厚厚的冰层上同样可以行人,但那是在小冰川时代。 她走到九派河边,哪怕难民们全都冲上了冰层,在上面砸洞,冰层看似很稳,她依然很害怕,只是拿着脚尖轻轻在河面的冰层上点了点,用力向下压了压,冰层纹丝不动。 她又小心的将一只脚踩上去,稍微施力,见真的很稳固后,才小心翼翼的两只脚都站上去,在湖面的边上,小心的走了两步。 看多了小孩、大人掉进冰窟窿里的新闻,生活在南方,从未见过如此厚的冰层的卢父望着卢桢行走在冰层上,十分担心地喊:“桢桢,快上来,冰上危险!” 卢桢也是看着掉冰窟窿的电视长大的,对河上冰层有种本能的畏惧,但向来喜欢冒险的她,比卢父的适应力要强,卢父看着她在冰上走来走去,很快就适应了冰层,居然敢走出离岸四五十米,吓得心脏都快从胸口里跳出来了。 卢母也大喊:“桢桢,你快上来!你没事跑冰上玩做什么?冻死个人了!” “没事,冰很厚,我就想看看这里的冰有多厚!” 走到四五十米,卢桢就不敢再往前走了,哪怕脚下的冰层目前看来还是很稳定的。 很多难民在河面边沿咋不出冰窟窿,就往河里走,有的居然走出两三百米远,在那里砸冰窟窿。 因为越往河中心,相对来说,冰层也越薄,冰层就好砸一些,同时也越危险。 可这些人完全顾不得了。 卢桢小心翼翼的从冰层上走回来,卢父卢母站在河边,连忙伸出双手将她接回来。 卢母用力在她穿着大鹅羽绒服的胳膊上拍了一下:“你这孩子,往冰上跑什么?这要是掉下去……” 卢母不敢再往下说。 “没事,我就是想去看看冰层有多厚。” 卢父问她:“看出什么来了?” 卢桢望着卢父,脸色有些沉重:“我有个很不好的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说。” 卢母是个急性子,见她这样说,又用力拍了她一下:“说!” 她拍的很用力,手掌记打在她胳膊上很响,却只是拍衣服的响声,实际上是半点不疼的。 卢桢低声对卢父说:“爹,你知道小冰河时代吗?” 卢父皱眉。 对小冰河时代,他知道,但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小冰河时代很冷。 卢桢低声道:“我们原来的历史上,发生过多次小冰河时代,比如西周、五国十代、宋末、明末清初。” 这些卢母是听不懂的,见她说的她并不懂,便瞪她:“说清楚点,你说着小冰河时代到底啥意思?这些小冰河时代咋了?” 卢桢向卢母解释:“你没听出来吗?每一次小冰河时代,基本上都出现在一个王朝的末期,伴随着战乱和改朝换代。” “不对,是小冰河时代的到来,导致了这些时代的更替。” 卢父已经懂了,可卢母完全不懂,她平时除了店里生意,就是追追家庭伦理剧,看看古装偶像剧,其它东西都不关注的,自然也不明白。 但有一点卢母听明白了:“你是说,要打仗?” 卢桢点头:“很有可能。” 她看了眼离他们不远的贺蕴章、戚阳朔他们,拉了拉卢父,和卢母一起,往冰层上走。 卢母被她吓得半死,紧紧拉着她和卢父的手,一点一点的向前移,直到移到三十多米,才停下,卢桢蹲下身,装作在研究冰层似的,和卢父卢母说:“妈,你不看历史书,可能不知道,古代每一次小冰河时期的到来,都会造成气温下降,地震、海啸、洪水,夏天大旱,冬天奇寒,几乎是连年灾害,粮食绝收,百姓们没得吃,没日子过,饥荒加上瘟疫,人口锐降,若还遇到贪官污吏,可不就要农民起义,最后……”她一摊手,“王朝更替嘛。” 卢母被她吓得一愣一愣的,无措地转头看向卢父。 卢父此时脸色比卢桢还要沉重,向卢母点头:“如果真是小冰河时期,那桢桢说的没错。”他看向卢桢:“你能确定是小冰河时期吗?” “这怎么确定?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过去几百年上千年,科学家通过历史记载,对那个时代发生的事和气候进行判断。”卢桢眉头蹙起:“最好不是小冰河时期,要是小冰河时期,那简直麻烦了。” 见卢父卢母都看着她,她只好继续说:“刚刚不是说了吗?小冰河时期几乎连年灾害。连年灾害是什么概念?就是可能今年干旱、明年地震、后面发大水、大后年……总之,灾害不断!” 卢桢道:“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卢母快被她说的吓死了,紧张的紧紧攥着卢父的手,只听卢桢长出了一口气说:“最恐怖的是,小冰河时期一旦到来,短则几十年,长则上百年,而战乱……西周离的太远暂且不说。” 她说了个数字,“东汉末年到隋朝建立,中间五胡乱华,一共持续了四百多年时间,宋朝末年的五代十国,持续了也有六七十年吧,具体不记得了,反正将近百年,还有明末清初,这一段历史你们应该也从电视上看过不少。” 卢母眼睛一下子睁大,就连卢父都不好了。 “那……那我们去南方……”卢母看着卢桢。 卢桢摇头:“现在我们最好祈祷没有赶上这时代的小冰河时期,不然我们在古代的日子,将会直接进入到地狱模式。”她说:“就那个霍乱,在我们那个时代,全球爆发的时候,持续了足足十数年,光一个印度,就死了三千五百万人。” 卢父卢母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本来以为逃到南方,就安全了,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了,可现在他闺女跟他说,霍乱可能会持续十数年,即使到了南方,可能还是会发生雪灾、洪灾等各种灾难,除此之外,还有可能随时会有的农民起义和战乱,且战乱年间,持续的时间居然有那么长。记 卢母顿时感到了绝望。 就连卢父,望着茫茫前路,都有种不知该去往何方的茫然,只觉得这古代,若真是像卢桢所说,小冰河时期到来,他们无论往哪里逃,都逃不开。 卢桢心头何尝不沉甸甸的,“希望我猜错了吧。” 可卢父望着这莽莽千米河面冰层,觉得卢桢很可能真的说对了,原身记忆南北跑了十几年,一次没见过九派河结冰,还是这样后的冰层,整个湖面都结了冰。 卢桢道:“这事先别跟别人说了,就我们知道,然后早早做好准备就是。”她声音更低了些,“像咱们家的米啊面的,以后能不忘外拿就不往外拿,空间里还存的水,就这样存着吧,以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得着,等到了南方,咱们怕是还得往空间里添东西。” 卢父卢母齐齐点头。 本来以为一切到了南方就能安定,现在听说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时间,都要在灾难中渡过,卢父卢母就很没有安全感。 卢父此时的大脑已经迅速转动起来,在想若是未来出现其它灾害,他该如何带着家人逃脱危险。 他觉得,桢桢空间里,还得再放条小船。 他问卢桢:“你有什么想法?” 卢桢读的书多,见识也广,这个时候,卢父不知不觉就想听更多的卢桢的建议。 卢桢道:“咱们不是说去潭州吗?贺蕴章说他舅舅是潭州刺史,若真是如此,那最好,我们将玉米、红薯、土豆给献出去,别的先不说,有了这些东西,老百姓总要少饿死一些人。” 卢桢越说头脑越清晰:“尤其是咱们以后所待的地方,周围百姓要是都能吃的饱,不饿肚子,会起义的可能性就越小,咱们就能离战乱越远,相对来说,也会更安全。除此之外,如果这些高产农作物能够得到普及,那就更好了对吧?如果不能,潭州粮食越多,军队官兵能够吃得饱,战力也就越强,咱们身在潭州,相对来说,也会比其它地方更安全。” 原本没有打算去潭州的卢父:“……听你的。” 第 99 章 贺蕴章看他们一家三口蹲在冰层上,商量着什么,他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还需要避开他们。 其他人见他们在用手指在冰层上敲敲画画,以为他们在研究冰层厚度,都没想其它,只有贺蕴章想的多些。 实在是卢家父女没有必要如此。 卢家三口定好未来的方向和大致策略,心头安定了些,尤其是卢桢说的,献出红薯、土豆等高产农作物的事。 卢母最怕的就是战争,别的天灾,只要不是地震,他们家有空间在手,活命的几率总是很大的,可如果有战乱和匪徒,那就危险了。 卢父甚至已经想着,到了潭州,他们买了宅子安定下来后,就挖地道,跟地道战似的,多挖一些,一旦有战乱,就躲地道里。 假如是洪水……洪水…… 卢父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假如真是小冰河时期,可能会出现的所有灾害,这些灾害或许不会一下子全部出现,但在未来几十年时间,可能在他们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出现了。 卢母道:“不如,咱们躲到山里去吧?” 卢父问:“那假如像灵宝山这样,发生大火呢?” 要真多进深山,遇到大火,怕逃都来不及。 “山里虎狼也不是开玩笑的,古代可不比现代,虎狼都在动物园里关着。” 卢母心头沉沉。 卢父握了握卢母的手:“没事,有我呢。” 卢桢也揽了下卢母的肩膀,“就是,还有咱家在呢。” 说到跟他们一起穿越过来的现代的家,又看看丈夫和女儿,卢母这才安心了些。 她叹气道:“唉,早知道我就多看些书了,哪里像现在这样,一无所知。” 卢母性格中有很多优点,乐观开朗,心大勤劳善良,但同时她又有很多人普遍存在的问题,比如安于现状,一心只有小家,不喜欢看书学习等。 她的原身也是标准的古代妇人,丈夫出去跑商,她就留在家中,主持好家中事宜,是以见识上,确实没有多少。 可卢父卢桢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他们都很喜欢这样的卢母,那是她本身的性格,只要她自己开心就好。 谁都没有预料到,他们会穿越到古代来,还可能是小冰河时代。 卢桢安慰她说:“还不一定呢,也可能只有今年天气寒冷,河面才结冰呢?又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比如我刚刚和你说过的全球爆发霍乱,然后当年冬天天降奇寒的事,不也没小冰河时期吗?这事怎么说的准?总不能看到九派河结冰,就是小冰河时代吧?” 卢母不仅没有被卢桢的话安慰到,反而想起了她之前说的,这段全球性霍乱持续了十数年的事,更不好了。 “大伯,那里能取到水吗?”卢柏看他们聊完了,相携着往回走了,出声喊道。 卢父道:“不知道,今晚在这歇息一晚吧,趁着有水,赶紧给自己洗一洗。” 愿意洗澡的人极少。 且不说不是干旱年代,他们冬天都一两个月洗一次澡,一次头,这还是干旱呢,不洗澡不洗头不是很正常吗? 不然古人身上为什么有虱子,就连达官贵人身上都难以避免? 还不是冬季天气严寒,洗头洗澡容易得风寒? 不洗头不洗澡不会要命,洗头洗澡很可能会得风寒,尤其是现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情况下。 但是洗把脸,泡个热水脚,他们还是很愿意的。 于是一部分人去凿冰,一部分人去砍柴,一部分人搭锅灶,分工合作。 很久没吃到一口热乎的汤水了,每天都是糠米饼子和带着冰碴的水,现在到了九派河边,他们就十分想喝口热乎的记。 凿冰窟窿是件很危险的事,他们都是站的远远的,用自家锄头,一点一点的在冰层锄冰,锄了一个多时辰,才锄出一个冰窟窿出来。 凿出冰窟窿还不算完事,还得用竹篓,一点一点的将里面的碎冰给舀出来,然后再取水。 卢桢和卢父坐在岸边看他们凿冰取水的时候,忽然问卢父:“爹,你说这湖里,有鱼吗?” “桢桢姐,你想钓鱼吗?”卢柏兴致勃勃的问。 一听说钓鱼,周围的少年少女们,全都兴奋的看了过来。 他们都想念卢父的手艺了。 “去去去,挑你的水去,我和你大伯说话呢。”卢桢挥手赶他。 但此时人人都知道,卢桢想要钓鱼了。 卢桢主要是想到了前世在网络上看过的,查干湖冬捕的视频。 查干湖冬捕,一网下去几十万斤鱼,人尽皆知,他们现在没有器材、没有渔网、也没有老渔民寻鱼的经验和捕鱼的技术,但卢桢前世还看过一个视频,也是冰下捕鱼的视频。 这个视频捕鱼的量并没有查干湖冬捕时,捕鱼量那么大,但相对来说,操作也更加简单。 说白了,就是利用冬日冰下氧气含氧量较低,凿开冰窟窿后,用竹竿不停搅动冰窟窿下面的河水,使得冰窟窿下方河水含氧量增加,鱼群聚集过来的一种捕鱼方式。 甚至都不需要查干湖捕鱼那样的两千米大网,只需在竹竿上绑上渔网,在水下不停搅动,当鱼儿聚集过来,自然会被捞入网中。 她将这个想法跟卢父说了。 卢父也以为卢桢只是想冰钓,就是拿根钓鱼竿,甩到冰窟窿里钓鱼。 他是个钓鱼老手了,平时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做美食、寻美食、吃美食,日常也就去运河里钓钓鱼。 但卢桢说的这个方法,不常上网的他,还真不知道。 “真能网到鱼?” “这我哪能知道?我又没试过?只是看过视频,原理上来说,应该……可以吧?”卢桢也有些不确定。 尤其是这冰层上,短短两个时辰内,都已经多了好几十个冰窟窿了,难民太多了,一眼望去,九派河边全是人,河面上也全是人。 因为之前有人掉进冰窟窿里过,好歹大家还知道冰窟窿不能在一块儿凿,都分的比较开,这九派河也非常大。 一个冰窟窿凿出来后,凿冰窟窿的人取好水,后面的人就可以跟着取水,只有等不及的人才会自己去凿,有些实在渴的不行的,就直接凿了冰含在嘴里吃。 那些舀上来的碎冰没有一块浪费的,全都被尚未取到水,还在等着取水的人,先含在嘴里吃了。 也有人直接把凿出来冰块拿回岸上煮,这比等冰窟窿凿出来更快些,但这只能暂解一时之渴,想要储水,还是得完全把冰层凿穿。 卢父看了卢桢好一会儿:“没网啊。” 卢桢眨了眨眼:“咱家装菜的网兜行不行?” 他们进货的时候,大多数时候,装菜的东西是蛇皮袋,有时候是尼龙绳的网兜,大小和蛇皮袋差不多,网的窟窿眼大约有三厘米,一般是装大个头的红薯、土豆、玉米、南瓜。 “你拿出来我看看。” 卢桢于是又寻了遮掩,将她家菜架子下面的尼龙网兜全都找了出来。 有些里面还装着南瓜,也被她到了出来。 网兜倒是不少,可网兜和专业的渔网是很不同的,父女俩都不知道这能不能行,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里。 “网兜倒是有了,可没竹竿啊。” 他们有竹竿,可竹竿都是短的,最长不过一人多长,削了当手杖用的。 此时他们刚出太行山没有多久,不远处还记有不少树木丛林,父女两人都不自觉的向远处张望。 天色还早,大家都忙着取水,都没有赶路。 望远镜这种明显与这时代科技相悖的东西,卢桢也不敢大咧咧的拿出来,且此时已经深冬,树上落叶都落尽了,也没个枯黄树叶遮掩。 两人都站起来道:“你们都在这,我们去周围看看。” 一方面,他们想去找找周围有没有长短粗细适中,可以用来搅动河水的树枝。 一方面,他们想是避开这些人,使用望远镜,看周围有没有竹林。 还没走呢,正带着众人凿冰的张顺便看到,喊了声:“二狗!” 二狗也看到了,都不用他说,就自动和两个伙计跟了上来。 现在车队所有人都对卢父的安全十分紧张,这里难民这么多,一旦卢父落单,假如有什么不长眼的难民冲了卢父,他们受不起。 他们保护卢父,不只是在保护卢父,更是在保护他们自己,保护他们的家人。 卢父:…… 卢桢:…… 好吧,想避开人群拿望远镜的想法是实施不了,且他们刚刚也没考虑到安全问题,毕竟他们也没想离人群太远,最多五六十米,大家看不到他们手中东西就行了。 “行了行了,我不走了,我和桢桢就是想找一找这附近有没有竹竿,或者长一些的树枝。” “这种事您吩咐我们一声就行了,要多长?我们去找。”一个伙计说。 “差不多……两丈吧?”卢父大致说了一下。 这时代,一丈等于三米,两丈就是六米的长度。 “两丈……”伙计们朝周围看了看,指了不远处一颗大树:“卢叔,您看那颗行吗?” “太粗了,最好是竹子,手腕粗细的最好,不要太粗,如果有那种手指头粗细的竹竿,也给我带两根回来。” 大家也都不问卢父要竹子做什么,在他们心里,卢叔要一样东西,肯定是有用的。 但还是有猜测的,大概是钓鱼。 “那您坐回去休息,我们哥几个去找。” 不远处就有林子,几个人手里拿着长刀,便向不远处的林子里走。 卢父赶紧说:“找不到也没事,注意安全,赶紧回来!” “没事卢叔,耕牛他们带着人在前面砍柴呢,我们正好去找他们。” 凿冰是不需要太多人的,灶台也搭好了,安全方面有张顺、戚阳朔他们在这,这里目前确实不太需要他们。 不多时,这些人就跟着王耕牛他们拖着好几根竹竿回来了。 除了竹竿之外,他们还带回来好几筐冬笋。 王耕牛他们将挑着的柴火放下,拖着竹子回来的人说:“林子不远处就有竹林,里面还有好些冬笋,要不是怕天黑里面不安全,我们还能挖好多,卢叔,咱们明天要不要……” 暂时没了瘟疫的威胁,卢父知道即使去了南方,可能还会遇到灾难,也就不急着去了,点了下头说:“可以,多带几个人。” 王耕牛他们都大喜。 “可惜这次没抓到蛇,连只山鸡都没有!” 卢父笑道:“这些野物都精着呢,哪那么容易抓到?” 他们之前能那么容易的抓到那些野物,还是因为干旱缺水,守在溪边的缘故,在虎沟泉,也是如此。 不然山中野物这么好抓,都当猎户去了。 他们带回来好几根竹子,粗细不一,手腕粗的,也有稍细一些的,也有碗口粗的。 之前他们在灵宝山,扔家当的时候,陶碗碎了不少,这个粗竹子,可以用来做水壶和竹碗,或其它容器。 “卢叔,这竹竿用来做什么呢?” 记“捕鱼。”卢父拿着和卢桢一起拼接了大半的渔网,对王耕牛几个说:“就这根吧,把上面的竹丝修修。” 一听卢父说要捕鱼,大家都兴奋了,虽然他们还不懂,这捕鱼和竹竿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钓鱼? 钓鱼也不需要这么粗的竹竿啊,那手指头粗细的不是更好? 而且卢叔手上拿着的,是渔网吗? 他们都不知道卢父要怎么做,却不妨碍他们兴奋,他们兴奋的是,晚上有鱼吃了。 等他们将竹竿上的竹丝全部削干净,卢桢和卢父两人也将这些网兜全部拼接在一起,用手指头粗细的竹竿将网兜穿起来,围成一个圆形,用细铁丝绑在竹竿上,老虎钳子加固。 这时代是有老虎钳子的,大家也不稀奇,只对卢父手中的网兜感兴趣,“卢叔,这东西,真能捞到鱼嘛?” 因为这网兜表面上看起来,真的十分粗糙,就是一根长竹竿,上面绑了个网兜,网兜还做两层,第一层是锥子形,锥子尾端开了个大口子,下面还有一层,一旦鱼被网进了下面一层网兜,就很难再游出来。 卢父拿着大网兜子,往冰面上走:“我也不知道,试试看吧。” 第 100 章 “该怎么做?”卢父拿着大网问卢桢。 “我看视频里,就是拿着大网在水下一直用顺时针在冰下搅动。”卢桢做出搅动的动作,“但是搅动多大幅度,搅动多长时间,我都不知道。” 靠冰下水中缺氧,搅动冰下水流来聚集鱼群捕鱼这个原理,需要好几个必要条件,首先是确认这个水下得有鱼,这一般都得靠老渔民才能做到。 最基本的,就是拿着网兜搅动水流的人,得有力气。 卢桢也不知道需要搅动多久,多大幅度,毕竟她只是看过这样一个视频,知道这样一个原理,从未操作过,这都得需要他们自己自行摸索。 其他人也都好奇的看过来,在卢父拿着网兜,走向冰窟窿的时候,男孩子们都好奇的看过来,除了太小的,怕掉入冰窟窿里不安全的孩子,稍微大些的少年,都围了过来,想看卢父怎样捞鱼。 “卢叔,这样真的捞到鱼吗?” 鱼该有多笨,才能被这样的渔网轻易的捞到啊? 他们都觉得这太不靠谱了,还不如钓鱼呢。 但因为是卢父,他们虽然觉得不可能,可还是跟过来看。 因为他是卢父啊。 冰上很多很多别的难民,见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专注的凿着自己的冰。 在生存面前,他们失去了一切好奇,只对关于能不能继续生存下去的事情感兴趣,他们甚至已经完全没有了好奇的力气。 缺水、饥饿、寒冷。 每一样,都在时刻可能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在命都随时可以失去的逃荒路上,好奇是那样奢侈的一件事。 他们看着卢父将网兜浸入水下,然后开始顺时针搅动冰窟窿。 周围围着很多人,他们都好奇的看着卢父的举动,不懂这样的举动,如何捕鱼。 看着冰窟窿附近聚集这么多人,卢父又开始有些腿软,招呼大家:“都围在这里做什么?都岸上去!事情都做完了吗?”他叫住力气最大的王耕牛:“耕牛,你来,就像我刚刚那样,沿着一个方向,一直搅!” 他将所有人都赶走,将绑着网兜的竹竿递给王耕牛,叫卢桢:“桢桢,拿根绳子来!” 他到底是觉得站在冰上很不安全,用绳子系在王耕牛腰上:“站在冰窟窿这里太危险了,一旦掉下去救都救不回来,身上绑个绳子安全一点。”又挥手对其他人说:“都走开,其他人都走,刚刚掉下去的人你们都看到了,这么厚的冰,掉下去飘都飘不上来!” 王耕牛腰上绳子绑好后,就照着卢父说的那样,一直搅动,他也不知道需要搅动多久才行,反正卢父不说停,他就一直搅动不停。 卢父就抓着绳索,搅了一会儿,就问他:“感觉怎么样?有鱼了吗?” 王耕牛也不知道。 “你感受下网重不重不就知道了吗?搅动越来越沉,说明网里就有鱼了,搅动的不沉,和开始的感觉一样,那肯定就没鱼啊?” 这种感觉也说不好,因为越是搅拌到最后,胳膊越酸,网自然感觉越沉,但里面有没有鱼,其实不知道。 卢父就想让他起网,其他人也都想让他起网,都很期待的看着王耕牛。 因为是卢父的主意,大家都对这样网鱼的方式抱有很大期待。 “哪有那么快啊。”卢桢也在卢父身边,手里抓着绳子,以防万一,“搅动水流之后,氧气增加,附近的鱼群游过来都需要时间呢,起码得一炷香吧?” 一炷香,也就是半个小时,一直保持搅动水流的动作,一炷香的时间,是非常耗力的一件事,十五分钟的时候,王耕牛的胳膊就已经相当酸了。 记还不到半个小时,王耕牛额上已经冒出很多细汗,胳膊已经撑不住了,喊:“卢叔,网兜太沉了,我快搅不动了,感觉里面有鱼!” “顺子小戚,快快,系上绳子,帮耕牛拉网!” 张顺和戚阳朔都莽的很,根本不系绳,走到王耕牛身边,接过竹竿一起拉网。 卢桢和卢父都喊:“系上绳,把绳系上!” 可这时候谁还有心思系绳啊,全都在全力往上拉网。 网在水里的时候,不是最难拉的,什么时候最难拉?快要出水的时候。 尤其冰窟窿的洞口还没那么大。 三个人根本拉不动:“大壮、二狗,快快快,感觉里面好多鱼,快来帮我们一起拉!” 这下少年们都激动了:“我来!” 就跟儿歌里的《拔萝卜》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抱着一个的腰,往后面拽。 看的卢父和卢桢心惊胆战,生怕这么多人在冰上使力,一不小心,冰就裂开了,或者谁就掉到冰窟窿里去了。 都没系安全绳。 若是一块完整的冰可能还不需要这样的担心,可是有了冰窟窿之后,这附近的冰层就已经受损,是非常容易裂开的。 “真的好沉啊!” 就连岸上烧火的妇人们,注意力都被冰层上的男人们给吸引了,眼神火热期待的看着他们往上拉网。 原本附近麻木的难民,不知何时,也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 虽然因为这里围了太多卢父车队的人,他们甚至无法看清他们在做什么,可还有很多岸上的人,居高临下,很容易看清他们的动作。 他们都知道,他们在捕鱼。 “一二三,拉!一二三,拉!”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力被这边吸引,因为拉网的动静实在太大。 终于,网兜浮出了水面。 这时候是渔网最重的时候,不光是渔网本身的重量,还有鱼在渔网挣扎时的重量,在鱼还未脱离水时,每一条鱼所造成的渔网的重量都是很大的。 卢桢真的很怕网兜撑不住。 好在网兜是用铁丝一层一层绑在竹竿上的,又用老虎钳加固过,下面的网兜也是尼龙绳的,结实的很。 等露出水面的网兜里,跳出白色大鱼时,所有人都激动了,呐喊加油声越发响亮:“有鱼,真的有鱼!” “娘,你看好多鱼!” “哇,有鱼吃了!” 岸上妇人和孩子们的欢呼声,让附近的人都暂时的放下了自己手中凿冰的活儿,走了过来。 干渴的他们,已经用凿出来的冰块,含在嘴里,解了一时之渴,他们还很冷,很饿,饿的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身体发软,摇摇欲坠。 当他们看到卢父他们,将整整一网兜的鱼拉上来之后,周围已经围满了人,甚至还有人想凑近了看。 卢父看到连忙阻止他们:“大喜、卢松,让他们都不要围过来,都站在冰上太危险了!” 李大喜和卢松等几个伙计全都简单粗暴抽出了刀,阻止这些人走向冰层:“都不要过来!” 这样简单粗暴的行为成功的阻止了这些难民的靠近。 李大喜他们一路糠饼、田鼠肉,每餐不说吃饱,但比这些难民不知道好到哪里去,所以比这些人身体软的像面条,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的难民,李大喜他们堪称身强体壮。 哪怕再馋卢父他们的鱼和捕鱼方法,也全都畏惧的不敢靠近,只能贪婪的伸长了脖子,看着倒在冰上的鱼群,眼睛里都冒出绿光来。 所有人都惊住了。 就连因为劳累,倒坐在地上的王耕牛,都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的汗,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记这一刻,劳累、疲惫、逃难途中的辛酸,全都被满满的收获所取代。 “哇!好多鱼!” 孩子们的欢呼声,妇人们的喜悦声,少年们高兴的声音,一下子在人群中变得那样鲜活,鲜活的和这个灰暗沉重的逃荒路格格不入。 立刻就有难民跑过来,朝卢父他们跪下磕头:“求老爷给我一条鱼吧?我孙子都三天没吃饭了!” “求给我一条鱼吧,求老爷给我一条鱼!” 周围全都是跪下的人,甚至有想直接上来抢的人,被李大喜一脚踹了翻好几个跟头,一刀架在脖子上。 原本拉渔网的人,也全都抽出了刀。 就连站在岸上的妇人、老人、孩子,手中都拿出了锄头、菜刀等,严阵以待的怒视周围的难民。 原本一拥而上,想要哄抢的难民,顿时止住了脚,畏惧的看着他们:“我……我就是好几天没吃饭,求老爷开恩,求老爷开恩!” 卢父高声说:“我不是什么老爷!我也和你们一样,是逃荒而来的难民!你们饿,难道我们就不饿吗?捕鱼的方法你们也看到了,很简单,就是拿竹篙网兜在水下沿着一个方向搅拌!鱼我们是一条都不会给的!” 卢父这句话话音刚落,绝望的难民们,眼中居然爆发出恨意,有的是绝望。 “你们与其过来求我们施舍鱼,不如自己去捕捞!” 他们看着卢父,有的人察觉出卢父是真的不会给他们鱼,就退出去,想办法自己去捞鱼。 有的则愤恨不已的瞪着卢父他们,像卢父他们是为富不仁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有的则是可怜的磕头,因为他们没有网兜,也没有竹篙。 有的之前看到他们找来竹篙的方向,已经朝他们之前砍柴的林子走去,去砍竹篙。 等周围的人逐渐散尽,卢父车队的人才终于有机会,去分享他们的喜悦。 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简单的,就从冰下捞了这么多鱼上来,大大小小的鱼在冰面上跳动着,足足上百斤。 第 101 章 一路走到这,大家都太累了。 尤其是最开始的千里路,因为地震,道路损毁,寸步难行。 原本还不觉得,此时到了九派河边,停留在此,不用再担心没有水会渴死,不用担心没有吃的会饿死,甚至连寒冬都不必害怕,刚过太行山,不远处就是林子,里面多的是干柴,只要和留在九派河边的其他难民一样,在此搭个小土屋,有个炕,冬日便这样过了,待到来年春天…… 他们望着九派河附近的土地。 “要是在这里种稻子,再也不怕没有水了哩!” 车队中不想走的人,望着九派河附近的土地,望着厚厚的冰面。 很多老人和男人,也如此想。 一旦休息下来,人就懈怠了,不想走了。 “卢叔,是的哩,这里土地这么肥沃……”他们望着九派河边密密麻麻的难民们。 河滩上,到处都是拎着小篮子,在捡鸟屎的人。 鸟屎里面有草籽,可以捡回去当粮食。 卢父虽教授了捕鱼方式,可难民太多了,有捕鱼工具的人也很少,而捕到了鱼,若没有卢父他们车队的人多势众,武力值高超,刚捕上来就被人抢了。 那些人单势微的老人、妇人们,就在河滩上捡鸟屎。 鸟屎放在篮子里淘一淘,剩下的可以够一家人做一顿饭食。 有的不舍得淘,就这样吃了。 卢父对张顺说:“有多少不愿意走的人,你去统计一下。” 不统计不知道,一统计吓一跳,居然有大半的人都不愿意走,除了张顺他们几个常年跟随卢父的伙计,大多数都想留在此地的人。 实际上,就连跟着卢父他们的这些伙计,也只是因为卢父他们相信卢父,卢父走,他们就走而已。 “卢叔,只要你说接着走,咱们就跟着你走!”张顺始终坚定不移。 也有人看着众多不愿走的伙计们的家属亲朋,跟卢父商量:“卢叔,不然咱们在这里过了冬天,等开春暖和了再走吧?天太冷了,咱们车队的药材也没剩多少了,要是得了风寒……” 他们回头看着自家爹娘脸上晒的黝黑发亮的沟壑,心酸不已:“就算我们还走的动,我爹娘……还有孩子们也吃不消啦。” 车队里的孩子已经路上保护的好,一个都未失,瘦是瘦了些,眼睛都信赖又濡慕的看着卢父。 相较于大人,他们更加依赖卢父。 倒是车队里的老人,身体真的快到了极限。 本来,他们会跟路上许许多多的难民一样,早该倒在了逃难路上。 一路走到这里,难民中的老人和孩子已经很少见,大多数都是青壮的汉子,或是已长成的少年郎,就连弱一些的女子、妇人,都少了。 路上死的最多的,除了老人孩子,就是女人。 卢父便看着这些老人和孩子,心头沉甸甸的。 实际上,他也不想走。 他不累吗?他也累。 尤其是和卢桢判断出,即使到了南方也不一定安全,即使到了南方,也可能会有其它灾难,他就意兴阑珊,不想再走。 他本就是喜欢安逸的人。 他看向卢桢。 卢桢叹了口气,低声说:“现在天气严寒,霍乱病菌暂时蛰伏,等来年开春,天气暖和起来,霍乱再起?那时候,我们还走的掉吗?” 众人愕然。 “也不一定会再有霍乱啊。”有人小声反驳。 声音很小,却足以被车队里其他人听到。 自从过了铜津城,灵宝山发生大火开始,霍乱的威胁就好像彻底远离了他们。 这一路上,他们再未听到过关于霍乱的消记息,最后一次听到,还是铜津城被染上了霍乱,霍乱终止于铜津城。 卢桢问:“假如有呢?” 她又问:“你们谁见过瘟疫起,只存在三四个月就消灭的?待到来年开春,天气暖和,霍乱病菌再起,那时候灵宝山大火已灭,没有了天火阻隔,你们能保证,过来的难民中,没有携带霍乱病菌的吗?” 车队里的很多人,连‘病菌’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大致也能猜出,大概就是传染霍乱的东西。 大家都沉默。 她再问:“你们敢赌吗?用这一时的安逸,拿你全家的命去赌。” 贺蕴章和戚阳朔都在看着卢桢。 卢父已经习惯性问卢桢意见。 在这样的古代,他除了征询卢桢的意见,征询不了任何人,卢母也不行。 可他不知道,他一次次问卢桢的意见,是多么的突兀。他是将卢桢在车队中的威信建立起来了,超过了卢桓,成为车队里的第二人。 疲惫的逃难旅途,早已让卢父的戒备放松,有时候不知不觉,就忘了去演。 更重要的一点是,卢家人,包括卢母、卢桓、卢大嫂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卢父如此重视卢桢的意见的诧异。 这让其他人也理所当然起来。 整个车队沉默。 卢桢看向卢父。 卢父道:“其实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不瞒你们说,别说你们想留下,我也想留下啊,我一把老骨头,带着你们走到这,万幸没有人员伤亡,我已经尽到责任了,接下来你们是走是留,我都不会勉强,包括顺子他们。” 他看向张顺:“走到这,接下来行程,安全上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了,大家聚在一起自然安全些,若不一起走,问题也不大,这些年你们跟着我走南闯北,怎样跑商你们也学会了……” 卢父话还没说完,张顺就皱着眉头焦急地问:“卢叔,你想丢下我们!” 车队里的人一听张顺这样说,全都急了。 尤其是王耕牛这些常年跟着卢父,完全把卢父当做主心骨的人,连忙表态:“卢叔,我跟着你走,你去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 “对,卢叔,咱们都听你的,你说走咱们就走,你说停咱们就停。” “是啊卢叔,你可不能丢下我们啊。” 就连原本说要留下的人都急了,“卢叔,我们不是……” 他们急的话都说不出来,生怕卢父说要丢下他们自己走。 卢父压了压手,慈蔼地笑着说:“别急,都别急。”接着正色道:“我知道大家都想跟着我。”他叹了口气,“但我实话告诉你们,就连我自己,对前路,都是未知的,谁都不知道后面的路会发生什么,不是我选择的就是对的,也不是你们选择的就是错的……” 卢父话没说完,又被他们打断说:“卢叔,不管你说什么,我张顺还是那句话,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我张顺没别的本事,却也懂得,自己没本事,就跟着有本事的人走准没错,卢叔你是有本事的人,这一路要是没你带着,我们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转身面向车队其他人说:“我知道很多人想留下来,可我张顺是铁定跟着卢叔走的,娘,咱们收拾好东西,跟着卢叔!” 张顺娘也是想留下来的,可此时看着儿子坚定的脸,连忙应了一声:“哎!走,对,咱们跟着你卢叔走!” 王耕牛也站在卢父身边坚定地说:“还有我!” 他向来寡言,但行动坚定。 刘二狗也坚定不移的站在卢父身后,望着刘老爹他们,毫不动摇。 李大喜、张来福…… 戚阳朔和贺蕴章自是不必说,戚阳朔要去找自己叔父,贺蕴章要归乡。 记就连原本几个因为疲惫被家人说动想留下来的伙计,此时也都站在了卢父身边,要跟着一起走。 见这些车队里有分量的人,全都站在卢父身后要跟着一起走,车队里的其他人全都急了,生怕被丢下,“我们也没说不走啊?就是……就是……这不是天太冷了嘛?” 说的心虚气短。 说实话,他们还真没想过和卢父分开,就是觉得九派河也不错,可以在此休整,等到来年开春再走,当然,他们也想过就在此地落地生根,不走了,可万万没想过要和卢父分开啊! 可他们不想想,卢父一个跑商,在此地半寸土地也无,此地后面是荒山,眼前是赤水,附近连个城镇都少见,卢父又怎么会留在此地? 因为卢桢说来年可能还会有霍乱,大家也不敢停留了,在捕了足够多的鱼之后,又驾起了他们的骡车,继续往南。 卢父见他们继续跟着他走,心头也不知道是欣慰多一些,还是复杂多一些。 其实,在有一瞬间,他是真的生出,抛下他们,独自带着全家人,往南方去的想法。 这样,后面他们再拿出什么东西出来吃,就不需要顾忌那许多了。 他家是粮油店,兼带菜蔬,家里各种蔬菜瓜果,却都因为找不到出处,只能偷摸着,每天给孩子一个鸡蛋,偶尔他闺女悄悄往他嘴里塞几颗葡萄,那样炎热的天,连块西瓜都不敢吃。 可当这些人全都愿意相信他,愿意跟他走后,又觉得,这一路,没有白付出。 九派河这一段的水域,叫赤水。 从赤水,到赤水口,两百里路。 许是因为在赤水边的缘故,入冬以来,一直没有升起的迷雾,终于开始腾绕。 不光是早上和傍晚,就是白日里,能见度都非常低。 早上时候最高能见度,不超过五十米,中午雾气散了还好,到了傍晚,大雾弥漫,完全没办法行走。 第 102 章 “这是要下雪了吗?”众人抬头,望着白茫茫的天空。 实际上什么都看不到。 路上的难民们不禁回头,看向灵宝山方向。 他们离灵宝山已经很远很远,远到已经看不见灵宝山,可还是不由想,此地已经起雾,有雾自然也会有霜,有雪,甚至有雨。 “也不知这灵宝山的火灭了没有。” 他们大多数都是从灵宝山附近逃出来的难民,本来深恨西边来的外乡人,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家乡,可自从知道铜津城染了瘟疫,灵宝山大火将瘟疫隔绝在关外之后,他们便不知是恨那些外乡人,还是感激他们。 若没有那场大火,他们不会逃离家乡,那些西边来的外乡人,也不会被阻拦在关外,瘟疫也不会跟着被阻拦在关外。 或许,他们这些人都得死。 还有他们在西洛城内的亲朋们,也得染上瘟疫。 “都跟上,别落下了,前方就是襄樊郡了,别到了这里还倒下了。” 茫茫白雾中,依然不断的有人倒下。 有的因为严寒,有的因为疾病。 没有倒下的人,都心心念念着,到达襄樊郡,便安全了。 襄樊郡素有华夏第一城池之称,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毗邻鄂州、豫州、渝州、秦州,治下有登城、鼓城、易城、漳城、宜城、乐城七县,乃荆州门户,又有滔滔汉水流经,冬寒夏暑,四季分明,繁华异常。 可以说,襄樊郡是他们进入关内以来,路过的最大最繁华的一座城,也几乎是大部分逃荒者的目的地。 此次秦晋地震,难民多达五六百万之众,分散各地,即使留下了一部分在赤水河畔,可达到襄樊郡的难民,依旧很多。 望着路上不断倒下的难民,卢父他们心头戚戚的同时,也期待快点到达襄樊,到达襄樊,哪怕就是卖身,或是做工,这些难民多多少少也能有条活路了。 襄樊城,是所有逃荒者的盼头。 一直到达襄樊城外,才发现,襄樊城城门紧闭,城外累积着许许多多的死尸,身上都扎着箭。 站在城门外的难民,全都目光绝望死寂,不敢靠近城门八十丈之内。 卢父下了骡车,问路边一难民:“前面怎么回事?” 这个逃过了地震、干旱、瘟疫、酷寒的难民,眼底流出来的绝望,简直叫人心惊,他望着卢父,哆嗦着冻得青紫的嘴唇,惨然道:“襄樊城,禁止我等难民入城,靠近城门八十丈者,射杀。” 卢父和卢桢都震惊了。 就连贺蕴章都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不敢相信,这是襄樊郡郡守下的命令。 可眼前的一切让他们不得不相信。 就连卢母都从车厢内下来,看着襄樊城外,满地尸首,震惊非常。 卢桢望着前方倒在地上,身上扎着利箭的尸堆,突然哇一声吐了出来,之后就像神经痉挛了似的,不停的干呕,仿佛要将胆汁吐出来,吐的眼睛不停的冒生理性泪水。 车队里所有人都沉默,望着前方紧闭的城门,望着城门前倒下的尸堆,死寂般的沉默。 这一路有卢父带着,哪怕路途再怎样凶险,他们都不曾感受过绝望,但在这一刻,他们绝望了。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无力、绝望,还有愤怒。 卢桢一直不停干呕,呕的完全控制不住,卢父卢母此时完全顾不得震惊,急的连连抚着她的背:“桢桢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卢桢感觉自己快将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被卢父灌了水之后,终于缓了过来,抬起因生理性眼泪而朦胧的眼睛,望着卢父:“爹,这是炼狱。” 记她不敢相信,这是人间。 这一路上她已经看到过太多太多人间惨剧,活人吃死人,活人吃活人,活人吃孩子,吃老人,吃孩子,吃女人,饿殍遍野,尸堆如山,恶鬼横行,她以为这些已经是她能见到的这世上最惨烈最绝望的景象了,没想到不是。 最令人绝望的,这些难民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天灾,跋涉千里,终于抵达南方,没有死在灾难之中,反而死在了同胞者的箭下。 还有什么比这还让人绝望的。 没有哪一刻让卢桢比这一刻更清晰的认识到,这个天下,怕真要乱了。 绝望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他们此去潭州,襄樊是必经之地,不论是他们去潭州,还是贺蕴章去往会稽,都需经过襄樊,自襄樊分到,卢父他们往荆州,贺蕴章兄弟前往随州。 这一路都是靠着贺蕴章的举人文书入城,可这襄樊城做事之绝,世所罕见。 不光禁止难民入内,连靠近百丈者都要射杀,这些难民中,能够逃到此处的,里面不乏一些家境优越者,其中也有读书人,此时全都被拒在城外。 一时间,竟毫无办法。 大家都不由看向卢父,卢父看着卢桢。 卢桢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没有想到,古代竟然是这样的古代,人命如草芥,人命真的连草芥都不如。 贺蕴章看出她心底的害怕、恐惧,想去安抚她。 他完全没有想到,卢桢看到这些尸体,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因为这一路上他们实在看过太多太多,鹿凉城外的万人沟,尸堆如山,金坡关人间惨象,所有人都麻木了,可那一刻,她在看到眼前尸堆时眼底迸发的绝望和恐惧,一下子击中了他。 卢母一直抱着卢桢,无声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贺蕴章想拍拍她的背,可终究是不合适,只说了一声:“不会有事的。” 贺蕴章叫了卢父,“卢叔,有白色绢布吗?” “有。”卢父连忙拉了卢桢一下,叫她去取。 卢桢有事做之后,注意力也被转移,情绪缓过来,去骡车上的箱子内,拿出一块白色绢布递给贺蕴章。 贺蕴章看着她的眼睛。 她此时神色很平静,平静的像之前痉挛一样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的人不是她一样。 他接过绢布,回到骡车,磨墨。 片刻后,一封书信写成,贺蕴章将白色绢布绑在箭上,望着襄樊城,搭弓射箭,咻地一声,箭扎城上。 城门上的守城官兵都是一惊。 尤其那箭矢擦着其中一人的脸倏地飞过去,扎着他身后的城墙之上。 那人脸色铁青,目光死死瞪着下方难民,他身后的守城官兵已经将绢布取来:“俞将军,是一封书信。” 被称作俞将军的高瘦汉子愤恨不已地接过手中绢布,脸色神情变化。 “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他目光极为冷酷地望了下下方的流民,高声道:“都给记住了!但有靠近百丈者,格杀勿论!” “是!” 铜津城沦陷的消息早已传到襄樊城,与此同时,戎族骚扰边关的消息,也传到襄樊。 今年这场奇寒,不仅影响了大顺朝,同样影响了与大顺朝相邻的戎族。 谁都不知道下面这些流民之中,会不会有戎族的探子,谁也不知道这些流民之中,有没有染上霍乱。 别说有霍乱,就是没有霍乱,他们也不会容许这样多的流民进入襄樊。 “你刚刚信上写的啥?能行吗?”张顺站在贺蕴章身边,侧着身子望着襄樊城城门。 