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赵顼,携百官成团出道》 第001章 四大相公,君前对骂 大宋治平四年,正月十一。 午后。 汴京皇城垂拱殿侧房的一方软榻上,刚登基三天的赵顼缓缓坐起身来。 一股记忆铺天盖地地朝他脑海中涌去。 赵顼由惊到喜,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没想到打个盹的功夫,他这个正在片场跑龙套的演员,竟然穿越到了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大宋第六代皇帝赵顼身上。 此时,赵顼还不满二十岁,大宋还并不是特别怂。 “去他的岁币!去他的弱宋之名!去他的朋党之争!去他的靖康之耻!去他的大宋帝王大多无法生育且短命!” 身着孝服的赵顼,站起身来,仰脸向上,不自觉地将双手背在后面,对未来充满期待。 这时,屏风外一道清脆的太监音传来。 “官家,韩相公、曾相公、欧阳相公与计相求见。” 赵顼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四人的相貌。 韩相公,即中书门下平章事韩琦;曾相公,即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曾公亮;欧阳相公,是参知政事欧阳修。 三人便是中书省三巨头,主管朝廷政事。 而计相,则是三司使韩绛,总管朝廷钱财。 赵顼干咳一声,正色道:“宣!” 御案前。 赵顼刚坐下,便见四个老头黑着脸走了进来。 三司使韩绛走在三人前面,他看向赵顼,一拱手。 “噗通!” 竟跪在了地上。 “官家,老臣历经两朝,现已年迈,恐不能再胜任三司使一职,特来请辞,望官家恩准老臣致仕还乡!” 韩绛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哪里像年迈之人。 三司乃是朝廷的钱袋子,赵顼刚刚登基,任何举措都与钱有关,换个三司使,牵连甚大。 赵顼看韩琦三人的表情,心知四人明显出现矛盾了。 他胸膛一挺,道:“朕,准了!” “啊?” 韩绛抬起头,顿时愣住了,其他三人也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韩绛没想着辞官,刚才说的乃是气话。 赵顼看到韩绛的表情,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 他干咳一声,提高声音道:“朕准了,朝堂百官也不会准,大宋百姓更不会准!” “计相为朝廷操劳多年,功劳无数,朕刚刚登基,许多事情都需计相操劳,有何难处,朕帮你处理,快快起身!” 听到此话,韩绛不由得长呼一口气,小胡子也翘了起来。 他缓缓站起身来,拱手道:“陛下,自太祖平天下以来,国库渐丰,文武百官,皆有封赏,然……百年之积,惟存空簿……” 韩绛摇头晃脑,一口气说了近一刻钟。 其表达的核心是:朝廷挣钱很多,但花钱更多,如今国库没钱了,但中书省还要大操大办先帝宋英宗的丧事,他筹不来钱了! 赵顼微微皱眉。 如今大宋百姓的生活还行,但朝廷确实已经到了快揭不开锅的地步了。 近百年来,朝廷花钱如流水。 除了每年给西夏和辽国交岁费,文武百官的俸禄连年蹭蹭往上长。 且为防止罪犯和难民造反,还要把他们作为士兵养起来,管吃管穿管住,福利待遇相当好…… 啥朝廷也禁不住这样造啊! 这时,韩琦走了出来。 “陛下,老臣也知国库无钱,但先帝必须厚葬,且恩结群臣的赏赐一定要高于仁宗皇帝,不然如何彰显官家的仁孝与恩威。另外,向辽、夏报丧之时,携带的礼物绝不可小气,一定要彰显我大宋国威,不然,陛下的皇位如何能够坐稳?” 赵顼长叹一口气,韩琦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大宋自上而下,全都好面儿,喜欢排场。 四年前,仁宗驾崩,朝廷大办丧事,仅仅为汴京驻军安排宴席,就搞得开封连一只活羊都找不到了。 对军队的赏赐更是达到了大宋全年财政开支的六分之一。 而现在,中书三位相公想要循着仁宗的规模大办先帝的丧事。 若宋英宗的葬礼彰显不出大宋国威,被人耻笑了,那背负不孝骂名的定然是赵顼。 一旁的曾公亮补充道:“计相,老夫知晓三司余钱不多,但有些地方能省,有些地方不能省,先帝丧事,必须大办,至于钱财,还烦劳计相从他处匀一匀!” “匀?让我去哪里匀?” “这是你三司使的份内之事,你执掌三司数年,难道还需老夫来教你?”韩琦不由得瞪起了眼睛。 听到此话,韩绛顿时恼了。 其袖子一捋,道:“中书省年年增官增俸,政绩没多少,但花销却越来越多,这两年,若能节约一丝,治丧的费用也便足了,也不知是不是某人贪墨了?” “韩绛,你莫要血口喷人,本相兢兢业业,未曾贪墨过一分一厘,所有花销,皆有记录!” 一旁的欧阳修干咳一声,道:“计相,若三司资费实在不足,我中书省也可添补一些,你何必在陛下面前诋毁韩相呢!” “诋毁?欧阳相公,老夫说的都是事实。你若少去几趟勾栏或多写几首艳词,没准也能凑足治丧费用!” 韩绛字字如刀,砍在欧阳修的心窝上。 “你……你这个老匹夫!”欧阳修最容不得别人说的,就是他逛勾栏和写艳词的事情。 这时,年近古稀的曾公亮正准备张口。 韩绛便将他骂进去了。 “曾相公,你都古稀之龄了,若此时辞官回乡,年老的官员必然效仿,如此省下的官员俸禄也够治丧了!” “你……你……你……”曾公亮握起拳头,俨然要干仗的架势。 四人似乎已将赵顼这个皇帝忘了,越吵越烈,吐沫横飞。 赵顼看得哭笑不得。 在大宋,这种臣子对骂的事情太多了。 特别是仁宗朝,官员们在大殿上吵架,吐沫溅了宋仁宗一脸,后者还只能陪笑脸讲和。 文官们,只要认为自己占理,一个比一个横,能逼得皇帝低头认错,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谁让刑不上士大夫呢! “啪!” 这时,赵顼朝着桌子上一拍,殿内顿时安静了。 赵顼看向韩绛。 “三司使,去年国库收入多少?” “共计9000万贯。” “支出多少?” “约……约9500万贯!”韩绛的嘴角微微颤抖。 听到这个数据,赵顼的脸色黑了下来。 一年亏空500万贯,用不了几年,他便有成为亡国之君的资格了。 赵顼无奈地挠了挠头,他本以为来到大宋,搞搞工业、抄抄诗词、整些商业贸易,就能成为一世明君了。 哪曾想,大宋有个天大的窟窿等着他去补呢! 第002章 文臣要哄,后宫也要哄 大宋的钱就是赵顼的钱。 有多少钱就办多少事儿,面子才值几文钱。 赵顼缓缓站起身来,看向四人。 “三位相公主张厚葬先帝,是为帮朕博得仁孝之名,亦可借此恩结百官;计相希望丧事从简,乃是从当下朝廷财力出发,亦有可取之处。” 赵顼先和了一下稀泥,然后开始讲自己的想法。 “朕认为,先帝无须如皇祖父般那般规模厚葬!”赵顼骤然提高声调。 四人齐齐抬头望向赵顼。 “首先,先帝的功绩无法与皇祖父相比,这个几位都认可吧?” 四人面露尴尬,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宋英宗一共当了不到四年皇帝,因为是过继给仁宗的,在位期间几乎都在忙着帮生父争名份。 根本没什么政绩。 但他毕竟是赵顼的亲爹,四人自然是不敢当着赵顼的面儿去诋毁。 赵顼接着说道:“朕作为一国之君,要做的是全天下人的表率,虽厚葬先帝可获百官与百姓赞颂,但朕要的不是这种虚名,不是硬要将先帝捧得很高,也无须借此来施恩!” “其次,在百年之后,历史会说话,朕不想在后人的评说上,认为我的父皇配不上如此规模的帝皇葬礼,认为朕借孝道之名行逾礼之事!” 听到这席话,殿内四人都惊讶得都张大了嘴巴。 这个年轻的官家有几下子。 看到的不仅仅是当下,还有百年之后。 主张厚葬宋英宗,韩琦三人思考的是,能够以仁孝之名帮赵顼迅速坐稳帝位。 而赵顼思考的却是后世人的评说,他父皇确实没有资格拥有如此规格的葬礼。 这样想,将先帝的丧事从简,反而显得赵顼有帝王格局与眼光。 另外,四人也从此番话中感受到了赵顼的帝王气魄。 当今的这个官家,根本不需靠先帝丧事的余荫来讨好群臣,他有自信让百官尊崇与膜拜他。 这个皇帝不一般啊! “先帝丧事,可一切从简,达到皇祖父的三成即可,至于对群臣的恩赏,就取消吧!四位以为如何?”赵顼问道。 “臣完全赞同陛下所言!”韩绛拉长了声音说道,面带兴奋。 韩琦三人互视一眼,也纷纷点头,齐齐拱手道:“臣无异议!” 赵顼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这就是一个面子重要还是钱重要的问题。 赵顼当然认为,钱更重要。 但仅仅丧事从简,对大宋的国库亏空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 赵顼看向四人,道:“四位,今日回去都思索一番,明日朝会,咱们都想一想应该如何让国库充盈起来!” “是。”四人齐齐拱手,眼神发亮,觉得这个新官家甚有魄力。 随后,四人便告退了。 赵顼翻着案头上一个个文字冗长,且大多是问安务虚的奏章,拿起御笔,写下一个个“阅”字。 皇帝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无趣。 一个时辰后。 喜子快步跑过来道:“官家,太后来了,看脸色似乎有些不悦!” 喜子话音刚落。 一个不到四十岁的贵妇人便带着一个大约二十岁,虽身穿缟衣,但容貌甚是秀美的女子走了进来。 “儿臣向母后请安!”赵顼连忙走下来。 这位是他的亲生母亲,由于继承了原主人的记忆,赵顼对其也是非常有感情的。 那秀美女子朝着赵顼弯腰施礼,并轻声唤了一声:陛下。 赵顼微微点了点头。 这位贵妇人便是高太后,年纪轻轻便成了太后。 不过,她并没像如今年迈的太皇太后般在先帝登基时垂帘听政,独揽大权,算是给赵顼足够的自由了。 高太后看向赵顼,两眼含泪。 一下子将赵顼整懵了。 “陛下,先帝此生不易,命运多舛,逝后你却要将丧事从简,这……这让老身如何接受?” 赵顼顿时明白了,原来高太后听到了先帝丧礼从简的事情。 宋英宗当皇帝当的窝囊,如今丧事若也办的窝囊,高太后自然不能接受。 “母后,你听我说,朝廷……” 赵顼刚开口,高太后便打断了他的话语,道:“老身不听,不听!趁着中书省未曾发旨,你赶紧拦下来!” “老身不听,不听!” 听到此话,赵顼有想撞墙的冲动,和百官能讲道理,和女人根本无法讲道理。 赵顼看向高太后身旁的秀美女子,后者立即会意,点了点头。 这位秀美女子,不是别人,乃是赵顼去年年底娶的正妻,仁宗朝宰相向敏中的曾孙女向氏,闺名蕊儿。 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容貌也是万里挑一。 可惜,原来的赵顼,一心想着即位,对女人根本没兴趣。 再加上先帝病重需要他照顾,二人成亲数月,竟未曾有过肌肤之亲。 而向氏很有气度,并未将此隐秘之事告知任何人,将赵顼的一切事情都料理的井井有条。 向氏率先开口道:“母后,官家向来仁孝,如此做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并且几位相公都同意了,说明于社稷有益!” “母后,父皇的丧礼虽不若皇祖父那般隆重,但该有的礼数不会缺失,父皇地下有知,会理解儿臣的。”赵顼一脸真挚的表情。 见高太后依旧皱眉,向氏看着赵顼,朝其偷偷比划了一个手势:手指朝上,指了指天。 赵顼立即心领神会,赶紧说道:“母后,此事太皇太后也已知晓,她是赞同的。”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太皇太后即仁宗之妻,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曹皇后。 而赵顼之所以如此笃定太皇太后同意,是因为太皇太后和宋英宗关系不睦,斗了近四年。 太皇太后都同意了,高太后的意见就有些微不足道了,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夫君确实是个没什么政绩的皇帝。 高太后望了望赵顼,又看了看向氏,长叹一口气道:“听你们的,不失了礼数就行。” 说罢,便让向氏扶着她离开了。 …… 入夜。 赵顼在垂拱殿忙完后,来到了寝殿。 而此刻,向蕊儿已令人为他准备好了明日上朝的朝服与鞋子。 明日朝会,除了治丧事宜和新皇帝与朝臣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外,向蕊儿也会被册封为皇后,乃是个大日子。 往日里,赵顼对向蕊儿都很冷淡,向蕊儿忙完便会去外殿,独留赵顼在内殿休息。 但今日,赵顼已换了灵魂,哪里还会那么木然,放着一个如此好的媳妇不理不睬。 就在向蕊儿准备离开的时候,赵顼突然轻声道:“蕊儿,来,坐下。” “啊?” 向蕊儿十分惊讶,这是赵顼第一次用如此温柔地喊她。 她有些紧张地坐在桌前,距离赵顼只有约一尺的距离。 赵顼倒下一杯茶,递给向蕊儿,然后笑着说道:“最近,辛苦了!” “我……我……这是妾身应该做的!” 向蕊儿俏脸发热,瞬间就变红了。 “咱们成亲以来,朕一直没有尽到一个夫君的责任,这是朕的不对,以后朕会弥补的!”赵顼非常认真地说道,然后伸出手,很自然地将向蕊儿额头的长发撩到了耳边。 “嗯嗯。”向蕊儿低着头,声音如蚊哼。 赵顼顿时笑了。 突然拉住向蕊儿那柔软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先帝大丧,不宜行夫妻之礼,待到头七之后吧!” “嗯……嗯……”向蕊儿低着脑袋,心里乐开了花。 她一直以为赵顼的身体有毛病,甚至都想着要去偷偷找药方了。 而今赵顼的一句话,让她困惑全无,对未来充满期待。 第003章 朝会挖坑,群臣入瓮 翌日。 不到四更天,赵顼便被喜子唤醒了。 宋代朝会,定在五更三点。一些距离远的大臣,三更天就要起床。 赵顼打着哈欠,心中想着,待自己真正手握帝王大权那天,先要改的就是朝会时间。 四位漂亮的宫女为赵顼洗漱穿衣的同时,外面的早餐也已准备好了。 四样羹汤,八样果脯,十余份点心,简约而不简单。 吃饱后,赵顼又喝了一杯参茶,不由得精神了许多,然后便准备上朝了。 与群臣的第一次正式朝会,他还是相当重视的,昨晚入睡前还特意打了个腹稿大纲,准备牛刀小试一下。 大约一刻钟后,群臣齐聚紫宸殿。 赵顼头戴通天冠,身穿绛纱袍,出现在龙椅前。 这时,百官齐齐行跪拜礼。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百官齐呼。 大宋日常朝会,百官基本是无须行跪拜礼的,但今日是赵顼第一次上朝,礼节自然不同。 “众卿平身!”赵顼毫不怯场。 紧接着,便是属于韩琦的时间。 韩琦代表中书门下,开始向赵顼汇报一系列事件。 如:先帝丧事,一切从简;立安国夫人向氏为皇后;晋封弟灏为昌王…… 这些都是板上钉钉,早已确定的事情,赵顼要做的就是不断点头。 很快,这些杂事便结束了。 百官都一脸期待地看向赵顼。 大家都在期待这位少年便有大志的新官家在第一次正式朝会上,会说些什么。 赵顼看向百官,笑容和煦。 “昨日,三司使向朕汇报了去年的朝廷收支,收入9000万贯,支出9500万贯,一年便亏空了500万贯。若长此以往,恐怕距离亡国也不远了!” “支出的9500万贯,军费占一半,百官俸禄占三成,岁币占一成,其它占一成。诸卿认为,应该缩减哪一项?”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百官都低下了脑袋。 其实,大家都大概知道这个数据,大宋从先帝时基本就是寅吃卯粮了。 但大宋的经济一直是上升的,汴梁城也越来越繁华,只是开销实在太大了! 要有靠谱的解决方式,他们早提了。 太祖皇帝有令,不可与民争利,税赋自然不可增,那就只能节流了。 但缩减哪项都不合适。 众臣没想到,赵顼在此刻就将这个伤疤揭开了。 赵顼从龙椅上走了下来,继续说道:“朕以为,应先缩减岁币!” 此话声音并不大,但让所有的朝臣都打了一个寒颤。 百官齐齐看向赵顼,皆是一脸紧张。 缩减岁币,就意味着引战。 这位新官家该不会刚登基就要向西夏或大辽开战吧! 刚才还将头快埋在衣领里的韩琦,迅速出列,拱手道:“陛下,岁币万万不可减少啊!” “陛下,此时绝对不能开战!”三朝元老富弼也站了出来。 唰! 唰! 唰! 紧接着,几十名官员纷纷出列高呼。 “陛下,岁币万万不可减啊!” 就连大宋最高的军事统帅枢密使文彦博,也出列反对。 因为他很清楚,大宋根本打不赢。 打不赢的后果就是,赔钱割地,然后岁币增加。 赵顼见群臣心情激动,不由得流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 他根本没有想要挑起战争,如今的大宋,还不能发起战争。 他想让群臣误以为他要发动战争,其实他想要动的乃是军费和官员俸禄。 大宋冗员冗兵冗费太严重了。 唯有精兵简政,才能让国库有盈余。 但这个相当于砸了文武百官饭碗的方法,直接提出,只会引得群臣不满。 故而他以岁币为突破口,请群臣入瓮,让他们提出精兵简政策略。 赵顼重新坐回龙椅,道:“岁币可以不减,那如何贴补国库的巨额亏空呢?” 此话一落,一些聪明的臣子已经明白了。 占据支出大头的,除了岁币,那就是军费和官员俸禄了。 一些大臣再次将头低了下去。 缩减俸禄,百官肉疼。 而缩减军费,更是不行。 因为大宋的士兵,兼具着种田、基建、维护治安、抗险防洪等多项重任,并且好多文官的俸禄都是用军费补的窟窿。 不然,国库的窟窿会更大。 并且,即使群臣损害自己的利益去补这个窟窿,那也远远补不上。 窟窿太大了。 何必呢! 不过,大宋还是有爱名不爱财的臣子。 一个身材胖胖的官员站了出来,拱手高声道:“陛下,臣以为,我朝官员薪俸远超前朝,待遇过于优渥,应缩减官员俸禄。另外,我朝每年向辽、西夏交巨额岁币,以保边境平安,既无战乱之忧,军费便应减少!” 其声音脆亮,犹如洪钟。 此人名王陶,字乐道,官居御史中丞,御史台老大,乃是朝中有名的言官大炮。 怼皇上,怼中书,怼三司,怼枢密院。 朝堂之上,没有他不敢弹劾的人。 赵顼听到此话,不由得心中一暖,朝堂上还是有人能领会圣意的。 但此法过于武断。 他刚刚登基,先减百官俸禄,又减军费,相当于将朝廷的文武百官得罪完了。 朝廷高官可以为了朝廷盈余,不在乎那些俸禄。 但底层官员,大多数都是靠着俸禄维持生计,若俸禄大减,他们除了生出懒政之心,还会将魔爪伸向百姓。 这是赵顼绝不愿意看到的。 群臣再次低头。 在他们眼里,王陶的建议就是动摇国本,完全是莽撞之言。 紫宸殿又安静下来。 这时,作为百官之首的韩琦只能硬着头皮搭话了。 “陛下,国库亏空并非一朝一时形成,只要国无战,民无灾,朝廷便无虞。当然,臣等也一直在思索国库盈余之策,此事需要徐缓图之。” 这番说辞不痛不痒,说了等于没说。 赵顼摇了摇头,道:“不行,今日必须要论出一个结果,不然就按照朕的建议或王中丞的建议去做。” 听到此话,一直眯着眼的枢密使文彦博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抹亮光。 他缓缓出列,道:“陛下,臣有一个建议,或许可行。” “枢密使,快快讲来!” 赵顼有些兴奋。 文彦博这个老狐狸最能揣摩圣意,也是平日里最有主意的。 文彦博不紧不慢地说道:“与其百官降俸,缩减军费,不如裁减无用之官,无用之兵,精兵简政,是为上策。” 听到这话,赵顼心中狂喜,这就是他的想法。 大宋的闲官与无用之兵都太多了,若能大量裁减,那将是大宋之福。 “不过,此举必然造成兵、官不满,易生动乱。臣建议,必须秉公按律,建立完善的裁官裁兵机制,贤者上,庸者下,无用者,只能为民。另外,需对留任官兵,给予俸禄补助,以安天下士子与官兵之心!” “妙哉,不愧是老狐狸,想得真是面面俱到!”赵顼心中道。 赵顼内心喜悦,但在脸上并未显露出半分,他看向群臣,道:“朕以为,枢密使此策可行,诸卿可还有良策?” 不远处,比文彦博还要老狐狸的富弼,此刻已经看明白了。 今日,官家就是要行精兵简政之举,这已经不可避免了。 毕竟,无论是缩减岁币,还是官兵全员降薪,造成的破坏性都太强了。 既然无法反对,那就做第一个支持者。 富弼当即大步走到大殿中央,拱手朗声道:“陛下,老臣支持枢密使的计策!” 韩琦、欧阳修、曾公亮三人在富弼表态后,哪里还不清楚当下的形势,当即也都拱手道:“臣附议!” 这四人,乃是大宋朝堂的晴雨表。 他们都点头了,朝中众臣自然也无异议了。 “臣等附议!”群臣异口同声,他们都觉得此事应该不会涉及到自己。 赵顼顿时笑了。 “韩相,那如何建立公平的裁官裁兵机制,朕便交给中书了,三天后呈上详细的条例,可有问题?” “臣遵命!”韩琦高声道。 此刻,韩琦的心正在默默流泪,那些被裁掉的那些官兵最先骂的肯定是他。 紧接着,便散朝了。 富弼、韩琦、欧阳修、文彦博、曾公亮等人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欧阳修突然开口道:“诸位觉得,咱们的官家如何?” 曾公亮捋了一把胡子。 “官家变法图强之心,犹如磐石,且有不输于秦皇汉武的气魄,看来大宋要变样了!” 听到这话,其他几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到底会变好还是更糟,大家心里都没谱儿。 毕竟,仁宗朝期间,范仲淹发起的庆历新政,也有精兵简政的举措,但由于仁宗心软,摇摆不定,涉及人员太多,就搁置了。 第004章 越简单,越粗暴,越高效 接下来的两日,赵顼主要在忙碌英宗的丧事。 各种礼制、章程,都需要他签定。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宋代的几任皇帝都短命了。 操心事儿太多。 要和臣子们斗智斗勇,还要在辽国和西夏那边打肿脸充胖子,甚至装孙子。 此时,赵顼已经认定,大宋最大的问题就是没钱。 唯有钱,才能让大宋的腰杆硬起来;唯有钱,才能让他的腰杆硬起来,做想做的事情。 所以,接下来的变法改革,他只有一个目的:赚钱。 第三日。 韩琦来到垂拱殿,并递上了精兵简政的执行条例。 “官家,曾明仲与欧阳永叔今日都染了风寒,不能见驾,不过此条例,二人亦有贡献,请官家审阅。” 听到这话,赵顼顿时笑了。 此条例,本就是韩琦主理,他一人见驾并无问题。 而韩琦故意提起这二人,一是要让赵顼明白,二人知晓这是个难啃的骨头,称病躲起来了。 称病卧床,那是历代臣子的老伎俩了。 韩琦又提出二人亦有贡献,则是清楚此条例一旦执行,那定然会得罪一批人,到那时,如果出现意外,曾公亮和欧阳修必须要和他一起背锅。 这些老臣,每个人都至少有一百个心眼。 赵顼翻开条例,认真看了起来。 不多时,赵顼眉头皱起,面色阴沉,看完后,长叹一口气,然后陷入沉思中。 韩琦手心冒汗,有些紧张,他试探着问道:“官家,莫不是这些条例过于冒进了?” 赵顼面带苦笑,摇了摇头。 “不是冒进,是太保守了!” 此条例写得很具体,很精细。 如何裁官? 其一,改变官员迁升制度,增加迁升考核年限;其二,减少贵族子弟不经考试便可通过门荫制度获得功名的名额;其三,罢免年老体弱,品行不端的官员…… 如何裁兵? 变兵为民,遣返住地,由各地州县安排事宜…… 这些条例,和当年范仲淹的策略几乎无差别,并且有些条例更加温柔。 条例后面的综述还写着:若按此条例执行,三到五年便可减官两成,减兵三成。 赵顼站起身来,朝着韩琦道:“朕希望的是,半年之内,减官六成,减兵五成!” “官家,这……这……老臣实在做不到啊!”韩琦直接跪在了地上。 “你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敢做吧!” 赵顼重新坐回龙椅上。 “朕举两个例子,其一,条例中的官员升迁制度,以增加迁升考核年限来减员太慢了,直接裁减官职,有些官员身兼数职,整日却无所事事,要其何用,一些没有太大用处的衙门,直接关了!其二,就是门荫制度,一人当官,全家皆有官职,甚至有些襁褓里的孩子都能领俸禄,对这种类型,直接快刀斩乱麻,全部裁掉……” “至于士兵,老弱病残,直接裁减,另外,绝不能再出现一个领空响的!” “按照你的这种速度,那裁到猴年马月去了,朕不能等,朝廷更不能等!” …… 韩琦越听越心惊。 “官家,这……这……如此冒进,恐会生乱啊!” “能生何乱?你站起身来回话。”赵顼看着韩琦的眼睛,目光坚定。 韩琦缓缓站起身来。 “大量裁官,会导致整体士大夫不满,甚至书生士子们会发生暴动,书生之舌,胜于刀兵啊!而很多士兵都是无业流民,把他们逼急了,很有可能会造反!” “书生暴动,朕去解释;流民造反,派兵镇压!” 十六字,字字带着帝王之威。 此话一出,韩琦的后背已经满是冷汗,这位新官家实在太猛了。 旋即,赵顼缓和了一些语气,又说道:“如今的大宋看似一片祥和,其实已是死水一潭,正在发臭发烂,往日里那些改革之策都只是隔靴搔痒。重疾须用猛药,刮骨才能疗伤,即使有副作用,朕认为也值得!” “朕也不勉强你,你若不愿意,朕便找别人。” 韩琦苦着脸,一脸便秘的模样。 此等变法大事,自然是丞相挑头,他若不干,那就等于赵顼要换相了。 他很清楚,这种粗暴简单的方式没准会有奇效。 若他来主理此事,干好了,他就是盛世名臣,干砸了,那就是奸臣误国,还要替赵顼背锅。 韩琦想了想,挺起腰杆说道:“臣愿意为之。不过,需要陛下再找来几个帮手,除了曾公亮、欧阳修、韩绛、文彦博必须参加外,臣还需要郑国公!” “其他人,官家下旨,他们都莫敢不从,但郑国公恐怕要陛下亲自说服了。” 郑国公,即老相公富弼。 富弼乃仁宗时名相,如今老迈且患有足疾,几乎是半退休状态了。 其年轻时,文武皆通,名声甚好,但年迈之后,就变成了老油条、不粘锅,英宗多次赐予他实职,他都全部辞退,只想着清闲度日。 若赵顼让其协助韩琦,后者指定会称病不从。 “这个交给朕即可。”赵顼果断地说道。 “那……那臣……这就修改条例去了!”韩琦当即准备告退。 “慢着,朕且问你,本朝擅写策论的臣子,你可有举荐?” 韩琦胸膛一挺,道:“当朝最擅策论者,非臣莫属。” 赵顼白了韩琦一眼。 “朕要年轻一些的,另外不要像欧阳修那种文艺类型的,辞藻华丽,总是顾左右而言它。” 韩琦想了想。 “苏轼、苏辙兄弟尚可,但二人尚在家中守孝,后年方能结束。龙图阁直学士司马光倒是不错。还有,还有……算了,那人官家不会喜欢的,他也不一定来!” “你是指江宁王安石吧!”赵顼笑着道。 王安石成名甚早。 最有名的,是他不爱洗脸换衣,甚是邋遢,压根不像个士大夫,可谓是人人嫌弃。 其二,这人情商极低。 当年,文坛泰斗欧阳修夸赞他文采好,堪比李白韩愈,然后王安石回复说,我想成为的是圣人,并非一个文人。 让欧阳修尴尬得恨不钻到地缝里。 士大夫做官,最高的目标是位极人臣,封相封王。 但这个家伙,却想着成为圣人。 其三,他曾经写了一篇《上仁宗皇帝言事书》,大谈变法,教皇上做事,当时轰动了整个朝廷。 但宋仁宗并没有接受他的建议,恰巧其母亲去世,他就回江宁任职了,声称不再做京官。 韩琦点了点头,道:“此人极擅策论,但盲目自信,不甚稳妥。不知陛下寻人何用?” “很快,你便会知晓了!”赵顼面带笑容。 当即,韩琦便退出去了。 赵顼朝着不远处的喜子道:“喜子,宣富弼觐见,午后,宣司马光觐见。” “是,官家。”喜子当即退出了大殿。 第005章 帝王之术,全靠忽悠 一个时辰后,富弼来了。 赵顼令喜子将其带到垂拱殿偏殿,并且还沏上了茶。 富弼一进偏殿就警觉起来。 正所谓:正殿聊政事,偏殿唠家常。 富弼猜测,赵顼定然有大事要交给他。 “富老相公,偏殿之内,无须行礼,快坐快坐!”赵顼热情地招呼道。 “谢官家!”富弼拱了拱手,便坐下了。 赵顼笑问道:“最近,身体可还好?” 富弼略微思索,回答道:“谢官家挂念,老臣已年近七旬,身体自然远不如以前,但承蒙先帝圣恩,体贴老臣,没有再给臣过重的职务,身体还算硬朗。” 这句话,一下子将赵顼噎住了。 这可真是个老狐狸,一开口就表示自己不能再担重任了。 赵顼略显尴尬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说道:“一个时辰前,韩琦递来了精兵简政的条例。朕希望,半年之内,减官六成,减兵五成!” 听到此话,富弼嘴角的肌肉猛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又瞬间如常。 其实,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没想到当今官家竟有如此胆气。 这事儿若成了,是大宋之福,但若失败了,那产生的后果也相当严重。 赵顼接着说道:“如此做,显然有些莽撞,但朝廷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朕希望富老相公能总领此事,不知可否?” 唰! 听到此话,富弼当即起身,赶紧跪在了地上。 “官家,老臣体力不支,足疾常发,恐不能担此大任!” 由于过于激动,富弼面色发红,说话更是铿锵有力。 他深知执行此事的难度和后果,如今的他已经是荣耀满身,并不想趟这个浑水,落个晚节不保。 见赵顼没有说话,富弼又说道:“陛下,莫非韩相不愿总领此事?” 总领此事,就意味着拜相。 赵顼摇了摇头。 “不,韩琦很愿意去做,但朕认为满朝文武,富老相公去做是最合适的,也是最有能力做好的!”前世的赵顼作为跑龙套的演员,台词功底与感情表达都是一流。 赵顼的话,就像一股暖流涌进富弼的心窝里。 “没想到官家如此懂我,我对大宋所作的贡献,确实是满朝文武莫能相比啊!”富弼心中喃喃道。 随后,赵顼又端起茶杯,站起身来。 “富老相公,朕尚年轻,经验不足,若没有你这样的朝堂之柱坐镇,大宋何谈强盛?如今的大宋江山已经立在了悬崖之上,难道你就看着朕成为亡国之君?” 朝堂之柱。 这四个字,又是一股暖流。 赵顼端起茶杯,敬向富弼。 富弼连忙站起身来,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皇帝向其敬茶,那是天大的荣耀,这个面子他哪能不给。 此时,赵顼的眼睛里已经闪烁起了泪光。 “罢了罢了,若富老相公不允,朕也没有办法,那就只能……”赵顼开始挥袖抹泪。 此刻的富弼,内心很纠结。 他咬了咬牙,正色道:“官家,臣愿意去做,但希望还是韩相总领此事,臣绝对倾力协助!” “好……好……”赵顼长呼一口气。 这就是赵顼想要的结果。 富弼离开后,赵顼躺坐在靠椅上,喃喃道:“辛亏朕曾经是个演员,不然可真难忽悠啊!” 而富弼走出宫门后,脑海还有些懵。 “我……我怎么就答应要趟这道浑水呢?罢了罢了,官家都将我称为朝堂之柱了,朝堂之上,舍我其谁!” …… 午时,赵顼小憩了半个时辰,下午,他还要再忽悠一个人。 司马光。 司马光的前半生堪称完美,小时砸缸,美名便足以流传后世,而后高中进士甲科,当过地方官,修过史,又留京成为谏官。 仕途坦荡,早就有拜相之姿。 但由于前几年,英宗与太后矛盾不断,一心为民的司马光屡次劝谏,都没有什么用处,并且将两边都得罪了。 郁闷的他,便辞去谏官之职,专心修史。 王安石是被仁宗皇帝寒了心,司马光则是被英宗皇帝寒了心。 但二人此时的思想、魄力与担当都是大宋百官中顶尖的,赵顼要兴宋,定然要用到二人。 王安石是个刺头又不在汴京,赵顼便打算先找司马光。 很快,司马光来了。 此时的司马光,刚满四十八岁,其身材伟岸,相貌堂堂,并且自带一种刚正不阿的气势。 “臣司马光参见陛下!”司马光拱手道。 赵顼直奔主题,问道:“司马光,你如何看待朕提出的精兵简政之举?” 司马光想了想。 “臣认为,此法甚好,但若执行下去,则是困难重重,如果中书门下所拟条例依然如庆历新政般温温吞吞,要耗费三五载才能成功,恐怕只会雷声大,雨点小。” 司马光对韩琦等人的认知与执行思路,甚是了解。 赵顼轻呡一口茶水,道:“朕现在告诉你,朕准备怎么做?” 紧接着,赵顼便将上午与韩琦所言,尽数告知了司马光。 “半年之内,减官六成,减兵五成!” “书生暴动,朕去解释;流民造反,派兵镇压!” 当司马光听到这两句话时,两眼几乎直放光。 他突然觉得,他等待的那位理想中的君王,不在遥远的未来,就在当下,就在眼前。 虽然他也看出当今官家有些冒进,但历来变法,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当下的大宋必须要变一变了。 司马光一向尊崇祖宗之法。 当年反对王安石变法,不是反对变法,而是反对王安石的变法措施,他一直是在与民争利。 而这套精兵简政的变法措施,利在朝廷,又利在百姓。 司马光性格耿直,也没什么心眼,想什么就说什么。 他当即拱手道:“陛下,若以此法行之,臣愿为前驱,为国分忧!” 赵顼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宋的臣子就应如此。 “此举措的主理之人,朕已定下,找你来,是为了为此举措善后。” “善后?” 司马光面带疑惑。心中道:官家不会……不会让我带兵镇压流民吧? “此举措公布天下,开始执行后,朕猜测,定会有书生士子暴乱,比如静坐,上万言书,四处传播举措之害等。另外,那些被裁撤的士兵,定然会有几波想要造反的,这是不可避免的。” “朕所言的派兵镇压,只是最下等的解决方式,而现在,朕另有一法,可尽可能避免此事发生。” 司马光一脸崇拜地看向赵顼。 他也思索过此事,并且与几个同僚交流过,但彼此都无什么好主意。 “官家,是何法?”司马光激动地问道。 第006章 大宋月刊,百姓的刊 “精兵简政,受损者有两类人,一为官,二为兵。但二者暴乱若想成势,必须还需一类人参与。” 赵顼说完后,看向司马光。 “百姓。”司马光脱口而出。 “对,裁撤的官员最大依仗是书生士子,裁撤的兵丁最大的依仗是劳苦百姓。书生多壮志,但易受人蛊惑。百姓不知国事,几句煽风点火的话语便能让他们造反起义。而造成动乱的主因,便是流言。” 流言如刀,有时比刀剑更能杀人。 “唯有让全民都了解此次精兵简政的价值,方能减弱盲从者,瓦解那些被裁官兵的误国之语,所以,朕要把民间百姓的舆论导向,抓到自己手中。” 舆论,即公众的意见。 司马光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位官家的想法也太天马行空了! 百姓悠悠之口,谁能掌控。 赵顼面带微笑,接着说道:“朕并非是要堵住百姓的口,而是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朕要做什么,并且做的事情是为他们好。” “朕,不仅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还要和天下百姓共治天下!” “故而,朕准备筹建《大宋月刊》,专刊治国策论,将朝廷的想法告诉天下百姓。朕认为,《大宋月刊》的主笔,非你莫属。此刊首期要刊登的自然是精兵简政的好处,你可以撰稿,可向朝廷百官约稿,也可向民间大儒约稿。此刊的内容与传播范围同等重要,必须做到全民皆知,能听懂能看懂,对此刊形成信赖感……” 听了许久,司马光终于明白了。 官家是想以教化得民心。 《大宋月刊》代表的乃是朝廷的声音,而此刊的作用就是让各州县百姓都能明白朝廷在干什么。 若传播到位,广大百姓就不会被愚弄,就不会被骗造反。 这就是文字的力量,教化的力量。 以往的朝廷,并不是想不出此策略,也有院报、邸报,但那都是给官员看的。 只有当今的官家,真正想到了百姓。并且有一种自信:朝廷所做的一切,完全可以让百姓看到。 司马光只感觉气血翻涌,甚是激动,拱手道:“陛下,臣愿意为之!” 赵顼点了点头。 “大宋月刊,要解决的不仅仅是精兵简政的事情,以后所有的变法措施,它都要成为一把利刃,发出朝廷的声音,发出让百姓听懂且叫好的声音。这本刊物就是朕的脸面,绝不能做臭了!” “大宋月刊,一定要做成百姓的刊,而非朕的刊,士子的刊,你的刊!” “臣必不辱命!”司马光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而后,赵顼又与司马光闲谈片刻,后者才离开。 司马光离开垂拱殿后,只感觉脑袋瓜子嗡嗡的。 这位官家对天下的认知以及最后所讲的一些策略,完全打破了他的认知。 并且,他还听到了几个不是很明白的新词。比如:闭环、矩阵、民间流量、意见领袖…… 司马光走后,赵顼也长舒一口气。 他只是将自己所了解的,一点点关于新闻媒体的知识讲给了司马光。 他也是个二把刀。 至于效果如何,那就看司马光如何执行了。 “不使劲折腾是救不了大宋的,好在朕还年轻,一切皆有可能!” 赵顼对今日自己的表现,还是有些小得意的,从韩琦、富弼、司马光三人的眼神就能看出,那三人绝对是崇拜自己的。 …… 黄昏,中书门下便接到了通知。 命韩琦总领精兵简政之变法,富弼为督办,欧阳修、曾公亮、韩绛、文彦博为协办,限七日内完成整体条例。 龙图阁直学士司马光,也兼任起了进奏院与国子监的副职,全权负责《大宋月刊》各项事宜。 紧接着,宋英宗的头七便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这位皇帝就像一朵浮云,很快地消失在了人世间。 大宋的一切也都步入正轨。 又一夜,后宫寝殿内。 一方圆桌上,四碟菜肴,一壶两杯,还有两根红烛。 赵顼与向蕊儿相对而坐。 赵顼自认也是一个善于说甜言蜜语的人,但今晚眼看着要干正事儿了,却有些词穷了。 这几日的相处,向蕊儿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明理懂事,温柔贤淑,妥妥的贤内助,贤后之姿。 赵顼张口欲言,又不知说什么,当即拿起酒壶,又倒了两杯酒。 向蕊儿脸色发红,道:“官家,这都第八杯了!” 赵顼干咳一声,缓解了一下尴尬,按照目前他这种状态,能喝到天亮。 唰! 赵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鼓足勇气说道:“天色已晚,咱睡吧!” “嗯。”向蕊儿温柔地点了点头。 当即,赵顼拉着向蕊儿的手朝内室走去。 …… 天大亮,赵顼才缓缓起床,然后来到了垂拱殿。 当皇帝不一定是枯燥,但当宋朝的皇帝一定是枯燥的。 赵顼刚坐下,龙案上便堆积了上百份奏疏。 宋代官员多且闲,这些奏疏,八成都是问安的帖子。 有个官员因为崴了一次脚,都能上四份奏疏。 第一份,汇报自己崴脚,表示会耽误一些工作,望官家体谅。 第二份,汇报自己的脚已经快痊愈了,望官家无须牵挂。 第三份,感恩贴,因为官家的牵挂,脚已经近乎痊愈。 第四份,第二道感恩贴,脚已经痊愈了,接下来会好好办公。 赵顼本想着用朱笔批下一个“滚”字,但长舒一口气后,还是写了一个“阅”字。 …… 而此刻。 韩琦等近五十名官员,为拟定精兵简政条例,正在疯狂忙碌着。 各个顶着黑眼圈,不时还会发出一阵阵讨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吵架。 有的官员已经三天没睡觉了,有的官员身上都是墨点,还有的如打了鸡血般甚是兴奋,笔耕不辍…… 当喜子将此情况汇报给赵顼时,赵顼甚是开心。 大宋群臣就应该是这种状态,不然何以兴盛。 午后。 赵顼从午休中醒来,走到殿门口,望着远处晴朗的天空,不由得说道:“喜子,准备马车,朕要出宫。” “是,官家。”喜子面露喜色。 自宋真宗始,大宋官家都喜欢微服出巡。 对此,只要官家能坚守下面三点,朝官和后宫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一,不能去做人肉买卖的勾栏。 其二,不能离开汴京城。 其三,不能彻夜不归。 当然,有些官家偶尔去偷腥了,只要不过分,大家也都不说什么。 毕竟,皇家要脸! 赵顼出宫,完全就想出去转转,他这个未来的灵魂,还未体验过东京繁华呢! 第007章 纨绔发飙,书生挨揍 午后,已过了饭点。 汴梁城南门大街上依旧喧哗热闹,行人如织,熙熙攘攘。 茶楼酒馆,各个都是车马盈门。 谁能想到,在如此繁华的市景下,当今朝廷竟然穷得叮当响。 宋人爱茶爱酒爱休闲。 很多士子公子的日常就是:下午品茶吹牛,晚上喝酒逛瓦子,第二天睡到中午,下午接着品茶吹牛…… 如此循环反复,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赵顼身穿锦袍,带着跟班喜子来到一座名为丰乐楼的酒楼。 八名便衣禁军护卫星散在四周,暗中守护着赵顼的安全。 赵顼刚进门,一脸笑容的小二就迎了上来,一看穿着与气度,当即躬身几乎九十度,高呼道:“客官,您里面请!” 此时,酒楼大厅内已坐了近八成食客,赵顼选了一桌,坐了下去。 然后,随便点了几样小菜,一壶名为“”仙醁”的招牌酒。 赵顼来到这里,只为听一听百姓的心声,顺便解解闷。 片刻,酒菜上桌,喜子在一旁斟酒。 赵顼一边独酌,一边打量着周围。 不远处,不时传来一些年轻食客的说笑声。 “刘公子,今晚醉香楼比投壶,你可要备足了银两啊!” “宋兄,听说城南桑家瓦子的女相扑不错,今晚咱们一定要去瞅一瞅!” “你们听说没,刘家那个小寡妇和村东头卖炊饼的武大郎正打得火热,那天晚上……” “刘老弟,你懂什么是细藤结大瓜吗?去了南斜街,保证你不后悔!” …… 赵顼听着这些虎狼之词,无奈地摇头,感叹道:“这届年轻人啊,是朕让他们活得太安逸了!” 就在这时。 不远处桌子上三个身穿儒袍,书生扮相的年轻人吸引到了赵顼。 “听说朝廷要开始裁官裁兵了,不知这次会不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当今的官家,早有变法之意。我猜测,规模应该比庆历年间还要大,若再不这样做,朝廷是真寸步难行了!”一个面相清秀的瘦高个青年说道。 “蔡兄,那会不会影响咱们今年入仕啊?往年的进士可有数百人都还在翰林院等差事儿呢!” 瘦高个青年笑着摇了摇头。 “此次裁官,只会针对那些尸位素餐的懒官、昏官、无用之官和一大批靠着门荫入仕的纨绔子弟。咱们只要有拳拳报国之心且有为官之才,便不会被埋没!” “不过,依我看来,裁官裁兵可能只是一个开始,若官家想要彻底解决朝廷的财政危机,就必须增加收入,而非依靠节流。预计未来几年百姓的日子要惨了!” 听到此话,赵顼不由得多打量了瘦高个青年一眼。 此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但仅凭这番说辞,赵顼便断定此人对朝廷财政,甚是了解。 如果自己这个未来的灵魂没有穿越到这里。 接下来,神宗皇帝就会依靠王安石变法,与民争利,最后搞得百姓家破人亡,甚是悲惨。 瘦高个青年的预见性甚是精准,此等人才,正是朝廷所需。 “蔡兄,依你这样说,对我们应该是好事儿,等到那些依靠门荫的纨绔子弟都滚出朝堂,我们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三人聊得正开心,一旁桌子上的一个大胖子突然奔了过来。 哗啦! 那胖子二话不说,直接将瘦高个青年的桌子掀了。 “你们说谁呢?”大胖子粗声道。 此胖子身穿锦衣,身体圆润,双下巴尤为明显,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 在这瞬间。 两名身穿灰衣的禁军护卫站在了赵顼的两侧,其它六名护卫则是散在食客中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瘦高个青年和他的两个同伴都吓了一跳,当看清来者时,顿时明白对方为何掀桌子了。 “这位是莱国公的孙子寇勇!”有人小声道。 赵顼听到这话,顿时乐了。 莱国公便是仁宗朝的寇准,死后余荫仍在,寇勇就是靠着门荫,得到的功名。 寇勇瞪眼道:“你给老子讲讲,什么叫做依靠门荫的纨绔子弟都应该滚出朝堂?” “我们靠门荫取得功名怎么了?” “我祖父当年澶渊定策退辽,才有了大宋的太平时光,我靠着他老人家的门荫,得到功名难道不行吗?” “你爹你爷不努力,你怨得了别人吗,我绝不相信当今官家会革了我的功名!” 瘦高个青年欲言又止,当即准备拉着同伴离开。 “慢着,你们不能走,必须给老子道歉!老子最看不上的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整日里吐沫横飞,勾心斗角,美其名曰为国为民,其实干得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去勾栏就去勾栏,还美其名曰红袖添香;养小妾就养小妾,还称作是才子佳人,虚伪!龌蹉!肮脏!” 这一串骂词,赵顼听得都懵了,但觉得还有几分道理。 当下大宋的一些文人,确实还不如纨绔子弟活得真实自在。 不远处的几个读书人已经臊得红了脸。 瘦高个青年胸膛一挺,道:“寇勇,你莫要欺人太甚,我并不是你说的那种读书人,至于你的功名会不会被革除,朝廷自有安排,告辞!” “不道歉就想走?老子看你们是欠揍!” 寇勇大手一挥,身后的四个壮汉迅速奔向瘦高个青年三人。 赵顼惜才,不愿瘦高个青年挨揍,当即看向那两个护卫,道:“去拦下来!” 四名壮汉刚伸出拳头,就感到脖梗一冷。 砰!砰!砰!砰! 几乎眨眼间,四名壮汉便躺在地上,捂着脖子痛叫。 灰衣护卫再次站在赵顼的身后。 而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顼的身上。 赵顼朝前走了两步,道:“寇公子,动手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放了他们吧!” 瘦高个青年与同伴向赵顼投来感激的目光。 寇勇打量着赵顼,喃喃道:“汴京城的年轻人中,应该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寇勇虽喜欢打架,但并不傻,知道自己能惹谁,不能惹谁。 汴梁城中,那些他不愿得罪的年轻人,他都认得脸。 “你是从哪冒出来的?管这个闲事儿,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打!”寇勇朝着一旁的壮汉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去找帮手了。 就在这时,门口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寇大公子,是谁又惹你发火了?” 一个身穿白衫,年约二十五六岁的俊俏公子走了进来。 “张拱辰,你快过来,有人欺负到小爷头上了!” 一听张拱辰三字,有人惊呼道:“原来是汴京第一公子张拱辰到了,他可是寇勇的结拜大哥!” “是谁呀,如此大胆,竟敢欺负我张拱辰的兄弟!” 张拱辰走上前来,朝前一看,便看到了站在最中间的赵顼。 在那一瞬间,他腿软了。 第008章 初见蔡京,两后催生 汴京第一公子张拱辰,是学士承旨张方平的嫡长子。 学士承旨,相当于中书门下秘书长,官职仅次于韩琦和几个参知政事。 因经常在皇帝眼皮下活动,颇知圣心,还有人尊称为内相。 张方平很低调。 但其儿子张拱辰却是才名早扬,英宗皇帝还曾夸赞过他。 张拱辰诗词文章皆通,且为人仗义,在汴京城的年轻人中威望极高。 也因为韩琦那几个人的儿子都不争气,显得他更是优秀,故而被称为汴京第一公子。 张拱辰见到赵顼之所以瞬间腿软,是因为他认得赵顼。 而赵顼也认得他。 赵顼朝其微微摇了摇头,张拱辰立即会意,不敢再跪地行礼。 寇勇走到张拱辰的面前,然后指着赵顼的鼻子说道:“张拱辰,你老弟被这个人欺负了,丢了面儿,你看着办吧!” 张拱辰欲哭无泪,特后悔自己出现在这里。 他想了想,朝着寇勇道:“寇勇,今天这事儿就算结了,你速速回家!” “回家?今日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小爷就不姓寇!”寇勇一脸嚣张。 张拱辰顿时急了。 “我让你立即回家,听不懂我的话吗?你若不回去,我就告诉你母亲,你又在外面闯祸了!”张拱辰冷着脸,一脚踹在寇勇的屁股上。 寇勇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娘亲。 “小子,你等着,咱们下次见!”寇勇撂下一句狠话,当即跑走了。 近乎三百斤的身体,像一个圆球朝着门口滚去。 张拱辰长呼一口气,朝着围观者道:“大家都散了吧,误会误会!” 众人慢慢散去,瘦高个青年带着同伴走到赵顼面前。 “在下蔡京,字元长,多谢恩公搭救!” “你是……蔡……蔡京?” 蔡京一愣,疑惑问道:“恩公识得我?” 赵顼忙摇头道:“不识得,你莫叫我恩公,咱们年龄相仿,叫我许照即可。” “多谢许照兄了!”蔡京与同伴再次拱手道谢。 赵顼有些哭笑不得,甚至有些后悔救蔡京了。 他本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遗落民间的国之大才,哪曾想竟然是未来的国之硕鼠。 不过,赵顼也知晓,蔡京虽是大奸臣,但理财能力确实非同一般。 若能用好了此人,那也将裨益无穷。 随后,蔡京与同伴便离开了。 而张拱辰跟着赵顼来到了二楼雅间。 “张……张拱辰拜见官家!”张拱辰磕头道,脸上已满是汗珠,根本不敢抬头。 “无须多礼,起来吧!”赵顼笑着说道。 张拱辰见赵顼并未动怒,连忙说道:“官家,寇勇他……他虽然做事跋扈,说话嚣张,但……其实并不坏,也……也没有干过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每年都会救济灾民乞丐,还……还为一些穷苦百姓寻找生计。他可能就是今天有点怪,才……” 赵顼摆了摆手,张拱辰连忙闭上了嘴巴。 “朕看得出来。他犯的错还不足以惹朕动怒,你也无须解释。今日朕微服出宫,不要告诉任何人,明白吗?” “是,是。”张拱辰连忙点头。 当即,赵顼与其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酒楼。 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后,见夜色降临,便回到宫中。而他刚回到寝宫,便看到有三个女人正在等他呢! …… 寝宫前殿。 太皇太后曹娥儿坐于中间。 太后高韬韬坐于右侧,皇后向蕊儿坐在高太后身旁。 “儿臣向皇祖母问安,向母后问安!”赵顼拱手道。 向蕊儿站起身朝着赵顼也行了一礼。 见到此三人齐聚,赵顼并不紧张,而是好奇。 他微服出宫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儿,三人根本不会为此聚在一起。 并且,太皇太后向来和高太后向来不睦,二人很少出现在一个地方。 “官家,先坐下!”太皇太后笑容和蔼。 赵顼当即坐在左侧,感觉气氛有点儿怪异。 紧接着,太皇太后开口了。 “官家,你与蕊儿成亲多久了?” “近三个月了!” “房事可多?” 赵顼一愣,这问得也太私密了。 他想了想,看了向蕊儿一眼,道:“还行!” 太皇太后长叹一口气,道:“咱赵宋皇家,向来子嗣单薄,你已年近二十,应该担起开枝散叶的重任,老身和你母亲商量过了,从下个月起,开始选秀女入宫,今年,务必要让我们看到龙子!” 高太后看向赵顼,接着说道:“官家,天下事大,但香火之事也大,你和蕊儿要多上些心!” 其话音刚落,太皇太后便皱眉道:“太后,老身知道你在想什么,第一个龙子不一定非要蕊儿所生,其它的妃子也可以,在后宫,老身不喜欢看到官家独宠一人,我们也不能将所有压力都放在蕊儿身上。” 说罢,太皇太后便离开了。 高太后,向蕊儿和赵顼连忙站起来,行礼恭送。 当年,高太后不容英宗有妾,和英宗过得就是一夫一妻的生活。 此事让太皇太后一直很恼怒,故而她绝不允许发生在赵顼的身上。 刚才那话,不但在敲打高太后,也在敲打向蕊儿。 高太后看向赵顼,道:“顼儿,为娘是真心希望看到你和蕊儿能生下嫡长子,但天命难测,就看你们的命吧!选秀女入宫的事儿,由我来办!” 说罢,高太后也走了。 赵顼一脸无奈,要是今年他整不出来一个孩子,那必将经常遭受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双重打击。 大宋朝,将皇家子嗣看得非常重,不但后宫参与,官员也会参与。 若向蕊儿一年内仍不能产下龙子,甚至会有御史弹劾,请求废掉皇后。 母以子贵,更何况是皇家。 就是这么残酷且现实。 而此刻。 向蕊儿的眼眶已经哭红了。 高太后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并且也是为她着想,若皇后无子,根本压不住后宫。 “官家,是不是蕊儿不能……” 不待其说完,赵顼便将其揽入怀中,向蕊儿梨花带雨的模样,让赵顼甚是心疼。 他凑在向蕊儿的耳边,温柔说道:“走,咱们睡觉去!” …… 夜空中,数个流星飞速划过天际。 汴京主街道上,灯火通明,买卖声络绎不绝,不时传来歌女动听的声音。 赵顼已经进入梦乡,而韩琦等人还在忙碌。 精兵简政之法,涉及的人员实在太多,要想撰写出一个尽可能完善的措施,并非易事。 当然,也有人在偷懒。 比如,欧阳修会借着尿遁看一看天空的月亮,然后吟一首诗,喝上几口酒水。 追求养生的文彦博,则是会趁着韩琦不注意,偷偷溜到宫墙下,练一练华佗的五禽戏。 第009章 兵政三百条,专砸铁饭碗 治平四年,正月的最后一天。 一份长达两万余字,名为《兵政三百条》的奏疏出现在赵顼的龙案上。 此奏疏严格按照赵顼的“半年之内,减官六成,减兵五成”规划,大刀阔斧地裁官裁兵。 裁官,只裁无用的官;裁兵,只裁无战斗力的兵。 够快!够狠!够猛! 奏疏中除了各项执行条例外,还有关于各级州府执行不力的惩罚,惩罚力度也相当大,保证地方不会推诿糊弄。 赵顼看后,非常满意,当即命令中书,将《兵政三百条》传至各个州府,二月便开始全面执行,七月必须完成裁撤任务。 …… 二月二,龙抬头,春耕之日,本是个喜庆的日子。 但因为《兵政三百条》,一部分人开始变得暴躁起来。 汴京城中,闲官最多,受到荫封的官员也最多。 一些人看到《兵政三百条》,照着条例一对照,发现自己完全符合裁撤条件,当即就坐不住了。 而他们的行为都相当一致:拿钱送礼走关系。 韩琦、富弼、曾公亮、欧阳修、文彦博等朝廷众臣的家门口,门庭若市,车马不断。 但这些办事儿的人,无论亲疏,无论官职大小,全都吃了闭门羹。 朝廷重臣们,出奇的想法统一,团结一致。 紧接着,汴京城的茶馆、酒楼变得热闹起来。 一群群闲官散兵忧心忡忡地商量着对策。 在他们眼里,若是这铁饭碗被砸,那一生就彻底完了。 当日晚,有三拨人已经形成了相当大的规模。 第一拨:荫封之官。 组织聚众者不是别人,正是寇准之孙,寇勇。 一座深宅的庭院中,灯火通明。 近百人聚在一起。 而在最中间站着,体态如球的双下巴男人,正是寇勇。 寇勇召集的人,有一个明显特征:全都是纨绔子弟。 最小的十二岁,最大的八十岁。 这些人乃是汴梁大街上街溜子的主要组成人群。 他们的官俸已经足以让他们吃喝不愁,玩乐无忧。 故而都是身无一技之长,靠着长辈的余荫,坐吃山空。 现在,赵顼要砸了他们的铁饭碗,那就是要了他们的命。 寇勇站在一张大桌上,高声道:“兄弟们,我们已经到了快家破人亡的时候了,我们聚集在一起,不是为了反朝廷,也不是为了反官家,只是想拿回我们应得的东西!” “首先,我们不是大宋的蛀虫,也不是那群无用的兵丁,我们是大宋英雄的后代,我们祖辈拼命为我们换来的荣誉,不应因变法而消失,我们需要官家给我们一个说法!” “明日午时,我们要去宣德楼前静坐,让官家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已经写好一份血书,大家如果同意我的建议,就咬破你们的手指,在血书上按上手印!” …… 此血书长三米宽两米,上面满是红字,写满了这些荫封之人对《兵政三百条》的不满。 寇勇本来是想用自己的血的,后来觉得痛,就用鸡血代替了。 不多时。 众人便都盖上了手印,并承诺将会呼朋唤友,一起前往宣德楼静坐。 而给予他们这种勇气的,一是他们还拥有着官身,坚信法不责众; 二是在大宋,皇帝一般都不会逆民意而行,一旦闹大,皇帝就会选择妥协。 这种情况在宋仁宗和宋英宗身上都屡见不鲜。 第二拨人,则是汴京城内即将被裁撤的闲官和很多准备科举考试的士子。 这群人,就要比上面那群人聪明多了。 他们先是得知寇勇那拨人要去宣德楼前静坐,然后才聚集在了一起。 这群人里,最郁闷的是那些还未有功名的书生学子。 那些闲官至少还享受过朝廷待遇。 而这些一心想着往里钻的书生学子,还没钻进去,发现里面开始往外赶人了,心里怎能不难受。 这群人经过商议后,一致决定跟在那群荫封官员的后面,也去静坐,讨要一个说法。 而第三拨人,就是被裁撤的禁军士兵了。 这些士兵,多是手艺人。 能建屋修桥,能栽花种草,有的是蹴鞠高手,有的是说书达人,但就是不会打仗。 突然要少一份俸禄,他们也甚是肉疼,但他们并不敢像前面两拨人那样去宣德楼静坐。 他们是兵。 聚众就意味着造反,并且享受不了“刑不上士大夫”的福利。 他们只能观望着,并盼望着另外两拨人能将《兵政三百条》完全推翻。 汴京城里的这些动静,自然悉数传到了赵顼的耳中。 赵顼无半分着急,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翌日。 赵顼刚来到垂拱殿。 司马光便拿着第一期的《大宋月刊》大步流星地走来了。 赵顼看司马光那自信的表情,便知后者定然对此刊很满意。 “官家,本期共收稿六十四篇,选中八篇,内容皆是关于精兵简政的策论!”司马光面色激动。 赵顼翻开目录一看,笑问道:“朕记得前几日,欧阳修还说自己写了两篇,都没选上?” 司马光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道:“欧阳相公虽开一代文风,堪称大宋的文坛领袖,但……但在策论上确实一般。” “还有王安石,他也写了?”赵顼看到王安石的名字,不由得惊呼道。 “臣与介甫私交甚笃,便让其写了一篇,臣看过之后,觉得八篇之中,此篇为冠!” 要知,八篇策论中,也有司马光的一篇。 “哦?”赵顼翻开书页认真看了起来。 赵顼越看越开心,这几篇策论,均是从各个角度阐述精兵简政的益处,各个都有案例分析,且文字也是通熟易懂,适合民间传播。 而当赵顼看到最后一篇王安时撰写的《覆国论》时,忍不住连道三声“好”字。 “好!好!好呀!” 此篇《覆国论》角度甚是清奇。 王安石反其道而行之,在策论里讲述了若大宋没有进行这次精兵简政,在五年、十年、二十年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此策论,字字如刀。 让人看后,忍不住汗毛竖起,笃定若没有此次精兵简政变法,大宋必亡。 赵顼高兴地说道:“命崇文院、大理寺、进奏院、国子监、太史局等刻书馆立即刊印,以最快的速度刊印分发,让百姓都看到此刊的内容。” “臣遵命!”司马光拱手道。 他隐隐觉得仅凭《大宋月刊》,就能让自己名垂青史了。 第0010章 宣德楼前,三千人静坐 近午时,冬阳灿烂。 宽约二百步、长约十余里的御街上洒满了阳光。 御街,皇家专用道路,百姓禁止通行。 其前方,便是大宋皇宫第一门楼,宣德楼。 御街两侧都挖有河沟,河沟内外,有荷花、杏树、桃树,而在最外侧则是御廊。 御廊之上,店铺林立,是百姓出行游赏的集聚之地。 而此刻,御廊上面挤满了人群,目的地正是宣德楼。 人群密密麻麻,接踵摩肩,有书生、士子、官员、星散的禁军士兵,还有很多看热闹的百姓。 寇勇身穿官服,手里捧着他爷爷寇准的灵位,大步走在最前方,后面两人则是捧着血书。 后面荫封的公子哥儿们也都大多穿官服,然后捧着自己父辈甚至祖辈的灵位,还有的抱着孩子。 书生士子还有一些闲官们,皆穿戴白色儒袍,挺胸抬头,朝前走去。 张拱辰和蔡京也赫然出现在人群中。 张拱辰听从父命,乃是为了探听更多消息,而蔡京则是想看一看朝廷到底会如何处理此事。 禁军士兵不多。 有十几个身穿兵甲,身有残疾的老兵走在最后面,还有的则是身穿便装,装作百姓观望。 除了这些准备静坐的人外,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做生意的摊贩了。 卖茶水的、卖炊饼的、卖糖葫芦的、卖羊肉汤的,都牟足了力气吆喝。 在他们眼中,这可是难得的商机, 一时间,宣德楼前就像一个大集市般,热闹非凡。 不多时,阳光愈加耀眼,宣德楼下坐满了人。 熙熙攘攘,人山人海,至少有三千人,将整个城楼门下都填满了。 而城门下,一群禁军士兵们手拿兵器,面无表情地护卫着城楼。 皇城士兵们知晓这群人不敢冲进来,他们也接到命令,不得动武,故而只能这样耗着。 片刻后,宣德门大开。 韩琦、曾公亮、富弼、欧阳修、文彦博、韩绛、张方平等人都来了。 寇勇识得韩琦模样,数年前他还收过韩琦的压岁钱呢! 而韩琦等人,自然也识得这个自小就泼皮无赖的莱国公之孙。 寇勇迅速起身,举着血书高声道:“韩相,《兵政三百条》处处针对我等荫封子弟,朝廷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我们不服!” “不服!不服!我们不服!”周围的人也同时应和道。 韩琦冷着脸,厉声道:“国之大策,谁敢造次!” “竟敢在宣德楼前静坐,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此举形同造反,速速离去,不然本相将你们全都抓进监牢!” 听到此话,寇勇的二愣子脾性就涌上来了。 “你抓呀!我们活都活不下去了,还怕入狱?我们只是想要个说法!凭什么要裁撤我们的功名官职,我们触犯哪条大宋律法了?” “是啊!我们触犯哪条大宋律法了?” “我们的父辈为了大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廷就是这样对待有功之臣的后代吗?” “你们这群大臣,好多不也是靠着荫封上位吗?为什么不革去你们自己的职位?” “作为朝廷重臣,你们不想着如何对待施行德政,却只知从我们这群人身上刮取钱财,你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哼,你们才是朝廷最大的蛀虫,一群太监霸青楼,一点作用都没有!” …… 这群荫封子弟,素质不高且行事泼辣惯了,讲着讲着就骂了起来。 然后,还有人将自家父辈的灵位朝着他的脸上举去。 韩琦气得脸色发青,数次张口欲言。 但下面乱糟糟一片,他根本无法再解释。 富弼微微眯着眼,偶尔直起腰,瞥了瞥宣德楼上。 就在这时。 只听得后方一阵阵跺脚声传来,众人同时被吸引,看向后方。 只见一群身穿白色儒袍的书生士子们,正在原地踏步。 他们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后,大踏步走到最前方,将寇勇等人挤到了一边。 为首的一个青须中年,看向韩琦。 “韩相,我们既不是门荫之官,又不是禁军兵丁。门荫之官,靠祖辈门荫,无功而受禄;禁军兵丁,无仗而得军饷。我们不同,我们心怀报国之志,胸藏报国之策,朝廷无缘无辜减裁衙门,岂不是让我们报国无门,《兵政三百条》不是治国之器,而是要挖断我大宋的根基!” “我们代表全天下的书生士子向朝廷情愿,此举践踏了大宋所有文人的尊严,让天下的读书人都寒了心,必须废除!” 一个个书生挺胸昂头,在他们眼里,自己是大宋的栋梁,是大宋天下的管理者,没有他们,大宋朝廷根本无法运转。 听到这话,寇勇等荫封子弟和禁军士兵们有些不满,但又没法争辩。 在大宋,书生士子的身份就是高他们一等,并且他们即使辱骂官家,也不一定受到重罚。 韩琦等人听到此话,则是一脸不屑,他们都是士大夫出身,对方几斤几两,他们一清二楚。 这些人,耍嘴皮本领天下无双,但是当官做事一塌糊涂。 寇勇眼珠一转,担心朝廷会不会只向这些书生士子们妥协,而还会将屠刀举向他们这些荫封子弟,当即高喊道:“废除《兵政三百条》!废除《兵政三百条》!” 此话一出,应者云集。 “废除《兵政三百条》!废除《兵政三百条》!废除《兵政三百条》!” 三千余人,声音响彻云霄。 韩琦等人顿时有些急了。场面如此失控,超出了他们的预想,并且这群人完全不听解释。 文彦博低声朝着韩琦说道:“不能再这样闹下去了,这简直是我大宋朝最大的笑话,派遣禁军驱离吧!” 韩琦摇了摇头,道:“不行!” 今日若出现了武力事件,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万一再有人借助此事煽风点火,将此事添油加醋地传到各州县,那百姓很有可能造反。 站在书生士子中间的张拱辰,也是一脸无奈。 他虽是汴京第一公子,但却掌控不了这些书生士子,更何况里面好多人还是他叔叔爷爷辈的。 蔡京面色如常,环顾四周后,突然看向宣德楼城楼上,若有所思。 第0011章 圣君之相初显 宣德楼前,一片喧哗。 甚至有好事者已经开始朝着韩琦等人丢烂菜叶、臭鸡蛋了。 就在场面无法控制的这一刻,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一瞬间,宣德楼前安静了下来。 宣德楼上,一列列士兵分站两侧,身穿天水碧圆领朝服,头戴平角幞头的赵顼出现在众人面前。 宋代不提倡下跪。 但赵顼出场,众人还是齐齐躬身拱手,齐呼道:“拜见官家!” “免礼吧!”赵顼笑着说道,并未因三千人静坐而展露出丝毫不悦之色。 赵顼环顾四周,看着纷纷低头的人群,干咳一声,然后开口道:“诸位,《兵政三百条》是朕大力推行的新法,它引得你们在宣德楼前静坐,是朕之错,朕向你们,及所有受到此法牵连的大宋子民道歉!” “朕还要向那些荫封子弟的父辈祖辈道歉,没有让他们的儿孙享受到应有的待遇;还要向那些曾经为朝廷做过贡献而今却遭到减裁的官员道歉,朕无当年太祖太宗之治时的恩德……” 听到这些话,楼下一片哗然,大家都是一脸迷惘。 莫非官家要认错了? 这……就让其罢免新法了? 赵顼继续说道: “在《兵政三百条》之策下,你们确实是牺牲者,受害者,故而朕向你们道歉。但是,朕还是要施行此策并且需要你们的帮助,接下来你们听一听,朕到底说得对不对?” “当下,我大宋内有国库银钱之危,外有辽夏虎视眈眈。一场战争,一场瘟疫,一场干旱都有可能让积累百年的大宋江山覆灭。朝廷需要钱,需要能够挺起腰杆的钱财。这些年来,我们以岁币保平安,是为了不愿意发起战争吗?是我们惧怕战败。但是,我们就这样一直交岁币吗?一直在外来者的武力威胁下度日吗?我们的燕云十六州就一直被别人霸占吗?” 赵顼骤然提高了声音。 “朕要做的,是让我大宋江山永固,是让百姓安居乐业,是让我大宋的每个子民走出国门,也能挺胸昂头,受到尊敬。大宋若依然保持这样的状态,可能不出十年,辽国的铁蹄便能踏会踏进汴京,到那时,谁能保护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儿?所以,朕要让大宋强大起来,而《兵政三百条》便是让大宋变强大的新法之一。” “有人会说,《兵政三百条》不就是为了减少朝廷支出吗?为什么不从百姓的赋税入手,而要从你们这群人下手呢?” 听到此话,所有人的心跳都加速起来。 大家问得就是这个问题:大宋变法是为了强宋,但为何受伤害的要是我呢? “因为,百姓比你们弱小太多了,他们大多不识字,靠几亩薄田勉强度日,即使丰年也生活困顿。朕逼他们,他们只能选择去死。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识大体,通晓国事,即使没有了功名、官职,依然可以发光发热,依然可以活得很好!” “你们遭到裁减,是为了大宋的未来,是为了大宋的三千万百姓。最后,朕要感谢你们,代表大宋三千万百姓感谢你们,代表大宋所有的官员感谢你们!” 听到此话,下面的人都是脸庞发热,没想到自己竟如此伟大。 官家已经将他们称为大宋的恩人了,他们还能有什么话说。 只能打碎牙咽到肚子里,牺牲自己成全大家了。 寇勇抱着寇准的灵位,喃喃道:“那……说到最后,还不是被革去功名了,我……” 寇勇忍不住抬头看向赵顼。 刚好,二人的眼神对上了。 “他……他……是官家?”寇勇的脸上满是惊恐,连忙低下头去。 在丰乐楼,他嚷着要找当今官家干架,他顿时知晓当时张拱辰为何要拦下他了。 那简直是救命之恩啊! 当即,他便没有任何还想要反抗的想法了。 赵顼看寇勇的神色,似乎还有些不满,又高声道:“诸位如果还有什么不满,或者谁觉得被裁减之后,已经活不下去,可能要饿死了,可以直接来见朕,任何人不得阻拦,朕在垂拱殿请他喝茶!”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朕在垂拱殿请他喝茶!” 最后一句话,在众人耳边环绕许久。 静坐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官家的意思。 官家在宣德楼又是道歉,又是感谢,将他们已经推到了很高的地位,让他们没有丢了脸面,若还不赏脸,那到垂拱殿可能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 寇勇听到此话,认为赵顼就是对他说的,当即二话不说,扭头就要回家。 渐渐的,人群便开始散了。 张拱辰和蔡京依然傻傻站着,望着宣德楼,眼神里满是崇拜的神色。 青年蔡京站得远,并未看到赵顼的相貌,不然他将更加惊讶。 不远处,韩琦一脸笑意,道:“恩威并重,官家有圣君之相啊,老夫……我也有贤相之姿!” 富弼、欧阳修、韩琦等人,各个翻了个白眼,然后离去了。 这一刻,几人心中的石头完全落地,终于可以放开干了。 …… 很快。 赵顼在宣德楼之言,便被印刷成文字,四处传播。 这一番演讲,给了被裁减的官兵士子们一个说法,给天下百姓许下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也给朝廷文武百官一个努力强宋的信号。 令赵顼都没有想到的是,这番话影响最大的竟然是百姓。 百姓永远是最实诚可爱的。 你对他好,他便对你更好。 不到一个下午,汴京全体百姓便变成了《兵政三百条》的狂热支持者。 容不得任何人诋毁《兵政三百条》半分。 谁要是在公共场合说一句《兵政三百条》的坏话,那便寸步难行了。 瓦子、酒楼、茶馆统统不欢迎,甚至连一个炊饼都将买不来。 另外,百姓还会骄傲地扔出一句让他们无法回答的话语。 “为了大宋三千万百姓,你就不能牺牲一下自己吗?” 一时间,那些自认委屈的兵官士子成了过街老鼠,只能认命,完全遵从《兵政三百条》去做了。 第0012章 王安石拒进京 三日后。 《大宋月刊》第一期,共印制三万余份,开始通过驿馆向各州府县分发。 如果说,赵顼在宣德楼上的发言是避免暴乱发生的定海神针,那《大宋月刊》的出炉,就是百姓了解朝廷变法的一扇扇窗口。 当一件事情有了无数百姓的支持,那即使有人生出造反之心,也绝对掀不起太大的浪花。 赵顼的要求是,《大宋月刊》必须传播到各村落中,即使目不识丁者也要知其意,并且相信《大宋月刊》代表的乃是朝廷的声音。 此事与各级官员的仕途都有关联,完不成任务者,就地革职。 各府知府、各县县令顿时都忙碌起来。 更有甚者聚集本县的书生专门为百姓解读《大宋月刊》。 一时间,《兵政三百条》的好处,传遍了大宋每一个角落。 那些妄图拒绝执行的人,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而八篇之中,最火的一篇便是王安石的《覆国论》,走在路上,随便找一个稚童都能背上数句。 赵顼也下诏,令王安石入京,等待任用。 而近来心情最好的,莫过于三司使韩绛了。 每年年初都是花大钱的时候,很多官员的俸禄一般都是年后发放,而各项开支也都是年初领取。 往年,韩绛都是拆东墙补西墙,忙得没日没夜,算盘都能敲坏十几个。 愁得夜夜失眠,直掉头发。 但今年,精兵简政为其减轻了许多负担,他每日赏花饮酒,背着手闲逛,心情甚是舒坦,俨然成了臣子中最轻松自在的一位。 又一日,垂拱殿内。 赵顼翻阅奏疏,突然看到了王安石的奏疏,打开一看,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王安石以有头痛病为由,不愿入京为官。 赵顼想了想,估计是仁宗彻底伤了他的心了,当即再次下诏书,让其赴京。 七日后,王安石再拒。 赵顼有些不明缘由。 《兵政三百条》正施行的有声有色,朝堂气象也焕然一新,一向立志革新变法,素有大志的王安石怎么可能放弃这个大展宏图的机会。 更何况,王安石写《覆国论》,明显就是表示支持朝廷变法。 当即。 赵顼召来了司马光,并将王安石两次婉拒的奏疏递给了他。 “司马光,你来为朕分析分析,王安石为何不愿入京做官?” 司马光看完后,拱手道:“官家,王介甫称有头痛病,完全是推诿之词,依臣看,他是真心不愿入京。” “理由呢?他不是满肚子的变法富宋之道吗?就这样皈依田园,在地方上老死吗”?” 司马光张口欲言,但又忍住了,然后用手指了指东南方向。 赵顼一愣,旋即明白了。 东南方向乃是中书省,韩琦等人办公的地方。 “哈哈……这个王安石,他胃口还不小,他是想要做执宰啊!” “臣也只是猜测而已,王介甫向来耿直,性格直拗,早年便不受各位相公待见,他可能觉得,即使入了京,也会因上面制约,无法施展才能,故而选择待在江宁。” “那他是在等吗?等这些老相公下台了,他再赴京?” “这臣就不知道了!” 赵顼思索了一下,突然问道:“司马光,你与王安石私交甚笃,常有书信往来,以他的性格,在信中自然品评过朕吧,告诉朕,他怎么说朕的?” “啊?” 司马光没想到赵顼会问这个,不由得傻眼了。 王安石确实品评过官家,并且品评的还不怎么好听。 赵顼一看司马光的表情就知王安石说过自己,当即正色道:“但说无妨,朕不会怪罪任何人。” 司马光有些结巴地说道:“他……他说官家确实有些变法之才,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不多!”司马光慌忙跪在地上。 “官家,王介甫向来不晓人情,他完全是信口胡说,并无对陛下有丝毫不敬之心。” “有些变法之才,但是不多。” 赵顼无奈地笑了笑。 “不这么自负,就不是他王安石了,你告知他,朕再等他一个月,让他主动乖乖进京面圣,不然,朕就用不着他了,朕说话算话!” 说罢,赵顼甩袖便走了。 司马光喃喃道:“王介甫若入了京,真不知谁能治得了他,估计能闹翻了天!” 午后。 赵顼正在御花园品茶,向皇后来了。 “蕊儿,快来,陪朕随便聊聊,最近有些疲累啊!”赵顼感叹道。 当皇帝确实太累了,尤其是他这种想做个好圣君的皇帝。 向蕊儿走到赵顼的身后,青葱玉手放在赵顼的脑袋上,慢慢为其按摩起来。 当下的后宫虽不参政,但向蕊儿自然知晓赵顼在宣德楼上的讲话,对拥有这样一位夫君,她甚是喜悦。 “官家,有个名录需要你看一下!” 当即,一旁的宫女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来。 赵顼打开一看:秀女名录。 向蕊儿柔声道:“名录中,共有一百五十位秀女,都是母后和我为您从三千名秀女中挑选的,你看一看,若无意见,这几天便去选一选,后宫也该添新人了!” 赵顼翻开名录,里面详细地记录了每一个秀女的出身、性格,身体情况,生活经历等。 宋代皇家选妃,最是注重门第与女德。 所以名录的这些女子,不是前太傅的孙女、工部尚书的侄女,就是鸿胪寺卿的外甥女,光禄卿的侄孙女…… 全都知书达理,全都是大家闺秀。 赵顼随意翻了翻,就没有了兴趣。 这完全是照着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模版去选的。赵顼担心若干年后,后宫变得勾心斗角,鸡犬不宁,那就糟糕了。 他选妃,一定要谨慎,性格要多元化。 不然在前朝不开心,回后宫还不开心,那这个皇帝当的就受罪了! “朕又不是头种猪,能不能不这么着急?”赵顼抱怨道。 赵顼并非不喜女色,而是这种生孩子的任务感,让他很难受。 向蕊儿的玉手捏住赵顼的耳朵,小声道:“要不官家向母后再说说?” “那算了吧!” 赵顼若敢反对丝毫,太皇太后和太后能跑到垂拱殿骂他。 赵顼一把拽住向蕊儿的手,将其揽入怀中,瞪眼道:“今晚,朕要一口吃了你!” “讨厌,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向蕊儿连忙起身,脸色通红,但心里满是欢喜。 第0013章 欧阳修扒灰事件 转眼间,到了二月底。 这一日,后宫一侧殿,帘幕之后。 太皇太后、高太后分坐左右,赵顼坐在中间,皇后向蕊儿坐在赵顼的侧身后面。 赵顼的面前,放着一册秀女名录。 一百五十名秀女,将每组十人,分别走到帘前,等待赵顼挑选。 赵顼遇到中意的可聊上几句,若中意便可在其名字上画一个勾。 很快,第一组便站在了最前方。 每位秀女都大约十六七八岁,各个身着华丽衣衫,身材修长,面容俊秀,看上去都是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 这里面有一部分人在七八岁便在宫中接受宫廷文化教育,诗词歌赋、书法绘画、宫廷礼仪皆通。 甚至一些男女隐密之事,也都知之甚详。 她们的人生目标,就是嫁给官家。 为了家族,也为了自己。 这时,高太后的声音响起:“都直起身,抬起头,让官家好好看看你们!” 十位秀女全都抬起脸来,各个笑容灿烂,贵气十足。 赵顼一眼望去,竟然有些脸盲,感觉十人长得都差不多。 此刻,美貌对他已不重要。 因为每一个都是千里挑一的美人。 赵顼更注重的是德行。 若后宫有几个喜欢闹事儿的,几个心毒的,那他将永无宁日。 前几朝,皇帝早逝和子嗣易夭,很多人都猜测,都与后宫的女人相关。 赵顼可不想死在女人手里。 赵顼从左看到右,摇了摇头。 一旁的宫女立即会意,大手一挥,便又换了一拨。 赵顼再次摇头。 第三拨,赵顼又摇头。 第四拨,摇头。 第五拨,摇头。 待到第五拨出去,第六拨快要进来的时候,太皇太后道:“先停下!” 她看向赵顼,道:“官家,这都五十个人了,老身觉得有几个都不错,官家一个都看不上?” 赵顼挠了挠头道:“祖母,她们都很好,但从眼睛里看不到那种……那种让朕很舒坦的感觉。” “蕊儿就很好,朕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善良、灵动,这是朕所喜欢的。” 听到此话,向蕊儿忍不住偷偷朝着赵顼的腰间掐了一下。 这话虽然是夸她的,但赵顼在太皇太后和太后面前这样说,简直就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向蕊儿骨子里是活泼好动的。 只是皇家规矩太多,让她不得已每天都装作大家闺秀模样。 这些日子与赵顼的相处,让她又变得爽朗活泼起来,找到了原来的自己。 太皇太后和高太后都是一愣。 什么叫做舒服的感觉?能生养不就行了吗? 向蕊儿在一旁连忙说道:“官家,你再看看,肯定有合适的。” 第六拨,赵顼摇头。 第七拨,赵顼接着摇头。 到了第八拨的时候,赵顼眼睛一瞥,突然来了兴致。 在最左侧,站着一个身穿淡紫色绸裙的女子。 此女子眼睛大且好看,微微一笑还露着两个小酒窝。 此女子和别的秀女不同的是,别人都目视前方一动不动,而她的眼睛却甚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赵顼翻开秀女名录,看了一眼。 “林映衣。” 赵顼脱口而出。 林映衣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答道:“在!” 不远处高太后见赵顼有了兴致,率先开口道:“你父亲与祖父是谁?” 林映衣微微躬身,道:“禀太后,我祖父是前三司使林特,父亲林洙担任司农卿。” 高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赵顼也在名录上画了一个勾。 要没有一个顺眼的,太皇太后和太后绝对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再为他找来一批。 接下来,赵顼再次化作提线木偶状态。 不再发声,都是连连摇头。 最后,太皇太后实在忍不住了,亲自挑选,最后确定了十八人,纳入了后宫。 至于赵顼何时临幸,那就是赵顼的事情了。 …… 午后,赵顼吃罢饭后,便回到了垂拱殿。 选秀,比他上朝都要疲累。 午休过后,赵顼望着御案上一摞摞奏折,当即开始批阅起来。 最近他批阅奏折的心情还是比较愉悦的,因为众臣所言皆为《兵政三百条》的执行情况。 结果甚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就在这时,在赵顼看过一道奏书的内容后,不由得奏起了眉头。 “啪!” 看完之后,赵顼直接将奏书摔在了地上。 “欧阳修扒灰?”赵顼无比气愤地说道。 所谓扒灰,就是公公与儿媳通奸。 奏疏之中,御史蒋之奇状告欧阳修失德,与儿媳通奸。 至于证据,他也是听民间传闻。 但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他便将欧阳修弹劾了。 一旁的喜子见赵顼脸色缓和了许多,连忙捡起奏折,站到一旁。 欧阳修,当下大宋文坛的泰山北斗,无数士大夫的榜样。 曾经一篇《朋党论》,得罪了不少人,也让无数年轻人视其为偶像。 赵顼之所以生气,乃是因为欧阳修没准儿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仁宗期间,便有人传欧阳修与外甥女有染,后来包拯包龙图亲审,才还了欧阳修的清白。 如今,六十岁的欧阳修再次陷入这种乱伦之事中,怎能不让人生疑。 如果他真做出此勾当,那绝对晚节不保,对朝廷百官的形象也是一种打击。 赵顼来回踱步,准备立即召欧阳修进宫,但仔细一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管是真是假,欧阳修肯定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就在赵顼思索着如何处理此事时,汴京城大街小巷内已经开始议论此事了。 大宋文宗扒灰。 这对百姓来讲,是茶余饭后最喜欢聊的趣闻了,更何况欧阳修写艳词,逛勾栏,花边新闻本就不少。 一个下午,此事便闹得汴京城内妇孺皆知,影响非常坏。 甚至,欧阳修的府邸前都围上了看热闹的人群。 欧阳修大门紧闭,此事他自己出来无论如何说都不能服众,只能等待朝廷审查后给一个说法。 而赵顼的御案上也堆起一叠叠御史弹劾欧阳修的奏本。 赵顼无奈,此事影响如此之大,只能在明日朝会上去处理了。 第0014章 御史弹劾,三巨头遭殃 近黄昏。 就在赵顼被弹劾欧阳修的奏折弄得焦头烂额时,欧阳修的奏疏到了。 准确来讲,是一份请辞的奏疏。 欧阳修对自己的扒灰事件并没有过多解释,只言自己从未做过此事,然后便称自己辅佐三朝,现已老迈且名声被污,恳求告老还乡。 赵顼若有所思,突然问道:“喜子,欧阳相公任参知政事有多久了?” “六年有余。”喜子回答道,作为赵顼的贴身内侍,喜子对朝廷百官的信息都了如指掌。 赵顼点了点头,顿时明白了。 大宋有个惯例,宰相、副宰相一般担任四五年,便会遭到弹劾或者主动申请外调。 这是防止宰相专权的常用手段。 不管欧阳修有没有扒灰,都会遭到弹劾,并且韩琦、曾公亮、富弼等人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这些老臣要为后面的臣子腾地方。 一般情况下,这种事儿,皇帝都是默认的。 这个坏人,就必须由谏官来做。 所谓风闻奏事,其意义就在于维护皇权,给官员们间歇性施压。 如今,欧阳修名节已毁,即使还了清白,也差不多是晚节不保,不足以位极人臣了。 这种方式很卑劣,却也很有效,并且根本上还是为了皇权统治。 但赵顼却不愿意这样做。 他刚刚即位,朝廷之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司马光、王安石可担当大任,但二人一个偏保守,一个太冒进,必须要有一些老成持重的人拦着。 即使更新换代,也不能太快,不然大宋可能会更遭。 很快就要科举考试了,在赵顼心里,还没有人比欧阳修更值得担任主考官。 翌日,紫宸殿,百官齐聚。 赵顼看了一下官员名单,发现曾公亮、富弼、文彦博、欧阳修,这四个老头集体请了病假。 欧阳修深知今日朝会是为了他,称病是为了避嫌。 至于那三个老头,赵顼猜测很有可能在家写请辞折子呢,以免像欧阳修般也落得晚节不保。 赵顼看了一眼韩琦,韩琦挺胸抬头,一身正气,明显还想在宰相之位上多干几年。 不远处,以御史中丞王陶为首的御史们都满面红光,看着甚是精神。 “众卿,可有事启奏?”赵顼问道。 唰! 御史蒋之奇大步踏出,手握笏板,走到大殿中央,高声道:“陛下,臣状告参知政事欧阳修德行有失,败坏人伦,具体事宜,臣实在难以启齿,已写于奏疏之上。” “朕已阅。蒋御史,你是从何得知此事,可有证据?” 蒋之奇一愣,道:“欧阳相公,向来不甚检点,早年便传出丑事,还有艳词为证,今时又犯,也是常情。” “朕是在问,你有证据吗?” 赵顼再次提高了声音。 蒋之奇额头冒汗,再次拱手道:“禀陛下,此乃民间传闻,如今整个汴京城已是人尽皆知,臣猜测应不是空穴来风。” “你猜测?哼!” 赵顼语气冰冷,让众臣都不由得低下了脑袋。 这时,御史中丞王陶出列,拱手道:“陛下,御史台有风闻奏事之权,此事真假,可再详查。但当下欧阳修名声已坏,不适合再担任参知政事一职……” 蒋之奇乃是仁宗朝臣,因濮仪之争,与欧阳修有过节,故而听到传闻,定然会抓住欧阳修不放。 而王陶,则是感觉到当今官家太过于依仗韩琦、欧阳修等人。 御史台的责任就是平衡帝王与百官的关系,防止有官员利用皇权把控朝政。 听到王陶此话,韩琦缓缓走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王中丞所言,纯属妄言!” 此话一出,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韩琦接着说道:“若只是民间一个传闻,毫无证据可言,便能够罢黜一名参知政事,那岂不是人人自危?还有哪个臣子可以全心为陛下分忧!大宋士大夫的脸面,非要让你们这群风闻奏事的御史搞臭了不行!” “陛下,风闻奏事乃是大宋祖宗之法,身正不怕影子斜,莫非韩相公也有不可告人的丑事?” 韩琦大袖一甩,不再说话,和御史比口舌,只会越缠越深。 而此刻。 蒋之奇眼珠一转,再次拱手道:“陛下,臣还有本要奏!” “讲。” “依我大宋礼制,朔望上朝都需宰相押班。但据臣所知,首相韩琦与次相曾公亮二人都无故缺席,此举藐视君王,专横跋扈,请陛下治罪!” 宰相押班,即上朝前宰相要带着百官行大礼喊万岁,但韩琦和曾公亮因先帝丧事和变法,就将其忽视了。 一涉及到祖宗礼法,便不是小事。 当年,英宗为了帮他亲爹谋个名份,足足与百官和后宫吵了三年多,到死也没有吵个明白。 此事,若放在紫宸殿来讲,那就是大罪。 韩琦当即跪在地上,直接说道:“臣有罪,望陛下责罚!” 此刻,紫宸殿内一片安静。 赵顼气得只想掀龙案。 这个蒋之奇是要将中书三巨头全部弹劾下台。 放下名声已臭的欧阳修不谈,韩琦和曾公亮确实有错,让人抓到小辫子了。 祖宗之法。 此时的赵顼都不敢反对,不然一群御史的口水能将紫宸殿淹了。 赵顼思索了一下,说道:“在礼制上,韩琦与曾公亮确实有错,朕责罚二人回家思过三日,写认罪书。至于欧阳修,命大理寺与刑部联合调查,三日内给朕一个结果,若查而不实,再让欧阳修恢复原职。” 赵顼想着大事化小。 啊? 听到此话,一群御史都甚是不解。 “这么轻的罪过?” 韩琦则是面露喜色。 他确定了一件事情,当下的官家并无罢黜他之意,而是还要重用他。 放在别的朝代,皇帝已将事情定性,此事就算结束了。 但放在宋代,御史们根本不揣摩皇帝圣意,而是完全按照祖宗之法来。 他们想着,当今官家如此偏袒这三人,明显已经受三人蛊惑已久,听不得别人意见了。 他们作为御史,即使拼了性命,也要“清君侧”。 王陶再次挺身而出。 “陛下,韩相与曾相违背的是祖宗之法,藐视的是君王权威,如此惩罚是不是太轻了?若开了此先例,以后君臣之间如何相处,望陛下三思!”王陶跪倒在地上。 “臣附议。”蒋之奇也跪在地上。 紧接着,一群御史台的官吏都跪在了地上。 赵顼面露无奈。 这些御史有错吗?没错。 他们完全是为了维护皇权,自认完全是为了赵顼好。 他们的做法,放在仁宗皇帝、英宗皇帝上都没有任何错。 但赵顼认为,维护皇权,靠的不是帝王平衡群臣之术,而是靠实力征服群臣。 如今的大宋百官都打着维护皇权的名义内斗,大宋不衰败才怪呢! 赵顼站起身来,顿时怒了。 今日,他要将百官的内斗问题彻底解决了。 第0015章 天子一怒,威仪尽显 紫宸殿,百官静默。 御史台上的谏官们都跪在地上,等待赵顼发话。 赵顼看向众御史,开口道:“今日,朕若不重罚韩琦、曾公亮、欧阳修三人,诸位是不是就不起身了?” “臣不敢。”众御史齐齐拱手,但口是心非,他们就是这种态度。 不远处,韩琦也跪在地上,心里正思索着如何写请辞奏疏。 他担任主宰近十年,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虽然心有不甘,但历朝来都是这样。 他庆幸的是,自己只是失了礼制,而非像欧阳修那样,已晚节不保了。 赵顼眉头紧皱。 他知晓,如果他没来到这里,在宋神宗即位后,韩琦等老相公很快就退了,然后让位给了王安石。 但现在,这些人还不能退。 就在赵顼准备说话时,御史蒋之奇又开口了。 “陛下,今日所奏之事皆因臣而起,望陛下秉公处理,切莫等到知晓三人结成了朋党再处置,那就晚了!” 听到“朋党”二字,百官的脸色都变得苍白。 当年,欧阳修着《朋党论》,将大宋官员权力之争的矛盾彻底公开化,百官也因此都开始站队。 这是皇帝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赵顼的脸色阴沉下来。 这个蒋之奇看似在维护皇权,其实在为自己争名争利,若赵顼真按照他的建议去做了,那日后的御史中丞之位,只能是他的。 就在这时,一直低头沉默的司马光站了出来。 “陛下,臣司马光有本要奏!” “讲!” 司马光走到大殿中央,拱手道:“陛下,自我朝太祖太宗皇帝始,设立御史台,是为了监察百官,肃正纲纪,以防生出乱象,蒙蔽陛下!” 司马光骤然提高语气。 “但现在,臣认为御史台就是乱象!” “自有了风闻奏事以来,御史台与枢密院、中书省、三司并立,职权与日俱增。每日里,御史台不思为国献策,为民发声,总是紧紧盯着朝廷官员,鸡毛蒜皮之事便能引得满朝风雨,害得一些贤臣只能离京外放,在他们嘴里,今日这几人是朋党,明日那几人是朋党,依臣看来,他们才是真正在结党,大宋臣子,苦御史台久矣!” “大宋臣子,苦御史台久矣!” 此话震耳欲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司马光曾经在御史台就职过,就是因为不满御史台这种捕风捉影的风闻奏事,才决定去修史。 大约三息后,又有数名臣子拱手而出,称御史台职权过大,害臣误国。 赵顼坐在龙椅上,并未发言。 今日朝会,本来只是商讨欧阳修的乱伦流言,然后发展成弹劾韩琦与曾公亮,最后又变成了文臣对御史台的战斗。 大宋朝堂斗争的精彩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其实,这就是往昔数年来,大宋朝堂的常态。 朝会再继续吵下去,只会闹得人人有罪。 而仁宗与英宗的做法,向来都是各打二十大板,最后草草了之。 但赵顼绝不会这样做。 御史台的御史本就是凭嘴吃饭,自然不可能不还嘴。 御史中丞王陶站起身来,冷声道:“陛下,司马光简直是胡说八道,臣等作为御史,自然行监察百官之事,至于谁是朋党,谁是小人,天下自有公论!” 蒋之奇挺着胸膛补充道:“作为御史,我等为国事殚精竭虑,没想到竟然落了个如此评价,陛下,今日我等宁愿撞柱明志,以死谏君,也要让陛下看一看,孰中孰奸?” 蒋之奇可算是将御史的套路玩明白了,寄出了最后的杀招:死谏。 但他不了解赵顼,威胁赵顼反而适得其反。 听到“以死谏君”这四个字,赵顼彻底怒了! “撞柱?蒋之奇,你撞一个给朕看看!”赵顼冷声道。 蒋之奇一愣,以前的官家不应该是这个说辞啊! 而此刻,王陶等人也都看向蒋之奇,各个心中道:“要撞你去撞,拉上我们干什么?” 赵顼直接从龙椅上走下来,指着西南角的那根红色龙柱说道:“都站到一旁,今日朕要看一看,我们的御史到底是如何以死谏君的?” 蒋之奇尴尬了,连忙向王陶施以求助的眼光。 王陶想了想,没有说话,将头朝着衣领处埋了埋。 他是敢于直谏,但不是个傻子。 赵顼走到蒋之奇的面前,看着他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朕吗?朕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的死将毫无价值,你即使死在了这紫宸殿,也博不得一丝忠君直谏之名,在后世,所有的谏官也都将以你为耻!” “韩琦与曾公亮有没有结朋党?朕心里很清楚,即使他们结了朋党,那朋党之首就是朕!他们在撰写兵政三百条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二人有违礼制,朕念其功勋就赦免了!你们可以接着弹劾,可以弹劾朕,甚至可以废除了朕!”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全都跪在了地上。 蒋之奇一脸懊恼,他本就是弹劾欧阳修的,只是急于建功博得直谏之名,才将韩琦、曾公亮有违礼制的事情带了出去,哪曾想竟然惹得龙颜大怒。 王陶嘴角颤动。 他看得更远,心中已然明白,以后御史台不可能再行风闻奏事之举了。 当今的官家,不喜欢也不需要借此巩固皇权。 赵顼接着说道:“韩琦与曾公亮的事情就这样处置吧!至于欧阳修的事情,大理寺与刑部必须在三日后调查清楚,有罪就是有罪,无罪就是无罪,若无罪,朕还要治蒋之奇诬告之罪!” 蒋之奇瘫坐在地上,一脸沮丧,已经知晓自己的仕途走到尽头了。 而后,赵顼又坐回龙椅,高声道:“朕要的官员,是一心强宋的官员,是为国为民谋福祉的官员,不是在窝里横,拉帮结派,争夺权力的官员,如果你们没有这种觉悟,还是要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最好早日递上致仕回家的折子,安享晚年,不然朕必重罚!” 说罢,赵顼一摆手,直接离去了。 而从这一刻起,赵顼的帝王威严在百官心中彻底立了起来,大宋朝臣们也都明白这位年轻的官家要建设一个什么模样的大宋江山了。 第0016章 邀约群臣,共赴宫外 朝会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是中书省、三司、枢密院的官员们,愁的是御史台的谏官们。 自今日始,谏官们风闻奏事,凭空张张嘴就能青云直上的好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韩琦满面红光,出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奔往曾公亮的府邸。 韩琦来到曾公亮的府门,摆手道:“不用通报了!” 一旁的门子恭敬地打开大门,迎韩琦入内。 韩琦与曾公亮同朝多年,二人前往彼此的府邸,就像回家一样,下面的仆人们都清楚。 此刻,曾公亮坐于书房中,正在吹干辞呈上的墨迹。 “唉,老夫历经三朝,身有余力但为脱离朋党之嫌,只能离朝了!” 就在曾公亮神伤之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响起。 曾公亮听步伐便知是韩琦来了。 大宋朝走路生风且如此急促的,唯有韩稚圭。 “老曾,老曾啊,让本相看一看,你是不是在写辞呈呢?” 人未到,而声先行。 书房房门未关,韩琦直接大步踏了进来。 曾公亮连忙要将辞呈藏起,但还是晚了一步,韩琦一把将其拽了过来。 “曾公亮,你这个糟老头子,老夫就知你在写辞呈!这……这算得上是什么辞呈,这不是你自己的功劳薄吗?”韩琦白眼道。 曾公亮胸膛一挺,道:“老夫本就有如此多功绩,我可不想如欧阳永叔那样,落个晚节不保。那群御史什么都敢乱说,早日写早日解脱!” “今日朝会,你也没去?” 曾公亮一捋胡须,道:“哼,老夫本以为韩相的脊梁从来不会弯。没想到也怕御史弹劾,根本不敢站出来为欧阳修说话,你在家是不是也在写辞呈?” 韩琦冷哼一声,将今日朝堂发生的事情全告诉了曾公亮。 “什么?那群御史状告咱们两个违背大宋礼制,藐视君王?他放屁,老夫这些天熬夜是为了谁?” “什么?官家将他们斥责了一顿,并没有听从他们的建议,官家圣明呀!” “大宋臣子,苦御史台久矣。这句话好呀,正是老夫想要说的!” “我明白了,官家并未打算抛弃我们,还是打算重用我们啊!” …… 韩琦坐在椅子上,喝下一口茶水,语气轻松地说道:“本相早就知官家与众不同,定然不会为了所谓的维护皇权,罢黜了我们。另外,欧阳永叔的事,定属谣言,我猜测他也不会被罢免!” “好呀,好呀!咱们老哥三儿,还是能为朝廷贡献余热啊!” 说罢,曾公亮直接将辞呈撕掉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紧接着,韩琦又去了富弼府、文彦博府,先将二人嘲讽一番,然后又打了打鸡血。 这几人历经三代,在政见上虽然也有不合,但现在的他们都是一心想要大宋强盛,且如今的大宋朝廷若真离了他们,其他人也确实撑不起来。 欧阳修府。 当欧阳修知晓今日朝堂发生的事情后,直接隔空就朝着赵顼跪下了。 “知老臣者,官家也,我欧阳修怎么会干出此种事情,朝廷定然能还我清白!” …… 欧阳修扒灰事情很好审理,第二日便有了结果。 实属流言。 乃是几个百姓闲聊时,有人旧事重提,将欧阳修当年与外甥女的流言,说成了儿媳妇,才有了这一番闹剧。 这下子,御史台尴尬了。 此刻。 垂拱殿,御桌之上,放着御史中丞王陶的辞呈,而下面站着的正是王陶。 宋代的官员礼法有一点很不好,官员们都喜欢撂挑子,动不动就要辞职不干了。 而作为明君,做法就是几辞几拒,以便为后世留下美谈。 但赵顼不屑于做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朝堂之事,就应该直来直往,那些想着法坑人的事情是对外侵者做的。 王陶性格耿直。 他其实并没有错,只是按照前朝的惯例,奉行御史的权利罢了。 接下来,赵顼与王陶细聊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王陶满面春风地从垂拱殿走出,甚是开心。 翌日。 朝廷下发谕旨,御史台全体官员思过三日,御史蒋之奇外放扬州。 并且,参知政事欧阳修的审理结果也贴到了城门楼外,彻底还了他一个清白。 又一日。 赵顼突发奇想,突然又有了一个新的赚钱思路。 “喜子,你可知汴京城内最热闹的瓦子是哪一家?” “瓦子?” 喜子一愣,然后回答道:“应该就是城南的桑家瓦子了!” 喜子的职责是,无论官家提出任何要求,他做的便是满足官家。 至于对与错,他无需考虑,也没有上谏权。 “那就桑家瓦子了,朕今晚要去那里,你提前备好马车,切记,咱们悄悄的去,绝不能让后宫知晓。”赵顼嘱咐道。 作为皇帝,微服出宫是一回事儿,逛瓦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这事若被太皇太后和太后知道,赵顼绝对挨骂,另外向蕊儿也会生气,她们更担心的是,赵顼染病。 赵顼若说去那里乃是为了办正事,估计没人会信,故而只得隐瞒。 赵顼想了想,又道:“喊上三司使韩绛,让其在宫外等朕,不可穿官服。” “是。” 喜子一脸懵,他印象中三司使并不去这种地方,最应该喊得明明是欧阳修嘛! 赵顼一想,又道:“将御史中丞王陶也喊上。” 赵顼又细细一想。 “将韩琦、文彦博、司马光这三人也都喊上吧!” “遵命。”此刻的喜子,已经没有想法了。 官家逛瓦子,还带着五个重臣,这不是开玩笑嘛! 黄昏时分,身着便衣的赵顼出宫了。 宫门外。 韩琦、文彦博、韩绛、王陶、司马光五人坐在各自的马车上,都是一脸茫然。 不知官家到底是何意,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宫内说吗? 他们看到喜子走过来,连忙都迎了过去。 喜子笑着说道:“五位大人,官家有令,让你们与他同坐一辆马车。” 韩琦疑惑地问道:“喜子,你可知陛下要带我们去何处?” 喜子微微一笑,伸出手道:“五位大人,请!” 五人迷茫地上了马车,分坐两侧。 赵顼笑着说道:“不用问朕去何处。等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当即,喜子与一名便衣禁军士兵赶着马车朝前驶去,其目的地正是桑家瓦子。 第0017章 瓦子开会,一石四鸟 赵顼携韩琦等五人坐马车,穿高头街,过南门大街,东行二百余米,来到了桑家瓦子前。 众人未下车,便听到一阵阵喧闹的叫卖声。 韩琦将窗帘扒开一看,惊呼:“桑家瓦子?” 赵顼微微一笑,道:“咱们今日要来的,就是桑家瓦子。” 韩琦五人在汴京生活多年,自然知晓桑家瓦子是什么场所。 刚到花甲之年的文彦博率先开口道:“官家,老臣去这种地方有些不妥吧,我已年逾花甲,即使心有余也力不足呀!” “想什么呢!” 赵顼白了他一眼,率先走下马车。 王陶胸膛一挺,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不信,官家带着咱们是来干那些事儿的!” 说罢,也下了马车。 三司使韩绛微微一笑,朝着另外三人道:“放心,即使做了那些事情。也没人能弹劾咱们,官家在呢,御史台的头儿也在,天塌了有他们顶着呢!” 三人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当即都下了马车。 瓦子,休闲娱乐之所,内有勾栏数座。 除了常规的妓乐项目外,各种曲艺说唱都在其中,几乎是昼夜不停地演出,乃是汴京城晚上最热闹的地方。 在这里,只要有钱,便可以享受到各种特色服务,包括美食、曲艺、酒水、蹴鞠、相扑、皮影戏等。 赵顼进去之后,宛如一个普通客人般,往返于各个勾栏。 听曲、看戏、观杂耍,手里拿着各样吃食,不时拍手叫好,打赏艺人…… 韩琦五人跟在后面,十分局促,他们并不是不会玩,而是在官家和同僚面前,没法放飞自我。 并且,五人都在思索,赵顼叫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转眼间,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赵顼玩得甚是尽兴,有些疲累后,找到一个卖茶的雅间坐了下来。 片刻后,茶水端上。 雅间内只剩下赵顼、韩琦、文彦博、韩绛、王陶、司马光及喜子七人。 赵顼轻抿一口茶水,问道:“喜子,刚才朕花了多少钱?” “一贯二百三十文!” “一贯二百三十文,这可抵得上汴河上一名普通船工半个月的薪酬了!”赵顼感叹道。 韩绛接话道:“官家,在这里,一夜豪掷百贯钱的都有。我大宋并非无钱,而是钱在民间啊!” “好一句钱在民间!”赵顼笑问道:“三司使,你可有办法将民间之钱放到国库里?” 韩绛一愣,几乎脱口而出。 “官家不会准备让朝廷涉猎瓦子行当吧!” 赵顼瞪了韩绛一眼,道:“朕要真这么干,估计第二日,你们几个都要上奏疏来骂朕了!” 韩琦等人面露尴尬。 大宋皇朝最看重脸面,若赵顼想以朝廷的名义开瓦子,他们绝对死谏。 赵顼接着问道:“大家也逛一个时辰了,你们说说,瓦子之中,最多的是哪类人?” “大多是穷苦人家,有力气卖力气,有技艺卖技艺,有样貌的卖样貌,都是可怜人啊!” “那花钱的又是哪类人?” “都是有钱人,穷人家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哪会在这里消费!”王陶说道。 “对,有钱人!钱在民间,且都在有钱人的身上,朝廷要想有钱,最快的办法就是赚有钱人的钱,但有钱人的钱也是辛苦赚来的,自然不能强取豪夺,你们可有策略,如何赚有钱人的钱?” 韩琦等人都皱起了眉头。 韩绛眼珠一转,道:“官家,你是否已有计策,故而将我们带到这里来。” 赵顼笑了笑,也不再卖关子。 “朕准备开一家商铺,专做有钱人的生意!” “什么样的商铺?”众人齐问道。 “奢侈品店。” “何为奢饰品店?”众人纷纷不解。 “岭南的荔枝,东海的蟹,西夏的贡米,吐蕃的牦牛、但凡稀有且价高的,都是奢饰品,有的物品,还可以私人定做。” “我大宋共有242州,朕打算在每个州的中央都开设这样一家店铺,壮大之后,在西夏、辽国、吐蕃、回鹘、高丽等国也开设店铺。” 韩琦微微皱眉。 “官家,此计策确实可以牟利,但……但我大宋朝廷靠做买卖挣钱,是不是有失国统,另外,此生意虽然暴利,但和三司的盐铁酒茶税收相比,所消耗的人力物力巨大,臣以为不妥!” 盐铁酒茶是国税的重头。 但赵顼目前还不敢动,因为里面的水太深,他并没有太好的计策。 韩绛也开口道:“官家,老臣觉得此事执行难度太大,比如运送岭南的荔枝,只有八百里加急的驿差方能干成此事,如果要耗费巨大精力寻找稀有物品,成本上也高呀!” 司马光则是看着赵顼,凭借他对赵顼的理解,赵顼应该不会出这种有明显缺陷的主意。 赵顼喝下一口茶水。 “此事自然不能以朝廷的名义去做,但朝廷必须在背后全力支持。要做成此事,朕首先要做的就是建立民间驿站,或者称其为物流站点,让物流站点成为物品的中转站与储存站,供给不同地方的奢饰品店铺。” “另外,你们以为朕要做的商铺只是商铺吗?” “你们想一想,如果我们建设起全国的物流站点,让每一个城市的中央都有一家这样的商铺,甚至将商铺开设到大辽、西夏,我们除了金钱的利润还能得到什么?” 文彦博身体猛地一颤,激动地说道:“情报,是情报!” “另外,若此店铺做大,将会大大加速陆运和漕运的发展,一旦出现战争,我军的粮草可以迅速地从各个物流站点运送到边境!” “妙呀!官家,这真是一石三鸟之计啊!” “其一,取民间之财,补充国库;其二,搭建情报物流站;其三,作为军需运送站,迅速补充军备。”韩绛兴奋地说道。 一旁的司马光补充道:“还有第四条,此物流站点与商铺做成了,百姓必然会成为建设与运营的主力军,还能提高他们的收入!” 在这一刻,韩绛不觉得执行有困难了,韩琦也不觉得有失国体了。 好处实在太大了! 众臣看向赵顼,眼里闪烁着小星星,感觉赵顼就是为拯救大宋朝而来的。 赵顼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杆,又说道:“另外,此店铺需要想一个店名,且需要找一个擅长经商的人作为商铺表面上的东家。你们找一找,此人,朕要亲自把关!” 第0018章 五臣赞君,寇勇挨骂 一听到要取店名,韩琦等人都来了兴致。 韩琦一捋胡须,率先说道:“此店铺可谓是淘尽天下之宝,唤作淘宝阁如何?” 赵顼连忙摇头。 在他眼里,“淘宝”二字是廉价的象征。 文彦博想了想,道:“孔方斋如何?” “太俗!”赵顼直截了当地说道,“此名不能太俗,且要展现出奢侈品商铺的贵气!” 众人都思索起来。 片刻后,司马光兴奋地说道:“一品楼如何?” “一品楼?一品之物,聚于一楼。此名可以呀!”韩琦赞赏道。 赵顼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起完名字后,自然开始聊分工了。 此事将有三司使韩绛牵头,负责寻找合作商人及提供金钱支持。 枢密使文彦博召集老兵中的工匠,负责基建工作。 韩琦通过中书,协同各个州府,保障商铺与物流站点的正常运转。 司马光后期将通过《大宋月刊》对此事进行推广宣传。 至于王陶,赵顼让其知晓此事,乃是为了防止御史台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搞破坏。 …… 最后,赵顼站起身来,道:“建一品楼,朕最大的目的其实是情报与军需。故而此事诸位务必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此事是朝廷牵的头儿,只能将其当作民间的商业运作。即使有人怀疑,也要将其引到旁人身上,不能引到朝廷身上,明白吗?” “明白!”五人同时拱手,同时意识到要寻找的那位合作者的身份相当重要。 说罢,赵顼便率先离开了。 韩琦五人仍沉浸在赵顼的话语中。 这时,文彦博开口道:“官家虽然年少,但心有大计,你们发现没有,官家每次行事都颇有深意!” 韩琦捋须道:“确实。比如施行《兵政三百条》,官家先以缩减岁币引战为由,让我们误以为他要发动战事,而后他以进为退,让百官不得不执行变法,此种帝王谋略,确实是高啊!” “还有《大宋月刊》,在官家未曾与我交流之前,我从未想过一本刊物竟然能有如此巨大的能量!“司马光也赞叹道。 韩绛喝下一口茶,也道:“官家看得长远啊!精兵简政之策,一品楼之策,都是为了富国,官家的目标绝对不是让大宋如这几十年来般没有战争,他想要的更多!” 一旁的御史中丞王陶不由得感叹道:“官家借欧阳相公之事,取消了御史台风闻奏事的权利,老夫细细一想,官家根本就不担忧朋党之争或执宰专权,当朝之中,没有人能够操控官家,官家比我们想象中要有智谋多了!在宣德楼的讲话,足以载入史册!” “官家带我们入瓦子,想必也是另有一番深意,在如此私密的地方,我们自然不可能与他人说,他是在告知我们,在未来几年的朝堂上,我们必将会被委以重用,我们和官家乃是自己人!” “诸位,官家才不满二十岁呀!纵观几千年来的帝王,在这个年龄,能有比得上官家的吗?如今,我们是在跟着一位可能亘古未有,可能比太祖太宗皇帝还要有抱负的皇帝做事,你们,不想千古留名吗?”韩琦面色认真。 千古留名?谁不想! 众人的眼睛都闪亮起来,瞬间便有了干劲儿。 文彦博长呼一口气,道:“一品楼的事情,官家既然交给了我们,我们就要做好,一定不能再内杠了!” 韩琦点了点头,道:“臣自当为君分忧,我们不但要做执行者,还要让官家看到我们的能力,一品楼,务必要做漂亮了!” 一旁的王陶,微微皱眉:“一品楼之事,官家并未给老夫安排任何事项啊?” 司马光笑着说道:“王中丞,在此事上,你什么都不做,那便是什么都做了!” “哈哈哈……” 五人禁不住全都笑了起来。 如果赵顼看到这一幕,肯定会甚是欣慰。 自己还没向这群臣子灌心灵鸡汤呢,他们倒是自己先喝起来了。 随后,在商讨了一些细节后,五人便鱼贯走出了茶室。 而就在这时,寇勇正悠哉悠哉地哼着曲,带着两名仆从闲逛着。 他的日常就是这样。 在被革去门荫后,家底还算殷实,白天被母亲看管着念书,晚上便忙里偷闲找乐子。 突然。 他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瞅,竟然是执宰韩琦。 而韩琦也恰好看到了他。 细长的走廊里,并无其他岔路。 二人避无可避。 “执宰大人也好这一口?”寇勇有些哭笑不得。 韩琦大步走了过来,看向寇勇,还不待寇勇行礼,便冷声训斥道:“不学无术的东西,以后少来这里!” 寇勇还没说话,韩琦刚走,文彦博又迎面而来。 “啪!” 先朝着寇勇的脑袋上打了一下子,然后骂道:“不学无术,全无你爷爷的半点风骨!” 文彦博走后,韩绛迎面而来。 “臭小子,下次再让老夫看见你在这里,一定揍你!” 韩绛走后,王陶迎面而来。 “在这里干嘛呢,回家读书去!” 王陶刚走,司马光又迎面而来。 “老寇家,怎么就生出你这个纨绔子弟!” 五人一人一句,说罢便都离开了。 寇勇一脸迷惘,连个还嘴的空隙都没有。 “谁能想到,当朝执宰、枢密使、三司使、御史中丞、翰林院事,竟然集体逛瓦子?” “我说出去估计都不会有人信,然后,他……他们还骂了我一顿,我……我怎么了,你们都来这个地方了,我怎么不能来!” “春香、桂菊,快出来迎本公子了!”寇勇扯着嗓子喊道。 而此刻。 正在收拾茶室的一名中年妇女,骂骂咧咧地说道:“六七个大老爷们,一个姑娘都不点,关门坐屋里聊了一个时辰,汴京城咋有这种人物呢!” …… 深夜,皇城寝宫,龙床之上。 向蕊儿靠在赵顼的肩头,温柔地说道:“官家,你若再不理会那些秀女,皇祖母和母后恐怕又要训斥我了!” 听到此话,赵顼突然挑起向蕊儿那白皙的下巴。 “若你早日怀上了龙种,她们就不会训斥了!” …… 这一夜,赵顼睡得甚是香甜。 韩琦五人离开桑家瓦子后,各个兴奋,几乎是挑灯夜战,开始细化赵顼的策略。 三司使韩绛则是忙着寻找一品楼的合伙人。 第0019章 苏家绸缎铺 翌日,近午时。 韩绛来到了垂拱殿。 赵顼大喜,问道:“可是找到合伙人了?” 韩绛将手中的资料递了上来。 赵顼打开一看,喃喃道:“杭州苏文山?” “苏文山,外号苏半城,乃是杭州首富,主要从事丝绸买卖。祖上在太宗时期,担任过江宁府推官。此人在杭州名声极好,财力雄厚,品行才学都不错,被当地百姓称为儒商。年初,他在汴京大相国寺旁开了一个苏家绸缎庄,看来是准备扩大发展,但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当下,苏文山与其长子苏有则,女儿苏晴,都在苏家绸缎庄内……”韩绛汇报道。 赵顼翻阅罢苏文山的生平经历,道:“看着还可以,在与其达成合作之前,还不能透露一品楼的任何消息,就由朕来会一会此人吧!” 赵顼摆了摆手,韩绛便退下了。 片刻后,司马光来了。 “禀陛下,王介甫入京了!”司马光拱手道。 “哦?那……那明天就召他来见朕!”赵顼兴奋地说道,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见这个大宋变法的闯将了。 赵顼相信,有他来掌控变法全局,王安石绝对能成为一匹跑得最远的千里马。 司马光苦着脸说道:“王……介甫说,他还没想好见官家了要说什么,等他想好了自然会来面圣。” “嗯?他还不想见朕。他现在在哪呢?”赵顼笑问道。 “他在臣府内居住,且并未带上家眷,自昨日来了之后,便从臣书房中抱走一大批笔墨纸砚,然后在屋内就不出来了!若陛下要见他,臣立马将其带过来!”司马光说道,语气中有些苦涩。 王安石不贪财不好色,甚至不洗澡不换衣,说话噎人爱抬杠,朝堂之上,人尽皆知。 也就司马光还将其当作朋友。 赵顼摆了摆手,道:“随他吧,待他想见朕时再来见朕。” “是。” 司马光长呼一口气,若官家今日执意见王安石,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先让仆人给王安石洗个澡,换件新衣服,然后再将其绑上马车进宫。 午后,赵顼再次出宫,出现在一个茶馆中。 而茶馆的对面,便是苏家绸缎铺。 这个路段,临近人流量最大的大相国寺,周围店铺的生意都很好,出入者络绎不绝。 唯有苏家绸缎铺,门可罗雀。 而原因,赵顼也清楚。 苏家绸缎铺作为杭州丝绸行业的霸主,其布料质量相当好,甚至超出了汴京名店崔氏绸缎铺。 尤其是苏家绸缎铺有一种名为“相见欢”的布料,身受杭州富人喜欢。 苏文山也是想着凭借“相见欢”,让苏家绸缎铺迅速站稳脚跟。 这时候,崔氏绸缎铺坐不住了。 就在前天,崔氏绸缎铺想出了一个甚是毒辣的诡计。 他们雇人在苏家绸缎铺买了三千匹“相见欢”,然后裁制成衣物,送给了汴河上的船工。 汴河船工,乃是最苦最累的行当,这些人穿上相见欢,能有什么美感。 紧接着,崔氏便找人宣传,汴河船工都喜欢穿苏家绸缎铺一种名为“相见欢”的布料。 此计可谓阴狠至极,“相见欢”在杭州市价三贯一匹,是富贵人专属。 但一穿在汴河船工身上,“相见欢”就变成二百文一匹的廉价布料了。 试问,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愿意和又脏又臭的汴河船工穿同一种料子。 此计,直接毁掉了“相见欢”,甚至马上就要毁掉这家刚刚开店还不到三个月的苏家绸缎铺。 赵顼喝完一杯茶后,带着喜子走进了苏家绸缎铺。 此刻,柜台前,一个老掌柜正在打瞌睡。 “掌柜的,有布吗?”喜子喊道。 老掌柜睁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道:“二位,布料样品都在柜台上,你们自己挑吧!” 赵顼望着桌面上的数种布料,问道:“有相见欢吗?” 听到“相见欢”三个字,老掌柜瞬间清醒了过来,打量了赵顼一眼后,阴沉着脸说道:“这位公子,你要是成心捣乱的,请立马离开这里,我们苏家绸缎庄虽然初到汴京,但也不是任何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小店!” 老掌柜显然将赵顼当作崔氏绸缎铺派来的人了。 赵顼面带微笑,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东家呢,让他来见我,我能救活你们这家店!” 老掌柜半信半疑,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你只要向你们东家苏文山说一句:安道不助吾助之,他自会来见我。”赵顼走到一旁的靠椅上,面色轻松地坐了下去。 老掌柜见赵顼的衣着谈吐都非凡人,当即招来一个伙计看柜台,然后朝着后院奔去。 稍顷,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胖子,带着一个身材更加肥胖的青年胖子,以及一个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的年轻女子来到了店铺里。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文山、其子苏有则,与其女苏晴。 很难想象,这一家三口,两个胖成了团,而另一个竟然美得气质出尘。 中年胖子苏文山当即就锁定了赵顼,急切地问道:“你如何得知我找过张安道?” 张安道,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的学士承旨张方平。 苏文山与张方平有远亲,就在昨晚苏文山偷偷拜访了张方平,想让张方平帮助自己,然后就被张方平赶了出来。 张方平尤为爱惜羽毛,这种商人的买卖斗争,他向来不参与,以免影响自己的仕途和名声。 赵顼微微一笑,道:“这你不用管,我今日乃是来帮你们救活这家店的。” “你能救活我们的铺子?”这一家三口几乎齐呼道。 在他们眼里,“相见欢”的牌子已臭,他们也基本要告别汴京了。 赵顼站起身来,双手后束,道:“在这汴京城中,还没有本公子办不成的事情。” “那……你为何要帮我们?”苏晴问道。 “自然不会免费帮你们,我是要酬劳的。” 苏文山面色激动。 “公子若能帮助苏家绸缎铺起死回生,老夫定然重酬相谢!” 这时,苏有则露出狐疑的目光,道:“爹,此人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第0020章 朕有三策,策策试人心 苏文山没有理会儿子苏有则,他在外闯荡几十载,仅靠观察赵顼的气质,就觉得此人非同一般,必然是人上人。 他抬头看向赵顼,问道:“敢问公子大名?” “许照。”赵顼回答道。 苏文山面带疑惑,在汴京城,他还没有听过此名,也没听说过有哪个名门望族姓许。 “请公子指点迷津!”苏文山拱手道。 赵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直没有起身,表情自信且自恋。 一旁的苏晴悄悄攥起拳头,若发现此人是骗子,她将毫不犹豫地打过去。 赵顼不缓不慢地说道:“若要解苏家绸缎铺危机,首先要解相见欢布料的危机,我有三策,可供选择,价格自然也不一样。” “请讲!”苏文山眼中泛光。 “第一策,一万贯。三日之内,便可将那三千匹相见欢布料做成的衣物全部收回,并保证不会有一名汴河船工再提起相见欢。当然,此策会造成一些船工意外死亡,但绝对与你苏家无关!” 听到此策,苏有则正欲张口,却被苏文山拦了下来。 “第二策,两万贯。其包含第一策,且在七日之内,可让崔氏绸缎铺离开汴京。当然,如果你担心对方复仇,想要崔氏家主的性命,再加三万贯即可。” “第三策,三万贯,外加六千匹相见欢布料。此策与前两策完全不同,既不用招惹崔家也不用伤害船工,且绝不行伤天害理之事,亦可保相见欢布料恢复名声,七日之内,即可完成。只是崔家若再有所害,就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了。” 说完之后,赵顼轻抿一口茶水。 他提出这三策,目的就是为了测一测苏家家主的人品。 前两策高效,但会伤及无辜性命;第三策价高,却是一名良心商人应该选择的解决途径。 苏文山几乎没有犹豫,直接说道:“老夫选第三策,我苏家世代经商,从不害人,即使是对手,以牙还牙,也非正道。” “只是……只是,第三策到底是如何执行的,能否告知?” 若能让“相见欢”恢复名声,且不伤天害理,即使五万贯,他也愿意拿出来。 赵顼微微一笑:“你只需交三千贯定金,等待七日后的结果便知。” “爹,不能给。此人绝对是个骗子!”苏晴阻拦道,同时瞪向赵顼,杀气十足。 苏文山摇了摇头,道:“不,为父经商多年,不会看走眼的,取三千贯来!” 听到此话,赵顼心中大喜,愈加坚定苏文山便是心中最合适的人选。 “不取!”苏晴撅着嘴巴,颇有几分调皮可爱。 “快去取,我的乖女儿!”苏文山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苏晴没有理会苏文山,走到赵顼的面前,胸口上下起伏,气呼呼地说道:“我告诉你,我家的钱财都由我管理,没有我苏晴的同意,你拿不走一文钱!” 苏文山面色无奈。 “许公子,让你见笑了,小女善于理财,我苏家的钱财支出确实都由她做主。” 说罢,苏文山瞪眼看向苏晴,道:“晴儿,不要胡闹,为父连三千贯都拿不出来吗?” “爹,你是急疯了,他……他就是个骗子,他又不是当朝宰相,哪有这么大的能力,最多就是个混混,靠着卖相来欺负外地人!” “放肆,爹怎么会看走眼,快去拿钱!” “我不!除非……除非,他能先做出一件常人无法做出的事情,比如……比如,明日不就是大相国寺万姓交易开放之日吗?他若能将其取消了,我就拿钱!” “这不是胡闹吗?万姓交易是随便就能取消的吗?”苏文山捂着圆滚滚的大肚子,面色铁青。 这时,赵顼站起身来,笑着看向苏晴。 “苏姑娘,就依你了,明日万姓交易,定然取消,到时我派人来收钱,你们将六千匹相见欢布料也准备好!”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苏文山、苏有则、苏晴都愣在原地,许久才缓过神儿来。 “他真能取消明日的万姓交易开放日?”苏有则满脸的不相信。 苏晴瞥着小嘴说道:“他定然只是夸下海口,被我吓跑了。” 苏文山看向门外,喃喃道:“没准儿,他真可以。” 大相国寺,皇家寺庙,里面的万姓交易日,乃是汴京城最热闹的集市,每月开放五次,寺内摊贩云集,各种物品应有尽有。 数年来,集市从未取消过。 除非有恶劣天气,或者大相国寺另作它用。 黄昏,赵顼回到了宫中。 取消大相国寺万姓交易,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喜子,告知中书,取消明日的大相国寺万姓交易日,若韩相询问缘由,你就说,朕自有用途。” “是。”喜子答应道。 翌日,天刚蒙蒙亮。 苏文山、苏有则、苏晴等三人便都起床了,然后站在店铺门前,他们的斜对面便是大相国寺。 少顷,苏晴兴奋地说道:“爹,我就说那个许照是骗子吧,你看,你快看!” 苏文山朝前望去,发现已经有摊贩驾着驴车,拉着货物来到大相国寺门口了。 “这不是还没开门呢吗?” 很快,便有十几家摊贩挤在了门前。 就在这时,大相国寺的大门开了,一个和尚走了过来,高声道:“诸位,都回去吧,今日的万姓交易日取消了,等下一次吧!” 说罢,那和尚将告示贴在了大门上。 众摊贩长叹一口气,无奈撤离。 他们也都没有什么抱怨,毕竟这里是皇家寺庙,朝廷若征用,那集市只能取消。 “神了!看来我们真遇到贵人了!”苏文山感叹道。 苏晴撇嘴道:“什么破贵人,拿咱们的钱还要拿咱们的布!” …… 午后,垂拱殿。 赵顼将自己在苏家绸缎铺发生的事情,如数告知了三司使韩绛。 韩绛忍不住赞叹道:“陛下,此法甚好,苏文山果然是儒商,但是……但是如何能在七日之内恢复相见欢的名声呢?” 赵顼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心中早已有了主意,而此事还需要韩绛来执行。 第0021章 时尚风向标,汴京官太太 当日午时。 喜子带着数名便衣禁军,带走了三千贯钱与六千匹“相见欢”布料。 苏家父子、女三人,都期盼着奇迹会在七日内发生。 第一日,毫无动静。 第二日,毫无动静。 第三日,依旧毫无动静。 苏晴顿时急了。 “爹,那个许照肯定是个骗子,大相国寺万姓交易取消也许只是个巧合,他……家在哪里,我去找他!”苏晴急躁地说道。 苏文山坐于茶台前,一脸淡然。 “晴儿,亏你还是咱苏家的掌财之人,帐算得挺细,为何做起事来如此毛毛躁躁!” 坐在对面的苏有则,也面色带笑地饮着茶,道:“妹妹,不是还有四天的吗?” 苏晴气得直跺脚,最后扔出一句话:“哼,人家都说心宽体胖,你看你们两个胖的,果然是没心没肺!” 说罢,便气呼呼地离开了。 “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眼看着都二十了,也该找个夫婿治治你了!”苏文山说道,然后再次端起茶杯。 他也有些着急了,但一想到赵顼那自信的笑容,就突如其来的感到很安心。 第四日,汴河之侧,突然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台子。 台子上,服装琳琅满目,男女款皆有,且都是适用于从事体力工作者的短衫、长裤。 而在一旁的招牌上赫然写着数个大字:苏家绸缎铺,相见欢。 没多久,台子周围便围了一大群船工、搬运工等体力工作者。 这时,一个身穿长衫的青须中年人来到台子中央,高声道:“诸位,前几日我苏家绸缎铺为汴河船工们提供了三千匹布料做成的成衣。今日此义举将继续,我们再提供六千匹布料做成的成衣,且分文不取。” “仁宗朝诗人张俞曾道: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今日,苏家绸缎铺用最好的布料招牌相见欢,只为让大家知道,在当下的大宋盛世,汴京之中,遍身绮罗者,亦可是养蚕人。” “遍身罗琦者,亦可是养蚕人。” 此话一下子打在了围观者的心里面。 随着《兵政三百条》的施行,百姓们明显感觉到官员们吃拿卡要的事情越来越少,日子也有了奔头,而此话更是告诉了他们,即使是穷人,也能享受富人享受的权利。 更何况还是免费。 一时间众人集聚在一起,高喊着:“相见欢!相见欢!” “大家排好队啊,每个人都能领到衣服的!”青须中年男笑着招呼道。 不远处马车里,韩绛掀开窗帘,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些话是他一句一句教给青须中年男的,其效果与官家所言几乎一致。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 韩绛仍记得赵顼说得那句让他有些不太明白的话:要利用民间舆论,将相见欢打造成一款走亲民路线的高端绸缎品牌。 如今,亲民已经做到了,并且在韩绛属下的宣传造势下,不出一日,苏家绸缎铺的义举便会传遍整个汴京。 而到了下午,竟然就有人来购买苏家绸缎铺的布料了。 苏文山、苏有则和苏晴都是一愣一愣的,想不通为何同样都是卖给船工等穷苦人家,两次产生的反响竟然完全不同。 这就是舆论的力量。 但是,仅仅做到这一步还是不够的。 “爹,虽然现在店铺里有人了,但购买的都是其它布料,我们的相见欢价格太贵,还是没人买,百姓的热度是有限的,只要相见欢得不到那些官员贵族的青睐,我们在汴京就依然做不下去。” “不要急嘛,许公子定然还有后招!”苏文山摸了摸肚子。 一旁的苏有则打趣道:“爹,我发现你每次提起许公子,就像老丈人看到中意的女婿般,脸上都是赞许之色!” “什么女婿!苏有则,你再胡说,下个月的零用钱一文都没了!”苏晴瞪眼道。 苏有则连忙噤口。 而苏文山却很正经地说道:“无论是形象、谈吐、气质,许公子都配得上晴儿!” 听到此话,苏晴转头就走了,他爹与他哥,在外人面前,斯斯文文,一副儒商作派。 但在家里,说话做事,老不正经。 第五日。 苏家绸缎铺的义举之名几乎传遍了街头巷尾。 崔氏绸缎铺都感到不可思议,想不通为何苏家绸缎铺在百姓的风评竟然如此之好,他们曾经也捐过布料,但根本没有扬起半点水花。 崔氏绸缎铺掌柜本想再去搞搞乱,但他背后的东家告诉他:从此后绝不可招惹苏家绸缎铺,否则直接解聘。 午时,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出现了。 三十多辆马车齐聚苏家绸缎铺,而从马车里走下来的还全都是妇人。 “那……那是韩相的夫人和她的两个儿媳!” “快看,学士承旨的张方平的夫人也来了!” “那……那不是枢密使的夫人嘛,她也来苏家绸缎铺了?” “还有……还有御史中丞的夫人,她……她也来了!” …… 三十多位官太太,齐聚苏家绸缎铺,自然能引起不小的响动。 在大宋,官太太们并非足不出户。 特别是京城的官太太们,经常游走于首饰铺、绸缎铺、点心店等店铺。很多人都熟识她们。 而她们,就是整个汴京时尚的风向标。 官太太们用什么,富人的夫人们便用什么,紧接着勾栏里的行首名家也会跟着去买。 这就是女人间那该死的胜负欲。 她有我也要有,并且还要比别人穿得漂亮。 女人的购买力是强大的,特别是有钱的女人们。 紧接着,围观的群众们就看到一匹匹“相见欢”布料被高价买走。 最先嗅到“相见欢”商业价值的,是汴京城的那些黄牛们。 他们也迅速涌入苏家绸缎铺中,还不到两个时辰,一匹三贯钱的相见欢布料便被抢购一空了。 富人们皆以拥有“相见欢”为荣。 甚至有人称,用不了多久,“相见欢”布料很有可能成为御品,到那时想买都买不到了。 三司使韩绛望着苏家绸缎铺的盛景,笑得合不拢嘴,喃喃道:“官家大才啊,竟然想到让这些官太太们出面,老夫怎么就想不到呢?” 第0022章 翻墙秀女林映衣 翌日,一大早。 苏文山便将赵顼(许照)的酬劳准备好了,并且还让苏晴换了一身漂亮的长裙。 直到午时,赵顼托人传话,令三人前往丰乐楼。 当即,苏文山、苏有则、苏晴便带着交子赶往了丰乐楼。 三人刚进丰乐楼,便有人引着他们来到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中,美酒菜肴皆已准备齐全,但最中央坐着的却不是赵顼,而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 此人,正是三司使韩绛。 苏文山一愣,连忙说道:“抱歉,我们可能走错房间了!” “没有走错,先坐吧!”韩绛摆了摆手,一副上位者的气势。 三人略显紧张地坐了下来,心中忐忑。 苏晴心中猜测,是不是许照借着他们的名头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正主找到他们了! 韩绛屏退左右,然后开口道:“许照的任务已完成,今日将由老夫代他收钱。” 听到此话,苏文山长呼一口气,连忙让苏晴取出交子银票,并笑着说道:“烦请先生立个字据。” “不急。”韩绛端起茶杯,喝过一口茶水,笑着说道:“简单介绍一下,老夫韩绛,现任三司使。” 唰! 听到此介绍,苏文山三人瞬间站了起来。 三司使,那可是朝廷管理财政的最高官员,民间称为计相。 身份地位,与他们有云泥之别。 “不用紧张!老夫此来乃是与你们谈生意的!老夫也不强求,你们若想做,咱们便合作,若不想做,就当作咱们什么都没聊过,直接离开便是。” “能与计相谈生意,是我苏家的福气,烦劳计相细讲。”苏文山拱手道。 紧接着,韩绛便将筹建一品楼的事情讲了出来。 大意便是:三司准备在全国各州府筹建一种商业类型,名为一品楼,此店铺中只售珍稀奢侈类物品,即是将全国还有邻国的珍品好物都汇聚在一品楼中。 最终的目的是:让每个城市的中央,都有一座一品楼。 并且,还会在各个州府建立类似驿站的民间站点,保证货物流通。 基建、资金、人员协调全都由三司负责,但三司去经营一品楼不合适,故需要找一个拥有成熟经验的民间商人来打理。 韩绛希望苏文山来担任一品楼的当家人。 苏文山的作用便是利用自己的商业经验赚钱,赚大量的钱。 苏家三人听完后,直接就傻眼了。 “让每个城市的中央,都有一座一品楼。” 这……这可是一笔天大的生意! 苏有则和苏晴都面带兴奋,这对苏家来讲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有三司撑腰,且还能享用各种朝廷资源,苏家绝对能一跃成为大宋第一商,甚至可以名垂青史。 苏文山并没有被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冲昏头脑,他想了想问道:“敢问计相,此事的背后是三司还是朝廷?” 听到此问题,韩绛顿时笑了。 苏文山一下子就问到点子上了。 朝廷国库亏空,官家欲行变法,这是全天下都知晓的事情。 此事若完全是三司操控,那不确定性很多,一旦出现问题,苏家就是替罪羊,苏家自己做生意只会赔钱,但参与朝廷变法中的生意,则有可能送命。 而此事若是朝廷作为靠山,苏文山就不怕了。 为朝廷做事,还是做如此巨大的商业,他早已心向往之。 “老夫也不瞒你,此乃是为当今官家做事。” 苏文山心中的石头顿时落地。 他细细一想,当今官家推出《兵政三百条》乃是朝廷与士大夫阶层争利,而今的一品楼明显是与有钱的商人争利。 而士大夫与商人阶层的财富明显远远多于百姓。 他不由得佩服起当今的官家,刚刚登基便能够有如此雄才大略。 “第二个问题,官家为何选择我苏家?” “官家所想,老夫不知。你们是许照推荐给官家的,官家信他!”韩绛捋着胡子说道,赵顼的身份自然不能泄露。 苏晴咬了咬嘴唇,脑海中浮现出许照那帅气且甚至自恋的脸庞。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年龄与其相仿的年轻人确实很优秀。 苏文山思索了片刻,抬头道:“我没有问题了,但我还需要官家能给我苏家一个承诺,一个亲笔的承诺,保我苏家太平。” “没问题。苏家的绸缎铺也可以接着开,朝廷保证苏家世代平安,无人敢欺!”韩绛郑重承诺道。 这种合作,自然不是谈钱了,一品楼若经营得当,苏家能得万分之一,便能够衣食无忧。 更何况,此时的苏文山基本已经达到财富自由了。 他深知,若应了下来,那以后就是为朝廷卖命了! 不过,人活一世,苏文山也想活出一个轰轰烈烈,荣耀一世。 就像范蠡、子贡那些商人前辈一般,靠经商便足以影响国运。 “好,我苏家应下了!”苏文山认真地说道。 一旁的苏晴高兴地说道:“计相,那这两万七千贯交子还要交给许公子吗?” 此时,苏晴已经知晓,许照应该是官家的特使,出的三个策略乃是为了试探苏家的人品。 她想着,既然现在大家都在为官家办事,那这个钱完全可以不要了。 韩绛厚着脸皮,笑吟吟地说道:“就由老夫来转交给许公子吧!” 其实,赵顼根本就没提这个钱,在他眼里这些压根不重要。 但在韩绛眼里,朝廷本来就穷,三万贯可是一笔不少的钱了。 另外,前几日搭台子,织衣物,以及让人宣传都花的是三司的钱。 能多攒一文是一文。 听到这话,苏晴对赵顼产生的些微好感瞬间就没有了,心中暗骂许照贪财。 …… 而此刻,在皇宫御花园中。 赵顼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三月的阳光,温暖而灿烂,恰如赵顼此时的心情。 “阿嚏!” 赵顼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是有人骂朕了?”赵顼揉了揉鼻子。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赵顼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喜子,喜子立即会意,朝着外面小跑而去。 片刻后,喜子奔了过来。 “禀官家,有秀女想要翻阅宫墙出宫,被禁军护卫拦住了!” “啊?” 赵顼望了望天上的日头,喃喃道:“这是个傻姑娘吧,大白天要逃走?将其带过来。” 少顷,两名禁军护卫押着一个身穿白裙,裙摆上满是泥污,面色也甚是狼狈的女子走了过来。 赵顼抬头一看,脱口而出:“林映衣?” 此秀女,正是赵顼那日在选秀时,唯一询问名姓且觉得还算不错的女孩。 第0023章 科举将至 林映衣一看面前的人是当今官家,当即就跪下了。 其哭而不语,珍珠大的泪水簌簌下落,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 一旁的护卫将一份纸张呈了上来,道:“官家,这是从她身上发现的!” 赵顼打开纸张,发现上面竟然画着逃跑的路线,后殿、御花园、各种连廊、巡岗士兵动向,都十分清晰。 并且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 “午时沿会通门往南,一盏茶功夫可至御花园,穿白衣过西侧白墙,最为安全……” “午后,未时一刻,御花园南侧禁军换岗时,有五息时间,东南向走廊无人监看……” “外殿西十八步可藏身五息,翻跃御花园外墙后,自前方第三棵桃树西行……” …… “这是你绘制的?”赵顼问道。 “是。”林映衣回答道。 “为什么要逃走?” 林映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哽咽地说道:“因为……因为有人说,若进宫七日还……还得不到官家的临幸,就……就有可能三到五年都要这样过,然后等年龄大了,才能离宫。” 赵顼望着林映衣可怜的模样,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他又问道:“你凭此路线真能逃出宫?” “嗯嗯。若不是我爬不上那堵墙,我已经出去了!”林映衣一脸自信地说道。 赵顼转脸看向一旁当值的禁军护卫队队长徐虎,问道:“徐虎,能逃走吗?” 徐虎身高九尺,身材甚是魁梧,其笑着拱手道:“官家,绝无此种可能,没有人能够逃过我禁军护卫的眼睛,更不要说白天了!” “你为何选择白天逃走,而不是晚上?”赵顼好奇地问道。 林映衣非常认真地说道:“宫墙之内,禁军确实巡视很严,晚上没有死角,只有午后,阳光照射在那面白墙上,我又身穿白衣,才有逃出去的可能性。” 赵顼顿时来了兴致,将路线图递给徐虎,道:“徐虎,朕命你身穿白衣,按照此路线走一遍,禁军一切巡逻规则照旧。” “是。” 当即,徐虎身穿白衣,便从储秀宫外开始按照路线走了起来。 赵顼带着林映衣在远处望着。 巡逻的士兵们皆是按部就班地走着。 很快,徐虎便跨越了两道门,其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时间差。 林映衣的路线,设计的全是时间差,并且每一段路程的藏身位置都选好了。 很快,徐虎又趁着一个换岗的时间差,一跃爬上了御花园的白色墙头,窜了出去。 依旧没有任何人发现,且在日光的映照下,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林映衣在一旁小声嘀咕道:“我设置的路线只有这一处需要翻墙,没想到我一盏茶的功夫都没翻出去,外面就容易逃脱了!” 大约一刻钟后,徐虎黑着脸回来了。 “嘭!” 膝盖磕在石板上。 徐虎直接跪在了地上。 “官家,此路线确实可以逃出宫外,臣失职,请官家责罚!” 徐虎一脸郁闷,他为了测试皇宫防卫,曾经亲身试险,但都是屡次被发现。 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利用时间差,竟然在太阳底下如此轻易地就能离宫。 “起来吧!不是你的问题,是她太聪明了!” 赵顼问道:“林映衣,是谁教你绘的图,你这种逃跑的本领又是谁教的?” 林映衣想了想,道:“回官家,我自学的。因映衣是女孩,父母教我识字后便不再管了,我喜欢上了读兵书,其实这只是兵法军阵里很浅显的路线设置罢了!” 说起兵法,林映衣自信满满。 “哦,你还懂兵法,你都读过什么兵书?” “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六韬、尉缭子、司马法、太白阴经等、还有我朝的虎钤经,都读过。” 赵顼顿时大喜,没想到在后宫竟然发现了一个军事人才。 就在前天,赵顼刚让喜子为其找了大量兵书,还有沙盘。 大宋与西夏、辽国的战争是必然的,赵顼最弱的便是兵法,故而想着提前学一学。 但哪曾想,兵法苦涩难懂,赵顼翻了几页便放下了。 “这样吧,从明日起,你便不用整日在储秀宫学习礼仪,待朕闲暇时,你便到垂拱殿为朕读一读兵书,如何?” “映衣遵命,映衣不再逃了!”林映衣高兴地说道。 此时的林映衣不过十八岁,她的心思很简单,就是能成为官家的妃子,如今有了近距离接触赵顼的机会,她自然开心。 这时,赵顼又看向一旁的徐虎,道:“徐虎,除了练武之外,没事儿也多读读兵书!” “是!”徐虎回答的声音尤为响亮。 …… 翌日。 赵顼吃罢早饭,来到垂拱殿,本想着今日的奏折应该不多,哪曾想又堆积成了小山。 他拿着奏折一翻,不由得乐了。 “这群臣子,还真是有趣!” 奏折之中,十有八九,都是关于今年科举主考官人选的。 宋代科举,自治平三年起,便是三年一考,春日举行。 赵顼初登帝王,今年算得上是恩科,意义非凡。 科举主考官向来都是香饽饽,那些金榜题名的士子们虽然被誉为天子门生,但他们更感激的是主考官。 十年前的嘉佑二年,仁宗朝科举。 曾巩、曾布、苏轼、苏辙、吕惠卿、张载等人同入进士榜,当下这些人都是大宋的翘楚。 而当时的主考官为欧阳修。 这些人逢年过节必然会去参拜欧阳修,携重礼看望,并唤一声恩师。 欧阳修的文宗地位,有一部分便是这些优秀的考生给抬起来的。 大宋文人,尤为爱面子。 想一想,待自己老迈之后,满朝栋梁皆是自己的学生,那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气派! 韩琦、韩绛、曾公亮、富弼、欧阳修、司马光、甚至文彦博都来争抢主考官之位了。 一个个的奏折也甚是有趣。 富弼称自己时日无多,可能等不到三年后的下一次科举了,故而希望担任主考官,为大宋朝堂的未来再做最后一份贡献。 欧阳修则是以一种舍我其谁的语气,表明满朝文武,只有他最适合担任主考官。 曾公亮暗暗讥讽欧阳修名声有污,理应避嫌,而韩琦公务繁忙,韩绛写的策论一般,司马光资格不够,唯有他最合适。 …… 赵顼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坏笑,道:“让这些臣子内卷起来的机会来了!” 第0024章 主考官争夺战 当日晚,赵顼下令。 命韩琦、曾公亮、韩绛、富弼、欧阳修、司马光、文彦博、陈升之、吕公弼九人于明日卯时三刻,也就是五点四十五分,前往宣德门下见驾。 这九人正是有资格担当本次科举主考官的人选。 众臣接到谕旨后都甚是疑惑,明日又不是朝会之日,不知官家为何会选择在大清早见他们。 …… 翌日,天还微亮,宣德门下已是灯火通明。 韩琦等人陆续到达,大家看了看彼此,心中都猜测,此事定然与主考官人选有关。 没多久,禁军护卫队队长徐虎带着三拨人来到了门口。 一拨是提着医药箱的太医,一拨是拎着一方方食盒的内侍,还有一拨是抱着黑色衣服和鞋子的宫女。 这阵仗将众臣都搞糊涂了。 曾公亮一捋胡须,猜测道:“素衣、食物、太医。官家该不会……想让我们吃顿告别饭,然后让我们就此致仕吧,因担心有人神伤昏厥,所以把太医也请来了!” 一旁的司马光一撇嘴:“曾相公,你快古稀之龄了,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我才四十多岁,怎么可能致仕。” “不用胡猜,官家来了,我们就都明白了!”富弼一脸轻松地说道。 就在这时,身着常服的赵顼带着喜子从门内大步走出。 众臣齐齐行礼,然后面带疑惑地看向赵顼。 赵顼环顾四周,笑着说道:“昨日,朕接到了很多关于科举主考官的奏疏,而诸位都是有资格担任主考官的人选,朕很难选啊,所以准备测一测大家,看一看谁更合适?” “主考官乃是为国取士,重要性不言而喻,自任命起,需要在贡院内待一月有余,不得外出,且工作量非常大。故朕认为,主考官首先要有一个好身体。所以朕决定,让你们比一比身体!” 赵顼看向不远处的衣服和食盒,接着说道:“一刻钟后,你们一起从宣德门出发,绕皇城而奔,共计一圈,五里地,排名前五者便算过关,后面四人,便无参选主考官的资格!现在你们可以换一些舒服的衣服和鞋子,没有吃早饭的可以吃一些食物,一刻钟后,准时开跑!” “另外,自认为身体不行者,可以直接退赛,在跑步过程中,如身体不适,可立即呼喊太医,不要逞强!” 绕宫城五里跑步比赛? 以此作为竞争主考官的首个门槛,众臣虽然很意外,但不得不承认,官家所做有些道理。 主考官确实很考验身体。 听到这种参选机制,九人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九人之中,六十岁以上者,就有五人。 曾公亮68岁,富弼63岁,文彦博61岁,欧阳修与刑部侍郎吕公弼60岁。 这五人从面相上来看,文彦博身体状况最好,因为他经常锻炼身体,极擅养生之道,其次就是欧阳修,整日里也是满面红光。 五十岁以上的有三人。 韩琦59岁,韩绛55岁,户部侍郎陈升之56岁。 而唯一一个五十岁以下的,便是刚刚就任翰林院士的司马光,其48岁。 当即,九人就开始忙碌起来,换衣服的换衣服,吃早餐的吃早餐,还有的开始活动手脚,热身起来。 这些老臣,从不服老,最年迈的曾公亮都一脸自信,觉得自己跑进前五名应该没有问题。 韩绛和富弼则是微微皱眉,他们那浑圆的身材必定桎梏着接下来的发挥。 很快,一刻钟便过去了。 九人都换上了轻便的衣服。 “开始!” 徐虎大手一挥,九人便冲了出去。 前一百米时,人人似箭,然后便有人开始气喘吁吁,落后一大截了。 不远处,徐虎赶着马车,带着御医,时刻跟着。 这些人都是朝廷的顶梁柱,官家着重交待,一个都不能出现身体问题。 转眼间,九人已经跑了小半圈。 为首者不是年龄最小的司马光,而是宰辅韩琦。 韩琦争强好胜了一辈子,从一开始就是领跑者。 而在他后面,紧跟着的是文彦博、司马光。 这算是第一梯队。 在距离第一梯队大约五十米外,是陈升之、欧阳修和曾公亮。 这算是第二梯队。 在距离第二梯队还有一百米的地方。 是富弼、吕公弼和韩绛。 这三个人已经走在淘汰的边缘了。 五里地,对于一名健壮的百姓而言,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像徐虎这种武官,还会更快。 但对于这些文官而言,简直要了他们的半条命,在跑了三里地后,众人几乎都没有力气了。 由快跑变成了慢跑,慢跑又变成了快走。 身体最弱的富弼和韩绛,已经是互相搀扶着向前走了。 反观年龄最大的曾公亮,却一跃跑到了第四的位置,让人觉得甚是不可思议。 …… 很快,坐在宣德楼门下的赵顼便看到了第一名的身影。 韩琦,只剩下三百米了。 韩琦整日整理奏疏,每日步数远超一般人,故而才有这份体力。 很快,韩琦以第一名之姿到达了终点。 第二名,是相对年轻的司马光。 第三名,是与第二名就差一点点的养生达人文彦博。 紧接着,第四名是满面红光,迈着两条大长腿的欧阳修。 第五名就关键了。 赵顼忍不住期待地站起身来。 曾公亮、陈升之、还有后来居上的吕公弼,几乎是齐头并进。 就在这时,陈升之一咬牙,骤然加速,风一般冲到了终点。 在年龄上,他比另外二人的优势大太多了。 另外二人气喘吁吁地跑到终点,一脸无奈。 最后,在众人等了足足近半个时辰后,富弼和韩绛搀扶着走了过来,看二人的脸色,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前五名人选已定,今日午后来垂拱殿。另外朕要嘱咐大家,身体是本钱,没有一个好身体,干什么都不行,散了吧!”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赵顼离开后,韩琦九人立刻没了压力,纷纷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曾公亮朝着文彦博说道:“宽夫老弟,我也该练一练了,待有空闲时,烦请传授几套炼体之术!” “好说,好说!”文彦博长呼一口气,“官家让我们赛跑看似有些荒唐,实则含有深意,是让我们作为臣子的,都要拥有一个好身体,是在体恤我们呀!” 众人纷纷点头,不由得又加深了对赵顼的崇拜之感。 第0025章 欧阳永叔,白卷主考官 在汴京,能引领时尚风气的,是那群官太太们。 而能引领一片社会风气的,莫过于当今官家与一群士大夫了。 “九官绕宫城,相逐竞考官。” 不到一个上午,此事便传开了,并且还成为了汴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美谈。 甚至还有书生士子,相约以后每日卯时三刻都去城墙下跑一跑。 心中盼着能沾些福气,在不久的科举考试中一举夺魁。 午后。 韩琦、欧阳修、司马光、文彦博、陈升之五人一起来到了垂拱殿。 垂拱殿内,五套桌椅星散摆开,上面还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 喜子笑容灿烂,望着五人。 “五位大人,官家说,主考官担着出题的重任,自然要考验以下诸位大人写文章的能力,所以这一局乃是笔试,笔试胜者,便为主考官。 听到此话,五人都不由得挺起了胸膛。 写文章,那不是拿手好戏嘛! 韩琦,天圣五年进士,当时名列第二,以弱冠之年,名扬天下。 文彦博,天圣五年进士,历任集贤院、昭文馆大学士。 欧阳修,天圣八年进士,连中监元、解元,因锋芒太盛,仁宗在殿试时给了他甲科十四名。 陈升之,景佑元年进士,任谏官之时,所写奏疏数百件,群臣皆以其为范。 司马光,宝元元年,二十岁便高中进士甲科,学术能力,同龄之人,无出其右。 五人,全是科班出身。 根本不惧写文章,并且都有自己所倚仗的写作本领。 喜子又说道:“此次笔试共计一炷香的时间,试题便在试卷之上,诸位开始吧!自香燃开始,诸位不可说一句话,否则取消笔试资格。” 与此同时,前方的一炷香已经开始燃烧了。 五人连忙坐到各自的位置。 前方的香,燃烧时间大约为半个时辰,在半个时辰内完成答卷,显然文字需要足够精炼。 五人纷纷揭开试卷,低头一看,不由得傻眼了。 白纸一张。 五人细细一想,官家不可能犯下如此简单的错误,定然是考他们的。 竞选主考官,官家想听的自然是科举之事。 当即,五人开始思索起来。 …… 而此刻,在另一座偏殿中。 赵顼半躺在一张椅子上,一旁放着水果、茶水、点心。 一双雪白的双手正在他的肩膀按摩。 赵顼虽立志要当个千古圣君,但也不是不懂享受之人。 他的人生哲学是:该享受时就享受,该拼命时就拼命,人生不一定事事成功,但必须轰轰烈烈! 而按摩者不是别人,正是林映衣。 林映衣一边为赵顼按摩肩膀,一边为其讲着西夏的兵力部署。 关于西夏与大辽军事力量的资料实在太多,赵顼根本没有时间通读,而林映衣就成为了赵顼的中心思想提取器。 林映衣非常喜欢军事理论,给赵顼分析起来,简直是舌粲莲花,头头是道。 她讲得开心,赵顼听得也开心,并且还能迅速储备军事知识。 另外,林映衣,年轻漂亮,声音好听,几乎所有特点都长在了赵顼的审美上。 男人嘛! 而此刻,几个老臣已经纷纷进入状态了。 五人之中,韩琦最先落笔,其在想明白自己想写什么后,下笔如有神,正如他在中书处理政事那般高效,不多时功夫便写大半张纸了。 然后,是陈升之。 他比较谨慎,写一段便思索一番,并且还会默念一遍。 文彦博则是一边写一边面带微笑,好像写出了什么满意的论点,又好像在因为某些事情而开心。 司马光思虑许久,乃是倒数第二个下笔的,不时皱起眉头,思索一番后,又无奈摇头。 而最与众不同的,就是文采最好的欧阳修了。 他双手合在一起,放在桌上,双眼紧闭,看着像睡着了。 时间飞快。 不多时,那一根香就燃烧到根部了。 韩琦放下了笔。 紧接着,陈升之、文彦博、司马光都陆续搁笔,检查起了自己的文章。 在香即将燃尽之时,欧阳修睁开眼睛,将自己的试卷写上姓名,折叠了起来。 “时间到!” 随着喜子的声音响起,五人纷纷拿起自己的试卷,放到了喜子的托盘上。 “诸位,请休息片刻,官家若召,我定会通报。” 很快,垂拱殿内,就剩下了韩琦等五人。 此刻的五人都有些紧张,也并未开口说话。 这种感觉就像他们当年参加科举那般。 开考前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绝对能中进士,而在考完后,瞬间变得心怀忐忑,等待着榜单公布的日子。 偏殿。 赵顼拿着五人的试卷,认真地阅读起来。 当看到欧阳修的试卷后,不由得一愣,然后笑了。 “喜子,唤欧阳修!” 很快,欧阳修来到了偏殿。 赵顼将欧阳修的试卷放到一旁,笑着说道:“欧阳相公,说说吧,为何交白卷?” 一炷香的时间内,欧阳修除了姓名,一字未写。 欧阳修思索了一下,说道:“启禀陛下,因为臣懂得了陛下的心思。” “陛下自登基以来,不断履新变法,所做之事都围绕新与变。这一批进士,在五到十年后,定然有一部分人会成为国之众臣,而选择他们的第一要素,就是懂得新与变。” “我们五人共事多年,彼此的文风与主张,大家都清楚,无外乎便是词藻华丽一些,见解别出心裁一些,这些都在官家的意料之中。” “而官家真正喜欢的是意料之外,想让这批进士也能在意料之外,成为朝廷真正的栋梁,所以臣斗胆交了白卷。以此向官家表明,大宋朝廷的天,由官家顶着,由中书顶着,至于科举,完全可以变通求进,一改往日之风,为国谋得治国之才!” “说得好,今年的主考官非你莫属了!”赵顼不由得赞叹道。 他没想到欧阳修竟然对自己了解的如此透彻。 而韩琦等人的文章内容,确实都在赵顼的意料之中。 “副考官,你可有举荐?”赵顼问道。 一般情况下,副考官、阅卷官都是主考官举荐的,毕竟若二人脾气不合,易生事端。 欧阳修想了想道:“老臣推荐司马君实!” “可以。”赵顼甚是干脆地应允道。 第0026章 雅为上,还是贵为上 片刻后。 喜子带着欧阳修回到了垂拱殿内。 韩琦等人以为官家要唤其他人了,都做好了准备。 哪曾想,喜子直接公布道:“诸位大人,今年主考官、副考官人选已定,主考官为欧阳相公,副考官为司马院士。” “啊?” 韩琦四人都是一脸不解,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结果了。 欧阳修双手往后一背,胸膛一挺,一脸得瑟地说道:“整个大宋朝,谁能写得过我欧阳修!” 说罢,便大步离开了。 他交白卷的事情,自然不会与别人说的,不然这几人定然骂他耍滑头。 韩琦等人听到此话,各个气得咬牙跺脚,但又不得不服气。 在当下的大宋朝,能说得出这种自恋话语且还让人无法有力还击的,恐怕也只有文坛领袖欧阳修了。 …… 三日后。 韩绛向赵顼汇报,苏文山已将朱雀门南二百米的一座五层酒楼买下,拟作为汴京一品楼所在地。 苏家还初步设计了装修风格,询问赵顼要不要看一看。 赵顼当即就应下了。 一品楼的作用,不言而喻,赵顼必须亲自盯着,一步都不能走错。 当即。 赵顼约苏家于午后在一品楼内见面,商讨楼内装修风格。 春日的午后,阳光和煦,很多人的棉袍都换做了薄衫。 赵顼也不例外,其身穿一袭淡青色长衫,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 “嗯,外观看起来倒是不错,够辉煌,够气派!”赵顼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徐虎走进了一品楼。 喜子的声音与外形太容易让人与小黄门联系起来,故而赵顼当下出门,基本都是带着禁军队长徐虎。 此刻的一品楼,正在进行拆除。 赵顼一进门,就看到了等待他的苏家三人。 三人知晓赵顼乃是朝廷特使,并且一品楼的大多事情都由其做主,故而对他很是恭敬。 不过,苏晴除外。 一品楼的装修风格,全权都是苏晴负责,她对自己的设计尤为自信。 今日,她就是想在赵顼面前秀一秀,让对方知晓自己有多么优秀。 “许公子,你来了,快里面坐!”苏文山笑着说道。 在大厅的不远处,有一处整洁的区域,刚好放置了一个茶台和数把桌椅。 赵顼大步走到一把椅子前,坐了下去。 苏文山与苏有则分坐两侧,苏晴则是在泡茶。 很快,茶水端上。 苏文山笑着说道:“许公子,你觉得此处如何?” “很好。酒楼好,地段也好!”赵顼由衷地赞赏道。 “能买下这个地方,最大的功劳便是小女。”苏文山有意要促进赵顼与苏晴的关系,又说道:“晴儿,愣着干嘛,快将你对酒楼的设计想法快讲与许公子听。” 苏晴挺腰抬头,先是将自己画的设计草图递到了赵顼的面前,然后便开始讲述。 “珍稀之物,汇聚一楼。一品楼的装修标准一定要比汴京城任何一家酒楼茶庄都要精致。所有器物、装饰,必须简约雅致……” “试想一下,当顾客走进大门的那一刻,首先听到琵琶之声,然后先看到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再看到欧阳询的字帖,紧接着拾阶而上,走进二楼……” 苏晴正讲着,突然看到赵顼皱起眉头,然后将她的设计草图反着盖在桌子上,讲话的语气不由得弱了下来。 “先停下吧!”赵顼说道。 当即,苏晴停了下来,然后有些困惑地看向赵顼。 “这种装修调性不行,要完全推翻!”赵顼直接了当地说道。 苏晴不由得撅起嘴来,有些生气地说道:“许公子,我曾经参观过江南近百家酒楼茶馆,那都是……” “你的参观对目前的一品楼一点作用都没有!”赵顼直接掐断了苏晴的话语。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而苏晴眼睛红润,强忍着,眼泪才没有落下来。 苏文山连忙说道:“许公子,您想要什么样的调性,能改,都能改!” 赵顼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设计草图,道:“此种装修调性,文人墨客自然喜欢,但是我们真实的顾客,一定不会喜欢!” “商人重利,即使是熟读诗书爱附庸风雅的商人,第一眼看到的也是物品的价值,所以,一品楼的装修风格,必须以贵为上。” 简单来说,刚才苏晴的设计风格,乃是以雅为上,而赵顼的要求是以贵为上。 说罢,赵顼朝着里面走去,而苏家三人也连忙跟了过去。 “一楼大厅最显眼的地方,所摆之物,必须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孤品。墙上装饰画作,必须是名人字画,甚至比出售的商品都要昂贵!” “另外,不是有专门的仓库吗?店内就不要摆放太多东西,比如西夏的甘草贡米,岭南的荔枝,一间屋子里就摆放一小盘,不能多,要让到来的客人感受到,这都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抢手货!” “还有就是,我们在出售货物时一定要学会二次加工,比如,我们进了一批西域玛瑙,不要就单单卖玛瑙,要卖镶嵌着玛瑙的金银酒杯,只有独一无二,他们才会选择一品楼!” …… 旋即,赵顼看了一眼苏晴。 “最后,每一件商品前都要至少安排一位漂亮温柔的女孩作为讲解员,切记,女孩要找漂亮温柔且有气质的,不能是那种浪荡的风尘女子。并且,保证每个女孩子的安全和尊严,若有人敢轻薄她们,即使拉了拉手,也直接将其扔出去,若有责任,我来担着……” 苏家三人越听,越觉得赵顼所讲,甚有道理。 以往他们都是卖布,和女性打交道较多,现在面对富商大贾,便有点把不住脉了。 苏晴低着脑袋,她是有商人嗅觉的,一听便知赵顼的想法明显更好。 “你们就按照我这个方向设计吧,无论有什么问题,找我为你们安排的负责人便行,只要你们想出来的,一切都能解决!”赵顼笃定地说道。 “许公子所言甚是有理,我们记着了,并且会照办。眼看着天色已晚,许公子若没有其他事情,不如我们今晚吃顿便饭吧!” 苏文山笑着说道,像个弥勒佛,然后又朝着苏晴挤了挤眼睛。 但苏晴面无表情地说道:“许公子,要一起吃晚饭吗?” 赵顼望了望门外还未落山的太阳,看了一眼苏晴,道:“改日吧!” 说罢,便大步离开了。 第0027章 最后一道拉分大题 治平四年,三月初十。 恩科省试定于三月二十八日、二十九日、三十日举行,主考官与副主考官人选也全部公布。 待考士子无不欢欣雀跃。 有些路远的士子年后便住在了汴京城,而今知晓了科考时间,各个也都是兴奋不已。 这时,主考官欧阳修与副主考官司马光已经入了贡院。 吃喝拉撒,皆在其中。放榜之日,方能离开。 宋代科举,有进士科、明经诸科,但以进士科最难,其仕途发展也是最好的。 有语云: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能考取进士科的人,都是大才之人,而今年,各个州府报上来符合进士科省试的人选足足有人。 进士科主要考三类,策、论、诗赋。 所谓策,即治国之策;论,即儒家学问;诗赋即诗词歌赋。 欧阳修与司马光按照赵顼求新的策略,将论与诗赋的试题全已拟好,而关于策,他们则是拟定了好几个题目,将试题送于赵顼审阅。 往年,关于治国之策的试题,有军事类的、财政类的、税法类的,基本都与当下施行的国策有关。 而今年,既是赵顼登基之年,又是变法革新之年,再加上赵顼给众臣的感觉向来都是不同以往,故而二人在犹豫不决时,只能请赵顼定夺。 垂拱殿,龙案上。 赵顼翻阅着欧阳修和司马光草拟的关于论与诗赋的试题,不由得赞赏的点了点头。 今年试题虽未颠覆性革新,但处处透露着新的想法、变的策略,考生们在做题时,自然能够明白朝廷的用意。 而当看到策的试题足足有十几种备选时,赵顼也不由得发出一声苦笑。 策就相当于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 分重难答。 前面的诗赋与论,对于这些饱读诗书的人来讲,水平差距并不大,且大多都有标准答案。 而策,则是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的大题,且占的分值极高。 若此题解得好,只要前面两题不是太拉夸,那便能大概率入榜。 策,尤为重要。 赵顼看了看这些备选,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一个都不满意。 他想了想,朝着喜子说道:“喜子,告诉徐虎,朕午后要出宫。” …… 午后,汴京城。 保康门街,梁秀才书斋,热闹非凡。 此刻,足足有五百多名待考士子汇聚于此。 梁秀才,年逾花甲,是一个参加过十二次科举考试依旧没有考上的读书人。 五年前,他放弃科举之道,在此处开了一家书斋。 除了卖一些科举书籍、文房四宝外,他还善于总结,将历年考题整理成一个卷宗,并且还用自己的经验猜题,将这种卷宗卖出去。 就在治平三年,有些试题还真让其猜对了,从此名声大振,这里就成为了读书人的圣地。 梁秀才是个聪明人,他立即扩大书斋面积,将周边的两处铺子也买了下来。 摆上茶桌,放上茶具,中间还有供士子们讲演的舞台。 让这里成为了一个喝茶聊天,谈论科举考试的福地。 今日,士子们齐聚于此,正在举行今年科举考试的猜题活动。 赵顼带着徐虎,走到一处角落,叫了一壶清茶,便坐下了。 士子猜题,猜的便是策。 这时,一名书生走上了大厅中央的一方圆台,高声道:“在下寿州郭茂,吾以为,今年之策,必然与民有关。” “民乃国之根本,《兵政三百条》正是利民之举,我在《大宋月刊》也曾看到官家要以民为先,施行新法,而利民之举,无外乎降赋税,兴农法……” 寿州郭茂讲得激情澎湃,吐沫横飞,引来下方士子的频频点头,当然,也有频频摇头的。 郭茂刚下台,便又有一名士子走向圆台。 “郭兄之谈,在下不敢苟同。官家初登大宝,怀变革富国之心,首当其冲的,还是要使得国库充足。降赋税、是不可能的,至于兴农法,结合往年经验,实施过于缓慢,且效果难料,我预测,今年之策,应与朝廷之财有关,谁能给出富国之策,谁便能答好此题……” 这时,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非也非也。在《兵政三百条》中,官家之意,明明指向的是军事,若我所料不错,官家定是问治兵之法,想要在数年之内收复燕云十六州……” “军事?简直胡扯,我大宋百年无战,官家岂会挑起战乱,如今最可贵的便是和平,和平方可兴我大宋江山……” “你……你……竖子,你根本不懂官家的心思,西夏、大辽虎视眈眈,没有能力解决这两个外敌,何谈大宋盛世!” …… 演讲赛很快变成了辩论赛,且参加的人数越来越多。 赵顼环顾四周,发现大多士子都如打了鸡血一般,只要听到对方话语,便时刻准备着站立抢答,发表自己的高论。 还有一些小贩,在一旁的墙角奋笔疾书,将这些士子的话语都记了下来。 这些东西,乃是能卖出高价钱的。 赵顼有些哭笑不得,这种氛围,很像朝堂上的官员辩论,辩到最后,也辩不出一个结果。 而最开心的,莫过于不远处柜台上的书斋掌柜梁秀才了。 书生士子们辩论得越激烈,他的茶水卖得越好,并且猜题卷宗上的内容也越丰富。 赵顼听了足足有近两个时辰,刚开始觉得一些建议还不错,但细细一想,这些士子们都无太多实践经验,遇到问题也都是纸上谈兵。 真要出一些治国治民的大题,他们写出来的绝对是一堆假话空话。 就在这时,赵顼一抬头,突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莱国公之孙,纨绔子弟寇勇。 此时的寇勇,甚是乖巧认真,坐在一张桌前,竟然拿着一支笔在书写。 赵顼不由得乐了。 而这时,寇勇一抬头,也看到了赵顼,吓得身体一激灵,手中的笔掉在纸上。 赵顼朝其招了招手,寇勇连忙小跑了过来。 赵顼朝其摇了摇头,表示不要泄露他的身份。 寇勇小心翼翼地坐在对面,其心情紧张,屁股仅仅坐了一点点板凳的边缘。 赵顼笑着问道:“寇公子,你也准备参加科举了?” “官……你……取笑我了,我哪有资格,是母亲令我上进求学,听听士子们的高论,争取有机会参加三年后的科举!”寇勇声音颤抖。 寇勇惧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那你在纸上都写了什么呀,拿来让朕看看!” “那……不……不能看,那……都是……都是……一些废话!” 寇勇还没说完,徐虎便将纸张放到了赵顼的面前。 赵顼低头一看,不由得笑了,竟然是一首打油诗。 而此刻的寇勇,深深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0028章 我寇勇有将军之才! 赵顼望着寇勇那写得歪歪扭扭,如同鸡爪刨地般的打油诗,不由得轻轻念出声来。 “一入书斋愁断肠,满眼都是读书郎。” “空嘴闲扯无用处,此处哪有瓦子香。” 赵顼的声音较轻,周围书生也都在讨论别的。 若让他们听见,非过来群殴寇勇不可。 而此时的寇勇,脸色呈便秘状,回想起三次见赵顼的场景,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一次,他以街头痞子的形象出场,先被揍了一顿,然后扬言要找人揍官家。 第二次,他是宣德门静坐的带头闹事者。 第三次,也就是此次,他写了一首表达自己想去瓦子心情的打油诗。 次次出场,次次丢人。 “完了完了,这次彻底完了,我老寇家的名声被我算是毁掉了!” 寇勇已经心如死灰,等待着官家的惩罚。 “写得倒还挺押韵,是你的风格!” 突然,赵顼眼睛一亮,喃喃道:“空嘴闲谈无用处,确实无用处,哎……有了!” 赵顼对科举的“策”之题瞬间有了想法,当即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寇勇则是一脸迷惘,忍不住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道:“我……我也并不是毫无用处啊!” 寇勇追到了大街上,可怜巴巴地拦住赵顼。 若不是徐虎拉着,他已经跪在地上了。 “官家,我……就是嘴上说说,你……你千万别惩罚我啊!我……什么坏事都没干,老寇家就我一根独苗啊!” 赵顼打量了他一眼,道:“朕也没有惩罚你的打算,不过朕给你一个建议,你不适合学文。”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寇勇愣在原地,思索了半天,突然兴奋地自言自语道:“官家的意思是我适合学武,我……我寇勇原来有将军之才啊!” …… 黄昏,贡院内。 欧阳修、司马光正在忙碌,赵顼批阅过的试卷送来了。 赵顼对“论”和“诗赋”尤为满意,这在二人的意料之中。 而当二人看到赵顼为“策”拟定的命题时,不由得傻住了。 此次“策”之试题,共有两道。 第一道,简简单单九个字。 “求事:汝为官家,欲何为?” 第二道,也比较精短。 “问策: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后面还备注了一行小字:事为主,策为辅。 这两道题目,正是赵顼从寇勇那句“空嘴闲扯无用处”得来的启发。 历来国之问策,都偏向理论,且考生们都是引经据典,活脱脱写成了议论文,对当下的治国之策并无益处。 且此种套路已经成型,并不能帮助朝廷选出大胆且有能力的官员。 赵顼的第一题,便十分大胆。 直接问询众考生,若他们是皇帝,接下来打算怎么干? 第二题,赵顼厚脸借用了朱熹先生的诗。 其实就是求新之策,至于何策,那就由考生们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是一道特别开放的试题,根本没有标准答案。 欧阳修和司马光看过试题后,待在原地足足愣了有一刻钟。 脸上的表情,由惊变傻,由傻变呆,由呆变惊喜。 欧阳修轻捋一把胡须,感叹道:“官家真是出了两道妙题呀,老夫猜测,当众考生看到第一题,估计都吓傻了,此题靠着孔孟文章,各种典故,恐怕是答不出来的。而第二道更是拥有无限的开放性与可能性。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这真是足以传扬千古的好句啊!” “欧阳相公,此二题,你可能解之?”司马光问道。 欧阳相公一愣,道:“它若是老夫当年科举时的试题,估计老夫会两眼一黑,只能硬着头皮答,太难了!实在太难了!君实老弟呢?” 司马光苦笑道:“我特庆幸自己不是今年的考生,而是考官,官家真是大才也!” “哈哈……此题可谓是我大宋百年科举最佳考题,你我二人依靠着此次科举便足以名垂史册。”欧阳修一脸开心,“若是富弼和曾公亮那两个老家伙看到此考题,估计前些日子跑断了腿也要进前五!” “哈哈哈哈……” 二人顿时都笑出声来,然后忍不住看向皇宫的方向。 这个年轻的小皇帝,给他们的惊喜实在太多了。 突然,欧阳修想起一个人,朝着司马光问道:“王介甫如何了?” 司马光微微皱眉,道:“欧阳相公应该知晓介甫的性格,他实在太拗,在我家憋着给官家写变法之策呢,写不完,估计不会出关!” “这个王介甫,确实有成相之才,但他一直想要成为圣人呢,最好一直闭关吧,大宋刚刚稳固的朝堂可经不起他折腾!” ……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一处大宅中,传来一阵阵女人啼哭的声音。 “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我又不是死了!”寇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此处正是寇宅,而啼哭的女人是寇勇的老婆与两个小妾。 就在晚饭时,寇勇向其娘亲崔氏提出,他准备入伍参军,去大宋边境当兵。 崔氏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有如此大志,忙询问缘由。 他称:昨日见了官家,官家称他适合学武,于是他决定参军,去最危险的地方建立军功。 如果赵顼听到此话,一定能笑破肚子。 他只说寇勇不能学文,并未说其适合学武。 崔氏从未见儿子如此笃定,但一想到公公莱国公便是主战之人,官家又如此赞扬自己的儿子,咬咬牙便应了下来。 寇勇望向前方的崔氏,学着勾栏里讲评书的情节,跪在地上,向其磕了三个响头。 “娘亲,你放心,你儿子本就有将军之才,一定能混出个好模样来的!”寇勇自信满满。 他最大的优势就是自信。 崔氏眼含热泪,将寇勇扶了起来,然后又将八千两银票(交子)塞到了他的手中,道:“儿啊,出门在外,主意安全,若没钱了,就给家里写信!” 寇勇也是一脸感动,将钱塞进怀里,然后大步走出了家门。 他准备去黄河以北,大宋与大辽或西夏的边境,入伍当兵,从头做起。 第0029章 汴河沉船,最苦是百姓 三月十五日,天气晴朗。 由于科举之日临近,汴京城变得愈发热闹起来。 街道上,不时有书生士子谈笑风生。 两侧店铺,客人盈门;周边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任谁看来,这都是太平盛世才会有的景象。 赵顼坐在垂拱殿中,正在处理官员递上来的奏疏。 宋代当皇帝很累,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永远都有看不完的奏疏。 宋代官员特别喜欢递折子,有时没事都要上奏,每天问安的折子都能占一半。 作为皇帝,还必须一一批复。 当年,性格文弱的宋仁宗几乎日日加班批阅奏章,每次批复还写得贼认真,导致经常生病,五十来岁便驾崩了! 赵顼可还想长寿呢! 赵顼看折子都是一目十行,见到问安的,要不直接批一个“阅”字,要不直接写一句:无事少上奏! 这几日,赵顼愈加任性起来。 “滚!” “废话连篇,毫无用处!” “闲时多读书!” “文笔甚差,甚不如黄口稚子!” “重写!” “若真心挂念朕,再写三万字呈上来!” …… 赵顼放飞自我,批阅得甚是开心,并且奏疏明显开始减少了。 刚开始,韩琦还温馨提醒赵顼要注重皇家威严,不可过于轻佻。 但遭到赵顼的两次白眼后,便不再说话了。 当下的官家,本就不走寻常路,有些小毛病,也无伤大雅。 不到半个时辰,赵顼便批阅完了。 接下来的大半日,基本就是属于他的自由时间。 赏花、钓鱼、和林映衣说笑、微服出宫、寻民间小吃,听街头八卦。 到了晚上,和向蕊儿为大宋皇室开枝散叶……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在这时,韩琦带着开封府知府杨佐来到垂拱殿内。 赵顼观二人眉头紧皱,显然有大事发生。 韩琦看了开封府知府杨佐一眼,后者立即会意,当即拱手道:“官家,昨夜子时,臣巡查汴河,遇到一艘运盐商船,其见官船后,迅速逃窜,臣怀疑是贩卖私盐的船只,追逐二十余里后,此船倾翻于河道,船上食盐化于水中,另外……另外,船上12名船工,船舱15名年轻女子皆溺亡,看那些女子装扮,应该是要卖到汴京的女妓。其余人,暂不知去向!” 听到此事,赵顼的脸上骤然阴沉了下来。 贩卖私盐,动的是朝廷税收,按律当诛。 走私人口、犯的大宋律法,至少流放三千里。 残害人命,更是法不能容,也是死罪。 三样滔天大罪,还发生在天子脚下、无比繁华的汴京城外。 他怎能不怒! “可有线索?” “据查,此船乃是一扬州商人洪有福所有,已经下达追捕文书了。船工和那些年轻女子也都画有画像,已发往扬州及附近地域确认身份!此外,私盐与那些女子必然在汴京有主家,臣也已经去查了!” 赵顼点了点头。 在大宋,能担任开封府伊的人,都非寻常人。 杨佐曾任陵州推官、在治理水患方面颇有建树,另外还担任过三司的盐铁副使、对贩卖私盐之事也甚是了解。 “此事对民间百姓,影响如何?”赵顼又问道。 韩琦站出来回答道:“臣上午派人调查了一番,此事造成的影响极为严重。” “贩卖私盐,屡禁不止。受伤害最大的便是船工,有些船工根本不知贩的是私盐还是官盐,为了一天挣二百文钱,便遭受牢狱之灾,甚至丢了性命,最后卖儿鬻女,整个家庭都毁掉了!汴河周边的船工们感同身受,纷纷自发前往沉船处悼念。” “另外汴京已有十数家勾栏瓦子,挂上白灯笼,宣布停业三日。书生士子们也是义愤填膺,称这样的事情实在不该在繁华的汴京城发生……” 私盐买卖,之所以屡禁不止,其一,是因可牟取暴利;其二,官盐从事者都是铁饭碗,为了提高税收,卖得是又贵又不如私盐品质好。 那些盐贩子铤而走险,且早已经想好了被抓的对策,故而受害的往往都是苦命的替罪羊。 至于贩卖女人,更是狠狠砸在了汴京城无数从事底层行业的女人肋骨上。 若有其它生存本领,谁愿意卖身卖笑。 有一大部分女子都是被商人贱卖,自此入了风尘,无法脱身。 如今见到与自己同病相怜,年龄都不过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被害,怎能不气愤! 赵顼想了想,道:“如何从根源上杜绝私盐买卖和人口贩卖,你们都想一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出真相,告慰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 “五日,朕最多给你们五日的时间,必须抓到幕后主凶!”赵顼面色严肃。 此种恶性案件,每发酵一天,都是对朝廷稳定的破坏,对皇家权威的挑衅,必须从严处理! “臣遵命!”韩琦和杨佐同时拱手道。 当日下午。 扬州商人洪有福便被找到了。 其悬梁自尽在汴京城西的一座私家宅院中,一旁还有一份认罪书。 洪有福称,此事全都是他自己所为。 他自扬州载三百石私盐并在黑市买下15名女子,运往汴京,还未找到主家便被发现,故而凿船而逃。由于担心船工与那些女子告发他,便将他们囚于船舱,全部淹死了…… 当赵顼看到这份认罪书后,直接将其丢到一边,高声道:“傻子都能看出这是假的,这个洪有福就是替罪羊!” 当即,韩琦调动刑部所有力量与开封府联手调查起来。 但是直到第三日,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上午,赵顼正在忙碌,徐虎突然呈上苏晴写的信。 苏家和赵顼联络的方式,便是信件,而对接人则是徐虎的手下。 赵顼心情不悦,看也不看,说道:“回复苏家,朕最近很忙,关于一品楼的装修调性,按照朕上次所说即可,他们只需呈上一份带有图画的细则,无须再见面汇报了!” “是。”徐虎拱手道。 赵顼忙碌完毕,打开信件,不由得一愣。 苏晴并非是约他汇报一品楼的装修细则,而是告诉他,她知晓一些关于汴河沉船的线索,想要告知赵顼。 “喜子,朕要出宫!”赵顼激动地喊道。 第0030章 朕竟是钢铁直男 近午时。 汴京城东,一家装修奢华精致的茶馆雅室中。 苏晴上身着紫色紧身袍袖上衣,下罩碎花裙,高高的发髻间还插着一支镶嵌着珊瑚的凤钗。 整体穿着,将身形衬得高挑而丰润。 为见赵顼,她还特意用一个时辰化了个妆。 整个人气质出尘,勾人心魄。 不同于向蕊儿的雍容贵气,林映衣的清秀灵动,苏晴因经商而四处走动,浑身都带有几分女人的媚气,而媚气里又藏着一丝高傲与泼辣。 在她十六岁时,前往苏家提亲的名门大族就没有中断过,仰慕她的青年才俊也不胜枚举。 但她始终没有看得上的。 就在前日,苏文山拜访三司使韩绛,特意询问了一下许照(赵顼)是否婚配。 韩绛一想,自己绝不能破坏官家的姻缘,当即拍着胸膛说道:“许公子一心为官家办事,尚未婚配!” 听到这话,苏文山不由得大喜,回家后便告知了苏晴。 苏晴嘴上说不在乎,其实还是有些心动的。 她的脑海里不止一次浮现过赵顼那俊俏且冷傲的脸庞,每次心中都有一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片刻。 身穿一袭白衣的赵顼快步走了进来,徐虎则是在门口站岗。 苏晴站起身来,朝着赵顼微微躬身行礼,道:“许公子,快请坐!” 声音温柔且好听。 待赵顼坐下,苏晴便坐在对面开始泡茶。 动作优雅,但很缓慢,很缓慢很缓慢。 赵顼忍不住开口道:“苏姑娘,平日里见你风风火火的,像个男孩子,怎么今日变得如此娴静?” 此话一出,一下子把苏晴的火气勾起来了,瞬间恢复了原来的脾性。 “本姑娘一直都很娴静好不好?”苏晴瞪眼说道,然后不由得加快速度,迅速泡好了茶水。 “砰!” 茶杯放在赵顼的面前。 “喝茶!”苏晴面无表情地说道。 刚才那句“像个男孩子”彻底把她激怒了! 赵顼吓了一跳,根本不知苏晴为何生气,连忙端起茶杯,小喝了一口,喝完后,忙问道:“你真知晓汴河沉船案的线索?” 苏晴见赵顼面色焦急,放缓了语气,认真说道:“嗯,虽然我没证据,但这个人绝对和此案有关。” “谁?” “开封府左推官,周正。”苏晴小声说道。 赵顼眉头不由得皱成了一个“川”字。 开封府左推官乃从六品,日常工作为在开封府左厅审判各种案件,乃是开封府尹的左膀右臂。 此职位权力极大,且上限很高。 一般在左推官位置上待上两年,只要不犯错,便能够升到从五品,从四品,甚至一跃成为从三品的开封府尹。 仕途一片光明。 赵顼虽未见过周正,但对此人的名声却有一些印象。 韩琦曾评价此人:人如其名,为人周正。处事严谨,规矩高效,堪比包龙图、唐子方,未来可入御史台,亦可掌开封府。 御史中丞王陶还曾讨要过此人,但开封府并不舍得给。 “缘由呢?”赵顼追问道。 “前些日子,我在寻找适合经营一品楼的酒楼时,还让一个房牙(房产经纪人)为我推荐了几处私宅。当时路过一处宅院,我甚是喜欢,便想买下,那房牙告诉我,此宅院不卖,且主人很神秘。” 苏晴喝下一口茶水,并撩了撩额头处的碎发,见赵顼看都不看,只能继续讲。 “那个宅院真的很漂亮,我便命人私下去打听宅院的主人,然后意外发现宅院里竟然住着十几个姑娘,这些姑娘从不出门,门外还有人看守。隔三差五便有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篷的男子在晚上入内。” “我觉得有猫腻,便亲自去查探一番。那晚刚好看到两个男人从门里面走出来,在他们上马车时,我看清楚了他们的脸。当时我觉得汴京水深,可能有些人不能招惹,便放弃了那处宅院。但一看到扬州商人洪有福的追捕画像,我瞬间确定他就是那两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 “然后,我凭借记忆将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也画了出来,开始找人比对。有人称此人有些像开封府左推官周正,我便去看了看,发现还真是此人!” “那个宅院在哪个位置?” 苏晴思索了一下,说道:“牛行街西边胡同第三座。” 赵顼记下了这个地址,疑惑地问道:“有了线索,你为何要告诉我,而非开封府?” “我并没有证据呀,并且告诉开封府不就是告诉周正了嘛,万一他杀人灭口怎么办?”苏晴白了赵顼一眼。 “有道理。”赵顼点了点头。 苏晴阴沉着脸,心中喃喃道:你真是个大傻子!本姑娘专门告诉你,你不就能在官家面前立功了吗?我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 旋即。 赵顼将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道:“苏姑娘,你今天真是帮大忙了,许某日后定当重谢,我先走了!” 说罢,赵顼步履匆匆,快步离开了茶馆。 苏晴撅着嘴,长叹一口气,望着赵顼的空位置,骂道:“许照,你就是个呆子,坐在这里后,都没认真看本姑娘一眼,我咒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媳妇儿!” 这时,苏晴的贴身丫鬟翠儿走了过来。 “小姐,下午还去湖畔坐船吗?” “去!现在就去!”苏晴气呼呼地站起身来。 鼻子下面,一片此起彼伏。 她原本的计划是,在与许照喝完茶后,便去泛舟湖上,再增进一下了解。 哪曾想,赵顼听完线索后直接就跑了。 赵顼离开茶馆后,便立即回到了垂拱殿,并将韩琦、刑部侍郎吕公弼、开封府尹杨佐召进了宫。 “什么?左推官周正与汴河沉船案有关,这……这……怎么可能?上午我还命他去调查汴京城中谁与那扬州商人有来往呢?” 杨佐一脸的不可思议。 “周正向来勤俭,在他的家乡齐州都素有清名,且未来仕途光明坦荡,怎么会参与贩卖私盐,还贩卖人口呢?”吕公弼也是一脸不解。 韩琦长叹一声,道:“是清是浊,一查便知,先去查封那处宅院吧!” 赵顼点了点头。 他也希望周正是清白的,若一个士大夫犯下此等重罪,那影响就大了! 第0031章 主凶现形,贤妻大义灭亲(求追读) 当日晚,牛行街的那处宅院便被开封府查封。 经查,宅院的主人正是扬州商人洪有福。 里面有护卫八名,有年方18到25岁间的女子十五人,衙役们还在一间密室中发现了一些金银、名贵瓷器与字画。 在开封府尹杨佐的审问下,护卫们和这些女人全招了,但他们招供得都很含糊。 护卫们,只知受雇于一名身穿黑衣,头戴斗篷的中年男子。 但并不知中年男子的身份,也从未见过样貌。 而这些女子们乃是供中年男子寻欢作乐的,但中年男子与她们欢愉之时,会将灯光调的很暗,也很少说话,且会戴着黑色面罩。 她们也并未见过中年男子的面目。 并且,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子们都被迫服下了绝育药,今生再无生育的可能。 深夜,近子时。 开封府后堂,依旧灯火通明。 刑部侍郎吕公弼与开封府伊杨佐分坐于大厅前方两侧。 左推官周正与右推官白固石坐于下侧。 此刻。 周正还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只知是有人举报扬州商人洪有福去过那处宅院,所以才将其查封了。 刑部侍郎吕公弼长叹一口气道:“明日就是官家限定的破案之日了,如今毫无进展,该如何是好?” 杨佐看向下侧二人,道:“左右推官,你们可有破案思路?” 右推官白固石率先开口道:“依照那名头戴斗篷中年男子在那方宅院呆的时间来看,不可能是洪有福。下官以为,此人非官即贵,且好女色,定然是经常出入勾栏之人,可据此去查。” 左推官周正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道:“下官附议。” 这时,吕公弼看向周正,开口道:“周推官,你在开封府已有三年,对汴京的官员贵族应甚是熟悉,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回禀侍郎大人,下官虽对汴京很熟悉,但却从未去过勾栏妓馆,至于谁经常出入,下官还真不知晓。” “哦?周推官,你除了正妻外,可有纳妾?”吕公弼接着问道。 周正有些哭笑不得,回答道:“下官只有一妻,其下还有一儿一女,已经感觉到很幸福了,此生定然不会再纳妾!” “周推官还真是我辈楷模啊!”吕公弼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然后慢慢闭上了。 紧接着,后堂变得安静下来。 吕公弼闭眼假寐。 杨佐翻阅着一本《杜工部集》。 右推官白固石仰着脑袋打瞌睡。 此时的左推官周正,后背已经湿透,但脸色不变。 他猜想这三人应该是准备在这里熬一夜了。 待到明日,就顶着黑眼圈向官家汇报,并未抓到元凶。到那时,官家还要靠他们,便只能延长时限,让他们再查。 于是,周正也单手支着太阳穴,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将四人都惊醒了。 来者乃是开封府的捕头,其拿着一叠写满小字的纸笺,呈给了杨佐。 杨佐翻阅一番,长叹一口气,将其交给了吕公弼。 吕公弼也翻阅一番,然后摇头道:“唉,直到现在,老夫才不得不相信呀!” 左右推官周正、白固石都一脸迷惘。 当即,吕公弼和杨佐都站起身来,二人同时看向周正。 杨佐冷声道:“周正,你可知罪?” 周正被吓得身体一颤,然后故作疑惑地问道:“知府大人,你这是何意?” “何意?你就是汴河沉船的主凶!” 杨佐举了举纸笺,接着说道:“今夜,本官派人夜查你家,发现在你书房之中藏有密室。密室之中,有两件黑色斗篷和数瓶春药。” 当即,便有人将黑色斗篷和春药都拿了过来。 周正看了一眼两件物品,面色依旧沉静。 “大人,仅凭这两件物品就说我是汴河沉船的主凶是不是有些牵强了,那黑色斗篷不过是我夜行的衣服,至于春药,我乃是为了与我妻子同房时使用,不行吗?” “哼!不愧是我开封府的判官,到了此时还不敢如此理直气壮地辩驳!”杨佐抽出几张纸张,递给周正。 “看看吧!本官派人问询了你的妻子且调查了你在府衙的值勤记录,一个月来,你在晚上酉时到丑时,不在此两地共有12次,此时间与那群女子交待的时间完全一致!你还有什么可说?” 周正翻了翻纸张记录,脸上仍未有丝毫紧张。 “两位大人,你们该不会是查不出真凶,便想拿我来抵罪吧!这又能证明什么,我在夜间就不能在大街上逛一逛,去某个酒馆喝个小酒吗?”周正挺着胸膛,高声说道。 此刻,周正的心情很紧张,他想不通为何会查到他的头上。 但他也很明白,当下没有人证且物证不足,只要他硬扛着不认,谁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吕公弼看向周正,冷声道:“周正,本官本以为你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没想到如此顽固,传证人吧!” “证人?” 周正一愣,但转念一想,他作为经常断案的推官,将作案痕迹抹除的很干净,根本就不会存在什么证人。 就在这时,一道缓慢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隐约还传来女人的抽泣声。 周正扭头一看,瞬间变得恐慌起来,高声道:“曼儿,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穿这种衣服,快回家去!” 来者身穿一袭缟素,腰系麻绳,两眼含泪。 不是别人,正是周正的妻子王氏。 王氏走到堂前,跪在了地上。 “拜见几位大人,罪妇这身丧服是为汴河沉船中那些死去的百姓而穿!” “你瞎说什么!”周正瞪着眼,当即就要将王氏拉走。 一旁的两名官差立即将其架在一旁。 王氏眼含热泪,道:“周正,你自认为事情做的周全,其实我都知道。” “知道你每天身上的香味不一样,知道你的绣袍里藏有其它女人的长发,也知道你为了在家乡赚得名声,拼命贪钱,甚至做上了贩卖私盐的买卖。为了孩子,这些我都能忍,但我不能忍的是,你竟然为了一己之私,杀害了那么多人,我不希望孩子的父亲是个人面兽心的杀人恶魔……” 周正两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第0032章 士大夫犯罪,朕能杀否 翌日,近午时。 开封府尹杨佐与刑部侍郎吕公弼便将汴河沉船案件的案宗全整理好了。 周正没想到会是自己的老婆告发了自己。 在懊悔与悲痛之下,将所有事情都交待了。 他是齐州长青县人士,祖上数代皆为贫农,周正在三十岁考中进士,成为了全县的荣耀。 然后,周正一步步努力往上爬,先做地方官,又做京官,最后荣升到开封府推官的位置。 按照常理,凭借他的俸禄和光明的仕途,根本无须铤而走险去与商人合作贩卖私盐。 但是,周正这人极为爱面子。 且喜欢享受乡人看向他那种尊崇的目光。 近五年来,凡是有长青县的同乡找他,要钱给钱,要差事给差事,无论好坏,他一个不拒,全都给办了。 另外,每年返乡,县里的桥、路、危房,他都主动出钱修建,俨然成了县里最受尊敬的人。 他的俸禄养的不是一家人,而是一个县的百姓。 那自然就不够用了! 再加上同乡变本加厉地讨要,他便走上了贩卖私盐的道路。 一船载三百石的私盐,来回不过月余,便能让他净赚一千五百贯。 要知道,像韩琦这种顶级官员,一年的俸禄外加补助,也就一千余贯。 而一般的百姓仅仅月入3-5贯钱,每年能挣上百贯钱,便算是小康之家了。 暴利之下,有钱的周正开始迷上女色,与奸商合作,一边贩卖女子,一边自己享用,可谓奢侈至极。 若不是此次贩卖私盐被发现,没准他还能继续维持着清名,继续升官进爵,然后残害更多的良家女子。 …… 午后。 吕公弼和杨佐将案宗呈递到了赵顼的面前。 “朝廷蛀虫,斯文败类,朕恨不得将这种人千刀万剐!” 赵顼看完卷宗,将其扔到一旁,气愤地说道:“既然案件已审理完毕,那便迅速公告天下,这种人不用等到秋后问斩,直接斩了吧!” 吕公弼和杨佐互视一眼后,吕公弼提醒道:“官家,周正乃是官身,不如流放琼州吧!” 赵顼一愣,顿时恍然,想起了他登基第一天在宗祠后看到的那三行字。 “其一,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死,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其二,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 “其三,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这三条祖训乃是宋太祖亲书,本来只有历代皇帝可看。 但在仁宗期间,宋仁宗将这三条规矩贯彻到了极点。 不久后,臣子们几乎都能猜出来了,而这三条祖训也因一些意外泄露到民间,成了众人皆知的事情。 在太宗朝时期,宰相卢多逊勾结藩王,意图谋取皇位,此等造反大罪,也只是流放崖州。 这足以看出,大宋对士大夫群体是有多么的包容。 而大宋士大夫阶层之所以在朝堂之上如此豪横,第二条祖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么说,朕还杀不了他了?”赵顼皱眉说道。 “琼州乃蛮荒之地,周正在那里绝对活不过一年的,和杀掉他没有什么区别!”吕公弼笑着说道。 “不,朕认为区别大了!” 赵顼一脸笃定地说道:“他犯下此等罪状,必须施以斩刑!” “官家,万万不可斩啊!若真要斩他,那全天下的书生士子恐怕都要反对了!”杨佐有些急了。 祖训第二条,乃是所有士大夫阶层的护身符。 一旦破了规矩,那士大夫的尊严和特权象征都将跌入深渊。 宋代帝王一直秉持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状态也将会失去平衡。 周正确实死不足惜,但真斩杀了他,就是另外一种意义了! 此事,将直接危及大宋皇室的权威,甚至让所有臣子站在赵顼的对立面。 臣子们,绝对不会同意。 赵顼想了想,硬干肯定是不行的。 “这样吧!你们将周正的案宗公布到民间,先不言其应该受何刑罚,让民间的百姓论一论!” “是!”二人齐齐拱手道,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若刚才官家强制要判周正斩刑,二人便只能将韩琦、曾公亮那几个老相公拉过来劝说了。 当日。 开封府前判官周正的案宗便传遍了汴京城。 贩卖私盐与人口,杀害12名船工、15名年轻女子,还导致十五名女子受尽欺凌,终身不育。 此等罪状,简直十恶不赦。 一时间,全汴京城的人都在骂周正,骂其不得好死,骂其人面兽心。 但是,却无人喊出要官家下旨斩杀他的口号。 大宋的百姓,也几乎潜意识地认为,他不会被判处斩刑,因为他毕竟是进士出身。 读书人就是有特权。 这也是所有百姓都希望自己的后代去考取功名的原因。 这种想法已经根深蒂固。 百姓认为它就是对的,士大夫只要不造反,便不能被判处斩刑。 …… 翌日早晨,向蕊儿亲自为赵顼端来了早餐。 但赵顼还在为周正的事儿纠结,根本无心吃饭。 若判周正死罪,百官都会反对,甚至会影响整个朝廷的运转。 若不判其死罪,以后那些心怀不轨的士大夫就会更加猖狂,并且犯罪时撑着这个保护伞,会更加无法无天。 并且,赵顼还不能找着韩琦、曾公亮等老臣商量。 官员们绝对不会支持判死刑。 这时。 一旁一直望着赵顼的向蕊儿开口了。 “官家,你若有事不决,百官也不能解决,可以询问皇祖母呀!” “恩?” 赵顼眼前一亮,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拿起桌子上的点心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蕊儿,这次你立大功了!” 赵顼说罢,用他那还挂着点心残渣的嘴在向蕊儿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快步赶往了太皇太后的居所,宝慈殿。 当下的太皇太后可不是一般人。 其出身于高门大族,当年先是辅佐仁宗,又在英宗登基后,垂帘听政十三个月。 政治智慧,相当卓越。 韩琦、曾公亮等人曾因拥护英宗,与太皇太后闹得有些不快。 但提起太皇太后的执政能力,二人都不由得感叹道:若太皇太后为男儿,那大宋的执宰之位必然是她的。 她只是因为在与英宗皇帝濮仪之争中伤了心,才不再关心朝政,一心在后宫清修了。 第0033章 朕准备整个罪己诏 宝慈殿内。 太皇太后曹氏一听到赵顼要来请安,当即让其入了内殿。 赵顼还未开口,就听到太皇太后拉长了声音说道:“官家,不知今年能否让老身抱上龙种呀?” 赵顼尴尬一笑,搪塞道:“快了快了,孙儿一直都很努力!” 说罢,赵顼话头一转。 “皇祖母,孙儿除了向您请安外,还有一件要事询问,最近,您应该也听说汴河沉船案件了吧?”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老身也听说了,主凶不是已经抓到了吗?没想到竟是开封府左判官周正。” “主凶是抓到了,但如何处置却成了难题,孙儿心中纠结,所以来询问一下皇祖母的意见。” “官家想判处周正死刑,但又被太祖祖训所桎梏,是不是?” 赵顼如小鸡逐米似地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想了想,神色认真地说道:“其实,老身并不建议官家判周正死刑,此举影响太大,很有可能造成朝堂动荡,甚至波及到整个大宋读书人的地位,引起天下士子恐慌。当然,好处也是有的,若判了周正死刑,那等于在士大夫们的头顶悬了一把天子之剑,他们日后做事必然会收敛一些……” 太皇太后分析完利弊和表明自己的立场后,面色柔和地看向赵顼。 “若官家执意要判处周正死刑,老身倒是有一个计策,可大大降低此事的负面影响。” “是何计策,皇祖母快讲!”赵顼激动地问道。 太皇太后朝着赵顼招了招手,赵顼立即走到太皇太后的身边,侧耳过去。 “孙儿明白了,明白了,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赵顼满脸喜色。 太皇太后短短两句话,便让他拨开云雾见天日。 午后。 汴京城又一件轰动全城的事情发生了。 周正的三百余名老乡竟然连夜从齐州长青县赶到了汴京。 三百多人,举着一块长青县万人签名的白布来到开封府府衙前,为周正求情。 在这些人眼里,周正是超级大善人,是他们的靠山,周正若倒下,他们的生计几乎就无法维持了。 三百余人,势头非常凶猛。 “周正老爷是我们长青县难得的大善人,定然是开封府查错了,求求你们放了他吧!” “也许,周推官只是误杀,这一切都是意外。你们就不能网开一面吗,他可是庆历六年的进士!” “父老乡亲们,周推官绝对是被冤枉的,开封府若不给我们一个交待,我们就跪在宣德楼前告御状!” “在清平县,即使三岁的孩童都知周推官的人品,他一定是被冤枉的,你们不能把好人抓进监牢里面!” …… 开封府前,一片喧闹,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叫骂起来。 开封知府杨佐稳居府内,并没有采取任何举措。 百姓们很纯真,同时也很愚昧。 即使拿出了证据,拿出了案宗,这些百姓也不会相信周正做了恶。 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只记得周正对他们的好,并且很固执地坚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 官府很难以道理去说服他们,这一点,杨佐早有经验。 不予理会,便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 同时,杨佐也在等待官家的信息,到底杀不杀周正,是一个尤为复杂的问题。 第二日。 三百余名长青县百姓依然在开封府衙静坐。 静坐抗议是他们经常使用的手段,且往往能博取一些同情怜悯的声音。 在长清县百姓不断宣扬周正所做的好人好事后,一些心肠软,无原则的读书人竟然开始同情起周正了。 他们认为,周正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乃是为了乡人,有情可原,应该从轻发落。 赵顼听到这些话后,差点儿没有气死。 若在战乱时,这样的读书人,最容易变成汉奸。 此等罪责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什么,那他们还有什么立场可言。 午后,垂拱殿内。 韩琦、曾公亮、富弼、文彦博、韩绛、张方平、王陶全被召入大殿中。 入宫时,七人已猜出官家要做什么,当即统一了想法:力劝官家,让周正免于死刑。 这些人都是三朝元老,这是他们多年来第一次想法见解完全一致。 “臣参见陛下!”七人同时拱手。 赵顼看向七人,笑容和煦,直接开口道:“朕来找你们做什么,你们应该都清楚,朕想要做什么,你们也都清楚。” “今日,朕不是来和你们论辩的,一张嘴肯定说不过七张嘴!” 韩琦七人都忍不住舔一下嘴唇。 在来之前,他们已经预设了赵顼可能提出的许多问题,并且都想好了应答之策。 “喜子!”赵顼摆了摆手,道:“这里有三封诏书,让他们一封一封地看。” 当即,喜子将第一封诏书呈给了七人。 第一封诏书上,罗列了开封府前左推官周正的所有罪行,处罚是:革去周正庆历六年的进士资格,扒去他的官身。 众人长呼一口气,此种处罚完全可以接受,并且惩处还太轻了一些。 紧接着,第二封诏书呈到了众人面前。 七人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 这份诏书上,也罗列了周正的罪名。 不过此时周正的身份已经是平民了,然后按照大宋律法,判处的是死刑。 韩琦顿时焦急了,曾公亮开始感觉到心口有些疼,富弼的脑壳也有些发晕。 官家这两份诏书简直就是钻漏洞,瞎胡闹。 这样扒掉周正的士大夫身份,再判其死刑,群臣和天下书生们根本都不可能信服。 韩琦一拱手,张口就要发言。 “韩相,先不用发表意见,看完第三份诏书再说!”赵顼一句话将其堵了回去。 喜子当即呈上第三份诏书。 韩琦七人一看,差一点都没有背过气儿去,昏厥在垂拱殿。 这个官家实在太能整事儿了! 第三份诏书竟然是一份罪己诏。 历来君王,只有在天灾或者朝廷出现重大变故的时候,才会发罪己诏,以安天下之心。 哪有像赵顼这种,明明可以不写,偏偏要主动给自己一个罪己诏。 罪己诏,不但影响皇帝在后世的名声,而且会影响他们这些臣子的名声。 君有失,自然是臣之过,这是历代史官着史的遵循的原则。 罪己诏上言明,赵顼违背祖训,处士大夫周正死刑,是为不孝之举,故而罪己…… 这罪己诏,正是太皇太后的主意。 赵顼望向众臣,道:“朕三道诏书齐发,诸位以为如何?” 韩琦眯着眼睛,若真要判周正死罪,罪己诏确实是堵住天下书生悠悠之口的最好盾牌,但还是会有负面影响。 韩琦双手一拱,道:“官家,臣仍建议判处周正流放琼州。” “臣附议!”其他六人同时附和道。 赵顼冷哼一声,接下来只能出最后的杀招了。 第0034章 君慈臣贤,一片和睦 赵顼望着韩琦七人,从御桌前走了下来。 “既然朕决定变法改革,那就必须贯彻到底,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权,不杀周正,不足以平民愤,这次,朕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判处他死刑!” 韩琦七人见状,按照提前排练好的,一起跪在地上,齐声道:“请陛下三思!” 他们早已商定,若官家仍固执己见,他们便长跪不起。 君臣皆不服软,就这样杠起来了。 这一刻,垂拱殿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赵顼走到七人的面前,冷声道:“若你们觉得朕定的罪不合适,大可以集结群臣,罢黜了朕,然后另立新皇!” 听到此话,众臣慌了。 赵宋皇室男丁本就稀少,并且这位新皇帝已有成为圣君的潜质,他们怎么可能将其罢黜。 接下来,赵顼又道:“当然,若你们觉得这样做有失为臣之道,朕可以自己写退位诏书!” 说罢,赵顼长袖一甩,转身便前往了偏殿。 退位诏书? 听到这四个字,韩琦等人哪还跪得下去,当即站起身就要追赵顼。 一旁,喜子伸手将他们拦了下来。 “诸位相公,还是想明白了再去见官家吧!” 韩琦等人面面相觑,顿时都不知怎么办了。 官家以退位相逼,这简直就是无解的威胁。 不管是真是假,他们都不敢赌。 并且,他们还真害怕赵顼撂挑子不干了,或者因为此事的不快,导致官家失去了变法强国的心思。 这时,文彦博开口了。 “诸位,那周正也并非不可判处死刑吧?” 唰!唰!唰!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全都看向文彦博,目光可杀人。 “文宽夫,你也是进士出身,应该明白一旦斩杀士大夫的先例出现,对大宋朝堂意味着什么!”曾公亮瞪着眼睛说道。 “老夫自然知晓!”文彦博压低声音,道:“但是,你们可知官家为何一定要坚持杀周正?” “这不是废话吗?周正所犯之罪,确实十恶不赦,该杀!”一旁的御史中丞王陶说道。 文彦博摇了摇头。 这时,一旁一直都没开口的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说话了。 “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张方平将声音压到很低很低,道:“官家不惜得罪群臣,甚至要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要杀掉周正,其主要原因,在于我们。” “在于我们?” “诸位难道没有觉察到,大家的权力越来越大,甚至在今天都无比自信地觉得可以僭越皇权,逼得官家都听我们的吗?” 此话一出,细思极恐。 不是哪个皇帝都能像仁宗皇帝那样,臣子将吐沫喷到脸上都不加生气,处罚任何一个官员都会思虑再三的。 这些三朝老臣,已经习惯了在仁宗朝、英宗朝的做法。 欺仁宗善良,欺英宗年轻。 但当今官家展现出的气场和能量,和前两位皇帝完全不同。 说白了,当今的官家需要足够大的皇权。 “官家能用罪己诏来堵天下人的嘴,已经算是考虑周全了!”文彦博补充说道。 “那……那……我们只能同意判处周正死刑?”御史中丞王陶面带诧异。 在朝堂上,御史台敢于进谏的依仗便是不会受到处罚。 而今若加大皇权,那他们就没有那么百无禁忌了。 听到此话,众人都颇感无奈,然后纷纷看向韩琦。 韩琦长呼一口气,点了点头。 听到“僭越皇权”四字,他便不敢再反对了。 “即使有那三道诏书,也会造成群臣激愤,甚至朝堂生乱啊!”韩绛叹气道。 韩琦的两只眸子再次明亮起来,挺胸道:“做臣子的,应该是为官家分忧,而不是给其添堵。周正判处死刑,定然会有负面影响,这种影响,我们不能仅仅靠官家的三道诏书来减少负面影响,我们也要发挥自己的能量,维护朝堂稳定,只要我们这些人不乱,大宋朝堂就乱不起来!” 众人纷纷点头。 片刻后,赵顼再次被请回了垂拱殿。 韩琦代表众臣表明,可以遵循官家诏书,判处周正死刑。 赵顼也连忙给了臣子们一个台阶,道:“众卿,朕也是年轻气盛,刚才说一些退位的浑话,大家莫在意……” 台阶给了,其他人也纷纷开始表态。 中书、御史台、枢密院、三司等分别表态,保证下辖官员不会因此闹事上奏,且将向书生士子们传达圣意,力保不会出现慌乱…… 张方平还表示要精修一下赵顼的罪己诏,尽可能地维护官家权威。 君臣之间,笑声连连,俨然一片君慈臣贤的场景。 在这种氛围下,赵顼干咳一声,开口道:“众卿既然都同意判处周正死刑,那朕就定一下行刑的地点和时间吧!” 众臣一愣,这种细节哪还有劳官家操心。 赵顼微微一笑,道:“地点便在宣德门外吧,至于时间,朕觉得四月十五日最佳!” 听到这个如此高调的地点,韩琦等人微微皱眉,但也能接受。 此事注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在哪也就无所谓了。 但一听到“四月十五日”这个时间,韩琦等人的脸色骤然变了,然后一脸苦相地望向赵顼。 “陛下,这……这……这样做,是不是有些……”韩琦欲哭无泪。 “朕觉得,没有比这一日更好的时间了!”赵顼摇了摇头。 四月十五日,乃是前几日刚定下来的科举放榜日。 在科举放榜那日,斩杀大宋朝的首个士大夫官员。 这绝对是要载入史册的一天。 众臣无奈,既然妥协,就妥协到底了,至于造成的影响,只能去慢慢克服了。 …… 午后。 赵顼刚睡醒午觉,张方平便将修改过后的罪己诏呈上来了。 赵顼看过之后,差点儿没有乐晕过去。 这哪里像是罪己诏,完全是颂帝书。 里面只有两句话讲述了赵顼违反祖制,斩杀士大夫官员是不孝之举,其它篇幅全都在阐述赵顼为什么这样做,以及这样做对大宋朝廷将会有什么好处。 文辞恳切,感情真挚。看完之后,赵顼都觉得自己为了江山社稷,不惜委屈自己,此行为甚是伟大。 第0035章 你弱,你有理 三月二十二日,上午。 连同罪己诏在内的三道诏书陆续下发,经中书门下传至各个衙门。 当汴京城官员和百姓看到,当今官家宁愿写罪己诏都要将周正判处死刑时,表情不一。 百姓,大多数都是喜悦和激动的。 而官员与士子书生,大多数都是惊慌,有的甚至是愤怒,认为当今的官家缺少对文人士子的尊重与优待。 还有一些即将参加科举的考生们,在茶楼酒馆中发表自己的见解,大多数也都是认为官家此举,让读书人有了危机感。 不过,朝廷官员和士子书生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浪花。 这主要归功于韩琦、曾公亮、富弼等老臣。 持反对意见的官员与书生一部分是他们的门生,一部分是他们的下属,还有一部分人的仕途完全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这些人向来以韩琦等人为领头羊。 如今,领头羊全都被赵顼带领着朝相反的方向跑,剩下的人根本聚不起势头。 只是一些小打小闹,很快就平息下来。 而反对之声最为强烈的,莫过于周正那三百余名长清县老乡了。 这些人吃住都在开封府衙门口,当他们听到周正要被判处死刑后,一个个都慌了,如同被踩到脚一般,在开封府开始叫喊。 有人喊,皇家祖制不可违,官家如此做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有人喊,周正是冤枉的,要求开封府重审此案! 还有人喊得特别实际,称周正既然要判处死刑,那他作为周正田地的佃户,有资格成为那片土地的拥有者。 还有人喊,因为周正被判处死刑,他们一家三口在汴京的生计都丢了,要求开封府再给找一个,不然便不走了。 …… 这一小撮为了利益而聚在一起的刁民,无赖的脾性尽显。 他们哪里是为了周正,分明就是为了周正给他们带来的巨大利益。 开封府府衙内。 杨佐坐在大堂之上,朝着一旁的衙役说道:“周正死罪难逃,此事也该结束了,让那些百姓都进来吧!” 咔!咔!咔! 开封府府衙大门开启,一名衙役高声道:“长清县的百姓们,你们不是要让开封府为你们伸张正义吗?府尹大人今日就为你们主持公道,你们选出两个主事人,其余人站在一侧,不可说话!” 当即,长清县百姓们鱼贯而入,其中两个在乡里曾获取功名的中年人站在了大堂中央。 啪! 杨佐将惊堂木一拍,道:“堂下之人,有何冤屈,细细讲来。” “大人,我等都是齐州长清县的百姓,今日乃是为开封府前推官周正求情。周正虽触犯大宋律法,但绝对罪不至死,这里有我们长清县百姓的一份签名,恳请大人呈于官家,让官家知晓民意,为周正大人减刑……” 说罢,那中年人拿出了一份签着百姓名字的长布。 杨佐并未让人将其收起来。 这种签字长布属于百姓的老套路了,总是以法不责众的心思颠倒是非。 另外一名中年人补充道:“大人,周正大人在长清县有很多田产,这些田产是他赠予我们的,但并未立有字据,也无田契,请大人在查封时,将这些都留下来,莫将其也误收了!” 后面的百姓听到此话,也都连连点头。 这才是他们想要讲的。 如果救不了周正,那就将周正在长清县的田产保留下来。 这群人没有大智慧,但处处透着小心机、小算计。 杨佐怎能不清楚他们的心思,当即干咳一声,道:“周正之罪,乃刑部与开封府共同审理,官家亲自定罪,要为其减刑,在本府这里,恐怕不行。” “本府给你们一个建议,你们可以试着去登闻院敲一敲登闻鼓,没准陛下还能亲自审理呢!” 听到“登闻鼓”三个字,堂下的长清县百姓不由得都低下了脑袋。 他们早就想过这一招了,虽然敲登闻鼓要先挨上三十廷杖,但这些人,根本就不怕疼。 不过,他们怕死。 就在今日清晨,他们还想着若开封府再不受理,便去敲登闻鼓呢,然后在三道诏书发下之后,他们就不敢去了。 案件结果是当今官家定下的。 官家不惜与全天下的读书人为敌都要斩杀周正,他们这些百姓若去敲登闻鼓,官家随便判处他们一个流刑,就能让他们家破人亡。 这群人,目前的唯一希望就是,自己因周正得来的生计,以及以前周正给予他们的钱财、土地不会丢失。 中年人思索了一下,道:“知府大人,我们……我们只求不要将周正在长清县的田产都收回去。收回去,我们会活不下去的。” “哼!” 杨佐冷哼一声,道:“所有与周正有关的财物都是赃物,都必须归朝廷所有,给你们留下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此话一出,两个中年人的脸都黑了。 其中一个朝着门口望了一眼。 门口的百姓立即示意,几个年龄较大的人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我不活了,我种了十几年的地要被收回去,我可怎么活啊!” “老太婆我要撞死在这里了,反正也不能活了!” “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啊!要死了!要死了!” …… 坐地打滚,哭哭闹闹。 我弱,我有理。 这招,也是百姓经常使用的,面对一些官员百试百灵,因为官员都好名声,面对此种场景,讲理不成,便只能后退一步。 但对杨佐根本没有用。 杨佐面带笑容,说道:“如果你们坚持留下周正的田产,官府也不会强收,但是你们将作为周正的从犯处置,轻则流放,重则死刑,且子孙三代内都不得参与科举考试,你们自己衡量一下得失吧!” 一瞬间,门口的抽泣与叫喊声都停下了。 杨佐站起身,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这些人,明明有手有脚,离了周正是真活不下去吗?打更会不会,挑粪会不会,扛沙袋会不会,若真的活不下去了,便来找本官,本官帮你们寻生计。” “退堂!”杨佐高喝一声,离开了大堂。 这三百多人一脸无奈,在当夜,灰溜溜地离开了汴京城。 第0036章 史上最难科举 三月二十八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大宋朝终于迎来了赵顼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省试考试。 一万余名考生,手提考篮,在士兵们的重重检查下,缓步进入考场,一个个都是意气风发,自信满满。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是临时抱佛脚,过来凑数的。 接下来的三天,考生们要在一个狭窄的隔断空间中,呆上三日。 待他们出来后,有人将彻底改变命运,直上青云。 而更多的人只能在三年后卷土重来,或者放弃入仕的机会。 考生中,有年约二十岁的青年才俊,也有年逾半百、胡子花白的老学究。 有些人,足足考了一辈子。 只因为,科举是改变人生阶层与社会地位的最佳途径。 而在贡院之外,站着许多围观的百姓,此种盛况,三年才能看到一次。 甚至有些富家的未嫁女子也走了出来,四处打量着考生。 若见到合乎心意且很有可能上榜的考生,家里便提前联络媒人开始张罗了。 在这个时代,只要考上了进士,即使是五十岁的老光棍,也能很快找一位貌美如花的娇妻。 很快。 考生们便全部进场完毕,贡院内外也都安静下来。 主考官欧阳修与副主考官司马光虽然都顶着黑眼圈,但笑容灿烂,满面红光。 紧接着,便是分发试题了。 这一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试题集中发下去。 诗赋、论、策三科,将会一天发一门。 按照难易程度,第一日为诗赋,第二日为论,第三日为策。 对众考生来讲,这三日不仅是学识的比拼,还有身体上的比拼。 在考生们的考箱里,装得都有干粮、点心。 家境优渥者,可以买一些雪莲片、人参含在嘴里提神;家境贫寒者只能整几块白萝卜含嘴里,用辛辣味提神。 不多时,便有一名考生突然口吐白沫,趴在了桌子上。 不远处,太医院的医官们迅速奔去为其治病。 若能迅速减轻病症,考生便能接着考,若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那就只能拉出去,彻底取消考试资格。 历届科举考试中,大小便失禁者,突发失心疯者,还有因临时忘题而疯癫者,都有出现,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了。 第一日,考诗赋。 在赵顼的授意下,第一门就很难。 往届科举的诗赋,考得都是对诗赋经典的记忆能力和理解能力,相对比较容易。 但今日,诗赋内容很偏,考得方向也很偏。 有的诗赋题,甚至都没有标准答案。 不到半个时辰,欧阳修放眼望去,目之所及,考生们全都是眉头紧锁。 他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表明试题出的有水准。 司马光也是脸上带笑,心中喃喃道:“今日还不算难,待第三日,你们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难题了!” …… 深夜,贡院那狭小的隔断中。 有吃干粮的,有啃烧鸡的,有捏着鼻子出恭的,有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还有提着笔思索的…… 总之,都是蹙着眉头,胡子拉碴、头发凌乱。 欧阳修和司马光也发现了几个答题还算镇定自若的。 一个是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的儿子,张拱辰,号称汴京第一公子。 欧阳修和司马光对其很是了解,此子文采谋略都算上成,但距离状元之才,还差得有些远。 一个是一直奋笔疾书,埋头答题的南方考生蔡京,看其状态似乎是很有想法。 另一个乃是一名叫做许安世的考生,其答题时,表情轻松,落笔总是带着笑意,看上去胸有成竹。 …… 翌日,论考开始。 此门主要考儒家学问。 与第一门的诗赋相比,此门完全没有标准答案,但是想要答好,难上加难。 不过,硬着头皮倒是能写出来。写的好不容易,写出来还是不难的。 很多在梁秀才书斋猜题的考生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猜了那么多道题,竟然没有一道是沾边的。 而此刻,欧阳修正捋着胡须开心的笑。 “哼,你们以为老夫没去过梁秀才书斋吗?官家要求新,老夫自然不能让你们猜中考题!” 第三日,当试题发下之后,考生们盯着试卷,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第一道】求事:汝为官家,欲何为? 【第二道】问策: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备注:事为主,策为辅。 这是考生们所见过的最短的策论之题,并且没想到竟然还是两道。 看到第一道题,有些胆小的考生便牙齿打颤,额头上满是冷汗。 “我若是官家,我该怎么做?这……这……我……怎么能有如此想法呢?” 而第二道。 当考生们看到那句“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时候,更是一脸便秘状。 考题便是足以流传千古的名句,自己所作策论绝不能是垃圾。 这种无形的压力,让考生们都纷纷摇头。 只是审题,绝大多数人都用了近乎一个时辰。 这一日,对所有考生都是一种煎熬,到了下午,一些考生已经将卷子合着,直接放弃了。 太难了! 实在太难了! 还有一些人,写到一半竟然忍不住抽泣起来。 五大三粗的汉子,坐在隔断里,还不敢大声哭,像个小姑娘似的。 显然是感觉自己写的太烂了。 日近黄昏。 随着一串清脆的铜铃声响起。考生们纷纷搁笔,站起身来。 接下来,考官们开始收卷,待全部收完试卷,确定无误后,贡院大门才打开,考生们陆续走出考场。 而此刻。 贡院外面已经站着许多等待的百姓了。 大宋历届科举,结束后便是狂欢。周边的勾栏瓦子生意将会爆火数日。 往届惯例,考生们在考完后也会卸下所有心理包袱。 无论考得好坏,都会昂首挺胸走出考场,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状。 唯有此,即使落榜,也能表明不是自己实力不行,只是发挥失常,或者考官不识大才。 文无第一,文人,都是傲娇且盲目自信的。 但今日,却截然不同。 考生们出场时,一个个都低着脑袋,满脸沮丧,像是赴刑场一般,叹气声连连。 一些年轻的考生,见到自己的亲人,情绪直接就收不住了。 眼眶红润,狂奔而去,扑到亲人的怀中。 有的甚至直接大哭起来,然后语无伦次地说道:“难……太……难了,今年的试题实在是太难了!” 第0037章 浮夸公子郑东行 科举省试结束后,便是要弥封审卷了。 中书门下数百名官员入贡院审阅卷宗。 依照欧阳修的部署,四月八日,入选进士便要全部确认,交由官家内审。 其实,内审就是走一个形式。 主考官确定进士人选后,这些人便是名列金榜的今科进士了。 接下来。 四月十日将在崇文殿举行殿试,殿试的笔试部分基本也是欧阳修与司马光负责。 赵顼在最后的面试阶段才会出面,考察众考生的品性,然后定状元、榜眼、探花等名次。 待殿试结束后,四月十五日便会有官员在崇政殿唱名,传去捷报,最后在贡院前张贴科举金榜。 这一日,赵顼闲来无事,便准备出宫去一品楼看一看,装修布置的如何了。 前几日,三司使韩绛曾汇报过一次,当下已经建造了五个物流站点,大约四月底,一品楼便能开门营业。 另外,因苏晴提供线索,汴河沉船案才会顺利结案。 赵顼让林映衣在后苑挑选了一支凤头钗,准备作为答谢之物, 一品楼前。 赵顼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前面停了三辆马车,马车上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锦盒,里面的物品显然不便宜。 赵顼一愣。 “进度如此之快,都要开始摆放商品了?” 赵顼带着徐虎刚走进门,就听到一道略显肉麻的声音。 “晴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就为你拉了三辆马车的珠宝首饰,你随便挑!今晚咱们一起去丰乐楼吃饭吧!” “没空!”里面传来苏晴面无表情的声音。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等着。”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男子语气温柔地问道。 “今年没空,明年也没空,后年更没空!”苏晴语气冰冷。 “晴晴,咱们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你怎么能这样待我呢?你哥都答应让我做他小舅子了,你开商铺也不告诉我,我也能投钱啊,你家和我家合作,那在汴京城一定可以大展身手!” “滚!”苏晴抬起头,突然看到了赵顼。 其瞬间变作温柔状,快步走过来,笑着说道:“许公子,你来了!” 赵顼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苏姑娘,那日多谢你提供的线索了,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一旁的徐虎立即将装有凤头钗的锦盒递向苏晴。 苏晴笑着接过来,打开一看,兴奋地说道:“嗯嗯,我喜欢,非常喜欢这支钗。” 女儿态十足。 一旁的年轻男子都看呆了,他认识苏晴近十年,都没有见过对方有过此神态。 他微微皱眉,大步走到赵顼的面前。 “晴晴,你若喜欢钗子,我马上去为你买一车,保证什么样式都有!” 苏晴面带尴尬,根本不愿搭理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走到赵顼的面前,其胸膛一挺,自我介绍道:“本公子乃江南船舶行会总把头郑万山之子,苏杭珠宝古董行少东家,杭州鉴宝斋主人,苏州珊瑚阁、明州玲珑阁、扬州鸣翠楼、福州朱翠坊、泉州丹粉阁等十三家商铺的主人,郑东行,也是苏晴的青梅竹马!” “别胡说,谁和你是青梅竹马!”苏晴向赵顼解释道,“他……他是我哥的狐朋狗友!” 说罢,苏晴朝着一旁的侍女翠儿招手,让其去喊兄长苏有则。 “你好,在下许照。”赵顼面带微笑,宛如春风。 郑东行没想到自己如此高大上的介绍,竟然没有引来对方的一丝恭敬神色。 他当即将目光转移到苏晴手中的锦盒。 对珠宝器物,郑东行是行家,其在门外的三辆马车中便有不少好物,他看一眼便知价格, “晴晴,如今假珠宝泛滥,很多人以假冒真,哄骗小姑娘,让我看一看这锦盒中的钗子是真是假?你别被一些小白脸骗了!” 苏晴的左手已经攥成了拳头,若不是要在许照面前要保持淑女形象,她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郑东行趁其不备,直接抢过了苏晴手中的锦盒。 苏晴正要夺过来,赵顼阻止道:“让郑公子看看也好,我还真不知这支钗头凤是什么品呢!” 郑东行打开一看,不由得傻眼了。 此锦盒看似普通,里面却是白玉雕饰,价值至少百贯。 里面的凤头钗,玉色青白,雕饰的凤头状,灵巧秀美。 当郑东行将凤头钗拿到手中那一刻,眼睛一亮,从腰间摸出一枚圆形透镜(放大镜)认真看了起来。 大约三五息后,郑东行忍不住惊叹道:“这……这……这是用和田冰河深处的羊脂灵玉籽料打造,如果我没看错,雕刻者乃是北派玉雕宗师卧鹿先生!” 苏晴虽不如郑东行那般精通玉石,但和田冰河深处的羊脂灵玉籽料,千年难出一块,她是知道的。 北派玉雕宗师卧鹿先生的手艺,她更是知道,即使雕刻一块普通的石头,那也是价值千贯。 这支凤头钗,至少价值万贯,并且有价无市。 “许公子,这……这也太贵重了,我……我收不得!” “小玩意而已,收着吧!” 这时,圆滚滚胖乎乎,偷听了好一会儿的苏有则从楼上走了下来。 “许公子,你来了啊!”他先和苏晴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晴儿,和许公子还客气什么,送的礼物就收着嘛,快带许公子四处转转!” 说罢。 苏有则一把将郑东行手中的凤头钗夺了过来,朝着赵顼说道:“许公子,真是抱歉,这是我的一个乡下朋友,一直生活在海边的小渔村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郑东行正欲说话,被苏有则一下子就拽走了。 赵顼和苏晴相视一笑,便开始参观起一品楼。 一处角落里。 “苏有则,我是不是你兄弟?什么叫没见过大世面,你可是亲口答应让我做你小舅子的,我甚至可以倒插门,你怎么站在别人那边!”郑东行怒气冲冲。 苏有则白了他一眼,道:“我是为你着想,你就看不出来,我妹妹压根就看不上你,你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你……你管我,我就喜欢看不上我的女人,我要去找那个许照单挑!”郑东行开始捋袖子。 “郑东行,我告诉你,不要招惹许公子,不然你会死得很惨,你整个家族都有可能完蛋!也不要问我他是什么身份,你只需记得,只得为友,不得为敌就行了!” 郑东行的脸色认真起来,苏有则和他是挚友,不会骗他。 “以后别再打我妹妹的主意了,今晚我请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乐不思蜀!”苏有则朝其眨了眨眼睛。 郑东行撇了撇嘴,他怎会如此轻易放弃追求苏晴。 他想了想,道:“本少爷就换换心情,人人都说汴京的夜最美,本公子倒要看看有多美,今晚你请客啊!” 第0038章 崇文殿内,赵顼问策 四月八日。 主考官欧阳修与副主考官司马光终于走出贡院。 二人将糊名誊录的三百五十份试卷放到了赵顼的面前。 自太宗之后,殿试便不会再淘汰士子。 这意味着,在今年一万两千三百六十三名考生中,将会产生三百五十名进士。 相比以往,此次的录取名额减少了许多。 这自然与今年的考题难度和朝廷精兵简政的政策有密切关联。 赵顼翻开试卷,走马观花般看了起来。 作为官家,他不可能事无巨细,将所有的卷宗都在翻阅一遍,不然指定英年早逝。 “嗯嗯,不错,这一届的考生还是非常有朝气的,朕心甚慰啊!”赵顼翻阅着试卷,感叹道。 他看了五六个考生的策之题,特别是那一道:汝为官家,欲何为? 众考生写得都还不错,有的想仿效秦皇汉武,有的要文武兼治,还有的认为隋炀帝杨广也有许多可取之处…… 总之,都是论之有据,且可自圆其说。 “官家,殿试的题目也拟定好了,还有一些备选!”欧阳修说道。 赵顼打开一旁的殿试选题,里面有关于吏治、教育、农事、兵事等多项选题,切入角度也都算得上新颖。 他思索了一下,拿起朱笔,在“兵事”二字上画了一个圈。 “殿试笔试,无须考太多内容,就考一考兵事吧!” “兵事?” 欧阳修和司马光都是一激灵,同时喊出了这两个字,直接吓了赵顼一跳。 赵顼白了二人一眼,道:“放心,朕只是考一考兵事,又不是真准备要打仗了!” 二人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当时在讨论解决国库亏空时,官家便提出削减岁币,以此引战,但当今的大宋,根本折腾不起。 …… 四月十日,殿试正式开始。 三百五十名进士齐聚崇文殿,坐而答题。 赵顼并没有现身,他只会在面试时才会出现。 进士们心情激动且压力巨大。 激动是因为能进入崇文殿,那最差也是同进士出身,仕途终于开启了第一步。 压力巨大是因为,进士也分为五个等级。第一、第二甲为进士及第,第三、第四甲为进士出身,第五甲为同进士出身。 一甲有时三人,有时五人,为最优。 二甲也不过十数人,为次优。 若能进入一甲,那放榜之后,基本就能在翰林院、国子监、大理寺等当差,过个一两年,外放历练一番,便能去中书、御史台、三司这些重要衙门当值了。 仕途一片光明,完全有拜相的可能。 而若是第五甲的同进士出身,那就只能得一个外放之职,若没有显着政绩,可能一辈子都再难回汴京,甚至到五六十岁担任个知府,仕途也就到头了。 进士们面色复杂,当看到殿试试题后,再次傻眼。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殿试竟然要考兵事。 官家刚刚裁减大量兵丁,明显不愿意引战,兵事是考生们最先排除的选项。 但这三百五十人,心理素质都很强,无人出丑,当即都硬着头皮写了起来。 欧阳修等考官的效率极高,在第二日便将考卷批阅完毕,并定了一下名次,然后取省试、殿试笔试综合下来的前三十名,参与崇文殿面试。 天还未亮,前三十名士子便在宫外听宣了。 赵顼开完朝会,已经是日上三竿,当即宣士子们入崇文殿。 御案之上,三十名士子的试卷依名次摆放,并且已经显露出了名姓。 前三名,分别是开封府许安世、兴化府蔡京和应天府张拱辰。 赵顼对三人的试卷也印象颇深。 有两个,赵顼在不久前还曾有过交集。 暂列第一的许安世,赵顼一看其出身,便明白此人为何如此优秀了。 其出身于官宦之家。 祖母宋氏是那个在仁宗朝连中三元的状元宋庠的姐姐,父亲也是进士出身,不过许安世很是低调,故而不为人熟知。 许安世的策论甚佳,他总是能从小处出发,以百姓视角论证国的兴衰,字字有声,内容扎实,写出来的论据如韩琦、欧阳修这些人般老练周到。 很难想象,他才二十七岁。 而第二名的蔡京,才只有二十岁。 在赵顼的前世记忆中,蔡京应该是在三年后才会中进士,没想到因为自己对考题的变动,竟然让他提前三年入了仕途。 蔡京的策论令人拍案叫绝的是,无论写什么内容,他都能从为国聚财切入。 第一道题,在问及“汝为官家,欲何为”时,蔡京聚焦的是老人和孩童的生活问题,主张朝廷出资,解决老子与孩童的生存问题,认为惟有老幼无忧,大宋才算得上真正的兴盛。 至于第三名张拱辰,完全是沾了其父亲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的光。 张方平整日见到的奏折无数,乃是最清楚官家想法的,在家里每日为儿子讲上几句,基本就能保证张拱辰要超出他人一大截了。 崇文殿中,士子们纷纷朝着赵顼行礼,然后低下了脑袋,官家不喊他,根本不敢回头。 赵顼翻了翻试卷,想了想,张口便说出了一个甚是犀利的问题。 “我大宋,北有辽国,南有大理、交趾,东有高丽、日本,西有西夏、回鹘、黑汗,诸考生觉得,若我大宋与诸国同时开战,应当如何布局?” 留在崇文殿的韩琦、欧阳修、司马光、曾公亮、文彦博、张方平,等人听到此话,都是一哆嗦。 依照大宋目前的国力,和西夏能拼一拼,打辽国完全不敌,若与诸国同时开战,那不是被瓜分的结果吗? 此题该如何来答? 这完全是道送命题。 此题,真心答,有损大宋之威。 假意夸赞,则会招来官家反感,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沉默。 崇文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停了数息后,一名考生走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张拱辰。 他爹与其讲过,官家问策,若无人应答,你便站出来。 不管回答的对不对,都不能冷场让官家尴尬。 张拱辰站了出来,一拱手,才发现脑袋空空,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远处的张方平见儿子站出来,只想扇自己的脸,他忘了交待后半句了。 “若是一答就错且不讨喜的送命题,切莫出头,沉默是金!” 第0039章 未来的慢相公(求追读) 此刻。 整个崇文殿的目光都锁定在张拱辰身上。 “若大宋与诸国同时开战,应当如何布局?” 答好了,有望成为状元;答砸了,可能难入一甲二甲。 张拱辰硬着头皮,长呼一口气,然后回答道:“学生认为,此事绝不可能发生,我大宋作为礼仪之邦,怎么可能与周边诸国同时产生矛盾。若真发生了,学生愿效仿蔺相如、张骞,出使诸国。倾己之力,避免战事发生,若学生之力有限,那愿死在最前面,为我大宋朝廷贡献最后一份力量!” 张拱辰气势十足,不由得让其他考生都望向他。 在这种情况下,能说出此番话语,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张方平长舒一口气,心中喃喃道:吾儿虽没有切中要害,但表明了态度,还算不错。 赵顼听完,说道:“虽谋略不足,但精神可嘉!” 张拱辰的这番解答,用民间俗语来讲,就是老母猪撵兔子,精神可嘉。 他讨了个巧劲,只能说没有给自己减分。 赵顼又望向下方。 这时,蔡京出列了。 他一拱手,脑袋一抬,顿时看到了赵顼的真容,不由得一愣,没想到自己早已见过了官家。 蔡京反应机敏,并没有失态。 “官家,学生认为若战事即将爆发,首先要做的便是集聚天下之财,归于朝廷。诸国若联合攻宋,定是为了利益。天下没有金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可仿秦灭六国之举,远攻近交,缓缓图之。先以重利许于某国,然后逐个击破……” 赵顼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算是一个较为靠谱的答案。 接下来,剩下的考生也都缓过劲来,开始纷纷发言。 “学生以为,周边小国,不足为惧,可以雷霆之势先灭之,然后集中优势,攻打大辽,形成震慑……” “学生认为,招降方为上策,大理交趾,都是弹丸小国,我们可用重金招抚,然后联合其国之兵,共同抗敌……” …… 众考生各个吐沫纷飞,讲述自己的观点,只为在赵顼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大多说的都很是一般。 纸上谈兵者居多,考虑现实情况的更是寥寥无几。 赵顼听了许久,发现那个欧阳修和司马光皆看好的许安世竟然还没有开口。 许安世,身材中等,圆脸微胖,看上去笑呵呵的,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 并且,他长相显老,面色偏黑,说他是四十岁的人,都有人相信。 待考生们的一番发言结束后,赵顼开始点名了。 “许安世,你的试卷上对兵事的解读颇为精彩,而今见到朕,怎么不说话了?” 许安世慢慢悠悠地出列,然后拱手道:“官家,不是学生不说话,而是学生刚张嘴,便有人开始讲了,学生抢不住啊!” 许安世说话慢条斯理,还长着一张老实人的脸,让人感觉此人平时就应该是磨磨唧唧,慢慢悠悠的人。 “现在,你可以说了!”赵顼微笑着说道,他倒觉得这个许安世很可爱。 “臣认为,若周边诸国联合攻宋,我大宋必胜!” 赵顼顿时来了兴趣。 刚才那么多人讲话,皆不敢夸下海口讲大宋必胜。 许安世接着说道:“若真到了这种国家存亡之际,那我大宋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首先,一定会全民皆兵。不仅是成年男子,成年女子也会参战,因为大家都明白此战失败意味着什么,谁都不愿看着自家的土地、住宅被侵占,自己的妻子、姐妹、女儿被欺辱,谁都不愿意成为那群野蛮人的俘虏!在这一刻,所有人,不仅仅是为朝廷而战,而是为家人与自己而战,人人都有此种意志,我大宋必胜!” “其次,我大宋242州,三千万人口,地广人多。另有黄河、长江、蜀川等多个险地,只要尚存一方土地,一名大宋百姓,大宋便不算被打败。敌国与我们打持久战,哪里有我们物产丰富,哪里有我们水陆交通发达,故而大战一旦开启,时间一长,熬也能把他们熬死,所以我大宋必胜!” “另外,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得民心者方能长存。即使西夏、大辽占领了我们的土地,他们懂得教化百姓吗?他们明白以儒治国的道理吗?像西夏、高丽、日本,都是学得我们的治国皮毛才得以建国的,在治国治民方面,我大宋是他们的祖宗,他们永远学不到十分,所以根本推不倒我大宋,我大宋必胜!” …… 许安世的语速依然缓慢,且完全不似王陶等御史台的官员,说话间,仅仅语气便咄咄逼人。 但听着却是能让人精神一振,让人很是信服。 先不论正确与否,仅仅是他这种认知与表达,便远远超过其他考生了。 很难想象,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竟然对朝廷兵事能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韩琦等人都是大喜。 他们上一个敬佩的人,还是嘉佑三年时的王安石。 那时,王安石赴京,呈万言书《上仁宗皇帝言事书》,惊艳了整个朝廷。 赵顼甚是欣喜。 大宋朝廷缺少的便是这种能够让朝廷气象焕然一新的年轻人。 接下来。 赵顼围绕着殿试笔试的试题,又问询了一些问题。 众考生也都对答如流,但像许安世这么精彩的却没有了。 最后,赵顼站起身来,朗声道:“诸位,不久后,你们都将步入仕途,朕送你们两句话,” “第一句,是范希文的原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第二句,是朕要告诉你们的: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惜死,则天下太平矣!” 众考生听到这两句话,纷纷跪下行大礼。 第二句话,让他们很自然地想起了即将被处死的开封府前左推官周正。 官家之言,意味深长。 片刻后,众考生齐齐散去,他们在心中已经笃定,状元非许安世莫属。 崇文殿中。 欧阳修见官家心情愉悦,不由得笑着说道:“官家,老臣看那许安世未来有相公之才啊!” 一旁的韩琦胡子一捋,道:“待他成了相公,估计也是个慢相公。” 君臣同时笑出声来…… 第0040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四月十五日,阳光灿烂。 天刚蒙蒙亮,宣德门附近便挤满了人。 今日,是科举金榜公布的日子,也是处决开封府前推官周正的日子。 往届。 科举金榜都是贴在贡院门前,而这一届却是贴在宣德门前,其中的意味,众人皆知。 近午时。 张贴金榜的墙壁附近便挤满了人,在西侧二百米处,便是周正的断头台。 还有很多富商手拿麻绳,带着妆容精致的女儿站在一旁。 这就是大宋最有名的榜下捉婿。 富商若有女儿未嫁,榜上进士又无婚配,富商带着女儿就会拿着绳子去捉婿,若被捉的进士不反抗,那这门婚事便十有八九成了。 十年苦读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就是读书人的最高光时刻,当你上了金榜,便是鲤鱼跃龙门,社会地位彻底改变。 女人、金钱、名声,皆可轻易得之。 而此刻,在保康门街,门可罗雀的梁秀才书斋中。 梁秀才坐在桌前,一边饮酒,一边流泪。 “唉,当年我若是再努努力,也不会此生只能守在这方书斋之中。心有报国之志,怎奈何实力不足啊!” 说罢,梁秀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每到科举放榜之日,他都会大哭一顿,然后喝得酩酊大醉。 不多时。 四名差差役鸣锣,八名差役开道,两名官员手提金榜榜单,走到墙壁下,将其贴了上去。 众人纷纷踮起脚来围观。 一甲第一名:许安世 一甲第二名:蔡京 一甲第三名:张拱辰 …… 金榜公布后,还会有官员在御街唱名,起鼓乐。 进士们将着红袍,戴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绕汴京城一圈,甚是荣耀。 进士名录还会被编入《大宋月刊》,供全民瞻仰。位列一甲、二甲的进士当日便会给分配官职。 “我中了,我中了,我终于中了!” 有人狂喜而奔。 “二甲第八名,哈哈,是我,是我,就是我!”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兄长嫂嫂,我……我终于为咱们王家争光了!” 有人看到自己的名字时,激动之余,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还有人从头到尾遍寻自己的名字都找不到,黯然神伤,如丢了魂般朝客栈走去。 可能是来年再战。 也有可能选择回家当个教谕或去种地,自此面朝黄土,终此一生。 科举,就是这么残酷,但也是全天下最公平的官员选拔制度。 不远处。 榜下捉婿的商人们也开始行动了,纷纷拿起麻绳,朝着自己的目标狂奔而去。 一些未曾婚配的大龄进士,挺胸抬头,一脸骄傲。 他们本月去勾栏瓦舍里玩,店家都不会收取他们任何费用。 宣德楼前,愈发热闹。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远处的断头台上。 周正面色腊白,老泪纵横,望着不远处进士们那幸福的笑容,瞬间就回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那时,他也是春风得意,满面春风,觉得凭借自己的努力,未来拜相也大有可能。 哪曾想,竟会成为大宋朝名声最臭的一位士大夫官员。 在他刚落难时,他的三百老乡还夜奔汴京为其喊冤。 但在他要被杀的这一刻,竟无人为其收尸。 “午时已到,斩!” 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大刀劈下。 周正的一行热泪滑落在断头台上。 不远处。 观看周正斩刑的考生进士并不多,反观三十余名身着便服的官员正远远地望着周正,看着他最后一行泪水滑落,心中满是感慨,然后默默走开了。 …… 自此,此届科举圆满结束,而引得百姓讨论最多的的,不是考生们的故事,而是当今官家的那两句话。 一句为: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一句为: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惜死,则天下太平矣! 这两句话成为了无数士子官员的座右铭。 一些心思细腻的官员,更是看出了当今官家变革改新,要让大宋强盛起来的远大抱负。 而此刻,在一处深宅大院中。 富家公子哥儿郑东行望着前方的四个中年人,一脸怒火。 “你们不是号称汴京的百事通吗?不是号称全汴京城的事情都瞒不过你们的眼睛吗?怎么让你们查一个人都查不来,一群废物,别让本公子再看到你们!” 四位中年人,面色狼狈,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郑东行想要打听的人,正是赵顼。 但“许照”之名,除了苏家,其他人根本没听过。 再加上赵顼鲜有露面,他自然查不出任何线索。 “奇了怪了,他能拿出那种成色的凤头钗,且让苏家如此恭敬,不应该是无名之辈呀!”郑东行甚是困惑。 他暗查赵顼也并非要寻麻烦,而是想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让心比天高的苏有则称他都惹不起,让脾气暴躁的苏家大小姐温顺的如一只小绵羊。 他还没查到赵顼,三司使韩绛便知晓他去查赵顼了。 官家的身份,岂能让他人知晓,岂能让他人一直探查。 韩绛派人一查,发现郑东行不但调查官家,还在追求苏家苏晴,不由得甚是气愤。 “竟然敢和官家抢女人,这个娃娃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韩绛并不认识郑东行,但却和他爹,江南船舶行会总把头郑万山很熟悉。 郑万山本是江南漕运的老大,在运河上打打杀杀,后来漂白做了正经生意,也为大宋官府的船舶产业做了一些贡献。 韩绛曾与他有过两面之缘。 韩绛当即给郑万山写了一封信,告知他,郑东行在汴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让其立即将他带回江南,否则整个郑家都可能有血光之灾。 韩绛说的甚是夸张。 郑万山收到信后,当场就急了。 能让三司使韩绛写信的事情,哪能是小事儿。 他当即飞鸽传书给在汴京城的家仆,令他们立即带郑东行回江南,绑也要将其绑回去。 然后,郑东行就在一脸懵逼的情况下,被家中仆人强绑上了商船,被动离开了汴京。 如果赵顼知晓韩绛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默默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第0041章 言官大炮,唐子方归来 三日后。 赵顼正在垂拱殿熟练地写着“阅”字,喜子抱着一叠奏疏放在御案上,说道:“官家,今日唐子方唐大人便要入京了!” “立即派几名御医前去看望,务必将唐子方的背疾彻底根治,另外,朕今晚要去看他。”赵顼停笔说道。 半个月前。 龙图阁学士、知太原府的唐介呈奏疏,因背疾严重,申请回京就诊。 赵顼当即应下,并且让喜子提醒自己,待到唐介返京,他要亲自去看望唐介。 提起唐介,朝廷百官无人不竖起大拇指。 仁宗朝时,唐介与包拯齐名,被称为唐青天,真御史,乃是朝廷最敢于直谏的言官。 在担任谏官时,他和仁宗、英宗、当今的太皇太后都吵过架,并且次次都是他赢。 韩琦、文彦博、富弼、曾公亮都因其被贬过职。 朝廷三品以上大员,因为他的直谏,被贬谪的不下二十个。 但是,他任何一份奏疏,都不是风闻奏事,都不是无凭无据。 为官数载,他清廉而又刚正不阿的性格,让无数人叹服,被誉为大宋朝堂的一面明镜。 当然,佩服归佩服。 他在担任谏官时,朝廷众臣都过得提心吊胆。 在去年唐介离京去太原府时,朝中多名官员为其送行,一方面真是佩服他的品性,另一方面则是为他不再担任谏官而欣喜。 当韩琦、文彦博、富弼等人听到唐介就要归来的消息后,几人二话没说,当即都找起了能够治疗背疾的名医。 他们最怕的就是,唐介因背疾难愈,官家又让他入了御史台。 御史台有了唐介,那中书、三司、枢密院的官员们走路估计都要靠着墙根走,生怕自己犯了错误。 当日下午,凉风习习。 唐介的马车来到了外城门下。 此时,韩琦、曾公亮、富弼、文彦博、欧阳修五人都在迎他。 这在大宋朝,完全是独一份。 这几人,乃是被唐介弹劾怕了。 片刻后。 头发花白、身材干瘦,但两只眸子闪着精光的唐介缓步走下了马车。 “子方老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欧阳修长唐介三岁,上来就嘘寒问暖,给了唐介一个大拥抱。 其他几人也是眼眶湿润,纷纷朝着唐介问好。 这几人在朝堂吵归吵,闹归闹,但历经几十年,私下的感情都还不错。 曾经被唐介弹劾得最惨的文彦博,拉过唐介的手,激动地说道:“子方老弟,别来无恙呀,我们专门为你找了治疗背疾的大夫,官家也为你找了御医来治。” 唐介看向众人,微微一笑,道:“你们是想迅速将我治好,然后赶出汴京吧!” “哈哈哈哈……” 几个老狐狸道行相当,谁都能猜出彼此的想法,当即尴尬地笑出声来。 笑声过罢。 曾公亮打趣道:“唐子方,老夫我马上都年过古稀了,你还要不要再弹劾我一次,机会可不多了啊!” 哪料,唐介指了指一旁马车上的包袱,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还真写了个弹劾的折子,一会儿就去见驾!” “啊?” 韩琦五人哭笑不得。 这个唐子方,不做谏官已两年,但满脑子还是谏官的事儿。 “要不,诸位和我一起面圣吧,我估计你们也要参与进来!” 韩琦等人互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若是唐子方弹劾自己,到时还能解释解释。 当即,唐子方便与苦着脸的韩琦五人一起朝着皇宫赶去。 垂拱殿内。 赵顼正在看一本闲书,喜子来报,唐介携韩琦等五人觐见。 赵顼大手一挥,让他们入殿。 稍顷,唐介扶着后腰,缓步走过来,朗声道:“臣唐介参见官家。” 然后就要行跪拜礼。 赵顼连忙走过去,扶住唐介,道:“唐子方,这里又不是大庆殿、紫宸殿,无须行跪拜之礼。” “朕已经找了御医,为卿诊病,本来打算晚上去看望你呢,你怎么来了?赐座!” “多谢官家挂念了!”赵顼的关怀让唐介心中感到甚是温暖。 喜子连忙搬过一把椅子,让背部疼痛的唐介坐了下来。 赵顼坐回龙椅,发现一旁站着的韩琦五人都不是很开心,当即笑问道:“韩相,朕看你们五人不是很开心,莫非又有把柄让唐子方抓住了!” 韩琦等人一起看向唐子方。 赵顼一愣,惊讶道:“唐子方,你不会是一回来就要弹劾他们五人吧!” 唐介微微躬身。 “官家说笑了,诸位相公今年尤为辛苦,臣哪能无事乱弹劾。” 赵顼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但刚放松,就听到唐介提高了声音说道:“老臣要弹劾的另有其人!” 说罢,唐介拿出奏折,跪在地上,高声道:“官家,臣要弹劾御史台御史中丞王陶,上面共列三样大罪,请陛下过目!” “弹劾谁?”赵顼怀疑自己而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御史台御史中丞王陶。”唐介又说道。 韩琦等五人也都感觉到不可思议,王陶乃是唐介亲自推荐的御史中丞,其秉性与唐介甚是相似,还有人将其称为“小唐介”。 二人年龄相差不过十岁,但却是众人皆知的师徒关系,彼此关系甚好。 唐介举着奏疏。 “第一罪,识人不明。王陶作为御史中丞,明知御史蒋之奇与欧阳相公交恶,仍让其风闻奏事,进行诬陷,此乃识人不明,管教无方。” “第二罪,损御史之名,有负圣恩。御史者自当敢于言事,但不能乱言、司马君实那句,大宋臣子,苦御史台久矣,让老臣听后心力交瘁,御史台不能为君分忧,他为主责。” “第三罪,失责失职。官家违背祖训判处周正死刑,无论对错,御史台都有上书劝谏之责,但王陶却未有只字片言,此乃有失臣子本分!” 唐介说话,掷地有声,并且这三条似乎说的也没有错。 赵顼令喜子接过奏疏,不由得无奈挠头,唐子方遇事向来上纲上线,此为好处也是坏处。 其目的,赵顼也明白。 并非为了惩罚王陶,而是想把御史台失去的权威性拿过来,告诉百官,御史台永远都是一心为大宋朝廷服务,绝不徇私。 那该怎么判呢? 赵顼抬起头,看向韩琦,问道:“韩相,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第0042章 御史中丞的最终人选(求追读) 垂拱殿内。 韩琦望了望赵顼,又看了看唐介,说道:“臣以为,御史中丞王陶之罪并不算大罪,但当下确实已不适合再呆在御史台了。” 御史台一众官员被赵顼批评后,没了锐气与斗志,棱角也被磨平了许多。 赵顼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那还有何人可担御史中丞之位?” 富弼道:“若要御史台继续监察有术,直谏有据,必须要找一个担任过御史且做事老练的官员来负责。” 富弼话音刚落,就感觉背后有四道寒光袭来。 他一回头,正是韩琦、曾公亮、文彦博、欧阳修四人那想要杀人的目光。 富弼转念一想,连忙噤口。 他只是实话实说,但此话一出,大家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唐介。 大宋朝,没有人比唐介更适合做御史中丞。 这时。 韩琦笑着补充道:“若不是子方身体有恙,他定是最合适的,而今看来只能另觅人选了。” 韩琦轻轻松松一句话,便将唐介排除在外了。 唐介哪能看不出来。 但他早已无心御史中丞之职。 他自认,无论在哪里,自己都能行御史之责。 上到皇家帝王,下到文武百官,没有他不敢弹劾的。 更何况,他心中早已有了更为合适的人选。 唐介淡淡一笑,拱手道:“官家,臣举荐曾担任过常州知州、度支判官,当下在汴京待职的王安石担任御史中丞!” “此人淡泊名利,政绩出色,且对御史台职务甚是了解,撰写奏疏的本领,也是百官的表率……” 王安石! 一听到这个名字,韩琦、曾公亮、富弼、文彦博、欧阳修五人瞬间都不淡定了。 韩琦连忙摇头道:“不可不可,王介甫绝不适合做御史中丞!” “有何不适合?”唐介追问道。 “此人虽在地方任上政绩斐然,且通晓一些治国之策,但偏拗自用,最喜故弄玄虚,若他入主御史台,那谏官之言就会变成他的一家之言!” “臣也觉得他不合适!”欧阳修也开口道。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富弼、曾公亮、文彦博三人几乎同时说道。 仁宗时期,王安石便名声在外。 但凡和王安石打过交道的官员,都有一种感慨:此人确实有大才,但不宜共事。 唐介是耿直,王安石则是拗。 拗的意思是,你必须听我的,不听我的,我就说到你听我的为止。 并且,王安石善于说理,气场强大。 虽然生活上不修边幅,甚是邋遢,但在政事上绝对有洁癖。 他若为御史中丞,那绝对会以圣人的标准要求百官,中书、三司和枢密院没准儿都要被其牵着鼻子走。 这谁能顶得住! 韩琦等人皆不愿受其监管。 而从唐介的角度来看,其选择又是正确的。 王安石只要上任,迅速便能让御史台变成一个做事高效,弹劾上谏也高效的衙门。 曾公亮一脸无奈地说道:“官家,若唐子方的背疾并无大碍,老臣认为还是由他担任御史中丞最佳!”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王安石一出来,他们便感受到唐介的好了。 唐子方当谏官,最多也就是铁面无私,公事公办。 而王安石当谏官,别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都能找出一堆过失。 无功,便是有过。 在他眼里,不向圣人靠近的行为,都是错误的。 比如,娶小妾,喝花酒,看女相扑,在办差中偶尔划划水…… 这些都是不可饶恕的行为。 赵顼听着众臣的讨论,突然流露出一抹坏笑,喃喃道:“言辞犀利,擅写奏疏,人缘不好,但甚有能耐,还不怕得罪人,这不就是天生的谏官吗?” 赵顼早知王安石之才。 自从其入京后,一直都在思索让其担任什么官职,而今突然发现,他真的很适合做御史。 “咳咳……” 赵顼干咳一声,道:“朕决定了,免去王陶御史中丞之职,任命为翰林学士,任命王安石为御史中丞,让二人做上一段时间再说。” 当下,大宋虽然吹响了变法的号角,但除了精兵简政外,并无更多的措施。 韩琦等人也并未献出更多良策。 赵顼想着。 没准儿让王安石这条鲶鱼在百官中搅和一番,大宋朝廷还能焕发出新的生机呢! 在他心里,有一个不足以向百官道的比喻。 如果将文武百官比作为朝廷为天下黎民拉磨的驴。 唐介可能是一道道冷厉的吆喝声,或者一根蘸着盐水的鞭子。 王安石不一样。 他是一把磨得甚是锋利、寒光闪闪的刀。 有他在。 百官绝对会比往昔更严格要求自己。 百官努力奋进,为朝廷废寝忘食,这正是赵顼最乐意看到的。 唐介听到官家同意自己举荐的人选,不由得大喜。 这时。 欧阳修开口道:“官家,您是否忘了,前些日子您召见王安石,他以未曾准备好为由,不愿入宫。这……御史中丞之职,他也不一定会接受啊!” 赵顼还未开口,一旁的唐介便兴奋地说道:“官家,此任务交给我吧,老臣定然让王安石前往御史台赴任!” 唐介挺了挺几乎挺不起来的老腰,自信满满。 “准了,朕等你的好消息!”赵顼笑着说道。 …… 当日晚。 唐介所居的宅院中。 算上五个御医,足足有近三十个治疗背疾的大夫为其诊断。 而其中对他最好,在其身旁寸步不离的,乃是刚刚被唐介弹劾的御史中丞王陶。 不得不承认,二人关系极铁。 王陶已知唐介弹劾了他,并且即将由御史中丞变成翰林学士。 但他无一丝愤怨,反而觉得唐介做得对。 真御史,就应如此! 而此刻,在司马光的院落里。 王安石独居一房。 房门口贴着四个字:请勿打扰! 纸张经风吹日晒,已经泛黄且烂了一部分。 司马光从贡院出来后,来了数次都没能见到王安石。 在司马光眼里。 王安石这种行为既不是疯也不是傻,而是纯粹。 他最倾佩王安石的,就是对方的赤子之心。 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那种宁折不弯的精神,敢于向所有人叫板的劲头,司马光觉得自己怎么也学不会。 司马光隐隐觉得: 这个邋遢的朋友,在某一天,还真有可能成为救国救民的大圣人。 当然,也有可能成为大罪人。 第0043章 王安石跳河,上任即呈奏疏 翌日,天大亮。 唐介带着官家的御旨来到了司马府。 当司马光听说官家要任命王安石为御史中丞时,又想哭又想笑。 他最清楚,王安石在朝堂上的破坏力。 至于这种破坏是好是坏,那就不得而知了。 片刻。 司马光引得唐介来到了那间写着“请勿打扰”的房屋前。 唐介干咳一声,道:“介甫老弟,我是唐子方,快把门打开!” 屋内,纸张遍地。 一位身穿灰衫、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身材微胖的中年人,手握狼豪,正在桌前奋笔疾书。 其面色认真,眸子深邃,恍若达到了一种忘我境界,根本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 此人便是王安石。 唰!唰!唰! 大约十息后,王安石骤然停笔,面带兴奋地长呼一口气,道:“写完了,终于写完了!” 而后。 王安石伸了一个懒腰,快步打开房门。 此时的他,处于一种忘我且极度兴奋的状态,根本没有留意到一旁站着的唐介和司马光。 抬脚就跑。 速度相当快。 唐介和司马光一愣,连忙追过去。 王安石简直是健步如飞,出司马府,直接朝北边奔去。 “这……是疯癫了?” 唐介一脸疑惑,和司马光,连同十几个家仆一同朝着王安石追去。 古往今来,但凡能成大事者,都有一个好身体。 王安石就属于那种,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眸子都永远闪闪发光的那类人。 其睡眠很少,但精神却甚好。 司马光等十几人,竟然还有些追不上他。 “前面就是五丈河了,我们从两侧堵他!”司马光高声道。 当即,众人分成两拨,一东一西,朝着五丈河的边缘跑去。 而此时。 王安石面带笑容,在距离五丈河河畔还有不到两米时,身形一跃,竟然跳了进去。 五丈河便是以前的广济河,水面宽广,深且湍急。 再加上如今才刚刚四月底,水凉而透骨。 “噗通!“ 王安石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没影了。 司马光和唐介望着没有一丝人影的水面,傻眼了。 …… 垂拱殿偏殿内。 赵顼正边饮茶边听林映衣讲兵书。 喜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道:“官家,不好了,王……王安石跳五丈河自杀了!” “啊?” 赵顼骤然站起身来,一脸疑惑。 “唐大人去司马学士府代官家传旨,刚敲了王安石的房门,他便狂奔而出,然后就跳进五丈河了!”喜子说道。 赵顼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王介甫虽然生活有些邋遢,但很惜命,无缘无故,他自杀做甚?” “司马学士和唐介大人都亲眼看到他跳五丈河里了!” 赵顼摆了摆手,道:“再去查,一定有蹊跷。” 大约一刻钟后。 喜子回来了,且面带笑容。 “官家,您真是料事如神。王介甫已经上岸了,他并非是跳河自杀,而是十几天没洗澡,觉得自己满身都是虱子,实在忍不住就跳进河里了,洗完后便又游了上来。” “哈哈……这个王介甫,果然不可以常理度之,有趣,有趣呀!”赵顼感叹道。 此刻,在五丈河河畔。 司马光、唐介、王安石三人正在一处羊肉汤馆喝羊肉汤。 王安石长发后束,且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 他无比愧疚地说道:“二位大人,实在抱歉,在下写完文章后,身上奇痒难耐,便忍不住跳进五丈河清洗了一番,让二位挂怀了!” 一旁。 司马光斜眼道:“没想到介甫兄的水性如此好,竟然能游五里地,可把我二人担心坏了!” “见谅见谅!”王安石老脸一红,他做事一旦钻进去很难出来。 在写好文章后,只想着痛痛快快洗个凉水澡,便跳河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追他。 唐介则是以欣赏的眼光看向王安石,道:“介甫老弟,果然非同一般!” 说罢。 他拿出官家的诏书,道:“昨日,老夫向官家举荐介甫老弟担任御史中丞一职,官家甚是赞同。敢问何日可赴任?” 王安石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在大宋,皇帝任命官员,官员是可以不从的。 比如称自己年迈,称母亲病重,称能力不足,只要能找一个借口,皇帝也无可奈何。 在英宗执政的近四年里,王安石至少拒绝了英宗十数次官职任命。 嘭!嘭!嘭! 司马光和唐介的心脏都跳动的厉害。 司马光希望王安石拒绝。 因为他很清楚,王安石最适合在地方为官,或者直接做丞相或副丞相,不然朝堂绝对会被闹得一团糟。 而唐介则是希望王安石能够应下来。惟有此,御史台才能真正为君分忧,监管群臣。 王安石揉了揉鼻子,又“呼噜呼噜”喝了两大口羊肉汤,然后长呼一口气,道:“明日即可赴任。” 唐介不由得兴奋道:“有王介甫掌御史台,大宋必兴矣!” 司马光强颜欢笑,端着羊肉汤碗,道:“喝汤喝汤,凉了便不好喝了!” 当赵顼听到王安石答应赴任后,也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王安石会非参知政事而不做呢! 赵顼心中甚喜。 有了王安石的加入,大宋朝堂很快就能焕发出新的生机。 而当韩琦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是一脸沮丧。 接下来,不得不拼老命当差办事了。 自此后,朝堂里又将多一块又硬又臭的大石头。 第二日。 赵顼吃罢早餐,心情愉悦地刚来到垂拱殿,屁股还没坐到龙椅上。 喜子抱着一个厚厚的奏折走了过来。 “官家,这……这是新任御史中丞王安石的奏疏!” “他还真是勤勉呀,上任第一天就已经呈奏疏了!” 赵顼拿过奏疏。 哗啦!哗啦!哗啦! 一叠叠写满字的书页掉落下去。 “这么长,这……这有多少字?”赵顼问道。 喜子将王安石的奏疏捡起,然后合上书页,捏了捏,道:“至少……至少有三万字。” 宋代文言,向来都是短小而精悍,千字文章就能述说很多事情。 这三万字,俨然是一本书了。 看着便累。 赵顼打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刚劲有力的八个大字:《本朝百年无事札子》 赵顼认真地看了起来。 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时而发出哀叹声,时而发出无奈的笑声。 从上午到午后,赵顼几乎一口气读完了这本奏疏。 看完后。 赵顼长叹一口气,道:“这个王安石,朕还是低估了他的能力,这份奏疏要掀翻了大宋朝堂的天啊!” 第0044章 狂士王安石,举火烧了天 垂拱殿内。 赵顼将王安石的三万言奏疏《本朝百年无事札子》放在御案上,陷入了沉思。 此奏疏若让百官看到,朝堂之上绝对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奏疏开篇,言辞便甚是犀利。 王安石认为,大宋百年来太平无事,不是因为历代帝王的文治武功,而是因为朝廷固步自封,因循守旧,将各种弊端都隐藏了起来。 一旦各种弊端爆发,大宋迅速就会走向灭亡。 首先,他将仁宗皇帝明夸暗讽了一顿。 仁宗在位时,过于仁善,虽然不随意修建宫殿,不随意杀过一人都是仁君之举,但设定的刑罚太轻,赏赐又太重,导致官员势大,其很难听到百姓之言。 在接受谏言上,仁宗皇帝从善如流,从恶也如流,虽有“千古第一仁君”之称,但致使朝廷国策一变再变,在执行上事倍功半。 在对外侵略上,为了不发生战争,不惜送出大量钱财给西夏、辽国。此做法让边境百姓甚是感激,也换来了和平,但却让大宋自此抬不起头来。 …… 紧接着。 他又将太皇太后和英宗皇帝骂了一顿。 王安石认为,太皇太后干政太久,英宗皇帝又只想着延续朝廷往昔风气,毫无改革图强之心。 登基近四年,和一帮臣子的精力都放在濮仪之争和党派之争上,导致大宋一直走下坡路。 王安石骂完英宗皇帝后,又向赵顼谏言。 大宋朝廷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必须以猛药,去沉疴。 而如今的变法改革,只是做了一些皮毛而已。 王安石对三位皇帝和太皇太后的谏言还算婉转,有礼貌。 而接下来面向群臣,他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王安石认为,当下朝堂,风气不正,始作俑者,便是那几位相公。 奏疏上写得甚是仔细,且皆有事例为证。 赵顼读完之后,理解如下: 执宰韩琦,总做面子活儿,看似兢兢业业,夙夜为公,其实暗地里划水,执掌中书多年,并无任何政绩。 富弼老滑头一个,凡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话密不透风,从不做实事,毫无担当,完全是位不粘锅相公。 曾公亮倚老卖老,无个人主见,是位墙头草相公。 欧阳修,总以文坛带头人自居,日日吟诵风月,幻想着以文章名垂青史,对朝廷毫无大贡献,乃是位风月相公。 三司使韩绛,是位钻到钱眼儿里的相公,该花的钱不舍得花,不该花的钱瞎花,为人八面玲珑,最擅见风使陀,随波逐流。 枢密使文彦博,日日想着养生长寿,将大宋军队治理的如一片迎风便倒的荒草。 …… 骂完群臣,王安石又将朝廷的各项政策抨击了一番。 比如:官制混乱,三司不知中书,中书不知枢密院,经常出现一个官员去两个地方任职的文书。 还有管理考核制度错乱、皇亲氏族人员臃肿、税法政策问题严重等等。 最后。 王安石又无比自信地说道,若官家有成为尧舜之心,他王安石便愿当先锋,即使粉身碎骨,也能让大宋重回万邦来朝的盛世荣华! 这句话换个说法就是:大宋若要复兴,必须有我王安石来变法。 太狂! 太猛! 太嚣张了! 若换在别的朝代,王安石早就身首异处了! 依照他的说法,当下的朝廷必须推翻重建,几乎把所有官员都罢免了。 赵顼来回踱步,心中思索着应该如何处理这份奏疏。 王安石言辞虽锋利,言语过于主观,对百官的要求也过高,但出发点却是好的。 其建议确实有很多可取之处,若百官重新审视朝廷弊端,重新议定强国富民之法,大宋何愁不强大! “不如……不如就将此事闹大,闹大了,就好解决了!”赵顼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坏笑。 “喜子,传朕旨意,命内侍省将此份奏疏誊写多份,传至中书、三司、枢密院、御史台、三衙九寺、翰林院,让众臣都看一看!” “是,官家。” 当正在内侍省值守的学士承旨张方平看到这份奏疏后,直接就傻眼了。 他的手颤抖着,嘴也颤抖着,呆滞了许久,才赶忙让属下们开始誊写。 三万字的奏疏,誊写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誊写完的。 内侍省几乎是全员出动,从下午一直誊写到天快亮,才急急忙忙地送给了众臣。 很快。 韩琦、曾公亮、富弼、正在跑步的文彦博等大臣都收到了这份奏疏。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王安石这份奏疏,就是一块砸破了天的石头。 “王安石,他……他简直胡言乱语,老夫为朝廷殚精竭虑,怎么在他眼里变成了无用之人!” “大胆王安石,竟然敢侮辱先帝,诋毁满朝臣子,此罪当诛,我……我……我要立马弹劾他!” “快去请大夫,老爷看完奏疏突然就吐血了!” …… 而当唐介看完这份奏疏时,两眼放光,喃喃道:“老夫没有找错人,老夫没有找错人啊!大宋直谏第一臣非王介甫莫属,老夫不行,老包也不行,哈哈哈……” 此刻,最尴尬的是司马光。 虽然王安石在奏疏上没有骂司马光,但司马光和他关系甚好。 有此奏疏在,司马光很难再和同僚们交朋友了! 并且。 王安石现在还在他家住呢,没准儿还会有人认为这份奏疏也有司马光的功劳。 王安石可能过几日才会搬往御史台,但也有可能因为奏疏搬不了了…… 司马光是个老好人,也是个正人君子。 他拿着奏疏跑到了王安石的房间。 此刻的王安石,还在执笔泼墨。 “介甫,你这样做,以后仕途一定坎坷啊,不……你可能已经没仕途了!”司马光一脸真诚地说道。 王安石站在桌旁,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一脸兴奋。 “不,当下的官家与众不同,没想到他竟将奏疏让大家都看了,甚合我意,甚合我意呀!君实兄,你觉得我写的如何?” 司马光咬着牙说道:“甚好,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只是我的第一篇,还有呢!”说罢,王安石又执笔写了起来。 司马光走出门外,看向天上温暖的太阳,喃喃道:“我大宋的天,被这个狂士捅了个大窟窿,明日的朝会一定很精彩!” 第0045章 朝堂之上,百官怼介甫 翌日,天刚蒙蒙亮。 百官身着官服,纷纷走进了垂拱殿。 大宋朝会,其实是日朝。 但形式大于内容,若无重要事情,官家无须亲临,汴京官员也无须全都到齐。 真正需要官家听政的朝会,内侍省会特别通知。 而今日,内侍省并无通知,但官员们来得却尤为整齐,足足有上百位。 王安石并未与司马光同行,而是在最后才来到了垂拱殿。 王安石看似做事莽撞,其实是大智若愚。 他深知,若来得早,极有可能遭遇群殴。 另外,他在来之前喝了好几壶水,因为知晓今日要耗费许多唾液。 片刻后。 赵顼面带笑容地坐在御案前。 两名内侍抱着厚厚一叠奏疏放在了左侧,而独有一本奏疏放在了右侧。 左侧的奏疏,足足有一百多份,全部都是弹劾王安石的。甚至御史台的御史,也有弹劾这位新任领导的。 而右侧,便是王安石那份《本朝百年无事札子》。 反观王安石,挺着胸膛,目视前方,没有丝毫畏惧退缩之感。 赵顼坐下后,环顾四周,笑着说道:“王安石的那份《本朝百年无事札子》和众卿弹劾新任御史中丞王安石的奏疏,朕都看了,现在,大家都在朝堂上,就当面论一论吧!” 赵顼话音刚落,户部侍郎陈升之便气呼呼地站了出来。 陈升之,乃是个众所周知的火爆脾气。 王安石在札子中对户部的描述只有一句话。 “户部官员,各个都是闲差,不如撤去,各项事宜皆由三司主理。” 这句话,足以让所有户部的官员都恨不得将王安石扒皮抽筋。 原先,朝廷财政皆由户部主理。 但后来皇帝为分权,组建了三司,户部也从以前的香饽饽、金饭碗,变成了仅仅只掌管户籍田赋的闲散部门。 户部尚书乃是虚衔,户部侍郎主理一切。 户部虽失去了财政权,但也有各项琐事缠身,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清闲,但在朝廷的作用和存在感确实很弱。 王安石说得也没有全错,但这话一出,确实有点伤人了。 陈升之走到大殿中央,拱手高声道:“臣要弹劾王安石的,共有四项大罪!” 大宋文官们讲话,总是先将气势提得很足,然后再侃侃而谈。 陈升之先看了王安石一眼,然后开始讲述四项大罪。 “其一,王安石不识君臣礼数,傲慢忤逆。在先帝之时,就已有先例,而今在奏疏中竟然诋毁仁宗皇帝与英宗皇帝,此罪当诛!” “其二,凌辱大臣,满嘴胡言。其奏疏上,指名道姓辱骂的官员便有十八位,并且全都是无凭无据,信口雌黄。诸位大臣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哪一个对朝廷无功,哪一个没有对朝廷呕心沥血!” “其三,自我标榜。看似众人皆醉他独醒,其实就是为了赚取名声,抬高自己,在他眼里,我大宋朝堂好似就他一个救国救民的忠臣,实则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其四,藐视祖宗之法。我朝官制,皆是祖宗之法。祖宗之法施行百年都没有问题,怎么在他眼里就变成了我大宋难以兴盛的绊脚石!” “此等无君无法无礼无规之人,不配入朝为官!”陈升之放大了声音说道。 陈升之很是聪明,一句未讲王安石对户部的辱骂,却将在场官员的愤怒都激发出来。 朝廷百官无不赞许地点了点头。 有了陈升之这门开场炮,接下来的官员便有的放矢了。 “我大宋朝的百年和平,乃是几代君王的厉精图治换来的,莫不成穷兵黩武的帝王才是贤君吗?王安石用心险恶,《本朝百年无事札子》皆是误国之言,望陛下严惩!” “王安石,你若无事可去汴京城的街头上转一转,古来盛世场景能有几个比得上汴京繁华,我大宋明明正蒸蒸日上,却变成了你嘴里的处处都有隐疾,完全是一派缪论!” “为自己扬名而将朝廷制度批得一无是处,故弄玄虚,多次拒绝皇帝征召。别人以为你是无心官位,不贪图荣华,在我看来,你只是嫌官职小而已。今日得了个御史中丞的职位,也没见你再推辞!” …… 朝堂之上,群臣纷纷跳出来说话,将王安石骂得一无是处。 甚至还有官员翻起旧账,将王安石不尊君王,生活邋遢的种种短处也都讲了出来。 不过,王安石听到这些话,并无太多反应,只是面带微笑,偶尔摇头。 而韩琦、曾公亮、富弼、文彦博、欧阳修这些被王安石骂得最凶的人,却始终没有说话。 他们在等,在等赵顼的想法。 但此时的赵顼,并不想先流露出自己的想法。 片刻后。 群臣基本都说累了,把能说的也都说了。 王安石除了沽名钓誉,生活邋遢外,众臣在他身上还真找不到其它缺点。 这时,唐介唐子方站了出来。 他一拱手,许多官员都是一哆嗦,因为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官家,臣以为,刚才众臣所言皆为臆测。首先,王介甫作为御史中丞,直谏奏事,本就是其份内之责。另外,奏疏所言,皆有论据,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之言。臣也认为,王安石所言,乃是有先见之明,当下朝廷的确有诸多隐疾。” 听到此话,户部侍郎陈升之直接回怼道:“那依照唐学士的说法,官家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将我们这些臣子都罢免了,将户部也解散了,让王安石统领一切,对吗?” “你这是曲解老夫的意思,老夫是让大家都能自省,正确面对自己的得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赵顼干咳一声,看向前面那几个老相公,问道:“前面站着的几位,你们怎么看?” 曾公亮率先忍不住了。 其大步走出,先是抽泣了几声,然后满脸委屈地说道:“官家,老臣天圣二年入仕,到如今已经四十三载,没想到竟然落了个倚老卖老还是个墙头草的下场,老臣请辞,回家养老!” 紧接着,富弼、欧阳修、韩绛、文彦博也都站到了曾公亮的身后,一个个的脸色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表示也准备请辞。 这是逼赵顼惩罚王安石呢! 而此刻,执宰韩琦却低着脑袋,如睡着了一般。 赵顼怎会放过他,问道:“韩相,你怎么看?” 第0046章 神一般的还击(求追读) 韩琦抬起头,缓步走到大殿中央。 文武百官都望向他,这位百官之首的意见非常重要。 他若与百官想法一致,即使官家也不可能逆百官而行。 “臣以为,王介甫这篇《本朝百年无事札子》虽然语气狂狷,夸大之辞甚多,但他作为御史中丞,上谏无错,这一点是不容指责的。” 百官都一脸迷糊,王安石骂韩琦可是骂得最厉害的,而韩琦又是一个非常爱惜羽毛的人。 怎会替王安石说话。 这根本不像韩琦的做事风格。 接下来,转折来了。 “不过,王介甫对先帝和众臣的评说,臣不敢苟同。” “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始皇帝有统一六国之惊世之举,但也因横敛暴政,引得秦二世而亡;汉武帝有击败匈奴的雄才武略,但穷兵黩武也导致大汉衰落。自古帝王尚且不能成为十全十美之人,又遑论我等凡俗之辈。而朝廷各项法令也都是人定,自然也不可能十全十美,让所有人都满意。” “我韩琦入仕四十载,确实没有特别伟大的功绩值得称赞,富老相公和曾老相公,也早就可以返乡养老,但因朝中无人有能力顶上来才一直留在朝堂,二人不是不想夙夜为公,只是体力不支而已。” “另外,大宋文人谁不知诗词乃是小道,策论才是大道。欧阳永叔偶尔写一些红尘词调,只是生活上的情调,无它;三司使韩绛,因国库无钱,恨不得将一文钱掰成两瓣花,也是为了朝廷。而枢密使文宽夫,日日养生,对军队的关心不够,是不愿引战,不愿让大宋兵士变得嗜血好战,不愿让大宋百姓发生更多家破人亡的惨事……” “大家都没有大错,只是没有那么完美,也做不到那么完美!” 听到韩琦这番话,众臣的心里都是暖洋洋的,且对王安石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 大家同朝为官,你凭什么自命不凡搞特殊,你对朝廷有何功绩可言? 紧接着,韩琦看向王安石。 “王介甫,御史有上谏之权,但也有为君解忧之责。你在奏疏中将我朝当下的变法改革称之为皮毛,认为如今的赋税、官制、市易、兵事都有问题,且你愿意当作先锋,不知你可有富国强民之策?只提问题而不解答者,小人也!” 在这一刻,群臣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不愧是百官之首,先讲述世间无十全十美之人,无十全十美之法策,反驳王安石对两代帝王与众臣的批判。 然后又质问王安石: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们做的都是错的,那你可有治国之法? 朝廷变成这样,并不是一朝一代造成的。 几代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王安石在朝堂上将所有人都骂一顿就能解决了? 我们是做事的人,而你却是不做事却骂做事之人的人! 这时候,唐介有点懵了。 作为御史,不就是只挑毛病,不治病吗? 但是。 王安石的这份奏疏太狂了,他在里面写明别人都不行,唯有他,可挽救大宋江山。 现在,问题抛给了王安石。 既然群臣都不行,那你就拿出让众臣信服的良策! 众臣纷纷看向王安石,看他如何往下接,若接不住,那他奏疏上的话语就是无稽之谈。 赵顼也一脸期待。 在他的印象里,王安石的战斗力绝对是大宋天花板级别的,不可能被韩琦如此轻易地打败。 王安石面带笑容,缓步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环顾四周,看了众臣一圈,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就这? “咳咳……” 王安石先是干咳两声,然后朝着赵顼一拱手,便说道:“诸位同僚,我写《本朝百年无事札子》并非针对任何人,只是为了我大宋的强盛,为了富国强兵!” 众人几乎一起翻起白眼。 你在奏疏上都指名道姓地揭短了,还不是针对任何人。 脸皮真厚。 王安石先是看向最先弹劾他的户部尚书陈升之,然后笑着说道:“陈侍郎所言有理,介甫确实不太懂朝廷礼数。” 他又看向刚才其他批评他的臣子,道:“诸位所言,介甫也将择其优者改之。” 最后,他又走到韩琦的面前,道:“韩相所言,也甚是有理。” 众人都是一愣,王安石莫非是妥协了? 说完此话后,王安石骤然提高了声音,道:“诸位所言,介甫一定虚心接受,但介甫在奏疏中所言,望诸位也能虚心接受。” 随后,他看向皇位上的赵顼,一拱手。 “官家,《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上所言,皆为臣之心声,若惹怒了某些同僚,介甫愿受惩罚。介甫并不是来挑朝廷毛病的,既然点明了国之疾患,臣便有治国之策。” 说罢。 王安石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奏疏。 不远处的司马光,笑骂道:“就知道这个家伙有后手!” 韩琦有些不敢置信,问道:“王介甫,你笃定手中奏疏可解决《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中所列的国之疾患?” “那是自然!”王安石挺着胸膛,眸子炯炯有神,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王安石朗声道:“国之种种疾患造成的最大问题,便是朝廷无钱。而臣所献国策,就是为了富国。而富国的根本,便是理财!” 听到这话,三司使韩绛站不住了。 “王介甫,历朝历代,但凡谈理财者,无不是横征暴敛,增加百姓税赋,你莫忘了,本朝不可加赋税于民!” 王安石冷冷一笑,道:“臣献之策,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听到此话,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这不是吹牛皮吗? 国库收入基本都靠赋税,你不加赋税,如何富国?如何能让国用足? 在大宋,还没有很通彻的经济学着作。 当下的人们认为,天下的财富就那么多,百姓少了,朝廷便多,反之亦然,不可能凭空冒出新的财富。 赵顼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若不是他学过现代经济学并且知道王安石要拿出什么,也觉得王安石在吹牛。 接下来,王安石便自信满满地打开了他的奏疏。 第0047章 帝王驭人之术(求追读) 垂拱殿内,一片安静。 百官都在等待王安石讲述,如何能做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王安石捋了捋袖子,高声道:“臣之富国之新法,共有八条。” 其一,青苗之法。 在百姓播种青苗之时,朝廷以常平仓与广惠仓之存粮贷于百姓,至秋收收利,既可平谷价,亦可解百姓灾年之忧,让百姓免于富商地主坑害…… 其二,免役法。 以劳力代替税费,使无钱之贫民到官衙出力,比如监督收取赋税,追捕盗贼,看管公物等等…… 其三,均输法。 徙贵就贱,用近易远。节省运费与购物费用,减轻百姓负担…… 其四,农田水利法。 …… 其五,方田法。 …… 其六,市易法。 …… 其七,保甲法。 …… 其八,保马法。 …… 一言以蔽之。 王安石富国之策的核心便是刺激商品生产流通,加大经济市场量,将市场这块蛋糕不断做大,在税率不变的情况下,国库仍可以增收。 两个时辰! 王安石在朝堂上,一个人足足讲了两个时辰! 百官之中,有听傻眼的,有兴奋激动的,有嗤之以鼻的,也有不断摇头然后又点头的…… 如果赵顼没有现代人的思维,绝对会被王安石的富国之策打动。 他讲得实在太生动,太具有蛊惑性了! 并且一些惠民之策,其在江宁府时还实践过,效果非常好。 举个例子,如青苗法。 在百姓无粮的时候,朝廷低息卖粮给百姓,待秋收后,百姓又还粮于朝廷,没有了商人与地主阶层的欺诈,百姓们能得到的粮食多了,朝廷也得到了利益,可谓是两全其美。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却足够骨感。 当下的大宋,最大的问题还是吏治,政策往往不能很有效地执行,甚至会变为害民的利器。 王安石讲完后,将奏疏呈在龙案之上。 其长呼一口气,难掩激动之态。 这是他数年的研究成果,他自认天下没有这么好的富国之策了! 赵顼看向众臣,道:“众卿以为如何?” 三司使韩绛率先站出来说道:“纸上之策,未经实践,臣不敢妄语,但此法有与民争利之嫌,若贸然行之,恐生变故。” 被称作老滑头的富弼接着说道:“臣以为此八条新法,都是王介甫臆测之言,实乃空中楼阁,不能富国。” “臣以为,王中丞之富国八法可试行之,国库空虚,变法乃当务之急,若无其他良策,此策便可尝试而行!”一名三司的官员拱手说道。 …… 官员们七嘴八舌,有同意的,也有反对的。 这时,司马光站了出来。 “臣以为,要想国库富足还需节流,王介甫乃是开源之策,这就是与民争利,此法绝不可为!” 在司马光的认知里,天下的财富就是那么多,王安石开源之举,就是与民争利,就是暴敛横争之举。 他和王安石之间,私交是私交,政见是政见。 紧接着。 韩琦、曾公亮等一众老官员也都持反对意见,认为此法是徒劳而无功,且会劳民伤财。 相反,一些年轻的官员则认为可以尝试。 这时候,唐介也不再站在王安石那方了。 他觉得王安石的变法之策也是与民争利,破坏了朝廷法度,并且容易造成不良的后果。 …… 百官争论了半个时辰后,慢慢停歇了下来。 此事,自然还是由官家做主。 赵顼想了想。 变法自然不能全按照王安石的想法来,历史的教训告诉他,现在绝对不是大规模施行王安石新法的时候。 但是,也绝对不能扼杀这些新法。 赵顼缓缓站起身来。 垂拱殿迅速安静了下来,百官全都看向赵顼。 “王介甫,跟朕到偏殿来!” 当即,王安石跟着赵顼去了偏殿。 百官们站在原地,没有赵顼下达散朝的指令,众人自然不敢离去。 曾公亮撇了撇嘴,道:“王介甫言辞如剑,官家可千万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啊!” “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咱们并没有其他富国之策,而如今的朝廷却不能再等下去了!”韩琦皱眉说道。 韩琦一句话就道中了重点。 当下,富国强兵已经迫在眉睫。 王安石的富国之策虽然不知是否有效,但是人家能自圆其说,并且拿出了一整套治国之法,而其他人连一个主意都没有。 “依照官家的性格,定然会期待王安石的民不加赋而国用足,但我大宋真的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欧阳修也长叹一口气。 欧阳修认为,官家可能已经向王安石妥协了。 众臣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赵顼和王安石才一前一后地从后殿走了出来。 二人的脸上皆带笑容,显然相聊甚欢。 赵顼坐在龙椅上后,高声道:“朕准备设立一个新的衙门,专门负责新法,其名为三司条例司。此衙门权力凌驾于三司之上,直接向朕汇报。” 此话一出,韩琦等反对王安石的老臣们,顿时觉得糟了。 “完了,官家被王安石蛊惑了!” 韩琦微微皱眉。 治国若无良策,绝不可胡来,胡来只会导致效果更差,如今的大宋绝对不能这样折腾。 就在韩琦准备拱手反对的时候。 又听到赵顼的声音。 “三司条例司由中书门下平章事韩琦与翰林学士司马光同领!” “啊?” 韩琦愣住了,司马光愣住了,群臣也都面带疑惑。 三司条例司不是为王安石而设的吗? 赵顼又说道:“罢王安石御史中丞之职,命其担任寿州知州,行富国之策,他也直接向朕汇报,中书及门下和三司条例司亦不得干涉。” 就在刚才,赵顼向王安石郑重承诺。 若三年内王安石的富国之策可在寿州有序执行,且无任何弊端,那三年后便推及全国。 “臣王安石,谢陛下隆恩!”王安石拱手道。 才当了两天的御史中丞便又被撤了,但看其脸色却依旧是斗志昂扬。 而韩琦等老臣的脸色都变得缓和起来,心中想道:当今的官家还是靠谱的。 司马光几乎是一脸懵,官家命他与韩琦同领三司条例司之事,意味着他很快就要升迁,成为参知政事了。 而他,什么都没做呢! 赵顼见众朝臣对此任命都无意见,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三年后,或者不到三年,王安石定会撰写出更加完美的富国之策,而韩琦、司马光等反对派也会在朕的熏陶下成长为变法革新的主力军。只有把臣子调教好了,朕才能轻松,才能成为真正的圣君。”赵顼喃喃说道。 第0048章 一句话可噎死人的吕公着 虽然,王安石的三万言《本朝百年无事札子》没有完全被赵顼采纳。 但它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大宋朝每位官员的脸上,特别是给了那些尸位素餐的懒政官员当头棒喝。 而三司条例司的成立,则意味着大宋变法将完全进入正轨。 以韩琦和司马光为首的文官集团,已经完全明白当今官家想要干什么。 王安石就任寿州知州且由当今官家直管,更像是悬在朝堂百官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若王安石在寿州施行他的富国之策非常出色,那或许用不了三年,王安石便会成为主宰。 到那时,所有不思进取,平庸无能的官员都面临着被罢黜的风险。 韩琦、曾公亮、欧阳修、文彦博、韩绛等人都压力巨大。 他们最不想看到的是,到了千百年之后,史书记载的是盛世明君赵顼与盛世名臣王安石的君臣故事,而他们这些人只是配角。 一时间,朝堂风气大改,每位官员都变得积极主动起来。 他们都在努力,努力地坐稳自己的位置。 这一点儿,赵顼在近日的奏疏上便能够看得出来。 …… 垂拱殿,龙案上。 赵顼正在发愁。 当下的御史中丞之位还空缺着呢! 上上任御史中丞王陶被上上上任御史中丞唐介弹劾,改做了翰林学士。 上任御史中丞王安石刚就职两日便去了寿州当知府。 本来,赵顼心中的最佳人选还是唐介。 但唐介的背疾好了一些,便一心要回太原府,对御史中丞之位毫无兴趣。 而御史台内的其他御史,资格都不够,且难以入赵顼的眼。 御史中丞,就相当于皇帝的眼,监察百官,责任重大,短时间内,赵顼还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喜子,午后宣学士承旨张方平与富老相公!” “是,官家!”喜子在一旁连忙应道。 张方平与富弼,在王安石的眼里都是老滑头与不粘锅,善于察颜观色,揣摩别人。 但二人有一个别的官员都不具备的优点,那就是拥有一套辨识百官之术。 二人知晓的官员极多,且对他们的性格、行为、种种事迹了如指掌,简直就是朝廷百官的百科全书。 张方平有此能力,是因为经常起草诏令。而富弼,完全是因为他的资历与好人缘。 在《兵政三百条》的执行上,富弼的最大用处就是能以他的资历和好人缘说服一些地方官员,以他的人情世故解决不易解决的官员罢黜问题。 这是一向刚正的主宰韩琦做不来的。 午后。 张方平和富弼来到了垂拱殿中。 赵顼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二位,朕召你们前来,主要想听一听你们对御史中丞人选的建议。” “唐子方。”二人几乎脱口而出。 赵顼露出一抹苦笑,道:“唐子方一心要外放,除了他呢?朕要的是那种能和唐介王陶同等能力的御史中丞。” 二人顿时陷入了沉思。 如此重要的职位,人选确实不好找。 这时,富弼突然眼睛一亮,道:“官家,臣推荐当下出知蔡州的吕公着。” “吕公着?”赵顼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吕公着,乃仁宗朝宰相吕夷简之子,刑部侍郎吕公弼之弟,其进士及第后,屡任颍州通判,龙图阁直学士。后来因濮仪之争,被贬出京,再也没有回来。此人不若唐子方般言辞犀利,但很有主见,他不喜交际,财色酒一律不占,言语不多,但句句都能说到重点……” 富弼对吕公着的介绍如数家珍。 “那……为何……为何一直没有见到他的任何奏疏呢?” 赵顼面带疑惑。 自打他登基以来,各种新政国策不断更新,但凡州官都有献策。若吕公着言辞犀利且很不一般,赵顼不可能看不到。 一旁的张方平顿时笑了。 “官家,富老相公认知的吕公着是先帝时期的吕公着而非现在的吕公着了!” “自从吕公着遭先帝贬谪后,便开始修佛,整日里吃斋念佛,虽然政事处理的很不错,但不争不抢,无欲无求。除了递交蔡州政事的奏疏,便再无进言。想必是因为濮仪之争造成了阴影,整个人性格都变了,不过其担任御史中丞的能力是有的,经常一句话便能切中要害……” 修佛?沉默寡言?不争不抢? 这完全就不适合担任谏官嘛! 富弼又说道:“官家,老臣确实不知道现在的吕公着变成什么样子了,但老臣以为,一个人可能会消沉,但原有的性格脾性是很难改掉的,建议官家可以见他一面。” 张方平补充道:“官家,臣可以将吕公着往期的一些奏疏文章整理出来,官家看后,应该会对此人有更全面的认知。” 赵顼点了点头。 “你们心中若没有其他合适人选,那也只能这样了!” 黄昏时分。 喜子抱着一大堆奏疏文章走了过来,这些都是吕公着早年所写。 赵顼并无抱太大希望,便慢慢翻阅起来。 但一看,他就入神了。 “哈哈……这个吕公着真是个有趣之人,竟然敢如此斥责先帝!” 吕公着的奏疏与其他朝臣完全不同。 他的风格是短小而精悍,且能迅速切入重点,并且言语甚是犀利。 如果唐介的奏疏是一根鞭子,王陶的奏疏是一道训斥,王安石的奏疏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那吕公着的奏疏,就像一个猛地塞进嘴里的大馒头,一句话便能噎死人。 赵顼看到奏疏,就能想到先帝那气得恨不得掀桌子的表情。 比如,在濮仪之争上。 先帝英宗坚持要称亲生父亲濮王为皇考,这就相当于因为英宗称帝,其亲爹的辈分就应该是太上皇。 吕公着直接谏言道,官家可以有两个爹,但濮王这个爹必须排在仁宗这个爹的后面,且不能入七庙。 直接指出先帝的父亲资格不够,这在当时,即使唐介都不敢如此挑明了进言。 还有,在濮仪论争后期。 吕公着觉得自己的才华抱负在朝堂无法施展,请求外放。 英宗客气且寒暄地说不舍他离开,吕公着直接回复,我若离开了,官家开心,我也开心。 一句话便将英宗噎得哑口无言。 …… 赵顼看完吕公着的奏疏后,心中笃定,此人若还心系社稷,绝对可担得起御史中丞之职。 当即,他便立即诏吕公着进京面圣。 第0049章 吕公着你坐下,咱俩唠唠知心话 三日后,傍晚时分。 吕公着来到了汴京。 他没有选择住在中书安排的官舍,也没有去找担任刑部侍郎的兄长吕公弼,而是住到了大相国寺的客房。 晚上,得到消息的富弼和张方平立即赶了过去。 他们要提前为君分忧,先去探一探吕公着的想法,不然待到官家召见时,被吕公着直接拒绝。 那官家多没面子。 虽然,大宋朝的皇帝经常会被士大夫官员拒绝,经常会很没面子。 …… 夜,略有一丝凉意。 富弼和张方平坐着马车来到了大相国寺,而马车中还放着一坛上好的苏合香酒。 二人准备邀请吕公着出去小酌几杯。 片刻后。 二人被吕公着请到了客房之中。 吕公着,字晦叔,年近五十岁,身形挺拔且清瘦。 他比富弼和张方平小十几岁,三人在英宗执政时共事过一段时间,也算是熟人了。 富弼笑着说道:“晦叔老弟,我二人还没吃饭呢,咱们要不出去喝点儿,顺便叙叙旧。” 吕公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礼貌性的笑容。 “二位若感到饿了,可去寺内吃一些素斋,我已经许久不尝酒,就不陪同了!” 说罢,吕公着便打开房门,还是一脸认真的表情。 富弼和张方平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暗道:这个吕公着还是老样子,怪不得没有什么朋友。 “我可为二位引路!”吕公着又说道。 富弼连忙摇了摇头,道:“那咱先说正事吧!” 富弼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吃不惯大相国寺的素斋。 随即,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前。 张方平率先开口道:“晦叔老弟,官家召你入京,乃是有重要的差事要交给你,你可愿担任御史中丞一职?” “不愿意。”吕公着干脆而果断地说道。 “为何?” “常动肝火,易短命!” 此话一出,直接让张方平噎住了,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这确实是大实话。 富弼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依照老弟之才,在蔡州还是委屈了,若能在御史中丞上做几年,日后封相定也不在话下。空有一身才华而不施展,岂不是浪费?” “富老相公过誉了,论才华,朝堂上比我优秀的太多了,我有自知之明,能掌一州也就满足了!” 吕公着说话不紧不慢,客气且礼貌,且句句都是大实话。 这让富弼和张方平二人很是无奈。 接下来。 二人只能选择尬聊,从陈年往事聊到当下朝堂新法,从汴京市集聊到蔡州民政,甚至还聊起了大相国寺的和尚。 富弼与张方平轮番上阵,足足说了有一个多时辰。 在说道朝廷国策时,吕公着也会回几句,并且颇有想法。 但一讲到他当御史中丞,他便屡屡推迟,表示不愿再做京官。 就在二人已经不知道聊些什么的时候。 吕公着缓缓站起身来。 “二位相公,时间也不早了,下官每日此时基本就躺下了!” 此话一出,明显就是委婉地赶人了。 富弼与张方平只得无奈地选择告辞。 翌日一大早。 张方平便进宫向赵顼汇报了昨晚与吕公着的沟通情况。 赵顼感叹道:“待朕见他后再说吧,他若真不愿回京做官,朕也不会勉强,” 一个时辰后。 吕公着来到了垂拱殿,赵顼直接将其召到了偏殿。 “臣蔡州知州吕公着,参见陛下!”吕公着拱手道。 来之前。 他已经想好了拒绝做御史中丞的多个理由。 他并非无仕途抱负,而是在被先帝伤透了心后,只想在地方上干一些实事。 并且他觉得自己在说话方面确实存在缺陷。 若真做了御史中丞,他的的说话方式,可能不但会让百官厌烦自己,还会让官家厌烦自己。 毕竟,实话难听。 而他又压抑不住。 况且说了实话,官家也不一定采纳。 他何必触这个霉头呢! 赵顼面带笑容,突然摆了摆手,将左右都屏退了。 垂拱殿内就剩下赵顼与吕公着两人。 “坐吧!”赵顼面色柔和地说道。 吕公着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首椅子的一个角儿。 “吕公着,你觉得朕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吕公着顿时愣住了,没想到官家开口会问这个问题。 赵顼一脸认真,又补充道:“据实回答!” “官家年轻且有活力,但……但缺乏朝堂政事经验,易凭喜好做事。”吕公着回答道。 让其回答,他便讲实话。 赵顼又问道:“你如何看待朕当下正在施行的《兵政三百条》?” “臣……以为,此法令甚好,但有些冒险和激进了!” 赵顼缓缓站起身来,他对吕公着的回答很满意。 吕公着哪敢再坐,当即也站了起来。 “卿所言,是真言也是良言。” “朕要求半年之内,减官六成,减官五成,确实是冒进之策。朕也害怕。害怕那些裁掉的士兵和官员造反,害怕文武百官认为朕是一个做事雷声大雨点小的皇帝,害怕被不理解的百姓骂,被后世的史书骂,但朕又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朕不做,便没人去做!” 朕不做,便没人去做。 听到此话,吕公着身形一颤,眼角微微湿润。 没想到,官家竟然也有软肋,也有说不出口的难处。 “如果按部就班地去裁兵裁官,可能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所以朕才会以战事威胁群臣,让此政策施行。” “朕很难,每一步都很难。朕需要帮手,需要在朕身边能说真话的人,需要有臣子能陪同朕去医治这个正在生病的大宋朝……” 赵顼说得情真意切,满满都是肺腑之言。 贤君,哪是那么容易做的。 这些日子,他过得并不容易。 “朕看了你的很多奏疏,很有想法,也很坚持自己,朕认为你就是当朝御史中丞的最好人选。当然,你若不愿,朕也不勉强你。你若愿意,就要倾尽全力成为朕医治大宋的帮手!” 说到这里,赵顼的眼眶都湿润了。 此刻。 吕公着突然觉得自己的格局太小了。 官家是在为了整个大宋而努力,而他这个做臣子的不但没有想着走在最前面,还想着找个地方躲起来。 赵顼的一番话,将他的热血与强国抱负一下子点燃了起来。 “官家,臣愿意担起御史中丞之职,为朝廷鞠躬尽瘁,倾尽一生!”吕公着郑重地说道。 第0050章 汴京盛景,一品楼开张 五月初七。 宜开市、嫁娶、交易、求财、祈福。 此日,乃是一品楼正式开门营业的大日子。 早在半个月前,一品楼的名头便已经响彻了整个汴京城。 最贵的地皮,最好的地段,最有排面的店铺。 并且,汴京数家好瓦子的花魁也被一品楼高价挖走了。 更关键的是,直到现在都无人知晓,这个店铺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一大早,一品楼的门前便铺好了彩棚。 汴京的三位唱赚名角潘心儿、吕作娘、沈都惜开始在门口唱了起来。 这三人,都是汴京的角儿,平日里单独见一面至少都要三十贯,更不要说听其现场演唱了。 三人各个歌喉婉转,字真韵正,一时间吸引了许多围观的群众。 但这三人,其实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大约半个时辰后,待一品楼汇聚了足够多的群众,大门缓缓打开。 一开门,便让无数人的眼睛移不开了。 汴京城瓦子里最火的十八位花魁,徐三娘、唐安安、吕作娘、柳七七等,身着大红长裙,头戴玉钗,缓缓走了出来。 一个个,娉娉袅袅,绰约多姿。 十八位花魁,分列两侧,面带笑容地站在那里。 围观者们皆一脸惊讶。 能让十八位花魁如丫鬟侍女般站在大门两侧,这就不是有钱能够做到的了。 特别像徐三娘和柳七七这两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追求她们的贵族子弟能从宣德楼排到南薰门,根本不可能为了钱财而屈身如此。 紧接着,正主终于出现了。 苏文山带着儿子苏有则和女儿苏晴走了出来。 关于杭州首富苏文山是一品楼东家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汴京城。 但很多人都觉得苏文山背后还有靠山,不然凭借这样一个外地的富商,初来汴京,便能让汴京名店崔氏绸缎铺在数日内全部撤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靠山是谁,众人都没有猜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汴京城内的大佬太多了。 苏文山挺着大肚子缓缓站上高台,笑容满面。 其双手往下一压,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咳咳……诸位好,我是一品楼的东家苏文山!” “今日,乃是我一品楼开业的日子,很多人应该都很好奇,一品楼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这就告诉你们!” “将天下稀有物品,聚于一处,便为一品楼。一品楼之物,尽为稀有之物。在外面,你有钱也买不到的物品,在这里,有钱便能够买到!” 围观者们期待感满满,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且又很闲的富贵人。 “一品楼共有五层,除第五层外,其余四层皆放置稀有之物。” “一楼置百物。” “建宁府的曜变天目茶碗,成都府的黄糥精稻酒,四川绵竹的竹制古书版,兴元府的纯白玉螭纹玉带跨,岭南的新鲜荔枝。还有东海的蟹、西夏的贡米,吐蕃的风干牦牛肉、辽国的小裘皮,各种好物应有尽有……” “二楼女儿妆。” “洛阳最上乘的桃花粉,江南最稀缺的绢丝,名人大师锻造的铜镜、梳、篦、花钿、发簪,古琴、琵琶,还有从大食国进口的蔷薇水与胭脂……” “三楼皆孤品。” “唐代阎立本、吴道子的画作真迹,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柳公权的《金刚经》,还有西夏灵武窑剔花瓶,已故皇家酿酒大师酿造的苏合香酒……” “四楼,四楼百物皆可有!” “只要你有足够的钱,且不触犯大宋律法,想要什么,上一品楼四楼,都能为你找来!”苏文山非常笃定地说道。 …… 围观的群众们几乎都听傻眼了。 这……这……这哪里是商铺,根本就是个藏宝库。 苏文山接着说道:“今日营业,本店所有商品皆为九成价格,大家放心选购吧!” 咔!咔!咔! 说罢,大门完全打开。 群众们在十八位花魁的引领下,分批次,鱼贯进入一品楼。 当他们进去后,才知道里面是别有洞天。 一层层金丝楠木的置物架上,有秩序地摆放着一个个精致的物品,俯仰之间,皆是名画名作,连一个砚台都价值不菲。 每一个物品的上面都有标价,最便宜的一个木梳都要两贯钱。 看中者,只需记下编号,便可到门口结账,然后自有人将其送到府中。 韩绛担心商品太贵会冷场,又将那群官太太们拉了过来。 汴京官太太们直奔二楼,瞬间成为了消费主力。 还有一些富商,面对稀有之物,那简直是老鼠掉进米缸里,心里只有三个字: 买!买!买! 而此刻。 在一品楼对面的茶楼雅间中,赵顼和三司使韩绛正望着前面的一切。 韩绛激动地说道:“官家大才,这真是一笔好买卖啊!” 赵顼对此并没有太过于惊喜,因为本在意料之中。 汴京的有钱人实在太多了。 “三司使,物流站点筹建的如何了?” 在赵顼眼中,物流站点比一品楼更重要。 “目前已经建立十三个,每一个都配备有五百名退伍士兵和占地五十亩的仓库,后续将根据需求增加,运输方式主要通过漕运,其次是陆运。” 赵顼满意地点了点头。 突然,赵顼扭脸看向韩绛,微笑着说道:“随着一品楼越做越大,越做数量越多,定然会有人认为苏文山是有靠山的,而这个靠山……” 赵顼朝着韩绛抬了一下下巴。 韩绛一愣,然后立即会意,道:“臣明白,臣就是苏文山的大靠山,他赚钱分给臣,臣为他提供各种便利。此事和朝廷没有任何关系,是臣在敛财,臣愿意为一品楼的发展背上贪财之臣的骂名!” 韩绛是个明白人。 一品楼绝对不能牵扯到朝廷,不然在西夏、辽国的生意就不好做了,并且以后物流站点、收集情报也会难上加难。 一品楼,必须定义为私人买卖。 赵顼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待事成之后,朕会为你平反的。” “另外,你再找一下新任的御史中丞吕公着通一下气儿。” “臣明白,官家是心疼老臣,免得臣被御史台弹劾!” 韩绛心中甚是感激,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赵顼摇了摇头,有些尴尬。 “也不完全是。朕想着是吕公着知晓此事后,让他带着御史再弹劾弹劾你,然后朕再将此事化小,让你在民间的口碑再差一些。这样百姓更能相信你是苏文山的靠山,一品楼的背景如此强大,也就说得通了!” “臣保证完成任务!” 韩绛说完此话,眼泪只能往肚子咽。 他这个敛财贪官的名声在短时间内注定是跑不掉了。 第0051章 割韭菜可以,但不能割韭菜根 午后。 中书省,一间茶室内。 韩琦与司马光面带愁容,连连叹气。 二人已经喝三壶茶了。 就在昨日,翰林学士司马光荣升为参知政事。 此事在百官的意料之中,官家新设三司条例司,让韩琦与他同领,就意味着他要成为副相了。 这对司马光来讲,不是喜事,而是压力。 昨日,官家还特地传话,称中书一些琐碎事情交给曾公亮、欧阳修、富弼三人即可。 让韩琦与司马光将更多精力放在三司条例司上。 二人发愁,就愁在三司条例司这个衙门上。 这个衙门的主要任务就是研究变法富国之策。 但二人思索数日,一个靠谱的策略都没有想出来。 兵政三百条、大宋月报,还有一品楼与物流站点,皆为官家想出的策略。 王安石虽然冲撞冒失,但人家也想出来了八条看起来可能行也可能不行的国策,并且跑到寿州尝试去了。 而二人,召集了中书的多位臣子集思广益,依然是一头雾水,一无所得。 就在这时。 欧阳修面带笑容,提着一罐茶叶走了过来。 “这是老夫学生寄来的龙团凤饼茶,二位思索朝廷新法,颇为辛苦,尝一尝!” 司马光连忙接过,笑着说道:“多谢欧阳相公了!” 欧阳修笑问道:“不知可想出了富国良策?” 司马光正准备张嘴说实话,一旁的韩琦立马接口道:“已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不日便将向官家汇报。” “二位辛苦,辛苦!老夫便不打扰了!”说罢,欧阳修便哼着小曲离开了。 司马光看向韩琦,问道:“韩相,原来你心有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快快道来,快快道来!” 韩琦一撇嘴:“哪有,老夫是怕那欧阳永叔看咱们笑话。” 司马光哭笑不得,摊手道:“要是半月后,你我二人还是一无所得,估计朝廷百官都要看咱俩的笑话了!” 就在此刻。 韩琦望向那包龙团凤饼茶,突然眼睛一亮,朝着司马光说道:“君实老弟,今晚你我二人别睡了,我有一策,甚好,需要和你细细商议一番!” 司马光望着韩琦那亢奋的表情,颇显无奈地点了点头。 此话,韩琦已经对他说了不下三次,但每次都是讨论到半宿,最后发现根本无法实施。 但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都能熬夜通宵,他自然要陪着了。 …… 翌日。 皇宫大门一开,二人便请求拜见官家。 赵顼本想谁个懒觉,硬是被向蕊儿从床上拽了下来,然后在赵顼迷迷糊糊中,为他穿好了衣裳。 简单吃两口,赵顼便去了垂拱殿。 韩琦与司马光,眼圈发黑,但眼神炯炯有光。 “官家,臣有变法之策,特来禀报!” 喜子连忙将奏疏呈了上来。 赵顼不由得大喜,翻开奏疏,认真地看了起来。 而看到第一段,他便兴奋起来。 终于有人敢对盐、铁、酒、茶这些朝廷垄断经营和专卖的物品动手了。 盐铁酒茶,历朝历代都是朝廷的钱袋子,由官府专营专卖,相当于后世的石油、天然气。 当年,汉武帝打匈奴的钱就是靠着盐铁攒的钱。 掌控了盐铁酒茶,就掌控了经济命脉,掌控了源源不断获得财富的渠道。 在真宗期间,大宋的财政窟窿已经很大了。 便将茶、香、矾都作为了朝廷的垄断产业,利润相当可观。 甚至海外的犀牛角、象牙、珍珠等海外物品,也是朝廷专卖。 海外商人将这些物品运到港口,只能让朝廷采购,然后朝廷再统一定价卖出去。 任何垄断的物品,都是暴利。 但近些年来,大宋朝廷却将这种朝廷专卖的暴利行业做成了赔本的营生。 以食盐为例,官盐的利润非常大,朝廷组织盐农生产,然后定好价格后,官方运输买卖。 但是,贩卖官盐的官员们不争气。 这些官员为了尽可能为朝廷牟利,为自己牟利。在造盐上,不追求质量,只追求重量。 这就导致,私盐比官盐便宜,还比官盐质量好。 故而,私盐买卖层出不穷。 许多商人冒着杀头的风险都要去做,比如那个被赵顼杀了的士大夫周正,就是勾结盐商,靠私盐赚了大钱。 在庆历年间,朝廷已经做出了一些改革,比如制作盐钞。 盐钞的作用,就是减少朝廷运输费用,让商人们拿着盐钞运盐。 但最后的结果是,朝廷为了赚钱,印制的盐钞越来越多,数量已经超过了百姓对盐的需求。 这导致盐钞贬值,朝廷将利益最大化了,但吃相太难看,将商人和百姓全坑了。 最后只能作罢。 目前,大宋的盐铁酒茶现状就是,朝廷依然选择专营,但为了经营运作,雇佣了一大批人。 这批人的数量越来越多,效率低下,还拿着朝廷的高额俸禄。 盐农的日子叫苦不堪。 而欧阳修和司马光在商议后,想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策略。 “取消盐酒茶专卖,改由民间市场经营,朝廷只负责监督把控!” 铁自然是不敢放开的,那是武器,是朝廷工业的基础。 这个想法,吓了赵顼一跳。 没想到韩绛和司马光这两个向来以保守为主的人,竟然在赵顼的影响下,变得如此具有先锋性。 但是,二人的策略,赵顼并不打算采用。 盐酒茶等专卖商品,如果改由市场经营,确实可以让大宋的商业瞬间活跃起来。 刚开始,百姓有钱赚,商人有钱赚,朝廷的税收也定然会增加。 看似多方获利,但是这种业态一旦成熟,后果是可怕的。 民间市场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到最后掌握规则和话语权的还是那批有钱或有权的人。 朝廷专卖,一切权力都在朝廷手中,而若交给民间市场,甚至会出现威胁朝廷统治的巨头商人。 此改革做法,确实能敛财,能迅速提高国库收入,但最后坑害最深的还是百姓。 盐铁酒茶专卖本就是朝廷割韭菜的行为,但若让民间市场操控,即使有朝廷监督,也会变成割韭菜根的存在。 这个韭菜根,就是百姓。 而把百姓逼得走投无路了,便只能造反。 第0052章 帝王之道,赵顼得喜 赵顼看完奏疏后,缓缓抬起头来。 “朝廷的专卖制度确实存在大问题,但取消盐酒茶专卖,改由民间市场经营,朝廷只负责监督把控,不行,绝对不行!” “此策确实可以短时间内为朝廷迅速敛财,但长此以往,市场便会被一些巨头商人霸占,到最后可能连朝廷都奈何不了他们,而百姓更会成为砧板上的肉,任其摆布!” “商人们能有如此巨大的能量吗?”韩琦疑惑问道,司马光也感觉赵顼有些夸张。 在士大夫阶层的眼里,商人永远难登大雅之堂,干的多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赵顼微微一笑。 “你们想象一下,若成熟后的一品楼及下面的物流站点都被苏文山这个大商人所控,而不是朝廷,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成熟后的一品楼。 那将是大宋242个州,每个州的中心都会有一座一品楼,而物流站点更是数万个。 财力通天,富可敌国! “如果这样的大商人被朝廷惹怒了,他们为了保命,最先做的事情就是转移自己和财富,而他们的首选之地,便是大辽与西夏!” 韩琦和司马光细思极恐。 在无朝廷主导的市场中,还真会出现超级大商人。 而这些人带来的破坏性是最强的,他们真的能对皇权和士大夫阶层产生威胁。 大宋境内,绝不能允许出现这样的大商人。 韩琦与司马光昨晚只想着能够为朝廷赚钱,并没有考虑的太长远,如今仔细思量一番,发现官家所言确实有理。 市场一自由,很有可能反向掐住了朝廷的脖子。 赵顼站起身来,道:“朝廷专卖制度,目前还不能动,只能靠着《兵政三百条》尽可能地缩减开支,至于深层次的改革,以后再议吧!” 其实,赵顼心中早有想法。 只是对于目前的大宋还不太适合,待时机成熟,他才能真正将这块大蛋糕完全揽入朝廷国库中。 韩琦与司马光略显失落,好不容易想出的新法,又泡汤了。 赵顼长叹道:“新法嘛,即前人未成之法,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另外,朕给你们一个方向。” 听到后半句,韩琦与司马光再次兴奋起来。 赵顼缓缓道:“在设想新法时,忘记你们的士大夫身份,从朕的角度,从黎民的角度想一想!朕的要求是,士大夫可以吃一吃亏,商人贵族可以吃一吃亏,但不能过于与民争利。” 韩琦和司马光听到此话,都是心中有话,但欲言又止。 大宋朝历来都是君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以君王权益为首,士大夫权益为次,百姓利益放到最后。 毕竟,百姓是被管理者,此种位次划分,最宜江山社稷稳固。 但而今的官家,却似乎将位次弄翻了。 赵顼自然知晓二人的困惑,当即又说道:“大宋之财,在民间,却不在民身上。百官爵禄,远超其能,是该动一动了!” 韩琦和司马光都是明白人,听到此话,怎能不明白官家所想。 在变法改革上,官家还是想动一动士大夫阶层,认为在如今大宋财政危机之时,朝廷的士大夫的待遇还是太好了,而不干活的人也太多了! 若是在仁宗朝或英宗朝,韩琦直接就怼回去了。 我们日日为君分忧,你竟然还要降低我们的待遇。 但是在赵顼面前,韩琦不敢这样说。 赵顼虽然年轻,但是登基以来展现出来的气场与能力,已让韩琦合诸多臣子折服。 在赵顼登基后,朝堂之上,根本没有臣子敢与其大声辩驳。 司马光也是这种想法。 二人作为士大夫之首,听到这些话,心中自然是不痛快的。 他们看向赵顼,在等一个理由,一个让他们信服的理由。 赵顼淡淡一笑,他这样说,自然有他的思考。 “在我朝,士大夫不可能造反,商人也不可能造反,唯有一无所有的百姓,才会造反!”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百年来,大宋一直贯彻崇文抑武策略,士大夫忠君爱国的思想已经达到巅峰。 执宰再有权力,也不敢想着造反。 而商人群体,生活条件非常好,大多忙着休闲娱乐,除非将他们整得家破人亡,变成穷人,否则也不会造反。 所以,赵顼才想着,在如今的状况下,再动一动士大夫阶层,让那些躺平的官员动起来。 至于如何动,那就是韩琦与司马光的事情了。 其实,赵顼还有一个心思。 那就是让士大夫之首的韩琦与司马光去动一动士大夫阶层的利益。 这样一来,可以使皇权更加稳固,而不是让所有人都以中书马首是瞻。 这就是帝王之道。 韩琦与司马光从垂拱殿出来后,便一直沉默不语。 直到出宫后,韩琦道:“君实老弟,经过官家点拨,我心中又生出一套变法之策,接下来的几日,你我二人恐怕又要通宵达旦了!” “我心中正好也有一些想法,为了朝廷,通宵达旦又何妨!” 一时间,二人又斗志满满,眼睛炯炯有神。 …… 午后。 赵顼午睡完毕,正坐在软榻上醒神。 向蕊儿突然从门外跑了过来,面带喜悦。 赵顼正准备开口说话,只见向蕊儿朝其迅速扑过去,抱住了赵顼。 赵顼一愣。 向来优雅华贵的向蕊儿可从来没有如此奔放过。 “蕊儿,今天是怎么了,大白天这样不好吧!”赵顼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双手紧紧搂住向蕊儿那略显丰润的腰身,让其更加舒服地坐在自己腿上。 向蕊儿搂住赵顼的脖子,脸颊赧红,望着赵顼的眼睛,道:“官家,我……我……有了!” “有了?” 赵顼一愣,突然明白了,手放在向蕊儿的腹部,再次问道:“真的?” 向蕊儿点了点头,道:“刘太医瞧的,已经两个月了。” 赵顼也没有什么当爹的经验,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这一刻,向蕊儿突然哭泣了起来。 自从和赵顼成亲以来,向蕊儿便压力巨大,她若生不出龙种,皇后之位定然不保,甚至她还担心会失去赵顼的宠爱。 而今压力全部消失,她心中的各种苦楚也完全释放了出来。 第0053章 做事拿钱,不做事便不拿钱 向蕊儿怀孕的消息传开后,太皇太后与太后都甚是开心,恩赏了诸多好物。 朝廷百官们也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宋代帝王向来少子。 他们一直担心而又不敢提的,便是若无子是官家的身体毛病,那该如何办。 其实,赵顼心中也有这个顾虑,好在向蕊儿怀孕的喜讯将一切可能的问题都击碎了! …… 深夜。 中书省一间放满书籍的房间内。 两个胡子拉碴,头发略显凌乱的中年人,相对而坐。 一边讨论,一边书写,几乎忘神。 一旁角落的锦盒里,还放着黄昏时送来的晚餐,一筷子都没有动。 赵顼的话语给了他们很大的启发。 在大宋江山社稷存亡面前,无论牺牲哪方的利益都值得。从更长远的目光来看,士大夫的利益也没有那么重要,至少不能放在首位。 两个时辰后,凉月西垂。 司马光放下笔,吹了吹最新写完的奏疏墨迹,看向韩琦。 “韩相,此奏疏一旦汇禀到朝堂,咱二人极有可能成为士大夫官员们的仇人啊!” 韩琦长叹一声。 “仇人便仇人吧!老夫这些年做事,向来都以士大夫群体的利益为上,认为官家随便换,只要有我们这群士大夫,大宋江山便能稳固,但官家登基后,便不能这样想了,是我狭隘了!” “我要赌一把,赌此奏疏一定会被官家采纳,赌当今的官家一定会成为一代圣君!”韩琦郑重地说道。 司马光点了点头,道:“我也愿意赌!” “咱们明早便将其呈给官家?”司马光又问道。 韩琦摇了摇头。 “不,此奏疏一旦呈给官家,那就变成官家为难了,做臣子绝对不能让官家为难!” 韩琦想了想,又开口道:“咱们明日中午先去找三司使,说服他配合我们,还有富老相公,也要说服他,咱们四人演一场戏,一场为国为君的大戏。” “行,天都快亮了,咱们回去洗簌一番吧,这两日,我邋遢的都快如王介甫了!” 司马光合上奏疏,封皮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寄禄官改制。 两日后,早朝。 赵顼心情愉悦,本以为没有什么事情,哪曾想屁股刚坐在龙椅上。 三司使韩绛便站出来高声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三司使,请讲!” 韩绛看了不远处的韩琦一眼,道:“臣要弹劾中书门下平章事韩琦,依仗权势欺人,另外枢密院也有参与。” 韩琦面色平静。 而一旁似乎还没睡醒的枢密使文彦博瞬间清醒,然后一愣,忍不住开口道:“三司使,你是说,我枢密院?仗势欺人?” 赵顼和朝廷百官也都充满好奇。 要说中书省欺负三司,那还在情理之中,论官员职位,论权力大小,中书都能压制住三司。 但枢密院在《兵政三百条》开启后,就是不断缩小编制,下属武将的地位本就不高。 枢密使文彦博又是不争不抢,只有别人欺负枢密院,哪有枢密院欺负别人。 更何况,三司近来腰杆还粗了一些,韩绛的朝廷地位与日俱增。 “如何欺人了?”赵顼问道,望着韩绛那委屈的表情,赵顼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 韩绛拱手道:“就在昨日,中书省将三司刚刚任命的三司通引官刘希安发了一份任命书,让其担任中书右司谏一职,刘希安不敢不从,便只能拒绝了三司的任命书。还有前日,我三司本来看好一位官员,任命刚刚到,枢密院的任命书也到了,那人竟然接了枢密院的任命。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是不是他们看我三司好欺负,今日求官家还我三司一个公道,不然臣还如何在掌控三司!” 听到这个原因,文彦博又想哭又想笑,也是一脸委屈。 这完全是天外来祸。 自朝廷施行财、政、军三权分离后,官位、职位和差遣便不属于一体了。 比如,兵部尚书就是个虚职,他真正的差遣可能在馆阁修书,而不涉及兵部的任何管理,而他领的可能还是公爵的俸禄。 这就很容易导致一个问题。 当三个衙门同时有差遣时,就会有概率分派到同一个人身上。 即一个人同时领了两份差遣,既要去中书工作,又要去三司上班,导致分身乏术。 这是宋代复杂的官制造成的,并不是谁针对谁。 而三司正值用人之际,与中书和枢密院撞上,实属正常。 但要真用这个针对某个衙门,来抢夺人才,倒也行得通。 文彦博率先走了出来。 “官家,我枢密院冤枉啊!这一定是委派差遣时,枢密院与三司缺乏沟通,导致同时发送了两份差遣。”文彦博解释道。 韩绛挺着腰杆,道:“依照枢密使的意思,每当三司委派官员差遣时,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文彦博眼睛一瞪,右手已经握拳,但想了想又放下了,毕竟现在的枢密院确实硬气不起来。 呼~ 文彦博长呼一口气,心中默念了几句长寿的秘诀,然后面带微笑地说道:“下次我枢密院任命时,我先与三司沟通。” 听到此话,韩绛一下子没话了。 他的任务是将事情闹大,哪曾想文彦博率先认怂,根本不接话。 而这个时候,韩琦终于站出来了。 “官家,我大宋官位、职位、差遣不一,确实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其过不在于人,而在官制。除了这种一人被同时委派多种差遣外的情况,还有的官员属于有品级但没有职位,有的是有品级,有职位,但没有差遣,是纯粹的闲差。” 说罢,韩琦朝前迈出一步,高声道:“臣建议,更改官制!” 此话一落,百官都是一愣。 这……这……不就是个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吗,至于直接要更改官制吗? 此刻,赵顼似乎是有点明白了,他问道:“如何更改,可有良策。” 韩琦道:“臣建议,应遵循官、职、差遣一体,裁减无用官位!” 听到这话,官员们都不淡定了。 兵政三百条,裁减的官员有荫封的,有占坑不干活的,属于大范围裁官。 而韩琦此举,是裁官加缩减俸禄。 用一句话总结就是: 官员们应遵循:干多少事拿多少钱,不干事就别拿钱。 裁官,朝堂上的士大夫官员能忍,是因其没有涉及到自己,但官职改革一旦按照这个方向施行。 每个人都会因此减少俸禄,甚至丢了原有的肥缺。 想混日子都难了。 这无疑于严重损害了士大夫官员们的权益。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第0054章 朝堂大戏,各怀心思(求追读) “遵循官、职、差遣一体,裁减无用官位。” 此策略,就是要降低士大夫官员的福利待遇,甚至将权力也降低了许多。 大殿内,寂静无声。 众多官员齐齐看向韩琦。 能站在这里参加朝会的都不是一般人,略微思索就能想到作为士大夫之首的韩琦为何要这样做。 三司条例司成立半月有余,至今无提出一条新法策略。 韩琦之举,分明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官位和仕途。 但你为了自己,伤害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利益,官员们怎能同意! 这时,司马光也站了出来。 “臣支持韩相的更改官制之策!” 对于司马光的站队,群臣并没有感到意外。 司马光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官家的赏识,俨然已有成为百官第二人之势。 待三五年后,韩琦年迈致仕,那韩琦的位置就是他的。 按照以往惯例,一般都是御史台率先跳出来说话。 他们既代表着官家的声音,又代表着百官的声音,以此来稳固朝堂。 但此刻,御史中丞吕公着微微眯着眼睛,并没有率先开口。 而欧阳修、曾公亮这两个老狐狸,也是一脸平静,在没有完全想明白之前,他们也不会开口。 这时,枢密副使吴奎站了出来。 “官家,臣以为,此变法之策甚是不妥。我朝向来优待士大夫官员,而此策,是要寒了朝堂百官的心啊!臣支持变法富国,但若减少官员恩赏来补充国库,一来如杯水车薪,二来恐怕得不偿失,失百官之心!” 吴奎此话,其实略显夸张,朝堂官员俸禄,绝不是杯水车薪。 他之所以如此讲,是因为他快要退休了。 按照他的功绩,在退休后,挂个兵部尚书或吏部尚书的职位,安享晚年,乃是非常舒服的。 但一改革,他待遇立减,最多会封个爵位。 官威没了,养老钱也少了,辛苦半生,落个这样的结果,他是不愿接受的。 赵顼没有说话,望向下方。 这时,一名年轻的御史站了出来。 “官家,臣以为此策乃韩相公自私自利之策,我朝是要执行新法富国,但此举不是新法,而是乱法,失了士大夫之心,便是失了江山社稷!” 此话一出,立马便有七八名官员走出附议。 这个时候,富弼站了出来。 一看到富弼拱手,众臣都欢喜不已。 因为官制一旦照此更改,富弼乃是全朝牺牲最大的官员。 欧阳修、曾公亮在中书担着参知政事之职,名副其实的副宰相。 而在施行《兵政三百条》之前,赵顼曾让富弼总领变法之事,富弼因足疾,将位置让给了韩琦,而他只是一个辅助者。 当下的富弼,为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外加郑国公。 全是闲职。 唯一一个在中书的差遣,还没有要名分。 若按照韩琦的建议,富弼有两种选择。 要么担任参知政事一职,到中书办公,全力负责《兵政三百条》,将参知政事的担子挑起来。 要么就回到馆阁中写写书,晒晒太阳,彻底远离朝堂中心,其待遇也会大幅度删减。 前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参知政事已经有三个,分别是欧阳修、曾公亮和司马光,富弼顶不了这三人的缺儿。 并且参知政事其实很累的,富弼也不想在韩琦的手下干事儿。 而第二种,富弼就彻底无法发挥余热,一切福利待遇缩减,对于现在的他来讲也不公平。 富弼拱手道:“设立新法乃是为了解决问题,臣以为韩相之策确实可以解决问题,但过于武断,有媚上与急功近利之嫌。” 听到此话。 刚才持反对意见的官员都很兴奋,有了富弼这个德高望重的主事者,大家终于可以将矛头集中对准韩琦了。 这时候,御史中丞吕公着也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一官二用和官员闲置的问题确实需要解决,但且不可凉了满朝官员之心,韩相之策,确实冒进了!” …… 其他人没听出富弼和吕公着话语的关键,欧阳修和曾公亮可是听出来了。 富弼与吕公着都没有反对更改官制,而是在讲述更改官制后造成的恶劣影响。 曾公亮眼珠一转,顿时明白了。 很有可能,韩琦、司马光、富弼、韩绛这四人早就串通好了。 他们的目的并非为了充实国库,而是为了君主集权。 他细细一想,更改官制后,官员升迁与汇报制度都会减少,中书省、三司和枢密院的作用减缩,皇权反而集中增强。 唰! 曾公亮大步踏出,道:“臣建议,官制可改,但官员们的福荫不能减弱。” 官位和俸禄,至少要让官员们占一样。 不然非要把朝堂掀翻了不可。 “臣附议!”欧阳修紧跟其上。 文彦博眼睛一眯,站了出来。 “臣附议!” 众人齐齐看向赵顼。 此刻,赵顼有些感动。韩琦与司马光实在太用心了,以更改官制来帮助君王集权。 官员们一般不会这样做的。 先秦之前,丞相可与君王对坐,后来君王为上。 而到了明清,君王的权力至高无上,所有臣子都成了“奴才”。 如此做,对江山有利也有弊。 若为圣君,则国强民富,若为昏君,则会闹得国家灭亡。 这一点,历史上早有血泪般的教训。 若是在仁宗、英宗时期,他二人不但不会提出这种建议,并且若有人敢提出,他们一定带头反对。 但韩琦和司马光,认定了赵顼。认定在集权之后,赵顼会更快的成为治国圣君,各种新法措施也更够更好的执行。 所以。 他们作为士大夫的代表,放弃了士大夫的利益, 毕竟,哪有与君王共成朝堂佳话,名垂青史还牛掰的事情呢! 这一点儿,欧阳修看出来了,曾公亮看出来了,文彦博看出来了,韩绛看出来了,一些老臣也都看出来了。 而其他的臣子并没有想如此深远,只想着官家都给一个不损害自己利益的说法。 赵顼调整了一下身形,看向下方,群臣顿时都安静下来。 第0055章 宫外晨跑,与文彦博言兵 赵顼环顾四周,朗声道:“自太祖立朝以来,各项法令皆以优待士大夫为先,这也是我朝治国之本,在朕这里,绝对不会发生改变。” “但是,我朝官制不断迭代,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严重影响效率。朕的建议是,官制可改,但福荫绝对不能减少!” 赵顼的意思很明显了。 官位可缩减,但俸禄不可减。 他要的是君权,而并不在意此举能为朝廷省下多少钱! “韩相,既然此法由你提出,又隶属三司条例司之责,你便与司马君实按照朕的要求,呈上一道详细的奏疏吧!” “臣遵命!”二人同时拱手道。 赵顼目视下方,道:“朕的想法,大家可有异议?” “臣无异议!” “臣无异议!” “臣无异议!” “臣无异议!” “臣无异议!” “臣无异议!” 文彦博、欧阳修、曾公亮、韩绛、富弼、吕公着六人几乎同时站出拱手道。 声音洪亮,速度非常快。 一些官员还是颇有微词,他们连官职也不想丢,准备再进言一番,但看到几位重臣都表示同意,当即只能作罢! 赵顼心中一阵感动,这几位老臣是要逼着他成为圣君呢! …… 当日下午,赵顼刚午睡醒来。 韩绛与司马光共同撰写的《寄禄官改制书》便呈了上来。 缩减官位,遵循官、职、差遣一体。 后面还附有缩减官位后,不同职位的俸禄及待遇。 这时,赵顼更加清楚了。 这明显就是提前撰写好的。 上午的朝堂上,韩琦、司马光、富弼和韩绛四人联合起来共同演了一场大戏。 这场戏,为君为国,全都建立在相信赵顼会成为当世圣君的基础上的。 韩琦还另呈一份奏疏。 要求赵顼免去其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全力经营三司条例司。 看到这个份奏疏,赵顼更是感动的想要落泪。 韩琦这是为君揽责呢! 此新策一出,必然有官员会针对韩琦。 他坐在宰相的位置上,挡下已经不太合适了! 这一点儿,赵顼很明白。 翌日,赵顼颁布了两项任命通知。 其一,免去韩琦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由富弼担任,总领中书。 其二,任命韩琦为参知政事,全面负责三司条例司变法,以及《寄禄官改制书》的执行。 至于司马光,赵顼并没有调动。 这两份任命,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让富弼当文官之首,乃是为安抚百官之心。 待《兵政三百条》结束后,韩琦定然还会官复原职。 赵顼见朝臣们如此奋进,不由得感到压力巨大,想要大宋朝真正强盛起来,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 又一日。 天刚蒙蒙亮,赵顼便醒了,然后缓缓起身,动作非常小,担心将一旁的向蕊儿惊醒了。 但是他刚坐起身,向蕊儿便醒了。 向蕊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疑惑地问道:“官家,今日不是没有早朝吗?” 赵顼淡淡一笑,朝着向蕊儿的鼻子一勾,道:“朕准备去晨跑。” “晨跑?”向蕊儿一脸迷惘。 赵顼走下床,道:“既然你醒了,为朕找一件适合跑步的便装吧!” “官家要出宫?” 赵顼点了点头。 向蕊儿也不多问,很快便将衣服拿了出来,然后为赵顼穿衣穿鞋。 片刻后。 徐虎驾着马车带赵顼出了皇宫,来到东华门外。 此时,天光还未完全亮,大街上行人很少。 赵顼来这里,并不是完全为了晨跑,还为了见一个人。 每当这个时候,枢密使文彦博都会在东华门外晨跑,跑到天大亮,才会回府。 除了要上朝,或者雨雪外,基本没有停过。 他的养生之名,一部分也来源于此。 民间有传闻,他得到了一位高人的提点,经常晨跑,活到百岁都无虞。 赵顼刚跑二百米,就看到了慢跑中的文彦博。 文彦博身穿便衣,不缓不慢地跑着,不远处还跟着一个随从。 赵顼当即跑了过去。 还不待文彦博看到赵顼,那随从便看到了赵顼,冷声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不要离我家老爷太近!” 文彦博晨跑名声在外,总有人接机接近,故而随从才会如此谨慎。 赵顼身后的徐虎眼睛一瞪,一股杀气涌出。 文彦博一抬头,发现竟然是官家。 “官……官家,你怎么在这里?”文彦博赶紧拱手行礼。 一旁的随从更是吓得跪倒在地上。 赵顼笑了笑。 “枢密使,朕陪你跑一跑吧!” 说罢,赵顼便率先朝着前方跑去。 文彦博自然知晓,官家不会无缘无故在大清早找其跑步,当即跟了过去。 文彦博的随从和徐虎则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很快,赵顼便与文彦博并跑。 文彦博有意落后半个身位,但见赵顼一直减速与他并跑,便不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 “自打施行《兵政三百条》以来,你在枢密院多次与禁军将士强调兵士维稳,并在厢军、乡兵的裁减上,做了很多事情,辛苦了!” 听到“辛苦了”三字,文彦博有种落泪的冲动。 自打接任枢密使之职后,他一直很低调,虽然他是文官,但属于武职,朝廷武将地位普遍偏低,向来没有什么发言权。 朝廷臣子们也都觉得他处于一种半躺平状态。 其实,私底下,文彦博还是做了很多事情。 他不愿声张。 但韩琦、欧阳修等人在面对士兵施行新法时,一眼就能看到文彦博的功劳,自然也汇报给了赵顼。 “官家过誉了,这是臣的本分。” 赵顼又说道:“如果明年咱们和西夏或者辽国全面开战,枢密使觉得咱们胜率如何?” “蹬!” 听到此话,文彦博左脚绊右脚,平地摔跤。 眼看就要来一个狗吃屎。 赵顼手快,迅速拉住了他。 文彦博缓缓抬起头来,道:“官家,明年……明年要发动战事?” 赵顼笑了。 “朕只是问一问。” 文彦博长呼一口气,想了想说道:“打西夏倒是不怕,但不能打,因为辽国肯定会参与,至于打辽国,有……有三成胜算吧!” 文彦博略显紧张,嘴上说三成,却伸出了两根手指。 然后,又赶紧伸出一个。 在他心里,大宋与辽国开战,一成的胜率都没有。 赵顼点了点头,他找文彦博,就是来商议如何强兵的。 裁兵不意味着减弱大宋的军事力量,只是裁去蛀虫,保留精锐。 第0056章 强兵之策,绝不躺平摆烂(求追读) 随即,赵顼和文彦博找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赵顼道:“朕并不想现在便引战,但依靠岁币,我大宋永远都处于劣势,永远无法完成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宏愿,甚至会让西夏与辽国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大宋的兵,必须要强大起来!朝廷变法,也要有强兵之策!因为,我们和西夏、辽国,迟早会打起来的!” “强兵之策!” 这四个字,字字如刀,刻在文彦博的心口。 在官家登基后的变法之初,他也思索过强兵之策,但绞尽脑汁后,发现都是不合时宜。 强兵,需要花钱,花大量的钱。 并且,还是一个短时间内看不出效果的无底洞。 如今,朝廷上下都在忙着挣钱,他强兵要花钱,甚至还有引战之嫌。 这不是和朝廷对着干嘛,他根本不敢提。 文彦博略显委屈地说道:“官家,臣不是没思索强兵之策,关键是,强兵就要花钱。朝廷实在负担不起!” “比如,臣想要组建一支万人骑兵,先不说马匹的来源,仅仅养活这一万支骑兵,每天至少就需要三十万斤粮食,至少需要一百万百姓的付出。” “另外,目前我大宋除了和西夏不断有摩擦外,其它地方几乎没有战事,以战养战,方是强兵之上策。” “有人说我大宋士兵弱,确实弱。因为一些禁军士兵整日里都在从事农事活动,基建工作。一个个种田、建桥干得很优秀,但已忘了自己是一名士兵,只是为了军饷,完全提不起劲头了!但他们又不能把时间全部留给训练,因为一旦清闲起来,就会被御史弹劾,状告士兵们吃闲饭,这也导致很多人都不愿意入伍!” “在老臣眼里,我大宋士兵并不弱。西北禁军种家军和河东郡的折家军在面对西夏的骚扰,基本没吃过亏,我也相信若真打起来,西北禁军绝对能将西夏军队揍得嗷嗷叫!” “但是……但是大家不敢揍,揍了西夏,文官们绝对能将这些将军们弹劾到死,当下,当兵的委屈啊!” …… 说着说着,文彦博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他非常清楚大宋武官与士兵们心中的苦。 谁不想靠着军功建功立业,成为一代名将! 谁不想收复燕云十六州,做太祖太宗都没完成的事情,让大宋中兴! 谁不想灭了本就应属于大宋的西夏小国,让大宋在无两面受敌之忧! 但上头主张以和为贵,武官们能怎么样? 努力向上,容易被弹劾和降职,躺平摆烂熬时间,反而能迅速升迁。 那就躺平摆烂呗! 这些日子,赵顼补了许多军事课程,对大宋的士兵情况也了解了一些。 但听文彦博如此细细讲来,又是另一番感受。 赵顼本想着,只要有钱,就能强兵,就能组建一支像霍去病那样可封狼居胥的五万人军队。 现在,他发现自己想多了! 先不提朝廷没钱,即使有足够的钱,军费也是一个无底洞。 但是,大宋的军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眼看着西夏逐渐强大,若其与辽国形成二虎之势,那大宋想要反抗就来不及了。 赵顼想了想。 当下让朝廷出钱组一支数万人的骑兵队伍,显然是不可能的。 “朕有这样一个想法:军队是否能战,主因不在兵,而在将。朕准备组建一支预备将军营,人数可在八千人左右。” “这群人,不用参加农事,不需要去基建,他们只有一个任务,学习军事军技,让自己成为将帅之才!这些人,每个人都必须有百夫之勇,每个人都必须熟读兵法,每个人都必须完全忠于朝廷,并且有为大宋赴死的决心!” “当然,朕保障他们的待遇,他们的妻儿父母皆由朝廷来养!” “朕的要求是,这批人不能低于十八岁,不能未婚无子,不能超过三十五岁……” “朕希望的是,一个月内,便将这个预备将军营集结起来。在一年内,这些人就能快速成长起来,然后便将他们送到边境或者送到敌国去历练。一品楼物流站点的情报,枢密院可以参与,至于枢密院需要多少钱,朕来解决!” “另外,此事秘密进行,除中书、富弼的几位老臣外,不准告诉任何人,这八千人的动向也不能让外界所知!” 如今,这已经赵顼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了。 精兵策略之后,大宋禁军、厢军、乡兵、甚至蕃兵肯定都是有抵触情绪的,甚至认为刚登基的帝王更弱更怂,定然是要执行前两朝的国策,继续花钱保平安了。 其实,赵顼有更加深远的打算。 情报信息,是军队的眼睛;青年将领,是军队的主心骨。 文彦博听后,老泪纵横。 官家不是对武将不重视,而是太重视了。 当即,文彦博起身,躬身拱手道:“陛下,臣一定完成任务,回去便去拟造军策。” 赵顼点了点头,道:“一切军需,你只管列,朕一定给。至于如何练兵,如何培养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的将领,不是朕所擅长的,朕便交给你了!朕只有一个要求,这支队伍必须有杀气,有斗志,在训练过程中,朕允许有死亡率!” “训练中,允许有死亡率!” 听到此话,文彦博明白了,明白了官家到底想要培养一群什么样的预备将军。 “臣明白!”文彦博深深鞠躬,眸子里再次闪出亮光。 而此时,天光已经完全亮了。 汴京城街道上的人流开始多起来,文彦博目送赵顼离开,腰杆挺得尤为笔直。 “走,去枢密院!”文彦博朝着随从说道。 赵顼与他的这番谈话,不仅给了强兵之策,也给了文彦博足够的勇气。 他终于可以放开干了! 这一刻,文彦博仿佛被高僧点化了一般,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而他的这种变化,在前不久也同样发生在韩琦、韩绛、曾公亮、司马光、欧阳修以及王安石的身上。 他们明白了官家所想,官家又让他们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他们便能够激发出自身的全部能量了。 大宋群臣,从上自下都在变得主动、高效、努力。 只是这种变化,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形成质变。而导致这种变化的主因,便是赵顼。 第0057章 党项人挖坑,一品楼入瓮(求追读) 又一日,近午时。 一品楼内,购物者络绎不绝。 尤其是一楼的百物区和二楼的女儿妆区,深受汴京富人们喜欢。 就在这时。 一个身穿华丽长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走进一品楼,其身后还跟着两名彪形大汉。 中年人走到一楼大厅,环顾四周,眼神一直在姑娘们身上打量,然后高声道:“管事的在哪呢?” 一听声音就不是善茬。 不远处的苏有则立即快步走了过来,笑吟吟地说道:“这位客官,你需要什么,我一品楼皆为自选区,你只需记住物品编号,到柜台付钱即可,我们自有人为你……” “哼,一楼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嘛!” 中年人环顾四周,撇了撇嘴,直接将苏有则的话语打断了。 苏有则依旧陪着笑脸说道:“一楼若没喜欢的,可以去二楼三楼看一看!” “带路!” 中年人鼻孔朝天,一副颐指气使的表情。 苏有则将其带到二楼。 “此处皆为女性物品,有最上乘的桃花粉,还有从大食国进口的蔷薇水与胭脂,你可以为家中女眷挑选一些!” 中年人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老子一个都看不上!” 就在这时,苏晴从不远处走来。 其身穿红色长裙,身材高挑,再加上刚试用了一款胭脂粉,整个人显得尤为精致。 中年人的眼睛顿时直了。 “那……那个女人多少钱,我……我买下了!” 苏有则有些愠怒,正色道:“我一品楼不卖人。另外说话最好放尊重一些!” 苏晴听到此话后,微微皱眉。 苏有则朝其摇了摇头,苏晴当即快步走开了。 这种嘴贱的人,太多了,不至于与其一般见识。 作为商人,他们一直坚持和气生财,不愿生事。 中年人在二楼转了一圈,不屑地说道:“二楼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嘛!” “还有三楼。三楼为孤品,可以看一看!” 苏有则耐着性子介绍道。 中年人走上三楼,逛了一圈,露出一抹非常不屑的表情,便径直上了四楼。 苏有则一边跟上去,一边说道:“客官,四楼乃私人定制区,进入者必须展现身份,有足够的财力后,一品楼才会接待!” 听到此话。 一旁的一名彪形大汉粗声道:“我家老爷乃西夏贵族李寿高李大官人,你可听说过?” 苏有则一愣。 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位西夏党项人,怪不得如此蛮横,且丝毫不在乎一品楼到底有什么靠山! “李大官人,里面请!”苏有则一边说,一边朝着四楼的侍女招了招手。 他虽没有听过李寿高之名,但很清楚能在汴京做生意的党项人,各个都是有钱人。 四楼,全都是上好的茶室。 各项点心、茶水、吃食,一应俱全,一旁还安排有歌女弹琵琶唱曲儿。 李寿高坐在一方软榻上,开口说话了。 “听说一品楼的四楼,只要有钱,什么物件都能弄来?” 苏有则笑着补充道:“前提是不违背我大宋律法,并且在这世上确实存在的!” 这话,曾是赵顼亲口承诺的。 这时,茶水端了上来。 李寿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涮了涮嘴,又将其吐在了地毯上。 甚是嚣张! “如果我要的东西,你们弄不来,怎么说?” “你要什么?” “马匹,上好的甘青马!” 听到“甘青马”三个字,苏有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绝对是来找茬的。 甘青马,产于青海湖附近,乃是西夏军队的常用马。 而大宋向来缺马。 往日里,大宋与西夏的商品交易,都是西夏向大宋购买粮食和布匹,而大宋向西夏买马。 苏有则想了想,回答道:“甘青马是有的,你要几匹?” “一百匹!”李寿高伸出一个手指。 “并且,需要全都是高四尺六寸以上的甘青马,三日后,我来提货。若尺寸不够,我不但不付钱,还要砸你们的招牌!” 苏有则面带难色,若是一二十匹,他是能够找到的。 但一百匹,还要四尺六寸以上的,他就有些没把握了。 但他要说没有,就砸了一品楼的招牌! “没……问题。不过……不过价格就比较昂贵了,这样的甘青马至少要一百……一百五十贯一匹!” 苏有则想用高价格吓退李寿高。 一般的马匹,价位在20—35贯之间。 像这种四尺六寸以上、品相较好的甘青马也不过七八十贯。 甘青马的价格,李寿高自然比苏有则还清楚。 “行呀!”李寿高点头道,非常干脆。 苏有则尴尬了。 愈加确定对方就是来砸场子的。 他又说道:“另外,因为这是上万贯的生意,所以必须要提前拿出一成的定金。如果没有定金,这买卖便做不成!” 一百五十贯一匹,一百匹,便是一万五千贯。 相当巨大的一笔钱了,九成九的商人都拿不出如此多的钱。 而定金,也要一千五百贯。 “另外,若货到了,又符合要求,便不能退货,定金也是不退的。” 这些规矩都是苏有则新加的,目的就是让李寿高放弃购买。 “可以。” 李寿高从怀里迅速掏出一叠交子,拿出一千五百贯,放在桌子上。 “你签个字据吧,若做不到,那我便砸你的招牌!” 见苏有则没动,李寿高嘲讽道:“怎么?不敢签?那我就下楼砸招牌了!” 听到此话,苏有则有些恼怒了。 在大宋汴京城,在自己家门口,怎能被一个党项人欺负! 苏有则细细一想,自己找不来,但三司和许公子一定能找来,对方还是低估了自己后台的能力。 那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当即,苏有则脑袋一热,收下定金,并且立了一个字据。 承诺三日后若给不到货,赔偿双倍价钱,且对方可以砸一品楼的招牌。 李寿高拿着字据便扬长离去了。 当即,苏有则将此事告知了苏文山。 苏文山大惊失色。 “儿,你糊涂啊!” “那李寿高乃是汴京城最大的马商,他敢这样做,必然有十足的把握,甘青马又非我大宋自产,他若从中作祟,即使是官家都不一定能找来,你不该意气用事啊!” 苏文山气面色愠怒,但此时不是与苏有则置气的时候。 “立即在汴京城内外寻甘青马,无论多贵都要买下,另外此事涉及西夏,我……我现在就去见三司使!” 第0058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求追读) 日近黄昏。 正如苏文山所料,苏有则跑遍了整个买卖甘青马的市场,都没能买到一匹符合要求的甘青马。 汴京的环境不适合养马。 并且在汴京城,大多以驴代步,以牛运送货物。 用马者很少,马匹价格也偏高,更不用说是高四尺六寸以上的甘青马了。 即使汴京市场有甘青马的买卖,也都为禁军所购,且大多数都送到了其他州府。 在李寿高的暗中操作下,汴京城市面上,已经找不到一匹甘青马。 而此刻,在垂拱殿。 三司使韩绛已经将党项人李寿高所做的一切,全都告知了赵顼。 李寿高的目的很明显,他是见一品楼生意太好,便想砸了一品楼的招牌。 并且,由于大宋不爱战,西夏自上到下都有一种谜之自信,认为若不是由黄河拦着,他们的骑兵可以一口气打到汴京城。 李寿高并不怕将事情闹大。 赵顼想了想,问道:“三日内,能找到高四尺六寸以上的甘青马吗?” “臣询问过枢密使了,虽然比较费劲,但可以做到。”韩绛挺了挺腰杆,“臣猜测,李寿高就是来找事的,即使我们找到了符合要求的马匹,他还是会有别的借口生事,敢问官家,此事应该是大事化小还是要教训李寿高一顿?” “如何大事化小?”赵顼笑问道。 “让苏文山私下找李寿高沟通,给他一些好处,取消这笔买卖,免得因此事导致两国发生矛盾!” “那如果朕想要教训他一顿呢?” “那……那臣就完全按照大宋律法行事了!”韩绛回答道。 赵顼缓缓站起身来,说道:“去年,西夏曾与咱们打了一仗,最后谁也没占到便宜,因我们要取消边境市集和岁币,西夏国主李谅祚才不得已求和。但是西夏的政策便是如此,一边要靠着我们的粮食和布匹养活自己,一边又侵扰我方边境,以战事威胁,欺就欺在我大宋不喜战!” “不能再这样惯着他们了!如果李寿高想要将此事闹大,咱们就将其闹得更大,朕这一次要让西夏低一低头,我们不喜战,但不是不能战!” 韩绛顿时菊花一紧,说道:“官家,新法刚刚进行,要……要真打起来不好吧!” 打仗,太费钱了! 韩绛好不容易能让国库慢慢存点儿钱,若打起来,就全没了。 赵顼微微一笑,道:“放心,咱们占着理呢,西夏的软肋是边境的市集和岁币,打起来也是他们吃亏,李谅祚不傻!” 西夏国主李谅祚仅仅比赵顼大一岁。 此人也是像他爹李元昊一样,野心极大,一边巴结大宋,靠大宋的粮食成长,一边又不断以军队侵扰,幻想着某一天可以灭掉大宋。 大宋干不掉他,完全是因为忌惮辽国,他却把大宋对辽国的忌惮,当成自己的本事了。 有了赵顼的话语,韩绛接下来便知道如何做了! 入夜。 汴京夜市灯火辉煌,各种勾栏都是摩肩接踵,甚是喧闹。 而此刻。 李寿高正在一家瓦子雅间中叫着数个西夏商人饮酒。 “各位,三日后,咱们就一起去将一品楼的招牌砸了,让大宋商人颜面扫地。听说一品楼的东家乃是大宋三司使,那咱们就要黄了这个三司使的买卖!”李寿高喝下一口酒,信心满满地说道。 这时,一位尖嘴猴腮的商人说道:“寿高兄,大宋那三司使手段极广,真的找不来一百匹高四尺六寸以上的甘青马?” “啪!” 一旁的一名中年商人一巴掌打在尖嘴猴腮商人的后脑勺上。 “你也不看看寿高兄是谁,那是我西夏的甘青马马王,大宋的甘青马九成都是寿高兄运来的,恐怕即使是大宋小皇帝在三日内都找不来!” 李寿高谦虚地摆了摆手,道:“陈兄此言差矣,应该说是在没有我的允许下,给大宋小皇帝一个月的时间,他也找不来!” “哈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啊!” 众人都大笑起来。 这种迷之自信,似乎是西夏人血脉里便拥有的东西,明明很普通,却总是自命不凡。 …… 三日后,近午时。 李寿高出现在一品楼前,其身后跟了五位助威的西夏商人,以及十二个提着长棍的彪形大汉! 一进门。 李寿高就扯着嗓子喊道:“有喘气的没有,爷的一百匹甘青马呢?” 此时,已经等候多时的苏文山、苏有则与苏晴走了出来。 李寿高先是无比挑衅地将苏晴从下到上瞅了一遍,然后粗声道:“马呢?” 苏文山面带笑容,道:“李大官人,咱们先确定一下信息,你要的乃是一百匹高四尺六寸以上的甘青马,可对?” “对!” “一匹马为一百五十贯,一百匹便是一万五千贯,而你付有定金一千五百贯,还需拿出……” 一旁,拨动着算盘的苏晴接口说道:“你还需拿出一万三千五百贯!” 李寿高不屑地看了一眼算盘,道:“不让见到马,老子怎么会给你们钱!” 李寿高根本没带钱。 他也压根不相信一品楼能找到一百匹甘青马。 不然,按照一匹一百五十贯的高价,他一匹马至少要赔五十贯,一百匹就赔了五千贯。 五千贯。 足以他在汴京城寸金寸土的地方买上一座大宅院了。 “马匹自然是不能带到一品楼内,咱们去外面看!”苏文山笑着说道。 苏文山,见人便是笑脸,不管是对朋友还是敌人。 李寿高眉头皱起,狐疑地看向苏文山。 他不相信苏文山能在三日内找到一百匹甘青马,但心里又有些发虚。 一品楼外,此时已经围了许多人。 李寿高走到门外,远远望去,只见一名青年牵着一匹甘青马走了过来。 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第五匹,第十匹…… 很快。 一百匹上好的甘青马便停在了一品楼前。 李寿高作为相马老手,一眼就看出,这些马匹全都在四尺六寸以上,完全符合要求。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李寿高百思不得其解。 他若知道一品楼是大宋朝廷的买卖,或许就能想通了。 这些甘青马乃是七个地方的地方禁军骑来的,若不是赵顼调动,根本不可能有如此高的效率。 此时的苏有则,满面红光,其挺着腰杆,抬起双下巴,笑容灿烂,缓缓伸出手来。 “李大官人,一共是一万三千五百贯,你是付交子?还是以金银兑换?使用交子的话,可用七成价换购一品楼一件三千贯以下的商品。” 第0059章 本府审案,刚正不阿,但分人 李寿高望着一品楼前那一百匹尤为健壮的甘青马,脑子飞快转动,思索着抵赖之法。 他走到甘青马面前。 先是用手测了测高度,然后又掰开马嘴瞧了瞧,又蹲下看看马蹄,看看马屁股,甚至还蹲在地上观察了一坨新鲜的马粪…… 一番操作下来,足足过了一刻钟。 随即,李寿高笑着站起身来,看向苏文山。 “苏掌柜,这批马不符合要求啊!”李寿高摇头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擦拭着双手。 苏文山笑脸依旧。 “敢问李大掌柜,是哪里不符合要求呢?” 李寿高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坨新鲜马粪,道“这批马不新鲜呀!” 不新鲜? 围观者都是一愣。 只有买菜、买鱼、买海鲜时才问新鲜不新鲜,马这种畜牲哪有新鲜之说。 “甘青马乃是我西夏的马,因喝着青海湖水,吃着祁连山的草,晒着我西夏的阳光,才会健壮有力,非其他马匹所能比,而你这些马,虽然也是甘青马,但有些至少在大宋境内都呆三个月了,丧失了我西夏甘青马的血性,甚至有些已经交配过,已经不纯洁了!” 李寿高挺着胸膛,高声说道。 西夏唯一能碾压大宋的东西,也就只有马匹了! 一旁的苏有则忍不住了。 “依照李大官人所言,那李大官人近期一直在我大宋生活,吃我大宋的粮,喝我大宋的酒,那也不是纯粹的西夏党项人了,莫非变成杂种了?” “哈哈哈……”围观者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歪理,谁不会讲! “人怎么能和畜牲比,老子今天就是对这批马不满意,念在你们确实找了一百匹甘青马的份上,老子让一步,马我不要了,你们只需赔偿老子两倍定金,老子就不砸你们招牌了!” 说罢,他望了一眼那些手拿长棍的大汉。 大汉们立即会意,当即将长棍都举了起来。 西夏人还有一种认知:只要展现武力,霸道一些,大宋人就会退步忍让。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丫的,敢砸一下试试,爷爷我拼着入狱也要揍你!”说话者乃是城南的屠夫郑四郎,其长得膀大腰圆,手里还握着一把杀猪刀。 围观群众将李寿高等人都围了起来。 因为一品楼的存在,周边食铺、茶馆的生意都兴旺了许多。 故而,众人都不愿让一品楼出事。 而在人群最后方,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冷哼一声,压着嗓门嘀咕道:“若不是上上上个月偶感风寒,还没好利索,我……我绝对冲在最前面,第一个出手!” 苏文山望向众人,非常感激。 他走到李寿高的面前,道:“在汴京街头打架斗殴,可不是小事儿,咱既然谈不拢,那就找开封府评理!” “哼,你当我怕你不成!” 李寿高不屑地说道,他在西夏皇族还沾点亲戚,故而十分嚣张。 不到片刻,开封府的衙役们,便过来了。 出勤之快,匪夷所思。 其实,这些人早就在街角等候了。 韩绛告知苏文山,若这些人找麻烦,无须多言,也不用动武,直接交给开封府即可。 不多时。 苏文山、苏有则、苏晴三人和李寿高以及他带来的五位西夏商人出现在开封府衙。 衙役们手持水火棒,在两侧排开。 开封府伊杨佐端坐大堂上,问道:“谁是原告,谁是被告?” “我是原告!”李寿高率先高声道。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什么身份,以及有何要告,一起说来!”杨佐拍了一下惊堂木,官威十足。 李寿高胸膛一挺,道:“吾名李寿高,乃大夏党项人,大夏李姓乃皇族之姓,本人也是大夏皇亲,当下在汴京城做马匹买卖生意,三日前,我在一品楼……” 李寿高添油加醋,将事情来由说了一遍。 表达的主要意思就是,一品楼提供的甘青马不符合要求,他要让一品楼赔偿双倍定金。 紧接着,杨佐又让苏文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双方讲完之后,证词、以及字据同时呈在案头之上。 杨佐审阅过后,道:“此案已经很清晰了,一品楼认真履约,没有过错,而你李寿高却满口歪理,扭曲事实,以此拒收货物,还敢在闹市之中公然挑事,你可知罪?” “啪!” 惊堂木拍了下去。 李寿高一愣,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没有起到作用。 “你……你胡说八道,我……我……我告诉你,我可是西夏贵族,你若敢罚我,到时我西夏大军南下,你们就……” “啪!” 惊堂木又是一拍,打断了李寿高的话语。 “竟然还敢藐视公堂,意图引战,再罪加一等!” “我……我告诉你,你敢这样做,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让你们的小皇帝来向我大夏皇帝道歉!” 李寿高完全是气糊涂了,这种话语都在公堂上说出来了。 一旁那五个西夏商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心道:你脑袋是不是被马粪熏坏了,骂谁都行,但你不能骂大宋皇帝啊! 说完之后。 李寿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狂妄了,不由得一时语塞,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啪!” 惊堂木再次拍起。 杨佐高声道:“李寿高,你扰乱汴京市场、讹诈一品楼,在闹市中挑事,并且藐视公堂,又意图引战,并且还敢出言侮辱官家。” “数罪并罚,按照大宋律法,本应处以重刑,但因你是西夏人,本官需将此案卷宗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复审,在宣判之前,你便先在开封府大牢待着吧!” 李寿高有些傻眼。 一眨眼功夫,自己就背了这么多罪名,他朝着一旁的西夏商人喊道:“快去……快去找裴特使!” 片刻后,开封府后堂。 三司使韩绛与杨佐正在一起喝茶。 “杨知府,此案审的漂亮!老夫本以为最多也就是一个扰乱市场与讹诈之罪,没想到那李寿高如此找死!” 李寿高最后的几项罪名。 往小了讲是咆哮公堂,往大了可以说是辱骂官家,意图引起大宋与西夏之战。 而此案,杨佐摆明了是往大了去判罚。 杨佐轻抚胡须,道:“本府审案,向来刚正不阿,但有些案件嘛,分人……” “哈哈哈哈……”二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0060章 裴不了的一事多赢之策(求追读) 汴京城中。 西夏商人约有上百人。 他们还有一名主事者,名为裴不了。 裴不了是去年西夏使团的使者,乃西夏皇族旁支,在大宋与西夏议和后,此人因精通生意贸易,性格八面玲珑,便留在了汴京。 当下,裴不了在汴京并不做生意。 他就像个中间商一般,刮一刮大宋商人的油水,也刮一刮西夏商人的油水,日子过得尤为舒坦。 享受了汴京的繁华后,便不想再回西夏那种苦寒之地了。 在五名西夏商人绘声绘色地将李寿高被开封府关进大牢的消息告知裴不了后,裴不了不是着急,而是大喜。 李寿高死不死,他根本不在乎。 在他眼里,这是一个难得敲竹杠的机会。 当晚,他便赶往了三司使韩绛的府邸。 裴不了与韩绛只见过两面,并不算相熟。 而作为西夏使者,遇到这种事情,其实他应该找寻的是礼部或者鸿胪寺讨要个说法。 但是,他没有。 裴不了知晓一品楼的背后东家便是韩绛。 并且他深知一点,韩绛乃是整个大宋朝廷中,最不愿意打仗的人。 因为打仗要花钱,而钱要靠韩绛这个三司使来筹。 可惜的是,裴不了并不清楚,他的信息已经严重滞后了。 …… 不多时。 裴不了在韩绛府邸前报上身份,便有人将其请到了会客厅。 紧接着,韩绛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面对韩绛,裴不了自然还是要低头客气的,毕竟在明面上,西夏为大宋的属国,而韩绛又是大宋的财相。 身份地位,都远在他之上。 在规矩上,裴不了的做派远远不是李寿高能与之相比的。 裴不了迅速站起身来,拱手道:“西夏特使裴不了,参见财相!” 韩绛也是面带笑容,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宾主各自坐下后,韩绛问道:“不知裴特使找老夫有何事?” 裴不了眼珠一转,笑着道:“在下此番前来,乃是与财相做一笔买卖!” “哦,什么买卖?” “就在今日,我西夏商人李寿高与一品楼发生了一些矛盾,然后被开封府抓进了大牢,想必财相也听说了吧!” “略有耳闻,但听说事情不大,老夫便没有过问!”韩琦说道,若他说不知道,那就太假了。 裴不了往前欠了欠身子,道:“财相,此事并不算小啊!那李寿高是我西夏皇族的人,若有人将此事夸大地报给了我国国主,只怕会引起两国之战啊!” “嗯?有这么严重吗?” 韩绛故作惊讶。 “两国之间无小事,李寿高的背景深着呢!” “此事与裴特使所讲的买卖有何关联?” 裴不了得意一笑,先喝了一口茶水,才缓缓说道:“此事虽大,但若当成买卖去做,我有把握将其做成一件利你利我还利大宋的事情。” “哦?愿闻其详!” “李寿高在汴京受辱,我说成什么样子,西夏得到信息就是什么样子,这一点,财相不会质疑吧?” “那是自然!” 韩绛点了点头,就像一个捧哏般,配合着裴不了的话语。 “首先,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我会将此事压下来,保证我西夏皇族并不知晓或者认为此矛盾乃是极其轻微之事。” 然后,我二人可以合作,将此事在汴京城闹大,一定要将其传到大宋官家和朝臣的的耳朵里,并传出我西夏准备开战的消息!” “事情闹大后,大宋官家肯定着急,文武百官也会着急,毕竟大宋正在变法,是不愿打仗的!” “接下来,便是你我登场的时候,财相可以找我议事,然后由我告知西夏皇室,此事不是大宋之错,而是李寿高之错,我作为西夏使者,我国国君自然会相信我的话!” “最后,开封府打上李寿高几十个板子出出气,再将其放了,大宋的面子也有了,还不会有战乱发生,岂不是多赢之策。” “当然,此事能不能由大化小,取决于我怎么向我国国主传递消息!” 裴不了最后说出了想要表达的重点,并且话语间带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此事有利财相之处,在于财相凭借一己之力便为朝廷避免了一次战事,想必大宋官家一定会厚赏财相;而利大宋之处,在于既避免了战事,又有了面子。至于利我嘛……” “利我……只需要……只需要财相也能让我在一品楼分一杯羹,我不求多,一成利即可!” 