襄樊城能被成为华夏第一城池,其城门巍记峨自不必说。 张顺这一路和贺蕴章已经熟了,没有了刚认识时对读书人的敬畏和疏离,说话便也随便了些。 贺蕴章反问张顺道:“你呢?今后有什么打算?” 张顺此人胆大心细,武艺高强的同时,又对卢父忠心耿耿。 张顺咧嘴笑道:“能有什么打算?卢叔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呗。” 贺蕴章目光又投向王耕牛。 卢父手下的这几个人中,张顺做事粗中有细,王耕牛沉稳有度,刘二狗……他望着宛如隐形人一般隐没在人群中的刘二狗。 他心中忽地升起一个念头。 卢父班底不差,若真有他舅舅照拂,将来……他的目光落在卢桢身上,又看向卢桓。 平生第一次有这种强烈的喜欢一个女人的感觉,他从未想过就这样放了她。 卢桢此时还不知道贺蕴章在想着为他们卢家打算,为他们的未来打算,她只是目光沉沉的光着襄樊城城门。 不多时,之前离开的瘦高个便回到城门之上,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人。 只听那瘦高个张开大嗓门喊:“贺蕴章何在?” 贺蕴章缓缓走到卢家的第一辆骡车前,束手而立,朗声道:“贺某在此!” “开城门!” 哐一声,城门打开。 但此时卢家车队的人目光全都在贺蕴章身上。 这一刻的贺蕴章与他们过去认识的张云鹤迥然不同,就像一块蒙尘的璞玉,突然抹去了上面的灰尘,展露出他原本的光芒。 那是和他们完全不是同一世界的气场。 就连一直贪吃爱哭的贺蕴朗此时气质也变了,安静的站在他哥哥身边,小脸绷的紧紧的,小脸肃穆又疏离。 襄樊城城门打开,引起周围难民骚动。 原本都绝望了的难民们一看城门开了,欢呼一声,“开城门了!” 说着收起包袱,一拥而上,连忙向城门方向涌去,刚靠近城门百丈,倏地一只利箭,穿胸而过。 第 103 章 卢桢和卢母她们都震惊了。 他们三人都是从和谐文明的现代社会来,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视人命如草芥的事情。 真的是如草芥。 赶紧比杀鸡都痛快,仿佛这些人不是人,是畜牲。 卢桢和卢母一下子就站住了,不敢往前。 卢桢心脏跳的特别快,生怕自己上前一步,一箭射穿自己的胸口。 她特别怕。 她发现这个世界特别不讲理,这是和她原本世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她知道这个世界很糟糕,但她没想到,居然比她以为的糟糕,还要糟糕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卢母也是第一次被古代的这种残酷给吓到了。 不光是她们俩,卢父何尝不是如此。 卢桢很少哭,之前是生理性眼泪,这次真的哭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怕的。 她紧紧拉着卢母,往后退。 拉着卢父,死死地,不让卢父往前靠近一步。 她手都在抖,声音也在抖:“爹,爹,我们走,我们去山里,我们去别的地方,我们别在这了。” 她怕了。 她哽咽的声音像是一只大手,一下子揪住了贺蕴章的心脏。 贺蕴章站在车队前,皱眉遥遥望着远方城墙。 城门已经打开,走出来手握刀箭的官兵,分开站在城门两边,弓箭手依然搭弓射箭,对准着城墙外的难民,只要难民们一靠近,这些人就会立刻射箭。 卢桢又退了几步。 卢家车队的人都吓得退了几步,生怕一不留神,命就没了。 他们都走到这了。 贺蕴章又上前一步,走到众人之前。 骑着马的中年人驱马向前走了几步,“公子就是贺蕴章?在下襄樊马赦,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他朗声道:“城门已开,还请贺公子入城。” 贺蕴章并未透露具体身份,但一个会稽贺氏本家弟子身份,就足以让各城守将高看一眼,看在会稽贺氏的份上,也不会过多为难他们。 贺蕴章回头对卢父示意了一下,让他们跟着他进去。 卢父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卢桢和卢母的手,“你们跟在我后面。” 他往前走了两步,见那些人没有在射箭,又往前走了几步。 他都已经做好那些人一旦射箭,他无论如何都要站在卢桢和卢母前面,甚至已经做好被射成刺猬的打算。 可那些人没有射箭,一直等这群晒得跟黑蛋似的难民,跟在贺蕴章兄弟身后,走到城门前,这些人都没有射箭。 后面的难民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进去,全都站在距离城门的百步之外,不敢上前。 谁都不敢再赌,这些人会心慈手软。 不会的。 他们目光羡慕地望着卢父他们进城。 就在他们进城的时候,他们身后一男子跳起来高声喊道:“我乃太原王氏王滨!” 太原王氏在前朝末年便已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没落,声名依然不小。 这个叫王滨的男子刚往前跑了几步,城墙的高瘦汉子便搭起弓,一箭射在王滨脚下。 吓得他一蹦三尺高,再不敢上前一步。 这箭虽没有射在他身上,威慑力却十足。 太原王氏早已没落,襄樊守将并不将此人放在心上。 贺蕴章带着卢父他们靠近城门的时候,骑马出来的守将下马,走到贺蕴章面前十步远停下,看着和难民们没什么区别的卢父他们,面露疑惑地问贺蕴章:“他们是……?” 贺蕴章此时完全没有了记之前弯腰作揖时的谦逊,而是矜贵地肃着脸:“这些都是护送我回乡的护卫和家眷。” “家眷……”他目光落到车队中,唯一还能看的卢桢脸上,又落到那些骡子牛身上,唇角向一边扬了扬,侧身客气道:“请!” 之后便骑着马,和贺蕴章一起进入襄樊城。 刚入城,城楼上的高瘦男子便从城楼上走下来,朝马赦将军一抱拳,眯着眼打量贺蕴章。 贺蕴章身量颀长有力,皮肤呈古铜色,和一般世家子弟的文质彬彬不同,身上矜贵之余,带着一丝与读书人不同的气息。 贺蕴章和马赦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边走边聊,身边跟着高瘦男子,再是官兵,最后才是全是骡车牛车的卢父他们。 之后卢父他们便被带到一处客栈中,贺蕴章兄弟被到别的地方。 卢父他们都被襄樊城的官兵的凶悍之气吓到,一路上大气不敢喘,也不敢四处乱看,到了客栈,叫了吃食和水,就待在房间内不出来了。 外面还有官兵在守着。 卢桢他们已经很久没洗澡,即使在赤水畔,也因极寒的天气,无人赶在野外洗头洗澡,哪怕洗了头,没有吹风机,只怕不多时,头发就能结冰。 卢桢更是连擦身都难。 到了襄樊城,因为贺蕴章的缘故,客栈的人对他们都还算客气,除了给卢家父女们两间上房外,其余人也都在有着大通铺的下等房内。 他们早已过了旱区,襄樊城有汉水流经,水量丰沛,卢父卢桢他们洗了头后,又狠狠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后,洗澡水都是灰色的,脏到不能看。 车队里除了卢桢和宝丫,其余人头上全都生了虱子。 卢桢怀疑贺蕴章头上也生了虱子。 吃饭的时候,一群人更是狼吞虎咽。 他们太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他们也不聊贺蕴章兄弟。 从那个马赦将军那里,他们已经看出,贺蕴章身份不简单,不是他们可以讨论的。 贺蕴章,张云鹤。 原来他一直用的假名字。 这时候贺蕴章的身份,一下子和他们拉开,让他们知道,他们和世家子弟的不同。 这是他们过去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能接触到的存在。 之前的熟稔,不过是同在逃难途中,人家不计较而已。 只是毕竟同行了将近四个月,多多少少有些感情,见贺蕴章一直没出现,张顺有些担心的问卢父:“卢叔,云……贺公子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有事。”卢父道。 卢母正在他身后,拿篦子在给他篦头发。 他抬头看向张顺:“明天我们再等一日,如果他还没出现,我们就自己走。” 从襄樊开始,他们和贺蕴章就不是同一条路了,他们要往荆州,贺蕴章要走随州。 “你把小戚叫来。” 卢父和卢桢他们都在一个房间内,房间内有个火盆,里面放了些干燥的牛屎和木屑。 卢桢和卢父他们便坐在火盆边烤火。 卢母和卢桢他们都洗了头,戚阳朔进来时,已经换成卢母坐在火盆边烤火,卢父站在卢母身后,给卢母通头了。 戚阳朔看到卢父站在卢母身后,拿着篦子给卢母梳头发,愣了一下,不知该进不该进。 因为卢桢刚洗过头,头发还湿着,散在肩上,怀里抱着宝丫,正一下一下给宝丫梳头发。 乌黑秀丽的头发,衬的卢桢皮肤白嫩,眉目清丽。 因刚洗过澡,在房间里的缘故,她没和逃难时一样,穿的灰扑扑的,而是穿着一件白色兔毛领的浅粉色厚披风,里面是深色毛衣,虽藏在厚实的披风下,可还是衬的卢记桢面如白玉一般,秀丽非常。 卢父他们都没意识到卢桢这样披头散发有什么不对,戚阳朔见他们毫无异色,顿了一下,走进来,关上门,却没有上前,而是就站在门口的位置朝卢父拱手:“卢叔。” “小戚来了?”卢父用拿着篦子的手朝他招了下,“来烤烤火。” 戚阳朔又是拱手,却没有上前,低垂着眼眸看着地面,不敢往那边看。 卢父问他:“已经到了这里,难民又都被阻在襄樊城外,之后的路应该没有多少危险了,你如果想自己走,我可以为你提供盘缠,你也知道,我们是往潭州,你如果不同路,大可不必跟我们一路。” 戚阳朔也不瞒卢父,道:“我往澧阳军州。” 澧阳军州距离潭州不到五百里。 卢父点点头,叫卢桢:“桢桢,拿十两碎银给小戚。”又对他道:“银两不多,但应该能助你顺利到达澧阳军州了。” 戚阳朔低着头。 卢桢从账后的箱子中拿了一个荷包出来。 她头发刚洗过,还带着洗发水的清香,身上的沐浴乳也是香的,每一步走来,都带着说不出的好闻的味道。 戚阳朔紧张的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同时又十分窘迫,生怕他身上的味道会熏到卢桢,竟随着她的靠近,紧张的后腿一步。 “接着!”卢桢都没有走近,荷包拿出来之后,走到火盆边直接将荷包扔了过去,自己又坐在火盆边,抱着宝丫给她扎小辫辫。 小孩子火气旺,宝丫是第一个洗头的,头发稀疏,在火盆边待了这么久,头发都已经干了。 随着卢桢一声‘接着’,戚阳朔连忙抬头,接过扔过来的荷包,不知是不是房间内有火盆太热的缘故还是其它,他紧张的额上都冒出了细汗。 他提着气,心底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隐隐有些难以言喻的失望,攥着荷包,不敢看卢桢,而是望着卢父说:“卢叔可随我一起前往澧阳。” 他早已看出贺蕴章对卢桢不一般,若贺蕴章只是一举子还好,可今日看他身份,居然是出自会稽贺氏,若是如此,以贺蕴章的身份……他有些担忧。 卢叔与卢桢都对他有恩,他看出卢父卢桢都不是攀附权贵之人,卢桢性格飒爽不输男儿,他完全想象不出,卢桢被困囿后宅,与人勾心斗角的景象。 他觉得,那完全不是卢桢。 想到卢桢这一路每日与他交换驾车,不驾车时,她便安安静静坐在他身旁车延上,望着两边风景和夕阳的景象,戚阳朔忍不住出声劝卢父。 他是打从心里感激卢父和卢桢的。 卢父没想到连戚阳朔都看了出来,这年轻人平时看着不声不响,却是将什么都看在眼里,且他此时能说出这番话,也是知恩图报的。 他拍拍戚阳朔的肩,没有说去,也没说不去,只道:“我心里有数,若有困难,我们会去找你的。” 戚阳朔这才放下心来,捏着装着银子的荷包:“多谢卢叔。” 卢父笑着挥挥手,“出去吧。” 戚阳朔走到门外关上门,转过身背对着卢父他们的房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晚上贺蕴章兄弟并没有出现,卢桢头有些疼,抱着宝丫早早就睡了,梦里光怪陆离。 一会儿鹿凉城外万人沟,一会儿路上不断倒下的尸体,一会儿是如山岳般一望无际的尸山。 尸山衬的她身形渺小无比,高到仿佛会随时倒塌下来,将她淹没其中,不论她怎么逃,都逃不掉,越是逃,那尸堆仿佛活了一般,拿着断手断臂追在她后面,面容扭曲,桀桀怪笑的喊着:“新鲜的狗肉,新鲜的狗肉……” “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 “桢桢,桢桢?”记 卢桢一下子惊醒,看到离这么近的卢母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卢母后,这才萎靡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做噩梦了?”卢母看她额上的冷汗,“脸色这么差?” 卢桢精神确实不好,头昏沉沉的:“我头痛。” 卢母出去,片刻后端来一碗白粥,担心地问:“吃完起来走走。”又道:“要不要去街上逛逛。” 卢桢被梦吓到,有些不敢再睡,起身刷牙喝粥,穿上羽绒服,“嗯。” 谁知道还没出客栈,就被守在客栈门口的官兵给拦住了。 卢母和卢桢都有些害怕襄樊城的官兵。 看到他们,就会想到襄樊城外满地尸体。 想到昨晚的梦,卢桢脸色更加苍白了起来,头像有小锤子在敲似的,突突地痛。 她拉着卢母回房,觉得自己昨晚没睡好,且醒来这么长时间,昨晚的梦也断了,想必不会再做噩梦,就回到床上继续睡,对卢母道:“要出发叫我。” 卢母抱着宝丫,“你安心睡。” 卢桢这一觉便睡到天黑,卢母来叫她吃饭,她才醒来。 醒来一边吃饭一边想起来问卢母:“贺蕴章他们回来了吗?” 卢母给宝丫喂蛋羹,“不回来了,叫人给你爹送了两封信。” 见卢桢一边吃饭一边看她,接着道:“一封给潭州刺史的,……一封给你的。” 第 104 章 卢桢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很是惊讶:“给我的?给我干嘛?” 卢母神情有些纠结,将信给了卢桢。 因为信没有封口,卢父卢母心里敏感,就将信拿出来看过了,低声说:“人小厮还在外面等你回信呢。” 卢桢放下筷子,大致扫了一眼,皱眉,又将信叠了起来,塞信封里,扔在桌边:“看不懂。” “你回不回信?” 卢桢吃饭不说话。 贺蕴章信里写的隐晦含蓄,但卢桢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懂,但她不懂贺蕴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一个从头到尾连真名都隐瞒的人,却在心中表达思慕之意,并表示让她等他。 卢桢嗤笑一声,将信扔在一边不理。 平心而论,贺蕴章外貌确实出色,也是她来到古代,遇到的可能条件最好的男子,就是因为他条件好,她才越不会跟他在一起。 她就是再自信,也不敢挑战古代封建礼教。 她不是一个人,她是有女儿有爸爸妈妈的人。 卢母见她真的不打算回信,就走出去和外面小厮说了,说她看不懂信里意思,无法回信,还望见谅。 卢桢以为这事就这么没了,毕竟和贺蕴章分开了,古代不必现代,交通和通信十分不便,此次一别,可能今生都难以再见,早上起来就跟着卢父他们收拾东西,继续往潭州方向去。 出了客栈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就在前方一处岔路口,遇到一只严阵以待的百人车队。 车队中间有两辆精致马车,在卢桢他们车队缓缓驶过来时,端坐在车厢内的贺蕴章下了马车,走到车队前面,望着缓缓驶来的骡车队。 早上天色朦胧,又有雾气。 卢父开始没看清是贺蕴章,还以为遇到襄樊城军队了,因为襄樊城守军对待难民们凶残的态度,使得卢父心里发憷,远远就让车队停下,然后就看到前方马车队中,缓缓走近一个人。 是贺蕴章。 因为他恢复了真名的缘故,卢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一直到他走到近前,才喊了声:“贺公子。” 贺蕴章和过去几个月态度无丝毫不同,唇角依然含着浅笑:“卢叔可唤我蕴章。” 卢父只是笑笑,道:“信我已经收到,会交到你舅舅手中的,你离家多日,想必家人也担心了,多加珍重。” 贺蕴章却将目光落到他身后车厢的卢桢身上:“我想和贞娘单独说两句。” 卢父道:“这事我不能替她做决定,你自己去问她。” 贺蕴章便看着卢桢。 逃难的这段时间,卢桢已经彻底改掉了睡懒觉的坏习惯,上午都是她赶车。 此时她戴着帽子、口罩,头发都遮掩在帽子里,身上的外衣又是深色,里面因穿了大鹅的羽绒服,脖子上系着厚厚的围脖,显得虚胖臃肿,实在称不上多好看。 甚至因为她穿的太多,行动间还显得有些笨拙。 她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这一路,她大部分时间都带着帽子和口罩,面容展露在外面的时间极少。 她不知道贺蕴章是什么时候对她起了心思的,又为了什么。 如果说她长得好看,这世上长得好看的人千千万,绝不止她一个,难道他只是因她外貌就看上她? 她看着贺蕴章,实在是不懂。 车厢里有人,不方便,卢桢便将缰绳递给戚阳朔,自己跳下马车,“去那边说吧。” 两人走到距离车队十米距离停下,她摘下口罩,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要和我说什么?” 随着她说话,一阵白色的水雾散在清晨的冷空气中。 “你记……”待到要离开的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心底猛地涌出一阵强烈的不舍,他的目光几乎无法从她脸上挪开,贪婪一般灼灼地看着她。 原本是想叫她等他的,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卢桢似乎有些吃惊,眼睛都睁大了,失笑一声,摇头:“不愿意。” 等贺蕴章他们离开,卢桢他们也出了襄樊城,晌午休息的时候,卢父走到她身边,拿了个小马扎坐下,铁钎扎着鱼放在火上烤着,装着很不在意的样子,“那小子和你说了什么?” 之前他们在赤水河畔捕捞的鱼大部分都卖给了他们所住的客栈,车队里只留了一部分自己吃,这一路上还会继续经过汉水,汉水同样结了厚厚一层冰,可以继续捕鱼。 若说之前他们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古代的小冰河时代,今天这一路见到的汉水厚冰,基本已经让卢桢他们确定了这一想法。 实在是冰层太厚,结冰的河面绵延数百里,太不正常。 卢桢看了眼故作不在意的卢父,笑道:“没什么。” 卢父见她笑的这么开心,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生怕女儿被那臭小子给拐跑了,“我跟你说,他叫你做什么,你千万不能答应。”他头向卢桢凑近了一点,低声说:“我昨天去打听了那会稽贺家,世家大族!” “看那些人对他的态度,还有那么多人护送他们兄弟会乡,估计那小子在家中地位不低,说不定家里都有妻子了,你可千万不能犯傻,听爹的,咱们以后招赘个女婿在家,有我和你妈在,没人敢欺负了你。” 卢桢眼圈一热,抬眼看着卢父眼睛发红地笑着点头:“嗯,我才不要嫁呢。” 况且人家也没说要娶她。 问她愿不愿意给他走,啥意思?在古代无名无分的跟着男人走,连个妾都不如,他若真待她有一点真心,就不会问出这句话。 她一个现代人都知道无名无分跟一个人走,是什么意思,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本土人会不懂? 卢父见卢桢懂他的意思,和他们一条心,伸手欣慰地在卢桢肩上拍了拍,转身将烤好的鱼拿去给卢母。 卢桢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注意力又回到手中的烤鱼上,脑中不由想到早上贺蕴章和她说的话。 最终叹了口气,在烤鱼上洒了点辣椒面,一口一口的吃着烤鱼,坐上骡车沿着汉水继续出发。 从襄樊城到雁城,一百五十里路,原本只需花五天时间就能到,因这一路流经汉水,他们每日清晨都会来冰面上花上两个时辰砸冰捕鱼,浪费了不少时间,是以五天的时间,硬是花了八天时间,才走到雁城。 到了雁城,又将这八日捕的鱼在雁城卖掉,又耽搁了两日时间。 之后就每日捕鱼,到下个城镇就卖掉,一连走了一周左右,此时每家每户又都增联了十多两银钱。 原本面对南方忐忑不安的他们,在家庭收入多了十多两后,一个个都喜笑颜开,恨不能一直待在汉水旁捕鱼才好。 途径丰乐镇时,他们就要离开汉水,往荆门方向去。 因为不急着赶路,他们就在丰乐镇多待了几日,又捕了很多鱼,路过四海镇和荆门时,再卖掉。 襄樊城自古以来就有天下第一城之称,而荆门便是襄樊郡下面最繁华的一个县,此时又临近除夕,荆门县富裕也没有遭灾,鱼都好卖的很。 出了荆门往荆州,此后两百里路,就不再有河。 车队里的人这些天捕鱼卖鱼都习惯了,乍然没有鱼可以捕可以卖了,心里还怪失落的,见荆门繁华,水土肥沃,有些留在荆门扎根了。 尤其是荆门城外,还有一条大河。 卢父倒是不勉强他们,只说:“你们要记是愿意留就留下。” 卢父是真心实意这样说的。 已经到了荆楚腹地,地震、旱灾、瘟疫都已经离他们远去,若真在此地扎根,不是不行。 且此地离卢父他们的目的地潭州也并不是很远,未来大家若想再见面,也方便。 卢父也将自己的考虑和车队里的人说了,他推心置腹,没想到车队里的人全都急了:“卢叔,你……你这是打算抛下我们自己走?” 卢父的心思一下子被人看出来。 卢父尴尬地咳嗽一声,绝不承认:“那怎么会?我们都十多年的老邻居了,来福他们都跟了我这些年了,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好不容易才到达南方,凑在一块儿抱团还来不及,怎么会抛下你们?这不是看你们总是想留下嘛。” “我是肯定去潭州的,但你们若想留下,我也支持。”他话锋一转:“此地水土肥沃,实在是安家落户的好地方,又有漳河在侧,今年冬季异常寒冷,若你们留在此处,靠捕鱼渡过这个冬天,来年开春或许还能置两亩田地。” 一说田地,车队里不少人又动摇了。 张顺立即道:“这捕鱼的法子是卢叔教的,没有卢叔别说是鱼,就是山楂、田鼠这些,哪一样不是靠着卢叔和贞娘才有的?别说这荆门不收难民,就是收,我也铁跟着卢叔走,卢叔去哪儿,我张顺就去哪儿!” 原本舍不得汉水河里的鱼的张顺娘立刻说:“对对对,我听你们卢叔的,你们卢叔去哪儿,我们张家就跟着去!” 张顺对他娘眨了下眼,张顺娘立刻回了个‘我很机灵’的得意的笑。 卢父就问刘老蔫:“老蔫,你们呢?” 刘老蔫是真舍不得走啊。 他看看卢父,又看看三个儿子。 他的儿媳孙女全都在地震中没了,只剩下这三个儿子,这段时间靠着三个儿子,攒了不少银子,可以给刘大柱和刘三宝都再娶一门媳妇了,但若要给二儿娶媳妇,却还差了一点。 刘三宝已经十五,刘二狗也已十八,都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 他是个没有太多主意的人,就想跟着卢父走,被他小儿子刘三宝拽了下鼠皮袄子。 刘老蔫立刻咳嗽了一声,道:“你卢叔说的对,此地离漳州不远,我刘家就留在此地,不跟你们走了,让二狗跟着你去吧。” 刘老蔫和刘三宝想的很好,他们留在汉水河畔,继续用卢父教的法子捕鱼卖钱,刘二狗跟着卢父,若是漳州日子好过,待到来年开春,他们再去漳州投奔,这样既不耽误他们家挣银子,也有刘二狗跟在卢父身边,两不耽误。 到时候刘大柱和刘三宝在此地娶了媳妇,他就去漳州叫二儿养老。 卢父并不拆穿刘老蔫的小心思,笑呵呵的问刘大柱和刘三宝:“大柱,你们呢?” 刘大柱此人愚孝,自是爹在哪儿他在哪儿,刘三宝心眼活络,这个主意便是他出的,自也不会走,可还是向卢父表了一番忠心,最后让刘二狗好好跟着卢父。 “爹就跟着我和大哥,二哥若是孝顺,每年就给咱爹送些银钱来,不枉爹娘生了咱们一场。” 刘三宝说的动情,可惜刘二狗并不应声,只是淡漠了地抬眼看了他一眼,站在卢父身后,跟个影子似的。 刘三宝一噎,看了刘老蔫一眼。 刘老蔫见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二儿,居然这样对他聪明的三宝,气的拿起棍子就往刘二狗身上打。 他这是从小打刘二狗打习惯了,就是对待刘大柱也是如此。 这是刘大柱是长子,今后他还要靠长子养老,才打的少些,大多数的棍棒都是落在刘二狗身上。 刘二狗这人跟木头桩子似的,刘老蔫打他他也不躲,只是目记光麻木而冰冷地望着刘老蔫,他越是这样看着他,刘老蔫就越气,打的越狠。 刘二狗站在卢父身后,卢桢也站在卢父身侧,位置比刘二狗还前面一点。 刘老蔫打刘二狗,棍子都快打到卢父和她身上了。 她又气刘二狗不知道躲,生怕刘老蔫打到卢父,一把抓住刘老蔫打过来的棍子,往旁边一扔,上前一步站卢父身前,m眉竖目:“你再打一下试试看!” 刘老蔫向来是个窝里横,欺软怕硬,早在卢桢敢提刀杀人的时候,就怕了她,被卢桢这么一凶,什么话都不敢说,夹着尾巴埋着头就走了。 卢桢不满地回头扫了刘二狗一眼。 卢父也对刘二狗的性子有些无奈,总觉得他压抑了太多,叹了口气:“行了,那就这么着吧?还有哪些人要留下的,你们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可惜除了刘老蔫一家,就没有说要留下的,即使他们舍不得汉水河里的鱼,也舍不得自家好不容易在地震中活下来的儿女,他们不像刘老蔫,三个儿子,全活了下来,舍得下二儿。 刘老蔫看大家都不留下,心底有一瞬间的后悔,也想跟着卢父走,可刘三宝小心思多,拽了刘老蔫一把,看了眼刘二狗。 刘老蔫也看了眼刘二狗,又镇定下来。 走的时候,除了刘二狗身上的狼皮马甲和虎皮坎肩,就连他外面穿着的鼠皮袄子都差点被刘老蔫扒了下来。 刘家所有东西,刘二狗都没要,唯有身上的狼皮马甲和虎皮坎肩,及鼠皮袄子,刘二狗冷着脸说:“这是卢婶给我做的。” 刘老蔫愤愤地瞪了刘二狗一眼,惧怕地看了眼卢父,这才松了手一边唾骂一边朝刘二狗踢了一脚:“你这不孝子!” 过去都是任他打骂不做声的刘二狗突然侧身避了一下。 刘老蔫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气的指着他大骂:“你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还敢躲了!” 第105章 第 105 章 “为何不敢躲?圣人都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不陷父于不义’!”卢桢回头看刘二狗:“你每次被你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那以为是孝吗?那是陷你父亲于不义,是大大的不孝!” 这个时代对于孝道极其严格,父母可以打死儿女,买卖儿女,儿女反告父母,就是不孝。 父母若告儿女不孝,被除族不说,还要受刑。 在古代,除族是多么严厉的惩罚。 众人还真没听过这样的‘圣人言’,他们自小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孝顺父母长辈。 刘老蔫急的跳脚道:“我看你是胡说八道,你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还有脸活着,还满口圣人言,你懂什么圣人言!” “桢桢不懂你懂,我家桢桢看过的书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卢父老大不乐意的说。 卢父对刘二狗说:“孝顺不是看着你爹犯错不管就叫孝,没有自己想法,没有自己判断,父母如此苛待你,还任由其打骂,你这是愚孝!” 卢父实在是对刘二狗失望的很。 而他眼里的失望,一下子刺痛了刘二狗的心脏,瞬间惶恐害怕了起来。 他从小到大,唯一感受到的温暖,就是卢父给他的。 卢父说:“你这个儿子不要,我要!” 他多想这句话是真的啊。 卢父失望的眼神像一剂冰锥扎在刘二狗心中。 他望着刘老蔫,恨不能说出断绝关系的话,可他怕自己说出来之后,卢叔会觉得他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连自己的父亲都能狠下心不管,今后又怎会信他? 他走到卢父身边,低着头,猛地跪下。 卢父又是生气,又是无奈:“你跪我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只要你自己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对得起自己,不需要跪……” 他本想说不需要跪任何人,但这句话显然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这个时代,你没有秀才功名,见官都要跪。 看他这样,卢父又有些无奈,将他扶了起来。 他才十八岁,过去没有受过任何教育,像跟杂草一般自己野蛮生长,很多价值观都不完全,心中只知道一点,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原身给了他一口饭吃,他就能把命卖给原身。 他能怪他什么呢? 要怪就怪刘老蔫夫妻,不是人,偏心能偏到咯吱窝去。 同样都是自己的种,他不明白,人怎么会偏心偏成这样。 他十分怀疑,二狗到底是不是刘老蔫的儿子。 他看看刘老蔫,再看看刘二狗。 刘老蔫身材瘦小,不到一米六,刘大柱和刘三宝个子也不高,最多也就一六五左右。 这是古代的普遍身高。 想卢父、戚阳朔、贺蕴章这样的身高,在古代,那就是身材伟岸健硕的大丈夫。 刘二狗身高一七二、一七三的样子,但是瘦,非常瘦,瘦的跟竹竿一样。 这样的身高在卢父眼里也是不合格的。 没办法,卢家全家人都高,就连卢桢,前世都有一米七多,刘二狗的身高在他眼里真不够看。 刘二狗面目普通,刘老蔫满脸皱褶,更是看不出什么来。 最终卢父摇了摇头:“走吧。” 他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刘老蔫。 走出五六百米,卢父才劝了刘二狗一句:“孝顺父母没错,那也看如何孝顺,你现在这不是孝顺,是愚蠢。” 疏不间亲,这句话他本不该说,可还是说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如果你还是这样,今后我也不会再说。” 卢父道:“你现在还未成家,记只是你一个人给他们吸血,等你以后成了家,难道你一个人供他们吸血不够,你还要你的妻子你的儿女全都被他们吸血,和你一样被扒的连身御寒的衣裳都没有吗?” 那样的场景如同一记重锤捶在刘二狗心头。 他想到自己未来会有妻子,会有儿女,那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可只要一想到自己最重要的人,跟他一样,像被一条条水蛭缠住吸血的场景,他就疯魔了。 出了荆门,又是水路。 说是水路,实际上,湖面上的船都是靠人工凿冰前行,不然船被冻在河面上,完全无法行驶。 卢父他们便又开始了他们一边捕鱼,一边卖鱼的生活。 卢父车队的人捕鱼捕的兴高采烈,戚阳朔便坐在牛车上,看着冰面上捕鱼的人沉默。 “怎么不下去捕鱼?” 捕鱼是个力气活,卢桢天不怕地不怕,却对冰窟窿腿软的很,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去冰上的,哪怕她明知道冰层很厚,不会有事。 “盘缠够了。”戚阳朔望了眼木盒。 他当日并身上内衫裹住他母亲尸骨,抱在怀中,胸口烫出一个丑陋的疤痕,因没有好好治疗,如今疤痕还在。 卢桢便不再说话,和他一样,坐在骡车上,抬头仰望着天空。 天空雾蒙蒙阴沉沉的,能见度很低,洗了的衣裳好些天都干不了,每日都冻的更铠甲一样。 “这天,怕是要下雨。”卢桢说。 戚阳朔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说:“往年这个时候,早已经下雨,一下就是连月。” “要是下雨就麻烦了。”此时他们不缺水了,下雨会让他们寸步难行。 南方的冬天已经足够冷了,冷的寒冰刺骨,就像万道钢针,齐刷刷的往人骨髓里扎。 他们本就不适应南方气候,若还下雨…… 有时候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话说了不过两日,天空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雨不大,很小,缠缠绵绵,淅淅沥沥,却让人心头烦闷。 下雨了就没办法捕鱼了,也没办法赶路。 众人只好歇在路上,躲在车厢里。 之前他们在南屏村,给骡车都打了车厢。 骡车车厢狭窄,人多的,一家人窝在车厢里,根本待不下去。 男人就戴着斗笠,穿着草鞋,继续赶路。 路面泥泞难行,雨水透过鞋底,将鞋面和裤脚全部打湿,零下二十多度,衣服也是湿的。 若冷就算了,还湿,湿冷的寒气透过脚底,冻的人腿都木了。 “这样不行啊。”卢桢焦虑望着车队的人:“再这样下去,即使不得风寒,这腿也得废了。” 卢父这两天有些感冒,头痛、鼻塞都来了,他昏昏沉沉地说:“前面就是江陵城了,到了江凌城,等雨停了再走吧。” 卢桢给卢父喂了感冒药,想要接替卢父赶车,卢父挥开她的手:“我没事,你回车厢去,别回头把你也弄感冒了。” 卢家的牛车车厢前面是带了一截挡雨车棚的,饶是如此,戚阳朔的身上依然被小雨淋湿。 尤其是腿,穿的是卢父给他的土黄色棉裤,被雨打湿后,又沉又冷。 卢桢给他泡了杯板蓝根,还是没用,他还是感染了风寒。 不光是他,车队里小半的人都染上了风寒。 之前一路逃荒,大家神经都崩的太紧,连生病都不敢生,此时到了南方,不急着赶路了,又有捕鱼赚的几两银子,荷包得到了补充,他们心神也跟着放松下来,心神一放松,加上气候的不适应,雨天寒冷,人就一下子病倒了。 之前他们在路上记抓了些治风寒的药,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没有感冒的人,赶紧熬药给得了风寒的人喝。 可问题又来了,下雨,没有柴火。 就连给骡子牛吃的稻草,都因架在在车厢的车顶,挡雨的同时也不占地方,也被雨水打湿了,无法烧火。 “简直比唐僧西天取经还难。” “九九八十一难。” 卢桢已经无语了,在车队小半人都感冒,还没有干柴熬药的情况下,卢桢无法,只能强打起精神,带大家去江陵城,找医馆治病。 就这样,很多人还不愿去呢,说熬一熬就好了。 “再熬下去命都没了!” “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我们都走到这了,你们舍得就这样把命丢下吗?” “医馆我肯定是要去的,你们要不要治我不管,我爹还要治呢。” 车队里一时间抽泣不止。 他们恨自己为什么如此不争气,都这种境地了,还生病。 贫苦人家,生不起病。 江凌距离荆门两百里,古时称郢都,乃楚国国都。 难民们为何多逃往这个方向,此地除了有天下第一城的襄樊城外,还有繁荣富饶的江凌城。 数百万难民四散逃亡,逃往到此处的有几十万人,现在能够到达江凌的,已经是少之又少。 卢桢他们还有骡车,有骡车厢,骡车厢上有木板和稻草,可以遮挡一下风雨,那些无处躲雨的难民,卢桢简直无法想象。 她不知道这场雨之后,又要死多少人。 感觉自从来到古代后,经历的就是一场不断遇灾不断死人的过程。 有时候她甚至想,或许这只是一场噩梦,又或是一场游戏,游戏中死亡的都是npc,都是数据。 可现实又清醒的告诉她,这不是数据。 江陵城很大,很繁华,江陵城的繁华越发衬的城外凄风苦雨。 医馆的人非常多。 除了外地流民外,还有许多本地居民。 卢桢本是想将其他人送到医馆,其他人送到客栈,躲避下风雨,可车队所有人都不愿去花住客栈的钱,宁愿窝在狭小的骡车厢中。 “车厢里就中嘞,又淋不到雨,干啥花那冤枉钱?” “就是说,随便找个屋檐躲个雨,等雨停了再走一样。” “你带他们去医馆吧,我们中,不用操心我们嘞!” 车队里众人焦炭一样的脸上露出安抚的笑容,他们明明眉头都是皱着的,满腹愁绪,却还是强打起笑脸。 每个人都很担心。 这么多人得了风寒,他们生怕自家人熬不过去,就这么没了。 第106章 第 106 章 古代常有人一场风寒就没了的。 他们不去治病,为了省点医药钱,就用偏方,熬一熬,越熬越严重,到了治无可治的时候,人就没了。 你能说他们愚昧么? 都是穷闹的。 卢桢车队的人,若不是卢桢强行将他们送到医馆,这次感染风寒的人,能不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谁都不知,好在他们虽也是难民,但逃难第一个月吃的是蚂蚱干脯,后面虽然吃了两个月糠米,但之后有肉有鱼,中间还有毛栗子和柿子,身体底子相较其它难民,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平时又有姜汤驱寒气,刚得了风寒,卢桢就用稻草给他们熬了之前准备的风寒药,又送医馆送的及时,万幸无事。 可这一路上,随处可见倒在路边的乞丐和难民。 江陵城郡守心善,并未阻止难民入城,甚至都没有收取难民的入城费,还在城外设了雨棚施粥。 可这样寒冷的天,又有多少人会冒着风雨去领粥呢?即使去了,衣衫尽湿,得了风寒也好不了。 江陵城郡守站在城墙上望着下方难民叹气,对身边人说:“去问问城里富户,可有那多余的不要的破旧衣裳,能捐多少捐多少,给这些难民送去吧,再去多搭些雨棚,没有遮风的地方,好歹给他们个挡雨的地。” 难民实在太多了。 襄樊城不收,难民四处逃散,陆陆续续的往荆门、江凌等地过来。 在知道有难民要过来时,江凌郡郡守便已经着人下去搭雨棚,刚搭好两排雨棚,雨就下下来了。 可两排雨棚,对于源源不断往江凌来的难民来说,不过杯水车薪,远远不够,就是施粥的雨棚,也从前两日的还算浓稠的粥,改成了见不到几粒米的稀粥。 人太多了。 “大人,这样放他们进来真的没事吗?听说有霍乱。” “来都来了,你以为能阻拦的了吗?”江凌郡郡守眉头紧锁:“襄樊城守将射杀难民,这些难民都来了我江陵城,你去加派人手,别让城中生了乱子。” 除了捐献衣物、施粥外,江凌郡守还特意安排了‘收尸人’。 所谓‘收尸人’,就是专门拉着板车,沿路收尸的人,将倒在地上已经没气儿的难民、乞丐,抬到板车上,拉到后山的乱葬岗埋了。 不过数日时间,后山的乱葬岗已经堆满了尸体。 不少难民实在饥寒的厉害,就来这里,扒下死人身上的衣服,掘尸啃食。 这些难民在逃难途中,什么都见过,有些人什么都做过,早已没了底线,这也导致,江陵城一时间杀人、抢劫、偷盗成风,使得本地居民十分厌恶且警惕这些外来者。 卢桢他们也属于外来者,但他们比别的难民好一些在于,卢桢他们有老人,有孩子,有车队。 有车队,有家当的人,自然比身无分文孑然一身的人要值得信任。 因为车队的人不肯住客栈,雨水不止,卢桢他们不可能每日宿在骡车厢内,靠着她空间的那几捆应急用的稻草过活,只能先租赁个院子,大家住在一起。 租院子是为了方便他们的骡车。 因为是短租,人多,价格不低,但相较住客栈来说,还是便宜了许多,唯一的问题在于,南方的屋里没炕。 临时起炕已经来不及,费时费力不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用的,至少炕得晾干,可现在阴雨绵绵,无法晾干。 即使晾干了,说不定雨已经停了,他们都启程出发往潭州去了,怎么都不划算。 走进屋子里,众人一抹床铺,床上被子是粗麻布,里面塞的芦花,薄薄的一床,半点不保暖。 “这还不如睡骡车呢,起码比这暖和。” 记“不是说南方暖和吗?我怎么感觉比我们那还冷?咱们老秦地冬天也没冷成这样啊,你看我这手,肿成啥样了。” 手到还好,关键是脚。 因为雨水打湿了鞋子,很多人的脚已经被冻的失去了知觉,半条腿都是冰凉的,浑身感受不到半点热乎气儿。 张顺他们都奇怪地皱眉道:“南方确实比我们秦地暖和,往年来南方也没见冷成这样。” “往年也没见九派河能从赤水一路冰冻到汉水的。” 数百里冰封,别说他们这些秦地人头一次见,他们南方本土人士,也是头一次见。 “冷成这样,也不见下雪,还下起雨来了,要在我们秦地,早两个月前就得大雪封路了。” 他们将自己的被子被褥抱到床上。 叫他们更加难以忍受的是,自从进入赤水之后,天空便开始起雾,只有午时可将被子拿出来晒两个时辰,多晒一小会儿,雾水便要打湿了被子。 院子里的被子大约是多日不曾晒过,最近又连日阴云,被子潮的仿佛能挤出水来。 “没有炕,晚上可要怎么睡。” 车队里还有不少病患呢,想到此,一个个愁云惨淡。 这样的环境,卢桢也没法子:“先去烧水吧,带着孩子把脚泡一泡,起个火盆子放屋里,好歹暖和些。” 院子里有水井,有柴火,柴火三十文一担。 一听柴火还要钱,车队里的人都不禁龇牙。 租赁院子的人便有些不乐意道:“柴火也是我从乡下打柴人手中掏钱买来的,我买来都要十八文一担!”实际上只要十五文,房东多报了三文,道:“就这天气,也幸亏我这有柴,不然你想买柴火都没地买去,你们总共才租了这么几天,我还免费掏钱给你们柴火用不成?你们不想用也成,回头我就叫人把柴火拖走!正好我看这天啊,一时半会儿晴不了,后面柴火还得涨价,你们不用我自家用!” 卢桢赶紧阻止。 那被子摸着都能滴出水了,若再没有柴火,这么冷的天,他们连药都熬不了,想喝口热乎的都不成。 其他人见房东这样硬气,也不敢说柴火贵之类的话了。 什么不贵? 自从秦晋豫三地大旱以来,商人屯粮,各地粮价大涨,糠米的价格都比往年白米的价格贵了,三十文一担的柴火和糠米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了。 只是之前他们一路因为干旱,干柴随处可见,没想到到了南方不光吃住要花钱,连柴火都要花钱,一下子超出他们的心理预期,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想过造房子要钱,买地要钱,没想过要把钱花在买柴火上,还这样贵。 整个车队八十多人,两担柴都不够用,有些人家人多,有些人家人少,这个计较我家多用一点,那个计较我家少用一点,还有想干脆不出钱,就蹭人家柴火用的。 卢桢干脆就说:“每家每户自己买,需要多少买多少,我和我二叔家带着戚阳朔买两担柴,你们看着办。” 卢父赶车淋了雨,有些感冒的症状,卢桢就暂时出来主持车队工作,也没人不服。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想占小便宜的人也不尴尬,笑呵呵的和人商量,哪两家合买一担柴的。 