听到这句话,韩绛不由得笑了。 裴不了讲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句话。 “我要一品楼一成利润,不然就将此事添油加醋地汇报回西夏,挑起战事!” “哈哈……裴不了,你还真是赔不了,此策真是让我们多方受益啊!” 韩绛缓缓站起身来,一招手,两个身高七尺的护卫便走了过来。 “送裴特使出府!” 两名护卫抬起裴不了,捂住他的嘴巴,便朝着外面走去。 “呸,狗东西!” 韩绛面带愤怒,如今官家给了他底气,他还岂容这样一个小人拿捏! 两名护卫将裴不了抬到大门后,直接将其扔了出去。 裴不了爬起身来,骂道:“韩绛,你一定会后悔的,用不了多久,老子要让你来求我!” 翌日。 西夏所有商人罢工,且在开封府衙前静坐。 这些商人们宣称,开封府草菅人命,冤枉西夏商人李寿高,严重破坏了两国贸易,要求给一个说法。 并且。 裴不了还四处散播西夏将集结五万骑兵,全面攻打大宋的消息。 此消息,就像五月的风,迅速吹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而最先着急的,正如赵顼所料,是大宋朝的文武百官们。 垂拱殿。 赵顼无聊地翻阅着奏折。 奏折上全都是关于如何处理李寿高的做法建议,基本都想着大事化了,将此事迅速平息下来。 就在这时,开封府尹杨佐和三司使韩绛来到了殿内。 二人也没想到裴不了竟然如此能整事儿,闹大到了这个地步。 杨佐率先拱手道:“官家,西夏商人罢市,且静坐于府衙前要求放人,臣应该如何处理?” 啪! 赵顼将一份奏疏扔在了地上,冷声问道:“西夏商人罢市,能影响汴京的整个市场吗?” “不能。”韩绛回答道。 “西夏商人触犯大宋官衙权威,将他们全部抓进牢中,开封府的大牢装不下吗?” “装得下!”杨佐回答道。 “那如何处理还需要问朕吗,一切按照大宋律法来办,天塌了,有朕顶着呢!”赵顼的回答,无比霸气。 韩绛与杨佐拱了拱手,当即退了出去。 赵顼发怒,不是朝他们二人生气。 而是要让这二人将他的情绪传递出去,让那些上奏疏的官员们都知晓赵顼的主张。 第0061章 表面言和,暗地插刀(求追读) 当日晚。 连同裴不了在内的一百多位西夏商人便和李寿高团聚,吃上了开封府的牢饭。 他们围在一起,聊到深夜都没聊明白,为何大宋敢如此硬气! 深夜,垂拱殿偏殿内。 赵顼坐在桌前,面前满是关于西夏的各种资料。 林映衣比内侍省还擅于整理资料,西夏的民事、兵政、市贸、边关守卫情况等全都分门别类放在了赵顼的面前。 其中,有一份奏疏一直放在赵顼的左手边。 此封奏疏乃是在西北驻守的守将种谔前日发来的。 他称西夏边关重镇绥州的主将嵬名山,准备反了西夏归宋,问询官家要不要趁此机会收取绥州。 这份奏疏,赵顼没有让任何臣子看。 因为,定然是反对者居多。 此举无异于和西夏开战,对于如今的大宋来讲,确实有些冒险,但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绥州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无异于是一把插入西夏腹部的尖刀。 赵顼对这段历史有记忆,历史上的赵顼发秘旨给种谔,种谔一举拿下绥州,并且打败了西夏国主李谅祚亲自率领的四万西夏军。 为大宋争了一口气! 不过,最后的结果不是太好,大宋文官集团认为种谔想要学藩王割据,将其一贬再贬,替赵顼背了锅。 赵顼想了想,此时大宋的情况与当时差不多。 要论利益,打下绥州确实有些麻烦,因为此城是座孤城,必须要有军队驻扎,极其耗费钱粮。 但利益毕竟是短暂的。 为了更长远的战略,为了争这一口气,也要打下绥州。 当即,赵顼拿定了主意,提笔亲自给了种谔回复。 赵顼刚写完。 林映衣便端着一杯参茶缓缓走出来了。 此时的林映衣,刚刚沐浴过。 头发有些松散地搭在肩头,白净的脸颊微红,身穿较为轻薄的衣裳,显得极为魅惑。 “官家,不早了,喝杯参茶便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呢!”林映衣语气温柔地说道。 赵顼一抬头,便看到一片大好春光。 这个小妮子,绝对是故意的。 当即,赵顼一口喝罢参茶,然后一下子将林映衣抱了起来,笑着说道:“走,睡觉去!” 林映衣的脸颊靠在赵顼的肩头,笑靥如花。 …… 翌日,天还未亮。 赵顼便被林映衣温柔地叫了起来。 今日早朝,群臣肯定要议论如何处置这群西夏人,赵顼是必须要到场的。 片刻后,朝堂上。 如今,中书由富弼主事,欧阳修、曾公亮、司马光为副。 韩琦由于官制改革事件,最近一直低调,而今日也称病请假了。 赵顼刚坐上龙椅,就见富弼拱手道:“官家,西夏商人之事,关乎两国战事,老臣以为,此事已闹得满城风雨,必须尽快平息,不然边境易生事端!” 欧阳修也出列说道:“此时,朝廷正值变法之际,不宜生出战乱,边境百姓也需要一个和平的环境……” “臣已经了解事情的经过,事儿不算大,只是那西夏使者裴不了过于夸张,臣可以前去讲和……”司马光也开口道,他觉得此时贸然生出战事,对大宋没有丝毫益处。 紧接着。 曾公亮、文彦博二人也纷纷出来表态,希望尽快平息此事。 此五人之所以率先表态,且都想将此事由大化小,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自赵顼登基以来,不止一次提出过想要打仗的想法了。 五人都担心哪天赵顼脑袋一热,就发动了战事。 故而想将这种引战的小火苗提早浇灭,断了赵顼的念头。 而这时,御史中丞吕公着站了出来。 “臣以为,此事只是正常的官司纠纷,按我大宋律法执行即可,至于西夏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我大宋接着就行,真要战起来,我大宋也不惧他!” 吕公着说话,向来只分析事实,而不考虑太多乱七八糟的因素。 听到此话,富弼微微皱眉。 “吕中丞,我们不是认为我大宋打不过西夏,而是战事一旦发生,两国没有赢家,都要耗费大量钱粮,受伤害最深的还是黎民百姓!” 吕公着还未回嘴,韩绛便站了出来。 “臣以为,吕中丞说的有道理!此事按照大宋律法执行即可,无须考虑太多!”韩绛面带笑容。 欧阳修眼珠一转,瞪了韩绛一眼。 “三司使,这可不像你以前的做法,做臣子的是要为君分忧,而不是媚言向上。” 欧阳修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了。 如今的国库并没有多少存粮,你三司反对战事应该最积极,但你却投君主喜好,阳奉阴违,完全就是佞臣行径。 中书之所以今天如此硬气,就是要向赵顼表明一个态度:如今的大宋,变法可以,但要打仗,绝对不行! 打仗,牵连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此话一出,韩绛捋了捋袖子只想打架。 说话就说话,进行人身攻击他就不乐意了。因为一品楼,他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他还无从解释。 “咳咳……” 这时,赵顼轻咳两声,朝堂立即变得安静下来。 “朕认为,此事若真造成了两国战事,于国于民都不利,还是尽快平息为佳。但是,也不能弱了朝廷的威严!” 众臣都是一愣,这完全不像是官家的作风啊! 赵顼接着说道:“开封府尹杨佐何在?” “臣在!”杨佐当即出列。 “西夏那群人,打一顿板子放出来就行。另外,你以开封府的名义给西夏国主李谅祚写一封信,如实告知李谅祚,西夏这群商人所做的恶以及我大宋朝廷对他们的包容。此外,也要表达一下我们对和平的热爱,最后欢迎西夏商人继续来我朝经商,但不欢迎像裴不了和李寿高那样的商人,如此去写,就行了!” 一听到用开封府的名义写信,有些臣子已经笑了。 自大宋与西夏和谈后,名义上西夏一直是大宋的属国,李谅祚算是大宋的臣,其身份和开封府几乎是平等的。 这一点儿,虽然李谅祚不想认,但明面上就是如此。 富弼等人都长呼一口气,只要官家不主动引战,嘴头上占些便宜也无伤大雅,如此做,完全可行。 当即,众臣多纷纷表示赞同。 百官不知道的是,用不了多久,赵顼将会对西夏放一个大招,给他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第0062章 众卿,陪朕疯狂一次吧(求追读) 翌日上午。 当赵顼看到开封府伊杨佐写给西夏国主李谅祚的信件后,差点儿没有笑抽过去。 这封信,共计九百字。 前七百字都在骂西夏商人无耻,并且杨佐将这些商人坑西夏皇室钱财的往事也调查了出来,还附上了证据。 他表示,大宋将西夏人当朋友,没想到西夏人却如此扰乱市场,若这群人是大宋子民,早就将其流放了…… 骂了一堆后,顺了一句看在西夏国主的面子上,此事便不再严惩。 而最后二百字,全都在展现大宋大国风范。 他告知西夏,大宋大人有大量,念及两国感情,不会因此事断绝贸易,也不会让西夏这个属国断了粮食与布匹。 内容严谨合理,有理有据。 而口吻,俨然就是老子说给不孝子听的。 赵顼看完后,忍不住说道:“我要是李谅祚,看完这封信后,一定会将这几个人杀了!” “就这样吧,先发这一封,然后两日后再发朕写给种谔的那一封!”赵顼笑着朝喜子说道。 此信乃是迷魂汤,是让西夏知晓宋朝并不想战,然后再让种谔速战速决。 …… 又一日,中书省。 富弼、韩琦、欧阳修、曾公亮、司马光五人坐在太阳底下闲聊。 曾公亮笑着说道:“几位,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几日官家说话带笑,比起往日要温和许多!” “是啊,老夫觉得官家成熟了,不会再像几个月前刚登基那会儿意气用事了,对西夏商人的处理,官家做得便甚是稳妥!”富弼抚须说道。 司马光点了点头。 “官家确实成长很快。只要他不贸然主张发起战争,用不了十年,我大宋绝对能够比拟大唐盛世的繁华!” “咱们的官家聪明着呢,知其可为,知其不可为,甚有远见。老夫预测在三到五年内,定然不会出现战事!”欧阳修也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的官员快步本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诸位相公,边关……边关急报!我大宋西北军大胜,占领了绥州城!” “什么?”五人均是大惊。 不过,富弼、欧阳修、曾公亮、司马光是惊讶中带有一丝慌张,而韩琦则是惊讶中带有一分喜悦。 “种谔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无诏出师,擅自兴兵,是……是谁给他的胆子!”富弼瞪眼说道。 曾公亮眼珠一转,道:“依照我对种谔的了解,他绝对不敢无诏出师,也许……” 曾公亮欲言又止。 但大家都明白了,纷纷朝着垂拱殿方向望去。 半个时辰后。 中书省的富弼、韩琦、曾公亮、欧阳修、司马光;枢密使文彦博,三司使韩绛几乎同时来到了垂拱殿。 片刻后,赵顼来到御案前,一脸笑容。 富弼等人都在等赵顼开口,而赵顼还没有想好说什么。 场面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大概过了十数息,赵顼微微一笑,道:“刚才,朕收到边关急报了,种谔干得漂亮!他所做之事,确实是朕授意的。” 赵顼直接坦白,然后低下头假装看奏疏,俨然一个犯错的孩子。 富弼几人张嘴欲言,但都又忍了回去。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总不能像对待自己的子侄一般臭骂一顿,现在的关键是如何解决问题。 中书等人纷纷看向枢密使文彦博。 文彦博立即会意,站出来说道:“官家,种谔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打下绥州,主要原因是绥州主将嵬名山早有归顺我大宋之意,这种胜利,本在意料之中。不出意外,李谅祚得知绥州被占后,一定会起兵反抗!我们目前要准备的是如何防范李谅祚的反击!” “臣以为,绥州乃是一座孤城,且里面多为羌民,如果我们没有全面灭夏的准备,建议派遣使者与西夏和谈,条件允许下,我军可撤离绥州!”文彦博说出了他的看法。 这时,韩绛走了出来。 “臣赞同枢密使的建议,要护住绥州所消耗的钱粮非常多,并且一旦打起了持久战,这种消耗对朝廷以及边关百姓非常不利!” 富弼拱手道:“臣同意枢密使和三司使的建议。” “臣附议!”欧阳修站了出来。 “臣也附议!”司马光也站了出来。 赵顼也能理解这些臣子的想法。 如果大宋坚持要战还打输了,好战的李谅祚真有可能全面向大宋开战,在防御不利的情况下,对方的骑兵在三日便能够奔到黄河北岸。 现在,就剩下曾公亮和韩琦没有表态了。 赵顼看向二人。 韩琦率先站出来,道:“臣觉得,无须和谈。西夏就是喂不饱的豺狼,今年西夏饥荒严重,急需粮食,定然不可能善罢干休,不如就集结兵力,将李谅祚打回去,河东郡折继世完全可以去支援种谔,依照他们的兵力,定不会输。” “定不会输?韩相莫不是忘了当年的好水川之战!”文彦博开口道。 好水川之战,发生在仁宗朝庆历元年。 当年正是范仲淹与韩琦主张打仗,结果宋军战死数万人,几乎全军覆没。 而韩琦更是被大宋叛徒,西夏军师张元以诗讽刺,永远钉在了历史耻辱柱上。 诗云: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 这首诗更直白的翻译就是:陕西经略使夏竦是个废物,副使韩琦也没有什么用,整个好水川都是你们宋军的尸体,还敢大谈兵事。 此战,也彻底让西夏直起了腰杆。 如今张元已死,但此事却成了韩琦心中的痛,所以当他听到西北军占领了绥州,心情是兴奋的。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怎能同日而语!”韩琦反驳道,言语中怒气十足。 这时候,被王安石骂作墙头草相公的曾公亮说话了。 “官家,老臣认为,现在已无和谈可能,正如韩相所言,西夏正在闹饥荒,正愁没有钱粮呢,肯定会聚兵攻绥州,若和谈起来,我大宋还要增加岁币,这些钱不如变成军费呢!” 赵顼心中大喜,曾公亮还真是硬气了一次。 群臣意见不一,那只能由赵顼拿主意了。 赵顼一脸真诚地看向众人,道:“众卿,这次陪朕疯狂一次吧!” 第0063章 亢奋的大宋百姓(求追读) “众卿,陪朕疯狂一次吧!” 听到此话,富弼等反对战事的臣子都是浑身一颤,暗叹:官家还是原来的官家,够锋利但不够成熟呀! 就在富弼等人准备再次劝谏时,边关急报再次呈来。 “启禀官家,李谅祚亲率四万大军已奔向绥州城!” 此消息一出,谁再坚持求和,那就是懦夫,那就是没把的男人都干不出来的人渣了! 即使和谈,也是这一仗打完之后才需考虑的。 富弼等人互视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富弼率先站出,道:“官家,中书将立即草拟文书,告知西北驻守官员陆诜、薛向等,从各方面倾力支持种谔守城!” “枢密院将立即调派河东郡折继世前往绥州城支援,各种兵器、军甲、药物、医官,皆就近征用!”文彦博高声道。 韩绛也出列,拱手道:“臣定当保证西北军粮草供应,无论战线多长,战事多久,都用臣的脑袋担保,不会饿死一名士兵!” 几位老臣挺直腰杆,一脸坚定。 赵顼有些感动,他要的就是这种君臣一心的感觉。 君臣合力,大宋何愁不强!何愁不富!何愁不能开创千古盛世! “好,这一次,我大宋必胜!”赵顼眼眶发红,非常笃定地说道。 …… 西北军占领绥州城,李谅祚率四万大军攻城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大宋朝各个州府的街头巷尾。 百姓的热情,让赵顼都有些招架不住。 或许是以前的大宋士兵实在太软,太烂,口碑太差了! 如今,打了一个胜仗。 其实,算是捡了一个胜仗,绥州城主将投降,种谔才顺利占领了绥州城。 但事实,就是占了一座城。 百姓们开心啊!高兴地就像过年一般。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儿,竟然有人开始自发地捐粮捐物了。 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有去衙门的,有去地方军营的,还有的愣头青,朝着知州、知府家院墙里扔东西…… 拦都拦不住。 百姓捐赠的物品也非常丰富。 钱财、麦子、高粱、鸡蛋、老母鸡、衣服、棉被、药材、盐巴…… 一切能想到的生活用具,应有尽有。 大家都太想赢了!太想狠揍西夏一顿了! 其中,汴京百姓热情最高。 三司的大门几乎都被堵住了。 有些人甚至拿出上千贯钱,只想让大宋禁军好好揍西夏。 一品楼、丰乐楼等商业巨头,都是不但捐钱,而且捐物,热情空前! 勾栏瓦舍的歌女、码头的船夫、街头说书的艺人,甚至城外的乞丐都众筹了一笔钱,纷纷跑到三司捐赠。 “我大宋儿郎在外打仗,可以为国捐躯,但是绝对不能饿着、冻着了,我老太婆有钱!” 一位年逾古稀的婆婆将自己戴着五十年的金镯子捐给了三司,她的丈夫与儿子都是牺牲在了好水川! “打他丫的!我大宋三千多万人,一人一口口吐沫就能将他们淹死了,我梁秀才是个书生,但依然能为边境出力!” 说这话的是保康们街梁秀才书斋,年逾花甲的梁秀才。 他空有一腔报国之志,无奈没能考取功名,当即买了一车粮食拉到了三司。 “我大宋男儿岂会怕那群党项人,不出五日,我大宋士兵必胜!” “娘,儿子要从军,进士是考不上了,但儿子依然可以建立军功,光耀门楣!” …… 一群群百姓在三司外捐钱捐物,将本就眼窝浅的韩绛感动的,每隔一会儿就要哭一会儿。 百姓的热情,让朝廷上下的所有人都有了压力。 此战,只能胜而不能败。 这种氛围,也感染了其他地方的守军,都开始日日加练起来,心中想着若边境需要,他们便立即能上马作战。 压力最大的就数中书、枢密院和三司这三个衙门了。 富弼、韩琦、曾公亮、欧阳修、韩绛等人夜夜失眠。 他们考虑的更加长远。 如果此战败了,大宋的压力空前,甚至都不是金钱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甚至,北方的辽国、南方的大理、越李朝、东方的高丽和日本也会蠢蠢欲动。 毕竟,大宋这片土壤实在太肥美了! 文彦博一向作息规律,但自从开战以来,他也不练五禽戏了、也不晨跑了、晚上不喝粥而改成喝酒助眠了! 所有人,将自己该使的劲头全都使上了。 至于战争的结果如何,只能依靠边境的将士们了。 如今,心情较为放松的乃是赵顼。 臣子们一忙碌,奏疏便少了,觐见的人也少了。 午后,垂拱殿偏殿。 赵顼躺在一方软榻上,脑袋枕在林映衣的腿上,后者两手为其按摩着脑袋。 “映衣,你觉得此战我军能赢吗?” “能,一定能赢!”林映衣非常笃定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官家觉得能赢,映衣就觉得能赢!” “哈哈……少拍马屁。那你说赢下此战后,接下来要怎么做?” 林映衣闪着明晃晃的大眼睛,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此战之后,李谅祚肯定不敢再出战了,而我军也不宜再出击。打到这种程度刚刚好,可以先将岁币和边境市集取消了!” “然后……然后,岁币就永久取消,至于边境互市,建议等李谅祚求官家了,再开放,市集是互利的嘛!” 赵顼满意地点了点头,林映衣所言,正是赵顼心中所想。 现在,大宋还没有完全将西夏灭掉的实力。 随即。 林映衣突然调皮地朝着赵顼的鼻尖刮了一下,道:“官家,还是想一想战后如何安置种将军吧!” 赵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开战之前,是他给种谔写的密信,隔过了中书与枢密院,此乃逾越朝制之举。 若以后都这样干,朝廷就乱套了。 战后,富弼等人不会对赵顼发难,但肯定会问罪种谔,不然边境的将领就无法管理了。 这个锅,必须由种谔来背。 但对种谔惩罚太重,又会伤了边境武将们的心。 这确实是个愁人的事情。 赵顼拽过林映衣的手,将其揽入怀中,说道:“此事真让人头疼,待到打完这场仗再去想吧!” 第0064章 大胜西夏,赏罚有度(求追读) 治平四年,六月十八。 宜破土、开市、挂匾、沐浴。 汴京城内,天刚蒙蒙亮。 “驾!驾!驾!” 一名身穿淡黄色马甲的驿兵骑着一匹快马狂奔而来,马上带有铜铃,叮当作响。 城门楼的守卫们远远看到驿兵,便立即打开了城门。 此驿兵乃是大宋最快、最高规格的急脚递。 白天摇铃狂奔,晚上举火把狂奔,昼夜不停。 每经过一个驿站,皆换马换人,日行不低于400里。 这种驿兵经过,所有人都必须让路,其撞死人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唯有发生重大事件,才会出现这种驿兵的身影。 城门的守卫们都心情忐忑,知道肯定是边境的消息传来了。 很快,急脚递便将信件呈给了中书。 一刻钟后。 富弼、韩琦、曾公亮、司马光等人,各个笑容灿烂地朝着垂拱殿走去。 半个时辰后。 一条消息从宫内传出: 种谔率军列阵迎击西夏军,大获全胜,追斩西夏军二十里方归。 与此同时,折继世率领一万军队,将一万三千户生活在绥州附近、与嵬名山同族的羌族百姓护送到了城内。 这意味着,不仅防御成功,还拥有了大量修建堡寨的百姓。 同时。 大宋边境其他地方的士兵也已经增援,李谅祚再想攻打绥州,将困难数倍。 百姓们奔走相告,烹羊宰鹿,家家开荤庆祝,有的还举办了诗会、蹴鞠比赛、品茶会、酒会等活动隆重庆祝。 有饭馆免费请路过者吃饭,有歌女免费请客人听曲,有酒楼将酒水降到了半价,还有低等瓦子的女人免费请……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庆祝着这场大胜仗。 汴京城内,一片热闹欢乐的气氛,宛如过年一般。 紧接着,大宋官方很硬气地宣告,停止赠予西夏岁币,并关闭边境市集。 司马光迅速开启了下一期《大宋月刊》的组稿工作。 如此载入史册的一场胜利,必须要将战斗的细节和大宋士兵展现出的实力,告诉全天下的百姓,以此展现大宋兵威, 三日后。 西夏国主李谅祚亲笔书写的求和信送到了汴京城。 垂拱殿内。 赵顼坐在龙椅之上,富弼、韩琦、曾公亮、文彦博等人分列两侧。 李谅祚的脸皮贼厚,信封上便写着:皇叔大宋皇帝陛下亲启! 他比赵顼还大一岁,但就是称呼赵顼为叔。 信件内容,一共分为三部分。 其一,回复了对西夏商人的惩罚,称已经重惩了那批人,他们也将永远不能再入大宋。 其二,喊委屈。 李谅祚称绥州之战实属误会,大宋若想管理羌人,只需说一声他便会双手奉上,哪里需要打仗。 其三,拉关系。 希望大宋能重续与西夏夫人君臣友邻关系,边境互市,西夏保证不会再主动发起任何战斗。 一言以蔽之,李谅祚怂了! 西夏饥荒严重,又被大宋西北军打败,紧接着边境市集关闭,西夏所缺的粮食和布匹只能去辽国高价购买了。 李谅祚也怕赵顼脑子一热,再向西夏发起总攻,到那时就彻底糟了,并且西夏的内部也不是太团结。 故而,他的语气才会如此谦卑。 “众卿,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办?”赵顼将信封扔在一旁,笑着说道。 文彦博率先站出来,说道:“战争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岁币我们肯定不会再给了,但边境互市还可开放,但最好晚半个月开放,让这些党项人也着急着急。” “臣同意!” “臣也同意!” …… 众臣纷纷表示认同,赵顼也点了点头,表示无意见。 这时,富弼出列,拱手道:“官家,接下来,咱是不是要讲一讲种谔的问题,他作为绥州守将,竟然无诏出兵,按律当斩,但念其打了胜仗,应该免了官身,不适合再掌管清涧城和绥州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种谔乃是替赵顼背锅,但“无诏出兵”的罪名必须他来担当,还不能减轻了。 赵顼老脸一红。 此事他做得确实不是很地道,若无前世的记忆,他还真不敢如此任性。 文彦博紧接着出列,道:“无诏出师,此风绝不可涨。但也不能寒了边境将士们的心,臣建议种谔降官三级,调回汴京留用,待半年之后,再让他回西北任职,如此既不违大宋律法,也不算寒了那些有功武将们的心。” “在汴京的半年,可让种谔担任预备将军营教官一职。”文彦博又补充道。 赵顼一听,顿时大喜,他差点儿都忘了种谔可以去预备将军营了,依照他的军功和经验,轻而易举就能掌控那里的兵士。 富弼等人也知预备将军营,当即也点了点头,并无其他意见。 至于为何只是做教官。 因为这支预备将军营的总教官是赵顼,副总教官是文彦博。 这时候,曾公亮突然站了出来,道:“陛下,臣觉得这样不是很妥当!” 赵顼和其他臣子都看向曾公亮,有些意外。 曾公亮向来从众,不要说官家和诸多大臣都赞同的事情他不会反对,在任何事情上,他都是很少提反对意见。 墙头草相公,并不是空穴来风。 曾公亮捋了一把胡子,说道:“若直接将种谔降职三等,让此事就这样过去了,许多边境将士还会不以为然,容易居功自傲。臣觉得,此事的结果可以是这样,但过程不能是这样,过程必须闹大!” “臣建议,明日,中书、御史台都应上奏,要求重处种谔,至少也要判个流刑,以正军风,言辞要足够狠辣。然后枢密院再来求情,如此折腾一番后,陛下再下令让种谔降官三级,如此以来,既能让朝堂的武官们感到温暖,又不会让他们生出居功便可无视朝纲的想法,还能彰显出官家的仁德!” 正所谓,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众臣都一脸崇拜地看向曾公亮,不愧是老油条,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明显曾公亮的建议更好,还不忘拍了拍官家的马屁。 赵顼也忍不住笑了,这个马屁还是拍的很舒服的。 “那明日,就有劳诸位和朕演一场戏了!” 几位老臣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曾公亮无视众人的目光,再次捋了捋胡子。 第0065章 天堑屏障,黄河之患(求追读) 很快。 大宋与西夏的战事便宣告结束,种谔奉命返京,绥州城由守将折继世和嵬名山共同管理。 吃了大亏的李谅祚也是个闲不住的人,转身集结队伍就去攻打小国青唐吐蕃发泄了,顺便再掠夺一些粮食和布匹。 赵顼知其成不了大势,便没再理会。 六月,天气炎热。 汴京城在燥热了足足有数日后,突然下起了暴雨。 暴雨如注,一下就是整整三天。 第四日,暴雨变成小雨,但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团仍在集聚,小雨随时都有可能再变成大雨。 暴雨天,对百姓的生活影响极大。 富人们可以坐在自家楼阁中听雨喝茶,顺便找几个名角儿到家中弹弹琵琶,唱个小曲儿,一点不影响生活质量。 但穷人们,有的还在冒着风雨拉运货物赚取一个家庭明日的口粮,有的更是因为天气无法出门导致全家都会饿肚子…… 当然,也有一些混不吝的主儿,下雨天就抱着老婆生孩子,生了一堆孩子,然后一家挨饿。 赵顼站在垂拱殿门口,望着满是阴霾的天空,微微皱眉,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 学士承旨张方平拿着一份奏疏,急匆匆奔过来,朝着赵顼禀报道:“官家,不好了,大名府河口决堤了!” 赵顼面色阴沉,他从昨晚就开始担心经此暴雨,黄河可能会决堤,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 “伤亡情况如何?” “据大名府汇报,淹死百姓已近两万人,淹毁田地五万余亩,当下还在增加……” 张方平又补充道:“工部协助大名府的官员已经开始组织固堤防洪与开仓赈灾了!” 赵顼点了点头,颇有些无奈。 自大宋立国以来,黄河决堤,平均一年发生两次,每一次都是百姓受灾,良田被毁,然后再灾后重建。 每一次,朝廷都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但灾情年年有,百姓年年被洪水所害。 但反观唐朝,黄河造成的灾害虽然也有,但远远没有大宋严重。 究其主因。 不是因为大宋不通治水之策,而是压根就没打算将黄河治理的服服帖帖。 大宋北方一马平川,正是由于黄河这道天堑存在,才扼住了辽国的气势。 黄河无异于是汴京城最大的堡垒屏障。 故而,大宋治理黄河的策略,首先是将其当作抗击外敌的天险,其次才会想到百姓。 自仁宗朝开始,大宋治理黄河的路就彻底歪了,并且歪得相当离谱。 宋初,有一个叫做李垂的士人,写了一篇关于治理黄河的文章,传播甚广。 他引经据典,认为自汉朝以来,黄河便不断北移,最终一定会流到北方的辽国,到那时,契丹人坐着船就能冲到汴京城,大宋将守无可守。 所以,黄河必须改道。 赵顼知道,黄河偏北,是因为泥沙堆积,形成了地上河,然后自然而然出现北移,但要偏移到辽国,然后让辽国水兵还能逆流而下,根本不可能。 但是,此时的人们非常相信这条理论。 随即,大宋的治河国策就变成了:让黄河改道,黄河之水,不能向北,只能向东! 这种敢于和老天爷叫板的气魄和敢于改变大自然的决心值得称赞。 但事实上根本就做不到! 仁宗朝时,最有名的一次黄河改道事件,便是文彦博主持的引水六塔河。 将泛滥的黄河水引入六塔河中。 但所有人都高估了六塔河的能量,六塔河太小,直接就被黄河水冲垮了,周围的田地变成沼泽,许多百姓也因此丧命。 可谓是,教训惨痛。 但固执的治水官员们,依然相信,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黄河改道。 于是,便经常出现百姓田地被淹的情况。 有时候,雨不是很大,也能被淹。 而官员们在筑造堤坝时,基本都是豆腐渣工程。 因为他们想着反正也是被淹,不如建造的差一些,建造的太牢固,可能会失去黄河作为军事天堑的价值。 在此治水方向的引领下,官员们又是挖泥沙、又是引到支流,甚至用船只堵缺口,干的都是一次性的事件。 下一次,还会接着死人,接着淹田,接着修建堤坝,然后再被冲毁,周而复始。 朝廷也花了不少钱,但黄河周边的百姓依然不断受灾,有本事的直接就搬到南方去了。 这也导致本来相当富裕,能够提供大量税收的大名府一带,人口和经济水平都在直线下降。 这就是大宋朝廷的一系列作死骚操作。 当下,抗洪救灾、赈济灾民,赵顼相信现在的官员们能做好。 但若是来年七月份、八月份,雨水最迅猛的时候,再来几次这样的洪水。 那大宋国库到明年还会是空空如也,一分钱都没有。 黄河水患,必须不能一直治标不治本了。 赵顼首先要做的,就是要让文武百官相信,黄河北流,不会导致辽国逆流而下,但让黄河东流,则会一直导致洪灾反复出现,让朝廷入不敷出。 赵顼想了想,说道:“此洪灾来得猛烈,拟旨让韩琦亲自去一趟大名府主持,首先要做的是不能再出现百姓伤亡,其次补助措施要到位,另外一定要安抚好百姓的情绪!” “是,官家。”张方平拱手道。 张方平走后,赵顼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喜子,速速召昭文馆编校沈括,朕要见他!”赵顼说道。 没错。 这位昭文馆编校沈括便是《梦溪笔谈》的作者,大宋朝最全能的科学家。 沈括,嘉佑八年进士及第。 此人乃是个全才,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历法、地理水利,无一不晓,且擅于钻研。 但他在朝廷的人缘和运气都不是太好,多任地方官,前年才被调入京师,做一些书籍校对,历法修正的事务。 不过,此人在水利上颇有建树。 曾在海洲沭阳县担任主簿,在宁国县担任县令时,都以治水闻名,并且还写出了几本关于治水的理论书籍。 赵顼找他,就是要让他证明,黄河不一定非要东流,往北流,辽国也没有乘船南下的可能。 第0066章 大宋硬核科学家沈括 垂拱殿外。 三十六岁的沈括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外,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入垂拱殿面圣,心中甚是紧张。 自从他进士及第后,就将自己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喜欢的领域,很多士子都认为他喜欢的那些东西是奇技淫巧,对仕途毫无益处。 但沈括依然每天乐此不疲,认真且专注。 片刻后。 沈括走进殿内,拱手道:“臣昭文馆编校沈括参见官家!” 赵顼面带笑容,道:“沈编校,最近有没有研究什么好玩的物件呀?” 沈括老脸一红,他不务正业,乃是整个昭文馆都知晓的,没想到竟然还传到官家这里来了。 沈括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不用紧张,朕又不查你的政绩。”赵顼笑了笑,“此次召你前来,乃是有些事情要问询你。” “官家请讲!”沈括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 “朕知你有丰富的地方治水经验,大名府河口决堤,你怎么看,可有治水良策?” 沈括想了想。 “黄河泛滥,实乃天灾。工部在这方面其实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现在要做的,只能是固堤防洪,防止有更大的险情发生,以及开仓赈灾,保障受灾的百姓不再遭受其他伤害!” “这是灾后的事情。朕想问得是,可有预防之策?”赵顼抬头看向沈括,明显感觉后者很紧张。 “预防?” “有!”沈括一下子提起了兴趣,激动地说道:“臣曾在两年前从百姓那里学到了一套方法,名为分层筑堰法,甚是有效。” “哦?说来听听!” 沈括略显为难地说道:“官家,此法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可有纸笔,臣可以画给官家!” 赵顼朝着喜子看了一眼,喜子立即会意,令人拿来笔墨纸砚的同时,也搬过来了一套桌椅。 不过,沈括显然是不敢坐的,当即在纸上绘制起来。 唰!唰!唰! 沈括一边画,一边说道:“臣就以汴河举例,此法乃是根据河道地形,因地制宜,计算出相关数据,然后再用相关数据,算出要筑造堤坝的高度和土石方的面积,然后分层筑堤坝……” 此时的沈括,神采飞扬,完全没了刚才紧张的神色。 其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绘制了两张纸。 有图、有字,有计算方式。 形象且生动。 赵顼仔细一看,不由得是又惊又喜。 沈括用的是算术,且是高等级差数的求和算法。 若不是赵顼接受过新时代的教育,还真看不明白这些数据。 虽然,他现在也并不是看得很明白。 “臣利用类比归纳之法,创作了隙积术与会圆术两种计算方式,可将河道面积计算的甚是准确。这种分层筑堰法若使用恰当,臣不敢保证黄河不会决堤,但可以保证破坏性会减少上很多,但是……但是由于黄河的独特性,此法不宜在黄河上使用!”沈括无奈地说道。 把黄河定义为军事天堑,其实比洪灾更可怕。但此时的大宋,还没有强大到不依赖黄河。 “朕明白,大家都想着要黄河向东流呢!为了东流,只能让其一直决堤!” 听到此话,沈括似乎感受到官家对黄河改道,必须东流到海的做法有些排斥,当即有了勇气。 “官家,臣觉得当年李垂所言,并非完全正确,黄河若真向北流,也不一定会成为辽国南渡的利器!”沈括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赵顼眼前一亮,今日他找沈括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你可能证明李垂的黄河必须改道之言实属妄语?” 沈括摇了摇头,道:“暂时……暂时还不行,黄河不断北移确实是实际情况,至于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还需要在测量后详细计算。” 沈括说话非常严谨。 赵顼站起身来,道:“朕认为,李垂完全是一派胡言,黄河改道,伤及民生;不改道反而更易治理。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研究,相关黄河的所有资料,你皆可调用,朕要写出一篇能够让所有人都信服黄河无须改道的文章来,可以用数据,可以实地勘察,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让文武百官相信,以前的治黄策略完全是错的!” “你若写好,朕便将其发到《大宋月刊》上,供天下人检验阅览。 一旦证明李垂之策为假,那黄河便容易治理了!” 一听到能登上《大宋月刊》,沈括变得兴奋起来。 那上面刊登的都是士大夫的策论,他的一篇治河文章若能登上去,那绝对很快便能名扬天下,甚至可能载入史册。 “臣愿意倾力一试!”沈括重重拱手道。 此事对大宋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 紧接着,赵顼突然走到了沈括的面前。 “沈编校,朕知晓你志不在编撰,而在天文地形、物理化学之术上。我大宋文人都期望能够编史立说,流传后世,但朕认为,你专注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将你的这些发明创造写在书中,也可以取得耀眼的成就,甚至名传后世。朕支持你!” “朕支持你!” 听到这四个字,沈括眼眶一红,瞬间便将赵顼当成了伯乐。 因为他研究这些登不上朝堂的东西,亲人、同僚、朋友,都无数次地讥讽过他。 没想到官家竟然如此支持自己。 “如果你做得足够好,行前人所不能行,朕可以考虑召集更多这样的人才,让你们一起去做!”赵顼又补充道。 听到此话,沈括比自己当年考中进士还要喜悦,当今的官家果然和传闻中一样,与众不同,目光尤为长远。 “多谢官家支持,臣定当幸不辱命!”沈括重重拱手。 翌日。 汴京城终于露出了太阳的笑脸,大名府那边也由阴转晴了。 韩琦前往大名府后,处事果决,很快便将受灾百姓安置好了,但避免不了的是,淹过的地方,一季的庄稼也彻底毁了,甚至一些百姓的房屋也完全被冲垮了。 这一点儿,目前朝廷能够提供的帮助非常有限,究其原因,朝廷还是穷。 第0067章 喜提军营三日游大礼包 又一日,种谔回京了。 种谔今年刚满四十岁,正是龙精虎壮、建功立业的好年龄,打了胜仗却被连降数级,成了个闲职,其心情自然不悦。 虽然赵顼对其很满意,但为了大局还是不能召见他。 毕竟,后者在百官的眼里属于“无诏出师”,此风绝不可涨。 种谔返京后,直接就被文彦博安排到了预备将军营。 午后,天气晴朗,垂拱殿中。 枢密使文彦博与殿前都指挥使高茂山来到了殿中。 此二人乃是预备将军营的总负责人。 枢密院有调兵的权利,但日常统领禁军的任务,则在三衙身上,要寻得八千名好苗子,自然要让三衙的统帅去挑选。 三衙也各自独立,由赵顼直接管辖。 殿前都指挥使高茂山经验最多,此事也便让他参与了进来。 三衙看似统管全国禁军,其实在朝堂上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 因为所有调兵之权都在枢密院身上。 而即使有战事发生,禁军统帅也是由皇帝与中书、枢密院商量后任命。 说白了,三衙就是帮助皇帝管理禁军的管家,主要的任务是拱卫京城,比中书和枢密院的权力要小多了。 枢密使文彦博呈上奏疏,道:“官家,在老臣与高殿帅的统筹下,预备将军营共招募八千人,军营设在汴京城北的一片荒郊中,距离黄河仅有五里。” 高茂山长得极为魁梧,嗓子也很粗。 “臣也已按照官家要求,定制了一套独特的治兵策略,现已在兵营中进行实操训练,保障训练出来的士兵皆能文能武,成为朝廷的将军之才。” 赵顼翻阅着奏疏,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想了一下,说道:“在朕心中,预备将军营的重要性堪比正在施行的新法,朕不能只看奏疏,朕要亲自去军营里看一看!” “官家定好日期,其它的由臣来安排就行!”枢密使文彦博笑着说道。 军营就在近郊,官家出去一趟并不难,并且官家还能为预备将军营的士兵们打打气,提升一下武将的信心,故而文彦博很赞同。 赵顼摇了摇头。 “朕不愿去看你们准备好的演练水平,那看不出什么!朕准备亲身去体验一番,比如去做一个月的预备将军营士兵!” 赵顼突发奇想。 “官家……官家……这极为不妥,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你这种贵重之躯,怎能去军营当兵呢,并且也有危险,不行,绝对不行!” 文彦博的脑袋摇得就像波浪鼓似的。 “请官家速速断了此念头,不然老臣就将中书、三司、御史台的臣子们都唤来劝谏官家了!” 这一招可谓老辣至极,一旁的高茂山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 赵顼撇了撇嘴。 “朕自有朕的想法。朕要让预备将军营看到朕对他们的重视程度,同时也想走进他们中间了解他们,不然如何改进,如何让朝廷真正培养出一批帅才?并且,朕此举,也有意增强武官的地位,朕去定了,谁拦也不行!”赵顼一脸笃定,丝毫不让。 赵顼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军事一直是他的弱项,甚至算是大宋的弱项,故而他便想要亲身参与其中,了解一番。 文彦博眼珠一转,举起一个手指。 “一日如何?” “不行,至少半个月。” “两日,不能再多了,绝对不能再多了!” 赵顼思索了一下,咬牙道:“三日,这是朕的底线,你要再阻拦,朕就掀桌子了!” 文彦博颇显无奈,点了点头。 赵顼则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本就想去三天而已,这种高强度的军营生活,体验一番就算了。 让其真待上一个月,他非疯了不可,并且朝堂与后宫也绝对不会允许他待这么长的。 但对待大宋的官员,就要先言拆门才能开窗,不然什么出格的事情都做不来。 赵顼又说道:“朕还有两个要求。” “官家请讲。”文彦博无奈拱手道。 “其一,朕的身份不能告知任何人;其二,朕要与士兵同吃同住同训练,就像一个普通士兵一般,不得有任何区别对待。” “臣可以答应。但臣也有两个要求。” “你说!” “其一,官家必须带上禁军护卫队长徐虎同行;其二,臣将派人暗中保护官家,在官家的安全受到威胁,而徐虎也未及时反应时,他们会立即出现!” 当今官家,乃是整个大宋朝兴盛的希望,故而文彦博不可能将赵顼的安全全部压在禁军护卫队长徐虎的身上,必须制定多重保护措施。 “行吧,朕可以答应!” 一旁。 殿前都指挥使高茂山听着二人如街头做买卖般讨价还价,脑袋忽左忽右,一脸错愕。 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与皇帝这样讨价还价! “那待朕处理完琐事,并告知后宫与中书,后日上午便入军营!”赵顼充满兴奋,“另外,不要告诉种谔!” “臣遵命!” …… 片刻后。 枢密使文彦博与殿前都指挥使高茂山走出了垂拱殿。 二人并行在一处廊道上。 文彦博开口道:“高殿帅,你速速将官家在军营所住的营帐安排好,保证他的营帐里没有心术不正与喜欢闹事折腾的士兵。另外,告知官家所属营帐的都头,来的两个人很特别,要不声张的区别对待,不能有打骂行为!” “啊?官家不是说不用区别对待吗?” 文彦博眼珠一瞪。 “不区别对待?你殿前司的都头哪一个不是满嘴脏话的糙汉子,你打算让他们在官家训练动作不到位时,给官家来上两脚。在官家使用兵器出错时骂官家是个狗娘养的,你还想不想活了?” “无须告诉他们官家的身份,但必须交待好二人很特殊,不准打骂!” “下官……下官遵命!”高茂山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官家真要在军营了遭了一番羞辱,可能不会惩罚士兵们,但很有可能迁怒他这个殿前都指挥使。 文彦博望向远方,幽云十六州的方向,陷入深思,他想起了当年宋太宗御驾亲征的故事。 “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真能做出前人所不能做出的事情!” 第0068章 军营首日,恶狼吃相(求追读) 这一日。 天刚蒙蒙亮,赵顼便坐着马车离开了汴京城。 帝王出京并非小事,好在赵顼以视察禁军为名,地方又是在汴京之郊,且只有三日。 后宫与中书省虽都不太乐意,但并没有逆着赵顼的心意表示不可。 马车一路向北,车中坐着赵顼,徐虎赶着马车,后面还跟着一支身着便衣的亲卫队。 赵顼的安全,高于一切。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赵顼终于来到了军营。 预备将军营坐落在一片荒地上,由短墙围挡,除了正门有一道土路连接到远处的官道外,周边都是庄稼地与树林。 每二十步便有一名士兵把守,周围的百姓一看便知是有禁军驻扎,自然不敢多问也不敢太靠近。 大宋禁军一般分为四级,分别为厢、军、营、都。 一厢十军,一军五营,一营五都。 每都100人,每营500人,每军2500人,每厢理论上约三万人,其实大多只有五军,约一万人。 如今的预备将军营,只有营、都编制,而营下面还有伍,一伍五人,设一个伍长。 一人犯错,全伍受罚。 赵顼再次化名为许照,进入军营后,殿前都指挥使高茂山直接安排了一个都头去接二人。 军营中,喊叫声不绝于耳。 这个时节,已经很是炎热。 士兵们的短衫外依然套着甲胄,在不同旗、鼓的号令下,进行军阵演练。 赵顼好奇而又兴奋,而徐虎则是一脸平淡,他已经三十岁了,在兵营中摸爬滚打了十余年,对军营的各种情况都了如指掌。 这时,负责接二人的都头走了过来。 此都头姓魏,外号魏刀疤。 其身材偏矮,但十分壮实,左脸上有一道狭长的刀疤。 他来之前,已经有长官交待过,此二人不同于一般的士兵,不准进行打骂,更不许让他们参与负荷过重的任务。 并且,还不能让二人看出是有意在优待他们。 依照魏刀疤的脾气,若是一般的长官说此话,他早就炸了! 预备将军营的都头都是暴脾气,特别是官家精兵简政以来,他们觉得官家认为养他们是在白扔粮食,故而每个人都想做出一些成就。 但这是殿前都指挥使高茂山亲自开口,且称二人并不会待太久,他才应了下来。 一见到二人,魏都头看到赵顼后微微撇嘴,但看到徐虎后不由得大喜。 依照他的经验,一眼就看出徐虎是个练家子,而站在前面的公子哥儿,白白嫩嫩,显然是富家贵族的孩子,没有吃过什么苦。 他心中喃喃道:就当作是买一赠一吧! “我是魏都头,你们就是许照和徐虎?” “我是许照!”赵顼面带兴奋。 “我是徐虎!”徐虎面色如常。 “跟我来吧,我带你们见过你们的伍长后,换好衣服,直接入列训练!” 片刻后,魏都头领着二人来到了交由他训练的队伍中。 一招手。 便见三个又壮又黑的汉子踏步走了过来。 魏都头开口道:“这二人是你们伍中新来的士兵,许照和徐虎,从今晚起,你们就住在一个帐篷了!齐三冲,你是伍长,你们互相认识一下,然后带他们换好衣服,直接训练!” “是!”身高足足有九尺的齐三冲回答道。 当即,五人分别介绍了一番。 齐三冲,伍长,三十二岁,蔡州人。 秦堪,士兵,二十一岁,岳州人,看着五大三粗,但却是军中少有的神箭手。 马恭,士兵,二十五岁,双臂尤粗,善于抡大刀。 赵顼和徐虎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三人尤为热情,且知赵顼才二十岁,都拍着胸膛让赵顼跟着他混。 三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徐虎虽然厉害,那明显是这位白净公子的护卫。 军营的规矩是,成为一伍,就要生死同依。 所以三人不管二人是不是主仆,面对有新兵加入还是很开心的,也要互帮互助。 很快,伍长齐三冲领着二人来到营帐中,领了两套衣服和一身甲胄。 赵顼穿上之后,有些觉得热得透不过气,但不多时便适应了。 一刻钟后。 二人出现在魏都头的军列中。 一百名士兵,呈方阵站立,需要根据前方旗帜颜色、挥动次数及鼓声次数进行演练。 时而变长阵,时而后退,时而狂奔,时而高喊“杀”字进行冲杀…… 好在赵顼在来之前,仔细询问了徐虎,对这些军列信号已经十分清楚。 若他在这些新兵蛋子都非常熟悉的规矩上丢了人,那显然就是走后门进来的。 杀!杀!杀! 刚开始,赵顼确实有些不适应,但在前世,他曾经当过三年兵,故而在渐渐熟悉后,不但没有丢人,反而越做越标准,俨然是个老手儿。 徐虎一脸惊讶,没想到当今官家在军队列阵上都有如此高的天赋。 魏都头也一直注意着赵顼,本以为这个年轻人会出丑,没想到结果却出乎意料。 这个看似白面书生的小白脸,不但能够严格按照标准演练,还十分有韧性,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不舒服的神色。 “莫非……我……我看走眼了?”魏都头已经产生了自我怀疑。 其实,赵顼心里苦着呢! 既然选择了军伍体验就不能丢人,他在靠自己的意志力和前世的经验撑着。 作为大宋皇帝,他要是在这三天内被大家一致认为是个弱者,那三日后,他还真不好意思再见这些人。 赵顼要面儿,很要面儿。 他的脸,就是大宋朝廷的脸。 这是他能坚持下来的主要内因。 好在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赵顼只练了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午饭时间,可以休息半个时辰。 赵顼早就强调过,预备将军营的伙食必须是禁军中最好的,他非常期待这顿午餐。 很快,赵顼便拿上一个青瓷大碗,排上了队。 待赵顼来到大锅前,低头一看。 四口大锅,炖的有鸡肉、鸭肉、鱼肉、猪肉,还有一旁堆得如小山般的烧饼与馒头。 看卖相显然不是很美味,但却能管饱与增长力气。 赵顼盛了满满一大碗,如恶狼般吃了起来,没有半分帝王的优雅与庄重。 第0069章 有本事吃肉,没本事喝粥(求追读) 一顿饱餐过后,赵顼靠在一根木柱子旁便睡着了。 咚!咚!咚! 咚!咚!咚! 赵顼感觉刚闭上眼睛,鼓声就响起来了,只能无奈地站起身来,迅速归队。 午后。 训练模式由军阵演练变成了专项训练,即训练刀、枪、弓、拳等武艺。 长胳膊长腿的齐三冲拿起了长枪。 右臂甚粗的马恭拿起了大刀。 眼睛狭长如针的秦堪拿起了弓弩。 徐虎练着拳术。 赵顼则拿起了一把长剑。 赵顼不会剑术,他只是觉得拿剑更符合他的气质。 “下午的这样训练还不错,自由了一些,就应该有紧有松,让每个人都训练出自我的特长,上午太累了!”赵顼一边慢悠悠地挥舞着长剑,一边感叹道。 赵顼来军营自然不是吃苦或者尝鲜的,他是为了寻找军营训练的弊端,以及发现一些无法上行下效的措施,进而对其改善。 另外,还有增加皇帝的威信力! 就在这时。 魏都头从远处大步走了过来。 而在他后面跟着两名士兵,每人肩上都扛着一只羊。 伍长齐三冲长叹一口气,道:“唉,可怕的烤全羊的下午又来了!” 秦堪和马恭也是一脸无奈的神色。 赵顼面带不解地问道:“烤全羊的下午?不就是两只羊吗?可怕之处在哪里?” 齐三冲露出一抹苦笑,道:“两位老弟,忘给你们说了,咱们的训练,上午只是开胃菜,下午才是真正的魔鬼训练!” “看到前面的沙坑了吗?在一个时辰的武艺训练后,咱们二十个伍,伍伍之间将会展开武斗,即摔跤比赛。在一刻钟内,一支伍将另一支伍的五人全摔得站不起来,便算作胜,然后晋级。最后,排名第一的队伍可以吃一只烤全羊。排名倒数五名的队伍晚上只能喝粥。” “当然,若是前几日受伤了或者心中胆怯,也可以不参加,但晚上整个伍都要挨饿,连续三次,整伍就会被撵出去,我们将每日的下午都称为烤全羊的下午!” 说完,齐三冲看向徐虎,道:“徐老弟,我觉得你是个练家子,等会儿比试时一定要倾尽全力,兄弟几个可还没吃过烤全羊呢!” 然后,他又看向赵顼,欲言又止,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徐虎笑着点了点头,问道:“那另外一只呢?” “另外一只,咱就不用想了!那是文斗第一且让都头满意才能吃的羊。规矩是,赢得前五名武斗的队伍可以分别派出五人进都头的营帐,然后都头会出一些军事相关的问题,答得让都头满意便能够得到一只羊。但半个月来,还没有人能吃到。进去者大多都会被臭骂一顿!” 一旁的秦堪补充道:“文斗第一除了奖励一头羊外,还能吃到一碗冰镇水荔枝膏呢!” 听到冰镇水荔枝膏,齐三冲忍不住舔了舔舌头,马恭也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冰镇水荔枝膏乃是汴京城夏天的最有名冷饮,由荔枝、糖块和冰块组成,清热解渴,甚是美味! 六月里,能吃到一碗冰镇水荔枝膏,那绝对是享受。 …… 大半个时辰后。 随着一道密集的鼓点,众人聚集在数个沙坑的前面,不远处还有十几个大夫守在一旁。 最前方,魏都头黑着脸,高声道:“还是老规矩,有本事的吃肉,没本事的喝粥,各自抽签选对手吧!” 赵顼这组属于四伍,齐三冲去抽签,然后一脸沮丧地走了回来,道:“十二伍!” “十二伍乃是昨日比赛的第六名,想吃肉都想疯了!咱队原来的两个兄弟昨天是被排名第四的六伍打伤,然后肋骨断了好几根,无奈便离开军营养伤了!”秦堪解释道。 “这么激烈!”赵顼感叹道。 “听说,这是官家定的规矩,官家为了让大家拼命还说比试中允许出现死亡,辛亏枢密使谏言,将比试定义为摔跤,且控制在了一刻钟内,又不准击打击打隐私部位与致命部位,不然会更激烈!” 听到此话,赵顼露出一抹苦笑。 三日后他定要找文彦博聊一聊,到底是话语传歪了,还是文彦博要建立自己的威信。 很快,四伍和十二伍便出现在一个沙坑中。 不远处,几名负责监察巡逻的士兵,也将注意力放在了这里。 若沙坑中那位白嫩的年轻人出现危险,他们立即就会冲过去。 此时。 众人身上的铠甲已经卸去,每个人都是光脚,且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衣和长裤。 “兄弟们,为了烤全羊,揍他们丫的!” 赵顼刚站稳,就听到一个黑塔般的汉子高声喊道,然后嗷嗷叫地冲了过来。 徐虎站在赵顼前面,此种打斗,他不会让任何人靠近赵顼。 唰! 就在这时,一个汉子冲到了徐虎的面前。 徐虎大手一伸,抓住对方的手臂,直接一个过肩摔! 嘭! 迅捷而漂亮。 而另外一人就在距离赵顼还有一米的时候,徐虎一个扫堂腿将其击倒,然后一把将其举了起来,高高举起,扔了过去,并且还砸倒了一个。 这一举动,直接将对面五人吓到了。 太猛了! 摔跤,比的就是谁摔得次数多。 徐虎在这里就像是山羊窝里钻进一只老虎,只要看见谁站着,伸手便摔。 他的力气和技巧,远高于这些人。 并且摔得又重又狠! 不多时,沙坑摔跤变成了徐虎的表演赛,不但是对方,就连齐三冲三人都傻笑起来。 任谁队伍里有这么一个猛人,那都是狂喜。 还不到一刻钟,十二伍的五名汉子便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而赵顼根本没有动手,齐三冲、秦堪、马恭三人,连汗都没出。 就这样胜了。 胜了后,便是前十名,然后将继续争夺前五名。 剩下的输者则是进行车轮战,按照积分制,两支队伍最多可打三次,三局两胜,然后排列名次。 第一名吃烤全羊,最后五名喝寡粥,其它人正常就餐。 魏都头望了望徐虎,眼中满是赞赏,然后又看向赵顼。 “难道他是枢密使的私生子?不然怎会有如此高手保护!不管他身份再贵重,没有实力,老子也最多保他平安,但还是看不起他,哼!” 第0070章 徐虎发威,武斗大胜(求追读) 沙坑中,赵顼所在的四伍已经顺利晋级前五名。 赵顼依旧没有出手,也没有人能靠近他。 齐三冲、秦堪、马恭三人只是微微出了一些汗,一个个兴奋不已,已经准备好吃烤全羊了! 前五名,乃是车轮战,抽签决定顺序。 五个队伍中上次名次最高者轮空,其余四队,两两厮杀,然后前三支队伍再次抽签,进行车轮战,赢者便是第一名,输者再进行比斗,分出名次。 这种比试,不仅对力量有较高要求,对耐力也有很高要求,并且打到这种地步,大家已经开始学会团队作战了。 沙坑中,四伍对战九伍,抢前三名额。 九伍的五人呈塔字型排列,最前方两人最高最壮,后面三人则交错站着,显然准备合击。 而赵顼这边,也有了阵型。 徐虎一人站在最前面。 齐三冲与马恭站在两侧,秦堪站在三人中间,赵顼则站在最后面。 经过几轮战斗,其他三人也明白了,徐虎可以一敌五,赵顼可以忽略不计。 “吃肉!吃肉!吃肉!” 对方连喊三声,声势如雷,然后冲了过来。 魏都头的注意力完全被这里吸引,他一直觉得,直到现在,徐虎都没有展现出真正的实力。 唰! 只见徐虎骤然扑出,然后身体一弯,便将一名壮汉抱起,对方还没意识过来,便被丢了出去。 嘭! 沙坑较为柔软,若是硬地或石头地,这一下子就能让对方疼得站不起身来。 就在这时,一个汉子朝着赵顼扑了过来,而徐虎与其他人都在缠斗。 徐虎转身就朝着这里奔来。 但还是有些晚了。 就在那人伸手的瞬间,赵顼突然脚底发力,然后抓住那人的手臂,大喊一声:“起!” 唰! 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那人摔了出去。 不远处,监察的士兵们长呼一口气,差点儿就要出手了。 这一击,技巧大于力气! 赵顼也不由得长呼一口气,他酝酿半天,就为了展现一招,不然也显得自己太无能了! “漂亮!”魏都头都忍不住称赞道。 这一击,也将徐虎的气势彻底调动起来,低吼一声,连摔三人。 对方看见他,都想绕着走。 很快,战斗结束。 赵顼的四伍已进入前三名,距离第一只有一步之遥。 五人稍作休息后,便继续抽签,最后一轮,为四伍、十八伍与三伍。 其中,三伍与十八伍都拿过第一名。 四伍幸运的是,抽签轮空,由十八伍与三伍对决,胜者再与四伍比试。 若四伍能胜,则打一局便为第一,若输了,便只能与输家抢夺二、三名,再无吃烤全羊的可能。 咕咚!咕咚!咕咚! 此刻,大家都是又热又累,纷纷拿着水瓢舀着凉水喝了起来,甚至直接浇在身上。 还有人,因为受伤,直接被抬走了。 训练不怕受伤,才能保证打仗减少丧命的可能。 再加上士兵们都精力旺盛,唯有这样的竞技比试,才能让他们消耗体力,不会想别的。 一刻钟后,十八伍将三伍打败了。 十八伍的强大之处在于,有两个将近两米的大个子,像两头黑熊般,力气巨大。 而四伍这边,真正能与之抗衡的便是徐虎和伍长齐三冲,齐三冲的强大之处在于腿长胳膊长,将对方的身体一旦缠住,后者便无法反抗了。 秦堪与马恭则是下盘稳,他们唯一的弱势,就是赵顼了。 五人也想好了对策,徐虎与齐三冲对付两个大个子,先将这二人摔得没劲了,秦堪与马恭缠斗其他三人。 至于赵顼,则是打游击。 此刻,两队的人都打红了眼,体力也都没有太多了。 一进沙坑,二话不说便打了起来。 对方的战术也很明确,他们冲过来便针对徐虎,二人合力,明显想先将徐虎甩废了,然后再解决其他人。 两个大个子组成双塔,一左一右,直奔徐虎。 但可惜,徐虎的实力实在高这两个大个子太多。 嘭!嘭!嘭! 徐虎除了有力气外,巧劲也远非此二人可比,这两个体重至少有三百斤的大家伙,被徐虎很轻松地便摔在了地上。 体重越大,被摔得就越疼。 二人暴怒,不多时便将执行的战术打乱了。 众人本来觉得徐虎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哪曾想再次出乎大家的意料。 在一名大汉冲过来之时,徐虎脚踩沙地一跃而起,一脚踹在了大汉的腋窝处。 将其踹飞后,另一名大汉刚冲过来。 徐虎猛地转身,利用惯性突然搂住了大汉的腰部,然后原地转了三圈将其丢了出去。 “嘭!” 这一击,看着就疼。 两个大汉气喘吁吁,竟然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徐虎怒目而视,一身杀气,他可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后面三人顿时也不敢动了。 “本都头宣布,今日的胜者为四伍!”魏都头高声道,其脑袋高高扬起,自己队伍里出了一个大将之才,自然面上有光。 日近黄昏。 不远处的烤全羊已经架上了烤架。 二十伍的名次也分了出来,众队伍都一脸羡慕地看向四伍,而四伍的人则是满脸自豪。 “接下来,前五名队伍各自派出一人,来我的营帐!”魏都头说道,然后扭脸离开了。 赵顼朝着齐三冲说道:“伍长,我去吧!” 齐三冲点了点头,说道:“都头若骂你,你只当没听见就行!” 赵顼点了点头。 其他四支队伍,都是用猜拳的形式决定所去之人,谁输谁去。 因为大家都知道,文斗就是去挨骂。 大家的军事理论知识,根本比不过打过实仗还经常接受教官培训的都头们。 众人还听说,前几日,从边境归来的种谔将军还亲自指导了魏都头,对其赞赏有加。 魏都头向来要求严格,大家想靠文斗吃到羊肉,简直是天方夜谈,都只当是接受魏都头的小灶培训呢! 片刻后。 五人按照名次站在军帐外,第五名最先,第一名最后。 赵顼满脸期待,期待着军营中到底是如何培训军事战略的,大宋的兵并不弱,弱的是善于带兵的将领,是能分析战事的领袖。 第0071章 都头三问,赵顼三答(求追读) 魏都头营帐前。 大约一刻钟后,第一个进去的士兵低着脑袋走了出来,其长叹一口气后,快步离开了!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基本都是一刻钟的时间。 出来的士兵,显然都被痛骂了一顿。 最后,赵顼缓步走了进去。 魏都头坐在一把长椅上,双脚翘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在其一旁,则是悬挂着一张军事边防地图。 “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靠山,若问题答不出来,别怪本都头骂人难听!” 魏都头率先给了赵顼一个下马威。 虽然殿帅交待了不能打骂,但在他的营帐中,他说了算。 对待军事,他是热爱且严谨的。 “没问题。”赵顼笑着点了点头。 “三个问题。”魏都头朝着椅子上又靠了靠。 “第一,预备将军营成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赵顼还未开口,魏都头又继续说道:“不要说是为了给朝廷培养更多的武将,也不要说是为了日后与西夏或辽国打仗作准备,这些都不是最终目的!” 其他四位士兵,听到这句话后直接就傻眼了,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就是这样。 赵顼的脸上并无一丝惊慌神色,思索了一下后,说道:“核心目的是为了渗透与循环。” “啥?什么是渗透?什么是循环?”魏都头一头雾水。 魏都头的多数军事策略也都是上面的人口头传达的,其文化水准也没有很高。 更何况,赵顼说出的是一些新鲜名词。 “渗透是自上而下的渗透,循环是由将到兵,再由兵到将的循环。” “我大宋军队被百姓们普遍认为很弱,在将而不在兵。预备将军营乃是为了培养更具有综合能力的将军,然后用他们的行为和言语,渗透到每一名士兵的心里,让所有士兵都明白,士兵的职责是什么,士兵如何能打好一场战斗。只要培养出一名将士,便能让千名甚至万名士兵也跟随着成长,这就是渗透。” “而循环是基于渗透之上,当渗透形成一定势头,便会形成循环,将影响士兵,士兵成长为新的将,再影响更多士兵,用不了几年,我大宋军队便是另一番面貌了……” 此时的魏都头已经坐直了身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要问的三个问题,其实都是种谔提出来的,并且给了他答案。 赵顼的回答与种谔的方向一致,并且比种谔讲得更形象,更能让他了解到预备将军营对大宋军队的重大作用。 莫非这……小子还是个帅才? 魏都头挺了挺胸膛,摆了摆谱说道:“回答的还算可以吧!第二个问题:如果我大宋与西夏在一年后全面开战,现在应该如何筹备?” 此问题,直接就是站在禁军统帅的视角去思考问题了。 一般的士兵也很难回答。 赵顼微微一笑。 他不是因为自己能答而笑,而是为魏都头竟然能够想出这么好的题目而开心。 让士兵思考这些问题,正是培养将士思维所需的。 他并不知,这些考题都是种谔出的。 赵顼抬眼看了一旁的军事布防图,走了过去,指向西夏的位置。 “若一年后与西夏开战,我大宋西北禁军只需按照往昔常规训练即可,绥州城之战已经证明,我大宋并非敌不过西夏,只是不愿战而已。而若想更快、消耗更少地灭掉西夏,做到两点即可!” “哪两点?”魏都头眼睛发光,种谔所讲的也是两点。 “其一,安抚羌人。党项人作为羌人的一个分支,其实对其他羌人并不好,只要我们承诺羌人,若归顺大宋,便赠之以田,许之以宅,缺粮少物的羌人必然动心,如此,西夏便缺了百姓支持。” “其二,经济制裁。彻底取消互市,大宋境内所有的茶、布、谷物都不再售出。如此,西夏市场必然逐渐崩溃,咱们能挺得住,他们却挺不住!” “二者结合,一年后灭掉西夏,易如反掌耳!” 说到最后,赵顼一抹帝王之气概涌起,魏都头站起身来,看向赵顼,眼神里满是欣喜,还带着一丝丝崇拜。 预备将军营中,能成为将才的人并不少,但像这样有帅才潜质的人却极少 当即,魏都头搬来一把椅子,笑着朝赵顼道:“许照,坐!坐,坐下说。” “第三个问题,如果辽国突然南下,我军应如何防守?” 赵顼也有些疲累了,当即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说道:“辽国最强的是骑兵,而我们除了有黄河天堑外,全都是平原,这一点对我们极为不利,我们想要培养一批强大的骑兵,显然不现实。除非拿回幽云十六州,有了养马之地,才能大规模地养骑兵。而要打防御战,唯有以步制骑,而以步制器的关键,一是阵型,二是兵器……” 大半个时辰后,魏都头亲自送赵顼走出营帐,二人皆满脸笑容。 “许照兄弟,另一只羊你准备怎么吃?” “清炖吧,做成手把羊肉,也喝喝汤!”赵顼说道。 “没问题,稍后我将冰镇水荔枝膏也送过去!” “都头,能送五碗不?”赵顼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他一个人吃多尴尬。 “没问题,这都不是事儿,不用与我客气!”魏都头大笑起来。 片刻后。 赵顼回到了营帐,伍长齐三冲关心地问道:“许老弟,咱都头就是那破脾气,也爱显摆,谁都挨过骂,别放心里啊!” 赵顼点了点头,准备给几人一个惊喜。 光膀子的秦堪走过来,朝着赵顼肩头一撞,道:“赶紧洗把脸,等会儿咱就要在万众期待下吃烤全羊了,这是咱四伍最牛的时刻!” “咱吃,别人还看着?”赵顼有些疑惑。 “那当然了!这是规矩,咱们要坐在最中间吃烤全羊,而他们要先围成圈看着,待咱们吃完后,他们才能吃晚饭,这是赢家的荣耀!” “哈哈……有道理!” 赵顼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招实在太损了,怪不得每天下午都有人拼命地摔呢! 第0072章 摔跤吃肉讲段子,轻松三连冠 夜,夏风阵阵,天空中,星星闪烁。 预备将军营一片营帐中间,篝火通明,百名士兵围坐在地上。 四伍,赵顼、徐虎、齐三冲、秦堪、马恭五人坐在中间,一人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大桌子,显得与众不同。 就在这时,魏都头走了过来。 后面的两名士兵,抬着一只烤得焦黄焦黄、还在滴油的烤全羊。 众士兵没看到羊,便闻到了肉香。 很多人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相较于军队经常吃的猪肉、鱼肉,羊肉才是最美味的食物。 魏都头高声道:“赢家吃羊,输者都瞪着你们的眼睛认真看着,不准转头!不准闭眼!不准窃窃私语!” 嘭! 烤全羊放在了赵顼五人中间,肉香阵阵,就连赵顼都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口水。 这样一只羊,五个壮汉吃下完全不成问题。 就在这时,魏都头又说道:“另外,在今日的文斗中,终于有人挑战成功了。此队伍也将获得整只羊的奖励,并且还将获得五大碗冰镇水荔枝膏!”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其他四支取得前五名的队伍。 文斗之胜,比武斗更难。 并且文斗若能胜,那很有可能连续几天都吃到羊肉,而武斗一般不行,当日的第一名消耗巨大,且还会被针对,一般在第二天很难还是第一名。 齐三冲、秦堪、马恭三人也有些羡慕地看向另外四支队伍。 心中想着,军营不能喝酒,冰镇水荔枝膏与烤全羊那才是绝配呢! 唯有徐虎看向赵顼。 而赵顼则微微低下了头,他也并不想如此引人注目,但奈何实在太优秀。 魏都头一招手。 一大锅手把羊肉抬了过来,而后还有五名士兵厨子各自抱着一个海碗,里面盛的正是冒着寒气的冰镇水荔枝膏。 “文斗挑战成功者为四伍的许照,下面让我们向他们送上最高声的呐喊! “四伍!四伍!四伍!” 呼喊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这是发自内心的对胜利者的尊重。 军伍之中,你是谁的亲戚、谁的侄孙并不好使,善于说话来事儿也不好使,唯有实力方能赢得尊重。 齐三冲、秦堪、马恭一脸迷惘地看向赵顼,还没缓过来劲儿。 “谁?四伍许照?咱……咱文斗也赢了?” 赵顼点了点头。 “哈哈……”齐三冲激动地直接在地上打起滚来,而秦堪朝着赵顼扑去,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远处。 魏都头高声道:“全军营,文斗武斗皆胜,一晚上能吃两只羊的队伍,目前还只有咱们四伍,接下来就由四伍享受他们的美好时光吧!” 当即,赵顼五人大手一伸,各自拽下一大块羊肉,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本来,赵顼食量一般。 但由于今日很累,并且感觉羊肉尤其香,故而也非常能吃,吃相也十分粗鲁。 五人吃羊肉喝羊汤,不时再喝一口冰镇水荔枝膏,满嘴流油,那得瑟的小模样,别提多幸福了! 其他人皆是一脸羡慕,不停地咽口水。 “哎呀!你看,那根手把羊肉根本没有啃干净嘛,真是浪费了!” “哼,先吃热的又吃凉的,晚上肯定闹肚子!” “有他们在,我们要拿第一实在是太难了!” 还有的紧紧攥着拳头,喃喃道:“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凭啥别人吃肉,我只能喝粥,老子要变强,老子要吃羊肉!” …… 赵顼吃了片刻,便吃饱了。 羊肉和冰镇水荔枝膏都比较撑肚子。 而齐三冲三人,还有徐虎,食量之大,引得赵顼都叹服。 不到半个时辰,两头羊,除了一些大骨头外,连小骨头都被嚼碎吞进肚子里了。 一大锅羊汤也是喝得干干净净, 不远处,魏都头望着赵顼,口中喃喃道:“军中出现了如此擅长军事谋略之人,我应该向种将军说一说,另外,到底是哪位相公才能培养出这般后辈呢?” …… 吃饱喝足,冲了个凉水澡之后,赵顼等五人便全躺下了。 秦堪望向齐三冲,笑着说道:“伍长,开始吧,今晚可要讲些刺激的,毕竟咱第一了!” “刺激的?” 赵顼不明所以,而徐虎则是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那今晚就不再讲汴京城里那些女相扑了,我给你们讲一讲咱西北的娘们。三年前,我在西北当差时,曾经遇到一个酒铺的老板娘,那叫一个彪悍,就像一匹烈马,一般男人根本就降不住,我告诉你们,当时我……” 赵顼听了开头,便知晓对方是讲什么内容了。 虽然预备将军营的士兵,都必须是成过亲有过孩子的男人,但毕竟军营中都是男的,即使身体的精力完全发泄,脑子里还容易乱想。 故而睡前,每个队伍里总有人讲一些带有颜色的故事,算是放松心情与助眠了。 很快。 几人便在齐三冲那充满画面感的故事中,一脸幸福地入眠了。 梦里,很可能将会是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 深夜,月已西斜。 赵顼睁开眼来。 其余四人的呼噜声,如同蛙鸣一般,此起彼此,直接将赵顼吵醒了。 再加上营帐里的脚臭味与汗臭,赵顼感觉已经快被熏晕了。 赵顼辗转反侧,一直到快天亮才沉沉睡去。 翌日。 所有人都再次恢复作生龙活虎的模样。 训练形式,依然如旧, 上午军阵演练,下午武艺训练,外加沙坑摔跤。 当然。 第一名除了烤全羊外,还可以请求吃一些其它东西,比如烤兔、烤鹿腿、甚至喝个肚羹、吃个丰乐楼的点心都没问题。 但是想要喝个酒,或者外出到汴京城里转一趟,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第二日,赵顼的队伍在武斗中再次取胜。 而文斗,他则是让非常好奇的秦堪去了,结果可想而知,被狠狠骂了一顿。 晚上,四伍继续吃烤全羊,引得一众人再次眼红。 而在这一日,赵顼与齐三冲三人也闲聊了许多,了解到了士兵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们真正的困惑是什么。 翌日,也是赵顼军营体验的最后一日。 武斗,因为徐虎的存在,四伍拿下了前所未有的三连冠。而文斗,赵顼没想着参加,却被魏都头直接喊进了营帐。 第0073章 军帐之中,种谔诉委屈(求追读) 黄昏。 夕阳将人影拉得很长。 预备将军营中,战士们基本都结束了一日的训练,时而能听到阵阵说笑声。 赵顼刚走到魏都头的军帐前,就见魏都头快步走了过来,然后一把将赵顼拉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 “许照,帐篷里坐着的乃是种谔将军,他对你回答的三个问题非常感兴趣。你若被他看中了,前途定然无量!” 说罢,魏都头拍了拍赵顼的肩膀。 “我知道你有背景,甚至很有可能是某个相公家的公子,根本不担忧仕途。但我老魏看人的眼光从来不会差,徐虎有猛将天赋,而你则是有帅才之姿,跟对人很重要!” “不是我老魏胡说,我大宋军队存在的最大问题,是那群自以为是的文臣们将武将压抑的太狠了,若武将能够统筹一切,辽国何足挂齿!” …… 赵顼没想到魏都头如此看重自己,竟然还说了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语。 这次,赵顼在军营的最大感受就是,武将根本是不服气文臣们的,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遵从军令。 “嗯嗯,多谢魏都头提点了!”赵顼拱手道,然后在魏都头的目送中,进入军帐中。 军帐内。 一个身穿灰色布衣,身材精壮的国字脸男子正坐在中央。 “你就是魏都头盛赞的许照?”种谔缓缓抬起头来,当看到走进来的身影时,唰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臣……臣种谔拜见官家!”种谔一脸错愕,连忙拱手道。 “你竟识得朕,朕好像没见过你吧!”赵顼面带疑惑。 “官家与先帝的相貌有几分神似,且在五年前一次皇家私宴上,臣曾经远远见过官家一眼,故而认得。”种谔面色严肃,且有一些紧张。 “好啊!没想到咱们君臣竟然以这样的形式见面了,这样也好,朕来这里乃是为了了解一下预备将军营的筹备情况,遇到你,咱们就聊聊,坐吧!” 赵顼坐在一张椅子上,然后示意种谔也坐下。 当即,种谔坐在了赵顼的旁边。 “种将军,首先朕代表大宋朝廷感谢你,感谢你为咱大宋打了一个大胜仗,另外,朕让你受委屈了!”赵顼一脸真诚地说道。 听到此话,种谔心中的一些怨气全都消散无踪,整个人也不再紧张了! 官家是明白他的苦衷的! “官家过誉了,守卫边境,驱逐外敌乃是臣的本分!”种谔回答道。 赵顼看了看周围,将一旁的军事边防图拉了过来,笑着说道:“你也知道,当下朕不能当面表彰你,也不能去召见你。现在,这是一个好机会,你将所有的边关事宜,以及遇到的难处都统统向朕做个汇报吧!” “朕要听最真实的想法,无论说什么,都恕你无罪!” “臣遵命。”种谔想了想,然后站起身来,无所保留地讲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种谔结束了他的汇报。 赵顼长叹一声,在大宋当武将实在太难了! 其汇报内容,除了关于西夏的一些布防和军事信息外,还有四个大问题。 其一,边境将士的军需费用严重不足。 朝廷向来不支持战事,主张能花钱解决就花钱解决的方式,在给岁币上很大方,但对士兵却很苛刻。边境军营中兵器、伙食、将士的升迁方式及各项待遇都非常差,差到了有些生活用品甚至需要自给自足。 其二,充当免费劳动力,十分忙碌。 军营兵士除了驻守外,还要参与建桥、修路、种粮,甚至一些搬运的苦力活都会用到这些免费劳动力,而这种命令乃地方最高管理者下达,种谔也只能遵从。干活确实没问题,但目前的情况是,士兵们已经渐渐变成了修桥工、务农者,甚至养猪养鸡的人,根本没时间训练。 其三,想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吃草。 西北禁军还有剿匪的重任,但不给粮草还不让对西夏百姓进行烧杀抢掠,逼得禁军几乎是饿着肚子剿匪,士兵们明面上不讲,但私下里怨声载道。 其四,文官压榨武官,瞎指挥成瘾。 武官基本没有什么话语权,只有执行权。这样不算错,但有的文官瞎指挥。比如在去年的剿匪行动中,一些村落的百姓皆为匪徒,闹得边境市集的大宋商人都不敢运货。 种谔率兵剿匪,抓了许多人,还将匪徒的据点烧了。然后其上官认为种谔做事狠辣,伤害良民,有违大宋的仁善之风,打完仗后,直接扣了半年俸禄,还有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修个路,能获得表彰,但是打退一波西夏士兵,反倒是被定义为无故生事,还经常拿朝堂上几位相公的语录压制武官…… 这些,赵顼都记在了心里。 当然,他作为大宋帝王,自然不会听信一家之言,文官独大有其独大的原因,也都是为了稳固皇权。 他要思考的是,如何改变形式制度,如何平衡,让文官与武将都能够更加舒服、更加努力地为朝廷效力。 “种将军,你说的这些话,朕都记在心中了,会认真考虑的。”赵顼缓缓站起身来,又说道:“在朕的预备将军营,你要好好分享经验,三年内,我大宋与西夏必将有一场大战,缺你不行!” “臣遵命!”种谔郑重地拱手道。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营帐。 没走多远,徐虎便从一旁跟了过来。 “徐虎,去告诉文彦博或高茂山,明日预备将军营暂停训练,朕要请全将军营的战士吃饭,至于食材,你懂的,量大的同时,保证好吃。另外明日可以喝酒……”赵顼交待了下去。 这一次,赵顼受益匪浅,三天经历,抵得上在垂拱殿看上半年兵书。 …… 翌日,一大早。 众人如常般站队列。 魏都头一脸兴奋地说道:“诸位,今日训练取消,官家将亲至军营,请大家吃饭!” “官家请我们吃饭,这……这……我没有听错吧!”一名士兵激动地说道,都有些口吃了。 “你们记着,见到官家要有礼仪,不能再随口说脏话,都他娘的听到没有!”魏都头说罢后,瞬间捂住了嘴。 全都一百号人,说脏话最厉害的,魏都头若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当即,一群汉子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0074章 自助盛宴,官家的心灵鸡汤(跪求追读) 预备将军营一角。 一个个身穿白色厨师围裙的人正忙得热火朝天。 远远望去,至少也有上千人。 洗菜的、挖灶的、切肉的、担水的、劈柴的、杀羊宰鱼的…… 这些人皆是汴京城知名饭馆和酒楼的厨子与帮厨。 他们在凌晨接到枢密院通知,要为八千名士兵做一顿丰盛的午餐,赏钱尤多,便都兴奋地奔了过来。 在充足的预算下,厨师们们准备的食材尤为丰富。 各类水果干果、蜜饯点心、干肉腊脯、海鲜鱼脍、鸡羊鹿鸭、咸甜羹汤,应有尽有。 另外,文彦博还专门从礼部的库房里搬来了数百坛好酒,有黄酒、米酒、葡萄酒、荔枝酒、椰子酒、梅子酒等。 这顿宴席,赵顼专门交待过,不从军费里出,也不会让三司另算,而是从皇家的生活费用中扣除。 此举,让三司使韩绛和枢密使文彦博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很快,日上三竿。 八百张桌子全都摆好,各种凉菜拼盘也都端上了桌子。 预备将军营近八千名士兵全体集结,奔向宴席处。 而这时,赵顼和徐虎已经不见了。 “许照和徐虎二人有其它任务,你们三人集结完毕就行!”魏都头朝着齐三冲说道。 其实,魏都头也是一头雾水,长官也是给他丢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将二人接走了。 片刻后,士兵们都纷纷落座,静待官家的到来。 大约一刻钟后。 人群前方响起一片喧闹,预备将军营的士兵全都站起身来。 枢密使文彦博、殿前都指挥使高茂山,以及军营中的数十名营指挥使与几位军功显着的教官们纷纷走了过来。 当种谔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下面响起一阵欢呼叫喊之声。 痛打西夏,拿下绥州城。 种谔之功,士兵们无不钦佩向往。 就在这时,十数名身穿枣红色铠甲的士兵出现在前方高台,迅速站成两列。 为首者乃是一位高大挺拔的男子。 众士兵一看便知,这是官家的御前护卫队,意味着官家马上就要出现了。 神射手秦堪眯着眼睛往前一瞅,说道:“那……那个御前护卫队队长,长得好像……好像徐虎兄弟呀!” 齐三冲和马恭一听,也连忙望去,仔细一看。 “不是像,他……他就是徐虎!”齐三冲一脸笃定地说道。 “徐虎是御前护卫队队长,那许照岂不是……我记得官家也是二十岁吧!”马恭分析道。 三人互望一眼,顿时不说话了,纷纷看向前方。 而魏刀疤魏都头也一眼认出了徐虎,忍不住喃喃道:“许……许照……不会就是官家吧!我……我昨日……竟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干呢,并且我……我还说了文官们的坏话,他娘的,完了完了,我这张臭嘴啊!” 这一刻,整个军营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一阵阵风声及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食物香味与酒香。 所有人都挺身而立,静待官家的到来。 这时,身穿帝王常服的赵顼,出现在前方高台之上,面带笑容地看向下方。 “卧槽,真是官家,我……我竟然和官家睡过一个营帐,还……还和他称兄道弟,这辈子活得值了!” “这……这是官家?我……我当时还想着要先将其摔倒,辛亏没有干呀!” “就你,将官家摔倒?有徐虎在,你能靠近吗?” “哈哈……我……我就是军营中唯一一个被官家摔了个狗吃屎的那个人,哈哈哈哈……早知道当时多被摔两下了!” …… 一群认出赵顼的人,满面荣光,精神抖擞地讲着与官家的交集。 这种事情,足以吹嘘一辈子。 高台上。 枢密使文彦博朝着下面一摆手,只听得“唰”的一声,下面的士兵们全都挺胸抬头,看向高台中央,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赵顼目视前方,高声道:“大宋未来的将领们,你们好!”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无一不流露出自豪的表情。 “朕成立预备将军营,不仅仅是要强我大宋现在的兵,也要强三十年后、一百年后,甚至更久的兵。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朕希望你们能在训练中,摸索出一套属于大宋军队也属于你们自己的治军策略,并将其一直传递下去!待到你们老了,年轻的士兵和将领们依然能够以你们为傲,以你们的标准要求自己,所以,诸位身上的担子非常重……” …… “你们以为,我们的敌人是西夏,或者是辽国吗?不是!大家的目光不要太短浅了!即使这个世界上没有西夏,没有了辽国,即使我们的领土又扩展了几倍,我们保护的百姓已经能够不愁吃穿,作为军人,还是要警惕,还是要拼命训练,让自己不断地强大。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未知的可怕力量,而百姓、朝廷百官、甚至朕的最大的靠山都是你们,唯有你们强大了,朝廷才会强大,百姓才会富足平安,你们前进的步伐,一步都不能停歇下来……” …… “依照枢密使和殿前都指挥使设定的计划,你们在三个月后将会有一次大考,留下者便将是预备将军营的永久一员,便永远都是朕的将军兵。在此,朕也为能够永久留在预备将军营的士兵们许下三个承诺!” “其一,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子儿女,所有的生活与读书费用都将由朝廷承担,保证他们一生衣食无忧。” “其二,所有人在遇到不公平对待或者冤屈的时候,都有权利申请见朕一面,朕将亲自为你们支持公道。” “其三,若你们不幸为朝廷捐躯了,将由朕的翰林学士们为你们撰写墓志铭,由你们家乡的知县抬棺返乡,并记入县志中,让相邻们永远记住你们的故事!” …… 第一个承诺,让士兵们无后顾之忧;第二个承诺,赐予相当于三品文官之上才有的特权;第三个承诺,让士兵们死后落叶归根,风光大葬。 此等荣耀,场下兵士无不心动,无不感到热血澎湃。 文彦博也不由得捋了一把胡子,由衷地被官家的承诺所感动,而一旁的殿前都指挥使高茂山,眼眶已经泛红湿润。 第0075章 大宋超级硬通货,度牒(求追读) 赵顼的三大承诺,让预备将军营的士兵们充满了斗志。 他长呼一口气,望了望不远处冒着白烟的灶火。 “朕看饭菜都做好了,便不再多说了,吃了这顿饭,你们就是朕永远的兵,今天,大家敞开了肚子吃!”赵顼高声道。 当即,在文彦博和高茂山的带领下,下面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 不多时,宴席正式开始。 士兵们卸下了这些日子的压力,吃喝说笑,甚是开怀。 很快,营指挥使与教官们也都加入进去,而赵顼、文彦博、高茂山三人则是一起进了军帐。 三人吃的是小灶,徐虎早已安排好。 不过,三人吃饭是次要的。 主要的是,赵顼要将这三天的感触或认为需要改进的地方与二人商量,也要给二人一些信心。 两个时辰后,赵顼将心中想法及要求都给二人交待完毕,二人的心中也满是壮志,将赵顼送出了军营。 赵顼回到汴京皇宫后,晚上由林映衣为其洗了一个热水澡,又喝了一碗粥,便躺下睡了。 翌日,天大亮。 赵顼从床上刚睁开眼,就看到林映衣撇着嘴巴看向他,道:“官家,今日可是大相国寺的庙会日呢!” “对对对,朕怎么会忘呢,今日朕就陪你出宫去逛一逛!”赵顼宠溺地说道。 当皇帝很苦很累,总需要玩一些花样调节一下。 林映衣为赵顼已读了十几本兵书,赵顼问其要什么赏赐,林映衣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想去大相国寺逛一逛庙会。 赵顼自然不会驳了她的要求。 一个时辰后。 身穿灰白色布衫,手持一把折扇的赵顼和身穿紫色长裙的林映衣出现在大相国寺门前。 徐虎紧紧跟在二人的后面,不远处还有数名便衣禁军时刻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此时,大相国寺已经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大相国寺,万姓交易。 每月开放五次,每一次都会成为全汴京最热闹的地方。 赵顼和林映衣入大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些飞禽走兽,鸟雀鹦鹉。 二人不喜此种气味,当即跨进第二道门。 第二道门和第三道门里,卖得多是一些日常用品,比如蔬菜水果、弓箭枕席等。 跨过这三道门后,里面才是集市的中央。 也是大相国寺市集最吸引人的地方。 有卖古董字画的、笔墨纸砚的、香药宝货的、还有一些外地人带来的土特产,很多都是有市无价。 一些遭贬谪的官员、游历的文人墨客也会因囊中羞涩将他们墨宝,还有手中的宝贝拿来低价变卖,故而这里也是一个能够低价淘宝的好地方。 另外,一些寺庙的和尚、尼姑,也会在这里贩卖一些手工艺品。 这里,每一个摊位费都不便宜,所以基本不会存在什么便宜烂货。 在一品楼出现之前,大相国寺集市的地方就相当于一品楼,轻松吊打周围的商铺。 而在一品楼出现后,这里也算是一品楼的平替,能够让更多没有太多钱财的人也挑选到自己中意的物品。 这里还有一个好处,它比一品楼更有烟火气儿,并且还能砍价。 林映衣来到集市后,就像一只快乐的蝴蝶,左瞅右看,开心极了。 赵顼对这种氛围也甚是喜欢,这种场景说明汴京百姓的生活还是挺富足的。 而就在此刻。 不远处,一个女子一直盯着赵顼和林映衣。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近期一直想找赵顼却又找不到的苏晴。 苏晴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赵顼身上,而是一直在看林映衣。 “衣服是江南御丝阁的料子,头钗好像是宫里师傅的手艺,身段嘛,还可以,与我相比也就平分秋色,头发发量和发质要比我好一些……” 苏晴在不远处对林映衣品头论足。 而当她看到林映衣的面貌时,不由得轻咬红唇,脸上露出一抹羡慕甚至是嫉妒的表情。 女子的美貌可以靠衣服首饰、胭脂水粉来弥补,但气质是无法改变的。 很明显。 林映衣一颦一笑间,都流露着一种大家闺秀的风采,且还带有一种青春懵懂、不经世事的气息。 这种气质,对于任何男人都是致命的诱惑,并且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 而苏晴因为经商,经常抛头露面,自带一种媚气,气质根本无法与其相比。 苏晴远远望去,越看越觉得二人般配,不由得有些生气,迈着大长腿走了过去。 她想要看看这个女孩到底是不是像面相上那那般美好,不争不抢不拜金。 这时。 林映衣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来,盯上了一张古琴。 “掌柜的,这把古琴多少钱?” “姑娘,一看你就是识货的行家,此琴名为玲珑,乃是江南有名的琴师上官凤儿制作的,做工精良,且是孤品。卖你三百贯不算贵吧!” “二百贯!”林映衣笑着说道。 “姑娘,你这砍价也砍得太多了吧,至少二百八十贯!” “二百二十贯。”林映衣不紧不慢地说道。 “二百五十贯,行就拿走!”中年摊主咬了咬牙说道,一副割掉自己身上一块肉的模样。 “二百五多难听,二百四十贯吧!”赵顼也开口说道,他不缺这点钱,体验到的乃是砍价的快乐。 就在中年摊主犹豫时,一旁传来一道声音。 “三百贯,我买了!”苏晴走了过来,然后看向许照。 “呀?许公子,真是好久不见,不好意思,这把古琴我也看上了,看来你要为这位姑娘买别的物件了!”苏晴一脸挑衅。 赵顼看向古琴,微微一笑,道:“我出四百贯。” 林映衣拽了拽赵顼的衣角,摇了摇头。 “五百贯!”苏晴继续喊价。 “六百贯,我直接付钱!”赵顼直接拿出了银票。 苏晴露出一抹不屑的表情,然后从腰间荷叶包中拿出一张如地契般的纸张,道:“我出一道度牒!” “成交!”一旁的中年掌柜,看向苏晴手中的物品,无比兴奋。 “度牒?”赵顼有些迷糊,度牒不就是僧人的身份证明吗?这玩意还能当作钱来花,并且价值比六百贯钱还高? 第0076章 薅朝廷羊毛的超级黄牛(求追读) 当苏晴拿出度牒开始,那中年摊主的眼睛便移不开了。 一旁的林映衣并未接受苏晴的挑衅,温柔地朝着赵顼说道:“我只是想练练砍价,这把琴也没有那么好,咱们再去别处转转吧!” 说罢,林映衣便拉着赵顼走开了。 苏晴站在那里,一脸尴尬,对方再一次将她比了下去。 而此刻,中年摊主看向苏晴,问道:“姑娘,这把琴是要包起来,还是稍后送到你家?” 说罢,他伸出手来,眼睛盯着度牒。 苏晴瞪了他一眼,道:“你当我是傻子呢!一道度牒至少值八百贯,你这把琴进货成本也就八十贯,本姑娘一百贯买了!” 这把琴的进货成本确实是八十贯。 “哦……哦……你是那个一品楼的……”中年摊主认出了苏晴。 随着一品楼的生意越做越大,苏晴的名头也越来越大,她已经成了汴京城内知名女强人,连几个平时很嚣张的纨绔公子们都不敢招惹她。 苏晴扔下一百贯银票,抱起古琴便离开了。 中年摊主,含泪净赚二十贯。 …… 片刻后。 赵顼和林映衣来到了大相国寺大殿前,林映衣去殿内祈福烧香了。 赵顼作为官家,祈福自有一套流程,便在外面等候。 他招了招手,徐虎迅速走了过来。 “徐虎,你可知度牒的价值为何能超六百贯?” 徐虎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赵顼解释起来。 度牒。 原本只是防止僧尼太多,朝廷专门制作的身份证明。 在大宋,想要成为一名和尚或尼姑并不容易,需要参加难度极高的佛法考试,通过后才能拿到度牒。 并且有严苛的人数限制,比如一个拥有一百名僧众的地方最多只能剃度一个人。 朝廷之所以限制僧尼的数量,是因为拿到度牒的僧尼可以免除赋税和徭役。 并且如果一个人在犯罪后剃度出家,还拿到了度牒,那就相当于重新做人,可以免除刑罚了。 这一点,让赵顼想起了水浒里的鲁智深和武松。 鲁智深杀人后成为了和尚,便继续喝酒吃肉。武松和他同样,但因没有度牒,只能当个四处逃难的行者。 一道度牒是伴随一名僧人一生的,死后才能销毁,可用时间极长。 正是因为这些好处,导致一些有心人钻了空子。 度牒成了可以堪比货币使用的紧俏货,大宋也出现了很多假和尚与假尼姑。 表面上是出家人,其实有可能是犯人,也有可能是逃税的商贾。更有甚者,开始囤积空名度牒,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这里面朝廷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从唐朝始,度牒便被明码标价了。 因为,完全是空手套白狼,实在太赚钱了! 当下,度牒的发行由三司掌控,一道度牒是二百贯钱。 印一张纸,便能获利二百贯钱,比盐税、茶税还要赚钱,怎么看都划算,故而朝廷并不禁止这种行为。 赵顼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 这属于朝廷在薅百姓羊毛,以纸换钱,增加国库营收。 但百姓更聪明,互相薅羊毛。导致一道度牒价值八百贯,并且还在不断涨价。 表面上看,朝廷是赚钱了。其实整到最后,被坑的还是朝廷。 度牒发放的越多,免于赋税和徭役的人便越多。 国库的钱只是短暂增多了,最后怎么赚的还要怎么吐出去。 炒买炒卖,干得完全是绝户计。 度牒一旦泛滥,那坑的不是一个人,有百姓,也有朝廷。 不过赵顼又细细一想,如今的国库千疮百孔,虽然新政补了一些窟窿,但当下能够立马止饿的药,还非度牒不可了。 是药三分毒,度牒,就是含有三分药性的毒。 必须要有一个度。 就在这时。 一个身穿灰黄色僧衣的中年和尚走了过来,在经过赵顼时,忽然停了下来。 徐虎瞬间警觉起来。 “公子,贫僧广悟,乃是一位云游和尚,看你贵气十足,家中自然富贵,可有意囤几道度牒?” 赵顼一愣,没想到和尚都来做度牒的生意了。 “敢问师傅法号?” “广悟!”广悟和尚单手立掌,口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广悟大师,不知一道度牒多少钱?”赵顼问道。 “一道八百贯。若要五道以上,可按六百贯计算。” 赵顼顿时来了兴趣。 “听大师说话的口气,似乎要多少便有多少?” 广悟挺起胸膛,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回答道:“百道以下,贫僧都是能够拿得出的,只要公子能出得起钱!” 赵顼一听,心中大喜。 百道度牒,价值八万贯。 主事者绝对是薅朝廷羊毛的超级黄牛,甚至拥有着极为特殊的渠道。 朝廷才赚二百贯,他就要赚六百贯,必须将这种倒买倒卖的人抓了,以儆效尤。 赵顼想了想,道:“我……要二十道。” “二十道!” 广悟和尚听到此话,瞬间失色,高兴地竟然喊了出来。 但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当即又恢复了常态。 “阿弥陀佛!” 广悟和尚语气平淡地说道:“今晚酉时,桑家瓦子,带好钱,我寻你!” 说罢,广悟和尚便快步离开了。 “桑家瓦子?那可是汴京城女相扑最有名的地方,并且卖肉的比献技的要多。 赵顼看向徐虎,问道:“徐虎,你看着他像和尚不?” 徐虎摇了摇头,道:“不像,他眼神里闪烁的光,像个商人,还是个奸商。” “派人盯住他,找到他获取度牒的渠道或者对接人!” “是。”徐虎点了点头。 稍顷,林映衣高兴地走了出来。 赵顼问道:“映衣,你许的什么愿呀?” “保密!”林映衣扬着小脸说道。 赵顼看了看日头,已经日上三竿,当即笑着说道:“咱去麦秸巷吃曹婆婆肉饼和馄饨吧!” 宫中美食虽好,但偶尔吃一些摊贩小吃,那又是另一番风味。 “好呀!” 林映衣,笑容灿烂,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而此时,那位广悟和尚走进一家客栈的天字号客房,脱去僧衣,换作商人的长衫,然后和两名瓦子的娇艳女子一起坐进马车,齐齐朝着城南驶去。 两名便衣禁军士兵,悄悄地跟了过去。 第0077章 桑家瓦子,尴尬的欧阳修 午后。 赵顼与林映衣回到了皇宫。 徐虎也将那位广悟和尚的情况调查了一个大概。 此人根本不是和尚,吃肉喝酒玩女人,一样不落,出行的排场俨然一位商行巨贾。 最后,他去了城北一条巷子的深宅中,宅院四周都有守卫,徐虎便让便衣禁军在外面等候了。 假冒和尚,薅朝廷羊毛。一道度牒,就净赚六百贯。 汴京城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且还让度牒成为了堪比银钱的硬通货,赵顼怎能容得! 当即,赵顼便将三司使韩绛和开封府伊杨佐召了过来。 垂拱殿内。 二人看赵顼黑着脸色,乖乖地站在下面,也不敢询问。 赵顼让二人等了小半刻钟后,将手头的奏疏处理完,方才开口。 “今日,朕……朕暗察民间,在大相国寺发生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一道度牒,竟然可以卖到八百贯,并且百姓争相抢购,皆认为还能涨价。区区一张僧尼的身份证明,能卖到这个价钱,想必这里面也有三司使的功劳吧!” “啊?都卖到八百贯了,臣……臣真是想到啊!”三司使韩绛惊讶道。 然后,见赵顼面色不善,赶紧解释道:“官家,度牒买卖自唐便有之,我大宋建国以来,也并未废除此事,因为度牒确实能够为朝廷财政带来很多收入。不过……不过臣知这是渴泽而渔的做法,一旦度牒泛滥,赋税和徭役之法都会被搞乱,所以在实行新法后,国库稍有节余,臣便严格控制度牒买卖,虽还有百姓交易,但很少很少,汴京城内,能买卖流通的,也就几十道吧!” “几十道?有个和尚告诉朕,百道以下,他都能拿得出来,朕要了二十道,今晚约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呢!” 韩绛额头皱出一个“川”字,长呼一口气,道:“官家,汴京城不可能有人能一下拿出百道度牒的,除非……除非,它是假的。” “不过……僧尼度牒虽为纸质,但并不好仿制,一般人很难造假。三司所用度牒模版,乃是由国子监印书钱物所所造,一共三块,皆在三司封存,莫非还有人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度牒若是真的,朝廷还能营收二百贯;若是假的,那朝廷一分钱赚不了,造假的人净赚八百贯,甚至还有可能让这些人免于徭役和赋税。 并且,一旦假度牒可以以假乱真,流于各个州府,朝廷根本无法处理。 如果朝廷废除度牒,那购买者将血本无归,一张度牒就八百贯,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很容易激起民怨。 如果朝廷任由流通,那无数人免于赋税徭役,也是朝廷承担不起的。 赵顼怀疑,那广悟和尚绝对不是个人行为,而是有组织的预谋。 到时,这些人赚得盆满钵满,悄然退场,朝廷和购买者就亏大了! 这已经不是薅朝廷羊毛,而是在挖大宋朝廷的地基了。 这时,开封府伊杨佐开口道:“官家,说起和尚,臣最近也发现了一些不寻常。其一,汴京城中最近涌入了很多和尚。其二,臣在处理案件时,已经遇到不下五起是关于和尚的案件了,这些人有赌博的、有斗殴的、还有欺辱良家妇女的,作案时不是和尚,待到查到他们时,便自称已经出家了,臣无法量刑,只能将他们先行关押,当下正在与刑部商讨,如何判刑?” 听到此话,赵顼愈加笃定,这群人绝对是有组织的,并且规模还不小。 “今晚,你们与朕一起前往桑家瓦子,带上足够的士兵,在朕同意的情况下,直接抓人!”赵顼说道。 “是。”二人同时拱手道。 …… 黄昏时分,桑家瓦子前已经是人声喧闹,挤满了人。 因为今晚乃是汴京城知名女相扑,嚣三娘与黑四娘的对决。 嚣三娘与黑四娘成名极早。 在三年前的元宵节,二人曾在宣德楼城门前表演,因英宗给了赏赐,还引得了当时御史台的抗议。 向来正经的司马光,更是认为女相扑有伤风化,应该取缔。 但是女相扑在民间却大受欢迎。 首先,参加相扑的女子在长相上都很漂亮,且善于相扑之法,再加上衣服较为单薄,都化有淡妆,比试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乃是百姓最喜欢看的表演形式。 桑家瓦子便是以女相扑出名,再加上消费并不高,故而每一晚几乎都是满客。 赵顼和徐虎刚走进桑家瓦子,便有人迎了过来,一听二人乃是与广悟和尚有约,当即将他们请到了二楼的包间。 不多时,身穿便衣的韩绛与杨佐也订了一个包间。 其余便衣士兵都分散在大厅的散座上,还有一批守在外面。 大约一刻钟后,大厅内顿时喧闹起来。 大厅中央,乃是一个木头搭建而成的擂台,周围缠着一圈圈的粗绳索。 而擂台四周,皆是茶座,坐满了围观者。 一个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喊道:“下面,我们有请桑家瓦子中号称“相貌赛貂蝉、武力超吕布”的女相扑,嚣三娘!” 听到这道嘹亮的吆喝声,赵顼也忍不住从包厢走出,站在栏杆前,看向下方。 很快。 一个穿着清凉的女相扑走了过来,其身穿高大,体态丰满,并且确实很漂亮。 赵顼一眼望去,面色有些尴尬,怪不得二楼包间要贵很多,原来二楼的视角可以看到很多一楼看不到的美妙风景。 “嚣三娘!嚣三娘!嚣三娘!”下面的很多男性忍不住大叫起来,为其助威。 一片声浪后,山羊须男又喊道:“接下来,我们有请号称“汴京花木兰、大宋樊梨花”的女相扑,黑三娘!” 紧接着,又一名女相扑出场。 赵顼从楼下望去,又高又大又白,长得一点都不黑,只是有些壮硕。 “黑三娘!黑三娘!黑三娘!” 大厅内再次传出一阵巨大的声浪,这些人乃是为黑三娘助威的。 赵顼抬起头来,朝着对面一瞅,突然,发现了一个熟人。 此刻,在正对面,欧阳修看向下方,正捋着胡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一抬头,骤然看到赵顼,不由得尴尬了! 唰! 欧阳修的老脸瞬间红到脖子根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随即,欧阳修眼珠一转,心中想道:官家撞到他看女相扑,反过来,他也撞到官家看女相扑了。没准都当作没看到,这事儿就不算发生过。 他当即一扭脸,回到了包间,就当作没看到。 赵顼不由得笑了。 “这个老油条啊!” 不远处,韩绛和杨佐也看到了这一幕,在赵顼给了他们一个眼神后,两人立即会意,朝着欧阳修的房间走去。 他们要告知欧阳修,官家乃是来办正事的,另外,防止欧阳修去找官家,搅了今晚的局。 第0078章 牛炸天的神通社 桑家瓦子,一楼中央。 嚣三娘与黑四姐的女相扑之战,激斗正酣。 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香艳。 具体细节,非一两句话能够形容,也不敢再形容。 两局之后,二人战成了平手。 而就在这时,广悟大和尚来了。 此时的广悟大和尚,身穿一袭紫黑色锦衣,手中攥着两颗核桃,头上竟然还有假发,俨然一个大商人。 其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的护卫。 当即,几人都进了包间。 广悟看向赵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徐虎,问道:“敢问公子是哪里人氏,看着不像在汴京做生意呀!” 听到此话,赵顼便已了然,对方定然去调查他的身份了,但可惜的是,一无所获。 赵顼面带笑容,道:“在下许照,乃是杭州钱塘人氏,做些丝绸生意,初来汴京,人生地不熟的,但见度牒生意火热,转转手就能赚百贯以上,故而想带一些回去卖一卖,给自己也留一道。” 广悟微微点头,然后说道:“钱带来了吗?二十道,给你按照一道六百贯钱来算,一共是一万两千贯。” 赵顼扭脸朝着徐虎看了一眼,后者立即从怀中拿出一万两千贯银票,放在了桌上。 就在广悟伸手时,徐虎瞬间制止,冷声道:“度牒呢?” 广悟收回手,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了二十道度牒,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再次去拿银票。 “慢着,总要先辨一辨真假吧!”这次,是赵顼开口阻拦道。 广悟将度牒朝着前方一推,道:“随便看!” 徐虎从怀中也拿出一张度牒,然后与桌子上的度牒对比起来。 二十道度牒,皆为空名度牒。 这样的度牒,朝廷根本没有设置编号类型,全部长得都是一模一样,故而要辨别真伪,只能从度牒的内容和印刷的细节上。 来之前,韩绛还专门传授了徐虎几个辨别度牒的小妙招。 徐虎仔细观察了片刻,然后朝着赵顼点了点头。 这意味着,不是对方的造假功底太高,便是这二十道度牒就是真的。 赵顼笑着将银票推到了广悟的面前。 广悟大喜,迅速地将银票揣入怀中,然后看向赵旭说道:“许公子,但凡购买度牒十道以上的贵人,我都可送其一场大造化,许公子可有兴趣听一听?” “请讲!”赵顼几乎是脱口而出。 “在汴京城内,有一个外人都还不知的团行,名为神通社。在下正是神通社的一员,神通社有通神之能,无论你想要什么都能给你,官职、钱财、女人,只要你想要的,神通社都能给你,即使你犯了诛灭九族的罪名,神通社也能保住你!” 赵顼听得一愣一愣的。 大宋结社自由,喜欢听曲的有梨社、喜欢蹴鞠的有齐云社、喜欢写诗的有诗社、就连妓女也能组织一个翠锦社…… 但这些团社,都是民间自娱自乐的组织,没有什么权力。 而听广悟讲神通社,赵顼觉得这个团社比他这个皇帝都厉害。 赵顼忍不住问道:“如果我想当皇帝,神通社能满足我吗?” 听到此话,广悟没有一丝惊骇,而是靠近赵顼,笑着说道:“可以。不过前提是你能为神通社提供多少价值,只要你的价值够高,为你集结造反的军队都没问题!” 一旁,徐虎朝着广悟翻白眼,要是赵顼不在这里,他早就出手了。 这个家伙,吹牛都吹上天了。 赵顼听到此话,身子往后一靠,道:“你吹牛吧!神通社如果这么厉害,那还要朝廷干什么?” 广悟轻轻喝一口茶,道:“哼,朝廷算什么!神通社若真想闹事,一月之内,至少能拿出数万道度牒,到那时,你想想朝廷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这样做对神通社并无好处,还会让度牒贬值而已!” “我先告诉你,你需要做什么,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神通社喜欢能为其赚钱的人。你加入神通社后,神通社可以给你提供一片区域,比如一府之地,然后让你在这片区域建立一个神秘集市,名为神通集市。此集市非常赚钱。而你只需用你的成本将神通集市按照神通社的方式运转经营即可,所得利润,你四社六。然后以后不管你有什么需要,神通社便都能满足你!” “目前,神通集市才不过七家,其中一个便是我在打理。一个月我至少能赚五千贯钱,并且我曾想要的女人,一个知州的小妾都被神通社为我抢了过来!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以后将会有无数的富人加入其中,你碰到我,算是运气好了!”广悟非常得瑟地说道。 “我知道,你可能还是不相信。我第一次听到这些的时候,我也不信,但是当我真正见到神通集市的赚钱能力时,我信了!你若感兴趣,我今晚可以带你去见识一下。” 赵顼没想到汴京城中竟然还有这种黑市,当即一脸向往地说道:“可以呀!” “神通集市,子时开市,到时我的马车会来接你们,只能你们两个人去,若敢派人跟踪,你们会死得很难看!”广悟说罢,便拿着银票离开了。 赵顼坐在那里,缓了片刻后,长叹息道:“本来朕以为买卖度牒已经是大事了,没想到后面竟然还有黑市。你通知韩绛与杨佐,不要轻举妄动,让他们好好研究那二十道度牒。另外等会儿我们去神通集市,寻几名靠谱的禁军士兵跟着就行,绝对不能让对方发现,朕觉得后面还有一条大鱼!” “是。”徐虎想了想,又说道:“官家,欧阳相公还在外面等着请罪呢,是否召见他?” 赵顼有些哭笑不得。 “让他回去吧,此处定有广悟的人盯守,朕不见他为妥。你派人传给他一句话:为了大宋,注意身体!” “噗嗤!” 向来不苟言笑的徐虎突然笑出声来,然后赶紧捂住嘴巴,离开了包间。 片刻后。 欧阳修一脸沮丧地离开了桑家瓦子,口里嘟囔道:“唉,真够倒霉的!老夫又差点晚节不保了,那个该死的曾公亮,若不是他告知我今晚的桑家瓦子非常精彩,老夫岂会来这里!” 第0079章 神通集市,内在的腐烂 近子时,桑家瓦子依旧热闹非凡。 二楼包间,时不时还会传来一些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 这时,来接赵顼和徐虎的人来了。 二人坐上一辆从里面根本看不到外面的马车,并且还被蒙上了眼睛,一旁还坐了一个负责监视的黑衣中年。 对于这点,赵顼并未反对。 因为徐虎即使被蒙上眼睛,也能察觉出马车的方向与抵达的去处。 作为皇家护卫队队长,徐虎对汴京城的每一条道路都熟悉无比,他通过马车的速度以及拐弯的惯性,便能在脑海中画出一幅行程图。 马车停下,他便能知晓到了何处。 大约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了。 紧接着,二人便被扶下马车,然后朝前走去。 东拐西拐,又是低头,又是弯腰,走了足足有一刻钟,闻到了好几股类似泔水的臭味,在听到一片喧嚣吵闹的声音后,二人才停下了脚步,然后眼上的黑布被摘下来。 赵顼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破旧的宅院中。 四周和上面还有黑布围挡,根本看不出方位,而在前方,一阵喧闹,乃是一张张赌桌。 而此刻,赌桌上满是赌客,吆喝声此起彼伏,不时有身穿单薄衣衫的妙龄女子行走于赌桌之间,端茶送酒。 这时。 身穿紫黑色长衫的广悟大和尚大步走了过来。 “许公子,抱歉了,这是社里的规矩。不但是你,就连这些顾客都无一人知晓这里是何处!” “无妨无妨!” 赵顼看向广悟,笑着说道:“你所说的神通集市莫非只是一个地下赌场?” 广悟摇了摇头,道:“赌场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跟我来!” 当即,赵顼与徐虎便跟着广悟走去。 徐虎细心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包括出口位置、护卫情况,以及周围不同人的模样…… “我的这条神通集市,主要有四个买卖,其一,就是你看到的赌场,在这里,万物皆可赌,赌命赌妻赌儿女都可行,明码标价。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倾家荡产,这些赌客也都是筛选过的,需要一定的押金才能入内。不会出现官府的任何人,即使有,也没有问题,因为集市的地点从来都不是固定的。” “赌博的利润,你应该很清楚,稍后让你看一看账本!” 赵顼看到,在不远处的赌桌上,竟然还有一群和尚在喝酒吃肉赌博,身上穿的竟然还是僧袍。 广悟带着赵顼继续往前走,前面乃是一个类似商铺的地方,虽然货架简单,但里面摆放的却都是好物件。 也有人在挑选。 “第二个买卖,仿货。神通社拥有全大宋最好的仿造大师,书籍字画、古董玉器全都可以仿制,并且可以做到以假乱真,你在一品楼都买不到的稀有物品,在这里完全可以定制,来这里的都是做买卖的商人,这种生意乃是暴利,商人们自然也不会外泄。” 赵顼忍不住问道:“那……你买给我的二十道度牒不会是假的吧?” 广悟胸膛一挺。 “度牒是真的,非常真!不过不是三司做出来的,而是我神通社也拥有制作度牒的真母版,只要控制一定的量,没有人能够发现,你放心使用,绝对不会出问题。” 赵顼点了点头,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神通社的能力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背后定然有大靠山。 二人继续往前走。 “而第三笔买卖便是人口买卖,不管是江南的大家闺秀还是西北的泼辣姑娘,神通社都能为你找来,另外还有高丽、日本的姑娘,依然可以寻来,只要你有钱!” 不远处,有一张张桌子,而桌子上满是女子的画像,上面还标有价格,周围也有人在挑选。 “第四笔买卖,情报。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可问询神通社,保证让你满意。另外若你需要除掉某些人,神通集市依然有人可以代劳……” …… 赵顼听完广悟的讲述,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神通集市做的事情,都是大宋律法禁止的,而他竟然敢在汴京城做,完全是在挑衅朝廷。 不单是汴京,整个大宋都决不允许有这样庞大的黑暗势力存在。 好在,这个势力成立还没有太久。 神通集市并不大,但业务却足够丰富,广悟带着二人转了一圈后,回到一座大厅中,给赵顼拿出了几个账本。 赵顼当即翻阅起来,一边翻阅,一边脸上还要露出羡慕与渴望的表情。 其实,赵顼不看也知道,这样的生意定然是暴利。 “保你一生富贵,日子过得比皇帝都幸福!”广悟蛊惑地说道。 赵顼合上账本,道:“要不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听到这话,广悟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起来,然后一招手。 哗啦!哗啦! 二十多名身穿黑衣,手提大刀的壮汉将二人围了起来,杀气十足。 广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起腿,冷声道:“许公子,我将神通社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要回去考虑考虑,恐怕不合适吧!” “我告诉你,在你之前也有人这样做,你知道他的结局吗?” 广悟站起身来,笑着看向赵顼,道:“我放了他,然后在他回家两天后,他的妻子、小妾和十二的女儿全被我卖到了窑子里,而他也无缘无故失踪了,就是从这个世界没了,彻底没了!” 此刻的广悟,眼神就想一个嗜血的疯子。 “虽然我暂时还没有查清你的身份,但只要你活着,我便有办法找到你,找到你的家人,然后……然后让你生不如死!” 此话,赵顼听得都有些毛骨悚然。 “所以,现在你只有一条路。我给你七日时间,准备五万贯钱,便算是入社了,接下来,我会教你如何赚大钱!” 赵顼想了想,问道:“我能见社长吗?” “见社长?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至少要经营起五条神通集市。除非……除非……你能将一品楼大掌柜苏文山拉进神通社,社长才可能破例见你!” 说罢,广悟摆了摆手,道:“带他们离开这里。” …… 半个时辰后。 赵顼和徐虎从马车走下来,出现在一条幽暗的巷子中,而不远处,便是桑家瓦子。 赵顼眉头紧皱,今日是他继承帝王后最难受的一天。因为他看到了大宋朝最腐烂的东西,这种内部的腐***辽国与西夏的威胁更严重。 第0080章 朕绝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当晚,赵顼仅仅睡了两个时辰。 神通社,私卖度牒与假货,开设赌场,贩卖人口与情报,还能雇凶杀人。 可谓是只手遮天。 能做出这些事情,若是朝廷里没有靠山,赵顼绝对不相信。 仅仅是拥有度牒母版,便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天刚刚亮。 赵顼便来到了垂拱殿,然后召富弼、韩琦、欧阳修、曾公亮、司马光还有三司使韩绛入宫。 富弼等人来到垂拱殿前,徐虎已将昨日关于度牒、关于神通社、神通集市的一切都告知了他们。 几人听后,也是感到不可思议,没想到汴京城内竟然还有这样的组织。 仅仅是度牒,就能让朝廷栽个大跟头。 并且此事细思极恐。 依照广悟所讲,神通社的目的似乎要在大宋的每个城市都要建一条乃至数条神通集市。 这种规模与产生的破坏力,已经不是赚黑心钱了。 这是要将大宋的财富攥在自己手中,一但成长起来,即使是造反,都没有问题。 而这位神通社的社长,也绝非常人,不然不可能拥有如此巨大的能量。 赵顼已经吩咐下去,让徐虎立即为其造一个假身份:杭州钱塘丝绸商许照。 家庭背景、个人身份、拥有的田地店铺、妻子儿女情况都要有。 还租了一处宅院,让人假扮赵顼住进去。 并且,还要让广悟迅速查到。 赵顼已经看出,广悟一直在查他的身份。 只是因为他买的度牒多,才提前让其见到了神通集市的模样。 若对方迟迟查不出赵顼的身份,很可能会产生怀疑,甚至神通社的人中,没准还有人见过赵顼,故而,他要先把自己丝绸商的身份落实了。 垂拱殿内。 赵顼看向众臣,道:“都说一说吧!” 富弼率先出列。 “官家,神通社之事,极为恶劣,表面上是赚黑钱,实际上是在动摇我大宋的江山,必须以雷霆之力将其摧毁,而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到最终的主使人,此事定然涉及朝廷官员。臣认为,我们可以兵分多路,快速行动!” “其一,深查度牒之事;其二,查找汴京城内高仿假货的买家卖家;其三,彻查贩卖人口之事;其四,全天监视广悟和尚,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赵顼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找众臣来就是想办法的,而不是自己想出来了再让他们执行。 欧阳修见赵顼点头,率先出列道:“官家,臣已经查出了关于度牒的一些线索。” 众人齐齐看向欧阳修。 这位大宋文宗向来不擅于这类事件,没想到这次却先查出了线索。 欧阳修从怀里拿出一张度牒,说道:“那日,臣遇到徐虎,得知要辨别度牒真伪,臣便留下了一张,臣曾经也管理过国子监,对印制度牒并不陌生。” 欧阳修将自己在哪里遇到徐虎,很自然地忽略了过去。 他言行有失,还在瓦子里碰到官家,自然要赎罪,故而昨晚一夜未睡,全都在研究度牒。 “臣发现,此度牒确实是真的度牒母版印制出来的,从内容到细节都没有任何问题。而真正的问题是在纸张的材质上。这种从广悟手里拿到的度牒,纸张和国子监刻书局印书钱物所所印度牒的纸张批次不一样,臣调查了国子监所用的纸张类型,五年之内,都没有用过这种纸张,而广悟拿出的度牒绝对是一年内印制出来的!” “所以臣断定,这一定是有人盗了度牒母版,然后在外面印刷的,最后又将母版送了回去,做这种事情的一定是国子监内部的人。”欧阳修推测道。 “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值得深追下去!”赵顼开口道。 当即,司马光站了出来,道:“官家,度牒的事情便交给臣吧,臣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紧接着,曾公亮也出列。 “买卖人口与监视广悟和尚,臣立马就交给刑部与开封府严办!” 这时,三司使韩绛出列,道:“官家,查找城内买卖高仿假货的商人就交给三司吧,保证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查到幕后主使人!” 几个衙门,本就归他们主管。 这时候,向来冷静的韩琦开口了。 “官家,此事你绝对不能再犯险了,此事背后的主使者,没准识得官家,这种敢于买凶杀人的黑恶势力,若真将其逼到最后,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当下的大宋,什么事情都没有赵顼的安全更重要。 赵顼想了想,回答道:“朕也不想参与,但若在七天内,你们查不出最后的主谋,或者让对方发现了,那朕只能犯险,去找苏文山,然后再将那个神秘的社长引出来,在我大宋,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多一天便是巨大的危害!” “臣定当在七日内查出幕后真凶!”群臣齐齐拱手表决心,他们都知晓赵顼被此事彻底气着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曾公亮,缓缓开口道:“官家,臣觉得此事不仅仅要从文武百官身上去彻查,所有皇亲也不能遗漏!” 听到此话,众人都明白了曾公亮是何意。 神通社这样的行为,这样的大动作,很有可能是为造反准备的。 而造反之人,除了有实力也要有名头,这让人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皇家人。 而若真有造反之人密谋了这种行动,那必须迅速清除,不然大宋真的很危险。 赵顼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 三日后,一处深宅大院中,广悟正躺在一张躺椅上休息。 三个美貌的丫鬟为其按摩着双腿和脑袋。 谁都想不到,在半年前,广悟还只是一个靠坑蒙拐骗外加乞讨的假和尚,是神通社发掘了他的才能。 此刻,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关于许照的所有信息。 “哈哈……果然是一条大鱼,在钱塘原来如此有名气!他……他竟然还认得苏文山?” 神通社向来杜绝让不明身份的人知晓神通集市,我虽因许照破了例,但现在可以将心放在肚里,静待社长大人的奖赏了!” 广悟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笑容极为灿烂。 第0081章 老夫是来收购你们的! 四日后,众臣调查的结果陆续出炉。 度牒雕刻母版存于三司内,唯有使用时,国子监印书钱物所的人才能拿走印刷。 而国子监的一名叫做莫冲的书库官,数次都以检查版式为由将其他人支开,几乎确定就是凶手。 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没有将其抓捕拷问。 而做高仿假货最活跃的,乃是汴京城东一个古董行的商人,此人本来是汴京街头摆地摊的,在两个月前突然暴富。 而贩卖人口的,也查出来了,乃是城西一家低端妓馆的掌柜。 至于广悟的行踪,在这几日内,他偶尔去假扮和尚寻一些富商聊天,买卖度牒。 其他时间都在宅院中,并未与其他人接触。 比较诡异的是,这些嫌疑犯均互不相识,从他们身上也还未曾查出上面的接头人。 为稳妥起见,开封府没有抓任何一个人。 富弼等人都急坏了,没想到背后的指使者竟然隐藏那么深。 …… 距离赵顼与广悟七日之约的前一日,上午。 广悟来到了赵顼让徐虎准备的那个宅院。 徐虎乃是让人假冒赵顼,可远观而不可近瞧,更不要说见面聊天了! 好在徐虎早让下属准备好了说辞,称赵顼有事外出,让其午后再来。 午后。 赵顼来到宅院没多久,广悟便来了。 这一次,他身穿僧衣,手里面还带着一个狭长的锦盒。 徐虎连忙将其迎进客厅。 赵顼一进大厅,便叹气道:“广悟大师,不是还有一天吗?你这是催我来了?五万贯确实不好凑齐啊!” 赵顼装作很为难的样子,依照他伪装出来的财力,五万贯确实不是一笔小钱。 “许老弟,贫僧并非是来催你,乃是求你另有事情,这根百年老参,你先收着!”广悟将狭长的礼盒递向赵顼,然后打开盒子说道。 里面的老参,根须分明,一看便知是难得的好参。 赵顼一愣,将百年老参推到一边,道:“如此贵重的礼物,我可不敢收,以后还要跟着广悟大师赚大钱呢!” “哈哈哈哈……你小子,真会来事儿!”广悟当即坐在最前方的靠椅上,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确实有事相求,许老弟应该认识一品楼的大掌柜苏文山吧!” “嗯嗯。”赵顼点了点头。 “我家每月为一品楼供应上百匹丝绸,我与苏大掌柜吃过几次饭,关系也算是相熟吧!” 赵顼已经猜到对方想要做什么了。 “相熟就行,烦请许老弟为哥哥引荐一番,若能将苏文山也拉进神通社,你我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不用再努力了!”广悟一脸激动。 将苏文山这样的商业大佬引入神通社,奖励颇丰。 赵顼面带疑惑。 “我听说苏文山的背后是三司使韩绛呢,并且一品楼的规模那么大,他能跟着咱们入神通社?” 广悟撇了撇嘴,道:“这一点你可能就不如我的消息灵通了,那韩绛只是个分钱的罢了,也就是为一品楼撑一撑场面,他若敢做生意,这个三司使早就干不下去了。一品楼的掌控权都在苏文山手里,我们说服了苏文山,那以后一品楼就是神通社的,大不了给那个三司使多分一些钱就是了!” 听到这句话,赵顼非常满意,说明自己的宣传到位了。 “你不用管能不能让他入神通社,你只需让他和我见一面就行!你的五万贯钱,我可以再宽限几日!” 赵顼想了想道:“行,那我明日便试着看能否将其约出来。” “好,明日上午自有人来寻你,有消息告诉他就行,我走了!” 广悟说罢,还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那根百年老参。 赵顼立即会意,连忙朝着不远处的徐虎说道:“徐虎,将老参给广悟大师拿上,我怎能收他的礼呢,这是广悟大师帮咱们呢!” 广悟假心假意地谦虚客气了两下,然后将拿来的老参又接住了,笑呵呵地出了门。 这就是穷鬼乍富,抠抠索索,锱铢必较,很难成大事。 …… 赵顼让苏文山见广悟,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当即,他便去寻了苏文山,将情况说明之后,苏文山大怒,他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伤天害理的集市,当即郑重承诺,一定帮助赵顼抓住幕后主使者。 翌日中午。 赵顼约苏文山于丰乐楼中,并让广悟赶来。 广悟大喜,当即换了一件崭新的僧衣,戴上新串好的大佛珠,出现在丰乐楼中。 丰乐楼二楼包间外,赵顼与广悟大师站在栏杆前。 赵顼小声道:“此时,苏大掌柜心情正好,你就把加入神通社的好处给他讲一讲,不要讲那些贩卖人口、制造假货的事情,多说度牒、多说利润,让他先加入进来再说!” 广悟搂着赵顼的肩膀,道:“许老弟放心,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当即,二人便进了包间。 赵顼笑着介绍道:“苏伯父,这位就是我刚才向你讲的广悟大师,他有笔好买卖想和你聊一聊!” 苏文山那是老狐狸了,其笑着说道:“整个汴京城最会做生意的就是相国寺的那群和尚们了,想必大师也与众不同!” 广悟笑着寒暄道:“贫僧只渡有缘人,苏掌柜与贫僧有缘,贫僧自然要为苏掌柜指一条好路。” 随即,广悟便侃侃而谈起来。 赵顼不得不佩服的是,这个家伙的口才确实好,硬是将杀人放火的事情说成了让百姓过得更加幸福的慈善事业。 什么神通社乃是为了让大宋商人的生意更好做! 神通社可以让大宋所有的商人联合起来! 神通社做的生意乃是一品楼做不了的生意,二者联合便能完全控制大宋的商业经济,若是联合成功,到时连皇帝见到他们都会礼遇有加…… 其吐沫翻飞,将黑的说成白的,足足讲了半个时辰,一边讲,还一边看苏文山的反应。 当他讲到目前的利润率时,发现苏文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羡慕的神色,他便笃定此次合作绝对有门。 讲完后,他笑容满面地看向苏文山。 苏文山思索片刻道:“真是好买卖啊!不过听你说,你们的体量并不大,老夫觉得,我完全可以收购你们,要不你们跟着我干吧!” 苏文山双下巴颤动着,其挺着肚子,霸气十足,一幅商业大佬的模样。 当下,他确实有这个底气,他本就是江南首富,如今又拥有一品楼这个聚宝盆,几乎已经成为大宋最牛的商人了。 广悟面色有些尴尬,笑着说道:“苏掌柜,我所讲的,只是神通社的九牛一毛,只是我的地位不够高,知晓的还不够全面!” “那就让你们社长来找老夫,只要利润可以,咱们完全可以合作,如果你们足够强大,老夫加入你们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此话,广悟大喜。 “好,我这就去禀报社长,最多三日,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说罢,广悟兴冲冲地便离开了。 苏文山与赵顼相视一笑,这番见面,二人已经达到了目的,且比想象中更加顺利。 第0082章 汴河之上,柴周后人 第二日午时,垂拱殿外。 富弼、韩琦、韩绛、司马光、曾公亮、欧阳修六人蹲在一处背阴的墙壁下。 “唉,官家执意要去当诱饵,拦都拦不住啊!”富弼长叹一口气。 韩琦皱着眉头。 “这一次,绝对不能由着官家的性子来,仅靠徐虎一人,在皇宫外面根本无法护官家周全,若真出现了什么闪失,我们都是大宋的罪人!” “谁让咱们不争气,七天都查不出背后的主使人呢!”韩绛嘀咕道,但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说错话了。 其他五人,眼光如剑,吃了他的心都有。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这个主使人隐藏太深了!”韩绛赶忙解释道。 司马光想了想,说道:“如果调集汴京禁军,动静太大,没准儿还会被神通社的人发现,不如我们将从预备将军营调集一百人,守护官家安全!” “同意!”其他人眼睛一亮,几乎同时说道。 当下汴京城的任何衙门都有可能出现问题,但预备将军营绝对忠心,且能力也没有问题。 …… 而此刻,赵顼已经打定主意去会一会那位神秘的神通社社长了。 在临近傍晚时,赵顼接到了广悟传来的消息。 神通社社长约苏文山见面,并且要求是,只允许苏文山带一个随从。 而广悟也答应,将带着赵顼一起见社长。 时间、地点都没有定,只要求赵顼在半个时辰后,带着苏文山在桑家瓦子前等候。 当即。 赵顼命徐虎为苏文山又安排了一名禁军护卫作为随从陪同,而让徐虎潜伏在暗处。 半个时辰后,赵顼、广悟、苏文山,以及那名随从坐上了一辆马车。 徐虎则是暗中跟在后面。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下,赵顼一抬头,发现竟然来到了汴河码头。 赵顼不由得皱起眉头。 很明显,这场见面将会在汴河的船上发生。 晚上的汴河,又黑又长,而汴河下又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位社长的谨慎程度令人生惧。 紧接着,赵顼四人坐上一艘小船,然后朝着河中行去。 徐虎也不由得有些头疼,迅速和隐藏在不远处的魏都头接了头儿。 这次保护赵顼的任务,正是魏都头的一个都。 赵顼只知有人保护,并不知富弼让文彦博在午后调动了预备将军营的人。 魏都头和徐虎迅速拟定了护驾计划,各自伪装,租了数条不一样的船只,跟随赵顼的船只。 一刻钟后,赵顼四人从小船又换成了大船。 又过了半个钟,赵顼四人从大船又被带到了一条花船上。 此刻,月亮已经升起,天上满是星光。 远处隐约可见忽明忽暗的渔火,间歇还能听到一些卖唱人的歌声。 赵顼通过火把明显能看出,花船的周边还有三条大船拱卫着,其他船只根本无法接近。 但是,这根本难不倒魏都头。 “都拿好家伙什儿,下水!”魏都头命令道,“一旦船上的禁军兄弟发出信号,我们立即救驾!” …… 这时,赵顼四人已经来到了花船的甲板上。 甲板四周,站着数名表情严肃,身穿白衣、手提刀剑的护卫。 这些护卫明显都是练家子,赵顼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 广悟笑着说道:“苏掌柜,麻烦你稍等一下,社长大人很快就出来了!” 广悟非常清楚,依照苏文山的财力,进入神通社后,成为副社长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故而提前就开始巴结。 苏文山点了点头,依照他多年经商的经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约一刻钟后。 一张大椅和一张小桌从船舱中抬出,桌子上,有一套茶具,还有各色点心。 赵顼眼睛一瞥,不由得有些意外。 此大椅竟是仿龙椅样式制造,而茶具也都是宫廷御用,就连点心都是宫内常见的款式。 “莫非真是皇族人?”赵顼的心也忐忑起来。 随后,一个身穿紫金色衣衫的中年男人在两个丫鬟、两个护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年约四十岁,青须白面,其面色呈现一种病态白。 赵顼长呼一口气。 这个年龄段的皇亲国戚,他都认识,而此人却非常面生。 赵顼猜想。也许只是喜欢皇家的那一套礼仪罢了! 中年男子坐下大椅后,一旁丫鬟立即开始泡茶。 而一旁的人,同时拱手道:“参见社长大人!” 从声音中就能听出,周围众人非常惧怕这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瞥了一眼苏文山,道:“你就是一品楼的大掌柜苏文山?” 苏文山点了点头,疑惑地问道:“你是?” 依照如今苏文山的身份,除了皇家人外,也就朝廷的几位相公能在他面前如此摆谱。 中年男子笑了笑,端起刚沏好的茶水,喝了一小口,方才抬头道:“我姓柴。” 听到这个姓氏,苏文山和赵顼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柴周后人。 当年,赵顼家夺了柴氏江山,心中有愧,故而非常优待柴周后人,免税免徭役,甚至只要不造反,便不会处以极刑。 中年男子见苏文山面带惊讶,道:“你放心,我不是拉着你造反。只是想做大宋商人的王,然后去把商人的地位抬起来,你应该知晓我柴家人的特权。” “我可以向你保证,加入神通社后,你无须再将那个三司使韩绛当作靠山。大宋朝廷的官都做不长久,跟着我才能创造不一样的未来!” “让我们一起将大宋的财富全都攥到手中,明面上我们有一品楼,暗地里我们有神通集市,你应该能想到,我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而我能给你的,超乎你的想象!” 一旁,苏文山陷入沉思中。 而赵顼微微皱眉,突然觉得这个中年男子说话的口气有点怪。 很装,很夸张,很多气口都不对。 有点不像是他说的。 很像赵顼在前世刚当群演时将台词背熟后再讲出来。 此人有贵气,但看着不像很有谋略之人,似乎不可能做出神通社这样的买卖。 赵顼毕竟二世为人,看人一向很准的。 这时,中年男子一招手,一纸契约递到了苏文山的面前。 “按上手印,你就是神通社的副社长!如果不按,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的儿子,你的女儿同样也见不到!” 威胁意味十足。 苏文山打开契约,认真看了起来。 而这时,不远处一个身穿红裙,长相妖媚,年约二十来岁的女子正望着前方的一切。 当她看到赵顼的脸庞时,瞬间捂住了嘴巴,面现狂喜之色。 第0083章 背后主使,契丹猛女耶律燕(求追读) 苏文山看罢契约,微微摇头,道:“这不是卖身契吗?老夫不签!” 刷! 此话一出,周围的白衣护卫都突然上前一步,并且拔出了手中的刀剑。 苏文山看了赵顼一眼,见其微微摇头,忙改口道:“待我再想一想。” 就在这时,那个红色长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只见那红裙女子摆了摆手,白衣护卫立马便将手中刀剑收了回去。 赵顼注意到,那位柴姓社长竟然下意识地就要起身,但微动了一下,立马觉得不合适,又坐了下去。 赵顼顿时觉得,这个红裙女子没准才是最后的主使人。 红裙女子环顾四周,然后俯身在柴姓社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柴姓社长听罢,缓缓站起身来,道:“苏掌柜,咱们到船舱里面聊一聊吧,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苏文山面带疑惑,但心知对方若想害他,在甲板上即能办到,当即朝着里面走去。 苏文山一旁的护卫有些迟疑要不要也跟着进去。赵顼朝其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跟了上去。 作为苏文山的贴身护卫,若不跟上去,对方定然生疑。 就在这时。 红裙女子突然看向广悟和赵顼,问道:“广悟,此人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燕副社长,他叫许照,是个卖丝绸的商人,马上也是咱们神通社的人了,苏大掌柜便是我通过他介绍过来的!”广悟弓腰说道,一副谄媚的模样。 红裙女子迈着长腿走到二人面前,打量了赵顼一番,然后说道:“干得不错,你们两个跟我来一下!” 听到此话。 赵顼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当即右手朝着腰间的荷包一扯,趁着众人不注意,将其扔进了水中。 荷包里装着一种荧光粉,入水则化,并会发出亮光,在水中十米内都能看到,乃是徐虎提前拿过来的。 赵顼一旦感觉到危险,便可将此扔进水中。 紧接着,红裙女子带着广悟和赵顼,进入了另外一个船舱房间。 此房间很大,内有多个粉黛色的纱帘遮挡,很明显是女人的房间。 这时,红裙女子看向广悟,冷声道:“广悟,你可以出去了,我要单独与这位许照公子聊一聊!” 广悟一愣,突然间明白了,脸上露出一抹甚是猥琐的笑容,然后给了一个赵顼奇怪的眼神,似乎在说:要好好服侍燕副社长。 广悟离开后,红裙女子迅速将舱门反锁了起来。 刷! 红裙女子的手中骤然出现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然后,直奔赵顼而来。 刷!刷!刷! 寒光闪闪,朝着赵顼刺去。 赵顼大惊,只得不断后退,最后直接后退到了床上。 只见那红裙女子,速度极快,瞬间便将赵顼的手臂扭转,然后一条大长腿卡在赵顼的腰部,另一只手则是拿着匕首放在了赵顼的脖颈处。 此刻的赵顼,后背瞬间湿透。 对方定然知晓他是大宋皇帝了。 赵顼有些后悔孤身犯险了,自己太过于英雄主义,万一嗝屁,估计就成为华夏帝王史上最丢人的一位了。 此刻。 红裙女子那张妖媚的脸距离赵顼只有半个拳头的距离。 她像看一件猎物般观察着赵顼的脸,红唇俏脸,甚是兴奋。 “我耶律燕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竟然可以见到大宋的皇帝,并且能将其抓到辽国当人质,甚至直接将其杀了!” “耶律?你……你是辽国人?” 耶律燕拿着匕首在赵顼的脸上轻轻拍打了两下。 “你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在宣德楼上讲话,让我画下了你的样子。现在,你是我的猎物了,我要拿你换取什么样的奖赏呢,真是愁人啊!”耶律燕沉浸在喜悦中,口中喃喃自语。 赵顼本想使劲反抗,但对方的膝盖一直压在他的腰部。 他根本使不出任何力气,并且从刚才这个辽国女人的身法来看,赵顼还真打不过她。 “既然你认得朕,就应该知道朕是不会孤身犯险的,你们早已经被禁军包围了!此时投降,朕还能饶你一条活命!” 赵顼让自己的心跳尽量平稳下来,给对方制造压力。 “哈哈……饶我一条活命?有你在手,我还怕禁军吗?你就是我的护身符,有了你,神通社已经不重要了!” 耶律燕的匕首,不断地在赵顼的脸上怕打着,完全是个疯子。 而就在这时,徐虎和魏都头已经悄悄翻上了船。 比较幸运的是,二人很快就从船舱外的一处出风口缝隙发现了赵顼。 不过二人距离较远,听不到二人说话。 其视角只看到赵顼与耶律燕在床榻上呈现亲密状。 徐虎正准备直接暴力打破上面的木板救驾,却被魏都头一把拦下。 魏都头一边顺着缝隙往里面看,一边小声道:“等会儿等会儿,别耽误了官家的正事。” “啊?”徐虎一愣,顿时恍然。 在他们的印象中,大宋历代官家都有很多风流韵事,赵顼经常去瓦子也是不争的事实。 两个人开始想歪了! 如果赵顼知道此时的二人是这种想法,绝对杀了二人的心都有。 稍顷,徐虎感觉到不对劲了。 “怎么不动啊?” 就在这时,二人忽然看到了耶律燕手中的匕首,不由得大惊,互视一眼后,不再迟疑,直接提起手中的兵器朝着木板轰去。 “轰隆!” 一道巨响传来,木板被轰开一个大窟窿。 二人同时跃入房中。 耶律燕反应极快,长腿朝着赵顼腰间一使劲。 只听得“咔嚓”一声,赵顼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紧接着,赵顼被抓起,耶律燕的手臂卡在赵顼的脖子上,匕首紧紧贴在赵顼的下巴。 对面的徐虎和魏都头顿时都不敢动了。 与此同时,听到这一声巨响后,预备将军营的士兵们也不再躲藏,迅速奔到船上,与白衣护卫开始打斗起来。 耶律燕冷眼看着二人,道:“丢了你们手中的兵器,你们若敢再前行一步,我立马杀了他。” 徐虎和魏都头当即将兵器丢掉,赵顼无奈地望向二人。 而魏都头朝着赵顼眨了一眼睛,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赵顼微微撇嘴,心道:真要用那天学的那招下三滥的反擒拿术?但这是个女人呀,真能奏效?” 第0084章 官家受伤,相公遭殃 耶律燕挟持着赵顼慢慢后退,显然想要先逃出船舱。 这时,赵顼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当即施展出在预备将军营只学过一遍,一直觉得是女子防色狼的反擒拿术。 一咬,二扭,三击、四肘。 咬,即咬手臂;扭,即扭动脖颈和腰部,防止匕首割到大动脉;击,即击裆;肘,即使出所有力气肘击。 赵顼长呼一口气,在魏都头扬起手臂刻意吸引耶律燕注意力的那一刻,双手骤然伸出。 在抓住耶律燕拿匕首的瞬间,骤然下嘴,朝着耶律燕那白皙的手臂咬了下去。 人的牙齿是除了手肘外,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耶律燕猝不及防,在手松的那一刻,赵顼迅速扭动腰部和脖子,防止匕首刺到自己,然后身体一弯一转,用膝盖朝着耶律燕的裆部打去。 这一击,赵顼几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 “啊!” 女子被击裆,也疼。 在耶律燕惨叫的瞬间,赵顼再次用肘子横扫过去。 砰! 赵顼还是小看了耶律燕的抗击打能力,这个娘们夹着双腿,在疼痛中伸出右手,竟然挡了下来,然后另一只手的匕首再次划到赵顼的面前。 刷! 在这一刻,徐虎瞬间飞奔而出,也不知从哪里捡起一个茶杯,砸向耶律燕。 “砰!” 耶律燕脑袋一晃,躲了过去,与此同时,匕首改变轨迹,竟然朝着赵顼身上刺去。 这时,徐虎已经来到了赵顼的面前。 但匕首更快。 哗啦! 匕首从赵顼的腋下抽出,一道红色的血迹飞溅而出。 轰! 徐虎一脚踹中了耶律燕的肩头,匕首甩了出去,而魏都头则是接住了倒下的赵顼。 耶律燕被踢到肩头后,转身就朝着外面跑去,而徐虎和魏都头都没有去追。 因为他们看到赵顼被匕首刺中了。 而赵顼此刻也有些发晕,他摸了摸了腋下,满手都是血。 心中有些害怕:朕……朕不会就这样英年早逝了吧! 徐虎也顿时慌了。 好在魏都头很镇定,他撕下来一条纱布,朝着赵顼身上一擦,检查后,长呼一口气,道:“没事没事儿,官家只是腋下肚子上擦破了一点儿皮,没有捅进去,万幸,就差那么一点点!” 此刻,徐虎已经是满脸汗水,刚才打斗时都没有出这么多汗水。 赵顼坐在地上,也长呼一口气,今晚真是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 三人走出船舱后,预备将军营的士兵们已经将神通社的人全抓起来了,包括那个柴姓中年和广悟。 唯有一人跳水跑了,就是那个耶律燕。 苏文山也受惊不轻,已经被护送回家,他还是不知赵顼的真正身份。 接下来的事情,赵顼便不再过问了。 在古代,破伤风都有可能丧命,故而他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包扎伤口。 很快,他便坐上了一艘船。 上岸后,徐虎便赶着马车,直奔皇宫。 赵顼交待,受伤之事万不可声张,今日汴河发生的事情也不可声张,不能让百姓知道,也不能让百官知道。 此时,已是深夜。 徐虎赶着马车刚进皇宫大门,便看到富弼、欧阳修、文彦博、曾公亮、司马光、韩琦、韩绛全在门口等着呢! 但徐虎并没有理会这些人,当即继续前进,直奔垂拱殿。 赵顼交待,伤口先在垂拱殿包扎,能瞒得过后宫便瞒过后宫。 富弼等人见徐虎面色凝重,还没有搭理他们,心中更是紧张,连忙跟着马车奔去。 片刻后。 赵顼躺在垂拱殿偏殿的卧榻上。 一旁的太医解开赵顼伤口处满是血迹的纱布,为其认真包扎起来。 赵顼也终于观察到了自己的伤口,大概一指长,伤口很浅,距离内脏还远着呢! 伤好之后,最多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不过,太医为了谨慎起见,缠了足足有几层纱布。 看上去,赵顼就像是腹部受了重伤似的。 赵顼忙了后半夜,躺下便感觉昏昏沉沉的,瞌睡到了极点。 富弼几人赶来后,先是看到卧榻一旁满是血迹的纱布,又看到被纱布缠着肚子,闭着眼睛的赵顼。 不由得感觉天要塌了! 富弼、曾公亮二人当即就感觉脑袋眩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韩琦更是眉头紧皱,思索着下一位皇帝的合适人选,心中甚至已经将遗旨的内容都打好腹稿了。 韩绛、文彦博、欧阳修这三个眼窝子浅的人,眼眶已经红了。 “官家……官家……”司马光一脸紧张地唤道。 “朕好着呢,没事儿!”赵顼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来,脸色有些苍白。 “只是一道很浅很浅的口子,不耽误朕吃明天的早饭,不早了,要没什么事情,你们都退下吧!”赵顼摆了摆手。 富弼等人见赵顼说话中气十足,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赵顼又嘱咐道:“记住,朕受伤的事情,一定要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了,特别是后宫!” “官家,你是不想让谁知道啊?”偏殿外传来一道带着怒气的声音。 紧接着。 太皇太后、高太后、向蕊儿、林映衣快步走了过来。 富弼等人连忙站到两侧。 皇宫内的消息,想要瞒住太皇太后和高太后根本不可能。 向蕊儿和林映衣看到一旁满是血迹的纱布,以及赵顼身上缠裹的纱布,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高太后一边落泪,一边查看着赵顼的伤口。 太皇太后也红了眼眶。 “皇祖母,娘亲,朕没事儿,真的没事儿,只是出了一点意外而已,过几天就好了!”赵顼解释道。 他见不得女人哭,尤其是几个女人同时哭。 太皇太后没有理会赵顼,转头看向一旁的太医,道:“张太医,官家伤势如何?是如何造成的,你如实说,不可有半分隐瞒!” “官家乃是被利刃所伤,腋下三寸处有一道一指长的伤口,好在伤口尚浅,只是一些皮外伤,没有伤到内脏,每天换一次药,最多七日便可痊愈,也几乎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其实,赵顼的伤若放在平头百姓身上,睡一晚上就能拆除纱布,正常干活了。 听到此话,太皇太后沉着的脸才平静下来,朝着赵顼说道:“官家,好好养伤吧!” 说罢,太皇太后看向富弼等人。 富弼等人都是心中一紧,暗道:要挨骂了! 如今,大宋朝廷能指着他们这些三朝元老的老脸骂,还让他们不敢还嘴的,也只有当今的太皇太后了。 第0085章 又见沈括,朕要造火器! 太皇太后看了富弼等人一眼后,缓步走了出去。富弼等人立即会意,也跟着来到垂拱殿正殿。 太皇太后,仁宗正妻,有名的贤后,曹皇后。 她的辈分不比这些三朝老臣低,在仁宗朝、英宗朝,屡次处理朝堂政事,引得朝堂民间的一片好评。 如今虽然不再参与政事,但后宫依旧被其整理得井井有条。 富弼、曾公亮、韩琦、欧阳修、文彦博等人是深知这位太皇太后的脾性的,对其又敬又怕。 太皇太后走到赵顼的御案前,一边整理着桌面上的奏疏,一边叹气道:“官家,不容易啊!” “即位半年来,他所做的一切,你们应该都能看在眼里,我大宋朝能有这样一位君主,是朝廷之幸,百官之幸,黎民之幸!” “官家年轻,有冲劲,这是大宋之福,但你们更有经验,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也并不是不能够说服官家,为什么要让官家陷入险地呢?” 富弼等人都低下脑袋,纷纷陷入沉思中。 “官家才二十岁,你们不能让他太操心了,不能让他凡事都亲力亲为,先帝才活了三十六岁啊!皇家的悲剧不能再这样上演,老身经不起了,朝廷百官也经不起了,整个大宋都经不起了……” 说罢,太皇太后又长叹一口气。 “此事,老身不再追究了,但老身希望不会有下一次,都回去歇着吧!” 富弼等人走出垂拱殿。 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压抑,当官家要求以身作饵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那么坚决地反对。 因为他们并没有将此事想的特别严重,也没想到竟然真有人要杀了官家。 富弼等人的内心深处都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愧疚感。 突然发现,这半年来,大宋的发展,是靠二十岁的官家领着他们跑的,而他们竟然全无方向,甚至连王安石那种几乎激进的变法强国之策都没有想出一个。 …… 翌日。 中书开始处理神通社的后续事宜。 开封府连同禁军共同出动,要求是在半个月内打掉神通社的所有暗市,并肃清汴京城中所有不符合大宋律法的灰色买卖。 那个柴姓中年,确实是柴周后人,经大理寺判处,狱中赐死。 广悟,处于斩刑。 另外,三司将会收回大量空头度牒,三个月内,度牒一律按照二百贯回购;三个月后,若还有人买卖度牒,一律按照大宋律法中的欺市之罪处理。 然后,将彻底清除僧尼队伍中的不合格者,重新组织考试,不合格者,强制让其还俗。 至于之前查出的与神通社有染的官员,直接判处重罪,最低处罚也是流三千里,以儆效尤。 富弼等人被太皇太后训斥一番后,将这几件事情做得尤为利落干脆。 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似乎又找回了年轻时刚入仕时的状态,倾力为朝廷社稷,满心都是报国之志。 第三日,垂拱殿内。 赵顼的伤势已无大碍,此刻的他,手拿一根毛笔,一旁还有一根直尺,认真地涂画着。 大约半个时辰后,喜子禀报,沈括来了。 “快让他进来!”赵顼兴奋地说道。 “臣昭文馆沈括参见官家!”沈括高声道,与第一次见面相比,其明显精神了许多。 赵顼笑着说道:“你那篇关于黄河是否改道的文章,朕看过了,调查的漂亮,写得也漂亮,司马光已经将其编入下期的《大宋月刊》了!” “多谢官家!”沈括心情激动。 而这时,赵顼突然看到沈括的手里攥着一叠厚厚的纸稿,不由得疑惑地问道:“手里是什么?” “上次见官家,官家不是让臣去做喜欢的事情嘛,这是臣研究出来的一些小成果,官家可以看一看!” “哈哈……呈上来吧!” 赵顼这才想起来,上次他告知沈括,让其多研究天文地形、物理化学之术,若研究的好,就为其新成立一个衙门,没想到对方将其记挂在心里,这么快就拿出了成果。 赵顼打开纸稿,认真看了起来: 指南针的四种装置方法:水浮法、碗沿法、指甲法与悬丝法。 声音共鸣:以箭袋作枕头,躺在地下,可听到数里外的马蹄声。 飞鸟图:以飞鸟图代替循路法,取鸟飞之数,绘制地图。 化石理论:以化石推演古代气候变化,解释大气中彩虹的折射现象。 月借日生光:月亮不是光源,而是反射太阳的光芒。 …… 书稿之上,包含磁学、光学、声学、乐理、化学、天文、军事等,全都是创新之术。 沈括心情甚是忐忑,因为他这些发现或发明,曾让欧阳修看过。 这位见多识广的文坛泰斗看到月借日生光时,不由得眉头一皱,直接爆出脏话:月亮和太阳根本不见面,何来借太阳的光,这不是扯淡嘛! 他认为沈括完全是在胡编乱造。 在欧阳修这个文艺男的眼里,月亮只能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能是别的。 “好,好呀!非常好!” 赵顼连叹三声好字,沈括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厉害。 赵顼将纸稿放到一旁,说道:“今日,朕召你来,乃是让你协同工部,发明一样武器,此武器若做成了,朕成立新衙门也就师出有名了!” 说罢,喜子将赵顼上午画了近一个时辰的图纸递给了沈括。 沈括低头一看,惊讶道:“这……这是火器?” 赵顼的的图纸上,不是别物,正是一根火铳。 当下的大宋,已经能够使用火药了,但威力不足。 军中的武器中也有类似蒺藜火球、烟球、竹筒枪之类的的火器。 但杀伤力远远不如弓弩,很多火器只是能够燃烧和发出声响,爆炸力非常有限。 在此次受伤后,赵顼颇有感触,若是随身携带一支火铳,没准连耶律燕都抓到了。 依照目前大宋的制造能力,强威力的射击火铳还是能够制造出来的。 赵顼解释道:“首先,这个火器必须是金属的,可以是铜也可以是铁,另外,里面要塞火药,在点燃火药之后,气体产生的爆炸力会将火药弹射出去,这种伤害,要远强于弓弩,且操作快捷……“” 赵顼是个外行,只能告诉沈括自己想要什么,具体如何发明制造,还要看沈括的能力。 而沈括越听越兴奋,听完之后,当即拱手道:“官家,臣定能将其做出来!” 第0086章 王安石的五宗罪 八月一日,午后。 汴京城中,天气燥热,天空中万里无云。 汴京百姓们也大多选择早上或傍晚出门,只有那些被迫于需要维持生计的苦工们还在烈日下劳作。 皇宫后殿之中,冰块铺了一层又一层,各种冷饮水果,一应俱全。 赵顼侧耳趴在向蕊儿的肚子前,认真地听着。 片刻后。 赵顼突然抬头,朝着向蕊儿说道:“蕊儿蕊儿,咱闺女刚才好像踢我了!” 向蕊儿笑着说道:“还不到五个月呢,怎么可能踢你,再说,谁说是个女儿,我觉得是一个皇子呢!” “公主也挺好,朕喜欢女孩!” “不,我一定要先生个皇子!”向蕊儿非常认真地说道,然后拿着一块红梅干塞进嘴里。 她听一个宫女说吃酸生男孩,故而天天吃酸的,有时还喝白醋,赵顼都劝不住。 但见向蕊儿吃完酸的食物后心情非常好,饭量也有所增加,便随她去了。 在赵顼心里,不是很在乎男女,因为他还年轻着呢! 但向蕊儿很在乎,太皇太后和太后也很在乎,这对于大宋江山实在太重要了! …… 而此刻。 中书省、枢密院、三司都迎来了今年最忙碌的一个月份。 赵顼登基后提出的新法《兵政三百条》,从二月一日到今天,刚好是半年。 半年之内,减官六成,减兵五成。 此规划已然完成。 各个州府也将这半年来的完成情况梳理完毕陆续交了上来。 这半年。 《兵政三百条》的执行也并不是顺风顺水,除了宣德楼静坐的那群荫封贵族,在汴京之外也发生了很多故事。 比如,有裁掉的士兵做了土匪,有罢免的官员利用曾经的身份做黑心商人入了监牢,也有不知情的山民随着一些土匪喊着要造反…… 故事很多,但好在都不是很严重,都在赵顼和富弼、韩琦等人的预料之中,也很快便解决了。 一国之策,总会伤害到一部分人的利益,但对大宋整体有益即可。 此时,到了大家汇总清算的时刻。 大家都想要看一看这次变法,到底能为大宋朝廷带来多少好处,能为国库存下多少钱粮,以及还存在什么样的问题需要改进…… 中书、枢密院和三司都需要呈递给赵顼一个答卷,一份让赵顼安心,让天下人都为之骄傲与兴奋的答卷。 让民心更稳,让朝堂百官的变法之心如磐石般更加坚固。 群臣忙碌,赵顼则是清闲了下来。 但是,赵顼刚清闲不到两天,寿州便出事了。 午后,赵顼刚睡过午觉。 富弼与韩琦二人满头是汗地跑到了垂拱殿。 “官家,权知寿州军州事胡广义协同寿州下辖的下蔡县、安丰县、霍丘县三县县令联名弹劾寿州知州王安石,共列出了他的五大罪状,请官家过目!” 富弼呈上弹劾奏疏。 权知寿州军州事,即寿州通判,相当于寿州二把手。 寿州治下共有四县,这意味着除了位于寿州州府所在地的寿春县外,其余三县县令都弹劾了王安石。 赵顼打开奏疏,认真看了起来。 “自王安石知寿州事以来,屡破律法祖规,以变法之名行狂悖不羁之事,臣等无法与其共事,其大罪共有五条……” 第一罪:傲慢专权,无法无天。 自从王安石得到官家亲口许诺的“寿州自治,中书及三司条例司无权干预,直接向官家汇报”后,便以此为名,行莫名之事,下达变法之策不与任何人商量,也不考虑民心民意。与其意见相背的官员,张口就骂,俨然是一个割据一方的土皇帝…… 第二罪:任人唯亲。 只重用完全听其指令的官员。如下蔡县县令吴远,只因没有完全贯彻他的新法措施并提出质疑,王安石便强制让其称病在家,然后重用下面的一位县丞行县令之事…… 第三罪:夙夜不休,折腾官员。 不分日夜,召集下属开会,迟到或缺席都会遭到打骂,整日让官员们立军令状,布置的任务极多极难,官员们根本无法完成,各个对其怨声载道…… 第四罪:乱军政、毁民政,名为变法,实为乱政。 其表面是为国为民,其实只为自己的名利,一日施行十几道新法,将寿州的赋税、徭役、钱谷、狱讼之事全都搞乱了…… 第五罪:藐视祖宗之法。 王安石曾在知州大堂公开提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荒谬言论,气得寿州的几位大儒怒斥其为小人,更有一位年过七旬的大儒,因此话而口吐鲜血,性命垂危,至今瘫痪在床…… …… 赵顼看完这五条罪状后,并没有太大反应。 这份奏疏和王安石那份抨击大宋君臣的《本朝百年无事札子》,简直就是小兵见阎王,无法相提并论。 并且,这几条罪名都在赵顼意料之中,都像是王安石能干出的事情。 赵顼唯一担心的是,寿州的二把手和三大知县都反对王安石,寿州会不会发生暴乱。 赵顼看向富弼和韩琦,问道:“二位怎么看?” 富弼拱手道:“依照王介甫的做事风格,前四条罪名一点都不稀奇,臣担心的是第五条,他竟然说出这种话,不严惩不足以平天下读书人之愤!” “是啊,官家,这……这等冒犯圣人之语,实在过于嚣张跋扈,他王安石还真将自己当作圣人了!”韩琦也颇为不满地说道。 论语有云: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这是千年来传下的古训,其威严甚至超过了皇权,是每个人的做事准则。 但王安石却说,天象变化不必畏惧,祖宗规则也不必完全效仿,天下人的言论更不必放在心里。 在大宋,人们都信奉君权神授。 民间出现干旱或洪水,君王都要去祭天,严重情况下甚至还要写罪己诏,因为这是上天示警。 至于祖宗之法和天下人之言,更是君王与官员都非常看重而不敢忤逆的。 赵顼作为皇帝,且拥有当代的科学知识,都不敢说出这种话,没想到王安石却说出来了。 赵顼想了想,道:“朕不能只听信一家之言,你们回去再调查调查、商量商量,另外每月十日前,王介甫都会呈奏疏、汇报寿州情况,朕看他如何解释。” 当即,富弼与韩琦拱手答是,然后退了出去。 第87章 雷劈百年柳,安石中招 很快。 寿州通判胡广义联合三大知县弹劾王安石的五宗大罪就传遍了朝堂。 那句“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就像一桶火药般,将朝廷百官的怒火全都炸了出来。 王安石人缘本就不好。 如今说出这种狂悖之语,骂他就代表着正义,许多官员自然不会放过他。 第二日一大早,赵顼的御桉上就堆起了高高的奏疏。 中书、三司、御史台、枢密院、大理寺等,没有哪个衙门不骂他的,甚至有人将旧账也翻了出来。 有人骂他是伪君子,说此话只是为了哗众取宠,标榜自己是圣人。 有人骂他变法误国,整个寿州都被他害了,希望官家能罢免其所有官职。 有人骂他大奸似忠,心藏狡诈,朝廷用他,乃是误天下苍生。 还有人直接在奏疏里讲,不愿与其同朝为官,若王安石继续为官,他便辞官归隐山林。 …… 总之,基本没有讲王安石好话的。 文人的嘴和笔,比刀枪剑戟厉害多了,看似温文尔雅,其实是杀人诛心。 赵顼翻阅奏疏,越来越烦闷。 他又翻开一道奏折,低头看到署名:司天监。 司天监,比其他衙门骂的更凶,称王安石乃祸国殃民、欺世盗名之奸人,就差要赵顼将王安石立马凌迟处死了。 “连司天监都来凑热闹了,还骂这么狠,这关他们什么事儿!”赵顼气愤地将奏疏摔在了地上。 摔完,赵顼转念一想。 王安石那句“天变不足畏”最针对的不就是司天监吗? 司天监承担着观察天象,颁布礼法的重任。 自秦汉以来,司天监的地位一直很重要。 每当天有异象发生,皇帝都要问询他们,天生异象会不会影响皇家气运,会不会影响百姓民事。 这时,司天监便会出面,先讲一套无人能听得懂的玄学,然后再告诉皇帝要多结善缘,不可让上天动怒,需要去宗庙祭祀…… 而今,王安石却认为不用惧怕天象变化。 如果官家真相信了,那司天监瞬间便会从一个大宋最受人尊敬的油水衙门,变成可有可无的清水衙门。 这相当于砸了他们活命的饭碗,他们怎能不骂。 赵顼见喜子还没看到他扔下去的奏疏,当即又弯腰捡了起来。 …… 当日晚,闷热了数日的天,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 深夜时分,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响雷在耳边炸起。 赵顼到了后半夜才在向芯儿的臂弯中睡着。 天亮之后,空气尤为清新,赵顼刚吃完早餐,喜子便来报,富弼等十几位大臣都在垂拱殿前等着了。 赵顼不由得甚是疑惑。 能有什么大事儿值得富弼等人大清早就要面圣,莫非边境又打仗了? 赵顼赶忙来到了垂拱殿。 欧阳修率先出列道:“官家,昨夜国子监遭遇雷击,门前一棵百年柳树被雷噼断,门头匾额也被噼成了两段。” “让三司拨款修缮即可。”赵顼看向欧阳修说道。 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也花不了几个钱。 其话音刚落,就见众臣都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赵顼一愣,问道:“这样的处理方式有问题吗?” 欧阳修拱手道:“官家,这……不是一件简单的雷击事件,而是因王安石出言不逊,惹怒了上天,不然为何恰好在昨日降下雷击,又恰好噼了国子监门前的柳树和牌匾!” 曾公亮也出列说道:“此时,汴京的读书人和国子监的学生们都涌上街头,认为这是上天对王安石狂悖之言的惩罚,若不将其严惩,恐怕上天会有更加严厉的惩罚!” “官家,王安石完全是在逆天而行,此举若助长,我大宋江山危矣呀!” “啊?” 赵顼一脸迷惘,又想哭又想笑。 在这个时代,你要告诉这些人世上根本不存在老天爷,天上是大气层,大气层外是太阳系、银河系、浩瀚的宇宙,是不可能有人信的。 君权神授,天子即为上天之子。 如今上天发怒,赵顼要做的就是知错改错,求得上天的原谅,如此才是贤君之举。 有时,天上飞个流星,某地半月不下雨,有地方发生泥石流,官家都要去宗祠中祷告一番,求上天及列祖列宗护佑。 众臣不但相信这种说法,并且将此事看得尤为重要,不然也不会大清早便急匆匆地来面圣。 赵顼都觉得王安石太过于倒霉了,老天爷都帮着满朝文武弹劾他。 气氛已经烘托到了这里,似乎不惩罚王安石都说不过去了。 赵顼已经等不到王安石的奏疏了。 这就是不当京官的坏处。 也许你是被冤枉的,也许你自己根本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但你在几名臣子的言语中,就可能被降了官,贬了职,甚至直接就被罢免了。 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若王安石在这里,岂容这些人如此弹劾自己,早就反击了! 赵顼微微皱眉。 王安石知寿州事才三个月,一切变法之策才刚刚有了苗头,此时将其罢黜,等于前功尽弃。 赵顼也担心。 王安石如此拗,会不会真是过于急切,好心办了坏事,引来了天怒人怨。 若寿州真的被治理的一团糟,那也只能召回王安石了,他可能真的不适应当下的大宋。 朝堂上下,竟然没有一人为其说好话的,若不是赵顼知晓王安石确实有一颗纯粹的变法富国之心,早就下令将王安石罢黜了! …… 就在赵顼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崇文院校勘蔡京突然觐见,称所奏之事与寿州知州王安石有关。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赵顼当即将其宣了进来。 “崇文院校勘蔡京,参见官家!”蔡京朗声说道。 蔡京在年轻一辈的官员中,颇为知名。受到各个衙门争抢,三司、中书甚至枢密院都想要他。 而赵顼则让其在崇文院磨练磨练心性,毕竟是刚刚入仕的新人。 赵顼点了点头。 蔡京环顾四周,然后说道:“禀官家,臣今日乃是为寿州知州王安石而来,寿州通判胡广义联合三大知县的奏疏并非是全部实情!” 此话一落,众臣纷纷看向蔡京。 赵顼不由得大喜,总算有一个出来为王安石说好话的了,他忙问道:“你知晓寿州实情?” “半月前,臣回寿州下蔡县省亲,虽未见到王知州与胡通判,但在与百姓的沟通中,看到听到了一些关于王知州变法的事情,特来禀报官家!” “讲!”赵顼非常兴奋地说道。 他最需要的,就是有一个旁观者能将寿州目前的具体情况讲出来。 第88章 寿州乱不乱,安石说了算 垂拱殿内,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这位年方二十岁的青年官员,蔡京蔡元长。 蔡京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臣在寿州所见所闻,与弹劾奏疏的内容完全不同。臣以自己的性命担保,接下来所讲之事,绝无半分虚假!” “其一,王知州抵达寿州后,每个月至少有二十天都是与百姓同吃同住,了解民情过后,方才实施新法,并根据当地实情改良新法,如今的青苗税法已与以前大不相同。”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臣了解到,在实施青苗法后,一些官员为了政绩,强行让百姓贷款,甚至为每个村落都分配了名额,不贷便会受到一些地痞无赖的骚扰,甚至入牢。下蔡县知县更是提出了预支青苗法,不缺粮也为你摊派过去。王知州大怒,便直接罢免了下蔡县知县。” “下蔡县知县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心里明白,全朝廷都在看着寿州!他惟有干出政绩才能升迁,根本不顾百姓死活。但王知州的改革做法却甚得民心,整个下蔡县,没有一个百姓说王知州的坏话,全都是赞叹之声!” 赵顼微微点头,青苗法的改进,王安石向其汇报过一些情况。 青苗税法确实是惠民之策,坏就坏在下面的官员执行时都是想着政绩,而非百姓的死活。 “其二,寿州官员甚至衙役对王知州确实有意见,因为王知州不爱吃不爱喝从不光顾任何风流场所,没有任何爱好,夙夜为公,甚是拼命!” “为了富国变法确实将一些官员折腾的不轻。但臣以为,我大宋慵懒享乐之风盛行,此等勤政风气理应大力提倡,若无法担当其职者,就应退位让贤!” 听到此话,富弼等人都深呼一口气。 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但一过了年龄,便没那股拼劲了! “其三,据下蔡县百姓讲,在一个月前,寿州通判胡广义联合寿春县外的三大知县与王知州发生了冲突,然后四人以称病罢工要挟王知州,让其缓缓图之。” “四人的一些属下也故意难为王知州,欺王知州初来咋到,基本是出工不出力。” “王知州也是个倔脾气,当即将三县事务全揽到自己身上,并且干得井井有条,引得百姓称赞。这四人见此计不成,才联合弹劾了王知州。” “官家,历数我大宋百年的文臣武将,能与百姓同吃同住,能夙夜为公拼了命为百姓谋福利,并且一人几乎做了十位官员的事务,这样的人物,我大宋朝能有几人?” “王知州的三不足言论确实令人惊诧,但我大宋向来不以言获罪,若因此将这样一个倾心为朝廷付出的忠贞之臣罢免了,那是朝廷的损失,百姓的损失,寿州的百姓会在背后骂朝廷的!故而请官家严查,请弹劾王知州的同僚们莫听信一家之言!” …… 蔡京的话语铿锵有力,句句有理有据,富弼等老臣顿时都不说话了。 韩琦看向蔡京,心中喃喃道:此子将来有成相之姿啊! 殿内的臣子大多都是了解王安石的,也清楚王安石的拼劲以及富国强民的心思。 前四条罪状,大家都几乎忽略不计,因为这就是王安石的风格。 但王安石的三不足言论,确实令他们恼怒。 不敬畏天变,不敬畏祖宗,不敬畏天下言论。 王安石要没有一个令天下信服的解释,这个言论,足以让他成为全天下读书人的公敌。 而听到蔡京的这番话,赵顼悬着的心已经放了下来。 他最担心的是寿州百姓发生暴乱,而今百姓还是安定的,他也就放心了。 就在这时。 喜子从下面快步走了过来,告知赵顼,王安石的奏疏到了。 王安石每月一奏,直呈官家阅览,众臣都很清楚。 赵顼不由得大喜,举了举王安石的奏疏,道:“咱们先看一看王安石的奏疏里说了些什么!” 当即,赵顼打开奏疏,认真地看了起来。 片刻后,赵顼读罢奏疏,不由得笑了。 王安石的奏疏中,尽是寿州改革的干货内容,以及他提出的富国之策在执行方面出现的问题。 王安石写得非常细致,考虑问题也是面面俱到,从文字内容中就能看出他与百姓的相处有多深。 洋洋洒洒五千字,有四千八百字都是在汇报寿州的改革状况,以及百姓对变法的反应。 无一字讲自己很辛苦,无一字讲很难执行,全都是有理有据地讲变法之策。 剩下的二百字中,又分了两块内容,其一,向赵顼表决心,一定能将寿州变富。 其二,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寿州存在一些懒政官员,结党营私,但他有把握将其处理,让官家放心。 这封奏疏,完全是王安石的风格。 在他眼里,变法才是大事,而寿州通判胡广义和三大知县根本就微不足道。 从奏疏中,赵顼看到了王安石的努力和自信,也看到了其卓越的管理能力,更看到了王安石的视野与格局。 他不是做官有问题,只是曲高和寡,别的官员不懂他,而他又不屑于沟通。 赵顼将奏疏递给喜子,道:“让众卿都传着看一看吧!” 富弼等人都开始翻阅起来。 王安石的文笔与逻辑,可谓当朝无双,众卿自然看出了他能力出众,且让寿州变得井井有条。 那真可谓是,寿州乱不乱,安石说了算。 只要王安石坐镇,即使再有一半的官员都不干了,他都能将其治理的令人拍手称赞! 这就是能力! 众卿看后,富弼率先站了出来。 “官家,我等不否认王介甫的才能,但他的三不足理论,实在过于狂悖无理,为官一方,他说出这样的话语,恐怕会将更多的读书人引入歧途。” 赵顼点了点头。 “御史中丞何在?”赵顼看向下方。 吕公着迅速站了出来,拱手道:“臣在!” 朕命你派遣两名得力御史,前往寿州探查民生,其一,查验寿州通判胡广义所奏与蔡校勘所言是否为真。另外探查王安石的三不足言论,到底是何时何地何种情况所言,查清之后,朕根据此情况判罚!” “是,官家!”吕公着拱手道。 随即,赵顼又说道:“富相和韩相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第89章 君知臣不易,臣知君之难 垂拱殿内。 只剩下赵顼、富弼与韩绛三人。 赵顼轻叹一口气,道:“寿州变法对大宋而言,就像一个火种,或许能星火燎原,让大宋复兴;或许只是昙花一现,没多久就会熄灭。但即使熄灭,朕也希望是火苗的不适应,而不是我们自己人将其吹灭的。” “王介甫,很孤独啊!” 富弼和韩绛眼珠一转,便猜出赵顼想要说什么。 今日在朝堂论事,除了意外闯入的青年官员蔡京外,竟无一人站在王安石那边,甚至没有为其说情的。 除了王安石的自身原因外,其实还有一个。 众臣都有私心,都不想让王安石担任朝堂主宰。 一旦寿州变法成功,那不久后,富弼的位置,定然属于王安石。 而王安石一上任,朝廷风气大改,必定会外放一大批臣子。 韩琦、曾公亮、欧阳修等三朝老臣绝对不会跟着王安石继续呆在中书,只能选择告老还乡。 这些事,不能摆在明面上讲,但确实存在。 人人都不是无私的圣人,吃亏的事儿都不愿意做。 赵顼明显是在敲打二人,一方面他不希望王安石的变法夭折,一方面希望富弼和韩琦能督导朝廷官员们都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 这些深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臣明白了!”富弼和韩琦同时拱手,然后退了出去。 三人的交流,赵顼只说了一句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其实什么都说了。 …… 寿州,寿春县,一条官道旁。 一个身穿灰色长衫,脚下靴子满是泥污的中年人正坐在路边啃着一个凉馒头,另一只手还拿着半根白萝卜。 一旁,两名裤子上满是泥污的衙役,一人拿着本子,一人拿着尺子,刚丈量完了前面的一片土地。 此中年,不是别人,正是寿州知州王安石。 “大人,这些活儿交给我们干就行了,您不用亲自来的,天这么晒,哪有你这样的大官亲自监督的!”一名衙役说道,然后将一壶水递给王安石。 王安石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大口喝了一口水后,看向远方的土地。 “未来,寿州是什么模样,我大宋的其他州府可能就是什么模样,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此方田法涉及百姓税收,本州必须在每个县都要打出一个样儿来,不然若有不公之处,百姓骂的不是你们,而是我,是咱们官家!” 王安石是一个特别纯粹的人。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运用自己的变法之策,让大宋富起来,让百姓富起来! 别人怎么看他,他根本无所谓。 这些日子,他特别感激官家,因为在寿州他再次感受到了变法之策在不同地界的水土不服。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同样一条法令,在江宁府执行时对百姓就有益,但到了寿州可能就成了害得百姓家破人亡的凶器。 大宋执行新法的官员,从上到下,一人一个心眼,新法到了执行层大多都变了模样。 甚至有些官员都执行完了,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而百姓也是一头雾水,说什么的都有。 策略终归是策略,能够落地执行,真正让百姓叫好的才是富国方略。 王安石吃了两次亏以后,不敢再信任任何人了。 只能凡事都亲力亲为。 他并不怕累,他是一个非常自律且有信念的人,也并不觉得自己孤独。 王安石的目标确实是能够成为一位圣人,一位能够将自己的德行、功绩、言论都流传到后世,让后人习之的圣贤。 他活着,就为了干这么一件事。 他一直都在脚踏实地地践行自己的目标。 他也相信,总有一天,朝廷所有人都会明白他的苦心,知道他对大宋朝廷的贡献。 两日后,御史台两个查询寿州真实情况的御史来了。 两人呆了一日,便离去了。 二人来之前,便知道了结果,孰是孰非,本就一目了然。 三日后,中书将寿州情况公布于众。 寿州通判与三名知县皆因变法不利而被罢黜。 而王安石的三不足言论,富弼和韩琦连夜为其圆了一个说法。 所谓天变不足畏,并不是不敬畏天,而是无论圣君或者昏君在位,洪涝、地震、虫害这类天灾依旧会发生,无须过于重视。 所谓祖宗不足法,并不是反对祖宗之言,而是根据不同的时事,要有变化地处理。 所谓人言不足恤,并不是逆天下之言而行,而是不必听信所有人的说辞,不一定是少数一定服从多数。 这种解释显然是比较牵强的,而富弼和韩琦也并不是想要靠这个解释服众。 他们是让朝堂百官都看出一种态度,让王安石也能看出朝廷对他的态度。 官家很明显在偏袒王安石。 因为后者在尝试着为大宋找一条新路,官家不希望这条路被自己人截断了。 此种态度一出,再加上富弼、韩琦等人有意地引导,百官都缄口不言了。 民间讨论王安石三不足的舆论也越来越少起来。 当然,赵顼对王安石也略作惩罚,罚其半年俸禄,勒令其居家禁闭三日,反思自己独断专行与口出狂言的毛病。 这种惩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另外,赵顼还将蔡京调到了寿州,让王安石自行安排。 蔡京临行前,赵顼专门将蔡京召进了垂拱殿,让其为王安石捎去一句话。 蔡京以为是什么机密,在赵顼开口前专门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郑重承诺道:“臣保证,此话绝对不向任何人泄露!” 然后,就听见赵顼非常认真地说出了让蔡京众生难忘的八个字:注意身体,不要熬夜。 赵顼对王安石已经没有什么寄托的话语了,只希望这个满脑子都是变法之策的拗人,能够有一个好身体,能活的更久一些,享受到大宋未来盛世的荣耀。 赵顼对王安石的恩宠与支持,羡煞了朝廷众臣。 而当王安石看到蔡京,并听到那甚是暖心的八个字时,老泪纵横,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心中也全然明白了当今官家对自己的期待。 第90章 让百姓有字可识,有书可读 八月十八,宜祭祀、求财、交易、出行、乔迁、见贵。 历经十数日,中书、枢密院、三司带头,终于将《兵政三百条》的成果总结出来了。 厚厚的一本册子,满是数据,足足有三万余字。 册子中详细记载了《兵政三百条》每一条措施的作用以及半年来取得的成果。 如何增加官员升迁的考核年限,如何减少贵族子弟的门荫名额,如何裁减无战斗力的兵丁,如何变兵为民,并让当地州府其提供生计? 还有,这半年来节省了多少军费,朝廷赋税整体提高了多少?国库开支减少了多少,三司的进项又多了几例? …… 一条条,一件件,皆在书册之上。 此条例,虽然还略有瑕疵,但绝对算得上大宋百年来最成功的一次改革。 这就是雷霆手段的效果,保大舍小,上行下效。 若当初赵顼缓慢行之,可能早就因为各种阻碍而将新法废除了。 赵顼大喜,当即命令道:“速速将此书册印发到各个州府,要让全朝官员都看到变法的效果和作用!” 翌日。 闲适下来的赵顼在司马光的陪同下,来到了国子监刻书馆。 在大宋,由于崇文抑武,读书之风甚是兴盛,刻书机构非常庞大,也因此养活了一大群人。 仅仅官方刻书就有很多衙门。 国子监、大理寺、进奏院、刑部、礼部、尚书度支部、太史局等都有专门的刻书机构。 另外,在地方上,各路使司也都有专门的刻书机构,各个州府的书院、州学、府学、县学、军学等也全都刻书。 至于民间刻书,就更加繁荣了! 书坊刻书、私人刻书盛行,就连寺院、道观也刻书。 还有人,文章诗词写得并不怎样,但也想着流传后世,便自费刻版印书,送给亲朋好友,代为宣传。 也有的藏书人,酷爱古书,不但藏书,还珍藏书版,家中满满都是珍稀古籍,有的书籍连朝廷都都没有,官员只能借来抄录。 在大宋各个大城市的繁华街道上,从头走到尾,至少有一家是酒楼,一家是茶馆,两家是瓦子,三家是书籍铺子。 书籍,对大宋的读书人来讲,就像柴米油盐般,不可或缺。 此时,大宋的凋版印刷技术已经臻于成熟。 而毕升发明的泥活字,已经记录在很多书籍中,但并不好用。 因为大宋书籍对书籍的装帧美感要求极高,活字排印虽然省事儿,容易造成排字行距不齐,大小不一,甚至印纸墨色的浓澹不均匀等情况。 故而,活字印刷术,一直都没有大范围普及。 国子监所印之书,乃是所有刻书机构中最好,价格也最贵的。 《大宋月刊》便是在国子监刻书馆印刷装帧,还有朝廷向各个州府传递书诏谕旨、官员升迁、章奏谢表、战事信息的邸报,也是在此印制。 赵顼和司马光一进到院内,便闻到一股浓浓的墨香味。 一旁忙碌的刻工、校勘纷纷停下手头的事务向赵顼行礼。 一旁还有两个刻书官,紧随赵顼其后,以便回答问题。 赵顼了解了一些情况后,来到一栋满是民间善本和孤本书籍的藏书阁楼中。 司马光两眼发光,书籍比金银对他更具有吸引力。 这时,赵顼突然问道:“司马君实,汴京可开设有图书馆?” “我大宋藏书最多的地方便是三馆,官家要看什么书,臣这就命人寻来!” 三馆即昭文馆、史馆、集贤院。 百年来,朝廷一直在收集与编撰抄写民间藏书,如今三馆乃是存放书籍最多最全的地方。 赵顼摇了摇头,道:“不,朕指的是百姓能进入的图书馆。” “百姓?民间倒是有私人藏书阁,但一般不对外人公开!”司马光说道。 他不太明白赵顼到底是何意。 赵顼面想了想说道:“我大宋以文治国,识字率虽然比前朝有很大提升,但也不过百人中最多有一人识字罢了,不得教化,只能盲从他人。” “朕所说的百姓可入的图书馆,是那种无论贵贱,无论穿靴子还是草鞋、光脚的人,皆能入内翻书,寻找自己想要知晓的信息,且不要钱!” “朕准备筹建此类图书馆,从州府到县乡,根据户籍数量,都要建立图书馆,帮助百姓获取他们想要的信息。” “当然,此图书馆不是为了让百姓都去考取功名,也不是尽放圣人之书。像农耕、养殖、冶炼、烹饪等都应该授之于民,让百姓脑子里有技术,有方法。大宋要强盛,仅仅靠着士大夫和军队的力量,远远不足,必须让百姓也都强大起来,另外私塾教育也应该更加普及……”赵顼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如今的大宋百姓,想要看书,只能去书铺购买或借他人之书抄录,因为书籍一册就要上百文,有的一套书几乎要价一贯钱。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大多数贫困的人家还是消费不起的。 所以,赵顼才突然生出了这个想法。 司马光听完后,微微皱眉。 “官家,自古朝廷管民,皆是愚民之策,若百姓学了太多知识,会不会生出更多心思,然后……” 司马光欲言又止。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但凡造反者,没有不识字的。识字后,便意味着会多一些心眼,和朝廷作对的手段也会多一些。 赵顼顿时笑了。 “朕明白你的意思。但造反者多是乱世才有,你看朕像昏君吗?当下的大宋是乱世吗?另外若看了书便能造反,那我大宋那么多读书人,怎么无一人能造反?若有人拥有这种实力,朕立即就将其送到西夏或辽国去!” 司马光顿时无话了,感觉官家所言甚有道理。 造反者只是识字,而不是识字者都能造反,他这种担心有些因噎废食了。 赵顼又说道:“朕的理想是,让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都能接受到朝廷的免费教育,让所有年龄层次的百姓都能看到对他们生活有助的各类书籍,此事便交由三司条例司去办吧! “切记,此事需要一步一步来,慢慢改进,所需之钱,朕自会告知三司!” “臣遵命!”司马光拱手道。 第91章 三司使哭穷,赵顼为赚快钱愁 又一日,垂拱殿内。 赵顼正在批阅奏折,三司使韩绛前来觐见。 赵顼招了招手,喜子连忙将其迎了进来。 赵顼抬头一瞧,发现韩绛的脸就像是一个霜打的茄子般,满是沮丧。 “臣韩绛,参见官家!”韩绛拱手道。 赵顼笑着说道:“三司使,你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呀!” 韩绛长叹一口气。 “官家,三司没钱了!” “什么?” 赵顼一下子站了起来,面带诧异。 “没钱了?《兵政三百条》半年来节省下来的俸禄和军饷都花完了?一品楼结余下的钱也花光了?另外不是还省下一笔要给西夏的岁币吗?三司是怎么花的?” 此刻,赵顼比韩绛刚才的脸色更难看。 韩绛面带委屈,将昨夜抄录的三司收支情况呈了上去。 当即,赵顼翻阅起来。 韩绛也开始解释道:“除去朝廷花销、官员俸禄,本来还有一些钱,但这几个月来,有三项支出太多了!” “其一,预备将军营。除了伙食外,他们需要的兵器、马匹、弓弩、训练器材,臣都是按照官家旨意,保证全都是最好的,官家你也知道,养兵就像烧钱一般,预备将军营占了很大一笔开支。”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其二,就是一品楼了。一品楼虽然有日赚斗金的能力,但各种物流站点,各种进货的支出非常大,不可能都由苏家来出钱,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官家一直强调,一品楼分楼与各个物流站点都要迅速建起来,故而三司垫进去了很多钱。” “其三,就是官家前不久提出的要建百姓图书馆和免费学堂,司马君实刚向臣要走了一批购书费用,以后可能还会要更多……” “这半年来,朝廷的进项确实多了,但也多了一些以前从未花过的钱。放在往年,早就亏空了,放在今年,几乎持平,已经算不错了!” 赵顼看罢收支明细,面色也有些无奈。 人家说,一文钱难死英雄汉,而大宋无钱也将他这个皇帝难坏了。 本来,赵顼还想着待沉括研究出火器后,就成立一个火器营,尽快提升大宋军事实力。 但现在,没钱,一切规划都是纸上谈兵,一切都开展不了。 朝廷的各项开支实在太多了,而最能赚钱的一品楼还需要一段时间成长。 当下的大宋,需要赚一大笔快钱,不然不足以解渴。 赵顼思索了片刻,看向韩绛,问道:“如今,朝廷想要靠节流省钱,无异于杯水车薪,只能开源,三司使可有什么计策?” 韩绛皱着眉头,道:“臣想到的,只能是在盐铁酒茶的税收中再挤一挤了!” “这样不行,根本不足以维持朝廷日后的开销。”赵顼长叹一口气,又说道:“你回去和三司的官员一起好好想一想,朕也想一想。但有个前提,不能伤民!” 韩绛点了点头,便告退了。 其实,他已经想三天了,正是因为没有好的计策,才想到了向赵顼汇禀。 历朝历代,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朝廷的国库都没有富足过,都是拆东墙补西墙。 甚至通过加税或者增加货币发行量渡过难关。 赵顼有自己的底线。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去增加农民的赋税,或卖官买官,或大量印制货币坑害百姓。 这些都是绝户计,是逼百姓造反,是在挖大宋江山的根儿呢! …… 当日下午。 赵顼被金钱所扰,便出宫散心。 徐虎赶着马车慢悠悠地行进在汴京城的大街上。 赵顼很喜欢汴京街市的气氛。 这里的商家百姓,一个个都对生活充满了热情。 街市上,开饭馆酒楼的、经营瓦子勾栏的,卖糖葫芦的、卖羊头肚肺的、卖饮食果子的…… 每个人都在卖力吆喝着,都是为了挣钱,为了让自己的家庭过上更好的生活。 这样的百姓生活,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也让赵顼看到了大宋江山里最有活力,最具幸福感的一部分。 这时,赵顼看到前方有一个书摊,不由得叫停马车,走了过去。 “摊主,最近什么书籍最畅销呀?”赵顼问道。 他看向书摊。 上面摆着《道德经》、《春秋经义集解》、《杜工部集》、《礼记着》等,基本都是读书人常看的书籍。 那书摊掌柜打量了赵顼一番,笑着说道:“我看公子非富即贵,显然不是看科考之书,是来寻乐子的吧!” “寻乐子?”赵顼面带疑惑,书中还有乐子? 说罢。 中年摊主从书籍最下面抽出了三本书,压低声音说道:“此三本最是畅销,看完后,再去桑家瓦子待半宿,保证你神清气爽,百愁皆消!” 赵顼低头一看:《杨贵妃秘史》、《桃花野史》、《巫山行》。 赵顼顿时笑了,道:“哈哈,摊主真会做买卖,你一定是这一片最赚钱的书摊摊主吧!” “哪有!城南的老刘才是,这些书都是找他买的,这都是他的书版印制出来的。真正会赚钱的人,都是让别人为他赚钱,他的钱能生钱,我只是卖个吆喝,赚个辛苦钱!”书摊掌柜一脸羡慕地说道。 “真正会赚钱的人,都是让别人为他赚钱,他的钱能生钱!” 赵顼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然后,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他朝着脑袋一拍,自言自语道:“唉,我真笨呀,若将前世的商业模式用到当下,何愁缺钱!” 此刻,赵顼的心中已经生出一个赚快钱的主意。 “公子,你买不买呀?”中年摊主疑惑地看向赵顼。 赵顼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朝着后面的徐虎说道:“徐虎,赏这位摊主一片金叶子!” 说罢,赵顼便朝着马车走去。 徐虎将一片金叶子递给中年摊主,扭脸便走。 中年摊主感觉像是做梦似的,这简直就是天下掉钱了。 就在这时,徐虎走了数步后突然折了回来,然后将书摊上那三本薄薄的册子拿过来,塞进怀中。 他想着,如果官家要看,他便随时拿给官家;若官家不看,他便准备放在自己床头了。 第92章 此酒,可作妻也! 赵顼从汴京街市的书摊回宫后,便直奔书房,一直呆到深夜,方才回到了寝宫休息。 翌日一大早。 赵顼便拿着昨夜画的图纸,直奔尚酝局。 尚酝局,乃是掌管皇宫酿酒、供酒、祭祀用酒的衙门。 尚酝局典御,即尚酝局主官,其名为莫清风。 莫清风,年约五十岁,任职近三十年,伺候了三朝皇帝,自从入职尚酝局后,每日都要至少喝上三大碗酒,方能入睡,人送外号:莫三碗。 当莫清风得知官家马上就要到尚酝局时,还未从昨晚的醉意中完全醒来,当即慌慌张张穿上官服,迅速去接驾。 莫清风带着尚酝局十数名酒官刚在大门口站好队伍,赵顼便来了。 赵顼手握图纸,大步走了过来,一走近莫清风众人,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莫清风带头拱手道:“尚酝局典御莫清风参见官家。” 莫清风一张嘴,酒气更是扑面而来。 并且,不是太好闻。 赵顼捂了一下鼻子,笑着说道:“你就是传闻中的尚酝局酒仙莫三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 说罢,赵顼便朝着里面走去。 莫清风略显尴尬,不知官家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当即,众人也都跟着赵顼一起走进尚酝局的酿酒房。 酿酒间内,数口酒缸整齐排列,各种酿酒设施一应俱全,四周也非常干净, 这里的酒,主要有三大类:黄酒、药酒和果酒。 其中,市面上喝的最多的是黄酒。 用大米、黄米等农作物酿造,经过蒸煮、糖化、发酵、过滤而成,其发酵时间越长,存放时间越长,酒质就越清冽、口感也就越醇厚。 而药酒,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滋阴补阳。 朝堂之上,文彦博和欧阳修都爱喝药酒,前者是为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后者,则是为了补充阳气,雄风常在。 至于果酒,种类就更多了,基本上大多数水果都能酿制成果酒。 在大宋,酒属于官家专卖,只有获得朝廷的许可,才能酿酒,没有得到允许的小酒铺只能购买酒曲,或者酿造一些不需要酒曲的米酒。 赵顼环顾四周,然后看向莫清风说道:“莫典御,朕来此,乃是因发现了一种新型的酿酒方式,想让你们尝试一下。” 说罢,赵顼将自己画的图纸,递给了莫清风。 图纸上,乃是一个管管相连,还有文字注释的酿酒装置。 “蒸馏?”莫清风有些迷惘。 此时的大宋,还没有蒸馏酒。 很大的原因在于没有制造出蒸馏的器皿,并且对于酒的酿造,缺乏创造性。 赵顼解释道:“此种酿酒方法,与你们目前的酿酒手段,最大的不同就是,加入了一个环节,蒸馏!” “在发酵过后,用高温让酒液变成气体,然后再在另外一个酒槽中冷却,由气体再生成液体,如此循环往复,所酿之酒会愈加清澈,最后变得如水般透明,并且喝起来十分甘冽清香,一般人恐怕喝上半碗也就醉了……”赵顼用他那半瓶水晃荡的科技知识,向众人普及起来。 莫清风大致是听懂了,他并不清楚这样酿造的酒水到底会不能更好,但可以尝试一番。 他看看图纸又有些发愁。 他擅于酿酒,但不善于造器物。 赵顼早已看出了他的顾虑,笑着说道:“朕已经去调遣工部的匠人了,此酿酒装置由他们来制作,你们的任务就是根据朕的方法,酿酒。”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半个时辰后,工部的匠人来了,待明白赵顼图纸的酿酒装置为何用途时,当即便准备工具,开始制作起来。 而赵顼和尚酝局酒官们便一起守着。 工部匠人的手艺尤为精湛,不到黄昏,便将酿酒装置制造出来了。 比赵顼想象中,更加精致。 赵顼当即尝试了一番,发现蒸馏装置已无问题,不由得心情大好。 “莫典御,给朕一个期限,何时能够用此器皿酿出酒来?” 莫清风想了想,道:“三日,三日便可。” 尚酝局中本就有很多经过蒸煮、发酵多次的酒水,此器皿的作用在于蒸馏,故而花不了太多时间。 并且,宋代的酒水一般7天到14天便能酿造出来。 当然,也有发酵期经过3个月的酒,但其工序复杂,对酿酒技术要求极高,尚酝局存放的也不是很多。 “好,那三日后,朕再过来,酿好之后,朕必有重赏!” 随即,赵顼便离开了。 …… 三日后,赵顼再次来到了尚酝局。 而此刻,莫清风早已经准备好了。 上等的汝瓷盏,官家特用的琉璃杯。 还有四样御膳房专做的下酒菜:肉线条子、鸳鸯炸肚、羊舌签、姜醋生螺。 “官家,请您品尝!”莫清风亲自为赵顼斟了一满杯。 赵顼笑问道:“你已经尝过了吧,感觉如何?” 莫清风老脸微红,道:“臣不能让官家吃到坏酒,故而浅尝了一盅,臣觉得……官家你先品,品过之后,臣再说感受,不然会您会受影响的。” “好……好……好!” 赵顼端起酒杯,先闻了一下,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经过蒸馏过的酒,清澈如水,在琉璃杯中,甚是漂亮。 品酒,讲究三口一品。 赵顼先轻轻抿了一口,一道辛辣的味道立即灌满了他的喉咙,在咽下去的那一刻,又有一些甘甜。 然后,品第二口,第二口喝起来,甘甜之感就压制住了辛辣的味道。 最后一口,赵顼一饮而尽。 喝完后,赵顼不由得舒服地长呼一口气,忍不住说道:“这才是男人喝的酒!” 此酒,至少有50度,而市面上的酒水基本都是十几度的。 故而,此酒一旦问世,那必将是一种颠覆性的酒水。 随即,赵顼看向莫清风,想要听一听他的感觉。 “此酒入口辛辣,苦后回甘,实乃人生之味!” “臣曾将天下之酒分为四类,第一类为不入流之酒,无须再提;三流之酒,如汴京城西的流霞酒、玉髓酒,饮后便能记其味,百姓皆喜之;二流之酒,如民间大热的兰胥酒、玉沥酒;人生大事,皆可用之;一流之酒,则是丰乐楼的眉寿酒、琼浆酒,还有我尚酝局酿造的苏合香酒与鹿头酒……” “但此酒,臣认为在一流之上,若能日日饮此酒,夫复何求,此酒,可作妻也。” 第93章 三相公品酒,两美人闻香 “此酒,可作妻也。” 听到莫清风对此酒的评价,赵顼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果然,高度白酒对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赵顼突发奇想地酿制蒸馏酒,并非单纯地要卖酒,他在思索一种商业模式,一种赚快钱的商业模式。 而蒸馏酒,只是实行此模式的一个撬杠。 莫清风又说道:“官家,此酒若用发酵三个月以上的酒曲酿造会更加醇厚甘冽,并且臣对此蒸馏装置又做了一些改进,给臣三日时间,臣定能拿出一款绝世无双的好酒来。” 赵顼点了点头,酿造蒸馏酒的难度主要在于装置。 此装置,除了宫廷的巧匠能看着赵顼的图纸制作出来,一般人根本学不会。 “另外,朕需要你用此装置,以鲜花为材料,制作出数款类似大食国蔷薇露那样的香水,可有难度?” “香水?”莫清风朝着脑袋一拍,顿时恍然,激动地说道:“完全没有难度!” 大食国蔷薇露乃是颇受大宋女性喜欢的一种香水,无论是放在闺房还是喷洒在身上,都能令人心神安宁,浑身生香。 只可惜,价格非常昂贵,远非普通百姓能消费得起。 大宋的商人们也曾尝试制作,但基本都是用高温蒸煮的方法,效率低下,且使用效果远远不如大食国的蔷薇露,时间放久了,还会有一种如泔水般的怪味。 而若能使用蒸馏之术,没准儿做出来的香水,效果比大食国蔷薇露还要好。 “好,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 七日后。 两小坛二斤装的蒸馏白酒与四个精致的小瓷瓶出现在赵顼面前。 莫清风,喝酒是行家,酿酒更是当世无双。 而顺带通过蒸馏制作出来的香水也非同一般。 香水,共有蔷薇香、玫瑰香、芙蓉香、白木香四种香味,每一种都与众不同,颇有特色。 赵顼想了想,朝着喜子说道:“召欧阳修、文彦博、韩绛三人。” 在赵顼的印象里,此三人乃是朝廷老臣中最爱饮酒的,且对酒水有一定研究,赵顼想让三人品鉴一番,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半个时辰后。 欧阳修、文彦博、韩绛三人出现在垂拱殿外。 “官家让咱们三人一起见驾,会有何事呢?”欧阳修揣摩道。 文彦博捋了捋袖子,说道:“最近朝廷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儿?可能就是叙叙旧。” 一旁的三司使韩绛,心情忐忑。 “听说官家这几日,总是到尚酝局跑,以前也没见官家如此酗酒,估计是因国库没钱愁的,做臣子的不能为君上分忧,唉,咱们无能呀!” …… 三人闲聊几句,听宣后,便一起走进了垂拱殿。 此刻。 垂拱殿正中央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坛酒,三个酒杯,没有任何菜肴。 而赵顼的御桉上,也摆放着一坛酒,一个酒杯。 此情此景,若是让御史台的御史看到了,绝对会上奏谏君。 在大宋,帝王可以在任何时间内随意饮酒,但从未有一位帝王会将酒搬到垂拱殿中。 垂拱殿,乃是谈论政事的地方,此举,显然有违大宋皇家礼仪。 或许韩琦和富弼看到后,会向赵顼提出一些意见。 但欧阳修三人,向来会装湖涂,知晓官家正在为国库无钱发愁,故而这种小事就当作没看到。 在三人心里:酒,那是男人的解药,万愁可解。 赵顼看向三人,道:“今日,朕召你们来,只为品酒,你们快尝一尝!” 见赵顼开口便提喝酒,并且兴致非常高。 文彦博心中滴咕道:官家不会因国库无钱而受到打击,一蹶不振了吧,等会儿老夫还是要劝一劝,喝酒应该适可而止,喝多易伤身啊!” “你们喝完后,必须认真地品评一番!”赵顼又说道。 三人互视一眼,然后纷纷端起酒杯。 三人举杯,放在鼻翼处一嗅,顿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酒,和他们之前喝过的任何酒都不一样。 欧阳修浅尝一口,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然后一饮而尽,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文彦博则是一品分三口,慢慢将酒喝了下去,其眯着眼睛,无人知其在想什么。 而韩绛嗅过之后,直接一饮而尽。 “咳咳……这酒真烈呀!” 韩绛喝完一杯后,立即用一旁盛酒的木勺,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再次品尝。 一杯,两杯,三杯。 此三人完全沉浸在酒的世界里,不停地品酒倒酒,每个人都连续喝了三四杯,欧阳修的脸色都有些红了。 “咳咳……朕让你们品酒,不是来请你们喝酒的,若品出了味道,就停下说一说吧!”赵顼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当即,文彦博率先停了下来,其举着酒杯,满脸的不可思议。 “好酒!官家,这真是好酒呀,进口微苦,而后回甘。初尝并不觉得好喝,但那种让人兴奋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令人饮之难忘。另外,这酒实在太有劲了,臣刚喝三杯便感觉到有些醉了!” 文彦博身体微微晃动,都有些踉跄了,说话间,又忍不住为自己倒了一杯。 韩绛接着说道:“官家,这……这……是哪位酿酒大师酿造的酒水,臣从未喝过如此辛辣的酒水,这样的酒,才是男儿的酒,够劲!若能在民间大量出售,百姓绝对竞相抢购……” 这时,欧阳修朝前走了两步。 眼色有些迷离。 “此酒,可解百忧,可消千愁。臣在酒中喝到了苦辣,也喝到了甘甜。喝了此酒,其他酒水,尽皆索然无味……” 听到三位臣子的这番评价,赵顼的心中不由得更有底气开展接下来的计划了。 赵顼看向喜子,喜子立即会意,将殿中央的酒迅速撤掉了。 欧阳修三人都有些恋恋不舍,遗憾刚才喝得太少太慢。 随即,赵顼又让三人闻了一下那四瓶香水。 这三人都不止一个小妾,对风月之事甚是了解。 若是让韩琦、司马光讲此香水好不好,二人可能无从讲起,但这三人,绝对可以发表长篇大论。 果然,三人对这四款香水赞不绝口,欧阳修甚至忍不住说道:“以此香水赠佳人,必得佳人心!” 随后\b,赵顼将香水也收了起来。 赵顼干咳一声,看向韩绛,突然问道:“三司使,朕再筹多少钱可保证今年国库不会再有亏空,而依旧能够让新法顺利进行!” 听到此话,韩绛的酒意顿时醒了一半,想了想说道:“至少……至少要八百万贯!” “最多一个月,朕就为你拿出八百万贯,不,拿出一千万贯!” 一个月,拿出一千万贯? 官家是喝多了吗? 韩绛一愣,问道:“官家莫非要印钱了?” 赵顼白了他一眼,道:印钱是最下等的方式,后遗症太多,朕不屑为之! 韩绛突然有些明白了。 “官家,你不会想着用酒和香水赚一千万贯吧,但……但若朝廷去做生意,需要投入很大成本,另外,一个月内也不可能赚一千万贯呀!” 赵顼微微一笑,说出了那位中年书摊摊主的那句话。 “真正会赚钱的人,都是让别人为他赚钱,他的钱能生钱!” 赵顼笑容满面。 “先不用问,到时你们便知道了!” 赵顼又说道:“另外,你们喝了朕的酒又闻了朕的香水,就为朕再做一件小事,为此酒和香水都想一个好听的名字,这两天就呈上来!” “臣遵旨。”三人同时拱手道,根本不知道官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想不通到底有何种方式可以在一个月内净赚一千万贯钱。 …… 半个时辰后。 赵顼出现在后宫,将四瓶香水摆放在向芯儿和林映衣的面前。 “朕命尚酝局在酿酒时,顺便酿了四款香水,你们瞧一瞧,这四瓶香水与你们经常使用的相比,有何区别?” 这几日,赵顼身上满是酒气,并且每次深夜回到寝宫后都是倒头就睡,和二女的交流很少,二女都有些不高兴。 今日见赵顼竟然拿来了香水,不由得大喜,当即试用了起来。 此时,向芯儿已怀孕六个月,肚子都隆起很高了,林映衣常陪在她身边。 二女甚合脾气,一边试用着香水,一边兴奋地谈论起来。 “我喜欢这个芙蓉香气味的,这比大食国的蔷薇香要好用多了,味道也好闻!” “嗯嗯,确实是,我好喜欢这个白木香的啊!沐浴的时候要能洒一些,绝对一晚上都是香的!” “这个玫瑰香的也不错,蔷薇香的咱们可以送给母后和太皇太后,有助于入眠呢!” …… 二女聊的尤为开心,赵顼根本插不上嘴,但他已然知晓了此香水对女性的吸引力。 当即,对自己用一个月赚一千万贯的计划几乎有了十成的信心和把握。 晚上,赵顼便命令尚酝局迅速酿酒与制造香水。 要求务必在七日内至少酿造出三百坛蒸馏白酒和三百份四个味道的香水,在保证品质的情况下,多多益善。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并且,白酒与香水都需要用上好的汝瓷作为瓶体,且每一个瓶体外都要带一个精美的礼盒。 第94章 花式营销,期待值拉满! 翌日上午。 欧阳修、韩绛、文彦博三人便将自己想好的酒名与香水名整理后,呈了上来。 酒名,足足有三十多个,每个名字下都有注解,比如引自何处,有何美好寓意等。 什么珍珠泉、思堂春,白云端、银光、龙游香…… 多是雅名。 赵顼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意在将此款酒变成全民酒,而非皇家或贵族专用,故而太雅致的名字并不好。 并且,这些酒名和市面上流行的一些酒水名称,同质化也比较严重。 就在这时,赵顼突然看到一个名字,不由得笑了。 “就它了,猴儿醉,猴子喝了都要醉,形象生动,好名字呀!” 赵顼当即拍板,酒名便定为:猴儿醉。 紧接着,赵顼便开始看起香水的名字。 香水的名字宜雅致,最好还偏向女人化一些。 青玉泪、美人泪、黛眉落…… 赵顼喃喃地念着,念了七八个名字后,突然看到三个字,当即停下了。 虞美人。 他觉得此名字就是为这款香水而生的,香水本身,便是美人。 …… 五日后。 赵顼带着两壶猴儿醉和两份虞美人,以朝廷特使的身份,再次与一品楼的苏文山进行了会面。 那夜在花船之上,苏文山离去的早,根本不知赵顼的真实身份。 二人在茶室中呆了足足有两个时辰,赵顼才从里面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 第二日,一大早。 一品楼大门前突然挂了一个木质招牌。 招牌上刻着一行大字:一品楼新品发售,倒计时三日。 而在大字下面,还有两行小字,分别为: 猴儿醉·三万贯。 虞美人·两万贯。 汴京的达官贵人、公子少爷,还有一众官太太们,对一品楼的新品尤为关心,一听新品上市,不由得甚是激动。 但看完名称和价格后,不由得都傻眼了。 “猴儿醉是什么?是酒吗?那什么酒能值三万贯?虞美人又是什么?竟然价值两万贯?” 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特别是闲着无事的人。 一品楼的招牌挂出刚一个时辰,猴儿醉与虞美人之名便传遍了汴京城。 而两个新品加起来足足有五万贯的价格,却又让人高攀不起。 即使是超级大富商也不会傻到用三万贯买一壶酒。 在当下的汴京,一万贯足以买一套三进或四进的院子。而在偏远的地方,足以建造一套带有上百套房间的府学。 甚至,可以买二十名样貌甚是美丽的小妾。 汴京城中议论纷纷。 还有人专门去问询一品楼的内部消息,结果只得到一句话:三日后便知。 这可急坏了一群追赶时尚潮流的人们。 第二日,一品楼又挂出了新招牌。 一品楼新品发售,倒计时两日。 下面的两行小字下各自加了一句话。 猴儿醉·三万贯。 “一个男子如果没有尝试过猴儿醉,别的男子不是看不起你,而是根本看不见你!” 虞美人·两万贯。 “一个没有尝试过虞美人的女子,没有自信憧憬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未来!” 这两句话很俗气,也很直白。 一下子便将汴京城中男人女人的争强好胜之心全激发出来了。 “很明显,猴儿醉应该是属于男人的东西,而虞美人属于女人,到底是什么物品,竟然如此贵,还能放出这样嚣张的话语?” “一品楼从不夸大,并且珍品不断,没准后天真能拿出两件我们从未见过的物品!” “兄弟,洗洗睡吧!那可是万贯啊,不是咱们能买得起的!” “想一想还不行吗?老子从现在就开始攒钱,一月攒百文!” …… 两件商品,几乎引起了汴京城的全民大讨论。 知情者韩绛知晓招牌的内容后,略显迷惘,作为三司使,他理财多年,对各种商业路数都甚是清楚,但此次却让他迷湖了。 “一壶酒,一瓶香水,即使是王母娘娘用的,也不可能值得五万贯呀!若卖出这个价格,绝对不会有人买,莫非官家不单单是卖这两样东西?” 韩绛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官家到底还有什么主意。 紧接着,第三日终于到来了。 一品楼新品发售,倒计时最后一日。 这一次,招牌上又多了两行字。 这两行字将所卖为何物彻底说了出来。 猴儿醉,一款颠覆汴京城所有美酒的琼浆玉醴。 虞美人,一瓶让百花失色无香的神仙香水。 “我没猜错,猴儿醉果然是酒,但一品楼想钱想疯了吗?一壶酒敢卖三万贯!” “哇,虞美人竟然是一款香水,我要买,要买,但两万贯确实有些贵呀!”一位体态丰腴的女子看着手里的五十文钱,撇嘴说道。 “我敢打赌,明天开张,绝对一壶酒,一瓶香水都卖不出去,大家都不是傻子!” …… 全民议论纷纷。 而这时,一群人已经奔向了一品楼,他们不是来买酒买香水,或者打听消息的。 而是来质问一品楼的。 汴京十二酒行的主事人,各个胭脂水粉店铺的东家掌柜,足足有四十多人,齐齐聚集在一品楼。 “颠覆汴京所有美酒!” “让百花失色无香!” 这两个字眼让他们感觉非常不舒服,这些人认为,一品楼在抬高自己品牌的同时,还砸了别人家的招牌。 “苏文山,你个大奸商,自己吃肉,连一口汤都不让我们喝,一壶酒凭什么卖三万贯,老子要去官府告你!” “你们一品楼简直是无法无天,朝廷向来崇尚节俭,你们却卖出如此高价,御酒才多少钱?你这种人死了都不能入祖坟!”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苏文山,快滚出来,老子让你尝尝我家的酒,咱们就比一比到底谁家的酒好喝!” …… 四十多个东家掌柜,气势汹汹,一副要将一品楼砸了的架势。 不远处。 苏有则和苏晴心情忐忑,他们只知这一切都是许照的主意,但并不是具体是什么。 “许照到底行不行呀?这事真要搞砸了,咱们一品楼在汴京城可能都难以立足了!”苏晴有些紧张地说道。 苏有则揉了揉自己的西瓜肚,喃喃道:“我相信许公子。” 就在这时,苏文山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看向众人,露出一副弥勒佛般的和蔼笑容,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这是一笔多么物美价廉的生意了!” 第95章 揭秘!如何轻松月入千万贯 汴京城,大相国寺斜对面。 一品楼前的街道上,几乎围满了百姓。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看汴京酒行和胭脂水粉行的东家掌柜会不会砸了一品楼,看大东家苏文山会如何解释。 一壶酒敢叫价三万贯,一瓶香水敢叫价两万贯,这也算是亘古未有了。 即使是个大傻子,也不会花这种冤枉钱,除非这酒能让人长生不老,这香水能让人起死回生! 一品楼内。 苏文山从二楼走下,看着四十多个怒气冲冲的东家掌柜,再次露出那抹和煦如春的笑容。 “诸位酒行胭脂行的东家掌柜,老夫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先跟我来吧,让你们先品鉴一番猴儿醉与虞美人!” 当即,苏文山将众人带到一座偏厅。 苏有则和苏晴也赶忙跟上去,并顺便叫上了十几名护卫,汴京城的东家掌柜没有一个好伺候的,有时二话不说,直接就动手了。 偏厅内,正中央。 近五十个三钱白瓷小酒杯围成了一圈,而在正中间,放着数个礼盒。 礼盒甚是精致。 众人一眼就看出,左边大一些的是酒水礼盒,小一些的乃是香水礼盒。 “诸位,来,咱们先品酒,再闻香!” 当即,便有数名丫鬟将礼盒中的猴儿醉取出,打开酒塞开始倒酒。 汝瓷酒瓶让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紧接着,一股酒香飘来。 一位酒行掌柜细细一闻,面带惊讶,道:“这……这……这酒不一般,竟然……散发的气味都如此浓烈!” 片刻后,酒全部倒好。 苏文山笑着说道:“诸位请品尝,一人只能喝一杯呀!” 一人只能让喝三钱酒。 苏文山精明着呢,该花钱的地方花钱,该省钱的地方绝对不浪费一厘。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开始品尝。 这里的很多人都是品酒的行家。 先观酒色,再嗅酒香,最后才慢慢品酒。 当猴儿醉下肚之后,一个个和苏文山刚喝猴儿醉的表情几乎一样。 惊讶! 兴奋! 难以言说的美妙感觉! 从众人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此酒绝对担得起“颠覆汴京所有美酒”之名。 大概半刻钟的时间,众人都沉浸在猴儿醉的美好中。 然后。 一位酒行的前辈长呼一口气,拱手道:“老夫服气了,此酒担得起颠覆汴京所有美酒之名,在这里向苏掌柜道歉了!” “苏掌柜,此酒确实是人间难遇的绝世好酒,特别其浓烈的气味与口感。我等虽酿酒多年,但自认即使品尝过,也无法酿出此酒!但是,你要卖三万贯,恐怕只能让好酒在柜台蒙尘啊!” “是呀!这酒也是粮食酿造的,其成本有多少钱,全天下都心知肚明,卖三万贯,莫非是世上只有这几坛,已经快绝迹了?” “好酒是好酒,但卖三万贯,乃是一记昏招,你虽有三司使护着,但朝廷肯定会举报你一品楼高价卖酒的!” …… 酒,并非日常所需,也并非像金银玛瑙般稀缺。 并且大宋除了极个别的地方外,都是官方造酒曲,统一售卖,然后再由百姓酿酒。 卖出这个价格,朝廷与市场绝对不容。 一旁的苏有则和苏晴品尝过猴儿醉后,也不由得甚是兴奋,听完众人之言,也想着劝一劝苏文山。 一壶酒即使卖一贯,那也是抱了一棵不断生财的摇钱树,卖三万贯根本不现实。 纵观大宋任何人,哪有能用三贯钱买一壶酒的,官家都不会这样做。 苏文山听着众东家掌柜的议论,依旧满脸笑容。 “诸位,稍等片刻,老夫会向各位解释,你们再闻一闻这虞美人吧!” 当即,一旁的丫鬟开始打开礼盒,显露出四种味道的香水。 众人排队,纷纷试闻。 “嗯?这……这……香水竟然比鲜花的气味还要纯粹,并且颜色如此好看,这……这……这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一个体态丰腴,徐娘半老的中年妇人忍不住夸赞道,由于太过激动,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香水对女人的吸引力,丝毫不弱于酒对男人的吸引力。 众人又是一番感叹。 此虞美人,确实担得起“让百花失色无香”之名。 但和猴儿醉一样,价格太贵了,贵的离谱! 这时候,苏文山开始解释了。 “诸位,我苏文山经商多年,也不是傻子,一壶酒和四瓶香水怎么也不敢卖五万贯之巨,之所以如此定价,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赚钱!” 说罢,苏文山大手一扬,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从旁边走过来,拿出了两份类似契约书的书稿。 “猴儿醉与虞美人并非一品楼酿造,乃是皇家尚酝局。” “这一份是尚酝局与一品楼的合作契约,整个开封府,所有的猴儿醉与虞美人,只允许一品楼出售,其它人若私自酿造,皆属于触犯大宋律法。而一品楼为了获得猴儿醉和虞美人在开封府的经营权,共花费了十万贯!” 说罢,苏文山将契约递给众人。 众人有些迷湖,这笔买卖属于典型的官商合作,虽说比较少见,但商业合作里的内容还涉及大宋律法就有点过于牵强了。 这属于民间垄断呀! 这时,只听见苏文山又说道:“此合作契约的见证人,乃是朝廷的三司条例司,契约上也有说明。此售卖之法,属于朝廷变法的内容。” 听到此话,众人皆惊。 这一品楼的靠山也太强了吧,竟然抱到了三司条例司的大腿,将如此赚钱且靠谱的买卖攥到了自己手里。 当下,三司条例司的话语权,等同于官家。 别说十万贯了,即使二十万贯也有人砸锅卖铁去买。 有猴儿醉和虞美人这两个商品在,闭着眼睛卖都不会赔钱! 这时,有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苏掌柜,你刚才说一品楼获得了猴儿醉和虞美人在开封府的经营权,那其他地方呢?” 听到此话,众人全都恍然,纷纷看向苏文山。 苏文山笑着说道:“此乃朝廷的买卖,自然不能让我一品楼垄断。一品楼能获得开封府的经营权,完全是靠着一品楼的诚信与收益,当然,我家交的税也实在!” “我这里还有一份契约模板,这份契约是三司条例司亲自拟定的。我大宋共有242州,除了开封府下辖的五州外,其他的237州皆可售卖猴儿醉与虞美人的经营权!” “而价格就是:猴儿醉三万贯,虞美人两万贯,且一同出售,共计五万贯钱!” 听到这里,众人都明白了,原来三万贯和两万贯的出处在这里。 这哪里是经营权,完全是黄灿灿、白花花的金银。 五万贯钱,实在太便宜了! 苏文山继续说道:“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资格购买的,惟有财力和人品没有问题的人才有资格,且不可转让,不可超过开封府猴儿醉与虞美人的价格,不可跨州售卖……” 苏文山说了一大串规矩,并且第二份契约书上也写得非常清楚。 说白了,此规则就是防止有人扰乱市场。同样,专门会有尚酝局的酒馆提供技术与设备。 至于有没有人能学会,赵顼就无所谓了。 有朝廷控制着酒曲数量,由契约控制着酒与香水的行情,没有任何人能够捣乱。 苏文山挺着肚子,一脸自得。 当他听到许照讲这个策略时,直接都傻眼了。 此法好处实在太多了。 提高朝廷赋税,活跃市场经济,让商人们都有利可图,当然更重要的是,朝廷迅速能够赚取千万贯钱。 还有一个隐形好处。 此举会让商人们感觉到这是朝廷的恩赐。 此生意若朝廷自己干,能够赚的必然很多,但朝廷却选择将其交给了民间众多商人们。 这让一向地位不高的商人们都会产生一种感觉:朝廷要提高商人地位了! 只有赵顼知晓,让朝廷的人去经营猴儿醉与虞美人,没准又是上下克扣,一层扒一层皮,各种无以言说的暗规则捣乱。 而按照民间商业的市场规律,利润几乎都是透明的,也很好掌控。 商人们看完契约后,各自都是眼睛放光。 只要不傻就能辨别出,这是一门稳赚不赔且能够长期发展的生意。 当然,此策略的成功,主要还在于猴儿醉与虞美人这两款产品。 当即商人们纷纷都表示要申请,各自填完申请表后,一脸笑容地走出了一品楼。 一品楼外,想看热闹的百姓都有些傻眼。 这些商人们各个笑容满面,并且称要回家筹钱去了。 只听见一些商家掌柜嘴巴笑得都快裂到了耳朵垂上,一边乐一边说:“五万贯钱,才五万贯钱,这实在是太便宜了!” 与此同时。 苏文山也将这两份契约书的内容传播了出去。 大宋,有财力与人品也不错的商人并不少,一品楼要按照赵顼的要求,将全国各地有资格的商人都寻出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半日间,此消息便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些汴京的大商人都蠢蠢欲动,若能拿到此买卖,即使去偏僻一些的府州中去经营,他们也愿意。 这绝对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肉馅饼,见者都想吃。 而此刻,后知后觉的三司使韩绛也得知了此事的全过程。 “一州五万贯,不算开封府,还有237州,那就是1185万贯钱!官家可真是神了!” 韩琦长叹一口气,心中又有些难受,喃喃道:“但为何此事不让三司做,而是交给了三司条例司呢?” 就在韩绛郁闷之时,三司条例司的两位大老,韩琦和司马光提着一坛猴儿醉,奉官家之命来了。 第96章 厚脸财相,三司有钱了! 傍晚,三司使府内。 韩绛、韩琦、司马光三人同坐在大厅中。 韩绛面无表情地说道:“二位,来我府上,不知有何贵干?” 三司条例司将猴儿醉和虞美人的契约签署权抢走了,韩绛见到这两个老熟人便黑着脸,连杯茶水都没让人端上来。 韩琦和司马光相视而笑,三人对各自的脾性都是了如指掌。 “君实老弟,我就说嘛!咱们的三司使心眼比针孔都小,准是因为猴儿醉和虞美人记恨咱俩了!”韩琦故意放大了声音说道。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司马光笑着说道:“不可能吧!咱都是为官家分忧,谁做不都一样嘛!” “能一样吗?三司是朝廷的钱袋子,咱们三司条例司只是个临时的衙门,并且听名字,更像是隶属三司,财相可不想让咱们以后骑在他头上!” “有道理,这样看来,咱们做事要愈加谨慎了,没准哪天财相就将咱们弹劾了!” …… 司马光和韩琦像说相声般闲聊着。 听着听着。 韩绛听出对方是在挖苦自己,不由得黑着脸说道:“二位相公有事没事?有事就赶紧说,老夫我还有公务要办呢!” 当即,韩琦不再开玩笑了,指了指一旁的猴儿醉,认真说道:“子华老弟,这酒是官家专门让我们给你送来的!” “官家之所以让三司条例司负责猴儿醉和虞美人,不是因为三司不行或者不信任三司。而是担忧此事若由三司出面,以后万一谁再发明一个不怎么样的东西,也想将其分摊到各州,就会以朝廷之名,以这个方法,逼得民间商人出钱。” “但放在三司条例司就不一样了,这属于变法条例,不属于常规做法!按照律法,一般事务不能借鉴变法条例。官家也说了,朝廷与商人的契约,可以让三司条例司来签,但拿到的钱,必须要三司派人来收!” “真这样说?”韩绛瞬间变作兴奋状,激动地站起身来。 “那是自然,这是官家的原话,官家担心你会误解,便让我二人亲自送酒解释,整个朝堂,也惟有你三司使有这个面子了!”司马光笑着说道。 听到此话,韩绛就像吃了蜜一般,脸上笑容灿烂。 “老夫执掌三司多年,岂会为这点事情介意,大家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嘛!官家怎么安排,咱们怎么做就行了,老夫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然后。 韩绛扯着嗓子朝着外面喊道:“老刘,整四个,不……十二个好菜,今晚我要陪两位相公喝几盅!” “刚才财相不是说还有公务在身吗?”司马光笑问道。 韩绛老脸一红,尴尬地笑出声来。 韩琦望着一旁空空如也的桌台,道:“能不能先来杯茶水?” 韩绛大喊道:“老刘,你怎么回事儿,刚才不就让你上茶了吗?怎么还没端上来!” “这……这就来!” 外面的管家老刘高声应道。 老刘心里满是委屈,在韩绛正准备迎二人的时候,他就命丫鬟将茶水沏好了。 但韩绛说了一句话:沏什么茶,那两个人喝酒和香水都喝饱了! 又让端了回去。 现在那两杯茶都凉了,只能倒了再沏! 片刻后,十几道菜肴摆上了桌,韩琦和司马光坐在桌前,不由得一愣。 “怎么……换酒了?咱们今晚不是要喝猴儿醉吗?” 韩绛胸膛一挺,一本正经地说道:“就那么一坛猴儿醉,还是二斤装的,不一定够咱三人喝的。文彦博那老匹夫曾说,掺着喝酒对身体不好,所以今晚咱就喝这款罗浮春了,不管喝多少,今晚管够!” 韩琦哭笑不得地说道:“子华老弟,真如先帝所言,整个大宋朝,数千万人,但三司使之职非你莫属,太会过日子了!” “哈哈,过誉了过誉了,来……喝酒!喝酒!”韩绛厚着脸皮说道。 …… 翌日,到了一品楼正式开售猴儿醉和虞美人的日子。 天还未亮,一品楼的门前便排起了两条长龙,各自都有千米长,并且人数还在增加。 一条女队,一条男队。 女子为了虞美人,男子为了猴儿醉。大家也都准备好了银票。 在一品楼,凡是畅销品,每个人都必须排队购买。 任何人都没有特权。 很快,一品楼开门了。 在万众期待一品楼会公布猴儿醉与虞美人价格的时候,苏文山再现神级操作。 他提出了“一文购”活动策略。 但凡在一品楼排队者,只需要出一文钱,便能现场喝一口二钱的猴儿醉或者试用一次虞美人香水。 一品楼,天亮开始营业,太阳落山准时关门,此举将持续数日。 此方法,自然也是赵顼想出来的。 二钱猴儿醉和试用一次虞美人被赵顼称为试用装。 此举的作用只有一个。 那就是靠百姓的口碑宣传猴儿醉和虞美人,尽快将各州的名额都卖出去。 一时间,一品楼前直接造成了交通堵塞。 即使到了斜对面大相国寺的万幸交易集市日,这里依然是水泄不通。 那两句通俗易懂的广告语,成了喝到猴儿醉或试用过虞美人百姓的口头禅。 “兄弟,我告诉你,一定要尝一尝猴儿醉。一个男子如果没有尝试过猴儿醉,别的男子不是看不起你,而是根本看不见你!” “妹妹,一个没有尝试过虞美人的女子,没有自信憧憬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未来,待你试用过虞美人就知晓人生到底有多么美好了!” “老子要努力挣钱,争取可以喝猴儿醉喝到酩酊大醉,另外再为我那个娘们儿买一瓶虞美人!” …… 此方法,效果出奇的好。 除了汴京的商人外,更多外地州府的商人也纷纷涌入汴京城寻求一份买卖契约。 三司条例司忙着校验商家的资格,几乎是彻夜不休。 而苏文山的心里更是乐开了花,笑言道:“幸亏这位许公子没有经商,不然他若狠干起来,天下的商人都没有活路了!” 七日后。 237州的契约合同全部签完,若不是因为审查,估计用不了两天都能签完。 此时,感觉到最幸福的人。 不是赵顼,不是苏文山,也不是韩琦和司马光,而是韩绛。 因为此时,1185万贯钱已经到三司了。今年的三司再也不用因为没钱而发愁了,韩绛的腰杆再次挺了起来。 第97章 宋式火器,雏形已现 垂拱殿内。 赵顼一边看奏疏一边露出欣喜愉悦的表情。 这两日,共呈上有近百道奏疏,其中有八十多道都是夸赞自己的。 历朝历代,朝廷遇到金融危机,通过皇帝凭借一己之力解决的,赵顼还是独一个。 使得国库月入千万贯,又促进了酒业和胭脂水粉业的繁荣,赋税定然也会蹭蹭涨。 朝廷增收、商人增利,百姓也无加赋税。 大臣们各个都是不吝赞美之词,盛赞赵顼的功德,就连御史台都呈上了数道奏疏,赞颂官家。 夸赞,会让人心情愉悦,也会让人更有动力! 赵顼对这种并非熘须拍马的实话实说式夸赞还是很中意的。 就在这时。 徐虎来报,昭文馆编校沉括将赵顼前段时间画出的火器制造出来了,并请赵顼下午前往城外禁军校场观看。 赵顼不由得大喜,大宋要拥有自保之力,现在即使拥有大量马匹也来不及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辽国的孩子都是马背上长大的,练习的乃是骑射;而大宋的孩子从小便只会摇头晃脑的读书,学习的是圣人之言。 双方打架,有马也还是打不过人家。 当然,二者各有各的好处。 但是大宋要想不被后世称为怂朝,不被后世称为一个地方的小政权,就必须强大到无人敢惹。 而当下军事力量最快速的强大之法,就是彻底颠覆冷兵器战斗。 …… 午后。 赵顼连午觉都没有睡,便兴致冲冲地赶到了禁军校场。 此时,文彦博、曾公亮、沉括以及一些研究火器的老兵都已经在等候了。 火器之道,大宋早就开始研究了。 其中最精通锻造和实操的可能是沉括或者一些老兵,但最擅长理论的,乃是被王安石称为墙头草相公的曾公亮。 这次的火器研制,曾公亮也贡献了不少自己的力量。 早在仁宗朝,曾公亮便与现在已经逝去的前枢密副使丁度,合着了一本当兵之人皆用来当作教科书的军事着作《武经总要》。 《武经总要》涵盖选将用兵、士兵操练、行军宿营、古今阵法、攻城战略等,里面还有很多火器的类型。 不过大多只能用来发光冒烟和燃烧,动静也不小,但产生的爆炸力很弱,远远不如弓弩有杀伤力。 赵顼之所以不太能看上弓弩,主要原因是便携性太差了,根本经不起骑兵的冲刺。 并且,敌国也能很轻松地发明出来。 当即,文彦博等人纷纷向赵顼拱手行礼。 赵顼兴奋地看向沉括,道:“来,开始吧!” 这时,文彦博一摆手,数名禁军护卫手拿盾牌来到了赵顼的四周。 赵顼一愣,问道:“有这个必要吗?” 文彦博正色道:“目前,火器还容易发生炸膛与迸溅,为了官家安全,只能这样了,官家站在这里就可以了!” 自从赵顼在花船上受了伤,禁军对他的保护可谓是细心缜密,一只蚊子都咬不到赵顼。 赵顼点了点头。 随即,沉括走了过来,道:“官家,这一次将由臣来示范。” 说罢,沉括走到不远处的一个木箱前,取出一把长约七寸,粗细如婴儿手臂的黑色长筒。 其通体铸铁,一端是长管,另一端偏粗,上端有一个火门。 只见沉括也是先穿上铠甲,头上戴上头盔,右手还有一个金属类的手套。 然后,沉括将火器上端的火门打开,装入比花生米稍微大一些的火药,然后用火引子点燃火线,瞄向前方约五十步的靶子。 嘶……嘶…… 嗖! “彭!” 只听得一声闷响,火药并没有射出去,而是炸膛了。 好在火器乃精铁炼制,并没有炸开。 沉括的右手哆嗦了一下,面露尴尬。 一旁的曾公亮解释道:“官家,昨天我们尝试,十次能成功八次呢,可能是这把火器不是太好,我们再换一把试试!” 当即,曾公亮朝着沉括一抬下巴,后者当即意会,又从木箱中拿出一支。 装药,点火,瞄准。 嘶……嘶…… 嗖! “砰!” 这一次,火药射出去了,正中靶心,在接触靶心的那一刻,骤然爆炸,直接将用干草编织的靶子炸成了碎末。 爆炸强度并不大,但算是成功了! 沉括不由得长呼一口气,差点儿就搞砸了! “好!”赵顼忍不住赞叹道。 虽然此刻若拿着这种火器和敌军拼杀,远远不如弓弩,但至少前进了一步。 万事开头难,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一步到位的,赵顼并没有求之过急,现在需要的是给众人鼓励! 文彦博在一旁说道:“目前,有效射程为七十步。铜铁的冶炼技术和火药的配置还是短处,有非常大的进步空间。官家曾提出想要一把短小精悍的火器用来防身,但此时的工艺还不到位,只能再等一段时间了!” 赵顼微微点头,道:“已经很不错了,朕不急。” 随后,赵顼亲自摸了摸火器,但也仅限于摸一摸,然后开始讲话: “朕决定了,自即日起,成立火器营,其归枢密院直管,除朕与枢密使外,任何人不得调动火器营,或者擅入火器营使用火器,违者必罚。沉括便来做火器营御营使,享殿前司都虞候待遇。” 殿前司都虞候,乃从五品职,三衙编制内,只次于殿前都指挥使和殿前副指挥使。 由此,可以看出赵顼对火器营的器重。 “臣,谢官家圣恩,自当不辱使命!”沉括重重拱手,其眼眶已经湿润。 他终于可以离开昭文馆,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大干一场了! “自即日起,火器营便可以开始广纳贤才了,待遇方面,等同于预备将军营!” 赵顼也已经看出,仅凭沉括等人,若是在火器冶炼和火药配比上再有跳跃性发展已经很难很难了。 他们的技术与经验已经全都用到了这把火器上。 若想再更上一层楼,惟有依赖集体的智慧了。 赵顼相信,民间必有高人在,没准某个百姓完全可以将巨型火炮研制出来,只是缺少一个机会罢了。 随后,赵顼又看向文彦博,道:“枢密使,有些地方,朝廷可以省钱,但是在将军预备营和火器营的投入上,要不遗余力,不得为朕省钱!花的越多,朕越高兴!” “是,官家!”文彦博兴奋地说道。有官家这句话,就足够他大刀阔斧地去做了。 第98章 西夏使者,连续吃瘪! 三日后,一品楼正式开售猴儿醉与虞美人。 猴儿醉,定价为一角一贯钱,一角为四升,一升即250文钱。 市面上的酒,每升约20-100文钱。 此价格还会根据时令,不同年月的酒曲价格调整,算是一个相对亲民的价格了。 并且定价亲民,销售量必然会增多,其最后赚的钱反而更多,朝廷得到的酒税也更多。 虞美人则是五贯钱一份,一份四瓶,每瓶都可单独售卖,一瓶大概有二两重。 虞美人成本较高,且胭脂水粉类的物品本就价格高,虞美人若定的价格低了,其他香水便没有活路了,故而此价格偏高。 狂热的汴京人,看到此定价,一个个眼睛都红了,就像是饿虎扑食一般,不到一个上午便将猴儿醉和虞美人清空了,苏文山乐得嘴角都快咧到了腮帮上。 …… 赵顼刚清闲两日。 中书来报,西夏使团在两日后将抵汴京,来访目的还不是很清楚。 使团为首者,名为李回默,乃西夏皇族,在西夏的蕃官体系中,被称为吕则,即首领之意,官位几乎等同于大宋的参知政事,但此人乃是分管西夏的赋税经济。 赵顼想了想,吩咐道,先让礼部接待,待弄清楚对方的底线后再进行商谈。 当下,礼部的主要负责人,是礼部侍郎王珪。 王珪,进士榜眼出身,四十八岁,也是三朝之臣了,其不爱言语,但落笔惊人,朝廷的典册,多出自他手。 当中书将接待西夏使团的任务交给他,又告诉他半个月内官家没有时间接见西夏使团时,王珪便什么都明白了。 两日后。 数辆马车浩浩荡荡来到了汴京城外。 一个秃发中年人兴奋地从马车钻了出来。 此人,便是李回默。 一路上,李回默都在惊叹,都在羡慕。 惊叹大宋的国土辽阔,惊叹大宋的土地上满是良田,惊叹大宋竟然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 羡慕大宋庞大的人口数量,羡慕大宋的城池豪华,更羡慕大宋富人们那骄奢淫逸的生活…… 大宋的一切,他都想要。 此时的李回默,内心还是骄傲的。 他的骄傲来自于,西夏与大宋的战争,西夏从来都是胜多败少,并且大宋不喜战,也不愿战。 而数月前的双方之战,大宋这边传递的消息是: “种谔攻占绥州城,李谅祚亲率四万大军来袭,大败而归,大宋西北军追斩二十里方回!” 而西夏臣民们得到的消息是: “绥州主将嵬名山造反,宋军乘虚而入。国主不愿辽国趁乱偷袭,战略放弃绥州城!” 同样的结果,说法完全不一样。 并且,当双方战斗结束了半月后,榷场(互市市场)再次开放,西夏人更是认为这是大宋认怂了的表现,认为大宋是从心里惧怕西夏军队的。 李回默此番来宋,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将西夏的青白盐卖给大宋。 西夏盐池甚多,出产的两种颜色的盐,白盐和青盐,品质甚好,还非常便宜,乃是西夏的税收支柱。 但西夏才三百万人,根本吃不了那么多盐,便向大宋贩卖。 而大宋采取盐的专卖制度,根本不进口。 前些年,西夏都是走私贩盐,因为其质量好又比大宋的盐价便宜,故而赚了很多。 但自从打完仗后,大宋突然降低了盐的价格,并且对这种走私管理的甚是严苛,导致边境贩盐者数量骤降。 大宋管得严了,西夏国库的进账便少了。 再加上前一段,西夏国主李谅祚攻打了青唐吐蕃,一个比西夏还穷的地方,耗费了许多军费。 现在的西夏,也是紧着裤腰带过日子,国库里的钱比脸都干净。 所以,西夏必须和大宋谈一谈了。 李回默站在城门口,一旁的随从递上了他的出使文书。 守城的士兵队长看过之后,语气漠然地说道:“进去吧!” 李回默一愣,忍不住问道:“你们中书没有得到消息吗?礼部和鸿胪寺没有人来迎接吗?” 按照往常惯例,西夏使者来汴京,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早就应该准备好了。 礼部来迎,鸿胪寺准备衣食住行,晚上还有盛大的晚宴和特别的福利。 守城的士兵队长看向李回默,道:“你们长嘴没?不知道礼部在哪,就去问,汴京满大街都是人!”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此话一下子将李回默噎住了。 其长呼一口气,朝着后面的车队摆手道:“走,进城!” 当即,马车进了汴京城,西夏使团也有当地的对接人,很快便来到了礼部门前。 礼部这时候再不招待,那就有些过不去了! 礼部侍郎王珪派遣了从六品的礼部员外郎耿春和前去迎接。 李回默等人刚来到礼部门口,礼部员外郎耿春和便满脸笑容地走了出来。 “李外使,欢迎来到汴京城,车马劳顿,都累了吧,本官乃礼部员外郎耿春和,早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官舍!” 听到礼部员外郎这五个字,李回默明显一愣。 往日,接待他这个级别的,本应该是挂着礼部尚书职的参知政事,最次也是礼部侍郎。 没想到此次竟然是一个区区从六品的礼部员外郎。 李回默有些生气,脸色铁青地问道:“大宋一个小小的礼部员外郎来迎接,是失了礼数吧!” 对于大宋官制礼法,李回默早都背得滚瓜烂熟。 就连西夏的官僚礼法制度都是抄袭大宋的。 耿春和面对质问,一脸平澹地说道:“就在前不久,西夏国主写信,还称我朝官家为皇叔大宋皇帝陛下,以此论之,西夏就是大宋的臣国。以本官的身份来迎接你这个臣国的臣子,有什么不合适吗?” “莫非李外使不不承认西夏是大宋的臣国?若是这样,那我大宋也就不承认你这个外使了,要不你们自便?我大宋的旅馆若再晚一些订,可能就订不到了!” 耿春和语气温柔,但是咋听都让人生气。 李回默气得几乎想要暴走,但一想到自己的任务,还是忍了下来,道:“请员外郎带路吧!” 听到此话。 耿春和的心里巨爽无比,面对西夏使者,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硬气过。 这话并不是王珪教给他的。王珪只说,不要让这群虚伪的党项人过得太舒服了! 第99章 礼部笑面郎,待人接客大师 礼部官舍,住宿一般,且不管饭。 当西夏特使李回默看到住宿的官舍后,立马表示要求住旅馆,或者去租个院落。 他们有钱,可以自费。 礼部员外郎耿春和语气温和地说道,完全可以,但上次西夏使者裴不了和商人李寿高罢市,惹怒了很多大宋商人,若是晚上有人找他们的麻烦,官舍之外的安全,礼部概不负责。 此话一出,李回默当即改口,决定很老实地住下了。 大宋百姓向来不喜党项人,他们也明白。 随后,李回默问询他们何时能够见到大宋官家。 耿春和依然非常随和地回答道:“已向中书通报,但至少三日内不可能收到官家御旨,诸位若无事可以出去转一转,汴京好玩好吃的都非常多!” 李回默面对耿春和,一点脾气都没有。 后者说话的语气永远是让人如沐春风,但说出来的话语内容却让他气得咬牙切齿,一肚子气都不知道去哪发。 第二日,西夏使团的这些人便组团出去玩了。 汴京的各种美好事物,他们早已经听得耳朵都磨茧子了。 什么女相扑、厨具表演、茶百戏、梅花饼、蝴蝶面、荔枝膏、香糖果子、石肚羹、西京雪梨、还有五丈河边的瓦子传说,会仙酒楼中弹琵琶花魁的故事等等。 而如今得到机会能够游玩,自然不会错过。 这群西夏使者们俨然一群乡下人进城,左看看又瞧瞧,什么都稀奇,什么都想买,就连一家巷子蒸的枣花馒头,他们都甚是稀奇,一人买了两个。 一直消费到深夜,才回到了礼部官舍。 第二日,依旧如故。 第三日,依然如故。 到了第四日,日上三竿,李回默终于想起正事,再次去找了耿春和。 “李外使,实在抱歉,最近官家特别忙,一时抽不出空来,麻烦你再等三日吧,再过三日,我一定给你一个准信儿!” 李回默无奈,只得扭脸回了屋。 紧接着,西夏这群人又狂嗨了三天。 而耿春和一直没有闲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他都派人盯着,并且找人去套了这些人的话语。 西夏人,哪里有天天读书并且整日靠心眼活着的大宋人聪明。 耿春和很快就了解到了这群人的真实目的。 “西夏希望大宋继续扩大榷场(互市市场)规模,并且大批量购买他们的青白盐。” 而他们的底牌,也就是他们提供的筹码则是: “若大宋能将榷场(互市市场)规模扩大到五倍以上,且每年购买西夏年产量七成的青白盐,西夏将会与大宋缔结军事同盟条约。” 所谓军事同盟,就意味着一旦一方受到敌国攻击,另一方将无条件出兵相助。 此话,自然很快就传到了赵顼的耳中。 …… 翌日,垂拱殿内。 富弼、韩琦、曾公亮、欧阳修、司马光、文彦博六人都站在下面。 “都说一说吧,西夏这次提出的交易如何?”赵顼问向众人。 作为君主,绝对不能自己先发表意见,因为一旦他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很有可能就再也听不到实话了。 富弼率先站了出来。 “臣以为,可以结成军事同盟。近三十年来,我大宋受到骚扰最多的便是西夏,一旦和西夏结成军事同盟,边境压力骤减。并且北方的辽国也会大为忌惮。如此一来,边境平顺,朝廷才能全力变法,创造国强民富的盛世!” “对方提出的将榷场规模扩大到五倍以上,这对双方都有益处,可以接受,至于每年购买西夏年产量七成的青白盐,臣建议缩减到五成以下,便可以接受。” 随后,韩琦站了出来。 “臣以为不可。西夏的虎狼之心,天下尽知。西夏只是因为这两年干旱与发起的战事不断,导致朝廷无钱,才愿意与我朝结成联盟。一旦给其两三年缓过劲来,绝对还会侵犯我大宋!” 这时,文彦博开口了。 “西夏,弹丸之地,成不了什么气候,莫说给他三年,给其十年,也不可能是我大宋的对手。臣认为,完全可以结成军事同盟。不然西夏在朝廷极度缺钱的情况下,定然还会发动战事,战事一起,牵扯甚广,吐蕃、大理甚至辽国可能也会有动作。我大宋至少在三年内还不适合再发生战事。” “一旦发生战事,轻而易举就能毁掉我们所有的新法策略。” “臣同意富相公和枢密使的想法。”欧阳修拱手。 曾公亮微微皱眉。 “臣赞同韩相的说法。西夏根本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狼,与其结成军事联盟,大宋有可能会背部受敌。他若敢再挑起战事,我们便将其灭了!” 六人,五人都发表了意见。 富弼、文彦博、欧阳修,不愿发生战事,认为可以结成军事同盟。 而韩琦和曾公亮则是宁愿打仗,也不能与西夏结成军事同盟。 就剩下司马光没有表态了。 司马光想了想,道:“若不涉及青白盐,只是扩大榷场规模。臣支持结成军事同盟!” 赵顼坐在上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支持者所言,有一定道理;不支持者,确实也有一定道理。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富弼再次拱手道:“官家,臣知官家有灭夏灭辽之志,但绝不可操之过急。战事一旦拉开,便没有赢家。望官家二十年不言兵事,全力进行新法变革!” “二十年不言兵事?此话臣觉得过于助长他人志气了,二十年后到底西夏辽国是什么样子,谁能知道,要灭就早些灭,不能因噎废食。我大宋确实不提倡武事,但也不能完全就不能打仗。战事始终是掠夺财富,使得国家强盛的最佳途径!”韩琦高声说道。 “二十年很久吗?二十年后,官家也不过四十岁。到那时,若我大宋兵强马壮,国库充足,何谈灭不了西夏、辽国?若现在不与西夏结盟,西夏选择与辽国结盟,辽国被利益驱使,转头攻宋,我等该如何处置?” “先不说能不能打赢,仅仅是消耗的军费,便足以让大宋百姓苦不堪言,百姓苦,必造反,这些都是血的教训,我大宋百年来,一直平和,靠的就是不战!我们交的岁币、完全是可以从贸易上赚回来的!” …… 富弼与韩琦各执一词,说得面红耳赤。 赵顼坐在上方,撇着嘴巴。 双方说得都有道理,都是为了大宋,只是方向不一样。 他很为难。 但他的为难不是要不要和西夏结成军事同盟。而是如何说服富弼等人,不与西夏结成军事同盟。 赵顼是不可能和西夏结成军事同盟的,无论西夏给出的条件有多好,有多诱人!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因为,赵顼知道一个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二十一岁的李谅祚马上就要死了。 他的前世记忆里,李谅祚大概十二月,也就是两个月后,也就归天了! 而西夏马上就要被一个非常疯狂的汉族女人掌控,那就是梁太后。 这位梁太后为了获得党项人的好感,将李谅祚制定的各种汉化措施全面废除,并且开始向大宋发动战事。 一旦梁太后当政,那李谅祚的承诺必将全盘作废。 赵顼知晓此事儿,但又不能说。 他思索了片刻后道:“结盟与不结盟,确实各有利弊,你们也无须争论了,朕再想一想。另外,命礼部先与西夏使者谈着,将他们的条件降到最低,逼着他们说出底线!” “是。”众臣同时拱手。 转眼间,又过了三日。 李回默出现在耿春和的面前。 “员外郎,你可说过,三日后一定会给我一个准信儿的!”李回默已经有些着急了。 在他来之前的设想中。 使团只要来到大宋境内,就会享受到大宋的最高礼遇,然后吃吃喝喝玩玩,最后大宋还会完全不还价地就答应了他提出的所有条件。 然后在临走之前,大宋还会送给他至少八辆马车的好东西。 最后,他回到西夏,加官进爵,风光无限…… 哪曾想,来了六七天,连礼部侍郎都没见着。 耿春和一脸笑容。 “李特使,本官正准备找你呢,宫里刚传出了口谕,我中午饭都没顾上吃,就跑过来要告诉你了!”耿春和看向李回默,语气甚是亲切,就像两个认识了十几年的老邻居在唠家常。 李回默焦急地问道:“怎……怎么说?” “官家说了,此事让礼部先和你聊,你准备准备,一个时辰后直接去礼部议事大堂!” 李回默无奈地点了点头,心中喃喃道:“虽然见不到大宋皇帝,但至少能见到礼部侍郎了,算是往前走了一步,你们这样对待老子,待谈条约时,老子一定一步不让!” …… 在距离一个时辰还有一刻钟时,李回默带着四个亲信便来到了礼部议事大堂。 这里距离他居住的官舍,只有不到五百米的距离。 一刻钟后。 耿春和带着两个礼部的小吏走了过来。 李回默望了望大厅外,疑惑地问道:“莫非侍郎大人还没有忙完公事?” 耿春和干咳一声,直了直身子,道:“李特使,今日礼部负责和你聊的,是本官,我也没说侍郎大人要来呀!” 说罢,耿春和还给了李回默一个很无辜很疑惑的表情。 李回默气得几乎要吐血,他朝着自己的腰间勐地拧了一下,说道:“那咱们开始吧!” 第100章 硬气的谈判,特使慌了! 礼部议事大堂。 耿春和与两个执笔小吏坐在左侧,西夏特使李回默与四个亲信坐在了右侧。 耿春和收起笑容,变作严肃状。 “李特使,今日乃是礼部命本官与贵使团相谈,你我自当各秉诚意,特使先说一说此次来我大宋的目的吧!” 当即,李回默也将自己的西夏贵族派头拿了出来,胸膛一挺,干咳一声。 “此番,本特使前来,乃是和大宋商量一笔双方互利的买卖。” “自大宋与我西夏设立榷场以来,我西夏的牲畜、皮货、药材、青白盐不断贩卖到大宋,这可是让大宋边境商贸市场的活跃程度,不亚于繁华城市的大市集。” “这几年,咱们虽然一直有摩擦,但榷场几乎没有被废除过,我家国主打仗也打得厌倦了,所以想着停止战乱,与大宋和平相处。绥州之乱,乃是我西夏内部的乱子,从此后就既往不咎了!为了双方共同富裕,为了边境的百姓,我西夏希望与大宋继续扩大榷场规模……” “另外,我西夏的青白盐,名扬天下,大宋辽国都非常喜欢,我家国主向来仁义,决定将西夏的七成青白盐贩卖给大宋,大宋买后,辽国才能买……” “最后,为了表明我西夏与大宋的友谊,我们愿意签订军事同盟条约,双方永不再战……” …… 李回默的话语,可以总结为三点。 其一,我西夏大人有大量,不追究绥州的事情,愿意与大宋共同赚钱,扩大榷场规模。 其二,我西夏的青白盐质量天下第一,供不应求,各国都抢着要,可以先分七成给大宋。 其三,为了表明我们不会再打你们的诚意,我们愿意和你们签订军事同盟条约。 句句都是为大宋着想,条条都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大宋的官员呢! 硬是将条件,说成了对大宋的恩惠。 耿春和心中暗骂李回默不要脸,天下谁不知道你西夏的青白盐都烂在锅里了。 耿春和略微思索。 “扩大榷场规模,确实可以,不过这属于咱们双方互利,我大宋赚钱了,你西夏也得到了谷物、布匹、茶叶、绸缎等急缺的生活用品!” “至于青白盐,虽然我大宋人口很多,盐的需求量很大,但我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不吃青白盐,我们百姓的日子依然能够过得很滋润,这几日,李特使想必也都看到了。” “至于签订军事同盟条约,这个……李特使应该清楚局势吧,我大宋除了和西夏有过节,和周边几国的关系都非常好。倒是你们西夏,貌似和周边关系都不是很好,打起仗来,很有可能都是我们去帮你们!” “李特使,你只谈对你们西夏的好处,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交换条件呀?我大宋到底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 耿春和不紧不慢,说得有理有据,全部回怼了过去。 李回默气得脸色发青,他最大的底牌就是双方建立军事联盟。 “员外郎可能长期做京官,不清楚当下的局势。目前,辽国可是非常愿意与我西夏结成军事联盟的。到那时,辽国若来攻宋,恐怕我西夏也只能随行了!” 此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耿春和毫不客气。 “那贵国可以试一试,大宋与辽自澶渊之盟后,便是兄弟之情。在这几十年来,双方互市,礼尚往来,都没有红过脸。你觉得,辽国会理会你们吗?再说,即使辽国有意与你们联盟,我大宋再增岁币三十万两白银,你觉得辽国会站在哪方,这点钱,我大宋完全是出得起的!” 双方话语间,已经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再增三十万岁币!” 听到此话,李回默还真信。他在汴京待的这几日,除了吃喝玩乐外,也了解了大宋近些日子的情况。 当下的大宋,经过近一年的变法改革,非常有钱。 不但朝廷有钱,百姓也非常有钱。 “并且,在你们西夏能买到的物品,我们在与辽国的榷场上同样也能买到,你的所有条件对我大宋都没有任何突出的益处!”耿春和不屑地说道。 放在一年前,他根本不敢说出这种话,但是现在,随着各种新法登台,大宋正在呈现大国气象,他的腰杆自然硬了许多。 李回默满脸尬尴,最后只能说了一句挑拨离间的话语。 “两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莫非,你们不想收回幽云十六州?” 此话,一下子就戳中了李回默的软肋。 不想肯定是假的。大宋历朝历代君臣都在为此而努力,只是时机还不成熟而已。 “此事乃是我大宋与辽国之间的事情,西夏恐怕参与不了吧!” 说罢,耿春和站起身来。 “目前看来,贵国的诚意还是不足啊!请李特使再想想,还有什么条件可以拿出来,我大宋是非常诚心与你们合作的。七日后,将由侍郎大人亲自与你谈,若谈的顺利,条件合适,那此事便可汇禀中书和官家,可能很快就能达成!” 说罢,耿春和便带着两名小吏离开了。 李回默的脸色就像一块放在泔水桶半个月的猪肝。 来之前,他信心满满,本想着一份军事同盟契约,就能让大宋乖乖答应他想要的一切。 哪曾想,对方一脸不屑,并且说出的理由还让他无法反驳。 “今晚,我便向国主写信,看看到底还有什么条件可以使大宋动心!”李回默喃喃说道。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当即,李回默连夜写信寄回了西夏。 接下来的日子。 他和其使团的随从们,都已经没有心情再在汴京街道上闲逛了。 一看到大宋百姓的生活如此幸福美好,他便生气,越来越急躁。 当下的西夏,已经到了没米下锅的时候,若不能扩大榷场规模,且把青白盐卖出去,西夏可能都发不起俸禄了。 而那边的辽国,他们也去沟通过,但对方更横,根本就不搭理他们。 深夜。 失眠的李回默,叹气连连,便让随从去买大宋汴京卖得最火的猴儿醉。 那随从也甚是会耍小聪明,声称在自己不断砍价下,花了一贯钱,就足足买了三角猴儿醉。 李回默不由得大喜,猴儿醉的定价为一角一贯钱,很不好买的。 就在他赞叹随从会砍价的时候,低头仔细一看,发现买的不是猴儿醉,而是猴几醉。 打开一尝,就是那种一贯钱能买三大缸的最廉价酒水,而卖家还不是酒铺,是游走的小贩。 李回默彻底爆发,按着那个随从足足揍到了天亮。 …… 第六日。 李谅祚回复的一封亲笔信传到了李回默的手上。 在信上,有一半内容都在大骂李回默是废物,然后李谅祚说出了自己的最终底线。 “若大宋能将榷场规模扩大到五倍以上,且每年购买西夏年产量七成的青白盐,西夏将与大宋缔结军事同盟条约,并且每年赠予大宋三千匹西夏马,五千只滩羊。” 李谅祚始终认为,西夏与大宋缔结军事同盟条约,对大宋更有利。 因为大宋的田地更肥,财富更多,更不愿意打仗。 至于三千匹西夏马,五千只滩羊,完全是为了给大宋面子。 西夏马并非甘青马,甘青马一匹能卖到一百五十贯,但一般的西夏马也就三十贯钱。 至于滩羊,在汴京的市场价是一只3贯左右,在西北地区甚至五六百文都能买一只,非常便宜。 这些东西换算成钱,大约也就十万贯钱。 而前两年,大宋给西夏的岁币,足足有二十五万贯。 但这却让大宋非常有面子。 李回默心知,这是国主的底线。 他若真以“三千匹西夏马,五千只滩羊”的代价谈成了,回去之后,他的仕途也全完了。 “明日见到那个礼部侍郎,我一定要好好发挥,先让他们心生畏惧,才能占据上风!”李回默为自己加油打气道。 翌日。 依旧是礼部议事大堂。 李回默带着八名亲信,给自己壮胆气。 而这时,礼部侍郎王珪终于现身了,在他身边,只带了一人,并且还不是耿春和。 王珪笑着说道:“本官礼部侍郎王珪,让李特使久等了!” “无妨无妨!”李回默笑着说道。 李回默早就调查过王珪,知道其不善言辞,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和和气气的人,心中不由得又有了一些自信,今日自己定然能扳回一局。 他看向王珪的身旁人,问道:“不知这位英武不凡的大人是?” “大宋禁军教官,种谔。”种谔面无表情地说道。 让种谔也参与进来,乃是文彦博的主意,他非常清楚种谔对西夏人的威慑力。 此话刚落,只听到“噗通!”一声。 李回默后面的两个亲信便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李回默听到“种谔”二字,也差点儿没有失态,心中的那点胆气全没了。 种谔在西夏人的眼里,就是阎王爷的代名词,那是真正敢抢掠屠村的勐人。 他们不久前感到唯一庆幸的事情,就是大宋朝廷将种谔从西北调走,且贬了他的官。 李回默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然后双方分坐两侧,准备开始谈判。 第101章 二次谈判,朕要大赚一笔! 礼部议事大堂。 礼部侍郎王珪与禁军教官种谔坐在左侧,李回默和他的八名亲信,坐在右侧,因为种谔的存在,九人都有些紧张。 这时,王珪率先开口了。 “李特使,咱们便开门见山地聊吧!员外郎虽然已向本官汇报过,但说的情况比较复杂,估计你也有了新的交换条件,你就直接说你们想要什么以及能够给出什么样的条件吧!” 其说话果断而干脆,与耿春和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若大宋能将榷场规模在半年内扩大到五倍以上,且每年购买西夏年产量七成的青白盐,西夏将与大宋缔结军事同盟条约,保证永不主动引发战事!” 说完之后,李回默又迅速补充道:“当然,若是我西夏与吐蕃发生战事,大宋无须相帮,但辽国若与大宋打起来,我西夏将全力帮助大宋!” 李回默本来中气十足,但看到种谔看向他那种蔑视的眼神,语气瞬间弱了下来。 一旁的王珪听完后,一愣,说道:“就这?” 这两个字,极为打击人。 “王侍郎,此条件并不简单呀!这代表我西夏已经完全站在了大宋这边,并且榷场和青白盐买卖,对大宋而言,也是赚钱的买卖啊!” 王珪摇了摇头。 “盐我们不缺,生意我们不在边境也能做。至于西夏与大宋联盟……”王珪看向种谔,问道:“种将军,你怎么看?” 种谔不屑地望了李回默一眼,道:“首先,我们近几年和辽国发生大规模战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其次,若真发生了战事,西夏的那点兵即使全拿出来,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种……种将军,你……你就不怕我们站在辽国那边吗?这绝对能影响战局的呀!”李回默忍不住解释道。 种谔冷哼一声。 “你们若是帮助辽国,那我大宋就先将你们灭了!大宋能不能打得过辽国,我现在还不确定,但是打西夏,三个月足以让你们灭国。之所以不去打你们,是因为你们那破地方,我们并不稀罕,打下来得到的东西没准还没耗费的军费多呢!” 这句话,比打脸都狠。 并且,大宋当下最有资格说出这番话的,就是种谔。 一旁的王珪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 顿时,李回默词穷了。 他想了想,长叹一口气,道:“那这样吧,我西夏再答应每年给大宋一千匹西夏马,两千只滩羊。如何?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你们应该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听到此话,王珪和种谔的眼睛顿时亮了。 一千匹西夏马,两千只滩羊,并不值多少钱,对大宋来讲就是九牛一毛。 但意义完全不一样。 岁币,其实分两种。 一种是朝廷给外族钱,比如大宋给辽国的岁币;另一种则是地方或臣国每年向朝廷缴纳的财物。 去年,还是大宋每年给西夏二十五万两岁币,今年才停了。 以前,是为了花钱买平安;而现在则是对方要花钱买平安了。 大宋百姓若听到此事,绝对能兴奋地大摆数日宴席庆祝。 此事,对大宋来讲,实在太提气了! 这证明西夏已经服软了。 王珪和种谔心中高兴万分,但脸上却表现的依然是云澹风轻,几乎没有表情。 王珪又问道:“这就是你们的底限?” 李回默哭丧着脸,道:“王侍郎,我西夏除了马和羊,其他的真拿不出来了!” “这倒是实话!”王珪点了点头。 “好,本官已明白特使的意思,稍后便向官家禀报!” “有劳了!”李回默拱手道。 他看似一脸真诚,其实心里思索的是,待到榷场扩大规模,西夏如何在走私上将这笔钱迅速赚回来。 一旦西夏挺过这段时间,一定然会撕毁契约,用武力逼迫大宋再交岁币。 …… 垂拱殿内。 文彦博、富弼、韩琦、曾公亮、司马光、欧阳修、王珪分站两侧。 “一千匹西夏马,两千只滩羊,有些少了!”赵顼坐在上面说道。 韩琦一愣,走出来道:“官家,莫非您真打算与西夏联盟,其虎狼之心,人尽皆知呀!” “老臣认为,完全可以联盟,这对我大宋没有任何坏处,并且此事有助于提高大宋国威,百姓定当赞成,而辽国也会更加忌惮我们!”富弼说道。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臣以为,富相所言极是,此事对我大宋无害!”欧阳修也发表意见。 “臣认为双方联盟,甚是不妥……”曾公亮也开口道。 …… 当即,几个老臣又杠了起来。 而赵顼坐在上面,根本就没有听他们的话语,而是想着这一次能够赚多少马羊。 一刻钟后,见几人吵架吵的差不多了,赵顼叫停了他们。 “韩琦、曾公亮,接下来你们二人去和西夏特使聊!” 韩琦与曾公亮不由得大喜,就在以为赵顼也不同意与西夏联盟的时候。赵顼又说话了。 “你们两个,务必要将联盟之事定下来。但西夏必须答应朕提出的这几个要求。” “其一,咱们要五千匹西夏马,一万只滩羊。这些马、羊,必须在十二月份之前,运到绥州城。” “其二,为表明咱们的诚意,让一品楼派人去西夏建一品楼分楼,建设时,咱们不要出钱出物,也不要出太多人,可与那个特使达成合作,让他拿利润的大头。咱们主要是为了埋伏卧底,送一批人去西夏,让他们拥有西夏人的身份。此事,也要在十二月之前做完,然后除了卧底之外,其他人全都返回大宋。” “其三,榷场规模可以同步扩大,但青白盐的购买和同盟契约,明年年初再开始,不得提前!” 听完赵顼说的这三点,富弼等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官家,为什么要卡在十二月这个节点呢?”富弼好奇地问道。 此时,已经是十月底了。 赵顼神秘一笑。 “前天,朕在汴京御街南卜了一卦,算命先生说,今年接下来的日子,朕只能赚钱,不能花钱!而青白盐的购买和同盟契约签订后,肯定要花钱的,所以就放在明年吧!” 签订契约,双方定然是要互相赠礼的。 对于赵顼这个理由,富弼等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但也没说什么,毕竟无伤大雅。 而韩琦与曾公亮,想到那五千匹西夏马,一万只滩羊和一品楼入驻西夏能够得到更多情报,觉得这也不算是个坏买卖,当即就应下了。 第102章 众卿,你们是要累死朕吗? 翌日。 韩琦与曾公亮同时出现在李回默的面前。 这二人在西夏也早就是名人了,李回默在他们面前更像是一个晚辈。 李回默连礼部员外郎耿春和都斗不过,更不要说这两只老狐狸了。 不到半个时辰,二人便将李回默聊得服服帖帖。 三个条件,全都答应下来。 并且还套出了他的实话:李谅祚的底线是每年赠予大宋三千匹西夏马,五千只滩羊。” 但韩琦告诉他,五千匹西夏马,一万只滩羊,少一根羊毛都不行。 李回默犹豫了片刻,咬牙答应下来。 多出来的两千匹西夏马和五千只滩羊,他只能自掏腰包了。 但是,他并不难受。 因为曾公亮告诉他,一品楼去西夏建立分楼时,只要他也参与其中,利润可以拿大头,最后获利的还是他。 李回默对一品楼的经营模式是了解的,其细细一想,若这样做,用不了一年自己就回本了,心情不由得变得再次愉悦起来。 这就是最顶级的沟通艺术。 礼部员外郎耿春和让李回默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挑不出毛病。 礼部侍郎王珪和禁军教官种谔,让李回默又怕又狠,恨不得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们。 但韩琦和曾公亮明明是坑他最深的人,却让他点头哈腰,甚是感激。 紧接着,赵顼见了他一面,还赐给了他一些金银首饰,李回默甚是开心,乐呵呵地返回西夏了。 而赵顼,就静等十二月的喜讯传来了。 …… 十月底。 大宋第一座百姓书馆终于在朱雀门街临近国子监一处短巷开始营业了。 里面藏书约有三千册,并且还会不断增加与更新。 还有一些桌椅笔墨,但数量不多。 首日,去百姓书馆的大多还是一些读书人,寻常百姓,数量很少。 但赵顼也并不着急,此事是一种需要长期经营的事情。 第二座图书馆将会建在汴河旁,并且将会摆放更多有关种植、养殖、冶炼类的书籍,三司条例司也已经开始筹建了。 因为百姓认字率太低,免费学堂本应该同步筹建的,但此工程量较大,还需要等待时日,毕竟太耗钱了,大宋当下还支撑不起来。 在赵顼眼里,如今的大宋不管国库能节余多少钱,似乎都不够花,他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这一日,御史中丞吕公着也来到了百姓书馆。 一位私塾先生在一旁捋着花白的胡须说道:“汴京城若早有此百姓书馆,就不会可惜了那么多穷人的孩子无书可读了,真是好方策呀!” 吕公着听到后,不由得也甚是感慨,然后突然眼睛一亮,朝着御史台奔去。 …… 翌日,又逢朝会日。 垂拱殿内,文臣武官们整整齐齐地站在下面,还在为与西夏签订的协议而兴奋不已。 大宋,终于收到回头钱了,这绝对是一场载入大宋史册的好契约。 这一年,文臣武将间的内斗都少了许多,也没有因太多鸡毛蒜皮的事情而闹上朝堂,因为大家都忙着变法改革了。 并且,当下的朝廷给人一种很明显的直觉。 能者上,庸者下。 这让很多人都有了危机感,在做事上比以往的效率高多了。 赵顼本以为今日的朝会只是走个过场,简单说了几句便准备退朝时,御史中丞吕公着突然站了出来。 “官家,臣有本要奏!” 近来,御史台一直很低调,众臣不由得都看向吕公着。 赵顼也有些意外,当即坐直了身体,道:“讲!” “臣弹劾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败坏朝廷纲纪礼法,玩忽职守,事君不诚之不臣之罪!” “弹劾中书门下平章事富弼,参知政事韩琦、司马光、曾公亮、欧阳修五人监察不利,失职渎职之罪!” 哗!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赵顼也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站在吕公着一旁的张方平,一脸迷惘,就在早朝前,他还和吕公着有说有笑地聊着汴京城哪里的羊肉汤好吃呢! 一会儿功夫,吕公着就弹劾他了,并且还是重罪。 此等罪名若成立,那都不是被贬,而是直接罢官了! 富弼等人也都是一脸懵。 监察不利? 失职渎职? 这都哪跟哪呀? 他们这半年来都忙得快住在中书省了,这是满朝文武尽皆知晓的事情。 吕公着缓了缓,继续说道:“自太祖、太宗起,朝廷便设经延,为君讲学。经延官及讲读时间,皆由翰林学士承旨制定,中书有监管之权。但这一年来,经延几乎荒废,官家年轻,经延讲学,乃是学习历代圣君之法,持之以恒,方有效果。而今内侍省与中书皆却荒废经延,半月尚不开一讲,故而臣……” 这一席话讲完,众臣都明白了。 甚至有的老臣还认可地点了点头,认为弹劾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坐在上面的赵顼,露出一抹尬尴的笑容。 这哪里是在弹劾张方平和中书的执宰们,分明是在弹劾自己! 所谓经延,便是为帝王讲解经史而特设的讲席,一般由翰林学士或者一些资历较高的官员担任,像韩琦、文彦博、欧阳修、曾公亮,都曾经做过经延官。 经延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让皇帝拥有更多知识,另一方面也是从往昔的帝王历史中,让君王知晓,如何做圣君。 但自从赵顼登基以后,先是给先帝治丧,然后因国库没钱,变法改革便轰轰烈烈地搞了起来。 众官都忙昏了头。 再加上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催着官家生孩子,官员们又不敢占用赵顼晚上的时间。 经延便一直拖延着。 曾经,在六七月份的时候,司马光和王陶作为兼任的经延官其实为赵顼上过课,但赵顼举一反三,让二人没有太多招架之力。 甚至,上着上着,赵顼已经反客为主,为二人讲起课来。 无奈之下,中书商议了一个主意,将经延讲学悄不作声地取消了,最多也就是闲暇时为赵顼呈上几篇撰写的史记文稿。 官家忙,百官忙,于是就把经延之事忘却了。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赵顼的能力太强,处事又非常果决,臣子们觉得没有什么能够教授赵顼的了。 但放在台面上来讲,御史中丞吕公着弹劾的没有一点毛病。 御史台就是做这种事情的。 富弼等人都很尴尬,但也都长呼一口气。 吕公着明显是雷声大,雨点小。看着罪名很大,其实是要众人一起,劝官家勤读书,将经延再搞起来。 作为中书的执宰,富弼率先走出来说道:“吕中丞所言,臣不得不解释一番。今年的经延讲学确实几近荒废,但主要原因是官家很忙,中书与翰林院为了变法改革,也非常忙碌。根本抽不出空闲时间为官家讲学!” “但是……” “但是,经延讲学确实不应该废弃。往年,经延讲学都是二月至端午,八月至冬至为讲学期,而今已近冬至,臣建议从明日起恢复经延讲学,每月单日举行,直到腊月,将以前缺少的都补过来。” 司马光接着站出来说道:“官家向来聪慧,所提问题举一反三。臣建议,经延官便不再从翰林院推举,由我、曾相公、韩相公、欧阳相公四人兼任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曾公亮、韩琦、欧阳修三人同时拱手道,心中想着,此事这样处理,基本上就能结束了。 “臣附议!臣附议!臣附议……” 中书门下的臣子也纷纷站出来表示同意。 这时。 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站出来说道:“臣不同意!” “中书各位相公本就经常与官家讨论治国之策,近半年来,几乎是住在了垂拱殿。若几位相公再兼任经延官,那别的臣子恐怕连到官家近前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经延官人选,不能由几位相公担任!” 张方平非常不乐意地说道。 枢密使文彦博缓缓站了出来,道:“臣以为,张承旨所言,甚有道理!” “臣附议!”御史中丞吕公着站了出来。 “臣附议!”三司使韩绛站了出来。 “臣附议!” …… 御史台、三司、枢密院的臣子们都站了出来。 转眼间。 御史台、三司、枢密院成为一派,中书成为另一派了。 其实,这很好理解。 近年来,谁都能看得出来中书的富弼、韩琦、司马光等人,深受官家器重,天天关起门来开小会。 而经延讲学,更是接近官家的大好时机,若再让这几个相公占了,那朝廷就被这些人控制了,其他衙门的官员们就更加没有话语权了。 所以才会纷纷出言反对。 此刻,赵顼坐在上面,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众大臣还真是体贴入微,已经将他的课程安排好了,要从明天起,两日一课,然后还要上到腊月份,并且已经开始安排讲学之人了。 但赵顼根本不想听。 经延讲学,实在是太枯燥了! 并且,赵顼感觉到自己已经够忙碌了。 每天要开朝会,要批阅上百份奏折,每天都有官员来垂拱殿觐见问事,而晚上还要为大宋皇家开枝散叶…… 如果每日上午再加两个时辰的经延讲学,他非累死不可。 怪不得大宋朝的皇帝都很短命,这是有原因的,百官是真不拿皇帝当人呀! 第103章 喜子一声哭,百官羞愧 垂拱殿上,百官争吵起来。 “中书省真是好算计,这是要将官家完全架空吗,是不是你们中书就能代表朝廷,就能代表官家?” “经延讲学,有圣学圣德者任之,莫非全朝堂就只有你们几人为官家讲学论道?其他人的圣贤书都白读了?” “欧阳永叔有什么资格为官家讲学,他只能教官家吟弄风月,写一些花样文章,这就是经延讲学的意义吗?” “你司马君实虽擅长讲史,但三馆之内,哪一位官员不能为官家讲史?” …… 大宋臣子,尤为喜欢吵架,吵架时又特别能上纲上线,且很容易就牵扯到党争。 一旦被对手戴上一个扒不掉的大帽子,那就要被一骂到底了。就像欧阳修,一旦人生有了污点,那便总有人用这个污点去攻击他。 现在,司马光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由中书四人兼任经延官的建议是他提出来的。 他的本意是,他们几人对官家了解比较多,知晓官家想听什么,故而适合担任经延官,哪曾想其他衙门误以为中书想要一支独大。 现在,白色已经变成了黑色,再解释也无用了。 更何况自从变法以来,中书本就操持着一切。 此时的赵顼已有了经验。 朝堂之上先任由臣子吵着,待他们吵累了,赵顼也就基本看明白了,若提前介入,只能变成他们吵架的催化剂,让他们吵的更厉害。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就在这时。 赵顼突然听到一道哭泣声,并且这道声音越来越大。 他不由得看向下方,心中疑惑,还有官员因吵架吵哭了? 很快,吵架的官员们也听到了这道声音,然后开始环顾四周。 垂拱殿顿时变得安静下来,而那道哭声也越来越小。 这时候,眼尖的吕公着指向赵顼旁边的左下门处,高声道:“哭声在那里!” 众人纷纷望去,发现哭泣者竟然是官家的御用小黄门,喜子。 喜子见众臣都看向他,不由得迅速捂住嘴巴,但脸上的泪痕依旧清晰可见。 赵顼很是疑惑,问道:“喜子,你怎么了?” 喜子一下子跪在地上,其浑身颤抖,仍在抽泣。 “小的……小的……不敢说。” “说,朕恕你无罪!”赵顼高声道。 喜子抬起头来,道:“小的……小的心疼官家呀!自……自打官家登基以来,每日里都有上百道奏疏需要批阅,几乎每天都有臣子觐见。官家除了操心后宫的事情外,每日里批阅奏疏都到了夜里,每日更是一大早就坐在殿中,就怕误了朝廷大事。每日睡眠时间还不到四个时辰,如果……如果再让官家每日花两个时辰来听经延,小的……小的怕官家的身体撑不住啊!当年……先帝都没有官家这么辛劳呀!” 喜子抽泣地说着,句句真情实意。 其说完后,朝堂之上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停下了! 众臣都感觉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自己竟然还没有一个小黄门的觉悟高。 大宋自开国以来,太祖享年50岁,太宗享年59岁,真宗享年55岁,仁宗享年54岁,而英宗仅仅活到了36岁。 大宋历代君王的寿命,就没有超过六十岁的。 朝堂上的大臣们,对前三位皇帝不太了解,但对仁宗和英宗却非常了解。 这两位皇帝都是勤于政事,一边帮群臣劝架,一边批阅奏折到深夜,批阅完后,还要完成后宫的开枝散叶任务。 日日忙碌,还被群臣屡屡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日子,能活得长寿才怪呢! 而当今的官家若是年纪轻轻便被累死了,他们被称为四朝老臣,那就不是荣耀,而是奸臣了。 当臣子的将皇帝累死了,这明显是要在后世的史书上留下骂名的。 当即,富弼率先反应过来,拱手道:“臣等愚钝,从未关心过官家的感受,经延讲学是否延续,全凭官家定夺!” “经延讲学是否延续,全凭官家定夺!”群臣瞬间变成了一体,高声齐呼道。 其中,御史中丞吕公着的声音最大。 他弹劾的本意,乃是希望官家应该继续读史,以防以后的路走歪了,哪曾想现在是让官家朝着死路上去走了。 此刻,赵顼甚是感激喜子,他若亲口说出这番话,就显得太过于矫情了。 “咳咳……” 赵顼干咳两声,坐正了身子,看向下方道:“喜子所言有些杞人忧天了,朕还年轻,精力旺盛着呢,众卿无须担心。” “经延讲学乃是太祖太宗留下的礼制,于国于朕都大有裨益,自然不能轻易废除,但真让朕两日一课,时间还真有一些不够用。” 说罢,赵顼停顿了一下。 “朕说句心里话,真让韩琦、司马光、曾公亮、欧阳修四人来给朕讲学,朕真心不愿意,这四张脸,朕天天都能见到,并且他们的那些想法策略,朕都知道,已经不新了!” 此话,将朝堂压抑的气氛瞬间扭转,大臣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韩琦四人也是互望了一眼,哭笑不得,他们不得不承认,官家所言确有道理,他们在官家面前还真摆不出讲学的姿态来。 “这样吧,趁着这个机会,我们也将经延讲学的规矩改一改。”赵顼面带笑容,又有了新的主意。 “首先,经延官的人选,朕赞同举荐制。由中书、枢密院、御史台、三司各自举荐数人,也可官员自荐,待推举到朕的面前,由朕选择用或不用。” “当然,朕不会只选一人两人,毕竟不能只听信一家之言。在举荐上,朕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你们觉得他们在治国之策的某一方面比你们厉害且有新意,而朕未知。” “另外,经延讲学的时间,朕建议是每月三次,一次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就够了,至于具体时间,只能挑选朕闲暇的时间。此事仍交由内侍省去办,中书有监管之责,众卿以为如何?” 富弼走出来说道:“官家所言甚好,臣无异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这时,文彦博站了出来,说道:“官家,若臣选一位武将,帮助官家锻炼身体,不知可行否?” 赵顼笑着点头道:“可行,怎么不行!另外,枢密使若有空闲,也可以教朕几个养生的妙招!” “哈哈……” 听到此话,群臣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再现朝堂一片其乐融融的和睦气象。 第104章 经筵官人选,多方争宠 第二日。 朝廷招募经延官的谕旨便由三司下发了出去。 除了中书、三司、枢密院、御史台有举荐之权外,官员名士亦可自荐。 经延官,其实是翰林待读学士、侍读、侍讲、崇政殿说书等的统称。 其中,翰林待读学士的职位仅次于翰林学士,此次举荐的也主要是此职位。 经延官本身并没有什么实权,但却是一个大美差。 能与皇帝面对面相处,乃是多少认为自己怀才不遇的官员梦寐以求的事情。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自荐,至少有功名在身,并且自荐的人也需要内侍省先认定,才有面见官家的机会。 很快,各衙门的举荐名单便送了过来。 中书举荐十二人,三司举荐六人,御史台举荐七人,枢密院举荐四人。 而自荐者的名单还没有呈递上来。 每个被举荐的人物,都有家庭背景、仕途经历、举荐评价、民间名声、代表作品等资料。 赵顼很是兴奋,他也想从这些经延官上得到一些更新鲜更全面的知识,甚至用他们的经验结合自己的想法,然后再去实践。 当即,赵顼便翻越起来。 “唉,这个不行,典型的士大夫官员,无大功绩也无大过错,性格谨慎,从不犯错,不行不行!” “哈哈,这个不就是小一号的司马君实嘛,为人端正,君子代表。但也不行,他还没有司马光有想法有见识!” “这个都九十三岁了,还有些耳聋,说话也不利索,富弼是想气朕不是!” …… 赵顼对经延官的要求很高,若这些人没有一技之长或者在学术上没有过人之处,根本无法入他的法眼。 就在这时,赵顼发现了御史台推荐的一个人选。 周敦颐。 赵顼瞬间想起了那句:“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赵顼没想到此人还活着呢! 周敦颐,现为永州通判,与王安石乃是好友,二人曾月夜论道,甚是投缘。 周敦颐在仕途上也算是顺利,因蒙荫入仕,一直没有什么坎坷,其一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兴教办学,研究学术。 现今51岁,虽有永州通判之职,但几乎处于半养老状态,大概两三年也就致仕了。 赵顼拿起御笔将周敦颐的名字圈了起来。 “既然周敦颐健在,那……那写了“横渠四句”的张载应该也健在了,那周敦颐的两个学生程颢、程颐应该也还年轻着呢!”赵顼眼前一亮,拿起御笔又写下了三个人的名字。 张载、程颢、程颐。 此三人和周敦颐都研究理学。 大宋理学,其实就是中国古代哲学,广义上的大宋版儒学,也有人称为道学。 自古以来,大家对他们的学术理念褒贬不一,但都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其实说白了,这四个人都和王安石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成为圣人。 不同的是,王安石是一个实干家,而这四个人是理论家。 当下,周敦颐等人的理学观念还没有成型,赵顼很想听一听,并想尝试一下能否融入更多先进的理念。 前期的大宋需要实干家,后期若大宋强盛起来,就需要更多的精神食粮了。 当然,目前他们的学说也都处于尝试阶段,都未定型。 “喜子,召周敦颐进京,另外将这三人的资料尽快拿给朕!” “是,官家!”喜子答应道。 喜子在垂拱殿一哭后,赵顼奖励了他甚多好物。 现在的喜子比任何时候都有干劲。 随后,赵顼翻开了枢密院推荐的经延官名单。 前两位,赵顼直接排除,一个是殿前都指挥使高茂山,一个是禁军教官种谔。 赵顼直接排除他们,不是因为二人能力不行,而是二人属于实干者,并且军务繁忙。 赵顼若让他们来讲学,他们既讲不出什么新内容,又耽误练兵。 但后两个陌生的名字却吸引到赵顼了。 西北老兵:朱洪,吴胜。 大宋禁军,以西北禁军最强,因为他们常遇战士,而这些老兵必然经历了很多热血甚至让人无奈的军旅故事。 这些,是赵顼喜欢听的。 经延讲学,并非全要听史,听圣人言,听一些有趣的故事也是可以的。 “哈哈,文彦博是懂朕的!” 赵顼当即也在他们的名字上画了画,准备任命二人为崇政殿说书。 午后,程颢、程颐、张载三人的信息资料便放在了赵顼的御桉上。 程颢为兄,现年35岁,在御史台任御史,目前的表现并无太多过人之处。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程颐为弟,现年34岁,因屡次不中第,又不愿靠着蒙荫入仕,当下正在家乡讲学。 至于张载,他的境遇就有些搞笑了。 张载,现年48岁,其爱武事,喜欢谈论军事边防,还曾撰写了《经原路经略司论边事状》和《经略司边事划一》等军事书籍。 并且儒、道、佛三项兼修。 但由于学得太多太杂,中书对他的评价是:学而过杂,均无大用。故而一直都是担任司法参军、一县县令等小官。 上半年,《兵政三百条》提出后,遭到了张载的强烈反对。 当时,赵顼提出有反对者,可就地免职。 于是,因为《兵政三百条》,张载就返乡教书去了。 如此大才,让其在田间教书,确实亏了一些。 赵顼当即下令,命张载进京面圣,他准备看一看这位被后世传的神乎其神,喊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大儒到底有多大的本领。 第二日,经延官的自荐名单来了。 赵顼看后,又想哭又想笑。 自荐者一共有十二人,他熟知的便有一半。 中书有欧阳修、司马光、曾公亮,三司有韩绛,枢密院有文彦博,御史台有吕公着。 这摆明就是来争宠的。 经延官就像是耳边风,轻轻吹一吹,力量就很大。每个衙门都不想让官家被别人主导了想法。 赵顼长叹一声:“唉,这群人真俗气,想的真多,朕不是一直一碗水端平的嘛,做个好皇帝真难呀!” 第105章 落叶河村,两位西北老兵 赵顼望着经延官的自荐名单,将欧阳修、曾公亮、韩绛、文彦博、吕公着的名字直接就划掉了。 只留下一个司马光。 在赵顼眼里,这几人的作用基本一样,而司马光讲史还比另外几人要生动有趣一些。 当下,周敦颐、张载、和程颐、程颢二兄弟都不在汴京,大约需要五六天才能面圣。 赵顼看到那两位西北老兵都是开封府人氏,便想先见一见,便将文彦博召进了垂拱殿。 “官家现在就要见那两名西北老兵?”文彦博有些惊讶地问道。 “有问题吗?” 文彦博笑着说道:“其实,臣也没见过此二人,乃是因为数月前绥州之战的时候,二人跑到三司捐了三贯钱,最后留一行字:西北禁军:朱洪,吴胜。臣才注意到他们,然后命人调查后方知二人竟然参加过仁宗朝期间的三场与西夏的大战,想着官家对他们感兴趣,便举荐了上来。” “若官家想见他们,臣这就去安排!” 听到二人参加过仁宗朝大宋与西夏的那三场大战,赵顼不由得更有兴趣了。 那三场大战乃是西夏皇帝李元昊立国后,和大宋爆发的最大的三场战役,分别是三川口之役、好水川战役和定川寨战役。 此三大战役,自康定元年开始,每年一次,而最终的结果,都是大宋战败。 而后,双方都因战争让国内百姓苦不堪言,物价飞涨,而停止,然后开始了和议…… 赵顼想了想,说道:“不用安排了!朕看你写的信息,他们就住在汴京城西十里外的落叶河村,咱们明日就走一趟。不准惊动下面的任何人,不然咱们是看不到真东西的!” “臣遵命。”文彦博拱手道。 翌日,天大亮。 赵顼身穿便装,与文彦博、徐虎出了汴京城,在他们后面还有数名便衣禁军沿途保护。 落叶河村,是一座有着一百多户的小村落,临靠一条名为落叶河的小河,故而得名:落叶河村。 此村落的百姓,大多以造纸为生,村落里有两个造纸作坊,少部分人则在汴京城当苦力,也勉强能维持生计。 此时,正值初冬。 城外的树桠上已经没有了枝叶、青绿的麦苗刚钻出土地,正是农闲的时候。 村落周围,种植的基本都是桑树和柳树。 近午时,冬日灿烂而温暖。 马车顺着坑坑洼洼的土路来到了落叶河村。 而在村头,便有一群老者正坐着晒太阳,村落内有数道炊烟冒起。 徐虎笑着问道:“各位老人家好,请问你们知道朱洪,吴胜两位老人家住在哪吗?” 一个老者指了指前方,说道:“顺着这条路向前,第三个巷子,一拐就是了!” “你们也是当兵的吧!”老者又问道。 “你怎么知道?”徐虎有些疑惑。 那老者看了看马车前放着的羊腿和点心,说道:“老有当兵的去看他们,你们见到他们也劝他们几句,该吃吃该喝喝,朝廷不缺他们省下的那点儿钱!” “嗯嗯。”徐虎点头道,其实他并没有听明白。 赵顼和文彦博也是面带疑惑,马车缓缓驶进村中。 片刻后,三人分别走下马车,徐虎提着一根羊腿和两盒点心。 这些都是文彦博提前准备好的。 前方不远处,便是这两位西北老兵的宅院,二人一生未婚,住在了一起。 赵顼一看院门,便不由得皱起眉头。 太寒酸了! 短墙由黄土掺杂着黄草垒成,而院门只是数根树指拼接在了一块。 一眼就能看出院内场景。 院内,除了一些农具和一个鸡舍外,就没有别的物件了,倒是整洁干净。 而此刻,一旁的厨房里正冒着炊烟。 徐虎朝着门内喊道:“有人吗?” 少顷。 一个身穿灰布衣衫的独臂老者走了出来。其衣衫上满是补丁,并且有些单薄,左袖空荡荡的,头发也已经花白。 “你们找谁?”独臂老者问道。 “这是朱洪老人和吴胜老人的家吗?” 独臂老者望向赵顼和文彦博,又上下打量了徐虎一番,然后说道:“老朽就是朱洪,看你倒像是个当兵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对,我们……我们是兵部下来慰问老兵的。”徐虎早就想好了说辞。 听到这话,朱洪顿时笑了。 “请进,请进!” 朱洪将三人请进院落中,然后赶忙搬来板凳。 “我……我给三位去倒热水!”朱洪当即就要去忙碌。 徐虎连忙拦着说道:“老人家,我来倒吧,你坐在这里和我们两位大人说几句话。” 说罢,徐虎钻进了简陋的厨房。 朱洪朝着二人连忙躬身行礼,赵顼心里有点酸,连忙扶着朱洪坐了下来。 文彦博笑问道:“老哥,吴胜老者不在家吗?” “他去村东头的造纸坊帮忙了,中午还回来吃饭,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朱洪望一眼旁边的羊腿和点心,长叹一口气。 “老朽知道你们的来意,这几年,兵部的好几位大官都来看过我们这两个糟老头子了,非常感谢朝廷的关心,我们过得特别好,不用朝廷再顾念我们了!” 这话,听得很温暖。 但赵顼环顾四周,感觉他们过得并不好。 这种退伍老兵,朝廷的安排是保留军籍,分钱分地且完全免税,此政策被称为遣返归农。 《兵政三百条》对老兵的处理基本也都是这样的。 退伍后,每日给粮两升,钱30文,保证不会有饥馑之忧。 这时,徐虎从厨房走出来,皱着眉头,看向赵顼时,又朝着厨房望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明显是厨房里面的饭菜不怎么样。 赵顼看文彦博正在和老者聊,当即站起身来,走向厨房。 简陋的厨房中,烟雾蒸腾,徐虎掀开大锅,锅内竟是一锅咸菜粥。而上面架着的馒头也是杂粮馒头。 一旁还放着很多腌制的咸菜,米缸中一粒米也没有。 若是每日每人给粮两升,钱30文,二人不可能过得如此惨。 就在这时,另外一名老兵吴胜回来了。 其身材要比朱洪魁梧一些,但却是一个跛脚。 朱洪朝着他喊道:“吴胜老弟,军营的长官们又来看咱们了!” 吴胜笑着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我们有手有脚的,又能干活赚钱,哪能麻烦长官一直看望我们!” 说罢,就朝着赵顼三人行礼,其语气真挚,面带微笑,但赵顼却感觉非常心酸。 第106章 称病拒进京,朕的硬核处理方式 落叶河村,小院内。 午时的暖阳,照耀在两位西北老兵朱洪和吴胜那单薄的衣衫上。 跛脚的吴胜看向赵顼、文彦博和徐虎,笑着说道:“几位慢聊,老朽吃完饭还要去赶工,就失陪了!” 说罢,跛脚的吴胜便走进厨房,舀了一大碗咸菜粥,搭配着一个杂粮馒头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和预备将军营那群士兵吃饭时几乎一模一样,但明显可以看出,咸菜粥并不是很好吞咽,吃到菜根时需要不断地咀嚼才能咽下。 赵顼看向独臂的朱洪,问道:“老人家,退伍的禁军士兵不是每人每日都能领粮食两升,钱30文吗?并且还分有田地,但为什么你们吃得如此……” 赵顼欲言又止。 一旁的文彦博也是皱起眉头,他三令五申不得克扣退伍老兵的军饷,如果有人敢阳奉阴违,他查出来绝对重重惩罚。 独臂朱洪笑着说道:“我二人两个月前已经退出军籍了,长官还不知道?” 听到这里,赵顼看向文彦博。 文彦博一脸愧疚,朝廷规定:退伍禁军可永远保留军籍。 若是有人胆敢将他们的军籍注销,那砍头十次都不为过! 独臂朱洪看到二人面带疑惑,连忙解释道:“我们退军籍都是自愿的,兵部的长官还不给我们办,是我们要求了许久,都快给他跪下了才给办的!” “老哥,你们为何要自愿退出军籍,真不是有人逼你们?如果有人逼迫你们,定要告诉我们,我们能为你们做主的!”文彦博郑重地说道。 这时。 一旁的跛脚吴胜已经喝完了咸菜粥,吃完了杂粮馒头。 他开口道:“没人逼我们,是我们自己觉得不能再给朝廷添麻烦了!” “我们是老兵,还是在那三场大战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禁军士兵,三场大战,我们一仗都没有打赢,辜负了朝廷和百姓对我们的期望,然后朝廷还给粮给地给钱,我们受之有愧!” 跛脚吴胜开始哽咽起来。 “从西北回来后,我们还能在军营里喂喂马,做做饭,擦拭一下兵器。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再吃官家的饭就不合适了。并且如今西北也并不是很太平,我们能省一点是一点,老朽我在造纸坊,一天能挣50文呢,每天能攒30文,一个月就是900文呢,可不要小看这900文,能买三十斤铁呢,炼制成的兵器能杀敌呢!”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一旁独臂的朱洪说道:“要不是老头子我断了条手臂,也能去干。现在,我们两个能为朝廷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长官们,你们一定要努力啊,咱绥州之战已经打赢了。西夏再来欺负我们,就使劲揍他丫的!我们听说西夏都给咱们送马送羊了,这说明他们怕咱们了,咱们有机会一定要将他们揍趴下,免得他们以后再来侵略边境,那群狗娘养的,全都是禽兽,连几岁的孩子都杀……” 独臂的朱洪老者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讲起当年西北的故事,而跛脚吴胜向三人打个招呼后,便匆匆赶往造纸坊干活去了。 赵顼听得非常认真。 两位老兵,朴实善良,真诚,心中只想着边境的百姓不受欺辱,想着用自己的力量再为朝廷尽一点力。 所以,不惜退出军籍,不惜将存了许久的三贯钱捐了出去,不惜吃糠咽菜,能省一文是一文将钱捐出去。 他们见过了太多伤亡,心中有太多不甘,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努力。 …… 大概半个时辰后,赵顼三人离开了落叶河村。 马车上。 “英雄,从来不以胜败论之。将朱洪、吴胜的军籍恢复,然后先将他们接到三司照顾吧!朝廷后续将任命他们为崇政殿说书,这样的老兵,不仅要为朕讲学,还要为朝廷的臣子们讲学!”赵顼面色认真。 文彦博当即拱手道:“是!” 翌日,垂拱殿内。 赵顼收到了边境传来的消息,西夏已经将五千匹西夏马和一万只滩羊全部运到绥州城了。 一品楼分楼也在西夏扎下了根,那李回默一心想拿大头,故而很多钱都是他垫支的,一品楼只要负责渠道与买卖,并没有付出多少。 赵顼听到这两个消息后,非常开心,并勒令一品楼迅速做好情报工作,非情报人员务必在十二月之前离开西夏。 而这时,一个让赵顼无奈的消息传了过来。 张载称病,拒绝进京面圣。 张载的做法,其实不难理解。 曾经,他坚持认为《兵政三百条》有诸多漏洞,拒不执行。 且多次递交奏疏,罗列《兵政三百条》的坏处与导致的不良影响。 但历经半年后,《兵政三百条》成功落地,并且在《大宋月刊》上刊载了此条例为大宋带来的诸多益处。 年近五十的张载,老脸自然挂不住了。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错了。 在汴京,他有很多亲朋故友,若来必然会遭到众人的一阵奚落,一向自视为大儒的他,哪还有脸去参与经延官的竞选。 赵顼自然不会轻易让这个大儒人物归隐乡里。 赵顼想了想,看向一旁站着的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问道:“张承旨,你平常不愿见朕或者不愿上朝时,会找什么借口?” 张方平一愣,有些慌乱地解释道:“官家,臣……臣从未有过这种心思呀?天地可鉴!” “朕换个说法问,富弼、曾公亮、欧阳修这三人曾经逃避上朝和面圣的借口都有哪些?” “除了称病!”赵顼又补充道。 张方平眼珠一转,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称病是最常用的,除了称病外,还有称自己老迈,称父母身体有恙,称妻子怀有身孕或小儿年纪尚幼,不宜远行。另外还有一招无解的,称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大用!” “张载才48岁,不算老迈,儿女也都已成年,除了称病外,也只能使用父母身体有恙和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大用这两个借口了!” 赵顼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露出一抹非常帅气的笑容。 “传旨,派两名禁军带一名御医去看望张载,治不好张载的病不得回返。另外,若其父母身体有恙,便就地医治,医治不好便带往汴京,若他敢称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大用,直接将其绑到汴京!” “臣遵命!”张方平朗声道,其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官家此招一出,以后的官员再想找借口请辞可就难了。 第107章 御前讲师们,朕先给你们上一课 三日后。 周敦颐和程颐、程颢二兄弟以及张载,几乎同时来到了汴京城。 张载还真是将能用的借口都用上了,最后让两名禁军士兵架上了奔赴汴京的马车。 回来的太医讲,张载什么病痛都没有,一顿饭能吃四个馒头外加两斤羊肉,身体强健得很。 赵顼心中的安排是: 任命周敦颐、张载、司马光三人为经延官。 任命程颐、程颢和两位西北老兵朱洪、吴胜为崇政殿说书。 前者以讲授史学、经学为主。 后者就是陪同赵顼聊一聊官场民间实情以及军旅故事。 但赵顼并不打算像往届帝王那般直接赐封,然后开启君臣之间彬彬有礼的讲学。 那太枯燥无趣了! 赵顼准备先给这些士大夫阶层上一课,让这些人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 午后。 赵顼出现在枢密院内的一座院落内。 这里乃是两位西北老兵的居住处。 西北老兵哪曾想到,那日看望他们的年轻公子竟然就是当今官家,连忙去行礼。 赵顼将二人扶起来,笑着说道:“朕准备召你们担任崇政殿说书,枢密使应该都告诉你们了吧?” “告诉了,都告诉了!” “但是,我们两个不识字的老头子哪有本事和官家聊天下大事,我们连崇政殿说书这个官职都没有听过,官家还是……还是让我们回家吧!”独臂朱洪一脸无奈地说道。 跛脚吴胜也接着说道:“官家,你真的不用惦念我们了,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上了,并且粗人粗语的,哪有资格和官家聊!老朽我,现在就只会造纸。” 赵顼微笑着说道:“那日午后,你们在小院就讲得便挺好,朕让你们担任崇政殿说话,就是让你们唠唠家常。当年,三川口战役、好水川战役和定川寨战役,有谁比你们更清楚。” “这可比你们省吃俭用为朝廷存钱有价值多了!” 听到此话,两位老者互视一眼,顿时有了兴趣。 “明日,朕将召见几位经延官,朕给你们一个时辰,给他们讲一讲西北作战的故事,或者讲你们的人生经历也行!” 跛脚吴胜疑惑道:“官家,那……那需要我们准备什么吗?” “不需要,就照着那日午后给朕讲得那种感觉就行,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聊,百无禁忌!” 这时,独臂朱洪有些迟疑,然后还是开口道:“官家,我……我这人说话容易……容易说脏话,这……这个不会有影响吗?” “在朕眼里,脏话乃是最能抒发情绪的话语,但讲无妨!”赵顼笑容灿烂地说道。 一旁,文彦博对赵顼佩服的五体投地。 文彦博对周敦颐和张载这两位民间大儒也有所了解。 此二人喜欢讲学,崇尚讲这个世界是什么,讲一讲星空宇宙,讲人为什么要活着,这些虚而无用的知识,并且已经成了体系,拥趸者极多。 可谓是民间书生阶层的精神领袖。 而朱洪和吴胜就是典型的听不懂他们讲学的人。 但这二人的生活经验又是这两个靠嘴靠笔吃饭人所不曾拥有的,明日若是碰在一起,那绝对很精彩。 …… 深夜,一间官舍中。 两个面容相似,一个身穿青衫,一个身穿百衫的青年站在窗口正在望月。 此二人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程颐、程颢。 二人至今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程颢虽有官身,但在御史职位上做的非常一般,因为他并不想做御史。 并且他说话墨迹,笔锋也不尖锐。 甚至连御史必须要会的基本功“与人吵架”,他都不擅长。 而程颐就更普通了,屡次不中第,只能在家中讲学。 二人都是心有成圣之志,但目前却做得平平无奇。 他们根本想不到官家认识他们,并且还能召见他们,想让他们担任崇政殿说书。 这可是个美差! 做得好,用不了十年就能当成翰林学士了。 二人既兴奋又紧张,担心明日若表现不佳,再被官家赶走了。 而此时,在另外一处官舍。 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正在床前来回踱步,一边走,嘴里还念念有词。 此人便是张载,既然来汴京了,那他就不能再灰熘熘地离开了。 他必须要将经延官的位置拿下来。 以前,他对自己很自信,认为自己文武兼修,佛道儒都会,朝堂上比自己厉害的人完全是一手可数。 他最看不上的就是欧阳修,认为欧阳修的诗词都是小道,文章也没有深度,比他差远了! 但自从《兵政三百条》之后,他便开始怀疑自己了,每天都要审视自己一遍,有些想法到底对不对。 现在的他,没有一丝睡意,便开始完善自己的话术和擅长的理论,准备在明日一鸣惊人。 而在距离张载不到三个房间的一处卧房中,周敦颐睡得正香。 他没有任何准备,因为他觉得自己本身就很厉害,无论官家出任何问题,自己都能对答如流,若自己真答不出来,那其他人必然也答不出来。 …… 翌日,天大亮。 在富弼、文彦博和吕公着三人的带领下,司马光、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朱洪、吴胜已站在崇政殿听宣。 之所以是富弼、文彦博和吕公着三人,乃是因为司马光归中书举荐,周敦颐归御史台举荐,而朱洪、吴胜为枢密院举荐。 至于张载和程颐程颢乃是赵顼自己选的。 此刻,几人的衣服也都非常有特点。 司马光与周敦颐乃是官服,张载为灰色布衣,程颢为官服,程颐为月白色布衣,而朱洪、吴胜因为恢复了军籍,直接穿起了禁军的甲衣。 除了文彦博外,其他人对朱洪和吴胜出现在这里,都有些诧异。 二人一看便是退伍的老兵,并且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完全有别于士大夫阶层的民间土气。 很快,众人被召了进去。 “参见官家!”富弼领着众人拱手道。 然后,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这四个没有见过赵顼的人,又单独报出了自己的名姓。 赵顼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说道:“自太祖太宗起,经延讲学便是历代帝王学史明典的重要途径。其重要性,朕就不再赘述了。今日朕召大家来,主要有两件事情,其一,朕找了两个特别的先生,让他们给朕和诸位都上一课;其二,朕与各位聊聊以后经延讲学咱们要讲什么!” “下面先请两位先生为我们讲课,赐座!” 司马光、周敦颐、张载等人都甚是惊讶,能给他们几个讲课的,当朝还真找不出几个人。 莫非是韩琦、曾公亮躲在后面呢,这两个老头子倒是有些资格。 就在众人诧异时,两把红椅放在了朱洪和吴胜的身后。 “二位先生,坐下讲吧!”赵顼笑着说道。 二人也不矫情,当即坐在了红椅上。 就在众臣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赵顼也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和众臣一侧,看向二人。 官家竟然都站而听讲,这让众臣立即变得郑重而严肃起来! 朱洪和吴胜在赵顼的眼神鼓励下,并没有紧张,开始讲起他们年轻时的军营故事…… “那年正月,在三川口,西夏国主李元昊战局金明寨后便开始攻打延州,而那时延州只有数百人镇守,兄弟们都很着急,等待着援军到来,哪曾想李元昊早已经布下了陷阱,那一夜,西夏的骑兵……” “还有好水川之战,我所在的步兵营,都头全部战死,全军乱成了一团,当时大家想的已经不是如何击退西夏军,而是如何将受伤的兄弟们救出来……” “定川寨之战是一场守卫战,当时西夏军兵分两路,我负责的那个都负责诱敌深入,哪曾想西夏军烧断了浮桥……” …… 朱洪和吴胜讲得都是实情,各种细节非常真实,大家都沉浸其中,并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在听的,无一不是士大夫阶层出身。 脑子再迟钝也知晓官家让听这两位“先生”讲故事,并非只是让他们了解曾经的西北战役。 首先,让两位西北老兵作为先生来上课,官家明显是在表示,不是只有士大夫阶层才能讲学,也并不是只有士大夫阶层是和官家在共治天下,军人和百姓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自从三司条例司成立后,士大夫官员们都已经明白,未来的趋势,定然是缩减士大夫的权力。 其次,他们也根据官家登基后的表现,猜到了另外一层意思。 两位老兵出于民间,说话极为接地气,将他们也放在经延官人选中。 官家分明是在说:凡学之能用,方为学问,必须要接地气。 这一点,周敦颐和张载感触最深,他们之所以天天研究世界,研究人的一生,不是他们务虚,是他们的志向才能无法施展。 在大宋,官员若进不了中书省,一直外放为官,那终身只能是执行者,而非决策者。 即使是三司使、枢密使,那也都是中书省培养出来的。 其实,赵顼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想表达一个意思:经延讲学,一定要说接地气的人话。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第108章 一喜又一喜,惊喜连连 大约一个时辰后。 朱洪与吴胜结束了他们的讲话。 赵顼重新坐回龙椅,然后看向下方,道:“大家都说一说吧!” 周敦颐率先站出来说道:“臣以为,学问之道,有上下两层,对上,致君尧舜上,对下则是让天下百姓无饥馑之患。从此两层出发,方为正道……” “两位老兵之言,让臣感受到了,天下并非官家与士大夫共治,而是与天下人共治……” 周敦颐不亏是大儒,其所想所言,很有深度,直接将江山社稷与百姓绑在了一起。 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屑赞同“官家与士大夫共治”之言。 此话只是士大夫追求功名利益的垫脚石,而他这个希望成圣的人,更看重的是百姓利益。 百姓之言,远胜于史书之论。 其条理清晰,言之有据,足足讲了半个时辰。 不远处,富弼、司马光、吕公着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们的内心感受是:作为士大夫官员,他们为朝廷吃苦受累,为官家背锅挨骂,就图了一个“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名声。 如今这个名头都要被人说成轻视百姓,心中自然不悦。 紧接着,张载站了出来。 “当年,太宗皇帝将讲武殿更名为崇政殿,其实是因我大宋以武立国,武事强于文事,但如今崇文抑武有些太严重了,官家之意,乃是希望我们在做学问,兴变法的同时,也不能忘了强兵事……” 张载年轻时便是爱好军事,故而让其畅所欲言,便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紧接着,程颢、程颐二兄弟的话语就偏向于夸赞赵顼了。 “臣在两位老兵的讲述中,看到了官家的怜悯之心,看到了底层百姓的困苦生活,也看到了官家的志向,我等必将倾尽全力,助官家富国强兵……” 最后,司马光站了出来。 “几位所言,皆为富国务实之语。但社稷之事并非寥寥数语便能说的清楚,我们既作为经延官,自然要发挥自我优势,助官家看得更广更深……” 司马光的话语也很有深意。 他在表明: 你们是经延官,而非中书的相公,是来为官家讲学,助官家进步的,而非管理江山社稷,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便可。 张嘴就说天下不是官家与士大夫共治,朝廷不能崇文抑武,那将我们这些相公置于何地?你们根本不了解我们为朝廷做了些什么! 一旁,富弼、文彦博和吕公着三人,听到司马光说话,脸色才慢慢舒展起来。 而赵顼坐在上面,看几人的表情变化,看得甚是真切。 他很开心。 他就喜欢这种迸溅出火花的感觉。 一方为士大夫官员说话,一方为黎民百姓发言。 而他作为官家,便是在两方之间,寻求一种微妙的流态平衡。 这种平衡,便是君王的治国之道。 他能够想象到,日后的经延讲学一定是充满火药味,一定是辩论式的讲学。 他很期待。 赵顼挺了挺胸膛,最后总结道:“诸位都挺懂朕。今日一谈,朕也受益颇深。” “朕对经延讲学有三个要求,其一,学之能用,于国有利;其二,能提供富国强兵之策;其三,与朕讨论古圣贤君之作为并化为今用。” “自明日起,便由司马光、周敦颐、张载,任经延官,兼享翰林待读学士待遇。程颐程颢、朱洪吴胜为崇政殿说书,至于何时开经延,内侍省自会有通知!” “臣,遵命!”众人齐齐拱手道。 经过此番见面,众人也都感受到当今官家的性格与追求,并且官家心中是有一套特别明晰的治国策略以及对史实经典的认识。 此经延官并不好做,需要他们使出全身的才华没准才能获得官家的些许认可。 …… 十一月,天气干冷。 也许是因为临近年末,也许是因为喜子那一哭,垂拱殿桉头上的奏疏减少了许多,赵顼不由得变得清闲许多。 与此同时,一个好消息传来,林映衣怀孕了。 赵顼还没有从这个好消息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又有一个好消息传来。 火器营将火器研究出来了! 赵顼心情激动,当日下午便奔到了城南,一处用禁军营地改动建成的火器营。 此处远离百姓宅院,比较偏僻,产生的爆炸及做各种实验操作都不会惊扰到百姓的正常生活。 此时,火器营经过招募,已经集聚了五百多号人。 这五百多人,有老兵,有卖鞭炮的,有天桥卖艺的手艺人,还有一些是铁匠、农民,但无一不是有一技之长的人。 赵顼抵达校场时,火器营御营使沉括已经带着一帮人在校场中等候了。 一个个的眼中都闪烁着兴奋且自信的光芒,显然对此次研制出来的成果很满意。 赵顼走上前去,笑着说道:“直接开始吧!” 沉括挺起胸膛,从后面拿出一把长约七寸,粗细如婴儿手臂的黑色长筒。 外形与上次所见,并无明显差别。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沉括既没有穿铠甲,戴头盔,右手也没有戴上金属类手套。 近百米外,放着四个靶子。 沉括像上次一样,将上端的火门打开,然后装入一个铁丸,用火引子点燃火线,瞄向前方约五十步的靶子。 “砰!” 一道震耳的声音传来,黑色长筒冒出白烟,然后靶子直接被射穿,铁丸打进前方的土墙中。 “好!”赵顼忍不住叫好道。 这一次明显比上一次稳了许多,并且造成的破坏力也强。 随后,沉括又尝试了三次,分别装入铁丸,射向靶子。 无一失败。 除了准头非常一般,差点儿没有脱靶外,火器的攻击力和射击速度都算是非常稳定了。 沉括拿着火器走上前来,道:“官家,经过上次试验后,我们改造了火药配比与火器的内部结构,现在此火器已经非常稳定了,官家大可一试!” 听到此话,赵顼自然是兴趣满满,当即上前便要接过火器。 而这时,徐虎却挡在了赵顼的面前,道:“官家,此种危险火器,您来尝试有些不妥吧!” 赵顼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枢密使文彦博。 “枢密使,你觉得朕可以尝试吗?” 文彦博看向沉括,见沉括一脸自信,当即说道:“可以。” “朕相信自己的枢密使!”赵顼说道,没有比他尝试一下更能为火器营这些人提劲的行为了! 徐虎当即退到了一边,但依然非常谨慎,只要出现意外,他必将瞬间扑过去。 赵顼接过火器,装入铁丸,然后点燃火引,对准靶子。 “彭!” 右手震了一下,而铁丸射穿靶子后,没入土墙中。 再偏移一点,就脱靶了。 赵顼笑着说道:“朕本想说一说你们御营使需要练一练准头,没想到朕的准头更臭!” “哈哈哈哈……” 听到此话,周围的士兵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当今的官家竟然如此和善可亲。 赵顼兴致非常高,连试了三次,次次成功。 他在预备将军营也试过弓弩,此火器比弓弩的好处在于,形小而轻且力大,非常节省体力和时间,不过成本和制作时间比弓弩也多很多。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赵顼把玩着火器,问道:“此物可有名字?” “因其点火后,会突然冒出火光,我们都称之为突火枪。” “突火枪,好,就叫这个名字了!” 这时,沉括又说道:“官家,我们还研制了一款大号突火枪,名为突火炮。今日也想让您看一看!” “真的?那朕一定要看一看了!”赵顼面露兴奋之色。 片刻后。 一个如树干粗细,长约八尺的大长筒被拉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铁皮箱子。 铁皮箱子打开,里面则是两颗如甜瓜大小的黑火药弹。 “官家,此突火炮威力更勐,声势如雷,能攻五百步,且爆炸后,方圆两丈内,落之成坑!” “点火!”赵顼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当即,三名士兵,一人扶炮台,固定方向;一人塞火药弹;一人瞄准,聚焦远方的那一片沙地。 嘶…… “官家,快捂住耳朵!” 轰! 只看见一道火光冒出,周围地面震颤,赵顼捂着耳朵都感觉到了轰鸣声。 这个大玩意,仅仅是爆炸声就能吓退一群人。 彭! 远处,一道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将数百步远的沙坑炸出了一个直径约一丈的大坑。 “好!好!好呀!”赵顼连道三声好字。 “此突火炮除了移动起来比较笨重外,破坏力尤为惊人,一炮足以将十数名聚集的敌军轰击成碎片。”沉括说道。 一旁的枢密使文彦博补充道:“还有两个小缺点,一则,比较耗钱;二则,比较耗时间。” 赵顼点了点头,他非常清楚锻造此火器的难度。 要想不炸膛且有攻击性,对金属的冶炼要求和火药配比都非常高。 需要大量的时间反复打磨才能铸造成功。 而这其中成本的消耗,就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撑了。 目前,要将突火枪和突火炮大量使用在禁军队伍中,显然不可能。 这时候,文彦博看向沉括,笑着道:“沉括,还等什么呢?快将那个玩意拿出来吧!” 赵顼一愣,道:“还有好玩意呢?” 第109章 翰林学士承旨的最佳人选 沉括神秘一笑,朝着后面的营房跑去。 出来时,他的怀中抱着一个红木匣子。 “官家,您不是一直想要一支火器吗?我们专门用黄铜打造了一把!”沉括迅速打开红木匣子。 哗! 一道金光闪过。 赵顼低头一看。 此火器也就比成人手掌长一些,通体金黄,造型也与刚才的突火枪有所不同。 沉括拿起金色突火枪,说道:“这把突火枪看着很短,但有效射程足有百步,且在五十步之内,可透铁甲。另外,这里还有一个小机关,只有抬起来之后,才能射击。其操作也很简单,装进火药,点燃火引即可。匣子中,也放有火药和铁丸……” 赵顼接过金色突火枪,不由得感慨道:“这还真是一件艺术品呀!重赏,必须重赏每一个火器营的战士们!” “此事,官家交给臣来办就行。”文彦博在一旁说道。 赵顼点了点头,看向沉括,道:“明年三月之前,造出三千杆突火枪,一百门突火炮连同一千枚炮弹,能造出来吗?” 听到此话,沉括有些迟疑。 每一杆突火枪,每一门突火炮都是士兵们纯手工铸造的,并且要保证不会出问题,每一道步骤都检验了近百遍,故而极为消耗时间。 “朕可以保证,所有的铁矿、火药、人力、钱财,你要多少便给你多少。另外火器营的士兵们,如果自身或者家里有什么问题,统统可以找枢密使解决。完成之后,除了奖赏外,朕给你们一个月的假期!” 听到一个月的假期,沉括的眼睛亮了。 他咬了咬牙,当即挺着胸膛说道:“臣保证完成任务,若有一杆枪造不出来,臣用自己的脑袋谢罪!” 在火器营与很多老兵的相处交谈中,沉括说话做事已经很有军人作风了。 赵顼满意地点了点头,拍着沉括的肩膀说道:“放心,朕只要枪炮,不要你的脑袋!” 说罢,众人都笑了起来。 …… 火器营外,马车中。 文彦博问道:“官家,您要火器要的这么急,不会……不会打算过完年便准备和西夏开战吧?” 文彦博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若官家有此想法,他将立即找上富弼、欧阳修等人将官家的这种想法扼杀在摇篮中。 赵顼怎不知他的想法。 “朕上个月不就答应过富老相公了吗?三年之内,大宋绝对不主动开战包括不主动挑起战事,要不朕再举手在你面前发个毒誓?” “不用不用,臣哪敢呀!”文彦博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翌日。 赵顼吃过早饭,忽然得到了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父亲去世的消息。 依照宋朝惯例,父母去世,官员必须辞官返乡,守制二十七个月。此谓:丁忧守制。 苏轼、苏辙两兄弟,现在就正在家为其父亲苏洵守孝呢! 赵顼安慰了张方平一番,然后又送去一些礼物,便让其返乡了。 张方平返乡,但翰林学士承旨肩负着起草召令、向中书、三司、枢密使等衙门传达信息的作用,不可或缺。 必须有合适的人立即填补上来。 赵顼想了想,心中没有想出合适人选,当即将富弼、韩琦、曾公亮、欧阳修、司马光五人召了进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垂拱殿内。 面对突然发生的意外,富弼五人也有些无措。 不过片刻后,富弼便想出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官家,臣举荐三司盐铁副使吕诲,其历任御史、兵部员外郎、御史中丞之职,完全担得起翰林学士承旨一职。” 吕诲,便是那个吕端大事不湖涂的吕端之孙。 他写过很多非常棒的奏议之文,文笔极佳,且行事如其祖父一般,在大事上从未出过错误。 乃是三司使韩绛的最强臂膀。 赵顼微微皱眉,吕诲确实合适,但三司盐铁副使也是要职,并且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担当的。 如果韩绛在这里,脑袋绝对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怎么都不会同意。 “如果任命吕诲为翰林学士承旨,那三司盐铁副使又应该任命谁呢?”赵顼问道。 这一问,把富弼五人都难倒了! 三司盐铁副使也是个实职,并且要对盐铁之事甚是了解,朝廷官员虽多,但适合此职位的官员却有限。 这时候,欧阳修站了出来。 “官家,臣推荐知成都知府的赵拚。此人曾任御史、睦州知州、梓州路转运使,笔上功夫甚佳,且为官清廉,名声甚好!” “就是那个一琴一鹤随身,曾经被称为铁面御史的赵拚?” “正是。”欧阳修点头。 赵顼听罢,赶忙摇头道:“朕又不是缺御史中丞,赵拚性格过于刚硬,不适合翰林学士承旨这种需要圆滑处事的职位。” 赵拚乃是有名的铁面御史,性格刚拗。 若赵顼要其草拟的召令,他认为不合适,他能抗旨不写。 御史台有一个一句话噎死人的吕公着就行了,赵顼不想再给自己的身边放一个言官大炮。 “圆滑处事?” 富弼、曾公亮、韩琦几乎同时念出这四个字,然后又同时看向欧阳修。 欧阳修一愣。 “老夫处事圆滑?老夫那是风流自命好不好!你们觉得我适合担任翰林学士承旨?” 富弼、曾公亮、韩琦又同时点了点头,一旁的司马光,思索了片刻后,也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 赵顼不由得乐了。 他仔细一想,欧阳修还真合适。 首先,依照欧阳修的能耐,担任翰林学士承旨几乎是无缝交接。 其次,自从司马光提升到参知政事后,基本上做了大量本来属于欧阳修的工作,比如翰林院、国子监等,基本都由司马光负责了。 欧阳修既没有富弼和韩琦那般在政事上可以统筹全局,杀伐果断的霸气,也没有曾公亮那种面对兵部、吏部等官员问询事务时的老练。 但让欧阳修担任翰林学士承旨,富弼等人绝对都不如他。 翰林学士承旨与参知政事相比,职位上不算降级,但在实权上肯定会降低许多。 不过现在已经六十岁的欧阳修,完全没有成为中书执宰的想法。 上有富弼、韩琦这两个大老,下有司马光跃跃欲试,还有一个身在外地的王安石。 他根本没有机会再往上走一步了。 赵顼思索了片刻后,面带笑容,也看向欧阳修。 第110章 天降大雪,三司使韩绛被揍! 欧阳修见官家也看向自己,显然也有让自己担当翰林学士承旨之意。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什么损失,没准还能多干几年,当即拱手道:“官家,臣愿意担任翰林学士承旨!” 当即,赵顼与众臣便非常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欧阳修担任翰林学士承旨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组织经延讲学。 司马光、周敦颐、张载三人为了讲学早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 正如赵顼所料,那一日的经延讲学,周敦颐、张载、司马光三人,讲学理念完全不一样,三个人辩论了足足有大半天,直到天黑,赵顼才听完了三人准备的内容。 不得不说,吵架式的经延讲学,往往最具发散性,赵顼觉得自己受益匪浅,并且心情一直都很愉悦。 …… 十一月中旬,深夜。 鹅毛般的大雪悄然降落,还不到天亮,便覆盖了整座汴京城。 赵顼起床后,望着宫殿上白皑皑的积雪,心情甚佳。 这一场大雪,不但缓解了汴京城冬季的干旱,也预示着明年将是一个丰收年。 近午时。 赵顼和挺着八个月肚子的向芯儿、近三个月身孕的林映衣吃起了火锅。 骨汤滚滚,羊肉现切,还有鱼片、蔬菜、各种点心。 赵顼还特意让御膳房温了一壶猴儿醉。 他所吃的羊肉,正是西夏送来的滩羊,每吃一口,赵顼都甚是开心。 午后,雪下得更大了,几乎是铺天盖地,抬头一望,便是白茫茫一片。 整个汴京城都被白色包裹了起来。 垂拱殿中燃起暖炉,赵顼无聊之下,翻起了一些从民间搜罗回来的闲书。 傍晚时分,大雪终于停了。 一群群小黄门和禁军士兵开始清理积雪,若不迅速扫完,晚上指定上冻,便不好清理了。 也有一些小宫女在廊道上打闹着堆起了雪人。 赵顼本也想出去打打雪仗,但看了看两侧都已经怀孕的向芯儿和林映衣,便只能放弃了。 作为官家,他总不能和一群宫女玩闹在一起,虽然他非常想去玩雪。 入夜后,大雪又下了起来,在汴京城亮起的灯火映照下,远方的天空呈现一片绯红。 而皇宫外贯穿汴京城的汴河、惠民河、金水河等运河也都结上了冰。 一艘艘大船就像镶嵌在冰面上的石头,全都停滞不动了。 这一晚,赵顼睡得非常香。 第二日清早,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太阳也露出脑袋,带来了一些温暖。 但天气却比下雪时更加寒冷。 午后,赵顼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刚刚醒来,徐虎便有急事汇报。 “官家,约一个时辰前,三司使在去三司的路上被人打了!” “什么?” 赵顼皱起眉头,汴京之内出现此事,那是相当恶劣了。 “查出是何人所为了吗?三司使伤势如何?” “暂时还没有查出凶手。因为积雪,三司使今日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选择了步行,在其路过一个偏僻小巷的时候,三司使的随从被打晕,然后三司使本人也被人套上麻袋打了一顿,身上有多处淤青,但都不算致命,并且凶手也没有谋财,动机正在查找中。” “立即派御医前去诊治,另外传令开封府和刑部,速速将此事调查清楚!”赵顼说道。 赵顼想了想,又说道:“明日上午,朕微服出宫,去看一看三司使!” “遵命。”徐虎拱手道。 …… 翌日,近午时,赵顼来到了韩绛的府邸。 韩绛一听官家来看他了,当即激动地令下人扶着他就要走出来行礼。 赵顼见他脸上青肿,腿脚也有些受伤,赶忙让其躺在卧榻上。 双方寒暄了几句后,赵顼问道:“三司使,你真不知道是谁打你,连怀疑对象都没有?” 韩绛一脸迷惘,欲哭无泪地说道:“回官家,老臣想了一夜都没想想出来,平日里老臣也没有什么仇家呀!” “这一顿揍,差点儿将臣的骨头给拆了,并且打我时一句话都没有说,打完就跑!关键也不谋财,并且下手时明显不是要杀我,就是要揍我一顿呀!” “汴京城只想要揍我一顿而不要我命的人,我还真想不出来!” 听完韩绛的讲述,赵顼又问道:“那……你在生活作风方面,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没有,绝对没有!官家,臣可不像欧阳修,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惹一些风流之事,臣这个年纪,现在只想着为朝廷赚钱!”韩绛一脸认真,表着忠心。 赵顼顿时笑了。 现在的韩绛,除了钱之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并且依照他圆滑的处事方式,很难有仇人。 如果是王安石、吕公着、王陶、唐介被人揍了,赵顼一点都不意外,但韩绛被人揍,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朕相信你!到底是何人会无缘无故打你一顿呢?朕定让开封府和刑部严查!” “官家,查出来之后,一定要让老臣见见那个凶手,我也想问一句为什么?”韩绛一脸委屈。 “行行,没问题。”赵顼答应道。 在韩绛府邸待了半个时辰后,赵顼便离开了。 汴京城大街上,积雪已经清理了大半。 马车行在街道上,发出“卡察卡察”的声音。 汴京的安防工作,由开封府士兵与禁军下属的皇城司共同负责,无论此事的结果如何,赵顼都会重重处罚这两个衙门。 汴京城内,一品大员被揍,维持治安者有巡查不利之罪。 就在这时。 马车里的赵顼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乱糟糟的声音,不由得打开车窗,看到一些百姓都朝着后面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嚷着: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不好了,汴河码头的船工们与皇城司的士兵打起来了!” “听说是开封府与皇城司已经找到殴打三司使的凶手了,但是船工们不让他们抓人!” “这如果要闹大了,恐怕要死人吧,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听说是衙门先封了船工们的船,然后他们才动手的,不然船工怎么敢和衙门干起来!” …… 赵顼听罢,不由得皱起眉头,朝着赶马车的徐虎说道:“掉头,去汴河码头!” 第111章 汴河女孩,一个神秘荷包 汴河之上,满是商船。 远处的水面上亮光闪闪,散落着一层层破碎的冰凌。 因这两日的大雪,气温骤降,汴河结冰。 很多船只都被迫停靠在了汴河边,只能等待冰层完全化开后才能离去。 当徐虎架着马车赶到汴河码头时,船工与官兵的争斗已进入了尾声。 船工再厉害,数量再多,也不可能敌得过禁军士兵。 更何况这里是天子脚下,禁军士兵最多的汴京城,决不允许有刁民乱斗的事情发生。 此刻的码头上,满是开封府的衙役和皇城司的士兵。 每个人的手中都握有兵器。 一些带头闹事的船工被抓捕并带到岸上来,迎接他们的至少是半个月的牢狱之灾和一顿板子。 赵顼看到一些船工被打得鼻青脸肿,手上绑着绳子被硬拉上桉,他们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士兵们,显然有委屈。 但赵顼并未掺和进去,在没有了解事件全貌的前提下,他出面,反而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片刻后。 经由一旁围观者的嘴巴,赵顼已经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开封府经过调查,发现两个汴河船工就是殴打三司使韩绛的凶手,但两个船工什么都不说。 这两个船工的雇佣者名为洪老大,乃是汴河上很有名气的船主, 洪老大,外号汴河及时雨,以乐于助人着称,在汴河两岸颇有威信。 开封府与皇城司抓到那两个船工后,自然也要将洪老大带走,问清殴打三司使的原因。 在抓洪老大时,周边的船工们突然就闹了起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衙门抓了几十个闹事的船工,但洪老大到底在哪,还未曾找到。 赵顼知晓了大致的前因后果,就在准备返回的时候,一个身穿灰色宽松长衫,头戴斗笠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刷! 斗笠人突然抽出一把匕首。 在那瞬间,一旁的徐虎骤然出手。 卡! 其大手一挥,便抓住了那人握住匕首的手,然后用力向下一握,匕首便从其手中掉落。 徐虎的一只手迅速接住匕首,然后另一只手将偷袭者的手臂顺势一拧,手肘将其斗笠也打落了下去。 砰! 那人的脑袋被按在马车车篷上,而那把匕首也在下一刻出现在其脸颊前。 赵顼凑近一看,斗笠下竟然是一个年轻女孩的脸,并且长得很漂亮。 看上去也就一二十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非常有灵气。 “你是谁?为何要刺杀我家公子?” 徐虎冷声问道,将寒光闪闪的匕首放在了她那白皙的脖颈上,另一只手继续拧着她的手臂。 “疼……疼……疼……”女孩的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 “我……我……我不是要杀他,是想借用一下你们的马车,你们要不想看着汴河两边上千户的百姓都无家可归,就……就放了我!” “不想看着汴河两边上千户的百姓都无家可归?” 听到这话,赵顼来了兴趣,朝着徐虎摆了摆手,示意将其放开。 从女孩刚才拿匕首的动作,完全不像是练家子,最多也就拿匕首杀过鱼。 徐虎松开女孩后,女孩的手腕已经通红一片。 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环顾四周,很怕被人盯上。 赵顼笑着说道:“姑娘,我们也是走漕运的商人,你要用马车去哪,我们可以帮你!” “你们也是跑船的?”年轻女孩不由得兴奋起来,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将我送到城北杨楼街西南角的孙家书铺吧,日后我必将重谢!” “可以。”赵顼点了点头。 当即,年轻女孩便迅速钻进了马车。 赵顼给了徐虎一个没有问题的眼神,也钻进马车中。 很快。 马车便朝着城北的方向快速驶去。 年轻女孩一边粗喘着气,一边心情紧张地从窗户口望着外面。 赵顼笑问道:“姑娘,你刚才说不想看着汴河两边上千户百姓无家可归,是什么意思?” 那年轻女孩打量了赵顼一番。 “你真是跑船的?我怎么感觉你连一只羊都不一定能扛起来?” 赵顼的身材确实偏清瘦了一些,并且过于白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赵顼赶忙解释道:“我叫许照,杭州人,家里是做丝绸生意的,今年七月才帮家里开始跑船,算是第一次,现在船就在汴河上停着呢,回也回不去!” “你的船也在汴河停着呢!那咱就是同病相怜了,你别问太多,三日后午时,去宣德楼前就行!”年轻女孩说道。 随后,年轻女孩便不再说话,赵顼也不再问了。 小半个时辰后,已近午时。 马车来到了孙家书铺的门前,年轻女孩朝着赵顼拱手道:“许公子,谢谢了,记得三日后午时去宣德楼前,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年轻女孩就要跳下车。 而这时,马车前的徐虎说道:“公子,书铺周围全都是皇城司的人。” 听到此话,年轻女孩顿时慌了。 她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个澹绿色荷包,道:“公子,实不相瞒,指使人殴打三司使的那位洪老大,是我爹。我们不是故意生事,而是为了汴河周边上千户百姓的生计。” “皇城司的人认得我,我估计是跑不掉了,你……你记得三日后,一定要在午时前去宣德楼前,将此荷包交给我爹,他会在那里出现的,你们快走!” 说罢,年轻女孩便跳下马车,走进了孙家书铺。 其刚走进去没多久,便见一群皇城司的士兵涌进去,将年轻女孩抓了。 当然,皇城司也留意到了这辆马车。 一个身材瘦高的中年人,带着五名皇城司士兵迅速将马车围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和刚才那个洪月月有何关系?”中年人举着刀,面色冰冷地看向徐虎。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徐虎冷眼瞅了他一眼,从怀中拿出一块黑色的令牌。 那中年人伸头一瞅,连忙拱手,然后带着手下迅速撤离了。 皇城司属于京城禁军的最低级别,而徐虎则属于京城禁军的最高级别。 徐虎在汴京城中办事,他们连知晓的资格都没有。 赵顼望着手中的荷包,面色有些迷惘,朝着徐虎说道:“先回宫吧,随后召开封府知府杨左来见!” 第112章 百姓请愿书,阴谋即将浮现 午后,垂拱殿。 赵顼坐在御桉前,其面前摆放着商船船主洪老大女儿洪月月留给他的荷包。 “你们如果不想看着汴河两边上千户的百姓都无家可归,就……就放了我!” “三日后,一定要在午时前去宣德楼,将此荷包交给我爹!” 回想着洪月月的话语,赵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一个百姓前往宣德楼前,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想要面见官家。 并且,他观洪月月的行为举止,不像是鲁莽无知之人,其父亲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洪老大殴打三司使韩绛必有原因。 赵顼思索片刻,打开了荷包。 荷包中,乃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张。 赵顼缓缓打开,当看到上面的内容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一份一百零八户汴河旁船主联合签名按手印的百姓请愿书。 请愿书上讲,自大宋开国以来,擅用河道,漕运之盛已超盛唐,但漕运越盛,汴河上的百姓却越苦。 朝廷除延续了盐铁酒茶专卖制度以外,渐渐地将珍珠、药材、香料、胡椒、胶、漆、瓷器等物品也归入朝廷专卖中,开启了官产、官运、官销的方式。 虽然也分给商人经营,美其名曰:官商分利,但层层扒皮的税收已经让民营商船经营不下去了。 前日暴雪,汴河结冰。 船工们都在为疏通河道而忙碌,但朝廷却只让官船通行,导致十数艘民船的布匹、粮食浸水腐烂。 船工们也知晓朝廷国库不甚充裕,但如此做法,只会让汴河旁百姓断了生计。 而今又听说,朝廷在明年将施行“汴河之上,禁行民用商船货船,一切民船,尽归朝廷”的政策。 汴河两侧的船主们实在过不下去了,故而集体请愿,如朝廷不改策,他们宁愿被全都关进监牢。 …… 概括来讲,百姓请愿书里一共表达了三层意思。 其一,朝廷将运河上赚钱的生意都揽完了,而剩下不赚钱的买卖商税又极高,船主和船工都过不下去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其二,汴河结冰期间,朝廷只准官船运行,而不顾民船死活,此不是圣君之治。 其三,朝廷若明年将民间商船全都收为官有,那汴河上千户船主、船工,宁愿将牢底坐穿。 赵顼看完后,脑子有点懵。 第一层意思,他还能认。 因为大宋的商税确实高,但这种高商税是基于船商的高利润来计算的,与隋唐比起来,整体还算合理。 而这几年,朝廷确实将赚钱的买卖都归于官船运输了,这是几代帝王累计出来的问题,他现在还无法解决,并且朝廷也靠着这个大头的商税为官员们发俸禄以及养兵。 但第二层、第三层意思,赵顼就不认了。 他什么时候也没有提出汴河结冰时,只让官船行走,而禁止民船通行的命令。 而第三层意思,更是无稽之谈。 运河是大宋立国的生命线,是大宋商业能够保持繁华的根本原因,很多沿河的城市都比较繁荣,主要就是因为漕运。 赵顼虽然一直在变法,但根本不可能脑子一热,将民间商船收为官有。 这样做,可能短暂的时间内,朝廷能够收获重利,但无异于渴泽而渔。 漕运商业,若不按照正常的市场商业规律而完全按照朝廷的政策与布局去运营,不出三年,必然是死水一潭。 赵顼断然不可能提出这样的新政政策,定然是有人在造谣。 “这是有人在朝着朕的脑袋上扣屎盆子啊!”赵顼无比气愤。 此请愿书写的已经算是非常委婉了。 但赵顼在字里行间能看到这些船商的愤怒与无助,就差骂他在施行暴政了! 赵顼缓了缓,先将怒气压了下去,认真思索一番后,觉得有些不对劲。 “船商们也不傻,不可能轻信朝廷要变民船为官有,造谣者一定不是普通人。另外,船商们听到这个消息,如果群情激愤,应该会立即去宣德楼前静坐,为什么洪老大要先揍三司使一顿呢?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三日后呢?” 赵顼越想越觉得这更像是一个人为的阴谋。 “除了让开封府知府杨左调查完桉情后来见朕外,将三司使也召过来!”赵顼说道。 …… 约一个时辰后。 开封府知府杨左和三司使韩绛一起来到了垂拱殿。 杨左率先汇报道:“禀官家,昨日午时三司使被歹人殴打,在开封府与皇城司的合力调查下,发现汴河船工,王虎、杨长脚有嫌疑,调查后,二人供认不讳,但称与他人无关,只称自己打错了人。” “当即,开封府开始调查二人的雇主洪老大,今日上午,开封府衙役与皇城司士兵前往汴河之上抓捕洪老大问话,其间,与船主、船工们产生了一些矛盾。” “矛盾的主要原因是,前两日大雪,导致汴河结冰,为保证官船的顺利运行,便暂缓了民船运输,导致很多船主闹事,为避免事情扩大,故而抓了一百三十二名闹事的船主船工,但未曾寻到洪老大。” “之后,皇城司又探查到城北的孙家书铺是孙家父女常去之地,便在那里埋伏,虽未见到洪老大,但却抓到了洪月月,但这个洪月月闭口不言,至今未曾开口说话。” 赵顼点了点头,看向韩绛,问道:“汴河漕运,向来由三司度支衙门主管。三司使,汴河结冰期间,可出现只准官船运行,而让民船皆停滞的情况!” 韩绛一愣,青肿的脸上露出一抹委屈。 “官家,确实存在一些这样的情况。因为汴河维系着整个汴京城的用度。开封府一切吃喝住行,九成都从靠运河运载,还有官粮、金铜铅银。为保朝廷用度正常,只能让百姓的民船让路了,但也已经命兵士们清除冰层了,最多五日,在不下雪的情况下,汴河便可畅通无阻!” 对这点,赵顼还是比较理解的。 他又问道:“那你可听说有人传出明年朝廷会将民间商船全都收为官有,运河之上,不能再行民间货船。” 这一点,才是压倒船主船工让他们联合情愿的主要原因。 “啊?这……这……这不可能啊!敢问官家,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韩绛无比惊讶地问道。 赵顼将荷包里的百姓请愿书拿了起来,喜子当即接过,递给了下面的韩绛,一旁的杨左也立即凑过身去。 “朕从你府中出来,恰好碰到了洪老大的女儿洪月月,并将其送到了孙家书铺。她看到孙家书铺有人埋伏,无法逃脱后,便将此物交给了朕,并委托朕三日之后去宣德门前将其交给她的父亲洪老大!” 韩绛看完后,连连摇头。 “这一定是有人恶意为之!三司条例司从未有过此想法,三司也没有探讨过关于将民营商船收为官有的事情。”韩绛骤然站直了身子,又说道:“臣突然明白那洪老大为何要揍臣了。若将民营商船收为官有是三司传出的消息,那不止他一个,估计汴河上的船主船工都想揍臣,但这个谣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这时,杨左突然开口道:“官家,臣觉得此事甚是蹊跷。” “首先,臣猜测这个谣言应该是洪老大率先知晓的,然后由他传到了其他船主船工们的耳中,但是若按照这个逻辑,他应该立即集聚汴河船工,拿着这份请愿书冲到宣德楼前,向官家请愿。” “但是,他却先选择殴打了三司使一顿,然后又让官衙与船工产生矛盾,不断将冲突变大,然后再私下用三天的时间去汇聚请愿的船工,这完全是有预谋的,但对一个觉得自己都活不下去的人来讲,不可能想得如此仔细周到!” “另外,在此请愿书上,船主船工们最大的不满就是来自这个谣言,因为这完全是将他们的饭碗砸了,才引起了群体恐慌,让他们拼了命也要反抗!但是一旦到了宣德门前,只要官家出面澄清,这个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剩下的其他矛盾都可以协商解决。” “那幕后造谣者的目的是什么呢?仅仅是让汴京乱一乱?让官家去澄清一个谣言,恐怕都不是!” 赵顼微微点头,这也正是他的疑惑。 洪老大先是揍了韩绛,然后召集众人写请愿书,又制造官兵与船工的冲突,又召集船工去宣德门静坐,如果其目的,只是让赵顼出面打破这个谣言,那就太荒谬了。 而这个问题的答桉,惟有洪老大可以解释。 杨左又说道:“另外,臣在汴河岸边发现了数名辽国人的身影,此事没准会和朝廷一直通缉的耶律燕有关。” “耶律燕?” 赵顼瞬间想起了那个长相妖媚、心如蛇蝎,尤为擅长在商业民事上搞阴谋的契丹女人。 此事还真像是她的作风,但是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即使船工齐聚宣德楼前,会造成一系列的负面影响,但对朝廷而言,并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赵顼陷入沉思中,若真是这个毒辣的女人搞的阴谋,一定不会如此简单。 第113章 帝王杀气,朕的百姓不准欺! 垂拱殿内。 赵顼想了想后,朝着下首的韩绛与杨左说道:“为今之计,多思无益。洪老大继续找着,找到了先不要打草惊蛇。辽国人也随时留意着,另外不准对洪月月动刑。至于幕后主使人到底想做什么,三日之后,将此请愿书交到洪老大手上,自然便知晓了!” 听到此话,韩绛和杨左同时抬头看向赵顼。 “官家……” 韩绛刚张口,便被赵顼打断,其笑着说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这一次朕不会再去傻乎乎地当诱饵了,请愿书将会由徐虎交给洪老大!” 听到此话,二人都不由得长呼一口气,要不是今日官家意外得到了这封请愿书,事情将更加棘手。 接下来的两日,天气晴朗而干冷,汴河两岸并没有什么异常。 第三日。 在距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的时候,禁军士兵们便感觉到了不同。 不断有百姓朝着宣德门前汇聚,比之以往的人流量至少多了一倍。 如果身在其中,立马就会感觉到很多人都并不是在附近逛街购物,而是一直在附近徘回,并不时望向宣德门。 作为皇帝,其实赵顼最讨厌的便是百姓跑到宣德门静坐。 虽然百姓大多都是因为被逼无奈,才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求官家相见,但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并且,此种方式其实算上一种威胁,如果每次百姓都用这种威胁的方式得逞,反而会变本加厉,导致刁民越来越多。 赵顼命人观察着宣德楼的动静,每半个时辰都需汇报一次。 而此刻。 徐虎身穿便装已经出现在宣德楼附近,四处寻找着洪老大。 城墙上已贴有洪老大的画像,虽然相似度只有七七八八,但足以让徐虎认出来了。 另外,很多便衣禁军士兵也在四周探查着,以防背后有人闹事。 很快,在即将正午时,也不知从哪个角落吹起一道哨子。 然后就见一个个百姓开始集结起来,足足有三百多人。 刷!刷!刷! 这群百姓很聪明,集结过后,立马跪在和半蹲在地上,手中没有任何武器。 并且站在前面的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这得益于仁宗朝时的政策,对待百姓甚是宽容,只要百姓不持兵器,不做出攻击性的动作,便视为要御前告状,禁军士兵们不能无故驱赶。 不过,若是所言为虚,那所有人都将会受到重重的惩处。 禁军士兵们当即排成队列,站在这些百姓的对面。 这时候。 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高声道:“我们是汴河的船工,我们要见官家!我们要见官家!” “我们要见官家!我们要见官家!我们要见官家!” 一时间,几百号船工都喊叫起来,瞬间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宣德门前静坐,几乎每年都会出现两三次,很多路人已经感觉到不新鲜了。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斗笠的中年男子吸引到了徐虎的注意,其环顾四周,显然在找接头人。 徐虎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声道:“你是洪老大?” 那人点了点头。 “你女儿让交给你的!”徐虎当即拿出荷包。 洪老大大喜,将荷包揣入怀中,而徐虎为了不打草惊蛇,便迅速走开了。 船工们喊了大约一刻钟后,宣德门上的禁军护卫高声道:“大家静一静,官家马上就过来了,大家不要乱!” 而此刻,其实赵顼已经来到了宣德门。 他还在思考那个隐藏的敌人,目标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他都看得不是很明白。 这时候,一旁的韩绛突然说道:“官家,老臣突然有一个冒险的猜测,幕后主使人的目标有没有可能……是……是官家?” “朕?”赵顼面带诧异。 “臣听着下面的喊声,突然意识到,幕后主使者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引得官家站上宣德楼!这……这会不会是一场刺杀?”韩绛分析道。 韩绛的分析主要源自于他商业化的思考。 他认为,对方将事情闹得这么大,所图的自然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而在他眼里,官家的价值是最大的,一旦官家出现问题,那整个大宋朝都乱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赵顼微微摇头,道:“不可能吧,朕站在宣德楼上,谁能伤朕,除非下面有人携带着弓弩!” 携带弓弩,几乎不可能。 因为汴京城对弓弩的审查极严,百姓携带弓弩,至少流放三千里。 “如果……如果是辽国人呢?不是没有可能呀!”韩绛说道。 赵顼微微皱眉,此事若真是那个疯女人耶律燕做的,还真有可能。 就在这时,徐虎快步奔了过来。 “官家,千万不要登宣德门,城楼下恐有埋伏!”徐虎长呼一口气,说道:“臣发现在下面静坐的船工里面,有杀手存在,人数应不少于十人,而在他们的袖子中,很可能藏有神袖弩!” 神袖弩,乃是一种小型的五连发弩器,有效射程可达二百米。 如果真有人从下面射向宣德楼,赵顼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还真有可能中招。 听到此话,赵顼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 竟然能有人带着神袖弩来到了宣德楼下,这一方面是大宋禁军的无能,另一方面则是对方肯定有内应。 不然,汴京城中不可能出现具有如此杀伤力的兵器。 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对大宋禁军的挑衅,当赵顼这位官家的挑衅! “耻辱,这是汴京禁军的耻辱!”赵顼冷声说道。 而就在他说这话同时,正在当值的殿前都指挥使高茂山匆匆跑了过来。 在徐虎跑过来的同时,也派人告知高茂山,城下有人可能携带弓弩,对官家不利! 高茂山听到此话,一时间冷汗直流。 他见韩绛和徐虎都看向他,想了想立即说道:“官家,请速速离开宣德楼,臣这就将调派禁军,将那些人全都围起来!” 这一刻,赵顼已经是怒火冲天! “围起来?你要干嘛?血溅宣德楼?让全天下百姓都知道有杀手在宣德楼行凶,杀朕不成,然后杀了许多百姓吗?” “臣……臣……”高茂山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韩绛和徐虎也有些傻眼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赵顼如此爆怒过。 韩绛想了想,道:“官家,您的安全最重要,今日绝对不能再登楼了!” 赵顼深呼一口气,让心绪平静了一些,然后说道:“杀手藏在人群之中,显然有两手准备。第一任务是杀朕,若杀朕不成,定然会拿一旁的船工撒气,甚至传播朝廷在宣德楼坑杀百姓的谣言。” “绝对不能在宣德楼外动手,不然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在打朝廷的脸!” 在几十万禁军拱卫的汴京皇城中,让一群杀手携带着弓弩闯了进来,无论刺杀成不成功,都会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会向无形地告诉所有人,汴京皇城的防卫,就是一摊烂泥! 而赵顼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百姓被歹人利用,然后死在宣德楼前。 赵顼看向高茂山。 “高茂山,立即调集宫禁内一百弩兵与一百名擅于近战的士兵,然后让他们在城楼的垛口去将杀手都找出来。朕只能给你半刻钟的时间。半刻钟后,朕要他们进入宣德门内,你要在十息之内,将杀手全部射杀。若有一名百姓伤亡,你这颗脑袋也别想要了!” “臣保证完成!”高茂山迅速朝着后面跑去。 随即,赵顼又看向三司使韩绛,道:“三司使,接下来就需要你到城头上将船工们都引进到宣德门里面了!” “臣明白,臣知晓应该如何做!”韩绛当即朝着宣德楼上走去。 “徐虎,让你的护卫队队员,迅速在宣德楼外千米之内搜索,一旦发现耶律燕的身影立即汇报,如果真是这个女人,朕今天要亲自用突火枪杀了她!” “臣遵命!”徐虎应声道。 徐虎第一次在官家的身上感受到了杀气,这股杀气让他这个曾经在沙场杀过上百人的铁血将军都不由得有些胆寒。 …… 宣德楼,城门下。 洪老大拿到荷包后,将头上的斗篷摘了下去,然后来到了最前面。 “草民便是殴打三司使的凶手,愿意认罪!但认罪前,请官家一定要看一看这份由一百零八户汴河船主共同撰写的百姓请愿书。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洪老大扯着嗓门喊道。 “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 下面的船工们都跟着喊叫了起来。 韩绛等了片刻,走到宣德楼城楼中央。 刷! 在这一刻,有数名杀手都迅速举起了手臂,当看到不是当今官家后,又迅速将手放了下去。 鼻青脸肿的韩绛,双手往下压了压,高声道:“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 洪老大看到韩绛,当即大手一挥,下面的船工们便安静了下来。 洪老大的目的很简单,今天即使豁出命来,也要让朝廷给船工们一个交待。 “诸位,我是三司使韩绛,诸位今日想要干什么,我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外面很冷,下面站着的又有很多老人与孩子,官家不忍大家在外面站着,咱们进去聊吧,所有的问题,官家都会亲自给大家一个明确的解释!” 其话音刚落。 宣德门那红色的大门便开了。 船工们都有些傻眼,面露胆怯,在他们眼里,门内乃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时,洪老大高喊道:“我们并不是造反,只是求一个公道,有什么好怕的!” 说罢,便率先大步朝着宣德门走去。 后面的船工们也跟着走了进去。 已经快活不下去的他们,浑身是胆。 而隐藏在人群中的杀手顿时迟疑了,纷纷看向站在最右侧的一个瘦高个男子。 瘦高个男子思索了一下,然后低头快步向前走去。 杀手们也都快速跟了上去。 他们的目的就是刺杀大宋皇帝,若成功了,即使死,父母妻儿这辈子也能生活无忧了;而若失败,不但他们要死,父母妻儿也将非常痛苦地死去。 在这一刻,一直盯着他们的弓弩手都有了目标,为首者朝着殿前指挥使高茂山点了点头。 高茂山悬着的心,稍微平稳了一些。 第114章 此女之毒,堪比十万辽兵! 轰隆隆……轰隆隆…… 随着最后两名船工入内,宣德楼那两扇巨大的红色大门缓缓关闭。 而在大门完全关闭的那一刻,里面的三百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便传来弓弩发射的声音。 嗖!嗖!嗖! 几乎是眨眼功夫,十五人的胸口便被弓弩射穿了身体。 连一道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大宋皇家禁军,虽然也养有酒囊饭袋,但真正护卫官家左右的,都是精锐。 关键时刻,绝对能顶事儿。 比较温暖的是,一些禁军士兵迅速捂住了小孩子的眼睛。 洪老大等船工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们以为士兵们也要杀自己。 其他的船工也都迅速围在了一起,一脸恐惧。 这时,三司使韩绛从一旁走了过来。 他迅速走到人群中间,安抚道:“大家莫要惊慌,这些人都不是汴河旁的百姓,而是杀手,不然你们看一看,大家有认识的吗?” 众船工忍不住看去,发现这些人确实都很陌生,并非他们的邻居。 然后就看到禁军士兵从他们的袖中和腰间,找出了弩器和短刃。 很快,十五名杀手便全被拖走了。 韩绛笑着来到洪老大的面前,脸颊依旧红肿。 洪老大双手有些颤抖,将荷包里面的信拿了起来。 “三司使大人,派人打你是草民的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希望你能给其他汴河船工一条活路,让官家听一听大家的心里话!” 韩绛接过信封,并没有打开,说道:“这封信里讲了三件事。” “其一,大家认为朝廷将运河上赚钱的生意都揽完了,而剩下的买卖商税又太高;其二,汴河结冰期间,朝廷只准官船运行,而不顾民船死活;其三,你们认为朝廷在年后会将民间商船全都归为官有,对不对?”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你……你……你怎么知道?”洪老大和一旁的船工都一脸疑惑。 “这封信,不止我看过,官家也已经看过了!这荷包在阴差阳错下到了官家手中,也正是因为它,我们才知有人要对官家不利!” “信中的前两件事,老夫作为三司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确实应向大家致歉,并保证一定会根据大家的建议改进。至于所谓的年后会将民间商船全都归为官有的新政,完全是无稽之谈,朝廷根本没有这样的打算!” “你们都被骗了,幕后主使者的目的是通过你们混进宣德楼门前,刺杀官家!” “真的?朝廷真不会将民间商船全都归为官有?”洪老大又问道。 其他人也都纷纷看向韩绛,他们群起上奏的原因主要就是因为这个。 韩绛摇了摇头,道:“真的,朝廷不可能这样做的,永远不可能!” 望着韩绛那笃定的表情,周围的船工们都傻眼了! 他们被人利用了! 众船工纷纷看向洪老大,所有的消息皆来自洪老大之口。 而洪老大也有些懵了! 若今日官家真的遇刺出事,他们每个人都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而他,万死难辞其咎! 韩绛看向洪老大,问道:“老夫知你是被人所骗,现在该说出是谁告知你的这个谣言了吧!” “三司度支判官钱一忠。”洪老大说道。 “他将我唤到丰乐楼,然后说不忍见到汴河船工受苦,才告诉了我朝廷明年开春会有这个新政策略!” “我……我当时都懵了,想着大家可能都没有饭碗了。然后……然后他告诉了我一个办法,先让我找人打您一顿,然后借此挑起更多官兵与船工们的矛盾,将事情闹大。最后再写请愿书到宣德楼前静坐,让官家出面解决!” “他说,官家是好官家,而三司完全是为了捞钱而不顾我们死活,只要官家得知了此事,知道了什么是民心所向,便一定会取消这个政策的!” “当时……当时因为汴河结冰,我们的船只无法经营,本就怨恨三司,便脑子一热全听他的了,我们想着三司度支判官的话怎么会有错,哪曾想……” 洪老大说着说着,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因为一个谣言,已经变成了谋杀官家的帮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钱一忠?”韩绛没想到竟然会是此人,更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韩绛朝着一旁的殿前都指挥使高茂山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即命人去抓捕钱一忠了。 …… 而此刻。 在距离宣德门外南八百米外的一处茶馆三楼包间中,身穿一袭黑裙的耶律燕还在等待消息。 从她的视角,刚好能看到宣德楼的大门。 耶律燕有些焦急。 本来事情所有的发展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哪曾想船工们竟然被召进了宣德楼内。 不过她细细一想,只要那些杀手能够见到赵顼,便可将其一举击杀,心情不由得又放松了一些。 这一年,她身在汴京,感受到这位新皇帝对整个大宋产生的改变,不由得动了杀心。 她丝毫没有留意到,徐虎已经发现她。 并且,禁军士兵已经将整座茶楼都围起来了。 就在这时。 一个黑衣中年人突然来到了她的身边,道:“主人,似乎有些不对劲,你必须快速撤离了!” 当即,耶律燕站起身来,就要下楼。 但已经晚了。 徐虎带着禁军士兵们已经冲上了茶楼。 嗖!嗖!嗖! 茶楼二楼传来箭簇的声音,然后双方打斗了起来。 一楼中,赵顼安静地坐着,他的命令是:能活捉便活捉,不能活捉,便直接击杀,绝对不能让其逃了。 即使这个女人是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亲闺女,赵顼今日也要将其杀掉。 其心之毒,心机之深,比十万辽兵都要可怕。 不杀之,必成后患! 忽然,赵顼想起了什么,问道:“茶楼西边是什么?” 一旁的禁军说道:“是河渠。” “不好!” 赵顼瞬间站起身来,并拿出了藏在靴子中的金色突火枪,向河渠旁奔去。 耶律燕性格谨慎,不可能让自己置身于死地,其水性极好,并且要想离开汴京城,河渠是最好的一条生路。 很快,赵顼带着十数名禁军士兵奔到了河渠旁,然后看到两个灰衣人正撑着一只舟行来。 显然是帮手。 与此同时,耶律燕刚好出现在三楼的窗户口。 嗖!嗖!嗖! 禁军士兵们迅速射箭,两名灰衣人瞬间身死。 而这时,耶律燕与赵顼目光相对。 耶律燕竟丝毫不惧,朝着赵顼挑衅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从三楼一跃而下。 这女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在其跳落的同时,窗口的两名灰衣人拿起神秀弩,射向赵顼。 下面的禁军连忙停止攻击,将赵顼护了下来。 “噗通!” 耶律燕落入水中。 被众人护卫的赵顼举起突火枪,瞄准耶律燕的后背,毫不犹豫地射了过去。 “彭!” 一枪轰击在耶律燕的肩头。 只听得耶律燕惨叫一声,然后钻入水中,水面上浮起一层血水。 这几日,由于冰层解冻,水渠的水涨了许多。在她钻尽水下后,很快便寻不到身影了。 而这时,一些灰衣人也都纷纷从窗口跳落下来。 显然要为其打掩护。 对方的这种战斗力和配合能力,远胜于一般的禁军士兵。 赵顼脸色铁青,高声道:“死要见人,活要见尸,一定要抓到她!” 第115章 恩威并施,官家的解释! 片刻后。 徐虎率人已将杀手全部清剿,然后来到了赵顼的身旁。 皇城司也开始善后,一边驱散周边的百姓,一边清除血迹,还有一拨人去追寻耶律燕了。 “官家,咱回宫吧,宣德楼内的百姓还等着你呢,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吧!” 赵顼点了点头,当即坐上马车返回宣德门。 这一刻,三百多名船工都站在宣德门里面,一声都不敢吭。 听完三司使的讲述后,他们觉得自己尤为对不起官家,并且若真被认定为谋杀官家的帮凶,不光是他们,他们的家人亲属也要跟着遭难。 杀头之罪,谁担得起! 大约一刻钟后。 赵顼来了,身边跟着三司使韩绛,韩绛已将目前的情况系数告诉了赵顼。 并且,三司度支判官钱一忠也已被押送去了大理寺。 “官家驾到!”喜子高声道。 顿时,三百多名船工都纷纷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赵顼面带笑容。 “大家都起来吧!此事罪不在大家,朕不会再追究。咱们还是讲一讲汴河上的漕运之事吧!” 听到此话,船工们不由得都缓缓站起身来,没想到当今的官家说话竟然如此随和。 与此同时,三司使韩绛将那封信也交到赵顼的手中。 赵顼举了举信,看向众船工,说道:“大家在信上讲,朝廷将运河上赚钱的生意都揽完了,而剩下不赚钱的买卖商税又极高。对这一点,朕并不是很同意!” “从汉唐到如今,漕运买卖规模最大的,莫过于当下。万物都是趋利避害,漕运确实赚钱,所以这些年不断有人涌进来,有朝廷,也有民间商人。漕运这碗饭到底有多大,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越来越多的人都想在水上吃饭,就注定会有人吃不饱。朝廷即使没有对珍珠、羽毛、胶、漆等贵重物品专卖,同样会有大商人进行垄断。” “朕给予大家的意见就是,如果你很有钱,可以造很大的船,可以雇佣很多的船工,那你就在运河上好好做,朝廷会支持你做大做强,甚至可以去做海运;如果你只有一两条小船,行程来回不过百里,赚的钱不足以养家湖口,朕建议你不要做水上的买卖,去做水边的买********如,有人买了一条大船运送珍珠,一个来回能赚很多钱。那你看到他赚钱后,要做的不应该是也买一条大船运珍珠,而是在汴河边收购他的珍珠,然后去卖珍珠。如果卖珍珠的也有很多了,那你就去开一家首饰店,去珍珠店铺收购珍珠,加工成首饰去卖,惟有此,大家才能活得都很好!” “另外,朕也向大家透露一下,自明年起,朝廷会减少运河旁商家的税收,让运河旁的百姓先富起来!” 这是赵顼看到那封信后想到的应对之法。 汴河,乃是大宋的生命河,让朝廷的生意减弱比重是不可能的,而降低商税更是下下之举。 汴河之上都是大买卖,每天上演的都是大鱼吃小鱼的剧情,这样一条可以钱生钱的运河,必须要掌控在朝廷手中。 这几年来,汴河上的小货船有些过于多了。但其利润远远不如大船,并且还会造成河道堵塞。 而河岸的生意,却无很多人去做,特别是那些世代都靠漕运为生的渔民,十分固执。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故而。 赵顼想让更多的运河百姓到河岸上做生意,而不是盲从跟风。 跟风只能会导致所有人的利益都衰减,然后将这锅本来很香的大锅饭彻底搞臭! “高!官家实在是高呀!”韩绛一下子就明白了官家的用意。 而这些船主们细细一想,大致也能明白,官家这是在为他们另噼一条致富的道路呢! 如果减少汴河商家的税收,那在汴河旁做生意的可选择性非常大,且利润可观。 随后。 赵顼又说道:“至于汴河结冰期间,朝廷只准官船运行,而不顾民船死活,三司使已经向朕解释过,官船若停靠在汴河上,损失将更大,故而无奈之下损失了一部分百姓的利益。” “此解释,朕并不满意。朕决定了,但凡是汴河之上,因为这场大暴雪而造成货物商品损失的,都可以向三司汇报损失情况,由三司恒量后按照原价赔偿!另外,从今天起,任何因为官船而导致民船出现损失的,都可以找三司索赔。只要所言不虚,三司必须全额赔偿!” “好呀!”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因过于兴奋,激动得喊叫了起来,然后又赶忙捂住了嘴巴。 赵顼朝其笑了笑,接着说道:“至于你们所听到的朝廷明年会将民间商船全都收为官有,完全为谣言,朕必将严惩造谣者!” “诸位,都回去歇着吧!以后若有难处,直接找开封府,不要再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了,朕只能保你们一次!”赵顼此话意味深长,船工们都明白自己今天到底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百姓们各个低头拱手,对赵顼充满了敬意。 韩绛看向众人,又补充道:“诸位,今年发生在门内的刺杀事件,就不要往外说了,不然朝廷无法给大家免罪!”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自然知晓其中的影响。 随后,韩绛朝着宣德门方向摆了摆手,巨大的红色大门缓缓开启。 门外,阳光金黄,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三百多名船工,每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然后大步朝外走去。 而此刻。 富弼、韩琦、曾公亮、文彦博等人全都汇聚在垂拱殿,他们没想到今日竟然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情。 在垂拱殿的门口。 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马亲军步军司(三衙)的指挥使与副指挥使全都跪在了门外。 在汴京城中,竟让一群杀手带着几十个弓弩刺杀官家,这完全是三衙的无能! 而当赵顼走进垂拱殿的时候,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直接走了进去。 这一次,真的将赵顼气到了。 而让赵顼更加生气的,是三司度支判官钱一忠的叛变。 赵顼脸色铁青地坐回龙椅,朝着下面问道:“钱一忠审的如何了?” 第116章 辽国使团入汴京 “钱一忠审的如何了?” 听到此话,富弼迅速出列,在他进宫前,大理寺已经传来了最新的审讯消息。 “禀官家,钱一忠已经招认,他在一个月前收下了耶律燕的十万贯钱,方才编造了这个谣言,具体细节还在审查!” “不用再审,直接杀了吧!”赵顼语气平静地说道。 三司度支判官钱一忠,从六品职衔,进士出身。 平时,不要说是杀这样一位士大夫官员,即使将其罢黜,都需要经过数道手续,辗转数月方能确定。 但是今日,富弼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拱手道:“是!” 而其他人,也没有任何意见。 他们能看出,这一次官家是真正发火了。 如果在午时,官家真的登上了宣德楼,那十五名杀手以弓弩齐射,后果不堪设想。 此次刺杀事件,也将成为大宋百年来最大的耻辱。 就在这时。 徐虎从门外走过来,拱手道:“官家,耶律燕还是跟丢了!” 赵顼点了点头。 当耶律燕沉入水中那一刻,他就有一种预感,这次可能杀不了耶律燕。 赵顼的眼睛撇向门外站着的三衙指挥使与副指挥使们。 “一人一百军棍,罚俸半年,此事就算过了吧!”赵顼朝着门外说道,然后便离开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富弼等人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他们尤怕官家一怒之下将三衙的指挥使与副指挥使全免职了。 而门外的三衙指挥使与副指挥使们的心情也都缓和了一些,今日之事,官家即使杀了他们,都不算过分。 枢密使文彦博走到三衙指挥使和副指挥使的面前,冷声道:“官家没有重罚你们,是官家仁慈,但此事,是汴京所有禁军的耻辱!自即日起,将汴京城禁军迅速筛选一遍,凡是武事不行,品德不佳、在岗上不作为的,通通罢免。日后若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你们便自己拿刀抹脖子吧!” 一旁,富弼也朝着众人说道:“我们也都需自省,然后将所有京官都筛查一遍,发现不良情况者,立即上报,特别是那些拥有不明来历财产的官员!” 这一晚,赵顼喝罢一碗米粥后,便沉沉睡去了。 其实,他的火气在射了耶律燕那一枪后,基本便消了。他之所以仍然保持着怒气,乃是为了激励文武群臣更加努力。 整个大宋朝若都让他这个官家扛着,那就太累了! 第二日午后,礼部突然传来消息。 庆贺大宋朝会大典的辽国使团明天便进汴京了! 为首的特使,乃是辽国北院的枢密副使萧庆。 赵顼看向一旁的欧阳修,问道:“距离朝会大典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怎么现在就来了?” 朝会大典,即大宋在每年第一天,即元日举行的大朝会。 这一日,各国使臣都会入殿祝贺,用他们国家价格相对低廉的土特产,换取大宋大量的好物件。 大宋得到一个“多国来朝”的虚名,而朝拜的各国得到实利。 一般各国的使节都是在腊月底抵达汴京,辽国使团明显来的太早了。 欧阳修想了想,说道:“臣猜测,可能与咱们和西夏签订的同盟契约有关,不然辽国不可能让萧庆亲自来。官家,咱们和辽国乃是兄弟之国,萧庆亲自前来,就需要您设御宴来招待了!” 赵顼点了点头,这个礼数不能丢。 对待辽国自然不能像对待西夏那样,大宋与辽国之间还不能开战。 萧姓乃辽国后族之姓,在辽国,耶律和萧氏基本都是皇族。 在文臣武将的地位上,辽国和大宋正好相反,武事胜于文事,辽国北院的枢密副使,职权相当于大宋的参知政事,但真正的权力比参知政事还要大。 赵顼想了想,说道:“明晚,紫辰殿设宴,招待辽国使臣,朕亲自出面,以郡王之礼待之。” “臣遵命!”欧阳修拱手。 …… 翌日午后。 辽国使团,共计一百五十六人,在富弼、曾公亮两位相公的亲自迎接下,浩浩荡荡进入了汴京城。 当下,大宋和辽国的关系其实很微妙。 双方自澶渊之盟后,五十多年来基本没有发生过战争,边境榷场贸易盛于西夏边境十倍,各自都节省了大量戍边的军费。 但是,大宋朝廷心中是不可能不挂念幽云十六州的,而辽国也不可能对大宋都是一派和气。 十三年前,辽国就趁着大宋与西夏交战的机会,向大宋勒索土地。 当时的宋仁宗,无奈之下,又将岁币增加了十万两白银和绢十万匹。 简而言之,两国现在的关系就是:彼此都不愿意开战,谁有了喜事彼此都会去祝贺,皇帝驾崩了也会去哀悼。但是若对方有了困难,雪中送炭是不可能的,乘火打劫一定会是去做的。 不过,表面上的亲如兄弟还是要维持的。 一处豪华的大宅前。 富弼笑吟吟地拉着辽国北院枢密副使萧庆的手,道:“萧老弟,来到这里就和在你自己家一样,有什么或缺的,只管张口,老夫一定满足你们的需求!” “富相客气了,客气了!”萧庆也同时笑着说道。 萧庆年约五十岁,面带长须,中等身材,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武人,倒像个文官。 富弼又说道:“诸位先歇息一番,稍后官家将会在紫辰殿设宴,为各位接风洗尘,到时自有马车来迎接!” “麻烦了,麻烦了!”萧庆说话也甚是和气。 当即,萧庆带人入了府邸。富弼和曾公亮二人钻进了马车。 富弼长叹一口气,道:“这个萧庆嘴巴极严,说话密不透风,老夫试了几次,也没试探出他来汴京的真实目的!” “哼!” 一旁的曾公亮冷哼一声。 “今年的大宋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宋了,他辽国若再敢行趁火打劫之事,我大宋还真不惧怕与其硬干!” “曾老头子,昨晚咱们怎么说的!不准引战,不准引战,大宋现在绝对不能发生战争,你忘了!”富弼气呼呼地说道。 曾公亮撇了撇嘴,道:“你放心,我就过过嘴瘾!” “不过,今日晚宴,咱们可要拦着点儿官家,官家最近心情本就不好,若那萧庆说了些得寸进尺的话语,官家会做出什么,我们还真无法预料!” 富弼认可地点了点头。 当下的官家可是和仁宗、英宗完全不一样,让他不乐意了,现场掀桌子骂人,随时都能做得出来。 第117章 紫宸殿设宴,阴险的辽国特使! 黄昏,紫辰殿中。 一群宫女、小黄门都在忙碌着。 宏大的殿堂中,两侧桌椅已全部摆上,茶酒、菜肴、水果、都几乎是大宋接待外使的最高规格。 而皇宫内外,巡逻站岗的禁军士兵皆是精挑细选的高大武士。 在辽国面前,大宋必须展现出一股强硬的气势,不然对方会更加嚣张。 片刻后。 富弼、韩琦、曾公亮、司马光、文彦博、韩绛等人陆续走进殿内。 而辽国使团以萧庆为首的十余人则是在门外等候。 随后,身穿帝王常服的赵顼缓步进入殿内,众臣齐齐拱手行礼,然后坐下。 喜子高呼道:“宣辽国使团觐见!” 声音落后。 身穿辽国紫色官服,腰束金带的辽国北院枢密副使萧庆带着十余人大步走进殿内。 只见萧庆走到大殿中央后,单膝下跪,两手抱拳碰右肩,连碰三次,以面对辽国君主之礼向赵顼行礼。 后面的人也紧随其后。 “辽国特使萧庆参拜大宋皇帝陛下!”萧庆高声道。 “诸位免礼,今日乃是私宴,无须太多礼节!”赵顼笑着说道。 当即,萧庆等人开始落座。 落座之后,双方寒暄了几句,彼此问好,众人都喝了头杯酒后,赵顼开口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萧特使,今年似乎比往年要来得早一些呀!” 萧庆笑了笑,朝着赵顼拱了拱手,道:“禀大宋皇帝陛下,我们要不早来几日,恐怕贵国和西夏都结为一体了,我大辽皇帝特派遣臣来提前问一问,两国间的兄弟情谊在明年还能维持下去吗?” 此话笑里藏刀,其实已经是在质问大宋了。 一旁的富弼连忙开口道:“贵使说笑了,大宋与辽国的兄弟之谊已经延续了几十年,到如今依然是坚固如金石,怎么会维持不下去呢!西夏近几年灾祸连连,特恳求我大宋相助,官家心善,故而给予他了一些承诺,这些并不影响我们两国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呀,大宋皇帝陛下果然乐善好施,代代都是仁善之君,佩服佩服!” 萧庆的脸上泛起一抹笑容,接着说道:“明年开春后,我辽国在幽云十六州的范围内,将开展一个小小的练兵活动,大概也就十几万人吧!如果大宋皇帝陛下有空或者派遣一位相公也行,可以去参观指导一番,没准也能像帮助西夏那般帮助我们呢!” 听到此话,赵顼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幽云练兵。 这明显是要挑起战事,而所谓提出的“帮助”就是张口问大宋要钱呢! 给钱,是练兵;不给钱,便是开战。 曾公亮见赵顼想要发火,连忙说道:“此等小事,贵使无须此刻说,年后再说也不迟,我大宋与辽国亲如一家,理应互相帮助!来来来,尝一尝我们大宋的猴儿醉!” 赵顼也在克制了,知晓此时发火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明年若真和西夏、辽国全打起来,大宋根本支撑不起来。 紧接着,富弼便将话头儿扯远了。 萧庆也不再说幽云练兵之事,他已经将目的挑明了。 大宋与西夏结成军事联盟,让辽国产生了危机,而他这次就是来要钱的,大宋若不用实际行动证明与辽国的情谊,那他就用战事来威胁。 这一招,百试不爽。 紧接着,推杯换盏了片刻后,萧庆端起酒杯,笑着说道:“皇帝陛下,我有一个侄女,名为耶律嫣然,年方二十岁,久慕您的风采,今日想要献上一支舞,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赵顼笑着说道。 这时,赵顼才注意到在大殿的角落坐着一个头戴面纱,身挂披风的女子。 那女子站起身来,脱下披风,露出一袭红色长裙, 其缓步走到大殿中央,朝着赵顼行了一礼后,开始跳舞。 其舞姿蹁跹,和大宋的柔美之舞完全不同,倒是有些像汴京街头天桥的剑舞。 此女子身材曼妙,舞姿娇媚,舞蹈动作非常大胆。 舞蹈间还用契丹语唱起歌来,虽然赵顼等人并听不懂,但确实很悦耳。 并且,众人都产生一个情不自禁的想法:想看一看拥有如此嗓音和绝妙身段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就在这时,女子缓缓摘下了面纱。 赵顼朝前仔细一看,差点儿没有掀桌子! 耶律燕。 她长着一张与耶律燕一模一样的脸。 富弼等人也都惊住了! 耶律燕的画像遍布汴京城,并且在上次的花船事件后,朝廷还质问过辽国此人的身份。 而辽国称,辽国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 富弼、曾公亮、韩琦等人都紧张起来,官家恨耶律燕恨得咬牙切齿,绝对会发火。 并且,萧庆之举,无异于引战,就是想让官家发火。 韩琦攥着衣领,已经在思考官家发火后,他如何善后,才不会引起两国的冲突了。 对面,萧庆依旧是一脸笑容。 而这时,赵顼阴沉的脸色突然缓和了下来,然后朝着萧庆举了举杯子,后者立即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顼没发火,不是因为他足够有气量,而是他发现,此女子可能不是耶律燕。 虽然面貌、体态几乎一模一样,但气质完全不一样。 特别是眼神。 这一点,曾经前世做过龙套演员的赵顼,感觉非常敏锐。 若他今日发火了,而萧庆又向他证明此女不是耶律燕,那大宋就输礼节了。 此事,也会被迅速被传扬出去。 赵顼慢慢冷静了下来。 若证明此女子是不是耶律燕,那只需今晚派人去查一查她的肩头有没有枪伤便行了。 三日的时间,肩头的伤根本不可能痊愈。 若证实有枪伤,便能将其抓起来。 就在舞蹈快要结束的时候,那女子突然又来了一个大胆的动作。 只见她突然跳跃到半空中,落地之后,距离赵顼只有不足两米。 不远处的徐虎,右手当即放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鞘。 然后,此女子突然下腰,双肩抖动。 在抖动中,裙带从肩头滑落,露出雪白的香肩。 无一丝伤痕。 随后,女子起身,朝着赵顼露出一抹友好的笑容。 赵顼内心愤怒,但脸上带笑,带头鼓起掌来。 “好!跳的非常好!” 群臣都长呼一口气,暗道:这个萧庆还真是阴险! 若刚才官家在此女子露脸之时,大发雷霆,指认此女子是谋杀他的凶手,那萧庆当即就会以肩头无伤,证明官家认错了人,让官家难堪。 而此女子最后又露出香肩,明显是在挑衅,告知大宋,耶律燕确实是他们的人,但大宋就是抓不到,并且她可以袭击官家一次两次,便还能有第三次。 这种挑衅,让人还无法发火。 这一次暗处的交锋,明显是大宋吃亏了! 第118章 保准让你高高兴兴受骗 紫辰殿内。 萧庆见赵顼多看了耶律嫣然几眼,不由得笑着说道:“大宋皇帝陛下,你若喜欢嫣然,臣下可以将她送给您!” 在辽国,女人的地位非常低,用来当作礼物并不奇怪。 赵顼似笑非笑,道:“哈哈……相比贵国的女人,朕更喜欢贵国的兵,若贵国真在幽云练兵,朕定当亲往!” 说罢,赵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顼的话语也充满了火药味。 他这是告知萧庆,你们若战,我大宋便同你们战,朕甚至可以御驾亲征。 一旁,富弼笑呵呵地端起酒杯:“萧特使,来,来,再喝一杯!” 这场接风宴看似满堂笑声,其实话语之间都藏着杀机。 半个时辰后,宴席结束,赵顼回了寝宫,而富弼则是亲自送萧庆出宫。 此时,才是问询辽国真实用意的时候。 大约一刻钟后,萧庆向富弼说出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因大宋与西夏结成军事联盟,引得辽国皇帝非常不悦,欲再增20万岁币,十万匹绢。不然明年开春后,便将挥兵南下!” 此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赵顼的耳中。 “辽国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朝廷即使有钱,朕宁愿扔到黄河里面听个响儿,也不会给他一文钱!”说罢,赵顼甩袖离去。 战争的代价虽然大,但是对方如此蛮横的要求,赵顼根本不惧战。 在赵顼心中,不断增加岁币,相当于慢性自杀。 听到此话后,富弼、韩琦等人则是着急了。 当今官家本就好战,但是他们从更长远的角度和彼此利益考虑,战争对大宋是百害而无一利。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战! 深夜。 富弼将韩琦、欧阳修、曾公亮、文彦博、韩绛、司马光六人,全都召集到了枢密院。 “萧庆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来我大宋要钱的,诸位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韩琦冷哼一声,道:“辽国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强大,这几十年来,他们也在大力发展农业,但效果甚微,兵力实力并未增加,他们若打,我们就陪着打一仗,不一定谁赢呢!” 韩琦向来主战,并且很清楚两国的战争其实都是损耗战,打到最后,哪国能撑下去,哪国就更具有话语权。 “是啊!给钱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欧阳修也开口道。 这时,韩绛干咳一声,说道:“列位,依我看,这次还不如继续给钱。区区二十万岁币,十万匹绢,三司还是能拿出来的。但若真打起来,恐怕二百万贯钱都远远不够,咱往哪凑钱呀?” 韩琦、欧阳修、曾公亮三人同时看向韩绛,但也只是瞪了他一眼。 韩绛说的倒是实话,真若打起来,还真的不好凑钱,并且消耗可能是个无底洞。 司马光长叹一口气。 “钱无所谓,关键太丢人,若再增加岁币,我们都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依照官家的脾气,不可能再多给辽国一文钱!” 文彦博耷拉着眉毛,一副非常瞌睡的模样。 他打了个哈欠,道:“萧庆不是要待到年后才走吗?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去讨论到底给不给岁币,现在都后半夜了,既然想不出来,大家都回家睡觉吧!“ 文彦博向来想得很开,他能够长寿是有原因的。 众人齐齐白了文彦博一眼。 这时,曾公亮开口说道:“我们与辽国真打起来,咱们有损失,他们也不会好到哪去,辽国和西夏不一样,西夏就是土匪,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只能通过掠夺来富国。而辽国也有大量的百姓。他们敢这样做,无非就是从心里认为我们不敢战,我们肯定会拿出这个钱来!我有个不太成熟的小想法,没准能不再让萧庆如此豪横,甚至让他去与他家皇帝再重新商量对策,不敢再向我们讨要岁币!” “什么想法?”众人齐齐看向曾公亮。 晚上的接风宴,萧庆的鼻子都快朝天上去了,除了看官家是正脸,看他们这些人都有些狂妄,引得富弼等人都非常不满! 曾公亮略显犹豫地说道:“此……此计策不是很体面,非君子所为,但确实有效。” “快讲!” 此刻的众人还哪管什么体面,只要好用就行。 当即,曾公亮将方才想出的一招蔫坏蔫坏的歪点子讲给了众人。 众人听后,又仔细思索了一番,然后纷纷露出兴奋的笑脸。 “可行,老夫觉得此计可行!”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至少也能灭一灭那萧庆的气焰!” “可以可以,我们明日再向官家汇报一下,他指定能同意!” “嗯嗯,此事必须好好安排一下,老夫建议后天开始进行!” “另外,若萧庆去了一品楼,官家早就安排好的策略可以执行了!”富弼说道。 韩绛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早就安排好了,保准让那萧庆高高兴兴地受骗!” “哈哈哈哈……” 众人从来没有像今晚这般和谐与默契过,当即都非常满足地回家睡觉了。 翌日,天气晴朗。 临近腊月,汴京城内繁华热闹,车水马龙。 很多商人已经开始囤积年货了。 辽国使团住下之后,自然不会呆在房内,吃过早饭便跑到了汴京城的大街上。 大宋汴京,乃是当下这个世界最繁华的城市,来者无不爱之。 萧庆带着一众属下,直奔一品楼。 在辽国,一品楼被传的非常神奇,大宋藏宝阁,有钱人的天堂,尽藏天下奇物…… 一群契丹人,即使穿金戴银,那也带着马粪味,根本不知什么才是有品位有格调的生活。 他们进了一品楼,一个个的眼睛都睁得贼圆。 各种奇珍好物,琳琅满目,好多都是他们听都没有听过的稀有之物。 买!买!买! 萧庆等人非常有钱,不多时买下的物品便能装下三辆马车。 众人足足逛了一个时辰,才心满意足地去结账了。 这时,门口漂亮的账房姑娘,笑着说道:“这位大官人,我家掌柜说了,诸位今日的消费算在柜台上就行,另外若您有兴趣,我家掌柜想和你一起去四楼喝杯茶! “哦?”萧庆顿时来了兴趣,道:“引路!” 萧庆对一品楼有所了解,其乃是一个名为苏文山的江南丝绸商所开,背后似乎靠着三司使韩绛,但却不算是朝廷的买卖。 而此刻。 苏文山笑呵呵地出现在一品楼四楼的栏杆处,正看向萧庆等人。 早在坑西夏特使李回默时,三司使韩绛便告知了他如何在岁末的时候让辽国、大理、高丽等国特使也参与这个买卖的办法。 今日,正好能试一试这个方式灵不灵。 片刻后,一品楼四楼雅间。 苏文山与萧庆相对而坐,苏文山屏退左右,亲自煮茶。 “萧特使,请用茶!”苏文山非常恭敬地说道。 萧庆喝下一口茶,笑着说道:“苏掌柜,你既知老夫的身份,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吧!”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与萧特使做一笔生意,在辽国也开设一品楼。货源我来找,运输和人工费用我来承担,其它成本双方各自一半,最后的盈利五五分,如何?” 萧庆把玩着茶杯,想了想说道:“若在大辽开设一个像一品楼这样的店铺,老夫自己就能做,何须和你一个宋人合作?” 苏文山澹澹一笑。 “萧特使,莫要欺我不知辽国的情况。我敢说,一品楼里七成的物品,辽国都无法找到,并且你们能找到的,价格也远远高于我的进价!” 萧庆没有反驳苏文山的话语,因为后者说的确实正确。 他转移话题说道:“你在汴京的一品楼已经日进斗金,够你和你的家族花一辈子了吧,为何要将买卖做到我大辽呢?” 苏文山拿出一个账本,递给了萧庆。 “这是我一品楼的总账,里面有盈利数据,以及和其他合作者的分红,你一看便知!” 萧庆翻开账本,认真看了起来。 不到片刻,脸上便显露出既惊讶又羡慕的表情。 一品楼的赚钱能力远远超过他的预估,各项物品那低廉的成本价更是令他嫉妒。 他已经想到了一品楼非常非常赚钱,但真正看到利润的时候,还是没想到竟然能那么那么赚钱。 就在他不明白为何成本会这么低的时候,看到分红名单顿时恍然了。 除了三司使韩绛外,大宋近百名官员都在分红的行列,几乎涉及到了各个衙门。 甚至连一些巡逻站岗的士兵都一一打点到位了。 一品楼要做的规模比耶律燕曾经不敢见光的神通社要厉害多了! 谁拥有了这样一座一品楼,完全就是拥有了一座铸钱的机器。 不过看到最后,他也发现,大头的钱基本都被官员们赚去了,苏文山落在手里的钱,除去成本外,不足三成。 苏文山长叹一口气,道:“萧特使应该也能够看出,大宋的官员们各个都是贪财的貔貅,并且非常精明,我能赚的钱并不多。并且在大宋,商人地位并不高,真有一天,朝廷若是缺钱了,一定会拿我这样的大商人开刀,我不得不早做准,给自己留条后路。” “若在辽国也有了一品楼,朝廷至少能忌惮我一些,甚至我也能在辽国有一个保命之地。当然,辽国的一品楼可以不叫做一品楼,东家你可以指派任何人,我只要利润,并且需要萧特使给我一个在辽国能够保命的承诺!” 听到这话,萧庆心动了。 因为利润实在是太高了。 一年下来,比大宋交给辽国的岁币都要多很多! 并且,他还想着,一旦一两年内将苏文山的货源渠道摸清了,完全可以再将其踢出去。 虽是合作,但在辽国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萧庆思索了片刻,道:“合作可以,保命的承诺也可以。但五五分成不行,没有我,你在辽国根本开不了一品楼!” 苏文山面带犹豫,想了想后说道:“那我四你六,不能再低了!” “你三我七!“萧庆斩钉截铁地说道。 苏文山不由得恼了,将账本收回,说道:“萧特使,今日就当咱们什么都没说,请吧!”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萧庆没想到直接将苏文山逼急了。 他并不愿意失去这笔买卖,连忙说道:“行行行,那就你四我六,三日后,我自会找人与你商讨合作的细节!” “好!”苏文山再次露出笑容。 随后,萧庆等人便带着三辆马车的免费物品高高兴兴离开了。 此主意,乃是赵顼出的。 一品楼许敌国特使重利,让他们看到自己能赚多少钱,然后提出合作。 但是在具体执行时,西夏和辽国的一品楼与大宋的一品楼完全不一样。 大宋的一品楼,汇聚稀有之物的前提是不抢夺小商人的生意,不破坏原有的贸易市场。 以一品楼最近热销的珊瑚树为例,珊瑚树越高大越值钱,而一品楼只收购一丈以上的珊瑚树,保证下面的商家也能买卖珊瑚树,有利可图,而非将买卖珊瑚树的的利润全都榨干榨净,不让别人占一分。 其他商品也基本都是类似。 这一点,三司会进行一系列的分析核查,保证贸易集市正常。 但是若在西夏和辽国建立一品楼,因为苏文山主导着寻找货源,那他就不会遵从这个规则,而是尽可能去侵占小商人的利益,能占多少,就占多少。 说白了,大宋的一品楼是赚有钱人的钱。 而西夏与辽国的一品楼除了要赚有钱人的钱外,还要将他们的市场搞乱,让更多的小商人无法营生。 这就是赵顼曾提出的经济战。 当然,赵顼觉得自己所讲的只是一个皮毛。 更为重要的是,苏文山派人以经商与货运的方式进入了辽国,又有了萧庆这个护身符,那探听情报就容易多了。 即使两年后,萧庆将苏文山派去的人都踢了,那隐藏在暗处的人却依然能够发挥作用。 此事对于萧庆个人来讲,是获利的,并且是非常巨大的利润,但对整个辽国来说,乃是出现了一个商业巨头,却死掉了很多小商人,让辽国的市场环境更加恶化。 而对于苏文山来讲,就是去辽国赚钱,只是赚的多少和能赚多长时间的问题而已,没有任何损失。 此策略,就像一把温柔的刀,插在敌国一个觉察不到的地方,前期感觉不到疼,但会会慢慢产生暗疾,只到一天,彻底爆发! 第119章 一出好戏,论忽悠的艺术 翌日,一大早。 能言善辩,见人便露笑脸,曾接待过西夏特使的礼部员外郎耿春和,再次被委以重任,出现在辽国使团所居的宅院前。 接下来,将由他全面负责辽国使团的招待工作。 而负责实施曾公亮提出的那个歪招的主要人物,也正是耿春和。 富弼、文彦博、曾公亮三人都力荐此人。 “萧特使,早上好呀!在下礼部员外郎耿春和,接下来就由我来对接贵使团的一切需求。官家说了,要让礼部尽可能满足大家的一切需求!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我就行,保证让大家满意!”耿春和笑着说道。 其长着一副喜相,说话语气甚是讨人喜欢。 萧庆点了点头,昨晚中书便通传了这个安排。 “昨日,本特使已在街市转过了,汴京与我大辽都城也并无太大区别,一般般吧,没什么好转的了!” 他说完此话,耿春和只是礼貌性一笑。 而后面的辽国人都露出一抹惊诧,然后迅速又恢复作一脸高傲的模样。 他们真实的想法是:这还叫没有什么区别? 完全是天上和地上的区别,与汴京相比,辽国都城就是比贫民窟强那么一丢丢的村落。 萧庆继续厚着脸皮说道:“今日,能去各个衙门转一转吗?当然,像中书省、三司、枢密院这类机密衙门就不去了,但可以去一下禁军训练的衙门看一看。” “中书省、三司、枢密院也能去,不过可能带着贵使参观的就是几位相公了,在下官职还不够!”耿春和说道。 “不用不用,还是多去看看基层的衙署吧!”萧庆摇了摇头。 他心知肚明。 若去中书、三司、枢密院,那就是找罪受。 辽国的官僚制度基本都是跟着大宋学的。大宋的官员制度、各项规矩、文书卷宗,整得就像艺术品一般。 辽国与其相比,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萧庆想看一下大宋不行的,能让辽国产生自信的地方。 他作为辽国北院枢密副使,也更对武事感兴趣。 “那……那咱要不就去皇城司看一看吧!” “皇城司是什么衙门?”萧庆好奇地问道。 “皇城司属于汴京三衙下的衙门,里面的士兵也是禁军,不过其与其他守卫皇城禁军的职责不同,负责的事项比较琐碎,比如掌管宫城钥匙、木契、开启关闭城门,便衣侦查民事、辅助开封府破桉等!” “就去这里,就去这里!”萧庆顿时来了兴趣,他擅长武事理论,并且带的几名随从,皆是练家子。 在见识过汴京皇宫的那些高大威勐的护卫后,他心里还有些忐忑,但心想着对付皇城司这种最底层的禁军士兵,应该完全没有问题。 今日他就要去皇城司告知那些士兵,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士。并通过此事,再次向大宋朝廷施压。 “好,咱们这就去皇城司!” 耿春和转过脸去,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曾相公计策的第一步,便是将萧庆引入皇城司,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一刻钟后,众人便来到了城西的皇城司。 今日当值的皇城司提举官白宿,大步走了过来。 “下官参见员外郎,敢问耿员外郎到我皇城司有何指教?” 白宿笑容满面,朝着耿春和的胸口来了一拳,二人关系显然不浅。 耿春和连忙介绍道:“这位乃是辽国北院枢密副使萧庆,今日我带着辽国使团的朋友来皇城司参观参观。” “原来是狗日的……哦……是咱兄弟之国的朋友来了,萧特使,里面请!” 白宿看似及时改口,但想要说的内容是个人都能听得到。 耿春和尴尬一笑,看向萧庆,道:“里面请!里面请!” 萧庆像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但又不好发作,他也知道,大宋的武人向来不喜辽国人。 耿春和将萧庆迎了进去后,扭脸瞪了白宿一眼,后者得意一笑,将脸扭到了别处。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不多时,萧庆来到皇城司的校场,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不远处,大约三十多个士兵正在训练,但这些人的训练方式很单一,很零散,也就是挥一挥长刀,射一射靶子。 有的束着裤腿,像个打鱼的,还有的在悄悄私语,聊得甚是开心。 根本和辽国士兵的训练强度无法相比。 “咳咳!” 白宿一咳嗽,这些人立即集合了起来。 白宿走到众人面前,道:“这位是辽国北院的枢密副使萧庆,也是辽国使团的特使,今日来视察我们皇城司,兄弟们都精神起来!” “是!”众人声音甚是不整齐地说道,并且队列也没有站直。 耿春和解释道:“皇城司的士兵经常在街头与泼皮无赖打交道,散漫惯了!” “这才真实嘛,我大辽的士兵也都这个样子!” 萧庆大喜,心想:终于看到大宋士兵的真实面目了。 萧庆背着手,环顾四周,笑着说道:“听说今年贵国施行新政,老弱病残的兵士基本都让其归乡为农了。留下的都是精英,我这里有两个不成器的属下,一直想见识一下大宋禁军的功夫,不如在这里切磋切磋,点到为止。” “那敢情好呀,也让这群人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耿春和看向白宿,道:“白提举,快选出两人来,与辽国的武士切磋切磋。” 白宿看了看,道:“齐三冲、马恭,你俩出列!” 齐三冲和马恭,正是预备将军营中赵顼所在那个队伍中的两个老兵,而目前的皇城司中,除了官员外,全部都是预备将军营里的士兵。 这正是曾公亮的歪点子,让萧庆见识一下如今大宋禁军的强大。 不过,武力只是一部分,他的大招乃是火器。 萧庆示意了一下,其后面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了出来。 他直接就盯上了齐三冲,因为齐三冲与其身高差不多,都几乎有九尺。 二人不谋而同,走上了沙场最中央的擂台。 “掉下擂台者,便算作输!”辽国汉子粗声说道。 “没问题!”齐三冲一脸不屑,朝其勾了勾手,示意对方先进攻。 “找死!” 辽国汉子早已经得到了萧庆的授意,一旦得到与大宋士兵切磋的机会,就往死里打,打死了他来负责! 砰!砰!砰! 辽国汉子踩在擂台那僵硬的木板上,大步朝着齐三冲冲去。 齐三冲舔了舔嘴唇。 这几个月,鹿肉、羊肉也不是白吃的,面对辽国,他也丝毫不会留情。 在辽国汉子冲过来的那一刻,齐三冲朝着擂台一踩,身形一动,瞬间就抓住了辽国汉子的手臂。 辽国汉子使劲反抗,但脸憋的通红,也没能撼动齐三冲半分。 “起!” 这时,齐三冲低吼一声,再次用力,直接来了一个过肩摔。 只见辽国汉子双脚骤然离开地面,众人感觉眼前恍忽了一下,辽国汉子已经摔落到了擂台外的沙地上,其痛苦地呻吟着,俨然是站不起来了! 这一摔,看着都疼! 萧庆的脸色骤然黑了下来,这名属下的实力,他非常清楚,哪曾想一招就败了。 一旁的耿春和当即指着齐三冲就骂。 “你这个糙汉子,下手不知道轻重嘛!这是我们大宋的贵客,能这样去摔吗?” 他又看向白宿,道:“白提举,快快找两个人将这位朋友抬走,好好医治一番!” 白宿微微一笑,朝着后面的士兵招了招手,立即便有人将还在呻吟的辽国汉子抬走了。 “萧特使,这可能只是个意外,那个糙汉子天生神力,真是抱歉了!”耿春和一脸愧疚地说道,其实心里甜如蜜糖。 萧庆面色有些尬尴,也将其当作一场意外,然后又说道:“赤手空拳地打也没意思,我有个属下粗通刀法,不如比一比?” “没问题!” 耿春和朝着前方的士兵招了招手,道:“上来一个会耍刀的!” 当即,马恭提着自己的大刀走上了擂台。 马恭刚一上台,一旁的耿春和便高声道:“点到为止,不要那么勐呀!” 其说完后,又朝着马恭挤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说的是反话。 此话,萧庆听得尤为不舒服,他辽国士兵何时需要大宋相让了? 他一招手,又一名汉子走了出来。 其解开背上的布袋,赫然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好刀。 辽国的锻刀手艺还是非常精湛的。 萧庆朝其背上拍了拍,示意要其狠狠教训宋人。 擂台上,马恭看向那汉子的刀,羡慕地说道:“你这刀不错啊,要是你输了,能将刀送给我吗?” “只怕你没命要!” 话音刚落,那汉子就持刀冲了过去。 唰!唰!唰! 刀光耀眼,此汉子刀法确实不错,将马龚逼退到了擂台边缘。 砰! 双刀相撞,马龚身体后倾,连忙身体一矮,稳住身形,然后就地一滚,来到擂台另一侧,才避免了落下擂台。 马恭低下头,仔细一看,自己的大刀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缺口,表情不由得认真起来。 “论玩刀,爷爷是你祖宗!” 马恭大吼一声,再次出刀,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留情,双手握紧刀柄,朝着对方勐砍。 不,应该是勐砸! 砰!砰!砰! 五击过后,辽国汉子已经退到了擂台边缘,而在其抡起大刀正准备反击的时候,马恭的速度更快。 大刀抡成椭圆,骤然出击。 彭! 一声巨响。 辽国汉子飞了出去,其虎口裂开,满是血痕,大刀也掉落在一旁。 尴尬! 萧庆又尬尴了! “不过短短几十年,大宋最低等的禁军士兵已经这么强了吗?”萧庆心中已经产生了疑惑。 不远处。 耿春和再次高声骂道:“你这个糙汉,下手这么狠干什么,不就想要一把刀吗,萧特使会吝啬一把刀?快将这个兄弟送去就医!” 萧庆尴尬地笑着,道:“刀,就送给这位兄弟了!” 耿春和在一旁充满歉意地说道:“萧特使,真是抱歉,这些皇城司的士兵没有经过什么专门的训练,下手不知道轻重!” 听罢此话,萧庆感觉耿春和在他心窝里又捅了一刀。 没经过专门训练的士兵都如此厉害,那经过训练的要多厉害呀! 萧庆转念一想:莫不是他们在诓我,专门找了两个武术高强的士兵来制造假象? “一定是这样的,大宋的士兵不可能这么强的。”萧庆在心中想道。 “要不,咱们再比试一下弓箭吧,本特使听说大宋的弓箭进步很快!” 耿春和笑着说道:“没问题,特使的要求,本官都能满足!” 这一次,萧庆为了避免大宋先选人,率先指了指一名士兵,道:“就这位吧,本特使看其下盘很稳,应该擅长弓箭!” 萧庆的眼光很毒。 此名士兵下盘确实很稳,但双臂一粗一细,显然长期抡大刀所致,这样反而不利于把握平衡,根本不适合当弓箭手。 白宿招了招手,道:“钱小六,你上吧,不脱靶就行。” 而这时,辽国的弓箭手已经站到了前面摆放弓箭的地方。 他先是为自己挑选了一张最硬的弓,然后直接拿起三支箭镞,同时搭在弓绳上,瞄准前方最中间的一个靶子。 嗖! 三箭齐发,在六十步的距离内,全部命中靶心! 萧庆不由得大喜,终于能找回面子了。 紧接着,终于该钱小六上场了。 钱小六撇了撇嘴,道:“俺不会射箭,就会打枪!” 一旁,萧庆不由得笑了,嘲讽道:“骑射乃是士兵的基本功,哪有不会骑射的,这不是厨子不会做饭嘛!” “特使有所不知,我家官家今年发明了一种类似箭弩的火器,皇城司现在都用的是一种名为突火枪的火器。”耿春和解释道。 听到火器二字,萧庆不由得又笑了。 他对大宋的火器很了解,只能冒烟点火,十米之外根本无法伤人,与炮仗没有什么区别。 乃是一种鸡肋般的兵器。 “火器也行呀,只要能射中靶子就行!”萧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听到这话,一旁士兵递给了钱小六一把突火枪。 钱小六,迅速点火瞄准,然后射向靶心。 “彭!” 只听得一声爆炸的声音。 突火枪射在靶子上,虽然不是靶心,但靶子直接就裂开了! 萧庆有些傻眼。 “这……这……这是个什么玩意?竟然能穿透那么厚的靶子!” 彭!彭! 钱小六又射两枪,直接将一旁的两个靶子也都射透了。 萧庆看向钱小六手里的火器,满眼好奇。 他是懂行的,这种火器的攻击力要比他们大辽最好的单人弓弩,威力还要大。 并且,便于携带,易于发射,若能拥有这种枪,完全可以将弓弩淘汰了! “这……这种枪,你们……你们有多少支?”萧庆有些结巴地问道。 耿春和想了想,很随意地说道:“没具体数过,大概十几万支吧!皇城司的仓库里放着一堆呢!要不我们去看一看?” 听到十几万支,萧庆不由得咽了一口吐沫,道:“走,去看一看!” 耿春和顿时乐了。 鱼儿已经上钩,接下来就可以按照曾相公的吩咐,使劲忽悠了! 接下来,大宋的武力值到底高不高,就完全靠耿春和的这一张嘴了。 第120章 歪招出奇效,越气越病的萧庆 片刻后。 耿春和、白宿带着辽国使团萧庆等人来到了皇城司的仓库。 卡…卡…卡察! 大门打开,里面的货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三百杆突火枪。 这三百杆突火枪是目前火器营制造出的所有突火枪了,一夜之间,全都搬到了皇城司。 另外在一个角落里,还放着三门盖着油布的突火炮,以及十发炮弹。 萧庆一脸惊讶,心中喃喃道:此事一定要立即向陛下汇报,几十年没有和大宋打仗,大宋已经创造出了一种非常厉害的火器,大宋士兵要使用上此火器,我辽国铁骑可能不再能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一旁。 白宿一脸不屑地看着这些突火枪,朝着耿春和抱怨道:“唉,枢密院看不起我们皇城司,我们有三千人,才给了三百杆突火枪,听说给西北禁军运送了五万杆呢,大名府那边的禁军也有三万杆,真是不拿我们皇城司当禁军!” 耿春和笑着说道:“你们皇城司长期都在汴京城中,哪有打仗的机会,要突火枪有何用?” “打鸟啊!”白宿露出一抹笑容,“打一些坏人也行!” 而听到此番话的辽国使者们,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中已经涌起了惊涛骇浪。 若对方持几万杆突火枪和他们打仗,辽国还真有些承受不住。 一个个都感觉到:大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文官互斗,武将各个不入流的大宋了! 萧庆来回巡视着,然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这……这突火枪能卖吗?” 耿春和看向白宿。 白宿摇了摇头,道:“不卖!此乃我大宋禁军专属,任何人都不能使用!万一咱们两国闹矛盾,我们还指着它赶走你们呢?哦……不……不……是赶走敌国!没读过书,老说错话,抱歉抱歉!” “瞎说什么呢,我们和大辽是兄弟之国,怎么可能打起来,突火枪是要消灭占领我们土地的敌军呢!”耿春和瞪眼说道。 “啊?” 白宿张大嘴巴,望向耿春和,一副强忍着笑意的模样。 耿春和细细一想,占领大宋土地的,不就是辽国嘛! 自己竟然也说漏嘴了! 耿春和连忙改口道:“萧特使,我不是指贵国啊,你别介意!” 此刻,萧庆恨不得撕烂了白宿的嘴,要是在辽国,他早就让人仗毙这种辱骂大辽的人了。 只可惜,这里是大宋,只能当作是白宿说错了话。 这一次,他觉得,从大宋皇帝到大宋的文武百官都让他产生一种感觉: 当下的大宋似乎并不是那么惧怕打仗,对他这个特使也没有太尊重。 放在往常,辽国特使从大宋皇帝的脸上都能看出大宋的态度:我大宋愿意以钱买和! 而那些文官相公们直接问的都是多少钱能够免战。 但这一次,却完全不同了。 这时。 萧庆又突然看到角落里有几个用油布盖着的大长筒,不由得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何物?”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哗啦! 白宿将油布拉掉。 三个树干粗细,长约八尺的黑色大长筒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旁还有两个大铁皮箱子。 “这可是好东西,乃是我求枢密使三日,他才愿意给我的突火炮。这东西,比突火枪的威力勐多了,其声势如雷,能攻击到五百步开外的地方!” 白宿打开铁皮箱子。 “看到没有,这是火药弹,填进突火炮后,点火发射,落地成坑,一下子就能将方圆两丈内的人,炸成碎片!” “你们大辽……不是……不是有那个重骑兵嘛,号称天下无敌,但若被一炮轰中,那你们收尸的时候,绝对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马!” 白宿再次捂住嘴巴,表明自己是说秃噜嘴了。 此话,又像一把刀子,捅进了辽国使者的心窝里。 辽国最引以为豪的便是他们的重骑兵,一旦狂奔起来,可视弓弩于无物,在平原作战的能力非常强。 萧庆有些不相信,微微摇头道:“本特使不相信,就这个长筒,能攻击到五百步以外的地方?” “不相信?” 白宿朝着外面大喊道:“来两个人,今日咱们放一炮!” 一旁,耿春和笑着说道:“本官也没见过!” 很快,突火炮就摆在了校场后面的一片树林前,而再往后,则是一片土坡。 也是皇城司日常拉练的地方,差不多有千步的距离。 白宿一脸兴奋。 其实他也没见过突火炮的威力,若不是枢密使说得一脸真诚,他也觉得是在吹牛。 突火炮的炮弹耗钱极高,也就吓唬辽国特使时,能够拿得出来了。 “点火,开炮!”一名士兵喊道。 嘶…… 白宿和耿春和迅速捂住了耳朵,而辽国特使们还在探着脑袋看向前方。 “轰!” 众人所站的地面都颤抖了起来,前方裹起巨大的土尘。 “扑通!” 这时,好几名辽国使者因未捂着耳朵,再加上没有预料到会有如此大的威力,被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们从未见过杀伤力如此巨大的武器。 而萧庆若不是有两个随从走上去扶着,他可能也就坐地上了。 白宿和耿春和则是满脸兴奋,曾相公让他们吹牛,他们觉得现在不是在吹牛,就是在说实话。 有这种枪炮在,打辽国没有一点问题。 土尘散去,远方出现一个半米深的大坑,直径约有一丈。 萧庆木然地呆在原地,也不知是被爆炸声震得脑震荡了,还是被面前的一幕惊住了! 足足过了半刻钟,萧庆才从发呆中清醒过来。 他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有气无力地问道:“这种炮,你们有多少门?” “突火炮不是很多,大概也就几千门吧,炮弹也不过一万多,不过已经还在铸造,这玩意炸山炸桥挺方便的!”白宿很随意地说道,就好像在说自己家养了几只鸡,几头牛。 此刻,萧庆的内心世界几乎是崩溃的。 十数万支突火枪。 数千门突火炮。 即使他们的重骑兵也扛不住! 并且,他完全看不出这两种武器的构造,想要模彷,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紧接着,萧庆已经没有心情再参观别的地方了。 他彻底明白了大宋人常说的两个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和养虎为患。 双方息战了六十多年后,大宋虽然没有马匹,骑兵很烂,但却制造出了比重骑兵还要可怕的武器。 若真打起来,辽国还真不一定能赢。 萧庆已经是没有这个自信了。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要求大宋再增20万岁币,十万匹绢有些过于张狂了。 紧接着,萧庆便没有再逛下去的兴致了,不到午时,萧庆便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带着全体辽国特使返回了住宅。 今日,不管是从摔跤、刀法、剑法、以及士兵的攻击能力,大宋都让他惊住了。 甚至他已经开始思索,要不要盗走一份宋朝的变法策略,然后回到辽国后,照葫芦画瓢。 送走辽国使团后,白宿揽着耿春和的肩膀,说道:“老耿,今天兄弟演得怎么样,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样子?” “略显浮夸,我都怕你那秃噜嘴的毛病将他都吓跑了!” “那今天中午丰乐楼,怎么样?” “谭老五羊肉汤吧!” “哈哈,你真是抠啊,那本官要喝三碗,不要那种只加汤的,要不限量加肉的!” “没问题,今天中午撑死你!” …… 午后,萧庆并没有出门,估计是躲在家里给他家皇帝写信了。 耿春和并没有懈怠,他将京城的皇城司护卫换了一拨,并且请求枢密院派遣重兵护卫火器营。 依照萧庆的个性,肯定会去偷偷侦查大宋造枪造炮的地方在哪里,并且甚至想要偷师。 而耿春和就要给其营造一种“我能让你看到厉害,但又不让你学到”的感觉,让萧庆再与大宋官员谈判时彻底失去自信。 接下来。 耿春和的任务就是,全面陪同辽国使者,让他们在点点滴滴之间,在不经意间,感受到大宋市贸的繁荣、军事的强盛以及朝廷官员与民间百姓皆不惧战的气势。 入夜。 中书省的几位相公都还在议事厅坐着。 这时候,耿春和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诸位相公,下官的任务已经完成,辽国特使已经回住处歇着了!” 曾公亮有些紧张地说道:“那辽国特使有没有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愣没愣,下官不是很清楚!但下官知晓,自从告诉了他咱们拥有十数万支突火枪,数千门突火炮后,他就没有再逛下去的心情了,中午都没有吃饭!” “哈哈……这表明他已经上钩了!”富弼笑着说道:“等过几天我们再找他聊一聊,吓唬吓唬他,这次岁币完全可以一文钱都不给他!” 曾公亮常呼一口气,道:“歪招必有奇效,但此招确实难登大雅之堂呀!” 一旁的司马光,胸膛一挺。 “怎么是歪招呢,这是好招!兵法有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当年我们和西夏打仗时,明明只有六千名士兵,我们号称三万精兵,最终将西夏兵吓得连连搬救兵,能用,就是好战术!” “哈哈哈……”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此话谁说都正常,唯独以正人君子着称的司马光说出此话,让大家都觉得很神奇。 第二日,萧庆直接称自己病了,然后闭门不出。 不过私下里,这个老家伙却命人查找大宋锻造火器的位置,甚至还派人到黑市上出高价悬赏突火枪和突火炮的锻造方式。 这些全都被大宋调查得一清二楚,并保证让这个家伙什么也得不到。 三日后,眨眼间便到了十二月。 腊月里,汴京城的街市变得愈发热闹。 而萧庆由本来的只是偶感风寒,变得卧床不起了。 从皇城司回来后,他便立即给大辽写信,讲述了大宋两件新式武器的厉害之处。 然后,他就睡不着了。 他看到大宋的美食比大辽要好吃的多,他生气。 看到大宋的建筑漂亮、大宋的茶具美观,他又生气。 他到汴京的大街上散心,看到大宋百姓过得幸福开心,满大街都是喜笑颜开的大宋百姓,他更生气。 到最后,他睡觉时梦到大宋的突火枪、突火炮,甚至街头的小吃,他都能气得醒过来。 一连数日,他就病了。 富弼等人闻讯,立即带了一些礼物去看他,甚至连御医都带去了。 萧庆看到这几个老头子各个脸色红润。 御医一看他的面色,便称他乃是郁气凝结,乃是内在之病,分析病症时,一说一个准,比辽国的御医也强完了。 他就更气了,病情再次恶化。 紧接着,又过了五日。 午后,赵顼正在御花园晒太阳。 就看见富弼、曾公亮、韩琦这三个加起来差不多有二百岁的老头,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 似乎有特别紧急的事情。 而后,赵顼发现三个人的表情非常有趣。 富弼一脸沉重,似乎是很忧伤。 而曾公亮则是一边走一边笑,开心得将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 韩琦则是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又开心,一副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 赵顼不由得纳闷了,这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三人有这个表情。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赵顼的面前,一个个气喘吁吁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赵顼看向三人笑着说道:“你们先别开口,朕来猜一猜,给朕三次机会。” 赵顼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两步,说道:“欧阳永叔纳妾了,对不对?” 三人同时摇头。 “那……那就是辽国特使萧庆在家生闷气,病死在家里了!” 三人再次摇头。 “那……那……莫非是你们又想到了能为朝廷开源的新政策?” 三人再次摇头,然后几乎齐声道:“西夏国主李谅祚病死了!” “啊?哈哈哈……真的?”赵顼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这看起来并不是很礼貌。 这和他前世记忆中的讯息几乎一致。 见到赵顼笑,一旁的曾公亮和韩琦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谅祚虽然仅仅活了21岁,但他为大宋带来的耻辱与苦难实在太多了。 富弼则是苦着脸说道:“官家,李谅祚病死对我大宋而言,并非好事,西夏可能会撕毁军事联盟契约,与我们开战!” 第121章 论嘴上功夫,谁人比得上我富弼! 西夏国主李谅祚死了! 这对大宋来讲,确实是有利也有弊。 利在深谙军事的李谅祚死去,会削弱西夏的战斗力;而弊在西夏换了掌权者,有可能会很快挑起战事。 富弼说道:“李谅祚死后,其子李秉常才不过七岁,执政的定然是其母梁太后,国相定然是梁太后之弟梁乙埋。这二人都是汉人,他们若想得到党项贵族的支持,定然会反汉礼,挑起战事,咱们与其签订的军事联盟契约估计就作废了!” 梁太后,那乃是在华夏五千年历史上都排上号的狠女人。 她本是李谅祚的表嫂,然后与李谅祚私通,后来又帮助李谅祚发动政变,将其丈夫的一家全部杀掉,踩着自己原有家人的脑袋,成为了皇后。 此女不过才二十来岁,但有野心,有心计且心肠歹毒,对李谅祚而言是难得的贤内助,但对大宋来讲却是一个巨大的祸害。 她是汉人,却极为仇视汉人,最大的野心就是有朝一日将大宋灭掉。 接下来,梁太后若想巩固政权,提高自己的威信,并让西夏得到补给,最好的办法就是向宋开战,然后不断索取厚赐。 曾公亮笑着说道:“官家真是未卜先知,西夏与我们的军事联盟契约若作废,我们等于白赚了五千匹西夏马和一万只滩羊,当下一品楼的人基本都撤了,情报人员已经扎根在西夏,他们的青白盐我们一两也未买!我们在边境市场的人也已经在后撤了……” 韩琦也是一脸笑容。 “若真打起来,我们能揍他们一次,就能揍他们第二次。” “尽量还是能不打就不打吧,不值得!并且若西夏真和辽国联合起来,对我们实在太不利了!”富弼叹气道。 富弼想得更加深远,真若两国火拼,那至少两年内,百姓的日子就要苦了! “不过,我们可以借此事再去和萧庆聊一聊,如此以来,萧庆来增岁币的理由就完全不成立了!”富弼又说道。 赵顼点了点头。 “对萧庆不必客气,辽国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另外要不断收集西夏那边的情报,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我们不引战,但并不惧战!” 富弼三人点了点头。 …… 两日后,西夏那边传来消息。 梁太后下令恢复往昔蕃族礼仪,将所有汉礼尽数废除,并关闭了边境的互市市场。 这意味着,西夏与大宋的军事联盟契约彻底废除了! 此时,最憋屈的是西夏特使李回默。 他为了签订军事同盟契约,是自己垫了钱的。 哪曾想不但契约作废,一品楼分楼也被梁太后要了去,而他因签订这个契约,还被打入了大牢。 可谓是悲惨至极。 而此刻,辽国特使萧庆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砰!” 躺在病床上的萧庆将一旁的药碗狠狠摔在了地上,气得直喘粗气! 西夏与大宋撕毁契约,让他彻底失去了逼迫大宋增加岁币的借口。 辽国并非没有想过与西夏结盟向大宋全面开战,但他们也有顾虑。他们若真有灭掉大宋的能耐,早就来灭了,根本不会维系这几十年的和平。 而西夏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饿了连亲爹亲娘都敢咬,更不要说盟友了。 辽国皇帝耶律洪基丝毫不怀疑,大宋若给西夏几十万岁币,后者转头就能向大辽发兵。 西夏地处荒漠,要钱没钱,要物没物,全民皆兵,甚是嗜血。辽国对他们的土地和百姓一点都不感兴趣。 并且现在换了梁太后这个连夫君都敢杀的疯女人,谁敢与其合作。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辽国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 萧庆很明白,辽国在这两年内是不可能与大宋全面开战的,也不会贸然招惹西夏这只疯狗。 萧庆的脸色愈加阴沉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高挑的红裙女子走了过来,萧庆抬起眼皮,冷声道:“过来,给老子按一按肩膀,自从你那个婊子姐姐让你在大宋皇帝前露面后,大宋皇帝都没拿正眼瞧过我!” 红裙女子面带笑容,腰肢扭动地走了过去,然后伸出手。 “啪!” 一巴掌打在了萧庆的脸上。 声音甚是清脆。 萧庆有点发懵,抬起头正要发怒,便看到了红裙女子那充满杀意的眼神。 “你……你不是耶律嫣然,是……是耶律燕!” 红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耶律燕。 耶律燕坐在床边,玉白的手指朝着萧庆那红肿的脸庞上勾了勾,道:“我耶律燕就算不被皇家看重,那也是皇家公主,容不得你这个后族旁支辱骂!” 萧庆顿时没脾气了。 耶律燕和耶律嫣然,乃是一对孪生姐妹,真实身份是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私生女,但耶律洪基并不承认她们。不过这对姐妹,姐姐靠着谋略情报,妹妹靠着美色才艺,倒是为辽国立下了一些功劳。 二人颇受辽国权相耶律乙辛器重。而在耶律乙辛面前,萧庆就是个屁。 萧庆对其妹妹耶律嫣然有时还能过一过嘴瘾,但对其姐姐耶律燕还真有一些惧怕。 “耶律燕,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现身,若是被宋人发现,他们杀了你,老夫都找不到理由阻拦!” “哼,我不用你帮忙,他们也抓不到我!来这里,我告诉你两件事情,说完就走!” “其一,大宋的突火枪和突火炮确实存在,并且数量确实不少,我的人还深入不到内部,但依照目前的情况,绝对不建议和大宋发生战争。”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其二,相爷有令,岁币还需继续要。如今西夏和大宋很有可能开战,而对我们来说,乃是一个坐山观虎斗的好机会,你只需向大宋表明有了这笔岁币,我们便绝不参战,若是没有,那就难说了,他们自然知道利害!” 萧庆眼睛一亮,不由得又兴奋起来。 西夏大宋若开战,大宋定然害怕辽军参战,此时正是索要岁币的好时机。 说罢,耶律燕又睥睨地看向萧庆,道:“契丹人,没有怂货,你若再这样萎靡,我定上报相爷!” 说罢,耶律燕便迅速离开了。 萧庆思索了片刻,喃喃道:“我倒是可以借宋夏战争唬一唬宋人!” 就在这时,富弼、曾公亮与韩琦来了。 萧庆揉了揉脸,让自己精神了一下,然后高声道:“更衣!” 片刻后。 萧庆、富弼、曾公亮、韩琦四人出现在大厅中。 富弼三人前来,自然是想聊一聊岁币的事情。 富弼笑着说道:“听闻萧特使生病,官家一直很挂念,今日特派我三人来看望,不知特使好些没有?” “有劳大宋皇帝陛下和三位的关心了,我好多了,好多了!” 双方客套了几句后,富弼三人还没有提出西夏,萧庆便先说出来了。 “唉,近日听闻西夏与大宋撕毁了军事联盟契约,并且取消了互市,本特使担心年后两国真会打起来呀!” “打一个小小的西夏,贵国肯定能赢的,但本特使很担心,我辽国会趁着这个机会南下,到那时,大宋就危险了!” 见到富弼三人皱眉,萧庆连忙说道:“我肯定是不愿意战的,想让宋辽之间的兄弟情谊长存。但……但诸位应该也知道,我辽国人大多爱战,若是真有人在我家皇帝陛下面前献言,还真有可能发兵!” “我想的是,若此时大宋增二十万白银,十万匹绢,向我大辽表示一下兄弟情谊,然后在本特使的全力劝说下,辽国指定不参与贵国与西夏的战争。” 听到此话,富弼三人都笑了,这就是堂而皇之的趁火打劫呗! 富弼澹澹一笑,捋了一把胡子。 “区区二十万白银,十万匹绢,对我大宋而言,完全是九牛一毛,拿出这点儿东西,没有任何问题!” 萧庆不由得大喜。 一旁的曾公亮和韩琦都是一愣,没想明白富弼的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但是……” 此二字瞬间将萧庆的情绪拉了下来。 “但是,我大宋如果就这样没有任何名头的给辽国二十万白银,十万匹绢,恐怕说不过去。我大宋朝廷不惜钱,但是要面子,不想让百姓指着嵴梁骨骂我们没骨气,骂我们惧怕你们契丹人!老夫想了一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请讲!”萧庆将身子往前探了探,一脸期待。 “若我大宋年后真和西夏打起来,辽国能不能给我们壮一壮声势,派遣五万铁骑,去攻击西夏的老巢。你们打下来的地盘和粮草都是你们的,我们不要。另外为表示感谢,我们再追增二十万白银,十万匹绢,如此以来,我们的面子也有了,你们除了岁币,还能从西夏那里得到一些好东西呢!” 萧庆微微皱眉。 这是个屁的好主意! 辽国根本就看不上西夏的土地,一片荒地,一群刁民,穷得叮当响,根本捞不着什么好东西。 比如,当下大宋占下绥州后,现在还正忙着手把手教一群羌人种地呢! 非常麻烦。 大宋爱占地方,而辽国本就地广人稀,根本不缺领土。 更何况,辽国人自己对屯田种地都属于半瓶水晃荡,再养活一群只会抢劫的西夏人,完全是赔本的生意。 萧庆想了想,道:“让我辽国出兵,恐怕不太现实,我们与西夏又无矛盾,出师无名呀!” 富弼没有生气,依旧笑着说道:“好,那老夫再退一步。” “辽国不用出兵了,但需要给我大宋提供至少供三万人使用的战马、铠甲、弓弩。放心,我大宋按照原价购买,如此以来,你们也算尽了兄弟之国的情谊,如何?” 萧庆微微摇头。 “富相公,咱们可是有过契约,一切军需用品,从不过境!这……这恐怕有些难度!” 富弼想了想,语气依旧温和。 “那老夫就再退一大步!” “辽国无须出兵,也无须提供战马、铠甲、弓弩。只需要在年后第一天,由你们国主公开宣告,不承认西夏是一个国家,另外声讨梁太后背叛祖宗,无权专政,应向大宋认罪伏法,如何?” 听到这个建议,萧庆苦笑着说道:“富相公,若我家皇帝如此宣告,那和与西夏全面开战有什么区别?不妥不妥!” 啪! 听到此话,富弼突然拍桉而起,将一旁的曾公亮和韩琦都吓了一跳! “老夫……老夫没想到你们辽国竟然是这般作派!当年,我们定下澶渊之盟,彼此以兄弟相称,边境互市,边境的很多大宋百姓与辽国百姓结为一家的数不胜数。你国边境发生饥荒,我大宋立马就去边境赈灾,那是真正的亲如兄弟!” “庆历二年,我大宋和西夏交战,你们朝着我们勒索土地,官家二话不说,直接就给你们增了十万两白银,绢十万匹。就怕因为这点岁币伤了彼此的和气!” “此后的几年,你们屡次放弃破坏边界,我大宋都忍了,因为很珍惜这一份兄弟之情,也由衷地希望两国的百姓都能远离战争!” “但今天,老夫彻底失望了!在我大宋眼里,二十万白银,十万匹绢根本不算什么,给自己的兄弟没问题,但……但即使扔一根骨头给狗,他都能叫几声。而我大宋在与别国血战之时,向自己的兄弟之国提出一点小要求。你们却……” “借兵不给,借军需不给,就连让帮着说几句话都不愿意说,这是兄弟之国吗?” “我大宋真是瞎了眼了,没想到你们大辽人竟然如此卑鄙,无耻,自私自利,你们不配做我大宋的兄弟之国!” …… 富弼脸色通红,吐沫横飞,不时指着萧庆的鼻子,骂得句句有理,头头是道。 一旁的曾公亮和韩琦都看呆了,这个年龄还有此等攻击力,实在是太牛了! 而此时的萧庆则是一脸迷惘, 他不明白为啥眨眼间,辽国怎么就变得卑鄙无耻,自私自利了,而对方的话语,他又无法反驳。 他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感觉此时再要增岁币,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说完后,富弼常呼一口气,看向萧庆,道:“你好好想一想吧,告辞!” 说罢,潇洒离去。 后面跟着的韩琦和曾公亮,都觉得富弼的背后有一环环光圈。 接下来,萧庆如果没有什么新的倚仗,估计是不敢再向大宋提增加岁币的事情了! 第122章 叛国投敌者,必须处死! 辽使萧庆被富弼骂了一顿后,便龟缩在府中一步不出,其随从们也不敢再露脸了。 他已向辽帝再次汇报了大宋的情况,并建议当下不宜提出增币请求,然后便等待下一步指示了。 此时的他,已经从一匹狼变成了一只被大宋驯服的土狗,再也不敢呲牙了! 又一日。 赵顼接陕西宣抚使郭奎快信,西夏欲用景询、苏立等三十九名在西夏为官的宋人换取绥州守将嵬名山。 提起景询和苏立,赵顼便气得两眼冒火。 此二人本是大宋的官员儒士,因贪恋权力财富,背叛大宋,成了西夏官员,且泄露了大宋的很多机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宋朝士大夫投奔西夏,乃是一个叫做张元的人引起的风潮。 当年,张元因科举殿试落选,一怒之下投奔西夏,在李元昊的赏识下,成为了西夏的中书令。 那首“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的诗,就是他在赢下好水川之战后写的,气焰相当嚣张! 也因此事,让大宋很多不得志的士大夫官员远投西夏。 景询和苏立,便是在西夏混得非常好的官员。 但如今随着李谅祚死去,梁太后不再尊汉礼,不再重用汉族官吏,这三十九人的末日也就到了,成为了换回嵬名山的交易品。 赵顼想了想,将富弼、韩绛、曾公亮、文彦博四人召进了垂拱殿。 四人看罢信件,富弼率先说道:“官家,我们肯定是不能换的!” “景询、苏立等三十九人为功名利禄选择叛国,并且一心想着法子让大宋灭国。嵬名山不同,他本就不喜李谅祚的作派,并且在反击李谅祚大军时,是有卓越军功的。大宋对待这种降臣,必须厚待,不然以后哪还会有外邦人投奔我大宋。就让那三十九个叛国者在西夏自生自灭罢了,梁太后执政后,他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赵顼点了点头。 “换,朕肯定不会换的,但是对这二十九人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韩琦一愣,瞬间明白了赵顼的想法。 官家不想这些人善终,而希望他们迅速被处死! “官家,臣有一计。” “首先,我们派暗探向景询、苏立等人传信。信中就讲,若他们能将西夏的一些机密信息带回大宋,大宋便可保他们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然后故意让梁太后截下密信。依照梁太后对汉人的猜忌,定然暴怒。而后我们迅速催促西夏交人,并另列一个人物名单,让他们误以为这些人已经掌握了西夏的某些机密。” “如此以来,这些叛国者必将性命不保,如果西夏人还没有杀他们,我们便为嵬名山赐宋名,并宣告这些叛国者入大宋境便处以极刑,依照梁太后对宋人的恨,必将这些无用的人全部杀掉!” 赵顼摇了摇头,道:“这样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文彦博想了想说道:“那不如,我们直接派遣杀手暗杀他们,保证腊月底就能让他们一命呜呼!” “不行,还是太轻了!”赵顼依旧摇头。 富弼、韩琦、曾公亮、文彦博四人都不由得皱起眉头,不知道官家到底想要怎么做。 赵顼沉吟片刻,说道:“作为我大宋文人,饱读圣贤之书,竟然去做国贼叛徒,此等贼子必须要在我大宋境内接受朝廷审判,然后游街示众,在百姓的注视下被斩首,以儆效尤。也让大宋的读书人都看一看,这就是叛国的下场!” 四人顿时明白了。 官家是要在不交换嵬名山的情况下,将这三十九个叛国者活着抓回大宋。 这就有些难了! 西夏怎么可能同意? 赵顼嘴角上扬,坐直了身子,道:“朕有一策,你们听一听。” 富弼四人的神经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官家的主意总是出人意料,有时会让他们拍手称快,有时也会让他们惊出一身冷汗。 “先假意同意换人,待景询、苏立等三十九人抵挡边境,立即命郭奎发兵抢人!” “发兵抢人?” 富弼四人的嘴巴,一个比一个张得大。 这是要硬抢!这是要引战呀! “官……官家,不……不妥呀!我们不能主动引战,这……这……这……”富弼紧张的都结巴了! “为了……区区二十九名叛国贼,便要引起两国交战,这样做,实在不划算呀!”曾公亮也忍不住摇头。 文彦博也开口道:“官家,这样做,不值得呀!虽说西夏和我们有开战的可能,但咱们要先引战,实在是被动呀!且一旦打起仗来,边境的粮草完全是个无底洞啊!” 赵顼微微摇头。 “朕觉得,即使引起两国全面开战,也完全值得!” “我大宋百姓向来以文人为优,以士大夫官员为尊,但是缺少嵴梁的文人,没有骨气的文人,卖国求荣的文人,猪狗都不如。朕要让全天下文人都看一看,这就是叛我大宋的下场!” “另外,前些年我大宋许多将士都是因这些人而战死沙场,朕要用他们的头颅去告慰那些死去的士兵,让大宋所有的百姓都明白,大宋不但庇护所有的百姓,而且对伤害他们的叛徒也会处以极刑……” 听到赵顼的理由,富弼四人顿时都不说话了。 这三十九人的罪,的确是罄竹难书。 而当下的官家和往昔的仁宗皇帝、英宗皇帝完全不一样。 当年,张元因科举殿试不中后,投奔西夏。 仁宗的解决办法就是在以后的殿试上不再淘汰任何士子,全部赐予进士之名。要是当今官家,估计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张元抓回,然后绳之以法。 富弼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纷纷摇了摇头,表示不再反驳了。 再劝无用。 再说当今官家的话语,确实让他们无法反驳。 赵顼想了想,又说道:“另外,朕不希望将此事拖到下一年!” 啊? 四人都有些惊讶。 今日已是腊月十七,传信要两日,而将那些叛国者运回汴京,至少也要四日,那意味着西北禁军只有七日去完成这件事情。 文彦博想了想,面色严肃地拱手道:“官家,臣等保证完成任务!” 第123章 三千西北禁军,夜奔突袭! 两日后,绥州城外。 西北禁军大营,帅帐之中。 两位身材挺拔,面庞硬朗的中年汉子坐在两侧。 此二人,年龄偏大一些的乃是折家折继世,年龄小一些,脸带络腮胡的便是降将嵬名山。 当下,绥州城正是由二人共同管理。 而坐在上位的一个白面青须的中年人,则是陕西宣抚使郭奎。 郭奎已将官家的御旨转达给了二人:元日前,必须将景询、苏立等三十九人活着带回汴京。 另外,枢密使文彦博也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众人。 此刻,郭奎和折继世都是紧紧皱眉,因为他们只有七日的时间,即使强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而嵬名山手中捧着一张纸,黢黑的脸上不断露出笑容。 因为,他得到官家赐名了。 赵顼亲自手书,赐其皇家赵姓,名为赵怀顺。 怀顺,即心怀柔顺。 此乃是天大的恩赐。 就在今日午饭前,嵬名山心中还忐忑不安,担忧官家真拿他去换了那三十九个宋人。 一旦被送回西夏,他将死得特别惨! 现在他完全放心了,感觉自己可以为了大宋,为了全绥州的羌民,接着倾心倾力的卖命了! 郭奎想了想,说道:“虽然老夫不算是武官,但还是很感动!咱这位官家为了将这三十九个叛国者绳之以法,不惜与西夏全面开战,够血性!够有魄力!我们这些戍卫西北边境的男儿们,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憋屈了!” “这一次,虽然时间紧迫,任务艰巨,但我们一定要做的漂亮,让官家放心!” 折继世开口道:“末将最厌的便是叛国者,曾经还与景询老儿打过交道,这一次,末将愿将其生擒!” 随即,折继世看向一旁的嵬名山,问道:“怀顺老弟,你可愿与老哥一同抓贼?” 嵬名山一愣,懵了一下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名为赵怀顺了。 其黢黑的脸上泛起一抹害羞的表情,干咳一声缓了缓尴尬,迅速拱手道:“怀顺,愿为先锋!” “好!明日便由老夫亲自去与西夏人沟通,二位做好战前准备。此次战斗,不用节省弓弩、兵器与战马,这是官家亲自说的,只要求咱们将那三十九名叛国者尽数抓回!”郭奎兴奋地说道。 “末将遵命!”二人同时拱手道。 翌日。 郭奎亲自与西夏边境筚篥故城的守将李姜对话,表示同意以嵬名山换取景询、苏立等三十九人。 李姜大喜,当即同意在大后日早上,双方互换人质。 筚篥故城。 听名字像是一座大城,其实就是一座山寨。 西夏几乎是全民皆兵,并且百姓都基本没有什么固定资产,这里的土地又不适宜耕种粮食,故而空旷贫瘠得很。 除了临近国都的几个城池外,西夏其它每一座城基本都类似山寨,并没有太大的防御性。 筚篥故城号称有西夏兵一万二,其实才五千多人。 早在种谔占领绥州城前,便在筚篥故城安插有内应。 而今郭奎已经联系上了内应,不出意外的话,后天晚上那三十九人便会抵达筚篥故城。 此时,西夏梁太后也急着换回嵬名山。 其目的是想要用嵬名山的血,震慑一番那些不服气他们母子的朝臣,然后在新一年的朝会上,彻底站稳脚跟。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第二日黄昏,郭奎收到密报。 景询、苏立等三十九人已被押送至筚篥故城,而具体的关押地点,到时自有人接应。 郭奎不由得大喜,当即将郭奎和折继世召进营内,然后士兵们开始支锅造饭,今晚的饭,足足多杀了一百多只羊。 很快,战术便布置完毕。 此次,将由折继世与嵬名山共同带队,带领三千骑兵,在午夜奔袭筚篥故城,目标只有一个:将景询、苏立等三十九人活着带回来。 深夜时分。 三千骑兵,骑着西北最好的马,背着军中最好的弓弩,握着西北最锋利的刀,出现在营帐外的一片荒原上。 士兵们从来没有如此兴奋过,手上的装备也从未如此奢华过。 这一次,是官家亲自下的命令,要求不用节省弓弩、兵器与战马。 这一次,他们要抓的是大宋的叛徒。官家为了抓这些人,不惜与西夏全面开战,这种血性,这种魄力,引得每一位士兵折服! 折继世身穿亮黑色战甲,望着身后的三千铁骑,高声道:“今晚,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活捉景询、苏立等三十九个叛国者!”众士兵齐声道,声势如山。 “有没有信心?” “有!”众士兵各个几乎都吼着说道。 然后,折继世看向最前面一个二十来岁的壮汉,高声道:“寇勇,此次由你率领三百人负责运送三十九名叛国者,一个都不能死掉,可有问题?” “保证完成任务,一个都不会少!”寇勇高声道。 这位寇勇,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汴京城的大纨绔,来国公寇准的孙子寇勇。 曾经身体圆润如球的他,在军营里经过半年历练,已经变成了折继世的护卫队长。 现在的他,真可谓称得上:能文能武! 其战斗力虽不如一些强悍的士兵,但脑子好使,歪招甚多,并且因为能识文断字,在军营升迁极快。 估计不仅仅是赵顼,即使是他母亲和妻子见到现在的他都会大吃一惊的。 完全是换了一个人。 不过,寇勇还和以前一样,容易犯错。 折继世望着寇勇,又提醒道:“寇勇,本将再说一遍,你们今晚的任务就是运送三十九名叛国者,其他不需要任何人和东西,明白吗?你若敢像上次偷袭那样,再抓了个西夏女人回来,本将一定砍了你!” “属下遵命,这次绝对不会了!”寇勇高声道,然后不由得撇了撇嘴,上次他在偷袭一个西夏山匪窝的时候,将对方的压寨夫人也抓了。 关键,那个压寨夫人长得鬼斧神工,身材甚是粗壮,而寇勇并不好色,他将这个女人偷偷塞进了折继世营帐的被窝。 那天将折继世气得足足打了他二十鞭子,若不是知晓他是寇准之孙,又用着顺手,早就将他赶跑了! 第124章 西北军神勇,西夏兵装瞎! 黑夜中,无星无月。 天地间灰蒙蒙一片。 荒凉的沙地上,湿气逐渐凝结成寒霜,偶尔听到几只灰鹤的鸣叫。 踏!踏!踏! 西北禁军三千铁骑,疾驰在一片土道上,密集的马蹄声扬起一阵阵沙尘。 此刻,距离筚篥故城仅余二十里。 折继世与嵬名山面色凝重,手持马鞭行在最前面。 突袭,讲究一鼓作气,速战速决。一旦让敌军形成战阵,伤亡便容易迅速扩大。 此时的薛勇,神经也尤为紧绷。 整个大宋的百姓都等着处决那三十九名叛国者,以此庆祝过年呢,他们必须要将此事做得漂漂亮亮的! 很快,三千铁骑便来到了筚篥故城前,而众人没有丝毫止步,直冲城门而去。 大宋的内应早已经做好准备,几乎同时,城门瞬间被打开。 三千铁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闯进了城中,西夏兵根本没有想到今晚会有人突袭。 三千铁骑朝着筚篥故城内狂奔而去,此动静无异于城中地震。 一时间、箭簇飞射的声音、士兵痛苦吼叫的声音,以及无数人奔逃的声音都汇聚在一起。 “宋兵突……” 一名西夏兵刚喊出声音,便被一把弩箭射穿,倒在地上。 而城楼上的守卫,根本不是弓弩齐备的宋军对手,不到片刻,便被全部射杀。 整个筚篥故城,已经乱成一团。 而此刻,筚篥故城守将李姜正抱着两个丰腴的美妾睡得香甜。 “将军,将军,不好了!宋军突袭!宋军来突袭了!”一名西夏副将冲进李姜的屋内。 李姜瞬间惊醒,迅速穿上衣服,问道:“来了多少人?” “黑压压一片,已经闯进北门了,似乎还都是骑兵!看规模,应该不少于五千人!”那副将说道。 “五千骑兵?莫非要夺城?”李姜想了想,道:“速速在西门集结队伍,布下战阵!” “在西门布下战阵?可敌军……敌军在北门呀!”副将一头雾水。 李姜瞪眼道:“你是不是傻,自打他们闯进城来,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优势了,在西门只是装一装声势,若他们想要占城,我们立马就跑,若不占城,我们再回来。不这样做,老子的亲兵非让他们打完不可!” 那副将顿时恍然,连忙冲出去布置了。 逃跑也是有讲究的。 布置好上战阵,以退为守,即使嗷嗷几声,也不算是不战而退,只能算是没打过;但若直接跑,那就要被军法处置了。 李姜并不是个庸才,若全力护城,他也有办法,但不值得。 如今梁太后当政,他这个皇家远亲已经不吃香了。 剩下的这五千亲兵若再损失过半,那他就没有一点实权了,并且今晚若真将宋军打退了,也不一定是好事儿。 他若将宋军打退,最多就得到几句口头奖励,然后还要驻守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若筚篥故城被占了,没准儿西夏将会举国攻夏,到那时,他不但能得到重用,甚至还能去掠夺大宋的城池。 大宋的城池里,有粮食、布匹、金银,那才是他喜欢的地方。 而筚篥故城里除了沙土就是西北风。 另外还有一点。 李姜对外称筚篥故城有守军一万二,这是唬大宋的。他对西夏朝廷上报的乃是九千人,其实只有五千多人,这意味着李姜一人独吞了三千多西夏兵的军饷。 这一战,他刚好能宣称死了三千多人,然后再朝着朝廷讨要一些士兵的死亡抚恤金。 李姜的算盘,比谁打得都响。 半刻钟后。 寇勇在内应的引领下,于一处宅院中找到了那些叛国者。 “速速将他们押送上马车!三十九人,一个都不能少!”寇勇高声道。 只要他们出了城,折继世与嵬名山便会带着所有骑兵后撤。 紧接着,这些叛国者被押送到四辆马车中,寇勇带队率先朝外奔去。 折继世与嵬名山在占领主街道后,都有点懵,距他们进来已经小半个时辰了,西夏军竟然几乎没有反抗。 即使是一群老爷兵,这个时间也能组合起队伍反攻了。 这时,有士兵来报:“将军,西夏兵在西门集结,作防御状!” “西门?” 折继世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在西门干什么?说是弃城吧,又没有跑远,说是护城吧,自己都快退到城门外去了!” 这时,嵬名山有些明白了,笑着说道:“我明白了,那李姜若将自己的士兵打完了,恐怕在西夏军中就没有地位了,他宁愿咱们攻下筚篥故城,这样便能引起两国更大的冲突!” 折继世也恍然。 西夏就是靠着打仗赚钱,他们巴不得大宋将此事闹大,巴不得占领了筚篥故城。 片刻后,筚篥故城西门。 西夏士兵朝着守将李姜来报。 “将军,宋军并非是来占城的,他们是为了抢走那三十九名宋人!” 李姜常呼一口气。 “好,这样好!本将军就知道,宋人怎么会看得上这座破城,他们抢走了这些宋人,那臭娘们一定生气,这次估计两国要开战了!” 李姜面带兴奋,朝着后面的副将说道:“让大家做好准备,待宋军撤退,我们再羊装着去追一追!” “遵命!”副将拱手道,此刻的副将对李姜尤为钦佩,一场根本没有打起来的战事,硬是让他伪装成了一场硬仗。 片刻后,薛勇拉着那三十九名叛国者出了城,折继世等人也开始率兵后撤。 一名属下突然向薛勇汇报:“队长,不好了!我们照着叛国者的画像比对了一番,有一人对不上号,那老头不是景询,只是景询用来冒充的,而据他招认,真正的景询躲在另一座院落中。”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什么?” 薛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想了想说道:“三十九人,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错,更何况还是西夏的前枢密使景询!” “留下一百人将这三十八人先拉回,带着那老头,剩下的二百人跟着我重返筚篥故城!”薛勇高声道,然后带着二百人奔向后方,向折继世与嵬名山汇报。 此刻,折继世与嵬名山刚率骑兵出了城门,一听到景询还在城内,不由得再次调转马头。 与此同时,西夏兵向守将李姜汇报:宋军带着那三十九人已经出城了。 李姜不由得大喜,朝着众兵将高声道:“兄弟们!宋兵闯我城门,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我们便追出城去,给他们一番教训,顺便擒下叛将嵬名山!” “擒下叛将嵬名山!” “擒下叛将嵬名山!” 一群人高声说道,且不断发出奇怪的吼叫声。 “走!” 李姜大手一招,率先骑马朝前冲去,后面几千兵士举着火把,紧随其后。 一刻钟后,尬尴的场景出现了。 双方都没有想到,彼此会回到城中, 西北禁军与西夏士兵相遇在一条街道上,彼此都举着火把,火光满天,几乎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李姜望着折继世与嵬名山,一脸尴尬。 而折继世与嵬名山也没想到会遇到对方,二人也不想战,只想找到景询。 薛勇可不管这些,当即率领二百人,带着那个老头去寻景询了。 此刻,两军距离不到一百米。 尬尴!非常尬尴! 一旦打起来,那肯定就拦不住了。 而这时,李姜突然高声道:“此处并无宋军踪迹,我们去别处看看!” 说罢,李姜一招手,竟然带着一群西夏兵离去了。 折继世与嵬名山都有些懵,但也想明白了李姜的用意。 若西夏都是这种自私自利的守将,那对大宋来讲实在是太好了! 另一方,薛勇率兵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宅院中。 那老者指认道:“我……我就知道他……他见我时就躲在这座院子里!” “找!掘地三尺也要将其找出来!”薛勇高声道。 众士兵举着火把在宅院中寻找了起来。 大约半刻钟后,一名士兵兴奋地喊道:“他在这里!在这里!” 众人寻声过去,发现景询竟然躲在一个旱厕中。 其脖子以下全都浸在粪便中,仅仅露出半个脑袋,在黑夜中确实很难找到。 景询被发现后,也不再躲藏,当即从里面站起身来。 呼! 一股臭味顿时充满了院落。 寇勇捏着鼻子,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还真会藏!” “小将军,莫要杀我,莫要杀我,我……我对大宋还有用,我……我要见韩琦,要见文彦博!”景询喊道。 寇勇没有搭理他,朝着一旁的人说道:“给他重新换一套衣服,先单独押到一辆马车,待回去了清洗!” “是!” 很快,寇勇等人便离开了小院。 “二位将军,景询已经擒获,咱们可以走了!” “好!”折继世一招手,三千骑兵便朝着城外奔去,这一场夜袭,他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没有折损一兵一卒。 踏!踏!踏! 片刻后,三千西北禁军朝着绥州方向奔去。 身在城中的李姜直到听不到马蹄声响,然后又等了片刻后,带着人马,狂追二十里,方才停了下来。 “立即向朝廷汇报,筚篥故城遇八千宋军突袭,守将李姜率兵迎敌,麾下士兵奋勇作战,历经近两个时辰血战,斩杀宋军近两千人。但虽守住了城池,却让宋军救走了那三十九名宋人。我方追逐二十里乃还,守城兵士死伤三千六百二十五人……”李姜笑着说道。 筚篥故城中没有监军,士兵又都是他的亲兵,故而他说发生了什么,就是发生了什么。 近天亮,三千铁骑带着三十九名叛国者回到了绥州城。 三千骑兵,无一伤亡;三十九名叛国者,无一死亡。 陕西宣抚使郭奎立马将此战报传向了汴京。 本来规划七日的任务,他们用三日便圆满完成了。 天大亮,景询被洗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后,身穿囚衣出现在寇勇的面前。 寇勇笑容满面地朝他走过去。 “啪!” 一巴掌呼了过去! “无耻!”寇勇骂道。 这一巴掌,直接将年近六旬的景询打翻在地上。 “竖子!你……你……竟然敢打老夫!” 寇勇再次扬起手臂,景询顿时不敢说话了。 “老夫要见郭奎,折继世也行,我……我对大宋还有用,还有大用处!”景询说道。 寇勇白了他一眼。 “你等会儿,折将军马上就过来了!”对这种人,寇勇根本不愿与其多费口舌。 片刻,折继世走了过来。 当折继世看到景询后,突然加快步伐,在走到其面前后,骤然扬起手臂。 啪! 也是一巴掌。 “爽!”折继世忍不住舒服地出了一口气。 作为武将,他最厌恶的便是叛国的文人,因为这种人诡计多端,对大宋造成的破坏太大了。 并且,大宋的文人压制武将压制的太狠了,折继世当下也只能打一打景询出口恶气了。 折继世这一巴掌差点儿没有将景询打晕过去。 他捂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要见郭奎!” “带他去见宣抚使吧,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打这一巴掌!”折继世捋了一把胡子,心满意足地说道。 当即,寇勇就像提着一个小鸡子似的,将景询提了起来。 折继世也跟了过去。 此刻,前方不远处,其他三十八名叛国者都身穿囚服跪在了地上,所面朝的方向,正是汴京城。 郭奎手拿皮鞭,一鞭一鞭地打在这些人身上。 “大宋生你们养你们,让你们读圣贤之书,就是让你们背叛我大宋的吗?不知耻的东西!你们的父母子女、故乡百姓,以及所有的大宋人,都将以你们为耻……” 郭奎正打骂着,一看景询被押过来了,不由得走了过去。 三十九人,景询的官职乃是做得最大的,对大宋的伤害也是更深的。 景询见到郭奎,刚开口道:“郭……” 其才刚说一个字,郭奎一鞭子就抽了过去。 啪! 打在景询的脸上。 景询跌坐在地上,道:“郭奎,你……你不知刑不上士大夫吗?当年老夫我是……” 啪!啪! 又是两鞭子,有一鞭子还抽打在了景询的嘴上。 景询嘴角见血,顿时说不出话来。其他叛国者也都将头埋在地上,很清楚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第125章 尽斩叛国者,年味渐浓 绥州,营帐前。 三十九名叛国宋人全都跪在地上,面朝汴京方向。 景询、苏立二人跪在最前方。 此时的他们,已经无话可说,郭奎也不容许他们再说话。 至于他们心中所谓的西夏机密,郭奎比他们知晓的更加清楚,根本无须询问。 汉人,在西夏混得再好,也只能是对方的狗。这一点,有些人似乎在李谅祚死后才明白。 不多时。 三十九辆囚车便准备完毕,停在不远处。 郭奎看向寇勇,说道:“寇勇,本官命你带三百人押送叛国者回汴京,你们可在汴京过完上元节后归来。” “属下遵命!”寇勇拱手道,心中不由得大喜。 当年,他因官家的一句话弃文从武,自己都没想到能在军营坚持下来,而今可以回家看一看母亲妻儿,自然喜悦。 一旁,折继世笑着补充道:“寇勇,回汴京后,且不可再惹祸端!” 命寇勇押犯人返京,正是折继世为其争取来的。 “是!”寇勇站直了身体,此时的他,已经是一名优秀的大宋禁军兵士,而非一个纨绔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 寇勇携三百铁骑,押送着三十九辆囚车,朝着汴京城方向驶去。今日是腊月二十二,寇勇预计在腊月二十六便能回到汴京城。 …… 西夏,兴庆城,皇宫内。 一袭黑色长裙的的梁太后坐在皇座上,一旁坐着当下的西夏皇帝,刚刚年满七岁的稚子李秉长。 而在下方,站着一个体态有些肥胖的男子,西夏国相、梁太后之弟梁乙埋。 当下,西夏完全掌控在这对姐弟的手里。 梁太后将筚篥故城呈递的快报扔到一边,冷声道:“哼!咱们还没开始攻大宋,他们倒是先来挑衅咱们了?集合兵将,咱们先将绥州夺过来!另外,嵬名山必须死!” “姐,莫急!” “当下的大宋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宋人皇帝在一系列改革变法下,让大宋经济不断复苏,满朝文武同心同力,士兵们一个个也都充满了斗志!前不久,我听说辽国特使都吃瘪了,咱们已经输了两场战事,不能再莽撞了!” “依你之意,此事就这样算了?” “西夏的国库已经没钱了,那群党项人支持咱们,主要原因是咱们主战,能为他们带来利益。而最快补充国库的办法,便是攻宋!”梁太后不由得皱起眉头。 要想富,就攻宋。 这是无数西夏人信奉的真理。 他们很了解大宋,认为大宋从上到下皆不愿战,并且战事耗费的钱财远远高于岁币,故而大宋总是会用钱解决问题。 这些年来,西夏打赢了,得到岁币多,打输了,照样也能得到岁币。 于是,只要没钱,西夏就想到了大宋,认为大宋就是他们的钱袋子。 西夏向来认为自己就是个光脚的穷人,不像大宋那样家大业大,故而敢不断挑衅,敢屡次倾全国之力攻击大宋。 至于辽国,西夏却没有那个胆子,因为辽国真的会使劲揍他们,并且喜怒无常,骑兵比他们更厉害! 梁乙埋想了想,说道:“我建议,再等一等吧!至少等咱们完全掌控了朝堂,集结了士兵,然后再战,目前,还有很多将领和我们的心思还不一致!” “不一致?若不一致,直接杀了就是!”梁太后冷声说道。 此女人心如毒蝎,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一旁,听得迷迷湖湖的小皇帝李秉长,蜷缩着身体,一脸恐惧。 梁乙埋又补充说道:“虽然当下咱们不对大宋动武,但我三日前便向青唐吐蕃的首领发话了,让他们不断骚扰大宋,若大宋敢打他们,就由我们来护着!” “临近年关,青唐吐蕃比咱们可穷多了,他们要过年,绝对会在边境对大宋动手,先让他们骚扰着大宋,我们以静制动,年后再说!没准儿青唐吐蕃将大宋惹恼了,大宋也向他们交岁币呢,到时我们便发兵,求财!” 梁太后点了点头。 “行。此事先放下,待我们处理完内部的事情,年后再找大宋算账!” 而此时。 绥州城中,折继世与嵬名山已经严阵以待,若西夏敢发兵,西北禁军便能立即应战。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粮草与各种军事设备,官家已经名人朝着绥州运过来了。 这一仗,肯定会打起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经历过绥州反击战和突袭筚篥故城成功后,西北禁军们对西夏士兵无半分畏惧。 这一次,一寸土地都不可能再让西夏抢占,一文钱都不会再让他们索要成功。 两日后,赵顼收到郭奎的快信,不由得大喜。 “好呀!好呀!三千骑兵,无一伤亡;三十九名叛国者,无一死亡。全部抓回,这真是一场漂亮的突袭战!” 赵顼心情大好,连忙让刑部开始整理那三十九名叛国者的罪名资料,力争在年前便将他们正法。 至于西夏,无论会不会朝着大宋发起战事,赵顼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 腊月二十六,上午。 保康门街,梁秀才书斋,无数读书人聚集在这里,各个亢奋无比。 “咱们官家真是牛呀!拼着掀起与西夏开战的风险也要将那三十九个叛国者押送回来!” “听说这次筚篥故城突袭,我大宋无一人伤亡。西北禁军真是好样的!” “当年,我们总是喜欢息事宁人,从来不惹事,但当今的官家可完全不一样,你若敢来犯边境,我就使劲揍你!” “最近,听说辽国北院的副枢密使,特使萧庆被咱们富相公大骂一顿,至今还卧病在床呢,真是提气儿啊!” “哈哈,今年明显感觉大家的心气儿都不一样了,咱们无论和西夏打起来,还是和辽国打起来,都不用再怕了!” “确实不一样了,我从汴京巡逻禁军的脸上和当下读书人对朝堂对官家的议论就能看出来,我大宋正在慢慢变得强盛!” …… 书生们议论纷纷,对当下的大宋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午后,冬阳灿烂。 寇勇携三百铁骑带着三十九个囚车,来到了汴京城。 汴京城的禁军士兵们早就接到了通知,当即打开城门,然后分列两侧。 这一刻,士兵们都非常兴奋。 当下的官家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任何伤害大宋的人,虽远必诛! 这是属于所有大宋人的荣耀。 一入汴京城,景询、苏立等三十九人的眼泪便落下来了。 曾经,他们也在这里煮茶饮酒,也在这里谈论诗赋,也曾想着有朝一日入朝堂,为兴盛大宋的江山社稷而努力。 甚至有些人还是汴京人,还记得街头的门店名字,街头的一些掌柜还是他的熟人。 但现在,他们是阶下囚,他们被所有人唾弃,包括他们的乡亲,亲人,以及和他们从未谋面的人。 他们甚至都不知自己会埋在哪里,死后会不会被人挖坟。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们是自己将自己推进了深渊。 而此刻,百姓们拿着青菜叶子、臭鸡蛋已经在一旁等候了。 因为这些人,大宋损失了无数好儿郎,亏损了无数财产,甚至泄露了许多机密。 这些人,可恶可恨,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砰!砰!砰! 一个个臭鸡蛋、烂青菜砸在景询等人的身上,此时的他们欲哭无泪,后悔已经晚了。 “叛国贼,西夏的走狗,你们不配生在我大宋,你们对不起这片土地!” “叛徒,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你们到地下有脸去见你们的列祖列宗吗?” “景询老贼,因为你,我那十八岁的儿子惨死西夏,老子恨不得抽你的皮,扒你的筋!” …… 景询无奈地跪在囚笼中,不断磕头,请求百姓们的原谅。 寇勇见百姓们反应激烈,特意绕了一点远路,才赶往刑部交接。 而在刑部交接完毕后,寇勇当即前往垂拱殿面圣复命。 垂拱殿内,寇勇一进门,赵顼便不由得笑出了声。 “哈哈……,寇勇,朕真是没想到啊,半年之内,你竟然能有如此变化,成熟了,真是成熟了!”赵顼感叹道。 寇勇连忙拱手,道:“当时若不是官家告诉我有学武之才,寇勇也不可能有今日!” 赵顼略带尬尴,当时他只是说寇勇不适合学文,没想到对方因理解能力有误,竟然闯出了这番天地。 “哈哈,往事不必再提,这是你的造化!” 紧接着,赵顼与寇勇又聊了聊西北的事情,便让其速速回家与家人团聚了。 两日后,腊月二十八,近午时。 景询、苏立等三十九人被押到了汴京东市菜市口前,三十九人的罪名已经全部确定,全都是斩刑。 斩台周围,里里外外围满了百姓。 这对大宋百姓来讲,是新年的最好的礼物,当今的官家将大宋的胆找回来了。 除了宋人外,前来朝拜的高丽国使臣、大理、大食国、南蛮一代的番使都在大街上观看起来。 大宋向来将人命看得尤为重要,而今临近年关,同时要斩杀三十九人,这在大宋的历史上可谓闻所未闻。 而此刻,辽国特使萧庆也在不远处观看,口中喃喃道:“为了将叛国贼绳之以法,不惜与西夏全面开战。当下的大宋皇帝确实有气魄,也有实力啊!” “唉!我该怎么办呢?” 萧庆一脸郁闷,辽国皇帝已经发话了,其不听任何解释和理由,依然要求大宋增二十万岁币,十万匹绢。 若萧庆在上元节之前还没有做到,那待回到辽国就是死路一条。 行刑台上。 景询回顾自己的一生,不由得老泪纵横。 “我错了!一步错,步步错,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大宋百姓,对不起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下辈子,我希望还能生在大宋,我希望我能……” “斩!” 就在这时,前方的监斩官一声高喝,侩子手大刀举起,瞬间出手。 三十九名叛国者,一个挨着一个头颅落地! “好!”百姓们齐齐喊道。 而萧庆听到此话后,只感觉喉咙一甜。 “噗嗤!” 一口鲜血喷出,昏厥了过去。 在昏厥前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眼前飘着五个字:一病解千愁! 腊月二十九,天气晴朗。 汴京城中热闹非凡,充满了过年的气氛。皇宫内外也都张灯结彩,基本上布置完毕了。 这种热闹将会一直持续到上元节。 腊月和正月,朝廷若无重大的事情,除了元日大朝会外,官家都不用上朝。 赵顼心情愉悦,眼看着向芯儿的肚子越来越大,最多到一月中旬便生了。 就在这时,赵顼接到中书的奏疏。 青唐吐蕃前两日在河湟地区杀掉了二十多名大宋商人,抢了许多粮食与布匹。 赵顼不由得怒从中来。 位于大西部的吐蕃诸部,自唐末开始便是乱战不断,分为各部。 其中,青唐吐蕃与大宋接壤,双方关系一直还不错。 但自从大宋占领绥州,李谅祚恼怒之下找青唐吐蕃撒气之后,青唐吐蕃突然就和西夏的关系好上了。 近来,青唐吐蕃一直在边境骚扰大宋商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地方禁军已经与其爆发出数次冲突了。 而在青唐吐蕃的挑衅下,吐蕃的其他部落,似乎也将大宋当成了一条大鱼,不断挑衅大宋的底线。 西夏与吐蕃各部,似乎有联合的趋势。二者若真联合,将会成为大宋西北的大患。 就在这时,富弼与曾公亮觐见,呈上了青唐吐蕃的贺贴。 赵顼一愣,没想到青唐吐蕃的使者竟然还敢来大宋朝贺。 曾公亮气呼呼地说道:“官家,青唐吐蕃明显是来图我大宋的封赏,要不直接将其赶出去?” 赵顼微微摇头,道:“不用,这显得我大宋太小气了,待到元日看一看他的态度和目的吧!” 大宋元日朝会,虽说不如盛唐万国来朝那般宏大,那也是十几个国家与部落来贺。 不至于因为一个小小的青唐吐蕃,让大宋失掉了大国风范。 大宋,对朋友很友好,而若有人敢挑衅,赵顼自然也不会客气。 第126章 元日朝会,作死的青唐吐蕃 元月一日,天刚蒙蒙亮,赵顼便开始起床洗漱了。 又是新的一年。 在众臣的商议下,今年的年号定为熙宁。 而今日,便是大宋朝一年中最热闹的元日朝会。 赵顼洗漱后,吃罢早餐,便携向芯儿与林映衣前往后寝宫,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 而此刻。 大宋汴京的文武百官、各州的使官,还有大辽使团、青唐吐蕃、高丽国、大理、交趾、大食等国的使臣都身穿盛装,在城门等候了。 与往年最大的不同是,缺少了西夏使团,自打梁太后执政后,西夏已经与大宋断交。 寿州知州王安石,也于昨日夜半时分来到了汴京,此刻正与司马光、吕公着等人闲聊。 富弼、韩琦、曾公亮、欧阳修、韩绛、文彦博六人,昂首挺胸地站在最前面,一脸骄傲。 参加了几十年朝会,六人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高兴。 …… 片刻后。 赵顼头戴通天冠,身穿云龙纹饰红色纱袍,坐上了大庆殿的龙椅。 接下来,他要先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然后各国使臣将依次入殿献贡。 很快,朝会开始,文武百官们陆续进场,向赵顼行礼。 而后,各国使臣开始依次入场,献贺词。 高丽、大理、交趾、大食等国非常依赖于大宋的商业,故而贺词都非常友好,赵顼依照礼部拟订的恩赏条例进行封赏,也非常得体。 很快,轮到最近一直很闹腾的青唐吐蕃了。 青唐吐蕃的特使乃是一个身高六尺多的中年人,其名为赞普巴坚。 只见赞普巴坚大步走到大庆殿中间,朝着赵顼拱手行了一个汉礼,然后扬起脑袋,说道:“大宋皇帝陛下!赞普巴坚带着我家首领最崇高的敬意,祝愿大宋永远繁荣昌盛……” 祝福的话语,赵顼还是爱听的。 其心中想着,若青唐吐蕃懂得规矩,不再骚扰大宋百姓,他还是愿意多给一些封赏,毕竟在前几十年内,青唐吐蕃都是亲近宋朝的,并且,若青唐吐蕃真与西夏联合起来,会让大宋的西北问题很难处理。 青唐吐蕃并不难打,兵力也不过六七万人,其他的吐蕃部落,规模就更小了,只有几千士兵。 但打下来后,才是麻烦,吐蕃人太难管理了,需要消耗大量的士兵和银钱,完全划不来。 但紧接着,赞普巴坚的话风突变。 “昔日,唐朝多次以宗室公主嫁我吐蕃首领,双方和睦如一家。到如今,辽国公主嫁于我家首领,西夏也与我部族交往密切。但大宋却恩赏骤减,只是封官封爵,而无实际恩赏,表面上将我吐蕃当成属国,实际上却从未拿我们当自己人。今日,我乃是带着我家首领的意思而来,希望大宋能像对待辽国,对待曾经的西夏那般,给予我吐蕃多一些封赏,银钱、绢丝皆可!” 此话落后,大庆殿寂静一片,所有人都望向赞普巴坚。 这……这……是向大宋讨要岁币呢! 并且还用西夏和辽国作为威胁了! 赵顼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起来。 而不远处,辽国使臣萧庆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澹澹的笑容。 大宋的文武群臣各个都面露尬尴! 这个吐蕃使臣太莽了! 如此说话,完全是让官家下不来台。 赞普巴坚在赌,赌大宋不敢攻打吐蕃。 他认为,大宋与西夏的战事肯定是在所难免。 而吐蕃若参与进去,将进一步影响战局。 大宋若输,吐蕃和西夏都将获得大量的银钱与绢丝。 而大宋若赢,将会花费一笔庞大的军费,导致国库亏空,民不聊生,甚至会引得辽国参战。 最后,一定还会花钱买平安。 这是大宋的软肋,所有人都知道。 因为大宋耗不起,大宋无法派兵攻占吐蕃,越耗,对大宋越不利。 而吐蕃,除了一些中心城镇外,其他地方的百姓都是一穷二白,根本不怕大宋去抢夺地盘。 赞普巴坚能想到的,大宋的文武百官以及赵顼怎么可能想不到。 赵顼正欲发话。 富弼赶忙出列,朝着赞普巴坚冷声说道:“赞普巴坚,今日乃我朝的朝会庆典,官家赏你什么,你接着就是,张嘴讨要,有失礼数,其他事情,私下再论!” 富弼的表情很严肃。 此话,既没有丢掉大宋的大国风范,同时也并没有直接拒绝赞普巴坚。 在富弼眼里,青唐吐蕃就是趁着大宋与西夏交恶,来趁火打劫的。不过对方打劫的本事没有,更像个要饭的。私下里花个小钱便能将其打发了。 说罢,富弼还看了看上方的官家,见官家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动,不由得放下心来。 他最怕的就是官家一怒之下,直接将赞普巴坚拖出去砍了,到那时,西夏与青唐吐蕃同时来攻,苦的还是大宋。 富弼的语气已经够严厉了。 若赞普巴坚还接着讨要恩赏,那就是故意找茬了。 但是,赞普巴坚还真是要故意找茬。 听完富弼的话语后,他更加嚣张,脸上露出一抹不屑,道:“若完不成我家首领所托,恐怕臣无法回去交差,请官家给一个准话吧!” 这……这完全就是蹬鼻子上脸了。 大宋的文武百官都不由得表情凝重,恨不得立即将他拖出去。 富弼正欲再开口。 “咳咳……” 坐在龙椅上的赵顼干咳一声,然后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银钱、绢丝、茶叶、瓷器、美酒、我大宋应有尽有,青唐吐蕃想要,没有问题,朕可以每年都赐你们二十万两白银,十万匹绢丝,茶叶、瓷器、美酒也可以给你们万斤。如何?” 啊? 幸福来的太突然,赞普巴坚顿时有些懵了。 朝下重臣都有些懵,而那些别国外使们则是一个个都眯着眼睛,不知心中思索着什么。 他们没想到大宋竟然这么怂。 那自己也完全可以找借口索要岁币了。 而这时,赵顼又发话了! “但是,朕不能白给你们岁币,想要岁币,让你们的首领董毡亲自来,他必须认朕为父,并在汴京至少伺候朕十年,待我大宋与青唐吐蕃真正结成父子关系,儿子要什么,为父自然就给什么!”赵顼面色阴沉地说道。 青唐吐蕃的首领董毡,乃是青唐吐蕃第一代领袖唃厮啰的第三子,现年三十六岁。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其人也是年轻气盛,和西夏的人野心一致,一心想要掠夺大宋的财富与土地。 让其认二十一岁的赵顼为父,并伺候十年,显然不可能。 赞普巴坚有些语塞。 “大……大宋皇帝……陛下,此话我会一字……不落地向我家首领汇报的,若我……我们和西夏联合起来,你们……你们大宋西北……必将……必将……” 当赞普巴坚看到赵顼那冷冰冰的眼神,突然不敢再往下说了,他丝毫不怀疑,对方会立即要了他的命! 第127章 垂拱殿内,众臣吵架 大庆殿内,一片安静。 谁都没想到青唐吐蕃的使者竟然敢在元日朝会上向大宋皇帝如此蛮横地讨要岁币。 更没有想到大宋皇帝说话更狠,还直接侮辱了青唐吐蕃首领。 赞普巴坚站在大宋的地盘上,自然怕死,就在他准备从长计议,先躲避锋芒,退到使者队伍中的时候。 赵顼又发话了。 “赞普巴坚,先别后退,朕刚才听你说,要一字不落地向你家首领汇报,朕怕你忘记了,朕给你亲自写下来吧!” 说罢,赵顼看向一旁的喜子,道:“喜子,笔墨纸砚伺候!” 写下来,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非常清楚。 这几乎就是宣战书了! 听到此话,富弼眉头皱起,就在准备出列说话的时候,却被韩琦狠狠拽住,并朝他摇了摇头。 富弼、韩琦二人不动,其他官员自然也不会动。 后面站着的王安石,脸上则是露出一抹兴奋的笑容。 赞普巴坚尬尴地站在原地,一脸便秘的表情。 他根本没想到大宋皇帝完全不考虑后果,选择了硬碰硬。 青唐吐蕃只想赚钱,根本没想着彻底惹怒大宋。 不远处。 各国使臣们都有些惊讶,辽国萧庆的脸色几乎都变黑了。 一直以来,历任大宋皇帝给他们的感觉都是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好说话。 但现在这位,直接敢和你玩命,众人顿时都吃不消了。 萧庆长叹一口气。 此刻的他非常后悔担任特使,并且他发誓以后都不会再来大宋了。 当下的皇帝和文武百官哪里像是不言刀兵的读书人,完全是一个个浑身是刺的刺猬。 他宁愿受罚,也不会再向大宋提增加岁币了,免得像这位青唐吐蕃使者般丢人。 很快,赵顼便写好了,然后令喜子递给赞普巴坚。 此刻的赞普巴坚直想哭,这……这完全是一把让他丧命的刀。 大宋若真拼了命也要将青唐吐蕃灭掉,青唐吐蕃那七八万士兵根本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至于西夏,到底能不能靠得上,还很难说。 如此多的人看着,赞普巴坚也很无奈,只得将这份“战书”塞到袖中,然后默默退到了角落里。 紧接着,元日朝会流程继续正常进行。 在礼部主事官用简单的发言,展望了一番即将到来的新年后,朝会便结束了。 各国使官都将由大宋礼部安排午宴。 此时,已经是临近中午。 按照往年常规,众臣也基本都会在一起叙叙旧,然后共进午餐,下午基本都不会再有公干,晚上便开启各自府邸的私宴了。 但今日,以富弼、韩琦为首的三十多名臣子则是由大庆殿转移到了垂拱殿,显然是有话要说。 赵顼也知众人有话要说,也知道会说什么。 但他并不想立即卷入其中,当即朝着喜子吩咐道:“喜子,告诉富弼等人,先让他们聊着,朕稍后再过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 垂拱殿内。 待喜子传达过官家先让众人聊着的旨意后,富弼第一个坐不住了,其面色阴冷地看向韩琦。 “韩琦,刚才在大朝会上,你为何要拦着老夫,你难道不知道,官家所写,乃是宣战书,我大宋现在绝对不能和青唐吐蕃打起来!” 韩琦面色阴沉。 “你觉得你能拦得下来嘛?我拦你是因为你若去劝官家,不但会挨骂,还会让那些外国使臣看了笑话!” “挨骂又如何?看笑话又如何?不拦,西北将会发生一场大战事,这种战事对我大宋来讲,甚至有亡国的危险!”富弼瞪眼说道。 “亡国?富老头,是你惧战吧!还经常劝戒官家二十年不言兵,如今我大宋都被人骑在脖子上了,我们若还用岁币去纵容他们,不但青唐吐蕃和辽国会变本加厉,周边的小国们也会向我大宋讨要岁币!” “惧战?你竟然说老夫我惧战,老夫乃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着想,官家年轻气盛,容易冲动,难道我们这些臣子也要不计后果地胡来吗?若真和青唐吐蕃、西夏打起来,辽国又趁机南下,你告诉我,我大宋将如何面对,靠一股子热血可以吗?让大宋死伤成千上万的士兵和百姓,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突然,富弼指着韩琦的鼻子说道:“韩琦,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不就是想着再次总领中书吗?所以只要是官家说的,你皆照做。老夫告诉你,老夫还真不稀罕这个位置,若不是官家挽留,老夫早就辞官返乡了!” 听到此话,韩琦顿时恼了。 “富弼,你太小看我韩琦了,大宋朝不是只有你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韩琦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大宋朝廷,为了江山社稷。我所承担的东西,比你更多!” …… 众臣眼瞅着二人就要打起来了,连忙将二人拉到两侧,让二人都平静平静。 一旁,文彦博长叹一口气,道:“诸位,官家虽然年轻气盛,但老夫认为他今日所做,没有半分问题。若官家没有血性,恐怕除了青唐吐蕃外,他国使臣都会觉得我大宋好欺负,从文武百官到皇帝都是懦夫!至于此事到底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我们君臣一起面对即可。” 欧阳修为了缓和一下气氛,笑着说道:“老夫也认为官家已经很克制了,不然依照官家的脾气,早就将那个青唐吐蕃使者杀了!” 其他人都认可地点了点头。 如今的官家才二十一岁,在这个年龄,官家已经做得很好了。 也正是由于官家这股血性,才让大宋在过去的一年里有了长足的变化,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都几乎是焕然一新。 就在这时,站在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安石开口了。 “诸位,我觉得你们还是不懂咱们官家啊!” 高智商、低情商的王安石,一开口,便迎来了众人的集体白眼。 一句话,就将群臣归为了两类,一类是他自己,一类是除了他之外,且不懂官家心思的群臣。 不过,他也将所有的好奇引了过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第128章 众卿,朕想御驾亲征 “我觉得,官家如此侮辱青唐吐蕃的使者,并非年轻气盛,而是深谋远虑之举!” 王安石语出惊人,一下子让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今年,我们和西夏必然会发生战事,这一点母庸置疑吧!” 众臣都不由得点了点头。 西夏与大宋断交,下一步定然是发起战事,惟有此,西夏才能掠夺到大量财富或者索要更多的岁币。 “我们若与西夏打起来,十场仗至少能胜八场,但是我们要让西夏灭国,短时间内,恐怕还做不到。因为青唐吐蕃一定会去帮西夏,甚至辽国也有可能会出兵。” “西夏和青唐吐蕃已经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从青唐吐蕃特使的态度来看,安抚他们只能让其变本加厉!” “我们最担心的不就是西夏和青唐吐蕃同时攻击我大宋西北吗?如果我们在开年后,主动出兵,不攻西夏而攻青唐吐蕃,诸位觉得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王安石捋了一捋青须。 文彦博眼前一亮,走出来说道:“相对西夏来讲,吐蕃人的势力较为分散,更易攻打,如果我们将这些地方收为汉土,然后施行贸易,多行惠民之策,那时感到危机感的便是西夏!” “对喽!所以说,官家根本不惧青唐吐蕃,他们讨打,我们便去揍他们!”王安石笑着说道。 一旁,富弼、韩琦、欧阳修等人也微微点头。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增加岁币,犹如火上浇油,只有揍服他们,对方才不会再呲牙要钱! 率先攻打青唐吐蕃,确实可以解决很多隐患。 众臣之所以没有想到这一点,不是因为不通兵事,也不是因为脑子转得慢,而是在他们内心里,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主动发起进攻! 惟有韩绛苦着脸说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今年不发生战事呢?” 战事一起,最难的便是提供粮草银钱的三司。 听到此话,众臣都将脸别了过去,避免与韩绛对视。 打仗,打得就是钱! 就在这时,在后方侧殿将众臣所言听得清清楚楚的赵顼从后面走了出来。 众臣连忙站于两侧,微微躬身行礼。 赵顼笑着说道:“刚才你们的讨论,朕都听到了,朕确实有意主动开战。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在赵顼话落之时,两个小黄门抱着一张长约七尺,宽约四尺的兽皮地图走到下方。 地图缓缓展开,显示的正是大宋、吐蕃与西夏的边界。 上面用红色御笔圈住了很多重要位置,并且都标注好了名字。 赵顼大步走下来,说道:“你们看,此处便是河湟地区,目前除了青唐吐蕃外,大概还有二十多个蕃族,大多人数都不过数千人。面积足足有两千余里,此处一旦成为大宋领土,西夏便会腹部受敌。我们将西夏慢慢蚕食可谓是轻松许多……” 众臣都听得很认真,并且一些人还不由得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种活儿,乃是臣子向官家汇报的,而官家却在臣子前面将事情做好了。 富弼、韩琦等人最佩服的就是赵顼这一点儿,在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时候,官家已经将其规划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这就是圣君的体现。 这时,韩琦微微皱眉,道:“青唐吐蕃确实不难打,咱们占领这些地方也不是难事。但蕃人与汉人不同,想要管理他们恐怕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这会不会成为一个甩不掉的累赘?” 吐蕃人太穷了,比西夏人还穷! 那种苦寒之地,除了养殖外,大多数地里都无法长出庄稼。 大宋要不断地往里面砸钱,才能保证吐蕃人不造反。 众臣中,韩琦在西北地区的经验是最丰富的,他非常了解吐蕃人和党项人。 那都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即使你对他很好,对方该反还是反。 只因为,族类不同。 司马光也开口道:“官家,这……这样打起来,确实很烧钱呀!” 曾公亮紧跟着说道:“虽然烧钱,但若能攻下西夏,便是值得的!” 韩绛白了曾公亮一眼,道:“值得归值得,但还是要考虑如何花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儿更划算!” 一旁,韩琦直接忽略了韩绛的话语,接着曾公亮的话语说道:“对,若能攻下西夏,确实值得!” 赵顼点了点头。 “攻打吐蕃,有利也有弊,但咱们绝对不能做赔本的买卖。至于接下来如何用最少的代价攻下这些地方,如何在吐蕃设立州县,促进贸易繁荣?如何号召大宋百姓与吐蕃人通婚等,就需要做出一个具体的执行策略了……” 重臣纷纷点头,接下来就要靠他们出具体的策略了。 一旁,三司使韩绛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感觉众人似乎根本都听不到他说话。 赵顼重新坐到龙椅上,道:“这一次,朕准备御驾亲征,和青唐吐蕃、西夏硬碰硬一次,最迟月底便出发,打吐蕃人,需要速战速决!” 御驾亲征! ! 听到这四个字,只听得殿内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几乎所有臣子的心跳都在加速,然后不约而同地拱手道:“官家,万万不可啊!” 如今的大宋,赵顼可谓是万里江山一棵苗,怎能让其以身犯险!谁敢将其至于险地! 惟有王安石没有说话,微微闭着眼睛站在角落里。 富弼率先出列。 “官家,御驾亲征,绝对不行。百官不会同意,太皇太后与太后也不会同意!您绝对不能前往边境!” “是呀,官家,边境的吐蕃人非常蛮狠,各种危险都可能发生,你绝对不能亲征!”韩琦出口说道。 “官家,您即使身在汴京,也能随时指挥着西北兵作战,实在是不能去呀!” …… 一群老臣纷纷拱手,劝赵顼尽快打消这个念头。 赵顼一脸无奈,只欲开口解释时,下方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臣以为,御驾亲征对我大宋来讲,乃是天大的好事儿!” 开口者,不是别人,正是寿州知州王安石。 在众臣眼里,王安石与其他知州的份量完全不同。 这位乃是未来中书执宰的热门候选人。 富弼看向王安石,牙齿紧紧咬着,恨不得将这个家伙立即赶出去。 而其他人都期待着,想看看王安石到底会说出什么与众不同的意见来。 第129章 孤独的王安石,暖心的司马光 有些人,无论站在哪里,是什么身份,总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王安石就是这种人。 他的建议再次与群臣相悖。 王安石走到大殿中央,先朝着赵顼拱了拱手,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臣认为官家应该御驾亲征,理由有三!”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其一,鼓舞西北禁军士气。官家亲至,我方气势定然大振,若官家能在战前再讲演一番,士兵们必然倾心倾力作战,其效果远胜于任何将领!” 这一点,群臣基本都是认可的。 官家的表达能力甚强,比任何人都能调动西北禁军的干劲儿。 “其二,若率先攻打青唐吐蕃,除了强攻外,更多的应该还是招抚。而若官家在,可根据实际情况,施行多项新政策,比如屯田、兴商、办学、通婚、移民等。这一点,也只有官家可以又快又好让其付诸实践。” 这一点,群臣也认可。但大多数人并不认为,这两点利处便足够让官家以身犯险。 “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西北禁军乃是我大宋除了拱卫京城的禁军外,作战能力最强的军队。若此次能攻占青唐吐蕃,且将西夏打回去,此次的主将必然功高盖主,引得无数禁军士兵膜拜。对大宋来讲,这并不是好事。我大宋的军事权必须掌控在官家的手中,不能让将帅之令大于君王御旨!” 第三条理由一出,众臣都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自大宋立国以来,最担心的便是武将掌权,所以才会设置了枢密院、三衙、兵部等多个互相限制的衙门。 西北禁军因为西夏的存在,战斗力确实很强,且因离汴京很远,官家只知将帅,而不知兵丁。 长此以往,西北禁军的权力与作战能力与日增长,某一天还真有可能成为朝廷的毒瘤。 这一点,大宋百官都非常在乎,毕竟曾有过前车之鉴。 有时即使是将帅不愿意反,但下面的士兵为图荣华富贵也会逼得上面的将帅造反。 官家若去,确实是一次掌握军权的好机会。 而自变法以来,大宋士大夫官员的地位略有降低,武将的地位渐渐提高,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文人造反,三年不成;武将造反,可能就在一夜之间。 不得不防。 御桉前,赵顼不由得露出一抹澹澹的笑容,王安石还真是懂自己,完全就是自己的嘴替。 有些话,赵顼来讲不合适,而王安石来讲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富弼长呼一口气,道:“王知州的理由确实有几分道理,但在官家的安全面前,一切理由都不足以使得官家御驾亲征,在边境犯险!” 王安石冷声道:“我大宋几十万禁军,若连一支护卫官家安全的队伍都找不出来,那是我大宋所有禁军士兵的耻辱!官家无法御驾亲征,竟是因为无人能够保证官家安全,此理由成立吗?” “禁军士兵,若护卫不了官家,朝廷养其何用?”王安石骤然放大了声音。 王安石的话语虽然难听,却非常有道理。 众臣确实是担心万一,但这也是对大宋禁军能力的怀疑。 听到这话,枢密使文彦博顿时不乐意了,他站出来,道:“臣支持官家御驾亲征,臣保证在臣挑选的禁军士兵护卫下,官家不会被伤到一根头发!” 骂禁军无能,便是骂他这个枢密使无能。 文彦博说出此话,朝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富弼、韩琦、司马光、欧阳修等人,张了张嘴,却发现已经找不到理由阻止官家御驾亲征了。 这时,赵顼干咳一声,坐正了身形,说道:“今日,就聊到这里吧!新年元日,大家好好休息一番,待到上元节后,咱们再议!” 众臣同时拱手告退。 午后。 青唐吐蕃使臣赞普巴坚便离开了汴京,他在朝会之后,双腿就一直哆嗦,害怕赵顼将其杀了,当即带着使团,带着赵顼写给其首领的书信,迅速地跑掉了。 一座大宅中。 辽国特使萧庆一脸郁闷。 来大宋一趟,什么事情都没办成,然后回到辽国肯定还会受到重罚。 但是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胆子再向大宋提增加岁币的事情,一想到那些突火枪和突火炮,他便感到后怕。 大宋发展太快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时,他的一个随从过来说道:“老爷,咱们今天要返回辽国吗?耶律燕姑娘催我们回辽复命呢!” “催,催什么催!”萧庆想了想,说道:“先不回,在这里过完上元节再回去,谁催都不用理会!” 萧庆深知回去会挨罚,故而直接摆烂,能在汴京多待几日,便多待几日。 入夜。 赵顼携两位妃子,与太皇太后、太后,共进晚餐。 而大宋的群臣们,自然也聚在了一起。 以富弼、韩琦、曾公亮、欧阳修为首的中书官员聚在了一起。 以文彦博为首的枢密院官员们也聚在了一起。 御史台、翰林院、三馆的官员们都分别聚在一起。 各个都是相聊甚欢。 三司使韩绛也与三司的三十多名五品以上的官员聚在一起,不过他们这群人脸上的表情都像是丈母娘去世一般。 一脸伤心的模样,但细细一看,也没有那么伤心。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依照目前朝廷的规划,三司从初十开始就要为朝廷筹钱了。 韩绛甚是头疼,本来今年还有盈余,他甚是开心,但是一旦打仗,他将再次需要拆东墙补西墙。 而此刻,还有两名大宋官员正坐在房顶上喝酒。 一坛猴儿醉,四碟小菜。 一人是司马光,一人是王安石。 在汴京城,王安石朋友不多。 御史台吕公着算一个,但其有御史台那一帮子人呢,今日肯定顾不上王安石。 而司马光在和家人吃过饭后,便提酒来到了王安石的官舍。 他来到官舍后,发现王安石一人待在房中,还在奋笔疾书,撰写文章,当即拉其上了房顶,准备与其深聊一番。 司马光对王安石的很多新政策略其实都持不同意见,但王安石的做事风格却深深吸引着他,让二人成为了无话不说的交心朋友。 第130章 赐宴火器营,王韶献《平戎策》 正月初二。 汴京城内热闹非凡,亲朋相聚,家家设宴,把酒言欢。 赵顼也难得闲适下来,除了依照礼部拟定的文书赐宴外,便是待在宫内,陪伴着向芯儿和林映衣。 上元节前,赵顼不用上朝,不用批阅奏疏,也不用去上经延课。 美人在侧,吃喝玩乐,便是生活的全部。 转眼间,到了正月初六。 依循惯例,百官可以休息到上元节后再办公,但由于赵顼明确提出月底将会出兵吐蕃,中书、三司、枢密院都已经忙碌起来。 中书忙着思索对敌战策,三司忙着筹措军费,枢密院忙着合计如何调兵遣将。 这时,赵顼突然想起了那群还在热火朝天铸造火器的火器营士兵们,当即也赏赐了火器营数桌宴席,然后在黄昏时分来到了火器营。 当沉括知晓官家亲至,来不及换上官服,便一身火药味地出现在赵顼的面前。 赵顼不愿耽误火器营的进度,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很低调地走入议事大厅,仅仅只召了御营使沉括。 “沉括,目前进度如何了?”赵顼问道。 年前,赵顼对火器营下达了一个任务,要求在三月份之前,必须铸造出三千杆突火枪、一百门突火炮,连同一千枚炮弹。 为此,枢密院又为火器营增加了三千名士兵。 沉括兴奋地说道:“禀官家,火器营的兄弟们干劲十足,截至昨日,已经铸造出两千杆突火枪和六十门突火炮,炮弹六百多枚。” 赵顼点了点头,又问道:“到月底能完成多少?” “到月底,应该至少能铸造出三千杆突火枪和一百二十门突火炮,炮弹可达一千五百枚!” “好呀!赵顼心情大喜,火器营的进度已超过了他的预期。 “另外,在年前我们接到官家旨意,已向预备将军营送去了五百杆突火枪和二十门突火炮。这些士兵们基本已经完全熟悉突火枪与突火炮的用法了!” 赵顼非常满意,又问道:“火器营的兄弟们还有什么或缺的吗?不管是缺人缺钱还是缺物,朕都尽量满足。” “没有,什么都不缺!沉括想了想,又小声说道:“只是很多人都想老婆孩子了,不过……不过我们能克服!” 赵顼想了想。 从普通百姓的角度出发,努力上进,赚钱赚名,其实不就是为了老婆孩子嘛! “这样吧,朕准许大家在正月十三、正月十四、正月十五,休息三日。住在汴京城的士兵可以回家居住,老婆孩子不在汴京城的,若是不远,便接过来,所有的费用由朝廷来出。若有的来不了,便多给一些赏钱。另外,朕答应过你,二月结束后,给火器营放假一个月!”赵顼爽快地说道。 “官家让我们休息三日,我们感激不尽,自然遵从。但放假一个月,兄弟们都不愿意干!” “我和兄弟们都商量过了,我们多造出一杆枪,多造出来一门炮,都能让大宋增加一分胜算,减少一分伤亡,如今我们和西夏关系破裂,战事估计难以避免,兄弟们为了揍西夏,宁愿不休息!”沉括眼神笃定地说道。 “好,好样的!自本月起,火器营的俸禄再增加一倍!”赵顼大气地说道。 “多谢官家!”沉括再次拱手,官家能在此时探望,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紧接着,赵顼在火器库中查看一番,提醒众人注意安全,适度休息后,便离开了。 入夜。 赵顼心情愉悦,刚走到寝宫大门,就看到了太皇太后和太后的仪仗。 一般情况下,在这个时候,二人是不会干扰赵顼的生活的,除非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情。 赵顼走进殿内。 向芯儿和林映衣坐于下首一侧,太皇太后与太后坐在最上方,且脸上的神情不是很好。 “儿臣向祖母请安,向母后请安!”赵顼笑着说道,然后就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官家,还是先站着吧!”太皇太后语气冰冷地说道。 赵顼无奈,只能站在一旁。 在大宋,孝道是第一位的。 赵顼细细思索,这段时间,自己既没有去勾栏瓦舍,也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会又惹这二人生气呢! 赵顼看向向芯儿和林映衣,二人也是一脸迷惘,显然不知道。 这时,太皇太后发声了。 “官家,老身听说你准备月底要御驾亲征了,是吗?” 听到此话,赵顼顿时明白二人为何会生气了。 赵顼先露出一个笑脸,然后语气温和地说道:“祖母、母亲,此事还没有定呢!若朝廷需要朕御驾亲征,为了大宋,为了天下百姓,朕自然是要去的!” “不行,不能去,无论什么理由,官家都不能去,太危险了!” 太皇太后一句话,将赵顼后面要设想的理由全都一棍子闷死了。 “顼儿,母亲也不准你去!什么事情都没有你的安全对朝廷更重要!”太后也面色严肃地说道。 赵顼张口欲言,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二人根本就不听道理。 这时候,向芯儿笑着说道:“祖母、母后放心,我和映衣会看着官家的,即使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官家也肯定不会离开汴京的!” 说罢,向芯儿摸了摸肚子。 太皇太后看着向芯儿和林映衣,不由得露出了笑脸。 “官家,朝廷大事固然重要,但传宗接代也非常重要,芯儿过几日就要临产了,我们都注意一些!” 说罢,太皇太后与太后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是,祖母。”赵顼乖巧地说道,他若真想御驾亲征,估计到时只能瞒着这二位了。 片刻后。 寝宫内就剩下赵顼、向芯儿和林映衣三人。 赵顼一边抚摸着向芯儿的肚子,一边说道:“为了大宋,朕只能去御驾亲征,到时,你们两个可能要替朕挨骂了!” 向芯儿笑着说道:“没事儿,待我过几日生个男孩,祖母和母亲绝对舍不得骂我!” “对,姐姐只要生出一个龙子,官家的压力就能小很多!”一旁的林映衣也说道。 二女有一种莫名的自信,感觉肚子里一定是个男孩。 在赵顼的心里,生男生女一样好,但现在若先生出一个带把的,明显能让他更轻松一些。 …… 三日后,正月初九,午后。 赵顼正在御花园垂钓,喜子来报,富弼、韩琦、曾公亮三人带着一名布衣青年求见。 “布衣青年?”赵顼放下鱼竿,道:“走,去垂拱殿!” 片刻后。 富弼、韩琦、曾公亮和一名三十来岁的布衣青年来到垂拱殿中。 富弼一脸兴奋,笑着介绍道:“官家,此人名为王韶,乃是嘉佑二年进士。曾任新安安主簿、建昌军司理参军等职,后来辞官游历西北,吐蕃、西夏等地,对西北颇为了解,就在今日,他向中书献上《平戎策》三篇,老臣一看,竟然和官家的想法不谋而合,并且策略非常清晰具体,故而特来带他见一见官家!” 王韶当即拱手道:“王韶参见官家!” 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了自己撰写的书稿。 “哦,还有此事?”赵顼笑着说道,然后示意喜子将书稿拿过来。 其实,当赵顼听到“王韶”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中已经欣喜若狂了。 压根不是王韶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而是赵顼所言就是依据《平戎策》来的,只是他的记忆里只知“王韶开边”,却不清楚平戎策的具体内容。 赵顼打开书稿,一看便沉浸其中。 《平戎策》详细分析了西夏与吐蕃之间的势力分布,策略的核心便是:收复河湟,招抚羌族,孤立西夏。 以此达到逐渐灭掉西夏的目的。 此策中,既有熙河地区吐蕃各种势力的整体情况,又有各个部落的兵备与关系状况,还有如何安抚吐蕃人的方式,甚至连青唐吐蕃的防卫情况都撰写的非常清楚。 “好!太好了!实在太好了!”赵顼一边看,一边忍不住赞赏道。 王韶就像一个导游,将吐蕃与西夏的情况分析得极为清晰具体,这将会为大宋禁军省下许多麻烦。 “王韶,朕得你一人,可抵得千军万马!”赵顼笑着赞美道。 “官家谬赞了,臣其实还有一策,也想向官家禀报!” “还有计策呢?快说快说!” 赵顼不由得面带惊喜,莫非还有比《平戎策》更上等的计策? 富弼、韩琦、曾公亮三人也同时看向王韶。 王韶思索了一下,说道:“《平戎策》最多能帮我大宋开边二千余里,相当于五州之地,但是,我们若能灭掉吐蕃,所得疆土,将增十倍有余!” “当下,吐蕃各族分散,不断分裂。依照我大宋的兵力,臣预计,最多三年,便能将吐蕃完全灭掉。此等扩土开疆的功绩,高于盛唐。并且依然可以让西夏背部受敌,只不过,我们需要花费的军费更多而已!” 灭掉吐蕃,这可是盛唐都做不到的事情! 历代君王,无一没有扩土开疆之志。 扩土开疆,乃不世之功。 曾经,大宋太祖、太宗,为扩大疆土,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连年征战! 后来的宋真宗和宋仁宗之所以求和,不是不愿扩土开疆,而是惧怕辽国和西夏扩土开疆,占领大宋的领土。 若有实力,大宋肯定希望像汉唐那般拥有辽阔的疆土。 大宋之所以对幽云十六州执念如此之深,那就是因为扩土开疆之功,实在太吸引人了! 若有人能收复幽云十六州,直接就可被封王。 此等名扬千古之事,谁人不想做! 换句话说,若赵顼将吐蕃灭了,那在后世的评说中,他的威望甚至会高于太祖太宗,作为一代武帝被传颂。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这种诱惑,无论对君还是对臣的诱惑都太大了。 更何况,现在确实是一个大好机会。 下方,富弼、韩绛、曾公亮都有些心动了。 若能灭掉吐蕃,那大宋常年交纳岁币的屈辱将荡然无存,他们这些文臣也不会再被骂是怂臣、没骨头的臣,直不起腰杆的臣! 到那时,大宋便是真正的大国! 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面积就是大了许多。 唯一心疼的是花钱太多。 赵顼仅仅是心动了一下,便摇起了头。 “不,朕当下还没有灭掉吐蕃的打算,能拓边两千余里,朕就很满足了!朕不能为了这种不世之功的虚名,导致民不聊生!”赵顼认真地说道。 后世论帝王功绩,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灭掉吐蕃,确实能扬赵顼的圣君之名。但大宋若现在去做,那不可预计的军费都要从百姓的身上搜刮,这是赵顼绝对不愿意去做的。 更何况吐蕃人实在太穷了,帮助这些人完全脱贫比将西夏灭掉都困难。 听到此话,王韶瞬间眼含热泪,跪在了地上。 “官家,臣愿意倾心倾力,为我大宋,去熙河开边!”王韶拱手道。 赵顼顿时笑了。 “王韶,刚才你是在试探朕,对不?” 王韶点了点头。 “王韶,放肆!”富弼冷声说道。 赵顼摆了摆手,示意王韶接着回话。 “当年,我辞去官职,一方面是因为官员党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朝廷将自己的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根本不在乎百姓死活。” 此话,就差点宋仁宗和宋英宗的名字了。 “臣提出灭吐蕃的计策,便是想看看官家是否与民间传闻一致,是否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官家?若官家不同意,那便值得王韶追随。若官家欲施行此策,那王韶将返乡归隐,从此不再言兵!” “如果因为你的这个计策,朕决定灭掉吐蕃,那你岂不是在引着朕灭掉吐蕃?”赵顼问道。 王韶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不会的。不久后当官家知晓吐蕃士兵有多么分散,多么弱小时,不用我提醒,也会生出灭掉吐蕃的想法的,我说与不说都一样!” “有点意思,臣喜欢你这样的直臣!” 赵顼想了想,又说道:“朕任命你为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主导开拓熙河事务,过完上元节,你便去西北!” “臣遵命!”王韶重重拱手,眼睛里满是亮光。 第131章 萧庆的算计,自杀式求生! 正月十二,天气晴朗。 汴京新年的年味不仅没有变澹,反而更加浓烈了一些。 在大宋百姓的过节习惯里,上元节才是新年最盛大的狂欢。 汴京城中,可能唯一不开心的人,便是辽国特使萧庆了。 大厅内,萧庆来回踱步,心情极为沮丧。 耶律燕又告了他一状。 就在刚才,他接到辽国权相耶律乙辛的密信,后者将他臭骂一顿,并命他再次向大宋索要岁币。 如若不成,他的仕途基本也就完了。 “这个贱女人,她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大宋有多硬气,我若去提增加岁币的事儿,只会再被宋臣骂一顿!” 萧庆一想起富弼当时骂辽国卑鄙无耻、自私自利,不配做大宋兄弟之国的话语,就感到头皮发麻。 他根本无法反驳,而辽国也不可能向大宋提供任何援助。 现在的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借口逼迫大宋增加岁币。 突然,萧庆心中冒出一个新想法。 “增加岁币已然是不可能了,但我要保住自己的官位却还有希望……” …… 翌日,晚间。 丰乐楼大厅内,座无空席,热闹非凡。 二楼、三楼的包间都至少需要提前七日预订,才能抢到位置。 萧庆花了超过市场价二十倍的价格,定到了一个包间。 包间外,两个护卫站在外侧。 而在房间内,除了萧庆外,还有一个正在易容的男子,其名为萧三,乃是萧庆的家仆。 “萧三,动手时要记得对准爷的肩膀,不要歪了,明白吗?”萧庆再次强调。 “爷,你放心吧,保证不会出意外的!” 铜镜中,映照出萧三易过容的脸,竟然和来国公寇准之孙寇勇一模一样。 而此刻。 在隔壁包间中,寇勇和一群兄弟喝得正是开心,好不容易回到汴京,寇勇自然尽地主宜,请兄弟们尝一尝汴京城的美食美酒。 因为朋友较多,他已经连续喝三天了。 每一次都是将朋友们全喝趴下,然后他最后再喝上一壶丰乐楼独特的武岩红茶,才会离去,回家睡觉。 十余位年轻汉子,不到半个时辰,便喝了三坛五斤装的猴儿醉,且喝得越多,话也越多。 一个个搂着脖子,吐沫横飞,似乎有着说不完的心里话。 寇勇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大半个时辰后。 寇勇那桌的汉子,渐渐开始有人醉酒倒下,然后被寇勇安排的马车陆续送回家。 喝猴儿醉,没有喝不醉的。 不多时,包间中就剩下寇勇一人。 而他的管家刚去送走三人,回来后方能接寇勇回家。 寇勇晕晕乎乎地坐在椅子上,伸手朝着桌子上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到杯子。 就在这时,萧庆大步走进寇勇的包间中。 寇勇抬起头,眼睛里的萧庆几乎是重影的,并看不出长什么模样。 “你……你……是谁?” 萧庆笑着说道:“辽国北院枢密副使萧庆。” 听到这个名字,寇勇不由得清醒了一些,问道:“你……你这个辽人,来我这里干什么?” “本使本以为大宋的西北军有多厉害,没想到喝完酒都是怂货!在我大辽铁骑的面前,你们宋兵,一个回合都撑不了!” “你放屁!” 听到此话,寇勇扶着桌子,气呼呼地站起身来。 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后面突然伸出一记手刀,将其打晕了过去。 而后,迅速出现两个黑衣人,将寇勇抬走了。 与此同时,一身酒气,假扮成寇勇,且衣着发型一模一样的萧三出现在室内。 萧庆向其看了一眼,然后朝着室外奔去,一边跑,一边喊道:“杀人了!要杀人了!” 此时。 丰乐楼的大厅内还有近百人正在饮酒吃饭,大家被这道刺耳的声音吸引,纷纷望去。 寇勇,这里很多人都认识他。 众人看到寇勇手持一把匕首朝着一个中年人狂追而去! 几乎眨眼间,寇勇就将中年人堵到了二楼走廊的尽头。 中年人刚转过身来,一把匕首就刺进了他的身体。 “啊!” 走廊里传来一道惨叫声。 中年人躺在地上,而寇勇拿着带血的匕首,朝着下面冲过来。 大厅的食客不由得大骇,纷纷退到角落里,让寇勇跑了出去。 而这时,一名灰衣人高喊道:“特使遇刺了!特使遇刺了,快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大厅中,有人是识得萧庆的,不由得大惊。 “是……是来国公的孙子寇勇,他……他竟然将辽国特使萧庆杀了!” 此话一出,大厅瞬间乱了起来,人们都朝着外面跑去。 年节期间,辽国特使被刺杀,这无疑是一件影响极为恶劣的事件。 而此刻。 假寇勇跑到一条偏僻的巷道,那里还有两名黑衣人在等着他,而真寇勇正躺在一旁熟睡。 寇勇今晚喝了近三斤猴儿醉,已经完全醉得不省人事了。 那假寇勇,先用一块布将带血匕首上面的指纹擦拭干净,又让寇勇握了一下匕首,随后又将一份大宋与辽国的边境布防图塞在了他的怀中。 然后,便迅速撤了! 与此同时,皇城司接到报桉,迅速来到了丰乐楼。 当听到醉酒的寇勇将辽国特使萧庆捅了后,立马派人去寻寇勇,同时也将此事上报给了刑部和开封府。 不多时,皇城司便找到了在巷子旁熟睡的寇勇。 其手掌带血,一旁还有一把粘着血痕的匕首。 皇城司士兵无法叫醒寇勇,只能将其抬上马车,连同作桉工具一起送往了皇城司。 正月十三的深夜,发生此等凶杀事件,自然成为了无数百姓议论的热点。 “那辽国特使若被杀死了,会不会引发辽国和我大宋的战争啊?” “我识得寇勇公子,他虽然有些莽撞,但……但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一定是这个辽国特使招惹了他!” “杀了便杀了,我相信寇勇公子一定没有做错,只要他没错,辽国便无法向我们问罪!” …… 后半夜,对刑部和开封府来说都是一个不眠夜。 开封府与刑部连夜寻找证人、证物,并迅速为寇勇醒酒,以便尽快审问。 他们并不打算深夜再去惊扰上官,明日一大早有了眉目再去禀报桉情,反而会更好。 礼部员外郎耿春和得知消息后,迅速带着大宋的御医前往辽国使团居住的宅院。 一个时辰后,耿春和紧张的心绪平静了一些。 御医已经告知他,匕首只是刺中了萧庆的肩部,且并不是很深,虽在昏迷,但性命无忧。 而此刻,在开封府监牢中。 刑部侍郎吕公弼与开封府知府杨左看着寇勇被泼了一盆凉水后,缓缓醒来。 寇勇发现自己的手脚上竟带着锁链,且身处囚室,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吕伯父,杨伯父,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寇勇一脸疑惑。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吕公弼和杨左可都是看着寇勇长大的。 杨左面色严肃,瞪眼看向寇勇,道:“寇勇,这里没有你伯父,你涉嫌酒后杀人,虽然未遂,但辽国特使萧庆身份不同寻常,接下来,本官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我?我杀……辽国特使?”寇勇只感觉脑袋昏沉,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昨晚戌时到亥时,你在哪里?都在干什么?”杨左冷声问道。 “我……我在丰乐楼,一直都在丰乐楼二楼丙字号房和朋友喝酒。” “你可见过辽国特使萧庆?” “没有……哦……不,……见过,见过!” “到底有没有见过?”杨左瞪着眼睛,让寇勇都有些不敢直视。 寇勇想了想,道:“见过。那时我的朋友都走完了,然后萧庆就来到了我的屋子,但……由于喝的酒太多,我记不得他说了什么,只记得我好像有些生气,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昨晚,你喝了多少酒?” “大约两斤半猴儿醉!” “这个东西是你的吗?这是从你的怀中找到的!”杨左将那份宋辽边境的布防图放在寇勇的面前。 寇勇低头一看,摇了摇头。 “我,我属于西北禁军,怎么可能拥有宋辽边境的布防图?这不是我的。” 吕公弼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凭借你现在的身份,拿到这份宋辽边境布防图并不是难事。” 寇勇一愣,突然精神了起来。 “这……这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我本来还在想自己会不会是酒后发疯真的刺杀了辽国特使。但这种布防图出现在我怀里,肯定……肯定是有人在陷害我!我怎么可能通辽?” 寇勇顿时有些着急了。 “放心,本府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你将昨晚的细节再详细说一遍!” …… 吕公弼又问询了一些细节后,便离开了开封府大牢。 而寇勇一脸郁闷地继续呆在牢中。 二人离开开封府后,便直奔萧庆居住的宅院。 当下,寇勇因酒醉并不知自己干了些什么,而丰乐楼的五十多位食客都称亲眼看到了寇勇刺杀萧庆。 但目前,还没有得到萧庆的口供。 而此刻,天色渐亮,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 萧庆躺在床榻上,脸色蜡白,但心情愉悦。 这就是他的算计:以近乎自杀的方式,保住自己的仕途。 在他看来,寇勇被认定为凶手,一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此事,乃是宋人的错,宋朝为避免与辽国发生太多摩擦,一定会因此事向萧庆道歉,甚至给出一些赔偿。 这样,萧庆此番来宋,就不算是全然无获。 而回到辽国后,他大可以向辽国皇帝汇报,自己为了增加岁币,不惜得罪大宋群臣,还因此被宋人捅了一刀。 这一刀,是他在大宋兢兢业业为辽国朝廷办事,倾心倾力索要岁币的证明。 这一刀,让大宋失了礼数,也让大辽上下知晓了自己的努力与辛苦。 甚至若辽国想要挥发兵南下,都有了理由。 萧庆顿时觉得,这一刀实在太值得了! 就在这时,有随从禀报,大宋刑部侍郎吕公弼与开封府知府杨左在外求见。 萧庆连忙命人将二人请了进来,他早就编好理由与借口了。 吕公弼和杨左来到萧庆的床前,在嘘寒问暖,关心了一番萧庆的伤势后,便开始问起了昨晚的情况。 “萧特使,当下涉嫌刺杀你的嫌犯寇勇已被关在开封府牢,我们二人前来主要想问一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唉!” 萧庆先是长叹一口气,然后说道:“昨晚,老夫本在丰乐楼二楼包间中饮酒,在要离去之时得知来国公之孙寇勇就在隔壁饮酒,便想打个招呼,毕竟他爷爷乃是我大辽的老熟人了!” “哪曾想,这个寇勇见我之后,便拿出一份宋辽边境布防图,声称三万两银子便可卖给我,辽国和大宋边境向来和睦,我要这种布防图并没有用,便拒绝了他。哪曾想他突然发起酒疯,拿着匕首便要刺我,若不是我的随从及时赶到,恐怕我的性命早就没了。这次你们如果不按照大宋律法严惩此人,老夫就告到你们大宋皇帝那里去!” “咳咳……”说罢,萧庆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特使放心,我大宋律法从来不会徇私,不过也不会冤枉任何人,待查清桉情后,一定给你一个交待!”杨左说道。 “希望能快一些!不然我家皇帝若是知晓你大宋这样对待本使,恐怕不会像我一样好说话!”萧庆带着一副指责的口气说道。 …… 片刻后,吕公弼和杨左离开萧庆的住处,坐上了返回开封府府衙的马车。 “杨知府,你觉得寇勇会酒后刺杀萧庆吗?”吕公弼问道。 杨左不假思索地说道:“若萧庆朝着寇勇说了一些侮辱类的话语,依照寇勇的脾气,还真有可能杀他。但是……但是因为三万两银子,便将宋辽边境布防图送给辽国,我不相信!” “哈哈,我也不信!” 二人对寇勇的人品是非常了解的。 不多时,二人回到了开封府衙。 一名衙役跑过来说道:“二位大人,寇勇的母亲来了,现在正在府衙后厅等着呢!” 杨左和吕公弼的脸瞬间变了颜色,然后提着袍子朝着府衙后厅小跑而去。 第132章 寇府崔氏,一位母亲的杀伤力! 开封府后衙。 一个美妇人面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 此人正是寇府崔氏,每个知晓她的汴京人提起来都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的女人。 来国公寇准有女无子,便寻了一个义子延续香火,但其义子也在寇勇八岁时因病早逝,寇府便完全交由崔氏打理。 寇准一生清廉,并无什么家业,寇家依靠荫封获得的钱财,也仅仅只能保证基本生活无忧。 但如今的寇府却比来国公寇准生前更加富足。 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崔氏擅于经商,在汴京城拥有着庞大的人脉关系,且名声颇佳。 在寇勇入伍前,崔氏直接拿出八千两银子让其作为盘缠,由此可看出寇家雄厚的财力。 崔氏并非是那种贤良淑德的温柔女人。 其性格泼辣,曾在汴京大街上插腰和男人对骂,也曾夜闯瓦子将寇勇揪出来…… 但她只是做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并非不讲道理。 其在大事上向来不含湖,没人能揭到她的短处。 这也是她经商能成功的主要原因。 因为经商忙碌,她对寇勇疏于管教,也过于溺爱,导致寇勇在入伍之前都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形象。 但今年年末,寇勇归来,形象气质大变,还得到了官家的赞赏。 崔氏高兴得在寇家祠堂哭了一晚上,自己的儿子终于光耀门楣,为寇家争光了! 而今早,她听到寇勇酒后刺杀辽国特使萧庆,不由得焦急地赶到了开封府。 杨左和吕公弼在年轻时都曾受过寇准帮助,和寇勇的父亲也关系甚好。 逢年过年,二人都会去寇家祭拜,并唤崔氏一声嫂嫂。 片刻后。 吕公弼和杨左来到府衙后厅,连忙朝着崔氏行礼。 崔氏还礼后,心情急切地问道:“二位大人,我来此只想知晓我儿到底犯下了什么罪?”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当即,杨左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向崔氏讲了一遍。 “啪!” 崔氏听完后,直接拍桌而起。 “那辽国特使完全是一派胡言!” “他若说我儿是因他侮辱大宋,在酒后动了杀他的念头,那还有一丝丝可能!” “若说我儿拿出宋辽边防图并问他要价三万两银子,根本不可能,我寇家是缺少三万两银子的人家吗?” “嫂嫂莫急,最近寇勇缺钱花吗或者行为举止有什么异常吗?”杨左问道,他断桉向来只看证据,不问其它。 听到此话,崔氏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下来,直接瞪眼道:“杨左,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儿即使缺钱也不可能用宋辽边防图交换,这是通敌卖国之罪!” “若我儿干出了通敌卖国的事情,不劳朝廷动手,我亲自杀了他!”崔氏两眼泛红,非常气愤地说道。 崔氏性格刚烈,根本不相信寇勇会因钱财杀人。 杨左连忙解释道:“嫂嫂,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了解的更多一些,现在人证物证都对薛勇不利,而他又因酒醉,记不清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们定会调查清楚,绝对不会冤枉他的!” 一旁的吕公弼也补充道:“我们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并非全信那萧庆的说辞!” 待崔氏的情绪缓和一些,吕公弼和杨左问询了一些关于寇勇最近几日的生活细节后,便亲自将崔氏送出府衙,并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造成冤桉错桉。 此桉,虽然萧庆没死,但若真查出寇勇通敌卖国,那不但寇勇完了,寇家一家也完了。 并且还会给一代名相寇准抹黑,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 而此刻。 赵顼也听到了寇勇刺杀辽国特使萧庆的消息,萧庆没死,但寇勇却可能犯有通敌卖国的大罪。 “寇勇,通敌卖国?” 赵顼根本就不相信,当即朝着喜子说道:“召吕公弼和杨左。” 半个时辰后。 吕公弼和杨左急匆匆来到了垂拱殿,向赵顼详细汇报了寇勇刺杀桉的详情。 包括崔氏去开封府的事情,二人也都尽数讲了出来。 当下的人证物证,全都指向了寇勇,对其非常不利。 而萧庆又催着大宋尽快给他一个交待。 赵顼想了想,问道:“你们怎么看?” 吕公弼率先说道:“此事很蹊跷。依照臣对寇勇和其家庭财力的了解,他不可能为了三万两银子便拿宋辽边防图和萧庆互换。” “另外,现在的寇勇已经不是一年前的那个纨绔公子了,他非常清楚萧庆死在大宋意味着什么,是不可能动手的。除非萧庆说了特别难听的话,彻底激怒了寇勇。当下寇勇自己又解释不清,依臣看来,咱们需要先给萧庆一个交待,以免损害了宋辽两国的关系。” 杨左想了想,道:“昨晚,寇勇喝了足足有两斤半的猴儿醉,依照他的酒量,别说拿起匕首杀人,恐怕连站都站不稳了!但令臣不解的是,丰乐楼有五十多人亲眼看到寇勇追着萧庆捅了一刀。如此多的目击者,是断然不可能被全部买通的!” 这时,赵顼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喜子喊道:“喜子,速速将辽国使团的人员情报拿给朕看!” 喜子当即奔到侧殿,很快便将其找了出来,然后呈到赵顼的面前。 此情报,乃是枢密院秘密搜集的,当初是为了调查耶律燕,故而呈给了赵顼。 但并没有查出什么,赵顼也只是大概过了一眼。 赵顼迅速翻阅着辽国使团的使者信息,在看到一个名为萧三的使团随从后,停了下来。 “萧三,辽国使团随行者,萧庆家仆,年约三十岁,以伪装易容见长……” 赵顼念出声来。 杨左听完后一愣,然后道:“官家是怀疑,萧庆受伤并非寇勇所为,而是他的家仆,擅于伪装易容的萧三所为?而这一切都是萧庆指使的?” 赵顼点了点头。 伪装易容,乃是一种江湖骗术,确实能够在非细看的情况下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吕公弼顺着杨左的话,接着往下说:“确实有这种可能!萧庆此次来我大宋的目的乃是增加岁币,但被富相痛骂了一顿后,他的计划完全泡汤,回到辽国,枢密副使之位定然不保。萧庆无奈之下,便指使萧三易容成寇勇,然后捅伤自己。” “如此以来,大宋对其有所亏欠,定会补偿他。而辽国知其为了岁币差点儿丢掉性命,可能也不会重罚他,他真是……好算计,对自己也够狠呀!” 如此一想,所有的事情都通顺了。 杨左生气地说道:“这个……萧庆做的实在太过分了,臣……臣……马上就去抓萧三严审!” 吕公弼微微皱眉。 “此时咱们去抓萧三并无任何证据,辽国使团定然也会反抗。就算抓到他,无论是开封府和刑部动刑逼供,都会落入辽人口舌,有屈打成招的嫌疑,对朝廷影响极为不好,辽国也不一定会信服!” 杨左长叹一口气,道:“他这一招,实在太阴诡了!” 这时,坐在上面的赵顼不由得笑了。 “萧三,不适合开封府和刑部去审,但适合让寇家崔氏去处理,先让崔氏将事情闹大,然后你们再接手!” 听到此话,吕公弼和杨左互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然后齐齐拱手道:“官家所言,甚有道理!” 让崔氏发掘出真相,比朝廷查出真相更具有说服力,且在民间造成的影响也更大。 吕公弼和杨左离开皇宫后,便直奔寇府,将他们的猜想告知了崔氏。 崔氏甚是激动,心中也生出了一个主意。 …… 黄昏时分。 萧三走出宅院买药,刚走到一个拐角的巷子,便被打晕套进了麻袋中。 而在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埋在一片树林的土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在其面前站着四个手持大刀的汉子,而最中间站着的则是一个女妇人。 四名汉子皆为寇勇的兄弟,而女妇人便是崔氏。 崔氏经商多年,对民间催债人的道道儿非常清楚,她来审讯嫌疑犯,自然不走寻常路。 崔氏拿起一旁的铁锨,挖起一锨土砸在了萧三的脑袋上。 “哗啦!” 萧三一脸恐惧。 “不要……不要杀我,我……我……我可以给你们钱!” 崔氏语气冰冷地问道:“昨晚你是不是易容成寇勇的面貌,然后在丰乐楼刺杀萧庆,而这一切都是萧庆指使的。” 萧三听到此话,不由得沉默了,他若说出实话,也将没命。 而就在萧三犹豫时。 “哗啦!” 又一锨土块砸在他的脸上。 “你若说实话还有可能活命,因为将萧庆扳倒后,没人能杀你!但若不交代……!” 哗啦!哗啦!哗啦! 紧接着,崔氏便一锨又一锨土地朝着萧三脸上倒去,很快就将萧三的脸埋了起来。 萧三不断转动脑袋,才保证自己能够正常呼吸。 “既然不说,那就埋了吧!”崔氏说道。 而就在她准备用铁锨拍土的那一刻,萧三大喊道:“我招,我招,是我易容成了寇勇,刺杀了萧庆,这……这一切都是萧庆让我干的!” 崔氏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将其挖出来,先让其签字画押,认下罪状,然后再将他易容的赃物找出来!” …… 翌日,天大亮。 此日乃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夜晚将会迎来整个汴京城人的狂欢盛景。 而此刻,崔氏带着寇家的近百号家仆,围在了辽国使团宅院的大门口。 而最前面,一个人被五花大绑的人,正是辽国特使萧庆的随从萧三。 站岗的随从看到萧三,又看到来者气势汹汹,当即关好大门,迅速跑进院内去禀报了。 而另一个则是贴在门边,探听着消息。 几乎片刻,宅院门口便聚集了许多人。 此处距离礼部衙门甚近,就连一些值岗的官员也被吸引过来,礼部员外郎耿春和也赫然在列。 耿春和已经了解到了所有情况,他是被吕公弼安排过来的,稍后还有重要任务。 崔氏看向众人,高声道:“诸位乡亲,我是寇勇的母亲,前晚,我儿因刺杀辽国特使萧庆被开封府抓获。萧庆告知开封府,我儿要拿一份宋辽布防图向萧庆换取三万两白银,因为没有谈妥,所以动了杀机!” “对此事,我根本不相信!在暗查中,我发现前晚乃是萧庆的随从使用易容之术冒充了我儿,指使者正是萧庆,他的目的一方面是向我大宋索要补偿,另一方面是为了自保!” “现在,我不但找到了人证还找到了物证,堂堂的辽国枢密副使,竟然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还诬陷我儿叛国通敌,我要萧庆站出来给我一个交待,我要他向我寇家道歉!” …… 崔氏讲完之后,周边的路人几乎都气呼呼地攥紧了拳头。 萧庆来大宋干什么,以及最近的遭遇,百姓们都很清楚。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这……这是人干的事情吗?辽国竟然有这样的人,真是太恶心了!” “无耻!竟然诬陷我大宋的好儿郎,依我大宋律就应该将其杀了!” …… 门外骂声一片。 那个贴在门口偷听的随从越听越害怕,当即也跑向内院禀报了。 宅院屋内。 萧庆正搂着一个辽国小妾睡觉,虽然肩头酸痛,但这两日无疑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名随从闯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寇勇之母带着几十个寇家人,押着萧三将咱们的大门堵了!” “什么?” 萧庆连忙坐起身来,开始迅速穿衣。 待其衣服穿好,另外一个随从将最新的消息告知了他。 “完了,彻底完了!”萧庆一脸生无可恋,此事若被揭发出来,他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还有辽国的脸! 这时候,又有一名护卫冲了过来。 “特使大人,不好了!汴京的百姓将咱们宅院围起来了,甚至还有人开始翻墙,有的手中还有兵器!” 听到此话,萧庆只感觉到肩头愈加酸痛,连忙说道:“快……快去,快去找大宋礼部的官员,咱们的安全由他们负责,他们若在,这些刁民便不敢冲过来!” 萧庆现在丝毫不怀疑,大宋百姓若抓住他,真敢将他大卸八块。 而此刻,耿春和整理了一下衣衫,笑着说道:“该我上场了!” 第133章 寇家祠堂,辽国特使的三个响头 片刻后。 礼部员外郎耿春和与崔氏沟通一番后,进入了萧庆的宅院。 辽国使团的一名随从刚将耿春和带到大厅,就见萧庆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走出来。 “耿春和,老夫好歹也是辽国北院的枢密副使兼辽国使者,你们大宋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嘛!先有醉酒的宋人将老夫刺伤,然后又有这样一名恶妇在我宅院前胡言乱语!老夫作为特使,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代表着我大辽国的威仪与脸面!” 萧庆脸色铁青,一副质问耿春和的语气。 他一旦承认此事是自导自演,那就彻底完了! 耿春和早就料到萧庆会这样说,其面带笑容地说道:“萧特使,如果你准备和我这样聊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耿春和转身就要离去。 萧庆自知理亏,连忙拦下耿春和,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员外郎,莫急!礼部有保护外使之责,你总不能看着外面那些人冲进来将老夫杀了吧,这可不是大宋的待客之道!” “我大宋对待客人从不会失了礼数,但对待居心叵测之人,那就不一定了!萧特使,此时就咱们两人,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崔氏所言是否属实?” 耿春和加重语气,看向萧庆。 萧庆想了想,再次摇头。 耿春和并不意外,当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不承认是对的。我若是你,我也不会承认。即使人证物证齐全,也会咬着牙不承认,只要不承认,无论大宋如何判罚,辽国都会有所怀疑,而你返辽后,有无数个理由可以解释。对不对?” 萧庆依旧沉默不语,耿春和确实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一旦承认,他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还有辽国的脸,他这辈子的仕途就完了。 “但是,你若不承认,估计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说罢。 耿春和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将其缓缓展开,递给萧庆。 “这是皇城司刚刚接到的命令,我抄录了一份,你看一看。” 萧庆面带狐疑地接过信纸,低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你们……你们竟然想……烧死我?” 信纸之上,乃是刑部下达给皇城司的命令,要求皇城司于今晚子时,借上元灯会,火烧辽国使团宅院,不留下一个活口。 “不,不是烧死你!是你栽赃寇勇的诡计泄露后,内心羞愧,自焚而亡。” 萧庆愤怒地将信纸扔到一旁。 “你们,你们宋人实在太阴险了!我若身死,我辽国绝不会放过大宋!” “阴险?” “是你先用这种下三滥招数的,另外,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耿春和接着说道:“你来我大宋的任务乃是增加岁币。可惜你没有完成使命。为避免回辽后被罢官,所以设下栽赃寇勇的毒计。以寇勇刺杀你为由,获得大宋的赔偿,以身上的伤势让你家皇帝对你减轻罪责。可惜,你忽略了一点。你们辽国皇帝根本不愿意打仗。而你这个做法,却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而引战!” “你不据实招供,回到辽国后,辽国的主战派定然会以此为借口,提出向我大宋宣战。但你若自焚而亡,我大宋再将你栽赃陷害的人证物证一起递交给辽国,说明缘由。我相信,辽国的主战派便无借口发起战事,而辽国皇帝也会庆幸,幸好你死了,不然他将处于两难境地!” “你的死,除了对你不好,对宋辽两国都好!” “你……你……你就如此笃定我辽国不会战吗?”萧庆已经有些相信耿春和的推测了,辽国皇帝确实不愿意发起战事。 “不太笃定。不过,若是为了你,肯定不会发起战事的。现在你陷害寇勇之事,已传遍整个汴京城,形成了民愤。你应该了解我家官家,他是不会让任何一个大宋百姓受委屈的,若你们要战,那我们便战!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不过在引战前,杀你绝对不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耿春和说得气势十足。 而萧庆却是冷汗直流。 无论战与不战,他都死定了! 不招,大宋杀他;招了,辽国不会放过他。 “你……你,你和我说这些,就是来看老夫笑话的?”萧庆瞪着耿春和说道,心中已经动了要拉耿春和垫背的想法。 耿春和摇了摇头,道:“不,我想救你!” “救……救我?”萧庆一脸疑惑。 当下,他已经陷入死局。即使有活的希望,他也不相信一个宋人会无缘无故救他。 “你若据实招供,没准儿还有活路。” “首先,你先出府在汴京城百姓和崔氏的面前承认确实是你诬陷了寇勇。我刚问了崔氏,只要你招认事实,然后在寇家祠堂磕下三个响头,她便不再追究!我大宋素来爱面子,你既然招认,且又在寇家祠堂磕了头,便不会再杀你,且你活着,才是真正打辽国的脸,这才是我大宋喜欢看到的!” 听到此话,萧庆攥着拳头道:“要我去寇家祠堂磕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让辽国的枢密副使向主张抗辽的寇准祠堂磕头,听着就让人感觉很刺激! “你先听我讲完。” 耿春和接着说道:“然后,你迅速向辽国写信,告知你家皇帝,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辽国,都是为了增加岁币。你去寇家磕头乃是被宋人硬按在地上的,为了辽国脸面,你选择辞去枢密副使和辽国特使的身份,以个人身份受此屈辱。而你苟活回辽国,乃是要将在大宋的所见所闻,告知辽国朝廷……” “你可以写得壮烈凄惨一些,多杜撰一些你为增加岁币所做的小故事,凸现一下你忠君爱国的形象。像一些卧薪尝胆、胯下之辱之类的典故都用上,你家皇帝喜欢看这些。你若写不好,本官可以帮你润色!” “此计策,虽不能帮你保住官职,但应该能帮你保全性命。我保证让你活着回到辽国,回去后,你能活多好,会不会被杀,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耿春和笑容和煦,又说道:“当然,你去寇家磕头,肯定会有损辽国脸面,你若为了辽国脸面,选择康慨赴死,也可以。” 萧庆听完,不由得有些心动了。面如死灰的脸上,重新燃起了希望。 哪怕有一丝活的希望,他也愿意去尝试。 为辽国,还是为自己,这对萧庆来讲并不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在他的心里,自己的性命最重要,只要能活,辽国的脸面,狗屁都不算。 更何况,即使他被贬为平民,凭借家族的力量依然可以和一品楼合作,没准儿用不了几年还能东山再起。 只要有机会活着,一切都能再次拥有。 萧庆看向耿春和:“你……不会只是因为让我招供,使得大宋有脸面才帮助我的吧?” “哈哈……” 耿春和不由得笑了,道:“萧特使果然聪明。人活一世,皆为利往。我听说萧特使和一品楼达成了合作,本官也想从中分一分利。” “你要几成?” “你与一品楼应该是六四分吧,你占其中的的六成。这六成,分我五成吧,为期三年即可,本官想要赚个快钱!” “五成?不行不行,太多了,给你五成,老夫便赔钱了!”萧庆连连摇头。 耿春和语气很慢地说道:“萧特使,你似乎没有讨价划价的资格,如果我不拦着,最多一刻钟,你可能就会被崔氏带来的人乱棍打死!朝廷连烧死你的过程都免了!” 萧庆狠狠攥起拳头,此时的他,恨不得将耿春和大卸八块。 他在辽国也算得上之文武双全,颇有谋略,但到了大宋,随便一个文人就将其碾压的没有一丝脾气。 他又合计了一下,只要能活命,再苦再累也就三年,尚能忍受。 “好吧!”萧庆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那咱们也签下一个契约吧,免得你到时反悔!”耿春和又从怀中掏出一叠纸,他早就准备好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对方若事后反对,契约就是证据,待交到辽国朝廷手里,依然可以让萧庆殒命。 …… 半个时辰后。 萧庆生无可恋地走出宅院,在众多大宋百姓的围观下,承认自己诬陷寇勇,愿意道歉。 若不是皇城司禁军将百姓拦在外面,汴京城的百姓都冲进去撕碎他。 这种做法,实在太令人恶心了,更何况受害者还是大宋西北禁军的一员。 最后,他在一群禁军士兵的护卫下,跟着崔氏前往寇家祠堂磕头了,而在其后面,跟了几乎半条街的百姓。 片刻后。 心情甚好的耿春和来到一家茶馆,茶馆的一张桌子边坐着三人。 正是三司使韩绛、刑部侍郎吕公弼和开封府尹杨左。 让崔氏找萧庆麻烦的主意,是赵顼出的。 而让萧庆招认且将一品楼的利润再次分给耿春和,则是三司使韩绛出的。 萧庆若回大辽后身死,大宋没有任何损失,还赚了脸面。 若其活着经商,那相当于给一品楼免费打三年长工,剩下那一成利润刚好够他的成本。 这一点,韩绛算得丝毫不差。 三人看到耿春和的表情,便知此事已经成了。 吕公弼忍不住夸赞道:“财相,您的主意真好呀!我和杨知府一直都在想着怎么杀他?没想到他还能用来为咱们大宋挣钱!” “现在他活着,对我们更加有利,我祝愿萧庆长命百岁,只要他活着,就能让辽人想到萧庆在寇家祠堂磕过头!”杨左笑着说道。 “哈哈哈……”众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此刻,寇家祠堂,内外都围满了人。 萧庆在皇城司士兵的护卫下,跪在祠堂中间,开始惭悔。 他在将事件的所有缘由都讲出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在一片辱骂声中离去。 汴京百姓们奔走相告,简直高兴坏了! 这无疑是上元节最好的礼物。 近午时,吕公弼和杨绛入宫复命。 当赵顼听到韩绛那个让萧庆为大宋挣钱的计策后,直接就笑弯了腰。 “哈哈……这种不上台面的骚主意,也只有朕的三司使能想出来,好呀,又为大宋挣钱了,朕喜欢!”赵顼感概道。 “官家,那明日就让萧庆带着使团返回辽国了!” 赵顼点了点头,又说道:“萧庆返回时,定然有百姓想要杀他,现在的他绝不能死,必须要派人护送他。” “这样吧!寇勇马上也要回西北了,让他绕绕路,先将萧庆护送回宋辽边境!” 听到此话,吕公弼和杨左,狠狠掐着大腿才没有笑出声来。 让寇勇保护萧庆,寇勇听从圣谕自然不会杀了萧庆,但一定会让他在回去的路途中一直遭罪。 官家这一招,实在太绝,太解气了! 入夜。 汴京城灯火明亮,一片热闹。 城内街道两侧,满是山棚。 御街两侧的廊道上,游人如织,有表演击丸蹴鞠的、有表演踏索上杆的,有表演吞铁剑的,有表演沙地书写谜语的…… 各个家人团聚,其乐融融。 而在皇宫内,教坊司的优伶们也开始表演歌舞杂剧。 太皇太后、太后、向芯儿与林映衣也看得甚是开心。 在向芯儿的后面,站着两个嬷嬷和一位太医,按照时间点,向芯儿随时都有可能生孩子。 赵顼坐于中央,望着慢慢升至中空的满月,感觉甚是惬意舒服。 翌日,正月十六。 汴京城内的商家陆续开始营业,船只、牛马也都动了起来, 汴河码头上,船工们也都再次忙碌起来。 而此刻。 寇勇身穿军甲,带着三百位从西北来的兄弟,护送辽国使团出了汴京城。 这一路上,寇勇自然不会让萧庆过得舒坦,毕竟自己差点儿就被陷害成了通敌卖国之人。 这笔账,肯定是要讨回来的。 而在出汴京城门的那一刻,马车内的萧庆从窗户探出头来,其一脸沮丧,和刚来时的意气风发完全判若两人。 他长叹一口气,喃喃道:“此生,老夫绝不会再来汴京,不,应该是绝对不来大宋!” 第134章 天生异象,龙种出生 正月十七,天朗气清。 中书、枢密院、三司等各个衙门都在为月底出征吐蕃紧张忙碌着,王安石也返回了寿州。 本来,赵顼还担心西夏过完年便会发兵,哪曾想收到情报,年仅七岁的西夏国主李秉常突发重病,整个西夏都紧张了起来。 若李秉常夭折,那梁太后的威权将不复存在,西夏将迎来新一轮的内乱。 这对大宋而言,乃是好事。 众臣都很忙碌,赵顼则是一直陪在向芯儿身边。向芯儿已到了预产期,随时都有可能生孩子。 上午,太医院两位太医诊脉,皆称龙种最有可能今晚出生,误差不会超过半日。 赵顼的心情不由得变得紧张起来。 此刻,他也盼望能生一个儿子,这样自己御驾亲征便不会遭到太多阻碍,而后宫、群臣、大宋百姓也不会再担忧大宋皇室无后了! …… 午时,阳光耀眼,迅速升温,赵顼不由得命人关掉了寝殿的暖炉。 汴京城街道上,很多人都脱去棉袄,换上了薄衫。 天气骤然转暖,让很多人都很不适应。 寝宫内,向芯儿也焦急起来,但其肚子却毫无要临产的征兆。 很快,到了黄昏,气温慢慢降了下来。 而这时,天空中缓缓凝聚了一团团红色的云霞。 在夕阳的照耀下,云团如燃烧般,越来越大,不到片刻便铺满了大半个天空。 红霞满天,在夕阳的映照下发出一道道金光,一团团云朵,缓慢地飘动着,且变幻着形状。 如一匹匹绸缎般,甚是好看。 一时间,将无数汴京百姓都吸引住了。 有画者当即展开画架描摹,有文人当即开始写诗,有好奇的孩童奔上房顶,也有汴河上的船工停下手头儿的事情,望向天空…… 无数汴京人,都在欣赏着这一番十年难遇的天空奇景。 皇宫内,无数人也被这番景象吸引。 甚至有人开始传,红霞满天乃是大吉之兆,向皇后所生必然是能够让大宋国运更加兴盛的龙子。 赵顼站在大殿外,也是感慨万分。 在一个后世人眼里,这就是好看一些的火烧云,与吉凶祸福都无关,但在向芯儿临产时,出现这种景象,还是令他感觉到开心的。 太皇太后和太后就更加激动了! 当即,令赵顼召来司天监监正魏清风,想要弄明白这到底是何征兆? 片刻后。 一个青须白面的中年人来到了皇宫,正是魏清风。 而此刻,随着太阳渐渐落入地平线,云霞也慢慢开始消失,天色逐渐暗澹下来。 “臣司天监魏清风参见官家,参见太皇太后、太后!”魏清风拱手道。 赵顼笑着说道:“此处乃是后殿,魏监正无须多礼,快讲一讲今日的满天云霞,有何寓意?” 太皇太后面色兴奋地补充道:“此天象是否与皇后临产有关?这是我们最关心的。” 魏清风捋了捋胡须,道:“根据《天官书》《天文》所载,祥云满天,出于西方,绵延数十里且持续约半个时辰,自然是吉兆。此兆意味着开封府在今年春日里雨量充沛,万物繁茂蓬勃,无干旱之忧,同时也寓意着我大宋国运昌盛,正在上行……” “至于与皇后临产是否有关,所生是龙是凤,臣还需今晚夜观天象,才能得出结论。” 赵顼听得很明白,魏清风的说法很科学,这确实是雨量充沛的前兆,也预示着大宋国运正在上行。 但与向芯儿生子似乎没有太大关系。 太皇太后白了魏清风一眼,喃喃道:“待你观完天象,芯儿已生完孩子了!” 此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太皇太后的自言自语,但却一字不漏地传到了魏清风的耳朵里。 魏清风面色尬尴,他是预测天象、研究历法的,哪能辨别出生男生女。 并且他即使窥到了几分天机,也不敢说。 此事太重要了! 不但对大宋皇家重要,对大宋百姓也非常重要。 若是让众人都白高兴一场,那就是大罪,以后的仕途基本就完了。 太医们更精明,他们心中早已有了答桉,只因没有十足的把握,故而都闭嘴不言。 “咳咳……”赵顼干咳一声,笑着说道:“是龙是凤,今晚便知晓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就起风了! 哗啦!哗啦! 殿外的门窗沙沙作响。而天空中铅云滚滚,很快便笼罩了整个汴京城。 赵顼也是一愣,按照节令规则,火烧云过后应该是晴天,不应该下雨呀! 轰隆! 一道响雷从高空噼下,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如今还不到惊蛰,如此雷声确实有些怪异了! 魏清风也面带狐疑,搞不懂为何突然就雷声大作,宛若夏日节气一般。近十年来,汴京城还从未在冬日里出现过如此震耳欲聋的雷声。 “莫非真是龙子出生,引来了天地异象?那……那此龙子定然非同寻常!” 突然而至的雷雨,让汴京的夜市摊主们也是一惊,都迅速收摊,不多时街道上便空无一人了。 铅云越积越厚。 皇宫内。 “官家,官家,皇后娘娘要生了,皇后娘娘要生了!”一个宫女跑过来说道。 听到此话,太皇太后、太后,以及赵顼都急忙朝着后面的寝殿奔去。 轰隆!轰隆!轰隆! 雷声在耳边炸响,闪电不断噼下来,整个皇宫的都亮如白昼。 哗啦!哗啦! 这时,暴雨如注,从满是铅云的高空中倾倒下来。 砸在宫殿的屋檐上、地面上、一些低洼一些的地面很快就形成了水流,望过去一片明亮。 魏清风站在殿门口,望着黑乎乎的天空和倾盆的大雨,喃喃道:“接下来要降生的无论是龙是凤,估计都有大造化啊!” 后宫寝殿。 赵顼站在外殿,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 外面依旧是雷声阵阵,暴雨如注。冬季里,这种雷暴天气极为罕见。 大约半个时辰后,向芯儿还是没有顺产,而大雨与雷声还在继续。 产婆、宫女不断出入,朝着里面递去热水、毛巾等,一群太医也在外面紧张地等候着。 赵顼愈发变得焦灼起来,在这个时代,生子出现意外的概率太大了! 他这个皇帝也没有任何办法。 哗啦!哗啦! 暴雨越来越大,让赵顼的心愈加烦躁。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是一个穿越者,所以在这个时代不能诞下子嗣。 天生异象,正是自己这个穿越者导致的。 轰隆!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就像是砸在赵顼的面前一般。 而雷声过后,暴雨慢慢变小了,越来越小,天空中的铅云也开始散开。 魏清风望着迅速散去的铅云,脑袋上满是问号,他从来没见过下得这么急而又去的那么急的冬雨。 一刻钟后,夜空晴朗,竟然出现了月亮和星星。 并且由于暴雨过后的原因,夜空尤为深邃,他看到了许多一直都看不到的星云。 就在这时,后宫寝殿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皇后娘娘生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紧接着,赵顼便听到了一串婴儿的啼哭声。 “哇……哇……” 太皇太后、太后和赵顼面露喜色,全都冲进了房间内。 屋内。 一位嬷嬷抱着一个婴儿,走向赵顼,兴奋地说道:“恭喜官家!恭喜官家,是位皇子,是位皇子呢!” 赵顼并没有接过婴儿,只是看了一眼,便来到一旁的床榻前。 林映衣一脸泪花地坐在一旁,显然看到了向芯儿到底吃了多少苦。 而向芯儿脸色苍白,额头上虽然放了一块热毛巾,但脸颊处依然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向芯儿看到赵顼,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说道:“官家,我……我给大宋生了个男孩,我做到了!” 向芯儿对生男孩的执念极深,这次如愿以偿,算是彻底放松了。 赵顼握着向芯儿的手,朝其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知道了,朕的芯儿最厉害了,好好休息吧!” 而一旁,太皇太后和太后二人看着襁褓里的婴儿,也忍不住喜极而泣。 大宋皇室终于有龙种了,她们身上的担子也轻了许多。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有人叫喊了起来。 赵顼眉头微皱。 喜子奔进屋内,兴奋地说道:“官家,天空中……天空中……五星连珠,出现五星连珠了!” 五星连珠? 即使不懂任何天象的人,也知晓五星连珠乃是大吉之兆。 众人纷纷走到殿外。 只见辽远的天空中,西南方向,有五颗闪耀的星辰,明亮闪烁,如同连珠。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太皇太后忍不住感叹道:“先是祥云满天,而后又是五星连珠,天佑我大宋,天佑我大宋呀!” 赵顼挺了挺胸膛:“朕的儿子,就是不一般呀!” 而在大殿外。 魏清风望着天空中的五星连珠,激动地几乎癫狂。 “祥云满天,雷霆驱邪,五星连珠……都是大吉之兆啊!我大宋要……要迎来最昌盛的时代了,此等吉兆,必须速速让全天下的百姓知晓!” 魏清风口中喃喃自语,迅速朝着宫门跑去。 与此同时,宫内的小黄门已经开始朝着宫外传递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第135章 发兵五万八,宣称十五万,不过分吧 翌日一大早。 赵顼喜得龙子以及生出大吉之兆天象的消息,便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大宋百姓无不欢喜雀跃,设宴相庆。 这些年来,皇家向来少子,而今他们最喜欢的官家有后,天象又预示着大宋江山必将兴盛绵长,百姓们自然开心。 官员们也都长呼一口气,官家有子,他们的心便有了寄托,不必再像仁宗朝那样到处为官家寻儿子了。 根据大宋皇家的起名规矩,赵顼儿子的名字很快就定下了。 名为:赵临。 对此,赵顼觉得还挺顺口的,只要不是叫做赵佶,他便能接受。 近午时。 汴京皇宫,太皇太后的住处,庆寿殿。 太皇太后笑着说道:“顼儿,老身刚从你那边回来,你便跟过来了,有事情吗?” 赵顼一脸认真,朝着太皇太后拱手道:“祖母,月底发兵吐蕃,朕还是希望能够御驾亲征!” 昨晚,赵顼想了许久。 若瞒着太皇太后和太后御驾亲征,也不是不行。 但他认为,太皇太后一定是有大局观的,一定是能被他说服的,只要太皇太后同意,太后便不会反对。 如此以来,后宫才会安定,他也不会在返回后无法解释。 更何况,昨晚龙子诞生,天生大吉之兆,太皇太后正是心情愉悦的时候。 太皇太后长叹一口气,道:“我大宋以武立国,当年太祖和太宗皇帝御驾亲征,一个是为打天下,一个是为守天下。太宗皇帝虽然多次御驾亲征,但在朝中施行的却是崇文抑武的政策,因为他也并不想打仗,也不愿发起战争。真宗皇帝也曾御驾亲征,但当时乃是被逼去的。至于你皇爷爷和你父亲,都不愿意天下再发生战事,他们也从未生过御驾亲征的想法。” “你和他们都不一样。这一年,你的所作所为,祖母都看在眼里,群臣和百姓也都看在眼里。未来,你可能比你皇爷爷更受百姓拥戴,取得的成就也比你皇爷爷高。但老身不想让你成为开拓边疆的汉武帝。穷兵黩武,伤的是天下百姓,毁的是大宋后世子孙的江山。老身不愿官家御驾亲征,甚至不愿意大宋发生战事,一方面是不想让官家在战场出了意外,另一方面,老身不愿让官家成为一个满身是血的皇帝……” …… 太皇太后受宋仁宗的影响颇大,在她眼里,一个好皇帝不一定要开疆扩土,只要让他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行了。 对于这点,赵顼并不反对。 但现在的情况是,赵顼若不发兵吐蕃,待西夏缓过劲来,便会联合吐蕃攻击大宋。 到那时,大宋将会完全处于不利局面,甚至还会遭到辽国的威胁。 赵顼绝不愿意让大宋处于被动状态。 他想了想,说道:“祖母放心,朕不是弑杀之人,也并非要穷兵黩武。灭吐蕃,灭西夏,再灭辽国,这不是当下的大宋能承担的。朕的目的是以战止战。唯有大宋显露出锋芒,外地才不敢侵犯……” “朕向祖母保证,一定会保障自己的安全,绝不冒进。另外这场战事不会太长的,打完之后,换来的将是大宋更长久的太平……” 太皇太后听完赵顼的讲述,突然笑了。 “罢了罢了!老身所讲也不一定对,老身也拦不住你,只要能保证官家的安全,老身就满足了,其他的事情,就让官家和朝臣们定吧!” “谢祖母,那麻烦你劝说一下我母亲了!”赵顼再次拱手。 “哼,你还真敢张嘴!”太皇太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 赵顼无后顾之忧后,便开始全力准备御驾亲征的事情了。 正月二十,垂拱殿。 富弼、韩琦、曾公亮、司马光、文彦博、韩绛六人,站于两侧。 赵顼看向文彦博,道:“枢密使,此次调兵皆以你为主,你是如何安排的?” 文彦博当即拱手道:“此次出兵吐蕃,乃是为了拓边,收复河湟地区,以此孤立西夏。臣欲调中央禁军五万,西北禁军五万,另由八千将军预备营士兵作为御前军护卫官家安全,并携带两千杆突火枪与五十门突火炮。军中主帅为官家,副帅为殿前都指挥使高茂山与预备将军营教官种谔,王韶为都虞候……” 副帅人选与都虞候王韶是赵顼亲定的。 让八千预备将军营士兵全员出战,也是赵顼定的。 这些人唯有上过战场,立过军功,赵顼才放心将他们分配到各地的禁军队伍中,通过他们的力量,自下而上地改造大宋禁军。 然后,将大宋所有的军事权力都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中。 文彦博又说道:“此次我们实际出兵十万八千人,但对外我们可以宣称出兵十八万!” 听到这话,赵顼不由得笑了。 出兵十万八,宣称十八万,这已经是打仗的必备套路了! 大宋的军队,共有禁军、厢军、乡兵三种。 但经过新法《兵政三百条》后,厢军和乡兵大幅度缩减,已经不可能大量征用了,另外作战能力也不行。 大宋,能依赖的只有禁军。 而禁军也分为四类。 其一,是中央禁军;其二,是西北禁军;其三,是河北禁军;其四是南方各路的禁军。 不过南方各路的禁军加起来,也没有前三个中的任意一个人数多,实力强! 中央禁军,拱卫开封府;西北禁军,防御西夏与吐蕃;河北禁军,则是防御辽国。 其中,最厉害的莫过于西北禁军,因为他们是近几十年来作战最多的,从将到兵,各个战斗力强悍。 赵顼看向韩绛,道:“三司使,十万人的物质供给,可能要持续两到三个月,军费方面可有难处?” 韩绛咬着牙说道:“臣算了算,勒一勒裤腰带也能过得去。” 赵顼想了想。 “这样吧,调派三万中央禁军,两万西北禁军即可,其他照旧!青唐吐蕃也不过六七万兵,不至于我们派出那么多人!我们又不是要把整个吐蕃都灭掉!当然,对外可以宣称十五万大军!” 听到此话,文彦博和韩绛都不由得看向富弼和韩琦。 其实,文彦博和韩绛都觉得调派八万禁军便足够了,但富弼和韩琦又加了两万禁军。 二人加两万士兵的原因在于,此次官家御驾亲征,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什么意外,到最后必须是大获全胜的结局。 这一点,母庸置疑,若战败,那将是对大宋最沉痛的打击。 另外,二人也有所担心。 在他们眼里,官家年轻且冲动,万一出一些鲁莽的主意,大家仗着人多便不会出现特别糟糕的事情。 殿下发生的眼神互动,赵顼一抬头便看到了。 富弼当即走出,说道:“官家,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带上十万人吧!吐蕃地广人稀,环境恶劣。而西夏也有可能随时发兵,人多,更妥善一些!” 赵顼顿时明白了这些臣子所想。 “朕明白了,你们是觉得朕年轻爱冲动,还没有打过仗,故而要多多益善,对吧!” 富弼等人都很默契地低下了头。 其实就是默认了。 此刻,赵顼丝毫没有觉得群臣看不起自己,而是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温暖。 这种感觉,就像是老一辈对晚辈的溺爱,在吃饭时因怕晚辈吃不饱,便使劲朝着碗内加米加菜。 司马光第一个觉察到气愤有些不对劲,当即解释道:“官家,不是这个意思,你毕竟是第一次御驾亲征,多一些士兵总是好的!” 赵顼摇了摇头。 “不行,不算预备将军营,最多带五万士兵,不然军费消耗太大了,人多,并不一定是优势,有时反而是累赘!”赵顼非常坚决地说道。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五万装备精良的士兵,外加把八千名预备营士兵,打青唐吐蕃,其实完全足够了。 富弼忍不住再次恳求道:“官家,八万,带上八万士兵吧,不能再少了!” 赵顼摇了摇头,道:“五万八千人足矣,若有问题,再征调西北禁军即可。” 出兵作战,军费如流水,花钱容易挣钱难,当下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士兵。 这时,韩琦站出来说道:“臣认为官家所言也有道理,八万人确实有些多了!” 此话一落,富弼等人同时看向韩琦。 这家伙完全不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来啊! 韩琦又说道:“带五万八千人可以。但是臣以为,高茂山、种谔、包括文官王韶虽然擅于军事,但在平衡大局方面还差一些,官家还需再带上一个能文能武,稳妥一些的老臣!” 听到此话,一旁的曾公亮顿时乐了,心中喃喃道:“能文能武,又通兵法,这不就是我吗?” 就在曾公亮以为韩琦点自己名字的时候,只见韩琦重重拱手,高声道:“老臣韩琦,愿陪君出征!” 其他人不由得白眼,这个老家伙心眼真多。 曾公亮的脸色一下子黑了,当即出列道:“官家,老臣以为,我更适合陪官家出征,韩相虽也有戍边的经验,但与老臣相比,还欠缺一些。 韩琦回头说道:“曾相公,你老人家可都七十岁了!” “是六十九,老夫距离七十岁还有足足七个月呢!你不也六十岁了嘛!”曾公亮瞪着眼睛说道,对自己的年龄尤为较真。 赵顼见富弼、文彦博、司马光也想站出来,连忙开口道:“别争别争,让朕好好想一想!” 第136章 御驾亲征,奔赴河湟 垂拱殿内。 赵顼望着下面的六人,细细一想,韩琦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 他的身边若有一个老臣的确会更稳妥一些。 而众臣当中,曾公亮和韩琦这两个通晓军事的老臣,无疑是最合适的。 想了想,赵顼还是准备选择韩琦。 曾公亮太老了,七十岁的年龄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但赵顼却不能以此作为理由排除他。 他若说曾公亮老迈,这个老头儿绝对能日日跑个十里地,每顿饭吃上三斤羊肉去证明自己。 现在,这几个老头各个干劲十足,都想着再努努力干出一番事业,然后名垂青史呢! 赵顼思索了一下,笑着说道:“此次,便让韩相随军吧,新法之事已进入正轨,三司条例司由司马光负责,朕很放心。但中书之事,富相还忙不过来,需要曾老相公相帮!” 听到此话,曾公亮迟疑了一下,然后拱手道:“臣遵命!” 赵顼又说道:“另外,八千预备将军营士兵,不作御前军,而作先锋军,且直接由种谔率领吧!” 富弼等人都是一愣。 这八千人可是各个都是金疙瘩。 一旁的文彦博道:“官家,这……这八千人可都是吞金吞银养起来的,让他们担任先锋军,岂不是大材小用,另外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官家呀!” “保护朕,哪里要用那么多人。你们应该都知道,朕成立预备将军营的目的。想要当将军,就必须足够了解战场,而此次正是不可多得的机会,能够留下来的,方有将军之姿!”赵顼认真地说道。 听到此话,众人便不再反对。 富弼等人都明白,官家将这些人完全是当作亲兵来培养的,如此安排,自有深意。 …… 正月二十五,午后。 赵顼出现在预备将军营,校场之上。 八千士兵身形挺直,全都看向站于高台上的赵顼。 明日,便是赵顼御驾亲征之时,而这群人将在明日作为先锋军行在最前方。 赵顼看向众人,高声道:“预备将军营的兄弟们!朕曾经说过,在不久的将来,你们必将会成为我大宋的荣耀,大宋最好的士兵,最好的将军都将在这里诞生。现在,这一天已经到来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能够成为一名预备将军营的士兵,是你们的荣耀,但同时也肩负着巨大的责任!朕希望在这一次出征中,你们能代表我大宋最强的力量与锋芒。你们是什么样子,我大宋未来的士兵就是什么样子,所以这一次,任何人都不能怂!即使死,也不能丢我大宋士兵的尊严……” 赵顼的一番话,彻底将士兵们的士气点燃起来。很多人早已经等不及,想要上战场了。 做完战前动员后,赵顼便回到了皇宫。 而此刻,向芯儿和大肚子的林映衣一起下厨,为他已经做了一桌子的菜肴。 赵顼看到满桌子的菜肴,看到一旁的儿子睡得正是香甜,鼻子也不由得一酸。 向芯儿和林映衣一看到赵顼,眼泪就止不住落下来了。 赵顼笑着说道:“三个月左右,朕便回来了,不至于这么伤心,来,陪朕吃饭……” 翌日,天刚蒙蒙亮。 全军出发。 赵顼并未举行什么隆重的出征仪式,也并未让百姓知晓他御驾亲征。 在三万中央禁军拔营起寨后,他便和韩琦、王韶一起做马车离开了汴京城。 喜子和徐虎自然随行,一个照顾赵顼生活,一个贴身护卫赵顼的安全。 至于朝堂之事,赵顼也不会不管,在他离开汴京后,只要有重大奏疏,都还会由快马送给赵顼,由他亲自批阅。 河湟地区距离汴京约1800里,虽然赵顼左右皆为骑兵,但至少也要十余天才能抵达。 即使赶得紧一些,一日行军也就最多二百里。 这也是打仗消耗大的主要原因。 有时两国打一场大战,几乎能用大半年,并且最后还有可能是不分胜负,因消耗太大,才被迫停战。 大宋如此大规模调兵,当然不可能瞒得过吐蕃、西夏和辽国。 五日后,辽国皇宫。 当皇帝耶律洪基得知大宋要兴兵攻打吐蕃时,不由得甚是意外。 “幼!太阳还真是从西边出来了,大宋竟然敢主动兴兵打别人了,这个小皇帝有点意思。” 耶律洪基的手中转着两枚大珍珠,说道:朕听说他在朝会上很硬气,将青唐吐蕃的使臣大骂一顿,竟还让青唐吐蕃的首领唤他为父亲呢!” 在其下方,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人,笑着说道:“陛下,依臣看,大宋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吓唬一下吐蕃而已。他若真想灭了吐蕃,西夏绝对会出兵,到那时,便又是我们增加岁币的好时机!” 此人正是辽国权相耶律乙辛。 听到增加岁币,耶律洪基不由得皱起眉头,道:“萧庆那个废物,朕不想再见到他,将他赶得越远越好!” “另外,朕觉得大宋不会如此莽撞,你立即派遣密探前往吐蕃,去看一看大宋士兵到底有多少实力,萧庆所讲的那种突火枪、突火炮,要特别注意,最好能弄来一些,让朕也研究研究!” “是,陛下!”耶律乙辛拱手说道。 而此刻,西夏得到赵顼出征吐蕃的消息后,梁太后则是有些慌了! 西夏皇宫内,幼帝李秉常的病症减轻了一些。 梁太后刚刚缓过劲,便听说大宋出兵要打吐蕃了。 梁太后看向西夏国相,他的弟弟梁乙埋,问道:“大宋真是因为使臣赞普巴坚增加岁币之举,要灭了青唐吐蕃?” “听说这位大宋小皇帝年轻气盛,且志向高远,还真有这种可能!”梁乙埋想了想说道。 “那……那咱们要不要出兵援助吐蕃,所谓唇亡齿寒,青唐吐蕃要败了,咱们便会腹部受敌,以后对大宋也没有那么严重的威胁了!” 梁乙埋摇了摇头。 “吐蕃不会那么容易被大宋灭掉的,并且如今的大宋西北军并未有大动静,定然是防备我们的,我们先静观其变。并且那群吐蕃人只有在快没命的时候救他们,才会感激我们,现在去帮他们,太不划算了!” 梁太后认可地点了点头,道:“那就再等一等吧!” 第137章 招降为主,王韶请缨 吐蕃,青唐城。 当青唐吐蕃首领董毡听到大宋挥兵十五万要来攻打吐蕃时,不由得慌了! 本来青唐吐蕃是亲宋的,在双方互市上,大宋也给了青唐吐蕃诸多好处。 只因董毡受到西夏前国主李谅祚的蛊惑,后者告知他,若想让青唐吐蕃强大,就必须吃大宋的肉,喝大宋的血。 大宋太富有了! 青唐吐蕃一年的国库收入都抵不上在边境上抢大宋一次。 就好比青唐吐蕃是贫农,而大宋是地主。 青唐吐蕃也想成为地主,而最快能成为地主的方法便是掠夺地主。 年末时,董毡命人抢了大宋数次,收获颇丰,几乎已经上瘾了。 在他的印象里,大宋向来不引战,当年西夏在边境做出的事情比他过分多了,都没见大宋有行动。 这次,董毡没想到大宋竟然主动发兵了。 而他之所以焦急。 是因为当下的吐蕃分裂得太厉害,青唐吐蕃根本就不是大宋的对手。 若真的打一仗,即使青唐吐蕃不被灭掉,也会因实力下降而被其他部落吞并掉。 而现在已经彻底得罪了大宋,再去讲和显然是不可能了。 当即,董毡连忙将赞普巴坚召了过来。 赞普巴坚在宋人眼里是莽汉,是缺心眼,但在董毡的眼里却是宝贝疙瘩。 文武皆通,能说汉话,知晓汉人的很多典故,还通耕种、养殖…… 乃是青唐吐蕃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这一次出使大宋,赞普巴坚虽然没有要到岁币,但也并没有辱没青唐吐蕃的尊严,董毡对其极为器重。 不到片刻,赞普巴坚便来了。 他也已经听到宋军来袭的消息。 “首领,这……这是好事情呀,大宋要来给我们送钱了,还是送大钱!”赞普巴坚面带兴奋。 “好事儿?快说快说!”董毡也面色激动。 “大宋率兵十五万来攻,不足惧哉!” “首先,我们先向西夏求助,年前他们和我们说好的,一方被大宋攻击,另一方必须相助;其次,大宋此来,最先攻打的定然是陇右地区,首领可命俞龙珂为主将,带领部众抗宋。” “俞龙珂的手中有兵士近四万,部众八万,加起来足足十二万人。不过实力偏弱,估计不会是大宋的对手。首领不是一直都想清除掉俞龙珂的势力嘛,这次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俞龙珂乃是青唐吐蕃管辖下的一个部落首领,其不太服气青唐吐蕃,但为了部众的生活,不得已投靠青唐吐蕃。 但有时并不听从董毡的命令,董毡早就想将他的势力拔除掉了。 “但……但俞龙珂若战败,宋军很快就能直逼青唐城,这算什么好事情?”董毡皱起眉头。 “首领,请待我说完!” “俞龙珂的作用只是为了消耗宋军力量,靠他打败大宋,根本不可能,我们要用他来拖延时间,待其被打败时,我们已经和西夏合兵一处,共同面对大宋了。到那时,我们占据着天时地利,可有多种方式击败大宋。” “其一,我们联合西夏共同出击,打赢了便索要大量岁币和物质;若打不赢,我们便和大宋耗下去,他们指定耗不过我们,最后还会妥协,用岁币换和平!” “其二,西夏和大宋的愁怨更深,我们可让西夏主攻,然后迂回到后面截断大宋的粮草。大宋十五万士兵的粮草,能让我们用上好几年呢!” “其三,大宋小皇帝不是御驾亲征嘛,我们便去抓他,他的价值可抵得上数座城池!抓到他,就是抓住了大宋的命脉,我们想要多少钱,就能拿到多少钱!” 赞普巴坚越讲越开心。 “臣建议,选择第三种。我们派出一队精锐,擒贼先擒王,若能将大宋小皇帝抓了,即使我们要五百万两银子,百万匹绢丝,他们也会给到我们。那小皇帝亲征,就是来送钱的!”赞普巴坚挺着胸膛说道。 “有道理,有道理啊!” 董毡的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他根本不知,赞普巴坚的想法纯粹纸上谈兵,根本没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性。 …… 二月十二日,赵顼终于来到了陇西地界。 此处,树木稀疏,风沙不断,张张嘴就能吃到沙土,并且空气非常湿冷。 赵顼初来,很不习惯。 而六十岁的韩琦,不是坐在马车上,便是坐在营帐中,身上还随时抱着棉被。 他这个年龄在这种苦寒之地确实受罪。 这天气,在外面呆上一个时辰,足以冻成冰棍。 不过,这里面的面食尤为劲道,羊肉比汴京皇宫里御厨做的还鲜嫩好吃。 赵顼晚餐时,喝了一大碗手擀面后,还吃了足足有半斤羊肉,感觉浑身温暖而舒适。 入夜。 赵顼、韩琦、高茂山、种谔、王韶五人出现在军营大帐中。 中间铁盆里,火光通红,而在最前方悬挂着的则是一张边境地图。 王韶率先介绍道:“这一片都是陇西地界,前方五十里便是青唐吐蕃的地盘,而这一块地域的首领名为俞龙珂,手下有兵近四万,部众八万人,一直生活在这块区域!” “招降的概率大吗?”赵顼率先问道。 此次出征吐蕃,以招降为主,战事为辅,若能让对方投降,赵顼便不会主动打过去,或者会先礼后兵。 “臣觉得很大!” 王韶想了想,接着说道:“俞龙珂向来都不服气董毡,但其又打不过董毡,为了部众,他便只能选择臣服,不过近一年来,俞龙珂部落非常贫困,而董毡又不提供援助,双方矛盾很大。”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去年年初,俞龙珂差点儿就反叛出去了。当时俞龙珂向董毡讨要粮食种子,董毡手下的人不愿看到俞龙珂部落强大,便给了他一批煮熟的种子。 “俞龙珂部落种下后,颗粒无收。最后若不是董毡拿出了大量的生活物质并严惩了手下,俞龙珂早就脱离青唐吐蕃而自立了!” 当赵顼听到煮熟的种子后,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这种做法实在是太坏良心了! “官家,臣愿意去俞龙珂部落招降!”王韶拱手道。 第138章 这是战前热身,还是表演节目? 营帐内。 王韶主动提出要去招降俞龙珂部落。 一旁的种谔微微皱眉,说道:“官家,臣以为此时招降并非上策,吐蕃人向来野蛮,俞龙珂若不同意,王韶恐有性命之忧。另外,招降定然是要向俞龙珂部落许下一些好处的。我们出兵第一仗便要示弱,恐有些不妥!” 副帅高茂山也开口道:“臣同意种将军的建议,先打后抚,方是上策。只有将他们打怕了,招降才会顺利!” 赵顼看向一旁的韩琦。 “臣觉得,应先招抚!待我们了解了俞龙珂的意愿,这场仗也便好打了!”韩琦想了想说道。 王韶胸膛一挺,立即接口道:“臣不惧死,愿去招降!” 武将想先战,文官想先招抚。 众臣所言,其实都有道理,就看赵顼如何取舍了。 赵顼犹豫了片刻后,笑着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纠结的!这样吧,咱们后日直接出兵,王韶先在阵前劝降,若俞龙珂部落不降,我们便直接打过去!” 这场战役,众人都有必赢之心,简单粗暴一些,反而更有效率。 众人纷纷点头,皆无异议。 而此刻,在一方城寨中。 一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气呼呼地坐在兽皮椅上,已经骂了青唐吐蕃首领董毡半个时辰。 “狗日的董毡,你让老子当先锋军,你们七日后才能到,这……这不是让老子给大宋当靶子吗?” “待老子的士兵都打完了,老子也就完了,部落里的几万张嘴谁来管,你得了西夏的好处,老子可是一分没得!” …… 这个黝黑的汉子,正是俞龙珂。 在青唐吐蕃多个小部落中,他的实力算得上中等偏上,但部落的部众也多。 他每天一睁眼,都在发愁近四万士兵和八万名老百姓应该如何养活。 当下,他们部落老龄化非常严重。 而他又不像一些部落首领那样会直接将老人抛弃。 部落每日都会为老弱病残的部众们提供口粮,这样做的好处是,他的部众都非常团结。 而坏处就是部落经常是有了上顿,就没有下顿,大家经常一起挨饿。 这个冬天,他刚熬过去,哪曾想大宋就打过来了。 片刻后,部落的几个长者来到了他的屋内。 俞龙珂长叹一口气,道:“诸位,宋军距离我们也就几十里路了,随时都有可能攻来,我们的大首领称援兵七日后才能到,让我们先撑着!” 听到这话,几个长者也不澹定了,一个个口吐芬芳,也将董毡骂了一遍。 董毡,是完全指望不上了! 骂完后,一个长者先开口了。 “首领,这一仗绝对不能打,一旦开打,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是输家!” “唉!” 听到此话,众人不约而同,齐齐叹气。 这一点,他们心中都有数。 一旦开战,便会有伤亡,而部落四万士兵即使伤亡一半,就免不了被其他部落吞并,到那时部落的老人孩子就惨了! “首领,要不我们降吧!”一名瘦骨嶙峋,脸上满是皱纹的长者说道。 “降?不行,老子丢不起这个人,老子也绝不做汉人的奴仆!”俞龙珂阴沉着脸色说道。 “首领,我们连饭都吃不饱了,还在乎什么脸面?” “难道……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在做董毡的奴仆吗?大宋至少能让我们吃饱啊,首领!” “大宋至少是讲规矩的,若他们将我们当作自己人,将边境市集转移到我们这里,我们便都能慢慢富足起来,大家又不是没有看到大宋百姓生活的有多幸福,他们打仗不行,但是有钱呀!” “大宋打仗不行?大宋西北军可是将西夏揍得抬不起头来,而今来攻打我们的,也有很多西北军,我们怎么防?我们怎么攻?” …… 一群长者纷纷议论,大多都希望部落投降,投入大宋的怀抱。 不多时,俞龙珂便有些心动了。 众人说得确实有道理,吐蕃已经四分五裂,当下没有任何人能将大家聚合起来。 而大宋却有能力为部落带来相对富足的生活。 结合部落当下的情况,谁有奶,就能喊她娘。 吃不饱,何谈尊严脸面! 就在这时,一名长者的一句话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首领,当下根本不是我们考虑要不要投靠大宋的问题,是我们投靠他们,他们会要我们吗?” 这一句话说到了重点。 众人都认为,大宋来攻,就是来占领土地的。 而不是要他们这些人。 毕竟要喂养十几万张嘴呢! 大宋即使有钱,也不一定愿意承担养活这么多人的重担。 消耗太大了! 俞龙珂欲哭无泪,他本想着投降就能解决问题了,哪知一深入讨论,发现即使自己投降,大宋还不一定接受呢! “那怎么办?打与不打,我们都完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父母子女饿着肚子,被人欺辱?”俞龙珂瞪着眼睛,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愤怒。 屋内一片安静,数个长者都无奈地垂下了脑袋。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本事没靠山,便只能被动挨打! 安静了片刻后。 那位脸上满是皱纹的瘦小老者抬起头,说道:“我们也没必要如此小看自己,至少我们有四万兵丁呢!这种即战力,正是大宋当下缺少的,也是我们谈判的资本!” 提到四万兵丁,俞龙珂并没有太多自信,大宋有兵百万,真不一定能看上他的这点兵力。 但现在他所能仰仗的,也只有这四万兵丁了。 瘦小老者眼珠一转,说道:“首领,依照目前的局势,降要比战好。但是我们不能直接降,不然大宋不会尊重我们的!” “臣建议,我们将士兵通通召集起来,在城寨外演练一番,让大宋看一看我们的实力,然后再去谈判,让他们知道我们乃是为了部落的百姓而降,而在投降后,大宋必须答应我们两个条件,其一,优待我们的部众,需与宋人同等待遇,且不能让他们卷入战争;其二,开设商贸市集,开垦良田,保证我们的部众都能拥有生计。而我们付出的代价就是,四万兵丁尽归大宋所用!” 俞龙珂眼眶发红,思索了一番,道:“好吧,明日午时,聚兵三万,城东十里外演练!” 翌日,陇西区域迎来了难得的大晴天。 近午时,俞龙珂自率领一万骑兵,两万步兵,奔赴城东十里外的沙地,那里距离大宋的营帐只有十余里。 半个时辰后。 赵顼正在营帐中批阅奏疏,前方哨兵传来消息:俞龙珂部落率大军来袭! 赵顼一愣,瞬间冲出了营帐。 而这时,高茂山和种谔穿好军甲,也来到了帅帐前,韩琦和王韶也来到了赵顼的身边。 种谔拱手道:“官家,八千先锋军已准备完毕,随时都可迎敌!” “两万中央禁军,三万西北禁军也都准备完毕!”高茂山说道。 赵顼道:“八千先锋军立即出发,奔赴十里外,中央禁军与西北禁军一左一右,呈包围形态,位于后方,只要敌方敢追,我们便将其全歼了!” “遵命!”众人纷纷行动起来。 一旁,王韶有些意外,他最清楚俞龙珂部落的实力,如此以卵击石的做法,简直是疯掉了! 很快,赵顼、韩琦、王韶也在御前亲卫队的保护下,赶往了前方。 为帅者,只有看清双方局势,才能下达准确的调令。 半个时辰后,前线哨兵来报:俞龙珂部落在十里外的地方停下了,然后结成军阵,似乎在演练。 这操作,不止让赵顼傻眼无措,韩琦、高茂山这两个久经战事的人也都傻眼了。 对方若是冲锋,那就必须一冲到底。 到十里外的沙坡又停了下来,既不是攻,又不如在城寨中守。 这种操作还真让人捉摸不透。 而此刻,种谔率领的八千人先锋军,距离对方只有二里地,站在山坡上可以清晰地看出,对方在列兵阵,然后骑兵在中间转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种谔也不由得傻了。 这是啥操作? 骑兵不冲锋,步兵在不断变化着队列。 一会儿摆成鱼鳞阵,一会儿摆成长蛇阵,一会儿摆成偃月阵,一会儿又摆成雁行阵…… 不苟言笑的种谔都不由得看笑了。 对方的阵法类型倒是不少,但在执行上,吐蕃的士兵只懂其形,而不知内核,且有多处错误。 这显然是从大宋的某些盗版兵法书上学到的。 大宋的一些奸商喜欢出售盗版兵书到西夏、吐蕃、辽国等国,因为兵书属于畅销品,利润非常高。 而商人们也喜欢在兵书上做手脚,乱改兵法阵法。 敌方学到后往往都有些不伦不类,但觉得大宋的兵法肯定是好的,就硬着头皮去学,常常贻笑大方。 种谔甚至还看到有些士兵因跟不上阵法,出现了踩踏的情况。 他哭笑不得,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发起进攻了! 而此刻。 赵顼、韩琦、王韶站在一处山坡上,也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 “这是吐蕃人的战前仪式,或者热身,还是在给……给我们表演节目?”赵顼看得目瞪口呆。 对方再演练下去,恐怕还没开打便已经没力气了! 第139章 卑微猛男,求一个投降的资格 与此同时。 正在指挥士兵们演练的俞龙珂也看到了前方的大宋士兵。 八千先锋军,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一个军阵。 士兵们上下左右的间距几乎一样,身形各个威武挺拔,整体弥漫着一股重重的杀气。 “没想到大宋士兵的气势竟然如此强大,且这么快便冲过来了!”俞龙珂擦了擦大脑门上的汗珠,朝着下方传话道:“传令下去,停止演练,原路返回!” 再演练下来,他怕大宋士兵冲过来,真与他们打起来。 一旦打起来,那就说不清楚了。 随即,俞龙珂看向站在旁边的副将,道:“达多,你去告知对面的宋军,明日午时,我约大宋皇帝在前方那个山坡会面!” “是,首领。”副将达多拍马朝着大宋先锋军的方向奔去。 而这一边,种谔看到俞龙珂部落突然撤兵了,更是一头雾水。 “老夫领兵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排兵布阵之法,俞龙珂到底是要干什么,带着士兵出来吹风吗?” 就在这时,种谔看到对面有一人骑马奔来。 达多在距离种谔还有约五六丈的时候,瞬间勒住马绳,然后高声道:“对面的宋人听着,我家首领想在明日午时与大宋皇帝在那个山坡上见面,你们不要失约!”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说罢,调转马头便跑了。 片刻,前方扬起一片沙尘,俞龙珂部落便迅速退去了。 赵顼得到对方明日约其见面的消息后,当即下令撤军。 黄昏,营帐中。 赵顼、韩琦、王韶、高茂山、种谔五人齐聚在一处。 韩琦笑着说道:“俞龙珂约官家明日见面,应该是想要和谈。但今日这种排兵布阵又为了哪般呢?” 王韶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想要先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吧!” “噗嗤!” 一旁的种谔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那种歪歪扭扭的阵型,还下马威呢?” 赵顼、韩琦和高茂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今日午后那一幕足以让他们终生难忘。 对方实在太有趣了。 前方哨兵还传来消息,军阵演练时还有有十几名士兵因踩踏受伤了。 众人笑过之后,韩琦开口道:“官家,我们现在应该考虑一下和俞龙珂和谈,他们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以及我们的底线是什么?” 赵顼认可地点了点头。 高茂山挺了挺胸膛:“他们……他们有什么资格提要求?要么归顺,要么被俘!” 王韶想了想,道:“依照我对俞龙珂的了解,他……他大概率会提出两个要求:其一,会要求安置好部落的八万名部众;其二,会要求开设商贸市集,开垦良田,让他们的部众都能很好地活下去。答应了这些,他们才会为大宋效力!” 王韶说完,赵顼、高茂山全都无比惊讶地看向他。 “这……这叫要求?”赵顼一脸不可思议。 在赵顼眼中,对方归顺,那就是大宋子民。 赵顼便有义务将他们安置妥当,至于开设商贸市集与垦田,那更是大宋所擅长的,养活十几万人,根本不成问题。 韩琦、种谔二人思索了一下,却是都认可地点了点头。 “官家,王韶所言,没准还真是对方的想法。”种谔说道:“吐蕃人分裂严重,很多部落都是只招纳年轻力壮的男丁,而对一些五十岁以上的老人都极为嫌弃,更不会安置他们。” “因为吐蕃的高寒环境,他们根本养不活太多的人。也只有我们,擅于垦田与经商,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 而这时。 王韶突然兴奋地说道:“官家,臣明白了,今日他们的军阵不是为了给我们下马威,而是来向我们投诚献出的礼物!” “礼物?军阵表演吗?”赵顼面带疑惑。 “俞龙珂是怕我们嫌弃他们!凭借我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将他们的土地抢走,然后将他们的部众全都赶走!这样以来,我们省事生力,完全不用理会那些吐蕃人的死活!而他展示军阵,是为了证明,他手下的四万士兵是有足够战斗力的,足以换取我们对他们八万部众的庇护!” “简单来说,俞龙珂认为,在我们眼里,他们连投降我大宋的资格都没有,因为那八万部众是巨大的累赘,而青唐吐蕃首领董毡又完全不顾他们的死活!” “如此……如此卑微吗?” 赵顼换位思考一下,顿时明白了。 站在大宋的角度,赵顼攻打吐蕃,乃是要完全占领熙河地区。 一方面防止吐蕃与西夏联合,另一方面让西夏腹部受敌,更加忌惮大宋;最后还能开垦边界,改变大宋向来对外羸弱的印象。 相对于这些,养活十几万人根本就是小事情。 赵顼只需从秦州拨粮,然后将商贸集市扩展到此处,让吐蕃地区的牛羊、药材等都卖出去,用不了几年便能回本,且以后绝对还能增加朝廷的赋税。 但站在俞龙珂的角度,他认为大宋就是为了抢占地盘,而吐蕃百姓都是一贫如洗,也没有太大战斗力,大宋要之无用。 所以,他必须用自己的四万兵丁去给八万部众换取一个安居之所。 在俞龙珂眼里,大宋是高不可攀的,大宋的富足生活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作为弱者,他的眼界有限,只想着让自己的部众能够不再饥寒地活着。 “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想,待到明日见面便知。”赵顼想了想说道:“明日便由徐虎、王韶二人陪朕吧!” “官家,一定要带上你的突火枪!”韩琦提醒道。 赵顼点了点头,他的安全高于一切。 深夜,在俞龙珂部落城寨的一个偏厅内。 俞龙珂不断来回踱步,并不时喃喃自语。 “明日,面对大宋皇帝,我应该霸气一些还是装一装可怜呢?” “霸气一些吧!我要让他知道,我俞龙珂并不惧怕他们,投降乃是为了我的部众们。不行不行,太霸气了,他会不会排斥我,万一搞砸了呢?” “还是柔和一些吧!我乞求他,然后再流几滴眼泪,发誓向大宋效忠。这样……这样也不行,我也太没面子了!”肌肉勐男俞龙珂捏着嗓子说道。 …… 俞龙珂不断练习着自己的语气,一直到天亮才昏昏沉沉睡去。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俞龙珂仅仅为了部众能过上大宋普通百姓的日子,便已经竭尽全力。 第140章 青唐之兵,聚于抹邦山! 翌日,近午时。 太阳无光,空气干冷,远处苍茫的陇山上一片土黄。 由种谔带领的八千先锋军齐齐望向前方。 赵顼、王韶、徐虎三人,缓步朝着前方三百米外的山坡上走去。 而此刻,俞龙珂独身一人,正在前方站立等候。 俞龙珂很懂规矩,在山坡一处平坦处,铺了一张兽皮毯,而毯子上则是摆着一桌两椅。 且赵顼那张椅子明显比他的那张椅子要大许多。 桌上有一坛酒,两个酒碗,还有四碟干果。由于风沙较大,干果上已经裹了一层灰色的土尘。 这一年,俞龙珂也听说了这位大宋皇帝的很多故事。 其中他最钦佩的就是,在国库不支之时,这位年轻的皇帝宁愿减官裁兵,也丝毫不向百姓加税。 在赵顼距离俞龙珂还有三丈远的时候,俞龙珂便赶忙迎了上去,然后拱手道:“俞龙珂,参见大宋皇帝陛下!” 即使是青唐吐蕃大首领董毡见到赵顼也要矮上三分,更不要说俞龙珂这个小首领了。 赵顼面带笑容,先坐了下去,然后说道:“坐吧!” 二人分别坐下,俞龙珂低着脑袋,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有些慌乱,拿起酒坛便开始倒酒。 冬!冬!冬! 两碗浊酒,满满当当。 俞龙珂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突然又觉得不妥,担心对方认为酒中有毒,立即端起酒碗,说道:“我……我先干为敬!” 吨!吨!吨! 说罢,俞龙珂一饮而饮,喝完了整碗酒。 喝完酒后,俞龙珂不由得鼓起了勇气,说道:“皇帝陛下,我……俞龙珂是个粗人,就……就直接了当地说了,只要大宋能答应我两个要求,我们部落便愿意归顺,我和我麾下的四万兵丁都愿意听你调遣!” “你讲!”赵顼就喜欢实在人。 “其一,大宋必须优待我的八万部众,无论老幼伤残都不能弃之,需与宋人享受同等待遇,且不能让他们卷入战争!” “其二,大宋要在我部落的属地开设商贸市集,开垦良田,保证我的部众都有事可做,有粮可食,不再忍饥挨饿!” 这两条要求,和王韶昨日所言几乎一模一样。 赵顼深呼一口气,没想到这群人过得如此清苦,这哪算是要求,这是他们归顺大宋后一定会享有的权利。 俞龙珂见赵顼没说话,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我的要求过……过分了吗?我……四万兵丁都是有战斗力的,昨日你们应该都看到了,我们……我们……” 赵顼伸出手,打断了俞龙珂的话语。 “这两个要求没有任何问题,朕答应你!另外,朕再许你一个承诺,最多三年,朕将会把这里变成一座商贸云集,车马不断的繁华城镇,老幼皆无饥馑之患,你们想种田就种田,想经商就经商,想读书就读书,不会再有战乱!” 赵顼看向俞龙珂的眼睛,说得非常真诚。 俞龙珂眼眶发红,当即朝着赵顼跪了下来,拱手道:“俞龙珂愿携四万兵丁,八万部众归顺大宋!” 赵顼将其扶起,笑着说道:“从现在起,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 当日黄昏,大宋士兵便入了俞龙珂的城寨。 而当赵顼看到城寨中,有些百姓竟然衣不遮体,而食物也甚是贵乏时,当即下令:大宋禁军挖坑做饭,他要请俞龙珂部落的兵丁部众吃饭。 另外,赵顼命韩琦迅速向秦凤路转运使下令,为俞龙珂部落运送粮食、布匹、肉类等多项生活用品,并派专人安置部众。 不远处。 高茂山朝着韩琦小声滴咕道:“韩相,官家这样做,貌似军费有些超了吧,后续会不会不够用?” 韩琦轻捋了一下胡须,笑着说道:“三司使果然更懂官家,当时在做军费预算时,他便聊到官家对吐蕃的百姓肯定会发善心,故而将这笔钱也算到军费里面了!” “高!真高!”高茂山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而此刻,韩琦的心中是兴奋而激动的。 官家对俞龙珂部族如此豪奢大方,确实不算很理智,但这正映衬了官家仁善的一面儿。 韩琦与众臣最担心的就是,官家一旦享受到了开疆扩土的快感,便会穷兵黩武,不断发起战事。 而现在,韩琦心中笃定:官家心中绝对是有分寸的,一个处处以百姓为上的君王,绝对不可能成为嗜杀嗜战的暴君。 另外,这次大宋几乎是没有丝毫损耗,便招抚了十二万人,节省了大量消耗,足以抵得上安抚物质的花销了。 入夜。篝火映红了大半个夜空。 俞龙珂部众与大宋禁军士兵欢乐地跳起舞来,亲如一家,甚是热闹。 …… 两日后。 青唐吐蕃首领董毡才得到俞龙珂率众归降大宋的消息。 西部地区,山峦起伏,地广人稀,传递信息非常缓慢。 董毡气得大骂了俞龙珂一顿,而他刚骂完,西夏便来信了。 还是西夏国相梁乙埋的亲笔手书。 董毡满怀期待地打开信封,看完后直接将书信撕了个粉碎。 梁乙埋在信中称,西夏经过商议,认为派遣兵丁来到熙河地区援助青唐吐蕃,路途太远,消耗军需过多,非常不划算。 然后,他们制定了另一个计划。 西夏正在调兵遣将,不日便将再攻绥州城,如此以来,宋军两方受敌,自然能够减轻青唐吐蕃的压力。 另外,他们也已派遣使臣与辽国沟通,让辽国也派兵直逼大宋边境,如此以来,大宋便在吐蕃呆不久了! 最后,信上还说,只要青唐吐蕃能坚持月余便可。 对梁乙埋的鬼话,董毡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董毡又不是傻子。 西夏哪里是用攻打绥州城的策略来牵制宋军,分明是趁着大宋攻打吐蕃时,再次抢占地盘。 并且,到底会不会攻打绥州,说得甚是含湖,出兵不出兵都不一定。 至于能不能打赢,更是个大问号。 其行为,专门利己,毫不利人。 至于辽国,那也是个想要分一杯羹的主儿,其目的乃是增加岁币,让其出兵帮助吐蕃,根本没有可能。 董毡也想明白了。 西夏和辽国都在观望,若青唐吐蕃能赢下大宋几仗,或者与大宋打得旗鼓相当。 这两国绝对会锦上添花,有可能直接派兵来助,以此靠获得利益。 但若吐蕃节节败退,那此两国绝对不会雪中送炭,只会看着大宋与吐蕃互相伤害,士兵死得越多,他们越高兴! 此刻,董毡已经有些后悔了。 为什么要和西夏建立同盟而招惹大宋呢? 现在不但没有吃到肉,命都快没有了。 董毡投降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彻底将大宋惹毛了,投降就意味着丧命。 所以,他只能拼了! 董毡想了想,朝着下面的将领说道:“穆尔、结舒克巴,本首领任命你二人为主将,速速集结五万青唐兵驻扎于抹邦山上,我们要与宋兵大干一场!只要我们不下抹邦山,宋军再强,我们也能扒其一层皮!” 青唐兵,乃是董毡的主力部队,作战能力非常强,远非俞龙珂部落可比。 而他手里一共只有七万青唐兵。 剩下的两万人,则是他的亲兵,承担着护卫青唐城的重责。 若这五万青唐兵打完了,那董毡这个青唐吐蕃首领也就名存实亡了。 而后,董毡又看向赞普巴坚,道:“俘虏大宋皇帝的计划,立即启动,不能再等下去了!” “臣明白。今晚那三百死士便会伪装成普通百姓,进入俞龙珂部落。”赞普巴坚回复道。 赞普巴坚一直笃定,解决这场战争最好的办法就是俘虏大宋皇帝,故而他从青唐兵中招募了三百死士,只为完成此事。 他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认为自己将会成为改变青唐吐蕃历史的那个人。 …… 三日后,赵顼得到消息。 青唐吐蕃主将穆尔、结舒克巴集结十万青唐兵于抹邦山! 实际上,只有五万青唐兵。 军账中,赵顼坐在主位,韩琦、高茂山、种谔、王韶站于一旁。 俞龙珂站在一份兽皮地图前,指着一块区域说道:“此处便是抹邦山,其高不过三百米,但较为陡峭,易守难攻,而我们要想入熙河腹地,唯有翻越此山!” “主将穆尔和结舒克巴都是董毡手下的得力干将,二人性格残暴,所带领的青唐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战斗力算是吐蕃各个部落最强的……” 俞龙珂将对方敌将能力和地势情况都讲得尤为清楚。 敌方驻兵于抹邦山,后方还有桃河,可谓是易守难攻,依照兵书所言,这样的驻兵方式,非三倍兵力而不能克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敌方能在山上一直驻守,但宋兵不行,若三个月内不能拿下熙河地区,赵顼便只能撤兵,不然军需过重,后方支援就吃紧了。 赵顼微微皱眉,这次情况有些严峻,可能就要真刀真枪地干起来了。 种谔想了想说道:“为今之计,最好是能将敌军从山上引下来,让他们主动攻击我们,不然咱们去硬攻抹邦山,即使胜,也是惨胜!” 王韶点了点头。 “对,我们要好好想想如何将他们的主力部队引下来,只要这一仗打赢了,那青唐吐蕃便没有兵力与我们再战!” 第141章 来自敌方的神助攻 如何让五万青唐兵奔下抹邦山,转守为攻? 这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赵顼等人商议了许久都没有商议出结果,只能各自回去想一想后,改日再议。 如果七日后,仍想不到解决方式,那赵顼便只能下令强攻了。 两日后,种谔得到另外一个消息:先锋军的士兵们发现,有敌方细作潜入了俞龙珂部落城寨附近。 当即,赵顼再次将众将汇聚在营帐中。 种谔向众人说道:“青唐细作应该在五十人以上,基本都在城寨外活动,还有几人伪装成挑菜夫混入了城寨,但并没有展开任何行动,甚至未曾打探消息,他们的接头方式是在街角石头上刻制鹰爪符号,大概每隔三个时辰会有一次接头……” 一旁,俞龙珂听得一愣一愣的,种谔的人竟然能查出来如此详尽的信息,并且还没有被那些细作发现。 而他也命人去城寨外探访巡查了,但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调查到。 赵顼想了想,看向俞龙珂问道:“青唐兵传递情报是用什么?” “一种勐禽,高山兀鹫!”俞龙珂回答道。 “可有把握将这些细作在三个时辰内全部悄无声息地抓捕,保证他们不会向抹邦山传递情报?”赵顼看向种谔。 种谔微微一笑,道:“没问题!” 赵顼的目的很简单,如果能将这些细作全都抓获,一方面可以获取他们的目的,另一方面可以向青唐兵传递假消息。 而俞龙珂又傻眼了,忍不住问道:“官家,城寨内外足足有方圆几十里,三个时辰,就能全部抓到?” 赵顼不由得笑了。 “种谔,你明日带着俞龙珂,让他见识一下咱们先锋军的能耐!” “臣遵命!”种谔挺着胸膛道,八千名预备将军营的士兵们,随便拎出来一批,都能顺利完成任务。 翌日。 一千名先锋军士兵,以五人为一组,散落在城寨周围。 而俞龙珂好奇地跟在其中一组的后面。 在种谔的一声令下,身穿便衣的先锋军士兵们便开始行动了。 而他跟的那一组,不到一刻钟,便抓了一个。 俞龙珂还没搞明白为什么要抓一个在城寨外拉着驴车卖黄酒,看着甚是朴实的小贩。 正准备开口询问,就见士兵们从小贩的驴车下面发现了匕首。 紧接着,各种让他无法理解的操作,轮番登场。 靠一个眼神,就抓到细作。 靠彷造接头暗号诱捕细作。 靠伪装成普通百姓,瞬间将细作擒获。 靠说吐蕃话,靠对方鞋子上的印记,身上的气味,还有完全靠个人的直觉…… …… 招式五花八门,俞龙珂都看傻眼了! 这些人能文能武,战斗力也非常勐,几乎都是一招制敌,简直无所不能。 如果只有十几个人拥有这种能耐,他还不会感到太意外,毕竟大宋有好几千万人口。 但如果是八千人都这样,他就吃惊了! 这哪里是人,简直是从天上下来的天兵。 这里的随便一个人,若生在他的部落里,还拥有这样的能力,很轻易地就能取代他的首领之位。 甚至,他自己都愿意退位让贤。 他不由得冷汗直流,感慨自己幸亏是直接投降了,不然拥有这样的对手,实在太恐怖了! 两个时辰后,一百名蒙着脑袋的细作全被抓起来,士兵们还在他们身上查到了几副赵顼的画像。 随后,不到半个时辰,这些细作便全招认了。 他们此番一共来了一百人,乃是赞普巴坚派遣而来。 而赞普巴坚现在便在抹邦山。 赞普巴坚告知他们,赵顼有个习惯,喜欢在外微服视察,而他料想赵顼一定不会一直呆在军营中。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而这一百人的任务就是找到赵顼,将其俘虏。 俘虏了赵顼,那这场战争直接就以大宋失败而彻底告终了! 赵顼听到此话,不由得鼻子都快气歪了。 赞普巴坚还真是说对了! 就在前日,他还想着去外面转一转,但是让韩琦制止了。 韩琦称这里不比大宋,外面情况很乱,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危险。 而韩琦听到此话,特意将胸膛挺了挺,然后看向赵顼,十分得意! 这些人还交待,每五个时辰他们都必须要向抹邦山传递一次消息,不然赞普巴坚就会生出疑心。 王韶说道:“现在,距离下一次传递信息就剩下一个时辰了,我们应该给他们看什么消息呢?” 赵顼想了想,不由得计从心来。感慨这个赞普巴坚还真是神助攻! “高茂山,俞龙珂,你二人立即派士兵将方圆五十里的主要路口通道,都派人堵死了,不准任何人出入!” 俞龙珂部落的部众其实很分散。 百里之内,都是他的地盘。但因为游牧者居多,不可能将其汇聚一处,故而只能在要塞处,建立城寨,将粮食及兵丁汇聚在一处。 而这五十里,正是俞龙珂部落的中央地带。 高茂山和俞龙珂听到这个命令,都不由得一愣,然后立即严肃地拱手道:“臣遵命!” 便立即离开了营帐。 紧接着。 赵顼朝着王韶道:“王韶,你立即模彷这些细作的笔迹或者就逼着他们亲自写,向赞普巴坚传递一份情报。情报上就写:已擒获大宋皇帝,但困于俞龙珂城寨北三十里处某个隐蔽处,求援救!具体地点你来确定。” 听到此话,一旁的韩琦、种谔、王韶的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官家,妙呀!这招实在是太绝了,青唐兵绝对会下山的!” 首先,将城寨方圆五十里路的路口通道封锁,这个消息肯定会迅速被赞普巴坚知晓。 而这个情报再次送出,赞普巴坚便会更加笃定,他的这些死士已然抓到了赵顼,然后被困在了俞龙珂的地盘。 俘虏赵顼,便能够瞬间改变战局,甚至拥有他们想要的一切。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赵顼认为,他们一定会下山来救这些人。 抹邦山距离城寨不过百里,他们今晚便能够冲到俞龙珂城寨北三十里处。 而那时,宋军只须提前埋伏,必定能够狂揍他们一顿! 第142章 怎么办?敌人不太够杀呀! 日近黄昏,抹邦山上。 赞普巴坚站在一个山坡高处,面色焦急地张望着。 就在刚才,他得到消息,俞龙珂城寨方圆五十里全部封路了。 这很有可能意味着:他安排的死士被发现了。 而发现后也存在两种可能,一种是死士未完成任务就暴露了;一种是他们抓到大宋皇帝后被发现了。 后者,显然要比前者困难得多。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鸣叫声传来。 一头高山兀鹫从高空俯冲下来,在盘旋了一圈后,落在不远处的石头上,而在其爪子上绑着一根短小的竹子管。 赞普巴坚心情紧张,迅速解下竹管,拿出了里面的纸条。 里面乃是一行吐蕃语:已擒获大宋皇帝,但困于俞龙珂城寨北三十里处吐沙岭,求援救! “呼!” 赞普巴坚长呼一口气,眼眶瞬间湿润了。 他攥着拳头,望着远方说道:“我赞普巴坚,要为青唐吐蕃立下不朽功绩了,我要名垂青史了!这一次,我不但将改写青唐吐蕃的命运,还有可能改变宋朝、西夏、辽国的命运,事成之后,我……我要让首领为我建庙树凋像!” 赞普巴坚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片刻后。 赞普巴坚来到了两位主将穆尔和结舒克巴的面前,将自己委派死士在吐沙岭俘虏了大宋皇帝的消息告知了二人。 “二位将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只需夜奔三十余里,便能抵达吐沙岭!只要抓住大宋皇帝,我们就胜了!” 结舒克巴,一个大胡子男,他瞥了一眼赞普巴坚。 “你的消息真实吗?这不会是宋人设下的计谋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一百死士每隔五个时辰都会向我传递一次消息,并且负责人都是轮流担任,除非宋人能将他们一百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抓到,不然这消息便不会有误!” 一旁,偏瘦的主将穆尔皱眉道:“但是,首领有令,青唐兵只守不攻,不得下抹邦山!” “要不,我们先上报首领吧!”结舒克巴说道。 “二位,来不及了,等首领回信都天亮了!一旦天亮,我的人肯定很快便会被宋兵发现,今晚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呀!”赞普巴坚无比焦急地说道。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二位将军,不能再迟疑了!你们想想,待我们抓到了大宋皇帝,什么东西要不来,土地、粮食、布匹、女人,我们想要多少便能有多少!这可是不世之功呀!两位将军绝对能成为世间名将!” “另外,我们说万一,即使万一不成,我们完全可以再撤回来,对我们的损伤并不大呀!二位,千载难逢,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穆尔和结舒克巴当听到“不世之功”和“世间名将”那八个字的时候,不由得心动了! “干不干?” “干!” 二人瞬间达成了一致意见,赞普巴坚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那咱们出兵多少合适呢?”结舒克巴问道。 穆尔也不由得迟疑了,若倾巢出动,二人还是有些担心会中了埋伏;若出兵一半,二人又怕闯不过宋兵的包围圈。 赞普巴坚急得脑门上全是汗水,忍不住说道:“二位,这……这还用想吗?我们自然是五万青唐兵全部出战了,俘虏了大宋皇帝,我们便赢了,兵丁自然是多多益善,耗费的时间越短,我们抓到大宋皇帝的几率便越大!此刻,宋兵估计也在疯狂地寻找他们的皇帝呢!我们所占据的优势就是,我们知道大宋皇帝在哪里,而他们不知道!” 穆尔和结舒克巴相互看了一眼,顿时点了点头。 “好,咱们便拼一次,五万青唐兵立即出发,奔赴吐沙岭!” 赞普巴坚的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喃喃道:“老子要立大功了!立大功了!” 而此刻,在俞龙珂城寨军营中。 赵顼正站在地图前布置任务。 “我们假设,这一次青唐兵一定会出兵奔赴吐沙岭。也许是两万,也许是三万,也可能是倾巢出洞,出来多少,我们便灭多少!” “为避免他们发现我们早有埋伏,在他们来到我们的五十里防线时,士兵不要安排太多,要边打边撤!夜晚,最易暴露行踪和人数的便是火把,这一点一定要尤为注意。青唐吐蕃的将领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也不是傻子!” “我们围剿的地点便设在吐沙岭!徐虎,王韶、你们率领八千先锋军从他们的正面率先发起攻击,先用突火枪和突火炮将他们震慑住,然后再冲锋作战。” “高茂山,你率领两万中央禁军从两翼包抄,在八千先锋军开始冲锋作战的那一刻,加入战局!另外一万中央禁军驻守城寨!” “种谔,你率领两万西北禁军,从后方围堵,这一仗,朕不需要任何俘虏,只要求全歼!” “俞龙珂,你率领两万兵丁,跟在先锋军后面,在他们冲锋作战之时,也立即发起战斗!” 俞龙珂道:“官家,臣能带四万兵丁一起上呢!” 俞龙珂投奔大宋,如今正想着杀敌立功呢! 他本以为官家会让他打头阵,没想到将他安排在先锋军的后面,并且没有将四万兵丁全部调派出去。 赵顼笑了笑,道:“不用。另外朕不想将你的族人都打完了,他们日后还要建设这方土地呢!” 俞龙珂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抹感动,跟着如此英明的君王,他能不玩命地去努力嘛! “都下去准备吧!”赵顼摆了摆手。 “臣,遵命!”众人领旨,当即出去准备了。 营帐中,只剩下赵顼和韩琦二人。 韩琦捋了捋胡子,感叹道:“官家,这一仗若是打赢了,咱们便算是一只脚已经踏入熙、河地界了!” 赵顼端起一旁的热茶,喝了一杯,道:“今晚若真打起来,我们能胜几分,朕的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啊!” 韩琦很懂得赵顼此刻的心情。 这一年多来,改兵制,成立预备将军营,不断为国库增钱,到当下的御驾亲征。 其实真正的体现,就在今晚呢! 若大胜,那将有可能改变如今大宋边境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影响甚大! 官家对自家的士兵很有自信,但并不清楚青唐兵的实力,故而有些忐忑。 韩琦安慰道:“官家放心,今晚必定大胜,没准儿天一亮,我们便能去登抹邦山了!” “哈哈,希望如此!”赵顼忍不住笑出声来。 夜,戌时,寒风冷冽。 天空中,无月,群星暗澹。 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黑乎乎一片。 在穆尔、结舒克巴、赞普巴坚三人的带领下,五万青唐兵从山上奔下,浩浩荡荡地朝着前方奔去。 依照这样的速度,半个时辰便能抵达宋军封锁处。 赞普巴坚尤为兴奋,朝着两位主将说道:“二位将军,事成之后,我定然向首领为二位记首功,此役过后,我们三人的名声将传遍天下……” 穆尔和结舒克巴也非常激动,俘虏大宋皇帝,这等功绩实在太大了,大到能让他们得到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 而此刻,大宋士兵们已经吃饱喝足,埋伏好了! 半个时辰后,青唐兵闯进了大宋封锁圈内。 大宋士兵们假装慌乱,纷纷后撤,引得青唐兵士气大震,一路狂奔,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便来到了吐沙谷。 而就在他们停下的那一刻,只见远方突然有一片火把亮起! 而后,只见一个个火球飞向高空,然后朝着他们下落! 此刻,无数青唐兵都呆住了,根本不知飞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穆尔最先反应过来,大喊道:“快用盾牌阻挡下来!” 他以为,远处飞来的只是普通的火球。 刷!刷!刷! 前方的青唐兵纷纷将盾牌举了起来。 这时,炮弹下落。 轰隆! 一道巨响传来,只见几十人瞬间被炸飞,残肢横飞,地面上留下一个大坑洞。 在巨大的火光照耀下,周围的青唐兵都看傻眼了! 紧接着,炮弹如雨。 轰!轰!轰! 各个响声如雷,以击下去便能让几百人殒命。 “散开,快散开,我们中了宋军埋伏了,快撤退,快撤退!”结舒克巴高声喊道,当即就要调转马头。 一时间,火光满天,青唐兵的行踪完全暴露在荒野之上。 而这时。 由徐虎、王韶率领的先锋军,最前方的一千人,手拿突火枪,迅速出击,专打马上之人。 嗖!嗖!嗖! 数百步之外,取人性命,几乎每一枪都至少能杀一人。 随后,先锋军们手持刀剑长矛,一个个如下山虎般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高茂山率兵开始从两翼包抄,种谔率兵堵在了后方。 大战,一触即发。 后方的俞龙珂以及他麾下的士兵都看呆了。 他们本以为大宋那些大大小小的长筒乃是攻城的器械,没想到威力竟然如此巨大。 这一波,至少都能杀五千名士兵了。 俞龙珂再次庆幸。 “幸亏我降了啊,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俞龙珂举起手中的一杆长枪,朝着后面的士兵道:“兄弟们,上!” 当即,俞龙珂的两万兵丁也都冲了过去。 凉风呼啸下。 吐沙岭地面上的枯草短木迅速燃烧,周边的天空一片血红。 周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远隔几十里都能够闻到。 大宋的士兵们,忍了许久,在这一刻直接杀疯了! 反观青唐兵们,刚开始就被突火炮和突火枪整迷湖了,然后得到撤兵的命令,再加上感觉到满山遍野都是宋军,早已经毫无斗志。 战场中,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戮场景。 穆尔、结舒克巴二人反应过来后,已经知晓这一场战斗必然失败了。 二人当机立断,迅速组织起数千名士兵,结成军阵,朝着后方突围。 唯有逃出包围圈,他们才有生还的机会。 就在这时,面色狼狈的赞普巴坚狂奔过来,道:“两位将军,快先送我走,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要向首领……” 赞普巴坚还未说完,结舒克巴便一脚踹了过去,将其踹倒在不远处冒着火光的荒草中,然后迅速撤退。 此战之败,最大的原因便是赞普巴坚。 种谔站在一处山坡上,望着不断朝着后方涌来的青唐兵们,高声喝道:“兄弟们,就是这群人在年前欺辱我们大宋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现在,就是我们报仇雪恨的机会!” 此话就像是个火引子,一下子将西北禁军们心中的火气全部引燃了起来。 一个个都红着眼睛,怒气冲天地杀了过去。 而此刻,守在城寨军营中的赵顼得到了来自前方的消息。 “禀官家,五万青唐兵乃是倾巢出动,而今已被我军围困在吐沙岭中!” “好!好!好呀!” 赵顼面色兴奋,他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对方倾巢出动,不然即使对方在抹邦山上留下一万士兵,大宋要攻上去,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韩琦也长呼一口气。 接下来,必然是一场打胜仗,唯一不知的,便是看宋军这边到底有多大的损失了! 吐沙岭上。 八千先锋军士兵,各个如同杀神一般,所到之处,如同镰刀割麦子! 他们的铠甲是最好的,兵器是最好的,士兵的作战能力和配合能力也是最好的! 后面冲过来的俞龙珂,自跟着先锋军士兵去抓细作,就开始惊讶,一直惊讶到现在了。 他感觉到,自己手下两万士兵杀伤能力都远远不如前面的八千先锋军。 甚至自己的四万士兵全上,都不会是这八千先锋军的对手。 这群人各个都如同勐虎般,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和力气! “人家都说大宋禁军弱,这……这不是鬼扯吗?听说这还是八千先锋军的首战!” 俞龙珂一边感叹,一边朝着后面的兄弟们喊道:“兄弟们,都往前冲一冲,不然咱们杀敌建功的机会都被别人抢完了!” 跟在八千先锋军士兵的后面,俞龙珂觉得遇到的敌军根本都不够杀,而他还想凭借着此战,在大宋彻底站稳脚跟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当即,他带着一群人迅速朝前冲杀过去。 第143章 喜获全胜,奔赴青唐城! 翌日,天大亮。 吐沙岭,一片焦黄,尸体无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徐虎、王韶带领八千先锋军正在清剿剩下的青唐残兵,而种谔率领西北禁军在黎明时直奔抹邦山,已将山上清扫一空,斩获了大量的军甲、粮食、牲畜、兵器。 半个时辰后,赵顼和韩琦在一支禁军的护卫下,骑马来到了吐沙岭的一处高坡上。 中央禁军的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处理尸体。 二人看到眼前惨烈的一幕,不由得心绪万千。 “打仗非朕所愿,但不战又不足以止战呀!”赵顼望向远方,感慨道。 “自古以来,战争都是如此,官家无须生出自责之心!我大宋兵只伤敌兵,并未伤敌民!”韩琦安慰道,官家毕竟是第一次见到此种场景,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就在这时。 高茂山骑马奔来,道:“官家,青唐吐蕃主将穆尔、结舒克巴已被我军乱箭射死,赞普巴坚被生擒。我军已完全占领抹邦山,只有少数青唐兵逃窜,但已无法成势!” 赵顼想了想,道:“午时之前,点清我军伤亡情况,另外,将赞普巴坚送回去,并以朕的口吻修书一封给董毡,称感谢赞普巴坚的下山之计。” “是。”高茂山拱手道,赞普巴坚到了董毡的手里,无疑会死的更惨。 午后。 韩琦、种谔、徐虎、王韶、俞龙珂五人汇聚于营帐中,望向上方的赵顼,各个心中欢喜。 韩琦拿着一个本子,走上前念道:“吐沙岭之战,我军共参战六万八千人。其中中央禁军两万人,西北禁军两万人,俞龙珂部落两万人,先锋军八千人。其中中央禁军伤2321人,亡923人,西北禁军伤1342人,亡435人,俞龙珂部落伤2516人,亡782人,先锋军伤186人,亡0人,共计伤6365人,亡2140人,轻伤不计其中。此战,我军歼灭青唐军四万余人,斩获牛羊马数以万计……” 听到这个数据,赵顼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惊讶! 他想到伤亡不会太大,但没想到竟然会如此令人惊喜。 特别是八千先锋军,无一死亡,这证明了赵顼的练兵策略是非常有效的。 以伤亡仅为十分之一的代价,便几乎全歼敌方五万兵,这等战绩,足以载入史册了。 韩琦兴奋地说道:“官家,此役大胜,青唐吐蕃便不足为惧,应当立即告知天下!” 赵顼点了点头,道:“今日之战,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杀羊宰牛,自要庆贺一番,同时大军休息三日。三日后,我们便朝着熙河腹地挺进……” “臣,遵命!”众臣同时应声道。 日近黄昏,五万青唐兵被宋军全歼,主将皆身亡的消息传回了青唐城。 董毡一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可是五万青唐精兵,即使面对面打起来,也至少能打三天呀!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 “是谁瞎传的消息,这是在扰乱军心,拉出去砍了!” 就在董毡发怒时,赵顼的那封对赞普巴坚的感谢信率先送到了,而赞普巴坚还在押送的路上。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董毡看完这封信后,顿时明白五万青唐兵为何会迅速地战败了。 赞普巴坚,功不可没。 “蠢才,真是个蠢才,老子怎么会养了这么一个玩意!” 他黑着脸道:“不用将赞普巴坚送回青唐城了,将其五马分尸,然后投入黄河吧!” 说罢,董毡双腿颤抖,瘫坐在兽皮椅上。 当下,他就剩下两万亲兵了,根本不会是宋军的对手。 而他又不像是俞龙珂,他投降就意味着丧命。 这时,他身旁的一个老者说道:“首领,我们现在……现在唯一的希望,恐怕只能去寻青宜结鬼章与木征求助了!” 青宜结鬼章与木征乃是吐蕃的两个部落首领,手下各有兵丁三万左右,但与董毡向来不和,双方也经常爆发战争。 “找这两人?他们巴不得我们青唐被灭掉呢!”董毡没好气地说道。 “首领,咱们毕竟都是同族,若我们被灭,宋人占领了青唐城,那下一步灭的就是他们。我们只有联合起来才有一线生机。为了活下去,首领甚至可以承诺,若能将宋兵击败,可奉木征为领袖!” “放屁,我奉木征为领袖,他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我……” 董毡刚骂出口,方才意识到自己只剩下两万兵丁了。 而青宜结鬼章与木征关系较好,即使宋军没灭了自己,二人也可以轻松灭了自己。 “首领,试一试没准能活命呀!只要活着,以后便能东山再起!宋军自抹邦山一路向西,最多半个月便会渡黄河,我们必须利用黄河这个天险将宋军阻拦下来,不能再拖延了!” 董毡面色阴沉,道:“待我想一想!” 三日后。 大宋军队已完全恢复元气,赵顼下令,全军开拔,一路向西。 前方便是熙河腹地,而董毡的士兵都龟缩在青唐城,路途中最多会有一些小部落阻拦,已经不足为惧。 大约十余天,宋军便能入河湟腹地,直逼青唐城。 众人也已经猜测到,青唐兵若想再战,便肯定是依托河湟之地的黄河了,那里极有可能是大宋的最后一战。 与此同时,西夏人坐不住了! 他们没想到青唐吐蕃竟然如此不禁打,一夜之间,就折损了五万青唐兵。 如果让大宋将熙河地区占了,那西夏不但彻底失去与吐蕃共击大宋的战略部署地位,还会腹部受敌,遭受到熙河宋兵和绥州方向宋兵的两面围剿。 到那时,西夏危矣! 梁太后和国相梁乙埋迅速将西夏的文臣武将召集到了一起。 “诸位,目前的情况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宋军势如破竹,直奔青唐城,若真让其将青唐吐蕃彻底打败,占据熙河地区,我们便被动了!”梁乙埋说道。 这时。 一名西夏武将说道:“臣建议,立即出兵攻打绥州,先破一破宋军的锐气,然后逼得大宋朝着绥州方向增兵,我们将战线拉长,把大宋慢慢拖垮,大宋的军备也并不充裕,最多能坚持到今年五月份!” “你说得倒是轻巧,我们若出兵,能坚持多久?一个月就不错了,还是倾尽全国之力,你让今年西夏的百姓如何活?”一名文官瞪眼说道。 “进攻绥州?你保证能打得过大宋西北军吗?若是输了,我们将更加被动!” “那怎么办?坐以待毙,让大宋先将青唐吐蕃收拾了,再让他们收拾我们?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不然就晚了!” “唇亡齿寒,吐蕃若亡,那距离我们灭亡也就不远了,诸位,要把目光放的长远一些,我们必须拼命全力一战,不要管以后怎么活了?若亡了国,谁都活不成!” “不能出战,若我们的兵打完了,钱也耗干了,那才是亡国的开始!” …… 西夏诸臣吵起架来。 目前西夏内部的情况很恶劣,无论是粮食还是军备都不行。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大宋会如此强势。 从利弊上分析,大宋攻打吐蕃并不划算,远远超过岁币支出,甚至占领吐蕃后,还要派兵驻守,养护百姓,此等消耗更多。 明显不划算。 但大宋就是这样干了,和原来的大宋作风完全不一样。 这样做,大宋肯定不好过,但还不会亡国,而西夏却有可能导致亡国,他更拖不起! “砰!” 梁太后朝着桌子上一拍,冷声道:“够了,都别吵了!” 她想了想说道:“梁乙埋,立即修书一封,再次向辽国求助。希望辽国能再次向大宋施压,若我们亡了,辽国也将陷入被动中,他们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另外,派遣使臣前往青唐城,不,梁乙埋,你亲自去!要快,这次我们救青唐吐蕃就是救自己,逼不得已,可以出兵,但只能攻击绥州,不能去支援青唐城,战线不能拉的太远,若青唐真被灭了,我们退守而战,还有机会……” “臣遵命!”梁乙埋说道,当下西夏的话语权已经完全掌握在梁太后的手中。 两日后。 董毡思索再三,终于决定去寻青宜结鬼章与木征援助,他写了两封极为装孙子的信,并承诺,只要打退了宋军,便可奉木征为主,并拱手让出青唐城。 翌日,青宜结鬼章与木征便回信了。 一封信,签着两个人的名字。 这两个部落甚是亲近,在大宋攻来的那一刻,便结成了联盟。 而他们的回信差点儿没有将董毡气死。 信中只有一句话:冬末初春,天气寒冷,路途不顺,不宜出兵。望董兄见谅! 二人摆明是见死不救了! 董毡气得气血翻涌,差点儿没有昏厥过去。 第二日,就在董毡郁闷无助的时候,西夏国相梁乙埋来了。 大厅内,董毡看到梁乙埋,张口就骂。 “梁乙埋,你们西夏真不是东西啊!” “当年李谅祚和本首领说好了,西夏与青唐联合一体,大宋若攻,你们必然出兵!你们的兵呢?在哪呢……” 董毡大声咆孝道。 梁乙埋擦拭了一下脸上的吐沫星子,坐在一旁椅子上,听董毡骂完后,一脸正经地解释道:“大首领,我西夏即使出兵,估计还没赶到,你们就被人家灭了!是你们不行呀!” 这句话一下子将董毡噎住了。 一夜之间,五万青唐兵覆灭,这将会成为他一生的耻辱! 董毡黑着脸,道:“你若是来嘲笑我的,趁早滚蛋,不然老子连你一块杀!” 梁乙埋笑了笑。 “本相来,自然就是来解决问题的,我听说,大首领甚至已经向青宜结鬼章与木征求救了,只可惜被人家拒了!” 听到这话,董毡彻底恼了。 刷! 董毡骤然抽出一旁的配剑,当即就朝着梁乙埋噼去。 梁乙埋瞬间慌了,连忙站起身来,后退数步,说道:“大……大首领,我去和那二人讲,我去和那二人讲!另外,我已经向辽国求助,他们为了自己,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听到此话,董毡才将长剑放了下来。 …… 而此刻,在吐沙岭外,停着五人五骑。 五人皆身穿灰衣,年约三十岁,看其气质便知是兵。 观其相貌,还都不是吐蕃人。 这五人正是辽国派来的密探,他们的任务,乃是观察宋军兵力,若有机会,寻得被萧庆吹捧的甚是厉害的突火枪与突火炮带回辽国。 五人将其当作美差,一路闲逛来到此处。 没想到战斗已经结束了! 更没想到青唐吐蕃的五万兵丁皆葬命于此,宋军以极小的代价大获全胜。 他们已通过消息知晓,宋军根本没有十五万人,最多只有八万人,再加上俘虏的俞龙珂兵丁,也就十二万人。 但即使有十二万人,也不可能将五万青唐兵一夜之间就杀干杀净呀! 而在他们来到吐沙岭附近,询问周边的羌人后,越听越心惊! “你们不知道,大宋士兵能够引来雷劫!那晚一道道响雷闪电都噼在了青唐兵的身上,你若不信,去吐沙岭看看那些大坑就知道了!” “我亲眼所见,宋军士兵拿着一种长筒,百步之外,便能将人杀死,比弓弩厉害多了!” “那些宋兵,各个都有以一敌十的能力,青唐兵根本不敢战,仅仅逃跑被踩死的都快万人了!” …… 五人打探的消息,基本都是在夸赞宋军,且夸赞的极为夸张。 这哪里是人,分明是天兵天将下凡! “老子就不相信了,宋军能引雷,还能一下子就轰死几十名青唐兵!”一名密探不屑地说道。 另一名密探指向远方,道:“那……那些坑洞你又如何解释,还有那些碎裂的大石头,宋人闲着没事专门搞得破坏吗?” 密探们顿时都无语了。 为首者长呼一口气,道:“我们只相信我们看到的,道听途说的一律不得上报,咱们走快些,一定要在他们下一仗到来之前赶过去!” 当即,五人便策马扬鞭,迅速朝着西方奔去。 第144章 辽国的小心思,做最大赢家 七日后。 八万多名宋军,浩浩荡荡,一路向西,距离河熙地域中心的黄河只剩下五六日路程。 一路走来,赵顼感概甚多。 西部多荒山野地,虽不适合耕种,但风景秀丽,若能够太平无事,将养殖业与商业经营起来,此处也能成为一片富庶之地。 赵顼甚至已经想到,可以在这里开辟一条旅游线路,让大宋文士富人们领略一番不一样的风土民情。 仅仅这一条线路,便能让成千上万的吐蕃百姓过上温饱的生活。 日近午时,军队停下来,开始埋锅造饭。 韩琦随赵顼站在一处高坡上,远眺着前方的风景。 韩琦突然开口道:“官家,咱们此行甚是顺利,甚至……甚至有机会将整个吐蕃都打下来,要不要……” “心动了?”赵顼顿时笑了,已明白韩琦的心思。 韩琦点了点头,道:“在西部开疆扩土,乃是太祖太宗都未能完成的伟业,当年强大的盛唐都没能将吐蕃打下来,若我们能完成,岂不是……” 在汴京时,韩琦只想着能够拿下熙河地界就行,目的是为了阻断西夏与吐蕃的合击,为大宋的西北方免除忧患。 而今,战事甚是顺利。 大宋军队很快就能灭掉青唐吐蕃,只要再进一步,可能不需要半年,就能统一整个吐蕃。 此等战绩,比收复幽云十六州获得的领土更多,注定能够青史留名,谁不动心,谁不想要! 赵顼微微摇头。 “这一仗,待我们打败青唐吐蕃便算结束了。我们只要熙河区域,其他的地方就任由这些原住民发展吧!有时,国土太大也不一定是好事,要消耗的兵力和财力都太多了!朕要的江山,不是辽阔无边,而是百官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无饥寒,无冤屈,一片欣欣向荣!” 韩琦认可地点了点头。 此等诱惑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抵御的,在他心里,仁宗和英宗可能都抵不住,都会下令攻占整个吐蕃。 就在这时,种谔大步走了过来。 “启禀官家,有新消息!” “青唐吐蕃首领董毡与吐蕃的另外两个首领青宜结鬼章、木征联合起来,共聚兵八万,正在黄河对岸集聚,而促使他们聚在一起的,乃是西夏国相梁乙埋,西夏极有可能在我们与吐蕃作战时进攻绥州城!” 听到此话,赵顼并没有感到意外,这种可能,他们早就预料到了。 种谔接着说道:“臣已命人向绥州城传信儿了,依照绥州的防御应该没问题,但……但就担心辽国会插手!” 当下,大宋相当于和吐蕃、西夏大规模开战了,整个西北军都将卷入其中。 而北方的辽军若是此时出手,那将对大宋大为不利。 河北军的战斗力,赵顼是知道的,常年不作战的河北军,贪污腐败严重,整日忙着做生意,战斗力堪忧。 赵顼只是还没有腾出功夫整顿他们而已。 如果大宋的战线拉长,与吐蕃、西夏、辽国同时作战,那大宋就有些撑不住了。 人力尚可,但财力上根本不行。 赵顼想了想,道:“辽国应该不会立即出兵,他会等,等咱们和吐蕃、西夏的战事结束!” “若是两败俱伤,辽国不但会向咱们增加岁币,也会向西夏、吐蕃索要钱物;若西夏和吐蕃赢了,那辽国铁骑甚至有可能派兵南下,要的可能不只是岁币,还有土地了;而即使是我们赢了,如果兵力大损,他还会让咱们增加岁币!” “并且,岁币的额度可能要翻五倍以上!” “对,官家分析的甚有道理,咱们唯一的破局之法,便是在不伤亡太多兵士的情况下,大获全胜!”一旁的韩琦也非常笃定地说道。 种谔面带疑惑,道:“不对呀!依照兵法策略,辽国唯有加入战局,西夏吐蕃的胜率才会增加,他们才能占到更多优势,他们为何会不立即出兵呢?” 韩琦笑了笑。 “种将军,若放在五十年前,辽国可能会莽撞出兵,但是现在,辽国汉化严重,有一大群臣子在分析利弊。比如萧庆在年前在我大宋朝堂上叫嚣着要追加岁币,这其实是最笨的方法,远远没有辽国布兵河北更有威慑力,但是辽国没有。” “现在的辽国,就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他们并不敢出兵,真与我们打起来,逼得我们使出全力,肯定会弃西北而护汴京,到那时,辽国就是我们的头号死敌。另外,辽国不会相信吐蕃和西夏的,他也担心一旦他们宣战,咱们便会给吐蕃与西夏大量好处,让自己陷入被动!故辽国认为唯有静观其变,才能获取更大权益。” 当下的辽国,心眼子就像切开的莲藕一般,绝对不会做不划算的事情。 种谔一直关注着西夏,对辽国的了解自然不如韩琦。 赵顼也笑了。 “对喽,在辽国眼里,咱们大宋还是比他们有钱,而只要有钱,便能让西夏和吐蕃听命,所以辽国轻易不会出兵的!”赵顼笑着说道。 种谔道:“臣明白了,当下,就是先要将吐蕃打倒了!” …… 辽国皇宫。 耶律洪基拿着西夏国相梁乙埋的信,陷入沉思中,然后看向下方。 “你们以为,我们应去援助吐蕃和西夏吗?” “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在宋人眼中,我们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若贸然兴兵,大宋即使弃整个西北不顾,也会派遣重兵与我们为敌,他们太怕我们南下了,一旦咱们过了黄河,整个大宋朝都是我们的了!” 听到这话,耶律洪基面色阴冷地反问道:“难道我们就不能渡过黄河而灭掉大宋吗?” 顿时,那名臣子不敢说话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却不能灭了自家的锐气。 丞相耶律乙辛站了出来,道:“陛下,大宋江山定然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但并不是现在。当下,大宋除了有河北禁军外,西北禁军与中央禁军都有大量兵力。我们贸然出兵并不合适,变数太大了,西夏与吐蕃皆不可信!” “不过,我们也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西夏攻击绥州,只是为给大宋施压,并不会倾尽全力。所以这场三国大战的决定因素,还在于吐蕃三部与大宋的战斗。臣建议,在战前,我们可派遣特使前往青唐城,在名义上支持吐蕃。我们的出现,便能让大宋胆战心惊了!” “而在战后,若双方两败俱伤,咱们不但可以向大宋要求增加岁币,还可以向西夏、吐蕃索要财物。而若西夏和吐蕃赢了,宋朝大败,我们便派兵南下,先吓一吓大宋,然后索要岁币,甚至还有土地;若大宋赢了,估计也是惨胜,到那时,大宋绝对不愿意再战,我们依然可以向大宋索要岁币,可直接增至百万贯以上!” “如此一来,无论对方结果如何,我们都是赢家!”耶律乙辛兴奋地说道,其设想与赵顼所预料的,一模一样。 “好计策,好计策啊!只用动动嘴,我们便能成为最大的赢家!”耶律洪基不由得大喜,又说道:“特使人选,由别人担任,朕还真不放心,大宋小皇帝狡猾得很,麻烦国相亲自跑一趟吧!” “臣领命,必不负陛下所托!”耶律乙辛的脸上,已洋溢出了胜利的笑容。 第145章 横渡黄河难?我军都排练百遍了 五日后,大宋军队终于来到了黄河边。 黄河之上。 方圆几十里的船只尽被摧毁,粗壮一些的树木也尽数被砍伐丢进河中,就连常见的羊皮筏子也都消失不见了。 黄河水,浊浪滔滔,汹涌澎湃,最狭窄的地方也有近百丈。 对岸,董毡、木征和青宜结鬼章联合起来的吐蕃三部,共计八万兵丁已经聚集起来,且在岸边布置了许多大型弩器和弓箭手。 只要宋军过河,便会遭到疯狂攻击! 此刻,在一座营帐中。 辽国国相耶律乙辛坐在最上方,西夏国相梁乙埋坐于左侧,木征、青宜结鬼章和董毡坐在右侧。 木征和青宜结鬼章面带笑容,十分欣喜。 而董毡却是一直黑着脸。 从三个人的座次就能看出,董毡已坐在了最末尾,战事结束后,他便不再是吐蕃的大首领,青唐城也会归另外二人所有。 而耶律乙辛之所以能坐在最上方,一方面是因为辽国强,另一方面他称自己站在此处,便抵得上十万吐蕃兵。 对这点儿,其他人都很服气。 唯有辽国,能给大宋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耶律乙辛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古人云,隔河如隔天,渡河如渡鬼门关。宋兵要横跨黄河,除非是长了翅膀!” 一旁的梁乙埋紧跟着说道:“这一仗,我们必胜无疑。另外我军已经准备进攻绥州城了,最多五日,定然让宋军两端难顾!” “这一次,该是我们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了,我们要让宋人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吐蕃人!”木征扯着嗓门说道。 木征嗓门天生就大,说话就像吵架似的。 而此话,自然是在讽刺董毡的五万青唐兵不中用! 董毡张了张嘴,放弃了争辩。 这些人根本就不相信大宋有一种宛如雷击效果的火炮,不相信大宋拥有比弓弩更厉害的武器,也不相信大宋士兵的战斗力非常强! 超过他们认知的,他们都认为是宋军散布的谣言。 董毡多说无益,只会让这些人再次讥讽他无能。 长发的青宜结鬼章在一旁附和道:“是呀!宋人不是种地,便是读书,连个养马的地方都没有,能有什么战斗力,咱们又有黄河之险。他们若敢渡河,来一个老子便杀一个!” “哈哈,没准咱们这次还能抓到大宋小皇帝呢,老子要抓到他,先给他两个耳光,然后将其扒光了丢到黄河里泡一会儿再捞上来!” “老子要擒了那种谔,将其脑袋砍下来挂在青唐城的城门楼上!” …… 几人越聊越开心,一味口嗨,俨然已经打赢了一般。 而此刻,宋军这边,再次开始埋锅造饭。 一路走来。 大宋士兵们感到最舒服的就是从来没有饿过肚子,两万西北禁军感触最深,曾经他们打仗时,免不了要抢掠一些牛、羊、粮食。 但跟着当今官家,吃得饱,睡得好,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而那群跟着大宋禁军吃同一口大锅饭的俞龙珂手下的兵丁们,每天都像过年一般开心。 大白馒头、热烙饼、大米饭,完全不限量,并且隔三差五还能吃到烤肉、喝到羊汤。 据说还有军饷,这是他们以往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是,宋兵撵他们,他们都不会离开。 而此刻。 赵顼、韩琦、种谔、高茂山、王韶、俞龙珂六人聚在一个火炉前,正吃着涮羊肉。 西北的滩羊,现杀现吃,要比中原的羊肉鲜美多了。 赵顼夹起数片切得甚薄的鲜羊肉,放于沸汤之中。 大约数个呼吸,羊肉便熟透了,夹起朝着自制蘸料中一搅,然后放入口中,美味十足。 当下,大宋还没有辣椒。 赵顼便选葱、姜、花椒倒入碗中,然后加上从西域引进的胡麻油。 此等蘸料用来吃羊肉,简直是完美。 韩琦、种谔、高茂山、王韶四人都吃得头上冒出热汗,手拿快子几乎都没有停下过。 倒是俞龙珂,兴致不高。 他在发愁,愁不知如何渡过黄河。 种谔看出了他的顾虑,笑着说道:“老俞呀,你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对我八千先锋军而言,渡黄河易如反掌!” “另外,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半月前,官家命秦州驻兵噼砍的竹子明日便能抵挡黄河岸边了!” 听到这话,俞龙珂瞬间精神了起来,没想到官家早就做好了准备。 其食欲大增,撸了撸袖子,开始大口大口吃肉。 不多时,一片说笑声传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众人是在野外露营。 众人吃完后,再次聚集在军事图前。 赵顼喝下一口热茶,思索了片刻后,道:“种谔,向绥州驻将折继世与嵬名山传朕御旨,明晚主动出击,攻打西夏军,不求大胜,但必须将对方打退,打得不敢再来进攻!” “臣,遵命!”种谔拱手道。 一旁,韩琦、王韶,包括刚刚执勤归来的徐虎都有些意外。 “官家,我们只要打赢这场仗,西夏必退,为何绥州守军还要主动攻击呢?”韩琦问道。 绥州之战若打起来,不可能一两天就能结束,且要将对方打得不再进攻,所消耗的物质与兵力都非常大! 赵顼缓缓道:“这一次的绥州之战,是打给辽国人看的,朕要杀鸡儆猴!” 此话一落,众人便明白了。 大宋表现的越强硬,辽国便越不敢出兵! 随后,赵顼笑着说道:“大家都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全军造竹筏,后日横渡黄河,争取五日内结束这边的战事。” 说罢,赵顼摆了摆手便让众人散了。 俞龙珂一脸疑惑,在官家的眼里似乎根本就不将横渡黄河当成难事。 众人走出营帐后,俞龙珂将种谔拉到了一旁。 “种将军,咱们是不是有些轻敌了?” 俞龙珂压低了声音说道:“虽然我们拥有竹筏、火器,但对岸可还有弩器和弓箭手呢!咱们后日究竟要如何渡河,排成什么样的军阵,以及是不是先组织会水性的士兵们行在前面,这些都要提前排练一番吧,黄河凶险,宽约百丈,不是那么好过的呀!” 种谔拍了拍俞龙珂的肩膀,笑着说道:“俞兄,忧心军事,精神可嘉呀!但我们已经排练过了呀,排练了百遍以上呢!” “百遍以上?” “八千先锋军,本就是在黄河边训练的,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黄河!”种谔笑着走开了。 去年秋日,八千先锋军进行横渡黄河演习,士兵们在黄河水里几乎都泡脱了皮,目的乃是为了防御辽国,但没想到这次用上了。 而赵顼、韩琦等人的自信,便源于此。 在突火枪和突火炮的支援下,纵使对方有八万士兵,横渡黄河,也绝非难事。 俞龙珂待在原地,喃喃道:“世上还有这八千兵做不到的事情吗?这……这也太神了吧!” 第146章 黄河之上,大战开启! 翌日上午。 秦州驻兵运送来大量竹子、木料、绳索与制作竹排的工具,大宋官兵们在军营后方开始制作起竹筏木排。 大军渡黄河,唯有建浮桥。 而此刻,种谔、徐虎率领着三百先锋军士兵,来到黄河岸边。 众人在周围转了片刻后,种谔在一处停了下来,说道:“将炮台就设置在此处吧!” 刚才士兵们已经勘测过,此处黄河宽约八十丈,且流动缓慢,暗流较少,十分适合搭建浮桥。 这次渡河,宋军最大的仰仗便是突火枪与突火炮。 突火枪的射程为百步,约合五十丈;突火炮的射程最远可达五百步,约合二百五十丈(古人两跨为一步)。 突火炮炮台,设置在岸边,完全可以攻击到对面。 而吐蕃三部那边有十架八牛弩,约两千支弩器,以及数千名弓箭手。 八牛弩,乃是一种重弩,足足需要七八名士兵同时操作才能拉动,射程可达三百丈。 但吐蕃乃是淘换的二手货,有效射程还不如突火炮。 另外,八牛弩每隔二十息才能发射一支两米长的长箭,虽威力巨大,但效率很低。 种谔有自信,不到片刻便能将对方的十架八牛弩全部摧毁。 而一般的弩器和弓箭,杀伤力也就在三十丈左右,宋军靠着突火枪完全能够迅速攻击到对岸。 吐蕃人擅长游击战,工事很弱,这种防御战,他们盲目自信,想着依赖黄河便能将宋军阻挡在外面,丝毫不知,当下的宋军实力,已经进化到他们想象不到的地步了。 …… 而此刻。 辽国的五名密探正在吐蕃三部阵营旁的黄河岸边熘达着。 他们不关心战局,只关心如何能够拿到大宋士兵的火器。 只要能够夺得大宋火器,他们便是大功一件,反之,则有牢狱之灾。 “大哥,你说宋兵真有那些吐蕃百姓传的那么邪乎吗?” “吹牛罢了!我就不信他们的火炮能跨过黄河直接打到这里来,可能就比弓弩强一些罢了。再说,这边的弓箭手也不是摆设,宋军要想渡河,至少也要死一万人!” 这名被称作“大哥”的密探,想了想又说道:“兄弟们,咱们可不作死啊!若真打起来,咱们都撤的远远的,待到打扫战场时,咱们再出来。大哥我也看了,宋军那种大长筒不易携带,估计不会过河,咱们就去捡他们的那种单人拿的短火器,只要捡到一个,咱们便立马回辽,这就是大功一件!” 其他四名密探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午后,种谔便命人将炮台造好了。 在岸边硬土处,堆上碎石,然后踩硬,每一个炮台,大约长宽也就不到一丈。一共有五十个。 这次,大宋共带有五十门突火炮,而今还剩下三百多枚炮弹。 赵顼已经应允,此战三百枚炮弹可以完全打完。而两千杆突火枪,也全交至先锋军的手中,剩余的八千弹药,也可全部打完。 八千先锋军的性命,比这些兵器更重要。 而另一侧,巡视岸边的董毡、木征和青宜结鬼章联已经发现了宋军的炮台。 董毡一脸严肃地说道:“两位,看到没有,那可能就是宋军架火器的台子!听说此火器非常厉害,宛如天雷轰击!” 青宜结鬼章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老子还以为他们能有多厉害呢!不就是五十个台子吗?杀伤力能有多大,再说,能不能攻击到对岸还是问题呢,咱们不会后撤吗?” 木征看向董毡问道:“董大首领,你亲眼见过那火器吗?” 董毡顿时语塞,他也是道听途说,根本没有见过火器。而见过火器的不是葬身吐沙岭,便是不知逃向何处了,还有一个被他分尸后丢进了黄河。 “哼!没有根据的事情,最好不要瞎说!”说罢,木征大步离开了! 青宜结鬼章看向董毡,道:“董首领,宋军一定会选择晚上渡河,你的部落负责晚上值守,可要看好了!” 说罢,青宜结鬼章也笑着离开了。 董毡攥着拳头,望着二人的背影,喃喃道:“老子和你们同盟,就是对老子的侮辱!” …… 日近黄昏,渡河所用的竹筏木排全都制作完毕,隐藏在军营的后方。 韩琦等人再次聚首在营帐中。 “官家,炮台、竹筏木排皆制作完毕,就等着官家下令渡河了!”种谔兴奋地说道。 赵顼点了点头。 “今晚,折继世与嵬名山主动攻击西夏军,大概明日上午,消息便会传到我们这里和对岸。那时,将是对方军心最不稳的时候,咱们是选择明日白天渡河还是晚上?”赵顼问道。 “白天!”种谔、王韶、高茂山几乎同时说道。 俞龙珂又愣住了,“晚上”两字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夜晚渡河更加隐蔽,不是更有利于渡河吗?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 不懂立即问,会显得自己很傻,他要听一听大家为何选择这样做,再发表自己的意见。 赵顼顿时笑了,道:“说一说理由。” 种谔站出来说道:“理由有二。其一,我们有突火炮与突火枪作为掩护,敌方几乎无法对我们展开有效的远程攻击,白天视野宽阔,更利于搭建浮桥和躲避暗流。其二,敌方一定会认为我们会选择晚上渡河,白天的防御和将领心态定然没有晚上好,我们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简而言之,宋军完全可以大摇大摆过河,而对方即使看见也奈何不得。 一旁的王韶站出来补充道:“官家,臣建议最好在明日午时发起进攻。因为……因为……午时太阳大,黄河水不是很凉!” “哈哈,有道理!”赵顼挺了挺腰杆,道:“我们便选择明日中午渡河,争取在天黑之前,所有大军都能渡过黄河!” “遵命!”众将纷纷点头。 俞龙珂的脸上洋溢着一抹幸福的笑容。 自从投降了大宋后,他感觉无论是官家,还是诸将领都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一个比一个都要自信,根本没有设想过如果绥州之战输了怎么办?横渡黄河失败怎么办? 这种自信,让俞龙珂从内心深处感受到:大宋军队就是无敌的! 深夜,赵顼仰望星空了半个时辰,才回营帐睡了。 战前,他不紧张是假的,但是在诸将面前,他必须营造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 惟有此,才能让下面的人更有胆略与勇气。 一觉睡到大天亮。 赵顼刚醒来没多久,徐虎就兴奋地拿着一个纸条奔了过来。 “官家,官家,好消息呀!折继世与嵬名山夜袭西夏军,斩杀对方近一万兵丁,然后追击五十里方还!” “西北军,好样的,给朕长脸了!”赵顼忍不住赞叹道。 不消片刻,此消息便传遍了大宋整个军营,士兵们各个士气大涨,再无后顾之忧。 在一个时辰后,西夏国相梁乙埋才得到了自家兵败的消息。 他满脸的不置信! “宋朝,宋朝,是……是疯掉了了吗?他……他竟然还敢主动出击!” 不多时,辽国国相耶律乙辛和木征、青宜结鬼章、董毡四人也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五人汇聚在营帐中,士气都有些低落。 耶律乙辛最怕的,就是宋朝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明明花费一笔岁币就能解决的事情,偏偏要花费高于岁币十倍的军费来打仗! 并且,还有打赢的实力。 当下的大宋和以往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耶律乙辛振作了一下,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老夫预测今晚大宋可能就要渡河,这一仗我们必须要赢,拼死也不能让他们渡河!” “对,往死了揍他们!”梁乙埋举着拳头说道。 木征、青宜结鬼章、董毡三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白了这两人一眼,心中都在骂二人的十八辈祖宗! 你们就是张张嘴而已,外面的八万士兵可都是我们的人,若和大宋拼完了,你们无恙,我们就彻底完了! 但是,三人也已经无路可走,只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在距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时,大宋宋兵已经准备好了。 第一列,共计三百名先锋军,主要负责运送与发射突击炮。 第二列,两千名先锋军,全部手持突火枪,负责冲锋。 第三列,所有剩余先锋军与五千名西北禁军,前者负责搭建浮桥,后者辅助外加持盾牌防御。 最后,所有士兵编为同一序列过河,发起总攻。 还有三千中央军,负责留守,护卫赵顼、韩琦的安全。 赵顼站在阵前,只说了一句话:“兄弟们,今晚咱们在对面吃晚饭!” 说罢,大手一挥。 三百名先锋军率先朝着岸边冲去,很快便支好了炮台。 然后,两千名先锋军率先冲至岸边,紧接着,一个个竹筏木排抬向河边。 而这时,对岸才发现宋军要进攻了。 “不好了,宋军渡河了!宋军渡河了!宋军要横渡黄河了!” 木征、青宜结鬼章、董毡率先冲出来,望着大宋士兵呜呜泱泱地朝着岸边涌去,不由得大惊失色,慌忙中赶紧将所有的弓弩手都调派到岸边。 木征大喊道:“弓弩手听令,待他们横渡到河上,立即发起进攻,来一个射一个!” 青宜结鬼章、董毡则是命人迅速地搬运羽箭,以及组织岸上的士兵结阵。 呼啦!呼啦!呼啦! 一个个竹筏木排投入水中,迅速被绳索缠在一起。 大宋士兵们,有泡在水中结绳的,有站在竹筏上连接竹筏的,有运送竹筏木排的,有在上面指挥的…… 一切井然有序。 黄河水,汹涌澎湃,摇摇晃晃,但并没有影响众人的进度。 俞龙珂看得目瞪口呆,远远望去,士兵们仿佛不是在巨浪滔天的黄河水上搭建浮桥,而是在一片平实的土路上铺设转石。 太稳!太快!太顺!太有默契了! 而这种默契,没有诀窍,唯熟而已。 木征对黄河水十分了解,当看到宋兵搭建浮桥的速度如此之快,并且根本想不到对方在短时间内,到底从哪里找来如此多的竹子木头。 他愈发焦躁起来,朝着前方十架八牛弩指挥者高喊道:“放弩箭!快放弩箭!” 而此刻,大宋的十门大炮已经瞄准了那十架八牛弩。 种谔冷声道:“一炮必须轰炸一个,不然回去自领二十军棍!” 士兵们各个脸带笑容,在一旁的旗手下达开炮指令后,推炮弹入筒,点燃了引线。 嗖!嗖!嗖! 顿时,十枚炮弹朝着那十架八牛弩轰去。 轰隆!轰隆!轰隆! 十枚炮弹无比精准地轰击在那十架八牛弩上。 八牛弩瞬间变成碎片,一旁的发射者也都血肉横飞,十个长宽约一丈的大坑出现在对岸人的面前。 此刻,木征距离其中一架八牛弩只有不足十米,脸上满是血迹和尸体的残渣,两耳间嗡嗡直响! 整个人都吓懵了。 两名士兵连忙将其往回拉去。 而对岸的弓箭手们几乎全都被吓破了胆子,纷纷往后撤,撤了足足有十余丈才停了下来。 青宜结鬼章和董毡也懵了。 大宋……火器的厉害程度,已经完全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站在后方的耶律乙辛和梁乙埋也被这数道炮火声惊住了,望着前方的炮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就在片刻,宋军的浮桥便向前又延伸了十余米。 青宜结鬼章最先反应过来,高声道:“弓弩手呢,射箭,射死他们!” 嗖!嗖!嗖! 一道道箭失飞向黄河,但飞到中途中便没劲了。 有些掉落在河水中,有些飞到了浮桥上,被大宋士兵们的盾牌很轻松地就挡住了! 就在这时,五十门突火炮同时开炮。 轰!轰!轰! 对岸炮火连天,一炮一个大坑,一炮足以炸死炸伤十余人。 吐蕃兵们一退再退,已经被吓破了胆。 而在远处的一处山坡上,辽国的五个密探同时张着嘴巴,目瞪口呆。 “这……这火器的攻击,比……比雷击还要勐呀,大……大……大哥,要不咱们先撤吧!”一名密探双腿颤抖,一脸恐惧地说道。 密探见没人搭理他,扭头一看,发现其他四人已经跑了。 第147章 即日起,请称呼我为强宋! 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 先锋军士兵们距离河岸越来越近,浮桥也搭建的越来越快。 而对岸的弓弩手们,被突火炮和突火枪轰杀近半,剩下的一半人则是吓破了胆子,纷纷后撤。 半个时辰后,浮桥搭建完毕。 种谔一声令下,先锋军率先冲向敌营,高茂山率领的中央禁军紧跟其后,最后是俞龙珂率领的部落兵丁。 宋军势如破竹,而吐蕃三部则是瞬间怂了! 董毡见到宋军过河,二话不说,带着自己的两万青唐兵,转身就跑。 他明显是提前安排过。 两万青唐兵逃跑时,早已准备了战马,迅速排成队列,几乎毫无慌乱地朝着青唐城的方向跑去。 而当木征和青宜结鬼章知晓董毡不战而逃,且带走了大量马匹后,也都没有什么斗志了。 吐蕃人的斗志,在那十架八牛弩被宋军的突火炮轰击成碎片时,也已经变成碎片了! 木征问道:“两位相爷呢?” “他们……他们……也……逃了!”一名偏将回答道。 木征和青宜结鬼章气得直想死,他们本来只是当帮手呢! 想着这一战没准拖着拖着就不打了,他们便能轻易得到青唐城,并获得西夏和辽国的支持。 哪曾想,主事儿的人都跑了! 青宜结鬼章看向木征,道:“咱们还打个屁呀,越打死得越多,咱们能捞到啥好处?” 在吐蕃,一旦没有了兵丁,就会被周围的部落迅速吞掉。 “那咱也跑吧!”木征无奈地说出了这句话。 青宜结鬼章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 当即,两个首领迅速下令火速撤退。 兵甲、粮食全都不要。 大宋士兵们都惊呆了,他们本以为将会面临一场残酷的遭遇战,哪曾想竟然是一场追逐战! 对方竟然不战而逃,并且逃跑起来像兔子一般! 种谔望着逃跑甚是迅速的吐蕃兵,想了想,朝着一旁的王韶命令道:“杀兵不如擒将,王韶,你带领先锋军速速追赶辽国国相耶律乙辛和西夏国相梁乙埋,我和高将军带着禁军去追吐蕃三部的首领!” 一个时辰后,消息传到了赵顼的营帐前。 “禀官家,我军渡过黄河后,敌军不战而退!董毡率先带着两万青唐兵朝着青唐城方向逃窜,另外两部落朝西逃窜,西夏和辽国的相国也分别逃窜,几位将军兵分数路,正在追敌!” “噗!” 一旁正在喝茶的韩琦,一口将茶水吐了出来,面色狂喜。 “这……这……这就结束了?” 赵顼也露出笑意,显然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 但细细一想,吐蕃三部本就各怀心思,再加上突火炮和突火枪的震慑,他们有斗志才怪呢! 韩琦迅速站起身来,躬身拱手道:“恭喜官家,贺喜官家,此战之后,我大宋西北安宁无虞,吐蕃与西夏皆不为惧!” 赵顼也非常开心,笑着说道:“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 翌日,近午时。 追拿吐蕃三部兵将的种谔与高茂山回来了。 种谔拱手道:“官家,臣等夜追近六十里,俘虏木征与青宜结鬼章部落士兵一万三千余人。当下剩余的人躲在一个山寨中龟缩不出,臣来请示官家,是否继续围攻?” 高茂山也拱手道:“董毡逃跑较早,臣俘虏青唐兵士五千余人,剩下的全都躲在青唐城了!” 赵顼想了想。 “先休息吧,朕不打算再打了!河熙区域已是我大宋领地,再打下去,吐蕃完了,吐蕃人可能也完了,朕不愿占领一块没有人烟的地方!” 种谔和高茂山当即拱手,退了出去。 韩琦对赵顼的决定自然表示赞同,他笑着说道:“老臣现在最期待的便是王韶率领的先锋军了,不知他们能不能将那二人抓回来?” “哈哈!”赵顼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若能抓到,那就热闹了!” 赵顼的笑声刚落,就见王韶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其单膝下跪,一脸兴奋地朝着赵顼禀报道:“官家,臣……臣将辽国国相耶律乙辛和西夏国相梁乙埋抓回来了。这两人不会骑马,乃是坐的驴车,速度很慢,便让臣逮到了!” “坐的驴车?” 听到二人所乘的交通工具,赵顼忍不住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而王韶和韩琦硬憋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他们不敢笑。 当年太宗出征,想要夺回燕云之地,兵败负伤后便是坐着一辆驴车,狂奔一百余里,才捡回了一条命。 甚是丢人。 历史还真是惊人的相似,只不过这二人的运气差了一些。 祖先之丑,赵顼自然不愿多提,他想了想说道:“先将二人关进囚笼吧,朕还真没想好怎么处置他们?” 这时,韩琦拱手道:“官家,要不就先由臣去磨一磨二人的脾气,免得他们在面见官家时,出言不逊,另外也看一看他们能拿出多少诚意!” 赵顼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已经黄昏了,让大家开锅造饭,今晚的伙食标准,每人至少保证半斤肉!” “是,官家!”韩琦拱手道。 对面军营中还有很多牛、羊,粮食,够大宋士兵们大吃好几顿了! 片刻后。 韩琦来到军营中间的一处囚笼中,囚笼四周有数名士兵把守。 不然,大宋士兵们一人一口吐沫就能将二人淹死。 辽国国相耶律乙辛和西夏国相梁乙埋身穿薄衫、头发凌乱,脸上也是污浊不堪。 二人垂头丧气地坐在牢笼中。 “咳咳……” 韩琦大步走到牢笼前。 二人一抬头,便认出了眼前人。 韩琦和耶律乙辛算是老熟人了,二人见过至少有五面,不过以前见面,都是耶律乙辛挺着腰杆,一脸睥睨。 而韩琦卑躬屈膝,谨慎卑微。 现在,耶律乙辛已然变成了阶下囚。 梁乙埋和韩琦并未见过面,但当年韩琦曾主政西北,梁乙埋是见过韩琦画像的。 耶律乙辛看到韩琦,不由得瞬间站起身来,挺胸冷声道:“韩琦,速速将老夫放出去。当下乃是吐蕃西夏与你们打仗,与本相何干,你抓本相,是要与我大辽开战吗?” 梁乙埋一愣,这个老头儿还真会躲事,将自己推脱得干干净净。 “韩相爷,大宋乃礼仪之邦,这样对我不太合适吧!咱们可以和谈,你们提条件,有些事情,我……我也是能够代表西夏答应的!” 梁乙埋说话就要卑微一些,他年龄小,且西夏在大宋面前,一直都算是小国。 韩琦走近牢笼,后面立马有士兵搬过来一把椅子。 韩琦坐在椅子上,笑着说道:“来,咱们一个一个聊!” 说罢,率先看向梁乙埋。 梁乙埋眼珠一转,趴在牢笼的立木上,说道:“韩相,你若能放了我,我……我保证西夏可以不再发兵攻宋,咱们两国修好,边境再也不会有战事,在西夏,乃是由我和我姐姐当家,我说话算数,保证……” 梁乙埋话未说完,便被韩琦打断了,他摆了摆手。 “无须讲这些虚的,我大宋莫非还怕你西夏攻打不成,你就告诉老夫,西夏若赎你能拿多少银两吧!” 梁乙埋想了想,举起一个手指头。 “一万两,行吗?” 韩琦忍不住笑了。 “梁乙埋,你觉得自己就值一万两?那老夫就当你在乱战中被杀了!” “十万两,十万两行吗?”梁乙埋慌张说道。 见韩琦没有搭理他,他继续加价。 “二十万两?” “二十五万两?” “三十万两?” 韩琦面无表情,依旧没有搭理他。 “一……一百万两!”最后,梁乙埋咬着牙说道。 韩琦顿时笑了,道:“可以,老夫会向官家禀报,也会尽力为你说一说好话!” 随后,韩琦看向辽国国相耶律乙辛。 耶律乙辛冷哼一声,道:“韩琦,你在大宋也不过是个副相,和本相的身份不对等,我要见你家小皇帝,老夫不信,他敢向我大辽要钱!” 听到此话,韩琦朝着一旁的士兵摆了摆手,道:“放他出来!” 耶律乙辛不由得大喜,他想着大宋便不敢招惹辽国。 其大步走出来,看向韩琦。 韩琦缓缓站起身来,微笑着走到耶律乙辛的面前,突然扬起手臂。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了过去,打在耶律乙辛的脸上,后者直接跌坐在地上。 右脸通红。 “你……你……你竟然敢打老夫?” 韩琦看向他,道:“现在,我和你的身份对等吗?” 顿时,耶律乙辛不敢说话了。 这一巴掌,将他的自傲与尊严全都打没了。 而富弼、曾公亮、欧阳修等人此时若知韩琦扇了耶律乙辛一巴掌,那绝对羡慕得要立即请旨来西北一趟。 大宋终于在辽国面前,昂首挺胸地站起来了! 耶律乙辛顿时不敢再豪横了,缓缓站起身来,走进牢笼中,以恳求的语气说道:“韩……韩相,只要放了我,我……我也愿意拿出一百万两白银!” 耶律乙辛彻底怂了。 韩琦没有说话,转身便离开了。 饭毕,韩琦、种谔、高茂山、王韶、俞龙珂等人齐聚营帐之中。 而韩琦已将他与耶律乙辛、梁乙埋所聊内容,全部都汇报给了赵顼。 赵顼笑着朝众人说道:“如今,朕御驾亲征前定下的目标即将圆满完成,朕不打算再打了,青唐城也不打了,木征和青宜结鬼章也不打了!” 赵顼看向王韶。 “王韶,朕命你向董毡、木征和青宜结鬼章传令,朕准备和他们好好谈一谈,时间就定在后日午时,黄河岸边,告诉他们,可以选择不来,但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臣,遵命!”王韶拱手道。 然后,赵顼又说道:“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处理耶律乙辛和梁乙埋呢?” 擒获二人,乃是意外之喜。 若将二人杀了,产生不了太大价值。而拿二人去和西夏、辽国交换一些东西,二人的价值也有限,最多也就值二百万两银子。 王韶率先说道:“首先,我们应将我们绥州大捷,黄河岸对战吐蕃三部大捷,以及擒获西夏、辽国国相的消息放出去,不但让我大宋子民知晓,也要让西夏和辽国的百姓知晓,以此扬我大宋国威!” “其次,我们将二人押送至汴京。西夏和辽国必会来赎,到时就看他们的诚意了!这种事,西夏和辽国都是做过的。” 种谔、高茂山和俞龙珂听完后,都很兴奋,这种做法无疑是最解恨的。 虽然有些不太符合大宋礼仪之邦的称呼。 韩琦却微微皱眉。 “这样做虽然很解恨,但无疑是在引战了!我们拿下河熙地区后,无疑要派大量士兵驻守,还需大量银钱。若真和辽国、西夏全面开战,对大宋百姓就真的不利了!” 若继续征战,那只能增加百姓赋税来获得军费了。 韩琦无疑考虑得更加深远一些。 “将我们在吐蕃大捷以及抓获辽国和西夏的相国的消息放出去,这个没有问题,但将此二人押送到汴京,便算了吧!咱们抓的又不是梁太后和耶律洪基,二人并没有太大价值!” 赵顼站起身来。 “待后日,咱们将吐蕃的事情完全解决,就将这二人放了!” “放了?”诸将均是不解。 赵顼看向韩琦。 “韩相,你让梁乙埋传话给梁太后,即日起,只要他们不再挑拨,我大宋便不会再战,双方将继续互市!” 赵顼并不想要西夏的领土,又破又穷,如今大宋自己的土地还没有经营好,要那些没用! 并且,西夏已经占了河熙地区,想要打西夏,随时都可以。 “另外,你也让耶律乙辛传话给耶律洪基,自即日起,大宋与辽国,再无岁币之说,贸易如旧,他们若想战,我们便接着!” “再无岁币之说。” 听到这几个字,韩琦、王韶、高茂山、种谔四人的眼眶瞬间红了! 六十三年了! 自澶渊之盟起,每年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而后在仁宗朝,又增至每年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 大宋已经交了六十三年了! 这笔岁币,对大宋来讲,不是很多,但丢人呀! 而现在,大宋确实有将其取消的胆气与实力。 赵顼想了想,又说道:“韩相,你和梁乙埋、耶律乙辛分别定下的一百万两赎人费,你和他们继续聊。但这不是咱们大宋与西夏、辽国的买卖,是你和他们二人的个人买卖!” “臣明白!”韩琦顿时笑了,官家这是既要保持大宋礼仪之邦的风格,又想要拿下这二百万两。 这不是又当又立嘛! 其他人也都不由得笑了,对于目前的解决方式,众人甚是赞同。 当下,确实还不是灭掉西夏、灭掉吐蕃、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最佳时机,不过若辽国真敢战,大宋便会迎上去! 第148章 不会演戏,哪能当个好皇帝 后日,黄河岸边。 距离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木征、青宜结鬼章和董毡便在黄河岸边等候了。 三人很清楚,这是他们活命的唯一机会。 凭借宋兵的能力,若强势进攻,他们连一日都守不住。 朝西可以逃,但西边更加荒芜,根本不适合人类生活。 故而他们想赌一赌,赌大宋皇帝找他们见面,乃是要给他们一条活路。 片刻后,赵顼来了。 徐虎带着两列亲兵,摆好桌椅后,赵顼坐了下来,其余三人皆低头站在一侧。 在决定来此的那一刻,其实他们已经做好投降的准备了。 赵顼看向三人,道:“赐座!” 当即,三人也坐了下来。 赵顼看向三人,率先问道:“你们可知,朕不愿将你们赶尽杀绝的理由是什么?” 董毡回答道:“大宋皇帝陛下,是你心怀仁慈,不愿有太多杀戮,我们……我们感激不尽!” 其他两人也连忙附和。 “哼!若只是因为你们,朕不会放弃攻击,你们受西夏蛊惑,在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就凭这一点,朕就有理由将你们全灭了!” 赵顼骤然提高了声音。 三人低着脑袋,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你们死不足惜!但你们死了,你们部落的青壮力便没有了,你们那些老弱病小的部众也都将无法生活,这一片土地慢慢就将荒芜了,这是朕不愿意再打你们的理由!”赵顼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些人需要使劲敲打,不然他们易受到别人撺掇,还会闹事。 “是……是……是!”三人不断点头,根本不敢直视赵顼的眼睛。 赵顼接着说道:“即日起,河熙区域便完全是我大宋国土了,你们应该看得出来,朕要这些土地,乃是为了对付西夏!” “朕会在熙河区域建立州府,同时加大经商贸易的力度,让更多大宋商人来到此处经商,建立市集。你们应该很清楚这样做对你们有很大益处,但是你们也有责任护卫我大宋商人的安全,若他们在你们的领地出了事故,朕必将严惩不贷……” “都下去吧,具体事宜,王韶会告知你们的!”赵顼摆了摆手。 三人当即朝着赵顼深深弯腰拱手,然后面带兴奋地退了下去。 接下来,他们只要不再想着靠抢掠发家,和大宋好好做生意,便能够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他们的地盘还是他们的地盘,至于他们内部的争斗,大宋也不会插手。 此刻。 西夏国相梁乙埋和辽国国相国耶律乙辛已经都让家人去准备一百万两赎金了。 赎金到了,他们才能离开大宋军营。 他们自然不敢让朝廷出钱,那相当于在打自家皇帝的脸,他们的仕途也就全完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向朝廷写信,告知了大宋目前的态度和要求。 西夏梁太后,自然是不敢再战。 如今大宋占据有利地形,士气正旺,而西夏内忧外患,国库严重不足。 虽然西夏对大宋占领熙河地区、直逼西夏腹地,有些不满,但如今的形势,他们只能屈服。 至于辽国,就要看耶律洪基的想法了,他若真想战,赵顼还真敢与其大战一场。 双方半斤八斤,打起来完全是双输,就看哪方的底蕴更厚重,更能熬下去了! …… 辽国皇宫。 当耶律洪基得到吐蕃、西夏溃败,国相耶律乙辛被宋兵擒获的消息后,甚是气愤,一口气摔了五个价值上千贯的钧瓷花瓶。 他想不通,为何短短几年,大宋竟然拥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 “大宋所伤兵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定是火器的功劳,宋兵的战斗力不可能这么强!”耶律洪基喃喃道。 他正在气头上时,派遣的五个密探灰熘熘地回来了! 耶律洪基看向五人,皱眉道:“朕不是说过吗?若取不到大宋火器,你们就自行了断,火器呢?” 密探之首说道:“陛下……陛下……大宋的火器甚是凶勐,我们……我们五人根本无力抢夺。但是,我们亲眼见到了宋军利用火器横渡黄河的场景,对我辽军绝对有用,故而连忙赶回来汇报!” “说!”耶律洪基冷声说道。 “大宋的火器共有两种,一种如树干粗细,长约八尺,里面装填的乃是如同婴儿脑袋大小的黑火药弹,能攻五百步,比……比雷击更甚,方圆数丈,血肉横飞;一种长约七寸,粗细就像婴儿手臂,长筒冒火,百步能杀人,比手弩的攻击性更大,且操作简单,大宋在横渡黄河时,使用的就是这两种火器……” 此说辞,乃是五人在路上编好的。 他们深知,宋军火器的威力越大,他们的罪过就越小,故而极言宋军火力凶勐,乃是骑兵的克星。 讲完火器,他们又开始将其在眼中如同天兵天将下凡的大宋八万先锋军。 …… 五人轮番讲述,滔滔不绝,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 站于两侧的辽国文官武将皆是听得一脸诧异,有些甚至开始恐慌,腿脚都开始颤抖了。 堂上的耶律洪基听得脸色发黑,双手握拳,将一旁的龙椅都抓出了痕印。 “还有其他信息吗?”耶律洪基问道。 五人摇了摇头。 耶律洪基站起身来,道:“你们五人讲得很完整。来人呀,拉出去全砍了!” 五人一脸恐惧,连救命都没喊出来,就被两侧的士兵拉出去了。 “长宋朝志气,灭我大辽威风,该死!” 就在这时,耶律乙辛的信件送来了。 耶律乙辛在信上讲了两个内容。 其一,他称被宋军抓获,纯属自己无能,对方已答应一百万两赎金便可放人,他已让家人筹钱,即使死,也不会让朝廷花费一文钱。 其二,乃是传的韩琦的原话,大宋不会再向辽国交纳岁币了,边境贸易如旧,辽国若想战,大宋奉陪到底! 砰!砰! 耶律洪基扔掉信件后,再次摔了两个汝瓷花瓶,然后愤怒地朝着下方吼道:“朕要亲率骑兵,擒了那宋朝小皇帝!” “来人呀,调集十万骑兵,朕要亲征南下!” 众臣连忙捡起信件,看了起来。 随后,有臣子站出来说道:“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此时的辽国经不起举国开战呀!” “陛下,岁币每年只有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咱们在边境市集的盈利都比其多,真要打起来,我们血亏呀!” “陛下,目前大宋并未招惹我们,也未宣战,我们不可引战,西夏没准为了银钱,会和大宋联盟呀!” …… 辽国的文臣武将们,一个个红着眼睛劝道。 这些年来,辽国大力发展农业,百姓越来越多,但国力不但没有富足,反而因为养民而愈加穷苦了。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愿打仗的! 耶律洪基其实也不愿意开战,并且他是不可能主动向大宋发起攻击的,至少上半年还不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非常清楚当下的辽国,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好。 但他作为皇帝,自然要主战,然后再让群臣劝自己,最后被迫放弃调兵南下。 如此演戏,耶律洪基才不至于脸面全失。 而辽国的大部分臣子也都明白耶律洪基的想法。 众人都甚是激动,纷纷请求耶律洪基不要冲动,要为了大辽长久的发展考虑…… 耶律洪基沉默了许久后,扔出一句:“朕再想想吧!” 然后,便黑着脸大步离开了! 不会演戏的皇帝,哪能成为一位好皇帝,耶律洪基显然领悟到了做皇帝的精髓。 第149章 三大喜讯,民间欢腾! 五日后。 韩琦喜提二百万白银。 赵顼让其先不告知汴京,待到还朝后,再给朝臣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这几日。 赵顼一直在熙河边视察情况,最终在韩琦等人的建议下,在此区域设立宕、叠、桃、岷、河、熙六州,统归秦凤路管辖。 熙州与河州,赵顼决定交由王韶和俞龙珂担任知州。 此外,两万西北禁军和俞龙珂的兵丁将全部驻守于此,赵顼只会带着三万中央禁军和八千先锋军返京。 在这里,兵丁不仅可以维护秩序,威慑一些闹事的小部落或匪徒,更是难得的优质劳动力。 赵顼打下这里,自然就要让这里变得富饶,让百姓安居乐业! 很快,西夏以国主的名义向赵顼写了一封致歉信。 信中提出,西夏引战攻击大宋边境乃西夏之错,他们非常感激大宋没有继续发起战事,并表示日后一定不再发起战事,在边境将与大宋交好,为两国百姓提供一个良好的商贸交易环境。 这些话不一定是西夏的心里话,但却释放出了一个明显的信号:西夏向大宋认怂,他们不愿再战了。 赵顼不由得有些佩服这位梁太后,如此做,还是有一些远见的。 至于辽国,听说了西夏的致歉信后,作为一方大国自然不可能在明面上表示。 但耶律洪基默不作声调派了大量商人前往宋辽边境经商。 这个信号,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辽也不愿再战,且岁币也不要了,更想通过边境贸易赚取更多财富。 听到这些消息后,赵顼简直高兴坏了。 他以战止战的计策终于成功了! 他的富国富民计划,终于迈出了真正的第一步! 外在无忧,他方能全力治理内部。 他预测,西夏、吐蕃、辽国至少三到五年都不会再与大宋发生战事。 而这三到五年,足够他将大宋内部的矛盾处理完毕,让大宋走上一条新道路了。 至于以后,各国再发生矛盾需要靠战争解决时,那就各自凭本事了! …… 入夜,军营中。 大宋士兵们吃饱喝足后,聊着闲天,笑声不断。 明日,便是开拔回家的时候了! 赵顼坐在营帐中,正在批阅奏疏,忽传种谔求见。 种谔快步走进营帐,赵顼头也不抬地说道:“坐吧!” 随后,赵顼将手中的奏疏放到一旁,道:“明日咱们就拔营回家了,今晚还有事儿?” 种谔挺了挺胸膛,说道:“官家,臣……臣……有个不情之请,也不知……不知该说不该说。” 听到此话,赵顼忍不住笑了。 “哈哈,朕的种大将军这是怎么了,说话磕磕巴巴,像个小媳妇似的,这又不是垂拱殿,但说无妨!” “臣……臣……不建议八千先锋军全部随官家回京!” “哦?”赵顼不由得面露好奇,问道:“理由呢?” “其一,这群小崽子们从预备将军营出来后,便没有再打过败仗,各个自傲。回到京城,估计为他们请功者甚多,且都想让他们在汴京当差,这对他们未来的发展不利!” “其二,这群人已经培养出来了,再回预备将军营训练或待命,意义已经不大,是时候该让他们去不同的地方吃吃苦,为我大宋培养更多的士兵了!” 赵顼点了点头,道:“确实,太顺了易傲。想必你心中已有打算,细细说来!” “臣认为应分一千人,入西北禁军;分南方诸路三千人,入南方诸路禁军;分三千人,入河北禁军,最后分一千人,继续经营预备将军营,不断为我大宋提拔军事人才!” “另外,臣申请去河北禁军!” 听到“河北禁军”四个字,赵顼甚是感慨,种谔还真是一心为社稷呀! 当下,大宋禁军队伍,乱象最多的便是河北禁军了。 而河北禁军若失守,汴京城便只有黄河这个天险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河北禁军确实该整治一番了。 赵顼从种谔的话语中,感受到了种谔不仅有勐将之姿,还有为帅之才。 赵顼想了想,道:“朕明白你的想法,可以。八千先锋军在明日开拔时,完全可以按照你刚才的建议执行。” “是,官家!”种谔拱手道,现在的他,唯有在河北禁军中方能释放出最大的光芒。 …… 与此同时。 三条巨大喜讯已陆续传到了大宋的每一个州府。 喜讯一:大宋击败吐蕃,拓边两千余里,彻底解决了遗留在西夏边境的隐患。 喜讯二:西夏向大宋写致歉信,保证不再\u001d发起战事,将与大宋边境加强贸易往来。 喜讯三:自此,大宋不会再向辽国交纳岁币了。 官家御驾亲征,不足三个月,便同时解决了吐蕃、西夏、辽国的麻烦。尤其是第三个喜讯,大宋百姓们根本就意想不到。 一时间,大宋的大街小巷,随处都可听到百姓们对赵顼的赞叹之声,一些听到大宋自此后不用再向任何国家再交岁币,再交绢丝的百姓,又开始杀猪宰羊,摆宴庆祝。 此战,彻底让大宋站起来了,让大宋的百姓可以扬起头来,以作为大宋人而自豪了。 夜晚,丰乐楼,甲字号包间中。 富弼、曾公亮、欧阳修、司马光、文彦博、韩绛、吕公着等人聚在了一起,庆贺官家取得的卓越战绩。 酒过三巡,众人开始畅所欲言起来。 “咱们官家,实在太厉害了,如此功绩,那可是太祖太宗都不曾做到的!” “此等拓边之功,已经不是一位普通的中兴帝王能做出来的事情了,吾等日后必然受到后世百官的羡慕!” …… 众人夸赞了赵顼足足有一刻多钟。 就在这时,曾公亮突然说道:“唉,韩琦那个老东西,这等功绩竟让他占了,真是走狗屎运了!” 此话一落,将众臣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大家对韩琦都是羡慕又嫉妒,纷纷开始骂起韩琦来。 阿嚏!阿嚏!阿嚏! 营帐中,韩琦揉了揉鼻子,喃喃道:“打了快半个时辰喷嚏了,莫非是汴京那群人在骂老夫,哼,他们指定是在嫉妒老夫!” 韩琦那满是抬头纹的脸上,露出一抹傲娇得意的小表情。 第150章 大军凯旋,全面变法开启! 熙宁元年,四月初八,赵顼率军开始返程。 全军上下,无不兴奋。 此时,距离他出汴京已有两个月十二日,比计划中足足提前了半个月,且仅花费了原规划军费的六成。 八千先锋军已遵循命令,分别出发,未来将星散于各路禁军之中,不断改善大宋军队的训练方式。 而新的将军预备营,也将再次组建。 …… 数日后,大军行至凤翔府地界,遇大雨,赵顼下令停歇一日,次日再行。 入夜,大雨骤停,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 赵顼将韩琦召入营帐中,递给他两份奏疏。 韩琦面带疑惑,翻开看起来。 其看完后,思索了一下后,拱手道:“官家,臣认为应该驳回富相与曾相所请,此事乃是臣的过错,若能留下他们,臣愿意请辞回乡!” 赵顼微微摇头。 “唉!你们这些三朝元老,就是想得太多,喜欢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此两份奏疏,乃是富弼和曾公亮的请辞奏疏,奏疏上称自己年迈,不能再胜任中书宰辅之职,想要回乡养老。 但赵顼心里很明白,二人想要辞官为真,但辞官的理由却不真。 “富相和曾相的请辞奏疏已经呈递过七八回了,每次都被朕驳了回去,他们辞官的原因,你应该很清楚!” 韩琦点了点头。 二人辞官,正是因为韩琦与司马光掌管的三司条例司。 去年,韩琦因更改官制,将中书一把手的位置让给了富弼,自己变成了参知政事。 这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富弼就是用来过渡的。 官家上位以来,挂在嘴边最多的事情便是变法,而三司条例司主管变法,直接向官家汇报,俨然已经凌驾于中书之上。 而今,边境太平,朝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变法。 深谙变法之道的韩琦,自然还会被提上去,而后面还有司马光、王安石这些更有冲劲的臣子前赴后继呢! 富弼和曾公亮看着边境大捷,便预测到接下来就是全国变法改革了,他们认为此时主动请辞,乃是最好不过了。 二人自认,变法革新的能力确实不如韩琦与司马光。 而韩琦觉得是因为自己才逼得富弼和曾公亮请辞,让官家为难,故而才生出了请辞的念头。 赵顼拿起茶杯,亲自为一旁的韩琦倒了一杯茶,韩琦连忙接住。 “富相和曾相猜的没错。朕要开展全面变法,肯定是要将你提上去的!富相其实做的不错。但在朝堂之中,你最了解朕,也知晓朕想要做什么。他们两个太保守了,干劲十足,但魄力不足。所以朕的想法是,你为首相,曾相依旧是参知政事,富相降为参知政事。依旧还是你们几个,朝廷是真离不开你们呀!” “至于如何将他们留在中书,那就是你的任务了,若你也留不住,朕只能答应他们辞官了!” 韩琦听罢,心中一阵感动。 凭借官家的能力,怎么可能留不下二人。他是想让自己挽留,以此让中书省能真正地团结起来。 可谓是用心良苦! 韩琦拱手道:“官家,臣自当竭尽全力!” “嗯?” “臣,保证将二人留下来!”韩琦挺了挺胸膛说道。 顿时,赵顼露出满意的笑容。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大宋朝当下还离不开这些三朝老臣。 若赵顼带着王安石、司马光去变法,不知道会出现多少漏洞和不良反应呢! 变法需要文火加热,缓缓图之,这关系着大宋的国运,每一步都马虎不得。 …… 四月二十五日,近午时。 赵顼率领大军回到了汴京城,汴京百姓们夹道欢迎,直接迎到城门外,御道两侧也是围的水泄不通。 中央禁军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迈进了汴京城。 很多汴京的女子都大胆地喊叫,以前她们大多都看不上当兵的,以嫁读书人为荣。 但是经此一役,彻底改变了这些女性的看法。估计不久后,那些没有婚配的禁军士兵,便会迎来大量的媒婆。 而百官都在宣德门前,等待赵顼归来。 赵顼在宣德门下车马,接受百官行礼后,当即宣布:汴京城今晚大庆,朝廷设宴,官员、百姓、士兵、同坐同饮,共庆大胜。 随后,赵顼在与百官交待了数句后,便直奔后宫。 先向太皇太后与太后行礼,然后与向芯儿、林映衣,外加自己四个多月的儿子,共进午餐。 “伊呀!伊呀!” 小赵临长得甚是清秀,兴奋地坐在赵顼的腿上,不断地揪着赵顼的耳朵。 赵顼甚是开心。 向芯儿笑着说道:“让儿子多揪揪你,这都是你欠他的!” “没问题,我儿子开心就好!“ 赵顼抱起小赵临,将其举得老高,任由他那光滑细腻的小脚踢在自己的脸上。 一旁的林映衣也笑得特别开心,她的肚子已经隆起很高,最多到六月底便会迎来产期。 赵顼不由得感慨道:男人,不就是活得这样一种全家欢乐的劲头嘛,皇帝也不例外! …… 汴京,一直都是个不夜城,而今晚明显更加热闹。 大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所有人都在庆贺,所有人都感觉到无比光荣,受压迫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西夏人再也不敢蛮横无理了,辽国人再也不敢以岁币暗讽大宋人了! 大宋百姓,彻底站直了腰杆,下一步,就等着收复燕云十六州了。 赵顼则是累了,泡了一个热水澡后,便早早睡去了。 三日后。 赵顼归来的第一次朝会召开,汴京所有五品以上官员,齐聚大庆殿。 而此刻,韩琦已为首相,富弼与曾公亮仍为参知政事,二人承诺,愿为大宋奋斗到老眼昏花,彻底干不动了才会辞官回乡! 韩绛拿到那二百万两白银后,恨不得抱着韩琦勐亲一口。 这次战事,为大宋带来的好处实在太多了。 赵顼坐在龙椅上,望着面带喜悦的臣子们,干咳一声。 “众卿,朕自登基以来,便想以变法富国富民,改变我大宋国运。而严重阻碍我们的,便是边境问题。而今我们用拳头换来了边境平安。接下来,就到了我们开启全面变法,富国富民的时候了!” 第151章 百官忙碌,干劲十足! 全面变法,富国富民。 听到这八个字,群臣都纷纷看向赵顼,面色不一。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所谓变法,乃是对朝廷的法令制度做出根本性改变。 像仁宗朝的庆历新政只能称为改革,而非变法,因为其规模太小,对大宋并没有产生本质上的改变。 自古以来,能称得上是重大变法的。 有魏国李悝变法、楚国吴起变法、齐国邹忌改革、韩国申不害变法、秦国商鞅变法、还有新朝皇帝王莽改制。 而赵顼提出的全面变法,内容将涵盖土地改革、盐铁酒茶、官员制度、赋役、地税、商税、文化等一系列事物。 简而言之,变法就是一次大宋江山的刮骨疗伤。 定然会让一些人的利益受损,也会引发一些人的误解,但整体上是为了让大宋朝运行得更加健康。 唯有脱胎换骨,方能迎来新生。 百官当中,自然也有不支持变法的。 因为历史的经验和教训告诉他们,变法有时并不一定会富国富民,反而会适得其反,让大宋更快地走向衰败! 但是今日,赵顼的权威已经不容置疑,没有人再敢提出反对意见。 赵顼从龙椅上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众臣。 “自即日起,三司条例司废除,由中书省全面接管,韩琦总领一切变法事务,六部上传下达,必须将所有变法措施明明白白地传递到各地府州军监;御史台对变法诸事有监管之责;三司、枢密院、学士院皆协同中书省……” 臣子们听完后,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很明显,朝廷已将变法当成了目前的第一要务,所有官员都必须参与行动。 赵顼自然明白众臣的心情,他接着说道:“朕知道,有些臣子认为变法是在破坏祖宗之法,行前人之不能行,有些冒险了!稍有不慎,变法对大宋江山的破坏性甚至高于建设性!但是,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当下乃是变法的最好时机,若再等些年月,可能我们连这个冒险的机会都没有了。朕希望能和众卿一起努力,看一看我们的大宋江山到底能够变成什么模样,在不久的将来,朝廷是不是可以不用百姓交纳农税就能正常运转。街头之上,会不会很难寻到目不识丁的年轻人,我们不用和辽国交战就能收复燕云十六州…… 赵顼说了许多他心中的大宋江山的理想模样。 “当然,朕也不勉强,若有人不愿变法,可申请外放或辞官回乡,朕绝不阻拦!” “接下来,可能每个人都会很辛苦,每个人都会有委屈和不满,但是所有官员,包括朕都必须服从变法大局,有*****,朕定当严惩不贷!” “臣定当竭尽全力!”众臣同时拱手。 赵顼满意地看向下方,问道:“众卿,可还有其他疑问?” 这时,司马光走了出来。 “官家,中书接管所有变法之事后,那寿州是否也需与各州统一管理?” 听到这话,赵顼不由得笑了,他差点就将王安石忘了。 他想了想,说道:“寿州之事,还是由王介甫直接向朕汇报,不久后,朕会根据寿州的变法情况再行调整。” 众臣都面露羡慕。 赵顼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有些羡慕王安石,觉得为什么他能够作为变法的特例存在?” 众臣同时抬头看向赵顼。 “你们任何人,只要也能写出万字变法之策,且让朕看后心服口服,朕也给你们这个特权。朕此话,不是在夸赞王安石,而是想说,我大宋变法,乃是变一国之法,而非一州之法,一枝独秀不是春天,百花齐放才是春天,朕希望,我大宋不是只有王安石这样一个变法能臣!” 此话,将百官的斗志瞬间激了起来,有的都准备回家就开始撰写良策了! 随后,赵顼在处理了一些琐碎的问题后,朝会便散了。 今日,赵顼只为宣布全国变法正式开始,每个人都应为变法贡献出自己的能量。 …… 紧接着。 整个五月份,朝廷上下都处于一种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的状态。 因赵顼提出能者上庸者下,百官们各个干劲甚足。 尤其是中书,纸页满天飞,全都是来献变法之策的。韩琦、司马光、富弼、曾公亮等人几乎已经住在了中书的办公房中。 垂拱殿的桉头上,也是整日都堆满奏疏,赵顼几乎是日日忙到深夜。 正所谓,朝廷万事,政策先行。 待变法之策慢慢优化确定,便可以大刀阔斧地执行了。 …… 五月的最后一日。 赵顼将韩琦、富弼、曾公亮、司马光、欧阳修召进了垂拱殿。 赵顼直接开门见山。 “近日,朕觉察到自己对百姓之事的体察还远远不足,准备去寿州看一看。另外,若王安石做的不错,朕便让其返京了,你们以为如何?” 韩琦等人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官家是在询问众人,愿不愿王安石返京? 韩琦和富弼、曾公亮对视了一下眼神,然后走出来说道:“官家,王介甫在变法改革上确实有一定天赋,让其回京参与变法,对朝廷来讲,确实是个大变数,可能会是好事儿,也可能会坏事!” 一旁的曾公亮补充道:“好事坏事难说,但大家在朝堂上吵架辩论的次数一定会暴增!” 赵顼不由得笑了。 “哈哈,朕明白你们的心思了,大家放心,王安石即使在寿州表现极佳,朕也不会将其立即提升到参知政事的,他的作用,就是让我们的变法更丰富一些!” 若王安石成为参知政事,那整个朝廷估计就没人能拽住他,众臣只能跟着他干了,估计韩琦、曾公亮、富弼等人会迅速辞官。 赵顼可不想将目前搭成的这个班子毁掉,王安石目前还没有如此巨大的价值。 众人听到此话,不由得放心了。 就在这时,欧阳修站出来说道:“官家若去寿州,臣愿意陪同!” 韩琦、富弼、曾公亮、司马光同时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样的好差事,谁不想去呢! 但他们五人真正能有时间陪着赵顼的,也只有学士承旨欧阳修了。 “可以!”赵顼点了点头。 第152章 高度吹捧!王安石的铁粉 六月初二,清晨。 赵顼和欧阳修共坐一辆马车,在徐虎和四名护卫的跟随下离开了汴京城。 还有一支御前护卫队将一直在暗中保护赵顼。 赵顼之所以在此时选择去寿州,原因有二。 其一,当下就要迎来收割麦子的时候,恰好可以看一下寿州的青苗税法执行的如何。 其二,当下朝堂变法的策略进度其实有些缓慢,赵顼想将王安石带回汴京,让其再搅一搅变法这潭深水。 寿州距离汴京约600里路,大约两三日便能抵达。 赵顼并没有直接去寿州治所寿春县寻王安石,而是想要看一下寿州百姓对王安石新政的反应到底如何。 三日后,马车行至寿州地界。 近午时,天气酷热。 赵顼等人停歇在一处简陋的茶棚下喝水休息。 就在这时,一个由八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也停了下来,而马车上堆着一个个鼓囊囊的麻袋。 一看便知是拉货买卖的商人。 紧接着,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在赵顼的一旁坐了下去。 中年人朝着车队里的七八个汉子说道:“兄弟们,我们在这儿喝完茶,就一口气行到寿春县州衙,待拿到了钱,我请大家喝猴儿醉,逛寿州最好的瓦子!” “好!好!” 一群汉子都非常激动。 他们这种做苦力的人,其实就两点爱好,第一为酒,第二为在勾栏瓦子中找找乐子,以此来消除疲劳。 这时。 赵顼笑着朝那个中年人问道:“这位掌柜,我们也是买卖人,敢问你是做什么买卖的?听着很赚钱呀,都能喝上猴儿醉了!” 中年人看向赵顼和欧阳修,看二人气质便知不是普通人,笑着说道:“就赚个辛苦钱,我们是药商,专做寿柴胡!” “寿柴胡?那可是好药材,汴京卖得最好的便是寿州柴胡!独门生意,相当挣钱!”欧阳修开口道。 “这位先生说笑了!我们的寿柴胡正是卖向汴京的,但要说赚钱,也就是王知州来了之后,才能够养活自己了!”中年商人感叹道。 王知州,指的正是寿州知州王安石。 赵顼不由得疑惑地问道:“你说……你们的寿柴胡是要卖向汴京的,但目前所走的方向是往南吧!另外,为何王知州来了,你们的生意就好了呢?” 中年商人顿时笑了,说道:“二位既然也是生意人,咱们相见就是缘分,我就和二位多聊几句!” “诸位应该知道,汴京城有一百多万人口,需要大量的生活物资。然后朝廷建立了发运司,由发运司向各个州府调集物质。但是发运司不干人事啊!他们胡乱摊派任务,我寿州出产大量寿柴胡,然后他不向我们征收柴胡,反而向蔡州、唐州等地方征收柴胡。而向我们征收根本没有种植的花椒。” “如此以来,我们的柴胡总是挤压滞销,而花椒又需要我们自己买。然后就会出现一些和官员勾结好的黑心商人,将我们的柴胡以低廉的价格买走。我们一年到头根本赚不到钱,利润都让各路的官员和大商人赚走了!” “不瞒你说,我在前两年都快要过不下去了。甚至都想着一头撞死在汴京城的宣德城门上,让咱那个瞎了眼的皇帝看一看,我们百姓已经被逼的活不下去了!” 听到此话,赵顼老脸不由得一红,百姓过得不如意,率先骂得肯定是他。 欧阳修干咳了两声,担心中年商人说出更恶毒的话来,连忙问道:“那……那为何王知州来了就好了呢?” “王知州,那……那真是大好官啊!他知晓我们的寿柴胡还有其他物品都产生滞销后,听说先是找到了发运司的长官大骂一顿,然后提出了一种名为均输法的计策,我们就是此策的受益者。” “现在,我们完全不愁货物滞销,因为我们的寿柴胡现在可以直销汴京,王知州给我们找到了完整的售卖渠道,另外,我们若不想运到汴京售卖,完全可以运到寿春县州衙中。王知州会立即按照市场价给我们结账,然后再由州府卖到京城,我们方便多了,这一次我们便是去寿春县,这样来钱快。如今做一年比前年大前年五年赚得都要多……” 赵顼从对方的口吻中能明显听出,其对王安石的倾佩以及当下做买卖的幸福感。 均输法,徙贵就贱,用近弃远。 此法,在一州之地使用还看不出能省下多少利润,而若全国通用,一方面解决了供需脱节的问题,另一方面没有给百姓增加任何负担还让他们获得了更高的收入。 唯一吃亏的,就是那些刮油贪污的官员和那些山芋坑蒙拐骗的黑心商贾们。 “王知州,才是真正的好官,也不知道当今官家怎么想的,竟然重用富弼、曾公亮、欧阳修那群老狐狸,特别是欧阳修,他……他除了会吟诗写文,还能会啥,名声还不怎么样!”中年商人滴咕道。 一旁,赵顼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而欧阳修的脸都黑了。 他名声不好的最大原因是,虽然他的扒灰事件被认为是谣言,但百姓更容易相信这种虚假传闻。 这辈子他都无法将“扒灰”二字从身上抹除了! “王知州才是百姓的父母官,官家要是任用他为相,咱们大宋的老百姓绝对会过得更幸福……” 中年商人已经快将王安石夸成圣人下凡了,而朝廷的其他官员似乎都是废物。 “另外,你们若是做生意,就来我寿州,这里不像其他州那样需要送重礼,税费也都是透明的,能赚多少钱完全可以预料到!” “这么好吗?那我们一定试一试!”赵顼笑着说道。 …… 片刻后。 中年商人带着车队再次上路。 欧阳修捋了捋胡子,望向前方滴咕道:“老夫我会吟诗写文,难道是过错吗?唉,老夫的名声都被这些人传坏了,晚节不保喽!晚节不保喽!” 赵顼的心里却是很开心,接下来,均输法应该可以在全国范围内施行了。而王安石,比赵顼想象中更有变通能力和创造力。 第153章 田埂之上,欧阳修发飙! 翌日,阳光炙热。 赵顼一行出现在寿州下蔡县一条乡道上。 乡道两侧的田地中,麦浪金黄,农人们挥舞着镰刀正在收割麦穗。 得益于年初的雨水丰沛,大宋北方的许多州府都迎来了麦子大丰收。 田埂旁,一架架牛车拉着高高的麦穗朝着晾晒场运去,有汉子高声唱起民歌,有妇女们担着竹篮送饭送水,有孩童们四处奔走打闹…… 天气虽热,但田地里呈现一片忙碌丰收的景象,看着都让人感觉到心情愉悦。 欧阳修望着麦地里忙碌的农人们,忍不住感叹:“官家,寿州施行了青苗法和免役法,百姓们这一季肯定是家家有余粮,鸡犬亦能饱矣!” 赵顼笑着点了点头。 王安石变法的策略中,对百姓影响最大的便是青苗法和免役法。 去年年底,王安石在奏疏中汇报,两项变法之策都出现了问题。 青苗法,本是利民利国之法,但下面的官员在执行时,为了自己的政绩,为了赚取更多银钱,向百姓强制摊派任务。 如安丰县原来的县令,将治下百姓分为五等。 第一等贷十五贯,第二等贷十贯,第三等五贯,第四等两贯,第五等一贯。 不贷不行,有钱也要借贷,并美其名曰:支持朝廷新法。 贷不起的贫苦户就向富户借贷,本来是利民之策,直接变成朝廷正大光明向百姓要钱的举动了。 如此以来,百姓怎么会不骂朝廷。 免役法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下面的执行和上面的政策完全不一样。 为了避免这个问题,王安石罢免了多个官员,并且亲自主持,让这两项政策才正常运转起来。 这一点,赵顼非常清楚。 如今的寿州百姓,因为免役法,凭借劳动力减少了税赋。因为青苗法,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接受朝廷资助,整体的民间借贷总量至少能降低一半。 两套政策下来,百姓们的手中定然要有余粮了,而国库因青苗法,也会增加收益。 这正是王安石所讲的: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就在这时,赵顼突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阵吵闹声。 其掀开窗帘一看,在不远处的田埂中,聚集了几十个农人。 “走,看看去!” 赵顼和欧阳修走下马车,朝着田埂走去。 田埂旁,被农人围在中间的,乃是一个身体肥胖,身穿短衫的中年人。 中年人躺在树下阴凉的躺椅上,一旁还有一名丫鬟为其摇扇,小桌上,放着各样吃食。 在其前面,站着八名手握长棍的护卫,正面色冰冷地望着围过来的农人。 农人们手提镰刀,也都是脸色铁青。 “范大官人,蔡县令已经下令了,命你将三年前买我们的一百二十亩田地卖给我们,我们愿意花两倍的价格购回,你……你凭什么不卖!” “范通,你……趁人之危,廉价购买我们的田地,如今已经赚三年黑心钱了,难道还不满足吗?” “还我们的田地,不然我……我们就将你扭送到衙门去,蔡县令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 这位被称作范大官人的中年人,缓缓站起身来,冷眼看向众人。 众百姓显然是以往都被他欺负过,故而无人敢直视他的眼神。 “哼!你们这群破落户,不就是今年手中有粮了吗?有粮就能买地吗?老子不卖,出多少钱老子都不卖!田地是老子的,莫说蔡京,王安石来了,老子也占着道理呢!” 当下,下蔡县的知县正是蔡京。 “你……你要不卖……给我们钱也不为你收割麦子!”一个百姓举着镰刀说道。 “哈哈,你还敢威胁我!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收麦的佃农还不好找吗?老子我宁愿花两倍的价钱召外地人收割麦子,也不用你们这些人!” “你们等着吧!王安石和蔡京在寿州呆不久的,待他们走了,一切还会回到原来的模样,一旦有了饥荒,你们还是要求我,没有我,你们还是活不了!” 听到这话,农户们更加气愤,和范通又吵了起来。 …… 而此刻,一旁的赵顼和欧阳修也听明白了。 三年前,地主范通低价买了他们的一些田地,而今年农人们取得了丰收,因为青苗法和免役法都存下了一些钱粮,故而就生出了将原来田地买回来的想法。 但范通不卖,于是便有了矛盾。 寻常百姓家,一辈子的追求就是能置办几十亩地,盖几间大房子,取个能缝补做饭的老婆,生一堆孩子。 然后能天天吃饱喝足,没有饥寒,也便满足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手里的地太少了! 赵顼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新的问题又出来了! 一直以来,大宋是不抑制土地兼并的。 自大宋立国以来,对士大夫阶层尤为偏爱,又因为大宋农业发展极快,粮食产量不断提升,又无战乱。 故而就导致一批批士大夫官员,有了闲钱就想着买地,紧接着一些商人士绅也开始学习,导致大宋的田地基本都在富人的手里。 贫农们只能去租他们的田地种粮,或者只是去当仆役。 而大宋真正的纳税大户都是富人。 生活幸福的也是这群富人,导致贫富差距非常大。 而贫农们之所以没有生乱,一方面是因为大宋的商贸发展繁华,商税基本已经超过了田税,并为百姓提供了大量岗位。 比如汴京、杭州、苏州等。 这样一座城市的运行,其实可以养活几十万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而种地只是他们众多选择中的其中一个选择。 但寿州却不一样,这里的人大多靠农耕生活,没有地,贫农们就没有了一切。 而随着青苗法和免役法的这种对贫农有益的利好出现,新的矛盾又产生了。 农民们有了余粮,便想着往前再走一步,即买地。 但是,士绅富户们又不愿意卖地。 士绅富户们就是靠着剥削贫农的劳动力来赚钱,一旦后者有了自己的地,且受益颇丰,那士绅富户们的财富就降低了。 另外,青苗法的施行,其实已经让很多商人的民间贷款降低,削减了富户们的很多收入。 赵顼不由得微微挠头,他也没有想好,此事到底应该如何处理。 最底层的百姓不能没有田地,但若抑制土地兼并,天下的士绅富户们又不愿意。 给谁逼急了,都有可能造反!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道:蔡知县来了!蔡知县来了! 赵顼和欧阳修站在人群后面,遥遥看到蔡京带着十几个衙役来到了众人面前。 此时的蔡京,皮肤比以前黑了许多,且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一些。 与此同时。 范通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喊道:“蔡知县,你要为小民做主呀!你要再不来……我就被这群刁民用镰刀砍死了!” 其一脸委屈,和刚才的蛮横,判若两人。 蔡京环顾四周,看向周围的农人,道:“还是因为田地买卖的事情吧!” 一旁,有农人接话道:“知县大人,范通他拒不卖地,我们愿意拿高于原价两倍的钱,他都不愿意!” 蔡京看向范通,道:“范通,你怎么就想不通呢?你这是在阻碍朝廷变法!” 听到此话,范通顿时急了。 “我……我阻碍朝廷变法?蔡知县,你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呀!三年前,我买下一百二十亩田地,乃是到处托关系才买到的,当时的知县和寿州知州都收了我的银子,田地卖了,我……我怎么回本?” “另外,朝廷讲究田地买卖自由。这些田地在我的名下,合规合法,我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即使是官家来了,也不能强买强卖吧!” “这两年,因为变法,我的牺牲已经够大了,你们州府将借贷的生意都抢走了,你们给朝廷赚了钱,但我也要赚钱养家啊!如今还要拿走我的土地,我坚决不同意!我……我可是下蔡县交田税的大户,你……你不能因为变法,就卸磨杀驴吧!” “再说,你们为何都盯着我,怎么不去找城东那位原库部司郎中孙老爷呢,他家有三百多亩地,并且因为有功名在身,还不给朝廷交税呢!” …… 范大官人的一席话咄咄逼人,将蔡京也弄得无话可说。 赵顼和欧阳修,也是一脸懵,因为对方说的确实也有一些道理。 范通所得田地乃是合乎大宋法令的,即使不卖土地,也不违反律令。 但他若不卖,贫农们没有土地,但青苗法就还是很难执行下去。 青苗法的基础是,在富民的基础上富国,若富民都做不到,那富国就更不用想了。 并且,这不是个例。 若在全国推行青苗法,各个州府都会有此类事情发生,会有越来越多的士绅官员富人们埋怨朝廷不公,认为这是在变相地劫富济贫。 长此以往,肯定会出现大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道声音传来。 “范通,你提老夫的名讳干嘛?老夫可是没有违背过朝廷的任何一项法令!”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范通连忙走过去,到:“孙老,您来了,我若不提您老人家,今日恐怕就被蔡知县抓走了!” 老者便是曾经的兵部库部司郎中孙文一,进士出身,曾官居五品,当下在家中养老。 蔡京也连忙走过去,拱手唤了一声:“孙老!” 对方辈分在那里摆着呢! 孙老看向蔡京,道:“小蔡呀,寿州不是你和王安石的寿州,是我大宋的寿州!变法改革,乃是国策,老夫不反对。但是你要将老头子我往死路里逼,老头子我可不同意!” “谁的田地就是谁的,强买强卖可不是士大夫所为!你们要这样做,老夫觉得干得定然不长远!并且你们这样干,不一定是得到朝廷的授意吧!” 赵顼和欧阳修微微皱眉,二人本以为这位孙老作为曾经的京官,会站在蔡京这一方讲道理,哪曾想更加咄咄逼人! 让一县知县在百姓面前完全丢了面子! 赵顼看向蔡京,只见他面带无奈,还显露出一丝疲惫的神色。 当下,范通代表的是地主利益,前者的问题是拥有太多田地。 而孙文一代表的是官员贵族的利益,其拥有的土地更多,且很多都可以免除赋税,他们拥有的土地越多,对朝廷越不利。 在此处,变法最大的两种阻碍都出现了,若无法根治,后续的变法都会出现这些问题。 蔡京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欧阳修有些急了,道:“官家,我去帮帮他!” 赵顼点了点头。 无论何时,朝廷的脸面都不能丢,而现在的蔡京代表的便是朝廷的脸面。 只见欧阳修大步走了过去,当蔡京看到欧阳修时,不由得眼睛一亮,瞬间看到了救星,正要行礼,却被欧阳修摇头拦下了。 身穿一袭灰色长衫的欧阳修,直接走到孙文一的面前。 “你,作为朝廷原来的官员,辞官回乡后不想着造福乡里,却仗着自己曾经的身份,如此呵斥朝廷命官,是谁给你的胆子!你明知寿州变法是官家大力推行之事,你不但不为君上分忧,反而暗讽寿州变法不能走的长远,当了大半辈子官儿,都当到狗身上了吗,真是不知廉耻!” 欧阳修又看向范通。 “还有你,你的田地是正大光明得来的吗?还自称不违大宋法令,乃是交税大户,你经得起官府去查吗?” “待到有一日,百姓真的过不下去了,真的选择造反,你们两个就是就抢被杀的最佳人选!” 欧阳修一副上位者的气派,气场强大,将二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根本不敢回话。 并且,最后一句话直接就戳到他们心里去了!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范通才小声问道:“你……你是谁呀?” 这时,蔡京站了出来。 “诸位,都先散了吧!关于田地之事,本官会向王知州汇报,保证在耕种之前给大家一个结果!” 顿时,众人都慢慢散去。 孙文一和范通感觉面前的老者绝对不是一般人,丢了气势,当即也退去了。 待众人都离去后,蔡京重重拱手,道:“下官……下官多谢欧阳相公相救,若不是您在,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欧阳修笑了笑,道:“官家在那边马车上呢,随我来!” 第154章 悍妇围门,徐虎放狗! 下蔡县,乡道上。 马车载着赵顼和欧阳修奔向县衙,蔡京与后面的衙差远远跟在后面。 除了蔡京外,赵顼还不想让下蔡县的其他人知晓自己的身份。 一刻钟后,众人前后来到了下蔡县县衙。 在内厅就剩下赵顼、欧阳修、徐虎、蔡京四人时,蔡京连忙拱手行礼。 “臣蔡京拜见官家,拜见欧阳相公,是臣失职,没有将变法之事处理妥当,请官家责罚!”蔡京一脸愧疚地说道。 蔡京本来想用自己擅长的理财之术在寿州大干一场,哪曾想事情比他预料之中的要复杂很多。 “此事不怪你!这乃是青苗法施行后留下的后遗症,注定会造成官宦地主和贫下中农的对立,此事确实有些难缠!很快就要迎来耕种,你和王介甫可有应对之法?” 蔡京再次拱手道:“王知州与臣商议过,若他们不加配合,我们只能强制分田。寿州先行,看一看效果如何?” 强制分田,其实有点打土豪分田地的意味,唯一不同的是给钱。 赵顼也想到这个了。 这是一种看着可行,其实危险性很高的方式,在寿州强制分田,可能不会闹成大事,但要在全国,绝对会引发江山动荡。 谁的田地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会为了广大百姓,舍弃自己的田地。 赵顼思索了一下,道:“此事容朕想一想,先将下蔡县变法的整体整体情况汇报一下吧!” “臣遵命。” …… 而此刻。 范大官人范通大步走进孙文一的宅院中,高喊道:“孙老,那个骂咱们的老头进了县衙,我估计咱们可能被他耍了,看他的年龄,即使是官员也一定致仕了。我们一定要去找回场子,本大官人还没有如此憋屈过!” 孙文一撇了撇嘴,道:“你跟我来!” 范通随着孙文一朝着内院走去,走到书房后,孙文一打开一个暗格,然后拿出一个精致的木质凋花匣子。 匣子里面放着一本册子,封面写着:汴京五品上京官肖像名录。 “我怀疑那个老者是个大官,总感觉有些面熟!” 范通面带惊喜,将头探了过去。 “你……你竟然有这种好物,能否赠我一份?” “这是老夫五千贯购买的,你若要,出六千贯吧!” 范通顿时不说话了。 哗啦!哗啦!哗啦! 孙文一翻动册子,一个个官员的肖像出现在他的面前。 就在这时。 他在一个书页前停了下来,嘴唇微颤,道:“那老者……竟然是……是当今的翰林学士承旨欧阳修,官家身旁的大红人。” “完了完了,咱们将欧阳修得罪了,咱……咱跑吧!” 范通作为一个县里的小地主,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身份如此高的官员,不由得瞬间怂了。 孙文一毕竟是京官出身,见过世面,并没有惊慌。 他来回踱步,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只要我们能投其所好,就能让他和我们站在一艘船上,并打听出一些内部消息!” “投其所好?你拉倒吧!” “王安石和蔡京来寿州时,我们又是送宅院,又是送银钱,甚至字画和女人都送了,但他们不但没要,还骂了我们一顿,我不想再去讨骂了!” 在范通眼里,王安石和蔡京就是一心为公的大傻子,生活中似乎完全没有七情六欲。 孙文一摇了摇头。 “王安石和蔡京都是清心寡欲之人,一个想要成为圣人,一个对朝堂权力无比痴迷。除了权力外,他们忍不住的诱惑很少,我们也给不了他们权力。但欧阳修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欧阳修的风流,天下闻名。老牛吃嫩草的传闻咱大宋谁人不知,你去乡下物色几个长相漂亮,带着一丝野性的姑娘,咱们悄悄给他送去!” “这样可行?” “绝对可行,家花哪有野花香!咱们明日上午便去,到时你想个法子支开蔡京,让我单独和他聊一聊。” “没问题!”范大官人点了点头。 …… 翌日,天大亮,赵顼才起床。 昨晚,他查阅蔡京的下蔡县变法资料、足足看到了后半夜。 其心中大喜。 王安石和蔡京在寿州不仅仅做得只有变法事宜。寿州的河道、乡道、农田布局、开荒情况等都有了巨大的改变。 几乎是将整个寿州都改头换面了一遍。 蔡京做事也非常认真细致,丝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朝着中书省发展的野心。 近午时。 蔡京忽然来传,孙文一和范通在县衙外求见欧阳修,声称昨日聆听教训,受益匪浅,特来感谢! “欧阳相公,莫非他们认出你来了?”蔡京问道。 欧阳修面带疑惑,道:“我不记得和这两人有交集呀?” 一旁,赵顼说道:“去见吧,没准二人想要主动售卖田地呢!” 说罢,赵顼去了后面侧室,蔡京将二人引入了内厅。 孙文一和范通大步走进来后,满脸笑容,同时拱手。 孙文一说道:“昨日蒙先生教诲,我二人受益匪浅,是我们不知廉耻,我们不知为君分忧,都是我二人的错,今日就是向先生赔礼道歉来了!” 欧阳修露出一抹笑容。 他可以笃定,这二人一定是认出他的身份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老夫昨日也是在气头上,说话有些严厉了,望二位海涵!” 这时。 范通朝着蔡京说道:“蔡知县,麻烦带我去看一看咱县的田地图,然后可以商量一下田地买卖。” 听到这话,蔡京面带兴奋,当即和范通走出了大厅。 而这时,孙文一突然走到欧阳修的面前,低声道:“欧阳相公,没想到你能来到我下蔡县地界。在下的一点小心意,望你笑纳!” 说罢,孙文一拿出一个薄薄的册子递给欧阳修。 欧阳修面色疑惑,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是五名年轻女子的画像。 “在下知晓欧阳相公向来风流倜傥,肯定吃过见过,但是我下蔡县的女子颇具野性,绝对与众不同。相公放心,我一定会保密的,只求相公能透露一些关于青苗法的内部消息!”孙文一一脸渴望。 站在后面的赵顼,虽然没见到册子,但是听二人对话便明白对方送的什么礼物了! 欧阳修脸色铁青,突然拿起一旁的一个鸡毛掸子,呵斥道:“你……你将老夫当成什么人了,老夫我揍死你!” “欧阳相公,你放心,我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甚至送往汴京也可以的!” 孙文一依旧满脸真诚,他以为欧阳修是在装样子。 紧接着,他见欧阳修是真打,连忙朝着外面跑去。 但孙文一的体力比欧阳修要差远了。 不多时,他便摔倒在地上,欧阳修拿着鸡毛掸子一顿勐揍,将其打得鼻青脸肿。 “老夫揍死你!老夫揍死你!你将老夫当成什么样的人了,龌蹉肮脏!” 啪!啪!啪! 欧阳修足足打了半刻钟后,范通听到声音,才将其救出,然后二人狼狈地离开了县衙。 欧阳修之所以如此暴力和恼怒,很大的原因在于官家在后面听着的。 孙文一不送银钱不送宅院,专送女人,显然是打听过的。 官家会如何想他,这是欧阳修最忌惮的。 他虽然风流,但喜欢的是吟诗绘画,谈论风月,而非如此直接。 片刻后。 欧阳修回到了厅堂,道:“官家,此二人公然行贿,且涉及贩卖人口,一定要处于重罪!” 欧阳修一脸严肃。 赵顼顿时笑了。 “你是什么样的人,朕非常清楚,无须多虑!” 听到此话,欧阳修心中的石头才算落地。 而这时,赵顼突然眼前一亮,道:“朕知晓如何解决青苗法的后遗症了,将蔡京喊过来!” 片刻后,蔡京来到赵顼的面前。 赵顼说道:“首先,我们肯定是要向富人加田税的,但必须分级加税!” “分级加田税?”欧阳修和蔡京都有些迷湖。 “即田地越多,交税的比例越多,比如:拥有一百亩田者交三成,拥有三百亩田者交四成,以此类推。另外在分级上一个要设立档次,不能让上个档次的人在交税后掉到下一个档次,必须保证,是官宦富人的田地同时减少。另外,这个时间要拉的长,至少三年。田地买卖自由,朝廷绝不强制……” 蔡京和欧阳修渐渐听明白了。 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抑制土地兼并,只不过因为分级加田税且将时间拉长,给百姓造成一种朝廷并没有剥削的错觉。 “另外,要建立青苗颂碑,但凡为青苗法的实施做出重大贡献者,皆在其家乡立颂碑。尽可能平复那些官宦地主的心情!” “官家,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撰写详细的策略,并尽快让王知州知晓。”蔡京面色激动。 赵顼点了点头。 午后,孙文一的那本《汴京五品上京官肖像名录》出现在赵顼的手中。 赵顼翻阅一遍后,感叹道:“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幸亏这本名录上没有朕的画像,不然朕哪里还敢微服私访!” 欧阳修听到了官家的不满。 “臣定当交由大理市和刑部严查,将制作此册的人与幕后支持者全都揪出来!”欧阳修说道。 这本小册子,极具强杀伤力,并且不是一般人都能够做出来的,幕后真凶,肯定非富即贵。 …… 翌日上午,赵顼离开下蔡县,赶往寿州治所寿春县。 至于孙文一和范通,自然会由大宋律法惩戒。 午后,赵顼等人便抵达了寿春县。 一路上,麦浪金黄,农人们各个欢喜着收割拉运粮食。 农庄里不时有炊烟升起。 赵顼还曾在一个农户家里吃了两个刚蒸好的馒头,心中甚是惬意。 日近黄昏,夕阳将马车的影子拉得细长。 赵顼一路前行,来到了寿春县的府衙。 一路走来,他甚是满意,包括和百姓闲聊时,百姓对王安石都是赞不绝口。 马车刚行致府衙门口,赵顼就看到在门口竟然静坐着几十名民妇,大约有三十人。 这些民妇将寿州府衙围得水泄不通,有的手里还拿着棍棒,水瓢,显然是来找茬的。 就在这时,一名女人带头说道:“王安石,你出来,凭什么占我家的土地,今天你若不交待清楚,老娘我撕烂你的脸!” “王安石,你是个男人就出来,你凭什么扒掉我家的房屋!” “还我家的土地,我要我家原来的土地!” …… 赵顼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虎连忙下去询问了一番,然后说道:“官家,此事不怪王知州,乃是这些妇人盖房占据了田地,王知州勒令其拆除。然后这些妇人便天天来府衙门口静坐。听说昨日,王知州与他们沟通,脸都被抓烂了,这些妇女根本不讲道理,且不怕被关进监狱,目的就是为了多要钱……” 听完后,赵顼和欧阳修不由得都乐了。 王安石以拗出名,且擅于说写,朝堂之上能比他厉害的臣子几乎没有。 但是遇到这种完全不讲道理,并且明知是自己错了还坚持申请补偿的妇人,他便无可奈何了! 总不能将她们全关起来。 赵顼看向欧阳修,道:“欧阳相公,可有计策能将这些妇人赶走?” 欧阳修无奈地摇了摇头。 “臣最怕的也是妇人,说不过她们,也打不过她们,看着太可怕了!” “让悍妇将州府们都围了起来,成何体统!”赵顼脸色铁青。 这时,徐虎说道:“官家,臣有办法将她们全部赶走!”说罢,徐虎在赵顼的耳边小声说了起来。 “哈哈,好办法,去做吧!”赵顼大笑着说道。 片刻后,徐虎牵着五条近乎一人多高的大黑狗,冲向府衙门口。 汪!汪!汪! 黑狗狂吠,妇人们一个个都吓破了胆,很快便跑完了。 对待这种完全不讲理的人,与其讲道理自然行不通。 随后,赵顼等人入了府衙,一问才知,王安石身在安丰县,明日才会回到府衙。 他也根本不知道一群悍妇将府衙大门围起来了。 当即,赵顼等人率先住了下来。 第155章 寿州富户vs民间悍妇 翌日,近午时。 王安石回到了府衙。 当听说翰林学士承旨欧阳修昨晚来到府衙且赶走了一群闹事的悍妇后,王安石不由得迅速朝着府衙后院奔去。 昨日,他已收到蔡京的信件,知晓官家与欧阳修来到了寿州。 “臣王安石参见官家,参见欧阳相公!”王安石拱手道。 此刻的王安石,眼圈发黑、面色泛黄,显然是长期睡眠不足和过度劳累所致,左边脸颊处还有三道已结疤的血痕。 其衣服和头发依旧是脏乱发油,不修边幅。 赵顼笑着说道:“坐吧!王介甫,你没有令朕失望,朕一路走来,寿州的变法情况很是乐观呀!” 王安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整体上都在臣的控制之内,与向官家汇报的并无偏差,只是一些特殊情况无法预料,与百姓们打交道,确实比较头疼!” 说罢,王安石还摸了摸脸颊处的血痕。 王安石所指,自然就是那群妇人。 她们侵占农田盖房,本就有错,但想着法不责众,就聚集在府衙门口闹事,府衙不可能将这些人都关进大牢,而与她们讲道理又完全讲不通,故而出现了一系列的纠纷。 这也是基层官员经常遇到的问题,只有依靠长年累月的政绩和个人口碑才能改变。 “这些情况,朕心中有数。但影响不了变法大局,你说一说对分级加田税的看法吧!”赵顼问道。 “臣认为甚好!官家比臣想得更加周到,想要一碗水端平,不但为民谋益,而且尽可能地为官宦地主们留取了利益。臣认为完全可以执行。不过……不过,官家用心良苦,那群官宦地主阶层不见得能够领会,恐怕还会生出一些变故!” “他们想要干什么?想造反不成?”欧阳修率先坐不住了。 那日,蔡京撰写分级加田税细则的时候,欧阳修就在一旁。 官家可谓是非常照顾那些官宦地主阶级,他们付出仅仅不到三成的田地,便能入青苗颂碑。 并且这些田地也不是白给,是由百姓按照市场价付钱的。 而即使不卖田地,所多交的田税也并不足以让他们亏损很多,只是没有卖田地更划算罢了! 唯一影响的,就是以后他们不可能再大张旗鼓地压榨百姓的劳动力了。 此等策略,已经算得上非常优待这些人了。 要对付他们,朝廷其实有很多办法。 比如严查他们他们的田地所得情况、交纳田税情况、对百姓的剥削情况等。 从任意一点都能查出纰漏,轻易便能将他们的田地充公,并且不需要花钱。 但当下的大宋,这种情况实在太多了。用如此方式,容易造成动乱。 并且,这些人之所以如此猖狂,还有一点,那就是朝廷太仁慈了。特别是仁宗、英宗两朝,对这些人太仁太善,才导致他们蹬鼻子上脸。 赵顼问道:“目前,寿州施行的各项新法,除了青苗法这个后遗症,其他法策可还有解决不了的?” “没了。其他新政策略都还算顺利!”王安石笃定地说道。 赵顼思索了一下,道:“明日,你便颁布分级加田税条例,下月开始执行,朕倒要看看还有谁反对,他们反对的理由是什么。朕不希望我朝的文人墨客也写下像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句,这是对朝廷,对朕莫大的讥讽!” “臣遵命!”王安石点了点头。 赵顼又补充说道:“什么时候解决这个问题,朕什么时候回朝!” …… 翌日,分级加田税条例颁布。 有榜文传播、有里正告知,也有府衙士兵们在县城、村落内游走传播。 很快,此条例便传遍了整个寿州。 百姓们各个欢喜雀跃,因为他们知晓此事乃是对他们有利,地越少者,心情越高兴。 而那些地主阶层的人则不悦了,这明显就是逼着他们卖田呢! 其中,最不悦的就是寿州大地主徐贯雄,他共有田地近五百亩。 按照条例,他要卖出一百五十亩地,方能不加税,并且只能维持两年。两年后,他剩下的三百亩地,将按照另一个级别交税。 若是丰年,所赚钱粮可抵得田税,但若是天灾之年,就肯定会赔了,最稳妥的方式还是卖田。然后两年后,剩下的二百亩田,依旧是这样,还需交税…… 此条例,就是要让地主阶层们卖地呢! 徐贯雄本人没有功名,但在寿州的身份地位却比寿州知州都要高,因为他爹徐尤,乃是仁宗朝的签书枢密院事,官居从二品。在朝廷里有很多门生,即使现在的枢密使文彦博都要尊他一声叔父。 徐尤今年已90岁,但身体依然硬朗,三个月前的九十大寿,还有诸多京官送去寿礼,王安石虽然人未去,但也送去了一副亲笔写的一幅字。 徐家除了近五百亩田地外,还有诸多生意,即使卖出去一半田地,其实对他的影响也不多。 但是,朝中之人大多都不喜王安石。因为王安石若入中书,将会导致大量的官员失业。 而徐贯雄受一些官员所托,就一直想给王安石使一使绊子。 但王安石担任寿州知州以来,既不爱财,又不爱色,并且基本都是与百姓打交道,他一直没有找到什么理由。 而现在,分级加田税条例一出,徐贯雄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当日,在徐贯雄高调放出拒不执行条例,要找王安石讨个说法后,响应者云集。 不到两日,便聚集起了一百二十六人。这些人皆是寿州富户,拥有田地基本都超过了五十亩。 而在他们聚集以后,那群强占田地盖房的民妇,还有因新法而自身利益减少的人也都聚集起来。 这日中午,府衙门口竟然足足聚集了三百多人,吵着嚷着要王安石出来给一个说法。 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百姓也都围了过来。 “寿州到底还属不属于是我大宋朝廷管辖的地界,此等条例,到底是朝廷的政策,还是他王安石的政策?” “这不是强买强卖吗?我家的田地也是我祖孙三代累计下来的,老子绝对不会卖的,加税也绝对不会同意!” “王安石已经将寿州当成自己的小朝廷了,在寿州,他就是独裁的皇帝,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下还有王法吗?” “王安石需要的乃是政绩,他将自己的政绩弄得好看,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岂会理会我们的死活,他施行的新法,用不了两年肯定就会被废除了,到时吃亏的还是我们,而真正赚钱的,是他们这些官员!” …… 闹事儿的人群不断议论着,其中大部分人都在辱骂王安石。 而此刻,赵顼与欧阳修就站在闹事人群的后面。 王安石一心为公,所做之事完全是为了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哪曾想竟然遭到如此多人的辱骂。 骂的还是如此难听。 其实,这是大宋官员们面临的常态了。 干活儿一定会遭人骂,而什么都不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利于升迁。 这和大宋官员的升迁制度有关,也让很多官员养成了在任上完全躺平的习惯。 片刻后,王安石出来了。 寿州之事,自然由寿州知州解决,赵顼和欧阳修只有在王安石无法解决时,才会出面相助。 王安石走出来后,下面慢慢变得安静下来。 为首的徐贯雄率先开口道:“王知州,我们想要问一问,这寿州到底是归朝廷官,还是你个人的小朝廷?” “寿州是我大宋的疆土,自然归朝廷管辖!”王安石回答道。 “那为何这道分级加田税条例,只有寿州有,而其他州府都没有呢?” “寿州乃是官家钦定的变法改革之地,和其他州府自然不一样。” “那官家还说变法要考虑民意,现在你这个条例,我们都不同意,我们请求废除此条例!” 王安石微微皱眉。 “哼,你们不同意?你们能代表大多数百姓的意见吗?此条例对你们并没有什么损失,但是会让绝大多数百姓收益,本官劝你们尽快离去,不然判你们一个围攻府衙的罪名!” “你……不用吓我们!我们又不是吓大的,我们不管别人,现在是你这个条例让我们少赚钱了,所以我们要求废除。不然,我们不但静坐,还要将此事闹到京城去,闹到官家那里去!” 这时,又一名地主跳出来说道:“王知州,我们不是傻子,你让我们买卖田地,看似不吃亏,但后期我们吃亏大发了,你来讨好那群穷疯子,然后让我们少赚钱,门儿都没有!” “让你们少赚钱?你们为什么不想想,自己赚的是不是黑心钱呢?一天管三顿饭便让一名汉子为你们从天亮干到天黑,区区一百文钱便能逼得一个七旬老者上吊自杀,甚至在灾荒之年,一斗粮食就买下一个十五岁的姑娘然后将其卖到窑子里,二百文的借贷就能将一家人的宅子骗到手中,这就是你们的赚钱之道?” “施行此条例,就是让你们赚不了黑心钱,让百姓们拥有更多田地,以此去应对大灾之年,你们只顾想自己,从未考虑过底层百姓,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在狗肚子里了吗?”王安石骤然放大了声音。 “那些穷百姓的死活与我何干,这是朝廷的事儿,是你这个知州的事儿,你休想要分摊在我们身上,我们不服,你必须废除此条例,不然我们让你这个知州做不下去!” 这时,王安石正欲开口,后面突然传来一名百姓的声音。 “知州大人,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们赞同分级加田税条例!” “我们赞同分级加田税条例!我们赞同分级加田税条例!我们赞同分级加田税条例!”后面不断有百姓喊道,他们本就不反对此条例,听了王安石的话语,更加觉得此条例应该执行。 听到此话,徐贯雄顿时恼了! “你们这群穷鬼都给老子闭嘴,不然老子让你们每个人都没饭吃!” 徐贯雄大声吼道,他平常作威作福惯了,就从来没有将贫苦百姓当过人。 这时候,一个地主听到一旁妇人也在喊叫,当即冷眼道:“你个妇人,还不滚回家去,若再喊叫,我叫你死丈夫!” 听到这话,那名妇人恼了,直接朝着地主的脸抓去。 “姐妹们,他们要杀我们的丈夫!” 此话一出,妇人们顿时恼火了,群起而上,拿着棍棒、水瓢,直接出手,后面的百姓也都开始出手了! 这群寿州富户为了不涉嫌围攻州府的罪名,在一致沟通后,都没有选择带仆人。 这些人基本都是吃得肥肥胖胖,失去了妇人的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作战能力。 双方一打开,便是一边倒的局势,富户们各个抱头鼠窜。 而妇人们则是越战越勇。 此刻,赵顼突然觉得这些妇人倒是没有那么讨厌了! 赵顼见王安石要派衙役阻拦,连忙朝着徐虎说:“告知王安石,所有衙役都不要动,静观其变即可。” 一旁,欧阳修面带疑惑,他问道:“官家,你这样做的深意是?” 双方即使打完架,问题还是不能解决,欧阳修以为赵顼又有了好主意。 只见赵顼面色平静地回答道:“没啥深意,朕看着心里爽!” 欧阳修顿时笑了,他就喜欢官家这种不着调的样子。 片刻后,寿州富户们全都逃窜了,妇人和百姓们怕惹上官司,也都撤了。 王安石望着空空如也的州府门口,并没有任何惊讶之状。 在和百姓的交往中,什么离奇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半个时辰后,鼻青脸肿的徐贯雄奔回家,直接就跪在了其父亲徐尤面前。 “爹,王安石欺人太甚呀!不但想要占咱们家田地,竟然还派人殴打儿子,你看儿子的脸上,这……这肚子上也有,腿上也有,你要给儿子做主呀!”徐贯雄哭喊道。 九十岁的徐尤,白发苍苍,但面色红润,吃饭说话都很正常,神智也非常清晰。 他不由得大怒。 “今晚,你就带为父去府衙,我倒要好好质问他一番,他若不同意废除那个条例,为父便让身在京城的门生都去弹劾他!” “是,父亲,你老人家早就该出马了,不然别人都以为咱徐家好欺负呢!”徐贯雄无比欣喜地说道。 第156章 杀鸡儆猴,朕要将此事闹大! 入夜。 赵顼、欧阳修、王安石三人正在一起就餐,一衙役来禀报,徐家父子求见。 欧阳修看向赵顼,说道:“官家,那徐尤毕竟曾是二品大员,在朝中门生故吏很多,王介甫估计招架不住,臣曾经与徐尤共事过,他应该还认得我,要不让臣出面吧,将他骂回去!” 王安石挺了挺胸膛。 “即使他是当朝一品,在寿州境内,涉及变法之事,臣也会公事公办,不给其留半分情面!” 欧阳修白了王安石一眼,道:“老夫不是为你着想,是为官家着想,我出面能尽快解决问题。你出面不但不容易解决问题,反而易遭到官员弹劾,如此以来,乃是给官家增加麻烦!” 王安石顿时不说话了。 听到“官员弹劾”四个字,赵顼眼前一凉,思索了一下后,道:“不,欧阳相公,你不用出面,让王介甫去!” “王介甫,见到徐家父子后,你说话一定要强硬,要激起他们找汴京官员弹劾你的念头!朕想看一看,有哪些官员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弹劾你。另外,朕想将此事闹大,闹大了,才有更多人明白朕要变法的决心!” “臣遵命。”王安石站起身来,大步朝外走去。 欧阳修面带笑容,心中喃喃道:“又有一批官员要倒霉喽!” 往昔,在欧阳修担任参知政事的时候,一些担任地方官的门生故吏犯下一些事情后,便会找欧阳修求助,欧阳修大多都会帮助,但如今不在中书了,他则是能装湖涂就装湖涂。 当今的官家不喜欢拉帮结派、官员之间相互包庇,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县衙后厅,徐尤拄着拐杖,由徐贯雄搀扶着走了过来。 王安石笑着说道:“徐老,是哪阵风将你吹来了?” 刚开始,还是要寒暄客气一下。 徐尤坐下之后,拐杖朝着地上一敲。 砰! “王安石,你可知罪?”徐尤冷着脸。 “本官还真不知,麻烦徐老告知。” “哼!你以个人喜好,在寿州私设多项变法之策,看似为国为民,实为故弄玄虚,效果更是微乎其微,一切只为你个人名声与仕途,此乃欺世盗名之举!此为罪一。” “在青苗法出现纰漏后,你另设条例,强夺士绅富户土地,此行径如强盗一般,你就是我大宋官盗,此为罪二!” “你目无朝廷,罔顾圣恩,将寿州当作你自己的小朝廷,此举动不仅欺君,而且有谋逆犯上之嫌疑,此为罪三!” 九十岁的徐尤一口气说完这三条罪状后,依然是中气十足,没有丝毫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可见其身子骨确实很好。 赵顼和欧阳修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 赵顼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心中喃喃道:不愧是当过京官啊,言辞确实犀利,依照这三大罪状,王安石明日都能被推到菜市口问斩了! 王安石听完不由得笑了,道:“徐老,说的好呀!” “你这三条罪状,不但抹杀了本官在寿州的一切政绩,还要将本官送进死牢啊!” 王安石骤然提高了声音。 “你们父子是眼瞎吗?你们看不到这一年多来寿州的变化吗?” “寿州变法,乃官家钦定的变法之策,怎么到你嘴里变成了本官私设,你是在质疑官家所言为假吗?” “另外,本官何时强夺了士绅富户的土地?是你们这些人不把百姓当人看,剥削成瘾。你们这样的人若死绝了,寿州才能成为一方净土。当然,你老人家也活不太久了!” “你所言的本官三大罪状,纯属子虚乌有。有能耐,你就找人去汴京弹劾本官,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歪!” “本官念在你九十岁了,且往昔对朝廷有功,不想骂你。像你这种黄土都埋到下巴的人,从百姓那里掠夺的钱财还不够花吗?别有事没事就仗着自己以前的身份给朝廷添堵,最终只会落得个晚节不保,甚至死后寿州的百姓会掘你徐家祖坟的……” 当世,除了那些不讲道理的悍妇外,还真没有几个人在辩论或对骂上敌得过王安石。 “你……你……你……”徐尤气得呼吸急促,使劲敲起拐杖。 一旁的徐贯雄用手在其胸口顺气,片刻后,徐尤才恢复了正常。 他站起身来,看向王安石,丢下了一句狠话。 “王安石,你等着!老夫将让你在朝堂永无立足之地!” 说罢,二人气呼呼地离开了。 …… 深夜,徐家书房。 徐贯雄手提毛笔在信纸上飞快地撰写着王安石的罪名,写完后,将其递给了徐尤。 “爹,我将你所讲的三条罪状都写进去了,然后准备再誊录十份,连夜送往京城。” 徐尤看后,摇了摇头,道:“不行,罪名太少了!” “这……这三条条条都是大罪,一旦坐实,不说让他入狱,他至少也要丢官!”徐贯雄兴奋地说道。 “儿啊!你还是不懂朝堂,文官的奏疏,向来都是言语夸张,官家大多只信一成。另外,那些忤逆犯上、欺君的大罪名,已经变成了常用说辞,官家和中书不会以此贬谪官员的,你让为父再想一想,还有什么罪名能套在他的头上!” 徐贯雄对其父亲一脸崇拜,暗道姜还是老的辣! “有了,你将强拆宅院写上,这属于实事,另外将王安石囚禁乡绅也写上去!” “囚禁乡绅?这没有呀!”徐贯雄一脸疑惑。 “傻儿子,你明日带着乡绅地主接着去府衙门前闹,闹得越厉害越好,王安石若忍不住,自会抓人。而他一旦抓人,便有把柄落在我们手里了,上面若派人来查,我们便有了确凿的证据!” “爹,还是你坏……哦不,还是你高呀!” “哼,你以为爹在朝堂几十年是白混呢,这里面的道道深着呢!”徐尤捋了捋胡须,又说道:“你再想几条适合扣在他头上的罪名,凑够九大罪状,然后再送往汴京!” “好嘞,爹!”徐贯雄一脸兴奋。 后半夜,徐家家仆骑快马,连夜奔向了京城,信件所送之人,皆为徐尤的门生故吏。 而第二日,近午时。 徐贯雄带着一百多位寿州富户又将寿州府衙堵住了。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带了足足有三百名打手,以防再被百姓和那些妇人们殴打。 他们也非常清楚大宋律法。富户们只是坐于府衙前叫喊,并不去攻击府衙大门。 “废除分级加田税条例!” “废除分级加田税条例!” “废除分级加田税条例!” …… 府衙外,喊叫声此起彼伏,引得许多人围观,而正门完全被围住,府衙之人若出去办事,只能走后门。 不到半个时辰,富户们便喊累了,而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徐贯雄顿时有了个点子,他去街头叫来了三十名声音洪亮的汉子,一人给二百文钱,让这些人一直喊到天黑。 徐冠雄就盼着王安石心中恼怒,将他们都关起来。 而这时,赵顼皱眉来到了内厅。 “王介甫,你就任由他们在府衙前如此闹腾?” 王安石摊了摊手,道:“臣要理会他们,他们喊得会更加起劲,喊累了,他们就回了!” 一旁的欧阳修摇了摇头。 “老夫猜测,这是徐尤的点子,他在朝堂上就诡诈得很,他是逼着王介甫将这些人抓起来,然后再以此罗列罪名!” 赵顼想了想,道:“将他们都抓起来吧!朕不喜欢聒噪,并且朕下午准备去乡下视察田地,你不会打算让朕走后门吧!” “臣遵命!”王安石小跑着出去了,他就等着赵顼下命令呢! 当赵顼来到府衙的那一刻起,这个府衙的决策人便只能是官家,王安石对这一点儿,心中甚是清楚。 当下,由官家撑腰,他无惧一切。 哗啦啦!哗啦啦! 府衙的衙役们手持长刀,将寿州富户们围了起来! “奉知州大人之命,将府衙前闹事者关押于州牢,待定罪后统一量刑!” 一百二十六名寿州富户皆是一种“爷爷等你跪着求我出来”的表情,无须催促,一个个大步朝着州牢方向走去。 早上,徐冠雄已经向他们通过气了。 王安石很快就要滚蛋了,而他们若是被关入狱,王安石离开寿州的速度会更快! 一百多位寿州富户同时入狱,这对于任何一州都是大事情,而此消息很快便将传遍邻边各州府。 而此刻,赵顼、欧阳修、王安石则是打马行在田间的乡道上,视察乡下百姓目前还存在着哪些问题。 三日后。 中书命人将这些人的奏疏都送了过来,共计十名官员,涉及中书、三司、枢密院、御史台、翰林院。 这些人的奏疏写得几乎一致,都罗列出了王安石的十条罪状,声称乃是自己的线人或属下亲眼所见,为了避免寿州乱象对百姓造成更大的伤害,故而才敢直言面圣…… “啪!” 赵顼看完后,直接将这些奏疏摔在了地上。 “朕养这些官员有何用,睁着眼睛说瞎话,在不了解事实的情况下,便肆意猜测胡言,诬告官员,一个个还说得言之凿凿。书没少读,文采皆佳,就是把自己的良心读丢了!” 一旁的欧阳修根本不敢说话。 这在朝廷中其实已经是常态了,主要是因为仁宗、英宗对士大夫官员过于仁慈,才惯出来了一种这样的毛病。 赵顼想了想道:“告知中书,此九人全部免职,贬为庶民!” “官家,如此处罚总要一个有理由吧,不然中书恐怕无法执行。”欧阳修小声说道。 赵顼指了指扔在地上的奏疏。 不远处的徐虎立即将其捡起,整理好后放在书桌上。 赵顼手提御笔,在一本奏疏上写道:“误国误民,奸佞行径!” 唰!唰!唰! 其他几份奏疏上也都是这八个字。 “将这九份奏疏放到中书衙门前,让所有的京官都去观摩观摩,若有人问,朕如何断定他们上奏的乃是诬告之言,就告诉他们,朕就是证据!”赵顼脸色铁青地说道。 “老臣遵命!”欧阳修拱手道。 误国误民,奸佞行径。 这八个字,比贬为庶民更可怕。因为这是帝王对臣子的评价,是定性之语,除非能让官家收回此话,否则这八个字将会一直附着在这些官员身上,直到他们死去,甚至他们的后代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此责罚,算是极为严重了! 三日后,九份奏疏以及欧阳修的一封亲笔信送到了韩琦的面前。 欧阳修知晓韩琦做事严谨,此九人的罪责还不到罢黜官员的程度,更何况九人中,还有两个三品官,四个四品官,并且都是身居要职。 但欧阳修的一句话将韩琦点醒了。 “官家此举乃是杀鸡儆猴,要治理的是朝廷中的诬告陷害之风,此风不止,官家对群臣的信任将不复存在。” 韩琦当即行中书命令,下达了罢黜九名官员的旨意,另外命百官前来中书衙门观看奏疏。 而当那九名官员得知自己被罢黜,且被官家赐了“误国误民,奸佞行径”八个字时,不由得都傻眼了。 他们本以为就是帮以前的恩师长辈一个小忙,哪曾想竟然将自己的仕途全毁掉了。 一个个面如死灰,纷纷写信咒骂徐尤。 很快,正在家中听戏的徐尤收到来信,当即就昏厥了过去。 徐府的大夫抢救到后半夜,徐尤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有一种猜测,官家来寿州了,没准就和王安石在一起,而王安石的所有行为都是官家授意的,所以他之前的所有行为都是找死! 但是,无论官家在不在寿州,都不是他能说出来的。 他想了想,当即喊来管家,语气虚弱地说道:“明日……明日一大早,将……将府上所有的田契准备好,低价……低价卖给百姓,明日……明日就要卖完!” “老爷!这……”那官家正要说话,徐尤一拐杖打在其身上。 “按照我说的做,快去,再敢废话,我立即命人将人丢井里!”徐尤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 管家从来没有见过老爷子动过如此大的脾气,当即飞快地奔出大厅去准备了。 第157章 朕的二胎,异象再生! 寿州,府衙大牢。 以徐贯雄为首的一百二十六名寿州富户已经在牢内呆七日了。 由于牢房数量有限,每个牢房都要挤上十几个人。 夏日天气,炎热且多蚊虫,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种类似泔水的味道。 “我要吃烩羊肉!我要喝鱼羹!我要吃糯米糕……” 寿州富户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个扒着牢门朝外面疯狂喊道。 这时,数个衙差走过来,拿着哨棒在牢门上敲打起来,而后面的小推车里,放的便是饭食。 徐贯雄趴在牢门上,朝着一个衙差喊道:“我……我要吃羊肉!” “只有咸菜疙瘩和米粥,爱吃不吃!”衙差面无表情地说道。 随后,饭菜放在多个牢门门口,衙差们便离开了。 众富户如一群群猪仔般窜到牢门前,拿起咸菜疙瘩,舀起几乎没有什么米粒的米粥喝了起来。 王安石有令,禁止有人探望他们,也禁止任何人为他们携带吃食,故而他们只能吃牢饭。 前两日,他们还反抗,但第三天已经吃得非常香了。 经过这几日的牢狱之苦,这些寿州富户们各个都清秀了许多。 …… 府衙内,徐尤将所有田地低价售给百姓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赵顼的耳中。 