对于他们这些底层的人来说,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为自家省钱,为了能在这个糟糕的时代活下去。 院子是个四合院,住是够住的,只是想像夏秋时日那样打地铺是不成了。 南方地面潮湿,别说下雨,就是不下雨,屋内的地面上都蒙着一层水汽,不说睡在地上了,人只是站在屋子内,都感觉有一股看不见的阴气,直往人骨子里钻。 卢母看了卢桢一眼,说:“蕙兰,你和小桃去厨房记烧水,多少几锅,我们都洗一洗,一会儿起个火盆拿过来,我把被子烤一烤,太湿了,没法睡。”又吩咐卢芙蓉,“芙蓉,你把宝丫和小石头先带去你大伯他们房间玩一会儿,我和桢桢把床擦一擦,打扫一下。” 卢大嫂和小桃一路上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卢父卢母他们凡事亲力亲为,也没怀疑,只当小姑子爱洁。 爱洁当然是一部分。 实际上,在严寒环境中生存,经常洗澡保持身体和衣物干净卫生,不仅身体上感到舒适,还能预防疾病的产生。同时,人在行走过程中出汗会让贴身衣物潮湿,失去保暖功能,出汗时身体分泌出来的油脂粘在衣物上,使衣服没有足够空间来填充气体,也会让衣物的保暖效果大打折扣。 这些,她即使说了,也没人信她。 他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求生法则,那都是他们的祖祖辈辈一代一代传下来,令他们深信不疑的东西。 比如冬日里不洗头不洗澡,不然容易得风寒。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道理,头发在潮湿的情况下,吹过风后,确实容易感冒,前提是做好保暖工作,比如火盆。 卢大嫂她们出去后,卢桢和卢母便趁机将原本满是潮气的被子换了,铺上了空间里干爽的被褥,只是被单还是原来的旧被单而已。 卢大嫂她们一边烧水,一边起火盆,将烧了大半的木炭放入陶盆中,盆地和上面都盖上木屑,搬到卢母房间。 为了防止火灾,卢母在火盆上罩上个箩筐,两边放上两条长凳,将被子放在火盆上面烘烤。 被褥本就是空间新换过的干被褥,烘烤了之后更是干爽暖和。 卢母装了个热水袋,用布带子包裹着,塞进了棉被里。 收拾好这边房间,卢母便将宝丫、小石头抱了回来,将还在火盆上方烘烤的被子抱进卢父他们房间。 被子是卢母替他们铺的。 卢父有点感冒,卢有福懒散,打扫卫生的伙计便交给了卢松卢柏戚阳朔,她过来的时候房间已然打扫干净。 卢松他们本来都已经做好被子潮湿难以忍受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晚上泡完脚,躺倒被子中,被子里温暖如春。 第107章 第 107 章 晚上的火盆也没闲着,除了给房间除湿,增添一丝暖气外,还得烘烤衣服和鞋子。 除了赶车人的衣服,大家的衣裳多多少少都有些湿冷。 鞋子都是布的,用麻线绑在火盆上,一家几口,围上一圈,一晚上就干了,不用像卢桢卢父那样,鞋子是橡胶底,会烤坏了。 火盆上面罩着竹筐,竹筐上面也晾满了衣裳。 好几家人睡在一起,就一个火盆,不够用,家家户户都想烤,怎么办?只能用院子里的干柴搭成四方形的晾衣杆,晾在火盆周围,将衣服搭在干柴上,白日里,再将烘干的衣服拿下来穿上,把被褥放上去继续烘烤。 上午空烤盖被,下午空烤垫被。 饶是如此,在江凌城停留的第一晚,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难熬的一晚。 即使他们已经用火盆烘了被褥,即使房间里放了火盆,可南方潮湿的天气还是叫他们难以忍受。 为了防止一氧化碳中毒,卢桢还得一间房一间房敲门,提醒他们窗户得留个缝,也有不以为意的,可他们不是一个人睡一个房间,而是许多人一起睡,一个人不以为意不要紧,总有惜命的会去给窗户留缝。 卢桢也只是尽到自己心意,自己提醒了若还是不听,那她也没办法。 好像在古代待的久了,自己心也变硬了,只想照顾好自己的父母家人,对于其他人,她没有一定要拯救的想法。 即使和卢父决定献出红薯、土豆等高产农作物,在减少一部分人饿死的同时,更多的,想的是百姓有的吃,就不会造反,自己一家就不会被卷入战乱。 生在这个时代,好像每一天都过的战战兢兢,朝不保夕。 次日雨依然没停,无法出行,一群人就留在这里养病,妇人们除了给家中病人熬药之外,就是烘衣服、烘被子,看着绵绵细雨叹气。 “这得下到什么时候啊?租金这么贵。” “不会下个三五天都停不了吧?” 因为人多,一般人家的小院子住不下他们这么多人,他们租的是一家较大的四合院,虽只是普通人家的院子,但在江陵城普通人家里面,已经算得上不错的院子。 这还是原来租这家院子的人,因为过年回到乡下,房子才腾了出来。 住在院子里,卢母卢桢便又回到了平时的装束,没有故意打扮的灰扑扑的,而是像真的在这里安定了下来一样,一家人洗头、洗澡、洗衣,再将洗干净的衣服放在竹筐上烘烤,似乎也不担心会烘不干,也不担心雨会一直下下去。 因为之前捕捞的鱼多,虽然卖掉了大部分,可还是保留了小部分,都冻在桶里冻着。 卢父还起了兴致,做了一大锅酸菜鱼。 卢父虽也淋了雨,有感冒征兆,但他脚上鞋子是防水的冲锋鞋,里面裤子是防水的冲锋裤,上衣穿的是防水冲锋衣羽绒服,只是外面罩的是这时代的灰麻布外衫而已,虽湿了却不影响大局。 卢父最大的问题在于帽子湿了。 在严寒环境下,头部保暖做好,可以减少身体一半热量的流失,其余,颈脖,腕部,脚踝,做好保暖,可以减少另一半热量流失。 卢父帽子湿了,古代人头发又长,在帽子里捂了一下,当天就觉得头有些不舒服,之后怕卢桢赶车也淋雨感冒,继续冒着头疼赶车,将车赶到江陵城。 但卢父底子好,及时吃药,好的比其他人都快,在其他人还因为风寒苦哈哈的躺在床上的时候,卢父已经恢复了精神,给大家做饭了。 他其实不乐意给很多人做,只愿意给自己家人做,可一群小子围在锅边看着,他能怎么办?只好多做了些。 他不藏着掖着记,其他妇人们就围在灶边看。 然后他们就发现,卢叔这哪里是在做饭哦,简直是在烧钱。 烧个鱼,放小半锅油不算(妇人们夸张了),还倒什么酒,放香叶。 香叶多金贵的东西,普通人家哪里买得起?卢父放的不心疼,她们看的都心疼的直抽抽。 这么舍得放银钱,用银钱烧出来的酸菜鱼,能不好吃吗? 更过份的是,酸菜鱼是辣的,得了风寒的人都不能吃,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看的口水都要流下三千尺了。 听着这些妇人们如何夸大其词的说卢父在这锅酸菜鱼里放了多少多少油,多少多少酒,多少多少香料,别说那些得了风寒的人,就是好端端的人,都不好意思下筷子了。 少年和孩子们却没有太多顾忌,在卢父给他们盛了一大陶盆之后,就着糠米饭,他们第一次觉得糠米饭不剌嗓子了。 就连小孩子们都不管里面的辣味,一边吸着气,吐着舌头,一边不住的往陶盆里伸筷子,稍微慢一点,陶盆里面的鱼就没了。 妇人们就喊:“汤不要吃,汤不要吃,用这个汤明天继续给你们烧酸菜鱼!” 原本想把钵底都给舔干净的少年们,一听妇人们这样说,立刻不舍的将装着汤的陶盆留给妇人们。 因为冬天鱼汤放一夜后,可以做成鱼冻,卢父特意放了许多汤汁。 妇人们不舍的吃这样好吃的东西,便将他们夹菜时,滴在桌子上的菜汤用手抹了,放在嘴里舔一舔,尝尝味道,想看看这味道是否如她们想象的那样美味。 有实在馋的妇人,端着汤盆到厨房后,忍不住用筷子在汤盆里蘸一蘸,放舌尖舔一舔,或是拿小竹勺,悄悄舀上那一丁点的汤汁尝尝味道。 倒是卢父那边,加上卢有福家十来个人,完全没必要估计,吃的满嘴流油,一盆热辣辣的酸菜鱼吃到肚子里之后,觉得这日子真的是赛神仙了。 “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每天都有酸菜鱼吃也不错啊。”卢有福摸着自己已经瘦下来的肚子。 原本富态的他,生平第一次瘦到了正常体重。 戚阳朔道:“过了江凌我就得往郢阳军府去,不若卢叔跟我一起去郢阳,我叔父乃郢阳军府都尉,去郢阳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军府都尉,相当于一府之军事长官了。 卢父还真有一瞬间的动摇。 潭州虽有贺蕴章的书信作为引介,但贺蕴章显然对他女儿图谋不轨,但若去郢阳。 郢阳军府都尉虽掌管一府军事,但毕竟是武馆,对于民生这一块无法管,不像潭州府刺史,不仅是州府最高行政长官,同时长官地方军事。 他没有把话说死,道:“若真有需要,我会去郢阳寻你。” 之后几日依然阴雨绵绵。 次日大家吃酸菜鱼的时候,卢父换了个剁椒鱼头。 趁这几日下雨无事,卢父就一直在厨房里做好吃的,香辣鱼干,酥香鱼,鱼肉丸子等等。 一群少年、孩子每日都在厨房门外探头探脑,看卢父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现在他们对于芸苔油能吃这件事已经深信不疑。 他们吃了好几天的芸苔油,没事。 因感染风寒而躺在床上的男人们,已经幻想到了潭州后,他们置了地,种了芸苔,以后再也不缺油水的美好场面了。 一连六天,雨就没停下来过,大家便开始有些着急,江凌城的百姓们已经开始为除夕夜即将来临而做准备。 之前他们交了五天的房租,见雨没有停下的趋势,又续了五天。 年底租房的人不多,来江凌城的难民饭都吃不起,更别说租房,即使有租得起房的,也没他们这许多人。 记除了房租外,他们还得再买柴火。 柴火又涨价了,市面上的柴火涨到二十五文钱一担。 乡下都是有柴火堆的,早早砍了柴火堆在门口,见天气湿冷,城里怕是缺柴,便趁机来城里卖柴。 卖柴之人为了保证柴火不湿,要么向村长里正租牛车装柴,要么在柴火外面包上稻草,就是这样,里面柴火多少还会沾些湿气,影响价格。 一般都是借牛车来卖柴,不然得风寒了,赚的那几十文钱,还不够他们吃副药的。 卖柴人成本增加,租房人成本增加,卖给卢桢他们的价钱也会跟着涨。 卢父每日光是买的柴火钱,都有几十文,搞得院子里的小家伙馋的要死,都不好意思去讨吃的,因为少年、孩子们不少,一个给了,其他人也要给,总共就那么些吃的,每家的孩子分一分,就没了。 倒是鱼丸炸好后,每个孩子尝到一颗。 其它家庭虽没有芸苔油,鱼却不缺的,做不来卢父的油炸丸子,像卢父一样,将鱼肉磨的粉粹,搓成鱼丸,口味跟豆腐似的水嫩,却又比豆腐多了些鲜香,不仅孩子可以吃,老人也可以吃。 做这东西不费事,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于是男人们磨磨,老人带孩子,女人们搓丸子,做好后蒸熟,在灶上放一晚,次日便冻成冰块,放在桶里,要吃的时候舀上一碗,随时可以煮着吃。 忙碌的时候大家还不觉,等大部分的鲜鱼都做成了鱼丸,他们仰望天空才发现雨已经下了七八日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他们从未经历过南方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每天都是如此,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每天每夜的如此,下的人骨头都软了。 似乎除了在家烤火,做不了别的。 烤火要钱,这个钱是不得不花的,因为太冷了。 木炭价格昂贵,哪怕是最差的木炭,也不是他们能用的起的,普通百姓,都是自家灶下烧火剩了些木炭盛到破损了不能用的陶盆里,加点木屑或是干牛屎,就是火盆了。 他们完全没有想过,在南方生活,连牛屎饼这种随手可得的东西,都成了可遇不可求的难得好物,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到的。 老秦地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养牲口,骡子、牛马,都不在话下,不论是乡下还是他们所待的怀安县,骡子、牛马的粪便都随处可见。 江凌城不像老秦地,你基本上见不到谁家往院墙上贴牛屎饼子,也找不到那么多牛屎。 他们车队的骡子、牛拉的粪便,全都被他们搜集起来,贴在灶台的周围,烘干。 就这还得时刻注意着骡子、牛那边的动向,有了牛粪就得立刻用稻草团起来贴到灶上,稍微迟了些,要么被雨水冲散了,要么冻成了冰坨坨。 是以不时的有妇人从屋里出来,去关着骡子、牛的地方看看。 骡子、牛睡的地方并不是马厩,只有一个遮雨的顶,和一面墙,地上铺满了他们之前带的稻草,这些稻草既是它们的口粮,又给它们保暖。 骡子和牛吃的都是草,粪便也不臭,带着一股青草气。 它们的粪便在烘干后,就可以当木炭使用,在距离他们秦地更远的地方,还会用骡子、牛马的粪便来煮粥和煮茶,据说这样更原汁原味。 一般是放在墙面上烘干的,但这不是他们乡下土屋土墙,自然不能贴,真要贴了,房东只怕会立即将他们赶走,还是和房东商议过后,付了房东一些糊灶墙的钱,才被允许贴,即使如此,房东依然不乐意。 他倒也体谅这些难民不易,没有说太多,反而给他们指了个地,是个木匠铺,那里每日有不少木屑,花很少的钱,就可以挑一担木屑回来,足够一大家子盛火盆的。 卢父他们自是感激不尽。 买回来的木屑和烘干的牛屎饼一时用不完,就用竹筐装着,家家户户都备上一筐牛屎饼,防止随时雨停了,他们路上用得着。 他们越住越着急。 除了房租、柴火钱,连骡子牛吃的稻草都快见底了,又去附近打听到了卖柴人的消息,叫卖柴人下次送柴火来时,顺便帮他们送些稻草。 他们这些秦地人经过数月跋涉,全都黑成了碳,脸上被风霜刻下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同时身材也较南边稍稍高大一些,特征还是很明显的。 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还冒着风雪租车来卖柴的,本就是当地十分贫苦的农家人才会做的,他知道这些难民可怜,城外都堆满了难民的尸体,但没想到,他们居然到了要买稻草果腹的程度。 卖柴人怜悯不已,想了想说:“马上就是除夕夜,今天本是我最后一次来城里送柴,既然你们要柴,明天我便为你们再送一次,柴火钱和其他人一样,不能变,稻草就当是我送你的。” 江陵城流经汉水,水土丰茂,百姓都靠种植水稻为生,稻草是家家户户最不缺的东西。 “不。”王耕牛见他误会,忙道:“稻草你送来多少我们收多少。” 卖柴人脱口而出:“要这么多,你们吃的完吗?” 王耕牛觉得哪里不对:“吃的完。” 十几头骡子,还有牛,怎么会吃不完,吃不完存起来路上吃啊。 光卢父一家,就四头骡子,两头牛了。 等记卖柴人回去,江陵城的乡下都知道了,这些难民没得吃,跟他买稻草吃的情况。 虽然大多数人都有些排斥外乡人,但对于他们可怜到如此程度,尤其是听说了江陵城外的尸堆,和吃稻草果腹的情况,在打柴人再次赶着牛车进城的时候,不少人都携着自家捆好的稻草过来找打柴人:“他们吃也好,保暖也好,给他们带去吧。” “唉,都是可怜人,若不是日子真过不下去,谁愿意离乡呢?” “人离乡贱呐。” 过来送稻草的人还不少,牛车厢上本来就堆了好几捆,这下车厢四周都挂满了稻草。 好在干稻草轻,即使有细雨洒在稻草上,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增加多少重量。 王耕牛他们没想到打柴人居然人如此实在,第二天就送来了这样多的稻草,给他钱还不收,只说:“稻草都是我们乡下人送的,你家一捆,我家一捆,咱们乡下也没别的东西,就稻草还有一些。” 王耕牛无法,叫打柴人等着,进去拎了两条咸鱼出来,打柴人已经架着他租借来的牛车,慢悠悠的走了。 有了足够的稻草,出去上面被雨水打湿的,中间的干稻草都被拿出来放到床上铺着隔潮、保暖。 稻草这东西真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物,可以防潮,可以御寒,还能作为牲口的口粮。 有了打柴人送来的这些柴,没有房东这个中间商赚差价,柴火价格一下子降了许多。 对此房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过来吩咐他们,不要用院子里柴火堆里的柴:“要是被我发现柴火堆里的柴被用了,还是三十文一捆!” 别说三十文,就是二十文一捆,对于这些每天都要烧柴的人来说,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住房要钱,吃饭要钱,烧柴要钱,若不是打柴人心善,送给了他们这许多的稻草,连牲口吃草都要钱。 这哪里受得住? 即使柴火便宜了十文钱一捆,对于上无半片瓦,下无半亩地,只出不进的他们来说,依然是一件难以承受的事。 有些人觉得自己风寒快好了,就想着去找些短工来做,也多些进项。 年底招短工的人多。 房屋修缮的,码头抗货的,实在不行,今年比往年还多了个新工作,去汉水河上拉船。 今年九派河从赤水一路冻倒汉水,冰封数百里,来往船只只能靠破冰行船。 前一日刚破的冰,次日又重新冻住,后面的船又得重新破冰,便多了这样一个工作。 江凌城的百姓都在汉水畔长大,大多会泅水,可对于本地百姓来说,汉水河上破冰,依然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 破冰行船不是你站在船上,将周围冰块破除,而是前面的人在河面上破冰,船在后面行走。 一不留神,就会掉进冰河路。 今年气温本就异常寒冷,河面温度更是比路面还要低上两三度,不穿棉衣是万万不行的。 可穿了棉衣,一旦掉入冰河中,棉衣浸水后十分沉重,即使会泅水的本地人都不敢保证百分百能上来,何况他们这些不太会泅水的老秦地人。 像卢父他们车队中,除了跟着他常年跑商的几个伙计会泅水外,其他人全都不会泅水。 掉入河中,只有死路一条。 除了那些走投无路的难民,没有人会做如此危险的工作。 即使如此,这样危险的工作,都是大家抢都抢不来的,因为难民无数,行船有数。 卢父自是不愿他们去做什么行船破冰的活的,他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犯不着拿命去博。 “不行……我也去讨饭吧!”有年迈的老人,觉得自己本早该死在逃难路上的,却活到现在,除了拖累记儿女,做不了别的,就想为他们能挣一口是一口。 卢父就指着外面:“你们看看外面有多少乞丐,看好孩子,别叫人混进来把孩子偷了才是正经事!” 卢父就觉得他们的脑回路很神奇,他们的儿子才刚因为淋雨得了风寒,这风寒还没好全乎呢,他们要冒雨出去讨饭。 得了风寒不用吃药吗?药钱不是钱吗? 他们只是待的着急,想做点什么,却完全不想,做了之后的收益。 想去抗大包的,也被卢父阻止了:“一天抗大包的钱,还不够你一碗药钱。”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们虽然靠捕鱼卖了些银钱,可也经不住这样花用,很快他们急的嘴巴上就生了燎泡。 要说不急的,大概就只有卢父卢桢和戚阳朔了。 戚阳朔的家人均不幸的死在地震当中,只有他和母亲侥幸存活,除了两个家丁外,另外雇了两个护卫一起南下,谁知途中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他叔父在他幼年之时便被调任到南方任职,数千里之遥,说来已是十多年未见。 他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望着天空淅淅沥沥飘着的细雨。 不知何时,细雨中开始夹杂着些雪花,簌簌落下。 “下雪了。” 卢桢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说了一句,她手里端了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些丸子和藕夹,旁边放着两双筷子:“要吃吗?刚出锅的。” 江陵城多藕,冬季正是吃莲藕的季节。 江陵城外便有一条浅水河,里面长满了野生莲藕。 西边来的难民没得吃,郡守便安排了这些人去城外挖藕,挖到的藕就是他们自己的,挖到多少算多少。 当然,想要挖到莲藕,首先得把上面厚厚的冰层打碎。 且不说零下一二十度,半人深的水,站在水中挖莲藕多么熬人,即使是莲藕挖了上来,肚子吃饱了,一场风寒,还是没了。 可到底还是活下了不少人命。 城外的浅水河中,如今聚满了挖莲藕的人,运气好的,还能逮到几条大鱼。 卢桢觉得,身在这个时代的百姓,真的就是在渡劫。 一劫未止,一劫又至。 当你以为自己躲过了这个劫,却又很快栽倒在下一道劫数上。 没人能逃得过。 许是因为逃荒途中饿惨了,在四合院休息的这段时间,卢父想方设法的做好吃的,酸菜鱼、剁椒鱼头、香酥鱼等各种鱼就不说了,还有各种其它好吃的,层出不穷。 每日早上拎着个菜篮子打着把油纸伞出去,回来菜篮子里装着些东西,这时候孩子们就有口福了。 卢父做的也不多,每个孩子分上一小块,就足够他们心满意足,一整天都开心的很。 大人是没份的。 戚阳朔自是知道卢父手艺的,看着还散发着热气,滋滋冒油的肉丸,诱人之极。 他还在孝期,本不该吃肉,可逃荒路上还讲究这些,他早就饿死了,这一路田鼠肉、鱼肉、老虎肉他已不知吃了多少,只为活命。 可在这个不需要为了活命挣扎的时候,他还是只捡了里面的萝卜丸子吃了一颗。 “藕夹呢?” 他摇了下头。 不光因为他在孝期,还是因为藕夹的空洞里面塞了肉,肉对他们来说太金贵了,卢父买来,定是给自己家人补身子的,想必买的也不会很多,稍稍懂事的人,都不会去吃藕夹。 卢桢也没勉强,端着盘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这么冷的天,你独自坐在这里,不冷吗?” 屋里至少有火盆,大家围在一起烤烤火,女人们纳鞋底,缝补衣裳记,男人们聊聊他们安定下来了买几亩地,良田还是旱地,该种些什么。 戚阳朔对这些话题并不感兴趣。 到傍晚的时候,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雪白,雪越下大,一夜之后,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 大雪的第一天,大家望着半掌厚的雪地,上去踩了两圈,兴高采烈的喊卢父:“卢叔,卢叔,我们可以走了,你看,早上雪都被冻硬了,脚踩在上面不会湿鞋子!” “对啊卢叔,有了雪后,路都被冻起来,走路也不泥泞了,我们只要戴上斗笠,身上也不会被打湿,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每日只出不进,让待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很着急,恨不得立刻就离开。 他们之所以如此执着去潭州,而不是就落脚在江凌城,一方面是他们在江陵城人生地不熟,一方面是因为卢父的目的地是潭州,重要的原因是潭州府刺史是贺蕴章的舅舅。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 哪怕只是他们路上认识的一个人的舅舅,有这一封书信在,多少有点香火请,哪怕不被照应,应该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这也是他们一直执着于潭州的原因。 即使不去潭州,跟着小戚兄弟去郢阳军府也行啊。 就是不会是江凌城。 在江陵城,他们身上的银钱,连一座小房子都买不起,更别说,吃穿住行,样样都得花钱。 一说到出发,不论男人女人,都兴奋的从屋里跑了出来,有的甚至激动的跑去收拾东西去了,以为立刻就能走了呢。 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十日,就是他们自己也待不住了。 卢父哭笑不得的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道:“这么大的雪,怎么走?就算要走,起码也得等到雪停了吧?” 昨日还是雨夹雪,一夜过去,已经是纯粹的大雪,说是鹅毛大雪半点不夸张。 “没事卢叔,这点雪算什么?我们又不是没见过雪,咱老秦地哪年不下雪?若不是今天气候诡异,咱们那九月就得下大雪了哩!” “就是,下雪总比下雨要好,这南方的雨下的我骨头都疼,衣服都长毛了,可算是停了,再不停我人都得长毛了。” 妇人们手脚更快,都开始收拾东西了。 可卢父抬头望着天,这雪好像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整个天空飘飘洒洒,连绵不断,大雪纷飞。 卢父道:“我们再等两日看看,最好是能等到雪停,若雪不停,小点也行,这雪太大了,路都看不清,你们风寒才好,身体元气都还没养回来,此时冒着风雪赶路,回头再有个什么,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就不是省几百文钱的事了。” 众人兴奋的动作一顿,想到自家男人的身体,都没再说要冒风雪赶路的事。 狗蛋娘的男人没了,这一路她有多难,她们是看在眼里的,若不是有卢叔,还有另外一个死了婆娘的汉子帮衬,这对孤儿寡母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哪里能走到现在,走到江凌。 大家按捺住了想要立刻走的冲动,但依然急的不行,时不时的站在窗口望着天空,期望雪能赶快停下。 窗口冻的受不了,就回里面烤火,烤着烤着忍不住,又忍不住到窗户前看看,看雪什么时候能停。 吴管家和小桃也是如此,只有卢父、卢母、卢桢三人,坐在火盆前,老神在在。 卢桢这时候就特别想往火盆里面埋上几颗红薯,然后一家人围着火盆吃着香喷喷热乎乎的红薯,那该是怎样的神仙滋味。 就连以往觉得烤红薯,非红心红薯不可,此时都觉得,什么红心红薯,什么烤的流出汁来,只要是个红薯就行。 她家空间里倒是有许多红薯。 各种品种都有,还有紫薯记。 可都不能拿出来吃。 闲着无事,她便教两个孩子背唐诗,比如郑板桥的那首《咏雪》,就特别适合宝丫和小石头这个年纪学。 宝丫照旧还是不出声的,就只是看着,听着,专心的抱着自己的粉色安抚兔。 安抚兔是全新的,她从国外代购回来,还没来得及卖。 戚阳朔就在外面听着里面传来小石头童稚的:“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 诗郎朗上口,也好记。 别说记忆力很好的孩子,就是不懂诗的大人,在窗外听到,一遍也都记住了。 还有妇人们开玩笑的说:“贞娘教小石头背诗呢,原来诗文这样简单,那我也会作!” “这叫什么诗?多半是贞娘哄孩子呢,你们也当真。” “还别说,乍一听啊,还真像诗。” 倒是大壮的娘,听了道:“听起来是不难,反正我是说不出来,贞娘读的书多,她说那是诗,定然是诗。” 现在所有人都接受了卢桢读过书的人设了。 就连卢桓有时候都想,难道是贞娘在嫁人的那几年,跟着刘志轩读了书? 毕竟刘志轩是个读书人,是个秀才,贞娘生的貌美,跟着刘志轩红袖添香,学了字也说不定。 壮壮娘便是丈夫死了,只剩下她和儿子的那位小寡妇。 听着卢桢教小石头背诗,忍不住站在卢桢他们房间门外小声问:“贞娘,能不能叫我家狗蛋一起来听听?” 壮壮比小石头大两岁,生的却并不强壮,许是父亲亡故,路上又见过太多人间惨状,这个才七岁大的孩子,懂事的令人心疼,安静又渴盼站在小寡妇身后,期待地看着卢父和卢桢。 他知道,卢爷爷、桢姑姑,还有那位贺公子这样厉害,都是因为他们读了书。 他也想读书。 其他人家原本没有想把孩子送来一起背诗,听说壮壮娘把壮壮送到卢桢那,也都纷纷把孩子送到卢桢那。 倒不是为了背诗,是为了卢父如果给小石头他们开点小灶什么的,他们大人不好讨吃的,总能给孩子一口吃的。 卢桢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倒是无所谓。 倒是孩子一多,房间就挤。 一群小萝卜头排排坐,卢桢脑子里的诗都是那个世界的,她没这个时代的记忆,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也不敢教他们,便给他们讲故事。 既然是下雪天,必然要将关于雪的故事。 卢桢就想到那个比较经典的‘大雪纷纷落地,都是皇家瑞气,下它三月何妨……’最后乞丐接了一句:“放他娘的狗屁!” 故事讲完孩子们纷纷大笑,就连扒在窗户外面看着的男人女人们也都听的哈哈直乐,让连日的苦闷都消散了许多。 就是戚阳朔,听了也不禁唇角一扬。 卢桢的故事让原本着急上火的众人,都暂时忘了无法赶路的烦恼,不忘也不行,除了忘记,他们没有其它任何办法。 大雪依然在继续。 一日,两日,三日…… 众人越来越安静。 他们想到了这一路上的其他难民,虽然没有出去看过,可是他们都清楚,这场雪后,那些一路挣扎到江凌城的难民,能够活下来的,不知还剩几人。 不是每个难民都像他们这样幸运,有卢叔带着,有肉有鱼吃,有皮袄御寒,有屋子住,病了有药可医。 即使有命大的,没有被冻死,冻病了,无钱可医,还是得死。 “唉。” “老天不给活路。” 似乎除了叹息,他们也说不出别的了。 记雪一日大过一日,数日后,雪已经下了有一尺多厚,城外不少临时搭建的雨棚,都被大雪压塌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刚开始的几天,他们还在期待雪停了,就可以继续出发了。 几天后,随着地面的雪越积越深,他们也麻木了。 卢父不建议他们出去抗大包、去河面上破冰,他们无事可做,就窝在床上睡觉。 饱暖未免思~淫~欲,日子太闲,床上时间太多,未免就会想些有的没的,偏偏男女分房睡,一个屋子里住了七八个人,若想做点什么,还得让其他人离开,然后再做。 可这么冷的天,外面又是大雪纷飞,能去哪儿呢?一个屋子总共就这么大,每个屋子都挤满了人,都快没下脚的地儿了。 有那没下限的,不顾房间有人,盖上被子就想硬来。 卢父知道后,生怕他们在这时候搞出‘人命’来,赶紧劝他们,这时候千万别节外生枝,“别说孕妇了,就是普通女人,这一路上你们看看还剩下几个?男人都难活,更别说孕妇,不想婆娘死的,都把裤腰带勒紧一点,又不是没有以后了!” 敲打完了男人,他也不望让卢母去说说那些女人。 这时代的女人以夫为天,很少会拒绝家中男人的要求,可那要看什么时候。 这个时候要是意外搞出了孩子,孩子不论是要还是不要,对妇人身体的伤害都是非常大的,不可取。 卢母去灶下的时候,就和妇人们聊,跟她们推心置腹的说:“都走到这一步,别没死在灾难上,死在你们自己的心软上,命是你们自己的,自己的命不要,孩子总是你们自己的,后娘和亲娘的区别你们好好想想。” “不要怕拒绝了就怎么样,不行就喊,看他要脸不要了。” 女人们羞着脸轻笑。 有小妇人就不好意思的问卢母:“卢婶,我卢叔对您体贴的紧,你也是这样对卢叔的吗?” 说到□□老公,卢母哪怕没心得,也必须说出点心得来,道:“我跟你们说,对男人,就是不能太好,要学的泼辣一点。” 卢母说的全都是她在现代和人跳广场舞时,从七大妈八大婶那里听来的驯夫术,她自己性子大咧,完全不同什么御夫术,但不妨碍她听的多啊,她就找那些她认为有道理的讲,听的这些小媳妇一愣一愣,一时间,不少小媳妇都跑到厨房来,听卢婶讲她的御夫术。 实在是卢叔对她太好了,好的她们有时候都觉得,她们怎么就遇不到卢叔这样的丈夫。 现在卢婶愿意讲她的御夫术,都愿意来听,还听的连连点头,颇有心得。 等到有男人真的想霸王硬上弓,妇人们就大声哭:“你这杀千刀的,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二话不说,先往男人大腿挠过去,也不往脸上挠。 挠的男人疼的脸抽抽,连忙捂嘴对方嘴巴,恨恨地说一声:“你这婆娘下手怎么这么狠!”说着连忙拎上裤子,灰溜溜的跑回自个房间了,生怕被卢父知道,得挨训。 其实这种事,卢父才不会训他们。 后果他已经跟他们说了,一个不在乎婆娘的命,一个不在乎自己的命,他们要做什么,他可管不着,他训什么呢?大不了就是真有了孩子,就留在江凌城,男的出去抗大包,养家糊口,女的租个小屋子待产,而已。 至于其他人,不会等他们,等雪停了,自是要继续走的。 一直到除夕夜前夕,大雪都没停。 因为到潭州快的也就不过十来天的路程了,他们原本是打算等雪停了,在除夕前赶到潭州,正好在潭州过除夕,谁知在江凌城一呆就是二十多天。 别说难民们待的雨棚,就是本地很多居民的屋子,都被大雪压塌,江陵城周围多个村子遭受雪灾,大雪压垮了房屋,伤亡不少。 这样的伤亡在难民的死亡人数记前,已经不算什么了。 在这样的天灾面前,即使江凌郡郡守,也无力改变。 该做的他都做了,可还是死了许多人。 那些以为到了南方就能够活下来的人,到了南方,反而成为他们要命之地。 越来越多的人倒在大雪中,回首望着他们来时的路。 不管这个人间发生了多少惨剧,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的。 尤其是卢父。 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既然走不掉,就要准备些什么。 这是他们来到古代的第一个年。 卢家向来重视这些节日的仪式感,仪式感对于卢家人来说,就是吃。 吃上一顿美味的大餐,若在现代,还会带着小侄女去个游乐场,买一些礼物。 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卢父买了许多猪下水、杂粮和黄豆回来。 车队的人太多,他不可能完全不顾他们,但又不能太顾着他们。 猪下水和相对较便宜的杂粮、黄豆,便成了很好的选择。 黄豆可以用来磨豆腐、做豆干,杂粮米可以磨成面,混合一点卢桢空间的小麦粉,包饺子。 总共九户人家,卢父按照人数,平均每两户人家分了一副猪下水。 这时代是有吃猪下水的,只是看烧的好吃不好吃而已。 尤其是公猪没有阉割,肉骚味很重,卢父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去掉上面的肉骚味。 若按照卢父的讲究,猪下水一定要用面粉和生碱反复搓揉,再用醋和料酒再好好搓洗,然后再过水等,最好把里面的肠油什么的,都摘干净,才算是洗干净。 但在这里,你别说用面粉洗猪大肠,就是用淀粉洗猪大肠,都是罪恶。 没办法,不能用面粉,只能用做豆腐后的豆渣,就这还得悄悄摸摸的,不能被他们看到,不然估计又是一阵惊呼。 安定下来后,自家过小日子想怎么浪费都没事,逃荒路上太浪费就很打眼。 猪大肠是吴管家洗的,洗完后,豆渣他也舍不得扔,放在水里淘一淘,将洗的落下来的所有还沾着细小土黄色物体的肠油一起,捞在竹篓里,打算回头蒸着吃。 这可是难得的好物,除了自家老爷,谁会舍得用豆渣来洗猪下水啊。 猪下水,反过来水里漂一下就行了嘛。 这话他不敢说,因为他是在卢父的盯梢下,完成了这次猪大肠的洗涤,洗的勉强算过了卢父那一关。 况且他也是在卢家当了这么些年管家的,知道老爷、姑娘爱洁,也不会多说什么。 至于其他人家的猪下水,就如吴管家想的那样,就是反过来漂了一下,就这还得小心翼翼,生怕把上面的油花给漂下来了。 也正常,逃荒路上,连鸟屎都吃,还有什么不能吃? 卢父还遗憾呢,望着那猪肚,对卢母说:“没有活鸡,有活鸡我给你做个猪肚包鸡。” 一听说猪肚包鸡,卢母和卢桢两个都齐齐的咽口水。 想到那浓郁的鲜美的汤汁,两人恨不能立刻就能吃到。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老婆和闺女的反应看的卢父心疼,小声说:“到了潭州,我天天做给你们吃。” 卢桢跟小鸡啄米似的,身体很诚实的连连点头,眼睛望着卢父的动作眨也不眨。 “那点粉皮出来泡上,我这几天总拎着篮子出去买东西,不会有人怀疑。” 主要是这地方还真有类似粉皮的东西,但不熟薯粉,而是豆粉,味道自然和薯粉也是南辕北辙,可他们车队的人都没有吃过豆粉做的凉粉啊,他说是街上买的,也没人会去求证。 大雪已经注定了记他们要留在这里过除夕,走不了了,他们急也没用,只能耐下心来为除夕做准备。 卢父给他们送了猪下水,他们自己也买了莲藕和萝卜回来。 莲藕在他们老秦地难得,在当地却十分便宜,萝卜也是。 不管什么吃食,在卢父手里,总有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青壮们磨杂粮面,妇人们洗洗刷刷,老人们包饺子,卢父就专心的研究吃食。 卢父做完了,才轮到他们。 他们做的就粗糙多了,但是肉嘛,有盐,有油,就好吃,何况里面还混合了萝卜、白菜、咸菜等各种菜。 年三十,他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个竹碗,盛了一大碗猪下水,朝向了老秦地的方向,朝老秦地方向磕头。 等他们磕完头,都大晌午了,才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卢家一大家子,居然都还在睡懒觉,没起床,连给老祖宗磕头都没磕。 == 卢父起床的时候,他们没忍住问了一声。 卢父愣了一下,搓了搓刚睡醒的脸,面不改色地说:“磕了,都磕了。” 卢父说磕了,他们也不能说人家没磕,虽然卢父那睡眼惺忪,一看就刚睡醒的模样,大家也都看破不说破,只当他们真磕了,都各自忙各自的去。 于是在各家准备年夜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女人在忙碌,只有卢家,卢父一个大男人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卢母想过来打下手,卢父还不乐意:“你刚换的干净衣裳,别在厨房弄的一身油烟,回房间烤火去。” 众人:…… 卢父还生怕卢母卢桢饿坏了,一边做吃的,还一边安慰她:“再等一会儿就能吃了,你拿两个碗放这,先回房间里去,这里烟味大,一会儿好了我盛两碗放这,好了我叫你,你和桢桢先吃。” 旁边准备吃食的小媳妇们听得耳朵都竖成了飞机状。 还有这种操作? 除夕夜的菜,不放着等晚上大家一起吃,先给卢婶和贞娘盛一碗?叫她们先吃? 简直闻所未闻。 就是戚阳朔,也是一次又一次的见识了,卢父宠媳妇宠女儿的下限,简直没下限。 不过也能理解。 由于食物匮乏,这年代,是默认女人和孩子不能上桌吃饭,得先由男人们吃好了,剩下的女人和孩子吃,使得家中主要劳动力体力得到最大补充。 若遇到那不顾人的男人,女人的日子就完全泡在苦水里了。 之前在逃荒,也没什么正经吃席,自然不讲究这些。 现在除夕夜,又准备了这许多吃食,可依然不够吃,自然要紧着男人们吃。 以卢父一贯以来的疼卢婶和贞娘,会这样做似乎并不奇怪。 结果到了傍晚吃年夜饭,卢父最后一道菜还在锅里闷着呢,就急不可耐的端了两碗猪肚汤到房间里,放在早已摆好的桌子上,还是主位上,喊卢母和卢桢:“阿兰,桢桢,刚出锅的猪肚汤,快,你两先喝一口热热身子。” 第110章 第 110 章 和卢家在一起吃饭的,除了卢桓卢大嫂一家外,还有卢有福一家、吴管家、戚阳朔,总共十来个人,一桌是坐不下的,像卢大嫂这样的女眷都没有上桌吃饭,只有卢母和卢桢两人,老神在在。 卢母坐在上座,次坐就是卢桢,卢有福看的一阵牙疼。 本来按辈分,这个座位要么他坐,要么卢桓,要么卢松,怎么也轮不到卢桢,可她像丝毫没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似的,坐在那里等着汤喝,卢父卢母也不说她,不仅如此,还跟伺候祖宗似的,把汤端到她手边,给她吃。 因卢父他们房间饭菜香,隔壁房间的人不时的就来这边看一眼,看到卢婶卢桢坐桌上吃饭,卢父在厨房做饭,不由啧啧感叹:“我就没见过像卢叔卢婶这么宠闺女的,真不知道以后贞娘要找到什么样的人,才能像卢叔卢婶这样疼她哦。” 她们又是羡慕,又是心酸。 即使是除夕夜,她们女眷都是在厨房里做饭做菜,能上桌吃饭的,只有家里男人,她们女人带着孩子在厨房另开一个小桌。 卢桢本来吃的很开心,听她们这样说完,突然就不想吃了。 这个本来再正常不过的事,在这个时代,就成了她们眼里父母极度疼爱她的特征,甚至以后都遇不到能让她上桌吃饭的男人? 她放下勺子,神色淡淡的擦了擦唇边的汤汁,淡笑道:“连上个桌子吃饭都不能,那我还嫁人做什么?冒着生命危险给人家生儿育女当牛做马吗?” 突然之间,她感到极度的没意思。 她问卢桓、卢松、卢柏、戚阳朔:“你们也这样认为?” 卢桓卢松他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个世界的普遍的价值观就是如此,姑娘嫁到婆家,要立规矩,婆婆坐着她站着,婆婆吃着她看着。 但因为这个问题是卢桢问出来的,他们忽然就受不了那样的画面,齐刷刷的摇头。 卢桢将碗向前推了一些,双手撑着莹白的小脸,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你们说,如果真是那样的日子,我何必嫁人?是我娘家不够好,还是我一个人过不够香?” “可……可是……女人总要嫁人的。”卢柏结巴道。 他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卢桢就双手托着脸,笑了一下,看向戚阳朔:“你觉得呢?” 戚阳朔低眉沉思了一下,抬眼道:“随你心意,你觉得高兴就好。” 这个回答总算又让卢桢高兴起来,又有了吃东西的兴致。 然而今天这个插曲,彻底让卢母打消了让卢桢嫁人的心思。 晚上上床的时候和卢父说:“还不如就让桢桢跟着我们过呢,实在不行招赘一个回来,生了孩子跟我们姓。” 卢父泡着热水脚,不甚在意地说:“你这样想就对了。”他拿着热毛巾擦脸,“就咱们桢桢那性格,真要她嫁人,我怕她把别人房子都给拆喽。” 卢母噗嗤一笑。 还别说,以桢桢脾气,把她惹急了,真能干的出来。 晚上没有春晚,卢父卢母泡过脚,给卢桢在内的几个孩子一人包了个红包。 卢松媳妇都娶过了,没想到还收到了压岁钱,一时间脸都涨红了,捏着装着压岁钱的红色荷包,不好意思。 卢柏少年心性,倒是喜滋滋的,立刻向三癞子他们炫耀去了。 卢有福那个不要脸的,居然舔着脸跟卢父撒娇:“大哥,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给他们压岁钱不给我。” 卢父没好气:“也不看看你多大了!” “再大也是你弟弟。”卢有福拿到压岁钱高兴地塞到袖袋里,满脸得意。 卢芙蓉也没想到自己能收到压岁钱,又害羞又记惊喜,捏着荷包细声细气的同卢父道谢。 卢桢每年都收到父母给的压岁钱,但还是很高兴,卢桓倒是挺意外的,也挺不好意思,将压岁钱给了卢大嫂保管。 