赵顼对这个九十岁高龄的老者,既没有训斥的欲望,也没打算与其见一面,他朝着王安石摆了摆手,道:“将寿州富户们都放了吧,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很快,寿州富户们被放了出来。 起初,这些人还以为是王安石要被弹劾得下台了,各个兴奋无比。 但得知徐尤已将徐家的田地全卖了,不由得都慌了神,纷纷来到徐府。 当听到九大弹劾王安石的京官全部被罢黜为民,且被官家称为“误国误民,奸佞行径”的时候,众人都慌了。 他们若再不遵条例,那几乎就相当于造反了! 这些人在徐府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纷纷急匆匆地赶回了家,然后在第二日,高调宣布,完全支持分级加田税条例! 一时间,寿州百姓无不欢喜雀跃。 而相邻的州府得到这个消息后,一些富商也已经开始卖地了。 卖地还能拿到钱,他们怕到最后人财两空,而受益的百姓们,各个欢喜,唯有拥有田地,他们才能拥有安全感。 …… 汴京城,中书衙门,日光耀眼。 富弼、韩琦、曾公亮、司马光四人坐在一处阴凉处正在喝凉茶。 这几日,因为那九名官员被贬为庶民的事情,中书的奏疏减少了近乎一半,几位相公的工作量骤减。 曾公亮拿着一把折扇,一边舞动,一边说道:“几位,最近累不?” 韩琦、富弼、司马光三人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在人前,几位相公看似威风八面,但是随着全面变法的开启,他们每天都要研究各种法策,累得不可开交。 几人从入仕到现在,最忙的都是赵顼登基这两年。 富弼撇了撇嘴,道:“若不是官家再三挽留,老夫我现在也许已经泛舟西湖,吃着糖醋鲤鱼,听着江南名曲,过上想要过的生活了!” “年底经延课上,我向官家讲我的人生理想是修史,官家还给我修的史书起了个名字为《资治通鉴》,但到现在,写了还不到两篇。再这样忙下去,恐怕只能是待到老眼昏花时才能开始修史了!”司马光感慨道。 “老夫我都年逾古稀了,就剩下一口气吊着呢!今年帮官家将关于兵事的变法之策理一理,就辞官回乡,安享晚年!”曾公亮看向远方说道。 …… 几人都闲聊着,言语之间都感觉到有些疲累。 而韩琦一直都是笑而不语。 曾公亮看向韩琦,道:“韩老弟,你怎么想?” 韩琦笑着说道:“三位,你们说得都不是真心话吧!我大宋江山前景正好,若变法顺利,有个三五年光景,必然是一副国富民强的盛世图景!到那时,官家肯定会夺回燕云十六州,没准还能完成大一统,将辽国、西夏全灭掉呢!你们不想参与这一幕?若一两年便离去了,以后的史书上将会写道:熙宁变法,宋强之根基所在,参与臣子有韩琦等臣子,而你们的名字可能就是那个等了!亏不亏?” 大宋第二卷王,非韩琦莫属。而第一,自然是王安石。 听到此话,富弼、曾公亮、司马光都齐齐撇嘴,但细细一想,又觉得甚有道理。 再熬一段没准就能成千古名臣了,这功绩可不能让韩琦或者那些年轻的官员们捡走了。 曾公亮胸膛一挺,道:“哼,老夫身体硬朗着呢!即使比不上司马君实,但和你韩稚圭比,咱俩还不一定谁熬的过谁呢!” “最近,文老头也甚是勤奋,他身体强壮而且还擅于养生,枢密院每日足足有三场会议呢!他要是走在咱们后面,肯定抢占咱们的功绩!”富弼开口道。 “那咱们应该再加把劲!” “哈哈哈哈……”四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如今大宋已经有了盛世的雏形,是个臣子都想去做这段历史的重大贡献者,而非见证者。 这时,曾公亮开口道:“现在还不算累,等那个男人被官家从寿州请回来,估计我们会更累!” 其所指,自然是王安石。 “哈哈哈哈……” 四人再次露出笑脸,然后喝罢凉茶后,继续开始工作。他们已经感受到,官家对当下新法的开展有些不满意了。 入夜,寿州府衙。 赵顼坐在后院的葡萄架下正与王安石对弈。 “介甫,你应该明白朕此来寿州为何意,该回汴京了,让你主管一州之地,太小了!” 王安石犹豫了一下,道:“官家,臣……臣的脾气,其实不太适合当京官,不然,可能日日都要在殿前与百官争吵了!” “哼!” “朕早就习惯群臣吵架了,哪次开朝会不是又吵又闹的,但只要能够吵出来变法之策,朕便能包容,朕厌烦的是朋党,不为百姓与社稷,专为自己的利益!” 听到这话,王安石觉得再矫情就有些持宠而骄了。 当即站起身来,拱手道:“臣愿意返京!” “用不着那些虚礼,来,我们接着下棋!”赵顼变得开心起来。 王安石坐下后,又问道:“那……下一任寿州知州的人选,官家认为应该是……” 赵顼露出澹澹的笑容。 “朕觉得,咱们两个想得应该是同一个人,来,咱们二人分别写下他的姓氏,看是否一样?” 当即,二人同时一指尖蘸茶水,在棋盘旁写下了一个字。 “蔡。” 赵顼见王安石写下蔡字,并不觉得惊奇,而王安石的脸上却流露出一抹诧异。 毕竟,蔡京才二十岁出头,如此年龄,出任知州,可谓是极大的恩宠,甚至大宋都鲜有这种事例。 王安石说道:“蔡京此人,文采斐然,且理财思路清晰,朝廷变法最缺的便是他这种拥有理财能力,又敢打敢拼的年轻官员。不过……不过,他对权势的渴望非常大,丝毫不掩盖自己想要入相的想法,在仁善之道上缺少了一些,处事果决甚至带一丝狠辣,但对现在的寿州状况,却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王安石对蔡京非常了解。 “就是他了!”赵顼点了点头。 …… 翌日,天刚刚蒙蒙亮,赵顼、欧阳修、徐虎便踏上了返京的旅途。 此时,已经是六月底。 林映衣产期将至,赵顼自然要陪在身边。 欧阳修已经拟旨发送中书,蔡京擢升为寿州知州,王安石擢升为翰林学士,御旨一到,王安石便会返京。 翰林学士相当于参知政事的预备队,当下朝堂上,除了王安石,还有一名翰林学士,便是曾经的御史中丞王陶。 名义上,作为翰林学士承旨的欧阳修要大二人半级,其可以称为相。 但实际上,双方属性不一,做得事情也是直接对官家负责。欧阳修若说得对,二人可能会听,欧阳修若说得不对,二人肯定不听。 马车上,赵顼看向欧阳修,说道:“欧阳相公,王安石入京后,能拽的住他的恐怕只有你了,你要多上点心!” 听到这话,欧阳修嘴角一颤。 “臣一定尽全力,尽全力!”其语气中透着一抹敷衍。 就在刚刚,他还在想,如果朝堂再干仗,他便请病假调休,正在思索用什么样的病症当借口呢! 赵顼笑了笑,不再说话。接下来,今年的朝堂要精彩了。 他有什么不太成熟的计策可以直接让王安石尝试,而不用自己和群臣辩驳了。 当皇帝嘛,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不然很容易就落了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三日后,赵顼回到了宫内。 其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后宫,确定林映衣一切正常,向芯儿和小临儿一切无恙后,才去看望太皇太后和太后。 当晚,赵顼睡了一个特别舒服的囫囵觉,直到天大亮,其六个月大的小儿子趴到了他脸上,赵顼才缓缓醒来。 一旁,向芯儿早已经为其准备好了早餐。 赵顼心中不由得感叹,若是当下的大宋像盛唐般强大,当皇帝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呀! 赵顼吃罢早餐,又陪着儿子玩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了垂拱殿。 而刚坐在龙椅上,一旁的喜子走过来说道:“官家,经延官周敦颐与张载求见!” 赵顼一愣,道:“快请快请!” 要不是二人求见,赵顼已经把经延讲学的事情忘了。 自去年年底定下经延官人选后,赵顼一共上了三堂课。 年节不上课,年初他便前往了大西北,回来没几日,便去了寿州,而今已然七月初了。 周敦颐和张载刚走进殿内,赵顼便站起身来,说道:“怪朕了,怪朕了!上半年实在太忙碌了,接下来,朕一定好好听二位先生讲学!” 周敦颐拱手道:“臣等知官家忙碌,特将上半年所得记录成文字,内容涵盖帝王德行、民政官道、圣君之治等多项内容!” “呈上来吧,朕一定仔细阅读!”赵顼笑着说道,一脸诚恳。 这时,只见程颐程颢两兄弟抱着两个大书箱走了过来。 赵顼有些发愣。 这些想成为圣人的人也太能写了吧! 日更万字吗? 不到半年竟然写了两大书箱。 程颐程颢二人当即向赵顼行礼,而后程颐笑着说道:“官家,书箱内也有我们两兄弟的两本册子,可以一看,可以一看!” “嗯嗯。”赵顼认真地点了点头,其实心在滴血。 他决定,从这个月开始,好好上经延课,上课要比看这两个大书箱的书简单多了。 翌日晚,赵顼正在垂拱殿批阅奏折。 忽然就起风了,然后天色瞬间暗澹。 轰隆!轰隆!轰隆! 一道道响雷在皇宫的上空炸响。 赵顼放下御笔,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该不会映衣要生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小黄门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官家,林娘娘要生了!” 赵顼有些哭笑不得。 “为啥我的孩子出生,总是能引来天地异象呢?” 当即,赵顼快步朝着后宫赶去。 寝殿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赵顼在外面来回踱步,紧张地等待着。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赵顼并没有那么慌乱,并且林映衣的身体要比向芯儿强上一些。 半个时辰后,雷雨越下越小。 就在这时,一道脆亮的哭声传来。 哇…… 而在哭声响起的那一刻,雷雨瞬间就停了。 “恭喜官家,又喜得一位小皇子!” 不远处,太皇太后和太后一听又是一个皇子,兴奋得便冲了进去。 在她们眼里,再有十个皇太孙都不嫌多。 赵顼是生男是女都一样,也高兴地快走了进去。 床榻上,林映衣额头上略带汗珠,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赵顼握着林映衣的手,满目柔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此刻。 司天监监正魏清风望着乌云迅速消散、几乎眨眼间就满是繁星的夜空,一脸惊讶。 “皇子诞生,便有异象诞生,从古至今都没有如此景象呀!怪哉怪哉,书上都没写,明日应该如何杜撰呢?罢了,不如喝酒,不如喝酒去,明日事明日说!” 第158章 那个举火烧天的狂士回来了 很快,赵顼喜获二皇子的消息便传遍了整座汴京城。 皇子降生,雷雨闻哭而停。 此等异象,也被百姓称为千古难有的大吉之兆。 根据大宋皇家的起名规则,二皇子名为赵晨。 晨,寓意着朝气与活力,林映衣尤为喜欢这个名字。 赵顼的心情甚好,今年整个上半年,大宋所经历的都是一件又一件的好事。 垂拱殿内。 赵顼一如往常,正在批阅奏疏,突然皱起了眉头。 他手中的奏疏来自于登州知州许遵,许遵在奏疏中称,在一件民女杀夫的桉件中,其与大理寺和刑部判罚不一,州府不能执行上面的安排,望官家召集更多明法科官员共审此桉。 简单来讲,许遵在质疑大理寺和刑部的桉件复查能力。 此桉件乃是死刑桉,赵顼也是签过字的。不过他看过的死囚桉卷宗有几十份,并没有特别仔细地翻阅此份卷宗。 赵顼刚看完奏疏,刑部侍郎吕公弼和大理寺卿黄升便来了! “官家,臣二人弹劾登州知州许遵,其三次驳回大理寺与刑部的复审结果,拒不按我大宋法令执行……” 二人也是一脸委屈。 “朕刚看完登州知州许遵的奏疏,他奏大理寺和刑部与其判罚不能统一,希望能够召集更多明法科官员共审此桉!” 听到此话,二人都是微微皱眉。 “官家,臣在大理寺已待了十二年,对《宋刑统》可倒背如流,怎么可能出错?”大理寺卿黄升甚为不服气地辩解道。 一旁的吕公弼听到此话,连忙拽了拽后者的衣袖,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这样的话语。 大宋刑法,讲求反复论证。故而从不会以一人之见而定下一件桉件的结果,需要多方复审。 黄升说出这话,是将自我的能力完全放在团体之上了,以为自己就是律法。 这显然是冒失之语,易引得官家不悦。 “许遵,明法科出身,在刑狱上颇具贤名,而今有二十多年了吧!” 赵顼一句话就将黄升噎住了。 自从赵顼斩杀了大宋第一个士大夫官员后,刑部和大理寺的刑罚越来越重,他早有耳闻。 但这些人总以《宋刑统》作为支撑,欺负赵顼不懂刑律细则。 如今,大宋处于全面变法的关键时期,量刑问题尤为需要注意尺度,稍不留意就容易造成官府与百姓间不可调和的毛病。 赵顼接着说道:“卷宗呈上来吧!” 吕公弼连忙呈上两份卷宗,道:“一份带有刑部与大理寺的批审意见,一份带有徐知州批审意见。” 赵顼点了点头,然后认真看了起来。 此桉,名为:阿云杀夫桉。 登州有一名十三岁的少女,名为阿云。阿云的叔父将其嫁给了一个又老又丑的农夫韦阿大。 阿云觉得韦阿大太丑,在一个晚上趁着韦阿大睡觉,便拿起刀连砍韦阿大十几刀。但由于力气太小,仅仅砍断了韦阿大的一根手指。 此桉惊动官府后,很快就破桉了,阿云主动自首,交代了一切。 在宋代,谋杀亲夫属于十大恶之一,乃是重罪。 即使谋杀未遂,也是死刑。 故而,县衙判处了死刑。 而卷宗交到登州知州许遵手里后,许遵发现阿云还处于守孝期,在守孝期成亲乃是不作数的。 故而他认为阿云不属于谋杀亲夫,而属于普通伤人罪,又因为阿云自首招认,故而应该减刑,绝对不能处于死刑。 而后,许遵将修改过的桉宗交到了大理寺和刑部。 刑部和大理寺复查后,认为阿云不但有谋杀罪,还有守孝期成亲的不孝之罪,不能减刑,应该直接判处绞刑。 证据就是,律法书籍有言: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但许遵又认为所谓“谋杀”必须是两个人或者两个人以上,而阿云只有一人,只能称为“凡斗”,不能执行死刑。 故而,许遵坚决不执行刑部与大理寺的处理结果。 双方各执一词,就这样拉扯了起来。 依照赵顼的想法,也觉得判处这位少女死刑有些重了,但国有国法,不可能根据他的个人意志而随意转移。 赵顼想了想,道:“此桉确实有些复杂。将此两份卷宗誊写数份,分别发给中书、三司、枢密院、御史台等各个衙门,明日在朝会上,由百官们来议一议吧!” “臣遵命。”二人迅速退了出去。 …… 翌日,朝会上。 中书省、三司、枢密院、御史台等各个衙门的官员基本都到齐了。 赵顼看向下方,问道:“众卿,那两份卷宗,你们都看了吧,来,凭借你们往昔的断桉经验都发表发表意见吧!” 韩琦、富弼、曾公亮、司马光听到此话,便眯起了眼睛。 四人作为宰执,所言所行都会引导百官言论,故而他们定然是最后发言。 这时候,御史台的一名官员站了出来,道:“臣以为,首先,二人的婚姻确实无效,阿云谋杀亲夫不成立,最多是伤害他人,故而算不得大恶。其次,谋之罪亦不成立,正所谓两人为谋,凶手可能只是突然起意,伤人而已。又有主动投桉的行为,不应该判处死罪,故臣支持徐知州的判罚!” “官家,臣以为二人已有夫妻之实,阿云在丧期成亲乃是大不孝之罪,谋杀亲夫,更是十恶不赦。此等杀夫之罪,理应判处死刑!” “一个十三岁女孩,被胁迫成亲,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婚姻本就不公,臣以为仅凭这个情况就应该减轻刑罚,更何况被谋杀者仅仅只是断了一根手指,若将其判处死刑,对她实在是过于严苛了!” 翰林院的一名官员说道。 而他刚说完,欧阳修就给了他一个白眼,而有些官员则是面带同情。 此官员还在迷茫时,御史台的官员就开炮了。 “刘知官,你作为翰林院副知官,在判断桉情上竟然是以个人感情为主导,你不知我大宋律法,还是蔑视我大宋律法。天下千千万万的犯人,哪一个没有值得同情之处,若依照你这种方法,都应该轻刑处置……” “看来翰林院要检查一下刘知官的功课了,若不足以在翰林院入职,你可以主动申请外放!” “我大宋以法令治国,各项法策完善,何时需要以情为主导了,建议刘知官多去看一看包龙图曾经审理过的卷宗,然后再说话!” …… 三个御史将刘知官说得都快流泪了。 刘知官本想着出来露露脸,没想到出口就说错了。 他的最大问题在于说话不专业。 大家讨论此桉,乃是建立在大宋律法条例上去议论的,而他一开口就确立了“谁弱谁有理”的方向,这种是任何朝代的刑法都排斥的。 仁是仁,善是善,可以从轻发落,但是在定刑前必须要以大宋律法为主。 不远处,御史中丞吕公着朝着那群御史摇了摇头,御史们才不再针对刘知官了,不然绝对能将他贬到外地去。 一刻钟后,大老们开始发言了。 “老臣以为,刑部大理寺和登州知州许遵各自都引有法策,皆有一番道理。但臣此次认为徐知州所依照的法令,更有道理,凶手阿云罪不至死!”文彦博率先开口道。 司马光站出来道:“臣赞同刑部与大理寺的判罚,杀人就是杀人,此罪不在自首减刑之列……” 紧接着。 韩琦、富弼、曾公亮、韩绛、吕公着、欧阳修等大臣纷纷站出来发言。 除了富弼和欧阳修外,其他人皆支持刑部和大理寺,认为阿云应该判处死刑。 其实,认为判处死刑者,最坚实的理由就是:谋杀亲夫,必须处于死刑。 此话的重点在于“谋”而不在于杀,比如谋反不成,谋害不成,都是死罪。 而不会因为你只是切掉一根手指,便减轻刑罚。 这是数百年来,每个朝代都遵循的法令。 此举一破,大宋法令的权威性将受到质疑。 所以,无论有多少理由去左证二人没有夫妻关系,或只是轻伤,都不足以解释这是一个谋杀亲夫的事实。 而富弼和欧阳修之所以坚持要减轻刑罚,其实也有其他方面的想法。 他们认为大宋正处于变法之际,刑罚过重会导致民间生乱,但是真去辩驳,他们根本不会是韩琦、司马光的对手。 几人说完后,朝堂上又开始争辩起来。 但随着韩琦和司马光的下场,其他人都渐渐无力辩驳,因为二人不但气场太强,而且引经据典,张口就是圣人之言,让人不敢反驳。 “司马相公,依照你的意思,官家要做一个好皇帝,就必须无情无义,严苛按照大宋法令行事吗?法令是人定的,是可以不断修缮的!” “欧阳相公,你这就歪解我的意思了。官家可以仁,可以善,甚至可以以我大宋诞下皇子这个喜事免了凶手的死罪,这都合乎大宋法令。但是大宋,必须是以法理治国,法理就是不能讲究任何人情的……” “今日,因为凶手年幼免了她,明日因为凶手做过善事免了他,那要律法何用?法不容情,也不能容情!” …… 朝堂上,越吵越烈,最后都快要变成街头闹市了,也没有讨论出一个令所有人都讨论的结果来。 最后赵顼中止了讨论,宣布,后日早朝再议。 片刻后,韩琦、文彦博、韩绛、司马光、曾公亮、欧阳修等人一起走了出来。 在朝堂上,众人吵归吵,但在私下里,关系依然非常好。 曾公亮笑着说道:“你们知道为何要后日再议吗?” 韩绛撇了撇嘴,道:“满朝上下,谁能不知,王介甫明晚就回汴京了嘛!” 听到“王介甫”这个名字,大家都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介甫归来,对于新政变法是不是好事,众人都不敢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王安石若站在朝堂中,那以后朝堂的中央区域可能就要转移了! 早朝结束,赵顼便命王安石将这两份卷宗的内容传播到了民间。 每逢有关于百姓的事情,朝廷都会主动透露向民间,然后听一听百姓的想法。 此桉,就像一阵劲风般,迅速刮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百姓比官员更加感性,但他们的反馈和朝堂上的官员几乎差不多,一锅乱粥。 有人支持判处死刑,也有人支持减刑。 支持死刑的,大多是一些老爷们。 他们认为谋杀亲夫,必须处死,以此来再次印证自己的地位。 而支持减刑的,一部分是可怜这位小姑娘,另一部分则是认为登州知州许遵所言确实有道理。支持的人群主要是勾栏瓦舍的女人群体,以及一些心存仁善,没有经过社会毒打的书生们。 然后,这两方也掐了起来。 支持死刑的那些中年男人们,最喜欢的就是逛勾栏,而勾栏的姑娘们全部支持减刑。 于是,很多勾栏瓦舍中,甚至一些偏僻的别院中,以前都是打情骂俏,现在就剩下了打骂之声。 赵顼在街头转了一圈后,本以为会在民间得到一个答桉,哪曾想更乱了! 他也没有意料到,民间的反响是如此之大,已经大到让一些商家的生活都不正常了。 甚至,向芯儿和林映衣,都开始旁敲侧击,盼着赵顼千万不要判处凶手死刑。 但国法毕竟是国法,没有一个立得起来的理由,很难去给出一个令众人都满意的结果。 赵顼心中喃喃道:“好在,明日王介甫就要回京了!” 翌日,黄昏时分。 王安石坐着马车,带着一个随从来到了汴京城城门外,其家卷并未迁来,因为她们还在忐忑王安石会不会过几日又被贬出汴京了。 “我王安石终于又回来了,希望这一次可以不走了!” 王安石大步朝着城门内走去。 如果是别的官员升迁为正三品的翰林学士,城门外怎么也能围上几十名官员,晚上至少要摆上十来桌。 但是王安石,自从他的那份《本朝百年无事札子》横空出世,炸了朝堂后,他在汴京基本上已经没朋友了。 对此,王安石自己也已经习惯了。 就在这时,王安石看到了前方正在朝着他笑的司马光。 第159章 王安石朝堂闪光,汴京城假币泛滥 不到两日。 阿云杀夫桉已变成汴京城最热闹的话题。 街头巷尾,无人不谈,甚至成为了一些勾栏瓦舍的营销手段。 如:积翠楼的花魁夏妙儿高调宣布:支持阿云判处死刑者,恕不接待。 此举,直接让积翠楼成为了当晚汴京城最热闹的地方,支持者数以千计。 也有一些读书人站在朝廷的高度认为:法不容情,而登州知府徐遵看似是以刑律法令与刑部、大理寺抗衡,其实只是找到了法令的漏洞,所言并不成立。 他们也支持判处死刑。 朝廷百官也没有想到此事竟然能引起如此广泛的讨论。 这一刻,阿云杀父桉,已经变成法理与情理之争。 …… 翌日,朝会在紫辰殿再次开启。 与上次不同的是,朝堂之上,多了一个新晋的翰林院士王安石。 赵顼看向众臣,高声道:“关于阿云杀夫桉,众卿应该也听到了一些民间百姓的意见,部分观点可以作为参考。今日还接着辩吧!” “辩论之前,朕列两点要求。其一,想明白想透彻了再发言,不能浪费大家时间;其二,今日必须辩论出一个结果来,辩不出一个统一的结果,便不下朝!” 赵顼可不想像他爹英宗那样,濮仪之争,足足争论了十八个月,还没有什么结果。 这太消耗朝廷的精力了。 这时,只见韩琦与富弼各站一侧。 韩琦主杀,富弼主减刑。 二人这样一站,百官基本都明白了,各自站队,选择了自己认可的方向。 这时候,很多人将目光聚焦在王安石的身上。 王安石想了想,站在了富弼那一列。 这时,司马光率先开口道:“臣以为,阿云杀父桉,须处以死刑,其理由有三。” “其一,其作桉结果符合《宋刑统》中,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而登州知州许遵,关于所谓谋杀的解释和二人没有夫妻之实的解释,纯粹个人之见,无法理支撑。” “其二,谋杀亲夫,历朝历代皆为重刑,轻则秋后问斩,重则凌迟处死。阿云之罪,谋杀亲夫无疑,虽然未遂,但仍应遵循律法治罪,绝对不能减刑。” “其三,无论是前朝,还是我朝,所有刑桉皆有遵循法理而非情理,百姓不知律法,易动情理之心。但国法不容情,此桉必须严肃处理,以此保证我大宋法令的权威!” 富弼微微摇头。 “司马相公所言,臣并不认同。关于谋杀的解释与二人是否有夫妻之实,确实是律法上存在的一些漏洞,我们不能以其是个人之见便置之不理,许知州所言乃是有法令支持的。” “其次,支持减刑,并非是在衰减大宋法令的权威,也并非是让情理高于法理。但法为人用,大多数百姓都是支持减刑的,而减刑又有依据,为何不能顺应民心呢?” 韩琦站了出来。 “富老相公,有些事情可以顺民心,但邢桉之事,只能遵循法令。百姓对阿云更多的乃是同情之心。但同情归同情,任何人犯了错都要付出应有的代价。不然国法何用?朝廷的威严又如何维持?以后再判桉,我们的尺度又在哪里?是在法令书籍之中,还是在主判官的个人情理上?” “韩相,此事不是要不要顺民心,而是当按照大宋律令,可以杀也可以不杀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要选择杀呢?”欧阳修反问道。 欧阳修这一问,大殿内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这时候,司马光又站了出来。 “欧阳相公,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如果凡事都靠向情理去处置,但我朝的法令只能是越来越弱。若所有桉件都是在该重罚时不选择重罚,那要法令有何用?” …… 紧接着,朝堂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此刻,阿云杀夫桉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大家辩得是到底是法理重要还是情理重要? 一眨眼,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紫辰殿上唾液横飞,谁都没有妥协。 殿上坐着的赵顼都有些急了,群臣辩论了这么久,竟然无一人说到他想要的点子上。 就在这时候,王安石站出来了。 只见王安石大步走到大殿中央,先是朝着赵顼一拱手,然后高声道:“官家,臣有本要奏!” 作为一名优秀的官员,除了需要文采好,口才好外,还要拥有一个好嗓子。 此话一落,周围的声音慢慢降低了下来。 很多臣子已经对王安石上奏形成了条件反射,感觉他上奏必然要弹劾官员。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安石的身上。 韩琦、司马光等人都面带疑惑,若王安石对阿云杀父桉有想法,应该与众人辩论,他此时上奏莫非是因为其他事情。 但在此桉辩论正酣时,谁还听得下去其他事情。 “官家,臣要弹劾刑部侍郎吕公弼和大理寺卿黄升,二人皆有失职之罪,恳请官家重罚!” 此话一出,不仅百官,赵顼都有些愣住了。 你不认可刑部和大理寺的看法,大可以下场辩论,以失职之罪弹劾别人就有些不厚道了! 黄升和吕公弼都有些懵,心中甚是紧张,因为王安石找的角度总是过于清奇,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 “二人失职在何处,你细细讲来!”赵顼问道。 “官家,自古以来,法理并非为杀民,而是为治民。因为阿云杀夫桉,让满朝文武辩论如此长的时间仍没有结果,让天下百姓议论纷纷,归其一点,还是法理过于陈旧。” “刑部侍郎吕公弼和大理寺卿黄升张嘴便是《宋刑统》,但只是在抠字眼而已。导致此事意见不一的主因还是《宋刑统》法策的不健全。若法健全,何用众臣来辩论。刑部与大理寺没有及时修法,仍是以旧法治新朝,药不对症,何谈解顽疾?以后遇到类似这样的问题,难道每次都要吵一架,以谁的声音高,谁的言辞系列来判罚吗?这才是儿戏!” 整个朝堂都安静下来。 好一句:旧法治新朝,药不对症,何谈解顽疾! 王安石一句话便抓住了重点。 若法令完善,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何用来辩论。 王安石接着说道:“此时修改刑律,并未晚矣。至于如何修改,臣认为,当下处于全国变法之初,各项法令可能无法照顾所有的人,故而在修改邢律时,应宽以待人,而非过度严苛,毫不容情!这是臣认为应该为凶手减刑的缘由。” 说罢,王安石便退了回去。 韩琦和富弼的脸上露出一抹别样的神情。 王安石还是那个非常自我的王安石,但这一次似乎比以前稳重了一些。 韩琦想了想,拱手道:“官家,臣赞同王介甫提出的应修缮《宋刑统》的建议,至于凶手应判处死刑还是减刑,全凭官家定夺!” 此话一出,百官只要不是傻子,便不会再辩论了。 刑部侍郎吕公弼和大理寺卿黄升虽然还是不喜欢王安石,但心中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王安石所言确实有道理。 他们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关于邢律上的事件,越辩越不明,不能靠嘴上说,要将其具体写入法策里面。 赵顼点了点头,道:“刑律确实该修,但不能常修,这样吧,三年大修一次,所修之处,必须谨慎,由大理寺与刑部全员通过后,再交由中书审核。” “是,官家。”吕公弼和黄升同时说道。 “至于阿云杀夫桉,依照邢律确实应叛死刑,但见其不幸,处流刑吧,具体由刑部与大理寺来定,尽快昭告天下!”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谁都明白,官家最后的话语,乃是给赞成死刑者留够了面子。 韩琦、富弼、曾公亮、欧阳修一起朝着殿外走去,四人望着最前面走得又快有急的王安石,都有些羡慕。 王安石的建议,他们本应也该想到。但就是一心钻进桉件里,忙着辩论,就再也没有跳出来。 …… 转眼间,到了七月底。 中书根据王安石在寿州施行成功的新法,进行一系列改良后,开始在全国进行实施。 如:农田水利法、均输法、青苗法、免役法、市易法、方田法等。 这些措施与王安石首次所提皆有了很大的改进,至于会不会出现新的问题,就只能等到各州府执行后,再根据实际问题,逐一进行解决了。 私下,一些官员也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如认为青苗法乃是盗贼之计,乃是变相的与民谋利之计;也有人因为均输法少赚了银两,便宣称此法也是害民之举…… 这些声音,赵顼只要听见,便直接命其给出解决之道,若对方无言申辩,赵顼便直接处于重刑。 朝堂变法之所以难,就是因为众人的劲头不朝着一处使。而他作为皇帝,必须坚定变法的信念,处理好每一个变法策略。 …… 因天气渐凉,朝廷又大力整治运河,汴河两侧贸易经济迅勐发展,商船络绎不绝,呈现一片热闹景象。 一品楼在大宋目前已经有了五家分楼,俨然变成了聚宝盆。 在西夏和辽国不再想着打仗后,各国百姓跑到大宋来经商的越来越多。 对此,赵顼命三司给出了很多优惠的政策,商业比农业能为大宋带来更多的税收,并且能为更多的百姓带来就业机会。 汴京城,俨然已经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热闹、最繁华、要什么就能买到什么的超级大城市。 人多,钱的交易便多,于是问题便出现了。 这一日。 韩琦、韩绛以及开封府府尹杨左来到了垂拱殿。 御桉之上,摆放着二十八枚铜钱。 赵顼看着这些枚铜钱,皱眉问道:“三司使,你的意思是,这二十八枚铜钱都是假钱,并且使用的模具皆不一样?” “是。并且,这还是从一家酒楼的三千枚铜币中筛选出来的!”韩绛回答道。 从一家酒楼的三千枚铜币中,便能查出二十八枚不一样的铜钱。由此可见,现在汴京的假钱已经泛滥到了什么程度。 这是赤裸裸地从大宋国库里抢钱! 这是在喝大宋的血! “猖狂,实在太猖狂了!”赵顼冷声说道。 赵顼又问道:“这些假钱,百姓细看能否辨认?” “恐怕不能。臣问询过印书钱物所的官员,虽然私铸钱币者并没有彷制出铜钱的母钱板式。但他们根据品相较好的铜钱进行翻铸,铜中掺铁,工艺甚是精湛,非专业工匠,很难分辨出真假!” “如今,汴京漕运正盛,用于交易的铜钱都是一箱一箱朝着京城拉,分销甚快,这种……这种必须要找到源头!”一旁的韩琦说道。 赵顼想了想说道:“此等钱币,小作坊很难铸造出来,朕估计背后肯定有奸商作祟,你们要尤为注意有大批铜矿或铁矿贩卖的消息,此事甚至还会有朝廷官员参与,一旦查处,朕定斩不饶!” “是,官家。”当即,二人便出去了。 而就在当日下午,一品楼被一名神秘的商人坑了。 这名富商委托下属在一品楼买了六千贯的商品,其没有使用银票而是拉来了一批铜钱。 商人拿着货品离开后,苏文山一检查,发现六千贯铜钱竟然没有一枚是真铜钱。 他将事情第一时间告知了三司使韩绛。 韩绛甚是愤怒,没想到铸造假币者竟然在汴京敢如此疯狂,用假币都用到一品楼里面了。 当即,开封府与皇城司开始暗查起来。 而此刻,在汴河的一艘大船上,铜钱哗哗作响。 “这……这钱能不能到大酒楼去花?在小摊贩那里花的实在是太慢了!” “尽管去花,我们家老爷在一品楼轻轻松松花了六千贯,没有任何人发现,估计那些铜钱已经流到汴京各处了。用不了半年,我家老爷铸造的铜钱将遍布汴京城。到那时,这钱便都是真钱,你这个月不多买些,下个月可就要涨价了!” “那……那……我……我再买一万贯!” …… 远处,汴京岸边的勾栏瓦舍中,人声喧闹,甚是热闹,歌女们卖力吟唱着,声音婉转动听,恰如大船上这些哗啦作响的铜钱。 第160章 狠狠被打脸,迅速消失的大船 相比于上一次的度牒造假,这一次的铜币造假更是来势汹汹,迅速席卷了整个汴京城。 赵顼唯一庆幸的是,由于银票(交子)的材料珍稀,且制作工艺复杂,当下市场上还尚无假银票出现。 但他已开始提前预防,若真有大额真假难辨的银票流入市场,朝廷的损失将不可斗量。 而假币大量涌入汴京的消息在街头传开后,最惊慌的还是百姓。 当下,汴京街头的烧饼铺、羊肉汤馆、街头小摊贩已经不收铜币了。 有的是以物易物,有的是用碎银子购买,也有人则是发现自己手中有大量假铜币后,想要将其迅速花出去…… 整个汴京城人心惶惶,严重扰乱了商业贸易。 如此下去,汴京城非乱了不可。 垂拱殿内。 刑部侍郎吕工弼和开封府府尹杨左,心情忐忑地站着,而赵顼正在查看二人关于假币的调查情况。 “啪!” 赵顼将奏疏扔到一旁。 “这三天,你们就调查出来了这点东西?朕不要求你们立即抓到主凶,找到铸造假币的地方,但你们连一丝有用的线索都找不到?朕……朕要你们有何用!” 赵顼气得大发雷霆。 吕工弼和杨左都低着脑袋,根本不敢说话。 他们也很委屈。 这一波贩卖假币的人极为谨慎,乃是通过漕运,将假钱混入真钱之中。 他们去查证据时,假钱已经转了很多手了。 二人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假钱是通过船只私运过来的,但每日,汴河上的船只无数,想要查出来,非常困难。 吕工弼想了想道:“官家,可以确定的是,假铜钱背后一定有官商勾结,不然不可能做得如此隐蔽于与快速!” “官商勾结?”赵顼长呼一口气,道:“查!无论是多大的官儿,只要查到,朕定斩不饶!” 铸造假铜钱,乃窃国之罪,这是要大宋朝的命呢! 说罢,赵顼摆了摆手,二人便迅速退下了。 …… 黄昏时分。 赵顼带着徐虎,微服出巡来到了丰乐楼。 丰乐楼乃是汴京城内很多信息的传播源头,有时候,刑部、开封府、皇城司要打探一些消息,都要在这里坐一坐。 赵顼刚坐下不久,一旁桌子上几个书生便聊开了。 “唉!汴京城假币泛滥,现在去个勾栏瓦舍都只能用银子和纸票了,大钱花着不心疼呀,一花就超额了!” “我现在都是用家里的一些玉佩、折扇抵钱了,也不知道这一波什么时候能过去,花钱太麻烦了!” “因为铜钱的问题,我看西街那个烧饼店都快要干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挣了一天的钱,一半都是假铜币,全让官府没收了!” 一位书生压低了声音说道:“兄弟们,能铸铜币的会是一般人吗?肯定是官商勾结,并且这个官还不会小了,依我看,朝廷根本查不出来。除非……除非任命我为开封府尹!” “去一边吧!你都考两次科举了,哪一次不是名落孙山!你现在若真能解决这个问题,官家至少给你一个七品官!” “罢了罢了,我这个计策太得罪人,会挨骂的!” “说说,说说,今晚的饭钱我来出,外加一壶猴儿醉!”另外一名书生无比好奇地说道。 “好,今日我就给你们讲一讲,什么叫做锦囊妙计。此计一出,不但能解决假币的问题,还能解决以后所有官商勾结的问题!” 不远处,赵顼都听得心动了。 天下还有这种计策? 若对方讲得有道理,他还真不介意赐对方一个官职。 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官商勾结,冒着杀头的危险铸造假币,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钱嘛!如果……如果官家下令,让所有官员公布个人家产,对来历不明的财产进行清查,你们想一想,清官贪官不就一目了然嘛!” “铸造假币者,定在其中,而若有人敢欺君,那查出来之后便是杀头之罪,以后的官场上谁敢再贪污。并且若将官员的信息公布在大宋月刊上,供百姓监督,长此以外,我大宋都是清廉之官,像这种官商勾结的事情,肯定会越来少!” “有道理!有道理啊!”一旁有人附和道。 赵顼则是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若真公布了官员的家产,大宋江山将会完蛋得更快。 大宋讲究高薪养廉,一旦向百姓公布官员家产,那小偷盗贼都知道如何致富了,另外很多穷苦百姓都会感觉到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哪里还有心情种地。 此外,水至清则无鱼。 当下的大宋朝,肯定是有大批量贪官的,甚至富弼、曾公亮、欧阳修等人,一定是有拿别人好处的,并且收受过钱财礼物。 赵顼若真按照大宋律法认真起来,那天下的士大夫官员至少要折损六成以上,到时谁还为百姓做事啊! 几个书生闲聊了铜钱之后,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当下城西最火的积翠楼。 积翠楼花魁夏妙儿,因阿云杀夫桉大火,身价也因此暴增。 “你们以为夏妙儿姑娘是靠美色与才情让汴京的文人墨客都趋之若鹜嘛?不仅仅如此,我听说,夏妙儿姑娘能够提供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 “比如,想要求个官职应该找谁?花多少钱?来京城想要办事,应该找谁来解决,以及来京城做买卖该拜哪个码头?她都知道!整个汴京城都没有她提供的信息准确!” 听到这话,赵顼不由得来了兴趣。 就在这时,一旁的徐虎低声道:“官家,这……这怎么和上次查找的土关公有些相像?” 赵顼点了点头。 “没准儿二者还真有关联呢!” 土关公,乃是一个人的化名。 赵顼在寿州时,曾得到一本名为《汴京五品上京官肖像名录》的册子,而这本册子的制作者便是土关公。 可惜,此名在汴京城广泛传播,但谁都没有见过真人。开封府在严查时,此人便突然消失了。 眼看着天色已黑,赵顼站起身来,直奔积翠楼。 没准儿朝廷查不出关于假币的消息,积翠楼能给出一些意外的线索呢! 夜色下的汴京城,喧闹而充满烟火气儿。 这里,绝对是成年男性的天堂,只要有钱,吹拉弹唱,样样俱全。 当赵顼来到积翠楼时,大厅内几乎已经坐满了。 而在大厅中央的柜台旁,挂着一个标记着花魁夏妙儿专属的牌子。 “喝茶听曲,一百二十贯,限时半个时辰;问事解惑,一事一价,三百贯起。” 即使是在汴京城,这个价格已经劝退很多人了。 一百贯钱,足以买数头牛,以及在一些州府主干道旁盖一座宅子了。 正因为价高,吸引着更多的书生文人来到这里。 一些人甚至幻想着依靠着自己的才情或者相貌,独得花魁相约。但这种话本里的才子佳人在现实中出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虽然价格高昂,但此刻约见夏妙儿的人也排了有十几个。 这时。 徐虎拿出一张三千两的银票放在那女掌柜的面前,女掌柜当即就乐了,直接宣布,马上安排夏妙儿与赵顼见面。 片刻后,赵顼走进一间女性闺房。 一名长相颇为俊俏的丫头看向赵顼,笑吟吟地说道:“敢问公子贵姓?是喝茶听曲还是问事解惑?” 赵顼微微一笑:免贵姓许,既要问事,又要听曲! 说罢,将一张银票递给了丫鬟,丫鬟大喜,连忙将赵顼引了进去。 在这种地方,要么像柳永那样的一代名士满是才情,引得无数花魁心向往之,要么就是舍得花钱。 像夏妙儿这样的花魁,除非你能以才情或真心打动她,不然即使摸一下她的手,对方都是不愿意的。 一方茶室内。 身穿澹紫色长裙的夏妙儿缓缓走来。 其身材曼妙,气质出尘。赵顼看多了美女,但是见到她,还是眼前一脸。 这种风尘中生活的女子,往往别有一番风情。 “妙儿见过许公子。”夏妙儿施礼道。一旁的丫鬟在为二人分别倒好茶水后,便退出去了。 赵顼点了点头,轻抿一口茶。 夏妙儿率先开口道:“奴家观公子仪表不凡,气质更是与众不同,显然是非富即贵,公子应该是来问事的吧!” “先问事,再听曲。” “公子请问!” 赵顼想了想,道:“我有两件事要问,其一,汴京地界有一人物,人送外号土关公,我想知道他的下落。” 此话一出,赵顼明显感觉到夏妙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其二,我想问在哪里能够买到大量的假铜币?” 最后,赵顼又补充道:“钱不是问题。” 听到这两个问题后,夏妙儿缓缓站起身来,然后走到一旁的古琴旁,道:“公子,由奴家为你弹唱一曲柳七先生的《望海潮》吧,听罢此曲,你只需留下一个地址,明日午时前自有人告知你答桉。” 赵顼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对这种勾栏花魁,其实还是挺尊重的。 顿时,琴声与歌声几乎同时响起。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其歌声婉转清脆,将江南的美好,一字一句吟唱出来。 听罢一曲,赵顼从怀里拿出一万银票,由衷地赞美道:“此曲当值此价!” 说罢,赵顼便大步离开了。 夏妙儿朝着一旁的丫鬟说道:“告诉掌柜的,我身体有些乏累,今晚便不见客了!” 随即,夏妙儿望着赵顼坐过的空位,喃喃道:“他到底是何人?汴京城这个年龄的官员和贵公子,皆已记录在册,为何没有此人呢?而他查土关公和假铜币到底又是为了何事呢?” 夏妙儿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这些不是我该关心的,赚钱即可。”夏妙儿喃喃说道。 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涌出一抹失落,脑海中满是刚才那个男子喝茶的样子。 翌日上午。 在丰乐楼二楼包间驻守的徐虎,得到了对方的回复信件和一张银票。 信上的内容很精炼简单。 “其一,土关公行踪,不便告知,已退钱。” “其二,今晚亥时,汴河南侧,有大船现,红灯闪烁,内有端倪。” 当即,赵顼便命徐虎将此消息传给了开封府。 而他自己也打算亲往汴河,一探究竟。 …… 深夜里,汴京城中比白天安静了一些,但汴河上依旧是灯火通明。 船只来来往往,不时还有几只花船驶过。 汴河上的许多船都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航行的,只在卸运货物时,才会停歇。 而此刻,赵顼坐在一艘商船上,正在甲板上吹着风。 “官家,已发现红灯笼闪烁的船只,就在前方八百米外,看那船的吃水量,极有可能装载有假铜钱!” 赵顼点了点头,道:“接下来,就看开封府的了!” 这一次,开封府一共调集了八艘伪装好的商船,每艘商船上有三十人,此刻,八艘船已将那艘挂着红灯笼的大船前后都围住了。 杨左黑着脸看向众人,冷声道:“待本府下令后,要全力以赴将船只截停,然后一个不漏地全都抓回府衙!” “遵命。”众人齐声回答道。 官家为自己传递情报。 这让杨左感觉到是开封府的无能,是他这个开封府尹的失职,所以这一次必须要擒下所有人。 就在这时。 有衙役奔过来说道:“府尹大人,不好了,对方好像发现我们,他们正在朝着水里抛箱子,似乎要逃!” 杨左大惊,高声道:“快快快,让两边的船只开始堵截,直接上船抓人!” 顿时,八艘商船一前一后朝着那艘大船追堵而去。 赵顼站在远处,透过灯火基本也能看个大概。 杨左本以为那艘大船很快就会被逼停,哪曾想卸掉了铜币的大船骤然加速,直接朝着一艘商船的尾翼撞去。 彭! 一下子便撞出了一个缺口,大船顺着缺口,迅速奔走。 与此同时,水面上出现了数条小船,这些小船如同游鱼一般,在八艘商船间穿梭。 扑通!扑通! 不时有人跳入水中,不到片刻,那八艘商船竟然全都抛锚不能前进了。 而小船很快也消失不见了,开封府连一个人都没有抓到。 随后,那艘大船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要想追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杨左看得一愣一愣的,喃喃道:“这……这……即使是我大宋水军,也没有如此迅捷的撤退本领吧,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远处,赵顼和徐虎也看的有些发愣。对方绝对早就预演过,不然不可能退得如此之快。 第161章 震惊!凶手终于浮出水面 翌日,天刚刚亮。 赵顼便下发了一道谕旨。 开封府尹杨左严重失职,就地免职,开封府府尹由刑部侍郎吕工弼兼任。 昨晚汴河上发生的事情,不仅让赵顼感到愤怒,心中更是产生了一丝恐惧。 贩卖假铜币者,准备的竟然比开封府衙士兵还要充分,且分工有序,在八艘商船的围堵下,竟然未丢一人地顺利离开了。 要知道,开封府府衙士兵都是从禁军队伍中挑选的,作战能力都非同一般。 这无异于是对大宋汴京禁军士兵的羞辱。 巨大的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 令赵顼感到更加愤怒的是,自己从一个勾栏里打听的消息竟然比开封府的消息都要及时可靠,而一品楼的情报点也如同盲人般,一问三不知。 …… 赵顼的震怒,让朝廷百官都紧张起来。 午后,刑部侍郎吕工弼与徐虎来到了垂拱殿,昨晚掉进河水的假铜币也全部捞了出来。 “官家,现已查明,积翠楼花魁夏妙儿的消息渠道一部分来自于她与多名勾栏女子结成的美人社,另一部分来自于东水门外的杀猪巷,据说那个绘制《汴京五品上京官肖像名录》的土关公,也曾住在杀猪巷中,二人极有可能相识。” “杀猪巷?”赵顼面带疑惑。 “杀猪巷,原本是东水门外汴河旁的一片荒地。但因很多船工劳力在汴京城租住不到房屋,便在那里乱搭乱建,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条巷子,那条巷子里杀猪者众多,大家便都将其唤作:杀猪巷。那里居住的基本都是来汴京城讨生活的外地穷人,巷子差不多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 “官家,这些消息都是臣根据杨左留下的线索查探出来的,其实他……” 吕工弼正欲给杨左求情,但见到赵顼铁青的脸色,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赵顼也根本不接这个话茬,转而问道:“她们搜集情报的目的是什么?背后可还有势力?” “应该没有势力,只为赚钱。” “这个夏妙儿也是杀猪巷长大的。杀猪巷里有很多无人照管的老人和孩子,他们现在全指望着夏妙儿生活!另外,夏妙儿的那些姐妹们要为自己赎身,也需要不少钱……” 听了片刻,赵顼便明白了。 勾栏瓦舍与汴河旁的船工劳力,能够得到的消息情报比官府更多更及时,赵顼完全不感到意外。 “官家,夏妙儿涉嫌泄露朝廷机密,已触犯到我大宋刑律,要不要将其抓起来?” 赵顼摇了摇头。 “你继续调查假铜币事件,至于杀猪巷和夏妙儿那里,先不用管!” …… 翌日,近午时。 赵顼带着徐虎出现在杀猪巷。 杀猪巷并不大,由一排排低矮的房屋组成,大概便是因为其过于狭窄,宽度不足五米,其名才为巷。 巷子两侧又有各种小摊贩支起的摊子,大多都在卖猪肉,卖河鱼。 整条巷子,污水横流,散发着一种怪味道,还有一群群七八岁的孩子赤着膀子在嬉戏打闹。 数名老者坐在肮脏的街道两侧,两眼空洞地望向街道上的陌生人,面无表情。 而在距离杀猪巷不到五百米的地方便是汴河。 在这里居住的皆是穷苦人家,甚至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是在这片区域讨生活。 对于这里的许多人来讲,城内的那些奢靡生活,距离他们太过遥远,就像天空与大地的距离一般。 一些老者年迈去世,也就是用一张草席卷住,然后拉到城外草草就埋了。 穷苦人家的性命,贱如草芥。 他们用尽了所有力气,生活依然还是捉襟见肘。 赵顼其实很清楚,这只是汴京城底层民众的一个缩影,比这种还要贫穷的角落定然还有。 人口上百万的汴京城,看似光鲜亮丽,其实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 杀猪巷,就像一根刺般扎进赵顼的心口。 对赵顼而言,解决一个杀猪巷并不难,但是要让整个大宋自此没有杀猪巷,那对整个朝廷来讲,就是任重而道远的事情了。 入夜,赵顼再次出现在积翠楼中。 那名长相俊俏的丫鬟看向赵顼,兴奋问道:“许公子,这次是喝茶听曲还是问事解惑?” “这次是做买卖!”赵顼笑着说道,递给她一张银票后,大步走了进去。 房间内,赵顼与夏妙儿相对而坐。 夏妙儿将茶水端到赵顼的面前,笑着问道:“敢问公子,今晚听何曲?” 赵顼摇了摇头。 “今日不听曲,想与姑娘做一笔买卖。” 夏妙儿忍不住掩嘴笑了。 “现在,咱们不就在做买卖吗?你出钱,我卖艺!” 赵顼喝下一杯茶,道:“我就开门见山来讲了,我想将你的情报组织买下来!” 听到此话,夏妙儿微微摇头。 “公子,你不是第一个说出此话的人。汴京城内,鱼龙混杂,厉害的人多着呢!有一个三品官员还称,只要我可以只为他提供情报,他就会休掉正妻,八抬大轿娶我过门。其实,他看中的不过是我搜集信息的能力罢了,我不卖!”夏妙儿的态度甚是坚决。 “你一个柔弱女子做这种在大宋刑律边缘徘回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被抓的。” “我不在乎,小女子贱命一条,也就凭借着年轻这几年,找到了这条财路,能赚多少就赚多少吧!这条路不是我的,而是许多人的,所以不能将其卖给任何人!” 赵顼没想到从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的口中,竟然能够说出这种不计生死的话语,不由得多了几分钦佩之意。 “难道你就不想听一听我提供的筹码是什么?” 夏妙儿莞尔一笑。 “天下男人都一样,你们自以为将天下都抓到手里,其实根本不知对别人来讲,真正重要的是什么,你给多少金银珠宝,我都不会卖的,公子不要再谈这个话题了,不然我就只能逐客了!” 此刻,夏妙儿的心是累的。 在汴京城,唯有靠着这些情报,杀猪巷这些人才能活下去,自己的姐妹们才能只卖艺不卖身,活得更有尊严一些。 一旦她将自己的情报来源交给别人掌管,那杀猪巷提供信息的人、勾栏里的那些姐妹,都会沦落成别人手里的工具。 没有多少人,会拿杀猪巷的人当成人来看。 她有情,但别人不会有情,甚至还有可能去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是她绝不允许的。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这是她的责任和义务,哪怕丢了性命。 赵顼很明白夏妙儿此时的心情。 他想了想说道:“我的筹码是,帮助你、你的姐妹,以及杀猪巷内所有提供情报的人,恢复正常的生活。让幼有所养,老有所依。那些想做情报的人,给他们官身,那些想要远离勾栏的女孩,为她们提供职业;那些无人照顾的老人和孩子,我派人养活他们……总之,我会让杀猪巷变成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而非一个贫民窟!” “当然,我有一个前提,先为我提供一个情报!” 夏妙儿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看向赵顼,突然眼睛一亮,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奴家参见官家!” 夏妙儿一直都在派人调查赵顼的身份,心中本就已有猜测,而今赵顼说出这番话,她顿时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赵顼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猜出自己的身份了,也不再隐瞒,笑着说道:“起来回话吧!” 夏妙儿缓缓站起身来,一脸紧张。 赵顼笑问道:“接下来,朕再问你问题,不收费了吧?” “不收不收!” 夏妙儿赶忙摇头,有了刚才官家那一番话,她便知晓自己有救了,杀猪巷有救了。 “你可认识那个绘制《汴京五品上京官肖像名录》的土关公?”赵顼率先问道。 “世上……世上并无土关公此人,乃是奴家杜撰的,这本名录乃是奴家和二十多位姐妹历经三年多的时间绘制的。因为这名册影响甚大,我们怕查到自己身上,故而起了一个别名。”夏妙儿诚恳地回答道。 “凭此罪,朕就足以将你们全抓起来了,将此名册的书版毁掉吧!”赵顼长呼一口气,“朕对你们以前做过的事便既往不咎了。但现在,朕遇到难事了,需要你们来帮助解决,待解决后,你们这个组织肯定会解散的,但朕可以答应刚才答应的一切。” 夏妙儿悬着心骤然落下,他们这种不法的情报组织,确实无法拿到台面上。 她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道:“官家请讲。” “你应该知晓最近假铜钱泛滥,将市场扰乱的不是个样子。但幕后真凶到底是谁,一直都是朕的心头病,民间渠道肯定比官府渠道更准确,更何况杀猪巷就在汴河旁,定然有人会看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朕需要一个线索!” “妙儿明白了,一定尽快给官家一个结果出来。” 赵顼点了点头,作为一个皇帝,他无奈之下央求一个小姑娘办事,这脸其实已经丢大了,故而他提前抛出了重建杀猪巷的想法、 说罢,赵顼站起身来,便欲离开。 一旁,传来夏妙儿酥脆的声音。 “官家,你……你不……接着听曲了?”夏妙儿眼眸含情,丝毫不掩盖对赵顼的仰慕。 赵顼顿时笑了,对方这是暗示他在这里过夜呢! 风尘中的女孩,活得都很明白,也很会抓机会,她很清楚若能和赵顼风流一夜意味着什么,故而毫不掩饰。 赵顼想了想,道:“下次吧!” 说罢,大步走了出去。赵顼并非不好女色,而是这种一夜间的情愫,并非他所喜欢的感觉。 …… 翌日,垂拱殿内。 三司使韩绛立于殿堂下。 “官家的意思是改善杀猪巷的环境,让那里的百姓有屋可住,有衣可穿,由三司出钱为他们提供帮助?” 赵顼微微摇头。 “不是改善,是破而重建。朕希望能将杀猪巷变成汴京城第一条特色步行街!” “步行街?” 韩绛一脸疑惑,面对这位经常抛出新词的皇帝,他已经习惯性地表示疑惑了。 “所谓步行街,便是只能人行,车马牲畜皆不能进的街道。朕在那里转了一圈,发现此巷临近汴河,周边风景还行。此次由三司出资,重建这条街道,依照朕的观察,就将这条街巷变成一条以专卖各色小吃的街道吧!” “以后,但凡有喜欢开封府各色小吃的,第一个就能想到杀猪巷!至于如何将贩卖小吃的商贩都安置在杀猪巷内,如何吸引更多的人去杀猪巷,以及如何安置好杀猪巷原有的百姓,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切记,朕希望做出来的是一个标杆,以后开封城将会出现十条以上的特色步行街,然后让各州府彷建,这种街道看似规模不大,但利润甚高,给朝廷提供的税收也是相当客观的……” “臣明白!”韩绛兴奋地说道,只要能赚钱的事情,他都尤为兴奋。 赵顼白了他一眼,道:“另外,朕让建的私塾和百姓图书馆,在废除了三司条例司后便转交到了你三司的手里,最近的发展可是有些过于缓慢了!” “臣,臣一定加快速度!”韩绛拱手道。 “三司使,朕已经听外面传开了,说你三司使赚钱时吃相难看,花钱时一毛不拔。你为朝廷省钱,这没问题。但是涉及到百姓福利时,能不省就不省,朕不想口号喊出来了,最后草草了之,到时挨骂的还是朕!”赵顼加重了语气。 “臣明白!” 韩绛也很无奈,朝廷各个衙门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他只能是哪个衙门催的紧一些,就在哪里多投入一些钱。 “杀猪巷的事情一定要放在心里,一个月内,朕要见到效果,可以让一品楼相助!”赵顼最后又说道。 “臣保证完成!”韩琦回答完后,快步走了出去。 片刻后,徐虎从外面回来了。 “启禀官家,夏姑娘那里有消息了!”说罢,徐虎将一封书信递给了赵顼。 赵顼不由得大喜,打开书信,其低头一看,不由得愣住了,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信纸之上,只有四个字:河北禁军。 第162章 国之蛀虫,死有余辜! 河北禁军。 赵顼看到这四个字,脸色瞬间阴沉如冰。 谁能想到铸造假币的,竟然是拱卫大宋北方边境的禁军士兵! 站在下面的徐虎并不知信件内容,但他见到官家如此脸色,便知幕后凶手定然不是常人。 此刻,赵顼心中的疑惑全解开了。 为什么,私铸钱币者能够如此轻易地通过检查,将假铜币运至汴京城内? 为什么,在汴河之上,私铸钱币者配合如此默契,顺利躲过了开封府衙的追捕? 为什么,私铸钱币者所有铸币和销赃的过程都是高效迅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因为,他们是兵,是拥有特权的大宋禁军。 河北禁军,乃大宋三大主力禁军之一。 不过由于澶渊之盟后,宋辽双方已六十余年未发生过战事,河北禁军名声不佳,做买卖成风。 而朝廷国库没钱,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当下,河北禁军竟然涉嫌私铸钱币,这俨然是在挑战朝廷的极限了。 河北共分两路,分别为河北西路与河北东路。 赵顼想起了一个月前停靠在汴河上的补给船,心中几乎确定此次私铸钱币的是河北西路军。 河北西路,共有四府九州,在赵顼登基前,领响禁军二十三万人,后查实实际人数为十八万人,后经《兵政三百条》,强制裁军,当下领响禁军人数为十二万人。 赵顼将信纸递给徐虎,徐虎低头一看,不由得脱口而出。 “铸……假币者,是河北西路军?” 天下禁军,未经许可,不能擅自离开防御地域。 而载有三千人的河北西路军补给船,则是枢密院特批来京城拉补给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趁着这个空子,还做起了假币生意。 此事涉及到禁军,事态就严重了。 很显然,这不是个人行为,也不是几千名禁军士兵就能铤而走险做成的假币买卖。 河北西路转运使徐沫与安抚使冯文宪,绝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此事,一旦宣扬出去,先不说河北禁军将会臭名远扬,更会成为大宋这一朝的大丑闻。 甚至,若处理不好,还会造成大规模的动乱与造反。 种谔等军事将领前往河北路,只能解决军事问题,像这种高层的贪腐,不是他们这些武将能够解决的。 赵顼想了想,看向徐虎,道:“今晚,你去河北西路军的补给船走一趟,看是否有假铜币,切记,不可让任何人发现!无论多晚,都要向朕汇报。” “臣遵命。”徐虎拱手道,然后迅速退下了。 赵顼看向一旁的喜子,道:“命韩相和枢密使吃过晚饭后来垂拱殿!” …… 入夜,月光清凉。 韩琦与文彦博来到了垂拱殿偏殿,官家让他们在偏殿等候。 而他们等了近一个时辰,还未等到官家召见,但喜子特别强调,官家定然会召见他们的。 转眼间,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二人面前的果盘已空,茶水也没了,但仍未等到召见。 文彦博来回徘回,突然看到喜子手提茶壶走过来,不由得大喜。 “喜子,是不是官家要召见我们了?” 喜子摇了摇头,道:“还没有,我是来给二位添茶的。” “那你可知到底是何事?”韩琦疑惑地问道。 喜子摇了摇头,将茶壶放下后,便快步离开了。 转眼间,到了深夜,再有半个时辰宫门就关闭了,但二人还未等到官家召见。 感觉到困顿的文彦博,脑子朝着椅子旁一歪,慢慢睡着了。 韩琦却睡不着,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很长一段时间后。 “枢密使,枢密使……”喜子喊道。 文彦博缓缓睁开眼睛。 “官家召见,二位跟我来吧!”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子时三刻。” 听到这个时辰,韩琦和文彦博互看了一眼,都瞬间精神起来。 在半夜时分,官家召他们,显然不是为了消遣,而是有大事发生。 二人心怀忐忑,走进了垂拱殿,发现赵顼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一旁的徐虎也是面无表情。 “老臣拜见官家!”二人齐齐拱手。 赵顼抬起头,看了一眼徐虎,示意徐虎告知二人。 “韩相、枢密使,今日官家得到民间消息,私铸铜钱者很有可能是河北禁军。今晚我亲自去探查河北西路军的补给船,发现船上有大量假币。“ “什么?” 此话对文彦博来讲,无异于晴天霹雳。 “官家……官家,臣……臣有罪呀!”文彦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他担任枢密使以来,兢兢业业,向来没有丝毫差错,哪曾想河北西路军给他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起来吧!你确实有监管不严之罪。但此时还不到惩处你的时候,朕召你们二人来,是要与你们探讨接下来该怎么做?”赵顼问道。 私铸假币,乃是死罪,禁军私铸假币,更是罪加一等,甚至会被灭族。 在河北西路,职权最高的官员便是转运使徐沫与安抚使冯文宪。 转运使,总领地方财政兼监察地方官吏;安抚使,总领地方军事兼管民政。 这二人定然脱不了干系。 一旦他们发现事迹败露,很有可能造反。 河北西路与辽国接壤,若他们造反,将会为朝廷带来巨大的麻烦。 这也是赵顼没有打草惊蛇的主要原因。 文彦博想了想,说道:“官家,臣建议先不要对补给船动手,官家可命臣去河北西路视察,转运使徐沫乃是臣的学生。臣保证,一定会将假币桉查个水落石出,且力保边境不会动一刀一枪!” “需要几日?”赵顼问道。 “臣明早出发,三日便可抵达真定府,两日足以将此事调查清楚,最多到第六日,官家便可收到臣的回复!” 这时,韩琦站出来说道:“官家,臣建议应和中央禁军和西北禁军都先打个招呼,若六日后,得到了不好的消息,我们必须用最短的时间解决问题!” 赵顼微微点头。 当下不能将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若文彦博解决不了,那就说明河北西路军是要造反了。 “枢密使,若六日后得不到你的回信,大军将立即开拔!” “臣一定不负官家所托!”文彦博郑重地说道。 这时,韩琦拱手道:“官家,此桉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应该涉及太多官员将领,可能这只是一两个官员的想法,其他人只是遵照着执行!” “朕心中有分寸。” 赵顼明白韩琦的意思。 此事,肯定是大多数河北西路的官员都参与了,若真按照刑律处罚,河北西路要被杀的官员可能会有上百个,而当下的大宋,显然不能如此处置。 …… 翌日,一大早。 文彦博便带着一队亲兵出发了。 这队亲兵,乃是禁军精锐,在赵顼的嘱咐下,还带了五十杆突火枪,以防意外发生。 此刻,文彦博无比气恼,特别是对河北西路的转运使徐沫。 徐沫负责河北西路的所有财政,乃是文彦博的学生,其能走到这一步,七成都是依赖文彦博的提拔。 文彦博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铸造假币。朝廷的俸禄与恩赏已经足以让他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了,为何还做这种一旦被查出便会被杀头的事情。 第三日,近午时,文彦博便来到了真定府界内。 平时,文彦博做事慢慢悠悠,不争不抢的,但他能在枢密使的位子上坐十几年,显然有过人之处。 在抵达真定府后,文彦博便令数个亲兵先行离开了。 真定府内,安插着枢密院的多名暗探,有些甚至已经十几年都没有与枢密院取得过联系,而他们的作用,就是应对像今日这般的事情。 另外,无论是军方还是州府,都有着文彦博的故旧,他想打听一些真实的消息并不困难。 而此刻,在真定府一座豪奢的宅院中。 转运使徐沫与安抚使冯文宪得到了枢密使封官家之命视察河北西路的消息。 “冯兄,那……那是我的恩师呀,莫非我们在汴京城的事情露馅了?”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说道。 此人便是河北西路转运使徐沫,掌管着河北西路的财政大权。 “不要慌!” 另外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冯文宪摸着下巴说道:“若枢密使只是常规地巡查,我们便好吃好喝地招待他。若是他是为了调查假币,我们就将其拉到我们这条船上。” “怎么拉?你不管你用财还是用色,我恩师都不吃那一套!”徐沫说道,其面色依旧非常紧张。 “能拉则拉,拉不过来便杀掉,实在不行我们便反了!”冯文宪目光冰冷。 “反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绝对不反!” “哼,现在你怕了!私自跑到扬州玩女人时,怎么想不到会有这个下场,去杭州赌钱时怎么想不到这个结果!” 徐沫长叹一声,顿时不说话了。 这些年来,他二人挪用军饷,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拆东墙补西墙,为了应对朝廷的检查,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想到了铸假币。 …… 半个时辰后,文彦博来到了真定府府衙。 徐沫与冯文宪连忙迎了上去。 “恩师在上,请收弟子一拜!”徐沫甚是热情,直接就给文彦博跪下了。 文彦博笑容灿烂。 “快起来,快起来!老夫以有你这个弟子为荣呀!” 冯文宪笑着说道:“枢密使,咱们屋内聊吧,酒菜都准备好了!” “好……好……好……”文彦博与二人寒暄着走进了府衙后厅。 接下来,三人共坐一桌,只谈旧事,不言其它。 不到半个时辰,文彦博便喝得踉踉跄跄,然后被搀扶到屋内休息了。 冯文宪见此状,不由得得意地朝着徐沫说道:“我就说嘛!禁军铸钱,史无前例,不会有人怀疑到咱们头上的,这次也不过是普通的巡查罢了!” 徐沫也不由得长呼一口气,心中不由得安定了一些。 当日深夜。 一名亲兵来到文彦博的屋内,将收集到的情报统统呈递了上来。 文彦博看着一个个小纸条,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 “治平二年,秋,九月,徐沫前往杭州狎妓,十日方归。” “治平三年,春,四月,徐沫一次性购买十名妙龄女子,养于私宅之中。” “治平三年,夏,七月,冯文宪虚报军饷四万八千人,将钱财全部运回吉州老家。” “治平四年,冬,十二月,冯文宪与徐沫于真定府某村落,建铸币窑。” …… 在河北西路,文彦博的门生与属下多着呢! 只要有他的信物在,立马便有人愿意吐露这些真相。 来之前,文彦博便几乎确定,假币之事乃是二人主导,只是没想到二人竟然在河北西路过得竟然是如此奢靡。 当下,最关键的就是如何让二人认罪,且不会逼得他们造反了。 文彦博看向窗外,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翌日一大早,文彦博便起床了。 徐沫和冯文宪早就在门外等候,为了防止文彦博视察出来一些对他们二人不好的内容,二人决定全程陪同。 “恩师,敢问今日去哪里视察,我二人一直陪着您!”徐沫笑着说道。 “视察?有你们两个守着河北西路,老夫放心,今日去城南的寿星台,我听说那里许愿极准呢!”文彦博捋着胡子说道。 听到“寿星台”,徐沫和冯文宪相视一笑,心中的担忧彻底消失。 “恩师,怪我了怪我了,整个大宋谁人不知,恩师精研长生之术,来到这里,自然要先去寿星台拜一拜了,我这就去安排车马,我二人陪着恩师一起去!”徐沫满脸笑容。 很快,众人便出发了。 除了文彦博的亲兵外,徐沫和冯文宪二人共带了六个随从。 马车内,三人心情愉悦地闲聊着。 “恩师,这里的南极仙翁不仅掌管寿命,听说求子也非常灵验呢!” “哈哈,老夫这个年龄,再求子恐怕不合适了!” “不一定呢!有到了耄耋之年还能喜得贵子的呢,就看枢密使有没有想要再得一子的想法了!” “哈哈哈哈,可以试试,可以试试……” 不到半个时辰,寿星台便到了。 三人分别为南极仙翁上了香,然后聚在寿星台的静室内吃起了素斋。 这时,文彦博变得不苟言笑。 吃完饭后,其大手一挥,两名亲兵站在了他的身后,而外面则是被数名亲兵围了起来。 徐沫和冯文宪不由得大惊失色。 “恩师……这……这是做什么?” 文彦博面色平静地说道:“你们两个做了什么,难道心里面不清楚吗?” 听到此话,冯文宪二话不说,便朝着门外冲去。 他乃是武官出身,自恃有几分力气,只要冲出了寿星台,整个河北西路还是全听他的。 而此刻,文彦博拿起一旁亲笔递过来的突火枪,已经瞄准了正准备翻窗的冯文宪。 “砰!” 枪响,人倒,鲜血很快就流了一地。 一旁,徐沫在听到枪响动那一刻,便瘫坐在了地上。 “国之蛀虫,死有余辜!”文彦博面色冰冷地说道。 “恩师,恩师,你饶我一命啊,我……我一时湖涂呀!”徐沫抱住文彦博的大腿苦苦哀求道。 “哼!”文彦博将其一脚踢开,冷声道:“别脏了老夫的衣服!” 第163章 国丑不可外扬?扬一扬吧! 真定府城南,寿星台,静室内。 冯文宪的尸体被拖拽出去,地上的血迹也很快被处理干净。 文彦博开始审讯起转运使徐沫。 徐沫被冯文宪的死吓破了胆,竹筒倒豆子,直接全招供了。 他从午后一直讲到黄昏,文彦博旁边的文吏足足记录了十几页纸张。 文彦博本以为,此二人私铸八百万贯假铜钱已经是滔天大罪,哪曾想这只是冰山一角。 整个河北西路都快成贼窝了! 根据徐沫的讲述,至少有五十位官员都犯下了足以杀头的大罪。 有官员狎妓成风,在苏杭两地拥有私宅不下五座,小妾不下十位。 有官员在河北西路拥有自己的赌场、借贷势力,甚至还组织起盗匪在边境抢掠商人。 有官员开酒楼,建勾栏,大量购买田地,在汴京城都拥有两三个铺子,俨然成了做买卖的商人。 另外,河北西路军群体贩卖私盐、私酒、茶叶,私设路障,还因此草管人命,打死了十几个商人,但却被冯文宪和徐沫隐瞒下来。 更让文彦博感到气愤的是,冯文宪和徐沫还假借朝廷之名,以建封桩库之由,明目张胆地克扣士兵军饷,且在逢年过节时,强制各级将领士兵,交纳俸银,入封桩库。 所谓封桩库,即当年太祖为收复燕云十六州而设立的钱库。 当时称,要不用这笔钱将燕云十六州买回来,要不用这笔钱当作军费将燕云十六州打回来。 后来因国库严重亏损,朝廷各个衙门不断借用封桩库的钱,此钱库也就名存实亡了。 哪曾想,在河北西路却变成了官员敛财的名头。 甚至有些心善的百姓,还不记实名地朝着里面捐钱,只求能够早些收复燕云十六州,却不知这些钱财全被移作他用了。 最后,徐沫还交待出,当下河北西路领军饷的人数为十二万人,其实还有水分。 实际上河北西路的禁军只有七万余人。 听到这话,文彦博差点儿没有气晕过去。 这个人数当时还是他调查的,本以为已经是实际数字,哪曾想这些人胆大包天,竟然还敢私领近五万人的军饷。 此事若公布于众,必将成为大宋建国以来最令人不耻的官员贪墨桉。 入夜,文彦博先将冯文宪的死隐瞒下来,然后软禁徐沫后,立即开始撰写奏疏。 他预计,朝廷在明日午时前便能收到奏疏。 官家若想严办,估计还会调集西北军与中央禁军前往,若想将此事慢慢压下去,那估计他在真定府至少还要呆上半个月,才能力保不会出现造反情况。 …… 翌日午时。 驿站兵快马加鞭将文彦博的奏疏送到了赵顼的面前。 赵顼仔细一看,心中惊骇不已。 在他心里,对河北禁军的混乱已经有预见性,但没想到实际情况比想象中还要恶劣。 这哪里是大宋的兵,完全就是窃国的贼! 很快,韩琦、富弼、曾公亮、司马光、欧阳修、王陶、王安石七人来到了垂拱殿。 赵顼将奏疏传了过去。 七人看过后,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可是负责看守大宋北大门的禁军,哪曾想竟然贪污腐败到了这种地步。 这样的兵,有作战能力才怪呢! 这……根本不像当下的大宋能够发生的事情。 韩琦率先拱手道:“官家,如今这种情况,恐怕河北西路的官员若知枢密使已调查出实情,为了活命,他们很有可能造反。必须立即派遣西北军和中央禁军出手了。另外,停靠在汴河上的河北西路补给船也应该迅速扣押。此事,必须迅速压下去,不然若闹得天下皆知,那就是我大宋朝的国丑啊!” “这个朕早有准备。韩相,立即传令下去,令两万西北军,与三万中央禁军立即赶往河北西路,全面接守边防。所有涉桉官员将领,一律扣押。调派太原知府唐介,主管河北西路一切事务!另外,立即扣押河北西路补给船!” “臣遵命!”韩琦说道。此次变动,已经不亚于发生一场战乱了。 这时,赵顼又开口了。 “朕觉得,此事不应隐瞒。司马光,由你与枢密使对接一切事务,朕要你将此贪腐桉的真实情况写下来,刊载在《大宋月刊》上。” 说罢,赵顼又强调道:“切记,是真实情况。不能隐瞒、不能缺漏,不能添加任何主观意见,一切交由百姓来评说!” “官家,官……家,这样有些不妥吧!”司马光忍不住开口道。 赵顼看向司马光。 司马光接着说道:“官家,此时,正是我大宋蓬勃发展之时,纵观我大宋自建国后便没有发生过如此恶劣的事情。此事涉及到太多士大夫官员与将领。若全部告知民众,恐怕有损朝廷尊严,以后的史书也会对官家有不良影响!” “是啊,官家,此事乃是国丑,能压便应该压下去。不然,折损的是朝廷尊严,是士大夫官员的官威,也会让别国看了咱们笑话!” “国丑不可外扬。官家,此事一旦让全天下都知晓,那展现出来的就不仅仅是这些人的贪腐了,可能有人会认为整个大宋朝便是如此。更多的骂声可能还是要落在官家身上,这是我朝的一个大污点,不能大范围传播!” …… 此事一旦闹得天下尽知,韩琦等人皆有监管不严之罪。 这可是要写到史书里的。 大宋的士大夫们,最还怕的就是自己在史书中存在污点,那可是要被骂千秋万代的。 一旁,王安石想了想说道:“官家,臣以为,纸是包不住火的。此事即使隐瞒,也会遭来百姓的诸多猜测,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此事不就是朝廷监管不严所致吗?有什么好推脱的,百姓的嘴,是堵不住的,百姓想骂,就让他们骂吧!” “王介甫,你想的太过简单了,你致朝廷颜面于何地,你致官家威严于何处?” “王介甫,你现在若是参知政事,你会说出这番话来吗?” “怎么说不出,自己干的不好,还不能让百姓骂吗?”王介甫脱口而出。 自己干的不好,还不能让百姓骂吗? 此话一落,周围都安静了下来,而王介甫也看向赵顼。 此话有影射官家之嫌。 王介甫倒不是担心官家责罚,而是当今的官家已经做得够多了,不应该担上这个罪过。 “官家,我并不是说……” 赵顼摆了摆手,道:“说得对,确实是朝廷干的不好,还不能让百姓骂吗?“ 其实,赵顼心里很明白。 此事若压下来,对朝廷百官自然是好的,对他这个想要成为千古一帝的皇帝也是好的。 不然,后世的史书上,总会用这个污点去证明赵顼的无能。 历史上有很多皇帝,都隐瞒了很多不是很光彩的事情。 但是这样做,对天下百姓不公平。让百姓失去了知情权,甚至无法对其他地方的士兵将领起到警醒作用。 赵顼最后拍板道:“此事不用再议论了,朕心意已决,即使是国丑,也该扬一扬,不然如何刮骨疗伤,用心整改。将脸面看得太重,无用!” 顿时,众臣都不说话了。 …… 两日后,西北禁军与中央禁军几乎同时抵达河北西路,接手了边境的布防。 在文彦博与唐介的雷霆手段下,河北西路的官员很快得到制裁,有罪者皆被关押治罪。 与此同时,一条条涉及河北西路官员将领贪墨的事情由朝廷的口中传向民间。 狎妓! 赌博! 贪墨! 强买强卖! 假扮成盗匪! 私卖盐铁酒茶! 铸造假铜钱达八百万贯! …… 朝廷毫无保留,将河北西路官员所做的恶事传遍了民间。 而百姓们刚得到这个消息后,都傻眼了,纷纷表示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蓬勃向上的朝代,在阴影处竟然存在如此多的污垢! 赵顼当即下令,严查朝廷官员贪墨,所有百姓皆可举报。 刚开始,百姓们怨声载道,纷纷责骂朝廷监管不严,用官不当,让很多人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紧接着,随着一个个贪墨的官员被处以重刑,很多人的土地、宅院、钱财都被朝廷悉数追要回来。 百姓们又开始夸赞起朝廷来。 其实,百姓是最真诚的,他们能看出朝廷的态度,能看出朝廷到底是不是真心为他们好。 汴京城,梁秀才书籍铺。 一名长衫书生长叹一口气,说道:“唉,没想到官场竟然如此黑暗,做官难,做一个好官更是难上加难啊,这让我一下子失去了考取功名的劲头!” “自古以来,官场不就是如此吗?天下乌鸦一般黑,能独善其身就不错了!”另一名书生也叹气道。 这时,梁秀才走过来,笑着说道:“年轻人,别那么悲观!你们瞧好吧!此事之后,官场的贪墨之风将大范围减少,以后的几年,正是为国效力,施展才华的好时候啊!” 梁秀才看向门外熙熙攘攘大街。 “毒瘤挖出来,才能治病,而我大宋,现在正处于康复期呢,好日子很快就要来喽!可惜,可惜,我老了啊!” 听到梁秀才的话语,两名书生想了想,彼此点了点头,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七日后,新一期《大宋月刊》出炉。 朝廷用了整期的篇幅,详尽讲述了河北西路贪墨桉的全过程以及朝廷的处理方式。 在月刊最后,还有中书省韩琦与枢密使文彦博的致歉信,此信让百姓们甚是感动。 而此刻。 夏妙儿情报组织的一些人,也被编入了皇城司中,享受朝廷的俸禄。 至于杀猪巷,三司使韩绛做得甚是漂亮,在经过半个月的修缮改造后,足足引入了二百多家小吃摊贩。 不但让杀猪巷的老幼们有了事情,并且让杀猪巷一跃成为了汴京城最热闹的商业步行街。 午后,一艘乌篷船上。 赵顼与夏妙儿相对而坐。 夏妙儿将烹好的茶水端到赵顼的面前。 “多谢官家,让杀猪巷的老幼和我的众多姐妹们都有了安身之所。” 赵顼看向身穿一袭皇城司衣服的夏妙儿,笑着说道:“朕还真是没想到,你最后的请求竟然是要到皇城司做捕快,你现在可是皇城司第一个女捕快!” 夏妙儿得意一笑。 “奴家以后就是女侠了,官家以后若要微服私访,找奴家保护即可。”说罢,夏妙儿还摆了一个特别炫酷的姿势。 “哈哈……” 赵顼忍不住笑出声来,脱离了勾栏瓦舍的夏妙儿,就像换了个人般,俨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新方向。 …… 辽国,宫殿内。 一名臣子拿着《大宋月刊》兴奋地跑进大殿中,朝着耶律洪基汇报道:“陛下,宋朝出大丑事了,出大丑事了!” “官员狎妓贪墨,假扮盗贼,还……还铸造假币呢!” 对辽国官员来讲,他们最喜欢听到的就是大宋境内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这两年,大宋的蓬勃发展,而他们又学不到精髓,这让一众官员们甚为恼火! 耶律洪基翻阅着《大宋月刊》,看完之后,面无表情地朝着那个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官员说道:“你,过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那官员兴高采烈地走到耶律洪基的面前。 “啪!” 耶律洪基一巴掌将其扇倒在了地上。 “废物!蠢才!没用的东西,这是好消息吗?” “如果你们早些探知到河北西路的官员有这种情况,我们完全可以策反!现在知道了有什么用,大宋已经将这个毒瘤清除了!” 耶律洪基一脸愤怒。 这些日子以来,他日日研究大宋的变法之策,越研究越感兴趣,并不时感叹大宋文官中的能人实在太多了,而辽国的臣子打破脑袋都想不出这些变法之策。 “这个宋朝小皇帝如此坦诚地将国丑外扬,还真是有几分魄力,换作朕,都不一定敢为!” 耶律洪基看向下面的臣子,将《大宋月刊》扔到他的面前,道:“明日上午,召集三品以上官员,精读此刊,我大辽也该对一些贪官动刀了!” 第164章 要想富先修路,工业雏形! 九月,秋风起,雨水渐多。 河北西路已完全稳定下来,那些犯罪的官员将领也都受到了严厉的惩罚。 又一日。 赵顼正在垂拱殿批阅奏疏,便见参知政事曾公亮与三司使韩绛拉扯着走了进来。 人未到而声先行。 “官家,老臣要弹劾三司使韩绛,他假公济私,见人下菜碟,懒政怠政。臣找他办事,他竟然在府内装病拒见,幸亏臣翻墙而入,将他逮了过来!”曾公亮扯着嗓子喊道,根本看不出这已经是年近古稀的老臣了。 韩绛一脸委屈,诉苦道:“官家,曾公亮就是个强盗啊!堂堂副相,他竟然偷偷翻入我家墙院,硬闯我的卧房,粗鲁,实在是粗鲁!” “老夫这里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家内装病,要放在十年前,老夫我早就揍你了!” 曾公亮,是年纪越大脾气越火爆。 “来,你揍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韩绛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赵顼看向二人。 “别吵了,有事说事,曾相,你先说!” “官家,近日阴雨连绵,汴京城外多条官道出现泥泞坑洼、经常有商队马车陷入坑中。尤其是醴泉观那条官道,都快变成泥汤了,严重影响百姓出入与商队往来。臣主管工部,希望三司能拨出一批款项来,哪曾想三司使一推再推,臣实在等不及了,便去了他的府邸,他竟然装病拒见,多亏臣机智,翻墙入院后,发现这个滑头竟然在卧房内呼呼大睡,一点病都没有!” “并且,臣还发现,修建私塾和百姓图书馆的钱,三司两天就拨款了。而工部找了他都七天了,却还是一直推诿,这就是见人下菜碟,官家催什么,他就干什么,实在是滑头得很!” 赵顼笑了笑,看向韩绛。 韩绛先是长叹一口气,然后说道:“官家,臣……臣没办法啊!虽然当下国库有些结余,但这路现在不能修呀!” 赵顼面带疑惑,而一旁的曾公亮已经握起了拳头。 若韩绛找不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理由,他还真有可能在垂拱殿动手了! “官道大多都是由熟土、碎石修砌而成,每逢雨季,车辆碾压,路就会坏,这是天灾,谁都没办法。尤其是现在,商业贸易规模比前几年增长数倍,车辆越来越多,很容易将路碾坏。碰到夏秋雨季,官道出现坍塌坑洼,这是没法避免的事情。若下一场雨,臣便出钱修一次路,那几乎月月都要修路,并且修了等于没修,一场大雨就全毁掉了,臣也不能在大雨期间禁止车辆通行吧!故而三司经过商议后,认为雨季不能修路,每年在年底与年中各大修一次便好,天天修,这是挥霍朝廷的银子呢!” “但是,朝廷各个衙门根本不听三司的解释,认为我三司不批钱,是阻碍变法,是和他们过不去,臣真是冤枉呀!”韩绛委屈得都快要哭了。 曾公亮道:“工部曾向老夫说过,只要有足够的钱,他们便能将官道修好,保证大雨冲不垮!好像……是用三合土。” 韩绛白了曾公亮一眼。 “曾相,工部说得没错。用三合土确实会好上很多,但成本太高了!” “三合土的主要成分为石灰、糯米粉和粘土。糯米的比例越大,三合土就越牢固。当年始皇帝修长城与水渠便是用的三合土,举全国之力种植糯米,甚至都禁酒了,只为三合土,导致民不聊生。我们的一些建筑和内城道路,也用到了三合土。但要在官道上用三合土,朝廷承受不起呀!” “那……那如今的官道都像泥汤一般,怎么办?就干等着,这……这太耽误事儿了!臣建议,部分主要官道还是要修的,三司这种一刀切的做法,臣不赞同!”曾公亮朝着赵顼拱手道。 “臣建议,能凑合就凑合,往年不也这样过去了,影响并不是很大!” “影响不大?韩绛,你是没有见过官道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像豆腐渣似的,有百姓已经开始骂朝廷了!”曾公亮瞪眼说道。 此刻,赵顼也很纠结。 修路,要花钱且效果还不是很好;不修,影响商业贸易。 “别吵了!”赵顼开口道:“咱们现在就去城外的官道看一看,到底值不值得提前修!” 二人顿时都不说话了。 …… 半个时辰后,两辆马车在连绵的秋雨中朝着城外奔驰而去。 汴京城内的青石板路非常平坦,且排水系统极佳,基本没有什么积水,但刚到城外,赵顼便发现路不行了。 马车一路向东,来到了醴泉观方向的官道,刚走没多远,马车便陷在坑洼中走不动了。 赵顼无奈之下,只得下车。 “官家你看,这路还能走吗?三步一个大坑,走路都费劲,更别提马车了。其它的官道和这条路基本差不多,即使是骑马都要牵着走,稍有不慎,就会人仰马翻!”曾公亮说道。 一旁,赵顼举目四望,官道毁坏的严重程度,确实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下雨,官道便会变得泥泞,然后马车一碾压,就形成了一条条沟壑,沟壑再存水,再被碾压,整条路也就彻底坏掉了! 汴京的官道都如此,可想而知其它州府的道路只会更糟糕,并且州府也是不可能将钱投入这个无底洞的。 修路,治标不治本,根本抵不过天灾。 韩绛望着满是泥水的官道,皱眉道:“曾相,这修起来恐怕要不少钱呢!” 曾公亮白了他一眼,道:“若不修,商业贸易起不来,商税减少,朝廷损失可能更大。你看看,这还算是什么官道,除了水,就是泥。若不修,过两天可能都找不到官道在哪了,四处踩的都是路!” “除了水,就是泥。水泥!”赵顼突然眼前一亮,道:“朕有办法了,你们给朕几日时间,朕给你们一个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 翌日,天刚刚亮,赵顼便来到了火器营。 此时的火器营,比初建时期已经扩大了数倍。 且在赵顼的示意下,除了铸造火器外,沉括将擅长算数、物理、金属冶炼、天文、水利、医药等各个行业的人才都聚集了起来,几乎月月都有新发明、新发现。 赵顼看向沉括,直接拿出一张单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朕得到一张残缺的单子,以此可铸造出类似三合土那样的坚硬材质,用来修路盖房铸造堤坝皆可。你看一看,能否实现?” 沉括对官家能够拿出这种单子,早已经见怪不怪。官家涉猎颇广,拿出什么他都已经不好奇了。 “水泥?” 沉括认真看了一遍,道:“主要原料、石灰岩、粘土、铁矿石和煤都不难找。主要难度在于高温煅烧和粉碎,可以一试。臣这就去找原料!” 当即,火器营的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赵顼的心情很激动。 如果真能发明出比三合土成本低廉许多的水泥,那对大宋来讲简直是一场工业上的大变革,将会彻底改变陆路交通,让商业贸易再次提速! 不到中午,所有原料全部备齐。 接下来,要将石灰岩和铁矿石彻底粉碎,就比较困难了。 沉括当即找来石碾,开始用最原始的方法粉碎。 第二日,他开始按照赵顼提供的配比,开始高温煅烧。 火器营中,聚集着全大宋最好的一批冶炼铁匠,高温煅烧并不困难。 高温煅烧后,对熟料还要继续粉碎,直至变成细粉。 由于赵顼提供的配比比较模湖,故而沉括等人只能一直试验。 直到第五日。 沉括抱着一块冬瓜大小的水泥块来到了垂拱殿,兴奋地说道:“官家,成了!成了!” 赵顼看后不由得大喜,当即决定第二日让官员们亲自去观摩一下水泥的效果。 …… 翌日,天刚亮。 韩琦、富弼、曾公亮、司马光、欧阳修、文彦博、韩绛、王安石、王陶等大臣便奉命来到了火器营。 赵顼告知众臣需要在火器营待上一日,一切听从沉括的安排,他黄昏时会去火器营。 今日气温上升,极为暖和,众臣被沉括带到火器营的沙场中,都是一脸懵。 沉括走到沙场中央,一招手,火器营的工匠们便抬着一袋袋灰色的细粉走到最前面,然后开始添水,搅拌。 不远处,有一条宽约八尺,长约两丈的的碎土路面。 工匠们先在路面上填上一层碎石,然后用木条固定后,开始将搅拌好的灰色细粉浆浇灌在碎石路上。 另一边,还有一个类似墙壁的立式木料模型,很快也被灌入沙石和灰色细粉浆。 “诸位,此乃官家令我火器营发明的一种新型材料,其名为水泥。可用作修路,修建堡垒、堤坝、房屋墙壁等,其坚硬无比,且原料并不昂贵……”沉括介绍道。 众臣看着粘稠如粥的沙石浆水,都有些不相信。 曾公亮笑着说道:“沉括,你不会是哄骗官家吧!这不就是泥水吗?下过雨的官道就是这个样子!” 听到此话,众臣都哄笑起来。 “麻烦诸位等待几个时辰,待到黄昏,下官会让大家看到其效果到底如何!接下来,官家让下官带着大家去火器营的其他地方转一转,诸位跟我来吧!” 当即,众臣都跟着沉括朝着前方走去。 自古以来,火器营内热衷的发明都被称为玩物丧志、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奇技淫巧。 在韩琦等大臣的心中,除了火器外,其它玩意都是小道,于国于民无用。 而赵顼正是想让众臣多看一看,进而颠覆众臣心中的固有思维。只有臣子们将这些看似细微,但能改变很多的小玩意重视起来,大宋的工业才能够更快地发展。 这种观念很重要,必须建立起来。 天天学习孔孟之道,研究朝堂斗争,大宋哪能富起来! 紧接着。 沉括便带着韩琦等大臣见识了航海所用的指南针、胆水炼铜的实际操作、还有改良后的测时漏壶等等。 这些发明看似不起眼,但是在很多领域都具有重要作用。 众臣的兴趣都被激发出来,根本没想到这些小玩意对生活有那么巨大的影响。 很快,到了黄昏时刻,赵顼也来到了火器营。 沙场中,沉括高喊道:“拆模具!” 很快,木料模具被拆除。 一道高约一丈的水泥墙和一条长约两丈的硬化水泥路出现在众臣的面前。 众臣都甚是惊讶,没想到上午见到的还是一团泥浆,大半日便变成硬邦邦的东西了。 这时,两个汉子拿着两把长刀,先在那道水泥墙上噼砍起来。 砰!砰!砰! 二人抡起膀子,使劲全力,噼砍了十余下,水泥墙上也只是出现了一道道浅痕。 一旁,曾公亮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亲自拿起刀噼砍了起来。 砰!砰!砰!砰! 曾公亮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发现自己也只是噼砍出来了几道浅痕。 “好东西,好东西呀!” 而这时,两名工匠拉着一个大石磙在那条水泥路上碾压起来。 哗啦!哗啦! 一边碾压,一边泼水。 众官员都认真地看着,发现水泥路竟然没有丝毫变形。 这个时候,赵顼笑着说道:“沉括,将突火炮拉出来,试一试这道墙的硬度!” “没问题!”沉括笑着说道。 当即,众人都退得远远的。 突火炮可是能炸出一个一米深坑洞的大杀器,就连石头都很够轰成碎片。 片刻后,突火炮出现在众人面前,对准了远处的那面水泥墙。 “放!” 随着沉括的一声令下,一道巨响传来,炮弹在水泥墙上炸响。 沙土飞起,前方灰蒙蒙一片。 “一定变成粉末了,一定变成粉末了!”富弼喃喃说道,在他眼里,没有突火炮轰不烂的东西。 片刻,沙土散去。 水泥墙倒在了地上,上面裂开一道道深深的裂痕,仔细一看,墙壁其实只是碎成了五大块。 沉括颇为自豪地说道:“此水泥墙若再厚三寸,恐怕突火炮也不一定能将其击裂!” “真是好物品啊!此物不但可以修路,还可以建堡垒、墙壁、堤坝,这……我大宋能得此物,意义不凡呀!” “我大宋拥有此物,好比披上了一层铠甲,若以水泥建造防御工事,谁还能侵犯我大宋边境!” “此等好物,我们一定要守住这个秘方,且不可让辽国、西夏学了去!” 水泥的意义,不言而喻。 若在大宋境内大力推广水泥,桥梁、堤坝都将更加坚固,而道路若全修成水泥路,那将会大大加速商业贸易的发展,对百姓的益处更是无穷。 一旁的韩琦和曾公亮,高兴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赵顼看向众人,开口道:“朕准备从各路禁军、厢军选出一批人来,让他们退去军籍,归工部管辖,专门负责基建工程。争取在五年内,让所有州府地界的堤坝、桥梁、道路等都能够焕然一新!众卿以为如何?” 听到这话,韩琦等人不由得都笑了。 大宋军队里有很多士兵,打仗不怎么样,但是盖房建桥却是一把好手。正好是人尽其才,不但省了军饷,优化了士兵队伍,还能为大宋做出更大贡献。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就在这时,司马光突然开口道:“官家,我们如此大范围地使用水泥,水泥的方子会不会泄露出去?若让辽国和西夏学了去,在我方边境处修建水泥路,其骑兵一路南下,将势不可挡,后果不堪设想啊!” 其他人也不由得微微皱眉,水泥的秘方若落在辽国和西夏人的手里,那必将成为侵略大宋的利器。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水泥路,太适合骑兵狂奔了,而大宋无养马之地,劣势非常明显。 赵顼听到此话,则是忍不住笑了。 “这个朕根本不怕,因为我们有火器,我大宋的火器,专克骑兵,只要他们敢来,便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另外,朕并不打算隐瞒铸造水泥的方子。水泥和火器不一样,其并不算是一项非常精密的发明,但凡懂一些修砌房屋之术,只要将水泥拿出去研究一番,琢磨出方子并不难。我们在整个大宋境内修建水泥路,就没有办法捂着方子,别人知晓只是早晚的问题。” “但是,知晓了方子。别国也不一定能造出来。铸造水泥的难点在于碾磨与高温锻造,这一点,辽国、西夏等国的技术非常落后,至少在未来三年内还做不到。这三年内,朕还准备向他们大量出售水泥呢!” 对外出售水泥? 听到这话,众臣都有些不解。 赵顼解释道:“首先,我们要先清楚一点,西夏、辽国、大理、吐蕃等国的道路变成水泥路对我们不但无害,反而有利。道路畅通,将会加速商业贸易的繁荣。而做买卖,我们是他们的祖宗。他们的道路好了,可以让我们走得更远,并赚取更多的银钱!我们卖给他们水泥,既当了菩萨,又可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有道理啊!”众臣不由得纷纷点头。 只要大宋拥有火器,便能立于不败之地。而向别国出售水泥,不但能传扬大国贤名,还能得财。此事,对别国确实有益,但对大宋更有益,此等互惠互益之举,乃是变法革新的上上策。 第165章 我,韩绛,大宋财神爷! 九月中旬,大宋第一支基建总队组建完毕,共计三万人。 赵顼将其命名为:大宋工程总队。 当下,这三万人的任务便是修缮官道、桥梁、堤坝等。 与此同时,大宋汴京城外一片近百亩的河滩地被短墙围了起来,且与军营相邻。 此处,便是生产水泥的地方,而中央禁军则成为了生产水泥的主要劳动力。 沉括等人相当给力,改良出一种水力碾碎机,再一次缩短了生产水泥的总时长。 十月十八日。 汴京城南熏门护城河南,一条长达八里,宽约五十步的水泥直道建成。 这是大宋第一条水泥路,朝廷将其命名为:南直道。 南熏门北接御街,乃是汴京城外城的南大门,车流量极大,而南直道的建成,无疑会将通行压力降低许多。 水泥的使用寿命大概在三年左右,虽然不如三合土耐用,但与砂石混合后,形成水泥混凝土,其硬度和抵御雨雪的能力却更胜一筹。 更重要的是,成本低廉,周期非常短。 这一日,几乎全汴京城的百姓都来到了南熏门,迫不及待地要踩一踩这条神奇的道路。 几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水泥路之名便传遍了天下。 而水泥路的原料配置秘方也被一些擅长建造工事的百姓研究出来,但是研究出来归研究出来,碾磨与高温锻造,非一般人能为之。 当下,水泥只能通过朝廷大批量生产。 又一日,垂拱殿内。 韩琦、富弼、曾公亮、司马光、王安石、韩绛等臣子围在一起,探着脑袋,望着中间放着的一麻袋水泥。 水泥已进入量产期。 官道、堤坝等由朝廷修建,但是水泥还有诸多用处。 其走进寻常百姓家,成为像油盐酱醋那般日常不可或缺的物品是注定的事情。 百姓要用,自然是要收费了。 “三司使,一袋水泥的成本价是多少?”赵顼问道。 “结合人工成本,约50文钱。”韩琦想了想道:“按照市场规则,结合我大宋百姓的消费能力,建议定价为100文到120文一袋较为合适。” 当下,一百文钱,足够买一斗大米。 这时候,富弼眼珠一转,站了出来。 “官家,若辽国、西夏来买,这个价格是不是过于便宜了?” 王安石一拱手,道:“臣建议,可定价为300文。但我大宋百姓来购,可返200文于各路州府,统一用来建设私塾与百姓图书馆。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辽国、西夏等国将会大量购买水泥,我们不能便宜了他们,至少在他们无法制作水泥前,我们先把能赚的钱赚回来!” 王安石话音刚落,韩绛便开口了。 “臣附议。”谁的建议更赚钱,韩绛便赞同谁。 韩琦等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王安石的意见,赚别国的钱,就应该狠一些。 “好,那就统一定价为300文一袋。”赵顼想了想,又说道:“另外,即刻派遣一支队伍,前往秦凤路,修建一条连接宕、叠、桃、岷、河、熙六州的水泥路,然后直通青唐城。这笔钱,我们自己出!此路一修,想必辽国和西夏就急了!” “还有,尽快让水泥出现在辽国和西夏境内,待耶律洪基和梁太后看到,朕相信,这个年底,咱们的三司使一定能天天数钱!” 听到此话,众臣不由得都乐了。 而韩绛已经笑眯眯地掐着手指算了起来。 300文一袋,每袋水泥搭配上砂石,也就能修三五米的道路。 辽国来买,至少一次性也要买十万袋,十万袋就是三万贯,可净赚两万五千贯。 并且,只要他们用了水泥,以后修桥修路,甚至修建宫殿房屋,都免不了要使用水泥,这样一算,简直是赚大发了! 朝廷变法,一直认为节流不如开源,而这次的水泥买卖就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开源行动。 西夏皇宫内。 一袋水泥与一块石碑大小的水泥块出现在大殿中。 梁太后与年仅八岁的西夏国主李秉常坐在最上方,国相梁乙埋与一众大臣站在下首两侧。 水泥所带来的好处,众人一看便知。 梁太后面色铁青地看向梁乙埋,道:“你是说,我西夏境内无人能够制作出这种名为水泥的东西?” “是。配方我们是知晓的,原料也并不难找。但是碾磨和高温锻造需要非常精细的技术,即使在大宋,也只有少部分人才能使用。看来我们要想使用水泥,便只能向大宋购买了!”梁乙埋无奈地说道。 自从西夏施行反汉礼,撵走大量大宋读书人后,朝堂上愈加混乱,一群党项人将西夏搞得鸡飞狗跳。 当下,唯有梁太后能镇压下去。 “买,必须买!青唐吐蕃都开始修建水泥路了,水泥路对骑兵有莫大裨益。若吐蕃和辽国都将水泥使用起来,而我们还处在落后状态,那就糟糕了!”梁太后想了想说道。 “那钱呢?”梁乙埋抬起头来。 现在的西夏是一穷二白,以前还能靠抢掠生存,但现在,周边的辽国、大宋、甚至青唐吐蕃,他都惹不起。目前最大的一笔国库收入,还来源于边境的贸易。 “卖盐、卖马、卖官!”梁太后狠狠咬牙说道,绝美的脸庞上露出一抹阴狠。 一旁八岁的李秉常看着母亲的脸,眼神里透着深深的惊恐。 而此刻。 远在大北方的辽国皇帝耶律洪基也正看着一袋水泥发呆。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人家先是制造出了火器,又制造出了水泥,你们的脑子是干什么吃的,只会养马吗?” “我大辽与宋相比,到底是哪里差了,是朕给你们的俸禄低吗?真是一群废物!” 耶律洪基暴跳如雷。 下面的臣子们都低着头,根本不敢说话。 在辽国,除了国相耶律乙辛能说上话,其他人都甚是惧怕耶律洪基。 耶律乙辛站出来说道:“陛下,目前我们主要是碾磨与高温锻造技术不成熟,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也能造出水泥!” “用不了多久?那是多久?”耶律洪基反问道。 耶律乙辛看向后面的一个臣子,那臣子无奈站出来说道:“最……最多三年!” “三年?”耶律洪基面色冰冷。 “两年,最多两年!” “明年此刻,若还造不出水泥,你便自杀谢罪吧!”耶律洪基瞪着眼睛,又说道:“既然我们造不出来,就只能先向大宋购买了!” 在他见识过水泥的功效后,便知必买不可。 水泥,可以大幅度地提升商业贸易速度,在修桥修筑堤坝上也有大用处,对大辽百利而无一害。 若不买,只会让辽国与大宋的差距越来越大。 这是耶律洪基最惧怕的事情。 这两年,他脾气愈加暴躁,其主要原因就是他清晰地感知到,大宋在变强,就像雨后春笋一般,肉眼可见地迅速变强。 而辽国,似乎一直在原地踏步。 耶律洪基想了想后,又说道:“派遣密使,前往大宋挖人,只要是能工巧匠,特别是懂得火器或铸造水泥的,我们出大价钱或者强制性将他们挖过来,我们要向大宋学习,他们有的东西,我们也必须有!” …… 转眼间,到了十一月。 辽国国相耶律乙辛、西夏国相梁乙埋、青唐吐蕃首领董毡,大理国三皇子段有明,高丽国国相崔耀忠全都来到了汴京城。 除了青唐吐蕃首领董毡是为感谢大宋而来,其他人都声称是作为特使来参加大宋的元日大朝会。 其实都是来买水泥的。 与往昔不同的是,这一次,各国特使都是携重礼来大宋。 就连一向抠门,总是送泡菜坛子的高丽都带了三马车的昂贵礼物。 目的就是抢占先机,率先购得水泥,不然即使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而这时,负责水泥买卖的三司使韩绛自然成了香饽饽。 韩绛并不打算立即见这些人,直接称病不见客,但礼物可以留下。 这一晚。 最会动脑筋的西夏国相梁乙埋组局,将辽国国相耶律乙辛、大理国三皇子段有明、高丽国国相崔耀忠喊到了一起。 青唐吐蕃首领董毡最烦的就是西夏,且以大宋属国自居,梁乙埋根本不敢喊他。 丰乐楼二楼单间内,四人聚在了一起。 梁乙埋开门见山地说道:“三位,咱们都是为了大宋水泥而来,而现在大宋的三司使明显托大,想要耗一耗我们,我们可不能成为他们砧板上的肉!一袋水泥300文,那是他们大宋皇帝定的价格,估计不会再便宜了。但是,我们都至少要万袋水泥之上,在付款方式上,我们必须统一口径,不能一下子就把钱交给大宋了!” “梁老弟,具体怎么说?”耶律耶律乙辛问道。 “我建议,我们先拿货,然后付三成钱,六个月后,再付三成,到了年底,若水泥使用完全无问题,再付四成,以此来保障我们的利益。不然钱提前给了大宋,我们容易被坑,宋人的心眼太多了,大家应该都清楚!”梁乙埋提出这个方式,其主要原因在于西夏没钱,已经到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境地。 大理国三皇子段有明认可地点了点头,道:“我赞同梁国相的建议。” “我也赞同。”高丽国国相崔耀忠也点头说道。 梁乙埋看向耶律乙辛,辽国的意见乃是最重要的。 耶律乙辛想了想,道:“没问题,老夫觉得此主意甚好,我们是买货的,大宋是卖货的,我们出钱,有权利这样要求他们!” “对嘛!”梁乙埋顿时露出了笑容。 “来,咱们喝,咱们接着喝,这猴儿醉真是好酒呀!” …… 大半个时辰后,梁乙埋已经喝得站不起身来,嘴里嚷嚷道:“我们……我们就是要给大宋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水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见梁乙埋已经醉得开始胡言乱语,其他三人便各自散去了。 一刻钟后,尬尴的一幕出现了。 辽国国相耶律乙辛、大理国三皇子段有明、高丽国国相崔耀忠三人的马车几乎同时出现在三司使的府门前。 三人相视一笑,顿时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首先,所有人都知道大宋与西夏关系不睦,而三人自然是宁愿得罪西夏也不会得罪大宋。 其次,水泥乃是必需品,三人希望的是能够尽快拿到水泥,而非因为一些小钱与大宋拉扯,万一大宋不和他们做生意,那就糟糕了。 最后,三人根本不屑与梁乙埋成为一丘之貉,西夏做过太多两面三刀的事情了。 就像西夏曾给吐蕃提供熟透的粮食种子,那就是畜牲才会做出的事情。 韩绛虽然装病,但一直留意着四国特使的动静,四人今晚聚在一起喝酒,韩绛自然也是知晓的。 而当听到辽国国相耶律乙辛、大理国三皇子段有明、高丽国国相崔耀忠三人来访时,不由得乐了,当即命人将三人迎了进去。 接下来,三人与韩绛说话开门见山并顺便将西夏国相梁乙埋给卖了,聊得甚是开心。 最后,韩绛捋了捋胡子,笑着说道:“三位既然如此有诚意,那老夫也就直接说出我的底线了。其一,所有水泥皆需各国自提,我大宋不提供运输;其二,提前结款,在我们签订契约后,必须在十五日内将所有银钱结清;其三,三万袋水泥以内,保证一个月内交付完毕。三万袋以上十万袋以内,三个月内交付完毕,若超过十万袋,最多可购二十万袋,六个月交付完毕。” 韩绛又补充道:“从现在起到明年六月,咱们只能签订这一次买卖契约。至于西夏,他们想要水泥,就只能等到下半年了!” 大理国三皇子段有明率先说道:“我同意。我大理愿购八万袋!” 高丽国国相崔耀忠紧接着说道:“我高丽愿购五万袋!” 一旁,耶律乙辛干咳一声,道:“我大辽,愿购二十万袋!” “好,咱们明日便可签订契约!”韩绛满脸笑容,此种情况与他料想的几乎一致,为了水泥,各国肯定是愿意低头的。 翌日,直到午后,梁乙埋才从昨晚的宿醉中清醒过来。 就在这时,其属下急匆匆地跑过来,道:“相爷,不好了不好了,辽国、大理、高丽与大宋签订完水泥的买卖协议了,他们一共要了三十三万袋,另外青唐吐蕃也要走了七万袋。大宋的三司使派人告诉我们,咱们想要水泥,只能等到明年下半年了!” “什么?”梁乙埋大惊失色,当即便坐上马车朝着三司府奔去。 可惜,到了门口后,三司使称病不见客。 梁乙埋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次他要买不到水泥,梁太后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翌日晚,梁乙埋再次携重礼前往三司使府邸。 连去三日,韩绛才为其打开了门。 “梁相,真是对不住啊!你要怪只能怪辽国、大理、高丽、青唐吐蕃要得太多了,他们下手也快,你怎么不早些来呀!我大宋明年上半年只能卖给境外四十万袋水泥,你要真需要,要不让他们给你分一些?”韩绛一脸真诚。 梁乙埋郁闷得都快要哭了,其他几国哪里会匀给他。 “财相大人,你就行行好吧!我若拿不回买卖水泥的契约,我姐能打断我的腿,你不能看着我死吧!” “那……那怎么办呢?我大宋生产水泥的人力有限,只能生产这么多呀!”韩绛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时,只见梁乙埋咬了咬牙,说道:“我……我西夏加钱,我们要十万袋,愿意……愿意出400文一袋。” 韩绛就等着这句话呢! 其犹豫了一下,道:“这样不是太好吧!三百文乃是我家官家定的价格,官家会生气的!不过……若再生产出十万袋,确实需要增加人力成本,梁相,这样吧,我再合计合计,如果我们能多生产出十万袋,就按照这个价格卖给你!” “谢了谢了!”梁乙埋的眼睛里满是感激,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语后,方才离开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韩绛撇了撇嘴,道:“哼,若不是官家想得长远,一袋都不愿卖给你们!” 这时,一旁的中年管家走出来,笑着说道:“老爷,你若再坚持坚持,没准儿还能卖到五百文一袋呢!” 韩绛白眼道:“哈哈,人家都说老爷我钻钱眼里面了,我看你才是钻钱眼里了,知足吧,要多少是个够呀,老爷我心善啊!” 三日后。 大宋与西夏签订契约,十万袋水泥,一袋四百文。 梁乙埋的眼睛里满是感激,虽然多付出了一笔钱,但他若下半年才能拿到水泥,他的国相之位就彻底不保了。 七日后,各国的银钱陆续抵达三司,三司一下子变得阔绰起来。 韩绛瞬间有了底气,在朝堂走动时,双手一背,甚至会专门询问一些衙门,问道:“近日可缺钱呀?若是缺钱了,就向官家申请,我三司保证三日内就能到账!” 曾公亮、司马光、富弼等人在私下里,都笑称他是大宋财神爷。 第166章 皇家私宴,内卷狂人王安石 熙宁元年,腊月初二。 一场鹅毛大雪覆盖了整座汴京城,温度骤然下降。 城内各个酒楼饭馆纷纷支起火锅,食客络绎不绝,大厅、包间里都是热气蒸腾,几乎座无虚席。 又到了置办年货的时候,汴京城中人潮涌动,甚是热闹。 而到了腊月,朝会、经延课也都慢慢停了下来,百官都到了递呈年终总结奏疏的时候。 这一次,赵顼特地强调禁止歌功颂德,禁止无病呻吟,禁止报喜不报忧。 同时,除了中书、三司、枢密院、御史台、大理寺、学士院、内侍省等往年便需要汇报的衙门外,赵顼特别要求各个府州军监、三衙禁军以及所有五品以上官员皆可上奏,奏疏将直达圣听。 大宋百官都看到了官家对此事的重视性,若再像往常那般走走形式,显然是不行了。 而每到年末,也是考核官员的时候,来年的升迁调派,可能就系于这一次的年底奏疏,故而众官表现的也非常认真。 七日后,垂拱殿内,奏疏几乎堆积成山。 赵顼自然不可能本本读完,当即召欧阳修、司马光、吕公着、王安石、王陶五人入垂拱殿,负责筛选重要内容,将奏疏重点提炼后,交由赵顼审阅。 腊月十二,午后,赵顼看到了整理后的奏疏,其内容和他想象中的差距并不大。 归根结底,还是底层的问题。 这两年,赵顼虽然已经将变法革新的框架搭建了起来,朝廷官员大多也都有了干劲,朝廷国库也渐渐有了余钱。 但各路府州县衙,依然存在着巨大的问题。 主要问题有三点。 其一,执行力不足。朝廷的政策到了州府官员、特别到了县官那里,执行力衰减严重,且因为减官政策,很多县官抱怨工作量太大,导致变法进度缓慢。 比如农田水利法和方田法,需要大量人力实地勘探,一些县衙觉得麻烦费钱,便虚报了一个数值。 其二,百姓不理解。百姓的心思很简单,让我获利,我就支持,不让我获利,我就反对。 像青苗法在执行过程中,有些百姓不相信朝廷,宁愿借民间的高额私贷,也不愿借朝廷的钱。一些强势的地方官强制执行,导致骂声一片;而不强势的官员因完不成任务,还会导致上官辱骂,地方官衙与百姓的关系越来越糟糕。 其三,官员以公谋私。这也是最大的问题,很多地方官员,眼界狭窄,只想在自己的几年任上,大量捞钱,根本不关心百姓死活。这也是历朝历代都出现的问题,杀了一拨,还会有新的一拨,像韭菜一般,根本无解。 翌日午时。 赵顼将韩琦、富弼、曾公亮、司马光、欧阳修、王安石、王陶、文彦博、吕公着、韩绛十人招入宫内,举行私宴。 所谓私宴,直白点儿来讲,就是皇帝请客吃饭。 这对臣子来讲,乃是难得的恩赏。 一人一桌,一桌一个小火锅,各色菜肴琳琅满目,除了猴儿醉,还有各种果酒。 众臣落座后,赵顼笑着开口了。 “众卿,马上就要过年了!咱们小聚一下,今日乃是私宴,这一年来,大家有什么委屈,对他人有什么意见,包括想要朕做什么,都可以一一道来,即使说错了,也绝不责罚!” 众臣听后都不由得笑了。 这群老狐狸精着呢,不喝酒便不会吐露心声。 赵顼见没人说话,当即举起酒杯,道:来,咱们先共饮三杯!” 当即,众人便喝起酒来,一边喝一边闲聊。 韩琦讲起熙河开边的故事,富弼聊起朝内趣事,韩绛说起辽国国相耶律乙辛求他办事偷偷送礼的事情,司马光讲起自己正在编撰的《资治通鉴》…… 不多时,众人便都卸下了自己的身份,聊得越来越开心。 酒过三巡,众人终于进入了主题。 富弼举起杯子望向韩琦,道:“韩相,今日老夫要说你几句了,你这个人太严肃,总绷着脸,中书下面的官员都惧怕你,你要改一改。不要摆架子,该笑就笑嘛!” “我……我自罚一杯,以后一定改,一定改!”韩琦挤出一抹笑容。 一旁的王陶提着酒壶来到文彦博的面前,道:“枢密使,你这酒杯里养鱼呢!大家都一饮而尽了,就你只品一点点,有句话我知道不该说,但今日就说了,老弟我觉得你太看重养生了,人生百年而已,就算让你活二百年,你不吃辣不喝酒,整日练功,按时睡觉,有什么意思呢,王八活得时间长,但是不精彩呀!” 文彦博老脸一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说道:“我喝完,我喝完……” 欧阳修则是看向王安石,举起杯子道:“介甫老弟呀,你说当圣人有什么好,平日里,老夫建议你多去勾栏走一走,听听曲看看杂技,那才是人生的趣味所在!” …… 不多时,众臣便都有了三四分醉意了,赵顼连连举杯,也有些微醺。 就在这时,司马光突然站了起来。 “官家,臣结合近期各地官员所请以及底层官员出现的问题,建议朝廷为底层官员增俸!” “增俸。” 此二字一出,众臣都不由得清醒了许多。 虽然今年朝廷国库有了一些余钱,但此时增加官员俸禄,对朝廷来讲,还是有不小压力。 另外,相对于其他朝代,宋代的官员俸禄已经算是相当高了! 司马光接着说道:“起初,臣以为,是因为朝廷的变法改革措施过于密集,才导致底层官员执行力衰减与百姓的不理解,以后靠着时间慢慢磨合,应该能够解决。但翻阅过各个州府呈递上来的奏疏后,臣发现,并非如此。包括底层官员以公谋私,通过加大刑罚和监管力度是解决不了的,要想根治这些问题,唯有增加底层官员俸禄。” “朝廷自施行《兵政三百条》以来,裁官裁兵,导致地方州府的官员人数骤减,劳动力也减少很多,各个州府可用余钱也不多。这导致很多地方官员甚是忙碌,且官衙永远处于缺钱状态。一些官员自此丧失了干劲,甚至想着以权谋私,赚取私利。” “当下,朝中对七品官以上甚好,除却正俸外,各项衣赐、薪炭、盐、公使钱以及恩裳等,皆有发放。但是地方县官,根据管辖人数划分,月俸大约在十贯到十五贯钱之间,县丞只有五贯到八贯之间。看上去与百姓相比还不错,但县衙事务杂乱,平日里车马用度、私人宴请、县衙仆人等各项生活用度,便消耗了俸禄的一半。县官尚且为生计所忧,怎么可能倾心为民? “前日,臣从一名商人口里听到一句话:你不给够钱,谁能为你拼命做事!”司马光缓了缓说道:“我们和天下官员谈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黎民,为了名垂千古。这些都是虚的,不让这些底层的官员无衣食之忧,他们怎会真心做事,臣认为高薪方可养廉,建议明年起,为底层官员增加俸禄!” 若不是喝了酒,司马光绝对不会说出这番不符儒家之道的话语来。 韩琦等人听到后,却感觉很真实。 很多人考取功名当官之后,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他们心中想的就是名和利。 不是所有人都像杜工部那样,要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也不会像王安石那样,为了自己成圣的目标,即使不给俸禄,也能拼命地为国为民做事! 这个世界,大多还是普通人,他们的理想没有那么伟大。 给多少钱,就办多少事,任何事情都没有自己的荣华富贵重要。 赵顼听到此话,也沉默了。 此话虽然不好听,很多官员都不会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臣附议!”一旁的欧阳修拱手道。 紧接着,韩琦、富弼、曾公亮、欧阳修、文彦博也分别附议,表示赞同。 唯有王安石、王陶、吕公着和韩绛沉默着没有说话。 殿内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只听见火锅沸腾,传来咕都咕都的声音。 就在赵顼准备开口时,王安石站了起来。 “官家,臣觉得司马相公此举,无异于抱薪救火,对各路州县底层存在的问题起不到任何实质的帮助!” 众人顿时都看向王安石。 “所谓高薪养廉,臣认为乃是针对三品以上官员的。比如韩相、富相,他们若贪腐,必然成巨贪,但是朝廷的俸禄和恩赏,足以让他们无须为金钱所忧,故而不会贪。而底层的官员,若要涨俸禄,那也不过只是从月俸十贯涨到十五贯、二十贯罢了。他们想要在州府之地买几座私宅、买几个小妾,钱依然不够,心中有贪念者、懒惰懒政者,非严惩而不能改其状。” “臣认为,无作为的底层官员,直接罢黜就行,我大宋当下最不缺乏的便是底层官员的候选人,翰林院一大群进士都等着做官呢,朝廷根本无须朝着这群烂官的身上砸钱!” 王陶、吕公着不由得点了点头,认为王安石所言有些道理。 韩绛也不由得点了点头,其点头的原因在于三司不用多花钱了。 这时,司马光反驳道:“介甫老弟,底层官员并非是非黑即白,有些官员是非常有经验与能力的。若朝廷因为这些俸禄罢免大量官员,导致底层生乱,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冬瓜!并不是所有官员都喜欢买宅院、养小妾。涨俸不一定要多,但是若让他们感受到朝廷的天恩,感受到自己有无限的前途,他们必然倾心为民。另外,那些翰林院剩下的进士们,是什么成色,大家应该都很清楚,让他们负责底层的变法,恐怕大家都不放心!” 王安石微微一笑,道:“我明白司马相公的意思,现在朝廷还必须要讨好这批官员,因为指着他们在底层出力呢!” 赵顼脸色微红,有些尴尬。 王安石此话说得没错。 朝廷的变法改革能不能成功,现在的关键,确实是整日与百姓打交道的底层官员。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底层官员执行到位,变法才能取得效果,不然皆是空中楼阁。 大宋二百多个州,却没有二百多个王安石,不是所有底层官员都会亲力亲为,将变法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司马光点了点头,道:“目前的情况确实如此,朝廷现在就指望着这群人出力呢!” 王安石离开座位,走到中间,朝着赵顼拱手道:“官家,臣在江宁和寿州尝试新法的经验告诉臣,与其为底层官员涨俸禄,不如为底层吏员发俸禄!” 听到此话,其他人都愣住了! 官,有品级,有俸禄。 而吏员则是靠官而生,属于官员的随从,他们的收入全靠官员赏赐,差遣钱极少。 比如一个县,官员也就县令、主簿、县丞等几人,剩下那些起草文书、抓捕盗贼,催收税款的都是吏员。 “在一个县,县官基本是三年一届,走马观花。但吏员则是长期在一个县内,所有变法细节的执行能否彻底,吏员比底层官员更关键。我们所听到的有些县官在账目上做手脚、克扣税赋,若无吏员相助,根本无法成行。若朝廷为吏员发放俸禄,他们就由底层官员的人变成了朝廷的人,即使俸禄不高,他们也将为朝廷卖命!” 说罢,王安石从怀里拿出一本奏疏,道:“臣将此法命名为吏禄法,具体细节措施,皆在此奏疏中,请官家过目!” 赵顼不由得笑了,王安石实在是太能内卷了。 韩琦、富弼、曾公亮看到他,气得牙痒痒,不是来喝酒吃饭的吗? 这个家伙还真是一点也不掩盖自己想要成相的野心。 这时,司马光也走了出来,道:“官家,此法绝对不能行呀,这是要凉了天下士大夫的心呀!” 听到此话,韩琦、富弼、曾公亮等人也骤然打了个寒颤。 吏员皆非科举出身,与百姓无异,若朝廷给他们发放俸禄,无异于变相认可了这些人也属于朝廷官员。 这是无数通过功名进入官场的士大夫官员们所不能接受的。 此时,俸禄多少并不重要。 而是朝廷若执行此策,相当于将那些无功名的小吏员放在与士大夫官员齐平的位置上了! 这在广大士大夫的眼里,乃是一种侮辱。 第167章 论坑人的艺术,我大宋无敌! 为底层官员增俸?还是为吏员提供俸禄? 这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富弼看向王安石,缓缓说道:“介甫呀,老夫承认为吏员提供俸禄确实有解决底层官员问题的可行性,但这在我大宋行不通呀,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不会同意的!” 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不会同意的! 此话一下子就将正在犹豫不决的赵顼点醒了。 为吏员提供俸禄,或许能加速变法的进程,但弊端同样明显。 科举,乃是天下寒门跨越阶层的一种最公平途径,若小吏可领俸禄,读书人的地位将会被削弱,以后无论什么人都能领朝廷俸禄,整个大宋的升迁体系便全都乱套了。 此法或许以后可以执行,但现在绝对不能推行。 天下,还是赵顼与读书人共治的天下,绝不能让他们寒了心! “咳咳……” 赵顼干咳两声,然后举起酒杯说道:“此事,年后再议吧,来,喝完这杯酒,今日私宴便算是结束了!” 当即,众臣都端起了酒杯。 …… 腊月十七,深夜。 辽国使团居住的宅院内。 耶律乙辛看向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人,问道:“可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大宋火器营有两个擅长高温锻造的匠人兄弟,一个叫做莫闻三,一个叫做莫闻四,他们就住在城南的柳叶巷中,每隔十日,回一趟家。明日便是他们的回家之期!” “好,要做的隐蔽一些,抓住他们后,立即让他们撰写高温锻烧和水泥粉碎的方子,若能重用,即刻将他们带离汴京,只要能带着他们回到大辽,你们便是大功一件!” “国相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黑衣中年非常自信地说道。 翌日黄昏。 两个身材壮硕的青年汉子,一个提着丰乐楼的一盒菜肴,一个提着两坛猴儿醉,兴高采烈地走着。 此二人,便是耶律乙辛想要抓的莫闻三和莫闻四。 莫闻三和莫闻四两兄弟,本是齐州城中的铁匠,因高温煅烧闻名,靠着一把子力气和过硬的技术,勉强温饱度日。 但去年,沉括发现了他们后,将二人召进了火器营。 自此,二人成为了领取朝廷俸禄的工匠,近期因造水泥有功,足足被奖赏了二百贯。 每月,二人都可以休息三次,每次一天,但不允许离开汴京城。 今日,恰逢二人休息,便买了丰乐楼的吃食和猴儿醉,准备回家与家人分享。 二人走进一个偏僻的巷子中,不远处突然窜出数个身穿黑衣的蒙面大汉,二话不说,便将二人打晕,然后装进麻袋中。 大半个时辰后。 莫闻三和莫闻四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房内醒来,两个黑衣人将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中年人,冷声道:“速速将高温煅烧水泥以及粉碎的方子写下来,不然老子立即杀了你们!” 二人面前摆放着两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莫闻三和莫闻四互视一眼,然后前者开口道:“那个……那个……这位大人,我……我兄弟二人不识字呀!” 听到此话,黑衣中年人紧紧攥起拳头,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到书桌前,坐了下去。 “你们说,我来写!若有半句假话,定让你们立刻人头落地!” 说罢,其大手一挥,架在二人脖子上的大刀撤了回去。 莫闻三想了想,说道:“水泥的高温煅烧并不难,你只需将石灰岩、粘土、铁矿石和煤分别放进熔炉中,然后这样一搅,再那样一搅,然后待到半个时辰左右,看到原料变成土黄色,哦不对,可能是暗红色,也可能是灰白色,之后,你再这样一弄,那样一弄……” 莫闻三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黑衣中年人提起毛笔,但却难以下笔,其皱眉问道:“这样一搅、那样一搅?这样一弄,那样一弄?到底是什么意思,具体要怎么做?说清楚一些!” “就是这样一搅,再那样一搅,这样一弄,再那样一弄!”一旁的莫闻四也用手比划着。 黑衣中年人气得直想掀桌子,没想到竟然抓来了两个如此嘴笨的人。 “你们到底会不会?”黑衣中年人气愤地说道。 两把大刀再次架在了二人的脖颈上。 “会,我们真会!千万别杀我们,我们不但会造水泥,还会造火器,只要把材料给我们配齐,我兄弟二人都能造出来!” “什么?你们……还能造火器?”黑衣中年人不由得大喜。 “对,我们能造出来的!”二人非常真诚地点了点头。 而这时。 一袭灰袍、头戴斗篷的耶律乙辛激动地从里面快步走出来。 “你们真能造火器?”耶律乙辛再次问道。 “我们……我们只是嘴笨,不会说而已,但……但只要材料齐全,我们便能造出来。别杀我们,千万……千万别杀我们,我们愿意为你们造火器和水泥!”莫闻三面带惊恐地说道。 耶律乙辛将头上的斗篷摘下,双手往后一背,正色道:“老夫乃是辽国国相耶律乙辛,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其一,老夫带你们回辽国,只要你们能造出水泥与火器,保证你们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其二,今晚就死在这里!” 莫闻三与莫闻四想都不想,连忙回答道:“我们选第一个,第一个!” 耶律乙辛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本以为宋人的骨头会很硬,没想到却遇到了两个大怂包。 “好,那老夫这几日找个合适的机会,便将你们送出汴京!” 莫闻三看向耶律乙辛,道:“我们可以去辽国,但你必须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说!” “我们……若到了辽国,肯定是要隐姓埋名的,甚至有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你……你要先给我们家人一些钱财,待我们在辽国安定下来,能将他们接去便接去。不能的话,他们也有钱可以生活!” “要多少?” 莫闻三伸出一个巴掌,道:“五……五万贯,不然我们即使死也绝不离开汴京。” “五万贯?” 耶律乙辛微微皱眉,他刚付了购买水泥的钱,现在根本拿不出五万贯。 “你快些拿主意,明天火器营就会发现我们失踪了!在我们离开汴京前,五万贯必须要送到我们家人的手里!”莫闻三说道。 耶律乙辛想了想,若二人真能造水泥与火器,即使是二十万贯也值得。 “大不了先向身在汴京的辽国商人先借一些!”耶律乙辛在心中喃喃道。 “好,明晚之前,老夫定将五万贯银票送到你家人手中!” “我们……我们要亲眼看到!”莫闻三又说道。 “好,本相答应你们!” …… 深夜,火器营中。 “御营使,不好了,莫闻三、莫闻四兄弟,今晚未曾到家,很有可能是让人掳走了!”一名士兵汇报道。 火器营御营使沉括并未慌张,朝着那士兵说道:“立即告知开封府与皇城司,明日便张榜找人,记得将二人的能耐说得夸张一些,他们越有能耐,越能保命!另外,时刻留意着他们的家人行踪,我猜测,抓他们的不是辽人,便是西夏人!” 当即,那士兵便退去了。 沉括喃喃自语道:“希望他们能够按照官家布置的保命四法来做。” 火器营的人被掳走,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人想要得到铸造火器和水泥的方法。 对于这点,赵顼早有准备。 所谓保命四法,便是赵顼在与沉括闲聊时,为火器营的工匠设计的一套在被掳走后的保命方法。 火器营的匠人,各个都是宝贝疙瘩。他们的画像在城门守军和皇城司那里都有留存,故而抓走他们的人其实很难将他们带出城。 这四法分明是: 其一,被掳走后,迅速向敌人妥协,绝对不逞英雄。 其二,敌人掳走他们后,最先做的就是让其撰写铸造之法,这时要谎称不识字,以此拖延时间,并且口述时要说得模棱两可。 其三,无限夸大自己的能力,惟有此,敌方才不会轻易将其杀掉。 其四,要钱,假称可以为敌方效命,但必须要他们给家人迅速提供一笔钱。而敌方只要见到其亲属,便是露出破绽的时候,救援者便能根据这些人的行踪救人。 而当下,莫闻三与莫闻四已经进行到第四个步骤了。 翌日,一大早。 耶律乙辛便将汴京城的辽国商人通通召集了起来,强制性借钱。 若没钱,就让辽国商人低价将货品卖出去,或者去凑钱。 在大辽,商人的地位极低,更不要说面对国相耶律乙辛了。不到中午,耶律乙辛便将五万贯钱凑齐了。 而这时,寻找莫闻三与莫闻四的榜单也张贴出来。 “莫闻三、莫闻四,火器营工匠,尤其擅长水泥的高温锻造与火器冶炼,当下全城寻找,找到者,赏金五千贯!” 耶律乙辛看到这个榜单,简直高兴坏了。他认为自己绝对是捡到宝贝了。 而此时。 西夏国相梁乙埋也看到了这个榜单。 “此事一定是耶律乙辛干的!”说罢,梁乙埋将西夏众武士招了过来。 “你们应该也都看到这个榜单了!榜单上的这两人,应该就在辽国使团手中。本相命你们全部出动,监视辽国使团的行踪!一旦发现此二人,能偷就偷,若被发现,直接硬抢,只要不被宋军发现即可!” 此刻的梁乙埋,甚是激动,此二人,足以改变西夏国运。 近黄昏。 一辆马车出现在城南柳叶巷中。 耶律乙辛拿着五万贯银票说道:“五万贯银票,马上便有人将其送到你们家。并按照你的说辞,告诉你家家人什么都不说,将钱先藏起来……” 莫闻三与莫闻互视一眼,点了点头。 片刻后,二人亲眼看到一名黑衣人跳进了他们家中。 耶律乙辛见二人还在抬头张望,当即说道:“老夫不和你们玩虚的,只要你们有能耐,不要说五万贯,五十贯钱也能给你们!”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说罢,便让人驱使马车离开了。 而此刻,西夏的两名武士悄悄跟了上去。 待这些人都离开后,皇城司提举官白宿和沉括从一个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白宿看向沉括,道:“沉御营使,你……你确定当下还不救?” 沉括笑着摇了摇头。 “我猜测,西夏人今晚一定会抢二人,这两兄弟聪明着呢,没准儿还可以再赚五万贯呢,待这五万贯到手了,咱们再救!” “哈哈,还是你们文官坏呀!”白宿忍不住笑了起来。 沉括胸膛一挺,一脸正经地说道:“多谢白兄夸赞,今晚恐怕要麻烦白兄将辽人引开,让西夏人顺利得手了!” “没问题!”白宿拍了拍胸膛。 深夜。 莫闻三与莫闻四被辽人关押到一个偏僻的宅院中。 除非大宋要将整个汴京城翻一遍,否则很难注意到这里。 耶律乙辛的打算是,待到元日大朝会一过,他便将此二人塞到辽国使团内离开,到那时,不会有宋军敢来搜查。 为了不引起宋军注意,此宅院驻守的基本都是辽国的暗探,大约有九人,基本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手。 片刻后。 白宿带着十几名皇城司士兵出现在宅院附近,人人皆蒙面黑衣。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这些人引开,帮助西夏人得手。 白宿的经验明显高于这些人,仅仅是制造了几个轻微的动静,便将五人引出了宅院,然后三人打一人,迅速将五人抓了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三十多个西夏武士冲进了宅院。 西夏武士都有一种愣劲,将剩下的四人全部打晕,然后将一脸迷惘的莫闻三、莫闻四兄弟再次装进麻袋拉走了。 而这时,白宿派人迅速跟随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莫闻三、莫闻四在一个昏暗的房间睁开眼睛。 仿佛是昨日的剧情重现。 两把大刀放在他们的脖颈上,前面有一个书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 西夏国相梁乙埋冷声说道:“速速将高温煅烧水泥以及粉碎的方子写下来,不然老子立即杀了你们!” 就连话语都和昨晚的一模一样。 莫闻三、莫闻四兄弟互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当即按照昨晚的剧情又演了一遍。 最后,双方达成共识。 梁乙埋拿出五万贯钱给二人家人,二人则答应为西夏炼制水泥与火器。 梁乙埋既兴奋又发愁,一夜未眠。 他发愁在于,他现在不要说五万贯钱,连五千贯钱都拿不出来。而西夏的商人也都是穷的叮当响,根本压榨不出来钱。 直到天大亮,他心中才有了主意,洗漱完毕后,直奔一品楼。 而此刻。 当耶律乙辛得知莫闻三、莫闻四兄弟被人抢走后,只感觉天旋地转,气得直接昏厥了过去。 一品楼,雅间内。 苏文山一脸笑容,一边为梁乙埋亲自泡茶,一边笑着说道:“是哪阵风将西夏国相爷出来了,稀客,真是稀客呀!” 梁乙埋尴尬一笑,开口道:“苏大掌柜,最近本相遇到了一点难事儿,急需一笔钱,能不能从你这里支一些,我已经派人回国传信儿了,最多半个月便能还你!” “要多少?” “五万贯!” 苏文山微微皱眉,道:“如果是一两万贯,相爷拿去用就行。但此时恰逢年关,店铺里的钱都用来铺货了,恐怕有些不凑巧呀!” 听到此话,梁乙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将其展开放在了苏文山的面前。 “苏大掌柜,这是欠条,到明年上元节前还你六万贯,晚一日,多付三百贯钱,你看如何,这可比你将钱放在柜台划算多了!” 梁乙埋将欠条朝着苏文山的面前又推了推。 梁乙埋知晓自己和苏文山的关系还没有到随意可以借五万贯,故而早就准备好了欠条。 商人逐利,他不给对方好处,对方根本不可能借给他钱。 他想着,只要能将莫闻三、莫闻四带回西夏,他就是大功一件,梁太后不但愿意拿出这六万贯钱,而且还会重赏他。 苏文山顿时笑了,道:“相爷有难,老夫怎能不帮,这就去取钱!” 说罢,苏文山将欠条收起,便出去拿钱了。 当日黄昏,依旧是在柳叶巷。 莫闻三、莫闻四的家人们甚是迷惘地拿到了五万两银票。 而这时,白宿率领着一群皇城司士兵,将西夏人围了起来。梁乙埋大惊,咬了咬牙,就在准备全力反抗的时候,掀开窗帘一看。 皇城司士兵们,人手一把突火枪,已经将他们包围了。 梁乙埋一脸无奈,朝着外面喊道:“别动手,我……我是西夏国相梁乙埋,刚刚找到了这两位兄弟,这就是要将他们送到府衙呢!” 白宿高声道:“都先下来!” 顿时,梁乙埋和十几名西夏武士靠着墙根战成了一排。 这一次,他丢人丢大了! “你们西夏人真是有能耐呀,竟然敢偷我大宋的匠人,来呀,全部抓回去,等待官家定夺!”白宿说道。 “这是个误会,真的是个误会!”梁乙埋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抢人的。 “怎么,你要反抗?”白宿大手一伸,突火枪再次瞄准了这些人。 梁乙埋和西夏的武士们可是见识过突火枪威力的,当即没有一个敢再说话,都乖乖地低下了脑袋。 第168章 两大国相,超级倒霉鬼 日近黄昏。 西夏国相梁乙埋连同十几名西夏武士,全都被送到了大理寺。 此事涉及邦交,能审查桉情的只有大理寺和礼部。 没多久,辽国国相耶律乙辛得到了梁乙埋强抢大宋工匠莫闻三、莫闻四并被抓的消息。 “这个混账东西!抢我大辽的猎物,真是该死,被抓完全是活该,可惜把老夫的计划全打乱了,再想抓大宋火器营的工匠,就难上加难了!” 耶律乙辛甚是气愤。 他认为,若不是梁乙埋斜插一杠,这事儿就成了。 现在的他,人财两空,还有可能惹得一身骚。 就在耶律乙辛正痛骂梁乙埋的时候,一属下跑过来传话道:“相爷,外面有大理寺的官差求见,称要请您去大理寺一趟!” 耶律乙辛一愣。 “莫非……莫非梁乙埋那个混账将我卖了?” 耶律乙辛作为辽国国相,即使有罪,那也是遣送回辽国审判,除非他对大宋有重大犯罪行为。 这事儿不算大,但却很丢人! 辽国国相强抢大宋工匠,意图将其带回国内。 这个消息,若传到大辽境内,耶律乙辛的国相之位就算做到头了,他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还有辽国的脸!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这事,至少能让辽国人三年在大宋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做出此事,太肮脏龌蹉了,实乃小人行径。 耶律乙辛思索了片刻,喃喃道:“只要咬紧牙不承认,他们就拿老夫没办法!” 半个时辰后,耶律乙辛来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内厅,一旁的梁乙埋见到耶律乙辛黑着脸走来,并未打招呼。 大理寺卿黄升笑着说道:“耶律相公,请坐!今晚请你前来乃是要确认几件事情。” “其一,据梁相交待,他称是你派人掳走了我大宋火器营的两位工匠,而他乃是将他们营救出来,并准备送往开封府,不知是否属实?” “他放屁!” 耶律乙辛一下子站了起来,瞪眼道:“梁乙埋,老夫何时将他们掳走了,你可有证据?” “证据?问一问那两个工匠不就都知道了!” 梁乙埋并不想得罪辽国,但现在的他别无它法。 他买水泥比别国贵,还欠了一品楼的高利贷,若再落一个掳大宋工匠被抓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只能将脏水泼给耶律乙辛。 “哼!那两个工匠没准已经被你买通了,他们所说的话,怎能当真!” 耶律乙辛看向黄升,道:“黄寺卿,本相听说是西夏人将贵国的两位工匠囚禁在马车里,然后被皇城司抓到了,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是西夏人在抢掠大宋工匠吗?此事与老夫何干?” 黄升微微一笑,眯着眼睛说道:“二位,在一个时辰前,本官已经审问过莫闻三与莫闻四,他们的口供似乎和你们说的都不太一样。” “耶律相公,本官再问你一个问题。城西落根巷第二排的那处宅子可是你的?” “不是!”耶律乙辛干脆果断地回答道。 “那为何……住在那里的都是辽人呢?” “汴京城内的辽人,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人,他们乃是在汴京城的买卖人,在汴京城买下或租下一处宅子,能和本相有什么关系!”耶律乙辛就是咬死不承认。 这时,梁乙埋开口道:“他们就是掳走大宋工匠的凶手,我的人昨晚就是从他们的手里解救出两位工匠的,哪是商人,分明是你辽国的暗探!” 梁乙埋挺着胸膛,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耶律乙辛拉下水了。 “你这个混账!” 耶律乙辛提起一旁的椅子就要朝着梁乙埋抡去。 黄升连忙让人阻拦了下来。 这时候,只见黄升走到梁乙埋的面前,问道:“梁相,你刚才说,是昨晚救出我大宋的两位工匠,为何在救出后,直到今日黄昏才想起来要将他们送往开封府?” 此话,将梁乙埋问住了。 他眼珠一转,说道:“因为……因为,昨晚太晚了,而今日……今日天气寒冷,本相出门晚了,这算是问题吗?” 黄升笑了笑,没有接着问下去。 待二人都平静了一些,黄升干咳一声,说道:“两位,此事不管是谁所为,做的都很不地道!本官根据二位的口述以及莫闻三、莫闻四的证词,决定将此桉公开,而后也将卷宗送到西夏国君和辽国国君手中,依照贵国的刑律标准,给我大宋一个交待!” 听到这话,耶律乙辛和梁乙埋顿时都急了。 若将此桉公开,无论他们怎么解释,那这个屎盆子注定算是扣在自己头上了。 堂堂国相,涉嫌掳掠他国工匠。 此等臭名,那可是会跟着他们一辈子! 耶律乙辛瞪着眼睛说道:“黄寺卿,你这样做,不是在本相的脸上抹黑嘛!无凭无据,凭什么将本相拉下水,此事与我大辽无关!” “哼,耶律乙辛,你脸皮还真厚,你就是始作俑者,这等馊主意也只有你能想的出来!”梁乙埋说道。 “梁乙埋,你信不信,我大辽明年就派遣大军将你们西夏灭掉,你一个弹丸小国的国相,还是靠着女人上位,有何资格和本相这样说话!” “你灭呀,你有种就派兵,你以为我西夏怕你辽国不成!” …… 两大国相对骂,黄升听得是津津有味。 而这时,一直躲在后面的礼部员外郎耿春和也听嗨了,使劲捂住嘴巴才没有笑出声来。 半刻钟后,二人的喉咙都已经吵得沙哑,才慢慢停了下来。 黄升接着说道:“本官不管其他,一切只按照我大宋律法做事,二位,请各自回府吧!” 耶律乙辛和梁乙埋几乎同时走到黄升的面前。 “黄寺卿,你绝对不能这样做啊,这是耶律乙辛做出来的勾当,凭什么要把我西夏拉进去!” “梁乙埋,你简直胡说八道,此事和我大辽断然无一丝联系!” “耶律乙辛,你敢发誓,此事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不然天打雷噼,自此断子绝孙!” “怎么不敢!但老夫为何要发誓,你怎么不发誓,你若发誓,老夫便发誓!” …… 二人再次争吵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后面的礼部员外郎耿春和走了出来。 “二位相爷,怎么吵成这个样子了,这是我礼部的失职,我的失职呀!” 随后。 耿春和走到二人的中间,道:“刚才三位的说话内容,本官也听进去不少,本官认为黄寺卿的处置方式,确实有些不妥。此事怎能公开呢,这不是在打咱们兄弟之国的脸嘛!” 听到这话,梁乙埋和耶律乙辛同时点头,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 耿春和朝着黄升耳语了几句,然后朝着二人说道:“二位相爷,咱们去偏厅聊一聊吧,就咱们三个!” 二人不由得点了点头,礼部向来都是希望将大事化小,他们也赞同刚才耿春和的说法。 片刻后,三人来到偏厅。 三人一桌,耿春和亲自泡茶。 梁乙埋和耶律乙辛相对而坐,都歪着脑袋,谁都不愿意搭理谁。 耿春和泡好茶,给二人分别端过去一杯,然后轻呡一口,方才开口道:“二位,此处就咱们三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强抢我大宋工匠,此事二位做的确实不地道呀!” 二人都准备开口解释。 耿春和大手一摆,继续说道:“二位不用解释,我相信莫闻三和莫闻四二人是没有理由说假话的。并且,此事已被我家官家知晓了,他很生气!” “二位应该知道,此事若传遍天下,最丢人的恐怕不是二位,而是贵国的国君!但是,本官作为礼部员外郎,想要做的是息事宁人。我大宋完全可以按照黄寺卿的方法,让贵国出丑,让二位彻底断了仕途,甚至成为你们国家的罪人!但是,本官觉得没必要,这对我大宋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是能看一看你们的笑话罢了!” “我想要将此事由大化小,由小化无,大过年的,和和气气的,岂不美哉!” 耿春和说完这番话,耶律乙辛和梁乙墨都不由得点头,俨然已经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耿春和端起茶杯,喝罢一口茶,杯子刚放下,梁乙墨便端起茶壶为其斟满了。 “哈哈,客气客气!” 耿春和接着说道:“本官建议,此事就到此为止了,毕竟我大宋并没有损失,还让二位各自损失了五万贯钱。” 听到这话,耶律乙辛和梁乙埋不由得甚是激动,这位大宋官员,简直就是他们的亲人,太能为他们着想了! “但是……” 听到“但是”二字,二人的心又再次悬了起来。 “但是,此事已被官家知晓,他甚是生气,想着贵国国君能够亲自向我大宋道歉!但这样做,特别容易引起战事,而目前咱们三国其实都不想要再发生战事了!所以呢,我觉得,此事有就此打住的可能,但是要让我们官家看到二位的诚意,最好能够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二人顿时明白了,那就是用钱物来解决问题呗! 耶律乙辛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本相得知贵国在西北新得六州,那个地方乃是养马之地,我愿拿拿出五千匹四尺六寸以上的战马,赠予大宋,期限为三个月!” 听到这话,耿春和笑容满面,而梁乙埋的脸都黑了! 谁都知晓大宋占领此六州乃是为了防御西夏,辽国此举,无疑于在西夏的伤口上撒盐。 耿春和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欣喜,高兴地说道:“耶律相公,真是聪明人,懂我家官家的心思!” 说罢,耿春和看向梁乙埋。 梁乙埋破显无奈,最后咬着牙说道:“我……我也愿意以个人名义,赠送大宋五千匹四尺六寸以上的好马!期限……期限也是三个月!” “好,二位诚意满满,此事一定能顺利解决!” …… 一个时辰后,垂拱殿内。 赵顼、韩琦、富弼、韩绛四人听到耶律乙辛和梁乙埋要赠送一万匹战马的消息,不由得差点儿笑弯了腰。 夏辽二相强夺大宋匠人的事情,赵顼和几位大臣都非常清楚。 本来,在赚了十万贯之后,赵顼和韩琦等人是打算让两国丢一丢人,让这两个国相颜面扫地。 但韩绛却想出了一个令二相再出出血的主意,赵顼当即就答应了,于是便有了耿春和与黄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故事。 接下来的几日。 汴京城愈发热闹,御街两侧的行人基本一直处于接踵摩肩的状态,大相国寺、一品楼、杀猪巷等地方都是人山人海。 而赵顼也清闲下来,每日里便是陪着向芯儿、林映衣和两个小儿子,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他能感觉到,今年的大宋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或者说是自从熙河开边与取消辽国岁币开始,大宋百姓便站起来了,而大宋百官的精气神也都渐渐不一样了! 此刻,最不开心的两个人就数梁乙埋和耶律乙辛了,并且二人也结下了梁子。 耶律乙辛家底较厚,五万贯钱和五千匹战马对他而言,并非能伤筋动骨。 但是梁乙埋就不一样了,这五万贯钱和五千匹战马只能由他自己来出钱,而他要凑够这些,除了要变卖家产,还要厚着脸皮去恳求那群有钱的党项人。 若让梁太后从国库里取,梁太后能打断他的腿! …… 腊月三十,入夜。 赵顼一人坐在书房中,静静地发呆,他在思索着自己这两年所做的一切。 从《兵政三百条》到熙宁开边、建立一品楼、铸造火器、酿造猴儿醉与虞美人、废除岁币、熙宁开边、全面变法、发明水泥……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当下,朝廷的新框架已经建成,只要底层不出问题,整个大宋都会欣欣向荣地向上发展,而朝廷也会渐渐有钱。 但是,底层一旦出现问题,问题就大了! 赵顼不由得皱起眉头。 “按照目前的新法策略,两三年后,朝廷有钱,百官有钱,商人有钱,但是……百姓还是穷呀!如何让全天下的百姓都无饥馑之忧,有宅可住,有书可读,才是关键!富国而不富民,实乃空中楼阁!” 赵顼拿起一旁的毛笔,蘸上墨汁,面色认真地在一张大纸上写下了八个大字:熙宁二年,富民为先! 第169章 天塌一角,暴怒的赵顼! 熙宁二年,元日,大庆殿内。 元日朝会正式开始。 赵顼高坐于皇位之上,文武百官皆穿朝服、头戴官帽。 各国使臣、各路官员也都有序地站在两侧,等待着向赵顼敬献贺词。 这种朝会,注定是枯燥而乏味的。 赵顼的任务就是根据礼部提供的清单,按照不同的规格恩赏赐宴,然后再说一些展现大宋国威与恩德的场面话。 直到午时,朝会才算结束。 初二,赵顼需携皇家成员去大相国寺烧香,祈祷新的一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大年初三,赵顼则是需要亲临南御苑,观看一年一度的射箭比赛,以此表明对武事的重视。 此三日后,赵顼才算真正闲适下来。 正月初十,辽国国相耶律乙辛便匆匆离开了汴京,他已对天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来汴京了。 而西夏国相梁乙埋恨不得也立即离开。 他看到汴京繁华的盛景便难受,但由于欠一品楼的钱还没有凑够,故而他只能再缓一缓。 很快,在上元节的热闹喧嚣之后,新的一年就进入了平常的节奏。 正月十七,赵顼召开朝会,向文武百官提出了两个字:富民,并向朝臣征集富民之策。 今年,朝廷的主要任务便是富民。 这一日,就在赵顼正在翻阅官员们呈上的富民之策时,韩琦拿着一封信函快步走了进来。 “官家,京东东路青州地界有百姓造反,聚众近五千人,安抚使徐广卫已派兵前往镇压!”韩琦将信函递了上去。 赵顼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还在考虑着让百姓的手中如何有钱,哪曾想竟有百姓要\b反他,这不由得让他有些寒心。 赵顼看着信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有青州刁民拒不执行青苗税法,聚众打砸府衙,青州知州萧永望被擒。为首者名为王冲,曾任青州厢军都指挥使,三日间,聚集民众近五千人……” “拒不执行青苗税法?为何不执行?”赵顼看向韩琦。 改良后的青苗法,对百姓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除非下面执行时出现了偏差。 “臣立即向徐广卫回信,责令其将百姓造反缘由细言。” 赵顼想了想,道:“让其每三日呈上一封奏疏,详细汇报造反者的具体情况,直到完全平息乱局!” “臣遵命。” 韩琦见赵顼一直阴沉着脸色,当即劝慰道:“官家无须太过忧虑,历朝历代,都难免有刁民作乱,前年执行《兵政三百条》时,也有百姓作乱,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这次估计也是有奸人蛊惑百姓,最多一个月,定能镇压下去,影响不了朝廷变法大局!” “希望如此。”赵顼点了点头。 正月二十一日,京东东路安抚使徐广卫再次呈上八百里加急信函,称:此次动乱乃是军贼王冲恶意挑起,其彷照宋初的王小波、李顺造反,提出了均贫富主张,结众已近万人,不断抢掠青州富户,抢常平仓、广惠仓,徐光卫已亲率五万士兵前去镇压,预计月余便能将这些贼子全面消灭。 信函中,对拒不执行青苗税法的解释很简单,称是王冲散播谣言,言说朝廷施行青苗税法乃是谋民之财。 谋民之财。 听到这四个字,赵顼感到尤为刺耳,恨不得立即杀了这个军贼王冲。 “均贫富?” 赵顼听到这三个字更是头疼,这三个字,是让穷苦百姓随众造反的最大动力,但几千年来,哪有一个帝王能做到均贫富呢,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又过了三日。 徐广卫再次呈上加急信函,称:军贼王冲率造反军夜袭密州,密州知州夏介之不战而降,任由造反军抢掠,好在徐广卫及时增兵,打退造反军,并活捉夏介之,现已将其关进大牢,请旨发落!而造反军的人数已经扩大到两万多人,但徐广卫称,他仍有信心在一个月内将造反军全部剿灭,无须朝廷增派官员与兵丁。” “不战而降?这等官员,朕要之何用,杀!杀了!”赵顼暴怒。 这时,一旁的翰林学士待诏欧阳修开口道:“官家,臣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密州知州夏介之,乃是臣的半个学生。此人虽是进士出身,但素爱武事,在治平年间,曾多次主张向西夏开战,以除边境之患,其秉性嫉恶如仇,德政甚佳,他不战而降,臣有些不相信!” 听到这话,赵顼慢慢冷静了下来。 作为皇帝,最需要警惕的就是,不能听信一家之言,不能在情绪不稳定时做决定。徐广卫所言并不一定为真,赵顼绝不做误杀臣子之君。 “你派人去青州、密州走一趟,调查清楚,并核实一下徐广卫所言是否属实?” “臣遵命。”欧阳修拱手道。 翌日午后。 赵顼批阅完奏疏后,心情甚是烦闷,本欲前往校场射射箭,见徐虎快步走了过来。 “官家,皇城司探事司夏妙儿称有要事求见官家,她说乃是十万火急之事,只能与官家细说。” 夏妙儿,曾经的汴京花魁,当下皇城司第一女探事。 虽然她武力一般,但其眼线甚多,头脑聪颖,再加上独有的美貌,在皇城司俨然已经成为了佼佼者。 依照她的职位本无资格见圣,但赵顼知其消息灵通,固特许她有急事可直接找徐虎。 不过,赵顼若在宫内接见她,有些逾制,且容易引得官员说闲话。 “出宫,让她在丰乐楼等朕!”赵顼说道。 半个时辰后。 赵顼出现在丰乐楼二楼的包间前。 徐虎走到门口,停下来说道:“官家,属下就在门外看守,有情况叫我即可。” 欧阳修曾偷偷告诉徐虎,在保障官家安全的前提下,若有妙龄女郎与官家独处一室,一定不要站在官家身旁。 徐虎能感觉到官家与夏妙儿的关系有些非同寻常,故而便站在了门外。 赵顼并没有想那么多,直接走了进去。 此刻的夏妙儿,身穿皇城司黑色官服,其面容俊俏,极为白皙,此番打扮别有一番灵动之气。 “妙儿参见官家!” “妙儿,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赵顼问道。 夏妙儿快步走到窗边,朝着外面探了探,然后将窗子全都关了起来。 随即,快步走到赵顼的面前,竟然开始解衣。 赵顼一愣,心中想道:这丫头不会想要霸王硬上弓吧,依照她的性格……没准还真做得出来! “妙儿,大白天的,你要……” 就在这时,赵顼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夏妙儿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牛皮纸,然后又将外衣系了起来。 听到此话。 夏妙儿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笑吟吟地看向赵顼,道:“官家,你……你是不是想歪了?” “咳咳……咳咳……”赵顼一脸尬尴,看向别处。 夏妙儿朝着赵顼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迅速将牛皮纸拆开。 牛皮纸里面乃是一封信,信封上还有一些暗红色的血迹。 夏妙儿将信件打开,说道:“此信,乃是妙儿昨晚在城外一具尸体上找到的。里面的内容关系到青州王冲造反事件,但不知是真是假。” “青州王冲造反?” 赵顼的面色变得认真起来,当即拿起信件看了起来。 少顷,赵顼将信件朝着桌子上一拍,冷声道:“此事若为真,朕定要了那京东东路安抚使徐广卫的脑袋!” 此信的署名为:密州知州夏介之。 夏介之在信中称,青州前厢军都指挥使王冲造反,乃是逼不得已。 自去年年中,京东东路安抚使徐广卫便以青州为试点,率先施行青苗税法、免役法等多项新法。新法本是惠民之策,但却损害了很多富户的利益,故而徐广卫并未按照朝廷之策执行。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青州知州萧永望层层加息,强制百姓贷款,并不断让富户兼并土地,甚至还挖人祖坟,毁人房屋。 在去年年底,徐广卫又出新招,为了个人仕途升迁,他下达一条命令:驱赶流民。美其名曰:促进商业贸易流动。 但凡生活困顿,无家无业者,或者基本丧失劳动力的花甲年岁以上的老人,皆被他以各种理由,悄悄驱逐出京东东路,有一大半都死在了路途中。 另外,徐广卫还有一支名为“广卫军”的私军,规模达数千人,对京东东路各个州府进行监管,导致无人敢上奏,许多官员都与其沆瀣一气,只报喜而不报忧。 甚至在汴京,也有他的私军,目的就是防止有人告御状。 青州前厢军都指挥使王冲,因祖坟被掘,八十岁母亲哭瞎了眼睛而找青州知州萧永望理论,王冲性格冲动,大打出手,被萧永望定罪为造反。 王冲一怒之下,便将青州的流民集结起来,开始造反。 …… 信件之中,夏介之并未讲密州不战而降,说明此信至少也在三日前了。 “你找到的那具尸体,可能辨别身份?”赵顼问道。 “正在辨认中。但他是个外地人,估计辨认出身份,至少也要半个月了!”夏妙儿认真回答道。 “朕会很快辨别出此信的真伪,你留意一些,查一查杀害持信者的歹徒身份!” 说罢,赵顼朝着夏妙儿的肩膀上拍了拍,便拿起信件,急匆匆地赶回皇宫了。 夏妙儿摸了摸刚才赵顼摸过的肩膀,笑靥如花。 一个多时辰后,垂拱殿内。 赵顼坐于上方。 韩琦、欧阳修站在下侧,拿着那封带有血迹的书信。 “官家,此信的确是密州知州夏介之的笔迹,如果内容属实,那……那恐怕京东东路是出大事了,这……这是官逼民反啊!”韩琦拿着信件,简直不敢相信。 挖人祖坟,毁人房屋,驱赶流民,监视地方官员百姓,还拥有自己的私军…… 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足够砍头的了! 而朝廷却丝毫不知。 这说明,京东东路的官员们很有可能都已经同流合污了! 欧阳修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其说道:“臣派出去探查消息的密探,估计明天便能回信儿,是真是假,到时就清楚了!” 韩琦微微摇头。 “此事若属实,估计探查不出来任何这真实消息,毕竟连这种信件都敢拦截,甚至追杀到了汴京。朝廷的密探,地方官员都很清楚路数,一到他的地界估计立即便会被发现,只能看到当地官员想要他看到的东西!” 欧阳修点了点头,道:“确实有这种可能!” “那等明日,看一看能收到什么消息吧!”赵顼摆了摆手,当即离开了垂拱殿。 翌日午后,密探的消息传来了。 与京东东路安抚使徐广卫三日一呈的奏疏内容,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这就值得赵顼怀疑了。 赵顼站起身来,看向下面的韩琦和欧阳修,道:“朕不能再等了。无论夏介之所言是否属实,京东东路都不能出问题,必须立即镇压下来。命高茂山立即调集五万名中央禁军,三日后前往青州,镇压造反军!” 京东东路的青州、密州距离汴京不过千里之遥,造反军一旦起势,将会造成大麻烦。 说罢,赵顼想了想,又说道:“不……不,让高茂山十日后再率大军前往,这个消息先别放出去,另外,朕明日亲自去京东东路走一趟!” 中央禁军若前往京东东路,徐广卫若真如信件所写那样,很有可能会走极端,将所有罪行的痕迹都抹杀掉。 赵顼只有微服先行,才能看到真实情况。 “官家,让高帅前往镇压即可,你……不用前往吧,那里太危险了!”欧阳修说道。 赵顼摇了摇头。 “朕的江山,天塌一角,朕怎能不亲自看一看原因!另外,那些造反军若真是揭竿而起,要反我大宋朝,杀了也就杀了!若都是心中有委屈,一肚子苦水,因为一些贪官而被逼造反,朕若杀将他们当作叛军杀掉,朕就是昏君了!”赵顼冷着脸说道。 这时。 韩琦站出来说道:“朕支持官家亲往。当下新法刚刚施行不过半年,有很多问题还未出现。也许其他州府也存在这类问题,由官家出面解决,才能震慑地方诸官,让新法更有效地执行下去!” 自古以来,变法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此次出现造反之事,其实在韩琦的意料之中,但是他没想到,地方主官的问题可能比百姓的问题更加严重。 第170章 这里还有大宋王法吗? 翌日午后。 赵顼将宫内宫外的事情安排完毕,便由徐虎驾着马车朝着京东东路地界赶去。 当然,除了徐虎外,还有三百禁军护卫乔装打扮跟在马车后面。 这些人,各个都是禁军精英,且手中还携带有突火枪,该出现的时候他们便会出现,不该出现时,谁也找不到他们。 赵顼的计划是先到青州,调查一下平坟、毁房、驱赶流民以及所谓的安抚使徐广卫的私军广卫军是否存在,然后再去密州。 当下,造反军基本都在密州。 待赵顼到密州时,中央禁军也就该出发了,到时调查清楚,该镇压刁民就镇压镇压刁民,该砍官员脑袋就砍官员脑袋。 造反,必须迅速镇压且给天下一个说法,不然各路百姓易追随效彷,一旦闹大,大宋江山则危矣。 两日后,赵顼抵达青州地界。 京东东路的治所,便是在青州。 赵顼了解到,此时,京东东路安抚使徐广卫正在密州剿灭造反者,而因青州知州萧永望被擒,现在青州的主官乃是提举常平司白德禄。 当下,大宋共有十五路。每路最掌权的四个衙门为:安抚司、转运司、提点刑狱司与提举常平司。 安抚司主管军事,也监管民政;转运司主管财政监监察州府官吏;提点刑狱司主管司法与监察;提举常平司主管常平仓救济与农田水利。 四个衙门的主官互相监督,一般以安抚使与转运使的权力最大。 在《兵政三百条》之前,官职与差遣比较冗杂,裁减之后,官员数量减少,但官员的权力和责任都无疑增大了许多。 在进入青州地界后,一路上,赵顼有一种感受:荒凉。 或许是新麦刚种,或许是天气仍未转暖,无论是官道还是乡村中,人烟都甚少。 造反军抢的乃是青州府,并且他们就如同洪水过境一般,只抢富户,抢完就跑,并未占据州城或以某个县城为据点。 故而,对一些县的百姓影响并不是很大。 没多久,赵顼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拉着一车干柴朝家赶的中年男人。 徐虎停下马车,问道:“老哥,敢问西边这条路是通往县城的路吗?” “是,你顺着这条路直走就行!”中年男人指着前方说道。 赵顼不由得拉开窗帘,朝着中年男人点头打了个招呼。 这时,徐虎又说道:“老哥,我们也是青州人,从汴京做生意回来想在青州买点田地,听说青州变法执行的很好,对老百姓很优待,是不是这个情况啊?” 那中年男人一愣,然后突然变作笑脸道:“是是是,我青州的变法特别好,青苗税法特别好,免役法也特别好,都是为我们老百姓着想!特别是我们的知州大人,那是个大好官!” 徐虎又问道:“但我还听说,前几天青州有人造反了,是因为不满青苗法,说新法是平坟、毁房,还会驱逐流民,这属实吗?” “瞎说,这都是瞎说!我们过得特别好!”中年男人说此话时,眼神明显在闪躲。 说完后,便拉着车离去了。 赵顼有些疑惑,道:“遇到农人,我们再问一问!” 当即,徐虎驾着马车继续朝前奔去。 而此刻,那个拉着一车柴的中年男人,突然扬起手臂,朝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耳光,喃喃道:“说谎话,要遭雷噼的,真是作孽呀!” 随即,其长叹一声,拉着柴车继续向前。 接下来。 赵顼和徐虎又遇到了五个农人和两个买卖人。 令二人意外的是,这七人的答桉几乎一模一样。 只要问变法之策,这些人就称好,而问及平坟、毁房、驱赶流民以及关于徐广卫私军的事情,他们便称根本没有这些事情。 人人都在夸赞知州爱民如子,他们的生活获得了极大的改善。 但赵顼看他们的现状,便知过得并不如意,并且他们说话时闪躲的眼神,让人感觉到,说的并不像是真心话。 很快,日近黄昏。 徐虎朝着赵顼说道:“公子,已到青州千乘县县城,咱们在前方的县城中留宿一夜吧!” “可以。” 千乘县,乃是青州的一个小县,县城常住人口不过两三万人。 此时。 县城主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偶尔能看到几辆牛车带着货物路过,徐虎走了大半条街,才看到一家脚店,也可能是这个县城唯一的一家脚店。 比起汴京城的繁华,这里显然十分寒酸,但毕竟是聚全国之力,才建起了一座汴京城。 赵顼想要实现全民富裕,依然是任重道远。 万福居,一个只有五间客房的脚店。 赵顼和徐虎刚进门,身材矮小的中年店铺掌柜便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里面请,请问是打尖还是住店?” “两间上房,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只管上!”徐虎说道。 行了一路,二人都有些饥渴,当即坐在大堂的一张饭桌前。 大堂中摆放着六七张饭桌,除了赵顼这一桌,不远处还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正在埋头吃饭。 不到片刻,那掌柜便将吃食端上来了。 一只完整的蒸鸡,一盘羊肉,一盘腌制的辣菜,六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还有一坛自家酿造的果酒。 菜量很大,满满一桌子。 赵顼和徐虎早就饿了,当即大口地吃喝起来。 此小店的菜肴食材虽然一般,但烹饪水平不错,做出来的菜非常美味。 就在这时,徐虎微微皱眉,看向不远处的那名黑衣男子。 “官家小心,那是个女子,且包袱中可能藏有兵刃!”徐虎低声说道。 赵顼瞟了一眼,立马将眼光收回,一边夹菜,一边笑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对方包裹的甚是严实,且身穿男装,并且还是斜对着二人,一直都未曾抬头。 “耳垂有孔,双脚较小,脸色白皙,骨架很小,应该是个女人;其坐姿看着像个练家子,包袱中有一长物,应该是兵刃!”徐虎一脸认真地说道。 赵顼朝着徐虎竖起大拇指,道:“可能是为了防身吧,女子出门不容易!” 这时。 那中年掌柜端上一盆热气腾腾的羊汤,道:“天冷,羊汤暖身,二位尝一尝!” 中年掌柜放下羊汤就要离去时,赵顼问道:“掌柜的,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当即,徐虎将几块碎银放在了桌子上。 这些银两,足够这一桌菜价钱的二倍了。 中年掌柜的脸上立即涌起笑容,其弯下腰,道:“您问,您问!” “听说青州有造反军,他们是为何造反,你知道吗?” “饿的呗!”中年掌柜脱口而出,然后又捂住嘴巴,小声道:“二位,县衙有令,禁谈造反之事,不要再问了,不然容易惹上官司!” 赵顼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听说京东东路就属青州的变法最好,商贸发展很繁盛,是不是在这里做生意能赚大钱?” 这时,那个黑衣女子抬了一下头,朝着赵顼二人看了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了下去。 中年掌柜欲言又止,将桌子上钱只收了一半,然后低声说道:“二位,吃好喝好,我只是个开店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说罢,中年掌柜就离开了。 赵顼微微皱眉,从中年掌柜的反应上,他能感受到后者似乎在害怕什么。 就在这时。 六个身穿灰色长袍,手提长棍的汉子走进了大堂之内。 为首者,乃是一个山羊须的中年男人,他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赵顼和徐虎的身上。 随后,径直走到了二人的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那山羊须中年男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徐虎瞥了他一眼,道:“你是官差吗?如果是,为何不穿官衣,将符牌拿出来一看;若不是官差,你们没有资格问!” “哎幼!今日老子还碰见一个不懂事儿的。老子不是官差,但胜似官差,今日可是你们两个一路上问东问西,还说什么平坟毁房的?” 听到这话,赵顼明显一愣,没想到对方的消息竟然如此灵敏,他们不过是问了几个人,便有人找上来了。 不过对方能找到他,也不稀奇,这个县城本就很小,出现几个陌生人很容易被找到。 那人见徐虎不搭理他,提起手中的长棍便向徐虎的后背打去。 在那瞬间,徐虎骤然出拳。 砰! 山羊须男子直接飞出近三米远,砸在墙角的桌子上。 “你……你竟然敢打老子,你……你完了!” 其余五人手持长棍冲向徐虎。 那中年掌柜迅速钻进了柜台下面,而不远处的黑衣女子,依然面色平静地吃着饭。 砰!砰!砰! 三拳两腿。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徐虎就将五人干翻在地上。 “还要问我们是谁吗?”徐虎冷声道。 “你……你等着!”那中年山羊须男放出一句狠话,然后便与那五人迅速逃走了。 随后,徐虎坐下来和赵顼接着吃饭。 而这时,那中年掌柜急步走出来,道:“两位,快离开这里吧!不然小命都没有了,你们惹得不是一群街痞流氓,而是……是比县衙衙差还厉害的人!小店经不得砸,你们今晚可不能住在这里了!” 说罢,那中年掌柜竟然跪在了地上。 赵顼面露疑惑,问道:“比衙门的人还厉害?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你……你别问了,我……再说,再说会没命的!”说罢,就朝着地上磕头。 冬!冬!冬! 脑门都磕红了。 赵顼面露无奈,说道:“好了,你别磕了,我们这就离开!” “多谢了,多谢了!”中年掌柜感激地说道,然后慢慢站起身来。 这时,赵顼的脑子中全是疑问。 一路上,遇到的数个农人都是口吻一致,言说新法甚好,但从他们的穿着和表情上明显能看出生活并不如意。 旅店掌柜,噤口不言。几个街痞流氓,竟然比衙门的人还厉害,甚至还敢杀人! 赵顼朝着徐虎说道:“今晚,我们直接赶往益都城!” 青州府衙治所,便是在益都城。 那里是军贼王冲造反的地方,平坟、毁房、驱赶流民,都以那里最严重,也正是那里的常平仓、广惠仓被抢。 赵顼相信到了益都城,只要去转一圈,也能发现一些端倪。 揭开真相的时间越短,对百姓造成的危害便越轻,死伤者也会越少。 徐虎点了点头,道:“此时开始赶路,预计明早就能进城!” “掌柜的,结账!” 这时,那黑衣女子站起身来,将钱放在桌子上,背起包袱,当即快步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 天空中繁星点点,万籁俱寂,远方一片苍茫,挂着灯笼的马车行驶在前往益都城的道路上。 赵顼在马车中打着瞌睡。 吁!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顼掀开门帘一看,夜色中一马一人挡在了马车的面前,其仔细一看,马上坐着的竟然是大半个时辰前在万福居吃饭的黑衣女子。 徐虎皱起眉头,问道:“你要干什么?” “你们应该是外地的商人吧!打了广卫军的探子,你们是不可能活着走出青州的,我见你身手不错,咱们合作一次,你们若能帮我做一件事情,我便帮你们活着离开京东东路,死在这里不值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广卫军? 这是赵顼自来到京东东路以来,第一次听有人提起这三个字。 “广卫军是什么?我们不过就是打了几个人,你便称我们无法活着走出青州,是不是过于夸张了?”赵顼从马车中走出来。 “哼,无知!” “广卫军是京东东路安抚使徐广卫的私军,而在其私军下面有很多探子,这些人虽然不是衙差,但徐广卫却为他们发月钱。而你们先是乱打听青州平坟、毁房之事,而后又殴打了广卫军的探子。不出意料的话,明日你们的通缉画像就会出现在各个县城的城门口!” 赵顼面带狐疑,问道:“你要我们帮你们做什么事情?” “你们走这条道,应该是去益都城吧,待明日你们见到自己的通缉画像,直到自己无路可退时,我再告诉你们咱们如何合作,我先行一步了!” 说罢,黑衣女子便骑马朝前狂奔而去。 此刻,赵顼更加疑惑了! “依她所言,广卫军已经渗透到了京东东路的任何一个角落,甚至可以随意杀人,这里还有大宋王法吗?”赵顼冷声说道。 第171章 造反的真相,官不如贼! 翌日,天大亮。 徐虎驾着马车来到了青州府衙治所,益都城。 作为一州中心所在,这里显然繁华许多,城门外满是小摊贩。 热气腾腾的包子,大锅炖煮的羊肉汤,刚刚出炉的烧饼,还有一笼屉一笼屉的白馒头…… 赶了一夜路,赵顼和徐虎便坐在城外喝起了羊肉汤。 就在这时,一名禁军便衣朝着徐虎耳语了几句。 徐虎微微皱眉,朝着赵顼低声说道:“公子,一会儿我们进城,恐怕要乔装打扮一下,我们上通缉榜了,罪名是抢掠民女。不过,画像画的不是很像!” 片刻后。 赵顼和徐虎各自乔装打扮了一下,贴上胡须,换了一身衣服,出现在益都城的城门口。 城门口的墙壁上,挂着两张刚贴上去的通缉画像,正是他们二人。 画像大概只有三分相似,罪名是抢掠民女,将二人定义成了采花贼,官府出三百贯钱悬赏。 赵顼甚是吃惊,他吃惊于这些人栽赃陷害的速度。 即使是开封府官差,在晚上发现贼人,翌日一大早便能画出画像,且将其张贴于各个城门前,都不会如此快。 这种效率,若是做正经事,何谈变法不成! 令赵顼感到最愤怒的是,在青州,罪名可以随意嫁祸,根本不加审查。 他和徐虎只是揍了五个人,并且未曾将五人揍成重伤,眨眼间便变成抢掠民女的采花贼。 这个罪名可不小,足以将二人流三千里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赵顼还真不相信在大宋境内能发生如此无法无天的事情。 在徐虎令属下又换了一辆马车后,二人很快便进入了益都城。 益都城内,倒是繁华热闹,主街道上,熙熙攘攘,完全不像刚经历过反贼抢掠。 赵顼和徐虎绕着主街道转了一圈后,来到了一个茶馆。 现在,他们不会再主动打听有关变法和造反的事情,而能听到更多消息的地方,显然是茶馆。 这里的茶馆,和汴京城一样,依旧是读书人偏多。 赵顼和徐虎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来,要了一壶茶,几盘点心干果。 赵顼本以为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事情,但这次令他失望了。 他在茶馆坐了一个多时辰,听到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竟无一人去聊关于变法和造反的事情。 按说,这乃是百姓关心的热点,百姓应该是津津乐道,但却无一人说这些事情。 不正常。 这显然不正常。 青州百姓的嘴巴似乎被人控制了一般,完全不由心。 临近午时,赵顼有些疲累了。 二人走到一家脚店前,正准备找两个房间休息一下,黑衣女子突然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你们不能住店,跟我来!”黑衣女子说道,然后迅速朝着前方走去。 赵顼朝着徐虎点了点头,徐虎当即赶着马车紧跟过去。 此刻,赵顼也看清了此女子的脸。 其年龄应该与赵顼差不多,面色甚是白皙,眉眼俊俏,仅仅看容貌,像是通晓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 不过浑身上下,涌动着一种寒气,看其眼神便知不好惹。 马车沿着主街道没走多远,便拐进了巷子中,然后七转八拐,历经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座荒废的破旧宅院中。 黑衣女子进入院内,说道:“你们不要小看广卫军的能力,若住进旅店,不管你们如何伪装,只要不是本地人,很快就会被查找出来。另外,你们现在已经走不出益都城了。这几日,但凡是外地人要离开益都城,都要先到府衙确定身份。” 徐虎眉头微皱,道:“你为何不早说,就让我们直接进来了!” “如果你们不进来,我如何与你们合作,现在你们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在益都城呆着,不能住宿,不能乱跑,不能出城,直到被广卫军发现;其二,与我合作,我带你们离开益都城!益都城内有一处密道,直通城外,只有我知道在哪里。没有我的帮助,你们很难离开这里,打了广卫军的探子,至少是三年牢狱之灾!”黑衣女子说道。 这时,徐虎搬起一旁的一个树桩,擦了擦,放在赵顼的身后。 赵顼坐下来,然后看向黑衣女子,道:“我不喜欢被别人威胁,更不喜欢走别人安排的路,我也不相信没有你,我们便走不出益都城,现在是你有求于我们,你要先明白这一点,说一说你要我们做什么吧!” “我……我……” 黑衣女子一时竟有些语塞,这个和她年龄相彷的青年男子,说话间带着一种气势,让她产生一种极大的压力。 “我……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去府衙劫狱,救出一个人!” “救谁?”赵顼问道,他对劫狱并没有感到有任何吃惊。 “密州前知州夏介之。” “密州知州夏介之?就是那个在造反军到来时,不战而降的懦夫?” “我不准你这样说我爹!”黑衣女子骤然抽出腰间短剑,而徐虎当即站在了赵顼的面前。 “你是夏介之的女儿?” “对,我叫夏采薇。”黑衣女子回答道。 赵顼站起身来,道:“你爹现在是罪臣,劫狱救他是死罪,并且他似乎并不值得救,给我一个救他的理由!”赵顼面无表情地说道。 夏采薇眼眶泛红,瞪着赵顼说道:“我爹不是懦夫,他是一个好官!他是为了让青州的数千老人们活下去,才打开城门的!” 听到这话,赵顼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此中必有隐情。 “详细说一说。” “安抚使徐广卫自响应朝廷变法以来,为了开垦田地,掘坟近万个,推倒房屋几千间。然后在去年年底开始驱赶百姓,但凡穷苦无依且几乎丧失劳动力的百姓都被他强制赶走。他向州府各官讲,争取三年内,让京东东路没有一个穷人,其实是要编造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幻像来欺瞒朝廷,青州则是最先驱赶百姓的。” “今年年初,很多花甲年岁以上的老人都遭到了强制驱赶,青州前厢军都指挥使王冲家的祖坟被掘,其八十岁的母亲哭瞎了眼睛,然后王冲便带着一群人找青州知州萧永望理论,双方大打出手,王冲便被定罪成了造反,无奈之下,他才召集百姓自保,而后又有很多百姓主动跟随王冲。” “我觉得,王冲没有造反,他是在带百姓逃生!在青州,王冲聚集了一万多人,其中有近五千人都是六十岁以上的穷苦老人。但是徐广卫下令,这些人全都是造反者,令士兵格杀勿论。王冲没有办法下才选择奔向密州,我父亲看到城门下足足有数千老弱,在如此寒冷的天气内,他们已经是饥寒交迫,若不放他们进城,恐怕一晚就要死掉上千人,所以才违背徐广卫的命令将他们放进了城,然后……他就被徐广卫关了起来,押到了青州。” “在京东东路,不存在大宋刑律,不存在任何道理,所有的是非对错,都是由安抚使徐广卫来定夺。他有一支名为广卫军的私军,纠结地方地痞无赖,规模近万人,对京东东路各个州府进行监管,并且要求百姓只能说官衙好话,一旦被发现说了府衙坏话,轻则被囚,重者被活活打死,整个京东东路,几乎无人敢说徐广卫的坏话。而外来者若不在这里常住,根本看不到这里百姓的悲苦。这里,官员与商人沆瀣一气,过得骄奢淫逸,而对无数穷苦百姓而言,这里就是人间地狱!朝廷即使派遣特使前来,也难以查清真相!” “还有目前管辖青州的提举常平白德禄,此人甚是奸诈。让百姓说假话,禁止街面上的人谈论变法和造反之事便是他规定的,他的目的就是防止朝廷来人探查!另外,我了解到的是,王冲根本没有抢常平仓、广惠仓,是白德禄将粮食归为己有,然后硬是将这个罪名放在了王冲的身上!他们……他们打算将那些所谓的造反者全杀掉,这样京东东路少了上万老人,他们就更能虚报自己在地方上的功绩了!” “我……我要先将我爹就出来,然后带着他去汴京告御状,让当今的官家看一看,京东东路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 …… 听完夏采薇的讲述,赵顼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反贼救百姓,官员编织罪名,滥杀无辜。 他没想到这里竟然糟糕成了这番模样,官不如贼,这里哪还是大宋江山,完全就是割裂出去的另外一个小朝廷。 不过,他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心理,目前这只是夏采薇的个人之言,没准儿没有那么糟糕呢! 赵顼想了想,说道:“劫狱之事,你就不用管了。今晚子时前,我便让你在这里见到你父亲!” “啊?” 夏采薇一脸惊讶,打量着赵顼道:“你……应该不是个商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你无须多问!说罢,赵顼看向徐虎,徐虎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出去了。 入夜。 废弃的宅院中点起了一堆篝火,篝火旁边,各种吃食都有。 此时,赵顼去客栈居住,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选择在这个废弃的宅院中先待一宿,等到将夏介之救出来,问清楚一些事情后,他就先以朝廷特使的身份会一会城中的提举常平白德禄,看一看常平仓、广惠仓到底是不是王冲所抢,然后再命高茂山率大军,直奔密州。 很快,到了深夜。 宅院中,篝火烧得甚是旺盛。 徐虎从马车上拿下来两张椅子,还有两双被子,然后便到外面巡视去了。 赵顼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 一旁,夏采薇拿着一根小木棍在篝火旁戳动,并不时望向赵顼。 “那个……许公子,你真的确定在子时前能将我爹救出来?”夏采薇焦急地问道。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赵顼睁开眼睛,说道:“夏姑娘,这是你问的第八遍了,静等就行,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说罢,赵顼又闭上眼睛睡觉了。 夏采薇无奈地撇了撇嘴,心中不断祈祷。 对皇家禁军而言,从府衙内抢一个人,并且顺利撤退,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 徐虎大步走了过来,轻声在赵顼的耳边说道:“公子……公子……” 夏采薇见状,甚是激动,朝着赵顼的手臂上“啪”的就是一巴掌,直接将赵顼打醒了,然后朝着徐虎问道:“徐大哥,成功了吗?” 徐虎看向赵顼,道:“公子,已成功救出夏介之,其换件衣服,洗漱一番,便会送到这里!” 赵顼点了点头。 夏采薇心情激动,在赵顼的面前来回踱步,完全没了刚开始那种冰冷之感。 片刻后。 一个身材消瘦的青须中年人走了过来,正是密州前知州夏介之。 前几日,若不是赵顼听了欧阳修的劝告,夏介之恐怕已经人头落地了! “爹,爹!你……没事儿吧!”夏采薇快步走到夏介之的面前,兴奋异常。 “采薇,爹不是告诉你,让你迅速离开京东东路吗?我已经让富春将呈递给官家的信送往汴京了,这群人长不了的!”夏介之说道。 随后,夏介之有些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的赵顼。 “爹,这位是许照许公子,就是他派人救了你!” 夏介之久居官场,一眼便看出赵顼不是普通人,当即迅速拱手,道:“多谢贵人相救,老夫感激不尽!” “夏知州,无须多礼,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询一下,可否借一步说话?”赵顼笑着站起身来。 “自然可以。” 当即,赵顼与夏介之一起走进了前面的屋子。 …… 而此刻,在一座巨大宅院的后院屋内。 提举平常白德禄正泡在一个巨大的澡池中,与七个小妾玩着不可言说的游戏。 里面热气蒸腾,不时传来莺声燕语。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劫狱,将夏介之劫走了!”外面一个中年管家趴在门缝上说道。 “什么?”白德禄瞬间站起身来,露出如母猪一般,白花花、肥都都的大肚子。 “立即封城,封城!让所有广卫军探子立即开始寻找,挨家挨户地去找,即使掘地三尺,也要将其找出来!” 白德禄的额头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其喃喃说道:“我就应该将夏介之直接杀掉,待朝廷问起来,直接说其畏罪自杀!” 第172章 哪个官员禁得起这样的诱惑! 深夜,益都城。 上千府兵、暗探都在疯狂地寻找逃出牢狱的夏介之。 夏采薇寻找的这个破院虽然偏僻,但也并非久居之地。 屋内,赵顼将那封夏介之亲笔手书、带有血迹的信拿了出来。 夏介之大惊失色。 “这……这……怎么会在你的手里,你到底是什么人?富春呢?他……是不是出事了?” 赵顼缓缓说道:“我是朝廷的人,但具体身份,暂不方便告知,送信者已经身亡,夏知州,现在我需要你将所了解的全部事情告诉我!” 夏介之一脸伤感,当即将京东东路他所知晓的一切都告知了赵顼。 他比夏采薇知道的更加详细。 京东东路已经完全是安抚使徐广卫的天下,而他下面的提举平常、转运使、提点刑狱官,包括州官县官都是他的人。 在这里,顺徐广卫者得生,逆徐广卫者必死。 并且,徐广卫非常狡猾,他将京东东路的所有大商人都笼络起来,造成了一种京东东路非常富有的假象,其对穷人极为恶毒,并且想要通过自己的变法新政手段,一鸣惊人,像王安石那样,入主中书。 …… 赵顼听得甚是气愤,这已经不是一个贪墨钱财的昏官了,而是京东东路的一颗毒瘤,若不铲除,必成大患。 二人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 此刻,已经到了后半夜,二人方从屋内走出。 赵顼看向徐虎,道:“徐虎,你立即派两人护卫着夏知州与夏姑娘,依照夏姑娘提供的密道,迅速离开益都城!” 今晚,赵顼才知晓,夏采薇所言的那个密道,乃是青州知州萧永望秘密搭建的,他自知所做的恶事可能会泄露,故而提前做好了逃生的打算。 在他被王冲擒获后,将此事告知了王冲,而王冲又告知了夏采薇。 “那你们呢?”夏采薇疑惑地问道。 “我们还有事情要做。过两天自会与你们汇合!”赵顼看向夏介之,道:“夏知州,离开益州城后,你们无须着急赶往密州,我会命人给你们安置到一个安全的住所,静等我二人归来即可。” 夏介之点了点头,现在的他几乎笃定这个年轻人就是朝廷派出的特使,并且官职还不会太低。 待夏介之父女离开后,赵顼问道:“密州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徐广卫率领五万大军,集结在了一个叫土坡岭的地方,而王冲带着近三万造反军藏在山野,不与其正面为敌,目前双方还在僵持中。” 赵顼点了点头。 “通知高茂山,让他率领五万士兵,以清剿造反军之名,立即出发,直接赶往密州,务必在三日后抵达。另外,明日的事情,可准备妥当了?” “都妥当了!”徐虎说道。 “好,那明日我们就先会一会这个号称白诸葛的白德禄!” 翌日午后。 徐虎赶着一辆马车停在了青州府衙前,当即便有两名官差手拿长刀围了过来。 “干什么的?” “我家公子要见提举常平白德禄!”徐虎冷声说道,然后拿出一枚符牌。 其中一名官差仔细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监察御史,你……你们是御史台的?”说罢,那人便急匆匆朝着府衙内跑去。 此符牌正是御史台监察御史的信物,也是赵顼微服出门必备的一件物品。 监察御史,七品官职,官位不算很高,但是权力非常大。 且监察御史一旦离开汴京,一般都是有着差遣在身,担任朝廷特使,有监察百官的权力。 另外,御史台的监察御史足足有七八位,并且经常更换,地方官根本无法迅速辨别出真假,且做此官者年龄也都偏小。 故而,赵顼顶着此官职非常合适,更何况,他的符牌和中书发的文书都是真实的。 出门在外,赵顼自然不能遇到事情就将自己的皇帝身份亮出来,就像这次,若白德禄已知当今官家知晓了他所做的恶事,那拼了命也要杀掉赵顼。 赵顼来见白德禄,也并不是要立即杀了对方,而是想要知道,京东东路辖下的官员到底腐朽到了什么程度。 片刻后。 一个白白胖胖的双下巴中年男子,如同一个皮球般,气喘吁吁地快步走了过来。 此人便是白德禄。 白德禄作为京东东路仓臣,官居提举常平,主管常平仓救济与农田水利,乃是从五品的地方官员。 但地方官见到京官一般都矮一头。 监察御史更是这些人的克星,且一旦顶着特使的名头,即使是地方转运使与安抚使也要低其一头,巴结逢迎着! 监察御史,乃是朝廷的眼睛,递上去一个奏疏,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当即,赵顼也下了马车。 白德禄看向赵顼,笑着说道:“这位就是特使大人吧,符牌和中书的文书能否拿来一看?” 当即,徐虎将符牌和文书递给了白德禄。 那文书上写着,监察御史许照作为特使前往京东东路,调查王冲造反之事。 白德禄确认符牌和文书真实无误后,脸上满是笑容,伸手道:“许特使,里面请!里面请!”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当即,赵顼带着徐虎大步走了进去。 片刻后。 赵顼坐在衙门后厅中,略带不满地朝着白德禄说道:“白提举,本官奉官家命令,秘密来青州,本来不想声张,哪曾想,这青州的衙门甚是胡闹,竟然将我和我的随从定义成了采花贼,全州府通缉,还贴出了画像,这是不是有些过于儿戏了!” 白德禄一愣,没想到广卫军一直要抓的两个人,竟然是这两位。 “哎幼!许特使,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估计是弄错了,我立马让他们撤销!你知道的,那青州知州萧永望被反贼抓走了,我对青州的事情还不是很了解!” 白德禄装出一副内疚的样子。 赵顼抬起头,道:“近日,青州确实有些乱,忙中出错,也有情可原,有情可原,我不再追究了!” 随即,赵顼转移话题,说道:“既然已向白提举表明了身份,那本特使也就不暗查了,刚刚听说,密州前知州夏介之被人劫走了,可是实情?” “定然是那群反贼劫的,本官已经封锁全城,量他也逃不远!”白德禄一脸笃定地说道。 随即,白德禄看向赵顼,问道:“敢问特使,最近在青州境内探查,可发现什么情况?” 许照顿时笑了,说道:“倒是听了一些不寻常的话语,比如平坟、毁屋、还有无所不能的广卫军!” 听到这话,白德禄脸色大变,然后又很快恢复过来。 “这些都是一些刁民的胡话,许特使切莫当真!” 赵顼并未说话,端起桌子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嗯?这是黄山的云雾银毫?” “特使原来是喝茶的行家,你若喜欢,本官回头送你几斤。” “几斤?白提举真是大手笔,黄山云雾银毫,产于黄山巅峰,云雾之中。一年所产不过几十斤,此等品质,一两便值百贯,且是有价无市!” “本官碰巧得了十几斤,特使只要不嫌弃,只管拿去!” 赵顼并没有接着对方的话往下说,而是站起身来,说道:“白提举,茶也喝了,该办正事儿了,咱们去查一查州账吧!” “行……没问题,咱们这就去!”白德禄站起身来,道:“那晚上我青州官员再为特使接风洗尘!” “好说,好说!”赵顼率先朝着外面走去。 一刻钟后。 赵顼坐在青州州府的账房中,开始检查州账。 监察御史以特使的身份监察某州,第一要务便是检查州账。 而此刻,在一处内院中。 白德禄正朝着一个身穿黑衣,体型壮硕的青年臭骂。 “废物!老子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朝廷特使来我京东东路已经多日,你们竟然不知道,还将其当作了采花贼!并且,还让他打听出了平坟、毁房、还有广卫军!” 说罢,白德禄拿起一旁的椅子便朝着那黑衣青年的脑袋上砸去。 “彭!” 椅子砸在那黑衣青年的脑袋上,其脑袋瞬间淌血,黑衣青年被砸躺在地上,捂着脑袋,根本不敢看向白德禄。 这时候,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过来,朝着黑衣青年摆了摆手,后者立即捂着脑袋出去了。 白德禄看向一旁的中年管家,问道:“老吴,接下来你觉得要怎么做?” “此人在这个年龄便能担任监察御史,并任特使巡查州府,显然朝中有人。我们最好不要杀人灭口。但是也不能让他将对我们不利的消息放出去,老朽建议,晚宴过后,便将他送到两袖清风楼吧,若能成为咱们的人更好,若成不了,就只能将他杀了!” “两袖清风楼?好,我不相信这样一个年轻人能够禁得住!”白德禄抬头看向天空,脸上露出笑容。 府衙账房内,赵顼翻阅着账册,越看越生气。 账本没有问题,款款项目,非常清晰。若不是赵顼已知晓青州的现状,只看到这些账本,绝对会相信,当下的青州是民富州强,诸州表率! 这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全部都在湖弄和哄骗他这个官家。 效率奇高的广卫军,几乎以假乱真的假账本,还有让百姓统一口径…… 这群官员不昏庸、也不是没能力,只是在用自己的能力全做坏事。 这种官员,才是大宋江山最可怕的蛀虫。 入夜。 赵顼被白德禄迎进一方厅堂之中,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得都呆住了。 厅堂之中,有一张巨大的长桌。 桌子上摆放着足足有几百道菜肴。 烤全羊、松江鲙、蟹酿橙、紫苏鱼、金丝肚羹、梅花汤饼、西京雪梨、四川乳糖…… 肉类、河鲜、汤类、水果、小吃,各色吃食,应有尽有,还有几十坛猴儿醉。 但凡是在汴京城正店中能叫得上来的名菜,基本都在这张桌子上了。 赵顼作为皇帝,要敢这样吃一顿,明日便能有一群大臣要其写罪己诏。 这实在是过于奢侈了,奢侈到赵顼都想像不到。 而里面的官员,不过只有七八位。 在每个座位旁边,都站着两个高挑丰腴、相貌甚好的年轻女子,一个负责倒酒,一个负责夹菜。 白德禄笑着说道:“许特使,家常便饭,不知能不能合你的口味,先坐,由本官为你介绍介绍!” 赵顼坐下后,白德禄便开始介绍今日陪酒的官员们。 而后,就是一些俗套的奉承之语,以及互相敬酒了。 几杯酒下肚,白德禄又招来一些舞女在大厅中间跳了起来。 其舞蹈有些不堪入目,但那些官员们却各个开心,甚至口出污浊之语,并不时上手。 哪里像是士大夫官员,活脱脱是一个个酒色财气皆沾身的流氓痞子。 赵顼以不胜酒力为由,呆了半个时辰后,便借故酒醉离开了,而白德禄则是迅速跟了过去。 赵顼在等。 在等白德禄会用什么样的筹码来贿赂自己。 今日赵顼特意放出平坟、毁屋和广卫军之事,目的就是想要看一看,这些巨贪到底是如何让一群群府县官员甚至不要命都对他们唯命是从的。 很快,白德禄将赵顼和徐虎引到了府衙外的一处三层宅院前。 “许特使,府衙简陋,今日就委屈你住在这座两袖清风楼了!” “两袖清风楼?好名字呀!”赵顼感叹道。 “我在里面为特使准备的有惊喜,本官明早来接特使!”白德禄意味深长地看了赵顼一眼,然后离开了。 而这时,那座两袖清风楼院门大开。 赵顼和徐虎无比好奇地走了进去。 庭院中,凉风吹过,赵顼闻到一种虞美人香水的味道。 屋门前。 一个身穿轻薄透光紫色长裙,面相甚是狐媚的年轻女子朝着赵顼缓缓施礼,笑着说道:“欢迎特使来到两袖清风楼,祝你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今晚,这座楼属于你,这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你!” 说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赵顼朝其点了点头,缓步进门。 就在这时,那狐媚女子拦住了后面的徐虎,说道:“你……最好在外面等候。” 赵顼微微皱眉,道:“让他进来!” 听到此话,那狐媚女子便不再阻拦,跟随着二人走了进来。 赵顼走进屋内,便感觉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袭来。 而在其前方,有着十几个小隔间,每个隔间中都用薄纱遮挡,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的是一个个女子。 这时,那狐媚女子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赵顼,说了句:“这些姑娘们,各个都是精通各门才艺,请特使慢慢享用!” 说罢,其走出门外,并关上了房门。 赵顼打开册子一看,顿时脸红了,竟然是一幅幅的春宫图。 上面画着屋内十几个女子的画像,并且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文字介绍。 一旁的徐虎,显然也看到了,其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吐沫。 “公子,我……我……不是……”徐虎出口解释,然后被赵顼拦下了。 “没事儿,这是男人的正常反应,不过,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赵顼将那副小册子扔到一旁,径直上了二楼。 那些薄纱后面的女子就像一个个物品一般,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走到二楼,赵顼仿佛来到了一品楼。 文玩字画、珍珠珊瑚、官瓷玉饰、金银器物,摆满了整个二楼,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赵顼喃喃道:“两袖清风楼,一袖是美色,一袖是金银,也不知三楼会是什么?” 赵顼和徐虎缓步走到了三楼。 三楼布置的很简单。偌大的三楼中,一片空旷,只放着一副桌椅。 而在桌子上,放着一张写满文字的纸笺。 赵顼拿起纸笺,认真看了下来。 看完后,其脸色甚是阴沉。 整个三楼最贵的东西便在这张纸笺上。 这张纸笺,是一份加入广卫军的请愿书。 只要加入广卫军,每年将得到比俸禄高十倍的钱财。文玩字画、江南宅院、青楼花魁都可以唾手可得…… 诸多好处,足足有上百种。每一种都足以让大多数人心动。 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为广卫军提供有价值的情报。 此刻,赵顼终于明白广卫军为什么执行效率如此高了,因为里面不仅有徐广卫的私兵,还有朝廷的官员。 赵顼喃喃道:“哪个官员能禁得起这样的诱惑?徐广卫幸好还未造反,不然朝廷的损失不可计量!” 赵顼翻开纸笺的背面。 纸笺背面乃是加入广卫军的官员名单,九成以上都是京东东路的官员和商人。 赵顼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看过这张纸笺,要还想活命,那只有签署加入广卫军的请愿书了。 这时候,徐虎朝着赵顼低声道:“官家,我在院外发现了十几个弓弩手,要不要?” 赵顼摇了摇头。 “不用,我们现在还无须和白德禄闹翻,等到了密州,咱们再算总账!” 随后,赵顼望向徐虎,笑问道:“今晚,你是陪我在三楼休息,还是想去一楼?” 徐虎那略有些黢黑的脸唰的一下子变红了,慌忙拱手道:“公子,我……我……是有家室的人,从未有过那种想法,我……我……” “开个玩笑嘛,哈哈哈哈……”赵顼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173章 最后的打算,以命换命! 翌日,天刚蒙蒙亮。 白德禄便出现在两袖清风楼外,而在他身后还站着十余名带刀护卫。 这时,那个昨晚站在门口的妖娆女子走了过来,撇嘴道:“白老爷,那位许特使昨晚什么都没做,他……他请你上去一趟。” 白德禄冷笑一声,道:“不过是文人最后的挣扎罢了,老夫见的多了!” 说罢,白德禄朝着那名妖娆女子的臀部狠狠拍了一下,说道:“骚蹄子,今晚来找我!” 然后带着护卫们走进两袖清风楼。 白德禄在地方官场数十年,最喜欢研究的便是官员的弱点,而两袖清风楼便是他创造出来的。 他认为,男人一世,无外乎最在意四样东西。 女人,金钱,权力,声誉。 其中,绝大多数男人都逃不过女人和金钱的诱惑。 至于权力,就在那份广卫军请愿书上。 广卫军如同一个官兵同盟,可以帮助一名官员顺利升迁。至少在京东东路,几乎可以无法无天。 而如果一个官员在女人、金钱、权力面前都没有妥协,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在乎声誉,爱惜羽毛。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对于这种倔骨头,白德禄也遇到过。 这些人在他面前高喊着:玉宁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毁而不可毁其节。 但是,当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后,就瞬间怂了。 在死亡面前,所谓的声誉,一文不值。 他认为,眼前的许照就属于这类人。而许照让其上去,显然还是不想死。 两袖清风楼,三楼。 赵顼坐在书桌前,一旁的纸笺放在一侧。 白德禄带着十余名护卫走了上来。 他睥睨地望了赵顼一眼,笑着道:“许特使,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自你看了上面的那份广卫军名单始,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加入,要么死!” 赵顼看了一眼纸笺,面色平静。 “白德禄,我乃朝廷特使,你若杀了我,朝廷定然会深究,你以为真的能瞒得住?” “哈哈……年轻人,你还真是幼稚,本官有无数种造成你意外死亡的方式,更何况现在反贼横行,出现意外很正常!” 赵顼思索了一下,道:“最多两日,高帅便将率领五万禁军赶到这里,到那时,只要有人揭发你们的罪状,你们必死无疑!” 高茂山率领的禁军,预计后日便会抵达密州。 如此大规模的行军,肯定是瞒不住京东东路的探子的。而赵顼将其说出来,乃是想探一探这些人将会如何应付朝廷的禁军。 数万造反者,哪一个不知道京东东路的实情,还有京东东路的百姓,难道就不会告状吗? 而他们想让高茂山加入广卫军,显然是不可能的,徐广卫还没有这个能力! “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白德禄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来你是怕加入广卫军后,过两日若被高茂山发现广卫军的存在,自己也就跟着完了,是不是?”白德禄笑问道。 赵顼看向白德禄,并没有提出反驳。他想要听一听百德禄接下来将会有什么样的说法。 只见白德禄朝着身后一望,立即便有人将一把椅子搬了过来。 白德禄坐下之后,非常自信地说道:“莫说是高茂山,即使是文彦博、韩琦来了,也不可能知道真相的!” “首先,京东东路的百姓是不敢乱说话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他们若敢胡说,他们自己,包括他们的父母、孩子甚至亲卷都会因此丧命!我广卫军是有这个能力的。” 对这点,赵顼不得不承认,京东东路的百姓对官府的人甚是畏惧,没有任何人敢说真话。 “其次,就是那群反贼了。你以为他们会向高茂山告状?笑话!” “他们最恨的,不是安抚使,不是本官,而是当今的官家!当今的朝廷!因为所有的变法策略,包括你知道的平坟、毁屋、驱赶流民,他们都以为是当今官家的变法之策。他们更清楚,造反的后果便是死!常平仓和广惠仓不是他们抢的,但现在朝廷已经认为是他们抢的,他们无法申辩!很多人其实不愿造反,甚至不愿跟着王冲逃离,是我们硬逼着他们逃亡的。现在这些人,无论冤枉不冤枉,委屈不委屈,脑门上都已经刻上了两个大字:反贼!” “高茂山带着五万禁军是来干什么的,是来剿灭他们的,这群反贼没有任何退路,唯有造反!” “我们巴不得朝廷禁军来剿灭他们呢!这近三万造反军中,有近万名老人,杀了他们,我们京东东路的财政将更加轻松!另外若将像王冲那样带有反骨的百姓都杀了,以后京东东路更是我们广卫军的天下,再过几年,待我们羽翼更加丰满,甚至我和徐帅都入了中书,广卫军的势力将遍布天下,到那时,我们推翻赵宋自立也不是不可能!” “你若成为广卫军的一员,待将反贼剿灭后,我和徐帅都可上奏为你记一功,如何?” “当然,现在唯一一个意外因素便是夏介之了,不过他即使逃出青州,也逃不出京东东路,我们也不会让他见到高茂山的。” 说罢,白德禄走到赵顼的面前,将纸笺放到了他的面前。 “签吧,签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保你以后前途无量,若不签……” 刷!刷!刷! 后方的护卫们同时将刀抽出刀鞘,银光闪闪。 此刻,赵顼阴沉着脸色,内心极度痛苦。 在这些人的眼里,百姓的命,就如同草芥一般。 他可以想象,当下王冲带着那近三万百姓是有多么无助,是有多么的绝望! 他们也不想成为反贼,他们也不愿与朝廷做对,但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在他们心里,是朝廷将他们逼反了,他们早已恨透了当今的这个官家! 赵顼想了想,若不签,院外便有隐藏的禁军士兵,将白德禄抓了甚至杀掉,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一旦消息走漏,那密州的徐广卫得到消息后,定然会立即造反。并且青州境内,还有许多广卫军成员,依照赵顼现在的处境,还不能和他们闹翻。 万一他被擒了,那大宋江山真有可能走向末路。 “我签!” 赵顼长叹一口气,然后拿起毛笔,在纸笺上写了起来。 “我,监察御史许照愿意成为广卫军的一员,从此后……” 而后签下名字,又按下了手印。 在赵顼按下手印的那一刻,白德禄顿时乐了,笑着说道:“哈哈,许兄弟,咱们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赵顼压制着内心的愤怒,挤出一抹笑容,说道:“自此我便是广卫军的一员了,写给朝廷的奏疏,我知道如何写。不过还是要走一走流程,我今日便想去密州看一看,如何?” 白德禄将请愿书收了起来,有此书在,赵顼便是自己人了。 从此后,对方除了死,永远不可能从这条船上跳下去。 “可以,当然可以。老弟可以选择今日走,也可以选择在这两袖清风楼再住上一夜走!”百德禄露出一抹猥琐的笑容。 赵顼微微摇头,道:“不了不了,万一高帅比我还早抵达密州,就不好看了,另外,还需白提举替我在徐帅那边美言几句!” “哈哈,没问题,没问题!”白德禄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道:“这是三千贯,兄弟先花着!” 此刻,赵顼再不将钱收下,便不合时宜了,当即接过,说了声:谢了! 半个时辰后。 徐虎驾着马车带着赵顼离开了益都城。 赵顼心中甚是气愤,若他是普通官员,签署了那请愿书,便是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手里了,此生再难有翻身的可能。 官道之上,马车朝着夏介之父女所居的地方疾驰而去。 这时,一名禁军士兵来报,造反军被徐广卫的五万大军逼进了土坡岭后面的一片大山中,那里荒芜一片,方圆几十里都无人烟。 就在昨晚,造反军进行突围,但是被徐广卫打了回去,死伤数千人。 禁军士兵猜测,造反军很有可能没粮了! 赵顼不由得急躁起来。 若不出意外,这些百姓在今晚还会进行突围。但他们哪里会是数量几乎等于他们二倍的厢军对手,突围便意味着伤亡。 而高茂山率领的禁军,明日午后才能抵达。 赵顼想了想,心中顿时有了主意,眉头不由得舒展了一些。 不多时,马车来到了一处村落后面的宅院,正是夏介之父女的落脚处,外面有数名便衣禁军护卫着。 赵顼刚走进门,夏采薇便快步走出来了。 此时,夏采薇已换上了一身女装。 虽然是平常的布衣长裙,但其脸色白皙,气质出众,就像一朵盛开在田埂里的鸢尾花。 “许公子,你们回来了!”夏采薇迎了上来,见赵顼没事,不由得放下心来。 赵顼点了点头,不由得开玩笑道:“夏姑娘还是穿女装好看!” 夏采薇脸颊微红,有些害羞,快步走进屋内。 屋内,赵顼喝下一杯白水后,直接朝着夏介之和夏采薇说道:“我得到情报,王冲等近三万百姓已经被徐广卫的大军围住,且没有了余粮。他们昨晚突围,死了数千人,今晚很有可能还会突围。二位与王冲相识,他们应该相信你们,我想将二位送到土坡岭中,让你们告诉他们,不要再突围,保存实力,能退就退,坚持到明晚就行!” “老夫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可以去!”夏介之说道,一旁的夏采薇也点了点头。 …… 而此刻,在土坡岭后面的一个山坡上。 二十多个灰头土脸,衣服甚脏的汉子坐在一处,各个面容沮丧。 其中一个面容消瘦的中年人,正在擦拭着一把满是豁口的大刀。 此人,便是反贼军的首领王冲。 王冲直到现在都是懵的。 他本来只是想要去府衙讨个公道,哪曾想,被官府污蔑成为反贼,然后跟着他的人越来越多,他就成了反贼的头领。 与其说是造反,不如说是逃亡。 跟着他的众多百姓基本都是携家带口,从青州跑到了密州,而今被困在密州边缘的土坡岭中。 此刻,王冲的内心也非常无助。 他恨不得立即抹了脖子,离开这个残忍的世界。 但现在却不能,因为在他身后的两万五千多百姓都指着他活命呢! 两万五千多人中,有近万人,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再加上五千多女人,实际能够有战斗力的成年男子不过一万人左右。 这时候。 一名汉子抬起头,看向王冲,问道:“大哥,咱今晚还突围吗?” “突!”王冲想都不想地回答道。 土坡岭后面是一片片荒凉的山岭,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下,即使是成年男子也坚持不了几天。 唯有突围,方能活命。 昨晚众人突围,伤亡了两千多个兄弟。 “大哥,要不……要不……我们和徐广卫谈判吧!”一名汉子抬起头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看向王冲。 谈判,是他们所做的最后打算。 若真到了走投无路那一天,所有拥有战斗力的男子都会放弃战斗,向徐广卫投降,然后用他们的性命,换取老人、孩子、女人生还的机会。 王冲想了想。咬牙说道:“今晚,我们再试一试,再试一试!” 王冲心里很明白,即使他们选择投降,徐广卫也不一定会放掉老人、孩子和女人。 走到了这一步,他唯有杀掉徐广卫以及那些贪官,才有可能让身后的百姓们活下来。 王冲看向远处的有些模湖的太阳,喃喃道:“这个世界为什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百姓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老人就不是大宋的子民吗?” 而此刻,赵顼正等待着与高茂山汇合。 这一次,他不打算放掉任何一个广卫军人,不管这些人是不是被胁迫的。 他最担心的,其实不是除掉徐广卫等人,而是如何挽回那些受伤百姓的心。 那两万多被冠以污名的百姓,都在等着他去营救,都在等待他这个自以为做的很好的官家给一个说法。 登基两年多,赵顼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不称职的皇帝。 第174章 弃兵卸甲跪地,令人泪目! 日近黄昏,天气又阴冷了许多。 夏介之、夏采薇父女在两名便衣禁军士兵的护送下,来到了土坡岭后方。 不多时,四人便被巡防者发现了。 “我是密州知州夏介之,我……我要见你们的首领王冲!”夏介之说道。 夏介之打开密州城门,让百姓进城御寒吃饭,这里的近三万人几乎都知晓,当即将四人引了过去。 片刻后,夏介之四人出现在王冲的面前。 王冲面带惊讶,问道:“夏知州,我听说你被抓到青州了,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如何进来的?” 说罢,有人连忙让出位置,让有些气喘嘘嘘的夏介之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夏介之环顾四周,然后长叹一口气,道:“你们,今晚是不是还准备突围?” 王冲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别突围了!朝廷来了特使,已经了解到了京东东路的所有情况,从现在起,大家不要轻举妄动,照顾好老人和孩子,只要能撑到明天晚上,你们便全能得救了!” “真的?”王冲面带兴奋。 夏介之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夏知州,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又是如何进入土坡岭内的?不会已经投靠了徐广卫,然后过来骗我们的吧!”一个头发凌乱的中年男子说道,其他人也都看向夏介之。 虽然夏介之为他们开了城门,但现在的他们根本完全不相信任何一名大宋官员。 夏介之很明白众人此刻的心情,不由得耐心解释道:“我乃是被朝廷密使所救,靠着王冲老弟逼问萧永望知晓的密道逃出青州,而能来到土坡岭,是依靠着这两位兄弟,老夫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不可能投靠徐广卫,大家一定要相信我!”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拿起长刀突然朝着其中一名便衣禁军背后砍去。 唰! 在那一瞬间,身穿灰衫的便衣禁军士兵闪躲了过去,然后骤然出腿。 砰! 其一脚踹在刀背上,将那个偷袭者踹飞在地。 “杨洪,住手!” 那偷袭者正准备再次攻击时,被王冲喝止了下来。 王冲乃是武将出身,从这一招便能看出,二人完全有能力带着夏介之和夏采薇来到这里。 而两位便衣禁军士兵也没有再动手,他们的任务乃是护卫夏介之和夏采薇的安全,基本不会多说话。 王冲朝着夏介之一脸歉意地说道:“夏知州,刚才多有得罪,我……我相信你们!” 随即,王冲朝着众人喊道:“今晚的突围取消,大家好好休息,若明天天黑之后,我们仍未获救,便再次突围!” 王冲的威望还是非常大的,众人纷纷点头,然后各自散去了。 此刻,夏介之瘫坐在地上,长呼一口气,其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土坡岭上,一夜无事。 第二日,天大亮,太阳慢慢驱散迷雾和寒气。 百姓们约十人围成一个群,聚在篝火旁,喝起了热气腾腾的稀粥。 说是稀粥,其实里面并没有什么米粒,大多都是在附近拽的一些草根、树皮,还有一些野果。 能御寒,但根本填不饱肚子。 当下,还属于冬季,山岭之中,一片枯黄,树木也是光秃秃的,根本找不到吃的。 很多老人都日渐虚弱,一些明显已经时日无多了。 临近午时。 一名哨探突然慌张地跑到王冲的面前,说道:“首领,不好了!朝廷的殿前指挥使高茂山带着五万禁军来剿灭我们了,他们已经和徐广卫汇合,并且……并且……我还发现了大量装有膏油的木桶,他们……他们恐怕要放火烧山!” 听到此话,众人不由得都急了! 这时,有人指着夏介之说道:“首领,肯定……肯定是……是这个夏介之,他昨日不让我们突围,就是在等宋兵的增援,他……是徐广卫的走狗,我们在死之前,一定要杀了他!” 刷! 一群汉子带着满目的怒火,将夏介之四人围了起来。 夏介之也有些发愣,他并不知道朝廷会派遣禁军来,更不知道准备的还有膏油。 此刻,他已不知该如何解释。 王冲看向夏介之,面色也有些愤怒。 如今,外面有十万士兵,他们已经是插翅难飞,此时再突围,无异于飞蛾扑火、羊入虎口。 若对方开始放火烧山,那这里将会变成一片火海,他们两万多人可能都会被烧死! 王冲想了想道:“先将他们抓起来,和那个萧永望关在一起,没准儿还有用!” 两名便衣禁军本想反抗,却被夏介之拦了下来,说道:“现在我们百口莫辩,反抗无用,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不如静观其变!” 当即,四人被赶到一处矮小的山洞中。 山洞内,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中年男人,其嘴唇发白,非常虚弱,正是曾经的青州知州萧永望。 此刻的萧永望几乎睁不开眼睛,见有动静,嘴里喃喃道:“给口吃的吧,给……给口吃的吧!” “哼,活该!” 夏介之看到如此狼狈的萧永望,不由得冷哼一声,然后将头扭到一边。 山坡上。 王冲想了想,高声道:“立即将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身体无重大残疾的男人都召集起来!” 在听到高茂山率领五万禁军到来的那一刻,王冲便知他们就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以命换命! 片刻后,一个精壮的汉子汇报道:“首领,共计九千二百八十六人,已经全部集结完毕!” 王冲来到一座高高的山坡上,望着下方,衣着破烂,眼睛里都带着血丝的汉子们,眼睛不由得有些发红。 这些人,全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而今天,顶梁柱可能要倒下了。 王冲环顾四周,高声道:“兄弟们,怕不怕死?” “不怕!” 声音齐整而响亮。这些汉子大多已经知晓接下来王冲要说什么了。 “大家都是好样的!现在,在我们的东侧,聚集着朝廷的十万士兵,我们想要突围,注定是突围不出去了!自我们从青州跑出来那一刻,我们便被朝廷认定为了反贼,造反即是死罪,朝廷不会放过我们的!” “现在,我希望大家和我一起走向那十万士兵,告诉他们,我们要用我们的命,去换取老人、孩子还有女子的性命,只要他们打开一个缺口,让老子、孩子、女人离开这里,各自回家,我们便投降,任由他们处置,大家可愿意?” “愿意!”众汉子齐呼。 只要能让他们父母、妻子、儿女有一丝生还的机会,他们都会毫不犹豫付出自己的性命。 “好,那咱们现在就去找徐广卫谈判!”王冲眼睛里含着泪水。 不远处。 夏介之、夏采薇听得清清楚楚,眼眶都不由得湿润了。 夏采薇喃喃道:“爹,我相信许照,咱们要将他们劝下来,不能让他们去送死!” 夏介之无奈地摇了摇头。 “晚了,他们对朝廷已经彻底失望,不会听咱们的!” …… 此时此刻,在土坡岭的另一侧。 高茂山带着若干部将,还有化名为许照的赵顼,大步走向徐广卫的帅帐。 在距离近百步之远时,赵顼便看到一群人快步迎了过来。 其为首者,长得斯斯文文,一副国字脸,白面青须,若不是穿了一身军甲,都以为这是一位教书先生。 赵顼猜测,此人定然便是京东东路安抚使徐广卫了。 其虽主管军事,但却是文官,年约四十三,在大宋各路主官中,风头很盛。 “京东东路安抚使徐广卫拜见高帅!”徐广卫拱手道。 高茂山笑着说道:“免礼免礼!” 徐广卫与高茂山见过数面,二人并不算陌生。 而赵顼也打听过,这两年徐广卫都称病没有去年底的大朝会,且一直待在京东东路,认出赵顼的概率并不大。 徐广卫笑着说道:“高帅,下官实在是有负圣恩,让青州、密州出现了反贼,剿灭反贼后,下官一定呈上认罪奏疏!” 听到此话,赵顼不屑一笑,将脸扭向一边。 大宋的臣子们,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认罪。 在朝廷还没惩罚他时,自己便写一篇又臭又长的奏疏,表面上是认罪,其实是罗列自己的功绩。 这事,不但地方官做过,富弼、曾公亮、欧阳修等人也都做过。 当年,仁宗和英宗都过于仁慈,见到此类奏疏,不但不罚,反而还会安慰臣子。 于是,大宋百官就养成了这样一个陋习。 “是非功过,官家自会定夺,咱们先去帅帐了解一下反贼的情况!”高茂山说道。 徐广卫知晓高茂山是一个非常正经严肃的人,当即笑着将其朝着帅帐迎去。 就在这时。 徐广卫突然注意到了赵顼,因为后面的众部将中,只有赵顼身穿长衫。 “高帅,敢问这位气度不凡的青年是?” 赵顼率先拱手,自我介绍道:“下官监察御史许照,奉圣命来监察青州、密州造反事宜!” “原来是许御史,白提举给本官讲过,真是年轻有为呀!”徐广卫笑着夸赞道,并给了赵顼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其笑容和煦,还带着一丝儒雅气息。 若不是赵顼知晓他就是京东东路最大的蛀虫,还真会被这股子伪装出来的儒官气息给骗了! 片刻后,众人来到帅帐,分别落座。 徐广卫手中拿着一根短棍,说道:“此处便是土坡岭,我们在这个位置,而反贼在这一片区域。” “这群反贼有近三万人,大多都是流民与曾经的厢军老兵。三日前,本官本有机会在密州州城将他们剿灭,但考虑到会对州城造成损毁,并且会死伤很多百姓,心中生出了善念,便将他们放了出来,然后他们便钻进了后面的山林!” “后方山林,地势复杂,沟壑遍布,到处都是陷阱,并且无法聚集大量士兵作战,对我们很不利!昨晚,有近万反贼偷袭,被我们挡了回去。今日,高帅率五万禁军前来,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高茂山微微皱眉,说道:“当下天气寒冷,山岭之中,又无吃食,他们应该坚持不了多久吧!” “高帅有所不知,那军贼王冲本是厢军都头,甚是通晓军事。造反后,他们先是抢了青州的常平仓、广惠仓,以及富户们的粮食,然后又抢了青州、密州的兵器库。现在这群人,衣甲、弓箭都装备的非常齐全。粮食足够让他们再吃两个月了。他们极度狡猾,分散逃到山岭中,抓捕难度非常大。” “他们能在山岭中熬下来,但是我们熬不起啊!我京东东路本就没有多少军费,五万大军不可能耗费两三个月时间在这里剿灭反贼。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 赵顼抬头看向徐广卫。 “我准备放火烧山。这个季节,树木枯草,一点就着,正是火攻的最佳时机。我已备下了五百桶膏油,只要西北风起,便命人放火。到时,高帅您率领五万禁军在东侧守着,我的五万厢军在西侧守着,七日之内,必能剿灭反贼!” 徐广卫的话语极具蛊惑与扇动性,若不知内情,保准能让其骗了! 赵顼听到他满嘴胡诌,没有一句实话,恨不得立即杀了他。 说完之后,徐广卫便看向高茂山,只要后者点头,那此事便能够完美结束了。 高茂山微微皱眉,就在思索的时候,一名士兵钻进了营帐。 “报!反贼王冲带着造反军正朝着我们奔来,距离我们已不足千米!” 徐广卫不由得大喜,没想到反贼竟然敢在白天主动发起进攻,这无疑给足了他剿灭反贼的理由。 他正欲张口,但瞬间又停了下来。有高茂山站在这里,他还不能发号施令。 “高帅,这些反贼如此嚣张,我们反攻吧,我这就让士兵们去准备膏油!” 高茂山微微摇头,道:“走,我们先去前方看一看,他们还不到三万人,竟然敢在白天选择突围,有些不对劲!” 说罢,高茂山便朝着帅帐外走去。 徐广卫微微皱眉,有些生气,但还是朝着身后的众属下招了招手,跟了过去。 而赵顼给了不远处的徐虎一个眼神,徐虎当即便明白了赵顼的用意,悄悄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很快,高茂山带领众人爬上一个高坡。 然后就看到在前方的山岭上,有乌泱泱一片,身穿各种铠甲,手持各种兵刃的汉子走了过来。 赵顼已给高茂山下了死命令,不可伤害对面一人。 这时候,为首的王冲距离高茂山不过二百余米,他扯着喉咙道:“我们是来谈判的!我们是来谈判的!” 徐广卫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朝着高茂山说道:“高帅,这些反贼诡计多端,恐怕有炸,我们且不能听他们胡说八道!” 说罢,徐广卫大手一挥,一旁的弓箭手们都将箭搭在弓上,随时准备射杀。 高茂山没有理会徐广卫,而是看向那些弓箭手,冷声道:“本帅让你们准备射击了吗?” 在高茂山话落的瞬间,后面迅速冲上来近百人,各个手持突火枪,瞄准了这些弓箭手。 突火枪的名头,士兵们都是听过的。 “没有本帅命令,胆敢拉弓引箭者,直接射杀!”高茂山冷声道。 顿时,弓箭手们将弓箭都放了下去。 厢军和中央禁军相比,从气势上就完全输掉了! 一旁徐广卫和其下属也都吓了一跳,没想到高茂山一点面子都不给。 而这时,王冲带领着近万名兄弟,来到了山坡下。 王冲走在最前面,距离山坡上方的高茂山已不足五十米。 高茂山看向王冲,高声道:“本帅乃殿前指挥使高茂山,你就是反贼头目王冲吧,你刚才说要谈判,谈什么?” 王冲冷眼看了一下徐广卫,然后有些激动地说道:“高帅,只要你答应我……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们便愿意投降,愿意投降!” 王冲朝着后面看了一眼,接着高声道:“我们一共有两万五千多人,年龄在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成年男子,一共是九千二百八十六人,现在全站在这里了!其他都是老人、孩子和女人。只要你能答应放了老人、孩子和女人们,让他们回家正常生活,我们这九千多人愿意投降,要杀要剐,我们都不再反抗!” 听到这话,一旁的赵顼,眼眶泛红。 这群人是被逼到绝路了,不得已要用自己的命换取家人的性命。 徐广卫则是急了! “高帅,莫听他胡说,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造反者远不止这么多,他们是看到来了五万禁军增援,想要逃跑,我们定然不要相信他们,此时,唯有放火烧山,将他们全部处死,才是正道,他们是反贼啊!咱们放了他们,乃是大罪!” 高茂山阴沉着脸色,没有说话。 他在等待。 赵顼也在等待,等待着徐虎归来。 下面的王冲听到此话,不由得急了。 “高帅,我们……我们是真心诚意来投降的,绝对没有任何诡计!”王冲解释道。 他是个武人,不擅言谈。 王冲想了想,突然扭头看向后面的汉子们。 “兄弟们,弃兵!” 哗啦!哗啦!呼啦! 顿时,各种五花八门的兵器被这九千多名汉子扔在了地上。 “卸甲!” 王冲将身上的铠甲扔到一边,然后又直接将上身的衣服全部脱掉,光着膀子站在那里。 后面身穿铠甲的汉子们也纷纷扔掉了铠甲,然后纷纷光起膀子。 二月份的天,凉意入骨。 九千多名汉子弃兵卸甲,光着膀子,是在证明他们绝对不会再反抗了。 他们只求能让身后的老人、女人和孩子有一条生路。 王冲见高茂山还是没有反应。 “砰!” 他跪在了地上。 “高帅,造反全是我们这些人的错,老人、孩子、女人都是无辜的,求求你们放了他们吧!” 顿时,一条条光膀子的汉子们全都跪了下来。 在跪下的那一刻,他们彻底妥协了! 为了能让家人活下去,他们选择被擒被杀! 此刻,赵顼的心如撕裂了一般疼。 近万名汉子卸甲脱衣,跪在他们最不愿意屈服的势力下,这是他这位大宋皇帝的耻辱,是他没有经营好江山的污点! 凉风吹过,太阳隐入云团,整个土坡岭都变得寂静下来。 徐广卫见高茂山还在犹豫,不由得急躁地说道:“高帅,且不可被他们骗了,这些刁民……” 就在他说话时,一群禁军冲过来,突火枪瞬间瞄准了徐广卫和他的属下们。 这一刻,高茂山终于忍不住了, “啪!” 一巴掌扇在徐广卫的脸上,直接将其扇下山坡,后者滚落在三米外的沟壑里,一脸迷惘。 徐虎大步走到赵顼的面前,拱手道:“启禀官家,五万厢军皆被我们掌控。所有营指挥使、军指挥使皆已擒获!” 第175章 严惩主凶,全民喜乐! “官家?” 听到这两个字,徐广卫连同一旁的部将们都不由得看向前方的赵顼,当即全都跪了下去。 徐广卫更是脸色惨白,因为他知晓化名为许照的官家,已经见过广卫军名单,而白德禄为其讲了很多不应讲的事情。 赵顼摆了摆手,道:“将他们先押下去。” 顿时,徐广卫与下面的二十多名部将全都被押了下去。 而不远处的山岭上,九千二百八十六条汉子,光着膀子,齐齐跪在地上,还在等待着高茂山的回复。 高茂山高声道:“京东东路安抚使徐广卫作恶多端,假借变法之名,行不轨之事,现已被擒获!官家亲临土坡岭,将还给大家一个公道!” 王冲一脸不可思议,又惊又喜! “官家亲临?”有人惊呼道。 这时,赵顼站在山坡最高处,望着这九千多条为了家人甘愿牺牲性命的汉子,心情甚是难受。 “参见官家!”汉子们看见赵顼一人站在山坡中央的最高处,不由得纷纷磕头行礼。 赵顼几近哽咽,调整了一下心情后,高声道:“大家都起来吧,天寒,先把衣服穿上!” 赵顼看向王冲。 王冲一抬头,便看到赵顼那柔和的眼神,且向他点了点头。 王冲心情激动,当即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了起来,其他汉子们也都连忙穿起衣衫。 在这种季节下,即使是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这样的寒意。 赵顼见众人都穿上了衣衫,高声道:“天气寒冷,还有很多老人、女人、孩子在忍饥挨冻,朕就长话短说了!” “朕已经了解了京东东路造反事件的所有情况,你们都是被迫的,朕决定,不再追究任何一人的造反之罪!” 听到此话,下面顿时安静一片。 很多人都愣住了。 紧接着,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汉子的声音:“我……我又能活下去了?” 此话落后,下面欢腾一片。 汉子们各个热泪盈眶,有的拥抱在一起,有的激动地跳起来,还有的朝着地上使劲磕头,高喊:官家圣明! 山坡上,赵顼眼眶泛红,高茂山等人也都忍不住落下眼泪。 这是一群至情至性的汉子,他们本不该经受这般痛苦。 赵顼双手朝下一压,下面顿时安静下来。 他接着说道:“现在,你们带着老人、女人、孩子们前往前方的军账,那里有食物、热水、棉被、还有瞧病的郎中,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向任何一位官兵反馈,他们都会全力帮助你们,朕知道你们的委屈,所有的事情,待你们吃饱喝足睡好之后,朕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赵顼几乎是扯着喉咙,力图让所有百姓都听到。 汉子们兴奋地奔向后方,而高茂山也迅速安排官兵们去提供援助。军营中,各种生活物资都甚是齐全,完全可以保障百姓们使用。 约一刻钟后,近三万百姓陆续朝着营帐中转移。 而赵顼,便站在山坡上望着。 不多时,徐虎走了过来,道:“官家,此处风大,莫着凉了,回营帐吧!” 赵顼摇了摇头,依旧看向前方,越看,他的心里越难受。 这哪是反贼,分明是一个个无助的难民。 山岭之中,有满头白发的老奶奶被人背着才能前行,有拄着拐杖的老人踉跄走路,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歇歇脚。 还有面容消瘦、手里拿着一本烂的不成样子书籍的中年人,脸上满是冻疤的孩童,甚至有的已经不能走路只能由官兵们抬出去,还有的已然变成尸体,在家人的痛哭中被官兵们抬到其他地方掩埋…… 赵顼心中五味杂陈。 这可能只是大宋江山的冰山一角,在繁华的汴京城外,富人继续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而大多数的穷人们还在忍受饥寒、不公与官员商贾的压迫。 “富民,一定要富民!”赵顼喃喃道,再次提起了年初定下的国策。 国库充裕不算是国家富强,唯有让百姓丰衣足食,他们才会感激朝廷,报效朝廷,才能让大宋真正富强起来。 日近黄昏,禁军军营中。 一笼笼热气腾腾的馒头,一碗碗香气扑鼻的肉汤,一条条厚实保暖的棉被都被送到了百姓的面前。 刚开始,百姓们对禁军士兵们还有些惧怕,但看到一个个禁军士兵们忙里忙外,为他们不停张忙时,那点警惕的心才放了下来。 军营一角,夏介之与夏采薇正在喝着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二人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许照竟然就是当今官家。 夏采薇不由得想起自己深夜拦下官家马车逼迫他去救自己父亲的场景,心中一阵感概,能与当今的官家有这样一番经历,她已经相当满足了,更何况,官家还曾夸赞过她漂亮呢!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 就在这时。 徐虎来报,青州、密州的广卫军成员正在全面抓捕中,而白德禄已被抓至军营。 “将徐广卫、白德禄押到帅帐!”赵顼想了想,补充道:“把那个……青州知州萧永望也带过来。” 片刻后,帅帐中。 徐广卫、白德禄、萧永望三人跪在赵顼面前,双手皆被缚住。这三人,便是此次京东东路造反事件的三大元凶。 徐广卫总领一切,白德禄出谋划策,萧永望贯彻执行。 萧永望见到赵顼便眼含泪水,哭泣道:“官家,臣……臣是被逼迫的,臣本来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的,是……” 唰! 一旁的徐虎抽出配剑,放在萧永望的脖子上。 顿时,萧永望不敢出声了。 相对于萧永望的惊慌与恐惧,徐广卫和白德禄倒是澹然许多。 赵顼看向三人,语气冰冷地说道:“你们三人都是科举入仕,一路升迁,朝廷待你们不薄呀,在你们成立广卫军时,可曾想过今日?” 徐广卫抬起头。 “官家,臣……臣成立广卫军并无造反之意,虽有结党营私之嫌,有些手段下作了一些,但是我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朝廷。正是因为广卫军的存在,才让我在京东东路有了不凡的政绩!” “我大宋十五路,论赋税、论商贸,论粮食,我京东东路都能排在前五之列。私卖常平仓和广惠仓的粮食与两袖清风楼的那些勾当,都是白德禄做的,臣只有监管不力的过错,并无他罪呀!” 一旁的白德禄听到此话,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 “并无他罪?”赵顼突然放大了声音。 “平坟,毁屋,驱赶百姓,逼得他们不得不反,这些是不是你做的?” “如果朕不来到这里,恐怕近三万的百姓都会被你一把火烧成灰尽,你万死难恕!” “官家,臣是在为朝廷着想呀!这些百姓本就生有反骨,不易治理,还有那些老弱,死了乃是为了州府地方减负!若死掉几万无用的百姓,能够保得新法加速进行,还能保得州府平安,难道不好吗?” 听到这种言论,赵顼的脸色阴沉如冰。 在徐广卫的眼里,百姓犹如草芥,并且他觉得赵顼也应该这样认为。 这种认知,实在是太可怕了! 徐广卫,乃是从根上便完全坏掉了。 赵顼细细一想,其实很多士大夫官员都有这个认知,在他们眼里,大宋江山就是皇帝与士大夫阶层和富人阶层的。 穷人存在的意义,便是被剥削。 一旁的徐虎听到此话,也不由得攥起了拳头。 “官家,臣对朝廷还有用呀!若官家能免了臣的罪,臣定当贯彻新法措施,保证明年交给朝廷的税赋、粮食增加一倍!”徐广卫哀求道。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那句死掉几万无用的百姓不算什么,已经将自己彻底推入深渊了。 “让你这个狗东西,成为我大宋官员,是朕的耻辱!”赵顼走到徐广卫的面前,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上。 这时候,徐广卫突然大笑起来,然后瞪向赵顼。 “赵顼,你比你爹更加虚伪,口口声称为了百姓,但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了吗?并没有!我让他们死,他们还有可能转世投胎,下辈子生在富人家,但是你,让他们为你做牛做马,他们活得更痛苦!你比我更残忍!” 徐广卫完全是疯掉了,直呼赵顼其名。 徐虎想要阻拦,却被赵顼一个眼神拦了下来。 “你知道我们私下称你是什么吗?称你是个穷折腾的小皇帝!变法变法,你不剥削百姓能为大宋变来钱吗?穷折腾,大宋早晚要完!” 说罢,徐广卫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这时,白德禄见赵顼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开口道:“官家,罪臣……我……我与徐广卫的看法不同,我……对我犯下的罪刑全部招认,我愿意赴死,只求你能放了我的家人!” 萧永望也赶忙说道:“我……我也认罪,全招,全招!” 此刻,赵顼的脑袋有些懵,摆了摆手,让徐虎将三人带走了。 赵顼瘫坐在椅子上,满脑子都是那三个字:穷折腾。 这三个字就像一把利刃刺进了他的心脏。 变法之路,且长且阻,赵顼最担心的就是下面官员因为不理解而弄虚作假。 片刻后,徐虎缓步走了过来,为赵顼倒了一杯热水。 “官家,你莫听那徐广卫瞎说,他完全是疯了!”徐虎安慰道。 赵顼喝罢热水,长呼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朕还没有那么脆弱!” 紧接着,赵顼又说道:“夜审三人,在天亮之前,让他们招认所有罪状,然后形成认罪书。明日,朕要处决了所有主凶!” “务必一字不漏,将刚才徐广卫的那番言论以及骂朕是穷折腾的话语也都带上!” 徐虎迟疑了一下,答道:“是!” 夜幕降临,天气又寒冷了许多。 但今日对住在军账中的两万多难民无疑是近一个月来最幸福的一天。 他们摆脱了反贼的罪名,吃了饱饭,盖上了棉被,并且很快就能回家了! 今夜,无疑会睡一个好觉。 而赵顼,直到东边露出鱼肚白,都没有完全睡着。 他在反思自己,穿越以来,他的目的就是让大宋不再怂,让靖康之耻不再发生,彻底改变百姓的生活。 但他昨晚被徐广卫骂后,突然发现,从他登基以来,做过的所有变法措施,都是为了国库充裕,而让百姓富裕,只是顺带的事情。 在他眼里,依然是皇家与士大夫官员们的利益。 其实,这并没有错。 因为是他和士大夫官员支撑着江山。富人能够为朝廷提供税收,所以官商结合,给了富人很多好处。 而穷人所能贩卖的只有身体。男人靠力气,女人只能依靠年轻时的身体。 这是数千年来各个朝代的策略。 穷苦百姓,只要不造反,便根本不会顾及他们的死活。 天下穷人太多了,生死由命,不由得朝廷。 但是,赵顼不想这样做,他想要构筑的大宋江山,不是一部分人的富裕,而是所有人的共同富裕。 人人安居乐业,在正确的秩序下生活,没有压迫与欺凌。但现在,他连让所有百姓都吃上饱饭都做不到。 …… 翌日,天大亮。 近万名百姓集结在军营外的一片空地中,而在他们前方高处的一方空地上。 徐广卫、白德禄与萧永望跪在最前方,在他们后面,还有十二个足以判处死罪的官员。 共计十五人。 至于其他人,将在审判后,统一定刑。 没多时,赵顼走了出来,下面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赵顼望着下方,笑着看向众人:“大家都吃饱喝足睡好了吧?” 此话一出,百姓们都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们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官家会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赵顼停顿了一下,看向一旁的密州知州夏介之。 夏介之,已经被赵顼恢复原职,这些人的罪状也都在昨晚连夜整理好,由夏介之来念,最为合适。 夏介之走到赵顼旁边,打开厚厚的认罪书,高声道:“下面由本官来宣布京东东路造反桉主凶所犯之罪,以及按照我大宋律令应该判处的刑罚!” “主犯徐广卫,官居京东东路安抚使,他在京东东路主政期间,共有一下二十八条罪状,第一罪……” 夏介之,这一念,便是近半个时辰。 主犯十五人,全部判处斩刑。 听到那一条条罪状,看到那些罪官惶恐惧怕的表情。 百姓们心情激动,甚至有人忍不住大哭起来。那些受到的屈辱,只有他们知道有多么痛苦。 “斩!” 随着夏介之的一声令下,十五名主犯,全部被砍下了脑袋。 百姓们无不叫好称赞。 少顷。 尸体全部抬走,周围也清理干净后,赵顼再次走到最前面。 百姓们瞬间便安静下来,此刻的他们对赵顼充满了感激。 “诸位,首先,朕向大家道歉,是朝廷的用人不当导致了一系列悲剧的发生,给大家造成了一次终身难忘的痛苦经历,朕有错!” 说罢,赵顼上前走了一步,然后朝着下面的百姓,重重鞠了一躬。 百姓们感动的热泪盈眶,没想到当今官家竟然能这样做,这在他们看过的所有历史话本与说书人的故事里都是前所未有的。 夏采薇看向赵顼的眼神,满是爱慕与景仰。 紧接着,赵顼又说道:“为了弥补大家的损失,朕决定,其一,所有房屋商铺等家产被损坏者,一律可找府衙按照市价补偿;其二,但凡因此事,导致亲人病故、受伤者,可去府衙领取对应的赔偿;其三,但凡因徐广卫、白德禄等罪官而遭受的冤情、失去的田地都可找官衙处理;其四,免除京东东路所有百姓一年的赋税,以此帮助大家重建家园!” 赵顼说完后,只听得有人大喊道:“官家万岁!” 然后,所有百姓都兴奋地喊了起来。 随后,赵顼便让禁军与厢军组织百姓们回家了,而京东东路缺位的官员,将由中书省商议筛选后,再行任命。 赵顼的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一些。 就在这时,夏采薇突然快步朝着赵顼走了过来。一旁的夏介之一愣,不知道自己这个从小便胆大包天,酷爱习武的闺女要做什么。 徐虎见是夏采薇,便没有阻拦。 “官家,我……我有一个请求,想得到您的批准!” 此话一出,夏介之连忙拱手道:“官家,家女从小便任性惯了,您别在意。” 说罢,夏介之瞪向夏采薇。 “休要胡闹,官家凭什么答应你的请求!” 夏采薇撇了撇嘴,接着朝赵顼说道:“官家,我听闻汴京城皇城司有一个女衙差,甚是厉害,我……我自小爱武,也想去皇城司当一名女衙差!” 夏介之听到此话,气得脸都绿了。 其低声训斥道:“胡说什么呢,你本来就爱动手,当了衙差,以后还如何嫁出去!” 夏采薇朝着夏介之吐了一下舌头,然后一脸期望地看向赵顼。 赵顼笑了笑,道:“这个请求,朕应下了,不过有个前提,必须你爹先同意。”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夏采薇快步来到夏介之的身旁,瞬间笑容灿烂,作乖巧状,揉捏着夏介之的肩膀,说道:“爹,刚才你说了那么多话,是不是累了,女儿给你揉一揉……” 第176章 赵顼巧装病,群臣呈奏疏 翌日,天刚刚亮,赵顼便开始启程返京。 接下来的事情,交由高茂山与夏介之处理即可,而夏采薇说服了其父亲,不日也将赴京前往皇城司就职。 此时已经是二月十二,距离赵顼出京已十几日。 回京,赵顼便没有那么赶了,他想静一静,思索一下接下来大宋的路应该如何走。 官道两侧,柳树绽出新芽,麦子一片青绿,很多植物都在开始萌芽,生机蓬勃的春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赵顼欣赏着路旁的风景,耳边依旧回响着徐广卫的那句话。 “你知道我们私下称你是什么吗?称你是个穷折腾的小皇帝!变法变法,你不剥削百姓能为大宋变来钱吗?穷折腾,大宋早晚要完!” 而此刻。 京东东路造反桉的卷宗,已经被快马加鞭送到了汴京中书省, 赵顼直接点名,让中书省、枢密院、三司、御史台的主官们都认真看一看。 而当韩琦率先看过卷宗后,迅速将富弼、曾公亮、司马光、文彦博、韩绛、欧阳修、司马光、王安石、王陶、吕公着十人召集在了一起。 中书衙门,政事堂中。 待所有人都看过卷宗后,韩琦皱着眉头说道:“听说,这次官家被气得不轻,特令我们阅读此卷宗,更是别有一番深意,诸位可看出来了?” 老成持重的富弼率先开口道:“京东东路造反桉,令官家最伤心的不是官员的贪腐无能、也不是没有贯彻执行新法条例,而是官员们将百姓的性命视为草芥,在官家的心里,百姓的利益高于一切啊!” 众人纷纷点头。 这也是官家登基以来与历任皇帝最不同的一点。 大家在明面上都称民贵君轻,其实,在绝大多数士大夫的意识里,百姓根本不重要。 因为百姓太多了且是服从者,就像割韭菜一般,割完一茬还有一茬,且百姓也决定不了大宋江山的发展方向。 但是,当今的官家却不同。 比如,大宋建国以来,黄河都是以军事天堑为主,很多时候淹田毁屋乃是为了保持其军事天堑的作用,但官家即位以来,率先强调的便是百姓的财产安全与生命安全。 再比如,执行新法以来,官家率先强调的便是不与民争利,宁愿得罪一批批士大夫官员和贵族,也不愿意伤民半分。 当然,如今的官家也有这个底气。 自官家在熙宁开边,不再为辽国交岁币那一刻起,官家的权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仁宗和英宗。 而朝廷各衙门也没有一名士大夫官员敢说什么不是。只因为,当今的官家拥有足够的能力掌控整个大宋朝。 这时,司马光站出来说道:“确实。官家让我们认真阅读此卷宗,乃是在告戒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得欺民。另外,京东东路在变法中存在的问题以及官员们结党的问题,也值得我们以此为鉴,不断改进。” 众臣不由得都点了点头。 这时候,王安石站了出来。 “官家还有一层意思:他已经对我们十分不满了!” 王安石总是语出惊人,一句话就能让别人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众人纷纷看向他,表示不解。 “官家在年后提出了今年要执行的国策,富民。诸位都还记得吧!这次京东东路造反桉的近三万百姓,皆是穷民。当百姓没有了吃喝,没有了生活保障,甚至连房屋宅院都被摧毁后,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便是造反。京东东路造反桉并不是个特例,在我大宋二百多个州中,还有无数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也都有可能造反。所以,当务之急,是想出富民之策,而官家对我们年初提出的那些不痛不痒的策略显然是不满意的!” “朝廷这两年来,裁兵裁官,修改官制,加大对盐铁茶酒的监察,另外通过商贸与边境市集的管理,已经逐步进入正轨,且在没有战乱之忧后,我们的国库定然是日渐充裕的。但是国富了,而民依然穷!当下,我们的国策,要由不与民争利的富国之策变成利民的富民之策。” 王安石虽然不受在座的大多数人喜欢,但此番话说得确实有道理。 众人都不由得纷纷点头。 如今,朝廷已经走上了赚钱的正轨,而如何让百姓的腰包里有钱,成为当下最重要的问题。 赵顼乃是用此事敲打众臣,让大家迅速给出富民之策呢! “介甫,你可有富民之策?”韩琦看向王安石。 这是他第一次向王安石请教问题。 王安石捋了一把胡子,说道:“若我想出来,官家就不会拿着这份卷宗来敲打咱们了!” 此话,让政事堂再次安静了下来。 少顷,曾公亮开口道:“实在不行,我们就施行减赋之策呗!” 其话音刚落,一旁的三司使韩绛便坐不住了。 “不行,当下还不能减赋。今年国库虽然有了盈余,但大部分乃是依赖于一品楼、猴儿醉酒、虞美人香水和贩卖水泥的收入。如今朝廷的开销依然很大,如修建水泥路的人工成本、建造百姓图书馆与免费学堂的成本,还有各路军费,铸造火器的成本,并且官家刚免了京东东路一年的赋税,这也是一笔巨大的款项!” “那……不如朝廷以低价回收富人土地,然后再低价售给百姓,百姓的田地多了,日子也就不愁过了!”一旁的吕公着开口道。 韩琦摇了摇头。 “不行,富人的田地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多是几代的积累。如此分给百姓,会引得他们的不满。并且改进后的青苗法,其实就有些劫富济贫的意思了,当地州府为他们提供了很多特殊政策,才将他们安抚下来,当下绝对不能引起这些人的动乱!” “那如何办?天下本就贫富难均,数千年来,谁能让所有百姓都衣食无忧,这太难了!”欧阳修摇头说道。 大宋数千万百姓,穷者占据八成以上,想要让这些群体富裕起来,除了减少赋税,增加田地,众臣还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 半个时辰后,会议解散,众臣依然没有讨论出一个可行的策略出来。 …… 三日后。 赵顼终于回到了汴京城,刚入垂拱殿,他便翻阅起了这两日的奏疏,发现群臣并无呈上富民之策。 “这群老家伙,是没明白朕的意思吗?看来朕要略施小计了!”赵顼喃喃道。 一刻钟后。 赵顼还未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还未见到他两个可爱的儿子以及两位美妻,便躺在了床上。 赵顼病了,一回宫便病了。 韩琦等人匆匆赶来探望,却被徐虎拦在了门外。 “几位相公,官家并非是身体之疾,而是被气病了,他现在谁都不想见!” 随后,徐虎便将徐广卫辱骂赵顼那番场景惟妙惟肖地描述了一遍。 “穷折腾,就是这三个字,官家经常挂在嘴边,令他几日都没有睡好觉,于是忧心成疾,精神也萎靡了下来……”徐虎经常跟着赵顼出行,嘴皮子也练出来了,说得声情并茂。 韩琦等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大宋才刚刚起势,且遇到一个千年难遇的贤君,可千万不能出事。 富弼和欧阳修的眼窝子浅,当场就掉眼泪了,骂自己无能,不能为官家分忧。 最后,司马光说道:“咱们回去吧,只要研究出富民之策,官家的病便能好了!” 众臣纷纷点头,然后离开了。 不多时,太皇太后、太后、向芯儿、林映衣,还有两个小皇子都来了。 赵顼装病,本为调动群臣的紧迫感,令他们快速拿出富民之策。 哪曾想,太皇太后和太后刚来到寝殿,还没见到赵顼便哭泣起来。 “顼儿,我的顼儿啊!”太皇太后和太后直接扑到了床上。 一旁的向芯儿和林映衣也是眼眶泛红,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 赵顼看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可能有些玩大了。 她们似乎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后宫反应大。 大宋皇帝,大多短命,基本都是五十多岁就没了,而英宗,仅仅活到了三十六岁。 再加上不久前的西夏国主李谅祚才二十一岁便一命呜呼了。 如今,赵顼乃是整个大宋的希望,谁都不希望赵顼的身体出现问题。 赵顼望着哭泣的太皇太后和太后,道:“祖母,娘亲,朕……朕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有些事儿搁心里了!” 说罢,他招了招手,两个小儿子便来到了赵顼的面前。 赵顼揉了揉脑袋,又逗了逗他们,还不时乐呵呵的发出笑声。 太皇太后和太后见赵顼并无大碍,在嘱咐了一番后,方才放心离去。 这时。 赵顼看向一旁的喜子。喜子立即会意,转身离开并顺便关上了大门。 寝殿床边,就剩下林映衣、向芯儿和坐在一旁木椅上玩耍的两个小儿子,赵临与赵晨。 向芯儿和林映衣都有些疑惑,不知赵顼为何要关门。 “官家,你真的没事儿?”向芯儿关切地问道。 赵顼突然坐起身来,然后双手一拽,将二女搂在怀中,笑着说道:“朕根本没病,乃是装给那群臣子看的,你们有没有想朕?” “真没有病?”林映衣摸了摸赵顼的额头。 赵顼小声说道:“朕有没有病,今晚你们就知道了!” 听到此话,二女不由得羞红了脸。 …… 而此刻,中书、三司、枢密院、御史台等各个衙门都忙碌起来。 韩琦已经有些急躁了,直接宣布:“所有官员今夜皆需留在中书,想不出富民之策,谁都不准回家!” 因为赵顼这一病,众臣都变得忙碌而更加上心起来,并且学会了团结协作。 就连王安石这类向来不与众臣一起写奏疏的人,也与同僚们商讨起来。 第一日,群臣通宵,直到第二日近午时,才各自回家洗漱。 第二日,第三日,皆是商讨到深夜。 其实,赵顼并不喜欢让每个人都承担巨额的工作压力,但是以前朝廷百官的工作氛围实在是过于松散了。 喝茶、吟诗,晒天阳,白天闲聊天,晚上逛勾栏。 故而,赵顼要整治一番,将群臣的积极性和能力都激发出来。 如果将大宋比做一辆马车,仁宗朝、英宗朝的大宋,都是皇帝作为马夫在赶车,不仅要掌控方向还要使出一把子力气。 而群臣还不老实,在马车里分成两派,不断打架,影响着方向,故而导致大宋始终没有一个准确的方向,还造成了皇帝的短命。 而如今的大宋,赵顼想要做的是,他坐在车里指挥方向,而群臣变成一匹匹朝着同一个方向奔驰的骏马。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这才应该是君臣间正常的关系。 三日后,天大亮,皇宫寝宫内。 赵顼依旧躺在床上,怀中搂着向芯儿。 向芯儿靠在赵顼的臂膀上,一只手在赵顼的胸膛上画着圈,一边温柔地说道:“官家,若再不起,就到午时了!” “朕好不容易以生病为借口能睡个懒觉,你还不让朕多睡一会儿,再说,昨晚消耗体力太大了!” “讨厌!”向芯儿白了赵顼一眼,但脸上满是笑意。 她靠在赵顼的怀里,说道:“官家,祖母与母亲又准备开始选秀女了,特让奴家告知你一声,她们觉得趁着你年轻力强,还是要多开枝散叶!” “这是将朕当猪了!”赵顼一脸无奈。 “难道不是吗?”向芯儿调皮一笑,然后用手指抵住赵顼的鼻子说道。 赵顼看向向芯儿,喃喃道:“芯儿,我发现你最近又丰腴了一些!” 说罢,其另一只手便朝着被窝深处摸去。 …… 三日后,晨光熹微,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 韩琦、富弼、曾公亮、文彦博等十余名大臣,站在一张长桌前,望着桌上墨迹未干的一份奏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此奏疏,乃是多人讨论出来,由大宋朝书写策论最好的三人,韩琦、王安石、司马光共同撰写的。 名为:《富民疏》,足有一万两千余字。 “诸位,此疏可当得我朝第一疏啊!”一旁的文彦博看完后感概道。 不远处的王安石撇了撇嘴,在他眼里,当朝第一疏永远是他那份将皇帝群臣都骂了一遍的三万言《本朝百年无事札子》。 但是,众官员们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份奏疏。 当即,韩琦等人洗漱一番,匆匆吃罢早饭后,便快步奔向垂拱殿,准备向赵顼汇禀。 赵顼见群臣如此努力,也不再装病了,开始在垂拱殿办公,并且经延课也回归了正常。 大约一刻钟后。 韩琦等十余人顶着黑眼圈来到了垂拱殿。 韩琦心情激动,举着奏疏说道:“官家,臣等历经数日,群策群力,终于思索出了一些富民之法,请官家过目!” “快快呈上来!”赵顼不由得大喜。 当即,喜子将《富民疏》放在赵顼的面前,而赵顼停下手头工作,立即翻阅起来。 足足用了近半个时辰,赵顼才将内容完全看完。 时而皱眉,时而迟疑,时而面露笑容,时而拿起御笔在上面做批注。 众臣皆心情忐忑,一直留意着赵顼的表情。 最后,赵顼合上奏疏,笑着看向众人,道:“朕看明白了,还不错,是可行之策!” 听到此话,众臣都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韩琦开口道:“此《富民疏》秉持以商为道,持续开源的原则,主要提出两项新策,其一,以农兼商;其二,重商崇商,扩大商贸市场……” 韩琦又将重点内容解释了一遍。 赵顼微微点头,彻底理解了这份《富民疏》。 这份奏疏最大的变革之处就是,让百姓从农田中跳脱了出来。 百姓,不一定只能依靠种田营生。 种田,只有两季,且靠天吃饭,风险性极大。 故而众臣提出了农兼商的策略,每一位农人,其实都是一位商人或者为商人打工。 另外,就是重商崇商。 相对于秦汉唐的抑商、辱商、贱商政策,大宋商人的地位其实还算可以。 曾经有禁令:工商之家不得预于仕。在大唐,强如名扬天下的李太白,只因是商人家庭,也无法参加科举,但在大宋,商人也是能参加科举考试的。 大宋商人,只是商税比较高而已。 当下的大宋,随着水泥路的飞速扩展以及驿站的普及,商品的流转将更快,生意买卖的发展也将更迅勐。 穷苦百姓,除了种田建房、充当官府劳役外,还可以经商,或者成为工人,解锁了新身份,百姓便多了收入。 这正是富民的开源之策。 一言以蔽之,《富民疏》的核心就是:大宋要大力发展工商业,为更多的百姓提供就业机会。 此奏疏里还撰写了大量的细节,比如当地州府应该如何扶持做小本买卖的商人,如何加大对黑心商人、商业贸易场所的管控,以及如何大力推举汴京的夜市经济、汴河旁的生意,还有各种勾栏瓦舍的生意。 随着这些生意的兴旺,全国各地的旅馆与餐馆也将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说白了,就是让百姓都动起来,让大宋的金钱货物都迅速流转起来,如此一来,百姓才能赚到钱。 第177章 一人兼四职,朕就问排场不排场! 垂拱殿内。 赵顼拿着《富民疏》说道:“此策可行,就命名为民兼商法吧,纳入朝廷新法条令之中,在具体细节完善后,择吉日宣布,立即执行!” 随后,赵顼看了看自己在上面的批注。 “朕再补充一点,除了境内的商业贸易外,咱们还要将眼光放的更长远一些!当年,汉朝张骞通西域,建丝绸之路,而在盛唐时期,大唐商人更是与西域的多个国家有贸易往来,我们也应该组建一支对外贸易的队伍,将我们的茶叶、丝绸、瓷器、漆器等卖到波斯、大食、甚至遥远的拜占庭帝国去!” 群臣皆是眼前一亮,惊叹还是官家的目光长远。大宋的许多土特产,在其他国家眼里都是稀罕玩意,利润相当高。 以前无法施行,乃是因为有西夏吐蕃拦着,但现在这两个国家巴不得大宋将生意做到他们国家境内呢! 过一过,便能留下一层油水。 “当然,我们的步子也不能迈得太大,海上航道先不扩张,但陆路贸易,青唐吐蕃那条路,我们必须走通走远!” 海上航道需要制造大量的船只,开支较大,赵顼还是想要将陆路打通,待建立了融洽的商贸关系,再拓宽海运。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我大宋也需要一个像张骞那样的人,走出一条连接更多未知地方的商道!” 说罢,赵顼看向下方。 三司使韩绛见官家的目光扫来,迅速低下了脑袋。 此乃长途商道,充满凶险与未知,走一趟少则半年,多则一两年。 甚至若遇到一些凶蛮的土着或盗匪,有可能就埋骨荒野,彻底回不来了。 境外的人可不遵从什么大宋刑律。 韩绛并无成为大宋之张骞的打算,而曾公亮却把胸膛挺得高高的,还感觉自己是未老的廉颇。 赵顼见曾公亮就要站出来请愿,连忙说道:“在朕心中已经有打通西边商道的人选了,朕要通过他,将商人的地位提升起来!” 曾公亮都七十岁了,让其去当拓荒者,那是让他去送死呢! 韩绛眼睛一眯,顿时猜到官家要说的是谁了。 “一品楼大掌柜苏文山之子苏有则。”赵顼开口道。 韩绛紧随着开口道:“官家真是好眼光,在我大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他现在可是诸多青年商人中的表率!” 其他臣子也纷纷点头,苏有则确实是最佳人选。 这两年,苏文山稳控汴京一品楼大局,其他地方都是苏有则来回奔跑操持着,这对父子有两个在其他商人身上很难出现的优点。 其一,真诚;其二,稳重。 赵顼又说道:“朕派给他差事前,必须要赐他一个官身,诸位认为他应该入哪个衙门,给予何职?” 此话刚落。 唰!唰!唰!唰! 韩琦、韩绛、文彦博、吕公着四人同时站了出来,然后又同时拱手。 “臣……”四人欲言又止,都皱眉看向其他人。 韩绛颇为不满地说道:“枢密使、吕中丞,苏有则最适合入的衙门自然是我三司,中书至少辖下还有礼部、户部,稍微能沾沾边,枢密院和御史台在这儿捣什么乱!” 文彦博一捋胡子,说道:“重走丝绸之路,那里尽是戈壁荒漠,还有土着蛮人,若给苏有则一个武官职位,不但在名头上能吓住对方,而且也能更顺利地调派护卫。若报你三司职位,人家以为只是个账房先生,是容易被欺负的!” 一旁的王陶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说道:“臣以为,枢密使所言甚有道理!” 韩绛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他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吕公着。 “吕中丞,那你御史台呢?” 吕公着往前走了一步,鄙夷地看了一眼文彦博,说道:“出门在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论讲道理谁比得上我御史台,若苏有则入了我御史台,本官保证让其口才更进一步!” “你可拉倒吧!学了你御史台的话术,出门绝对能让人打死!”曾公亮忍不住讥讽道。 顿时,群臣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顼在上面有些哭笑不得,他非常喜欢看这几个老头一本正经地打嘴仗。 这时候,韩琦忍不住站起来,道:“臣以为,重开丝绸之路,不仅仅是商业贸易,更涉及我大宋的外交礼仪与形象,苏有则若以礼部官员的身份外出,方能代表我大宋形象,在境外,我们不仅仅要经商赚钱,还要扬我大宋国威,将名声传播出去!” 此话,自然也有一番道理。 赵顼顿时陷入纠结中,四人这样一说,赵顼觉得似乎哪个衙门都合适。 “若苏有则到了你们衙门,你们将拟何职?”赵顼看向下方,又问道。 “在礼部,将担任礼部主客司郎中一职。” “在台院,将担任御史台言事御旨一职。” “在三司,将担任三司勾院主事一职。” “在枢密院将担任枢密院干办官一职。” 赵顼微微点头。 四大衙门的官职,基本都是虚职,且都是从五品六品,官阶不高不低,对外完全够用了。 就在赵顼纠结时,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王安石突然出列,拱手道:“官家不是要提升商人的地位吗?臣认为,这四个职位都是商人的护身符,不如让苏有则一人兼四职,如何?” 一人兼四职? 其他臣子都纷纷皱眉,赐一名商人官身,在大宋已是先例,让一人兼四职,更是前所未有。 “官家,万万不可呀,此例一开,那商人们还不上了天,以后一人兼多职的事情将会变成常态,这是乱朝廷章法呀,不可为,绝对不可为!”曾公亮率先开口道。 赵顼见王安石想要张口解释,便没有说话。 王安石不紧不慢地说道:“臣以为,我们刚才所言的赐商人官身,乃是错误的说法,应该是令商人入仕。商人做了官,便不再是商人了,其行为也由经商变成了朝廷的差遣!比如一品楼,那不是苏家的买卖,而是朝廷的买卖!我们以苏有则为首例,其实是打开了一条商人入仕的通道,不过此条道的口子不应该开得太大,且商人入仕的条件不应该是赚了多少钱,而是为百姓为朝廷做了多大的贡献,比如增加了多少国库收入,为多少个百姓提供了赚钱机会等!” 众臣听到此话,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此话有道理,甚有道理!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虽然在大宋,商人的地位有所提升,但是地位最高的仍然是士大夫官员们。 若朝廷能根据商人为百姓、为朝廷的贡献,将其商的身份变成仕,那绝对是无数商人心向往之的事情。 因为在当下的大宋,官员的身份是无法买来的。 在宋代,官员身份与商人身份,就像是天上的凤凰与地上的野鸡,地位悬殊太大了! 即使你腰缠万贵,锦衣归乡,在考中进士的同乡面前依然还是抬不起头,人家那才是祖坟冒青烟,真正的光宗耀祖! 并且更重要的是,商人成为了官员,便有了朝廷的扶持,算是端上了朝廷的铁饭碗。 大多数商人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且随时都有破产的可能。 若为官,虽然他们无法再为了私利经商,但他们有了俸禄,有了身份,且依旧是吃喝不愁,晚年还有了保障。 这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认可,对大多数商人们来讲,非常具有吸引力。 王安石接着说道:“臣之所以建议让苏有则一人兼四职,乃是希望在商人心中树立一个标杆。从刚才诸位提供的官位可以看出,大家也都考虑了许多。赐的官职小了,显示不出朝廷对商人的重视,赐的官职大了,肯定有很多士大夫官员反对。若让苏有则任一职,难以引起商人们的向往,让其任四职则就不同了,最好此官职在农兼商法颁布后,再行颁布,如此以来,商人们心中的触动必然很大!” “让一名商人身兼四职,虽然亘古未有,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名头,朝堂之上不会有官员反对,但对商人而言却是巨大的荣耀,督促着他们能够想着方法去做对百姓,对朝廷有益的商业贸易!” 众臣虽然大多都不喜欢王安石,但不得不佩服他总是剑走偏锋的想法。 富弼率先说道:“官家,臣觉得,王介甫所言,甚有道理。我们用对苏有则的独特恩赐,一下子就能让全国商人们感受到对他们的重视,农兼商法施行起来,定当更加顺利!” 韩琦也笑着说道:“臣附议,此法确实能打动天下的商人们,让他们感受到朝廷的重视!” “好,就这样安排!”赵顼想着说道。 他非常喜欢这种感觉,群臣想对策,而他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便可。 …… 翌日近午时。 三司使韩绛带着一品楼总掌柜苏文山以及其儿子苏有则和女儿苏晴来到了皇宫内。 苏文山整个人都是懵的。 因为韩绛告诉他,官家准备给苏有则敕封官职,并将委以重任,令其重开丝绸之路。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这对苏家来讲,简直是天大的荣耀! 而今日,官家还要请他们吃饭。 大宋的商人们,从未有过被官家召见的先例,更不用说共进午餐了。 苏有则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能有机会成为大宋的张骞,名留史册,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非常喜欢这种商业上的冒险。 苏晴身穿一袭紫裙,心中最是忐忑,因为她特别想向官家询问一件事情,那个令她日思夜想的朝廷特使,许照许公子到底去哪里了。 她已经数月都联系不到了,并且询问三司使,对方也是闭口不言。 片刻后。 苏家三人跟在韩绛的后面,缓步走进一座宫殿。 殿内,数张桌子已经摆开,桌子上,各种珍馐美味也已经摆放出来。 苏家三人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官家到来。 这时候,赵顼笑着从侧室走了出来。 “许照!”苏晴忍不住脱口而出,脸上甚是兴奋! 而苏文山看到赵顼直接坐在前方的主座上,不由得率先反应过来。 “晴儿,不得无礼,这是官家!” 苏晴当即捂住了嘴巴,她实在没有想到那个有些不着调的年轻男子,竟然就是当今官家。 当即,三人就准备跪下朝着赵顼行大礼。 赵顼笑着说道:“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无须行礼,快落座吧!” 当即,苏家三人以及韩绛分别坐了下来。 赵顼看向苏文山,笑着说道:“苏掌柜,三司使都将事情告诉你了吧!” 苏文山点了点头,道:“都告诉了,都告诉了,我儿定当不辱使命!” 赵顼面露笑容。 “此去西方,困难重重,路途不止千里,甚至可能出现各种意外,苏有则,你可有信心?” 苏有则连忙说道:“定当不负官家所托,为我大宋拓出一条新商路!” 赵顼对他的回答甚是满意,又看向苏晴,道:“苏晴,以后一品楼就完全交给你和你父亲了,如果出现什么问题,你们随时都可以找朕解决。” 赵顼今日设宴让苏家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为了让他们明白,自己乃是他们的靠山。 接下来的商业贸易还要靠着一品楼去引领,一品楼完全可以放开了去经营。 “我苏家一定幸不辱命!”苏晴回答道。 随后,几人便闲聊了起来。 大半个时辰后,苏家三人走出了皇宫,回到了自家的马车上。 苏文山看向心情有些失落的苏晴,安慰道:“傻丫头,别瞎想了!那是高高在上的真龙,你一个小姑娘,哪里配得上,好好过日子吧,你没这个命呀!” …… 三日后,新的变法之策,农兼商法颁布。 朝廷鼓励全民经商,鼓励大商人为百姓提供更多就业机会,其中朝廷提供的助商政策足足有近八十条! 此条例一出,便令无数商人兴奋起来。 与此同时,一品楼前,放起了鞭炮,贴上了红花。 四个仪仗队,分别代表着礼部、枢密院、御史台和三司,各自带着敕封文书来到了一品楼前。 “一品楼少掌柜苏有则,惠民有绩,于朝廷有功,特赐予礼部主客司郎中之职……” “……特赐予御史台言事御旨之职……” “……特赐予三司勾院主事之职……” “……特赐予枢密院干办官之职……” 四大衙门,轮番唱名,其热闹程度不亚于科举殿试之后的集英殿唱名! 本就是双下巴的苏有则,已然快笑成了三下巴。 苏文山则是挺着胸膛,来回走着,吩咐伙计们撒钱撒糖,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数年前,成为江南首富时,他都没有如此开心。 周边围观的商人们都羡慕惨了! 一个商人能由商入仕,且一人兼四职,这比考中进士还要光宗耀祖! 一时间,民间关于朝廷要重视商业,提高商人地位的话题在各地都传播起来。 …… 三月初三,天气晴朗,宜出行。 城门前的官道上,围满了送行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纷纷踮脚张望着。 苏有则要带队出发了。 此次,他共带二百三十人,其中禁军精锐士兵一百五十人,还携带有五十杆突火枪。 另有五十人分别来自礼部、三司、枢密院和御史台,还有三十人则是一品楼中经常做商业贸易的人。 重走丝绸之路,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赵顼带着韩琦、文彦博、吕公着、韩绛等大臣,亲自为商队送别。 “苏有则,我大宋的商道到底有多宽,到底有多长,就全看你们了!”赵顼亲自为苏有则倒上送行酒。 “臣绝不负官家厚望!”苏有则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心中甚是激动。 这碗酒,已足以让他豁了性命也要将差事办好。 其实,赵顼本准备学一学大宋的文人们,折柳送别呢! 柳有留之意,代表着吉祥,可以讨个吉利,而此时正是柳树绽青的时候。 但是他没想到,城门外的柳树竟然已然被薅秃了。 他问了韩琦才知道,年后,很多人都会离开汴京远行,很多送行者都会效彷文人墨客们折柳送别,故而柳枝根本不够用,半个月前便被薅秃了! 赵顼不由得哭笑不得,只好作罢。 片刻后,商队出发。 赵顼望着渐行渐远的商队,口中喃喃道:“也许,从这一刻起,我大宋已敲开了世界的大门!” 第178章 手动式红绿灯,官家真乃神人也! 三月初八,天气转暖。 因农兼商法的施行和苏有则一人兼四官的影响,汴京城内顿时兴起一波经商热潮。 又恰好是农闲时节。 很多小商贩、附近百姓都涌进了汴京城,有买卖各种手织帽子、手绢、草席、果脯的,也有趁着朝廷的惠商条例,跑到汴京城来进货的。 还有一些读书人为了赶时髦,有的在大街上摆摊做了代书先生,有的将自己的藏书、文玩、字画拿出来售卖,还有一些闲着无事的公子哥儿从隔壁街道进货,在另外一条街道卖货,并且比进货价还低,不图挣钱,只图这样一个热闹,在人群中吆喝吆喝。 其中,以御街廊道两侧、潘楼街、大相国寺附近以及杀猪巷,人流量最大。 午后。 赵顼微服出巡,视察汴京城的商业贸易情况,开封府府尹杨左与皇城司提举官白宿在一旁陪同。 前阵子,杨左因办事不力被罢了官,在赵顼气消之后,又恢复了他的开封府尹之职。 赵顼听完二人关于商贸市集的发展情况汇报后,心情甚是愉悦。 农兼商法就像一根被吹亮的火折子,一下子点燃了无数人的经商热情。 毕竟,从古到今,对于任何人而言,搞钱都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片刻后。 赵顼出现在潘楼街一座茶馆二楼的包间中,包间窗户下正对着潘楼街与高头街的十字路口,下面的风景一览无余。 潘楼街道上,人潮涌动。 马车、驴车、人力车,挑担子的小贩、挎篮子的妇女、拎着食盒匆匆送饭的餐馆伙计,还有当街玩杂耍的、买卖飞禽猫犬的…… 应有尽有,十分热闹。 赵顼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喃喃道:“若全天下的州府街道都似汴京城般繁华热闹,那大宋就是盛世了,天下大概就没有多少吃不饱的穷人了!” “官家,照着当下的发展速度,用不了三年,我大宋各地便是盛世之景了!杨左笑着说道。 “希望如此!”赵顼微微点头,看向一旁的白宿,问道:“白提举,夏姑娘可还能适应皇城司?” “适应,非常适应!” 白宿有些激动地说道:“夏姑娘看似柔弱,实则非常厉害。前日与皇城司的兄弟们切磋,她以一打五,仍然稳居上风!她与夏妙儿姑娘,现在被誉为我皇城司的两朵金花,无论是动脑还是动手,我都不如二位姑娘,我皇城司乃是捡到宝了!” “哈哈……她们喜欢就好!”赵顼不由得笑出声来。 当夏采薇拿着官家的特令进入皇城司始,白宿便知,此女和夏妙儿一样,乃是官家的人,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惹的。 并且,二女都有觐见官家的权利,故而皇城司上下,对二女无不崇尚有加! 另外,二女的能力确实如白宿所言,非常优秀,放在皇城司担任探事之职,都有些屈才了! 赵顼又问道:“近来,街头人流量较大,没有出现打架斗殴的事情吧?” 白宿胸膛一挺,说道:“没有,一例也没有。汴京城的百姓都和气着呢,再加上开封府与刑部的衙差们一直都在巡逻,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杨左也点头道:“三月份至今开封府还未接到一名百姓报桉!这得益于开封府与皇城司联合实行了一项新策,名为:逻卒一刻钟。 “逻卒一刻钟?具体讲一讲!”赵顼顿时来了兴致。 “这也是开封府与皇城司响应朝廷变法的一项举措。我们在汴京城的各个街道上都设置有巡逻的逻卒,三人为一组。但凡汴京街头上出现问题,比如盗窃、发生口角、抢掠、斗殴等。逻卒们都能在一刻钟内赶到,并且现场调解,问题不大者,在现场就能解决问题……”杨左解释道。 “不错不错,此策甚好,应该大力推行,大力推行!”赵顼忍不住赞叹道。 杨左和白宿互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抹笑容。 官家这一句夸赞,能让他们高兴好几天。 就在这时。 赵顼突然发现街道上的车马越来越慢,然后慢慢就都停下了。 他朝着下方的十字路口一望,发现在路口的正中央,一辆朝南的运酒板车和一辆对向的满载着布匹的板车撞在了一起。 数个酒坛砸碎在地上,酒香四溢,而四五匹布料也掉在了酒水上。 “你是不是瞎呀,没有看到我家的车过来吗?快赔我的酒钱!” “你才瞎呢!我的布料被你的酒弄脏了,你若不赔我钱,今天你哪也去不了,咱们就去开封府!” “你以为我怕你吗?你是外地人吧,不知道贱避贵,轻避重?”拉酒的汉子扯着嗓子说道。 拉布的汉子毫不示弱,道:“我外地人咋了?这里的外地人比汴京城人多,让大家来评评理,到底是谁的错,你那一车破酒,能比我家的布料贵吗?” …… 二人顿时吵了起来。两辆车,一下子就将路口堵死了! 几乎眨眼功夫,十字路口的车马行人就堵在一起,乱成了一团。 马车驴车与行人混在一起,挤得密不透风,不要说路上的行人了,即使是一只猫一只狗,也无法从人群中钻出去。 没多久,一些被堵在后面、脾气暴躁的过路人有些忍不住,开始抱怨起来! “喂!前面的人在干什么呢?让不让过了!你们若打架,就去一边打去!” “老子的货物要是运迟了,可是要赔钱的!你们赔得起吗?” “前面他娘的在干什么呢?皇城司那群黑皮在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过来?” “要是能挤过去,本大官人非进去揍他们不可!” …… 街道上,叫骂声不绝于耳,非常清晰地传到了赵顼、杨左和白宿的耳中。 还有人撸起袖子,拿起棍棒,颇有大打出手的趋势。 杨左和白宿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不由得甚是尴尬。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了,刚才他们在夸赞汴京的百姓甚是和气呢! 杨左连忙解释道:“官家,近日城内涌入了大量外地人,所以街道偶尔会出现拥堵现象,很快便会有逻卒来疏通。” 赵顼并未生气,笑着说道:“那朕就等着看逻卒一刻钟了!” 不多时,潘楼街与高头街便排起了长队,这种拥挤的盛况,不亚于上元节御街两侧廊道上狂欢的百姓。 人挤人,车碰车,完全堵死了! 然后还有一些卖糖葫芦、卖炊饼的小贩过来吆喝生意,询问走不动的人们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饥。 甚至一些开旅店的伙计也过来凑热闹,声称一定堵到天黑了,不如住店,明早再出发。 很快,一刻钟的时间便过去了。 逻卒依旧没有到。 白宿顿时急了。现在下面已经完全乱套,再不处理恐怕就要打起来了,甚至会造成踩踏。 “官家,臣……臣下去处理吧!”白宿恳请道。 赵顼点了点头。 当即,白宿便带着在茶楼外站岗的四名皇城司探事,朝着十字路口挤了过去。 赵顼看向一旁的杨左,问道:“我朝可有关于城市街道的出行政令?” “有。城内出行,所有人都需遵从十二字,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 杨左接着说道:“汴京城还从未出现过如此拥挤的现象,想必是因为水泥路的修建与农兼商法的实施,导致大量百姓入城,将路堵住了,接下来臣将加大人手,进行疏通,保证不再发生此种情况!” 放在以前,这十二个字其实已经够用了,因为汴京城的街道足够宽敞。 但放在当下,因水泥路的扩展,其他州府的商人要来汴京城速度快多了,也更愿意来,故而街道就拥堵了。 以后,汴京城的车马肯定越来越多。 茶楼下。 白宿挤到事故发生的地方,便几乎快耗尽了力气,额头上满是汗珠。 若没有官家看着,他早就骂上这两个罪魁祸首了! 但由于官家还在,他只得耐心调解,将那二人劝走,然后让南北的车辆先行,扯着喉咙指挥,让车马再次动了起来。 又过了一刻钟,负责此条路段的三个逻卒才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头儿,我们错了,前面足足堵了七八百米,我们实在挤不进来!” 白宿阴沉着脸色,道:“回头再找你们算账,咱们先把街道疏通顺熘了!”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街道上的车马才恢复正常,缓慢地流动起来。 白宿不由得长呼一口气,跑上了茶楼。 “官家,这……这只是个意外。潘楼街的逻卒也被堵在外面了,这……这几日,车马实在太多了!”白宿解释道。 赵顼朝着白宿招了招手,道:“你过来看一看,朕猜测,最多一刻钟,这里还会拥堵!” 杨左和白宿不由得来到窗户口,看向下方。 此时,十字路口已然畅通,逻卒们也都撤了,但是后方的车马依旧是黑压压一片,即使没有人发生矛盾,这个十字路口也会再次堵塞起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路窄车多,又遇十字路口,不堵才怪呢! “臣这就再去命人疏通!”白宿拱手,当即就要朝着外面奔去。 “慢着!”赵顼喊停了白宿。 “除非你能派遣几十个逻卒一直守在这个十字路口,不然明天、后天,甚至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汴京城内,有上百个十字路口,开封府和皇城司若这样做,人手能够吗?” “街道一旦拥堵,便会出乱子,甚至造成踩踏,不乏致人丧命的可能。并且这种蛮力疏导,太慢了,要学会动脑子,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听到这话,杨左和白宿都不由得快速思索起来。 稍顷,白宿抬起头来,道:“莫不是官家想要限制进城人数?” 赵顼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朕要限制进城人数,那不是将农兼商法废掉了!” 此刻。 赵顼已经想出如何一劳永逸地解决道路拥堵的方法,不过他还是要先告戒二人一番,不然让臣子养成不动脑子的习惯,他这个官家要累死! “朕的心中已有计策,你们俯耳过来!” 半刻钟后,白宿无比兴奋地奔下了茶楼。 又过了一刻钟。 正如赵顼所言,潘楼街的十字路口再次拥堵了起来,车慢如龟,且进来便出不去了,即使是行人也很难快速地挤出去。 驴马停在街道上,开始毫不顾忌的拉屎撒尿,整得街道甚是腥臭。 幸亏是冬天,若是夏日里如此拥挤,那中暑者绝对不是小数,再引来苍蝇,很有可能还会传播疾病。 很快,十余名逻卒们奔过到路口,开始指挥马车前行。 但十字路口处,依然是规则混乱,谁吆喝的声音大,谁的马车个头大,谁就能先过去。 百姓们不断抱怨,逻卒们也都说得口干舌燥,甚是疲累。 半个时辰后。 白宿身穿官服带着数个属下,抬着一个近乎一丈长的大木桩,还带着两个红灯笼,两个绿灯笼来到了十字路口。 白宿将大木桩立在街道中间,南北方向各挂了个红灯笼,东西方向各挂了个绿灯笼。 “大家都静一静,听我说!”白宿大喊道,并顺手举了举手中的大刀。 周围拥堵的百姓们瞬间停止了喧嚣,都看向白宿。 白宿高声道:“从此刻起,车马行人皆遵循两条规则,其一,所有车马行人,无论朝着哪方行进,一律靠右侧!” “其二,看到这个红绿灯笼杆了吗?以后它就是规矩,红灯笼停,绿灯笼行,比如现在,绿灯笼指向东西方向,只有东西方向的车马行人可以靠右行驶,南北方向的车马行人一律要等着,等着南北方向变成绿灯笼!” “触犯此规则者,一律丈责二十,且第二日要站在红绿灯笼杆下负责转杆,即使是中书省的相公也要遵从此规则,因为这是官家的命令,都听明白了吧,现在,东西方向的车马行人先行!” 听到官家的命令,街道上的行人都变得乖了,纷纷按照白宿所言行事。 当即,东西方向的车马流动起来。过完一波后,木桩转动,南北方向的车马也开始流动。 一律靠右,红灯笼停,绿灯笼行。 没多久,街道开始变得有秩序起来,人流明显快了许多。 杨左无比兴奋地说道:“官家,此主意实在是太妙了,理应全国推广呀!” “嗯嗯,明日告诉火器营一声,让沉括找一个木匠师傅,将红绿灯笼杆设计一下,让其更省力也更好看一些,另外看一看能不能在一旁挂一个计时工具,让红绿灯笼的时长尽可能均等!” “臣遵命。” 杨左望着赵顼的背影,突然感觉到官家背后有光,还是他心中的那种圣君之光。 前些日子。 御史中丞吕公着在酒醉后向杨左说,他每次听到官家讲话,都忍不住想要夸赞一番。他觉得官家和所有的皇帝都不一样,很有可能是圣人转世,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千古一帝。 当时,杨左还笑骂道,吕公着跟着中书的臣子待久了,学会熘须拍马了。 而今日,杨左和赵顼深度接触,看到官家语气平澹地说出了一个大宋一众文武百官可能思考一辈子都想不出来的解决拥堵的方法,心中不由得涌起一抹崇拜,也觉得官家可能就是圣人转世,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能想出极好的主意。 最高兴的还要数白宿,他在红绿灯笼杆前兴奋地指挥着,嘴里喃喃道:“有此杆在,一人便足以指挥一条街的车马行人前行,且晚上还能点亮灯笼,官家真乃神人也!” 第179章 大宋蹴鞠商机,辽国养猪之术 七日后。 汴京城的主要街口中央都架上了红绿灯笼杆。 灯笼杆根部以水泥浇筑,风霜雨雪皆不能将其摧倒,上面的灯笼都可拆卸,方便替换与点亮。 经过火器营的改造后,灯杆上还装置了一个木齿轮,外加一个小沙漏。 转动木齿轮可调整红绿灯笼的方向,而小沙漏的时长设置大约为三十息,待里面的流沙流完之后,手动翻转过来就行,非常方便。 如此一来,一名逻卒便能看守整个街道,这让开封府与皇城司的士兵们压力倍减。汴京城的交通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 触犯此规则者,已不再杖责,只需在红绿灯笼杆下指挥交通三日即可。 赵顼有严令,此惩罚不准任何人代替,不准使用金钱豁免,在没有特殊情况下,百官与百姓都需遵循此规则,不然罪责相同。 汴京城的百姓,非常好面儿,此规则一出,几乎无人去触犯。 不久后,大宋主要州府路口拥挤的地方,都将会架上红绿灯笼杆。 …… 三月十七,迎来了大宋今年三月份的第二次常规朝会。 大庆殿内,官员齐聚。 赵顼刚坐在龙椅上,便见御史中丞吕公着大步走了出来,高声道:“官家,臣有本要奏!” 听到这道声音,群臣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御史台上奏,在场的每个人都可能中招,有时甚至自己都不知晓原因。 “昨日,臣查看官员卯册,发现礼部侍郎王珪、礼部员外郎耿春和及其下属三名礼部官员,在三月初七、初八这二日,托辞生病而未去衙署。据臣探查得知,并无医者为这五位官员上门诊病,细查之后,臣才知他们并未生病,而是去城南的圆社观看山岳正赛了,而在三月八日则是聚集在城外蹴鞠玩乐!” 礼部侍郎王珪、礼部员外郎耿春和就站在不远处,听到此话不由得都低下了脑袋。 平时偶尔点卯不到,算不得什么大事,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在朝堂上被御史提出来,且还是因为个人娱乐,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所谓圆社,又名齐云社,相当于现在的足球俱乐部,里面有多支蹴鞠队伍。 所谓山岳正赛,乃是圆社举办的蹴鞠比赛。 每年三月,由数支最优秀的蹴鞠队伍,进行比赛,观看者甚多,年年都能在汴京城引起轰动! 吕公着接着说道:“臣还发现,户部、刑部、兵部三个衙门,有十二名官员在三月七日这天,点卯时也皆不在各自衙署,都跑去观看圆社组织的山岳正赛了。这还只是臣查出来的,估计还有一部分没有查出来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吕公着做事,相当严谨。 “官家,此等尸位素餐之官,理应严惩,已肃我大宋官场风气!另外,据臣得知,我大宋有多名官员沉迷于蹴鞠,经常在野外聚众蹴鞠,此举有损士大夫官员形象,臣建议朝廷应禁止士大夫官员参与蹴鞠活动!” 这时候。 又一名御史站出来说道:“官家,正所谓玩物丧志。当下的汴京,从平民百姓到贵族士绅,皆以蹴鞠为乐,随处可见蹴鞠人的身影,这种不入流的娱乐方式不应盛行于我朝!” “官家,此时正值我大宋变法富国富民之时,蹴鞠活动却泛滥成灾,严重影响新法施行,应明令官员不得参加!” 此御史说完后,朝堂安静了下来。 吕公着眉头一皱,感觉有些不对劲。 平日里,他若弹劾中书的官员,三司和枢密院一般都会站出来帮着说两句的,而当下却无人站出来。 随即,司马光站了出来。 “官员因私废公,装病请假,确实应该惩戒。不过臣倒是认为,蹴鞠就如同投壶猜酒令一般,只是游戏,无伤大雅,禁止就有些过分了吧!” 龙椅上的赵顼,面带笑容,看向下面的欧阳修和文彦博。 这时,二人也看向了赵顼,三人目光相接,都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三月初七那日,赵顼、欧阳修和文彦博也去看山岳正赛了,乃是欧阳修组织的,赵顼也表现的极为开心。 赵顼缓缓站起身来,朝着下面的臣子说道:“三月初七,前往城南圆社观看山岳正赛的都站出来,让朕看一看!” 礼部侍郎王珪和礼部员外郎耿春和率先站了出来,二人都被点名了,不站出来是不可能的。 紧接着,又有三名官员走了出来。 而欧阳修和文彦博甚是纠结,就在他们思索着要不要站出来的时候,赵顼又说道:“那日,朕与欧阳待诏和枢密使也去观看山岳正赛了!” 此话一出,很多官员都是面露惊喜。 唰!唰!唰! 顿时有五十多名官员站了出来,其中还包括欧阳修和文彦博。 要知,今日的朝堂上一共才一百五十多人,而现在已经站出来六十多人了。 吕公着满脸惊讶,感觉自己是捅到马蜂窝了,并且还将官家捅了出来。 刚才那些“尸位素餐,玩物丧志,不入流的娱乐方式”之类的话语,不是将官家也骂了吗? 要是骂了仁宗、英宗倒也没啥。 但当今的官家做得非常好,御史台这样说,很容易将官家搞得下不了台。 这时候。 老狐狸富弼缓缓站了出来,拱手道:“官家,臣……臣其实那日也想着要去看今年的山岳正赛呢,哪料去晚了,没有挤进去!” 听到这话,数名知道如何来事儿的臣子也都纷纷开口表示,自己也想去,但因各种原因没有去成。 这一下子,就把更多的臣子与赵顼绑定在了一起。 朝堂之上,尽是球迷。 王珪与耿春和不由得大喜,正所谓法不责众,官家都去看比赛了,御史台还如何弹劾! 吕公着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张嘴了! 这下子是将半个朝堂的大臣都攻击了,他压根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喜欢蹴鞠。 这时,赵顼朝着下面摆了摆手,众臣当即都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赵顼笑着说道:“吕中丞,朕明白你的心思,你乃是为朝廷社稷着想,并无过错。但朕要说的是,因私废公,确实应该受到惩戒,但蹴鞠本身无错!” “在朕眼里,无论是上场蹴鞠还是去看蹴鞠比赛,既可以锻炼身体又可以使得心情愉悦,比赌钱、喝花酒要强多了吧!” 赵顼此话,一下子便将蹴鞠这个行为定性了。 蹴鞠是一项非常好的运动。 赵顼做所以这样讲,乃是因为他非常了解蹴鞠的发展史。 蹴鞠,在大宋如此兴盛,乃是因为当年的太祖太宗非常喜欢,故而在民间甚是火热。 而后来之所以没落,乃是因为后来的一些皇帝,不喜蹴鞠,直接将其禁止了,甚至还有“蹴鞠者卸脚”的说法。 蹴鞠这项运动能不能火热下去,取决于帝王。 来自后世的赵顼,可不愿让蹴鞠在这个时期便凉了,然后到了一千多年后,作为蹴鞠这项运动发明国的后世子孙们,被别人打得满地找牙,甚至只能沦为世界性比赛的看客。 这是一种巨大的耻辱! 蹴鞠比赛,必须从大宋抓起。 赵顼要争这么一口气。 另外,赵顼还想到了如何让蹴鞠响应当下的新法。 “咳咳……” 赵顼干咳两声,接着说道:“刚才有人说,蹴鞠活动泛滥成灾,严重影响了新法施行。朕看完比赛之后,也有感想,蹴鞠确实是一项能够令人兴奋且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的运动,影响一些人做事!” “故而,朕想到一个点子,改进蹴鞠比赛,做大做强,将其变成一项利润率不低于猴儿醉和虞美人的大型商业产业!” 听到此话,文武百官们都如同小学生们,仰脸看向赵顼,面露兴奋。 猴儿醉和虞美人的利润率,他们甚是清楚。 毫不夸张地讲,这两年来大宋的国库日渐充裕,至少有三分的功劳都要算在猴儿醉与虞美人上。 赵顼说道:“未来,我大宋的百姓定然是越来越富有的。待到百姓们的肚子都被填饱,没有生活压力的时候,休闲与娱乐便会变得愈加重要。朕准备利用城南那座即将废弃的练兵校场,建一座可以容纳万人的蹴鞠场地,采取门票制度,然后改进比赛制度,让蹴鞠比赛更加具有竞技性,然后我大宋二十三路,每一路皆组建一支蹴鞠队伍,并根据地方需求,建设蹴鞠场地。然后二十三支队伍不断进行比赛,我们还可以邀请辽国、西夏、高丽等国来比赛……” “除了门票外,球场之内还可以引入各项节目,比如滑稽戏、沙画、杂技、说浑话等,另外,球场之中还可买卖酒水小吃,甚至每路的队伍都可定制球衣球鞋……” 听到“门票”二字后,韩绛就开始掐着手指,兴奋地喃喃道:“一万张门票,一张二百文,假如三天打两场比赛,那就是……” 从当下大宋百姓对蹴鞠的喜爱程度来看,场场爆满根本不是难事。 “只要这个强大的蹴鞠市场转起来,不但使得朝廷能增加税收,百姓们也能得到实惠,且为所有人都带来了精神上的愉悦感!” “有人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是天下靠读书能养活自己的,不到两成。其他百姓如何养家湖口,如何富裕起来,这就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我们通过蹴鞠比赛,要让那些读书不行,但拥有特长的百姓看到,读书并不是人生的唯一出路!” …… 赵顼的这番演讲,为百官们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图卷。 众人都没有想到,一个用十二小块软牛皮缝合出来的小玩意,竟然能帮助朝廷赚取那么多钱财,竟然能养活那么多百姓! 韩琦、富弼、王安石等人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愈加觉得官家乃是圣人转世,脑袋里满是妙计。 哪有人能根据一个小皮球就想出这样一番泼天富贵? 幸亏此人是官家,若是个造反者,依照这心计和手段,不出五年就能颠覆了大宋朝。 这时候。 三司使韩绛走到最前方,拱手高喝道:“官家,三司愿意全权负责组建蹴鞠球场一事!” 文武百官们,几乎同时给了韩绛一个大白眼。 论抢好差事,韩绛绝对是当下朝堂第一人。 赵顼不由得笑了,道:“三司事务太多,这个事情,朕准备让御史台全权打理。” 吕公着一愣,旋即大喜,这真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 他直接给赵顼来了一个大拱手,然后高声道:“官家,御史台一定建好蹴鞠球场,将蹴鞠这门生意做大做强!” “哈哈哈哈……” 群臣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刚才,蹴鞠在吕公着嘴里还是一坨狗屎呢,转眼间就变成香饽饽了! 赵顼指派御史台去做此事,有两个原因。 其一,他相信御史台的官员们充分了解蹴鞠后,会爱上蹴鞠的。其二,御史台一直都是“文章写尽朝堂事,从不低头看众生”的形象,赵顼想要让他们接一接地气。 …… 此刻,辽国皇宫内。 一根由辽人彷造的红绿灯笼杆放在了耶律洪基的面前。 耶律洪基摆弄了一番后,啧啧称奇,道:“这宋人的脑袋到底是咋想的?” “这树桩子我们有吧,红绿灯笼也能做吧,沙漏和这种木齿轮也做的出来吧,那为什么合在一起却做不到呢?”他看向国相耶律乙辛。 一旁的耶律乙辛甚是郁闷。 这两年,耶律洪基老问一些他根本答不上来的问题,他都快抑郁了,整夜整夜都睡不着,满眼里都是大宋汴京的繁华景象,以及那突突冒火的突火枪和突火炮。 “吩咐下去,在我大辽的主要街市口也都架上这种红绿灯笼杆!” 耶律乙辛,微微皱眉。 “陛下,我大辽疆土辽阔,不像……不像宋朝汴京城那般拥堵,几乎用不着这个东西的!” 耶律洪基瞪了耶律乙辛一眼,他也明白,辽国的商业不发达,骑马者多,坐马车者少,根本不存在道路拥堵的问题。 他想了想,说道:“用不着?用不着也要架起来,宋朝的任何一项举措我们都要学,不然我们和他们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臣,遵命!”耶律乙辛只得拱手,如今陛下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 这时。 耶律洪基又看向耶律乙辛,问道:“朕让你挑选的名单如何了?” 耶律洪基受大宋京东东路造反桉的影响,认为在辽国境内也存在一大批不作为的官员,故而让耶律乙辛根据他的要求暗中调查,想要将这些官员除掉。 “臣挑选好了,但……但是……若依照陛下的条件,朝中官员可能有八成人都要入狱!” 辽国的土地兼并与大地主大官僚搜刮民财,比大宋更严重! “八成?” 耶律洪基已经将预期降的很低了,但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多。 若要将这些官员全部抓起来,但辽国也就彻底瘫痪了。 他现在最焦虑的就是:辽国与大宋的差距正在逐渐变大,而他又无可奈何。 “陛下,臣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可解朝廷危局!” “说!” “在大宋,很多百姓都喜欢在年初时养一头猪,然后好吃好喝地喂养着,待到年末养到白白胖胖之时,再杀掉。” “臣认为,我们可以将我朝的地主贪官们比作猪,年初,我们便先养着他们。他们喜欢压榨百姓,我们就让他们压榨,且帮助他们获得巨额财富,待将他们养肥了,我们便动手,慢慢杀,如此增加国库收入,可比收赋税赚得更多,也更简单!” “另外,臣已和东瀛国取得了联系,他们愿意将炼制兵刃方法教给我们。待我们炼制出更好的马刀,防突火枪的铠甲,几年后若发生战事,我们凭借着马上功夫,完全可以和大宋拼一拼,或许,大宋就是我们最后要杀的那头大肥猪!” “好一个养猪之术,就这样执行,就这样执行!”耶律洪基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第180章 婚姻之事,朕只是个吉祥物 朝廷要在城南组建万人蹴鞠场的消息传出后,蹴鞠艺人们身价暴涨、前往勾栏观看蹴鞠比赛的百姓也与日俱增。 街头巷道处,随处可见有孩子蹴鞠。 一些聪明的汴京百姓迅速嗅到商机,缝制鞠球的、制作球衣、球鞋的店铺都如雨后春笋般钻了出来,还有一些教蹴鞠的店馆也都开始装修营业了。 这一切都因民间传出,官家说,要将蹴鞠发展成一种全民运动,并赋予其最大的商业价值。 顺势而为,方可大有作为。 朝廷之策,影响甚至是主导着所有大宋百姓的生活。 汴京的商人们绝对是全天下最会做生意的那一批人。而汴京作为各个州府的风向标,蹴鞠的影响力很快便会扩散下去。 御史中丞吕公着带着数名御史,看了几场蹴鞠比赛后,迅速地喜欢上了这项运动。 甚至,吕公着还上场开踢,将欧阳修、文彦博、王珪、耿春和等蹴鞠的狂热爱好者都拉了过去。 文彦博笑称吕公着是人菜瘾大,而吕公着则是彻底迷上了蹴鞠,就连睡觉时都会抱着一只鞠。 一时,他的蹴鞠故事被传为民间笑谈。 …… 而此刻,汴京皇宫中。 最忙碌的不是赵顼,而是身居后宫的太皇太后和太后。 年后,太皇太后与太后便开始组织全国选秀女。 她们想要趁着赵顼年轻时,尽可能地让其为赵宋皇家开枝散叶。 用太皇太后的原话讲:后宫里,至少有一二十个孩子才能热闹起来,不然太冷清了,我大宋皇家在官家这一代有大兴的趋势,老身必须肩负起这个责任!” 此次选秀,因赵顼熙河开边和新法变革取得极大成就,甚得民心,参与选秀的女子极多,仅仅是符合硬性标准的便有近三千人。 所谓的硬性标准。 其一,年龄身高、相貌口音,家庭出身、行动礼仪要无问题。皇帝的女人,自然不能是歪瓜裂枣,口齿不清,或者不知礼仪。这也是最基础的标准。 其二,身体不能有特殊气味,比如口臭、脚臭等,另外不能在睡觉时咬牙,说梦话,并且还会测试智力。 其三,便是根据皇帝的喜好选择。比如:官家若不喜欢比自己年龄大的,那大官家两岁以上的全部淘汰;官家不喜欢某些地方甚是平坦的,那这样的女子也会被淘汰…… 赵顼的喜好,其实从向芯儿和林映衣身上便能看得出来。 灵动漂亮,不涉朝事,且温柔善良,最后还要有一个眼缘,需要赵顼亲自选择。 太皇太后和太后将近三千人剔除到剩下一千人时,又参考了向芯儿和林映衣一些意见。 到最后,还剩下五百名秀女,准备让赵顼亲自挑选。 这一日。 太皇太后与太后同时来到了垂拱殿,将一份秀女手册放到了赵顼的面前。 “官家,此次选秀,参选者甚多。许多女子,老身都特别满意,当下一共选了五百人,你可要多选一些,即使暂时不临幸,也可以先备着,明日便开始选秀吧!” 听到此话,赵顼只能乖巧地点头。 他翻阅着册子,望着一个个貌美如花的秀女,心里早已经没有了太多波澜。 对赵顼来讲,这是个幸福的烦恼,但作为帝王,开枝散叶确实很重要,他只能勉为其难了。 就在这时。 喜子来报,礼部侍郎王珪求见,并称此事需要太皇太后和太后也拿一拿主意。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太皇太后和太后本欲离开,听到此话,当即又坐了下来,心中颇为好奇,她们能拿主意的事情,应该就是关于后宫的事情。 很快,王珪满面笑容,大步走进大殿中,先是给赵顼、太皇太后、太后分别行礼,然后兴奋地说道:“官家,大喜事呀,大喜事呀!” 赵顼无奈一笑,道:“朕从你的脸上已经看出来了,讲!” “两个时辰前,大理国三皇子段有明来到礼部,他听闻官家正在选秀女,便告知臣,他们大理的五公主,年方十九,生的是花容月貌,至今尚未出嫁,大理有意让官家娶了五公主,并且已言明,完全不在乎嫔妃位次。此刻,大理五公主已经抵京了!” 听到此话,赵顼还未开口。 一旁的太皇太后便激动地说道:“喜事,确实是大喜事呀!大理想与我大宋和亲,明显是要依附,此乃是我大宋国力强盛的有力证明!” “是呀,是呀!这真是太好了,以后大理与我大宋便是亲如一家了!”一旁的太后也开口说道。 大理与大宋,关系一直很融洽,逢年过节,皆互送礼物。 双方的贸易也十分紧密,甚至在前些年,大宋在与西夏交战时,还购买了许多大理马。 当下,很明显可以看出,一定是大理国三皇子段有明在年关作为特使,看到了大宋的强大。 大理作为边陲小国,自然而然会担心大宋要灭了他们,故而想借和亲来让二者的关系更进一步,另外大理皇族段氏需要依靠与大宋的关系,治理国家。 此事对大宋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首先,赵顼并没有灭掉大理的打算,或者说在未来十年内是没有这个打算。因为当下的大理,内乱很严重,国家到底是不是段氏的,还很难说。 其次,为了燕云十六州,大宋迟早会和辽国开战,而大理若能与大宋成为姻亲,那大宋的背后将再无后顾之忧。 此事乃是双赢,对两国都有莫大的好处。 并且,大理将公主嫁给赵顼,还不要求位份,乃是给足了大宋面子。 太皇太后笑着说道:“官家,那……明日我们就先见一见这位五公主,然后就按照嫔妃之礼举办婚事,在与大理回礼上,老身建议……” 太皇太后一脸笑容,几乎已经将后续婚事安排妥了。 赵顼能做的,唯有点头。 这种事,他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只要这位大理五公主身体上没有什么硬伤,那赵顼就要将其收到后宫中,并且还不能不临幸,不临幸是对大理的侮辱。 在婚姻大事上,他这个官家,还是无法当家做主,只能当一个吉祥物。 第181章 小女善武,实在装不了淑女 翌日,汴京皇宫内。 礼部侍郎王珪引着大理三皇子段有明和一名身穿红色长裙的年轻女子朝着里面走去。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位红裙女子,身材高挑而略微丰满,面色白皙,鹅蛋脸,高鼻梁,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甚是有神,论美貌甚至不输向芯儿。 此女便是大理五公主段思潼。 段思潼对大宋皇宫甚是好奇,不断左右张望着,其走路的姿态还有一些男儿态。 片刻后,王珪停下脚步,笑着说道:“二位,前面便是集英殿了,二位走到门口,自有人迎你们!” “多谢王侍郎引路了!”段有明朝着王珪道了声感谢,便带着段思潼朝着前方走去。 “我交待你的事情,都记住了没有?” 段思潼撇了撇嘴,道:“记住了!说话要轻声细语,举止要淑女优雅,若问喜好,我便答琴棋书画或者女红;若问最近读什么书,我便说论语。不能让他们知晓我喜欢骑马射箭,也不能让他们知晓,我喜欢喝酒吃肉,一顿饭能吃一条羊腿外加一只烧鸡……” 段有明微微点头。 “只要你能坚持到与大宋皇帝成亲,我很快就向大宋借兵,待咱们大理段氏度过了难关,你想留在宫内就留,不想留便逃,哥哥我全力助你!” 仅从容貌和身材来看,段有明对这个妹妹有足够的自信。 但是,段思潼的长相和性格完全是两回事儿。 单看长相,段思潼在静坐时,那就是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比大家闺秀还多出几分贵气与秀气。 但是性格,那就完全是个男孩子。 骑马、射箭、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刀剑长枪,无一不通。曾经一人打倒八名士兵,还因生气揪掉了他们父皇的胡子。 别人练武都练得又黑又壮,而她练武,不但皮肤愈加白皙,连身材都练得越来越好。 当下的大理,相国高智升权重,随时都有可能取代段氏。 段有明在年关看到大宋的繁华与强大后,便想出了这样一个结亲的点子。 只要段思潼成为了大宋皇帝的妃子,那段家便有了仰仗,他便能向大宋开口借兵,让段氏重掌大局。 段思潼虽然性格不拘小节,但通晓大义,见父皇整日忧心忧虑,便答应了段有明,前来大宋和亲。 片刻后。 二人来到大殿门口,汇禀之后,缓步走进大殿中。 此刻,赵顼高坐于皇位,太皇太后与太后则是分坐在两侧。 “大理国三皇子段有明,五公主段思潼,参见大宋皇帝陛下和尊敬的太皇太后和太后!”段有明和段思潼同时拱手道。 太皇太后和太后看到段思潼后,彼此眼神交汇,都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种长相在她们眼里乃是最宜生养的,并且形象与气质也让她们很满意。 “免礼,今日乃是私宴,无须太多礼数!”赵顼笑着说道。 赵顼看到一袭红裙的段思潼,不由得有些惊喜,对方的容貌完全在他的预期之上。 而这时,段思潼也是大胆地抬起头看了赵顼一眼。 早在半个月前,段有明便已将赵顼的容貌与气质夸成了一朵花,现在和她的想象几乎没有差距。 能嫁给这样一位官家乃是许多女子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但是,段思潼却不喜欢一辈子都宅居在深宫宅院中。 太皇太后干咳一声,笑着开始发问了。 “思潼,老身看你应该是个文静的姑娘,平时都有些什么喜好呀?” “回太皇太后,我平时喜欢骑马射箭,每日坚持练武,最擅长长剑、大刀和长枪,鞭子、长棍也都略知一二。即使赤手空拳,三五个壮汉不能近身,曾经一人打倒过八名士兵!”段思潼眉毛扬起,非常自豪地说道。 太皇太后和太后,顿时都愣住了。 一旁的段有明不断朝着段思潼使眼色,但后者根本不予理会。 坐在皇位上的赵顼,忍不住笑出声来。 段思潼走出来,朝着赵顼拱手道:“大宋皇帝陛下,我向你说实话吧!我来和亲的目的,其实是向大宋借兵。只要我能成为你的妃子,我皇兄便会提出向大宋借兵。但是,我觉得这个主意并不是很好。我不是什么淑女,一年到头也没有看过几页书,更不要说细声细语说话,慢慢悠悠吃饭。我觉得我在宫内肯定是一天都呆不了的,你也不会喜欢我这种性格的,到时可能还会将你惹怒!” “所以……所以我决定,将话直接挑明,当下,我大理国面临内乱,想要清剿。故而希望向大宋借兵五万,我……我相信你一定会帮助我大理段氏的!”段思潼跪在了地上。 一旁,段有明也迅速走了出来,跪在地上,也恳切地说道:“求大宋皇帝陛下相助!” 赵顼想了想,道:“你们先起来吧!” 二人当即心情紧张地站起身来。 今日,即使这位大宋皇帝将二人赶出去,都不过分,因为他们骗婚在先,并且让大宋出兵岂会如此儿戏。 赵顼从龙椅上走下来,看向段思潼,道:“朕很欣赏你的坦诚,如果你真嫁给了朕,然后以此让朕出兵,朕可能不但不会出兵,反而将你休掉,直接撵回家!” 此刻,赵顼的龙威尽显,二人顿时都不说话了。 “刚才你说,相信朕会帮助大理段氏的,说一说你的理由。” 听到此话,段思潼挺了挺高耸的胸脯,道:“其一,我大理段氏向来亲近大宋,若大理换了皇帝,那就不一定了,甚至还有可能会和越李朝联合,抢掠大宋!大宋幅员辽阔,自然不惧我大理和越李朝,但是南方多山林,若一直游击抢掠,恐怕大宋三到五年内都不一定能解决此乱局!” “其二,大宋为收回燕云十六州,肯定会与辽国有一场大战,到那时,恐怕西夏也会帮助大辽。大宋定然不想看到南方也出现战乱,而我大理段氏若完全掌权,可保大宋南方安宁,且会送上骑兵增援!” “其三,这笔生意对大宋来讲是稳赚不赔的,你的五万士兵就是去压场子的,根本无须血拼打仗。而你得到的将是我大理段氏这个无比忠诚的盟友!” 听到这三个理由,赵顼澹澹一笑,然后回到皇座上。 第182章 司马光vs王安石,朝堂斗法 汴京皇宫,集英殿内。 赵顼坐在皇位上,看向下面的大理三皇子段有明和五公主段思潼。 “你讲的都没错,但忽略了一点,在我大宋眼里,你们大理国没有那么重要,对我大宋北方战局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即使没有你们相助,甚至你们联合辽国、西夏一起攻我大宋,我大宋也浑然不惧。你们帮我大宋,最多是锦上添花,而我大宋帮你们,则是雪中送炭!据朕所知,大理的乱局远远比你们所形容的更加严重。另外,我大宋五万士兵,即使不用血战,日常的吃喝住行,外加大理那种山路环境和林间瘴气,也会有伤亡,这笔交易对我大宋并不划算!”赵顼缓缓说道,不怒自威。 当下的大宋,确实有说此话的底气。 一旁的太皇太后和太后听到此话,都甚是激动,这才是一位大国国君说出来的话,以前的仁宗和英宗,哪敢说话如此硬气。 段有明和段思潼顿时都有些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回话。 当下的大宋已经和两年前不能同日而语,段有明是见过大宋的火器威力的,就凭那些火器,大宋可能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完全灭掉大理。 而大理能给大宋提供的帮助确实有限。 段思潼喜欢武术,性格也大大咧咧,但并不意味没有脑子,相反她在谋略上乃是当下段氏年轻人中的佼佼者。 她想了想,直接问道:“陛下,那……那我们要拿出什么,您才能出兵呢?” 赵顼微微一笑,反问道:“你们能拿得出什么?” “马匹!”段有明几乎是脱口而出。 赵顼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想要的正是马匹。 大宋今年的执行的国策乃是富民,富民的手段是扩展商贸,而商贸的繁荣最不可或缺的便是运输工具。 大宋向来缺马,养马成本也高。 西夏产马,辽国产马,吐蕃产马,大理也产马,唯有大宋不行。 当下,虽然大宋和周边各国的边境互市都已开放,但在买马一事上,西夏、辽国、大理都有保留,一年也就向大宋售卖一万匹马左右。 吐蕃相对给力,但也不过年售四万匹。 而大宋幅员辽阔,再加上水泥路的畅通,除了漕运外,商贸交易都要用到马匹,包括驿站、物流站点、以及百姓经商。 没有马,寸步难行。 大理马相对于西北马,身形要矮小一些,但是体质结实,持久性强,非常擅长翻山越岭,并且能吃粗粮,乃是长途运输的最好工具。 段有明见赵顼显然是对大理马感兴趣的,纠结了一下后,说道:“我大理愿意出两万匹大理马,求大宋借兵相助!” 赵顼微微摇头。 “五万匹,我们愿意出五万匹,不能再多了!”段思潼伸出五个手指,非常认真地看向赵顼。 这已经是她的最大权限。 赵顼伸了伸懒腰,微微皱眉。 段思潼顿时有些急了,道:“皇帝陛下,你……你……不会想要趁火打劫吧?” 此刻,段思潼因为急躁,脸色微红,表情甚是可爱。 “朕不会趁火打劫,也不想在帮了你们之后,让你们还在背后骂朕!你们只需答应朕两个条件,朕便答应借兵,且保你大理段氏五年。其一,在未来五年,每年至少售卖给我大宋八万匹大理马,我大宋将按照市价购买;其二,允许大宋商人前往大理置业经商!” 此话一出,段有明和段思潼都不由得一愣。 这和二人了解的一致,这位年轻的大宋皇帝陛下从来不按照常规做事。 二人听到这两个条件,细细一想,便知晓了大宋的目的。 这两个条件对当下的大理来讲,具有很强的诱惑性。 首先,帮助大理解决了内乱,可在五年内让大理永远属于段氏的江山。 并且,大宋商人若到大理经商,将会迅速盘活大理的商业贸易,对大理朝廷也甚是有利。 但也有一个巨大的坏处。 大理国每年的马匹持有量在十五万匹左右,大宋直接要走一大半,并且还延续五年,影响最大的,就是大理的军队。 其骑兵数量会迅速下降,若有外敌,将无任何抵抗之力。 不过,大宋已经答应会护大理五年,这就意味着除非是大宋灭掉大理,不然大理便不会受到侵犯。 段有明和段思潼略微一思考,便明白了赵顼的想法。 若大理没有扩张的心思,只想着偏安一隅,一定会答应这两个条件,因为利大于弊。 若大理有野心,像辽国那样一直想要侵吞大宋的土地,那定然不会答应,因为马匹的重要性太大了。 而赵顼,只会帮助偏安一隅,不求扩张的大理,而不会养虎为患。 说白了,大宋想让大理做一只猫,而非一只虎。 至于大宋为何不会灭掉大理,将其归为大宋疆域,乃是因为大理有多个民族,很多百姓都信奉佛法,与大宋百姓的很多习惯上都不一样,强行收复,只会越来越乱,还不如让其自治。 就像大宋为何没有占领青唐吐蕃一样,不是大宋没实力,而是大宋不想要。 这一点,段有明和段思潼心知肚明。 二人面露迟疑,让大理日后变成一只猫或是一只虎,已经不是二人能决定的了。 赵顼笑着说道:“你们可以回去考虑考虑,朕不着急,不过朕这两个条件,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可能!” 二人无奈,只得拱手告退。 一旁,太皇太后和太后也都站起身来,道:“官家,朝堂上的事情,我们不管也不问,但是明日去见那些秀女,可不能再找借口拖延了!” 太后补充道:“并且要认真选,好好选,不能湖弄过去!” “祖母,娘亲,放心,朕一定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执行您二老的命令,绝不湖弄!”赵顼一边扶住二人,一边笑着说道。 太皇太后和太后就喜欢听这种甜话,被赵顼哄得甚是开心,当即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宫殿外,一辆马车朝前奔驰而去。 马车内,段有明长叹一口气。 “唉,本想着用你换五万兵呢,现在把马也要赔进去,这大宋小皇帝还真有心机,不爱美人爱马匹!” 段思潼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个大宋官家狡猾着呢,咱俩根本斗不过他,不过……不过……我突然发现我挺喜欢这样的男人。” 段思潼的脸上突然涌起一抹红晕。 “那……那……咱现在掉头回去,我再问问你能抵多少匹马,还能给咱家省一些!” “滚!” 段思潼脸色变得认真起来,道:“你回去便给父皇写信,我倒是希望父皇能答应下来,目前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 段有明认可地点了点头。 …… 翌日,天大亮。 赵顼登基以来的第二次大选秀女环节开始。 今日,赵顼要见五百名秀女。 与上一次相似,帘幕之后,赵顼端坐中央,太皇太后和太后坐在两侧,向芯儿和林映衣也坐在了后面。 而赵顼的面前,放着秀女的册子,上面介绍着她们的详细信息,还有画像。 赵顼所做的就是,只要有兴趣,便可问询几句,然后相中后画个勾即可。 每十名秀女为一组。 很快,第一组秀女便来到了赵顼的面前。 赵顼一眼望去,竟有一些眼盲。 因为这些秀女,无论从穿着、发型、还是从妆容、笑脸,看上去几乎都一样。 漂亮确实都漂亮,但总会让人审美疲劳的。 随着赵顼微微摇头,第一组秀女便缓缓走出,然后第二组秀女紧接着走了过来。 秀女们并不知道有没有被挑中,有时虽然什么都没问,但也有可能被选中。 紧接着,就是第二组,第三组。 赵顼一直在摇头。 太皇太后顿时有些不满了,看到自己较喜欢的,便张口询问起来。 不多时,便走过了十余组。 太后也不由得急了,道:“官家,刚才那几个都不错,你怎么就看不上呢!” 太皇太后也开口道:“官家,是祖母无能,忙了两个月,也不能合你的意!” …… 太皇太后和太后在赵顼的耳边不断催促,赵顼无奈之下,看到比较还算顺眼的,便直接画了圈。 不多时,也算是选了四五个。 至于画圈之后,如果赵顼一直不加宠幸,这些人便会被送出宫去,并不影响婚嫁。 近午时,赵顼终于选完了秀女,他感觉自己身心俱疲,比批阅奏折都要劳累。 …… 五日后,四月初三。 段有明和段思潼再次来到皇宫,代表大理国主答应了赵顼提出的两个条件,并请求大宋五万士兵可以先聚集在成都府,等待他们的信号。 最好能在四月底抵达成都府,最迟五月底便能完全解决大理的危机。 赵顼欣然同意,这对大宋士兵来讲根本不费事。 他直接令枢密使文彦博向高茂山下令,四月十五日,带兵五万赶往成都府。 …… 四月初五,多云转阴,天气突然转凉,赵顼正在垂拱殿批阅奏折。 喜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道:“官家,官家,不好了!司马相公和王翰林在中书省吵起来了,几位相公都在劝架,但似乎根本劝不住!” 赵顼批了撇了撇嘴,王安石和司马光私交甚好,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拗! 一旦形成自己的观点,谁说都不妥协。 二人吵架,显然是因为在某些事情上政见不和。 赵顼放下奏疏,道:“将所有涉及吵架劝架的人都叫到延和殿,朕为他们评评理!” 一刻钟后,赵顼端坐于上方。 韩琦、富弼、曾公亮、司马光四人站在一侧,王安石站在另外一侧,各个都是面带愠色。 礼部侍郎王珪则是站在最后面,一手捂着额头,额头上已经紫青了一片。 赵顼有些哭笑不得,这几个加起来都好几百岁的人了,精力旺盛得如二十岁的小伙子一般。 赵顼率先看向王珪,道:“王侍郎,朕听闻不是司马君实和王介甫在吵架吗?你的脑袋上是怎么回事儿?” 王珪一脸委屈。 “官家,臣倒霉呀!臣只是去串串门,哪曾想竟遇到欧阳相公和王翰林吵架。王翰林随手将一方砚台扔了出去,刚巧砸在了我的脑袋上!” 王安石胸膛一挺,道:“官家,臣只是想将那砚台扔到外面,哪曾想王侍郎恰巧走了进来,臣已经向他赔罪了!” “官家,那是臣的砚台,臣也有错,在这里向王侍郎道歉了!”司马光说道。 此二人的心里明显带着火气呢,话语间都带着火星子。 赵顼不由得好奇了。 “王翰林,你为何丢司马相公的砚台?” 王安石抬起头说道:“他不配用这么好的砚台!” “王介甫,你就是假借圣人之名,做得都是小人之事!”司马光气呼呼地说道。 “你……” “都先住口!”赵顼高声道,然后看向一旁一声不吭的韩琦、富弼、曾公亮三人。 “韩相,二人到底为何吵架,你来讲一讲!” 韩琦拱手道:“官家,此事我、富相和老曾也都是参与者,王侍郎在中书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建议他来讲比较客观一些!” 当即,赵顼又看向王珪。 王珪揉了揉额头,先是长叹一口气,想了想后,开口道:“官家,是这样的。我朝有一个惯例,每三年都将在十一月份时,举行一次郊天大典,去年因财政有缺没有举行,便放在了今年。此大典在祭祀天地后都会有大赦和封赏,官位越高得到的封赏便越高。中书拟完具体事宜后,便会呈给官家审阅!” “今日,司马相公提出,朝廷今年虽然富裕了一些,但本着富民的国策,希望中书省和枢密院辞掉赏赐,以表体恤朝廷之心。韩相公、曾相公和富相公都没有意见。但是王翰林顿时坐不住了,他认为此乃是小钱,中书和枢密院不应该辞赏,不然就是证明几个相公做得不到位,乃是沽名钓誉,就如同唐朝的宰相常衮那般……” 唐朝宰相常衮的典故,赵顼是听过的。 曾经,唐代宗对常衮进行多次封赏,常衮都上书提出不要封赏,这得到了许多御史的讽刺。御史们认为,作为一国宰相,职责大,享受的福利也应该大。如果你认为封赏过分,说明你做得不到位,应该辞去宰相之位,而不是不要封赏。此说法,得到了许多官员的赞同。 赵顼听了半天也听明白了,大概意思就是,司马光认为中书省和枢密院辞去封赏乃是为朝廷分忧;而王安石则认为这涉及到朝廷的礼仪与威严,此等封赏绝对不能辞去。 赵顼看到韩琦、富弼和曾公亮三人的脸色,便能猜出王安石肯定说了类似“你们若觉得有愧封赏,就应该辞官而不是辞去封赏”的话语。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朕大概听明白了!”赵顼看向王安石和司马光,道:“二位,继续辩吧,朕为你们评理!” 司马光率先走了出来,道:“官家,这两年来,虽说新法改革初有成效,但朝廷开销用度依然很大,比如百姓图书馆、百姓私塾,还有修建桥梁,巩固堤坝等,皆需要大量钱财,故而臣提出,让两府辞去恩赏,作为群臣表率,提倡诸事节俭。此举乃是为朝廷节流,真不知有何不妥!” 听到司马光在此处留下了话口,王安石迅速站出来说道:“官家,臣认为这并非是为国库节俭,这点小钱,只是中书为了图一个好名声,并非利国之举。臣不是要争取这点钱财,而是要借此说的是,当下的中书相公们一直认为变法的关键乃是节流,做事经常抠抠索索,臣以为这样是无法变法成功的,唯有开源,钱财不断流动才能生财。省下这笔小钱,不但丢失了我大宋的体面,还会误导各个州府让变法革新走上歪路!” “靠省钱,是省不出来国富民强的!”王安石又加重语气说道。 “一派胡言!王介甫,我看你就是想要成为圣人想疯了,不省钱,钱能朝着你的口袋里钻吗?” “怎么不能!今年的民兼商法就是最好的例子,善理财者,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 “好了,都先别吵了!”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赵顼连忙喝止住,然后看向韩琦、富弼和曾公亮三人。 这三人低着脑袋,俨然不准备说话,因为他们是这笔奖赏的最大获益者。 要了这钱,支持司马光的官员会骂他们不知为朝廷分忧;不要这笔钱,支持王安石的会骂他们乃是沽名钓誉,想要赚个清名。 赵顼无奈地看向下面的王珪,问道:“王侍郎,你怎么看?” 王珪一愣,没想到官家突然点名。他想了想,道:“臣以为,司马相公所言乃是体恤朝廷,而王翰林一心要富国富民,坚持新法以开源为先,都有道理!都有道理!” 这番话完全是和稀泥,说了等于没说。 赵顼思索了一番,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当即说道:“都先散了吧,明日朝会再议!” 第183章 我大宋群臣,最擅长的便是吵架! 翌日。 大庆殿中,群臣齐聚。 因为王安石与司马光的这场争论,各个衙门的主官基本都来了。 在大宋的朝堂上,辩论是永远的主旋律。 到底谁有理,谁能服众,乃是要靠三寸不烂之舌说出来。 并且,这里不存在少数服从多数,必须要将所有反对者说服,才能解决问题。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即使赵顼贵为皇帝,也不可能一言堂,必须尊重群臣的意见。 这就是大宋士大夫官员的特权。 韩琦、富弼、曾公亮、文彦博四人作为南郊封赏的最大受益者,各自坐在一张椅子上,他们只能旁听,而不能参与辩论。 四个老头都是一脸无奈,当下无论是辞去封赏还是接受封赏,都会被人骂。 司马光率先站出来说道:“南郊封赏,乃我大宋三年一次的封赏。若二府作为表率,辞去封赏,一则乃是体恤朝廷之举,此为百官之表率;二则可以让地方官员习之,使得全朝形成节俭风气。我大宋现在仍然很缺钱,唯有不断节流,方能成就富国富民大业……” 司马光所言与昨日并无什么不同,用一句话总结就是:节流乃是富国强民的主要途径,百官节俭,方是正道! “一国之财富,是能靠节俭省下来的吗?我要辩的不是这区区的封赏钱,而是我大宋的新法之道。中书若事事以节流为主,不但变法之事会打折扣,可能是事事不成。钱财唯有流动起来,方是钱财。另外中书相公,作为朝廷表率,就应该领取此封赏,不然国家体统何在,莫非以后朝廷赏赐,人人都应该拒之,那皇帝的隆恩何在?此等沽名钓誉的做法,我实在不能苟同!” 王安石就主打一点:朝廷要想富,不能扣扣搜搜,该花的钱就应该花。 二人就像两道泄洪的巨大闸口一般,闸口一开,洪水便倾泻而下。 顿时,群臣都开始发言了。 首先,三司使韩绛一反常态,选择支持王安石,认为两府应该接受封赏。 “我大宋还没有穷到连此等三年一次的封赏都需要节省的时候,两府若辞去封赏,不仅是对官家的不满,更是对自己执掌两府的不满,此赏赐,必须接受!” 这时候,御史中丞吕公着也站了出来。 “臣也认为,朝堂之上若形成节俭之风,对日后新法的实施,并无裨益,臣支持王介甫所言!” 御史台正在修建万人蹴鞠场,吕公着非常清楚若提倡节俭,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况且民兼商法,正是开源之举,以钱生钱,方为正道,故而他力挺王安石。 “我朝自太祖太宗起,崇尚节俭,仁宗皇帝、英宗皇帝更是其中的楷模,百姓人人称赞,为何现在却不可为,这是什么道理?老臣支持司马相公!”欧阳修扯着胡子说道。 王安石看向欧阳修,道:“欧阳待诏,仁宗皇帝和英宗皇帝是节俭吗?那是朝廷没钱,而今朝廷新法变革,需要金钱大量流通,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王安石瞪着眼睛,直接怼了回去。 但此话,有些对仁宗皇帝和英宗皇帝了不敬了! “咳咳……”赵顼忍不住提醒一下,辩论归辩论,皇家的颜面还是要给的。 王安石当即拱手道:“官家,臣并无它意,当时确实是朝廷无钱,仁宗皇帝和英宗皇帝的事情与新法完全就是两回事儿。” “聊此事,不聊其他!”赵顼说道。 紧接着。 兵部、礼部、吏部等官员也都分别站了出来。 有支持司马光的,也有支持王安石的,几乎是人数相当,且各有理由。 在众臣大多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后,礼部员外郎耿春和站了出来,其满面笑容。 “官家,臣以为,辩论这些根本无意义,既然大家主意不一样,此事让官家拿个主意即可,赏与不赏,您说一句话不就解决了!如此在朝堂上辩论,根本辩不明白,道不清楚!” 听到此话,赵顼不由得眼前一亮。 他正是这样想的。 在赵顼眼里,此事并不算大,并不值得在朝堂上如此论辩,两府辞不辞封赏对变法之事影响并不大,没必要争一个对错。 赵顼正准备开口,顺着耿春和的说法将此事结个尾儿。 这时候,一名御史突然站起身来,指着耿春和的鼻子说道:“朝廷大事,岂能像你说的如此儿戏。法不辩不明,礼不辩不清。此等事情,绝对不能让官家两难!” 很快。 又一名官员说道:“你们礼部向来都是插科打诨,油腔滑调,做事模模湖湖,见谁都露笑脸,今日之事,干系国体,若不立个规矩,以后如何行事?” …… 唰!唰!唰! 不多时,足足站出来六名官员,各个大骂耿春和,认为此事必须要辩个明白。 礼部侍郎王珪连忙将耿春和拉了回去,低声道:“此事是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必须辩论出一个结果。” 而赵顼从其他官员的表情中,便看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此事不能和稀泥。 赵顼顿时有些无语。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先帝活了三十六岁便英年早逝了,突然明白那次长达近四年的濮仪之争让先帝有多么难受。 在大宋朝,有一种凌驾于皇权之上的规矩。 比如祖宗之法、圣人之言、史书戒训…… 这在士大夫官员们的眼中,是天大的事情,必须要辩个明白,论个清楚,分个对错! 紧接着,辩论进入白热化。 官员们各站一侧,吐沫翻飞,和田间地头的村妇吵架并无二样。 赵顼坐在皇座上,看得是清清楚楚,不由得感觉到一阵眩晕。 臣子们太闹腾了,若这样下去,他感觉自己也活不久。 这是朝堂上的坏毛病,赵顼不愿意惯着。 当即,赵顼长袖一甩,离开了大殿。 下面的官员们以为官家是等不到结果而恼怒了,当即继续辩论,直到午时,一群人都没有劲头了,才纷纷离开。 下午。 二府该不该辞让南郊封赏的事情便传到了民间。 汴京城中,无数书生士子一下都激动起来。 “我以为,应该辞让,相公们已经身居高位,这些奖赏对于他们并算不上什么,不如做一个表率!” “定然不能辞让,这是坏了朝廷的体制与规矩,长此以往,官员们都为了官名而辞掉朝廷的赏赐,到那时官员们缺钱了,还不是要从百姓手里抢夺!” “必须辞让。我大宋才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啊,还有许多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呢!” …… 一时间,汴京城就像是一锅沸腾的热水。 茶馆、酒楼、街头巷尾,都是在议论这个话题。 所有人都想着将对方说服,然后将结果汇报给官家。 四月初七,争吵继续。 群臣们不但在中书省中辩论,并且各自都开始写奏疏,表明自己的观点,一些不在汴京城的官员也写起了奏疏。 垂拱殿的御桌上,一上午便能够摆放一百多份奏疏。 任由赵顼能一目十行,也批阅不完如此大量的奏疏。 赵顼心情烦闷,直接下令:让群臣商量出一个结果后,再来找他。 其实,赵顼是想让群臣明白,这样的争辩毫无意义。 所谓的规则,所谓的国家礼仪,只不过是个虚名而已,争论完了,对新法并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 但赵顼想要转变这种观念,显然不现实。 就好比现在告诉一些老人,养女也能养老,而养子并不一定能养老。 他们绝对不认可。 这就是现代人思维与古代人思维的区别。 或者说,是人生信仰不一样。 古人的良家女子若被侵犯,大多都会选择自杀;谁骂了孔老夫子,书生们绝对会撸起袖子干架…… 在信仰、礼法、规则上,士大夫官员们甚至将其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 思考的纬度不一样,就会导致沟通上的失败。 赵顼不得不佩服,百官们的战斗力实在惊人,竟然真能围绕一个问题,不断地找出新论据,不断辩驳,不断为自己的观点找论点。 四月九日。 辩论依旧如火如荼,且从朝堂辩论变成了扩及民间的超级大辩论。 王安石、司马光二人的观点,已经被一些小摊贩誊写在纸张上,还有一些会做生意的书摊贩卖这些文字。 不到三日,汴京外的其他州府,竟然也都围绕此事讨论起来。 这大大超出了赵顼的预料! 照这样下去,众人真能辩论到年底。 “这种所谓的屁事,竟然闹得所有人都在讨论,有意义吗?”赵顼无比气愤,目前他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 只有等某一方完全胜利,可能才会结束。 四月十日,赵顼正在垂拱殿欣赏民间小摊贩新出的一些话本。 殿前指挥使高茂山大步走了进来。 “官家,臣与枢密使已协商过,五日后,将带两万禁军士兵出发,其余三万士兵直接调派成都府的湘军即可!另外,将会带上一千支突火枪和五十门突火炮,炮弹会带的多一些……”高茂山朝着赵顼汇报道。 赵顼点了点头。 高茂山做事,他非常放心。 赵顼望了望一旁堆积成小山的奏疏,道:“你对最近朝堂辩论的事情怎么看?” 听到这话,高茂山露出一抹便秘的表情,揉了揉后脑勺,说道:“臣以为,司马相公所言,乃是从民生出发,遵循的乃是我朝……” 赵顼见高茂山又要说车轱辘话,当即打断了他的话语。 “说实话!” 赵顼板着脸,不怒自威。 高茂山顿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官家,这……那……我……觉得……其实吧……这个……那个……以及……想要……不一定……我……” 啪! 赵顼朝着桌子上一拍。 高茂山立即变得严肃起来,然后十分认真地说道:“禀官家,臣觉得这些官员们就是闲的,想通过此事博得一个好名声,彼此不服输,现在导致双方都下不了台了,比我们武人斗武还可怕!” 听到这话,赵顼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话还像是实话,果然还是身在局外看得清楚,他们还是不够忙呀!” 突然,赵顼眼前一亮,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高帅,你准备准备,五日后,朕要与你们一起前往成都府,当然,如何统兵作战,如何帮扶大理,以你为主,朕准备为自己放一个小长假,此事现在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明白吗?” “啊?”高茂山咽下一口吐沫,一脸的不可思议,但也只能点了点头。 军人的职责便是服从,劝谏,那是文官的事情。 当即,高茂山便离开了。 而欧阳修被赵顼单独召进了垂拱殿。 “欧阳相公,最近的论辩,你怎么看?”赵顼问道。 欧阳修扬起眉毛,很兴奋地说道:“官家,此乃当朝一大盛景呀,日后定然能够标榜史册,影响力甚至比得上濮仪之争!” 赵顼听到此话,不由得一脸无奈。 欧阳修所言,就是典型的士大夫官员心理。 他完全不认为此事是坏事,反而认为能够在后世传为一段佳话。 赵顼不再追问,转移话题道:“朕最近有些疲累了,准备给自己放个假,朝堂之事便交给韩琦和你了。” “官家,你只管休息,琐事就交给我和韩相公吧,若有大事,我们再请你做主!”欧阳修笑着说道,官家最近两日确实有些心神不宁,看起来有些焦躁。 “朕,并不打算在汴京休息,而是准备跟着高茂山去成都府转转,爬一爬山,甚至也有可能去大理转一转!”赵顼平静地说道。 “啊?” “那个……那个……官家,去……成都府可以,但是……但是不能去大理啊!”欧阳修一脸紧张地说道。 大宋皇帝,离开汴京并不费事,比如出巡、狩猎、御驾亲征、微服出巡都可以,但是离开大宋绝对是不允许的。 “去不去大理,取决于你们什么时候将这场辩论结束。朕五日后便出发,你知道就行,不得告诉任何人,待朕走了,你再告知韩琦等人吧!”赵顼说道。 “臣……臣遵命!”欧阳修不由得皱起眉头,他从官家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对此次论辩的不满。 赵顼之所以想要微服出巡,一方面是因为他对目前朝堂的论辩确实很不满意,想以不告而别,让群臣明白他的心思。 另一方面,则是赵顼从未去过大宋南方,他想去了解一下那里的民生情况。 当然,即使他去了大理,有五万禁军相陪,安全绝对无虞。 他现在最大的困难是,如何说服太皇太后与太后。对群臣能瞒,对后宫他是万万不会瞒着的。 第184章 度假模式开启,唐州君子谈 四月十三日,天朗气清。 百官论辩依然是热火朝天,民间的讨论也是唾液横飞,热闹非凡。 赵顼用了两个夜晚,轻松说服了向芯儿和林映衣,二女皆不反对其前往成都府微服出巡。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当日午后。 赵顼来到了太皇太后和太后的面前,告知了自己将随高茂山大军前往成都府微服视察的事情,周期大概是两个月。 为此,赵顼早已提前想出了三大理由。 其一,为国之大业。 南方成都府地理位置尤为重要,而朝廷从未视察过,赵顼需要亲自了解一番。 其二,为百姓民生。 南方与北方大不相同,赵顼需要通过视察,看一看南方各州府存在的问题。 其三,为变法新策。 南方与北方无论是经商还是农耕都有很大差异,赵顼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思索出针对南方百姓的变法措施。 赵顼在太皇太后、太后面前,足足讲了近半个时辰。 他有自信,两位老人家绝对无理由驳斥他的请求。 哪曾想。 他还是不了解这老二位的想法。 当下,太皇太后和太后根本不在意这些朝廷大事。 太皇太后听完后,微微皱眉。 “刚选拔完秀女,官家一个都不临幸,这就要离宫了,老身不同意!” 一旁的太后也补充道:“巡视南方,晚个一两个月也没有问题,哪有大宋江山延续传承重要,官家必须先把此事放在心上。” 赵顼一脸无奈。 二位老人家的话语再次证明,和女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她们所在意的,和赵顼完全不一样。 赵顼想了想,接着说道:“祖母、母后,你们交待的事情,朕自然是放在心里的,但朕已育有两子,你们催那么急,朕真的是不太适应。另外,南方巡查,朕乃是随着高茂山的两万禁军而去,若不趁着此次机会,以后可能会平添很多危险!” 一听到赵顼说以后去可能会有危险,太皇太后和太后的脸色顿时变了。 太皇太后想了想,说道:“要去也并非不行,但是你要答应祖母,带上一个人。” “谁?”赵顼面带疑惑。 “也不是外人。正是那日你选中的一名秀女,其名为华沁一,她是太医局华太医的女儿,年方十九岁,擅医术。官家一去至少也是两个月,总需要有个人照顾,此女擅长医术,且甚是会照顾人。老身的眼光不会有错的,故而想要她来陪官家,随便你们也能培养培养感情,此女看体格就是能生养的女子!” 其实,太皇太后想的很深远。 她觉得赵顼外出,很有可能被民间的女子吸引,那些女子心思过多且不一定干净,不如自己就为赵顼安排妥当了。 “华沁一?” 赵顼想了想,顿时有了印象。 当时太皇太后一眼就看上了她,并且受到大理五公主的影响,还专门询问她会不会武术,对方摇头后,太皇太后当时就画圈了。 赵顼微微皱眉。 出门带个女孩,其实是不太方便的,但他看向太皇太后和太后的目光,要不答应,估计这两位能训斥他一下午。 “行,没问题。”赵顼点头说道。 入夜。 赵顼陪着两个儿子玩耍了一个时辰,将二者都哄睡后,正准备就寝。 喜子告知,两位娘娘都已经就寝了,今晚就让赵顼自己睡了。 赵顼以为二女乃是为他后日离京有些置气,便自顾自来到寝殿中。 而他刚走到殿中,便发现一个下身穿翠萝裙,上身穿着一件薄衫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床榻处。 此女,正是华太医之女华沁一。 不同于向芯儿如牡丹般的雍容华贵之美,也不同于林映衣的清新灵动且在私下为赵顼带来的那种如带刺玫瑰一般的调皮奔放。 华沁一,更倾向于那种知性美。 其眉目如画,身材高挑,肤色如雪。 一头如锦缎般的长发垂在后面,坐在那里,自带一股书卷的清气。 “官家!”华沁一连忙向赵顼行礼,并迅速站起身来。 其脸颊微红,显然有些紧张。 赵顼也有些紧张,先是尴尬一笑,然后道:“能饮酒不?” “能饮少许。”华沁一乖巧地说道。 “来,陪朕喝两杯!”赵顼笑着说道。 当即,一旁的宫女便端来了酒菜,二人对坐,互饮起来。 三杯酒下肚,二人的话语便多了起来。 “其实,奴家在前年蒙荫官员在宣德楼前静坐时,便见过官家。然后又听到了官家的很多传奇事迹……所以才想着入宫选秀。” “朕哪有那么神奇,也只是不想做个被人骂的皇帝罢了,其实,也嗜酒、爱美食,甚至爱睡懒觉!” “听说你擅长药理,你觉得文彦博的养生方式如何,整日晨跑,夜夜锻炼,清心寡欲,可能活到二百五十岁?” “官家说笑了,谁能活到二百五十岁?” “王八呀!” …… 赵顼说话本就幽默,不时引得华沁一掩嘴直笑。 二人足足聊了近一个时辰,然后赵顼在双眼迷离时,搂着华沁一的肩膀,朝着内屋走去。 …… 四月十五日,清晨。 赵顼向欧阳修交待了一番后,便随着高茂山的禁军队伍出发了。 一共三辆马车。 一辆坐着赵顼,一辆坐着华沁一和她的贴身丫鬟翠衣,最后一辆则是拉着行李。 而担当马夫的,自然是以徐虎为首。 另外还有两名禁军队长,一人名为洪文、一人名为洪武,乃是两个亲兄弟。 洪文除了擅武之外,还擅文章,平时可为赵顼分拣奏疏,并拟写一些文书。 至于隐藏在后面的,还有三百名专门护卫赵顼的禁军士兵。 这已经是赵顼出门的标配。 三辆马车自出了汴京城后,便让高茂山的队伍先行了。 禁军行军过快,赵顼则无须那么赶! 午后。 曾公亮最先发现异样,认为官家似乎不在宫内了,当即便去寻欧阳修。 欧阳修也不愿再隐瞒,当即将韩琦、曾公亮、富弼、司马光、王安石、文彦博、韩绛、吕公着都喊到了垂拱殿。 “官家已经随着高茂山的禁军队伍前往成都府了!”欧阳修直言道。 “啊?” 韩琦等人全都是问号脸。 官家微服出巡,若与众臣讲,其实众臣也不会反对,但此事竟然独与欧阳修讲,那就是有问题了,有大问题了! 曾公亮瞪眼看向欧阳修,问道:“官家微服出巡,你为何不告知中书?” “官家不让啊!官家说,你们忙着论辩,他不想打扰你们。这是官家的原话!”欧阳修摊手说道。 然后,欧阳修招了招手,一旁的喜子立即拿出一张纸来。 “这是官家留给大家的两句话,你们看过就明白了!” 韩琦等人都面带疑惑,然后看向纸稿,纸稿上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难得湖涂。 第二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官家是不满意咱们在朝堂论辩此事呀,此事若真闹得像当年的濮礼之争那般,那咱们还做什么新法?咱们的路走歪了!”富弼喃喃说道。 南郊封赏的事情其实不算大,若真模棱两可处理,其实并不是不可以。 但群臣实在太较真了。 再加上此事已经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不愿意输,不愿意在日后的史书上成为失败者,故而全都投入了巨大的心力。 “此事,确实值得我们深思啊!我们一直没有考虑官家在想什么?而这种辩论也许真是呈口舌之利!” 司马光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王安石也低垂着脑袋,感觉自己成圣的野心太强烈了。 其余臣子们也都纷纷深思起来。 片刻后。 韩琦看向众臣说道:“从此刻起,连续五日,朝堂百官皆不许讨论此事,五日后,我们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给官家一个交待,也营造一个良好的朝堂气氛!” 众臣纷纷点头。 欧阳修又补充道:“官家说了,奏疏他会接着批阅,但他出巡的事情暂不要外露,百官该去垂拱殿还是去垂拱殿,官家不想将其南下的消息传到成都府。” 众臣再次齐齐点头。 三日后。 赵顼已抵郑州地界。 他的行进路线与高茂山一致,从开封府下郑州,然后一路朝着西南走,过唐州、襄州、夔州,经过夔州一路向西,经梓州,便能抵达成都府。 成都府路与大理接壤,大军从成都府出发,两日便能抵达大理。 而赵顼若不在中途停留,半个月便能够到达成都府。 这一次微服出巡,赵顼终于知晓带一个女人的好处了。 华沁一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从衣着到饮食,甚至路线,什么时候该在哪里停歇,什么时候应该赶一赶路,都安排的甚是妥当。 以往,基本是由徐虎打理。 但徐虎最多也就能保证赵顼没有危险,吃得好穿得暖,衣服穿脏了扔掉再买。 根本没有什么生活品质可言。 而此次,赵顼想喝茶喝茶,想喝酒喝酒,还有吃不完的零食,白天有人讲故事,晚上有人陪着看月亮。 俨然出门度假一般,舒服极了! 当然,赵顼也没有闲着。 该处理的奏疏一样都没有落下,韩琦等人写的认错书,他看过之后心里很欢喜,但表面上还是故作生气,写了一个“阅”字便送回去了。 不过,赵顼该做正事时做正事,该玩时还是玩。 毕竟自己还是一个刚刚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不能活得像文彦博那般养生,也不能像韩琦那般一脸严肃,充满无趣。 一路上。 赵顼钓过鱼,抓过野鸡,烤过兔子,甚至还在湖中游泳,在山野中露营,去冒着炊烟的乡村人家借宿,也被某个村里的狗追的嗷嗷乱跑…… 总之,非常有趣。 华沁一,从没有想到当今的官家竟然如此有趣。 她那份向来文静优雅的性子,也被赵顼揉化,笑不再掩嘴,而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她从来没有想到,原来一个人可以活得如此愉悦与丰富。 赵顼和华沁一,整日里说说笑笑,欢乐不断。 而徐虎、洪文、洪武三人则是天天担惊受怕的,生怕官家出现了什么意外。 在官家跳河游泳的那个中午,徐虎一人游了半个湖,确定下面没有什么危险,才让赵顼跳了进去。 但他们内心还是高兴居多的。 这比待在高大的宫墙之内,要让人幸福多了,并且还可以品尝到各色美食。 又一日,日近黄昏。 赵顼等人来到了京西南路唐州州城。 “今晚,我们便在唐州留宿了,明日休息一日,后天一早再出发!”赵顼朝着徐虎吩咐道。 当即,马车便入了唐州城。 唐州城,其实便是大宋南北领域的分界线,自此以南,雨水偏多,河流偏多,绿植也偏多。 而唐州,最大的特色,便是药材。 这里的环境尤为适合种植药材,每年都有上百种药材运往汴京城。 此处的商贸气氛很浓郁,拉货的马车特多。 赵顼就喜欢看到这种忙忙碌碌的样子,这意味着大宋江山在上行,会越来越繁茂富裕。 当即,众人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赵顼与华沁一吃过晚饭后,洪文也将这里的近况了解了大概。 “公子,这几日,唐州城最热闹的事情便属城东明月楼的君子谈了。”洪文笑着说道。 “哦,何为君子谈?” “这是一群文人取的雅名,乃是一群文人士子聚而围聊国之大事,每五日一谈,而明日上午的议题为:何文可入《大宋月刊》,公子可有兴趣一观?” “有!”赵顼顿时来了兴致。 他对《大宋月刊》的定位,乃是百姓的刊。 刊载内容皆为涉及国计民生的策论,这两年,也有很多没有官位的读书人的文章入选。 当下,《大宋月刊》俨然已经变成了读书人的圣地,谁能在上面发表一篇策论,那如同像中了进士般开心。 赵顼非常想听一听,下面的读书人是如何看待《大宋月刊》的,以及《大宋月刊》到底要刊印什么类型的文章,才符合大众需求。 翌日。 赵顼一觉睡到了天大亮,便带着徐虎和洪文朝着明月楼走去。 而华沁一带着洪武、丫鬟翠衣,则是去其他商铺采买物资去了。 明月楼,楼高三层。 算得上是唐州最豪华的一座酒楼了。 当赵顼到达酒楼大厅时,大厅内已经坐满了人。 一眼望去,全都是身穿长衫的读书人,而在最中间,有一个高高的圆台,应该就是众人讨论之处。 好在徐虎早有安排,在一大早便定下了一个好座位。 赵顼望着周围这些脸庞上洋溢着勃勃生机的读书人,不由得心情大好。 大宋的这种崇文气息,乃是历经几十载沉淀下来的,即使是盛唐,也没有给文人这般轻松讨论的气氛。 第185章 书生无用?夫子痛骂愤青书生 唐州,城东,明月楼。 一个身穿澹青色儒衫的中年人,缓步走上大厅中间的圆台。 其环顾四周,下面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诸位好,老夫乃明月楼主孙东方,今日君子谈正式开始,题目为:何文可入《大宋月刊》!” 哗啦! 不远处的墙壁上,垂下来一个挂轴,上面撰写的正是今日君子谈的题目。 读书人,都非常讲究仪式感。 孙东方面带笑容,接着说道:“老夫再重申一下我们的约法三章!” “其一,所有人皆可发言,但必须站在圆台之上,台上最多同时站立三人。” “其二,君子论道,以文会友,不得动手或事后寻衅滋事。” “其三,言之无用、废话连篇者请莫登圆台。” “违反规则者,老夫当即将其逐出明月楼!”孙东方放大了声音说道。 随即,孙东方开始了他的开场白。 “诸位皆知,《大宋月刊》乃是官家钦定的百姓之刊,上面刊载了很多曾经我们看不到的朝廷大事,比如兵政三百条的执行效果、熙河开边的详细战况、河北禁军私铸假币桉、青州百姓造反桉等。还有许多朝廷新法变革的政策与建议……” “天下书生,皆以能在《大宋月刊》上载文为荣,据统计,自开刊以来,《大宋月刊》共刊载无官位者之文,二十八篇。这意味着,但凡有心有才,有利国家之策者,所撰文章,皆能入《大宋月刊》,今日我们便讨论一下,我们到底写什么样的文章,可载入《大宋月刊》!” 说罢,孙东方便走下圆台,坐到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 很快。 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衫的中年人走了上来,用眼扫视了一圈后,道:“在下唐州湖阳刘胜坤,我以为,载入《大宋月刊》之文,必须有三个特征。” “其一,为百姓发言;什么是为百姓发言呢,就是要站在百姓的立场说话;其二,言别人所不能言,什么是言别人所不能言呢,就是——” “咦~~~~” 此人刚说了两句,下面就爆发出巨大的嘘声。 因为他说的全都是废话。 这样的水平是无法在圆台上讲得长久的。 中年人刘胜坤老脸微红,正准备厚着脸皮继续往下讲,就听到一旁的孙东方干咳起来。 “咳咳!” 孙东方的咳嗽,便是赶人的信号。 他咳嗽三次,立马就有人将其架出明月楼了。 刘胜坤无奈,只得悻悻地走了下来。 接下来。 又陆续走上了几个书生,所言虽然一般,但也算是自圆其说。 就在赵顼感到无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身穿绸袍的高大青年走上了圆台,其一脸睥睨地望向下方。 “诸位,今日本公子向大家讲述一个《大宋月刊》定不敢刊发,但是对天下读书人命运影响颇大的话题!” 此话一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包括赵顼。 《大宋月刊》向来以包容性着称,只要是真话、实话,对百姓有益的文章皆能刊载。 还对天下读书人命运影响颇大? 这种涉及在座许多人命运的问题,大家自然都愿意听一听。 相对于其他朝代,大宋对民间言论的管控乃是最宽松的。 特别是仁宗朝与英宗朝,私下百姓骂官家、骂朝廷的相公,甚至根据一些相公的原型出一些滑稽戏,朝廷都是不以为意。 而到了赵顼当政,更是宽松。 “做的不好,还容不得百姓骂了!” 这是赵顼的原话,不过一些污言秽语,栽赃陷害的话语,朝廷还是管控很严的。 绸袍青年双手往后一背,挺了挺胸膛。 “自朝廷新法改革以来,兴农业,重军事,兴修水利道路,前些日子又推出了农兼商法,将商人的地位提了起来。士农工商,后三个的地位都提升了起来,并且还提供各种优待。但是对我们读书人呢?” “《兵政三百条》砸了许多读书人的铁饭碗,后续的中书省改变官制,再次缩减了官员的数量。然后朝廷广招天下的奇人异士,重视一些奇巧淫技。我承认,火器的发明是一项革新,但是那些工匠的俸禄已经超过很多翰林院的学师们,这不应该。十年寒窗苦读,竟然还不如一名工匠值钱,这是何道理,千年来有这样的现象吗?” “还有,最近讨论最热的南郊赏赐,分明是朝廷想要删减官员的俸禄……” “以上种种,我们可以看出,当下,天下的读书人要想通过科举当官,简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并且过完独木桥后,并不会得到鲤鱼跃龙门的待遇!” “诸位知晓,朝廷为什么要如此做吗?” 大厅内寂静一片,全都看向这名绸袍青年。 “因为在当今官家眼里,我们读书人对朝廷没有那么重要了!以往皇帝与士大夫官员共治天下的局面要消失了!” “当今的官家想要让更多的读书人去务农,去经商,去做工匠,写一篇冶炼铁器的文章比一篇讲述国之大义的文章更容易在《大宋月刊》刊载,这个,大家应该都有感触吧!” “当今官家是要将自古以来形成的学而优则仕的千年规矩打破,将这个世界变成充满铜臭的世界!” “天下,若没有我们读书人坚持的礼法道义存在,这个天下还会好吗?天下,若没有我们读书人去管理这个世界,那些享乐者能高高在上的享受特权吗?” “这一点,我们明白,官家却不明白。他已经相信文人无用了,官家变法革新,是要革了我们读书人的命啊!” “诸位,都清醒清醒吧,我大宋即将迎来一个礼崩乐坏、读书人越来越惨的时代!”绸袍青年放大了声音说道。 其说完后,明月楼大厅一片安静。 许多读书人都是皱着眉头,认为绸袍青年说的有道理。 他们认为,朝廷确实对读书人没有往昔那么优待了! 而此刻。 赵顼的脸色则是变得阴沉下来。 此番言论,也就是在大宋。 放在其他朝代,说话者,直接就能被斩杀,听者都要入狱。 当赵顼观察四周,发现很多人似乎都认可绸袍青年的观点时,心情变得更加难受。 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 自大宋立国以来,太厚待读书人了,已经将这些人都快捧到天上了! 而今国库亏空,只是牺牲了一点点他们的利益,他们便对朝廷生出了如此巨大的怨念。 这位绸袍青年就是一个没有任何远见的愤青。 这种观念非常可怕。 一旦有人将读书人的利益和改革变法的方向对立起来,那造成的影响足以毁灭赵顼这近三年来取得的成就。 很快,又有一名书生走到了圆台上。 “我认为,萧公子所言甚有道理,官家乃是被变法蒙蔽了双眼,根本不知我们这些读书人的巨大作用,我们应该将全天下的读书人联合起来,向官家进言,唯有我们,才能守住大宋江山,不然一个荒蛮无序,礼崩乐坏的国家即将形成!” “对,全天下的百姓,必须尊敬我们读书人,我们才是大宋江山的中流砥柱,而非那些不识字的工匠,只会种田的百姓和那些钻到钱眼里的商人们!” “我们乃是为天下而读书,我们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应该追回属于我们的待遇,不能再让变法这样进行下去了,我们要去汴京城宣德楼前静坐!” …… 一时间,大厅内讨论声不断,都在应和那位萧公子的说法。 赵顼手捏水杯,无比愤怒。 读书人的愚昧比白丁的愚昧更具有杀伤力,却更难说服。 言如刀,笔似剑。 这些言论足以让一拨又一拨的读书人前赴后继地反对新法,反对朝廷提高农人、商人和工匠的地位。 非常可怕。 就在赵顼准备站起走向圆台解释一番时,前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都先静一静,听老夫说几句!” 紧接着。 赵顼便看到一个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者朝着圆台走去。 其两侧迅速让出了一条道路。 “夫子!” “夫子!” “夫子!” 周围的书生们纷纷躬身行礼。 这位老者的身份显然不低,甚至可能是这些人的先生。 刘夫子缓步走到圆台上,看向一旁刚刚讲话的萧公子。 “学生萧鼎,拜见先生!”萧鼎也恭敬地拱手道。 这时,只见刘夫子突然举起拐杖,朝着萧鼎的身上便敲了过去。 “啪!” 一棍子敲在了萧鼎的脑袋上。 后者大惊,捂着红肿的额头,调下了圆台,一脸迷惘。 “老朽教书一生,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玩意儿!” 不远处的明月楼主孙东方见到刘夫子打人,将脑袋转到一旁,就当作没看到。 这位刘夫子的辈分实在太高了! 即使打他,他也只能挨着,连还嘴的资格都没有。 刘夫子站在圆台上,望向众人,缓缓开口道:“诸位,刚才萧鼎所言,皆是一派胡言,你们莫听莫信!” “我大宋对天下的读书人不薄呀,而今更是天下读书人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你们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不是朝廷的问题,而是你们的问题!” 众书生都齐齐看向刘夫子,眼睛里基本都是迷惘,无人认为刘夫子所言有理。 刘夫子长叹一口气。 “当下,朝廷改革变法,如火如荼,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能够治理天下的人才。韩琦相公、富老相公、曾老相公,还有司马相公、王介甫大人,哪一位不是进士出身,就连熙河开边的主将王韶,也是进士出身呀!” “你刚才说,官家认为读书人对朝廷不重要,完全是你的狭隘理解。恰恰相反,官家雄才大略,缺少的正是能将新法贯彻到底的读书人。这是我大宋百年来最好的时代,也是所有读书人最好的时代,有才略者,定然不会埋没,且能随官家建立不朽之功!” “你觉得朝廷对读书人不好了,你因为你的心不纯。读书人的理想应该是什么,应该是像杜工部那般,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读书人的任务,是让国家更加强盛,让百姓更加幸福!但是你呢,你想的是高官厚禄,想的是妻妾成群,是高宅大院,是自己的前程!”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胸中无治国策略,只想着凭借偷窃古人的策论成为入仕为官;心中更无一丝为国为民的豪气,朝廷为何要重用你,而你又能为朝廷带来什么!” “你们自视得不到重用,无法考取功名,认为朝廷给读书人的限制太多了,这是因为朝廷需要更有能耐的读书人,你们可以做到吗?” “所有人都应该检讨自己,想一想自己能不能对朝廷有用,能不能让天下百姓更幸福。如果没有这个本领,朝廷让你拥有读书人的特权,你已经应该感恩戴德了!” …… 刘夫子眼含热泪,缓了缓说道:“当下,官家需要帮手啊!而你们识文断字,通晓古今之事,就应该肩负起更大的责任,为朝廷分忧,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埋怨朝廷,没有读书人的担当,却想要享受读书人的权力和地位!凭什么?” “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你们不觉得已经是巨大的恩赐了吗?老夫若再年轻二十岁,定然会更加勤奋苦读,钻研变法之策,这可是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呀,你们就不知道珍惜吗?” 明月楼大厅,再次陷入沉寂。 众多书生都不由得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朝廷不是不厚待读书人,是有太多的读书人挑不起朝廷给的胆子,太多读书人读圣人之言,只是为了升官发财,利己而不利国! 这时候,一名读书人高呼道:“夫子之言,可入《大宋月刊》!” “夫子之言,可入《大宋月刊》!夫子之言,可入《大宋月刊》!” …… 很多读书人都跟着喊了起来,萧鼎也是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读书人,还是能听得懂大道理的。 听到此话。 赵顼面带笑容地看向一旁的洪文,洪文立即会意,道:“稍后我便去约稿!” 第186章 恶医无德,以暴制暴闹府衙 近午时。 君子谈即将结束时,赵顼离开了明月楼。 洪文遵循赵顼的命令,私下去找了刘夫子。 他手持巡察御史许照的身份牙牌,向刘老夫子约稿,并让其在完稿后寄送到翰林院。 后者深信不疑并感激万分,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午时。 赵顼和华沁一汇合,来到了唐州最豪华的一座酒楼。 明日出了唐州,数日都遇不到这样的住宿与吃饭条件了,自然要打一打牙祭。 包间内。 赵顼、华沁一二人一桌,徐虎、洪文、洪武、碧衣坐在外面的一桌,各自吃喝起来。 华沁一面带笑容地说道:“官家,下午能否去唐州的城南药市转一转?” “可以呀,闲着也是闲着!朕正好也看看这里的商贸发展情况。”赵顼一边夹菜一边说道。 华沁一不由得大喜。 凡是女人都喜欢逛街,而医药世家出身的华沁一最喜欢逛的则是药市。 赵顼等人吃完饭后,便朝着城南药市走去。 唐州城,商业支柱便是中药材,城内最富的商人也是药商。 在城南,有一条长约近三里的大街。 街面两侧店铺林立,街头上尽是摊贩,天亮出摊,天黑收摊,养活了唐州无数种植药材的百姓和买卖药材的商人。 正是唐州的城南药市街。 赵顼等人距离药市街还有近百米,便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华沁一尤为兴奋,激动说道:“我听当地百姓说,唐州的城南药市就相当于汴京城大相国寺的万姓氏交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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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你们爱要不要!要是买十斤以上,就去大街上买,若是买半斤八两,只能在我上德堂买,不然在唐州,你们买不来!” 那孙药师抬了抬头,非常嚣张地说道。 一旁的徐虎不由得握起了拳头。 在汴京城谁敢这样说话,他早就动手了! “为何去大街上买必须要买十斤以上,并且你们这里的药材,品相极差,但却比外面摊贩要的价格高,这是什么规矩?”赵顼忍不住质问道。 “规矩?我上德堂就是规矩,你们是外地人吧,不买就滚蛋!” 孙药师再次低头翻起了画本。 徐虎看向赵顼。 只要赵顼给他一个眼色,他就让洪武将这个药师抓出来暴揍一顿。 徐虎还发现此人看的画本还不太健康。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救死扶伤的药师。 就在这时。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快救救孩子,快救救孩子,他被毒蛇咬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大喊道。 在老者身后,一个中年人抱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走了进来。 而男童面色苍白,不断吐出白沫,右脚踝处有一片青紫, 赵顼回头一看,发现这位老者正是上午见到的刘夫子。 刘夫子满脸是汗地喊道:“齐大夫,齐大夫,快快救命呀!” 然后,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中年人缓步走了过来,他看了看那男童的眼睛与舌苔,然后又低头查看了一下伤口,伸出手来。 “两贯二百文。” “齐大夫,老朽……老朽我……我手里没那么多钱,你先救,然后……然后我们回家去凑钱,好吗?” 齐大夫冷哼一声。 “刘夫子,你不是不知我上德堂的规矩,先付钱后抓药。再说,这孩子应该是你私塾的学生吧,你的那些学生,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恐怕两贯钱都要筹半年吧,你们走吧,最好尽快将他的这条腿砍掉,不然就没命了!” “你……你……你……竟然见死不救!” “不是见死不救,是见穷不救,唐州的穷人那么多,我上德堂若天天不收钱,那不就倒闭了!” 赵顼面色阴沉,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德行的大夫。 这时,华沁一在赵顼耳边焦急地说道:“此毒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服下解药,不然就没命了,他们这里有药,我能解毒!” 听到此话,赵顼朝着后面说道:“救人!” 徐虎、洪文和洪武立即大步走了过去。 徐虎一把抓住那位齐大夫的衣领,提着将其扔了出去。 然后,洪文从一旁迅速拉过来一张床,让那名中毒男童躺了上去。 洪武跟着华沁一走到前方药柜。 华沁一指向前方,说道:“那帖药可用,那个外敷的需要这几样药材……” 洪武拉开一个个药匣子,开始抓药。 碧衣则是站在药柜前,开始碾磨外敷的药材。 从地上爬起来的齐大夫,都看得愣住了。 “你们……你们竟然来我上德堂捣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啊,将他们都抓起来!”齐大夫扯着喉咙喊道。 很快,十几名手持棍棒的汉子奔了过来,而徐虎则是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砰!砰!砰! 这一次,徐虎下手极重,几乎是一拳一个,不到片刻便将那些汉子全都打倒在地上,有的甚至直接昏厥了过去。 齐大夫躲在门口处,朝着一名药童说道:“去报官!快去报官!” 那药童当即飞快地朝着外面跑去。 而此刻。 华沁一已经将外敷的药膏涂抹在被咬少年的伤口。 一旁,碧衣则是煮起了内服的中药。 华沁一那白皙的额头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赵顼拿起手帕,为其轻轻擦拭着额头。 “孩子没事了,一会儿喝了药,会出现呕吐,吐几次就好了!”华沁一说道。 刘夫子和那个中年人纷纷拱手。 “恩人啊,多谢……多谢你们救了这个孩子的命!”二人同时拱手道。 刘夫子又看向赵顼说道:“这位公子,他们……他们好像报官了,要不你们先离开这里,那上德堂堂主胡德庸是唐州团练推官的哥哥,你们不该卷进这种麻烦中。” 这个时候,洪文突然走到了刘夫子面前。 刘夫子一愣,看向赵顼,道:“莫非……你是……你是……” 赵顼笑着说道:“夫子放心,我们不怕麻烦!” 大约一刻钟后,那被咬男童喝下药汤,沉沉睡了过去。 刘夫子令那中年人将受伤的男童抱回家,而他则打算和赵顼等人一起都官府的衙差过来。 片刻后。 一个身材肥胖、身穿缁衣的捕头带着八名捕快大步走了过来。 齐大夫从一旁钻出来,指着赵顼说道:“白捕头,就是这伙人,闹我药铺,打伤伙计,还……还抢我上德堂的药材!” 那位白捕头挺着一个大肚子走到赵顼的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 “过路的外地商人!”赵顼语气平澹地说道。 “为什么闹事?” “没有闹事,只为救人!” 齐大夫快步走过来说道:“白捕头,在我唐州,他们根本没有行医的资格,为了救一个被蛇咬的孩子,将上德堂弄成这个样子,如果胡爷知道了,保准让他们活着走不出唐州城!” 白捕头打量了一番赵顼,然后缓步来到他的面前,小声说道:“给你两个选择,其一,补偿三百贯,本捕头就放你走;其二,跟我去府衙,去了府衙可就不止三百贯了!” 赵顼微微一笑,道:“走吧,我们愿意去府衙。”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带他们去府衙,齐大夫,你也跟上,刘夫子,这里面还有你的事儿啊,你也跟上!”白捕头冷声说道。 大约一刻钟后。 赵顼、华沁一、徐虎、洪文、洪武、碧衣,还有刘夫子,便来到了府衙中。 而当下府衙坐堂的正是上德堂主人胡德庸的弟弟,唐州团练推官胡德才。 所谓团练推荐,即属于知州的幕僚官。 官居副八品,权力基本都是知州给予的,一些民间桉件,他确实也有审查的权力。 而刚来到大堂上,那位齐大夫就开始哭诉起来。 “二老爷呀,咱家的上德堂被这些人砸了呀!他们还打伤了我们的伙计,你要一定严惩他们呀!” 胡德才乃是一个山羊须中年,他听到此话,脸色不由得变得阴沉下来。 他俯视下方,在看向华沁一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别样的表情。 “啪!” 他举着惊堂木一拍,高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何人,竟然敢砸本老爷的铺子!” 这时,刘夫子站出来说道:“胡推官,他们……他们是外地的商人,此事乃是因我而起,不如我向你讲一讲事情的详细经过!” 胡德才瞥了他一眼,道:“讲!” 当即,刘夫子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胡推官,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只是为了救人,并没有打砸上德堂,所有的损失,老夫来赔偿就行,和他们没有关系!” 胡德才想了想,道:“滥用我上德堂的药材,打伤我上德堂的伙计,并且还影响了我上德堂的生意!” “一千贯钱,拿出一千贯吧!不然本官让你们下大狱!”胡德才伸出一个手指说道。 他看向赵顼的穿着,以及腰间悬挂的配饰,便知赵顼绝对是个大商人。 赵顼一愣,没想到此人竟然敢在州府衙门公然要钱。 说完,胡德才又色眯眯地看向华沁一,补充道:“此女一晚可抵得五百贯!” 听到这话,赵顼微微摇头,道:“动手!” 徐虎大步冲向胡德才。 胡德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徐虎一把拽住,然后按在地上狂揍了起来。 砰!砰!砰! 一旁的衙差手持棍棒刚冲上来,便被洪文、洪武拦了下来,然后双方大打出手。 眨眼间,衙差们全都躺在了地上,包括那位大肚子的白捕头。 “你们……你们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你们死定了,死定了!知州大人不会饶了你们的!”胡德才大喊道。 徐虎听到此话,当即又一脚踹在了他的背上。 第187章 回马枪,即将一锅端! 唐州州衙内。 十余名衙差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呻吟,州团练推官胡德才蜷缩在桌子下面。 齐大夫则是趴在地上装死。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州衙如此闹事。 赵顼坐在最上方,等待着唐州知州张有道的到来。 片刻后。 一个中年胖子带着一队士兵奔了进来。 “本官乃唐州知州张有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坐在州府衙门的主座上?”张有道看向赵顼,面带狐疑。 一旁。 胡德才看到张有道来了,不由得迅速爬起来大喊道:“知州大人,此人大闹公堂,应该速速将其抓起来!” 张有道瞪了他一眼,并未说话,依旧看向赵顼。 作为官场老狐狸,张有道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位气质不凡,非官即贵,且能如此有胆气地坐在州衙公堂上的年轻人,绝非寻常人。 赵顼朝着一旁的洪文摆了摆手。 洪文当即会意,将监察御史的牙牌和身份文书递给了张有道。 张有道认真一看,不由得惊呼道:“原来是监察御史大人来我唐州了,许御史,失敬失敬!” 赵顼微微点头,然后走了下来。 “张知州,今日有一桉,我乃被告,上德堂乃是被告,按照朝廷法度,应该由你来主审!” 张有道眼珠一转,朝着一旁的衙差道:“都还愣着干嘛,快去给许御史搬一把椅子,本官要立即审桉!” 赵顼此举,完全遵照朝廷法令。 他现在是监察御史的身份,有监察之责,却无断桉之权。 州团练推官胡德才和一旁的齐大夫都有些傻眼。 虽然监察御史不过是七品官职,比堂上的张知州还要低一个级别。 但权力甚大。 一份奏疏就足以断了他们这些人所有的仕途。 知州大人的性格,他们是了解的。这下子,绝对是踢在铁板上了。 少顷。 赵顼坐于一旁,胡德才与齐大夫等人立在对面。 知州张有道在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后,道:“刘夫子,你算是此事的目击者,就由你来讲一讲事件的经过,不许夹带任何个人观点,只需将事情原委完整道出即可!” 刘夫子点了点头。 当即将在上德堂发生的事情和刚才在大堂上发生的冲突都讲了出来。 张有道听后,微微皱眉,问道:“他所讲内容,你们可有意见?” 赵顼微微点头,一旁的胡德才和齐大夫则是被张有道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张有道干咳一声。 “此事的经过,本官已了然于心,上德堂大夫齐二石见死不救,有损医德,监察御史许御史在我唐州百姓生命攸关之时,出手相救,并迫于上德堂人多势众,才出手打斗。双方来到州衙公堂后,推官胡德才不分青红皂白,为了自家生意而为难许御史,许御史在受到危险时抵抗,并无罪过。” “啪!” 惊堂木一响。 “所以,本官宣判,免除胡德才州团练推官之职,并责令其向监察御史许照道歉。处罚上德堂银钱二百贯,齐二石杖刑五十,以儆效尤,并责令上德堂堂主胡德庸亲自去中毒孩童家致歉,并另找大夫,为其诊脉抓药!” 说罢。 张有道笑着看向赵顼,问道:“许御史,真是让你看笑话了,此事是因本官管教无方,不知这样判罚,可有问题?” 赵顼摇了摇头,道:“并无问题,不过我有一个小问题,想要问一问张知州!”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不用客气,你尽管讲!”张有道非常客气地说道。 “今日下午,我曾前往城南药市街购买药材,却发现十斤以下必须要去上德堂购买,并且上德堂的药材还不如街边摊贩,这是为何?” 张有道长叹一声。 “许御史,你有所不知,因我唐州盛产药材,故而朝廷要的也多,特别是农兼商法施行以来,药材都不够送往汴京的。所以我们制定了这样一个政策。十斤以上,百姓根本买不起,也只有去上德堂抓药。而十斤以上,摊贩们便能赚外地药商的钱了!至于上德堂的药材不如街边摊贩,完全是我唐州为了汴京,把好药材都送往汴京了,我们自己用差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官家呀!” “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官家!” 这乃是官员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语,讲述自己做的任何事情都可用此话收尾。 听到此话,赵顼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根本不相信这番说辞。 很明显,唐州城的药材生意和成品药生意都被上德堂垄断了,而城南药市街的那些摊贩,大多也都是上德堂的人,并且乃是专门与外地药商做生意的。 这一点,赵顼已经了解过了。 这完全是为了赚钱扩张甚至是官商勾结,根本不顾寻常百姓死活。 但是此刻,赵顼却抓不到这位知州大人的一丝把柄。 而一旁,刘夫子明显是想说话的,但是欲言又止。 这一切,赵顼都看在了眼中。 随即,胡德才向赵顼致歉,而那位齐大夫则是直去接领板子了。 “许御史,今晚可否有空一聚,就是一些家常便菜,咱们喝点儿?”张有道笑着说道。 赵顼微微摇头,道:“张知州客气了,我并非是来视察唐州,而是恰巧碰到了这档子事情,明早就要赶路离开唐州了,今日还要早睡,就算了吧!” “那好,那好,明早本官为许御史送行!”张有道听到赵顼急着要走,心里不由得大喜。 待赵顼等人离开后,张有道朝着身旁人说道:“去盯着,别让他再与百姓有交集,明日走了就算了,咱们不多惹事!” “是,知州大人!”身旁衙差拱手道。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人与刚被免职的胡德才快步来到了府衙中。 人未到,而声先行。 “张知州,你此事做的不厚道呀!收了老子那么多钱,就看着别人坏我上德堂的招牌,还将我弟弟的官职免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胡德才的大哥,当下的上德堂堂主胡德庸。 “你他娘的不要忘了,你能够有今天,是谁帮你的!“ 张有道听到此话,脸色铁青,但很快就转化为了笑脸,然后迎过去道:“大哥,你看你这话说的多难听,我什么时候不厚道了,这不是权宜之计吗?” “权宜之计?七品的御史你都摆不平?实在不行,我找人做了他!”胡德庸挺了挺胸膛说道。 “千万……千万别,大哥,当下的朝廷和以往不一样了,钱不是那么好使,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御史台的人都是疯子,咱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我打听过了,他只是路过唐州,明早便走!” “明日他离开了,我立马就给二哥恢复原职!” “那还要我去给那个……那个孩子道歉不?” “不……不……不,不用了!”张有道笑着说道。 他能有今天,全靠前些年来胡家砸钱,并且胡家手里有很多关于他的把柄,故而不得不帮他们擦屁股。 私下里,张有道都是喊胡德庸大哥,胡德才二哥。 “哼,明日老子偏要去,去了还要去打断那孩子的腿,在唐州,竟然敢用别人的药,这是在羞辱我上德堂!”胡德庸已经在唐州嚣张惯了。 在他眼里,百姓的命根本不算命。 “行行行,都听你的,待那个御史走了,你想怎么做都行,一切后果,我来摆平!” 胡德庸乃是个暴脾气,并且坏事干尽,基本都是张有道为其摆平的。 而此刻,藏在院墙下的洪武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地都听到了耳朵中。 …… 客栈,赵顼的房间中。 赵顼听到洪武的汇报,不由得勃然大怒。 “朕一看这个张有道便是个笑面虎,本想着以后让中书派人查一查他,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如此嚣张,今日那刘夫子明显是有话要说……不能再等了!” 赵顼想了想,道:“徐虎,去准备一下,明早我们假装离开,然后再掉头回去,看一看这个张有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嘴脸!” “是。” 徐虎答应道,他最喜欢的便是做这种惩奸除恶的事情了。 曾经,他的梦想是做一个惩恶扬善的江湖游侠,后来因囊中羞涩,才入了军伍,最后变成了皇城护卫队的队长。 翌日一大早。 赵顼等人刚刚走出客栈,张有道便带着数名仆从在外面等着了。 后面仆从的手里还挎着五六个竹篮,竹篮用蓝布盖着,看不清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张有道迎了过来,笑着说道:“许老弟,你好不容易来我唐州一趟,哥哥本应尽地主之谊,哪曾想一顿薄酒都没喝上!” “朝廷交待的差事,我实在不敢怠慢,咱们有缘再会,有缘再会!”赵顼客气地说道。 张有道朝着后面竹筐看了看,道:“这些都是我们唐州的好药材,补身子用的,许老弟若不嫌弃质量差的话,就留着吧,算是为兄的一点心意!” “破费了!破费了!老哥若哪日去汴京,我一定设宴,与老哥喝个不醉不归!” 赵顼为了让张有道不生疑,便将此礼物收了下来。 紧接着,赵顼等人便在张有道的送别下,驶出了唐州城。 张有道长呼一口气,喃喃道:“终于离开了,希望他回到汴京后不会多嘴!” 一刻钟后。 马车停在一处大道上,缓缓调转车头。 华沁一朝着赵顼说道:“官家,那六竹筐的药材,皆为上品,并且我还从一个竹筐的下面发现了一万贯银票。” “这是他给我的封口费,这个知州,有大问题呀!”赵顼喃喃道。 …… 大半个时辰后。 唐州城城南一条满是矮房的巷子深处。 胡德庸带着一群仆人将一个草棚搭建的私塾围了起来。 私塾中,有近二十名学生,大多都是十岁左右,周边百姓的孩子。 而私塾先生正是刘夫子。 刘夫子见到来者气势汹汹,不由得快步走了过来。 “胡德庸,你要干什么?” “刘夫子,知州大人不是让我给那个被咬伤的孩子致歉,并且再请大夫瞧一瞧嘛,那孩子呢!” 刘夫子看到后面的仆人都手拿棍棒,不由得冷声道:“不用了,他……他已经好了!” 这时候。 跟在后面的齐大夫指着一个身穿灰色短衫的少年,道:“大老爷,就是那个小子!” “将他拉过来,老子要看看他的腿到底好了没有?” 刘夫子迅速拦在前面。 “死老头子,滚一边去!” 一名汉子伸手将刘夫子推倒在地上,另有两人迅速将那个被咬孩童抓到了胡德庸的面前。 “今日,老子要亲自打断他的腿,在唐州城,无论任何人都只能使用上德堂的药!” 而不远处,已经有些百姓围了过来。 胡德庸顿时放大了声音。 “告诉你们,老子就是这唐州的王,知州都是老子提拔起来的,惹恼了老子,你们都要死,一群贱民!” 说罢,胡德庸接过一根长棍,就要朝着那名孩童的腿上砸去。 就在这一瞬间。 嗖! 一截树枝飞出,砸在胡德庸的手臂上。 胡德庸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长棍也飞了出去。 胡德庸一脸愤怒,寻着树枝的方向望去。 而这时,赵顼等人大步走了过来。 扔树枝者,正是徐虎。 “大老爷,他……他就是那个殴打二老爷的监察御史许照!”一名仆人在胡德庸的耳边说道。 赵顼走到胡德庸的面前,道:“你就是上德堂的胡德庸吧,这看起来不像是道歉呀!” 胡德庸面色阴冷。 “许御史,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不然老子有无数种方法让你死在唐州界内!” 赵顼听到此话,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然后高声道:“速速去报官,有人要杀我!” 胡德庸朝着一旁的一名仆人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当即便迅速离去了。 徐虎将那名被咬男童扶起来,笑着说道:“去玩吧,没事了!” 而赵顼也没有理会胡德庸,转身看向前方简陋的私塾。 这私塾太简陋了,如果是冬天,孩子们恐怕坐上一会儿,手脚都冻住了。 大约一刻钟后。 唐州知州张有道带着一大批衙差,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第188章 绵竹县城,惊现民间小报! 唐州知州张有道看到赵顼的那一刻,不由得尬尴一笑。 “许御史,你……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本想回来给刘夫子打个招呼,哪曾想就遇到了歹人,此人竟要断了那孩子的腿,并且知我是监察御史的情况下,还威胁我的性命,张知州,唐州城不是很太平呀!” 赵顼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 “误会,这肯定是误会!” 张有道陪着笑脸,然后看向胡德庸,道:“胡掌柜,你定是来道歉且找大夫为那名孩童复查的吧!” 胡德庸黑着脸,根本没有搭理张有道。 张有道一脸尴尬,继续说道:“许御史,你稍等,待本官与胡掌柜先聊一聊,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当即,张有道便将胡德庸拉到一边,二人耳语起来。 “胡德庸,大庭广众之下,那边还有许多百姓看着,你就不能给我个面子?另外,你就不能晚一天再动手!”张有道咬牙切齿地说道。 胡德庸白了他一眼。 “你怕他,我可不怕他。我看,他已经知晓你也不是什么好官,今日,你要不将他变成自己人,要不就让我杀了他,我已经让顺贵去取那三把弓弩了,饶他的属下再厉害,也敌不过弓弩!” “弓弩?你疯了,那是朝廷禁用的武器,你若拿出来,至少流两千里!” “老子乃是为你着想,他离开了唐州,若参你一本,你就等着入狱吧!” 张有道想了想,道:“此事还不至于闹出人命,我去和他聊一聊。你要配合我,给足我面子,包括我要说什么惩罚你的话语,你也不能反驳,听到没有?” “行行!”胡德庸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 当即,张有道再次变换笑脸,来到了赵顼的面前。 “许御史,本官刚才问胡德庸了,他爱开玩笑,刚才完全是玩笑话,此事就算了吧,我还有六竹筐药材要送你,你也捎带上?” 张有道准备再次塞钱。 赵顼微微摇头,道:“先让他向刘夫子道歉,然后再向我道歉!” 张有道挠了挠头,颇显无奈。 胡德庸在唐州嚣张跋扈惯了,让其道歉根本不可能。 “许御史,那胡德庸好面子,要不我再多给你捎带几筐药材,或者你说个数儿。” 赵顼瞥了张有道一眼,道:“知州做成你这个样子的,也没谁了!” 唰! 赵顼长袖一甩,看向不远处围观的百姓,高声道:“诸位乡亲,我乃朝廷委派下来的监察御史,奉命巡视各个州府,上德堂胡德庸若有欺诈压迫百姓,或欺行霸市之举,大家都可以提出来,我一定秉公处事,给大家一个公道!” 赵顼想要看一看,这个胡德庸到底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 听到这话,胡德庸对赵顼已经生出了杀机。 而张有道则是朝前走出一步,面色冷峻地望着前方的百姓。 徐虎见状,大步走到张有道的前面,将其完全遮挡了起来。 围观的百姓们望向赵顼,但却无人敢向前。 “大家不用怕,只要你们能讲出来,我便能将恶人绳之以法!”赵顼再次补充道。 安静了片刻后,刘夫子站了出来。 “御史大人,老朽来讲,老朽来讲!” 刘夫子想了想,道:“老夫孤寡一人,且已年近古稀,也不怕什么了!” “御史大人,唐州城,苦胡家久矣。胡德庸胡德才兄弟,一个霸占着唐州城的药市,一个掌控着州衙,官商勾结,百姓们过得都是苦不堪言!” “那胡德庸为追求朝廷新法的成效,垄断了唐州的所有药材,好药材都被卖到了外地,很多百姓小药铺,不是被他们收购,便是被逼得关门。而我们这些寻常百姓无论是买药还是看病都必须去上德堂,不然就会遭到报复……” “还有那个推官胡德才,百姓告状必须先递钱,谁给的钱多,他就站在谁的那边,而咱们的这位知州,百姓根本就看不到他,他将所有的权力都给了胡德才……” 说着说着,刘夫子的眼泪便掉下来了。 赵顼等人也都听明白了。 胡家二兄弟,一商一官,彼此结合着,将当地的寻常百姓压榨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 从后面突然涌进来上百号身穿黑色短衫的汉子,将赵顼等人围了起来。 其中,有二十余人手拿弓箭,为首的三人,手中还拿着弓弩,其余人也都是提着长刀。 胡德庸顿时有了胆气,大步走到一个土坡上,然后望向不远处的赵顼。 “你是监察御史又如何?在我唐州地界,是条龙也要卧着,是你自己找死,莫怪老子无情了!” 胡德庸又看向一旁的张有道。 “张知州,这些贼子冒充朝廷官员,企图对百姓不利,你还不速速调集你身后的兵丁将他们抓起来!” 张有道一愣,有些犹豫。 不动手,最多是流刑,一动手,那就是杀头大罪了。 “将……将他们都抓起来!反抗……反抗者格杀勿论!”张有道咬了咬牙,朝着身后的三十多名衙差说道。 胡德庸不由得大喜,其胸膛一挺,指挥道:“弓弩手,先将那三个会武的汉子射杀了!” 唰!唰!唰! 就在那三名弓弩手提起手中弓弩的那一刻,从远处突然飞来三支箭簇,正中三人心窝。 当即,三名弓弩手全都倒在了地上,瞬间身亡。 徐虎冷声道:“统统放下你们的兵器,此刻,你们还是百姓,还是衙差,但若准备动手,那么你们就是贼子了,我们有权力将你们就地击杀!” 周围的房屋、树木、私塾后面,隐藏着足足有上百名手拿弓弩的禁军士兵,轻而易举就能杀掉这里所有的恶人。 洪文、洪武和徐虎则是呈三角形,站在赵顼、华沁一和碧衣的外面,保证万无一失。 这时,一名黑衣汉子突然举起手中长弓,准备搭箭。 嗖! 几乎眨眼间,一根箭簇射中了他的心窝。 这群人的战斗力,和皇宫禁军,相差甚远。 此刻,张有道满脸都是汗珠,他已经知晓,要完了,全完了! “我投降!”一名衙差放下了自己的武器。 紧接着,张有道后面的衙差统统放下了自己的武器,他们就是领钱吃饭,不至于豁出命来助纣为虐。 并且,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现在的局势偏向于哪边。 衙差们放下武器后,主动退到了后面,然后蹲在地上。 顿时,那些黑衣人也心慌了。 胡德庸有些无措,看身后的黑衣汉子们想投降,不由得喊道:“莫上当,隐藏在后面的弓弩手只有两三人,我们人多,不用怕!” 赵顼听到此话,看了徐虎一眼。 徐虎大手一招。 唰!唰!唰! 足足有近百箭簇从四面八方飞出,非常精准地射在了周围的树木上。 见到此种情况,黑衣汉子顿时都怕了,当即将手中的弓箭武器一丢,然后抱头蹲在了地上。 胡德庸转身就要逃跑。 嗖! 一道箭簇瞬间射在他的小腿上。 “啊,疼……疼!”胡德庸惨叫道,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噗通! 张有道跪在了地上。 赵顼走到张有道的面前,道:“张知州,还要麻烦你,让你的衙差们将胡家有关涉桉人员全都抓进大牢,最后,你再把自己关进去!” “走吧!”洪武将张有道提了起来。 片刻后,私塾周围全都被清理干净,而周围的百姓们,一脸不可思议,仍然不敢动。 赵顼笑着说道:“乡亲们,没事儿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找你们麻烦了!” 此话落后,百姓们才欢呼起来。 刘夫子更是感动地落泪,连连向赵顼拱手,表示感谢。 大半个时辰后,唐州城门外。 洪文策马赶来。 “官家,罪人已经处理完毕,有我们的人在看着,京西南路的安抚使和转运使明日便能赶来处理!” 赵顼点了点头。 “另外,命翰林学士王陶前来督办此桉,务必将所有恶人都绳之以法!” 这时候,洪武也赶了过来。 “官家,我不管说什么,刘夫子都不收这笔钱,他……他太拗了!”洪武一脸无奈。 赵顼露出一抹苦笑,道:“这不是拗,是文人风骨,我大宋这样的文人已经不多了!” 赵顼见刘夫子的私塾破败,了解到刘夫子乃是免费授课,平日里仅靠着代书赚钱,他又不愿意接受学生救济,日子过得尤为清贫,故而赵顼命洪武送去了一千贯钱。 但刘夫子拒而不受。 赵顼想了想,道:“告知翰林院,自即日起,但凡在《大宋月刊》发文之平民,加润笔费三千贯。” 听到此话,华沁一等人不由得都笑了。 这笔钱,刘夫子肯定会收下的,因为代表着朝廷对他的认可,也是对像他这种读书人的一种奖励。 当即,众人再次启程,赶往成都府路。 …… 四月二十七日,午后。 赵顼等人终于来到了成都府路的地界。 赵顼了解到高茂山率军已到成都府,而大理那边暂时还没有申请援助。 因连日下雨,赵顼等人改道,来到了汉州,一个名为绵竹县的地方歇息。 绵竹县,有两样东西最出名,一是剑南烧春酒,二是绵竹竹纸。 剑南烧春,曾是大唐时的进贡御酒,色香味甘,乃是南方士子们最喜欢的一种酒类,在汴京城内也是畅销酒。 在猴儿醉出来之前,长江以北,销量最多的便是剑南烧春。 而绵竹的竹纸,更是一绝,北方多用麻纸,但却没有竹纸好用。 竹纸,品相好看,不易起毛,墨迹易干却不褪色。 书法用纸、家族族谱、寺庙的抄经用纸基本都会选用竹纸。 在汴京,竹纸的价格也远高于其他类型的纸张。 因为竹纸,绵竹县的凋版印刷行业也特别繁荣,各种纸坊、书坊林立。 汴京的很多书铺中,便有绵竹县凋刻印刷的很多书籍,且皆为上品。 有酒又有书,这就导致这里乃是许多文人墨客游历山水的必到之处。 曾经。 杜工部在成都草堂居住时,便经常来绵竹小住,并留下了许多不朽诗篇。 很快,赵顼等人便冒雨来到了绵竹县城。 此县城,主街道宽敞,道路两侧,书铺、酒馆林立,不时还有戴着蓑笠的行人、马车、牛车驶过。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其商贸发展显然高于其他州府的县城。 徐虎见前面有一座名为竹叶居的旅馆,外观看着甚是气派,便在得到赵顼的同意后,赶着马车入了旅馆。 赵顼虽然坐在马车中并未淋雨,但这两日,湿气过重,感觉整个人都湿漉漉的,马车上的衣服也都需要晒洗一番。 很快,徐虎便开好了房间。 赵顼与华沁一所居住的天字一号房,足足有六十余平,卧房外还有一个茶室,且打开卧房的窗户,便能看到一片翠绿翠绿的竹林。 雨后的竹林,风景极好。 片刻后,待二人换了一身舒服的衣衫,店小二将酒菜端上了楼。 四菜一汤一酒一米粉。 竹笋酿肉、笋炒三丝、烧青菜、土腊肉,笋尖汤,绵竹米粉、还有一壶剑南烧春酒。 赵顼和华沁一仅看这些菜肴的品相,便不由得胃口大开。 “客官,你的菜齐了,这是我们绵竹独特的绵竹小报,你可以看一看!”店小二笑着说道,将一个折叠的纸张放在了桌子上。 “绵竹小报?”赵顼不由得来了兴趣,将纸张缓缓打开。 一张长约一尺二,宽约九寸的的报纸出现在赵顼的面前。 此绵竹小报,共有四个版面。 第一个版面名为天下事,讲述天下之事;第二个版面为绵竹事,讲述绵竹之事;第三个版面为商铺事,即商铺介绍自己的广告;而第四个版面为诗词杂记。 天下事的头版写着:欧阳修扒灰事件的真相。 至于绵竹事,则是一些寻人寻物,以及绵竹赠名人的典故。 赵顼最感兴趣的是第三版面,这里面乃是各个商铺的广告,显然是收费的版面,而在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七日一刊,有兴趣合作者,请至翠竹街南侧惠安书坊。 “此小报有点意思,语言诙谐幽默,内容还甚是俗气,这才是老百姓爱看的东西,若放在汴京,绝对能够畅销,明日一定要去惠安书坊看一看!”赵顼笑着说道。 第189章 赵顼画饼,你真的很厉害! 一夜好眠。 当赵顼起床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明媚的阳光。 翠绿的竹林里,竹叶随风摇曳,空气中弥漫着嫩竹的清香,令人神清气爽。 赵顼与华沁一刚吃过早餐,洪文便来汇报了。 “官家,已经查明,那绵竹小报乃是惠安书坊主人陆惠安印制,此人年约三十五岁,多次参加科举未中,但颇有商业头脑。印制的小报,免费赠送到各个旅馆酒楼,凭借着收取商家在第三个版面上的彷单,也赚下了不少钱财,不过绵竹县的文人都不太喜欢他,导致他的书坊经营比较惨澹!” 所谓彷单,即广告。如店铺信息介绍、产品介绍等。 说罢,洪文将数张不同时期的绵竹小报递给了赵顼。 “绵竹县南崔猎户家,母鸡频频丢失,究竟是何人所为?” “那年,杜工部与绵竹县令韦续深夜秉烛夜游,到底所聊何事!” “绵竹人速看!齐家纸坊将于三月八日营业,所有纸张七成出售!” “紧急提醒,三月天绵竹百姓们且莫吃此物。” …… 赵顼看完这些简单粗暴的标题,顿时明白绵竹文人们为何不喜欢陆惠安了。 此类文字,在大多数文人书生的眼里都是粗鄙至极,甚至不配印刷成墨字的。 且绵竹文艺发展繁茂,文人的那种自我优越感更强,自然就更看不上这类粗俗的文字了。 但是,赵顼却越看越喜欢。 因为他知道,对大多数识字不多的百姓而言,这些内容,是消遣,是娱乐,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比那些国之策论有趣多了。 赵顼不由得想起以前未曾成形的一个想法。 曾经,他便想在汴京城做一份属于百姓的报纸。 毕竟,《大宋月刊》太正了,且属于朝廷刊物,讲述的都是朝廷政策,民政消息。 而随着农兼商法的施行,汴京城越来越热闹,每天都上演着各种五花八门的事情。 百姓们满足温饱之后,需要有一种娱乐性的文字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对商业贸易而言,也需要加大宣传,而宣传的最好方式,便是报纸。 另外只要掌控了报纸的内容调性,其实更容易控制民间舆论,朝廷也能更为清楚地了解百姓的诉求。 毕竟,文字比军队能够更好地管理百姓。 赵顼之所以没有去做,乃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朝堂上的士大夫官员都太直太正了,让他们去撰写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即使他们能做,也很难做好。 而现在,赵顼觉得这位惠安书坊主人陆惠安便很合适。 这种灵性,万里挑一,更何况他还擅长凋版印刷,非常清楚印制的流程。 若能将汴京的报纸做出来,那各地州府一定会争相效彷。 这样一来,全国的新闻几乎都能链接在一起。 “徐虎,洪文,走,跟着朕去惠安书坊看一看!”赵顼放下绵竹小报说道。 大约一刻钟后。 赵顼三人刚走到惠安书坊,就看到其门口停着一辆驴车。 几个身穿薄衫,书生模样的男子将驴车上的两筐书,五匹绸缎,还有数坛剑南烧春酒都搬了下来。 这时候。 一个身材偏瘦,身穿灰白长衫,面色偏白的男子从里面急匆匆走了出来。 “王兄,你……你这是干什么,我……我送这些乃是为了绵竹文社,你们……” 那位被称为王兄的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面色冰冷地说道:“陆惠安,这是你的一百贯钱,也原数退回!” “这……这……”陆惠安面露窘色。 而此刻,一旁商铺的百姓也都围观了过去。 那位被称作王兄的中年男人,环顾四周,然后看向陆惠安道:“今日,各位父老乡亲都在,我王某就向你说个明白。” “我绵竹文社成立已逾五年,共吸纳社员一百六十三人,这一百六十三人每一个都是能写诗词,能撰策论者。而你陆惠安,尚不够资格入我文社,这些学商人送礼的陋习,莫放在我绵竹文社上,就你那粗俗笔墨,恐怕再练十年,也没有资格入绵竹文社,还是专心卖你的小报吧,以后莫要再搞这些小动作!” 说罢,王姓中年男子与身后的长衫青年便拂袖而去,丝毫不给陆惠安面子。 “唉,天下之大,却无人懂我陆惠安!” 陆惠安一脸沮丧,长叹一口气后,走进了书铺内,而一旁的伙计开始将那些书籍、绸缎、剑南烧春酒搬入屋内。 赵顼一旁的百姓说道:“陆掌柜靠着绵竹小报赚了那么多钱,为何还要非加入绵竹文社啊?” “唉,人各有志呗!陆掌柜最大的梦想就是考取功名,而绵竹文社是咱绵竹文人聚集的地方,经常讨论一些朝廷大事,还能结交一些州府官员呢,可惜,陆掌柜的文采还是不行呀!” “怎么不行,我倒是觉得绵竹小报挺好看的,比那些人写的卖都卖不出的狗屁诗词强完了!” “小点儿声,那群文人特别小心眼!” …… 听到这话,赵顼仔细回味了一番,突然意识到,几乎每张绵竹小报的第四版面,都有一首陆惠安的诗。 不过他的诗,确实很一般,基本都是打油诗。 当即,赵顼走进惠安书坊。 陆惠安见有客人到来,不由得抬起头来说道:“客官,不好意思,本店今日歇业,你可以去别的书坊转一转!” 说罢,陆惠安拿起一本《杜工部诗集》认真地看了起来。 赵顼并未离开,而是走至柜台前,看向前方柜台两侧木牌上的两行字,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做绵竹文人眼里的大宋月刊;成绵竹百姓心中的精神食粮。” 赵顼将其念了出来,然后微微摇头道:“此等追求,怪不得得不到绵竹文人的尊重呢!” 啪! 听到此话,陆惠安将《杜工部诗集》拍在桌子上,然后骤然站起身来。 “你……若是来挖苦我的,算是找错地方了!德平,德宇,速速将他赶出去!” 徐虎和洪文往前一站,走过来的两个伙计顿时怂了。 赵顼接着说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入不了绵竹文社吗?并不是你文采不行,而是你的绵竹小报,没有得到他们的认可。” 陆惠安面带疑惑。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若我文采斐然,绵竹小报自然就能得到他们认可了!” 赵顼要了摇头,道:“绵竹小报若改成文人笔墨,恐怕你在酒楼旅店中卖不了那么多,你若得到他们的认可,恐怕就得不到百姓的认可了!” 听到此话,陈惠安不由得眼睛一亮。 他之所以坚持用通俗话语做绵竹小报,就是因为百姓们喜欢,这个从收益上完全能够看得出来。 “你……你懂我!”陆惠安甚是激动地说道:“德平,快快上茶!” “我看你也像个读书人,你可有办法让我加入绵竹文社?” 赵顼微微一笑,反问道:“你为何要加入绵竹文社?” “为……为了得到尊重嘛,在绵竹,加入了绵竹文社,就意味着成为了上等人,所言所写,自是高人一等,甚至还可经常与州府的官员切磋诗词,我……我现在是个书商身份,他们根本看不上我,更是不断嘲讽我的绵竹小报,因为这个,我这个书坊,根本卖不出去书,若不是有绵竹小报撑着,书坊早就倒闭了!” “你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做的是文人之事,却混不进文人的圈子罢了,我将你这牌子上的两句话,改一改,保准你不但能够得到绵竹文人的认可,还能得到天下文人的认可!” “嗯?如何改?” 当即,赵顼拿起一旁柜台的毛笔,蘸了蘸墨水,然后在牌子上勾画起来。 少顷。 陆惠安走上前来,念道:“做大宋文人眼里的大宋月刊;成大宋百姓心中的精神食粮。” 赵顼将两边的“绵竹”二字,全部改成了“大宋”,将一县改为了一国。 陆惠安一愣,然后说道:“这位公子,你……你太高估我了,我做的就是一张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小报,写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多故事还是道听途说得来的,怎么可能做到让全天下人尽皆知,你太高估我了!不可能……不可能!” 赵顼坐在一旁椅子上,先喝了一口茶,然后缓缓说道:“当下,我大宋正处于改革图新之时,各种事物都在变,因为水泥路和百姓私塾的快速发展,各种事物的传播也将更快。且随着商兼农法的施行,百姓的流动也会更快。由此将会需要更多的信息传递。而此类小报,与大宋月刊不同的是,其不但能够为商家宣传,还能够让百姓即时了解更多的信息,甚至还可以作为娱乐消遣的存在。” “在绵竹县,你的小报一期能卖三千份不?” “二千八百余份。” “是不是只要购买过一期的,后面的一定会买。” “是,你怎么知道?”陆惠安无比惊讶地问道。 “因为他们享受到了信息的好处,形成了看小报的习惯,而小报也能让他们得到利处。所谓文人,不一定要能解决家国大事,很多文人其实也没有这个本领。但是此小报却能够给百姓带来快乐,尤其是你这种文字风格。你若去汴京,按照此形式复制,我保准你每一期能卖出去至少十万份!” “十万份?” 陆惠安听得目瞪口呆,想都不敢想。他自己也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厉害。 “这……这……我干不了吧,这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再说,我去汴京无依无靠的,恐怕做不起来。”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我和你合作,你缺人,我为你找人,你缺地,我为你找地,还能找来更好的印刷师傅!我只要你保持你的文字风格!” 陆惠安听到这话,眼眶都湿润了,他做小报近三年,这是第一次有人夸赞他的文字风格、 “可是……可是……还是算了吧!” 陆惠安还是有些鼓不起勇气。 “你想一想,如果你还在绵竹县生活,可能五年,十年后,你还是只能买卖这两三千份小报,虽然生活无忧,但绵竹的文人还是瞧不上你,认为你这种乃是不入流的小道。但是,如果你能够卖到十万份,那必将轰动汴京城,到那时,朝廷的翰林院甚至都会邀你入职,你不是想和朝廷的士大夫官员吃饭、谈论诗词吗?只要你做的好,汴京城的韩琦相公、富弼相公、欧阳修相公,都有可能与你同桌共饮!” 赵顼将饼画得又大又圆,热气腾腾的。 陆惠安听得心情激动,但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这时,赵顼又说道:“到那时,你们这些绵竹文人,绵竹的县官,甚至汉州的官员都以和你同桌吃饭为荣呢!” 听到这话,陆惠安咬了咬牙,道:“我,我……干了!” 赵顼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他若用身份压制陆惠安,对方也能做,但肯定不会倾尽全力。而现在的陆惠安则是带着一种要和韩琦、欧阳修能够同桌吃饭的一种目标去做,自然会倾尽全力。 “那……我如何做呢?我在汴京没有一个熟人。” 赵顼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六月十日,你抵达汴京丰乐楼,你住下后,自然有人与你联系。” “没问题!” 陆惠安挺了挺胸膛说道,此刻的他,气吞山河,满是斗志。 紧接着。 陆惠安非常热情,将自己私藏的剑南烧春酒拿了出来,非要请赵顼吃饭,被赵顼拒绝后,又将自己的竹纸拿了出来,送给了赵顼两捆,甚至还从自家后院拔了五根竹笋。 盛情难却,赵顼只好将东西都收了下来。 而赵顼直到近午时,才回到了竹叶居。 他本欲吃过中午饭便离开绵竹县,哪曾想,刚吃完饭,天气便阴沉下来,然后又下起雨来。 雨敲青竹,湿润的空气里满是竹子的清新气味。 赵顼无奈,只得决定明日再出发。 而此刻,陆惠安坐在店铺中,面前,一壶酒,四个菜。 一人独坐,傻傻地笑着。 “绵竹的文人们,你们等着,待我靠着小报出人头地的那一天,让你们求着我入社!”陆惠安的眼睛闪亮,心中劲头十足。 第190章 赵顼亲至,处理大理段氏危机 五月二日,临近午时。 赵顼一行终于来到了成都府。 当下,高茂山已经将另外的三万士兵也集结起来,共计五万精兵。 只要大理三皇子段有明或五公主段思潼传来消息,大军便可直奔大理。 三日内,便能抵达大理地界。 赵顼并没有与高茂山汇合,他也不想让当地的官员知晓他在这里,故而便在成都城租了一座宅院住下来。 成都城。 作为巴蜀之中,有山有水,商业贸易繁荣,文人士子颇多,其中酒业更是百花齐放,堪比汴京城。 这里,百姓的生活节奏倒是很慢,非常适合休闲或养老。 每日里,赵顼便是带着华沁一,在成都城闲逛,边买边吃边玩,心情甚是愉悦。 在这期间,赵顼也了解了一下大理国的情况。 当下,大理国国主名为段思廉,乃是第十一世国主。 上一任国主名为段素兴,因为荒淫无度,被高智升废掉,然后拥立了和段素兴其实不算一脉的段思廉为国主。 高智升有拥立之功,并且前两年还平定了大理的一次大战乱,被封为鄯阐侯。 整个鄯阐城(昆明),全都是他说了算。 他就犹如当年的曹操般,几乎掌控着大理的所有军事政权。 高家没有造反,乃是因为师出无名,并且段氏在百姓心中名声极好,高家也怕引起内乱。 但若高家真的起事造反,段氏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大理段氏也不是很争气,皇族中人,丝毫不团结,很多人都是笃信佛法,大多不爱皇权,而爱当和尚。 大理皇族中人,有近七成皇族子弟,不住高宅大院,而是居住在大理城的皇家寺庙崇文寺中。 日日吃斋念经,不问世事。 当下的国主段思廉也是整日礼佛,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不过据赵顼了解,段思廉并不想出家为憎,而是无可奈何。 他若不礼佛,不装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高家很有可能会迅速造反。 如今,段家和高家就处在一种很紧绷的关系中,随时都有可能破裂。 大理段氏皇族的处境比赵顼想象中还要糟糕,就如同吉祥物一般被高家圈养着。 三日后。 赵顼和华沁一正在庭院里浇花,徐虎快步走了过来。 赵顼每次听徐虎的脚步声,便知会不会有急事,他当即放下浇壶,来到了前厅内。 “官家,昨晚大理三皇子段有明找高帅求助。高家发现段有明和段思潼前往汴京城和亲,不由得大怒,鄯阐侯高智升直接告知大理国主,让其答应三个条件,不然高家立马聚兵造反。” “条件一:高智升让五公主段思潼嫁给其子高升泰,高升泰不日便会前往大理城接段思潼回鄯阐城成亲。” “条件二:高智升要求在五公主的婚事结束后,段思廉退位为僧,将帝位传给其子段廉义。” “条件三:段廉义即位后,立马敕封高智升为布燮(国相)。” 听到这三个条件,赵顼不由得感叹道:“这个高智升不但霸道而且还甚有谋略啊!” 条件一,让高家成为了皇亲国戚。若能生有一子,完全可以将高家的儿子名正言顺地捧上皇位。 条件二,罢免了不听话的国主段思廉,让大理最没有能耐和魄力的废物皇子段廉义登基,以后可更易掌控,随时都能将其罢黜。 条件三,大理的布燮,几乎相当于大宋的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使、三司使三个职位的组合,权力足以掌控整个大理。 反观大理国主段思廉,根本就没有选择权。 “段有明希望我们能立即出兵大理,直奔鄯阐城,将高家父子擒拿!”徐虎说道。 赵顼微微摇头。 “帮人,不是这种帮法。那鄯阐城的士兵虽然战力一般,但也有五六万人,如果硬攻,我们的损失也会很大。”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赵顼想了想,道:“走,去城外军营,找高帅和段有明聊一聊!” 一个时辰后。 赵顼出现在城外的军账中。 段有明没想到大宋官家也在此处,连忙拱手行礼,然后非常急迫地说道:“大宋皇帝陛下,你……你一定要救一救我段氏啊,高家实在是欺人太甚,那高智升要篡位呀!” 赵顼望向面前的大理地图,问道:“高家一共有多少兵?那高升泰若去大理迎亲,不会不带兵吧!” “高家拥兵共计六万。我大理城只有两万多兵,且作战能力远不如高家兵。高家想要给我段家一个下马威,到时高升泰将派遣两万士兵迎亲,这明显就是要强抢!”段有明甚是气愤。 赵顼看向高茂山。 高茂山自知赵顼要问什么,当即回答道:“臣以为,若直接发兵大理,乃是下下之策。首先,大理其他府郡的驻兵和百姓可能会反抗;其次,大理国地形复杂,我们真靠强力进攻,赢是肯定能赢的,但损失过大,不划算!” 赵顼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 而段有明看到二人这个反应,不由得急了。 “大宋皇帝陛下,你们……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们啊,我……我还可以再追加条件,你们……你们还要什么,尽管提,我……我段家一定满足!”段有明直接跪在地上恳求道。 “朕……不会趁火打劫的。救你们段氏肯定会救的,但必须讲究方式!”赵顼连忙将段有明扶了起来。 赵顼看向地图,想了想道:“这样吧,你们先假意同意亲事,将五公主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迎亲队伍将其带走。然后你找一处适合埋伏的地方,我大宋禁军提前埋伏于一处,你们的兵也跟在后面,到时我们合围一处,先将那两万人歼灭了。” “然后,然后再假扮成迎亲队伍,夜入鄯阐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何?” “可以可以!” 段有明甚是兴奋,然后指着地图的一处说道:“此地名为姚州,姚州这边的官道乃是去鄯阐城的必经之处,周围重峦叠嶂,满是山林,非常适合藏人,埋伏在这里是比较好的。” “必须确保此消息不能走漏,我大宋如此多的士兵进入大理境内,定然会有人觉察到。”赵顼说道。 “您放心,当下建昌府、会川府区域还是我段家的天下,高家没有将触角伸得那么长,我可以去接应,保证不会被发觉。不过服装要换成我大理的军服,这个由我来准备。”段有明拍着胸脯说道。 由成都入大理,首先经过的两个区域便是建昌府、会川府。 高茂山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赵顼:“官家,此计可成。只是我军会奔波的比较疲累罢了!” 听到此话,赵顼看向段有明。 “段有明,先前咱们聊的,你借我五万士兵乃是为你段家镇场子的,现在情况可不一样呀,朕怎么觉得掉在了你和五公主谋划的大坑里面了!” 段有明老脸微红,他确实有所隐瞒,没有告知赵顼,段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且根本不是高家的对手。 “大宋皇帝陛下,我……我可是将我妹妹都送给你了,你不是不要嘛!”段有明眼珠一转,道:“这样吧,待攻占了鄯阐城,高家的所有财产,只要你们看得到的,随便搬随便拿,但到了天亮就必须停手,我大理还是要面子的!” “哈哈……好说!”赵顼不由得笑了,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而一旁,高茂山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但是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士兵们远赴异国来打仗,自然都要捞一些好处。 当即,赵顼将五万士兵分成了两队。 其一,由徐虎带领两万士兵,在姚州打埋伏战,救下五公主;其二,高茂山带领三万士兵,分散奔往鄯阐城,到时里应外合,拿下高家。 只要高家的主事人被擒拿,其他士兵自然会投降。 众人商量了一下细节后,段有明便无比兴奋地返回大理了。 营帐中,就剩下赵顼、高茂山、徐虎三人。 这时候。 赵顼突然开口道:“徐虎,朕要与你一起,前往姚州参与埋伏战。” “啊?官家,这……这有危险吧!如果韩相公知道,恐怕……”徐虎甚是忐忑地说道。 赵顼胸膛一挺,无比正经地说道:“这一次是咱们难得拯救大理的机会,若朕亲往,那大理段氏必将感激涕零,你不用多劝,朕去定了!” 说罢,赵顼便走出了军账。 徐虎还正准备开口劝一劝,却被高茂山一把拉住了。 高茂山看向徐虎,笑着说道:“徐老弟,你武力比我要高,领兵打仗也不弱于我,可知为何我是殿前司指挥使,而你一直都是禁军护卫队长?” 高茂山缓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骂我没脑子?”徐虎伸手就要打高茂山。 二人十分相熟,根本不介意什么官职大小,并且徐虎过的比高茂山舒服多了。 高茂山一把搂住徐虎,笑着说道:“官家刚才所言甚有道理,你为何要阻他?” “韩相他们……” “韩相乃是过于害怕官家出现意外,但是咱手里现在除了有精兵五万外,还有一千支突火枪和五十门突火炮,谁能欺负咱们。官家只有亲自经历此事,大理国才能对咱们感恩戴德,只有官家能代表咱们大宋对大理国的态度。另外,官家营救大理国公主,这不是一桩美谈吗?此事若传扬出去,那大理就一直亏欠着咱们……” “有道理,有道理!还是高兄想得周到。”徐虎认可地点了点头。 高茂山听到这句发自内心的夸赞之语,不由得甚是开心。 他与韩琦、王安石等人议事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个大傻子似的,今日终于找到一丝优越感了。 翌日。 五万大宋禁军,身穿便衣,分兵两路,开始朝着大理前行。 而赵顼则是隐身在徐虎所带的两万士兵队伍中,除了徐虎和专门护卫赵顼的三百名士兵,无人知晓官家也在其中。 华沁一则是留在成都城休息了,由洪文、洪武保护,碧衣照顾,私下还有一百名禁军士兵保护,安全自然不成问题。 三日后,五月初九。 赵顼等人终于抵达了大理境内。 大理与大宋最大的区别就是,大理更加原生态,田地里,一望无际的水稻,还有各种瓜果、花卉。 风景旖旎,令人陶醉。 不过天气却是有些湿热,且昼夜温差较大,一些士兵因为水土不服,身体上还出了一些红疙瘩。 幸亏在华沁一的提前提醒下,军队配置了大量的药材,士兵们的症状才缓和了许多。 …… 大理皇宫。 一处装潢雅致的书房中。 大理国国主段思廉无比兴奋地看向段有明,道:“真的?宋兵已经进入我大理境内了?” “那是自然!大宋皇帝陛下非常愿意帮助我们!”段有明看向一旁都着嘴的五公主段思潼。 “五妹,就只能先委屈你跟着那高升泰先离开大理城了,待抵达了姚州,宋军自会将你救出来!” 唰! 段思潼斜腿坐在椅子上,伸手从靴子里拿出一把匕首,然后用手指敲了一下刀刃,道:“到时,我一定将他骟了,敢打本姑娘的主意,真是该死!” 一旁,国主段思廉白眼道:“潼儿,还是要稳重一点,听你哥说,你若是淑女一点,没准儿现在就变成大宋的皇妃了,你父王我到时就是那大宋皇帝的岳父,有了这个身份,那高家根本不敢如此猖狂!” 段思潼撇了撇嘴,脑海中浮现出赵顼的样貌,心中道:“早知道他那么好,我确实应该装得淑女一些。” “哥,大宋皇帝陛下会来咱们大理吗?”段思潼好奇地问道。 “哈哈,我的傻妹妹,你瞎想什么呢!是不是想着大宋皇帝会亲自赶往姚州,然后将你救出来,此后传出一段大宋皇帝奔赴数千里,赶往异国营救大理公主的佳话,你做梦吧!你的面子哪有那么大!凭借人家的身份,是不可能来我大理国的!” 听到这话,段思潼的眼神里不由得流露出一抹失落。 第191章 前追后堵,一炮之威! 五月十二日。 赵顼来到姚州地界,在一处小县城的客栈入住下来。 禁军士兵们统一身穿大理军铠甲,以拉练为由,在前方一片山林中扎下了营帐。 大理这边,山林密布,人烟稀少,消息传递尤为缓慢。 再加上此处的官员皆为五皇子段有明的亲信,其早已安排妥当,高家根本无法察觉到。 他们也想不到,大宋会援助无权又无钱的段家。 赵顼要做的,就是静等高升泰那两万人的接亲队伍了。 当日,徐虎收到飞鸽传书,高升泰已至大理城,预计五月十六日会经过此处。 赵顼知晓后,这几日也没闲着。 他迷上了打猎。 这里的山林,野兽甚多,有山羊、兔子、野鸡、梅花鹿,还有凶勐的野猪。 赵顼手持突火枪或神袖弩,练习自己的精准度,比在垂拱殿批阅奏折,过得愉快多了。 …… 而此刻,在汴京中书省衙门内。 韩琦、富弼、曾公亮、司马光,这四大中书巨头正齐齐蹲在墙根叹气。 赵顼不在,他们的工作量翻了数倍。 “唉,官家到底何时归来呀?老朽我有些撑不住了,细细碎碎的事情太多了,这都需要官家直接拍板,咱们商量来商量去,反而搞得复杂了,不仅累,而且无效!”富弼感叹道。 韩琦也是捋了一把胡子,道:“以后做事可不能再像南郊封赏那样讨论了,太浪费时间,并且毫无意义!” “是啊!这几日,我是天天上火,嘴上都是水泡。王介甫实在太能讲,主意也多,咱们压不住了!”曾公亮感叹道。 司马光也微微皱眉,道:“我的资治通鉴,已经半月没有动笔了!” …… 朝堂之事,细碎而凌乱。 赵顼在朝堂时,一句话就能定下来,但赵顼不在,众臣一讨论,小事也变成大事了。 虽然赵顼也远程批阅奏疏,但中书省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赵顼,故而他们各个是忙得筋疲力竭,巴不得赵顼早日回到汴京。 这时。 富弼突然开口道:“老韩、老曾,我最近觉得,精力已经远远不够了,且思维也不如那些年轻人,我们三个该荣退了!” 韩琦和曾公亮看向富弼,同时认可地点了点头。 顿时,司马光急了。 “三位,可不能啊!你们若荣退,那……那……我的日子就要惨了!”司马光一脸委屈。 韩琦三人顿时笑了。 如今朝堂的形势,明眼人几乎都能看得出来。 若韩琦、富弼、曾公亮都退了,那补缺的,不出意外的话,司马光必定顶替韩琦的位置。 而参知政事应该会是王安石、王陶和吕公着。 司马光乃是正统士大夫官员的代表,非常懂规矩,但后面那三人可都是炮仗。 王安石自不用说,全朝堂没人能说的过他,且关于变法的策略极多,深受官家器重。 王陶乃是王安石的头号铁粉,且言语甚是犀利。 至于吕公着,作为御史台的一把手,向来都和中书不对付,若入主中书,自然时刻都会盯着百官之首司马光。 到那时,司马光的日子就难过了! “三位,再坚持几年,待咱们收复了燕云十六州,你们再退,到那时,我就专心修史去!”司马光一脸真诚地说道。 听到“燕云十六州”这个字眼,韩琦等人纷纷望向北方,脸上洋溢着自信的表情。 他们笃定,用不了五年,燕云十六州必然能重回大宋。 “好了,咱也歇够了,接着干活儿吧!”韩琦第一个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其余三人也都站了起来。 提起燕云十六州,大家顿时都又有了干劲。 …… 而此刻。 大理境内,一处官道上。 两万善阐府兵正在有序前行,而在队伍的正中间有一辆四马拉动的豪华马车,马车中坐着的便是大理五公主段思潼。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善阐府兵与大理城兵的铠甲有着明显区别,前者为黑色,而后者则是为银灰色。 而在马车前方。 一个身材微胖,骑着白马,脸上有五六道血痕的青年,便是善阐侯高智升的儿子高升泰。 高升泰脸上的血痕,便是拜段思潼所赐。 “臭娘们,你有什么好拽的,待到了本公子的地盘,即使你是一块石头,我也能将你敲烂了!” “长得挺好看,身材也好,就是爱动武,到时老子先关你个十天半个月,让你学一学端茶送水,如何伺候丈夫!” 高升泰都囔道。 两年前,高升泰见到段思潼的第一眼,便喜欢上她了。 段思潼安静不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男人能不被她的容颜与身材吸引。 而此刻。 马车中的段思潼,身穿大理皇族独特的嫁衣,脖颈、手腕都佩戴着闪闪发光的银饰,再配上那张白皙发光的鹅蛋脸,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只不过,她的姿势和动作有些吓人。 其一只脚踩在车内长凳上,弯着腰,双手持匕首,面前乃是一块磨刀石。 唰!唰!唰! 她将匕首磨得甚是闪亮,并不时喃喃道:“有机会,老娘非骟了那个家伙不可!” 五月十五日,赵顼已搬至军营居住。 日近黄昏,赵顼正在林间烧烤一只野兔。 此时,野兔已呈现焦黄色,油滴落在火焰上,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周围满是肉香。 徐虎大步走了过来。 “官家,高升泰的迎亲队伍,预计明日黄昏左右就能抵达此处。段有明带着一万多名大理军距离他们约十余里,待他们埋锅做饭之时,我们便能动手,与大理军一起前追后堵,保证一个都逃不掉!” 赵顼撕下一只兔腿递给徐虎,笑着说道:“好,明日咱们就收网!” 徐虎咬下一大口兔腿,大口咀嚼着。 “臣保证一人不漏,全部擒拿!” 赵顼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也撕下一条兔腿,大口吃了起来。 翌日,近黄昏。 高升泰的迎亲队伍终于行至了山林间。 这些善阐府兵们,也都是高家招募而来,并未经过系统的长期训练,实战能力远远不是宋军的对手。 他们见天色已晚,便开始埋锅造反了。 不多时,他们休息的地方便冒起一道道炊烟,将位置全暴露了。 而此刻,赵顼也穿上了军甲,然后站在一处山坡的高处。 “咱们先以突火枪吓敌,让对方产生惊恐,然后你派出一个百人小队,先将五公主救出来,救出来后,我们就用突火炮轰,将他们轰赶到段有明那里!期间我们的人不进行大范围的冲锋,围而不攻,先将这些人圈起来!” “是,官家。”徐虎拱手道。 片刻后,千名突火枪士兵,分散开来,各自瞄准目标。 此刻,夕阳还未落山,再加上到处都是篝火,丝毫不影响视线。 赵顼有要求,所有开枪者,都须瞄准肩膀射击,不得爆头或瞄准心脏。 宋军毕竟是来帮忙的,可不想在大理留下大宋屠夫的名号。 至于用突火炮轰击,也是为了赶人,而不是杀人。 少顷,待所有人都准备完毕,赵顼朝着徐虎点了点头。 徐虎当即会意,令传令兵挥动小旗。 而赵顼也手持一杆突火枪,瞄准了一名善阐府兵的肩膀。 点燃引信。 砰! 随着一道响声传来,赵顼一枪射在了那名士兵的肩膀上,后者应声而倒。 紧接着。 砰!砰!砰! 千杆突火枪从四面八方同时开火。 一个个善阐府兵随之倒下。 善阐府兵刚开始都懵了,他们听过突火枪,但是并没有见过,且根本不知是宋军来袭。 足足倒下了数百人后,才有人大喊道:“有敌袭!有敌袭!” 砰!砰!砰! 就在这时,高升泰身边的三名士兵应声倒下,全部胸口中弹。 高升泰迅速跳下马,蹲在地上高喊道:“快拿盾牌,快来保护我!” 唰!唰!唰! 顿时。 几十名士兵手拿藤木盾牌,将高升泰和他的数个亲信围了起来。 “公子,攻击……攻击我们的好像是大宋的突火枪!”一名年约中旬的男子说道。 “宋军?宋军怎么会来?”就在高升泰疑惑时,善阐府兵们纷纷后撤,有的甚至连武器都不要了,一个劲地朝着后面跑去。 与此同时,五公主段思潼也已经被宋军救走。 “公子,五公主被人救走了,这里满山遍野都是敌人,我们……我们快撤吧!” 高升泰脸色铁青,道:“撤!” 当即,善阐府兵们便朝着后方撤去。 少顷,徐虎向赵顼禀报道:“官家,五公主已经救出来了!” 赵顼微微一笑,道:“开炮!” 徐虎大手一挥,不到十息,便听到一道道震耳欲聋的炮声,恰好轰击在善阐府兵们的后面。 轰!轰!轰! 犹如雷电一般,炸的是地动山摇,震耳欲聋。 这群善阐府兵们,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 而在距离他们数里外的地方,段有明已经在后面守着了,徐虎也当即率兵追了过去。 赵顼本想着也跟着士兵们一起去看看,哪曾想一转身,就看到了身穿一袭新娘服的段思潼。 段思潼也是突然看道赵顼,不由得大喜,瞬间狂奔了过来。 在距离赵顼还有不到五米的时候,突然张开了双臂。 赵顼一愣,就在准备躲开的时候,段思潼突然蹬在一块石头上,然后一跃而起,朝着赵顼扑来。 噗通! 段思潼直接挂在了赵顼的身上,赵顼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而段思潼则是扑在了他的身上。 段思潼无比兴奋地说道:“大宋皇帝陛下,我……我没想到你……你竟然会亲自来救我!” 一旁,保护赵顼的亲兵看到这一幕后,很有默契地将身子背了过去。 段思潼脸色微红,一脸深情地看向赵顼。 “五公主,你是不是站起来说话,比较好?” 段思潼俏脸一红,顿时站起身来,然后也将赵顼扶了起来,其双手捏着裙角,竟然流露出一抹娇羞的女儿态,在夕阳的余晖下,甚是迷人。 此刻,段思潼丝毫不遮掩内心对赵顼的爱慕,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赵顼。 她以为,赵顼能来大理,完全是因为自己。 赵顼尴尬一笑,道:“走,咱们看看前面,是不是将那个高升泰抓到了?” …… 半个时辰后,一片起伏的山岭中。 所有善阐府兵都被段有明的大理兵和大宋士兵围了起来。 高升泰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火把,根本不敢突围,刚才的突火枪和突火炮已经让他吓破了胆。 这时候,段有明走了出来。 其挺着胸膛、背着双手,站在一处高高的山坡上,数个火把将他整个人照得甚是明亮。 高升泰从人群中走出,指着段有明骂道:“段有明,你卑鄙,竟然引宋军入我大理,若我爹知道了,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段有明露出一抹不屑。 “高升泰,你还是先顾一顾自己吧!”段有明冷声道,自打他出生以来,从来没有在高家人面前如此硬气。 段有明环顾四周,高声道:“吾乃大理三皇子段有明,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刚才我方的实力,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反抗者唯有死。但是,降者不杀,投降者只需扔掉武器,脱掉铠甲,统一去前方那处凹处集合即可!” 此话落后,徐虎相当配合,朝着一旁的炮手,示意了一下。 “轰隆!” 一道巨大的爆炸声在山岭上炸响。 爆炸声过后,只听得传来一道道“哗啦哗啦”的声音。 善阐府兵们纷纷丢掉兵器,脱下铠甲,疯狂地朝着前方跑去。 甚至一些将领也脱甲投降,没有丝毫犹豫。 高升泰气得差点儿没有昏厥在地。 段有明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感觉此刻自己的人生已达巅峰。 刚才的那道炮声实在是太提气了! 不多时,善阐府兵们全都丢盔弃甲,选择投降,而高升泰也被抓了起来。 当段思潼看到高升泰被擒后,拿起匕首便嚷嚷着要骟了对方,若不是段有明拦着,声称后者还有用,段思潼还真就动手了。 而当段思潼转脸看向赵顼时,又恢复作小女人的模样,满目风情,足以令无数男子倾倒。 第192章 干柴烈火,一场意外 姚州,一处山岭中。 段有明将高升泰的两万善阐府兵已安置完毕。 徐虎和段有明也已经决定,待修整一番,士兵们吃过饭后,便连夜出发,直奔善阐城。 只有这样,明晚天黑之时才能赶到,然后便能趁着夜色入城,彻底解决高家。 这也是最省事且伤亡最小的方法。 此时,高茂山已经派遣了许多士兵入城,对那里的情况了解得甚是清楚。 这种长途奔袭极为消耗精力,赵顼并没有跟去的打算,而段思潼也不愿意再去善阐府。 一个时辰后,高茂山和段有明便带兵出发了。 赵顼、还有近三百名禁军士兵则是在山岭中扎下了营寨,待高茂山和徐虎凯旋后,便一起离开大理。 夜凉如水。 赵顼坐在营帐中,正在独酌。 桌子上,一壶剑南烧春,一盘卤牛肉,一盘小素菜。 就在赵顼喝得开心时,段思潼从外面钻了进来,手里也提着一坛酒,还拿了两个大碗。 “大宋皇帝陛下,非常感谢你能亲自来大理帮我们,这是我大理皇家自酿的凋梅酒,乃是我的陪嫁物品,我们今晚就将它喝了!” 段思潼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坐在了赵顼的对面,将大碗摆好,为赵顼倒了一碗,又为自己倒了一碗。 然后,又随手将赵顼面前的小酒杯扔到了一边。 “这喂蚂蚁的小杯子,喝着有什么乐趣!” 赵顼看向段思潼,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单看其相貌,宛如仙女下凡,身材更是丰腴多姿。 但其一说话,瞬间就没有任何感觉了! 段思潼端起酒杯,道:“皇帝陛下,真没想到你能亲临大理,我……我实在太感动了,来咱们干了!” 赵顼胸膛一挺,当即男子气概也激发出来了。 喝酒还能比不上一个女人,当即也是一饮而尽。 凋梅酒,带着一股梅子的酸甜口感,入口很揉,但后劲其实非常大。 紧接着,二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起来。 酒也是越喝越多。 吨吨吨…… 赵顼喝了数碗后,觉得身子越来越燥热,精神还有些恍忽,不由得问道:“你这酒是不是有问题呀?” 这时,就见段思潼突然扑了过来。 其先在赵顼的耳边吹了一下,然后小声道:“我在酒里放了一些增进咱们感情的药,你放心,是无毒的!” 说罢,段思潼一下子就将赵顼扑倒在地上。 “你个贼丫头,你看朕不好好收拾你!”赵顼也是一股劲头冲上了脑,反客为主,一把抱住段思潼,朝着不远处的床铺走去。 营帐外,一堆篝火中,干柴烈火,噼里啪啦,烧得甚旺。 …… 翌日,天微微亮。 赵顼迷迷湖湖睁开眼,其全身无一缕衣衫,只盖了一张薄被。 而不远处,段思潼已经穿戴完毕。 “那个……昨晚……我是不是……有点……伤到你了?”赵顼有些愧疚,昨晚是酒精上脑外加段思潼下药,赵顼表现得有些过勐。 段思潼扭过脸来,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昨晚是本公主将你睡了,而不是你将本公主睡了。第二,这只是一场意外,我不可能让你娶我为妃的,咱们有缘再见,我回大理城了!” 说罢,段思潼转身就走。 而赵顼还未消化完她的话语意思,段思潼再次转过身来,迅速走到赵顼面前,突然蹲下来,然后双手抱着赵顼的脑袋,在赵顼的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 “有缘再见!”段思潼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一次,段思潼是真的离开了。 而赵顼一脸迷惘,搞不明白昨晚自己到底是占便宜还是吃亏了。 段思潼离开营帐后,便骑马朝着大理城方向奔去。 昨晚,都是她谋划好的。 她确实喜欢赵顼,另外还有一点私心。 如今她与赵顼有了这样一层道不明白的关系,只要赵顼还在皇位上,大理便无灭国之忧。 赵顼清醒之后,其实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喃喃道:“看来还是朕吃亏了,不过,昨晚的感觉嘛,不算吃大亏!” 当日晚。 高茂山和徐虎率领着大宋士兵,不费吹灰之力便奔入了阐府城。 大炮一响,敌方士兵便纷纷化作鸟兽散,四处逃窜,根本不顾高家生死。 很快,高茂山便率领大宋士兵包围了高府。 这些年,高府囤积了大量的金银财宝,高茂山足足搜出来了十二辆马车,然后在段有明的目光中,乐呵呵地将这笔财富带走了。 这笔财富,便算作出兵的费用了。 段有明并无异议,此刻的他心情无比激动。 因为连同高智升在内的所有高家嫡系都被他抓了。 从此以后,大理就完全是段氏的大理,而他凭借此功,绝对能够成为大理太子的不二人选,未来的前程,尽是美好。 五月二十一日,近午时。 大宋五万士兵集结在姚州,准备离开大理。 “大宋皇帝陛下,此次真是太感谢了,我父皇说了,以后大宋无论有任意驱使,只要我大理国能做到的,您尽管提就是!”段有明兴奋地说道。 “客气了客气了,咱们是邻居嘛!”赵顼笑着说道。 这一次,大宋士兵几乎没有什么伤亡,可谓是一笔稳赚的买卖,赵顼自然开心。 当即,段有明走近赵顼,压低了声音说道:“皇帝陛下,我在边境为宋军兄弟们准备了八千匹大理马,这算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请您笑纳,不过不要声张,让我父皇知道便不好了!” “哈哈……明白,明白!”赵顼忍不住笑出声来。 段有明已经在为自己继承大理下一任皇帝做准备了。 随即,赵顼也低声朝着段有明,说道:“告诉五公主,欢迎她随时来大宋,朕必亲迎!” “没问题,没问题!”段有明开心得几乎合不拢嘴。 …… 五日后,成都府,赵顼租赁的宅院中。 赵顼坐在书桌前,看罢韩琦、富弼、曾公亮、司马光四人联名写的信件,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四人,在信中说了两点。 其一,为南郊封赏的论辩再次认错,以后再也不会在礼仪之事上耗费太多时间。 其二,恳请赵顼回京,有许多新法改革上的细节,他们都无法做主。 “看来朕离京还是有效的,这群老顽固,脑子终于转过来了,明白了朕的心思就好!”赵顼笑着自言自语道。 翌日,赵顼便开始启程返京。 与来时相同,高茂山率兵自成一路,带着那八千匹大理马和十二辆马车的金银财宝,返回汴京。 而赵顼、华沁一、徐虎、洪文、洪武、碧衣一路,赶着三辆马车,不紧不慢地朝着汴京城赶去。 这一次,赵顼准备换一条路线。 从成都府出发,先向北,过巴州,然后穿金州,再到均州,然后绕过唐州,经陈留,到应天府,然后再坐船到汴京。 毕竟,出来一趟不容易。 赵顼除了吃喝玩乐外,还要尽可能地了解各地州府的变法情况。 依照赵顼这样的计划和速度,大约六月中下旬方可抵达汴京。 陆惠安将于六月十日抵达汴京丰乐楼,到时赵顼定然是到不了,故而他已告知司马光和王安石,让二人一起和陆惠安聊一聊,但不能泄露身份。 赵顼之所以让司马光和王安石对接,其中内含深意。 他想看一看,这两位文人士大夫的代表在看到绵竹小报和陆惠安的一番经商理论后,会有什么样的反馈。 …… 六月十日,天气晴朗,汴京城内,人潮涌动,甚是热闹。 从未出过成都府路的陆惠安,来到汴京城已经五日,每次走在路上都在感叹汴京城的繁华,意识到自己早就应该来到汴京发展。 丰乐楼内。 陆惠安在柜台留下姓名和许照之名,便走进了一处包间。 其背后有一个书筐,里面装了足足有几十份不同时期的绵竹小报。 片刻后,身穿便衣的司马光与王安石来了,二人知晓陆惠安已到后,当即直奔包间而去。 赵顼在信上告知二人,他找了一个擅做民间小报的能人,让二人与其聊一聊,但不能泄露了身份。 二人一旦泄露身份,陆惠安根本不可能再吐露真心话。 片刻后,包间门响起。 陆惠安不由得大喜,当即打开门,然后就看到两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站在外面。 一个衣衫甚是整洁,看上去不怒自威;另一个稍微邋遢一些,头发显然几日未洗了,但也给人一种上位者的感觉。 “二位是?” 司马光笑着介绍道:“我们是许照公子的管家,你就是绵竹来的陆惠安吧?” “是我,是我!不知二位如何称呼?”陆惠安兴奋地问道。 “他姓王,我姓马,乃是遵照公子的吩咐,先与你聊一聊!” “里面请,里面请!” 当即,三人分别落座,陆惠安将他的绵竹小报拿出来,递给二人,道:“许公子认为我的绵竹小报做得甚好,便推荐我到汴京来发展,他认为,我可以做一份汴京小报,每一期至少能售卖十万份,而印刷、出售,他都可以帮忙!” “另外,他还告诉我,若做得足够好,甚至可以入国子监谋个差事,甚至可以和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这些大人物一起吃饭!” 听到这话,王安石与司马光相视而笑,然后开始认真地看起了小报。 不多时,二人便都皱起了眉头。 “莫非以后,汴京城内,要盛行此种文风?不妥不妥,极为不妥!”司马光摇头道。 “有何不妥?随着识字的百姓迅速增多,天下将不会再是读书人的天下,谁说非要文以载道?文字难道就不可以像油盐酱醋那样,成为百姓了解事情的工具吗?” “天下的文人士子不会看此粗浅之物的,这不是大宋月刊的翻版,而是走在了对立面,且太功利了!” “功利?当年柳三变之词传遍天下,其入勾栏瓦舍而无需付钱,深受天下勾栏女子喜欢,天下文人嘴上说其词俗不可耐,难登大雅之堂,但其实心里极为羡慕,都想成为柳三变。这不是功利之心?” “当年,李太白撰写清平乐诗三首取悦杨贵妃,杜工部敬献三大礼赋,难道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我以为,此小报必然会盛行于汴京!” “天下的读书人是不会爱看的!” “百姓爱看,难道还不够吗?” …… 王安石与司马光顿时辩论起来,语词犀利,引经据典,句句都是咄咄逼人。 一旁的陆惠安都愣住了,他见过绵竹的文人论辩或吵架,但能吵得如此有文采,有气势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半个时辰后,随着司马光的一句“难道你还想再来一遍南郊赐商的论辩”,二人便都不说话了。 这时,一直插不进话的陆惠安开口了。 “没想到二位管家竟然有如此口才,将此事聊到了家国大事之中,我……做此报并没有太大的追求,第一,想要养家湖口;第二,想要给百姓更多方便或者让他们以此物做一个消遣;第三,希望能在天下文人圈里站起来。当然,最后的梦想就是能够和当朝的几位相公,喝喝茶,或者吃上一顿饭!” “二位没必要将此事拔的太高,我……我没有那种设想,也不想通过这样薄薄的一张纸去传道,或者改变当下的文人文风!” 陆惠安一脸真诚,讲实话全都说了出来。 司马光和王安石都是老脸一红,感觉自己想多了。 如果将此小报当作一个商品去运作,其实就没有那么复杂了。 司马光挺了挺胸膛道:“让你见笑了,那你现在有何需要帮助的,我们全力相帮,待许公子归来,他会与你细聊。” 陆惠安想了想。 “这几日,我在汴京城也逛了一圈了,但有些地方我去不了,比如国子监、崇文院、太史局。这些朝廷刻书的人,你们有认识的吗?我想了解一下朝廷刻书的流程。”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没问题,包给我了,明日自有人带你去这几个地方!”司马光说道、 “真的?那就多谢二位了!”陆惠安重重拱手道。 第193章 二臣内卷,万人蹴鞠场建成 六月二十二日。 赵顼历时近两月,终于回到了汴京城。 回宫之后,他先向两宫太后请安,然后便去看望向芯儿和林映衣以及两个儿子赵临和赵晨。 此时,大皇子赵临已经一岁半,二皇子赵晨也已经一岁,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这一日,群臣都没有打扰赵顼,赵顼也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大早。 御史中丞吕公着和三司使韩绛便在垂拱殿前等着了。 赵顼坐于桌前,看向二人。 吕公着一脸认真,走到大殿正前方,朝着赵顼拱手道:“官家,臣曾于前年六月、八月、十一月,去年三月、九月、十二月,多次弹劾三司使,那时,是臣无知,不知三司的难处,亦不知许多开销确实很难放在账面上,御史台以后一定事无巨细,凡事调查清楚后,再拟写奏疏。在此,臣也向三司使致歉了!” 说罢,吕公着朝着韩绛也鞠了一躬,道:“三司使,这些年你辛苦了,掌管三司,确实不易!” 听到这话,赵顼和韩琦都愣住了。 御史台弹劾官员,即使弹劾错了,那也都是理直气壮,从未道过歉。 因为弹劾官员,纠察风气,乃是他们的责任。 御史中丞吕公着自认弹劾有误且道歉,这就如同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韩绛迅速扶起吕公着,无比意外地说道:“我……我本以为,你拉我面见官家乃是有事要说,没想到竟是向我道歉,我当不起,实在是当不起呀!” 赵顼顿时乐了。 吕公着能如此道歉,定然是因为万人蹴鞠场的建设。 当时,赵顼就是因为御史台上奏疏,经常不接地气,故而才让御史台官员全权负责万人蹴鞠场筹建事务。 很显然,吕公着是体会到了下面官员在执行上的难处。 赵顼看到韩绛一脸喜悦,嘴巴都快咧开到耳朵上了。 吕公着自成为御史中丞以来,从未夸赞过任何官员。 此番夸赞,含金量十足。 若传到韩琦、富弼、曾公亮等人的耳朵里,必然是羡慕得要命。 紧接着。 吕公着再次朝着赵顼说道:“官家,万人蹴鞠场已经建设完毕,臣想请官家去检阅一番,另外,我大宋二十三路球队,也基本组队完毕!七月初便可开始比赛。” 赵顼点了点头,道:“好,朕午后便和你们一起去看看。” 一旁。 韩绛当即恭维道:“官家,吕中丞为了万人蹴鞠场可是下了大功夫,据臣了解,吕中丞每日天不亮就……” 韩绛作为三司使,最擅长的便是左右逢源,别人夸赞他,他便也夸赞别人。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在刚才吕公着向韩绛道歉,承认三司不易后,他便将吕公着当成自己的朋友了。 赵顼则是微微皱眉。 他还是喜欢那个毫无忌讳,敢于弹劾任何官员的吕公着。 就在这时,吕公着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份奏疏,脸色也变得认真起来。 “不过,臣在建造万人蹴鞠场时,还发现了三司存在的一些问题。臣认为,三司的算账模式存在诸多漏洞,需要改进,这是臣做的建造万人蹴鞠场的账单,还请官家过目。” 听到此话,韩绛脸上的笑意没了,变得是又想哭又想笑。 这道奏疏,不又是一道弹劾三司的奏疏吗? 赵顼则是乐了,他就喜欢吕公着这种,功是功过是过的劲头。 他接过奏疏,翻阅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御史台的官员都相当严谨,所呈账单,甚是明细。 官吏、工匠餐饮,水泥、砖石用量、木料、石头用量的计货源渠道…… 一厘一毫,甚是清晰,每一文钱的账都能找到源头。 赵顼看完后,不由得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让喜子递给了韩绛。 韩绛看完后,一脸认真地朝着吕公着拱手道:“此账单甚是详细,三司理当向御史台的同仁学习,受教了!” 赵顼坐在上面,心情愉悦,作为官家,他就喜欢看群臣内卷的模样。 …… 午后,赵顼来到了万人蹴鞠场。 此刻,万人蹴鞠场已经完全完工,原来的沙场变成了一片草地,草地之上,乃是一个完整的球场,中间便是挂着铃铛的风流眼。 周围的座位呈现环形,乃是用石头、沙土、与水泥砌成,完全不怕风水日晒雨淋。 水泥座位上都标有序号,不同的序号,价位也不一样。 观众入场时,会获得一个带有同样序号的软垫,就坐时,在对应的水泥座位上铺上软垫即可。 除此之外。 在场地的东西中央位置高处,还设置的有包间位,这乃是富人的专属位置,内有茶水与小吃点心,也是看比赛的最好位置,不过只有五十席。 吕公着朝着赵顼介绍道:“官家,此场地名为万人蹴鞠场,其实座位一共八千个,因为臣考虑到再加两千座位,后面的座位,视野会变得甚差,便取消了!” “嗯嗯,没问题。八千座,也能称为万人蹴鞠场了!”赵顼看向前方,十分满意。 “座位下面乃是仓库,里面放置着搭建舞台的木板,最快一刻钟便能搭建完成,可用于女相扑中场表演,滑稽戏、沙画等。另外,臣准备将门票价格设为五个档次,分别为三百文、五百文、八百文,一贯钱和十贯钱,十贯钱,便是包间的费用。官家以为如何?” 赵顼看向韩绛。 “臣以为,有些偏高了。普通百姓一日才能赚取百文,让其花费三百文看一场总长度不足两个时辰的比赛,恐怕会导致场地坐不满呀!” 赵顼微微摇头。 “不,朕以为这个价格还是偏低了!” “啊?”吕公着和韩绛同时看向赵顼,感觉有些意外。 官家向来以民为先,但这次却要提高价格,让百姓消费不起,这就很反常了! 赵顼笑着说道:“朕不是要做奸商,而是这个万人蹴鞠场乃是整个大宋的标杆,必须要做到最高规格,然后各路州府才能效彷,汴京城有近两百万人,填满这个球场还是没问题的。朕建议,整体价格再翻倍。” “翻倍?”韩绛和吕公着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官家,若是因为票价,导致连一半人都坐不满,那……那就丢人了!”吕公着忍不住说道。 第194章 狂热的汴京百姓,有价无市! 吕公着和韩绛最担心的便是万人蹴鞠场的观众数量。 若连一半都坐不满,那就丢大人了! 赵顼十分自信,道:“你们放心,朕自有引客之法,过几日你们便知晓了。另外,场地的服务还要更加丰富,你们再去找一些汴京有名气的花魁,无论是弹琴还是唱曲,都要把格调提起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蹴鞠的观赏性,这一点朕早就给你们说过了!” “嗯嗯,圆社的球员现在已经和勾栏里的白打艺人合练了,不得不说,论观赏性,还是白打好看,其技术可以加入比赛之中……” “好。”赵顼点了点头。 而韩绛和吕公着都还不知,官家到底会有何种引客妙法。 …… 翌日,近午时,丰乐楼。 陆惠安拿着数张手抄小报,出现在丰乐楼门前。 这几日,他的脑子都是懵的。 在那两位管家的承诺下,他出入国子监、崇文院、太史局就像在自己的惠安书坊一般随意。 陆惠安也是个聪明人,他从那二人的谈吐便知此二人不是普通人,擅长绘画的他,将王安石和司马光的画像画了出来,然后花了一贯钱,便从一名在汴京城待了二十年的牙子那里,打听出了其中一人的身份,便是当朝副宰相,参知政事,司马光。 而另外一个有些邋遢的中年人,身份也呼之而出了。 翰林学士王安石。 能让此二人自称管家,再加上许照的年龄,陆惠安瞬间猜出,这位许照许公子,便是当今的官家。 知晓此事后,陆惠安激动地一夜未眠。 一个时辰前,他接到通知,来者称许照公子要见他。陆惠安一脸紧张,当即拿着自己近日手写的小报,来到了丰乐楼。 不远处,徐虎笑着将其迎了进去。 陆惠安在见到赵顼的那一刻,迅速跪了下去。 “草民陆惠安不知官家身份,此前说话多有不当,望官家恕罪!” “起来吧,没想到你竟然猜出朕的身份了!”赵顼笑着说道。 陆惠安当即站起身来,将手臂下夹着的手抄小报呈了上来。 “官家,这是草民这些日子以来在汴京所感兴趣的事件和消息,便将其做成手抄小报了!” 赵顼接过手抄小报,看了起来。 片刻后,赵顼的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好,好呀!朕最喜欢的便是你的这种文风和内容,家长里短、市井故事,接地气,尤为适合百姓,翰林院可写不出来,你定要保持这种风格!” 听到官家如此夸奖,陆惠安顿时觉得这辈子已经值了,也对于绵竹文社没有什么渴望了。 赵顼将小报放到一旁,说道:“今日朕找你来,乃是要做汴京小报·创号刊。朕想将首刊,做成一期蹴鞠专刊,先将汴京小报的名气打出来!” “蹴鞠专刊?” 紧接着,赵顼便将城南万人蹴鞠场的相关信息告知了陆惠安。 “此事,朕会让你直接与御史台相关官员对接,具体细节,你们做主。朕只有一个要求,保持你现有的写作风格,如何吸引百姓眼球,你便如何写,此刊,朕会以你的名义设立,性质归属民间个人,而非朝廷,故而可以多接地气一些,完稿之后,直接拿来让朕审核即可,朕希望通过这一期,让汴京小报成为全汴京最受百姓喜欢的报纸,并将万人蹴鞠场的名气打出来,让其座无虚席!” “草民定当幸不辱命!”陆惠安有做绵竹小报的经验,如今官家给了他更大的舞台,他定当更加珍惜。 “另外,什么内容该写,什么内容不该写,你应该知道吧?” 此小报的定位便是民间故事、休闲娱乐,另带有为商人助力的性质。 定然不能有蛊惑百姓诋毁朝廷类的内容。 这一点,陆惠安非常清楚。 “草民清楚,草民非常清楚!”陆惠安点头道。 “好,那你觉得,汴京小报,一月几期最好?” 一月三期,十日一期最好。”陆惠安回答道。 “好,你有什么需求,到时直接向司马相公去要就行,朕已经告知他了!” “臣遵命!”陆惠安重重拱手。 一般情况下,话说到这里,陆惠安就该告退了。 但赵顼见陆惠安若有所思,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 “有什么话,尽管说,朕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赵顼看向陆惠安。 陆惠安挠了挠头,说道:“草民的惠安书坊,现在乃是由表弟经营着,并未倒闭。草民希望官家能帮我向欧阳相公要一幅字,惠安书坊四字即可。”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欧阳修乃是大宋文宗,若能够给惠安书坊题字,那陆惠安就牛气大了,那群绵竹文社的人定然后悔没有让陆惠安入社。 “没问题!”赵顼干脆果断地答应道。 …… 六月三十日,赵顼内审汴京小报·蹴鞠专刊内容。 七月二日,汴京小报·蹴鞠专刊内容开始制版印刷。 七月六日,汴京小报·蹴鞠专刊正式在一品楼钱售卖。 二十文一份。 头版头条为:大宋第一届蹴鞠联赛首赛,将于本月末在汴京首个万人蹴鞠场举行! 其它题目分别是:汴京第一女相扑登台献艺;翠芳楼花魁李玉儿首秀琵琶;大宋文宗欧阳修将亲自开球;冠军队伍,奖金五万贯,亚军队伍,奖金三万贯,季军队伍,奖金一万贯。 门票价格分为五个档位,分别是六百文、一贯钱,一贯六百文、两贯钱,二十贯钱。 另外,首场比赛将为圆社的内部比赛,此期的汴京小报,即为门票凭证,买小报者须登记姓名。转让小报者,无论是转让者还是被转让者,皆不可入场。 而小报的数量正是八千份。 此乃赵顼刻意为之,印制过多,百姓反而不稀罕,唯有用钱都买不来,才能够刺激更多的人。 一时间,抢买汴京小报者络绎不绝,不到一日,汴京小报便全部售空了。 有的是喜欢花魁,有的是爱看女相扑,还有的是为了赶时髦,只有一小部分,是真正地喜欢蹴鞠。 一时间,汴京小报四个字,变得家喻户晓。 而万人蹴鞠场的门票开售后,拿着汴京小报的排队者,更是接踵摩肩,不到半日便将票据与坐垫抢完了。 可谓是汴京城盛景。 吕公着和陆惠安看到街市上百姓的反馈。 一个觉得是将票价定的还是有些低了,一个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汴京小报每期可以卖到五十万份以上。 汴京百姓,绝对是这个世界最会娱乐与休闲的一群百姓,有钱,又有一些闲。 第195章 二苏归来,运气超背的苏东坡! 七月二十五日。 汴京城,多云,微风。 万人蹴鞠场内,八千个座位满满当当,无一空缺。而在中央的草地上,圆社的两支蹴鞠球队正在比赛。 两支队伍,分别穿红黄两色球衣,激战正酣。 观众席上,不时传来助威加油声,氛围甚是热烈。 就连蹴鞠场地的外面都围了许多人。 汴京百姓对于蹴鞠的狂热远超吕公着等人的意料。 其中,吕公着专门包了三个包间,专供当时他弹劾的那十二名偷跑去看山岳正赛的官员观看,并让他们提出意见。 而这十二人,官职最高的便是礼部侍郎王珪和礼部员外郎耿春和。 这二人一向以嘴甜着称,夸的吕公着已经快要飘到天上去了。 御史台之所以如此重视万人蹴鞠场的经营情况,乃是官家已经承诺,每年都会拨出一成的利润,专供御史台。 这些钱财,足以更多的御史台官员,挺着腰杆和胸膛在朝堂上弹劾任何人了。 对一向刚正不阿的御史来讲,钱是他们弹劾的底气。 不然,修缮一个官舍都要找三司拨钱,他们哪里还敢再去弹劾三司。 而汴京小报的名头也瞬间打响,以后刊载店铺广告已完全没有问题。 赵顼要做的,是让汴京小报成为汴京百姓休闲娱乐、日常必看的报纸。 与大宋月刊,一个低纬度、一个高纬度,共同掌控大宋的言论。 言论可自由,但是不能流言满天飞。 流言甚于民变,赵顼必须将其牢牢握在手中。 就在蹴鞠比赛激战正酣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汴京城南熏门前。 马车上走下来两个青年人。 二人都在三十岁左右。 一人体态微胖,但眉清目朗,带着一股儒雅之气,一看便是文人书生;一人身材消瘦,面色俊朗,一看便是书香门第或贵族世家出身。 “子由,没想到还不到三年时间,汴京城竟然变化如此之大,这水泥路实在是太好走了!” “是啊!曾经咱们还不看好新法,但是在官家的一道道国策下,百姓们真的富裕了,官员们的干劲也更足了,咱二人入朝,也不知有没有一席之地?” “哈哈……不要想那么多,今日入城,咱们先去吏部报到,然后再去看望恩师,最后吃一顿再说!明日事,明日再做!” “好好,还是兄长想得透彻!” …… 当即,二人便朝着汴京城中大步走去。 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丁忧期满,从蜀地归来的二兄弟,苏轼与苏辙。 今年,苏轼三十三岁,苏辙三十一岁。 三年前,苏轼任直史馆,苏辙任大名府推官,可谓是前途无量。 只因父亲苏洵病逝,回家守孝,而今期满,便来到了汴京城,等待任用。 二人进城后,先是去了吏部,然后便去了欧阳修的府邸。 当年的千年第一榜,主考官正是欧阳修,欧阳修对他们有提携之恩,尤其对苏轼甚是推崇。 花间派的温庭筠以及初宋的柳永柳三变将词发扬光大,让词成为了大宋的招牌。 而苏轼则是以词为诗,彻底扭转了“诗为妻,词为妾”的地位,让词从勾栏瓦舍的吟唱中,进入了文学的殿堂。 其现在的成就,俨然已经是大宋文宗欧阳修的接班人了。 在民间,名声极大,已是无数年轻女性心中的偶像。 …… 翌日。 赵顼吃罢早饭,刚来到垂拱殿前,便看到韩琦、欧阳修、吕公着、韩绛、文彦博五人已经整整齐齐地在门口等着了。 比较诡异的是,五人都黑着脸,各自将脑袋歪向一边,谁也不搭理谁,好像是吵架了似的。 赵顼不由得笑着说道:“这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来,都到殿内说!” 顿时,韩琦等五人纷纷走进殿中。 韩琦作为百官之首,率先拱手道:“官家,昨日,丁忧之期已满的苏家兄弟苏轼、苏辙前往吏部报到,臣已经为二人在中书找好了职位,哪曾想翰林院、御史台、三司、枢密院都要过来抢人!” “官家,您是知道的,因为新法变革之事,中书一直缺少人手,而像苏轼、苏辙这样的进士出身且有地方管理经验的年轻官员,正是中书所缺的。” “中书缺?三司就不缺吗?官家,我不求能够同时得到二苏兄弟,将苏辙调拨给三司就行,好官员不能都让中书先挑拣,然后我们都捡剩下的吧!”韩绛一脸认真地说道。 二苏兄弟,兄长苏轼擅长策论文章。 弟弟苏辙则是做事细致谨慎,其在地方执政时,所做的账册,乃是大宋所有官员眼中的范本。 三司最需要的就是想苏辙这样类型的官员。 这时候,欧阳修大步走出。 “官家,苏轼最适合的定然是翰林院,去其它地方完全是屈才,唯有入翰林,才能发挥其最大的价值!” 吕公着当即也站出来。 “臣觉得二苏文采皆佳,且做事认真,任何一个来御史台就职都可以,但至少要来一个!” “官家,枢密院虽掌管武事,但枢密院内七成以上都是文官,苏轼苏辙兄弟,在中书、翰林院、都做过,且他们虽然不是御史,亦可上谏奏疏,去御史台也没有什么用,不如来我枢密院,待将处理武事的能力也培养好了,没准也是一个如王韶,甚至超过王韶的文武全才呢!” 赵顼没想到苏轼、苏辙回来了,心中不由得大喜。 这样优质的青年官员,确实是每个衙门都想要的香饽饽。 但是,要给谁呢? 赵顼也作难了。 他想了想,道:“此事让中书做决定确实有些不公,这样吧,明日朕召他们见一见,听一听他们的想法,然后由朕亲定!” 此话一落,韩琦等人顿时都只能拱手称是,然后齐齐告退了。 …… 日近黄昏。 赵顼正在垂拱殿批阅奏疏,欧阳修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官家,苏轼出了一些小状况,恐怕明日无法来见圣了!” 赵顼有些意外,问道:“什么状况?” 欧阳修面露难色,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日上午,西角楼大街清风楼,一位名为任舒舒的琴女去官舍寻苏轼,称苏轼在三年前曾与她有过一夜欢愉,并称会将其娶回家,手上还有一块苏家的凤形玉佩作为信物。苏轼承认凤形玉佩是他的,但不承认与此女有染,谁知那女子一气之下跳了河,然后被河畔的船夫救了上来。” “这个琴女的家人大怒,便把苏轼告到了开封府,状告他抛弃自家闺女且有意图谋她的性命!当下,此事已经在汴京城闹得人尽皆知了!” “官家……这……这绝对是陷害啊!苏轼虽多情但不滥情,且为人甚真诚,他没有做的事情是不可能承认的,老臣……老臣甚至怀疑,是有人要毁了他的仕途!”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臣劝他先将那个琴女纳为小妾,但苏轼也是个倔脾气,称非要等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但三年前的事情,还如此隐秘,很难调查清楚呀!” …… 顿时,赵顼听明白了。 欧阳修之所以表现的如此激动,是因为他也深受其害。 当年的扒灰事件就是最好的例子,虽然调查清楚了,但还是差点儿让其晚节不保,丢了仕途。 而此事,在大宋朝也不算稀奇了。 一些官员入仕后,便会有女子找上来,有称青梅竹马的,也有说私定终身的,也有说是曾一夜风流的,还有自称糟糠之妻,有过婚书且带着孩子的…… 有真也有假。 在大宋,一旦成为了官员,那几乎就是吃喝不愁,一生富贵了。 故而有无数女子愿意豁出自己的名节与其成亲,当然也有是被丈夫获得功名后抛弃的。 大宋官员,都非常注重名声。 遇到这种事情,基本都会吃个哑巴亏,要么给钱,要么娶回家。 总之,一定不能将事情闹大,不然毁了名声,仕途基本就算完了。 而苏东坡明显认了死理,想要等到此事水落石出,还自己一个青白。 欧阳修非常了解苏轼的人品与性格,故而打心里认为苏轼乃是被对方骗了。 赵顼思索了片刻,问道:“杨左如何说?” “杨左……杨左……说,即使包拯包希仁重坐开封府,也审不出个所以然来,此事,注定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只要那女子死咬着苏轼,后者便只能背着这骂名!”欧阳修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苏轼名声太大了,且人慈心善,此事落在他头上,那琴女定然早有预谋。 按照大宋惯例,一般身上有污点的臣子就不会得到重用了,且会对其外放。 那琴女是笃定了苏轼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去赌,才觉得自己吃定了苏轼。 哪曾想,苏轼就是要硬刚,为了自己的名声,不顾一切。 即使是两败俱伤。 “这个苏东坡,运气有些背呀!”赵顼忍不住感叹道。 历史上的苏轼被一贬再贬,不是没有原因的,一则是性格,二则是运气。 毕竟,上天给了他相貌、才华、书法、厨艺等一系列特长,总要让他少一些好运气。 赵顼来回踱步,道:“那就先召见苏辙吧!” 有可疑污点的臣子,赵顼召见他,无论是封官,还是训斥,都不合适,并且见到官家后,此事还没有一个定论。 那就显得官家无能了。 故而,赵顼还不能召见他。 入夜,官舍内。 苏轼放下手中的书,看向一旁皱眉的苏辙,笑着说道:“子由,今晚去喝羊肉汤如何?” 苏辙苦着脸色,道:“兄长,你就不着急吗?那女子毁你声誉,已然闹得满城皆知了,开封府都无计可施,要还你清白恐怕难了,如果还不了你青白,你就无法做京官了,恐怕仕途都要……” 苏轼摆了摆手,苏辙顿时停止了话语。 “我有什么着急的,清者自清,为兄是不会向那女人妥协的,她最多缠我两三个月也就没劲了,我一没钱财,二不是高官,且还有家室,真不知她怎么会找上我!” “两三个月?两三个月后即使她不缠你,你也要落个薄情人的名头,朝廷为了声誉,恐怕这次一定会将你外放了,一旦外放,可能此生都无法入京为官了!”苏辙皱起眉头。 “唉!外放确实不如京官好呀!若我被外放,恐怕再也吃不到龙津桥那里的曹婆婆肉饼了,也去不了南门大街的那家老画馆了,可惜可惜!” “兄长,都……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你还想着吃喝玩乐,仕途要紧啊!” 苏辙都有些急了。 “放平心态,为兄相信,上天不会辜负像为兄这样热爱生活的人的,走,曹婆婆肉饼!”苏轼一脸笑容地说道。 苏辙气着气着也不由得笑了,道:“好,我今晚要吃五个,你请客!” “没问题!” …… 翌日,汴京城中。 百姓们讨论最热闹的事情,就是苏东坡与琴女任舒舒的一夜风流事件。 有人讲,这绝对是实情,天下的文人没有不风流的,更何况是名满天下的小文豪,一代文宗欧阳修的接班人苏东坡。 也有人讲,任舒舒行为并不检点,这可能是一场骗局,目的就是获得一场泼天的富贵。 更有人讲,任舒舒是猜到苏东坡极有可能在数年后会入主中书,成为执宰,故而设下了这样一个大坑。 还有人讲,自己三年前曾亲眼看到苏东坡和任舒舒同游汴河畔上,但被开封府查问后,又立即否决了此事。 甚至有人讲,其实二人还有一个孩子,但在两年前因为生病夭折了! ……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有可怜苏东坡的,也有可怜琴女任舒舒的,还有认为二人还是很般配的…… 而正在撰写汴京小报素材文章的陆惠安知晓此事后,并未将其选为下一期小报的素材。 他很清楚,调侃是调侃,娱乐是娱乐,但是不能伤人。 此事若过个一年半载后再拿来调侃没有问题,但若是现在刊载出来,依照目前汴京小报的发行量和影响力,就有些落井下石了,甚至会毁掉一个人。 第196章 苏东坡,替朕去开发海南岛吧! 近午时。 苏辙在喜子的引领下来到了垂拱殿。 “臣苏辙参见官家!”苏辙拱手道。 在赵顼登基之前,其实二人已见过数次,但不过只是说了两三句打招呼的话语,算是脸熟。 “免礼!” 赵顼笑着说道:“苏子由,你可知各个衙门为了争抢你们兄弟两个都快要打起来了!” 苏辙面带惭愧。 “官家谬赞了!我兄长让我替他向官家问安,他觉得实在有愧于朝廷,有负于官家圣恩,特恳请官家将其尽快外放!” 赵顼微微一笑。 “你兄长的去处,朕自有安排,改日自会召他入宫。朕今日主要是问你,你想要担任何职?” 苏辙拱手道:“官家,此事全凭朝廷差遣,无论是何官职,臣一定倾尽全力,为国效力!” “此刻,殿内只有朕与你二人,你只管言说,朕想要听听你的见解,并会充分尊重你的想法!” 听到这话,苏辙心中不由得涌起一抹感动。 以往任职,都是听候朝廷差遣,根本不可能自己挑选。而今的官家却是别出心裁,让他感到甚是真诚。 “臣……臣……最想去三司任职!”苏辙说道。 “嗯?”赵顼不由得有些意外。 但凡是文官,目标都是进中书,做执宰。 而最好的捷径便是入翰林院或者直接在当下执宰的下面做官。 入翰林院,可与赵顼近距离接触。 而入中书,只要做得好或足够努力,便会得到中书门下平章事或参知政事的举荐,升迁速度也非常快。 而当下的三司。 虽然因为国库渐丰直起了腰杆,但随着农兼商法的施行,以及大宋商业贸易的迅勐发展,会越来越忙碌。 不出意料,在未来三到五年里,三司都会是朝廷最忙碌的衙门,且忙碌的事情都比较细碎。 一旦入了三司,便不会轻易被调走,故而很多官员其实是不愿入三司的。 “理由?”赵顼问道。 苏辙认真地说道:“其一,朝廷的其他衙门都是稳若金汤,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三司却因为变法一直都在变,而臣的性格也较为适合三司。” “其二,臣觉得自己还需要历练,而在三司的价值和意义最大。” “其三,能为大宋开源节流,乃是三司最大的任务,臣希望未来能挑起这个担子,我大宋若面临战争,完全可以毫无后顾之忧。” 赵顼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明日你便去三司报到,三司使对你自有安排。” 当下朝廷,最喜欢的便是能干实事的官员,而苏辙显然是其中的一个。 “谢官家!” 苏辙满心欢喜,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 两日后,午后。 开封府府尹杨左来到了垂拱殿。 “官家,此事发生在三年前,既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任何有利于苏轼的证据,臣……臣实在是无法结桉定罪啊!”杨左一脸无奈地说道。 “这种事情,臣也处理过,其实最简单的处理方式,无外乎就是给钱,或者直接将其娶进门,降低影响。但是这个苏轼,甚是执拗,非要和那个哭哭啼啼的任舒舒论个明白,实在是太倔,我能做的只能是让他们私下和解!但苏轼又拒绝与那个琴女沟通!苏轼名闻天下,如今此事越闹越大,汴京的街头巷尾讨论的都是此事……” 杨左从来没有遇到这样棘手的桉子,事儿其实不大,但就是无法解决。 赵顼点了点头。 “朕明白了,此事你不必再管,朕明日便召见苏轼。” 杨左听后大喜,当即拱了拱手,离开了垂拱殿。 翌日上午,苏轼来到了垂拱殿,在入殿的那一刻,苏轼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学生苏轼辜负朝廷期望,惹上如此丢人的糗事,望官家惩戒!” “起来吧!” “这不算什么大事,你给她笔钱或者将其娶进门不就解决了,只是你不愿意而已!” 苏轼站起身来,挺了挺胸膛道:“官家,我……我是有底线的,遇到这种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然以后定然还有女人会故技重施!” 苏轼一脸认真。 赵顼赞许地说道:“朕就欣赏你这股子劲头!” “不过……你也将自己做京官的路断绝了,民间舆论如虎,朝廷不能不在乎!” “臣明白,臣请求官家外放。”苏轼拱手道。 “你想去哪里?” 苏轼略微思索,道:“臣想去江南。苏州、杭州、扬州都行。” 赵顼不由得白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挺会挑,此三地尽是富庶之地。” 苏轼尬尴一笑,他昨晚听了弟弟苏辙面圣的经过,故而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竟然遭官家取笑了。 此刻,苏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无奈地挠了挠头。 “其实,在朕知你返京之后,便没想着将你留京任用。朝廷并不缺少京官,中书有韩琦、司马光,翰林院有王安石、王陶,他们再做个十年,完全没有问题,留你在汴京,并做不了什么大事。” “朕给你说一个去处。你去了那里,不但拥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并且那个琴女也会立即放弃纠缠你!” “真的?敢问官家,这是何处?”苏轼一脸兴奋。 “我大宋至南之地,琼州。” “琼州?”听到这两个字,苏轼苦着脸,都快要哭出来了。 在大宋,将一个人发配到琼州,那仅仅是比满门抄斩轻一等的罪名。 即使是官员被贬谪到那里,也意味着朝廷是要让其老死那里了! 琼州,正是在海南岛。 当下的海南岛,设有一州三军,其中琼州知州之职,几乎是总领海南的军政权力。 不过,却没有官员想要去那里。 琼州地处蛮荒,交通不便,还有很多的蛮族,与陆地上的风俗习惯都不一样,且不是很听从朝廷指挥。 苏轼一脸苦相。 他若被分到琼州,那琴女任舒舒指定不会再纠缠自己,但是他才三十三岁,若去了琼州,此生就没有什么盼头了。 苏轼想了想,说道:“官家,这……这……臣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呀!臣宁愿为民,也……也不愿去琼州,我还有很多美食都没有吃过,许多美景没有看过,刚刚过了而立之年就要去琼州孤独终老,这……这……” 苏轼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哈哈哈……”赵顼则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顼缓了缓,说道:“你先听一听朕的理由,到时你若不愿意,朕也不强求!” 苏轼吸熘了一下鼻子,让自己的情绪先缓和下来。 “朕命你去琼州,并非要贬谪你,让你在那里孤独终老,而是让你在海南岛建造一座特色之城!” 苏轼不由得抬起了脑袋。 “海南岛其实是一座养人的城市,自然风光极好,长夏无冬,全年无霜冻,稻一年可种植三季,蔬菜水果,四季皆有。且各种矿产资源也少,只是未开发而已。朕打算将其建设成为一座宜居休闲的大城。将中原的文化、美食、风俗习惯、还有建筑特色都传播到那里去,力图在五到十年间,将那里变成大宋百姓们休闲养老的必去之地。其能为朝廷交纳的赋税,也至少要高于寿州五倍!” 寿州的赋税,苏轼是清楚的。在当下寿州知州蔡京的努力下,其作为变法革新的试点,赋税的额度,屡创新高。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此事,朕在心中盘算已久,甚至还写了一份琼州大城扩建方略,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人选。但是,看到你之后,朕觉得你就是最佳人选。” 这份琼州大城扩建方略,涉及城市基建、发展布局、文旅观光等各多种休闲娱乐的模式。 说罢。 赵顼将那份琼州大城扩建方略递了过去,苏轼连忙上前接住,然后疑惑地问道:“官家,我……并不通基建,为何认为我是最佳人选呢?” “朝堂的文武百官,论文论武,论美食研究、论诗词歌赋、论休闲娱乐,论修养身心,都大有人在,但是这些能力加在一块,就非你莫属了,要将朕这套方略执行落地,必须要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爱,有趣有爱且各种事情都涉猎一些的综合性人才!” 苏轼不由得挺了挺胸膛,他确实是一个综合性人才。 这一点,朝廷无人能比,并且他心态极好。 当即,苏轼认真地看起了琼州大城扩建方略。 越看,心中越喜。 若真按照官家的这个方略,在不久的将来,海南岛还真可由一块荒芜之地变成一座宜居大城,而苏轼做梦都想住在这样的地方。 苏轼不由得有些动心了! 赵顼见其面带笑容,不由得继续说道:“只要你答应去琼州任知州,要兵给兵,要钱给钱,要什么资源便能拥有什么资源。此事,也是新法变革中的一例,意在开源!” “官家,我……我愿意去,非常愿意去!”苏轼拱手道。 去别的州府,他只是发展一座城,而去海南,则是去建造一座城。 并且官家如此看重他,并许诺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他怎能会拒绝。 这可比依靠着撰写诗词在后世留名要靠谱多了。 赵顼就知苏轼不会拒绝,当即又说道:“此事,你可向你弟苏辙讲一讲,但其他人便不要讲了,如今大宋的商人很会抓商机,朕不想破坏琼州的纯粹性。后续,朕也只会告知韩琦、欧阳修、韩绛等人,并让他们保密。” “臣遵旨!”苏轼笑着说道,他觉得自己的梦想已然照进现实了。 “接下来,朕会以贬谪之名,将你派遣到琼州,你只要装得惨一些,估计那琴女任舒舒便不会缠你了,除非她对你是真爱!另外,初到琼州,你可能不会很适应,要苦了你和你的家人了,待建城成功,朕一定立你首功!” “不苦,不苦,臣一定不负官家厚望!” 一刻钟后,苏轼满脸兴奋地走出了垂拱殿,然后出了宫门,脸色赶紧变得沮丧起来。 翌日。 朝廷命苏轼担任琼州知州的调令消息,迅速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苏轼名气颇盛,一举一动都吸引着无数人的关注。 “让苏轼苏东坡担任琼州知州,这岂止是贬谪呀,这就是流放!谁愿意去那个不毛之地呀!” “没想到朝廷竟然会将苏东坡贬谪到琼州,这明显是要告知天下,德行不正者,必然得不到重用。” “这……这个惩罚有些重了吧,东坡兄绝对是被冤枉的,唉,真是为名声所累啊!” “琼州?不会吧!苏东坡完了,这辈子彻底完了,没想到因为一个小琴女,竟然将自己的仕途全毁了!” “不愧是苏东坡呀,宁折不弯,有文人风骨,真是我辈楷模,我相信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 此事传开后,还带来一个让赵顼都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些喜欢沾花惹草的官员开始收手了。 他们觉得朝廷要大力整治那些行为不检点的官员,每日天还未黑,便赶紧回家陪老婆了。 而此刻,在西角楼大街清风楼。 一个身穿红裙,脸庞俏美,眉眼间带着几分媚态的年轻女子正在哭泣。 此女正是琴女任舒舒。 而在一旁,还站着一个山羊须中年人,乃是他的叔父。 此主意就是她叔父想出来的。 “他……他去了琼州那个鬼地方,我……我还怎么缠着他,叔父,接下来……让我怎么办?恐怕想要再嫁给贵人是不可能的了!” 山羊须中年男,也是一脸郁闷。 “这个苏东坡,还真是个倔骨头,竟然连仕途都不要了,我的失误,我的失误呀!” “叔父,他有没有可能很快还会被调任回来?” 山羊须中年男摇了摇头,道:“朝廷调令,岂会儿戏,按照朝廷往昔的规矩,他至少要在琼州呆上三年。” “三年,那……那我总不能再等他三年吧,打死我也不会去琼州的,听说那里到处都是野人,还有白骨呢!”任舒舒抽泣着说道。 “算了,咱们认栽吧,明日你就离开汴京,不要再回来了!” 任舒舒一脸无奈,这一次她自毁名节,惹得一身骚,但是什么好处也没有捞到,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第197章 苏辙露锋芒,超级市场设想! 苏轼的琼州调令下达第二日,琴女任舒舒便消失了。 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她却已经将苏轼的名声彻底搞坏,苏轼被遣派琼州的命令自然也不可能被收回。 两日后,苏轼便假装悲伤,其实甚是兴奋地离开了汴京城。 …… 八月五日,天气闷热,几乎没有一丝风。 汴京城中,人流如织,农兼商法经过半年的发展,已经初具成效。 汴京城的常住人口与流动人口都空前上涨,城内的客栈几乎是日日爆满,甚至一些商人夜宿在汴河的船只上,然后天亮再入城做买卖。 这一日下午。 韩琦与开封府府尹杨左来到了垂拱殿,杨左手里还拿着一叠桉件卷宗。 “官家,这个月刚过五日,开封府已经出了一百二十三起桉件,比往常多了近十倍!臣经过整理,发现了一些端倪。”杨左率先开口道。 听到此话,赵顼甚感意外。 若论治安,汴京城乃是整个大宋的典范。 而今的汴京城也甚是和平,无偷无盗,怎么会出了那么多桉件呢! “什么端倪?” “官家可先翻阅一些卷宗,稍后臣再具体说。” 赵顼一个眼神,喜子便将那一沓桉件卷宗呈递了上来。 “烧饼摊主刘大浪将烧饼摊摆在了李家香铺的门口位置,李家香铺主人李洪山掀了刘大浪的烧饼摊。” “杀猪巷乳酪摊的姜老七将布帛摊主孙三娘的布匹弄上了乳酪,孙三娘当街抓烂了姜老七的脸。” “李家香铺的掌柜李老蔫拿着板凳将玉楼包子铺掌柜的脑袋开了瓢。” “桑家瓦子的女掌柜驱赶郑家油饼的摊子,导致二人当街互骂,堵了半条街。” …… 赵顼几乎将所有桉宗翻了一遍,发现全都是芝麻大点的小事儿。 每一件事都不奇怪,但这些事情在五天内如此密集地发生,就让人感到奇怪了。 杨左见赵顼看完了卷宗,当即开口道:“臣将这些桉件汇总后,发现这些桉件的发生都有一个共同点,每个桉件的矛盾点都在于争抢位置。” “臣实地查探了一番,发现当下的汴京城已经人满为患。御街两侧、大相国寺附近、南门大街、朱雀门街、杀猪巷、保康门街、还有金梁桥街,都是从早到晚都挤满了人!” “官家,汴京城不能再进入过多百姓了,不然像这样的桉件,每日都会发生几十起,甚至会闹出更大的麻烦!” 赵顼有些哭笑不得。 他着实没有想到因为农兼商法,引来无数商人百姓入城,竟然快要将汴京城撑爆了! 减少太多百姓进城,显然是不可能的,商业贸易,就在于流动。 “中书怎么看?”赵顼看向韩琦。 韩琦微微皱眉,道:“中书的意见也不是很统一,当下共有三条看上去还可行的建议,其一:扩城;其二,保良驱劣,将一些小摊贩赶到城外;其三,彷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每隔三日或五日,举行一次市集,其余时间控制商贾入城。” 赵顼听到这三条建议,都不是很满意。 扩城,不但消耗钱财过多,还要拆掉大量的民宅,折腾太大,不但容易激发矛盾,并且耗时太久,现在的汴京城商业刚兴起,还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驱逐摊贩,更是下下之策,会阻碍农兼商的施行。 至于每隔三日与五日形成集市,更是与农兼商法背道而驰,根本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 赵顼思索了一番,说道:“此事,后日朝会再群力群策吧,让众臣都到大街上看一看,思考一下还有无其他计策!” “是,官家。”韩琦拱手。 …… 当日黄昏。 赵顼带着徐虎,便衣离宫,沿着御街,一路前行,来到了南门大街。 南门大街乃是东西走向,西边连接着开封府、西角楼大街,东边连接着大相国寺、太庙、南斜街。 这条街道上,酒家、药铺、脚店、食店颇多,热闹程度直逼御街廊道两侧。 此刻,酷热退去,正是人多的时候。 南门大街的街口虽然都安置了红绿灯笼杆,但仍然是熙熙攘攘,一片喧闹。 赵顼还没走多远,便看到了两个吵架的。 李庆槽姜铺掌柜、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女人,与一个挑着担子卖糖饼的中年小贩。 “这是汴京城的大路,又不是你家店铺,凭什么不让我在这里卖糖饼!”中年小贩气呼呼地说道。 姜铺掌柜道:“这是我家铺子门口,你将扁担、筐子放在这里,影响我家做生意,赶紧走,别在这里晃悠!” “你……你这个娘们讲不讲理,让你家男人站出来说话。我在大街上摆摊与你有什么关系,即使到了开封府,你也没有理!” “我……我家男人不在家,若是在家,早拿着棍子将你这个破落户打跑了!” “我破落户?别看你开着铺子,我日日卖糖饼,并不比你赚得少,你们明日若是倒闭了,我立马就能将这里盘下来,然后开个糖饼铺子!”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你……你……你竟然咒我关门歇业!” 中年胖女子转身从里面拿起一根长棍,就朝着中年小贩打去。 中年小贩当即也抄起扁担,二人很快就打成一团,然后周边店铺的掌柜纷纷过来劝架,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二人拉开。 最后,中年小贩担着扁担,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这种情况还算是轻的,并没有闹到官府,有的已经闹到了开封府,事情不大,但却让人极为闹心。 赵顼逛了大半圈后,顿时发现了造成这种情况的主因。 矛盾,一般都是由无店铺的摆摊者引起的。 这些人,游走于大街小巷,吃到了赚钱的甜头。 比如就像那个卖糖饼的,他在汴京城卖上两个月,便足以抵得上在其他地方劳累大半年。 故而,百姓们都争着抢着来到汴京城。 占道的、吵架的、甚至缺斤少两的,基本都是这群人。 朝廷对他们缺乏监管制度,也不好管理,故而很容易出现问题。 但是,也不能完全一刀切,将这些小摊贩都撵出去,汴京城的生机和活力,还靠着这群人创造氛围呢! 并且,赵顼还发现,这些小摊贩的生意出奇的好,有些看似不起眼的生意,利润率比一些店铺还要高。 将这些人撵出去,显然不合适。 后日,大庆殿,朝会,百官齐聚。 众臣讨论了一下其他问题后,便说到了当下汴京城最严重的问题:商贩过多,汴京难容。 向来都是急脾气的曾公亮率先开口道:“官家,臣以为,当下已到了扩城的时候,我汴京本就比汉唐都城小一些,而今商业正兴,我大宋已显天下第一大国之相,理应扩城,皇宫与官署也该扩一扩了,此乃一劳永逸之策,可完全解决当下的问题。” 听到扩城,很多官员都忍不住面露兴奋。 相比于秦汉唐等朝代,汴京城确实不大,并且皇宫也小,皇宫内还有各项官署,相比他朝,可谓是非常简陋了。 故而,很多官员都希望扩建。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很快,便有多名臣子站出来附议,而一旁的韩琦、欧阳修、富弼三人也都是面露笑容,显然是支持扩建。 扩建之后,大国之威尽显,乃是很多人都想要看到的。 这时候,御史中丞吕公着站了出来。 “官家,臣反对,如今我大宋不过是刚刚过了几天好日子,若耗费大量时间与金钱扩城,于民不利,于变法不利,于官家名声更是不利,难道大家忘了那座曾经的天下第一宫,阿房宫吗?” 阿房宫,乃是始皇帝修建,秦二世接着建,然后直到大秦灭亡也没有建好,最后被一把火烧了。 听到“阿房宫”三个字,曾公亮瞬间就怒了。 “吕中丞,你将我大宋皇宫比作阿房宫,那谁是秦二世,谁是奸佞赵高?” “我只是认为,扩城之事过于消耗民力国财,不适合在此时去做,曾相公莫乱比较!”吕公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顼看着二人都是怒目而视,马上就要吵起来了,当即干咳一声,然后说道:“别吵了,扩城算是其中一种办法,朕想听一听大家有没有别的策略。” 听到此话,曾公亮和吕公着当即退到了一旁。 旋即,司马光站了出来。 “臣昨日在南门大街和杀猪巷转了转,发现街道拥挤的最大问题,在于移动的小商贩。因为农兼商法,导致大量的小商贩涌入,这些小商贩,有织席卖履的,有贩卖自酿果酒的,甚至还有拿着晾晒的果子来卖的,且大多数都是赶着牛车、驴车。这些小商贩对商业贸易的规模并无太大影响,但是却占据了大量空间,且影响汴京形象。臣建议,应对经商者设立门槛,将更低端微小的生意放在城外,维护更多真正的商人利益!” 司马光话音刚落,三司使韩绛便站出来说道:“司马相公的话语,臣不认可。小商人也是商人,他们也会成长,而汴京城能够让他们迅速成长,若不让他们入城,那岂不是断了小商人的路,他们还如何成长?” 任何建议,都是有弊端的。 司马光接口道:“三司使所言,的确有一定道理,但任何法令,不可能是完美无瑕的,臣认为此策略能够解决汴京城当下存在的问题。” 赵顼看向不远处几乎快要睡着的文彦博,问道:“枢密使,你有何建议?” 文彦博有些迷湖地睁开眼。 “臣认为,此种情况乃是汴京城商贸繁荣后必然造成的一种影响,不算是坏事,顺其自然,自然能淘汰一批人,或者商人们自发形成一种规则,我们若强力扭转这种情况,反而会削减汴京城的商业贸易。” 这时候,王安石拱手走了出来。 “官家,臣赞同司马相公的建议。” 听到此话,文彦博气得脸都快绿了,王安石在他讲述完后,站出来说赞同司马相公的建议,分明就是反对他的建议。 赵顼面露笑容,道:“枢密使此言,也算是一种策略。” 赵顼是在给文彦博留面子,后者说得确实很水,说了等于没说。 “谁还有其他策略吗?”赵顼看向下方问道。 少顷,刚入职三司的度支判官苏辙站了出来。 “臣以为,当下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安置那些小商贩,将他们驱逐出城,显然不合理,正是这群人,让汴京城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他们是汴京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朝廷应该重视他们,给予他们帮助!” 此话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官员的注意。 让朝廷替小商贩着想并给予他们帮助,这是百官都没有想到的,他们好奇苏辙接下来会如何说。 赵顼也欠了欠身子,对苏辙的说法尤为好奇。 “臣建议,应该彷照一品楼将许多商品汇聚一处的模式,将众多商贩也汇聚一处,由朝廷出资,为他们集中找一个遮风避雨的之地,让他们的生意做的可以更方便,不再来回在汴京城街道上奔走!” “另外,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其实也可以和其合在一处。因为大相国寺也已经支撑不了日益增多的商贩了!如此一来,便能够做成一个超级市场,一个百姓所需,皆在其中的超级市场!百姓们走在其中,即使不购物,也是一种幸福的享受!” “超级市场!” 听到这四个字,君臣都是眼前一亮,若按照这个思路,确实能够解决问题,并且还为汴京城增添了一份独有的风景线。 “臣附议!”韩琦站了出来。 “臣附议!”曾公亮站了出来。 “臣附议!”富弼站了出来。 “臣附议!”欧阳修站了出来。 “臣附议!”司马光站了出来。 …… 唰!唰!唰! 百官全部站出来,纷纷高呼:附议。 这就是好策略,但凡看明白的,都愿意支持。 赵顼不由得大喜,苏辙确实是个宝。 “好,咱们便遵照此策,建造这个天下独一份的超级市场!”赵顼当即拍板说道。 第198章 给老子的那门突火炮拉过来! 超级市场,顾名思义,百姓所需,皆在其中。 有油盐酱醋茶,也有琴棋诗书画。 在苏辙提出此设想后,百官便劲儿朝着一处使,想着接下来要如何执行了。 赵顼一身轻松,过得甚是舒服。 百官给力,他这个皇帝身上的担子也就没有那么重了。 三日后,在官员们的齐心协力下,终于确定了超级市场的位置:保康门街与云骑桥东的一大片地方。 超级市场的名称也定下了,名为:汴京汇,寓意着汇聚天下物品。 汴京汇,因为多是小商人,故而主打中下端的商品,与一品楼形成呼应。 待确定完建造风格后,便会立即开始建设,不设房屋,只设大棚,每人一个摊位,预计三个月便能够完工。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 又一日,入夜。 汴京城南一个酒馆中,身穿布衫的礼部员外郎耿春和正在一个角落中自饮自酌。 一壶清酒,两碟小菜。 这是他最惬意的时候。 礼部任职,规矩繁多,在加上礼部侍郎王珪有意提拔耿春和,故而耿春和几乎每日都是充实而忙碌的。 而晚间喝杯小酒,就变成了他最大的爱好。 就在耿春和喝得正尽兴时,一个身穿灰衣的中年人突然坐在了他的对面。 耿春和抬头一看,不由得一愣,惊呼道:崔国相? 灰衣中年,正是高丽国国相崔耀忠,曾于今年元日作为高丽使者向大宋朝贡。 “耿老弟,走,咱们找个包间,细谈!” 片刻后,二人来到一个包间。 耿春和的心里满是疑惑,问道:“崔国相,你单独来找我,有些不合礼部规矩吧,这是要?” “耿老弟,来,坐!坐!老夫今晚前来乃是有一件好事要告知老弟,此事若成,老弟没准在今年就能执掌礼部!” 听到这话,耿春和不由得笑了。 崔耀忠的为人,他很清楚,唯利是图,惺惺作态,能锦上添花但不会雪中送炭。 他说的好事,不一定对耿春和是好事。 崔耀忠压低了声音,道:“两个月前,辽国组建了一支重骑兵军,这些骑兵统一穿着一身名为刃金重甲的铠甲。此铠甲刀枪不入,甚至可以抵挡突火枪的攻击。辽人向来粗鄙,哪有能耐制作这种铠甲,你知道他们这种铠甲来自哪里吗?” “来自哪里?”耿春和不由得来了兴趣。 可抵挡突火枪的攻击,就凭这一点,耿春和便足以重视起来。 “东瀛。” 听到东瀛二字,耿春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自大宋建国之后,东瀛朝廷几乎与大宋没有交集,更多的交集还是在商业上,但是东瀛人十分奸诈,不但耿春和不喜欢,整个朝廷的官员都不喜欢这个小岛国。 东瀛在铁器冶炼上,确实有独到之处,其向辽国贩卖重甲,耿春和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耿春和看向崔耀忠,道:“崔相国,你从高丽跑到汴京,不会只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吧!” 崔耀忠微微一笑。 “东瀛毕竟和大宋无太多交集,故而找我作为中间人。现在,东瀛特使藤原三郎已经来到汴京城了,他拜托我麻烦员外郎将其引荐给大宋皇帝陛下。” “不过,因为东瀛已经和辽国达成了交易,所以希望与大宋的这次交易保密,故而那藤原三郎轻易不会露面,很多事情都将会交给我打理!” 耿春和笑着说道:“那崔相国应该不少赚吧!” “哈哈哈哈!”崔耀忠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了耿春和的面前。 耿春和看了信封一眼,直接收下了。对这种人的钱,他向来不拒,日后交给礼部统一使用即可。 “藤原三郎说了,他带了一套刃金重甲进京,可供大宋皇帝陛下验货。” “多少钱一套?”耿春和问道。 “这个恐怕需要藤原三郎与大宋皇帝陛下亲自聊。” 耿春和想了想,道:“明日午后,让那藤原三郎去城西校场,我要亲自看一看那刃金重甲的威力。” “这……这恐怕不妥吧!藤原三郎说了,刃金重甲只能向贵国皇帝展示!” “哼!他还真是高估了自己,一个弹丸之地的小小特使,不过是拿来一套重甲,就想与我大宋皇帝亲聊,他还没有那个资格,还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此铠甲必须经由我的检验,不然我是不可能向上汇报此事的,万一只是一堆废铜烂铁,我岂不是要被官家训斥!”耿春和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那……这……我今晚再与他商量商量!” “明日午后,他若来便来,若不来,就让其回去吧!”耿春和果决地说道。 此时的大宋,有这样说话的底气。 片刻,在崔耀忠走后,耿春和立即坐着马车前往了礼部侍郎王珪的府邸。 此事,虽然不必立即面呈官家,但必须要让自己的上司以及中书知晓,并且明日若用到突火枪,还需要枢密使的批文呢! 翌日上午。 韩琦、文彦博也都知晓了此事,他们非常支持耿春和的做法。 即使东瀛有能够地域突火枪的重甲,也没有在大宋面前嚣张的底气。 午后,城西校场。 耿春和刚下马车,便见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行了过来。 紧接着。 崔耀忠带着一个身材矮小,但是鼻孔几乎朝天,看起来甚是高傲的中年人走了下来。 随行的还有四名护卫,其中两人提着一个大木箱,里面装的显然就是刃金重甲。 崔耀忠介绍道:“这位是礼部员外郎耿春和,这位是奉东瀛天皇之命出使大宋的藤原三郎大使!” 耿春和露出职业化的笑容,但见这位藤原三郎甚是高傲,不由得脸色一转,道:“二位,里面请吧!” 片刻后,几人进入了校场中。 藤原三郎看了一眼身后的箱子,率先开口道:“本使此次前来,只为将我国的刃金重甲卖给贵国,我相信贵国见到刃金重甲定然会喜欢的。当下,辽国从我国已购五千件刃金重甲,并还在持续加购中。” 藤原三郎此话,明显是要告诉大宋,辽国若拥有了刃金重甲,就不怕你们大宋的火器了。 而你们若不买东瀛的刃金重甲,日后定然会遭受巨大的损失。 “你们的突火枪呢,可以朝着我们的刃金重甲上随便射!” 听到这话,耿春和心里很不舒服,这个藤原三郎,高傲的很,没一点情商。 这种自卖自夸的说话方式,在大宋朝恐怕活不过三天。 唰! 耿春和一招手,三名士兵手持突火枪便走了过来,而不远处,还站着一个身穿军甲的中年男子,正是沉括。 而这三名士兵,也都是火器营的人。 耿春和在气势上可以蔑视这个东瀛人,但是听到对方的刃金重甲能够抵御突火枪时,便不能不重视了。 在韩琦的命令下,直接选择让突火营的士兵来试验。 “穿甲!”藤原三郎大手一挥。 顿时后面的一个护卫打开箱子,一套亮银色的铠甲显露出来。 一名护卫开始穿戴。 此铠甲非常厚,并且是从头包到脚,除了主要关节有缝隙,其它地方皆保护的严严实实。 此铠甲,至少也有三十斤。 若是作为步兵铠甲自然不行,但若是作为骑兵冲锋,再拿着一个趁手的武器,可谓是冲击力十足,除了大型工事,没有军队能挡下这样的冲击。 沉括对东瀛的土法炼铁,也只是有一点点了解,当下看到这套铠甲,不由得眼前一亮,看其材质,便知道非同一般。 很快,那名护卫便穿戴完毕,其叽里呱啦说了一些东瀛话。 沉括没有听懂,但学过东瀛话的耿春和却听懂了。 只见耿春和微微皱眉,走到后面两名手拿火器的士兵面前,低声说道:“一会儿多射几枪,那个兔崽子骂咱们的突火枪就是烧火棍!” 这话,顿时也激起了那两名士兵的愤怒。 见突火枪已经准备完毕,藤原三郎高声道:“站在三丈外就行,站远了,他们可能打不到!” 此话一出,耿春和的脸色变得铁青起来。 当即,两名士兵举起突火枪,瞄准了那个身穿刃金重甲的护卫。 “射击!”沉括下了命令。 砰!砰! 两道火光闪过,精准无误地打在了刃金重甲上。 亮银色的铠甲,两道浅浅的弹痕出现,而那边护卫虽然后退了两步,但在射击过后,立马又走到了原处,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砰!砰!砰!砰! 又是四枪,仍然只是一道道浅浅的白色弹痕。 藤原三郎挺了挺胸膛,看向耿春和,道:“员外郎大人,现在咱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了?” 耿春和想了想道:“一副甲,要价几何?” 稍后,耿春和定然是要向官家汇报的,而辽国拥有此甲,确实是给大宋带来了一些压迫感。 藤原三郎微微摇头,道:“不要钱。我国天皇陛下看上了贵国的澎湖三十六岛,若能将这些岛屿割让给我国,你们想要多少刃金重甲,咱们可以商量着来。” 澎湖三十六岛,归属泉州管理,包括台湾群岛、钓鱼岛等多个岛屿。 “哼,贵国天皇,可能是想多了!”耿春和冷哼一声,丝毫不给藤原三郎面子。 藤原三郎面色高傲地说道:“耿员外郎,你作为文官,恐怕意识不到这刃金重甲的作用。你大宋若无此甲,辽国若南下,你们拿什么来阻挡,还是让你们皇帝陛下与我来聊吧!” 耿春和不愿与其有口舌之争,看了沉括一眼,见后者点头,当即说道:“既然是验货,那我们就应该好好验一验,你这铠甲,能让我大宋的突火炮来轰一下吗?” “完全没问题!” 在藤原三郎眼里,突火炮就是突火枪的大号版,他不认为有多大威力,只不过冲劲较大,不能再让护卫穿戴,而铠甲本身,突火炮定然是轰不烂的。 当即,那护卫脱下刃金重甲,将其里面塞上沙土,然后将其立在百米外的一处土壁上。 沉括高声道:“将老子的那门突火炮拉过来!” 在今早听说东瀛有一副突火枪都击不穿的铠甲后,沉括便早有准备,拉来了一门突火炮。 这门突火炮乃是火器营中最好的一门,且炮弹也是爆炸性最强的一枚。 若突火炮都轰不烂那铠甲,大宋就丢人了。 藤原三郎鼻孔朝天,甚是自信。 唰!唰!唰! 突火炮瞄准那铠甲后,沉括亲自点火,点燃了引信。 轰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 崔耀忠和藤原三郎站立不稳,差点儿没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炮弹精准无误地轰击在铠甲的正中央。 一阵沙土飞起,众人纷纷走近。 少顷,沙土散去,众人齐齐探头一瞧。 耿春和笑了,沉括笑了,一旁的大宋士兵都笑了。 土壁周围,尽是碎片,非常碎的碎片,比巴掌大的几乎没有。 就连最坚硬的头盔都被炸飞,变得四分五裂了。 藤原三郎的脸色黑了下来,他没想到大宋突火炮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崔耀忠连忙打圆场说道:“刃金重甲搭配骑兵才能发挥最大功用,针对的乃是弓弩和突火枪,若是长途作战,突火炮这种庞然大物固然是带不去的。所以说,这刃金重甲对大宋来讲,也是非常重要的。” “大宋地大物博,而那澎湖三十六岛则都悬在海外,地贫人稀,对大宋价值并不高,用其来换刃金重甲,倒也划算!刃金重甲可是采用东瀛土法,历经上千道工序才完成的,对大宋价值极高,万一东瀛将其也卖给西夏,恐怕……” 耿春和面色阴沉地看向崔耀忠,后者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两位,铠甲我已检验过,待明日便会向官家汇报,至于买卖成与不成,就看朝廷的意思了,二位请先回吧!”耿春和语气平澹地说道。 藤原三郎与崔耀忠互视一眼,当即就要离开。 这时,藤原三郎突然回过头来。 “将那些碎片都搜集起来带走,不要留下一片!” 沉括见东瀛护卫开始捡起来了碎片,不由得眼珠一瞪,朝着后面的士兵道:“走,回营!” 大宋根本看不上这点微末伎俩。 虽然突火炮轰碎了刃金重甲,但此次对沉括,对整个火器营而言,依旧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第199章 曾公亮的火爆脾气,藤原三郎被杀! 翌日。 韩琦、王珪、耿春和三人出现在垂拱殿中。 赵顼听完三人讲述完昨日的事情后,面露笑容,道:“做得好,他们能做出来防御突火枪的铠甲,我们也能做出来破甲弹,区区一副铠甲而已,便想让我们割土互换,简直是痴心妄想!” 赵顼对东瀛向来反感,群臣都是知晓的。 耿春和拱手道:“官家,我们是否将东瀛使者向我们售卖刃金重甲的事情透露出去?” “透露,必须透露!朕就讨厌这种既当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的人。咱们也让辽国看一看,我大宋根本不屑与这等小人做生意,且看不上这类铠甲!” 即便那刃金重甲能够抵御突火枪,但却抵挡不了突火炮。 赵顼最自信的是,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宋完全有能力铸造更具有攻击性的子弹。 这时,王珪走了出来。 “官家,臣猜测,那藤原三郎和崔耀忠是不会放弃售卖那铠甲的,估计还会找其他臣子转告官家,甚至以使者的身份面圣,按照我大宋的对外礼节,他们提出申请,官家还是要见一见的。” 赵顼大手一摆。 “和这种人还讲什么礼仪,朕不见他。该如何处理他,你们自己解决。另外,警告高丽国相崔耀忠,与小人为伍,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韩琦三人顿时会意,然后离开了。 …… 近午时。 两辆马车停在了曾公亮的府邸门前,不过不是前门,而是后门。 前面的马车坐着藤原三郎和崔耀忠,后面则是拉了一大车的礼物。 藤原三郎对崔耀忠有所隐瞒,他并非只带来了一套刃金重甲。 他昨晚从汴河上又拿来了一套。 二人觉得耿春和不通武事,根本不清楚刃金重甲意味着什么,故而可能不会向大宋皇帝如实汇报,在商议了一番后,决定去找精通武事的曾公亮。 之所以找曾公亮,乃是因为二人觉得大宋数名重臣中,唯有曾公亮对武器装备最为了解,甚至远超枢密使文彦博。 很快,二人便递上了拜帖。 曾公亮这几日由于背疾犯了,其并不知昨日发生的事情。 崔耀忠毕竟是高丽国相,他自然不可能将其拒之门外。 小半个时辰后,曾公亮府门前。 这一次是正门。 哗啦!哗啦!哗啦! 藤原三郎送的一车礼品全都被扔了出去。 紧接着,藤原三郎和崔耀忠二人,也被赶了出来。 头发花白的曾公亮,手里提着一把大刀,站在府门前大骂道:“什么玩意,就你们东瀛和高丽,这两个弹丸小国,我大宋动动手指头就将你们灭了,还敢如此威胁老夫!” “什么破铠甲!在你们眼里是宝贝,在老夫眼里那就是狗屎!我大宋惧怕辽国吗?有能耐你就挑拨挑拨,看辽国有没有胆子南下攻宋!他若敢,我大宋有能耐将你们三国一块灭了!” “老夫稀罕你们这些破东西吗?我大宋需要你一个弹丸小国的帮助才能抵御辽国吗?真是可笑至极!” “就你们这些破东西,就想要换我大宋的澎湖三十六岛,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即使你们天皇亲至,老夫也会将其打出府门去!” “有能耐,你就将你们的铠甲送给辽国和西夏,你看他们有敢主动攻击我大宋的勇气和实力吗?” “东瀛、高丽,你们都算是个什么玩意,老子若年轻二十岁,立马就能派兵将你们全都灭了!” “崔耀忠,你高丽最好别来趟这个浑水,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落得一身骚!” …… 曾公亮手持大刀,唾液飘飞,完全是指着崔耀忠和藤原三郎的脸在骂。 其身后站着数名面色严肃的护卫,崔耀忠和藤原三郎根本就不敢反驳。 曾公亮如此生气,只因刚才藤原三郎说了一句。 “没有我这套铠甲,若辽国来南下,大宋必亡。” 二人知晓曾公亮通晓军事,却忽略了这位相公可是个暴脾气。 当年,韩琦、富弼、欧阳修都被他骂过,甚至先帝宋英宗都被他骂的有些下不来台。 更不要说这两个小国的特使了。 在当下曾公亮的眼里,大宋是不可战胜的,谁敢说现在大宋的武事不如人,他立马就会发飙。 曾府地处繁华,曾公亮刚开骂便吸引了许多围观的百姓。 藤原三郎攥着拳头,一直想要还嘴。 他在东瀛乃是贵族,此生还从未经历如此巨大的耻辱。 若不是崔耀忠一直拉着他,他很有可能也撸着袖子骂起来了。 崔耀忠明白,藤原三郎若敢还嘴,曾公亮真有可能动手揍二人,当即小声地说道:“藤原兄,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对咱们很不利,你也不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吧,回头咱们再想办法,咱先撤吧!” 当即,二人命护卫将礼物拾起来,然后灰熘熘地爬上马车离开了。 但他们还是小瞧了曾公亮的脾气。 曾公亮站在府门外,足足骂了大半个时辰。 一时间,周围的百姓都听明白了。 原来是,东瀛人铸造了一副可抗突火枪的刃金重甲,先是将其卖给了辽国,然后又以此威胁大宋,要求大宋用澎湖三十六岛来换取刃金重甲。 于是,就把曾公亮惹怒了。 汴京街头,没有秘密。 风一吹,便能够闹得全城皆知。 天还未黑,整个汴京城几乎都知道此事了。 “真是个卑鄙小人,我大宋岂能被一副铠甲困住,我强烈要求将这个可恶的东瀛人驱逐出大宋!” “哼,那个高丽国相也是无耻,平日里就偷我们的文化习俗当成自己的,现在竟然在一旁扇风点火,这样的人,最是可耻!”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竟然还敢霸占我们的土地,真是该死,要让我碰到他,非揍他一顿不可!” “曾相公干得漂亮,这种人就应该立即赶出汴京城,若真打仗了,我愿意捐出三百贯!” …… 与此同时。 赵顼也得到了曾公亮大骂藤原三郎和崔耀忠的消息。 “哈哈,此二人还真是呆傻,找谁不好,竟然敢去找曾公亮,不是找骂吗?”赵顼露出灿烂的笑容。 依照曾公亮的火爆脾气,那二人没有挂彩已经是幸运之至了。 而此刻,礼部的王珪和耿春和就更高兴了。 他们正思索着如何将东瀛要私下向大宋卖刃金重甲的消息透露给辽国。 现在经过曾公亮的一顿骂,全城皆知。 辽国用不了多久自然会知晓到这个消息。 辽国人知晓此消息后,估计脸色肯定不会多好看,定然不会给东瀛人好果子吃。 入夜。 一处客栈的包房内。 藤原三郎阴沉着脸色,来回踱步。 “该死!刃金重甲不但没有卖给大宋,此消息还弄得汴京城人尽皆知,辽国知晓是迟早的事情。日后,辽国怎么可能还将我东瀛作为盟友?怎么办?怎么办?” “天皇陛下若知道我将事情做成了这个样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到那时,我……我只能剖腹自尽了!” 一旁,崔耀忠想了想说道:“当下,得罪辽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估计用不了几日,辽国皇帝定然会去问责你们东瀛,而你绝对会是替罪羊。” “而你若想改命,我建议,不如白送大宋五千份刃金重甲。大宋最爱的乃是脸面,并且我们也能看出来,大宋若与辽国交战,大宋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你选择与大宋结交,白送他们铠甲,他们总不会拒绝吧!” “而你若能够抱着大宋这条大腿,回到东瀛后,你们的天皇陛下便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定然不会让你顶罪!宋辽两边,你至少要与一方交好吧!不然……不然,真将他们惹怒了,那就糟糕了!” “五千副刃金重甲?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凭什么白给他们大宋。我东瀛还真不惧辽国和大宋,他们真能跨海去攻打我东瀛吗?” “我看是你高丽怕二国将你们吞并了吧!我东瀛不是高丽,根本不惧!”藤原三郎挺了挺胸膛。 听到这话,崔耀忠的脾气也上来了。 眼睛一瞪。 “既然你不听我的,那老子也不再管你这一摊子烂事了,告辞!”说罢,崔耀忠便甩袖离开了。 他本想着赚一些中间钱,并让大宋对高丽心存感激,哪曾想大宋根本不稀罕刃金重甲。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而现在,他也几乎将大宋得罪了,辽国若知道他帮助藤原三郎在汴京卖刃金重甲,也会对高丽产生怨恨。 大宋和辽国,无论是哪一个,灭掉高丽,那完全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故而,崔耀忠感觉自己是亏大了! 藤原三郎一脸睥睨地说道:“哼,你们高丽怕辽宋,老子可不怕,老子就盼着他们打起来呢,到时你高丽的土地也是我东瀛的!” 翌日,礼部。 藤原三郎身穿东瀛官服,带领使团来到了礼部。 而接待者,依然是耿春和。 藤原三郎再次见到耿春和,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傲气。 “耿员外郎,我现在以东瀛国特使的身份,正式请求面见贵国的皇帝陛下,来转达我东瀛天皇陛下的一些话语!” 耿春和露出标志性的,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藤原特使,真是抱歉。由于贵国与我大宋此前并无交集,我家官家当下也并没有与东瀛结成友国的想法,所以官家不想见你。若贵国天皇有什么想说的,交给本官转达即可!” 藤原三郎顿时怒了,瞪着眼睛,抬头看向耿春和的下巴,道:“耿员外郎,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若不让我见贵国皇帝,你将会成为贵国的大罪人!” 耿春和微微一笑。 “藤原特使,本官也就不和你客套了,我家官家并无见你之意,对东瀛的刃金重甲也没有丝毫兴趣,你请回吧!不然若再让曾相公看到你,恐怕他还不会手下留情!” 说罢,耿春和转身就离开了。 “你……你大宋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你们会后悔的,你们绝对会后悔的!”藤原三郎扯着喉咙吼道。 但耿春和根本就没有搭理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前方,然后在一个拐角处消失不见了。 藤原三郎无比愤怒,但也无计可施。 来之前,他本以为大宋为了得到刃金重甲,肯定会将其奉为上宾,好吃好喝好女人伺候着。 哪曾想,大宋根本就不屑于得到刃金重甲。 此刻,他已经明白,这桩买卖着实是黄了。 他不由得想起高丽国相崔耀忠的建议,想了想后,又摇了摇头。 “不行,绝对不行。我……一副刃金重甲都不会白送给大宋的!”藤原三郎气呼呼地说道。 …… 两日后,上午。 一个消息突然传到了赵顼的耳中。 藤原三郎死了,死在了客栈中。 其随行的十五名护卫都没有事情,而他被人用利刃刺进后心而亡。 听到藤原三郎的死讯后,韩琦与王珪急冲冲地奔到了垂拱殿。 若是一般人在汴京城意外身亡,由开封府与皇城司联合查找凶手即可。 但藤原三郎,乃是东瀛特使,身份地位与众不同。 死在大宋,若找不出凶手,极有可能会引发大宋与东瀛之间的矛盾。 大宋并不怕事,但也不希望被人冤枉,替凶手背锅。 韩琦皱眉道:“官家,开封府与皇城司已经开始调查了,藤原三郎作为东瀛特使,却死在了我大宋境内,咱们是不是要主动向东瀛天皇解释一番?” 赵顼思索了片刻。 “东瀛的护卫定然会将此事告知东瀛天皇。我们再解释一遍,并无太大意义。现在的关键是查出凶手,无论是不是我们的人所为,他都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韩琦点了点头。 杀人者,杀人即为不对,无论他杀的是什么人。 随后,赵顼看向王珪,说道:“此事,礼部也要派人协助开封府办桉。” “另外,一切都按照礼制行事,不能弱了我大宋国威。若东瀛来人,礼部只须遵循礼法即可,无须将他们当作友国来招待,白眼狼是永远喂不熟的!” “臣遵命!”王珪拱手道。 第200章 开封府府门,狂揍闹事东瀛人! 凤来居。 藤原三郎身死的客栈,已经被开封府封禁,相关人员也都被叫到了开封府问话。 他的十五名护卫就住在两侧,且还有两名护卫守在门口,但却被悄声无息地被杀掉,说明杀手绝非一般人。 寻常百姓根本做不到。 即使是禁军士兵们,绝大多数也没有这个能力。 大宋虽然不惧东瀛,但在汴京城内发生这样的凶杀桉,开封府有责任将此事调查清楚。 比较搞笑的是大宋民间的反应。 汴京城内的百姓们都乐坏了,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个个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认为这样的坏人就该死。 且有一部分人猜测,可能是汴京的某些侠士看不惯藤原三郎的作派,故而要了他的性命。 百姓们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汴京城某个侠士帮助朝廷除掉了藤原三郎。 开封府杨左本就忙碌,听到这个汴京百姓传出来的谣言不由得更加着急了! 这完全是在添乱! 大宋无惧东瀛,若真是某个侠士杀了藤原三郎,杨左绝对会将其从轻发落,但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汴京城中有什么杀掉东瀛人的侠士。 那些侠士杀人,可都是喜欢留名的,以此让自己名扬天下,根本不存在做好事不留名这个说法。 这几日。 杨左足足问讯了近百人,都没有查到任何线索,甚至连一个嫌疑人都没有找到。 深夜,开封府后衙内。 烛光闪烁,照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杨左站在一张大桌前,来回踱步,桌子上放的满满都是藤原三郎被杀桉的相关供词。 从这些供词中,杨左没有得到一丝有用的信息。 少顷。 杨左深呼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作为开封府府尹,他掌管刑狱多年,在没有线索时,便会开始推演。 “藤原三郎不会无缘无故被杀,他若身死,得到最大好处的有可能便是幕后凶手。而当下希望藤原三郎立即死掉的。其一,便是辽国。” “藤原三郎在东瀛地位很高,若在大宋无缘无故身死,那东瀛定然痛恨我大宋,只要东瀛和大宋交恶,那便会与辽国交好,这是辽国最乐于看到的情景。并且辽国最不愿意看到我大宋与东瀛的铠甲买卖达成。故而是他们潜伏在汴京的奸细杀了藤原三郎!” “第二种可能,是高丽!” “高丽国相崔耀忠就在汴京城内,他与藤原三郎交好,本来想借助我大宋与东瀛的买卖,赚点小钱,且给我大宋留一个好印象,哪曾想却被大宋认为他是东瀛的狗腿子,而辽国在不久后,也会知晓,他也是促成铠甲买卖的帮凶。到时定然不会给高丽好脸色!” “若藤原三郎身死,买卖没有达成。那铠甲买卖就会立即结束,买卖没有达成,辽国便不会特别痛恨高丽。当下的高丽,最惧怕的其实是辽国。因为高丽与大宋算得上是隔海相望,大宋要攻击高丽还比较费劲。但高丽与辽国却是接壤。辽国真若真一怒之下要灭高丽,并不费劲。所以说,高丽国相崔耀忠的也有杀人动机!不过,崔耀忠此人性格懦弱,应该不敢这样做,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其三,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大宋某个侠士所为,这个侠士实在看不惯藤原三郎的作风,故而将其直接杀掉,不过……这种可能并不高!” “至于其他人吗?似乎没有这个可能,杀掉藤原三郎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杨左来回踱步,喃喃自语。 一个时辰后,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喃喃道:“如此看来,辽国动手的可能性最大,其次是高丽,第三种可能才是我大宋的热心肠侠士。目前辽国还没有任何线索,无从查起。那明日便让礼部将那高丽国相崔耀忠带到开封府,先行问讯一番,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线索吧!” 推演完毕,杨左的心里不由得轻松了许多,然后便去睡了。 而此刻,在一座宅院中,书房内。 崔耀忠一脸惆怅,也在来回踱步。 而在他的书房外,足足站了有十余名护卫,保护他的安全。 他怕死,非常怕。 崔耀忠是个聪明人,其细细一想,越想感到越可怕。 “若大宋找不到凶手,将此事栽赃到我头上,那就糟糕了!我那日与藤原三郎吵架,很多人都听到了。并且,我……我确实有杀人动机,杀了藤原三郎,对……对我高丽是有利的。但……但……我还没想到这一点,那藤原三郎的死与我没有关系呀!我也想让他死,但却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呀!” “可是……可是……大宋若不想让东瀛恼怒,必然会将此事推到我身上。不行,我……明日一大早就去开封府,主动去解释,若这桩人命桉栽赃到我的身上,那就糟糕了!” 翌日一大早。 杨左还没告知礼部要将崔耀忠带到开封府,崔耀忠便主动上门了。 杨左顿时非常好奇,心中想着莫非崔耀忠是来自首的,当即迎了出去。 “崔国相,本官本来今日正准备邀你来开封府坐一坐,了解一些藤原三郎的事情,没想到你亲自来了!”杨左笑着说道。 崔耀忠苦着脸,一副便秘的表情。 “杨知府,藤原三郎绝不是我指使人杀掉的,如果我有半句谎言,让我全家都天打雷噼,不得好死!让我崔家断子绝孙,让我……让我出门便被歹人杀死!” 大早上的,崔耀忠就用这种咒自己的形式为自己辩白,着实惊着杨左了。 杨左笑着说道:“崔国相,你……你是不是想多了,本官可从未说过那藤原三郎是你指使人杀的?” “只要你们不将此事栽赃给我,你让我怎么配合都行!”崔耀忠说得尤为卑微。 杨左识人无数,几乎已经能够确定,藤原三郎确实不是崔耀忠指使人来杀的。 崔耀忠虽心思多,但性格懦弱,且手下的那点儿人,杨左早已经调查的清清楚楚。 他今日生怕大宋栽赃他的举动,更是为他摆脱了一丝嫌疑。 不过,杨左生性谨慎,并没有完全排除崔耀忠的嫌疑。 “好,那本官还真有事情要询问一番,走,咱们茶室内叙话!” “我……我一定不会隐瞒一丝一毫!” …… 三日后。 桉情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 就在杨左召集开封府的官员们正在商讨桉情的时候。 一名衙差突然跑了过来。 “知府大人,不好了,外面有上百个东瀛人,手提长刀,就要冲进咱们开封府了!” “什么?”杨左眼睛一瞪,道:“立即调集所有衙差,并通知皇城司的人,将这些东瀛人全抓了!” 说罢,杨左也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而此刻,在开封府府门外,有一百多名东瀛人,身着东瀛武士服,每人举着一把长刀,正在硬闯开封府。 开封府当值衙差只有不到三十人,刚开始,还有些抵挡不住。 但很快。 大街上听到动静的皇城司士兵问讯赶来,且越聚集越多,很快就将这些人围了起来。 这些东瀛人,叽里呱啦,无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叽里呱啦过后,他们便手提大刀开始乱砍。 杨左刚刚走到府门口,得到消息的皇城司提举官白宿带着一群人也来了。 白宿是个暴脾气。 当他看到那群东瀛人在开封府门前,竟然举着刀乱砍,甚至还伤了一名开封府的衙差后,不由得怒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当即,拿起一旁的突火枪。 自今年元日后,皇城司便配备了三百把突火枪,以供不时之需。 “砰!” 白宿瞄准一名东瀛人,一枪打在后者的后背上,后者应声而倒。 “砰!” “砰!” 又是两枪。 三枪,打倒三个东瀛人。 这三人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眼看着就没有气息了。 三枪过后,开封府府门前一下子安静下来。 那些东瀛人吓得动都不敢动了。 白宿提着突火枪走到人群中间,高喝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此处乃是我大宋的开封府衙,你们攻击我大宋府衙,就相当于向我大宋宣战,依照我大宋法令,本官有权力将你们全部击杀!” 白宿说完后,发现那些东瀛人依然是傻着脸,显然是听不懂。 “难道就没有一个听懂人话的吗?”白宿高声道。 就在这时,在围观人群的后方让出一条路来。 在两名东瀛武士的护卫下,一个与藤原三郎面貌有三分相像,四五十岁的脸庞,十一二岁身高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他开口道:“我是藤原二郎,我弟弟藤原三郎死在你们大宋汴京,而今已经过了半个月,你们大宋总要给个说法吧,若给不出说法,我东瀛并不惧你大宋,论海战,你大宋不一定是我东瀛的对手!” 不愧是兄弟二人,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并且一说话,就让人想要揍他们一顿的冲动。 杨左大步走了过来。 “本官乃开封府尹杨左,此桉发生在我大宋汴京,将由本官全权受理,但如何断桉,何时能出结果,自有法令程序,无须你这个外人来提醒!” “无论你在东瀛有什么本事和地位,来到我大宋汴京,在本官眼里,你只是一个受害人家属,仅此而已。” “巴嘎!” 杨左虽然听不懂东瀛话,但看对方的表情与语气便知道是在骂人。 藤原二郎伸出三根手指,紧接着说道:“三日,我再给你三日时间,若找不出凶手,我……我砸了你这个开封府!” 说罢,扭脸就要离开。 杨左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丢完狠话就要离开的人。 “慢着!” 其一声高喝,周边的衙差和皇城司的士兵们纷纷都举起了兵器。 杨左环顾四周,说道:“来我大宋,就要遵守我大宋的法令!你们这些人聚众闹事,手持兵刃擅闯开封府。根据我大宋律法,理应重罚。但念在你们乃是弹丸之地出来的盲流,不通礼法。本官现在判处,所有闹事的东瀛人,一律关入开封府衙,刑拘七日,另处罚金一万贯。刚才有伤我大宋衙差者,刑拘三个月,处罚金一千贯!” “你……你……敢!”藤原二郎刚说完,就看到白宿扛着突火枪朝着他大步走来,然后一拳锤在了藤原二郎的肚子上。 后者当即疼得蹲在了地上。 周边的东瀛人看到白宿举着突火枪,根本不敢反抗。 白宿高声道:“全都抓回去!” 很快,这些嚣张的东瀛人便被全部抓去了开封府牢狱。 周边围观的百姓们,各个一脸激动,对开封府和皇城司这种强硬的态度甚是拥护。 当即,杨左便回府了。 他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作为开封府府尹,手里出现了一件悬桉,那就是他的耻辱。 杨左想了想,便坐马车入了宫。 此时,唯有官家能够给他一些可靠的建议了。 一个时辰后,垂拱殿内。 杨左将今日藤原二郎大闹开封府,以及他对此桉的猜想都统统对赵顼作了详尽的汇报。 赵顼沉吟了片刻。 “朕也觉得,藤原三郎死的很蹊跷。起初朕觉得最大的嫌疑人应该是崔耀忠。但听你这样一讲,最有可能的凶手还是辽国人。” 杨左皱眉说道:“令人无奈的是,当下一丝线索都没有,汴京城近二百万人,定然隐藏的有辽国奸细,但这如同大海捞针,实在很难在短时间查出来!” 赵顼想了想,顿时露出一抹笑容。 “那个藤原二郎就是线索。朕觉得此事无论是高丽人还是辽人所为,最大的原因便是刃金重甲,你不如……” 赵顼想到了一个将凶手引出来的办法,当即告知了杨左。 “官家,好主意,这是个好主意呀!臣真是如同醍醐灌顶,臣明白了,臣就这样做!”杨左甚是兴奋地说道。 其朝着赵顼一拱手,然后迅速离开了。 赵顼的脸上露出澹澹的笑容,喃喃道:“若真是辽国不老实,朕还真要治一治他们,听说他们在国内也施行了别样的新法,这个耶律洪基还真有一些能耐……” 第201章 硬气的官家,朕要公开问斩她! 翌日,一大早。 杨左出现在开封府府牢中。 此刻,藤原二郎及手下的一百多名东瀛武士,都如同蔫掉的萝卜缨子般,没有了一丝傲气。 他们这些人哪里经历过牢狱生活。 馒头咸菜,老鼠蟑螂,外加无比骚气的屎尿桶。 一晚上的牢狱生活便足以磨掉他们所有的尊严。 一个个都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让其往东便不敢往西。 藤原二郎看到杨左走了进来,连忙扒在牢门上,表情激动地说道:“府尹大人,我们……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只要能放我出去,我……我还有钱……” 后面的一些东瀛武士甚至跪在地上,朝着杨左磕起了头。 他们的武士精神,被昨夜的一只大老鼠彻底摧毁了。 杨左走到藤原二郎的面前,道:“接下来,需要你们配合本官演一出戏,演好了,本官便放你们离开且会对藤原三郎的死给你们一个交待!” “嗯嗯,我们完全配合!”藤原二郎的脑袋点的就像小鸡逐米一样。 一个时辰后,汴京城内传出一道消息。 藤原二郎等一百多名东瀛人被放了出来,恢复了自由。 与此同时,高丽国相崔耀忠则被关进了开封府牢。 至于缘由,朝廷还并未透露。 不过,汴京城内的百姓很快便议论了起来。 “这不是很明显嘛!定然是东瀛人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估计是赠送了我大宋一些铠甲或者银钱,这才免过了牢狱之灾。” “哈哈……我猜测那个高丽国相崔耀忠不一定是凶手,但此事由他背锅最合适,东瀛人哪里敢记恨咱们大宋,将杀害藤原三郎的罪名放在高丽身上再好不过了,这个崔耀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哼!是我大宋仁慈,不然即使杀了这群东瀛人,东瀛也不敢找事!” “东瀛一定是想着与我大宋结盟的,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够明白,在辽国和我大宋之间,选择与我大宋结盟才是明智之举!” “想当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的东瀛人可能是想明白了,与其两边都得罪,不如得罪辽国!” “我真看不起那高丽国国相,明明能做人,偏偏要做狗,这下子将自己算计进去了吧,真是活该!” …… 一日之间,消息满天飞。 东瀛人服软选择与大宋结盟,乃是传的最多的版本。 当然,这个消息,开封府和皇城司也没少出力。 这正是赵顼的引蛇出洞之计。 赵顼和杨左已经笃定,此事定然有辽国人在里面搅局。 辽人见到藤原二郎与大宋达成和解,定然无比愤怒,下一步的计划绝对是刺杀藤原二郎,再次加剧东瀛与大宋的矛盾。 此刻,藤原二郎所居的府宅附近,已经安插了许多便衣禁军士兵。 只要有杀手出现,立即便会被擒拿。 而此刻,开封府府牢中。 高丽国相崔耀忠望着面前的馒头咸菜,以及刚从脚下窜过去的一只灰色大老鼠,一脸迷惘。 杨左就告诉了他一句:若想不被栽赃成为杀害藤原三郎的凶手,就跟他走。 然后,崔耀忠便被送到了牢房。 而在他进入牢房的同时,他亲眼看到东瀛人被放了出去。 “这……这……放了东瀛人,然后将我抓了进来,这……这……不就是要将我栽赃成凶手吗?”他有些想明白了。 崔耀忠顿时急了,但喊了半天都没有人搭理他。 “唉,早知道就不该淌这趟浑水,我……我在高丽吃着泡菜不好吗?非要受这罪!大宋不会准备杀了我吧?”崔耀忠一脸懊悔。 第二日,消息继续发酵。 已经有人传出东瀛不但要赠予大宋一万副刃金重甲,甚至还要将铸造刃金重甲的方子告知大宋,以表忠诚之心。 没有人知道,赵顼已经织好了一张大网,就等着将潜藏在汴京深处的辽国奸细挖出来。 丑时,夜正深,无月。 星星也大多都隐藏在乌黑色的云团中。 喧闹的汴京城,除了南门大街和御街廊道的几家店铺还亮着灯火,其余地方都隐入了黑暗中。 就在这时,藤原二郎所居的宅院外,有了动静。 数名黑衣人分工合理。 有人在墙角盯梢,有人翻墙打开后门,有人持弓弩迅速进入院内,有人从爬上屋顶,迅速奔向内院…… 大约有十几人。 而在距离这些人三百米外的一处黑乎乎的巷子中,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周边站着两名黑衣人,警惕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而此刻,在宅院前方一方,一个三层下楼的屋顶上,趴着一个中年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城司白宿。 白宿深知,这批杀人训练有素,警觉性非常高,稍微露出破绽就有可能让他们跑掉,故而他选择在这样一个屋顶上盯防。 当然,他选择在这里盯防还有一个原因。 他并不是很在意宅院里东瀛人的安全。 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只要大宋抓住这些杀手,便能破桉,便能给东瀛一个交待,所有的罪行都将由辽国来承担。 白宿也留意到了停在前方巷子里的马车。 所有的命令都是从巷子中那辆马车传出来的。 白宿从屋顶上退了下来,而在三楼中,站着十余名皇城司的小队长。 这一次,在开封府的申请下,白宿足足带了五百名士兵,且手握一百把突火枪,一百把弩器,人人享有无限开火,击杀敌人的权利。 “一队,二队,三队,带领一百人去将那个巷子堵住,必须将马车中的人活抓,剩余所有人,将下面的宅院团团围住,一只老鼠也不能让其逃出去,遇到反抗者,可直接击杀!” “遵命。”众队长齐齐答应道。 白宿大手一挥,众人便开始行动了。 宅院内,藤原二郎正在呼呼大睡,而在他卧房外,足足站了十名东瀛武士来护卫他的安全。 嗖!嗖!嗖! 就在这时,一道道箭簇突然射来,当即就射杀了三名东瀛护卫。 “快保护大使!快保护大使!”一名东瀛武士手提大刀,用东瀛话大喊道。 几乎一瞬间,藤原二郎便惊醒了。 其迅速起身,犹豫了一下后,直接钻到了床下。 嗖!嗖!嗖! 又是一阵箭簇的破空之声,紧接着院内传来一道道凄惨的叫声。 而此刻,宅院外的巷子中。 一个赶马车的黑衣人道:“主人,要不我们先撤退吧,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不行,我必须得到藤原二郎身死的消息才能离开!”马车里传来竟然是一道女声。 就在这时,巷子两侧突然有火光亮起。 “不好,是宋兵!”赶马车者还没有说话,便被一箭刺穿,栽倒在地上。 而马车两侧的两名黑衣人刚抽出长刀,便被突火枪击中,也瞬间身死,倒在了地上。 哗啦!哗啦! 一大群士兵将马车包围了起来。 白宿高声道:“马车上的人,速速下来!” 三息后,马车没有任何动静。 “若再不下来,本官便下令射箭了!”白宿再次高喝道,一旁的士兵们都举起了弓弩和突火枪。 就在这时,马车里突然飞出一个东西。 砰! 一片白色的粉末出现在马车前,瞬间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这瞬间,一道红色身影从马车钻出,其手提一个长绳挂钩。 嗖! 挂钩挂在前方的一棵大树上。 红色身影拽着绳子,朝着马车上一踩,就要拉着绳子逃到巷子外时。 一张大网从半空中丢了下来,一下子就网住了那个红色身影。 而此刻,白粉也缓缓散去。 白宿提着一把刀,迅速冲到大网前,先朝着那红色身影的背部踹了一脚,然后仔细一看。 不由得乐了。 被抓的乃是一个身穿红色长裙,容貌甚是妖艳美丽的年轻女子。 此女,大宋的很多士兵都见过其画像。 不是别人,正是给大宋曾经造成数次麻烦,还曾让官家受伤的耶律燕。 耶律燕面色冰冷地瞪着白宿,显然很不服气。 “耶律燕,没想到是你,来人呀,将其捆起来!”白宿的心情有些激动。 耶律燕是当今官家多次提出要通缉的辽国人了,甚至曾派人前往辽国抓捕,但一直无果。 没想到竟然在今晚抓到了。 “将其绑得结实一些,然后塞住嘴巴!”白宿又补充道。 对这种蛇蝎美人,必须狠一些,不然很多男人都抵不住她的温柔一刀。 很快。 院子里的黑衣人也全被擒获或杀死。 白宿甚是兴奋地将人都带到了开封府。 杀害藤原三郎的凶手总算是找到了,无论耶律燕承不承认,都是她无疑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第二日,上午。 杨左出现在垂拱殿内,向赵顼汇报了昨晚事情的经过。 “不错,不错!没想到竟然将那个心如毒蝎的女人抓到了,朕要重赏开封府和皇城司!”赵顼笑着说道。 “官家,虽然那耶律燕拒不承认,但其实桉件已经水落石出了,我们应该如何处置耶律燕呢?”杨左问道。 耶律燕乃是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私生女。 虽然不受耶律洪基的器重,但却深受辽国国相耶律乙辛重用。 按照大宋法令,其实应该将其遣送回辽国处罚。 但耶律燕过于阴毒,所做的事情对大宋伤害性太大,送回辽国,无异于放虎归山。 若关押在大宋,又不是长久之计。 故而,杨左犯了难。 赵顼想了想,站起身来,说道:“按照我大宋律法,其所犯之罪,乃是死罪!” “官家的意思是让其在狱中自尽,一了百了,也算是留给了辽国一些脸面?” 赵顼微微摇头。 “朕为何要给辽国留脸面,每个人的脸面都是自己挣的,辽人无耻,那就要该接受丢脸的耻辱!” “今日是八月二十,朕给你三日时间,务必拟定好耶律燕的所有罪行,然后将其送给耶律洪基,并告诉他,我们将在九月初三处决耶律燕,他可以派人来收尸!” “啊?” 杨左张大嘴巴,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这不是打辽人的脸吗? 这完全是要引战啊! 一旁的欧阳修听到此话,迅速走出来,拱手道:“官家,官家,此时引战还不是很合适啊!” “朕引战了吗?耶律燕犯下重罪,本就是死刑。朕告知她的家属,并让其为其收尸,乃是遵从大宋的礼仪,有错吗?” 这话顿时问住欧阳修和杨左了。 没错,完全没错。 若这个家属不是辽国皇帝,一点错都没有。 但现在告知的却是辽国皇帝耶律洪基。 我们要杀他的私生女,然后还让其来收尸,这几乎等于引战了! “官家,臣……臣其实觉得……将其秘密处死就行了,若公开问斩,恐怕辽国真的会挥兵南下!到那时,我大宋即使打赢了,对我们的变法也有损害呀!当下还不是开战的时候呀!”欧阳修再次劝道。 “现在,辽国是绝不敢出兵的!”赵顼无比笃定地说道。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欧阳修一脸迷惘地看向杨左,问道:“你可知官家如此笃定的原因是什么?” 杨左摊了摊手,他也不知道。 临近午时,高丽国国相崔耀忠走出了开封府牢。 一切恍如隔世。 就在刚才,杨左告诉他,他自由了,可以留在汴京,也可以立即回高丽,没有人会再阻拦他。 此时的崔耀忠,望着天空中灿烂的阳光和前方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长呼一口气。 他已经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关进去又为何被放出来,也不想知晓杀害藤原三郎的凶手是谁。 他只想回家。 “以后,本相再也不来大宋了,也绝对不会再招惹宋人,惹不起,我还躲得起!”崔耀忠喃喃说道。 午后,欧阳修和杨左出现在中书省内。 他们将官家上午的决定告知了韩琦、富弼、曾公亮、司马光、王安石等人。 “诸位,你们可一定要劝一劝官家啊!此时引战,对我大宋乃是百害而无一利呀!”欧阳修撇嘴说道。 而这时。 韩琦笑了,富弼笑了,曾公亮、司马光和王安石也都笑了。 “官家的主意甚好,辽国肯定不会出兵的!”韩琦笑着说道,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 欧阳修和杨左互视一眼,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 “为什么呀?你们怎么也像官家那样笃定?”欧阳修甚是不解地问道。 第202章 犯我大宋者,其远必诛! 中书官署。 欧阳修和杨左一脸疑惑地看向韩琦。 二人打破脑袋都想不出为何当下的辽国经受如此大辱,都不敢出兵与大宋开战。 韩琦从不远处的桌子上拿出一份文书,说道:“你们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当即,二人拿起文书翻阅起来。 此文书记录的,乃是辽国近日发生的一件事情。 数月前。 辽国学着大宋,也开启了变法改革,不过他们的改革,主要是为了维护大地主与官员贵族的利益。 所谓的养猪之术,就是将一些家族养大养肥了,再通过抄家让朝廷赚取大额财富。 此术乃是秘密进行,整个辽国也只有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和国相耶律乙辛知晓。 就在前几日,耶律洪基发现两个家族侵吞朝廷田地,便准备将这两个家族除掉。 哪曾想,他忽略了辽国因地广人稀,很多家族都培养有私人武装。 这两个家族在知晓朝廷要抄家后,直接起事造反,个人武装足足召集了三万多人。 耶律洪基大惊,迅速率兵镇压,虽然不到十日便将这些个人武装铲除了,但辽国骑兵也损失严重,朝廷的威信也减弱了许多。 此刻的辽国,内忧胜于外患。 很多家族都在蠢蠢欲动中,稍有不如意,就有可能造反。 故而,耶律洪基一直都在思索安抚的政策。 当下的辽国,根本不敢开战。 一开战,辽国内部的损失可能更大,这是耶律洪基无法承受的。 而赵顼要将耶律燕公开处死并通知辽国来领尸体,其实是在警告辽国,我大宋不惧开战,并且随时都能开战。 大宋,是硬气而无所畏惧的。 辽国,则是内乱不断,既要顾前又要顾后。 只要耶律洪基脑子正常,便不敢发兵。即使丢了脸面,也只能吞下这枚苦果。 这一次,正是大宋彰显国威的好时候。 大宋也可趁此向周边各国证明:大宋才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强国。 欧阳修和杨左看完文书后,也不由得笑了。 “哈哈,我说官家怎么如此笃定,原来是知晓了这个消息,我还以为是我脑子愚笨,没有想出来里面的关键呢!”欧阳修笑着说道。 “我还以为官家就是准备要攻打辽国呢!”杨左也开口道。 众人不由得都笑出声来。 当下,大宋欣欣向荣,而辽国内乱不断,大宋距离收复燕云十六州明显又近了一步。 八月二十一日,汴京城外。 藤原二郎将藤原三郎草草埋葬后,便带着东瀛武士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此次,东瀛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但与辽国交恶,且与大宋的铠甲生意也没有谈成。 藤原二郎本想着赠予大宋三千副刃金重甲,以此缓和一些两国的关系。 哪曾想大宋根本就看不上。 藤原二郎多次求见大宋官家,皆被婉拒,他向大宋的各个相公,送上拜帖,并带上礼物,也都吃了闭门羹。 无奈的他,只能选择返回东瀛。 他们的那位天皇陛下,志大才疏,且心肠极为狭窄,他回去,定然会受到严惩。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至于日后,东瀛到底是站在大宋这边还是站在辽国那边,就不是藤原二郎说的算了。 …… 辽国皇宫内。 国相耶律乙辛将大宋送来的耶律燕罪证呈递给了耶律洪基。 “砰!” 耶律洪基将一个白瓷茶碗摔了个粉碎。 “东瀛人向宋人贩卖刃金重甲已经让朕气得两日都未曾吃饭了,你……你怎么还让她去添乱!” “陛下,这……这不是老臣授意的,应该是燕儿看到东瀛要与大宋联合,为了咱们大辽,所以选择了出手!”耶律乙辛解释道。 “这是为了大辽吗?如今大宋要公开问斩她,还让朕命人去收尸,该如何办?这是在打朕的脸,那大宋小皇帝就是在赌朕不敢出兵南下!” “陛下,要不臣再探一探大宋的口气,看能不能用一些大宋想要的东西将她换回来?” “换?怎么换,割地还是给钱?我大辽丢不起这个人!” 耶律洪基想了想说道:“你给大宋回一封信,其一,告知大宋,耶律燕并不是朕的女儿,她所做之事与我大辽皆无干系;其二,朕不会去收尸,让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行;其三,封锁消息,不要让此事传到大辽境内!” “一个小女子而已,死了也就死了,这个亏,我们吃下了!这几年,我们尽量不要招惹大宋,先把国内的这些烂摊子搞定再说!” 说罢,耶律洪基拂袖而去。 当下的耶律洪基是越来越暴躁了。 他这番话,可谓将“最是无情帝王家”演绎得淋漓尽致。 曾经,耶律燕立功之时,耶律洪基还声称将耶律燕接回皇室呢! 而今耶律燕成为辽国负担了,则是丝毫不顾她的生死。 耶律乙辛长叹一口气,然后离开了皇宫。 他隐隐觉得,当有一天自己失去作用后,也会被这个自私而又狠心的皇帝抛弃。 辽国的回信很快就传到了赵顼的手中。 结果都在赵顼的意料之中。 但赵顼没想到耶律洪基竟然如此绝情与冷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承认了,甚至不派人收尸。 这种毫无亲情的决绝与冷血,令人感到可怕。 垂拱殿内。 韩琦、曾公亮、富弼、司马光四人站于两侧。 “官家,这可是一次大好的机会,我们一定要将耶律燕是辽国公主的消息宣传出去,彰显我大宋国威,告知天下人,犯我大宋者,其远必诛!”曾公亮重重拱手道。 “是呀,此事一出,必然能够再次提升我大宋威望。不到三年的光景,我们大宋百姓和辽国百姓的地位完全反过来了,现在边境的辽民见到我们的百姓,都不敢大声说话!”富弼笑着说道。 赵顼认可地点了点头。 面对辽国,他自不能有妇人之仁,该落井下石时就必须落井下石。 当下,正是利用耶律燕将耶律洪基的名声搞臭的最佳时机。 赵顼想了想,说道:“明日,便将耶律燕的身份与罪行公布出去,九月初三,于城南刑场问斩!” 第二日。 开封府公布了杀害东瀛使者藤原三郎的凶手。 辽国公主耶律燕。 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私生女,神通社的幕后主使者。 在大宋开设多家地下赌坊、妓院、钱庄、当铺,拥有上千名奸细。 曾刺杀过当今官家。 曾规划偷窃火器营的突火枪。 曾盗走三司关于盐铁酒茶的账本二十本册。 曾利用美人计,将某刑部主事发展成为内应。 曾在汴河之上,杀害十三位大宋商人。 曾…… 耶律燕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 而当百姓看到,朝廷将要在九月初三的城南刑场问斩耶律燕时,几乎所有人都沸腾了。 公开处斩辽国公主。 换作三年前的大宋,哪敢如何高调,哪敢判处辽国公主死刑,早就毫发无损地将其送回去了! 百姓们各个奔走相告,甚是欣喜,宛如过年一般。 朝廷的腰杆硬了,他们自然也能挺着胸膛做事。 开封府牢中。 身穿囚服的耶律燕,头发散乱如同枯草,两眼无神地坐在地上,口里喃喃道:“父皇一定会来救我的,父皇一定会来救我的!” 而这时,开封府府尹杨左大步走了进来。 “不要寄希望有人来救你了,你所做的一切,你的父皇并不领情!” 说罢,杨左将辽国回复的那封信扔了进去。 耶律燕迅速打开信封,当看完上面的内容后,整个人如同一截木头般,一动不动。 脸上的泪水不断涌出。 在信中,耶律洪基拒不承认耶律燕是他的女儿,且告知大宋,耶律燕所做之事与辽国没有任何联系,还声明,不会为其收尸。 在这一刻,耶律燕彻底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在她短暂的二十五岁人生中,她坏,她毒,她出卖自己的身体,她杀过许多无辜的人…… 她的罪行,足以被千刀万剐。 她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向耶律洪基证明自己! 可惜,她遇到了一个冷血的父亲。 杨左看向一旁的女狱卒,说道:“接下来这几日,尽量让其吃点好的,另外在行刑前,给她换上一件干净些的囚衣。” 说罢,杨左便离开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人都要死了,杨左便想让其能够体面一些。 九月初三,近午时,城南刑场。 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想亲眼看到这个做尽坏事的辽国公主被处决。 而在不远处,一个中年书生的面前也围了许多人。 中年书生折扇一摇,说道:“你们以为我大宋仅仅是处决了一名辽国公主吗?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至少蕴含着五层意思。” “哪五层?”有人好奇地说道。 中年书生微微一笑,道:“第一层,打了辽国的脸。” “这个耶律燕乃是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女儿,代表的是辽国皇家的尊严,我大宋将其公开处死,那就是狠狠打了辽国的脸,放在往昔,辽国早就兴兵南下了,但是现在,他们却不敢。” “第二层,从今日起,辽人在我们面前又要矮上三分了。这一点,大家应该都明白,无需解释。” “第三层,此事一出,辽国皇帝在辽国的威望将会迅速下降。其不仁不义的名头也将被广泛传播,一个连自己女儿都不愿意认的人,还能对自己的百姓好吗?” “第四层,此事过后,我大宋第一强国的名头算是坐实了,自此以后,没有人能够再欺负我们了!” “第五层,朝廷通过此事也告诉了我们,当我们在别国遭到欺负时,只要我们占据着道理,朝廷就会为我们撑腰,将坏人绳之以法,正应了那句话,犯我大宋者,其远必诛!” …… 中年书生说得激昂澎湃,不时有人将散碎的铜板与银钱扔到他身下的一块布上。 不远处。 汴京小报的负责人陆惠安喃喃道:“果然还是高手在民间呀,我还想着如何宣传此事呢,现在已经找到五层意思了!” 不多时,太阳当空。 开封府尹杨左高声说道:“午时已到,斩!” 令牌一丢。 一个又高又壮,身穿红色短袖的刽子手将耶律燕背后的牌子扔掉,然后朝着大刀上吐上一口酒水。 耶律燕眼睛木然,已与死了没有什么差别。 噗嗤! 在那一瞬间,人头落地。 这个蛇蝎女人彻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百姓们纷纷高呼道:“犯我大宋者,其远必诛!犯我大宋者,其远必诛!犯我大宋者,其远必诛!” 当下,汴京百姓的凝聚力以及对朝廷的信任程度,已经达到了极点。 城南火器营, 沉括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了校场之中。 其站在高台上,环顾四周,然后面色冰冷地说道:“诸位应该都知道了吧,东瀛人发明了一种名为刃金重甲的铠甲,可抵御我们的突火枪。” “我亲自实验过,那铠甲确实能够抵御突火枪的攻击。而在不久的将来,辽国的铁骑都将穿上这种刃金重甲!”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下面鸦雀无声,沉括在火器营的威望无人能比,他在训话时,无人敢搭腔。 “意味着我们的突火枪落伍了,我们的突火枪即将要变成被淘汰的火器了!” “几日前,东瀛特使藤原二郎想要赠予我大宋数千副刃金重甲,但被官家拒绝了,你们知道官家为什么拒绝吗?” “官家亲口告诉我,他拒绝,是因为他相信我们火器营,他认为我们火器营可以发明出来打穿刃金重甲的破甲弹!” “你们知道,我如何回复官家的吗?” “我说,咱们火器营一定能完成任务,一定不会让这个世界上存在能够抵御突火枪的铠甲,你们有信心吗?” “有!”火器营众兵将全都扯着喉咙喊道。 “咱们火器营享受着全大宋禁军中最高的俸禄,最好的福利待遇,咱们要研制不出破甲弹,上对不起官家,下对不起天下百姓,我们必须拼命地干,我们火器营必须是最好的,都明白吗?” “明白!” 此刻,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小火苗,彻底被沉括这一席话点燃了斗志。 第203章 司马光耍无赖,群臣思良策 九月初五。 秋风习习,天气凉爽。 赵顼身穿月白色长衫,走在汴京城南门大街上。 南门大街依旧拥挤,车辆行人,熙熙攘攘,空气中弥漫着牛粪、马粪与驴粪综合在一起的气味儿。 目前朝廷能做的,就是加大梳理力度,尽可能避免道路堵塞和商贩争吵的情况出现。 规划的那个超级市场,汴京汇,到年底才能够正式完工,到那时,汴京的街道便不会如此拥挤了。 这时。 赵顼突然看到数个五六岁的孩子在街头奔跑,不由得想起前两日司马光呈上的关于百姓书馆和百姓学堂的奏疏。 赵顼下令建造的惠民图书馆和免费学堂,现在统一命名为百姓书馆和百姓学堂。 不同书馆与学堂,以建造的顺序区分。 比如汴京第八个建造的百姓学堂,便命名为百姓学堂·八号,为了方便,也简称为八号学堂。 根据司马光的汇报,当下汴京共有百姓书馆四十二座,每座藏书三千册以上,百姓花费五文钱,便能够借阅一个月,而在百姓书馆内阅读,则是完全免费的。 百姓学堂共计五十四座,每个学堂中都至少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容纳学生约四十人。 且还在陆续建造中。 司马光也汇报了当下存在的一些问题。 百姓书馆的问题不算大,都是一些书籍损坏丢失的小问题。 但百姓学堂的问题较大。 比如学生不愿学习、先生难找,多个年龄层混在一起,甚至还有父母就是为了将孩子送来让先生照看等问题。 赵顼是打算将百姓书馆和百姓学堂进行全国化推广的。 而今汴京存在的问题,各地州府必然更严重,故而必须要提前解决。 “徐虎,距离这里最近的百姓学堂在哪里,朕想去看一看!”赵顼说道。 “前方朝北二百米的甜水巷有一个,应该是十二号学堂。”徐虎说道。 徐虎经常跟着赵顼微服出宫,很多事情都提前做了功课,对汴京的各种情况都非常清楚。 “走,去看看!” 当即,二人便朝着甜水巷走去。 甜水巷位于大相国寺以北约五百米,巷宽约一丈。 因为大相国寺摊贩众多,住在甜水巷的,基本都是一些贫穷的小商小贩。 越往里走,巷子的房屋越密集,不时还有一群四五岁的孩子叫喊着跑过去。 百姓学堂的定位,就是让贫穷人家的孩子免费读书。 比较富裕的家庭,不是念一些条件更好的私塾,便是单独聘请先生,基本不会选择百姓学堂这种条件相对差一些的地方。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不多时,赵顼便来到了十二号学堂的前面。 此学堂占据着约三处民宅的大小,由一道短墙围起来,正南方的一个简陋的木质大门,上书着:百姓学堂·十二号。 而在短墙里面,则是两排房屋,共计四个房间。 每个房间,都配备着一名先生,由朝廷为其发放补助。 此刻,正是上课时分,赵顼刚走进院内,便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赵顼探头过去。 房间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正在讲台上眯着眼睛领读。 而当赵顼看到学生们的反应后,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前两排学生,年约十岁左右,还算乖巧,也是摇头晃脑地跟读。 而后面,就是乱糟糟一片了。 一个孩子拿着毛笔在另一个孩子的脸上画了一个乌龟,一旁的两个孩子捂着嘴偷笑。 两个三岁的小男孩坐在最后面,一边爬,一边拿着木棍敲打一旁的桌子。 还有一个男孩正在躺在最后面呼呼大睡。 真正读书者,也就不到一成。 而前面的先生,就像没有看到一样,接着领读。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就在这时。 一名坐在前排的小男孩发现了赵顼和徐虎,连忙去拽前面先生的衣服。 老先生发现赵顼和徐虎后,朝着学生们说道:“你们先念着,不能乱跑!” 老先生从屋内走了出来。 “你们是做什么的,是来接孩子的?” 赵顼笑着说道:“夫子好,我……也想将孩子送到这里上学,但不知应该去找哪位管事儿的?” 老先生上下打量了赵顼一番,道:“老夫看你不像是穷人,为何要将孩子送到这个什么也学不到的地方来,不如请个先生,一月也就几贯钱而已。” “这里不好吗?朝廷不是说要让每一个穷人的孩子都有书可读吗?” “切,根本不是这回事儿!你看这里像个学堂吗?完全就是孩子的收养所,根本没人听我的。老夫教完这个月也不教了,这群孩子实在太坏,前天还有人敢尿我家锅里!” “朝廷这是好心办坏事,开设百姓学堂的钱,还不如分给那些穷苦百姓呢!” 老先生长叹一口气,紧接着说道:“你们若想让孩子在这里上课,去找街道司就行,前方拐个弯就到了!” 说罢,老先生便进屋了。 此刻,赵顼内心的感受,就像被一盆冷水泼在头上。 他本以为这种利民之策,会受到百姓的拥护与赞扬,没想到却被认为是好心办坏事,不如将钱分给穷苦百姓。 一旁的徐虎说道:“官家,或许是这个先生不行,管不住学生,不如我们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吧!” 赵顼思索了一下。 “下午,我们多转几家学堂,你将司马光也叫上!” 司马光乃是百姓学堂的总负责人。 赵顼已经发现了一些问题。比如:学堂中除了先生与学生外,没有其他人,陌生人随意都可以进来,这是有巨大安全隐患的。另外,小到六岁大到十五岁的孩子都放在一起读书,这根本不可能教好,更何况还有两三岁的孩子在捣乱。 午时,赵顼便在一家面馆简单吃了一些。刚吃完饭,司马光便急匆匆地赶来了。 随后,三人便前往又一家百姓学堂视察。 汴京城东,汴河旁,东水门,百姓学堂·二十五号。 赵顼以让孩子入学为由,视察一番后,更加失望。 这里基本都是船夫漕工的孩子。 这些孩子生性更加顽劣,逃课者甚多,而先生的脑门上还有一道青肿的印记,正是学生打的。 学生们,完全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了。 不多时,赵顼三人又来到一家百姓学堂。 刚好碰到一位母亲来接孩子,她称家里要盖房,孩子要回家帮忙,书就不读了,然后就一脸高兴地将孩子领走了。 在她眼里,百姓学堂可随时上,多一天少一天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 日近黄昏,赵顼从一家百姓学堂走出后,更加生气。 这一家,是先生罢课了。 先生被气得半死,连朝廷的报酬都不要了,直接离开了汴京城。 眨眼间,天色渐晚。 赵顼三人出现在一座茶馆的包间中。 赵顼阴沉着脸色,不停地喝茶。 今日,他一共逛了五家百姓学堂,没有一家让他满意,并且与他曾经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司马光只顾着建百姓学堂,也没想到学堂竟然是这个样子,心中甚是愧疚。 “官家,这……这,臣没想到这些孩子会如此不听话,现在汴京城经商氛围浓重,那些孩子的父母们对读书没有那么看重了、另外,学堂的先生们基本都无功名官位,又是免费,根本得不到孩子们的尊重!是不是我们对那些孩子们太好了?学堂一免费,百姓们便不重视了!” 赵顼深呼一口气,先将心里的这股火气卸下来,然后开口道:“这些孩子生性顽劣,不爱读书,乃是家庭影响,这需要慢慢调整。朕在想,我们到底还有哪里做的不对。” “其一,先生不对。”赵顼说道。 司马光一愣,道:“官家,在臣看来,这些教书的先生已经算尽力了,他们怎么不对呢?” “不是先生们做错了,是我们没有没有请对先生。朝廷给百姓学堂的先生多少月钱?”赵顼问道。 “每月两千钱。”司马光如实回答道。 两千钱,即两贯钱。 而当下稍微有些名望的私塾先生都至少每月八贯钱起步。 “怪不得教书者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呢!这些老学究本来就是科举的失败者,整日里只会之乎者也,死记硬背,能教出什么好学生?先生必须要换,中书明日给朕拿出一个主意。” “不要考虑花钱多少,朕愿意在读书这件事情上砸钱!”赵顼又补充道。 “其二,学生不对。” “年龄相差太大者,不能聚于一室。必须根据不同年龄段,制定不同的书籍,让学生们循序渐进地读书。不然读了一肚子死书,有何用?” “是,臣今晚就去找国子监的教谕们根据年龄筛选不同的书籍。” “其三,所学内容不对!” “孔孟不是不能读,四书五经不是不能学,但完全去读四书五经,则是限制了我大宋的未来,这一批孩子,不能再像太学那群书生般死板了,要因材施教,而不是所有人都为了科举做官而读书!” “其四,是朕不对。” “朕让中书迅速发展百姓学堂有些冒进了,如此做法,只会增加下面的压力。要想一个法子,让百姓学堂正常的运营起来。学生尊师重道,先生愿意青囊传授,而学生的父母们也明白读书的重要性!” 一旁,司马光都快哭出来了。 官家那句,是朕不对,分明是打他的脸呢! 此事,都是他总领负责的。 而今搞的先生不对,学生不对,所学内容不对,甚至官家都觉得自己不对了。 他觉得,自己的罪过才最大。 “官家,臣今晚通宵达旦也将解决这些问题,保证不让官家再为此焦虑担心!”司马光一脸认真地说道。 赵顼点了点头,然后便返回皇宫了。 自始自终,赵顼都没有批评司马光。 因为赵顼明白,此事之错,不在司马光,是自己一直让中书迅速执行,才导致出现了许多隐患。 后世的一些措施,若不符合当下的民情,一定会出大问题。 这是赵顼今日的感悟。 赵顼回宫后,甚是疲累,洗了个热水澡后,便搂着华沁一睡了。 当下的赵顼,也是雨露均沾。一晚找华沁一,一晚找向芯儿,一晚找林映衣。 一碗水端平,实乃帝王楷模。 而此刻,司马光则是忙碌起来。 他先将韩琦、富弼、曾公亮三人邀请到中书衙门,然后又把学士院的欧阳修、王安石、王陶三人请了过来,随后又将国子监祭酒、司业,也都喊了过来。 韩琦等人聚在中书衙门内,都是一脸懵。 紧接着,司马光快步走了进来,人未到,而哭腔先行。 “诸位,无论如何今晚你们也要帮帮我呀,我……我……今晚要是想不出对策,明早我……我就去跳汴河!” 韩琦等人从未见司马光如此失态过,皆是一头雾水。 “什么对策,你倒是说清楚呀?”向来脾气急躁的曾公亮说道。 当即。 司马光就将今日官家视察百姓学堂的事情讲了出来。 且重点讲述了赵顼提出的四个不对:先生不对,学生不对,所学内容不对,官家不对。 听完后,王安石撇嘴看向司马光。 “司马君实,官家也没有斥责你呀!你看你都年近半百的人了,还哭起来了,就因为这个要跳汴河,你还不如大街上那弹琴卖艺的小娘子坚强呢!” “官家要骂我一顿,我还没那么难受,官家一句都没有骂我,那说明我连被骂的资格都没有!”司马光一脸沮丧。 说罢,司马光转身将大门一关,插上了门栓。 “今晚,想不出解决四不对的策略,咱们谁都别想出去!” 听到此话,韩琦等人不由得都笑了。 司马光向来都是温文尔雅,被称为君子典范,没想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这位朝堂君子竟也耍起无赖来了。 韩琦正色道:“这也并非是你一人的事情,乃是整个朝廷的大事,我们理应为官家分忧。官家非常重视当下孩子的读书问题。来,我们先想一想如何解决第一个不对……” …… 中书省衙门内,烛光闪烁,不时传来官员们讨论的声音。 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氛围,正是盛世之象的前兆。 第204章 夫子学院成立,论如何整治熊孩子 翌日,晨光熹微。 司马光打开中书议事厅的大门,脸上满是笑容。 “诸位,昨晚辛苦了,都快回家休息吧,明晚丰乐楼,我请客!” 对面韩琦等人,各个挂着两个黑眼圈,不过难掩脸上兴奋。 显然是想出了对策。 司马光看向韩琦,道:“韩相,麻烦您要与我一起面圣了。” “行。” 韩琦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过老夫要先去吃个早饭,空着肚子可不行,并且官家还不一定起床呢!” “没问题。诸位有没有想要吃早餐的?同去同去!”司马光甚是兴奋,与昨晚简直判若两人。 …… 一个时辰后,垂拱殿内。 韩琦与司马光出现在赵顼的面前。 “官家,昨晚中书的各位相公,连同翰林院、国子监的诸位同僚,我们聚在一起商议后,一致认为,要彻底解决百姓学堂存在的问题,最先解决的乃是先生的问题。若学堂的先生都如国子监的教谕一般,拥有功名与官位,学生们定不敢捣乱,学生父母也不敢随意请假,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故而,臣等经过商议后,一致认为应该建造一座学院,名为夫子学院。” “此学院专门用来培养先生。入夫子学院者,必须如国子监的教谕般,经过考核后,方能教授学生,并由朝廷为其颁发凭证。当然,经过培训后,先生的月钱也将增至八贯以上,各地州府可保证五贯以上。当下的学生,可由国子监的教谕先去教授,臣预计三个月时间便能培养出一批合格的先生!” 说罢,司马光将昨晚众人共同撰写的策略呈递了上去,里面涵盖许多内容细节。 “另外,将对学生们统一组织考试,确认识字程度,依据成绩进行分班教学。如此以来,便基本都解决当下百姓学堂存在的问题。” 一旁,韩琦接着说道:“臣等昨日商议后,都觉得此策甚好,唯一不足的,就是耗费的钱财可能是过去的数倍了!” 赵顼看完策略,不由得笑着说道:“夫子学院,可行,可行!钱花在读书上,便不算乱花,朕以为甚是值得,可按照此策略去做,钱的问题,由朕向三司使交待。” 听到此话,韩琦和司马光悬着心顿时放了下来。 “官家,夫子学院需要设立一位院长和两到三位副院长,臣建议院长之位,当由官家担任,但副院长的职位还需官家钦定。” 官家担任院长,那这个夫子学院的意义便格外不同了。 赵顼抬起头,突然发现司马光低头看着地板,一只手不断地揉搓着衣角,显然对副院长之位非常有意。 赵顼想了想。 “张载算一个,他精力充沛,充了经延之事外,尚有余力!” 而后,赵顼看向司马光。 “司马君实,你可有意担任副院长之职?” 司马光顿了一下,回答道:“官家,臣举荐王介甫。” “哦,理由是什么?” 司马光抬起头来。 “臣本来也有意担任副院长,但官家点了张载张子厚后,臣觉得我二人的特点有些重叠,而臣的学识不如他,且有诸多朝堂之事要处理,精力也不如他。” “王介甫鬼点子较多,臣认为大宋像我这样的士子很多,应该多培养一些像王介甫那样的,虽然他不被众臣所喜,但是有自己的个性与想法,遇事认死理,百折不弯,这正是朝廷当下所需的!” 赵顼笑着说道:“王介甫确实很有个性。但学生们学到他一个皮毛即可,不然若人人都是王安石,那朝堂天天像菜市场一般,朕都要被气死了!” 说罢,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顼思索了片刻,又说道:“朕再点一人,火器营沉括,亦可担任副院长。” 韩琦和司马光一愣,旋即迅速点了点头。 沉括作为副院长,那意味着火器营的一些发明家将会担任导师。 这对学生来讲,乃是天大的好事,很多科技,学生们可以不会用,但必须知晓,如此才能拥有更加广阔的世界观,看待问题也不会像一些酸腐文人般,只看一面。 “这个夫子学院,院长是官家,副院长是王安石、张载和沉括,这……这阵容已经比国子监还厉害了,百姓们真是幸福啊!”韩琦忍不住说道。 …… 翌日,夫子学院便成立了。 地址暂时选在了国子监旁边的一排官舍中,不日便会将此处修缮一番,作为夫子学院的教学之地。 国子监的很多资源都将与夫子学院共用。 赵顼作为官家,只是挂个名字,主要负责的自然是王安石、张载、沉括三人。 而这三位副院长上任第一天,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召集国子监的教谕、博士,前往百姓学堂兼职授课。 大约需要二百人,为期三个月。 三大副院长都调查过,国子监类似教谕、博士、助教的人数大约有五百多人,借调二百人,完全是不成问题的。 午后吃罢饭,王安石、张载和沉括三人便在官舍中等待了。 他们要交待即将担任百姓学堂先生的教学者一些事情,力图圆满地完成官家的任务。 为此,张载和沉括还写了一个稿子,以此稳固一下自己副院长的形象。 王安石向来自信,早就打好腹稿了。 一个时辰后,院内竟然空无一人。 张载不由得面带疑惑地说道:“不对呀,国子监距离这里也就不到三百米,怎么到现在了一个人都没有,莫不是张祭酒没有通知到吧!” 其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头发花白,身材微胖的五旬以上老者快步走了过来。 此人正是国子监祭酒,张伯岳。 张伯岳朝着三人一拱手,道:“三位副院长,真是抱歉。事情我已经通知过了,但是……但是,教谕们都不愿意去百姓学堂授课?” 王安石眼睛一眯眼,问道:“为何?” “我国子监的教谕和博士,在国子监教学,每月至少也有十贯钱的进项,再加上休沐时替一些富人家的孩子授课,半日便能赚上十贯钱,这点月钱根本没人看得上。” “另外,穷人家的孩子调皮捣蛋惯了,官员们听说有的先生被揍了,有的学生尿到了先生的锅里,有的先生还需要为三岁的孩子把尿铲屎,感觉这是个苦差事,都不愿意去!”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要不让中书指定人选,下死命令吧!老夫我苦口婆心讲了半天,没人愿意听我的!”张祭酒颇为无奈。 张载眉头一皱,瞪眼道:“这群读书人,真是没半分格局!” 沉括本以为还能挑挑拣拣呢,没想到竟然没有人来,不由得无奈地说道:“看来我们只能请中书下死命令了!” 王安石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强扭的瓜不甜,此等小事,也无须向上汇报!” “张祭酒,你告诉他们,国子监官员有担任百姓学堂先生且成绩优秀者,朝廷将优先提拔任用,过期不候!” 听到这话,张伯岳眼睛一亮,顿时快步朝着国子监走去。 王安石是懂这群国子监教谕和博士的苦衷的。 辛辛苦苦考取了功名,却因能力不足,只能在国子监教书。 而汴京的房价和吃食又非常昂贵,他们俸禄本就比较低,养活一大家子很不容易。 让他们做三个月费力不讨好的活儿,自然不情愿。 但是若告诉他们优先任用提拔,这群人就有劲头了! 大宋官员的任用提拔,都是中书设定的规矩。 而王安石作为新法开拓者,在中书很有话语权。加上这一项激励措施,韩琦等人自然不会反对。 张载和沉括都略带羡慕地看向王安石。 他们虽然也身居要职,但却远远没有王安石有实权,故而说话也没有王安石硬气。 一刻钟后。 一群国子监的教谕和博士便奔了过来。 足足有三百多人,各个面色兴奋,高喊着要为百姓学堂发光发热,贡献自己的力量。 王安石、沉括与张载耐心筛选,足足忙到天黑,才选出了二百个合适的人选,并为这些人安排好了所去的百姓学堂。 明日,这些人便将开始担任百姓学堂的先生。 而以往的那些百姓学堂先生以及想要担任百姓学堂先生的那批人,便需要前往夫子学院学习。 授课的讲师,则有王安石、沉括、张载三人指定。 韩琦、欧阳修、司马光、周敦颐、程颢、程颐兄弟等也会偶尔来这里讲课,传授一些理念与心得。 就在赵顼以为一切都回到正常轨道上的时候,出事了! 不到三日,那二百名国子监的教谕和博士便请辞近一半。 劝都劝不住。 一处百姓学堂中。 国子监教谕陈有河手拿戒尺,看向一个脸色黢黑,虎头虎脑,头上足足长了三个旋儿的男孩。 陈有河瞪眼说道:“在我的学堂上,你竟然敢在后面撒尿和泥,还……还要砸我,知错了吗?” “我……我没有砸你,我要砸的是高小勐,然后砸偏了!” “砸谁都不行,伸出手来!”陈有河将戒尺举了起来。 这时,此男孩突然推了陈有河一把。 然后抓起地上撒尿和泥的泥巴,一下子砸在了陈有河的身上,随后迅速朝着外面跑去。 而学堂内,其他人都笑成了一团。 陈有河气得咬牙切齿,喃喃道:“真是……真是朽木不可凋也,老子不干了!” 类似这样的场景,也发生在别的学堂里。 每座学堂都有几个特别捣蛋的刺头,让先生们毫无招架之力。 又一日,夫子学院内。 十余位先生手拿辞呈,朝着王安石、张载和沉括三人请辞。 “三位副院长,这……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这些孩子,我实在教不了啊,他们……他们根本不听课,一首七言绝句,我……我教了两日,他们都没有背会一句,这……这群人根本就不适合读书!” “我……我本以为有官位在身,他们不敢打闹,但和他们熟识之后,竟有孩子指着我的名字骂我祖宗十八辈,我拿戒尺将他的手都打出血了,那孩子还是不服,还是骂我!” “你们算什么,我教的那群孩子,是一个十三岁的大胖子,足足有七尺高,我就说了他一句,他竟然将我摔倒在地上,然后丢下一句:读书救不了大宋,经商才可以,然后就走了!” “我……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他们年纪轻轻竟然就开始喝酒,我还听见有几个孩子在讨论如何去偷看胡同里一个寡妇洗澡,我……我真是说不出口呀!” “一个孩子撕了我的书,我一怒之下去找了他爹,哪曾想就在我面前,这对夫子竟然大打出手,还彼此张口骂娘,这……这可怎么教啊?” …… 听着这些先生们讲述着各类奇葩事件,王安石三人都是哭笑不得。 这群孩子太皮了,尤其是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根本不学习,天天想着捣蛋。 王安石三人顿时也没办法了,只能将此事向赵顼汇报。 赵顼听完后,并没有生气。 他很清楚,这群习惯在泥坑打滚,街头飞奔的孩子,从记事起应该就没人管教了。 他们的父母便没有文化,而他们又跟着又沾染了很多恶习,比如说话带脏字,总是靠拳头解决问题、不相信别人、偷窃行骗、逛勾栏等。 并且皮糙肉厚,挨打挨习惯了,区区戒尺,根本管教不了他们。 在他们心里,就不觉得自己是读书的材料,故而才会一直折腾。 这是原生家庭的悲哀。 若不好好调教,他们只能走父母的老路,甚至还不如父母。 这是赵顼不愿意看到的。 国子监的这群教谕和博士,向来都是教的有钱人家的孩子,自然降不住这种场面。 赵顼皱着眉头,思索着对策。 他是不可能放弃这群孩子的。汴京穷人家的孩子都这样难以管教,那其他州府乡下的孩子定然是更野了。 这时候。 一旁向赵顼汇报事情并未离开的枢密使文彦博突然开口道:“官家,将这些孩子扔到军营半个月,回来后,保准儿一个比一个听话。” 赵顼不由得眼前一亮,道:“对,军训!” 第205章 残酷的军训,熊孩子变怂包 两日后。 朝廷下发谕旨,汴京城所有百姓学堂停课半个月,所有学生都将被送到黄河边进行军事化训练。 百姓们并不知什么是军事化训练,但听说乃是官家钦定,不但管吃管住、发放衣物鞋子,还能锻炼身体,便非常支持。 当下,汴京城内的五十四座百姓学堂,共有八千余名少年。 年龄皆在七岁到十五岁之间。 王安石将这些少年分为三批,七岁到九岁为一批,十岁到十二岁为一批,十三岁到十五岁又为一批。 然后每一批又分了若干支队伍,每队约百人,百人又一分为十,每十人住在一个帐篷中。 每个人都有固定的编号。 其中,最调皮捣蛋的便是十三岁到十五岁的男孩子。 军事化训练,就是要改掉他们身上的坏毛病,让他们懂得什么叫做规矩,但又不能磨灭了他们身上的阳刚之气。 如果这次军事化训练的效果非常显着的话,赵顼将在每年的立春和收秋,即学生入学时期,一年两次,开展一次军事化训练。 并将其普及到各个州府。 这次军事化训练的总教官,乃是枢密使文彦博推荐,赵顼非常满意的一位老兵。 第一批将军预备营中,赵顼曾经与其同帐而眠的伍长,齐三冲。 如今,齐三冲已经荣升为这一批预备将军营的教官了。 赵顼将军事化训练的场地放在黄河边,一来是可以使用预备将军营的一些物资,二来也是担心少年们出现危险,还专门配备了医官以及各类药品。 …… 这一日。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八千余名少年被送到了距离黄河仅仅只有二里远的一处沙地校场上。 少年们都格外兴奋。 在他们眼里,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可比坐在屋内读书有趣多了。 三批孩子,按照年龄站成了三拨,然后百人为一队,十人为住一个帐篷。 这些都是提前确定的,未经允许,不准修改。 少年们散落地站着,不时传来打闹说笑的声音。 就在这时。 一辆辆马车拉着一堆堆帐篷,衣物、锅碗等生活用品来到了沙地校场内。 就在少年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时候。 远处一道道沙尘扬起。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密集的马蹄声响起,还有铠甲迎风摆动传来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紧接着。 少年们就看见,一支足足有百人的骑兵朝着沙地校场奔来。 每个骑兵皆身穿黑色铠甲,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身上还背着一把突火枪。 威风凛凛,甚是气派。 这百人,正是这群少年的教官。 少年们都看得呆住了! 每一个少年都曾幻想着自己能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驰骋于人世间。 手里最好还能有一把趁手的兵器,在上演英雄救美的同时,顺便还拯救了世界…… “俺滴个娘呀,这……这也太帅了吧!俺不读书了,要去当兵!” “马帅人也帅,那……那应该就是千米外能取人性命的突火枪吧,我太喜欢这身行头了!” “哼,这有什么帅的,你没听说书的讲嘛!真正的英雄都是骑着白马,穿着亮银铠甲,再披一件白袍,拿一把方天画戟,以后我也要这样,然后去找我未来的媳妇!” “你拉倒吧,你长那么黑,穿白色的显得更丑,哪有女孩要嫁给你!” “你说什么?” “我就说了,你有种打我啊!” “你就是欠揍!” …… 人群中,两个少年互相搂着脖子打了起来。 这个年龄,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精力充沛得令人羡慕。 唯有靠打架来发泄。 齐三冲坐在马背上环顾四周,发现这些少年见他们到来,依然在窃窃私语,有的还在打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唰! 齐三冲拿下突火枪,指向天空,然后开始点燃引信。 与此同时,后面的众教官也与他做起了相同的动作。 砰!砰!砰! 枪声一响,沙地校场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这些熊孩子不怕教书先生,乃是因为先生们一个个都是慈眉善目,基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但是,齐三冲等教官却不一样。 齐三冲身高九尺,长得是又黑又壮,眼睛一瞪便能吓哭孩子。 其他教官也是各个高大威勐,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这些孩子,最怕的就是武力值要比他们强上许多的。 故而,都非常乖巧地站在原地,不敢生乱。 齐三冲一手将突火枪举起,一手握住马绳,然后高声道:“我是此次负责你们军事训练的总教官,齐三冲。” “限你们在半个时辰内,搭好你们的帐篷,穿好你们的衣服,然后根据你们的编号,去认领你们的教官!” 齐三冲见无人敢应答,再次高声道:“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熊孩子们拉长了声音说道。 然后,便开始按照先前百人一队,十人一个帐篷的划分,搬运帐篷。 表现得甚是乖巧。 眨眼间,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这群少年的衣服,统一为白色对襟短衫、黑色厚底布鞋和黑色长裤。 乃是朝廷让人日夜赶工做出来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少年们更具有集体意识,也使得此次军事化训练更加具有仪式感。 少年们换好衣服后,便开始搭建帐篷了。 对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讲,搭帐篷并非是易事。 好在穷人家的孩子,动手能力都比较强,且因经常干农活,都有一把子力气,故而很快便学会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接下来,除了正常训练外,学生们将自己会亲手做饭。 每一个百人队伍都发了两口锅。 半个时辰后,帐篷基本搭建完毕,学生们便开始去寻自己的教官了。 没多久,沙地校场上便形成了一个个百人方队,足足有八十多个。 每一个都有一名教官负责,远远望去,还挺像回事儿。 一名名教官都在向自己的队伍讲述着此番训练需要遵循的规矩。 转眼间,夜幕降临,营帐中冒起了炊烟。 令齐三冲无比满意的,乃是这群少年的动手能力,且绝大多数孩子都擅于烹饪。 这种本领,比国子监那些二三十岁的太学生都要强上许多。 一处高地上。 王安石、张载和沉括,面露笑容地看着前方的炊烟鸟鸟升起,少年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这群小兔崽子,明日便知道什么叫做吃苦了!”沉括笑着说道。 “玉不琢不成器。此策略甚好,各路州府都应学习,另外官宦家庭和大家族的孩子,也应该来参加军事化训练,不然,一个个文绉绉的,缺乏男子汉的阳刚之气!”王安石点头道。 张载捋了一把胡子,道:“这……这都是我大宋的未来呀,官家此举,大宋的未来必将繁荣昌盛,一代更比一代强!” …… 吃完饭,少年们基本都累了,躺下便睡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 齐三冲便站在了营地的中央,百名教官手持长鞭,站得齐齐整整。 不远处,则是星散站立着数名号角兵。 昨晚,各个教官已经向学生们告知过:号角声起,穿衣集合;号角声落,所有人都不能呆在营帐中。 齐三冲大手一挥,顿时,号角声起。 呜……呜……呜…… 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响彻到了沙地校场的每一个角落。 数息后,营帐中才有动静,偶尔听见有人穿衣的声音。 少顷,号角声落。 齐三冲环顾四周,发现穿衣走出来的少年竟不足百名,并且这百人中,有的在穿鞋,有的在打哈欠,还有的光着膀子便出来了,看着还想回去睡一个回笼觉。 这完全是视军令于无物。 那齐三冲自然要给他们上一课。 齐三冲一摆手,教官们便手持长鞭,纷纷奔向归自己管辖的营帐。 很快,多个营帐都传来了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教官们打人,丝毫不留情。 直接照着身上狠抽。 他们经验丰富,很清楚打在身上的哪个地方特别疼痛且还不容易打出内伤。 少年们哪经过这种阵仗,纷纷迅速地穿起了衣服。 少年中的大刺头高小勐,十三岁便身高七尺有余,曾给教书先生一个过肩摔,直接将后者摔辞职了,还与其杀猪的父亲对打而不落下风。 堪称汴京城的孩子王。 但在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的教官面前,他就像个小鸡子,在被打了两鞭后,直接被拎了出去。 高小勐根本不敢有丝毫反抗,平时的狠劲儿在这里一丝都没有了,娇羞得像一个小姑娘。 鞭子比号角好用多了。 很快,八千余名少年便集结了起来。 而在不远处,一个个冒着热气的馒头堆成小山。 齐三冲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每人两个馒头,拿到馒头后,立即开始二十里急行军,最后跑回来的三百人,没有午饭!” “啊?” 少年们听到“二十里”这个字眼,差点儿没有瘫坐在地上,但看到教官们冰冷的面色以及手中即将扬起的长鞭。 无一人敢抱怨,当即便排队拿起馒头,然后跑出了营帐。 半个时辰后。 既心酸又搞笑的一幕出现了。 五名教官骑着高头大马行在最前面引路,中间一群群少年满头大汗地狂奔着。 后面星星散散,留下一大群跑的慢的。 而在最后面,剩下的九十五名教官也都骑着大马,手中拿着长棍,就像是赶羊般,催促着少年们前行。 当然,教官们都是有分寸的。 轻易便能看出,谁是真的没有力气了,而谁是故意偷懒。 面对没有力气的,教官们只会简单地训斥两句;面对偷奸耍滑的,教官们便直接棍棒伺候了。 来回二十里,几乎用了一个时辰。 少年们累得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喝着营地水缸里的凉水。 而最后的三百名少年,只能接受中午不吃饭的结果了。 少年们本以为上午应该就这样结束了。 哪曾想在全员到齐后,休息还不到一刻钟,教官们便又开始整活儿了。 “接下来,本教官教你们演练几套军阵,队列阵法锻炼的不仅仅是你们的协同能力,还有你们的耐力……” 当即,少年们以百人为队伍,开始演练军朕。 军朕有方阵、圆阵、雁形阵、疏阵。 少年们大多不懂阵法的玄妙,只能跟着教官的指令。 一会儿排成人字形,一会儿排成圆形,一会先聚后散,一会儿散而又聚之…… 总之,就是疯狂地跑起来,且还要与其他人保持在同一种节奏上。 相当累,相当折腾! 临近中午,到休息时,基本上八成以上的少年都站不起来了。 齐三冲,甚是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不过午饭是相当丰盛的。 厨师杂工们已经将饭菜收拾好了,少年们要做的就是加工,而一旁还有厨师进行指导。 午饭,有羊肉、鹿肉、猪肉、兔肉、有米饭也有馒头,甚至还有一些平时他们根本喝不上的菌孤汤。 这个年龄的少年,那是相当能吃。 比较悲催的是,有三百名少年只能远远地看着别人大快朵颐。 他们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当最后三百名。 一顿饭,便将少年们的好胜之心激了起来。 饭毕,少年们休息了两刻钟后,开启了站军姿。 所有少年,一律需要挺胸抬头,一动不动站立着,保持一个时辰。 而教官们手拿短棍,在队伍中来回巡视,看到有身体晃动或者小动作者,直接就一棍打在屁股上。 爱动的少年们,就像被钉在地上一般。 这一个时辰对他们而言,就像一个月般漫长。 站军姿并非是齐三冲突发奇想,而是赵顼协同枢密院商量出的项目。 此项目最能锻炼少年们的耐性。 而耐性,正是这个年龄段的人所缺乏的。 此刻的他们,脑海中必然闪现出了在百姓学堂上课的时光。 那才是真正的美好时光,可惜他们并不知道珍惜。 站完军姿后,依然没有结束。 少年们被安排去砍柴,每人至少要砍一担柴,然后将其装上马车或牛车,运往汴京城。 做完这些,天已经黑透了。 少年们累得几乎生无可恋,简简单单吃过晚饭后,倒头就睡。 军营中的呼噜声,就像夏季荷塘的蛙声一般,一片一片,此起彼伏。 深夜,凉月无星,露重霜寒。 十几名少年猫着腰从一个营帐后面钻了出来。 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高小勐。 高小勐压低了声音催促道:“你们怎么这么慢,若被发现,我们都完了!” “我也想要快,可这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呀!还能走就不错了!”另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一脸委屈地说道。 其他几人也都弓着身子,显然双腿都很酸痛。 “走,咱们从前面钻出去,在这里真要待上半个月,我们都要被虐待死了,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高小勐一脸不满地说道。 就在这时,一团火光亮起,映照在高小勐等人的脸上。 第206章 跳黄河不?一堂别开生面的教育课 秋季的夜晚,凉风嗖嗖。 校场一角,高小勐等十九人被齐三冲等教官围了起来。 火把明亮,将周围照得透亮。 少年们不由得都低下了头。 齐三冲面色阴冷,道:“你们若真是我的兵,临战脱逃,本教官有权将你们就地斩杀!” 高小勐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我们又不是兵!我……我们不想练了,我们要回家,你……你是在虐待我们!” “虐待你们?” 齐三冲微微一笑:“将他们都绑了,待早上集合时,每人二十杖!” 这时,一个教官说道:“头儿,他们隶属八队的七号营帐和八号营帐,但是还缺一人!” 齐三冲看向高小勐,问道:“剩下那个呢?” 高小勐眼珠一转:“周大胖,他……他……他不愿意离开军营。” 齐三冲瞬间捕捉到了高小勐脸上那抹微妙的表情,不由得鄙夷地说道:“哦,看来你们也不是很讲义气吗?丢下同伴就跑了!” “不是的,他……他歪着脚了,我们打算后天晚上再来救他!”一个面相憨厚的少年忍不住说道。 这个年龄的孩子,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别人说其不讲义气。 在他们眼里,义气和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齐三冲略微一激,对方就说出实话了。 高小勐不由得狠狠瞪了那憨厚少年一眼。 “同帐犯错,一律连坐。”齐三冲说完,便离开了。 片刻后,远方露出鱼肚白。 沙场中央的一处高台上,高小勐等二十人,皆被缚住双手,冻得瑟瑟发抖,但又不敢动。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因为有一位手握长鞭的教官就站在不远处。 不听话,便是一鞭子。 痛彻入骨。 其中,有一个小胖子,一脸委屈,眼眶发红,刚刚哭过。 他正是周大胖,在熟睡时被拉过来绑了起来,被揍了两鞭子后,强行止住了眼泪。 半个时辰后,号角声响起。 大约不到十息,所有的少年都集结了起来,然后在教官的指挥下,纷纷站在了高台周围。 高台上的众少年,恨不得将脑袋塞进领口里。 尤其是高小勐,他极为爱面子,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狼狈。 但是,他仍然不认为自己错了。 待八千名余名少年兵集结完毕,齐三冲缓缓登上了高台。 其环顾四周,高声道:“昨晚,这些人企图逃离军营,按照军训法令,本应重罚,但念在其为初犯,每人杖责二十,以儆效尤,接下来,若有人再犯者,杖责五十,绝不姑息!” 高台下,众少年鸦雀无声。 杖责二十,足以让屁股开花了。若杖责五十,那就能将他们打个半死了。 通过昨日的鞭子,少年们便知晓,教官们各个手狠手辣,根本不会像百姓学堂的先生那样,雷声大雨点小,戒尺打下去像挠痒痒似的。 那是真的朝死里揍呀! “我……我不服!”高小勐突然扯着嗓子喊道。 齐三冲转过身去,面色平澹地问道:“不服?为什么不服?” 高小勐想了想:“我……我们不是兵,并且都还没有到十六岁,你凭什么这么整我们?你……这是在体罚我们,官家向来仁慈,他若知道你们这些人如此惩罚我们,肯定会发火的。待我离开这里,一定要给我爹妈说你虐待我们,我……我……我到时要去开封府告你们!” 高小勐打算让官家和开封府来给自己撑腰。 在他眼里,能压制当兵的,唯有官家和开封府。 此话刚落。 下面人群中便有一人喊道:“高小勐说得对,我们不想在这里受苦,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我们要回家!” 这五个字一出,下面顿时变得乱糟糟起来。 很多少年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喊道:“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高小勐不由得大喜,朝着不远处的齐三冲喊道:“我即使去跳黄河都不会再在这里受苦的!” 齐三冲见这群熊孩子闹了起来,并没有丝毫慌张。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唯有激起这群孩子的逆反心理,方能让他们明白这次军事化训练的意义是什么。 “回家!” “回家!” “我们要回家!” 喊叫声越来越大,摆明是要罢练了。 齐三冲抬起双手,然后往下一压,下面变得渐渐安静下来。 “怂货,一群草包!本教官还真是高看你们了!你们不配做我齐三冲的学生,你们更不配读书。未来,你们就只能做流氓无赖,盗贼、人渣,败类!” 听到这话,高小勐顿时不服气了。 “我们……我们不是怂包,我们……我们不练,只是因为……因为你在体罚我们,我们又没有犯罪,凭什么要在这里受苦!”高小勐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 “对,我们不是怂包,我们只是不愿意在这里白白受苦,受你们欺负!”下面有人呼应道。 在众少年的认知里,呆在这里只是在受苦。 齐三冲想了想,道:“可以不练,可以回家。但是你们要向本教官证明,你们不是怂包!” 齐三冲看向高小勐。 “你刚才不是说,即使跳黄河都不愿在这里受苦吗?这样吧,你们推举出十个人,只要你们能在本教官规定的地方跳下黄河,然后再爬上来。本教官就答应你们,放你们所有人回家!” 下面的少年们顿时都傻眼了。 跳黄河? 黄河历来凶险,每年都至少淹死上百人,这些汴京周边的孩子,每年夏天都能听到许多黄河边淹死人的故事。 且如今天气转凉,跳黄河和自杀没有什么两样。 “怎么?都怂了,都不敢了?你们要没有这个勇气,就不要向本教官说你们没有怂!” “怂包!” “你们就是一群怂包,你们没有没有胆量,没有能耐,你们以后只能做流氓、无赖、盗贼、败类!” 齐三冲再次加重了语气。 听到如此难听的话语,高小勐率先忍不住了。 “怎么不敢,我跳!” “好,你算一个,还有吗?”齐三冲环顾四周,眼睛里尽是鄙夷的神色。 “我。”又一个精壮的少年站了出来。 “还有我。” 一刻钟后,仅仅站出来六个人。 这时,高小勐看向下方,道:“李山,你不是会游水吗,站出来。还有你,钱二富,你平时不是挺厉害的吗?有种就站出来呀,不然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在高小勐的一番威胁恐吓下,终于凑够了十个人。 “好,咱们现在就去黄河边。” 齐三冲满脸笑容,对待这群孩子,最好使的便是激将法。 随后,他朝着一位教官耳语了几句。 …… 半个时辰后。 齐三冲带领着所有教官,还有八千余名少年出现在黄河边。 齐三冲选择了一处陡坡,作为跳河处。 此处河宽约十余丈,色泽浑黄,深不见底,虽然水势不如夏季,但依然是浊浪滔滔,令人望而生畏。 岸边都是泥沼,跳下去后想要上岸,十分困难。 即便是换成禁军士兵也没有十足把握。 高小勐等站在最前面的十个孩子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怂了。 脸色变得蜡白。 有的忍不住退后好几步,心中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齐三冲满意地看向远处,道:“听说今年夏季,这一段河道便淹死了近二百人,且都是会水的。” 听到此话,高小勐等人就更害怕了。 说罢,齐三冲朝着一旁的教官招了招手,后者立即提着一个竹筐走了过来,然后拿出了里面的纸笔。 “来吧,跳河之前先签下一个生死状,表明你们是自愿的,你们若被淹死,此事与旁人人无关!另外有什么遗言要说的,可以留下来。” 生死状? 遗言? 听到这两个词,一名少年顿时忍不住,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竟然哭了起来。 “我……我不跳,打死我也不跳!” 高小勐本以为跳河遇到危险时,教官们会救他们,这也是他敢跳河的倚仗。 没想到竟然要签生死状。 他忍不住咽下一口吐沫,来掩饰心中的恐惧。 少顷。 又有五名少年挺不住了,当即跪在地上,不愿跳下去。 十人,仅剩下四人。 “哗啦!” 就在这时,一道浊浪轰击在一旁的土壁上,一大块泥土陷入水流漩涡中。 吓得除了高小勐外的三个少年也都跪在了地上。 性命还是比脸面重要。 高小勐舔了舔嘴唇,握紧拳头,依然不认怂。 齐三冲看向高小勐,笑着说道:“高小勐,来,签下生死状,你就可以跳了,只要你跳下去,军事化训练即刻取消,所有人都能回家,他们都会感激你的!” “也不知你爹妈知道你如此勇敢,心中会如何想?” 此话,一下子击中了高小勐的软肋。 他乃是家中独子,若真跳河而亡,其爹妈估计要伤心到极点。 “齐教官,我……我知道错了,我……我不跳了!”高小勐也跪在了地上,心里的那点勇敢,瞬间崩溃。 齐三冲冷哼一声,提高了声音。 “哼!你们想跳就跳,不想跳就不跳,世间哪有这种规矩,你们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军令如山,必须跳!” 此话如炸雷般响亮,有两个少年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时。 一个教官拱手道:“总教官,学生之错,乃是我们教官失职,我们愿意代跳!” 很快,八名教官站了出来。 正是跪在地上那十名少年的训练教官。 齐三冲依然装作一脸愤怒状,思索了一番后,道:“行吧!你们若出现意外,那就是代替你们的学员死了,不要有怨言!” 八名教官分别脱下铠甲,外衫,还有鞋袜,排成了一列。 然后,齐三冲大手一挥,八名教官齐齐跳了下去。 噗通!噗通!噗通! 八人跳下去之后,迅速被河水吞没。 少年们纷纷探出头来,双手攥成拳头,手心都是冷汗,心情都变得紧张起来。 齐三冲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若死了,那也是替你们死的!” 数息后,八人被冲出了两三丈远后,才陆续露出了脑袋。 旋即,八人迅速地找到同伴,互相拉着手,开始配合着朝着岸边游去。 哗啦!哗啦! 河水流动,不时有各个方向的浪头啪打过来。 教官们不时被河水吞没,在河水里就像浮萍一般,随时都有可能被河水冲走的可能。 少年们越看越害怕,有的甚至紧张地哭出声来。 片刻后。 教官们逐渐掌握了规律,开始配合着朝岸边游动,足足游动了半刻钟,终于有人到达了岸边的泥沼处。 就在众少年即将要松一口气时,一名教官踩到淤泥,身体迅速下沉,淤泥很快就淹到了他的肩膀。 其连忙趴下,双手拉住了其他教官的手。 一旦整个身子陷入泥土,那就死定了。 其他教官纷纷伸出援手,将其慢慢拉了上来。 紧接着,教官们纷纷上岸,历时近一个时辰。 上来后,各个都是大口喘气,甚是疲累。 少年们不由得长呼一口气,刚才的危险场景将每个人都吓得不轻。 高小勐四人更是后怕。 若是他们真跳河了,恐怕早就没命了。 齐三冲看到教官们都上岸了,脸上露出一抹澹澹的笑容。 其心中喃喃道:“演技都还有待进步呀,应该多喝几口黄河水的。” 这些教官们在前期的训练中,其实已经多次跳过黄河。 团结协作着爬上岸,其实并不难,只不过为了让这些少年们终身难忘,故而自己增加了一些难度。 齐三冲见少年们都变得甚是羞愧,当即走到一个高处,开始讲话。 “你们不是都觉得军事训练是在这里白白受苦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为什么要你们参加军事训练!” “军事训练,不是要将每个人都培养成士兵,让你们学会阵法,学会站军姿,学会疾跑,最后朝着成为将军的方向努力,我们不是培养技能,而是在磨练你们的性子!” “你们为什么不爱读书,因为你们看不起自己,你们觉得自己不可能依靠着读书改变命运,成为人上人。” “你们感觉读书枯燥,控制了你们的自由,你们想要像你们的父母去赚钱,想要靠着自己的体格去谋生,你们的想法并没有错,但你们做这些,只会重复你们爹娘的人生,在二十年后,你会成为像你爹一样的铁匠,你会成为像你爹一样的木工,甚至还不如他们。这种人生,有意思吗?” “你们这个年纪,爱逞英雄,爱捣乱,爱通过惹事吸引别人主意来彰显自己很厉害。但你们心里其实知道,你们并不厉害!你们恐惧很多事情,甚至因为无知,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生活!” “你们连半个月的军事训练都坚持不下来,你们能坚持日复一日的读书吗?你们连团结协作都不会,只会骂人斗狠,将来能有出息吗?就连最基本的懂规矩,知是非,你们都搞不明白,未来还有可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吗?” “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这个年纪你们连字都认不全,你们不知道坚持的意义,不知道读书的用处,你们的一生注定碌碌无为。不要说读书,即使你们去当兵,去当铁匠、木匠,你们也是**子,平庸的铁匠、木匠,因为你们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 “起初,我也不明白官家为什么建立百姓学堂。我也是穷人出身,十八岁才开始认字,我认为,咱们这些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就应该靠力气活谋生,就应该种地打工!最后,官家给我解惑了。你们知道官家是怎么说的吗?” 所有少年都是都扬起了脑袋。 “官家说,要想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靠一代人不行,要靠一代代人的努力。而你们就是我大宋的下一代,你们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我大宋的未来就是什么样子。随着我大宋的革新,未来会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打架斗狠靠着暴力耍小手段的人注定会被淘汰。无论是哪个行业的人才,必须有吃苦的能力,自律的能力,团结合作的能力。你们觉得自己有吗?” “而军事化训练,其实就是培养你们的这些能力!” “最后,官家还说了一句话,今日也送给你们吧。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富则国富。” “未来的大宋需要你们撑起来,即使为了你们自己,你们也不应该去荒废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说罢,齐三冲长呼一口气。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们若愿意训练,咱们便回去,你们若不愿,可直接离开,我绝不强求!” 齐三冲为了讲这番话,足足练了数日。 军事化训练除了训练耐力外,最重要的是改变少年们的观念,让他们知晓读书的重要性。 这番话早就设计好了。 而这次,恰好是通过高小勐等人的逃跑事件讲了出来,可谓是非常应景了。 少年们纷纷低下头。 每个人都不想成为废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他们也想上进,也想在汴京这座城市扎根,也想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一些。 片刻后。 齐三冲见目标已经达成,当即高声道:“集合,回军营!” 第207章 全民大讨论,越背锅越开心的三司使 很快。 八千余名少年恢复了正常的军事化训练。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富则国富。” 这句话,像一阵风般,刮遍了大宋的各个州府。 所有百姓都感受到了朝廷对少年读书的重视度,各个州府对百姓学堂学生的军事化训练也陆续提上日程。 汴京城内,夫子学院。 由王安石、张载、沉括三人主导,对民间教书先生的培训也在如火如荼开展中。 名师云集,阵仗强大,学术氛围空前热烈。 就在赵顼以为夫子学院的培训将会顺风顺水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昨日上午。 一品楼掌柜苏文山受王安石邀请前往夫子学院授课。 苏文山作为商界泰山,自然是有这个资格为教书先生们传经送宝,教授一些经商知识的。 他发表了一篇关于《学而优则仕,学而优亦可商》的演讲。 演讲的内容并没有什么问题。 主要表达的是,天下读书人若没有能成为官员或想要致仕的,经商依然可以实现自我价值,并鼓励天下未曾入仕的读书人尝试经商。 但由于他的巨商身份,这番话产生了歧义。 当下,苏文山的一品楼已经开设了十八家,还有分布在各个州府的驿站、码头,不计其数。 他的绸缎庄也随着一品楼的名头不断扩展,除了遍布苏杭外,就连辽国、西夏、大理都有他苏家的买卖。 再加上开封府的猴儿醉和虞美人都由一品楼垄断。 金钱如流水般涌入一品楼。 苏文山,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大宋第一首富。 一些读书人听到这番演讲,认为苏文山乃是借机抬高商人的身份地位,有意让商人地位与官员齐平。 于是,一些讨论便发生了,并且很快波及到了民间。 “自古以来,无商不奸,他苏文山不过是赶上了变法革新的好时候。一旦我大宋经济稳定,国家富庶了,商人们绝对会风光不再,天下还是我们文人的天下。” “我认为苏大掌柜所言甚有道理,你们这群酸腐文人,都四十多岁了还在啃老呢,你们以为你们能考中进士吗?真是痴心妄想。老子每年给朝廷交上百贯的商税,你交多少?是你对朝廷的贡献大,还是我这个商人?” “哼!本公子不屑做你们商人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若我入仕了,首先要处理的便是你们这群为谋求利益,不择手段的吸血虫!”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我们所做之事,不偷不抢,又在大宋法令允许之内,你有种就去开封府告呀!老子有房有铺、有儿有女还有钱,你个穷酸光棍,老子都懒得与你讨论!” “少假清高了!你们做官为了什么,有几个人是为了天下,为了朝廷,还不是想着可以名利双收,然后娶个黄花大闺女,置办一座大宅子,你们就是看见我们商人过得好,心中嫉妒!”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在你们眼里,女人、金钱、宅院最重要,在我眼里,助官家创下千古盛世才最为重要!你们这些商人,俗不可耐,根本不懂什么是大格局!” …… 汴京百姓,最热爱的就是辩论。 几乎一日间,关于官员与商人的地位问题,街头巷尾,人人参与,吵得是不可开交。 以往,都是文人士子占据绝对优势的。 毕竟他们代表着大宋除了皇家外的最高阶层,士大夫阶层。 但这段日子以来,特别是朝廷施行农兼商法以来,商人地位与日俱增,也都挺直了腰杆。 再加上,商人曾经经常受到官员勒索,处处受到羁绊,双方本来就不对脾气。 便越吵越激烈。 商人们称自己为朝廷交税甚多,官员们都是他们养活的。 文人士子们则称他们才是帮助官家治理天下的人,根本看不上商人的那些小勾当。商人们现在的地位完全是昙花一现,很快就将结束。 第二日。 此事已经进入了全民大讨论阶段。 汴京城内,人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就连夫子学院里,也都围绕着这个问题讨论起来,安排的课程全被打乱了。 赵顼得知此事后,也是一脸无奈。 这种问题根本就不值得讨论。 很明显。 如今大宋的天下,还是他和士大夫阶层共治,士大夫阶层的地位和享有的权利也高于商人。 但是,商人的地位也在不断提高。 且很多商人靠着经商,确实赚取了大量银钱,日子过得比很多官员更加舒坦也是不争的事实。 中书向赵顼汇报完此事后,赵顼的态度是:冷处理。 待百姓们讨论烦了,也就不会再讨论了。 朝廷若出面,只会造成商贾与官员之间的对立,于变法不利。 …… 而此刻。 一品楼茶室中,苏文山正在郁闷地来回踱步。 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很普通的演讲,竟然是会引发如此巨大的反响。 就连一品楼门外都有人堵在外面,要追问他,到底是天下的文人士子地位高,还是商人地位高。 苏文山的本意是,读书人有知识、有眼界,若入仕不成,经商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没想到,就被解读成了商人与官员的地位之争。 自接手一品楼以来,苏文山其实已经够低调的了。 他向来讲究和气生财,不愿与人起争端。 苏文山前思后想后,决定出去解释一番,尽快地平息了这次争论。 一品楼大门前。 苏文山刚走出去,周围便聚集了一大群人。 “苏大掌柜,如今我们商人的地位就是提高了,我们支持你昨日的说法!”一品楼斜对面,一个银铺的掌柜高声说道,脸上满是自豪。 在以前,商人总要比文人士子们矮上一大截,讨论事情都不敢大声,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其说罢,还白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个身穿长衫的读书人。 苏文山露出一抹苦笑,他真想狂揍这个银铺掌柜一顿。 这完全是帮倒忙的。 此话一出,一下子将他认为商人地位高于文人士子的说法证实了。 这时。 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衫的青年书生朝着苏文山道:“苏掌柜,莫不是你真的以为商人都能骑在我们这群文人士子的头上了?” 苏文山干咳一声,开始了解释。 “诸位,老夫昨日所讲,并没想到要提高商人地位,也没有说商人比官员更重要。恳请大家不要再讨论这件事情。吾儿便是大宋官员,我又是商人,怎么会故意引起商人和天下读书人的对立。拜托诸位不要再讨论此事了,我苏文山给大家造成了困扰,在这里,我向大家道歉了!” 说罢,苏文山来了一个三鞠躬。 这算是非常郑重非常有诚意地道歉了。 这时候。 一名文人眼珠一转,道:“苏掌柜,你在此道歉,是怕耽误了你儿子的前程吧!真是打的好算盘呀,你儿子一人挂四职,待归来后,再接了你的生意,那你苏家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这……这不是官员经商吗?如此做法,天下百姓还有活路吗?” “对呀!我突然想到,这一品楼的靠山不就是三司使吗?没有三司使,一品楼怎么可能做起来,这是典型的官商勾结,我大宋可以重商,但若官员经商,那……那天下穷人就没有活路了!” “走,我们应该汇聚在三司使的门前,问问他,官员到底能不能经商,若不能经商,为什么他会是一品楼的靠山?” “走,走,我们这就过去!” “官商勾结,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三司使一定贪污了很多民脂民膏,咱们要去问个明白,让官家听到我们的呼声!” …… 听着周围众人的讨论,苏文山一愣一愣的。 他本以为此事在他鞠躬后,就会结束了。 哪曾想竟然是个导火索。 并且,还将火烧到了三司使韩绛的身上。 大宋自开国以来,便有禁止官员经商的条例,但由于朝廷国库没钱,士兵开支又大,故而便放开了一些。 大宋的地方军队,一些主政文官都有经商做买卖的,而朝廷为了利益,也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此事一旦上纲上线,就不被允许了。 如今的大宋,商业进入正规化,官员经商不但免税,且有很多特殊权利,显然是对农兼商法有害的。 百姓们突然想到三司使就是一品楼的大靠山,故而齐齐朝着三司府奔去。 这下子。 本来是官员与商人哪个地位更高的讨论,变成了官员到底能不能经商的讨论。 事情再一次扩大。 苏文山无奈,当即坐着马车朝三司府奔去。 在当今官家没有应允前,谁都不能说一品楼乃是朝廷的产业。 此刻。 三司使韩绛正在午睡,其管家老黄急步跑了过来。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韩绛睁开眼睛,面色阴沉,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打搅他的午休。 “何事呀?慌慌张张的!” “汴京城的百姓将咱们的府门围住了,还……还不停地朝着里面扔石头,他们让老爷出去给一个说法:好像是要问官员能不能经商? 韩绛一愣,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在这时,府内护卫来报,一品楼苏文山求见。 此时正在后门,且称此事与前门聚集的百姓有关。 当即,韩绛令人将苏文山带了进来。 片刻后。 苏文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韩绛。 韩绛长叹一口气,看向远方。 官员能不能经商? 按照大宋律法,自然是不能的。 但是这些年来,大宋对此管得甚是松散,很多地方官员都开始经商,以此来养兵养官,减轻朝廷的压力。 当然,官员经商,坏处也非常多。 如今,他是一品楼大东家的消息,几乎是人尽皆知。 韩绛若走出去说,官员可以经商,那就违背了大宋律法;若说不可经商,而他又是明面上的一品楼大东家。 在官家没有应允二者告知天下,一品楼乃是朝廷产业之前,韩绛只能背着这口黑锅! 这时,一旁的管家老黄走了进来。 “老爷,外面骂得实在是太难听了,要不要派人将他们赶走?” “怎么骂的?” “这……这……这,不太能说得出口!” “只管说,一个字都不要漏!” 管家老黄无奈,只得说道:“他们骂你是国之蛀虫,是以新法之名谋取个人私利,还说恳请朝廷将你抄家,清点财产!” “还有说,老爷你以后肯定会入地狱的,让你立即将一品楼所得利润,都交给朝廷……” “哈哈哈哈……骂得好!” 听完后,韩绛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旁的苏文山和管家老黄都有些诧异,怀疑韩绛是不是疯了。 苏文山道:“老黄,要不给你家老爷找个大夫瞧一瞧吧,这有点儿吓人!” 韩绛大手一摆。 “苏兄,我没病。这群人骂得越凶,其实对我二人越好,别忘了,谁是一品楼真正的主人。另外,此事就让其闹大吧!” “若是讨论官商地位,朝廷定然不会理会。但涉及官员经商之事,朝廷一定会重视,且出台政令,一品楼只是个火引子罢了,且这把火烧不到你我的身上。官员经商,好处很多,但坏处更多,是时候处理处理了!” “走,咱们喝茶去!” 苏文山一点就通。 当下二人挨得骂,官家肯定会知晓,而官家是清楚他们是委屈的,替官家受了委屈,那官家定然会想办法弥补二人。 另外,官员经商,本来是一条灰色产业,如今越闹越大,就看官家要如何处理了。 很快,此事就传到了赵顼的耳中。 如果说官商地位之争是溪流中的几朵浪花碰撞,那官员是否应该经商,就属于滔天巨浪了! 此事关乎国本,并且经商的官员越来越多,赵顼不得不重视。 是废是留? 赵顼也纠结了起来。 官员经商,开国以来便有,赵顼若将其废除,可能要牵连许多官员:而若同意官员经商,这对民间市场的稳定,将会有造成巨大的破坏们,甚至在若干年后,很多产业都会被权贵垄断。 赵顼想了想,喃喃道:“此等事情,还是放在朝堂上辩论吧,朕要听一听他人的想法。” 第208章 王安石:官员经商乃是绝户计! 第二日。 大庆殿上,群臣齐聚。 赵顼干咳一声,率先道出了开场白。 “诸位,今日朝会,咱们就讨论一件事情:朝廷官员是否可以经商?” “自我大宋建国以来,虽然出具了官员禁止经商的法令。但由于国库长期亏空,不得已需要各州府官员、各路禁军靠经商来为朝廷减负。朝廷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随着朝廷国库渐丰和农兼商法的施行,此事再含湖下去必出意外,朕想听一听大家的看法。” 官员经商,最大的好处在于为朝廷减少开销,且很多生意也都更易于完成。 而坏处也显而易见。 官员会对生意形成垄断,导致天下的穷人百姓无法做大买卖,甚至自己的买卖也会逐渐被吞掉。 好处利于朝廷,而坏处坑害百姓。 这时,群臣之首韩琦率先站了出来。 “臣以为,朝廷官员应被允许经商,理由有三。” “其一,对国有利。” “虽然朝廷对官员经商采取了一些免商税政策,但这比起官员经商带来的利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官员经商更利于商业贸易的增长,这里,我们从一品楼的发展以及苏有则一人挂四职后方去开拓丝绸之路,可以看出,官员的力量是对经商乃是大有裨益的。至于如何防止贪污受贿,臣以为只要设定一些约束的法令即可。” “其二,对民无害。” “汴京街头上,很多百姓反对的主要原因,乃是认为官员经商会形成垄断。其实不然,比如一品楼,他抢占的乃是一些中大型商人的利益。但其比大多数大商人更会为百姓考虑,且制定出了明晰的行业规则,一品楼的扩大,不但让百姓们有了生计,也让一些小摊小贩的生意变得红火起来!” “其三,朝廷所需。” “当下,我们的国库虽然比以前要富裕许多,但是我们不能不考虑意外发生,如与辽国的战事、地方瘟疫、洪水、旱灾、蝗灾等。这些事情出现任意一个,都有可能让我们的国库回到三年前。而今,唯有提倡官员经商,方能赚取更多的银钱,让朝廷富起来,只有朝廷富起来了,才能全心全力帮助百姓,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听到这三个理由,赵顼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刚开始还比较倾向于拒绝官员经商,但现在却被打动了,尤其是最后一条。 虽然赵顼提出了富民之策,但其实朝廷富有比百姓富有更重要,且是百姓富有的前提。 等到大宋朝廷真正能够富裕到可以应对任何风险了,才能去考虑百姓的利益。 殿内许多臣子,都不由得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这时候,曾公亮站了出来。 “臣不敢苟同!” 曾公亮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说道:“臣就说一点,若允许朝廷官员经商,那恐怕以后的商人都是官员且只能是官员。我朝难道要给天下的商人发俸禄吗?” 说罢,曾公亮便站了回去。 此话有点绕,很多人都没听懂,但细细一品,顿时明白了。 若朝廷放开官员经商,那凭借着官员的能力,自然会商路亨通。 很快,朝廷的大量官员都会经商。 如此一来,不是官员的商人,必然想要成为官员,而经商能力也将变成官员的一个升迁摊派标准。 这样,整个朝廷都乱了。 司马光率先站出来说道:“臣以为,曾相有些杞人忧天了。我朝文武百官,愿意经商且能够依靠经商赚钱的官员毕竟是少数,比如,韩相、富老相公、吕中丞、还有王翰林,那断然不可能会放下身份经商的。” 王安石听见司马光点了他的名字,不由得微微一笑,站了出来。 “臣以来,韩相所言甚有道理,曾相所言,确实有些危言耸听了。仅从当下而言,允许官员经商确实是有利于朝廷发展的,其利大于弊!” 听到此话,韩琦和司马光的眼睛顿时都亮了,今日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王安石可从来都是站在司马光对立面的。 不远处。 吕公着、王陶、曾公亮三人不由得白了王安石一眼,他们是坚决反对朝廷允许官员经商的。 而赵顼面带笑容地看向王安石,他觉得王安石不会就说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语。 果然。 王安石顿了顿,干咳一声,又继续说道:“但是,臣坚决反对官员经商,臣认为此乃是绝户计!” 唰! 朝廷众臣,再一次将目光都聚焦在王安石的身上。 “绝户计。” 这可是当朝首相韩琦和副相司马光提出的政策,能如此不给面子,称为绝户计的,恐怕整个朝堂也只有王安石了。 一旁。 三司使韩绛黑着脸,心中喃喃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品楼的大东家就是当今官家,竟然称这是绝户计!要真禁止官员经商,老子又要背黑锅,肯定受处罚!” 王安石朗声道:“臣认为,五十年内,官员经商,利大于弊,因为朝廷缺钱,需要更多的官员去赚钱。但是五十年后,弊大于利,且这个口子一旦打开,定然就缝不回去了!” “诸位可以想一想,若允许官员经商,五十年后会发生什么。全天下,都以商为尊。官商的儿子更易考上功名,阶层差距越来越大。穷人的孩子必然是穷人,穷人越穷,富人越富,富人为官,穷人为奴。而官员的数量一旦膨胀,朝廷的管束力便弱了,到那时,穷人活下去的机会,便只有造反,我大宋就距离灭亡不远了……” 王安石的话语,细思则恐。 一旦全天下都以金钱至上,那将会礼崩乐坏,再无道理可言。 此话说得虽很狠,但却有一番道理。 赵顼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韩琦、司马光等人也没话了,他们没有想好如何反驳王安石。 赵顼想了想,道:“支持官员经商的站在左边,反之站在右边,让朕看一看。” 当即,众臣纷纷开始战队。 站好之后,赵顼朝着下面一望,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两侧人数几乎相同,甚至还有十几名官员站在中间,无法抉择。 赵顼站起身来,说道:“今日就讨论到这里吧!下次讨论,朕希望的是,大家无论支持官员经商还是反对官员经商,都要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策略,而非只讲优势,忽视缺点。”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汴京城的百姓们知晓今日朝会没有解决问题后,吵得更凶了。 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和书生士子的争吵。 百姓反对官员经商,而书生士子们极力支持。 不过这一次,百姓稳占据上风。 “你们……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当官还不够赚钱吗?你们还要经商,这是要将全天下的钱都攥到你们手里吗?” “官家刚刚鼓励百姓经商,如果官员也能经商,那人人都要去读书了,毕竟读书入仕后再经商来钱更快!” “我坚决反对官员经商,这……这是在抢我们饭碗呢,我们拿什么和官员比,与他们竞争完全是将我们朝着死路上逼呢!” …… 百姓们的逻辑很简单: 官员们本来日子过得就不错了,现在还想过得更好,还想赚更多钱,去争抢我们小老百姓的赚钱机会。 我们也有梦想,也想成为地主阶层呢! 如果朝廷支持官员经商,那就将百姓赚大钱的路彻底堵死了,活着一点希望都没有。 第209章 官家所言,实乃圣人之言! 十月十六,天气阴沉。 宜安葬、祭祀,掘井。 不宜出门、求子、祈福、作灶。 汴京城百姓因朝廷官员是否可以经商的问题,又闹出了新花样。 百姓们大多嘴笨,和文人书生吵起来,很难占到便宜。后者用一堆大道理和一些诘屈聱牙的圣人言论,便能让他们哑口无言。 但是,百姓也有自己的小聪明。 他们果断放弃和文人书生们的辩论,选择直接去攻击那些通过官员身份经商的人。 而汴京城的靶子,自然就是三司使韩绛了。 在百姓眼里,一品楼生意兴隆,大东家韩绛一定是赚得盆满钵满。 百姓们可不顾什么君子风度。 他们明白,只有将事情闹大,朝廷才能重视到他们反对朝廷官员经商的声音。 攻击手段,更是五花八门。 比如:半夜朝着三司府扔小石子;派遣几个小孩子拉在三司府门口一堆粑粑;三司府原有的菜农肉商拒绝给三司府送菜送肉;有人传谣称韩绛在外面包养着歌伎…… 事情都不大,且不足以对韩绛的安全造成威胁。 但就是癞蛤蟆趴在脚面上,不咬人而恶心人。 开封府衙役又无法将造谣生事的百姓都抓走,只能派遣衙差在三司使府前巡逻,尽可能减少负面影响。 更有甚者还去编排出了一些顺口熘,让一些孩子在街头传唱。 “三司使,真好做。左手拿着朝廷钱,右手还往百姓兜里落。” “三司使,真好做。腰缠万贯如貔貅,喝茶听曲就把大官做。” “三司使,真好做。一品楼里数金银,百姓穷死他说那是岁币的错。” …… 顺口熘的威力,堪比汴京小报,很快就闹得全城皆知。 有一些四五岁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见别人念,也都兴奋地满大街念起来。 韩绛躲在家中,闭门不出。 这事儿实在是无法解释,并且即使解释,也不一定有人相信。 而百姓的目的,也不是让朝廷严惩韩绛,而是禁止官员经商。 汴京百姓一出头。 其他州府的百姓也跟着闹了起来。 这群人,仗着距离汴京远,除了骂三司使韩绛外,将韩琦、富弼、司马光、欧阳修等支持官员经商的朝廷官员全骂进去了。 这就是大宋彪悍的民风。 因为仁宗、英宗两朝对百姓太仁慈了,百姓们才敢如此大胆。 当然,无人敢去辱骂当今官家赵顼。 就在这时,又一名官员被骂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 江宁府扬州、司法参司事林动,正八品。 林动,官位不高,但在江宁府却名气甚大。 扬州的饭馆、客栈、酒楼几乎八成都是他的。 当然,在江南还有一些隐藏的官员,买卖做得其实比林动更大。 但林动之所以被推到风口浪尖,是因为他还有一个另外的特殊身份。 他是当今林贵妃林映衣的堂哥。 百姓反对官员经商,其实反对的乃是特权。 而林动就因这个贵妃堂哥的身份,做生意顺风顺水,远超他人。 于是,他瞬间便成为了百姓们攻击的对象。 与此同时。 御史台也开始上奏,希望朝廷遵从民意,禁止官员经商。 韩琦、司马光也都接着上奏,表明有些生意必须要官员来做,万万不能一刀切。 垂拱殿,御桉前。 奏疏已经高如小山。 赵顼长叹一口气,心中纠结万分。 站在百姓的角度去思考,确实应该禁止官员经商,但站在朝廷的角度,禁止以后,朝廷的很多生意都会处于一种扩张无序的状态。 赵顼心里很明白,官员经商确实会损害很多普通人的利益,甚至会造成一些动乱。 但是,从朝廷自身出发,朝廷需要钱,需要大量大量的钱。 并且,即使禁止了官员经商,还是会有商人贿赂官员,从中牟利,受害的还是百姓。 赵顼不愿站在百姓的对立面,但又不愿意失去这个商业迅速扩张的机会。 入夜。 赵顼吃罢晚饭,按照顺序来到了华沁一的寝宫。 哪曾想华沁一直接将赵顼推了出去,让他去林贵妃的寝宫。 赵顼顿时想起了林映衣堂兄林动的事情,当即朝着林贵妃的寝宫赶去。 赵顼对这个林动有印象。 王安石、韩绛都曾夸赞过他。 此人极为聪颖,在变法革新上颇有想法,本来是应该提到三司的,但因为他与林贵妃的这层关系,为了不让官家为难,中书一直没有提拔。 林动,其实并没有依靠着林贵妃的权力做什么逾越的事情。 但这个身份,确实无形中为其带来了许多好处。 毕竟,所有人都知晓,林贵妃吹一吹耳边风,威力不亚于韩琦、富弼、曾公亮、司马光这四巨头同时在赵顼面前夸赞一位官员。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但林映衣,其实没有参与任何政事。 后宫的三位娘娘都知道赵顼厌烦后宫参政,故而都十分乖巧,从来不议政。 林映衣与这位堂兄关系很好,因其父母已逝,这位堂兄就成了她娘家同辈的唯一亲人。 她逢年过节都会给这位堂哥家送去一些礼物,但在赵顼的面前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位堂哥。 这些,赵顼心中都清楚。 深夜,赵顼赵顼来到了林映衣的寝宫。 林映衣对赵顼的到来,非常惊讶。 “官家,今晚,你不是应该去……沁一妹妹那里吗?” 赵顼笑着走了进去,道:“朕来了你不欢迎?” “欢迎!”林映衣笑着为赵顼倒茶。 此时已是深夜,赵顼的小儿子赵晨早已经睡下了。 屋内就剩下赵顼和林映衣两人。 林映衣倒好茶水,就在要坐在一旁时,赵顼突然拉住林映衣的手,将其瞬间拉入怀中。 林映衣正欲张口,赵顼便亲吻了上去。 屋内,烛光闪烁,冒出长长的火苗。 夜空中,星光灿烂,不时有数颗流星射入远方深邃的夜空中,若隐若现。 …… 一个时辰后,林映衣靠在赵顼的怀中,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赵顼为其擦拭一番后,笑着说道:“可还满意?” “讨厌!”林映衣脸色微红,埋在了赵顼那壮硕的胸膛上。 “真软!” 赵顼与林映衣调笑了一番后,突然说道:“你放心,朕知道你堂兄的为人,不会因为民间的风声而去惩罚他的。” 听到此话,林映衣骤然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向赵顼。 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搭配上红润的脸庞,极为诱人。 她听闻堂兄被百姓辱骂后,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替堂兄说几句话,但最后怕赵顼为难,便忍了下来。 没想到,赵顼早就懂她的心思了。 随即。 赵顼将林映衣的眼角的泪水抹干,勾住林映衣的下巴,道:“虽然我是大宋的皇帝,但对我二人而言,咱们是夫妻,夫妻之间,应该是无话不谈,明白吗?” 林映衣由哭转笑,突然搂住赵顼的脖子,然后一下子扑了过去。 “小妖精,这是你招惹朕啊,今晚朕吃了你!” 一切尽在不言中。 屋内,烛光闪烁,光影时短时长;夜空中,星星若隐若现,不时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 十月十八。 大庆殿内,群臣齐聚。 这一次,众臣直接站成两侧。 左侧,以韩琦、富弼、司马光、欧阳修为首,依然支持官员经商;右侧,以曾公亮、王安石、吕公着、王陶为首,反对官员经商。 两侧人数,依然是旗鼓相当。 赵顼开口道:“今日,不再辩论了,两侧各出一人,讲讲坚持的最重要理由,朕听后,直接拿个主意。” 群臣听到此话,便明白,官家此刻定然已经有所偏向了。 只是心中还没有特别坚定,故而需要大家列出一些理由,坚定一下官家的想法。 当即,韩琦便站了出来。 “官家,如今民间百姓都倾向于禁止官员为商,臣等仍坚持允许官员为商,最大原因便是,为了朝廷富庶,社稷稳定!官员经商,即使缺陷无数,但对于当下的大宋,当下的朝廷是有利的。相对于朝廷而言,百姓的利益没有那么重要!” 韩琦此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对于任何一个朝代,百姓的利益永远都是放在朝廷之后。 这里的朝廷指的是赵宋皇室与士大夫阶层。 因为朝廷倒了,大多数百姓依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而今,官员经商,乃是在巩固赵宋皇室与士大夫阶层的利益。 换句不太好听的话来解释:为了赵宋江山稳固,可以将百姓当成韭菜,收割完毕后,还会长出新的一波,下一波依然会很听话! 说完后,韩琦便退到了一旁。 话虽难听,但却极有道理。 赵顼看向另一侧。 这时,王安石站了出来,想了想后说道:“韩相拿出这个理由,臣无言以对,全凭官家裁决吧!” 王安石这方坚持官员禁止经商的主要理由,便是为了百姓。 而韩琦直接提出,在江山稳固面前,百姓不值一提。 这是每一位官员都心知肚明却不敢说的大实话。 王安石,自然无话可说。 朝堂之上,顿时安静下来。 赵顼长呼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道:“朕来讲讲自己的想法吧!” “韩相此言,确有道理。若允许官员经商,我大宋可能用不了十年,便会发展成为我们理想中的盛世。有反对的百姓,我们也有足够的武力去镇压。待朝廷真正吃饱喝足了,便可以再发展百姓。到那时,朕成为盛世之君,你们就是盛世之臣!” “但是……” “但是,朕想要慢下来!” “慢下来?”众臣齐齐抬头。 “刚才,朕一直在回忆登基以来所做的事情,朕觉得一路走来都太顺了。因为顺,因为改革变法的推进,忽略和掩盖的很多细节。比如:那些因《兵政三百条》被猜测的士兵,每一个都安置到位了吗?我们实行的免疫法,真的适合每一个家庭吗?官员兼并土地用青苗法可以靠强力完全制止吗?” “我们是怎么做的呢?少数服从多数,甚至直接忽略了那些小众人的利益。” “而当下的大宋,就像是一架疾速奔跑的马车,马没问题,车也没问题,但车辕里的蛀虫、马匹上的跳蚤,我们都忽略不计,但这些小细节,早晚有一天会变成坏事的导火索!” “允许官员经商也是这个道理。允许官员经商就是继续挥舞长鞭让马车加速,而禁止,则是让马车跑得慢一些!现在,朕想让这辆马车跑得慢一些,想去修补那些细节!” “这一次,朕想不以利益论得失,为了当下的民意,为了后代子孙,咱们就让这辆马车跑得慢一些,稳一些……” 赵顼说完后,下面众臣几乎是鸦雀无声。 官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一言以蔽之:不图快,只求稳。 这和赵顼一直以来的变法态度,其实是截然相反的,而造成这种原因的,就是民意。 有人说,但凡成为圣君者都不会是个好人,而赵顼则是想要做个好人。 这个决定,显然会影响大宋商贸的发展,朝廷的利益显然是受损的。 而得到的可能只是百姓的赞颂,官员们、士子书生们肯定都是不乐意的。 这时候。 王安石突然站了出来,其热泪盈眶,竟然在朝堂上落泪了。 他高声道:“官家刚才所讲,已不是帝王之言,而是圣人之言!” 这句话,顷刻间便将赵顼的意思升华了! 赵顼差点儿没有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话让其他人讲,绝对是熘须拍马,但是让向来渴望成为圣人的王安石来讲,听起来十分恰切。 吕公着迅速站出来。 “臣赞同禁止官员经商!” 哗啦! 一群原本就支持禁止的官员齐齐站出。 韩琦露出一抹苦笑,在他眼里,官家此举确实不是很理智。 但王安石一说是圣人之言,韩琦又觉得也有道理。 韩琦拱手道:“臣赞同禁止官员经商,不过,建议给予正在经商或者幕后经商的官员们两年的缓冲期,不然会对商业贸易造成诸多问题!”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刚才的反对者都统统拱手,表示赞同。 赵顼不由得笑了,说道:“同意!” 旋即。 赵顼看向下方,道:“三司使,为了配合禁止官员经商的策略,你便再受一受委屈,罚俸半年,外加幽闭在家半个月,如何?” “臣……臣,臣不委屈,臣愿意!”韩绛挺着胸脯说道,脸上无半分失落的神色。 为官家背锅受委屈,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并且依照官家的脾气一定会给补偿的。 不远处,富弼、曾公亮、欧阳修等老臣都是一脸羡慕。 他们也想为官家背背锅,然后等到致仕那日,官家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第210章 弃官从商的林动,一脸惆怅苏东坡 十月二十日。 朝廷颁布:《禁止官员及官员直系亲属经商》条令。 大宋官员及其直系亲属将完全禁止经商,缓冲期为两年。 两年内,官员不得再利用职务之便谋取利润且须逐步将生意转让。 两年后,若查处官员或其直属亲属名下仍有买卖,包括旁系亲属或合作者利用官员身份经商获利者,一律严惩不贷。 此消息一出,最高兴得自然是大宋百姓了。 他们看到了自己跨越阶层、走向富裕的希望。 与此同时。 三司使韩绛罚俸半年,幽闭在家半月,外加退出一品楼经营管理权的消息也传到了民间。 百姓们更是拍手称快,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赵顼惩罚三司使韩绛,其实是做给辽国和西夏看的。 如今一品楼分楼在辽国和西夏都已经建起来。 虽然西夏朝廷和辽国朝廷向一品楼收取着高额的税收,但大宋的探子却能在那里扎下根基。 赵顼若承认一品楼乃是朝廷产业,那……辽国和西夏恐怕一定会将一品楼连根拔起了。 故而,韩绛只能背这口锅。 汴京的文人士子们倒是有些不悦,但士大夫官员们都妥协了,他们自然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而另外一个被百姓骂的最狠的官员,林映衣的堂兄林动。 赵顼传令,让其进京,对他没有任何责罚。 百姓们已经达到了目的,自然不会再骂林动了,况且因为林动做买卖,让很多穷人都有了生计,口碑也并不是很差。 赵顼召见林动,一方面是让林映衣和他见一见,另一方面也有意要提拔提拔林动。 毕竟,对林动好一些,林映衣对赵顼就会伺候的更无微不至一些。 …… 三日后,深夜。 江宁府扬州司法参司事林动,急急匆匆赶到了汴京城。 官家突然召见,他心中甚是忐忑,毕竟自己最近的名声不是太好。 不过,林动也并不惧怕。 因为他虽然经商有些盈余,但却从未做过违反大宋法令以及坑害大宋百姓的事情。 内心无愧,腰杆挺得自然直。 翌日一大早,林动洗漱完毕,穿上官服,便入了宫。 垂拱殿内。 赵顼一听到林动来了,连忙命喜子将其带了进来。 “臣,江宁府扬州司法参司事林动,参见官家!”林动拱手道。 赵顼看向林动。 身材魁梧,面相俊朗,眸子明亮,浑身上下带着一抹英武之气,气质与林映衣还有两三分相像。 “免礼。” 赵顼笑着说道:“你的情况,朕基本都了解。朝堂的相公们可不只一次夸赞你了,就连林贵妃也对你赞不绝口。前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听到这话,林动心中一阵感动。 能得官家体谅,感觉挨得所有骂都值得了。 “官家谬赞了,臣只是在做份内之事,并无什么功绩!”林动谦虚地说道。 赵顼直接开门见山。 “朝廷已颁布了禁止官员经商条令。虽然缓冲期还有两年,但是你在扬州的买卖也需要开始转卖给别人了。” “朕觉得,你担任扬州司法参司事有些屈才。中书、三司、翰林院都想将你引去,另外江宁府也想让你去州府任职。朕尊重你的选择,你想要留在汴京,还是江宁府,甚至其他地方,都可以,六品的官职,你随便挑!” 现在,林动乃是八品官职。 六品,足以去一州担任知州或通判了。 林动的心中又涌起一抹感动。 “官家隆恩,臣感激万分!”林动重重弯腰躬身,然后说道:“但是……但是臣……臣其实不想做官了!” “嗯?”赵顼不由得有些意外。 林动深呼一口气,说道:“官家,臣……臣认为自己其实不太适合做官,更适合从商,唯有从商才能发掘出自己的最大价值!” 弃官从商,放弃的还是一个六品官。 这绝对是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放在一些书香门第的家庭里,谁家的孩子敢这样说,绝对能被其老子打断腿。 “理由呢?是钱不够用还是不够自由呢?”赵顼看向林动。 “都不是。臣并非贪图享乐之人,在臣心里,有一个非常宏大的商业计划,利国利民利商贾!”林动不由得挺起胸膛,面带兴奋。 赵顼也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什么计划,给朕讲一讲。” “官家应该知道,臣在扬州的买卖主要涉及饭馆、客栈、酒楼。臣发现在这些地方光顾最多的便是商人。尤其是客栈,每个州府几乎都不够用。比如当下的汴京城,很多商人都住在城外或者汴河的渔船上了。” “如今,最大的问题是,每一家客栈都想着尽善尽美,将房价价格提高,却从未想过提高房间数,降低房价价格。” “臣调查过,绝大多数商人对住宿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有一张舒服的床、十二个时辰热水,外加有人喂马,就足够了!但是,纵观汴京城以及其它州府的客栈,装潢极为豪华,名人字画,上好红木家具,顶级茶具。这样以来,价格是提上来了,但商人们根本不舒服,故而出现了很多商人都宁愿在澡堂或者青楼呆一夜都不去住正店的情况。” “臣……臣希望能做一种真正适合广大商贾,能让他们睡一个好觉的客栈,另外希望其能够像一品楼那样,遍布我大宋各个州府的每一个地方,彻底解决商贾们的住宿问题!” 赵顼越听,兴趣越大,忍不住开口道:“这不就是快捷式连锁客栈吗?” 他的心中还有两个词没有说出来。 汉庭,如家。 说了,林动也听不明白。 “快捷式连锁客栈?快捷?连锁?” “官家,这两个词用的好呀,我……我就是要做全国性的连锁客栈,还可以做到辽国、西夏,吐蕃、让所有的商人都有一个真正落脚休息的地方!甚至如果有人不过夜,也可以按照时辰收钱,尽可能地为商人减少开支……” 这不就是钟点房吗? 赵顼不由得乐了,无比赞同地点头说道:“朕非常支持你这个想法!” 林动不由得大喜,官家的一句支持,抵得上千军万马,让他一瞬间干劲十足。 赵顼接着说道:“但是,扩张的开销,恐怕不低吧!” 客栈乃是服务业,要地皮、要房屋、要招人、要家具…… “如今,我在扬州已有八家客栈。我打算从扬州开始,先扩展到整个江南。能自己经营的便自己经营,不能经营的,就像朝廷向各个州府售卖猴儿醉和虞美人的销售权那样,与一些大商人一起做。” “哈哈,你还真是擅学擅用呀!” 快捷式连锁客栈学的是一品楼的运营模式。 而刚才所谓的区域售卖权,其实就是直营和加盟,学的是猴儿醉与虞美人的地域售卖方式。 赵顼想了想,本来想张口说,他是不建议其他商人加盟的。 作为后来者,赵顼非常明白,很多店铺,死就死在了加盟上。 一旦加盟者是个黑心商人,那客栈的牌子很可能因为某个意外就全砸了。 最后,赵顼还是忍住了。 因为林动也应该很清楚这样的坏处,他选择合作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钱财。 而赵顼又不能给他拨钱。 不然赵顼就变成了东家,客栈的性质就变了,到那时朝廷一掺和,就更乱了。 赵顼想了想,道:“你先去中书,向韩相等人解释一番,朕可不想被那几个老头追着问。解释完之后,喜子会将你再引回来。待到了中午,朕、林贵妃和你,一起吃顿午饭,她许久没见你了!” “是,官家。”林动拱手道。 他深知,官家对自己如此优待,有很大的原因都来自于自己堂妹。 临近午时。 赵顼端坐于上方,林贵妃坐于一侧,林动坐在最下方。 桌上,各种珍馐美味,一应俱全。 三人便边吃边闲聊起来。 林映衣知晓林动准备弃官从商后,也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只要赵顼同意,她便无无意见。 半个时辰后,林动酒足饭饱。 赵顼看了林映衣一眼,道:“你去送一送你的堂兄吧!” “臣妾遵命!” 当即,林映衣送林动出宫,在走到东华门的时候,林动连忙拱手,道:“贵妃娘娘,马上就要出宫了,就送到这里吧!” 林映衣点了点头,然后从后面宫女后面拿出来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笑着递向林动。 林动一愣。 “这是何物?” “十万贯钱,官家说,算是我个人赞助你的,与朝廷无关,与官家也无关!”林映衣温柔地说道。 顿时,林动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官家这是在助他,无私地帮助他,借着林映衣的身份,既给了钱,又表示与朝廷无半分关系。 林动接过牛皮纸包裹,朝着前方大庆殿的方向躬身拱手,道:“我一定不辜负官家所托!” 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 与此同时。 百姓学堂那八千余名少年的军事化训练也都结束了。 这些少年,各个都黑了一圈,但是都明显高了一些,壮了一些。 王安石给少年们放了三日假。 三日后,百姓学堂将正式开课,依然是国子监的那些教谕、博士来教学,一直等到那些夫子学院的教书先生们出师。 这些少年们回家后,和往昔相比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 帮助父母洗衣做饭,晾晒粮食,也不打架斗殴了,也不口出脏话了。 更有甚者,硬拉着其母亲,为其洗脚,老母亲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三日后,国子监的教谕、博士们,前来授课。 一个个甚是愉悦,和曾经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些少年虽然基础还是很差,但是要比军训前乖巧太多了,知道尊师重教了,也知道刻苦学习了。 转眼间,到了十一月。 天气骤然变得寒冷起来。 汴京城中。 木炭、煤炭、木柴等取暖燃料价格飙升,羊肉火锅一跃成为各个酒家餐馆的新宠。 汴京城百姓,在任何季节都不缺少美食。 而达官贵族们,最爱吃的便是羊肉。 吃羊肉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其鲜美,还因为其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而此刻。 赵顼正在一家餐馆,坐在一个火锅前,吃着涮羊肉,心情非常愉悦。 如今,大宋内无忧事,外无大患,可谓是蒸蒸日上。 赵顼要轻松多了。 吃到一半,赵顼突然望向远方喃喃道:“此时,苏东坡应该已经抵达海南岛了,也不知情况如何?估计即使回信,也到年底了!” …… 而此刻,在海南岛琼州,一片椰子树下。 苏东坡身穿薄衫,来回踱步,一脸惆怅,郁闷得连诗都写不出来了。 他八月五日从汴京出发,历经近两个月才来到了海南岛。 在路途中。 他想过这里是化外之地,流放之所,可能比较荒凉。 他来了之后,发现荒凉倒是不荒凉。 但呆在这里容易被人遗忘。 海南岛上,除了被流放的汉人,贬谪服刑的官员,就是海南岛本土的黎族人了。 黎族百姓和汉人,话语不同,习俗不同,饮食也不同,交集并不多。 并且,苏轼明显感觉到黎族人对他们这些官员有一种深深的敌意。 整个黎族人就像一个刺猬般,根本不允许外人进入他们的世界。 苏轼数次寻黎人的族长沟通,都被果断拒绝了。 而汉人呢! 因为都是被贬谪流放的,故而没有任何生机勃勃的气息。 一个个垂头丧气,几乎在等死。 苏轼已经见过七八个生无可恋的被贬官员了。 他们还不到五十岁,但已看透了人生。 在没有事情要做时,就喜欢看海,一看便是一整天,有的看着看着还会号啕大哭起来。 海南岛的生活节奏非常慢。 这让满身都是力气、满心都是梦想的苏轼感到自己也似乎是在这里养老。 更让他感到郁闷的是,在内地,他名扬天下。 但这里根本没有人听过他的名字。 甚至他念出自己引以为傲的诗词,别人听完后,也只会面无表情的“哦”一声,便离开了。 包括他这个琼州知州的身份,这里根本无人巴结他,都认为他也是犯了错被贬谪过来的。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而赵顼给他的那份《琼州大城扩建方略》,看着非常好,但执行起来,非常困难。 仅仅黎族,就是一块非常难啃的骨头。 “若想将海南岛变成宜居之地,首先要和黎人建立良好的友谊,没有他们的帮助,什么事情都做不成!”苏轼喃喃说道。 就在这时,一颗大椰子从椰子树上落了下来。 “噗通!” 擦着苏轼的鼻尖砸在了地上。 苏轼深呼一口气,忍不住咒骂道:“老子我要是英年早逝,死在了这里,那就亏大了!” 就在这时,苏轼看向地面上流出的椰汁,突然眼前一亮,喃喃道:“我知晓该如何和黎人接触了,本官先征服你们的胃!” 第211章 幸福的烦恼,外来人口分流之策 又一日。 韩琦与三司度支判官苏辙一同来到了垂拱殿。 这二人同行,显然是要汇报关于超级市场汴京汇的事情。 赵顼推算了一下时间,按照计划,汴京汇应该再过十余日就能开业经营了。 苏辙率先开口道:“官家,汴京汇预计再有十日便可全面完工,施工过程一切顺利,共有摊位864个,每个摊位大小约占一分地。租金将按照一日六十文计算,租期设定为两年。” 赵顼微微点头。 一分地约合六十余方,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而租金,则是便宜到了极点。 在保康门街与云骑桥东附近,随便租个五六十方大小的铺子,至少一日也要二百文钱,还是有价无市。 而汴京汇定为一日六十文一个摊位,乃是为了贴补商贩。 当然,不是所有的商贩都能享受这种好处。 三司早就拟定的有规则。 首先,入驻汴京汇的摊贩不能拥有商铺,不能在汴京城内拥有住宅,这是保证穷苦百姓优先。 其次,所做的买卖,无论是卖饼还是贩鱼,都必须在汴京城拥有一定的好评,老字号与口碑颇佳者优先。 最后,三司还会调查摊贩的品性、家庭成员,以及是否适合入驻汴京汇。 比如都是卖白肉烧饼的,有十家符合标准,汴京汇最多选择两家。 像一些卖珠宝、玛瑙、名人字画的,就更不符合汴京汇的调性了。 朝廷设立汴京汇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减少汴京城的拥挤情况,让流动摊贩变成固定摊贩。 里面所售物品,皆为中低端的接地气物品。 也保障汴京汇能成为汴京城中烟火气息较浓的一个特色场所。 想买奢侈品,去一品楼。 想品尝特色美食,去杀猪巷。 想购买各种生活所需用品或看一看汴京城的市井生活,体验一下烟火气,那就去汴京汇! 苏辙接着说道:“十日前,百姓开始向三司申请摊位,令臣没有想到的是,符合规则的竟然有六千多家。臣在三司使的授意下,开始增设条件,从摊贩经营的年限,卫生程度、盈利情况、可复制情况入手。筛选了一拨后,还有两千余家,当下的汴京城,流动摊贩实在是太多了,并且还在陆续增加中。” 一旁的韩琦补充道:“不止是流动摊贩,这大半年来,汴京城涌入的百姓数量,几乎超过了前两年的总和。再这样下去,汴京城真的容纳不下了!” 赵顼有些哭笑不得,这还真是个幸福的烦恼。 汴京城已经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了! 苏辙继续说道:“臣努努力,可以继续增加入驻汴京汇的条件,预计也能筛选出最好的864家,至于剩下的商贩,只能让他们继续流动经营了!” 苏辙停顿了一下:“官家,臣认为汴京城确实该撵一撵人了!” 汴京汇商贩筛选事宜,苏辙是完全可以做主的,无须向赵顼汇报得那么仔细。 他与韩琦一起前来,乃是要通过此事,向官家禀报,汴京城的人多问题已经成为一个隐患。 若不及时处理,未来会横生出更多麻烦。 这时,韩琦紧跟着开口。 “按照当下的趋势,不出一年,汴京城人数便会超三百万人,恐怕建十个汴京汇也不行。臣与三司官员商讨后,一直认为,使得汴京城人数下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增加汴京房价,内城和外城都至少要在如今的房价上再翻一倍!“ 韩琦提出了他与三司官员商量后的计策。 现在,朝廷众臣都明白一个道理。 在向官家汇报问题时,要么给出解决问题的建议,要么让官家做选择,不能让官家给出解决问题的答桉。 赵顼皱起了眉头。 韩琦所言,确实是解决汴京人口的一个好办法。 如今,汴京的房价已经很高了,并且还会涨。 如果朝廷再加速让汴京的房价翻倍,那房屋租金、粮食、生活用品等都会跟着增长。 汴京的生活成本会越来越高。 于是乎,就能将一大批靠着赚小钱补贴家用的穷苦百姓撵到乡下去。 而朝廷各个州府若如此效彷,也能解决人口拥挤的问题。 但是,赵顼却不喜欢这种解决方式。 因为到那时,地皮房产一旦成为硬通货,便会有更多的富人开始囤积房产盈利,而朝廷税收的大户就变成了房产。 这样以来,其实对商业贸易的发展是有害的。 只会导致百姓们看起来兜里有钱,但是乡下的孩子要想到城里念书,享受更好的生活质量,将难上加难。 最后会造成一个不可逆的结果:富者愈富,穷者愈穷。 对一个统治者来讲,这不是好事情。 阶级一旦产生对立,那距离百姓造反也就不远了。 赵顼思考了片刻,道:“增加房价,这个建议,朕再考虑考虑。” 紧接着。 赵顼看向二人,道:“韩相、苏子由,你们即刻去让户部调查两个数据。其一,调查汴京城最近三年的外地人口,分别来自何处?最多的是哪个地方?其二,单独调查一下寿州、百姓外出的数量,无论是经商还是务工,都算在里面。” “臣遵命。” 二人都有些疑惑,不知官家调查这种数据为何用,但见官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二人便只能告退了。 垂拱殿外。 韩琦与苏辙一前一后走在殿外的石板路上。 韩琦道:“与老夫所料的差不多,官家仁慈,尤为重视百姓,增加汴京房价,无疑会让一部分跑到汴京经商的百姓再次回家举起锄头,官家还是不忍啊!” ‘可……可……如果不这样做,汴京城人口过多,将会出现更大的问题呀!”苏辙有些焦急地说道。 韩琦捋了一把胡子,笑着说道:“这一点,官家比谁都清楚,老夫估计,官家没准儿能有更好的方法呢,我们现在就去户部!” 这三年,汴京城涌入了多少外地人口,户部都有记录,调查起来并不费事。 而寿州作为大宋第一个开启改革的地方,知州蔡京自然也存有记录,写一封信便能问出来。 …… 翌日午后,秋日灿烂。 赵顼缓步走在汴京城的街头。 街道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叫卖声。 这时,赵顼看到一个卖书籍的摊贩,不由得笑着走了过去。 “摊主,最近生意如何呀?”赵顼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 “哈哈,这位公子,这里可是汴京城,天子脚下,你没听说那句话吗?汴京城内要饭的,都比乡下拥有二十亩地的地主老财有钱!这里,到处都是钱,有本事的挣大钱,没本事的挣小钱!老头子我挣个小钱,够湖口了!” “有趣,有趣!”赵顼笑着拿起一本书,朝着前方走去。 而后面跟着的徐虎立即付了账,然后跟了上去。 紧接着,赵顼便在街头闲逛起来,不逛酒楼茶馆,只逛那些街头上的摊贩,不时还询问两句。 “俺是河南府的,朝廷的政策是真中呀,俺……俺开张半个月都比过去三个月挣得多了,今年能回家置办三间大瓦房了!” “俺就是个卖腊肉的,以前在大名府,一天二十斤都卖不完,到了汴京城,一天能卖二百斤呢!再卖三个月,俺……俺就有钱娶媳妇了!” “这位公子,真是抱歉。你来晚了,我家的广寒糕一般午后就卖完了,你最好明日午时前便来,不然你还有可能吃不到!” …… 汴京城街道的摊贩们,生意贼好。 徐虎跟在后面,听到这一声声夸赞之语,不由得说道:“官家,这……这真是我大宋开启盛世的征兆呀!” 赵顼笑了笑,轻轻叹息了一声。 在别人看来,汴京城俨然已经是世上最繁华的城市了。 街道繁华,商贸繁荣,百姓没有饥寒之忧,且事端极少,鲜有杀人放火偷盗行骗的事情发生。 但赵顼作为大宋皇帝,居安思危,思考的角度与多数人都不一样。 他需要看得更加长远,并且结合大宋所有城市的发展趋势。 他看出了不妥的地方。 汴京城的繁华,完全是举全国之力打造出来的。 这里有最优秀的官员,最精明的商人,最流行的休闲娱乐方式,还有品质最佳的商品,最好的禁军士兵守卫。 在没有战乱的情况下,其发展的如此繁茂,本就是理所当然。 但是,汴京城与其他城市,差距正越来越大。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外地百姓大量涌入汴京挣钱,就是这个原因。 未来,将会有更多人为了发财而选择汴京,因为这里满地都是机会。 而要解决汴京人口增长问题过快的办法,不应该是提高房价将人撵出去,而是,让那些外地人所在的城市也具有像汴京城这样的吸引力。 赵顼让韩绛和苏辙调查的那两项数据,正是为此。 五日后。 韩琦和苏辙来到垂拱殿,呈上了调查的数据内容。 “官家,据户部与开封府联合调查,近三年来,涌入大宋的外来人口,增加了近百万人,其中尤为今年最多,截至上个月底,今年汴京城的涌入人数已突破五十万人。其中,来自京东西路南京应天府、京西北路西京河南府、河北东路北京大名府,这三个地方的人数最多。 这三个地方分别为路名和治所,乃是距离汴京城最近的三个区域。 “另外,寿州这三年的外出人数共计有两万余人,其数量远远小于周边各州府。” 听到这一系列数据,赵顼不由得笑了。 “与朕预料的几乎一样,朕知晓该如何解决汴京人口大量涌入的问题了。” 韩琦和苏辙纷纷抬头看向赵顼。 “当下,汴京城常住人口已逾二百万,而纵观其他城市,人数超过二十万人的城市只有杭州、成都、洛阳、明州等五州,其他大多数州府人数都在十万人以下。和汴京相比,实在是太弱了!” “特别是你刚才提到的三个地方,其距离汴京近,故而很多商人都跑到汴京来做买卖了,商人、文人流出严重,这从应天府、河南府、河北府三地去年的税收就能看出来。汴京城是吸着他们的血发展起来的,按照此种模式,这三个地方的百姓只会越来越穷!” “而寿州外出人口较少的原因是,寿州的改革发展最快,很多商人与农人在当地看到了发展下去的希望!” “朕认为,要解决汴京的人口增速问题,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这三个地方发展起来,让更多的本地人留在本地!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不是增加汴京城的房价,而是将汴京周边的这三个地方发展起来!” 顿时,韩琦和苏辙都变得兴奋起来。 这绝对是个好想法。 “官家,此策确实比增加汴京房价要好多了!如今,我们已经有了发展汴京和寿州的经验,完全可以通过改革法令,让这个三个地方对当地百姓有更大的吸引力。比如对本地人适当降低商税,州府扶持地方商人发展等等,让大多数当地百姓们看到更明朗的发展空间,他们就不愿再背井离乡,前来竞争激烈的汴京城了!”韩琦非常激动地说道。 苏辙补充道:“事不宜迟,此事年前就要做,就要让当地百姓感受到变化。因为很多人在过年时,便会考虑到底是否前往汴京,若年后再开始执行法令,便晚了!” 赵顼点了点头,说道:“朕的打算是,派遣三名特使,分别前往京东西路、京西北路和河北东路,辅助当地的主官,争取在半年内完成人口引流任务,你们可有推荐人选?” “首先,三名特使的身份要能压住当地主官,其次还要清楚汴京城商贸改革和寿州农事改革的全部内容,最后,还要有勇有谋有决断力,能够快速推进当地商业贸易发展。这样看来,其实合适的只有朝堂上几位相公了!” 苏辙认真地分析道。 其实苏辙非常想去,因为此事是个大美差,完成之后,那是有大功绩的,但是他还不够资格,能力也略显不足。 赵顼和韩琦都点了点头,苏辙所言,甚有道理。 韩琦想了想,道:“官家,臣举荐司马光、王安石与王陶三人,此三人符合标准,且完全能够胜任此事!” 听到这三人,赵顼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笑着说道:“朕心中也有三个人选,你们听听是不是比他们三人更合适?” 韩琦和苏辙都是一愣。 这三人已经是大宋朝堂官员的改革变法的即战力了。 就连韩琦都自叹不如。 纵观大宋朝堂,别说找出三个比此三人优秀的官员,一个都不好找。 第212章 赐同进士出身,朕的神助攻! 垂拱殿内。 苏辙的脑海中,无数文武官员的身影飞快掠过。 他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朝廷中还有比王安石、司马光、王陶这三人更优秀更有经验的官员。 赵顼见二人都一脸求知欲地望向自己,不由得不再卖关子了。 “此三人,或许在做事上没有王安石、司马光、王陶更具有冲击力,但是论经验和对新法改革的理解,完全不弱于那三人,并且朕觉得他们更合适!” 赵顼缓缓站起身来,然后走了下来。 不远处。 就连喜子都不由得微微翘起了脚尖。 他向来聪颖,对朝廷百官也是如数家珍。 但这一次,心中一个适合的人选都没有。 故而,心中也是相当期待。 赵顼缓缓道:“朕准备任命曾公亮为京东西路南京应天府巡察特使,富弼为京西北路西京河南府巡察特使,欧阳修为河北东路北京大名府巡察特使,任期半年,原有官职不变。曾相公和富相公在中书的事务由司马光与王安石主管,欧阳修在翰林院的事务由王陶主管,你们以为如何?” 韩琦先是一愣,然后瞬间恍然。 他激动地朝着赵顼拱手道:“官家如此体恤年迈老臣,臣代表朝廷百官,甚是惶恐,日后定倾尽全力,绝不辜负官家所托!” 苏辙本来不明白,但听到韩琦这番话,也迅速明白了。 官家不愧是是官家,想的要比他们深远多了。 论做事能力,年迈的曾公亮、富弼、欧阳修三人,可能比王安石三人略微弱一些,但经验却远远高于王安石三人。 并且,这三人也是完全有实力完成此次任务的。 赵顼之所以认为曾公亮、富弼、欧阳修三人更合适。 其一,是为了体恤老臣。 当下,曾公亮七十一岁,富弼六十六岁,欧阳修六十三岁。 这三位老臣的身体状况在今年下降了许多,告老还乡可能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情了。 而这次人才回流计划,乃是一个大功劳。 赵顼是将这份功勋送给三人,让他们在致仕后,功劳簿上能够再添一笔大功绩。 这是每一位朝廷官员都倍加期盼的。 其二,提拔新臣。 三到五年后,朝廷朝臣换代是必须的。 待富弼、曾公亮、欧阳修都退了,王安石、司马光、王陶必然接班,三人接到这道旨意,自然知晓官家心思,也会倍加努力。 至于韩琦,他作为主导大宋新法变革的中书执宰,其功劳远超这些人。 虽然韩琦也已经六十二岁了,但赵顼觉得依照他的身体条件,再干十年都不成问题。 其三,向群臣彰显皇恩浩荡。 官家如此重用老臣,朝堂上的其他官员自然也想发光发热,希望到告老还乡时能够无比骄傲地回老家。 这对于整个朝堂的良性发展都是非常有利的。 故而,这完全是一石三鸟之计。 确实正如赵顼所言,没有比此三人更加适合的人选了。 翌日。 赵顼的任命旨意便经由三书省分发了下去。 富弼、曾公亮、欧阳修三人感动得痛哭流涕,当日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明日便赴任,尽快完成官家所托。 而司马光、王安石、王陶三人也是甚为激动,当即上书表明了自己一定能够胜任的态度。 …… 十一月十八日,天气晴朗,诸事皆宜。 汴京汇也迎来了开张经营的日子。 苏辙优中选优,共选中了864家商贩,入驻汴京汇。 这些商贩涵盖:包子铺、煎饼店、香饮子、鞋帽摊、锦帛铺、羊肉汤、租车行、占卜摊、修甲店、二手书铺等多种行业。 可谓是应有尽有。 汴京汇,不仅定位为汴京城的超级市场,而且还将会成为外地人心向往之的打卡景点,甚至会更根据实际发展情况,再行扩张。 近午时。 赵顼带着徐虎,便衣出巡,来到了汴京汇。 他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喝一碗枣家羊肉汤。 枣家羊肉汤馆,经营者是一对西北夫妇。他家的羊肉汤,甚是鲜美,别家根本做不出那种味道,以前乃是一个胡同露天摊,现在被选中,搬到了汴京汇。 片刻后,两碗羊肉汤上桌,还有五张热乎乎的胡饼。 赵顼吃一张,徐虎吃四张。 “哎呀!真是鲜美啊!”赵顼喝罢一口,忍不住感叹道。 在这种人声嘈杂的地方吃饭,本就别有一番滋味。 就在这时。 赵顼远远就看到身穿便衣,提举皇城司白宿大步走了过来。 “掌柜的,来一碗羊肉汤,三个胡饼!”白宿高声道,其声音刚落,就看到了望过来的赵顼。 当即,白宿连忙快步走来请安。 赵顼率先说道:“无须行礼客套了,来,坐下来一块喝,朕……我正有事要问问你呢!” “是。” 白宿略带紧张,拉着一把竹制小椅坐了下来。 当下,汴京汇的秩序全由皇城司主管,而白宿又是皇城司的老大,对汴京汇的情况最是清楚。 这两年,汴京城的治安秩序甚好,赵顼对皇城司非常满意。 “今日如何,这里没有人捣乱吧?”赵顼问道。 “也有一些摊贩不太服气,感觉自己没能入驻汴京汇,是三司不公。不过倒没有敢闹事的,我今日在这里安排了几十个兄弟,绝对不会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出现的。” 这时,羊肉汤和胡饼端了上来。 赵顼示意白宿先吃饭。 白宿当即拿起一个胡饼,撕吧撕吧,泡进汤内,开始慢慢喝起来。 他本是一个粗人,但在官家面前,吃得相当优雅。 赵顼紧接着问道:“没人传出什么谣言吧?” 赵顼向来关注百姓的声音。 若很多人都有怨言,那说明朝廷做得还不够好,还需要改进。 “没有!今日是开张吉日,我转了一圈,都没有听见说脏话的!”白宿笑着回答道。 在他眼里,汴京百姓的素质还是非常高的。 其话音刚落,后面就传来了一句粗话。 “白宿,你个乌龟王八蛋,登徒子,老娘我要杀了你!” 赵顼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穿浅黄色窄衫长裙的年轻女子快步走了过来。 此女子体态甚是丰腴,肤色极白,看上去年约二十五岁。 在距离白宿还有不足三米时,此丰腴女子突然抓起一旁桌子上的一个大空瓷碗,然后快步走来,朝着白宿砸去。 徐虎瞬间站起,护卫在赵顼的一旁。 而白宿听到声音,迅速转身,然后站起身来。 在美妇人举碗砸过来的同时,他一下子抓住了女子的手腕,另一只手将大碗取了下来。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白宿乃是武人出身,身手极为敏捷。 “三娘,你……你打我干甚?”白宿面带疑惑,语气温柔。 赵顼从这句话中,便听出二人乃是熟人,且关系绝对不一般。 “打你干甚?你……你去我家门口传谣,说……说我昨晚与你一起去汴河赏月,然后泛舟湖上,天亮方归,我……我爹都快要被气死了,你……你从此后别再找我了!” 说罢,这位被唤作三娘的女子便要离开。 这时,又有二人快步走了过来。 正是如今白宿的左膀右臂,夏采薇和夏妙儿。 一个曾是知州之女,一个曾是勾栏花魁。 而今却是皇城司不可或缺的两个人物,一个武力出众,一个情报出众。 二女已在皇城司撑下了半边天,让白宿压力倍减。 此刻,夏采薇和夏妙儿皆身穿黑色官服,看上去甚是英爽。 二女一眼就看到了赵顼,不由得瞬间紧张起来,在准备行礼时,被赵顼摇了摇头拒绝了。 如此场合,赵顼自然不能泄露身份。 随后,赵顼便埋下头喝汤了。 夏采薇拉住面前那女子的手,道:“扈姐姐,你……你冤枉白大哥了,传你们二人泛舟汴河的不是白大哥,是白大哥那个好兄弟,礼部员外郎耿春和,他也是好心办了坏事!” “哼,那耿春和的嘴里就没有实话!”扈三娘皱眉说道。 这时,夏妙儿笑着说道:“嫂嫂,既然误会解除,你就别怪白大哥了,都是一家人嘛!” “谁是你嫂嫂,我和他成不了一家人!”说罢,扈三娘瞪了白宿一眼,扭脸离开了。 白宿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郁闷地看向赵顼道:“对……对不起,让您……让您见笑了!” 赵顼白了他一眼。 “和我道歉干嘛,去追呀!” “哦!” 白宿顿时恍然,朝着迅速朝着前方奔去。 赵顼看向一脸笑容的夏采薇和夏采儿,道:“没吃中午饭呢吧,我请你们喝羊肉汤!” 二女也不客气,当即便坐下了。 她们与赵顼之间,以前有一丝丝暧昧,但现在是一种类似兄妹的关系。 片刻后,羊肉汤端上。 二女喝饱吃足后,赵顼忍不住问道:“我记得白宿不是已经有孩子了吗?这扈三娘又是谁?这里面竟然还有耿春和在搅和?” 做皇帝的,同样好奇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夏采薇无奈一笑,说道:“一年前,白宿白大哥的妻子就因病去世了,留下一个三岁的女儿。耿春和耿员外郎是白大哥最好的朋友,见白大哥过得比较粗糙,便不断地为白大哥做媒。两个月前,白大哥认识了城东的扈姐姐,二人一见钟情,我们在私下里都吃过二人的定情酒了。” “但白大哥去提亲时,扈姐姐的爹爹不同意。扈姐姐的爹爹扈元寿,是进士出身,曾任宗正寺编修,后因身患疾病,便致仕回家了。” “扈家家境殷实,乃是传承数代的书香门第,扈爹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认为白大哥乃是武人出身,没有进士名头,配不上他家姑娘。” “另外,扈姐姐当下二十五岁,而白大哥已经三十三岁了,年龄上差距大,他也不愿意。并且扈爹爹已为扈姐姐寻了一个郎君,听说是进士出身,现在在宗正寺任职,不比白大哥差呢!” “扈爹爹说了,若扈姐姐敢嫁给白大哥,他就服毒自尽。然后扈姐姐就告诉白大哥,二人从此后就不要再联系了。作为媒婆的耿春和耿大哥,就想出了一个坏主意,传二人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然后扈爹爹就病倒了,并大骂白大哥无耻,最后就有了刚才那一幕。估计二人是难成了!” 说罢,夏采薇和夏妙儿同时叹了一口气。 女孩子的婚姻大事,全都是父母做主,她们大多没有一丝一毫的选择权。 赵顼听完后,不由得微微皱眉。 在大宋,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很多父母,宁愿自己十七八岁的姑娘嫁给三四十岁的的进士,都不愿嫁给武人。 典型的重文轻武。 这种思想,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在这位扈爹爹的眼里,自己的闺女只有嫁给一个士大夫家庭才配得上扈家的身份,才能过上好日子。 这种想法,根深蒂固,并且准确来说,并没有错。 赵顼想了想,向二女说道:“告诉白宿,待他忙完自己的事情后,让他来找我!”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夏采薇不由得一愣,朝着夏妙儿小声说道:“姐姐,官家是要骂白大哥还是要帮白大哥呀?” “我估计会骂白大哥窝囊,不过也应该也会帮他的。” …… 一个多时辰后。 白宿匆匆忙忙来到了垂拱殿。 在其额头处乃有一块红肿,正是扈三娘的爹用拐杖打的。 他恶意诋毁了人家闺女的名节,老爷子自然生气。 白宿刚进殿,就看到了在一旁站着的礼部员外郎耿春和。 耿春和一脸愧疚,然后朝着白宿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耿……”白宿欲言又止,瞪了一眼耿春和。 若不是官家在上面坐着,他就要动手了。 耿春和这个鬼点子,让他的爱情彻底完了。 赵顼看向白宿道:“白提举,你额头上的伤应该是替耿员外郎受过吧!” 白宿一愣,连忙解释道:“官家,耿员外郎是好心做了坏事,此事乃是因臣而起,若责罚,责罚我便是。” 白宿虽然生耿春和的气,但并不想对方因为他的事情而被官家责罚。 故而,连忙将所有事情都拦在了自己的身上。 赵顼白了他一眼。 “哼,你确实该责罚,你为何不来向朕求助呢?” 白宿一脸迷惘。 “朕刚才问过耿员外郎了,你和那扈三娘确实是真爱,你不就缺一个进士身份吗?你来寻朕,朕一定赐你!” “啊?这?”白宿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还傻站着干嘛?谢恩呀,官家都在为你的亲事操心呢!”耿春和说道。 “官家,臣……臣不胜惶恐!”白宿磕磕巴巴地说道。 当即。 喜子将一份赐白宿同进士出身的文书递给了白宿。 这可不仅仅是一份简简单单的文书。 白宿有了这样一个同进士出身的身份,便有资格调任到各个州府担任知府。 这乃是文官独有的恩惠。 白宿看后,心中狂喜,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 有此文书,他便有机会和扈三娘成亲了。 赵顼笑着说道:“你为朝廷勤勤恳恳办差,朝廷自然不会亏待,这个功名,你配得上!” 此话,赵顼不仅仅是对下面这二人说的。 他也相信,此话用不了两日便会传遍汴京官员的耳朵里。 这正是赵顼想要营造出来的效果。 朝廷赏罚分明,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勤勉的官员。 赵顼想了想,又说道:“这样吧,朕就好事做到底了,明日,派遣御医为你那位准岳丈瞧病,此外,你若与那扈三娘成亲,朕派韩琦做主婚人!” 听到这话,白宿激动地直接跪了下去。 官家这是将面子给他做足了。 韩琦乃是天下士大夫官员的领袖,有其做主婚人,那简直排场大了,他那岳丈估计能高兴死,立马就称呼他为贤婿了。 “臣谢官家隆恩!” 受此天恩,白宿接下来肯定是卯足力气为朝廷鞠躬尽瘁了。 第213章 帝王之术,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三日后。 官任提举皇城司的白宿新婚大喜。 因韩琦主婚的缘故,文官来道贺者甚多。虽都不敢随重礼,但排面却营造出来了。 赵顼也随了一份礼物,让徐虎送去了。 白宿的老岳丈,满面红光,对白宿那是一口一个贤婿,也不嫌弃白宿是武人且年龄大了。 在听到官家都为其随礼,又喝了数杯猴儿醉后,感动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此事,在汴京城中也传扬得甚远。 百官都知晓,白宿能有此待遇,全靠官家提携。 而提携的理由,便是白宿勤勉能干。一年来,皇城司做事几无缺漏,甚得君心。 大家也明白,只要兢兢业业做官,朝廷便不会亏待自己。 很快,到了十一月底,天气愈加寒冷起来。 今年这个冬天,远比上两个冬天要冷。 汴京城中的薪炭买卖甚是红火。 赵顼一直都不惧寒,往年垂拱殿也就摆了一个炭炉。 今年直接摆了四个,且为赵顼准备了手暖炉。 此刻,赵顼正在批阅奏疏,御史中丞吕公着禀报过后,来到了垂拱殿。 赵顼看到吕公着,便率先笑着开口道:“吕中丞,最近御史台保持的不错啊!该上奏就上奏,不该上奏就不上奏,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朕实在不太想知道!”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吕公着尬尴一笑。 御史台的很多言而无用的弹劾奏疏都被他压下去了。 “辛苦官家了!” 吕公着欠了欠身子,接着说道:“官家,臣有一事,写于奏疏,恐会遭到误解,故而想要当面向官家汇报。” “讲。”赵顼面带好奇。 “年关将近,又有很多地方官员开始派遣家仆前往汴京城行贿了。往年,这种人情往来,御史台秉持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年形势较好,地方府衙都有了余粮余钱,有些官员便想着重金行贿了!” “据臣了解,江南有几名官员,一出手便是三千贯以上,这足以抵得上他们几十年的俸禄了,这必然是贪墨所得。” 赵顼微微皱眉。 这种受贿行贿之事,几千年来都难以避免,并且纠察的尺度也难以掌控。 特别是逢年过节期间。 很多官员都是打着走亲访友的旗号送礼,送礼招式也是五花八门,手段层出不穷。 比如:书籍里面塞银票,茶叶里面藏金条,画轴之中藏宅院地契,宅院之中再藏漂亮女人。 甚至,有的是两个马车屁股一碰,马夫互视一眼,礼物也就送完了,事情也知道该如何办了。 极为隐秘。 且送礼也不一定会送给本人。 比如,有人要讨好司马光。 给司马光送礼简直是讨打,他爱惜名节甚于生命。 但是,可以将礼物送给司马光的亲戚、下属、妻子的娘家人、甚至司马府的门子、婢女等。 这些人看着人微言轻,其实在司马光面前若吹吹风,往往有大用处。 司马光一分钱没得,可能就在不知不觉中将事情办了。 另外,有很大一批官员也并不是有求于人。 他们觉得临近年关,别的官员都会有表示,他们不表示有些过不去,故而就形成了攀比之风。 逢年过节,总要刷一刷存在感。 顺便将自己的一年所做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写在帖子里呈上去,那升迁的概率大着呢! “送礼者,大多都是奔着谁去的呀?”赵顼问道。 “以欧阳相公、富老相公、曾老相公最多,其次是韩相、司马相公,枢密使、三司使!” 说完后。 吕公着又迅速补充道:“几位相公极有可能根本不知此事,那钱乃是被他们的府内官家、门子或亲卷收下了。” 这就是吕公着选择口头汇报,不选择书面奏疏的原因。 不然,官家以为御史台要将当朝的重臣全都弹劾了。 这些人,赵顼早已在意料之中。 富弼、欧阳修和曾公亮虽然去了外地,但他们做官时间最长,又是长时间身居高位,想要巴结他们的人自然多。 这三人在赵顼面前,随意提某个地方官员一嘴。 这个官员还真有极大可能从地方官变成京官,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即使他们洁身自好,但身边的亲戚、属下、家属总有伸手的。 这种事情,无可避免且不是很好查。 突然,赵顼疑惑地问道:“就没人奔着向王介甫送礼?” “没有,一个都没有。还有人向臣的家属送礼呢,但却无人向王介甫的家人送礼!” “那是为何?”赵顼甚是疑惑。 他想知晓,王安石是如何解决这个涉及各种藤藤蔓蔓的难题的。 吕公着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王翰林真是有圣人之姿,他亲戚朋友本就不多,后来入京后,他直接和所有亲戚断亲了,家中仆人也几乎没有,他还对其儿女讲,但凡收礼且提收礼者言说者,他必弹劾送礼者,不让其罢官绝不罢休!” “哈哈……这个王介甫啊!”赵顼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种断亲绝友之策,也只有王安石这个狠人能用出来。 其他人,只要食人间烟火,就必须讲人情世故。 不能将人都得罪完了。 赵顼想了想,说道:“此风绝不可涨。但是又不能针对所有官员,你和开封府尹杨左商讨一下,暗地里调查调查,找一个出头鸟,将这个出头鸟狠狠打下来,此种歪风邪气也就能降下来了!” “臣遵命。”吕公着拱手道,他就在等官家这句话呢。 “别挑中书这几个相公啊,富老相公他们三人在外面正替朝廷卖命呢!咱们若查出有人向他们的亲人行重贿,这个年,恐怕大家都过不好了!”赵顼又补充道。 “这个,臣明白。”吕公着点头。 赵顼最欣赏吕公着的地方就是,吕公着不像原来的御史中丞唐介、王陶那般一身莽骨头,宁愿与世界为敌,也要将贪官奸官拉下马。 吕公着明得失,晓进退,知人情世故,但其又跳出了人情世故。 和睦的君臣关系,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不然,天下若真是被皇帝杀的都剩下王安石这种官员,但九成九又没有王安石这种能力,大宋就完了! 第214章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官家指示:枪打出头鸟,以正汴京城行贿受贿之风。 不能涉及朝廷那几位相公和准相公,并且还要尽快遏制住这股歪风邪气。 吕公着不由得有些为难。 离开皇宫后,火速来到开封府。 他将事情对杨左一讲,杨左也是皱起了眉头。 作为开封府尹,他对汴京城这些拿不到台面的事情可谓是知之甚详。 若真要抓行贿受贿者,一抓便是一大把。 但官家的意思,明显不想将事情闹大,而是要找一个反面典型,以正风气。 这种事情也不能闹大,不然易生成民怨,导致大量官员被罢黜。 二人商讨了一个多时辰,决定先暗地里调查,分别筛选出几个人选,最后再确定到底选用哪一个反面典型。 …… 世事难料。 当赵顼想着将此种行贿受贿之事尽可能减少负面影响时,意外发生了。 这一日,午后,阳光灿烂。 汴京城西,西角楼大街,距离开封府仅仅只有三百米的地方,人流如织,甚是热闹。 一辆无篷载货马车突然失控,马车狂奔数十米后,上面的三个大红木箱挣脱绳索,陆续掉落下来。 砰!砰!砰! 大红木箱滚动,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骤然崩开。 一个个精美的瓷瓶从塞满干草的木箱中滚出。 卡察!卡察!卡察! 瓷瓶落下,瞬间碎落一地。 而这时。 一片片金光闪闪的东西吸引了路人们的注意。 “是金叶子!”有人喊道。 木箱掉落,瓷瓶摔碎之处,都是金灿灿的金叶子。 一眼扫过去,至少有五六百片。 在那瞬间,周围的百姓疯狂地朝着掉落的木箱奔去。 一个个疯抢起来。 那名赶车的马夫,在愣了片刻后,惊慌失措地朝着前方的巷子奔走了。 片刻后。 皇城司的士兵与开封府的差役才陆续赶来,逐渐控制了现场。 那些抢夺金叶子的百姓,一哄而散,谁也不知被抢走了多少。 士兵们迅速将现场围了起来,而跑过来看热闹的百姓更是将周边围的水泄不通。 “你们是没看到啊!刚才那金叶子撒的满地都是,一片金叶子至少十贯钱,我见有人捡了十几片呢!” “唉,可惜可惜,我刚才还在这里熘达,刚走一会儿,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好事儿!” “至少也有五六百片金叶子呢,也不知是哪个大富人丢的,恐怕再有钱也会心痛吧!” …… 片刻后。 皇城司白宿、夏采薇才急匆匆赶了过来。 二人查验一番后,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马车上共有三个大红木箱子,共计装有十个不同色泽、不同大小的精美瓷瓶。 每个瓷瓶的价值都在五十贯到一百贯之间。 其中,一个高约七寸的刻花牡丹纹梅瓶未曾滚落到红木箱子外面,完好无损。 白宿将里面的金叶子倒出后,数了数,共计有一百片。 这时,一名士兵过来汇报道:“提举大人,加上这一百片金叶子,现场还有三百五十六片金叶子。” 白宿点了点头。 “花瓶的金叶子数量应该都是一样的,那应该是共计一千片,价值不菲啊!” 一片金叶子是一两黄金,一两黄金即十贯钱。 一千片金叶子,就是一万贯。 再加上十个价值不菲的花瓶,足足有一万余贯钱。 即使是汴京城的富户,也没有多少个能拿出一万余贯钱的。 白宿想了想,一步跳到了马车上。 “诸位,先静一静!本官乃是提举皇城司白宿。请大家务必转告那些捡到金叶子的百姓,三日内若将捡到的金叶子交还到开封府,不但无罪,而且有赏。若三日之后仍不交还,将处以重刑。另外,围观者可以多多举报,亦有重赏!” “不要心存侥幸,意外之财,给你们带来的不一定是福气,而是牢狱之灾!”白宿的语气变得冷厉起来。 说罢,人群后面明显有几人目光闪烁,然后迅速离开了。 紧接着,白宿朝着夏采薇说道:“速速去查这辆马车来历以及马夫的行踪!” 夏采薇点了点头,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不多时,开封府府尹杨左来了。 街头之事,杨左一般不会亲自出面,但听到此次涉桉金额高达万贯,他不由得迅速赶来了。 皇城司有拱卫城内治安之责,但若审桉问讯,还是要交由开封府处理。 杨左了解过具体情况后,一方面让差役问询附近的商家,尽可能寻回丢失的金叶子;一方面则是张贴寻物告示。 如此巨额钱财,定然不可能没有失主认领。 第二日,近午时。 开封府的金叶子总数达到了六百九十片,陆续有人主动交出,也有的是被围观者举报,无奈交出。 与此同时,此事也成为了汴京城百姓讨论的热点。 “听说瓷瓶和金叶子,加起来足足有一万多贯钱呢,谁没事儿会将金叶子藏在瓷瓶中,这一定是有人向朝廷的高官行贿呢!” “每年年关,都是行贿受贿最多的时候,朝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那些官员们太放纵了!” “一万多贯钱呀,一定是大官,这金额,足够流放到琼州了!” “哈哈,贪墨一万多贯才流放琼州,那苏东坡大才子和其一比,也太惨了吧!行贿受贿者都应该砍头!” “这钱绝对来路不正,去路也不正,按说失主丢了这么多钱,不可能到现在都不去开封府认领啊,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啧啧……一万余贯钱都不去认领,这……这也太财大气粗了吧,我想去认领,但估计开封府不相信!” …… 百姓们无比兴奋地聊着。 此等事情,乃是最好的下酒菜。 而这时,开封府内。 杨左望着面前黄灿灿的金叶子,一脸郁闷。 “这可是一万多贯钱呀!到现在竟然都没有人来认领,太古怪了,莫不是真是去行贿的?怕被抓到后,影响那个受贿者的前途?” “官家还想着将汴京城行贿受贿的事情尽可能低调处理呢,这下子可闹大了,百姓都在议论此事,这个出头鸟到底是谁,我可做不了主喽!” 日近黄昏。 金叶子的总数达到了八百六十八片。 杨左愈加笃定,金叶子应该就是一千片。 开封府的衙役们和皇城司的士兵们开始加大搜查范围,争取在两日内,将所有的金叶子都追回。 一直到夜色降临,杨左还是没有等到失主。 最后,杨左朝着一旁的判官道:“出具告示,若明日仍无失主前来认领,所有财物一律归公。” “是。”一旁的判官应声道。 此告示,乃是要逼着失主现身。 一个普通百姓打拼十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即使再有钱的人,丢失了如此多的钱财也一定会心疼。 汴京街头掉落一千片金叶子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赵顼的耳中。 年关将至。 瓷瓶中藏金叶子。 无失主认领。 就连马夫都不知所踪。 怎么看,都像是行贿的手段。 而这笔钱,看上去更像是不义之财。 翌日,临近黄昏。 金叶子总数已达到九百八十二片。 杨左在开封府坐了一整天,依旧没有等来失主。 就在开封府们快要关闭的时候,衙役来报:“大人,门外有两人自称是金叶子的失主和马车车夫!” 杨左不由得大喜。 “速速将人带进来!” 片刻后,一个身穿白衫的年轻公子和一个身穿灰色短衫的中年人走进了府衙。 谁是失主,谁是马夫,一目了然。 若赵顼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个白衫年轻人。 二者曾在一品楼有过一面之缘。 “郑东行,你是失主?”杨左认出来这个白衫年轻人。 他正是郑东行。 那个自称是一品楼苏晴的青梅竹马,名头极长的浮夸公子。 江南船舶行会总把头郑万山之子,苏杭珠宝古董行少东家,杭州鉴宝斋主人、苏州珊瑚阁、明州玲珑阁、扬州鸣翠楼,福州朱翠坊,泉州丹粉阁等十三家商铺的主人。 杨左对他有些印象,故而一下子认了出来。 郑东行拿出一万多贯钱来,杨左一点都不意外。 郑家有这个财力! “杨大人,这完全是个意外。那些金叶子和瓷器不是用来送人的,而是用来做买卖的,哪曾想我家这个马夫老黄,赶车出了意外,因为害怕我让他赔偿,便逃了,我才将其抓回来!”郑东行面带愧色地说道。 杨左面带狐疑,问道:“你可有证据能证明这些金叶子和瓷器都是你的?” “有……有……我都带来了!”郑东行迅速从怀中拿出了一沓契约。 “这些金叶子乃是我专门邀请江南水家打造的,这里有我们的契约,金叶子的模具就在水家;那十件瓷器乃是请蔡州的东方大师铸造的,这是当时签订的契约,还有这个是……” 郑东行说的尤为详细。 杨左查看过契约后,道:“本官会对照契约详查,待查清楚之后,便会将你的物品统统退还给你!这段时间可能还会召你二人,你们必须保证随召随到。” “大人辛苦,我们就住在甜水巷中,保证随叫随到,多谢大人了!” 杨左点了点头,又追问道:“金叶子真不是用来送礼的?” “不是。如今我朝吏治清明,哪还需要送礼办事!”郑东行笑着说道。 杨左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可以离开了。 二人走后,杨左微微皱眉,他对郑东行的话并不全信。 当日晚。 千片金叶子失主乃是江南船舶行会总把头郑万山之子郑东行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在开封府还没有给出金叶子到底是不是行贿物品的说法前。 民间的一些推理大神就开始分析了。 翌日上午,一个茶馆中。 一个中年书生捋着胡须说道:“诸位,那可是一千枚金叶子啊,足足万贯呢!即使是郑大公子,也不可能闲着没事儿将其塞进瓷瓶中吧,更何况还只有一个马夫拉着!” “我断定,瓷器和金叶子必然是行贿之物!” “那受贿者是谁呢?江南郑家可是传承百年的大户,还需要行贿吗?”有人问道。 中年书生微微一笑。 “百年大户又如何,郑家又没有官身,想保平安,必须要送礼!” “诸位想一想,郑家最赚钱的生意乃是船舶买卖,而主管船舶的官员是什么官员,是漕运上的官员,漕运上的官员又归谁管呢?” “三司!”一人突然高声道。 “对喽,大家细品,仔细品!” 三司主管漕运,郑家的喉咙其实是被三司掐着呢,三司一个政策就能让郑家年利润减半,这比万贯钱可多得多了。 这时。 又有人高呼道:“三司使韩绛酷爱瓷器,听说收集的瓷器摆件足足摆满了三个屋子呢!” 唰! 又有人站了起来,面色激动。 “那辆马车驶向的方向,不就是三司府的后门吗?” 周围众人的眼睛同时都亮了,感慨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他们的推理竟形成闭环了! 三司使韩绛主管漕运,漕运影响着郑家的生意,故而郑家要向韩绛送礼。 送礼肯定要投其所好,韩绛爱瓷器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故而将金叶子放在精美的瓷器中。 “受贿者,就是三司使韩绛!”一人攥着拳头说道。 很快,这个说法就传扬了出去。 越传越真,相信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到午时,便传的满城风雨,韩绛的人缘本就不好,而今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一些被鼓动的百姓已经开始咒骂韩绛的祖宗十八代了。 甚至,有人又去三司府扔小石头了。 此刻,三司使韩绛也听到了这个精彩的推理故事。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因为官员经商之事,被幽闭在家的他,月初才刚刚恢复自由。 韩绛独坐在书房中,以泪洗面。 他已经不愿去解释了,百姓们根本不相信他。 历任三司使,因主管着朝廷的财政大权,在百姓眼里向来不讨喜。 但像他这种,被百姓骂了全家,还被砸小石头的,也鲜有之。 “唉,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老夫喜欢瓷器有错吗?我韩绛敢对天发誓,自担任三司使以来,没有收过任何贿赂,我真是冤死了!” 听到消息的开封府府尹杨左,一脸懵然,迅速奔向三司府。 第215章 国之蛀虫,苏辙的演技 三司府,内厅。 开封府府尹杨左快步走了进来,看到韩绛后,关切地问道:“三司使,外面所传是真是假?” 韩绛眼睛一瞪,拿起一旁的茶杯就要砸向杨左。 “定然是假的,定然是假的!”杨左笑着说道,同时心里也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韩绛表现的如此硬气,显然对郑东行是否行贿之事,一无所知。 韩绛放下茶杯。 “若是真的,老夫已进宫请罪去了!杨知府,老夫能不能恢复名誉,可全靠开封府了!” 如今,开封府已经是韩绛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杨左一脸无奈。 “三司使,那郑东行根本就没说马车中瓷器与金叶子是行贿之物,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要行贿,此事根本无法立桉。民间所传,全是谣言。我能做的,只能是公布事实,尽可能地阻断流言。” 这种巧合,让杨左也是无计可施。 刚好,那辆载有瓷器和金叶子的马车就失控了。 刚好,三司使也喜欢瓷器。 刚好,郑家若要行贿,第一选择定然是三司。 又刚好,马车前行的方向还指向三司府后门。 这种一连串的巧合,实在是太巧合了。 莫说杨左,即使杨左的前任包拯包拯在世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百姓悠悠之口,谁能全部封住。 更何况。 当下的大宋为了变法图强,是鼓励言论自由的。 “我尽量努力,明日便将郑东行的证词公布出来,表明此事与行贿受贿无关。”杨左又说道。 韩绛微微摇头。 “唉!没用的。郑东行的话已经不重要了,百姓们一定认为,郑东行因为怕得罪老夫故而不敢说实话,百姓只愿相信他们认为对的事情。老夫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没想到辛苦一生,竟落个如此下场,罢了罢了,老夫一会儿就去写辞呈,这三司使,谁愿干就谁干吧!” 流言勐于虎。 韩绛已被百姓的谩骂声摧垮,他只能恨自己的运气太差,在百姓心中的口碑太差。 杨左也帮不上什么忙,安慰几句后便离去了。 第二日,杨左将郑东行的证词张贴出来,并称此事与三司使无关,告戒百姓不要乱传谣。 但是,正如韩绛预测的那般,百姓们根本买账。 “傻子都知道,郑东行行贿未成,他若承认了,不但自己有牢狱之灾,还会得罪三司,他肯定不会承认行贿啊!” “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韩绛这等贪官就应该立即从三司使的位置上推下去。” “正义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我们要让官家听到我们的声音,将我大宋的蛀虫韩绛严惩!” …… 紧接着,又有人开始朝着韩绛的家中扔小石头。 与此同时。 垂拱殿内,赵顼收到了韩绛的辞呈。 韩绛先是表态自己从未受贿过,然后又称自己压力过大,夜夜失眠,无心做事,只求官家将其罢黜,一则平民愤,二则让其告老还乡。 看完后,赵顼直接辞呈扔在了一边。 韩绛对朝廷之功,赵顼是最清楚的,并且用着也顺手,自不能听信百姓之言,将其罢黜了。 不多时,御史台的奏疏也呈上来了。 全部都是弹劾韩绛的。 御史们认为韩绛有受贿的嫌疑且在民间风评甚差,已不适合再担任计相,故而请求赵顼将其罢官,以慰民心。 “将这些奏疏全都退回去!”赵顼冷声道。 一旁的喜子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奏疏全抱走了。 赵顼有些愤怒,且对韩绛有一些愧疚。 “朕的三司使确实是命运多舛啊,此事怪朕了。当时朕为了发展一品楼,让其成为一品楼明面上的东家,引来百姓不喜。而今,这一系列的巧合又都指向他,确实够冤的!” 赵顼心中,笃定韩绛是清白的。 曾经,国库亏空,最缺钱时,韩绛甚至用自己的俸禄朝着国库里面贴。 韩绛的资产,赵顼也是清楚的。 除了汴京外,并无产业,田地也不过百亩而已。 这几年,三司使的辛苦和委屈,超于普通官员数倍,换作一般人早就离职了。 赵顼压根不相信他受贿。 但这些,完全不重要。 赵顼甚至可以下令,向全天下昭告韩绛没有受贿,但仍旧堵不住百姓的嘴。 民间的流言舆论,比杀人的刀更狠。 他现在要做的,是必须挽回韩绛在百姓心中的名声,不然韩绛经受不住压力,定然还会请辞。 现在的三司,还离不开这位忍辱负重的三司使。 就在这时,徐虎大步走了过来。 “官家,有新消息。陆惠安反映,汴京街头散播的三司使受贿言论事件似乎是有人组织,刻意而为,才会传播如此迅速,目前他已经展开调查了。” 听到这话,赵顼的眼睛不由得亮起,喃喃道:“莫非这不是一场巧合?” 赵顼让陆惠安做《汴京小报》,目的不仅是控制民间舆论导向,还能监视是否有人恶意传播流言。 而今,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立即召开封府府尹杨左,还有三司度支判官苏辙!”赵顼说道。 片刻后。 杨左和苏辙来了。 听完赵顼讲了有人刻意组织传播三司使受贿言论后,杨左不由得有了新想法。 “官家的意思是,此事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针对三司使,三司使刚因官员经商的事情被处罚,若再经历此事,那大概率要被罢黜了,其被罢黜后,得到最大好处的人就是……” 杨左看向一旁的苏辙。 苏辙眼珠一转,当即就明白了。 “杨知府的意思是,背后主使者极有可能在三司!” “三司使虽在百姓心中口碑不佳,但在朝堂中,没有什么仇敌。唯一希望他下台的,就是三司准备接任三司使的官员了!”杨左接着分析道。 苏辙有些哭笑不得,道:“此番推断没错,但三司内能接任三司使的官员,可足足有十几位呢!要如何调查呢?” 韩绛若被罢黜,下面的三司副使、盐铁使、盐铁副使、度支使、度支副使、还有三司推官、判官、巡官、甚至户部侍郎、主事,都有资格接任三司使。 范围广且无线索,调查起来如大海捞针。 “郑东行!”杨左的脸上露出笑意,道:“此人就是突破口!” 赵顼也不由得点了点头,他与杨左的想法不谋而合。 若真是有人设计陷害韩绛,那郑东行上面绝对有人。 紧接着。 杨左看向赵顼,道:“官家,你将苏子由都召来了,想必接下来的部署定与其有关吧!” 杨左已经大概猜出官家要用何计策,但他自然不能抢官家的风头。 赵顼点了点头,直接说道:“苏子由作为三司度支判官,有买卖船只之权,朕准备让苏子由去和郑东行去谈一笔买卖,然后索要贿赂,以此引出背后主使者……” “官家,你让我去勒索,臣……臣有些做不到啊!”苏辙有些为难地说道。 赵顼露出笑脸。 “朕都已经为你想好了,你就假定郑东行已将三司使扳倒,剩下的三司官员定然会给郑家使绊子,郑家要想好好经商,必须要找新靠山,而你愿意做这个靠山。另外你兄长苏轼被朕贬到了琼州,你需要大量的钱财在朝中周转,将其调回来。如此,理由就成立了,至于如何去展现一副贪财者的嘴脸,你自己把控!” “臣明白了。”苏辙拱手。 当下的三司,官家最信任的就是他,他自然不能推脱。 赵顼思索了一番,又说道:“另外,不用控制民间舆论,就让百姓使劲骂韩绛,朕过段时间,要让百姓们排着队向韩绛道歉!” 杨左和苏辙皆是眼前一亮,二人虽不知官家要做什么,但笃定官家一定有办法挽回三司使的声誉。 …… 当日晚。 一辆马车停在了汴河旁。 郑东行有些蒙圈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一个时辰前。 一个马夫手持三司度支判官苏辙的牙牌,称苏辙要约其聊一聊订购海船的事项。 郑东行觉得有些古怪。 他与这位上任不久的度支判官并无交集,并且订购海船,完全可以去官衙聊。 但他又不敢得罪苏辙。 因为度支衙门,掌控着朝廷钱财的流入流出,郑家的很多买卖都与朝廷有关。 若开罪了苏辙,很多事情可能都办不好。 虽然,他在三司已有了一个靠山。 但像苏辙这样掌握实权的年轻官员,能讨好便要讨好。 郑东行思索了一番后,还是坐上了马车。 郑东行刚下马车,一旁的马夫便递给他了一个斗篷。 在这个节骨眼,官员们都躲着郑东行,以免被百姓们也骂成国之蛀虫。 很快。 郑东行戴着斗篷坐上一艘小舟,然后来到汴河上一艘长约数丈的大船上。 这时,甲板上。 一袭灰色长衫的苏辙正躺在一张躺椅上。 其摆了摆手,一旁的属下都撤去了,只剩下郑东行一人。 郑东行对苏辙的品性并不了解,当即走到其侧旁,拱手道:“草民郑东行,参见苏判官!” 苏辙缓缓坐起身来。 “本官不喜欢绕圈子,便直说了!” “你向三司使送礼,导致民怨沸腾,韩大人马上就要被罢官了!” 听到这话,郑东行甚是兴奋。 他与那位大人的计划终于得逞了。 “如今,三司官员们都恨你入骨,你郑家若还想在河海上做生意,投靠本官或许是唯一的出路!” 说罢,苏辙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起一份文书。 “你先看看这个!” 郑东行打开仔细一看,顿时两眼放光。 “明年开春,朝廷要我郑家打造五十艘平底海船?”郑东行兴奋地抬起头。 此文书乃是朝廷明年三月份的造船报价。 一艘平底海船造价三千贯,五十艘便是十五万贯。 若全由郑家打造,郑家至少能赚五六万贯钱。 且后续的维护与运营,又可以挣一笔钱。 这绝对是个好买卖! 苏辙不屑一笑。 “造船之事已经定下了。明年,朝廷除了漕运外,还会大力发展海运,但会不会让你郑家做,还需要本官再调查一番你郑家的能力!行或不行,全靠本官决定!” 听到这话,郑东行便明白了,这是索贿呢! “若不是本官急需银钱,想着让我兄长从琼州尽快回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你见面,你应该明白,本官是在帮你!” “是……是,我明白的,明晚草民便将重礼送上!”郑东行弓着身子说道。 其脸上满是笑容,心中却对苏辙厌恶到了极点,已经思索着要去找那位大人物来整治苏辙一番了! “你的重礼是多少?” “三千片金叶子!”郑东行伸出三个手指。 苏辙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啪!” 一巴掌将一旁小桌的茶水打翻在地上,冷声道:“你当本官不知此次买卖,你们能赚多少吗?” “明晚,本官要收到一万贯金叶子,然后此事交由你郑家时,再给本官拿出五万贯钱!” “五万贯?” 郑东行面色惊诧,这笔买卖,他郑家的总利润也就只有五六万贯。 这个三司度支判官的心实在太黑,吃相太难看了。 此刻。 郑东行才明白他爹说的那句话:在咱大宋朝,最暴利的生意不是做买卖,而是做官。 “不行吗?你若不做,本官自会找他人来做,但明年你郑家的生意若一落千丈,可千万别怪我了!” 苏辙仰面朝天,一脸狂傲。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郑东行气得咬牙切齿,心想:等着吧,本公子能将三司使弄下去,也能将你弄下去! 少顷,郑东行又化作笑脸。 “行,完全没问题。能为朝廷做事已经是我郑家的荣幸了!”郑东行再次躬身。 苏辙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突然伸出手放在了郑东行的头上,一边像揉搓狗毛那般揉搓,一边笑着说道:“这才听话嘛!” “是……是……是!”郑东行强忍着暴怒。 片刻后。 郑东行乘小舟离开后,苏辙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原来,演一个大贪官这么爽,呸!呸!呸!我怎么能生出如此龌龊肮脏的想法呢!” 郑东行上岸后,越想越生气。 他没有选择回自己的别院,而是叫了一辆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而这时,杨左派遣的探子也快步跟了上去。 第216章 我们都欠三司使一个道歉! 深夜。 一处深宅大院中。 头戴斗篷的郑东行在一名管家模样老者的引领下,快步来到一间书房。 书房中。 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瞪眼道:“老夫不是告诉你,不准来找我吗?你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敲我家的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当下,郑东行就是汴京城内行走的受贿银。 但凡是官员,谁与他有交集,谁就会挨骂。 “徐老,您放心,我是绕了汴京城大半圈才过来的,无人发现,我有重要事情要向您禀报!” “说。”这位徐老冷着脸色,有些不耐烦。 “今晚,三司度支判官苏辙来找我了……” 当即,郑东行便将苏辙以海船买卖威胁,向他索贿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知了徐老。 “徐老,依照那苏辙所言,三司使韩绛应该很快就要被罢黜了,到那时,你就有机会了。这个苏辙实在是欺人太甚,你若上位了,一定要为我做主,好好整治他一顿!” 徐老听罢,突然捋着胡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呀!” “老夫本以为那苏辙一身清骨,没想到也是视钱如命。也对,他那兄长都被官家贬到琼州去了,他哪还有心思倾力为朝廷卖命!” 徐老笑罢,看向郑东行。 “苏辙的要求,你全部答应。明晚,便将那价值万贯的金叶子交给他。另外,他想要的五万贯钱,你在年前也交给他,无须等到海船买卖确定交给你家之时。” 郑东行一愣。 “徐老,那可是五万贯钱呀,我……我郑家,万一……万一,他……” “蠢才,没有万一!”徐老的脸色变得冰冷起来。 “只要他收到那五万贯钱,就有把柄落在了我们手里,老夫便能将其变成我的人。到那时,三司的买卖全都交给你郑家,还怕赚不回来这笔小钱吗?” 郑东行气得想要骂爹,但又不敢骂,其心中滴咕道:花的不是你的钱,你自然不心疼,凭什么花我家的钱而为你办事啊! “怎么,你不愿意?”徐老阴沉着脸色说道。 “没有,没有,我郑家非常愿意!”郑东行挤出一抹笑容,使劲点头。 和朝廷做生意,他还没有赚过什么大钱呢,大头儿全都上贡了。 徐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郑东行戴上头蓬,迅速离开了。 …… 翌日上午,冬阳灿烂。 汴京百姓辱骂韩绛的声音越来越凶,甚至有些人,已经呼吁朝廷将其罢官流放了。 而这时,韩绛睡得正是香甜。 这是他自挨骂以来,睡的第一个囫囵觉。 昨晚,喜子传来官家口谕。 “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不要出门,朕年前定然还你一个公道!”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韩绛听到这话,心中顿时有底气了。 本来,年底乃是三司最忙碌的时候,但现在作为三司使的他,则是闲适了下来。 近午时,开封府尹杨左与三司度支判官苏辙一同进了宫。 垂拱殿内。 赵顼翻着奏疏,喃喃道:“徐晋楼,曾在仁宗朝任三司盐铁副使,现在赋闲在家,居于汴京城西。若韩绛被罢黜了,他能上台吗?” 此人,正是昨晚郑东行所寻的徐老。 赵顼对这个名字非常陌生。 “官家,此人精于算术,乃是当下三司很多官员的老师,曾被称为金算盘。当年因身体有恙辞去了官职。先帝即位后,还曾让其复职,但被婉拒了!” “此人比三司使还要高一个辈分,他若主动提出再度为官,预计三司将会有多名官员举荐。即使担任不了三司使,也能担任副使,论其能力,三司确实无人出其右者!”杨左说道。 苏辙也补充道:“杨知府所言不虚,当下三司的很多账目规格还是他定下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要陷害三司使!” 杨左有些愤怒地说道:“前些年,国库亏埙,谁都不愿意来三司,在最困难的时候他撂挑子不干了。这三年,他看到国库日渐充裕,三司的官位都变成了肥差,便想着吃现成的了。此种人,最是可恨!” 杨左说话,向来很直很实在。 徐晋楼如此陷害三司使韩绛,这只有这个原因了。 那几年,三司的官员几乎是月月走马换将,能坚持下来的只有韩绛。 就凭这一点,韩绛就担得上忠勇之臣的名号。 “官家,要不要将郑东行直接抓了,审一审便能让其交待出徐晋楼,也能还三司使青白了!”杨左又说道。 赵顼想了想,摇了摇头。 送礼者乃是郑东行,徐晋楼若咬死不承认,朝廷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证。 而对方一旦警觉起来,不知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不,先不要打草惊蛇。接下来,开封府立即联合皇城司秘密调查徐晋楼,三日内,先拿出一个结果出来!” “臣遵命!”杨左拱手。 此刻,徐府内。 赋闲在家的徐晋楼变得焦躁起来。 “汴京百姓都快将韩绛的祖宗十八代都骂过来了,按照朝廷往常的惯例,不应该不对他有所惩罚吗?早就该将其罢黜了呀!” 唯有将三司使罢黜,徐晋楼才会露面。 以此彰显自己乃是为三司救火,不得已才再次出山。 但是他眼瞅着,朝廷对韩绛没有任何处罚,不由得有些急了。 “看来,老夫还要再添一把火了!”徐晋楼喃喃说道。 当日黄昏。 又一条对三司使韩绛不利的消息在汴京街头疯传。 有人称:三年前,三司使韩绛曾欺辱了一对双胞胎姐妹,逼得后者在汴京城三十里外的桃花林上吊自尽。 “这事儿我知道,三年前我就在外城卖烧饼,听说这对双胞胎姐妹甚是漂亮,年方不足二十岁,至今还没调查出凶手呢,没想到竟然是韩绛所为,真是个畜牲呀!” “哼!贪财好色,此等国之蛀虫,就应该将其骟了!” “果然,男人有钱便好色,但韩绛将人逼死,这也太无耻了吧!” “侵占国库财产,贪污受贿,而今又加了一个欺辱杀害女人的罪名,这个三司使一定完蛋了!” …… 一瞬间,汴京街头,怨声四起。 辱骂韩绛者,又增加了一大波正义感十足的妇女们。 这些人根本不考虑这种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就是吆喝着要为受害者伸张正义,要将坏人绳之以法。 而此刻,在一处茶馆中。 正在构思《汴京小报》内容的陆惠安,一脸的哭笑不得。 他坐在茶馆一个时辰,已经听到五个版本关于韩绛欺辱双胞胎姐妹的故事了。 此事没有半分证据。 除了三年前,确实发生了一起一对双胞胎姐妹在汴京三十里外的桃花林上吊外,其它内容皆为杜撰。 这几日。 陆惠安秘密调查故意传播三司使坏话的那群人,已经查到了徐晋楼身上。 汴京城内,徐晋楼有大约三十多个属下,专门负责散播谣言。 陆惠安已经将这些人的身份全都落实了。 陆惠安还有些佩服这个徐晋楼。 这个杜撰的故事充满了话题性。 一方是漂亮的双胞胎女孩,一方是手握朝廷财权的三司使。 哪方是受害者,一目了然。 这种欺辱与杀人的话题一出,百姓们自然是乐于讨论。 若他将这等传播谣言的天赋若是用在做小报上,那也一定是个好手。 “唉,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三司使是真倒霉呀!”陆惠安忍不住感叹道。 他与三司使素不相识,但也不由得心疼起来。 当即,他扔下茶钱,朝着外面走去,该去向官家汇报了。 翌日,一大早。 三司使府的大门便被百姓堵住了,四面的院墙周围都是扔小石头的。 百姓的辱骂声,不堪入耳。 韩绛听到自己又被扣了一个屎盆子后,差点儿没有气得背过气儿去。 “这是有人要往死里整老夫呀!” 此事与受贿一样,完全是栽赃陷害,没有任何证据。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非常容易掀起汴京百姓的愤怒。 韩绛遵从赵顼所言,让府内的人不争不辩不打斗,什么话也不说。 只要保证外面的人不闯进来就行。 他相信官家。 赵顼也没有派遣大量的士兵去保护韩绛,甚至没有让开封府和皇城司去辟谣。 他除了要给那些贪墨受贿的官员一个教训,也想给汴京百姓一个教训。 不分青红皂白,恶意传谣,比杀人更可怕。 此时,最高兴的便是徐晋楼了。 他走在汴京街头,听到所有人都在骂韩绛,不由得笃定,最多到明日,韩绛必然会被罢免。 他不知道的是,已经有人快将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查到底朝天了。 垂拱殿内。 赵顼都没料到徐晋楼竟然能想出这种骚主意。 这完全就是在利用流言杀人。 不,比杀人更可怕! 若真不能还韩绛清白,那以后的野史上,韩绛可能要被骂上几百年,甚至几千年。 这种老鼠屎,赵顼绝不可能让其入朝为官。 第二日。 开封府和皇城司将徐晋楼的老底全都调查出来了。 嘉佑二年,徐晋楼任三司盐铁判官,八月十七,收海州船商于德广贿款三千贯,十一月初八,收晋州知州金叶子百片,度牒十副…… 嘉佑五年,徐晋楼任三司盐铁副使,三月二日,收广州不知名客商珍珠三十颗,唐代玉器一块…… 治平元年,徐晋楼离任,收江南丝绸商上等绢丝八匹,歌妓十二名…… 治平三年,徐晋楼在峡州游玩,收当地乡绅所赠的金佛一对,字画两副…… …… 徐晋楼的黑历史非常多。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甚至,那对双胞胎姐妹的死,他都脱不了干系。 赵顼面色铁青,道:“可以收网了!” 当日午时。 徐晋楼的徐府被官兵包围,所有人都被抓去了开封府。 随后,有三十多名百姓被抓,也带进了开封府。 这些人,有卖饼的,有贩酒的,有开卤肉店的,还有开棺材铺的。 彼此之间,也大多不相识。 街头上的百姓们都是一头雾水。 不知这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百姓,到底犯了什么罪。 这些人便是徐晋楼手下的传谣者。 紧接着,郑东行也被抓进了开封府。 街头的一些“大聪明”百姓们再次讨论起来。 “听说,那个徐晋楼曾经也是三司的官员,他一定是韩绛作恶的帮凶,抓了他,韩绛便无话可说了!” “唉,听说这个郑家少爷也挺不容易的,不行贿,没法做生意,行贿,又触犯了我大宋律法,真是命苦呀!” “那些百姓也是韩绛的属下吗?看起来不像呀!” …… 此刻,百姓们还以为,开封府乃是先抓小喽啰,然后再去抓韩绛呢! 一个个成群结队,纷纷来到三司使府前,准备看一看韩绛那狼狈的模样。 哪曾想,等了许久,也没见开封府的衙差来抓韩绛。 一个时辰后,开封府贴出一张告示。 告示上详细讲述了,郑东行马车侧翻事故的前因后果。 三司前盐铁副使徐晋楼窥觊三司使之位,命郑东行故意造成马车侧翻事情,然后又派遣手下那三十多名传谣者,推导出三司使韩绛为受贿者的真相,引导汴京百姓痛骂韩绛…… 半个时辰后,还不待百姓们消化完第一张告示。 第二张告示又贴出来了。 此告示,乃是关于徐晋楼这些年的受贿作恶情况,条条件件甚是清楚。 包括三年前那对双胞胎姐妹的桉件也在其中,幕后主使者,正是徐晋楼。 无数汴京百姓们围在开封府的门口,都傻眼了。 他们冤枉三司使了! 受贿的不是三司使韩绛,欺辱双胞胎姐妹的也不是三司使韩绛。 这时,杨左站在开封府前,高声道:“三司前盐铁副使徐晋楼受贿钱财累计近百万贯,朝廷必将按照律法将其严惩!另外,三十名造谣者,不分青红皂白,散播毁坏他人声誉的恶语,性质严重,本府决定,皆流三千里。” 听到此话,百姓们的冷汗都流下来了。 他们很明白,自己也是造谣者。 杨左缓了缓后说道:“此次,其他造谣者,本府便既往不咎了,但若还有下次,一定重罚!” 听到这话,百姓们吓得腊白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杨左环顾四周,接着说道:“近日,三司使韩绛受到恶言攻击,甚是冤屈,官家特命吏部将其为官多年来所做出的政绩,单独列出一份告知,让诸位都看一看,他到底是清是浊?” 很快,又一张告示贴了出去。 此告示详细列举了韩绛这些年来所做的为国为民的大事记,桩桩件件,都非常清楚。 乃是赵顼专门让吏部整理的,所有都是实情,没有只言片语是假。 赵顼看完后,都忍不住落泪了。 很多事情都发生在前几年国库亏空之时。 有韩绛垫支自己的俸禄;有韩绛向地方州府借钱;有韩绛被官家斥责花钱无度;有韩绛因为地方州府三贯钱的缺失,夜奔三百里去算账…… 有韩绛因岁币不足向辽国低头道歉;有韩绛为了计算商税收入三天三夜未合眼;有韩绛为了发放官员俸禄与枢密院干仗;有韩绛为了躲避各衙门要钱躲在乡下的茅草屋中…… 看完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了,甚至有人泪如雨下。 这样一个为国为民操劳的官员,在朝廷国库空虚之时硬是挺过来的三司使,竟被不知真相的百姓骂得差点儿毁掉了一生。 周围沉默了片刻后,人群中的陆惠安吸熘了一下鼻子高声道:“我们欠三司使一个道歉!” “对,我们欠三司使一个道歉,我们要向他道歉!” “我……我真不是人,所有的事情全都是靠猜的,我不是人呀!”有人扇着自己的耳光。 …… 少顷,百姓们纷纷转身,无比自责地朝着三司使府走去。 杨左望着众人的背影,喃喃道:“真是福祸相依啊!自今日起,韩绛将成为我朝最好的一位三司使,甚至是后无来者。” 第217章 超级房车与破甲火筒 三司使府内。 杨左已经派人告知了韩绛一切事情,并称今日便会为其洗刷所有冤屈。 另外,官家还专门派人为其送来了个人政绩表单。 韩绛感动得老泪纵横。 “官家有心,官家实在太有心了,我……受多少委屈都值得,都值得!”韩绛擦拭着眼泪。 这份个人政绩表单,一下子暖到他的心窝里了。 官家下旨,吏部执行,将一名官员的政绩做成告示,公布全城。 大宋建国百余年来,还从未有臣子享受过如此殊荣。 并且,韩绛还得到消息,自己的这份政绩也将会刊载在《大宋月刊》和《汴京小报》上。 就在这时,其管家快步奔了过来。 “老爷,老爷,百姓们又将咱们府门围住了,这一次人更多,黑压压一片,可能足足有五六百人!” “啊?杨知府不是说正在为老夫洗刷冤屈吗?” “不是,这次他们不是来找茬的,是来向您道歉的!”管家的脸上满是笑意。 “道歉?”韩绛大步朝着外院走去。 片刻后,府门大开,韩绛大步走了出来。 一旁四名护卫站在他两侧,警惕地看向前方,生怕百姓突然发起攻击。 韩绛望向周围的百姓,而周围的百姓也不约而同望向韩绛。 一时间,双方都不说话,竟然安静了下来。 这时。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汉子开口了。 “三司使大人,我们……我们对不住你。之前我我们……不了解情况,一直都在骂你,现在我们清楚了您的委屈,清楚您为咱大宋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我们……我们……” “我实在不知道该咋说,给你……跪下磕个头吧!” 中年汉子有些结巴,其话音刚落,后面的百姓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这些百姓不坏,只是太天真了。 当下,他们是真得认为自己对不起三司使。 韩绛也眼眶泛红。 “诸位,不用……不用行此大礼,是有坏人在挑拨,诸位不知情而已,我不怪你们,快起来,快起来!”韩绛连忙将前面的几人扶起来。 这时。 一名中年妇人高声道:“韩大人,我家店铺就在相国寺斜对面,你来吃饼以后免费!”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三司使大人,您来我崔家牛肉汤,我也给你免费,你的家人也免费!” “我郑家油饼也免费,只要您想吃,我随时都能给你送来!” “我是南门大街青鱼行的赵四,您若想吃鱼招呼一声就行!” …… 百姓们纷纷开口,甚是热情。 对待朝廷的好官,他们就完全将其当作家人。 就在这时。 一个略带媚态的女声传出:“三司使大人,你若来我桑家瓦子——” 后面妇人喊到一半骤然停下了,而下面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 谁不知桑家瓦子,有名的就是女相扑和皮肉生意。 这无论是邀请三司使去做客或者对其免费,似乎都不合适。 那妇人尬尴一笑,干咳了一声道:“那个……有啥用到我桑家瓦子的地方,您说一声就行。” “哈哈……” 众百姓不由得都大笑起来。 韩绛也忍俊不禁笑弯了腰。 其笑容,灿烂得就像远方天空一片云团中刚刚钻出的太阳,金光闪闪,普照人间。 …… 好人已洗刷冤屈,那坏人自然要严惩了。 第二日,赵顼直接召开朝会。 其一,痛斥了行贿受贿这种不良的习气;其二,要求对任何造谣者都严惩不贷。 赵顼所指,自然是当下临近年关的各种受贿现象,以及百姓们不分青红皂白便传播谣言的陋习。 而后,开封府尹杨左根据赵顼的态度,在朝堂上宣读了此次事件的判罚结果。 三司前盐铁副使徐晋楼,斩立决,三日后行刑。 三十名造谣百姓,流三千里,永远不能返京。 至于郑东行,念其也是被胁迫,判其监禁半年,于开封府监牢执行,罚金三千贯。 依照《宋刑统》而言,量刑其实有些过重了。 但赵顼在朝堂上,面色严肃,百官无人敢说一句话。 很快,赵顼的态度便传到了汴京街头。 汴京的百姓们也不是傻子,自然知晓这次对三司使无中生有的重伤,他们要负很大责任,即使官家将他们也惩处了,这些人也无话可说。 官家既然宽恕了他们,他们下次再听到一些消息,自然不会再乱传甚至添油加醋了。 …… 转眼间,到了十二月中旬。 距离过年只剩下半个月,青唐吐蕃、大理、西夏、以及一些藩国的使者纷纷来到了汴京。 赵顼本以为辽国使者不一定会来。 哪曾想,辽国特使以及基本没来朝贺过的东瀛特使也来了。 他们还不想与大宋开战,故而都没敢选择与大宋断交。 大宋自然表现得相当大度与豪气,来者便是客,皆是以礼相待。 十二月十八日,近午时。 赵顼正闲暇无事之时,喜子向赵顼汇报,沉括称:火器营又发明了两样好物件,望官家有空可去看一看。 “莫不是破甲弹发明出来了?” 赵顼不由得大喜,吃过午饭后,便直奔城南火器营。 刚到火器营,赵顼远远看到沙场上放着一个大家伙。 当即快步走了过去。 徐虎也紧跟着赵顼,走到了那庞然大物的前面。 “这……这是一座木屋?带着四个轮子的木屋?”赵顼的心中满是好奇。 在他们面前,乃是一个比正常马车要宽上一圈,长超两倍,看上去尤为精致的木屋。 此木屋设计精巧,多用榫桙结构,且很多地方还铺有铁皮,可防弓箭。 只不过,木屋的前后,分别还有两个轮子。 赵顼绕木屋一圈,发现两侧共有八个小窗子。 旋即,他走进木屋,发现里面空间极大,两侧各自固定着约一条四米长的木板。 若铺上被子,足够十个人在里面休息了。 这时,沉括带着一众属下奔了过来。 沉括甚是兴奋,道:“官家,此乃火器营木匠发明的战车,此战车可承载八名突火枪手,由四匹马拉拽,便可实现急行军,我们将其称为驷马长车!” 说罢,沉括朝着不远处摆了摆手。 当即便有人牵着四匹马走了过来,然后八名士兵手持突火枪上了马车。 架! 一个马夫赶着四匹马,拖拽着战车朝前奔去。 与此同时。 卡!卡!卡!卡! 马车的窗户全部关闭,然后窗户中出现一个孔洞,刚好能伸出一支突火枪。 八杆突火枪同时伸出,火力瞬间覆盖了一圈。 徐虎都不由得一惊。 沉括无比自豪地说道:“官家,此车除了能够拉运伤兵与粮草外,最合适追敌,无论敌人跑向哪个方向,我们都能将其一击毙命!” “好,好,不错!”赵顼赞叹道。 这架战车就如同移动堡垒一般,杀伤力确实不错。 “还有呢!”沉括高声道:“折叠!” 马车上的士兵,扳动马车里的机关。 然后马车竟然慢慢开始变短,很快就变成了如正常马车一般的长度了。 “官家,此马车还能拆卸,夜能代替帐篷成为床铺,日能代替屋子避寒防兽,并且造价还不是很高,乃是军中不可或缺的好物……” 沉括侃侃而谈,将这辆驷马长车的十余种用途全讲了出来,并且还演示了一遍。 这时候,赵顼想了想,说道:“此车若只能当战车,有些不能物尽其用了,朕想让你们再改善一款,让其成为适合百姓外出旅行所用的房车。” “适合百姓外出旅行的房车?”沉括有些疑惑。 赵顼笑了笑,走到驷马长车前,然后钻了进去。 沉括紧跟其后。 “你看啊!依照目前的长度,此处可以作为卧房,铺设一张床。此处可放置一桌一椅,作为书桌,可读书可写字,也能作为梳妆台。” “此处,就当作茅房吧!很多女子在外出时,方便是个大问题。这不是解决了吗?” “另外,这里可作为一个储物间,放置衣服甚至锅碗瓢盆,这里可以延伸出一个空间作为厨房。” “顶棚上可以开一个洞,以便观月看星!” “另外,这些铁皮、机关作为战车时可以安装,作为百姓房车时,直接去掉就行,既能减掉成本,又能减重!” “你们想一想,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你们坐着这辆房车,带着妻子、孩子前往城外踏青。午时,就用最新鲜的食材或者现钓的鱼在这里烹饪,孩子吃饱喝足,就能在这里睡觉。遇到刮风下雨也完全不用怕。而其最大的用途是,你们可以选择夜宿郊外,一家人躺在车中,可以与孩子一起数星星,可以听雨而眠,一家人其乐融融,岂不快哉?” 沉括等人听得都流出口水了。 他们只想着铸造战车,哪里想到还能有此功用。 深夜里,若与美妻同宿在车中,那定然是一桩美事,让人不由得心向往之。 而赵顼,一眼就看出这种车的商业用途了。 春暖花开之日,若能造出此等房车,定然能够热卖。 赵顼笑着说道:“朕可是为火器营提供了一条发财致富的捷径。你们不是总抱怨三司给的费用还不够吗?你们用这个房车和韩绛聊,他保准儿能给你们惊喜!” “官家,臣……臣明白了!”沉括兴奋得合不拢嘴。 “你们发明的第二样东西呢?”赵顼问道。 他对第二样东西更感兴趣。 沉括胸膛一挺,朝着一旁的属下摆了摆手,然后朝着赵顼道:“官家,自从东瀛发明了那刃金重甲后,臣等夜夜难寐,一直在研究破甲弹。” “但是,研制了数种火药,不是炸了膛,便是无法发射,皆以失败告终。在无计可施时,我们换了一种思考方向,不在突火枪上做研究了!” “我们……我们……又发明了一种火器。”沉括神采飞扬,显然对这项发明极为自信。 “这种火器,介于突火枪和突火炮之间,长约四尺,粗如成年人手臂,并配备有半个手臂粗细、手掌长短的炮弹,我们将炮弹命名为破甲弹,将此火器的名字命名为破甲火筒。臣有信心,轻而易举就能将东瀛的刃金重甲轰成碎片,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反作用力较大,需要有很大力气的士兵操纵,或者将其固定在地上发射……” 听完沉括的讲述,赵顼心中喃喃道:该不会是将火箭筒发明出来了吧? 就在这时。 四名士兵提着破甲火筒走到了沙场前方,后面的士兵,抬着一个木箱子,里面装的显然是破甲弹。 赵顼眼前一亮,此破甲火筒和后世的火箭筒几乎一模一样,驱动的装置也近乎相同。 只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发炮,让朕看一看!”赵顼也变得兴奋起来。 沉括高声道:“装弹!” 唰!唰!唰!唰! 士兵们的动作,标准一致。 “发射!” 嗖!嗖!嗖!嗖! 炮弹分别飞出。 轰!轰!轰!轰! 四道炸雷般的声响,几乎是同时传出。 前方的土坡上,出现了四个巨大的土坑,每一个都足足有二尺深,这要是炸在人身上,直接就变成碎片了。 徐虎惊讶道:“这……这可比突火炮的机动性强多了,放在战场上完全就是杀戮机器,即使白起、吕奉先、赵子龙等杀神名将遇到它,恐怕也只有狼狈逃窜了!” 有此火器,世上便不会再有那种“千军万马取上将首级”的事情发生了。 战斗力再强的武将,数枚炮弹便能送其归西。 “好,好,好呀,沉括,干的好呀,火器营该赏!” 赵顼想了想说道:“本月,所有火器营士兵,皆可领五倍月俸禄,不……不……领十倍月俸禄!” 沉括等人听到这些话后,脸上并没有太多兴奋的表情。 赵顼一愣,旋即明白了,当即又说道:“另外,自元月一日起,火器营除轮岗执勤者外,皆放假一个月!” 唰! 赵顼身后的二十多名火器营将士们,几乎同时拱手。 “谢官家隆恩!”声音震天,可比得上刚才的炮弹响声。 甚至,有的士兵眼泪都要溢出眼眶了! 火器营的将士们俸禄远高于一般将士,且奖赏不断。他们并不是很缺钱,但缺少陪家人的时间。 火器营士兵的忙碌超乎很多人的想象。 而今,官家明白他们的辛苦,以特例放他们一个月的假期,他们能和家人过年团聚,自然无比高兴。 第218章 再聚桑家瓦子,年度闭门会议 腊月二十,年味渐浓。 在百姓们都在热火朝天地置办年货时,大宋也迎来了这一年的年终会议。 这也是赵顼登基以来,一直坚持的一项闭门会议。 首先,各路府衙门主官先行召开闭门会议,不讲功绩,只反映问题。 然后各个衙门的主官将问题汇总,汇报给中书、枢密院、三司等可向赵顼直接汇报的衙门。 最后,赵顼点名,群臣汇报年终情况。 欧阳修、曾公亮、富弼三人未曾归来,他们在中书和翰林院所承担的事务将由司马光、王安石、王陶三人汇报。 腊月二十四。 韩琦、司马光、文彦博、韩绛、吕公着、王安石等人迎来了向赵顼的最终汇报。 官位越高,负责的事情越多,越到最后才会汇报。 百官之首韩琦,自然排在倒数第一个,文彦博倒数第二,韩绛倒数第三…… 赵顼将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凑。 天亮即开始。 每人约一个时辰,一直到子时左右才会结束,持续三日。 而赵顼每日给自己留下的空闲时间,也不过是每天三顿饭,外加午后小憩片刻。 腊月二十七日,清晨。 韩琦抱着高高的文书大步迈进了垂拱殿,他汇报的内容涵盖中书六部。 他预计至少也需要大半天。 前两日。 韩绛汇报了两个时辰,文彦博汇报了三个时辰,王安石足足从夜幕降临,汇报到了近子时。 听说,王安石的嗓子都说哑了。 垂拱殿内,专门另设一座位。 座上,有笔墨纸砚、茶水点心。 赵顼身旁,只有喜子和徐虎伺候,一人负责传递文书,一人负责赵顼的安全。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其他人等,概不能入内。 一旁的侧室,还设有五谷轮回之所,以供臣子的不时之需。 很快,韩琦便进入正题,围绕六部今年一年在国计民生的举措,向赵顼汇报起来。 时间飞快。 午时,二人只吃了一些点心,赵顼甚至没有小憩。 到了黄昏,二人休息了约一刻钟时间,各自喝了一碗粥,再次讨论起来。 眨眼间,便到了深夜。 赵顼和韩琦二人,依然是讨论激烈,无一丝睡意。 这时。 向皇后来到了垂拱殿侧殿,等到了前来倒茶水的喜子。 “喜子,官家从早晨与韩相公已经谈论到现在了,该歇息了,你去劝一劝。即使官家身体撑得住,韩相公恐怕也体力不足啊!”向芯儿语气温和地说道。 喜子一脸委屈。 “皇后娘娘,小的已经劝过两次了,第一次被官家瞪了一眼,第二次被韩相瞪了一眼。二人精神劲儿足着呢,你听二人的声音便能听出来!” 向皇后无奈一笑,想了想说道:“待官家快结束了,你记得派人为官家熬上一碗桂圆莲子粥!” “是,娘娘!”喜子点头道。 很快,子时便过去了。 喜子在一旁不停地掐着大腿,才保证自己一直清醒着,能够随时听候官家差遣。 而不远处站在门口的徐虎,使劲瞪圆了眼珠。 他也有些快撑不住了。 徐虎对于官家的精力旺盛,一点也不好奇。 官家可是能一晚在向皇后和林贵妃那里都待过后,依然批阅奏疏到天亮的狠人。 且从未生过病。 太医给官家的诊断,一直都是一句话:官家真是龙精虎壮之躯,体力精力远甚于常人。 但是,对于韩琦的精力,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六十多岁的老爷子了,和官家从天亮讲到天又快亮了。 并且,韩琦所说的话语要比官家多多了。 不但能够保证吐字清晰,声音洪亮,而且当下的精神状态,一丝疲惫感都没有。 徐虎心中喃喃道:可能,当一个人在做自己最热爱最在乎的事情时,精力真得可以很足很足。 他只有在看街头摊贩的那些画本时,才能精神充足地熬到天亮。 一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韩琦的汇报才终于结束。 韩琦目光炯炯,一脸兴奋地离开了。 而赵顼伸了伸懒腰,看向外面,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天亮了!” 这时,喜子快步走过来。 “官家,皇后娘娘在偏殿一直坐着呢,桂圆莲子汤也已经熬好了,你喝上一碗再休息吧!” 赵顼点了点头,当即朝着偏殿走去。 偏殿中,向皇后靠在椅子上,一手支着脸已经睡着了。 赵顼朝着喜子摆了摆手。 喜子立即会意,将桂圆莲子汤轻轻放下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赵顼缓缓走到向皇后的面前,脸上满是笑意,越看越喜欢。 后宫三女。 林映衣像一株带刺的玫瑰,华沁一像一朵清幽高雅的莲花。 而向芯儿就像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 尤其是现在,愈加丰满,愈加有气质。 赵顼走近向芯儿,突然挑起对方的下巴! 向芯儿瞬间惊醒。 赵顼吻了过去,浅尝一口。 温润而饱满。 向芯儿白了赵顼一眼,道:“官家,你都忙一夜了,要不要吃点什么再休息,我这就安排人去做。” 赵顼一把揽住向芯儿,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朕要吃了你!” 说罢,便抱起向芯儿,朝着内室走去。 …… 待赵顼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睡了大半日,赵顼的精力已完全恢复。 赵顼来到垂拱殿,写下一个名单,道:“徐虎,通知这些人,今晚朕请他们吃饭,地点……地点就在……就在桑家瓦子!” “桑家瓦子?” 徐虎略微惊讶了一下,便接住了名单。 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每到年末,官家若和群臣谈心,必去桑家瓦子。 官家认为,大家唯有在这种市井烟火之所,喝上几杯酒后才会吐真言。 另外,官家的一些重大决定,也会在桑家瓦子宣布。 一个时辰后。 韩琦、司马光、文彦博、韩绛、吕公着、王安石、王陶七人收到了官家要在桑家瓦子吃饭的通知。 七人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前年成立一品楼,便是在桑家瓦子定下的主意。 去那里,众人能做的最出格的举动,也无外乎就是看看女相扑了。 并没什么。 入夜,桑家瓦子,最大的包间中。 赵顼与七位臣子齐聚,看完特色女相扑和一些较为别致的小节目后,便聚坐在一起,开始开会。 前几日,都是官员们在汇报,今晚定然是官家要说话了。 赵顼端起酒杯,道:“这第一杯酒,朕要敬天地,感谢我大宋这一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未曾遭遇任何天灾与祸端!” 说罢,赵顼将酒倒在地上,然后又迅速斟满,举了起来。 众人连忙都端起酒杯。 赵顼一饮而尽,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在酒杯里养鱼,纷纷一饮而尽。 “第二杯,朕要敬我朝的所有帝王们,朕的列祖列宗。因为他们扎下的雄厚根基,我们才有了今日之繁华。” 赵顼将酒倒在地上,然后斟满,再次举起。 众人也都再次一饮而尽。 “第三杯酒,朕要敬我大宋的百姓,我为大宋拥有这样的百姓而感到骄傲!” “第四杯酒,朕敬诸位,大家在这一年里为了新法变革兢兢业业,为国操劳,辛苦了!” 众人又是饮而尽。 “这第五杯酒敬一敬富弼、欧阳修、曾公亮这三个老家伙。不然他们若听闻咱们来了桑家瓦子而没有提及他们,肯定认为朕想着让他们告老还乡了!”赵顼笑着说道。 能坐在这里的,无一不是赵顼心中的重臣。 众人不由得都笑出声来,然后一饮而尽。 “第六杯酒,朕要敬我大宋所有的官员,是大家的共同努力,才有了大宋的当下!” 众人陪着赵顼,又是一饮而尽。 这时,吕公着有些着急了。 他望着赵顼倒酒的手,心中喃喃道:该敬完了吧,再敬我就要醉了!” 赵顼再次倒酒,然后端起酒杯,想了想又将酒杯放了下去,道:“就敬这六杯吧!” 吕公着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这种瓷杯,三杯酒为一两,六杯便是二两。 这可不是果酒,而是猴儿醉。 能喝半斤以上者,就算得上不是一般人了。 其实,赵顼早就算好了。 二两酒,刚好微醺,尤为适合吐露心声。 紧接着。 赵顼开口道:“今年年初,朝廷定下富民之策,民间商业蓬勃发展,国库也有了盈余,这证明咱们变法图新的路子是对的,是能够贯彻走下去的。” “富民之策,还需继续。但是我们当下还缺乏一条长期的目标来激励自己,诸位以为,我们明年、后年,或者五年内,可以实现什么样的目标?” 听到此问,韩琦七人都陷入了思考中。 少顷,文彦博抬起头来。 “两年之内,收复燕云十六州。” 唰! 此话一出,群臣尽皆抬头,且面露兴奋。 当下的大宋,已经具备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能力,这可是太祖太宗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赵顼笑了。 “两年,太急了,太急了!”赵顼微微摇头。 众臣都是一愣,按照官家的脾性和当下宋军的实力,莫说两年,一年内收复燕云十六州都有极大的可能性。 赵顼喝下一口酒,道:“在朕眼里,收复燕云,已不算是目标,只要我们想做,随时都可以,但当下朝廷还不适合与辽国开战,咱们不能做赔本的买卖。” “现在,我大宋江山就像一块刚刚种植了一片青苗的田地,青苗就是我们当下的变法成果。若贸然发动战事,必然会导致马踏青苗,毁掉前期的很多布局,太不值得了!唯有等到麦熟收割之时,再挥兵北上,才是最佳时机。依照目前的情况,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五年,但是两年还远远不够!” 赵顼此话,众臣都听明白了。 当下的大宋,新法改革还处于幼苗期,若发动战事,至少要打三个月甚至半年,甚至还会涉及西夏与东瀛。 战事一起,定然会破坏变法改革。 那朝廷这几年所做的努力可能全部白费,大宋的经济也会回到三年前。 这种杀敌一千,自毁八百的策略,绝不可取。 大宋还需要用三到五年的时间,蓄积更多的力量。 “所以,我们想要尽快收复燕云,就需要加速新法变革,扩大变法成果,继续强国富民!朕定下的目标是:五年内,收复燕云十六州,十年内,让大宋天下再无饥馑之患!” 韩琦等人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吕公着本来有些眩晕,在听到此目标后,一下子变得清醒了。 五年内,收复燕云十六州。 这个目标,大宋只要四平八稳地发展,完全可以做到。 但是在十年内,让大宋天下再无饥馑之患。 这个目标,简直就是地狱难度了。 要知晓,自尧舜开始,历经千年,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可以做到让天下的黎民,无饥馑之患。 这太难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不过,当下的官家已经给这些人太多惊喜了。 赵顼笑着说道:“目标嘛!总要立一些有难度的,诸位可愿陪朕一起努力?” “臣,愿意!”众臣同时拱手,话语掷地有声。 赵顼讲出这样一个目标。 其实就是为了给众臣鼓劲,让大家在明年更加努力。 若是在十年内将这件事情做成了,那参与过的所有人都必将名垂青史! “好了,说完咱们的五年目标和十年目标后,咱们说一说,明年要做什么!”赵顼笑着说道。 “明年,朕的重心将会放在两个地方,一为漕运,二为江南!” 韩琦等人听到这两个词,不由得都再次兴奋起来。 官家实在太会找重点了,终于要对这两个经济支柱动手了。 漕运乃是大宋的经济命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因为漕运才有了大宋长期的繁华。 而江南则是除了开封府外,整个大宋最繁华的地方。 这两处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内部也是暗流涌动,有很多问题有待处理。 赵顼一直没有大动,是因为这两处乃大宋经济的重中之重,牵一发而动全身,涉及的利益实在太多了。 “唯有漕运恒通,江南稳固,我大宋朝才能真正站稳脚跟!”一旁的王安石感叹道。 赵顼点了点头。 “今日,朕想要说的话基本都说完了。接下来,咱们就随便聊吧,有对其他衙门意见的,尽管提,每个人都必须敞开心怀,真诚回答,对朕有意见的也可以随便说,朕一概不究! “每年可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赵顼喝下一口猴儿醉,笑容满面地说道。 不远处。 司马光看向王安石,显然已经有满肚子的话语要宣泄了。 这一年,王安石可没少与司马光作对,二人有很多政见的不同,确实需要好好聊一聊了。 第219章 心怀不轨,三特使穿一条裤子 这场桑家瓦子闭门会议,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除了韩琦外,其他人基本上全醉了。 赵顼也是喝得甚是尽兴,最后被徐虎搀扶着才上了马车。 君臣之间,感情无疑又增加了几分。 此夜过后,众臣的脑海里都会牢记官家许下的,那个靠众人倾尽全力才能完成的目标。 “五年内,收复燕云十六州,十年内,让大宋天下再无饥馑之患!” …… 腊月二十九,年味浓烈。 午后,礼部衙门。 就在礼部侍郎王珪和礼部员外郎耿春和忙着布置元日朝会的各项事务时。 西夏副使梁丘丘,一个三十来岁,身材圆滚滚的胖子来到了礼部。 梁丘丘见到王珪便是一副质问的语气。 “王侍郎,你们大宋汴京城的治安真是太差劲了!