同样拿到压岁钱的卢大嫂也挺不好意思的,扭着头去给小石头整理衣裳,实际上眼眶都红了。 让戚阳朔比较意外的是,他也收到了压岁钱。 卢父给他压岁钱的时候,他是愕然的,接着便是心头一热,站在装着他母亲骨灰的盒子前,望着他母亲的骨灰盒,久久无言。 卢父是习惯了过年准备许多红包,给家里人一一发红包,也没在意这些‘孩子们’怎么想,乐呵呵的把红包发完了,自己也高兴了,和卢母一起倒床上睡觉去了,留下一群人接着红包心情复杂的‘孩子们’。 第二天一早,卢桢、宝丫、小石头,穿的焕然一新。 卢桢做完还难得的做了个面膜,身上、头上洗的干干净净的,早上起来还给自己画了个淡妆,给宝丫头上也扎了两个可爱的小揪揪,穿的粉粉嫩嫩的,被卢桢抱出来,顿时看呆了不少人。 尤其是车队里的妇人们,看到宝丫,无一不夸可爱,夸的宝丫十分不好意思的,把头往卢桢肩窝里埋。 卢桢就教她:“要说谢谢,谢谢夸奖,哥哥也很英俊,姐姐也很漂亮,大娘气色真好……” 宝丫只是抱着她的脖子,安静的听着她说,眼睛亮晶晶的。 其他人也都被卢桢夸的不好意思,羞答答的拿眼睛往卢桢脸上瞄。 卢桢之前也好看,是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俊,任谁看到都要赞叹一声,这姑娘生的真俊。 可也不想这天一样,好像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一样。 就连车队里原本对卢桢有想法的小伙子们,见卢桢打扮后出来,都不敢靠近了,突然觉得,他们离贞娘那么远,贞娘那样的人,根本不是他们伸手能够着的。 卢父卢母也换上了新衣,褪下了他们之前穿在外面的破旧的袄子。 因为新年,几乎家家户户,所有人都尽量将自己最好的衣裳穿在了身上。 男人们最好的衣裳,就是他们身上的那件虎皮坎肩。 虎皮坎肩被他们昨晚用鬃毛刷子刷的干干净净,皮毛顺滑,穿上新衣之后,一个个背脊挺直,腰板挺拔。 雪还在下,雪里还裹挟了一些颗粒,落到地上,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门楼上,雪水往屋檐下滴滴答答,行程一颗颗长长的冰剑。 小孩子们便敲下冰剑,拿在手里当做宝剑一样,噼里啪啦的玩耍着,砰的一声,冰剑撞击在一起,便冻成了三四节,大人们便大声喊着:“赶紧把冰溜子扔外面去,一会儿化成水把人给滑到了!” 或者直接就上前,把断开掉落在地上摔碎的冰溜子踢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雪,又两尺多厚了,男人们拿着梯子和竹丝制成的大扫把,把屋顶上的雪扫落到院子里,生怕雪把屋顶压塌了。 卢桢就戴着手套,带宝丫和小石头在院子里堆雪人。 卢父也过来凑热闹,拿着大铁锹,堆了一个大大的雪堆,卢桢堆了个大大的雪球,放在雪堆上,再用树棍给雪人当眼睛,再嵌了根胡萝卜给雪人当鼻子。 胡萝卜是卢桢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一根很大,正好卢父做的雪人也很大。 周围围着他们看的人看到胡萝卜十分惊奇,纷纷问:“桢娘,这是什么?” “像萝卜!” “红色的萝卜!” 她们都好奇的围过来看着插在雪人头上的东西。 这根胡萝卜非常大,比成人一掌还长,三四根手指合并粗细。 卢桢挑眉,看向卢记父,然后问周围的人说:“这就是萝卜啊,红萝卜,你们没见过吗?” 她记得胡萝卜在宋元时期就传入华国,这时代没有胡萝卜吗? 她有些搞不清她们所在的时代,和他们历史上哪个时代的时间相仿了。 她们那个时代的历史中,玉米明朝就传入国内了,可这个时代却没有玉米。 见众人纷纷摇头,卢桢才皱眉道:“这红萝卜是之前我爹去街上买菜时带回来的,我看着好玩,就插雪人上了。” 她们都是第一次来南方,且很少上街买菜,还真不知这南方是否有红萝卜。 白萝卜他们倒是见了不少,也买了不少,每天炖着吃呢,倒也没怀疑什么。 事实上,这时代是有胡萝卜的,只是尚未传到这里来,也未普及而已,且这时代的胡萝卜非常小,一根不过手指头大而已。 卢桢抱着宝丫回到房间后,卢父也回到房间,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家里的一些蔬菜种子。 他们那个地方是新农村,很多人家的中老年人都还保留着种地的习惯,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会留一块地,种点什么。 卢家以前开粮油店就会带一些蔬菜瓜果的种子,大家也习惯了去她家买蔬菜种子,卢家每年也都习惯了带一些种子,卖给附近的本地人,她家的蔬果粮油主要还是卖给租他们房子的外地打工的人。 本来他们并未将这些蔬菜种子放在心上,毕竟蔬菜不像土豆、红薯这些高产农作物,且古代蔬菜也有很多,算不上什么。 但此时,卢桢却突然想到一点:胡萝卜,是可以治疗夜盲症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第111章 第 111 章 太守家给的糕点有限,等后面的孩子去时,糕点已经分发完了,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孩子流连在卢家院子外,好奇的看着那栋又高又大的楼。 卢家房子每一层都有三米高,阁楼两米高,阁楼分成了东西两部分,东南朝阳的那边隔成房间,作为客房和下人房,西北边背阳的部分作为仓库。 高地原本就高,这栋楼高高的矗立在高地上,宛如一座宝塔,显得更高了,成为黄花村,乃至整个茶亭都比较突出的标志性建筑。 房子一建好,卢桢就迫不及待的搬到自己房间去了。 她房间在二楼,没有炕,也没有床,空荡荡的一个房间。 她本想直接将空间里自己的床拿出来睡,可卢父怕以后还会有动荡,道:“咱家的东西是我们最后的退路,能不用尽量不用,这些这个时代有的东西,还是尽量用这个时代的吧,床我已经叫人打了,过几天就能搬过来。” 卢父道:“你晚上带着宝丫、芙蓉先去我屋,跟你娘睡,我跟你大哥他们,晚上在客房挤一挤。要是睡不惯,我就用木板给你搭个床先将就下。” 客房就是堂屋后面的那间房。 卢父卢母房间的炕是两米乘两米三的,横着睡五个成人都足够,客房的炕同样两米乘两米三,睡几个大男人完全不成问题。 卢桢摇头道:“不用了,我和娘她们睡炕吧。睡觉倒是小事,家里现在有火墙,睡哪个房间都不冷,现在问题是大家身上的虱子。” 到了九派河之后,虽然一路都有水了,但因为天气极寒,路上无人敢洗头洗澡,就连卢桢都很少洗了。 这年代可没有吹风机,头发干不了,或是洗澡冻着了,一旦感染了风寒,极其麻烦。 卢桢在现代时,就曾在冬天洗头,头发没吹干就跑出去,结果感染了甲流,那个难受劲,别提了。 现在不少人头上身上又生了虱子,连带着他们睡的被子里都是虱子和跳蚤。 之前条件不允许,没办法,现在都安定下来了,住上了新屋子,也有了火墙和火炕,不怕洗澡会冷,洗头头发干不了。 除夕那天卢桢他们已经洗过一次,现在都过了大半个月了,身上头上又痒了起来。 说到洗澡,卢父也觉得身上有些痒了,迫不及待的想洗澡,道:“我这就叫小桃去烧水,家里现在有火墙,不怕冷了,是要都洗干净。” 之前在路上做的手工皂,此时都派上了用场,放在浴室里,供全家人洗头洗澡。 洗头用的是硫磺皂。 卢桢空间里就有硫磺皂。 南方天气潮湿,卢母习惯了用硫磺皂给家里人洗内衣内裤,平日里卢父也喜欢用硫磺皂洗澡,家里一箱子硫磺皂,用来洗头发绰绰有余。 卢桢家浴室和洗手间都建了两个,浴室在一楼,一个是专门供自家人用的,一个给下人用的。 洗手间一个就在一楼,一个在院子的角落。 院子角落那个是最开始建的,全家人都在那里上厕所,现在房子造好了,就不用下雪天跑外面上厕所了。 从家里女眷开始,两个浴室全开,一个个在里面,又是洗头,又是搓背,就跟东北大澡堂子似的,两个人在浴室里面,相互帮忙搓背,一搓就是个大泥条,别提多过瘾。 一个澡洗完,浑身上下仿佛轻了十斤重。 洗完澡一家人就换上干净衣裳,窝在炕上烘干头发。 如此闲适舒坦的生活,让不少人都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声。 就是卢大嫂他们之前在西边时,冬天也没有现在这么舒坦的。 一直到此时,她们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安定下来了记呢。 实在是之前那几个月的逃难生活,给她们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待头发烘干,一群人就躺在炕上,头发垂落在炕沿上,小桃给卢大嫂篦头发,卢母给卢桢篦头发,虱子顺着篦子齿梳落到地上,大的有半个米粒大小,小的只有五分之一的蚂蚁大小,个个的吸饱了血,一捏就咯吱一声。 头上还有许多雪白饱满的虱子卵。 除虱不是一日两日就行的,得经常洗头,才能除去。 卢家目前人人头上都有虱子,连卢桢都有。 卢桢头上比较少,被宝丫传染的,卢父卢母他们头上更多些。 这是没办法的事,大家都睡一块儿,一个人染上了,基本上全家都有了。 “等天晴了,这些被子被褥还要拿出来洗,拿出来晒,不然都是跳蚤虱子,头洗了都白洗,洗了睡了这床褥子,还得染上。”卢母一边帮卢桢篦头发,一边说。 头发越多,虱子越难去除。 卢桢头发极多,乌黑浓密。 硫磺皂洗完头,头发特别干,头发炸开跟金毛狮王一样。 卢桢有些受不了,就让卢母拿剪刀来给她剪掉一些。 卢大嫂闻言撑起胳膊心疼道:“桢桢头发长的好,剪掉太可惜了。” 《孝经》上说:身发肤由父母,不敢损,孝之始也。 让卢桢一直以为,古代人是不剪发,不理发的。 到了这里她才知道误会了,实际上这时代大部分都会理发。 但是理发和剪发不同。 理发是将杂乱的头发修理一下,比如刘海,比如发尾,直接像卢桢这样剪头发的很少。 篦头实在太舒服了,卢桢躺在炕上昏昏欲睡道:“人闲长头发,心闲长指甲,头发剪了很快会长出来的,头发是小,除虱是大。”她转过脸看着卢大嫂:“过几天新床就来了,这几天洗的勤一点,几天就能把虱子除了,不然染到床褥子上,再想除就难了。” 卢大嫂闻言略露出纠结的神色。 她剪头发是不会剪的,却想把虱子除了。 但是在她从小到大的教育中,就没有冬天每天洗头的,哪怕有热炕。 想了想,她还是考虑到自己是小石头的娘了,以安全为主,没有说要和卢桢一起每天洗头。 卢母剪发很快,几下就剪好了,一把粗粗的辫子拿在手上,用个头绳扎了起来:“你头发多,以后你爸头发掉秃了,我给他做个假发。” 恰好卢父进来喝水,闻言笑道:“我什么时候秃过?桢桢头发就随我!” 卢母不服地啐回去:“明明随我!” 卢父就笑,倒了两碗热水出去。 家里没外人,刚洗完头,卢桢也懒得扎头发,就披散在炕上,凌乱的很。 小桃给卢大嫂篦完头发,就继续给卢母篦。 卢母就把剪刀给卢桢:“给我也把头发剪一下。” 卢桢起身:“剪到哪儿?” “这儿。”卢母在背上比了个位置。 若不是在古代,她都想把头发剪到齐耳朵。 等头发一干,卢桢就把头发整个捋起,扎个利索的马尾。 她颅骨生的好,额头饱满,特别适合马尾辫。 但卢大嫂和小桃她们都不这么想,觉得小姑子/姑娘头发梳的跟个小子似的。 女人们在洗头除虱洗洗刷刷的时候,卢父就带着吴管家和刘二狗在挖地窖。 地窖的和位置是早早就计算好了的,现在只要照着计划往下挖就行了。 地窖属于私人的东西,储藏食物,躲避兵祸,一般都不会请工匠挖,卢桓虽然腿已经记好了,却还不能干重活。 除此之外,还有梯形坡地开荒的事情,也要准备起来了。 南方土豆一二月份就可以种植,今年天气冷些,二三月份差不多也能种了。 他们得在土豆播种之前,把荒地都开出来。 此时路面还冻着,只有每日晌午开始化冻时,才开的动。 他们在热火朝天的开荒的时候,黄花村的村长他们,看着高地上的动静,也不由都疑惑了。 村长家的儿子,抱着个碗,一边往嘴里扒拉稀饭,一边问他爹:“爹,还没化冻呢,他们这时候开啥荒?开了今年也种不了啊?” 一般来说,当年开出的荒地,很难种植出东西的,起码得养个一两年,他们完全不懂这些外乡人为什么不等开春化冻之后再开荒,而是这时候开荒,又冷又费力,可以说事倍功半了。 村长眯着眼睛望着不远处的高地:“他们是西边来的,大概是不懂咱们潭州的气候吧。” “那……要不要提醒他们一下?” 村长背着手回屋:“随他们去吧。” 作为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对于这些从西边来的外乡人,他有种本能的排斥,若只有一户两户并到他们村,也不会对他们本村人造成什么威胁,偏偏一来就是七户,还是和太守有些关系的,就连里正都对他们客客气气,这一下子威胁到他们家在本村的地位。 若是继续放任他们几年,到时候究竟他是村长,还是那些外乡人是村长? 几天后,卢父他们把地窖挖好了。 为了防止老鼠打洞,地窖的四面墙全部都用古代版三合土加青砖砌起来,古代版三合土除了黄土和沙外,还有糯米汁。 经筑坚固,永不隳坏。 入口在厨房的大水缸下面。 地窖建好后,卢桢就将她空间里用来装水的九口大缸,全都放进了地窖里。 地窖建好后,卢父在黄花村木匠那里打的高架床就到了,同时到的还有一些柜子。 大柜子还没到,到的只是简单的木箱和床头柜。 大家都有些兴奋和期待。 睡炕虽然暖和,但是一大家子睡一张炕,到底不方便。 卢桢的房间在二楼,卢父卢母房间的正上方,东南朝向,她哥哥嫂子房间在另一头,也是朝向很好。 架子床一到,卢桢就将自己房间的十厘米厚的乳胶床垫铺了上去,枕头也是乳胶枕,铺上自己的床单和干净的被褥,躺在自己的床上,有了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这一刻,卢桢才算是真正放松了下来。 宝丫房间在她隔壁,但宝丫现在年龄小,房间只是放在那备用,晚上还是和她睡。 除了房间里没有洗手间外,再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卢大嫂也很满意。 房子暖和,空间也大,重要的是,这么久以来,一直和婆婆小姑睡,现在卢桓腿好了,他们也安定下来,是时候给小石头再生个弟弟妹妹了。 吴管家和小桃的房间本来都设在顶层的阁楼上的。 不过吴管家的房子却没有在阁楼上,而是在一楼卢父卢母的隔壁,也就是他们之前一群大男人挤得那间有炕的客房。 因为吴管家有老寒腿。 之前在逃难路上,不少人都冻得有了老寒腿,赶车的吴管家也不例外。 只是他作为下人,没有挑剔的资格,是以一直忍着没说。 且能活着到潭州,主家和善,又有了现在的生活,房间还有火墙,他还求什么呢?他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 没想到主家会把一楼这么好的房间给了他,吴管家自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卢大嫂记却有些意见。 她看中了这个房间给小石头的。 这个年代孩子容易夭折,尤其是冬天,孩子晚上睡觉喜欢蹬被子,一旦睡实了没注意,孩子就可能一场风寒没了。 她在生了小石头后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就是风寒没了的。 是以她看中这间房给小石头,以后小石头有了兄弟,也可以兄弟几人一起住。 这房间炕大,睡上五六个人都不成问题。 没想到这么好的房间,公公给了一个下人。 只是这家里到底是公公做主,公公都决定给吴管家住了,卢大嫂也不敢说什么。 卢父在这个家里,有着绝对的权威。 卢大嫂嘴上虽然不敢说什么,心里到底是不高兴的,晚上将这事和卢桓说了:“能不能跟爹说,把这房间给小石头,让吴管家住阁楼上,阁楼通了火墙,就是我们原本在老家住的房子,也没这么好。” 在卢大嫂心里,让吴管家住在阁楼上,真不算亏待他。 阁楼说是阁楼,实际上边上高两米,中间高三米,东南朝阳的这边全做成了房间,西北边做成了储藏室,还有火墙,半点不比下面差。 自从断了腿后,卢桓就越来越沉默,家里很多事情,他都是看在眼里,藏在心里。 闻言也只是道:“爹既然给了吴管家,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若是想要,我们将堂屋右边的房间再砌上炕就是了,现在屋子都有火墙,冷不到小石头。” 卢大嫂何尝不明白小石头房间有火墙?可她就是觉得,有火墙固然好,可有火墙又有火炕的房间,不是更好吗? 丈夫不支持,让卢大嫂心中郁郁。 之前赶路逃命,卢大嫂不会多思多想,此时安定下来,想到远方生死未卜的娘家爹娘兄弟,心中越发难以开怀。 但此时全家谁都没有注意到卢大嫂心中郁结,大家都觉得灾难过去,有了新房子和新户籍,朝廷发了永业田,哪怕只是山林和荒地,只待全部开垦出来,他们就都是有田有地的人了,一切都欣欣向荣,充满希望。,,,网址m和书友聊书 第112章 第 112 章 卢家男丁就卢父和卢桓两人,卢桓腿刚好,还不能干重活,刘二狗得为自己开荒,卢家算上吴管家,满打满算就两个人。 一个男丁二十亩地,卢家三个男丁,总共六十亩,出去山林,能够被开垦出来的,还有二十亩左右。 也就是说,卢父和吴管家一个人就得开十亩,这着实难为了卢父,才干了一上午,手心就好几个血泡了。 望着外面还有十几亩的地,卢父有些绝望:“要是有犁地机就好了。” 说到犁地机,卢父突然想起来,可以用牛拉犁啊。 这年头由于铁器难得,犁属于金贵物,一般几家合用一把犁,有的甚至一个村才只有一把犁。 卢父去村长家借犁,村长便说了,他们家犁是几家合用的,他们自己都不够使,哪里有犁借给他们?即使有他们也不会借,土地都冻着,把他们犁弄坏了怎么办? 不需要他说太多,卢父就明白了村长的意思,又问了哪里可以买犁,卢父就回家了。 回到家,喝杯水,卢父才对卢桢说:“快,把你历史书拿出来找一找,有没有曲辕犁的图纸。” 村长家的犁就放在堂屋墙边靠着,看了村长家的犁,他才发现,村长家的犁和他知道的犁不同。 他年轻时候用的犁,犁梢犁辕是弯曲的,村长家的犁,犁辕犁梢是直的。 卢桢愣了一下,赶紧给卢父找书。 卢父其实知道曲辕犁的样子,但是没有图纸,光用嘴巴形容,语言不通,他怕木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等卢桢把历史书上的曲辕犁找出来,卢父看完之后,皱了皱眉:“不对。” 他嘴巴说不对,可还是让卢桢把那曲辕犁画下来,犁梢犁辕犁箭犁铧全都标好,然后又在他的指示下,重新画了一个。 新画出来的曲辕犁,已经是近代用的最多的,经过一次次演变和改善的最轻便省力的样式。 画好图纸卢父就直接带着图纸,问哪些人要跟他去潭州城的。 不少人家糠米都吃完了,需要补充,但他们不需要去潭州城,只去茶亭镇就行了。 最终只有卢松、刘二狗、张顺、王耕牛他们带着刀跟着卢父去潭州城。 一方面他们也需要买犁,一方面是考虑到周围还流窜着不少流民,为安全计。 犁铲因为是金属的,价格较贵,一把犁铲要一千文,也就是一两银,这还没算犁耙的钱。 张顺和王耕牛逃难途中都赚了不少,目前存款富余,也都买了犁铲。 刘二狗没银钱,卢父借了五两给他,刘二狗也买了犁铲。 买好犁铲,就替村子里需要采购糠米的人买了几袋糠米回去,回村去木匠那里订制犁耙。 犁耙因为有卢父的图纸,倒也没有太费口舌,倒是木匠从未见过这种样式的犁,很是好奇,以为西边的犁。 可惜两边语言不通。 木匠只会说潭州方言,卢父前世是南方人,倒是能听懂,但是南方方言众多,听的懂却不会说,好在有图纸,两人鸡同鸭讲半天,意思居然理解的大差不差。 因为是新型犁,哪怕有图纸,木匠也需要尝试,木匠让他们五天后来拿。 此时天还冷着,土豆还在育芽,五天卢父倒是等得起。 这年头开荒极其困难,手工开荒,一天能开垦两分地都算快的。 在卢父等待犁的功夫,卢家定的橱柜倒是都好了,被人抬着一个一个送到卢家。 衣柜全都是按照卢父的意思打的,和现代顶天立地式的衣柜不同,这年代要防老鼠,衣柜下面全都是有十厘米高的柜脚,柜子里面倒是和现代衣柜没什么不同,记除了抽屉就是挂衣服的。 卢父还叫木匠做了许多竹子的晾衣架,在劈开磨的光滑的长条竹片中间打个洞,将细条行竹条插进孔里,一头烧的弯曲,便是晾衣架了。 卢大嫂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样式的衣柜,在婆婆跟她说了用法之后,她也觉得好用,将这些天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在衣橱中。 衣柜很多地方都还空着,显得空荡荡的,想到在西边自家开布庄时,满衣柜的衣裳,再看看现在空荡荡只挂了几件衣裳的衣橱,卢大嫂不禁叹了口气。 原本卢父以为这个春天会很冷,起码要到三月才能种土豆,没想到温度居然一天一天的回升了,地面也开始快速化冻,这也加快了汉子们开垦荒地的速度。 眼看春天温度回升,土豆都要种了,卢家的地都还没开垦出来,卢父急的不行。 等到五天后,卢父他们终于拿到了犁。 这还是木匠好奇这西边犁的效果,加班加点的制作出来的。 主要是制作第一把犁的时候花费了不少时间,等第一个完全做出来后,后面的就快了。 卢父拿到犁,就赶紧套上牛,和吴管家两人一起去犁地了。 于是其他人都在挥舞着锄头,汗流浃背的开荒的时候,卢父和吴管家两人,一手握着犁耙,一手挥舞着小皮鞭,正在犁地。 很多人宁愿买地不愿开荒,除了荒地贫瘠外,另一个就是开荒困难, 此时的直辕犁,熟田一天差不多可以犁两亩地,板地可以犁一亩,像这样的荒地,一天只能犁三分,还废犁铲。 犁铲金贵,这也是很多人宁愿买地,不愿开荒的原因。 即使是卢父用了后世经过改良的江东犁,一天也不过能开出八~九分至一亩地罢了。 饶是如此,其它家看到卢家开荒速度,也是直了眼。 之前卢父就问过他们要不要一起买犁,他们都拒绝了,这些人家最好的不过有头骡子而已,可没有牛拉地。 张顺和王耕牛家也跟着买了犁,虽然没有牛,但骡子也行,加上他们兄弟多,骡子累了,兄弟就在前面拉,一天也能开出六七分地来。 卢父家本来三头骡子,现在用不着了,就低价卖了一头给刘二狗,刘二狗每天也赶着骡子去犁地,一天也能犁出六分地来。 不少人想向卢父家借犁,可哪里轮得到他们,卢父家二十多亩山地,全部开完,都一个月后了,现在气温回升,他们根本就等不了那么久,只能全家男女老少齐上,孩子捡石头,老人和女人除草,男的开荒。 等到二月初,卢父家的地就全部开出来了。 因为天气迅速回温,他们又来这里定居不久,粪肥有限,之前铺在粪坑中的叶子还没沤好,没有肥料,卢父只好带人去林子挑腐殖土去肥田。 腐殖土是酸性土,用来种土豆正合适。 可惜这时候没有菜籽,菜籽榨完油后的菜籽饼,也是肥田的好材料。 此时卢父放在火墙房内的土豆已经发芽,整整四蛇皮袋土豆,卢父全部拿了出来,放在阳光下窗前催芽。 之所以有这么多土豆,是因为两个品种,一种每只有人整只手掌大,还有一种有人的掌心大,两个不同品种,卢父家里各进了两蛇皮袋,这才有这么多。 其它人家才开垦出两三亩地,见卢父一家从林子挑土去地里,也连忙跟着去挑土。 开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们就没打算一两个月内就开好,只希望能够开垦出两亩地来种芸苔,跟着卢父后面,能榨出芸苔油,今年有个进项就成。 他们到现在还以为卢父是打算种芸苔呢。 地里覆上腐殖土后,总算有点样子了,卢父又将开垦出来的天拢记成田垄状,在上面撒上草木灰。 张顺他们过去都没有种过地,也没有种地的经验,都是卢父怎么做,他们就跟着怎么做。 待到二月下旬,土豆全部发芽,卢父就将这些人每个人家的户主叫到家里,分发已经发了芽的土豆。 他们没见过土豆,不知这是何物,拿到土豆一脸懵逼:“卢叔,咱们不种芸苔吗?” 他们可一直记得卢叔说的要开榨油坊,让他们种芸苔呢。 芸苔因为地区不同,分为冬芸苔和春芸苔。 冬芸苔九月份种植,春芸苔四月份种植。 其中百分之九十的地区都是种冬芸苔,偏偏他们之前所待的西北地区,是春天种植。 这些人初来潭州,不懂潭州气候,还以为潭州和西边一样,是春天种植呢。 卢父给他们解释了一下,这些人都懵了,种不了芸苔,一时间有些茫然。 卢父指着面前一堆已经出芽的土豆道:“此物名为土豆,据说能亩产千斤……” “千斤?”卢父话还没说话,就被他们一脸震惊的打断,不敢置信。 卢父被打断,气道:“能不能先听我说完?” 见他们不知所措的望着他,又是难以置信,又是惊喜莫名,卢父道:“这东西亩产虽高,却有一个不好,一旦发青、发芽了,就不能吃了,有毒。” “有毒?”一时间他们表情从惊喜,又转为惊吓。 卢父无语道:“都说了像这样发了芽的,或者变成青色的才有毒,平日吃之前你们不会看一眼吗?”然后问他们:“有哪些愿意种的,拿些回去种,说好了,这些土豆种当是我借你们的,等土豆种出来,是要按双倍还的。”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犹豫。 不是犹豫要还双倍,而是犹豫这东西有毒,他们到底要不要种。 最终他们因为这是卢父提供的种子,一人拿了一篓回去,这点土豆种子,只够他们种两分地的。,,,网址m和书友聊书 第113章 第 113 章 卢父一共拿出了两袋土豆,两个品种各一袋,剩下的放在空间里。 倒不是他不想全部拿出来,而是目前为止,除了他和卢有福家,也就张顺、王耕牛、刘二狗家,把地开垦出来了。 光是开垦出来也没用,还得覆上腐殖土。 林子就这么大,总共不到五十亩,腐殖土有限。 他们落户建房前已经砍掉了近十亩,剩下不到四十亩地,他们每家每户的永业田,除了林地外,每家至少还有一二十亩荒地。即使把林子里的腐殖土全部挑到地里,也肥不了太多地,加上人力有限,因是梯形坡地,牛车骡车不好走,只能靠人力挑。 别看卢父家开的地多,也不过采挑了两亩地的腐殖土而已。 土豆种之前是要切成块状的,一颗土豆能切成四块,再用草木灰将土豆切面抹上,一颗一颗种到拢好的田垄里。 那几家好不容易才开垦出两亩地,哪里舍得全部种上土豆?一家不过种了两分地,这都是他们相信卢父,看在卢父的面子上,才种的。 毕竟可能有毒,大家都比较犹疑。 因为这种犹疑,他们对土豆并没有多看重,更多的是想将地养肥一点,明年种一点冬小麦,哪怕产量不高,至少有点口粮,不至于饿死。 卢父也不勉强他们,将已经开垦出来并覆上腐殖土的田垄,全都种上了土豆。 种土豆其实很简单,这些人不懂土豆如何种,就看着卢父种,一看就会。 张顺和王耕牛因为对卢父的盲目信任,跟着卢父种了一亩地。 其实道理很简单,这个东西如果不好,卢叔会将自家开垦出来又覆上腐殖土的两亩地,全部种上土豆吗? 反正这是荒地,今年想种什么是不成了,荒着也是荒着,能有这亩产千斤的土豆种,为什么不种呢? 张顺没说的是,他觉得卢叔一家,颇有神异之处,仿若有神灵庇佑,灵宝山那里就不说了,他们一同逃难来到潭州,卢叔家的土豆种子又是从何而来呢? 张顺不是没有怀疑是太守大人给的,可他总觉得……不会只是如此。 土豆种完,林子里的腐殖土没了,卢父就带着众人去附近的山里挑腐殖土肥地。 他们也不敢去深山,就在家门口边上的松林里。 松林满地松针,他们一边用耙子挂些松针回来引火烧柴。一边将下面的松针土挑回来肥地。 他们人多,又手持利刃,倒也不怕山中野兽。 等土豆种完,挑好松针土,便已是二月下旬,卢父带着吴管家挑了两亩沙地,开始种花生。 花生在肥沃土地上,亩产能到八百斤以上,贫瘠土地上,也能达到六百斤以上。 古代农肥不够,他们这也是刚开出来的荒地,卢父估计,能够产个三百斤就算不错了。 主要是,花生的出油量很高,同时也能作为粮食果腹。 他家生的带壳花生只有一筐,熟的花生倒是挺多。 因为种子少,他也只是各家分了一斤,卢有福家给了两斤,剩下都自己种了。 种花生和种土豆一样,同样要把地拢成田垄状,不到要种的时候,花生都不能脱壳。 此时已经到了春播的季节,整个黄花村都开始忙碌起来,清沟沥水,看苗施肥。 潭州地靠云梦湖,雨水丰沛,以种稻谷为主,此时也要开始培育秧苗了。 村长儿子扛了一袋子稻谷泡在自家门前的池塘里,望着两里外的高地上,弯着腰在田地里忙碌的人,忍不住问身边的人:“三苗哥,你说那些人在忙个什么?” 被问的男子不甚在意地说:“开荒吧,能忙什么?” 记 “他们从一月就开始开荒,一直开到现在,前段时间还看他们不知挑了什么撒地里,我和我爹去看了眼,是土,他们不会以为这样地就不用养,可以直接种了吧?”村长儿子也是不懂。 “谁知道呢?”男子见自家稻种的绳子系在石头上,“就是荒地该种也得种,不种吃西北风去?”三苗道:“不种稻子,豆子总能种一些吧?” 此时刚进入农历三月,正是种黄豆的时节。 村长儿子闻言也觉得有道理,道:“种上两年豆子,地也养的差不多,后年也能种小麦了。” 他们这里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都是山地种小麦,水田种水稻,因为在云梦泽尾部,水土丰茂,并不缺良田,是以很少有人去开垦山地,山地大多都荒着,这也是卢父他们来此,能够分到如此多荒地的原因。 村长儿子回去将自己的推测跟村长说了,村长也点头觉得有道理。 他本来想去高地上看看他们究竟在种什么,想想又觉得不用去,此时农作物有限,就像儿子说的,这些人除了种豆子,还能种什么? 说到豆子,卢父还真种了些豆子。 黄豆、蚕豆、红豆、绿豆都有。 作为一个喜欢吃美食做美食的资深饕餮,在古代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怎么能不自己制作黄豆酱和豆瓣酱呢? 要做豆瓣酱,就必须得有黄豆、蚕豆和辣椒。 这时代的蚕豆叫胡豆,其它黄豆、红豆、绿豆也都有了。 卢父家里各种豆类也多,但卢父之前也说了,空间里这时代有的,能够代替的东西,能不用就不用。 花生、土豆拿出来,是因为怕再有饥荒,空间里粮食是有限的,未来可能还会在这待几十年,这些高产农作物,能够尽快拿出来,就尽快拿出来。 加上为了能够快速融入到本地圈子,卢父问了要豆种的人,计算出要的豆种数量,带着自家腌制的咸鱼干,去村长家买豆种和菜种。 咸鱼干是送给村长家的。 饶是村长对这些外乡人排斥、警惕,在看到卢父送来的两条咸鱼后,也不由的感到心里舒坦,叫妻子收了咸鱼,叫儿子拿了豆种过来。 作为村长,除了检察非违、催驱赋役等事务,还有课植农桑。 卢父种豆养田,作为村长,他是必须支持的,即使卢父不去养田,村长也有职责去劝诫。 卢父买了豆种回去后,村长儿子出来看着卢父远去的背影:“爹,还要去看吗?” 村长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看什么?看荒地吗?”说着就背着手回屋了。 卢父回去后,就将豆种换成了他们家空间里的豆种。 豆子别说在古代,即使在现代,产量都非常低。 卢父空间的豆子很便宜。 为什么便宜?因为产量高。 它农科院近几年新研发出来的齐黄30,亩产能达到两百公斤至两百六十公斤,产量高,品质优,价格相对来说也降了下来。 卢父家是做生意的,进货当然是进性价比最高的。 卢父将各家买的豆种都分下去,各家开始种豆。 对于种土豆,这些人都兴趣缺缺,但对于种豆子,他们都热情高涨。 和只种了两分地的土豆不同,他们几乎把所有开垦出来的地,全部都种上了豆子,指望着多种上两季豆子,把地养好,两年后就能种麦子了。 还没开垦出来的地也不急。 南方黄豆一直到农历五月份都可以种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开荒,等到六月份,他们差不多又能开垦出几亩荒地,到时候可以全部都种上黄豆。 卢父家原是郊区,后来城市开发到他们那儿了,他们那才划到城记里,但作为城市新农村,他们那里的大部分人都还保留着在家门口种点各种蔬菜的习惯。 作为他们新农村里唯一一家粮油蔬菜水果店,自然也会带一些常见蔬菜种子,周围人买种子,都是来卢家。 卢家虽说是蔬菜水果店,但主要客户群体却不是本地村民,而是在他们这里租房的外来务工人员。 其实即使没有种子,卢父也可以从干辣椒里找出辣椒籽来种。 卢家大院子已经被腿好的卢桓开垦出来,卢父就在院子的角落里,种了三分地的辣椒、豆角、番茄、生菜、黄瓜、姜葱等。 卢父家还真没有葱的种子,但是卢父家没有没关系,这时代是有葱的,一种叫野葱,是本土葱,一种叫葫葱,很早就从西域传过来了。 虽然不像现代葱又白又翠,但味道差别不大。 要么怎么说春天是春播的季节呢,大多数的农作物,都可以在春天种植。 等这一切全部种完,卢父总算松了口气,和卢桢一起,站在地头,望着满地刚种下下去的农作物,成就感满满。 “这些事情做完,就可以培育红薯苗了,这个时候育苗,四月份栽种,正好。”卢父满足地说:“育苗之前我得去潭州城跟太守大人说一声,之前太守就说,育苗的时候,他会派农官下来,观看红薯育苗和栽种的事情。” 一旦红薯丰收,他家的红薯到时候肯定会作为红薯种子被官家收购。 物以稀为贵,到时候光是他家卖红薯种子的钱,怕就够原身往年累死累活跑商一年了。 卢父感叹地说:“也幸亏我和你妈年轻时都种过地,知道这些东西怎么种,要是你们这一代啊,就是把东西给你们,你们都不晓得怎么用。” 语气里颇感得意,看着卢桢的眼神,满满的求夸奖。 卢桢还不了解她爸吗?当下就竖起了跟大拇指,“老爹威武!” 卢父的胸膛仿佛挺的更高了。 卢桢不懂种植,对此不发表意见,倒是对这时代的天气、气温状况有点想法,随口说:“之前那么大雪,还以为会有雪灾呢,哪想到几天就停了,后面气温回升的这么快,不会有倒春寒吧?”,,,网址m和书友聊书 第114章 第 114 章 父女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些不好的预感。 卢父急忙道:“赶紧回去,这要是倒春寒,这些种下去的种子全都得冻死!” 不是卢父悲观,实在是以他和卢桢的推测,若真是小冰河时代,那大雪之后,天气回温这么快,简直不同寻常,更重要的是,有备才能无患。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卢桢也跟在卢父后面:“假如真倒春寒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给它们保暖啊!”卢父一边走就一边赶了回去,叫了卢有福家,让他们赶紧去田地里准备火堆。 所谓火堆,就是在防止倒春寒,在地头用枯草枯枝泥土等,堆上几个枯草堆,点燃。 这样的枯草堆,因为外面盖了土,燃烧慢,却持久,能够有效增加菜地温度,防止倒春寒,除此之外,还需为土豆苗、各种已经种下的农作物苗洒上草木灰和盖上稻草保暖。 卢家稻草早已经成为骡子、牛的口粮,还得去黄花村去买稻草。 他家田地多,稻草少了还不行,是以叫上吴管家、刘二狗、卢松、卢柏,带着扁担,拎着一条咸鱼,就往村长家去了。 黄花村这里本来就是以种水稻为主,家家户户都堆了很多稻草堆。 村长婆娘一看到卢父手中拎的一条大咸鱼,脸上就笑开了花,连忙回身往屋里喊:“他爹,他爹,高地上来人了!” 村长慢悠悠的从屋里出来,看到卢父他们来了这么多人,手里还拎了条咸鱼,叫婆娘搬了板凳出来,在门口让他们坐,问什么事。 卢父说了来意,村长道:“一点稻草,哪里值当你带东西来?叫六小子带你去扯就是了。” 卢父将咸鱼递给村长婆娘,笑着说:“应该的,我们这次要的稻草不少,怕一条咸鱼都少了。” 村长婆娘忙不迭的接过去,笑着大声说:“一些稻草而已,哪里就需要一条大鱼了?随便扯,扯多少都行?一堆不够,那两个草堆都是咱家呔。” 村长皱眉,挥手赶紧让他婆娘进去,问卢父:“稻草倒不值当什么,我们这里别的没有,稻草从来不缺,只是不知你们要这么多稻草做什么?” 卢父也不隐瞒,道:“实不相瞒,我观今年天气奇寒,九派河冰冻千里,冬日大雪后,又回温这么快,怕会有倒春寒,我们种子都种下去不久,怕刚出苗冻死了,盖些稻草,有备无患。” 拖前世资讯发达的福,各地推广家乡话,荆楚方言卢父也听得不少,虽说的不标准,但大致交流不成问题。 村长也尽量跟着他说着一口蹩脚的西南官话,闻言不禁笑了,笑容里带着些对他们这些外乡人的嘲意,道:“你从西边来的,不懂我们潭州的天气,我们潭州春季一向如此,和你们西边不一样的!”他不以为然地挥着手:“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放心回去种苗苗!” 说着笑着进了屋。 村长婆娘连忙道:“不必管他,小栓,你带你……”村长婆娘还不知道卢父姓啥。 卢父马上道:“鄙姓卢。” “哦,卢!带你卢大叔去拔草,要拔多少拔多少,不要紧的(dai)!”又拎着手中鱼,笑成一朵花道:“太客气唻!” 扯稻草是不需要带绳子的,黄小栓一手抓住一把稻草,一只手不停的绕,一只手从草堆里扯稻草,不一会儿一根稻草绳就绕好了。 卢父和吴管家、刘二狗他们也学着黄小栓的动作,绕了几根稻草绳平铺在地上,大家开始扯草。 不一会儿他们就一人扯了四捆,用稻草绳捆上,挑回去了。 回去路上卢松还在问卢父:“大伯,真的有倒春寒吗?” 卢父记说:“这我怎么知道?有备无患而已。” 大家听他这么说,也觉得一点稻草不费什么事,也去低头升火堆,往田地里的苗上洒草木灰,盖稻草。 草木灰这东西不难弄,但一般的草木,烟灰少,要说得烟灰最多的,就属稻草了,烧完全是灰。 不像松针,易燃、经久耐烧不说,灰尘还小,引火还行,作为撒在地里的草木灰,远远不够。 卢父在每亩田地的地头四周,都堆了至少五个火堆备用,里面放了不少木柴棍,使它经久耐烧。怕下雨把火堆淋湿了,还在每个火堆上面搭了个简单的小木棚。 本来只有卢父、卢有福、刘二狗他们往地里菜苗上洒草木灰、盖稻草,等其他人家看到后,纷纷效仿起来,他们倒不舍得拿咸鱼换稻草,就将之前开荒时,割下晒在田埂上的荒草盖在菜苗上,再在地头堆火堆,以防万一。 堆火堆这事不费钱,也不费什么力,倒是高地下面的人,看着高地的梯形斜坡上堆起的一个个火堆,笑的打跌:“这些外乡人,连我们这边气候都没搞清楚,就在地头烧火堆,气温回升这么快,这些苗要烧死的!” “这样容易长虫哎!” “小栓,你爹没跟他们说嘛?” 黄小栓委屈道:“说了!怎么没说?他们不听有什么办法?非说怕有什么倒春寒。” 田边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你去跟他们说,咱们这边天气,和西边不一样,咱们春天就是这样暖和!” 他们都笑着摇头,继续给自家田地除草排水,照顾自家庄稼。 此时已经是三月初,按照现代阳历算应该是四月份的样子。 因为气温回升,不少人已经穿了单薄的衣裳,袄子什么的全都脱了。 黄花村的女人们也拆了冬日的被单,在化冻的河水里浆洗,半点不觉河水寒冷,晒的久了,额上反而冒出汗来,觉得河水凉快。 卢家的炕也停了,只火墙还在用着。 晚上火墙到底没有火炕好用,火墙能够带来的温度已经微乎其微,不过是比外面温暖一些罢了。 三月初十那天,卢父夜里突然被冻醒,在炕上冷的受不了的他,不得不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身,却发现,冷的不可思议,又连忙将卢母叫醒。 小石头现在跟他们睡,卢母睡的迷糊,醒来也发现气温降了,赶紧披衣起床。 卢父用外套将小石头包裹着抱起来,让卢母在冷炕上垫上泡沫垫:“炕太冷了,光是泡沫垫怕不够,再加一床棉絮,把咱们前几天收起来的羽绒被拿出来。” 等这里全部弄好,又赶紧裹着大衣去楼上,敲其他人的房间门。 这年头得了风寒很麻烦,他怕这些年轻人晚上睡的太沉了,真冷醒了,就迟了。 卢桢带着宝丫睡,确实没注意气温下降,因为感觉到冷,本能的抱着宝丫,缩在羊毛被里。 卢父提醒后,她连忙在上面加了一层羽绒被,继续睡。 卢桓卢大嫂这段时间正热衷于造人,小石头跟卢父卢母睡,两人累极睡的还真挺沉,卢父敲门好一会儿,卢桓才起床过来开了门,问卢父什么事。 卢父道:“气温骤然降了,你们加床被子,别冻着了。” 卢桓点头。 之前天气寒冷时才换下的被子还没收走,都还在他们各自的房间呢。 卢桢空间里许多被子。 他们那地方流行结婚要定做新被子,她哥结婚时,她爸妈在他们附近的被子厂里给她哥做了五床十二斤重的棉被,两床十二斤重的蚕丝被,三床羽绒被。 她嫂子陪嫁的八床被子就不说了,被她带到了他们在市里的新房了,她哥的被子也带去了好几床。 可还有她的记啊! 她因为年龄到了,她妈催她结婚,也早早就给她备下了结婚时的被子,规格和她哥一模一样。 她家平时的被子也多,她哥嫂一般周末都要回来,房间被子床单是常备的,她爸妈房间被子也不少,还有她房间的。 可以说,他们若是在古代待几十年,即使以后还会生孩子,被子也不会缺。 是以卢桓房间、卢父卢母房间、卢桢房间,乃至暂时睡在他家阁楼上的刘二狗房间,都有备用的厚被子。 卢父又上去叫了小桃和刘二狗,还不放心,放下油灯,穿上棉裤和羽绒服,戴上狗皮帽。 卢母见他这时候还穿戴整齐,连忙问他:“你这时候还去哪儿?” 卢父道:“我有点不放心地里,去看看。” 卢母不放心他一个人,也起身说:“我跟你一起。” 吴管家在卢父上楼的时候就醒了,此时也穿好了衣服出来,见卢父穿戴整齐,要出去的样子,连忙回房间拿了帽子和围巾戴上,问:“您这是要出去?我上去把二狗也叫上吧?” 这里靠近山边,夜里晚上还是很危险的,卢父一个人出去心里也有些慌,闻言一边点火把一边点头说:“叫上吧,再把顺子、耕牛他们都叫上,让他们各家去各家地里把火堆点上,气温突然下降这么多,怕只是稻草不够保暖。” 等卢父将各家各户的汉子都叫起来后,一群人带着刀子、锄头、钢叉,一起往地头去,将之前就准备在地头的火堆全部点燃了。,,,网址m和书友聊书 第115章 第 115 章 地头的火堆和平时的熊熊大火的火堆是不一样的,它得闷着烧,从里面开始烧,只能看到一点细细的烟,却看不到半点火苗那种,能让土堆烧好多天不灭,同时又能保证地温。 这种火堆有个最大的麻烦之处,在于,一旦烧不好,很容易灭。 是以,他们要在火堆的外面,堆上很多干牛粪、骡子粪,还得用钢叉叉进土堆,挑出些缝隙,确保里面完全被点燃,而不会被压在外面的粪土给压灭。 即使是站在火堆边,他们也被寒风吹得宛如刀子削在手背上一般。 就着星星点点的火把,卢父入目望去,一片薄霜覆盖在土豆苗上的稻草上。 张顺忍不住忧心地问:“这土豆苗会不会被冻死啊?” 卢父也不确定:“咱们该做的已经做了,冻死不至于,减产是肯定的。” 土豆种上只要还有芽,等霜过去,天气热起来,就还会生发。 除了种了一亩土豆的张顺和王耕牛外,其他人对土豆苗其实并没有他们那样在意,他们在意种下去的豆苗。 可土豆毕竟也是他们的庄稼,是口粮,只要是口粮,就无法不在意,是以一个个望着陡然降下的霜,忧心忡忡。 这个时候降霜,对于农作物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卢父说:“火堆都点着了,就别傻站了,你们谁愿意跟我去趟村长家的?” 