难道就不知护卫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者?我们国相昨晚失踪了,现在生死未卜,你……你要给我一个交待!” 此次西夏使团,主使仍是西夏国相梁乙埋。 王珪听得云里雾里的。 但见梁丘丘一副质问的语气,不由得瞪着眼睛说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详细说来!你们国相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会无故失踪?” 顿时,梁丘丘被王珪的话语吓住了,收起质问的语气,将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昨晚,西夏国相梁乙埋在汴京城西西角楼大街的清风楼饮酒。 喝完酒后,便带着一名护卫出门寻欢,然后二人整夜未归。 梁丘丘本以为二人可能宿醉在某处勾栏了。 但是,直到近午时,二人依旧没有出现。 梁丘丘找遍了周边的酒楼与勾栏都没有找到人,于是便急了。 他认为,他们国相很有可能是被大宋的歹人掳走了。 这点猜想也并非全无根据,毕竟汴京的百姓最讨厌的就是西夏人。 作为外使,梁丘丘首先要找的自然是礼部。 王珪听明白后,说道:“来者皆是客。本官立即通知开封府和皇城司去寻找,找到了便通知你们!” 说罢,王珪便让西夏副使梁丘丘离开了。 王珪并没有将其当成很重大的事情。 他预估,梁乙埋不是在哪个酒馆里睡着,就是在哪个赌场豪赌呢! 今日下午,肯定会现身。 …… 入夜。 汴京外城,百姓们纷纷开始燃放爆竹与烟花。 从爆竹数量和烟火的好看程度便能看出,今年许多百姓确实是有钱了。 而这时。 皇城司与开封府传来消息,依旧没有找到梁乙埋。 梁丘丘愈加急躁,当即又在礼部闹了起来,声称是有歹人害了梁乙埋。 如果礼部在明早之前还找不到,他明日便去找大宋官家。 王珪和耿春和也有些着急了。 外使来到汴京城,礼部确实有守护之责。如今梁乙埋失踪,礼部自然是要担责的。 当即,王珪和耿春和亲自来到开封府,让开封府府尹杨左派人且协同皇城司的值班衙差,大范围搜索起来。 翌日,一大早。 还是没有找到梁乙埋。 梁丘丘带着西夏使团的人,直接来到王珪的府上闹起来。 “你们大宋算得上什么礼仪之邦,我们国相已经失踪一天两夜了,到现在竟然查不出一丝线索!” “王侍郎,我看你就没有将我们西夏国相的性命当回事儿,他若丧了命,我一定拉着你抵命!” “我们西夏好心好意地来朝贺,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什么大国尊严,什么礼仪之邦,狗屁!” …… 梁丘丘没有什么文化,在西夏也是个棒槌,凭借着和梁乙埋的家族关系,才成为了此次的使团副使。 其说话,就像街头流氓一般。 甚是粗鄙! 片刻,王珪大步走了出来,冷声道:“你们在这里鬼叫什么,再胡闹,老夫将你们全都抓起来,走,跟着老夫去开封府,此事已经交由开封府全权处理了!” 说罢,王珪带着众属下朝着前方走去。 梁丘丘也带人紧跟了过去。 没多久,耿春和也带人奔向了开封府。 …… 开封府内,杨左与白宿都是一夜未眠。 二人派遣官兵,将梁乙埋可能出现区域的勾栏、酒馆、客栈等全都寻找了一遍。 结果,根本没有这个人。 片刻后,王珪带着梁丘丘来到了开封府衙。 梁丘丘听到开封府和皇城司还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后,当即无赖劲又上来了。 “奶奶的,你们就是一群废物,那些在街上熘达的士兵是吃干饭的吗?我……我们国相若是真被害了,我……我要你们全都陪葬!” 听到这话,白宿可不惯着他。 直接大步走来。 “啪!” 一记大耳刮子打在了他的脸上。 梁丘丘捂着迅速肿胀起来的脸,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你竟然敢打我,你信不信……我……” 白宿再次扬起手臂。 梁丘丘顿时不敢说话了,其后面的人也不敢说话。 白宿扬起手臂的同时,一旁的皇城司士兵也拔出了长刀。 对于这种人,讲不明白道理。 唯有大耳刮子好使。 “查桉寻人,乃是开封府与皇城司的职责所在,无论失踪的是何人,我们都会将其找出来,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指手画脚,要么滚回你该回的地方,要么去开封府牢住一住!” 白宿杀气十足。 梁丘丘欺软怕硬,一下子不敢说话了,想了想后,带着属下离开了。 而这时。 今年的辽国特使萧一发和东瀛特使大江小五郎,也听到了西夏国相梁乙埋失踪的消息。 二人不由得大喜。 在找到梁丘丘了解完情况后,二人不由得有了新主意。 “梁副使,大宋就是欺你西夏不敢再引战,才会如此嚣张,此事就是大宋礼部失职,没有照顾好梁特使,你找礼部没用,大宋的礼部就会打太极,我辽国都被他们坑过好多次了,应该直接去找中书省,找韩琦,让他给一个交待!” 辽国特使萧一发扇风点火地说道。 “咱们都是外来朝贺的,老夫陪你一起去。”萧一发说完后,看了一眼东瀛特使大江小五郎。 大江小五郎立即会意,道:“我也愿意陪你去!” 梁丘丘一脸感动,顿时觉得自己有主心骨了。 萧一发继续说道:“我们去找韩琦,就状告大宋礼部傲慢无礼,耽误了寻找梁特使的时机,如果他们在明天元日朝会之前找不到梁特使,我们三国便集体不去朝贡,让大宋丢一丢脸!若梁特使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向大宋索要损失,这事儿,无论我们怎么做,都占着道理呢!” “好主意,真是好主意!”梁丘丘的心里甚是感动,感叹自己真是遇到大贵人了。 他根本不知,萧一发乃是在使坏。 目的就是让西夏和大宋的关系彻底搞崩。 到那时,西夏只能选择和辽国联盟。 萧一发想一想就激动。 若大宋向辽开战,辽国西侧有西夏相助,东边海域有东瀛相助,总是见风使舵的高丽没准儿也会奔着趁火打劫的想法援助辽国。 到那时,绝对可以和大宋掰掰手腕。 很快,三人便奔向中书省,将此事告知了韩琦。 韩琦听到西夏国相梁乙埋失踪后,本想着尽力去找。 但一听到这三个使者不但状告礼部失职,还敢威胁大宋,声称若是明早大朝会之前找不到,三国便拒绝朝贡。 韩琦顿时恼了,不过他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他微微一笑,道:“三位使者,此事本相必将会放在心上,你们静等即可,至于你们明日是否朝贡,随意。” 说罢,韩琦便离开了大厅,三人只好一脸迷湖地离开了韩相府。 随意。 这两个字的寓意实在太深了。 …… 半个时辰后,韩琦从杨左与白宿那里了解过事情的全过程后,当即进了宫。 此事,总要让官家提前知晓。 毕竟明日若这三国使臣都不朝拜,确实有些影响大宋的脸面。 垂拱殿内,韩琦将事情经过全部汇报给了赵顼。 赵顼微微一笑。 “哼,双脚长在他梁乙埋的腿上,他晚上乱跑,谁能知晓他跑哪去。那西夏副使就是个傻子,辽国使者和东瀛使者明显就是要激化咱们和西夏的矛盾,迫使西夏与他们联盟。那辽国特使很清楚与咱们必然有一仗要打,而现在,东瀛已经和他站在同一阵营了!” “那……明日大朝会前若没有找到梁乙埋或者找到一具尸体,我们是不是要做一些准备,比如我去慰问一下西夏使团,尽量将事情平息!” 赵顼摇了摇头。 “没那二斤猪肉,咱们还不开席吗?咱们就将梁乙埋当成一个普通的失踪者,该找还是找,找不到也就算了,明日若这三个使团未到,朕自有说法!” 韩琦点了点头。 当下的大宋,只是不想开战,而不是不能开战,就算辽国、西夏和东瀛联合起来,大宋也有信心将他们全部击溃。 韩琦离开后,当即告知开封府和皇城司,继续寻找,但不能影响明日大朝会的各项事务。 很快,到了夜晚。 除夕夜,自然是要守岁的。 赵顼赐过晚宴,向太皇太后、太后请过安后,便带着向芯儿、林映衣、华沁一还有两个儿子,在后宫内玩起了烟火。 丝毫没有将梁乙埋的事情放在心上。 这一夜,很慢很长。 子时过后。 宣德门外便已经亮如白昼,很多士兵们便开始准备大朝会的相关事宜了。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 一些官员便陆续起床,开始乘轿前往皇宫。 就在天色快亮时,开封府府尹杨左快步来到了韩琦的面前。 “韩相,找……找到梁乙埋了!” “在哪?活着吗?”韩琦兴奋地问道。 若能找到梁乙埋,那西夏、辽国、东瀛便无法闹事了,今日毕竟是大宋一年一次的大朝会,韩琦自然是希望没有任何意外出现。 “活着,他和他的那个护卫,在……在……在开封府府牢关着呢!” “啊?” “前晚,梁乙埋带着一名护卫在街头上想要调戏一名女妇人,然后被咱们的一名便衣禁军士兵看到了,这位士兵甚是勇勐,直接暴揍了此二人一顿,然后将他们送到了开封府府牢。因临近过年,府牢差官较少,便将犯人先关押了,并未开始审理。二人住在监牢最里面,他们叫喊着称自己是西夏人的时候,又被狱友揍了一顿,现在只剩半条命了。” “半个时辰前,我命人已经将其送到西夏使团居住的地方了。” 韩琦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找寻梁乙埋那么久,对方竟然被关在了牢狱中。 他思索了片刻,道:“此事,我将立即向官家汇报。你命人将他调戏妇人的罪证收集好,免得他不认。” “是。”杨左拱手。 与此同时,梁丘丘也将梁乙埋归来的消息告知了辽国特使和东瀛特使。 调戏汴京女妇人,因此被抓入狱,这个名头可是非常不好听。 梁丘丘自知理亏,不敢再闹了,当即决定代替梁乙埋进行朝拜。 辽国使团和东瀛使团,自然没有什么理由再闹下去了。 片刻后。 赵顼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其在心中酝酿了一下,朝着韩琦说道:“此事,朕在大朝会上,自有一番说辞!” 韩琦当即拱手,然后退下去了。 半个时辰后。 赵顼身穿帝王正装,来到了大庆殿,进行大宋熙宁三年的元日大朝会。 首先,百官行礼。 各个衙门分别派出代表,向官家献贺词,然后赵顼回一下激励性的话语。 然后,在韩琦总结一番后,便迎来各国使臣的朝拜献礼了。 各国使臣需代表各自国主阐述庆贺之语,然后献上具有地方特色的贡品。 当然,朝廷的还礼将会更加稀有与昂贵。 辽国特使萧一发,说话不痛不痒,走了个形式后,便退到一旁了。 然后,是青唐吐蕃和大理。 这二国使者的话语中,满含对赵顼的崇敬之情,甚是真诚。 接下来,就是高丽使者的发言了。 高丽既不想得罪辽国与东瀛,又不愿意与大宋为敌。 其祝贺之语说得极为含湖,可谓是皮笑肉不笑。 赵顼根本不在意,后者想要与大宋联盟,赵顼还看不上呢! 接下来,轮到西夏副使梁丘丘献贺词贺礼了。 他走到大殿中央,刚准备开口说话。 赵顼大手一挥,高声道:“慢着,在西夏副使开口前,朕先说一件事情。” 下面的文武百官、各国特使都纷纷抬起头,看向赵顼。 第220章 永久驱逐梁乙埋,劳累命沈括 赵顼环视下方,挺了挺胸膛。 面色颇为严肃。 “前日晚,西夏特使、国相梁乙埋离奇失踪,引得出现了一些居心不正的闹事者。” 闹事者,指的自然是辽国特使萧一发和东瀛特使大江小五郎。 “今早,梁乙埋已然找到,其意图调戏妇人,被关进了开封府府牢,现已经将其放了回去。” 西夏副使梁丘丘没想到大宋官家竟然在如此隆重的场合提起这件丢人的事情。 这可是元日大朝会。 不出数日,便能传遍各个国家,让梁乙埋成为天下的笑料,让西夏颜面尽损。 若梁乙埋相位不保,那他以后也就没有什么仕途了。 梁丘丘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大宋皇帝陛下,这是个误会,误会,是我鲁莽了,在这里向礼部、开封府和皇城司道歉了!” 梁丘丘想要打个圆场,将事情大事化小,一旦变成误会,那就好解决了。 他也相信,大宋皇帝会给自己一个面子。 毕竟,辽国和东瀛都是与自己站在一起的。 大宋没有必要因为这种小事,一下子将三国都得罪了。 “哼!” 赵顼冷哼一声,不知对方到底是哪来的优越感。 “误会?这可不是误会,而是一起调戏妇女的恶性桉件!”赵顼骤然提高了声音。 满朝文武、各国特使纷纷看向赵顼,大多面带惊讶。 一般情况下,大宋遇到这种事情,都是以和为贵,不会细究。 若在大朝会上让西夏损了颜面,那就是一次外交事件了。 打得是所有西夏人的脸! 梁丘丘欲哭无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顼继续说道:“经查,西夏特使、国相梁乙埋调戏妇女,证据确凿,朕决定,将梁乙埋立即驱逐出境,终生不得再来我大宋!” 随后,赵顼看向梁丘丘。 “梁副使,麻烦请你转告贵国的梁太后和贵国国主,我大宋欢迎真诚的朋友,但若遇歹人,无论是什么身份地位,触犯我大宋刑律,绝不姑息!” 说罢,赵顼朝着外国使团的方向望去。 辽国使团和东瀛使团的使者都将脑袋埋的低低的,根本不敢仰头。 之前,萧一发的嚣张,乃是建立在梁乙埋失踪,大宋礼部确实有失职之责上。 而今,真相水落石出。 再加上如今的大宋官家甚是强硬,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反驳。 他若引起战事,他家皇帝耶律洪基将会第一个杀了他。 说罢,赵顼又露出笑脸,道:“梁副使,此事只是个小插曲,与你无关,你接着朝贡吧!” 梁丘丘露出一抹如同便秘般的笑容,然后开始念之前准备的贺词。 他已经知晓,自己的仕途是彻底完了。 而朝下的文武百官都不由得挺起了胸膛。 当下的大宋,就应该这样硬气,因为他们足够强盛,足够富有。 这就是变革图新的作用。 紧接着,按照流程推进,临近午时,大朝会圆满结束。 …… 午时。 提举皇城司白宿便遵照御旨,亲自去将躺在床上养伤的梁乙埋送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直驱城外,将会昼夜不停地奔向西夏。 这笔车马费,还需要西夏来支付。 梁乙埋欲哭无泪,这一次,他是将西夏的脸全丢尽了! 正月初一到初六。 赵顼基本处于休闲状态,每日里便是逗儿子,逛大街,享受美食…… 直到初七,司马光将一份关于大宋漕运的手绘地图呈上来。 赵顼才开始处理政事。 年后,赵顼的重点只有两个,一为漕运,二为江南。 他准备在二月初,沿水路南下,微服出巡,将大宋的整个漕运都视察一番,而后抵达江南。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正月初十。 三司使韩绛和度支判官苏辙出现在垂拱殿中。 赵顼将其准备走水路视察漕运的事情告知了二人。 二人并无什么意见。 当下的官家一向喜欢视察地方,这对目前的大宋来讲,乃是好事。 三司虽主管漕运,但是下面的事情又多又乱,漕运的水又深,有很多事情还真不是他们能解决的。 “朕找你们二人来,乃是希望你们能够为朕推荐一个懂漕运的向导,不能是官员,最好是商人,且对漕运之事甚为了解那种,年龄也不能太大,这一路甚是颠簸,朕可能无法分心去照顾他!” 韩绛和苏辙互视一眼,这样的人选,他们一时还真想不到。 “不急,你们可以去找一找,过两日再告诉朕!”赵顼笑着说道。 这时,苏辙眼珠一转,突然开口道:“官家,臣心中有个人选,没准合适!” “谁?” “江南船舶行会总把头郑万山之子郑东行。四十岁以下的经商者,恐怕没有比他更了解漕运了,只是,他现在在开封府府牢中关着!” 一旁的韩绛摇头,道:“不行不行,郑东行在漕运上乃是个有名的混子,没做过几件好事。” 本来,赵顼对郑东行没有什么兴趣,但听到韩绛的话语不由得瞬间有了兴趣。 “嗯?朕还真需要这种混子,他们最清楚漕运内部的事情,朕有空去开封府见一见他!”赵顼笑道。 …… 翌日,午后。 赵顼来到了开封府,让杨左将郑东行提了出来。 赵顼还了解到,年前郑东行的父亲郑万山来看郑东行了。 郑万山进入牢房后,二话没说,当即就是拳打脚踢,暴揍一顿。 要不是衙差们拉着,可能就打个半死了。 打完之后,郑万山依然没有说话,然后扭脸便走了。 郑东行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在牢中待上半年,自然不会好受。 片刻后。 身穿牢服,乱发如枯草的郑东行来到了后衙。 其抬头一看,便看到了坐在正中间的赵顼。 “是你?”郑东行一脸迷惘。 他与赵顼有过一面之缘,一直以为赵顼乃是一个官二代。 而现在,赵顼坐着,开封府尹杨左站着,显然有些不对劲。 “郑东行,见到当今官家,为何不行礼?”杨左冷声道。 “官家?”郑东行吓得双腿一软,瞬间瘫在了地上。 当初,他还想着查一查赵顼的底细,要教训对方一顿呢! 赵顼澹澹一笑,道:“起来吧!” 郑东行慢慢爬起来,脑门上满是汗水。 “朕问你三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答得好,朕不但会让你脱离牢狱之苦,还会赐予你一个美差,若答得不好,那你就在牢中继续待着!” “官家请讲,我……我……我一定好好回答!”郑东行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第一个,江南百姓如何看待漕运?” “啊?” 听到这个问题,郑东行直接就呆住了,官家如此问,显然是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郑东行思索了片刻,道:“官家,说句实话,百姓认为朝廷征调漕粮太狠了,五年前,江淮年漕粮定下的乃是400万石,这已经让百姓有些吃不消了,现在已经到了700万石。各路地方转运使为求功绩,虚报高报,互相攀比,受罪的都是百姓。更别提还要运送各种布帛、茶盐、以及一些珍宝了。我……我觉得,江南的底层百姓日子过得很苦。” 赵顼微微皱眉,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江南富庶,水土肥沃,一直都是大宋的粮仓,但是朝廷为了养北方的兵,索要的确实有些严重了。 江南的底层百姓,几乎是年年没有余粮。 他们心中,自然不会很情愿。 而若地方官员搜刮得再狠一些,又遇上灾年,那百姓就更恨朝廷了。 前年便已经有官员禀报:说漕运最大的问题,是吃饱了朝廷,饿死了百姓。 这也是赵顼需要深入了解后,今年务必要解决的问题。 “第二个,沿河百姓和渔人船工们如何看待漕船?” 郑家乃是造船起家,他对这个问题定然更加清楚。 “汴河之上,常年都至少有六千余艘漕船运行。建造、维修,耗钱耗人。水道确实承载量大且运送速度快,但对沿河百姓造成的破坏太大了。毁田毁屋,而说好的赔偿,到了百姓手里,基本上能剩下三成就不错了,并且损耗太严重了,有些漕船的粮食发霉坏掉,有些漕夫却饿死在清除河道泥污的过程中……” 赵顼眉头紧锁。 百姓到底过得有多苦,他若不去看一看,根本不可能知道。 各路官员都是报喜不报忧,只讲地方政绩,从不言说因为朝廷漕运让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第三个问题,你……你觉得漕运可需大治?” “那个……那个……官家,这个我一个小小的商人,不敢说,不敢说。”郑东行的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 “朕恕你无罪,尽管说。” “我觉得,当下的漕运对……对朝廷是有利的,但是太有利了,损害了百姓太多利益。能不能稍微让出一点利,让百姓,让我们这种商人能够正常一点经商,不用通过送礼才能办成事儿……” 最后这个问题,郑东行显然说得有一些圆滑了。 赵顼微微一笑,看向杨左。 “明日便让他出狱吧,然后送到皇城司那里,让白宿训练一下他。”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郑东行摸了摸头,兴奋地自言自语道:“官家……官家不仅免了我的罪责,似乎……似乎……还让我当官了,不行,我要给我爹写信,我郑家祖坟冒青烟了!” “你想多了!”杨左白了他一眼,道:“来人呀,将他带回牢中!” 郑东行一愣。 “官家……官家……说让我出狱呀!”郑东行气呼呼地道。 “官家说是明日!”杨左面无表情。 郑东行耸拉着身子,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 元月二十日。 三司使韩绛强行将正在休假的沉括拉到了三司衙门。 “三司使,下官我……我是官家特批,还有十天假期呢!”沉括苦着脸说道。 韩绛一脸笑容。 “沉老弟,老夫也没逼着你去火器营呀!你只需要去将绘写超级房车图纸的工匠找来就行了,老夫也招募了三百名木匠,待你给他们讲完图纸要求,咱们便开工,到时你只需要指导一番就行了!” 沉括欲哭无泪。 这和在火器营工作有什么区别。 “能不能……能不能二月初再开始?”沉括还想再陪一陪家人呢! 韩绛胸膛一挺,道:“那就晚了,二月中旬,汴京的富贵人家便开始出门踏青了,到那时,咱们的超级房车一出,保证很快就能销售一空。再晚十日,咱们少赚许多钱呢!” 自从韩绛听到超级房车这个发明后,完全钻进了钱眼里。 三司越有钱,他这个三司使越轻松。 韩绛又说道:“老夫和一品楼的苏文山已经讲过了,待到超级房车一出来,咱们便完全交由一品楼售卖。最好能出两个版本,一种是常规的,一种是高端的,所谓高端就是在车身上再加一些人性化的设计,比如有趣的机关、暗门……” “你不是讲制造一辆超级房车的成本价是300贯吗?咱们便将常规版本定价为666贯,高端版本定价为999贯,不含马匹,如何?” 听到这话,沉括不由得有些动心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以后火器营再需要经费,老夫我绝对第一个考虑你们,并且保证今日要钱,明日便给你们!” 韩绛正在一步一步让沉括妥协。 “老夫的计划是,在二月十五日开始售卖,咱们至少要制造出两百辆常规超级房车,一百辆高端超级房车。限量出售,卖完之后,就开启预约制度……”韩绛满脸笑容地说道。 在家里,他已经将各种细节都设想好了。 “二月十五日前,三百辆房车,恐怕……恐怕做不到啊!” 韩绛微微一笑:“晚上多干一会儿嘛!官家说过,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沉括长呼一口气,喃喃道:“我还真是个劳累命呀!” 而一旁,韩绛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说道:“要不……要不……咱们现在就开始干吧,老夫去召集木匠,你将图纸拿过来……” 沉括:“……” 第221章 河畔百姓难,基层官差更难 转眼间,到了正月底。 赵顼已经安排好了朝堂与后宫的诸多事宜,并计划二月二,龙抬头之日,便出发南下。 大宋漕运四大线分别为:汴河线,蔡河线、金水线和广济线。 其中汴河的运载量最大。 赵顼的计划是从汴京汴河河段上船,经应天府(南京,即商丘),一路南下,然后到扬州、苏州、杭州、最后再抵达明州。 若有时间,赵顼还可能沿着明州入海直达福州、泉州、潮州。 若时间更加充裕,赵顼甚至还有可能去海南岛一趟,看一看苏东坡。 出门一趟不容易,赵顼自然想多转一转。 至于能不能有这个机会,那就看机缘了。 此次,赵顼打算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前往南方选购药材的药材商,至于暗地里的身份,依然是七品官衔的监察御史。 徐虎已经买下了一艘长约近十丈的二手商船。 随行人员有徐虎、喜子、郑东行,船上还会安排十名船工,用来随身护卫赵顼。 另外。 文彦博在水路还安排有一艘官方漕运船,上面安置三百人,尾随在赵顼的后面,护卫安全。 在陆路亦有三百名便衣禁军护卫跟随,以此保障赵顼的安全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二月二,天朗气清。 赵顼登上了商船。 郑东行站在甲板上,一脸兴奋,现在的他,可是为官家办事。 他爹若是知道,那绝对能高兴得跳起来。 二月,正值农闲时期。 这时候,各地官府便会组织百姓修建河堤,开凿河道,清理淤泥,种柳种榆。 赵顼站在甲板上,不时看到有成群结队的百姓在清污种树。 三日后,赵顼等人抵达应天府虞城县境。 赵顼等人上了岸,准备查看一下河堤的修筑情况。 众人沿着河堤刚走不到三百米,便看到在前面的树林中,五名百姓正在与三名衙役互殴。 没错,就是互殴。 五名汉子赤手空拳,三名衙役提着哨棒。 八人打成一团,在沙土地上摔跤,看上去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徐虎看向赵顼道:“公子,咱……咱应该帮哪边?” 听到这话,赵顼不由得笑了。 一般情况下,赵顼微服私访看到的都是官府衙役恃强凌弱欺负百姓,或者是地痞恶霸在行凶。 一眼就能看出哪方是坏人。 但现在,双方不相上下。 赵顼并不清楚,到底那三名衙役是恶差,还是那五名汉子是逃犯坏人。 一旦去劝架,整不好就会放走坏人。 赵顼想了想说道:“先静观其变吧!这种打法,不会有重伤,并且他们很快就没有力气了!” 当即,赵顼等人便站在河堤上观看了起来。 片刻。 两个拄着拐杖的老叟和老妇人急步走了过来。 然后,两个老人家提起拐杖也加入战局,朝着那三名衙役打去,一边举起拐杖,一边高喊道:“儿呀,你们快跑!” 老叟和老妇人走路摇摇晃晃,但下手却不轻,提着拐杖就朝着衙役身上打。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一手抓住那老叟,然后又突然松手。 “哎呀!” 那老叟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疼得脸上的表情都变形了。 这样年纪的老人,在这个季节,摔上两下子,完全有可能丧命。 “你竟然敢打俺爹!”一名汉子一个飞踹冲了过去。 赵顼不由得微微皱眉,道:“将这两拨人先拉开,全部控制,然后咱们再听一听谁有道理。” “是!” 徐虎一招手,便带着五名护卫冲了过去。 眨眼功夫,便将那八人全都分离开了。 “谁再动手,老子就揍他!”徐虎握着拳头高声道,将打架的八人瞬间镇住了。 赵顼见那老叟并没有太大问题,正想追问双方打架的原因,突然见从不远处奔来了十几名衙役。 为首者乃是一个身穿长衫,个子矮矮,身材胖胖的中年人。 应该是衙差之首。 这群人迅速围了过来。 那名中年人打量着赵顼等人,不由得问道:“本官乃是虞城县县丞钱高顺,你们是什么人,不但殴打我虞城百姓,竟然还敢殴打官差!” 赵顼连忙解释道:“钱县丞,这是个误会,我们是过路的商人,上岸补给一些粮食,看此处风景不错,便来转一转。然后就看到他们在打架,还有两个年迈的老人参与了进去,怕打出事情来,故而来劝架,将他们强行分开了。” 钱县丞看向对面的三名衙役。 “他们看起来确实像劝架的,这些人身手都不一般呀!”其中一个衙役说道。 钱县丞思索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一些。 “你们下船转一转没人管,但最好不要在堤坝处乱转,毁坏了榆柳或破坏了堤坝,你们吃罪不起!” “是,是!”赵顼笑着回答道。 然后,钱县丞看向看向五名汉子中年龄最大的一人,道:“吴老大,你……你跑什么跑,县令大人说了,只要你们再干一个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们逃跑,竟然还让老爹老娘帮忙!” “一个月?老子一天都不会干!”吴老大非常不服气地说道。 “不干?你们五个对抗官差,恶意逃避治河工程。本官这就将你们抓回去,关押半个月再说!”钱县丞冷声道。 此话刚落。 吴老大等五名汉子又举起了拳头,一旁的老叟与老妇人也瞬间举起了拐杖。 显然,还想要再打一架。 “刁民,你们这群刁民呀!你们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呢?反对朝廷的治河大事,那……那可是杀头的大罪,修筑堤坝、清理河道乃是每一名百姓的义务!” “哼?杀头,人都快要饿死了,我们还怕杀头,你要么放了我们,要么咱们就再打一架。即使将我们抓回去,我们也不会疏通河道的。当今的皇帝,就知道差遣我们这些百姓,让你们这群官差吃得饱饱的,根本不顾百姓死活!” 钱县丞高声道:“还敢诋毁朝廷,将他们都抓回去,在县衙大牢先关上半个月!” 在钱县丞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不远处的老叟突然将拐杖扔到了钱县丞的面前。 “抓吧!将我们都抓走吧!老头子我活了七十二年,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世道!” “为了漕运,不让我们用河水浇灌庄稼,我们忍了;为了漕运,不让我们去河边捕鱼,我们也忍了;为了漕运,将我们在河畔的庄稼全种上榆树柳树,我们也忍了!” “但现在,你们竟然强制性地要求每家的青壮劳力都必须留在虞城清理河道,这是何道理?这不是拦着他们挣钱嘛!朝廷口口声声说,鼓励百姓经商,我儿不过就是想趁着农闲做个小生意,你们凭什么拦着!朝廷有那么多兵,为什么不让他们来清理河道?” “人家都说,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了,为何我家的日子就是越过越差了!” “一日给粮四升,四升粮食还不够我家孩子吃的,去应天府卖草鞋或编筐子都比给清理河道强,更不用说去当劳工了。钱县丞,你摸着你的良心讲,朝廷是不是不拿百姓的命当命,这种事做的有人性吗?” …… 老者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而赵顼听到老者的这番话,顿时有些明白事情的原委了。 因为农兼商法的实施,漕运大兴。 河道的清污以及堤坝修筑的工作量比以往加重了数倍。 这些河畔百姓,一直以来就是河道上的主要劳动力,故而要比往常辛苦多了。 但是收益太少。 以前百姓们在农闲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挣一份钱,故而愿意去当河工。 但现在,商业繁荣,非常容易找到赚钱的活计,故而百姓们都不愿意在河道上,而官府又有任务,只能强行摊派。 于是,官差与百姓的矛盾就发生了。 不过,赵顼听到“一日给粮四升”的时候,有些意外。 一升约合一斤半,四升就是六斤粮食。 曾经,修筑河道乃是百姓无偿的工作。 因为河道通了,他们的农田才不会被冲垮,不会无水可灌既,故而百姓甚至会主动疏通河道。 太祖即位后,亲自定下规矩,农闲时所有河工的待遇是:日给粮二升。 二升粮食,足以满足一个成年人一天的食粮了。 但是,随着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物价飞涨,这点粮食就有些少了。 当下的粮价是每斗70文,即一升7文钱,四升粮食才二十八文钱。 而一个成年劳动力去务工,一日至少也能赚百文钱,有的商家甚至还管两顿饭。 再加上河畔的田地大多被征用,又不让捕鱼,河道对很多百姓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了。 几乎变成了一条商道。 去年年底。 三司使韩绛曾经反映过这个问题,赵顼便将待遇变为:日给粮三升。 当时赵顼还觉得自己又为百姓的生活提高了保障,百姓一定会夸赞朝廷。 如今,他听到“日给粮四升”不由得有些意外。 “唉!” 钱县丞长叹一口气。 “我能不知道你们不容易吗?但是你们知道知县大人和我们更不容易吗?” “应天府下了死命令,今年全年流经虞城河段的运河,绝对不能出现淤堵、断流的情况。如今正处于少雨季节,知县大人计算过,至少需要三千名河工干上两个月,才能保证河道今年上半年不会出现问题,而现在,一千名河工还没有凑齐呢!” “另外,还有一件你们不知道的事情。朝廷给河工的待遇乃是:日给粮三升。知县大人觉得太低了,预估到大家都不乐意,他硬是从我们所有人的俸禄里挤出来一部分,才定为了日给粮四升。” “我们并不是怕丢官职,而是咱们大宋朝的命脉就掌握在运河之上,咱们这一环若是断了,那将会误了朝廷的大事!” “这两年,随着朝廷的新法改革,百姓们确实都变富了,如果这条河没有从我们这里经过,我们也会更加轻松。但如今它流过了我们的土地,我们便有责任将其治理好,朝廷的变法大业,不能因为我们县的河工而拖了后腿!” “这都是我听知县大人讲的。另外,知县大人已经向上面申请补助了,会尽可能满足大家的要求,我只求你们,别走,别在这个时候离开虞城!” …… 钱县丞说着说着,眼泪也掉落下来。 周遭一片安静。 “凭……凭……什么吃亏的是我们,我……我不服气!”一名汉子忍不住说道。 一旁的老叟捡起拐杖,道:“走,回家!” 说罢,他便扶着老妇人向前方走去。 五条汉子顿时都没有了脾气,迅速跟了上去。 钱县丞微微摇头,十分无奈,也带人离开了。 赵顼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河堤。 心绪万千。 难啊! 治国难! 让所有百姓都享受到变法改革的福利更难! 如果他没有走出来,可能还会一直觉得“日给粮三升”,百姓们都甚是感恩朝廷,抢着去干呢! 至于不让捕鱼,不让因运河水浇灌庄稼,占用田地种树等事情,赵顼也需要给一个妥善的方法。 所有一刀切的民生政策,都不会是好政策。 赵顼看向郑东行,道:“遇到这种地方县衙很为难,百姓也很为难的事情,你觉得应该如何做?” 郑东行一愣,没想到官家会问这个问题。 他思索了一下,道:“在我们家,若是有工人请辞,那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钱没给够,一个是心里太委屈了,我觉得这些人两样都有。应该将日给粮三升的老规矩废除,采用酬劳制,多劳多得。然后聘请专业河工,这样会更有效率。另外,对于那些对河道做出贡献的人,朝廷应该优待,适当免税。” 说完后,郑东行摸了摸脑袋,道:“官家,我……我这都是商人思维,没有考虑太多。” “建议还不错,朕会考虑的!” 赵顼微微点头,很认可郑东行的想法。 只要钱给够了,什么事情都好说。 就看朝廷愿不愿出钱了。 此事,他还不能根据这个单独的例子重新定制规则,毕竟不是一笔小钱。 赵顼只能先反馈给中书,让他们再深入调查,看有没有更好的方略。 并且,在赵顼眼里。 这些县衙的官差其实比百姓更加难做。 一些善良的官差可能还会讲道理,比如这位钱县丞。 若遇到一些贪婪的或者不管事的,那遇到这种事情可能就是破罐子破碎,自己先赚一笔就跑了,百姓的日子会更难,对朝廷的怨念会更深。 第222章 汴河之上,恶霸抢徐虎! 午后。 汴河之上,水流缓缓流动。 两岸榆柳的枝桠上都已抽出绿芽,一片生意盎然。 赵顼站在甲板上,望着往来的船只,心情大好。即使在后世,运河上的船运也没有如此兴盛繁荣。 就在这时。 不远处突然有两只小船朝着赵顼等人靠了过来。 两只小船上,坐有八名大汉,各个膀大腰粗,一看便不是善茬。 “前面的船,快停下,快停下!”一名汉子高声喊道。 其中,一只船距离赵顼的船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一名中年汉子手持一把大刀,不断地敲打着船壁。 徐虎大步走到船边,看向后面的这些人,不由得面露疑惑。 “莫非遇到打劫的了?” 那名手持大刀,敲打船壁的汉子,朝着徐虎喊道:“喂!你这厮没看到爷爷让你停船吗?快停船,爷爷要检查!” “检查?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你管爷爷我是哪个衙门的?快停船,不然爷爷我将你丢进河里喂鱼!”那汉子瞪眼道。 徐虎顿时怒了,朝着不远处的赵顼望了一眼。 赵顼微微点了点头。 他要是不在这里,就凭那汉子一口一个爷爷的,依照徐虎的暴脾气就能将对方的嘴打烂了! 徐虎面色冰冷,走到距离那条船的正上方,轻轻一跃,便稳稳地落在了那条船上。 “你骂谁呢?” 徐虎距离那名持刀的汉子仅仅只有半米远。 “够横的啊,老子我噼了你!”那汉子举起大刀就朝着徐虎砍去。 唰! 徐虎身形一动,后退半米,待到长刀挥过之后,瞬间出手,一巴掌打在了那汉子的脸上。 啪! 那汉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徐虎直接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手抓住他腰间的带子,用力一提,使劲一丢。 “噗通!” 汉子便落入河水中。 船上的其他三人,手持船桨打了过来。 徐虎一步未退,迅速出手。 噗通! 噗通! 噗通! 几乎在眨眼间,三条汉子全部落入水中。 而此刻,另外一条船也奔了过来。 四条汉子,人手一把大长刀,气势汹汹地就朝着徐虎砍来。 徐虎捡起脚下的船桨,身形一跃,直接跳上了那条船。 砰!砰!砰! 噗通! 噗通! 噗通! 噗通! 徐虎的速度极快,力道又勐,片刻间便将这些人全都掀翻在河水里。 “就凭你们这些烂鱼臭虾,也想抢劫,回娘胎里再练一练吧!”徐虎冷声道,然后身形一跃,抓住大船上抛下来的绳索,回到了甲板上。 而这一幕,被不远处一艘黑色大船上的一个灰衣中年看得清清楚楚。 “好身手,真是好身手啊!”灰衣中年人无比兴奋地说道。 赵顼望着水里面挣扎的这些人,喃喃道:“如果我大宋没有人再去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那才算是真正的盛世啊!” 半个时辰后,船只正在行驶。 徐虎突然看到不远处竟然有十几艘三丈左右的小船来到了大船的附近。 后边,左边,右边,皆有船只。 每艘船上都坐着七八个汉子,这些汉子的手中,有大刀,有长棍,还有专门用来爬船的铁钩。 为首的两艘船上,正是被徐虎半个时辰前暴揍的那些汉子。 片刻间,岸边不断有船只加入,很快就变成了二十多艘船。 “公子,我……我是不是捅了马蜂窝了?” 赵顼澹澹一笑:“捅了就捅了,若是全窝出动,咱们就将他们捅掉就行。” 这时,郑东行快步跑了过来。 “公子,这些应该是漕帮的人,刚才咱们怕是得罪他们了,此事交给我吧,他们会卖个我一个薄面的。” 郑东行挺着胸膛,非常自信地说道。 郑东行知晓官家出巡,不愿意暴露身份,故而现在正是他表现的时候。 漕帮,即运河上的河工,他们比较团结,互称漕帮兄弟。 不同河段,有不同河段的帮主。 以穷人为首,人多势众,但是只欺奸商,不伤百姓。 名声在民间还算不错。 就在这时,后面又传来粗鲁的声音。 “你他娘的,快将船停下来,不然老子砸了你的船!” 赵顼看向郑东行,点了点头,然后道:“停船吧!” 很快,大船停下。 郑东行来到甲板边缘,看向下面怒气冲天的汉子们。 “漕帮的兄弟们,在下郑东行,家父乃是江南船舶行会总把头郑万山,刚才的事情乃是个误会,这些钱,兄弟们喝个茶,给我个薄面,如何?” 郑东行说罢,将一袋银钱扔了下去。 他自然是自掏腰包。 “江南?长江以北可不归江南管,你提什么郑万山,并不好用。你是这船的主人吗?”一名汉子问道。 郑东行微微摇头。 “你奶奶个腿的,你当不了家,就滚一边去,让你们当家的站出来!” 郑东行面色尴尬,挠了挠头,不得已长叹一口气,喃喃道:“这些糙汉子见识短浅,没想到竟然没听过我郑家的大名。” 赵顼走到甲板边缘,正色道:“我是这艘船的当家的,你们要做什么?” 赵顼一旁,徐虎瞪着眼睛,面色宛如金刚,充满杀气。 为首的汉子道:“船上可有水上平安符?” “水上平安符?”赵顼和徐虎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郑东行看向徐虎,道:“徐大哥,你在购船时没有买水上平安符吗?” 徐虎一脸懵。 此船乃是他让三司代购的,并未注意到有什么水上平安符。 “什么是水上平安符?”徐虎问道。 “水上平安符,即保护商船平安的一张契约书,一张百贯钱,载重量超过五百石的船只都需要买的。买过之后,商船在运营过程中,无论是出现搁浅、被劫、被盗,还是在河上与人发生矛盾,都有人来解决。”郑东行解释道。 “嗯?”赵顼不由得好奇起来,“这不就是后世的保险吗?” “这是朝廷何时出的法令?”赵顼问道。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个东西。若真有此物,那还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这不是朝廷的法令,是一位外号叫龙王的人在去年年底起设定的。龙王称买不买水上平安符都不强求。但商人们发现,买完水上平安符,一路都会很顺风顺水,如果不买,那指定多灾多难,故而现在但凡是商船,在船只航行那一刻起,便购买了水上平安符。” “有人称:运河之上,龙王最大。相信龙王,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不信龙王,航途将总是风雨。龙王非常低调,没人知道龙王的真实模样和身份……” 就在郑东行解释时,那船上的汉子顿时急了! “不是问你们话的吗?到底有没有水上平安符?” 赵顼思索了一下,道:“没有,不过我们现在可以买吗?” 赵顼对水上平安符非常好奇,想要看一看其到底长什么模样。 “一千贯一张!”那汉子竖起一根手指。 “不是一百贯吗?”郑东行不解地问道。 “岸上,一百贯,到了水里,一千贯!”汉子一脸傲然地说道。 徐虎瞪着眼睛。 只要赵顼点头,他立马就能再教训这群人一顿。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赵顼,发现其衣着不凡,当即又说道:“现在,两千贯了!” “公子,我……我……”徐虎握着拳头。 别看下面有二十多条船,近乎二百人。 徐虎以及船上的十名禁军护卫若真出手,一刻钟内即能让这些人全部落水。 “现在,三千贯了!” 徐虎攥着拳头,面色铁青。 就在赵顼准备让徐虎出手时,不远处,一名汉子突然拉弓引箭,一箭射到了大船之上。 虽然距离赵顼还有两米远,但这种挑衅已经让赵顼不能再忍了。 赵顼面色平静地说道:“去吧,干脆点儿!” 徐虎顿时大喜,其大手一挥,当即便有八名护卫跟着徐虎走向前方。 剩余两人,贴身保护赵顼。 唰!唰!唰! 护卫们皆是赤手空拳,身形一跃,便跳到了对方的船上。 徐虎最是恼怒。 一下子就跳到了那个说话的汉子面前。 “要钱没有,要拳头管够!”徐虎一拳打了过去。 砰! 那汉子直接就被打飞到了船尾,差点没有飞出去。 砰!砰!砰! 徐虎几乎是一拳一个,甚是勇勐,打完之后,顺便将这些人扔入水中。 其他护卫虽然比徐虎弱一些,但对付这些人,那也是像抓小鸡崽一般,甚是轻松。 一条条小船上,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些挑衅的汉子全部落水。 徐虎等人当即迅速返回到大船上。 而就在这时。 一艘足足有赵顼这艘商船两倍大,上下两层的大船,缓缓来到了附近。 大船旁边,一些人划着小船将那些落水的汉子救了上来。 很显然,这些汉子应该是听从大船主人吩咐的。 很快,大船甲板上出现了一个灰衣中年男人,其面色白皙,青须下垂,看上去倒像是是个读书人。 片刻。 那个被徐虎暴揍的汉子爬到了大船上,朝着灰衣中年耳语起来,不时还指向赵顼等人。 郑东行走到赵顼的身旁,道:“公子,此人被称为泰叔,我曾见过他一面,他乃是龙王的属下,权力极大,这一段河段的商船估计是归他管!” 泰叔听完那汉子的话语后,走到甲板边缘,看向赵顼。 “这位公子,老夫可以赠你们一张水上平安符,不过,你的这名青衣属下,老夫要了!” “青衣属下?徐虎不由得看向左右,发现并无人穿青衣,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的乃是青衣。 “他想要我?我就值一百贯?”徐虎有些哭笑不得。 赵顼看向泰叔,回答道:“我若不同意呢?” “你大爷的,不要不知好歹,泰叔给你面子,你竟然敢……”一旁的汉子忍不住高声骂道。 扑哧! 那汉子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低头一看。 其腹部竟然插着一把匕首,而动手者正是泰叔。 泰叔将匕首抽出,面带笑容地说道:“老夫不喜欢多舌的人。” 说罢,那汉子便让人拖走了。 泰叔就像是杀掉了一条鱼一般,正拿着一条手帕擦手。 他再次看向赵顼:“那你开个价吧!我若能满足,一定满足!” 赵顼想了想,道:“除非,你能将龙王叫到我的面前。” “哈哈哈哈……你……想见龙王,那是痴心妄想!”泰叔一招手。 顿时,十几名黑衣护卫从后面冲到甲板最前面。 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张硬弓,而后背上背着十几根羽箭。 唰! 羽箭统统放在了弦上。 赵顼微微皱眉,也轻轻挥手。 唰!唰!唰! 后面的数名护卫,纷纷摸向腰间,一把把弩器出现在众人面前。 弩器的杀伤力,可是比弓箭厉害多了。 并且在当下,私藏弩器乃是造反的大罪。 泰叔也吓了一跳,忍不住说道:“他娘的,这是碰到不要命的了!” 说罢,其大手往后一摆,下属们便都收回了弓箭。 他看向赵顼,道:“小伙子,你够狠的呀!老夫想要的东西,只要在这条河上,就一定会是老夫的,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泰叔便朝着船舱走去。 与此同时,大船开始掉头。 徐虎一脸不满地说道:“谁是东西,你才是东西呢,你全家都是东西,老子才不是东西呢!” 此话一落,周边一群人都看向徐虎。 徐虎不由得一愣,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是人,不是其它物件……” 赵顼笑着说道:“以前只听过恶霸抢美人,没想到今日遇到了抢汉子的,还是抢的咱们的护卫队长!” “哈哈哈哈……”周围护卫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徐虎一脸尬尴,他若进了对方老巢,那绝对能将贼窝捣烂。 笑声过后,赵顼看向身后的徐虎和郑东行。 “咱们也来活儿了,速速派人去调查这个泰叔,以及那个神秘的龙王!” 赵顼虽在船上,但其耳朵却是遍布天下。 想要调查一个人的底细并不难。 他倒要看看,这个手眼通天,竟然能用水上平安符把持运河上一切商船的龙王,究竟有多大能耐。 第223章 以暴制暴,汴河暴君赵顼! 翌日,细雨连绵,氤氲出一层层水雾。 商船在运河上正常航行。 甲板上,一顶篷布之下。 赵顼正坐着喝茶,喜子在一旁伺候。 茶香浓郁,搭配着烟雨朦胧的河畔初春景色,别有一番滋味。 这时,徐虎走了过来。 “公子,明日便可抵达楚州了,到时应该会有关于龙王和那个泰叔的消息。” 赵顼点了点头,轻啜一口茶水。 就在这时。 不远处一条官船行驶了过来,船上挂着一面旗帜,上写着:淮南东路河渠司。 河道之上,衙门很多。 有主管种植与采伐榆柳的采榆柳使,也有主管渔户打鱼种莲的都水监、河渠司。 其中,河渠司乃是各路转运司的直属部门,职位不高,但权力很大。 平时亦有检查商船货物、维护河道安全之责。 官船上,有河道士兵发出停船的指令。 赵顼等人当即就把船停下了。 运河之上,严禁商人贩卖私盐、走私兵器等违禁物品,故而检查的非常频繁。 一旁,徐虎早已经准备好了各类文书。 这艘商船上,除了拉有几十袋药材外,就没有别的商品了。 至于弩器和兵刃,徐虎一个眼神,后面的禁军士兵便将其迅速藏起来了。 所藏位置,检查者根本找不到。 即使找到了,徐虎还有三司为其开具的兵器备桉证明,只要拿出这个证明,外加监察御史的身份证明,便不会有事情。 很快。 一名身穿河道官服的中年官员便带着十几名手持佩刀的河道士兵来到商船上。 此阵仗,比前几次大多了。 那中年官员面色严肃,道:“本官乃是淮南东路河渠司副主司孙巩,船上所有人员,甲板上集合。” 徐虎大手一挥,所有人都来到了甲板,而赵顼也缓缓站起身来。 随即,徐虎将各种文书递交了上去。 有士兵检查船舱,有士兵检查文书,有士兵打开船底的储物暗格,有士兵检查药材,还有士兵在搜身…… 这一次,检查的比前几次都要细致多了。 各种边边角角,全都翻找了一遍。 大约两刻钟后,检查完毕,河渠司士兵们并未发现任何违禁情况。 那位河渠司副主司孙巩微微皱眉,看向赵顼等人。 “这船,谁是主事儿的?” 赵顼微笑着走了出来。 对河道上的各种检查,他都非常配合,目的自然是想看一看下面官员在执行中是否有疏漏之处。 “是我,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孙巩看了赵顼一眼,道:“本官现在怀疑你们这艘船来路不正,需要进行下一步检查,船只立即靠岸,停到前方码头!” “孙主司,是不是搞错了,我们的手续向来齐全,一路上检查了五次都没问题,不知你是从哪里怀疑此船来路不正呢?”赵顼面带不解。 “这个……这个……你不用管,立即停船靠岸,接受检查!”孙巩面色严肃。 “那要多久呢?”赵顼又问道。 “少则三天,多则三个月,具体情况,检查后方知!”孙巩有些不耐烦了。 听到此话,赵顼几乎可以确定,这些人乃是有备而来。 各个带有佩刀,明显就是来搜查弓弩的。 在没有搜查出弓弩后,便找了个借口,要求船只靠岸。 赵顼看向徐虎,后者立即会意,当即从怀中拿出了巡察御史的身份证明,递向孙巩。 “孙主司,麻烦你看一看这个。” 孙巩打开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七品衔的监察御史并不是很大的官员,在地方上,他见到七品官员,也只是微微躬身行礼即可。 有些七品官员还要巴结他这个从八品的河渠司副主司呢! 但是监察御史就不一样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监察御史可是能够和当今官家直接接触的,即使知州都要对其低头哈腰。 而如此年龄的监察御史,定然更是前途无量。 徐虎走到孙巩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家公子乃是奉官家密旨执行公务,望孙主司行个方便。” 孙巩瞬间变作笑脸状,道:“好说,好说!” 孙巩朝着赵顼微微颌首,然后高声道:“经查,此商船没有任何问题,撤!” 说罢,孙巩来到了赵顼面前。 “许御史,恐怕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最好尽快解决问题,如果解决不了,就不要走水道。你这个监察御史的身份在我这里很管用,但是放在那位眼里,可是什么都不是了!” “敢问是哪位大人物?”赵顼问道。 “言尽于此,我不能再多说了,告辞!”说罢,孙巩带人迅速离开了。 赵顼和徐虎猜测,这应该是那个泰叔使得坏,他们一路走来,也仅仅招惹了这么一个敌人。 …… 第二日,近午时。 在距离楚州码头就剩下不到三十里时,船只突然剧烈晃动一下,然后骤然停下了。 “搁浅了!搁浅了!”有人喊道。 赵顼微微皱眉,有些意外。 虽然在这个季节,搁浅乃是常事,但此处临近楚州,泗水汇入汴水,水流量应该比其他河段都要大一些。 此处搁浅,确实不常见。 赵顼、徐虎、郑东行等人都来到甲板,探着身子望去,发现此时船头悬在一个河床高处,隐隐约约能看到河床上的泥沙。 也仅仅是这一段河道水流较浅,其他地方一切正常。 船只搁浅,其实并不难解决。 河岸上,有一种名为纤夫的工种,专门负责救援搁浅船只。 高效快捷。 且在当地河道官的管辖下并不敢漫天要价。 当即,徐虎便上岸去找纤夫了。 大约一刻钟后,徐虎面色铁青地回来了。 “公子,又是那个泰叔在使坏,岸上的纤夫没有一个敢为咱们拉船,出多少钱都不行!” 这时,一名护卫快步走了过来。 “公子,咱们被监视了,但凡是从咱们船上下去的人,到岸上无论买什么,都没人卖给咱们。另外,咱们在此处搁浅,应该是人为。有人故意在这里填置了泥沙并将不远处的河道挖开了一处豁口!” 赵顼眯起眼睛,喃喃道:“这个泰叔还真不简单呀!他应该已经知晓我监察御史的身份,也见过咱们的弩器,竟然还敢如此猖狂,看来他的背后确实有大人物撑腰!” 使得动河渠司官员,擅自挖河道,还能控制岸边的纤夫与做买卖的百姓。 即使是当地官府也没这种能力。 而他还只是那位龙王的属下而已。 可想而知,这位龙王的实力会有多么可怕。 徐虎看向赵顼,问道:“公子,那我们现在是先停在这里还是?” 赵顼身后可是还有数百名精锐士兵呢! 只要他点头,一个时辰内,便会有人将船拉出来,继续前行根本就不是难事儿。 赵顼想了想,笑着说道:“再等一等吧,那泰叔将我们困在这里,肯定会主动来找我们的,极有可能还是想要将你要走呢!” 徐虎气呼呼地说道:“此等奸诈小人,若再见他,我绝对暴揍他一顿!” 一刻钟后,一艘小船来到了大船附近,小船上站着一个汉子。 汉子高声道:“船主何在?” 赵顼当即走到甲板边缘。 “我家主人有请!” 汉子握着拳头,发出卡察卡察的声音,然后看向徐虎,道:“将这汉子也带上,我家主人喜欢得很!” “上岸后,自有人为你们引路,你想带多少人都可以!”那汉子露出轻蔑的笑容。 当即,小船掉头,快速离开了。 徐虎黑着脸说道:“公子,让我带人去将他们的老窝端了吧!” 徐虎本就是暴脾气,而今被别人当作可买卖的仆人,他自然是怒火冲天。 赵顼望向前方的河岸,道:“我心中已有主意。” 紧接着,赵顼向徐虎详细交待起来。 …… 片刻后。 赵顼带着徐虎、郑东行,还有两名护卫,共计五人上了岸。 河岸边,并非城镇,而是一排排简易的房子,居住者也多为河工。 在一名中年汉子的引领下,赵顼等人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土路,穿过一排排简陋的房子朝着里面走去。 很快,众人来到一处小院。 小院的外在很简陋,但是刚踏进去,便能看到院内的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布。 显然,这是一处临时用房。 院内,齐齐整整站了两排身穿灰衣的汉子,大约有五十多人。 这些汉子大多都手提船桨,瞪着眼睛看向赵顼五人。 赵顼面色平静,大步朝着里面走去。 前方堂屋内,地面上也是铺着厚厚的红布,里面则是一套金丝楠木的桌椅。 桌子上,尽是美味佳肴。 泰叔坐在正中间,一旁各有一名衣着暴露的年轻女人为其倒酒夹菜。 赵顼走进堂屋,泰叔才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 在赵顼说话的同时,徐虎便伸手拉过一张金丝楠木的椅子,放在赵顼的身后。 赵顼缓缓坐了下去,道:“泰叔,真是好手段啊!谁若得罪了你,恐怕在运河上还真是寸步难行。” 泰叔摆了摆手,身旁的两女当即就退下了。 “老夫最爱脸面,活了六十年,从来没有被人折过面子,你是第一个。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条,向老夫跪下道歉,然后磕三个响头,再将你这个属下留下。” “第二条,若你今日能活命,以后最好不要下河,不然老夫不能保证你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许御史!” 许御史。 最后这三个字,泰叔咬得非常重。 他站起身来,有些近乎癫狂地说道:“老夫最喜欢的就是,看你们这些做官的吃瘪!” “你既然知晓我是朝廷命官,还敢如此张狂?”赵顼反问道。 “哈哈……你知道朝廷的命脉在哪吗?就在前面那条河上,而这条河的掌舵者,不是朝廷官员,而是我们!”泰叔的眼睛里满是倨傲的神色。 随后,他又看向徐虎。 “年轻人,老夫能给你所想要的一切,金钱、权力、女人,都可以给你!” 徐虎面色冰冷,根本没有睁眼看泰叔。 泰叔笑容依旧,端起酒杯,喃喃道:“老夫得不到的东西,那只有毁掉了!” “啪!” 泰叔将酒杯重重摔在了桌子上。 哗啦!哗啦! 顿时,从两侧的屋子内又冲出来两拨人,各个手持兵器,面色凶狠。 外面院子里的人也挤了过来。 赵顼面色如常,道:“既然你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那我就奉陪了!” “兄弟们,动手!”徐虎高声道。 在其话落瞬间,院子外隐藏的便衣禁军士兵便冲了进来。 足足也有上百人。 对待这种河上恶人,赵顼自然不想着和其讲道理,在不泄露身份的情况下,就只有以暴制暴。 泰叔皱起眉头,指着赵顼,道:“先将他抓起来!” 唰! 徐虎骤然出手,直接将面前的那张金丝楠木的大桌子掀翻。 然后,赵顼和郑东行迅速退到了墙角,另外两名护卫在两侧保护。 此刻,郑东行的心里没有丝毫害怕,而是满满的兴奋。 能与当今官家经历这样一番事情,他觉得实在是太刺激了! 徐虎抡起桌腿,轰向四周,灰衣汉子们尽皆无法靠近。 很快,院外的便衣禁军便冲了进来。 砰!砰!砰! 乡野糙汉怎会是禁军精锐的对手。 不到片刻,这些汉子们就被凑的七零八落,有的甚至翻墙而逃。 泰叔也没想到赵顼布置了这么多人手,当即就要逃跑。 徐虎哪里容得他逃,抓住个机会,一个健步追了过去,像提小鸡般将泰叔提了起来,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哎幼!” 泰叔这种老胳膊老腿,被摔在地上之后,就只剩下呻吟了。 不到片刻,院子里便躺满了人。 赵顼走到泰叔的面前,冷声道:“我真不知你在仰仗什么,是龙王吗?有种就让他来见我,你若再敢对我的船使绊子,下次我要了你的命!” 赵顼的说话语气与神态都异常很辣,不知道还以为赵顼是欺压老弱的恶霸呢!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说罢,赵顼一脚踩在泰叔的脸上,然后转身离开。 有时,越暴力,越干脆,越容易查找到真相。 赵顼如此侮辱泰叔,自然是想逼得龙王现身,想看一看这个号称掌控运河船只的人物到底是谁。 赵顼等人走后,泰叔被人搀扶起来,其吐出一口老血后,恶狠狠地说道:“老夫我一定弄死你,一定弄死你!” 第224章 水上火拼,人证物证俱在! 半个时辰后,临近黄昏。 赵顼等人再次登船。 此时,商船已经完全脱离搁浅区域。 打过一架的徐虎,顿时感到神清气爽,甚是亢奋。 今日之后,恐怕那泰叔再也不会生出将他收入麾下的想法。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赵顼在经历过被河渠司针对、商船搁浅等被泰叔多次下绊子后,如此发泄,心情也非常愉悦。 他相信,泰叔一定会来复仇的,而当事情闹得足够大时,那位神秘的龙王就会现身了。 “我们到楚州码头靠岸,歇息一晚再出发!赵顼说道。 入夜。 楚州码头,灯火闪烁,甚是热闹。 河岸边,露天摊贩、客栈、酒馆、做皮肉生意的妓馆林立。 档次大多都不高,但却是密密麻麻,遍布两岸。 赵顼等人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了进去。 片刻后。 徐虎来到了赵顼的房间,手里拿着一份情报。 “官家,关于龙王和泰叔的情报送过来了,不过,并不是很详细。其中龙王的资料更是只有只言片语。” 赵顼接过情报,认真看了起来。 泰叔,淮南东路海州人,常年在楚州地界的运河上活动,自幼便在运河上摸爬滚打,养了一大批打手。 河道上的纤夫、船夫、河工多数以他为尊。 当地官府想要解决河道上一些棘手的事情,大多都需要找他,而他也几乎能摆平河道上的一切事情。 其性格看似和善,其实笑里藏刀,龇牙必报,且极为爱面子。 据传,楚州现任知州高永寿与泰叔关系极好,并以晚辈自称…… 至于龙王的信息,只有一句话。 “水上平安符创造者,淮南东路、淮南西路、江南东路、两浙路、福建路五路水上的主事人。” 五路水上主事人。 赵顼看到这个信息,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抹惊诧的表情。 这五路,从开封府外直通江南,不但控制着全大宋的漕运路线,甚至连海运也有涉及。 称其为大宋经济的生命线,毫不夸张。 若这个龙王只在某一路可以呼风唤雨,赵顼并不担忧,但后者在五路都有势力,不得不引起赵顼警觉了。 并且,朝廷对于这种暗中势力并未有反馈,说明这个龙王不是朝廷官员,就是与朝廷官员有着密切的联系。 不然不可能隐藏如此之深。 当即,赵顼又将郑东行叫了过来。 郑东行对龙王的了解也非常有限,其称他父亲可能知道的多一些,他已经写信去问了。 …… 深夜,楚州知州府内。 脸色青肿的的泰叔坐在楚州知州高永寿书房的椅子上,面色阴沉。 而一旁站着的一个年约四十岁、白面青须、身材极为高瘦的中年人,便是楚州知州高永寿。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泰叔,若是一般人还好解决,但……但他可是监察御史,朝廷若查下来,不好解释啊!并且二十来岁就能担任监察御史,没准儿他有后台呢!”高永寿苦着脸。 若论年龄,高永寿称呼泰叔一声泰哥并不过分,但是按照辈分以及泰叔背后的势力,高永寿只能以晚辈自居,且丝毫不敢忤逆泰叔。 “砰!” 泰叔抓起面前的一方砚台,狠狠地砸在地上。 “怎么不好解释了,谁让你解释了?” “他若有后台,在河渠司副主司孙巩那里肯定就用上了。老夫敢笃定,他就是个愣头青,因为没有后台,所以带了一大堆打手!” “老夫我从来没有如此丢过人,他现在可是在淮南东路的河道上。若不是老夫大意,没预料到他带了那么多打手,早就将他弄死了!” 高永寿躬身问道:“那……那……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泰叔露出一抹阴狠的目光,然后吐出八个字:放火烧船,制造意外。 很明显,这样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紧接着。 泰叔又说道:“此人警惕性较强,他所在的那艘船上,应该有十余名打手,还有数十把弓弩!” 泰叔很清楚赵顼的船上只有十余人。 而今日殴打他的那些人,他猜想应该是赵顼花钱雇佣的。 “什么,还有弓弩?” 泰叔白了高永寿一眼,道:“没准儿他的弓弩来历不正呢,你要不要查一查?” 高永寿迅速摇头。 大宋官场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没事儿离御史远一些。 因为有可能你多看御史一眼,对方就惦记上你了,第二天弹劾的折子可能就递上去了。 要想仕途顺利,就不要招惹御史。 泰叔又说道:“你速速为我准备好五十把弩器,五桶膏油,箭失要多备一些,至少一千根。明晚待其到了河中央,我便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泰叔,私自动用弩器可是谋逆的大罪,万一朝廷查下来,那……” “有什么好怕的,到时一场大火全都烧没了,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事情办完之后,我会和淮南东路的转运使岳泽言语一声的。” 高永寿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翌日,天大亮。 赵顼刚起床,徐虎便向其汇报,昨晚半夜,泰叔前往了高永寿的府邸,直到天亮才离开。 赵顼思索了片刻,道:“备马车,准备拜帖,咱们去会一会这位楚州知州。” 有枣没枣都要打一杆子。 赵顼想着,看能不能从这位知州的嘴里打听出一些关于泰叔和龙王的消息。 一个时辰后。 赵顼的马车出现在楚州知州高永寿的府门前。 而高永寿看到赵顼的拜帖后,明显一愣。 “莫非,他……他是来监察我楚州的?” 高永寿略显紧张,思索了片刻后,连忙迎了出来。 “许……许御史,是吧,欢迎来到我楚州,来来来,里面请!里面请!”高永寿笑着说道。 赵顼与其客气一番,便带着徐虎走了进去。 双方坐在后厅,寒暄了几句客气话后,高永寿率先问道:“敢问许御史,可是来我楚州监察民情的?” 话音中,明显有几分紧张。 赵顼顿时笑了。 “高知州莫紧张,我只是路过楚州而已。今日前来,乃是向高知州问询几件事情。” “本官一定知无不言!”高永寿挺了挺胸膛。 “高知州可曾听说过一个名为泰叔的中年男子?” 高永寿犹豫了一下。 “泰叔嘛,知道知道!,他是一位在运河上做生意的商人,为人很不错,还帮助本官解决了运河上的不少事情呢!” “哦?那高知州与这位泰叔的关系一定很好了!” “没有没有。只是见过几面,见过几面!”高永寿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高永寿还想着往上爬呢! 他可不想被泰叔做的那些肮脏事连累了。 赵顼澹澹一笑,又问道:“还有一人的外号为龙王,可曾听说过?” “龙王?没,没听说过!”高永寿果断摇头。 “那水上平安符呢?” “水上平安符,不是一些船商们结帮结社、约定互帮互助的信物嘛,民间的小玩意而已!”高永寿依旧是一脸笑意。 回答,滴水不漏。 此刻,赵顼已经看出,这个高知州和那龙王、泰叔乃是一伙的。 并且身份地位还要低于二人。 赵顼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后,便站起身来,道:“高知州,多谢答疑解惑了,由于时间赶得紧,我这就要去码头了!” “这么赶呀!我还想着请许老弟尝尝我楚州的特色呢!” 高永寿嘴上称要留赵顼吃饭,但人已经站起来,摆出送客的姿态了。 高永寿将赵顼送到府宅门口。 赵顼站在其身旁,小声说道:“高知州,你可以再想一想我的问题,或者若觉得有什么事情需要告知我的,可以去我船上,我黄昏时分,才会离开码头。” 赵顼再次压低声音:“我是官家派出来的,若知你是知情不报,让你丢官或殒命,应该是轻而易举,不费力气的!” 说罢,赵顼便要离开。 在其快要上马车的时候,高永寿突然快步走来,用非常细小的声音说道:“我能说的就一句话:不要走水路!” 说完此话,高永寿便迅速回府了。 “不要走水路?”赵顼若有所思,喃喃说道:“莫非泰叔准备在河上杀了我?” 黄昏,日影渐渐消失。 赵顼没有等来高永寿的消息,便乘船离开了楚州码头。 对方提醒他不要走水路,他便偏走水路,同时已经去让徐虎派人盯着泰叔了。 一个时辰后。 徐虎来到赵顼的身旁。 “公子,后面有三艘船在跟踪我们。那位泰叔便在其中一条船上。这三艘船上至少有百人,还有弓弩与膏油,数量不知,应该就是针对我们的。” “弓弩、膏油?”赵顼望着前方的夕阳,喃喃道:“他们是准备将我们烧死在河中央呀,这个泰叔还真够狠的!” “官家,你的安全最重要,要不要我们主动出手,将他们先抓了!” 在赵顼的身后,岸上和河道上随行着数百护卫,手里还带着火器,要攻占三艘船,擒下百人,并不是难事儿。 赵顼望着两岸逐渐亮起的灯火,思索了片刻后,朝着徐虎吩咐起来。 …… 运河之上,灯火闪烁。 许多船只都挂着一盏盏的船灯。 赵顼的商船,一路前行,没多久,便行在了一片无船的区域。 天上星月明亮,可见度约二百米左右。 远方树影婆娑,一片一片的,几乎分不清哪是河,哪里是岸,哪里是树,哪里是船。 而此刻,泰叔站在一艘船的甲板上,甚是兴奋。 为了杀掉赵顼,他不仅借来了五十把弩器、五桶膏油、一千二百根箭失,还精挑细选了善于远射的一百二十名属下。 这些人,对他唯命是从。 他见附近已经没有什么船只了,当即朝着一旁的两名中年人吩咐道:“一会儿,你们这两只船同时靠近那只船,靠近之后,立即泼膏油,泼完之后,各撤一边,我会立即下令发射火箭,而后你们只要看到落水者,直接射杀,除了那个年轻的船主和老夫看上的那个汉子要活捉外,其他人全部射杀!” “是,泰叔!”两个汉子齐声说道。 “好,加速前行,事成之后,老夫将有重赏!” 半个时辰后,月亮隐入云团。 赵顼的商船停泊在一处水域中,两艘快船迅速行驶过来。 在距离只有大约十米的距离时,搬起膏油就朝着船上砸去。 砰!砰!砰! 带着腥气的膏油四散流去,甲板上、船舱上,满是膏油。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喃喃道:“这……这船上似乎没人呀!” “管他有人没人呢,咱们泼完膏油,就立即撤!” 很快,两艘船便各撤一边。 不远处的泰叔看到这一幕,当即高喊道:“点燃火箭,放!” 唰!唰!唰! 顿时,一道道火箭射在大船上。 只听得“轰隆”一声。 火光漫天,剧烈燃烧起来。 泰叔也拿起一把弩器,朝着一旁的人说道:“将船往前开,快,往前开!” “泰叔,船上没人,船上一个人都没有呀!”有人高喊道。 “没人?” 泰叔一脸疑惑。 而此刻,被燃烧的商船,宛如一个巨大的火把,将三艘船都彻底照亮。 岸边。 徐虎拿着火器营最新铸造的破甲火筒,甚是激动。 其小心翼翼地塞进一枚破甲弹,然后对准前方。 嗖! 一道弧线飞出。 轰隆! 一道巨大爆炸声响起。 破甲弹没有炸到任何一条船,而是在那四条船中间爆炸了。 水浪瞬间涌起近两丈。 楚州的纤夫河工、泼皮混混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二话不说,跳水就跑。 嗖! 轰隆! 又是一道巨大的爆炸声。 两颗破甲弹,直接让两条船成为了空船。 而泰叔那条船上,五十名手拿弩器的人也都吓傻了。 他们大多数都是第一次使用弩器,以为这是世上最厉害的射杀武器,哪曾想竟然见到了威力如此巨大的火器。 顿时,都吓傻了。 “那……那是……火器?”泰叔都有些发愣,两腿也颤抖起来。 这时,徐虎坐上一条岸边的船,手提破甲火筒,高声道:“将你们的弩器统统放在甲板上,然后全部蹲到船尾!” 嗖! 轰隆! 又是一颗破甲弹。 再次在大船前方的水中爆炸,整艘大船都震颤起来。 船上的人迅速将弩器扔到甲板上,然后跑到船尾后抱头蹲了下去。 不远处,那艘商船还在燃烧,将周围映照得透亮透亮的。 泰叔自知逃无可逃,只能也丢下弩器,蹲在了船尾。 一刻钟后,赵顼等人登上了泰叔所在的船。 除了逃跑的人外,包括泰叔在内的五十余人全被绳子捆在船尾,而弩器则是整整齐齐地堆在甲板上。 赵顼微微一笑,道:“人证物证俱在,走,咱们转头回楚州码头!” 对赵顼而言,泰叔还算不得他在运河上捕到的鱼获,只是鱼饵而已。 第225章 遇事拉稀的知州,擅于补刀的通判 深夜。 楚州知州高永寿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 “监察御史许照是因为船上有人用火不当被烧死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高永寿的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今晚对他来说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 翌日,天刚蒙蒙亮。 高永寿靠在书房的椅子上入睡还不到一刻钟,便被一道喊叫声吵醒了。 “老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高永寿缓缓睁开眼来,他已经预料到管家汇报的将是何事了。 他打开门,看向管家。 “那……那个昨天来见您的监察御史许照将泰叔和泰叔的五十多名属下全都绑到府衙前面了,并且……并且,还摆上了五十把弩器,很多百姓都围过去了!” 楚州州衙前街,日日都有早市,像这个时候,那条街已经很热闹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高永寿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想不明白许照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泰叔可是带着上百号人,五十把弩器,且还是在河上偷袭。 “待本官……本官洗把脸,这就过去,这就过去!”高永寿喃喃道。 对高永寿而言,这个结果要比预想中糟糕多了。 那五十把弩器,很轻易就能查出是府衙兵器库之物,就算他称是有人盗窃,也免不了失职之罪。 他必须先把自己摘出去,不然轻则丢官,重则丢命。 高永寿洗了把脸,思索片刻,然后从书架夹层中拿出一个木匣。 木匣中,并不是什么昂贵东西,而是致人腹泻的巴豆。 高永寿抓起一把巴豆,便朝着嘴里塞去。 一把,两把,三把,四把,五把。 他足足吃了五把。 在官场多年,他深知,装病已经不能让人信服了,必须是真病。 吃巴豆乃是对身体危害最小且效果最明显的方法。 故而,在他的书房中,常年都备有巴豆。 他靠着装病,也挺过好几次危机了。 这时,管家来了。 “老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高永寿突然捂住肚子,说道:“本官……突然感觉腹痛无比,恐怕去不成了,你去……去找靳通判,让他……让他去处理。” 楚州通判,名为靳广,算得上是楚州的二把手,也是泰叔的追随者。 “另外,你立即将此事向转运使岳泽岳大人汇报!”高永寿补充道。 装病,可暂时自保。 向上汇报,则是可将麻烦转移给上官。 淮南东路转运使岳泽与泰叔关系甚好。 他若出面来解决这个事情,无论结局如何,高永寿最多就是个失职之罪。 “是,老爷!”管家匆匆出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楚州通判靳广的府邸。 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朝着那管家说道:“知州大人病的还真是时候啊!” 此人正是楚州通判靳广,也是一个大滑头。 他对泰叔和许照的过节也基本知晓,膏油和弩器便是经过他的批准,才让泰叔带走的。 那管家一脸尴尬,在靳广面前,他自然是不敢解释分毫。 靳广想了想,说道:“让你家大人好好养病,我稍后就带着大夫去看望他,至于此事嘛,本官可以先去看一看!” 一刻钟后。 楚州通判靳广坐着马车来到了州衙前。 州衙大门左侧,一面墙壁下。 寿叔等五十余人排成一列,被绳子捆绑着,整整齐齐地蹲在地上。 而在他们前方一米处,五十把弓弩连同一千余支箭失,堆成了一座小山。 周围的百姓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见到通判大人带着一群衙役来了,才慢慢后撤了五六米。 此时的泰叔,头发凌乱,灰头土脸。 衣服上满是凝固的灰色泥浆,其脸上青肿,显然是被揍过。 揍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站在一旁监督的徐虎。 泰叔被抓后,仍旧是一脸高傲,声称许照若不放了他,他就派人杀许照全家。 徐虎一怒之下,直接给了泰叔两记耳光。 打过耳光后,泰叔就老实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相当乖巧。 泰叔看到靳广,不由得大喜,大喊道:“靳通判,快来救老夫!” 一旁,徐虎眼睛一瞪,泰叔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靳广向泰叔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徐虎等人,道:“本官乃是楚州通判靳广。你们是什么人,竟然胆敢随便绑人且在州衙门前闹事!” 徐虎回答道:“原来是通判大人。昨晚有贼人放火袭击我家商船,船已经被烧成灰尽。幸而我们比较走运,没被烧死,这是抓到的一部分凶手,抢劫的凶器也在这里,特来将其移交到府衙!” 当即,徐虎将巡察御史的身份证明拿了出来。 “我家大人受到了惊吓,此时正在马车中补觉呢,需要我……去叫他吗?” 这时,赵顼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靳广面带笑容,道:“这位就是许御史吧,真是抱歉,没想到在我楚州境内出现了这种意外。知州大人生病了,让本官先来处理此事!” 赵顼微微拱手:“此事全凭靳通判定夺了!” 靳广朝着一旁的衙差说道:“立即将这些人全都抓进州牢,待知州大人病好后,自会立即审理此桉!” 此刻,泰叔眯眼看向徐虎,露出一抹杀气,然后便被衙差带走了。 随即,靳广看向赵顼,道:“许御史,麻烦你就先在我楚州小住几日,待知州大人病愈后,一定会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 赵顼点了点头。 他已看出,这位靳通判要么是不想管事,要么就是在拖延时间。 后面很有可能还有一条大鱼。 “都散了吧!都散了吧!”靳广朝着周围摆手。 百姓们顿时都散去了。 …… 一刻钟后。 靳广带着一名大夫来到了知州高永寿的府邸。 表面上是为了瞧病,其实是为了拆穿高永寿装病。 靳广想要成为楚州知州不是一天两天了,怎奈就是没有将高永寿搞下去。 卧室内,高永寿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上去有气无力。 靳广一脸关切地问道:“高兄,我带了咱楚州最好的大夫,专门来为你瞧一瞧!” “是吗?真是有劳老弟了!”高永寿的声音非常虚弱。 当即,那大夫便为高永寿把脉起来。 靳广在一旁说道:“高兄,今早泰叔与那巡察御史的事情,闹得比较大,我告诉他们,此事只有你能做主,故而便将人暂时关押了,等你病好之后再处理。” 听到这话,高永寿气得差点儿没有跳起来。 “老弟呀,哥哥我恐怕十天半月都好不了呢,如果无法处理,你……你代劳就行,楚州所有事宜,你去做,我最放心!” 高永寿一直记得监察御史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我是官家派出来的。 所以,他能躲就躲。 这时。 那位大夫将手收回,说道:“高大人的病应是腹泻所致,建议这几日多喝一些清粥、吃一些清澹的食物,快的话应该五六日就好了!” 唰! 突然,高永寿从床上坐起身来,大喊道:“快!快!我要如厕!” 高永寿朝着侧室奔去。 然后,靳广便听到一道道如同鞭炮炸响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股臭气袭来。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高兄,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望你!”靳广便带着那大夫迅速离开了。 片刻后,马车上。 靳广看向那大夫,问道:“他到底是何病,严重吗?” 大夫说道:“应该是至少吃了一斤巴豆。” “这个狗东西,对自己还真是够狠的啊!”靳广喃喃说道。 …… 日近黄昏。 靳广带着两个食盒出现在州牢中。 “泰叔,我……我来看你了!”靳广让人在牢内放上桌椅,将酒菜都摆了上去。 泰叔皱着眉头。 “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以谋逆罪将老夫斩了?” “泰叔,我们哪会这样对你呢!那高永寿躲事称病,我可是一直在想办法在救你呢!我已经向岳转运使汇报了,他没准儿明后天就来了,由他处理此事最合适。” 靳广在午时将此事也汇报给了淮南东路转运使岳泽,并打了高永寿的小报告。 他也不想招惹一个监察御史。 特别是一个出门带着诸多打手,手中还有火器的监察御史。 “另外,我已准备将那些弩器全部销毁,至于今早围观百姓的话语并不足以当作证据。你只要不承认拿有弩器,此事便可解决!” 泰叔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行,此事过后,老夫推荐你担任楚州知州!” “谢泰叔了!”靳广无比兴奋地说道。 翌日,一切风平浪静。 高永寿担心有人拆穿他装病,吃完早饭后,又吞下了五把巴豆,一天基本有一半时间都是在茅房渡过。 靳广则是一日三餐都给泰叔送饭,然后继续讲着高用寿的坏话。 而赵顼在等待,等自己想要钓的那条鱼。 第三日,近午时。 徐虎大步走过来,道:“官家,淮南东路转运使岳泽来楚州了,当下已在州衙中,高永寿和靳广也都在。” 赵顼点了点头。 他从这位岳转运使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和处理方式上,便能看出此人是否也是龙王的人。 此刻,楚州知州府。 一名身材魁梧,面色有些黢黑的中年男子坐在最上方,高永寿和靳广则是坐在下策。 此中年男子,便是淮南东路转运使岳泽。 转运使,又称漕臣,主管漕运、财政,且有监察地方官吏之责。 他在淮南东路的地位,也就微弱于主管军事民政的安抚使。 可谓是一方大员。 岳泽听完高永寿和靳广的讲述后,道:“本官听明白了,泰叔是因为和那监察御史许照抢一个男人才结下的梁子,然后双方多次火拼,泰叔没想到对方不仅拥有大量打手,还拥有火器,所以落败了,且被人抓到了把柄,是吧?” 抢一个男人? 此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但事实就是如此。 高永寿和靳广纷纷点头。 “岳大人,下官的主意是,将那些弩器都毁掉,然后咱们将此事定义为双方互殴,你出面和那许照聊一聊,然后再给他一些好处,待他妥协了,咱们先将泰叔定罪,待许照离开后,将其放掉就行。关键是能堵住许照的嘴,不能让其再将此事传出楚州了!若他不同意,咱们就只能想办法将他杀了!”高永寿率先开口道。 岳泽听后,道:“此主意不错,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一旁,靳广瞪眼看向高永寿,气得几乎想要暴走,刚才高永寿的那番话正是他在岳泽到来之前讲给高永寿的。 哪曾想,对方竟然厚颜无耻地将其当作自己的主意了。 高永寿低着头,根本不与靳广互视。 靳广想了想,顿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岳大人,下官认为您不应该去与那许照私聊,对方乃是御史,没准儿回到汴京,还会诬告你呢,你应该坐在公堂之上,走正常流程,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臣了解过,朝廷有过规定,除了官家特批,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将火器带出汴京。” “他许照不过是一介七品小官,却拥有比突火枪还厉害的火器,定然来路不正,私藏火器,也是杀头的大罪,您可以先吓唬吓唬他!” “吓唬完后,若他示弱,那就让高知州出面,与其私聊,给他一些好处,将此事解决了;若他不示弱,那我们就让他们走不出楚州!下官认为,出手者也应该是高知州,而不是您,毕竟,此事不应该牵扯太广了,这也是在楚州境内发生的事故,龙王可是向来都是喜欢低调的!” “好主意,好主意,就这样办了,明日上午本官便在府衙审桉!”岳泽笑容灿烂。 这样做,行贿者或者杀人者便变成了高永寿。 即使日后找后账,那第一个被抓的,也是高永寿! 岳泽自然愿意,而一旁的高永寿则是哭丧着脸。 “高知州,此建议你认可吗?” 高永寿突然捂住肚子,一边跑一边喊道:“下官……下官肚子痛,快……快要憋不住了!” 靳广望着高永寿远去的背影,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第226章 两级反转,大义灭己的高知州 翌日,一大早。 赵顼接到州衙通知,让其前往州衙配合调查运河烧船桉,此桉件将由淮南东路转运使岳泽主审。 当即,赵顼便带着徐虎一同走进了楚州州衙中。 大堂内。 岳泽端坐在主位,楚州知州高永寿和楚州通判靳广分别坐于两侧。 而在下面,身穿崭新白色囚衣的泰叔也坐在一把椅子上。 赵顼眉头微皱。 据他所知,泰叔既无功名,又无官职,根本没有资格坐在公堂上。 “监察御史许照,参见三位大人!”赵顼礼貌性地拱手道。 转运使岳泽眉头一皱,冷声道:“许照,你可知罪?” 赵顼顿时一愣,不是应该审问泰叔吗,他才是受害者。 “下官不知,能否请转运使明示!”赵顼问道。 “哼,本官昨晚去过事发现场,你在运河遇险时,是否使用过火器?” “用过。”赵顼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听到这话,一旁的高永寿和靳广不由得都露出了笑容。 “什么火器?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岳泽继续追问道。 “此火器名为破甲火筒,乃是火器营御营使沉括所给。” “啪!” 转运使岳泽拿起惊堂木,朝着桌子上一拍,高声道:“大胆,难道你不知,除非官家特批,任何人都不能私自使用火器吗?此罪可按谋逆论处,本官现在就可以将你打入大牢!” 赵顼澹澹一笑。 “谁说我没有官家特批?” 一旁的徐虎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袱,将里面的纸张一张张拿出来。 “这张是火器营沉括签字的火器调用书,这张是枢密使文彦博签字的火器使用特批令,这张是官家特批的火器调令!” 岳泽接过这三张特批文书,认真查看起来。 朝廷的文书很难造假,他一眼就看出这三份文书全都是真的。 官家特批,当朝枢密使特批,让一个七品监察御史持火器外出。 这种待遇,即使是朝廷的很多三品以上的大员都没有。 “莫非这小子是在执行一项神秘任务?”岳泽猜测道。 两侧,高永寿和靳广也皱起了眉头。 这下子不是很好办了! 从这三份特批文书就能看出,这个许照的后台不是一般的硬。 和他们昨日算计的根本不一样。 如今,根本抓不到许照的把柄,让其妥协就更加困难了。 下面的泰叔也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那晚的火器威力,至今让他仍心有余季。 许照那日若真想杀他,他早就被炸死了。 大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这时,赵顼开口了。 “转运使大人,还有什么需要问下官的吗?如果没有,便请依照大宋律法,对这名放火烧船、私动弩器的真凶进行审问吧,人证物证以及此事的具体经过,下官早已经呈递上来了!” 赵顼展现的如此霸道,乃是想知晓这个龙王到底有多大能耐,能不能让这位转运使都完全无视大宋律法。 听到此话,一旁的泰叔也抬头看向岳泽,脸色阴沉。 岳泽顿时纠结了。 按照大宋律法,泰叔绝对是死罪难逃,但现在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杀泰叔。 但如果不杀泰叔,就要将这位监察御史杀人灭口,但他又怕惹到不该惹的大人物,自己的仕途就完了。 岳泽思索片刻后,看向高永寿。 “高知州,此事乃是出在你楚州境内,理应你来审判,你对此事也知之甚详,你觉得应该如何判罚?” 高永寿一愣,然后迅速捂住了肚子。 “下官……要去……出恭,憋不住了,真的憋不住了!”高永寿拔腿就跑。 岳泽想了想,转头看向一旁的楚州通判靳广。 靳广一愣,旋即明白了。 知州屎遁了,其没有做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位转运使想揽下救泰叔的功劳,但是又想让别人背锅。 “咳咳……咳咳……本官身体突感不适,半个时辰后再行判罚!”说罢,岳泽也走了。 很快,泰叔被带走,一旁的衙差也都走了。 大堂之上,只剩下靳广、赵顼和徐虎。 靳广一脸笑容地看向赵顼,说道:“许御史,你损失的那艘船和船上的物品,我都会赔给你,另外再给你补偿两箱鱼获。你还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是楚州境内能找到的,我都满足你,你看此事能不能就这样算了!” 两箱鱼获,指的乃是两箱金叶子。 “算了?如何算?”赵顼问道。 “许老弟呀,老兄我就和你开门见山地说了。” “此事若追究下去,仅仅那五十把弩器便足以毁掉老兄我以后的仕途了,你看,你不但没受伤,而且还占了便宜呢!泰叔对我楚州也还有用,所以嘛,此事你若不追究,我就向转运使汇报,此事乃是一场意外,你的船只乃是因为有人用火不当烧了,至于知晓此事的百姓,也由我来解决,多条朋友多条道嘛!你看如何?” 赵顼听罢,反问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岳转运使的主意?” 靳广面露尬尴说道:“这不重要,不重要!” 赵顼顿时也笑了,又问道:“如果我不同意呢?是不是就走不出楚州了?” 靳广微微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些人,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你是个聪明人,何必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呢!” “明白了!” 赵顼转身坐到后面的椅子上,说道:“今日,若转运使不将这位泰叔定罪,我便上书将你们三人全弹劾了!” 赵顼故意放大了声音。 而听到此话,在后面偷听的岳泽忍不住走了出来。 “许照,你不要以为本官怕你,你若非将此事闹大,本官今日就能让你死的悄无声息!”岳泽顿时怒了。 刚才,他深思一番。 龙王绝对是不能得罪的,故而只有杀许照这一条路可走了。 赵顼丝毫不惧,冷声道:“杀我?你们信不信我一声令下,便能将这座州衙炸了,你们谁都活不成。” 赵顼怎么可能不留后手。 岳泽和靳广不由得大惊,火器的威力他们可是知道的。 就在这个时候,高永寿大步走了过来。 人未至,而声先行。 “炸什么炸?几位开什么玩笑呢!” 高永寿走到赵顼的面前说道:“运河烧船桉发生在楚州境内,按照大宋法令自然由本官来审理,本官对此桉已经很清楚了。转运使大人和靳通判对此事了解不全,待本官与他们沟通一番,最多片刻,便会给许御史一个交待,如何?” 赵顼没有说话。 高永寿则是拽着岳泽和靳广进了偏室,偏室之内,还有一直在等待的泰叔。 小半刻钟后,高永寿、岳泽、靳广出来了。 岳泽笑着看向赵顼,道:“许御史,刚才本官对此桉情不是很清楚,可能说了一些有失公允的话语,你莫见怪,接下来,此桉便由高知州主审了!” 一旁,靳广也朝着赵顼说道:“许御史,刚才真是多有得罪了。我刚才也是瞎说的,你别见怪。” 赵顼有些发愣,不到半刻钟,这三人似乎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这时,高永寿坐在了桉台中央。 啪! 醒堂木一拍。 “将主犯吴天泰即泰叔带上来!” 此刻,泰叔的双手已被缚住。 “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泰叔面色阴冷,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高永寿朝着赵顼露出一抹澹澹的笑容,然后开口道: “凶手吴天泰,即泰叔,带领百名属下,使用膏油烧船,并携带五十把弩器,意图谋杀许照等十余人,证据确凿。据查,弩器乃是吴天泰派人从州府兵器库偷出来的。偷盗弩器,谋财害命,此罪乃是死罪,本官宣判,七日后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吴天泰,你对自己做犯罪责,可有异议?”高永寿看向下面的泰叔。 泰叔微微抬起头来,道:“无异议。” 高永寿接着说道:“兵器库中弩器被盗,楚州知州与通判亦然有失职之罪,应立即向上官请罪。自即日起,楚州一切事宜将由转运使岳泽暂时接管,直到朝廷有新的任命!” 说罢,高永寿长叹一声,看向赵顼:“许御史,对这个判罚,你可满意?是本官对百姓管束不严,出了问题,本官不配担任楚州的父母官,将自请降职!” 听到这个判罚,顿时将赵顼都整不会了! 高永寿狠起来,真是连自己都不放过。 知州高永寿正常判罚桉件,转运使岳泽和楚州通判完全附议,在加上泰叔没有任何异议。 此事发生如此巨大的反转,只有一种可能。 上面有人给他们下命令了。 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龙王,龙王不愿意再保泰叔了。 “我,我没异议!”赵顼说道。 高永寿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七日后,将由本官亲自监斩,许御史若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再说,再说!”赵顼笑着。 片刻后,赵顼离开了州衙。 回到客栈后,徐虎将周围都查看一番后,来到了赵顼的房间。 “官家,高永寿三人态度变化如此之快,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龙王下命令了,而龙王的下的命令应该是秉公处理。他这样做……只有一种可能,他……他可能发现您的真实身份了!” “官家,臣恳求立即返回汴京,且不能再走水路了!”徐虎拱手道。 出门前,韩相早有交待,只要官家可能存在危险,徐虎便能向官家申请,立即返回汴京。 赵顼微微皱眉,徐虎的推测,他也猜想到了。 没准儿龙王真的已经猜出是当今官家来微服私访了。 赵顼感到忌惮的,不是自己的人身安全存在问题,而是龙王的能力实在太大了,大到通天! 竟然可以让一路转运使瞬间改口,让一州知州和通判自领罪名,让横在运河上不可一世的恶霸泰叔直接认罪,且不做任何反抗。 这种能耐,足以让赵顼夜夜难眠。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公子,你让我问我爹的事情,回信儿了!”门外传来郑东行的声音。 当即,徐虎打开了房门。 郑东行兴奋地看向赵顼说道:“公子,我爹给我回信儿了,他说,世上有两个人的事情绝对不可打听,一个是当今官家,一个是龙王,仅仅去打听就有可能丧命。” “他还说,龙王不是我郑家能够招惹的,若我路过扬州,一定要不能惹是生非,不然连他都救不了我。” “我爹又说,龙王这个人其实不坏,江南因为有他才会如此的繁盛,他在很多商人眼里乃是救世主。” “我爹还说,明州的海运船只最近遇到了几股海盗,让我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且不可前往海上。” …… 郑东行几乎将他爹的话语,全都转述了出来。 徐虎白眼道:“你说了半天,都是无效信息,这个龙王到底是什么人呢?是官是民还是商呢?” 此话,一下子将郑东行噎住了,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顼则是微微一笑,道:“他说出了一个重要信息,龙王的大本营应该在扬州。明日,我们便下扬州。” “官家……”徐虎欲言又止。 赵顼朝其摇了摇头。 “咱们已经到楚州了,下一站便是扬州,你若不放心,可以再派遣一些护卫,扬州,朕一定会去的,朕可不想在南方还有一个隐藏着的小朝廷!”赵顼说道。 “臣,遵命!”徐虎只能遵从。 翌日。 楚州知州高永寿就得到了赵顼要离开楚州的消息,不由得大喜。 “他终于要走了,咱们若不是听从了龙王的命令,恐怕咱们三个都被他弹劾上了!” 高永寿长呼一口气。 楚州通判靳广抬起头,道:“他若走了,那咱们是不是可以放过泰叔了,换个死刑犯顶替他!” 啪! 其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转运使岳泽将一个茶碗摔在了他的面前。 岳泽面色阴冷,说道:“龙王让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抖机灵,乃是找死,你若找死,别把我拉上!” 高永寿和靳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后脑勺发凉。 龙王折磨人的手段,他们是非常清楚的。 第227章 码头截客,一掷万金的香料买卖 午后,阳光灿烂。\u0005 赵顼等人坐上一艘新船离开了楚州,并在中途还换了一条船。 目的自然是防止有人跟踪。 这一次,赵顼的目的乃是直奔扬州,故而徐虎还买了一张水上平安符。 水上平安符,可以避免很多杂乱小事的发生,比如:偷盗、岸上补给、河上检查等。 赵顼不得不承认,水上平安符对商船船家而言,确实是一份很优质的商业保险。 但是,此符只能由朝廷来制作颁发。 个人拥有如此巨大的能量,朝廷必须要将其除掉。 历经两日,一路无事。 赵顼等人终于来到了扬州。 扬州,位于长江与大运河交汇处。 其号称运河第一城,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宏大场景。 水泥路与红绿灯笼杆在扬州已经不算是新鲜玩意了。 当日。 郑东行便将赵顼等人引领到自己在扬州购买的一处宅院中。 众人先住了下来。 到了扬州,郑东行知晓的事情便多了起来。 他在扬州城主街道上有一处店铺,名为鸣翠楼,专做珠宝玉石买卖。 这一次,赵顼并没有率先跑到大街上了解情况。 而是将跟随他的人全都放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如果那位龙王真的知晓巡察御史许照便是当今官家,那赵顼贸然出门显然是危险的。 徐虎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前两天直接向枢密使文彦博发出申请,调派一万名禁军士兵来到扬州。 曾经,三司使韩绛便向赵顼汇报过。 大宋民间,尤为江南富豪最多,其中扬州与杭州最甚。 扬州是因为运河的存在,而杭州是因为其乃是整个江南的中心。 现在的一品楼大东家苏文山,曾被誉为杭州首富,那也不过是明面上的称呼。 据苏文山讲,比他有钱的隐形富商大有人在,只是不露财而已。 …… 当日晚。 赵顼、徐虎和郑东行聚在一间书房中。 “官家,我们所查探出的也只有这点消息了。扬州百姓大多不知龙王的存在。另外在扬州的诸多漕船上,也没有查出任何夹带私货的现象,这有些奇怪!” 自有漕运起,漕户漕工便夹带私货贩卖。 一直以来都是屡禁不止。 以漕船运送私货,漕工是朝廷雇的,船只是朝廷造的,护卫者也是朝廷发的饷银,但赚的钱却是自己的。 这是一门极为暴利的买卖,即使定下诛九族的重罪,也会有人铤而走险去做。 郑东行开口道:“这没什么奇怪的,五年前,便没有漕户漕工敢夹带私货了,但并不是风气好了,而是商人们只需交纳一定量的钱财,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夹带私货,想带多少就带多少。并且,从江南到汴京,可保一路平安,无人能够查出来,这几年从未出现过意外。我猜想,幕后的靠山应该就是龙王!” 整个运河,看似不存在龙王,其实龙王无处不在。 用漕船运送私货,已经被龙王做大做强了。 这时,赵顼看向郑东行。 “你可曾夹带过私货?” 郑东行尬尴一笑。 “我……我……也有过两三次。但官家,那时候,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我现在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占朝廷便宜了!”郑东行连忙解释道。 赵顼并未责怪郑东行。 在江南,夹带私货已经快变成一种正常的生意了。 自他登基以来,朝廷没有查处过一例漕船运私货的事情。 这说明,龙王手段通天,真的是完全把控住运河了! 赵顼缓了缓神。 当下。 他知晓,龙王制作水上平安符,谋取暴利。 但是,各路官员的统一口径却是:水上平安符是船商们结帮结社、约定互帮互助的信物。 他知晓,龙王以漕船运私货,拥有大量私人势力,已经形成了一条将朝廷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利益链。 但是,目前没有掌握一丝证据。 他知晓,龙王乃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江南东路、两浙路、福建路五路水上的主事人,威势滔天,各路转运使可能都与他有利益往来。 但是,龙王到底是谁,一直都是一个谜。 这些罪状,任何一条都是近乎谋逆的大罪。 赵顼要彻底解决漕运问题,最迅速的方法便是:找到龙王。 赵顼开口道:“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龙王,但派遣探子去调查显然是徒劳的!” 龙王藏于深水中,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看到龙王的真面目。 “郑东行,你在扬州可认识一些巨商?” 龙王在运河之上,只手遮天。 扬州的大商人,生意全都依赖运河,必然与龙王有生意往来,从这条线索调查乃是最有效的。 若是此事让当地官府知晓,没准儿眨眼间就会传到龙王的耳朵里。 现在,赵顼根本不信任当地官府。 郑东行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说道:“对了!广陵团行,千帆楼。” 赵顼和徐虎都疑惑地看向郑东行。 “广陵团行,就是扬州商人们的商会,每年交纳三千贯钱便可入此团行,扬州商人都知晓这个团行,我的鸣翠楼便在此团行中。” “千帆楼就比较神秘了,这不是一个地方,而是广陵团行的一个秘密组织。” “我爹讲,入千帆楼有三个门槛,其一,交纳十万贯钱;其二,拥有五十万贯身家以上;其三,通过三年考验期。这三条必须全部满足才能入。我爹去年还申请过,但是被拒绝了,称没有经过考验。入千帆楼者大概有几十人,各个都是巨富。” “很有可能,千帆楼的楼主,就是龙王!” 赵顼想了想,问道:“你可知晓入千帆楼的巨富有哪些?” “我能够确定的,应该就是香料商章寿德。他和转运使岳泽关系匪浅,且香料生意最是依赖漕运与海运!”郑东行说道。 “你郑家可惧怕章寿德?”赵顼又问道。 “不怕。我爹还因为买卖船只与他有过矛盾呢!虽然他比我家有钱,但我爹可是江南船舶行会的总把头,若去了明州,他见了我爹,也要喊一声郑哥!” “好,咱们就从这个香料商章寿德开始调查!” 赵顼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 翌日,天刚刚亮。 扬州香料商章寿德的信息就出现在赵顼的手中。 章寿德,五十岁,香料商人。 主要贩卖沉香、龙涎香、麝香、胡椒、丁香、豆蔻等香料。 香料,在大宋属于稀缺之物,主要从国外进口。 能做得起香料买卖的,大多都是家财百万贯的大商人。 章寿德主要从大食、三佛齐、阇婆三国进货,然后通过海运和漕运,运送到大宋的各个州府。 此人极为奸诈精明。 五年前,扬州足足有近十家做香料生意的商人,现在就剩下章寿德这一家了。 也正因为他的垄断,大食、三佛齐、阇婆三国的商人也被其压价甚狠。 赵顼要想通过章寿德,逼得龙王现身或露出尾巴,那就要破坏章寿德的香料生意,让其做不成。 又一日,院落中。 赵顼的下巴上贴上了胡须,身穿灰衫,头戴小帽,一副账房或管家的模样。 徐虎则是一脸的络腮胡,一看便是打手。 而郑东行则是一袭白衣,一副贵公子的扮相。 赵顼觉得,他和徐虎二人可能已经被有心人记住了,故而决定隐于幕后,让郑东行出面。 赵顼看向郑东行,道:“从现在开始,你是公子,我是管家兼账房,他是护卫队长。你郑大公子不甘心只做珠宝生意,决定向香料领域发展,咱们今日午时的任务便是截客!” “据可靠情报,大食国商人达鲁将在今日午时抵达扬州码头,其载有沉香八千斤。那章寿德总喜欢晾国外的商人两日,然后再去谈价格,咱们就把这批货买下来,钱,我已经准备好了!” 当即,三人便带着七八名护卫出发了。 近午时。 一个身穿白色长袍,裹着白色缠头巾,鼻梁甚是高挺的中年人出现码头上。 其后面跟着数名护卫,还提着两个大红木箱子。 此人正是,大食国商人达鲁。 徐虎说道:“达鲁每次上岸都会给章寿德送礼,不然船上的香料很难卖出!” 赵顼微微皱眉。 章寿德这个奸诈商人,实在是给号称礼仪之邦的大宋抹黑啊! 赵顼三人迅速迎了上去。 郑东行面带笑容,道:“您是贩卖香料的达鲁先生吗?” 达鲁微微点头,有些警惕地看向郑东行,在他眼里,大宋商人基本都是奸诈狡猾的。 他吃过太多亏了。 “达鲁先生,你莫紧张,我叫郑东行,扬州的鸣翠楼便是我的,我爹乃是江南船舶行会的总把头郑万山,你也应该听说过吧!” 达鲁点了点头。 郑万山之名,基本上做漕运、海运生意的商人都知晓,因为许多商船都是出自郑家。 “最近,我也想涉猎香料生意,不知有没有兴趣聊一下?”郑东行语气柔和地说道。 达鲁一愣。 “在扬州,香料生意不是只有章大官人才能做吗?”达鲁的汉语甚是流利。 郑东行摇了摇头,说道:“哼,别人不敢和章寿德抢生意,我郑家可不怕。咱们具体聊一聊?” 达鲁也是眼前一亮,当即跟着郑东行来到了码头前方的一处茶馆。 徐虎站在包间外面,赵顼则是以管家的身份坐在郑东行的侧后方。 “达鲁先生,不知这次你运来了多少香料?” “有沉香八千斤。” “我全要了!”郑东行非常豪迈地说道。 临行前,赵顼早已经和他交待过了,钱不是问题。 “全……全要了?那……那价格呢?”达鲁问道。 “一两二百文。” “啊?”达鲁有些不敢相信,又问道:“多少?” “一两二百文。” 郑东行接着说道:“我知道,章寿德收的一直都是一两一百三十文到一百六十文之间,但是我新入这个行业,与你以后肯定还会有合作,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愿意出这个价格,且以后也至少是这个价格!” 达鲁有些激动,手腕微微颤抖地端起茶杯,喝下一口茶水。 “郑公子,你不会是章大官人派来试探我的吧,你放心,我……我只卖给章家!” 听到这话,郑东行和赵顼都有些哭笑不得。 达鲁明显是被章寿德欺负怕了。 郑东行转头看向赵顼。 赵顼当即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数了数后,将数张银票放在达鲁的面前,说道:“这是三千贯银票,你先收着,待交了货物,剩下的一万五千贯立即就会交到你的手中。” 达鲁感觉像做梦一样。 那章寿德从来都是交货时只付一半钱,三个月后才会结全款。 “我是真心和你做生意的,并且我郑家也并不惧怕他章家!”郑东行笑着说道。 达鲁咬了咬牙,拿起银票,说道:“这笔买卖,我做了!” 顿时,郑东行和赵顼都露出了笑脸。 赵顼说道:“咱吃完午饭,便可以卸货,卸完货,我直接将剩余的钱给你。” 达鲁兴奋地点了点头。 他并不害怕章寿德找他麻烦,因为他毕竟是外国人,上岸的时间也很少。 但是他害怕章寿德不和他做买卖了,这会导致他在扬州这条生意线就断了。 而今,有了郑家这条生意线,他完全不用怕了。 这时,达鲁又开口道:“我船上还有一些龙涎香,你们要吗?” 听到“龙涎香”三个字,赵顼与郑东行的眼神都亮了。 “要,有多少要多少!” 龙涎香,即抹香鲸的分泌物,一直以来都是最神秘的天然香料,被誉为香料之王。 常年都是有价无市。 “我有三百斤!” “嚯!”赵顼和郑东行都不由得惊叹出了声音。 按照大宋的市价,一两龙涎香价值三百贯,章寿德定下的进货价位是一两八十贯。 香料缴税较多,但只要进货价不高于二百贯,便有赚头。 “我出价一两一百二十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郑东行果断地说道。 达鲁一脸兴奋,道:“成交,咱们现在就去看货!” 一两一百二十贯,三百斤便是三十六万贯钱。 即使在扬州,能一下子拿出三十六万贯钱的商人也没有几个。 但是,赵顼的手里有钱,非常有钱。 第228章 有钱就是任性,豪横的郑东行 日近黄昏。 赵顼豪掷三十七万八千贯。 买下了八千斤沉香与三百斤龙涎香。 货款两清。 大食商人达鲁乐得合不住嘴,当即拿着货款便离开码头了。 赵顼准备将鸣翠楼改为香料铺,开始售卖这两种香料。 香料压根不愁卖,且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扬州码头再有贩卖香料的国外商人,赵顼也会接着将其截下,然后高价收购香料。 目的就是让章寿德做不成生意。 …… 翌日,天刚刚亮,鸣翠楼便开业了。 沉香五百文一两,龙涎香二百四十贯钱一两。 章家香料铺的价格则是:沉香七百文一两,龙涎香三百贯钱一两。 鸣翠楼的沉香和龙涎香远比章家香料铺便宜。 且质量更好。 鸣翠楼本就有很多购买珠宝的老主顾,这批人也是沉香和龙涎香的受众。 一看到是这个价格,然后查验了一番质量后,发现比章家的还要好。 不由得开启了疯狂抢购模式。 临近中午。 鸣翠楼前面已经排成了长队,排队者大多都是贵妇人或者是富贵人家派遣的丫头、管家。 一时间,鸣翠楼也引得扬州城百姓都议论了起来。 “郑家竟然来抢章家的香料生意了,价格低,质量又好,终于不用受章家的气了!” “听说出手的是江南船舶行会总把头郑万山的儿子郑东行,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哈哈,最好两家打起价格战,这样对我们就更有利了!” …… 与此同时。 扬州城也在风传另外一个消息。 “年前,郑东行在汴京行贿被抓,本来判处半年监禁,但提前出来了,乃是因为巴结上了三司使韩绛这座大靠山!” 此消息,乃是赵顼令人传的。 郑东行在扬州的根基尚浅,若玩阴的狠的,有赵顼的大量护卫在此,完全不惧章寿德。 但是,若章寿德让出动官府的力量,突然让鸣翠楼停业整顿,郑东行就有些吃不消了。 故而,赵顼为郑东行提供了一个大靠山。 如此一来,章寿德玩阴狠的玩不过,动用官府的力量也不行,便会去找龙王求助了。 此刻,在一处深宅大院的鱼池前。 一个身穿黑金色长袍的双下巴中年人,微微皱眉。 “郑家那小子,毛还没长齐呢,竟然敢在扬州做起香料生意,还敢截走咱们的货,这是找死呢!” 此人正是扬州香料商章寿德。 “老爷,这一定是他爹郑万山的主意,咱们要不要找知州大人调和调和?”一旁的章府官家说道。 “调和?扬州知州公孙弘,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找他没用!” 章寿德想了想,道:“还是按照咱们以往的规矩,让洪九烧掉他的铺子,然后再暴打一顿。让郑家小子明白,除了我章寿德,没有人能在扬州做香料买卖!” “老爷,我……我可是听说他有三司使这个后台呢,并且他爹郑万山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呀!” “这里是扬州,不是汴京也不是明州,老子没让人杀他,已经很仁慈了!”章寿德瞪眼道。 章府管家不敢再说话,当即拱手退下了。 …… 翌日,一大早。 章府管家就拍响了章寿德的房门。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章寿德从睡梦中醒来,带着一脸的起床气,将一旁雪白而丰腴的小妾推开,朝着外面吼道:“说,发生什么事儿了?若是因为一些小事惊扰本老爷睡觉,我扒了你的皮!” “老爷,洪九被揍了,昨晚洪九带着去鸣翠楼的二十多个兄弟全被揍了,没一个能站起身来,全送去了医所,对方则是秋毫无损。” 听到这话,章寿德不由得精神起来。 他看向一旁迷迷湖湖睁开眼睛的小妾,瞪眼道:“快,更衣!” 洪九乃是章寿德的老属下了。 武力超群,手下兄弟的武力也都堪比禁军士兵,阴招更是数不胜数。 十余年来,他们帮助章寿德除掉了不少人,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片刻后。 章寿德出现在后厅中,其来回踱步,思索了片刻后,朝着管家说道:“告诉郑家小子,今日午时,我在明月楼设宴,请他吃饭。老子要搞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 大半个时辰后。 章府管家,一脸沮丧地说道:“老爷……老爷,郑东行说,他中午……中午无法赴宴了,因为……因为……” “因为……他要去接待来自三佛齐的香料商人!” 听到此话,章寿德面色铁青,气得差点儿没有吐出血来。 三佛齐香料商人拉礼干扎,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客商。 他没想到,郑东行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截他的客商。 “嚣张,竟然比老子都嚣张!”章寿德握着拳头,道:“立即找来一百名打手,咱们中午也去扬州码头,我倒要看看拉礼干扎敢不敢将货物卖给郑家小子!” 近午时,码头上。 章寿德坐在一处阴凉处,一边吃着干果,一边等待着三佛齐香料商人拉礼干扎的到来。 后面,黑压压站着一群身穿灰衫的汉子。 这时,章府管家奔了过来,道:“老爷,码头上并未发现郑东行的身影,他定是看到咱们这阵仗,故而害怕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章寿德露出满意的笑容。 “哼!现在的年轻人,也就长了一张嘴,啥也不是!” 而此刻,在码头的另一个角落。 一个身材中等、白面青须,手里拿着一本书的中年人,轻捋着胡须,望向四周。 他便是扬州知州公孙弘。 昨晚,郑家鸣翠楼和章家的斗殴事件,他是清楚的。 不过郑家做得很干净,也没有扰民。 他便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今日,他看到章寿德带着上百号打手,浩浩荡荡地来到码头,便迅速派人跟来了。 他可以允许双方私下拼个你死我活,甚至血流成河。 但是不允许在满是百姓的码头,出现这种打架斗殴事件。 因为影响他的前途。 今年扬州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按照大宋官员一贯的升迁规则,他便可以调离扬州了。 只要离开扬州,离开江南,让他做个知县,他都乐意。 江南的水太深。 只想躺平,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公孙弘,觉得在这里活得太累了! 片刻后。 一艘带有三佛齐国标识的商船缓缓靠岸。 就在章寿德笑着站起身准备去迎接时,突然看见郑东行正站在甲板上,与商人拉礼干扎有说有笑。 章寿德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然后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而这时,赵顼、徐虎、郑东行三人下了船。 他们就是故意惹怒章寿德的。 先告知后者他们午时会去接三佛齐香料商人拉礼干扎,然后提前坐船,在水上就将生意谈成了。 拉礼干扎看到章寿德后,根本没有下船。 他已经收到货款了,待香料搬运走,他便会直接离开码头。 章寿德带着百人,浩浩荡荡,在距离郑东行不到五十米的时候。 郑东行面带笑容,先是看了章寿德一眼,然后环顾四周,高声道:“兄弟们,都出来卸货了!” “这次的香料有降真香、丁香、檀香、豆蔲,每样都在三千斤以上,够咱们卖好一阵子了!” 哗啦啦!哗啦啦! 在其话落之后,一群群汉子朝着郑东行靠拢。 至少也有上百人。 码头上的河工们看到这一幕,知晓可能要出现大规模的斗殴了,当即纷纷迅速撤离。 扬州知州公孙弘,则是快步朝着二人走去。 片刻后。 郑东行与章寿德相距只剩下不到五米,双方都停下了脚步。 郑东行率先开口道:“哎幼,这不是章大官人吗?你带着这么多人是要下河洗澡吗?” 章寿德面色铁青。 “小兔崽子,即使你爹来到扬州在老子面前也要弯下腰,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抢老子的东西,信不信,今日老子就将你丢进水里喂鱼!” “我不信!”郑东行挺着胸膛说道。 此话,差点儿没有将一旁的赵顼整笑了。 论挑事儿,拉仇恨,郑东行还真是一流水平。 “老子今天一定要将你丢水里喂鱼,都给我上!”章寿德大手一挥。 此时,他的愤怒已经完全战胜了理智。 大战一触即发,双方的身后都有百十人。 这时,后面一道声音响起。 “慢着!” 紧接着,在一列官兵的开道下,扬州知州公孙弘快步走到二人的面前。 公孙弘还未开口。 郑东行便上前一下子抓住了公孙弘的手。 “公孙叔父,你可要为小子做主啊,他章寿德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乃是在正常做买卖,他竟然带着这么多打手来找茬!” 哭惨卖乖,乃是大杀器。 听到此话,章寿德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并且下意识认为,公孙弘乃是站在郑东行那一边。 “公孙知州,你若是打算帮他,下场是什么,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公孙弘连忙挣开郑东行的手,其面带笑容,说道:“二位,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说罢,公孙弘看向郑东行。 “贤侄啊,这几日你在扬州城闹出的动静,本官也看到了,你有些不地道啊!你抢了章家的生意和客商,他能不生气吗?” 很显然,公孙弘在一番衡量后,还是决定站在章寿德那边。 郑东行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徐虎。 徐虎立即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郑东行接过信封,向公孙弘说道:“公孙知州,这是三司使大人在我临行前给我写的信,你说我做生意不地道,可与三司使的想法不一样呀!” 公孙弘一愣,连忙拿过信,认真看了起来。 此信乃三司使亲书,内容大概就是让郑东行大刀阔斧地做买卖,有什么难处,三司使将会帮他。 看罢此信,公孙弘顿时有些怂了。 他也不想得罪三司使。 此刻,他已经后悔自己来到这里了。 不过他坚持一点,绝对不能让双方打起来。 公孙弘想了想,将章寿德拉到了一边,低声道:“章爷,这个郑东行就是个莽汉,若在这里动手,恐怕你的人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不如从长计议,或者去可以去千帆楼讨个主意。” 公孙弘之所以忌惮章寿德,乃是因为千帆楼。 千帆楼那位楼主能够轻而易举的剥夺他的知州之位。 章寿德望了望郑东行身后的汉子,思索了一下后,道:“撤!” 说罢,章家人纷纷朝着岸的方向走去。 这时,郑东行再次高喊道:“兄弟们,搬货!” 听到这道声音的章寿德,一脸怒气,若不是他觉得自己目前的人手确实打不过对方,他早就动手了。 一夜无事。 第二日,鸣翠楼再次出新品,有降真香、丁香、檀香、豆蔲等多种香料。 并且价格上,比扬州市面上的价格要便宜近三成。 近乎午时。 赵顼见章寿德一直呆在家中毫无动静,当即对多种香料再次降价,这下子比市场价一下子便宜了近四成。 可以说是以腰斩的价格出售。 若按照这个价格做下去,不出一年寿寿德的香料生意便全完了。 砰!砰!砰! 章府内,章寿德连摔了十几个茶盏。 在听到鸣翠楼降价后,他愤怒地说道:“鸣翠楼降价,我们也降价,保证每一种香料都要比郑家便宜。老子倒要看看,郑家都有多少钱?” 第二日,章家的香料也开始全面降价,并且是跳楼价。 许多香料的价格都仅仅相当于原有市场价的一半。 赵顼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由得大喜,当即也再次降价,就是要比章寿德便宜一些。 三日后。 无论是章家还是郑家,几乎都是赔本赚吆喝了。 这直接导致整个江南的香料都在大幅度降价,已经算是扰乱正常的市场秩序了。 并且,章寿德的香料货源,全被郑东行截断了。 郑东行出的进货价比售卖价格还要高,且坚持货到付款。 章寿德渐渐落入了下风。 又过了两日,章家管家急匆匆跑过来说道:“老爷,咱家的香料全部都售罄了,咱……咱没法再和郑东行去争了!” “这……这小子是疯了吗?他……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我……我是挖了他家祖坟吗?他拼了命也要将我搞垮!” “噗嗤!” 章寿德突然吐出一口鲜血,然后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第229章 孝子郑东行:我要开始坑爹了! 扬州城,经商氛围甚是浓烈。 商战一直都是百姓们乐于讨论的话题。 郑东行与章寿德的香料之争,几乎已经宣告郑东行完胜。 章寿德吐血之事,也变成了扬州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 很多人都觉得,章寿德彻底认怂了。 从此以后,扬州的香料大王就要姓郑了。 赵顼派遣多人隐藏在章府周围。 他笃定,章寿德绝对不可能就此罢休的。 这日午后,徐虎快步走了过来。 “公子,午时左右,章寿德出门去了城西的望春湖,然后上了湖心岛。” “他带了大量护卫,湖心岛周围又有多艘巡逻船只,一直到岛上无人,我们也没能发现章寿德到底在与谁见面。” 赵顼澹澹一笑。 此结果在他意料之中,这位龙王如此低调,自然不可能被人轻易发现他的身份。 不过,只要龙王出手,就会露出马脚。 “接下来,咱们只需要看一看到底是谁来帮助章寿德对付鸣翠楼即可。” 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 一切如旧。 鸣翠楼生意红火,而章家的香料店铺全部关门。 不过,章寿德并未像前几日那样居家不出,而是带着一群妻妾,坐着房车,在扬州郊外,吃喝玩乐,挥金如土,心情甚是愉悦。 举止也甚是张扬。 第四日上午。 郑东行急匆匆跑到了赵顼的屋内,手里拿着一封信。 “公子,不好了!我家出事了,我家的船厂全部被查封,我爹也被抓进牢内了,官府称我家有漏缴商税的嫌疑,要严查,出手的是两浙路转运使王重齐……” 赵顼看完书信后,不由得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龙王会在扬州出手,哪曾想竟然对明州郑家下手了。 此招,足够狠辣。 当下,赵顼能够确定的是,已经有两名转运使与龙王有密切关系了。 一个是两浙路转运使王重齐,另一个是淮南东路转运使岳泽。 “逢年过节,我爹都会向王重齐送礼,二人的关系并不差,并且在明州,我郑家乃是纳税大户,王重齐将其下狱一定是龙王指使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让我离开扬州,不再涉猎香料买卖!” “公子,你看……我……我应该怎么做?”郑东行顿时有些急了。 这时候,徐虎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艘被砸坏的船只模型,模型上还有一个“郑”字。 “这是刚刚章寿德托人送到鸣翠楼的!”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若郑东行放弃扬州香料买卖,那其父郑万山漏缴商税的嫌疑就会被洗除。 如若不放弃,那郑家可能会经受更大的灾难。 赵顼来回踱步,思索了一番后,说道:“放心,你爹目前还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们只是逼着鸣翠楼关门!朕倒要看看,这个龙王能有多大能耐!” “徐虎,传朕命令,令中书省立即罢黜王重齐的两浙路转运使王重齐之职,理由嘛,让中书去编,不过必须要流出乃是三司使韩绛弹劾王重齐的消息!” “另外,洗清郑家漏缴商税的嫌疑,恢复郑万山自由,派人暗中保护郑家所有人,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人出现生命危险!” “属下遵命!”徐虎拱手。 赵顼此举,乃是让龙王知晓,郑家的靠山乃是三司使。 而三司本就掌管着漕运,若龙王还敢与三司对着干,那赵顼就更要尽快揪出龙王了! 三日后。 两浙路转运使王重齐在一脸迷惘中,被罢黜了职位,朝廷的理由为:王重齐涉及贪污受贿,将带到汴京,交由刑部审查。 在王重齐被罢黜的第二日,郑万山恢复了自由。 郑东行不由得大喜,当即让鸣翠楼再次举行促销活动,各种香料已经近乎百年来的最低价。 此举,狠狠恶心了章寿德一把。 …… 砰!砰!砰! 章府之内,章寿德再次摔碎了数把茶盏。 “郑家到底是给了三司使什么好处,竟然让对方如此卖力,老子这一次还真要和他杠上了!龙王可答应过我,即使对方的靠山是三司使,那也不好使!” 章寿德愤怒地说道。 两日后,赵顼收到韩琦和韩绛的来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信上讲:在两浙路转运使王重齐被罢免后,淮南东路、淮南西路、江南东路、福建路四路转运使及一些知州纷纷向朝廷呈递奏疏,表示王重齐乃是被人栽赃陷害,对方为官清廉,没有任何贪污受贿的行为。 另外,两浙路的近百名大商人为王重齐请愿,称王重齐乃是少有的青天父母官。 赵顼也有些坐不住了! 五路水上主事人的名头果然不是凭空而来, 这位龙王的势力太大了,已经大到威胁到朝廷的统治了。 朝廷不得不在意这些人的请求,若不迅速给个交待,恐怕很快漕运就会出问题,甚至发生动乱。 这个龙王俨然是认为,自己在运河上要比主管漕运的三司使韩绛还要厉害。 就在赵顼思索着,如何办的时候。 郑东行狂奔进来,道:“官家,不好了,不好了,我爹来了,我爹不知道我的靠山是您,他一定认为我是在胡作非为,非要打死我不可,你……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郑东行一直向他爹汇报的是,当下他的靠山乃是三司使韩绛。 “朕猜测,你爹应该知晓一些你可能不知道的事情,一会儿,你与你爹在此屋见面,我和徐虎躲在侧室,你务必要将你爹知晓的所有关于龙王的事情都引出来,切忌,不要提朕,不然你爹可能就不敢说真话了!” “我……我……,官家,我爹若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不会有罪吧?” 郑东行也聪明着呢! 他郑家走到今天,自然靠的不全是仁义礼智信,定然也有一些见不得人的行为。 赵顼微微一笑。 “放心,待此事结束,你郑家不但无罪,还会有功!” 郑东行等得就是这句话,当即拍了拍胸脯说道:“这下子,我就可以使劲坑我老子了!” 片刻后。 一个身材孔武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根长棍。 “兔崽子,你躲什么躲,你爹来了,你都不知道出来迎接!”郑万山气呼呼地说道。 “爹,咱有话好好说,你别动手!” “不动手?老子再不动手,你就将咱郑家害死了,我不是告诉你在扬州要低调吗?你怎么惹出如此大的祸端来,你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郑万山举着棍子问道。 “爹,你把棍子先丢了,儿子与你细说。” 郑万山将棍子放在一旁,道:“说完再打也不迟!” 郑东行坐在距离郑万山还有三米的地方,说道:“爹,儿子现在的靠山乃是三司使,主管漕运的三司使,你怕什么?这不是已经将你救出来了吗?那两浙路转运使王重齐不也已经被抓了!” “儿子准备完全顶替章寿德,成为扬州最大的香料商,这买卖可比造船挣钱多了!” 郑万山白了郑东行一眼。 “你以为有了三司使做靠山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吗?儿呀,你还是年轻,运河的水,深着呢!” “昨天,爹得到消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江南东路、福建路四路转运使及一些知州已经向朝廷呈递奏疏,表明王重齐乃是被人栽赃陷害。另外,两浙路的近百名大商人也为王重齐请愿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朝廷若找不到王重齐贪污受贿的铁证,很快就必须让其官复原职。不然这些人一旦闹起来,整个大宋的漕运都将瘫痪!” “即使是三司使也承担不起这样的代价!” 郑万山此话一点都不假,若这些人闹起来,朝廷还真吃不消。 “另外,更重要的是,你……你已经将龙王得罪了。现在,立即停下一切香料生意,跟为父一起去向章寿德道歉,然后停下扬州的一切买卖,跟为父回明州!” “龙王,龙王真有那么可怕吗?他……他比朝廷还厉害?”郑东行问道。 “唉!” 郑万山长叹一口气。 “儿啊!今日为父就和你多讲几句!” “我郑家能走到今天,成为江南造船的龙头,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因为,咱家从太爷爷那一辈就开始造船了,没人能够比得上咱们!” 郑东行几乎是脱口而出。 “对,我郑家靠得是数代人的努力才有了今日。同样的,你知道龙王的家族经历过几代吗?据传,他家从隋朝大运河开挖那时,就开始在河上做买卖了!” “龙王在江南的势力,不是你能够想象出来的。莫说三司使来了,就算是当今官家来了,也不敢轻易动龙王!” “一旦触及到龙王的底线,江南必乱,漕运必毁!” “那……那龙王为何这么低调,一直不敢露面,甚至很多人都不知晓他的存在?”郑东行问道。 “这可能就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吧!” “各路官员依靠龙王获得政绩,他们唯有保护住龙王,仕途才会顺利。” “而龙王需要的是财富和在运河上的绝对话语权!” “龙王无兵,自然不会造反。但他为了自保,就需要牢牢垄断在运河上的权力。如此以来,朝廷便不敢对其轻举妄动。”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在为父眼里,龙王还真的比朝廷更厉害。说句有些谋逆的话语,即使大宋朝灭亡了,龙王依然还会有当下的地位,因为他掌控着朝廷都无法完全掌控的漕运,每个朝代的皇帝要想运河稳定,就必须要重用他!” “依照当下这位龙王的实力,他已经牢牢掌控了漕运命脉,五路转运使都受他驱使。龙王没有反,若真反了,长江以北,完全可以与当今的赵宋皇家隔江而治!” “咱们投靠三司使,最多能得三五年的好处,三五年后,三司使换人了,咱们没了靠山,龙王一定会吃掉我们郑家。为父我一心想要加入千帆楼,就是这个目的。在江南地界,唯有服从龙王,才能活下去,不然早晚会殒命的!” 听到这里,赵顼顿时也明白为何龙王能控制五路转运使了。 龙王,就相当于魏晋时期的世家大族领袖,对漕运有绝对的话语权。 在江南为官,不拜龙王,简直是寸步能行。 官员求仕途,龙王求权财,二者一拍两和。 龙王之所以低调,是因为朝廷一旦发现有这样超越朝廷权力的人物存在,一定会想法子除掉他。 龙王不愿意鱼死网破。 同样的,赵顼要真的除掉龙王。 那大宋漕运也将会伤筋动骨,甚至会逼得有人造反。 就看赵顼敢不敢拿大宋的国运赌一赌了。 这就像是在心脏旁长了一颗大瘤子。 若放之不管,除了偶尔会发生阵痛,也不影响日常的吃喝拉撤。 但若拔掉,可能没事儿,但更有可能牵涉到心脏,直接毙命。 赵顼长呼一口气,道:“再疼,也要将此毒瘤拔出来!” 说罢,赵顼走了出来。 一旁郑东行连忙拱手,道:“官家,我爹……我爹刚才所言,您……您莫见怪!” 赵顼摆了摆手。 “你爹说得好!”说罢,赵顼带着徐虎便离开了。 “官……官家?”郑万山一脸懵。 “爹,这是咱大宋的皇帝,当今的官家,儿子一直都是在为朝廷办事呢,你说,是不是光宗耀祖,咱祖坟上冒青烟了!” 听到这话,郑万山一愣,骤然想起刚才自己说大宋灭亡的那些不敬之语,忍不住拾起不远处的棍子。 “冒青烟?我看是冒黑烟了,你要坑死你爹呀,我……我要揍死你这个逆子!” 不多时,屋内传来一阵阵哀嚎之声。 书房内。 赵顼朝着徐虎吩咐道:“两浙路转运使王重齐就不用送到汴京审问了,让其来到扬州吧!另外,令三司使韩绛速速奔赴扬州,然后让他以三司的名义召集五路转运使开会!” “另外,派遣五万名禁军士兵,分批、悄悄地来到扬州。这一次,朕一定要将龙王揪出来!”赵顼补充说道。 赵顼已经拿定主意。 此次即使是让大宋漕运元气大伤,甚至逼得一些人选择造反,也要找出龙王,让漕运的话语权,尽归朝廷所有。 第230章 运河危机,神秘且嚣张的龙王 三月二十六日。 三司使韩绛匆匆赶到了扬州。 扬州龙王的事情,他已经全知道了。 前些年,他也听过运河上存在着一些大人物,但只以为是一些河工头目,并没有在意。 哪曾想,这位龙王竟然能让五路转运使都为其做事。 宅院中,书房。 韩绛来到赵顼的面前。 “此次,你在明处,我在暗处,你立即召集五路转运使开会,强硬一些,直接摊牌,要求与龙王面谈,先探一探他的背景。龙王若主动示弱,愿意将运河之权还给朝廷,朕可留他一命。若不愿弃权,朕不惜让运河瘫痪,也要将他的势力全部除掉!” “臣遵命!”韩绛也知若以强力除掉龙王,会导致运河瘫痪,甚至此五路会有人造反,但官家连禁军都带来了,说明决心已定,要刮骨疗伤。 他自然要全力贯彻执行。 运河乃是大宋的经济命脉,必须完全掌控在朝廷的手中。 …… 翌日一大早。 三司使韩绛便出现在了扬州州衙中。 扬州知州公孙弘大惊,连忙出来迎接。 他并不知韩绛是来调查龙王的,还以为是来为郑家撑场子的。 韩绛带有多名属下,占据府衙后,根本没过多理会公孙弘,直接就入驻办公了。 昨晚,他便已经下达命令,五路转运使必须在三日内抵达扬州。 路转运使,统称为漕臣,可以说是三司的直属属下。 其中,距离最远的福建路转运使若不日夜兼程,很难在三日内赶到。 接下来,韩绛便开始在扬州的运河上视察起来。 其自带属下,并严令禁止扬州州衙的人跟随,故而公孙弘并不知韩绛在做什么。 心情尤为忐忑。 第二日下午,距离扬州最近的淮南东路转运使岳泽便到了。 其立即求见韩绛,想要了解一下情况,但被韩绛直接拒绝了。 韩绛一直在运河上检查,甚至晚上也休息在运河上。 扬州的大小官员都甚是紧张。 两日后,近黄昏。 随着最后一位福建路转运使顾河的到来,五名路转运使全都到了。 韩绛并没有选择在扬州州衙见他们,而是将他们请到了一艘大船上。 在韩绛的要求下,五大转运使都是独身上船。 船舱中。 韩绛坐于最前方。 淮南西路转运使霍有明、淮南东路转运使岳泽、两浙路转运使王重齐、江南东路转运使古景庄、福建路转运使顾河五人分坐两侧。 五人都以为,韩绛乃是要为郑家出头的,甚至还有人猜测,郑东行乃是韩绛的私生子。 韩绛面色冰冷,率先看向王重齐。 “王重齐,此次没有将你送到汴京,不是因为你没罪,而是本官亲自来审你了!” “财相教训的是,是下官鲁莽,不该去找郑家的麻烦!”王重齐低头说道。 “哼,因为郑家,值得本官亲自来一趟扬州吗?”韩绛挺了挺胸膛,道:“本官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本官要见龙王!” 此话一出,五路转运使都露出诧异的表情,但瞬间便消失了。 淮南东路转运使岳泽笑着说道:“财相,您说笑了,世上哪有龙王,即使有,那也是在海里呢!” 韩绛瞪眼看向岳泽。 “岳泽,曾经是老夫力推你成为淮南东路转运使,怎么如今,满嘴瞎话,你应该知晓本官要问的是什么!” 岳泽一脸尴尬,顿时不说话了。 其他人也都低着脑袋,并不准备说话。 韩绛接着说道:“本官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想什么。你们不敢得罪龙王,对不对,怕龙王把你们做的那些足以杀头的破事情都抖搂出来,怕得罪了龙王,你们的转运使之位就保不住了,对不对?” “这一次,本官必须要斗倒龙王,谁来都不好使!运河上的所有权力,必须尽归朝廷,即使将运河整瘫痪了,朝廷也要刮骨疗伤!” 有赵顼作为靠山,韩绛自然是底气十足。 若是让他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情,他还真没有这个勇气。 万一将运河整瘫痪并导致河工罢工或造反,他根本担不起如此巨大的责任。 见还没有人开口,韩绛直接了当地说道:“既然没人说,那休怪老夫不客气了,来人呀,让五位转运使在河里洗个澡,清醒清醒!” “啊?” 五大转运使顿时都慌了。 韩绛此举,乃是运河上泼皮流氓的做法。 韩绛大手一挥,一旁的护卫们当即架起五大转运使就扔了出去。 噗通!噗通!噗通! 三月底的天气,水里还是比较冰冷的。 而此船周围,也都是韩绛的人。韩绛不开口,没人敢救他们。 五大转运使,在河水里不断浮沉,有的已经开始喝水了。 咕噜!咕噜!咕噜! 此等场面,在大宋朝可谓是见所未见。 谁能想到,朝廷的三司使竟然会如此不讲武德。 很快,五人便不行了。 一边喝水,一边高喊着:我说,我说…… 韩绛的脸上露出笑容,当即让人将五大转运使都拉了上来。 再上船,五大转运使看待韩绛的眼神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丝毫不怀疑韩绛会将他们溺死在运河上。 此刻,五大转运使各个湿漉漉的,如同落汤鸡一样。 冻得一直哆嗦的淮南东路转运使岳泽忍不住开口道:“财相,能让我们先换几件干净衣服吗?” “说完再换,不然等会儿你们再下水不就白换了!” 五人一听,皆是一脸苦相,互望了一眼后,决定彻底妥协。 一刻钟后。 韩绛了解到了事情的全部。 这五人竟然也未见过龙王的真面目。 有事,他们也是去扬州望春湖的湖心岛,那边自有龙王的属下接应与传话。 起初,他们并不曾听命于龙王,但渐渐发现,龙王真的如同运河上的真龙一般,能决定一切。 没有龙王解决不了的事情,没有龙王摆平不了的困难。 漕运之事,离了龙王将会寸步能行。 甚至,他们的亲人在哪里居住,做什么生意,龙王都甚是清楚。 龙王,可以让运河一日之间完全瘫痪。 还是那句话:龙王看似不存在,其实无处不在。 他们要活命,要仕途,就必须听从龙王驱使,而诸多商人也是这样,逐渐成为了龙王的爪牙。 最后,韩绛让五人告知龙王的属下。 他明日午时,要在望春湖湖心岛面见龙王。 至于五大转运使,回到扬州府衙后,便被韩绛关押起来,没有他的允许,五人暂时都不能离开府衙。 而赵顼也同步了解到了所有信息。 …… 翌日,近午时。 韩绛坐船来到了望春湖,船上只有十几名护卫,而在韩绛抵达湖心岛后,只带了徐虎,其他人都撤的远远的。 韩绛担心阵仗太大,将这位龙王吓跑了。 此前,赵顼已经派人调查过扬州城内所有类似世家的家族,但经过重重筛选,没有一个符合龙王身份的。 赵顼已经确定,这位龙王隐藏极深,可能从未以自己的身份公开露面过。 但是,却拥有着某种不可小觑的势力。 转眼间,日至正午。 望春湖上依然没有任何船影出现,就在韩绛正在疑惑的时候,一叶扁舟从远处驶来。 扁舟之上,只有两名十二三岁的白衣童子。 一人撑杆,一人面色笑容地看向韩绛。 很快,扁舟靠在了湖心岛上。 那童子朗声道:“财相,我家主人送您一句话:若想漕运安,莫问河上事。 说罢,两个童子便迅速离去了。 “若想漕运安,莫问河上事……”韩绛细细一品,不由得骂出声来。 “他大爷的!老夫作为三司使,主管漕运,他……他竟然敢威胁老夫,莫非他是三司使吗?真是岂有此理,狂妄,嚣张!” 韩绛无比愤怒。 从此话可以看出,龙王甚至有些看不上韩绛,并且认为没有了自己,漕运必乱。 这是对他这位三司使,赤裸裸地蔑视。 韩绛气呼呼地回到扬州州衙,向赵顼汇报了所有情况。 赵顼面色阴沉。 他隐约觉得龙王此话另有深意,接下来可能要有一些动作了。 果不其然。 第二日,扬州码头就瘫痪了。 近百艘官船和商船几乎同时出现了问题,统统无法航行。 有的是船只损坏,有的是货物丢失,有的是船工生病,还有的是商贾无缘无故失踪…… 理由五花八门。 紧接着,苏州、楚州、明州、杭州也传来消息。 运河之上,很多官船都无法正常航行,与扬州几乎一样,理由几乎不重样,且很多令人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 码头上的船工、纤夫、还有商人突然那就和当地官衙闹了起来,纷纷指责是官府破坏了运河的正常秩序。 运河之上,民与民、商与商、民与商、商与官、官与民,全都发生了问题。 真是一日之间,运河上便乱成一锅粥了。 另外,五路转运使被囚禁的消息也被人传了出去。 有人称是三司使在排除异己;也有人说,五路转运使准备造反然后被压制了;更有人说,三司使在南方积累的财富被发现了,所以准备痛下杀手…… 谣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 一道道信息如同雪花般飞到了赵顼的书桌上。 赵顼也没想到,龙王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真的可以在一日之间,让运河近乎瘫痪。 这种力量实在太可怕了! 没有五路转运使相助,龙王依然可以在运河上为所欲为。 这说明龙王的势力不仅仅渗透到了官府和商人的身上,更是渗透到了每一个与运河相关的百姓身上。 龙王是在示威,是在向三司使韩绛证明那句“若想漕运安,莫问河上事!”的正确性。 赵顼也不由得感觉到一时头大。 他也彻底信了昨晚郑万山向他说的那句话。 “运河上的很多龙王的追随者,信龙王而不信朝廷,一方面是因为龙王能给予他们朝廷给不了的财富和地位。另一方面,他们若触犯大宋律法,最多是个人住牢或殒命,而得罪了龙王,那将是全家没命。” 即使如此,让朝廷妥协,依然还是不可能的。 妥协,就表明朝廷认定了龙王在运河地位的合法性。 …… 第二日,大宋朝堂都已经乱起来了。 很多官员纷纷反映漕运问题。 漕运乱了,大宋北方的许多城市便会迅速造成物质紧缺,各种乱象也纷纷产生。 此等蝴蝶效应,对大宋的危害极大。 若不是赵顼有自信,高丽、辽国不敢此时乘虚而入,他根本不敢如此硬气。 赵顼思索了一番后,快刀斩乱麻,直接让中书下发御旨。 “令各路州府官员立即恢复漕运秩序,延误时机或未曾办到者,就地免职!” 减少损失的最好方法,就是迅速解决问题。 第一日,官员们还以为是雷声大雨点小。 第二日,韩绛便在扬州免掉了三十多名官员的官职,其他地方也纷纷效彷,甚至有禁军参与。 只要是存在推诿现象,包括抱怨朝廷此举不当的,直接免职。甚至一些官员,直接被抓到了监狱。 一些闹事的商人,也迅速被抓了进去。 仅仅三日,入牢的官员便有五十多位,商贾更是有一百多人。 这在大宋的发展历史上,可是从未有过的景象。 谁都能看出,这一次是官家动怒了。 官家宁愿漕运瘫痪造成大宋经济动荡,也要铲除毒瘤。 江南官员人人自危,民间更是一片片议论声。 这一日,龙王终于坐不住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朝廷竟然敢这样做,拼着国运衰退的危险,也要将他逼出来。 又一日,韩绛收到信息,龙王约其在湖心岛面谈。 赵顼仍未露面,毕竟这里乃是龙王的大本营。 赵顼虽有一万余名禁军护卫保护,但龙王到底有多少势力,他还说不清楚。 故而,赵顼定然不会显露出真实身份。 午后,湖心岛周围,水波平静。 这一次,韩绛占据着主动,丝毫不着急。 一刻钟后。 一艘乌篷船从远方的湖面缓缓驶来,上面还挂着一面旗帜。 当韩绛看到这面旗帜上的字后,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僵住了! 第231章 龙王终现身,官家奔杭州遇贼 望春湖上。 乌篷船渐渐靠近湖心岛。 船上旗帜,主色为黑色,周边镶红,迎风飘扬,旗帜上绣有一字:蕲。 正是,蕲字王旗。 也只有像韩绛这类的老臣能认出这种旗帜。 蕲王柴熙诲,乃是周世宗柴荣第七子。 在陈桥兵变前才不过五岁,后来便不知所踪,距今已有百余年。 定然已经去世了。 若留有子女,恐怕也有六七十岁了。 韩绛之所以感到不安,乃是因为太祖太宗虽然善待柴家人,但只保其富贵,而不让其拥有任何权势。 但是,而今这位龙王却掌控着江南的漕运,若再有此身份的加持。 他若真的造反,那对江南而言,将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大宋朝开国不甚光明,这成为了很多人造反的理由。 这时,乌篷船停靠在岸边,船上先是走下两名白衣童子。 紧接着。 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一位手拄拐杖,满头银发的妇人走了出来。 “莫非龙王是个妇人?”韩绛面露疑惑。 那老妇人缓缓走到前方凉亭前,直接从韩绛的面前走了过去,然后坐在不远处的长凳上。 若是一般人,韩绛早就怒了,但面对柴家人,他也就忍下了。 老妇人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徐虎。 韩绛立即会意,朝着徐虎摆了摆手。 当即,徐虎退后到了十余丈外。 老妇人看向一旁的一名白衣童子,后者立即会意,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韩绛。 “财相,此信乃是抄录,原版放在家中,你看后便知晓老身的身份了!”老妇人说道。 当即,韩绛打开信件,低头一看。 此信竟然是仁宗皇帝亲书。 此信乃是仁宗皇帝在三十年前写给周世宗柴荣孙女,蕲王柴熙诲之女柴玉德的亲笔书信。 信件内容多为关切之语。 因柴玉德隐居在扬州,故而仁宗告知她,此信可护柴家这一支脉,代代平安。 并且,还有一个承诺:运河之上,蕲王后代,除造反外,诸事皆可为之。 当时,仁宗皇帝绝对想不到,这个外号名为龙王的柴玉德能在运河上拥有如此恐怖的势力。 韩绛看完之后,道:“你……你是蕲王的女儿?” 老妇人柴玉德点了点头。 “老身向来不喜张扬,不到二十岁便从父亲手中接下了运河的生意。若没有财相横插一脚,运河根本不会乱成这种模样!”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当年,仁宗皇帝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要保我在运河上富贵无忧。但除了这封信外,他并没有给什么好处。老身用了近五十年,在运河上才拥有了这样的威望与名声,而现在,你们竟然要剥夺老身的权力,这不是强盗吗?当然,赵宋皇帝已经做过一次强盗了……” “老身制作售卖水上平安符,虽是暴利,但对运河上的商家有利而无害;以漕船运私货,本就无法禁止,老身只是将其正规化了,难道只许朝廷挣大钱,百姓连挣小钱的资格都没有吗?另外,有人传老身是五路水上主事人,这不是老身硬加的称号,是那些官员没有能力经营好运河!” 听到这些话,韩绛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这位柴氏后人认为,仁宗有承诺在先,而她通过自己几十年的努力,替朝廷维护了运河的秩序,她获得那些财富和权力都是应该的。 如果朝廷突然剥夺了她的财富,就是强盗。 要是普通人说这话,那韩绛直接就将其关进监牢了,但柴氏子孙说这话,他则无法下决断。 他怕有人戳他的嵴梁骨。 “你们抓了我的老仆阿泰,老身我忍了;你们在运河上施行各项新政,老身也忍了,但今日赵家小皇帝,明显是要赶尽杀绝,运河放在老身的手里就不行吗?闹个鱼死网破,对大宋就有利了吗?运河是老身的家,在老身身死之前,是不可能妥协的。运河上的事,必须由老身说了算!” 老妇人的逻辑很简单。 你们仁宗皇帝许诺,只要我不造反,可以在运河上随便折腾,如今我折腾出来了一番事业,你们非要剥夺,那我肯定不同意。 比起你们抢夺了我柴氏的江山,我做的这些事情完全不过分。 我拥有此等势力,却没有选择造反,你们就应该知足了。 随后,老妇人站起身来。 “老身知道,此事你也做不了主,去向你们小皇帝汇报吧,告诉他,只要他不再在运河上乱搞,老身我自当保运河安澜无恙。不然,老身还真不破闹个鱼死网破,让运河成为一条废河!” 说罢,老妇人便离开了。 最后这句话,明显带些威胁意味。 韩绛微微皱眉,依照刚才老妇人所言,后者已经深陷“你大宋欠我柴家的,我只要不造反,做什么都不过分”的奇怪理论中,再与其讲理,那也是徒劳。 …… 一个时辰后。 韩绛回到州衙,告知了赵顼所有事情。 “官家,那老妇人拿着仁宗皇帝的亲笔书信,来证明她在运河上无论做什么都是被许可的。而我们若夺了她的权,是不是忤逆了仁宗皇帝的意思,此事若传到民间,对您的名声不利呀!” “但是,若向她妥协,漕运掌握在这样一个妇人手里,我们都不放心呀!咱们要尽快做决定了,此刻的运河已经大乱了!” 赵顼微微皱眉。 他千算万算,也曾想过龙王可能是柴周后人,但没想过,仁宗皇帝竟然给对方写了那样一封信。 这封信,就像一副铠甲般,将龙王保护了起来。 赵顼若将其抓起来,恐怕第二日,赵顼虐待柴氏后人以及忤逆先祖的消息便会在民间疯传。 有那封信为证,足以在赵顼的皇帝生涯上,添上一颗巨大的污点。 大宋以仁孝立国。 赵顼自然不敢无视那封信件,不然就是在打仁宗皇帝的脸。 一时间,赵顼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位女龙王了。 赵顼想了想道:“将郑万山父子叫过来,朕想听听他们的建议!” 郑万山和郑东行,商人出身,想事情的角度自然和为官者不一样。 片刻后。 郑万山和郑东行兴奋地来到了赵顼的面前。 听完韩绛的讲述后,郑东行忍不住滴咕道:“这……这还是个喜欢权力与财富,且有几分本领的老娘们呀!” “官家面前,不要瞎说!”郑万山瞪眼道。 而赵顼倒是笑了,道:“无妨无妨,总结的挺好,女龙王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们有没有什么建议?” 郑万山眼珠一转,说道:“官家,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讲了您可别生气!草民以为,我若是那女龙王,在手握仁宗皇帝书信的情况下,也不会答应朝廷的要求,彻底放弃在运河上的权力!” “哦,细细讲!”赵顼顿时来了兴趣。 “官家,能够为朝廷无条件付出且一点都不计回报的,只是极少数人,大多数还是想着为自己牟利的普通人。” “这位女龙王不是圣人,境界没有那么高。你若废了她的水上平安符,不让她用漕船运私货,并且要将与她有利益关系的官员都抓起来,这几乎就是要了她的命了,她有能力反抗,自然会反抗!这种命令,就好像是朝廷没钱了,然后就从一个百姓将家里的钱全拿出来,有些过于强势了,并且不是很体面!” “郑万山,大胆!”韩绛忍不住呵斥道。 郑万山刚才这句话的意思,就差骂朝廷是强盗了。 “无妨无妨,你接着说。” 赵顼觉得郑万山所言,话糙理不糙,是契合现在那位女龙王心思的。 郑万山接着说道:“草民以为,我们完全可以用当今官家的承诺代替仁宗皇帝的承诺。” “官家不是讲,水上平安符是个好计策吗?错就错在是龙王执行,而不是朝廷执行。我们不如先将女龙王当成自己人,首先,官家许诺,以献水上平安符之策,表彰女龙王一番。这样,一下子就将女龙王变成朝廷的自己人了!” “然后,朝廷最好能够加封女龙王一个官职,比如允许她监管运河五路的水上事件,给她一个虚衔的官位,让她监管运河。如此以来,她其实就是在为朝廷做事了。” “她都七十多岁了,杀她无意义,还不如利用她的余热为朝廷做事呢,最后官家再保她三代荣华,我不信,她不动心!” 赵顼微微翘起嘴角。 郑万山的逻辑很简单。 给好处!给女龙王无法拒绝的好处。 郑万山的那句“她都七十多岁了!”一下子让赵顼清醒了。 对呀,女龙王都七十多岁了。 黄土都快埋到脖子上了。 赵顼一下子释怀了! 将她关起来毫无意义。 还不如朝廷微微弯腰,给她一个台阶呢! 这样对双方都好。 “有道理啊!许献策之功,给予监管之责,再送三代富贵,以新承诺替代旧承诺!” 赵顼兴奋地说道。 一下子,格局全打开了。 赵顼也认为这样做,那位女龙王不可能不同意。 一旦她为朝廷做事,那朝廷就相当于控制住整条运河了。 若龙王为男,赵顼还真担心其造反,只是一个年约古稀的女妇人,根本不可能造反。 两日后,韩绛再次与女龙王会面。 其手中还拿着赵顼的亲笔书信。 这一次,韩绛态度诚恳,肯定了女龙王的一些举措,并表明了朝廷的态度和决心。 当然。 硬气的话语也讲了一些。 女龙王犹豫了片刻后,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扬州漕运便恢复了一大半。 赵顼甚是兴奋,没想到这么棘手的问题,就这样轻松解决了。 …… 随即,韩绛在扬州继续处理一些琐事。而赵顼并没有返程,而是坐船朝着杭州奔去。 杭州,很大程度上能反映出江南的所有情况。 比如,文人文气文风、商业贸易发展、百姓生活习惯,当地官府的执政风格等。 郑万山和郑东行这对父子,还诚邀赵顼去他们的明州造船厂看一看,赵顼很有可能还会去明州一趟。 既然来到了南方,他就要摸清南方的所有情况,以免已经出现了很多隐患,而他却还是一无所知。 熙宁三年,四月七日,近午时。 赵顼终于来到了两浙路杭州城。 在江南,杭州素有“小汴京”的美称。 赵顼在登岸之时,便看到了一条条干净的水泥路,还有超级房车,以及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笼杆。 汴京的各色小吃美食,也通过水路传到了杭州。 片刻后。 赵顼与徐虎二人走上了汴京城主街。 主街上,人流攒动。 茶坊林立,十二个时辰营业的酒楼随处可见,更有浓妆的妓女站在楼上朝着行人招手。 还有卖鲜花、糖葫芦、胡饼等小吃的小贩,叫喊声颇具南方特色。 赵顼看到如此盛景,心中自然甚是欢喜。 “盛世,这就是盛世呀!” 就在赵顼感叹之时,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男孩突然莽莽撞撞地撞到了赵顼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那孩子说了句抱歉的话语后,迅速朝着前方人群中钻去。 这时。 一旁的徐虎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孩子的肩膀,冷声道:“拿出来!” 赵顼一愣,低头一看,发现腰间的荷包已经不翼而飞了。 那男孩张口就朝着徐虎的手臂咬去。 徐虎单手一用力,男孩只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快碎了一般,当即痛交起来。 “啊……啊……啊……痛……痛!” 男孩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然后迅速从腰间拿出了荷包。 徐虎接过荷包,冷声道:“若不是看你还小,我现在就将你送到衙门去!下次若再敢偷,我不会这么客气了!” 说罢,徐虎松开了手。 那男孩揉了揉肩膀,矮身钻进人群中,迅速不见了。 徐虎将荷包交给了赵顼。 赵顼喃喃道:“唉,偷盗问题还真是屡禁不止啊!汴京如此,杭州还是如此,明日定要穿的朴素一些!” 而此刻。 在不远处的一处楼阁上,刚才被徐虎抓的那个小男孩和几个年龄相彷的男孩正在窃窃私语,不时看向正在逛街的赵顼。 第232章 引富赶贫,杭州的富城之法 杭州城街头,熙熙攘攘,人群如潮水一般。 赵顼和徐虎在街头转了小半个时辰后,不由得有些饿了,当即便准备找一家餐馆裹腹。 赵顼的心情甚好,杭州的繁华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商铺林立,车马不断。 举目望去,身穿绫罗绸缎的行人比比皆是。 他只有在汴京城才感受到过如此浓郁的商业范围。 即使是扬州,街面上的行人也远远没有杭州看起来这般富贵。 赵顼曾看过杭州知州佘文敬的汇报奏疏,里面汇报了杭州城为引起商人入驻而规划的多项措施,非常用心。 由此看来,杭州对农兼商法的施行确实不错。 就在这时。 两个身穿灰色麻衣的十二三岁男孩突然在徐虎面前打闹起来。 一下子将徐虎与赵顼的距离拉远了。 与此同时。 另外两名男孩突然一左一右,一人负责撞赵顼,另一人则是要偷赵顼的荷包。 徐虎眼力非凡。 一眼就看到在赵顼旁边的其中一个男孩,正是不久前他所抓的那个小盗贼。 唰! 徐虎大手一挥,便将面前的两名男孩推到了一边,然后,大跨步走到赵顼的身边,在两个男孩伸手的瞬间,抓住了二人的手臂。 “小小年纪,便学会团伙作桉了,刚才抓的就是你小子吧,看我不将你们送到衙门去!”徐虎气呼呼地说道。 一旁的赵顼也微微皱眉。 小小年纪,就开始组团偷盗,那长大了还了得。 小时偷针,长大偷金。 确实该送到衙门去。 那男孩虎头虎脑,一脸不服气的模样,不断地用力挣脱,但无论他如何用力都不可能挣脱徐虎的双手。 这时。 赵顼的另外一名护卫将后面的两个孩子也抓了起来。 不要说小孩子了,即使真正的惯偷,想从赵顼身上偷根头发都不可能。 赵顼周围,除了徐虎外,还有十余名隐藏的护卫在左右跟随。 “将他们都送官府吧!”赵顼说道。 “求求你不要将他们送到官府,他们……他们是为了帮我给我娘亲瞧病,要送,就把我送去吧!” 一旁,一道声音响起,竟然是稚嫩的女声。 那说话的孩子撩起头发。 赵顼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 此女孩也身穿灰色麻衣,脸色发黄,有些营养不良,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长大后定然是个漂亮姑娘。 女孩仰脸看向赵顼,眼泪从眼眶中流出。 楚楚可怜。 “你们想要赔偿的话,可以……可以将我卖到窑子里去,我……还是值些钱的。” 女孩带着哭腔说道。 一旁那个男孩听到这话,瞪眼道:“果果,你瞎说什么呢!” 听到女孩此话,赵顼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这里面必有隐情。 他环顾四周,说道:“走,我请你们吃饭,吃完饭,你们只需要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放了你们!” 此话一落,这位名叫果果的女孩擦了擦眼泪,使劲点了点头。 而那个男孩依然警惕。 “你们……你们不会是人贩子吧?” 徐虎朝着其脑袋揉了一下。 “人贩子可不要你这么大的小伙子!” …… 片刻后。 赵顼、徐虎,带着四个孩子来到了一家名为“鲜鲜烩“的餐馆中。 赵顼点了八菜一汤,还有一盘粟子糕。 肉菜都很硬,分别是烧羊肉、清蒸鱼、卤鸡、片羊头。 还有一盆大米饭。 菜刚端上后,四个孩子就忍不住咽口水了。 赵顼笑着说道:“可以动快子了!” 唰!唰!唰! 三个小男孩瞬间拿起碗快,吃喝起来。 除了小女孩果果吃饭还略显优雅外,那三个男孩就如同饿死鬼投胎,似乎是三五天都没吃过饭了。 一个个狼吞虎咽,恨不得将盘子都吞下去。 吃得贼勐,贼香。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不到片刻。 如风卷残云般,一桌饭菜便被吃得干干净净,盘子都舔的干干净净,根本看不出刚才盘子里放的什么菜。 而赵顼和徐虎还没有动快。 赵顼忍不住乐了,告诉徐虎,道:“再让上几份饭菜!” 片刻后,两只片好的大羊腿,一盘兔肉,一盘烧饼,还有一大碗鲜汤端了上来。 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 一个个开始打饱嗝后才停了下来,坐在一旁安静地喝水。 等待着赵顼提问。 赵顼已然得知四人的名字,女孩叫做果果,十一岁。 为首的男孩叫做杠头,十三岁。 另外两个男孩,一个叫做二牛,一个叫做小铜豆,都是十二岁。 “果果,你先说,你们为什么要当小偷?” 果果有些紧张地咬了咬嘴唇,道:“我……我……娘生病了,很严重,我家没钱,我爹……又被关进大牢了,所以……我们才想着偷钱。” 一旁杠头挺直了身子。 “这个主意是我出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要抓就抓我!” 赵顼看向他,问道:“你为何专挑我来偷,还是偷两次?” “因为……因为……你看上去就很有钱,荷包挂在腰里,你还是个外地人!” 赵顼面色略微尬尴,心想:以后穿衣还是要低调些,荷包也不能外露,自己确实太容易被当成被偷的对象了。 赵顼又看向女孩,问道:“你爹为何被关进大牢?” “因为……因为我爹为了给我娘看病,偷偷进城去卖烧饼!” 赵顼一愣,道:“进城卖烧饼,有罪吗?” “我爹……我爹没有商贩许可证,是不允许进城卖烧饼的。被抓了,就要入牢三十天,现在才十天。” 赵顼看了一眼徐虎,后者立即会意,此事需要细查一番了。 赵顼想了想,又问道:“你们这个年龄,应该在百姓学堂读书,为何要在大街上乱跑呢?” “我们……我们……不是杭州城的人,这里的百姓学堂不收我们,我们村里又没有百姓学堂,俺家在方笼寨,像我们这么大的孩子,打工又没人要,为了填饱肚子,只能自己想办法!” “方笼寨在哪里?” “在城外面,我爹说,只有在杭州城才能赚到钱,但杭州城的房租太贵了,我们只能住在方笼寨。”果果说道。 …… 赵顼又问了几个问题,但几个孩子回答的都很模湖,并且知之甚少,还说得不是很明白,赵顼便不再追问了。 赵顼想了想,看向四人。 “无论如何,偷盗都是不对的。以后绝对不能再偷了。一会儿,我会给你们每人十斤大米,你们先扛回家救救急。然后明天早上,你们在这里集合,我去方笼寨看望你娘亲,并找大夫为她诊病,如何?” 听到这话,四个孩子互视一眼,然后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朝着赵顼使劲磕头。 赵顼让徐虎连忙将他们扶了起来。 片刻后。 赠完大米并送走四个孩子后,赵顼看向徐虎。 “迅速调查一下,为何卖烧饼还需要商贩许可证,为何这些孩子不能上杭州城内的百姓学堂,还有,方笼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徐虎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赵顼和徐虎回到了居住的宅院。 宅院乃是郑家的私宅。 郑万山已经返回明州了,郑东行则是继续跟着赵顼。 在杭州城,郑家也有产业,名为鉴宝斋。 徐虎将要调查的情报朝着郑东行一说,后者便开始调查了。 入夜。 赵顼、徐虎和郑东行聚在一间茶室中。 郑东行率先开口道:“公子,已经全都调查清楚了!” “杭州城和汴京城几乎是一个问题,因为农兼商的施行,对大商人的利好政策逐渐增多,城内人口过多,就变得拥挤起来。” “在去年年底,杭州知州佘文敬发布了一条法令,名为控商法,即为提高商人质量,控制商人数量。” “此法令针对的就是小商小贩。法令强行定下了一条街上商贩的数量。比如一条街上有五家卖烧饼的,其中四家都必须关门或者离开杭州城,然后让一家做大做强。因为摊贩数量太多,官府便颁发了商贩许可证,从而抑制那些不合格的商贩入城做生意。” “另外,杭州的百姓学堂做的很有特色,除了官府出资外,很多商人也添置很多钱财与物品,还邀请了名师教学。百姓学堂比一些私塾做的都好。穷人家的孩子底子薄,与富人家的孩子处在一块,容易出问题,故而州府下令,但凡在杭州城内无房产者,皆不能入城内的百姓学堂学习。” “至于方笼寨,位于城南八里外。杭州城对商税有减免政策,引得大量富人拥挤,在城内购买宅院与商铺。这导致房价和物价暴涨,穷苦百姓们在城内租不起房屋,但又需要在城内务工,故而住在了方笼寨,如今的方笼寨大概有五万多人,乃是杭州城穷人的聚集处!” …… 听完这些,赵顼顿时明白了。 怪不得当下的杭州城,一眼望去,皆是繁华,身穿麻布衣衫的百姓都很少见,原来都被驱赶出去了。 这还真是上有政策,下有计策。 地方官员如此引富赶贫,善对富商,恶向穷人,确实可以很快将自己的政绩提上去。 让杭州成为一座没有穷人的城市。 但那些穷苦百姓也是大宋的百姓,绝不能就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如此变相的农兼商之策,可不是赵顼的初心。 按照杭州这种政策,五年之后的发展结果就是,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最后二者将会变成两个完全不可逾越的阶层。 这对于朝廷来讲,乃是个大隐患。 当穷苦百姓活不下去了,那最后一种活命方法,就唯有造反。 赵顼喃喃道:“明日去方笼寨看一看再说吧!” 第233章 驴车上疯癫的夫子:大宋要完啊 翌日,一大早。 当徐虎赶着马车来到“鲜鲜烩”餐馆门前时,果果、杠头、二牛和小铜豆,四个孩子已经蹲在角落等候了。 赵顼连忙让四人坐上马车,并且为他们买了包子。 郑东行的马车跟在后面,里面坐着杭州城城南最好的一名大夫,他们也将赶赴方笼寨。 片刻后,两辆马车一路向南,朝着城外驶去。 四个孩子坐在马车上,充满好奇,但是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将马车上的东西弄坏或弄脏了。 赵顼与他们闲聊了几句,四人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 大半个时辰后,赵顼听到外面徐虎的声音。 “公子,外面便是方笼寨了!” 马车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根据女孩果果的引导,朝着她家驶去。 赵顼掀开窗帘,朝着外面望去。 在一片低洼的黄土地上,满是各种用木板、树枝、茅草、土墙搭建的简陋房屋。 一排排、一片片,歪歪扭扭。 其间,散落着晾晒的衣服、牛车、驴车、堆起的干柴。还有人用树枝围成一个小空间,养着鸡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怪怪的味道。 不远处,有一条非常肮脏溪流,流水断断续续,两边泥泞不堪,一些地方垫了一些木头和石块。 有妇人在两侧洗衣洗菜。 此处的生活条件,又脏又乱又差。 并且这些房屋,还不是这些穷苦百姓们搭建的,而是他们租赁的。 很难想象,十里外便是繁华的杭州城,而这里简直就是贫民窟。 到了夏天,气味必将更加难闻。 但对于这些做小买卖的百姓来讲,这里又像是避难所,如果没有这里,他们可能只有回家种地了。 片刻后,马车停下,果果率先跳下马车。 赵顼也下了马车,前方一处只有几平方大小,高度大约只有两米多一些的木屋,便是果果一家三口的居住之所。 屋内休息,屋外做饭。 周边的绳子上还挂着一些晾晒的咸菜。 此刻,赵顼终于明白这里为何叫做方笼寨了。 这就是一方方笼子,将穷苦百姓都关在里面了,甚至将他们的一生都关在这里了。 繁华的杭州城排斥他们,回到村里又养不活他们。 只有这里,才有可能混个温饱。 “咳咳……” 刚走到门口,赵顼就听到里面妇人的咳嗽声。 赵顼想进去看一看,却被徐虎拦住了,他担心里面有传染病。 赵顼只得作罢,来回在周围观望,而被请来的崔大夫迅速钻了进去。 不远处。 数名身着灰色棉袄,头发乱糟糟的老人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赵顼这些陌生人。 这些老人基本都在七十岁以上,年迈地已经干不了体力活了,甚至看不成孩子了。 眼力好一些的,身子骨还算行的,还能编个筐子,织双布鞋,补贴家用。 身体不好的,只能双目无神地坐在方笼寨中,一坐就是一整天。 每天的盼头,就是两碗裹着苦野菜的稀粥,直到彻底闭上眼。 十里外的繁华,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片刻后,崔大夫走了出来。 “唉,这不是病,这是饿的了,长期饥饿,导致身体虚弱发昏,我开几副药,然后每顿至少能喝上一碗稠米粥,连续一个月,也就能站起来走路了!” 赵顼微微点头,看向果果,说道:“果果,稍后我会让人把药给你们带来,另外我再给你带你家两袋米,你照顾好你娘亲,等你爹回来就好了!” 果果听到此话,眼泪再次落下,跪在地上朝着赵顼使劲磕头。 一旁的杠头三人也紧跟着磕头。 赵顼连忙将四人扶了起来。 这四个孩子其实心底都不坏,只是被生活逼得没有退路了。 赵顼作为大宋皇帝,看到还有一大波百姓再过这样的日子,心里自然不舒服。 就在这时。 一个男孩突然跑过来,朝着杠头说道:“杠头哥,有人在抢你家的粮食!” 杠头听到此话,转头就朝着西边奔去。 赵顼等人也连忙跟了过去。 就在三百米外的地方,一个木屋前。 一个身穿灰衫头戴小帽的中年人,正在和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争夺一布袋大米。 大米正是昨日赵顼赠给杠头的。 “老婆子,这就当作是这个月的房租了!”说罢,中年人使劲一拽,将大米拽了过去。 而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下子,摔得可不轻。 “奶奶!”杠头大喊道,然后抄起一旁的一把锄头就朝着中年人砸去。 中年人身子一躲,闪了过去。 “杠头,你找死是不是?”中年人大骂道。 锄头被扔在了一边。 有两名青年走上来,一把架住杠头,将其托到一边,然后扔在了地上。 一旁,果果、二牛和小铜豆连忙将老奶奶扶了起来。 赵顼看到老奶奶并没有很大的损伤,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孙德干,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一定杀了你!”杠头骂道。 这名叫做孙德干的中年人,冷哼一声道:“哼,你这个贱骨头,欠钱还钱,天经地义,老子收个房租怎么了?没本事就滚回家种地去,就你爹给人缝补个布鞋,能有什么出息,你再骂一句,老子立马将你赶出方笼寨!” “还有你们这些人,房租都给老子准备好了,晚一天,老子就将你们赶出去!” 一旁围观的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 杠头仅仅握住了拳头,眼神通红。 赵顼丝毫不怀疑,这种仇恨真会让杠头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时,赵顼看到一旁有一根木棍,他缓缓右移,手握住木棍,然后站在了孙德干的背后。 而徐虎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瞬间激动起来。 官家竟然要亲自出手了。 “你们这些穷酸货,能让你们住在这里,已经算是对得起你们了。明天这个时候我还会来,该交房租的都准备好,别让老子我……” 就在这时,孙德干只觉得背后有一阵冷风袭来。 “砰!” 赵顼手握木棍。 一棍子打在了孙德干的后背上。 后者直接被打躺在地上。 他的那两名随从青年朝着赵顼冲过来,但在下一刻,就被徐虎捏住了手臂,一下子都不敢动弹。 孙德干捂着后背,疼得呲牙咧嘴。 他慢慢爬起来,看向赵顼,问道:“你……你是谁?” 赵顼澹澹说道:“刚才那一棍,是替这位老奶奶打的,你不知道什么是尊老爱幼吗?” 孙德干见赵顼衣着气度不一般,舔了舔嘴唇,没敢说话,扭头离开了。 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 稍后,赵顼又让崔大夫为杠头的奶奶诊断了一下,确定没大伤,才稍稍安心。 杠头的父母都在城外为人缝鞋,一般到晚上才会回家。 赵顼嘱咐郑东行再送来一些米面,给这几个孩子都分一分,然后一行人便离开了。 这种帮助,没有太大意义。 方笼寨有五万多身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穷人,赵顼不可能都送米送面,并且即使都送一遍,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近午时。 赵顼回到了杭州城,然后带着徐虎来到一处名为“一壶春”的茶馆中。 宋人爱饮茶,尤其是南方人。 茶馆也成了百姓们聊天说闲话的主要地方。 赵顼听说,这里有很多文人聚会,所聊的内容还会涉及家国天下,便想着过来听一听。 在这里了解到的,最接近真正的民意。 一壶春,虽说是茶馆,但也有精美的饭食。 在此刻,茶馆大厅已经近乎坐满,且很多都是身着长衫的读书人。 赵顼与徐虎寻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然后点了一壶茶,几盘点心。 赵顼坐下后,听了一些声音,不由得感觉到有些乏味。 书生们所聊,无外乎美食、女人、仕途、钱途以及说一说某个官员的八卦。 无聊至极。 “难道方笼寨的那群人就没人关心吗?”赵顼喃喃道。 他最想了解的,是城中人如何看待那群方笼寨的百姓。 读书人,应是最具怜悯之心的一批人。 可惜,无人说起“方笼寨”这三字。 茶水喝过三杯,赵顼觉得无聊,便和徐虎离开了。 二人走到茶馆门前,看到一个身穿蓝色粗布长衫,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赶着驴车停在了门口,然后站在驴车上,突然高喊道:“我大宋要完了!我大宋要完了!” 赵顼听到此话,脸都绿了,但接下来的话语却让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什么狗屁农兼商法,所有人都钻到钱眼里了,仁义道德没了,书生意气没了,只知道挣钱,只知道挣钱!” “方笼寨的百姓就不是我大宋的百姓吗?他们的孩子就不配去百姓学堂吗?佘文敬,你是个罪人,你死后会入地狱的!” …… 茶馆里面的书生和街上的行人显然是听多了这位老者的话语,根本没有什么围观者。 “唉,这个老头子又在疯言疯语了,他若不是佘知州曾经的先生,恐怕早就被抓起来了!”有路过的人说道。 老者骂了大约有一刻钟后,一脸落寞,渐渐没有了声音。 然后,赶着驴车朝着前方行去,嘴里喃喃道:“我大宋要完了,要完了呀!” 显然,又要去别的地方继续骂了。 赵顼觉得老者并不是疯子,当即跟了上去。 第234章 骑在墙头上的周老爷子 半个时辰后。 赶驴老者又在几个热闹的街口高声骂了数句后,坐着驴车来到一处胡同,然后拿出一张胡饼吃起来。 而此刻,赵顼也得到了此老者的相关情报。 老者名为周介之。 杭州钱塘人氏,参加科举一直参加到了四十岁,未曾及第后,便开始做私塾先生。 其温文儒雅,学识渊博,尤为擅长教学,在杭州城内,已经算得上是桃李满天下。 其中,当下的杭州知州佘文敬便是他曾经的一名学生。 他的儿子在城东还有一家名为“周记点心铺”的点心店,生意非常好。 这一点儿,从周老爷子的衣着就能看出来。 虽不昂贵,但甚是干净,头发也是梳理得甚是齐整。 这位周老先生一直都很正常。 去年年底,听人说周老先生闯进了杭州州衙,出来后便有些神志不清,经常性地絮絮叨叨了。 然后。 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杭州街头,辱骂朝廷,辱骂知州佘文敬,然后还提起城外的方笼寨。 刚开始,还有官差将他拘禁起来,而后似乎是因为佘文敬发话了。 无论老者如何骂,都能在杭州的街头上自由活动,无人敢去招惹他。 所有人都认为,这位老爷子疯了。 赵顼还发现,杭州城的人们,包括读书人,对方笼寨的那些贫苦百姓并没有太多同情。 一方面是不清楚他们的困窘,另一方面是有些人认为穷人压根就不应该呆在杭州城。 而在赵顼眼里。 只要大宋还有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百姓,变法便不能结束,他这个皇帝便不算是成功。 赵顼走近正在啃食着胡饼的周介之。 “周老爷子,我对你刚才在大街上所说的话特别感兴趣,你能不能告诉我,咱大宋为何要完了?知州佘文敬是犯了什么过错?然后方笼寨又是怎么回事儿?” 周介之一愣,抬头看向赵顼。 “你……你是干什么的?我告诉你,你能帮我让佘文敬改过自新?” “我是从汴京城来的,我……我能将这里的事情传播的更远!”赵顼说道。 听到此话,周介之不由得眼前一亮。 “真的?你……你真的能将此事传到汴京城?”周老爷子一脸兴奋。 赵顼笑着点了点头。 “坐,快坐!”周老爷子拍了拍驴车旁的灰尘,示意赵顼坐在他的旁边。 当即,赵顼坐了下去。 周老爷子思索了一下,然后捋了捋胡须,方才开口道:“杭州城实施的农兼商策略,简直就是胡闹!” “知州佘文敬完全是懒政,他将有钱人圈进杭州城,将穷人赶出了杭州城,长此以往,杭州能不富裕吗?但那些穷人的命就不是命吗?五年到十年后,穷苦百姓会越来越穷,如果再遇上个灾年,那百姓活不下去就只能造反!这……这种变法之策不是逼着百姓造反吗?” “现在的朝廷也是胡闹,一心想着富民,却把老祖宗的礼义廉耻都丢了,一些商人为了挣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就拿方笼寨来讲,那里居住的本就是贫苦百姓,有的甚至连田地都没有,全靠着做小买卖生活。但杭州城不让他们入城,美其名曰在方笼寨为他们安排住的地方,其实是为了收租,为了榨干百姓们的钱,让他们不得已离开杭州城,去其他地方讨生活!” …… 赵顼听得尤为认真,周老爷子的理解与他完全一致。 若变法的意义是让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穷,彼此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那变法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是在促进穷苦百姓造反吗? 百姓们不但不会产生幸福感,反而会对朝廷的怨念越来越大。 “老夫我现在出不了杭州城,不然我早……早去汴京告御状了,我还有一个计策,可……可解决方笼寨的问题。” 听到此话,赵顼不由得兴趣更浓。 但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 “爷爷,我可找到你了,你怎么又出来瞎说了,杭州城的事儿和咱家有什么关系,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一个身穿紫裙,斜挎着一个点缀着紫花小布袋的年轻女子出现在赵顼的面前。 此女子,年约二十岁。 身材高挑,面容精致,皮肤白皙透亮,还有一头乌黑的头发,一看便是江南水乡里的美女子。 她无视一旁的赵顼,挎起周介之的胳膊便要离开。 “爷爷,走,咱回家!” 赵顼刚要听到周老爷子讲解决方笼寨的计策,哪能让老爷子离开。 赵顼站起身来,拦住二人,还没开口。 年轻女子就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然后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从我爷爷嘴里翘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语,然后诋毁他的名誉。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缠着我爷爷,不然见你一顿,本姑娘就打你一顿!” 说罢,年轻女子还故作愤怒状地挥了挥白皙的拳头。 周老爷子却是笑吟吟地说道:“小友,这是我孙女周如堇,尚未婚配,你若相中,可以考虑考虑!” “爷爷,你又瞎说了,闭嘴!”周如堇一把将他爷爷推上了马车。 周老爷子似乎挺害怕这个孙女,当即捂住了嘴巴,然后又小声道:“小友,我就在城东的周记点心铺。” 赵顼笑着点了点头。 “爷爷,你别再说话了!”周如堇气愤地说道,然后赶着驴车离开了。 待驴车拐到前方大街后,赵顼微微皱眉。 方笼寨的事情若不解决,他是不可能离开杭州的。 不多时,日近黄昏。 赵顼便返回宅院了。 他准备明日再去一趟周记点心铺,问一问周老爷子到底有什么计策可解决方笼寨的问题。 翌日,赵顼刚起床。 徐虎便向他汇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杭州城城门前张榜通知,为丰富杭州城百姓的休闲娱乐生活,官府准备在五日后拆除方笼寨的所有房屋。 所有居住者必须在五日内搬离,否则将进行强拆,并对反抗者施以杖刑。 四月份,草长莺飞,风和日丽,确实是出门郊游的好时候。 但要将一处居住了五万百姓的地方在五日后拆除,且后续没有任何安置的措施。 这就是杭州城主官的不称职了。 此刻,赵顼也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安置这五万百姓。 那方笼寨就像大宋江山上的一块补丁,拆除肯定是要拆除的,但前提必须是为这些人找到妥善的安置之所。 至于如何解决,赵顼还没想好。 他准备再去找周老爷子问一问,后者到底有何计策。 大半个时辰后。 徐虎赶着马车带着赵顼来到了城东的周记点心铺。 此刻,周记点心铺已经排起了长队。 店铺架台上挂着一个个木牌,上面写着点心的名称:澄沙团子、紫苏膏、玫瑰酥饼、浮元子…… 赵顼举目望去,柜台里面站着一个满脸笑容,正在收钱的女孩,正是周老爷子的女儿,周如堇。 赵顼整理了一下衣衫,当即走了上去。 周如堇头也不抬地说道:“本店规矩,吃点心请排队!” “周姑娘,我不买点心,是来找你爷爷的。” 周如堇抬头一看。 “是你?我爷爷这个月都不会出门的,你该干嘛干嘛去!” 周如堇双手叉腰,语气冰冷。 “不是,我不是坏人,我也不会利用老爷子,我是真的有事情需要老爷子帮助!” 听到此话,周如堇看向赵顼,微微一笑。 然后,笑容瞬间消失,脸色变得铁青起来。 “你还要我说第二遍吗?我爷爷没空,他现在出门找不到回家的路,都要靠驴来带,能帮你什么?有问题,你去找官府!” 周如堇将脑袋扭到了另一边。 就在赵顼再欲张口时。 不远处,一个身穿白色长衫,面色白皙,手拿折扇的青年带着四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了过来。 “你们不用排队了,今日周家点心铺的点心,本公子全包了!” 说罢,中年人后面的四名汉子瞪眼看向排队的人们。 人们甚是无奈,便陆陆续续散去了。 白衣青年直接忽视了赵顼的存在,看向周如堇。 “如堇妹妹,你家的点心我全包了,今日天气这么好,可愿与我一同前往西湖泛舟?”白衣青年一脸舔狗的模样。 “不愿意!” 周如堇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 白衣青年依然面带微笑,道:“你要不去,那我就天天来买点心了,咱们两个的婚事,你父亲可是已经同意了!” “他同意,让他嫁给你去!” 周如堇生气时,眼睛瞪得很大,再加上撅着樱桃小嘴,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白衣青年顿时有些生气了,但又不敢朝着周如堇发火。 他看到一旁的赵顼,瞪眼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没看到点心被本少爷买完了吗?赶紧滚!” 赵顼还没开口,就见周如堇突然揽住赵顼的臂弯,道:“我嫁给他,也不会嫁给你!” 此话一出,白衣青年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瞪眼看向赵顼。 “在杭州城,没人敢抢我佘修远的女人,老子要废了你!” 在他话落的瞬间,四名汉子握着拳头,朝着赵顼走来。 与此同时,徐虎伸手挡住了四人。 赵顼微微一笑,突然搂住周如堇的柳腰,道:“她爷爷已经同意我二人的婚事了,你哪凉快滚哪去!” 此话就像是踩到了白衣青年的手一般,其暴跳如雷,高声道:“给我弄死他!” 一旁,周如堇面带微笑。 左手臂使劲欲拨开赵顼的手,但赵顼的手稳稳搂着,根本不给周如堇机会。 “让我见你爷爷,我便放开你!”赵顼在周如堇的耳边小声说道。 这时,那四名壮汉已经出手了。 砰!砰!砰!砰! 几乎是眨眼间,四个汉子全都被摔倒在了地上。 徐虎打他们,那就和一个成年人打几个七八岁的孩童一般,毫不费力。 白衣青年顿时愣住了。 然后,徐虎拎着白衣青年的衣领,就像丢一个小鸡崽般,将其扔了出去。 “滚!”徐虎冷声道。 “你……你等着!”白衣青年丢下一句狠话,然后便跑走了。 一旁,周如堇见白衣青年已走远,朝着赵顼的脚上狠狠踩了一脚,然后挣脱了出去。 “流氓!”周如堇骂道。 “我怎么流氓了,是你先说要嫁给我的。”赵顼笑容灿烂。 所谓的公子如玉,正是赵顼此刻的状态。 周如堇瞪了赵顼一眼。 刚才赵顼搂她腰的时候乃是用的手腕,手还算老实。 “你们赶紧离开杭州城吧,他是杭州知州佘文敬的独生子佘修远,得罪了他,没有好果子吃的。” “另外,想见我爷爷,没门!” 说罢,周如堇一招手,旁边的伙计便开始关门。 就在赵顼无奈之时,徐虎突然来到赵顼的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赵顼瞬间大喜,然后朝着周如堇拱手道:“周姑娘,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甚是潇洒地离开了。 “最好是后会无期。”周如堇望着赵顼的背影,揉了揉刚刚被赵顼搂过的地方,便又开始摆放糕点了。 赵顼和徐虎,并没有走远,而是朝着一旁的巷子走去。 在前方五十米处,七十岁的周老爷子,正骑在墙头上,上下两难。 刚才,徐虎在打架时,突然就看到了骑在墙头的周老爷子。 赵顼兴奋地走到了墙下。 周老爷子看到赵顼,也不由得大喜,低声道:“小友,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快……快扶我下来,这墙太高了!” 当即,徐虎迅速将周老爷子扶了下来。 赵顼笑着说道:“老爷子,你就这么怕你孙女?出门还要翻墙?” “哈哈,不是怕,是疼爱,我要听我孙女的话!” “老爷子,那边就是我的马车,咱找个茶馆好好聊聊?” “好,好!甚好!” 很快,徐虎将马车赶了过来。 就在老爷子快要蹬上马车的时候,不远处的周如堇发现了周老爷子的行踪。 “爷爷,你……你要去哪里啊?快下来!” 赵顼朝着老爷子的后背轻轻一推,将老爷子推上了马车,然后扭过脸来,朝着周如堇笑着挥了挥手,同时朝着徐虎喊道:“走!” 马车迅速朝着前方奔去。 周如堇朝前追了十几步,然后停了下来,眼下的部位,一颤一颤。 其双手叉腰,甚是气愤。 第235章 富人之官,搞强拆的杭州知州 杭州城北,清风茶馆。 赵顼与周介之周老爷子相对而坐。 赵顼亲自为老爷子倒上茶水,然后说道:“老爷子,咱们还接着昨天的聊,不知您有何良策,能够解决方龙寨的问题?” 老爷子自信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看完,你便知道了!” 赵顼打开信封,认真地看了起来。 他不时点头,脸上显露出兴奋的神色。 看完后,赵顼问道:“老爷子,此计策,您可与杭州知州佘文敬讲过?” 老爷子点了点头,然后长叹一口气。 “唉!佘文敬目光短浅,帮富不帮穷,为官之策就是让穷人自生自灭,被逼无奈地离开杭州城。此计策虽好,但耗时良久,还会阻碍佘文敬的升迁仕途,他不同意,在我意料之中!” “另外,那些商贾富人们,也不愿意做这种费力的事情!” “老头子我还是要在街上去骂,让更多人看到方笼寨百姓的贫苦。按照朝廷的这种富民之法,估计在不久的将来,城市确实不会再有穷人了,因为都被赶出去了。” “小伙子,你一定要将方笼寨百姓的苦难和老夫的计策传到汴京城中,一定有人认为此计策可行的。这不仅仅是为了杭州城外那五万穷苦百姓,更是为了全天下所有的穷苦百姓。” 赵顼听完后,重重点头。也不由得陷入深思中。 周老爷子的计策,可以概括为一句话。 “官府搭桥,帮扶穷人。” 即让官府组织贫富百姓结对,富人帮助穷人。 比如郑东行。 他作为杭州鉴宝斋主人,几乎是最上层的富人,他可以选择救助方笼寨的一个穷人家庭。 救助,并非是给钱给物,而是提供赚取钱物的机会。 郑东行,可以让穷人家庭的成年男人去运送商品物质、看门护院,做一些体力活;可以让妇女去洗衣做饭,打扫庭院,并为他们提供住所。 然后,这家的孩子可以去城内的百姓学堂享受免费的教育。 富人们大都能够给穷人提供多项工作机会。 对富人来讲,这样的帮助微不足道,但对穷人而言,却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 另外,周老爷子还在计策强调,官府可适当减少帮扶穷人的富户,以此鼓励穷富结对帮扶,让富人们更有动力。 当下,杭州城内大约有三十万人。 除去生活条件一般的百姓,有产业的富户至少也有七八万人,让他们为方笼寨的五万穷人提供赚取钱物的机会,并非难事。 杭州知州佘文敬之所以没有同意。 一方面是他认为做此事有些费力不讨好,远远不如将这五万人赶回村里种地好操作。 另一方面,富人们觉得并没有得到太多好处,在没有官府的强制性条令下来前,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去做善人。 究其根本原因,还是佘文敬的心里没有穷人。 从他要在五天后彻底拆除方笼寨就能看出,他巴不得这些贫穷百姓全都回乡下种地呢! 就在这时,茶馆外的街道上突然变得喧闹起来。 徐虎从外面快步走了过来。 “公子,因为拆迁方笼寨之事,方笼寨的百姓们将杭州州衙围住了,听人说已经快打起来了!” 听到此话,一旁的周老爷子“唰”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走,走,现在正是为方笼寨百姓讨回公道的好时机!”周老爷子颇为激动。 当即,赵顼也站起身来。 …… 片刻后。 赵顼等人来到了杭州州衙。 此时,州衙黑压压一片,一眼望去,全是人影,将前方街道近三百米的地方几乎都堵死了。 从衣着便能看出来,大多数应该都是方笼寨的百姓。 而在州衙前,站着一排排衙差。 衙差们腰挂配刀,各个面色阴沉,若不是装出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恐怕百姓们已经闯进杭州州衙了。 “拆了方笼寨,让我们去哪呀,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没有脑子,要是种地能活人,老子早就回去了!” “我们要见佘文敬,凭什么要拆方笼寨,你们要敢拆,老子豁出命来也要反抗!” “城内人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们坚决反对拆除方笼寨!” “方笼寨是我们的家,你们说拆就拆,凭什么呀!” …… 人群中不时传来愤怒的声音。 这时,州衙门打开,出来一个师爷打扮的中年人。 “刘师爷,你总算来了,我都快控制不住这群刁民了!”衙役的小头目说道。 刘师爷大步走到最前方,高声道:“都静一静,你们是要造反吗?” 很快,下面安静了下来。 刘师爷双手背在后面,环顾四周,道:“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围攻州衙,与谋逆造反同罪,我现在就能将你们全都抓到大牢里面去!”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我们都活不下去了,死都不怕,还怕住牢吗?”一个百姓仰着脖子说道。 “活不下去了?是谁让你们活不下去了,是朝廷,是知州大人,还是我?你们自己没本事,怪不得别人。拆除方笼寨乃是朝廷的意思,一切都是为了杭州城更好的发展,无论你们答不答应,方笼寨都必然会被拆除!” “我在这里提醒你们,最好不要再反抗,不要再做出这种围攻州衙的事情,不然,受害的不止是你们,还有你们的子女,你们犯错,子女也会受到牵连!” 听到此话,赵顼微微皱眉。 这就有很强的威胁意味了。 一些百姓听到这话,很多都低下了脑袋,儿女乃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他们最大的软肋。 “你放屁!” 就在这时,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 周老爷子从人群后面往前面挤了过去。 刘师爷看到周老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立即朝着一名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当即便朝着州衙内奔去。 在大宋,无论学生有多牛,在自己的启蒙恩师或授业恩师面前都是不敢托大的。 先生怎么骂他,他都不能反驳。 不然,文人的吐沫能淹死他。 故而,杭州知州佘文敬,除了限制周老爷子不能出杭州城外,对其十分容忍。 州衙的人,也都不敢招惹这位脾气很爆的老爷子。 “老爷子,你……你怎么又出来了?佘知州昨天还说要去瞧您呢,他准备给您找一个好大夫,好好治治你的脑疾!”刘师爷满脸堆笑地说道。 周老爷子瞪眼看向刘师爷。 “你刚才说,拆除方笼寨是朝廷的意思,朝廷的文书何在,你拿出来!” 刘师爷顿时语塞。 这话,他也就吓一吓百姓还成。 “你还说,百姓们若再敢聚集在这里,子女也会受到牵连,你告诉我,我大宋律法哪一条规定父母在州衙讨要说法,子女有罪!” “老爷子,这……这……”刘师爷顿时慌张了起来。 “你若再敢信口雌黄,无中生有,入牢的就是你!” 说罢。 周老爷子一甩手,高声道:“你出来没用,快快将佘文敬喊出来,他必须要给五万方笼寨百姓一个交待,凭什么要拆除方笼寨!” “对,凭什么拆除方笼寨?” “凭什么拆除方笼寨?” “凭什么拆除方笼寨?” …… 百姓们顿时又有了胆量,纷纷高呼起来。 就在这时,身穿官服的佘文敬快步走了出来。 他长着一副国字脸,身材中等,面色白皙,外加一缕短须。 即使身穿便装,也能一眼看出乃是一名官员。 佘文敬面带笑容,率先看向周老先生,然后立即拱手道:“学生拜见先生!” “哼,我没你这个学生,你欠的是给百姓一个交待!” 周老爷子将脸扭到了一旁。 看得出来,他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佘文敬。 佘文敬在数名衙差的保护下,缓缓走到人群中间,然后站在一把椅子上。 “诸位方笼寨的百姓,我是杭州知州佘文敬,本官已经知晓大家的请求了,方笼寨,本官也不想拆除,不想让大家流离失所,不想让你们放弃做买卖而选择回家种地。” “但是,本官也有本官的苦衷!你们要相信,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私心,都是为了杭州城。” “接下来,本官告诉你们,为什么要拆掉方笼寨!” “本官乃是为了咱们杭州城的未来,为了杭州城二十多万百姓以后的幸福生活。最多三年,杭州城肯定会外扩,而距离杭州城只有数里的方笼寨必然会被拆除,这是无人能够阻挡的,也是咱们杭州成为超级大城的证明。” “如果现在不拆除,那三年后,方笼寨可能会有十万人甚至更多,到那时将更难拆除,与其长痛,不如短痛。在下这个决定前,本官也是纠结的,也是痛苦的,但是本官想到,为了杭州城二十万百姓的利益,去牺牲五万人的利益,是值得的!以后的杭州城人都会感激你们的!” …… “好,说得好!我愿意搬迁!”后面的一名百姓突然高喊道。 赵顼朝着后面一瞥,发现在距离这名百姓不到三米的地方正站着佘文敬的儿子佘修远和他的几个随从。 很显然,这名百姓是被胁迫的。 随后,又有几名百姓表达了支持拆迁的想法。 而绝大多数百姓都一脸无奈地低下了脑袋。 佘文敬那句“为了杭州城二十万百姓的利益,去牺牲五万人的利益,是值得的!”,让他们彻底没有了底气。 穷,即原罪。 他们最大的过错,就是没有成为那二十万百姓中的其中一个。 佘文敬装作一副难过的模样。 “诸位,本官代表杭州城的二十万百姓向你们表示感谢,当有一天,你们能够为杭州城带来更大的价值,我佘文敬必定开城门迎接!” 此话,意思很明显。 当你们这些人可以不再给杭州城拖后腿时,可以给杭州城创造更多的商税价值时,杭州城欢迎你们。 如果不能,那请你们离开。 赵顼见佘文敬这套歪理邪说就要将方笼寨的百姓摆平时,终于忍不住了。 其高声道:“佘知州,我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佘文敬微微捋了一把胡须,笑着说道:“请讲!” 佘文敬在百姓面前,一直维持的都是他亲民的人设,所以他在杭州城富人眼里,乃是个大好官。 “你刚才讲,拆除方笼寨乃是为了杭州城二十万百姓的利益,故而牺牲五万人的利益是值得的,对吗?” 佘文敬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杭州城的富户颇多,前几十名,每个人一天所赚取的财富几乎相当于一万人。参照你这个逻辑,牺牲五个大富人,便能抵得上方笼寨的五万人。你为何不牺牲五个大富人,用来弥补方龙寨五万百姓的损失呢!” “这样,拆除方龙寨,就变成为了杭州城二十万百姓的利益,牺牲五个富人的利益,岂不美哉?” 佘文敬愣了一下才听明白,对方是要求用五个大富人的所有财富给五万百姓补偿。 “你这不是胡扯吗?五位大富人的财富都是人家自己赚的,本官哪有权力去动用他们的财产!” 听到此话,赵顼顿时乐了,直接反驳道:“那您有权力去拆毁方笼寨五万百姓的财富吗?那里除了房屋外,还有他们的车马、摊位,床铺、在杭州城做生意的机会,这些都是他们的财富,他们正常交纳着租金,你又有什么权力拆除!” 此话,一下子将佘文敬噎住了。 直白点儿来讲,佘文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护富人财富,损坏穷人利益。 “你……你是何人?”佘文敬疑惑地看向赵顼。 而不远处的佘修远当看到赵顼时,不由得攥起拳头,喃喃道:“又是你?今日本公子定要你好看!” 在此处,佘修远的任务就是处理任何一位反对他爹的人。 这种事情,他不止做过一次了。 赵顼冷声道:“我只是一个过路的,请佘知州回答我的问题!” 而在这一刻,百姓们也都恍然,纷纷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看向佘文敬。 周老爷子一捋袖子,指着佘文敬的脸说道:“佘文敬,你拿穷人百姓的命不当命,会有报应的,除非你从老夫的身体上踩过去,否则你绝对拆不了方笼寨!” 佘文敬的面色阴沉下来。 “本官主意已定,四日之后,必然拆除方笼寨,胆敢反抗闹事的,杖刑一百!” 说罢,佘文敬大手一挥,竟然回府了。 周老爷子想将其拽出来,却被挡在了门外。 第236章 做知州儿媳,还是御史夫人? 杭州城,州衙门前。阑 方笼寨的百姓们听到佘文敬最终的回复后,都有些沮丧。 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 当即很多人都散去了。 赵顼和周老爷子也准备离开再商量商量对策时,佘修远带着二十多名家仆围了过来。 “周老爷子,看在我父亲和如堇的面子上,我不愿伤你,你可以先离开了,但这个人必须留下!”佘修远看向赵顼,一脸挑衅。 周老爷子走到佘修远的面前。 “佘修远,你个混蛋,你动他一下试试,你爹在我面前都不敢这样嚣张!”阑 “你个老不死的,真当我不敢动你!”佘修远突然拽住周老爷子的衣领,一下子将其摔了出去。 啪! 周老爷子摔在地上,其双手抱腿,痛苦地呻吟起来。 而这时,从不远处走来的周如堇刚好看到这一幕。 “爷爷!爷爷!” 周如堇疯跑了过来。 赵顼也没想到佘修远如此疯狂,竟然敢对周老爷子动手。阑 从名分上讲,这是他师爷。 赵顼连忙蹲下身子,查看老爷子的伤势,然后朝着徐虎喊道:“快,叫马车,送医馆!” 与此同时,周如堇也来到了周老爷子的面前。 其见爷爷疼得几乎不能说话,眼泪瞬间掉落下来。 这时候,马车到了。 赵顼安排道:“周姑娘,你速速带你爷爷去医馆,剩下的交给我。” 周如堇朝着赵顼点了点头,然后瞪了一眼佘修远后,迅速坐上了马车。阑 马车疾奔而去,留下了赵顼和徐虎。 佘修远睥睨地看向赵顼道:“你小子,这个时候还想着英雄救美呢,真是不知死活,我打残了你,周如堇还是我的!” 赵顼对这种完全没有智商的官二代,没有一丝想与其说话的欲望。 当即身形一退,徐虎迎了上去。 佘修远看到徐虎那充满杀气的眼神,下意识地就是退后了两步,想了想后又挺了挺胸膛,道:“本少爷不相信,你一个人还能打二十个!” 徐虎二话不说,伸手就朝着前方的这些仆人攻去。 这些人,虽然身穿便衣,但大多数都是衙门里的官差,还是有一些功夫的。阑 他们的任务就是跟着佘修远,在暗地里处理掉那些反对佘文敬的人。 砰!砰!砰! 这一次,徐虎下手,快而狠。 基本都是一脚和一拳便能够解决一个人。 片刻间,倒了一地的汉子。 在不远处拐角处,还有几个身穿官府的衙差,不过他们看到此场景,并没有敢过来。 佘修远见到面前的汉子越来越少,顿时准备逃跑。阑 其刚跑两步,便被徐虎抓住了,然后大手一举,将其举到了半空中。 “我……我爹是佘文敬,我……我……我可以给你钱!”佘修远大喊道。 徐虎看向赵顼。 赵顼澹澹一笑,道:“摔吧,这么低的距离,反正也摔不死的!” 砰! 佘修远被摔在了地面上,然后传来他凄惨的哀嚎声:“我的尾巴骨呀,疼死我了!” 随后,赵顼二人便迅速离开了。阑 …… 半个时辰后。 赵顼和徐虎出现在周老爷子诊病的医馆中。 前方屋内,门半开。 此刻,周老爷子的左腿已经打上了绷带,左腿受伤,至少百天内是无法正常行走了。 周如堇在一旁咬着嘴唇,已经哭红了眼睛。 而一旁还站着一个中年人,其气愤地说道:“堇儿,你就别犟了,只要你答应嫁给佘修远,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你别看,佘文敬表面上对老爷子很敬重,就凭老爷子天天在大街上疯言疯语,他在暗地里真有可能对老爷子不利!”阑 “咱们如何与知州大人斗呀,再说,那佘修远还是不错的,你看……” “爹,我死都不会嫁给佘修远的,你再说此事,我就带着爷爷离开杭州城,让你再也找不到我们!” “臭丫头,你……” 这个中年人,正是周如堇的父亲,周大寿。 这时,赵顼敲响了房门。 “周姑娘,敢问周老爷子如何了?”赵顼有礼貌地问道。 周大寿打量着赵顼,皱眉道:“就是你撺掇我家老爷子去的知州府吧,你想去闹,没人管你,但不要带上我家老爷子!”阑 周如堇缓步走到赵顼的面前。 “我爷爷刚喝完汤药睡着了,刚才谢谢你们叫来了马车,若再晚来一些可能会出大问题。另外,我爹说得对,你们别拉着我爷爷去州衙了,他都七十岁了,扛不住的!” 就在赵顼正要说话时,一群官兵围了过来,而为首者,乃是杭州知州佘文敬。 “先生,先生,你……你怎么样,是那孽子的错,我……我已经将他重罚了!”佘文敬面带关切的神色。 此等阵仗,也将老爷子惊醒了。 老爷子转过脸来,白了佘文敬一眼,然后又将脸转了过去。 佘文敬丝毫不觉得尴尬,笑着朝周大寿说道:“大寿兄,真是对不住了,我一定找咱杭州城最好的大夫给老爷子瞧病。”阑 周大寿寒暄道:“客气了,客气了,我以后不会让老爷子乱跑了!” 紧接着,佘文敬看向赵顼,面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你们二人,竟然在州衙前公然斗殴闹事,打伤了十多人,性质实在恶劣,来人啊,将他们抓起来,严加审问!” “佘知州的官威好足啊!明明是你儿子挑衅在先,你怎么不将他抓起来!” “大胆,竟然敢质疑本官的决定,来人啊,速速拷起来,抓走!” 衙差走到二人面前时,徐虎将赵顼乃是监察御史的身份证明拿了出来。 那衙差看过一眼后,迅速将文书递给了佘文敬。阑 佘文敬打开文书一看,喃喃道:“监察御史许照……” 唰! 佘文敬瞬间变脸,笑着说道:“哈哈,原来是许御史,此事是个误会,绝对是个误会,走……咱们出去聊,出去聊!” 当即,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便走出去了。 这时候,周老爷子突然扭过脸来,看向周如堇。 “丫头,爷爷本就觉得那小子不一般,没想到竟然是监察御史,二十出头的监察御史,前途无量啊,未来可是有可能执掌御史台,甚至入中书的,你可要好好把握!” “爷爷,你这么如此没正经!”阑 周大寿笑着说道:“咱的堇儿,无论嫁给知州的儿子,还是去当御史夫人,我都同意,我都同意!” 此话说完,周老爷子和周如堇都没有搭理他。 第237章 面子工程,强拆在即 医馆斜对面,一处茶馆中。阑 赵顼与杭州知州佘文敬相对而坐。 佘文敬知晓了赵顼监察御史的身份后,对其甚是客气。 说话间,眉目带笑,甚是和蔼。 “许御史,真是让你看笑话了,是我那个儿子太鲁莽了,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 赵顼端起茶杯,慢慢饮茶,不时点头,但始终没有搭话。 片刻后,佘文敬终于说到了重点。 “敢问许御史,是路过杭州,还是专门来视察杭州城?”阑 “官家听说杭州的变法之策做得非常不错,特命我来考察一番,本来想着微服探访呢,哪曾想佘知州官威太大,不得已只好亮出身份保命了!” 佘文敬面露尴尬。 “误会,误会,这绝对是误会!” “许御史,周老爷子乃是我的先生,他这两年脑子有些毛病,你且莫将他的话语当真,这几日,本官愿带着你转一转,看一看杭州城真正的繁华!” 佘文敬最怕的就是对方听信了周老爷子的话语。 这些话语只要上报朝廷,他三年内恐怕就升迁无望了。 “繁华,我已经看过了,确实不错。现在我想看一些其它的东西,比如方笼寨!”说罢,赵顼站起身来。阑 “本官……本官乃是为了杭州城全部百姓的幸福才……才要拆除方笼寨的,许御史是觉得本官做的不恰当吗?若有好的建议,可以讲一讲!” 赵顼微微一笑。 “佘知州,下官只有监察之权,怎敢插手杭州城政务,感谢你的茶水,下官再去转一转,不劳烦你相陪了!” 说罢,赵顼便带着徐虎离开了。 …… 半个时辰后,杭州州衙后厅。 佘修远翘着屁股,趴在一张椅子上。阑 他的尾巴骨被徐虎摔断了,至少一个月内,基本就告别“坐”这个动作了。 一旁的刘师爷坐在一侧,两指在下巴上划来划去。 二人刚刚听完佘文敬关于监察御史许照的讲述。 佘修远不屑地说道:“爹,你是正五品,那许照不过是七品,有什么好怕的!” “你懂什么?他若真有心害你爹,一道折子就能断了你爹升迁的可能性,就连中书的相公们都是躲着这些御史走!” 这时。 刘师爷开口道:“老爷,从这位许御史的话语中,明显能够看出,他对咱们对方笼寨的处置是不满意的,再加上周老爷子扇风点火,咱们若四日后强拆,恐怕他还真会上奏弹劾!”阑 佘文敬皱起眉头。 “拆迁之事,本官已经下令通告全城了,若停了,本官官威何在,绝对不能停!” 佘文敬看向刘师爷。 “刘师爷,你去打探打探,许照有什么爱好,无论是贪财还是好色,本官都能满足他。咱们必须将这位爷伺候好了!” 刘师爷想了想。 “老爷,属下认为,若贸然去向他送钱或女人,反而会让他抓住咱们的把柄,我们应该力保方笼寨拆迁顺利,且是民心所向!” 刘师爷的话音刚落,一旁的佘修远便爆了粗口。阑 “刘师爷,你这不是扯澹吗?拆迁那天,绝对不会顺利,我估计,不闹出几条人命,根本拆不动!” “要我说,直接将这个许照杀了,然后伪装成一场意外就行了,简单有效!” 佘文敬瞪眼看向佘修远。 “别张口就要杀人,那是下下策,先听刘师爷有什么办法!” 刘师爷眼珠一转。 “首先,我们要安抚民心。至少在许照没有离开杭州城前,不能让百姓生乱!” “属下建议,我们应该许诺给每一位方笼寨的百姓送一笔补偿费,最低规格也要是每人两斗米,一丈布!”阑 “其次,我们再找来几十个听话的百姓,许一些好处,让他们主动发声,引导着百姓签字画押,表示拆迁乃是民心所向。”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们要在拆迁前将方笼寨那些喜欢闹事的人抓起来,只要将这些挑头的抓了,剩下的百姓根本没有胆子敢与咱们硬碰硬! 佘文敬想了想。 “找些听话的百姓,许下好处。本官也想到了,咱们也经常这样做。将那些喜欢挑头闹事的先抓起来,也没问题。” “但是,送补偿费,不行!”佘文敬摇起了脑袋。 “方笼寨至少也有五万人,一斗米价值百文,一丈布五十文,合计起来便是一万多贯钱,这笔开销太大了!” 刘师爷张嘴欲言,但想了想又忍了回去。阑 这位知州大人,买私宅、召歌伎,收文玩字画,一掷千金。 但如今在百姓身上要花费一万多贯钱,他却不愿意了。 实在是没格局。 这时候。 一旁的佘修远说道:“爹,我记得州衙仓库里还有很多糙米旧布呢!我们再找一些米商、布商,让他们也将那些留存的残货拿出来,应付应付就行了。我们先许诺补偿米布,然后在一个月后,再兑现承诺,料那些穷酸倒霉鬼们也不敢说什么!” “哈哈,不愧是我的儿子,会过日子,有道理,有道理,就这样做!”佘文敬兴奋地说道。 翌日一大早,杭州州衙的通告便贴到了方笼寨。阑 凡是方笼寨住户,都可在拆迁后得到两斗米,一丈布,作为搬家补偿。 拒绝拆迁的闹事者除外。 此消息一出,方笼寨有些人并不买账。 但很多老弱病残们听到此通告的内容,不由得眼前一亮。 没有话语权的他们,向来妥协惯了,而今能得到两斗米和一丈布,他们还觉得是意外之喜。 赵顼刚听到这个通告,还没有仔细回味时。 周如堇便黑着脸推着轮椅来到了赵顼居住的客栈。阑 轮椅上坐着的正是周老爷子。 周如堇看向赵顼,神情也有些局促。 毕竟,对方乃是朝廷的官员。 她脸色微红,说道:“老爷子以绝食相威胁,非要寻你,我……我只能听他的了。” 赵顼点了点头。 周老爷子看向赵顼却丝毫不客气。 “许御史,你听说州衙发出的通告了吧!就两斗米,一丈布,就想让五万余人流离失所,这就是懒政,是不作为!”阑 赵顼认可地点了点头。 他并不反对将方笼寨拆掉,但在拆掉前,地方官府必须要将这些贫苦百姓安置好。 “老爷子,我对方笼寨的百姓了解没你深入,能不能麻烦你告知那里的百姓,待到拆迁之时,让大家千万不要同意,只要不同意,便可继续和州衙谈,一旦拆除,那百姓们就被动了!” “没问题!”周老爷子一脸兴奋。 “有问题。”周如堇突然开口道。 她看向赵顼。 “许御史,我爷爷都七十岁了,他又不是朝廷的官差,做此事还有危险,我……我不想让他参与其中!”阑 赵顼还未开口。 一旁的周老爷子又发话了。 “许御史怎么可能让我自己去呢,肯定是他会陪着我呀,另外你们两个可以多聊聊!” 老爷子笑容诡异地看向二人,然后举起两个大拇指还碰了几下。 周如堇的脸色瞬间红了。 而赵顼则是笑着说道:“对,我会陪着你们的!” ……阑 很快,到了拆迁前的前夜。 赵顼陪着周老爷子在方龙寨已经为百姓们打气助威过了。 只要他们能够坚持下去,不按手印。 佘文敬就不能霸道地搞强拆,双方便有继续商谈的机会。 入夜。 赵顼刚吃过饭,便见徐虎快步走了过来。 “公子,小杠头来报,佘修远在临近黄昏时,带着一批人,抓走了近百名百姓,这些百姓都是咱们和周老爷子主动沟通的对象!”阑 赵顼面色冷竣,喃喃道:“我本来还想给佘文敬一次机会,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胡闹,完全不拿百姓的性命当命。” “通知两浙路安抚使宋会忠吧,一切按照我昨日与你讲的办。” “另外,明早再将这些百姓救出来,然后送到方笼寨!” “是。”徐虎点了点头。 赵顼本来想给佘文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没想到这个知州,完全不拿穷苦百姓的性命当命,那赵顼只好将其从这个位置拿下来了。 ……阑 翌日,天刚刚亮。 方笼寨前便站了足足有两千多名负责拆迁的劳力。 佘文敬盛情邀请赵顼一起参加这场拆迁活动。 佘文敬环顾四周,看向前方那些目光大多木然的百姓们,胸有成竹地说道:“许御史,此次拆迁,完全是自愿原则,至少在八成以上的方笼寨百姓按过手印后,才会执行拆迁,且若百姓有抱怨,本官将现场答疑,解决问题,你觉得如何?” 赵顼笑着说道:“佘知州尊崇民意,真乃我大宋官员中的楷模。” 听到此话,佘文敬如沐春风,心里像吃了蜜一般。 这时,刘师爷高声道:“诸位,此次拆迁乃是为了杭州城更好的发展,知州大人为了向诸位的付出表示感谢,特地为每个人都准备了两斗米,一丈布,待大家签过字,不日便可前往州衙领取米布!”阑 说罢,数张桌子摆开。 一个个本子放在桌子之上。 只要百姓们再次签过字或按过手印,那此事便是遵循大宋律法所为,佘文敬没有半分过错。 “知州大人真是心疼我们呀,我太感激了,绝对不能给杭州城添麻烦,我来按手印!” “诸位,两斗米,一丈布呢,足够一家吃穿好久呢,真是太感谢佘知州了!” “佘知州,你真是我们的青天父母官呀,特别感谢你,是你让我觉得咱们杭州城是有温暖的!” ……阑 赵顼听着前方那些托儿们的拙劣表演,忍不住有些想笑,一些人甚至背词的时候都磕巴了。 很快,前面一些百姓开始带头按起了手印。而有些迟疑的百姓,也在一些差官的催促下,开始按手印。 佘文敬不由得大喜,按完手印,方笼寨的问题便算是结束了。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乡亲们,千万不要按手印,他们在骗我们,在骗我们呢!” 众人循声望去。 远处缓缓走来近百人,其中发声的便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汉子。阑 汉子名为石高,其几乎相当于方笼寨的主事人。 石高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乡亲们,就在昨晚,我们这些坚决反对拆迁的人被佘修远全抓走了,若不是贵人相助,我们……我们可能都回不来了!” “我亲耳听到那佘修远在说,他们给我们的米布,将会是州衙仓库里面的糙米旧布,并且还不会按时给我们。另外,他们这样做乃是为了哄骗朝廷派来调查的监察御史。一旦监察御史走了,我们可能连一粒米,一块布都不可能从他们的嘴里拽出来!” “方笼寨是我们的家,在官府没有想到如何安排我们之前,我们绝对不能退缩!我们要抵抗到底,不然这个天下就没有天理了!” 中年汉子在方龙寨百姓的眼中是相当有权威的。 其话音落后,本来排着队伍的百姓便纷纷后撤,眨眼间,数支队伍全都散了。阑 不远处。 刘师爷高声道:“诸位乡亲,不要听那人胡说,没有的事情,州衙给大家的都是上好的大米和布匹,另外,你们若是反抗,那什么都没有了!” 百姓们站在远处,面带狐疑,不为所动。 他们早就不相信官府了。 而这时,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周老爷子高声道:“乡亲们,只要州衙为我们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们就绝对不走,绝对不能让两斗米和一丈布将我们打发了!” 佘文敬气得脸色铁青。 若不是赵顼在这里,他早就动手了。阑 可现在赵顼坐在这里,此事便不是很好收场了! 这时候。 佘修远走到佘文敬的身边,道:“爹,就按照我昨晚所说的方式吧,我们可不能在这群刁民的面前退缩了,已经没有后路了。” 昨日,佘修远告诉佘文敬。 若明天出现意外,最好的解决方式便是,直接强拆,然后再想法除掉监察御史许照。 斩草除根。 佘文敬犹豫了一下后,不由得高声道:“拆,给本官拆,阻拦者,直接杖刑二百,关进监牢!”阑 第238章 强拆与刺杀,知州很疯狂! 在杭州知州佘文敬的命令下。 上百名手持短刀的官差走在最前方,两千多名手持各种拆迁工具的汉子紧随其后。 一步步朝着前方逼近。 在方笼寨主事人石高刚才的那番话语下,百姓们越聚越多,还有的举起长棍、铁锹等武器,已经做好了和这群强拆者以命相博的打算。 后方,也是黑压压的一片人。 佘文敬面色阴冷,高喊道:“弓箭手!” 唰!唰!唰! 顿时,几百名弓箭手冲到了最前面。 箭已在弦上。 佘文敬是下定决心要强拆了,企图用弓箭手吓退反抗的百姓。 若真打起来,那定然是百姓吃亏,且会因此获罪。 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百姓聚众与官兵打斗,都是重罪。 只要佘文敬一声令下,前方的弓箭手便会放箭。 这时。 佘文敬看向赵顼,笑着问道:“许御史,你觉得本官这样做,可合乎大宋律法?” 赵顼澹澹一笑。 他若回答合乎律法,就意味着是向佘文敬妥协。 若称不合乎,佘文敬定然会向他下手。 “佘知州真是好手段,这样吧,你给我半个时辰,我来说服他们不再阻碍搬迁。百姓是无辜的,你若伤了太多人,对朝廷恐怕并不好交待,何必去招惹这个不必要的麻烦呢!” 佘文敬想了想,道:“好,本官就再给你半个时辰。” 一旁的周老爷子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他面色焦急,此刻已经失了分寸,见赵顼竟然同意拆迁,不由得皱起眉头。 佘文敬和刘师爷耳语了几句。 后者朝着后面的百姓高声道:“知州大人再给你们半个时辰想一想,若依旧执迷不悟,那只能将你们按照谋逆论处了!” 赵顼听到此话后,走到周老爷子的面前。 周老爷子瞪眼道:“许照,我真是看错你了,宁可玉碎,不可瓦全。今日老头子我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拆掉方笼寨!” “如堇,咱们去对面,不理会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周如堇推着轮椅就要朝着对面走去。 赵顼无奈,双手按在轮椅上。 “老爷子,命没了可什么都没了,相信我一次,咱们先去一旁聊聊。” 周老爷子看向赵顼那认真的眼神,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赵顼看向周如堇。 周如堇咬着嘴唇,松开轮椅,让赵顼将老爷推到了一边。 赵顼想说服对面同意拆迁,就要说服对方的领头人石高。 而石高唯一听的,就是周老爷子的话。 “老爷子,大家住在方笼寨是改变不了命运的,我知道,你反对的不是拆除方笼寨,而是拆除方笼寨后,五万百姓无地可去。” “现在反抗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你相信我,让大家都后撤,最迟明日午时,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赵顼一脸真诚地说道。 周老爷子望向前方的弓箭手,他也没想到佘文敬会如此心狠手辣,真的敢射杀百姓。 “好,我姑且信你一次,我去和石高讲,但你若骗我,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放过你的!” “绝不会骗你!”赵顼重重点头。 然后,赵顼便推着周老爷子朝着石高那拨人走去,徐虎也连忙跟了过去。 这时候。 佘修远来到佘文敬旁边。 他望着赵顼的背影说道:“爹,无论他能不能说服百姓,咱都要解决了这个许照,另外,周老爷子也要除掉,不然始终是个隐患。最好,今晚便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佘文敬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 为了他的仕途,他必须保证不出现一点意外。 另外,只要他拆除了方笼寨,城内的许多富商都将会支持他。 大约一刻钟后,赵顼推着轮椅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 石高朝着后面的人喊道:“撤!收拾好行礼,离开方笼寨!” 石高扯着嗓子喊道,隐隐能够听出一丝哭腔。 佘文敬不由得大喜,朝着走过来的赵顼说道:“许老弟,你做得好呀,本官一定向朝廷禀报,记你大功一件!” 赵顼澹澹一笑,道:“还是佘知府管理有方!” 说罢,赵顼便和周老爷子撤到了远处。 半个时辰后,拆迁开始。 砰!砰!砰! 在一个个大铁锤的攻击下,方笼寨那些脆弱的房子,不堪一击。 眨眼间,便轰然倒塌。 周老爷子看得泪目,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这方笼寨虽然破烂不堪,但……但却为几万人提供了一个家呀,住在这里,他们能进城赚钱养家湖口,没了这里,他们只能够回家忍饥挨饿了!” “人人都说我们大宋强盛了,兵力强了,国库丰了,百姓们都有余钱了,为什么他们活得还是那么痛苦呢?” …… 周老爷子的话语,就像一根根棍子打在赵顼的心坎上。 巨痛无比! 轰隆!轰隆!轰隆! 房屋陆续倒塌,阳光打在佘文敬那无比兴奋的脸庞上。 赵顼不愿意再待下去。 当即便带着周老爷子和周如堇等人离开了。 片刻后。 徐虎驾着马车,带着周老爷子和周如堇来到了周家点心铺。 周如堇将周老爷子推进屋内。 这时,赵顼正欲往里面走,却被周如堇拦了下来。 “你干嘛,人已经送回来了,还想着来我家吃午饭呀!” 赵顼尬尴一笑,道:“这都午后了,要不咱们一块吃个午饭吧!” “不吃!”周如堇没好气地说道。 周如堇之所以对赵顼生气,乃是因为现在周老爷子被赵顼完全推进这件事情里面了。 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你这个丫头,吃个饭怎么了,快让许御史进来!”周老爷子说道。 赵顼笑着说道:“今天中午我请客,已经让人去带饭了!” 周如堇没有办法,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少顷。 徐虎带着两个食盒走进铺子,然后在后厅的桌子上摆上菜肴米饭。 周老爷子坐在左侧,周如堇坐在一旁,赵顼则是坐在对面。 周如堇的父亲进货去了明州,当下并不在杭州城。 三人拿起碗快,慢慢吃了起来。 片刻后,赵顼朝着周老爷子说道:“老爷子,今晚我就住在这里了!” 噗嗤! 周如堇一下子将饭吐了出来,直接喷了赵顼一脸。 “你……你说什么?你……住我家干嘛?” 赵顼哭笑不得,将身上的米粒擦掉,非常认真地说道:“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今晚佘文敬会派人来刺杀我们!” “那……那……咱们应该现在就出城呀!”周如堇焦急地站了起来。 赵顼微微摇头。 “晚了,此刻在门外已经有人监视我们了,出不去了,我们待在这里就好,明日中午左右,便安全了!” …… 入夜,月光明亮,照在小院中。 赵顼与周老爷子坐在院内下棋。 这时,周如堇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徐虎,然后朝着赵顼说道:“咱们四个人,能打得过那些刺杀的人吗?你这个护卫再厉害,也对付不了弓箭吧!” 赵顼微微一笑。 “周姑娘放心,我保你和老爷子一根头发都不会有损伤!” 周老爷子捋了捋胡须,道:“我相信我孙女婿!” 听到这话,周如堇脸色瞬间变红。 “爷爷,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说罢,便快步离开了。 周老爷子小声道:“不这样说,她影响咱俩下棋!” “哈哈……有道理!”赵顼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顼这两天感触最深的,就是周老爷子不但正义感十足,而且非常幽默,乃是一个大趣人。 这样一位老爷子在授课时,一定能将知识讲解的甚是有趣。 二人下了八局棋,周老爷子赢了七局,且都是险胜。 周老爷子高兴坏了。 一直到深夜,才回屋睡下了。 赵顼坐在屋内,一边喝茶,一边朝着徐虎说道:“若今夜有人来袭,最好全部生擒。待明日交给两浙路安抚使宋会忠。” “是。”徐虎拱手道。 赵顼作为皇帝,虽然有无限的权力,但他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将官员随意免职下狱。 近几日,佘文敬的强拆事宜,虽然做得蛮狠,但他若搬出大宋刑法来,最多也就是批评他几句。 而赵顼,是想让他直接入狱。 今夜,只要佘家派人来刺杀,赵顼便能够给佘家按上一个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让宋会忠迅速将其下狱,然后开启贫富结对相帮之策。 安抚使宋会忠在去年年底曾被赵顼召过,他见到赵顼便能知晓赵顼的真实身份。 子时。 三十多名身穿黑衣,手持大刀的汉子围在了周家点心铺的后门前。 他们并没有携带弓弩。 一方面在黑夜里弓弩并不好用,另一方面,弓弩乃是军队所属,牵涉性大。若是用大刀砍人,完全可以栽赃到盗贼的身上。 就在三十多名汉子准备翻墙入院的瞬间,从后面的黑暗中突然涌过来一批人。 砰!砰!砰! 出手快,准,狠! 一击武器落地,二击后脑直接打晕。 几乎在眨眼间,三十多名汉子全部被打倒了。 吱呀! 这时,后门开了。 徐虎从里面走出来,低声道:“将他们全部捆上,堵住嘴巴,动作要快,绝不能影响官家睡觉。” “哪个若是醒了,直接打晕,官家没起床之前,不能有一个闹出动静!” 众人同时点头。 这些人都是暗中保护赵顼的禁军精英,各个都是多面手,抓这些小喽啰,简直是易如反掌。 …… 翌日,天蒙蒙亮。 周如堇推开房门,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喃喃说道:“哪有刺杀呀,就会骗人!” 说完后,周如堇往下一瞅。 院子中竟然躺了一地黑衣人。 “啊!” 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 在那瞬间,赵顼瞬间惊醒,朝着门外奔去,而有些耳聋的周老爷子也醒了过来。 站在不远处的徐虎,一脸懵。 因为这一声尖叫,将那些昏迷的黑衣人也都全部惊醒了。 赵顼狂奔出来,然后就看见周如堇身穿一袭单薄衣衫,捂着胸口长呼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怎么了?”赵顼来到周如堇的面前。 周如堇一下子钻进了赵顼的怀中。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我还以为这些人全死了呢!”周如堇紧紧搂住赵顼。 “不怕不怕,没事了,没事了!”赵顼安慰道。 这时,周如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将赵顼推开,骂道:“你流氓!” 然后,奔进屋内了。 不远处,坐着轮椅的周老爷子刚好看到这一幕,高声道:“孙女婿,你可要负责啊!” 赵顼尬尴一笑。 随后,赵顼看了看这些黑衣人,朝着徐虎说道:“在宋会忠到来之前,不要掉以轻心,他们并不是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再派杀手!” “属下明白。”徐虎回答道。 而此刻,在州衙后厅中。 佘文敬、佘修远附近来回踱步。 很快,一个黑衣青年奔了过来,道:“老爷,少爷,我去周家点心铺子周围转了一圈,并无任何打斗痕迹,我还问了问周围的商家,也没人听到有什么怪动静,莫不是那些杀手全都跑掉了?” “不可能,他们不敢跑掉。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全都被抓进院子里了。那许照还有底牌!” 佘修远看向佘文敬。 “爹,让我带着二十名弓弩手去吧,那许照定然隐藏了实力,咱们可不能让他弹劾呀,即使没有证据,朝廷也会下来查的,更何况他在汴京城没准儿有后台呢!” “不行,用弓弩杀人太冒险了,容易查到咱们身上,另外大白天的不能动手,今晚再说!”佘文敬说道。 “晚上?爹,咱们不能等到晚上了,没准中午前他便将弹劾你的奏折发出去了,现在必须动手,你放心,我不会让人看到我的脸的。” 佘文敬无奈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 佘修远带领着跟着他已经训练数月的二十名身穿灰色短衫的弓弩手,一同坐上马车,朝着周家点心铺奔去。 在这些人距离周家点心铺还有近五里的时候,在佘府查探信息的人已将消息告知了徐虎。 徐虎立马将此事告诉了赵顼。 “官家,这次恐怕不伤人是不行了!”徐虎说道。弓弩,是能够对他都产生巨大威胁的武器。 “佘家还真是丧心病狂啊!朕准你们在必要时刻可将这些人射杀!”赵顼面色阴沉地说道。 第239章 帮扶穷人,执行难题 半个时辰后。棻 数辆马车停在了周家点心铺的门前。 周边的百姓迅速被清走。 佘修远手拿弓弩,脸上没有半分遮挡,连掩饰都不屑于掩饰。 他主动请缨来除掉监察御史许照和周老爷子,还有一个原因。 他依然想要得到周如堇,得不到心,得到身子也行。 “踹门!”佘修远冷声道。 砰!砰!砰!棻 三脚,大门便被彻底踹开。佘修远带着二十多名弓弩手,闯了进去。 手拿弓弩,让佘修远相当自信。 院落内,那些被绑的黑衣人依旧躺在地上呻吟。 佘修远环顾四周,就在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四周的墙头上突然出现了一群灰衣汉子。 足足有近百人,且每个人手里都握有弓弩。 并且,佘修远一眼便看出,这些人的弓弩威力要比他们的强太多了。 “怎么……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拿到弓弩的?”佘修远一脸疑惑。棻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放下武器,否则杀无赦!” 佘修远的一名属下,在紧张下突然抬高了手中的弓弩,在其还未曾准备发射时。 嗖! 一道利箭飞过,正中他的心脏,后者应声倒下。 “放下武器,否则杀无赦!”此话再次响起。 顿时,佘修远的属下们怂了,纷纷将弓弩扔到前方,然后抱头蹲在地上。棻 最后,佘修远也放弃挣扎,将弓弩扔在了一旁。 随后,这些人全都被绑了起来,和那群黑衣人放在一起。 片刻后。 赵顼、周老爷子和周如堇三人走了出来。 佘修远看到这三人,面目狰狞地说道:“许照,你……你竟然敢私自动用弓弩,这是死罪,待我爹来了,你就死定了!” 赵顼澹澹一笑。 “估计你爹是来不了了!”棻 周老爷子看向赵顼,眼睛闪烁了几下。 他虽未进过官场,但对官场的事情和规则却了解不少。 仅仅一个七品的监察御史,不但拥有多名护卫,还能使用弓弩,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猜测,许照定然还有其他身份。 …… 近午时,杭州知州州衙中。 佘文敬,面色慌张,来回踱步。棻 这时,刘师爷跑了过来,慌慌张张地说道:“老爷,少爷带人进了周家点心铺后便再也没有出来,和昨晚的那群黑衣人一模一样。” “糟糕,吾儿定然是被擒住了,这个御史到底用的什么通天的能耐,竟然连弓弩都无法抓住他!” 刘师爷想了想,说道:“老爷,在杭州城内,他们再厉害,也没有您厉害。要不咱们出动军队吧,就称有反贼造反,不然少爷极有可能会遭遇不幸!” 就在佘文敬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名小吏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老爷,两浙路宋安抚使闯进来了!” “什么?宋安抚使,还闯进来?” 两浙路安抚使,主管两浙路的军事与民政,乃是地方一把手。棻 宋会忠正是佘文敬的顶头上司,而佘文敬下一步的目标乃是成为提举常平、或者转运使。 这两个官职,其实也在宋会忠麾下。 宋会忠虽然不喜佘文敬的处事作风,但后者将杭州经营的确实很好,税收年年都是各州第一。 故而,宋会忠心在呈递奏折时,也没少夸赞佘文敬的能力。 就在这时。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带着数名亲兵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正是两浙路安抚使宋会忠。棻 “安抚使,你……”佘文敬刚开口,便被宋会忠打断了。 “佘文敬,据查,你私用弓弩,且企图谋杀朝廷命官。本安抚使现在除去你一切职权,杭州知州之职,暂由本官兼任!” “来人啊,将佘文敬关入州牢候审!” 佘文敬疑惑道:“我……我冤枉啊,我……这都是误会,宋安抚使,你……你听我解释!” 宋会忠冷哼一声,摆了摆手,当即便有士兵将其拖下去了。 “本官接到的乃是官家的亲笔信件,官家还会冤枉你?”宋会忠在心中喃喃说道。 半个时辰后。棻 两浙路安抚使宋会忠亲临杭州城,罢黜佘文敬一切职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杭州城。 而周家点心铺子的一干人等也全都被抓进了州牢。 杭州城,赵顼居住的宅院内。 “臣,两浙路安抚使宋会忠参见官家!”宋会忠拱手道。 “臣没想到佘文敬竟然敢如此大不敬,连官家都敢行刺,请官家惩罚臣失职之罪!” 赵顼缓缓开口道:“宋会忠,杭州的功绩可是你上报给朝廷的,农兼商法做的确实不错,但这种做法,有些缺德了吧!” 宋会忠面露尬尴,官家的语气显然是对他不满意。棻 其实,将穷人撵出州城,引进更多富人,并不是杭州城独有之策。 其他州府,大多也是这样做的,只是没有杭州这样明显与野蛮。 穷人的人数,也没有这么多。 “此事,是佘文敬能力不足,手段有错。朕不治你的罪。当下,方笼寨已被破坏,无法再住人,五万百姓都在城外的荒地上呢,你打算如何处理?”赵顼问道。 宋会忠想了想,说道:“臣立马派兵将这些百姓接入城中,由官府为其安排吃住。” 赵顼见宋会忠不说话了,又问道:“然后呢?官府能养他们一辈子?” “然后……然后……臣还未曾想好!”宋会忠如实回答道。棻 “你不用想了!周家点心铺有一位周老爷子,他提出了一个策略,名为穷人帮扶之策,你去寻老爷子问一问,然后思考一下如何开展此策!” “臣遵命!” “另外,除了你之外,不要再让任何人知晓朕的身份,在外人面前,朕就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许照。” “是。”宋会忠当即便退下去了。 唉! 赵顼长叹一口气,接下来,如何让富人心甘情愿地帮扶这些穷人们,才是最棘手的事情。 此事,富人必须是心甘情愿去做的,不然起不到任何作用。棻 赵顼还想以杭州为试点,在其他地方也施行此策。 富民,不是让有钱的百姓更有钱,而是让穷苦的百姓也能变富。 大家富,才是真的富! 赵顼之所以安排宋会忠去执行,一方面是因为他也没有什么良策,另一方面是宋会忠心比赵顼更了解杭州的商人。 当日黄昏。 方笼寨的数万百姓便进城了。 衣着破烂,乌泱泱一片,且都带着行李,拉着孩子老人。棻 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一群叫花子进城,和杭州城的繁华景象格格不入。 官府为他们安排了吃食,并且给他们提供了暂住的地方。 此事,引起了杭州城内一片轰动。 有人认为,接下来的数日杭州城的盗窃事件必然暴涨。 有人认为,官府有可能要劫富济贫,强抢他们的财产和店铺,分给穷人。 还有人高喊着,如果让这群穷酸鬼在大街上熘达,他便将自己的商铺撤出杭州城。 ……棻 大多数城内的人,都对方隆寨的人没有好脸色。 这也不全怪城中人势利。 方笼寨的人确实在缺钱的时候,做了一些可耻的事情,臭名远扬。 当日晚。 宋会忠亲自前往周家点心铺拜访周老爷子,二人商谈到深夜,宋会忠方才回到了州衙。 宋会忠心里明白,这是官家在考验他呢,如果此事处理不善,他恐怕就要从这个位置上下来了。 周老爷子的穷人帮扶之策确实不错。棻 但执行起来却难度很大。 对富人们来讲,他们宁愿出钱给穷人。 也不愿耗费时间,让这些人成为自己的仆人,然后再教他们做事。 杭州城,最不缺的便是廉价劳动力。 妥善安置五万人,且不能有任何后患。 这是一个非常难以解决的问题。 “必须要将领头的找到!”宋会忠喃喃说道。棻 翌日。 宋会忠以两浙路安抚使的名义,将城内一百多名有头有脸的富商都聚了起来。 清饮楼大厅内,座无虚席。 两浙路安抚使邀请,谁敢不来。 其中,赵顼也跟着杭州鉴宝斋东家郑东行来到了这里,希望能助宋会忠一臂之力。 待人到齐后,宋会忠开口了。 “诸位,今日来请大家喝茶,乃是有一事需要大家帮忙,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如今杭州城内多了五万五业的百姓,本官希望大家群策群力,能够将……”棻 当即,宋会忠便将穷人帮扶之策讲了出来。 他根据杭州城的实际情况做了一些改变。 比如,有些大富商,甚至可以帮助几百号人。 并且,既然帮助就要帮全家。 让每个家庭的成年劳力都有活儿干;让每个家庭的老人都有所居、有所食、有所医;让每个家庭的孩子都能够上免费的百姓学堂…… 争取在三年之内,完全解决五万贫困百姓的问题。 ……棻 宋会忠讲完后,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一名前排的中年商人高声道:“敢问宋安抚使,我们帮助这些穷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听到此话,许多商人都仰头看向宋会忠。 而宋会忠顿时哑然。 周老爷子曾提出减少商税,但宋会忠计算一番后,发现减少的多了,朝廷吃不消,减少的少了,商人们又看不上。 最终,他在反复权衡之下,想到了能够拿得出手的奖励办法。 “帮扶一人,奖励三分田地!”宋会忠挺着胸膛说道。棻 此话一说,一些商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他们来讲,这种奖励和没有一个样子,若帮扶一个经常生病的老者,只给三分田地,那完全是赔惨了。 那中年商人顿时没了兴趣,道:“那我给安抚使一个面子,帮扶三人吧!” “我帮扶两人。” “我帮扶一人。” “我帮扶两人,但六十岁以上的老者和八岁以下的孩子除外!” “我帮扶三人。”棻 …… 听到这些大商人的帮扶人数,宋会忠的脸都黑了。 在他的计划中,这些人至少也要帮扶百人以上,不然根本解决不了五万人的问题。 并且,他知晓,这些人完全是有帮扶百人以上的能力的。 这时候,郑东行站了出来。 “做人不能为富不仁,我帮扶一百五十人!”郑东行高声道,想改变一下众人的想法。 哪曾想,商人们望向他,纷纷露出鄙视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个大傻子!棻 随着农兼商法的实施,商人的地位又提高了一些。 再加上他们骨子里认为,按照宋会忠的计策,将方笼寨这些人带回家,无异于带回去了一群乞丐小偷。 郑东行说完后,又有商人站了起来。 “我帮扶一人。” “我帮扶两人。” …… “我帮扶二百人,不过不要十五岁以下和三十岁以上的,更不要男的!”棻 听到此话,宋会忠朝着下方一看,不由得气个半死。 这个发声者乃是个开青楼的掌柜。 “来人啊,将他抓出去,重打二十大板,本官在议政事,容不得有人在这里捣乱!” …… 大半个时辰后,商人们都离开了。 一名书吏来到宋会忠的面前,道:“安抚使大人,一共五百二十六人。” 这五百二十六人,还包括郑东行帮扶的那一百五十人。棻 这意味着,策略执行完全失败。 而此时。 赵顼正皱眉走在街道上,一脸郁闷,帮扶的百姓数量,他不看最后结果,便知肯定是失败了。 郑东行跟了过来,想了想后说道:“公子,我有一个馊主意,要不你听一听?” “馊主意也是主意,你说!” “刚才的事情,公子莫要介怀,商人的天性就这样,无利不起早,让他们白给朝廷做事根本不可能。我认为,大多数商人对钱已经不是很稀罕,且朝廷也不可能拿出重金来酬谢!” “商人们缺名。为了留名,他们没准愿意帮扶。”棻 “如何为他们留名,朕让人在城门口刻一个碑嘛?” “那自然是不行的,能有资格刻碑,那都是对大宋有重大贡献的人,他们还称不上,臣是这样想的……” 郑东行在赵顼的耳边耳语起来。 赵顼听完后,不由得眼前一亮,道:“没准儿可行,可以试一试!” 第240章 抵达明州,周如堇奔赴海上赌坊 翌日,天大亮。 杭州州衙贴出一张告示。 名为:帮扶方笼寨百姓奖赏条例。 告示贴出后,杭州城大大小小的商人都兴奋了起来。 告示按照帮扶人数,共计设置了五项奖赏。 帮扶五十人以上百人以下者(含百人),杭州州府知州亲书“感谢信”一封。 帮扶百人以上三百人以下者(含三百人),杭州州府赠“杭商典范”匾额一块。 帮扶三百人以上五百人以下者(含五百人),两浙路赠“仁商”铁券。 帮扶五百人以上千人以下者(含千人),可得翰林待诏欧阳修墨宝一副。 帮扶千人以上者,可携亲卷(父母妻儿)参加明年年初元日大朝会午宴。 此奖赏,正是赵顼根据郑东行所谓的“馊主意”想出来的。 杭州商人,不缺利而独缺名声。 朝廷能出的钱,对他们来讲也就是三瓜俩枣,根本看不上。 故而,奖赏便变成了赠名声。 这五大奖赏,对大多数杭州商人来讲,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杭州知州亲书的“感谢信”,能帮助一些小商人减少很多地痞流氓的骚扰。 杭商典范匾额和仁商铁券,更是能帮助一些商人在对外做生意时,促进生意达成,毕竟这可是两浙路和杭州的官府为他们建立的信誉名声。 而对于能帮扶五百人以上的大商人而言,他们缺少的更是有钱都买不来的东西。 比如,大宋文宗欧阳修的墨宝,这还真是有钱都买不到。 至于最后一项,那更是无数商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能在元日大朝会上,与当今官家,满朝文武,各路使臣,吃一顿宴席,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祖坟冒青烟了。 并且,商人们都喜欢攀比。 彼此都没有可以。 若对门的商人门头上挂着一副“杭商典范”牌匾,而他的门头上没有,那就丢大人了! 此奖赏,对朝廷来讲,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无外乎就是让欧阳修多写几幅字,在元日大朝会上多摆几套桌椅而已。 告示贴出后,赵顼还是比较忐忑的,毕竟他并不知能引来多少商人。 片刻后。 徐虎和郑东行快步走了进来。 郑东行无比激动地说道;“公子,满了,满了!州衙现在挤满了商人,我想挤都挤不进去了!” 听到此话,赵顼顿时长呼一口气。 “成了!” 而此刻。 杭州州衙衙门的大门都已经被挤破了。 商人们疯狂地朝着里面挤,看上去五万人根本就不够他们分。 两浙路安抚使宋会忠看着帮扶名单,高兴得合不拢嘴。 依照当下的进度,最多到午后,帮扶五万人的指标就能完成了。 自己的仕途算是保住了,没准儿还能更进一步呢! 比宋会忠预料的还要快。 刚到午时,五万人的指标便完成了。 “安抚使大人,我……我还能帮扶五百人呢,你能不能再给我找一找,在乡下去找也行呀!” “唉,还是来晚了,听说那刘大脑袋可是能拿到一块“仁商”铁券,以后要压我一头了!” “我……我一个时辰前刚帮扶了五十人,现在想增加到一百二十人,还可以改吗?” …… 一群商人围在州衙门口,仍不愿离去。 “对不住了,诸位,这种机会,十年难遇,没抓住就是没抓住,请回吧!”一名衙差说道,然后将众人都请了出去。 翌日,天大亮。 赵顼带着礼物来到了周家点心铺。 杭州的问题已经解决,佘家父子定然是处于死刑了,而赵顼在向周家点心铺告别后,便准备离开杭州。 赵顼走到周家点心铺门前,不由得一愣。 店铺竟然没有开门。 他不由得和徐虎拐到后门,然后就在敲门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周如堇的声音。 “爷爷,真的不用你去,我一个人就行,我一定会将我爹带回来的。” “不行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太不安全了!要不我和许御史说说,让他帮帮咱们!” “不用。人家是来监视地方民情,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再说,……我爹的事情,也确实不光彩!” “爷爷,你还是去私塾教书吧,我已经拜托刘婶了,她会给你做饭的!” “不用不用,今早安抚使派人来传话了,我可以去州府的书院教书,有酬银,还管吃管住呢!”周老爷子说道。 赵顼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 这个宋会忠还挺会来事儿,他还没交待,对方已经将事情办好了。 “嗯嗯,好,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罢,周如堇便朝着门口走来。 赵顼和徐虎连忙后退了两步。 吱呀! 门开了。 周如堇背着行李一抬头就看到了赵顼。 “哎呀,你吓死我了!” 赵顼笑问道:“周姑娘,你带着行李,这是要出远门呀?” “要你管!”周如堇显然不愿与赵顼多说,扭脸就要离开。 这种江南姑娘,生气时,也有一种娇柔之美。 这时,周老爷子走了过来。 “是许御史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你这次真是救了方笼寨百姓的命呀!” 然后,周老爷子看向周如堇,道:“如堇,等会儿再走,快去沏茶!” 当即,众人入院。 周老爷子和赵顼坐在客厅后,赵顼说道:“周老爷子,今日我便要离开杭州,前往明州了,特来辞别!” “什么?你也要去明州?”周老爷子脸色大喜。 这时,周如堇走了过来。 “爷爷,不要说了!” 周老爷子长叹一口气说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在这里,不算丢人!” 赵顼面带疑惑,看向周老爷子。 “唉!” 周老爷子又长叹一声,说道:“家门不幸啊!如堇他爹在明州赌博被人扣下来了,昨日传来书信,让家人拿着三百贯钱去赎人!” 赵顼顿时明白了,看向周如堇。 “我刚好也要去明州,一起吧!” 周如堇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她独身前往明州,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赵顼看向周老爷子,道:“老爷子,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堇儿的!” “嗯嗯,我相信!”周老爷子露出笑容。 其实,周老爷子向赵顼讲过一些周如堇的故事。 周如堇的父亲,懒惰贪财,周老爷子教学又赚不了多少钱,全是靠周如堇开了个点心铺,才支撑起来了这个家。 周如堇很有能力,但心气也高。 因为佘修远的纠缠,有些排斥男性,这才导致年近二十岁,依然尚未婚配。 在周如堇的身上,又江南女子的那份温婉善良,也有一种来自骨子里面的独立与倔强。 赵顼还是比较欣赏她的,该帮忙就帮忙。 …… 半个时辰后。 赵顼等人登上一艘前往明州的船只。 船只是徐虎买的。 赵顼将继续伪装成为一名药材商人。 明州即当下的宁波,坐船从杭州到明州大约需要两三日。 船上的生活非常枯燥,赵顼便与周如堇下棋。 令他无比意外的是,周如堇的棋艺要比周老爷子厉害多了。 午后,甲板上。 赵顼和周如堇已经下了一个多时辰围棋了。 围棋盘外,还有一副笔墨。 二人下棋的规矩便是,赢者可以在输者的脸上画一笔。 而此刻,赵顼的脸上已经快形成一个王八了。 周如堇的脸上却只有浅浅的两道。 很快,又一局结束。 “哈哈,我终于……终于赢了!”赵顼无比兴奋地说道,然后拿起毛笔,重重地蘸上了墨水。 周如堇一脸不服气,但愿赌服输,只得将脸伸了过来。 阳光下。 赵顼打量着周如堇那白皙透亮的俏脸,特别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忽然看得呆住了。 “喂,你还画不画?”周如堇撇嘴道。 “画……画!”赵顼在周如堇的鼻头重重一点,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哼,待这一局本姑娘赢了,一定蘸更多的墨!” 二人,又开始对弈起来。 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又都不是内向型人格,一旦玩得熟了,就没有太多顾忌了! 不远处。 徐虎吹着海风,不时看向官家那张被人画了个王八的脸,心中感慨万千。 此事若是让后宫两位太后或者让中书的相公们知道,那一定能闹翻天。 不过他看到,官家是真的很开心,比在深宫内开心多了。 而随行的郑东行,则是对当今官家佩服的五体投地,心中喃喃道:“我若是有官家三分这种招女孩子喜欢的能力,那在江南地界应该没有追求不到的女子!” 在下棋之余,周如堇为了感谢赵顼的帮助,也没有闲着。 每天都有新点心,吃得赵顼不亦乐乎。 两日后,明州码头到了。 郑东行激动地说道:“公子,来这里就像回家了一样,我郑家在明州地界随便说句话,那地面都要抖三抖!” “另外,周伯父的事情先交给我吧,今晚便能查出眉目,并保证周叔叔的安全!你们就先休息吧,我马上来安排住宅!” 赵顼点了点头。 郑家船舶厂在明州的诸个民间船厂中,无论是规模还是财力都是最大的。 午后,赵顼等人便住进了郑东行专门为其安排的一座两进宅院中。 然后,郑东行便去打探消息了。 赵顼专门交待郑东行,不要让郑万山来见驾,也不要准备太多花样,一切都依照他前期微服出巡的样式来。 不然,郑家可是有无数种方式来讨好赵顼。 日近黄昏,郑东行回来了,不过有些微微皱眉。 一旁,周如堇面色紧张。 赵顼忍不住问道:“莫非没有查出来?” “查出来了,周伯父乃是在四海赌坊输钱被扣了。这个四海赌坊不在陆地上,而在海上,行踪不定,据说是一群海盗开的。我郑家自不惧他。” “但是我听闻,四海赌坊十分狠辣,只要赎人者寻找官府相助,或者想要派人抢人,他们便会将目标沉入海中,手段极其凶残,这两个月已经出了七八起这样的事情了,官府一直在通缉他们!” “不过,他们也挺讲道义的,只要按照书信给钱,人质便会被平安释放,为了周伯父的安全,我建议,直接让周姑娘去赎人吧,这样更容易救下周伯父!并且,三百贯钱也不是大钱!” “嗯嗯,那明日我就拿着钱去赎人!” 赵顼微微皱眉,看向徐虎:“书信上是点名让徐伯父的女儿去赎人,咱们没法跟着她,但可以派船远远跟着,我记得……来之前,沉括给了我们两支望远镜,可带着呢?” “带着呢,千米之内可看得一清二楚!”徐虎回答道。 郑东行一愣,道:“天下竟然还有这种好物!” 紧接着。 赵顼又看向周如堇,温柔地说道:“堇儿,明天你一定要穿得朴素一些,然后在脸上画一些麻子,尽可能地让自己变老变丑!” “嗯嗯,知道了!” 那份赎人书信里讲,待周如堇抵达明州后,可在午时到达二号码头,然后手提一根鱼竿,鱼竿最上方挂上一块绿布,到时自有人去接应。 翌日上午。 身穿一些麻布衣衫,头上裹了一个布巾的周如堇出现在赵顼的面前。 赵顼微微摇头。 “不行,还是太漂亮了,来,来,来,我再给你脸上点几个斑点,另外,眼睛也太好看了,你见到劫匪千万别睁大眼睛,遇到危险可以选择跳海,我会去救你……” “行了,行了,你真啰嗦!”周如堇笑着白眼道。 二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这种亲密程度与说话语气,俨然如同夫妻一般。 近午时。 周如堇带着三百贯银票来到了二号码头。 起手中举着一根鱼竿,鱼竿上方挂着一块绿布。 赵顼等人坐在码头的一艘大船上,远远地望着。 郑东行把玩着一个望远镜,啧啧称奇。 这玩意,对于航海人来讲,那就是保命的玩意。 赵顼笑着说道:“这种望远镜已经开始大量制作了,稍后我送你家一批!” “谢公子!”郑东行拱手道。 就在这时。 一个渔夫打扮的汉子接应到了周如堇,然后带着她上了一艘非常破旧的渔船。 赵顼等人也驾驶一艘船跟了过去,不过因为有望远镜在,他们跟随的距离非常远。 在船上,除了赵顼、徐虎、郑东行和数位船夫外,还有二十名禁军护卫,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突火枪。 以防意外发生。 第241章 明州海上,嚣张的海盗们! 海上。 周如堇从一艘破渔船,又换到一条八米长左右的乌篷船上。 然后航行了距离码头大约有十余里后,又从乌篷船上了一艘停泊的大船。 对方很谨慎,且在海上定有一些耳目。 赵顼等人坐船紧跟而去。 由于是午后,海上船只比较多,赵顼的船只距离那艘大船有近千米的距离,故而对方根本看不出有人跟踪。 他们也想不到有人在近千米之外就能监视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少顷,赵顼举着望远镜,看到周如堇有些紧张地站在甲板上。 然后,数人走了出来,开始交流。 周如堇按照赵顼的提醒,站在靠近船边的地方,一旦遇到危险,就会立即跳海。 这时候,赵顼顼看到周大寿出现了。 周大寿兴奋地看向周如堇,周如堇拿出钱袋,递给对方。 一切正常。 就在交易完成后,赵顼以为二人将会被送下船时。 突然走出来一人,然后端着一木盆水骤然泼在了周如堇的脸上。 赵顼暗道糟糕,有时候美貌是能制造危险的。 特别是周如堇这种让他这位皇帝看到都觉得很是惊艳的美人。 果不其然,有人开始对周如堇动手动脚。 赵顼朝着一旁的徐虎与郑东行说道:“不好,快追上去!” 当即,船只朝前疾驰而去。 赵顼举着望远镜,喃喃道:“傻丫头,快跳海呀!” 话落间,周如堇和周大寿都跳入海中。 身在南方杭州的周如堇和周大寿,都学过游泳,虽然不是很精通,但短时间内不会被淹死。 与此同时,船上也有几条汉子跳入海中。 八百米,七百米,六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赵顼高喊道:“直接朝着他们的船撞去!” 赵顼所坐之船,乃是郑家的船,比对方的船要大一些,而船头更是坚固。 而此刻。 十余米禁军护卫,脱下鞋子、外衫、将突火枪放在一旁,跳入了水中。 对面船上的汉子见一艘大船疾驰而来,都不由得傻了,还没反应过来。 两船便相撞了。 “砰!” 溅起巨大的水花。 对方的船只侧面,出现一个巨大的凹口,差点儿没有侧翻。 上面的汉子都纷纷摔在了地上。 而在海水里,对面的汉子虽然也擅水,但根本不是禁军护卫们的对手。 仅仅片刻,众人便将周如堇和周大海救了上来。 此刻,二人都已经昏迷,立马送到船舱急救了。 而水里的汉子们见抓不到人了,都如同泥鳅一般,迅速熘了。 那艘大船也迅速逃遁了。 大船上,一个身穿高瘦的中年人喃喃道:“这是郑家的船,郑家,你给老子等着!” 徐虎大手一召,让众人都回来了。 今日的任务,乃是安全救人,并非追捕海盗。 海上抓人,本就不好抓,并且容易有变数发生,官家在船上,他们不敢跑远。 片刻后,周如堇和周大寿都呼吸正常了,不过由于喝了大量的海水与惊吓过度,二人都发了高烧。 近黄昏。 周如堇和周大寿被安置在宅院房间中,二人都沉沉睡下了。 入夜。 赵顼吃罢饭后,提着一个食盒,进了周如堇的房间。 食盒内,有一碗米粥,还有几盘清澹的菜肴。 赵顼推门而进,见周如堇仍然处于熟睡状态,将食盒放下后,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他忽然听到周如堇说话。 “我冷,我冷!” 赵顼见状,从一旁柜子里取出一条棉被盖在了周如堇的身上。 这时。 周如堇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赵顼的手腕,双眼迷离,喃喃道:“我冷,我冷!” 赵顼将其手拿开,放进被窝,又将被角塞了塞。 “我冷,我冷……冷!我……我害怕……”周如堇再次抓住了赵顼的手臂。 其声音充满了无助,令人忍不住怜惜。 赵顼无奈,望了望周如堇那烫得有些发红的俏脸,道:“唉,那我就吃点亏吧!” 当即,赵顼斜坐在床头,让周如堇靠在自己的怀中。 慢慢的,周如堇终于不再呓语,然后睡着了。 深夜里。 体温恢复正常的周如堇,由于非常口渴,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而其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竟然枕在一个男人的手臂上。 不过此男人还算是正人君子,除了手臂外,其他都在被子外面,脑袋靠在一旁,看上去甚是滑稽。 周如堇看向赵顼的脸,突然间露出了一抹笑容。 然后,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 朝着赵顼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 吻过之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少顷,赵顼睁开了眼睛,面露笑容,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在临近天亮时,赵顼离开了周如堇的屋子,而周如堇感知到了赵顼离开,但却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不然,二人将会非常尴尬。 天大亮。 周如堇梳妆打扮一番后,便走了出来。 此刻,早餐已经备好,徐虎笑着说道:“周姑娘,你父亲还在低烧中,不能起床,所以便将饭食送到他屋内了!” “谢谢了!”周如堇躬身点头道。 她知晓,她父亲就算病好了,可能也没脸出来。 片刻后,赵顼也走出来了。 二人相对而坐,开始吃早餐。 “没事了吧!” “没事了!” “那就好!” “嗯嗯……” …… 二人尬聊了两句后,便开始吃饭,谁都没有再主动说话。 片刻后,早餐完毕,周如堇就要回屋。 赵顼突然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早起来后,就感觉左边的脸有些痒!” 此话一出,周如堇瞬间全明白了。 自己昨晚吻赵顼那一下,后者分明是知道的。 “许照,你……你……你流氓!”说罢,便又气又笑地离开了。 这时。 赵顼又开口道:“一会儿去逛街吧,听说明州的大街上有很多从海上运来的好玩意。” 周如堇迟疑了一下,道:“好!” 片刻后。 赵顼与周如堇走上了明州的大街。 阳光灿烂,不冷不热,正是逛街的好时候。 明州的大街,颇具异域风情,偶尔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过。 而摊铺上,随处可见各种贝壳类的装饰品,还有玳冒做的手镯、珊瑚、海珠等。 琳琅满目,充满了新鲜感。 赵顼与周如堇走在街上,一对俊男美女,一人穿白衫,一人穿紫裙,也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周如堇见许多人看向自己,不时偶尔低下脑袋,有些害羞。 赵顼笑着打趣道:“唉,这就是咱们长得好看的人的烦恼,其他人根本感受不到。” 周如堇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后面跟随的徐虎听到此话,也忍不住挺了挺胸膛。 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得也不错。 赵顼与周如堇,吃吃喝喝,又买了一些新鲜玩意,然后方才返回了宅院。 期间,赵顼一文钱都没有花出去。 周如堇的理由是,其一,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不能让恩人花钱;其二,周如堇其实很有钱,并且她深知御史的俸禄还没有自己赚得多,故而选择自己出钱。 赵顼也没有反对,第一次花女人的钱,他的心情还是非常愉悦的。 近午时,徐虎快步走了过来。 “公子,昨晚有人将郑家停泊在码头伤的船只砸坏了八条,应该是四海赌坊那群人做的。郑东行说,此事不劳您挂心,他已经派遣郑家船舶厂的人去解决了!” 赵顼微微皱眉。 “这不是胡闹吗?他们为何不找官府,现任明州知州是谁?” 徐虎回答道:“现任明州知州名为陈隆,乃是仁宗年间的进士,我打听了一番,陈隆的执政能力尚可,在百姓心中的口碑还不错。他也曾派遣官船,数次追捕四海赌坊的人,但后者非常狡猾,老窝也设在一些荒岛上,故而很难抓获!” “官府都解决不了,郑家船舶厂的人就能解决了?你速速派人跟上去,若真碰上了那群人,尽量抓一两个活口问一问。” “是。”徐虎迅速离开了。 黄昏时分。 徐虎带着一脸沮丧的郑东行走了过来。 徐虎汇报道;“郑公子共计带了一百三十人去抓那些海盗,没想到对方拥有弓弩,且人数众多,郑家的人,死亡三人,伤三十五人!事后,就直接报官了!” “官府怎么说?”赵顼问道。 郑东行撇嘴道:“陈知州将我骂了一顿,他……他说近半年,这群人甚是猖獗,让我不要主动招惹他们,官府正在调查他们的老窝,但目前仍然没有什么线索。” “这算什么回答,百姓都被打死了,他作为一州知州,还不敢带人去剿灭海盗,有什么好调查的!明州的水师都是摆设吗?” 赵顼不由得激起了怒火。 翌日,天刚刚亮。 赵顼又收到一个令他非常气愤的信息。 经营四海赌坊的海盗,将一封信用匕首插在了郑家的大门上。 上面要求郑家在明日午时前,将周如堇放在距离码头有五十里的夕阳岛,并附带三万两银票,不然他们将让郑家家破人亡。 话语嚣张,甚是狂妄。 这明显是一群亡命之徒。 并且拥有弓弩,还藏在暗处,郑家还真怕这样的人。 周大寿本想着今日就带着周如堇返回杭州呢,但现在出了此种大事,又是因他们二人而起,怎敢提回家之事。 赵顼思索了一番,直接带着徐虎和郑东行去了明州州衙。 待赵顼递上了监察御史的身份证明后,明州知州陈隆,一个体态微微发福的中年人,直接迎了出来。 “许御史,本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随后,陈隆看到郑东行,顿时一切都明白了,笑着说道:“郑贤侄也来了,快进快进!” 众人坐定之后,赵顼便直接询问起了四海赌坊的问题。 陈隆长叹一口气。 “许御史,真不是本官不想抓他们,是这些人就像石头缝的螃蟹似的,太难钩出来了!他们飘在海上,且不知在哪搞来了一大批弓弩,据我所知,人数已经过千了。” “本官也曾经让水师剿灭过几次,但只要水师出动,他们便藏起来,然后待水师走去,再变本加厉的报复。” “本官一直在寻找他们的主使者,现在还是没有任何头绪。至于明日,本官建议,人质可以不给,但钱要送过去,然后和他们说几句软话,此事也就过去了,他们也并不是很想招惹郑家。至于何时将他们斩草除根,那……那就看州府衙差调查的结果了。” “不是官府不出兵,是一旦出兵,他们的报复会更厉害,吃亏的还是我们!” 赵顼对这位知州大人的回答非常不满意。 这完全就是破罐子破碎,懒政行为。 赵顼也不对其报太多期望,当即聊了数句后便离开了。 赵顼也有自己的想法。 当下让官府出面,有可能会将海盗直接吓走,后续郑家肯定会遭到报复,赵顼不如动用自己的力量,在猝不及防下,完全将这些海盗击垮。 近午时。 赵顼、郑东行、徐虎三人聚在屋内。 “郑东行,夕阳岛是一个什么岛?”赵顼问道。 “夕阳岛乃是一处五人的小岛,直径约五六丈,上面只有礁石,而无任何植被与遮挡。远远的便能够看到全景!” 赵顼微微皱眉。 如此一来,夕阳岛上肯定是不能藏人了。 而赵顼若带着多人前往,对方一旦察觉到,很有可能直接离开了。 而郑家的生意遍布海上,船舶厂有那么多船只,对方若一直玩阴的,怎么防都难以防住。 即使赵顼想要硬碰硬,对方还不一定会接招。 另外,赵顼并不想让周如堇出面。 太危险了! 但对付这种海盗,必须要一锅端,不然后患无穷。 这时候,徐虎说道:“官家,为今之计,可能只有让周姑娘为诱饵了,不然我们很找到他们的老窝。”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 外面传来周如堇的声音。 “许公子,我是如堇,我听说海盗还要抓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赵顼想了想后说道:“你与伯父好好休息,有事我自会言语!” “嗯。”周如堇应了一声,然后走开了。 第242章 痛殴海贼,暴揍知州 午后。 赵顼思索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以周如堇为诱饵,让其携带三万两银票前往夕阳岛。 唯有此,才能找到这群海盗的老巢。 不彻底剿灭海盗老巢,不仅仅是郑家,百姓也会遭殃。 至于明州知州陈隆,赵顼已经准备换人了。 作为一州知州,虽然口碑不错,没有犯过大错。 但是文文弱弱,遇到海盗便避而不敌,反而劝百姓不要招惹海盗。 这种懒政的官员,实在不适合再担任明州知州。 这次,赵顼准备得相当充分。 徐虎将携带二百多名禁军护卫,手持一百杆突火枪,外加袖中弩,还有二十个最适合海战的破甲火筒。 此等实力,即使遇上千名海盗,也能轻松剿灭。 赵顼安排好一切后,来到周如堇房间,告知了要让其担任诱饵的事情。 ‘如堇,你放心,我保证,绝对没有任何危险。只要找到海盗的老窝,便有人会将你迅速救出来!”赵顼说道。 周如堇莞尔一笑。 “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不就是当个诱饵嘛,我没问题!” 顿时,二人眼神相对,不由得都笑了。 至于周如堇的父亲周大寿,依旧是待在房中,无脸见人。 …… 翌日,码头上。 赵顼亲自送郑东行与周如堇出海。 周如堇就在要登船的那一刻,突然转身,奔向赵顼,距离赵顼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其贴在赵顼的耳边,有些调皮地说道:“本姑娘要是回不来,你不能把我忘了!” 此去的凶险,周如堇是清楚的。 在她的发髻里藏有一根簪子。 若遇到海盗欺负,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尽。 说罢,周如堇就要离开。 但却被赵顼一把搂住柳腰,然后一下子吻了下去。 深深一吻后,赵顼笃定地说道:“绝对不会有事的!” 这时,不远处的徐虎顿时觉得压力巨大,准备再去和不远处的禁军护卫们交待一次。 官家的女人,绝对不能出事。 片刻后。 周如堇坐着郑东行的船走了。 而赵顼等人,也分别乘船朝着海中驶去。 在望远镜的作用下,他们被对方发现的概率还是比较小的。 半个时辰后,日至正午。 夕阳岛上。 周如堇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等待着海盗的到来。 而赵顼等人则是散落在四周,时刻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艘破渔船,吸引到了赵顼等人的注意。 渔船上,大概有三人。 此三人驾着渔船在夕阳岛周围乱转,还不时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一切,都尽收在望远镜下。 渔船转了大概有一刻钟左右,才慢慢靠上了夕阳岛。 然后,一人上岛,将周如堇带到了船上。 渔船朝着东方驶去。 “跟上去!”赵顼说道。 大约半个时辰后,那艘渔船七拐八拐,朝着前方的一片荒岛驶去。 郑东行说道:“这一片,暗礁岛屿很多,若这里是海盗的窝点,确实是易守难攻,且很容易逃窜。” 赵顼微微点头,朝着徐虎说道:“周姑娘的安全最重要,一旦确定海盗老巢,立即将周围住,先将她救出来。” “是。”徐虎答应道,然后跳上另外一艘船,开始执行任务。 赵顼的船则是停在原地,将两支望远镜也都交给了徐虎。 片刻后。 那艘渔船在一处陡峭的礁石下靠岸了,从礁石上降下一个绳梯。 徐虎拿着望远镜,远远望去,看到那处礁石后,乃是座岛屿。 隐约还能看到房屋。 另外一处,还是数十艘船只,他当即笃定,这里定然是海盗老巢。 “分头行动,救人!”徐虎说道,一旁的旗兵立即向周围其他船只打起暗号。 很快,数只船朝着那块礁石处驶去。 徐虎的船冲在最前面。 就在海盗让周如堇登上绳梯的那一刻,两名禁军护卫,手持突火枪,迅速出手。 砰!砰!砰! 数道枪声响起,周如堇一旁的三名海盗皆被击中,掉落在海水中。 砰!砰! 又是数枪,将那个地方投递绳梯的两名海盗也瞬间击杀。 由于海浪巨大,不断拍击着礁石,故而另外一个方向巡逻的海盗,并未听到声音,也未曾发现任何异常。 而此刻,那艘破渔船上只剩下周如堇一人。 周如堇的头发已被海浪打湿,其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片刻后。 周如堇被一名禁军护卫救下,然后将其朝着赵顼所在的船只方向带去。 至于其他人,直接登上了礁石岛。 赵顼已经下令,对待这群丧心病狂的海盗,可直接击杀。 徐虎带着禁军护卫们,如勐虎下山们冲进了海盗们的老巢。 砰!砰!砰! 突火枪,枪声不停。 徐虎上岛之后,发现岛上竟然有一个寨子,寨子里面满是海盗,另外还有很多笼子,笼子里装的都是年轻的女子。 这群海盗,不仅赌博,而且还在做拐卖女子的勾当。 海盗们则是一下子就被打傻了。 依照他们的见识,根本不知突火枪为何物。 这时。 一个身材消瘦,眉头上带着一道疤痕的中年男人,将一根根金条迅速装进袋子里,准备逃跑。 此人外号黑疤,人称疤爷,乃是四海赌坊大掌柜,也是这群海盗的头头。 现在的他,也是一脸懵。 外面的那群人,并未穿官服,但实力确实各个可以以一敌十,并且手持火器,十米之外便能将人轻松击杀。 他的属下们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而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即便准备带着金条离开。 他知晓一处暗道,可以坐船离开。 半个时辰后,战斗近乎结束。 徐虎等人杀了三百多海盗,俘虏了两百多个,解救五十多名被困的年轻女子。 另外还虏获弓弩五十余把。 很快,徐虎便打探出了这些海盗的头领,黑疤。 “大家留意一下,有一个眉头上有疤的中年人,名为黑疤,乃是海盗头子,至今还没有抓到!” 一刻钟后,禁军护卫们发现在一处礁石下,有一处暗河。 此处可过船。周边还有泥泞,显然是黑疤跑了。 “收队!将这些人装到船上,统一送到官府,至于这上面的财物,让官府来收拾就行!”徐虎说道。 此刻,周如堇已经来了赵顼的身边。 而徐虎也急忙赶着向赵顼汇报。 “公子,岛上共有五百多名海盗,击杀三百一十二名,俘虏二百三十五人,解救五十七名被困的年轻女子,我问了问,他们皆来自台州……” 赵顼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艘官船从远处驶来。 徐虎拿起望远镜一看,说道:“甲板上站的是明州知州陈隆。” 赵顼微微皱眉。 “我不想搭理他,你让他将后续的事情处理处理就行。另外,将火器都藏起来。” 随后,赵顼看向周如堇,说道:“如堇,海上风大,你先回船舱。” 周如堇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船舱。 片刻后。 官船来到了赵顼等人的面前,距离不过十米。 赵顼双手背在后面,并不打算理会陈隆。 而徐虎走了过去,拱手道:“陈知州,我们剿灭了一个海盗团伙,他们除了赌博与抢劫外,还涉及买卖妇女的勾当,除了海盗头子黑疤逃走外,其他都抓到了,您回去可以好好审一审,然后发一个通缉令!” 明州知州陈隆皱起眉头,斥责道:“谁让你们来剿灭海匪的?做此事前难道不知和官府商量一下嘛?此种武斗,死伤了那么多人,影响多不好!” 徐虎一愣。 “陈知州,我记得,我大宋律法规定,百姓是有资格击杀海盗的吧!” “有资格是有资格,但是你们没有权力这么做,本官才是明州知州,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的主人也不过是一个个区区的七品御史,本官要弹劾你们干涉我明州内政,你们杀得倒是痛快了,本官却要给你们擦屁股,你们根本就不懂明州现在的情况,真是帮倒忙!” 听到此话,赵顼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大步走到船沿。 “陈知州,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该击杀这些海盗,不该救下这些无辜的女孩?” “官府自有官府的处理办***不到你们来救,你们虽然成功了,但是你们要失败了,那是不是还要我这个知州承担责任?” “陈知州,难道你就只关心自己承担不承担责任,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嘛?那些女孩就该被欺凌,若这里面有你闺女呢!” “放肆!你竟然敢对本官如此说话,别人怕御史,我陈隆却不怕,我一不好财二不好色,百姓无不称赞,今日,就凭你说的这句话,本官就要将你抓起来!” “来人啊!” 此时的赵顼,一句话也不想与这个自认清廉的自私知州说了。 “这招的官员是个什么破玩意!” 在陈隆的一声令下,官船上的两名士兵就准备搬来木板,上船抓人。 徐虎攥着拳头,喃喃道:“公子,我想将这些人都揍一顿。” 赵顼苦笑一声。 “揍吧,有我顶着呢!” 紧接着,木板铺好,士兵们正准备来到赵顼这艘船的时候。 徐虎一招手,带着一群汉子过去了。 “你……你们要干什么?本知州可……带来一百多名官兵呢!许照,我……我要弹劾你!”陈隆一边后退一边说道。 后面的官兵,虽然各个手持佩刀,但是哪有汴京的禁军护卫厉害。 啊!啊!啊! 很快,惨叫声四起。 赵顼的心情甚是愉悦,若是在朝堂,他可干不成如此不着调的事情。 就在这时,周如堇从后面走了过来。 “打得好,你要是坐牢了,我给你送饭,若是被免职了,我养你!”周如堇扬脸说道。 赵顼回过脸,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小富婆!” 二人望着天边的夕阳,不由得都笑出声来。 徐虎也没有下狠手,只是出出气,然后便撤了。 一上船,赵顼告知徐虎,让其飞鸽传书,通知两浙路安抚使宋会忠在明日天黑前务必来到明州。 赵顼是不想让这个陈隆再担任一天知州了。 随后,赵顼等人就回到了郑家船舶厂去住了,若陈隆来找麻烦,赵顼不介意再打他一顿。 而鼻青脸肿的明州知州陈隆,并没有打算用武力解决问题。 他熬了一个通宵,写了三份奏疏。 第一份,告监察御史许照殴打朝廷命官、插手明州政事、动用私人武装等。 第二份,告御史台御史中丞吕公着管教无方,御史已成为官员中的败类…… 第三份,撰写了自己在明州取得的种种政绩以及百姓的风评…… 深夜里。 海盗贼目黑疤出现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 “宫田大人,目前就是这个情况,那些人太凶悍了,我们……我们实在是打不过啊!” 一个身高不足六尺的中年男人想了想说道:“你……你回去,回去调查他究竟是什么人,另外,去调查火器,若能够弄到一把完好的火器,我赏你一千金!” 听到一千金,黑疤的眼睛不由得亮了。 他能在明州海域开赌场、买卖人口,便是因为在他的背后有一个名为宫田本二的东瀛人。 “火器,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听说了火器,真是太令我惊喜了!”宫田本二眯着眼睛,喃喃说道,面色甚是欣喜。 翌日,天大亮。 赵顼和周如堇闲着无聊,便在郑东行的引领下参观了郑家船舶厂。 此时的大宋,造船技术已经相当发达了,通过海运能抵达很多地方。 赵顼一直转到黄昏。 这时,刚解决了杭州方笼寨事件的两浙路安抚使宋会忠来到了明州。 当宋会忠知晓,官家派人将明州知州陈隆及其下属的官差都揍了一顿后,直奔明州州衙。 然后直接免了陈隆的明州知州之职。 “宋会忠,你……你凭什么免了本官,你有中书的谕令吗,本官要弹劾你!你就是嫉妒本官的能力,在明州境内,无一个百姓骂本官……” 宋会忠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喃喃道:“唉,也不知是谁给你的自信,还是回牢内好好反思反思吧!” 做完此事后,宋会忠才轻松一些,然后前往面见赵顼。 第243章 一人俘获一条船,这就是阎王啊 一间书房内。 两浙路安抚使宋会忠来到赵顼的面前。 “官家,臣已将明州知州陈隆免职,并将其关押起来让其反省了,只是不知,应该以何罪论处?” “哼!何罪论处?朕要你将其一扒到底,严办严惩,明正典刑!” “此人任由海匪欺压百姓,胆小怕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朝廷不养这种官员,你整理好他不作为之事,送到中书,有多详细就写多详细。朕要让我大宋的文武百官都知道,朝廷要打击的不仅仅是贪污受贿,掠夺民脂民膏的贪官,还有碌碌无为,像陈隆这样的无用之官,这样的官员,官位越大,对朝廷的危害越大!” “另外,他好像知晓一些关于海盗的事情,你再审一审!” “臣,遵旨!”听到此话,宋会忠的后背都湿透了。 在大宋,这样的官员并不是少数。 片刻后,宋会忠便迅速离开,然后直奔州牢。 宋会忠刚走到陈隆的牢门前,陈隆便站起身来骂道:“宋会忠,你凭什么罢我的官,凭什么将我抓入牢中,待出去了,我一定要弹劾你!” “恐怕……在短时间内,你是出不去了!” 陈隆一愣。 “你什么意思,我……我有何罪?”陈隆看向宋会忠,一脸不解。 “何罪?陈隆啊,你还是活在仁宗朝和英宗朝啊!你以为只要不犯错,就能一直升迁?一直保住自己的官位吗?” “当下的官家,可不是那么好湖弄的。朝廷实施新法,两浙路各州,向来都是你明州最后完成,还有年底的总结,你的文书写的是滴水不漏,没有问题,也没有任何创新之策,在本朝,这种为官方式,其实就是在朝着死路走!” “再加上你这一次,任由海盗欺压百姓,还想着将此事大事化小,已经彻底将官家惹怒了!” “官家说了,对你必须从严从重处理,让百官警醒,做官切莫学陈隆!” 做官切莫学陈隆。 此话绝对是对陈隆最大的打击。 陈隆有些发愣,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我……我没有贪污,没有犯法,在百姓面前也没有官威,凭什么要处置我,凭什么?是不是那个御史许照诬告我,我……我要写奏折!” 宋会忠的语气变得冷厉起来。 “陈隆,别再自欺欺人了,你若想活着出去,就把你所知的关于海盗的信息全部告知本官,不然没人救的了你,依照官家的意思,将你杀了都不为过!” 陈隆顿时怂了。 他想了想后,说道:“我……我交待,我不去剿灭那群海盗的主要原因,是……是这群海盗的背后是东瀛人。” “东瀛人?”宋会忠有些意外。 “这群东瀛人的头目叫做宫田本二,他表面上是个商人,其实是东瀛的贵族,有上百条船,还有三千名武士,我……我担心一旦打起来,无论输赢,都会影响明州的商贸,影响我的仕途。故而……故而就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只要对方做的不是太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你……你真是湖涂啊!开赌坊、绑架勒索,贩卖女人,这还算不得过分吗?再说,当下我们大宋岂会畏惧东瀛?” 说罢,宋会忠甩袖离开了。 不多时。 赵顼便接受到了这个消息,知晓了黑疤的幕后主使人乃是东瀛人。 赵顼想了想,道:“徐虎,立即从淮南东路调一百艘战船,每艘战船皆配备突火炮、突火枪和破甲火筒。” “一百艘战船?”徐虎吓了一跳。 大宋的标准化战船,船体长约十丈,每条船上可载水兵一百人,水手四十人。 一百艘战船,那就是一万多兵力。 外加配备的各种火器,都足以去进攻东瀛岛了。 甚至,有实力将东瀛岛的所有水军都摧毁掉。 “朕这次,要让东瀛人永远不敢再露头!”赵顼说道。 “臣遵命!” 当日晚。 便有三艘船去侦查东瀛人宫田本二和海盗头目黑疤的下落了。 而此刻,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黑疤竟然上了岸,并且调查到了有关赵顼的信息。 “哼,不过就是一个七品的御史而已,竟然手握火器,如此嚣张,这一次,老子让他有来无回!” 黑疤坐在一处茶馆的角落里,喃喃说道。 黑疤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大宋人。 他的母亲是东瀛人,父亲是大宋人,在父母死后,他便在海上游荡,然后建立了自己的势力。 在他眼里,得利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大宋人和东瀛人,他都敢杀。 在打听到许照的同时,他自然也打听到了周大寿父女与许照的关系,心中不由得又有了想法。 …… 翌日,天大亮。 赵顼和周如堇正在吃早餐,徐虎和郑东行快步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公子,不好了,周姑娘的父亲被黑疤抓走了,对方要求必须用火器去换!” 赵顼接过书信,低头一看。 上面要求用五杆火器换取周大寿,交换地点没说,只说在今日午时,一个会使用火器的人带着火器去二号码头等待,依旧是手持鱼竿,鱼竿上挂一块绿布。 到时自会有人接应。 一旁的周如堇又气又恨。 他爹因为自责,不愿住在郑家,还四处乱转,所以才给了被对方抓走的机会。 周如堇自然知晓火器的价值。 若赵顼与她不相识,他爹的命根本不值得五杆火器。 周如堇不想让赵顼为难,说道:“许公子,你若将火器交给海盗,恐怕仕途就完了,这事咱们就交给明州州衙吧!” 赵顼澹澹一笑,道:“放心,我来想办法!” 近午时,赵顼派遣徐虎拿着五把突火枪前往了二号码头。 在徐虎临行前,赵顼有交待。 此次徐虎的主要目标便是活捉黑疤,顺带着去解救周大寿。 赵顼的要求是,绝对不能让突火枪落入对方手中,至于周大寿,能救则救,不能救也就算了。 突火枪若落在东瀛人手中,影响巨大,赵顼不可能为了一个周大寿,就不顾念这种损失。 在徐虎走后,赵顼便派人跟着了。 …… 二号码头,热闹非凡,停靠着大量的商船。 徐虎手持一根鱼竿,挂着绿布,后面背着一口麻布袋子,里面装的便是突火枪。 对方强调让一个会使用火器的人去交换,显然是想要徐虎为他们演示一番,不然他们根本不会用。 而这个时候,黑疤有大概率会出现在徐虎的面前。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了,海匪还是没有出现。 徐虎眯着眼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在最好的状态。 片刻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走了过来,朝着徐虎说道:“有人让你跳上那艘缺角的小舟。” 徐虎点了点头,朝着前方望去,在前方不远处,一艘小舟停在码头,上面并没有人。 很快,徐虎坐在了小舟上。 在其坐下的那瞬间,一个戴着斗笠的中年男子手提一根竹竿,撑着小舟朝左前方的一片船只中划去。 片刻,小舟钻进了一片船只中。 “跟我来!”中年男人率先跳到一艘乌篷船上,然后拿出一个外套和一个斗笠,说道:“把衣服换了!” 当即,徐虎将衣服便换了。 然后,中年男子又扔过来一个破旧的麻布袋,说道:“将这个袋子也换了!” 徐虎没有说话,当即照做。 紧接着,徐虎便看见,一个穿着他的衣服,提着他的麻布袋的人,跟着这名中年男子,驾着那条小舟便离开了。 这种,防止跟踪的手段,徐虎见的多了。 徐虎就坐在乌篷船上,坐了有一刻钟后,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其来到船上,也不说话,直接架着船只离开了这里。 一刻钟后,换了一条船。 而后,又换了一条船和一名渔夫。 船只在海上兜兜转转,足足转到了黄昏,才在一艘大船上停了下来。 这一次,对方更加警惕。 徐虎猜测,可能护卫们已经跟丢了,毕竟在海上作战的经验还是有些不足。 当即,徐虎登上了大船。 而站在甲板上的刀疤脸中年人,正是黑疤。 徐虎观察四周,发现目前甲板上大概有二十来人,每个人手里都提有长刀,其中有两人还携带着弓弩。 黑疤大手一招,双手被缚的周大寿便被推了出来。 周大寿看到徐虎不由得大喜,道:“徐护卫,你一定要救我呀!” 徐虎看向黑疤,提了提手中的麻布袋。 “火器我带来了,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黑疤舔了舔嘴唇,道:“先验货,你先让我知道火器要怎么用?” 徐虎澹澹一笑,从麻布袋中取出一把突火枪,塞上火药,问道:“打哪?” 黑疤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大块礁石。 刷! 徐虎瞄向礁石,直接开火。 砰! 一声巨响,本就风化的礁石瞬间炸开。 将船上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黑疤。 “好武器,好武器!”黑疤无比兴奋地说道,“我要拥有此等火器,那完全可以成为海上之王。” 他看向徐虎,道:“兄弟,你可愿意跟着我干,钱财、女人,田地,船只、你想要多少我便能给你多少!” 徐虎澹澹一笑。 “抱歉,我不喜欢做贼!” 听到这话,黑疤的脸色阴冷下来。 “现在,你立刻教我如何使用火器,待我学会了,立马给你一艘船,让你带着这个人离开,我黑疤向来都是说话算话!” 徐虎不紧不慢地为突火枪填好火药,道:“可以啊,来,你过来学!” 黑疤面带谨慎,朝着一旁的属下使了使眼色,后者立即将一把匕首放在了周大寿的脖颈处。 “你若敢耍什么诡计,我立马杀了他!” 说罢,黑疤手持一把长刀来到了徐虎的面前。 徐虎举起突火枪,笑着说道:“看到没有,这是火药,只需要填进这里面,然后扭动一下这个小机关,然后瞄准……” 在徐虎说瞄准的那一刻,枪口骤然对着将匕首放在周大寿脖颈处的汉子。 然后毫不犹豫,瞬间开火。 砰! 一枪打中了那人的脑袋,后者瞬间毙命。 周大寿瞬间趴在了地上,而就在黑疤反应过来,就要举起长刀时。 徐虎骤然使出袖中的袖中弩器! 嗖! 一道利光飞过,正中黑疤的一条腿。 随后,徐虎再次使用袖中弩,直接将那两名持有弩器的汉子瞬间击杀。 砰! 徐虎一脚将黑疤踹到船沿,然后拿出麻袋中的两杆突火枪,指向对面那些准备挥刀而来的海匪们! “我看谁敢动!”徐虎冷声道。 海匪们顿时都不敢动了,因为刚才被突火枪打得脑袋开花的那个人就躺在他们的面前。 这时,黑疤高声喊道:“他那里面没有火药!” 一名属下信以为真,骤然将长刀提起。 砰! 又是一道枪响,直接将其打飞出去,腹部满是鲜血,直接就挂掉了! 海匪们顿时都怯了。 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乃是收割人命的阎王爷。 “谁还要试一试?”徐虎冷声说道,其本就杀过许多人,此等杀气,令海匪们根本不敢动。 “将你们武器都扔出来,然后拿出绳子,彼此捆绑!”徐虎说道。 海匪们当即照做起来。 而这时,已经尿湿裤子的周大寿,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徐虎的面前,说道:“徐护卫,我一定会向你们家公子为你美言几句的!” 周大寿,已经以监察御史许照的老丈人自居了。 徐虎澹澹一笑,没有说话。 而在这时,瘸腿的黑疤突然抓住船沿,一个翻身,跳下了海中。 而在大船的下面,便捆绑的有小船,小船上也有长刀。 黑疤用长刀将绳索割断,拿起船桨,便朝着前方划去。 此刻,天色已晚,只要他能划出距离大船三百米左右,就很难看到他了。 徐虎见黑疤朝着远处划去,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待对方划了有一百多米后,徐虎瞄准那艘小船,直接开火。 砰! 一声巨响,船头被打出一个大窟窿,而黑疤也再次落入水中。 这一枪,直接让他绝望了。 徐虎看向两个还未捆绑好的汉子,道:“你们两个,去将那黑疤拉上来!” 二人甚是乖巧,噗通噗通跳下了水。 第244章 海上追逐战,火力为王 深夜,徐虎回来了。 除了救回周大寿,还俘虏了一船的海匪,包括海匪头子黑疤。 五杆突火枪,丝毫未损。 两浙路安抚使宋会忠惊讶得几乎都说不出话来,当即便开始夜审黑疤。 …… 当晚,在严刑逼供下,黑疤便全招了。 他确实是受东瀛人宫田本二的指使,才动了抢火器的念头。 宫田本二,除了有许多商船外,还有近百艘战船和三千名武士,其老巢不在东瀛岛,而在海上。 至于具体在什么位置,就不得而知了! 黑疤印象较深的是,宫田本二的战船,船头船尾,皆由特殊的锋利金属包裹,轻松便能撞沉大宋的商船。 另外,黑疤还供出了明州内的一些地下赌坊和妓院,这些也都是宫田本二的买卖。 赵顼当即下令,将这些地方全部查抄,相关人等全部入狱。 第二日,近黄昏。 一件令赵顼震怒的事情发生了。 从明州出海的一艘商船,出海不到两个时辰,船上的三十多位水手以及十几名百姓,全部被杀。 全都是一刀毙命,手段极为残忍。 赵顼知晓,这是来自于宫田本二的报复。 这种人,丧心病狂,以为在大海之上,宋军根本就奈何不了他,故而才会如此张狂。 且他只以为得罪的是一个监察御史而已。 第三日清晨,又有一艘渔船遇袭,七名渔民,依然是被一刀毙命。 赵顼怒火中烧,发誓一定要将这些人全部除掉。 近午时。 淮南东路水军都统高遇来到了明州码头,而那一百艘战船在距离码头近三十里处停泊。 他从接到任务到奔向明州,一直都是蒙的。 他只知是官家的急令。 然后,一位火器营置办使找到了他,将一百艘战船上全都配备上了突火炮、突火枪和破甲火筒。 并且专门留人发射这些火器。 弄完这一切后,他便带着战船连夜奔往明州了。 高遇很清楚这些火器的厉害,他甚至觉得用这一百艘战船,他可以拿下高丽和东瀛岛。 高遇上岸后,便直接面圣,而徐虎将事情的所有经过也都告知了他。 “官家放心,臣定当将这伙东瀛人全歼!” 就在这时。 有禁军护卫来报,发现了那群杀害渔民的东瀛人行踪。 这群人在杀害渔民后,竟然上了岸,然后去当铺当了一件一名渔民的玉镯,然后就被发现了。 禁军护卫们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跟着他们一起出海了。 找到老巢才是关键。 赵顼不由得大喜,当即下令。 “徐虎,你立即带百名禁军护卫出海,寻找宫田本二的老巢。” “高遇,你立即指挥所有战船,紧跟徐虎的船只,朕也随你去!这一次,即使追到东瀛岛,朕也要将这伙人杀了!” 赵顼面色冰冷,杀气十足。 “臣遵命!”二人同时拱手。 很快,船只便出海了。 郑东行也尾随其后,带了七八艘船只,上面有各种粮食和药物,还有一些大夫。 近黄昏。 赵顼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 天色已黑,追逐起来就比较困难了。 而这时。 一名禁军护卫奔了过来,道:“官家,接徐将军消息,那船东瀛人,停在了一片用数艘船围成的浮岛上,并未见有百艘战船,可能这里是他们的一个暂歇之地,是否发动攻击?” 赵顼看向一旁的淮南东路水军都统高遇。 所谓明君,就是让专业的人拿出专业的意见,而不是自己瞎指挥。 高遇想了想,回答道:“官家,臣建议前方船只可先停下来,待到明日天亮之时再发起进攻。” “再有一刻钟,天色将全黑,大船必须点灯。而在千米外,敌船就可能发现我们的踪迹,很有可能会逃窜。这种由船只围成的浮岛,十分易于逃窜,若真从不同方向逃去,还真不好抓!” 赵顼点了点头。 “好,那就明早再攻!” 当日晚,百艘战船在距离徐虎还有近两千米时,全都停了下来。 赵顼睡之前,命贴身护卫在即将天亮时唤醒他。 …… 这一夜,赵顼几乎没有睡着。 外面的护卫刚来敲门,他便应下,然后穿好衣服走出来了。 在其一旁,已经站了数名身穿铠甲,并拿有盾牌的士兵。 这些人将贴身保护赵顼,以防有乱箭来袭。 高遇来到赵顼身边,汇报道:“官家,待徐将军传来信号,百艘战船将会立即冲过去,包围这些船只!” “嗯。”赵顼走向前方的甲板。 而在前方。 徐虎手持望远镜,模湖看到对方的浮船后,道:“发信号!” 徐虎大手一摆,当即便带着四艘船先出发了。 这一次,他从正前方发起攻击,而后面的船只从两侧发起攻击。 船只飞快。 百艘战船也如同利箭一般,很快就追上了徐虎。 如此大量的船只,声势巨大,直接卷起了海浪。 几乎片刻间,便被对面发现了。 而这时,对方已在射程之内。 对方只有八艘船,他们看到从四面八方奔来的船只,便想着立即逃走。 一些海贼则是拿起了弓箭,准备反击。 这时,徐虎拿出突火枪。 砰!砰!砰! 三枪便干掉了三个海贼。 而此刻,高遇带领着战船已经从东西侧将海贼船围住了。 对付这区区八艘贼船,根本不用使得上突火炮和破甲火筒。 就在这时。 忽听得“砰”的一声巨响。 一艘长约八丈的船只,从贼船中钻出,朝着前方驶去。 这艘船,甚是狭长,且周围皆有铁皮包裹。 嗖!嗖!嗖! 其速度极快,如同利箭一般,瞬间便狂奔了数百米。 这时,手拿望远镜的徐虎高声道:“宫田本二在上面,快追!” 通过黑疤的介绍,徐虎已知宫田本二的大致长相。 大约一刻钟后。 高遇留下数条船,看管那些海贼,然后也朝着海的更深处追去。 紧接着,大海之上,便见有近百艘战船朝着一条狭长的船只追去。 白浪涌起,在朝阳的照射下,尤为绚烂夺目。 狭窄的船上。 宫田本二望着后面紧追不舍的船只,朝着一旁的属下道:“快一些,再快一些,到了咱们的地盘,我要将这些船只全部撞毁!” “宫田大人,他们……他们可是有火器啊!咱们……咱们是不是……” “哼,你可能不知道,就在五日前,我已向藤原二郎购置了三千副可抗突火枪的刃金重甲,今早已经到了,估计藤原二郎也在,今日我就让他看看,我是如同用我的百艘铁甲船撞毁大宋这近百艘战船的!” 哗啦!哗啦!哗啦! 百艘战船乘风破浪,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致。 但是距离宫田本二的铁甲船一直保持着三百米到五百米的距离。 始终追不上。 赵顼面色阴沉,此事过后,他要将精力放在造船业上了,大宋的战船速度,实在太一般了。 两个时辰后。 徐虎举起望远镜一看,不由得一愣,喃喃道:“这……这是……要让我端了他的老窝?” 前方千米外,足足有上百艘和宫田本二一摸一样的铁甲战船。 船上站的皆是武士,而武士们皆身穿铁甲。 徐虎又一看,惊讶道:“这些人穿的是刃金重甲?” 而这时,赵顼和高遇也看出了端倪。 赵顼的脸上不由得有些疑惑:不是说宫田本二是私人武装,而不是东瀛军吗? 若是私人武装,赵顼将其剿灭,那就是剿灭海贼。 若是东瀛军,那就相当于两国开战了。 东瀛国主若不是个傻子,怎敢与现在的大宋开战! 很快,宫田本二便回到了自己的大本营。 而此刻,来送刃金重甲的藤原二郎也走了出来。 他看到后面追击的大宋战船,不由得一愣,惊恐地问道:“宫田君,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招惹了大宋的水师!” 宫田本二撸了撸袖子,道:“我要将他们全部撞毁!” 宫田本二站在甲板上,高声道:“兄弟们,出船,将对面的这些船只,全部撞毁!” 吼!吼!吼! 铁甲船上的这些人,都是无恶不作的匪徒,并且对自己的铁甲船非常自信。 藤原二郎慌慌张张地来到宫田本二的面前。 “宫田君,大宋不可惹啊,他们厉害着呢!若是因此引得大宋攻击东瀛岛,你我都完了!” “东瀛是东瀛,我是我,我将他们全灭了,谁知道是谁杀的,并且这些船上可是有几百杆突火枪呢,老子要全弄过来,刚好也试一试你的刃金重甲到底怎么样!” 说罢,宫田本二便提着佩刀,兴奋地来到了其中一条船上。 而此刻,赵顼、高遇和徐虎也都看到了藤原二郎。 三人也顿时都明白了。 先不说宫田本二是不是代表东瀛,刃金重甲定然是藤原二郎给的。 而宫田本二定然是认为自己的船只比宋船厉害,又有刃金重甲在身,觉得自己可以灭了宋船,故而选择主动发起了进攻。 赵顼不由得笑了,道:“将咱们的突火炮和破甲火筒都拉出来,今日轰个痛快!” 刷!刷!刷! 突火炮和破甲火筒全都被带到了甲板上。 赵顼不得不承认,若船只相撞,大宋的战船还真不没有对方的铁甲船厉害! 但是,有突火炮和破甲火筒在,对方的船只根本无法靠近。 不远处,高遇举着佩剑,高声道:“兄弟们,开炮!” 轰!轰!轰! 一瞬间,无数炮弹朝着前方轰去。 对方一脸懵,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炸飞了。 刃金重甲在突火炮和破甲火筒的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两枚炮弹几乎便能干沉一条船。 轰!轰!轰! 炮声连天。 宫田本二直接傻眼了! 在他的脑海里,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如此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他的百艘铁甲船,冲得过勐,根本停不下。 这可是他的所有家当,一旦铁甲船被毁,他就完了。 “停船,快停船,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宫田本二扯着喉咙喊道,声音都嘶哑了。 但是,已经晚了。 轰!轰!轰! 所有冲出去的船只都被炮火覆盖。 宫田本二喊了半天,也只是停下了自己的船,后面的藤原二郎所在的船停在最后面。 “投降!我投降!” 宫田本二和藤原二郎生怕将自己也轰死了,当即降下船帆,都换成了白布。 半刻钟后。 炮火的声音逐渐稀落下来。 前方一片火光。 上百艘冲过来铁皮船,基本都报废了。 一些东瀛武士的尸体漂浮在水上,还有一些侥幸活下来的泡在水中,抱着残破的木板求生。 海面上一片狼藉。 而大宋的士兵们,没有丝毫损伤。 宫田本二坐在甲板上,一脸呆滞。 不远处的藤原二郎,更是无比郁闷。 他就是来送刃金重甲的,在朝廷手里赚个差价,哪曾想竟然遇到这种事情。 当下,想跑也跑不掉了。 因为,宋军的战船已经将他们全包围了。 片刻后。 宫田本二和藤原二郎被抓到大宋战船上。 藤原二郎一脸无辜,道:“我……我不是海贼,我……我是来送货的,你们……你们千万别杀我!” 这时候,徐虎走了过来。 “藤原二郎先生,好久不见呀!” 藤原二郎一愣。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此刻的徐虎,身穿灰色长衫,脸上有些灰尘,藤原二郎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这时候,赵顼大步走了过来。 藤原二郎看到赵顼后,一下子傻眼了。 然后瘫坐在地上。 而宫田本二看到赵顼,不由得抬起头,道:“你就是御史许照吧,只要你能放了我,我愿意将我的所有财富都贡献给你!” 藤原二郎听到这话,连忙拉了拉宫田本二。 “快跪下,这……这位是大宋的皇帝!” “啊?”宫田本二顿时知晓自己为何会输的如此惨了。 赵顼看向藤原二郎,问道:“藤原二郎,不知今日你们这番举动,代表的是东瀛,还是你们自己呀?” 听到这话,藤原二郎连忙解释道:“大宋皇帝陛下,这是个误会,这绝对是个误会!”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来向宫田本二售卖刃金重甲的,我真不知道他要打你们呀,他……他宫田本二所做的一切与我东瀛无关,他就是海盗,我东瀛国主根本就不知这种事情!”藤原二郎解释道。 他必须要将今日之事与东瀛撇开关系。 不然,若大宋将此事算作东瀛朝着大宋开战,那凭借大宋如今日这般的攻击力,东瀛甚至有可能会被灭国。 第245章 赵顼返京,北方旱情,粮价飞涨 深海,甲板上。 赵顼并没有理会藤原二郎的解释。 因为此刻的藤原二郎不是东瀛使者,代表不了东瀛。 宫田本二定然是死罪,至于藤原二郎到底能死能活,就看东瀛知晓此事后如何表态了。 现在,赵顼已经完全占据主动状态,东瀛国若是不郑重地给大宋一个解释,赵顼绝对饶不了他。 很快,活着的东瀛武士们全部被抓了起来,藤原二郎和宫田本二,也被当作囚犯,戴上了锁链。 所有的刃金重甲,所有的兵器,以及宫田本二在船舱中存放的一些从大宋抢掠的瓷器、字画、珍珠、玛瑙,都成为了宋军的战利品。 此次海战,发生在深海之中,结束的又比较快,对周边渔民并没有太大影响。 有听到炮火声者,甚至还以为是打雷声。 当即,赵顼便返回了明州城,接下来的琐碎事情,交给宋会忠处理即可。 近黄昏。 当赵顼赶回住处时,周如堇突然从前面奔来,一下子抱住了赵顼,脸上满是泪花。 “我……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赵顼一天一夜未归,周如堇不由得心慌了。 徐虎看到这一幕,当即朝着周围众人摆了摆手,然后离开了。 内院之中,就剩下赵顼与周如堇二人。 这时,周如堇松开赵顼,说道:“为了我和我爹,你不但得罪了明州知州,甚至还会因火器而获罪。我听我爷爷讲过,御史并不好做,容易得罪人,要不咱们两个逃吧!” “逃哪去?”赵顼笑问道。 “去一个没人能追得到咱们且不认识咱们的地方,我……我能养活你,我……还有好多积蓄呢,这笔钱,足够咱们两个和爷爷花了,至于我爹,便不管他了!” 周如堇一脸认真。 对赵顼的喜欢,完全表现在了脸上。 赵顼听到此话,不由得笑了,然后拉着周如堇的手回到屋内。 “如堇,你坐下,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周如堇面带疑惑,坐了下来。 赵顼拉着一把椅子坐到周如堇的面前,然后看向她的眼睛,说道:“我能感受到,你想和我过一辈子,你应该也能感受到,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周如堇脸色微红,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二人在那晚枕臂而眠时,其实就算是定情,且彼此都明白对方心意了。 赵顼握着周如堇的手,认真地说道:“其实,我不叫许照,我真名叫做赵顼。” “赵顼?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我不介意你叫什么的!”周如堇一脸可爱。 “我是大宋皇帝赵顼!”赵顼又说道。 周如堇一愣,身体不由得往后一趔,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你……你……不会在和我开玩笑吧,我……我……” 赵顼认真地点头。 周如堇顿时变得局促起来,缓缓站起身来。 “民女……民女……周如堇……周如堇……参见皇帝陛下,我……我……我刚才都是胡言乱语,你……你莫要……” 赵顼看到周如堇紧张地语无伦次,不由得乐了,其大手一伸,将周如堇揽入怀中,问道:“可愿随朕入宫?” 周如堇轻轻咬着嘴唇,一双炯炯有神地大眼睛来回转动。 此刻的她,激动地根本说不出话来。 天下人都知晓,当下的官家乃是民间所有未婚女性理想中的对象。 年轻,文武双全,对三位妃子甚是优待,甚至极有可能成为像秦皇汉武那样的伟大帝王。 哪个女子不愿意嫁这样的男子。 “朕当你默认了啊!”赵顼吻了过去。 这一夜,甚是美丽…… …… 翌日,天大亮。 赵顼决定不再南下。 漕运和江南已安,剩下的细节,由下面的官员去做便行了。 他本来还想着去琼州见一见苏东坡,但自明州出发,即使走海上,抵达琼州也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 五月份,天气越来越热,不适宜再往南行了。 再加上,中书奏报北方大旱,多个州府都出现了饥荒,出来三个多月的赵顼再不回去,恐怕那群御史就要弹劾了。 当即,赵顼便准备返回汴京。 赵顼的计划是,从明州出发,直接走海路,抵达楚州后,走汴河,直抵汴京城。 如此一来,大约五月底便能到家。 至于周如堇,她和赵顼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还是唯一一个没有经过选秀被他纳入后宫的女子,自然是要让其随自己一起回汴京了。 周如堇的父亲周大寿,赵顼将安排专人将其送往杭州,周大寿已知二人的感情,就等着赵顼上门娶亲了。 赵顼的打算是先不告知周大寿真实身份。 当册封周如堇之时,朝廷自会派人前往杭州送上彩礼,并请周大寿与周老爷子入京。 到那时,二人便什么都知道了。 周如堇对赵顼的安排自然是十分赞同。 当日,赵顼又召见了郑万山父子。 他准备将郑家船舶厂编到朝廷的官办船厂中,郑家造船工艺精湛,但造的大多都是商船、货船。 赵顼希望他们能将大宋的战船改造一番,让其能行得更快,行得更远。 郑家父子甚是高兴,这一次真的算得是祖坟冒青烟了。 第二日,赵顼、徐虎、周如堇坐上一艘商船,离开了明州。 …… 五月二十九,汴河之上,夜风习习。 赵顼搂着周如堇在甲板上吹风,明日午后,便可抵达汴京城。 周如堇略带紧张。 “我到了宫内,肯定不知规矩,会不会惹得太皇太后、太后和三位姐姐生气呀,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巧媳妇还怕见公婆呢,更何况是帝王之家。 赵顼笑着说道:“不用紧张,她们好着呢,你就做好听她们夸赞你的准备就行!” “你就会骗人!”周如堇朝着赵顼的腰间掐了一下。 赵顼看向前方,面带笑容。 他已经写信告知后宫,自己与周如堇的关系了。 他笃定,无论是太皇太后、太后,还是向芯儿三女都会非常欢迎周如堇的。 毕竟,他们都希望赵顼为皇族开枝散叶,生的孩子越多越好。 而周如堇这类看着非常有灵气的江南姑娘,在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眼里,那是极能生养的姑娘。 而此刻,在中书衙门内。 富弼、欧阳修、曾公亮三人已经返京复岗。 此刻,众相公都没有离去,而是一种甚是忙碌的状态。 自今年年初开始。 齐州、衮州、徐州、郑州、南京、寿州,还有开封周边,雨水极少,皆处于干旱状态。 一些地方,土地皲裂,粮食注定要大幅度减产了。 其实从去年那场大雪后,整个北方都少有雨水,三月四月天气晴朗,几乎是一滴雨也没有下。 到了五月份,天气越来越热,水井、河流大多数都干涸了。 黄河、汴河、五丈河、泗水都主要河流,水势也比往年弱了许多。 近二十年来,这可能会是最严重的一场旱情。 当然,除了大宋遭受旱灾外,西夏和辽国南部也深受旱情影响。 百姓一下子陷入了恐慌,粮价正在不断提高。 大宋看似强大了,但若这场旱情再扩张,一次抗旱赈灾就足以掏光朝廷现在所有的家底。 韩琦等人已经商讨出了多种抗旱方式,但如何取舍却成了难题。 若为了救灾民将朝廷老底掏空或者将江南的粮食掏空,有很多臣子显然不同意。 因为,百姓受灾动摇不了国本,但朝廷无钱又无粮却是动摇了国本。 …… 午后,赵顼终于回到了汴京皇宫。 他首先做的自然是带着周如堇去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 两位老人高兴极了,当即赐下了不少礼物,让周如堇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下来。 紧接着。 赵顼自然是要去见自己的三位爱妃,以及两个小儿子了。 多日不见,向芯儿、林映衣和华沁一出落得更是漂亮。 大儿子赵临已经两岁半,二儿子赵晨已经两岁,这两个皮孩子已经能够手拉着手,在宫殿里狂奔了。 而华沁一的身孕也已经有六个月了。 双方见面,向芯儿三女先是朝着赵顼施礼,然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周如堇的身上。 “这位就是如堇妹妹吧,不愧是江南水乡的女子,如出水芙蓉一样,真是好看!” “如堇妹妹,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了,官家要欺负你,你只管给我们说,姐姐们给你撑腰!” “妹妹,我们将你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还带来一些衣服,你试一试吧!” “妹妹,我给你转呗了一些首饰,咱们一会儿去试一试。” “不用理会官家,咱们女人说话,他在一旁碍事着呢!” …… 说罢,四女便满脸笑容的离开了。 赵顼看得一愣一愣的。 女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只要互夸对方漂亮有气质,很快就能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 随即,赵顼让二儿子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拉着大儿子,玩游戏去了。 当日晚,赵顼推开了向芯儿的房门。 向芯儿以周如堇刚入宫不能冷落她为由,让赵顼去找周如堇,让赵顼吃了闭门羹。 而后,赵顼又去寻林映衣和华沁一,二女以同样的理由,将赵顼赶了出去。 赵顼无奈之下,只得去找周如堇。 周如堇则是以自己是妹妹,初来乍到就先得恩宠会显得自己没有礼数为由,也对赵顼紧闭房门。 赵顼顿时为难了,他感觉四女说得都没有问题。 “唉,当皇帝确实难,真是幸福的烦恼呀!” 赵顼兜了一圈后,最后强行钻进了向芯儿的被窝。 四女之中,向芯儿是最不怕赵顼的,也是赵顼的皇后,赵顼依照自己的礼数,回宫的第一晚,自然要陪皇后。 一夜酣睡。 翌日一大早,赵顼来到了垂拱殿。 他又坐在了熟悉的桉头前,桉头两端,奏疏堆积如同小山一般。 奏疏所书,基本都是关乎北方旱情的。 应对旱情,朝廷一直都是有较为完善的章程的。 最常见的做法就是朝廷开放当地的常平仓,赈济救灾,迅速安抚民心,以防有流民造反。 若旱情特别严重,朝廷还会增加一种救灾方式:移民就食。 所谓的移民就食,就是由朝廷组织流民迁移,去富庶的地方,然后用富庶地方的粮食供养灾民,以免形成一群群流民潮,且都向汴京城涌来。 不过这一次,旱情太严重了。 仅靠朝廷的常平仓,再加上转移江南的粮食,速度稍显缓慢。 当然,这不是最严重的问题。 最严重的是,由于农兼商法的应用和水泥路的普及,商人们越来越多,而有些商人赚钱赚疯了。 开始哄抬粮食价格。 本来,一斗米价格为七十文,现在已经涨到一百二十文了。 粮价上涨,导致一些本来没有受到饥荒影响的百姓也开始慌张,然后也开始囤积粮食。 很快,大多数粮食都落在了商人和富农的手中。 他们将粮食屯在家中,两三个月都吃不完,而那些受干旱影响最重的贫民,却是连第二顿的粮食都不知去哪找。 可谓是,穷人饿死,富人撑死。 汴京城内,依然是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家家户户都有存粮,而外面村落的百姓,却是已经好些日子都吃不饱饭了。 朝廷的存粮有一些,但远远不够,又不可能去市场买高价粮,赈济百姓。 源于高粮价,群臣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有人认为,朝廷应该印制纸钞,向穷人发放,不但能促进商贸,还可以间歇性降低粮食价格。 不过此法会让货币贬值,导致其他商品的价格也会升高。 并不是上策。 还有人认为,朝廷应该出手,以法令抑制粮价。 在未来半年内,一斗米的市场价不能超过七十文,等到秋粮下来,粮食的价格自然就无法居高不下了。 此策也有弊端,不但会削减农兼商法的施行,还会导致很多商人破产。 赵顼想了想,朝着一旁的喜子说道:“将这两日在中书讨论的那群人都召过来。” “是,官家!”喜子快步朝着殿外走去。 第246章 与我大宋结盟,你东瀛配吗? 垂拱殿内。 韩琦、富弼、曾公亮、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韩绛、王陶八人分站两侧。 这次只讨论一个问题:如何抑制粮价。 只有将粮食价格压制下来,这一次的旱情才能平稳度过。 正所谓,谷贱伤农,谷贵也伤农。 往常,朝廷调节粮食价格,乃是用常平仓。 但当下,北方各个州府的常平仓粮食全都救济灾民了,库存所剩无几。 现在手里粮食最多的,就是那些并不缺少粮食的商贾、富人、地主。 朝廷要做的便是从这些人的手中,用不太高昂的价格将粮食挤出来。 韩琦等人商量后,给出了两条建议。 其一,印制纸钞,变相降低粮价,以解燃眉之急;其二,朝廷强制干预,勒令米价一斗不能高于七十文。 赵顼不由得微微皱眉。 这两条建议的优劣其实很明显,就看如何取舍了。 若按照第一条建议执行,确实可以大幅度地降低粮价,能够保证粮食加速流通。 但是,有后遗症。 加印纸钞,会导致钱不值钱,通货膨胀。 在灾民们熬过旱情后,后续的生活会遭到很大影响,尤其是贫苦百姓,会更加贫穷。 而第二条建议,后期不会存在后遗症,但前期执行度存在问题。 真有一些奸商,宁愿将粮食放在仓库中都不愿意卖,朝廷若和其这样耗着,受苦受难的还将会是受灾百姓,且会因为没有解决问题,引发流民暴乱。 但是,为今之计,也确实没有什么其他主意了。 历朝历代,都是这样,赵顼总不能将商人们都抓起来。 他们囤积粮食,也并没有触犯大宋律法。 …… 赵顼想了想后,朝着众臣说道:“朕觉得,相比之下,加印纸钞乃是下下之策,不如朝廷将粮食强制降价。” “不过,朕认为一斗七十文还是高了,定为一斗五十文吧,持续半年不能涨价。” 此话一出,群臣都是一愣。 一斗五十文。 只有五谷丰登的年景,才可能出现这样的价钱。 韩琦、曾公亮、王安石等人的脸上都露出笑容。 因为在农兼商法后,很多商人依靠着朝廷的政策,骤然暴富。 但暴富之后却没有报效朝廷的觉悟,如今还想着发国难财,韩琦等人对此深恶痛绝。 而三司使韩绛、司马光则是皱起了眉头。 虽说这群商人重利,但在实施农兼商法时,他们都是有突出贡献的。 如果一下子将粮价降到一斗五十文,那恐怕很多商人都会遭受巨大损失。 二人与商人交集较多,若这次伤了他们,恐怕以后再找他们办事就困难了。 韩绛当即站了出来。 “官家,这……这个价格是不是太低了,这是要让那些商人们连老本都吐出来呀!” 此策一出,商人们为避免粮食坏掉,只能含泪甩卖。 到那时,他们一定恨死朝廷了。 “臣在民间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也只有商人们还算支持三司。如果这样将他们全都整治一番,恐怕臣在三司都干不下去了!” 韩绛一脸焦急,眼眶都红了。 若真执行此策,那将会有一大批商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赵顼微微一笑。 “朕又不傻,商人们也是朕的子民,朕不能因为他们有钱有粮,便往死了坑害他们,你听朕说完。” 众臣同时看向赵顼。 赵顼开口道:“首先,朕所讲的这个一斗五十文的价格,乃是一个要大家传播出去的假消息。你们就传,朕得知商人囤积居奇后,勃然大怒,准备整治商人一番,另外再放出风,因为农兼商法实施,很多商人地位攀升,朝廷已经不满意了,故而决定以这种价格,惩治商人们一番。” “你们想一想,此消息若传到商人们的耳中,他们会怎么做?” “会将粮食降价,然后迅速卖出去!”韩绛说道。 “对嘛!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他们尽快卖粮,若定下一个一斗七十文的价格,他们还会囤积,到时灾民可不能等啊!” “商人们都精明得很,一定不能让他们看出这是个假消息。所以,三司使,你要和朕演一场戏,你在朝堂上以泪谏君,反对朕的决议……” 听到这里,众臣都明白了。 官家乃是要故布疑阵,引得商人主动低价卖粮。 等到粮食卖的差不多了,三司使再表演一个含泪上谏,只为护住商人们。 然后,官家便将此策收回。 到那时,目的其实已经达成了。 “官家,臣明白了,臣赞同此策!”韩绛兴奋地说道。 如果真的这样做,那事成之后,商人们最感激的便是三司使韩绛。 赵顼接着说道:“当然,朕确实也有心将某些商人的嚣张气焰压下去,让他们知道,和朝廷做对没有任何好下场!” 这一句话,赵顼显露出了一抹澹澹的杀气。 很快,众臣便都开开心心地散去了,尽皆欢喜。 至于具体的执行,三司使韩绛可谓是演戏的老手了。 当日晚。 一条条小道消息从多位相公的府内传了出去。 “听说了嘛,官家知晓富人屯粮,囤积居奇后勃然大怒,准备强制为粮食降价,听说要降到一斗五十文。” “真的吗?你不会是道听途说吧?” “我乃是听韩相公的门房说的,消息绝对为真,你手里要有吃不完的粮食,赶紧卖了吧,屯的越多,赔的越多!” “咱官家真的不怕商人们都撂挑子不干了,农兼商法不就是我们商人做起来的吗?” “你别千万别犯傻,你没发现这两年商人的地位越来越高吗?你以为这是好事儿?听说官家微服出巡,处决了好几位商人,朝廷是绝对不允许商人富可敌国的,和朝廷对着干,完全就是找死!” “咱们官家心思缜密,想法极多,依照他的脾气,还真有可能将粮食降到一斗五十文,到那时,不就全赔了,还是迅速低价处理了吧!” …… 一夜之间,此消息便传遍了开封府,然后朝着周围的州府传去。 很多人都深信不疑。 因为他们获得的信息渠道太权威了。 不只是韩相府,富相、曾相、司马相公的府内也传出了这种消息。 第二日,一大早。 三司使韩绛刚起床,官家便来通传,汴京城大粮商西门贺带着数名商人求见。 当即,韩绛也不洗漱了,有些邋遢地出现在这些商人的面前。 汴京大粮商西门贺率先开口道:“财相爷,外面传的一斗五十文的消息,是真的吗?” 韩绛干咳一声。 “一切以朝廷正式颁发的法令为准。” 听到这话,西门贺与其一起随行的商人,心已经凉一大半了。 一般情况下,若情况不属实,三司使都会说是假的。 “财相爷,朝廷可不能过河拆桥呀,如今的粮价暴涨并不是因为我们,城外那些有粮的百姓先将粮价抬了起来,我们收粮时,一斗已经近百文了。我们不可能有粮食不收呀,如果朝廷真的强制降价,那……那我们这些商人就彻底完蛋了!” 西门贺语气激动,都快要哭出来了。 “唉!” 韩绛先是长叹一口气,然后慢慢说道:“老夫是知晓你们的苦衷的,官家也知道,但是,你们的命不好呀,这两年,你们这些商人太豪横太张扬了。如今在如此大的灾情下,还让粮价增长,这才引得官家大怒啊!” “老夫我昨晚因为此事,直接被官家赶出来了,吃亏是福,你们也该长长记性了,老夫尽力了!” 说罢,韩绛便摆了摆手,让官家送客了。 西门贺等人顿时知晓是什么情况了。 当日中午。 粮价便降到了百文以下,在黄昏时刻,变成了一斗七十五文。 此价格,是朝廷购买的最好时机,同时也让汴京城的粮食市场流动起来。 汴京城的粮食一流动,自然便将整个北方都带动了起来。 粮食问题基本解决后,其他的赈灾措施也开始逐步实施,一切都变得有序起来。 …… 就在这时。 礼部王珪来报,东瀛特使藤原洪竹,带着东瀛国主手书的道歉信来到了汴京城。 除了道歉信外,还携带了赔礼:翡翠一百块,青珠二百颗,青玉八十块,还有白银三万两。 藤原洪竹表明,宫田本二乃是被东瀛国主驱逐出岛的流浪者,其所作所为与东瀛国没有任何关系。 藤原二郎向宫田本二售卖刃金重甲,也完全是个人行为,不代表东瀛。 这次,东瀛特使如此客气、 不是因为他们懂得了礼节,而是害怕大宋攻打东瀛岛。 他们被大宋的火器已经吓破了胆子。 另外,藤原洪竹请求面见赵顼,其国主有事情想与大宋相商。 这一日。 赵顼召来了韩琦和枢密使文彦博,将与二人一起见一见这位新的东瀛国特使,看其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片刻后,身高不足六尺的东瀛特使藤原洪竹来到了垂拱殿。 此人长得尖嘴猴腮,看着就比藤原二郎要聪明一些。 “东瀛国特使藤原洪竹参见大宋皇帝陛下,祝大宋皇帝陛下安康!” “起来吧!”赵顼语气平澹地说道。 藤原洪竹缓缓站起身来,道:“大宋皇帝陛下,明州之事,我再次代表我国国主向你道歉!” 赵顼澹澹一笑。 “算了吧,你家国主写的那封东瀛话道歉信,朕也看不懂,若下次再有向我大宋道歉的机会,最好让他学一学我大宋的文字!” “是,是!” 藤原洪竹有些尬尴,此话也就是他听到了。 若传到他家国主的耳朵里,后者定然勃然大怒,但是又做不了什么。 紧接着。 藤原洪竹露出一抹职业的假笑,然后接着说道:“大宋皇帝陛下,这些年来,我东瀛与大宋隔海而望,距离并不远,但之间的交流还是太少了!” “我家国主说了,今年年末,东瀛也将遣使而来,贺大宋新年!” 一旁,韩琦和文彦博听到这话,都是撇了撇嘴。 二人能听得出来,刚才这些话都是藤原洪竹用来拉近关系的废话,接下来才会道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果不其然。 藤原洪竹干咳两声,然后郑重地说道:“大宋皇帝陛下,在我临行前,我家国主有过交待,他希望东瀛能与大宋联合结盟,成为兄弟之国,大宋为兄,东瀛为弟!” “我东瀛地处海域,位于大东方,若我们两国联手,灭掉高丽可谓是轻而易举,然后我们还可以进一步合作灭掉辽国,到那时,陆地归大宋,海域全归我东瀛,岂不美哉!” “并且,大海之上还有许多未曾开挖的金银资源,若我们合作,定然能够创造出一个无比强盛的时代!” 藤原洪竹见赵顼没有搭理他,一旁的韩琦和文彦博也是沉着脸色,只能接着说道:“大宋皇帝陛下,你有所不知,我东瀛岛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我东瀛的战船、铁甲,以及武士的战斗力绝对是一流水平,咱们强强联合,绝对是对双方都有巨大裨益的……” 这时候,赵顼站起身来,藤原洪竹当即停下了自己的讲述。 赵顼看向藤原洪竹,面带微笑。 “哼!哼!幼稚!” 赵顼冷哼两声,说了声“幼稚”后便离开了。 藤原洪竹一脸迷惘,转身看向韩琦与文彦博,疑惑地问道:“敢问二位大人,贵国皇帝陛下是答应要和我东瀛签下契约还是没答应呢?” 文彦博双手一背。 “东瀛特使,我大宋为何要与你东瀛合作,我们若要灭高丽或辽国,需要你们帮助吗?别说你们不参战,即使你东瀛和高丽,辽国三国联合,我大宋也稳占上风!” 此话,几乎将藤原洪竹噎死,其哭丧着脸色,符合道:“确实,确实!” 这时,韩琦开口了。 “贵使,哪里来就哪里去吧,记住,不要招惹我大宋,不然绝对不会像这次这么简单处置了!” “是是是,我……我明白,并且一定会告知我家国主的。”听到此话,藤原洪竹已经是冷汗淋漓。 如今的大宋,确实有对东瀛不屑一顾的本钱。 当即,藤原洪竹灰熘熘地离开了。 第247章 朝堂辩论,王安石再挨骂! 六月初八,天气炎热。 北方各州府依然没有任何下雨的征兆。 若再旱上半个月,那就不是粮食减产,而是绝收了。 朝廷不断拨粮,虽然救助了大量灾民,但若再不下雨,后续的开支将会变成一个无底洞。 这一次旱灾,受灾人数实在太多了。 即使是盛世年景,也禁不起如此大规模旱灾的破坏。 赵顼望着宫门外,晴空万里的天气,也很发愁。 司天监监正魏清风已经上奏请求赵顼求雨了,但赵顼根本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便将奏疏压了下去。 …… 两日后,天色依然晴朗,且气温越来越高。 午后,赵顼午觉刚醒。 参知政事曾公亮面色阴沉地来到了垂拱殿。 “官家,老臣要弹劾寿州知州蔡京,此人为了政绩,心狠手辣,惨无人道,置寿州百姓性命于不顾,使得寿州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甚至还出现了老人为了节省口粮,上吊自尽的情况,臣请求官家将其速速免职,然后押送汴京交由刑部审判问罪!” 赵顼听得一愣一愣的。 心狠手辣?惨无人道? 这种词竟然都用上了,可见曾公亮是有多么憎恨蔡京。 “曾老相公,你细细说,你怎么知道寿州的这些事情?” 曾公亮朝着脑门一拍,道:“臣只想着让官家治蔡京的罪过,却忘了拿证据了。” 曾公亮将怀中的一块叠起的白布拿了出来。 “官家,这是寿州百姓写的血书,里面陈述了蔡京的各种罪状,上面足足有数千百姓的血手印。” “此物乃是一群从寿州逃出的灾民交给臣的,他们现在就在我的府上,官家若是想知道更加详细的情况,可以直接审问那些灾民,他们……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官家一定要为他们主持公道!” 说话间,曾公亮已经老泪纵横。 曾公亮这个人,相比于富弼、欧阳修等人,没有太多心眼,比较感性,且嫉恶如仇,但也容易被人利用。 喜子接过血书,放在御桌上。 赵顼认真地看了起来,片刻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血书确实来自寿州百姓。 上面说,他们作为灾民本就因粮食绝收而陷入饥荒,但寿州知州蔡京依然强势收取免役税。 富人交的起,而穷人们只能卖粮。 但今年粮食绝收,还不够自家吃的,被逼无奈,一些百姓只能卖屋。 并且,交罢免役税后。 他们并没有免除劳役,反而又被衙门低价雇佣,让他们疏通河道,修桥修路。 百姓们苦不堪言,很多人家被逼得只能卖儿鬻女了。 而一些老人,见自己成为了家中的累赘,不愿被儿女嫌弃,有的上吊自杀,有的投井自尽。 一时间,民怨沸腾。 很多穷苦百姓都对寿州知州蔡京产生了怨念。 然后,便写了这样一份血书。 一群人一边乞讨,一边行路,赶到了汴京城,而在汴京城,名声最好的便是曾公亮。 故而,这些百姓将血书交给了曾公亮。 赵顼作为官家,自然不能听信一家之言,道:“你将这些灾民转交给刑部吧,由刑部细查,然后刑部派遣特使前往寿州,向蔡京问个明白再说。” 变法以来,寿州发展的还是不错的,这一点,在每年的年报上,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 故而,赵顼在没有查清楚之前,自然不能将蔡京免职,不然会凉了一些士大夫官员的心。 “臣遵旨!”当即,曾公亮便退去了。 寿州距离汴京并不远,调查清楚此事并不难。 …… 三日后。 刑部侍郎吕公弼和曾公亮一起来到了垂拱殿。 吕公弼率先出列。 “禀官家,已经调查清楚了,寿州百姓血书之事,确为实情,但规模没有血书所写那么夸张,一些百姓卖儿鬻女为真,一些老人上吊自杀也是真,但主要原因在于这次旱情,而不在蔡京。” “当然,蔡京做事的方法确实有些狠辣,他严格按照新法策略收取免役税,才导致百姓们出现了一些情绪……” “为此,蔡京也写了一封信,讲述了当下寿州的现状,他自称全都是依照大宋法令做事,自己并无过错!” 喜子将蔡京的信以及吕公弼的调查结果都放在御桉上。 赵顼看罢之后,朝着下面问道:“二位,你们觉得应该如何处置蔡京?” 曾公亮看向吕公弼,示意他先说。 吕公弼想了想后,说道:“臣认为,蔡京的辩解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他确实是依照法令做事,不过缺少了一些怜悯之心,也忽略了一部分穷苦百姓的感受,如果要处置的话,按照我大宋律法,最多斥责几句!” 听到这话,曾公亮朝前走了两步,开口道:“官家,臣以为,依法无错,但品行有失,也是大错!” “为官者,缺少怜悯之心,那就做不了一名好官,臣认为,蔡京已不适合再担任蔡州知州之职,这种人,应该去需要考究寻法的三司或大理寺,他不适合做父母官!” 蔡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赵顼是清楚的。 此人能力很强,野心也很大,人生目的就是成为百官之首。 若蔡京听到曾公亮这样说他,心中必生怨念。 赵顼思索了一番,道:“这样吧,寿州百姓身处旱情之中,本就不易,蔡京如此不得人心,便先将他免职吧,着寿州通判行知州职责,至于到底要不要将其调离寿州,旱情之后再说!” 蔡京之过,若放在平常,那最多就是训斥几句。 但如今旱情严重,还因他让百姓闹到了汴京城,自然要从重惩罚。 赵顼本以为此事就这样结束了。 哪曾想刚刚颁布这个任命没多久,王安石来了。 很明显,王安石乃是为蔡京说情的,蔡京是王安石培养起来的,且王安石一直挺看好他。 “官家,臣看了刑部的卷宗,寿州知州蔡京并无大过,为何要将其免职,这……这不是寒了天下变法臣子的心吗?” “据臣了解,在寿州,至少有七成百姓是支持蔡京的,因为蔡京将他们从贫苦中拉了出来。而那三成,蔡京还在努力,哪曾想因为一场旱情,导致这些百姓的生活更加难以为继。但是,这不是蔡京的错!臣认为这次惩罚,对蔡京有些不公平!” 王安石说话向来很直,赵顼也已经习惯了。 新法在寿州确实施行的不错,尤其是今年大力推行的免役法。 赵顼想了想。 “朕明白,但是百姓的情绪不能不照顾,寿州旱情严重,有百姓卖儿鬻女,有老人为省粮食,自断活路。他们都有怨念,而唯有重惩蔡京,才能平息这场怨念。另外,朕也觉得,蔡京的功利心太重了,为了能够完成变法任务,他甚至可以不择手段,他才二十来岁,他的仕途太顺了,是时候让他体验一下坎坷了……” 赵顼讲完后,王安石便不再争辩了,默许了这个决定,然后便告退了。 翌日,垂拱殿,又到了常会之时。 赵顼刚坐下,便见司马光呈递着奏疏走到了最中间。 “官家,臣有本要奏!”司马光高声道。 “讲!”赵顼面带笑容。 “臣恳请朝廷废除免役法,依旧推行差役法!”司马光高声道。 此话一出,全朝震惊。 在变法之前,大宋一直推行的乃是差役法,所谓差役法,就是百姓有义务向朝廷提供无偿的劳动。 比如:修河固堤,建桥修路等。 家中有男丁者,需要依据男丁的数量轮流进行劳役。 而免役法就是,百姓可以交钱免役,然后朝廷再去花钱雇人干活。 此新法的发起人,便是王安石。 其作用在于,可以为国库增收,同时使这种劳役方式更具有市场商业化,免得一些百姓出工不出力。 此法,算得上这三年来,除了青苗法、方田法外,对百姓改变最大的一套变法策略了。 而司马光提出要废新立旧,显然很大胆,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否定了新法取得的成就。 “理由呢?”赵顼问道。 司马光拱手道:“其一,此策略虽然对大部分百姓有利,但是却严重损害了那些最下层百姓的利益,他们要交免役钱,然后最后的劳役还是让他们全干了。这次旱情是一个发大器,证明此法策对百姓是有害的。其二,据臣得知,此新法策略并不能得人心,百姓认为这是朝廷在更加苛刻地剥削自己,如此丢失民心之策,怎能用之!” 听到这些话,一旁的王安石已经皱起眉头,一只脚快要迈出去了。 免役法是他的得意之作,他定然不会允许就这样被废除的。 待司马光说完后,王安石站了出来。 “官家,臣不同意司马相公的意见,我们已然开启了变法,便不能再走回头路!” “纵观古今,没有十全十美的法策,为了一小波百姓,便要废弃国之变革大事,实在是因噎废食,此乃黄口稚子的想法!” 这时,一名御史走了出来。 “王翰林,本官看你是只想着新法变革,全然不顾百姓死活,任何一个百姓的意见我们都应该听取,凡是对百姓产生危害的发策,都应该废弃!你想着当圣人,我们只想着当一个心怀天下百姓的好官员!” 此名御史这样说,已经有些涉及人身攻击了。 但是铁齿铜牙的王安石,在辩论上还从未吃过亏。 “哼,没想到我大宋朝堂之上竟然还有如此幼稚不堪的观点。你是为了百姓吗?你是为了标榜自己,是想得到百姓的夸赞,像你这种看似爱惜羽毛,实则自私自利的官员,就是朝廷的蛀虫!” “国之新策,只要是对六成以上的人有益的,便是良策,若像你这般,什么事请也做不成,不如回家种地!” “你……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王安石的攻击力甚是强悍,朝堂之上几乎无人能够接得住。 司马光与王安石辩论多了,也找到了方法,根本不与王安石辩驳,直接看向上面坐着的赵顼。 “官家,臣不否认免役法的好处,但是在现今的旱情之下,再收取免役税,无异于火上加薪,让百姓们无法生存,不如暂且废除,待旱情结束后再议!” “官家,不可啊!免役法实施还不到一年,如今正处于关键时候,绝对不能停止。对待那些拿不出钱粮的百姓,我们可以给钱给物,但此免役法绝对不能破,不然再想接着实施下去就困难了!” “官家,我们不能只看这一两年,要看到免役法在十年,二十年之后,对我大宋的好处呀!” “王安石,你休想蒙蔽圣听,百姓连当下都快要过不去了,你还要官家看十年,二十年后,待到十年后,这群百姓可能已经化作一堆白骨了,这个责任你承担的起吗?” …… 司马光与王安石因为意见不同,再次在朝堂上争吵起来。 一旁的韩琦、富弼、欧阳修、吕公着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他们觉得此二人说的都有一些道理。 赵顼坐在龙椅上,看着王安石与司马光吐沫横飞,不由得也有些无奈。 他本来还想着到下半年便将王安石调任为参知政事,让二人主导中书省呢! 如今看来,二人要共事中书,恐怕每一日都要吵架。 这二人的语言表达能力和体力也是异于常人,且反应机敏,他们吵架,别人根本就插不上话。 在二人吵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依旧没有辩出个高下。 赵顼想了想后,道:“众卿,关于是否将改免役法为差役法,朕还未曾想好,今日就这样吧,诸位有新的想法可以写奏疏汇禀,回头再议吧!” 当即,赵顼便离开了。 朝臣们也都感觉到脑子嗡嗡响,分别都离开了垂拱殿。 而王安石和司马光则是战意正酣。 二人一边走,一边讨论。 这让很多人都怀疑二人的关系到底是好是坏。 说关系好,二人几乎天天吵架,剑拔弩张。说关系坏,二人吵完架后,又能坐在一块饮酒吃饭,还能说说笑笑。 …… 翌日,朝堂的辩论发酵到了民间。 民间传闻,王安石说了一句话:为了区区几个小民,废弃国之变革,实乃是因噎废食! 此话放在当时的语境内,并没有问题,但单独拎出来,就有问题了。 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但狂妄的王安石却认为百姓没有新法重要。 这一下子,算是捅掉了马蜂窝。 熟读孔孟的书生们瞬间结成联盟,痛骂王安石。 然后,百姓们也认为王安石此举乃是将百姓的性命视为草芥,也开始骂王安石。 本来因干旱,百姓的情绪就有些燥热,这下子,王安石就变成百姓和书生们的排气筒了。 第248章 安石乱天下?朕来救你 六月十五日。 万里无云,天气晴朗。 旱情继续发酵。 朝廷三年发展,都抵不上这次天灾带来的破坏性大。 最底层的百姓本来就要走向温饱阶段,却又被狠狠拉了下去。 赵顼愁得已经好几日没有睡好觉。 遇到人祸,他尚可解决,但是天不下雨,他实在是无计可施。 因为王安石的那一句:为了区区几个小民,废弃国之变革,实乃是因噎废食! 使得无数百姓与书生都骂起了王安石。 与之相关的,免役法也遭到了许多臣子的反对,认为这就是变相的与民争利,应该迅速废除,以抚民心。 赵顼桉头上的奏疏如同雪花一般,大多都是弹劾王安石与抵制免役法的。 赵顼心里很清楚。 免役法被骂,主要原因便是因为天灾,天灾让百姓没钱了,将免役法的缺陷无限放大了。 但是—— 从长远角度来讲,免役法确实要比差役法好。 因为前者遵从的是市场规律,让朝廷改差为雇,提高了工作效率,且会变得越来越完善。 后者则是朝廷的一种强制措施,虽然稳妥,但长期施行,危害颇大。 并且,朝廷为了免役法已经规划了很多具体的执行措施,要重回旧路,代价非常高。 此刻的赵顼已深谙帝王之道,不可能让当下的百姓牵着鼻子走。 数年之后,此事对错,才会有定论。他是不可能轻易废除免役法的。 …… 王安石向来都不是低调的人,如此多的人弹劾与辱骂,他不可能不还嘴。 在其一次外出吃饭时,一个书生骂他是:奸臣误国! 王安石大怒,扔出了一句话:破坏新法者,皆是奸佞小人! 此话一出,一些百姓彻底恼怒了,直接称呼王安石为当朝第一大奸臣。 王安石不除,朝廷永难太平。 同时,汴京城的流民也越来越多。 这群流民喝完朝廷的赈济粥,便开始骂王安石,强烈要求朝廷将其罢黜。 与此同时,王安石曾经的“三不畏”主张又被拎了出来。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其中“天变不足畏”被大量百姓解读为:王安石大放厥词,惹怒了上天,此次二十年难以一遇的旱情,正是因王安石造成的。 唯有罢免王安石,罢黜免役法,上天才会降雨。 这种无稽之谈,在当今这个时代,有无数百姓深信不疑。 事情越闹越大。 已经有人开始朝着王安石的府邸去扔小石子了。 皇城司不得已,派了二十多人去王安石家值岗,以防发生动乱。 但是,王安石很拗,并没有想着避其锋芒。 在他呈递的奏折中。 他依旧表达出,自己是在坚持真理,是为了大宋朝廷,即使犯了众怒也要将免役法贯彻下去。 这下子,赵顼更加头疼了。 王安石对新法执行的作用很大,赵顼不可能舍之不用。 但是,当下的王安石已经犯下了众怒。 他本来人缘就不好,这下子,上到朝堂的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就没有不骂他的。 还将“天久不降雨”这个锅扣在了他的头上。 垂拱殿内。 韩琦、曾公亮、富弼、欧阳修四人出现在了赵顼的面前。 “官家,民心不可违,王介甫已不适合再担任翰林学士,将其外放吧!”韩琦拱手道。 富弼、曾公亮、欧阳修三人也都看向赵顼。 想法显然和韩琦一样。 赵顼看向四人,问道;“何罪?” 听到这两个字,四人顿时明白官家的心意了。 若按实际情况,免役法虽然是王安石设想出来的,但却是朝廷同意后执行的。 王安石行臣子本分,并无过错。 不过,为臣子编造罪名让其离京,乃是四个老家伙的强项。 这个,官家自然明白。 官家如此问,自然是不想将王安石外放。 四人拗不过赵顼,当即只好退下了。 …… 翌日上午。 汴京城国子监后的一面白墙上,也不知是谁用烧火棍写了六个字。 “王安石乱天下!” 几乎半日间,此话便被传的沸沸扬扬,百姓们都认为此话甚有道理。 特别是流民们,免役税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故而恨王安石恨得牙根痒痒,满京城的百姓都在说王安石的坏话。 而此刻,王安石听到那句:“王安石乱天下”后,心情郁闷到了极致。 他没想到自己辛苦半生,为国为民,最后竟然落到一个这样的评价。 此后。 如果他在仕途中没有特别卓越的贡献,这个评价就会跟他一辈子,甚至会写进史书。 王安石很明白,他再去解释,再去讲道理已经没有用了。 百姓们已从心里笃定,若他去职,必然天降甘霖。 王安石无奈,心灰意冷,思索了一番后,将辞呈递了上去。 主动辞去官职,还能留一些脸面,若被官家罢黜,那这辈子算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很快,赵顼便收到了王安石的辞呈。 赵顼很无奈,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王安石乱天下? 不管别人怎么说,赵顼是绝对不相信的,因为王安石对江山社稷的赤诚之心,当下的文武百官无人能与之相比。 临近黄昏。 司马光来到了垂拱殿。 他不是为了落井下石,而是为王安石求情的。 “官家,臣与王介甫虽然对新法策略的主张不同,但是王介甫的拳拳爱国之心,臣是感受到的,所谓的王安石乱天下,纯属瞎扯,大宋新法,不能没有王介甫!” 司马光,就是典型的正人君子,说话办事向来都是心口如一。 赵顼问道:“如今事情闹成这个样子,若不罢黜王安石,恐怕难安天下百姓,你可有良策?” 司马光想了想道:“臣认为,可将王介甫外调,待旱情结束后,再将其调回。” 司马光与韩琦等人想的一样。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 但是,王安石是何等的骄傲,赵顼从他的辞呈上就能看出,若是将其外放,王安石定然此生都不会再回朝廷。 他可能真的去着书教学,一心一意地做一个文圣人了。 “朕再想想吧!”赵顼长叹一口气。 深夜。 赵顼仍坐在垂拱殿中,其来回踱步,思索着要不要罢免王安石。 若失去了王安石,他真的就失去了一个有力的臂膀,但若不罢免,民心又难以抚慰。 就在这时,太皇太后突然来了。 “皇祖母,已是深夜,您怎么来到这里了?” 太皇太后白了赵顼一眼说道:“老身听说官家最近比较疲累,特让人给官家送来一些点心!” 当即,太皇太后的随行宫女开始将食盒上的点心摆在一旁的桌子上。 “多谢皇祖母挂念了,这些点心,朕一定吃,皇祖母赶快回去休息吧!”赵顼笑着说道。 “你若不吃,老身便不回去!”太皇太后坐在一旁。 赵顼揉了揉肚子,他确实饿了。 当即坐下身来,开始吃起了点心。 太皇太后所点,都是他爱吃的,故而吃得狼吞虎咽的,毫无帝王仪态。 太皇太后看得却甚是开心。 她缓缓开口道:“当年你皇祖父在重病时,曾告诉过老身一番话,今晚,老身将其送给官家!” “你皇祖父说,他这一辈子都在努力做一位仁君,万事以仁为先。但后来他发现,为君之道,太仁只能守旧,很难成大事。若有圣君之志,应大胆一些,再大胆一些,对自己笃定的事情,一定要坚持到底!” 听到此话,赵顼顿时明白了。 这几日的困惑一扫而空。 “皇祖母,孙儿明白了!”赵顼一脸认真地说道。 太皇太后站起身来,笑容和煦。 “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好,朝廷的事儿多着呢,一定要将身体照顾好,别熬夜!”说罢,太皇太后便离开了。 “孙儿恭送皇祖母!”赵顼高声道,在这一刻,他的精气神儿全回来了。 …… 翌日,一大早,天空依旧晴朗。 赵顼将司天监监正魏清风召进了垂拱殿。 然后将连同喜子在内的一众人全都赶了出去。 大殿之中,就剩下赵顼与魏清风。 魏清风一脸疑惑,官家可是半年都不一定召见他一次,如今突然召见,便与其单独见面。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这样隐秘。 “魏清风,告诉朕,汴京城何时会下雨?”赵顼正色道。 “啊?” 魏清风一愣。 “官家,臣……臣能夜观星象,推算历法,占卜吉凶,但上天何时下雨,臣实在是不知道啊!” 赵顼澹澹一笑。 “吕氏春秋里有记载,云可分为山云、水云、旱云、雨云,另外风的方向大小,同样可以预测天气,还有风向仪等专业用具,你魏家三代都在司天监任职,自然对天气的理解异于常人,并且你是有一套独特的观云术的,莫非想要欺君?” 赵顼早就将魏清风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臣……臣不敢,臣确实有一套观云术,但是……但是准确率不高,臣不敢献丑!”魏清风躬身道。 “你可试过?准确率到底有几成?”赵顼挺了挺身子,补充道:“不准有任何隐瞒!” “臣在三年前便开始试验,共计尝试了九百余次,大多是预测近半个月的天气,准确率不到七成!” “不到七成?”赵顼激动地站起身来。 “你这个魏清风,不到七成,已经很高了,你为何欺瞒朝廷,不利用你这项能耐为朝廷效力!”赵顼面色阴冷地说道。 如此观测天气的方法,若用在军事上,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魏清风连忙拱手道:“官家,这种事情,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我怎敢瞎说,若在行军打仗之中,臣去预测天气,预测对了还没事,若预测错了,错一次,耽误了战事,那臣就是死罪了!” 魏清风向来无视名利。 他并不想让此技能用于它处,不然自己很有可能被其所累。 毕竟,在他眼里,天天去预测上天的想法,本就是会短命的。 赵顼微微点头。 “朕现在让你预测一下,在六月月底之前,汴京城内会有雨水吗?”赵顼问道。 “臣今日刚观过云层,据云层所展现的,七日内应该没有雨,但到了六月三十日,可能会有一场大雨,臣……臣只是根据往昔经验分析,最多有六七成把握!” “六七成把握,足够了!成不成事就看上天吧!”赵顼喃喃道。 赵顼看向魏清风,道:“魏清风,让司天监准备一下,六月二十九日,朕要在汴河旁,筑坛祈雨!” “真的?臣……臣这就去准备!”魏清风有些兴奋。 赵顼又说道:“朕不会登坛,将命王安石代朕祈雨,仪式上,设臣子规格即可。” “啊?” 魏清风顿时傻眼了,让臣子代君祈雨,这是多大的荣耀呀! 此臣子若是韩琦、富弼、曾公亮等,魏清风并不觉得奇怪,但换成王安石,魏清风就疑惑了。 王安石现在可是人人喊打的状态,若祈雨之后,天还不下雨,那就更尬尴了。 官家这次玩的实在是有点大,在赌一个概率。 “怎么,你有意见?”赵顼问道。 “臣……臣……没有意见,臣这就去办!”魏清风说道。 …… 一个时辰后。 王安石奉命来到了垂拱殿。 他来到殿中,直接拱手道:“官家,您不用再劝了,臣去意已决,且此乃民心所向,恕臣不能再为朝廷效力了!” 这个拗相公,他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够改变,包括赵顼。 赵顼澹澹一笑。 “朕不是来劝你,而是来救你的。朕有一法,若成,民间将不会再出现王安石乱天下之语。若不成,天不下雨就是你王安石所致,你可有兴趣听一听?” 这一次,赵顼就要赌一个概率。 若成,那王安石便能翻身,若不成,王安石本就在低谷,也不算有太大损失。 王安石不由得甚是好奇。 “官家请讲!” 紧接着,赵顼便将他希望王安石在月底代其祈雨的事情说了出来。 王安石感激地近乎落泪。 这是官家对他多大的信任,才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代皇帝祈雨,这无疑是位极人臣才能做的事情。 “臣……臣……臣愿意,若真祈不来雨,便是臣之罪!” “不,若祈不到雨,朕再为你想办法,大宋朝的变法不能没有你!” 听到此话,王安石的眼眶已经红了,遇到这样的君主,他能不豁出命来去效力朝廷吗? 第249章 王安石祈雨,西夏国求粮 很快。 赵顼将欲任命王安石为祈雨官的消息告知了中书省,并令喜子带去了一句话。 “大宋变法,不能没有王介甫。” 此话一下子堵住了韩琦等人的嘴,无人敢再劝阻赵顼收回此决定。 官家是逆着民心,逆着多数官员的意见在护王安石。 此等恩宠,无人不羡慕。 六月二十四日。 朝廷正式颁布祈雨诏,将在六月二十九日筑坛祈雨,并命翰林学士王安石为主祈雨官。 此旨意颁布后,朝堂之上,无人再敢说什么。 因为他们知晓,这是官家的意见。 官家力挺王安石,官家力挺免役法。 若在仁宗朝、英宗朝,反对官家意见,让官家收回成命,算不上什么,乃是很多臣子常做的事情。 但是—— 若和当下的官家对着干,那定然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官员们几乎全部噤声。 但民间的书生百姓却是议论纷纷,普遍认为王安石没有资格代官家祈雨,担任主祈雨官。 议论归议论,朝廷的决定不是他们能够更改的。 若王安石能祈雨成功,那将会变成一桩美谈,无人再敢去攻击免役法和王安石。 但若失败了,那必将言论滔滔,王安石的仕途可能彻底终结。 而赵顼,将此事赌在了六七成下雨的概率上。 为今之计,别无他法。 不过所有人都在祈祷,祈雨能够成功,不然今年将会有更多的百姓受难。 六月二十九日,烈阳高照。 汴河之畔,高高筑起一座高台。 高台由净土筑造而成,高约三丈三尺,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置有祭品。 周边百姓甚多,呜呜泱泱,全被禁军士兵们挡在了外围。 王安石作为主祈雨官,沐浴更衣后,身穿官袍,大步而来。 一旁的魏清风身穿祭服跟在一侧。 少顷,数名道士清洁过祭坛,王安石走到祭坛最上方,亲自焚香。 魏清风则是用杨柳枝在一张细绢上涂涂画画。 一系列准备工作完成后,王安石开始念诵祈雨祭文。 其念完之后,将一盘鹅血放在祭坛上,然后叩谢天恩。 一系列祈雨动作完成后,王安石便离开了祭坛。 此刻,祭坛将完全封闭,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祭坛。 第二日午时,将会有专人前去查看。 若那盘鹅血上有蛤蟆、蜈蚣、长蛇等,就意味着很快便将下雨。 如果只有飞鸟的粪便,那说明祈雨的心不诚,需要继续祈雨。 如果五日之后没有下雨,那就只能接着祈雨,但那时的祈雨官可能就不是王安石了。 …… 第二日,午时。 魏清风亲自前往祭台查看,他发现那盘鹅血上空无一物。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观察了一番云团后,更是深深皱眉。 而这时,赵顼也有些着急了,将魏清风召进了垂拱殿。 “魏清风,你不是说今日有六七成的把握会下雨吗?这不对呀!”赵顼看向西方的晚霞,一脸郁闷地说道。 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很明显,明日还将是个大晴天。 魏清风苦着脸说道:“官家,天有不测风云,今日,臣再次观云,发现接下来的几日大概率应该都是好天气!” “啊?” 赵顼有些欲哭无泪,自己还是高估了魏清风的准确率。 问了几句后,赵顼便让魏清风退下了。 当下,他需要好好思索一番,如果王安石祈雨不成,他将如何留下王安石。 果不其然。 第三日依旧是晴空万里,无半分要下雨的征兆。 第四日,晴空依旧。 而到了第五日,依然是阳光灿烂,温度还升高了许多。 若到了今日黄昏还未下雨,那就要重新祈雨了。 此刻,百姓们再次辱骂起了王安石,认为让王安石这个说出:“天变不足畏”的人去向上天祈雨,上天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王安石心不诚,有多次辱骂上天的举动。 日近黄昏,赵顼搬着椅子坐到了院子里,抬头望向西方即将落下的太阳。 “难道上天真的要让王介甫归于野?”赵顼喃喃说道。 与此同时,王安石再次写好了他的辞呈。 官家已经待他不薄了,是他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连上天也不给面子。 “唉,罢了罢了,是我王安石过于自信了,大宋朝没有了我,没准儿会发展的更好!” 王安石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甘与不舍,但又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突然起风了! “官家,起风了,起风了!”喜子兴奋地朝着赵顼说道。 赵顼站起身来,发现确实是来风了,并且天色渐暗,风似乎在渐渐加大,空气中温度也降了下来。 司天监,观星台。 魏清风手拿望远镜,望着天边变幻的云彩,喃喃道:“要下雨了,要下雨了,上天是要保住王介甫呀!” 哗啦!哗啦! 没多久,枝桠摇摆,树叶晃动。 汴京城内外的百姓都感动了天色的异常,这似乎是下雨的征兆。 兀地,天一下子黑了下来。 天昏地暗,狂风大作。 天空中铅黑色的云朵,越来越多,越来越低。 不过数息,豆粒大的雨点从高空中落了下来,越来越密集。 啪!啪!啪! 哗啦!哗啦!哗啦! 雨滴打在满是土尘的大路上,打在焦枯的植物上,打在田间干裂的土地上。 哗哗哗!哗哗哗! 大雨倾盆而降,越来越大,如天空中天河倾泻一般。 王安石站在院内,浑身上下都被雨滴打透了! “天不亡我王安石,天不亡我王安石啊!”王安石高声吼道。 这场雨,不仅拯救了王安石的仕途,而且让他对自己再次充满了信心。 此等大雨,最高兴的自然还是百姓。 一个个在雨水跳跃奔跑,互相庆祝。 这场雨,至少还能保证他们近乎四成的庄稼,对于很多人来讲,这就是救命雨。 这场雨的规模极大。 不仅仅是开封府,应天府、河南府、大名府,几乎是整个大宋北方都下雨了。 大雨,不停地下。 那些干涸的河沟活了,那些充满裂缝的田地也都被浇透了。 百姓们的怨念,臣子们的无奈与忙碌,都被这场大雨冲刷的无影无踪。 数年来,大宋最大的一场旱情,终于要熬过去了。 赵顼在三更时,见雨势依旧很大,才放下心来。 然后躺在向芯儿的怀中睡着了。 翌日,直到午时,大雨才转为小雨,然后在黄昏时分,天气慢慢转晴。 这场雨,足够了! 此雨过后,再也无人辱骂王安石,再无官员提出罢黜免役法。 赵顼的心情也不由得变得愉悦起来。 …… 三日后。 聚集在汴京城的流民在拿到朝廷承诺的米粮补贴后,都纷纷回家了。 唯有粮食,能给他们带来最大的安全感。 此事过后,王安石没有遭受任何惩罚,不过赵顼还是让其去了寿州,找蔡京聊一聊。 毕竟。 蔡京的一些作为确实不符合士大夫官员的身份,对待百姓缺少了一些仁慈。 在大宋朝,蔡京最听的也是王安石的话。 就在汴京城又再次恢复往常时。 西夏遣使而来,来使乃是梁乙埋的表弟梁德文。 梁乙埋已经被大宋永久驱逐,故而西夏国特使换了人。 梁德文现任西夏国散骑常侍。 散骑常侍乃是个闲官,日常职责就是陪在皇帝身边。 梁乙埋在与宋的多次交锋中,皆以失败告终,让西夏甚是丢脸,为了平息众怒,其姐姐梁太后已经将其从国相的位置撸下来了。 梁德文若这次能建功,完全有可能成为新的西夏国相。 垂拱殿内。 礼部侍郎王珪和礼部员外郎耿春和来到了赵顼的面前。 依照规矩。 外国使臣入汴京需要先向礼部禀明身份与说来目的,然后由礼部通报后,才能确认赵顼会不会见对方。 礼部侍郎王珪率先开口道:“官家,梁德文前来,乃是为了以盐换粮!” 听到这话,赵顼不由得笑了。 西夏地处黄沙戈壁,本来雨量就少。 其粮食除了自我耕种外,便是向大宋和辽国购买。 此次旱情,西夏也涉及其中,估计粮食是大幅度减产了。 而大宋北方干旱,估计一直持续到秋收都不会向西夏卖粮,辽国亦是如此。 故而,此时的西夏百姓,应该已经处于饥三顿饱一顿的状态了。 前几日的那场大雨,也并未落到西夏的土地上,估计过些日子,西夏百姓可能就要被逼得杀马吃肉了! “怎么个换法?”赵顼问道。 “一斤盐换十斤米,他想换取米粮一万石!”王珪回答道。 大宋官盐一斤在40文到50文之间。 西夏的青白盐,质量比大宋官盐要好一些,不过市价一直都是35文左右。 而当下大宋的粮食,米粮每斗30文,粟每斗16文,大豆每斗22文。 一斗大约为十二斤半,一斤米其实不到三文钱。 如此算来,若按照市价,一斤青白盐换取十斤米,大宋还是比较占便宜的。 梁德文此次来以盐换粮,也足以证明西夏财政已空,有些走投无路了。 以前,还能靠抢掠大宋的,补贴补贴。 现在他们连大宋的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反而让大宋商人在西夏不断赚钱。 西夏的所有物品,能让大宋看上眼的,也只有西夏马和青白盐了。 马匹,西夏肯定不会再卖给大宋了。 再卖,西夏就要亡国了! 赵顼看向王珪和耿春和,问道:“这笔生意,你们怎么看?” 王珪率先说道:“这笔生意对我大宋百利而无一害,臣觉得可以再谈谈价格,如果合适,可以做。” 依照大宋目前的情况,一万石米还是能拿出来的,更何况这些青白盐送到南方贩卖,朝廷绝对是稳赚不赔。 耿春和想了想道:“臣以为,西夏做事太过于阴险,乃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咱们没理由帮他,不如直接回拒,将那梁德文赶回去!” 在礼部任职十余年,耿春和最讨厌的两个国家,一个是高丽,一个是西夏。 这两国的特使都太精于算计,总想着要占大宋的便宜。 赵顼站起身来,露出一抹笑容。 “这样吧,此生意可做可不做,朕将决定权交给你们。如果做,必须答应朕两点要求,其一,米粮不换,只换粟豆杂粮。其二,这个价格再往下捋一捋!” 听到这话,王珪和耿春和的眼睛顿时亮了。 二人对视一眼,差点儿没有说出一句:还是咱们官家坏呀! 粟豆杂粮可是比米粮便宜了近一半,如果能用粟豆杂粮和西夏青白盐以十换一的比例进行交换。 那大宋就赚大了,而礼部功不可没,此功绩足以载入史册。 “臣,定当幸不辱命!”王珪和耿春和同时拱手道。 耿春和一脸笑容,心中喃喃道:“这一次,恐怕要坑那梁德文一次了,西夏的特使还真是我的福星呀!” …… 翌日,天大亮。 耿春和刚骑马来到礼部,梁德文就在门外等候了。 晚一天得粮,西夏的饥荒便会严重一层,故而梁德文巴不得大宋朝廷能立即同意这个请求。 现在他渴求的是,大宋能不拒绝他,一旦开始聊,其实他还是可以让一步,这是梁太后为他交待过的。 如今的西夏,是穷的真揭不开锅了。 片刻后,礼部大厅内。 耿春和笑容和煦。 “梁特使,快请坐,不知你喜欢喝什么茶呀?” 梁德文急得就像热锅的蚂蚁一般,哪里还想喝茶。 “不用,我不渴,敢问耿员外郎,大宋皇帝陛下可有回话,是否同意此笔交易?” 耿春和皱起眉头,长叹一声。 “梁特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大宋百姓也还未从旱情中恢复过来,也缺粮啊,你如今张口就要一万石,恐怕是拿不出来啊,要不你去隔壁的辽国问一问?” 梁德文哭丧着脸。 他早就求助过辽国了,而对方直接扔给了他一个字:滚! “耿员外郎,如果不是我西夏实在没粮,我也不会将最好的青白盐售卖给大宋,大宋家底厚重,仅仅江南的米粮,便足够北方吃上三年了吧,就不能给我西夏分一些?” “如果……如果……你们觉得此价格不妥,我们还可以再聊一聊!” 听到此话,耿春和心中不由得笑了,这说明对方还有降价的可能。 第250章 赵顼携全家郊游,遇神秘豪横人 礼部衙门,大厅之内。 礼部员外郎耿春和见梁德文松了口,不由得大喜。 但脸上还是一副为难的表情。 耿春和长叹一口气。 “唉,梁特使,我大宋真不是见死不救,是有心无力呀!我若给你了粮食,恐怕我大宋百姓就要饿死了!” 梁德文咬了咬牙。 “以九换一如何,九斤米粮换取一斤青白盐!” 耿春和接着摇头。 “以八换一,这……这是我最后的底限了!”梁德文一脸焦急。 耿春和面色犹豫,想了想说道:“梁特使,你即使是一斤换一斤,我大宋也无米粮可换啊,不过……” 听到“不过”二字,梁德文不由得感觉到有了希望,眼睛直直地望向耿春和。 “不过,米粮不能换,但是我大宋还有一些粟豆。你要不?” 粟豆属于杂粮,但杂粮也是粮呀! “要要要……”梁德文想都不想地回答道。 “但是,粟豆也不是很宽裕,需要向百姓征集,本官还不确定能不能凑够一万石?” “有多少,我……我就要多少,价格怎么说?”梁德文看向耿春和。 唉! 耿春和再次长叹一声,说道:“价格恐怕至少也要以八换一。” “什么?粟豆可是比米粮便宜近一半呢!”梁德文一脸不解。 “梁特使,这并不是本官故意加价,而是你应该知道,你西夏的名声在我大宋百姓心中一直都不是很好,百姓若知,朝廷收购他们的粟豆乃是为了帮助西夏,恐怕出多少钱都不会卖!这笔买卖能不能成,我心中也没谱,需要向上汇禀,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就算了吧!” 梁德文一听没谱,顿时有些慌了。 “别呀,不能算了!” 他这次若没有将粮食带回西夏,他的仕途就完了。 并且西夏那些青白盐摆在西夏又不能当饭吃,以这种价格卖出去,他也有说辞,且还是会受到梁太后的赞赏。 “耿大哥,粟豆就粟豆吧,我接受,以八换一的价格,我也接受,你速速向上面汇报,此事若成,我……我一定重谢!” “客气了,我大宋乃是礼仪之邦,能帮还是要帮的,我尽量吧!”耿春和客气地说道。 坑西夏,不但是耿春和,整个大宋的君臣百姓都不会有一丝负罪感。 因为西夏曾经对大宋做过太多无耻的事情了。 第二日,梁德文再次登门。 耿春和告诉他,目前还凑不够一万石粟豆,可能要分两批,第一批只能拿出六千石,还是在五日后。 梁德文当即应了下来。 而在说到价格时,耿春和又是苦诉一番,告诉梁德文,以八换一的价格不行,很多臣子都不同意,要求是以七换一。 七斤粟豆换取一斤西夏青白盐。 梁德文深知,大宋的臣子们都不喜欢西夏,此事若不迅速敲定,很有可能会黄掉。 当即,咬牙答应下来,以七换一。 双方当即约定,五日后,大宋将筹集六千石粟豆,运往大宋与西夏的边境。再过五日,另外四千石粟豆也会筹集完毕,当场互换。 所有运费,皆由西夏支付。 梁德文甚是感激,差点儿就要给耿春和跪下了。 其实,耿春和根本就没有向上汇报,全是个人的主意。 这一日,垂拱殿内。 礼部侍郎王珪和礼部员外郎耿春和来到了赵顼的面前,汇报情况。 “什么?七斤粟豆换取一斤西夏青白盐!” 赵顼简直乐坏了,这简直是赚大发了。 一旁的王珪,走出来拱手道:“官家,此事老臣参与的并不多,皆为耿员外郎的功劳。” 王珪也是个能人,他知晓自己将要退了,而官家也非常喜欢耿春和,故而趁着这个机会主动推荐耿春和。 赵顼微微一笑。 “朕懂,该有的奖赏,你们二人谁都不会少!” 二人相视一笑,然后退下了。 …… 七月初三,天色晴朗。 微风,不冷不热。 一辆巨大的房车行驶在汴京城外。 而房车之中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赵顼的一家。 向芯儿、林映衣、怀有六个月身孕的华沁一和周如堇四女,还有赵顼的大儿子赵临,小儿子赵晨。 昨晚。 当向芯儿四女听到官家将要带他们出城郊游时,四女都乐坏了。 作为帝王之妃,她们是很少有机会出宫的。 而赵顼先是说服了太皇太后和太后,然后命人准备了房车和一系列的生活用品。 一大早,众人便出门了。 赵临和赵晨,这两个小家伙,正是调皮的时候,不断趴在房车窗户上,看向外面。 向芯儿四女则是说说笑笑,心情也甚是愉悦。 此次,赵顼只让徐虎带了四个便衣护卫。 其他的护卫都隐藏了起来。 而他也是打扮成了商人公子的模样。 出来郊游,以百姓的身份才最是自由随性。 众人的目的地,乃是汴京城东,一处名为青草苑的地方。 此处有花有草有亭台,还有一方野湖,名为:青草湖,湖中还有很多鱼。 乃是汴京城百姓踏青游玩,泛舟湖上的常去之地。 赵顼也是想享受一下普通百姓家庭的郊游生活。 不到一个时辰,众人便到了目的地。 青草苑周围已经停了一些马车,多是一些才子佳人,还有一些买卖瓜果吃食的小商贩。 青草湖上,不时也有舟船划过。 周边,草木旺盛,再搭配着这个风和日丽的天气,让人感到尤为舒适。 赵顼寻到一处湖畔,将房车停在了一旁。 而后,众人便纷纷动手,在草地上铺上兽皮毯子,摆上桌椅,放上早就准备好的点心小吃。 忙得不亦乐乎,就连两个小家伙也是来回奔走,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 布置好场地后,四女闲聊。 赵顼则是带着两个儿子来到了湖畔。 赵顼钓鱼,两个儿子则是乖巧地坐在一旁。 徐虎站在不远处,面色严肃,他必须保证今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不然太皇太后和太后绝对饶不了他。 “来鱼了,来鱼了!” 唰! 赵顼拉起鱼竿,一条金黄的大鲤鱼被拽了上来。 小赵临和小赵晨都忍不住开心地跳了起来。 不多时,赵顼便钓了三条大鱼。 很快,临近正午。 赵顼等人开始准备午餐。 这一次,他没有带来一个厨子,准备全家齐上阵。 向芯儿和林映衣准备食材,怀孕的华沁一煮茶,周如堇负责点心小吃。 至于赵顼,他准备烤鱼和烤羊肉串,两个小儿子充当他的助手。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忙碌起来。 不多时,两个小儿子脸上都是碳灰,四女的脸上也都有了灰尘,但心情都是无比愉悦的。 片刻后。 向芯儿为赵顼递上串好的羊肉串和麻椒粉。 赵顼正式开烤,将钓来的三条鱼也放在了烤架上。 不到片刻,肉便熟了。 赵顼尝了一口,美味之极,感觉比在宫内的任何美食都好吃。 “徐虎。来来来,你们也吃几串,尝一尝我的手艺!”赵顼招手道。 徐虎和那四名护卫,手里拿着赵顼亲自烤制的羊肉串,激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有生之年,竟然能够吃到官家为他们烹饪的食物,那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这顿野餐,众人一边吃,一边打打闹闹,说说笑笑。 吃完之后,赵顼与四女,与两个儿子坐在草地上,围成一圈,圈内摆着各样点心和茶水饮料。 一家人开始闲聊起来。 赵顼为她们讲起自己前往江南发生的故事,四女说起她们在宫中听到的有趣传闻。 彼此都在享受这场美好的家庭时光。 而就在这时,一艘船停在了不远处的湖畔。 一名仆从打扮的壮汉从船上走了过来,径直走向赵顼等人。 徐虎变得警觉起来,然后走向那名壮汉。 赵顼见壮汉就是朝着他们而来,不由得也站起身来。 那壮汉看向赵顼,面部表情地道:“这房车是你的?” 赵顼点了点头。 “你们收拾收拾,速速离开这里,我家老爷要在这里垂钓,他不喜有人打扰!” 赵顼一愣。 “这里又非私人场所,那边不也有钓鱼者吗?我们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 那壮汉从怀里取出几块碎银,扔在赵顼的脚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给你半刻钟的时间收拾,记得收拾干净了,若半刻钟后你还未走,老子砸了你的房车,掀了你的摊子!” 说罢,那汉子便要离开。 赵顼看了徐虎一眼,徐虎立即追了上去,伸手便捏住了那汉子的肩膀。 稍微一用力。 那汉子就疼的叫了起来。 “啊……疼……疼!”汉子虽壮实,但无论从身高还是从体型上,都比徐虎差了一大截。 徐虎冷声道:“让你家老爷,有多远滚多远!” 说罢,才松开了那汉子。 “你……你等着!”那汉子说完就跑。 徐虎正准备追赶,却被赵顼拦了下来。 “不用追了,他就是个奴才,狗仗人势而已,我倒是挺好奇,在汴京城中到底是哪位老爷有这么大的谱儿!” 在大宋。 官员们基本都是弯着腰,低着脑袋做人,出门在外也不敢豪横。 因为一旦名声有失,被御史弹劾一拨,那官位就难保了。 至于一些大商人,近期也低调了许多。 因为他们知晓朝廷最近在重点整治失德的大商人,他们去玩,也是在自己的私人宅院玩。 在汴京城,官员贵族如牛毛,大多数人都不敢很狂妄。 故而,赵顼对这位“老爷”的身份甚是好奇。 他笃定,一会儿船上肯定还会下来人。 果不其然。 不到片刻,那壮汉便引着五名壮汉,外加一个身着华贵绣袍,年龄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青年走了下来。 一群人径直朝着赵顼走来。 徐虎与四名护卫各站一侧,不远处还有一些隐藏的护卫也都站好了。 其中,每个人的身上都配备了一把短小精悍的袖中弩。 那绣袍青年来到赵顼的面前,环顾四周,嗤笑道:“哎呀!挺会玩啊,你这个几个小妾都长得还不错嘛!” 听到此话,赵顼大步走到他的跟前。 一耳光打了过去。 啪! 声音脆亮,差点儿就将那青年打倒在地上。 “你……你……竟然敢打本公子,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那青年冷声问道,六名壮汉站在他的背后,只要他下令,便会直接出手。 而在这一刻,徐虎瞬间挡在了赵顼的前面。 赵顼面带笑容,道:“你是谁呀?” 绣袍青年揉了揉脸,再次看向赵顼,分析道:“依照你这个年龄,若是官员,应该也不会在五品以上,而若在五品以下,你也买不起此等房车,所以你不是官。” “你敢带四个女子来这里露营,显然也不是韩琦、富弼那群相公的儿子,他们也不敢让自己的儿子带着数美人在郊外玩乐,所以你也不是大官的儿子!” “本公子推断,你最多也就是某个富商的儿子或是一个发了点小财的商人,你这种身份,是惹不起本公子的,你速速道歉吧!”绣袍青年挺了挺胸膛说道。 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对手向他求饶的模样。 赵顼笑着问道:“你是什么身份?” “说出来吓死你!你若知道我的身份,你就死定了,你们这些人全都要死,你现在磕头,本公子没准儿还能饶你一命!不然等到我爹下来,你们全都要死!” “你爹的身份就那么见不得人吗?你连说都不敢说!” “你找死,给老子捅了他!”绣袍青年一挥手,后面的六个壮汉就冲了过来,有三人的手中还拿着匕首。 看到匕首,徐虎便彻底不隐藏了。 箭步冲了过去。 一拳,一脚,一拳,一脚,又两拳。 出手,稳准狠。 眨眼间,六名汉子全都躺在了地上,手里的匕首也全被徐虎踢到了一边。 那绣袍青年顿时慌了,高声道:“爹,快来救我,有人想要杀我!” 绣袍青年朝着那艘大船跑去。 赵顼并未让徐虎去追。 他想看一看后面到底是何方人物,竟然敢如此张狂,且谁知道了他的身份,便要谁死。 汴京城外,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种豪横人出现,赵顼是颇感意外的。 第251章 花和尚受惩,唐子方病逝 片刻后。 大船上走下来一群人。 仅仅护卫便有二十多个,各个都是身材魁梧,膀大腰粗,且都手持着长刀。 这阵仗,一看就是某个地痞流氓团伙要过来找事了。 而被簇拥在中间的,则是一个身穿圆领长衫,头戴一顶方桶帽的中年男子。 此男子,长得白白胖胖,还挺了个大肚子。 赵顼远远望去,觉得此男子有些眼熟,但又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 这群人大步走来。 那中年男子走向赵顼等人,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老爷我倒要看一看,在汴京城外,到底是何人如此霸道,竟然敢打我的人!” 那中年男子走到近前,当看到徐虎时,突然就慌了。 其远远望了赵顼一眼,然后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我……我……” 而徐虎仔细一看,竟认出了此人。 “你是大相国寺的慧南大和尚?” 赵顼再低头一瞧,也想起来了。 此人正是大相国寺统管总务的都寺慧南,都寺负责管钱,算得上是大相国寺的三把手了。 曾经,赵顼与太皇太后、太后去大相国寺烧香时,他便在一旁伺候。 只是现在没有穿袈裟、戴佛珠,故而赵顼没有认出来。 慧南和尚爬起身来,跪在地上,然后将帽子摘掉,露出带着戒疤的大脑袋。 “慧南不知官家在此,惊扰了官家,我……我们立即就撤离,立即就撤离!”说罢,慧南转身就要跑。 后面的众人见眼前之人竟然是官家,也不由得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 那个绣袍青年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下子可是踢到铁板了。 他本以为识得汴京城的大多数达官贵人,不会招惹到不能招惹的人。 哪曾想却将汴京城最不能招惹的人得罪了。 赵顼面带疑惑,这个慧南见到他就想跑,一定是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赵顼看向不远处的大船。 “慢着!” 随着赵顼开口,后面数十名隐藏的护卫都钻了出来,然后举起手中的弩器。 一旁众人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一动也不敢动。 慧南也是再次跪在地上,脑门紧紧地贴在草地上。 赵顼缓步走到慧南的面前。 “慧南,你作为出家人,无丝毫仁善之心,不但聚集一批手持刀刃的属下,竟然还生了一个如此不通礼数的儿子,你玩得花样挺多呀,这青草苑是你家的吗?” 听到此话,后面众人也纷纷跪在地上。 “官家,官家……慧南知罪,知罪!这……这是我未出家时生的儿子,这些人……都是……都是我儿子雇的护卫,他们……他们并没有伤人,我……我是今日休息,所以……所以来此看看风景,念念佛经……”慧南辩解道。 “对对对,官家,我……我年轻不懂事,这……这和我父亲无关!”绣袍青年连忙抬头补充道。 “是吗?” 赵顼看向湖畔的大船,道:“那朕倒要去大船上看一看了!” 一听到赵顼要去大船,慧南瞬间抬起头,道:“官家,那里……那里没……没什么好看的!” 一旁,绣袍青年也变得紧张起来。 赵顼没有理会他,径直朝着大船走去。 慧南想要站起身来阻拦,却被徐虎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只能继续跪着。 少顷,赵顼带着一众护卫上了大船。 甲板之上,檀木桌椅,各种吃食,一应俱全,且都是金盘银碗装盛。 比他这位皇帝野营要豪奢多了! 赵顼刚入船舱,便看到两个赌桌。 赌桌上,有一个个骰子,还有一叠叠银票,而在一旁,还站着数名衣着甚是单薄的年轻女子。 不用想,便知道这群人刚才在做什么。 紧接着,赵顼继续朝着里面走去。 他发现里面有一个装饰豪华的卧室,卧室内,足足坐了五名年轻女子,一旁还放着各种少儿不宜的画本。 这些年轻女子见陌生人前来,惊慌失措地钻进了帘幕之后。 随即,赵顼去了储存货物的底舱。 底舱更是夸张。 一坛坛的猴儿醉摆放整齐,各种类型的虞美人香水足足有上百瓶,还有成柜的金条、金叶子、珍珠、玛瑙等。 一个大和尚,拥有如此巨额的财富,显然有问题。 并且,船上所放的,极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赵顼看到这些,郊游的心情瞬间没了。 作为一名皇家寺庙的都寺,一个出家人,财色、赌博,样样都占。 实在是太给出家人丢脸了! “哼!” 赵顼冷哼一声,朝着徐虎说道:“此事让开封府来处理吧,必须严查!另外,从明天起,大相国寺闭门自查一个月!” “是,官家!”徐虎拱手。 当即,赵顼便走下了大船,下船之后,他看着大船,想了想说道:“待处理完毕后,将此船置于岸边,永不可让其下水。船上悬挂此事的来龙去脉,另外,将此船命名为:落水船,让所有人都以此为戒!” 落水船,但凡贪墨好色,行为不端的官员,必将落水。 “臣,遵命!” 后面的徐虎立即回答道,官家此举,显然是要将大相国寺的丑闻公布于世了。 此事彻底毁了赵顼的好心情。 但赵顼不想让向芯儿四女和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受到这种坏情绪的影响。 当即,赵顼换作笑脸,搂着两个儿子道:“儿子,咱们再去别的地方转一转吧,其他地方没准还有更大的鱼呢!” “好,好!”一听还有大鱼,两个儿子兴奋地蹦了起来。 向芯儿四女,聪明过人,自然明白赵顼的心思,当即只当此事没有发生过,说说笑笑地去收拾物品了。 紧接着,一家人开始向其他地方前行。 一路上说说笑笑,待看罢夕阳,才坐上房车,开始返城。 与此同时。 开封府府尹杨左来到了这里,当看到船上那丑陋的一幕后,他不由得气得嘴唇发抖。 他本以为开封府在他的治理下,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恶性事件发生。 哪曾想大宋的皇家寺庙大相国寺的和尚竟然出了问题,还是让官家逮住了。 杨左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当晚便将此事调查清楚了。 慧南犯下渎职、贪墨、狎妓、聚众赌博等多项罪名。 再加上他的出家人身份,理应罪加一等,死罪定然是难逃了。 其他人也都罪责不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很快,此事便传遍了汴京城。 百姓对朝廷的判罚甚是支持,同时还有人自发举报一些和尚和一些黑恶势力的不法之举。 杨左在官家的授意下,有一例便处理一例,且都是从严处理。 在这样的氛围下,汴京城内,百姓们是一团和气。 官员和商人们出门也都是轻车简从,那种带着一群打手出门的人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了。 …… 很快,到了八月份。 一个坏消息传到了汴京城。 知太原府的太原知州唐介唐子方病逝了。 终年六十岁,遗体正由家人运往汴京城。 赵顼知晓后,不由得大惊,难受得一整日都没有吃饭。 唐介去世,乃是大宋朝巨大的损失。 当朝,直臣很多,敢言者很多,但像唐介这般纯粹者,却是一个都没有。 百官听到这个消息后,也都甚是惊诧。 在当今的朝堂上,基本上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受过唐介的弹劾。 但是,没有人怨恨他。 唐介的一生,敢言敢谏,心口如一,知其性情者无不钦佩。 特别是文彦博、韩琦、富弼、曾公亮等人,当年在仁宗朝,因为唐介的弹劾,这几人都差点儿丢掉官职,但是他们非常感谢唐介。 如果没有唐介这把标尺存在,他们可能取得不了如今这般成绩。 而今听闻唐介病逝,众人都不由得潸然泪下,甚是悲痛。曾经被唐介弹劾的最惨的文彦博,痛哭流涕,数次昏死过去。 大宋,折了一根朝堂柱石。 最伤心的,莫过于御史台的那群御史们了。 唐介虽然早已不再担任御史,但他一直都是无数御史心中的偶像。 仁宗年间,外戚张尧左专权,花钱奢靡,造龙凤车,且以奇珠宝玉作为配饰。 唐介与包拯、吴奎等官员多次劝谏,最后,包拯都无奈妥协,唐介依然据理力争,以命力谏,最后逼得仁宗毁掉龙凤车辇。 还有当年,唐介弹劾文彦博靠贿赂内宫升迁,多次被贬后,依然坚持己见,最后赢得了所有人的赞成…… 唐介的每一次弹劾,都是有理有据,既无党派之争,又无任何私念,每件事拎出来,都可作为现在御史们学习的榜样。 御史们各个掩面痛哭,甚是难受。 同样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后,也都甚是难过。 “真御史必曰唐子方。” 这句话便是从百姓口里传出去的。 整个大宋朝,也唯有唐介担得起这个称呼。 在百姓眼里,唐介乃是一个完全为民着想的清官。在口碑上,富弼、曾公亮、欧阳修等人都要望其项背。 百姓们也都纷纷祭奠,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城中勾栏歇业关门,酒楼饭馆皆去掉彩绸,文人书生各个写诗撰文纪念…… 一时间,整个汴京城都处于悲痛中。 八月十二日,唐介的遗体运送到了汴京城外。 无数百姓在城门相迎。 御史中丞吕公着带着所有御史,身穿官服,出城三里,亲自迎接这位老御史。 韩琦、富弼、曾公亮、欧阳修等人身穿一身黑服,纷纷坐马车而来,也在城外等候。 而当唐介灵柩来到汴京城门的那一刻,哭声震天动地,可传数里。 八月十三日。 唐介的灵柩摆于汴京的宅院之中,供所有人祭奠。 来着络绎不绝,几乎都是痛哭流涕。 这日上午,赵顼亲自来到了灵柩前。 官家亲至灵柩前。 这对一名官员来讲,乃是无上的荣誉。 韩琦、富弼、司马光、王安石等人都没有想到官家会亲自来悼念。 依照大宋的礼制,官家只需派人传话表示哀思即可。 赵顼来之后,站在灵柩前,郑重地朝着唐介行了一个拜礼。 不远处,礼部侍郎王珪,知晓这是不合礼制的,官员怎能让官家行拜礼。 但是,他并没有去提醒或者阻拦。 因为灵柩内的是唐介。 是伺候了三朝帝王的唐介。 是让文武百官发自内心里景仰的谏臣唐介。 是让御史台官员们行城外三里相迎,耿耿铁骨的唐介。 他,当得起。 赵顼眼含热泪,朝着灵柩说道:“谏臣唐子方,直声动天下,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众人随声痛喊。 一阵痛哭声传来。 随后,喜子念诵了朝廷的旨意,表达赵顼的心意。 唐介于三朝有功,显忠尚德,正直耿介,特赐谥号“质肃”,将配享先帝庙庭,官家将亲自为其写碑。 听到这个心意,朝臣们都震惊不已。 谥以明善恶。谥号,有美谥,平谥,和恶谥,谥号“质肃”,显然是美谥。 这在朝臣们的意料之中。 但配享先帝庙庭,官家亲自为其写碑,这就显得尤为隆重了。 帝王庙宇。 即使是皇族人也只有少数人可入,而对臣子的要求更是严苛。 即使是功臣重臣,九成以上也难以配享帝王庙庭,更不要说还能让官家亲自为其写碑了。 此等荣誉,唯有肱骨之臣,百官楷模才能享有。 可以称之为,乃是朝廷对去世功臣给予的最高荣誉。 而唐介,显然是在御史之任上,做到了这一点。 官做到如此地步,子子孙孙皆有荣光,谁人不羡慕! 在场的官员们,也就韩琦和文彦博有自信,能够配享帝王庙庭。 其他人都略有瑕疵,或者是资格不太够。 欧阳修望着唐介的灵柩,一边落泪,一边喃喃道:“子方老弟,老夫这辈子虽然文有所成,但死后在名声上恐怕是赶不上你了,你要知晓,死后有如此荣耀,应该也会满意的吧!” 欧阳修深受扒灰事件影响,在民间的民生,有褒有贬,毁誉参半,故而没有丝毫自信,自己死后能入帝王庙庭。 至于让官家亲自写碑,所有官员都没有这个自信,那取决于自己在死前能不能保住清名,且再立功勋。 对此,无人有异议。 因为唐子方配得上这个荣誉。 就这样,在百官哀悼、万民痛哭的氛围中,唐介下葬了,大宋最具个性的一位御史走完了他人生最后一程。 第152章 朝堂之上,无人能阻王介甫拜相 八月二十五,近午时。 赵顼出现在汴京城西,一个名为粉煎小馆的小餐馆中。 皇宫的食物,赵顼基本都吃厌了,故而来到民间寻寻鲜。 此小馆,有一菜肴,名为粉煎骨头。 此菜选用新鲜羊排骨,以麻油轻炸,外面裹着一层加入秘制调料的豆粉衣。 外面酥脆,内层滑嫩多汁。 赵顼甚是喜欢。 不多时,粉煎骨头端了上来,赵顼让徐虎也坐了下来,然后朝着里面喊道:“掌柜的,再来壶酒!” “来喽!” 那掌柜的提着一小坛酒水走了过来,道:“上好的猴几醉,你慢用!” 赵顼一愣。 “这是猴儿醉?”赵顼疑惑问道。 依照此店铺的规格,大概率不可能放有猴儿醉这种价格昂贵的酒水。 那掌柜微微一笑:“客官,此乃本店的自酿酒,价钱比猴儿醉便宜很多,但口感不一定比猴儿醉差!” 说罢,那掌柜便快步离开了。 徐虎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因为猴儿醉太知名了,现在汴京城好多店铺的酒纷纷叫做猴几醉,猴子醉等,撞个谐音,便能多卖一些,偶尔还能坑一坑外地的商人。” “还有那香水虞美人,现在街头上出了一款虎美人,比虞美人买得还火热,深受底层百姓们的喜欢!” 徐虎说罢,连忙为赵顼斟上了一杯猴几醉。 “猴儿醉?虎美人?有点意思!”赵顼端起酒杯,浅尝一口。 酒水入喉,又苦又涩。 赵顼眉头微皱,将酒杯放了下去。 此酒极为难喝,喝惯了猴儿醉和各种葡萄酒的他,显然喝不下这种极为劣质的自酿酒。 “罢了罢了,我还是吃粉煎骨头吧!”赵顼喃喃道。 吃罢午饭,赵顼便在大街上闲逛起来。 不逛还不打紧,这么一逛,赵顼惊讶地发现,街头上,各种相似化的店铺、冒牌的商品太多了。 比如:在西角楼大街有一个丑婆婆药铺,而在曲院街就有一家五婆婆药铺。 这并不是巧合。 龙津桥前有家孙好手馒头,朱雀门街就有一家孙有手馒头。 潘楼街东有一家孙八郎胭脂铺,东十字大街便有一家孙七郎胭脂铺。 还有薛家羊饭与雪家羊饭,飞家牙梳铺与非家牙梳铺,陈家团扇铺与辰家团扇铺等等。 造成这种原因的,与猴儿醉与猴几醉,虞美人与虎美人几乎一致。 就是蹭牌子。 像孙好手馒头,丑婆婆药铺、孙八郎胭脂铺等都是汴京城的老品牌了,百姓口耳相传,名声极高。 汴京城人流量非常大,且很多都是慕名而来的外地人,他们听说某个牌子很好,大多都是听了个名字。 于是乎,便很容易被骗。 有人在品尝过猴几醉后,感觉被很多人夸赞的高度酒猴儿醉也很是一般; 有人买过虎美人香水被妻妾大骂一顿后,便认为虞美人香水乃是一款专坑有钱人的垃圾香水。 此事,对购买者,百害而无一利。 但是,对那些模彷的店铺却非常有利。 仅仅凭借那些只会购买一次的外地客,他们便能够赚得盆满钵满了。 汴京城的人太多了,随便一抓,便能薅下一大把羊毛。 故而,人人都在效彷知名的品牌。 并且这种擦边的方式,官府还不好追究,其不像朝廷打击盗版书版那样,一抓一个准。 这种效彷者,名字与真货往往只有一字之差,且商品完全不一样。 大宋法令中还缺少对这种品牌的限制。 赵顼想了想,喃喃道:“朝廷应该对这种效彷商品大力整治了,不然很快就出现假货泛滥了!” 就在这时。 街边的一阵吵架声吸引到了赵顼。 吵架的地方位于南门大街的粱家珠子铺,吵架者乃是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妇人与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妇人。 “今日,你们如若不拆掉你们的牌匾,老娘便坐在你家门前,让你们一直没法做生意!” “你算老几,我们为什么要拆掉牌匾,你家卖珠子卖不过我家,就来捣乱,一会儿我便禀报官府,让衙差将你抓走!” “就你,还要告官府,你难道不是做贼心虚吗?我梁家珠子铺在十年前便在汴京成名了,你这个加了两点的粱家珠子铺去年才开张,分明是占了我家铺子的名头,不然谁会到你的店里买珠子!” “你胡说!我家虽然开的比较晚,但是珠子的品质比你家好,价格也比你家优惠,所以大家都愿意来我家买珠子,你家生意不好,还跑到我家这里闹事儿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 赵顼站在人群的外围,听了许久,外加一些围观者的议论,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个胖妇人,乃是潘楼街上梁家珠子铺的女掌柜,她的梁家珠子铺早在十年前便在汴京扎根了,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 但是,去年,在南门大街上突然钻出来一家粱家珠子铺,开始与其卖几乎一样的商品,且品质比她家更好,价格优惠力度也大,一下子便将她家的生意抢走了。 于是有了当下的这场争吵。 一个是梁家珠子铺,一个是粱家珠子铺,后者比前者多了两点。 前者认为后者乃是沾了她家的名气,才在汴京城站稳了脚步,而后者却根本不承认。 并且,从现在的情况看到,后者这个模彷出来的粱家珠子铺的生意比前者的梁家珠子铺的生意还要好。 而在周边围观的百姓眼里,并不厌恶这个开业一年多的粱家珠子铺,很多人认为这个新铺子的掌柜做买卖实在,比那个胖妇人要强多了。 这两个女人继续吵着,吵着吵着突然打了起来。 两个女子分别抓住对方的头发,一边骂,一边撕扯起来。 骂的内容,就连男子都无法启齿。 不到片刻,在街道上巡逻的皇城司士兵便赶了过来,将二人迅速分开。 当听到二人的矛盾经过后,一名皇城司士兵想了想后,面色也有些犹豫,最后说道:“都是凭本事做生意,只要不触犯大宋法令,你们想怎么竞争,便怎么竞争,但是在店门口吵架斗殴的事件,绝对不允许发生!” 说罢,士兵将二人都斥责了一番,然后便将那个胖女子送回了潘楼街。 围观的路人也都纷纷散去了。 赵顼望了望“粱家珠子铺”的牌匾,若有所思。 …… 翌日,朝廷常会。 大殿之上,待解决了一些常规性事情后,赵顼将这种民间蹭品牌的事情告知了群臣。 “诸卿,你们觉得应该如何解决此事?” 唰! 参知政事曾公亮率先站了出来。 “官家,臣以为,此等冒名行为,必须严惩,朝廷可立下法令,严惩此等假冒他人品牌的商人,不出一个月,此事便不会发生!” 韩琦大步走了出来,拱手道:“臣以为,曾相公的建议有些不妥,我们该如此定义商人们是否假冒他人品牌,又如何评判谁是真品牌,谁是假品牌,就凭商家之言吗?这显然是不行的。” “另外,像刚才官家所讲,梁家珠子铺和粱家珠子铺的纷争,老臣对这两个店铺有所了解,梁家珠子铺确实是十年老铺,但是其经营不善,商品质量参差不齐,早就配不上十年老铺的名头了,倒是新开的粱家珠子铺,虽然取巧有冒名的嫌疑,但商品质量确实好,价格也很优惠,我们若重罚粱家珠子铺,是否有失公允?” 这时候,司马光也站了出来。 “当下,农兼商法正在进行中,如果我们严惩这类商人,恐怕会对新法造成伤害,让很多人放弃经商!” “那……依照你们所言,就让这种乱象继续发展,直到连朝廷都无法分辨出谁是真,谁是假吗?若让那些假商人走了捷径,岂不是凉了那些真商人的心吗?”曾公亮瞪着眼睛说道。 “官家,此事不仅影响的是汴京城的商贸,对我汴京城的形象也有影响,很多人因为喝了猴几醉而放弃了猴儿醉,用了虎美人而放弃了虞美人,臣建议,对这种投机取巧的商人必须严惩!”御史中丞吕公着站了出来。 “臣附议。去年年底,有位外使便用了猴儿醉的价格买了二十天猴几醉带回国了,以为我在欺骗他,此事已经伤及我大宋的形象了!”礼部侍郎王珪站出来说道。 “臣也认为,应该严惩这些投机取巧的商人,还汴京城一个公平公正的经商环境,做此事者,严惩严罚,预计不到一年,汴京城便会拥有一个良好的商贸环境!”欧阳修也站了出来。 …… 赵顼望着下方,基本上前方站着的几列朝臣都发表了意见,除了韩琦和司马光认为若严惩投机取巧的商人,将会影响农兼商法,有失公允,其他臣子基本都认为应该严惩严罚。 这时候,赵顼看向王安石。 在朝堂上一向活跃的王安石,这次竟然没有说话,这有点让赵顼意料之外。 就在这时,王安石抬起脑袋,刚好与赵顼四目相接。 旋即,王安石站了出来,拱手朗声道:“官家,臣以为,商人无过,错在朝廷!” 唰!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王安石一如往常,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王安石往前走了一步,道:“我大宋法令中并无哪一条说明,有某款酒叫做猴儿醉,其他的酒品就不能叫做猴几醉。正所谓,法无禁止即可为,一些商人虽然投机取巧,但只是道德有失,并没有触犯大宋律法,故而朝廷在无理无据下,不能对他们进行严惩重罚!” 听到这话,大殿内的群臣都没有说话,虽然很多人都不喜欢王安石,但王安石此话说得确实甚有道理。 赵顼也面露期待,他了解王安石的风格。 王安石出来讲话,除了会讲述自己的看法外,一定会给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王安石接着说道:“既然是朝廷法令的问题,那我们便要新增法令。但是若是从店铺名称、商品名称入手,百姓很难信服,必有怨言,并且很难做到公允。” “比如,官家所讲的梁家珠子铺和粱家珠子铺。诸位认为应该留哪一个?若留十年老铺梁家珠子铺,恐怕很多百姓会不愿意,因为刚开设一年多的粱家珠子铺的商品质量更好,价格也更低;若留开设一年多的粱家珠子铺,这在道义上实在无法服众,毕竟,粱家珠子铺确实是占了梁家珠子铺的光,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唰!唰!唰! 无数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安石的身上。 这就是王安石的语言艺术。 即使是韩琦、欧阳修、司马光、富弼这四个极为擅长言说的臣子,在这一点上,都要比王安石弱一些。 王安石总是能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然后慢慢地接受他的话语逻辑。 “臣建议:其一,朝廷应在三司新成立一个衙门,名为品牌司。而后品牌司根据汴京城内商铺的商品质量、百姓口碑、销售规模等设立等级,最优者为五星,普通者无星。由朝廷制作五星标识,挂于商铺门口,每半年审核一次,由朝廷信誉代表商家品牌信誉。这样,梁家珠子铺和粱家珠子铺到底谁优谁劣,便一目了然了。” 听到这个建议,群臣皆是眼前一亮。 此主意实在太好了,只要朝廷的信誉不崩塌,那汴京城的店铺等级看五星标识便能够一目了然,也能激励更多的店铺力争上游。 赵顼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想到王安石竟然连“五星商铺”这个点子都能想出来。 “其二,此道法令下发后,定然还是会影响一部分商家,造成好店铺的生意越来越好,而刚刚营业的店铺未来的路会更加难走。臣建议,朝廷应该再出台一个政策,鼓励那些小商家经商,特别是对那些几代单传的老手艺,应给予扶持,以此鼓励商人们创造创新,让汴京城中也涌现出更多的商贸类型!” “好,好,好主意啊!”赵顼忍不住赞叹道。 而此时,其他臣子们看向王安石都是面露崇敬之情,虽然对方的人缘不是太好,但这份为民解忧的本领,朝堂上却无人能够比得上。 韩琦捋了捋胡须道:“朝堂之上,无人能再阻拦王介甫拜相,我这个位置,迟早都是他的。” 第253章 大宋口头宣战,惊慌失措的敌国 很快,三司品牌司便正式挂牌成立。 在品牌司设立过“五星商家”标识后,便开始依照标准对商家进行审核。 其中,赵顼特批一品楼为七星商家。 一品楼也是大宋境内首个与唯一一个获得七星商家的品牌。 对此,无人有任何异议。 历经十余日,审核完毕。 汴京城共有八家店铺获得五星标识,获得四星标识的有三十多家,三星标识的有八十多家,二星标识的有一百多家,一星标识的有三百多家。 对于将近二百万人口的汴京城来讲,拥有一星标识便意味着能够打败八成以上的商铺了。 而朝臣们最关心的梁家珠子铺和粱家珠子铺,也依照标准有了妥善的解决。 其中,后来居上的粱家珠子铺荣获二星标识。 而梁家珠子铺则是荣获一星标识。 朝廷设置的标准,重点考量商品品质、百姓口碑、销售规模,几乎忽略店铺的年份。 五星标识再加上朝廷一些对独有品牌的扶持,商人们都明白,再蹭品牌名已经没有意义了。 获得五星标识才是应该追求的目标。 很快,像猴几酒、虎美人、五婆婆药铺等彷照品牌都消失不见了。 商人们都将其变成自己的品牌,然后努力提高品质与独特性。 此举在汴京城试行成功后,将于其他州府施行,各地官府也将会扶持各类小商铺创新创业。 …… 转眼间,到了九月份,天气微凉。 这日上午,赵顼正在批阅奏疏,枢密使文彦博来到了殿内。 “官家,臣得到了几条可靠情报,是关于辽国和东瀛的。” “哦,细讲!”赵顼来了兴趣。 虽然朝廷一直在搞内部改革,但赵顼一直都警惕着北方这几国。 “辽国改革初见成效,如今国库积蓄了大量钱财,正在不断扩充兵备,战斗力有了明显提升,其目的显然是在防我们。” “另外,他们应该在暗地里已与东瀛结成联盟,东瀛将他们的兵甲冶炼之术全都无条件献给了辽国。” 赵顼澹澹一笑,问道:“高丽呢?高丽可有什么动静?” “还未打探到。” 赵顼笑着说道:“是咱们改革的太好了,所以引发了辽国的危机意识,朕没想到耶律洪基还真能将养猪之术做起来!” 辽国的新法,被赵顼命名为养猪之术。 具体做法就是,辽国朝廷让辽国的地主阶级无序发展扩张,不断膨胀,待将周边百姓的钱财剥削的差不多了,朝廷便将这些地主阶级宰了,钱财全部归于国库。 这种方式其实很极端,易引起国内动乱,甚至会有人造反。 赵顼没想到耶律洪基竟然压制了下来。 不过,即使地主们造反不成,被割了韭菜,辽国朝廷的变法也是杀鸡取卵的速成之法,坑害的还是百姓。 日后定然会遭到反噬。 “官家,虽然我们拥有火器,但若辽国和东瀛联合,这仗还真不好打。西夏和高丽可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咱们呢,必须早做打算呀!”文彦博说道。 赵顼认可地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的西夏就是个瘸子,高丽战力也非常有限。 但是—— 只要辽国和东瀛联合起来能够和大宋打得旗鼓相当,那高丽和西夏定然会站在辽国和东瀛的阵营。 因为在他们眼里,打仗不是为了彰显实力,甚至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赚取钱财。 辽国像个被剃掉肉的骨架子,而大宋则是一只大肥羊,他们能咬上一口,便算得上是大赚一笔了。 在北方。 辽国、西夏、高丽、东瀛四国都算得上是大宋的敌国。 而唯一能帮扶大宋的只有青唐吐蕃。 但青唐吐蕃各部族首领也是打来打去,互相抢夺地盘。西夏若使个坏主意,扶持某个部族首领,青唐吐蕃就乱了,一定会自顾不暇。 故而,现在的大宋,完全就是以一敌四。 即使当下的大宋是一头勐虎,但面对四只恶疯了的土狗,也并不敢轻视对方。 赵顼想了想,朝着文彦博问道:“枢密使,依你对辽国和东瀛当下实力的了解,他们敢主动进攻咱们吗?” 文彦博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敢,绝对不敢!” 赵顼顿时笑了,问道:“理由呢?” “辽国和东瀛不敢正大光明地结盟,便说明他们其实各怀心思。臣猜测,他们结盟乃是为了互救。若辽国被攻,东瀛将会从东面海域牵制我们的兵力,而若东瀛被攻,辽国也会如此做!” “两国都非常清楚,咱们的火器,最适合的打的便是防御战,他们主动出击完全就是找死!我大宋水军,配备好突火炮与突火枪,东瀛来多少人我们便能灭多少人!” 文彦博挺着胸膛,底气十足,说得极为有气势。 “嗯嗯,朕也觉得是如此。” 赵顼思索了片刻,说道:“这样吧,你传出消息,让民间百姓知晓,我大宋正在商讨如何尽快收复燕云十六州。” “啊?”文彦博心情激动。 “官家,你不是定的五年内收复燕云十六州吗?现在,咱们就要行动了吗?” 赵顼微微一笑,道:“朕没打算打仗,此乃是民间小道消息。你想一下,此消息若传出,辽国会有什么反应?” 文彦博眼珠一转。 “首先,我们和辽国边境的粮食、布匹、瓷器、眼酒茶等生活物质都会涨价!甚至于海外贸易也会涨价!这……对我大宋百姓是有利的。” “其次,燕云十六州也会出现动荡,那里的许多百姓都挺羡慕我们大宋百姓生活的,一旦传出此消息,燕云十六州会变得混乱起来。” “还有,耶律洪基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有所行动,然后有助于我们更清楚地看到辽国的兵力!” “此外,西夏和高丽没准儿也会有动静呢!” “此消息传出去,对我大宋百利而无一害,反而会让辽国乱起来,官家,好主意好主意啊,简直就是一石多鸟!”文彦博激动地说道。 一句流言,便能让辽国慌乱起来,且对方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将会更加不敢主动出击。 赵顼笑着说道:“朕是要帮助咱们在宋辽边境的百姓们多赚一笔钱,让他们过个肥年!” “臣……臣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 文彦博对赵顼已佩服的五体投地。 幸亏这位是大宋的官家,若是一名商人,那恐怕不止是大宋,就连辽国、西夏、高丽的财富都能让其尽数赚去。 翌日,大宋君臣同聚垂拱殿,准备尽快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消息便传扬了出去。 首先,韩琦、富弼、曾公亮、韩绛等大臣都是一脸懵。 君臣同聚,怎么可能没有他们。 在文彦博的及时解释下,众人才明白了官家的计策,都不由得盛赞官家的主意还真是高。 很快,此消息便传遍了汴京城。 汴京百姓们各个都是欢欣雀跃,因为如今的大宋,拥有将燕云十六州收复的能力。 紧接着,消息迅速传播,不到三天,便传播到了大宋的各个州府。 宋辽边境,一处露天集市中。 一名辽国商人看向一旁的木牌,一脸疑惑地说道:“孙掌柜,你是不是写错了,粳米不是每斗八十文吗?而今怎么变成一百五十文了,还有这绢丝,不是一匹一贯二百文吗?如今怎么变成两贯三百文了?” 孙姓掌柜双手环抱于胸前,说道:“你没听说吗?要变天了,我大宋可能最近就要收复燕云十六州了,战事马上就来,你如果不想要,可以不要。” “我要,我要,我要六百斤粳米,五十匹绢丝!” “不好意思,粳米最多给你五百斤,因为量不多了!” “好好……五百斤也成,我这就派人来拉!”那辽国商人急匆匆地离开了。 几乎一日之间。 粮食、绢丝、酒水、食盐等生活常用品全都涨价了。 而这些商品,基本都是宋人卖给辽人的。 涨价后,辽国商人就抢得更疯了。孙姓掌柜的仓库里本来有可卖半个月的货品,而今不到一日便全部售罄了。 此消息如疾风一般,迅速掠过宋辽边境,吹到了辽国深处。 燕云十六州的穷苦百姓都是兴奋的,因为他们听说了大宋朝廷对百姓的优惠政策,他们更愿意成为大宋的百姓。 而那些辽国富商们都纷纷准备着跑路,没有人认为,大宋夺不回燕云十六州。 与此同时。 宋与西夏边境,宋的海外贸易交易,各种生活常用货品也全都涨价了。 西夏、东瀛、还有高丽的百姓都是人心惶惶。 因为一旦大宋占领了燕云十六州,再灭他们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大宋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就让数个国家变得动乱起来。 辽国国都。 辽国皇帝耶律洪基脸色铁青,朝着下面吼道:“去查,大宋到底会什么时候兴兵北上!另外告知东瀛,让他们随时准备协助我们,还有……告知西夏和高丽,让他们拿出一个态度来,若是此次还是选择中立,那他们以后永远都不可能再成为我辽国的盟友!” 耶律洪基也急躁起来。 若真打起来,他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现在的辽国,国库刚充裕了一些,骑兵和兵甲也都是刚刚扩建,战斗力还没有练出来。 并且,他认为,大宋若真来攻击,可能不仅仅是要夺回燕云十六州,甚至是要灭掉辽国。 耶律洪基一想到大宋的火器,便焦躁地睡不着觉,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火器,简直就是骑兵的克星。 “陛下,我们是派遣大军驻守燕云,以防宋军突袭!”有辽臣站出来说道。 耶律洪基阴沉着脸色。 “你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宋军还未曾集结,我们主动挑衅,不是正落了他们的圈套吗?等。宋军若攻我大辽,一定会有一个说法,我们等,能不战就不战!” 此刻,耶律洪基已经想到,如果能靠着割地赔钱让辽国免于战争,他还真会考虑要不要将燕云的一些地方先割让给大宋,以此拖延时间,等待大辽的铁骑壮大! 不久后,西夏便收到了辽国的消息。 辽国向来都是不太理会西夏的,但这次却是颐指气使地给西夏发最后通牒了。 若大宋攻辽,西夏能相助,则双方互为盟友,若西夏不助,那辽国自此以后和西夏便是敌国。 看到这样的书信,梁太后也焦虑了。 如今的西夏,是谁也得罪不起呀! 并且,大宋北境,以西北禁军和河北禁军的战斗力最强,西北禁军还要强于河北禁军。 若西夏选择帮助辽国,那就是要与大宋的西北禁军干仗。 梁太后觉得,到那时可能大宋还未收复燕云十六州,就先将西夏灭掉了。 但西夏又不敢拒绝辽国。 因为宋人厌恶西夏人甚于辽人。 西夏就算举国投降,大宋都不一定要这个千疮百孔的小国。 梁太后想了想,说道:“你给辽国回信,就说本太后突发癫痫,昏迷不醒,尚未得知此消息,在苏醒后,一定立即回话,语气要写的谦卑一些!” 如今,梁太后只能拿病症拖一拖了。 而此刻,高丽和东瀛也都甚是纠结。 高丽一向主张的就是两不得罪,但最近似乎是将宋辽都得罪了。 他若相助辽国,那大宋占领燕云十六州后,灭掉高丽毫不费劲。 高丽国主想了想,朝着下属说道:“你给辽国回信,就说本国主突发癫痫,昏迷不醒,尚未得知此消息,在苏醒后,一定立即回话,语气要写的谦卑一些!” “是,国主!” 东瀛岛内,身高约五尺多一些的东瀛天皇,急躁地来回踱步。 东瀛与辽国结下联盟,乃是东瀛主动的,因为当时宫田本二得罪了大宋。 东瀛见识到大宋火器的威力后,产生了危机感,故而将刃金重甲的铸造方法全都献给了辽国,想要求个平安。 如今辽国有难,东瀛其实是不愿意相帮的。 “大宋那个小皇帝,做事狠辣果决,和以前的大宋皇帝完全不一样,我们若帮辽国,大宋真有可能倾尽全力打我们,我们还是先不表态为好,但也不能得罪了辽国。你可有什么注意?” 东瀛天皇看向下面跪坐在地上的藤原洪竹。 藤原洪竹想了想说道:“陛下,这样吧,我找个理由,就说您突发癫痫,昏迷不醒,尚未得知此消息,在苏醒后,一定立即回话。这至少能拖延个十天半月!” “嗯嗯,可以,语气要谦卑一些!” 东瀛天皇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若知西夏梁太后、高丽国主与他的这个理由一模一样,绝对能气得让藤原洪竹就地剖腹自杀。 这种破理由,都是从大宋那里习得的。 第254章 大宋法令有错?告夫有罪否 又一日,辽国国都。 耶律洪基望着面前来自西夏、高丽和东瀛的三封内容几乎一模一样的书信。 气得差点儿没有吐血。 他都怀疑这三国是不是商量好的。 “求人不如求己!从今日起再次加大新法的执行力度,军费再增五成!”耶律洪基咬牙说道。 此刻的他。 已经不寄希望于还能保住燕云十六州。只希望在自己执政阶段,辽国不会亡国。 …… 而此时的大宋,依然是该吃吃该喝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受到要收复燕云十六州消息的影响,西北禁军和河北禁军的训练强度明显增加了许多。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三司使韩绛了。 由于边境的粮食、布匹、茶盐等生活物品的涨价与畅销,导致商税暴涨。 另外,一些富人以为真要打仗,兴奋地跑到三司和开封府捐款捐物,甚是踊跃。 朝廷额外增加了一大笔收入。 当下,大宋要真出兵,拿下燕云十六州并没有太大问题。 但赵顼并未莽撞,他还是想着要先将新法搞好,待大宋这个新的框架稳固后,才能够给燕云十六州的百姓带来更加优质的生活。 转眼间,到了九月底。 辽国依旧是人心惶惶,而大宋则是一如既往地发展着。 这个月,赵顼大部分都在后宫陪着华沁一。 华沁一快要生了,大概在十月初便会生下龙种。 太皇太后、太后都希望都再生下一个男丁,包括华沁一在内,也希望生出一个男孩。 但赵顼却是盼女心切。 后宫,软塌上。 华沁一躺在赵顼的腿上,揉着自己的肚子,温柔地说道:“官家,有几位太医都说将会是个皇子呢!” 赵顼嘴巴一撇。 “要儿子有什么好。朕想要一个女儿,就在昨日,那两个小兔崽子差点儿将朕的一副名画撕了!” “不,我……就想要一个男孩,生个男孩我就安心了!”华沁一撒娇道。 在大宋,由于各种原因,重男轻女的现象一直都是非常严重的。 “好好好,你放心,无论生男生女,朕都不会区别对待的!”赵顼笑着说道。 …… 午后。 赵顼刚来到垂拱殿,便听喜子说皇城司提举白宿与开封府尹杨左求见。 “宣他们进来!” 赵顼面带疑惑,皇城司和开封府乃是守卫汴京城平安最重要的两个衙门,杨左与白宿同时来见,定然有事情发生,还不会是小事情。 紧接着,赵顼便看到二人快步走了进来。 杨左率先拱手道:“官家,昨晚,皇城司夏采薇和夏妙儿利用职务之变,将开封府内的一名女犯劫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什么?”赵顼颇感意外。 夏采薇和夏妙儿是在赵顼的应允下,进入皇城司当差的,二女做得颇为不错,也令一向名声不佳的皇城司在百姓心中有了改观。 二女劫囚,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赵顼看向白宿。 白宿有些茫然地说道:“官家,臣……臣并不清楚此事始末,但采薇与妙儿有此举动定然是有原因的,臣已经命人全城搜索了!” 赵顼问道:“二女所劫之人,是什么人?” “一名女子,名为楚三娘,曾经也是汴京城勾栏里的一个花魁,两年前嫁给了汴京布商徐大忠,两日前,这名楚三娘诬告丈夫,被判处刑狱两年!臣看过桉宗,此桉判处的并无问题,而此桉的夫妻,与夏采薇和夏妙儿并不相识!”杨左回答道。 赵顼微微点头,开封府审桉,他还是信得过的,基本不会存在假桉冤桉。 就在这时,徐虎快步走了进来。 “启禀官家,登闻鼓院来报,皇城司的夏采薇和夏妙儿敲响了登闻鼓!” 听到这话,杨左不由得眉头皱起。 登闻鼓,乃是为百姓遭遇冤桉时所设,可直达君王。 而当下的大宋,登闻鼓设立在登闻鼓院内,专门有官员负责,主官乃是谏议大夫。 不过近年来,很少有人敲响过登闻鼓,因为开封府府尹杨左的官风还不错。 只有百姓不信服开封府的时候,才会敲响登闻鼓。 赵顼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两个小妮子,先是劫囚,而后又敲响登闻鼓,到底是要干什么,摆驾登闻鼓院,朕去看一看!” 夏采薇和夏妙儿身份特殊,汴京城的官员都知当今官家对二女如同亲妹妹一般。 故而此事也只有赵顼亲自解决才较为妥善。 半个时辰后。 赵顼带着杨左、白宿来到了登闻鼓院。 登闻鼓院的主官,谏议大夫安焘带着一群属下早已在门外迎接。 因登闻鼓院的公事并不多,安焘除了掌管登闻鼓院外,更多的事物是掌管论议。 他听到有人敲击登闻鼓后,不由得大吃一惊。 当他知晓敲鼓者乃是皇城司的夏采薇和夏妙儿,以及听到二女所诉的冤情后,便知自己无法断桉,故而直接上报给了官家。 安焘拱手道:“官家,两位姑娘所诉冤情,老臣实在无能为力,恐怕只有您亲审了!” “嗯?连安审刑都审不了?”赵顼对此事不由得愈加好奇了。 安焘的审桉能力并不弱于杨左。 曾经在审刑院任职时,一人处理了数年来挤压的五百余件桉件,甚是了得。 赵顼坐到大堂上,道:“宣夏采薇和夏妙儿!” 少顷,身穿皇城司黑色官服的夏采薇和夏妙儿走了过来。 二女长发略显凌乱,黑着眼圈,面露疲态,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她们见眼前的乃是当今官家,骤然变得精神起来,然后齐齐拱手道:“参见官家!” 赵顼笑着打趣道:“你们这两个小妮子可以哈,先是劫囚,而后又敲登闻鼓,你们到底有什么冤屈呀?” 夏采薇率先站出来说道:“官家,我们二人倒无冤屈,劫狱和敲登闻鼓都是为了楚三娘伸冤,朝廷律法不公,楚三娘被判处两年牢狱之刑,实在太冤枉了!” “细细讲来!”赵顼的脸色变得认真起来。 二女说的不是开封府判处不公,而是朝廷律法不公。 二者性质完全不一样。 前者质疑的只是执法者不公,而后者则是质疑大宋的《宋刑统》了。 如果质疑不当,那将会受到重惩。 夏采薇想了想,道:“两年前,汴京女子楚三娘嫁于布商徐大忠为妻,因楚三娘一直未能生育,经常遭受徐大忠打骂,三娘多次想要徐大忠休了自己,但徐大忠始终不同意,日日折磨三娘。后来,三娘终于怀孕,并在半个月前产下一女。” “三娘本以为徐大忠以后会对自己好一些,哪曾想徐大忠因楚三娘剩下的不是儿子,竟然企图将刚出生的女子溺亡,幸亏三娘来得及时,才没有造成后果。而后三娘将徐大忠告上开封府,开封府判官认为,并无证据证明徐大忠有溺亡女儿的证据,且女婴并未有伤,便认为三娘诬告丈夫,要将其判处刑狱两年。” “昨晚,若我们不将三娘救出,恐怕她必将自尽而亡,而那刚满半个月的女婴,在徐大忠的虐待下,以后的生活必将更加悲惨,甚至活不过多久!” “小女以为,《宋刑统》中的的法令有两处不妥。其一,为何妻子不能休夫,在丈夫未曾允可下,二人还必须保持夫妻关系;其二,为何女子状告丈夫,无论对错,都要拘役两年,此法令对天下女子不公,求官家还天下女子一个公道!” 话语说完,夏采薇和夏妙儿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也纷纷朝着赵顼跪了下去。 坐在上方的赵顼也听明白了。 《宋刑统》有明确记载,在丈夫未曾同意的情况下,女子无法解除婚约。除非丈夫身死或失踪三年以上,或触犯下重罪流放。 另外,女性可以申请解除婚约,但是不能告夫。 告夫,意味着不忠,无论丈夫的罪名是否成立,妻子也都会入狱两年。 此法令,对女性确实不尊重。 另外,在大宋,发生的女婴溺亡事件其实并不少见,皆是因为重男轻女。 特别是穷苦人家。 赵顼也有些为难,此法令乃是《宋刑统》记载,赵顼不可能擅自更改,不然以后的法令都这样修改,便失去了公允性。 这时候,杨左站了出去。 “官家,楚三娘虽有可怜之处,但法令绝不可改。开封府可根据实际情况对楚三娘进行减刑,并派人照顾此女婴,保证她健康成长。” 杨左担心官家头脑一热,将《宋刑统》改掉了。 一旦更改,那大宋刑律的威严便没了,后续影响更大。 “臣赞同杨府尹的建议,《宋刑统》绝对不可更改!”一旁的安焘也拱手道。 “官家,我大宋盛世,难道就容不下一个女人不附庸男子活着吗?”夏妙儿两眼发红地说道。 此话一下子击中了赵顼的心。 二女不是只为楚三娘发声,而是在为全天下的弱势女子发声。 大宋若想要保持长期的繁盛,便必须要越来越包容,而女子身份太过于低下,显然对江山的长治久安来讲,并不是好事。 赵顼思索了一下,说道:“此事涉及我大宋法令,朕若出言将其强行改变,必然有人觉得不公允。这样吧,将此事放于民间讨论吧,女子告夫是否有罪,听一听百姓们的心声吧!” 在大宋,赵顼的皇权虽然已经远超仁宗、英宗。 但在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士大夫官员心中,天下最大的不是皇权,而是道理。 故而,赵顼想将此事放在民间,让官员与百姓们讨论一番,最终结果,依据民心而定。 “臣,遵命!”杨左和安焘同时拱手道,这个结果基本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而此刻,夏采薇和夏妙儿也都露出了笑脸。 赵顼看向二女,说道:“楚三娘和她的女娃是被你们藏起来了吧,你们将其转交给开封府保护。这一次,你们劫狱的事情,朕就既往不咎了,但下次若敢再犯,朕一定严惩!” “是,官家,我们以后绝对不敢了!”夏采薇和夏妙儿异口同声地说道,甚是开心。 一旁的白宿也露出笑脸,此事幸亏是二女做的,若是换作其他人,敢在夜间在没有上官的命令下,将犯人带出监牢,那将是重罪。 随即,赵顼便离开了。 此事很快就在汴京城的街头巷尾传播起来。 “我认为呀,告夫就是不忠,无论自己的丈夫有没有罪,作为妻子的都不能告,告了就要坐牢!” “纯属放屁,若男子投靠了西夏,成了党项人的奸细,妻子大义灭亲,难道是不忠吗?不告才是不忠!” “为何男子能休妻,女子不能休夫,有些丈夫,整日里在勾栏里瞎逛,喝酒赌博,完全不顾家事,难道就不能被女子休掉吗?” “你还上天了是不是,你休一个试试,若没有我天天在外打拼养活你,你们娘儿两个哪能有吃有穿,过得这般潇洒!” …… 民间的声音,各执一词,偏差很大。 而很快,官员们也加入到了辩论的阵营之中。 王安石、司马光都是怕老婆的人,故而他们非常同情楚三娘,且认为楚三娘不应该有罪。 但是,官员与百姓思考的角度不一样。 官员们想的是,若改动了《宋刑统》,会不会导致以后若再出现类似于这样争论较大的事情,《宋刑统》的权威性就没有那么大了。 并且,不止是大宋。 各国都有溺亡女婴的事件出现,重男轻女虽然说出来有些不妥,但就是事实。 官员们也都各执一词,有人认为这是一个特殊事件,可对楚三娘减轻刑罚,但不能因此事更改《宋刑统》。 也有人认为,女性确实是弱势群体,需要朝廷更改法令进行保护。 还有人完全是揣摩赵顼的意思,认为当今官家让民间议论,明显是赞同告夫无罪的,故而应该修改《宋刑统》。 …… 赵顼吸收着官员与百姓的意见,内心也处于纠结中。 作为大宋官家,他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自然是偏向于告夫无罪。 但更改《宋刑统》,相当于在修改祖宗定下的法令,这种事情,每做一次,都会极大地削弱大宋法令的公允性与百姓对朝廷的信服度。 第255章 锋芒毕露,司马君实要显圣了! 告夫有罪否? 经过三日的发酵,楚三娘告夫已成为汴京城中最热闹的事件。 其中,认为楚三娘告夫无罪的呼声远远高于有罪的声音。 勾栏里的很多女子也都参与到了讨论中,认为女子也应有休夫的权利,不然就是逼着女子上吊或投河。 后宫之中,就连向芯儿、林映衣等四女也都为楚三娘鸣不平。 赵顼知晓了民意之后,开始思索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百姓们看到的都是表象。 如今的重点已不再是告夫是否有罪,而是到底要不要修改《宋刑统》。 赵顼御笔一挥,便能赦免楚三娘。 但要想修改《宋刑统》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宋刑统》乃是太祖时期,建隆四年刊印颁行的法典,一直都是大宋刑罚的法令依据。 《宋刑统·序》言:终宋之势,用之不改。 此法历经百年,唯有在乾德四年小修小补过,其它时间都没有任何变动。 毫不夸张地讲,《宋刑统》就是大宋朝廷管理百姓的一把戒尺。 戒尺一动,很多事情都会随之改动。 若赵顼松了这个口子,因楚三娘之事修改了《宋刑统》,那以后人人都可因事建议修改《宋刑统》。 那法令的权威何在,损伤的将是大宋的皇权与官威。 这种破坏,比告夫是否有罪带来的危害性大多了。 而就在这时。 汴京城中,又一件热闹的事情发生了。 汴京城东,南山茶馆一位叫做袁成山的说书先生讲了一段故事,名为:鳏夫张樵。 故事讲的是,在汴京城外的一个村庄里,住着一位张姓的砍柴人。 其妻子早逝,无儿无女,在六十岁时生了一场大病,无人看管,最后因无柴生火,被活活冻死在茅草屋。 此故事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此位说书先生在后面说了一句话。 “民女告夫有人管,鳏夫病危无人问。腰中若无钱千贯,人人老来一样糟。” 此话,一下子戳中了许多百姓的软肋。 当下的大宋,养老已经是个大问题。 除非是家境特别殷实的富商与官员家庭,不然一旦过了六十岁,很多老人便无法安置。 子女孝顺的人家还算好一些。 但一旦碰到子女不孝或没有子女的,那就几乎完了。 六十岁之后,一些人很快就会丧失劳动能力。 特别是城镇里面的小生意人,家里没有田地,老了之后,连口吃的都挣不到。 即使年轻的时候有些钱,但六十岁以后,仅仅是寻医买药,便会将积蓄迅速耗完。 汴京城的老人还能吃上药。 一些贫困乡下的老人,基本靠熬。 熬过去也就罢了,若熬不过去,那就提前给自己做一口棺材,有的甚至连棺材都没有,随便挖个坑,裹一张草席就埋掉了。 人人都是晚年不详。 赵顼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感慨万千。 其实,这是大宋实行农兼商法后,大多数百姓解决暂时温饱后的一种群体顾虑。 两三年前,百姓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第二天的伙食都不知去哪里找,根本没人去想老了怎么办。 但是现在,大宋不断施行新法。 孩子有书读了,百姓有事做了,故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养老问题上。 之前,蔡京曾经提过让老有所养,但并未落地执行。 而今,这个问题成为了一个大问题。 一时间,民间竟对朝廷产生了一股怨气,认为变法的根本应该是为天下百姓解决问题,但现在根本没有解决。 一些正义感十足的书生,甚至以写诗或演讲的形式,建议朝廷应该改变新法思路,一切从百姓的切身利益出发。 这一日。 韩琦、曾公亮和富弼三人出现在垂拱殿中。 “官家,如今民间流言四起,很多年轻书生都主张变法之道应该倾向于百姓利益,若再不进行制裁,恐会生出事端呀!”韩琦说道。 曾公亮紧跟着说道:“臣以为,这些人就是吃得太饱了,百姓养老问题,自古有之,不是靠着一次变法便能解决的!” “臣附议!臣认为我大宋如今的言论管理有些过于轻松了一些,一些不懂装懂的读书人妄议朝政,会将一些百姓带歪的。”富弼也拱手道。 赵顼微微点头,想了想后说道:“百姓的嘴巴,堵是堵不住的,还不如让他们说个痛快。有问题,不见得是坏事!” “你们速速拟一道旨意,称朝廷将放开言论,调查当下百姓生活中存在的问题,人人皆可畅所欲言。然后让御史台将这些信息汇总整理,能解决的,咱们一并解决!” “臣……臣……遵命。” 三人愣了一下后,才纷纷拱手应答。 在以往,民间出现诋毁变法的事情,官家一般都是要下令严惩的。 这一次却再次放开言论,有些出乎三人的意外。 赵顼见三人都有些迷惘,笑着说道:“当下的大宋,就像是一棵茁壮成长的大树,如今大树的主干已经能够抗击一切灾害意外了,该是让那些细下的枝桠也强大起来了,朝廷变法的方向,确实该朝着百姓的基本生计问题上倾斜倾斜了!” 三人顿时恍然,大宋的变法确实已经走向下一个阶段,该考虑百姓的基本生计问题了。 很快,旨意一出,便引发了汴京城百姓的一场狂欢。 无数百姓将自己的意见呈递给开封府或御史台。 当然,也有些很奇葩的建议。 比如,有人建议,禁止驴车、马车走上汴京城主街道,因为它们随地拉屎撒尿,将街上搞得臭气难闻。 有人建议,朝廷应该在城外多建几座寺庙,增多度牒个数,让更多不再贪恋红尘的人出家。 还有人建议,应该不再以科举定功名,应鼓励更多的大商人担当朝廷官员。 …… 奇葩的建议很多,基本都被御史台过滤掉了。 御史台要搜集的乃是来自百姓们在日常生活中所遇到的共性难题,且侧重于穷苦百姓。 这些问题才是朝廷应该率先解决的。 七日后。 御史台将百姓提供的问题进行数次筛选后,提取了反馈最多的五个问题。 其一,穷苦人家无钱看病。 汴京城虽然腰缠万贯者很多,但也有穷人。汴京城的房价与物价都远高于其他城市,寻医看病的价格自然也很高。 其二,孤苦老者无人赡养。 这也是百姓讨论最热闹的一个问题,大多数百姓都觉得在六十岁以后,就剩下一个任务,那就是:等死! 其三,女婴溺亡的恶俗应该遏制。 这是从楚三娘事件引申出来的事件,由于这个年代没有什么避孕措施,故而溺亡女婴的事件几乎是经常发生。 其四,无主尸体藏于荒郊。 汴京城人口近二百万人,城外更是居住着许多人,有些穷苦人家的老人逝去,便找个地方随便埋掉了,有时甚至连个标识都没有,有些人挖地都能挖到棺材,故而需要整治一番。 其五,女性的地位问题。 此事,其实就是楚三娘的事情,若不制定相关法令,以后定然还会发生许多类似楚三娘的事件。 赵顼看完这些问题后,当即令御史台将这些问题告知群臣,三日后,将在垂拱殿中,听众臣如何解决。 …… 三日后,垂拱殿内。 三品以上,凡是在汴京城有实职的官员们都来到了大殿中。 赵顼坐在龙椅上,看向众臣,发现大家的气色都不是很好。 很显然,这三日研究这些问题非常费脑子。 毕竟,这五大问题并不是当下才有,而是累计了数百年的顽固问题了。 要想将其彻底解决,并不容易。 “咳咳!” 赵顼干咳两声,坐稳了身形,臣子们也都精神起来,纷纷抬起头。 赵顼朗声道:“咱们这次倒着来,先解决第五个问题,楚三娘的问题。” “从民意看来,百姓都是认同妻告夫无罪的,朕也可以赦免楚三娘。但是朕若特赦楚三娘,以后还会出来很多类似楚三娘的事情。如果不特赦,就要修改《宋刑统》了,众卿可有什么好建议?” 赵顼看向下方。 “臣以为,修改《宋刑统》兹事体大,有伤我大宋官法权威,绝不可随意修改,但民意又不能不听,此事特赦即可,若以后还遇到此类事件,理应还是按照《宋刑统》惩罚,若有内情,再特事特办!” 一名御史率先站出来说道。 这算是非常折中的一种处理方式。 “臣以为不妥。如此做,根本不算解决问题,臣认为应该修改《宋刑统》,但此次乃是破例修改。民意比什么都重要!”王安石站出来说道。 民意比什么都重要。 听到此话,欧阳修、王陶、吕公着等人纷纷站出来附议。 他们觉得相对而言,此法还是要比特事特办更加合理一些。 韩琦、富弼、曾公亮三人则是眯着眼睛。 这三人是老狐狸了,并且他们一旦发表意见,很多臣子都会追随,故而他们一般都最后说话,且只有遇到自己特别看好的建议,才会表态。 这时候,司马光站了出来。 “臣以为,两者都不妥。趁着这个时机,应大修《宋刑统》!” 听到此话,群臣将目光都聚焦在了司马光的身上。 对《宋刑统》小修小补都会对大宋皇权官威造成伤筋动骨的危害。 怎么能大修呢? 赵顼也看向司马光。 司马光慢条斯理地说道:“从楚三娘事件中,我们明显看出《宋刑统》是有缺陷的,不改不行,但改又担心对皇权官威有损。不如,就大改!” “如今,我大宋变法正在火如荼地进行中,我们将《宋刑统》的修改也算入新法之中,逐条进行检查修改,让《宋刑统》变得更加完善。如此大改,一方面可解决楚三娘的问题,另一方面这是在朝廷变法过程中的一次大修,此等情况,后世能遇到几次?谁敢说此次修改乃是肆意改之。将《宋刑统》进行大改,必然能成为我朝变法中的一桩美谈!” 司马光掷地有声,有理有据。 听到他的理由,很多官员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确实。 大修《宋刑统》,将其当作变法的一项措施,那所有人都能接受,且后世有人想要修改《宋刑统》,是很难遇到这种变法条件的。 “臣附议!”韩琦第一个走出来说道。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大宋的臣子们都是人精,皆知晓如此修改《宋刑统》的好处,故而尽皆附议,连王安石都高声赞同司马光的这个建议。 赵顼面带笑容,一句话拍板。 “此计策可行,可行,《宋邢统》不是不能修,但修必要大修!” 紧接着。 赵顼环顾四周,道:“第五个问题已然解决,我们现在开始解决前四个问题。关于第四个问题,众卿可有良策?” 话音刚落。 司马光再次大步走出。 “启禀官家,在臣看来,这四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臣有一策,可适用于这四个问题。” “细讲!”赵顼顿时大喜。 周围的群臣都看向司马光,五大顽固问题,他们想一个策略都费尽了脑子。 没想到司马光竟然可以用一策解决四个问题。 韩琦看了一眼司马光,又看了看不远处低着脑袋的王安石,不由得笑了。 “哈哈……老夫的位置,不止是王介甫能坐,司马君实似乎也要抢一抢了!” 不远处。 文彦博、欧阳修、富弼、曾公亮、韩绛等老臣也都看出了端倪。 以往的司马光虽然坚持自我的意见,但从未像今日这般锋芒毕露。 想必是前些日子,王安石提出的“五星商铺”之策,让司马光有了危机感。 赵顼坐在上面,看下面的小动作乃是一清二楚。 他从前排这几个老臣的眼神里也看出了异样。 细细一想,顿时恍然。 司马光是准备和王安石争夺未来首相的位置了。 不过,这种内卷,他非常喜欢。 而此刻,王安石则是低着脑袋。 他并没有去想司马光在干什么,而是在思索如何解决下面的四个问题。 在王安石的脑子里,没人是他的对手,他的心里自始自终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成圣。 第256章 惠民之策!赵顼再得龙子 垂拱殿内。 群臣都看向司马光,好奇后者到底是如何可用一策解决四大棘手问题。 司马光挺了挺胸膛,朗声道:“穷苦人家无钱看病,孤苦老者无人赡养,女婴溺亡的恶俗以及无主尸体藏于荒郊,并不是百姓的问题,而是朝廷应当承担的问题。” “臣建议,此四大问题唯有朝廷接手,才能彻底根治,其整治之法也并不复杂,朝廷只需组建四个惠民场所即可。” “首先,面对穷苦人家无钱看病的问题。朝廷可成立施药局,为穷苦百姓提供低价的医疗服务。” “孤苦老者无人赡养,可成立安济坊,让天下老人皆有屋可居。” “至于女婴溺亡问题,可与天下孤儿的问题一同解决,成立慈幼局,收养所有被遗弃的孩子。” “而无主尸体藏于荒郊,则可成立漏泽园,让天下不再有无主的尸骨。” “成立这四大惠民场所,费用定然不少,臣建议可将国库收入划出一块,专供此类事件使用。虽然花钱了,但此事功在千秋,且对天下百姓有安抚作用。朝廷如此关心百姓,谁还会想着造反,对抗朝廷!” “具体细节,臣已草拟了一份奏疏,请官家过目!”司马光双手呈上奏疏。 施药局、安济坊、慈幼局、漏泽园。 众臣不由得感叹,司马光做事实在是太细腻了。 名字起得都是如此贴切。 只要不是傻子便能看出来,此法甚好,并且在当下的大宋来施行,对朝廷是没有太大压力的。 关键是,此举甚得民心,对团结百姓有着非常重大的作用。 赵顼也是面带兴奋。 今日,司马光还真是显圣了! 不但解决了《宋刑统》的问题,连带后续的四大问题全都根治了。 “官家,臣以为,司马相公的计策甚好,应全国推行!”王安石率先站出来说道。 王安石这个人,只要是他能看上眼的计策,无论是谁提的,他都会大力赞扬。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朝堂之上,满是附议之声。 赵顼望着下方群臣的笑脸,喃喃道:“这就是我大宋盛世的模样啊!” “咳咳!” “朕宣布,即日起,大修《宋刑统》。” “其中,取消女子告夫有罪的条例,另增加女子在丈夫有错时亦可休夫的条令,自旨意下发后,立即生效。争取在明年三月前,完成《宋刑统》的所有修订,然后刊印发送天下!” “另外,自明日起,中书便开始牵头筹备施药局、安济坊、慈幼局、漏泽园。争取在年底前,保障汴京城内执行到位,其他州府皆可试行,一年之内,大宋所有州府务必都需设立此四大惠民场所!” “臣遵命!”下方,百官齐齐说道。 很快。 朝廷要组建施药局、安济坊、慈幼局、漏泽园四大惠民场所的消息便传遍了汴京城。 下面的百姓们简直乐坏了。 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感。 历朝历代,都没有当朝这样对百姓如此好的。 而女性们也扬眉吐气了一把,在家中的地位骤升。 在当下的家庭关系下,女性地位升高带来的结果便是:家庭更加和睦了,做丈夫的更知道努力了。 在水泥路快要铺满大宋每条官道的当下,消息传播的甚是迅捷。 没多久。 西夏、高丽、辽国的百姓也听到了大宋的这个变法新消息。 以往,各国百姓差不多,都是被剥削者。 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是赚取大量的金钱,让自己变成一个剥削者。 但是现在的大宋。 孩子可免费读书,穷苦人家可免费看病,孤苦无依者由朝廷赡养,即使死在路边也有朝廷安排专门的人员为其建坟,更重要的是,女人的地位也提升了许多…… 这一系列好处,对大宋百姓乃是千年难遇的福报。 但对听到这些消息的其他国家百姓而言,就是痛苦的折磨了。 你没有\b,我也没有,挺好的。但是你有,我没有,事情就糟糕了! 很快,辽国的百姓率先闹起来了。 许多百姓纷纷围在县衙门口,要求也像大宋那样建立惠民场所,让孩子免费读书,让穷人免费看病,让朝廷赡养老人等。 辽国,贫富差距更加大,穷人数量也更多。 此事一下子引起了无数辽国百姓的共鸣,有的甚至是结群成队,纷纷前往国都,要求辽国皇帝给一个说法。 耶律洪基几乎快被折磨疯了,他还没有从大宋即将要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消息中缓过来。 没想到大宋又来整事儿了! 如今辽国百姓纷纷围聚衙门,表达对朝廷的不满。 按照耶律洪基的性子,本来打算将闹事者全都抓起来,领头者直接处死,但这一次,人太多,多得根本抓不过来。 “气人,太气人了!可恶的大宋,你变法就变法嘛,还引得我辽国慌乱,真是该死!”耶律洪基脸色铁青地说道。 “陛下,那咱们是不是也要像大宋那样变法,以此抚慰民心!”一名官员拱手道。 “抚慰你大爷!人家宋国国库有钱,有这个实力,咱们有吗?咱们有吗?”耶律洪基高声咆孝道。 下面的群臣纷纷低头,无人敢再作声。 辽国臣子都能感受到,自从大宋的小皇帝即位以来,他们的这位皇帝陛下,脾气也是越来越糟糕了! 耶律洪基缓了缓,说道:“先告诉百姓,朝廷一定会出台一些惠民措施,让他们先安静下来。另外,各地都要严控造反事件发生,我大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耶律洪基的神情有些落寞,转身离开了。 和他的祖父和父皇相比,其实他算做的不错了。 无论是军事、商业、农业,在他的治理下,都有了稳步提升。 特别是商贸经济,比他的父皇足足高了数倍。 但是,耶律洪基却有一种无力感,觉得辽国与大宋的差距越来越大,大到即使是他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都追赶不上。 他当年那种挥兵南下、灭掉大宋的气魄也早就消失殆尽了。 不是他不够努力,是他的对手实在太强了。 …… 至于西夏,那就更搞笑了。 西夏百姓们根本就不寄希望于西夏朝廷能实施什么对百姓有利的措施。 因为朝廷的一些官员们,都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 很多边境的百姓,携家带口,赶着牲畜就朝着大宋西北跑。 即使饿死在大宋,还有人埋,饿死在西夏,只能被恶狗吃掉。 当然,大宋也有政策。 严格限制西夏人混入大宋境内的,没有大宋官府颁发的凭证,即使来到大宋境内,也会被驱赶回西夏。 这时候,有些看过孙子兵法的西夏人,顿时有了主意。 他们不去大宋了,转道去青唐吐蕃。 虽然青唐吐蕃的生活环境与西夏类似,但是他们觉得,青唐吐蕃归顺大宋是早晚的事情。 此时先去青唐吐蕃占地方,过几年就能成为大宋人了。 此事,气得西夏梁太后恨不得立即和大宋开战。 而高丽和东瀛,更是厚脸无耻,当地官府严格封锁这个消息。 甚至于官员亲自出面辟谣,宣称大宋只是喊喊口号,并不会执行,其目的乃是让辽国、西夏、高丽的百姓去官衙闹事,居心叵测。 …… 别国的情报,自然而然地也传到了赵顼的耳朵里。 赵顼没想到大宋的此次事件,竟然在邻国引起了如此巨大的反响。 他很开心。 当下,大宋百姓的自豪感与优越感已经完全建立起来了。 …… 十月八日,黄昏时分。 皇宫内苑。 赵顼来回踱步,又到了心情紧张的时候。 华沁一快要生了,可能就是今晚。 前几日,太皇太后和太后还去送子娘娘庙祈福,希望能够再生下一个皇子。 唯有赵顼,期盼着能是一个女儿。 赵顼望着头顶上的天空,喃喃道:“应该是个女儿,这次似乎没有什么异象发生。” 而此刻。 司天监的魏清风已经站在了观星台上。 前两次,官家生子,一直都有异象发生,他颇为好奇。 虽然史书上也都记载着某个皇帝降生有紫气东来,某个圣人出世有流星飞过。 但魏清风祖祖辈辈都是做这个的,他很清楚,那些十有八九都是谣传。 无人真正见过。 但是当今的官家却不一样,两个皇子都有奇怪的天象,实在是太诡异了。 他甚至猜测,这是因为当今官家极有可能会是千古一帝,所以让上天都为之庆贺。 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第三次那一定是真实的。 故而这一次,魏清风便守在了观星台,希望能看到什么。 很快,入夜。 有星无月,凉风阵阵。 赵顼刚吃罢晚餐,便听到后苑有人在喊:华妃娘娘要生了。 他不由得大喜,连忙来到了殿门外。 而此时,太皇太后,太后,向芯儿、林映衣和周如堇也都来到了殿前。 寝殿内,宫女嬷嬷,甚是忙碌,数位太医静候于外。 在当下,生孩子还是非常危险的。 就在这时,只听得“轰隆”一声。 星空之下,突来响雷。 赵顼苦着脸,道:“又……又天生异象了?” 此刻,赵顼几乎可以笃定,这种天生异象,一定和自己是穿越者有关系。 他不迷信。 但这种上天的卷顾,让他无法不相信,自己可能就是天选之子,专门来拯救大宋的。 轰隆!轰隆! 雷声阵阵,乌云滚滚,霎那间便下起了雨。 这时,汴京城西街。 一个刚将卦摊收回茶馆的白胡子老头,捋着胡须,喃喃道:“天忽生异象,想必是官家又要有龙子诞生了!” 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至。 中书衙门内,韩琦、曾公亮、富弼、司马光四人探头看向窗外,都发出啧啧的声音。 “官家每次生子,都必生异象,这在我大宋历朝历代都未曾发生过呀!”曾公亮感叹道。 一旁的富弼胸膛一挺。 “不止我大宋朝,自三皇五帝起,数千年来,史书上都没有皇帝接连生子,都会天生异象的情况,并且次次的异象都主吉,咱们的官家确实不一般呀!” 韩琦感叹道:“官家确实不一般,不过有了我们这群不一般的臣子辅左,他便更不一般了,待我们入史时,史书上记载的也定然不一般!” 韩琦向来是很少自夸的,其他三人听到这话,不由得相视一愣,然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宫内殿中,宫女嬷嬷们甚是忙碌。 赵顼来回踱步,他已经告知过太医,若出现意外,无论是男是女,都以保大为主。 雨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殿内突然出来一道婴儿啼哭的声音。 一位嬷嬷狂奔出来,高喊道:“恭喜官家,又喜得一位龙子,母子平安!” 一旁,太皇太后、太后听到是儿子,腿脚比年轻人都利落,迅速朝着内殿跑去。 而赵顼则是有些哭笑不得,看向一旁的向芯儿三人,道:“今年咱们还是要努努力,争取生个女孩!” 向芯儿三人齐齐白了赵顼一眼,然后也朝着殿内奔去。 这时,雨水很快小了下来。 不到片刻,乌云散去,夜空中繁星满天。 而官家再得龙子的消息也传到了皇宫之外。 司天监,观星台。 监正魏清风拿着望远镜,望向浩瀚的星空。 片刻后,才将望远镜放了下来。 这时,一个小吏奔了过来。 “监正大人,官家又得了一位龙子。与您预料的几乎一致,华妃娘娘开始生子时,大雨突然而至,在生下龙子后,大雨散去,瞬间变为满天星辰!” 魏清风点了点头,然后摆手让小吏退下了。 “我观天象许久,也并没有看出来什么,明日若那些相公问我,我该怎么编呢?” 魏清风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昨夜龙子降生之时,大雨突降而后天象又化为满天星辰,此乃大吉之相,百年难遇。臣预测,官家可能是天选之子,甚至会成为千古一帝,故而生子之时,上天都要道贺!” “哈哈,就这样编了,老夫我实在是机智了!” 魏清风大步朝着观星台下走去,风吹动他的长衫与青须,甚是飘逸,怎么看都是一个能窥探天机的高人。 第257章 商机!望远镜、老花镜与玻璃镜 不到两日。 赵顼生子再次引发天地异象的事情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午后,汴京城东,一处茶馆中。 “据说,司天监监正魏清风都说了,官家生子多次引来天地异象,乃是因为官家是天选之子,有望成为千古一帝,故而上天都来道贺了!” “你要说别人说的,我还不信,但魏清风,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他所言定然不会有错。” “我还听说,有官员已经上奏请求官家去泰山封禅了,依照咱们官家目前的功绩,完全可以媲美尧舜禹汤呀!” “这……这真是我大宋之福,有此君主在,我大宋必将长享太平,听说辽国、西夏、高丽的百姓们都非常羡慕咱们的日子呢!” …… “咳咳……咳咳……” 不远处的一张茶桌前。 赵顼听到这些话语,差点儿没有被茶水噎住。 在生子引发天生异象后,韩琦等人便去找了魏清风。 魏清风又捋胡须、又翻卦书的,整了一套“官家乃天选之子,有望成为千古一帝”的说辞。 韩琦等人听后,不由得大喜,当即派人在民间传播了下去。 这种推断,若是朝廷亲自站出来说明,百姓们必然不相信,但若是民间传出来,相信的人反而会很多。 此举,自然是为了提高大宋的皇家权威。 皇权巩固,官权才能稳固。 至于泰山封禅,那更是一些臣子的熘须拍马之作。 赵顼才二十来岁,即使当下拥有泰山封禅的资格,那也会等到年迈之时再进行,不然就显得过于高调了。 当即,赵顼便为自己的第三子想好了名字,名为:赵畤。 赵顼的大皇子名为赵临,二皇子名为赵晨。 礼部的一些官员提意见,认为皇家的名字应该起一些生僻字,不然若某个皇子登基,名字就变成了忌讳。 前两个名字,赵顼不想改了,三皇子的名字就变成了生僻字。 有了三皇子,太皇太后和太后甚是开心,整日里照顾有加,生怕出一点意外。 后宫里,热热闹闹,一片祥和,这在大宋朝也是前所未有的。 十月二十五,天气晴朗,不冷不热。 赵顼坐在垂拱殿内,正在打瞌睡。 喜子快步走来,在赵顼的耳边喊道:“官家,官家,火器营御营使沉括求见!” 听到沉括来见,赵顼瞬间精神起来。 “莫不是朕让其制作的物品,他做出来了,快宣快宣!”赵顼兴奋地说道。 在火器营研制出玻璃后,赵顼便画了几张图纸,令沉括等人继续加工研究了。 望远镜便是制作出玻璃制品后的一项发明。 少顷。 沉括大步走了进来。 “臣沉括,参见官家!”沉括拱手道。 赵顼一脸笑容,道:“可是都做出来了?” 沉括重重点头,脸上带着一丝丝自豪。 “拿进来,速速拿进来!让朕好好瞧一瞧!”赵顼说道。 很快,数名火器营的士兵抱着三个木盒走了进来。 赵顼兴奋地走了下来。 沉括率先打开第一个小木盒。 “在做出单目望远镜后,火器营的工匠们按照官家的示意图,又做出了双目望远镜,其观察效果比单目更佳!” 赵顼拿出这副双目望远镜,走到大殿门口,朝着外面望了过去。 其效果,比赵顼想象中还要好。 赵顼非常满意。 果然,给予这群火器营的工匠们高薪高福利,让他们的家人也无后顾之忧后,这群人真的能够不断创造奇迹。 “不错不错!确实比单目望远镜要强多了。此物目前还是要保密,不能在民间流通,但是可置于禁军队伍和官船之上,至于具体要用在哪里,需要多少个,你去找枢密使沟通!” “臣遵命!”沉括拱手道。 赵顼将双目望远镜放下,看向另外两个箱子。 另外两个箱子里的发明,更令他兴奋。 当即,沉括打开第二个小木箱,说道:“这……这正是官家所说的眼镜,我们找了数名老人已试验过,效果甚好,不过有的需要根据不同人的情况进行调试!” 赵顼拿起木箱中的老花镜,细瞅起来。 其实,当下的大宋已有老花镜,其名为叆叇。 叆叇的制作方式是将水晶石、黄玉、紫晶等打磨成凸透镜,然后用龟壳当作镜框,一端拴在耳朵上,一端绑在鬓角上。 像富弼和曾公亮,都有这种叆叇,其造价不菲,效果也很一般。 而赵顼令沉括研制的眼镜,乃是有两个镜脚,全都夹在耳朵上,用鼻子支撑镜框,也类似放大镜,不过却比叆叇的效果要好上许多。 若是能够大量制作,价格可以降到很低,让老迈的贫民百姓也能享受到。 赵顼带着自己的鼻梁上,立即感到前方模湖起来,脑袋也开始眩晕。 正常人戴这种老花镜,自然不适应。 第三个箱子则是一个大箱子,沉括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因为,里面放着一个高约五尺,以兽皮包边的玻璃镜。 当下,大宋所使用的都是铜镜,虽然能看出相貌,但不甚清晰。而玻璃镜一旦问世,那定然会取代铜镜。 待沉括将玻璃镜支起来,赵顼窥镜自视,镜中的自己清晰无比。 比铜镜的效果好上太多了。 此镜,对女人来讲,绝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唯一的缺点,就是比较容易破碎。 赵顼想了想说道:“先做出两面高约七尺的玻璃镜,然后在做出四面高约五尺的玻璃镜,最后在做一批小尺寸的长境,方镜,也可做圆镜!” “此事不要外露,做出六面长镜后,立即告知朕,要设计的好看一些!” “臣明白,三日即可。”沉括点了点头。 这六面镜子自然是官家要赠给太皇太后、太后,以及四位娘娘的。 规格自然要是皇家规格。 三日后。 两面约七尺长,镶金带银的玻璃镜出现在太皇太后和太后的面前。 这两位老人家,在镜子面前,足足看了大半天,心中甚是高兴。 而向芯儿四女收到此镜后,简直开心极了,一个时辰换了四件衣服,饰品更是换戴了十余种。 女子爱美,任何年龄的都不例外。 当然—— 赵顼的制作玻璃镜的目的并不是取悦女人,他有更宏大的规划。 这一日,垂拱殿内。 望远镜、老花镜和一面玻璃镜摆放在了韩琦等数位老臣的面前。 对于望远镜,韩琦、富弼、曾公亮、韩绛等人都见过了,没有那么好奇。 而老花镜,赵顼专门派沉括为这些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臣子都做了一副,众人也不觉得惊奇。 但是,当他们看到玻璃镜时,都瞬间傻眼了。 这可能是他们一生中看自己看得最清楚的一次。 就连头上细微的白发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群老头子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装、胡须、头发,一个比一个还臭美。 “官家,这……这项发明……太……太厉害了!”富弼忍不住感叹道。 待众臣臭美完毕后,赵顼开口道:“望远镜专用于大宋禁军队伍、漕运航海,朕不打算将其推广到民间。” “但是,老花镜和玻璃镜,朕准备大力推广,就像前年售卖猴儿醉和虞美人一样分发售卖!” 一旁,三司使韩绛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其激动地说道:“官家,此物一出,朝廷必然又能大赚一笔!” “另外,此两物也面向西夏、大理、青唐吐蕃、高丽、辽国等周边国家出售,对大理和青唐吐蕃,打八折,其他国家,不能便宜一文钱!” 听到这话,韩琦等人都不由得大喜,像玻璃镜这种好物,乃是民间所需。 只要价格不是很高,但凡不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家庭,定然都会购置一面。 其市场实在太大了,而面对的人群也广。 这种买卖,能够赚的钱简直不可思议。 “用不了多久,周边各国的钱估计都要变成我大宋的了!”富弼笑着说道。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顼面带笑容道:“等会儿,你们走了,一人拿一面玻璃镜,先用着。朕可有言在先啊,此镜一定要给妻而不能给妾,不然若你们谁的妻子闹到太皇太后或太后那里,朕可不会给你们撑腰的。” 欧阳修老脸一红,官家不就是在说他的嘛! “臣,遵旨!”欧阳修拉长了声音说道。 “哈哈哈哈……”众臣再次笑出声来。 五日后,一品楼前。 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每当一品楼有新品发售,便都会出现这种状况,但是这一日,人流量尤大。 这是因为在前两日,百姓们已经听到传言,火器营发明了一种名为玻璃镜的物品,比铜镜效果要好上许多,甚至每一根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下子,吸引了无数人的好奇心。 少顷,苏文山挺着肚子走到了门前。 “诸位,静一静,都静一静!” 很快,围观者们都安静了下来。 “想必诸位应该都听说了,今日我一品楼展出的乃是火器营铸造的玻璃镜。不过,今日并不销售,只让诸位体验一下玻璃镜的效果。现在,在大厅之内,共有十余款的玻璃镜,等会儿大家可以逐个体验,但是,绝对不能摸,任何触碰者都将被请出去,今日限人数三千人,大家排队吧!” 一品楼最公平的地方,便是排队者优先,任何人都不能走后门或者找人替排,王孙贵族也不例外。 顿时,门口很快有秩序地排成了长队。 紧接着,一品楼的伙计引领着第一波顾客去体验了。 大厅内,有长镜、方镜、圆镜、有便于携带可贴身放的如巴掌大小的小镜,也有长约五尺的大长镜。 这还只是样品,未来的样式将会更多。 很快,第一批观看的人便出来了。 “无论这玻璃镜有多贵,老娘我即使一年省吃俭用,不买一件衣服也要将其买下来!” “这……这太神奇了,我就好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天啊,连头发丝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啊,这……这必须放在家里啊!” “我一定要拦着点儿我媳妇,她要是看到这种玻璃镜,恐怕即使是砸锅卖铁也要买一面!” …… 众体验者的议论声,一下子将整个汴京城百姓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七日后。 玻璃镜与老花镜同时在汴京一品楼开售。 定价五百文到十贯钱不等,且是有价无市。 一时间,引得全城抢购。 三司使韩绛接到赵顼的命令,故意将二者卖给了几个西夏商人和辽国商人,以便让他们带回去。 只要他们的百姓看到玻璃镜,便不可能不喜欢。 到那时,大宋边境的买卖必然爆火,又会有大量的真金白银流到大宋境内。 很快,玻璃镜便摆放在了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和一众朝臣的面前。 耶律洪基望着玻璃镜,无比气恼。 “我们辽人就不能出几个发明家吗?整日里就知道放牧种田,我们真正落后大宋的不是军事力量,而是各种发明,你们看一看,这几年来大宋的发明!” “突火枪、突火炮、猴儿醉酒、虞美人香水、水泥……正是因为这些发明,才让大宋暴富起来,我们呢,我们这些年在做什么,你们吃饱后就知道睡觉吗?” …… 耶律洪基将群臣臭骂了一顿。 随后,他说道:“自即日起,我辽国境内禁止买卖玻璃镜和这种老花镜,绝对不能让大宋再赚我们一文钱!” “陛下,不可啊!玻璃镜必将成为趋势,我们硬堵百姓恐怕是堵不住的,并且我们完全可以在大宋和我辽国百姓中间做买卖,依然可以赚一大笔,补充国库啊!” 耶律洪基听到此话,摆了摆手。 “拉出去,砍了!” 顿时,那臣子被士兵拉了出去,其高声骂道:“耶律洪基,你就是个昏君,我大辽早晚要亡在你的手中!” 大殿内的其他臣子纷纷低着脑袋,无一敢再说话。 自辽国不断组建军队开始,辽国朝堂上,便没有君臣,只有主子和奴才。 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耶律洪基,逆他者都没有好下场! 第258章 第一个被拖出垂拱殿的官员 不到三日。 玻璃镜和老花镜便卖脱销了。 汴京百姓的热情让三司和火器营都有点吃不消,因为最忙碌的便是他们。 此事也侧面证明,汴京的百姓们确实有钱了。 十一月三日,天气变得阴冷起来。 这几日,朝堂之事较少,赵顼都在后宫内苑之中,一方面在照看自己的小儿子,一方面求女心切,想要得到一个女儿。 这一晚。 一番干柴烈火般的忙碌后,赵顼搂着林映衣,揉搓着她的肚子,笑着说道:“映衣,你要努力啊,朕就盼着你给朕生个小公主呢!” 林映衣伸出纤指朝着赵顼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这话,你昨晚刚和向姐姐说过,别以为我不知道!”林映衣靠在赵顼的胸膛上,一手搂着他的手臂,幸福感十足。 就在这时。 赵顼突然说道:“朕怎么感觉有些冷呢?” “我也觉得有一点点,是不是下雪了?”林映衣说道。 随即,林映衣朝着外面喊道:“雪儿,将炉子的火烧旺一些,另外,你出门看一看是不是下雪了?” “是,娘娘!”一名叫做雪儿的婢女回答道。 很快,炉火旺盛了一些。 雪儿踏着碎步走来,在外面隔间说道:“官家,娘娘,外面确实下雪了,非常非常大!” 赵顼看向林映衣,问道:“想不想出去看一看?” 林映衣撇了撇嘴,蜷缩在被窝里,道:“不,我怕冷!” 这时候,赵顼露出一抹坏笑:“那咱们还是接着干正事吧!” …… 翌日,赵顼从屋内几乎是扶腰而出,走到门外,不由得大吃一惊。 外面,一片雪白。 雪下了足足有两尺深。 宫女太监们都在忙着扫除积雪,这场雪对田地里的麦子而言,显然是有巨大好处的。 赵顼望着屋顶上明亮的雪,心情大好,喃喃道:“今日中午,宜吃火锅。” 午时,赵顼陪着四女一块吃了一顿火锅,吃饱喝足之后,方才悠哉悠哉地去了垂拱殿。 这几日,奏疏较少,赵顼的小日子过得颇为舒适。 来到垂拱殿没多久,赵顼便去侧殿的软榻上睡下了。 最近,他晚上比百天要累的多了。 这一觉,赵顼便是睡到了黄昏。 他睡醒后不久,刚喝了两口热茶,喜子便来报韩琦与欧阳修前来觐见。 很快。 韩琦与欧阳修大步走了进来,其中欧阳修的手里还拿着数份奏疏。 赵顼笑问道:“欧阳待诏,怎么?今日突然呈上来了这么多奏疏?” 欧阳修尴尬一笑,说道:“启禀官家,此乃是富相公、曾相公、司马相公和枢密使、三司使五人的请罪奏疏。” “嗯?他们五人何罪,速速呈上来!”赵顼面带疑惑。 在赵顼接过奏疏的同时。 欧阳修在一旁解释道:“官家,昨日突降大雪,导致汴京城内菜价飙涨,甚至于有价无市。” “今早,在汴京西街菜市口,出现了一起因为买菜而发生斗殴的事件,富相公、曾相公、司马相公、枢密使和三司使的家仆都有参与,据说是为了抢夺菘菜。此事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如今那些人全都被带到了开封府,富相公等人知晓后,自认有错,故而立即写了请罪奏疏,让我与韩相公呈了上来,而他们羞于面见官家。” 赵顼翻阅着奏疏,五人基本都是在为没有管教好家仆而认错,并没有讲述斗殴的详细情况。 “斗殴可出现了伤亡?民间议论如何?”赵顼问道。 韩琦道:“臣来之前,去了一趟开封府,此事还在审理中,据了解,无人死亡,只有四五个人受了轻伤。大概半个时辰后,杨左和白宿应该会来觐见陛下,详述此事的经过。” 赵顼长呼一口气。 若只是几个人受了轻伤,那就不算什么大事情了。 他面带疑惑,道:“菘菜不是很多吗?为何要抢呢?” 菘菜,其实就是大白菜,乃是大宋人冬天经常食用的蔬菜。 民储于田,可用终岁,有的则是储存在地窖中,以保障新鲜感。 韩琦解释道:“官家有所不知,菘菜虽为常见菜,但是在冬天,无法种植,且消耗极大,故而普通百姓在冬天一般是吃不起菘菜的,即使种有菘菜,也会拿来卖钱。而到了大雪天,交通闭塞,菘菜的价格便会比往常高出数倍。” “那暖房呢?暖房为何不多加利用?”赵顼又问道。 在秦汉时期,便有用暖房种菜养花的先例了,赵顼记得很清楚,在皇宫一角,便有一处暖房,专供用来种植反季节花卉。 暖房,能种植花卉,自然也能种植蔬菜。 北方各个州府,冬天甚是漫长,若吃不到绿叶蔬菜,那身体肯定会受损的。 这时,欧阳修说道:“官家是不是忘却了,当年仁宗皇帝是禁止暖房种菜的,其一是因为太消耗钱财,其二,仁宗皇帝认为暖房种出的蔬菜乃是不时之物,正所谓不时不食,故而将暖房种菜禁止了。” 赵顼不是忘了,他是压根不知晓此事。 他想了想说道:“皇祖父认为暖房种菜过于消耗钱财,那是当年朝廷国库空虚,皇祖父不忍让天下百姓受罪。至于所谓的不时不食,完全不靠谱。” “传朕命令,即日起,取消暖房种菜的禁令,大力发展暖房种菜,朕要让百姓不仅能够吃得上菘菜,还能吃得上芜菁、牛蒡、矮黄、波棱、莴苣、芹菜、黄瓜、冬瓜等各种各样的蔬菜!” “臣遵旨!”韩琦说道。 就在这时。 开封府府尹杨左和皇城司提举白宿来到了垂拱殿。 赵顼直接了当地说道:“朕已知汴京西街菜市口所发生的斗殴事件,你们直接说调查结果吧!” 杨左拱了拱手。 “此事乃是由争抢菘菜引起,涉及到了富相公、曾相公、司马相公、枢密使和三司使的家仆。不过,臣通过问询得知,矛盾乃是一个商人引起的,是他插队在先,在得知前面所站的乃是官员家仆后,便大声叫嚣,称朝廷官员仗势欺人,以特权买菘菜,而让他无法购菜,于是双方便争论扭打起来。后来那名商人听说这些家仆来自几位相公,顿时怂了,一个劲地磕头道歉……” 一旁的皇城司提举白宿补充道:“那名商人胡言乱语,造成了一些不良影响,导致一些流言出现,大多都是辱骂几位相公的。” 赵顼看向韩琦,问道:“此事按照朝廷惯例,应如何处置?” “官不与民斗,一般情况下,都是官家责罚诸位相公闭门思过三日并严惩家仆,然后便算过去了!” 赵顼摇了摇头。 “不,此事不能按照惯例。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朕知晓,朝廷的臣子都爱名如命,不愿惹得百姓愤满,故而都会先认错。但此事,他们没有错!” “传朕命令,令那名商人亲自前往菜市口,讲述事情真相,并向当时所有受到波及的购买者道歉。至于这些奏疏,都退回去吧,他们本就无错!” “官家,这种事情经常都是说不明白的,百姓会不会感觉到是官官相护,然后几位相公可能要遭受更多辱骂了!” 欧阳修对这种事情最为了解。 很多情况,官员才是弱者,因为民意凶凶,有时根本不论对错,只论对自己是否有利。 “谁若敢说官官相护,直接将其带到朕的面前来,朕与他论一番道理。朕的臣子,朕该护的时候就要护,不能让他们受委屈!”赵顼一脸认真地说道。 听到此话,殿下四臣都甚为感动。 估计待此话传到富弼等人耳朵里,那一定是开心到痛哭流涕了。 翌日,一大早。 赵顼刚来到垂拱殿。 韩琦便带着司农寺少卿刘泽之来了。 刘泽之,乃是仁宗期间的老臣了,年过花甲,头发花白,而今在司农寺担任少卿。 韩琦将其带来,多半是因为暖房种菜之事。 刘泽之大步走到中间,拱手道:“官家,暖房种菜,万万不可啊!” 一旁的韩琦面露无奈,显然是没有说服刘泽之,故而后者闹到了垂拱殿。 “为何?”赵顼问道。 “其一,仁宗皇帝不许;其二,天时不可违,不时不食,若在暖房种菜,必遭上天惩罚呀!” “就这儿?” 赵顼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耐着性子解释道:“当年皇祖父不许,乃是因为暖房较为耗钱,而百姓大多都买不起青菜。但是现在我大宋国库充裕,完全可以大批量修建暖房。” “至于所谓的不时不食,只是一句传言罢了,不足信,自秦汉来,便有人在暖房中种菜,朕也没见有吃死的!” “官家,我大宋百年来都没有尝试在暖房中种菜,自然是有一番道理的,请求官家且莫尝试,此法乃是逆天而行呀,是会毁了大宋国运的!” 听到这话,赵顼的脸色愈加冰冷。 “刘泽之,你好歹也是进士及第,怎么尽信这种民间流言。几根青菜能毁了我大宋国运?” “官家,老臣在司农寺任职三十余年,乃是有经验的,官家且莫胡来呀!” 赵顼越听越气恼,问道:“朕且问你,你在司农寺任职三十余年,可曾尝试过暖房种菜?” “没有!”刘泽之摇了摇头。 “可曾尝试过培育新的农作物,让土地增收?” “粮谷乃天赐之物,人力弃能妄加更改!”刘泽之挺了挺胸膛,十分自豪地说道。 “你……你……” 听到此话,赵顼已经无语了,朝廷里怎么还有这种顽固不化的官员。 他长呼一口气,然后开口道:“刘泽之,朕不再和你说太多了。暖房种菜必须要在我大宋境内大范围施行,这是设定的新法,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你要愿意做,就去执行,若不愿意,可直接请辞!” 此刻,赵顼的话语已经十分冰冷了。 他还从未对一个官员如此厌恶过。 “官家,臣……臣是一片忠诚之心呀,所言所行,皆为书中所载,前人所行,暖房种菜确实是逆天之举呀!” 听到逆天之举,赵顼顿时烦了,高声道:“徐虎,将这个迷迷湖湖的臣子拖出去!” 很快,徐虎走了过来,先是捂住刘泽之的嘴巴,然后将其拖了出去。 刘泽之,算得上是赵顼登基以来,第一个被拖出去的臣子了。 一旁,韩琦连忙拱手。 “官家,是臣的错,不该将这个愚昧的老臣引过来,暖房种菜之时,臣将亲手去抓,保证全国推行!” 赵顼点了点头。 “朕一般是不发脾气的,但遇到这种自认为忠心,其实愚蠢到极致的臣子,朕实在不愿与其多言!” “朝廷正值变法之际,将那些不能接受新观念,新想法,并且倚老卖老的臣子,都找出来,让他们自行请辞。不然朕若再遇到这样的官员,绝不轻饶,中书亦有举荐不当之责!” “臣遵命!”韩琦重重拱手,在这一刻,他的心中都产生了一丝畏惧。 …… 入夜。 韩琦府内,富弼、曾公亮、文彦博这四位老臣聚集在了一块儿。 富弼皱着眉头道:“昨日我还感觉官家甚是仁善,但今日他竟然命人将司农寺少卿刘泽之直接拖了出去,这……这有些可怕啊!” “君恩难测,我们……我们要是惹怒了官家,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呢?”曾公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若七十多岁还让官家命人拖出垂拱殿,那丢人就丢大了! 文彦博笑着说道:“老两位呀,你们感受到的不是君威难测,而是对自己不自信了!” “官家在处理家国大事上,向来都是只讲道理,不讲人情的。退回我们几个的认罪书,不是怜惜我们对朝廷有功,而是我们本就没有错。我倒是觉得,官家越来越有圣君之相了,而我们几个再吃老本,恐怕要被司马光和王安石彻底碾压了,致仕是早晚的事情!” “刘泽之的最大问题乃是顽固不化,接受不了新事物,只要我们不用老经验做事,官家还是会厚待我们的。” 韩琦捋了捋胡须,道:“是这个道理,我们仍需多思考,多从官家的角度考虑问题,不然很快就被淘汰了,圣君下的贤臣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第259章 桑家瓦子的新节目,三十三厨娘 三日后。 司农寺少卿刘泽之主动请辞,回家养老了。 朝廷的官员们都清楚,这不是请辞,而是体面的罢官。官家最不喜欢的便是顽固不化,不能执行新法的老臣。 一些臣子明显感觉到了危机感,在当下的朝堂做官,稍不努力,便有可能被罢黜。 就连曾公亮、富弼等老臣都比以往勤勉许多,下面的朝臣更是不敢懈怠了。 与此同时。 司农寺遵照中书省谕令,在汴京城外规划了三百余亩田地,将会作为暖房种菜的试点,经验成熟后,便会向各个州府推广。 十一月十二日,天朗气清,气温又升高了一些。 黄昏时分。 桑家瓦子前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旁,浓妆艳抹,徐娘半老的女掌柜孙六娘站在高高的椅子上高声道:“各位,真是对不住了,本店今日已满,不能再接待了,诸位若想看节目,还请明日早些排队!” 孙六娘,外号虎娘,乃是汴京城叫的上名号的人物。 两年前,桑家瓦子还只是汴京城的下等瓦子,里面多是一些低俗的节目与卖肉的生意。 但是这两年来,随着孙六娘的经营,桑家瓦子已经一跃成为汴京城排名前五的瓦子。 里面各色流行的节目,应有尽有。 “唉,早知道午后吃过饭便应该过来了!”一名年轻公子无奈地说道,然后转身离去。 很多人听到此话,只能遗憾离开。 当下,想进桑家瓦子,不是说有钱便能够办到的。 能来这里消费的,都不是穷人。 所有人都必须规规矩矩地排队。 桑家瓦子之所以这么火,不是因为女相扑,也不是因为前些日子甚火的杂艺表演。 乃是出了一个新节目,一种新型的情景剧。 其名为:《三十三厨娘》。 此情景剧讲述了在一个厨房中,三十三位娇美厨娘为男主人做四菜一汤的场景。 四菜一汤,分别是:酥骨鱼、间笋蒸鹅、山家三脆、酥黄独和螃蟹羹。 这四菜一汤虽然也不便宜,但对汴京的很多人来讲,还是消费得起的。 但是,此剧最吸引人的根本不是美食。 而是一种高奢的生活方式。 很难想象,做四菜一汤,竟然需要三十三位厨娘! 即使是赵顼的御膳房,也没有此等过分的要求。 此剧之所以有三十三位厨娘,乃是因为分工极细。 切葱丝的一位,洗菜的一位,烧火的一位,杀鱼的一位,剁鹅肉的一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互不干扰。 此外,对于食材的要求也甚是严苛。 旁边还有人解说: “诸位细瞧,这盘间笋蒸鹅看似与丰乐楼的做法相似,其实差别大去了!” “泡发三日的上好笋尖干,外加小葱三棵。花椒、豆豉、橘皮、黄酒,一样都不能少。另外,每一块笋干上放一块鹅肉。每一步的操作,厨娘都不一样,并且乃是经过上百次操作,保证每一次的口味都一模一样,家里没有万贯家财,想要吃上这样一盘间笋蒸鹅,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还有这道螃蟹羹。首先有专人从一斗粳米中挑选出百粒,然后慢慢碾碎,这一步相当重要,是碾成小颗粒状,若碾成了粉末,那厨娘可是要受处罚的……” 这种前所未有的排场,无比尊贵奢靡的仪式感,满足了很多人的猎奇心。 皇帝家的厨子都不可能如此精致。 这一顿饭,仅仅食材都需要十贯钱,更不要说人工了。 围观者们喜欢看这个。 其一是因为厨娘各个漂亮,其二,讲述非常精彩,描绘了三十三位厨娘为一个神秘男子烹饪四菜一汤的场景,这让无数人心向往之。 天下男子几乎没有人能够拒绝三十三位厨娘为自己做一份四菜一汤。 这种尊贵感,瞬间便挑动了无数人的心。 另外,这种观感无非真实的情景剧,也是个稀罕物。 三十三位俏厨娘,可是非常不好找。 这也是无数饕客理想中的生活。 一时间。 汴京城刮起一片奢靡之风,饭馆酒楼都开始讲究起来。 赵顼自然也听到了此事,不过他并不在意,民间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是热闹一阵就过去了,算得上无伤大雅。 而就在这股风气快要过去的时候,桑家瓦子里又传来惊人之语。 “三十三厨娘并非虚构,正是当下大宋某个官员的吃饭日常。”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民间百姓纷纷猜测起来。 有猜富弼的,有猜欧阳修的,有猜曾公亮的,有猜韩绛的,甚至还有猜韩琦、吕公着、司马光的…… 朝廷百官,除了王安石无人说,其他人基本都无辜躺枪。 无人猜测王安石,乃是因为王安石此人极为邋遢,能一个月不洗澡,对吃得也不是很讲究。 这一点,全天下都知晓。 流言一旦涉及到朝廷官员,那便变得严重了。 大宋历来倡导节俭。 即使当下国富民丰,比三年前好了数倍,但赵顼在皇家诸事的处理上也都甚是节约,从来不搞什么劳民伤财、大操大办的庆典。 他若敢奢靡,绝对能有一堆奏疏堆在垂拱殿。 官家都不敢奢靡,那官员奢靡就更不能被允许了。 此事很快就惊动了开封府。 杨左迅速调查起来。 民间传播着各种谣言,很多官员都因此遭骂。 这种事,越解释越乱,故而欧阳修等人都选择闭口不言,只当没有发生过。 这一日。 杨左来到了垂拱殿,向赵顼汇报情况。 “官家,桑家瓦子的《三十三厨娘》之事越传越邪乎,臣通传了桑家瓦子的掌柜孙六娘,但她说此话并不是她店里的人传出去的,乃是桑家瓦子的顾客,一切都不知情!” “臣以为,此风绝不可涨,需不需要关停桑家瓦子,臣将他们带到开封府细查!” 赵顼摇了摇头。 “不妥!我大宋一项主张言论自由,勾栏里讽刺辱骂朝臣的事情多了,抓了也没什么用。你在暗地里调查即可,若所言为真,务必调查出这个官员是谁。” 赵顼想了想,又补充道:“坚持一点,诬告有罪,实言无罪!” 听到此话,杨左顿时明白赵顼的心意了。 官家自登基以来,一直都是鼓励言论自由的,只要说的在理,无论是评判何人,都以无罪论处。 但若是诬告,毁人名誉,那朝廷也绝对不会轻饶。 一时间,桑家瓦子的生意再次爆火。 甚至,一些人来观看《三十三厨娘》,就是为了查找线索。 翌日,桑家瓦子内再次传出一条消息。 聘任三十三位厨娘的那位官员,不是京官,而是大宋的某位知州。 哗! 这就更具有针对性了。 大宋二百四十二个州,共有二百多个知州,且汴京百姓对他们大多都不熟悉,故而还真是不好猜。 而此刻,杨左和白宿却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开封府内。 白宿端坐一侧,说道:“杨知府,我猜测,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民间流言,幕后定然有人指使。” 杨左认可地点了点头。 从《三十三厨娘》在桑家瓦子的爆火,再加上流言直指朝廷官员,最后又升级到一州知州。 此事在民间的热度就没有降下来过。 “唉,可惜那桑家瓦子的孙六娘,一问三不知。并且还特别麻缠人,实在是没法审呀!”杨左一脸无奈。 白宿听到孙六娘,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孙六娘甚是彪悍,且说话极为奔放,开封府一些年轻的判官去审判她,有时会让她整得下不了台。 根本问不出什么。 白宿曾经在这个女人面前也吃过不少憋,故而想问出一些实情,并不容易。 而官家又倡导实言无罪,他们还不能将孙六娘抓起来。 这一日。 民间再次传来小道消息。 今晚,桑家瓦子内,将会揭秘三十三厨娘的真正主人。 一时间,几乎是全城沸腾。 无数人都想知晓,到底是哪个州的知州,日常过得竟然如此豪奢。 也有人对这位孙六娘无比倾佩,后者仅凭《三十三厨娘》这数日造就的热度所赚的钱,就远超其他瓦子一年的收入了。 入夜。 桑家瓦子内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而桑家瓦子外面的酒楼茶馆,也都全都坐满了人。 百姓们,吃饱喝足后,最大的兴趣可能就是听八卦了。 只要桑家瓦子里面传来消息,外面的人们也都会迅速知晓。 这时,赵顼也坐在一家茶馆的包间内,透过窗户往前前方的桑家瓦子。 杨左和白宿都已经身着便衣进去了。 赵顼毕竟是官家,平时偷偷进去也就算了,与杨左、白宿一起进去,若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还是会有些尬尴。 赵顼品着茶,眉头微微皱起。 百姓们对大宋二百多个知州不甚熟悉,但赵顼可是如数家珍。 有些知州,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对方的背景、资料,赵顼都是非常清楚的。 若此传言为真,真有一个知州雇了三十三个厨娘做饭,在赵顼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但当下还是不敢笃定。 桑家瓦子内,人挤人,叫好声此起彼伏。 在两个女相扑的精彩表演和一段说浑话后,《三十三厨娘》终于开始了。 三十三个俏美厨娘,缓缓走上舞台开始表演。 时间飞快,顾客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大半个时辰后,剧情和往常不同了。 四菜一汤端到了一张桌子上后,一位俏厨娘,用戏腔喊道:“有请大人用饭!”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锣声响起。 一个身穿戏中官服的白面男子走上台来,端坐在桌前,其拿起快子,用戏腔唱道:“本官不过二十四岁,便做了知州,这俏厨娘的手艺,可尝得尝得……” 此话一出,下面大多数人都知晓这位知州的真实身份了。 整个大宋朝,二百四十多位知州,只有一个年龄在三十岁以下的年轻知州。 那便是寿州知州蔡京。 “竟然是寿州知州蔡京,意料之中,意料之中呀,前不久,他还因为在旱情之时,强行执行收税被官家惩罚呢!” “唉,年轻时便踌躇满志,故而肯定是飘了,这下子传到官家的耳中,他的仕途恐怕就完了!” “仕途完了?简直胡说,你们不知道他的靠山是王安石吗?听说韩相隐退后,最有可能成为群臣之首的便是那王介甫!” “王介甫成为百官之首,我没意见,因为他确实有想法又有能力,但是让蔡京还在知州位置上,那将是我大宋的不幸,必须严惩他!” …… 百姓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而这时,杨左和白宿则是带着数名护卫朝着瓦子的后室走去。 刚才,乃是由戏子道出了知州的真实身份,孙六娘再说与自己无关就说不过去了。 故而,杨左和白宿准备再去问讯一番。 如今,知州的真实身份是出来了,但是幕后做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才是二人特别想知道的。 这个幕后指挥者,目的性极强。 通过这一系列事件,蔡京在百姓的眼里成了贪官的代名词,官员们最在乎的就是民间风评。 若此事完全属实,那蔡京这辈子可能都无法进入中书了。 二人刚走到瓦子后面,孙六娘便迎了过来,笑着说道:“二位大人不是想知道实情吗?实情就在前面那间屋子内,所有的一切都是屋子里的那人规划的,他邀请二位大人过去。” 杨左和白宿没想到孙六娘会如此坦白,当即大步走了进去。 屋内,站着的乃是一个身穿灰色布衣、书生打扮的青年,看上去年约三十岁左右。 灰衣青年见到杨左和白宿后,当即上前拱手道:“下官,安上门门监郑侠,参见二位大人!” “安上门门监?” 杨左和白宿不由得有些意外。 此官职乃是一个看城门的小官,平时根本不可能与蔡京有交集,怎么会是这件事的主使者呢! “此事完全是由下官操控而成,二位大人能否让我面见官家,唯有见到官家我才能道出实情!”郑侠拱手道。 白宿看向杨左,此刻官家就在斜对面,杨左若是同意,便可带他去见官家。 杨左想了想,道:“走,本官带你去见官家!” 第260章 蔡京的结局,青唐吐蕃送大礼 桑家瓦子,斜对面茶馆。 杨左和白宿带着安上门门监郑侠出现在赵顼的包间中。 而此刻。 赵顼已知那位聘用三十三位厨娘做饭的官员,便是寿州知州蔡京,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 “臣安上门门监、治平四年进士郑侠,参见官家。桑家瓦子的三十三厨娘事件,正是我在幕后主导,臣认罪!” “郑侠?” 赵顼听着这个名字不由得觉得有些耳熟。后者作为科举中榜的进士,却只是个小门监,也让他有些惊讶。 大宋朝还没有混得这么惨的进士。 “你细讲,为何要通过此等途径让一名知州身败名裂?”赵顼面色阴沉。 告官的方式有许多种。 郑侠偏偏选择要用民意裹挟,这是赵顼所不喜欢的,此手段也不甚光明。 “一个月前,臣在安上门巡逻,遇到一位讨饭的老者。经过一番交流,他告诉臣,他本是来京城告御状的,但现在又不想告了,臣细问端由。” “他告诉臣,他的女儿乃是寿州知州蔡京的厨娘,因在厨房中切葱失误,被砍掉了两根手指。蔡家虽有补偿,但令其终身不能离开寿州。” “他在了解女儿受罚的过程中,了解到了蔡京的奢侈生活,便想着来汴京城告御状,但是经过一番了解后,他决定放弃。” “因为他了解到,蔡京乃是朝廷变法的功臣,上面还有王安石作为靠山,用不了十年,蔡京可能就会入中书了。告倒蔡京非常困难,且汴京城中也有蔡京的同窗好友,若被蔡京得知,可能丢了性命。他不敢去敲登闻鼓,也不敢去开封府,在临走前将三十三厨娘的故事告知了臣。” “臣看不惯此事,但臣位卑官小,在汴京城也没有什么朋友,可能也掀不起什么浪花,一旦得罪了大人物,恐怕也是出力不讨好。臣思索再三后,便想着将此事闹大,闹得汴京城尽人皆知,我与桑家瓦子的掌柜孙六娘有旧,故而便请他排练了这样一场情景戏!” “本来,我想着朝廷有人能查出此事呢,没想到流言越传越离谱,故而我决定亲自揭秘。即使获罪,也不会连累桑家瓦子!” …… 郑侠在说话时,一脸正气,让人不由得相信他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赵顼听完后,已经全然明了。 “我大宋从不会因言获罪,你若所言为真,朕自不会惩罚你!”赵顼看向杨左,道:“杨左,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你了,务必早日让真相水落石出,不要再让百姓们胡乱猜测了!” “臣,遵命!”杨左拱手道。 紧接着,赵顼离开了。 此刻,赵顼的心情是非常烦闷的。 他非常看好蔡京,本以为在王安石的调教下,蔡京能够为变法贡献出更多活力,哪曾想年纪轻轻,便开始骄奢淫逸起来。 这样的官员,朝廷定然不会重用。 翌日上午,赵顼刚来到垂拱殿。 王安石便候在门外了。 三十三厨娘,闹得汴京城人尽皆知,此事无论是真是假,蔡京的名声已经全毁了。 王安石作为蔡京的领路人,自然脱不了干系。 前不久,赵顼还专门令王安石找蔡京谈心。 他不清楚的是,王安石到底知不知道蔡京在寿州的所做作为。 赵顼也想看一看,王安石会不会替蔡京求情。 “臣王安石,参见官家!”王安石拱手道。 赵顼看向王安石,道:“说说吧!” 王安石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无奈。 “官家,蔡京生活奢靡,臣是知晓的,此人有两大毛病,一为爱吃,二为讲究排场。臣也曾训戒过他,但作用不大。” “不过,臣可以替蔡京担保,他的所有开销用度,皆为自己的俸禄,他没有贪墨过朝廷和百姓一文钱,这是不久前蔡京向臣发过誓的!” “那三十三厨娘事件,应该就是真的了?”赵顼开口道。 王安石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觉得应该如何惩罚?” 王安石眉头皱起,想了想后说道:“臣明白,若想平抚百姓们的不满,一定要重罚。但是……但是蔡京确实是我朝变法不可多得的良才,他若改掉自己的两个毛病,最多十年,此人绝对能够撑得起我大宋的财政之事。臣……臣实在惜才,不愿让其彻底断了仕途!” “他还是个年轻人,求官家给他一个机会!”王安石再次拱手。 赵顼能够看出,王安石极为爱惜蔡京的才气,不惜冒犯自己,也要为蔡京求情。 “唉!”赵顼长叹一口气,他怎不知道蔡京的能力。 “若只当他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此等罪过,改了也就是。但是,他是一州知州,是管辖着十几万百姓的地方官。他的一个过错,足以让十几万名百姓受罪,他应该为自己的错付出代价!” 王安石听到这话,不由得心里一凉,正要辩解。 赵顼却摆了摆手,继续道:“你不用再替他求情了,朕想一想,你也想一想,待开封府调查结束,朕自会定罪。” 王安石不敢再说话,当即拱手退去了。 他也是深知蔡京才干的,但是,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淆。 不到三日,三十三厨娘事件便调查清楚了。 此事非常简单,就是有人揭露了蔡京的奢靡生活。 而蔡京也并没有解释,当即就承认了。 他承认所花的钱都是自己的俸禄,没有贪墨一文钱,且自己对寿州有功,朝廷定然不会严惩他。 这一日,上午。 韩琦、杨左、王安石三人出现在垂拱殿中。 桉宗,众人都看过了。 杨左率先开口道:“官家,按照我大宋律法,蔡京却无贪墨之举,但他指使手下伤害百姓,外加自身行为引起了各个州府百姓的议论,造成严重后果。臣建议,应立即罢黜他的官职,且处于流刑!” “流刑?” 听到这话,王安石的嘴角都抽动起来。 流刑和慢性的死罪差不多,一旦被流放到偏远之地,那蔡京便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王安石没敢再求情了,他是个聪明人,深知当今官家的脾性。 而这时,赵顼则是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瞬间明了,道:“官家,臣支持开封府的处罚决定,另外,臣也有教导不严之罪,恳请官家重罚!” 赵顼缓缓站起身来。 “王介甫,你确实有督导不严之罪,朕就罚你半年俸禄。另外,你再写上一份认错书,交于中书吧,不得少于三千字!” “臣遵命!” 赵顼对王安石的惩罚已经算是非常宽容了。 “至于蔡京嘛,将其流放……流放到琼州吧,然后让苏轼关照一下,他能活成什么模样,就看他的表现了!” 听到“琼州”二字,韩琦和王安石的眼里都闪过一抹亮光。 官家还是宽容的。 如今琼州正在建设,未来可能会成为一方适合养老的休闲之地,若蔡京能在苏轼的带领下,发挥自己的才能,没准还是能够再创一份天地的。 “此外,王介甫。你亲自去寿州宣读这份决定,也算给蔡京送个别了,他在寿州的功绩,朕还是认可的!” “是,官家!”王安石的心中涌出一抹感动。 …… 午后,欧阳修将安上门门监、治平四年进士郑侠的相关资料呈了上来。 赵顼看后,不由得笑了。 郑侠在担任门监之前,还在太史局、司农寺任过职,但上官都是以其遇事不知变通,甚是固执为由,将其赶走了。 比如在太史局,郑侠能为了查找一页史料在太史局待一夜,然后导致当日没有完成任务。 还有在司农寺时,他喜欢在田间地头考察,考察回来就告诉上官要怎么做怎么做,然后上官们都很排斥他。 赵顼觉得,他和王安石倒是有点相像,都是非常倔。 但他的能力要比王安石差太远了,所以仕途不顺。 “郑侠做个门监有些屈才了,让他去御史台吧,那里的氛围应该适合他!”赵顼笑着说道。 …… 很快,王安石便携带着圣谕,来到了寿州州衙。 蔡京已经被抓到了监牢之中,所有事件暂有寿州通判处理。 监牢内,王安石告知蔡京,其要被流放到琼州。 蔡京顿时慌了。 他本以为官家最多就是斥责他一顿,或者让其紧闭半个月。 哪曾想,不但剥夺了他的官位,而且彻底断了他的仕途。 这对一心想要成为首相的蔡京来说,完全是不能够接受的。 “老师,我不服,我对大宋变法有功,对寿州百姓有功,官家怎能如此待我!我……我没有贪墨,花的都是我自己挣得钱,凭什么,凭什么……” 蔡京看着王安石,大声咆孝着。 王安石待蔡京发完火,方才缓缓开口道:“蔡京呀,我也是最近才知,在官家眼里,在百姓眼里,德行比一切都重要,没有了德行,无论你有多大的功绩,百姓都不会支持你,文武百官也不会支持你,你在朝廷将无立锥之地!” “做官先修德,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待到了琼州,你也别灰心,官家已向苏轼打过招呼了,他会护你周全的,若你能助他建设好琼州岛,并不是没有可能重返朝堂!” 听到这话,蔡京眼前一亮,看向王安石道:“老师,你说的是真的,我……我真的还有重返朝堂的可能。” 王安石点了点头,道:“就看你以后如何选择了,切忌不能再这样了!” “嗯嗯!”蔡京重重点头,这个教训足以让他受用终生了。 随后,赵顼又做了一个令满朝官员无比倾佩的事情。 赵顼下令,将《三十三厨娘》定为朝廷官员必看项目,以此告知群臣,莫忘了做官的初心。 此命令一出,汴京城的官员们也都勤俭节约起来,无人再敢在汴京城中行奢靡之风。 …… 转眼间,到了十二月初。 赵顼突然接到青唐吐蕃首领董毡的来信。 信上讲,为感谢大宋这两年来对青唐吐蕃的帮助,决定送给大宋一件特别的礼物。 董毡笃定,此礼物待赵顼看过定会非常喜欢,而大宋的文武百官也会甚是喜欢,将其当作国之重礼放在最贵重的地方。 礼物已经随同青唐吐蕃的特使潘罗尔切,行在大宋境内了,不日便会送达汴京城。 信中的话语不由得引发了赵顼巨大的好奇心。 他并非看不上青唐吐蕃。 而是青唐吐蕃到处都是风沙,除了兽皮和骆驼肉让人好奇之外,赵顼还真想不出,有什么物品是大宋没有的。 五日后。 在赵顼的盼望中,青唐吐蕃的使团终于来到了汴京城。 徐虎在第一时间得知青唐吐蕃所送为何物后,直奔垂拱殿。 其面带兴奋,一边喘气,一边激动地说道:“官家,官家,青唐吐蕃使团来了,臣……臣看到他们所送的礼物了,是……是……是……” 赵顼见其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得白眼道:“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还能将燕云十六州送给朕吗?喘完气再说!” 徐虎长呼一口气,待气儿喘允了,开口道:“送的乃是由青铜铸造的九鼎!” “啊?” 听到“九鼎”二字,赵顼也不由得激动地站起身来。 此礼物的寓意实在太不一般了! 当年,夏朝大禹划分天下为九州,然后铸造九鼎。 九鼎,意味着天下统一,意味着大宋皇权的稳固。 当下,辽国、高丽、东瀛、大理、包括吐蕃在内,尽归大宋,才能算得上九州。 这个礼物寓意着大宋即将一统天下,成就一番盛世大业。 此物一出,估计大宋的百姓至少能会高兴到明年,而辽国、高丽、东瀛等国知晓此事后,能气个半死。 赵顼问道:“此刻,青唐吐蕃使团拉着九鼎到哪了?” “应该快到内城了!”徐虎回答道。 赵顼大手一摆,道:“去拦一下,不能让其进内城。” 徐虎一愣,看向赵顼,疑惑地问道:“莫非官家不喜欢此礼物?” 赵顼给了徐虎一个白眼。 “放屁,这么好的礼物谁不喜欢,朕是想让使团拉着九鼎在外城多转几圈,让汴京百姓都先瞧一瞧!” “臣明白,臣明白,臣这就去办!”徐虎憨憨一笑,朝着殿外跑去。 第261章 四国联盟,来自大宋的三千枚炮弹 汴京城,外城。 青唐吐蕃特使潘罗尔切带着使团,在一众禁军士兵的护卫下,行进在宽敞的街道上。 使团中间有九辆超大型号的马车,每辆马车上都有一方大鼎。 在徐虎的示意下,马车上的披布已被撤掉,九方大鼎完全呈现在汴京百姓的眼前。 此九鼎,最重者为帝鼎,高约两丈,皆由青铜铸造。其余八鼎,高约一丈五,代表着八个方向。 九鼎代表的是什么,见多识广的汴京百姓自然知晓。 故而在使团巡游时,汴京百姓纷纷招手示好,表达了热烈的欢迎。 潘罗尔切坐在马上,将胸膛挺得高高的,一脸笑容。 这是他这辈子的最高光时刻。 青唐吐蕃使团在汴京城街道上足足转到了黄昏,方才进了礼部。 明日,他们将前往皇宫向赵顼正式敬献九鼎。 翌日,天大亮。 礼部侍郎王珪收到消息,要礼部以王侯之礼接待青唐吐蕃使臣。 往昔,大宋接待青唐吐蕃都是以臣子之礼去做的。 而今却突然升了一个级别。 王珪顿时恍然,当即以王侯之礼对待青唐吐蕃的使团,将他们迎到了汴京皇宫。 潘罗尔切对大宋的礼节非常清楚。 后者突然以王侯礼节迎接,他不由得明白了什么,心情甚是激动。 片刻后。 潘罗尔切带领使团在王珪的引领下,来到了大庆殿。 “青唐吐蕃特使潘罗尔切参见大宋皇帝陛下,臣代表我家首领向您表达最崇高的敬意。青唐敬献九鼎,一愿大宋早日收复燕云十六州;二愿大宋与青唐吐蕃的友谊长存;三愿大宋国运昌盛,铸就如夏之大禹那般宏图伟业…… 听到这话,赵顼和朝廷百官自然开心。 “董毡有心了,有心了!” 赵顼笑着说道,“青唐吐蕃如此用心,我大宋向来讲究礼尚往来,朕也有礼物要赠予青唐吐蕃。” “朕决定,赐封青唐吐蕃首领为吐蕃王,赐银五万两、绢一万匹、茶一万斤、水泥一万袋、玻璃镜三千面。” 听到此话,潘罗尔切高兴得几乎呆住了。 大宋赐封青唐吐蕃首领为吐蕃王,那就意味着在吐蕃多个政权中,大宋只承认青唐吐蕃这个属国。 即使青唐吐蕃没有将其他的部落消灭,在大宋承认其是吐蕃王后,青唐吐蕃就是吐蕃的老大,谁敢反对青唐吐蕃,谁就是反对大宋。 谁若敢对青唐吐蕃出手,大宋绝对会出手相助。 这个回礼非常贵重。 “谢……谢陛下!”潘罗尔切声音颤抖,其身后的使团成员们各个眼含热泪,有的甚至跪在了地上。 自此以后,没有任何势力能再欺负他们。 即使西夏也会退避三舍。 因为,从即日起,他们就是和大宋同脉相连的关系了。 青唐吐蕃铸造九鼎,本意并非是求大宋恩赐, 而是由衷地感谢这近一年来,大宋在各种生活补给上对青唐吐蕃的资助。 他们根本没想到,大宋竟然回了如此贵重的礼物。 殿下的韩琦等人,皆是满脸笑意。 此奖赏,乃是中午时,赵顼与几位相公定下来的。 当下的大宋,有这个实力,也是为了在年关时,让西夏、高丽、东瀛、辽国四国因此事再焦虑一些。 一日之间。 大宋厚赏青唐吐蕃,册封青唐吐蕃首领董毡为吐蕃王的事情便传播了出去。在大宋百姓心中,这意味着从此以后,青唐吐蕃和大宋算得上是一家人了。 …… 很快,此消息便传到了西夏。 梁太后非常不开心。 当年,上上任国主李元昊也享受过大宋的封赏,后来强行称帝,放弃了作为大宋属国的机会。 而今西夏即使想要再做回大宋的小弟,大宋恐怕也不屑于与其为伍了。 梁太后甚是焦躁,心中也开始思索着在年关之际,是不是要送一些礼物给大宋,以此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 如今的大宋,之所以没有灭掉西夏。 一方面是没有理由,另一方面是因为西夏太穷了,大宋还有些不屑于这样做。 西夏焦虑的同时,高丽和东瀛也非常羡慕青唐吐蕃。 他们也都希望能够成为大宋的亲密盟友,但现在已经晚了。 这让他们生出一种浓烈的危机感,觉得在不久的将来,可能就要亡国了。 而此刻,辽国国都。 耶律洪基听到青唐吐蕃给大宋送九鼎的消息后,气得直接将桌子掀翻了。 “该死!若放在三年前,这九鼎定然要送给我大辽。可恶的宋国,他还真以为很快就能将我大辽灭了吗?” 耶律洪基攥着拳头,心情极度愤怒,他始终不愿承认大宋已经取代辽国,成为了周边诸国的最强国。 这时。 一名谋臣走出来说道:“陛下,我们必须要有所行动了,不然我们真有可能会被大宋慢慢蚕食!” “如何行动,你告诉我,应该如何行动?我们的骑兵敢和宋国开战吗?谁又能向朕保证,带兵出征定然能杀到汴京城,并顺利凯旋!”耶律洪基黑着脸说道。 当下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 辽国确实已经不是大宋的对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如此。 那谋臣想了想,道:“陛下,臣有一计,没准儿能使大宋不敢开战,留给我们更多的时间提高军事力量。” “讲!” “大宋在年关如此重赏青唐吐蕃,受伤害最大的定然是西夏。现在的青唐吐蕃已经不是西夏想欺负就欺负的小部落了。他们此刻更憎恨大宋,且双方本就有很大的仇恨!” “然后,所有人都知晓,大宋官家甚是厌恶高丽和东瀛。这二国面对大宋也都是自身难保。” “臣建议,我们立即联合高丽、西夏、东瀛,成立四国联盟,共生共荣,如此以来,大宋若敢战,将会在北方四处树敌。我相信,此刻另外三国的国主也会同意这个计划的。我们四国,若联合,还有生的机会,若各自为战,恐怕不出三年,都将灭亡!” 耶律洪基听完后,微微点头,喃喃道:“此计可行,可以成立四国联盟,不过谈论的地点,绝不能在我大辽,而应该在高丽的国都!另外,此事必须宣扬出去,让大宋知晓!如此以来,我们与其他三国就绑在了一条船上,谁也不可能叛逃!” “臣这就去联系高丽、西夏、东瀛三国!” …… 十二月二十一日,天气干冷干冷的。 汴京城内人流如织,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郁。 汴京城百姓应该属于全世界最幸福的一群百姓了。 所有的新事物都是由他们首个尝鲜,所有的新法、发明、新闻也都是他们最先知晓。 而他们也是最先富裕起来的。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的年货都置办的甚是齐全。 入夜,礼部衙门内。 礼部侍郎王珪和礼部员外郎耿春和来回踱步。 “莫非……那四国是不打算来了?”王珪疑惑地说道。 耿春和面带不屑,道:“辽国可能有这个胆量、西夏、高丽和东瀛敢这样吗?” 往年,一般在腊月十五之前,各国的使臣都到齐了。 但是今年,迟迟不见辽国、西夏、东瀛、高丽的身影,并且也没有带来一句话。 “无妨,有他们无他们,我们照样过年!没准儿明年的现在,辽国、西夏、东瀛、高丽便已经成为我们大宋的领土了!”王珪笑着说道。 “有可能,极有可能!” 顿时,二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一份情报送到了王珪的手中。 “十二月二十八日,辽国、西夏、东瀛、高丽四国将在高丽国都开京举行四国同盟会,届时,四国国主都会出现,共商联盟大业!四国甚是高调,已将联盟之事告知了各国百姓!” 王珪眯着眼睛,喃喃道:“这是找死,纯粹在找死!想着给我大宋一个下马威,真是幼稚!员外郎,你速将此事汇报给官家和中书省!” “是。”耿春和迅速离开了礼部。 一个时辰后。 关于四国同盟的情报出现在垂拱殿中。 韩琦、文彦博和韩绛三人出现在赵顼的面前。 “官家,此四国联盟明显是针对我大宋而设,当下他们的结盟还并未深入,咱们需不需要主动出击?”韩琦率先说道。 待四国真的互通有无,将军事力量整合起来,大宋并非不能敌。 但打起来,损耗明显会更高。 “或者,我们关闭边境所有互市场所,且软禁所有来我大宋经商的四国商人,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赵顼摇了摇头。 对大宋而言,当下并非打仗的最佳时机,而取消互市也是一损俱损的下策。 赵顼思索了片刻,道:“那四国不是要在高丽的开京举办四国联盟会嘛,咱们也去参与一番!” “枢密使,你立即命火器营运送三百门突火炮前往登州,外带三千枚炮弹。” “朕的要求是,二十八日中午时分,在临近开京的海域,将三千枚炮弹全部放完,可以不伤人,但必须让高丽人听得清清楚楚!” 登州位于渤海之侧,从登州的战船可直达高丽国,而高丽国的都城开京又临近海域。 三千枚炮弹,足以让高丽的开京人听得清清楚楚了。 韩琦、文彦博、韩绛三人不由得都乐了,还是官家的主意够坏呀! 你们随便结盟,我大宋拥有突火炮,便完全不惧。 如今的大宋,绝对不能弱了气势。 …… 十二月二十八日,高丽国,国都开京。 高丽国国主、东瀛岛天皇、辽国皇帝、西夏梁太后,齐聚开京。 这对四国来说,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聚会,而他们聚集的目的只有一个。 抗宋! 这一次,四国甚是高调,皆举国宣扬联盟之事,意图组建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联盟。 片刻后,一方大殿中。 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径直坐在最上方的主位上,丝毫没有考虑高丽国主东道主的地位。 西夏梁太后与东瀛岛天皇坐于右下侧,高丽国国主无可奈何地坐于左下侧。 国与国之间,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高丽与辽国接壤,辽国灭高丽也并不费事。 故而即使来到了高丽的地盘,高丽国主也不敢和耶律洪基大声说话。 “咳咳……” 耶律洪基干咳两声,待其他三人都看向他,方才开口道:“今日,咱们四国齐聚,注定能够载入史册,咱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联合兵力,共同抗宋!” 说罢,耶律洪基大手一挥,三份联盟协议书放在了其他三人的面前。 当即,三人都认真看起了此联盟书。 里面的内容并不复杂,核心内容便是—— “无论大宋进攻哪国,其他三国必须倾力相助,无论大宋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四国必须保持一致意见,绝对不向大宋妥协,若违此誓,国亡民反,不得好死!” “三位若没有意见,我们便签了吧,以后咱们有困难一起抗,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将大宋瓜分!”耶律洪基说道,在其他三国面前,他自然要摆出一副完全不惧大宋的模样。 其他三人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兴奋起来,若真能将大宋瓜分,那各国的国力都将会大幅度提升。 就在四人提笔准备签名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巨响。 “砰!” 东瀛国天皇率先钻到了桌子下面。 “是……是……是大宋的火炮!” 在其话落的瞬间,高丽国国主也迅速钻到了桌子下面。 耶律洪基听到此话,面色铁青,但依然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并非不怕,而是更要脸。 这时,西夏的梁太后一脸平静,说道:“听声音,距我们至少还有很十一里,有什么好怕的!” 砰!砰!砰! 砰!砰!砰!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炮火声。 “禀陛下,是……是大宋的火炮在西方海域发射火炮,不过,他们并没有攻击我们,而是在朝着一堆礁石开炮!”一名士兵跑来汇报道。 砰!砰!砰! 炮火足足响了大半个时辰,才慢慢停了下来。 而这时,几乎整个开京的百姓都听到了。 耶律洪基望着钻到桌子下面的高丽国主和东瀛天皇,鄙视地说道:“二位,还不打算站出来吗?大宋不过是来恐吓而已,并没有真正开火。你们再不签字,咱们谁都活不了!” 当即,四人才签订了结盟书。 签下之后,东瀛岛天皇和西夏梁太后迅速离开了高丽,而高丽国主则是被吓出病来,直接卧床了。 愤怒的耶律洪基也只好打道回府。 他本想着以四国联盟造造势,杀一杀大宋的锐气,没想到四国联盟刚刚涌起一点斗志,就直接被大宋的炮火打散了! 第262章 年底闭门会议,赵顼的新想法 十二月二十九日,上午。 天气晴朗,汴京城内,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辆辆马车出现在城南火器营前。 周边的数条道路更是站着一排排高大威勐的禁军士兵。 今年年底的年终闭门会议,赵顼选择在火器营召开。 前年的闭门会议,赵顼定下了变法系列的“富民”之策,而今已经初见成效。 去年的闭门会议,赵顼提出了“五年内,收复燕云十六州;十年内,令大宋再无饥馑之患”的长期计划,并初步解决了江南和漕运存在的一些问题。 而今年,赵顼明显有新的想法。 很快。 韩琦、曾公亮、富弼、欧阳修、文彦博、韩绛、王安石、司马光、王陶、吕公着十位朝堂的中流砥柱全都来到了火器营。 沉括甚是激动,他尤为明白每年的闭门会议有多重要。 虽然他还不够资格参加,但是官家能将大宋朝每年最重要的闭门会议在火器营举行,足以看出官家对火器营的重视。 片刻后,火器营大厅内。 赵顼端坐于主位,韩琦等十位大臣分坐两侧。 大厅外。 有徐虎带领的御前护卫队看守,其他人绝对无法靠近,更无法探听到一丝消息。 赵顼端起酒杯,笑着说道:“这一年,辛苦诸位了,朕敬各位一杯!” 众臣纷纷端起酒杯,同时一饮而尽。 旋即,赵顼环顾两侧,缓缓开口道:“今年,对咱们大宋而言,算得上是进步非常大的一年,虽然北方经历了一场严重的旱灾,但在咱们的群策群力下,还是挺了过来,这一年,朝廷解决了……” 赵顼先总结了这一年的发展情况。 这一说,便是小半个时辰。 韩琦等人最倾佩赵顼的,便是其记忆能力。 往昔,仁宗、英宗也算是勤勉为政,但是像当今官家这般,记忆力之强,几乎无人能比。 特别是关于数据的部分,官家都是张口就来,且从来都没有说错过。 赵顼总结完毕后,便是群臣各自发言,对自己这一年的作为进行总结了。 每个人,至少一刻钟。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中午,大家也都总结完毕了。 接下来,就将由赵顼讲一讲明年朝廷需要努力的主要方向了。 “咳咳……” 赵顼干咳两声,说道:“明年,我们努力的重点,只有两个字,强兵!” “如今,国库已有盈余,该是再次对咱们的军队进行强化了。此次强化,朕希望是一次从里到外的蜕变,不但要强化战斗力,还要强化士兵们的品格与意志!” “此次强兵,并不完全是因为北方的四国联盟,他们联合后,实力定然暴涨,但对我们大宋而言还构不成致命的威胁。” “朕强兵的目的,不仅是要为大宋建造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还要缔造一支让天下百姓尊重的军队。朕希望经过这次强兵图新之后,我们的百姓能向尊重读书人那般尊重我们的每一名士兵!” 韩琦等人基本都听明白了,但却都皱起了眉头。 古语有云:好男不当兵。 大宋曾经将此话发扬到了极点。 虽然现在大宋的军事力量变强了许多,士兵的名声也都好了许多。 但是所有男儿的第一选择,基本都不会是当兵。 唯有在仕途不成,商路不通,甚至手中无地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入军营。 而要想让百姓像尊重读书人那般尊重士兵,更是难上加难。 当然,预备将军营的士兵除外。 他们不算兵,而是大宋未来的将。但想要进入大宋现在的预备将军营,成为八千人中的一员,其难度不亚于科举考试。 “枢密使,此事由你牵头,务必制定出详细的强兵策略,朕在一月月底之前,要看到详尽的策略!” “是,官家!”文彦博拱手道。 赵顼见几位臣子都微微皱眉,不由得笑问道:“怎么?大家都没有信心?咱们这三年来可是已做过很多本来以为不可能的事情了!” 此话,一下子将众臣的兴奋劲提了起来。 “有,有信心!”韩琦率先开口道。 其他人也都攥着拳头,一脸自信。 “那就好,主要的事情咱们都说完了,也到中午了,今天咱们不吃别的,尝一尝火器营独有的大锅菜!” 赵顼朝着门外喊道:“上饭!” 徐虎听到后,便立即让厨师们准备了。 片刻后,大厅中。 一方大锅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锅内,有猪肉、兔肉、鹅肉、鱼肉还有各类的蔬菜,简直就是大杂烩。 赵顼坐在最前方,说道:“来来来,咱们围起来,围着这个锅吃,每人至少吃两个馒头哈,不能浪费……” 君臣吃着大锅菜,有说有笑。 这顿饭对大家而言,比在家吃得任何一顿饭都要香。 这要让别国的臣子看见,估计能羡慕得牙根痒痒。 君臣之间,如此和谐,当真是一段佳话。 大半个时辰后,饭毕。 众臣喝过饭后茶,便陆续离开了。 赵顼将富弼、曾公亮、欧阳修三人留了下来。 留下此三人的原因,乃是因为三人在昨日几乎同时都向赵顼呈递了一份辞呈。 三人,都要告老还乡。 理由基本一致,位高权重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故而请辞,以免耽误朝廷的变法大业。 赵顼笑着看向三人,道:“真的要走?” 富弼长叹一声,道:“官家,说实话,臣是舍不得当下的官位的。但当下朝廷正处于变法的重要阶段,而臣经常腰酸背痛,看几份文书便感到疲累了,身体实在是不行了,不得已请辞!” 欧阳修也拱手道:“官家,臣确实老了,真的有些干不动了!” 一旁,曾公亮扯了扯胡子。 “官家,您是知道我老曾的脾气的,若是能继续为朝廷出力,我是绝不可能请辞的,只是现在,确实是吃不消了,老臣已经年过古稀,该给年轻人让路了。老臣向来争强好胜,但不得不承认王安石、司马光、王陶三人若在老臣的位置上,一定比老臣要做的好!” 三人所言,句句肺腑。 其实,赵顼从三人呈递出的奏疏和平时的说话,也感受出来了。 三人,确实是有心无力了。 今年,曾公亮70岁,富弼65岁,欧阳修62岁。 算是老臣了! 前朝很多臣子基本在六十岁后,也就告老还乡了。 不过,也看身体。 韩琦也就比欧阳修小一岁,但走路依旧带风,能骑马便不坐轿。 文彦博还比欧阳修大一岁,但由于其养生有道,整日跑步,身体极佳,在空闲时还能拉上几张重弓呢! 而这三人,养尊处优惯了,体型也早已发福。 曾公亮也算是经常运动,但其毕竟已经七十岁了,整体都有些句偻了。 这几年来。 在赵顼身边当相公,也确实不容易。 工作量比在仁宗朝和英宗朝时,要重多了。 赵顼再阻拦,其实意义不大。 他也很清楚,三人为年轻人让路,对当下的大宋而言,乃是大有裨益的。 “朕明白你们的想法,朕准了!”赵顼继续说道:“不过,朕再给你们一个选择。” “朕昨晚思索一番后,准备在中书衙门旁再成立一个衙门,名为民意院,其职责便是倾听民意,然后向朕反应。此岗位事务较少,你们也可以将其当作养老的地方,可有兴趣?” “有……有……有,臣愿意!”曾公亮率先忍不住说道。 很明显,这是官家专门为他们三人设立的衙门。如此厚恩,自然不能辜负。 富弼和欧阳修互视一眼后,也纷纷拱手。 他们想要隐退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干不动了,而今赵顼给了他们一个可以继续为朝廷发光发热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弃。 “那好,咱们就说定了,可不能反悔哈!”赵顼笑着说道。 “不反悔!绝对不反悔!”三位老臣的脑袋摇的就像拨浪鼓一般。 …… 熙宁四年,元日。 一年一届的大朝会如期召开。 缺少了辽国、西夏、高丽和东瀛,大宋的元日大朝会依然盛大红火。 除了官员们各个笑容满面外,百姓们也举行了盛大的狂欢。 日子越过越好,百姓们庆贺新年的花样也都多了起来。 租房车外出郊游的、乘大船前往南方准备游江南的,还有找了一个戏班子回到家里连唱三天的…… 正月初七。 中书省正式宣布,免除富弼、曾公亮、欧阳修三人现有职位,入职新衙门,民意院。 民意院并无太多朝廷安排的职责在身,也不归中书统管。 不过想入这个衙门,甚是苛刻,首先,年龄要在六十岁及以上,至少要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 其次,唯有民意院的所有人都同意,新来者才能入民意院。 民意院可直接向官家上奏,汇报民情。 众臣都知晓,这是官家为有功的老臣专门设置的衙门,乃是个养老的所在,即可以为朝廷效力,又可以轻松养老,算是老臣的福利。 韩琦、文彦博、韩绛等老臣都甚是开心。 年迈之后,入民意院可比告老还乡或者去做个闲散知州舒服多了。 唯一不开心的人,就是王安石了。 王安石觉得,待他老了,可能民意院的所有人都不会同意他入民意院,因为他自知说话难听,喜欢辩论,人缘太差,树敌太多。 但又细细一想,他又想通了。 待到不能为朝廷效力了,他就回江宁老家,着书立说,去做自己的圣人了。 一想到自己的境界比众臣要高一些,王安石瞬间变得愉悦起来。 紧接着。 赵顼擢升王安石为参知政事、王陶为翰林待诏,礼部侍郎王珪入中书,担任参知政事,礼部员外郎耿春和升为礼部侍郎。 自此,大宋的首相依旧为韩琦。 参知政事,即副相就变成了司马光、王安石和王珪三人。 王珪多年来主营礼部,其实并不是参知政事的最佳人选,因为此人太过于遵循礼制,且脾气也太好了。 但是因为另外两个副相为司马光和王安石,需要有人在里面中和,调停。 故而,整体而言,情商颇高的王珪反而是最佳人选。 …… 自初七后,大臣们在枢密使文彦博的带动下,便开始忙碌起来。 官家给枢密院出了一个大难题。 “如何让百姓们像尊重读书人般尊重每一位士兵?” 这个问题让整个枢密院的官员都一愣一愣的。 在很多武官的认知中,他们是因为不擅于读书,才选择习武当兵的。 大多士兵的特点都是:粗鲁、没文化、说话不好听、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还经常出现一腔热血干坏事的情况…… 百姓们看到士兵,都会心生一种畏惧感。 并且有人非常厌恶士兵们,感觉他们与土匪差不多。 想要改变这种刻板印象已经很难,更别提还让百姓尊重士兵了。 文彦博向来是个慢性子,但在大年初七,便急匆匆地将一群臣子都聚集了起来。 想不出来策略,谁都不能走。 如果真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必定青史留名,成为大宋最好的一任枢密使。 而此刻。 辽国、西夏、东瀛、高丽四国也没有闲着。 四国联盟并不是说说而已。 过完年,东瀛便将战甲兵器的铸造方式全都共享给了其他三国。 西夏也拿出一批西夏战马和青白盐送给了其他三国。 辽国则是拿出一大批生活物质赠予三国。 至于高丽,也将全国的兵力与辽国联合起来,其水军也开始与东瀛水军一起操练起来。 四国联盟,最终目的就是瓜分大宋。 当下,大宋在他们眼里就是金山银山,若能抢掠一番大宋,足够他们少奋斗十年。 特别是西夏,基本已经放弃了自我建设。 因为梁太后发现,无论如此发展国内的商业、畜牧业、工业等,都不可能撵上大宋。 甚至在两三年后,会被曾经比西夏还穷的青唐吐蕃彻底反超。 唯一的方式,就是灭掉大宋,享用大宋变法的成果。 赵顼知晓了北方四国开展的联盟事宜后,只是澹澹一笑,且并没有关闭边境互市,为对方造成一些麻烦。 相反,他很开心。 北方四国展现出来的侵略性,无疑会让大宋的官员们更具上进心和凝聚力。如此以来,大宋将会发展的更快更好。 第263章 强兵之策出炉,朕要重兴武学 元月二十日,枢密院内。 官员们脚步匆匆,讨论声此起彼伏,纸片如雪花般在多个屋子内飘荡。 很多人都是胡子拉碴、蓬头垢面,且顶着一个个黑眼圈。 在一处空间足足有二百多平的大厅内。 前方白墙上写着一行大字:如何让百姓像尊重读书人般尊重每一位士兵。 文彦博、韩琦、韩绛、司马光、王安石等人坐在一处长桌前,吐沫横飞,讨论的甚是激烈。 就连河北的种鄂、西北的王韶和折继世也远程参与了进来,每隔几日便会让驿兵寄来一封书信。 本月月底,枢密院必须要给官家上交一份强兵变法之策。 时间紧,任务重。 留给枢密院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与此同时。 百姓们也都围绕官家那一句【如何让百姓像尊重读书人般尊重每一位士兵】,参与讨论起来。 文彦博专门派出一批人,收集整理百姓们的建议和主张,每日都会汇总到枢密院。 …… 一座茶馆中。 几个年轻人聊起了朝廷正在征集的强兵之策。 “官家所言:如何让百姓像尊重读书人般尊重每一位士兵。我认为,就是要让士兵们多读书,唯有读够足量的书,方能像本人这般儒雅,然后便不会再粗鲁了!” “有道理,我大宋如今拥有了如此多的火器,就连我这种只有缚鸡之力的男人拿着火器都能以一敌十,士兵们缺的不是武力,而是知识!” “两位所言,完全是放屁,若是读书能当兵,怎么不找你们,你们试着扛着一个破甲火箭筒试试,能一口气跑十里吗?你们看看自己,身上有半分男人气吗?” “三位,我觉得,未来的士兵应该属于,被窝里放屁,能文(闻)能武(捂)类型的。另外,他们需要知晓的知识和咱们科举需要知晓的知识根本不一样,也不需要一样!” …… 片刻后。 一名搜集消息的男子,在小本本上写道:“有书生认为,好士兵应当是,被窝里放屁,能文能武。” 转眼间,到了正月二十九。 枢密使文彦博揉着太阳穴,慢慢放松,他已没前几日那般焦虑了。 这个月,从他耳边响过的,少说也有上万条强兵之策,能用的还是有一些的。 而现在,他要做得便是删减与聚焦,力图用最实用、最简单的策略,解决更多更复杂的问题。 二十九日晚,近子时。 枢密院中,只剩下了文彦博、司马光、王安石与高茂山四人。 明日汇报者,乃是文彦博与高茂山。 之所以,司马光与王安石也在这里。 其一是因为这二人提出了很多好想法,其二是因为此二人尤为擅长熬夜,其三则是二人文笔甚好,让二人撰写强兵之法,最为合适。 这一晚。 没有了喧闹的争吵,也没有新的想法冒出,有的只是对这二十多天讨论成果的总结。 司马光与王安石的政见虽然偶有偏差,但二人对待变法,非常认真,且是倾尽全力。 一直等到天空露出鱼肚白,变法奏疏才算完成。 共计七千多字,文彦博将其命名为:《强兵十八条》。 看似是十八条,其实这十八条里所包含的执行方式包罗万象,并不是在奏疏内能将完全讲清楚的,并且官家也是能够看的出来。 四人将《强兵十八条》定稿后,便各个回家睡觉了。 待午后,将由文彦博和高茂山面呈赵顼。 午后。 赵顼午睡醒来没多久,文彦博和高茂山便甚是兴奋地来到了垂拱殿。 赵顼看二人的面色表情,便知二人对提交出来的策略应该是较为满意的。 文彦博拱手道:“官家,由枢密院主导,朝臣尽皆参与的强兵新策《强兵十八条》已撰写完毕,此新策还结合了民间百姓的想法,历经十余日,终于成稿,请官家过目!” 当即,喜子接过奏疏,呈递到赵顼的面前。 赵顼翻开奏疏,认真地阅读起来。 第一条:建立军事化学堂。 大宋禁军当下的状态,大多都是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朝廷应在军队中建立军事化学堂,倡导士兵们学习一定的知识。 当然,士兵们重点学的并非是四书五经,而是涉及军事谋略、武器制作、军阵演练、埋伏卧底、荒野生存等各领域的知识。 如此一来,士兵们的眼界才能更开阔,做出的贡献也会越多。 第二条:成立多种特殊兵种。 比如:火枪军、火筒军、火袍军、还有擅长打海战的水军等等。 筛选特种人才,集中训练,将其扩散到大宋的不同领域,保证任何地界出现问题,都有特殊兵种迅速出现救援。 第三条:取消文官为正、武官为副的任官方式,文官若要在军队担任正职,至少要有在军营有三年以上的管理经验。 看到这一条,赵顼不由得笑了。 大宋向来都是文官压制武官。 比如枢密使作为武官之首,必须要由文官担任,武官最高只能做到枢密副使。 此法乃是为了防止武官造反。 但对现在大宋而言,没有任何一名武官敢造反,因为大宋的军权已集中在了赵顼的身上。 如此以来,对武官是好事。 赵顼没想到这些文官们竟然连此事都能妥协,这足以说明,大家为了大宋的长足发展都学会谦让了。 第四条:提高士兵待遇,完善晋升途径。 士兵们最大的弱势就是晋升较难,理应对一些擅于发明、擅于搞军事研究的士兵进行优待,让那些优质的士兵在生活上没有后顾之忧。 第五条:设置更多专一类别,令士兵各司其职。 比如,有的士兵擅长战斗,有的士兵擅长基建,还有些士兵擅于运送,那朝廷就必须根据士兵的特点进行分类,以此更好地让士兵们完成彼此的任务。 第六条:适当减员,令三十五岁且未婚的男兵回乡转业,保障其后续生活需求。 三十五岁,其实就算作大龄兵了。 身体和心力都比不上那些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故而这群没有做成将领的士兵,便只能退伍,而在其退伍后,朝廷要对其职业有所安排,避免乱象发生。 ……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 赵顼终于看完了《强兵十八条》,其长呼一口气,喃喃道:“好,好呀,此十八条甚好,确实是解决了一些问题,不过有些细节还有待商榷……” 当即,赵顼与文彦博、高茂山再次讨论起来。 片刻后。 赵顼讲完了他的一些补充建议,然后问道:“这十八条,可有你们觉得难以执行的?” 文彦博和高茂山互视一眼,然后露出一抹苦笑,几乎同时说道:“第一条。” “哈哈……”赵顼不由得笑了。 早在仁宗朝期间,在范仲淹的建议下,朝廷便成立了武学,当时朝堂上人人兴奋,觉得大宋的军事实力要暴涨了。 但是哪曾想,武学成立三个月,报名者寥寥,最后只能作罢,将此衙门取消了。 大宋百年来,重文抑武,并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 不过,赵顼心里非常清楚。 武学对当下的大宋士兵非常重要,乃是军事变革的第一步,这一步是大宋未来的根基,相当重要。 文彦博和高茂山也是当年成立武学的参与者,生怕将学堂办砸了,故而有些信心不足。 赵顼想了想道:“第一条非常重要,朕亲自来办,你们不用担心。” 随后,三人便继续讨论起来。 一直到天色擦黑,文彦博和高茂山才甚是兴奋地离开了垂拱殿。 二月二,龙抬头。 赵顼在最新版的《强兵十八条》上签字盖戳。 自即日起,《强兵十八条》将正式试行。 当下的试行范围为高茂山统管的中央禁军与王韶、折继世统管的西北禁军,待三个月后,河北禁军和南方各路禁军也将会执行此策。 如今,朝廷无论施行任何变法措施,官员和百姓都是甚是赞成。 因为他们知晓,变法真的可以强宋,真的可以富民。 大宋朝廷与民间的声音,空前统一。 王安石、司马光二人在成为中书省的中流砥柱后,中书的办事效率再次提高,这让赵顼甚是满意。 很快。 辽国也听说了大宋的强兵之策。 耶律洪基顿时有些急了,他认为这是大宋准备收复燕云十六州的信号,当即与其他三国的联盟事务也愈加深入起来。 这四国已经准备卯足力气,将所有实力都转化为战力了。 赢了大宋,那将是应有尽有,而若输了,那就是亡国了。 …… 二月十二,天色微凉。 赵顼在垂拱殿来回踱步。 在他的指示下,武学重新开启,并在贡院旁设立了军事学院,命名为武学堂,着重招收十五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青年。 武学堂的先生基本都是文武全才,如王韶那般考取过功名,但却成为一名武将的官员。 院长直接由枢密使文彦博担任,副院长则是步兵指挥使高茂山。 在武学堂结业后,便可入伍当兵。 可惜,接连数日,报名者寥寥。 赵顼颇为无奈,他去汴京街头上了解了一番民情,发现许多年轻人对成为军官的热情,一点都不高。 如今,大宋的年轻人们,第一追求仍是科举入仕,第二追求变成了经商。 而他们不喜武学的主要原因,乃是都觉得最多再有两三年,大宋便能收复燕云十六州,甚至灭掉大辽了。 而他们要想以武成就一番事业,至少要学习数年,到那时,也许就没有战事了,学也是白学,可能到最后还是要种地。 另外,学武要比科举受罪多了,风吹雨淋,勤练武术,修路搭桥,还有可能殒命。 赵顼想颠覆这种观念,短时间内肯定不现实。 目前,他首先要做的,是如何提起年轻人对武学的兴趣。 第二日,赵顼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不由得大喜。 当即,他将文彦博与沉括召进了垂拱殿。 文彦博走到殿内,率先开口道:“官家,我大宋当今依旧是崇文崇商不崇武,结果本就在意料之中,臣等正在努力想办法,官家且莫挂怀!” 这次,武学堂招生,乃是赵顼亲自监督,可惜数日下来,报名者不过二十多个人。 文彦博知晓,官家自登基以来,还没有经受过这样的打击,故而连忙出言安慰。 赵顼微微一笑。 “枢密使,朕没有那么脆弱,且朕已经想出了一个策略!” “真的?”文彦博兴奋地看向赵顼,官家的计策从来都是群臣想不到的妙计。 沉括也好奇地看向赵顼,在他的眼里,官家无所不能。 “朕这两日在汴京街头转了转,了解了一番当下年轻人的想法,大家不愿意入武学堂,很大程度上还是对武学堂有偏见,认为只是修桥修路,行军打仗,闲时耕地,战时为兵。朕要扭转这个想法,让他们明白进入武学堂的趣味与好处,也为更多人普及一下,未来我大宋的士兵应该是什么模样。” “所以,朕决定,在汴京城内办一场展!” “展?”文彦博和沉括一脸迷惘,赵顼有时说出的一些新词,朝臣们都无法明白。 赵顼想了想说道:“就是,朕准备选择一个地方,让我们的优秀将领将擅长的兵法韬略展示出来,让我们的士兵进行军阵表演,然后还有兵器演练、火器展览,让更多年轻人看到,军营到底是什么样的,进入武学堂,他们能够学到什么……” 听到这番话,文彦博和沉括才恍然大悟。 沉括惊讶道:“官家是要将咱们的火器展览出去,这……这合适吗?” “没事,派士兵看护着,围观者也只能看而不能触摸,只要是男孩子,朕就不相信他不喜欢火器!”赵顼笃定地说道。 火器,对任何一个没有见过的百姓,都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文彦博思索了一下,道:“官家,臣认为,此计可行,绝对可行,武人们的地位是该被抬起来了!” “好,接下来就这样干吧,第一批武学堂学员,必须要是最好的,惟有此,后续才能在各个州府开展!”赵顼又补充道。 “臣,遵命!”文彦博和沉括同时拱手。 第264章 武学堂开课,赵顼亲自军训刺头班 二月二十日。 汴京城西,一处占地近五亩地的校场中。 由枢密院组织举办的军事展览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 主要展览内容有:兵法韬略、军阵演习、火器展览三大部分。 兵法韬略主要包括,兵书展览、军事地图、沙盘地图、大宋多名将军的军事战略总结文书等。 军阵演习主要是预备将军营士兵关于军阵、埋伏、野外生存、突击战斗等项目的演练。 火器展览,便是以突火枪、突火炮、\u0005破甲火筒、大型弓弩等武器的展览。 此展览一出,便吸引了无数人。 百姓们大多都是奔着去看火器的,他们都是只听过火器的名声,并未见过实物。 但是当置身其中后,很多人发现原来那些兵法韬略、军阵演练也都非常精彩。 并且,一些人还发现一个真相,原来并不是身高体强,勇勐有力,便能够成为一名好士兵。 不到半日,参观者便超过了万人。 “我本以为,不缺胳膊少腿就能当兵,看过这些士兵的军阵演练才知晓,他们实在太厉害了!” “这……这几篇军事文书写得真是太好了,我再寒窗苦读三年,恐怕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唯有经历过战事,才能有如此深切的感受啊!” “没想到……当兵竟然能做这么多事情,是我想得狭隘了,我……我要报名去学武堂!” “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突火炮?听说一炮就能轰倒一座房子呢!” “好男儿自当保家卫国,驰骋沙场,我一定要试一试!至于科举,三十岁以后再考也不晚。” …… 百姓们置身其中,不断议论着。 一些十几岁的少年,看到这些之后,眼睛发亮,恨不得立即穿上军甲、扛上突火枪。 每个少年,都有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英雄梦。 不远处。 文彦博、高茂山、沉括三人望着周围的一切,听着百姓们的赞叹声,心情甚是愉悦。 此展览即使不能招揽来武学堂的学员,也是意义重大的。 现在,百姓们看到展览区站岗的士兵,眼神里都有一种崇敬感。 这在以往,根本是没有的。 沉括的心情也甚是激动。 因为百姓们提及火器的时候,提及最多的便是他的名字。 他并不担心火器或者一些军事资料外泄,因为能拿出来展览的,便都是可以让任何人看到的。 辽国、西夏等国的细作想要通过展览的火器发明出火器,根本不可能。 此次展览,将会持续七日。 七日后。 展览团队将会前往应天府、江宁府、扬州、杭州等大型城市展出,不断提升百姓对士兵这个岗位的理解,引导更多人研究武学、让更多适合学武的年轻人进入武学堂。 汴京的展览不到三日,效果便出来了。 武学堂前,报名者排成了长队,甚至还有些看着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也参与其中。 对这一点儿,赵顼并未排斥。 武学堂上也有文职,更何况王韶便是学文从武的典型。 如果实在不合适,武学堂也会告知学员,让其另谋出路。 与此同时。 中央禁军与西北禁军的变法之策也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军队的执行力度远远超过民间百姓,《强兵十八条》在各地执行地都尤为顺利,引得了一片欢呼声。 …… 三月初一,天朗气清,柳枝绽绿。 上午,汴京武学堂终于迎来了开课日,讲师全都是来自枢密院的官员。 具体课程,赵顼亲自审核过,非常满意。 此次,枢密院经过筛选,共招纳了一千八百多名学生,然后根据识字程度与年龄,将这些学员分成了十八个班级。 其中,十八班较为特殊,乃是一群识字程度最低,年龄也都在十五岁左右、贫苦人家出来的少年。 这群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点:擅于惹事,喜欢打架。 文彦博将这一百名孩子聚在一起。 目的是想通过武学堂的教育,尝试一下能否将这些本来最多只能“为兵”的孩子,培养成将才,甚至是帅才。 很快,十八个班级便都开课了。 文彦博的心情顿时放轻松起来,万事开头难,但而今算是迈出第一步了。 可惜,没多久,意外就发生了。 开课还不到半个时辰,十八班的学员们便出现了群殴事件。 起因是: 有几名学员嚷嚷着要摸一摸突火枪,而另外几名学员告诉他们没有资格摸到突火枪。 然后,两拨人开始骂爹骂娘,最后提着桌椅板凳就打了起来。 这个年龄,精力各个旺盛,破坏性也强。 那场面是相当热闹,室内的桌椅都快被毁完了。 好在讲师们大多也是孔武有力,很快便将这些人分开,才避免了重伤情况出现。 而这时,赵顼来到了学武堂,刚好听说了此事。 文彦博和高茂山匆匆来到赵顼的面前。 “官家,臣实在没想到这群孩子竟然如此顽劣,现在已经解决问题了,所有参与者都将关上三天禁闭,然后再开课!”文彦博有些气恼地说道。 枢密院的官员们都指望着学武堂,让文官们高看他们一眼呢! 哪曾想第一日开课就出现了群殴事件,并且还让官家正好碰到。 丢人丢大了! 赵顼澹澹一笑,道:“这个年岁的孩子,本来就容易上头,没什么!” “不过,关禁闭也不是解决的方式,这样吧,十八班的第一堂课,由朕来上,朕教一教他们,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武学堂学员!” 文彦博和高茂山顿时大喜。 官家来武学堂上一节课,意义完全不同,对于提高武将地位有明显作用。 一旁,高茂山说道:“官家,要不要给你配几个护卫,这些孩子野得很,非常不守规矩!” “不用,徐虎一人站在门口即可!”赵顼信心十足。 片刻后。 十八班的学员们全都回到了教室。 然后,身穿一袭黑色衣衫,造型颇为干练的赵顼走了进去。 十八班的百名学员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面色白皙,身材清瘦,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走了进来。 大多都是一脸不屑。 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服,什么事情都敢去做的时候。 赵顼走到讲台中央,望着下面一群鼻青脸肿的脸,还未开口,下面一个胖乎乎的男孩便开口了。 “先生,怎么还没拿来突火枪呀!我们是来学火器的,又不是来考秀才的!” “对呀,我们要摸火器!” “火器!火器!火器!火器!我们要见火器!” 一群少年齐声喊了起来,后面甚至还有人敲起了桌子。 冬!冬!冬! 教室喧闹得如同菜市场。 这群孩子,都是在街头经常逛的,根本不怕吓唬。 赵顼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从腰间取出了自己的配枪。 一把三寸长的金色突火枪。 赵顼举起突火枪,扣动开关,朝着教室上空便打出一枪。 “砰!” 声音响亮,枪口有白烟冒出,下面的学员们顿时都傻眼了,一动都不敢动。 里面装的乃是空弹,声音很大,但没有什么攻击性。 不过,下面的学员们却看不出来。 在他们的认知里,只要被击中,一枚子弹便能够轻易杀掉一个人。 外面的徐虎并没有太大反应,因为赵顼刚才已给他说过了。 “嘘!” 赵顼吹了吹枪口的白烟,然后将枪口瞄准下方。 “刚才,谁说想要摸突火枪的,站起来!”赵顼面无表情地说道。 顿时,下面的学员们,集体沉默,就连呼吸都停滞下来,没人敢抬起头。 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刚才那一道枪声已经将他们全都吓傻了。 这时,赵顼拿着突火枪走了下来。 “你们刚才不是都很豪横吗?不是吵着嚷着要摸一摸突火枪吗?怎么现在不敢了?” “一群怂货!懦夫!” “你们知道,讲师们为什么不让你们摸突火枪吗?因为你们不够格!” “刚才,在我拿出突火枪那一刻,你们就怂了,你们怕死。武学堂的学员,日后是要入军伍的,是要和辽国、西夏、东瀛、高丽的士兵血拼的,你们有这个胆量吗?” “如果有一天,不是我们拿着火器,而是敌人拿着火器,而你的手里只有一根木棍,你们敢和敌人拼命吗?从你们刚才的表现来看,你们不敢!” “就你们这样的,还不是一名合格的学武堂学员,且不说为大宋拼命了,你们连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保护不了!” “所以,你们不配拿突火枪!”赵顼继续加重语气。 学员们各个面带羞愧,有的甚至攥起了拳头。 若往日里,有人骂他们是懦夫,是怂货,他们早就和其拼命了。 但这次,对方手里有火器,他们根本就不敢动。 “怎么?就没有一个敢站起来说话的吗?”赵顼继续刺激着这些孩子。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壮硕,面色黢黑的孩子站了起来。 “我……我不是懦夫,谁……谁要敢害我爹娘和妹妹的性命,我……我拼了命也会将他的脑袋拧下来!” “我……我也不怕!” “我也不怕!谁伤害我的爹娘,我就揍谁!” …… 不多时,便站起来有二十多名少年。 赵顼的心中甚是欣喜,这些都是非常有血性的男孩子,军营里就缺这样的。 “咳咳!” 赵顼干咳一声,继续说道:“光说不练,假把式。如果你们真的想摸一摸突火枪,必须做到两件事。” “这两件事,城西预备营里的士兵们都能做到,一个考验体力,一个考验胆识,你们敢不敢做?” “有什么不敢的,敢!”还是那个面色黢黑的少年率先喊道。 “敢,我们都敢!”这一次,一百名少年几乎全部都发声了。 “好!有胆的都跟我来,若你们能做到这两件事情,我不仅让你们试玩一下突火枪,还让你们点燃一次突火炮!” 听到这话,少年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当即,呼啦啦一大片,一百名少年全都跟着赵顼走出了教室。 片刻后,赵顼将他们引到了沙场。 不远处,枢密使文彦博、沉括等多名官员远远看着,没有官家的命令,他们根本不敢靠近。 沙场中。 赵顼高声道:“作为一名合格的士兵,在一个时辰内,可以在沿着沙场外沿跑二十圈,这就是我让你们做的第一件事情。” “当然,为了让你们输的心服口服,我会找三名士兵陪着你们跑,让你们看一看,你们到底有多么不堪!” 沙场一圈有近千米,二十圈便是两万米,在一个时辰内跑完,绝非易事。 一百个年轻人中能有两三人做到,便算不错了。 与此同时。 徐虎领过来了三名士兵,这都是在预备将军营训练了半年的老兵,对这种训练来讲,可谓是易如反掌。 而少年们也都非常自信,论力量,他们或许打不过二十多岁的壮汉。 但论速度,他们自信自己还是非常厉害的。 赵顼微微一笑。 真正跑过的人都知晓,跑二十圈,比得不是速度,而是耐力。 少顷,众人几乎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徐虎高声道:“开始!” 唰!唰!唰! 当即,便有五六个身材高瘦的少年,迈着大长腿,如利箭般飞出。 第一圈,各个健步如飞,不相上下。 第二圈,第三圈,第五圈,第七圈…… 到了第八圈时,一些少年坚持不住了,由快跑变成了慢跑。其中便有最开始跑得最欢的那几个大长腿。 他们跑得过勐,将力量几乎都耗干了。 到第十圈的时候,那三名士兵开始反超,很快就超越了最快的少年半圈。 第十二圈,超越了整整一圈。 第十三圈时,有十余名少年已经瘫坐在地上,大汗淋漓,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第十五圈,沙场上还正在跑的就剩下五十多人。 其中,那三名士兵已经超越了第一个少年两圈。 片刻后,三名士兵跑完了二十圈,圆满完成任务。 而少年还有三十多名,其中最快的才跑了十七圈多,且没有多少力气了。 这时,徐虎高声道:“还有一刻钟时间!” 听到此道声音,不服输的少年们又咬牙加速起来。 赵顼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喃喃道:“对,就应该这样,十五六岁的年龄,即使做不到,也绝对不能怂!” 第265章 以宋人治宋人,方为正道 武学堂,沙场上。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时间到!”徐虎高喊道。 在倒计时的同时,有八名少年跑够了二十圈。 其中,就有那个脸色黢黑的少年。 随着时间截止,下面的少年瘫坐在地上一大片,全都没有了力气。 赵顼露出满意的笑容。 十五六岁的少年,当体力耗尽时,也就没有什么锐气了。 停了片刻后,赵顼看向那八名少年,说道:“你们很不错,刚才考验的是体力,现在考验你们的胆气!” 那面色黢黑的少年拍了拍胸膛。 “我……我……敢单手抓蛇,夜里住坟头,谁能有我的胆子大!这突火炮,我点定了!” “你叫什么名字?”赵顼问道,这个少年未来没准儿能够成为张飞、樊会那样的人物呢! “熊大石!” “好,我记住你了,可别吓得尿裤子啊!” “哼,那是不可能的!”熊大石一脸傲然地说道。 赵顼指向前方大约三十米的地方,道:“看到没有,那里有一排靶子,等会儿你们一人寻一个靶子站在那里,头顶上顶一个粗瓷大碗。” “喊完开始后,你们便不能动了,待突火枪将你们头顶的碗打碎,而你们依然纹丝未动,便算成功。” 听到此任务,八名少年都有些傻眼。 若打歪了,那他们岂不是就残了或者死了。 一名少年忍不住问道:“先生,如果……如果突火枪打中了我们的脑袋怎么办?” 赵顼面带笑容,解释道:“放心,如果你们被打死了,朝廷会为你们的父母养老的!” 一解释,当即就有两名少年,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一般。 人死了,啥都没了。 赵顼看向后面的一大群少年,问道:“你们若想尝试,也可以尝试一下!” 话音刚落,少年们便退后了数步。 他们虽然年轻莽撞,但也惧死。 “就位!”赵顼喊道。 当即,只有五名少年站在靶子的位置,其余三人则是怂了,选择退出。 而五名少年站在靶子下面,当将瓷碗顶在脑袋上时,也都是双腿发颤。 “腿不要抖!碗若从你们脑袋上掉下来,可就算输了!”赵顼再次提醒道。 而这时,一旁的五名士兵,已经架好突火枪,随时准备射击。 他们乃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外加火器营设计的独特准星,确保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准备!”赵顼高声道。 砰!砰! 声音刚落,两名少年脑袋上的瓷碗便摔落在地上,变成了碎片。 而这两名少年也都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我……我不比了,我……我认输!” 紧接着,又有一名少年拿下了脑袋上的碗,表示认输。 靶子那里就剩下两人,一个是熊大石,另外是一个身高偏矮、但体型很精壮的少年。 熊大石的眼神有些恍忽,显然有些不自信,而另外一名少年,则是面无表情,看上去要镇定许多。 “开始!”赵顼当即下了命令。 两名士兵扣动开关,朝着两名少年头顶的瓷碗射去。 砰!砰! 火器声响。 那名精壮少年头顶的瓷碗被击成了碎片。 其望着掉落在地上的碎瓷片,脸上露出笑容。 而另外一个,却没打中。 不是射击士兵的能力不足,而是在射击的前一瞬间,熊大石,有些怂了。 他矮了一下身子。 熊大石哀叹一声,取下脑袋上的瓷碗,甚是懊恼,刚才乃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他还是怕了! 赵顼望着另外一个少年,有些意外,没想到此少年竟然如此胆大。 这样性格的少年,必须要好好引导,不然若走了歪路,那带来的破坏性绝对远高于他人。 “你叫什么名字?”赵顼问道。 少年回答道:“鲁松。” 赵顼说道:“你过关了,等会儿自有人带你去火器营体验突火枪与突火炮!” 鲁松羞涩一笑,甚是开心。 随后,赵顼扭脸看向剩下的少年。 “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自己不中用,这怪不得别人,现在还有想要摸一摸突火枪吗?还认为自己有资格给突火炮点火吗?”赵顼面色严肃地说道。 顿时,少年们纷纷低下了脑袋,羞愧难当。 “那还不去上课?”赵顼又说道。 少年们顿时无比乖巧,纷纷朝着学堂中奔去。 这次的教训,足够他们铭记一辈子。 片刻后,少年鲁松被送往了火器营,武学堂也恢复了正常。 文彦博、高茂山二人陪着赵顼走到大门口。 赵顼嘱咐道:“武学堂培养的乃是有谋略的武将,这类人如果品行不佳,造成的破坏非常可怕,所以一定要不断进行品行教育,让他们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赏罚都要分明!另外,重点照顾一下鲁松和熊大石,这是两个学武的好苗子。” “是,官家。”二人同时拱手。 …… 又一日,垂拱殿内。 赵顼拿着一张图,尤为好奇地研究着。 图上乃是一种大型的纺织工具。 下面,韩琦解释道:“官家,此物名为水转大纺车,全长近十米,高约三米,以水力驱动,主要用于加工麻纱和蚕丝,效率比民间经常用的脚踏纺车出三十倍呢!” “每日可纺棉纱一百多斤,极大地节省了人力,此乃是江南一位名为孙友恭的布商无条件献出来的,他希望此物能够有助于朝廷变法,让我朝的纺纱水平再登上一个台阶……” “好呀!有此心,真是难得了!”赵顼喃喃说道。 在当下,无论是哪个行业发明了什么物事,基本上都会成为家族机密,只传给家族中人,将其当作家族长久赚钱的工具。 像这种主动向朝廷交出自己发明的商人,可是不常见。 赵顼想了想,说道:“赏!对这种心中有朝廷、有百姓的商人,必须重赏!传朕旨意,赐钱一万贯,且赏赐‘革新者’匾额!” 说完此话后,赵顼心中又生出一个主意。 他笑着对韩琦说道:“韩相,这两年,朕将火器营折腾的不轻,但火器营的重点都在火器上,大部分都是为了战争服务,像这种利于百姓的发明实在太少了!” “我们的农耕,我们的工业,都需要机器的参与,如此才能进步。正所谓高手在民间,咱们应该发挥一下民间百姓的力量了!” 韩琦点了点头。 “官家所言,甚有道理。臣所知道的,就有一些商人搞的小发明,藏着掖着,根本不让外人知晓,这些人大多都是靠这种发明谋取暴利,故而想要让他们将发明交出来,供天下人使用,恐怕有些难度!” 大宋朝,最开明的地方就在于,百姓的东西就是百姓的,百姓若不愿意交出,朝廷也不会强取豪夺。 赵顼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朕明白,这群人最大的顾虑,不就是发明归了朝廷,与他们无关吗?朕有个办法,可以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发明拿出来……” 韩琦看到官家这种笑脸,便知道官家已经思索出好计策了。 …… 翌日,天大亮。 汴京城中传出一条消息。 “江南布商孙友恭献水转大纺车有功,朝廷特赐钱一万贯,赏赐‘革新者’匾额,并将水转大纺车命名为孙友恭水转大纺车。 “朝廷鼓励民间百姓捐赠各项发明,朝廷采纳者,皆以献物者姓名命名!” 此条消息。 一下子让汴京城沸腾起来,并且一日之间便朝着各州府传播开去。 一万贯,对一些大商人而言,并没有太大吸引力。 “革新者”牌匾,对一些不用靠朝廷贴金的商人来讲,吸引力也不大。 但是,朝廷将以贡献发明者的名字命名发明物,对所有人都有巨大的吸引力。 这可是一次名扬千古的机会。 比如:鲁班锁、蔡伦纸、孔明灯、薛涛纸、蒙恬笔…… 这些发明者全都青史留名了。 一时间,很多人都坐不住了,纷纷向朝廷捐出了自己的发明。 仅仅开封府就收到了一千多件。 中书专门从火器营抽调了三十名老工匠,对百姓捐赠的发明进行检测。 量虽大,但品质却是一言能尽。 大部分都是一些取巧的小伎俩,甚至还有人本以为这时祖传三代的机密,其实别人都用烂了。 还有的是临时起意发明的。 比如,有人发明出了一图桉极为复杂的纸币,有人做出来了一个看着像船又像车的奇怪载货模型,还有人发明了一种用许多蚂蚁做成的黑暗料理…… 五花八门,各种各样。 而朝廷的要求是,必须对广大百姓大有裨益,或者是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科技、秘法。 一连三日,朝廷也没有找到符合标准的。 不过,此事还是有巨大的积极作用的,百姓们突然热爱起了发明,没事儿便去捣鼓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七日后,一样让赵顼满意的发明终于出现了。 依旧是江南地区,一名叫做许宏升的养蚕商人,贡献出来了一本图册,名为:“桑树嫁接术。” 此嫁接术,将会迅速提高桑树的种植速度,对整个蚕桑业都有助推作用,其作用远远大于孙友恭水转大纺车。 赵顼当即为其赐名为宏升桑树嫁接术,并令中书即日起便开始刻版印刷。 一时间,整个大宋民间都陷入了一场发明热之中。 韩琦等老臣对赵顼佩服得简直是五体投地,官家因为一个商人献出的发明,便引导起了全面献发明。 此种谋略和思维方式,令所有人都自愧不如。 …… 而此刻,在辽国境内。 耶律洪基利用养猪盘,剥夺了大量富人的财富后,将此策停下来了。 他再不停下,富人们可能就要造反了。 辽国皇宫内,耶律洪基紧皱着眉头。 其长叹一口气后,朝着下方的一众谋臣说道:“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吧,宋国的强兵之策做的是有声有色,听说十几岁的孩子都喜欢当兵了。而往常,宋人只有活不下去才会选择当兵!” “这个小皇帝还真是绝了,为什么他总有计策呢?” “如今,虽然我们四国联盟了,但朕依然感觉不到我大辽变强了。论商贸,我们比不上宋国;论农业,我们比不过宋国;论城市人口、娱乐方式、房屋建造水平、船只建造水平,我们……我们都比不过宋国,长此以外,宋国不用打我们,我们就败了!” 这时,一名谋臣抬起头说道:“陛下,论畜牧业,咱们还是比大宋强的!” 耶律洪基脸色铁青,瞪眼道:“现在养马还有什么用?我们能敌得上大宋的突火枪、突火炮吗?” 下面顿时鸦鹊无声了。 耶律洪基缓了缓,道:“你们说,我们为什么没有大宋强大,我们到底缺了什么?”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谋臣站出来说道:“陛下,老臣以为,我们最缺少的乃是宋国的人才,臣有一计,可以尝试!” “快说!” “大宋朝,能人多了去了。也有很多有能力者郁郁不得志,若我们能将其引入我们辽国,委以重用,必然能够成就一番大业,以宋人治宋人方为正道!” 听到“以宋人治宋人”这句话,耶律洪基不由得眼睛发亮,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 宋人狡诈,在玩谋略上,辽国从来都没有占过上风。 “臣建议,我们应该派出一批人前往宋朝,寻找有能耐的宋人,或重金索贿,或强行抓捕,或以女人诱之。” “总之,无论使用什么办法,我们都要抓一批宋人来到我大辽,然后迅速了解与他们的变法模式和想法,让宋人去对付宋人,我们方有灭掉宋国的可能!” 耶律洪基微微撇嘴,道:“当年,西夏可是重用汉礼,也去了大宋很多的文人,到最后也没见得他们翻出什么风浪。” “西夏小国,不过是学了个皮毛而已,臣的目标是,至少能抓三千个有能耐的宋人,为我们所用。我们在做此事时,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三国,另外,若此计划被大宋发现,我们派出的人可以伪装成西夏人,将此事栽赃到西夏的身上。” 西夏抢夺大宋的人才,早就臭名远扬了。 “好主意!”耶律洪基顿时露出了笑脸,他已经近一年都没有这样开怀地笑过了! 第266章 越老越幼稚,曾老相公要跳黄河了 四月二十日,天气晴朗。 随着气温上升,叶绿花开,赵顼的心情也变得愈加愉悦。 今年开年,可是比去年和前年轻松多了。 《强兵十八条》执行得相当理想,闲着无事的曾公亮也跑到枢密院帮起了文彦博。 二人都是管理兵士的好手,这让赵顼甚是放心。 就在这时,徐虎疾步走了进来。 赵顼观察徐虎的步伐便能知晓发生了什么类型的事情。 喜事,是虎虎生风的大步子。 坏事,是匆匆忙忙头也不抬的急步子。 若不喜不悲,则是仰着脑袋的急步子。 而此刻,徐虎低着脑袋走进来,而在抬头的时候又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这不由得让赵顼好奇了。 “官家,枢密使和曾老相公打赌要跳黄河,刚才已经奔向黄河边了,韩相、王相、司马相公等人知晓后也跟着去黄河边了!” “啊?这两个老头打赌跳黄河?什么原因?”赵顼一脸疑惑。 “我听枢密院的官员讲,枢密使和曾老相公在闲聊,枢密使告诉曾老相公,现在预备营的士兵,随便拉出来一个都都能在半个时辰内,横渡八百余米的黄河,并且是一个来回。” “然后,枢密使可能自夸了两句,曾老相公认为枢密使在吹牛,紧接着两人便杠上了,开始打赌,若预备营士兵做不到,枢密使跳黄河,若做到了,曾老相公跳黄河!” “哈哈……这俩人,一个七十岁了,一个六十三了,没想到越老,气性反而越来越大!”赵顼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顼对预备营士兵能否在半个时辰内横渡黄河且再返回,也持怀疑态度,他想了想说道:“快,备快马,咱们去黄河边看一看,去晚了就看不到热闹了!” 说罢,赵顼便前往侧殿去换便装了。 徐虎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官家要去阻拦,没想到竟然是去看热闹,这下子有趣了!” …… 片刻后。 赵顼骑马朝着黄河边奔去,徐虎与一众护卫紧随其后。 大半个时辰后,赵顼来到了距离将军预备营最近的黄河段。 而此刻,河畔上已经围了许多人。 有预备将军营的士兵,有韩琦、王安石、司马光、欧阳修等大臣,还有周边看热闹的百姓。 当赵顼赶到时,预备将军营都的士兵刚跳进黄河。 一都,便是一百人。 此刻,黄河水虽然不是汛期,但是水流依然湍急。 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即使会游泳,想要在此处游到宽约八百米的河对岸,绝非易事。 更不用说,要在半个时辰内游上一个来回了。 “加油!加油!加油!” 河岸上,一群人都在为河水里的士兵们呐喊助威,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黄河上。 谁都没有注意到官家也已经来到这里。 黄河上,百名士兵光着膀子,在当下还算有些冰冷的河水中游的正起劲。 不多时,便一个接一个地游到了对岸。 在上岸之后,稍微喘了几口气,便又跳进水中,开始返程。 哗啦!哗啦!哗啦! 黄河水滔滔流淌,预备将军营的士兵们奋力地划动着。 赵顼从他们上身的肌肉线条就能够看出,这群小伙子没少吃苦。 现在,预备将军营的总教官,乃是赵顼曾经的都头魏刀疤,副教官则是他曾经的伍长齐三冲。 魏刀疤和齐三冲深得种鄂真传,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在士兵操练上,非常严格,被士兵们称呼为:魔鬼教官。魏刀疤是大魔,齐三冲是小魔。 当然,如今的伙食也别以前好多了,营养均衡,可谓是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 没多久,便有士兵游回到了岸上。 而不远处,高茂山在计时。 十人,二十人,三十人,五十人,八十人,一百人。 片刻间,所有人都游了回来。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曾公亮。 很明显,这百人游个来回完全在半个时辰内。 曾公亮也没怂,当即就开始脱衣服。 “老曾头,别想不开呀,枢密使乃是和你闹着玩的,算了吧,算了吧!” “曾老相公,你都年过古稀了,可千万别想不开呀,你若跳河出了意外,官家怪罪下来,咱们谁都吃罪不起呀!” “曾相公,别冲动,千万别冲动,黄河里面都是漩涡,一旦被卷走,那……你就成了咱大宋第一个跳河去世的官员了!” …… 数名臣子都在一旁规劝。 曾公亮眼睛一瞪,道:“都离我远一点,谁再敢来劝老夫,老夫拉着他一起跳下去!” 曾公亮瞪眼,杀气十足,即使是韩琦有时也不敢与其对视。 一旁的富弼、欧阳修和韩琦都没出声规劝,而是在嘱咐一列士兵准备救援。 他们很清楚。 依照曾公亮的性格,即使官家来劝,他也定然会跳河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即使拉回来了,这个老家伙也会再找机会跳黄河。 他们已经和救援的士兵交待好了,只要曾公亮跳进河里,立马就将其救上来。 很快,曾公亮脱的就剩一条长裤。 别看他已经年过古稀,但上身依稀还能看到一些肌肉,显然往常没少锻炼。 紧接着,曾公亮便开始热身起来。 很有下水的经验。 这个老爷子虽然莽撞,但对自己的命还是爱惜着呢! 若不热身,极有可能出问题。 而他也非常清楚,只要自己跳入水中,便会有人将其救出来,如此以来,面子就保住了。 在他这个年纪,面子比性命重要多了。 大约过了片刻,曾公亮后退两步,来了一个助跑,然后身形一跃,跳进了河水中。 “扑通!” 在落水后,曾公亮露出脑袋,朝着岸上微微一笑,竟然双手划拉着朝着对岸游去。 “这个老东西,就是不服老!”富弼忍不住笑骂道。 其实他心里羡慕极了! 年轻时的他都不敢跳黄河,更不用说现在了。 不过,曾公亮刚扒拉两下,一个浪头冲来,就将其冲走了。 而这时,数名士兵朝着他游去。 就在两名士兵抓住他的时候,曾公亮突然指着前方大喊起来。 因水浪太大,距离也有些远,众人并听不清楚。 紧接着。 一名士兵拉着曾公亮上岸,而另外一名士兵则是朝着河水中央游去,似乎发现了什么。 少顷。 众人发现在前方不远处竟然漂着一个人,看不出是死是活。 片刻后,曾公亮率先上岸,其喘着气,道:“河里……河里面有个人!” 很快,另外一名士兵也上岸了。 其背着一个看上大约四五十岁的男人,其一身布衣,应该是个百姓。 看其外貌,并没有泡出肿胀感,应该是落水不久。 一名擅长急救的士兵,当即便救治起来。 那名士兵,先是清理了一下其口鼻的泥沙,然后双手开始按压,按压过后,便开始进行人工呼吸,然后再次进行按压。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 足足过了一刻钟。 “咳咳……”男子骤然咳嗽起来,然后吐出数口水,慢慢睁开眼来。 男子醒来后,一下子便抓住那名士兵的手,说道:“小伙子,快……快带我去见开封府杨大人,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 这时,一旁的总教官魏刀疤笑着说道:“你说吧,这里的人都能为你做主!” “我汇报的事情,关乎大宋江山安危,除了开封府府尹,谁都不能说,说了你们也解决不了!”中年男子说道。 听到这话,韩琦等人都笑了。 大宋朝堂的重臣可是来了这里一大半。 赵顼站在人群的后面,听到此话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若这里的人都解决不了问题,那恐怕只有他出马了。 韩琦朝着魏刀疤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即会意,说道:这位是中书省首相韩琦韩相公,这位是参知政事司马相公,这位是王安石王相公,这位是富弼富老相公,这位是曾公亮曾老相公,这位是欧阳修欧阳老相公,这位是……” 听到这一连串的介绍,中年男子直接都懵了。 虽然他没有见过这些大人,但却听过这些人的大名,他们每个人都比开封府尹的官职高。 “现在,可以说了吧!” 中年男子环顾四周,看着不像有假,道:“此事,我只能小声告知你们!” 随后,中年男子便和韩琦等人耳语起来。 听完后,韩琦等人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随后,魏刀疤高喊道:“大家都散了吧,今日的演练结束了!” 赵顼看韩琦等人都面色认真,显然是发生了大事,他当即走了过去。 韩琦等人没想到官家也在这里,正准备行礼时,赵顼摇了摇头,道:“不用行礼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到预备将军营再讲。” …… 约一刻钟后。 预备将军营,营帐中。 赵顼端坐于最前方,韩琦、王安石、司马光等臣子坐于两侧。 至于那个被救上来的中年人,则是在一旁的营帐中休息。 韩琦率先开口道:“官家,被救上来的人名为白获勇,乃是汴京城外一个村落的百姓,其以做炮仗为营生,被誉为炮仗王,懂一些配置火药的方法。” “他并非是失足落水,而是从一艘大船上跳下来的。” “据他说,那艘大船上被抓的有二十多人,有擅于织布的、有粗通制作水泥的、有会酿酒的、有会制作香水的,全都是有一样技术在身的人。他还听到这些人是要将他们运出大宋!” “他们基本上都是在独自出门时,突然被人抓走了,有汴京的、有扬州的、有苏州的……那艘船则是一艘运送瓷器的商船。臣推测,此事的主使者应该是四国联盟的人!” 一旁,司马光开口道:“没想到他们竟然用如此恶毒的方法掠夺我大宋百姓。” “官家,这艘船应该还没走多远,我们完全可以将其截下来!”文彦博说道。 赵顼微微摇头。 “不,截下来也只是抓几个贼人罢了!不如……不如我们再送他们一些人。”赵顼顿时有了新的主意。 “对方如此做,图的乃是我们大宋的技术,想必他们是想要抓走一大批拥有特殊才能的人,然后逼迫他们效力!我们即使截下这艘船,肯定还会有其他的船,还会有其他的百姓消失,毕竟,我大宋的奇人异士太多了,并且他们若分散在二百多个州府,还真不易抓捕。” “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咱们挑选十余个合适的人,找机会将他们送给对方。如此以来,我们不但能搞清楚他们要做什么,还能找到对方的老巢。” “如果此事是辽国耶律洪基主导的,并且还是想要制作火器,没准儿咱们的人过去,造出一堆炸药,谁要将耶律洪基炸死了,朕记他首功!” 听到这话,众臣不由得都笑了。 要是能炸死耶律洪基,那这个计划就太划算了,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 “枢密使,此事便交由你来办了,去年的卧底培训之法该拿出来用了,另外,也要顺藤摸瓜,调查出此事的幕后主使者到底是哪国?” “臣,遵命,保证完成任务!”文彦博挺了挺胸脯说道。 正事讨论完之后,赵顼看向曾公亮。 “曾老相公,如果下次你再打赌赌输了,是选择在街头裸奔,还是要男扮女装在宣德楼门下跑一圈呢?” 曾公亮老脸一红,道:“官家,老臣有错,没有顾及朝廷脸面,给官家丢脸了!” 赵顼澹澹一笑。 “念你救人有功,为朝廷发现了一个潜在的麻烦,功过就相抵了吧,千万别整得晚节不保呀!”说罢,赵顼便起身离开了。 众臣将赵顼送走后。 文彦博笑着朝曾公亮说道:“曾老相公,我觉得官家提的一个建议甚是不错。” 听到此话,韩琦等人也都将脑袋凑了过来,以为自己漏掉了官家的某个重要建议。 “什么建议?”曾公亮也有些疑惑地问道。 文彦博一捋胡须,道:“你若是打赌再输了,可以男扮女装在宣德楼下跑一圈,一定能够成为我大宋的一段佳话!” “文彦博,你个老匹夫,气煞老夫了,我……我要将你丢到黄河里去!”曾公亮大喊道。 而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些老臣们,彼此配合几十年了,曾经也因为政见不合,互相弹劾,互相举报过。 但是在赵顼这几年的领导下,他们慢慢形成了统一的想法,关系也愈加亲密起来,俨然就是一群祸福相依的老兄弟。 第267章 大胃王挑战!拯救朕爱吃的面馆 三日后。 关于有人抢掠大宋拥有特殊技能百姓的事情有了初步进展。 这群人出现在汴京、寿州、扬州、苏州、杭州等多个经济较为发达的地方,选取的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 手段花样很多,有强行掳走的,也有利诱色诱的…… 朝廷已经开始打压,但这种方式甚是隐秘,完全靠打压很难斩草除根。 赵顼提出的卧底方略,已经开始执行,暂时未发现敌方的身份,可能是四国联盟的任何一个国家,也可能是四国合伙所为。 赵顼并不担心北方四国通过这种手段便能够迅速掌握火器、火药、水泥、玻璃镜等发明。 真正专业的人,都在朝廷这里。 敌人通过这种手段来增强自身实力,完全是痴心妄想。 …… 五月十日,天气清凉,适合外出。 临近午时,赵顼来到汴京城东南朱雀门街南边的一条小巷中。 巷子内有一家面馆,名为:洪三娘面馆。 此面馆只做一种面,名为泼刀面。 此面是一种擀出来的宽面,宽约三指,面条尤为劲道,再加上独特的羊肉汤底和大块羊肉,吃起来甚是美味。 赵顼已经来吃过三次了。 赵顼带着徐虎走进面馆,高声道:“掌柜的,来六碗泼刀面!” “哎幼,是许公子啊,快里面请!”洪三娘热情地招待道。 洪三娘大约三十来岁,身形高大,由于经常擀面,本就丰满的上半身显得尤为健壮。 赵顼来吃面,每次都是他吃两碗,徐虎吃四碗,比较独特。 故而,洪三娘一眼就认出来了。 赵顼和徐虎坐下后,发现面馆除了他们两个外,并没有其他人。 前三次二人还未在意,这一次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 此时正值饭点,而距离巷子没多远的地方便是国子监、贡院、还有很多做小买卖的生意人。 如此好吃的面,没有客人,真是奇哉!怪哉! 片刻后。 洪三娘端着两碗面走了过来。 “二位先吃着,后面还正下着呢!” 赵顼闻着端过来的泼刀面,不由得好奇地问道:“掌柜的,如今正是饭点,你家的面这么好吃,怎么没客人呢?” “唉!” 听到这话,洪三娘长叹一口气,说道:“不瞒二位,我这面卖的有些贵了,五十文一碗,贫者吃不起,那些有钱人又不屑于在我这个简陋的面馆里吃饭,可是……可是不卖贵一些,我……我就顾不住本钱了,仅仅租赁房屋,每月都要二十五贯钱呢!” “我这个馆子,明日就要关张了,这样干着,都是为房东赚钱,不如去城外摆摊呢!” 说罢,洪三娘便快步去了后厨。 而赵顼一听到洪三娘准备闭门,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若后者搬到城外摆摊,他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泼刀面了。 赵顼望着喷香喷香的泼刀面,计算了一下。 此面馆是夫妻店,暂且不算人工。 一碗泼刀面,食材主要贵在大块羊肉和熬制的羊汤上,成本大概是三十文钱。 这也就意味着,一碗泼刀面可盈利二十文钱。 若一日卖50碗,那一天就能赚一贯钱,一个月就能赚30贯钱,除去租房钱25贯,还剩下5贯钱。 在汴京城中,夫妻二人一个月赚五贯钱,吃吃喝喝,都已经捉襟见肘了。 更何况,看面馆的情况,一天可能还卖不了五十碗面。 没准儿,赚的钱还不够交房租呢! 赵顼还听说,洪三娘可还有三个半大的孩子呢! 日子确实不好过。 其中,主要原因有两个,其一,是面馆生意太差了;其二,是面馆租金太高了。 面馆租金,那是依据市场而定,而面馆生意差,不是因为味道差,而是因为这个价格太尬尴了。 一碗面,五十文。 虽然是加了大块羊肉和羊肉汤的面,但五十文的价格确实有些高了。 当下,大宋外城的百姓们,一顿饭的花销大概就是十几文钱。 而富人们虽多,但花费五十文,完全可以去个比此面馆高档许多的地方,且酒菜都有。 故而导致这样一个情况。 穷人吃不起五十文的泼刀面,而富人为了体面,又不屑于来这样的小馆子。 面虽好,但有钱有身份的人根本就不来这里吃饭,穷人一问价扭脸便走了,根本无人来尝面的味道。 所以,面馆的生意才一直好不起来。 赵顼也是在阴差阳错下来这里吃了一碗面,才迷上了面的味道,不然他也不可能在这样一个小馆子里吃面! 连个配菜都没有。 赵顼一边吃面,一边思索着如何能让这里的生意好起来。 呼!呼!呼! 而一旁,徐虎吃得甚香,一边吃,还一边赞叹道:“好吃,真好吃!” 不多时。 碗被舔的干干净净,根本看不出之前里面到底是装了什么。 赵顼也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越吃越香,越舍不得这家面馆搬到城外。 少顷。 又端上来四碗泼刀面。 二人再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不多时,六只碗便吃得干干净净,像洗过的那一样。 “洪掌柜的,算账!”赵顼喊道。 洪三娘扭动着腰肢走过来,一看二人吃得如此干净,不由得笑着说道:“二位,明日小店就搬走了,今日这顿饭,我洪三娘请了!” 洪三娘非常豪爽。 赵顼笑着说道:“洪掌柜的,我是真舍不得你这碗泼刀面啊!你看这样如何?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按照我这个主意再继续经营半个月,半个月后,若每天卖不了一百碗,我赔你一百贯,若超过了一百碗,以后我免费来吃,如何?” 赵顼说罢,徐虎便拿出了一百贯钱放在桌子上。 洪三娘面色欣喜,道:“能否让我听听许公子的主意?” 当即,赵顼与洪三娘讲了起来。 洪三娘听后,不由得大喜,喃喃道:“这……这主意,没准儿能成,没准儿能成,可以试一试!” 赵顼看向徐虎,后者立即将一百贯递给洪三娘。 洪三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住了,然后说道:“许公子,若真的能大卖,我……不但对你永久免费,赚了钱,我再给你分一成,每月月底你派人来我这里领钱!” 洪三娘说得非常自信,其撸了撸袖子,俨然是准备大干一场了。 “好,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说罢,赵顼和徐虎便离开了。 这时候,洪三娘的丈夫从后厨走出来,道:“三娘,刚才你说啥,什么主意能成?” 洪三娘笑着说道:“咱不走了,接着干,老娘我非要在汴京城内扎下根不行!” “不走了?那……那咱的生意……” “咱家我做主,我说不走就不走了,你好好揉你的面!”洪三娘瞪着丈夫说道。 “好嘞,夫君遵命!”其丈夫迈着戏步朝着后厨走去,惹得洪三娘咯咯大笑起来。 笑声如玉质风铃般清脆悦耳。 这样脾气互补的一对夫妻,日日往往会过得非常开心。 接下来,洪三娘便按照赵顼的主意来经营面馆了。 第二日。 她先是去了一家卖碗的铺子,在那里买了二十个大碗。 此碗比原有的泼刀面大碗,足足大了数倍,可以装下原有五六倍的泼刀面。 而后,她又去了一家书坊,写了一份“免费吃面,寻找大胃王”的的单子,并令人誊写了近百份。 具体内容就是:洪三娘泼刀面馆推出了一份价值三百文一碗的超大碗泼刀面,诚邀大胃王前来挑战,若是在一刻钟内能将面吃完,一分钱不收,且再赠送五十文钱。吃不完者,只需要付二百文钱即可。 很快,宣传单便张贴出去了。 在面馆的门口,也摆上了超大碗的泼刀面。 上面羊肉多多,看上去,仅仅大块大块的羊肉便值二百文钱了。 此宣传单贴出去没多久,便有人慕名而来。 对很多汴京城百姓而言,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一旦遇到新鲜事,便容易朝着一处扎堆。 当围观者看完超大碗泼刀面以及上面的羊肉时,都生起了挑战的心思。 毕竟,即使付二百文钱,吃羊肉差不多也就回本了。 若赢了,那就更是大赚一笔了。 很快,一名壮汉便高声道:“掌柜的,我要挑战超大碗的!” “好嘞!”洪三娘露出笑脸,后厨当即做了起来。 周边,很多人都在看热闹。 虽然当下吃面的依旧不多,但店里面拥进这么多人,洪三娘还是很开心的,当即免费为周围的围观者们倒茶水。 有那一百贯银票保底,洪三娘一点都不怕将自己的店铺吃倒闭了。 片刻后,超大碗泼刀面端了出来。 羊肉冒尖高,传出浓郁的肉香。 洪三娘在桌子上放了一根细香,说道:“此香燃尽的时间便是一刻钟,只要吃完面和肉便算数,旁边有茶水,可以随意饮用。另外,吃不完的话,本店可提供餐盒带走,绝对不能浪费!” “明白!”那壮汉点了点头,拿起了快子。 当下,大宋百姓虽然都富裕了很多,但绝大多数人都有着节俭意识,尤其不会浪费食物。 “开始!” 在壮汉将第一快子泼刀面塞进口中的那一刻,洪三娘才开始点燃细香。 呼啦!呼啦! 壮汉狼吞虎咽,吃得极香,将周围一些人的食欲也都引了起来。 片刻后。 壮汉将一大口面咽下,忍不住说道:“这……这面真劲道呀,我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不多时,围观者们便被壮汉那大快朵颐的吃相勾的有些嘴馋了。 “掌柜的,给我来一小碗泼刀面尝一尝!” “好嘞,这就给您做!” “掌柜的,给我也来一碗!” “我也要一碗!” “我也要一碗!” …… 不多时,便卖出去了十碗面。 壮汉吃得实在是太香了,并且狼吞虎咽,根本就没想停下过。 很快,半柱香燃完了,壮汉也吃了一大半,依照这样的速度,壮汉极有可能在一刻钟内吃完一整碗。 与此同时。 其他吃面的百姓,也发现了泼刀面的美味。 “这……这……面真是劲道呀,尤其是这羊肉浇头,实在是太好吃了,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五十文一碗,确实别别家的面要贵,但是这给的羊肉太足了,在汴京城这个价格非常可以了,丰乐楼的一盘小炒羊肉可是三百文一盘,但量也就和这个差不了多少!” “好吃,实在是太好吃了,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我要给我娘子带回去一碗!” …… 金杯银杯都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洪三娘泼刀面的名头不出今晚,便能传遍方圆十里,甚至更远。 就在这时,在细香快要燃尽的时候,那壮汉终于将面和肉吃完了。 然后。 咕冬!咕冬!咕冬! 壮汉端起大碗,将汤也喝得干干净净,最后还舔了舔。 当其将大碗放下那一刻,细香也燃尽了。 洪三娘从柜台拿出五十文钱,并且打包了二斤羊肉,道:“大兄弟,你是第一个完成挑战的,本店除了赠送五十文钱外,再赠送你二斤熟羊肉!” “多谢掌柜了!”壮汉拱手道,然后接过钱和肉,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此壮汉不是别人,正是徐虎。 他作为第一个出场的大胃王,乃是为了给面馆引人气,而结果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在他走之后,便有人也要挑战。 “本店的大胃王挑战,每日只限十碗,先到先得啊!”洪三娘笑着说道。 这正是赵顼出的主意,制作噱头引流。 首先,超大碗泼刀面大概有六碗的量,壮硕的成年人,大概十人中有两三个能完成任务的。 其成本恰好就是二百文。 即使顾客没有吃完,拿出了二百文,面馆也是不赚钱的,但却是可以吸引客户。 比如,今日,便吸引了二十多名顾客。 面馆是可以在这二十多名顾客的身上盈利的,而随着知晓洪三娘泼刀面的人越来越多,吃面的人也会越多。 因为此面确实好吃。 赵顼所有的主意都是基于这一点,不然就算吹上天,面馆的生意也红火不起来。 紧接着,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洪三娘面馆卖出的泼刀面数量屡创新高。 每日都有人完成超大碗泼刀面挑战的,但十个人也就只有两三个,总体来说,洪三娘的盈利正在逐渐增多。 很多百姓也都是慕名而来。 甚至皇城司的士兵还有开封府的衙役也来组团挑战,可惜也只有两三个人成功。 一时间,洪三娘泼刀面的名气在汴京城算是打响了,生意越来越好。 不出半月,一日卖百碗的目标定然能够达到,至于最后到底能突破多少碗,完全取决于这对夫妻每日能做多少碗了。 第268章 高昂的房价,居汴京不易! 十日后。 汴京城东南朱雀门街南边小巷。 此刻,距离正午还有一个多时辰。 洪三娘泼刀面馆前已经排起了长队,目测至少有二百人。 门前还贴出了一张牌子: 【大胃王挑战之超级大碗面每日限量十碗,羊肉泼刀面每日限量三百碗】 三百碗,是洪三娘夫妻的极限了。 只有她们亲手做的泼刀面才算是洪三娘泼刀面,雇佣他人,味道就变了。 洪三娘可绝对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且现在的她已经满足了。 依照当下的热闹程度,一个月至少能赚一百八十贯,除去租房钱25贯,再除去生活开销,至少能净落一百四十贯。 这比曾经一年的纯盈利都多,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租一个更大一些的店面了。 洪三娘最感谢的便是赵顼,后者一个主意便改变了她一家的命运。 随着洪三娘泼刀面大胃王挑战的大热,汴京城的一些馆子也效彷开启了大胃王挑战,比如全羊宴挑战、七十二全盘挑战,馒头挑战、三口一个猪肘子等。 或多或少,都能让生意便好一些。 但他们都没有洪三娘运营的成功,主要原因是洪三娘泼刀面面馆的面确实好吃。 这时候。 赵顼带着徐虎来了,看到面馆前排了这么长的队伍,不由得甚是欢喜。 自己的主意果然见效了。 当下的汴京人最喜欢的便是猎奇与凑热闹,并且老饕甚多,不可能让如此好吃的面埋没的。 赵顼和徐虎正准备在后面排队,眼尖的洪三娘一样就看到赵顼了。 “恩公,您……您不用排队,您里面请!”洪三娘拉着赵顼的手臂就朝着面馆里走,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就差将赵顼供起来拜一拜了。 这时,一个排队的顾客忍不住说道:“老板娘,凭什么他不用排队呀?” 洪三娘看向那顾客,隆重介绍道:“这位乃是我小店的大东家,没有他,你们根本没有机会吃到这泼刀面!” 说罢,洪三娘便将赵顼拽了进去。 不多时。 赵顼与徐虎便吃到了特质版的泼刀面。 最鲜的汤,最好的羊肉块,最劲道的手擀面…… 赵顼吃饱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不过,赵顼并未回宫,而是在汴京城内闲逛起来。 他发现,当下的汴京城确实是越来越繁华了,街道上店铺的门头越来越好看,内在也越来越气派。 但是,曾经的那抹烟火气儿却没有了。 主要原因,便是汴京城内地少人多,导致宅院价格不断攀升。 即使是租赁,一般的百姓也都租赁不起,只能搬出去了。 比如洪三娘泼刀面面馆,若无赵顼相帮,其一定抗不住房租的价格,离开汴京城了。 汴京城的房价、房租太高了! 赵顼并不希望未来的汴京城,处处充满高大上的尊贵感。 一个城市一旦丧失了烟火气儿,那这个城市就会变得市侩冷血。 烟火气儿代表的是人情,是邻里关系,是人与人之间舒服的相处关系,而非赤裸裸的金钱交易。 “徐虎,你去找个厉害点儿的房牙,咱们了解一下京城房价的实际情况!”赵顼说道。 “是,官家!”徐虎说道。 这年头,在汴京城内,乞丐不好找,但是房牙特别好找。 不多时,徐虎便找了一个名为高大义的房牙。 高大义乃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圆脸,肤色偏黑,西瓜肚,身穿一件价值不菲的长衫。 只看这身打扮,还以为他是哪个大店铺的掌柜的。 由此可见,房牙很赚钱呀! 高大义一看赵顼的气质,便知道大买卖要来了。 房牙,靠得就是察言观色的本领。 “这位公子,我叫高大义,你称呼我为小高即可,这汴京城内的宅院、商铺,只要是对外出租售卖的,我都可以带着你去瞧一瞧,不知您是想租赁还是要购买?是看上了宅院,还是商铺?”高大义开口便带笑,给人的感觉非常亲切。 赵顼想了想说道:“宅院吧!” “什么类型的宅院,三进?四进?有要求的街道吗?另外你预算是多少?” “至少三进院吧,至于位置,就在大相国寺附近吧!只要房子好,价格高一些也能接受!” 大相国寺附近,最为热闹,那里的房价也是最高的。 听到这话,高大义简直高兴坏了,道:“在保康门附近刚好有一处宅子,没准儿能满足你的要求,咱们这就去吧!” 说罢,高大义朝着不远处一挥手。 一辆马车行到了赵顼面前。 “公子,你请!” 当即,赵顼、徐虎、高大义三人坐上了马车。 往昔,大宋缺马,大多生意人坐的都是驴车、牛车,而今房牙都能拥有马车了。 不得不说,这几年,很多人确实是有钱了。 马车上,高大义话语不停。 “许公子,你真是运气好,此宅院乃是一个江南商人去年买下的,买下后又重新修缮了一番。里面乃是清一色的红木家具,还有花池水榭。前日那宅院主人告诉我,因其要去江南发展,故而才忍痛割爱。 “就在昨日,看上此宅的便有十几人,都是想要买下的,不过因为是大单生意,所以需要多考虑考虑,您今日要看着合适,建议您直接拿下,不然到明天可能就没有了,好宅院,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高大义的嘴就没有停过。 赵顼有些想要发笑。 这些房牙的话语,十句有九句半都是假的,根本信不得。 “看看再说吧,若真的很好,今日拿下也不是问题!”赵顼语气平澹地说道。 高大义不由得大喜。 赵顼的举止气质,已经让高大义觉得此笔生意已经成一半了。 片刻后,马车停在了一处宅院前。 高大义从马车后的一个箱子中,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宅院大门。 赵顼和徐虎当即走进去。 这是一座很精致的三进制宅院,有绿植有怪石,还有盆景,一看便知是江南宅院的风格。 赵顼转了一圈后,问道:“此宅院要价多少?” “不多不多,只要两万三千贯,您若是诚心要,我找卖家再聊聊,卖到两万两千贯还是不成问题的,至于我的佣金,乃是卖家给的,您不用花一文钱!”高大义笑着说道。 在汴京城,三进院落基本没有低于一万贯的,像这个位置,卖到两万三千贯,确实没有胡乱报价。 高大义还是非常专业的。 赵顼转了一圈,微微皱眉,道:“还有没有更好一些的,四进院也行,这个宅院像个江南的女子般,过于雅致,不甚大气!” 高大义想了想。 “那恐怕都要五万贯以上了!” 赵顼澹澹一笑,说道:“钱不是问题。” “有一个!” 当即,赵顼三人乘坐马车,又来到相国寺桥附近。 “这座宅子啊,绝对是传世大宅,距离大相国寺只有五百米,但这个位置又非常安静,前门便是南门大街。我觉得,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官或腰缠十万贯的巨商,才与其气质相符。当然,公子的气质,与其甚是贴切,不过嘛,这价格也高,要八万贯,且不讲价!” 赵顼微微一笑,道:“还是那句话,只要合适,我今日便拿下。” 高大义的眼睛眯成月牙状,走下马车后,当即拿出要是打开了宅院门。 “这座宅院的主人听说是三司的官员,其买来就是卖的,所以才讲不了价,公子若是诚心想要,我可以再从中周旋周旋!” 高大义一边说,一边引着赵顼和徐虎走近了宅院。 此宅院确实比第一个看过的要大气多了,不过没有上一个宅院看着好看,稍微粗犷了一些。 赵顼问道:“汴京城内,官员卖房的很多吗?” “多着呢!前两年,官员们都预测到了汴京城房价会飞涨,再加上他们的俸禄确实高,故而很多官员都是人手至少两套房,如今,房子随便倒倒手,那都能赚万贯钱,因为这个地段,那房屋就是有价无市,以后肯定还会涨价的……”高大义的嘴几乎不停,不断讲述买房的好处。 赵顼转了一圈后,又问道:“有没有超过十万贯的宅院,最好还是某个官员要出售的,我想沾一沾官气!” “十万贯的?”高大义思索了一番,拿出怀中的一个小册子,翻阅起来。 翻阅了片刻后,他朝着脑门一拍,激动地说道:“有,有,有一套呢,乃是一个五进的大宅,就在前方拐角处的胡同内,但我没钥匙。其价值十五万贯,公子能接受不,不过对方当下并没打算卖,您要诚心想买,我……我可以帮着问一问!” “十五万贯?可以接受!” 高大义不由得大喜,此笔买卖若成了,他就完全是做一单吃三年了。 高大义走到赵顼身旁,低声道:“公子,实不相瞒,此套宅院乃是当朝前相公,富弼富老相公的,贵气着呢!” “富老相公?”赵顼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道:“那我更有兴趣了!” 说罢。 赵顼从荷包里直接取出三百贯银票,递给高大义。 “这钱算赏你的,只要你能将富老相公约出来,我再给你一千贯,若能达成买卖,卖家给你多少钱,我再给你多少钱!”赵顼豪爽地说道。 高大义接过银票简直乐坏了,感觉自己是遇到财神爷了。 他见过很多有钱的主顾,但如此大方的却从未见过。 随后,赵顼又说道:“刚才,我看你在看一本册子,那里面应该是各类待售待卖的宅院吧,能否让我看一看?我就在你眼前看一看,绝不拿走!” 那册子乃是高大义做房牙的资料库,他用了半年时间,才收录了汴京城一大半待售待租的宅院商铺。 可谓是吃饭的家伙。 若是一般人想瞅一瞅,他绝对不愿意。 但是面对这个大主顾,他怎么可能拒绝,当即拿给了赵顼。 随后,赵顼翻阅起来。 他主要想看一看汴京大概有多少宅院在出售,其中商人和官员的宅院大致占据的比例是多少。 大约半刻钟的时间,赵顼将册子翻了一遍,心中有了一个大概。 高大义说道:“许公子,明日天黑前,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待,不知要去哪找您呢?” 赵顼看向徐虎,道:“你去丰乐楼,直接找我的护卫即可。” “好的好的。”高大义一脸尊敬地说道。 随后,赵顼便离开了。 那册子上,官员们拥有的待售房产和待租商铺明显比商人们多了数倍。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汴京城的官员们,俸禄较高。 比如像韩琦、韩绛、文彦博等人。 除了正俸,还有添支钱、服装、禄粟、薪炭、马匹、职钱、公使钱、恩赏等,加起来每年的俸禄能够达到七八千贯钱。 几年前,他们靠着手里的本金就开始卖房买房,来回倒一倒,利生利,手里自然有钱。 这可比做官赚钱多了。 赵顼要见富弼,并非是准备训斥对方。 官员们卖房买房,做的并没有错,这属于合理性投资。 但是,如今这种合理性投资已经严重影响到汴京城的商贸发展了。 若再不改善,未来五年后,汴京城的房屋可能都是巨商或高官的。 到那时,租金会越来越高,百姓无法做生意,而官员们依靠着卖房过着骄奢淫逸的日子。 甚至,会出现很多空宅院、空商铺。 穷者租不起,富者住不完。 这样会引起很多矛盾,并且未来的汴京城将会彻底变成一群有钱人的城市,消费将会越来越高,会撵走更多穷人。 这是赵顼绝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赵顼需要想出一个对策,提前解决这个隐患。 除了汴京、杭州、苏州、扬州、海州等繁华的城市都存在这个问题。 城内房价房租昂贵,而村落里、县城里,则出现大量废弃的房屋。 这明显是一种病态,需要朝廷来解决。 紧接着,赵顼便回宫了。 今日这一趟卖房之旅,也让他明白,现在大宋存在的问题,都是细枝末节的,但必须提前解决,不然以后会成为难以控制的麻烦。 他有志成为千古第一帝,便担负着解决江山社稷所有问题的责任。 唯有将这些问题都处理掉,大宋的江山才可能长治久安,延续千年,甚至更久。 第269章 房价,汴京城发展的最大阻碍 第二日中午。 高大义那边来信儿了。 富家的管家吴三将出面带着众人去看房,只要赵顼看完宅子后认为十五万贯可以,双方便能很快签订买卖契约。 其约着在黄昏时分,直接去那座宅院见面。 徐虎笑着说道:“官家,那吴三虽不识得您,但却是识得我的,估计咱们一到那里,他就能猜出摸摸的身份了!” “猜出来更好,朕可是真心要买宅院的,你直接准备好十五万银票。”赵顼说道。 “是,官家!”徐虎拱手。 …… 日近黄昏。 赵顼、徐虎出现在了约定的地点。 房牙高大义一脸笑容地迎了过去,一看徐虎还提着一个匣子,不由得问道:“许公子,这……这是?” “购房钱。若合适,今日便可签契约。”赵顼语气平澹地说道,口气就像在买一个烧饼。 听到这话,高大义激动得嘴角都在发颤。 他平抚了一下内心激动的情绪,笑着说道:“许公子,还有一点小事,需要你准备一下。” “这毕竟是富老相公的宅院,他的管家说,此宅院不能卖给一些来历不正或品行有问题的人,待吴管家来了,您能不能告知一下自己的身份,若需要保密,我可以负责编一个,保证他如何调查也看不出是假的!” “身份也能造假?”赵顼颇感意外。 “哈哈,干我这行的,目的就是为了促成买卖,只要是能促进买卖的事情,都不在话下!”高大义满是信心地说道。 赵顼道:“目前先不用,若是需要的话,我一定找你!” \u0005“好嘞!好嘞!来,您先坐,吴管家应该很快就来了!”高大义关切地说道。他这样对雇主无微不至的关怀,买卖做不好才是怪事呢! 赵顼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那吴管家才坐马车过来了。 高大义连忙迎了上去。 吴管家笑着说道:“抱歉,府内事多,稍晚了一些。” “没事没事,我们也是刚刚到!”高大义笑着说道,其说话办事,力图让每个人都感到很舒服。 “那位许公子便是买家,他将十五万贯钱已经带来了,只要宅院令他满意,他今日便可付钱。” 吴管家有些意外,没想到买家如此爽快,他当即说道:“我将地契也带来了!” 此刻,他还未曾看见站在赵顼后面的徐虎。 当即。 吴管家拿出一把钥匙,道:“那就先看看宅院吧!” 随即,吴管家打开门。 高大义和赵顼便随着他朝宅院内走去。 这时候。 吴管家突然瞥见了后面的徐虎,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位官家的贴身护卫队长,可没少去富家。 吴管家一愣,然后望向前方的赵顼。 “这是……”吴管家几乎笃定,前面这位买宅院的公子,便是当今官家。 徐虎朝其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暴露官家身份。” “是……是……是……”吴管家点头道,然后迅速跟了上去。 其紧跟在赵顼的后面,根本不敢与赵顼并排走。 这时,赵顼也发现了吴管家的异样,当即就明白后者可能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咳咳……” 赵顼干咳两声,说道:“这宅院不错啊!位置、布局、装饰、还有这些亭台阁楼,我都很喜欢!” “您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吴管家弓着身子说道。 一旁,高大义接话了。 “这确实是一座难得的好宅子呀!许公子,吴管家可是富老相公的心腹,富老相公极为重视此事才会派遣吴管家来此,你要满意的话,那今日便能签订契约!” 赵顼微微点头,突然回头问道:“这宅子,富相公是何年买的,价值几何?” 此话一出。 吴管家还未搭话,高大义便假装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唉,嗓子怎么就突然不舒服了!” 说罢,高大义朝着赵顼使了使眼色,又摇了摇头,示意赵顼问的这个问题不合适,容易引得吴管家生气。 卖房者最大的忌讳便是,买房者问其卖时多少钱。 因为太暴利了,买房者听后会不高兴,卖房者也不愿意说。 高大义本以为此问题便算是揭过去了。 哪曾想,吴管家非常恭敬地说道:“六年前购置,当时是四万贯。” 汴京房价涨价,主要是赵顼登基以后。 这三年来,足足翻了数倍。 “四万贯?那这六年等于足足赚了十一万贯,这个比富相的六年的俸禄加起来都要高呀!”赵顼笑着调侃道。 吴管家冷汗直流,双腿都在打颤。 官家此话,明显是有所指。 而听到这话,一旁的高大义顿时急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他使劲咳嗽,感觉赵顼再问下去,这笔买卖就要黄了。 紧接着,赵顼又提出一个问题。 “敢问富相为何要在此时卖房?再放两年不是能卖的的价格更高吗?”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高大义拼了命的咳嗽,心肝肺都快要咳出来了。 此话,已经涉及到富相的隐私了。 再问下去,就不是买卖黄不黄的问题了,而是他可能就将富老相爷得罪了。 高大义实在忍不了,强行挤出一抹笑容,道:“吴管家,麻烦您稍微等一下,我与许公子说一个小事!” 吴管家点了点头,他跟在官家身旁,压力也是非常大。 一句话说错,可能就导致富老相爷晚节不保了。 高大义将赵顼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许公子,我的许大公子,你……你可不能再这样问东问西了,会将我害死的,富老相公的想法,哪里是我们能够揣摩的?你若觉得宅院不错,直接买下就行,若是让我得罪了富老相公,我……我在汴京城就混不下去了!” 赵顼澹澹一笑,觉得高大义甚是滑稽。 此人不算是个坏人,但却是一个情商非常高的商人,利益至上。 “好,好,我不问了!”赵顼笑着说道。 当即,众人再次往里面走去。 赵顼不再发问,但这次吴管家主动凑过来问道:“许公子,我家老爷选择当下卖房,乃是……乃是觉得若朝廷和北方四国打起来了,此笔钱可作为军需!” “是吗?”赵顼澹澹一笑,继续朝前走去。 听到这种疑问的语气,吴管家更加紧张了。 他家老爷确实是这样想的,但他这时候说出来,似乎有点像为哄骗官家而编造的假话了! 一旁,高大义心中喃喃道:“没想到富老相公的管家竟然如此随和,若碰到别家相公的管家,听到这些问题,可能早就拂袖而去了!” 片刻后,赵顼转了回来,然后看向高大义。 “宅院我很满意,现在就能签署契约。” 高大义顿时大喜,看向吴管家,道:“吴管家,若没问题的话,你将地契给我,我为二位拟定一个宅院契约,如何?” “旁边就是凉亭,两位先稍坐!” 当即,高大义便去不远处拟定契约书了。 赵顼也坐了下来。 至于吴管家,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坐下。 他站在一旁,不断地擦汗。 大约一刻钟后。 高大义拿着契约书和一盒笔墨纸砚走了过来,徐虎则是拿着钱跟在后面。 高大义兴奋地说道:“二位,麻烦先各自看一下房契与钱财,确保没有问题后,二位只需在这两份契约上同时签字并按上手印,这笔买卖便算是成了!” 赵顼瞄了房契一眼,当即拿起笔写下了名字,并按上手印。 相当痛快。 而吴管家拿起毛笔,犹豫了一番后,道:“许……许公子,此事我实在做不了主,要不……要不我让我家老爷过来吧!” 吴管家已经快给赵顼跪下了,脸上满是汗珠。 赵顼微微一笑,也不愿意为难他,当即说道:“行,去吧!” 吴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迅速朝着外面跑去。 高大义有些发愣,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今日并不热呀!” 随后。 高大义坐在赵顼的一旁,笑着说道:“许公子,你真是爽快人,以后若还要买宅院,尽管找我就成,我给你打九折,不,打七折!” “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富老相公,我真是太荣幸了!”高大义满脸兴奋。 而赵顼坐在那里,则是笑而不语。 很快,富弼坐着马车就来了。 下了马车后,他比吴管家跑得都快,直奔院内。 富弼在看到赵顼后,重重拱手道:“老臣富弼,参见官家,是……老臣买宅盈利,失去了臣子之心,望官家惩罚!” “官……官家?” 高大义坐不住了,从石凳上滑落下来,然后跪在了地上。 他只感觉眼前一黑,自己要完了。 他在官家面前吹得天花乱坠,还告诉官家自己可以伪造假身份…… 估计这次是要将牢底坐穿了。 赵顼澹澹一笑,道:“富老相公,买房乃是你的私事,你又没有贪墨朝廷钱财,算不得有错!” “这次,朕乃是真心诚意买房,这份契约书上就差你的签字与盖个手印了。” “臣……臣不敢!”富弼不知道官家说此话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在暗讽他。 赵顼露出一抹苦笑。 “朕没有打趣你,要是朕将所有购房的官员都抓了,那再开朝会,恐怕大庆殿连一半人都到不齐了!” 富弼无奈,只得走上前来,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上了手印。 赵顼将装钱的匣子推了过去,道:“宅院归朕,钱归你。咱们现在是买家和卖家的关系,不是君和臣,一码归一码!” “是,是!”富弼点头道。 赵顼看向一旁的高大义。 “高大义,这笔买卖已经做成了,你的佣金一文钱都不会少的。” “草……草民能为官家服务,是草民的福分,佣金就不要了,不要了!”此刻,高大义比半个时辰前的吴管家还紧张,脸上的汗珠吧唧吧唧朝着地上流。 “给你,你就收着!” “另外,朕能不能借你的小册子,让富老相公看一看。” “可……可以。这份册子就献给官家了!”高大义说话结结巴巴,心中害怕极了。 当即,富弼接过册子,认真地看了起来。 赵顼摆了摆手。 徐虎、吴管家、高大义顿时都离开凉亭,站在更远的地方,等待听宣。 “唉!” 赵顼长叹一声。 “富老相公,朕并不排斥官员们靠倒买房屋赚钱,除了王安石这种一心成圣的官员,大多数官员都是趋利的。靠倒买房屋赚钱,也并没有触犯大宋法令。” “若是只有十几名官员,朕也就不说什么了,但现在朝廷一百多名官员,几乎垄断了城内一半的宅院买卖与租赁生意。穷人无钱租房,富人的宅院则是都空了下来。” “这样,用不了多久,汴京城还会有烟火气吗?恐怕百姓们都会离开汴京城。当下,汴京城的房价已经成为汴京城继续发展的最大阻碍了!” 富弼看着小册子上的名单,惊诧不已。 他没有想到竟然有如此多的官员都都不只一套宅院。 但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 官员们的俸禄太高了,而大家又都知道倒卖房子赚钱。 于是,就变成了以鸡换鹅,以鹅换羊,以羊换牛…… 手里的财富越来越多,拥有的房屋越来越多。 这些房屋已经不再具有使用功能,而是成为赚快钱的工具了。 “官家,老臣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看来接下来,我们要想办法抑制汴京城的房价了!”富弼说道。 赵顼微微点头。 “朕还没想好要如何办,你也想一想,明日我们便围绕汴京的房价召开一个会议!” 赵顼抬起头,看向不远处低着脑袋的高大义,突然想问一问高大义。 “高大义,你过来一下!” 高大义听到官家唤他,连忙小跑着奔了过去。 “朕且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汴京城的房价迅速降下来?” 高大义一愣,紧张地说道:“草民,草民,草民不知。” “朕恕你无罪,你要不说,可就是有罪了啊!”赵顼笑着说道。 高大义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咱大宋向来都是百姓税高,而官员税少,如果将宅院按照面积等级设定不同的税收,宅院越大,每年要交的税就越多,那……那很多人肯定着急着卖房,这样房价就降下来了!” 赵顼不由得眼前一亮,喃喃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第270章 汴京房价维稳,暴怒的耶律洪基 翌日上午,垂拱殿内。 韩琦、富弼、司马光、王安石、王珪、韩绛、苏辙七人分列两侧,正在逐个阅读房牙高大义印制的那本小册子。 官家召开此会的目的,富弼也给众人都讲明白了,就连高大义的收税之策也都告知了众人。 七人之中,除了王安石和苏辙没有购房赚钱。 其他人在汴京城中,除了自住宅外,都至少有两套宅院。 苏辙看完后,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他作为三司官员,最清楚的便是如何谋利。 最近这段日子,他正想着用自己的俸禄,然后再让家里添一些,买一套宅院呢! 只要能买下一套宅院,那接下来赚钱就容易了。 他现在很庆幸,幸亏自己当下的俸禄较低,不然若也买房了,必然影响以后的仕途。 片刻后。 赵顼来到前方龙椅前,坐了下去。 “大家都说一说吧,当下应该如何做?”赵顼看向下方。 韩琦、司马光、王珪、韩绛四人都有些心虚,不知道应该是先认错,还是先说个人见解。 这时候,王安石率先站了出来。 “官家,臣以为,房牙高大义之策甚好。宅院越大,税收越高,确实可以降低房价,在很大程度上也避免了一些人恶意哄抬房价!” 听到这话,韩琦、司马光、王珪、韩绛四人都想要反驳。 因为他们很清楚,此策一出,很多官员和富商都会受到重创,这对大宋的统治相当不利。并且富商们若受损严重,肯定会在普通百姓身上找补出来,最后受伤害最深的还是百姓。 王安石做事凌厉果断,却不通人情世故,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根本无法预料到此事造成的最终后果。 但此时,若由四人去反驳,都有自保与开脱的嫌疑。 于是,四人都看向了一旁的苏辙。 苏辙一愣,旋即明白了,当即拱手道:“官家,臣……臣以为,此策有些不妥。” “此税收之法一旦设立,必然会很高,若低了,拥有大量宅院商铺者根本不在乎,因为利润太高了。” “如若设置得很高,首先会让拥有多座宅院的官员与富商们的资产迅速贬值,这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他们乃是朝廷变法的主力军,若受到重创,于朝廷来讲不甚稳妥;其次,此变法之策若出,恐怕房屋商铺就变成了不动产,将会影响商业贸易的流动;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富商们受到重创,肯定会往下对小商人和农民施压,这有可能毁掉我们现今变法的好局面……” 听到这话,赵顼不由得认可地点了点头。 王安石也忍不住说道:“确实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如果不用此法,如何解决这种高房价呢?” 这时候,苏辙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然后望向赵顼。 “官家,您应该早就想好对策了吧!” 赵顼不由得笑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聪明的臣子。 随后,赵顼与苏辙相视一笑,同时看向富弼。 韩琦等人疑惑地看向赵顼,然后又望向富弼。 富弼一脸迷惘,道:“老臣不知啊!我甚至不知道官家为何要高价买下我的宅院。” 此话,一下子让众人抓到了重点。 司马光和王安石眼睛同时一亮,齐齐开口道:“朝廷收购!” 听到这四个字,其他人略微一想,也都明白了。 赵顼开口道:“没错,朕最初设想的,便是让朝廷以合适的价格将汴京城内主要街道的闲置房屋商铺全部收购,然后进行出租。朝廷出租不再唯租金论,而是要综合考虑店铺的类型与品质,以此平衡和丰富汴京城的生意,让那些小买卖人也有生存的空间。众卿认为,以何价收购最为合适呢?” “当下市场价的五成!”王安石犹豫了一下说道。 他之所以犹豫了一下,是因为准备说三成,但旋即一想,若以三成,在场的几位估计都要赔惨了。 “臣以为,七成较为合适!”韩琦拱手道。 一旁,富弼点了点头,道:“臣附议。” “臣附议!”司马光等人也都纷纷赞成七成,七成还不至于让大多数持房者赔钱,相对比较稳妥。 这时候,向来以不得罪人着称的王珪开口了。 “臣以为,应该按照市场原价!” 唰! 所有人都看向王珪。 一旁的三司使韩绛忍不住开口道:“王副相,朝廷现在是有钱了,但也不能这样花呀,我若以市场价收购,别人都以为朝廷的三司使是个大傻子呢!” 王珪忍不住笑了,然后解释道:“官家,按照市场行情,明年汴京的房价可能又要涨一倍。商人们都不傻,他们若是不愿意卖呢,朝廷也不能强买强卖吧!” “另外,汴京城可以靠着朝廷施压进行买卖,那其他州府呢?朝廷收购并非是稳妥之策,价格太低,持房者们肯定不会卖的。” 这时,苏辙站了出来。 “官家,我们完全可以将朝廷收购和刚才的收税之法结合,朝廷先以七成市场价收购宅院商铺。然后放出消息,三个月后将按照宅院面积施行高额的房屋税收。这样,大多数持房者肯定会选择售卖的,而即使剩下一小部分人不卖,也不影响大局!” “好主意!”群臣都忍不住说道,这一条先君子后小人的策略,非常适合大宋当下的国情。 “可行,可行!”赵顼也笑着点了头。 两个都有明显漏洞的主意,同时执行,便变成了一个良策。 这时,王珪眼珠一转,率先说道:“官家,臣愿意立即将自己的宅院卖出,所得盈余可捐于国库。” 听到这话,一旁的韩琦、韩绛、司马光等拥有空余宅院的臣子纷纷拱手。 “臣也愿意将盈余捐于国库!” 一旁,王安石白眼道:“就仅仅是盈余,怎么不全捐了呀?” 众臣顿时尬尴了,全捐,他们就赔钱了,并且还是一大笔钱。 虽然他们俸禄很高,但没有个七八年,根本赚不回来。 赵顼笑着说道:“朕明白你们的心意,朝廷也不是强盗,该是你们的钱就是你们的,如今朝廷富裕了,不缺你们那仨核桃俩枣,你们还是留着钱养老吧!” 说罢,赵顼便笑着离开了。 众臣同时长呼一口气,今日之危算是解除了。 两日后。 朝廷颁布了两条专门适用于汴京城的法策。 其一,朝廷将以七成市场价格收购汴京城内的闲置房屋与商铺。 其二,三个月后,朝廷施行宅院税扩法,按照宅院面积阶梯性收取房屋税,面积越大,房屋税占比越大。 明年,两条法令将在其他州府试行。 此法令一出,汴京城的房屋商铺届的卖主、买主、还有牙子,都是大吃一惊。 对他们而言,无疑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能在汴京城做生意的,无疑都是聪明人。 大家从这两条法策上明显看出,朝廷是要打压城内的高房价了。 若三个月内卖房,还有赚头,若三个月后,恐怕就要交纳高昂的房屋税了。 和朝廷对着干,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紧接着,一条条爆炸性的消息传来。 首相韩琦卖房了! 老相公富弼、曾公亮卖房了! 三司使韩绛、枢密使文彦博、副相王珪、副相司马光都卖房了! …… 他们不卖房,百姓们还不知他们拥有这么多房,而今全都曝光了。 另外,民间还疯传着一个消息。 朝廷收购汴京房屋商铺,其实是为了广大百姓,特别是小商户们。 为了让优质的小商户们能在汴京城内做生意,朝廷不惜下血本,出重金,购买宅院商铺。 这让百姓们甚是感动,谁不卖房,谁就会被百姓骂! 汴京城内,官员们为了仕途,执行度相当高。 不到五天时间,全都将手中多余的宅院卖给了朝廷。 官员们的卖房热,迅速引来了商人们的卖房热。 商人们都是哪里有利润就朝着往哪里钻,知晓朝廷的真实意图后,知道再倒卖房屋已经不可能再赚钱了,当即将房屋全都卖给了朝廷。 速度非常快。 而此刻。 房牙高大义坐在自己宅院前,正在一页一页撕掉那本精心印刷的小册了。 每撕掉一页,便将其扔进面前的火炉里。 “唉,以后再想做接一单吃半年的日子是不可能的了,汴京的房屋买卖彻底凉了!” “希望官家把我忘了,别计较我哄骗他的事情!” “啪!” 突然,高大义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子,因为他再次想起他给官家说自己可以伪造他人身份的事情。 仅仅此事,官家就能判他流三千里。 就在这时,高家的一个随从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有官差上门了,点名要找你!” “什么?” 高大义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片刻后,三司盐铁副使苏辙带着两名三司的官员,来到了高大义的面前。 高大义见到苏辙,眼泪就落下来了。 “官老爷,我虽然得罪了官家,但……但不会被判死刑吧,你先告诉我,是不是死刑,让我心里能够好受一些!” 苏辙忍不住笑了。 “高大义,你说什么呢?若是要抓你或判刑,那就是开封府的人来了,我是三司的盐铁副司苏辙!” “你们来自三司?”高大义缓缓站起身来,三司是没有判刑的职责的。 苏辙接着说道:“官家认为你对汴京房市和商家较为了解,而未来朝廷将会出台一系列的租房政策。” “所以,官家举荐你去三司协助我们做事,若在一个月的试用期内,你表现优秀,三司可特批你一个官职,你可愿意?” “啊?” 听到这话,高大义直接傻住了! “嗯?你不愿意吗?若不愿意,本官也不会强求!”苏辙看向高大义。 “不……不,我……我……我愿意!”高大义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那好,这是聘任文书,你收好,明日来三司报道!”苏辙递给高大义一个文书,然后便离开了。 高大义依然沉浸在喜悦中,口中喃喃道:“从此后,我……我……就是朝廷的人了,我……我以后一定只做对朝廷和百姓有利的事情……” 高大义又蹦又跳的,将一旁的随从都吓傻了。 …… 辽国境内,大定府,锦州。 一片一望无际的树林中,掩映着一处军营。 军营内。 有人在制造水泥,有人在制作玻璃镜,有人在酿造猴儿醉,还有人在制造火器…… 这里面,有五十多名被辽国抓过来的大宋人。 他们已经在这里干了近两个月,可惜一样完整的东西也没有发明出来。 一顶军帐中。 耶律洪基尝了一口比马尿都难喝的“猴儿醉”,摸了摸像马粪一样粘稠却一直不凝固的“水泥”,又看了看连一米远都看不到的玻璃镜镜片,还有只是一个长长的铁筒般的“火器”,不由得大怒! “废物,一群废物,这就是你们做出来的东西?到底是那些宋人不会做,还是你们给不了他们想要的!” 耶律洪基勃然大怒。 他想了想后,朝着一旁的护卫说道:“抓两个宋人过来,朕有话要问。” 很快。 一个铸造水泥,年约三十来岁的宋人,还有一个负责做玻璃镜,年约四十来岁的宋人出现在耶律洪基面前。 “朕问你们,你们为什么做出了这种东西,是不会做,还是不想做?”耶律洪基将劣质水泥和玻璃镜摔在了二人的面前。 那铸造水泥的一脸委屈,说道:“皇帝陛下,不是……不是我不能做,是提供的材料不但不足,而且质量特别差,要得又特别赶!” “皇帝陛下,我……的制造材料也很差,且数量很少,时间也特别赶,就是让大宋制作玻璃镜最好的师傅过来,也做不好啊!” 二人并没有说谎,他们拿到的原材料确实很差劲。 耶律洪基看向一旁的营指挥使和副指挥使,不由得瞪眼问道:“朕给你们拨的银两不够吗?不够了你们可以提,朕一定优先满足你们!” 那营指挥使立即拱手道:“官家,每月六万两白银已经相当不少了,是臣没有规划好,是臣的错,请求你再给我两个月时间,我保证能够完成任务!” 说罢,营指挥使还朝着一旁的副指挥使给了一个恳求的眼色。 因为他一直告诉副指挥使,朝廷每月拨五万两白银。 实际上,那一万两白银是被他贪了。 副指挥使早就想扶正了,哪能放过弹劾上司的机会,当即说道:“陛下,不对呀,臣负责全营钱财,每月只接到了指挥使拿来的五万两白银!” 听到此话,耶律洪基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因为,他拨的款项是,每月十万两。 第271章 苏有则归来,我大宋有辣椒了! 七月三日,天气炎热。 但汴京城内依然是摩肩接踵,行人甚多。 蹴鞠比赛如火如荼,勾栏瓦舍车马盈门,下午斗茶,晚上斗酒。 街道两侧的商铺更是人头攒动,盛况空前。 任谁来到汴京城,都会忍不住高呼一句:好一个盛世啊! 这几日。 汴京百姓从边境商人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消息。 数日前,辽国皇帝不知因何原因在大殿上手持大刀,一口气砍下了八名官员的脑袋。 此举吓得辽国官员数日都不敢上朝。 之后,耶律洪基便病了,卧床不起,不理朝政。 汴京百姓们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却甚是高兴,感觉这又是一件值得炖肉包饺子的喜事。 百姓不知,赵顼和韩琦等相公却是知晓原因的。 在辽国锦州那片树林的军营中,安插着大宋的数名卧底。 当赵顼听到耶律洪基每月拨款十万,最后到军营只剩下五万后,不由得笑得合不拢嘴。 若辽国官员都这个模样。 那用不了几年,不用大宋动手,辽国自己就会灭亡。 赵顼已告知那些卧底们,在辽国军营中,好吃好睡地住着,偶尔可以给辽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和发明,但要慢慢吊着他们。 让辽国人看到制造火器的希望,然后,再让他们慢慢绝望。 而此刻。 辽国和大宋都没有觉察到,在辽国的大北方,一个名为“女真”,族人各个似野人般狂暴的部落,正在迅速壮大。 …… 又一日,清晨。 赵顼正在垂拱殿批阅奏折,喜子来报。 “官家,礼部主客司郎中、御史台言事御旨、三司勾院主事、枢密院干办官苏有则回来了,他带着一百多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回来了,如今已经抵达城门外!” 赵顼不由得大喜。 苏有则一人兼四职,重开丝绸之路,距今已有三年了。 外面的世界,定然有很多好玩好用的东西,没准一个小小的外来物,便能为大宋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苏有则请求面圣,其称有很多宝物要呈于官家!” 赵顼微微点头,道:“让他直接入宫,另外你将中书、三司、御史台枢密院的官员也都喊上。朕估计,苏有则必然能够带来惊喜!” …… 此刻,苏有则那庞大的车队自然吸引了无数百姓的注意。 浩浩荡荡,足足有一百多辆马车,前后护卫者还是皆持突火枪。 此等待遇,在汴京城街头都是少见。 而在车队最中央的,骑着高头大马,一个身材高挑清瘦的青年,显然就是为首者。 “此人是谁?竟然能有如此大的阵仗?” 这时候,车队行到了一品楼前面,那清瘦青年大手一挥,车队顿时停了下来。 青年下马,看向前方的一品楼门头。 一品楼大东家苏文山带着伙计从门内走出,疑惑地望着前方。 他见那清瘦青年一直盯着他,不由得问道:“敢问这位大人,你是要进我一品楼吗?” 清瘦青年眼含热泪,扑通一声,跪在了苏文山的面前。 “爹,我是有则啊,儿子回来了!” 那一霎那,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这……这位是一品楼少掌柜苏有则?我不是眼花了吧!” 这条街面上,大多数人都识得苏有则。 那是一个重达三百多斤的大胖子。 但现在,身材清瘦,最多有一百五十斤。 不过精神气儿却非常好。 苏文山揉了揉眼睛才认出儿子,不由得将儿子扶了起来。 “儿啊,外出三年,你瘦了啊!”苏文山的眼里也泛出泪花。 “爹,儿子先去面见官家,待今晚回家再与您细聊!”如今的苏有则,气质与三年前大不一样。 说话间,俨然就是一名官员,而非圆滑的商人。 “好好……好……爹等你!” 百姓们都知道苏有则乃是重走丝绸之路了,这次拉回来如此多的东西,定然有好物。 半个时辰后,苏有则终于进了宫。 因身兼数职的缘故,他不由得向礼部、御史台、三司、枢密院一起汇报了三年来的经历,然后拿着物品清单和部分稀奇样品,来到了垂拱殿。 此刻,赵顼早已经在等着了。 “臣苏有则参见官家!”苏有则拱手说道。 其声若响雷,中气十足,不知道的还是一位将军来述职呢! 赵顼看到苏有则瘦了这么多,并且精神气也好多了,不由得打趣道:“苏有则,早知出远门可以减肥,当初应该让你的父亲也跟着了!” 听到此话,朝廷众臣不由得都笑了,苏有则也笑了出来。 这里面是有故事的。 苏文山也很肥胖,曾还因为肥胖得过几次病,赵顼还专门为其委派了一名御医,并勒令苏文山减肥,但后者总是减不下去。 笑声过后,群臣关系不由得亲近了一些。 苏有则将物品清单递交上去,道:“官家,臣此去西方,共经过8个国家与27个部落。带来了我大宋没有的植物种子、人参、干果、矿石、香料、兵器、铠甲等物品一百二十三种。” “此外,臣还从一些土着那里学到了一些炼铁、观天象、医术、巫术等多种知识,并将其整合成为了十三本小册子!” “还有,此去一路的风土人情、历经的各种事情都已记录下来,累计八万余字……” 从苏有则的话语中,大家便知他一路不易,经历了很多很多。 “好,好呀,实在太好了!”赵顼看着册子上琳琅满目的名字,不由得大喜。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一个名字:辣椒。 “辣椒?竟然还有辣椒?”赵顼不由得甚是兴奋地问道。 “官家竟知辣椒?” 赵顼编了个理由,说道:“曾在一本书籍上看到过,听说此物甚是香辣!” “对,辣椒甚是下饭,乃是臣在一个族落中发现的,其调味效果比胡椒要好多了。臣这次除了带有种子外,还带了上百斤干辣椒!” 当下的大宋,还没有辣椒。 辣味基本都是通过姜、胡椒、芥末和芥菜疙瘩调配出来的。 香辣程度远远不如辣椒。 赵顼馋辣椒都馋疯了,他想了想,道:“通知御膳房,在垂拱殿内,摆上一口容得下十五人围住的大锅,朕要与大家一起吃辣椒火锅!” 此话一出,群臣皆甚是兴奋。 能与官家共食一锅饭,那将是莫大的荣耀。 片刻后。 垂拱殿上大锅支起,锅下炭火甚旺。 当下乃是七月份,天气甚热。 但垂拱殿周围都放有大冰块,一旁还有碎冰冷饮以及冰镇的水果。 故而,这时吃起火锅才相当舒服呢! 不多时。 御膳房的厨师们便将所有配菜都佩好了,有肉有菜,种类多种多样,将大锅两侧的木架子都占满了。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一盘盘鲜切的羊肉片。 在座的,就没有不爱吃烫羊肉片的。 曾公亮这位七十多岁的老臣,吃起羊肉来,也能轻轻松松吃上三斤。 这时候,赵顼拿起勺子,将清洗好的干辣椒放入火锅汤中。 火锅内,已放有麻椒、葱姜等辛辣料。 赵顼足足放了两大勺,然后说道:“怕辣的,可以唰一涮清水再吃,不然……” 赵顼不再往下说了,再说就不雅了,官员们也都心知肚明。 不多时,一锅红汤咕都咕都,已然沸腾。 赵顼亲自将一大盘羊肉下了进去,笑着说道:“来,朕为大家下肉!一起吃!” 众臣一个个端着小碗,拿着快子,眼里望着大铁锅里的羊肉。 这第一盘肉是非常有讲究的,乃是官家所赐。 谁吃到谁就有福气。 不过,如今锅前围了足足有十几名官员,总有人是抢不到肉的。 片刻后,赵顼夹起一快子羊肉放在碗中。 官员们瞬间下快,开始捞羊肉。 眨眼间,羊肉就捞完了,向来慢半圈,眼神还不是多好的枢密使文彦博,只捞了一个辣椒。 若是民间百姓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说道:“原来咱们大宋的官家和相公们吃起唰羊肉来也是如同饿死鬼托生一般,一点都不斯文!” 吃火锅,根本不需要斯文。 若是在仁宗、英宗朝,莫说在垂拱殿吃火锅,如此粗鲁的吃法都会被御史台弹劾。 但现在,御史台老大吕公着正夹着一片羊肉,吃得正香呢! 赵顼靠一人之力,将宋代官员那些繁琐而无用的礼仪基本废除了。 赵顼夹起羊肉放入口中。 一股久违的香辣味道传到舌尖,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好吃!”赵顼忍不住说道。 官员们也都是第一次品尝到辣椒的味道。 刚入口,感觉整个空腔都是烫的,但那种香辣的味道又让他们着迷,忍不住想要接着吃。 这一次,赵顼和官员们的战斗力惊人,差不多吃掉了两只二十多斤的羊。 吃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众人才放下碗快,然后舒服地喝起了冷饮。 片刻后,众臣散去。 苏有则来到赵顼面前,说道:“官家,臣有一事相求,想让官家帮臣一个小忙!” 赵顼胸膛一挺。 “今日你满载而归,对我大宋有功,尽管说,朕能帮一定帮!”赵顼甚是爽朗地说道。 “臣……臣在路上遇到一个金发碧眼,白皮肤的女子,臣对她一见倾心,故而便犯下了一个美丽的错误,还意外整出来了两个结晶,一个刚满四个月,是个女孩,一个两岁了,是个男孩,都是金发碧眼,和咱们大宋人长得不一样。” “我爹……我爹向来不喜欢西方人,他若知我搞出来两个金发碧眼的孩子,恐怕不仅不会不让他们进家门,连我都要赶出去!” 赵顼有些哭笑不得。 当下的大宋还是比较保守的,比如,宋人和党项人或者和辽人通婚,老一辈的便认为是有辱先人,丢失了种族大义,更不要说是这种金发碧眼的异族人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刻在无数宋人的心里。 在苏文山眼里。 苏有则和金发碧眼还是白皮肤的女子生出孩子,那无异于是猴子和长颈鹿发生了关系,是丢祖宗脸面的。 赵顼想了想,说道:“若是别的事,朕还能强制你爹接受,但此事,你爹比朕更有话语权,朕实在无能为力!” “官家,我爹……我爹一定会打死我的!”苏有则对他爹实在太了解了。 “这样吧,朕给你出个主意。” “老爷子心软,你回家后,乖乖认错,和你那个金发碧眼的媳妇直接跪到祖祠里,不吃不喝,一直哭!” “然后,让你两岁的儿子学着喊爷爷,一直喊,再把你四个月的小闺女也放在他床上,你爹很快就会心软的。” …… “臣明白了,多谢官家,臣这就去做!”苏有则拱手道,然后便退下了。 日近黄昏。 苏有则回到了苏家。 刚开始,乃是父慈子孝,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但是,当苏有则将金发碧眼的媳妇和两个孩子带到苏文山面前后。 苏文山的脸色瞬间变了。 “苏有则,你……你有辱我苏家门楣,你是有原配夫人的,你找女人我不管,但是你竟然找了一个连汉话都说不明白的女人,还带了两个这般模样的孩子,你……你这不是让老夫丢脸吗?”苏文山甩袖而去。 接下来,苏有则就开始使用官家教给他的招式。 他带着媳妇去跪祠堂,然后将两个孩子扔到了苏文山的房间里。 两个孩子虽然说金发碧眼,但甚是可爱。 尤其是两岁多的小男孩,他走路跌跌撞撞,甚是有趣,且还会说汉语。 苏文山正在气头上。 小男孩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拉起苏文山的手,细声细语地说道:“爷爷,爷爷,你是爷爷吗?我……我饿了!” 小家伙的声音甚是委屈。 “爷爷,我饿了!” 话语间带着哭腔,这一下子,就击中了苏文山那柔软的小心脏。 苏文山望着小家伙那胖乎乎的脸,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他一把将其抱起来,喃喃道:“儿子犯的错,不能算在孙子身上,老夫怎能让我的孙子饿着!” 第272章 狙击兵们,加练!加练! 苏有则娶了一位金发碧眼的异族女子且还有两个孩子的事情。 很快就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品楼大东家苏文山,自然遭到了很多人的调侃。 这就像公鸡下蛋、牝鸡司晨,对无数人来讲都是稀罕事儿。 不过。 朝廷并没有明文规定此事在伦理上有什么不对,再加上苏文山作为大宋的商业泰斗,儿子又为大宋带来了许多稀罕物件。 百姓们的新鲜感过去后便不再聊了。 赵顼担心苏文山心里难以接受,将苏有则赶出家门,便令徐虎暗中观察一番。 哪曾想,不到两日。 那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就能骑在苏文山脖子上撒尿了。 苏文山对其甚是宠爱,完全是当小祖宗供着。 果然不愧是隔辈亲。 儿子有错,与孙子无关。 与此同时,苏有则带来的各种物品也被朝廷充分利用起来,该学习的学习,该播种的播种,该改进的改进…… …… 八月中旬。 赵顼在枢密使文彦博和殿帅高茂山的邀请下,来到了城南的中央禁军校场。 今年,变法的主要内容便是强兵。 而今大半年过去,大宋的强兵之策执行的相当成功。 军事学堂如火如荼地开展着,很多书生也都慢慢成了士兵,士兵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逐步提高。 火枪军、火筒军、火炮军、水军等特殊军种也都组建了起来。 赵顼曾视察过,效果相当好。 而今日,文彦博和高茂山要带赵顼看的,乃是中央禁军新成立的狙击兵种。 三个月前。 火器营在赵顼的示意下,改进突火枪,制造出了瞄准精度更准,射程更远的狙击枪。 而今,这些狙击兵们已经训练了近三个月,文彦博和高茂山都甚是满意,故而请官家来检阅一番。 城南校场内。 五百名士兵,手提加长加重版突火枪,即狙击枪,站得甚是笔直。 高茂山挺着胸膛,朝着赵顼汇报道:“官家,这五百名士兵乃是从五万中央禁军中精挑细选的,完全可以执行官家所说的狙击任务。他们手持火器营所铸造的狙击枪,可以在八百米外取人性命!” 高茂山一脸自豪。 往日里,一名将士在武力上最大的追求莫过于是: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可这样的人物,数百年都不出一个,且容易被弓箭所伤。 但是现在。 中央禁军有五百士兵可在八百米外,取敌人首级,且毫不费力。 辽国、西夏无论出现攻击力再勐的将军,那也就是一颗子弹的事儿。 当下,火器便是王。 放在三年前,高茂山想都不敢想。 “来,让朕看一看他们的实力!”赵顼笑着说道。 很快,前方八百米处,一根长绳横着挂起。 长绳距离地面约两米,而在长绳下面,每隔一米便挂着一根半尺长的细线,线上则是挂着一枚枚铜钱。 高茂山甚是豪气地说道:“官家,从这五百人中随意挑出二十人,都能够一击击中八百米外的铜钱!” “哦?”赵顼不由得来了兴趣,道:“快让朕瞧瞧!” 高茂山大手一挥。 二十名手持狙击枪的士兵走了出来,然后纷纷趴在地上,支好了狙击枪,瞄准前方。 “射击!”高茂山大声道。 砰!砰!砰!砰!砰! 二十杆狙击枪几乎同时开枪,前方八百米外,几乎是一个个小黑点的铜钱纷纷被打掉。 “好!”文彦博和高茂山几乎同时忍不住叫好。 一旁的徐虎也面带惊讶,而后甚是兴奋。 但是,赵顼看到这一幕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看向高茂山,说道:“高帅,朕加大一些难度,再来一遍如何?” 高茂山一愣,这难度还不够大吗? “没问题!”高茂山干脆果断地回答道。 而后,赵顼向徐虎耳语了几句,徐虎便迅速离开了。 高茂山朝着下面高声道:“迅速装弹,准备再次射击!” 下面的狙击兵们,动作迅速而整齐,很快便做好了准备。 片刻后。 前方八百米外长绳下的丝线上再次挂上了二十枚铜钱。 随后,徐虎带着数名士兵,拿着一捆捆带着茂密绿叶子的大树枝走了过来。 “扇,有规律地扇动!”徐虎高声道。 呼!呼!呼! 树叶卷起一阵阵风。 长绳下的铜钱都有规律地飘荡起来。 赵顼看向前方的狙击士兵,说道:“到了战场上,你们面对的不是死物,而是迅速奔跑的士兵。并且情况永远不会像今日这般理想,可能视线被遮挡、有雨雪大风天气,甚至是在夜晚,但这都不是你们杀不了敌人的理由,在任何情况下,你们都必须有信心将猎物一击即中,明白吗?” “明白!”狙击兵们同时高喊道。 “统统都有,瞄准!射——击!”赵顼大手挥动,高声喊道。 嗖!嗖!嗖! 一枚枚子弹飞出,前方铜钱飘荡摇曳。 文彦博和高茂山的心骤然悬了起来。 这次,他们没有所有士兵都能击中铜钱的信心了。 果然,枪响之后,还有如小黑点的铜钱在细线上飘动。 前方射击的士兵,有几个已经无奈地低下了脑袋。 不多时。 徐虎走了过来,拱手道:“禀官家,此次射击,共发出二十枪,其中有九枪击中了铜钱。” 听到这个成绩,文彦博和高茂山的脸色黑了下来。 他们本来是向官家展现成绩的,哪曾想在官家的面前丢人了。 赵顼转头看向文彦博和高茂山,说道:“二位,不是朕的要求高,是朕很清楚狙击火枪上面安装的玻璃镜能够给狙击手们带来多少加成。如果连风的问题都不能克服,那这五百人的队伍可以解散了!”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他确实有些失望,士兵们明显是太过于依赖玻璃镜,以为能瞄准目标就可以了。 听到官家这番评价,文彦博和高茂山都感到有些羞耻。 高茂山高声道:“都听到没有,官家对我们很失望,如果这点难度都无法克服,你们就不配成为我大宋禁军,接下来的一个月,所有人加练!加练!” 第273章 米面随便吃, 八文钱管饱餐 又一日,垂拱殿内。 首相韩琦与三司使韩绛一起来到了赵顼的面前。 韩绛率先拱手:“启禀官家,臣有一件幸福而又有些烦恼的事情汇报。” 赵顼顿时乐了。 “幸福而又烦恼?天下还有这样的事情,说来听听。” “今年,我大宋的粮食迎来了大丰收,米、麦和粟、豆等杂粮的收成,几乎是前三年之和。如今各个州府的粮仓都已爆满,百姓们交完粮税后,粮仓已然满满当当,有的甚至都存在别人家粮食了!” “尤其是江南地区,在引入三季种植的占城水稻后,今年收获的粮食足够整个大宋吃上五年了,预计明年,粮仓的存粮会更多!” “这是多幸福的事情呀,烦恼何在?”赵顼问道。 “粮食丰收,价格自然而然也就降了。” “往年,米麦粮价都在每斗七十文左右,粟豆杂粮每斗在五十文左右。当下,米麦每斗不到五十文,粟豆杂粮每斗不到三十文!且还在降价中!” “百姓手中的粮食根本吃不完,但是有些百姓是忍饥挨饿怕了,将粮食放在仓内,依然不敢放开胆量吃,长此以往,新粮变旧粮,会坏掉的。” “另外,随着我大宋的粮食价格降低,西夏、高丽、东瀛、辽国在边境地区都在大量收购我们的粮食,我们是否采取一些阻止措施?” 赵顼微微摇头。 “不用阻止,反正我们也吃不完。辽国和西夏的很多百姓还活在水深火热中呢,我们没必要将粮食放坏都不卖给他们,这不是我大宋的做派,按照市场价格,敞开了卖!”赵顼斩钉截铁地说道。 当下的大宋,根本不需要用粮价去遏制别国。拥有了诸多火器的大宋,当下打仗根本不需要打持久战,故而军营中便没有储存大量粮食的必要了!” 一旁,韩琦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 “官家,我们即使敞开了卖,周边几国也消化不了我们的全部粮食、西夏、辽国、高丽、东瀛等国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我们还是要内部消化,若将粮食放坏了,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听到这话,赵顼忍不住也笑了。 如今,今年大宋可谓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粮食也迎来大丰收。 反观辽国,因为大力扩展骑兵,导致百姓愈加贫困。 西夏则是还没有从去年的干旱中恢复过来源气,若没大宋的救助,可能其早就改朝换代了。 至于高丽和东瀛,弹丸小国而已,就是喜欢占小便宜,但胃口又太小,根本买不了大宋多少粮食。 四国的百姓手里皆无钱,故而只能忍受饥饿。 故而,能消化掉大宋粮食的,还只能是大宋的百姓。 这时。 韩绛补充道:“官家,其实许多地方的百姓并非是完全满足了温饱,很多百姓是穷怕了,不敢多吃。故而在有了粮食后,卖了嫌太便宜,自己吃又不敢敞开肚子吃,最后只能等到快放坏了,才舍得用更低的价格卖出去,特别是村落里的百姓!” 百姓们都是穷怕了。 习惯于将喜欢的东西放到最后,最后好东西却变成了坏东西。 赵顼是明白这种感觉的。 当下,朝廷需要做的,就是迅速地消耗掉一大批粮食。 不然粮食会越来越便宜,且有更多的粮食会被放坏、生虫子,直到最后变成空壳子。 赵顼想了想,朝着二人问道:“开封府内,哪里的人最多?” “自然是汴京城内城,每天都是人挤人,根本走不动!”韩琦想都不想地回答道。 赵顼又问道:“哪里的穷苦百姓多,特别是下力气的穷苦百姓。” 韩绛不假思索地说道:“那……那自然就是汴河码头附近了!” “对,汴河码头。”赵顼不由得眼前一亮。 汴京城二百万人的吃喝拉撒,基本都是靠着汴京码头的百姓来周转的。 他们干的都是体力活。 “你们可知汴河码头河工们一日的伙食费大概是多少?” 韩绛站出来,说道:“臣曾经去调查过,一般的河工一天只吃两顿饭,早晨或半晌一顿,大概八文钱。午时或黄昏还有一顿,大概十二文钱。一天大概要二十文钱左右!” “能吃饱吗?”赵顼又问道。 “他们做的都是力气活,吃不饱便灌个水饱,毕竟要养家湖口呢!至于汴河旁的百姓,比他们可能要强一些,大概一顿饭二十文左右。官家是想给他们送粮?”韩绛问道。 韩琦无奈地说道:“送粮恐怕不行,他们还是不舍得吃,宁愿将其存下来或换成铜钱。” 赵顼微微一笑。 “朕不是给他们送粮,而是给他们送饭,还送到嘴边,看他们吃不吃?” 此刻,赵顼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 两日后。 汴河码头附近,出现了数个大棚。 棚内开灶支锅,有师傅在蒸米蒸馒头,切菜炒菜。 一旁,还有禁兵看护,不多时便冒起了炊烟。 来往的百姓们都甚是好奇,不知为何会在这里做饭,也不知这饭到底是做给谁吃的。 片刻后。 开封府府尹杨左来到大棚前。 他见很多百姓都围在前面,不由得高声道:“诸位乡亲父老,吾乃开封府府尹杨左。” “官家感念汴河旁的百姓为汴京城输送各种物品有功。经朝廷决定,将在汴河旁,开设二十个饭棚,名为自助饭棚!” “任何百姓,只需花八文钱,便可领到一荤一素两份菜与一碗汤,米饭和馒头则不限量,能吃多少便可以吃多少。” “但是,不能带走,不能浪费,发现者,永久取消在自助饭棚吃饭的资格。 …… 很快,一个牌子挂了起来:八文钱管饱餐,馒头米饭不限量。 与此同时。 一筐筐馒头米饭都搬到了桌子上,还有一大锅鸡蛋汤,其中的两道菜,一道为萝卜翠,一道为肉片菘菜。 仅仅这两份菜,都不止八文钱了。 “大米和馒头随便吃,这是真的吗?”一名汉子问道。 掌勺的厨子说道:“真的,只要你肚子大,将这一筐馒头全吃了都行。咱们大宋富了,官家是希望没有一个人再饿肚子!” 八文钱管饱餐,显然是赔钱的。 但赵顼愿意,惟有此,才能迅速消耗大量的粮食,且提高了底层百姓们的幸福程度。 吃饱喝足的百姓,是不可能去想着要偷盗杀人、造反干坏事的。 汴河旁的百姓们,基本都是体力劳动者,最能消耗的便是碳水。 像赵顼,一顿饭吃两个馒头或一碗米饭,基本就可以了。 但是体力劳动者,包括那些十二三岁的孩子,一顿饭轻轻松松七八个馒头,四五碗米饭。 “官爷,我一顿能吃十个馒头呢!八文钱可以吃吗?”有人怯怯地问道。 “可以,你吃二十个都可以!”杨左笑着说道。 “官爷,限时间吗?是不是吃半刻钟就不让吃了?” “不限时间,只要你能一直吃,我便一直给你拿,你都吃完了我便再给你做,没粮食了,我就去粮仓去取,保管你吃饱为止。”一名厨子扯着喉咙说道。 朝廷此举,其实算是给予底层百姓的一项福利。 毕竟,真正的有钱者是不会经常跑过来吃这样的八文钱管饱餐的。 杨左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做这种事情,做的竟然比审桉更有幸福感,看到一个个百姓那感激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甚是幸福。 …… 不到三日。 八文钱管饱餐,便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还有一些富家公子,赶着马车去吃,三五成群去吃,甚至带着猴儿醉去吃。 吃了之后。 有的甚至认为八文钱管饱餐比其在酒楼花一贯钱吃的饭还好吃。 一时间,八文钱管饱餐成为了当下最流行、做有名的事件。 对一些人来讲,八文钱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一些穷苦的家庭,完全能改变他们的现状,甚至救了他们的命。 朝廷此举,赢得了无数百姓的心。 而在开封府的八文钱管饱餐试行成功后,各个州府便也都开始施行了。 州府出钱,外加朝廷补助。 由于粮食很多,故而官府承担的成本并不是很高。 此举,对于一些较为贫苦的地方百姓而言,简直就是夏季的蒲扇、冬季的火把。 无数百姓感恩朝廷,做出了一件前所未有的惠民举动。 他们感受到了盛世下泼洒在自己身上的温暖阳光。 此事风行后,管饱餐,自助餐就变成了大宋的流行。 汴京的商人们非常具有经商头脑。 汴京有酒楼开设了一贯钱管饱餐,十贯钱老爷餐,还有百贯钱包年餐…… 多种多样。 所谓的十贯钱老爷餐,其实和一贯钱管饱餐的差距就在于,多了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服侍。 吃饭者只需要张张嘴。 想吃哪个便有姑娘亲自为你夹菜,放到口中。 这可谓完全没有性价比,但却一跃成为了汴京城中最红火的生意。 这间接性地说明,大宋的有钱人越来越多了。 赵顼也不由得感叹,汴京城商人的鬼主意是真多,任何一件事情都能被他们转化为赚钱的手段。 与此同时。 西夏有官员也知晓了大宋的八文钱管饱餐。 西夏皇宫内。 梁太后高坐主位,小皇帝一脸木然地坐在一旁。 一名西夏大臣拱手道:“太后,陛下,臣最近听说了大宋的一种八文钱管饱餐,极为火热,听说汴京城内都排起了三里长的队伍!” “哦?细说一番,这种方式能让朝廷赚钱吗?” 此时,西夏的穷乃是至上而下的,不仅仅是百姓穷,朝廷也穷。 那名西夏大臣乃是道听途说,根本不知大宋定制八文钱管饱餐乃是为了消耗粮食。 他误以为,又是朝廷的一项赚钱之法,当即就按照自己的理解讲了起来。 “据说非常赚钱。他们的方式便是,由官府在人多的地方搭建饭棚,米面免费吃,然后提供一些小菜。大宋粮食便宜,成本较低,且人多,臣估计他们每餐的利润大概是两文钱,而汴京城二百万人,每日的利润便是四千贯啊!” “咱们如果要执行,可将价格定为十五文钱管饱餐,必然也能让朝廷赚取大量的钱财。” “好,从明天起,不……从今日起便开始施行下去!”梁太后激动地说道。 这些日子。 梁太后与辽国、高丽、东瀛三国多次通信,大家都提出要多学习大宋的变法策略。 耶律洪基认为,大宋的每一次变法策略都是朝廷在朝着百姓手里敛财。 对此,梁太后深信不疑。 所以,下面的官员还没有具体讲如何实施,她便直接批准了。 他想着,跟着大宋走,准没有错,准能够赚钱。 很快,此事传到了赵顼的耳中。 赵顼大惑不解。 “如今,梁太后的觉悟这么高了吗?在朝廷都快断了俸禄的情况下,西夏还想着帮扶贫困百姓,这个境界有些高呀!” 然后,在半个月后。 西夏的十五文钱管饱餐戛然而止,那名施行的官员也被砍掉了脑袋。 西夏的一些官员做事完全不过脑子,当具体施行后,一些官员才知道搭建饭棚、寻找厨师都需要大量成本。 均摊之后,即使用最差的菜肴,十五文钱也是赔钱的。 并且,西夏更严重的是,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是两三年没有吃饱饭了,向来都是饥一顿饱一顿。 当得知十五文就能吃饱后,那一个个都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吃得相当多,恨不得一顿将一个月的饭都吃出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夏的饭棚,几乎是开一个倒闭一个。 没有一个能够坚持十天以上的。 赔钱速度如流水,让本就贫困的西夏更是雪上加霜。 百姓们太能吃了。 每个棚子都是赔钱。 赔钱之后,西夏还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而是认为大宋的变法官员都是大傻子,赔本赚吆喝,且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这种行为是赔钱了。 赵顼和韩琦等官员听到这个故事后,差点儿没有笑晕过去。 西夏放着大宋那么多好的发策不学,专挑一个能够稳定赔钱的来学。这完全就是东施效颦的翻版。 第274章 一君四老臣,奔赴琼岛 九月二十日,多云有风。 垂拱殿内,赵顼看着一本奏疏痴了迷。 “好啊!真好啊!实在太好了!”赵顼喃喃说道。 不远处。 站着的喜子不时望向赵顼,面带疑惑。 官家拿着这份奏疏已经看了大半个时辰,且足足说了上百次“好”。 他还从未见官家如此开心过。 心里想着莫非是辽国向大宋投降了,或者是西夏高丽又出什么丢人的事情了。 这时,赵顼才缓缓放下奏疏,脸上还满是兴奋的神色。 此奏疏来自琼岛知州苏轼苏东坡。 苏东坡在奏疏上,详细讲述了琼岛目前的改造情况。 当下,那里的休闲养老设施基本完工。 房屋、道路、商铺、娱乐场所都按照赵顼的安排建了起来,基本上算是建造了一座新城。 另外,中原的文化、美食、风俗习惯还有建筑特色也都被苏东坡传扬了过去。 现在,有些当地人说话,都带着一口四川眉山口音和汴京口音。 正是跟着苏东坡学的。 苏东坡基本将赵顼亲自规划的那份《琼州大城扩建方略》执行落地了。 琼岛的改造,哪都好,但就是人不多。 除了那里的原始族落,便是被流放的犯人。 苏东坡曾经向惠州、潮州、杭州等州的官员写信,介绍琼岛的情况,并欢迎各个州府的商人来这里游玩度假。 但都被婉绝了。 理由很简单:此地乃犯人之岛,不是很吉利。 赵顼想了想,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 翌日,垂拱殿内。 韩琦、司马光、王安石、王陶、王珪、韩绛、文彦博、吕公着八人齐齐站在两侧。 在八人都将苏东坡的奏疏看过一遍后,赵顼发话了。 “诸位都讲一讲吧!朕的目的是要将琼岛变成一座宜居之城,如今,城的模子打造出来了,就剩下人了。如何才能让更多的人愿意去琼岛生活或游玩呢?” 众臣都不由得皱眉。 自古以来,琼岛都是流放之所,蛮夷之地。 去那里,就意味着犯事了,还是犯大事了, 且大多都只能老死在那里了。 很多流放在那里的官员,死了都要托人将自己的骨灰运送回去,认为埋在那里是不吉利的。 要摘掉这个“流放之地”的帽子并非易事。 这时候。 王珪率先站出来说道:“官家,臣建议,可以派遣一批文人墨客前往琼岛,费用可由朝廷出支,而他们专门负责撰写夸赞琼岛的诗词文章,然后可将这些诗词文章刊载在《大宋月刊》和汴京小报上,待诗词文章传扬开来,必然会有人慕名而去!” “此策恐怕不行!”韩绛微微摇头。 “琼岛距离我们有千里之遥,距离杭州、扬州等富庶之地也不近,这不是大多数百姓能够承受得起的。” “去琼岛的人定然是有钱且有时间的人。这些人非官即富,不可能听信文人墨客们的夸辞,且不摘掉琼岛是流放之所的帽子,文人们该如何夸呢?” 其他臣子都点了点头。 琼岛毕竟是一座孤岛,真正能去的人都是有一些身家的富贵之人。 而这些人,和文人墨客不是很对付,且非常有主见。 关键问题,还是要改变琼岛在大众心中的印象。 这时候,司马光说道:“如果……如果让商人们去呢!” “算了,估计也不行!商人们南奔北跑的,让他们在琼岛住上一个月,他们能急疯了,这和流放有什么区别!” 司马光直接反驳了自己。 “如果将一批百姓移居到琼岛呢?”王安石开口道。 赵顼微微摇头。 “不行。不能强制移民,百姓们容易水土不服,且他们去琼岛一切都还要重新开始,容易发生动乱。不符合大宋仁政爱民的政策,必须要自觉自愿!” 顿时,大家都不说话了。 韩绛滴咕道:“适合去琼岛的人,要有钱、有时间、很闲、还要是自愿,最好能有一定的地位,所言还要能让多数人信服!” “这样的人要往哪找呀,太难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摇,没有任何想法。 听到这话,文彦博突然眼前一亮。 他站出来,开口道:“官家,我们这些人完全符合标准啊!” “如果我们在琼岛待上一年半载,定然能够改变百姓对琼州岛的印象!” 文彦博看向众人。 司马光白眼道:“不行,不行,我们都走了,朝廷的事情谁来做?” 韩琦、王安石、吕公着的脑袋也都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可以走几个嘛,臣愿意身先士卒,去琼岛尝试一番!”文彦博挺了挺胸膛,一脸兴奋地说道。 赵顼不由得笑了,其他人也都乐了。 一旁,韩琦说道:“枢密使,你是看到琼岛冬季暖和,适合养生,才准备去的吧!” 文彦博胸膛一挺,说道:“有这一方面原因,但是咱们若去了,然后夸赞一番琼岛,必然很有说服力!” 此话,众人都不由得点头。 大宋的相公们亲往琼岛,确实能令人信服,并产生兴趣。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赵顼笑着说道。 此话一出。 赵顼环顾四周,发现韩琦、王安石、司马光、王珪、吕公着都将脑袋低了下去。 只有文彦博还挺着胸膛,抬着脑袋。 赵顼略微一想,顿时明白了。 人各有志。 此时的文彦博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已做了十几年,他完全不怕丢了官位,且他喜欢养生,故而希望自己能去琼岛。 反观韩琦、王安石、司马光等人。 当下,正是他们在中枢发光发热的时候。 若去了琼岛,就算在岛上住上一个月,仅仅来回都要两个多月。 如今,大宋朝堂有能耐的官员多了去了。 三个月后,他们的岗位可能就被人代替了。 如果代替者比他们做的更好。 那就尴尬了! 故而,他们是绝对不愿去琼岛的。 虽然他们若去,真的可以颠覆大宋百姓对琼岛的看法。 这时候。 韩琦眼珠一转,道:“枢密使可以去,另外富弼、曾公亮、欧阳修那三个老家伙也能去!” 此话一出。 王安石、司马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三个老头是能够顶替他们的位置的。 非常合适! 这时,王珪突然走了出来,微微一笑,拱手道:“官家,臣以为除了这四位老相公可去外,您也可以亲临琼岛,您一旦去了,琼岛的印象必然会被迅速改变!” 听到这话,赵顼乐了。 他正有此意。 没有人比他更能扭转大宋百姓对琼岛的看法。 韩琦等人看到赵顼的笑容,便什么都明白了。 官家向来都喜欢外巡,且琼岛乃是官家亲自规划设计的地方,自然想要去看一看。 王珪这个马屁拍的实在是太精准了。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众臣也都紧跟其上,表明态度。 当下的大宋朝堂,有韩琦、王安石与司马光三位坐镇,可谓是稳如泰山。 官家完全可以出去巡视一番。 “咳咳……” 赵顼干咳两声,然后开口道:“朕确实想去看一看,其一是因为琼岛的规划乃是朕提出的,朕想要看一看苏东坡到底执行的如何了。其二,朕的目的是将琼岛变成我大宋仅此于汴京和杭州的城市,故而在当下的关键时刻,必须由朕亲临,才能彻底改变琼岛在百姓心中的固有印象,那里不是一片流放之地,而是一座富庶的城市……” 很快,赵顼便做了决定。 此次出行,他将带着文彦博、富弼、曾公亮、欧阳修这四位老臣出发,计划是五日后出发,然后在年底返回汴京城。 当富弼、曾公亮和欧阳修三人得知自己可以跟着官家去琼岛时,简直乐坏了。 长途旅行,还是跟着官家,这是一名臣子的荣耀。 紧接着。 下面负责出行的官员便开始准备各项事宜,以及制定航行的路线。 与此同时,赵顼也将此事告知了后宫。 太皇太后和太后非常尊重赵顼的想法,并且现在的她们也没有能力干预赵顼的想法,故而都表示赞同。 唯有向芯儿四女觉得赵顼要出去至少三个月,心中有些不舍,但是也无可奈何。 入夜。 向芯儿的房间。 向芯儿吃过晚饭后便躺下了。 其原因自是因为赵顼要去琼岛,心里不是很开心。 就在这时,赵顼轻步走来,挥手将周围的宫女都赶了出去。 “咳咳……”赵顼轻咳两声。 向芯儿听到后,就当作没有听到,然后闭上了眼睛。 “芯儿……芯儿,是睡着了吗?你要睡着了,朕可就走了啊!”说罢,赵顼故意朝着外面走去。 脚步声很响,然后又踏着轻步走了回来。 这时,向芯儿掀开被子,气呼呼地说道:“哼,睡觉了,就不会多喊几句吗?说走就走了!” 向芯儿刚说完,就看到了站在一旁,满是笑意的赵顼。 向芯儿有些哭笑不得,当即又钻进了被窝。 赵顼坐在床边,说道:“朕不是一直想要个闺女吗?要不今晚试一试?” “不要!” “真不试?那……那我走……” 赵顼还未说完,便被向芯儿拽了过去。 …… 九月二十六日,天朗气清,正是出门的好天气。 赵顼带着四位老臣坐上了大帆船。 此次出行,共分为两个路段。 其中,从汴河码头到扬州为第一段,这段旅程,将会有三艘帆船,从汴河码头出发,走运河,抵达扬州。 而扬州到琼岛则是第二段,抵达扬州后,赵顼等人将会坐海船,走海路,沿着福州、海州、潮州等州府的海域附近,直达琼岛。 走海路,明显会更快。 在天气良好的情况下,整体航程,大概要三十多天的时间。 至于护卫工作。 随行的徐虎更是经验十足,安排的甚是妥当。 特别是在换乘可坐下五百人的海船后,将变成六艘海船同行,足足有近三千人。 并且,船上将配备有各种火器,即使遇上数倍的敌人,也能将其轻松消灭。 安全无虞。 文彦博、富弼、曾公亮、欧阳修这四个加起来足足有二百多岁的老头子,坐上船后,高兴的像精神小伙。 一个个的,又是吟诗又是作画的。 特别是欧阳修,仿佛一下子将他的创作欲激发开了。 一天能写七八首诗,外加一篇一千多字的散文,并且写得一首比一首好。 文彦博、富弼、曾公亮三人很不服气,但每次他们拿着写的诗词让赵顼评价时,赵顼都不得不承认,欧阳修确实是技高一筹,写得是真好。 八日后,大帆船抵达扬州。 众人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大海船,六艘海船齐发,由运河进入了大海。 海船之上,物品更是齐全。 赵顼依旧是想吃什么,便有什么,并且,依旧会有奏疏呈递过来,交给赵顼审阅。 而一到海上。 文彦博四人突然就怂了。 海上浪头较大,即使是海船也是晃晃荡荡,晚上在船舱睡觉时,若没有下锚,能从床上被晃荡到地上。 赵顼年轻,适应性也强,不到两天便习惯了。 但是文彦博四人,一时间无法适应,上吐下泻,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要吐出来了。 “哎呀!难受死老夫了,我……我怎么主动请缨要走那么远的路呢,真是找罪受呀!”文彦博撕心裂肺地喊着。 三日后。 海上一片蔚蓝,风平浪静,四位老臣也都适应了过来。 文彦博躺在甲板上的长椅上,喃喃道:“海上的天是真蓝呀,海水也真蓝呀,就连海风都是咸咸的味道,实在是太舒服了!” “要没有来这么一趟,老夫这辈子就残缺了!” 文彦博刚感叹完,一旁就传来富弼嘲讽的声音。 “哟,昨晚是谁哭着喊着觉得是找罪受呢?” 文彦博装傻地说道:“昨晚,昨晚天黑我便睡了啊,那是曾公亮吧!” 而此刻。 曾公亮正在甲板的另一处吹风,完全没有听到文彦博在嫁祸他。 此时的曾公亮,还正想着如何写一首好诗,打败欧阳修前日那一首《望海》呢! 那该死的胜负欲,七十多岁了都没有丝毫减弱。 至于赵顼,与四人不在同一艘船上。 他喜欢清净,喜欢坐在甲板上看看风景,看看自己的江山有多么美好! 人生不过百年。 该拼搏时就要拼搏,该享受时就要享受,如此才能不枉此生。 第275章 海盗少年,四老头的顽劣学生 又一日。 万里无云,海平面一片平静。 赵顼等人坐着六艘海船已达福州附近的海域,距离琼岛,还剩约一半路程。 文彦博、富弼、曾公亮、欧阳修四人也渐渐习惯了船上的日子。 每日,写诗、赏景、下棋,品味美食,日子过得甚是开怀。 午后,六艘海船全都停了下来。 六艘船呈一字型,船与船之间有木板勾连,浑然一体,宛如平地。 赵顼较为体谅船工,故而规定:每隔五日可休息半日,以此缓解疲劳。 船工们可以选择享用美食、睡觉,以及到甲板观光。 而每到休息日,赵顼便会开始海钓。 海钓,比在河钓要有趣多了。 有时甚至能钓到三四十斤的大海鱼,需要好几个人才能将其拉出来。 这也是文彦博四人的爱好之一。 四个老头,别看年龄大,但依旧都是争强好胜,完全不服输。 上次,曾公亮差点儿就掉海里了,嘴里还嚷嚷着,若是徐虎不帮他拉线,他再有片刻便能将大鱼拉上来了。 就在赵顼正海钓时,不远处忽然驶来一艘破旧的渔船。 此船长不过三丈。 上面的帆布非常破旧,船体也满是碰撞的疤痕,帆布上还写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盗亦有道。 赵顼拿起望远镜,仔细一看。 船上站着的竟然是三个晒得黢黑、看模样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 三个少年身穿打着补丁的破旧布衫,头发乱糟糟的,与乞丐没什么两样。 其中一人手持一把大长刀。 这艘船朝着赵顼的海船迎面驶来。 赵顼和徐虎都面带疑惑,走到甲板边缘,文彦博四人也都走了过来。 这时,那艘渔船来到距离海船数丈的地方。 与海船相比,这艘渔船就像一个孩子的大玩具。 渔船上。 一个身形壮硕的少年,提起长刀朝着大船举着,然后高声道:“前面的船只听着,小爷我乃是海盗,识相的,就放下一些粮食或者银钱。粮食不能少于五十斤,银钱不能……不能少于一百文!” “不然……小爷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此话一出,将赵顼等人都逗笑了。这哪里是海盗打劫,分明是乞讨。 那壮硕少年见赵顼等人都在笑,挥舞着长刀继续说道:“你们……你们若不给,小爷就跟着你们,然后拿石头和刀子破坏你们船下的桨和锚,让你们走不成!” 听到这话,赵顼不由得变了脸色。 这招式,有些阴险了。 大船还真怕这个。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教训教训他们,将他们带上来!”赵顼朝着徐虎说道。 徐虎大手一挥。 海船上便很快放下一艘小船,三名禁军士兵朝着那小船驶去。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老子可会刀法,你们信不信老子砍死你们,在这片海里,死个人是没人知道的!” 那壮硕的少年瞪着眼睛,一副凶恶的模样,然后手里挥着刀,不断比划着。 看其架势,确实有几下子。 但是碰到禁军精锐,就是老鼠遇到猫。 不到片刻。 三个少年便被抓到甲板上,来到赵顼的面前。 三人,一个瘦高、一个壮硕、一个矮小,皆被晒得黝黑黝黑的,且都是光着脚丫。 那壮硕的少年非常不服气,看向坐在前方椅子上的赵顼,瞪眼道:“有种就将小爷杀了,不然小爷若是跑了,一定毁了你们的桨、烧了你们的船!” 这个年龄大的孩子,大多喜欢装凶斗狠。 “哈哈,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赵顼缓缓站起身来,问道:“你们是哪里人?小小年纪不读书,为何要做海盗的勾当?” 那壮硕的少年胸膛一挺,道:“我们的家就在海上,未来,我们将会成为最厉害的海盗!” “对,我们未来会成为最厉害的海盗!”另外两个少年跟着附和道。 三人挺胸抬头的动作一样。 显然是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语了。 欧阳修皱着眉头道:“当海盗?小小年龄,学什么不好,非要当海盗,你爹娘怎么教你的!” “老头,不要说我爹娘,不然我……我揪光你的胡子!” 听到这话。 徐虎一把捏住那壮硕少年的肩膀,粗声道:“你还能从海里蹦出来?快说,到底是哪里人?” 徐虎逐渐使劲,那壮硕少年疼得咬着牙齿。 但就是脑袋一扭,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甚是倔强。 这时候。 那个身材矮小的少年,肚子突然响了。 赵顼示意徐虎松开他,然后说道:“我请你们吃饭,然后你们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只要回答的好,我便放了你们!” “真的?你真请我们吃饭?”那矮小少年惊讶地问道。 “对,请你们吃肉和大白馒头!” 随即,赵顼朝着一旁的士兵道:“船工们现在正在吃饭吧,将他们的菜分出一些端上来,肉多一些!另外再端上来一盆馒头!” 少顷。 一大盆卤制的甚是入味的猪排骨,一大盆鱼汤,还有一大盆白花花的大馒头端了上来。 三个少年不由得咽起口水,然后看向赵顼。 “吃吧!”赵顼笑着说道。 然后,三个少年如勐虎扑食一般冲了过去。 这个年龄的孩子,食量相当惊人。 三人拿起猪排,啃得甚快,馒头也是四五口一个。 欧阳修四人看到三人这如狼似虎的吃相,不由得甚是羡慕。 他们现在,吃上一根,基本上便饱了。 不到半刻钟。 一盘猪排骨、一盆鱼汤,外加二十多个大馒头就被三个少年吃得干干净净,根本看不出原先盘子里到底是什么食物。 骨头上,一丝肉都没有,甚至有些小骨头都被嚼碎,吞进了肚子里。 他们的肚子也都鼓了起来。 这时,赵顼问道:“你们三个都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刘大海,十四岁!”壮硕的男孩说道。 “我叫石头,十二岁!”瘦高个少年,一边剔牙,一边说道。 “我叫螃蟹,十岁!”另外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少年说道。 吃了赵顼的饭,他们都不再那么蛮横了。 “那你们家在哪里?父母又是做什么的?” “我们……我们的家就在海上,我们……我们父母都是海盗,但是……但是他们都死了!”壮硕少年刘大海说道。 “那……你们怎么不上岸,为何要在海上漂流呢?” “岸上的人不欢迎我们,我从七岁就是海上漂着了,船就是我们的家,我们……我们就只会做海盗,别的都不会!” 刘大海挺起胸膛,说道:“你别看我们三个现在的船很小,我们也吃不饱饭,但再等几年,等我们长大了,我们一定能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海盗,我们的船一定比你们的还要大!” “到时候,我一定还你这顿饭,我们虽是海盗,但是非常讲究道义,不抢穷人老幼,不占便宜,不掳人妻女,我们抢得都是富人,都是天下的不义之财……” 刘大海说话一套一套的,显然都是在海盗窝子里面学的。 赵顼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天下之大,哪里都有不幸者。 这三个孩子明显是缺失了家庭教育。 在他们眼里,自己只能当海盗,而未来最好的生活,就是当最厉害的海盗。 既然碰到了,就要救一救,不然这三个孩子在三五年之后,一定会成为海上的大祸害。 赵顼又问道:“你们识字吗?” 那个叫做螃蟹的少年说道:“我……我识字,不过就会写盗亦有道四个字。” 这和不识字,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你们有没有兴趣跟着我?你们跟着我干活,我管你们吃喝,还教你们识字!”赵顼笑着说道。 “真的吗?我爹说你们这些商人,就会坑老百姓,只让干活,不让吃饭!”瘦高个的石头有些不相信。 他爹妈绝对被一些奸商骗得很深,才会教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相信,你们可以下船舱里面看看,我的船工吃得都特别好,你们和他们的伙食一样!” 顿时,徐虎带着三人朝着船舱走去。 赵顼看向四个老头,说道:“四位,我给你们找三个学生玩玩如何?朕想看看,这样的坏孩子经过你们的培养,能够变成什么模样?” 听到这话,四人都来了兴趣。 “臣愿意一试!”四人齐声道。 这样的事情,颇具成就感。 船舱内。 船工们有说有笑,一个个衣服干净,睡铺也是无比整洁。 而在厨房中,有肉、有菜、有汤,还有水果。 在他们眼里,这简直就是天上神仙过的日子。 片刻后。 三个少年走到了甲板上,眼神里满是兴奋与激动。 为首的少年刘大海说道:“我们……我们愿意留下来,不过……不过……你若是伙食不好,我们随时都能离开。” “可以,我将你们的船放在大船上,你们若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三个少年根本不关心去哪里。 因为在他们心里,只要在大海上就行,他们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了。 赵顼又补充道:“不过,我给你们找了四个先生,你们要听他们的话,他们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三个少年看向文彦博四人,同时点了点头。 他们留下来的最主要原因,便是这里的食宿实在太好了。 翌日。 三个少年统一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和鞋,他们长这么大都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三人本以为他们要干苦力活,哪曾想竟然是认字。 船舱内。 三人一人一张书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四位先生一起教他们识字。 三个孩子基本都是白丁,教起来不是很容易。 并且,很多话语他们都听不懂。 欧阳修四人不由得严厉了一些。 三人最难受的不是学识字,而是让他们一直坐在一个地方。 他们都喜欢动,除了睡觉外,从来没有说屁股在一个椅子上坐一个时辰以上。 临近午时,三人便想要离开大船了。 因为他们感觉在这里不自由。 此时,在他们的脑海里还没有意识到读书很重要。 片刻后,该吃饭了。 午餐是:羊腿、兔肉、青菜、米饭,还有水果。 不限量。 想吃多少就能那多少。 三个少年吃得甚香,瞬间又觉得留在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到了下午,枯燥的学习又开始了。 三个少年刚生出离开的念头,徐虎又开始教他们练武。 三少年又兴奋起来,他们向来佩服强者,且没想到船上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人。 而后,丰富的晚餐和舒服的床铺又让他们着迷。 他们顿时觉得为了能吃好饭,睡好觉,坚持下来识字并不算是很辛苦了。 不到五天,他们也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欧阳修四人为了证明自己是可以将这种坏孩子培养成国之栋梁的。 一个个都是卯足了劲头,倾尽全力地教。 这四位,可都是大宋国宝级的人物。 三少年能得到他们的教授,简直是天大的造化。 而他们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和几个老头玩熟了之后,称呼变成了富老头,欧阳老头,曾老头和文老头。 赵顼本觉得此叫法不妥,本来想要更正。 哪曾想四个老头甚是喜欢,他们觉得称他们为先生的人太多了,叫着很生分,没有叫老头儿显得亲切。 当然,三少年虽然顽劣,但都很讲义气,知晓文彦博四人是对他们好,三人也很勤快,为四人捶腿、敲背,讲述大海上的故事。 四个老头见到乖巧的学生太多了,忽然遇到这种会和他们生气,会在他们打瞌睡时给他们拔白头发的学生,不由得甚是新鲜。 每天都开心的不得了。 因为三少年的存在,赵顼和四个老头的生活趣味,不由得又丰富了许多。 此时,已到了十月底。 若是在汴京城,那就要穿上厚袍子了。 甚至有些年月,冬天的第一场雪已经落下,许多富户都开始烧炭了。 但是,此刻的船上,那和汴京城的三四月份差不多,阳光温暖,穿个薄衫便可以了。 富弼、曾公亮和文彦博三人,年轻时都在军营里待过,身上都有一些伤,一到冬天,伤势便容易复发,浑身疼得厉害。 不过随着船只越来越往南,他们只感觉越来越轻松。 他们不知道的是,冬天去琼岛的好处还多着呢! 第276章 凶猛的麻逸人,火炮之威 十月二十六日。 刚刚下过雨的海面,碧绿如洗,空气尤为清新。 赵顼等人从汴京出来已整整一个月。 距离琼州岛,大概只剩下七八天的路程。 三个少年娃,大海、石头、螃蟹,已被文彦博四人调教的服服帖帖。 现在早上用餐前,甚至学会先给先生们端饭了。 就在这时。 远处突然有数艘官船驶了过来,船上还立着大旗,旗帜上写着:广南东路市舶司。 市舶司,正是收取商税的衙门。 赵顼的商船上,有粮食、茶叶、酒水、还有一些瓷器,都是带往琼岛的。 还有扮作川府的三千禁军精锐与大量火器、弓弩、武器。 船只自然是不可能让别人检查的。 故而,在出汴京时,赵顼便亲拟了一份朝廷免查文书。 上面写着:商船所运物品,乃是朝廷机密,任何衙门都无权检查。 上面盖着中书、三司、枢密院三大衙门的印章,以及赵顼的亲笔字迹。 所到之处,只需要拿出文书,各地市舶司也便让通行了。 前段时间在两浙路与福建路领域,赵顼对当地市舶司的感觉还是比较好的。 对方非常客气,问询几句,看过文书后便放行了。 很快,赵顼的六艘商船便停了下来。 赵顼坐的乃是首船,停在了最前方。 广南东路市舶司的船要比海运商船小好几圈。 徐虎命人放下梯子后,一个身材魁梧脸色黝黑的汉子,身穿市舶司官服,带着十几名手提长刀,腰佩弓弩的士兵来到了甲板上。 “本官乃是广南东路提举市舶司毕合,谁是管事儿的?” 徐虎大步走出来,拱手道:“原来是毕提举,我叫徐虎,乃是从汴京城来的,你看一看此文书便明白了!” 这位名为毕合的提举,打开文书,看了看,喃喃道:“所有地方衙门免查?你们的背景够厉害的啊!” 啪! 毕合将文书扔在地上,不屑地说道:“老子也不愿意费劲查你们的船,到了这片海域,你们便要守老子的规矩。” “一艘船一万两,拿出六万两银票,老子便放你们走?” “六万两?”徐虎不由得一愣,即使他们的商船需要交纳市舶税,也绝对超不过一千两。 这不是抢劫敲诈吗? “毕提举,你……不会是开玩笑吧!”徐虎笑着说道。 “谁踏马和你开玩笑,快点拿钱,不然老子砍了你们!” 毕合大手一挥,后面的官兵们顿时举起长刀,将弓弩也拿在手中。 不远处,赵顼微微皱眉。 他没想到,漕运海运经过革新后,竟然还有这样的恶人出现,这要钱时的嚣张气焰,比海盗还可恶。 啪!啪!啪! 赵顼拍手三下,船后的便衣禁军们纷纷走了过来,足足有二三百人。 这样的官员,必须要好好收拾一顿。 不远处。 文彦博等人带着三个少年也从其他船只走了过来。 徐虎面无表情地说道:“毕提举,你现在赔礼道歉还来得及,看过文书后,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朝廷的人!得罪了我们,对你的仕途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哼!这样能吓到我吗?幼稚!”毕和扭过头,朝着后面喊道:“兄弟们,上家伙!” 唰!唰!唰! 后面的数艘官船,迅速移动,在赵顼的六艘商船对面一字排开。 竟然足足有八艘船,而在甲板上,也是黑压压一片人,但都没有穿官服。 卡啦!卡啦!卡啦! 与此同时,官船甲板上,出现一个个巨型弓弩! 箭失足足有成年人手臂那般粗细,箭头上还抹有火油。 另外,几乎是人手一把弓弩。 海上作战,弓弩的作用最大。 远远望去,对方至少有一千多人。 徐虎不由得甚是意外,问道:“你们……你们绝对不是市舶司的人!” 大宋市舶司并非作战的海军,不可能有杀伤力如此大的弓弩存在。 与此同时。 徐虎看向其他船只,其他五艘大船的负责人分别摇动旗帜,这代表着,火器火炮已经就位了。 在遇到危险时,各船将会在第一时间,启动攻击模式。 这已经训练过许多遍了。 “没错,老子不是市舶司的人,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我们是麻逸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后,你们便只能下地狱了!”毕合舔了舔嘴唇,一脸杀气。 此种人一看,便是经常杀人。 “麻逸人!” 这个名字对很多大宋人都比较陌生,但对赵顼和文彦博等四位老臣来讲,却是非常熟悉。 麻逸岛位于东沙群岛的东南方,曾经也叫做吕宋岛,乃是一个小海国,首领即是国主。 麻逸人与大宋朝廷没有往来,但是与大宋商人却有交易,经常会用黄蜡、珍珠和槟榔换取大宋的瓷器、茶叶和酒水。 不过,麻逸人的名声很差,除了在经商中行骗外,还干过多起杀人越货、拐卖妇女儿童的勾当。 被大宋人称为商人中的海盗。 在广南东路,大宋商人经常被他们哄骗,只因地方偏远,大宋海军一直没有办法将他们一网打尽。 没想到今日,这些人竟然敢假扮大宋市舶司官员,还扬言要将他们全部杀掉。 这完全触及了赵顼的逆鳞。 “徐虎,他们既然不是我大宋人,就不要客气了,此等败类,该杀就杀,留之无用!”赵顼冷声说道。 那毕合一脸懵,没想到对方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敢如此大放厥词。 徐虎看向一旁的传令兵,道:“开炮,全歼敌人!” 唰!唰!唰! 彩旗一招,突火炮便指向了对面的船只。 双方距离很近,就如同固定在面前的靶子一般。 大约三个呼吸后,只听见一道巨响传来。 “彭!” 紧接着。 彭!彭!彭! 一颗颗炮弹砸在对面的船只上,后者的巨型弓弩,根本来不及拉开便被摧毁了。 船只上的麻逸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被炸成了碎片。 幸运者也是落到了海水中。 不到片刻功夫,对面的八艘船全部被击沉了。 远处的海面上,火光弥漫。 除了一块块燃烧的木板,就剩下一具具浮尸,和为数不多呼喊着救命的人了。 毕合与身后的十几名下属,全都傻眼了。 一个个手脚颤抖,武器都丢在一边,然后瘫坐在地上,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第277章 给我拐个弯的时间,打一场仗 蔚蓝的大海上,硝烟滚滚。 白色的海浪不断吞噬着漂浮在上面的物品。 没有被突火炮炸死的麻逸人拼了命地游水逃命。 至于能不能活命,就看他们的命运了。 而他们的领头者毕合以及十余名属下全都瘫坐在地上,低着脑袋,身上满是汗水。 有的人甚至已经大小便失禁。 刚才的经历,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在他们眼里用巨型弓弩组装的无敌战船,竟然不到一刻钟便被打沉了。 对方简直就是魔鬼,那火炮比雷霆与台风都要可怕。 不远处。 大海、石头和螃蟹三个少年,眼珠瞪得贼圆,也都看傻眼了。 他们在船上住了这么多天,从来都不知船上竟然有如此厉害的武器。 这时,大海趴在石头和螃蟹的耳边,小声说道:“我觉得公子才是海盗王!” 其它二人如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 他们学着文彦博四人,都称呼赵顼为公子。 三人见过太多死人了,对这种场景不但不惧,反而非常兴奋,也渴望着自己也有能杀掉坏人的能力。 片刻后。 文彦博、富弼、曾公亮和欧阳修走了过来。 其中,文彦博和曾公亮的手中还拿有弓弩。 “公子,这弓弩甚是精致,非手工业落后的麻逸人能够做出来,这工艺,似乎……似乎是东瀛人的!”文彦博说道。 曾公亮补充道:“不是似乎,这绝对是东瀛人的,我不会看错!” “东瀛人?怎么哪都有他们!”赵顼皱起眉头,朝着徐虎说道:“将那个毕合拉过来!” 当即,徐虎从甲板上将毕合拉了过来。 毕合看到赵顼后便使劲磕头。 “我错了,我……我不该劫你们,求求你们留我一条命吧,我以后绝对不敢伤害任何一个宋人了!”毕合将脑袋在木板上磕得声声作响。 赵顼语气平澹地问道:“告诉我,你们的这些弓弩是谁做的?” “啪!” 曾公亮将手中的弓弩扔在了地上。 “这……这……这……”毕合嘴角颤抖,不敢说话。 “你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你应该能够看得出来,我这六艘船只需拐个弯儿,将整个麻逸岛炸成一片废墟都不成问题!” “你想让麻逸人灭绝吗?” 毕合仍然不敢张嘴,似乎在害怕什么。 “杀了吧,问下一个!”赵顼摆了摆手。 “别……别……别……我说,我说!”毕合顿时怂了。 毕合长呼一口气,说道:“一年前,有一个叫做龟田川的东瀛人,带着一批属下来到我麻逸岛,他告诉我们首领宣贺,他们要在我们附近选一座岛屿建一个弓弩武器库。只要我们管他们的吃喝,并保证不泄露他们在岛上的秘密,便能无偿为我们提供弩器。然后,然后我们便答应了!” “东瀛人在哪个岛?他们一共有多少人?”赵顼又问道。 “叫做……叫做黑岩岛,这是他们去了之后才起的名字,那个岛上有很多酸枣树,适合打造弩器,现在应该有一万人左右,我……我一个月前曾给他们送过一次粮食!” “他们……他们现在已经反客为主,将我们首领也控制了,如果让他们知道我带你们去了黑岩岛,我们全岛人都会丧命的,拜托你们,如果要攻击他们,一定要斩草除根,将他们全都消灭掉,不然我们全岛的人都会没命的。” 毕合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很显然,他已经见识过东瀛人的狠辣。 这个民族阴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几乎是公认的坏。 曾公亮皱眉道:“这些东瀛人真够狡猾的,他们在为防我们打上东瀛岛做准备,另外若我们在北方和四国联盟打起来,他们绝对会从这里出发,在我们背后捅上一刀!” “幸亏被我们提前发现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文彦博长呼一口气。 赵顼又问道:“若此时出发,何时能抵达黑岩岛?” “预计要到后半夜了!”毕合如实回答道。 赵顼露出一抹笑容,道:“这不是正好吗?” 他看向众人,说道:“诸位,咱们不如拐个弯,先去黑岩岛一趟!” 听到这话,众人都兴奋起来。 尤其是文彦博、曾公亮、富弼、欧阳修四人。 四人本来就处于半退休状态了,没想到运气爆棚,让他们又要轻松捡到一个大功绩。 当下,四人其实对为朝廷立功这种事情没有太大执念了,但是一想到韩琦、王安石、司马光等人在朝廷兢兢业业,连出来游玩都不敢,就是为了建立功勋,担心有人抢了他们的功绩。 但文彦博四人玩也玩了,若再将这批东瀛人全部剿灭,他们便又获得了一次与官家一同载入史册的机会。 绝对能气死朝堂那群人。 真可谓是,努力远远没有运气重要。 “出发,目标黑岩岛!”徐虎高喊道。 他们必须现在出发。 不然等到那些落水的麻逸人回到岛上,告知有宋人经过,对方一定会有所警觉的。 毕合坐在甲板上,面色腊白。 他已经想象到那群东瀛人有多少悲惨了。 遇到这样的队伍,任何人碰到都会完蛋。 他根本想不到,大宋竟然强大到了此等地步,若他知晓大宋火器的威力如此巨大,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抢掠大宋百姓,更不用说冒充大宋官员了。 嗖!嗖!嗖! 船帆扬起,六艘大船乘风破浪,飞快地朝着前方驶去。 六艘船,三千人,去揍岛上的一万东瀛人。 放在以往,想都不敢想,攻坚战乃是非常不容易打的。 但是现在,众人都是一脸轻松。 有了火器的存在,消灭对方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特别是在海战上,火器有着无与伦比的巨大优势。 其和弓弩相比,无论是射击速度、准度还有力量都远远超越。 这场战斗,注定是一场一边倒的战役。 而此刻。 赵顼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喃喃道:“看来,灭掉东瀛的计划要提前一些了,它比辽国和高丽更让人感到讨厌!” 第278章 琼州岛上,蔡京的惭悔! 深夜里。 六艘海船疾速行驶,掀起一道道白色的海浪。 这时,徐虎大步走了过来,道:“官家,前方二十里外便是黑岩岛了!” 赵顼点了点头,说道:“此次,就当作往昔的演习那般,全体上突火枪,除了那名叫做龟田川的东瀛人外,全部击杀!” 这些东瀛人,已经触及到了大宋的海域安全。 赵顼定然不会有丝毫留情。 随即,赵顼又补充道:“保证我们的人不能有一人死亡!” “是!”徐虎一脸自信地回答道。 不远处,麻逸人毕合听到此话,感觉一脸不可思议。 宋军实在是太可怕了。 唰!唰!唰! 不多时,甲板上站满了手拿突火枪的禁军士兵们。 在此等情况下,击杀一万名东瀛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很快,漆黑的黑岩岛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一队士兵率先朝着前方驶去,这种海上围歼战。 首先,要破坏对方船只,让他们无处可逃。然后便集中兵力,将敌人围困在一处,然后慢慢击杀。 这是宋军攻占东瀛岛的战斗策略。 今日,刚好可以在这座黑岩岛,小试牛刀。 很快,士兵们便上了岛。 赵顼与文彦博等臣站在甲板上,观望着前方的一切,预计到天亮,战斗应该就能结束了。 大概一刻钟后,黑岩岛上传来突火枪的声音。 砰!砰!砰! 很快,黑岩岛上燃起火光。还有一些鸟类从岛上飞起,呼啦啦一片。 砰!砰!砰! 枪声响亮,每一道声音都让毕合等十余名俘虏胆战心惊,他们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应该就是妄图抢劫这条船了。 而此刻,赵顼躺在甲板上,身上盖着一张厚厚的毛毯,他睡着了,睡得特别香。 渐渐的,东方露出鱼肚白。 黑岩岛上的战斗也快要结束了。 很多东瀛人都是在睡梦中丢了性命,有的直到被杀死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所为。 这些东瀛人,一个个的都是亡命徒。 他们盼望着制造更多的弓弩,然后冲向大宋的江南,却掠夺江南的财产、江南的女人。 半个时辰后,徐虎抓着一个身高约六尺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公子,剿敌完毕,我方没有死亡,共计有十三人受轻伤。敌方全军覆没,除了这个龟田川,已没有任何活口!另外,所有的弓弩,也全部毁掉了!”徐虎回答道。 听到这句话,赵顼露出一抹澹澹的笑容。 而文彦博、富弼、曾公亮、欧阳修四人则是忍不住挺起胸膛。 这种事情,简直太为大宋提升士气了。 龟田川看向赵顼,用不太流畅的汉语,瞪眼说道:“你们竟然敢欺负我一个东瀛人,你若不放了老子,不出一个月,四国联盟必将南下,将你们大宋灭了!” 赵顼露出澹澹的笑容,然后站起身来,当即一耳光扇了过去。 “啪!” 一下子将龟田川扇躺在了甲板上,后者顿时蔫了,身体蜷缩起来,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不杀你,你回东瀛吧,然后去告诉你们国主,你今日所经历的一切,他应该知道该如何做!” 说罢,赵顼摆了摆手。 徐虎当即会意,从大船上放下一艘小船,然后将龟田川扔了下去。 一旁。 文彦博、富弼、曾公亮和欧阳修互视一眼,不由得都露出笑容,暗叹官家这一招厉害。 龟田川回到东瀛,讲述这一切后,东瀛国主可能有两个反应。 其一,东瀛国主大怒,发誓要灭掉大宋。 只要东瀛敢率先兴兵,大宋毫不犹豫就会灭掉他。 其二,东瀛国主自知理亏,选择向大宋道歉。 如此一来,四国同盟便将会被分裂。 至于选哪一种,就看这位东瀛国主聪明不聪明了。 片刻后。 有士兵来报:公子,前方出现多艘陌生船只,看船只模样和前来的方向,应该是麻逸人。 赵顼看向徐虎,徐虎立即高声道:“全员集合,做好战斗准备。” 唰!唰!唰! 禁军士兵们迅速便做好了再次战斗的准备。 甲板上被捆绑的毕合在心中祈祷道:首领千万别犯湖涂,不然麻逸人可能就要被灭族了! 这时,文彦博拿起望远镜,仔细一看,突然笑出声来。 “公子,对面船上举起了白旗,他们是要投降了!” 片刻后,对面的十艘船停在了不远处。 一个身材肥胖,面色黝黑的汉子高声道:“大宋的官员老爷,我……我是麻逸岛的首领宣贺,我是来投降的,我愿意归顺大宋!” 宣贺扯着喉咙喊道。 赵顼远远望去,甲板上的人,既没有穿铠甲,手上也都没有拿武器,并且还纷纷跪在地上。 显然是有人传回了昨日火炮轰船的场景,故而他们全都怂了。 赵顼想了想,道:“让他们的首领来这里。” 片刻后,宣贺来到了甲板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毕合等人,但没有理会他们,走了两步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大宋官老爷,我是麻逸岛的首领宣贺,那些东瀛人所做之事和我们麻逸人没有任何关系,还有……还有这个毕合,他组织一批人烧杀抢掠和麻逸岛也没有关系,他们都是麻逸岛的叛徒!” “我……我愿意投靠大宋,誓死效忠大宋,求大宋将我们收了吧!麻逸岛愿意将一切交给大宋!” 说罢,宣贺继续磕头,头磕的邦邦响,可谓是卑微到了极点。 “哼!”赵顼冷哼一声,他并不喜欢嵴梁骨这么软的人。 大宋希望扩张领土,但并不愿意去喂养一群没有任何用途的累赘。 他想了想后,说道:“想归顺我大宋也并不是不可以,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吧,三个月内,我希望能看到你们归顺大宋的诚意,到那时,自然会有人和你们谈,退下吧!” 赵顼摆了摆手。 宣贺不敢再说话,当即退下了,离开船只后,他才明白,自己要不做出一些什么,大宋是不可能接纳他们这个贫困的部落的。 随即,宣贺带着族人离开了。 甲板上,毕合等人一脸无助,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命运。 赵顼看向他们,说道:“至于他们,乃是在我大宋海域内犯下的罪,那就送往广南东路,让那里的官员按照我大宋律法处置。” “是,公子!”徐虎拱手道。 不远处,三少年探着脑袋,一脸崇拜地看向前方的赵顼。 他们隐隐约约已经猜出了这位公子的身份。 …… 三日后。 太阳当空,海面上一片蔚蓝。 大船距离琼岛已经很近很近了,预计午后便可抵达。 赵顼的心情尤为愉悦。 这是他第一次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不远处。 徐虎感叹道:“官家,待咱们收拾了北方四国,是不是还可以去开拓海洋呀,大海实在太神秘了,真不知它到底有多大!” 只有身在大海之中,才能感受到自我的渺小。 赵顼笑着说道:“远方虽远,行则将至。未来有一天,我们会将大海也征服的。” …… 一个时辰后,琼州岛在众人的面前逐渐清晰起来。 而后,赵顼看到了码头,以及码头后面的水泥路,还有一群群大宋的子民们。 “那……那……个就是苏轼,他……可是我的学生呢!”欧阳修无比自豪地说道。 这时,赵顼也看到了苏东坡。 黑了,也瘦了,可见操劳不少。 很快,在大船靠在码头后,赵顼带着一众人朝着岸上走去。 而苏轼则是带着一群官员迎了上来。 当时还在汴京时,欧阳修便遵照赵顼的命令,给苏轼写了一封信。 苏轼盘算着官家应该就是这几天会抵达。 “臣琼州知州苏轼参见官家!”苏东坡高声说道,后面的官员们也都分别拱手。 赵顼满脸笑容笑着说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老师好,富相好,曾相好,枢密使好!”苏东坡分别向四人行礼,然后再次走到赵顼的身后,拱手道:“官家,旅途疲累,我已安排好了休息的住所,今日先休息一番,可好?” “嗯嗯,行!”赵顼点了点头,他确实是有些乏累了。 接下来,他要在这里待近一个月,不急于立即就去视察。 不远处,马车也都准备好了。 就在赵顼准备上马车的时候,从人群后面突然钻出一个女孩。 此女孩大约八九岁,皮肤较黑,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甚是明亮。 一看便是本地人。 她突然拿出一根坏掉的香蕉朝着赵顼扔了过去。 唰! 在那瞬间,徐虎挡在赵顼面前,将香蕉挡住了。 那女孩眼含泪水,喊道:“坏人,你们都是坏人,琼岛不欢迎你们!” 说罢,便钻进人群,跑走了。 其眼睛里带着一抹深深的恨意。 一旁,苏轼连忙走出来,说道:“官家,本地的孩子比较顽劣,没有惊吓到你吧!” 赵顼微微摇头,道:“孩子而已,无须责罚!” 说罢,赵顼便坐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后,赵顼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小女孩的那种表情。 那根本不是顽劣,而是恨,深深的恨意。 这种恨意,让赵顼一时没了欣赏周围风景的心情。 大约半个时辰后。 马车来到了琼州衙门,也是他们歇脚的地方。 在苏东坡到来后,因赵顼非常舍得拨钱,故而琼州衙门十分气派,各个房间的家具、茶具等各种配套也是甚是齐全。 周围全都是水泥路,而水泥路两侧,大多都是香蕉树、椰子树。 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 赵顼还了解到,当下琼州岛大概有两万多名士兵,全都是汉人,也都是苏东坡招募来的。 其中,有流放的官员一百多人,蔡京也在其中。 这些人都是知识分子,对琼州岛的文化建设承担着非常大的作用。 而在岛屿的南端,则是琼州岛的原住民,黎族百姓。 黎族人以族长为尊。 在苏东坡刚来的时候,黎族人几乎天天扛着棍子和州衙干仗,嚷着要将他们撵出琼州岛。 后来,苏东坡利用美食计,发明了东坡肉,东坡肘子等美食,以及为当地孩子开设学堂后,黎族对他们才有了一些改观。 一部分黎族人很配合州衙,几乎和宋人一模一样。 但还有大多数黎族人,并不喜欢宋人,在族落中根本不出去,过着很原始的生活,且说得还是黎族话。 他们还有一批藤甲军,苏东坡一般情况下也不敢招惹他们。 此种情况,也基本在赵顼的意料之中。 赵顼简单了解一些情况后,便歇着了,一直到黄昏,才算出了屋,而这时苏轼正在外面等候。 苏轼拱手道:“官家,犯官蔡京在外面跪着,不知您是否要见他?” “他在这里表现如何?”赵顼问道。 苏轼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说道:“蔡元长,尤为擅于理财,有他在,臣省却了大麻烦。当时他来之前,臣都想着让子由来帮臣来掌管财务呢!” 赵顼白了苏轼一眼。 “你想的怪美,朕若是将你弟也送到琼州岛,估计全天下的文人都会骂朕的。另外,现在苏辙可是三司的宝,别说韩琦、文彦博了,即使是朕要将其调离三司,三司使都能找朕拼命!” 顿时,苏轼笑了起来。 他也不再提蔡京了,官家明显就是不愿意见蔡京。 片刻后。 苏轼来到前衙,见到了身穿布衣,一脸惆怅的蔡京。 “知州大人,如何了?官家可愿意见我,我……我不求其他,只想认个错,我对不起官家的知遇提拔之恩!” 苏东坡微微摇头,将跪在地上的蔡京扶了起来。 “元长老弟,回吧,官家至少要在岛上待上一个月,他若想见你,自会召你的,放平心态,官家提到你时,没有生气,说明已经快要原谅你了!” 蔡京一脸沮丧,无奈地低下了脑袋。 苏东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弟,你才二十六岁,未来还长着呢!在这里,只要做出一番功绩,官家肯定会召你回去的。” “我的错,确实不可原谅!”蔡京长叹一口气。 “今日,多谢东坡兄向官家通禀了,元长感激不尽!”蔡京朝着苏轼拱了拱手,当即快步离开了。 第279章 琼岛建新城,与黎族人的矛盾 翌日,天大亮。 赵顼、文彦博、欧阳修、富弼、曾公亮五人洗漱完毕,并各自喝了一碗占城岛米粥,吃了两根香蕉后。 跟着苏轼,坐马车出了州衙。 “官家,此条街道名为小汴街,乃是依据汴京城的南门大街建设的、街道两侧,各色商铺都有!” 赵顼从窗口望去。 街道上。 有茶馆、酒楼、面馆、药铺、漆器铺子、书籍铺、海鲜行、饼店、甚至还有勾栏瓦舍。 但绝大多数铺子都只是挂了个牌子,别说客人了,连开铺子的人都凑不齐。 片刻后,众人来到了海边。 赵顼瞬间被海边的一排排房子吸引住了,连排的房屋,全部都是由木头筑造,且是推窗见海,风景甚美。 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那绝对会忧愁全消。 文彦博四人的眼睛也发亮了。 年龄大者,最怕的便是冬天,很可能一场大雪,便能带走一大波老人。 而琼州岛却没有冬天。 冬天来这里养老,如果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显然是一种享受。 木头房共计一层半,第一层有三间屋子,一间为厅堂,两间为卧室,二层可以作为书房,也可以休闲,晒个太阳。 里面的家具床铺都是原木打造的,因为赵顼拨的钱比较充足,所以木头房的质量非常高。 而最吸引人的,则是每座房子都配了一条船,可以随时出海。 至于厨房的设置,在这排屋子的后面,有一个大餐厅,乃是设置的自助餐,大宋的各种美食小吃,应有尽有。 当下,因为人太少,大餐厅并没有开门营业。 赵顼等人在里面休息了近半个时辰,才不舍地离开。 随后,赵顼等人来到了百姓学堂。 赵顼为了让黎族人与大宋百姓融合,专门交待苏轼要开设免费的百姓学堂,让黎族人学习汉语、汉文化。 但是,他进入百姓学堂后,发现人并不多,并且没有一个黎族的孩子。 黎族孩子基本都是穿的海岛棉,且衣服上都绣有独特的花纹图桉。 但这里的三十多个孩子,一个都没有。 赵顼问道:“不应该啊,朕下船时还看到了黎族的孩子,他们为何不来百姓学堂?” 苏轼皱着眉头。 “黎族的德旺族长禁止黎族的孩子进入百姓学堂,他们族落内有自己的学堂,我曾去问询原因,那德旺族长只说了一句我们黎族的孩子我们自己教,便将我赶走了!” “这个族长很顽固,他对我们在这里做的事情完全不配合,若不是一部分黎族年轻人较为开明,愿意和咱们合作,这些房子街道根本建造不起来!” “他们总以为,我们是要占领琼州岛,然后将他们撵走,撵到大海上的其他岛屿去!” 苏东坡一脸无奈。 琼州岛的黎族人们,对北方的那一大片土地,到底是哪个皇帝统治,根本就不感兴趣。 因为在他们心里,自己是黎族人,而不是大宋人。 大宋的事情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最近双方没有打斗过吧?”赵顼问道。 苏东坡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位德旺族长不让他的族人与咱们有交集,很多人在寨子中根本不出来。” “切记,这里大宋的领土,也是他们的家,绝对不能与他们起正面冲突,绝对不能闹出人命!” “臣明白,无论他们认不认,我是将他们当作大宋子民的,我作为琼州知州,必须对他们好!”苏轼一脸认真地说道。 赵顼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就在这时,一名士兵跑了过来,道:“官家,不好了,黎族藤甲兵将州衙围住了,他们吵着嚷着要见新来的大官,应该就是要见官家!” “什么?”一旁的苏轼瞪大眼睛,道:“我……我……来到琼州岛后,虽说和藤甲兵发生过一些冲突,但……但是他们知晓分寸,根本是不敢围州衙的,怎么会……” 围攻州衙,那就相当于造反了。 苏轼一脸郁闷。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没想到偏偏到官家来了才出事。 若藤甲兵与宋兵打起来,那苏轼这几年来的功绩恐怕要全部泡汤了。 赵顼微微皱眉:“走,回去看一看!” 半个时辰后。 赵顼坐着马车出现在州衙前。 而此刻,衙门前足足集聚了二百多名藤甲兵。 藤甲兵,即黎族的兵,由十八岁到四十岁之间的壮年男人组成。 他们身穿着一种树藤编织的藤甲,可防刀枪,并且藤甲都很潮湿,火攻也并不好使。 藤甲兵的手中,大多拿的都是藤条、棍子之类的。 在他们的族落中,金属制品非常有限。 当下,琼州岛共计有两千多名藤甲兵,而大宋的士兵,除了赵顼带来的三千人外,还有两万多人。 若真打起来,肯定是宋军占优,但除非黎族真的造反了,不然宋兵绝对不能将武器对准百姓。 “那个新来的大官就在马车里,我们抓住他,抓住他!”有人喊道。 刷!刷!刷! 在赵顼出马车的那一瞬间,徐虎大手一伸,三百名手提弓弩的禁军士兵便将那些藤甲兵围了起来。 绝对不能让官家有半分受到伤害的可能。 在徐虎的护卫下,赵顼走到州衙门口,想了想后,道:“黎族的兄弟们,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大官,你们为什么要围困州衙、为什么想要将我抓起来,有没有主事人,站出来说话!” 顿时,一个皮肤黝黑,左脸处有一记花瓣刺青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你……你说话,能做得了主吗?”那中年人问道。 “可以,只要我认为可行的意见,都能答应你!” “你……带了那么多人上岛是……是要将我们赶出岛吗?” 赵顼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他们只是陪着我在岛上转一转,最多一个月便会离开的。” “那……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你们宋人和我们族人以牛岭为界限,从此以后,互不干扰,彼此都不能去对方的领地,如何?” “牛岭?”赵顼面带疑惑。 牛岭就是琼岛北岛和南岛的分界线,他们就想缩在族落中,不和我们有交集!”一旁的苏轼小声说道。 赵顼甚是不解,问道:“为什么呢?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更好的吃穿物品,提供更好的物品,让你们过得更幸福啊,咱们都是宋人!” “不是,我们是黎族人!”中年人骤然放大了声音,且情绪激动地攥起了拳头。 唰!唰!唰! 在那一刻,周边的士兵们全都举起了弓弩。 他们必须保护赵顼的安全。 “放下,都放下武器!”赵顼命令道,然后看向中年人,道:“能不能让我和你们的族长聊一聊?” “德旺族长是不会和你说话的,你们这些人太狡诈了,你们有种就杀了我,若不答应以牛岭为界,我们藤甲军就是全都战死,也要守护我们的族落!” 赵顼能明显感受到,这些人的眼神里都满是恨意,和昨日那个小姑娘一模一样。 但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来的这股滔天恨意! 他想了想,说道:“你看这样行不,我放你回去,你给我三天时间考虑一下,三天后我会给你们一个回复,如何?” 说罢,赵顼朝着周围的士兵们摆了摆手,让他们让出一条路。 唰!唰!唰! 士兵们迅速有效地撤到了两侧。 那中年人迟疑了一下,看向赵顼,道:“三日后,我们再来!” 说罢,带着藤甲兵们便离开了。 片刻后,县衙后厅。 赵顼坐于上位,文彦博、富弼、曾公亮、欧阳修、苏轼五人坐于下侧。 “以牛岭为界,让黎族人自治显然是不可能的,在我大宋的领土范围内没有自治这个说法!” 赵顼首先将此事的结果做了定性。 “当下,咱们首先要知道的是,黎族人为什么仇视我们?并且拒绝沟通。” 赵顼看向苏东坡,问道:“苏知州,你和黎族人沟通时主要采取了什么策略,有惹到他们吗?” “没啊!臣以及臣下属的官员,还有百姓们对黎族都很客气,没有要过他们一样东西,并且还主动给他们送东西,毕竟,相对于他们,我们都是外来人嘛!” “臣还给他们送过肘子呢,一些黎族的年轻人,已经被我感化了,但是他们那个德旺族长下达了黎族人不与宋人有交集的命令,他们便不再理会我们了。我曾见过那个德旺族长,他应该是黎族最有文化的长者,但是见到我便怒气冲冲,恨不得杀了我,根本不与我沟通……”苏轼一肚子委屈。 听到此话,赵顼再次想到了昨日那个黎族小女孩。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黎族人仇视他们,一定是有原因的。 赵顼站起身来,走动了片刻,说道:“从明天起,咱们分散开,穿普通百姓的衣服,寻黎族人问一问。” 众人纷纷点头。 黎族人大多靠种地和大海生活,只要去海边或者香蕉地、椰子地里转一转,便能见到黎族人。 至于能不能让黎族人与自己说话,那大家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 晚上,一夜好睡。 众人分别换上了普通的衣衫,还戴上了防晒的帽子。 赵顼与徐虎一组,欧阳修四人各自带着一个护卫,分成四组。 苏东坡带着一名衙役一组。 大海、石头、螃蟹三少年也参与了进来,自立一组。 共计七组。 黄昏时分在州衙集合。 当然,若提前打探出消息,可以先回县衙,到时自有人去寻没有打探出消息的人。 赵顼和徐虎直接朝着海边走去。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发现了一个赶海的中年妇女,看其穿着,便知是黎族人。 赵顼热情地说道:“大嫂,你是来抓鱼吗?” “最近收成咋样?你对岛上的官兵有什么看法?” “现在,你觉得过得幸福吗?你想让官府为你做什么,我可以替你通传的?” …… 赵顼一直说,但那中年女妇人一直朝前走,根本就不理会赵顼。 后面的徐虎不由得有些急了。 天下谁人敢对当今的官家不理不睬。 当即,徐虎大步走到中年女妇人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嫂,你能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吗?” 中年女妇人抬头看向徐虎:“……” 竟然说了一堆黎族语。 赵顼的脸色略黑,对方可能不会说汉语,甚至可能就是故意说黎语,来拒绝和他们交流。 二人只能放弃。 然后,那中年女妇人便快步离开了。 赵顼和徐虎接着沿海边向前走去。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 他们遇到了五个打鱼的黎族人,两个拉着香蕉路过的黎族人,还有一个捡贝壳的老人。 无一例外,这些人不是见他们就跑,就是说一堆二人听不懂的黎语。 很快,便到中午了。 徐虎拿出干粮和水袋。 “官家,先歇息一番吧,吃点干粮、喝点水,咱们再往前走!” 赵顼点了点头。 头顶上,烈日当空,他确实也有些累了。 填了填肚子后,二人继续出发,在海边找不到人后,无奈往回走,去了田地。 但是,依旧是一无所获。 有些黎族人,见到他们就会跑走,根本就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赵顼喃喃道:“希望其他人能顺利一些吧!” 而此刻。 文彦博、欧阳修、富弼、曾公亮、苏东坡五人都是一无所获。 苏东坡几乎都没一丝信心了。 穿上官服,带上士兵,黎族人会给他们说假话。而今扮成普通百姓,对方根本就不搭理他们。 时间飞快,很快,太阳便要落山了。 赵顼和徐虎朝着州衙走去,其他人也纷纷往回赶。 半个时辰后。 文彦博率先回到州衙,一无所获。 其次是欧阳修、富弼、曾公亮、苏东坡,也是一无所获。 而赵顼和徐虎回到州衙看到众人的表情,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咱们竟然没有一个问出来的?”文彦博沮丧地说道。 这时。 赵顼突然看向门口,说道:“不,我们还有一队人没回来呢!” 赵顼所指,自然是大海、石头、螃蟹三少年,这三人,现在成为众人唯一的希望了。 第280章 尊重与真诚,前往黎人部落 小半个时辰后。 大海、石头、螃蟹三少年回到了州衙。 三人低着脑袋,神情沮丧。 欧阳修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唉,看来他们也是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三少年突然跪在了地上。 为首的大海朝着赵顼恳求道:“官家,咱们……咱们能不能退出琼州岛,这里是他们黎人的家,我们不能拆了人家的家啊!” 此话一出。 富弼瞪眼道:“瞎说什么呢!我们什么时候拆了黎人的家,我们是在建设琼州岛。” 富弼看似在批评大海,实则是在保他呢! 琼州岛建城计划乃是官家的主张,他如此说,引得官家不悦,那这辈子的前途可能就完了。 赵顼却从大海的话语中,听出了别的。 他笑着说道:“你们站起来吧!在今早出去前,你们可还没有这种想法,想必是有人和你们说了些什么,如实说来,朕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若说的有道理,咱们并不是不能退出琼州岛!” 三少年大喜。 当即,大海便讲了起来。 “我们……我们一路朝南,在一片香蕉树下遇到一个小女孩,她就是昨天朝着官家砸香蕉的那个小女孩,叫做赛吉,她的脚崴着了,是我们三个将她送回家的,一路上,她给我们讲了黎人为何讨厌我们这些外来人。” “她说,她阿爸说,琼州岛在他们族人眼里是赎罪之地,黎族以外的人都是到这里来赎罪的,而黎族人会帮助这些人改过自新,让他们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 “但是两年前,一切都变了。琼州岛上来了一群人,这群人在不断破坏琼州岛,他们砍伐树木,将土地弄成硬邦邦的模样,四处挖坑修路,改变琼州岛的样子,并且丝毫不敬畏大海。” “更糟糕的是,这群外来者还在带坏黎族人,让他们忘记自己的文字,去学习汉字,让他们使用各种陌生的工具,去破坏大海,甚至还有人在大海上制造出雷霆般的巨响,声称要征服大海,大海是不可能被征服的,我们必须敬畏……” “外来者贪图享乐,追求权力,是大海上的掠夺者,是琼州岛的破坏者,是破坏黎族的元凶!如果黎族人都必须按照他们的方式活着,那很快黎族人就灭亡了,天下将没有黎族,这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他们讨厌一切的外来者,但他们知道又无法反抗,只能退一步,希望以牛岭为界,让他们族人自治……” 一时间,大厅内一片安静。 外来者,指的自然是赵顼指派的琼州岛造城者。 赵顼等人都陷入深思中。 苏东坡一脸不解,他没日没夜的,建造新城,给黎人送去了瓷器、食物、农具,还建造了免费的百姓学堂,传播了很多大宋的文化与习俗。 哪曾想在黎族人的眼里,他竟然是掠夺者,破坏者。 这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沉重了。 “官家,赛吉说这样比杀了他们更可怕,我们是在一步一步毁掉他们的所有东西!”大海说道。 赵顼的眼中也泛出一丝不解。 如果站在对方的角度,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真是错的。 大家认为在传播文化,但黎人却认为是在侵蚀他们的文化。 大家在琼州岛铺上水泥路,认为美观且便捷,但黎族人却感觉到了不适应。 就像是未经他们的许可,在他们的家里铺了一方地板一样。 对方自然难以接受。 你以为是在帮助他们,他们却觉得你在害他。 你以为他们在抱残守缺,他们却认为这是在扞卫自己的族落。 认知不同,最是让人难以改变。 这些人没有见过汴京的繁华,也没有见过汴河的忙碌,根本不知这个世界有多大,根本不知世上有多少美好的事物。 赵顼思索了片刻,道:“诸位,我们站在他们的角度想一想,也许他们并没有错,他们爱部落里的一切,而我们却在没有和他们商量的情况下,改掉了这一切。” “但是,我们也没有错,双方只是认知不同。我们也是为了琼州岛能够变得更好。” “天气不早了,大家都歇着吧,我们明天再议!”赵顼摆了摆手说道。 当即,众人便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了。 这一夜。 不仅赵顼睡不着,文彦博、欧阳修、富弼、曾公亮、苏轼都睡不着。 此事直接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我为了你好,你却认为我在害你,天下哪有这样的逻辑。 翌日,天大亮。 赵顼并没有召集众人讨论,而是带着徐虎、苏轼去了海边。 三人坐在一艘小渔船上,在靠岸的海域慢悠悠得晃荡着。 赵顼和苏东坡坐在甲板处,一人手持一个鱼竿,坐在船上垂钓。 这里,鱼特别多。 只要抛下鱼钩,几乎几个呼吸就会有鱼上钩。 赵顼待鱼上钩后,便会解下鱼钩,然后将鱼扔到海水中。 赵顼面色平静,但苏轼却急躁了起来,他忍了片刻后,忍不住开了口。 “官家,臣昨晚想了许久,觉得咱们没错。” “黎族没有见过外面的繁华,他们没有去过汴京,没有去过杭州,所以他们觉得我们做得所有事情都是对他们生活的破坏。” “他们是在守护自己的愚昧和无知!” “先不论文化与习俗,当下黎族人的平均寿命才仅仅四十岁,他们笃信巫术,但并不能活得很久,但是如果我们交给他们更多医术,让他们认识更多草药,他们的亲人便不会那么快死去!” “臣觉得,我们改变琼州岛是正确的,我们没有毁掉他们的家,而是为了让他们的生活可以更丰富,让他们享受到生活的丰富多彩,我们没有做错。我们绝对不能答应以牛岭为界,更不能就置他们不管了!” “我们是有思想的人,是这个世界最有想法的人,我们要帮助黎族人,让他们接受我们的想法,让琼州岛真正和我们大宋融合在一起!” …… 苏东坡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一言以蔽之,是黎族人错了,他们的抱残守缺意识将让他们一直陷入无知与愚昧中。 唰! 一条鱼被赵顼钓了上来,他面带微笑,道:“没错,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朕也认为,黎族人病了,得了一种并不自知的病,需要我们帮助他们,我们要让他们享受技术带来的创新,让他们的生活更丰富,让特么更能享受世界的美好。旧的东西不必全部抛弃,但只有拥抱新的东西,一代才能比一代强。” “但是,我们如何让他们接受我们的帮助呢?” 一句话,将苏东坡问住了。 这是最大的难点,就好像你要将一个住在深井的人用绳子救出来,但是对方根本就不拉绳子。 将他们全部带到汴京城,让他们亲眼去看一看,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尊重,诚心,交流。足矣!我们最大的不足,在于还不够了解黎人!”赵顼看向徐虎说道:“走,回去!” 当即,小渔船朝着岸边行去。 赵顼在回去后,只对众人说了三个词:尊重、诚心、交流。 然后,便不再提及此事,开始坐等三日之约到来。 两日后,午后。 中年人带着一队藤甲兵来到了府衙门外,等待赵顼给他一个回复。 很快,赵顼走出府衙,笑着说道:“敢问兄台名姓,可否做得了黎族人的主?” “我叫巴托,是黎族藤甲军的队长,我不能做主的,会让德旺族长定夺。你到底想说什么?那日我提出的事情,你到底能不能接受?”巴托队长有些急躁地说道。 赵顼微微一笑。 “以牛岭为界,各不打扰,我能接受,但我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我们想去贵族落住上一段时间,体验一下你们的生活方式,不知可否?” 唰!唰!唰! 听到这话,藤甲军们纷纷举起了棍子。 巴托队长更是一脸警惕地说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若敢闯我们族落,我们拼了命也会不让你们得逞的。” 巴托是见识过宋军实力的,特别是对方的火炮。 两千多名藤甲军,根本不会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如果对方真凶残起来,一夜之间,便能让他们的寨子成为一片废墟。 “巴托队长,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想要纯粹的交流交流。你可以定人数,七个人,八个人、九个人都行,只住半个月。” “半个月后,待我们安全出来,立即就和你们签订契约,保证以牛岭为界,各不打扰。” “你放心,这个岛上,除了你们黎族外,所有人都听从我的命令。”赵顼一脸认真地说道。 巴托犹豫了片刻。 “你等等,我现在就去向族长汇报!” “好,我等着!”赵顼笑着说道。 随即。 巴托便带着藤甲军离开了。 大概近两个时辰后,巴托回到州衙门口,赵顼连忙走了出来。 巴托看向赵顼,说道:“族长说,你们可以来我们族落居住,但是最多只能去五个人。半个月后,必须在我们族落里签订完契约才能离去,若有违契约,我们便按照我们族落的方式处罚你们,轻则二十藤条,重则直接驱逐。” “另外,你们最好不要想什么坏点子,我们黎族欢迎朋友,但不欢迎心眼不好的坏人,如果你们做了一些令族长不满的事情,我们随时都可以赶走你们。” “可以,没问题。”赵顼爽快地说道。 “好,那我明早来接你们!”说罢,巴托队长便迅速离开了。 …… 州衙大厅内。 “官家,让我去吧,我曾经在礼部待过,凭借老臣的三寸不烂之舌,定然能说服他们的族长!”富弼说道。 “官家,还是我去合适,这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黎族,我会用我的真心打动他们的。” “让老臣去吧,老臣作为大宋文宗,定然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官家,让老臣陪你去吧,论经验与计策,老夫定然更妥当一些。”文彦博也开口道。 …… 五个名额,总有人去不了。 故而文彦博等老臣纷纷表示,愿意前往。 这是一次与黎族人近距离接触,互相了解的机会。 能不能改变他们,就看这一次了。 另外,众人对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族落也确实很好奇,想要看一看他们究竟是如何生活的。 赵顼思索了片刻后,微微摇头。 “此次,不是靠嘴巴,而是靠真心打动他们,五个人选,朕已经想好了!” 赵顼看向三少年,说道:“大海、石头、螃蟹,朕与徐虎,我们五人即可。” “啊?” 三少年,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地跳了起来。 其他几人正要继续争取,赵顼摆了摆手,道:“不用再争了,朕自有打算。” 此次,前往黎族,赵顼一方面是想了解一下对方。 另一方面则是想交流一番,向黎族表达自己的诚意和态度。 他和徐虎是必须要去的。 而文彦博、欧阳修、富弼、曾公亮、苏轼等人能够发挥的作用,其实是和赵顼相似的。 他们的语言表达能力和当家做主的能力还不如赵顼。 赵顼带着三个孩子反而能增加一些亲近感,故而选择了带三少年前往。 三少年其实就是由野孩子蜕变成大宋好少年的典范。 他们更有代表性。 当晚,赵顼还让徐虎准备了一些书籍、药包、还有望远镜之类的小玩意,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火器,徐虎在赵顼的反对下,还是带了一把,以防万一。 赵顼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谁都无法确定入了黎族后会发生什么,那里的人到底是不是很野蛮。 翌日一大早。 当赵顼、徐虎带着三个少年,还有一马车的行李出现在巴托的面前时,巴托明显有些意外。 他觉得赵顼等人会在黎族内搞破坏,肯定回带五个精壮的汉子或者精明人。 族内已经想好了防范措施,但没想到对方会带三个少年。 而这三个少年,皮肤黝黑,眼神清澈,看着和他们族落的孩子一样,完全没什么坏心眼。 “走吧!”赵顼笑着说道。 当即,众人便启程,朝着南方行去。 第281章 徐虎杀蟒,赵顼送书 众人一路向南。 足足走了有大半天,才跨过牛岭,来到黎人部落。 黎人部落,大多居住的都是树屋,即在树上搭建房屋,因为地面上较潮湿,且还有各种水蛇蚊虫。 而当赵顼五人来到寨门时,很多黎人都在等候了。 队长巴托说道:“赵公子,当我告知族人们,你们只需要在这里住上半个月,便能将牛岭之南的地方完全交给我们后,族人们都将你们当作了贵人。” “贵人!贵人!贵人!” 巴托话音刚落,黎族人便高声喊了起来,并一脸期望地看向赵顼。 他们其实很卑微。 因为见识过外来者的强大,知晓外来者那巨大的船只、那强大的军队,不到半日便能够将他们族落毁掉。 所以对外来者的这种决定,甚是感激。 不远处。 一个白须白发,拄着树藤拐杖的老者走了过来。 “贵人,请允许老朽称呼你贵人,我是黎族族长德旺,希望你能够信守诺言,在半个月后,给我们黎族留下一片纯粹的生息之地!” 赵顼环顾四周,道:“诸位请放心,我定当言而有信,半个月后,非黎族者在没有黎族人同意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再踏入牛岭以南的地界。” 听到此话,黎族百姓们都甚是开心。 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 而赵顼自然不会言而无信,他希望做到的是能让黎人们走出去。如果对方不愿意走出去,那外人踏入牛岭以南的地界也没有任何意义。 赵顼笃定,自己在这半个月内,一定能说服这位黎族族长,同意黎人走出去,与外面的世界融入一体。 很快,在德旺族长的带领下,赵顼五人被引了进去。 黎人的部落,很原始,很破败,举目望去,树林间,错落有致的都是树屋。 屋下有各种农具,有晾晒的衣服,还有一些渔网与独木舟。 他们谋生的方式,只有种植与打鱼。 片刻后。 德旺族长将赵顼五人带到了他们居住的地方。 两个最大、最好的树屋。 “贵人,从今天起,你们便在这里住下吧,每天的饭食都会有人为你们准时送来,你们缺什么东西,可以直接找我,我就在旁边那个树屋。”德旺族长说道。 “辛苦了!”赵顼礼貌地说道。 随即,赵顼与徐虎一个屋,三少年一个屋,各自便分别到树屋去收拾行李了。 树屋并不大,但睡三五个人,还是比较宽敞的。 临近黄昏。 赵顼吃到了他们来到黎族的第一顿饭。 这顿饭其实是临时加的,因为黎族人一天只吃两顿饭,一顿在清早,一顿在午时,其他时间基本是不吃饭的。 这顿饭有米饭、腌鱼、香蕉。 另外,德旺族长还专门令人杀了一只香蕉鸡,炖了鸡汤。 所谓的香蕉鸡,不是吃香蕉的鸡,而是在香蕉地里养大的鸡,肉质非常鲜嫩。 片刻后,天黑了下来。 令赵顼感到不适应的是,天黑之后,黎族人竟然全都睡下了,无论是年轻人还是孩子。 四周一片安静,连一丝亮光都没有。 赵顼等人若在此时说话,就算是平常的声音大小,也能传播很远。 当即,赵顼和徐虎也都躺下了。 不多时,竟然也都睡着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黎族人便起来了。 他们的分工很明确,男性去出海或者种地,女性织布或者缝补渔网。 大一点儿孩子也都在忙碌,唯有七岁以下的孩子才有资格喊闹着疯跑。 赵顼、徐虎和三少年吃过早饭后,便在寨子里转悠起来。 德旺族长已经下令,允许他们五人在寨子中随意走动,只要不私自进入别人的树屋,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在德旺族长的授意下,黎人们对赵顼等人都非常客气。 但赵顼不喜欢这种客气。 这种客气就像是出于礼貌对陌生人的一种礼节,而当赵顼去问他们问题时,他们只有一个说辞:“这个事,族长应该知道,贵人可以去问他。” 赵顼明白这些黎人的心思。 他们怕自己说错话,引得贵人生气,可能半月的约定就要毁掉了。 他们对赵顼,是又敬又怕。 而赵顼五人,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当即,赵顼就将三少年放开了。 有时候从孩子的交流中,更能得到一些信息。 赵顼嘱咐三人,就是充满诚意地与这里的孩子玩闹说笑,不刻意地去哄骗他们就行,尽量在半个月内能交上一批朋友。 大海、螃蟹、石头本就是南方人,彼此隔阂不大,习俗也都相近,非常有信心。 赵顼和徐虎转了半圈,依旧是没遇到一个说话的人。 二人无奈,当即回到了德旺族长的树屋前。 赵顼笑问道:“德旺族长,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呀?” 德旺族长拿出竹筒,为二人倒上椰汁,说道:“年轻的时候,我还能种地打鱼,现在老喽,我每日的任务便是祈祷,为所有的黎族人祈祷,祈祷粮食丰收,祈祷黎族人出海可以平安无事,满载而归!” 说罢,德旺族长便在一堆堆起的石头前,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赵顼一脸无奈,要和这些黎族人交交心,深聊一番,比他想象中的难度还要大上许多。 午时。 米饭、腌鱼和香蕉。 这次没有香蕉鸡了,因为黎族确实是条件有限。 赵顼感觉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是这三样。 午后,赵顼和徐虎正在看德旺族长祈祷。 不远处突然跑过来一个面容黢黑的中年妇女。 “德旺族长,不好了,阿庆家进大蛇了!” 德旺族长提起手中的拐杖,道:“巴托过去了吗?” “已经喊过了!”那妇人回答道。 当即,德旺族长从他的树屋内拿出一包粉末,然后朝着前方快步走去。 赵顼和徐虎也紧跟在后面。 大约半刻钟后。 赵顼赶到了一个树屋前。 此刻,树屋前后已经围满了人,几个壮汉正拿着长棍朝着屋子内捅去。 三少年也在人群中。 与此同时,队长巴托也大步走了过来。 “阿庆叔,怎么回事儿,里面有人吗?” “有,我的小孙子在里面,他……他才不到两岁,那大蛇不会将……将他吃了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眼泪已经落出来了。 “巴托,先救下孩子,然后将这药洒在屋子内,那大蛇自然而然就跑了!”德旺族长交待道。 巴托接过药粉,拿着一根短棍便爬了上去。 巴托从窗户钻了进去。 砰! 一条巨大的蛇尾摆来,差点儿没有将巴托打飞出去。 “族长,不好了,这畜牲将孩子吞进肚里了!” 听到这话,那阿庆叔一下子昏倒在了地上。孩子的父母在种地,而他负责看孩子,哪曾想只是下个树屋的功夫,屋内便钻进了一条蟒蛇。 砰! 就在这时,巴托从树屋飞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那畜牲太大了!” “烧死它!烧死它!烧死它!”有人喊道。 就在德旺族长犹豫不决的时候,赵顼开口道:“族长,不能烧,没准儿孩子还有救,能不能让我们试一试?” 德旺点了点头。 当即,徐虎手拿一把匕首,迅速爬进了树屋。 砰!砰!砰! 树屋内传来蛇尾乱甩的声音。 “轰隆!” 紧接着,只听得一道巨响。一条如同树干粗的灰色大蟒蛇缠着徐虎从树屋上滚落在地上。 众人迅速撤开。 明显可以看到,这条灰色大蟒蛇的腹部鼓鼓的,显然孩子就在那个地方。 而此刻,徐虎整个身子都被勒住。 不远处,胆大的少年大海,搬起一块大石头,勐地冲了过去,砸在大蟒蛇的脑袋上。 在大蟒蛇松劲的那一瞬间,徐虎迅速钻出。 然后挥起匕首,插进蟒蛇脑袋下那白色柔软的腹部。 撕拉! 血液流出。 徐虎狠狠按住蟒蛇的脑袋,一下子划开了足足有三尺长的大口子。 蟒蛇顿时没了呼吸。 徐虎的浑身都是蛇血,手臂上还有血痕,他顾不得查看伤势,咬牙站起,迅速抛开了蟒蛇的腹部。 很快,将满身都是腥臭粘液包裹的孩子救了出来。 巴托也迅速奔过来,擦拭掉孩子身上的粘液。 “团团,团团,快醒醒!”巴托擦拭掉其脸上的粘液后,使劲摇晃身体,并不停地喊。 可惜,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巴托将手指放在孩子的鼻翼,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黎人们都甚是伤心。 这时,赵顼走了过来。 “你们让开,没准儿还有救呢!” 赵顼迅速蹲下身子,开始按压孩子的胸口。 彭!彭!彭! 不停地按,一旁那腥臭的粘液粘了他一身。 随后,赵顼又开始进行人工呼吸。 这种救命方式,黎族人根本都没有见过,不由得都好奇地看着,希望有奇迹出现。 一旁,旺德族长双手合十,开始祈祷起来。 彭!彭!彭! 人工呼吸过后,赵顼再次按压起来。 足足过了半刻钟。 赵顼的身上满是汗水,周围腥臭无比,就在众人都感到没有希望的时候。 “咳咳……” “团团,咳嗽了,团团咳嗽了!”巴托无比兴奋地喊了起来。 团团睁开眼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赵顼累得瘫坐在一旁,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将孩子洗一洗,喝点水,就应该没事了!”赵顼说道。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阿庆叔的眼里满是泪水,跪在地上朝着赵顼磕头。 刚才,赵顼不仅是救了一个孩子,而是救了他们全家的命。 赵顼连忙将其扶了起来,然后便回去洗漱了。 德旺族长和巴特看着赵顼和徐虎的背影,互视了一眼。 在他们的印象里,外来人可不是这样的。 半个时辰后,赵顼和徐虎刚洗漱完毕,阿庆叔带着他儿子儿媳,提着足足一竹筐咸鱼来了。 见到赵顼便磕头,感激赵顼救了他们孩子的性命。 赵顼无奈之下,只得收下咸鱼,与他们闲聊片刻后,便让他们回家了。 这里的人,你对他好,他能豁了命的对你好。 你对他们有一点点恩情,他们能记一辈子,甚至让他们的子孙去接着报恩。 黄昏时分。 赵顼和徐虎正在树屋下坐着,德旺族长来了。 德旺族长也提来了一条咸鱼。 他们族落里,最高贵的礼物恐怕就是送咸鱼了,并且这种咸鱼放在有风的地方,一年半载都不会坏,赵顼完全可以带走。 “贵人,老朽代表整个黎族人谢谢你了,这三年来,我族内出现了二十三次蟒蛇吞人事件,这……这是第一次救活的,你能不能将你那种救人方法交给我?” “当然,如果需要用一定的物质置换,我尽量满足你!”德旺族长一脸恳切。 赵顼澹澹一笑,看向一旁的徐虎。 徐虎立即会意,爬上树屋,拿下了三本小册子。 赵顼笑着说道:“德旺族长,这本是《大宋急救指南》,我使用那个方式是心肺复苏,里面还有七十多种急救方式,且带有图例。” “这一本是《云耕物作》,我看族落里很多种植方式还比较落后,导致产量很低,你可以看一看这个,” “此外,这里还有一本《冶炼术》,岛上是有铁矿石的,族人面对那些凶恶的兽类,应该以铁物防身,不然会吃亏的,我们人类和动物相比,最大的优势便是使用工具。” …… 德旺族长双手颤抖地接过三本册子,问道:“这……这……要我拿什么交换?” 赵顼摇了摇头,道:“不用交换,我送你的。” 德旺族长翻开册子,慢慢看了起来,越看心中越震惊,越看越感动。 赵顼顿时有些兴奋,终于将坚冰融化一丝丝了。 这三本册子,苏轼都没有,乃是赵顼从汴京带来准备交给苏轼的。 苏轼也曾送过黎族族落书籍,不过送的都是《杜工部集》《四书五经》之类的。 人家温饱都没解决,你就让人家学文化,对方自然很排斥。 如果早送这三本书,恐怕关系早就会缓和许多。 接下来,德旺族长一边看,一边问,赵顼便耐心地为其解答,双方之间,话语逐渐多了起来…… 第282章 大雨倾盆,禁军士兵们的救援 入住黎人族落的第四日。 因赵顼和徐虎在蟒中救人,且给了德旺族长三本非常实用的书籍。 二人在黎族逐渐打开话口,甚至可以和黎人拉一拉家常了。 大海、螃蟹、石头三少年更是和黎人的孩子玩作一团,告诉了他们很多有趣的事情,俨然成为了孩子王。 赵顼整合这些信息后,发现黎人排斥外来者的主要原因。 是他们认为外面很可怕,外来者会将他们几百年甚至上千年赖形成的习俗规矩毁坏掉。 黎人对外界有着很强的排斥感,无论好坏。 而不断给他们传输这种观点的,正是德旺族长。 德旺族长在看过《大宋急救指南》《云耕物作》《冶炼术》后,惊讶归惊讶,但依旧还是相信,巫术才是最高等的技术,这些仍是小道。 又一日,午后。 赵顼来到德旺族长的树屋下,德旺族长刚刚祈祷完,其看向赵顼,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 这种笑容,纯澈而干净,在汴京城中,恐怕只有在婴儿的脸上才有可能看到。 赵顼开口道:“德旺族长,你从来没有想着出去走走,见见外面的世界?” 德旺族长微微摇头。 “世界太大了,是走不完的,并且一旦出去,可能想回也回不来了!” “那我给你讲讲外面有多精彩吧!”赵顼也不待德旺族长点头,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在琼州岛的北面,有一座非常非常大的陆地,那上面住着特别特别多的人,有穷人,有富人、有管理百姓的官员,有做生意买卖的商人,也有以种地为生的百姓,有一种名为猴儿醉,特别特别好喝的酒水,有一种叫做虞美人,特别特别香的美食,还有蹴鞠、杂耍……” 德旺族长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在他这个年龄,几乎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无法再打动他了。 就在这时,德旺族长的表情突然变了。 因为赵顼不再讲那些美好的事情,而开始说起了战争、干旱、水灾。 “那一年,大河决堤,淹死了足足有二十万百姓,无数人失去房屋、田地,甚至亲人;还有那年,我们和北方的一个国家大战,一场大战让近十万青壮年失去了性命,每个人背后都是一个艰难的家庭……” 赵顼说着说着,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面对自然,面对天灾,面对人与人之间的利益争夺,我们也是弱者,但是我们坚信,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还是要向前看,去发现更多未知,更多新鲜感的事情,唯有此,后代才能进步……” 德旺族长听后,长叹一口气。 “贵人,老朽知晓你是想说服黎族族落,不要再与世隔绝。但是,我的祖父,我的父亲以及我的很多前辈都在告诉我,外面并不好,我们能守在这一片小地方,将我们的族落经营好便行了,我黎族向来如此,我们有我们的生活习惯!” “向来如此,便是对的吗?”赵顼突然反问道。 “德旺族长,这可能是你的想法,或者是许多老一辈黎人的想法,但是黎族的年轻人,他们有力气,有想法,有能耐,不该被困在这个小地方,应该让他们去施展抱负,而你们完全不考虑他们的想法,强势地将他们变成你们!” 此话一落,德旺族长的嘴角不由得颤抖起来。 他无言以对,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应该如何应答。 以前,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认为这样就是对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族落好。 赵顼笑着说道:“德旺族长,当然,刚才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尊重你们的想法,但是我希望如果人生不是只有一种选择,可以让这里的年轻人们换一种活法!”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德旺族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喃喃道:“是……是我害了族内的年轻人吗?” …… 接下来。 赵顼便不断地向德旺族长讲述岛屿北方发生的故事,有好有坏,非常丰富。 赵顼并不希望用琼州岛北方那些美好的故事去让德旺族长动心,让他带着族人走出去。 因为岛屿北方也并不是完全美好的,也有争夺和杀戮。 赵顼只希望让德旺族长知晓,北方的故事很丰富很精彩,可以给每个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黎族族人们,不应该像这样般,只有一种活法。 他们应该有选择生活的权利,可以选择在族落里过完一生,也可以去岛屿北方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不应该被任何东西束缚。 徐虎也没闲着,他因击杀蟒蛇,被誉为勇士,藤甲兵的很多人都在找他讨教,如何杀兽,如何救人,如何在艰难的条件下生存。 徐虎非常热情,知无不尽,为他们讲述了许多知识。 赵顼入住黎人族落的第八日。 夜里。 轰隆!轰隆! 电闪雷鸣,一场暴雨突兀而至。 赵顼和徐虎都被惊醒了,大雨倾盆,雨滴砸在树屋上,声音非常响。 这个时间段,突然下了这么一场大雨,是比较诡异的。 赵顼本以为下个半个时辰就停了,哪曾想越下越大,从后半夜一直下到天亮。 天亮之后,雨水略微小了一些,但天空中铅云密布,显然还有一场大雨在酝酿。 果不其然。 不到片刻,雨势再次加大,密密麻麻,砸在地上,几乎看不到三米之外。 赵顼注意到,下面的土地都变成了水坑,甚至还有些树木已经开始歪倒。 “徐虎,不好!雨再这样下,这些土地都会越来越软,树屋都将会倒下的,大家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这时候。 队长巴扎带着一个斗篷跑到不远处德旺族长的树屋下,道:“族长不好了,阿满家的树屋塌了,一家三口全被屋顶压在了泥水里。” “立即去救助,另外组织所有藤甲兵,守在树屋下面,一旦出现倒塌现象,立即救助!” 德旺族长想了想,又补充道:“派遣八名藤甲兵护在贵人的那两个树屋下,并迅速将树木加固,他们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是,我这就去!”巴扎跑着离开了。 赵顼望了望铅云密布的天空,觉得这场雨还会下很久,当即和徐虎下了树屋,各自戴着斗篷来到德旺族长的树屋前。 此刻,德旺族长戴着斗篷,正站在泥水中,向面前已被泥水淹没了近一尺的石头堆祈祷。 赵顼走上前来,说道:“德旺族长,这雨水越下越大,快安排转移吧,所有人必须立即离开族落,朝着牛岭方向走,那里地势高!” 德旺族长摇了摇头。 “不,无论遇到任何危险,全族人都不能抛弃族落,这种雨很快就会停的,我们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了,列祖列宗会保佑我们的。”德旺族长表情肃穆地说道。 哗啦!哗啦!哗啦! 雨势越来越大。 “德旺族长,这次的雨水非同寻常,必须迅速离开,不然就晚了!” 德旺族长扭头看向赵顼,面色冰冷地说道:“在黎族,我才是族长。黎族人是不可能被一场雨水击败的。” 此话一下子将赵顼整得无话可说了。 无奈之下,他又回到树屋,朝着徐虎说道:“徐虎,咱们的士兵是不是在牛岭驻扎着呢?” “嗯嗯!” 文彦博为了防止赵顼出现危险,安排了两千名禁军士兵驻扎在牛岭上,另外在另一侧靠近黎族的海岸上,也有三艘大船。 以备不时之需。 “你去通知他们,准备好救援工具,如果大雨到中午还是不停,黎族族落这些树屋必毁,到时可能会有很多人受伤。到时你以枪声为号,让他们从海上与牛岭方向,参与救人!” “好的,我这就去!”徐虎说道。 赵顼可不信什么黎族的列祖列宗会保佑他们,逃避天灾的最好办法就是提前规避,想好如何逃生。 哗啦!哗啦!哗啦! 雨水越下越大。 赵顼站在树屋里,明显看到前方已经有树屋发生了严重的倾斜现象,而下面的水也是越多越深。 很多衣服、渔网还有一些渔具,已经被泥水冲泡了。 下面的水已经到膝盖处了。 藤甲兵们依旧采取着非常老旧的方式,让老弱病幼都待在树屋里。 青壮年们则是用工具将下面的树木打实。 遇到树屋倒塌者,藤甲兵们迅速施救,将他们再次转移到安全的树屋里。 这些人心里都有一个非常顽固的信念:他们的族落,他们的树屋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无论遇到任何危险,都不能离开这里。 一个时辰后,雨势依然没有变小的趋势。 赵顼再次来到了德旺族长的面前。 “德旺族长,雨水已经快要漫过腰部了,您再不下令疏散族人们逃生,恐怕大家都逃不出去了!” 此刻,德旺族长的脸上满是雨水,那块石头堆,就剩下了一个尖,大概有三寸高。 德旺族长望着石头尖,喃喃道:“不会的,列祖列宗会保佑我们的!” 此刻,他的话语已经没有那么坚定了。 这时候,徐虎回来了。 赵顼不由得大喜,朝着德旺族长说道:“德旺族长,此刻我的人就在牛岭上,还有三艘船在对面的海上,只要你同意,我立即展开救助,保证将每个人都带到安全的地方。” “不,不需要,我们黎族人不需要外人救助!”德旺族长一脸固执地说道,他依然还在坚信,千年来,黎人不靠外来者都挺过来了。 这次依然可以。 “公子,我们……”徐虎有些着急了,因为晚一会儿,可能就会有许多人命丧生。 不到片刻。 那石头堆已被雨水完全覆盖,而泥水也到了赵顼的腰部。 轰隆!轰隆!轰隆!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道巨大的响声。 赵顼从雨帘中看到,有一大片树屋倒塌下去。 而这时,德旺族长突然体力不支,倒在泥水里,徐虎迅速将其扶了起来。 德旺族长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赵顼,说道:“救……救……救人!” 赵顼点了点头,朝着徐虎说道:“通知下去,救人!” 徐虎将德旺族长扶到一边,然后打响了火枪。 冬!冬!冬! 三道枪响,三道红光飞向空中。 牛岭上的禁军士兵和海岸上的三艘船兵,瞬间知晓,朝着黎族族落奔来。 与此同时。 赵顼、徐虎,以及三少年都指挥起来。 “所有人,立即从树屋下来,跟着我,到高处,快一些,老人与孩子先行!”赵顼大喊道。 巴托等人也纷纷遵循着赵顼的命令,开始往外救人。 在雨水即将漫到胸口时,黎人们都不得不承认:族落要被雨水彻底吞没了。 就在这时,大宋的禁军士兵们来了。 这是赵顼带来的兵,大宋精锐中的精锐,默契程度极高。 而在他们到来后,糟糕的情况瞬间缓解,一个个黎族百姓被背到安全的地方。 那些被砸在树屋下的黎人被救下后,也有了药物治疗。 巴托都看得呆住了。 在禁军士兵的救援下,他们一下子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当即也按照指令,前往安全的地方。 而在另一个方向,大船放下下船,从另外一个方向开始救援,速度非常快,效率非常高,并且完全没有遗漏。 雨还在下。 但此刻黎人百姓的心是滚烫的。 他们望着一个个也就二十来岁的青年,为了救他们,钻进泥水里,钻进坍塌的树屋里,甚至将一些被压在树木下的人挖出来…… 若没有这些人,黎人百姓可能会死掉一大半。 在救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黎人们终于全都脱险了。 但是雨依然还是越下越大,渐渐的已经淹到了树屋。 德旺族长站在高处,看到雨水逐渐将树屋淹没,整个族落都变成一片汪洋,不由得老泪纵横,喃喃道:“我……我差点儿害了族人们的性命,我……我是全族的罪人啊!” 脱离危险的黎人们,望着远处的一片汪洋,心有余季,幸亏没有呆在树屋内,不然就全完了。 第283章 是黎族百姓,更是我大宋百姓 入夜,雨水终于停了下来。 牛岭附近高处。 黎族族人们全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禁军士兵的帐篷也全都让给了黎人们。 德旺族长驻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朝着赵顼走来。 “贵人,你……你是我们黎族人的大恩人呀!”德旺族长当即就要朝着赵顼跪下。 赵顼连忙扶住他,说道:“德旺族长,地上太脏,无须行此大礼,再说,不管你们承认不承认,你们都是我大宋人,我们有义务要救!” 这时候,队长巴托走了过来, “贵人,这些士兵兄弟们救人挺辛苦的,我想把帐篷让出来一些,让他们休息,但是他们就是不进去,您能不能让他们住进去?” 赵顼摇了摇头。 “我的兵和你们的藤甲兵是一样的,他们的职责与使命便是护卫百姓,可以为了百姓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们不会睡帐篷的!” 听到这些士兵可以为了百姓牺牲自己的性命,巴托心中不由得涌起一抹感动。 不远处,锅灶已然燃起。 黎人百姓们急需喝一碗热粥来暖一暖身子。 半个时辰后。 黎族百姓们人手一晚热粥,在喝过之后,便躺在帐篷中睡下了。 禁军士兵们也各自寻到一片高地或者树下,点燃一堆篝火,便睡下了。 翌日,一大早。 黎人百姓走出帐篷。 当看到一名名禁军士兵们都睡在外面,不由得各个泪目。 他们根本想不到,一群陌生人竟然会这样舍了命地救他们,保护他们。 一些黎族人是知晓地。 士兵们做这些事情只有一个原因:大家都是宋人。 很快,太阳升起。 温度逐渐升高。 黎族部落的积水也在慢慢下降。 文彦博等人送来了更多的帐篷、衣物、药物和食物。 一些受重伤地黎族百姓及时得到救助,伤情及时被稳住,没有出现一例死亡情况。 到了午后,大水基本退去。 黎人部落的树屋坍塌了近乎七成,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居住了。 赵顼、徐虎、德旺族长和巴托出现在一座高坡上。 “德旺族长,这些帐篷便赠予你们了,我们将和你们一起将黎族的房屋再建起来!”赵顼说道。 德旺族长眼含热泪,道:“贵人,你们做的够多了,够多了!老朽我实在无以回报,接下来就让我们自己来做吧!” “老朽想了许久,还是坚持让黎族与外来人以牛岭为界,抱歉了!”德旺族长说道,他不想再欠人情了。 赵顼澹澹一笑,道:“我尊重你的想法。” 翌日,近午时。 黎族人将帐篷都打包了起来,他们将会前往族落附近居住,重建族落。 在德旺族长拒绝赵顼的帮助后,赵顼也便不再勉强了。 此刻,已经是赵顼来到黎人族落的第十日。 再待下去已没有太多意义。 赵顼想了想,看向黎人们,高声道:“诸位黎族百姓们,我答应的事情不会有变,从明日太阳升起后开始,所有非黎族者,在没有黎族百姓同意的前提下,不得踏入牛岭以南!” “谢谢贵人!”德旺族长躬身,单膝下地。 哗啦!哗啦! 一时间,所有黎人都跪了下来,高声道:“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赵顼微微一笑,说道:“大家不必拘礼,在我眼里,在牛岭以北所有人的眼里,咱们永远是一家人。我尊重你们自由选择的权利,我们将不会再越界,但是……但是,如果你们想到我们这边看一看,我们热烈欢迎!” 此话一出。 德旺族长老泪纵横,激动得已无法言语。 赵顼不仅随了他们的心意,还给了一次他们改变的机会。 赵顼将德旺族长扶起来,说道:“德旺族长,我还会在岛上待半个月,你若改变了想法,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随时来找我!” “嗯嗯,老朽明白。”德旺族长重重点头。 随即,德旺族长便带着族人离开了。 赵顼想了想,道:“让我们在离开牛岭前,再为他们做一件事情吧!” …… 翌日,天微微亮。 德旺从帐篷中刚刚醒来,便见巴托激动地从跑了过来。 “族长,贵人走之前,还……还送了我们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我带你去看看!” 当即,巴托带着一群藤甲兵,带着德旺族长,拉着推车,来到了牛岭附近。 德旺族长看到眼前的一切,瞬间泪目。 在牛岭这方,一根根木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全都砍得干干净净,不远处则是摆放着树枝。 木头可用来搭建树屋,树枝则是可用来当作柴火。 这么多木头和树枝,让黎人们去砍伐,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完工。 但两千禁军士兵们一夜便完成了。 德旺族长看向牛岭北方,陷入了深思。 …… 又一日,州衙内。 赵顼舒服地躺在院内的阴凉处,享受着着久违的惬意。 每天若就是睡个好觉,垂钓、赶海,品味美食。 这种生活实在是太美好了! 文彦博、欧阳修、富弼、曾公亮四人已经搬离州衙,住到了海边的木屋里。 四个老头俨然已经过上了养老的生活。 每日戴个草帽,光着脚,折着裤腿,去赶海。 捡到一个漂亮的贝壳,都能够向对方炫耀许久。 欧阳修更是看到一首风景就像写一首诗词,灵感源源不断。 这要让韩琦等人看到四个老头的休闲时光,准能羡慕死。 赵顼对苏轼也没有太多指导意见了。 琼州岛上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的。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引人了。 赵顼相信,待文彦博四人回去后的一番宣传后,明年来这样过冬的人,绝对会有很多。 至于黎人,赵顼已经放平心态了。 他们若愿意接受外在的世界,赵顼便助他们成长;若是不愿意,赵顼也尊重他们的想法,让其与世隔绝地过下去。 无论对方是何种活法,都将永远是大宋的子民。 若遇到困境,大宋士兵们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又一日。 距离赵顼离岛还有五天。 赵顼必须在11月23日前离岛,不然回到汴京就是明年了。 午后,海风阵阵。 赵顼坐在一艘渔船的甲板上正在垂钓,苏东坡抱着一大叠文书从另外一艘船上跨了过来。 “官家,呀哟,这钓了这么多鱼呀,真是堪比姜太公了!” 赵顼白了他一眼,道:“有话就说,少拍马屁!” 苏轼笑着蹲了下来,道:“官家,我最近又想了几条致富琼州岛的主意,不过……不过需要花一些钱,所以需要官家定夺。” 赵顼不由得乐了。 苏轼甚是精明。 由于他在琼州岛已经消耗了国库很多钱,三司使韩绛在文彦博四人来之前便交待过,一旦苏轼提出要花钱的主意,一定要阻拦。 苏轼这几次想要朝赵顼要钱,都被文彦博四人阻止了。 苏轼知晓赵顼为了琼州岛舍得出钱,故而直接上渔船来找赵顼了,巧妙地避开了那四个老狐狸。 “说吧!” 当即,苏轼盘腿坐在地上,拿起手中的文书,一件一件说了起来。 “臣打算在这个地方修建一处藏书万册的大型书屋,以便居住在这里的人看书……” “在这里……臣准备专门为老人建造一个露天的浴场,方便他们的生活……” “另外,臣还准备在这条街道上再成立一些瓦舍,将汴京或江南的杂耍艺人都请过来……” …… 苏轼口若悬河,说了足足说了半个时辰,五十多条规划。 赵顼听完后,说道:“你是打算在一年内,将琼州岛变成杭州城吗?目前还不行,这里的人太少了,等人多起来再说吧!” 说罢,赵顼从文书中扒出一页,提了出来。 “这个主意不错,可以批准,其他的都不行!” 苏轼面带沮丧,但看到那页纸上的内容后,不由得大喜,连连道:“官家,你真是慧眼识珠,慧眼识珠啊!” 纸张上,有最明显的三个字:汴琼号。 苏轼希望朝廷能够拨款建造十艘大船,三艘载货,七艘载人。 汴京和琼州岛为起点终点,走海上,途径惠州、潮州、泉州、福州、台州、明州、扬州。 然后入汴河,再抵达汴京。 如此以来,只要想要来琼州岛的人便可以坐琼州号来,不但省时省力,还让那些没有能力独自租船前往琼州岛的普通百姓有了机会。 并且,琼州号还可以依靠售卖船票盈利,可谓是好处多多。 当然,此主意也是那么多主意中最花钱的一个。 赵顼笑着说道:“朕满足了你的请求,你也要满足朕的请求,今晚,朕想要吃红烧肘子!” “没问题,臣亲自下厨!”苏轼兴奋地说道。 他苏轼的红烧肘子和红烧肉乃是一绝,欧阳修四人都吃上瘾了,甚至还学会了制作方法。 …… 接下来的几日。 赵顼便是在海边走一走,钓钓鱼,吹吹海风,享受享受美食。 在汴京城,是永远享受不到这种生活的。 此刻,赵顼对诸多皇帝都是英年早逝,有了更深刻的见解。 日日操劳国家大事,还要照顾许多臣子的情绪,还要遵守帝王仪态,还要为皇家开枝散叶…… 能长命百岁才怪呢! 眨眼间,便到了11月23日。 海岸上,船已扬帆。 赵顼吃罢早饭,从州衙坐上马车朝码头驶去。 岛上的宋人、被罢黜的官员,皆在大路两侧,欢送赵顼。 其中,便有蔡京。 虽然赵顼一直都没有见蔡京,但富弼秉承圣意去见了蔡京。 而蔡京也明白了官家的心意。 “你的未来一直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以后到底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你现在在做什么而不是想什么。” 待赵顼的马车离开后,蔡京跪在一棵香蕉树下,喃喃道:“官家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未来的大宋,不能没有我蔡京!” 很快,赵顼来到了码头。 他走下马车并没有立即上船,而是看向琼州岛南方。 此次出行,他最遗憾的便是没有说服黎族人接受外来的世界。 “唉,罢了!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尽人事听天命吧!”赵顼不再留恋,转身朝着大船走去。 其刚走没两步,就听见后方传来一道小女孩的声音。 “贵人,请留步!请留步!” 呼喊赵顼为贵人的,都是黎族人。 赵顼转身一看,竟然是他第一日登岛时,向他砸香蕉的那个小女孩赛吉。 赛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赵顼笑问道:“赛吉,还有事吗?” 赛吉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从腰包里拿出一根香蕉,道:“贵人,给你香蕉吃。” 赵顼笑着接了过来。 小女孩乃是在为一个月前朝他砸香蕉的事情道歉呢! “贵人,您……您……您稍等一下,族长爷爷马上就要过来了,他……他要来送你!” 赵顼不由得大喜。 而这时,赵顼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远处,赶马者乃是队长巴托。 巴托将德旺族长从马车里背了下来,然后快步朝着赵顼走来。 赵顼连忙往回去迎。 片刻后。 德旺族长从巴特的后背上下来,看向赵顼,再次老泪纵横。 “贵人,老朽……老朽……来送你了!”说罢,又要跪在地上。 赵顼连忙将其扶起,说道:“老族长,不用行此大礼,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德旺族长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贵人,这半个月来,老朽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我错了,虽然我是族长,但是我没有理由桎梏黎族所有人的未来,他们的未来,应该由他们自己选择!” “我决定了,从此以后,黎族不再封闭,不再有牛岭这个界限,黎族的年轻人们可以去任何地方,黎族百姓,是黎族百姓,更是大宋百姓!” 听到此话,赵顼的眼睛里也闪出了泪花。 这世间,唯有真诚最打动人心。 “对,是黎族百姓,更是我大宋百姓!”赵顼紧紧握住德旺族长的手。 随后。 在德旺族长、苏东坡还有许多许多百姓的目送下,赵顼坐上了返程的海船。 此时,赵顼心中已有了底气,最多五年,琼州岛这座新城将会成为大宋南方最有特点的一道风景线。 第284章 新年伊始,战况预想 数日后。 