王耕牛他们都表示愿意同往。 实在是天黑,又在山边,离黄花村也有二里路,怕有狼,人多安全一些。 卢父道:“也用不着全部去,就顺子、耕牛、二狗吧,其他人先回去睡吧。”卢父不放心家里,就让吴管家先回去,“我不在家,你多看着点,门关好。” 吴管家本要跟卢父一起去的,闻言点头:“哎。” 其他人也没勉强,天实在太冷,都回去睡了。 卢父点着火把,带着他们去村长家。 大晚上的有人敲门,村长还以为有贼呢,但是一听口音,是外乡人。 “这么晚了谁呀?”村长婆娘也听到敲门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村长起身穿上衣裳:“是那些外乡人。” “怎么这时候来叫门?”村长婆娘也坐起身:“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睡被窝里还不觉,此时坐起身,立刻就冷的瑟瑟发抖,又缩回被窝里。 村长原本想披着衣服的,此时却冷的受不了,把衣服穿上了,出来开门,站在院子里喊:“谁呀?” “村长,我是卢有才!” “什么事?”这个时候被吵醒,又冷的很,村长有些恼的。 村长的大儿子此时也都醒了,大儿子穿上衣服走了出来,村长还说他:“这个时候出来干啥?着了凉就麻烦了,这里不用你,赶紧进去!” 大儿子不放心他,怕这些外乡人不怀好意,愣是不回去。 卢父听的懂他们的方言,闻言高声道:“村长,我看外面下了霜,你看你们要不要给庄稼盖上稻草,烧两个土堆什么的?” 外面黑漆漆的,村长也没点灯,不过凭着对家无比的熟悉,抹黑出来开了门罢了,院子里也看不清。 此时听卢父说下霜了,这才被吓醒了:“啥?下霜?这时候哪里还有霜?” 他赶紧让大儿子去点灯,自己过去开门。 院子门打开,卢父带的火把将院子里照的透亮,也将院子里的东西照的一清二楚,他们这才看到,院子的石磨和小菜上,居然真的覆上了一层白霜。 村长连忙喊:“二栓,小栓,都起来!” 二栓和小栓睡得沉,被他爹喊醒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咋啦爹?” 记 “赶紧起来,起你三婶家,把大伙儿都喊起来,下霜了!” 二栓和小栓脑子混沌,还没搞清楚下霜和起床有什么关系,被村长一脚踢在屁股上:“还不快去!” 见儿子穿上单衣就往外面跑,赶紧追着喊:“都回来给我把袄子穿上!” 能够下霜,气温起码到了零度。 春天正是农作物苏醒生长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低温,会让很多农作物直接冻死在田地里,农作物一旦被冻死,那么今年的收成就完了。 二栓小栓是进了院子,才发现,外面居然这么冷。 他们都是农家汉子,加上叫踩在地面的霜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此时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赶紧去挨家挨户的叫人。 一时间,黄花村的人都被叫醒。 “是不是山上狼下来了?” “别是野猪下来了吧?” “你在家看好门,门栓栓好,用桌子把门抵住,千万别开门,我出去看看!” “锄头,把锄头带上!” 等一个个拿着锄头、菜刀、铁锹出来,跑到村长家,仓促出来的他们,全都被冻成狗。 看着站在村长家院子前的几个外乡人,还以为是他们下来打劫他们了呢,全都凶狠的上来将卢父他们围在中间,一副要和他们拼命的架势。 “干什么?干什么?都干什么?还不把锄头放下!”村长连忙喝止他们:“都多大人了,还说风就是雨,就不看看现在外面什么天气?” 大家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问村长:“什么天气?” 村长用拐杖用力戳着地面:“看看你们脚下!” 刚才他们出来的急,以为是狼群下山来了,天黑如墨,也没注意看,此时被村长提醒他们才发现,地面上居然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下霜了!”村长大声喊:“他们是下来通知我们下霜的,这要不是人家辛苦下来通知咱们,等地里庄稼冻死了我们都不知道呢,都给我把手里刀子放下!” 黄花村的人这才知道误会了,纷纷不好意思的放下手中的棍棒刀叉,露出憨厚羞愧的笑容,摸摸后脑勺。 村长急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地里看看!” 一个个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又带着刀叉棍棒,去各家地里。 望着自家菜苗秧苗上的薄霜,一个个全都傻了眼。 南方春天暖和,甚少在春季出现霜冻,二三十年都难遇到一次,一般遇到了,就是一场大灾,难以拯救,是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纷纷看向村长。 村长看向卢父。 卢父道:“我们在地头堆了些火堆,想火堆能驱寒,或许能救回来一些,又在菜苗上盖了些稻草和草木灰保暖。” “这有用吗?” “是啊,这都已经冻上了。” 卢父道:“人冷了要盖被子,想来菜苗也不例外,现在除了这样,也没别的法子了。” 村长是早就知道他们准备稻草的事,道:“这个时候还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家里稻草难道还没有吗?还不赶紧去!” 在农家,尤其是烧稻草的农家,别的东西没有,草木灰管够。 一时间纷纷回去,去自家灶下灶洞里掏草木灰,往菜苗上洒,再盖上稻草。 菜苗都还是小事,他们这里,主要是种水稻。 地里的菜苗还好办,水里的秧苗这可咋办哦。 望着被覆上冰霜的秧苗,黄花村的一个个都丧着脸,有些人直接就伤心的哭了出来。,,,网址m和书友聊书 第116章 第 116 章 村长一时间也满心绝望。 这年代还没有防霜害的法子,也没有什么营养素、生长素、防霜罩等东西来拯救秧苗,面对霜冻,秧苗除了被冻死,几乎别无他路。 卢父见这些人站在田埂间,望着被冰霜覆盖的秧苗,只知道哭,连忙道:“都别急着哭,看看有什么方法能抢救一下这些秧苗!” 霜应该才下来没多久,这时候秧苗应该还是轻微冻伤,若即使抢救,还是来得及的。 村长他们都没有应对霜灾的法子,都绝望的看着卢父。 他们对拯救秧苗,已经不抱希望。 村长满是沟壑的脸上越发显得苍老,却还是打起精神问卢父:“若是卢先生知道如何抢救秧苗,请一定要教教老汉……”说罢抹了把眼泪。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想要叫村里闲汉、懒汉给卢父他们这些外乡人下马威时的算计?完全就是一受灾的庄稼老汉的模样,可怜之极。 卢父知道,他们来第一年,村里就受灾,今后他们想融入当地越发困难,也不推辞,当下就说:“你们若是信我,就照我说的去做,不说全部救下,也是尽了力了。” 村长客客气气的对卢父拱手:“先生请讲。” 其他人也眼巴巴的看着卢父。 卢父道:“未扎根转青的秧苗,用草木灰和稻草覆盖,保持地面热量不散,提高温度。” “那转青的秧苗呢?”有那转青秧苗的人家就立刻着急地问。 “转青的秧苗,霜前没及时灌水的,现在赶紧去灌水,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将水深灌至苗尖,把秧苗上的霜给洗了,并立即把水排出去,减轻霜害,到傍晚时,再灌水入田,露出苗尖,提高温度,清晨再将水排出去!” 卢父的口音到底和本地有些区别,情急之下,说话又稍有些快,很多人都没听懂,卢父只好又放慢语速,尽量说他们西南这边的官话。 好在他们就在潭州周边,说的就是潭州话,潭州话也就是后世的西南官话,因为潭州综艺节目数十年如一日的火热,方言宣传力度大、范围广,卢父多多少少会一些。 说了两三遍后,最先听明白的还是村长,村长赶紧用地方土话又和这些村民们说了一遍。 村民们面面相觑:“这样能行吗?” 村长气的喝骂:“行不行的,你还有别的法子吗?不过是费些力气罢了,若真能救,哪怕只救回来两成,也是收成,难不成你们就站在这里看着秧苗都冻死不成?” 村长不光是黄花村的村长,同时还是族长,在黄花村非常有威信,被他一顿喝骂,村民们顿时作鸟兽散,回去拿工具。 这年头的人普遍有夜盲症,为了防止看不见路,一时间田埂上竖满了火把,堆满了火堆。 他们也想用火堆的温度,驱散一下寒霜,尽量提高地面和水面温度。 这次的火堆不同于之前闷烧的火堆,因为要照明,火堆都是大火熊熊,将田间照的通明。 村里除了孩子外,男女老少全出来了。 女人和老人挑不动水,有水车的用水车,地理位置好的直接从上游放水灌进田里,没有水车地理位置也不好的,男人们就用桶挑水,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用粪瓢、葫芦瓢人力灌水。 卢父对村长道:“最好再派些人,带上铜锣去周边敲打,通知周边的村子出来救灾。” 村长眼睛一眯,望着卢父不解地问:“先生这是何意?” 他不得不警惕。 若不是他既是村长,又是族长,卢父动摇不了他在黄花村的地位,他都要以为卢父是在收买人心,篡他村长的权,夺他村长的位了。 卢父温文有礼道:“唇亡齿寒,都是乡记里乡亲,理应守望相助,若是周围村里都遭灾,唯我们黄花村一村无恙,且不说遭周围乡邻嫉恨,西边才遭灾患,流民无数,很多都成了强人匪徒,抢劫周边,黄花村离潭州城不远却也不近,若强人盗匪们听说咱们黄花村无恙,饥荒之下难免要来抢我黄花村,现在有救治霜灾的法子,何不惠及乡里,不管成不成,想必今后也能受咱们黄花村一个人情。” 村长苍老的眼睛盯着卢父几瞬,点头赞同道:“先生说的是。” 然后叫了他的小儿子:“小栓,你去把你那群同伴都叫起来,去周围村里挨村通知,跟他们讲如何抢救秧苗、菜苗,讲清楚再回来,都带上家伙,不要落单!” 黄小栓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粪瓢,“哎!”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不耽搁,赶紧就跑回家,拿上铜锣,敲打着呼朋引伴。 卢父见这里没他什么事了,回到家中,写了两封信,叫来稍微听懂一点本地方言的张顺,让他带上他的两封信,去茶亭镇找里正,再去潭州城找太守:“这一封给里正,交代完我的话,就事不宜迟,赶紧去潭州城,找赵太守,把信给赵太守。”卢父叮嘱他:“叫上几个人,坐上牛车,快去快回。” 张顺对于卢父的吩咐,向来是不打折扣的执行的,闻言立刻接了信往茶亭镇和潭州城而去。 也幸亏当初赵太守将他分到离潭州城并不太远的茶亭镇黄花村,不然他们就是想通知都没得通知。 他们这里,十里设一里正,里正的地位和前世的镇长乡长差不多。 他怕张顺说的话里正听不懂,说不清楚,干脆将自己想表达的,全都写在纸上。 这年头,哪怕里正不识字,偌大的茶亭镇上,总有识字的吧? 待做完这一切,卢父才又打着火把,在刘二狗和王耕牛的护送下,来到田埂上。 此时周边的村子在黄小栓的通知下,纷纷点起了火把,来到了田间。 还有几个村长,听黄小栓的转述,有些不明白、不放心的村长,还在村民的保护下,打着火把来到黄花村。 其中来的最快的,就是黄花村隔壁许家村。 许家村和黄家村像个不到五里路,卢父他们所在的高地正好就在黄家村和许家村的正中间,以一条大水沟相隔,这条大水沟名叫黄花沟,黄花沟以南都是许家村范围,黄花沟以北全是黄花村范围。 卢父他们所在的高地,刚好在黄花沟以北的临界点上,属于黄花村。 一群老村长老组长们围着黄花村村长,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不时地看看卢父,点头又问黄花村村长。 不一会儿,他们问完之后,又用地方土话问卢父。 一群人叽里呱啦,慢慢说卢父还能听懂,此时他们说得快,人又多,卢父听的就吃力起来,好歹大致意思听明白了,是问他这个方法是否真的有效。 卢父哪里敢打包票?只说:“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卢父不打包票,他们反而相信了,本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得到确切救治被冻害的秧苗方法后,这群老村长们又带着村民哗啦啦一群人各自散去,不时的还有人打着火把往这边走。 附近也不是所有村子村长都来的,还有一些,黄小栓去通知了,但是望着已经被霜冻覆盖的秧苗,除了绝望,大喊贼老天,居然放弃了拯救秧苗。 这在以往,就是一场灾害,“救不了的!救不了的!” 除了跪在地上哭喊,什么都做不了。 黄小栓望着这些人,年轻的眼里露出些困惑,不懂只是试一试,不试过怎么知道救不了呢?就像那外乡人说的,哪怕就是救治了一成秧苗,今年也算有点收成,不至于死光,只是费些力气的事情,这些人怎么不去试一试。记 他也管不了那么多,通知到了,方法说了,就带着小伙伴们,赶紧继续往下一个村子。 一直忙活到清晨,田间水深终于没过苗尖,洗了苗尖上的冰霜。 “卢先生,您看这样行了吗?”村长站在卢父身边,望着村民们忙活了一晚上的成果。 卢父点头:“行了,放水露田!” 刚刚才累死累活,灌了一田水的村民们,又开始将田间水排出去。 此时他们应该庆幸,秧苗还不曾插秧,秧苗都统一养在几分地的小秧田里,不然救治秧苗更加困难。 待这边把田里水都排出去,天已经擦青,望着冰霜都已经被洗去的秧苗,村长又问卢父:“卢先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卢父道:“等,等到傍晚,再进行灌水,清晨再将水排出去,和今天一样即可。” 傍晚的水要比晚上的水温高至两到三度左右,达到防霜护秧的效果。 这一点现代稍微有点种田经验的老农,都懂。 卢父此时已经庆幸,自己穿越前生活在郊区了。 在卢桢上中学之前,他们那个郊区,其实都还是农村,后来才被开发,划到主城区。 早上九点多,去茶亭镇和潭州城去通知里正和赵太守的张顺他们也已经回来。 “和里正、赵太守他们说清楚了吗?”卢父问张顺。 张顺道:“我离开茶亭镇的时候,里正已经通知了茶亭镇下各村,组织乡邻拯救秧苗。赵太守得知降霜的消息和救治秧苗的法子,也立刻组织人手去通知救灾,只是我到达潭州城的时候已经快清晨,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卢父叹口气:“能救一分是一分吧。” 现代种过地的人都明白,晚霜又分为白霜和暗霜。 春季气温达到五度以下就会出现白霜,而降到两度以下,就会出现白霜或者暗霜。 暗霜的冻害就比较严重了,尤其是霜后紧接着就天气转晴,就很容易引起烂秧死苗的现象。 卢父家里有体温计,却没有测量温度的温度计,无法得出具体的气温温度,只能凭感觉。,,,网址m和书友聊书 第 117 章 哪怕赵太守在接到张顺消息后,立刻就起来,召集下属,拯救秧苗,可还是只救治了潭州周边的一些秧苗,而潭州周边的良田,几乎全都是潭州城中世家大族,或是乡绅大户的。 卢父给他的信中,写了好几个方法,如晨间起来发现霜灾该如何救治,未转青秧苗如何救治等。 但潭州城太大,下边各属县、镇,根本来不及通知。 等通知到下面各属县、镇时,这些秧苗,大多都已经受冻害严重。 眼看潭州一场霜灾难免,今年秋收百姓怕是要颗粒无收,赵太守想到卢父之前跟他说的,不挑良田,山地也可种植,亩产可达一千五百斤红薯,赶紧叫人备上马车,去黄花村找卢父。 黄花村周边,乃至半大个茶亭镇,都因为救治秧苗及时,秧苗虽有些受损,但到底没有烂秧死苗,救了下来。 其中救治的最好最及时的,就是黄花村。 黄花村的村民一时间对卢父这些外乡人都十分感激。 前些天还很排斥这些外乡人的,现在基本已经都接受了卢父他们,除了一些个别顽固的人,认为这场霜灾就是卢父他们这些外乡人带来的,认为这些外乡人不详。 这样的声音很少很少,尤其在得知整个荆楚之地全都受了霜灾之后,越发感激卢父他们。 就连黄花村村长,一时间都心情复杂。 其实当时卢父他们在发现霜灾之后,完全可以不通知他们,更不必告诉他们救治霜灾的法子。 这些人刚来此地,不过刚开垦了几亩荒地罢了,一点农田都没有,霜不霜灾的,和他们也没甚关系,可他们还是半夜冒着寒风赶来通知,帮他们救治秧苗。 村长对自家婆娘和大儿子道:“今后卢先生送咸鱼来,可不能再接了,若能顺利渡过这场霜灾,就说我说的,今后不得再以外乡人对待他们。” 村长大儿子郑重点头:“我知道,爹。” 不说别的,就是卢父跟他们说的救治霜灾的法子,就是可以家传下去的珍宝,再遇霜灾,可以在灾年救秧苗活命的法子。 它不是活一家一户的命,而是活一方百姓的命。 待赵太守坐着马车,在数百护卫队的护卫下,来到茶亭镇,在看到潭州其它地方霜灾后的惨像,再看到茶亭镇黄花村附近,田里虽有损伤,却还活着的秧苗,赵太守总算安慰了一些。 可惜,哪怕卢父他们发现霜冻后,已经及时通知了他们,救治还是晚了。 没到高地,只在黄花村,赵太守便下了马车,走在田埂间,观看黄花村秧苗豆苗,见放眼望去,整个黄花村附近的田地里,都盖了一层稻草和草木灰,不禁点头,又叫人翻了一株被稻草覆盖的豆苗,见里面豆苗充满生机,没有半点被霜冻冻死的迹象,不由对身边农官道:“看来这草木灰、稻草盖苗的方法还是很有效的。” 后面农官们也纷纷把这一救治霜冻的法子记下来,一代代传下去。 数百护卫队和数辆马车的到来,立刻在黄花村掀起轰动。 村长、里正早已闻讯赶来,和村民们一起跪倒在地:“拜见方伯。” “免礼。”赵太守年约四十,长须飘飘,姿容甚美,问村长:“年前分到你们这里的卢先生在何处?” 村长、里正早闻这些外乡人和赵太守有旧,但也只是听说,未证实。 此刻见赵太守居然亲来黄花村见卢父他们,顿时不敢怠慢,连忙指着高地说:“回方伯的话,那里便是卢先生住处。”又赶紧叫人去通知卢父。 太守抬头,望向村长指的那一处高地,入目便是一座与此时建筑很不一样的高楼。 “那座楼……?” 记 村长半躬着身子赶紧说:“那便是卢先生家,这房子是他落户咱们莲花村后所建。” 赵太守挥袖:“前面带路。” 村长为难:“这……这……田间泥泞,方伯不若在此等候,我已叫人去通知卢先生,想必卢先生很快就到……” 话没说完,那位任性的太守就已经举步往前去了,村长无法,拄着拐杖小跑跟上。 一路上赵太守问了村长莲花村受灾情况,又问了当夜救灾情况,知道是卢父发现霜冻,赶紧叫了村里人起来救灾,村长叫了小儿子去通知附近乡邻,赵太守指着跟在他们后面的束发少年:“这便是你那幼子?” 村长激动的直点头:“是是是,小栓,快给方伯磕头!” “免了!”赵太守又抬头朝高地看去。 此时通知卢父的人已经到了,卢父一听赵太守他们居然来了,赶紧领着高地上的几乎人家,率众出迎,大礼叩拜:“拜见方伯!” 卢父还没跪下呢,就被赵太守单手虚扶了一把,“不必多礼。” 卢父也顺势站了起来。 只一个外甥未来小夫人亲爹名头,自不会让赵太守亲自过来,赵太守过来,还是为卢父年前跟他说的,亩产一千五百斤的红薯的事。 眼看潭州,乃至整个荆楚,一场灾荒在劫难逃,赵太守便想到卢父此前跟他说的,红薯三月育芽,四月初播种的事。 刚一见面,赵太守就迫不及待的问他:“上次你跟我说的红薯,播种了没有?” 上次卢父给他说,红薯四月中下旬至五月上旬种植,眼看潭州饥荒难免,生怕卢父的红薯种子也被冻死了。 他知道卢父原是跑商,从西域商人手中得到一点红薯,若这些红薯种子冻死,再想找到红薯种子,那就是千难万难了。 还好,卢父躬身回答:“尚未。” 赵太守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去看别的。 他目光在卢父身后人群中一扫,便看到紧随卢父的一个年轻貌美女子,女子怀中抱着一位垂髫女童,心里便知道,这大约就是他大外甥在信里提了一嘴的那女子了。 虽然信中关于这女子不过寥寥几字,可他大外甥什么时候对女人上过心?还特意对他提起,目的便很明显,希望他能照看一二,此次过来,除了问红薯苗的事外,便也想见见这女子。 大外甥尚未娶妻,若被外面女子坏了规矩,那是赵太守决不允许的。 赵太守也早已打算好,若这女子乃狐媚之辈,那他无论如何不会允许这女子去他外甥身边。 但见她目光清正明亮,他便明白,此女子绝非狐媚之辈,又想到外甥自西北而来,一路艰难,又提到被卢氏父女所救,想必是因为救命之恩。 至于她怀中女童,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卢父的孙女。 这些念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就收回目光,被卢父引着往卢父家去。 刚刚在黄花村,高地下,他就注意到高地上这座高屋,没想到近看更是有几分野趣。 能短短两三月时间,就在建了如此大屋,落地此处,想来在他家乡也是乡绅富户。 赵太守一到卢家,便问卢父:“红薯可曾育芽?” “已在育芽。”卢父知道赵太守问的什么,也就挑重点答道:“原本打算若天气一直回温,便在三月底入土种植,若气候有变,便于四月初种植,此时还在育芽当中,不曾入土种植,不曾受到冻害。” 卢父也是万幸。 毕竟春薯一般四月中下旬到五月上旬种植,若使用插芊的方式,一月份就可以育芽,三四月份种植也是常事。 赵太守点点头,又问了他最关心的另一个问题,“这红薯亩产千斤可属实?”记 他都没说亩产一千五百斤了,只希望能达到千斤,就已是万幸。 此时的稻谷,亩产高的也不过三百斤,亩产低的,也就一百五到两百斤罢了。 他此时想的,就是若这能种出亩产千斤的农作物,且不说口感如何,先度过这次霜灾再说。 卢父道:“若不出意外的话,确能亩产千斤,且红薯不挑地,无论旱地、沙地皆可种植,一年可种两季。” 赵太守大喜,当下就站起身,双手紧紧抓着卢父胳膊,眼睛都像是放出光来:“当真?” 卢父含笑点头:“当真。” 卢父家里的红薯品种多样,除了个头非常大,一个就有两三斤的大红薯外,还有巴掌大小的红薯,紫薯等,其中,又分为耐寒品种,和不耐寒品种,一般冬季种植的冬薯,都属于耐寒品种。 卢父现在育芽的,就属于产量高,但不耐寒的春薯。 赵太守又问:“那红薯在何处?种子有多少?能种植几亩?如今这天气倒春寒,不知几月能种植,到时候我还要派遣一些有经验的老农和农官来学习。”又对他身边一位农官招手:“叔砚,到时候红薯种植一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待红薯收获,便按市价收购。” 顿了顿,又道:“便按粮种价格收吧。” 这是打算以官府价格收购后,分发给下面百姓种植了。 也不怪赵太守如此大方。 往年粮价一石才两百五十钱至三百钱,今年西北大饥,米斛万钱,奸商囤积,物资奇缺,导致今年粮价比往年暴涨了十倍以上,但也不过三千钱一石,也就是三两银子。 就算这红薯能亩产千斤,千斤红薯也不过几十两银罢了。 卢父退后一步,躬身作揖:“谢过方伯。” 赵太守不在意地抬了下手:“这红薯现在何处?” 卢父道:“红薯喜温、怕冷、不耐寒,之前气温回升,便正常育芽,这几天气温下降,我和内人便将它移到炕上。” 卢父又忙引赵太守和他手下农官去看红薯。 炕就在卢父房间,下晚霜那天气温下降后,卢父就赶紧把已经在育芽的红薯种子给移到炕上了,目前房子里火墙和火炕都在烧着,温暖如春。 卢父房间大,这么多人进去,也站的下,至于黄花村村民和高地上其他人家,都自觉站在外面,中间隔着护卫,也看不到里面情况,全都垫着脚尖想看赵太守。 红薯已经育芽,育芽的红薯外表并不好看,像烂了一样,在炕上堆了一堆。 赵太守拿了一只红薯在手上,见上面已经长出芽来,又观看这满炕的红薯。 他实没想到,卢父口中能亩产千斤的红薯有这么多,他以为这东西从西域而来,千里迢迢,所带应该不多。 毕竟作为农作物的种子来说,这东西并不能卖出高价,一般西域商人都会带宝石、香料、皮毛等值钱的物什。 “这些红薯,能种几亩地?” 卢父道:“大约可种五亩。” “五亩。”赵太守望着炕上红薯,计算了下能够得到的红薯,五千斤,对于整个潭州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但比他之前想的已经好多了。 “若这红薯种出来,真能亩产千斤,记你头功。”赵太守说:“叔砚,这红薯种出来后就立即着人分发到治下各处。”他叹了口气,“希望这红薯能稍稍缓解下今年灾情吧。” 他也没对红薯抱有太多指望。 卢父说红薯亩产一千五百斤,他自动打了折扣,能有个千斤亩产,就已经算是很高的产量,春薯能出五亩,冬薯种出来,只能稍微缓解下冬日饥荒,待到来年开春,再种水稻,灾情应该就过去了。 卢父和记名叫叔砚的中年农官都上前作揖:“是。” 卢父当下表示,一定会好好种植红薯,以保证红薯产量至少在千斤以上。 赵太守安慰地点了点头,又勉励了卢父一番,看了卢桢一眼,便又和来时一样,匆匆走了。 第 118 章 赵太守一走,高地上的人全都围到了卢家来,听说官府愿意以粮种价格来收购卢家红薯时,纷纷睁大了眼睛,两只手的手指都不够算了:“乖乖,那得多少钱啊?” “现在粮食都三千一石了,粮种价格还要高上两成,若真能种五亩,那就是五千斤啊!”一群人掰着手指头,恨不能把自己的脚指头都算上,还是算不出来。 卢桢看了卢父一眼,道:“一百八十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乖乖,一百八十两!” 卢叔家刚建的这个大房子,大院子都赚回来了啊,这才刚来潭州没半年呢。 所有人都看着卢父两眼放光,像看财神一样。 他们这些人原本在西边的时候,就是依附卢父家生活的,现在依然如此。 嫉妒?不存在的。 这年头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卢父恢复到西边时的家财,自然有他们的好处,不说别的,卢父办事总得要人吧?除了他们这些人,卢父能派遣谁去? “卢叔,你说咱们种的那个土豆……”张顺娘不禁上前,期期艾艾地问:“它也能亩产几百斤,是不是也能卖给官府?” 即使卖不到红薯的价,哪怕只有一半也好啊。 卢父笑了一下,点头说:“你们先种出来,只有把亩产亮出来,到时候才去好谈。” 此话一出,所有人眼睛都亮了,原本对土豆还不是很在意的他们,恨不得立刻回去把地里的那些土豆当做祖宗供起来。 此时他们全都用羡慕嫉妒的眼神去看张顺、王耕牛和刘二狗。 当初他们怎么就只种了两分地,看看顺子、耕牛,都是种了一亩地的土豆。 卢有福家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作为卢有才的弟弟,卢有才有好事向来少不了卢有福的,卢有福家可是种了一亩五分地呢。 要不是卢父家土豆种子有限,他家种的还要多。 当时他两个儿子还提出异议,说会不会种太多,毕竟土豆发青发芽就有毒,不能吃,土豆也不耐储存,时间长了就容易发芽。 还是他坚持要跟着自家大哥走,大哥家种啥他种啥,大哥家种多少他种多少,大哥家干啥他干啥。 反正他就是个没自己脑子的弟弟,有能干的大哥在,傻子才不去抱大腿呢。 他笑的眉飞色舞,得意不止。 赵太守来高地查看红薯种子的事,很快在十里八乡传开,人人都知道,高地上的外乡人家里有一种名为红薯的种子,可亩产千斤。 太守说了,等卢家种出来,就分发到潭州各地种植,秋季还能种一茬呢。 最重要的,官府说按照粮种价格收红薯的事,也是人尽皆知。 毕竟当时在场的,除了高地上的几户人家外,还有里正、三老、黄花村村长、官府农官、护卫等许多人。 消息传开后,不少人都来打卢父家红薯种子的主意,搞得张顺、刘二狗他们一阵紧张,每天除了巡视地里土豆外,就是带刀看守在卢父家周围,高地上的半大孩子们,全都成了哨兵。 不过大家虽然好奇,却没有过来偷红薯种子。 偷红薯种子有什么用?你又不会种,官府也不收,等高地上的人把红薯种出来,直接偷红薯啊。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还不少,每天来黄花村、高地附近探听消息的人都不少。 高地卢家是太守特意吩咐照顾的人,又对黄花村有恩,救了他们的秧苗,黄花村的哪里会透露消息给别人?谁来问都说:“不知道!” 若是想去高地,还没到高地呢,就被高地上警惕的孩子抓住,孩子们立刻尖声高喊:“爹!卢叔!有小偷来偷种子啦!”记 顿时,一群穿着虎皮坎肩的壮汉们,便手持长刀凶神恶煞的过来了。 倒春寒后,这些汉子们又将虎皮坎肩穿起来了,到三月下旬,气温回升后,哪怕他们身上衣服渐薄,还是把虎皮坎肩穿身上。 人人都爱虎皮坎肩。 哪里还有小偷敢过来! 渐渐不知怎么传的,传出高地上的外乡人,原本就是强人盗匪从良,杀人如宰鸡,而且都是吃过人的。 晚霜之后,气温又再度回升,到三月底,四月初,气温又同倒春寒之前一样,迅速升高。 这期间,卢父带着吴管家、刘二狗他们,将卢家沙地全都整理出来,见气温正常回升,不太会有晚霜情况,就将在种植前一天去潭州城通知潭州城农官岑叔砚,在岑农官带了数位农官来之后,开始种植已经育苗的红薯。 他们分的永业田本来就是旱地、沙地、荒地,要是种水稻、麦子还有些困难,偏偏是耐贫瘠的红薯,正正好。 要岑叔砚说,这红薯如此重要,定要选良田好生培育的,卢父却选了如此贫瘠的沙地、旱地。 心中有疑问,岑农官自是问出来。 卢父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大人有所不知,这沙地土囊疏松、空隙大,可减少病害。病害少,红薯的生长力自然就旺了。注1” 岑农官和他身后的农官们还是头一次听说沙地可减少虫害的事。 高地上其他人家看着卢家种到土里的红薯眼馋不已,却全都跟在卢父身后,学习如何种红薯,就连黄花村村长、里正、茶亭镇三老都派了他们的儿子过来学种红薯。 今年整个荆楚之地都受到霜灾,哪怕他们茶亭镇受灾比较小,也会影响水稻产量,到时候官府分发红薯,他们黄花村肯定也要的。 更重要的是,到时候红薯分发到各地,肯定要派农官下去教百姓如何种植红薯,官府农官有限,若到时候能让自家儿子在官府混个治农小吏当当,哪怕是临时的,也不错啊。 既可以积攒人脉,又有工钱可拿,说出去还体面。 不是没有别的村子的人想要过来看如何种植红薯,可都被黄花村村长给打发了。 高地上的人,包括张顺、王耕牛他们在内,在看到红薯时,都以为种红薯和种土豆差不多,在红薯育芽后,切块种植。 本来他们还想,这么些红薯,就是全部切块,也种不了五亩地啊。 没想到红薯插芊种植。 关于几种种植方法卢父也都和岑农官说了,主要说做垄、排水、施肥和栽后管理的事。 岑叔砚望着种在田垄上的红薯苗,有些怀疑地皱眉:“你确定这样能活?” 卢父好脾气的笑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是能活的,如果岑大人不放心,过几日可再来视察。” 岑农官点头:“这是自然。” 不怪他怀疑卢父。 在他看来,这些红薯种子也是卢父从西域商人那里得来的,自己也没种过,而他自己是专业的农官,世代侍农,论种田,他怎么也要比卢父这个没种过田的商人要懂的多,若不是卢父提供的救治秧苗的法子,岑叔砚绝不会来跟卢父学习种红薯,而是直接将红薯种子都拉走,由他们农官召集有经验的老农来一起种植。 已经全部种植完的红薯苗,他没想到,只那么一些红薯,居然真的种满了五亩地还有余。 剩下的红薯苗都被卢有福、张顺、王耕牛等几家瓜分,每家分的都很有限,不过在自家屋后种上一垄罢了。 红薯种植结束后,卢父还不忘带着这群农官们途径自己种的两亩种植土豆的地方。 此时盖在土豆上的稻草已经全部掀开,只剩下黑黑的草木灰痕记迹,土豆苗生长的很是精神。 卢父道:“这两亩地种的是土豆,也是从西域商人那边得到的种子,种子不多,就种了两亩,据说亩产也能达到五百斤以上。” 岑叔砚吃惊:“你说这能亩产五百斤?” 卢父点头:“听那西域商人说,这土豆若种的好,亩产千斤也不是问题,但以前也没人种过,是以不敢打包票,一切还要等到土豆成熟才知道。” 岑叔砚郑重道:“此事我会禀报给方伯。” 卢父作揖:“有劳大人。” “若这土豆和红薯真有如此高的产量,那还何愁天下百姓不饱腹。”岑叔砚长叹。 他对这土豆、红薯其实也没有报太多希望,且不说西域商人的话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这土豆、红薯能在西域种植,也不一定在他们潭州种植。 不过,他到底对黄花村上了心,回去禀报给赵太守后,赵太守直接说:“若真有红薯一半产量,官府全部以粮种的一半价格收。” 霜灾之后,粮价又涨,原本潭州粮价两千五一石,此时也和北地一样,涨到三千一石,粮种价格比粮价高两成,也就是三两二钱一石,粮种的一半就是一两一钱。 卢家种了两亩土豆,若能有一千斤,光是两亩土豆,就有十八两三钱三。 这事赵太守亲自吩咐下来的事,又是岑叔砚亲自负责,他还不至于苛扣卢家钱财,在说了赵太守的吩咐后,岑叔砚又离开了。 接下来每隔十日,他都会带一些农官和一些有经验的老农来此地视察,看茶亭镇这边稻谷的生长情况,询问红薯和土豆的生长情况等等。 与此同时,卢父家种的其它蔬菜瓜果,也都进入生长期。 卢父既然与赵太守攀上了关系,自然要把这段关系维系下去的。 他家各种种子多,什么油麦菜、毛毛菜、生菜、茼蒿、黄瓜,不管长了什么,只要是新鲜蔬菜,都往太守府送,大多数都是既鲜嫩,这个年代又少见的菜蔬。 等到六月初,卢父种植的土豆终于成熟。 挖土豆前一天,卢父赶紧叫人去潭州城,通知岑农官。 第 119 章 古代的阴历六月,相当于现代的阳历七月了,非常炎热。 岑叔砚接到通知后,就立即去禀报了赵太守,赵太守这段时间为了荆楚霜灾和周边流民、盗匪的事,也是焦头烂额,道:“带两辆车去吧,要是真有亩产五百斤,就按之前说的价格,直接拉回衙门,先分发下去栽种,缓解一下灾情。” 岑叔砚接了话,去管车马的人那里,领了两辆车,带着衙门里的农官下属们一起往黄花村去。 因为天气炎热,马车的车帘是掀起来的。 这段时日因为岑农官隔三差五就来一趟黄花村,从潭州城到黄花村这段路,周围百姓早已对他们熟悉了,本来也没在意。 红薯种植那天,去了不少人,里正、三老、黄花村村长,都派了各自的儿子去看了,黄花村到潭州城本就没有多少路,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红薯要七月份收。 没想到这次岑农官不光自己去,还带了两辆空的骡车,纷纷怀疑,是不是红薯提前熟了。 百姓对官员自有畏惧在,不敢上前询问,有机灵的,就赶紧跑离的最近的三老家。 三老一听现在就要收红薯了,也没人通知他们,立刻在儿子们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走到路边,见马车来了,立刻上前询问:“岑大人,不是说红薯七月份熟吗?怎么这时候就去收?” 官员们对百姓虽然有些傲气,但对本地三老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岑农官坐在帘子大开的马车上,客气回道:“没呢,不是收红薯。” 三老闻言疑惑的望着他身后的空骡车:“那这是?” 岑农官也不解释,只道:“另有要事!”说着就赶着马车走了。 此时马路两边已经围了很多百姓,很多离的远的,听不清岑农官和三老的对话,都在猜测是红薯熟了。 毕竟现在都六月份了,他们之前听说红薯七月份熟,也只差一个月,这个红薯听说是西域那边来的,在他们这边提前熟也很正常。 更多的,是在讨论黄花村的红薯,到底能不能亩产千斤。 “太守都去了,那还有假?”这是一部分百姓的声音。 “真有亩产千斤的粮食?”这是很多怀疑的声音。 “真的假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老见这些人都想往黄花村去,赶紧高声喊道:“地里活都做完了?不去除草浇地,都往哪儿跑呢?散了散了,都散了,人家不是去收红薯的!” 官员对底下百姓都有一股傲气,但还不至于对地方三老说谎。 大家听三老这样说,虽然还是好奇,但听说不是收红薯,也失了兴趣,各自散去。 岑叔砚他们到了黄花村,黄花村村长本来还没当一回事,就见自家小儿子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大喊:“爹!爹!岑大人来了!” 村长就看不惯他毛毛躁躁的样子,忍不住斥道:“来就来了,岑大人又不是第一次来。” “不……不是的。”黄小栓喘着气:“岑大人还带了两辆空骡车!” 村长的第一反应,就是卢父鸡贼,防着他们跟他们说谎了。 他立刻站起身:“是红薯熟了?走,我们去看看去!” 说着连忙往高地上去。 村里人也都看到岑农官的空骡车了,都以为红薯熟了,纷纷往高地上去看热闹。 高地上的人也都热闹的跟过节似的,高喊:“岑大人来了!可以挖土豆啦!” 黄花村的人一听,“啥?土豆?不是红薯?” 高地上的人听到,连忙道:“啥红薯?红薯七月份才熟呢,这才六月份!” 黄花村的人都不解,跟着高地上的人往他们的田地里去。记 卢父在后面紧跟着喊:“都悠着点挖,别把土豆挖坏了,挖坏了土豆做不了种!” 张顺就笑道:“放心吧卢叔,我就是把我自己挖怀了,也不会挖坏土豆!” 王耕牛和李大喜他们也都纷纷大笑。 若是土豆能够亩产五百斤,挖完了卢叔家,就轮到他们啦,他们可也都种了一亩(两分)地呢。 这些土豆可是要作为种子卖给官府的,以粮价的半价收购,那即使二分地也有一百斤,将近三两银呢! 高地上虽然每家都种了红薯,但岑叔砚他们还是去了卢家的土豆地里。 卢家种了两亩多地的红薯,一大群人来到卢父家地里,主要是看卢父家的亩产。 等所有人一到齐,大家终于在卢父下了第一铲之后,开始小心翼翼的扒红薯。 这年头因为金属难得,铁锹也少,大多都是木锹。 木锹相对铁锹效率低了些,但对挖土豆来说,相对破坏力要小一些。 等他们看清卢父是怎么挖土豆的之后,整个高地上的人,都来挖土豆了,就连村长家的两个儿子,都下地帮忙。 他们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个土豆,到底能不能达到亩产五百斤。 还没挖完整亩田地,看到堆在地头如小山的土豆,众人已经惊呆了。 就连岑叔砚望着地头堆成小山的土豆,都沉默了,怀疑自己理解的五百斤和卢父理解的五百斤是不是不一样,问卢父:“这里,就有五百斤了吧?” 这还有大半的地都还没挖呢。 卢父谦虚憨笑道:“我也是第一次种,哪里想到会有这么多呢?” 土豆正常的亩产三到五千斤,若选了优质土豆种,加上科学的精心培育,亩产能达到八千斤。 卢父这些全都是优质土豆,只是无法像现代那样科学的培育罢了,加上古代很多肥料的缺失,或许连现代正常的亩产都达不到,但是,望着满地的土豆,卢父半点不觉得惊讶。 这才是正常的土豆亩产。 岑叔砚想想觉得也对,亩产千斤和亩产五百斤,官府收的价格可是相差一倍,若是卢父早知道这土豆能亩产达千斤,又怎么会跟太守说亩产五百斤? 他可是听说了,这卢家,原本可是商户,哪里会做亏本的买卖。 等到一亩地的土豆全部收上来,地头、地垄间,密密麻麻,全是土豆。 别说这些农官了,就是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在看到如此多的土豆之后,原本吵吵闹闹的田间,此时都安静了下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大家都不说话了,农官们在高地上张顺等人的帮助下,一边往簸箕里面装,一边称。 他们这些人,常年与农田、农作物、粮食等东西打交道,看到这么多土豆,哪怕心里早有估量,可等真的称出来后,还是惊呆了。 “岑,岑大人,这里总共……一千六百斤。” 岑叔砚瞪大了眼睛:“你说多少?” 第 120 章 “一千六百斤!”称量重量的农官又重复了一遍。 岑叔砚咽了咽口水。 本来以为能有个一千斤,不,八百斤,就已经是非常高产的农作物了,没想到居然达到了一千六百斤? “快快,快把这一亩也挖了!”岑农官赶紧带着大家到隔壁这亩地。 卢父家的地基本都在一块儿,这亩地自然也是,这次不光高地上的百姓,就连黄花村的村民也都来帮忙,他们都迫切的想知道,是不是每一亩地的土豆都能有这个亩产,还是这有这一亩地是例外。 很快,这一亩地的土豆也全部被挖了出来。 “多少?”岑农官恨不能自己亲自去称量这一亩地的土豆重量。 “一……一千五百斤。”其实还不止,地面上还散落了很多比玻璃球大不了多少的小土豆。 现场所有人,都被土豆的亩产惊呆了,呆愣地望着地上的土豆,没想到原本他们都没有放在心上的东西,居然如此高产。 岑农官已经被这个惊喜搞的又兴奋又……,总之心情十分复杂。 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握拳挥手:“走,继续挖,看别的亩产有没有这么多!” 种了一亩五分地的卢有福马上出来说:“大人,我!我家也种了一亩五分地土豆,我大哥家的土豆挖完了,可以去我家!” 张顺上前一步,王耕牛见张顺和卢有福都上前,自己也上前,刘二狗紧跟着上前一步,道:“草民几家也都种了一亩土豆!” 岑叔砚大喜:“好!挖完卢先生家的土豆,就速去尔等地里!” 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在高地和黄花村所有人的帮助下,高地上的土豆也只挖了一半,可这也足以让岑农官他们兴奋不已,当天晚上他们就没回去,而是在卢父家里歇了一晚。 次日一早,就叫人赶着马车回了潭州城。 一来要像太守报告这个好消息;二来要询问太守收购价格;三来还要多赶几辆骡车来拉土豆回去;四来要让太守早做准备,好尽快让潭州治下百姓知道土豆亩产一千五百斤的事,安排治下百姓种植土豆。 赵太守听闻此事也是大喜:“那土豆果真亩产一千五百斤?” 得知真有此事后,赵太守不禁抬头望天,喜不自禁:“真是天佑我大顺朝。”他转头吩咐下去:“这个消息先不要透露出去,安排一只卫队去黄花村,跟叔砚说,就说官府全部按照粮种价格收购!” 去年那场地震的消息已经分散到整个大顺畅各地,这场地震足足波及了陕、甘、宁、晋、豫五地,波及面之大,地震力度之强,可谓是前所未见。 加上后面的旱灾更是赤地千里有余,蝗虫过境,片草不剩,若非霍乱被灵宝山大火所阻,那现在整个大顺朝,怕都是要陷入炼狱之中。 那场连续性的灾难,一共导致了几十万人的死亡,饿殍遍野,浮尸千里,盗匪遍地,民不聊生。 更雪上加霜的是,原本还算富庶的荆楚之地,今年开春,居然爆发了一场几十年都难得一剪的大霜灾,地里秧苗尽数冻死。 这场前所未见的灾难,让整个大顺朝都难以负荷。 没想到在他们荆楚,却出现了亩产高达一千五百斤的土豆,还有据说能亩产千斤的红薯,大顺朝如此风雨飘摇之际,上天能在此时降下如此祥瑞,是否说,大顺朝气数未尽? 他迅速回屋,写了几封信,叫人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此时整个西北方,比赵太守想象的要乱的多,几十万的灾民,前往京城,给京城带去的,不光是难民、流民,还有霍乱、人瘟。 灵宝山大火,将大部分灾民都拦截在灵宝山外,这些难民无处可去,会去哪儿? 记 他们去商都,去泉城。 可以说整个灵宝山以西,全都陷入巨大的灾难之中。 开春之后,随着灵宝山大火的熄灭,西方和北方的难民,随时都可能再度南下。 想了想,他又叫人过来,让他们加大潭州城剿匪力度,今年的春耕已经完了,得确保下半年的收成。 茶亭镇的里正和三老次日也都得到消息了,听说出现了亩产一千五百斤的农作物,当下不敢迟疑,全都往黄花村的高地上去,站在田埂间,望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土豆,说不出话来。 “这……这都是地里挖的?”一个三老不禁指着满地土豆。 “咱们都看着挖出来的呢,那还有假?”一个村民回道。 很快,卢家各家的土豆产量就全都统计出来了,土豆的亩产基本保持在一千五百斤左右,有几家培育不精心,当时没有特别在意的,产量稍低,可在当下人看来,及时比不过卢父、张顺几家,这样的产量也是极为惊人的。 官府以粮种价格收,粮价三千,粮种价格三千六,也就是三两六一石,一石六十斤。 卢父两亩五分地,共产出三千九百斤土豆,一共两百三十四两。 光是两亩五分地的土豆,就几乎将卢家在这场灾难中损失的一半给赚回来了。 其他,除了留了一些土豆自家做种之外,这些人将土豆全都卖给了官府。 过了这个村,以后可能就没这个店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事。 卢有福家一百三十二两,张顺、王耕牛、刘二狗三家各收入九十两,剩下的几家,虽只种了两分地,但因为产量高,也都分了将近三十两。 这事是赵太守亲自吩咐下来的,高产农作物的事又关乎整个潭州,岑叔砚并不敢苛扣卢家银钱,全都如实发下。 等所有人都收到官府发下来的银钱时,都有些不敢置信。 自己春季就种了两分地土豆,就挣了将近三十两?比过去他们全家两年挣的还多啊。 尤其是张顺、王耕牛他们。 跑商虽然挣得多,但也是一件极危险的事,在跑商途中,你可能会遇到盗匪、野兽、强人,甚至一场风寒,可能就让他们客死异乡。 且他们毕竟是护卫,一趟护卫的钱,也不过十两银而已,十多个护卫,卢父光是付给护卫的钱就超过百两,更别说路上吃喝拉撒、各种税和入城费、过路费等等。 卢家虽然赚的是大头,但是一年算下来,挣得也没大家想的那么多。 现在他们不用冒任何风险,只是种了一亩地,就收获了九十两?(三十两?)这样的高收入,是他们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 人人看着卢父,就如同在看财神。 对卢家的红薯地,更是看的更为紧要。 他们都知道,这红薯地虽然不是他们家的,但是跟着卢父有肉吃,有银钱。 卢父不是个自私的性子,土豆如此赚钱,卢父居然分了这么多给他们。 要知道,这些土豆种子,可全都是卢家的! 黄花村的人也是看着高地上这些人的收入,眼馋不已,可是望着数百护卫,没有人敢打高地上这些人的主意。 尤其是赵太守听说红薯藤被薅之后,叫衙门派了十个护卫来守着,日夜巡逻,更是派兵叫茶亭镇附近的盗匪清缴的一干二净,就怕这些红薯再招了害。 数百护卫队,护送十几车土豆回潭州的事,一路上被无数百姓看到。 那骡车上堆得都快堆不下,车辙将路面压出深深辙印的‘红薯’,给沿路百姓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红薯’:“那红薯真亩产千斤!” “我嫁到黄花村的女儿都说了,官府记按粮种价收的哩!” “要得!要得!亩产千斤呢!” “要是种了这红薯,今年灾荒就不怕了呢!” “官府收这么多红薯种,肯定不是自家种,肯定要卖的,赶紧去问问价格撒!我那闺女说,黄花村的外乡人,就是种了两分地,都分了好几十两银呢!” 哪怕最是贫苦的人家,都想去买些‘红薯’回来种。 “可是这东西咋种啊?” 百姓一般很少去衙门找官府,他们有事都会去当地的三老和里正。 一时间各地三老和里正家里都挤满了打听消息的人。 茶亭镇里正和三老家也不例外,他们因为次日就去了现场看黄花村高地挖土豆,可以说是获得第一手消息的人,得知的消息比任何人都准确,都确切。 在他们纷纷给予肯定回答后,茶亭镇的百姓都惊呆了。 里正道:“现在土豆都被官府收购了,我明天就去潭州城打听,是什么章程,哪些人要买的,赶紧回去通知乡里亲朋,报个数来,我好心里有个数!” 从潭州城到茶亭镇靠潭东潭南方向,因为岑农官常去黄花村,消息是最灵通的,潭州以西和潭州以北,因为山多,消息要滞涩一些。 潭东和潭南这边的三老和里正,得到消息后,就立刻往潭州城里赶,想去打听第一手消息。 这些人全都是人老成精,一来,他们想打听清楚具体情况;如果消息属实,他们就要赶紧回去,招呼乡民,去官府采买土豆种子回来种植。 就怕晚了一步,这土豆种子就被潭州城的世家大族、乡绅大户们给瓜分完了。 “不是说这红薯七月份才熟嘛?怎么现在就收了?” “真的收了?” 因为是茶亭镇的事,这些三老、里正全都去问茶亭镇里正和三老。 他们各自的乡镇都相邻,各家嫁娶基本也都是左右各镇,多少都沾亲带故,也不隐瞒,道:“收了,老朽亲眼所见,亩产高达一千五百斤!” “真的假的?那什么红薯,真有亩产一千五百斤?”听得人无一不啧舌。 茶亭镇里正抚了抚下巴上花白的胡须,买了个关子,得意道:“亩产千斤的红薯得七月才熟呢,那亩产一千五百斤的,名为土豆!” 第 121 章 等在衙门前的人都很激动,纷纷向茶亭镇里正打听,待知道土豆发青发芽了有毒时,之前还很激动的众人,一下子沉默起来。 “那还能吃嘛?要是种出来都发了芽,不是白种了?” “那就别种那么多嘛,种个两分地,听说黄花村的外乡人知道怎么保存土豆呢,能保存半年!” “半年?那还行,那还行。”三老们点头,语气里依然有些迟疑。 等衙门的人出来,他们连忙向衙门的人打听。 岑农官他们把土豆种拉回来后,赵太守和他的幕僚们就去看了,很快和农官们商量了对策,土豆种分文不赚的以收购价格优先卖给治下百姓,但若商户和城里大户收购,每斤加二十文钱。 “去年西边和北边全部受灾,今年整个荆楚秧苗冻死,都缺粮,这土豆产量如此之高,实乃当下救灾祥瑞,若有其它地方前来收购土豆,可每石再加五百文,想必那些商户也愿意收购。” 现在整个大顺朝各个地方缺的不是钱,而是粮,很多人有钱都无处买粮。 土豆如此高产,若商户们知道,定要买回去,作为种子卖出去的。 至于土豆保存不当不耐放,容易发青发芽,对商户们来说也没关系,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当种子卖。 商讨出结果后,他们就开始起草文书,贴在衙门口,并有衙役手持铜锣,在衙门门口敲打数声,对围在衙门口打听消息的三老、里正们说:“方伯有令,潭州治下百姓,土豆按收购价,分于百姓,商户每斤价格上涨二十文!土豆种买回去后,由各地里正、三老推荐有经验的老农来学习如何种植!” 如此三遍。 三老们就从未想过免费,但官府一文不赚,将土豆种子分于百姓,三老们还是很惊讶的,纷纷夸赞:“方伯宽仁!” 打听清楚确切消息,这些各镇各乡的三老里正也不多逗留,赶紧回去将衙门打听到的事跟治下百姓说。 “买不买土豆种,买多少都随你们,要买就快点决定了,城中商户大户多着呢,迟疑一下种子就没了!”里正道。 买肯定都要买的,除了茶亭镇,整个潭州受灾都很严重,秧苗大多被冻死,今年收成减产是肯定的。 问题就在于,买多少。 “就算买回来,这土豆该咋种啊?” 里正道:“官差说了,到时候由各地里正、三老推荐人去衙门里学,学会了再教给你们。” 各乡镇里正们正在和治下百姓说土豆种的事时,卢父也被请到潭州衙门,赞领了从事的职,要求他教农官们和老农们如何种植土豆,接下来红薯成熟时,还得教治下百姓如何种植红薯。 同时,衙门的衙差也去消息更为滞涩的潭西和潭北,将土豆种的消息传下去。 商户们更是闻风而动。 若是太平年间,对于这可能有毒的土豆,推广起来可能不容易,可在灾年,老百姓连树皮、观音土都吃,更别说只是发青发芽才有毒,且亩产高达一千五百斤的土豆了,是以潭州城的土豆种子,很快就分发了下去,轮到商户已经不多了。 倒是城中大户,家里存粮多,对于不耐储存,可能有毒的土豆兴趣不大,现在已经六月份,霜灾早已过去,他们的良田完全可以用来种稻。 此时潭州城的消息,也逐渐扩散到荆楚各地。 各地商人们也都闻风而动,齐往潭州。 现在正是粮食最缺的时候,不论是买到西边还是北边,或是荆楚本地,想必也会有很多人愿意买,土豆种子价格最高之时,也是最好卖的时候。 除潭州城世家大户外,其它邻城并不知道土豆发青和发记芽后有毒的事,原本他们和潭州太守想法一样,土豆是西边流民带来,可能不会多,想要在潭州普及开,怕是很难,无法缓解今年的灾荒。 但潭州传来的消息,却是潭州太守要将土豆种子分发给之下百姓种植,能够分发给全潭州城的百姓,那么种子定然不少。 且不说种的时候有多少土豆种,这土豆高产是肯定的了。 毕竟,若非真的高产,即使带过来一车土豆,种出来后,又怎么可能说出分给整个潭州的治下百姓?甚至,若百姓分完还剩,连商户也可购买。 “一路灾害连连,带来土豆种的人还能没将这土豆吃掉,必然是在潭州有故,想以土豆作为进身之资,去潭州查查就知道了。” 且带到潭州种植,带来的人,要么是西边大户,要么是商户,只有世家大户和商户,才有这样的人力、物力、财力,千里迢迢,粮食不短缺,将土豆带来。 西边大户一般都已经在江凌城落户,或是投奔各自亲友,去潭州的少之又少,那么大约就是商户。 商户富庶,同时又能平安到达潭州,想必随行的护卫不会少,这样用排除法一排除,目标范围就更小。 而商户最喜欢的什么?钱? 澧阳军州,一座宅邸内。 “潭州真有那亩产千斤的种子?” “回禀方伯,是,据传来的消息说,是一种名为土豆的农作物,已经在往潭州城治下分发。” “消息可靠吗?”澧阳军州的灾情比潭州要重的多,澧阳又是有众多士兵的军城,每日消耗的粮食更多。 “消息来源可靠,这是潭州城治下已经人人都知道,听说是西边流民带来的种子,今春种了出来,没想到亩产奇高。”回禀消息的人道。 “西边流民?”澧阳太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随时在一旁的下人道:“去请戚将军。” 很快就来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彪形大汉,澧阳太守见到他,也没起身,很是熟稔地叫了声:“季明。”挥手指了下旁边的座位:“刚刚下人来报,说潭州出了种农作物,目前一千五百斤。” 戚季明瞪大圆眼,大喜:“方伯,此事当真?” “消息应该不会有错。”澧阳太守喝了口茶,“据探子说,这种子是西边流民带来的,开春种植后,没想到种出亩产一千五百斤,更重要的是,开春整个荆楚都下霜,这土豆居然活了下来,怕还能抗寒。” “末将立刻动身,去潭州收购那土豆种子!” 澧阳太守往下摆了摆手:“你坐,这事不需要你去,我记得你有个侄子,从西边来投奔你?” 说到大哥仅剩的独子,戚将军伤感的同时也有些骄傲,“是。” 澧阳太守道:“听说年龄也不大吧?一个人千里迢迢来投奔你,不容易。” 戚将军拙言道:“是。” “听说他是给一个商队当护卫,那个商队去的就是潭州?” 戚将军没想到太守连这样的事情都知道,顿时心中一凛,恭敬道:“是!” 澧阳太守道:“西边来的流民,大多在江陵城就落了户,到潭州的不足百一,其中,在潭州城落户的,少之又少。”他顿了顿道:“你侄子叫什么名字?” “回方伯,他叫戚阳朔。” “戚阳朔。”澧阳太守点头,“升仁勇校尉,领银五百,护卫三十,前往潭州,让他务必带回一些土豆。”顿了顿:“越多越好。” 后面的越多越好,说的甚是无力。 毕竟想也知道,荆楚霜灾,潭州也避不开,有这土豆种子,必然先紧着潭州治下百姓,戚阳朔想买到土豆,只能从分发到土豆的百姓手中,花高价买。 就这样,人家还不一定卖。 记现在就看这小子能否成为一只奇兵。 第 122 章 古代因为肥力不够,并没有种两季稻的习惯,一般都是种一季稻,养一季田,田养肥了,来年再种,不然地里肥力不够,即使种了两季,来年收成也会减产,相当于事倍功半了。 荆楚之地四月中遭遇霜灾,霜灾彻底过去已经是四月底,五月初,此时再开始稻谷育芽,此时六月,秧苗郁郁青青,再度到了插秧的时候了。 此时播种,要收获,起码得九月底,十月初。 十月初,天已经冷了,即使收获了稻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足够的阳光,将稻谷晒干,尤其是他们潭州,地处江南,每年到梅雨季节和秋冬季节时,雨水繁多。 但是没办法,谁都没有想到会在四月中,秧苗转青的时候,会有一场霜冻之害,那时候立刻给稻谷育芽,也种不成中稻,只能种晚稻了。 戚阳朔领着三十人起马往潭州赶。 原本他们这样的小兵,是没有资格全部骑马的,但澧阳距离潭州步行要三日多才能到,骑马不过一日路程,澧阳太守便是让他赶这个时间差,在其它商队都还未到之时,赶紧收购,越多越好。 一路全都是顶着夏日烈阳,在田里插秧的人。 夏季昼长夜短,饶是戚阳朔一行人拼命赶路,到潭州境地时,也已经是傍晚,田间农忙之人还在拼命忙碌,他们期待早一日将秧苗插入田里,秧苗就能早一日生长。 他们偶尔解开秧把的时候,还会抬头望望天,看着将要下山的太晚,插秧的动作越发快了,像是与时间赛跑一般。 尤其傍晚暑气下降,较为凉爽,更是农忙的好时机,累的狠了,饿的狠了,就勒紧裤腰带。 老人、妇人、孩子,都在田里忙活。 往年他们都怕太阳晒,此时地里老农都恨不能太阳越晒越好,晒的时间越长越好,只求冬季晚些过来。 “至少让我们把谷子都收了啊!” 澧阳太守也是如此做想。 荆楚各地去潭州收购土豆种,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若谷子真来不及收,或是收上来干不了,发了芽,至少有这高产的土豆,治下百姓还有两分希望熬到来年春季。 戚阳朔到达潭州天色已晚,潭州城城门已关,身下马儿早已累的不愿再动,他将身下马交给下面士兵,赶紧喂水和草料,自己领着部分人,去田地间,打着火把努力插秧的农人们打听消息。 戚阳朔尚未开口,与他并肩而行的男子就嗓门大的开口:“老丈,听说潭州出了一种亩产千斤的土豆,属实否?” 一听说是来打听土豆的,这些农户又不傻,都不说话。 男子见他们不回答,以为是听不懂,又大声问了一句。 老农们已经埋头插秧,有被问烦了的,就极不耐烦的摆了下手:“不知道,不知道。” 潭州城周边的良田,全都是城中大户家的,这些老农也不过是庄子中的佃农,如果晚稻收不及,发了芽,就指望靠着土豆渡过今年冬季呢,这些人这样直接的跟他们打听土豆,肯定是打他们土豆的主意,顿时对这些人防备起来。 男子问不出什么,立刻皱起眉头,脸色很不好看的问他身边的黑面少年:“戚校尉,这下怎么办?” 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在澧阳军州待了数载,剿过匪,杀过敌,而今他们都还是一区区黔首小卒,戚阳朔年不过十九,不到弱冠,到来澧阳军州才半年,就已经升为仁勇校尉,还成为他们这一行人之首,受他指挥,这些人岂会服气? 之前路上戚阳朔已然吩咐,说到了潭州城后,他带领几人去城中打听,这个男子领几人去潭州周边农家打听,这个男子开口就把他们目的暴露,引得潭州农户警戒。 戚阳朔知他记心中不服,故意为之,道:“此次我们来潭州受太守之命,收购土豆一事非我戚阳朔一人之事,也是各位的事,更关乎到整个澧阳军州冬季口粮,若程护卫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不如早早回了澧阳。” 程护卫一噎。 他乃这一群人中,澧阳太守府中护卫,职位虽不如戚阳朔,却属于太守嫡系,自觉高戚阳朔一等。 本来想膈应戚阳朔,被他如此说之后,心里虽不痛快,却不敢做小动作。 就如戚阳朔所说,此次过来收购土豆种,可是太守吩咐,要是土豆没收到,他也难免落到一个办事不利的名头。 “以我看,咱们就趁着那些人去潭州城取土豆的途中,抢了就走,咱们骑马,一日就回了澧阳,神不知鬼不觉,怕他个毛!”程武大大咧咧道。 “抢?抢你能抢几个?”戚阳朔年轻虽轻,人却十分沉稳:“一石粮也才三千文,太守给我们五百银,显然是希望我们能多带些土豆回去,十个八个,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那咱们就多抢……” 戚阳朔厉声喝道:“咱们乃官兵,岂能做匪事!且,你抢了这土豆回去,会种吗?” “嘁~!”程武颇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这有何难?老子没当兵前,种了十几年的地!” “你当这潭州官兵都是吃素的吗?”戚阳朔道:“这一路行来,你可看到途中有流民、匪徒作乱?” 程武皱了下眉。 澧阳与潭州离得近,为护这土豆,潭州太守将潭州周边匪徒一剿而空,他们虽在澧阳,也是有所耳闻的。 “那你说怎么办?” 戚阳朔道:“先去附近农家找户人家住下,顺便打听些消息,明早再入城!” 程武心中不服,用力甩了下缰绳,嘲讽地道:“戚校尉不是说了吗?我等在城外打听,农户家里收购,他们进城打听,官家收购,既然是戚校尉吩咐,那我们就走吧。”说着看了眼戚阳朔,拉马便走。 立刻有几个人,跟在程武后面骑马走了。 这些人军人气息浓烈,浑身凶煞之气,又骑着如此多的马,走在路上威风凛凛,天黑后,有插完秧的农户回村,看到这些人,生怕夜里路黑,这些人一个不小心,直接大马过去,踩踏到他们。 又怕他们是强盗歹人,纷纷避让。 夜色降临,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里。 这收购土豆的银子,大半在太守府程护卫那里,戚阳朔这里,只有两百银。 他们走的如此快,也有想在戚阳朔之前,收购到足够的土豆种子,抢功的意思。 剩下的人中,一部分事不关己的观望,还有几个人走到戚阳朔身边,问他:“戚兄……”本想叫戚兄弟的,想到他已经升职,又立刻改口道:“戚校尉,现在怎么办?” 戚阳朔见程武有意辖制自己,撇开自己独领功劳,回头道:“我心中有数,走吧。” 其实不论是戚阳朔收购到土豆种子,还是程武收购到土豆种子,此时他们为一体,戚阳朔又是为首之人,最后功劳都少不了戚阳朔。 程武想独领功劳,除非戚阳朔这里一无所得,种子全都被太守府护卫出来的程武他们收购,并提前回澧阳。 程武也是如此想,这才带着他的人,率先走了。 戚阳朔知道他们想法,本就商议好,分头行动,也不阻止,只带着人去找附近农家先行宿下。 戚阳朔牵马在前,他身边几个人立刻跟上,剩下的人不是太守府中护卫,又不服戚阳朔,但到底是军户,牵马跟在众人后面。 见戚阳朔不是往下面村子里去,跟在他身边的人有些不解:“戚校尉,我们不去下面村子里吗?” “我们这么多人,冒然记进村,怕是没人敢留宿,且往庄子上去。” 潭州城附近的农庄,全都是城中大户人家的,相对来说,有住的地方,收购土豆种子的可能性也大些,且庄中有管事,不像底下的百姓那样怕他们。 听了戚阳朔解释,同行之人也都点头,跟在他身后,很快找到一处庄子,上前敲门。 去敲门的也是戚阳朔。 不得不说,长得好还是很有优势的,尤其是戚阳朔,气质沉稳,又长了一副这个年代的人看来好看正气的脸。 听说是受澧阳太守之命,从澧阳军州过来,有要事禀报潭州太守,天黑城门关闭,过来借宿,管事举灯看了他们的身份令牌和路引,打量了说话客气面容俊秀的戚阳朔一眼,“每人百文钱一晚。” 他们二十人,一晚就要两千钱。 这对城中客栈来说,这个价格不算高,但对于外宿来说,这个价格也不算低。 但戚阳朔等人想要打听土豆,并收购土豆,也没在意了,全都进去。 这也是戚阳朔选择在农庄投宿的一个原因了。 庄子上油水不多,这个钱,自然是要进管事的小私库的。 一般人不敢收留他们,庄子上的管事必然敢的。 收了钱,之后向他们打探消息,也就方便了。 听他们说是为土豆种子而来,管事看在银钱的份上,也没隐瞒道:“那你们怕是来错地方了,我这庄子上,还真没这土豆种子。” 戚阳朔不解地问:“不是说潭州太守给治下百姓都分发了土豆?” 管事笑呵呵地说:“小兄弟有所不知,咱们这庄子乃潭州张家名下,张家乃大户,又岂会在意这小小土豆?而且,你们怕还不知吧?” 戚阳朔和程武等人都皱眉:“什么?” “这土豆确实能亩产一千五百斤,但据岑农官所说,这土豆不耐存储,一旦发青,发芽,就会有毒,那还怎么吃?且这土豆种子价比粮种,同样是粮,当然是种稻米了。” “所以啊,除了下面受灾严重的农户,像我们主家这样的大户,都没有去买土豆种!倒是城中一些商户,都争相抢购,就为了卖给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外乡人呢!” 一时间,戚阳朔和他身后的都纷纷皱眉:“这土豆发青发芽后还有毒?” “可不是。”管事道:“不过,若是百姓没得吃,吃什么不是吃?好歹亩产一千五百斤呢,还是不少人愿意种的。” 戚阳朔身后的人,听到土豆发青发芽有毒的消息后,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戚校尉,这可怎么办?这土豆,咱们买还是不买?” 买吧,这东西不耐储存,还可能有毒。 不买吧,这是太守吩咐下来的事,他们此次来到潭州,就是为了收购土豆。 戚阳朔问:“那这土豆最长能够储存多久?如何储存,这些可知?” 管事叹口气道:“这事你要问别人,还真不一定知道,你这是遇着了我。”管事略微有些得意,“我之前也想买一下自家种,就打听了一下这土豆,土豆若储存的好,据说可保半年不腐,若储存不好,三五天可能就要发青……” “三五天?”戚阳朔身后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还种个啥?” “所以啊,这如何储存,就很有讲究了!” 众人急忙问道:“那要如何储存?” 管事顿了一下,“这个……你去官府买土豆种时,官府自会告知尔等。” 此时跟着戚阳朔来的人,都幸亏没有听程护卫的话,却抢土豆种了,真要抢了,不懂种植,也不懂储存,抢回去也没用啊,要是不小心吃到有毒的土豆,那他们这些人……想到太守吃到他们抢到的土豆毒发身亡…… 想记想就一头汗。 问完了关于土豆的事,戚阳朔又向管事打听这土豆来源之事:“听说这土豆是从西边过来的?管事可知这些人在何处?” 这事在潭州也不是什么秘密,管事看了眼手中的银子,掂了下重量,笑道:“是从西边来的,就在那茶亭镇,黄花村。” 第 123 章 “戚校尉,咱们还真去收购土豆啊?这……这要是有毒怎么办?”听到土豆有毒的消息后,跟着戚阳朔来的这些人,都开始怀疑这土豆到底能不能吃。 戚阳朔脱了脚上鞋袜:“不是说发青发芽了才有毒吗?” “可……可三五日就发芽啊?” “那是不会储存,打听清楚储存方法,吃之前仔细辨别,不会有毒,即使发了芽,还可再种。”戚阳朔声音淡淡的,“若真能亩产一千五百斤,又能储存半年,那之后澧阳再不用为粮食发愁。” 他笑了一下,“再说,不是还有红薯嘛?” 这也是他向庄中管事打听来的,据说这红薯要七月份熟,亩产千斤。 此时距离红薯成熟,只有一个月时间,若红薯亩产千金属实,即使没有土豆,能带些红薯回去也好。 他们这一行人都是听戚阳朔的,所行目的不过是为了保护太守说的土豆种子而已。 听他这么说,他们也不再操心,躺在管事给他们准备的草床上,鼾声大作。 戚阳朔睁眼望着房顶,一时却难以入眠,脑中不自觉的想起,从铜津城到潭州的路上,坐在他身边赶车的女子。 那是他有生以来,距离他最近的女子,卢家一路护他来澧阳不说,在铜津城时,若不是她,他母亲尸骨…… 他很快将脑中念头抛开,强让自己不去想。 他尚在孝期,只是这样想起,都仿佛对她是亵渎般。 次日一早,他们就离开农庄,携澧阳太守书信,进城收购土豆。 潭州太守对于接到澧阳太守书信毫不意外。 荆楚大灾,今年的秧苗才刚刚下地,等到稻子成熟,得十月底十一月初了,此时整个荆楚百姓粮食都已告罄,百姓都勒紧裤腰带,即使是农忙时期,一日不过两碗糠粥糊口,云梦湖周边的野生莲藕,还未开花,就连叶带梗,都被采回去当了口粮,棱角藤蔓、芡实,全都遭了殃。 若是秋冬季节还好,这些植物都长熟了,留了种,吃也就吃了,春夏季节,像莲藕、棱角这些都还未生长,就连藤带叶被吃光了,下面莲藕也就很难再长,棱角就更别提,相当于竭泽而渔,若今年秋冬收成不好,或雨水多,收上来的稻谷晒不干,连莲藕和棱角藤蔓都没得吃了。 受灾较轻的潭州如此,想必整个荆楚皆是如此。 所以,在让整个潭州治下都分土豆种子的消息传下去后,他就料到,这些消息必然会很快传到荆州各地,乃至更远。 但他没想到,这澧阳居然这么快就派了人来。 他笑了笑,对戚阳朔道:“跟你们秦太守说,不是我们不买你们种子,实在是这点土豆种子,于我们潭州也是杯水车薪哪。” “你来到我潭州,想必也打听过,我治下百姓,每户人家,最多也不过才分了五斤土豆而已。” 少的,对那土豆发芽发青有毒有异议的,不过买了两三斤。 “我治下百姓尚不够种,又哪里有种子分给你们澧阳呢?”这话潭州太守说的情真意切,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戚阳朔恳求道:“实乃澧阳灾情严重,还望方伯怜悯。” 好说歹说,也不过给了五斤土豆而已。 五斤看似不少,实际上不过几个而已。 这让戚阳朔一行人十分泄气,甚至有人说:“城里不行,不如我们也去乡下收购看看?”他们也怕功劳都被太守府的护卫得了去,到时候落到个办事不利的名头。 戚阳朔道:“不急,我先去城里打听,看商户手中有没有,再看看有没有其它方式收购,或者叫人代买。” 可惜需要土豆种子,都是去里正那里报数,由里正计算户记数之后,统一购买,快的,如潭东潭南,早已买回去,有的都开始育芽了,慢的,如潭西潭北,也都把数目报上去了。 除了潭州周边,像离得远的潭西潭北,受灾尤其严重,就指着土豆回去种了救命,更别说卖了。 而且赵太守没有说谎,卢父他们黄花村哪怕种的再多,也不过七亩地,全部按亩产一千五百斤来算,也不过一万五百斤,他们自家还留了不少自家吃,或做种,毕竟今年潭州受灾,潭州本地人家还有余粮,他们这些外乡人是没有的,不仅没有,连买都没地方买,城中商户粮食都屯着呢。 所以他们实际上卖给官府的,不足一万斤。 一万斤看着多,实际上分到下面去,每家每户能够摊到的,就非常少了,其中还不包括一些有关系,走后门,从中分走的。 潭州太守当时说,分给治下百姓后,若有剩余,可以卖给商户。 实际上,根本不够,哪里会有剩余? 越是买不到,他们这些人越是着急,尤其是中途他们还联系上了太守府护卫程武,得知他们已经从下面百姓那里,买到十斤土豆,更是着急。 戚阳朔等人在城中打听两日,都没有找到途径。 此时来潭州城的人越来越多,周边城镇,派来收购土豆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想到那庄子管事说,种植土豆的人,就在茶亭镇,黄花村,戚阳朔心知不能再耽搁,连忙叫上众人,骑马往茶亭镇而去。 茶亭镇距离潭州城走路也才两个时辰的路程,他们骑马速度更快。 到了茶亭镇,发现茶亭镇跟潭州又不一样,打谷场上热闹非凡,还有在田里割稻挑担子的,就像是整个荆楚都受了霜冻,只有这茶亭镇免去了似的。 再往黄花村,更是如此,放眼望去,一片丰收之像,外界霜灾,似乎与他们毫无关系。 一行二十人骑马来到黄花村,还是很惹人瞩目的,原本在田里割稻的黄花村村民,见突然来了这么多骑马的人,原以为是潭州太守派来的人,结果一问,不是,是来找外乡人的。 黄花村村民都忙着收割稻子呢,哪里有心思接待他们?反正知道他们不是来抢他们粮食的歹人就行了,指着不远处的高地说:“呐,那里就是!” 又说:“你们是来找卢从事的吧?” 他们说的本地方言,戚阳朔其实听不太懂,却还是从他们指着的动作,看出他要找的人在那座高地上。 那座高地离黄花村不过两里,上面一座高楼十分显眼。 田埂不好走,很多田埂上此时都放了稻子,马更是难行。 他们下了马,安排了人留在这里看着马,带着几个人就往高地去了。 还没到高地,就隐隐看到上面有几个人眼熟,戚阳朔心里一喜,喊道:“卢松大哥!” 第 124 章 卢松在田地里挑腐殖土肥地,听到声音向下看了一眼,惊讶地喊道:“小戚兄弟!” 高地上在田地里全都是人。 秋马铃薯要七月份(阳历八月份)种植,自土豆收了后,整个高地上的人就一起去山里挑腐殖土下来肥地,等土豆育芽后,就要种植秋马铃薯了。 此时卢松一声大喊,顿时让高地上用挑来的腐殖土肥地的人,都纷纷向下探出头,“呀,真的是小戚兄弟!” “小戚兄弟你咋来了?” “这一别都大半年了吧?没想到还能见到小戚兄弟!” 见到戚阳朔的人,都拿着自己手中的木耙子,往下走。 戚阳朔也三步跨作两步,往上走,原本个性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在见到这些人后,难得的露出一口白牙。 “戚阳朔!”个性活泼的卢柏更是跳了起来,三两步就跳下来,一拳轻轻打在戚阳朔的肩上。 跟着戚阳朔一起来的官兵都面面相觑。 此时他们突然想到,戚阳朔也是从西边来的。 难怪太守让才来军营大半年的戚阳朔为首,带他们来潭州,难道太守早就知道戚校尉和种土豆的人认识? 戚阳朔也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卢松他们,一时间非常惊喜。 这个时代交通太不便了,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没有亲戚关系,也没有留下通信地址的人,分开后,可能就一生难以再见,没想到他们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见到了。 戚阳朔也是高兴的问他们:“卢叔呢?” 他们都知道戚阳朔之前作为卢家的护卫,和卢家关系亲近,来到黄花村,肯定要拜访卢叔的,纷纷道:“卢叔现在成为太守府从事啦!” “卢叔带着我们大家伙种出了亩产一千五百斤的土豆哩,太守邀了卢叔为太守府从事,教那些农官老爷种土豆呢!” “不光是农官老爷,还有潭州城很多很多人呢,都要教!” “是啊,种土豆哪里那么容易?不是什么地都能种呢,要这山上烂树叶的土才好种呢,卢叔说是什么腐殖土,酸性土!”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热情的将戚阳朔围在中间。 突然,他们说着说着,发现戚阳朔身上的衣裳不同了,又看着他身后跟来的这么多人,眼睛发亮地问:“小戚兄弟,你这是当官啦?” 戚阳朔被他们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受太守大人看重,升了仁勇校尉。” “呀,果然是不同啦!” “我早知道小戚兄弟会有出息哩!” “小戚兄弟还没成亲吧?我家翠香明年就及笄啦!” 旁边有人拉了说话的一把:“瞎说什么呢,小戚兄弟还在……”说话的人打了个眼色。 经过将近一年的灾后逃难生活,戚阳朔快速成长,人也豁达了许多,朝说话的大婶拱手道:“在下母孝在身……” 自他母亲去世到现在,也将近一年时间了,古代守孝二十七个月,哪怕他没有功名在身,没有官职,也是要守孝的。 说话那婶子说:“那……那可以先定下来,等出了孝也不迟嘛。”她闺女才十四岁,再等两年刚好十六,正好。 戚阳朔只好说:“在下尚有长辈在,不敢自专。” 家里有闺女的人家,越看戚阳朔,越觉得是个好女婿人选,虽说没有兄弟帮衬,可不是还有个亲叔叔在澧阳吗?他如此快就成了校尉,想必他那叔叔也是有点身份的。 至于自家女儿配不配的上戚阳朔,在他们看来,戚阳朔现在都十九了,再守两年孝都二十一了,大龄剩男,还是个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的军户,她们女儿怎么就配不上了?她家刚分了三十两记银呢,等秋土豆种下去,再收点银,买上几亩地,那也是殷实人家啦,大不了多给几两银给女儿做陪嫁! 戚阳朔被她们的热情弄的招架不住,之前的高兴和乍然见到卢松他们的喜悦,迅速转变成原来在卢家车队时的沉默和严肃,对卢松说:“我去拜访一下卢叔!” 大家又高高兴兴的说:“应该的,应该的,小三子,领你小戚哥哥去卢叔家!” 她们还要在田地里,继续耙腐殖土呢! 卢松也是要继续去挑腐殖土的,闻言挑着空簸箕,对卢柏道:“你领小戚兄弟去桓哥那。”又对戚阳朔道:“小戚兄弟,我再去挑两趟土,晚上再陪你喝两杯。” 卢父不在家,家里除了卢桓和吴管家外,其余多是女眷,不太方便,尤其卢桢还是一个寡妇,之前在逃荒路上,大家没那么多讲究,现在定居在黄花村,就要注意影响了,所以卢松叫卢柏陪着。 卢松领着戚阳朔一行人往高地上走,指着高地上最大最高最气派的那栋房子,略带炫耀地说:“那就是我大伯家!” 众人全都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一道砖石的围墙内,一栋青砖大瓦的三层高楼入目,与周围建筑迥异,宛若鹤立鸡群般,矗立在高地上。 他们之前就已经远远看到这栋高楼,本以为是当地里正或乡绅大户居所,没想到居然是这些逃荒的外乡人的房子,着实让他们意外。 想到戚阳朔是戚将军的侄子,刚才那些人说,什么卢叔在太守府从事,便以为这些人原本在西边也是乡绅大户,心下更是凛然了几分,越发规矩。 跟着这些人来到围墙外面的时候,发现这家果然富庶,外面围墙居然全部是青砖所铸,只比他们矮一头。 院门是关着的,卢柏在外面高声喊道:“桢桢姐!桢桢姐!你快看是谁来了?” 卢桢正在里面带着宝丫、小石头在院子里玩,听到卢柏欢快的声音,笑着回了一句:“是谁来啦?” 一边说着一边从竹椅上起身,笑着过来开门。 她是真想不到,这里会有谁来,让卢柏用如此高兴的声音说话。 待打开门,发现是戚阳朔后,眼睛都睁大了,难以置信地笑开了:“戚阳朔?” 她那毫不掩饰的惊喜表情,让恢复了沉默稳重的戚阳朔唇畔也不禁露出些笑容:“贞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她都以为去年一别,今后都再无交集了呢,没想到还能见到,确实惊喜,连忙请他们进来:“快请进!”又朝里面的宝丫和小石头道:“宝丫,小石头,快看这是谁?” 小石头炮弹一般跑过来,嗓音特别大:“小戚叔叔!” 宝丫只是歪了歪头,看了戚阳朔一眼,又低下头专心玩手中积木。 她玩的积木也是卢桢现代小侄女小时候的玩具,不过不是塑料的乐高,而是奥地利的建筑师积木玩具,全实木的。 刚刚卢桢就带着宝丫和小石头在屋檐下的地垫上搭积木呢。 卢桢引戚阳朔等人进屋喝茶,天气炎热,桌上就有沏好的凉茶。 由于卢家客厅被隔成两个屋子,客厅大小不到三十平,跟着戚阳朔来的有四个人,全都进屋有些挤,几个官兵就站在捧着茶杯,站在院子里打量这个院子。 卢家房子加院子总占地面积两亩,出去将近一亩地的地基,剩下的全都围成了院子,光是院墙,如此多的青砖,估计没个五两银子都打不住,更夸张的是,就连他们此时脚下站的地方,竟然也全部用青砖铺就。 从院子门口到房屋门口,中间也用青砖铺就了一条宽一米多的小道,砖缝里全都用细沙填满,两边用青砖修了菜园子,靠墙边修了一米宽的花圃,里面种植了一些类似蔷薇的花卉,用木棍插着,攀在记墙上。 许是今年才种的缘故,花卉尚且不高,只零星的开了几朵颜色粉嫩约成人掌心大小的花。 正是卢父现代家里种的野生玫瑰,剪了几棵插芊在此,既雅致,又有野趣。 卢桢给戚阳朔拿了一把大蒲扇,自己也拿了把布质折扇给宝丫和小石头两个人扇着,不时的给自己扇一下,高兴地道:“我真以为上次一别,以后都怕是见不到了,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着实意外和惊喜,对了,你怎么会找到黄花村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戚阳朔放下茶杯,直言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潭州,是奉太守之命,来采购土豆的,今年荆楚大灾,除了潭州外,整个荆楚之地秧苗全被冻死,听说潭州出了亩产一千多斤的土豆,太守命我来此务必收购些土豆种子回去种植,以度灾荒。” 他也没想到,种出土豆的人家,居然是卢家。 卢桢刚刚心里也这样猜测,又怕戚阳朔在澧阳遭遇了别的什么事,听他这样说,爽快笑道:“要是别人来问,这土豆肯定是没有的,但既然是你,那就是没有,匀也要匀些出来!” 明知道她就是这样爽朗的性格,可听她这样说,他心中还是难免的感到高兴。 抿了抿唇,道出了两个字:“多谢。” 第 125 章 卢家土豆不少,除了留下来做种的之外,之前从空间拿出来做种的,在这次土豆收获之后,也补回去了。 卢父和卢桢都认为,空间里的东西,尤其是食物,能不用尽量不用,即使用了,在后面有条件的时候,也要第一时间补回去,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还要用上,因为这场灾难可能会持续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而他们如果回不去的话,也需要在古代待很多年,随时都可能再发生意外。 戚阳朔的郑重道谢,让卢桢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不知你要多少?先说好,我家也就留了些做种,可以匀一些给你,但再多我家也没有了。” 戚阳朔很是理解,拱手道:“能匀一些给我已是感激不尽,我代澧阳百姓谢过贞娘。” 土豆目前官府收购价这样高,除了自家留种,高地上有土豆的人家,几乎都卖给了官府,剩下的自家种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卖? 卢桢愿意匀一些给他,已是看在他们之前一路同行,相识一场的份上。 他们说话也没避着人,门口几个官兵都听到。 他们见这家里有两个孩子,那些人口中的卢叔虽成为太守府管事,明显是长辈,这个家里还有男人在的,几个官兵便面面相觑,低声问了句:“这当家的都还没回来,这姑娘能做的了主嘛?” 另一随行人员暧昧地挤了下眼睛:“不管能不能做主,有人姑娘从中出力,买到土豆的机会也大些不是?” 话刚说完,就被同行的官兵往嘴里塞了根黄瓜,显然是叫他闭嘴。 此时已临近中午,卢桢看了下时间,叫小桃去做午饭。 卢大嫂见婆母和小姑在待客,也忙起身跟着去厨房做饭了。 等在下面的官兵见戚阳朔等人长时间没有回来,又叫了人上来叫,才知道这种土豆的人家,居然是戚阳朔的故友,卢母他们也才知道,高地下面,还有十多个人在等着。 这要做米饭,一个锅都不够,正好天气热,卢桢干脆道:“那就做冷面吧。” 冷面方便,只用拉蒜器拉些蒜蓉,放些辣椒粉、小葱、白芝麻,浇上热油,再放上生抽、醋、盐搅拌,将冷水冲过的面条放里面拌匀,刨些黄瓜丝就可以吃,美味又方便。 她家空间内面条不少,除了挂面外,还有散装面,之前路上不方便,很多都没吃。 这种面条做起来方便,随时可以补充,她和卢母也不心疼,灶下两只锅一起烧水,很快二十多份冷面就做好,只是卢桢实在低估了这些人的食量。 这些人也着实没想到,卢家人居然会如此大方,拿白面招待他们。 那真真是一点杂粮麦麸都没有掺杂的白面,一个个吃的把盘子都舔干净了。 戚阳朔也是如此,吃完他还意犹未尽的对卢桢感慨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不善厨艺。” 卢桢吃完冷面笑道:“我就会做这个。” 戚阳朔默了两秒钟,道:“若是这冷面,天天吃也可以。” 卢桢哈哈笑了一声:“那不行,偶尔一次两次还行,天天吃我会腻的,就算吃不腻,做也做腻了!” 戚阳朔望着她脸上明朗的笑容,也无奈的笑了笑。 卢家男丁都不在,戚阳朔他们也不好多留,吃过午饭,卢桢将弄了个蛇皮袋装了一袋子土豆给他,又细细跟他说了土豆的种植方法和储存方法,怕他记不住,还特意在写在了纸上。 “我没种过地,这个还是之前我爹种的时候,我在一旁看的,不知道有没有缺漏,你最好去潭州城找到我爹,详细问他一下,而且这秋土豆和春土豆怕还是有些不同,毕竟一个天气渐热,一个天气渐冷。” 记 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个月,红薯就熟了,若你们需要,我到时候可以按照市价给你们留一点。”她低声说:“红薯产量比土豆还要高。” 夏日炎热,她头发扎成了马尾,她低声和他说这话时,身体微微前倾,身后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来,带着一股清淡的馨香,散乱的发丝有一缕撩在了他的脸颊上,有些痒。 有一瞬间,他有些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脑子嗡的一片空白,只看到她嫣红的唇瓣在说着什么,声音仿佛被夏日的风被吹散了一般。 “你说什么?”他嗓音有些干。 卢桢却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或者说太震惊了,又重复了一遍:“下个月红薯就熟了,红薯产量比土豆高。”她还特意强调了最后面的那个‘高’字。 戚阳朔只是没什么表情的点了下头,好像还是很震惊的样子。 卢桢以为他被这个产量吓到,不管他信不信,笑了一下,将蛇皮袋的口子扎好:“按照我刚刚跟你说的方法,这些土豆应该能让你们种一亩多地了。” 没种过地的卢桢不知道的是,种春土豆和种秋土豆确实是不一样的,春土豆需要的土豆种子少,秋土豆是要将土豆整块种下去的。 这一点卢桢不知道,也幸亏卢桢让他去潭州城找卢父,不然这些土豆种子带回去,按照卢桢写的方法种植,还不知道能存活几颗。 戚阳朔拿到土豆种子,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高地,就带着随从们下了高地。 卢桢抱着宝丫送他们出来。 她怕晒,还给自己和宝丫戴了草帽,挥着宝丫的手,笑容温柔的对宝丫说:“快和哥哥说再见!” 戚阳朔笑了一下纠正她:“是叔叔!” 小石头声音响亮地说:“小戚叔叔再见!” 戚阳朔看了卢桢一眼,快步的下了高地。 路上很多人都来送,直把他们送出了黄花村。 戚阳朔骑在马上,回头看向那高地,高地上很多人都散去了,卢桢见他回头,又挥了挥手,带着宝丫回去。 他们拿到土豆,本可以直接离开潭州回澧阳军州的,却在路过潭州城时,戚阳朔突然对其他官兵说:“你们先去先前的庄子上等我,顺便去找找程武他们,我去趟潭州城。” 他去潭州,一方面是问卢父秋土豆的种植方法,一方面,他也是想要拜访一下卢父,不光是因为他对他的帮扶之恩。 卢父见到他也十分意外,知道他是来求土豆种子的,在知道他拿到土豆之后,和他说了一下秋土豆的种植方法。 因为太忙,卢父也没有多留戚阳朔,只说:“现在你也知道我们落脚的地方,以后可以常来潭州城玩。” 戚阳朔也是郑重点头,此时天色已晚,今天是肯定回不了澧阳了,只能在庄子上再歇息一晚,明天再走。 潭州城外,炎热的官道上,几匹马候在路上,一匹马快速从城内跑了出来,马蹄溅起烟尘。 “怎么样?打听到消息了吗?”见到同伴,程武拉着缰绳迎上前。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半天,天气炎热,路上烟尘飞扬,导致他们一个个都汗泥浃背。 大马归来的人拉马入队伍,骑马走在程武身边,稍落后小半个身位,高兴地笑道:“打听出来了,官府根本没有多余的土豆往外卖!”他探身凑近程武,低声道:“听太守府的人说,太守只匀了两斤……” 程武不禁讥诮地扬了扬唇角。 他身后的人问:“程大哥,我们还等他们吗?” 见程武望着潭州城不语,他身后的人又道:“我们土豆已经买好,这些土豆可都是我们自己采买的,不若我们现行回澧阳记?”这是想他们太守府出来的人独占功劳了。 其他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不然等他们回来,这功劳不是得落到那边陲小子的头上?” 第 126 章 程武眼睛顿时就瞪大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手中抬着的土豆。 土豆是用蛇皮袋装的,很普通的蛇皮袋,编织的有些稀松,卢家平时用来装红薯和玉米的,这样的一个蛇皮袋,可以装两百斤土豆。 因为蛇皮袋稀松,程武可以清楚的看清楚里面的土豆。 那么大一个麻袋! “你们哪来的这么多土豆?”他一把抓住抬着土豆的人的肩膀衣袖。 被抓住的人抖了一下肩膀,挣脱了程武抓着他衣服的手,没好气地说:“当然是采购来的!”说着,也不理程武,径直往里面走。 太守中午见的程武,问他怎么只有他们几个人回来的时候,程武便说了,戚阳朔到了潭州便将他们甩开,他们自己在城外跟潭州百姓买的土豆,足足有十来斤。 太守对这个数量还算满意,又问了种植方法。 程武既然想抢功,自然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关于土豆如何种植的事情,也是打听清楚的。 此时看到戚阳朔带了这样一□□袋土豆回来,当下就高兴的朗笑一声,指着戚阳朔颇有些自得地说:“当时叫你去,就觉得会是一支奇兵,果不其然!” 戚阳朔也是笑了一下,躬身道:“方伯英明。” “说说,怎么采买的如此多土豆?”他这边的人在潭州城有消息,知道潭州城土豆也很紧张,分个潭州百姓后,剩下的土豆少之又少,还被商户给高价买走,现在潭州商户手里的土豆价格非常高。 戚阳朔自是将种植土豆的人,恰好是他来澧阳时,路上雇佣他当护卫的东家。 澧阳太守听说后,又是自得的抚了抚颌下长须。 跟着一起进来的程武在一旁气的瞪眼。 戚阳朔便又将土豆的种植方法和储存方法说了一下,至于卢父给他写的种植方法?卢父的字缺胳膊断腿,他还是不要拿出来了。 说着说着,后面的程武听着就不对了,怎么土豆还有春秋之分?秋土豆不能切块? 他急的满头汗,看着太守,就见太守老神在在,不动声色,听完后,抬眸看了眼程武,将然后笑着对戚阳朔道:“若这土豆真能缓解澧阳灾情,记你首功!” 至于对程武,什么都没说。 “谢方伯。”接着,戚阳朔又将卢桢和他说的,红薯产量比土豆还要高的事情说了:“听前东家说,红薯下个月就能熟。” 澧阳太守当下就坐直了身体:“哦?果真?” 戚阳朔离开后,卢桢还是有些怅然的,怅然这个世界交通和信息的不便,但很快,她就将这个念头抛去脑后,专心陪宝丫玩,给小石头开蒙。 孩子两岁左右,是治疗自闭症的最佳时期,这一点卢桢不知道,只是她恰好适时的来到了宝丫的这个年龄段,每天的陪伴和保护,总算让她对外界有了一些回应。 她自己过去没有过孩子,只是凭本能的在照顾她,陪伴她。 古代没有手机网络,娱乐方式非常有限,她每天除了看家里书房里已有的书籍,就是陪宝丫和小石头玩,小石头更喜欢玩骑马打仗类,跑跑跳跳的游戏,宝丫更喜欢安静的一个人玩积木、拼图。 卢桢就很有意思,她会一边跟宝丫玩,一边像过家家那样讲故事,比如搭建房子,会一边搭建,一边说:“宝贝,我们一起来搭建一个房子吧,这是宝丫和阿娘的家,这是阿娘的房间,这是宝丫的房间。” 房子搭建好后,会拿着木头小人站在门外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会说:“阿娘要去买菜了,宝丫在家乖乖的,陌生人来了不要开门哦,会有大灰狼。” “阿娘想坐秋千了,我们一起去荡秋千记吧。” 开始只有卢桢一个人在玩,在说,宝丫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但时间长了,当卢桢拿着自己的小人,把属于宝丫的小人递给她,并每天不断拿着自己的小人对宝丫的小人说:“宝丫,阿娘好想你呀,给我抱一下。” “阿娘好喜欢你呀,给我亲一下。”同时将两个小人放在一起抱抱亲亲。 有一天,她再这样说时,宝丫突然将属于自己的小人递到了卢桢的小人面前,完成了抱抱和亲亲这个动作。 那一瞬间,卢桢惊讶的望着她,真的超开心。 家里没有拍立得,也没有胶卷,卢桢不能给宝丫拍照片,就用彩铅笔给她画简笔画,在旁边记录下她的成长日记。 有时候会画一幅简单的小兔子、小松鼠等卡通画,和宝丫一起给这些图画涂色。 卢桢发现,宝丫非常细心,给她的画,你让她不要涂到黑线外面来,她就很小心的在里面涂,稍微涂出来一点,她就会非常焦躁,生气,想一直给它擦掉。 跟她说没关系也没用。 发现这一点后,卢桢在自己涂的时候,就会故意涂出来一点,然后惊讶的说:“哎呀,阿娘不小心涂出来了,怎么办?” 这时候宝丫就会用自己的小手去擦被涂出来的一点,发现擦不掉,阿娘很自责后,她会很安静的看着卢桢,目光清澈宁静,像在无声的安慰她。 这时候卢桢就会装作灵光一现的样子:“啊,我有办法啦!” 她用黑色画笔,在外面再画上花花草草,或是其它的东西,将那涂出来的部分补上,或是用其它颜色的蜡笔,和画出来的部分颜色进行中和,变成新的东西,然后装作很惊喜的样子给宝丫看:“这样就可以啦!” 这时候的宝丫眼睛会像宝石一样,像在发光。 给小石头开蒙,实际上就是叫他《三字经》《千字文》这些,这些书卢家都有,都是卢父当初买给小侄女的,顺便给他讲故事,背诗之类,给小石头讲故事的时候,宝丫也没有放过,被她抱着坐在腿上。 整个高地上,就没几个识字的,会背诗的更是一个都没有,所以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卢桢对小石头讲的故事,读的诗,这个时代没有。 卢桢自己也不知道,毕竟她没原身的记忆,哪怕有原身的记忆,她怕是也不知道。 同时,她还要教小石头识字。 卢桢家里有很多字卡,遗憾的是,都是简体字,不能用,她就只能让卢父买书回来,自己对照古代的书,一个一个,重新编写字卡。 在教小石头的同时,其实她自己也在学习。 因为古代生活实在太无聊,她还把她小时候练习毛笔字的字帖和书都找了出来,没事在家里练练毛笔字。 这段时间,因为土豆的事,土豆种在潭州价格炒的很高,比粮种价格还贵,荆楚各地使者,齐聚潭州,导致潭州非常热闹,就连原本花钱在官府那里买了土豆种子的潭州百姓,都从各城使者那里小赚了一笔。 把自家的土豆种,卖给本地商户或是外地使者。 因为土豆发青发芽有毒的事情,很多潭州百姓并不能接受土豆这个新型农作物,相比较可能会有毒的土豆,他们更愿意种水稻。 现在晚稻已经种了下去,各家也种了一点土豆试试,如果好,家里种的土豆,就留着自家做种,如果不好,趁着现在土豆种价高,自家也能小赚上一笔,不亏。 可对本地商户来说,这个亩产一千五百斤的土豆,是不愁卖的。 来潭州城的使者那么多,土豆种有限,物以稀为贵的情况下,土豆随便卖,也能卖出去。 各路使者将买到的土豆和种植方法叫人带回去之后,也记没有离开潭州,因为听说,潭州还有一种从海外来的新型农作物,快要成熟了,亩产可达千斤。 土豆能亩产一千五百斤,毕竟还只是道听途书,这些使者,谁都没有真正见过,但这红薯七月份就能成熟,而且据潭州城太守府,种植这红薯的从事说,这红薯和土豆一样,可亩产千斤,且相较于土豆来说更耐储存,没有任何毒素,哪怕一年只能种一季,千斤红薯也足够普通百姓一家抵御半年了。 粮食在灾荒之年的重要性不必言说,这次的灾荒,并不是哪一地一州之事,而是整个大顺朝。 听说西边都已经乱起来了。 原本潭州城有亩产千斤的土豆种之事,还只有潭州城附近几个城知道,随着六月份过去,七月份到来,消息传的整个荆楚之地,乃至荆楚之外都知道了,来到潭州打听消息的人也越来越多。 荆楚各地能这么快得到消息,潭州城会来这么多使者,实际上是潭州太守故意放出的消息。 这两年粮价高居不下,潭州太守在知道有亩产千斤的红薯时,就已经和手下幕僚商议,第一年官府用粮种价格收购红薯,次年红薯普及整个潭州,再作高价粮种卖到荆楚各地。 那时候潭州太守和手下幕僚盘算的还只是红薯,这样官府以粮种价格收购土豆,官府不仅不会亏本,官府还能连带着治下百姓,大赚一笔,所得银钱可以用来修缮潭州城墙,同时又能解决荆楚灾荒,可谓一举数得。 土豆的出现完全是意外。 现在红薯也快熟了,卢父已经将春秋两季土豆的种植方法、储存方法,交给了潭州各地三老、里正及有经验的老农,回到高地。 同时来到高地的,除了岑叔砚等农官外,还有各地使者和不少里正、三老。 “卢从事,这红薯果真熟了吗?”岑农官站在地里,望着葱郁的红薯藤,问卢父。 卢父指着脚下一篮子硕大的红薯道:“这是我昨日叫人扒的一些红薯,可以收了。” 一说可以收,岑农官带来的那些人都拿起了木铲。 卢父高声道:“这藤蔓可入菜,鲜嫩可口,下面粗藤也可煮烂喂猪,大家都仔细些,红薯也不能铲破了,破了就不能做种了!” 原本大家就十分小心,听卢父如此说,就更加小心。 卢家田地周边围满了人,除了各地使者外,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就连卢家周围那些开垦出来的荒地被踩了都不管了,都只想看看这红薯是否真能亩产千斤。 他们选择的这亩地,是没有被周边流民祸害过的一亩,可以完整测出亩产。 在岑农官一声令下之后,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随着一垄垄的红薯被翻出,整个红薯地里堆满了红薯,垄沟里堆不下,就由张顺他们挑到田埂上,不多时,田埂上的红薯已经堆积如山。 周围很多人已经看过卢家上个月收土豆时的状况,那时候堆在田埂上的土豆,已经叫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可等一整亩地的红薯收上来后,不光是黄花村和附近村落的百姓,就是那些外地使者都不敢相信。 本来土豆亩产的事,他们就有所怀疑,以为是潭州故意夸大土豆亩产,就为了高价卖土豆种,但时下最好的良田,稻谷的亩产最高也就三百斤左右,土豆哪怕没有潭州城吹嘘的那样,有亩产一千五百斤,哪怕有个一半,也值得他们来一趟。 可看到红薯的亩产后,他们怀疑,土豆的亩产,是不是潭州百姓谦虚了。 “快快快,快称一下红薯的亩产!” 岑农官激动的手都有些抖了,实际上,在挖出半亩地的红薯后,岑叔砚带来的那些农官们,就已经在称红薯重量了。 此时的称还比较原始,一根又粗又长的大秤,下记面一个大秤钩,红薯用麻袋装着,勾在大秤钩上,由两个壮汉抬着秤绳上的扁担,一麻袋一麻袋的称,旁边的农官一麻袋一麻袋的记。 这些麻袋都是从官府带来,每个麻袋可承重两百斤。 等一亩地的红薯全部称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亩产三千多斤。 第 127 章 “我的天,我不是做梦吧?” “这么多红薯,真的是从这一亩地里挖出来的?” 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他们怕是以为有人将好几亩地的红薯挑到一个地里,装成一亩地的产量来糊弄他们了。 可从开挖,到称重,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过,周围如此多的人看着。 突然有个使者跪下,对着苍天磕头高呼:“天佑大顺!” “天佑大顺!” 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下,朝天地磕头。 潭州城突然出现亩产一千五百斤的土豆,又出现亩产三千金的红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上天降给大顺朝的福泽,不然去年整个西北五省地震,旱灾连连,今年荆楚霜灾,天下民不聊生,上天怜悯,居然降下了如此神物。 一旦红薯在大顺朝普及开,不出三年,灾荒顿解,可不是天佑大顺?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铜津关外,西北之地,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这经过现代农学家数代培育的高产红薯到了古代,到底还是受了影响,亩产还不到现代一半,但现代到底是科学种植,又有各种肥料精心培育,能有这个产量,已经超出了卢父意料。 现在卢父就怕这是一代种子,产量高,后面的二代、三代,产量还不知道会不会下降。 但再怎么下降,如此高产量的农作物在这个时代来说,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了。 此事禀报给潭州太守后,哪怕潭州太守已经有了土豆在前的铺垫,听到红薯如此高的产量,也惊了。 “亩产三千斤?”这不是神话? “是。”岑农官也是激动的心情激荡,久难平复道:“卢从事家一共种了五亩地的红薯,除了被周围流民祸害的两垄红薯外,其余全部挖出,均亩产有三千斤,最少也有两千五百多斤!” 潭州太守也十分高兴,当下就激动起身道:“此事我当速速禀报圣上!” 岑农官出去以后,潭州太守身边一个幕僚道:“方伯,京城远在千里之外,今春之后,铜津关外疫病又起……” 潭州太守身形一顿,沉着脸问说话的人:“你想说什么?” 幕僚心知赵太守对朝廷忠心耿耿,自己这样说,赵太守是不高兴了,弯腰拱手道:“方伯容禀,京城路遥,从潭州到京城,即使快马加鞭也要两月有余,加上此时铜津关外大乱,即使派出使者,也未必能顺利到达京都,眼下不过数月冬季便要来临,方伯何不等到疫病过去再派使者去京都,明年四月……便是圣上的万寿节。” 赵太守听了他的话,果然没有责怪他,而是坐了下去,目中带笑的望着手下幕僚:“仲文请起。” 幕僚跟随赵太守已久,知道赵太守这是听进了他的建议,便从容地直起了身子,笑了一下道:“方伯何必多虑?眼下已是七月中,即使使者将红薯送往京都,也已是寒冬,圣上万寿在四月,四月可是红薯育芽的好时节,献给圣上之后,五月恰好种植,不是更好?” 赵太守也是想到这一点。 原本有了如此高产农作物,他本应该第一时间禀报圣上,缓解大顺灾情。 可现在红薯只有一万五千斤,光是一个潭州还好,对整个大顺朝来说还是杯水车薪,想要推广红薯,没有个三五年,是无法将红薯推广到大顺朝各地的。 他沉思了半响道:“将卢从事叫来。” 卢父才刚刚回到卢家,歇了不到两天,就又被赵太守叫到太守府,问他这红薯能不能再种一季。 卢父保守地说:“这……属下也未种过,不知红薯秋季是否能种植,只是当初买给我这红薯的西域商人说,这红薯乃不耐寒作物,现在种植记,怕是要到冬季才能收,若是能种成了还好,若是不成,怕浪费了红薯。” 赵太守却是考虑到,潭州红薯目前只有一万多斤,若拉到京城,献给圣上,那潭州必然就无法普及,可若献的少了,对北边灾情来说,同样杯水车薪。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暂且不将红薯献给圣上,而是先在潭州种植,等整个潭州普及,必然有更多红薯产出,到时候不光是潭州,就是京城也有足够的红薯了。 沉吟了片刻,赵太守道:“即日起,你便作为劝农从事,先尝试着种两分地,看这红薯能否种两季。” 劝农从事,属农官,地位次于薄曹从事。 之前卢父属于太守府临时从事,现在太守这样说,便是去了卢父头上的临时,正式成为太守府从事。 想到这土豆和红薯都是卢父种出来的,赵太守又笑着夸了两句,问道:“听说令郎断文识字,这段时间也跟着你在衙门教授土豆的种植之法?” 卢父躬身道:“是,不敢隐瞒方伯,属下商户出身,属下在外行商时,家中商铺皆由犬子打理。” 这是说卢桓不光会种植,同时还具有一定的协调管理能力了,至少,作为商户之子,打理商铺,除了断文识字外,算术一道必是要通的。 赵太守道:“岑薄曹那还缺个书佐,先让他去吧。” 岑薄曹,也就是岑叔砚,掌管太守府钱粮薄书的从事,是太守府高级佐官。 卢父现在的从事一职,实际也属岑薄曹下面。 卢父心中一喜,当下跪倒叩首:“多谢方伯!” 对于跪太守,卢父丝毫没有心理阴影。 虽然也是现代人,但卢父那个年代,跪天跪地跪祖宗,小时候读书被父母罚过跪,在学校被老师罚过跪,不像卢桢他们这一代,除了跪神跪祖宗,让他们下跪跟要他们命似的,卢父可没有这些心理负担,加上他融合了原身的记忆,颇识时务。 回去后他就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卢桓,卢桓饶是性子沉稳,得此消息,也是高兴不已。 之前腿断之后,经过两千里逃荒,他都依然做好腿瘸的准备,现在能够从那场天灾中活下来,如正常人这样走路,已是捡来的命。 卢家来到潭州之后,成为户籍成为良民,分得良田,卢桓就知道再也不能像过去那般打理家中商铺,卢父被赵太守收作临时从事,带着他去太守府时,他就知道,父亲是打算让他在官府中某一职位,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性子向来沉稳,自断腿之后,便越发内敛稳重,当下眼圈一红,朝卢父叩首:“多谢父亲。” 卢大嫂还在高兴呢,见丈夫跪下,虽不明所以,也连忙跟着跪下。 卢父愣了一下,赶忙扶起卢桓:“你是我儿子,为你谋划何须言谢。” 卢桓顺势起身,望着卢父,没有说话。 卢父和卢母对视一眼,心中叹了口气。 卢父挥手让卢大嫂带着小石头先下去,然后拍着卢桓的肩膀,看着他道:“无论如何,我是你父亲,所做所为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兄妹。” 卢桓点头:“儿子知道。” 望着这个和他们现代相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儿子,卢父卢母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卢桓心里有数,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次日便去了太守府岑薄曹那任书佐去了。 卢父虽说是太守府劝农从事,却因为要种秋红薯的事,留在了高地。 又过了十来日,卢桓在潭州城安定下来,卢父给他在潭州城买了个小院子,让卢大嫂也跟了去。 一方面,是卢大嫂不放心卢桓一人在潭州城,想去照顾卢桓;一方面,也是不让夫妻二人长期分居两地。 卢父卢母都有现代人的记记忆,可没有给儿子纳妾的想法。 至于小石头,正在由卢桢给他开蒙,他们在潭州尚未找到合适的先生,等找到合适的先生,再送到潭州不迟。 卢桓有了去处,卢父也算放下一桩心事,此时他比较纠结的是,这秋红薯,他到底是用这刚收的春薯种,还是他空间的秋薯种。 若按照原本计划,当然是按照秋薯种。 就怕他用秋薯做种子,赵太守和岑农官他们却以为种子是春薯,到时候拿春薯当做秋薯种,将红薯种废了,那罪过就大了。 和卢桢商量之后,卢桢也觉得,这秋薯暂且不能拿出来。 “至少不是现在拿出来。”卢桢手指敲着桌面,“这春薯和秋薯毕竟是两个品种,最好还是分开,春薯就是春薯,秋薯就是秋薯。” 她道:“赵太守既然让您种春薯,爹您最好就用这春薯种。” 卢父点头道:“我也这样想。” 不然若用秋薯种出来的收成和春薯一样好,来年怕是整个潭州百姓都要用春薯作秋薯种了。 卢家的红薯,除了卢家自留的几百斤红薯外,剩下的全部作为粮种,被官府收购,价格比之前的土豆价格还要高,达到每石五千文。 这个价格相较于红薯的产量来说,是一点都不高的,是以卢父家虽留下了几百斤红薯,官府还是按照一万五千斤的数量给收走。 此时别说潭州,荆楚周边全都听闻了潭州出现了亩产三千斤的红薯的事。 大多数人对于这一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若不是他们派出的使者亲眼所见,言之凿凿,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亩产两三千斤的农作物。 “难不成,果真是天佑大顺?” 去年的连续性的大灾,让整个大顺朝元气大伤,加上今年荆楚霜害,西北大乱,不是没有人心思浮动。 大顺朝延续三百年,朝廷上下早已是蛀虫满仓,糜烂不堪。 此时潭州出了高产农作物红薯的事,尚且还只有荆楚之地知道,如此粮食难得,潭州城的那点红薯,光是荆楚之地都不够分,他们又怎么会将消息透露给外人,全都藏着掖着,都在想着去潭州分这红薯种子呢。 卢家这次光是红薯种子,就分得了一千两百多两银。 这一千多两银,对于赵太守,乃至整个荆楚之地的富户来说,不过毛毛雨,可对于卢家来说,却足以让卢家在之前灾难之中的损失,恢复元气。 高地上的人虽不知卢家获得多少银,可看到卢父正式成为太守府劝农从事,卢桓也成了岑薄曹下面的书佐,哪怕卢家一文钱不得,光只凭卢父和卢桓成为太守府官吏,就已是值了。 卢父将要种植秋薯,也没瞒着高地众人,道:“大家也看到了这红薯产量,我卢家留下数百斤红薯,待来年育芽之时,必然要分于尔等一些,现在我奉太守之命,要尝试种植秋薯,只这红薯乃不耐寒之物,我也不知秋薯能否种植成功,不过尽人事,听天命,所以种植必然不会太多,也就不分于各位了。” 张顺第一个抱拳道:“我等听候卢叔差遣!” 其他人闻言也都激动地喊:“听候卢叔差遣!” 就连黄花村的村长,在卢父成为太守府从事之后,就再不敢怠慢,只希望能分得些红薯种,来年也种这红薯。 虽官府也能买到,可官府要卖给整个潭州的,真正能分到各家各户的,十分有限。 那红薯的产量,别人不知道,他作为黄花村村长,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别说村长,就是整个黄花村的村民,看到卢父,都如同看到农神一般,甚至有些人家,已经捏了卢父的泥像记,放在家中偷偷祭拜。 秋薯最佳种植季节在八到十月。 卢家红薯收获的时候,就已经是七月中,按照现代阳历算,就已经是八月,加上育芽时间,要种植,肯定要到九月了。 同时,土豆的第二季栽种时间,也在农历九月份左右。 土豆和红薯要同时育芽。 秋土豆的种植方法,卢父早已交给潭州农官和下面里正、三老,唯有高地上这些人还不知道,现在土豆再次育芽,卢父将高地上所有人家的当家人叫到卢家,教他们秋土豆的种植方法。 一听秋土豆和春土豆的种植方法还不一样,一些偷偷将自家土豆高价卖掉的一些人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以为秋土豆同样要切块种植,心想这么多土豆,切块之后,怎么都比上一季种的要多,哪晓得,秋土豆居然不能切块! 这些都是他们私下做的,毕竟本地商户高价来收时,开的价格比官府还高,他们很难不动心。 这些卢父不知道,即使知道,卢父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又不是他们爹,管多了,别人不会感激他,怕还嫌他多管闲事,有些事情,嘱咐过了,说过了,别人听不听,都是别人的事,他是不多管的。 秋红薯种的要比秋土豆要早一些,在红薯育芽的时候,高地上的人也没闲着,再度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去山里挑腐殖土的事。 随着高地上的人两次挑腐殖土肥地,黄花村和附近村落的人都已经知道,腐殖土可以肥地的事,一时间,各村分到的永业田成了香饽饽,谁家要是去自家永业田的林子里挑腐殖土,那是要干架的。 以前永业田分的多是山林,山林里有豺狼虎豹,除了砍柴和猎户,甚少有人会去山里,各家分到的永业田几乎都是废田。 而砍柴,因为山林危险,平时很少有人单独上山打柴,几乎是一年一次,每到秋季,万叶落尽,茅草枯黄,便是整个黄花村集体去山上砍柴之时,全家出动,去各家永业田,一次性砍够一年所用柴火,对在各家门口,做柴火堆。 现在各家永业田内,再度热闹起来。 本来因为霜灾,老百姓本都勒紧了裤腰带,现在因为集体上山挑腐殖土,上山采栗子、蘑菇、野柿子等野果的人也多了起来,黄花村附近山头的栗子,几乎被采集一空。 与此同时,整个荆楚之地的稻子也已经抽穗,只等九月过去,十月来临,就可以收成。 高产红薯的出现,稻谷的抽穗,让整个荆楚的老百姓都有了奔头。 第 128 章 卢父种的秋红薯很简单,直接将七月份收的红薯藤,进行剪枝,插芊。 他小时候有一句俗语,叫秋冬季节种红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见,用不适合的品种,在不适合的时间种植,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 所以他也没指望这种下去的红薯秋天能长,因为使用的品种不对。 卢父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种冬油菜上。 冬油菜最佳种植时间是阳历的九月份,农历八月份,春红薯收获的时候,都已经是七月中了,再将地里的各种豆类、花生、芝麻收回来晒干,再整地,刚好到了冬油菜的种植时间。 对于别的农作物,多年没种过田的卢父可能还不太精通,但种油菜,卢父是从小种到大的,谁让他家是开榨油坊的呢?收人家的油菜籽的同时,自家也是种了很多的。 种油菜的地,最好是选择之前种过花生、芝麻、豆类的土地。 之前高地上的人,除了种了那点土豆外,其余全都种了黄豆、红豆、绿豆来肥田,尤其以黄豆居多,这也是卢父要求的,因为黄豆收获后,还可以榨油、做豆腐、豆干、油豆腐等。 卢家除了种土豆和红薯的那七亩五分地,其余也全都用来种了花生、芝麻和黄豆。 红豆、绿豆种的少。 现在花生、黄豆都收了,卢父就开始带领高地上的人整地。 不是什么地都适合种油菜的,同样是种过黄豆的地,在种油菜时,要选择半土半沙背风向阳的地,同时,因为它是油料作物,它需要的肥料非常多,尤其是生长初期,需要大量的磷肥。 卢父就带着大家烧草木灰和粪肥。 其实含磷量最高的有机肥,应该是骨粉,可惜这年代弄到骨粉太难了,他们之前打的鱼,大多数都卖了,自家留下的极少,不然鱼肉吃完后,可以将骨头留下来磨碎,洒在田地里。 高地上由卢父出砖石,建了一所大公厕,用来堆肥,可自从知道粪肥加上树叶、草等东西,搅合在一起,也可以作为肥料使用后,家家户户都自己挖了粪坑,自己堆肥。 等全部的地整完,差不多也到了八月份,卢父又开始带领大家洒油菜种。 卢父现代的家虽然已经经过开发和拆迁,但附近依然有很多良田闲置,人们还是习惯种植油菜,每到春天,零零散散的油菜花田从未消失过。 卢父家里就有油菜种子。 油菜种又分为黄籽油菜和黑籽油菜。 这年代种的多是黑籽油菜,现代种的更多为黄籽油菜。 黄籽油菜含油量要更高,榨出来的油颜色金黄,喷香扑鼻。 卢家因为代卖各种蔬菜种子,油菜种子还不少,足足有几十包,干脆都分给了高地上的各家各户。 因为之前出现过高地上种的高产土豆和红薯的事,高地上再次行动起来后,黄花村的人全都好奇的抬头望着高地,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的稻子已经收了,没有种晚稻,现在田都在闲着,就等明年春天再种水稻,见高地上的人每天都忙活的热火朝天,就有人去村长家问。 村长也好奇,就去问卢父,这是打算种什么。 卢父也不瞒他,道:“种些芸苔(油菜)。” “芸苔?”村长惊愕,指着他们整出来的满坡的地:“这么多地,都种芸苔?” 看他们又是施肥又是整地的,他还以为他们是种小麦呢。 “芸苔既不能当吃,也不能当喝,你种那芸苔干啥?”村长不解。 卢父笑道:“实不相瞒,在下走南闯北多年,京城那边都是吃芸苔油。”这点当然是瞎扯,京城贵人都是吃动物油和芝记麻油,“在下会点榨油的法子,能将芸苔油中的毒素去掉,做成和芝麻油一样可以食用的芸苔油。” 村长怀疑地看着卢父,并不相信。 他们这地界,吃芸苔油的极少,甚至没有听说过,南方本就多桑麻,他们种的芸苔油都是用来染布。 卢父知他不信,笑道:“村长回去尽可种芸苔,待菜籽熟了,我卢家会收。” 村长狐疑地问卢父:“果真会收?” 卢父确定地点头:“果真!”又将收的费用说了,若用菜籽换油,又有多少比例等。 村长这才笑了,戳着拐杖回了黄花村,他自然不会想拿芸苔籽换什么芸苔油,他是想到卢父说可以用芸苔籽换成银钱。 他先是对自己大儿子说:“地不是闲着嘛?种一亩地芸苔。” 又和黄花村的村民说了。 黄花村在本地算一个大村,一个村子有七八十户。 一听卢父还收芸苔籽,纷纷好奇的问村长,村长自然也将芸苔油的事,和村民们说了。 说芸苔油能吃,大家顿时不感兴趣,不过也有个别贫困一年都难见荤腥油水的,心里暗暗记下,假如那外乡人真有法子去了那芸苔油中的毒素呢?那自家种了芸苔,就再不缺油吃了,反正冬日地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整个黄花村的人都开始整地种芸苔。 黄花村高地自出了土豆和红薯之后,就不光是黄花村人关注的对象,也是是附近村子重点关注的对象,见秋收之后,黄花村的人又开始整地,要种什么,都好奇,一问才知道是种芸苔。 就连里正都听说了,特意找个时间来问卢父。 卢父现在是太守府劝农从事,地位不必里正低,甚至因为是太守府的从事,地位还高出不少,但里正是本地人,卢父是外乡人落户本地,又在里正下面管辖,自然不会托大,和里正说了会榨芸苔油的事。 又用空间里的菜籽油炒了一盘南瓜藤和小炒肉,请里正在自家喝酒,还叫了村长来。 里正和村长都是看着卢父做菜的,他们亲眼看着卢父用芸苔油炒菜,炒出来的菜喷香扑鼻。 若不是他们亲眼看到卢父用芸苔油炒菜,而芸苔油的味道浓郁,很容易分辨,他们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芸苔油炒出来的。 开始的时候,里正还不敢吃,待卢父先吃过后,闻着桌上青椒小炒肉的香味,两人终于忍不住,就着小酒,几碟芸苔油炒的素菜被一扫而空,吃的底朝天。 “想不到卢从事还有一手好厨艺。”吃完的里正还颇不好意思。 确定这芸苔油真的能吃了,里正回去后,也开始召集茶亭镇的人种芸苔,但是家家户户都种的不多,有的种个五分地意思一下,多的种个一亩地。 这还是听说是高地上收,他们才种。 至于茶亭镇以外的地方,一来距离较远,信息传播慢,即使传播过去了,人家也未必肯种;二来,霜冻受灾比较严重,种的都是晚稻,稻子到现在还没收呢,自然也没有多余的地去种芸苔。 茶亭镇就像个独立于潭州城以外的地方,就连岑叔砚都听说了茶亭镇在种芸苔的事,还特意来到茶亭镇看了下。 此时已经是八月尾,气温已经不像六七月份那样炎热,温度下降了不少,尤其是早上,潭州因为雨水丰沛,湿度很大,岑叔砚晨间出门的时候还感觉有几分湿冷,特意穿上了长外衫。 来到茶亭镇时间还早,茶亭镇以外的地,田间稻谷已经抽穗,稻穗刚刚由青转黄,茶亭镇却仿佛独立于潭州城,刚收完的田间光秃秃的,只零星的有人在田翻地。 岑叔砚下马车去问,才知道他们都是在翻地,准备种芸苔。 这些农户倒也理智,所种不多,岑叔砚见他们记不过多消耗田力,也就没再过问,直接往黄花村高地上去。 到了高地才发现,整个高地下面的坡地,土地全被翻平,家家户户,基本上全部都在田地里忙活。 他皱了皱眉,径直往卢父家地里去。 岑叔砚也算高地熟客了,对卢家的地在何处很是熟悉,见卢父家大片地全都被整平,皱眉问:“这都是要种芸苔?” 卢父笑道:“冬天,除了小麦,也就芸苔了。” 岑叔砚又指着高地上大片的新田:“这些,全都要种芸苔?”不等卢父回答,他就上前一步,走到卢父身边:“卢兄糊涂,这两年天下各处天灾不断,粮食严重缺乏,你不种小麦,居然领着他们种芸苔?” 他是听说了卢父会榨芸苔油的事,可还是不以为然:“芸苔再是能榨油,也不当吃不当喝,种个几分地也就罢了,怎么……”他望着卢家十几亩新开出来的荒地:“怎地种这么多?” 卢父现在跟个老农民没什么两样,头上戴着草帽,手上戴着手套,手里拿着锄头。 此时已是晌午,天气开始逐渐热起来,卢父一边摘下帽子在手上扇风,一边领着岑叔砚回卢家,笑道:“岑大人有所不知,这芸苔籽榨过油后,菜籽饼可是肥田的好材料,咱们这都是刚开出来的荒地,种麦子也长不出多少,大家听我说种芸苔,就随便种种,待明年芸苔收了,榨出油后,再将菜籽饼洒在田里,到了冬天,想必也能种小麦了。” 听卢父这么说,岑叔砚紧皱的眉头才稍缓,问卢父:“这芸苔榨油后的菜籽饼,果真能肥田?” 卢父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和岑叔砚打交道这么久,卢父和他也算熟了,此时快临近中午,卢父就打算亲自下厨做几个小菜。 红薯种植期间,岑叔砚带着几个农官都是在卢家吃的,早已知卢父厨艺,便也不客气道:“天这么热,就拍个黄瓜,来碗凉面。” 卢家凉面味道绝了。 红薯收成后,岑叔砚就没再吃过,此时来到卢家,不禁又怀念起卢父做的凉面味道。 现在还未到吃午饭的时候,卢父从井水里打了盆水上来,洗了手和脸,进屋给岑叔砚倒了杯茶,才笑着说:“岑大人是为这芸苔的事而来的?” 他一口气灌了两大杯水,坐在椅子上用芭蕉扇扇着风,才觉得稍稍舒适了些。 岑叔砚望着整个高地,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笑着喝了口凉茶道:“我此次来黄花村,一路所见,茶亭镇内,竟有不少人都在种芸苔。” 让他诧异的是,卢父说种芸苔,高地上的人竟然半点意见都没有,将家里的地全都拿出来种芸苔,这对于以粮食为主的百姓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由此也可以看出,卢父在高地的这些外乡人中,影响之大。 卢父喝着茶,爽朗一笑道:“不瞒岑大人,卢某原先在西边便是一商户,做的南布西卖的生意,来到潭州,布庄是开不成了,原本就打算开榨油坊的,现在如此多人种芸苔,实乃卢某之福,这榨油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再开起来了。” 岑叔砚也笑道:“若这芸苔油真能吃,倒是我潭州百姓之福。” 岑叔砚是太守府从事,是赵太守私臣,并不是原生的潭州人,跟赵太守来潭州上任之前,也是在北地京城待过的,自是知道京城那边是吃芸苔油的。 但吃芸苔油的一直都是中底层百姓,富贵人家是绝不会吃可能含有毒素的芸苔油的,哪怕榨油的人说芸苔油里毒素已去,达官贵人,世家大族还都是以吃动物油为荣。 若卢父这芸苔油真能榨出来,且无毒的话,潭州富户不大见得会吃,倒是底层百姓,一年难见几次荤腥,长期无油水,或许真会去吃这芸苔油。 是以哪怕卢父知道这榨油记的方子,岑叔砚在知道茶亭镇的百姓没有将全部的地用来种芸苔,徒耗田力,也知道榨过油的芸苔籽饼可以肥田,不会过多消耗田力,影响来年庄稼收成后,也没有过多放在心上。 更主要的是,卢父现在也是太守府从事,与他是同僚,觊觎卢父手中榨油方子的人,也要顾虑赵太守的想法,不会强取豪夺。 之后岑叔砚又去看了眼卢父种的秋红薯。 都说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此时虽已是八月末,可天气变幻速度依然不遑多让。 卢父他们才刚吃过午饭,不知何时,天空就已经聚起一团浓黑如墨的乌云,乌云一头如浓烟滚滚,一头阳光尚未完全遮掩,宛如为乌云镶了一层黄灿灿的金边。 第 130 章 卢父带着高地上的人的卖了土豆,得了银两,眉头却并没有舒展,而是立刻安排人,去高地四周,挖设陷阱。 这些陷阱一方面是为了防山中野兽,一方面,是为了防那些饿极了的人。 “荆楚之地原本就受灾,所得粮食百姓自己都不够吃,还要缴纳比往年更多的赋税,我怕大家饿极了之下,会生乱。”卢父说:“现在整个潭州都知道茶亭镇受灾较小,我们高地还产出了如此多的土豆,被官府大张旗鼓的收走……” “卢叔,你都说是收走了,那大家也都知道我们高地生产的土豆在官府……” “难道你家不会留下过冬的粮食吗?这点你会想到,难道其他人想不到?” “可,可那是我们仅剩的口粮,只够过一个冬天……” “人家连一个冬天都过不了,人饿极了之下什么做不出来?别忘了,周边还有很多是和我们一起从西边来的灾民,他们分下来的荒地尚未种植,没有余粮,也没有新粮,还得交税,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所有人都是心头一凛,他们几乎立刻就能想到,在此情况下,只怕这些人,会再度成为流民。 成为流民,就不需要缴纳赋税。 “可……可他们的田不要了吗?” 张顺立刻反驳道:“不是人人都如卢叔一样知道养田之法,那些荒地于他们来说,只是荒地,去哪儿开荒没有荒地?” 卢父道:“这事还得跟村长说一声,最好让黄花村的人跟咱们一起,这次可不只是咱们高地上的事。” 卢父去村长家将此事说了后,村长也立即召集人来,和村中百姓说了此事,村中却颇不以为然。 “我们茶亭镇虽然收了些粮食,可都被朝廷收走了,自家都没得吃了,他们来抢,抢什么?抢糠吗?” 村长也叹了口气:“卢从事,你的顾虑我不是不明白,奈何力不从心。”他道:“村里存粮缴完赋税之后,也没了,我正打算领着他们去云梦泽挖莲藕。” 云梦湖是荆楚之地最大的淡水湖,贯穿整个荆楚。 云梦泽就是云梦湖的浅水地带,整个云梦泽里面都生长着野生莲藕。 哪怕今年野生莲藕的莲叶被大肆采摘,影响今年野生莲藕的生长,云梦泽里面依然有大片的莲藕。 距离黄花村最近的这片云梦泽,不过七八里路。 卢父眉头微皱:“天气寒冷,云梦泽水深,如何挖藕?” 村长道:“卢从事有所不知,咱们黄花村世居云梦泽边,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棱角盆。” 所谓棱角盆,实际上是比现代浴缸大三倍左右的大型木盆,农村杀猪,便是将猪放在棱角盆中,用开水烫毛。 “不光是我们黄花村,附近村子只怕都要断炊了。”这当然不至于,但此时不去挖莲藕,到更冷的十二月份,对身体损伤太大,“各村划分一道水泽,排干水,就可以挖藕。” 不光是挖莲藕,云梦泽中还有很多的鱼虾、河蚌、大小螺蛳。 “其实你不来找我们,我们也要去找你的。”等村民们离开,村长低声对卢父道:“你们高地刚刚产出的土豆,哪怕被官府拉走,可附近的人谁不知道高地上还留了过冬的粮食,若只你们高地不去挖藕,不是在告诉那些匪徒,你们高地有粮吗?” 这段话,算是对卢父推心置腹了,若不是真正接受了卢父他们这些外乡人,村长是绝对不会对他们说这些的。 卢父回去后,心情也很是沉重,叫了张顺、李大喜他们来:“刚刚黄村长告诉我,他们要去云梦泽挖藕。”卢父叹气说:“连黄花村都这样,附近的村子只怕都要组织去云梦泽挖莲藕了,黄村长叫我们也去。” 记高地上的人都留了足够过冬的土豆,闻言都问:“那我们是去不去啊?” “那就去呗,莲藕呢!不要钱的,不挖白不挖,那可是粮食哩。” 张顺看到卢父紧皱的眉头,问:“卢叔可是怕匪徒会趁着各村去挖藕的时候,下山打劫?” 卢父点头:“本来这次我们茶亭镇就惹人眼红,朝廷增加赋税之后,更是成了焦点,本来我还想叫村长联合几个村子团结起来,挖个壕沟,现在都去挖藕,村子怕是要空了。” “那……那我们不去了?” “不去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咱们高地有粮吗?” “那……去?” “就怕咱们去了,人家正好趁虚而入。” 卢父就怕高地上壮劳力都去云梦泽后,来了匪徒,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太过危险。 张顺娘一拍大腿:“不行就我们几个老的去挖藕!不就是挖莲藕嘛,担子咱们挑不了,还能挖不了藕嘛?” 卢母担忧道:“去年大家受寒,这腿还没养好,这要再去水里一泡,怕以后真的是老寒腿了。” 张顺娘笑着抹了下眼角的泪:“能活命就已经是拖他叔的福,现在有了屋子,有了炕,老寒腿怕啥?” “对,要咱们挖藕还行,要是真来了匪徒,就咱们这些老弱妇孺,可扛不住!”李大喜的爹也说。 能够从西边走过来,还活下来的,基本都和卢父年级差不多,四十来岁,不到五十岁,虽然这个年龄在古代已经是老年人,但真要算起来,身体也算硬朗。 卢桢是真不想卢父下水。 她空间里大多数东西都有,偏偏那种半人高的长筒靴是真没有。 若卢父也去挖莲藕,必然也是要泡在冰冷的水中的。 此时已经是十月份,按照现代阳历算,已经是十一月份,今年又比往年冷的更早一些,她都穿上了棉衣,外面气温已是如此,水中温度只怕更低。 要是挖藕,只怕一整天都要泡在水中,这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挖好些天,才能挖到足够他们吃整个冬天的莲藕。 卢桢道:“爹,要不,我去吧。” “胡闹,你去?只怕还挖两铲子,你就挖不动了,你看看你那手,是干这事的手吗?”一年的休养,每日的护手霜涂抹,让卢桢的双手再度恢复了白嫩细腻。 卢桢急道:“我年轻时,被水泡泡也没事,你……” 卢父立马就不乐意了,很不高兴的抹了下脸,问卢母:“我很老吗?” 他穿到古代,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正当壮年呢! 想到这些日子卢父闲在家,缠着卢母,卢母不好意思的拉了卢父一下,瞪了他一眼,对卢桢说:“你要冻的身体受寒,以后有的你难受了。” 卢父道:“咱们确实不好和其他人太不一样。” 这话是说给高地上的众人听的,也是说给卢桢听的,他已经听出来,卢桢是觉得他们有粮,完全可以不用受这些罪,可空间那些粮食,能够供他们吃几年呢?一年,两年?他们可能要在古代待几十年,那点粮食不过是紧急时候的救命粮罢了。 “这几天大家辛苦一点,先把周围陷阱给挖了,另外,做些弓箭,咱们这地居高临下,若真有人强闯,就拿箭射。”之前大家在逃荒路上,跟着贺蕴章学过制作弓箭和射箭,张顺、李大喜他们现在都射的一手好箭术。 卢父道:“也不一定真的就有盗匪来,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就是没有盗匪,这些陷阱也能防山上野猪和狼群。” 众人都点头。 现在人都饿的没得吃了,冬天山上野兽没东西吃,也是要下山的。 “还可以在树上绑一些假人!”卢桢说。 记大家全都望着卢桢。 “我是说,可以用稻草做一些假人,画上脸,戴上假发,裹上白布,吊在树上。”卢桢眨眨眼。 张顺娘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哇!” 一时间,大家都发散了思维。 高地本来就是个树林子,还是坟地,在他们来这里安家之前,这里一直阴森的很,一般白天都没人都高地上来。 他们房子周围,全都是树木,在树上掉上假人,还真可以。 卢父笑道:“正好,我家还有些白麻布。” 大家都笑了起来。 “到时候张顺和大喜都留下看家,耕地、耕田、卢柏都跟我去挖藕。”这是把高地上的半大小伙子都带走,有武力值的护卫们都留在高地上:“这几天我们先抓紧时间把陷阱给挖了,陷阱设好后,都带着各家人去看看,别土匪没坑到,先把自家孩子给坑了。” 众人哈哈一笑,纷纷表示一定会看好自家孩子,不让他们往陷阱那里跑。 商议好了对策,众人就开始为防御高地做准备。 黄花村和隔壁许家村之间,本就有一条两米多宽的黄家沟,村口还有一条和黄家沟相通的引水沟,只需在村子的另外两边挖上壕沟…… 这条引水沟非常长,几个村子相连,一直通向云梦泽。 作为陷阱,壕沟意义不大,只能去掉上面浮桥,可以暂阻外来人。 但壕沟宽只有两三米,加上深秋季节,壕沟中水落云梦泽,剩下的水浅处不过膝盖深,深处也不到腰,有心人只需淌水,非常容易过去。 卢父就带着大家砍竹子,将竹片削尖了,往壕沟里插。 不过这事做之前,还得和黄花村村长说一声。 村长听到之后,没说什么,只说,知道了。 然后跟黄花村的村民说了。 冬天,本村的村民没人会往壕沟里跑。 除了壕沟里插竹钎子外,还要在田埂中挖陷阱。 卢父、张顺带着高地上的壮劳力们设陷阱的同时,女人们都聚集在卢家做假人。 假人很简单,稻草团成一个球状,用白色麻布包裹,麻绳系在脖子上,下面柱上一根竹竿,吊在树上。 卢桢还用荧光笔在假人的脸上画上了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和一张血盆大口。 别说不知道的人,就是他们这些做的人,明知道是假人,乍一眼看到,也要被吓个半死。 卢桢还挺遗憾呢,对卢父说:“可惜咱家的无人机没电了,不然把这假人按在无人机上,配上恐怖片的音乐,那就有意思了!” 卢父也遗憾:“唉,咋就充不了电呢?” 因为空间时间静止,无法充电,卢桢的电动牙刷现在也用不了了,要不是卢父卢母用惯了手动牙刷,卢母买了一箱牙刷在家,他们现在连牙刷都没得用。 现在他们用牙膏牙刷都可省了。 卢父他们还搬了不少大石头和粗木桩在高地周围,到时候实在不行,就把石头和粗木桩往下扔。 卢父道:“明年开春,我把咱家院墙上,全都种满荆棘。” 卢桢补充说:“高地周围也都种上!” “对,种上!” 山上很多荆棘,有那种一丛一丛,叶子和树枝都是刺的植物,真的是再好不过的天然防御材料。 陷阱是呈长长的‘品’字型挖在田埂上的,躲过了第一个陷阱,也难躲过第二个,上高地的周围路上也挖了好几个。 这里每到秋冬季节,农民就会砍野蒿。 野蒿高的半人长,短的也到人大腿长,本地人等它们枯萎后,就砍了平摊在田埂上晒干,冬季抱回家烧火。 他们挖记了陷阱后,就在上面搭上树枝,将野蒿平铺在陷阱上,别说晚上,就是白天,一个不注意,都容易掉下去。 陷阱挖好后,卢父他们就走了,剩下的就是张顺带着各家妇女孩子,往陷阱里插竹钎子。 就是一头削的尖尖的,一头插在陷阱里的那种竹签子,人要掉下去,把手脚扎穿那都是运气好的,不过冬天人穿的多,掉进去运气好的话,死应该不会死,但能不能爬上来,就不知道了。 要是爬不上来,挨了一晚的冻,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哪怕有一个人掉进陷阱,就很难不发出叫声,只要发出叫声,就很难不惊动高地上的人。 同时,之前在逃荒路上所设置的,值夜的事,再度被拿了出来。 他们在高地的树上建了个树屋,守夜的人晚上就待在树屋里面,里面有被子,不会太冷,树上还挂了一个废铁块,一旦发现问题,就拿钢管使劲敲那废铁块,就跟卢父他们小时候学校的下课铃一样,声音清脆,传的很远。 一个人守上半夜,一个人守下半夜。 弄好了高地上的事情,就是去挖莲藕了,卢父走的那天,卢桢也去送了。 云梦湖贯穿整个荆楚,非常大,作为云梦湖的浅滩,云梦泽也非常大,卢桢他们去的时候,整个能看得见的云梦泽,密密麻麻,已经有许多许多人,靠近边沿的好位置早已被人占了,只能往云梦泽里面去,越是往里面,水越深。 云梦泽和云梦湖之间,是以水深植物作为分水岭。 莲藕的生长条件,水不能太深,太深莲叶长不出来,就会被淹死,所以有莲叶的地方,水基本不会太深,而与莲叶分割,茫茫水泽,水深不可测,是万万不能去的。 黄花村附近的许家村、丁家村、姚家村等几个村子在一起,各自找了一片暂时无人的地,开始连着别的村子筑好的泥巴埂,继续搭建,然后排水。 这些人都在云梦泽边长大,各个都是抓鱼的好手。 排水的时候,还不忘在坐在棱角盆内,去附近撒网,不多时就能抓住好几条鱼。 卢父看的很是眼馋,可惜他家的网,不是那种专门用来网鱼的网,冰下捕鱼还可以,这种法子就网不到鱼了。 卢父网不到鱼,就一边排水,一边捡河蚌。 云梦泽里面的河蚌非常多。 河蚌分为好几种,一种是里面长了珍珠的扁扁的大河蚌,这种河蚌比成年男子的手还大,河蚌边沿锋利。 一种是成年男子半只手大,但是形状饱满圆润,这种河蚌里没有珍珠,但肉厚。 本地人不爱吃河蚌,河蚌肉腥,老,烧很久都难以煮烂,老人根本没法吃。 但卢父却爱吃,他多的是法子去腥。 想到爆炒河蚌的味道,卢父用竹篮子剪了一筐又一筐的河蚌,倒在岸上。 卢母就在岸边看着,顺便戴着手套在边沿摸小螺蛳。 她也想下水捉鱼,水冷,卢父不让她下去。 卢母不下水,各村的妇人们却没那么多顾忌的。 男人们挖藕,挖了一堆后,妇人们就下水将藕往岸上运,若途中遇到鱼,就抓了用稻草从鱼嘴那里串起来,绑在腰上。 鱼在泥水里力气极大,尾巴一扇,妇人们就是一头泥。 待各家各户挖够一担了,男人们继续挖藕,妇人们挑回去。 为了让莲藕便于保存,藕身上的泥都是不洗净的。 冬季挖藕,对于大人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但对于各村的半大小子来说,却如狂欢一般。 水被排空之后,云梦泽里就只剩烂泥。 这些烂泥深的到成人腰部,浅的到记成人膝盖。 半大的小子,最是好热闹的时候,在里面又是采藕,又是抓鱼,身上、头上、脸上,全是泥,只一双眼睛和一口白牙尚且干净着。 有的饿狠了的,挖出莲藕之后,就着泥水一洗,先吃为敬,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挖藕。 有些孩子还小,没人带,也被妇女老人带到了云梦泽边,云梦泽的水被排干后,妇女老人就带着那些半大小子下去捉鱼、捡河蚌。 这年代,这些人吃河蚌,却没人吃螺蛳,螺蛳都是给鸭子吃的。 他们见卢母摸了很多小螺蛳,都以为她是摸给鸭子吃的。 晚上他们也不回去,就在云梦泽边上搭个窝棚,晚上就睡在草棚里面。 草棚是三角形的,两个树干交叉嵌进泥土里,用草绳绑起来,上面放一根两米长的木头,两边用细一些的木头搭好,上面盖上稻草、野蒿,便是一个简单的窝棚。 有条件的,就在窝棚里面放一张竹床,没条件的,就就地取材,砍些枯黄的野蒿在下面,上面铺上稻草,将就就是一晚。 各村之间,也离的不远,不过两百米,一个村子若有事,附近几个村子全都能及时相助。 卢家的窝棚是卢桢和卢母搭的,卢父和吴管家他们都在下面排水。 为了防潮,卢桢在卢父睡得床铺下面铺上了充气垫,上面垫的也是稻草,盖的是棉被,床头是一大袋子红薯干,够卢父、吴管家、刘二狗他们吃好几天。 除此之外,卢桢和卢母还在岸上用石头泥巴搭了个临时土灶,从河里打的水也用草木灰和明矾净过,在锅里烧开了再喝。 为驱寒,卢母还在汤锅里放了许多老姜片。 今年卢家后院里就种了不少姜,一年份的姜属于嫩姜,卢母他们现在用的姜都是空间里的老姜。 除了姜外,卢母还在水里放了不少红糖。 本来吴管家、卢柏他们被河水冻的牙齿都打颤了,手脚冰凉,上来一碗滚烫的红糖姜汤喝下去,又仿佛活了过来。 卢母又是舍得吃的。 他们挖的莲藕送上来,卢母第一时间就洗干净,放在锅里煮。 若不是怕打眼,她都恨不能在藕孔里塞些糯米才好。 于是别的人家都喝生水,吃生藕,卢父卢柏这些高地上的人都吃熟莲藕,喝姜汤。 卢父向来会做人,见姜汤还有剩,就让卢母装一竹筒给黄村长他们送去。 卢桢再来的时候,就低声对卢桢说:“明天把咱家的大钢桶带来,烧一钢桶热水,谁要喝自己打。” 反正烧水的草都是岸上的野蒿,水都是河水,也就是净水的明矾和老姜要钱。 之后卢桢就自带草木灰过来净水。 老姜这东西没办法。 姜在这个年代属于药材,养三年才成老姜,卖的还不便宜。 开始只有黄花村的人过来喝热滚滚的藕姜水,后来听说藕姜水免费,附近的许家村、丁家村的人都来喝藕姜水了。 卢母的土灶基本一整天都火不断。 喝了卢家姜水的人,也不好空手过来,莲藕和鱼是不可能给的,都是果腹的口粮。 她们就帮着割野蒿,一堆一堆的野蒿,割了后就摊在田埂上晒着,本来就是干枯的野蒿,不用晒都很好烧,很快卢母旁边就跟堆了个大草堆似的,全都是野蒿。 第131章 第 131 章 挖藕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月,除了雨天之外,几乎每日都有大片的人在云梦泽挖藕,有些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一场霜灾之后,没有吃的,只能挖藕。 还有很多周围的流民,他们不敢跟当地人抢靠岸边的好位置,只能往深里走,甚至连棱角盆都没有,完全靠身体硬抗。 过了几天,来云梦泽挖藕的人就更多了,放眼望去,偌大的云梦泽,密密麻麻全是人。 可能是云梦泽中的莲藕解决了流民们的饥荒问题,去黄花村的流民并不多,偶尔零星几组,也都被高地上的陷阱阻在高地下面,难得有运气好的,从高地后面的坟地爬上高地的,也被高地树林子里挂着的各种穿着白布,张着血盆大口的稻草人,吓得小便失禁,尖叫不已。 夜里负责警戒的人,抓到好几次,都送到官府。 之后都传出高地上闹鬼的传闻。 卢父听到真的有流民夜里爬高地,也不敢在云梦泽多待,各家挖了几百斤莲藕后,愿意留下的继续挖,卢父自己先回了高地。 愿意留下的人居多,吴管家也舍不得云梦泽里大片的野生莲藕,还想再挖一些,只卢父带着卢母卢桢回去。 卢母卢桢每天过来煮姜汤,煮莲藕,从高地到云梦泽虽一马平川,可到底有小十里路程,途中芦苇荡不少,附近流民增多,怕她们来回不安全。 藕倒还好,即使表面糊了一层泥,内里空心,不算太重,重的是卢父卢母摸的那些河蚌和螺蛳。 卢父三人一起讲河蚌挑到芦苇丛中,接着芦苇的遮掩,全都被卢桢收到空间里,外表看他们都挑着担子回去,实际上都是空桶。 河蚌和鱼一时吃不完,卢父他们在养了几天吐了泥后,就全部剖开腌制晾干。 此时已近十二月,天越发寒冷,奇怪的是,居然没下雨,也没下雪。 到了十二月,河面和云梦泽内被清出来的淤泥全部被冻住,想要再去挖藕就难了,因为太冷,也不能再挖,若不是实在饿得没得吃的人家,都陆续回到家中,不再挖藕,云梦泽内只剩下零星的一些流民。 在高地上闹鬼的流言传出来后,就很少有流民再来打高地上的注意了,他们知道高地周围挖了不少陷阱,连去附近乱逛的都少。 听说陷阱里面都是尖锐的竹签,掉下去的人不死,那也不好受呢。 因为冷,也少娱乐,卢桢闲着没事,就整天窝在炕上,给小石头和宝丫讲故事,教识字。 小石头现在已经认识了三百多个字,让卢桢惊喜的是,宝丫的识字速度也不慢。 她虽然很少说话,但心里都明白,有时候小石头忘了的字,她都还记得,见小石头回答不出来,她会在一旁默默补充:“燕。” 说完就又不说话了,只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静静的看着卢桢。 卢桢这个时候都会‘嗯嘛’一口,亲在宝丫的额头上,夸赞她:“哇~我的宝丫好聪明呀记,都认识了‘燕’啦!” 宝丫原本平静无波的大眼睛就会羞涩地弯成浅浅的弧,又害羞又愉悦。 小石头年龄大一些,卢桢也会教他一些脍炙人口又简单易学的诗,如《春晓》《悯农》之类。 一直到除夕夜前夕,卢桓和卢大嫂归家,也没有下雪,只断断续续的下着雨,一日冷过一日。 这在南方的冬季也是常态了。 雨天虽冷了些,总比下雪好,没有下雪,就不用担心大雪会压塌房屋,只需去年秋季备好足够多的柴火,给屋顶换上稻草或茅草,就能熬过这个冬天。 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个冬天能快点过去,春天快点到来。 卢桓现在整个精神面貌都不同了,之前断腿时的颓丧一扫而空,像是整个人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二个新年,没有在路上生死极限的赶路,今年的春节,高地上的人们过的要比去年从容的多。 卢父还特意趁着过年,做了许多油豆腐、豆干之类,放在卢桢的空间存起来。 河蚌肉老,难嚼,卢父还做了不少河蚌酱、虾米酱,炸了藕夹。 今年莲藕多,冬季卢桢他们在家,几乎天天都有糖藕吃,炉子上炖着锅,藕里塞着糯米,家里谁想吃了,便切上一截,撒些桂花,淋上蜂蜜。 淋蜂蜜这样的吃法,也只有卢父卢母卢桢才会做,对于喜好吃美食做美食的卢父来说,桂花糖藕没有了蜂蜜,等于没有了灵魂。 卢父望着自己做的简陋的年夜饭,叹了口气:“今年先这样吧,等过了这段时期,我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语气里有种十八般武艺全能,却没地儿使的遗憾。 高地上的其他人家见卢父捡河蚌的时候,也跟着捡了不少,这东西肉虽不容易消化,肉老没油,可好歹也是肉,加上有莲藕,鱼,都吃的很开心。 煮莲藕、爆炒河蚌、蒸咸鱼,已是农家难得的好菜。 至于红薯和土豆,家家户户都当宝贝一般,不舍得吃,都留着开春种呢。 吴管家、小桃是下人,如今在卢家也和家人一样,和刘二狗一起,一大家子人围绕在桌子上。 卢父还特意拿出了空间里的杨梅酒,每人倒了一小杯:“祝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这是所有人最大的期望了。 卢桢也跟着举杯,大声附和卢父:“祝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卢母也举杯,和卢父卢桢砰在一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接着卢桓,吴管家也举杯,刘二狗为人沉默,今天却也难得的站起身,闷葫芦般的人,居然也蹦出两句话,掷地有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他眉眼间难得的露出放松温暖的浅笑,昏黄的油灯下,平实的面容居然生动了起来。 卢大嫂和小桃都是女眷,还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小桃,作为下人,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过年的时候,坐在主桌上,很是忐忑放不开。 卢桢笑着叫二人:“来来来,嫂子,小桃,一起!” 卢大嫂这才笑着举起她面前的酒杯记,端了起来,和大家砰在一起。 她只浅浅的抿了一小口,就表示喝不惯酒,将杯中酒水放到卢桓面前。 其实哪里是喝不惯?此时天下灾害连连,粮食都不够吃,哪里还会有酒?卢大嫂这是省下自己的那一小口酒,让给卢桓呢。 小桃也是,表示自己喝不惯酒,红着脸将自己面前的酒水往刘二狗那里推了推。 实际上,她是对卢父卢桢他们居然给她也斟了一杯珍贵的酒水十分吃惊的,以为只有老爷(卢父)和大爷(卢桓)有呢。 刘二狗像是完全没看到小桃递过来的那杯酒水似的,看都没看一眼,又恢复了他那沉默的样子,默默吃饭。 眼前的场景,连他做梦都没有梦过的,大概做梦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抬眸望着卢桢端起酒杯,笑容明媚的朝卢父敬酒:“爹,祝你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又去给卢母、卢桓卢大嫂敬酒,每个人都有敬酒词,饱含着对他们没好的祝愿。 就连吴管家、刘二狗、小桃都没有忘记,每个人都敬了一遍。 这是卢家在现代每年除夕夜的常规节目了。 接着卢父又向卢母、卢桓、卢桢他们敬酒,酒喝完,卢父和卢母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红包出来,给在场的每个人发了一个。 小桃都惊呆了,她没想到自己也有压岁钱。 在卢父红包递过来,说是压岁钱的那一刻,刘二狗心脏像是被泡在了滚烫的热水中,他眼眶陡地一热,捏着卢父递过来的红包,飞快的低下了头。 吴管家倒是乐呵呵的,原本因为婆娘和女儿在地震中去世而愁苦的面容,逐渐从伤痛中走出来,卢父给他红包,他也笑呵呵的接着,抿了口小酒,对未来充满了盼头。 接着卢桢也给小石头和宝丫包了压岁钱。 卢桓和卢大嫂没有准备,卢大嫂忙临时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铜钱,放入荷包里,挂在两个孩子身上。 大年初一初二初三,都是好天气,从初四开始,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卢家装了火墙,屋子里暖和,高地上的人都不需要走亲戚,妇人们便喜欢端着竹子编织的篓子,撞上布条、蓼叶、麻线,来卢家,一群人窝在卢家的大炕上,盖着铺盖,围绕着小桌子,一起纳鞋底,一起东家长李家短,说着对来年的盼头。 “等开了春,就能种土豆和红薯了。”大家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殷切的盼望着。 不光是土豆和红薯,春雨之后,树上的榆钱,山上的蕨菜,田边的野菜,也能吃了。 正月十五之后,卢父和卢桓就回到潭州城上差。 卢父是劝农从事,对于农事来说,开春首件大事,便是为土豆育芽和种植,赵太守询问了卢父土豆育芽的事。 茶亭镇今年种了不少芸苔,卢家七亩地,更是全部种了芸苔,得等到芸苔结籽收了之后才能再种土豆和红薯,是以卢父不急。 卢父急的是,从大年初四开始,一直到正月末了,这雨淅淅沥沥下了这么久,就没停过。 第132章 第 132 章 春雨贵如油。 一场春雨之后,不论是田地里,还是山野里,野菜、蕨菜、春笋都快速生长起来,待天气一停,黄花村的男女老少全都背着竹筐,上山挖笋,采摘蕨菜。 尤其是去年霜灾,秧苗冻死,稻谷减收,人们好不容易靠着云梦湖的莲藕勉强渡过冬天,春雨一停,就迫不及待的上山,采摘蕨菜。 因山里有狼等凶猛的动物,上山基本都是成群结队,他们也不去深山,就在外面自家分到的山林永业田里,这时候人人都看着自家永业田,谁要是采过界了一点点,都要引起骂战的,偏偏总有人喜欢贪图那么一点点小便宜,非得在人家永业田内摘几根蕨菜,挖几根竹笋,像是占到了大便宜是的,于是这几天热闹的很,吵架的、骂战的、成群结队说笑的,放眼望去,山腰上都是人。 女人们聚集在离家门口很近的山上,说是山,其实就是一座小山包,当地人都称这是家门口的山,相对比较安全。 卢家所在的高地上的人,分到的永业田就远了,大多靠近深山,相对比较危险,出门都必须要成群结队才行。 卢父和卢桓现在都在潭州府工作,相当于公务猿,吃公家饭,卢家也算安定下来,加上有卢桢空间里的存粮,卢母就不想再去折腾,想歇一歇。 可卢桢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危机感。 雨稍停,卢桢就带着卢母、刘二狗和吴管家去山上挖笋,卢母擅长找笋,找到后,刘二狗和吴管家就来挖。 竹林一般都是成片出现,非常大,一家占一片,各自挖各自的,很快就挖出一堆,刘二狗和吴管家就向山下挑,挑到山脚,再用牛车拉回去。 卢母和卢桢趁着这时候就向空间搬运一些,他们不在的时候,母女两人也会挖笋,只是挖的没有刘二狗和吴管家快而已。 笋这东西,看着多,实际上剥除外皮后,里面只有很小一点,尤其还是初春的笋。 卢家很是吃了几天油焖春笋、红烧肉焖笋。 卢桢爱吃鲜笋,吃不腻的。 刘二狗他们见卢桢喜欢吃,只要有空闲,就上山去挖一些。 初春的笋不大,所以各家在挖笋的时候,都小心的避开了自家的永业田,想让自家永业田内的笋再长长,挖的都是无主的竹林。 竹林内到处都是被挖过的笋坑,挖的干干净净。 蕨菜也就这段时间摘了还能吃,再过些天,这些蕨菜就会迅速生长,长成干老的叶子,不能再吃,是以山上的蕨菜也被采摘一空,除此外,还有野菜。 卢家蕨菜也晒了一些,主要还是野菜。 挖笋小桃赶不上,挖野菜,小桃可积极了,再卢母和卢桢回来,不再每天上山挖笋后,她就每天拎个竹篮子,跟着高地上的女孩们一起去挖野菜,小桃能干,每次出去回来,都是满满一大篮子的野菜。 卢母就用这些野菜来包饺子,或用油渣炒着吃。 在现代,野菜饺子可算是稀罕物,卢桢烧菜舍得放油,野菜炒的特别香。 小桃从来都不知道,干老&303记40;野菜,也能这么香。 用吴管家的话说,就是田地里的蒿草,用猪油和油渣炒了,也香! 待到三月份,天气放晴,竹林里的春笋们开始破土,宛如洒了化肥一般迅速生长,一颗竹笋能长到膝盖那么高,大腿那么粗。 这时候的竹笋又嫩又大,各家各户开始往自家永业田的竹林子里挖笋。 并不是每家永业田都恰好有竹林的,没竹林的人家,就去有竹林的人家偷。 偷人家的,自然不如偷高地上这些外来户的,于是高地上的人前一天还看到自家竹林里还有不少竹笋待挖,第二天一看,都被挖空了,气的破口大骂,偏偏他们还是外来户,不敢惹这些当地的,晚上又不敢在林子里守着,怕有狼,只好将一些还没有长他们认为最大时候的竹笋也提前挖了回去。 后面笋就渐渐少了。 各家各户挖了笋回去,大多是晒干,做成笋干。 卢家也晒了些笋干,可大多还是泡在缸里,做了酸笋。 卢家别的不多,就是缸多,除了之前卢家地窖里的九只大缸,还有卢家现代用来装油的大钢桶。 这些大钢桶内全都装满了水,以防再像去年那样干旱。 处理完了这些,又到每年育芽播种的季节。 这些有刘二狗和吴管家去做,卢桢和卢母、小桃每天就在家里包饺子,不停的包饺子。 除了卢桢每天教宝珠和小石头识字、数数、读诗的时间,其它时间,全都在活馅儿包饺子。 可能是之前逃荒路上受到的刺激太大,卢桢心里总有些不安全感,怕再遇到去年那样逃荒的事。 除了饺子这种需要蒸煮一下再吃的食物,卢桢和卢母还做了许多馒头,白面馒头,粗面馒头。 要不是馅料不够,卢母还想做些包子、花卷呢。 卢桢空间就像个天然的巨型冰箱,可以放很多东西,有时候没地方放了,她们就去黄花村的木匠家里买大竹筛和放竹筛的架子,一个架子可以放很多层竹筛,架的高高的,或是干脆买竹筐,竹筐里满满的,全都是馒头。 看着这些煮好的白面馒头,卢桢心里奇异的有了满足感和安全感。 这些都是女人去做的,男人们此时要开始新的一年的育芽播种。 潭州天气潮湿,土豆一二月份就可以育芽,二三月就得播种。 卢父作为太守府的劝农从事,所负责的,就是推广和教授潭州治下百姓种植土豆一事的,种植土豆的事,去年卢父就已经教过各地的里长和三老,但这并不算完,开春后,卢父的工作依然去潭州治下各地,去看下面百姓家土豆的育芽情况。 土豆不耐保存,储存方式不得法,就很容易发绿发芽,哪怕去年卢父已经手把手教了这些地方的里长三老,分下去的土豆,依然有大量的,已经发芽的情况,卢父就教他们如何将土豆切开,抹上草灰。 除了潭州之外,还有隔壁&30340记;澧阳。 澧阳太守因为戚阳朔得到了几百斤土豆,又得到了秋季土豆的正确种植方法,在戚阳朔的带领下,去年秋季就收获了大批土豆,使得澧阳军区的粮食情况得到缓解,因此戚阳朔也再度升了一级,成为归德司戈。 去年秋季的土豆澧阳方面并没有动,而是交给下面的农官,大面积种植。 之后就发生,土豆苗被偷的情况。 第133章 第 133 章 土豆苗在这个缺食少粮的年代,说是各家的命根子都不为过,家家户户都看的严实,饶是如此,还是被偷了。 被偷的大多是分发下去种植的零散农家,真正种土豆的大户,还是赵太守家的庄子,里面用数百兵把守,也没人敢不长眼,来太守家的庄子上行偷盗之事。 除此之外,受偷盗影响最严重的就是茶亭镇。 许是去年年底卢父卢桢他们在高地上做的布置,吓到了不少人,除了饿昏头的,已经极少有人敢去高地偷盗,别说逃难来的外地人,就是黄花村的人,等闲也不往高地去,本就是坟地,还总传出闹鬼的事,总觉得那里邪性的很。 就在潭州城百姓守着土豆苗等丰收的时候,卢父突然匆匆忙忙回到高地,带回来一个消息:“皇帝驾崩了,北边彻底乱了。” 乍一听到这消息,卢母和卢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实在是这个时代消息太蔽塞了,皇帝离他们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遥远。 卢桢赶忙问:“那继位的是谁?怎么样?” 卢父喝了口热水,只说了一句:“听说是贵妃所出的第六子。”卢父看了卢桢一眼:“才十二岁。” 十二岁,在现代就是个上小学的年纪,能干啥?尤其还是在这种天下大乱的时候。 这些消息,也是他在太守府做劝农从事,听直属上司岑大人说的,至于岑大人为什么和他说这事,许是两样高产作物都是卢父带来的,有点把卢父当做福气满满的祥瑞福星的意思。 卢父道:“早做准备吧。”他叹了口气:“眼下潭州还算安稳,但我看赵太守不像有野心的样子,旁边就是澧阳军区,人家有兵,潭州有粮,就怕潭州成为人人都想咬一口的肥羊。” “眼下土豆也种下去了,该教的也教了,不需日日去下面教他们种土豆了,趁这段时间,家里地窖该挖的挖。”他望着不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最好是能找个能住人的山洞,实在不行,咱就进山。” 这绝对是最下下策,实属无奈的做法了,山里野兽众多,若不是被逼到绝路,绝不能进山的,光是去山里探路,都是一件危险的事。 晚上卢父去黄花村村长家,和村长说了这事。 皇帝驾崩,绝对算不上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对于底层百姓来说,上面可能换了好几个皇帝了,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也不关心这事,只脸上的皱纹沟壑更深:“北边真的乱了?” 虽是疑问句,语气里却毫不意外。 毕竟连年灾害,人们活不下去,总要找活路的。 现在不光太守府的人把卢父一家当做福星,村长也不例外,甚至村长心中更是敬畏,听完卢父的话,竟是一点犹豫没有,就叫了村里几个对山比较熟悉的猎户来,由他们带张顺他们去山里,寻找可以避货的山洞。 卢父道:“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打不到这里来,就怕越来越多的灾民来这边。” 村长懂了,底层百姓,自有自己&记30340;生存之道,即使卢父不说,他们也知道,往山里存粮。 可现下家家户户都勒紧裤腰带,靠着去年年底挖的莲藕过日子,每天也不过混个水饱,饿不死罢了,哪里还有余粮?只能等土豆成熟了。 当初分发给每家每户的土豆种子不多,即使土豆成熟,也不过百来斤,还得继续留作种子。 卢父的意思,便是先将可以藏人的山洞找到,在山上开荒种土豆。 这一切还得悄悄摸摸的进行,不然种了土豆,无人看守,灾民饿极了,怕是连根都能他们吃尽了。 即使是猎户,也是分山头的,这是猎户间不成文的默契,就跟狼群似的,各村的猎户都有各自的山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不可过界打猎。 黄花村的猎户对附近山头熟悉,知道哪里有山洞,带着张顺、刘二狗他们去了几处。 山洞都不大,大多呈横着的锥形,进口的地方还能有个七八平米,再进去,就是不规则沟沟坎坎,洞上面还有些钟乳石笋往下滴水,洞内十分潮湿,根本无法住人,更别说储藏土豆,这样的环境,怕是不出一周,土豆全发芽了。 倒是另外几处,洞不大,外面看着也还干燥,但洞都十分浅,里面铺了些干草,还有些生活用具,是村里猎户偶尔休憩的地方,住两三个人还可以,要想将一个村子的人都迁过来,那是天方夜谭。 且位置大多在山腰处,周围全是高大成荫的树木,荒草有一人多深,人钻进去,影子都看不到,根本不适合种土豆。 看了两天,都没有合适的,最后猎户们提了一处。 他们开始不提,就是因为这里非常远,要走半天才到,且是深山了,十分危险。 即使是他们,等闲也不会过去。 因为是深山,他们也不会自己过去,而是回黄花村,和村长说过之后,和高地上人一起,一共三四十壮劳力,带锄头的带锄头,带镰刀的带镰刀,有弓箭的背着弓箭,一起去。 那是第二个山头,非常高,山头上因为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锅炉子形状的天然巨石,当地人又称这座山头为炉山。 卢桢没去,但据看过地形回来的张顺他们说,那地方,十分适合迁移和种土豆。 首先是那个巨石,居然不是完整的,而是由数颗巨石拼接而成,像个天然的石炉,加上下面也都是巨石,竟行程一个天然的可以遮风挡雨的石屋,宛如一个不规则的、凹凸不平的小广场。 小广场上面还有一层,也可以住得下不少人。 更妙的是,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山头下面全是石头的缘故,山头上树木很少,密密麻麻全是灌木丛,不见树荫,非常适合种土豆。 唯二不好的,一是远在深山,不安全;二是,这地方已经不属于黄花村的山头,二是附近方圆几十里,都能看到这地方,只是除了偶有猎户过来,从没有村民来过罢了。 第134章 第 134 章 “就这里吧。”最后是卢父拍板,带上王耕牛等高地上的人,黄花村村长也叫了些健壮村民,去炉山。 不自己亲自去过,卢父到底是不放心。 加上大家伙吃了一个冬季的莲藕,和一个春天的竹笋、蕨菜、野菜,一个个都面有菜色,馋肉馋的很了,卢父带他们去山上开路垦荒的同时,也要打些猎物回来,一来打牙祭,而来不论是高地还是黄花村,食物也都见底了。 这些村民没吃的,又不能把土豆种子吃了,就只能打山上猎物的主意,不光是他们打猎物的主意,这些猎物饿了一个冬天,也在打他们主意呢。 卢父他们此去,也有划山头,把山上的猎物赶一赶,表示有主的意思。 以往黄花村猎户不敢进入深山,未尝不是因为身单力寡,现下村长组织这么多人进山,又有高地上这些凶人,尤其张顺、王耕牛等人,那可都是穿着虎皮来的,胆子便也壮实起来,由村里猎户带着狩猎。 “山里多蛇,得把裤腿绑上,这是驱蛇的药粉,身上洒些。”老猎户道,见卢父他们早已绑好了腿,虽不知绑腿可以防止静脉曲张,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生存的智慧,也让老猎户自然学会了绑腿,还捏了捏王耕牛他们绑的腿,笑着夸:“你们绑的扎实咧,赶上我们老猎户了,祖上可是出过猎户?” 王耕牛他们也笑说:“咱们逃难来,绑着不废脚,防虫蛇。” 猎户点头:“正是如此。”说着将驱虫蛇的草药倒成汁,让众人抹在身上,腿上。 这些驱蛇药都是猎户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山上就有现成的草药,自己制作,倒不费什么。 吃了一个冬季的水煮莲藕,此时说到‘蛇’,都不由馋的众人吸溜的咽口水,哈哈笑道:“有蛇好,我等好久没吃过蛇肉了!” “对,那蛇肉烤着吃才香!” “蛇没几两肉,烤着能吃啥?用水炖着吃才鲜呢!” 又是一阵吸溜吸溜咽口水的声音,一个个迫不及待,恨不能马上就能进山,多抓几条蛇回来。 还有的说:“蛇到时候给我留一条,我家小子身上起了些疹子。” 在他们留下来的记忆中,似乎吃了蛇,身上就不起疹子,是以家家户户有小孩儿的,身上有疮和疹子之类,不是去镇上、县里找郎中开药,而是先打一条蛇回来炖给孩子吃。 一行五六十人,带着家伙什,浩浩荡荡进山。 门口小山因常年有人打柴砍树,都已形成了固定的小路,难得是后面的路。 和现代的山都被人人工开发过,哪里都有蜿蜒小路不同,这样原始的深山里是没有路的,草丛、荆棘深至两三米,甚至更深,人群钻进去,人在外面,是看不清里面一点动静的。 且潭州临近梦泽湖,气候潮湿,春季又多雨,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厚重的水汽,地面湿滑。 有时候蛇都从你脚背上游过去了,或是给你一口,你都可能察觉不到,是以要一边走,一边用长棍击打两边树丛。 “二狗注意着点上头,大家都警醒着点,别叫蛇从上面给咬了!”这就是不到万不得已,大家都不愿躲在山里&记30340;原因,各种危险并不少。 他们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挂在树枝上对着他们吐信的蛇了,因为是交~~尾的季节,有些蛇的尾巴都是连在一起的,一个逃,拖着另一条的尾巴,稀溜溜的一起拽走了。 这种一般都是无毒的蛇,若是有毒的蛇,要么就趁你不备直接攻击,要么就冷眼立在枝头看着,除非发现他们要攻击它们,这些交~尾的蛇,才会做出攻击的架势。 卢桢早已教过他们如何辨认毒蛇和非毒蛇,一般来说,毒蛇的攻击性和领地意识更强些,危险性自然也更高,他们也尽量不去招惹不主动攻击他们的毒蛇,若碰到无毒的蛇,遇到交~尾的,一抓就是两条。 村里猎户望着交~尾的蛇道:“以往这个季节都是不打猎的,要等春天过去哩。” 但也没那么严格的说法,毕竟猎户少,现在人都要饿死了,便也没那么多讲究。 倒是最常见的野兔,最是难抓,因为到处都是很深的灌木丛,野兔钻的进去,人钻不进去,等到人进去了,兔子早已跑不见了。 “这东西还是得做陷阱,那才好抓哩。”猎户说。 一路上,众人又猎了些野鸡。 野鸡和野兔一样,喜欢往灌木丛中钻,但它一旦受惊,人撵的慌不择路之下,就会条件反射想飞,可不就成了箭下亡魂? 他们这一行,除了打猎之外,主要目的就是开路。 从隐蔽的位置进去后,他们几乎是一边走,一边用柴刀将两边深有数米的杂草树枝齐根坎掉,若有很长的荆棘,则用镰刀削去藤蔓,或是用手将它们团在一起打个结,推在旁边。 卢父他们戴着破旧的工地手套,一边将荆棘的藤蔓捆成团,一边望了望天日:“按这速度,日落之前不知能不能到炉山山顶。” 猎户就笑道:“前日我们直奔山头都花了大半日,今日咱们又是开路,又是打猎,得在山里待好几天哩!” 两人讲着南北方言,连说带比划的,居然也交流无障碍,其他人虽听的困难些,在黄花村待了这么些时日,也大致能听懂了。 到下午的时候,山里水汽更加湿重,天上黑云聚集的很快,卢父望着天空,便觉不妙。 猎户也加快了步伐道:“得赶紧上山,看样子要下雨哩。” 山里天气变化最是无常,上一刻可能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可能乌云密布,且数里之隔,可能天气就不一样,通常这个山头大雨倾盆,那个山头阳光灿烂。 因有猎户带路,基本都避开了有大型猛兽所待的区域,一路倒也有惊无险。 好不容易到达炉山山顶,大雨终于落下。 山上大雨磅礴,山下住着的卢桢他们,却只是感受到一点小雨,雨很快就停了,站在高地上,望着整个被水汽弥漫的深山。 因为山里下雨的缘故,水雾遮住了炉山山顶的巨石,对山里情况更是一无所知。 第135章 第 135 章 南方本就多雨潮湿,像这样的深山里,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有大半时间都是阴雨天,难得见到艳阳天,尤其是在多雨的春季,山里更是长期水汽弥漫。 卢桢他们在山下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山尖,好在天空乌云散去,虽是白雾笼罩,可也能看出山里没再下雨。 山里确实没再下雨,卢父他们却很不好过。 之前暴雨,周围所有草木全部被暴雨淋湿,即使炉山山石下有以往猎户们放的小干柴堆,可山里潮湿,这些干柴也在水雾下,摸上去潮气很重,好不容易升起火塘,也不够他们五六十人使用的,只能围着火塘,用他们随身带的陶罐用姜煮了蛇羹,每人用随手掰断的树枝做筷子,随身葫芦装些热汤羹,每人喝上一些驱寒。 他们都是许久没沾过荤腥的了,哪怕是一点多是骨头的蛇肉,也叫他们吃的心满意足,嘴里的蛇骨实在舍不得吐出来,便在嘴里吸了又吸,嚼了又嚼,然后含着这块已经没什么味道的蛇骨,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熬过一夜。 早上又是姜汤就着山上的一些野菜和茅草根,砍下来的茅草就平铺在炉山山石顶上,让太阳晒。 也只有上午和中午那一会儿,炉山山顶是有太阳的,过了未时若不能及时收起这些茅草,便又会被水雾沾的都是水汽,这一天便是白晒了。 为了让夜晚大家有火塘可用,有干茅草可垫,卢父他们特意留了一人,专门留下来捡柴、砍草、晒茅草。 即使是捡柴砍草,也不是随意乱砍的,而是按照他们要开辟用来种植土豆的场地和小道,这块地始终是要清理的。 他将带来的人分成两份,一份由王耕牛他们组成,由猎户带领去打猎,并嘱咐他们,尽量少惹山里的大家伙,若真倒霉遇到,尽量智取。 对卢父来说,再多的猎物,都比不过这些一直从关外西边被带到潭州的乡亲。 一部分由黄花村村长的儿子带领,留下来清理山顶的灌木丛。 黄花村村长的儿子砍了一会儿,就叫人过来找卢父,问他:“这都是沙地啊,真的可以种土豆吗?” 土豆种子在这些村民心里,宛如上天赐给他们的神物,若不是种出土豆的卢父说要在这里种植,他们是万万不同意将稀有的土豆种子种在这样的地方的。 山顶的沙地和山下的沙地还不同,山下的沙地是泥沙混合,泥多沙少,而山顶的沙地和这炉山山顶和这炉山山石一样,竟多是山石和沙组成,整体宛如一块巨大的石头,而这炉山山顶的石炉,就犹如冰山露在水面的一角。 卢父在他们清理这块山地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多是矮小的灌木丛,少有高大的树木。 也不知是何原因,这山下为何又树木丛荫,只山顶光秃秃的。 卢父也不管那么多,他不是做研究的,只要有土地给他种土豆就行。 卢父望着山地平地上生长的密密麻麻的灌木丛道:“先清理出来,记这灌木丛能生长,没道理土豆不能种,后面挑些腐殖土来肥一肥地。” 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腐殖土,尤其是炉山山顶附近,多是常年发酵的腐殖土。 他们一连忙碌了数十日,晴天就出来开地,雨天又躲回炉山山石下,才在山顶开出五亩山地来,剩余还有大片灌木丛,放眼望去足有十几亩。 卢桢他们在山下焦急的等待了十余日,才终于等到王耕牛他们抬着猎物下山,山里的蛇和野鸡都遭了殃,其它各种猎物也不少,居然还有一头两百多斤重的大野猪。 说到猎这头大野猪,自是凶险万分,可黄花村村民还是为猎到这么多猎物感到欣喜,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 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黄花村背山面水,村里除了猎户,村民多是靠梦泽湖为生,极少回去深山里捕猎的。 那猎户对村长道:“都是耕牛兄弟他们出了大力!” 村长望着王耕牛、李二狗他们身上威风的虎皮,再次对他们强悍的战力有了新的认识。 同时灾年,高地上这些人还是逃难来的,可他们的精气神别说那些流民比不了,就是黄花村村民都远远不及。 想到这些人中大多还是单身汉,原本绝不会考虑将村中小娘们嫁给外乡人的村长,不由对王耕牛他们的态度热情起来,向他们打听起他们的婚配。 “爹,你真要把小妹嫁给这些外乡人?”村长小儿子不赞同的皱眉问村长。 此时人本就排外,若非活不下去,少有人愿意背井离乡,即使在外乡落户生根,也会遭受本地乡民欺负打压。 若不是卢父他们有本事,落户在此,也必然会受到本土乡民欺负,人之常情。 可若村长同意将家中女儿嫁给这些外乡人就不同了,这说明村长接纳了这些外乡人。 这时候的村长虽只是一个村落的村长,却管理着这个村子的粮食缴纳、赋税等事务,对村子来说,影响力极大。 尤其是黄花村村长不光是他们的村长,更是他们的族长。 村长婆娘听丈夫说要将小女儿嫁给高地上的西边汉子,吓得连忙阻止:“若是有天他们回到西边,难不成叫小妹和我们骨肉分离?” “糊涂!”村长指着那高地道:“他们在高地上建的是青砖瓦屋,分明是要在高地落地生根,哪里还会去那劳什子的西边?如今灾祸连连,那卢老汉来潭州还能攀上太守府,那卢老汉的儿子现在是太守府从事,还有个叫张顺的伙计在太守府当护卫。” 村长想让小女儿嫁的,便是这个叫张顺的护卫。 村长小儿子急道:“这些人不过有些武力,最多也就是军户,朝不保夕不说,连半亩地都没有,如何能将妹妹嫁给那军户?”他眼睛转了转说:“爹,您若想和高地交好,何必牺牲妹妹的婚事,那高地上的卢老汉家,不是还有一死了丈夫的寡妇女儿?” 第 136 章 第 136 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 137 章 第 137 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 138 章 第 138 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 139 章 第 139 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 140 章 第 140 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