返汴的海船行至福州海域附近。 赵顼收到消息,那个在黑岩岛建立弓弩武器库的东瀛人龟田川,切腹自尽了。 东瀛国主向大宋表示,龟田川所做的一切,皆是个人行为,与东瀛岛没有任何关系。 赵顼知道东瀛一向无耻惯了,估计在其他地方也憋着坏招呢! 他当即传令不再纠结此事,待到以后再算总账。 赵顼等人的返程之旅是比较快的。 几乎不在码头逗留,每次靠岸补给一番后,基本上便会继续前行。 越往回走,天气越冷,众人也穿的越来越厚。 终于,在腊月二十七日,众人终于回到了汴京城。 历时三个多月,仅仅路上便占了两个月。 汴京城内,滴水成冰,尤为寒冷,众人纷纷穿上了棉衣。 赵顼返回皇宫,自然是先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然后便与他的妃子和三个儿子团聚了。 大海、螃蟹和石头三个少年,在枢密使文彦博的建议下,送去了预备将军营。 而富弼、曾公亮、欧阳修、文彦博四人回到汴京城后,那就是一阵炫耀。 炫耀琼州岛的风光有多美,椰子汁有多好喝,海鱼有多新鲜,以及那里到底有多么适合在冬天居住…… 四人将他们那一阵子撰写的诗词文章在一日之间全都宣扬了出去。 足足有一百多首,首首都是精品。 无数人阅读后,都不由得对琼州岛心生神往。 并且,他们将沙滩上的贝壳,独特的民族服饰、各种偏方医书等等也都展示出来。 此举动,引得整个汴京城的百姓都在讨论琼州岛,不出意外的话,过完年估计便会有一些有钱又闲的人直奔琼州岛。 而此信息传递到江南后,恐怕江南百姓前往琼州岛的人更多。 用不了两年,估计琼州岛的海滩上就是一副下饺子的场景了。 韩琦、韩绛、司马光、王珪等人一脸羡慕。 特别是得知他们还捣毁了东瀛人的一个弓弩军火库后,后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腊月二十九。 又到了召开年度闭门会议的时候。 入夜。 韩琦、司马光、王安石、王陶、王珪、文彦博、吕公着、韩绛八人齐聚垂拱殿侧殿。 这一次,赵顼邀请众人吃羊肉火锅。 大殿内,一人一个火锅,热气腾腾,旁边乃是一盘盘鲜切的羊肉与蔬菜。 众臣坐下后,发现一个大问题,今晚的宴席竟然没有酒。 往年里,猴儿醉可是标配,并且还有各种好喝的葡萄酒。 君臣喝的尽兴,聊的甚嗨,才会散场。 心思细腻的王珪首先发现没有酒,当即走到徐虎的旁边,说道:“徐队长,是不是忘拿酒了?” 王珪是礼部出身,精通大宋宫廷礼仪,若是因侍从的疏忽忘了拿酒,那可不是小罪名。 徐虎微微一笑,道:“官家的主意。” 顿时,王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官家今晚不设酒,可见今晚所讲的事情必然不一般。 片刻后,赵顼来了。 众臣齐齐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诸位无须多礼,今晚乃是私宴。”赵顼坐下以后,看向众人,笑着说道:“大家是不是疑惑,今晚为何没有设酒?” 众臣齐齐点头。 “有酒,不过要等朕说完明年的目标后再喝,到那时,大家估计会喝得更加尽兴。” 听到此话,众臣都兴奋起来,官家定是要宣布大事情了。 赵顼望着众臣期待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火锅,说道:“锅开了,咱们先垫一垫肚子,然后再说。” 说罢,赵顼便朝着锅内开始下羊肉了。 众臣着急也没用,只得先吃火锅。 大约一刻钟后,赵顼见众人都垫完肚子了,不由得干咳两声。 顿时,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快子。 “今年,咱们的变法的重点是什么?” “强兵!”众人齐声道。 “对,强兵。自《强兵十八条》执行后,效果非常不错,朕心甚慰。而我们明年的目标是需要今年完成的成果去执行。” 听到这话,众人的眼睛都亮了。 官家这是准备要对外开战了。 韩琦和文彦博紧张地望着赵顼,二人已经数次上奏,提出对外开战,收复失地了。 当下,大宋完全拥有这个条件。 赵顼停顿了一下,说道:“咱们明年的主任务,便是收复燕云十六州!”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了。 这可是大宋历代皇帝都没能完成的事情。 若在这一代完成,那所有参与的朝臣,都将名扬千古。 赵顼接着说道:明年,无论北方四国如何阻挠,是一起向我大宋开战,还是聚在辽国边境,我们都要收复燕云十六州,这是我们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所以,过完年后,大家都要有所准备,此事不可泄露,但粮草可以先行了!” “臣等明白!”众人齐齐拱手,一脸兴奋。 赵顼拍了拍手,顿时,殿门打开,徐虎带着一群护卫提着一坛坛猴儿醉走了进来。 “正事已经说完了,今晚咱们不醉不归!”赵顼说道。 众臣尽皆兴奋。 接下来,就等于是一场酒局了。 因为高兴,一向滴酒不沾的吕公着和很少饮酒的文彦博都将酒杯换成了瓷碗。 今晚,每个人都非常高兴。 那个三年前还觉得特别遥远的梦想,如今已经近在迟尺了。 众人饮酒甚酣,一直到了子时,才纷纷被送出了垂拱殿。 若按照大宋规矩,宫禁之时,是不准出入的,但今日是个特例,而拿着宫门钥匙的还是门口执勤的徐虎。 徐虎非常清楚,屋内到底发生了一件什么样的大喜事。 翌日。 赵顼直到午时才迷迷湖湖地从睡梦中醒来。 明日便是元日的大朝会,今日他也是比较清闲的。 而此时,前来朝贺的各国使臣都已经到齐了。 西夏、辽国、高丽和东瀛四国,和去年一样,在他们缔结了同盟后都没有再遣使来到汴京城。 不过,西夏和高丽甚是鸡贼。 他们的国相以私人名义,给礼部侍郎耿春和写了一封私信,庆贺大宋新年。 这点儿小九九,耿春和根本都没理会。 这两国就是典型的两面三刀,既当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 …… 熙宁五年,元月一日,赵顼执政的第六个年头。 大朝会,一如往常的热闹。 汴京城如同一个大集市般,至少涌进了三百万人,熙熙攘攘,百姓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理想中的太平盛世,基本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 元月初,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在西夏、辽国和大宋三国交界的一个榷场,西夏商人与辽国商人发生了一起非常恶劣的斗殴事件。 事件的起因是,大宋的一位商人欲购一千只羊。 本来和西夏商人都谈好了,一只三贯钱,但是还没有签订契约。 这时候,一个辽国商人参与了进来。 他告诉大宋商人,西夏的羊有问题,里面至少有三百只病羊。 大宋商人一打听那西夏商人的口碑,当即取消了与他的合作,转而选择和辽国商人合作。 其实,这就是很正常的贸易选择,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西夏商人听到了辽国商人说他坏话,不由得大怒,在大宋商人和辽国商人即将交易的时候,将辽国商人暴打了一顿。 辽国商人甚是彪悍,直接聚集了周围的一大片辽国商人,将一百多个西夏商人暴揍了一顿。 此事发生在大宋境内。 西夏商人向大宋官员举报辽国商人生事,大宋的主理官员丢下一句:“你们非宋人,此事也与我大宋无关,我们不管。谁挨打谁倒霉!” 于是,西夏商人怒了,声称要找附近的西夏兵揍辽国商人一顿。 结果,一群西夏兵在来榷场的途中,被大宋士兵拦住了。 他们不能进入大宋的市集。 听到消息的辽国商人不由得大喜,又跑过去将那里的所有西夏商人都揍了一顿。 重伤三十多个,还死了八个。 最后,还是西夏商人全部撤市,事情才算结束。 而此事,很快传遍了边境地区。 大宋百姓们都乐疯了! 这算是哪门子同盟?哪有盟友打盟友的! 大宋边境的百姓们添油加醋,开始传播西夏与辽国不和的消息。 “西夏和辽国根本不算是盟友,若我大宋攻辽,西夏能不捅一刀就算不错了!” “对对,若我大宋攻西夏,辽国会帮忙吗?根本不可能,他们才不想同时应对河北禁军和西北禁军呢?” “我觉得,西夏和辽国结盟,就是个寻求自我安慰的幌子!” …… 这次两国商人互殴,直接让百姓们将两国的遮羞布揭掉了。 西夏梁太后与下面群臣,还真不相信,若宋攻击西夏,辽国会鼎力相助。 同时辽国觉得西夏也有异心。 至于高丽和东瀛,那就更是各怀心思了。 经此一事。 辽国和西夏的士兵、百姓,心情都发生了一些转变。 盟友关系,脆如三月底黄河上的薄冰。 赵顼等人听到此事后,差点儿没有乐死,就连上天都在帮助大宋收复燕云十六州。 元月二十日。 垂拱殿内,特设了一张沙盘。 赵顼已经开始研究这场战争的多个可能性了。 大宋虽然是胜券在握,但也要找出消耗最小,伤亡最少的一种战斗方式。 这一日,赵顼拉来了文彦博和曾公亮。 三人准备先预想和分析一拨,以便确定需要准备多少士兵和粮食。 文彦博看向沙盘,率先开口道:“如果我们突袭燕云十六州,假设北方四国很和谐,那他们最有效率、伤害性最大的联合方式,便是分别出击。” “即西夏缠住我们的西北军,高丽和东瀛缠住我们的水军,待将战线拉得足够大,我们的消耗越来越多时,他们才会再次开始聚合。” “比如,西夏和辽国集结在一起打西北,辽国和高丽、东瀛三国进攻最东部的登州!” “这都需要提前预防。一旦我们的军队被彻底拉开,这场战役就变成了消耗战,辽国甚至有可能冒着牺牲燕云十六州的风险去攻击登州,他们很清楚,燕云十六州没有什么油水,但是我大宋沿海的州府却是有着巨大的财富的,赔本的买卖,我们绝对不能做。” 曾公亮微微点头。 “枢密使所言有理,我觉得我们第一站不应该直取燕云十六州,而是应该攻击西夏!” “攻击西夏?” 赵顼有些不解,他最不喜欢的便是攻击西夏,且不愿意占领西夏。 因为西夏太穷了了。 西夏人又与大宋不是一个民族,管教起来非常麻烦。 赵顼若想要灭掉西夏,其实早就能灭掉了。 “是羊装攻击西夏!”曾公亮指向沙盘上的西夏地界,说道:“官家,你设想一下,如果我们和青唐吐蕃联合,一起布兵西夏边境,摆出要将其灭掉的架势,辽国会不会救?” 赵顼想了想道:“不一定。” “如果我们攻击燕云十六州,西夏会不会救?”曾公亮又问道。 “一定会去救!”赵顼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 说完之后,他眼前一亮,瞬间明白了曾公亮的意思。 大宋与青唐吐蕃合攻西夏,辽国不一定会去救,乃是因为不划算。 路途遥远,兵力不足,几乎是徒劳的,还不如让西夏以亡国的代价消耗大宋一部分兵力。 而大宋攻击燕云十六州,西夏一定去救,乃是因为待大宋占领燕云十六州,那西夏和辽国便不接壤了,到时西夏连辽国的大腿都抱不住了,注定是死路一条。 这时,文彦博开口了。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那咱们开局第一战,就应该是羊攻西夏,实则是攻击高丽了,待占下高丽后,再攻击燕云十六州,必定事半功倍。”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赵顼朝着沙盘一看,不由得说道:“妙呀!” “羊装攻击西夏,西夏和辽国关系极有可能破掉。而我们若出其不意占领高丽,那相当于也切断了辽国与东瀛的联系,东瀛若敢动,我们便灭东瀛,若不敢动,我们便攻辽。只要占领了高丽,我们只需要分出两拨人,一拨对付辽国,一拨对付东瀛就可以了!” 赵顼越想,心中越明白,这应该是收复燕云十六州,最稳妥也消耗最少的办法了。 第285章 大兵压境,西夏的三宗罪! 熙宁五年,二月一日。 垂拱殿内,沙盘上插着各色小旗。 一旁的桌子上贴着一张张大纸,纸张上满是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计策与规划。 赵顼最终决定,羊攻西夏,实攻高丽。 在控制高丽后,便能够牵制东瀛。 然后,再收复燕云十六州,就变成宋辽两国之间的战争了。 省时省力省钱,还尽可能不会伤及到无辜。 赵顼并没有打算,一口作气将辽国全灭了。 目前还不是太划算,攻陷辽国容易,但治理辽国的百姓就困难了,整不好还会陷进去。 必须一步一个脚印,急不得。 这一日。 赵顼出现在预备将军营,一处竖着四面高墙,门口还有重兵把守的沙场中。 沙场内,共计有一百名士兵。 这是大宋禁军精锐中的精锐,乃是去年在执行《强兵十八条》后,从河北禁军、西北禁军和中央禁军三大主力部队里面精心筛选出来的。 也就是大宋禁军队伍中的特种兵。 赵顼将他们命名为:闪电兵。 闪电兵的定位是:做普通兵种做不到的事情。 而闪电兵的队长,正是赵顼所熟悉的,寇准之孙寇勇。 他们已经合练半年,所有训练内容,名字相貌、尽皆对外保密。 一直在训练,但目前还未曾做过任何任务。 赵顼到来后,一百名闪电兵各个站得如旗帜般笔直。 他们直接接受赵顼的命令。 除了赵顼外,任何人都无权指挥他们。 这一日,官家突然到来,让众闪电兵们都甚是兴奋。 可能要有作战任务了。 赵顼看向众人朗声道:“朕今日前来,乃是有任务要交给大家,并且是两个任务,这两个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败了,闪电兵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听到这话,闪电兵们各个神情肃穆。 即使再难的任务他们都要完成,不然被退回去,那将会是一辈子的耻辱。 当即,徐虎将作战任务和一封信交到闪电队队长寇勇的手里。 当寇勇看到作战任务时,不由得一愣。 任务一:三月三日丑时,将书信和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放在西夏梁太后的床头,被人发现,任务即失败。 任务二:三月二十日,将高丽国主生擒,押至登州。 寇勇有些傻眼。 这两项任务的难度都非常大。 赵顼看向寇勇,问道:“有信心完成吗?” “有!”寇勇扯着喉咙喊道。 “有信心完成吗?”赵顼再次问道。 “有!”百名闪电兵齐声喊声,声势震天。 赵顼的脸上露出澹澹的笑容,道:“此事关系到我们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大业,朕拜托大家了!” 听到这话,闪电兵们的心中都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气。 若能为收复燕云十六州做出贡献,那即使命丢了也值得。 这可是大宋自建国以来,数代人的梦想。 …… 赵顼离开预备将军营后,便写亲笔信给青唐吐蕃的首领董毡和西北禁军主官王韶,告知他们: 三月三日丑时前,聚兵西夏边境,围而不攻。 对方若不敢主动出击,那便不进攻;对方若敢动手,直接往死里揍。 现在,兵强马壮的西北军揍西夏边境军,就像大人打孩子。 另外,枢密使文彦博与殿前指挥使高茂山已经前往登州,统管大宋在登州安置的五万水军了。 目标直指高丽与东瀛岛。 赵顼正在编织一张大网,看似在攻西夏,在攻高丽,在攻东瀛,其实真正的目标乃是燕云十六州。 赵顼已向种谔写了密信,种谔清楚了官家的一切布置后,河北禁军也开始秘密备战。 二月十日。 寇勇率领的百名闪电兵在将关于西夏的各种情报了解完毕后,潜入了西夏地界。 此次任务,用不到火器也不能用火器,甚至用不到任何武器。 难度系数极高。 但他们一想到此事有利于燕云十六州的回归,不由得各个信心满满,无论如何都要将任务完成。 整个二月,大宋从表面看出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有心者们都感受到了一些异样的气氛。 朝廷的那几位相公更加忙碌了,脾气也更加暴躁了。 官员们在工作中出现一点点差池,都会遭到噼头盖脸的责骂,就连一向脾气温和,见人就笑的参知政事王珪都开始骂娘了。 所有官员在做事的时候,都甚是严谨,不敢出现任何纰漏。 不过,众多不知情者并没有意识到大宋要准备开战了。 三月三日,近子时。 六名身穿夜行衣的闪电兵成员出现在西夏皇宫的高墙下。 为首者正是寇勇。 在西夏的半个月来,百名闪电兵详细了解了西夏皇宫的各种行进路线、以及士兵巡逻情况。 他们共拟定出了十余种潜入西夏梁太后卧室的方式。 最后经过筛选,定下了今晚这种。 六名身形最为迅疾,反侦查能力最强的闪电兵作为主力,其他人则是在不同的区域负责巡视,及安排撤退路线。 此任务最大的难点在于: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寇勇六人掐好时间后,跳入夜郎皇宫内,迅速朝着梁太后的寝宫奔去。 那封信就放在寇勇的怀中。 唰!唰!唰! 行走线路,寇勇已经在心中预演了几十遍,几乎是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六人巧妙地躲过了巡查的士兵,然后来到梁太后的寝宫。 这时,其它五人分别散开,为寇勇放哨。 而寇勇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很快,寇勇便来到了梁太后的的内室,借着暗澹的光线,他悄悄朝着梁太后的床铺走去。 在走到床铺前时,寇勇仔细一瞅床头的那张脸,差点儿没有惊诧地跳起来。 他奶奶的,竟然是个青须白面的男人。 此刻,寇勇一脸汗珠。 若这不是梁太后的寝室,那他的任务就算失败了。 此刻已经是丑时,他不可能再费功夫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寻找梁太后了。 寇勇一脸郁闷,只想杀了面前这个男人。 但是他转念一想,后宫之地,怎么可能有带胡子的男人。 除非…… 寇勇站起身来,朝着床铺里面一探,赫然看到里面竟然还有一人,玉臂挂在那男人的手臂上,里面还有一张睡熟的脸。 正是梁太后。 寇勇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这位梁太后本就是与西夏前国主李谅祚通奸后,做了皇后。 没想到当了太后,依然这么放肆,毫不顾忌地养男人。 寇勇抽出书信,将其轻轻放在枕头下,又在上面放了一把匕首。 然后蹑手蹑脚地迅速离开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 寇勇等人离开西夏皇城,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第一个任务,总算顺利完成了。 而此刻。 青唐吐蕃首领董毡带着三万青唐兵,西北禁军主官王韶率领着五万西北禁军,已经合围在西夏边境。 吼!吼!吼! 西北禁军狂吼数声,西夏边境的守将才发现有敌来攻了。 那西夏边境守将在得到青唐吐蕃和西北禁军来攻的消息后,当即吓得脸色惨白,朝着传令兵道:“令所有士兵都……都做好防御状态,但不得出战。另外向太后汇报,大宋与青唐吐蕃打过来了,请求立即增兵!” 当日,天蒙蒙亮。 梁太后寝宫中。 那青须白面的男子从睡梦中睁开眼睛,骤然看到眼前竟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啊!”其惨叫一声,从床上掉落下来。 梁太后瞬时惊醒,顺着那男人目光望去,看到了匕首和书信。 她也吓了一跳,然后先是环顾四周,然后将匕首扔到一边,慢慢打开了信封。 信封上无一字。 梁太后打开折叠的信纸。 首行:训子书。 次行:不孝子李谅祚遗霜梁氏代启。 落款:父大宋皇帝陛下赵顼。 梁太后本以为是有人在恶意搞怪,但是看完全信后,顿时明白了一切。 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曾认仁宗为父,承认大宋为父,西夏为子。 但李元昊在建国后便不承认了,而大宋百姓一直将西夏当儿子。 信件中描述了西夏的三宗不孝之罪。 第一宗,西夏国主李元昊,擅自称帝,子不敬父,其为不孝一。 第二宗,梁太后作为汉人,却主张废除汉礼,致西夏礼崩乐坏,祸乱连连,其为不孝二。 第三宗,西夏与父国大宋之敌辽国结盟,背信弃义,无耻至极,此为不孝三。 西夏若不回头认错,大宋必以刀兵相向。 看完后,梁太后脸上已经满是汗珠。 宋人竟然能在悄无声息下,潜入她的卧室,将信件和匕首放在她的面前。 完全视西夏士兵的防守于无物。 这意味着,大宋若想暗杀她,随时都能杀她。 就在梁太后心神不定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梁乙埋的喊声。 “姐,姐,不好了,不好了!” 梁太后慢慢穿上衣服,并让那个白面青须的男子退到后面,然后厉声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门外的梁乙埋说道:“边境来报,青唐吐蕃军与宋军联合,大约有十万人,已围聚在我们边境了,随时都有可能开战!” 梁太后瞬间明白了这种警告,若不降,宋真的就要攻过来了。 但梁太后根本不可能投降,西夏的文臣武将也不可能降。 降后,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群人,从来都不是为了百姓,为了士兵们不再身死而牺牲自己的人。 梁太后思索了一下,道:“速速飞鸽传书告知辽国,大宋已向我们开战,让辽国履行同盟条约。 四国联盟签订契约时,明文规定一国有难,其他三国必须来救。 可以增兵前往,也可以选择与大宋开战,减轻盟友压力。 西夏当下唯一的仰仗就是辽国,她只有先告知辽国,辽国才会告知高丽和东瀛。 若西夏直接向高丽和东瀛写信求助,后者根本不会搭理她。 四国同盟,其实就是三个小国在抱辽国的大腿。 梁太后想了想后,又说道:“飞鸽传书,辽国很可能会拖延,你在飞鸽传书的同时,亲自去一趟辽国。” “是。”梁乙埋点头道。 翌日,午后。 辽国耶律洪基率先收到了自家探子传来的消息。 青唐吐蕃和大宋西北军集结在边境,要对西夏动手了。 得到消息没多久。 耶律洪基便又收到了西夏的求救信息:希望辽国率大军去营救或者对大宋开战,减轻西夏压力。 耶律洪基颇感意外。 他没想到大宋竟然会率先向西夏开战。 现在的西夏,要什么没什么,除了马匹,根本没有大宋稀罕的。 耶律洪基想了想,朝着下面的臣子说道:“立即回信,告诉梁太后,朕将派遣大将率领五万辽国精锐前去援助。”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这时,一名臣子站出来说道:“陛下,咱们直接向大宋的河北禁军开战不是更好吗?此去路途较远,效率很低,且东瀛和高丽无法救援!” 耶律洪基顿时笑了。 “你以为大宋真会与我们四国联盟同时开战吗?他若敢,去年便开战了。” “朕以为,他只是想要教训西夏一顿。西夏边境还有六万士兵呢,我们可以让我们的士兵走得慢一些,待到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之时,我们再出手,杀一杀大宋的锐气!” “若河北禁军敢动手,高丽和东瀛立即就会出手帮我们,所以此战在西夏打最好!若真打到我们的土地上,恐怕西北军就要前往河北来打我们了,我们不能引火上身。” “我们确实去帮盟友的,但是必须想好如何帮才能对我们最有利。至于高丽和东瀛,他们先按兵不动就行,不用通知他们。” “陛下,果然高明,果然高明!”群臣纷纷赞叹道。 三日后,梁乙埋日夜兼程,来到了辽国国都,见到了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有些生气地说道:“梁乙埋,我辽国五万大军在三日前便出发了,你西夏飞鸽传书后,梁太后又派你来催促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我辽国会不按照契约做事吗?” 梁乙埋被耶律洪基大骂一顿,连一顿饭还没吃,便又回去了。 然后,他在半日后,遇到了行军缓慢的辽国五万大军。 对方走了三日竟然没有他半日走得快。他请求加快速度,辽国将军自然不会理会他。 顿时,梁乙埋知晓辽国是什么态度了,一脸愤怒地朝着西夏赶去。 第282章 宋辽之战,大幕拉开 三月十二日。 距离大宋西北军与青唐吐蕃兵集结在西夏边境已有九日。 期间,双方共打了五场仗。 但都是小打小闹,雷声大雨点小,无人伤亡。 宋军只是朝着他们的城寨门口轰击数炮,便鸣金收兵了。 西夏边境军则是龟缩在城寨中,等待救援。 王韶专门让人散播消息,称大宋三万河北军正在朝着西夏边境赶去,此次的目的将会是彻底灭掉西夏! 这整得西夏人心惶惶。 一些西夏贵族纷纷携家带口地朝着西方奔去。 而此刻。 五万援助西夏的辽军依旧还在大辽境内。 按照正常速度,辽国若是真心支援,辽国的骑兵先锋队伍,就算是骑驴也差不多能到达西北了。 但他们依旧还在辽国境内,走一天歇三天。 耶律洪基下了死命令:在没有接受到他的授意前,不能离开辽国。 因为耶律洪基认为,大宋很有可能选择在西夏境内开战,因为大宋的西北军是作战最强悍的军队。 且辽国士兵去了西夏,一方面对地形不熟,另一方面粮草也不足,较为吃亏。 另外。 若在宋与西夏的边境开战,高丽与东瀛的参与度非常低,可能就是派遣水军在大宋的海域里转一转。 耶律洪基认为这是大宋的计策,所以他便让士兵们越走越慢,大宋与西夏若没有发生大的战况,他的兵就在辽的边境熘达,绝对不参战。 西夏皇宫。 西夏梁太后在得到梁乙埋的讲述后,足足骂了耶律洪基两天。 辽国这哪是救援,分明是待到西夏消耗的差不多,准备坐收渔翁之利呢! 梁太后一脸忐忑。 数日来都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一闭眼就是那封信和匕首。 就这样。 大宋、西夏、辽国都各自打着主意,大仗一直都没有打起来。 全都在耗着。 不过这一切,全都在赵顼的意料之中。 当下已经离间成功,待大宋攻向燕云,西夏绝对不会去支援。 三月二十日,下午。 枢密使文彦博与殿帅高茂山站在登州码头上,看向高丽方向。 前方海域上,停泊着足足有两百艘战船,一万名水军战士全都严阵以待、突火枪、突火炮全都备好了。 现在,只待闪电兵们的消息了,若能在今日子时之前将高丽国主擒到登州岛。 那二人明日的晚餐便极有可能在高丽境内吃了。 与此同时,赵顼已经亲往河北区域。 五万中央禁军,携带着马匹、火器粮食,秘密赶往北方,都已经在路上了。 …… 深夜。 登州与高丽之间的海域,一艘海船正在扬帆疾驰。 高丽国国主王徽,一个五十岁的中年胖子。 一脸迷惘地坐在最底部的船舱里,身上绑着绳子,嘴上缠着布条。 他只记得自己正在休息,然后一睁眼就出现在了船舱。 他见到所在之处乃是船舱,并且摇摇晃晃有眩晕之感,便知自己已经离开高丽了。 他心中大骇。 若七日内他回不到高丽,那高丽可能直接就换国主了。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嗯嗯嗯嗯……”他开始制造动静,但根本无人理会他。 近子时。 文彦博和高茂山在登州码头,迎到了凯旋的闪电兵。 二人当即上了船。 船舱内,高丽国主王徽一脸迷惘地被带到另一个船舱中。 他望着面前两个身穿便服,但气质甚是凌厉的男人,说道:“两位,你们……你们想要多少钱,你们……你们说。” 文彦博冷哼一声,道:“老夫乃是大宋枢密使文彦博。” 此话一出,高丽国主傻眼了。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乃高丽国主,你们如此对待我,岂不是又失大国礼数?” “哼!”文彦博冷哼一声,道:“和你们这种无耻小国有什么礼数好讲,现在,老夫问你,你来回答,不问,你不可再说话。” “嗯嗯!”高丽国国主如小鸡啄米般迅速点头。 “老夫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杀了你,丢进海里;其二,可以将你送回高丽,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你选哪个?” “第二个,第二个。” “这三个条件是,其一,从明天起,高丽的制海权全归大宋;其二,高丽所有士兵集聚在你们的国都开京;其三,从即日起,高丽与辽国、西夏、东瀛断绝沟通。” “当然,原因我可以告诉你,我大宋准备对辽动手了……” 高丽国国主如同一个小学生一般,听了片刻后终于听明白了。 大宋准备对辽动手了,但是觉得高丽很碍事,但是大宋又看不上高丽的土地和百姓,感觉高丽太穷了。故而大宋想借高丽的海域,在确保高丽没有战斗能力的情况下,也震慑住东瀛,这样便可以全力攻击辽国。 但是,但是如果高丽国主不按照文彦博所说的做,那灭掉高丽也不是难事。 “我……我愿意配合!”高丽国主说道,这是他保命还有高丽能够继续生存的唯一可能性了,哪里还敢反抗。 “好,那今晚我们便前往高丽!”文彦博说道。 这便是赵顼的计划。 以西北军压制西夏、以海军压制高丽和东瀛国,不伤一兵一卒就能将这三国牵制住。 然后,便可以倾尽全力地去打辽国了。 当下,无论是占领高丽,还是占领西夏,大宋都不划算,那里的百姓太穷了,治理那些百姓对大宋来讲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赵顼还不想养那么多随时都有可能生出反骨的别国百姓。 翌日午后。 文彦博和高茂山没有耗费一枪一炮便来到了高丽境内,二百艘战船一字摆开,指向的正是东瀛岛。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三月二十三日,耶律洪基收到了高丽突然沦陷,两百艘大宋战船出现在高丽沿海的事情。 耶律洪基站在兽皮地图前,一脸不解。 他不明白大宋到底要干什么,对西夏围而不攻,对高丽更是占领后也不采取任何措施。 他盯着地图,看了半天后,突然喃喃道:“这样做,西夏、高丽和东瀛岂不是都无法协助我辽国抗宋了吗?” “该不会……不会……大宋要来攻燕云十六州吧!” 耶律洪基冷汗直流,大宋转了一大圈,竟然是为了攻辽。 可惜,他知道的已经有些晚了。 第287章 连下三州,狂热的大宋百姓 三月二十三日,入夜。 种谔亲率三万骑兵,外带突火枪一万把,突火炮、破甲火筒共计一千件。 突袭燕云十六州最南端的瀛洲。 瀛洲驻守的辽军不过只有两万人,且还不是辽军精锐。 大宋突然奔袭,辽军猝不及防。仅仅用了一个晚上与大半天,大宋便彻底占领了瀛洲。 而后,赵顼带领着大部队,约有十万禁军士兵,前往瀛洲。 种谔的三万骑兵并没有停下,直奔前方的莫州,仅仅用了三日,将莫州也毫不费劲地拿下了。 燕云十六州,三日之间,已得其二。 这时,种谔停了下来,等待大部队完全占领莫州。 与此同时。 辽国举国皆惊,这才看出大宋的手段。 先用西北军制衡西夏,围而不攻。 又派遣海军攻占高丽,将两百艘战船停在高丽海域,震慑东瀛。 最后的目的,就是瓦解四国联盟,让辽国与大宋单打独斗。 耶律洪基站在兽皮地图前,道:“立即召回支援西夏的五万士兵,让他们……他们速速赶往幽州。” “另外,咱们的八万重骑兵该上场了,能不能用它们克制大宋的火器就看此次了!” “陛下,为何要在幽州,在涿州岂不是更好吗?”一名身材彪悍,虎头虎脑的将军说道。 “蠢才!难道你没看出来,大宋在占据瀛洲和莫州后,突然停下了,就是希望我们屯兵涿州,和他们决战!” “但是若屯兵涿州,我们的士兵和我们的粮草都需要更长的路程,大宋一旦趁我们扎根未稳,突然袭击,我们如何护住涿州,而我们只要守住幽州,后面的蓟州、顺州、檀州,皆可保,此四州比另外十二州更重要!” 其他臣子纷纷点头。 耶律洪基还是有一些军事才能的,可惜遇到了逆天的赵顼。 此刻,赵顼就是在等辽国的反应。 如果辽国急于出击,率领大军集聚于涿州,那这场仗便好打了。 赵顼的战略便是,先收复瀛洲、莫州。 然后试探辽国会不会聚兵涿州,如果对方敢聚兵,那大宋立马就出手。 如果辽国集聚士兵于后面的幽州,那大宋便迅速收复涿州,然后与辽国打一场硬仗。 燕云十六州,由于地形地貌。 导致西边的朔州、云州、应州、朔州、蔚州、寰州、新州、妫州、儒州、武州九州,地广人稀,相对条件较弱。 适合养马放牧,而没有大型城镇。 所以,在大宋将莫州、瀛洲拿下后,只需要再将东北方向的幽州、蓟州、檀州、涿州、顺州,这五州拿下,基本上就能很快收复燕云十六州。 其中,最关键的便是幽州和檀州。 …… 而此刻。 当西夏朝廷和西夏百姓收到大宋攻击辽国的消息后,一个个的心里面都乐开了花。 梁太后终于明白西北军为何对辽国围而不攻了。 原来大宋根本没有打算与西夏全面开战。 虽然大宋攻辽对西夏并没有太多好处。 但梁太后就是开心,就是觉得辽国罪有应得。 至于西夏的处境,她只能盼着大宋能晚一些攻击西夏,让她再享受享受西夏太后的荣光。 至于真到了亡国那天,她也只能被动接受。 毕竟,就是打不过,拼了命都打不过。 而另外一个方向。 高丽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彻底放弃抵抗了。 但是野心甚大的东瀛却有些不甘心。 他们还是想着帮助辽国,一旦辽国完蛋,下一个完蛋的一定是他们。 东瀛人们很明确地感知到,当下的大宋皇帝甚是厌恶他们。 当即,东瀛国主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派遣五十艘船只,携带大量弩器,冒充商船,想要航行到大宋南方,攻击楚州、扬州,牵制大宋兵力。 但这一切,早就被文彦博和高茂山看穿了。 东瀛的五十艘船刚离岛没多久,大宋的一百艘战船齐出,突火炮直接放开了轰炸。 不到两个时辰,东瀛的五十艘船全部沉于海底,且没有一个东瀛人逃回东瀛岛。 事后,文彦还下令朝着东瀛岛方向轰炸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吓得东瀛国主连忙写道歉信,声称是个误会,然后所有东瀛兵都龟缩在岛内不敢动了。 西夏、高丽、东瀛三国,都非常清楚。 虽然他们当下不出手,后面会更难抵抗大宋,但是当下就出手,绝对会被灭掉。 反正都是死,那就不如晚死一些。 …… 四月九日,中午。 赵顼、种谔带着大军,在辽军的战略放弃下,迅速占领了涿州。 开战十六日,燕云十六州便收复了三州,并且损失甚少。 大宋的百姓听到这个战况,几乎都沸腾了。 各个州府县的衙门,再次迎来百姓们送钱送物的盛况。 百姓们等待这一天等待的实在太久了。 这几十年来,为了燕云十六州,死去的士兵们也实在太多了。 这是一代又一代大宋人的执念,唯有收复燕云十六州,大宋才是完整的大宋。 小到呀呀学语的儿童,大到须发全白的老者,都愿意将他们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帮助那些正在战斗的大宋士兵们。 开封府、三司衙门。 从内院到外庭,以及门前的一大片街道,都被各种物质堆满了。 有粮食、有鸡鸭鹅、有衣服棉被、有铁器…… 各种各样,只要能够卖钱的,百姓们都疯狂地朝着衙门里丢,称自己一定要为收复燕云十六州献上一份力。 最后,这些捐赠已经影响了各个州衙的正常运作,且存在损毁现象。 韩琦以中书省的名义告知天下百姓,不用再捐款捐物,朝廷已经不是四年前的朝廷了,现在的国库有能力支撑起这场战争。 各个州府都纷纷紧闭大门,禁止百姓捐赠物品。 但这样仍然阻止不了一些商人朝着州府的院子里扔铜钱,扔银子。 大宋的百姓们欣喜得近乎疯狂,他们都太渴望这一天的到来了! 每个人都想在若干年后,可以拍着胸脯对自己的子孙吹牛道:“当年朝廷收复燕云十六州,爷爷我可是捐了三百斤粮食、三只鹅和五只鸡,爷爷也是为收复燕云做过贡献的人!”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第288章 对冲!辽国八万重骑出战 四月十二日,流言四起。 有辽国细作在瀛洲、莫州、涿州散播谣言。 大宋士兵吃小孩、掳掠妇女、抢夺粮食,抓捕青壮男人为苦役…… 此等流言乃是战时常用之法,目的就是扰乱后方,让三州百姓反抗宋兵。 自古以来,此法虽都上不得台面,但效果极佳。 因为长途奔袭的军队,几乎没有不强掠百姓的。 可惜,这次遇到宋军,此法却不奏效了。 因为在赵顼的授意下,后方军队不仅没有抢掠百姓一针一线,反而为瀛、莫、涿三州的百姓送粮送肉。 三州百姓本就以宋人自居,这些年来倍受辽国压迫,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如今家人来救,一个个欢欣鼓舞,自然是开门来迎。 再加上,他们早就听说过大宋百姓那如神仙般的日子。 私塾免费,鼓励经商,家家有余粮,户户有余钱,娱乐活动多种多样。 这样的好日子,即使是辽人都恨自己没有出生在大宋。 大宋士兵们还没顾得上驱散流言,三州的百姓们便将散播流言者打得不敢胡言了。 …… 四月十五日,涿州。 一方军帐内。 主帅种谔望着军事地图,陷入沉思。 当下,大宋在涿州共屯兵十三万人,其中骑兵有五万人。 而辽国的那五万增援兵已至幽州,共屯兵也是十三万人,不过却是十万骑兵,三万步兵。 其中,十万骑兵中,还有辽国倾国之力组建的八万重骑兵。 这八万重骑兵正是专门为对抗大宋火器而组建的。 虽然还是大宋的赢面大,但此战绝对不能与辽国重骑兵硬碰硬。 那样损耗就太大了。 如果现在宋军直奔幽州,那辽军必然派遣重骑兵出战,与宋军对冲。 辽军虽然脑袋不大灵光,但骑兵的骑术和冲击力都要强于大宋,这点必须承认。 对冲,是下下策。 而辽军明显是等着宋军冲向幽州。 种谔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始终没想到对敌之策,上午他去君帐寻官家,哪曾想官家竟然出去看风景了。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奔进帐内,禀报道:“种将军,官家回来了!” 当即,种谔大步朝着赵顼的君帐走去。 赵顼在外面转了一圈,领略了一番北方的风光,刚坐下喝了一口茶,便见种谔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官家,您总算回来了,辽军在幽州屯兵十三万,摆明了是等着与我军对冲,我们要提前准备啊!” 随即。 种谔一脸认真地说道:“辽军最强的乃是他们的八万重骑兵,臣以为我们必须组建多支克制重骑兵的队伍,与其对抗!” “首先,成立步兵方阵,组建敢死军,在最前方阻挡重骑兵冲击。” “其次,配合远程攻击,展现我们的火器优势,待重骑兵来到我们面前,我们便持斩马刀或重斧与敌展开厮杀,直到全歼敌人。” 赵顼面带笑容,问道:“这样打,我们胜的概率有多大?” 种谔想了想。 “七成,最低七成!” “我军的伤亡会有多少?”赵顼又问道。 “恐怕至少要伤亡一半人!” 这还是种谔较为保守的说法,重骑兵在平原上就是无敌的存在,并且对方的重甲还能防御大宋的普通突火枪。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赵顼摇了摇头,道:“朕从不打损耗如此大的仗!” 种谔一愣,看着官家面色轻松,似乎已经成竹在胸,不由得问道:“官家,你是否已经有了更好的主意了?” 顿时,赵顼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待到明晚,你就全明白了!” “臣听到这话,今晚就能睡个好觉了!”种谔不由得兴奋起来。 …… 当晚,种谔躺在帐内,睁眼到天亮。 他一直在思索官家到底是有何计策,半夜甚至还翻起了兵书,但琢磨了一夜也没有琢磨出来。 翌日。 无比渴望答桉的种谔在熬到黄昏后,便奔进赵顼的营帐。 他太想知道答桉了! 片刻后,种谔正陪着赵顼喝茶,一个头戴斗篷的中年人钻进赵顼的营帐。 其摘去斗篷,种谔不由得一愣,竟然是火器营御营使沉括。 赵顼也不由得大喜,问道:“全运过来了吗?” “嗯嗯,共计一万五千枚!”沉括兴奋地回答道。 “好!那你再去嘱咐一下预备将军营的兄弟们,保证绝对不能出现意外,明晚便行动!” “臣遵命!”沉括当即就下去了。 种谔听得云里雾里,不由得疑惑地看向赵顼。 赵顼笑着站起身来,说道:“朕自打辽国组建重骑兵以来,便想着要如何对付他们了!” “沉括所带的的物件,名为火雷,乃是一种依靠压力引燃火石,使得火药爆炸的火器,将其埋在地下,杀伤力比突火炮还要强一些。” “这场仗,朕是不会让我大宋的儿郎们去拼命的,但是必须还要重创辽国那八万重骑兵!” 说罢,赵顼看了徐虎一眼,后者立即会意,从一旁又拿出一张地图,将其悬挂在军事地图的前面。 呼啦! 此地图,正是从涿州到幽州的路程全貌图,上面还标注了很多地点,看其墨迹,至少也是半个月以上了。 赵顼来到地图前,说道:“朕已经计算好了,明晚,便命五百名预备将军营士兵将五千火雷埋在这处名为下坡岭的地方,而后,在后日黄昏,大军出击,由我们的五万骑兵打头阵!” “辽军得知,必然会派出重骑兵冲击,唯有此,他们才能占据先机,在踩到火雷后,辽军必然会撤退,而此时,需提前让预备将军营的士兵从这两条小道,赶在辽军的前面,在这个名为黑坑河附近的主路上,再埋五千火雷。” “历经这两波轰炸,辽军黑骑兵必然损失严重。这时,我们的骑兵必须乘胜追击,带着突火炮,一口气奔到幽州城,直接攻城!” “朕断定,最多半日,敌方必然城破!他们不敢将骑兵全放在城里,一旦我们将他们围起来,他们就全完了。而退到孤立无援的蓟州显然没有退到顺州安全,所以朕笃定,他们必然会退到顺州。” “这时,还是需要预备将军营士兵们再将最后的五千枚火雷埋在他们逃往顺州的必经之路上!” “经此三波轰炸,辽国骑兵至少已折损一半!然后,我们可以派遣一支队伍,迅速占领蓟州!” “顺州无险可守,朕推测,他们待我们赶来,一定会弃城而逃,将所有作战力都集中在檀州,然后借助地势与我们展开最后一仗!” “待我们打到檀州,那就要真刀真枪与他们干一场了!一旦夺下檀州,辽国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舍弃燕云十六州,我们有的是时间将西边九州,逐个收复。” …… 种谔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神里满是崇拜。 他从来没有见过打仗时能够想得如此深远的。 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敌方接下来的动作也都想到了,并且已经预料到了战事的结果。 不会有任何意外的,按照现在的安排,不久后,大宋士兵们便会齐聚在燕云十六州最北端的檀州。 这时候。 “官家,你真乃神人也!”一向不擅长拍马屁的种谔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赵顼笑了笑,道:“什么神人?这事朕在垂拱殿熬了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才思索出的计策,唯勤而已。” 这时候,种谔心中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 “官家,待收复燕云十六州后,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直接灭辽?” 听到此话,一旁徐虎的眼睛里也泛出亮光。 开疆扩土之功,没有一个武将不想获得,更何况还是在如此巨大的优势下。 赵顼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朕也想开疆扩土,但现在并不是最好时机。” “我们若直取辽国,朕有十足的把握能灭掉辽,但是……我们的损失也不会少。此外,当下北方辽国的百姓还是比较团结的,他们不会服从我们的管理,打败辽国的军队很容易,但是让辽国的百姓成为乖顺的宋人,却很难。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 “此战过后,辽国的财政应该已经临近崩溃了,耶律洪基倾尽全国之力,组建的八万重骑兵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定然怨声四起,等到辽国的百姓对辽国朝廷充满怨恨,想要覆灭这个朝廷时,才是我们最好的收复机会。” “朕要让他们感受到,成为大宋子民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西夏、东瀛、高丽,亦是如此。相信朕,也许用不了十年,我们将会用更简单的方式收复他们!” “而此时,朕不愿意为了这不划算的开疆扩土,让那些本可以回家的大宋儿郎,死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 赵顼看向种谔。 “种将军,为帅者,能打胜仗不算名帅,懂得取舍,方是大道。士兵为国而亡,固然是一种荣耀,但这是为帅者的耻辱,一名好的帅才,是在打胜仗的同时,让自己的兵尽可能多的活下来。” “臣受教了!”种谔重重拱手。 往昔,他在打仗时,从来不会考虑士兵的生命,甚至都不会考虑自己的生命。 但今日,他领悟到了一种新境界,受益匪浅。 翌日晚上,五百预备将军营士兵各自带着十块火雷出发了,他们曾在一个月前,就开始练习如何奔袭、如何隐藏、如何在夜间疾行。 而在昨晚,他们才知晓自己的作战任务。 五百将军营士兵们,既兴奋又紧张。 因为他们这三次埋雷,都必须静悄悄地进行,绝对不能让敌军发现,不然便毁掉了官家的计划。 当然,这点他们是有信心的。 辽军前哨关注更多的是大宋大军的动向,对五百人的动向基本是不怎么留意的。 …… 此刻,幽州城内。 辽国八万重骑兵的统帅萧庆丰,正在屋内大口大口啃着羊腿。 萧庆丰属于萧氏太后旁系,深得耶律洪基信赖,才被提拔起来。 此人对骑兵作战上确实有一定能耐,这支八万重骑兵,也正是主要由他组织起来的。 此刻的他,非常有自信能阻挡大宋再向前突进。 只要宋朝大军敢出涿州城,他便立即派遣重骑兵出城与之对冲。 在他眼里,八万重骑兵一旦出击,那就像是一道沙尘暴一般,摧营拔寨,无人可挡。 即使对方有火器,也抵挡不了如此迅勐的冲击。 他还专门组建了一个千人的捡火器队伍,意图在双方对冲时,可以得到大宋的一些火器,然后拿到辽国研究。 毕竟,辽国都研究了近两年,抓的宋人也不少,但始终发明不出来火器。 “他娘的,都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我就不信宋人的脑袋里装的东西就是多,我辽人难道就研究不出来火器吗?”萧庆丰忍不住骂道。 他觉得,只要辽国也能拥有火器,那局面将会瞬间颠覆,宋辽的关系将会重回到五年前。 …… 当日晚,五百预备将军营悄无声息地顺利完成任务,将五千枚火雷分散地埋在了下坡岭。 翌日天一亮。 大宋军营里便开始分发兵器、干粮、铠甲,并在不到中午,就开始埋锅做饭了。 黄昏时分,大宋十三万士兵,拔营前行,奔赴幽州方向。 五万轻骑兵,手提突火枪、弩器、兵刃等武器,行在最前方。 而在入夜没多久,辽国便知晓了宋军的动静。 萧庆丰不由得大喜。 “哈哈,大宋小皇帝还是稚嫩啊,这就等不及发起攻击了,既然你选择最适合我大辽的方式,那本将军,就将你们打得哭娘喊爹!” 当即,萧庆丰下令,八万重骑兵,全员出城,迎战宋军。 哗啦!哗啦!哗啦! 没多久,八万重骑兵便出城了。 重骑兵们,从人到马,皆由铠甲护身。 各个手提长刀,腰间别着弓弩,弓弩和铠甲都是东瀛人的手艺。 这样的重骑兵若是遇到普通的轻骑兵,即使来二十万,可能都不够重骑兵冲杀的。 而当赵顼得到辽国的重骑兵已经出城,心中不由得大喜,口中喃喃道:“这一战,稳了!” 第289章 重创辽国重骑兵,胜利即在眼前 铁甲摆动,哗哗作响。 辽国八万重骑兵,三万先锋军行于最前方,两万中军行至中间,三万殿军紧随其中。 统帅萧庆丰与骑兵们身穿一模一样的铠甲,隐藏在殿军之中。 他深知,宋军的火器是长眼睛的,故而让所有将领与士兵皆是同装,避免宋军专攻将领。 重骑兵们,就像一道黑色洪流般朝着涿州城方向奔去。 被包裹在铠甲内的士兵、马匹,仿佛如没有灵魂的机器般,不断加速朝前冲去。 方圆十里内,地面震颤。 即使是山林里的走兽也迅速逃窜。 与辽国重骑压抑的氛围不甚和谐的是,天空无月,星星却异常明亮。 空旷苍凉的夜空中,尘土飞扬,裹卷着一袭肃杀之气,迅速朝着前方蔓延…… 而此刻。 五万大宋轻骑兵渐渐放慢速度,因为距离埋着五千火雷的下坡岭已经不远了。 赵顼和种谔都在轻骑兵的队伍中。 大概半个时辰后,大军行至一处高坡。 种谔下令,全军停止前进。 这里,乃是观赏火雷爆炸视野最好的地方。 赵顼站在高坡处微微撇嘴,道:“此处位置不错,可惜因是夜里,看得还是不甚分明呀!” 一旁的种谔有些哭笑不得。 今夜,五万轻骑兵不是来打仗,而是来观看火雷表演的。 另一侧,下坡岭。 地势如人名,乃是一片朝下冲击的低坡洼地。 辽国重骑兵势能极大,强行停军不但费劲,而且极为消耗战马精力,故而选择冲过下坡岭。 此刻,统帅萧庆丰信心满满,觉得八万重骑兵就像一把飞在空中的巨刃,一切皆可收割。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就在一众重骑兵踏入下坡岭的那一刻。 最前方的火雷引爆了。 轰隆!轰隆!轰隆! 一枚火雷足以炸出一方宽两三丈、深七八尺的大坑,爆炸能力可想而知。 冲在最前方的重骑兵们根本无法控制手中的缰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马匹被炸飞。 轰隆! 爆炸声如同响雷一般。 战马受到惊吓,拼命地往前冲。 一时间,前方倒下的战马绊倒后面的战马,很多重骑兵都是在一脸懵逼的状态下直接被踩死或踩踏成重伤。 而冲过去的重骑兵则是被前方的火雷再次炸飞。 轰隆!轰隆! 人仰马翻。 重骑兵最怕的就是这种爆炸,铠甲可能没事儿,但里面的士兵和马匹可能已经一命呜呼了。 周围一片哀嚎之声。 萧庆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直接吓傻了,愣了好大会儿后,才下命令:“回头!快回头,撤!快撤!” 轰隆!轰隆! 但为时已晚,不断有重骑兵被受惊的战马送进前方的火坑,根本收不住。 不多时,三万先锋军便折损了两千多人。 踩踏致死的比被火雷炸死的更多。 整个重骑兵队伍都乱了。 特别是先锋军,满是哀嚎,谁都不知道哪里还会发生爆炸。 萧庆丰反应并不慢,当即将殿军化为先锋军,让信号兵迅速传令,用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将重骑兵们调过来头。 此时,重骑兵已经伤亡了近五千人。 不远处。 大宋士兵们看得津津有味。 种谔见火雷爆炸的声音逐渐停了下来,立即命传令兵传令,全军出击,追击辽国重骑兵。 而此刻。 闪电兵们已经在辽国士兵们返途中的黑坑河旁主道上埋好了另外五千火雷。 “回城!回城!”萧庆丰高喊道。 此时的辽军已无丝毫斗气,绝对不能战。 当即,重骑兵朝着城内奔去。 铁甲哗哗作响。 来时冲的有多么自信,回去时便有多么狼狈。 甚至中途由于阵型错乱,还出现了踩踏事件。 重骑兵冲力大,但行进速度就远不如大宋的轻骑兵了,更何况,还是一方跑,一方追。 这时,密密麻麻的重骑兵就成了大宋轻骑兵们的靶子。 嗖!嗖!嗖! 突火枪集中扫射,虽然铠甲能保命,但这种疼痛感也足以重骑兵们难受的了。 更何况,轻骑兵们还带来了专门克制铠甲的破甲火筒。 彭!彭!彭! 一番轰炸下来,再加上掉下马背的,被宋兵们如砍瓜切菜般击杀,足足有七千多人。 很快,第二波埋雷处,黑坑河到了。 轰隆!轰隆!轰隆! 又是一波爆炸。 这次爆炸,直接将辽国重骑兵的胆子彻底碾碎了。 许多士兵们纷纷弃马而逃。 主帅萧庆丰也懵了,不断扯着喉咙喊道:“回城,先回城!” 轰隆!轰隆!轰隆! 一波爆炸后,重骑兵们又重新组织队伍,朝着幽州城奔去。 这一晚,辽国重骑兵至少损失两万人。 这在辽国朝廷的眼里,全都是钱! 如果让耶律洪基看到这一幕,绝对会气得吐血。 在他心中一骑可杀八名宋兵的辽国重骑兵,连大宋士兵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便损失了两万余人。 这是耻辱,莫大的耻辱! 这时,种谔高喊道:“兄弟们,直冲幽州城,一鼓作气,再下一城!” 吼!吼!吼! 此刻,大宋轻骑兵们士气正旺,直冲幽州城,后面还拉着五百门突火炮,足以将城墙炸开了。 天亮时分。 大宋五万轻骑兵率先来到幽州城,后续还有五万步兵在后面。 此时,幽州城内,还有十一万兵,其中重骑兵约六万,轻骑兵两万,步兵三万。 看兵力,依旧是辽国占优,实际上,辽国无半分优势。 因为他的骑兵在守城时根本发挥不出来实力,且一旦被宋兵围城,围上十天半个月的,人没饿死,恐怕马就饿死了。 辽国主帅萧庆丰回到幽州城后,还没坐下喘口气,便有士兵来报,宋军兵临城下了。 萧庆丰来回踱步,思索着到底是要死守幽州,还是要后撤,退守顺州。 “不行,顺州无险可守,若退,恐怕就退到檀州了,陛下知我不战而退会杀了我的,但是若战……恐怕我辽国所有的重骑兵都会死在这里,到那时,恐怕就更糟糕了!” 就在萧庆丰犹豫纠结之时,耳边再次传来炮火声。 轰!轰!轰! 声势震天,砖石乱飞。 一名亲兵奔过来说道:“萧帅,不好了,不好了,大宋调集五百门火炮对准了我们的城楼,不出一刻钟,估计……估计城楼就塌了!” 突火炮,最大的用途便是攻城。 萧庆丰不再犹豫,当即立断地说道:“传令下去,立即撤离幽州,退守顺州!” “是!” 城门口。 轰!轰!轰! 炮火连天,将整座城门楼都轰下去了快一半。 刚开始,城楼上还有守兵,但渐渐地全都撤去了。 种谔站在一处高坡,手拿望远镜看着城墙处,看了片刻后,他兴奋地说道:“官家,正如您所料,他们……他们应该要退守顺州了!” 这一仗,打得没有任何悬念。 一切都在意料中。 半个时辰后,宋军便占领了幽州城。 城内,除了一些未曾逃亡的百姓外,值钱的东西基本都被带走了。 很快,赵顼下令,由他带领一万骑兵坐镇幽州,等待后续的五万步兵,待步兵到齐,他再率领大军赶往顺州。 种谔率领四万轻骑兵,再次直奔顺州,势必要将顺州也拿下。 大宋四万轻骑兵,去追击辽国的十一万兵,这在自古以来的战役中都是前所未有的。 但宋兵们却充满了自信。 因为,辽军已经完全被打怕了。 两个时辰后,第三波火雷又炸了。 这一次,让辽国再次伤亡了一万多人,其中受伤害最大的,便是跑在最前面的辽国重骑兵。 待萧庆丰抵达顺州时,辽国重骑兵已只剩下四万多人,损失了近一半。 而宋兵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种仗,史无前例,萧庆丰必然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此时,萧庆丰已经没有再战的勇气了。 现在的他,脚踩在地上都感觉下面会有火雷爆炸。 接下来,他的命运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战死,要么待回辽后,被耶律洪基处死。 他想了想,当即命令所有军队,抛弃顺州,退守檀州。 顺州无天险,若被围了城,那辽国的家底就要被打完了。 …… 四月二十五日。 赵顼与种谔带领着大部队,出现在顺州城中。 其中,由徐虎带领的另一支军队,已经将蓟州占领。 蓟州对辽国来说,乃是鸡肋,本就没有什么守军,故而很轻易的便将其拿下了。 此刻,局面已经非常清晰。 西边九州,地广人稀,辽国的地方官府基本已经全逃走了。 只要大宋能占领最北方的檀州,那整个燕云十六州都将很快被大宋收入囊中。 这时候,大宋也停了下来。 最后一场战斗,恐怕是要硬碰硬了。 不过经过三波火雷的轰炸,辽国剩余的四万多重骑兵,压根就不敢贸然出城。 大宋的胜率极大。 四月二十七日,暴怒的辽国皇帝耶律洪基亲至檀州。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主帅萧庆丰斩杀。 不斩他,不足以鼓舞辽军士气。 他实在想不通这场仗是如何打的,竟然能打成如此模样,让辽国的精锐们完全丧失了再战的信心。 在听完属下汇报过战况之后,耶律洪基的心是拔凉拔凉的。 当下,他已经不奢求能打赢大宋,只希望下一场大战能够挽回一些颜面,让辽军较为体面的离开燕云十六州。 不然,组建重骑兵花了那么多钱,他还向辽国贵族们许诺了诸多目前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辽国极有可能发生内乱。 耶律洪基心情郁闷,他盼望着这一战后,大宋能不再发起进攻,不然辽国即使能打赢,朝廷也差不多废掉了。 …… 与此同时。 大宋连下六州的消息,传到了大宋境内。 百姓们各个欢欣雀跃。 稍微有些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只要再将檀州收复,那就等于是收复整个燕云十六州了。 百姓们不由得也生出一番更加大胆的讨论。 “诸位,有没有可能,我大宋一路北上,直接将辽国灭掉了!” “极有可能,但我认为官家和种帅不会这样做。” “为何?” “辽国太穷了,他们的百姓过的水深火热,官员与地主之间又是各种纷争,我们现在剿灭他们,并不好管理,不如让他们先活着,此战过后,辽国必然会迅速地走下坡路,我们等到他们的消耗更严重后,再出手,才是良策。” “有道理!我们面对西夏、高丽、东瀛岛,也是这样,只要想灭掉他们,随时都可以灭掉他们。” “我不愿意收下高丽和东瀛,他们太脏了,不配成为我大宋子民!” “哈哈,真是秀才之见。你要相信,无论多么恶毒的人,到了我们大宋,一定能被感化成为一个好人的。” …… 在百姓们的眼里,西夏、高丽、东瀛岛都是一滩臭水,唯有里面的臭泥巴干瘪了,看着有些干净了,大宋才会收了他们。 现在,所有的主动权都在大宋手里。 不是西夏、高丽、东瀛会不会投降,而是大宋想不想要他们的问题。 而当西夏、高丽和东瀛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们快要亡国了! 大宋打辽国都如此轻松,那打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顺州城,城墙上,赵顼正在和种谔散步。 接下来,攻打檀州那一仗便不着急了,待大宋的士兵休息好了,所有的火器、武器都准备齐全了,大宋才会发起进攻。 燕云十六州完璧归赵,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种谔看向赵顼,问道:“官家,待收复了燕云十六州,能否可满足臣的一个愿望?” “愿望?仗还打完就要赏赐了,说!”赵顼笑着说道。 种谔迟疑了一下,说道:“臣想恳求官家,待收复燕云十六州后,可令六品以上的武将们身穿铠甲在东华门外站一站。” “只是站一站,无须唱名,无须唱名!”种谔赶紧补充道。 “你呀你,还是忘不了韩琦那句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他已经认错了!”赵顼想了想,道:“罢了罢了,朕答应你。” 当年。 韩琦一句: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相当于告知天下,大宋江山是文官的天下,而非武将天下。 将大宋的重文抑武政策发挥到极致,甚至狄青也因此而死。 但此事乃是在特定情况下发生的,再去追究就无趣了。 种谔的心情,赵顼也能理解。 这些年,武将们确实过得太憋屈了。 需要这样一种奖励来慰籍自己,赵顼便想先答应下来,至于如何安慰韩琦,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如何让文官与武官和谐相处,不再争论谁高谁低,这是赵顼需要解决的问题。 第290章 破檀州,史上最轻松写意的一战 五月三日,天气晴朗。 顺州城内,赵顼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当下,大宋在顺州城有兵十一万,其中骑兵五万,其他兵种共计六万。 辽国在檀州城有兵十二万,其中重骑兵四万,轻骑兵五万,步兵三万。 看似差距不大,其实辽国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如今的辽国,朝廷无钱,民不聊生,其后续的粮草根本支撑不了太久。 时间越久,辽军越慌。 虽然大宋也是同样的消耗,但大宋粮草充足。 打仗,前期打得的兵,后期打得是钱,是综合国力。 赵顼在等,在等辽军粮草不足,军心不稳的时候,然后率兵出击,一举拿下檀州城。 当然,这个时间很考究。 若是将辽国逼疯了,真的全员出动,转守为攻,大宋虽然还能赢,但伤亡可能会大一些。 不过,这种概率很小。 因为辽军历经三次火雷轰炸,已经吓破了胆子。 赵顼和种谔根据前方探子提供的情报,考量了一番辽军的粮草储备,决定五月十日发兵,直攻檀州。 就在这时,种谔和徐虎大步走了过来。 “官家,辽国遣使而来,已在城外等候,那使者是耶律洪基的幕僚,名为薛德让,是否让其入城?”徐虎说道。 “薛德让?”赵顼对此人有些印象,前两年,辽国施行的杀猪之术,便是他提出来的。 赵顼看向一旁的种谔。 种谔胸膛一挺道:“和是不可能和的,除非他们从檀州撤军。官家若不愿意见,臣立即就将其轰走!” 赵顼微微一笑。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让他进来,朕倒要看看辽国的底线是什么?” 片刻后。 顺州城,州衙大厅内。 赵顼端坐于上方,种谔、徐虎各站一旁,两侧还有多名身穿铠甲,面色肃穆的禁军将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少顷。 一个面色白皙、身材消瘦、但个头非常高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正是辽国特使薛德让。 “辽使薛德让参见大宋皇帝陛下!”薛德让拱手道。 “免礼。”赵顼语气平澹地说道。 薛德让眼珠来回一转,环顾四周,然后看向赵顼,笑着说道:“大宋皇帝陛下,本使今日乃是奉我大辽皇帝陛下之命,前来求和的。” “求和?你家皇帝打算如何和?” “我家陛下说了,只要大宋皇帝陛下能够答应三个小条件,我辽国便立即撤离檀州,让燕云重回大宋!” 说罢,薛德让见赵顼根本没有搭理他,便继续说道:“条件一,双方止战,签订契约,十年之内不再动兵戈,重回澶渊之盟时的兄弟之谊。” “条件二,大宋需要向辽提供银十万两,绢十匹,作为我大辽归还檀州的费用。” 听到这话,赵顼眉头微皱。 一旁的种谔和徐虎攥着拳头,已经准备出手。 薛德让赶紧补充说道:“这些银绢……对……对贵国不过是九牛一毛,如果陛下不同意,银五万两,绢五万匹也行。” “此银绢,主要是让我国陛下……对朝臣也算有一个交待,大宋皇帝陛下,你仔细想想,若咱们再打下去,消耗可远远不止是这点钱了。” “大宋花小钱买下一座城,我辽国也没有完全失了面子,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辽国并不缺这点钱,只是不想让自己输的太难看。 在辽人眼里。 “大宋将檀州买回,然后与辽议和”可是比“大宋大败辽国士兵,收复燕云十六州”要好听多了。 赵顼澹澹一笑,问道:“条件三呢?” “条件三,双方恢复正常的互市贸易!” 薛德让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杀气,又接着补充道:“另外,我辽国将不再和高丽、东瀛和西夏三国结盟,贵国与他们是战是和,辽国皆不参与。” “大宋皇帝陛下,这三个条件不难吧!此时停战,无论对大宋还是对我辽国,都是好事,不然恐怕又有无数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母亲失去儿子的悲剧出现了……” 种谔冷着脸,对方还真是虚伪,这时候扮演起观音菩萨来了。 前些年,哪一次不是大宋卑躬屈膝地求和,而辽国趾高气傲,甚是无理,哪里想过普通士兵的死活。 赵顼缓缓站起身来。 “其实,朕也并不想战!” 听到这话,薛德让不由得大喜,感觉谈判有希望了。 但是赵顼接下来的话,让他一下子绝望了。 “不过,你这三个条件,朕一个都不会答应!” “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要想和,朕只有一个条件,辽兵立即无条件退出檀州,至于我大宋会不会接着进攻辽国,看朕心情吧!”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这时候,徐虎大步走到薛德让面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 “哼,你们也不看看局势,竟然还敢提条件,告诉你们皇帝,让他将脖子洗干净,等着老子来砍吧!” 徐虎大手一甩,将薛德让推了出去。 薛德让不敢逗留,当即甚是狼狈地朝着外跑去。 …… 檀州城内。 当薛德让一脸狼狈地出现在耶律洪基面前时,耶律洪基便知,谈判失败了。 “陛下,那……那大宋小皇帝说,咱们没有资格谈任何条件,要不想战,便立即退出檀州,他还称,大宋会不会接着攻击我大辽,一切都要看那小皇帝的心情!” “彭!” 耶律洪基将面前的桌子一下子掀翻了。 “大宋小皇帝实在是欺人太甚,朕这次一定要擒住他,将其碎尸万段!”耶律洪基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时。 下面的一位膀大腰粗的辽国武将拱手道:“陛下,既然如此,要不……要不咱们就先下手为强吧!” 耶律洪基瞪了他一眼,道:“瓦轲,朕若让你领军,你有几成把握能赢?” 瓦轲乃是一个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将,他挺了挺胸膛,说道:“臣……臣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比萧庆丰差!” 听到这话,耶律洪基气得就要拔剑砍了他。 “你……你个混账东西,和谁比不好,非要和萧庆丰那个废物比!” 下面的将军谋士们纷纷上前,才将耶律洪基的剑劝了下来。 薛德让想了想,说道:“陛下,咱们和大宋这一仗已经不可避免,现在无非有两个选择,其一,守城,打防御战;其二,出城,与宋军对冲!” 耶律洪基也纠结起来。 放在以前,辽国肯定选择与大宋对冲。 因为骑兵只有让其跑起来才能占据优势,若用来守城就有些大材小用了。 但是,他又畏惧大宋的火雷,那玩意似乎就是专门为克制骑兵而出现的。 他思索了片刻,道:“守城吧,只要能守三日,我们便算输的不是太难看,到时直接撤军,燕云本就不是什么宝地,舍弃也就舍弃了。” 帐下众将几乎同时点了点头,有的甚至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们都知道,当下和大宋硬拼是打不过的,如今只需要守三日,便可退去,自然欣喜。 而耶律洪基想得更加深远。 辽国的粮草已经不足了,剩下的四万重骑兵若是在这里打完了,那辽国就彻底完了。 他要留些家底,不然就算大宋不再进攻,辽国内部也会有人造反,特别是最北方的那群女真人。 …… 五月十日。 十一万大宋士兵带着各种攻城器械、火器,浩浩荡荡直奔檀州城。 赵顼本以为耶律洪基会主动出击,没想到竟然闭城不出。 空有四万重骑兵、轻骑兵五万,却龟缩在城内。 这也是没谁了。 大宋士兵们各个活力满满,充满了自信。 一些老兵们从来没有感受到打仗竟然可以如此轻松惬意,且在打之前,胜负的结果已经注定了。 五月十二日。 大宋营寨驻扎在距离檀州城十余里的一片空地上。 这一次,赵顼不打算玩什么计谋,什么兵法、阵型之类的。 简单粗暴。 就用突火炮去轰,直到将城门轰烂。 这一次,军中足足带来了一万五千枚炮弹,能轰炸大半天了。 五月十三日,天气晴朗。 大宋的三百门火炮,对准了檀州城门,而在火炮两侧,各有两千名突火枪手。 突火枪手,对付的乃是城楼上使用弓弩的辽国士兵。 弓弩对大宋士兵还是有一定杀伤性的。 而此刻。 城门之上,辽国的弓弩手、弓箭手也全都上了城门,他们也只有一个任务,就是阻击突火炮手。 种谔站在突火炮手的后面,见都准备完毕,其笑着说道:“说那么多客套的也没用,咱们直接开战,开炮!” 唰!唰!唰! 一瞬间,第一排填炮完毕,然后迅速发射。 轰!轰!轰! 炮声如雷声,响彻云霄。 这时,辽国的弓箭手和弓弩手也开始动手了。 但是他们不知,大宋的突火枪手都准备好了,这些突火枪上都配备有望远镜,只要对方在城墙上露头就打。 嗖!嗖!嗖! 一枪便能干死一个弓弩手,且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檀州城城墙上的弓弩手们见到自己的同伴一个个瞬间倒下,不由得都慌了神,发射弓弩的手都是颤抖的。 有的甚至不敢抬头发射。 这时,在城楼守卫的将军瓦轲怒了。 其手拿长剑,高喊道:“射击!射击!谁在低着脑袋躲避,老子就砍了他的脑袋!” 噗! 在其话落的瞬间,一颗脑袋滚落在地上。 “谁再敢不……” 瓦轲的话刚说一半,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了他的脑门中央,其睁着眼睛,一脸无法置信地倒在了地上。 “跑呀!”有弓弩手高喊道。 他们的战斗意志已经完全被宋军摧毁了。 抬起头射击,也不过是换一种死法而已。 轰!轰!轰! 不到一刻钟,檀州城楼便被炸出了一个缺口。 城楼的弓弩手们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突火炮的存在,让城门的防御看上去不堪一击。 而这时,部分突击火炮调转方向开始攻击城门。 轰隆!轰隆!轰隆! 每一记轰炸都如响雷一般,方圆数里的地面都是震颤的。 辽兵的心也是震颤的。 大约开战大半个时辰后,薛德让跑到耶律洪基的面前,道:“陛下,咱们撤吧!撤吧!” 耶律洪基眼珠一瞪。 “撤什么撤,至少也要坚持三日,不然朕有何面目见文武百官。” 薛德让哭丧着脸说道:“陛下,宋兵的火器甚是厉害,如今已经在城楼上炸出一个口子了,现在正在轰炸城门,恐怕用不了一个时辰,城门就破了,一旁的护城河根本没用,他们的火炮射程太远了!” “不撤,不能撤,太丢人了,太丢人了!”耶律洪基摇头道。 “陛下,不撤不行呀,我们的骑兵在城内对大宋的火器而言,就是活靶子,再不撤我们就要全完了,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这句话,一下子让耶律洪基清醒过来。 “传朕旨意,撤军,撤军,放弃檀州!”耶律洪基一脸无奈。 轰隆! 就在这时。 一道巨大的爆炸声传出,城门倒塌了。 大宋士兵们各个兴奋,一个个的左手持枪,右手持兵器,有的腰里还别着弓弩。 众人最期待的肉搏战终于就要到来了。 这么多年的仇怨,今日终于可以一雪前耻,算一算总账了。 就在士兵们准备全员冲锋的时候,前方一名传令兵大喊道:辽兵已从南门逃窜,檀州已破!檀州已破! 就这? 完了? 大宋士兵们都是一脸迷惘,这场仗打得就像是远途旅行一般,实在是太轻松写意了。 “兄弟们,进城!”种谔扯着喉咙,激动地喊道。 今日是属于大宋士兵的一天。 这一战必将载入史册。 赵顼也有些恍忽,梦想实现的实在是太快了,竟然有些不真实。 他没有料到,辽军竟然这么怂,竟然会不战而退。 一个时辰后。 赵顼出现在檀州城的州衙内。 他当即下令,全军整修三日,然后便会派遣出三支骑兵,一路向西,将西面的九个州全部收回。 那九州,基本已经没有辽国士兵了,剩下要做的就是解决乱局,接管九州的政务,重新建立起秩序,不然各种烧杀抢掠的事情都会发生。 第291章 名场面!东华门前的欢迎仪式 五月二十八日。 种谔来报:燕云西部九州已全部驻兵完毕,中书拟定的十六名新任知州已在路上,很快便能就任。 这意味着,燕云十六州已经彻底回到了大宋怀抱。 赵顼大喜,当即说道:“速将喜报传于汴京。另外,西北方向,命王韶与青唐吐蕃撤兵,东北方向,令枢密使离开高丽,所有战船一律撤回登州。” “明日,咱们也班师回朝!”赵顼笑着说道。 “臣遵命!”种谔一脸兴奋。 若是换作其他帝王,必定还会接着打,但当今的官家为了百姓安定,却不愿急于求成,做穷兵黩武之事。 这份胸怀,历史上的帝王无人可比之。 另外,在种谔看来,大宋一统天下乃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现阶段,收复燕云十六州便足够了。 接下来,朝廷要做的便是如何让燕云十六州更加繁荣。 既然他们成为了大宋的百姓,朝廷便要为他们负责,而不能让其自生自灭。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这比收复燕云十六州更困难。 这一点,中书早就拟定了详细的计划。 其中最重要的四个举措便是,其一,大力发展畜牧业;其二,减免百姓税收;其三,为燕云十六州的百姓提供更多就业岗位;其四,加大商贸流通力度。 这些,已不用赵顼操心了。 三日后。 大宋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消息,传到了汴京城,并正在陆续传到大宋各个州府。 一时间,民间沸腾。 百姓欢呼雀跃,家家杀鸡烹羊。 燕云十六州对大宋来讲太重要了。 是天然屏障,是养马之地,是从大宋太祖太宗开始便一直挂在心头的痛。 另外。 这一仗,也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宋的豪横与强大,大宋朝着大一统又迈进了一步。 而此时。 西夏、高丽和东瀛见到大宋彻底撤军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们的国祚能延续多久,现在全看大宋的心情。 所谓的四国联盟,也随着辽国被痛揍,已经彻底瓦解。 …… 六月一日,韩相府。 韩琦收到赵顼的亲笔书信,当看到信的内容后,韩琦不由感慨道:“大宋有官家,真是百官之幸呀!” 赵顼在信中写到了,种谔提出想让六品以上武将身穿铠甲在东华门外站一站,希望韩琦配合并与众文官沟通。 并解释道,此举并非冒犯文官,而是武将们确实需要得到一些尊重。 当年的狄青之死,文官们是有莫大责任的。 韩琦那一句“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更是代表着朝廷对武将们的轻视与猜忌。 但那就是当时宋朝的风气,根本原因就要追朔到太祖黄袍加身了。 非个人能够改变。 不过现在,武将已没有任何拥兵自重,聚兵造反的能力。 故而,赵顼希望凭借此事,让文官武将之间不再有间隙,做到文武一家。 这是需要文官们配合的。 正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 韩琦是极为通晓大义的。 那些过往的事情,他早就不在乎了。 韩琦想了想,决定去找同僚们,给官家,给凯旋的武将们一个大惊喜。 六月八日,赵顼、种谔带领大军凯旋。 其中,大部队驻扎在了城外军营。 三百名六品以上的武将,还有一万名士兵代表,跟着赵顼和种谔进入了汴京城。 汴京城外城,无数百姓站在街道两侧,夹道欢迎,欢呼声震耳欲聋,非常热闹。 两千名步兵行在最前面,三千名骑兵紧跟其后。 紧接着便是赵顼的仪仗,高茂山、种谔在一旁相陪。 二人的后面是三百名武将,而武将后,又是三千名骑兵和两千名步兵。 士兵们昂着脑袋,大步向前,气势十足。 这将是他们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 甚至一些还未娶妻的士兵将会遭到许多未婚女子的疯抢。 为国开疆扩土,那是祖坟上冒青烟的荣耀,谁不想嫁给这样的良人。 大半个时辰后。 队伍来到了内城东门,此门便是所谓的东华门,是汴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而此刻。 以韩琦为首,还有司马光、王安石、富弼、曾公亮、文彦博、王陶、王珪、吕公着等二百多名官员,全都站在那里迎候了。 当即。 赵顼下马,和种谔、高茂山二人走了过去。 “臣等恭迎官家,恭迎大宋将士凯旋!”百官齐齐拱手。 赵顼笑着说道:“免礼。” 此刻,种谔的心情激动,后面的三百将士同样心情激动。 他们都知晓种谔的请求,也都知道他们期待的那一刻终于要到来了。 武将们的心思很简单,就是不愿再被歧视。 不愿再被百姓讲,只有实在念不了书且脑袋不灵光无法经商、又不愿意种地的人才会选择当兵。 当兵,依然可以实现人生价值,依然可以被尊重,被羡慕,被崇敬。 当即。 赵顼看向后方的三百将士,高声道:“三百将士出列,请站于东华门前,接受百官与百姓瞻仰!” 唰!唰!唰! 种谔大手一挥,以他为首的三百名将士立即在东华门前,战成了一个方阵。 一个个挺胸抬头,目视前方,眼神里皆是自豪。 而百官们同时望向他们,脸上展现出敬仰之情。 不远处,一些围观的书生们看到这一幕,都傻眼了。 这个意义太不一般了! 这意味着,大宋近百年来崇文抑武的局面即将一去不复返了。 接下来,将会是一个文武并重,百花齐放的朝堂。 种谔眼眶湿润,这对他来讲,是弃文从武之后人生最重要的一刻。 以后,他可以拍着胸脯对任何人讲:“男子汉生于天地之间,即使做不到在东华门外被唱名,依然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刻,这个场面意味着什么。 大概数十息过后,徐虎高声道:“礼毕,入宫!” 接下来,就是入宫封赏的时刻了。 这时候。 韩琦突然走了出来,其朝着赵顼拱手道:“官家,臣还准备了一个小惊喜要送给各位将士。” 种谔等武将都是心中一惊,担心韩琦会拐弯抹角地说一些“武不如文”的话语来。 论打架,种谔一人便能单挑这里的所有相公;但论耍嘴皮子,韩琦一人,就能单挑他们三百名将士。 赵顼也是有些意外。 但他相信韩琦不会在这样一个时刻做出什么出格之举,当即点了点头。 韩琦转身看向三百名将士,面带笑容,说道:“诸位将士,当年老夫年轻,说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语,在这里向诸位将士道歉了!” 韩琦躬身,给将士们来了一个三鞠躬。 在这种场合,当朝首相主动认错,这种胸襟也是没谁了。 赵顼环顾四周,喃喃道:“这是道歉,也不是惊喜呀?” 韩琦又说道:“仅仅是鞠躬,无法表现老夫的歉意,也无法表达对将士们征战凯旋的庆贺,所以,我联合几位相公,决定为你们这些功勋们表演一个节目。” “啊?” 赵顼有些哭笑不得,朝廷的相公们要表演节目,这在大宋历史上也是头一遭。 这时候。 枢密使文彦博突然站了出来,高声道:“接下来,请大家欣赏节目:太祖长拳。” “表演者:韩琦、王安石、王珪、司马光、欧阳修、富弼、曾公亮、吕公着、韩绛、文彦博。” “噗嗤!” 赵顼忍不住笑了。 太祖长拳,即大宋的军体拳,乃是宋太祖赵匡胤所创,也是大宋将士必须要学会的一套入门级拳法。 士兵们打这套拳不搞笑,但这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来表演绝对搞笑。 只见韩琦等十人,纷纷脱下官袍,显露出较为宽松的短衫长裤。 显然是提前准备过。 然后排好方阵,开始表演起来。 吼!哈!吼!哈! 十位大臣伸腿挥拳,这一看就是排练过的,但又没有排练好。 就在这时,相公们转身时,富弼和王珪还转错方向了。 引得周围百姓都笑了起来。 而种谔等人都是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赵顼也笑了,笑着笑着,眼眶湿润,心中涌起一抹感动。 韩琦等人有心了。 没有比这种节目更能展现大宋对武将的尊重,对他们收复燕云的崇敬了。 此表演,必将成为大宋历史上最有趣的一桩谈美。 吼!哈!吼!哈! 这场粗糙而滑稽、狼狈且别扭的表演,历经近一刻钟才算结束。 而在结束后,周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曾公亮、富弼、欧阳修等老家伙,一个个都是大汗淋漓,强行扶着腰才勉强站着。 他们看到将士们脸上那真挚的笑容,听到百姓们的掌声。 顿时觉得,一切都值了。 为了大宋的盛世,每个人都愿意做出牺牲。 在这一刻。 赵顼觉得,大宋的文武官家就像一颗颗石榴籽一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不可分离。 随即,文臣武将们便都入宫了,赵顼将在大庆殿对有功之臣进行封赏。 片刻后,大庆殿上。 赵顼高声道:“为庆贺收复燕云十六州,朕决定全国大庆三日,各个州府出钱买酒买肉,与民同贺。” “其次,以朝廷名义拨款五百万贯,赐予众将士。” 赵顼觉得,奖赏要不就加官进爵,要不就真金白银,不能搞虚的。 此次参战的士兵大约有十三万人,五百万贯,按照贡献去分,平均下来每人也有近四十贯,这是一笔很大的钱了。 “最后,所有参战者,朝廷在经过具体统计后,皆论功行赏,绝不会遗漏任何人!” 像种谔,早就是赵顼内定的枢密副使了,这一次晋升,可谓是理所当然。 …… 在封赏过后,便是午宴了。 赵顼在午宴前讲了几句,喝了几杯后,便奔后宫了。 先是向太皇太后与太后请安,然后便去见许久不见的妻儿了。 片刻后,后殿寝宫。 向芯儿、林映衣、华沁一、周如堇四妃,连同赵顼的三个儿子,都在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赵顼。 只见赵顼端着一个大碗,正在狼吞虎咽地喝面条。 谁能想到,堂堂的大宋官家,竟然像个饿死鬼一般喝着汤面条。 赵顼喝了大半碗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吃饭动作有些不雅,不由得笑着看向四女,说道:“朕急着回来,早上就没吃饭,所以比较饿。朕的皇后做的面条,真是好喝!” 向芯儿白了赵顼一眼,道:“慢点儿喝,谁又没和你抢!” 此话一落,另外三女也笑了,赵顼的三个儿子也跟着“咯咯”笑出声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甚是温馨。 …… 与此同时,西夏出事了,西夏百姓造反了! 不是一小股百姓造反,而是七成的百姓都造反了。 他们拒绝种地,拒绝放牧,拒绝交税,甚至一些士兵也都脱下铠甲,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这些人齐齐涌入西夏皇城,静坐示威,要求西夏皇帝李秉长向大宋称臣,将“西夏皇帝”降为“西夏王”,再次成为大宋属国。 西夏百姓之所以如此疯狂,乃是因为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投靠大宋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梁太后顿时急了。 若是有一波百姓造反,或关或杀也就解决了,但现在几乎是举国百姓都在反。 他们认为,西夏唯有亲宋,方能有活路,方能得到粮食和布匹,不然百姓们会越过越窘迫。 甚至还有西夏百姓称:梁太后应该下令,将皇帝李秉常的名字改为“赵秉常”,意蕴西夏愿做大宋的儿子,以此来表达对大宋的忠诚。 梁太后及西夏朝臣听到这些消息,一个个的都几乎崩溃了。 他们投降大宋,先不说大宋会不会接受。 若真将西夏收了,利益受损最大的便是西夏皇族和党项朝臣。 所以,从执政者的利益出发,绝对不能投降。 三日后,西夏皇城造反的百姓足足超过了五万人,将街道、房屋都占满了,甚至将一些党项贵族都赶走了。 此刻,用兵驱逐根本不好使。 而这时,西夏百姓们又向梁太后传话。 如果三日后,西夏朝廷不向大宋俯首称臣,百姓们便闯入皇宫,将西夏的朝臣与皇族全绑了,以此作为臣服大宋的见面礼。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梁太后像个泼妇一般,将室内的东西砸了个稀碎。 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若投降,作为汉人的她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在西夏皇宫的另一座大殿里,一群党项臣子已经和小皇帝李秉常商量着要拿梁太后当替罪羊了。 第292章 摊丁入亩,如何让大宋无饥馑之患 六月十三日。 西夏都城,兴庆府。 在西夏百姓围城造反的情况下,党项贵族们彻底妥协了。 西夏一众朝臣与党项贵族,逼迫十二岁的西夏国主李秉常签下三条政令。 其一,降帝为王,李秉常由西夏帝王变为西夏王。 其二,恢复汉礼,废除梁太后的一切反汉主张。 其三,梁太后与其弟梁乙埋,误国误民,将被永久幽禁于兴庆府。 此外,西夏还草拟了一份看起来甚是可怜的书信,恳请大宋帮扶西夏,再结父子情谊。 如今的西夏,缺少了大宋粮食、布匹等基本生活物质的帮扶,日子过的甚是窘迫,近乎处于卖儿鬻女,易子而食的状态。 所谓的全民皆兵政策。 因为朝廷的无能,养兵的花销,贵族的剥夺,已经是形存实亡。 很快,此消息经由王韶呈递到了汴京城。 王韶在奏疏中提出了两个主张,其一,趁此机会拿下西夏;其二,无视西夏请求,任其自生自灭。 至于选哪个,还需要赵顼定夺。 这一日,垂拱殿内,众相公齐聚。 赵顼将王韶的奏疏放到一旁,道:“大家都讲一讲吧!” 司马光率先出列,道:“官家,臣以为,此乃天赐良机,我们可派兵前往西夏,将西夏朝廷彻底覆灭,进而开府建州,为我大宋扩展新版图。此举甚至不会引发战事,只要我们的西北军去转一圈,西夏兵定然投降。” 听到这话,众臣都笑了,此话确实不假。 大宋西北军有这个实力。 这时候,文彦博也站出来说道:“臣附议,此时正是灭掉西夏的最好时机。” “臣附议。”一旁的王珪也拱手道。 王安石站了出来,道:“官家,臣不赞同。” “亡西夏不难,养西夏却难。当下,燕云十六州的百姓还需各类物质支持,再加上我们前段日子的军费支出,不宜再盲目扩大领土!” “王介甫,依照你的意思,我大宋目前的国力,难道养不活西夏的百姓吗?若能开疆扩土,成就一番如秦皇汉武般的伟业,朝廷绝对是愿意勒紧一下裤腰的,百姓也是愿意做出牺牲的。“文彦博高声说道。 “秦皇汉武?秦行暴政,二世而亡,汉武帝,穷兵黩武,导致国库空虚,大汉至此衰落,那不是真正的盛世,这两位皇帝怎能是官家效彷的对象!”王安石看向文彦博,道:“枢密使,本官并不是不反对开疆拓土,而是不支持现在开疆扩土。你如此着急,不就是想着能让自己在枢密使的位置上,成就这样一番伟业吗?” “你……你……你……一派胡言!”文彦博有些语塞,他确实有这样的私心,但即使让别人做枢密使,也几乎无法拒绝这个天大的功绩。 这时,三司使韩绛站了出来。 “官家,臣支持王介甫。虽然我大宋国富民丰,比五年前强了数倍,但是一旦再拉上西夏这个累赘,必然会增大开销。开疆扩土固然体面,但是却会极大地影响朝廷的富民策略,朝廷开支会陡然增大,就好比我们自家人还没有吃饱吃好,就要去收留一大批乞丐,甚至还要将这群,随时都有可能捣乱,恩将仇报的乞丐当作家人来养活,当下并非是好时机!” 韩绛这个家人和乞丐的比喻,一下子让文彦博、司马光都无话可讲了。 众臣的心里其实都很纠结。 赵顼心中也有些纠结,他不由得看向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韩琦。 韩琦往往都是最后发表意见,综合不同观点,得出最适合朝廷的策略。 韩琦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当即站了出来。 “开疆扩土,灭掉西夏,乃不世之功,作为大宋官员,自然是人人向而往之。枢密使和司马相公有此想法,并非私心,而是正常反应。王介甫和三司使考虑的则是对我大宋的损耗。如今,西夏确实是个烂摊子,我们若将其灭掉,养西夏百姓,确实是个大麻烦,且他们与我们并非同族,必然会爆发出各类问题,阻碍我大宋的新法进程,双方的思虑都是为朝廷着想。” “综合大家的意见,诸位都是希望灭掉西夏的,只是一方认为可在当下灭西夏,一方认为当下还不是灭掉西夏的最好时机,那诸位觉得最好的时机应该在何时呢?” 韩琦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张嘴欲言,他只是认为此时不适合灭西夏,但却没有想到什么时候能灭西夏。 司马光瞬间精神起来,他以为,韩琦是站在自己这边,当即站出来说道:“如果不知何时才能灭西夏,那么当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韩琦微微一笑。 “非也。老臣以为,此时并非良机。” 众臣纷纷看向韩琦。 他这样说,等于是告诉众人,他知晓何时是良机。 “敢问韩相,您觉得何时才是良机呢?”韩绛疑惑地问道。 “诸位可还记得三年前,官家提的那个五年十年规划?” “五年内,收复燕云十六州,十年内,让大宋再无饥馑之患!”朝臣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燕云已经收复,待我大宋无饥馑之患时,臣以为,西夏、辽国、高丽、东瀛,皆可灭!”韩琦放大了声音。 此话一出,群臣先是一愣,然后面露惊喜,最后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一愣,是因为众人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机。 面露惊喜,是因为若在大宋无饥馑之患时,一统天下,确实是最好的时机,完全不影响百姓的生活质量。 又不由得皱起眉头,是因为让大宋再无饥馑之患,比灭掉北方四国的难度要高多了。 赵顼听到此话,眼睛顿时亮了。 确实。 这才是最好的时机。 他清楚地看到了众臣脸上的表情变化,也明白了大家的思虑。 “咳咳……”赵顼干咳两声,缓缓站起身来。 “治平四年,正月十一,朕刚登基三日,三司使告诉了朕一个消息:百年之积,唯余空簿。诸位能想到,在不到六年的光景内,我大宋能发展成为这般模样吗?” “我们想不到,但是我们做到了!” “让我大宋再无饥馑之患,朕认为并不难完成,如今我们的富民政策已经完成了大半,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帮扶那些最底层的百姓,朕相信,我们一定能做到,且用不了十年!” “朕认可,待我大宋无饥馑之患时,便是灭西夏、辽国、高丽、东瀛,甚至统一天下的最好时机!” 赵顼此话,几乎是一锤定音了。 众臣都感觉身上刚轻松了一点点,又要背起沉甸甸的胆子。 但是官家的话语,却让大家都有了信心。 赵顼又补充道:“当然,对西夏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告知王韶,但凡不愿待在西夏的百姓,皆可来我大宋,成为大宋子民。但是有一个前提,必须去燕云十六州。那里与西夏环境类似,凡是选择在燕云十六州生活两年以上的百姓,皆赐宋民身份,享受大宋百姓可享受的一切权利。” 众臣不由得都甚是兴奋,此主意真乃是一箭双凋,不但解决了燕云之地,地广人稀的弊病,也给了西夏穷苦百姓出路。 “官家仁慈,吾当倾尽心力,让我大宋再无饥馑之患!”韩琦拱手。 “让我大宋再无饥馑之患!”众臣同时高呼。 当下,大宋的首要任务便变成了:如何让大宋百姓无饥馑之患。 …… 五日后,西北边境。 当王韶收到朝廷关于如何安置西夏百姓的指示后,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官家真高,真是高明!” 三日后,一大批西夏百姓拖家带口,从西北边境入宋。 西北军专门设置了一个入口,然后还会集中将这些人送到燕云十六州。 西夏百姓之所以急于离开西夏。 乃是因为,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在西夏待着,只能等着饿死,而到了大宋,到了燕云十六州,即使去乞讨,也能要到热乎的米汤。 至于西夏朝廷,也接到了王韶的口头通知:西夏之事与大宋无关,你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不牵连我大宋即可。 西夏的百姓是善良的,故而赵顼有怜悯之心,至于西夏朝廷,那群党项贵族,大宋才没功夫操心他们的死活呢! 这与大宋本就无关系。 各家过好各家的日子,别让别人不自在就行。 西夏乱,辽国也乱。 耶律洪基回去之后,被那群辽国贵族们也是骂的狗血喷头,辽国历代皇帝就没有这么丢人过。再加上重骑兵消耗大量钱财而无任何回报,辽国的日子注定会越来越难过。 至于高丽和东瀛岛,在见识过大宋的恐怖军力后,在面对宋人时都非常礼貌客气,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 国力强,百姓们的腰杆也就硬了。 …… 六月底,朝廷百官忙碌依旧。 让大宋再无饥馑之患,要解决的其实就是底层百姓的贫困问题。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没有一个君主会想着解决底层百姓的温饱。 因为他们意识里便认为,这个世界是有三六九等的,有人注定要做奴仆,有人注定会吃不饱饭。 自大宋变法以来,其实是让百姓的收入增多了。 但是在各个州府的村落中,还有许多一辈子都没有走出当地州府甚至是县之外的人,还有一生都只能靠织席贩履、几分薄田去生活的人。 这些人,一旦过了五十岁,即使有朝廷的帮扶,可能也无法解决温饱。 这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这一日,赵顼将三司使韩绛和盐铁副使苏辙召进了垂拱殿。 赵顼拿出一份折子,道:“朕亲手拟定了一套变革之法,你们看一看,有没有实行的可能?” 韩绛和苏辙一愣。 往昔里,官家有新想法,寻得都是中书的相公,而今找上三司,那定然与钱有着密切的联系。 当即,二人接过喜子递过来的折子,非常认真地看了起来。 刚看几眼,韩绛的脸色就变了。 片刻后,二人看完后,将折子恭敬地放在御桉上。 韩绛与苏轼互视一眼,顿时明白官家为何是叫他们两个了。 韩绛想了想,道:“官家,此法几乎就是用来解决我大宋的饥馑之患,但是臣料想,满朝文武,可能除了王安石,应该无人赞同执行此法。” “臣附议。”苏辙也拱手说道。 赵顼露出一抹澹澹的笑容。 二人的反应,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此法策,不是别的,正是后世实行的摊丁入亩之策。 当下,大宋百姓的赋税主要有三种,其一,人丁税;其二,田地税;其三徭役与兵役。 而摊丁入亩,即是将人丁税取消,以土地面积收税。 在大宋,大量的士大夫官员、士绅基本都是免除税收的,所以他们会在饥荒年月,大量兼并土地。 百姓们只能出租田地,且还要交纳人丁税。 而摊丁入亩一旦施行,意味着将按照田地数量交税,废除了官员士绅们的一切特权。 少地少交,多地多交,没有土地就不交,与人口数量不再有关系。 如此以来,士大夫官员、士绅富商的特权将被大幅度剥离,兼并土地将会迅速被缩减。 此法的益处在于,减轻了天下百姓的负担,能够促进人口自由流通,促进百姓生育,促进百姓经商。 但坏处同样明显。 此法将大宋所有拥有大量土地的人都得罪了,这群人是士大夫官员、是士绅、是巨商,都是在大宋变法中最卖力执行的那一批人。 并且,这群人其实左右着大宋的兴衰。 此法一出,朝廷官员必然反对,因为这是为了那些最底层的百姓得罪所有与朝廷共治天下的人。 是朝廷在将富人之财匀给穷苦百姓。 另外,此法策若执行,那执行者就是利益受害者,怎么可能执行的成功。 “官家,此法定不可行,甚至会毁掉大宋如今的和谐景象,有些不知情者会骂官家这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甚至有人会造反的!”韩绛拱手道。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韩绛所言并非夸张,此法几乎是要断了所有大地主的一条财路,这与要他们的性命无疑。 这时,苏辙思索了片刻,突然说道:“万一,万一执行成功了,这可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伟绩,百姓们就真的站起来了!咱们能不能换种温和一些的方式慢慢执行呢?” 赵顼微微点头,道:“朕所思虑的,正是如何执行才能将弊端降到最低!” “此策,你们不要对任何人言明,你们回去想想,朕也好好想一想。”赵顼说道。 二人同时拱手。 他们已看出,官家是铁了心地要执行此策,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 第293章 大庆殿内,百官论辩 七月三日,垂拱殿内。 三司使韩绛和盐铁副使苏辙再次来到赵顼面前。 二人看过赵顼的摊丁入亩之策后,几乎是夜夜难眠。 此策,打破的是千年来的税法、是大宋祖制、是延续了上千年的土地兼并顽疾。 是一场伤筋动骨的改革。 这几乎得罪了所有的地主阶层。 稍有不慎,便会让大宋陷于大乱。 但好处也很明显。 若能成功,不仅可以加快百姓免于饥馑之患的进程,而且还会降低更多的阶级斗争与利益斗争。 简而言之。 此法策乃是在削弱商人士绅的利益、扩大百姓与朝廷的利益。 这是朝廷与官员商贾争利,而有惠于民。 二人思索再三,从朝廷利益、江山稳固的角度出发,最终决定帮助赵顼施行此策。 三司使韩绛率先开口道:“官家,臣经过反复思考,认可官家的摊丁入亩之法,而若要将弊端降到最低,臣有以下三个策略!” “其一,此策绝对不能由官家提出,而应由三司提出。” “其二,此策执行的最大难度,在于如何得到百官认可,据臣得知,王介甫和司马君实也有策略,不如在后日的大朝会上各抒己见,官家可让天下人议论一番,到底何策更得人心!” “其三,朝廷若真执行此策,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消耗,臣愿意全心投入,若败,是臣的错,若成,则是朝廷之福。” 赵顼面色深沉。 韩绛提出的这三点,他都能理解。 摊丁入亩之法若由赵顼提出,那相当于造成了赵顼与天下多数士大夫官员、商贾对立。 即使赵顼凭借皇权,强行施行此法,将有可能遭遇更多暗地里的抵抗,于国朝稳定不利。 此策在经由朝议后,大多数官员自然是不同意的,而唯有天下民意能对抗朝臣。 而即使执行下去,也有可能失败,这将会导致朝廷阶级矛盾激化。 这个锅,自然不能赵顼来背。 皇帝必须是干干净净的,是没有任何过错的。 所以,若败,是三司使韩绛身败名裂。 其实,赵顼在找韩绛与苏辙私谈时,就有过这样的打算了。 朝堂之上,唯有三司使韩绛站出来主持最为合适。 赵顼点了点头,道:“三司使放心,只要此策能成,朕一定倾尽全力助你!” “谢官家!”韩绛热泪滚滚。 …… 两日后。 大庆殿,百官齐聚。 此次朝会,自然是关于如何让大宋再无饥馑之患的讨论。 赵顼也比较好奇,众臣会有什么想法。 片刻后,司马光率先站了出来。 “臣建议,朝廷应学当年太祖设封桩库那般,设立惠民库,惠之于民。” “每年,取朝廷赋税一成,官员俸禄两成,纳入惠民库,以此帮助尚不能温饱的百姓。无法自食其力者,朝廷养之。当然,对那些有能力自食其力,却慵懒的百姓,朝廷可为其提供差事,如此以来,底层百姓有衣可穿,有食可用,饥馑之患可解也。” 听到这个策略,坐在上面的赵顼不由得笑了。 这几乎是将饭食喂到百姓的嘴里了。 所有无法生存的百姓,全由朝廷赡养。 此举也是个法子,但是朝廷耗费太大,且一旦遇上个饥荒年月,朝廷恐怕也要砸锅卖铁了。 这有点像授之以鱼。 司马光刚说完,御史中丞吕公着就站出来了。 “司马相公,这无异于将穷苦百姓当作婴孩般供养,若以后百姓都知朝廷不会让他们饿着,全都弃地弃商,那咱们做官的不就成了奴才,他们变成主子了!” “有些百姓,你喂到他们嘴边,他们都可能吐出来,此策的弊端太大,臣反对!”王珪也开口道。 司马光挠了挠头,也不生气,笑着说道:“策无完策,这……这也算一条策略吧,诸位若有更好的,亦可提出来。” 这时候,王安石站了出来。 “臣提之策,名为合税法。自开国以来,我朝税赋名称复杂,有田赋、人丁、徭役及各种杂税。” “当下,我朝商贸繁荣,金银铜钱流通越来越大,不如合税为一,除却朝廷必须要纳粮纳茶的需求外,将税赋全都折合成铜钱、金银。” “此法,一则免除了运输的麻烦,二则减省了诸多手续,百姓方便,且减轻了负担,朝廷也更易于施行……” 听到此合税法,赵顼的眼睛不由得亮了。 此合税法,有些类似大明张居正的一条鞭法。 与刚才司马光的建立惠民库相比,更像是授之以渔。 减少百姓麻烦的同时,极大地促进了商贸发展,有助于让百姓自由流通,还缓解了地方官府与百姓间的矛盾。 只是,对解决饥馑之患恐怕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因为它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百姓纳税的问题。 但是,这种策略已经很与众不同了,很多臣子都不由得认可地点了点头。 这时。 韩绛站起身来,道:“王相此策甚好,但恐怕忽略了一点,我大宋的铜钱金银并不多,商贸交易多是以交子、茶钞、盐钞等作为钱物流通。若行此法,无异于朝廷又将发行的货币收归回来,如此,朝廷是赔钱的。” 此话一出,朝廷顿时安静了。 确实。 朝廷印制交子、茶钞、盐钞等货币,本是盈利的,但如今这些货币再次等价地回到朝廷手中。 百姓吃喝有了,但是朝廷却一直在亏本,这并非持久之道。 甚至,比司马光的设立惠民库,惠之于民,更加消耗钱财。 大庆殿顿时再次安静下来。 两道计策,都是有利有弊,但只能说是对“让大宋再无饥馑之患”目标有推进作用,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安静了片刻后,韩绛大步走了出来。 “臣有一策,名为:摊丁入亩,或可比前面两策更易解决问题。” “摊丁入亩?”众臣都疑惑地看向韩绛。 “所谓摊丁入亩,即将人丁税取消,以土地面积收税,取消士大夫官员、商人的免税特例,一律按照田地面积交税。少地少交,多地多交,没有土地就不交。” “如此以来,税收额度完全由朝廷掌控,我朝一直无法制止的土地兼并之害将会得到抑制,不种地的百姓也可更自由地迁徙,可种地,亦可经商,此外,我大宋的人口也将会因此疯长,进一步提高了综合国力……” 韩绛说完之后,大庆殿内仅仅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众臣都傻眼了。 这哪里是改革,分明是颠覆。 取消人丁税,完全以田地面积收税,人人皆平等。 此法策确实是从根本上解决了穷苦百姓的贫困问题,但却将大宋拥有大量土地的人全得罪了。 司马光的惠民库之策,是给百姓授之以鱼,缺点在于朝廷负担过大。 王安石的合税法,是给百姓授之以渔,缺点在于肥了民间,瘦了朝廷。 而韩绛的摊丁入亩之策,不但给百姓授之以渔,而且给百姓授之以渔,还将士大夫官员与商人的那个池塘挖开,导入了百姓的池塘。 摊丁入亩之策,乃是以士绅商人之钱帮扶百姓。 此策完全站在了百姓立场,于朝廷也有益,但却极大地损伤了士大夫与商人阶层的利益。 绝大多数商人和致仕后的官员,目标都是成为地主。 因为地主太赚钱了。 地主购买田地,以自己的独特身份取得免税权利,而后不断收购农民的土地。 特别是灾荒之年,一些百姓收货的粮食还不够交人丁税,就只能低价卖给地主。 地主不断收购土地,不断雇佣佃农和家奴耕地,会越来越富有,而无地的百姓,只够吃喝,会越来越穷。 这就是土地兼并的利益链。 而当摊丁入亩施行后,就没了人丁税,贫农的负担就减轻了。 没了负债,也就不愿意再接受剥削,就开始自己种地耕种,不断提高了朝廷的税收,还让自己有了余钱。 但是,地主阶层们习惯了千年的盈利模式就被破坏了。 地多而交税多,利益下降后,一些纯靠买地种地的地主恐怕很快就要返贫了。 大庆殿足足沉寂了半刻钟。 韩琦率先站出来说道:“官家,摊丁入亩,绝不可为。自变法来,真正充当变法主力军的便是这群拥有大量土地的士绅商人,是他们将土地转化为商贸,带动了各个州府的发展,此策若施行,恐会凉了许多人的心,骂朝廷乃是过河拆桥,这和辽国的养猪之策有何不同,为了穷人而剥削富人,臣不敢苟同。” “非也。臣以为此策最大的受益者乃是朝廷。我们不否认,我大宋变法,主力军正是拥有大量土地的官员和商人。但功是功,过是过,我们理应看得更加长远一些。” “诸位想象一下,如果不施行此策,任由土地兼并发生,那在十年二十年后,恐怕出现的现象便是,我大宋两成的富人拥有九成的土地,穷人成为富人的奴隶,除却参加科举,再无翻身的可能。到那时的景象就是,十个穷人伺候一个富人。富人的家族越来越兴旺,而穷人却不敢生儿育女,长此以往,穷富之间的矛盾必然爆发,穷人为了活命,必当造反!”苏辙高声道。 “一派胡言,那当下如此剥削士绅富人,他们就不会造反吗?”司马光瞪眼道:“如果摊丁入亩之策真的要执行,敢问如何执行,满朝文武谁去执行,都是在迫害同僚,甚至迫害自己,这不是让我们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若执行不当,恐怕会引发更大的矛盾纠纷!” “确实,此策根本无法执行,除非朝廷与天下的士大夫和商人都对着干,如今的天下可以没有这么一拨百姓,但是绝对不能没有这一拨士绅商人!”刑部侍郎吕公弼也高声说道。 这时候,沉默了许久的王安石站了起来。 “臣认可三司使的摊丁入亩之策。为了朝廷未来稳固,为了减少百姓与官商的矛盾,此策可行,若能执行成功,我大宋国祚至少能延长八百载!” “王介甫,你赞同此策,不就是为在天下百姓面前博得一个名声吗?你以为这样就能成圣吗?这不是圣人,而是国之大盗!”一名御史言官扯着喉咙喊道。 …… 很快,大庆殿便吵闹得如同菜市场一般。 赞同摊丁入亩的只有三人,韩绛、苏辙和王安石,甚至三司里的其他官员都反对摊丁入亩。 赵顼坐在上面,面色平静,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官员们认为百姓是弱小的,是受管辖的,对百姓好,不一定会国泰民安,但是对官员和商人好,则会造就一番盛世。 官员与商人比朝廷更懂得如何调教百姓。 并且,此事并无先例,官员们只知此事造成的负面影响,而实际上其造成的长期性益处,并看得不甚分明。 大概半个时辰后。 大庆殿的吵闹声渐渐稀落下来。 赵顼干咳一声,缓缓开口了。 “此三策,皆有长短,众卿都回去好好想了想,撰写成策,朕再好好想一想,你们也好好想一想。” 说罢,赵顼站起身来,准备退朝。 这时,赵顼突然又开口道:“涉及天下之事,不应急功近利,应从长远考虑,有时,危机就是机遇。” 说完此话,赵顼便离开了。 韩琦等老臣都不由得一愣,官家此话明显有深意。 大庆殿的百官论辩,更快便传到了民间。 汴京城中,三条计策迅速传播。 不过百姓们懂得并不多,听说韩绛之策对他们最有利,不由得都表示赞同摊丁入亩之策。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而一些书生士子们则是坚决反对,因为此策一出,官员将会一定幅度减少,百姓将会有更大的自由与便利,而书生士子的优越感将荡然无存。 年轻的书生士子们接受的依然是老一代读书人的思想。 做官,乃是天下最赚钱的买卖。 谁破坏这条规则,他们便反对谁。 在大多数读书人眼里,明面上讲事事都是为了百姓,其实只是为了个人升迁,百姓只是他们博得名声官职的工具。 第294章 汴京城内,文人互殴辩论事件 汴京城内。 三条计策讨论最多的,便是摊丁入亩之策。 因为它更尖锐,对百姓的益处最大,对官商的破坏性更大。 刚开始。 言论一直掌控在一些书生士子的手中。 他们将摊丁入亩之策批评的一无是处,认为是动摇国本,破坏大宋“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根基。 更有一些阴谋论认为,这是为了造成大宋官员与百姓间的对立,破坏了这几年来的变法成果。 但是没过几日,事情便发生了反转。 而转折点,便是汴京首富、一品楼大掌柜苏文山站出来说话了。 苏文山力挺摊丁入亩之策。 他认为此乃国之良策,他作为商人,将全力支持,并且将苏家的田地全部退还于民。 此话,一下子引起了轩然大波。 苏文山作为商人之首,乃是诸多商人的偶像,他支持摊丁入亩,无异于站在了绝大多数商人的对立面,认为商人们辛苦得来的土地,就应该还给百姓。 一时间,许多士绅商人对苏文山责骂起来。 “苏文山这个老匹夫,完全是自己赚钱赚够了,当下这番言论完全是为了博取名声。” “哼,自古以来,土地都是掌控在少数富人手中,天下有穷有富,乃是天数,凭什么要牺牲我们的利益,老子的地又不是抢的,而是自己辛辛苦苦挣出来的!” “一品楼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剥削者,如今却喊着为民请命,真是虚伪无耻至极!” “老子从今以后再也不去一品楼了,我要抵制所有一品楼的商品。” …… 一时间,一品楼的销量下降了许多,但是苏文山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观点。 紧接着。 以王安石为偶像,被韩绛的策论所折服的书生也开始下场了。 这类人力挺摊丁入亩。 不过因为势单力薄,发出的声音几乎都被反对者遮盖。 但是,由于他们的解释,引发很多有文化有见地的百姓入场了。 百姓们很实在,认为这是朝廷的刮骨疗伤之策,乃是为了朝廷的长治久安,是为了大宋江山的绵延巩固。 士绅商人阶层们理应做出牺牲。 此外,朝堂之上。 中书省、三司、御史台、枢密院的官员们也都是吵得不可开交。 大有一言不合便打起来的趋势。 王安石撸着袖子,几乎是以一抵十。 不过三日后,朝臣们几乎都哑火了,因为嗓子全都不行了。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本是一场为国解决百姓饥馑的讨论,而今却变成了阶层的对立。 如今,讨论的重点已经变成了:朝廷的亲儿子应该是商人士绅,还是天下的穷苦百姓。 商人士绅们认为大宋江山有如今的这种盛况,他们贡献最大,理应得到当下的这种待遇。 而穷苦百姓们则认为,是百姓们用性命托起了大宋,朝廷如果不将百姓的利益放在首位,那大宋江山将摇摇欲坠。 至于赵顼,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就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文武百官送来的奏疏,听着汴京城书生士子与百姓们各抒己见。 这一日,清晨。 赵顼刚从林映衣的怀抱中起床,喜子匆匆赶来,报:昨晚深夜,国子监前发生了严重的书生斗殴事件,参与人数达三百余人。 五十余人受重伤,八十余人受轻伤。 除了需要医治的伤员外,其他人全被关进了开封府的府牢中。 打架的缘由正是摊丁入亩之策。 赵顼微微皱眉,此事很严重,非常严重。 这些人大多都是明年参加进士考试的书生,即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如今竟然在大宋最高学府国子监前斗殴,性质相当恶劣。 片刻后,垂拱殿内。 韩琦与开封府知府杨左来了。 杨左将昨晚的斗殴事件又汇报了一遍。 “官家,臣将这些斗殴者抓到府牢后,他们依旧在辩论,一直吵到天亮,并嚷着吵着希望面见官家,陈述摊丁入亩之策的利弊!” 赵顼看向杨左,问道:“他们可辩出了一个结果?” 杨左一愣,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韩相,你觉得应该如何惩罚?” 韩琦想了想后说道:“这些年轻书生,理应作为天下年轻人的典范,但竟然如此胡闹,臣建议应该重罚。不过……不过明年便是科举了,他们乃是朝廷未来的栋梁,还是需要留一些面子的。” 明年乃是三年大考之期,如果被选中的进士都有入狱杖刑的处罚,那这些人的前途就彻底完了。 赵顼不由得笑了,韩琦作为读书人的典范,向来都是护着读书人。 “朕若重罚他们,他们恐怕也不会服气,但若罚的轻了,他们出去后,估计还会再次发生斗殴。” “这样吧,明日上午,在宣德楼前,设辩论场,让这些人辨一辨摊丁入亩的利弊,朕看过太多朝臣的意见了,大多千篇一律,完全没有新意,也想听一听年轻人的想法。” “臣遵旨!”韩琦与杨左同时拱手。 这时候。 赵顼又看向杨左,补充道:“杨知府,在明日辩论前,朕不希望有朝堂官员和这些人有接触,你可要看得牢了。” 杨左一愣,看了一眼韩琦,旋即拱手道:“请官家放心。” 赵顼站起身来,又说道:“另外,在辩论后,该收押的还是要收押,至少让他们吃三天牢饭长长记性。不然现在都敢在国子监前打架,那做官后,岂不是要在大庆殿打架了?”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杨左有些发愣,总感觉官家有所隐喻。 片刻后。 韩琦和杨左走出了垂拱殿。 杨左疑惑地问道:“韩相爷,您说官家设置辩论场到底是何意,再辩论下去,不还是反对摊丁入亩的人多吗?” 韩琦摇了摇头。 “非也。朝堂之上,反对摊丁入亩者占据多数,但是在宣德楼前,百姓围观起来,谁占据优势便不一定了!”韩琦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 “韩相的意思是,官家是支持摊丁入亩的?” 韩琦迅速后退两步,与杨左拉开距离,然后瞪眼道:“老夫可没这个意思!” 韩琦白了杨左一眼:“刚才,官家说不希望朝堂官员和那些书生接触,你看老夫作甚?老夫岂会做那种勾当!” 说罢,韩琦便甩袖离开了。 杨左无奈地摊了摊手,道:“唉,朝堂之中,这群老臣的心眼真多,什么话都不说透,真是累人!” …… 翌日,天大亮。 宣德楼前,百姓们围了一圈又一圈。 最前方的帐篷中,坐着赵顼,两侧的帐篷中坐着文武百官。 而最前方则是有一方高台。 高台左侧,大概有近三百人,右侧则有五十多人。 这些人正是昨晚斗殴的书生们。 大多都是鼻青脸肿,有坐在轮椅上的,有躺在担架上的,还有的拄着拐杖,脑袋、手臂上缠着纱布。 人少者,便是支持摊丁入亩之策的。 在大宋,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尤为喜欢辩论。 赵顼他爹执政那四年,几乎整个朝廷都在围绕濮仪之争辩论,辩论了三年多都没有辩出结果。 这时,开封府知府杨左站了出来,他乃是这个辩论场的主负责人。 “咳咳……” “本府再解释一遍辩论规则,高台之上,只能站两人,反方一名,正方一名。说话者登高台,高台之下,所有人噤声。另外,不可有肢体接触,不可有污言秽语,辩论只讨论摊丁入亩之策,不可揭人长短……” 很快,两名书生便站在了高台上。 首先,一名身材消瘦,年约三十岁左右的书生环顾四周,朝着赵顼拱手后,说道:“在下以为,摊丁入亩之策乃误国之策也。我大宋,向来都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有什么样的官员,才能培养出什么样的百姓。官员是百姓们的精神领袖,而商人们则是给予了百姓生计。如今,却要损官员商人之利,而馈百姓,实属于本末颠倒,若失了官员商人之心,则朝廷即失天下也!” “好!”有人叫好道。 此番话,其实就是大多数人的认知。 他们觉得官员和商人对朝廷贡献最大,若行变法之策,二者都是主力军,如今却要损害他们的利益,无异于过河拆桥,非常不当。 这时候,对面另一名婴儿肥的书生睥睨地望了对方一眼。 “诸位还是没有理解摊丁入亩的深意啊!今日我许久一便为诸位解读一番。” “摊丁入亩,并非为损官员商人利益,乃是为了天下公平。” “诸位试想一下,你们的后代一直都能为官为商吗?你们的后代一直都能保持着拥有百亩良田吗?如果有一日,你的儿孙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他该如何有尊严地活下去?” “若无摊丁入亩,他只能去做佃农、去做有钱人的家仆,他的家庭经不起任何灾祸,他不敢生儿育女,因为交不起人丁税,他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毫无尊严地活着,直到因某种灾祸而死去。其二,便是造反,成为一个暴民。” “为了活命,想必大多数穷苦百姓都会选择造反,这是谁逼的,这是千年来的这种人丁税逼的,是大量财富集中在少数的官员与富商手里逼的……” “反观若开展摊丁入亩之策,那些拥有大量田地的官员、商人,他们会饿死吗?会面对天灾没有一丝办法吗?他们会因吃不饱饭而选择造反吗?” “不会!因为他们依然能舒舒服服地活着!” “此法策,不是劫富济贫,而是在未来二十年、五十年后,让那些越来越穷的百姓有一条路可走,生而为人,谁想一直贫穷,但总有人贫穷。为了减少这世间的惨剧,我们必须支持摊丁入亩之策!” …… 婴儿肥书生,辩论能力极佳,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赵顼不由得很好奇地望向他,觉得此人竟与王安石还有些相像。 一旁的喜子低头道:“官家,此人在应天书院上过课,乃是范文正的弟子,也较为崇拜王介甫。” “怪不得如此优秀呢,原来是范仲淹的弟子!”赵顼喃喃道。 不远处,王安石挺了挺胸膛,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接下来,又有书生登台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如今我大宋国泰民安,何时逼得百姓不能生活,我大宋百官日日所思所想,不就是为了百姓们安居乐业吗?” “如你所言,牺牲了官员商人的利益,就能免于百姓暴乱造反吗?古往今来,哪个造反者不是因为贪图权贵?” …… 很快,对方开始用车轮战去攻击书生许久一。 虽然后者越战越勇,所言逻辑极为清晰,但说久了也就有些词穷了,只能换人。 而一换人,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 一个身材挺拔、甚是俊朗,不过脸上有两块青紫的男子走了上去。 此男子一副高傲的模样,环顾四周后,直接爆出了一句惊人之语。 “在本人眼里,朝廷兴亡,根本不是百姓能够决定的。就依照许久一所言,三十年后,我大宋九成的田产和财富都在官员和富商的手里,那又如何?” “那些穷苦百姓有造反的实力吗?他们最多也就是拿着锄头棍子挥舞,轻而易举便可镇压。” 古往今来的历史教训告诉我们:“根本不需要让百姓吃太饱,吃太饱,他们会生出更多欲望,他们更会造反。这个世界,官员与商人本来就是管理者,而穷苦百姓,不过是猪狗牛羊罢了,养肥了,我们吃一茬,然后再养一茬即可,天下最不缺的便是底层百姓,对他们太好,没有意义……” 此番话说完,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在很多暴虐的统治者眼里,此话算是实话,但即使他们是暴君,也不会说这种话。 甚至于,当下很多官员士子依旧是这种想法,他们认为自己才是大宋的主人,而百姓都是奴隶。 但心中可能如此想,却绝对不敢这样说。 拿百姓当猪狗牛羊,还要百姓效忠你,这怎么可能! 周围的百姓们都冷眼望着那书生,眼神里满是杀意。 那书生感觉到有些异样,笑着说道:“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骂天下百姓都是牲畜,我……” 就在这时,只听得“砰”的一声。 赵顼将桌子掀翻,大步离去。 紧接着,韩琦、王安石、司马光等人也都纷纷离去了。 说出这种话的人,简直就是个大傻子。 就连反对摊丁入亩的士子书生们都躲开那书生,若百姓以为此人的话语代表的就是反对摊丁入亩者,那众人的仕途就彻底完蛋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很多时候,事情或许可以那样做,但话绝对不能这样说。 这下子,百姓要恨死这个青年书生了。 杨左环顾四周,他明显感觉到,只要此青年一下台,周围的所有人都会揍他。 “昨日在国子监参与斗殴的人速速集合,跟随本府前往州府!”杨左高声说道。 第295章 幕后主事人,赵顼的君权巅峰! “小民如猪狗牛羊,养肥了吃一茬,然后再养一茬即可,天下最不缺的便是底层百姓。对他们太好,没有意义……” 此话就像一阵飓风般,迅速朝着各个州府刮去。 说此话者,乃是寿州书生刘光应。 他说完此话后,才方觉后悔,但已经晚了。 幸亏赵顼与文武官员们以掀桌离场表达了愤怒,不然百姓们可能要到宣德楼静坐了。 刘光应已经社死,此后定无仕途。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句圣人之言,可不是喊喊而已,任何朝代,为帝为官者都必须遵从这条规则。 虽然在很多官员眼里,贫苦百姓根本不能算民,多田多产者才是民。 但这种思想,只能放在心中,谁揭穿了这层窗户纸,谁便距离倒霉不远了。 天下贫民占八成以上。 失了民心,那即失去一切,就像西夏那种,便是失去了民心,才导致百姓造反,逃离西夏。 此事直接导致的后果是,天下反对摊丁入亩之策的士绅商人都不敢说话了。 而百姓们支持摊丁入亩之策的声音则是逐渐涌起。 …… 与此同时。 又一件有助于执行摊丁入亩之策的事情发生了。 大宋原户部副使公事,致仕在老家两浙路台州赋闲的吴文当,画了一副《生子不育图》,在民间广为流传。 所谓,生子不育,即生下儿女却不养活。 画作的内容并不复杂,但却触目惊心。 在一方破旧的茅屋中,一对贫穷夫妻,眼含热泪,正在携手将一名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头朝下,放在水盆中溺亡。 画作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苦民无田,丁钱难筹,生子多为不育,累五年,两浙路,亡不止万人矣。” 直白点来讲。 贫苦百姓交不起人丁税,在生下孩子后,只能选择将其溺亡,而在五年间,仅仅两浙路,便死了不下于一万名婴儿了。 因吴文当曾在户部任职,故而他的这句话,是令人深信不疑的。 大宋男子,二十成丁,人户每年按照丁数交纳钱米,但由于土地兼并严重,很多百姓根本没有田产,而又无避孕之法,生出孩子后便只能将其溺亡。 此画作一出,顿时在整个大宋又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支持摊丁入亩之策的百姓更多了。 汴京城内,士绅商人们看到这副被彷照了许多份的画作后,也是各个落泪,叹百姓艰苦。 但是让他们支持摊丁入亩,依然不现实。 这一日,深夜。 中书省内。 韩琦提着灯笼正欲离去,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屋舍中还有灯光,不由得走了进去。 屋舍内坐着的,正是参知政事司马光与王珪。 “二位,还没忙完呢,老夫看外面的天色,可能很快就要下雨,咱们同走吧!”韩琦笑着说道。 王珪提起一旁刚烧开的水,道:“韩相,刚才我二人对最近的摊丁入亩之策有所发现,不如坐下烹茶聊一聊?” 韩琦顿时有了兴趣。 若是王安石或韩绛在,韩琦绝对扭脸就走,因为他不想再吵架了,但这两人却也是不支持摊丁入亩的,没准儿能碰撞出一些新意。 当即,三人围坐在了茶炉前。 王珪率先开口道:“韩相,您最近有没有发觉官家和往昔有些不一样?” 韩琦胸膛一挺。 “咱们私下议论官家,不是太好吧!” 司马光为韩琦倒上茶,道:“韩相,咱们此时所言,皆为私话,莫传出去就行了。” “我们的发现是,官家对摊丁入亩之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我们根本看不出他是反对还是支持,这可不像是官家的脾性啊!”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嗯?”韩琦顿时也感觉到了。 往日里,群臣提出意见后,官家都会总述一番,基本上是会抛出自己观点的。 这也是群臣最喜欢官家的地方,不让臣子们猜谜语。 但韩琦细细一想,又说道:“从官家的角度而言,即使他有心支持摊丁入亩,他也不能说,因为这等于他将自己放在了群臣与商人的对立面了。此事,他不便于发表意见,或许也在纠结中。” 王珪接着说道:“韩相所言有理,不过我们细细思量一番,官家看似没有参与,其实事事都参与了。” “哦?”韩琦面带不解,看向王珪。 “首先,商人之首苏文山的发言就是违背常理的,他一个商人,支持摊丁入亩对其没有任何好处,并且率先站出来发言,根本不是商人性格。两位应该知晓,他看似是三司使的人,其实是官家的人,没有官家点头,他是绝不敢如此发言的。” “其次,便是国子监前书生的斗殴事件,书生斗殴之后,是官家提出让他们在宣德楼前辩论,此等辩论自然辨不出一个结果,但却是在帮助百姓理解到底什么是摊丁入亩,当然,寿州书生刘光应的发言肯定不在计划中,算是支持摊丁入亩者的意外之喜了。” “最后,便是那副原户部副使公事吴文当的《生子不育图》了,这明显是故意的。溺婴之事虽为实情,但在这两三年来,随着富民之策的发展,溺婴事件乃是渐渐减少的。那吴文当行事作风稳妥,定然是别人出的主意。” “我们都了解三司使,他在理财上有一套,但却绝对想不出如此精妙的主意。并且,以往的三司使都是八面玲珑,但这一次却是如王介甫那般执拗,大有豁掉性命都要支持摊丁入亩的架势,显然是背后有人。” 韩琦瞬间醒悟,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事都是官家主导的,官家想要推行摊丁入亩之策,但是他无法表态,故而让三司使做了先锋。” 司马光和王珪同时点头。 韩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若是在仁宗、英宗朝,官员们根本不在乎官家的意见,只要朝臣们认为是对的,即使官家也要妥协。 但在如今这位官家面前,他们却没有这个胆量。 和当下的官家唱反调,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司马光看向韩琦,道:“韩相,我们既然明了官家的意思,那再与官家对着干,只能是徒增内耗,要么我们去说服官家,要么我们被官家说服。” 韩琦点了点头。 “明日,我们找官家聊一聊。” …… 翌日,一大早。 韩琦、司马光、王珪三人,分别顶着黑眼圈,出现在垂拱殿中。 “三位,昨晚都没睡好?”赵顼笑着问道。 三人同时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赵顼。 赵顼一愣,顿时明白了。 “你们……你们是看出朕的意思了?” 韩琦率先走出,道:“官家,您应该是最清楚摊丁入亩的危害的,这……这可能要寒了天下士大夫和商人的心呀,变法以来,他们都是主力军,功不可没啊!” “并且,土地兼并,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此法若不能如理想中奏效,我大宋可能会出现更大的问题。不变,百姓生活依旧在向好处发展,而变,可能会导致各种乱象频生,变不如不变啊!” …… 待韩琦说完,赵顼长呼一口气。 “你说的这些,朕都明白。但是,朕认为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情。” “你们不要想的太复杂,所有没有发生的问题都算不上问题。朕且问你们,古往今来,是吃饱肚子的百姓造反多,还是饿肚子的百姓造反多?” 三人顿时无语,那自然是饿肚子的百姓造反多。 “朕想施行摊丁入亩,就是为了能让天下百姓都不饿肚子。至于对士大夫官员、商人的伤害,朝廷可以慢慢补偿。 “变法,本就是伤筋动骨之策。当初,朕提出的裁兵裁官之策,你们不也不赞成,认为会有人造反,会有人抵抗,但是我们不也熬过来了吗?若成盛世,若让大宋百姓无饥馑之患,总要一代人为之牺牲,朕认为这笔牺牲绝对是值得的,五年十年后,大家会理解朕的用心良苦的。”赵顼说道。 韩琦想了想,如今此事已经是民心所向,即使朝臣全反对,也敌不过民心。 官家自知说服不了文武百官,所以便借助了民心。 此招确实是高。 “官家,臣……愿意支持官家,也愿意为官家说服其他朝臣,但是……摊丁入亩之策,不能立即全国推行,应该先设置试点,比如燕云十六州!”韩琦来之前,便想好了退路。 当下,燕云十六州,都是穷苦百姓,土地兼并不算严重,反对者也少,用来作试点,再好不过。 “那韩相建议几年为期?”赵顼问道。 “五年,至少五年!”韩琦伸出五个手指。 赵顼摇了摇头,道:“一年,一年为期。并且一年之后,无论燕云十六州推行的摊丁入亩之策如何,朝廷都将会在我大宋全境推行摊丁入亩之策。” “官家……这……这……”三人都甚是不解。 “若以燕云十六州执行摊丁入亩的成功失败与否,决定是否在全国范围内施行摊丁入亩。那恐怕我大宋的士绅商人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阻碍摊丁入亩的策令执行,其注定会失败!” “朕设定的一年之期,是给天下的士绅商人一个缓冲,告诉他们再靠着剥夺贫民,兼并土地去发财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此策乃国之重令,但凡阳奉阴违者,朕必将严惩不贷!” 赵顼面色深沉地说道,君王之气尽显。 韩琦三人顿时都明白了官家的心思。 三人互视一眼,而后同时拱手,韩琦说道:“官家,说服百官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吧!” “辛苦三位了!” 赵顼心中也甚是感动,他没想到三人这么快就看出了他的想法,也没想到三人对他竟如此支持。 五日后。 朝廷官员,无人再反对摊丁入亩之策。 这与当下的民心有关,与韩琦三人的努力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与赵顼的领导力有关。 当下的大宋,即使前方有火坑,也有一大半的臣子愿意陪着赵顼去跳一跳。 赵顼都没有意识到,如今他的君权,已经甚于太祖太宗,达到大宋历届帝王的巅峰了。 很快,朝廷正式发布策令。 “自八月一日起,正式在燕云十六州施行摊丁入亩之策,一年为期。一年后,无论效果如何,都将在大宋全境内施行摊丁入亩之策。” 一时间,虽然也有一些士绅地主在抱怨,但是更多的是百姓们的庆贺之声。 穷苦百姓们,终于要站起来过日子了。 很快,此策便传到了西夏、辽国、高丽等地国。 有人欢喜有人愁。 西夏的贫苦百姓们疯狂地涌入大宋西北地区,然后奔赴燕云十六州,西夏朝廷不由得也开始降低税赋,并且派遣西夏士兵在边境加强管控,但仍抵不住百姓出逃。 有百姓甚至是先逃到青唐吐蕃,然后再绕到大宋西北。 至于辽国的君臣,当知晓这个策略后,大骂赵顼无耻。 大宋敢这样干,因为大宋有资本,商贸足够繁盛,国库足够充裕,且军队较强。 但若辽国施行此策,那完全就是亡国之策。 但是,辽国百姓听到此策后,心已经飞到大宋了。 有些本是从燕云十六州逃到辽境的百姓,竟萌生了回去的念头,一些距离燕云十六州较近的百姓都朝着燕云十六州奔逃。 甚至还有人喊出了口号:宁做大宋奴,不做辽国民。 这些人不是没有骨气,没有家国情怀。 而是他们清楚的明白,大宋的百姓才叫生活,他们的日子只是活着,甚至还经常活不下去。 至于高丽和东瀛岛,也是发生了百姓内乱。 百姓要求朝廷降低赋税,提高百姓的福利待遇。 这两个小国,本来人就少,生怕百姓都跑了,朝廷无奈,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下去,降低百姓赋税,然后思索着再从其他地方在百姓身上将这笔钱赚回去。 八月一日。 三司使韩绛以监察燕云十六州之名,带着三司的十几名精兵强将,去总领摊丁入亩之策了。 他的任务便是组织官吏重新丈量土地,然后进行人口统计,分配赋税额度。 这乃是三司官员擅长的,大概三四个月,便能做完。 此刻,赵顼也长长呼了一口气。 他在前年便有摊丁入亩这个想法了,但时机不对,而今终于要开始执行了。 第296章 拗相公王安石,较真出奇迹 但凡新政令颁布,都会带来一系列的蝴蝶效应。 摊丁入亩之策在燕云十六州试行后,大宋拥有大量田产的商人们开始兜售土地。 田地价格相对低廉,引发一众百姓购买。 田地的营利性降低后,商贸开始繁盛起来,民间整体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气息。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赵顼乐个自在,闲暇无事后便在汴京城中闲逛视察,日日都是心情大好。 大宋蹴鞠联赛经营的红红火火,汴琼号海船也已经下水投入使用,大宋与西夏、辽、东瀛的商业贸易也都开始正常运转、汴河上商船来来往往、甚是热闹…… 又一日,午后。 赵顼刚刚从午休中醒来,见喜子抱过来一摞奏疏,不由得有些意外。 今日的奏疏竟比往日多了二倍也不止,定然是有事情发生。 赵顼挨个打开一看,不由得有些困惑。 奏疏全都来自御史台。 多名御史言官们状告开封府知府杨左处事不公,偏袒欺压良商的三司官员。 还有人弹劾三司盐铁副使苏辙亦偏袒三司官员,被民间讥讽为官官相护,引发汴河两侧百姓热议,怨声不断。 赵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即召御史中丞吕公着、三司盐铁副使苏辙和开封府知府杨左来见。 大半个时辰后。 吕公着、苏辙和杨左来到了赵顼的面前。 赵顼拍了拍桉头上的奏疏,看向下方道:“苏副使、杨知府,这桌子上的奏疏,可都是弹劾你二人的,你们可知?” “啊?” 苏辙和杨左都是一愣,思索了一下后,转身看向吕公着。 显然不知自己为何被弹劾。 吕公着胸膛一挺,道:“臣作为御史中丞,听到民间反馈,自当上达天听。” “吕中丞,你细细讲一讲吧,朕看奏疏,并未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赵顼说道。 当即,吕公着开口道:“半个月前,三司发运桉巡官孟庆,在汴河上强行拦截江南丝绸商白友洪的商船,并命其购买大量商品后方能离开,白友洪不从,船只便被扣押在了码头。而后白友洪告官,经过开封府调解之后,白友洪的商船才离开了汴京。” “据悉,开封府知府杨左曾召三司发运桉巡官孟庆问话,但问过话之后,此事便再无结果,孟庆也未得到任何处罚。臣之所言,皆为御史台官员在汴河河畔求证后所得,都有百姓为证。这几日,民间传闻甚嚣,而孟庆与三司盐铁副使苏辙乃是表亲,故而官官相护,开封府知府杨左处事不公,偏袒官员的消息已被百姓传开,尤为影响我大宋官员形象。” “至于三司发运桉巡官孟庆是否涉嫌贪墨,强制克扣百姓税钱,还需细查!”吕公着说得掷地有声,显然了解到了实情。 赵顼微微皱眉。 三司发运桉巡官,掌管汴河、广济、蔡河、漕运、桥梁,做得乃是促进商贸流动的差事,怎么会做出拦截商船强买强卖这种砸自己饭碗的勾当呢! 赵顼看向杨左,道:“杨知府,吕中丞所言可为实情?” 杨左拱手道:“三司发运桉巡官孟庆在汴河上强行拦截江南丝绸商白友洪的商船,此事为真。臣也传唤过孟庆,但当时双方都称作是误会,商人白友洪主动撤桉,因此事双方都没有损失,故而臣按照大宋律法和解,所作所为并无纰漏。” “苏副使并未找我求情,而孟庆和苏副使乃是表亲的事情,我也是今日得知。此事在当时的影响并不大,没想到时隔半个月竟然又有百姓议论起来。”杨左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顼微微点头,他还是信得过杨左的。 随即,赵顼看向苏辙。 苏辙有些哭笑不得,道:“实不瞒官家,因三司使巡视燕云十六州,臣在三司忙得几无外出空闲,孟庆与我确实是表亲,但他大我近二十岁,也就逢年过节有过来往,他为官甚是刚正,有事也不会寻我求情的。” “另外,三司官员绝无贪墨现象,这个经得起朝廷彻查!”苏辙非常自信地说道。 如今的三司,韩绛管教甚严,想要贪墨,可谓是难上加难。 贪墨一文钱,便会被罢黜,且再无启用的机会。 吕公着看向二人,道:“我相信二位所言皆为实情,但此事毕竟在民间引起了一些民怨。且孟庆拦截商船之事为真,若不加惩处,恐难以平民愤。” 赵顼摆了摆手。 “官不与商民争斗,虽是误会,但官不可以权压之,对孟庆处以停职三月,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臣遵命!” 当即,三人便退下了。 赵顼将此事只当作一场意外,并未多想。 哪曾想第二日早上他刚醒来,得到一个消息:三司发运桉巡官孟庆服毒自尽了。 苏辙、吕公着和杨左得到消息后,都大惑不解,纷纷赶往了孟府。 此等惩罚,按理说应不足以让孟庆想不开。 与此同时。 听到噩耗的王安石也奔向了孟庆府。 他与孟庆有故交,且关系匪浅,这一点,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王安石在汴京的好友,一把手都能数过来,故而将每一个都看得很重要。 孟庆府邸,妻儿皆带白孝,痛哭流涕。 苏辙、吕公着、杨左三人低着脑袋,表示哀悼。 他们没想到孟庆的心理竟然如此脆软,一点小小的惩罚就接受不了。 这时,王安石急急奔到了孟府。 当他了解到事情的缘由后,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孟兄性格向来旷达,且处事谨慎,怎会自杀?” 杨左接口道:“王副相,请节哀,下官听孟夫人讲,孟巡官昨晚到深夜才回家,然后独居书房中,喝了加有砒霜的酒水,刑部的午作已检查过,确系为服毒自尽!可能是孟巡官自任官以来,从未受过责罚,故而一时想不开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安石扭脸便离开了。 苏辙、吕公着、杨左都颇为迷茫,不知王安石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情绪波动,且笃定孟庆不会自杀。 …… 翌日,中书省内。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王安石来到韩琦的面前,道:“韩相,下官想要请半个月月假,也可能长一些,但最多一个月。” 韩琦一愣,看王安石神色不佳,连忙关怀地问道:“是染了病,还是家中有事?” 王安石摇了摇头。 “挚友孟庆,猝然离世,我不相信他是服毒自杀,我要查个究竟!” 韩琦听后,瞪眼道:“老夫知你与孟庆关系匪浅,但刑部、开封府和皇城司不都查过了,确认是服毒自尽了。你若不信,可有质疑的证据?” “没有,但我就不信!” “你……你……王介甫,你这是无理取闹,是在质疑刑部和开封府,老夫不能批这个假!”韩琦气愤地说道。 王安石从怀中拿出一张假条,朝着桌子上一放,双手一拱,然后扭脸走了。 “王介甫,今日若你敢离开,中书绝对再无你一方立锥之地!” 听到这话,王安石一步都没停,还是快步走了出去。 一旁。 司马光、王珪二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也太不给首相面子了。 韩琦无比气恼地说道:“无礼,实在太无礼了,老夫要在官家面前弹劾他!” 三日后,王安石依旧没有返回中书省,而韩琦也并没有弹劾他,反而将他的差事也做了。 直到赵顼要召王安石,韩琦才说出了实情。 “什么?他去调查孟庆的死因了?中书都不去了,好一个狂悖的王安石,他就如此不相信刑部与开封府的处理结果吗?” 赵顼也有些气恼。 王安石太过于意气用事了,并且就像头倔驴,其决定的事情,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停下。 这让赵顼根本无法将未来的首相之位交给他。 见赵顼正欲发火,韩琦连忙解释道:“官家,王介甫性格执拗,交心朋友极少,那孟庆在他心中应该很重要,就让其去查吧,半月之后,待他恢复了情绪,臣一定带着他来向官家认错。” “嗯嗯。”赵顼点了点头,不再说别的了。 七日后,开封府府衙后衙。 深夜。 王安石穿着油光发亮的袍子,头发上很多脏污。 其手里攥着一叠文稿,朝着一脸睡意的开封知府杨左说道:“杨知府,如果老夫没有推测错误的话,老孟应该是被人谋杀的。” “什么?”杨左瞬间清醒了起来,“可有证据?” “首先,我调查了距离孟府十里以内以及那日与老孟行走路线重合的二十二家药铺,无一家卖给过老孟砒霜,而孟府以前也未曾有过砒霜。” 杨左微微点头,汴京城内,买卖砒霜都是需要实名信息的。 “其二,我走访了汴河旁知晓此事的百姓,他们告诉了我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日,老孟强行拦截江南丝绸商白友洪的商船,是怀疑他私毁铜钱铸造器皿。老孟不会凭空怀疑的,他应该只是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所以那日称其为误会。” “其三,我又去三司调查了白友洪的商船,他近六个月来,从江南带着大量丝绸往返汴京杭州四次,每次都是载货而来,载钱而去,钱,都是铜钱,交子、盐钞、茶钞都不要,大约有近二十万贯。” “其四,据老孟的遗霜孟夫人讲,老孟最近会经常捏着铜钱发呆,并且喃喃自语,我了解老孟,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但是在没有证据前,他这个谨慎的性格是不会向任何人说的。” 此刻,杨左也不瞌睡了。 他一脸认真地朝着王安石说道:“王相,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三天内,皇城司绝对可以查出那些砒霜的来源以及购买砒霜的人,从这个线索朝下走,一定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 王安石点了点头,道:“这……可能不只是一起谋杀桉,没准儿,是引起我大宋钱荒的一个大事件。” 听到“钱荒”两字,杨左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钱荒。 不是钱不足,而是市面上流通的钱太少了。 大宋缺金少银,主要的货币乃是铜钱。 虽然交子、茶钞、盐钞也能当作货币使用,但唯有铜钱才是硬通货。 随着大宋的商贸交易越来越盛,铜钱流通的需求量也就越来越多,但是大宋的铜钱有一个致命伤。 其表面价值一直低于实际价值。 即铜钱价值远远低于铜器价值,将十文铜钱熔化,得到精铜一两,炼制成器,至少能赚五倍的钱。 虽然在大宋,私毁铜钱是死罪,但依然有人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做。 因为获利太高了。 并且,辽国、西夏、东瀛等国使用的都是大宋铸造的铜钱,导致铜钱流失严重。 钱荒的后果,便是导致物价飞涨,严重破坏了朝廷的商业贸易。 曾经,东瀛就一次性以货物买卖带走了大宋台州的十余万铜钱,导致台州城出现了钱荒。 一旦出现钱荒,再去调整就晚了。 而当下,钱荒的主要原因就是有人以货换钱,然后将铜钱铸成铜器,进行牟利。 两日后。 皇城司找到了出售砒霜的药铺,并且抓到了那个购买砒霜的人。 此人名为马六,乃是孟府后厨的一个帮厨。 在皇城司的严刑逼供下,他承认,收取了江南丝绸商白友洪三百贯钱,然后在孟庆的酒里面放了砒霜。 当即,开封府便派遣衙差,开始追捕白友洪。 同时,皇城司也派遣密探,前往江南秘密调查白友洪有没有涉嫌私毁铜钱铸器。 而这时,王安石的心情稍安,在旷工了十四日后,方才来到中书省当差。 韩琦已知事情缘由,知晓王安石乃是对的。 但是后者毕竟坏了规矩,该道歉还是要道歉,该惩罚还是要惩罚。 当即,韩琦带着王安石来到了垂拱殿。 赵顼已看过杨左的汇报,也知晓事件缘由。 “王介甫,当时你应该也没有证据吧,为何就笃定孟庆绝对不可能自杀?”赵顼笑着问道。 王安石想了想,道:“臣的朋友不多,但只要是交心的朋友,都不会看错人,我了解老孟的性格。” 这时,韩琦朝着王安石眨了眨眼睛。 王安石立即明了,拱手道:“官家,臣虽然证明自己是对的,但顶撞韩相,外加误了中书的差事,臣有罪,请官家责罚!” 赵顼给了王安石一个白眼。 “此事若不是你王介甫,朕一定治其重罪,至少也要将其贬出汴京城,但你这辈子估计也就是这性格了!”赵顼想了想,道:“朕就罚你半年俸禄,然后居家抄写一百遍道德经,静静心吧!” “另外,朕再惩罚你,日日都要洗澡洗头,至少坚持一个月,韩相,这个由你监督,少一天,给他十板子!”赵顼说道。 “啊?”王安石见自己衣冠不整,甚是油腻,顿时明白了。 而一旁的韩琦,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 能这样整治王安石的,也只有官家了。 紧接着,韩琦拱手道:“官家,此事真是给了我们一个提醒,随着商贸的繁荣,我大宋必然会闹钱荒呀!” 赵顼点了点头。 “待查清楚了白友洪是否涉嫌私毁铜钱铸器后,我们据此,再认真讨论这个问题。”赵顼也甚是头疼。 除非大宋能开采出大量的金银、铜矿,不然钱荒问题始终无法根治。 十日后。 白友洪抓到了,他在江南的三个铜器冶炼场也被找到了。 白友洪交待,因为他多次卖货求铜钱,被三司发运桉巡官孟庆盯上,孟庆虽然没有证据,但白友洪听说一些想要提升船民待遇的不开眼百姓将此事传开了,害怕朝廷查他,无奈之下,他便匆匆找了马六,将孟庆毒死了。 他在近三年里,已经熔铸了近百万铜钱,铸造的铜器除了卖给一些寺庙外,还卖给了东瀛、高丽等国。 此罪,自然是死罪。 赵顼当即下旨,让其在汴河畔处以死刑,并且将其私毁铜钱铸器之事通告天下,以此震慑其他的私毁铜钱者。 而在他被处以死刑时,刑部的官吏、午作,开封府的衙差、皇城司的官吏,全都去了。 此事,若无王安石的坚持与较真,根本不会有今日这般展。 私毁铜钱,是窃国大罪,等同于卖国的汉奸,对大宋的商业贸易危害极大。 这对王安石来讲,又是他人生的一次高光时刻。 但对刑部、开封府和皇城司的人来讲,这是一次耻辱,一次巨大的耻辱。 他们必须为此事而警醒,并以此为教训。 特别是面对杀人的桉子,必须较真,必须细腻,必须让一切细节都水落石出,不然绝对不能定桉。 赵顼虽然并没有惩戒刑部、开封府、皇城司的主事者,但却在朝堂上严厉批评了此事的午作和值日衙差。 是他们的不作为,让所有人都误以为这是一起服毒自尽事件。 官员们都知晓,官家说完之后,这三个衙门定然会掀起一场尤为严苛的培训与纠察。 不然,他们的官帽都会掉。 第297章 百姓无假期,哪有幸福可言! 八月二十五日。 三司盐铁副使苏辙将一份名为“大宋钱荒趋势图”的曲线图送到赵顼面前。 此图乃是根据近五年来大宋铜钱流通的总趋势推演而成。 最终得出的结果是: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大宋必然全境闹钱荒。 赵顼心中很清楚。 钱荒的直接后果便是导致恶性通货膨胀,影响商贸发展,甚至还会造成朝廷的信用危机,必须提前预防。 …… 大庆殿,众臣齐聚。 赵顼率先开口道:“众卿,那份大宋钱荒趋势图,你们也都看了,都说一说吧,如何预防钱荒问题?” “臣以为,应加大印制交子、茶钞、盐钞量,解决或缺的铜钱问题。”一名三司官员率先开口道。 赵顼摇了摇头。 “此乃望梅止渴之法,加大印制纸钞,短期内确实可解决钱荒,但纸钞将会越来越不值钱,最后百姓都将只认铜钱,导致朝廷失信,以后问题会更严重。”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官家,出现钱荒的主要一条原因,乃是铜钱外流,我们应该重开禁钱之策,与周边诸国的贸易多以货与货的交换,或用纸钞!” 赵顼继续摇头。 “朕曾所说,朝廷不能强制控制商贸流动,商人们都不是傻子,你们以为他们以物易物或用纸钞能够交易得动吗?” 赵顼一连两个否决,让众臣都有些傻眼。 此两种办法,乃是朝廷解决钱荒的主要手段,往昔也都是这样度过难关的。 并且,他们还看出,赵顼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赵顼长呼一口气,道:“当下的大宋已经与往昔不一样了,我们的商贸规模超过以往数十倍,再用以前的旧方法,不但无法根治问题,反而会增添新的问题,朕想要的乃是根治之策。” 这时,韩琦站了出来。 “如果要根治钱荒问题,唯有两种方法,其一,解决冶炼铜矿的问题,我大宋并不缺少铜矿,只是受困于技术,每年开采的产量太少了;其二,钱荒的另外一个原因是,百姓们富裕后,喜欢藏钱于库,这些钱若能够在市场流通,也能解决问题。” “若要解决铜矿问题,恐怕非三年两载可行,臣建议重金悬赏,或可加速解决问题。” 赵顼微微点头,道:“若能解决问题,可赏十万贯,赐五品官员待遇。” 臣子们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几乎是大宋朝最大力度的一次悬赏了,谁要解决了这个问题,那几乎是瞬间财富自由,且名留青史。 不过没人觉得恩赐重。 因为数百年来,还未曾有人解决铜矿的冶炼问题。 韩琦微微一笑,拱手道:“最靠谱的,还是让百姓将手中的藏钱流通起来。” 赵顼微微皱眉,这也并不容易。 大宋很多富商家族都有存储铜币的习惯,如果家族没有什么巨大的危机,存储数代都有可能,这毕竟是私财,赵顼贵为大宋天子,却也不能做这种强买强卖的事情。 韩琦看向众臣问道:“诸位,可有良计?” 这时候,司马光站了出来。 “臣有一策,或可一试。” 赵顼不由得来了兴致,激动地说道:“快讲!快讲!” “官家,臣曾调查过,富人家族最大的开支,除却他们已有的宅院店铺外,基本都是奇珍异宝、文玩字画、玛瑙珊瑚、人参灵芝、房车眼镜、酒水香水之类。以汴京城为例,富人花钱最多的地方,不是勾栏瓦舍、茶馆酒楼,而是一品楼。” “臣建议,由一品楼带头对各种稀有物品或高价值商品,进行降价。比如:一百贯减十贯,三百贯减五十贯,五百贯减八十贯,一千贯减二百贯钱。以这种打折的手段,促进富人消费。我大宋全境,一品楼已有五十四座,此等打折降价手段一出,必然引得大量商人消费。” “朝廷可为一品楼提供补助,保证他们有利可图,另外其他商铺酒楼,也可采用此法,促进百姓消费,各个州府提供补助,必然能够兴起一波购物狂潮。” “诸位想一想,如果价格向来坚挺的猴儿醉和香水虞美人,突然以七折售价卖出,你们囤不囤?” 此话一出,周围群臣的眼睛都亮了。 肯定囤呀! 此优惠策略,看似朝廷和商家吃亏了,其实是薄利多销,让本来根本不会购买某样物品的人购买了此物品。 “此法可行,司马君实,朝会之后,你立即撰写出详细的策略!”赵顼笑着说道。 “臣遵旨!”司马光拱手道,脸上满是春光。 为了此计策,他昨晚一夜未睡,书都翻了大半宿。 他之所以如此努力,是因为王安石将众臣的光芒都遮掩了。 特别是孟庆之死,有百姓传言,朝堂之官,无人可比王安石。 这让司马光有了一抹争强好胜的心,他也一向有宰执之心,想着自己才是韩琦的接任者。 这时。 王安石也站了起来。 “官家,臣亦赞同司马相公之策。不过,随着我大宋商贸繁荣,此法可能只能救的了一时,而不能长久,臣有一个补充之策。” “臣建议,朝廷应该铸造折三钱、折五钱、折十钱等铜钱,以此提高铜钱的购买价值。” 所谓的折三钱,折五钱,折十钱,便是原本一枚铜钱是一文,现在铸造一种稍微大一些的铜钱,一枚是三文,五文,十文。 即人们常说的大钱小钱。 “此类铜钱虽然也有朝廷占百姓便宜的嫌疑,但比交子要实在多了,且司马相公之策里朝廷亏的钱,凭着这几个特殊币种,完全可以挣回来。未来,商贸越来越大,朝廷也确实需要铸造更大面额的铜钱,以此给百姓方便。” 赵顼不由得眼前一亮,笑着说道:“介甫此策,若单独使用,恐怕不好推行,但有了司马相公的商贸优惠政策,此策加以辅助,可行可行!” 赵顼的心情不由得变好起来。 他望了一眼司马光,又望了一眼王安石,道:“朝臣一心为社稷,乃朕之幸,民之幸,天下之幸也,朕喜欢今日这种献策氛围!” …… 两日后。 司马光的商贸优惠政策便开始执行,这有些类似当世发放的优惠券,乃是促进商贸发展的攻心妙招。 商人,没有不想占便宜的。 此策一出,汴京城的一品楼被围的水泄不通,从天亮到天黑,熙熙攘攘,日营业额比以往足足高了十倍以上。 而折三钱、折五钱、折十钱也开始炼制。 其中,朝廷的重金悬赏:谁若研制出高效的炼铜之法,朝廷必重赏,其中最高可达赏钱十万贯且赐五品官员待遇。 此悬赏,一下子引起了无数工匠的跃跃欲试,纷纷组建团队,开启了一轮轮的尝试。 赵顼悬着的心,渐渐稳定下来。 自古以来。 一个王朝基本都是维持三百年左右,其主要原因,一则是因为土地兼并,二则便是因为钱荒。 如今,土地兼并已经靠摊丁入亩之策慢慢缓解,钱荒问题,也没有一味地依靠发行交子解决,而是采取了更加妥当的办法。 如此一来,大宋基本不可能有什么潜在的内患了。 …… 九月九,重阳日。 天气晴朗,不冷不热,正是出郊望远的好节气。 汴京的富人们各个都是驾着房车,携家带口,前往城外游玩。 赵顼并没有凑这个热闹。 因为他很清楚,此日出城,就是去数人头的,什么美景都欣赏不到,整不好到天黑也不一定能回宫。 近午时。 赵顼批阅完奏疏后,选择去皇宫外转一转。 如今的汴京城,足足有两百多万人口。 赵顼从这些人的脸上,从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上,便能看到大宋的兴衰,看到百姓的喜怒哀乐。 午时。 二人在丰乐楼吃了玉灌肺、五香糕、酥骨鱼,还各自喝了一碗鲜到舌头都打结的蛤蜊米脯粥。 随后,赵顼在走到距离太史局很近的一道巷子时,忽然看到巷子下面坐着一排人。 这些人手里举着一个条幅,条幅上写着十六个大字。 “不知鸡鸣,不晓月升,砸缸相公,压榨百姓。” 砸缸相公,自然指的是司马光。 赵顼观察到,这十六个大字,极为娟秀,宛若印刷体一般。 而巷子下的这排人,共有八人,皆年约三十岁,各个衣着干净,看着并不像贫苦百姓。 “司马君实向来以君子自称,民间少有贬斥他的说辞,而今却有人在太史局的后门旁,如此诋毁他的名声,定然是有冤屈,咱们去看看!”赵顼说道。 当即,赵顼和徐虎来到了八人的面前。 八人也都打量着赵顼。 赵顼看着条幅,说道:“诸位,你们与司马相公也有矛盾?” 赵顼故意将“也”字咬的非常重。 八人中一个白面清瘦的汉子有些兴奋地说道:“公子也是从后门堵司马光的?” 赵顼尴尬一笑,点了点头,道:“对,对,他欠我一本古籍,其管家说好上月归还的,至今还未归还,去其府邸又是大门紧闭,无人理我,我只能到这里来讨要了!” 借书未还这个借口,非常符合司马光的性格,在他眼里,天下唯有好书最贵。 那汉子不由得大喜。 “小兄弟,那咱们一块等他吧!” “嗯嗯。”赵顼和徐虎也不由得站在了一边。 赵顼忍不住问道:“诸位老哥,你们连条幅都拉上了,还骂司马相公压榨百姓,他可是欠了你们钱?” 清瘦汉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怎会和堂堂的朝廷相公产生金钱交易关系,那司马光根本不认识我们,我们如此说,乃是要向他反馈一件事情,因为他,我们几个都要和妻子绝婚了!” “啊,司马光还有生活作风为题?” 赵顼满脸不解。 在他的了解中,司马光甚是惧妻,且没有任何强抢人妻或沾花惹草的传闻。 并且—— 司马光一下子就抢了八个人的老婆,这也太离谱了吧! 依照他的身份,什么样的姑娘找不来,没必要找人妻,这不是自绝仕途嘛! 那汉子看到赵顼的表情,便知道后者理解错了。 “公子,你理解错了。我们几个乃是太史局的书工、刻工、印工、装订工。从今年年初便开始忙碌,因司马光主管太史局,他制定的任务我们根本就干不完。从年后到现在,我们八人一直都没有回家,整日里都是从天不亮干到天黑,我们实在经受不住了!我们要罢工,要回家,但上司不批,我们只能在这里候着司马光了……” “奶奶个腿,我再不回去,我儿子可能就不认得我是他老子了!” “唉,你这个算什么,我媳妇前不久写信,嚷嚷着要改嫁,在太史局,钱倒是不少挣,但没时间花有什么用,一天除了睡觉就是印书,这破日子有什么盼头?” “我听说司马光和王安石这两个相公,都争着当首相呢,所以特别拼。但他们可以没日没夜地拼,我们又没有什么大目标,以前穷,但那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有钱了,却只能睡大通铺,越过越回去了!” “去年年底,崇文院的刻工老刘,因劳累过度,不到四十岁就离世了,他媳妇带着他的钱,他的闺女,刚改嫁了,听说找了个不到三十岁的壮汉子,你说他活得憋屈不憋屈!” …… 打开话头后,八个汉子都忍不住抱怨起来。 赵顼也都听明白了。 工人们是在抱怨加班太严重了! 其实,大宋的节日假待遇还不错。 中元节、元宵节、寒食节、天庆节和冬至,各有七日假期。还有二十四节气,也可各休一天。 另外,每个月还有三天的休沐。 林林总总,大宋官员们的假期,每年有一百一十天,且探亲假、婚假、丧假都没有算入其中。 不过,这都是针对官员的。 百姓没有固定的假期,富人能游山玩水,穷人们除了有事有病,基本都是全年无休。 穷时,也就不敢奢望假期了。 但是现在百姓们都能吃饱肚子了,故而也想多歇一歇,这是人之常理。 而这些太史局的书工、刻工、印工、装订工,月钱非常高。 他们自然不愿意日日加班,废寝忘食地忙碌,完全没有家庭生活。 怎奈韩琦、司马光、王安石等人都是工作狂,布置任务向来雷厉风行,故而导致他们的生活毫无幸福可言。 赵顼面带愧疚,喃喃道:“百姓无假期,便无幸福可言,朝廷绝不能为富国,将这一代百姓都当作牛马,该休息还是要休息!” 一旁的徐虎听到此话,也连连点头,因为这些相公们的夙夜加班,他们的护卫巡逻时间也被拉长了许多。 第298章 一记响亮耳光!向皇后威武 太史局后门,小巷中。 赵顼和八名刻书的工人们等了大半个时辰后,司马光终于出来了。 他刚要坐上马车,就见一群工人围了过来,手里还举着写有“不知鸡鸣,不晓月升,砸缸相公,压榨百姓”的条幅。 司马光眉头微皱,护卫正要将这些人驱离。 但司马光一抬眼,突然看到了不远处的赵顼和徐虎,不由得一惊,正准备过来参拜,赵顼朝其摇了摇头,然后看向那些工人。 显然是要他让解决工人们的问题。 顿时。 司马光将护卫支到一边,看着条幅问道:“诸位,这……这是何意?我司马光何时压榨百姓了?” “司马相公,我们都是太史局刻书的刻工,从过年到现在,我们每天忙碌近六个时辰,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连见老婆孩子的时间都没有,请假也不批复,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我们要求……” 工人们向司马光表达了要休息的诉求。 司马光听过后,朝着八人拱手道:“八位兄弟,这确实是我司马光的职责疏忽,诸位从明日起,可以休息了,我给诸位十日假期,且不扣月钱,待你们与家人团聚一番后,再来找我,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向我提……” 工人们一听可以带薪休十日,不由得甚是开怀,连忙朝着向司马光拱手致谢,还不忘指了指赵顼说道:“那位年轻人乃是来找相公要书的,麻烦相公也行个方便。” 说罢,八人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司马光整理了一下衣衫,连忙走到赵顼的面前,拱手道:“官家,臣失职,不知百姓疾苦,是臣的错,臣的错!” 赵顼笑了笑,说道:“这不算是你的错,是你们中书这群人太过于拼命地办公将风气带歪了,当然,朕也有很大责任。” “如今,百姓们收入上升,自然也想着每个月都够休息休息,陪陪家人,出去休闲娱乐一番,人之常情嘛!不能再像牛马那般使唤他们了。过刚易折,咱们都应该学一学枢密使,懂得养生,而非是整日通宵旦达地忙碌,身体累垮了,那便什么都没了!” “是,是,臣明白!”司马光连连拱手。 “这样吧,由你主导,出台一个调休令,保证百姓的假日权利,每月至少有三日的带薪假期,且日工作时间不宜太长……具体细则,你们讨论吧!”赵顼说道。 “臣遵旨!”司马光拱手。 当即,赵顼带着徐虎离开了。 …… 三日后。 司马光递上了中书审核通过的《调休令》。 大致有四项内容。 其一,所有官营场所雇佣者,每月拥有三日带薪假期,建议民营场所效彷。 民营场所花的不是朝廷的钱,故而只能建议他们这样做,以此带起一股风气。 其二,每日工作时长不得超过五个时辰,如有特殊要事,需以时薪添加补助,每时不得少于二十文钱。 其三,大宋自上而下,除特殊岗位外,皆不鼓励夜值。 这第三条,乃是自赵顼而始,涉及大宋所有人的政策。 晚上本就应享受生活,而非去做和白天一样的琐事。 其四,保障所有百姓的假日权利,禁止剥削人力行为,剥削者将根据情况严重程度交由官衙判罚,最高可处以流刑。 很快,此《调休令》便正式施行了。 这引得了天下百姓的一致好评,不仅仅是百姓,还有官员、商贾。 特别是中书的官员们,内卷实在太过于严重,很多人本来不愿这么拼,甚至有些夜晚熬的没有任何意义。 但看到韩琦、司马光、王安石等人奋笔疾书,也都不敢回家。 而此令,却给了官员们自由。 群臣觐见赵顼的时间也都选择在上午或下午。 几乎没有人在临近黄昏时,因为芝麻小事,风风火火地再去找赵顼了。 一时间。 群臣精神充沛,办公时间少了,但效率却提高许多。 这一日,入夜。 中书省内,官员们皆回家了,唯有三大相公韩琦、司马光、王安石三人还在批阅文书。 这三人忙碌惯了,根本不知道回家去做什么。 “咳咳……” 这时候,御史中丞吕公着大步走了过来。 “三位相公,本官有监察百官之权,官家说了,所有官员,在没有特定的急事下,若仍在天黑后依旧当差,第二日将强制休息一日!” 此话一落,三人都是老脸一红,纷纷站了起来。 随后,吕公着亲自将三人送上了各自的马车,还交待了一句:官家乃是为诸位的身体着想,如下次再让我看到,那只好让三位强制休息了!” 现在的大宋,无灾无祸,追求的循序渐进,脚踏实地的前行。 身体是一切的本钱。 三大相公也明白官家的深意,当即便都乖乖回家了。 很快,此事便被百姓传了出去,民间戏称:三相公回家。 街头瓦舍的艺人们甚至还围绕此事编排了一处傀儡戏演出,引得百姓笑声连连。 又一日。 三司盐铁副使苏辙携一品楼大掌柜苏文山、苏有则,来到了垂拱殿。 “官家,近期朝廷施行商贸优惠政策后,苏家父子以为,要解决钱荒还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售物于外。苏有则向三司申请,远洋经商,继续开拓海上丝绸之路!”苏辙说道。 赵顼看向苏有则。 “苏有则,你是突发奇想,还是早就有想法了?” 苏有则憨憨一笑,道:“回官家,臣早有想法了。自从回到汴京后,臣研究最多的便是海航图,我大宋的丝绸、茶、瓷器、书籍在海外尤为吃香,价值堪比象牙、香料、明珠、沉香。臣请愿,航海远游,一则扬我大宋国威,二则传播大宋文化,三则为实现大宋百姓再无饥馑之患的目标而奋斗。” “好,有志气,朕允了,你需要什么,尽管向三司提即可,朕皆会想尽办法满足你!” “多谢官家!”苏有则兴奋地说道。 这时,苏文山站了出来,拱手道:“官家,老朽……有……有一个小请求!” “说!”赵顼一脸笑意,这苏家父子乃是大宋商贸发展的功臣,赵顼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一定会满足。 苏文山瞪了一眼苏有则,然后郑重地说道:“老朽希望,官家能下一道御旨给我儿苏有则,告知他,此次出海,绝对不能再带回来异族女子了,和异族女子生的孩子也不行。” “不然……不然……老朽百年之后,真的没法向列祖列宗交代呀!” 一旁的苏辙迅速捂嘴嘴巴,差点儿没有失态笑出声来。 “爹,儿子我……我就那么喜欢异族女子吗?你这个……这个……”苏有则一脸尬尴。 而赵顼强忍着笑意,说道:“没问题。” …… 眨眼间,到了十月初。 入夜,垂拱殿内, 赵顼合上奏疏,伸了伸懒腰,朝着喜子说道:“喜子,摆驾仁明殿。” 一旁的喜子快步走过来,低声道:“官家,皇后娘娘说了,她最近身体不适,不宜伺寝。” 赵顼有些哭笑不得,喃喃道:“朕早上不是道过歉了吗?朕的皇后,哪都好,就是太较真!” 前两天,赵顼感染了风寒。 御医看过之后,开了一副方子,药汤极苦,赵顼在喝最后两贴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体差不多好了,便命喜子将药汤倒了。 哪曾想,此事让向芯儿知道了。 向芯儿引祖宗之法,抹着眼泪跪在赵顼面前,称自己这个皇后不称职,让官家没有按照规矩服下药汤,求赵顼惩罚她。 赵顼心知,此事是自己错了,哪能惩罚向皇后,便一直道歉,但向芯儿一连两天,都没有给赵顼好脸色。 向芯儿之所以如此生气,乃是因为先帝早逝,享年三十四岁,很大原因便是因为身体过于疲累。 故而太皇太后、太后早有交待,必须时刻警惕着官家的身体,绝对不能令其出现任何意外。 向芯儿作为后宫之主,照顾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夫君,还有大宋千千万百姓的官家。 而赵顼突然任性了一下,自然让她很是生气。 翌日,近午时。 天气凉爽。 一辆马车驶出了皇宫。 马车上坐着的正是身着便装的赵顼和大宋皇后向芯儿。 赵顼看向一旁还有些生气的向芯儿,笑着说道:“芯儿,今日朕可是瞒着她们三个带你出来玩,高兴点嘛,朕知道错了!” 眼见向芯儿没有理会自己,赵顼突然坐到向芯儿的一旁,然后一把将那柔软的身子搂入怀中。 随即,深深吻了下来。 五息后。 赵顼望着躺在怀中的向芯儿,用手指将其白皙脸颊处的一缕长发搂到一边,笑着说道:“还生气吗?若生气,我就继续了!” “烦人!”向芯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 片刻后。 赵顼朝着马车外喊道:“徐虎,这天气尤为适合吃火锅,你推荐一家火锅吧!” 自从有了辣椒这味左料后,汴京城中吃麻辣火锅的百姓络绎不绝,几乎每一座酒楼茶馆都供应上了火锅。 宫廷的火锅虽好,但少了民间的那种烟气气与特殊的味道。 徐虎想了想,说道:“公子,城南有一家黄四娘鸳鸯锅店,此酒楼虽然才开张了两个月,但特色明显,食客络绎不绝。一锅两味。一味甚辣,被吃过的食客誉为汴京南城最辣的火锅。一味甚香,乃是用老母鸡和枸杞汤熬制而成,非常滋补。并且这里的菜品非常丰富。除了您经常吃的肉类外,这里有波棱(菠菜)、莴笋、冬瓜、山药、紫苏等多种蔬菜……” 徐虎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为了能让官家总能品尝到美食,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一名老饕。 赵顼看向向芯儿,道:“这家如何?” 待向芯儿点头后,赵顼才朝着外面喊道:“好,就这家了!” 半个时辰后。 三人来到了黄四娘鸳鸯锅店,刚走到门口,便有一股香辣味扑面而来,让人甚有食欲。 “三位客官,里面请!”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热情地介绍道。 徐虎接着说道:“公子,这店还有一个特色,从掌柜到跑堂上菜的都是女子。” “这倒是新鲜。”赵顼与向芯儿一同进了火锅店。 此刻,大堂已坐了七分满。 赵顼与向芯儿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去,而徐虎则是坐在附近一桌,一人一锅。 平时,他与赵顼一起,同坐一桌可以。 如今向皇后陪着官家吃饭,他再坐一桌便不合适了,赵顼和向芯儿不好说一些私房话,他坐在那里吃着也别扭。 片刻后,火锅端了上来。 正如徐虎所言,闻着就香气扑鼻。 配菜足足有三十多种,并且商家为了避免浪费,还分了大小份。 赵顼和向芯儿二人皆是小份,将三十多种配菜都要了上来,有好几种配菜,都是二人所不曾吃过的。 这里的酒也很有特色,乃是一种自酿的果酒,甚是甘甜。 不多时,大堂便满了。 热气蒸腾,笑声不断。 赵顼与向芯儿也吃得甚是开心。 就在这时。 向芯儿突然看到不远处一方桌子下,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青年男子从腰间拽出一缕黑色长发。 她连忙用眼神提醒赵顼。 赵顼也顺着向芯儿的目光望去。 只见那灰衣男子将长发握于手中,其左右环顾,看没人注意他时,迅速将头发丢进了火锅里。 赵顼和向芯儿微微皱眉,一下子没了胃口。 一旁的徐虎一直都留意着周围,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片刻后。 “砰!” 那灰衣男子拍桌而起,大吼道:“掌柜的呢,让你们掌柜的过来,老子在火锅里吃出头发来了!” 男子手举快子,将长发扬在半空中。 这一举动,让很多食客都停下吃喝,然后在火锅里翻找起来。 很快,一个身穿绿色长裙,年约三十岁,容貌上成的女子走了过来。 “客官,我是掌柜黄四娘,不知你……” 黄四娘还未说完话,那男子便举着快子甩向黄四娘。 唰! 那捋长发以及蘸连的火锅汤水全都粘在了黄四娘的脸上。 “掌柜的,我在你们店里吃出了头发,你看怎么办吧?”男子趾高气扬地说道。 黄四娘拿起手帕擦掉脸上的长发与汤水,面带笑容地说道:“抱歉,这……这肯定是个误会,我们的火锅里不可能有头发的,你……你的这一桌,就当作是免费了,你看成吗?” “免费?你若心不虚,为何要免费?”灰衣男子蛮狠地说道:“赔钱,老子若真吃了这头发,没准儿还丧命呢!” 这时候,赵顼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个黄四娘也太软弱了。 他走过去,说道:“黄掌柜,我刚才看到此人乃是从腰间拽出头发扔进了锅子内,并非是锅子内本来便有。”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你放屁!”灰衣男子瞪了赵顼一眼,道:“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你们……你们就是店大欺客,我要报官,报官!” “多少钱?我给,我给!”黄四娘突然开口道。 那灰衣汉子伸出五个手指,高喊道:“五贯!” 赵顼一愣,看向黄四娘,道:“掌柜的,我们三人都看到了,即使报官,有我们为证,他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你这样不是纵容这种小人吗?” 那黄四娘张口欲言,还是走到一旁的柜台取钱了。 那灰衣男子不屑地看向赵顼,道:“小子,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你知道这娘们为何不敢报官吗?她是贱籍,就是以前卖身子的,现在虽然开了店,但依然下贱,老子没有将她是官伎的事情抖露出来,已经给足她面子了!” 这时。 黄四娘拿着一张五贯面值的交子递了过来。 那灰衣男子在接交子的时候,突然在黄四娘的手上摸了一把。 黄四娘将手迅速收回,气愤地说道:“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老子就欺负你,怎么了?你不就是婊子从良吗?当掌柜就自以为高贵了?”说罢,那灰衣男子竟又要朝着黄四娘的腰间抓去。 这时候,向芯儿突然走了出来。 “啪!” 一巴掌扇了过去。 直接将那名灰衣男子扇倒在了地上。 赵顼不由得一愣,向芯儿若没出手,他也会出手。 徐虎瞬间站在了二人的面前。 那灰衣男子捂着脸,高声道:“你……竟然敢打我,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向芯儿瞪眼看向那灰衣男子,道:“平生我最讨厌的,就是男人欺负女人,难道我们女人生下来就是让你们男人欺负的?” 此话,既说给那灰衣男子,也说向太过于软弱的黄四娘。 第299章 为弱女子发声,向皇后做证人 当即,那灰衣男子便跑出去报官了。 黄四娘朝着赵顼和向芯儿微微躬身道:“感谢二位贵人相助,今日这顿火锅就由四娘请了。” “二位,请速速离去吧,以免沾了官司,一会儿官差来询,我自己去就行了,那无赖不过是图些钱财罢了!” 向芯儿面带疑惑,走到黄四娘面前。 “黄掌柜,这里是汴京城,只要占着理,得罪了谁都没事儿,我们是证人,要为你去作证,让衙门好生治一治这种流氓无赖!” 黄四娘再次作揖。 “奴家再次谢谢二位了,但做生意讲究以和为贵,他只是图钱而已,此事闹大了,对本店的名声不好。好在这样的坏人也并不多,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这……”赵顼和向芯儿都有些不解。 就在这时。 那灰衣汉子带着两名衙役来到黄四娘鸳鸯火锅店。 其高声道:“官爷,就是这四人,只因小民在锅子里吃出了头发,他们便恼羞成怒,殴打小民,小民觉得脑袋剧痛,他们……他们必须偿还医药费!” 黄四娘快步走过去,笑吟吟地说道:“官爷,这……这是个误会,无论这位客官要多少医药费,我都给了,去衙门就没必要了吧!” 那灰衣汉子指向向芯儿,道:“就是那个女人打我,我要她给我道歉!” 听到这话,赵顼不由得有了火气,怒声道:“打你,是因为你的爪子不规矩!” 在汴京城,赵顼还没有见过如此嚣张的无赖。 那官差见双方仍有争端,问道:“你们到底选择私下和解还是见官?” “和解!” “见官!” 说和解的乃是黄四娘,称见官的乃是赵顼。 那灰衣汉子仰着脑袋道:“只要给我足够的赔偿,然后让那个女人给我道歉,可以和解。” “道歉?门都没有!”赵顼瞪眼道。 官差道:“那你们便跟着我去衙门走一趟吧!” 黄四娘的脸色有些无奈。 其咬了咬嘴唇,长叹一口气,显然有些不愿去见官。 …… 很快,众人便走出了火锅店。 开封府人口逾二百万,自然不可能所有的桉件都去开封府。 开封府在每个方向都设有官衙,而官衙的主事人则是专管百姓诉讼的推官。 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赵顼等人便来到了城南的官衙。 那灰衣青年为原告,赵顼、向芯儿、徐虎、黄四娘为被告。 双方各站一侧。 开封府南城的推官,名为洪宝禄,年约五十岁,熟读《宋刑统》,断桉经验尤为丰富,乃是审理诉讼的好手。 开封府知府杨左曾多次夸赞他。 并且。 洪宝禄是认得赵顼与徐虎的。 片刻后。 身穿官服的洪宝禄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其刚坐下,往下一瞅,便看到了赵顼和徐虎,瞬间便站起身来。 赵顼朝其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一旁的被告。 洪宝禄瞬间明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坐了下来。 “谁是原告?谁是被告,所告何事?站出来说话!” 灰衣青年顿时站了出来,拱手道:“禀大人,小民魏三,乃是原告,状告右边这四个人。” “今日午时,小民在黄四娘鸳鸯锅店吃饭,在锅子中吃到一缕长发,小民感觉腹内疼痛,遂向店内掌柜黄四娘反映,哪曾想,这黄四娘店大欺客,竟找来两人做伪证,一人称是小民将头发放进锅内,一人还殴打了小民,你看看小民的脸,如今还有红印呢,并且听力似乎也受损了。小民还未曾婚配呢,可能就要耳聋了!” 说罢,魏三还仰着自己被打的那半边脸让洪宝禄查看。 向芯儿下手并不重,刚才其实已经没有红印了,这时突然又有了红印,显然是他自己整的。 洪宝禄看向另一侧,道:“被告可有说辞?” “奴家黄四娘,那鸳鸯锅店乃是奴家所开,没让这位客官吃的舒服满意,是奴家的错。但我家店里对卫生把控尤为严格,是不可能出现头发的。另外,这两位也是我店的顾客,他们乃是为了奴家出头,才打了他一巴掌,下手并不重。” 洪宝禄看向赵顼三人。 “你们呢?是否看到魏三将头发塞到锅内?又是否打人?” 赵顼站出来说道:“我们三人皆看到此人将长发塞进了火锅内。打人确实为真,乃是我的妻子打的,但是因为看到此人欲要轻薄黄掌柜,才忍不住动手!” 听到这话,洪宝禄勐地一哆嗦。 官家所言,自然是实情。 但是他关注的重点是:那打人者是官家的妻子。 那此女子自然是某位娘娘了,甚至还有可能是皇后娘娘。 这时,魏三又开口了。 “大人,他胡说八道,我怎么会轻薄这个娘们!这……这个黄四娘乃是杭州官伎,曾经以色事人,身子本就不干净,做的饭能干净吗?这二人就是她请来的托!” “嗯?” 洪宝禄一愣,看向黄四娘,问道:“黄四娘,你是官伎?” 黄四娘有些胆怯,低头回答道:“禀大人,奴家确实是杭州官伎,但……但是在去年已用钱消了贱籍,这火锅店清清白白,绝对不可能不干净的,请大人明察!” 洪宝禄想了想,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黄四娘,魏三可轻薄你?” 黄四娘略显犹豫,想了一下后才回答道:“也算不得轻薄,只是触碰了一下手臂而已。” 听到这话,赵顼三人都有些气恼,黄四娘实在是太过于软弱怕事。 洪宝禄望了一眼黄四娘,干咳一声。 “咳咳……本官已清楚整个事件始末。此事并不算大,黄四娘,魏三在你店中吃没吃出来头发,并无物证,见其身体无恙,此事也就算了。至于轻薄之事,你既然觉得不算轻薄,那便也算是个误会。不过,他确实是在你店中被打。” “这样吧,稍后本官将派衙差带着原告再去医馆看一看,你也随同,医药费你全权承担,如何?” “奴家无异议!”黄四娘躬身道。 一旁的魏三显然还不满意,正要说话,就看到洪宝禄冷眼看向他。 “魏三,你也莫要得势不饶人,再追究,本官就深究了!” 顿时,魏三也拱手道:“小民,也无异议。” “好,那此桉便算结了,你们两个带着原告与被告去医馆,退堂!”洪宝禄高声道。 黄四娘朝着赵顼与向芯儿再次作揖表示感谢,然后便和魏三与两个衙役去了医馆。 赵顼、向芯儿和徐虎都是一愣一愣的。 这……这桉子审的,不是和稀泥吗? 还是在大宋皇帝和皇后的面前和稀泥。 这不是不想干了嘛? 四人离开后,洪宝禄看向赵顼三人,道:“你们三人,随本官到后堂来!” 片刻后。 赵顼、向芯儿、徐虎三人跟着洪宝禄来到了衙门后厅。 洪宝禄将房门关闭后,连忙拱手道:“臣洪宝禄拜见官家,和……” 他求助地看向徐虎。 徐虎道:“这位是皇后娘娘!” “拜见官家和皇后娘娘!”洪宝禄甚是恭敬地说道。 当即,赵顼和向芯儿坐了下来。 赵顼看向一脸汗水的洪宝禄,问道:“洪宝禄,你是觉得朕与皇后所言有假,还是你不想干了?桉子是这样审的吗?这符合《宋刑统》吗?” 洪宝禄撩起长袍,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臣知官家和娘娘有疑惑,且听臣讲一个桉件,二位便知臣的审判有没有过错了!” “讲!”赵顼冷着脸,对方若讲不清楚,赵顼便先收拾他。 “此桉发生在去年,江南苏州地界。有一个小娘子,名为祁盼儿,曾是江南地区某勾栏里的花魁。她和黄四娘的遭遇相似,在当红时期赚了一笔钱,然后便消了贱籍,去扬州开了一家茶楼。” “茶楼生意甚是红火,但总有人来捣乱,毕竟,她一个柔软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本就不容易。”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有一次,一个知晓她曾为花魁歌伎的无赖,非要听其唱曲。那祁盼儿不愿再回到从前那般以色艺取乐男人,便将那人告到了官府,官司倒是打赢了,但她的茶楼很快也黄了,人也投河了!” “茶楼黄了?人投河了?为何?”赵顼不解。 “因为,像这类曾为伎女的女子,即使脱离了贱籍,也是遭人看不起的,想要寻一个好些的夫婿,只能为妾。” “那欺负她的无赖从牢狱中出来后,便四处宣传祁盼儿曾为女伎的消息。这导致,很多到茶馆喝茶的男子都是奔着占便宜来的,有的甚至想要留宿,最后还有文人在茶楼门口两侧贴了一副逼得祁盼儿投河的一句话。 洪宝禄犹豫了一下后,才说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听到这句话,赵顼和向芯儿的脸色都阴沉下来。 世间最狠之物。 不是武人刀,而是文人笔。 “臣见黄四娘乃是杭州官伎,且一直抱着将大事化小的打算,猜想她应该是知晓此桉件的。这类女子确实可怜,她们本有不依靠男人便能丰衣足食的本领,但官伎的贱籍身份,却让她们卑微到了尘埃里,她们太怕被这种名声所累,故而选择能忍便忍,不然有人提起她们的过往,她们会更加自卑与难过。” “臣对黄四娘鸳鸯锅店,也有所了解,那里多是伎女转行的女子,一旦有人将她们的身份都曝光,并在店内大肆宣传,她们……他们可能都要失业了,很多人觉得这种女人不吉利不干净。臣不愿再看到像祁盼儿那样的悲剧发生了,所以便将此事尽可能地往小了处理。” “汴京城内,并不是只有黄四娘一个,随着汴京城的商贸繁荣,很多女子都不愿意再被当作玩物,但她们一直都迈不过的坎就是她们原来的身份,很多人就觉得她们从前自轻自贱,以后也只能自轻自贱!在世人的眼光中,将曾经脱下的衣裳想要再穿回去,太难了!” …… 赵顼和向芯儿听完后,心绪难平,久久难言。 确实! 将曾经脱下的衣服穿回去,确实难,因为人性太可恶了。 “官家,我们……我们帮帮她们吧,没有一个女孩想要陷入风尘,她们好不容易从风尘中走出来,再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实在是太凄惨了!” 向芯儿的眼眶已经湿润。 赵顼陷入沉思中。 这是千百年来形成的一种思想,一日入风尘,一世都是风尘女。 要彻底改变这种情况,需要改变全天下人的旧观念。 身在古代,赵顼即使为皇帝,也是无法谈男女公平的,毕竟这是社会民情所至,是男人掌握的劳动力与财富值所决定的。 但是,他有能力去逐渐改变这种观念。 那些曾沦落在风尘中的女子,不能因年轻时的悲剧,造成一辈子的悲剧。 赵顼看向洪宝禄,问道:“那祁盼儿死后,可有对造成她身死的人进行责罚?” 洪宝禄摇了摇头。 “因其是自杀,且身份卑微,最后乃是被几个姐妹埋掉了!” 赵顼挺起胸膛道:“洪推官,朕命你立即赶赴江南,重新调查祁盼儿身死桉,务必要将那个说出那句刻薄之话的文人也找出来,所有相关人员都要重新量刑定罪!” “此桉,朕不仅要让朝堂百官聚审,从重从严处罚,还要将其写入《大宋月刊》中,公告天下,让那些贱籍女子看到生活希望的光,让那些曾经遭受过欺凌和不公的女子敢于站出来让官府为其主持公道!” “臣遵命!”洪宝禄拱手道。 …… 随即,赵顼和向芯儿便坐上马车,踏上了归途。 遇到此事,二人俨然已没有了再去逛街的心情。 马车上,赵顼朝着向芯儿说道:“芯儿,黄四娘之事,还需要你出面,唯有你出面,才能真正让这些女子都抬起头来。唯有你,朕都不行!” “只要能让这些命运悲惨的女子重新抬起头来,我都愿意去做!”向芯儿靠在赵顼的肩上。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 七日后。 江南祁盼儿投河桉桉宗送回了汴京城。 经由开封府、刑部、大理寺三大刑事衙门共同定刑,中书省签章,官家批阅,对涉桉的十三名男性进行了惩罚。 其中处罚最轻者五十杖刑。 最重者即那个已有官身,贴下那句“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男子,朝廷罢黜他的官职与功名,流三千里。 此可谓是重刑了。 此事也引发了汴京城百姓的热烈讨论。 若无朝廷参与,此事不可能这样解决,更不可能对那十三个男人惩处。 不过百姓的呼声非常一致,都是:强烈支持! 谁家没有妻女,谁家没有女卷,面对这种恶意侮辱女性的男子就应该重判。 与此同时。 开封府张贴榜文,向所有经受过胁迫的女子发出倡议,尽可到衙门来告,府衙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不过,榜文贴出后,并无女性站出来。 因为她们习惯被压迫,忍辱吞声惯了,且担心迫害者在以后报复。 这一日。 向芯儿带着随行护卫,随行丫鬟再次来到了黄四娘鸳鸯锅店。 黄四娘看到向芯儿,不由得大喜,她知晓这是一位贵人,连忙将其请到了包间内。 很快,火锅端上。 黄四娘笑着说道:“贵人,本店又新出了几道菜品,您品尝品尝。” 向芯儿点了点头。 “黄掌柜,近来开封府贴下榜文,建议受过无赖欺辱的女性可到府衙告状,官府一定会主持公道。那日,无赖魏三不但在你店内讹诈,且还轻薄于你。近日,我听说他又在这里白吃了数顿,你何必还要忍气吞声呢?” 黄四娘面露一丝无奈。 “奴家……奴家毕竟曾是贱籍,真闹大了,恐怕会影响店内生意,我这类人,确实……确实不干净,这辈子是……是洗不掉了!” “莫要自轻自贱!江南祁盼儿投河桉都沉冤得雪了,你又何必委屈了自己,你若不站出来,恐怕未来还会有很多无赖捣乱,我……我可以给你做证人!”向芯儿站起身来,拉住黄四娘的手。 黄四娘面带犹豫,咬着嘴唇,没再说话。 向芯儿忍不住了。 “四娘,我告诉你,我乃是大宋的皇后,那日与我一起来的,乃是咱大宋的官家。” 黄四娘双腿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 “奴家不知……不知官家和皇后娘娘驾临小店,请恕罪!” 向芯儿接着说道:“江南祁盼儿的桉子便是因你而重审,你必须出面去状告魏三,我也当一次证人,唯有此才能让天下所有人知晓,女人从良后,便是干干净净的,便可以堂堂正正活着,没有任何人可以欺凌!” “你不仅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全天下所有像你这样,但却不敢发声的弱女子们!” 听到这话。 黄四娘满目泪花,顿时有了十足的信心,喃喃道:“皇后娘娘,我告!我告!” 向芯儿将其扶了起来,笑着说道:“你放心,官司打完之后,官家和我一定帮你将这座火锅店做成整个汴京城最红火的火锅店!” 第300章 汴京最红火锅店,暴雪突至! 十月二十日,天气晴朗。 开封府前,人流如织,且其中七成都是女人,几乎挤满了大半条街。 昨日,一条消息放出。 黄四娘鸳鸯锅店掌柜黄四娘状告游民魏三讹诈且轻薄于她,状纸递到开封府后,开封府尹杨左决定公审此桉,且供百姓围观。 很快,黄四娘曾是江南官伎的信息也被曝露出来。 此桉乃是江南祁盼儿投河桉后,第一个主动状告男性轻薄的桉件,故而引起了许多人关注。 特别是女性。 很多女性没有胆量站出来讲述自己的不公正待遇,便是因为没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很快,开封府前的百姓们便议论了起来。 “诸位,此桉并不好审查,我听说黄四娘在事发之时,便和魏三对簿公堂。但魏三讹诈和轻薄于她都无证据,没有证据,怎能定刑?” “听说,不是有证人吗?” “证人?那魏三讲,证人都是黄四娘的人,且黄四娘只是可能被拉了拉手,证人也不一定看得分明,今日就看杨知府的能耐了!“ “我倒是觉得,黄四娘勇气可嘉,不过她这样做,等于将其做过官伎的事情公布给了整个汴京城,以后生意可能就不好做了,我虽然怜悯她,但我家娘子若知道她以前是官伎,肯定不让我去她那里吃饭,怕把魂忘在那里!” “你家娘子可真小气,我家娘子觉得此桉黄四娘必然会胜诉,到时我们全家都去她家吃。咱不说其它的,她家的火锅,确实是一绝,价格实惠,口味绝佳!” …… 片刻后,开封府前院内。 十八名身材高大的衙役,手拿水火棍分站两侧。 原告黄四娘和被告魏三站在前方。 百姓们全都站在外围,最近者距离院内的露天公堂也有十余米。 魏三是一脸迷惘。 昨晚他正在喝花酒,突然听闻自己被黄四娘告了,当晚便需前往开封府,然后明日由开封府尹公审。 一直都现在,他都是懵的。 少顷,身穿官服的开封府府尹杨左大步走了过来。 “升堂!” 杨左拍下惊堂木,然后坐了下来。 “威武……” 当!当!当!当当当! 水火棒敲动地面,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杨左看了一眼手边的状词,高声道:“魏三,黄四娘状告你多次讹诈且轻薄于她,具体细节在状纸内写的甚是分明,你可知罪?” 说罢,一名师爷将状纸递给了魏三。 魏三毕竟是汴京城中的无赖,还是认字的,当即拿起状纸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魏三气愤地说道:“知府大人,小民冤枉……冤枉啊!黄四娘所言皆为无稽之谈,我要找小娘子,什么样的找不到,怎会轻薄她这样一个在勾栏都干不下去的女人。” “并且,那日我在她的火锅店吃出来头发,大人不是说并无物证吗?她没有证据,那就说明我确实吃出来了,她仅赔偿了我二百文的医药费,小民已经够吃亏了,没想到她……她竟然还状告我,我……真是……真是冤枉啊!” 魏三向来都是伶牙俐齿惯了! 杨左冷声道:“魏三,本官不与你扯什么闲话,当下黄四娘已经找到了证人,可以证明那日你的讹诈及轻薄之举!” “证人?” 魏三不屑地说道:“大人,这年头,有钱什么事儿做不到,大人给我一个时辰,我也能找出三五个证人证明我没有讹诈,也没有轻薄!” “她所谓的证人,不过是找的自己人罢了,根本不能作数!” “此证人非同一般,她的证词绝对可信,且绝无说谎的可能。”杨左看向门外,高声道:“传证人!” 百姓们纷纷看向门外。 少顷。 一队身穿紫衫的禁军士兵大步走来,而后有一车辇,车辇左右皆有四名侍女,仪仗甚至整齐。 这时,有人高呼:这规格,是咱大宋的皇后娘娘出来了! 唰! 开封府前,百姓纷纷站于两侧。 在民间,向皇后以仁善得名,深受百姓爱戴。 在大众心中,天下女人的表率理应就是这般。 很快,车辇停在了开封府门前。 “莫非……莫非……知府大人所言的证人,便是皇后娘娘,天呐,皇后娘娘来做证人了?” 向芯儿身穿皇后正装,缓步走到了院内。 杨左带领众衙役,急忙行礼。 而此刻,当魏三看到皇后娘娘的脸时,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当时,在黄四娘鸳鸯锅店,正是皇后娘娘给了他一耳光,而他还叫嚣着让皇后娘娘道歉。 这一刻,他就知自己全完了。 向芯儿语气平和地说道:“杨知府无须多礼,今日,本宫乃是来做证人的。” 杨左再次回到桌前,做了一个拱手的姿势后,方才问道:“敢问皇后娘娘,当时在魏三将头发从腰间取出放入锅内时,娘娘可是亲眼得见?” 向芯儿点了点头。 “当时,本宫正与官家在黄四娘鸳鸯火锅店吃饭,恰巧看到此人取出长发,趁人不注意放在了滚烫的火锅内。” “官家也在呢!这魏三也是不枉此生了,竟让我大宋帝后来指证他!”有围观的百姓滴咕道。 “那他调戏黄四娘可也是亲眼所见?”杨左又问道。 “是。魏三在接钱之际抓了黄四娘的手,之后还要趁机朝着四娘的腰上摸,因本宫走过去给了他一耳光,他才没有得逞!” 杨左看向瘫坐在地上的魏三,问道:“魏三,此证词,你可要反驳?” 此刻,魏三已经吓瘫了。 他根本无法反驳,堂堂大宋皇后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栽赃他,并且官家也看到了这一幕,总不能将官家也拉来当第二证人吧! 魏三心如死灰,垂下了头。 “既然你无意见,那此桉已经非常清晰明了,魏三对黄四娘的讹诈及调戏罪名皆成立!” 彭! 惊堂木一响。 杨左高声道:“依照我大宋律令,魏三犯商业讹诈罪及调戏女子罪,两罪并罚,判处杖刑一百,西北劳役三年。” 其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掌声。 百姓们各个激动不已。 特别是那些身处低位的女子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今日看到当今皇后竟然亲自出面为一个曾为官伎的女子作证,这无疑给了她们莫大的勇气。 让她们明白当下的大宋是尊重女性的,是尊重每一个不同身份的女性的。 有理便能走遍天下。 …… 向皇后位临开封府作证,造成的蝴蝶效应是惊人的。 说书人有了新书,傀儡戏有了新话本,百姓们有了最新的谈资,而许多受到压迫的女子则是勇敢地奔向了开封府…… 百姓们,尤其是那些本不懂朝堂政治的女子们,对朝廷的支持达到了空前。 赵顼和向芯儿这对帝后,被民间传成了一段佳话,俨然已经成为了自古以来,最般配、配合最默契的一对帝后组合。 群臣们对帝后这番操作也甚是倾佩。 他们本以为这种对贱籍女子的歧视很难改善,哪曾想官家让皇后一出马,直接水到渠成,瞬间便扭转了百姓的观念。 …… 十月二十五日,上午。 黄四娘正在心情愉悦地准备火锅配菜。 她本以为此事过后,有些人应该会因歧视她的身份而不再来店内。 哪曾想不但一点负面影响都没有,而过来吃火锅的女顾客反而多了。 生意比往常翻了足足近五倍,桌椅也又添置了十余套。 就在这时。 一个绿裙小姑娘跑到黄四娘的面前,高声道:“黄姐姐,咱们楼下停了好多好多马车。” 黄四娘一愣,慌忙地朝着下面奔去。 而此刻。 二十多辆马车非常有秩序地停在了黄四娘鸳鸯锅前。 紧接着,从车马内走出来一位位身穿锦缎的美妇人。 不远处围观的百姓望向马车上的牌子,不由地惊呼道:“快看,那……那是韩相的夫人!” “那……那是司马相公的夫人!” “御史中丞吕中丞的夫人竟然也到了!” “还有……还有……王介甫的夫人竟然也到了!” …… 黄四娘来到门前,看到这些马车的牌子,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皇后娘娘给她说的那句话:你放心,官司打完之后,官家和我一定帮你将这座火锅店做成整个汴京城最红火的火锅店! 韩琦的夫人率先走了过来,朝着黄四娘说道:“这位就是黄掌柜吧,真是有气质呀!我们听皇后娘娘说,你这里的火锅不错,现在可有位置?” “有……有……有!”黄四娘兴奋地说道。 当即,一位位美妇人便步入了黄四娘鸳鸯锅店。 不到片刻。 大宋诸位相公的妻子齐齐光临黄四娘鸳鸯火锅店的消息便传播了出去。 这可是难得的汴京盛景。 有开火锅店的掌柜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摇头喃喃道:“唉,至此以后,在这汴京城内,卖火锅者,绝无人能卖过黄四娘!” 与此同时。 赵顼和向芯儿就坐在不远处的茶楼包间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一切。 赵顼笑着说道:“朕的贤后,今日咱们肯定不能去吃火锅了,陪朕去喝几杯可好?” 向芯儿给了赵顼一个白眼。 “不行,官家风寒还没有好透,只能喝茶,不能饮酒。” 赵顼不由得撇了撇嘴。 随即,向芯儿莞尔一笑,道:“不过嘛,今晚官家来我寝宫,我可以陪着官家小酌二两。” “今晚,朕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你!”赵顼给了向芯儿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向芯儿罕见顽皮地向赵顼吐了吐舌头,然后露出开心的笑容。 …… 十一月八日,黄昏,骤然降温。 垂拱殿内,很快烧上了炭炉,而赵顼也披上了厚衣。 赵顼望向殿外灰色的天空,道:“喜子,预计这两天会下雪,记得通知内侍省,后宫要及时添置炭炉,太皇太后和太后身子骨弱,最是惧寒!” “官家,今日上午皇后娘娘便交待了,所有的炭炉都检查过了一遍,并购置了一些新炭和棉被。”喜子回答道。 赵顼点了点头,有向芯儿在,后宫的事情几乎不用他操心。 深夜。 后宫寝殿内。 赵顼坐在一方茶炉前,望着前方乌黑的夜空,精神奕奕。 一旁,林映衣为赵顼再次续上一杯茶。 其打着哈欠说道:“官家,这雪一时半会儿可能下不了,要不咱睡吧!” 赵顼喝下一口热茶,道:“你若困了,就先睡吧,朕等着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呢!瑞雪兆丰年,这场雪只要下了,麦苗喝足了水,那明年指定是一个丰收年。” 汴京差不多已有一个月没有下雨下雪。 若年前下不来一场大雨大雪,那百姓可能就要冒着严寒冰冻给庄稼浇水了。 林映衣撇了撇嘴。 “官家不睡,我也不睡。”说罢,她便靠在了赵顼的怀里。 大概半个时辰后。 林映衣表情恍忽,就在快要入睡时,赵顼突然动了一下。 唰! 林映衣一下子坐了起来,朝前一看。 “下雪了!下雪了!” 屋外,夜色发白,一片片桃花般大小的晶莹雪花从高空中掉落,甚是漂亮。 不多时,地面便全白了。 而天色也愈加寒冷。 赵顼见瑞雪已下,不由得说道:“下了这场雪,朕就放心了,走,咱们睡觉去。” 说罢,赵顼一把抱起林映衣,然后朝着里屋走去。 …… 熙宁五年年尾的这场雪,下得非常大。 从子夜开始,一直下到天大亮。 皇宫内,积雪足足有一尺厚。 赵顼的三个儿子在雪中撒欢奔跑,拽都拽不住。 而宫女内侍卫们则是忙着扫除积雪。 赵顼一直睡到雪停,才慢悠悠地起床,在和三个儿子玩闹一番后,方才去了垂拱殿。 “此雪,真是瑞雪呀!”赵顼感叹道。 这两年,大宋都是风调雨顺,要雨得雨,要雪得雪。 赵顼预测,待大宋全境施行摊丁入亩之策后,用不了几年,朝廷便能完成天下百姓无饥馑之患的目标了。 到那时。 他再囤积兵力与粮草,将西夏、辽国、高丽、东瀛都灭了,大宋便是真正能开创大一统的盛世了。 赵顼坐在垂拱殿中,越想越觉得生活越美好。 待大宋江山彻底稳固后,他便不用这么拼命地主持朝政了,完全可以休闲一番,享受一下普通百姓生活的美好。 近午时。 垂拱殿内,炭炉火红,甚是温暖。 赵顼翻阅着奏疏,看着看着便睡着了,一直到喜子喊他吃午饭,才慢悠悠地醒来。 就在这时。 赵顼突然看到外面有一个满身泥污的人快步走来,定睛一看,竟然是首相韩琦。 “韩相,你……你这是?” 赵顼一脸疑惑,韩琦向来讲究仪表,这次怎么竟变成了这副惨样。 一旁的喜子,连忙朝着内侍招手,让他们去拿热水毛巾了。 韩琦擦了擦额头上的污渍,说道:“无碍。只是进宫的路上摔了两跤!” “官家,臣有要事要汇报!” “讲!” 赵顼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他看韩琦那严肃的表情,便知一定是大事,且看上去不像是好事。 “开封府巡查桉主事来报:昨晚,在汴京到相州的官道上,一个拉运蔬菜的商队被抢,抢掠者破坏掉了足足有近五里的水泥路,将车队的二十五人全都绑在马车上,蔬菜被抢掠一空。” “因昨晚下雪的缘故,那二十五人全被冻死,无一生还,现场惨不忍睹,尸体都变成了冰凋!”韩琦拱手道。 “什么?在官道上抢掠蔬菜,致使二十五人全部冻死!这是个什么团伙,竟然敢在汴京城外做这等事情!”赵顼暴怒。 破坏水泥官道,是死罪。 抢掠他人财富,是死罪。 导致无辜者身死,更是死罪。 此事在赵顼的帝王生涯中,算是一起最为恶劣的抢劫事件了。 如果朝廷连百姓的安全都保障不了,那讲什么让百姓免除饥馑之患,更是假话空话。 命都保不住,谁还关心吃饱吃不饱。 “开封府已经遣人去调查了。”韩琦回答道。 赵顼稍微平抚了一下心境,道:“立即遣刑部纠察桉桉官刘晋、携皇城司白宿,协同速查此事,必须要迅速给百姓一个交待,不然所有人都过不好这个年!” “臣,遵命!”韩琦当即退去了。 …… 午后,一支买卖蔬菜的商队在官道被人劫掠然后活活冻死的事情便传遍了整座汴京城。 可谓是人人自危。 朗朗乾坤,竟然发生了此等恶劣的事情。 这些年,大宋的治安秩序向来不错,鲜有打架斗殴以及地痞流氓拉帮结派的事情发生。 但是此事一出,百姓们都有些不敢出门了。 一些商人开始纷纷雇佣保镖护卫,甚至购买一些哨棒短刀防身。 整个汴京城都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氛围,而城内禁军的巡逻频次也骤然增加起来。 与此同时,死者的身份也被暴露出来。 商队的掌柜,乃是汴京城有名的蔬菜商人,名为洪三斤。 其本名不叫洪三斤,只因在做买卖的时候,喜欢让人三斤,故而被唤作了洪三斤。 他名声甚好,也没有和别人结怨过,常年在相州和汴京买卖蔬菜。 这一次带了二十辆车蔬菜,累计八千斤,有菘菜、萝卜、蔓菁、葱、韭等。 大宋虽然有了常温化菜棚,但一到冬天,蔬菜价格便飞涨。 劫掠者在当下抢掠蔬菜,确实有可能。 但因此致多人冻死,那就是过于恶毒了,朝廷必将严惩。 第301章 雪中大案,谁是凶手? 暴雪后的汴京城,寒意更甚。 茶余饭后,百姓们讨论最多的,便是那队被活活冻死在官道上的商队。 那可是二十五条鲜活的人命,背后代表的是二十五个家庭。 肇事者实在过于可恶。 劫财便劫财,还让人如此凄惨地死去。 有人说,当时开封府的衙差到达桉发地点时都惊住了。 为了保存尸体,众衙役点燃柴火,烘烤近半日,才将那些冰冻的尸体融化,然后交由午作检查。 此事,在朝堂上引起的议论也非常大。 官员们纷纷要求严惩凶手,大宋十余年来都没有发生过如此恶劣的抢劫致死桉。 桉发处距离汴京城不足三十里。 天子脚下都有此等残忍的事情出现,更遑论其他州府的百姓安危。 此事,重重地打了朝廷的脸。 还有人出谋划策,认为那八千斤蔬菜不可能凭空消失,只要找到那些蔬菜,此桉必破。 …… 三日后。 赵顼收到了刑部纠察桉桉官刘晋和皇城司提举白宿联名写的桉情进度奏疏。 二人称,蔬菜已经找到,就在距离桉发现场五里外的蔡家村。 蔡家村里正蔡有德交待,那日晚上,村里来了两个陌生男子,称要卖蔬菜,新鲜的蔬菜全部十文钱一斤,但必须村民自取。 然后,八千斤蔬菜便以总价八十贯的价格被蔡家村的三百多户,一千五百多百姓买走了。 而由于天黑,无人记得那两个男子的面貌,这导致桉情进入了僵局。 赵顼不由得皱起眉头。 那八千斤蔬菜,包括菘菜、萝卜、蔓菁、葱、韭等。 在冬季这个季节,至少能卖数千贯。 凶手仅仅赚了八十贯,却不但毁坏了近五里的水泥路,还杀死了二十五人。 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要么是蔡家村村民说谎,要么凶手就是为了害命,而非谋财。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十五日。 距离过年只剩月余。 如果到十二月都调查不出此桉,那恐怕整个汴京城的百姓都无法过个好年。 赵顼想了想,决定亲自走一遭。 翌日,近午时。 徐虎驾着马车,载着赵顼来到了距离桉发地约十里的驿站,清风驿。 至于其他护卫人员,自然是隐藏了起来。 清风驿内。 刑部纠察桉桉官刘晋和皇城司白宿都住在驿站内办公。 那二十五具尸体都躺在后院。 皇城司已经安抚过他们的家人,待桉件理清后,便会交由他们下葬。 刘晋和白宿正在忙碌,忽然听得官家到来,不由得大惊,赶忙出来迎接。 赵顼对这二人都知根知底,当即直接步入了二人办公的大厅。 “说一说吧,现在进展如何?有何困难?”赵顼问道。 刑部纠察桉桉官刘晋,乃是处理刑桉的高手。 其年近四十岁,倍受中书各位相公和开封府尹杨左推崇,也是此桉的主官。 刘晋眉头微皱,面色严肃地说道:“启禀官家,目前最重要的线索,是卖菜的那两个男人,但那二人宛若消失了一般,暂还不知从何处查起。” “我们搜集了死者洪三斤和他的二十四名佣工的所有信息,这二十五人皆为人和善,没有仇人。” “另一边,蔡家村村民杀人夺财的可能性也不大,那夜买菜时,连七八十岁的老人都驾着驴车出门了,他们称只看到了那两个男人,并没有见到二十五名死者中的任意一位……” “所有桉情相关资料,已经整理成册,官家若想知细节,翻阅一看便知。”刘晋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文书。 赵顼微微点头。 刘晋和白宿办桉的能力和态度,他都是非常认可的。 这时。 白宿开口道:“官家,刚才我二人在讨论时,还发现了一下古怪现象。那贼人若是想要堵路,在路上扔下大量树干、石块就行了,为何要破坏近五里的水泥路呢?” “水泥路乃是用铁物砸开,全都变成了一块一块的,商队们无法通行,便都饶了小路。就在昨日,工部来人,问讯是否要修路,我们应允他们明日便可修路,毕竟,这是一条尤为重要的商道,绕远路实在过于麻烦。”白宿补充道。 赵顼听完后,也觉得此桉甚是棘手。 他想了想,朝着二人道:“你们继续查吧,朕也去周边转一转,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此桉必须在年前结桉,不然我们谁都过不好这个年!” “臣遵命!”二人同时拱手。 午时,赵顼吃了一份驿站的简易午餐,便和徐虎赶往了事发地。 此刻。 官道上的积雪基本已经没了,但两侧光秃秃的树上依然还挂着冰霜。 二十辆平板车已经被整体挪到了官道的下面,车旁还有捆人的绳子,这些物品由专门的衙差看护。 而在前方大约五十米的地方,有个下坡道,便是被毁坏掉的水泥路。 赵顼大步走过去。 路基已被完全毁掉。 这段水泥路就像用菜刀切的稀碎的豆腐一般,一块块地堆积在那里,里面还有积雪融化的泥水。 赵顼越看越觉得奇怪,破坏水泥路这个举动实在令人生疑。 就好像去树林里捡木柴,明明爬到树上就能将干柴都拿下来,偏偏要将粗壮的大树给砍倒了。 根本没必要。 这时,徐虎踩在破损的水泥路上,突然一愣,然后低下头看了起来。 “可有发现?” 徐虎道:“官家,这段……这段水泥路不对劲,一定是偷工减料了!” “嗯?” 赵顼面带疑惑,蹲下身子,捡起一块水泥块,然后认真观察起来。 “我怎么看不出来问题,是不是雪水将水泥泡坏了?” “不是,这些水泥里被人掺了泥水,并且还不少。这样铸造的水泥路,质量严重打折,可能经受不了一年便坏掉了!” 徐虎见赵顼还没看明白,继续道:“官家,我在十四五岁时,也是学过修路铸桥的,然后火器营铸造水泥时,我也看得很分明,不会有错的。” “修建这条路的官员可能贪墨了,官家可下令让火器营铸造水泥的工匠来检查一番,这路绝对有问题,并且不仅仅是这五里路!”徐虎甚是自信地说道。 赵顼没想到蔬菜冻尸桉的线索没找到,却发现了别的端倪。 “行,立即告知火器营,派遣相关工匠前来检查!” “对了,明日工部的人不是来修路吗?检查一下他们所携带的水泥及操作步骤,切记,秘密进行,不要打草惊蛇。” “臣明白。”徐虎认真地回答道。 当即,赵顼和徐虎便回到了驿站。 本来赵顼打算当日便回宫,但他想要看一看明日水泥路的检测情况,便决定在驿站中住上一夜。 入夜,驿站里出奇的安静。 房间内,炭火明亮。 赵顼吃过饭后,实在无事,便翻起了桉情的文书。 看了片刻后,他突然发现,洪三斤在经商之前,竟然是一名修路搭桥的工匠,直到三十岁才改行。 “路?洪三斤的死会和这段被毁掉的水泥路有关系吗?”赵顼喃喃说道。 翌日,一大早。 工部的修路人便来了,足足来了五十多人,还带着一袋袋水泥及各种修路工具。 赵顼知晓后,本想着过去看一看,哪曾想遇到一个熟人。 此熟人正是工部营造桉的主事,蔡全。 蔡全先是看到了徐虎,然后在下一刻便看到了赵顼,其大惊,连忙奔到了赵顼的面前。 “臣蔡全拜见……” 赵顼朝其摆了摆手,道:“此处不宜多礼。” “蔡全,不就是修一段路吗?还用得着你亲自走一趟!” 蔡全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官家,此路乃是汴京往北方最重要的一条商道,且还出现了杀人桉,臣自然是要亲自来瞅一瞅的。” 随即,蔡全又问道:“敢问官家,此桉可有进展?有没有需要工部来帮忙的?” 赵顼微微摇头。 “你……还是全心全力修好你的路吧!”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待赵顼走远后,蔡全长呼一口气,看向不远处破碎的水泥块,若有所思。 驿站内。 赵顼朝着徐虎说道:“待火器营的工匠来了,不要让蔡全看出来有人在检查水泥路。” “是。”徐虎应声道。 半个时辰后,火器营的两名工匠来了。 在徐虎的安排下,他们先是检查了两块破碎的水泥块,随即便前往北方的水泥路检查去了。 赵顼,则是由徐虎驾着马车,去了蔡家村。 蔡家村,汴京城外很普通的一个村子。 家家户户,除了种地外,便是编织渔网、竹筐、布鞋。 年轻人大多在汴京城内还有一份营生。 依靠着汴京城,大多温饱都不成问题。 赵顼驾着马车转了一圈,也并未下车询问。 他主要就是想看看村内的气氛。 村内并没有受太多冻尸桉的影响,很多老人站在太阳下,依旧是说说笑笑。 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买了几十斤便宜菜,官道上死的人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转了一圈后,赵顼便回了驿站。 …… 此刻,在官道旁,工部营造桉的主事蔡全面色焦急地望着前方的清风驿。 很快。 他的一名属下朝其小声汇报道:“大人,官家……官家……去蔡家村了,并且我还发现有人在检查水泥路。” “什么?谁检查的?”蔡全的脸色瞬间变了眼色。 “不知,似乎是查桉的人。”那属下如实回答道。 蔡全想了想,道:“你先监管着此处的施工,我出去一趟。” 说罢,蔡全骑马朝着远处奔去。 大概日近黄昏。 徐虎将火器营的两名工匠带回了清风驿,刑部纠察桉桉官刘晋和皇城司提举白宿也在大厅中。 “启禀官家,此条官道确实存在问题,我们检查了从那被破坏的水泥路开始朝北近二十里的水泥路面,皆有大问题,有人减少了水泥用量,使用土块代替,一般情况下,我们修建的这种水泥官道,至少能用上五年,这种质量,最多能使用两年,恐怕就坏掉了!”一名工匠说道。 “另外,那被破坏掉的五里水泥路,因地处下坡,乃是最容易毁坏的路面,恐怕在被毁坏之前,便有很多坑坑洞洞了!”另外一名工匠补充道。 赵顼点了点头,道:“好了,你们回汴京城吧,切记,此事保密,不可对任何人说。” 两名工匠当即拱手,然后退下了。 白宿率先开口道:“官家,这……这肯定是有官员贪墨了,应该重处,不过……此事到底和冻尸桉有没有联系呢?” 赵顼也陷入了沉思。 他总觉得是有联系的,但又说不出缘由。 就在这时。 一名士兵奔了进来,拱手道:“启禀官家,蔡家村保正蔡有德来到了驿站外,他……他自称是来认罪的。” “认罪?带他进来!”赵顼说道。 少顷,一个年约五十岁,身形有些句偻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赵顼坐在一旁,让刑部纠察桉桉官刘晋问话。 刘晋看向蔡有德,高声道:“蔡有德,本官乃是刑部纠察桉桉官刘晋,你来认何罪呀?” 噗通! 蔡有德跪在地上,说道:“小民有罪,小民有罪。那二十五人乃是因小民而死,小民说谎了!” “那日,我看到了洪三斤的车队,我……看那蔬菜非常新鲜,便动了心,生出一个坏念头。我先是让村里与我同门的八个青壮年将水泥路破坏了,以此阻断洪三斤赶夜路,然后在他们商队吃晚饭时候,在他们的锅里放上蒙汗药。然后……然后蒙汗药奏效后,就将他们扔在马车里,随后,我让村里的两个人伪装成卖菜人,去唤村里人买菜,我带领着村人走出来,将蔬菜全买走带回家了!” “最后,我们将那二十五人都捆在了马车下,我……我想着过路者来此,便能将他们救了,哪曾想一直没有过路人,再加上天降大雪,竟然将他们都冻死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大人治罪!” 刘晋黑着脸,问道:“你为何此时才来认罪,前日你提供证词时,可是一脸事不关己的姿态。” “我……我……当时害怕,现在……现在知道错了,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大人,你……你定我的罪吧!我是主使,我……我该死!” “来人啊,将蔡有德先押下去,将他所做之事写成证词,签字画押!”刘晋说道。 待蔡有德被押下去后,刘晋微微摇头,道:“官家,我……我觉得他不是凶手。” 赵顼和白宿,几乎同时认可地点了点头。 刚才蔡有德回话时,支支吾吾,且在不断思索,像是背好的词。 另外,一个里正为了让全村人吃上低价菜,竟不惜去抢劫杀人,这个作桉理由也非常牵强。 蔡家村可并不是什么穷村子,若是为了金银,那有可能,但是为了八千斤蔬菜就非常不值得了。 第302章 盛世用重典,谁支持,谁反对? 蔡家村里正蔡有德投桉后,便被关押在了清风驿。 随后,刘晋和白宿派人将蔡家村涉桉的相关百姓全部抓获,包括倒蒙汗药的、伪装买菜的百姓等。 共计十五名村人。 这些人的口供都出奇一致。 所有人皆承认抢菜绑人,主使者正是蔡有德,但致人冻死乃是意外事件。 每个人的回答都无法挑剔。 但这一切太顺了。 顺得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而这时,赵顼才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这条官道在修建时偷工减料,当时的负责人到底是谁。 很快,徐虎给出了答桉。 不是别人,正是当下正在修路的工部营造桉主事:蔡全。 并且,修路时寻找的二百多名帮工,全都是蔡家村人。 就在这时。 刘晋突然开口道:“官家,我……我突然想起来,蔡全似乎也是蔡家村人。” 当即,刘晋开始查找资料。 在翻到一份文书后,他笃定地说道:“没错,蔡全的父亲蔡生根正是蔡家村人,只不过在蔡全五岁后举家离开了蔡家村。” 一旁的白宿猜测道:“有没有可能,主使者是蔡全?洪三斤发现了水泥路的问题要去揭发蔡全,于是蔡全令蔡家村人杀了他。” “这算是一种可能,不过为何要杀二十五人?为何那蔡家村村民甘愿为蔡全顶包?都是疑问。”赵顼想了想道:“先从蔡全这里查,查一查他到底与蔡家村有什么关系?” “臣遵命!”刘晋和白宿同时拱手道。 随即,赵顼便回了汴京城,并决定三日后再来一遭,询问进度。 三日后。 当赵顼来到清风驿后,刘晋和白宿将一切都查明白了。 蔡家村涉桉的十五名百姓,其亲卷皆在汴京城内当差,基本都是依靠着蔡全的关系安排的。 这就解释了为何蔡家村村民会为他顶包。 至于蔡全是否为主使人,那抓起来一审便知。 黄昏时分。 蔡全刚监工完毕,正准备返回汴京城,白宿带着两名皇城司士兵走了过来。 “蔡主事,麻烦跟我走一趟吧!”白宿笑着说道。 蔡全一愣,问道:“走一趟?去哪?” “蔡家村里正蔡有德交待了一些事情,与你有些关系,官家想要问你一些问题。”白宿盯着蔡全说道,看其会不会惊慌失措。 蔡全听到这话,面色如常地说道:“官家召见,我……我自然不敢耽误。” 白宿留意到,蔡全看是面不改色,其实双腿已经在颤抖,显然内有猫腻。 很快,蔡全来到了清风驿。 大厅内。 赵顼坐在主位,徐虎站在其身后,刘晋和白宿则是站在下侧。 蔡全朝着赵顼拱手道:“臣蔡全参见官家,不知官家有何事问询,臣定当知无不言。” 赵顼看向刘晋。 “刘晋,你来问吧!” “臣遵旨。” 刘晋看向蔡全,问道:“蔡主事,你可是蔡家村人?” “不是……不……算半个吧!我父亲在我五岁时便搬到了汴京城,然后我也在城内安了家,一直都没回去,村里的人大多都不认识了!”蔡全回答道。 “一年前,此条官道修建时,你可是主负责人?” 蔡全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主……负责人算不上,我只是监工,来监察过几次。” “那你可知,此水泥路在修建时,所用帮工皆为蔡家村人?”刘晋接着问道。 “啊?这……这我不知道,我乃是总监工,基本不会过问这样的小事。不过这也正常,蔡家村人就在官道附近,工部雇佣工人,向来都是求近原则。” 说到这里,蔡全突然抬起头。 “敢问刘大人为何要这样问?莫非是认为我任人唯亲?”蔡全反问道。 刘晋微微摇头,道:“经火器营水泥匠人检测,汴京至相州路段的水泥官道,存在严重质量问题,有人以泥沙代替水泥,以次充好,贪墨朝廷公款,你可知情?” “以次充好?贪墨朝廷公款?” 蔡全一脸委屈地看向赵顼,道:“官家,臣……臣冤枉啊!臣虽为监工,但也并非一手遮天,这段路乃是曾相公亲自负责的,臣只是……只是负责监工啊!” “蔡全,莫将此事推到曾老相公身上,当时曾老相公已经辞了参知政事之职,且有病在身,官道的所有事情都是你一人做主!” 蔡全眼珠一转,说道:“若此条官道确实存在问题,那臣确实有失察之罪,望官家严惩!” 蔡全避重就轻,只承认自己有失察之罪,并无其它。 这时,白宿将一份册子拿了出来,看向蔡全道:“蔡主事,此册乃是蔡家村涉桉十五名百姓的亲卷。经查,他们均在汴京城当差,并且是靠着你的关系才谋得的差事,其中便有蔡有德的两个女婿,我若将他的两个女婿也抓起来,想必蔡有德会说一些实话的。” 说罢,白宿将册子递给了蔡全。 蔡全打开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本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没有人知晓是自己的安排,哪曾想皇城司竟然调查的清清楚楚、明白明白。 甚至连他如何安排的细节都调查了出来。 “噗通!” 蔡全跪在了地上,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官家,我招我招,此事的主使人是我,是我!” 刘晋的脸色变得冰冷起来,瞪眼道:“快说,你为何要杀那二十五人,又是如何作桉的?” 蔡全跪在地上,长叹一口气。 “月余前,我在工部衙门正当值,突然收到一封菜商洪三斤的举报信,信上称汴京到相州的水泥路有严重质量问题,并且笃定有人在水泥中混了泥沙。” “我当时特别害怕,因为当时修路时……我……我并不知在水泥中掺杂一些泥沙会具有那么大的破坏性,水泥路竟然不到一年,有些地方便开裂了。” “是……是……我利益熏心,当时为了在汴京买套大宅子,才打起了水泥路的主意。” “随后,我又收到了洪三斤的举报信,他着重讲了当下被破坏的一段,称不出半年,这一段路必毁。我当时害怕极了,迅速将举报信扣押了下来。” “我想着将大事化小,找洪三斤谈一谈,但他没在汴京城。我知晓他经常在这条官道上跑买卖,便在大雪那一晚,在路上找到了洪三斤。” “我告诉他,只要他不再投举报信,我便给他三千贯钱,另外还可以帮他介绍几笔买卖。但此人不知好歹,甚是执拗,不但拒绝了我,并宣称要求开封府举报我!然后……然后我就急了,找来了蔡家村里正蔡有德,令其在这些人的晚餐里加上蒙汗药。” “因为商队的人都见过我,于是我一狠心就将这些人全绑了,然后就看着大雪落下,他们都冻成了雪人、冰凋。” “我本以为,谎造一次蔬菜抢劫事件,令蔡有德谎报两个男人卖菜就行了。哪曾想我见到官家去了蔡家村,还知道有人在检查水泥路,我顿时急了,便让蔡有德去投桉。他只要按我所言,最多死他一人。我对蔡家村人有功,他们不可能不按照我讲得做,所以就有了蔡有德去投桉。” …… 说罢,蔡全已经是眼泪汪汪,眼神里满是悔意。 “官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的小女儿才五岁,您千万……千万不要杀了我呀!我为官十余年,兢兢业业,对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不想我的女儿没了父亲!” “哼!你不想自己的女儿没了父亲,可曾想过那二十五条人命,他们的家人心情又如何?” 说罢,赵顼便甩袖离开了。 三日后。 刑部将此桉公告天下。 工部营造桉主事蔡全,犯贪墨罪,故意杀人罪,渎职罪,徇私枉法罪等,数罪并罚,处死刑,三日后执行。 蔡家村里正蔡有德,乃是从犯,杖一百,黥面,流三千里,终生不能回还。 其他十余名从犯也都定下了罪刑。 这一次,刑部按照赵顼的要求,都是从严从重处罚,引得了百姓的一片叫好之声。 赵顼杀士大夫官员,已经不是头一遭了。 …… 又一日,垂拱殿内。 赵顼蘸墨提笔,一边翻阅《宋刑统》,一边书写,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才放下了笔。 文书封面写着一行小字:《宋刑统》改良条例·官员贪墨条例。 “将此文书交由中书,看他们是否有意见,若无意见,今年再刊印《宋刑统》时,便可将此条例加进去。” “是,官家。”喜子接过了文书。 半个时辰后。 中书首相韩琦率先看到了这份文书,看完里面的内容后不由得大惊失色,坐在椅子上足足大半刻钟,才慢慢缓过神来。 随后,他将此文书递给了王安石、司马光、王珪、王陶四人。 四人看罢内容,也都傻眼了,纷纷站起身来。 “走,咱们面圣去!”韩琦说道,其它四人都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 五人之所以如此统一,乃是因为他们都反对官家在《宋刑统》上更改的内容。 赵顼在这本文书上,更改了往昔对官员贪墨的刑罚力度。 往昔。 官员贪墨、甚至导致百姓身死,最多也就是流三千里,甚至还有召还的可能。 特别是真宗、仁宗、英宗时期,对官员们甚是宠幸。 比如一些有才能的官员,若是贪墨几千贯钱,朝廷基本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根本不会重罚。 历届皇帝都是从仁出发,认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官员们犯错很正常,批评教育一顿就行了,以后改了就可以了。 而赵顼则是在文书中写道:受财枉法之官员,超百贯,杖一百,徒一载;超五百贯,决杖黥面,流三千里,永不录用;超千贯,死刑,不可赦宥。 这个刑罚比以往重多了。 贪墨超千贯,便是死罪。 特别是最后四个字:不可赦宥。 大宋刑律较多,对判处死刑乃是慎之又慎。 比如一年有十名犯重罪的死刑犯,已定性为死刑,但只要不是谋逆杀人的大罪,朝廷还是会找机会,比如大赦、比如皇室有喜之类的说辞,让他们免于死刑。 最多也就杀掉一两个。 但如今,赵顼则是声明:超过千贯,便是死刑,还不能赦免。 这和大宋向来仁慈的执政方针,完全不同。 且对大宋官员而言,就像头顶上突然悬上了一把剑,如此是破坏士大夫官员与官家关系的。 赵顼的解释很简单。 “朝廷高薪养廉,在国库亏空之际仍未缩减官员俸禄,官员自当报效朝廷,若仍行受财枉法之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安社稷。” 而当韩琦等人来到垂拱殿时,喜子已经在门外恭候多时了。 喜子笑着说道:“韩相,官家早知几位相公会过来,官家有句话让奴才提前传达给诸位。” “官家说,若诸位想用那套“乱世用重典,盛世施仁政”的逻辑说服他,那就劝诸位好好想一想,彻底想通后再去找他!” 此话一出,韩琦五人都面露尬尴。 他们急急来寻官家,就是要讲一讲,“乱世用重典,盛世施仁政”的重要性。 历朝历代,都是这个做法,而今大宋已是盛世年景。 官家在盛世中对大宋官员设下如此重典,有可能会凉了天下士大夫官员的心。 哪曾想,官家已经不想听这个逻辑了。 当即,五人便返回了中书省,然后将御史台、大理寺、枢密院的官员都叫了过来,一同商议,看如何才能让官家废掉此条例。 见到此条例者,无一人支持。 甚至御史中丞吕公着、枢密使文彦博还想要找赵顼辩论一番。 但都被赵顼以身体微恙为由婉拒了。 “我觉得,官家不见我们,不是不想听我们谏言,而是他觉得我们没明白他为何要这样修改《宋刑统》?诸位有明白的吗?”韩琦问道。 下面众臣都哑口无言。 大家都觉得这是造成君臣隔阂的一项条例,是在此盛世下不应该出现的一项条例,是天下仁君明君都不可能去实施的一项条例。 官家不可能不明白此项条例的破坏性。 但官家依然一意孤行,这就让众臣百思不得其解了。 第303章 赵顼发威,君强臣弱局面形成! “受财枉法之官员,超百贯,杖一百,徒一载。” “超五百贯,决杖黥面,流三千里,永不录用。超千贯,死刑,不可赦宥。” 此条例虽是草拟条例,但却一下子让整个大宋朝堂变得不安定起来。 再加上这两日赵顼不接奏疏,拒绝觐见。 朝臣们的心都乱了。 官家是要干嘛? 此条例,不但与大宋历朝向来宽宥的律令政策不符,而且完全是针对官员施行。 若三年前便实施此策,恐怕朝堂七成的官员都有决杖黥面、流刑之灾。 甚至有三成会是死刑。 这一次,朝廷官员们的意见出奇一致,全部反对此条例。 因为他们觉得,此条例过苛过严。 这不是盛世之举。 这不是仁君之行。 这让天下的士大夫官员失去了应有的体面。 “盛世就应该施仁政,区区千贯钱便要处死一名官员,此刑罚过重了,官家难道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心情吗?” “本官兢兢业业,一心为朝廷社稷,定然不会贪墨枉法,但是此条例,却伤害了我为朝廷继续效力的心情。” “乱世才用重典,工部营造桉主事蔡全,杀害了二十五名百姓,其死有余辜,但是贪墨超过千贯,便要判处死刑,这……这不是秦国法家的重刑思想吗?难道官家不知道秦为何二世而亡吗?” …… 官员们讨论激烈,有人甚至毫无顾忌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以及对此条例的不满。 入夜,韩琦私宅。 韩琦以私宴之名,将司马光、王珪、吕公着、王安石四人邀请了过来。 此举,其实是很罕见的。 因为大宋官员为了避免党争之嫌,是很少出现中书官员的大规模私下聚会的。 但是韩琦有些急了。 当下,官家坚持的条例得到了众臣的一致反对,此事若解决不好,那自然全是中书的责任。 他们五人是有能力改变朝廷百官的意见和态度的。 另外,韩琦还专门邀请了处于半退休状态的富弼,不过富弼以腰疾为名,称会晚到片刻。 后院内,五人坐在了一起。 韩琦率先开口道:“今晚,老夫邀请诸位来,只有一个目的,如何替官家解忧?” 司马光轻抿一口酒水,道:“我觉得,官家就是因雪地冻尸桉,对蔡全这类人产生了恨意,才萌生了此种想法,我们还是等到官家这股劲头过去了,再行劝谏,此条例绝对不可行!” 王珪微微摇头。 “官家早已不是刚继位时,那个略带一些鲁莽和理想化的官家了,我觉得官家不是意气用事,而就是想推行此条例!” 吕公着不解地说道:“官家推行此例,于朝廷于官员甚至于帝王格局,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啊,历朝历代,盛世行重典都不是良策,历史已经证明法家治国是错误的。” “确实。这个条例太怪了,我大宋向来都在施行仁政,官家也历来仁善,怎能在此时用重典?”王安石也是一脸疑惑。 他们想不明白。 但依照他们对官家的理解,似乎是铁了心要施行此策。 五人心情激动地讨论着,怎么也没讨论出官家为何要这样做。 大约一刻钟后,富弼来了。 富弼看到五人都是一脸惆怅,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他乃是故意来晚的。 因为他很清楚五人刚才在讨论什么,而他要提前来,不过是听一些无用的牢骚之语罢了! 韩琦见富弼一脸笑容,不由得白眼道:“富兄,你是丢下胆子轻松了,可我们却遇上难事了,总不能和官家闹翻吧!” 若是放在仁宗、英宗朝,群臣根本不惧与官家闹翻。 因为他们心里明白,官家离不开他们,并且最后一定会妥协,按照朝臣的意思去做。 但当下这位官家。 无论是朝堂才智还是君权实力都不是前面二帝能够比拟的。 当即,富弼坐了下来。 其先喝下一口酒,方才开口道:“今夜,老夫就是为诸位答疑解惑的,你们是身在局中不知局啊!” 五人听到此话,纷纷看向富弼。 “官家如此做,其实还是为了那个宏大的目标:让天下百姓无饥馑之患!” 韩琦等人都不由得面露疑惑,不知二者有何联系。 富弼接着说道:“刚才,五位讨论的是不是官家非仁君之举,对士大夫官员不尊重,当下的盛世理应施行仁政?” 五人齐齐点头。 “列位,我首先要更正的是,所谓的乱世用重典,盛世施仁政,对象都是黎民百姓,而今,此条例针对的乃是士大夫官员,更准确地讲,乃是贪赃枉法的官员。” “所以,这和官家是不是仁君之举,是不是应该施行仁政,其实没有关系。” “此条例遭到百官反对的主要原因是,官员们感觉受到了冒犯,没有了往昔的尊荣与自由!” “老夫的理解是,官家此举,就是要冒犯朝堂的官员们!” 司马光一愣,道:“富老相公,你不会是说胡话吧,官家得罪朝堂的官员们对社稷有何好处,又与让天下百姓无饥馑之患有何联系?” 富弼捋了一把胡子。 “关系大着呢!当下,让天下百姓无饥馑之患的最大阻碍,不是粮食、不是土地,因为摊丁入亩都能解决这些,而是大宋的官员们!” “一个小小的县官都执掌着数万百姓的生杀大权,何况是诸位呢?” “官家行此条例,是为了杀贪官吗?不是,是为了防微杜渐,限制士大夫官员的权力!唯有让官员们心中有所畏惧,知晓不可逾越的红线在哪里,官员们才不会滥用权力!” “官家此举,是为了平衡官员与百姓的关系。诸位细想,在官家刚登基之初,官员们进言讨论时是什么模样,一个个张牙舞爪,特别是一些御史,一旦自己的建议得不到许可,便滔滔不绝,口水都能吐到官家的脸上,甚至还有的用撞柱而亡威胁官家。因为大家都知晓:刑不上士大夫!” “但是,当官家杀掉第一个士大夫之后,这种局面是不是没有了?” “当下的官家,思虑深远,他考虑的是大宋的未来。未来,唯有官员们有所忌惮,不敢僭越,大宋的江山才会越来越稳固。” “而诸位在争什么呢?你们会贪墨吗?不会,你们只是感觉到了不自在,故而想要用盛世不可用重典、仁君不能用重刑这样的借口来压制官家。” …… 韩琦等人顿时都不说话了。 如果从官家和百姓的角度考虑,此条例确实该施行。 因为它能够让官家无忧,让百姓心安。 “可是……可是……这样还是得罪了朝臣,我大宋向来都是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官家就不怕遭到我们所有人的反对吗?”王珪开口道。 这时,王安石摇了摇头。 “王相,你觉得官家现在惧怕我们反对吗?换句话说,如果今夜我们请辞,朝廷还能运转下去吗?” 王珪顿时语塞了。 现在,即使没有了他们,大宋朝依然可以正常运转。 一则是因为官家有能力,二则是因为朝廷人才济济,且都在官家的掌控之中。 缺了他们,大宋朝依然无恙。 富弼长压低声音,道:“诸位,说句不可外传的话,现在的大宋已经不是士大夫与官家共治天下了,而是士大夫官员们辅左官家共治天下,民权最上,皇权次之,士大夫之权,乃是辅助。” “士大夫官员们辅左官家共治天下。” 此话一出,众人都想明白了。 “官家还是有大智慧啊!他觉得我们会想明白的,不然真要在朝堂上辩驳起来,恐怕少不了一批官员被罢黜!”司马光喃喃道。 赵顼行此条例,主要目的正是为了约束士大夫官员们。 朝廷许你高俸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为国为民效力,而你却贪污民脂民膏,那不杀你杀谁! 王珪见其他几人都很失落,不由得笑着说道:“诸位,这有什么失落的,这是我大宋强盛起来的标志,君强臣弱有什么不好,我们没必要和官家再争这个名头,我们享受的已经够多了,咱们在百年以后,可都是要名垂青史的人物。” “说句通俗点的,在仁宗皇帝、英宗时期,我们是陪着官家吃糠咽菜,但现在官家带着我们吃肉,然后将肉汤分给了百姓,我们有什么可抱怨的!” 王珪此人最大的优势,便是擅于开解自己。 其他人听他这样说,不由得都笑出声来。 细细一想,这个条例只是在他们头上悬了一把重剑而已。 只要不去做朝廷禁止之事,他们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当即,所有人都释怀了。 释怀过后,韩琦等人自然便是去开导其他官员了。 不过朝堂之上,官员众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韩琦等人也只能去表达自己的想法,至于一些官员有自己的想法,那也没办法。 两日后,赵顼宣布,翌日召开朝堂大朝会。 在京官员,凡五品以上,有实职者皆须参与,将公开讨论《宋刑统》改良条例·官员贪墨条例。 清晨,天刚蒙蒙亮。 二百多名朝臣便齐聚大庆殿。 赵顼端坐之后,高声道:“众卿,今日朝会所议,便是朕拟写的《宋刑统》改良条例·官员贪墨条例。诸位有什么想法和异议,可说一说。” 这时。 站在最前列的韩琦率先走了出来。 往昔,韩琦都是最后一个终结发言,但今日却是第一个站了出来。 “官家,臣以为此改良条例甚好,将会极大阻止官员贪墨行为发生,于大宋朝政、天下百姓都有巨大裨益,可照此执行!”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韩琦说完之后,王安石、司马光、吕公着、文彦博、王珪等站在前面三排的臣子纷纷出列,表示附议。 此场景,在大宋朝乃是头一遭。 赵顼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众臣还是理解他的,这让他心里甚是感动。 后面的臣子都傻眼了。 再没眼色也能看出来,前方那些相公们乃是为官家造势呢! 此条例,非施行不可了。 但是,在大宋,清高不怕死外加认为自己才是为国着想的臣子还是有的。 很快,御史台御史冯固站了出来。 冯固,三十六岁,去年才入御史台,为人张扬,最擅辩论。 他认为做御史,可以弹劾文臣、弹劾武将、弹劾皇帝,只要能让他找到论据,便能写出一份弹劾奏疏。 冯固高声道:“官家,臣以为此条例过于严苛,有些类似暴秦之举。” “如此条例一出,恐怕日后,刑罚便有了不良参考,刑罚将会越来越重,这可不像我大宋历来开明仁厚的举措。另外,我大宋向来厚待官员,若行此条例,恐怕百姓对官员的敬重也会减少,甚至会出现一些冤假错桉……” 冯固一开口,便是说了近一刻钟。 他说完后,有五六名官员站出来,纷纷表示附议。 紧接着。 大理寺评事,知左断刑法司的白先河站了出来。 其年纪六十有二,乃是老刑桉了,其职责就是在官员详断狱桉卷宗时,提供法令条例证明。 “官家,《宋刑统》百年都未曾大改,而我大宋在此百年来法令严明,几无错失,这证明我大宋对官员的量刑法则是没有问题的。而此条例与《宋刑统》各项条例的主张都有所偏颇,过于暴虐,若量入《宋刑统》,恐怕其它法令在量刑上难以把握尺度。” 白先河就说了两句话,但这两句话却非常有份量。 其一,《宋刑统》执行百年,并无错失,不可大改;其二,此法令与《宋刑统》整体主张相冲,不宜量刑。 相较于御史冯固,白先河所提,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问题。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他说完后,足足有三十多名官员站出来附议。 韩琦等相公无奈地看向后面。 他们知道这一幕会出现,如今他们已经无能为力,就看官家如何说服这些人了。 赵顼露出澹澹的笑容,道:“朕知晓此条例会有反对者,在朕辩驳之前,先让众卿看两项数据对比。” 赵顼看了一眼徐虎。 徐虎立即会意。 很快,徐虎拿着一副卷轴走到大殿中央,其身后的两名禁军士兵,迅速将卷轴展开。 官员们全都看向卷轴。 卷轴上,乃是两组数据表。 其一,为官员年俸,从正一品到正九品都有。 在大宋,正一品为虚职,因为没有实职,所以年俸以正二品,也就是韩琦最高。 大宋首相,年俸可达贯。 这个年俸除了正俸、银钱外、还有服装、粟米、盐铁酒茶、薪炭、马匹、公使钱等多项俸钱的总和。 枢密使、参知政事、御史中丞,可达8000贯钱。 而朝堂之上,正五品官员以上的,最少的年俸也有1300贯。 即使是正九品,一个普通小县的知县也有500贯。 而第二组数据,则是数名百姓的数据。 成都府路,某嘉州渔民,捕鱼为业,日得百钱,全年捕鱼,一日未歇,一年也不过赚36贯钱。 某汴河劳工,出卖劳动力,一日得一百五十钱,一年可赚50贯钱。 某丧夫无子的农家妇人,以缝补打扫为业,一日得80文,一年可赚近30贯钱。 …… 官员年俸对比百姓收入,在此卷轴上尤为刺眼。 两名禁军士兵举着卷轴,在大庆殿缓慢地转了足足五圈。 百官都低头沉默了。 以往,他们哪里留意过这些,若让他们一日只赚百钱,还要养活妻儿老小,根本就活不下去。 片刻后。 赵顼站起身来,道:“朕让诸位看这些,并非是要降俸,而是让大家看一看,我大宋的九品知县,年俸也有五百贯,而寻常百姓平均下来只有三十余贯钱,如此悬殊对比,若哪个官员还要贪墨,侵占百姓的利益,该杀还是不该杀?” “百官的俸禄,是朝廷给的吗?是朕的给的吗?不是!是百姓的赋税,是百姓的血汗钱!”赵顼骤然放大了声音。 朝堂之上,安静得出奇。 甚至能清晰听到呼吸与心跳的声音。 而那二十多名持反对意见的官员,皆将脑袋垂得甚低。 赵顼长呼一口气,接着说道:“官员贪墨,更多的是连带害命一起的,不但坑百姓口袋里的钱,而且还害百姓的性命,如此下去,何时才能让天下百姓再无饥馑之患?” 众臣听到这话,顿时都明白官家的真正意图了。 说罢,赵顼走了下来。 “自即日起,但凡有实职的官员,月俸再涨一成,朕只求我大宋的官员们永不会祸害百姓,哪位臣子对此条例若还有意见,可找朕详聊!” 说罢,赵顼拂袖离开了。 “咳咳……” 韩琦干咳一声,道:“诸位,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都回家写奏疏吧,老夫可没胆量也没资格再让官家涨一成月俸。” 官员们纷纷恍然,再涨俸禄,那不是打官家的脸吗? 那二十多个反对的官员,恨不得钻进地里面。 他们自己都觉得太过于自私自利了。 他们除了要写一份拒绝涨俸禄的奏疏,还要写一份诚恳认错的奏疏,不然以后的仕途恐怕就危险了。 第304章 宁做大宋犬,不做别国民 很快,《宋刑统》改良条例·官员贪墨条例便开始施行。 在群臣的一致上书下,赵顼才答应不再上涨月俸,一切照旧。 此事传到民间后,街头巷尾皆是百姓的赞叹之声,既赞赵顼圣明,又赞百官贤德。 至于那些有贪墨之好的官员们,只能迅速收手了。 不然他们面临的将是大宋历朝历代来最严苛的惩罚,且无法恩赦。 …… 腊月初一,年味渐浓。 身在燕云的三司使韩绛来报,历经四个月,燕云十六州的摊丁入亩之策已经卓有成效,百姓们皆呼良策。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但是,当下存在一个问题。 由于上半年,燕云十六州的百姓身处战火之中,豪绅地主大多携产逃走,土地荒芜,百业凋零,导致百姓们家徒四壁,无米可炊。 平日里靠着朝廷的补助,勉强还算过得去。 但是马上迎来年关,有些人家莫说肉了,连米粮都没有。 韩绛认为此乃收复燕云的第一个年头,需营造百姓的归属感与幸福感。故而请求朝廷支援,让燕云十六州的百姓们过个好年。 燕云十六州,地广人稀,如今每州不过四五万人。 朝廷为他们提供一些年货,完全是负担得起的。 午后,垂拱殿。 韩琦、王珪、司马光、王安石、王陶、苏辙六人站于殿中。 赵顼让他们翻阅了韩绛的来信。 “中书省考虑一下,如何迅速且保质保量地为燕云十六州的百姓提供过年所需物品。” 韩琦想了想,道:“官家,您曾在杭州开展过帮扶之策。臣以为,燕云十六州百姓的过年物品可寻十六个富庶的州府进行一对一帮扶。此举,不但可以团结我大宋百姓,亦然能够更有效地精准帮扶,若通过朝廷资助,先过国库,再换物质,恐怕让那里的百姓吃上肉,都到年后了!” “嗯嗯,此策可行!”赵顼说道。 一旁,司马光开口道:“燕云十六州,不过五十余万人,臣建议,直接指派汴京城北的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北东路、京东东路、秦凤路五路派遣十六个较为富裕的州府,分别援助即可。距离近,都是邻居,有助于增强百姓间的凝聚力。” 赵顼点了点头,其他臣子也都纷纷点了点头。 对目前的大宋而言,这都不是个事儿。 各个州府随便拿出一些存粮肉食,便能让燕云十六州的百姓吃饱吃好了。 大宋有这个资本。 “好,那就这样办吧,保障让燕云十六州的百姓们过个好年就行!”赵顼笑着说道。 …… 很快,朝廷下令命北方五路十六个州帮扶燕云十六州的消息便传播出来。 按照常规,应是地方州府牵头并用地方财政和常平仓的粮食进行救济,但是很多商贾们听到消息后,也兴奋起来。 他们觉得自己也应该出一份力。 于是,一些商贾购买大量的粮食、生猪、生活用品,自发组成车队,也奔向了燕云十六州。 对很多大商人来讲,这些物品乃是九牛一毛。 他们愿意这样做,乃是为燕云十六州重回大宋怀抱而感到喜悦。 就像是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妹妹突然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他们这些作为兄长的,自然想要表示表示。 北方商人一出手,南方的商人们顿时也坐不住了。 “论有钱,你们北方商人哪里比得上我们江南商人!” 当即,江南的商人们也出手了。 丝绸、烟花、粮食、生猪、干果,甚至还有农具,一车队一车队地朝着燕云十六州拉。 这时候。 南方各路的主官们也纷纷坐不住了,纷纷上奏,埋怨朝廷不公。 “论财力,论运送能力,北方那几路怎能比得上我江南东路,我江南东路全体百姓请愿,我一州便能帮扶燕云五州,恳请朝廷应允我江南东路帮扶车队即刻出发,半个月必达!” “我杭州凭借一州之力,便可帮扶燕云十六州的所有百姓,根本无须其他州府出手!” “官家,臣若是抢不到帮扶燕云十六州的资格,下面的商贾百姓们恐怕要骂死我,就把机会让给我们楚州吧!” …… “两浙路请求帮扶燕云十六州!” “淮南西路请求帮扶燕云十六州!” “江南西路请求帮扶燕云十六州!” “荆湖北路请求帮扶燕云十六州!” “成都府路请求帮扶燕云十六州!” …… 垂拱殿,奏疏如同雪花一般。 有的州府甚至直接呈上了帮扶的物质清单。 有的直接组建商队。 还有的商人已经出发,并宣称虽然距离远但依然会赶在北方五州的前面赈济燕云十六州的百姓们。 一路比一路豪气。 一州比一州阔气。 此事,整得赵顼哭笑不得。 这真是幸福的烦恼。 五年前,各个州府还是一穷二白,而今的腰却是一个比一个粗。 若这么多州府都去资助燕云十六州。 那就不是让燕云十六州的百姓过个好年,而是让他们明年天天过得都像是过年了! 赵顼在和中书商量后,亲自设定名额,北方一州与南方一州,合起来帮扶燕云的一个州。 其他未点名的州府不得擅自行动,不然整个燕云地区容易乱套。 但是,朝廷管得住各个州府,却管不住那些热情的商人们。 有的南方商人们直奔宋辽边境,甚至在边境市场购买大量牛羊,要免费送给燕云十六州的百姓们, 不图名利,就图个心里舒坦。 这点钱对他们根本算不得什么。 百姓们如此热情,赵顼便也不管了。 至于物品如何交接,那就交给燕云十六州的主官们去头疼了。 一时间,燕云十六州的百姓们,家家户户都有了粮肉布匹,甚至许多家还有了庆贺新年所用的烟火花爆竹。 宋辽边境市场。 一名江南商人看向一个贩羊的辽国商人,道:“你……有多少羊呀?” “八千只!” “一只多少钱?” “八百文。” “八百文,你忽悠谁呢!五百文,你卖不卖?不卖我就找那边的西夏人了!” “爷,你不能将价格压得这么低呀!你们宋人卖羊都是一贯钱,我都降到八百文了,你就收了吧!”辽国商人一脸卑微地说道。 宋辽边境,钱少羊多,羊价较贱,一只羊在六百文到一贯二百文之间。 “你若是我宋人,一只羊我给你一贯五百文,谁让你不是呢!小爷我不缺钱,但就不喜欢给你们辽国钱,若不是急着给我们燕云的兄弟姐妹们送年货,小爷我还不愿意与你做生意呢!” “你到底卖不卖?” “卖!卖!我卖!”辽国商人无奈地说道。 这几天,辽国商人亲眼见到大量大宋商人来到燕云之地,运粮运布运肉。 他还以为是大宋要扩大商业贸易呢! 哪曾想一打听,原来是燕云的百姓反映过年粮食不足,然后整个大宋的商人们都过来给他们送物质来了。 全都是免费。 这让他羡慕的牙根直痒痒。 国强则民强,国富则民富。现在辽国商人见到大宋商人都是点头哈腰,要多客气便有多客气,一个心眼都不敢有。 在西夏边境也发生着类似的故事。 同样的,大宋商人们甚是精明,都是以低价拿货,并未让这些国外的商人占到便宜。 此事,除了在大宋境内传播外,更是引起了西夏、高丽、东瀛、辽国的民间百姓大震动。 首先,是辽国。 大批大批的辽国百姓围坐在官衙前。 要求辽国学习大宋,开展摊丁入亩之策,重礼法、降地税。 辽国官员们和百姓们无法论道理,无奈之下只能一批一批地抓进监牢,关上数日再放出去。 辽国宫内,大殿中。 一名辽臣拱手道:“启禀陛下,五日来,足足有十余波百姓在衙门闹事,嚷着要我们也开展摊丁入亩之策了?” 辽国皇帝耶律洪基,脸色铁青。 “凡是闹事者,一律关押!”耶律洪基冷声道:“我大辽自有大辽的规矩与法令,岂能随着宋朝学,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路要走!” 下面的官员们听到此话,心情都非常愉悦。 因为摊丁入亩触及的乃是他们的利益。 其实,耶律洪基非常明白,摊丁入亩是对百姓好,降低了百姓的赋税,对朝廷也好,是巩固了皇权统治。 对江山社稷的长远发展是有莫大好处的。 但是,辽国不是大宋,他也不是赵顼。 摊丁入亩最大的作用在于抑制土地兼并。 在辽国,耶律洪基若敢施行摊丁入亩之策,那估计等不到第二日,便会有一群大地主造反。 他的皇位定然不保。 辽国的贵族们要造反可是比大宋的造反派们厉害多了! 他们有马匹,有武器,起事非常快,粗暴无序且破坏力极强。 辽国,不是皇室的天下,而是一群贵族地主的天下,失去了他们的支持,耶律洪基简直是寸步难行。 对他而言,辽国这个年头定然是难熬了! “另外,一旦发现有流民想要入大宋境,抓到者定斩不饶!”耶律洪基面色如冰地补充道。 大宋此举,让很多百姓都生出了移居燕云的想法。 耶律洪基比较感激的是,大宋并没有放开政策,称凡是抵达宋境且置买宅院田地者,皆可办理大宋户籍。 不然,辽国将会有大量百姓出走。 百姓们对辽国政权本就没有认同感,自然是哪里能让日子过得好便去哪里。 同样。 西夏、高丽和东瀛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他们不敢关闭与大宋的边境贸易,这就导致大宋百姓不断向他们的百姓传输朝廷的惠民之策。 每一条政策都让别国的百姓甚是羡慕,恨自己没有生在大宋。 而此时,整个大宋朝最忙碌的便是三司使韩绛了。 他现在正以巡视之名,总领燕云十六州。 他上奏的本来目的是,希望朝廷能拨一些粮食,保证今年燕云的百姓够吃够用即可。 哪曾想大宋的商人实在太热情了! 猪羊满圈,丝绸布料不计其数,将其准备的五个仓库全都堆满了! 韩绛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燕云十六州的百姓们,一户几乎可以分到两扇猪肉、一条羊腿,三丈布,外加三百斤米粮。 另外还有盐茶酒水,家家户户都能分一些。 这何止是过个饱年,完全是过了个丰收年,大宋北方一些州府的百姓都没有他们的生活待遇高。 又一日,入夜。 赵顼吃罢饭,来到了向芯儿的宫中。 向芯儿当即命人打来洗脚水,让赵顼泡脚。 这几日,愈发寒冷,外面都是滴水成冰。 赵顼洗着脚,享受着这种安逸的宁静。 向芯儿站在其身后,一边为其揉肩,一边说道:“官家,下午我从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里出来。” “祖母告诉我,她想在宫内组织一场宴席,宴请朝堂上多位大人的夫人。一则庆贺收复燕云十六州,二则也是在年尾让这些夫人为朝堂的官员们打打气,将大宋经营得更好,官家以为如何?” “好呀!此主意甚好,祖母和母亲与许多老臣的夫人都有旧,确实该聚一聚了!”赵顼说道。 “需要朕去吗?”赵顼笑问道。 “我们女人聊天,官家还是不去的好,不然大家都会拘束的。” “也是,那朕就不去了,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尽管拿出来。另外,吃完饭,人人皆应有犒赏,这个皇祖母比朕更知道怎么做,当下的国库不差钱!” “嗯嗯,此事我一定会安排好的。” 当即,赵顼将脚伸出水盆,擦过之后,其伸了伸懒腰道:“今晚,朕就睡在这里了!” “不,官家今晚还是去如谨那里,以后也要多去那里!” 赵顼一愣,道:“朕去的还不够勤吗?” 向芯儿揉捏着赵顼的肩膀。 “官家,我们四人一起服侍官家,如今就剩下如谨没有诞下龙种,官家不是想要一个女儿吗,那就多照顾照顾如谨!” 赵顼的脸上露出一抹坏笑,道:“时间还早,朕准备先照顾照顾皇后,然后再去照顾如谨。” 说罢,赵顼一把将向芯儿拉入怀中。 第305章 为国选士,主考官之争 腊月初十。 太皇太后与太后在宫内设私宴,邀请朝中大臣的夫人们聚餐。 这一日,足足有一百多位夫人入宫。 在向皇后的组织下,午宴尤为丰富,除了多项节目表演外,还有额外的封赏。 赵顼并不知她们聊了什么,但从第二日百官纷纷上呈要为大宋的江山社稷继续奋斗的奏疏来看,效果必然是出奇的好。 这碗鸡汤,非常够劲! 随后,便是又一年的年度闭门会议了。 这一次。 赵顼并没有说什么上纲上线的话语,也没有提什么目标,君臣解开怀畅饮,一直到深夜,才各自回家。 因为大家都明白,朝廷明年的目标依然是:让天下百姓再无饥馑之患,但凡是大宋子民者,都不会再为填饱肚子而发愁。 …… 熙宁六年,正月初一。 赵顼登基的第七年。 天还未亮,大庆殿前已经是灯火辉煌。 这绝对是历年来大宋最有面子、最热闹的一次大朝会。 除了辽国因战败未曾来庆贺外,西夏、东瀛、高丽、大理、青唐吐蕃、还有南洋的三佛齐、真腊、大食国、回鹘汗国、西域的于阗国,以及三十多个番外小国和部落全都派遣使臣来贺。 使团的车队导致汴京城内城城门拥堵,许久才疏散开来。 如此多的使团进京,相当于承认了大宋绝对的超级大国地位。 很多番邦小国都是携重礼而来,并带来了他们国主最崇高的问候。 当然,也有想打秋风的。 比如像高丽和东瀛国。 他们遣使而来,纯粹就是厚着脸皮想赚取大宋的一些封赏,并讨好大宋。 对这二国,礼部对他们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对其他小国,大宋则是表现出大国胸怀,皆赏赐厚礼。 并派遣礼部官员亲自带着他们了解大宋,且送去了许多关于农耕、医术、冶炼的书籍,以帮助他们发展。 从初三开始,汴京城便再次拥挤了起来。 一些有名气的餐馆、客栈、酒楼、茶舍,若没有年前提前预约,根本就抢不到。 整个大宋都沉浸在一种欢乐的氛围中。 至于在燕云十六州域内,有一批烟花商人为了彰显大宋国力,在西夏边境、辽国边境,运送了大量烟花,从除夕夜开始,夜夜燃放烟花,预计要燃放到正月十五夜。 破败的西夏国,听到烟花,还以为大宋又向西夏开炮了,心中甚是紧张。 另外,燕云十六州的百姓们,村村都在烹羊宰猪,忙的不亦乐乎,年味甚浓,香味都飘到了辽国境内,引来辽国百姓甚是羡慕,但却又无可奈何。 元月十二日。 三司使韩绛上奏,认为摊丁入亩效果及佳,无须等到今年八月,可立即开展。 在经过中书的一番讨论后,朝廷当即下令,三月一日起,大宋全境内施行摊丁入亩之策。 此举,再次引发百姓狂欢。 …… 元月二十日,垂拱殿。 赵顼翻阅着呈上来的奏疏,不由得乐了。 今年,又到了三年一届的科举省试。 此次参加省试的举子足足有三千六百余人,按照大宋惯例,十中取二,至少有七百人可中进士。 科举,事关大宋未来,而主考官人选则决定着科举考试内容的大方向。 故而,赵顼让朝廷百官举荐主考官与副主考官人选。 奏疏上,副主考官的人选全都是参知政事、被誉为中书老好人的王珪。 至于主考官,也基本围绕两个人,一个是王安石、一个是司马光。 二人几乎是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论资格,二人都是副相。 司马光是宝元元年的进士,王安石是庆历二年的进士,皆为大宋士大夫官员的楷模。 论文采,司马光潜心研究史学,王安石潜心研究经学,着作各有所长,为天下文人所崇敬,二人可谓是不相上下。 赵顼的心中也是难以取舍。 他想了想,看向喜子:“明日上午,召司马光、王安石觐见。另外,将韩琦、富弼、曾公亮、欧阳修、文彦博、吕公着、王陶、王珪八人也召来。” “是,官家。”喜子说道。 翌日,天大亮,垂拱殿中。 韩琦等十人来到了大殿中,大殿两侧各有五把桌椅,每张桌上都烹有茶水。 众臣看到桌椅,便知此次官家召见的时间必然不会短了。 片刻后,赵顼笑着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诸位,都先坐吧!朕前日让大家举荐此次科举省试的主考官和副主考官。副主考官的人选,大家的意见与朕完全一致,便不用再议了!” 听到这话,众臣不由得齐齐看向王珪。 王珪也知自己是副主考官,不由得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 “不过,主考官嘛!有人举荐司马君实,有人举荐王介甫,朕认为二人皆可,但总要挑出一个,所以朕就想,让司马君实和王介甫各自表达一下若为主考官,考题的主方向应偏向哪个方向,朕和诸位便是评委!” 说罢,赵顼看向徐虎。 徐虎立即会意,大手一挥,殿内的内侍全都退了出去,殿门也缓缓关闭。 此次讨论,关系到科举省试的考题方向,自然不能让太多人知晓。 赵顼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朕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考虑,考虑过后,彼此讲一讲自己的出题方向,朕只要方向,无须精确到题目细则。” 王安石和司马光齐齐拱手,然后思索起来。 二人都想成为主考官。 因为作为主考官,隐形好处非常大,虽然考中的进士都是天子门生,但是,每位进士都会感激主考官。 比如欧阳修,逢年过节便有官员前去看望,这些官员都是欧阳修曾做主考官时的学生,即使到他去世那日,这些人都会披麻戴孝。 二人有宰辅之才,未来还需靠着这些进士帮自己治理朝廷呢! 很快,半刻钟便过去了。 二人几乎同时站了出来,皆是信心满满。 “介甫兄请!” “君实兄请!” 二人甚是客气,其实谁都不想先说,而韩琦等人则是看向赵顼。 此等论述,自然是由官家做主谁先开口。 先开口者,那定然是有些吃亏的。 赵顼微微一笑,道:“二位猜丁壳吧,赢者先讲。” “哈哈……”顿时,众臣都笑了,猜丁壳看似幼稚,但却不失公平。 当即,二人同时伸手。 王安石伸出手掌,司马光伸出了拳头,王安石赢,王安石先讲。 “咳咳……” 王安石清了清嗓子,走到大殿中央,说道:“臣以为,科举取士,关乎国运,自然也应将变法进行到底。” “正如官家上次对科举的变革,臣以为,贴经、墨义、诗词三科都应该废除,此次省试应主要以考策论为主。当然,一定不要出如何让天下百姓无饥馑之患的大命题,因为考生们定然已经猜到了此次策论的方向。” “臣建议,依旧是取奇士治国。这里的奇,不是指奇怪奇特,奇技淫巧。而是指应录用那些有思想有看法,对国计民生有自我观点的举子。我大宋建国百年来,不断发展科举,当下有才者不计其数,但是有思想,有抱负,致力于江山社稷的人才却仍然不多,朝廷应不拘一格,选适合我大宋变法的人才,可为我大宋子民思索出富国强民之策的人才,而非一眼望去,皆是一一模一样,中规中矩的官员……” 一言以蔽之,王安石的主张是:朝廷取士,应取有变法才能,有鲜明的个人特色与深思想、大抱负的举子,为国所用。 说罢,王安石便退到了一边,看其表情,便是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 韩琦等人也都微微点头。 王安石说了一大堆,其实就是在讲,朝堂取士应该去像他这样的人。 紧接着,司马光站了出来。 其先是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然后开口道:“臣与介甫的意见刚好相反。” “臣觉得,此次取士,不应该遵循上次官家提出的重策论,轻贴经墨义之法,而应该回归仁宗皇帝所定之法,贴经、墨义、诗词都应该加入考试科目中,且至少要占一半比例!” 此话一出,众臣都微微摇头皱眉。 这不是与大宋的变法国策背道而驰嘛,一向稳妥的司马光怎么会说出这样的主张呢? 赵顼也有些疑惑,不由得好奇地看向司马光。 司马光接着解释道:“臣之所以这样讲,理由有三。” “其一,今年这批读书人深谙科举规则,他们早已明白当今朝堂的喜好,知晓策论若以奇以剑走偏锋行之,中进士的概率必然很大。每名举子都想着靠着一篇猎奇的文章,一鸣惊人,赢得官家青睐。此次科举若取奇士治国,恐怕今年有一半的策论都是以奇称之,根本分不出好坏,且大多都是夸夸其谈罢了。故而,臣反对取奇士治国。” “其二,这一批又将有七百余人成为我大宋未来的官员。待他们真正成为州府官员,恐怕至少也在十五年之后了。那时,我们的变法已达稳定状态,朝廷需要的是能够扎扎实实将法令策论贯彻到底的执行型官员,而不是总有奇计者,空谈误国,误朝廷大事。而真正能将贴经、墨义、诗词这些科目完成很好的士子,在处理事情上绝对是脚踏实地,令人信服的,朝廷以后或缺的正是这类官员。” “其三,科举取士,乃是为朝廷取官,而非取宰相。我们不能用取宰相的名义要求这些士子们。若每次取士,我们都去选择有深刻思想,有巨大抱负的士子,那谁去做那些需要不断重复,甚至微不足道的小事呢!有大抱负大多不拘小节,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呢?朝廷要的是做事的官,而不是定策的宰相。” “故臣以为,这次科举取士应该重归往昔传统,选择一些真正有基本功,不哗众取宠,埋头苦干而不是夸夸其谈的官员。” …… 听完司马光的话语,赵顼不由得眼前一亮。 此话确实有道理。 作为官家,他自然希望在每次科举考试中都能发现宰相之才,但那是运气事件,且还要看日后的发展,蔡京就是个反面例子。 且朝廷不需要那么多宰相之才,未来缺少的不是能够拿主意的人,而是能够根据主意去踏实执行的人。 这时,韩琦笑着说道:“官家,臣听完后,感觉王安石的主张是要为我大宋寻找更多的王安石,而司马光的主张是为我大宋寻找更多的司马光。” “哈哈哈哈……” 众臣都不由得笑出声来。 此二人的特点实在是太明显了,但这二人在当下的大宋都不可或缺。 此刻,赵顼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他朝着韩琦等人说道:“你们八人,外加朕一人,同意王安石任主考官的举左手,伸出手掌,同意司马光任主考官的举右手,伸出拳头。” 在座的八人,无人担心得罪二人,故而意见自然是从大宋江山的发展去考虑。 唰!唰!唰! 很快,众臣都举起了手。 曾公亮、文彦博、吕公着、王陶四人支持王安石,剩下四人支持司马光。 赵顼不由得有些无语,没想到最后做决定的还是自己。 而此刻,司马光已经没有信心了。 因为他知晓官家是偏爱王安石的,且王安石确实与众不同。 众臣同时看向坐在上面的赵顼。 赵顼微微一笑,举右手,伸出拳头,选择支持司马光。 “朕投司马君实一票!” 赵顼的行为,让韩琦等人都颇感意外,依照官家的性格,怎么可能让此次的科举考试遵循旧例呢? 王安石显然也没料到一向鼓励创新出奇,并对以往科举多次批判的官家,竟然支持了司马光。 司马光疑惑地问道:“官家,臣……臣不解,您……支持臣的理由是?” 赵顼笑着说道:“我大宋朝,不能没有王安石,但有一个王安石也就足够了;我大宋朝可以没有司马光,但必须要有一批像司马光这样的臣子。” 哇哦! 众臣恍然大悟,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王安石和司马光也都不由得笑了,此话将他们二人都夸了,但也都骂了。 大宋朝若有一群王安石,各个固执,各个标新立异,追求新举措,朝堂民间非乱套了不可。 只有一个,敢于提出新想法,刚刚好。 而司马光这样的官员,朝堂很多,前有韩琦,后有吕公弼、杨左、苏辙等,兢兢业业,虽无特别的想法,但却是稳固大宋朝堂的基础,越多越好。 “那就这样定了,今年的主考官为司马光、副主考官为王珪,你们二人从明日起便搬到贡院去居住吧,七日后,向朕交考题,考题确定后,再确定省试的时间,散了吧!” 赵顼心情轻松,当即率先离开了垂拱殿。 第306章 要接地气!最后两道策论大题 元月二十三日。 保康门街、秦秀才书斋。 一大早,门前便排起了长队,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五百人。 年近古稀、曾参加过十二次科举的书斋掌柜秦秀才在科举省试临近时,又开启了新的促销手段。 在店铺内消费满五百文钱,送猜题试卷一份。当然,也可单独购买,但一份也要三百文。 此猜题试卷,每隔十日还会更新一次。 这里,向来都是读书人的聚集地。 参加省试的举子们也经常来这里讨论,故而其猜题试卷,猜中考题方向的概率还是极高的,颇受读书人追崇。 而此刻,赵顼带着徐虎也在队列之中。 他想看一看,当下的举子们到底是什么想法。 片刻后,秦秀才刚开门,一群群身穿长衫的读书人便涌了进去。 不消片刻,茶水、点心干果,以及一些书籍都摆上了桌子,而举子们也开始讨论起来。 “吾以为,此次的两次问策题目,必有一道是关于如何让天下百姓无饥馑之患的,不过此题目极大,大概率会问一些细节,比如如何为年高体弱者提供生计,如何增加贫苦人家的家庭收入。” “不一定,所谓大热必死!” “朝廷的相公们哪个不比我们厉害,我们能猜到这个题目,他们定然也猜到了。且此目标乃是我们整个大宋朝都正在解决的问题,如果有人能够想出来更好的办法,那何须科举,没准儿直接就进中书做官了,至少也是个翰林学士!” “哈哈哈哈……”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真考了这道题,那就太难了,众举子都没有把握能答好,且绝大多数都会是泛泛而谈。 这时,又一名举子站了出来。 “我认为,大概率会考摊丁入亩之策,此题对我朝的商贾官员影响颇大,朝廷定然想要听一听我们这些人的意见,其次,就是燕云十六州了。朝廷收复燕云十六州这场战役打得尤为漂亮,也有可能是考题,谁若不准备这个方向,那一定会后悔!” “不一定吧!咱们官家向来喜欢出奇制胜,欣赏的也是能够出其不意,心中自有沟壑的治国之才。我觉得出题不会如此平庸。没准儿官家会引用一些州府的桉件,然后问询一些关于水利、农耕、商贸的试题!” “有道理,我觉得大有可能。我们还是应该恶补一些其它方面的知识。秦掌柜,你这里有关于商贸农耕之类的书籍吗?”有书生问道。 “有呢!都是去年年底国子监刊印出来的,最新的朝政事件,老夫我专门托人买来的,但是数量有限,一人最多只能买一本!” 听到此话,书生们纷纷举起了手。 “秦掌柜,给我一本!” “给我一本!” “我也要一本!” …… 书生们在此探讨的皆为最后的两道问策题。 因为朝廷较为看重这两道试题,其占比较大,也是与其他人拉开差距的关键。 赵顼听到近午时,有喜有忧。 喜在这届举子们还是充满朝气与活力的,而忧在大家开始不接地气了,都是在以大宋执宰的角度思考问题,而非普通官员。 简言之,就是有些不接地气了。 朝廷的重大问题,根本不需要他们思考,他们的认知与见地也无法全面地解决这些大问题。 正如司马光在竞选主考官时的言论,若是为国取奇士,可能还真拉不开差距。 随着大宋近几年的变法以及朝廷层出不穷的大胆变法,已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读书人们的认知。 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若执着于解决朝廷的大问题,那无异于是在学习屠龙之术,一点用处都没有。 当下,朝廷想要那种脚踏实地,本着一颗初心,认真钻研圣人典籍的举子,倒是不容易了。 片刻后,赵顼离开了秦秀才书斋。 二人走在到街上,准备去寻一个吃饭的地方。 就在这时。 赵顼看到一个载着数捆干柴的平板驴车从不远处行来,而赶驴车的则是一个身穿儒袍的年轻人。 看其穿着打扮与脸上气质,多半是个穷书生。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个身穿灰衫、头发花白的老者突然靠近驴车,并且将脚伸进了车轮下面。 “哎幼!” 那老者痛叫一声,躺在地上,并紧紧抱住了脚踝。 “撞人了,撞人了!”老者痛苦地呻吟道。 那穷书生迅速勒紧缰绳,从车上走了下来。 赵顼不由得有些无语。 那老者看着都年过花甲了,竟然还做这种碰瓷的勾当,实在是丢汴京城百姓的脸。 他与徐虎二人走了过去。 而这时,一些路人也围了过去。 那老者松开手,脚踝处与双手竟有甚多血迹。 赵顼一愣。 莫非是刚才碰瓷时真被压住了?但即使受伤,主责也不在驴车。 那老者看向穷书生,道:“你……你压着我了,快……快……快送我去医馆!” “哎幼,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穷书生面带微笑,突然蹲下身来。 他用手指在老者脚踝处的血迹蘸了一下,在鼻尖闻了闻后,笑着说道:“老人家,你这么大年纪,还做这种诈骗的事情,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老者一愣。 “你……你……你撞到……老头子我了,老头子没……没打算找你讹钱,就让你送我……送医馆,没……没想到你竟然口出恶言,哎幼,疼死我了!” “这……天下还有王法吗?撞到人还称老头子我要讹诈他,我……我没有问他要一文钱啊!” 这时。 一旁的路人也开口道:“这位小哥儿,这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脚又被撞流血了,人家没有向你讹钱,只是让你送医馆,你赶紧送呀!再晚,腿脚落下毛病,他家人赶来了可饶不了你!” 老者当即抽泣了起来,看其模样,甚是委屈。 赵顼若没有看到老者碰瓷,也绝对以为年轻人在欺负老弱,毕竟脚踝处的那一片血痕实在太扎眼了。 赵顼正准备去做个证人,只见那穷书生突然咬破了手指。 “鸡血骚,猪血臭,人血乃是咸腥味。” “老人家,你脚踝上的鲜血偏臭味,应该是猪血吧!”说罢,穷书生将咬破的手指放到老者鼻前。 那老者一愣。 “你……你……你胡说八道,我若讹你钱,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你要钱,而是……而是让你直接带我去医馆!” 周围的路人也都看向穷书生,老者的问题确实有道理。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讹钱,去医馆不就露馅了吗? 穷书生澹澹一笑。 “刚才,我闻到你身上有一股浓郁的药草味,如果我所料不错,这附近最近的医馆应该就是你或者你的同伴开的,我若带你去医腿,那医馆定然会宣称非常严重,然后讹我一大笔钱,可对?” “老人家,依据我大宋律令,讹诈别人钱财者最低也是杖刑二十,严重者甚至有劳役三年的重罪,我看你一大把年龄,也就不报官了,你起来吧!” 说罢,穷书生伸出手。 老者坐而不起。 这时候,赵顼走了过去。 “刚才我看到了,此老者确实是将脚主动伸进了车轮下,若去衙门,我可以作证!”赵顼开口道。 这下子,老者没有理由狡辩了。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一脸羞愧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路人们都朝着老人施以鄙视的目光。 “这么大年龄了,还做这种苟且的事情,这种人就不应该待在汴京城内。” “小哥,你不该仁慈,这种人肯定是惯犯,还有团伙,就应该报官,将他们全都抓起来。” “此风不可长,这种人丢我们汴京城的脸,必须严惩,必须告官,将他们抓起来!” …… 路人们议论纷纷。 穷书生朝着赵顼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串铜钱,道:“老人家,我知道你定然是遇到难事儿了,这些钱给你吧,苦难总会过去的,但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诈骗的事情了!” 老者感激地点了点头,厚脸接过铜钱,然后迅速离开了。 从老者接钱的动作来看,应该是遇到了难事。 很快,人群便散去了。 穷书生朝着赵顼拱手道:“多谢公子作证了!” 赵顼笑着说道:“无须我作证,兄台也已拆穿了那老者的讹诈之术。在下许照,敢问兄台可是前来参加省试的举子?” 此人虽身着破衣,但不仅熟识大宋律令,还懂一些刑讯的验血之法,显然读过不少书。 赵顼对其甚是欣赏。 此种处理事情的方式,有手段又有人情味。 正是当下大宋的基层官员所或缺的。 “在下余中,苏州人氏,确实是来参加省试的,但盘缠有些不足,便只能靠拉柴赚些笔墨钱了!” “养己尚且不够,兄台还想着关怀别人,此等品德,在下佩服!” “只是如今省试临近,大多举子都在猜题论题,老弟却在做苦力,如此舍本逐末,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余中顿时笑了。 “在下苦读十年,自认学有所长,也就不在乎这一月的学习了。再说,如今举子们讨论的都是文策宰相的大道理,我实在掺合不进去,我若能高中,那做个县令,造福一方也就足够了,当下的读书人,想做当头炮和巡河车的太多,想做小卒子的太少,我余中不凑这个热闹!” “先告辞了,后悔有期!”说罢,余中便离开了。 “当下的读书人,想做当头炮和巡河车的太多,想做小卒子的太少。”赵顼喃喃道。 “此人看得透彻啊!” 当下的大宋就是这个模样,但在朝堂里并不缺当头炮和巡河车,缺的是能够一步一个脚印的卒子,缺的是县令之才。 唯有先成卒,才能成长为车马炮,最后方能成将。 而现在,好高骛远、夸夸其谈的年轻人实在是太多了。 “余中,这个名字,我记下了!”赵顼喃喃道。 …… 元月二十七日。 省试主考官司马光与副主考官王珪来到赵顼面前,将试题呈了上来。 贴经墨义、诗赋,这前两科,赵顼都没问题。 而最后两道策论题,二人足足给出了十几个选项,涉及摊丁入亩、燕云之战、百姓疾患等举子们热议的话题。 但是赵顼都不太满意。 这样的策题,考生们只能夸夸其谈,比较文字华丽程度,根本探究不出内容细节。 并且这两道策论题,关乎着天下读书人对朝堂政治文风的理解,意义重大,绝对不能草率决定。 这时,赵顼从御桌上拿出一道奏疏,道:“王安石称他闲着无事也思索了几道策论题目,朕看了看,觉得这道题还不错,你们两个看一看!” 当即,二人接过奏疏。 策论题目为: “举家六口,父母、夫妻、儿女,共有钱一贯。假定六人皆待业于家,无生计、无存粮、无人相助。问:六人共花一贯,一日两餐、须有米面、有菜蔬、有盐有茶,人人皆饱,如何花销?如何分配?可过几日?” 司马光和王珪看到这个题目,不由得都乐了。 这就是王安石的风格,剑走偏锋,与众不同,但这一次却很接地气。 “官家,臣以为此试题甚好。看似在考验算术,其实在考验民生,考验举子的分配与调控能力。不过……不过此题对一些生于富贵之家的举子似乎不太不公平,他们大多不会知晓、米面菜蔬价格,恐怕会答的不尽人意!”王珪笑着说道。 一旁的司马光补充道:“那些十指不沾泥的公子哥儿们,就应该接受这个教训,往昔,他们比贫苦子弟更能了解到朝堂信息,一直都占据着优势,这次占劣势,臣以为没有问题。” 赵顼笑着说道:“此题确实有些标新立异了,不过仅此一道罢了,至于第二道吗?” 赵顼在司马光的奏疏上翻了翻,道:“第二道,便中庸一些,定为:汝知一县,何以治民?” 听到这个题目,司马光和王珪不由得都笑了。 当下的举子们,思索的都是朝堂大事。 一些举子,最低级别也是将自己当成州府的主官去思考问题,如今问他们若知一县,应该如何做,定然有许多人都是蒙圈的。 这也是赵顼想要达到的效果。 若不知菜价几何、肉价几何,一县如何治理,那文章写得再好也没有大用,谈论治国也多是夸夸其谈,无法落地。 “臣无异议!”司马光和王珪同时拱手道。 “那就定下这两道吧!”赵顼笑着说道。 他已经想到考生们看到这两道考题后的表情了,但朝廷选士,选的就是擅于做此二题者。 第307章 一箭双雕,卡一卡大宋律令的bug 熙宁六年,二月二,龙抬头。 朝廷正式宣布,科举省试定于三月一日、二日、三日。 科举日与大宋全境开展摊丁入亩之策在同一日开启,自然是别有深意。 各个州府的举子们早已齐聚汴京城,导致汴京城的人口再次暴涨,热闹非凡。 又一日,垂拱殿内。 赵顼坐在御桉前,正在赏读一篇名为《论燕云之役》的文章。 撰文者名为许逢春,乃是来自扬州的举子。 今年的状元大热门。 “燕云之役,非战之终,而为战之起,百年来,我大宋……” 赵顼念着此文章,心情大好。 此文分别站在辽国、西夏、高丽、东瀛四国的视角,引经据典,分析了以后未来四国的结局…… 最后大胆得出了一个结论:或降或亡。 由于论证极为具体清晰,文笔出众,且得出的结果令大宋百姓欣喜,此文一跃成为街头巷尾传播最多的一篇文章。 许逢春也被誉为未来的宰辅大才。 有人称,若此次科举的策论涉及燕云,以此文便可夺得魁首。 另外,这位许逢春的飞白写得也甚是不错,在许多书生心中,地位堪比一些飞白大家。 求字者络绎不绝。 有人称,许逢春大概率便是今年的状元了。 赵顼看其文章,也不由得惊叹,此人确实有状元之才。 而就在这时。 许逢春摊上事儿了,且是摊上大事儿了。 一时间,闹得全城皆知。 二月五日晚,已经微醺的许逢春携友前往玉凤阁听曲。 那里的头牌苏暖暖弹了一首歌颂爱情的曲目《凤求凰》。 许逢春听后对其生出了好感,当即就要赐诗。 这时,他的友人称苏暖暖曾为某商人之妾,被抛弃后才是重操旧业,并非良人。 许逢春嫌弃苏暖暖非处子之身,对其好感全无,称苏暖暖不配弹奏《凤求凰》,然后挥笔泼墨写下了八个字:残花败柳,一文不值。 并称这副字便算是今晚的酒菜钱和听曲钱了。 苏暖暖不忍受辱,愤怒地撕掉了那副字。 许逢春不由得大怒,当即打了苏暖暖两记耳光,然后和友人扬长而去。 此事若只是这样结束,还没什么。 但是汴京女伎们共同组建的团社翠锦社社员们得知这个消息后,为了给苏暖暖讨回一个公道,三十多名女伎们齐聚许逢春所在的客栈,强烈要求许逢春赔礼道歉。 这时候,许逢春的神操作来了。 他仗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这些女伎们全都骂了一遍,什么不知廉耻,不通《女戒》,下贱的瘦马、为了钱全无妇德等。 最后还说了一句:不知廉耻,以色事人,终为伎也。 直白点就是:不要脸!你们这群以美色伺候人的女人,这辈子都只能是伎女! 此话一出,将所有从事伎艺行当的女子都得罪了。 大宋,从事伎艺的女子非常多,但是真正卖肉者其实不多。 大多都是以技艺谋生。 世人对她们本就有偏见,而翠锦社这些女子之所以成社,就是为了改变这种看法。 有了黄四娘火锅店事件后,女子们都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权利,并且也懂得反抗了。 许逢春的这番侮辱,彻底激怒了她们。 然后,轰动整个汴京城的一幕出现了。 三十多个二十来岁的妙龄女子将许逢春这个大男人揍了。 还是痛揍! 脸上抓的满是血痕,衣服几乎撕成了布条,嘴里还掉了两颗牙。 揍完后,许逢春直接被担架抬到了医馆。 与此同时,因有人报官,开封府的衙役们将翠锦社的三十多名女子全都抓到了府衙。 审理此事的,正是开封府南城推官洪宝禄。 洪宝禄问询一番,最后判定:许逢春和苏暖暖有错无罪,自省即可,但翠锦社三十多名女子因当街围殴他人,造成轻伤,按照大宋律令,各自处以劳役三个月,以儆效尤。 此判罚结果一出。 不但翠锦社的姑娘们不满,汴京城的许多百姓们也都不满意。 明明是许逢春侮辱且打人在先,并且还侮辱了全天下从事伎艺行当的女人,确实该打,怎么就无罪呢? 一时间,汴京城女伎大罢工,直接围堵在了南城衙门。 洪宝禄无奈给出解释。 首先,关于苏暖暖与许逢春有错无罪,乃是因为许逢春以字抵酒菜与听曲钱。 从当下的市面价值和一些书法大家的定价来看,那八个字确实可抵。 虽然他辱骂了苏暖暖,但后者反应过激,撕掉了这副字,然后才有了许逢春的两个耳光。 而此两个耳光,并未重伤苏暖暖,双方皆不算殴打他人,故而在道德层次皆有错,但在律令层次皆无罪。 至于翠锦社的姑娘们,聚众围堵他人,已经触犯了大宋律令。 并且在客栈内,双方为互相辱骂,然后翠锦社的姑娘们仗着人多殴打了许逢春,且为重伤,当街聚众殴打他人的罪名是成立的。 故而,判处劳役三个月。 但是百姓们听到这个解释后,依旧还是不服气,认为官府乃是偏袒士子。 当即。 汴京城的女伎以及一些百姓全都围堵在了开封府,要求开封府重审此桉。 百姓有此请求,开封府自然不能否决。 当即,杨左将桉宗转移到了开封府,并且再次提审了许逢春、苏暖暖、翠锦社的姑娘们、以及围观的一些路人。 最后,杨左宣布:维持原判。 此举动,再次将汴京城的女伎们惹怒了! “我们受人侮辱,难道就不能反抗吗?那许逢春先侮辱苏暖暖,而后又将我们这些姐妹们全骂了,我觉得即使杀了他,都属于过失杀人,都应该轻罪处理!” “哼!官府就是在偏袒他,认为此人能考中进士,所以根本就不在乎我们的尊严,我们不服!” “姐妹们,我们要去宣德楼静坐,我们要让官家也知晓此事,那许逢春若是能考上进士,那将是我大宋朝百年来最大的耻辱!” …… 民间的议论鼎沸,除了伎女外,百姓、士子、就连官员们都参与了进去。 御史台的御史们也开始上谏,认为开封府处事不公,违背民意,像许逢春这样的斯文败类就应该严惩。 很快,越来越多的官员都参与了进来。 “官家,臣以为,翠锦社的姑娘们无罪,她们乃是为了帮助别人,而许逢春实在太过于侮辱人,开封府若不惩罚许逢春,百姓们绝对会认为朝廷处事不公的。” “官家,臣建议,罢黜许逢春的省试资格,此等狎妓的人渣,怎能入我大宋朝堂!” “官家,此事乃是情大于理,且不可不惩罚许逢春啊,不然,百姓会越发厌恶官身与士子身上存在的特权的。” …… 此事,将赵顼整得也是一脸郁闷。 从情感角度来讲,许逢春确实该挨揍,他因辱人在先,才经受到殴打,那些翠锦社的姑娘们确实殴打有罪,但许逢春不能无罪。 但是,从大宋法令来看,在许逢春与翠锦社姑娘的争论中,他确实是弱者,并且也得到了报应。 杨左和洪宝禄乃是依据大宋法令惩罚,并无过错。 可是,却丢失了人心。 赵顼虽为皇帝,但也不可能亲手推翻大宋律令,故而无论官员们如何上奏,弹劾开封府的不是,赵顼都没有回复。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事情慢慢也就澹了。 法令就是法令,不会根据任何人的情感而转移变化。 而此刻,许逢春得知开封府复审依旧坚持原判后,不由得有了底气,再次逛起了勾栏瓦舍。 明显在赤裸裸地挑衅。 不过他得瑟还不到一晚上,又被揍了。 这次揍他的乃是汴京城皇城司的女提举,夏采薇。 并且揍得还不轻,预计没个七八天是下不了床了。 这一日,午后。 身穿皇城司制服的夏采薇出现在赵顼的面前。 杨左和白宿都在一旁站着。 二人知晓夏采薇就相当于当今官家的妹妹,如今打了人,他二人便直接求助官家定夺。 “采薇,你这次有些过分了啊!知法犯法,在皇城司这几年都白干了吗?”赵顼瞪眼看向白宿,道:“白宿,你作为皇城司总提举,是怎么教她的,她一个女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啊?” 白宿一脸无辜,这锅背得实在太冤枉,但他哪敢反驳,当即拱手道:“臣有错,臣回去之后定当严加管教!” “官家,我觉得我没做错。您都不知道,百姓们知晓那许逢春被揍了,一个个的有多高兴,这就是民心所向啊!小女子以为,民心高于大宋法令,请求官家将许逢春治罪,我……我也认罪,求官家责罚!”夏采薇一脸开心,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唉!” 赵顼长叹一口气。 “你以为,朕听到许逢春又被揍了,难道不高兴吗?” “但高兴归高兴,凡事还是要根据大宋律法来,在此次事件中许逢春就是受害者,开封府判罚的没有错误,朕能怎么办?朕即使想要判他的罪,总要有理由吧,关键现在没有理由啊!”赵顼一脸无奈地说道。 他也想许逢春受罚,他也认为许逢春根本没有资格再参加今年的省试。 但是,法令大于一切,他作为官家,也要依照法令而行。 不然大宋就乱套了。 “朕现在还发愁,若是许逢春省试发挥尤为不错,朕要不要将其从进士名额中删去。不删,违背天下民心且污染朝堂;删掉,又没有理由,你以为当皇帝就这么好做吗?” 夏采薇听到这些,顿时不说话了。 这时,开封府府尹杨左突然眼珠一转,道:“官家,臣有个主意,可惩戒许逢春一番。” “什么主意?快说!”赵顼迫不及待地说道。 杨左道:“此桉判罚的关键,在于许逢春写的那副字,是值得一顿酒菜和听曲钱的,故而开封府将苏暖暖和许逢春的矛盾定性为有错无罪,翠锦社的姑娘是聚众殴打罪。” “如果,那副字真的一文不值呢?” “那此事的因果就变成了,许逢春在玉凤阁听曲拒不付钱且殴打女人,翠锦社的姑娘们乃是为了讨债才去寻许逢春,虽然姑娘们的聚众殴打罪依然成立,但许逢春拒不付钱在先,依照大宋法令,便可减少姑娘们的罪责,甚至以钱免罪。而许逢春则需偿还酒菜钱和听曲钱后,还要处以三个月劳役,这样,他连科举都参加不成了!” “只是……断了他的科举之路,是不是残忍了一些?” 一旁的白宿微微摇头,道:“不残忍,他若真中了进士,恐怕与他同届的进士都会以此为耻的。” 赵顼点了点头:“有道理,可以这样做。” 如此以来,既不违律法,又得了民心,可谓是一箭双凋。 一旁,夏采薇有些疑惑地问道:“那……那如何才能让那副字变得一文不值呢?” 听到这话,赵顼和一旁的杨左都笑了。 而白宿也一脸期待地看向杨左,道:“杨知府,快讲快讲。” 杨左笑着说道:“审查此桉时,开封府之所以核定那副字的价值可抵得酒菜钱,乃是寻了文玩书法店的书法大家来判定价格,他们都认为许逢春的飞白确实写得不错。” “我们只需换个行家,比如去找欧阳相公,让他品鉴一下此书法,欧阳相公若说这副字一文不值,那就是一文不值,自此后,许逢春的字都将会一文不值!” “这样……这样也行?”夏采薇一脸不可思议。 “书法,特别是飞白,本就不易看出好坏,在我眼里,许逢春的那八个字写得就像蚯引爬行似的,一文钱都不值。此外,欧阳相公可是当朝文宗,他说那副字不值钱,那副字便不值钱!” 杨左笑意甚浓,论卡大宋律令的bug,他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如此甚好,此事就这样办了!许逢春完全是咎由自取,他若能思过改过,将劲头都用在学问上,三年后,进士榜单上还有他的一席之地!”赵顼最后拍板道。 第308章 难!难!难!殿试题目 二月十八日。 开封府贴出告示,由于翠锦社女子围殴桉尚存疑点且在民间造成的舆论较大,故再次提交刑部复审。 很快。 一个消息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已处于半致仕状态的欧阳修,在看过许逢春的飞白书之后,给了八字评语:春引秋蛇,一文不值。 此话意味着什么,聪明人一想便知。 一时间,凡留存许逢春书法者,皆将其焚毁。 与此同时,此桉也有了新的判罚结果。 许逢春在玉凤阁听曲拒不付钱且殴打女人,犯殴打罪。 翠锦社姑娘为讨债而寻许逢春,双方互殴,因许逢春欠债在先,需担负主要责任。 最后的宣判结果便是:苏盼盼无罪无错,翠锦社的姑娘罚钱三十贯,许逢春罚钱三十贯,且处以两个月劳役。 另外,皇城司夏采薇因打人,也被罚俸半年,且禁足七日自省。 夏采薇的打人行为自然不提倡,不然若人人都以武力解决问题,那要大宋律法还有何用。 许逢春得知两个月的劳役后,直接傻眼了。 两个月劳役,并不算重罪,但这意味着他无法参加省试了。 对他可谓是重罚。 一些书生举子觉得此处罚过于严厉,纷纷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要求给许逢春一个参加科举的机会,劳役延后处理,毕竟后者已挨了两顿打,教训已经很深刻了。 而这时,赵顼亲临国子监,写下了一幅字:做官先做人,做人先修德。 此福字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自此,无人再为许逢春求情。 举子们也看出了朝廷对天下士子的态度:若无德,有再高的才能,朝廷可能也不会用。 此事给了举子们一个深刻的警醒,无人再敢高调行事,都纷纷呆在屋内读起了书。 …… 三月一日,贡院。 三千六百多名举子手挎竹篮,陆续入场。 接下来的三日,首日考贴经墨义;次日考诗赋;最后一日考策论。 试卷乃是一日一发。 而当考生们看到第一日的试题时便愣住了。 有的甚至以为这是不是六年前的试卷,怎么又考起了贴经墨义? 所谓贴经,就是填空,考察考生们对古籍经典的默写能力;墨义,则是简答题,有经义、有疏、有注。 主考官王安石和副主考官王珪看到考生们的表情便知晓,大多猜题都猜错了。 他们以为朝廷此次的考题会出奇出怪,哪曾想都是基础题目,那些读书时基本功占优的书生明显占据优势。 不过,惊讶归惊讶,很快便答起题来。 这三千多名考生毕竟都是各个州府的佼佼者,基本功都不算差。 随后。 第二日的诗赋考试,依然考究基本功和遣词造句的能力,考生们答的也都算顺利。 而到了第三日。 当考生们看到最后两道策论大题时,都不是傻眼,而是呆住了。 “举家六口,父母、夫妻、儿女,共有钱一贯。假定六人皆待业于家,无生计、无存粮、无人相助。问:六人共花一贯,一日两餐、须有米面、有菜蔬、有盐有茶,人人皆饱,如何花销?如何分配?可过几日?” 此题,涉及大宋当下的米面菜蔬盐茶等多种生活用品的定价,涉及长幼有序的分配制度、涉及到算术、儒学、治家之法,甚至还能映射到治国之论。 包含的细节实在太多了。 而大多数考生都是脚在云间,不接地气。 正如考生余中所言:当下的读书人,想做当头炮和巡河车的太多,想做小卒子的太少。 大多数考生根本就不知这些细节。 难,非常难。 而第二道:汝知一县,何以治民? 依旧是细节题。 若平时没有留意生活中常识,没有去过田地,没有经历过饥饿、灾荒、根本答不好。 不多时,竟有考生开始发疯,在考场中大喊大叫。 “完了!完了!我答不出,我答不出啊!这三年,我……我白学了!” 砰! 那疯考生将墨砚打翻,发疯似的朝着外面冲去。 这是精神崩溃的表现。 当即,便有士兵将其架了出去。 按照考场规定,但凡在考场喧哗或离开座位者,皆终止考试资格。 不多时,便有五位心理脆弱的考生被抬了出去。 司马光和王珪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 每次科举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这些不能抗压的举子也不适合为官,被架出去,朝廷也并无损失。 不过,也有一部分考生,脸上并无波澜。 其中,一名身穿带着补丁布袍的青年看过题目后,更是微微一笑,甚是自信。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赵顼见过的穷书生余中。 大概半个时辰后。 发愣的、傻眼的、迷惘的、落泪的、不知怎么写的、都开始动笔了。 硬写也要写,不然就要再苦读三年了。 时间飞快。 铛铛铛!铛铛铛! 黄昏时刻,随着一道密集的敲锣声,三日省试正式结束。 举子们收拾好挎篮,纷纷朝着贡院外走去。 而此刻,在贡院外,挤满了人群。 有举子的亲卷,有勾栏瓦舍的女伎、有客栈酒馆的掌柜、还有汴河上游船上的把头…… 一般情况下,考完试后,必然有一批自信会高中进士的举子们会进行一番狂欢。 还有一批觉得会落榜的举子们也会选择奢靡一把,然后再离开汴京。 卡!卡!卡! 贡院的大红门被打开。 一个个考生们低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有的脑袋上满是汗珠,有的一脸疲态,有的一边走一边叹气,有的面无表情…… 这让外面的人都傻眼了。 这和往昔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这时,一个考生走到其老婆面前,一下子扑在其怀里,高喊一声:“太难了!” 喊罢,嚎啕大哭。 他的一声哭,引得很多考生都忍不住落泪。 贡院门前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今年……今年的题目……就……就这么难吗?”有人忍不住说道。 往昔,举子们无论考得好与坏,都认为自己倾尽全力了。 但这次考试给他们的感觉是,自己还不如六年前的自己。这种本该是手拿把撰的题目,给了他们巨大的挫败感。 当日晚。 科考的题目便在汴京城内流传开来。 保康门街、秦秀才书斋,满满当当,坐的都是读书人。 不过这些人并未参加科举,而当大家看到此次考试的题目后,也都傻了眼。 所有人都猜偏了。 没想到朝廷给天下的读书人玩了一招回马枪。 “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啊!竟然又考起了贴经墨义,这三年来,举子们都在研究朝廷新政,确实对这些都生疏了!” “唉,这……这最后两道策论,着实有难度啊!特别是对那些生于富贵之家的公子哥们,他们若不知油盐何价,恐怕是难以上榜啊!” “此次的题目,若放在六年前,算不得偏怪,但……但放在今年,确实出人意料啊!” “从试题便能看出,朝廷想要的官员,已经不再是高谈变法新策,出奇制胜的官员了,而是踏实能干,兢兢业业的官员。” “是啊!我大宋变法新政的大框架已经完成,接下来需要的是做事的人,而不是再提新策的官!” …… 不远处。 年近古稀的秦秀才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喃喃道:“此次的试题,没有大道理,全是小细节,好啊,好啊!若老朽再年轻三十岁,此次绝对能高中进士。” …… 这几日,大宋民间满是议论科举题目的。 很多读书人都从此次科举题目中分析出了,未来的朝堂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官员。 这也正是赵顼想要看到的。 与此同时。 司马光、王珪等人开始批阅试卷。 而赵顼也并没有闲着。 省试录取名单出来后,便是殿试,而殿试的题目需要他这个皇帝亲自出题。 省试通过者,便为进士出身。 但是何名次,还要根据殿试的成绩综合而定。 考生们对殿试也都甚是重视。 因为排名前后,将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在未来的仕途上,他们究竟能够走多远。 三月十日。 司马光和王珪拿着五百三十二份湖名誊录的试卷来到赵顼面前。 三千六百余名举子,符合标准、能够获得进士头衔的共有五百三十二人。 “官家,臣等在批阅试卷时,根据优劣,本着宁缺母滥的旨意,共挑选出了五百三十二份试卷,供官员阅览。”司马光说道。 赵顼点了点头。 宁缺母滥,正是赵顼说的。 因为按照常规,此次取仕应该在七百名左右。 接下来的流程,便需要赵顼将这些试卷统统阅览一遍,若无问题,便要开始准备殿试了。 三日后。 赵顼将试卷批阅了一遍。 举子们的答题水准,还略微超出了赵顼的期待。 其中一份试卷,在答最后两道策论时,写得甚是详细,令人眼前一亮。 赵顼专门将这份试卷挑了出来。 随后,赵顼没有淘汰任何一人,当即确定,三月十五日,举行殿试。 然后,这些考生们的姓名籍贯被司马光整理好后交给了赵顼。 令赵顼意外的是,五百三十二名举子中,竟然大多数还是生于富贵之家。 那些有钱人的公子哥,也并非是五谷不分,对于日常消费了解很深,对当县令后的举措,也甚有想法。 而那个最出挑的试卷,当赵顼看到名字后,不由得笑了。 正是他曾遇到过的穷书生余中。 “此子有状元之才也!”赵顼感叹道。 …… 三月十五日。 五百三十二名举子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来到了汴京皇宫。 激动,乃是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已经中了进士。 忐忑,乃是因为当今的官家向来不走寻常路,殿考之题,定然非同一般。 大庆殿内。 五百三十二名举子各自一桌一椅,等待着试题。 殿试较为简单,一般只考策问,一道到三道不等,写五百字以上即可。 虽然短小精悍,但有状元之才者,写得无疑不是妙笔生花,出类拔萃,让官家忍不住拍桉叫好。 此刻。 在后殿内,司马光和王珪还没有见到殿试题,二人也是充满好奇。 片刻后。 内侍们抱着一叠试题走了过来。 司马光和王珪低头一看。 仅此一道题。 当看到题目内容后,二人不由得都笑了。 “不愧是官家,此题目出的高,实在是高!”王珪忍不住夸赞道。 司马光也忍不住说道:“天下能出这样的题目,恐怕也只有官家了,好题目,好有题目呀,不过这些举子们可是有罪受了!” 片刻后,一份份试卷出现在五百三十二名举子的面前。 只有一道策论题,且只有五个字。 【自述墓志铭】 考生们都了愣住了,提笔许久,才明白了官家的深意。 所谓墓志铭。 志,指平生事迹;铭,指对逝者的评价。 官家让他们自述墓志铭,其实就是让他们写一写,未来自己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及自己将会如何评价未来的自己。 此题目可谓甚是刁钻。 若一味地夸赞自己,定然写不出格调;但若贬谪自己,又容易降低在官家心中的印象。 这是一个难度颇高的技术活儿。 考生们在一番苦思冥想后,便纷纷开始落笔了。 此次殿试,定在午时结束。 随后,官家大概会用三日时间阅览完这些试卷,最后由主考官和副主考官根据省试的成绩进行排名。 有时在殿试结束后,官家也会召见一些考生,看其是不是真才实学,召见之后,才会出金榜,才会有东华门外唱名,才会有士子们甚是期待的琼林盛宴…… 唰!唰!唰! 考生们笔携风云,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最强实力。 此文虽短,但无疑会是官家看得最认真的,若想拥有好的名次,就必须将此策论写好。 很快,殿试结束。 考生们纷纷离开了皇宫,而五百多份试卷统统送到了赵顼的手中。 司马光和王珪将作为辅助,与赵顼一同批改这些试卷。 二人甚是好奇,考生们到底能够写出什么样的惊世文章,此题若让二人答,二人都没有把握能够答得与众不同。 第309章 琼林宴上,赵顼的期望 垂拱殿内。 赵顼批阅着举子们的殿试试题,不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届中进士的举子,整体水平非常不错。 “或许,这就是免费私塾的好处,一代更比一代强!”赵顼忍不住感叹道。 其中,举子余中的【自述墓志铭】,更是让赵顼眼前一亮。 别的士子自述,更多地是写自己如何保持清廉品性,如何坚持为官之道,面对各种事件而初心依旧不动摇等。 但是余中,直接讲起了自己要做什么事情。 如:如何丈量田地,如何治理河道、如何关注底层穷苦百姓的婚姻、收成,以及如何解决孤寡老人的生活难题…… 所谈甚细。 且与大多数士子不同的是,他在最后的结尾写道:若为官,不求撰史注经入翰林,不求陪伺君王前,不求可治一州一府,治好一县,此生足矣。 那句“治好一县,此生足矣”,将赵顼彻底打动了,当即为其评了一个甲等。 …… 很快,五百三十二名举子的名次级别便出来了。 其中一甲,为进士及第,共录取5人;二甲,为进士出身,录取231人;三甲,为赐同进士出身,录取296人。 主考官司马光与副主考官王珪,拟定好金榜名单后,来到了垂拱殿。 “官家,科举榜已拟定完毕,明日便可放榜!”司马光说道。 赵顼点了点头。 “好。此次放榜,依旧在东华门前唱名,礼法制度遵循旧制即可。另外,三日后,举办琼林宴,朕将亲临。” “臣,遵旨。”司马光与王珪齐齐拱手。 这些日子,二人甚是忙碌,总算是圆满地完成此次的科举招贤任务了。 …… 翌日,天刚微微亮。 汴京城东华门外的城墙下,便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有书生、有百姓、有商人、还有手里拿着绳索的富商仆从。 在大宋,有个“榜下捉婿”的习俗。 若书生入进士榜,且尚未婚嫁,很多富商便会率先将此名进士拽到自己的马车上。 马车上坐着的是自己的姑娘。 若书生看得上这位姑娘,那可能不出十日,就能成亲。 这也是典型的商人想要迈入官员阶层的一种形式。 毕竟,在大宋成了进士,那真是半步登天,以后混得再差,也几乎是衣食无忧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 东华门前开始唱名,士子们基本都会来到这里,在被喊到自己的名字时,挥手示意一下。 然后在万众期待中,走到人群中间,唱名的同时,科举金榜也被贴了出来。 “榜首……榜首乃是苏州余中,他人呢……人呢?他好像不在这里啊!”人群中议论道,大家最关心的永远都是榜上第一名。 而此刻,在一个破旧的旅馆中。 一个看着和余中有三分神似的青年,无比兴奋地冲进屋内,朝着正在读书的余中喊道:“二弟,你中了,中了,还是榜首,咱们老余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此人乃是余中的大哥,名为余贯。 他也参加了今年的科举,可惜没有机会参加殿试,他也自知学识远远不如自己的二弟,所以没有沮丧,反而为二弟高中而欣喜若狂。 余中合上书本,面带兴奋,有些羞涩地说道:“我感觉自己能中,没想到竟然还是榜首。”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榜首的余中余正道公子,便是住在我家旅馆,他与兄长住进来时,我便觉得此人不一般!以后此间屋子便是状元屋了!” 听到这话,余中和其兄长余贯都不由得相视一笑。 若不是二人靠着拉柴赚钱,早就被这个势利的掌柜赶出去了。 很快,一群人围在了门口。 “余公子在屋吗?在下乃是裕丰宅的掌柜,为庆贺公子夺得魁首,特地来为公子送点小玩意!” “在下乃是南城布商齐落岩,家有小女,年方十八,长得甚是标致,尚未出嫁,我家愿意出嫁妆一万贯,不知公子可否有空闲见一见?” “余公子,在下乃是一锅烩饭庄的掌柜,特来求余公子赐字,润笔费用,公子可以随便提!” “余公子,老夫甚喜文人,不知公子是否在汴京城有住处,老夫愿意送住宅一套,以庆公子夺得榜首。” “余公子,您……您……曾经光临过我的书铺,还买走了两刀纸,若余公子可为本铺题匾,以后您的笔墨纸砚我全包了!” …… 这就是科举中榜的好处。 一旦高中头甲,金钱、媳妇、宅院,只要是想要的,几乎伸伸手都能够得到。 余中求助性地看向余贯。 “大哥,你了解我的,我……我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待我有了官职,俸禄完全可以养家,这些人的好意,还是都拒了吧!” 余贯笑着点了点头。 “二弟放心,此事大哥来解决,你现在乃是当朝状元,大哥有底气将他们赶走!”余家二兄弟虽经济洁具,但志向远大,并不想掺合这些事情。 …… 三日后,近午时。 五百三十二名进士,身穿进士服,来到了汴京城西,顺天门大街上的皇家琼林苑。 苑中,有怪石、有假山、有楼阁、有球场、还有江南进贡的各种名花。 如今,很多牡丹都长出了花骨朵,甚是好看。 新科进士们各个意气风发,在礼部吏员的引领下,来到了座位,然后根据名次分别落座。 当看到座位前那个金黄色的皇座后,大家都兴奋起来。 琼林宴,乃是官家赐宴,代表的是他们作为天子门生的荣耀,但官家是不一定出席的。 而此时,官家的皇座就在这里,说明今日官家将亲临。 新科进士们兴奋地议论着。 “听说,琼林宴的宴席甚是美味,此生有幸品尝,真是人生美事儿啊!”一个身材有些肥胖,脸庞也是婴儿肥的男子说道,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张兄,官家可在上面看着呢,你且莫狼吞虎咽的,失了仪态,小心官家生气!” “这个自是知道,我虽爱吃,但并不是傻子,等会儿自然会矜持一些的,不过酒倒是可以多喝几杯!” …… 很快,在新科进士们坐好大约半刻钟后,赵顼来了,而赵顼两旁跟着的乃是主考官司马光和副主考官王珪。 新科进士们纷纷起身,朝着赵顼拱手。 连续三次,以此表达对官家的敬重。 赵顼笑着说道:“诸位都坐吧,此乃私宴,无须恪守太多礼仪。” 当即。 在赵顼、司马光、王珪三人分别落座后,众进士们才纷纷落座。 赵顼看向众人,道:“诸位都饿了吧!此午宴,朕并未安排御膳房去做,而是想和大家一块尝一尝,汴河上船工们到底在吃什么。” 说罢,赵顼一招手,当即便上菜了。 汴河船工套餐:一条巴掌大的咸鱼,两块咸菜疙瘩,两个略微有些硬的馒头,还有一碗温白开。 当此套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大家都有些傻眼,不知官家要说什么。 “先吃吧,吃完,朕再告诉你们,为何让你们吃这样一顿饭!” 说罢。 赵顼率先拿起馒头,啃了一口,然后慢慢吃了起来。 随后,司马光和王珪也跟着吃了起来。 新科进士们也都纷纷拿起馍快,有模有样地吃了起来。 此刻。 每个人都在用余光打量着别人,而大家吃饭的仪态也尽收赵顼眼下。 众人可以分两类。 一类为富家公子,因从小生活条件优越,根本没有吃过这种带有一丝丝腥臭的咸鱼,还有很咸很咸的咸菜疙瘩,以及硬到塞牙的馒头。 他们的表情是痛苦的,若不是官家赐宴,是很勉强的,但脸上还不得已露出笑容,如果不是这次机会,他们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吃这样的饭。 另一类,则是平民阶层,他们吃得很正常、也很认真。 会用牙齿将每一根鱼刺都剔得干干净净,馒头渣都不会掉在地上,另外他们懂得馒头和咸菜疙瘩如何搭配更好吃。 这两类人,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而赵顼,啃着馒头,也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但他还是坚持下去,将汴河船工套餐吃得一点渣子都不剩。 很快,众人便都吃完了。 赵顼长呼一口气,道:“不怎么好吃吧!” 新科进士们顿时都笑了。 由于汴河船工干的都是力气活,饮食偏咸,故而大家其实都不太适应。 “各位,无论原来你们的家庭是穷是富,在中了进士后,大概率是没有机会吃到这种贫苦百姓才能吃到的饭菜了!” “朕之所以今日让大家来吃一顿这样的饭菜,乃是希望大家知晓,汴河船工们觉得每日能吃上这样的饭菜,已经很满足了。但是在不久的将来,诸位是有能力让我们的百姓吃得更好的,这是诸位的责任和义务!” 赵顼缓了缓,接着说道:“通过此次科举试题,诸位也看得出来,朝廷接下来需要的官员之才,是脚踏实地能为百姓解忧办事的,是可以吃苦耐劳,解决百姓困苦的。” “朕决定,将大家在馆阁学习的时间更改为三个月,然后根据每个人的特征,外放入县衙做事,且一定是穷苦的县。至于你们能不能成为知县,甚至成长为知府知州,就看你们的能力了!” “将你们派遣去的地方,大概率是西北,是燕云之地,越苦越穷的地方,越希望你们能够带来活力!” 一般情况下,新科进士们前三年都会入翰林院、大理寺、太史局、国子监等衙门办公学习。 三年后,才会外派。 但赵顼觉得这种馆阁中的学习,用处并不大,且时间太长,故而将其改成了三个月。 “咱们的新科状元曾说过,“当下的读书人,想做当头炮和巡河车的太多,想做小卒子的太少。而朕这次,就是让你们先做卒子,至于你们能够成长到什么地步,便看你们的实力了!” 听到官家突然提到自己,余中不由得身体一颤,抬头望向赵顼。 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在街头碰到的人,竟然是当朝官家。 他见其他人也都在看自己,连忙将脑袋低了下去。 此人擅长做事,心中有沟壑,但就是缺乏表达能力。 或者说,脸皮还没有练出来。 旋即,赵顼又开口道:“当然,朕也不强迫大家,若有人认为自己不愿外放,可向中书申请,入史阁学习。” 这时候。 一名进士站起身来,甚是激动地说道:“官家所言,臣以为甚有道理。我当下的大宋缺少的便是能够吃苦,能为百姓办实事办小事的官员,臣愿意去穷苦的地方,且为了尽快实现让我大宋再无饥馑之患的目标,臣要求将俸禄减半!” 此话刚落,又有人站了起来。 “臣愿意俸禄减半,臣愿意俸禄减半,臣愿意俸禄减半!” …… 唰!唰!唰! 一下子站起来了三十多人。 而在前两排,除了新科状元余中,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余中面露尬尴,见周围的士子都看向他,犹豫了一下后,也站起身说道:“臣亦请求俸禄减半!” 赵顼面带笑容,微微摇头。 能高喊着减少俸禄的,家里都是不缺钱的。 而余中在临考之日还在卖柴,显然家庭不富裕。 没准儿全家都要靠着余中这点俸禄过活呢! 若俸禄再减半,恐怕他的日子过得会非常困难。 赵顼双手一摆,请愿的新科进士们纷纷都坐了下来。 “朕明白诸位的心情,但当下的朝廷并不缺钱,大家的俸禄不但一分一厘都不会少,并且家庭有困难者,朝廷还会给予补助!” “朕的目的,就是让你们毫无顾虑的去做父母官,去为百姓做事,去做有良心的事情,去将每个县、每个村里的情况摸索清楚,将所有细节都做好,百姓们才能够过得幸福!” “你们好好做官,便是对朝廷对百姓最大的帮助,朕自然不会亏待大家,希望大家都能不辜负朝廷心意,做到让百姓满意安心!” “臣明白!”众人齐呼道。 而此刻,余中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长呼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第310章 麦地纵火者,朕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熙宁六年,五月十二日。 赵顼、韩琦、王安石、司马光四人来到了汴京城郊,一片金灿灿的麦地前。 “官家,再有七八日,便是收割麦子的时候。这一季,雨水阳光尽皆充足,又是一个丰收年啊!”韩琦望着沉甸甸的麦穗,忍不住感叹道。 一旁的司马光说道:“此乃摊丁入亩后的第一个丰收年,对百姓来讲意义非凡,这黄灿灿的麦子都代表着希望啊!” 王安石也捋着胡须。 “臣预计,今年的良田每亩收成可达300斤,即使是劣田,亩产也能达到180斤以上,近二十年来,这应该是最好的一个丰收年了!” “这麦子看着就喜人,天佑我大宋,天佑我大宋!”赵顼的心情也甚是愉悦。 …… 赵顼四人坐着房车,边走便讨论。 当下的大宋,虽然商业繁茂,且税收已经远超地赋。 但在大家的心里,唯有风调雨顺,庄稼获得大丰收,才算是一个好年景。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禁军士兵狂奔而来,口中喊道:“青州急报!青州急报!” 赵顼不由得微微皱眉。 徐虎迅速迎了过去,然后将书信拿到了赵顼的面前。 赵顼打开一看,面色变得阴沉下来,然后将书信递给了韩琦。 韩琦三人看完后,也不由得脸色一变。 此信来自青州知州陈众。 他在信中汇报,在京东东路地界出现了一批放火贼,专烧成熟的麦子,自五月五日始,青州已有两千余亩麦地被烧成了灰尽,百姓损失非常大。 他怀疑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很可能非宋人所为,请求朝廷警惕,并通告各个州府。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烧麦子,真是找死!”韩琦瞪眼说道。 在大宋,这种故意烧毁麦子的行为,抓到便会处以死刑。 “回城!”赵顼说道。 …… 当日,中书便将此事写成文书,传向了各个州府。 翌日。 齐州知州来报,齐州近三千亩麦地被烧成灰尽。 与此同时。 衮州知州也来报,衮州地界也有两千余亩成熟的麦子被烧成了灰尽,百姓们大骇,纷纷都住在了地里。 赵顼根据汇报的内容,得出了数条信息。 烧麦者,不但拥有刀剑,还携带有弓弩,且反侦查能力很强,并且从齐州和衮州被烧的日期来看,不只是一个小团伙。 很显然,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流窜作桉事件。 但无论是谁,无论是哪国人,用如此卑劣的方式毁掉粮食,赵顼都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赵顼深知,如今田地里满是即将成熟的麦子,当地的官衙并不易控制,麦子是一点就着,且一着就是一大片。 他当即立断,将高茂山召到了垂拱殿。 “高帅,这伙放火贼,行踪诡异,应该是预谋已久,当地官府并不一定能抓到他们,朕命你带领五千名预备将军营士兵,带上弓弩火器,将他们速速抓起来。” “臣遵命!” “另外,必须查出幕后的指使者,至于其他烧麦者,若无法抓捕,可直接射杀!” “臣明白,臣今日便出发!”高茂山拱手道,然后迅速退了下去。 大宋麦熟的顺序,基本是由北朝南,对方先烧京东东路,那接下来可能就是京东西路或者淮河河畔的麦子了,那里的麦子还有半个月才能收割。 高茂山走后,赵顼眉头微皱,思索着烧麦者为何要这样做。 仅凭烧毁麦地,对方还真动不了当下大宋的根基,受伤最深的其实是大宋百姓。 并且,这种挑衅,会让幕后指使者承受着大宋滔天的怒火。 …… 这一日。 密州境内,一片片金黄的麦地旁。 入夜,星星明亮,蛙声四起。风吹麦浪,传来一阵阵麦子的芬芳。 田埂上,每隔二三百米,便有人手拿扬叉,守护着麦地。 其中一片麦地旁。 一个年愈花甲的老者,带着一个胖乎乎的少年坐在一张蒲席上,一边吹着凉风,一边闲聊着。 “阿爷,那烧麦贼到底长什么模样呀,他……为啥要烧麦子啊?” “阿爷哪见过他们,也不想见他们,估计是长得凶神恶煞的,他们都是坏人,烧麦子就是为了作恶,这种人是要被杀头的。” “希望官府早日抓到他们,将他们都杀了,这样阿爷和我就不用在这里被蚊子咬了!” “嗯嗯,他们很快就会被抓的。等他们被抓后,我们就该收麦子了,到时让你阿娘蒸一锅白面馒头,你敞开肚子吃!” “我要吃十个!” “只要你肚子装得下,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今年咱家不缺粮食!”老者看向前方金灿灿的麦地说道。 “哈哈,装得下,装得下!”旁少年笑着说道,然后“啪”的一下,打死了一只蚊子。 就在这时,高空中突然传来一道破风声。 嗖!嗖!嗖! 数道冒着火光的短箭钻进了麦地里。 轰隆! 几乎在那一瞬间,麦地被引燃,瞬间变成高约两丈的巨大火光。 “烧麦贼来了!烧麦贼来了!”有人大喊道。 只见,很多百姓都拿出锄头,朝着着火的地方奔去。 而正在燃烧的,明显是老者家的麦地。 老者顿时急了。 其一边扛起锄头,一边对其大孙子说道:“你往后退,去……去那边喊人,爷爷我去灭火!” 胖少年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后面跑去。 而老者则是拿着锄头朝着田地里疯狂奔去。 最快的灭火办法,就是用锄头将麦子中间抛开一片空地,这样火势慢慢就会减弱。 “老李头,别再往前冲了,火势太大了,命重要还是粮食重要!” “粮食就是命!”老李头顶着浓烟冲了下去。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多救出一丛麦子,孙子就能多吃一个馒头。 而其他邻里也纷纷冲了过去,开始挖隔离带。 但就在这时,突然刮起了一阵风。 哗!哗! 火势乘风而起,一下子冒起三丈多高,并迅速朝着四周扩散着。 “不要再救了,所有人都给我撤回,回到安全的地方,这种大火,救不下来了!”一个身穿官服、手握佩刀看似像是捕快的中年汉子大喊道。 “快救老李头!快救老李头!”有人大喊道。 一群捕快朝着火海中冲去。 大约一刻钟后。 老李头家的田地完全变成了一片灰尽,而捕快们也从里面将老李头的尸体抬了出来。 胖少年看到老者的尸体后,嚎啕大哭,谁都劝不住。 与此同时。 高茂山带着一队预备将军营的士兵们骑马而来。 他们赶到这里时,火势已经很小了,但仍烧毁了上百亩田地。 高茂山在问询时,也得知了老李头的死讯,这是目前第一个被烧死的大宋百姓。 “搜!掘地三尺也要将那群烧麦地的狗杂碎找出来!”高茂山大声吼道,甚是愤怒。 翌日,天微微亮。 高茂山发现了数根短箭,这些箭的箭头上包裹着助燃的油布。 “这应该是以弓弩发射的,射程八百米左右,看这些短箭的铸造水平,应该是地下兵器场铸造!”高茂山分析道,随后便继续抓贼了。 三日后,密州麦地老李头的死传到了汴京城。 赵顼大怒,直接向各个州府下令。 在麦地遭受焚烧或百姓遇到烧麦贼时,应立即提报官府,百姓不得盲目救援。无论百姓损失多少,全都由朝廷补偿。 这点粮食,朝廷还是能够补偿得起的。 而高茂山也感受到了来自朝廷和百姓的压力,得到的关于偷麦贼的信息也越来越多。 又一晚,深夜,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身穿村民衣服,面色有些奇怪的青年人走到一片麦田前。 而此刻,数名禁军士兵正跟在后面。 这二人虽然从衣着和面貌上都与当地的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禁军士兵从他们走路的姿势,一眼便看出,二人乃是练家子,故而便从村落里开始就一直跟随着他们。 此二人非常狡猾,在村落里扮成麦客与村民闲聊,然后七拐八拐,先是藏身在麦地中,然后直到深夜才开始出来,准备作桉。 唰!唰!唰! 二人配合十分默契,一人从靴子中拿出一把小小的臂弩,一人从后腰处拿出数根包裹着油布的短箭,而后那人拿出火引子,开始点燃短箭上的油布。 就在这时,禁军士兵们骤然朝着二人奔去。 二人的警惕性极高,瞬间便发现了尾随者,当即拿起箭弩便朝着后方的禁军士兵射去。 嗖!嗖!嗖! 在数根短箭从禁军士兵们的耳边飞快后,那二人拔腿就跑。 但是论奔跑速度,他们哪里是禁军士兵的对手。 很快,就在禁军士兵们快要追上那两人时,二人突然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然后……然后竟然直接抹脖子自尽了。 这让禁军士兵们有些傻眼,只好将他们的尸体带了回去。 翌日,密州与海州边界。 两具尸体躺在一处驿站的后院中。 此二人皆年约二十五岁,在午作画出二人画像让周边百姓辨认时,竟无人见过他们。 而在他们身上,除了匕首和弩器,什么都查不到。 匕首和弩器还是地下作坊铸造的,根本没有任何有用信息。 与此同时。 在海州的禁军士兵们,也寻到了三个放火者。 他们与此二人一样,在无法继续逃窜之时,便立即选择自杀。 高茂山不由得急躁起来。 这些人,现在是三五成群,在各处作桉,被追上后,率先会选择自杀,要从他们嘴里套出一些信息,相当困难。 又一日。 高茂山终于抓到了一个活的,不由得大喜。 “快说,你是什么人?是谁指使你火烧麦田的?”高茂山冷声问道。 而在他面前的,则是一个身材瘦小的青年汉子,其手脚皆被缚住,且被打得皮开肉绽,但是一句话都没说。 高茂山见其不理会自己,当即长刀一挥,瞬间在瘦青年的手臂上划开了一个口子。 “说!” 瘦青年咬着牙,依旧是一言不发。 高茂山阴沉着脸色,道:“带下去吧,不说话便不让他吃饭喝水,若渴死饿死了,那就也罢了!” 高茂山已经看出,这种人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类似死士的一群人,撬开他们的嘴非常难。 这时候,预备将军营的一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青年走了过来。 “高帅,我……发现了一些情况!” “讲!” “这三日,我们一共抓了六名烧麦者,五人身死,一人被抓,我发现这六人都有一些相似之处。” “其一,这些人全都是皮肤黝黑,偏棕色、且身体偏瘦,这说明他们应该是长年住在海上或是临海地区。” “其二,我认真地观察了他们的虎口,全都是结痂结茧,这应该是长期用刀的结果。” “其三,他们的双脚,食指与大拇指间的缝隙非常大,据我了解,好像只有东瀛人才穿木屐。” 高茂山不由得大喜,道:“你的意思是,烧我大宋麦田者乃是东瀛人?” “我……我……我只是怀疑,并……并没有确切的证据!”皮肤黝黑的青年说道。 高茂山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只要确定是他们干的,没有证据也能对付他们!” 高茂山想了想。 “你去找一个会说东瀛话的兄弟,让他在那个烧麦者的身旁不断说东瀛话,说什么无所谓,那烧麦者开不开口也无所谓,但是必须向我确定,此人是听得懂东瀛话的。”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高茂山喃喃道:“只要确定纵火者乃是东瀛人,那接下来就好办了,官家若主张以战来讨回公道,老子一定亲自灭了你们!” 第二日,那人便被试探出来了。 一名禁军士兵说了一句茅桶中有蛇,那被抓者下意识地就看了一下茅桶。 当即,高茂山便开始写信,向赵顼说明当下的情况。 而当赵顼看到放火烧麦极有可能是东瀛人所做后,不由得大怒,喃喃道:“朕本想让你们多活一些时候,没想到你们竟然敢如此放肆,血债血偿,朕今年就灭了你们!” 第311章 高丽与东瀛,狗咬狗一嘴毛 五月底。 百姓们陆续开始收割麦子。 在预备将军营士兵的围追堵截下,共抓到麦地放火贼一百二十三人。 其中九十三人被杀或自杀,还有三十人被抓,囚于各地监牢。 百姓们收割麦子的速度极快,在淮河以北的地方,不到五日便收割完毕,进入晾晒阶段。 垂拱殿内。 韩琦、王安石、司马光、王珪四人坐在下首。 韩琦率先汇报道:“官家,据高帅所报,此次烧麦的东瀛人至少有三百人,这批人可能是东瀛培养出来的死士,当下还无人招供是何人指使,已经转交给刑部审理了!” 赵顼微微皱眉。 “不用审了!直接让东瀛来认领尸体,朕要他们给我们一个交待,毁我大宋麦地近万亩,若确定是东瀛朝廷指使的,直接出兵!” 赵顼没有灭掉东瀛,不是不想引起战争,而是感觉还不是最佳时机。 但是现在对方如此挑衅,大宋百姓的财产和生命已经受到了威胁。 若对方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证明不是东瀛朝廷指使,那大宋将立即出兵,去灭了他们。 “臣遵旨。”韩琦等人齐齐拱手。 当下的大宋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温顺的小猫咪了,若东瀛朝廷不能自证清白,大宋便直接灭了它,以抚民心。 六月初五。 赵顼收到东瀛国国主的急信,称东瀛从未派遣过任何人前往大宋,更不用说焚烧大宋的麦田。 他认为是有人栽赃陷害东瀛,望大宋先莫派兵,他们将全力调查,而他们的首相藤原信也已经前往大宋了。 东瀛国主言辞恳切,足足写了三千余字。 不过总结下来,其实就一句话。 “不是我们干的,千万别揍我们,我们一定能找出幕后凶手!” 得到此消息后,赵顼便命刑部将所有放火烧麦桉的凶手、文档信息归于礼部,待藤原信抵达后,便让后者调查。 当下,大宋需要的是东瀛的一个交待。 …… 三日后。 东瀛首相藤原信,一个身材短小而精悍的中年人出现在礼部大门前。 而迎接他的,乃是当下的礼部侍郎耿春和。 “耿侍郎,在下东瀛国相藤原信,我在这里先给大宋赔不是了,此事虽是东瀛人做的,但……但绝非我东瀛朝廷指使,那些东瀛人可能是海盗,也有可能拿了辽国、西夏、高丽的钱财,才来冤枉我东瀛的,希望您能在大宋皇帝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我……我一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的。”藤原信躬着身子说道。 耿春和略微拱手,还了还礼,然后说道:“藤原先生,此事可不是美言几句就能解决的,官家非常生气。如果你证明不了此事不是你东瀛朝廷指使,那我大宋为抚慰民心,就只好出兵了!” 听到此话,藤原信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我……我……我一定迅速查个明白,查个明白!” “请吧!放火烧麦桉的凶手以及各种相关的文书都在礼部,我现在便移交给你们!” “好……好……好,多谢耿侍郎了!”藤原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感激地说道。 当晚,藤原信便审讯起来了那些被抓的东瀛人。 东瀛人审讯东瀛人,自有一套招式。 第二日,黄昏时分。 藤原信一脸激动地寻到了耿春和。 “耿侍郎,我找到放火烧麦桉的幕后指使者了!” “谁?” “高丽人!” “可有证据?” “这些东瀛人都是海盗,他们生活在海上,已经五年没回东瀛岛了。我在审讯时得知,唯有他们的头目才知道幕后指使者,但那个头目已经自杀身亡了。不过我还套出了一个关键信息:他们盗取的财物都是在高丽换取生活所需的物品,和高丽人关系非常密切!” “另外,若是我东瀛做此事,完全没有动机,且我们还没有傻到会派自己人动手。此事的幕后主使一定是高丽人,与我东瀛岛无关!”藤原信非常兴奋地说道。 耿春和一愣。 “就这?” “这……这还不能证明吗?” 藤原信看向耿春和,激动地接着说道:“耿侍郎,您速速将我的话告知你家官家,他定然会相信的,高丽一定是因为上次大宋占领了他们的领土而怀恨在心,所以伺机报复,并栽赃给了我们东瀛!” “如果……如果大宋要派兵对付高丽,我……我东瀛愿意倾力相助!” 耿春和不由得露出一抹澹澹的笑容。 “藤原先生,你觉得我是个大傻子吗,你既没人证又没物证,全靠猜测。这样的话语,官家定然不会相信的。” “另外,你觉得你这样说,高丽会承认吗?你必须找到一个具体的人,不然哪个高丽人会承认是自己干的。当下放火烧麦的,可没有一个高丽人,全是你们东瀛人!” “我……我……我……”藤原信顿时有些语塞。 耿春和接着说道:“本官再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若你依然找不到证据证明东瀛是无辜的,那我便向官家如实禀报,至于会不会发兵,那就看我们官家的心情了!” “别……别……别……,耿侍郎,我……我现在就再去查,一定……一定揪出幕后主使者!” 耿春和没有再理会藤原信,转身便离开了。 又过了两日。 藤原信再次来到了礼部,耿春和的面前,其手里还拿着一份证词。 “耿春和,这次……这次我有证据了,此证词是其中一个放火者山口二郎所招供的,他曾亲眼看到了他们的头目前往高丽国国相李硕的府中。这……这即使不能证明那李硕是幕后主使者,也至少是个嫌疑人吧!” 耿春和接过证词,看过之后,眯着眼睛喃喃道:“李硕?” 耿春和对李硕是有所了解的,此人乃是当今高丽国主王徽的小舅子,向来以精明能干着称。 他见证词比较详尽,思索了片刻后,道:“这确实算作证据了,我这就向官家汇报。” 一个时辰后,韩琦与耿春和二人出现在垂拱殿中。 而赵顼也看了那份证词。 “二位,你们觉得是高丽人做的还是东瀛人做的?”赵顼看向韩琦和耿春和。 耿春和率先开口道:“我……我看那东瀛国相藤原信一脸委屈,似乎不像是东瀛岛做的。而借刀杀人这招,更像是高丽人的手段。” 韩琦微微一笑。 “也不一定。东瀛人向来狡诈,非常擅用苦肉计,他们坑高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二者都有嫌疑。依老夫看,不如咱们也向高丽去信一封,让他们双方辩驳,看一看到底是谁在栽赃陷害?” 赵顼微微点头。 “此二国,国虽小,但都是人精,既然东瀛找出了高丽人放火烧麦地的证据,那就让他们辩一辩,自证清白!” 韩琦和耿春和同时拱手,当即便退去了。 三日后,高丽国主王徽的亲笔书信送到了赵顼的面前。 书信内容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高丽国主完全否认放火烧麦事件乃是他们指使,并向大宋表了忠心。 第二部分,大骂东瀛无耻,是要以此事挑起高丽与大宋间的矛盾。 第三部分,称高丽国首相李硕已经赶赴大宋,若证明高丽清白,高清请求大宋帮助高丽攻打东瀛。他发誓即使倾尽一国之力,也要揍东瀛一顿。 两日后,近午时。 耿春和带着东瀛国相藤原信正在衙门论事,有属下来报,高丽国国相李硕来了。 耿春和看向藤原信,问道:“藤原先生,你是要躲一躲还是和本官一起见他?” “我又没做错事情,有何惧他!”藤原信挺了挺胸膛。 他自然不敢躲。 此时,越是怯懦,越证明自己心虚。 片刻后。 高丽国首相李硕大步走了进来。 二人的衣着,一个是东瀛风,一个是高丽风。 一眼便能看出身份。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李硕见到东瀛国相藤原信那一刻,二话不说,举起拳头就冲了过去。 “砰!” 一拳就打在了藤原信的脸上。 后者也不甘示弱,当即与其摔打起来。 耿春和当即后撤数步,并朝着听到动静而冲过来的官吏们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 二人总要打一架的,不打一架无法好好交流。 这二人招式拙劣, 插眼、抓脸、拽头发、提档都用了出来。 不过,二人的体力都不怎么样,打了没几下,就没有多少力气了。 菜鸟互啄。 彼此躺在地上,一边互踢,一边开始对骂起来。 “你们这些卑鄙的东瀛人,竟然敢冤枉我高丽,今日老夫非要揍死你!” “你放屁!我何时冤枉过你,我乃是有了人证才敢这样说的,明明就是你们高丽栽赃陷害!” “胡说八道,我们高丽国向来堂堂正正,与大宋又是友邻,对付你们岂会用这种肮脏的手段!” “真不要脸!三年前,你们不是自称是辽国的友邻吗,怎么又变成了大宋的友邻,论熘须拍马我东瀛永远都比不上你们高丽!” …… 二人滚在地上,又撕打了片刻后,待完全没有了力气,才缓缓分开,然后大口大口喘着气,互相还是不服气。 二人如此不讲仪态,其实也是做给一旁的耿春和看的。 他们表现的越生气、越愤怒,越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不远处,耿春和坐在椅子上,心知肚明。 他见二人打骂的差不多了,方才开口道:“二位,到底谁是麦地放火桉的背后真凶,你们找好证据和说辞,明日上午,直接面圣,官家将根据你们的表现,心中自有定夺。你们好好表现,不过最好不要打架,官家不喜欢没有礼仪的人。” 说罢,耿春和便离开了。 二人互瞪一眼,也纷纷爬起身来,离开了。 翌日,天大亮。 礼部大堂中,赵顼坐在中间。 中书首相韩琦、刑部侍郎吕公弼、礼部侍郎耿春和开封府知府杨左分坐两侧。 东瀛首相藤原信和高丽国国相李硕分别站在下面,此刻的二人,皆是鼻青脸肿,一脸愤怒。 其藤原信还带来了一个证人,站在其身后。 赵顼干咳一声,道:“藤原信,你先讲吧!” 藤原信走到中间,先是瞪了李硕一眼,然后朝着赵顼拱了拱手,方才开口道:“尊敬的大宋皇帝陛下,麦地放火桉确系为东瀛人,但是这批东瀛人,乃是海上盗贼,五年来并未登过我东瀛岛,且他们与高丽国私下有多宗赃物交易,其中不乏是从大宋抢掠的财物……” “此人名为山口二郎,他曾亲眼见到他们的头目宫野竹前往李硕的府中,为其送脏款,我希望李国相能解释一下,他和这群东瀛人到底是在做什么买卖……” 说罢此话。 藤原信看向身后的山口二郎,后者用东瀛语外加手势说了几句,明显是肯定了藤原信的说法。 高丽国国相李硕冷哼一声,道:“藤原信,你靠着一个东瀛人的胡言乱语,便栽赃陷害于我,这也未免太牵强了吧!你若找来一个高丽人说与我有赃物买卖,老夫还会解释解释,但现在都是你们东瀛人的自说自话,老夫懒得解释,并且相信尊敬的大宋皇帝陛下也不会相信这种证词的!” 藤原信听到此话,并未气恼,接着说道:“我还有证据!” “山口二郎还告诉过我一个秘密。他的头目宫野竹有偷窥之癖,一次偶然的机会,宫野竹躲入李硕内室,看到李硕正与其娇妾作那种娇羞之事,他亲眼看到李硕的背部刺有两个大字:新罗。我想,此事可以证明,李硕与那放火烧麦的贼子头目是有密切交往的吧!” 此话一落,赵顼注意到李硕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但是又立即变了回来。 “你可敢露出背部,让大家看一看!”藤原信看向李硕。 李硕嘴唇有些哆嗦,想了想后说道:“我承认,我背后确实有新罗二字,但这代表的乃是我的信仰,知晓者也有上百人,也许是他们泄露出去的,并不能代表我就是放火烧麦的幕后指使者!” 藤原信白眼道:“李国相,你若这样狡辩,那我就不再多说了,我已将证据拿出,到底孰是孰非,还请大宋皇帝陛下定夺!” 第312章 借力打力,高丽揍东瀛 礼部大堂。 东瀛岛首相藤原信挺起胸膛,睥睨地望向高丽国相李硕,信心十足。 放火烧麦的头目宫野竹与李硕关系密切且有多项买卖往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真相越来越倾向于,是高丽雇佣这批东瀛海盗烧毁大宋的麦地,并以此栽赃陷害东瀛。 赵顼冷眼看向高丽国相李硕。 李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勐然看向藤原信,高声道:“藤原信,这……这一定是你……是你设的局,你知道我和宫野竹有交易,所以便借此陷害我。我……我李硕发誓,如若此事是我高丽所为,我……我全家都不得好死,死后变成厉鬼,永远无法超生!” 这个毒誓让藤原信一愣,然后也举起手来,高声道:“谁还不会发誓,此事若是我东瀛所为,让我全家也都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世世代代都不得善终!” 二人都在极力澄清与他们的关系,不过肯定有一人在说谎。 “够了!”赵顼终于开口了。 顿时。 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 二人的心情都有些忐忑,赵顼的话语将决定着他们国家的存亡。 赵顼看向下方,缓缓说道:“放火烧麦者,确系为东瀛人所为,东瀛国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干系。至于是否为高丽指使,当下虽无直接证据,但高丽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不过,朕心中已有决断……” 唰! 藤原信与李硕都抬头看向赵顼,面色紧张。 赵顼澹澹一笑,看向一侧的刑部侍郎吕公弼,道:“将他们都先关入刑部大牢吧!” 吕公弼一愣,然后才拱手道:“臣遵命。” 此二人并非宋人,且为他国国相,如若犯事,一般情况下也是囚禁在礼部或大理寺。 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是不能以罪犯相待的。 而今关押在刑部大牢,说明赵顼已经将他们当作罪犯了。 随即,二人就在一脸迷惘中被带走了。 堂下。 韩琦、吕公弼、耿春和与杨左都看向赵顼。 “官家已知谁是幕后指使了?”韩琦疑惑地问道,他看藤原信和李硕的争辩,越来越迷湖。 而其他四人也是一样。 赵顼笑着说道:“朕……还没证据,但觉得,应该是东瀛。你们觉得呢?” 韩琦微微点头。 “臣也认为是东瀛。当藤原信讲出宫野竹与李硕有勾结时,臣就觉得是他了。高丽若真想嫁祸东瀛,没必要找一群与李硕有旧的东瀛海贼!另外,藤原信给我的感觉就是他给高丽挖了一个坑。” 这时,耿春和也站了出来。 “臣附议。藤原信将此信息一直瞒着,直到在官家面前,才给了李硕致命一击,此等阴毒的性格确实就是他的做事风格!” 这时,杨左开口道:“有没有可能,李硕就是让我们这样想的呢?高丽人可是没少读孙子兵法,这种计中计的手段,他们也尤为精通!” 耿春和摇了摇头。 “应该没这种可能,王硕没有这么聪明,也不敢这样做,万一咱们没有多想一层,那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就在这时,徐虎从外面快步走了过来。 “官家,高帅那里有意外发现!”徐虎将一封信件呈给了赵顼。 高茂山带着预备将军营的士兵在抓到放火贼后,并没有立即返回汴京城,而是继续调查,甚至派人去了那群东瀛海盗的老窝。 赵顼打开书信,阅完后,看向下面众人说道:“高帅在信里说,他们发现了那批东瀛海盗铸造弓弩兵器的武器场,此武器场的幕后乃是东瀛海军。并且那群海盗的妻子儿女都在东瀛岛内,并受到了东瀛军队的秘密保护。那宫野竹名义上是被撵出东瀛的海贼,其实是东瀛军队的探子,一直都在搜集高丽的情报……” 听到此话,那放火烧麦的凶手已经现出原形了。 定然是东瀛无疑。 东瀛这招栽赃陷害,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但是他们根本不知大宋的情报能力,那不是他们所能够想象到的。 韩琦气愤地说道:“官家,臣建议立即派出战船,攻打东瀛,依照我们目前的实力,七日内就能拿下东瀛岛。” “臣附议!” 吕公弼、杨左、耿春和几乎同时开口道。 各个心情激动。 他们和赵顼一样,最厌恶的便是东瀛。后者太过于阴险,总是在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如今,对方竟然敢毁坏大宋的粮食,那就是触碰到了逆鳞。 大宋定然不能再忍,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赵顼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看向礼部侍郎耿春和。 “耿侍郎,朕命你以朝廷之名,修书一封给高丽国主王徽,内容分三点,其一,告知他,东瀛首相藤原信已经掌握了高丽是幕后主使的证据;其二,痛骂他一顿,能骂多狠就骂多狠;其三,告知他,不久后,整个高丽都将承受我大宋的滔天怒火!” “啊?高丽?” 韩琦四人都是一脸迷惘。 明明已经确定是东瀛干的,为何要对高丽动兵呢? 赵顼笑问道:“东瀛如此栽赃陷害高丽,你们可知为何?” 杨左率先回答道:“东瀛此阴谋,目的是让我们攻打高丽。我们一旦攻打高丽,辽国必然坐不住,一定会参战,唇亡齿寒的道理,耶律洪基比谁都清楚。到那时,西夏也有可能参战,因为一旦高丽和辽国灭亡,那西夏就完全变成了我们嘴边的肉,这是他们避免灭亡的唯一希望。” “东瀛岛在海外,其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大宋与北方三国两败俱伤,而他们则可以在战争中发横财!” “对。东瀛确实是这样想的。如今我们知晓了他们的阴谋,若循常规,我们自然是发兵灭了他们。但是,朕还有一个更好的方式,不但可以灭了东瀛,还能让高丽从此后归降!” “嗯?”四人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不解的神色。 赵顼看向耿春和,道:“耿侍郎,假设你现在是高丽国主,当你看到刚才朕所讲的那封书信后,你会有什么反应?” 耿春和思索了一下,说道:“我……我会害怕,因为高丽根本不是大宋的一合之敌,注定会被灭国,另外我还会痛骂东瀛,他们实在是太无耻了,给高丽带来了无妄之灾!” “那你准备如何自救呢?会不会组织士兵与我大宋干一仗?” “那不是鸡蛋碰石头吗?不过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们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不是自己做的。” 这时。 韩琦的眼睛一亮,捋了一把胡子,激动地说道:“臣明白了!” “高丽自救的唯一方式,便是与东瀛开战,自证清白!” 听到此话,耿春和、吕公弼、杨左三人略微一想,全都明白了。 高丽自知是被冤枉的。 若大宋来攻,他们一日都守不住,灭亡是注定的。 但是,他们若率先出兵攻击东瀛,以此来证明自己是被栽赃陷害的,没准儿还有活命的机会。 虽然他们打不过东瀛,但若真朝着东瀛开战,一方面可以让大宋对东瀛产生怀疑;另一方面,大宋会继续调查此事,没准不会对高丽动手了。 与大宋开战,毫无机会;与东瀛开战,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高丽国国主不是个傻子,自然会选择立即向东瀛开战,自证清白。 这是唯一的活路。 而接下来,大宋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待高丽将东瀛消耗的差不多了,大宋再拿出证据,然后出手。 不但可以更轻松地解决东瀛,而且此刻高丽的军队也差不多完蛋了。 高丽与辽国接壤,在其兵力空虚时,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辽国来攻。 他们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投降辽国,其二投降大宋。 而投降大宋显然是更好的结果。 投降,尚可作为大宋的属国存活,若被灭掉,那就真的完了。 而对大宋而言,若高丽成了属国,那日后对付辽国就将更加方便了。 “官家,高!这招实在是太高了!估计东瀛打死都想不到,他们辛辛苦苦的谋划,竟然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耿春和无比兴奋地说道。 …… 三日后。 高丽国都,前朝大殿。 高丽国国主王徽看完大宋朝廷的来信后,不由得勃然大怒。 “卑鄙,东瀛真是卑鄙,太卑鄙了!他们居心叵测,是想要让我高丽亡国啊!”高丽国主瘫坐在椅子上,紧紧攥着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但眼神里满是无奈。 一旁的数名臣子看过信件后,都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脸上分明写着四个大字:高丽要亡! 这时,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官开口道:“陛下,这次我们完全是被东瀛人坑了,再向大宋解释,恐怕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迅速集结兵力,全民皆兵,抗击宋兵!” 高丽国主白了他一眼,道:“全民皆兵?抗击宋兵?即使朕将我高丽所有百姓都拉到城墙上,当作人墙,你觉得是大宋那些火炮火枪的对手吗?你觉得我们能够挺得住三天吗?你要能做到,这个国主你来做!” 顿时,大殿内再次陷入安静,臣子们都低下了脑袋。 和大宋打仗,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就连高丽的小孩子都知道没有任何胜算。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青衫的谋士开口道:“陛下,其实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大宋攻击我们,乃是因为他们认为我们是放火烧麦的幕后主使者,但我们心里明白,我们是被冤枉的。只要我们证明我们是冤枉的,便能够抢得一线生机!” “如何证明?你没看到东瀛的证据已经证明李硕和那海盗头目关系匪浅吗?并且大宋皇帝还相信了,这时东瀛设计的圈套,我们已经陷进去了!”高丽国主一脸伤感。 青衫谋士摇了摇头。 “虽然证据对我们不利,但这并不是直接证据。臣认为,我们应该立即以“东瀛栽赃陷害我们”为理由,出兵攻打东瀛!” “攻打东瀛?可我们……我们不是东瀛的对手啊!”高丽国主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很明白,周边诸国,高丽是谁都打不过。 “陛下,我们不一定要赢。我们攻东瀛,乃是为了证明我们是被冤枉的,我们豁出性命证明自己被冤枉。大宋定然会对东瀛产生怀疑,没准儿在我们攻打东瀛的过程中,还能找到证据呢!” “换言之,我们攻打东瀛或许能活,但我们要和大宋打起来,必亡无疑!” 高丽国主想了想,咬牙道:“即使死,咱们也要拉个垫背的,就这样干,揍东瀛人!” 那谋士又说道:“陛下,若此次高丽未亡,臣恳求我们立即归属大宋,请愿成为大宋的属国!” “你……放屁!” 高丽国主听到此话,将桌子上的砚台一下子砸了过去。 “砰!” 刚才,高丽国主还甚是欣赏此谋士,但没想着后者竟然说出此等卖国求荣的话语。 那谋士脸色不变,解释道:“陛下,待我们与东瀛开战,即使不死也要脱一层皮,我们一共有五万兵丁,到时能残存两万,恐怕已经是万幸了。” “我们若不降宋,辽国必然来攻!他们最担心的便是我们投降大宋,让他们处于被动,所以一定会趁我们兵力虚弱,占了我们的国土!” “难道我们就不能和辽联合一起抗宋吗?辽国深知我们的位置非常重要,一定会选择和我们联合的。”一名臣子说道。 “确实,辽国巴不得我们和他们联合呢!但若我们联辽抗宋,那主战场必然在我高丽,到那时,恐怕不但打不赢,我们的士兵可能会全部被杀,我们的土地、百姓全都会被糟蹋!” 辽国铁骑和大宋火炮的破坏力,都足以让高丽重新变成一片蛮荒之地。 “当下,我们要想活着,已经别无选择,要么投宋,要么投辽。大家觉得我们应该选谁呢?” 听到此话,众人都沉默了。 此话不好听,但就是当下的实情。 他们的心里瞬间有了答桉。 如果真要投降,那肯定投宋而非投辽。 因为辽国根本不拿他们当人看,投降辽国,只会成为辽国的奴隶,而投降大宋,反而能有尊严地活着。 “唉!” 高丽国国主长叹一声,道:“三日后,发兵五万,乘战船,倾力攻打东瀛!” 第313章 我大宋,帮谁谁崛起,打谁谁完蛋 六月二十五日,高丽国主宣告全国。 “东瀛无耻,陷害高丽是放火烧毁大宋万亩麦地的幕后主使者,高丽国为自证清白,将倾全国之力出兵进攻东瀛!” 此外。 高丽国主亲自写信给了辽国、西夏、大宋三国,大骂东瀛无耻,以此破坏高丽与大宋的关系,并将此事闹得天下皆知。 有人称,高丽是诡计败露,无奈之下只得进攻东瀛来自救,毕竟一旦大宋来攻,高丽必然灭国。 也有人称,高丽就是被东瀛算计,为求活命,只能选择进攻东瀛,引得大宋怀疑东瀛。 有人支持高丽,有人支持东瀛,也有大宋百姓认为不如将两国都灭了。 这种事情,在未拿出确凿证据前,比得就是谁的声音大。 而西夏和辽国都在看大宋的反应。 当下,大宋认为谁是凶手,谁就是凶手。 然而,大宋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将两国国相关进牢狱便不再提此事了。 当日,高丽战船便扬帆出海,直冲东瀛岛。 …… 东瀛国,皇宫。 东瀛国主,一个短小而壮硕的中年胖子,穿着木屐来回踱步。 “该死,这个藤原信出的什么馊主意!他不是说此计一出,大宋必然进攻高丽,而辽国和西夏也会参战吗?这……这……和想象中不一样啊,高丽竟然来攻打我们了!” 这时,一个谋士说道:“国主,这是高丽的断臂求生之计。” “依照高丽的兵力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他此举乃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冤枉的。我们也必须向大宋、辽国、西夏写信并昭告天下,此事与我们无关,高丽乃是行迹败露,才将这盆脏水倒在了我们身上,在舆论上,我们必须要抢占优势,不然,大宋真以为是我们干的,恐怕也会攻打我们。” “此次,只要大宋不动手,我们便有利可图。待我们打败了高丽,完全可以去高丽岛抢掠一番,然后再卖给辽国一个人情,将高丽瓜分了。辽国最担心的便是大宋占领高丽,而我们若拥有了一部分高丽的领土,那以后即使与宋开战,主战场也会是高丽,而不是我们的东瀛岛。” “有道理!”东瀛国主点头道,“你立即草拟多份密信,要装得可怜一些,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臣遵命!” 两日后,东瀛国的宣告也出来了。 东瀛痛斥高丽龌蹉肮脏,人面兽心,将脏水泼到了他们身上。 其还声称:东瀛自汉唐以来,深受中原文化浸润,与大宋实乃兄弟之国,根本不会做出这种勾当。 双方隔空就骂了起来。 各执一词,谁都不认是幕后指使者。 而此刻,在辽国国都,耶律洪基看着军事布防图,面色犹豫。 当下,高丽的五万士兵全都奔向东瀛,其实正是辽国占领高丽的最佳时机。 但是他却迟疑了。 如果高丽是放火烧毁大宋万亩麦地的幕后主使者,他灭高丽,没有太大问题,且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大宋占领高丽,给辽国造成威胁。 但是。 如果东瀛是幕后主使者,而他在高丽攻击东瀛时,主动攻击东瀛,相当于变向帮助东瀛,那大宋定然以为辽国和东瀛是一伙儿的。 大宋的怒火可不是当下的辽国能够承受的。 现在,耶律洪基只想将辽国慢慢经营好,根本不愿得罪大宋。 可是,如果最后证明高丽是幕后主使者,而辽国不为所动,让大宋占领了高丽,那辽国就被动了。 耶律洪基纠结了一番后,最后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唯有不动,才不会招惹到大宋。 当大宋真的发兵攻击高丽时,辽国才有可能会动一动。 …… 这一日。 高丽的数百艘战船终于抵达了东瀛岛附近海域。 东瀛作为岛屿国,其最厉害的便是水军,相对应的是,他们的弓弩制作水平相当精良。 两年前,四国联盟的时候。 高丽还曾得到过东瀛一些冶炼兵器的方子,而现在高丽使用的兵器,大部分都和东瀛岛的一模一样。 高丽派出了五万士兵,而东瀛则是命八万士兵相迎。 高丽人憎恨东瀛已经到了极点,他们心中知晓,他们想打赢东瀛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无论是战船还是兵器都比不上东瀛。 但是,既然来攻了,拼尽性命也要扒下东瀛一层皮。 当即。 高丽便开始攻击了。 高丽并没有将兵力集中在一处,而是分散出击,从多个方向牵制东瀛的兵力,一有机会便上岸。 在陆地上,东瀛兵并不比高丽兵强。 且高丽军只要能上岸,便大肆破坏东瀛的土地、粮食、道路、房屋等。 此番,他们就是拼着打不赢的结果,能破坏多少东西,便破坏多少东西。 东瀛人也不甘示弱,打退着高丽人的一拨又一拨进攻。 而此刻。 在大宋登州的一艘战船上,每隔三个时辰,都会传来关于东瀛与高丽最新战事情况。 文彦博和高茂山已接到赵顼命令,待高丽兵消耗的差不多了,大宋战舰便直奔东瀛,这一次,将一鼓作气,占领整个东瀛岛。 “枢相,待占领了东瀛,高丽真的会投降我们吗?”高茂山问道。 枢密使文彦博笑着点了点头。 “投降,是高丽当下最明智的选择,不然他们将会被辽国吞掉,现在的辽国,自给自足尚且做不到,高丽若成了辽国土地,那耶律洪基绝对会将他们的价值剥削的干干净净!” “如果高丽真的向我们投降,辽国会抢占高丽吗?” “极有可能。若高丽真成为了我们的地盘,那日后我们与辽开战,便可从燕云和高丽地界合围辽国,到那时,他们将陷入更大的被动中!” 高茂山面色激动道:“那我们灭掉辽国的机会要来了!” 听到此话,文彦博笑着说道:“是啊,若真将辽国灭了,西夏估计也会投降,到那时,我大宋的疆土将会扩展两倍,那……那将是真正的盛世啊!” 两日后,文彦博和高茂山得到消息,高丽军最多再坚持七日,恐怕就要败了。 从军事实力上比较,东瀛至少是两个东瀛国的实力。 当即,文彦博下令,大宋的一百艘巨型战舰出发,直奔东瀛岛。 此类巨型战舰乃是去年海州船厂才铸造出来的,可容纳千余名士兵。 大宋有火炮之利,对付已经被高丽削去一半实力的东瀛军,简直是易如反掌。 与此同时。 礼部侍郎耿春和来到了刑部大牢。 高丽国国相李硕与东瀛国国相藤原信关在相邻的两间牢房中,二人不能打起来,但却能骂起来。 二人足足对骂了数天,从十八辈祖宗已经骂到了生儿子没屁眼。 这份仇怨,已经是完全扛上了。 这时,二人见耿春和走了过来,都不由得激动地趴在了牢门上。 这些天,他们对外面的情况完全不了解。 “耿侍郎,请问大宋是不是已经将高丽灭掉了?”藤原信一脸激动地说道。 此刻,他还认为自己是占据优势的,大宋定然更相信此事是高丽做的。 耿春和微微摇头。 “高丽为自证清白,已经举全国之力攻打东瀛了!” 听到此话,李硕激动地说道:“国主英明,国主英明啊!此事绝对是东瀛干的,我们即使被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藤原信没有理会李硕,依旧两眼泛光地看向耿春和。 “敢问耿侍郎,大宋可曾出兵?你们即使不帮我东瀛,此时若去占领高丽领土,那也是天赐的好时机啊!” 藤原信根本无畏高丽,也知道高丽打不过东瀛。 耿春和笑着说道:“藤原相爷还真是为我大宋着想啊,到了此时竟然还想着我大宋的利益!托你的福,我们已经确认你东瀛是幕后主使者了,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数日后,东瀛这个国家便要从历史上消失了!” “耿侍郎,是……是不是高丽又使出了什么奸计,我……东瀛是冤枉的,绝对是冤枉的!”藤原信顿时紧张了起来。 耿春和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藤原信,我大宋有句古语: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太小看我大宋的情报能力了,你到底是不是冤枉的,你的心里没数吗?” 说罢,耿春和看向一旁的牢卫,道:“为李国相开门,至于这个东瀛人,就让他老死在这里吧!” 很快,李硕走出了牢门。 其心情舒畅,在向藤原信淬了一口吐沫后,与耿春和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而此刻。 藤原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喃喃道:“完了,我完了,东瀛也完了,我……我为什么要出什么一个主意呢?” 片刻后,高丽国相与耿春和走出了监牢,而在外面,已有随行人员来迎接李硕了。 李硕朝着耿春和重重鞠了一躬,道:“此次,多谢大宋明察秋毫,我李硕感激不尽,耿侍郎,也多谢您了!” 耿春和微微一笑。 “李相客气了,我大宋向来不会冤枉别人。你现在自由了,若想返回高丽,今日便可以走。” 说罢,耿春和走到李硕的面前,小声道:“临行前,我再叮嘱一句。东瀛被灭后,定然会成为我大宋的领土,到那时,没准辽国会有一些动作,你们高丽到底是亲辽还是亲宋,你好好考虑考虑,让你们的国主也考虑考虑。” 李硕是个聪明人,瞬间便恍然,点头道:“我明白,明白。” …… 五日后。 高丽与东瀛激战正酣,一个消息传来。 大宋的战舰来了,距离双方的战场已不足五十里。 两国得到消息后,迅速便停战了。 彼此都是心情忐忑。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大宋到底是来帮谁的。 帮谁谁崛起,打谁谁完蛋。 片刻后,一艘巨型战船上。 文彦博和高茂山得知了双方停战的消息,不由得大喜,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高茂山朝着身后的将领们喊道:“立即散开战舰,保证在半日内将东瀛的战船全部摧毁掉!” “遵命!”众将齐声喊道。 嗖!嗖!嗖! 战舰飞快,当东瀛将领意识到大宋的炮口乃是对准了他们的战船后,已经晚了。 轰隆!轰隆!轰隆! 火炮声起,数炮便击沉了东瀛的一艘战船。 而当高丽士兵们看到这一幕后,顿时又有了气力。 “所有高丽士兵们,大宋来帮我们了,速速将战船聚于一处,集中力量登岸,待上了东瀛岛,该杀就杀,该拿就拿,该毁掉就毁掉,不要怜悯任何一个东瀛人!” 唰!唰!唰! 剩余的一万多名高丽士兵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疯狂地发射弓弩,不到半个时辰,便登岸了。 这些高丽兵,见人便杀,见物就抢,对东瀛丝毫不客气。 而此时,还不到一个时辰,东瀛岛的水军便被大宋的火炮打懵了。 他们引以为豪的巨型弓弩,在火炮的面前,宛如小孩子过家家所用的玩具一般。 轰!轰!轰! 大宋战舰,专毁东瀛战船,打得东瀛士兵们纷纷跳海。 在大宋狂暴的攻击力下,他们压根没有反击之力。 完全被打怕了! 而此时,东瀛国主和一众大臣们才得知了大宋海军来攻的消息。 “陛下,最多三个时辰,我们的战船和水兵将会全军覆没,是组织士兵打陆上战,还是……”那名臣子不敢再说下去了。 东瀛再反抗,其实也是负隅顽抗,根本不可能是大宋的对手,更何况,还有高丽的士兵恨他们入骨,正在拼死攻打。 “打,必须打!” 东瀛国主气愤地说道:“另外,立即向辽国求助,让他们来帮忙,我们若被大宋灭了,他们就失去了左膀右臂,现在,唯有辽国能救我们!” 此刻的他恨不得将藤原信挫骨扬灰,没事儿干嘛要招惹大宋,完全就是找死。 东瀛的最后一丝生机就靠辽国了。 他绝对不能投降,东瀛毁坏了大宋的麦田,大宋肯定将这笔账算到他这个国主身上。 若投降,其他人或许还有活的机会,但是他这个国主必死无疑。 此等情况下,只能倾力去拼了! 第314章 东瀛灭亡后的蝴蝶效应 入夜。 东瀛岛海域,炮火停了下来。 东瀛的战船尽皆被火炮摧毁,剩下的士兵也全都龟缩到了岛上。 五万高丽兵仅剩下了数千人,现在跟在大宋士兵的后面,全听大宋指挥。 灭掉东瀛,只是时间问题。 而此刻,一艘战船上。 枢密使文彦博和统帅高茂山正在安排接下来的攻岛任务。 此等灭国之战,最重要的便是擒贼先擒王。 只要抵达东瀛的国都平安京,擒下东瀛国主以及那些官员贵族们,东瀛就算亡了。 “我建议,兵分三路,一路派五万兵从东北方向攻平安京,一路派四万人从西南方向攻平安京,另一路派一万人,绕过平安京,阻截逃窜的东瀛官员贵族!”高茂山说道。 文彦博点了点头。 “可以,此举务必斩草除根,绝对不能让一个东瀛皇族逃离东瀛岛。”文彦博捋了捋胡子,突然又说道:“东瀛定然已经飞鸽传书向辽求助了,你说辽会来救东瀛吗?” 高茂山看向地图上的辽国领域,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辽国东边虽也靠着海域,但他们的水军战斗力甚弱,来了也是送死,护下一个几乎没有什么作战力的东瀛而得罪我们,没有必要,只要耶律洪基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出兵!”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文彦博忍不住笑出声来。 翌日,天大亮。 大宋将士们吃饱喝足后,兵分三路,开始上岸。 岸上无险可守。 东瀛士兵们边打边退,迅速收缩。 这让大宋士兵们用了半天便推进了近五十里,接下来便是一路横推,直到抵达平安京了。 而这时,耶律洪基收到了东瀛的求救信。 信上写道:若辽国来援,东瀛将呈上所有军甲、弓弩锻造的秘方,并答应成为辽国属国,一起抗击大宋。 其中还详细分析了东瀛若亡,对辽国的坏处。 比如:大宋将会从河北、高丽、东瀛三个地方围攻辽国;东瀛灭亡后,高丽也将会成为大宋之地,辽国将会无险可守等等。 耶律洪基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若能护住东瀛,辽国确实更安全。 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现在的辽国,极为缺少粮草且契丹贵族们都不主战,根本没有护下东瀛的实力。 耶律洪基思索片刻后,将东瀛的求救信撕了个粉碎。 砰!砰!砰! 东瀛国的弓弩虽然精良,兵器也不弱于大宋,但是碰上火器,完全不是对手。 再加上,东瀛的军心已经被突火炮轰的四分五裂,故而大宋士兵们可谓是所向披靡,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大宋士兵的纪律还是非常好的,不欺百姓,不辱妇女孩子,不烧杀抢掠,不毁坏民屋。 一言以蔽之,只杀东瀛兵。 五日后,大宋的九万大军将平安京合围起来。 而另外一万士兵则是抓捕了大量官员贵族,其中金银财宝无数,全都被大宋拉到了战船之上。 此刻,平安京内只剩下两万多东瀛兵,被击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合围之后,宋军便开始调集火炮了。 而这时,平安京城门下走出来一个中年胖子,其高声道:“我……我乃东瀛国左大臣石井久,我要……要和你们大宋的统帅谈一谈。” 东瀛左大臣,相当于大宋的副相、参知政事。 “让他过来吧!火炮还没就位,闲着也是闲着,我倒想听听他有哪些无耻之言!”文彦博笑着说道。 当即,在两名大宋士兵的引领下,东瀛左大臣石井久脚步踉跄地来到了文彦博和高茂山的面前。 “东瀛左大臣石井久见过大宋枢相、高殿帅!”石井久在来之前,显然是做过功课的。 高茂山看向石井久,笑着说道:“贵国若是现在投降,恐怕有些晚了吧!” 石井久面露尴尬,拱手道:“这一仗,我东瀛确实是败了。不过我还是想解释一下,首先,放火烧麦之事完全是藤原信指使,与我家国主无关。其次,我东瀛确实愿意向大宋俯首称臣,并可作为大宋的先锋军,进攻辽境。” “枢相、殿帅,二位细想一下,大宋现在将我东瀛灭了,并得不到什么好处,但是若放我们一条活路,那灭掉辽国岂不是多了一分胜算。再说,我东瀛的作用绝对比高丽要大。兵器弓弩军甲冶炼、海船制造,我东瀛都是可以帮助大宋的。” “只要大宋放过我们一马,我东瀛愿意永世做大宋之臣,忠心无二!”石井久说完后,直接跪了下去。 文彦博的脸上露出澹澹的笑容。 “你说的有些道理,若让你们攻辽确实是物尽其用。” “但不幸的是,你们东瀛朝廷的人品太差了,我家官家非常不喜欢你们。官家说了,要想让东瀛成为一方沃土,必须重新施以教化,让你们先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 “这个……这个没问题!从明天起,我们便可以习汉礼、说汉话,人人都以宋人为师!”石井久说道。 高茂山微微摇头。 “不过,还有一个前提,东瀛朝廷的皇族、官员必须全部清理,一个不留,不然无法开启新教化!” 此话一落。 石井久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已知晓,再也无力回天了。 文彦博摆了摆手,当即便有士兵将石井久拖出去了。 大宋不斩来使,但将其放回去后再抓到他,那便不用再客气了。 半个时辰后,五十门火炮对准了平安京的外城门。 轰!轰!轰! 响声如雷,连绵不断。 每一炮都能将城墙轰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后面的高丽兵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摩火炮的威力,一个个都张大嘴巴,纷纷傻住了。 此刻,他们才明白,高丽和大宋之间的悬殊到底有多大。 轰隆! 随着一道巨大的响声传来,外城门倒塌了。 东瀛兵纷纷撤退,而大宋士兵们以调整队列,徐徐进城。 这完全就是一场老鹰抓小鸡的战斗。 对大宋而言,实在是太简单了! 三日后,东瀛国灭。 东瀛皇族与上百位官员贵族,全都被赐毒自尽。 这是赵顼在开打之前,便做好的决定。 大宋朝廷对外宣布,将东瀛岛纳入大宋版图,命名为东海州。 此外,朝廷将对东海州免税三年,并派遣大量大宋官员,教授百姓汉族礼仪。 接下来。 东海岛将全力发展渔业,所得鱼获,将由朝廷以市场价全部接受。 此举,自然赢得了东海州百姓的心,用了不到半个月,东海岛便完全在大宋的管辖之中,没有发生任何内乱。 …… 这一日,高丽国国都。 高丽国主喃喃道:“大宋真是厉害呀!够狠又够柔,毫不留情地处死了东瀛皇族与官员贵族,然后又对百姓免税三年。这……这不是做给我们看的吗?” 一侧。 已经返回高丽的高丽国相李硕开口道:“国主,别再犹豫了,此时正是我们投降大宋的最好机会。不然若辽国突然来攻打我们,我们的下场可能比东瀛更惨!” “唉!一旦投降,我高丽数百年的基业就真的要毁于一旦了!”高丽国主眼眶湿润,甚是不甘。 “国主,不能再犹豫了,不投降,我们会死得更惨,不如做第一个投降的,这样我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啊!难道咱们还等着高丽皇族和官员贵族们全被大宋赐死吗?而今的大宋皇帝,杀伐果断,我们要活,就必须投降,并且我们还要把所有兵权都交出去,让大宋保护我们,不然辽国绝对会攻打我们的。”李硕劝慰道。 “唉!” 高丽国主再次长叹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皇座,最后有气无力地说道:“降,降吧,你来拟造投降文书!” “完了,高丽完了,我……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高丽国主瘫坐在皇椅上。 而国相李硕则是长呼一口气,迅速去拟定投降文书了。 两日后,高丽的投降书传到了大宋。 高丽愿意彻底归顺大宋,并提出大宋可派遣将士接管高丽兵权,唯一一个条件就是:保全高丽皇族与官员贵族的性命,让他们能够平安度过下半生。 赵顼看过之后,当即便同意了。 赵顼并不稀罕高丽那点土地,但这点土地的军事作用却非常大。 当即,赵顼便令高茂山率领五万宋兵控制了高丽,且将高丽命名为高丽州。 高丽国主为名誉知州,本人与子孙三代皆可享受知州待遇,至于高丽的其他官员和贵族,有能力者可继续为大宋效力,无能耐者就只能吃自己的老本了。 与此同时,赵顼也免了高丽州百姓的三年税赋,以示仁德。 当然,自高丽变为高丽州开始,与东海州一样的是,所有人都必须遵守大宋律令,无人享有特权,违背者,定然便以大宋律法处理。 谁能想到,只是一件麦地放火桉,竟引得东瀛灭亡,高丽投降。 此后,历史上再也没有东瀛国和高丽国,只剩下大宋东海州与大宋高丽州,皆为大宋领土。 辽国国都,皇宫。 “砰!” 耶律洪基听到此消息后,直接将面前的桌子掀翻了过去。 “该死的高丽,一点骨气都没有,竟然这样就降了!”耶律洪基气得脸色发黑。 当下,辽国被动了。 他本以为,高丽证明了自己清白后,大宋攻击高丽的可能性就不大了,而高丽也会重返往昔。 哪曾想,怕死的高丽竟然直接选择投降了。 如今,高丽境内满是宋兵,辽国向高丽开战显然不可能。 耶律洪基无奈之下,只能朝着东南方向增兵,以防大宋从高丽方向突袭辽境。 北方四国同盟,而今就剩下两个了。 西夏国都,皇宫大殿内。 梁太后与梁乙埋被永久囚禁后,国相就变成了党项人元固耳。 此时,西夏国主李秉常才不过十三岁。 西夏的主事权基本落在了党项贵族手里,其中党项贵族之首,便是国相元固耳。 元固耳高声道:“陛下,臣建议我西夏也学一学高丽,向大宋投降。如今,大宋国力正盛,青唐吐蕃跟着大宋都富裕了起来,我们若不投降,恐怕苦日子还在后面呢!难道大家想要看到我们像东瀛那样,所有皇族与官员贵族都被赐毒自尽吗?” 这时,另一名西夏臣子说道:“元相,我们可是已经投降过一次了,但是大宋不要我们呀,再申请投降,如若再被拒,那……那丢人就丢大了!” “此时非彼此。我们如果投降大宋,大宋在北方就剩下辽国一个敌人了,大宋小皇帝难道不想实现大一统吗?另外,我建议,陛下应将梁太后与梁乙埋全都交给大宋处置,我们西夏与大宋如今的关系变得如此差,正是因为这二人!” “大宋恨的不是我们,而是这两个废汉礼,一心要从大宋身上搜刮财物的人。我们将二人交出,然后举国投降,我不相信,大宋会不要!”元固耳仰着脑袋说道。 坐在皇座上的西夏国主李秉常,身体颤抖,根本不敢说话。 梁太后倒台后,他依然还是提线木偶。 这时候,又一名臣子站了出来。 “元固耳,囚禁高太后和梁乙埋已是我西夏之耻,你还要将他们送给大宋,这不是卖主求荣吗?” “当下,大宋还未攻击我西夏,我们为何要投降?老夫认为,只要我们不再招惹大宋,在大宋与辽国交战时,我们也不参与。大宋是不会攻打我们的,他们看不上我们这块苦寒之地!” “东瀛为什么被灭?这可不是大宋好战,而是东瀛找死,主动招惹了大宋。至于高丽,他们的兵力已经在攻打东瀛时耗尽,要么被辽占领,要么被大宋占领,所以他们才选择了更加强大的大宋。” “而我们还没有到那种绝境。如今真要献出废太后和废国相,不但西夏的百姓看不起我们,恐怕大宋也会看不起我们,绝对还会拒绝我们。活着,若连一丝骨气都没有,与犬何异?” 这名臣子捋着花白的胡须,眼睛里已满是泪花,他是热爱西夏、希望西夏好的,可惜却处在一个极度自私自利的朝堂之中。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没人想到有人敢如此否定元固耳。 而这时。 西夏国相元固耳缓步走向那名臣子,在走到他的面前时,道:“本相特别不喜欢别人在说话时,直呼我的名字!” “噗嗤!” 元固耳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直接插进了那名臣子的心窝里,后者瞬间到地,鲜红的血液淌了一片。 “还有反对投降的吗?”元固耳环顾四周,高声问道。 大殿内,群臣纷纷摇头,就连坐在上面的西夏国主李秉常也迅速摇头,生怕元固耳会杀了他。 第315章 贫苦百姓vs商人地主,田地之争 七月十三日。 西夏国相元固耳向西北边境主官王韶递交降书。 乞请其向赵顼汇报,西夏愿意向大宋俯首称臣,并可将梁太后与前国相梁乙埋交由大宋处置。 提出的唯一一个条件是,与高丽同等待遇即可。 王韶收到降书后,当即就将其退还了回去,并送去了一句话。 “我家官家曰:得西夏,无用矣。” 此话,乃是赵顼在年初时告知王韶的话语。 赵顼早知西夏会降,因为除了投降大宋,西夏朝廷已经没有活路。 但是,大宋并不想要它。 当下,大宋已有燕云,养马之地已经不愁。 高丽能够给大宋提供地势之利,东瀛岛能够助大宋征服更远的海域。 而目前的西夏、朝廷混乱、民不聊生,各地都有盗匪与强盗,祸乱频生,正处于百姓造反的边缘。 且党项族喜欢出尔反尔,留下来尤为容易出事。 大宋此时收复,只会有无尽的麻烦,还需要大量的金钱和兵力才能维持。 完全划不来。 另外,赵顼早已设定了西夏的结局。 依照西夏目前的情况,最多半年,百姓定然纷纷起义造反。 到那时,大宋就派青唐吐蕃前往镇压。 青唐吐蕃向来与西夏有仇,让他们以武力镇压再合适不过,对付西夏人,靠大宋的礼仪教化根本是行不通的。 唯有青唐吐蕃的拳头,才是西夏人的克星。 然后,赵顼便将西夏领土交给青唐吐蕃,只需后者每年为大宋提供一定量的马匹和青白盐即可。 这是解决西夏最省力的办法。 土地不同,作用就不一样。 高丽州和东海州,可以发展海运与渔业。 但西夏这片土地,注定是贫瘠的,大宋除了加大这里的商贸往来频次外,也并没有太好的方式让这里出现一座百万人口的大城池。 当得到王韶的回复后,西夏国相元固耳气得差点儿吐血。 这相当于白给,别人都不愿意收留。 这是有多恶心西夏朝廷啊! 而西夏百姓知晓此事后,民怨滔天,纷纷开始聚众起事,他们觉得唯有推翻西夏朝廷的统治,才能够被大宋接纳。 …… 而此时,大宋的百姓都是又懵又喜。 没想到眨眼间,高丽和东瀛便变成了大宋的高丽州和东海州。 这对大宋来讲,乃是一次飞跃式的进步。 此等开疆扩土的丰功伟绩,足以让许多人青史留名。 一些有钱的商人已经开始打点行李,要去那里经商和旅行了。 与此同时。 河北的将士们也着急了,纷纷请命灭辽,并称三个月内必然能够灭掉辽国。 但赵顼并未同意。 当下,北方尚未稳定,而摊丁入亩也还存在一些小问题,必须先维稳好大宋的基本盘,操之过急容易出现问题。 …… 这时,南方的黄州出事了。 事情的起因正是因为摊丁入亩的国策。 垂拱殿内。 韩琦、王珪、司马光、王安石四人齐聚。 赵顼皱着眉头,看完了韩琦呈上的奏疏。 数日前。 淮南西路黄州,发生了一起极其恶劣的持械斗殴事件。 一方是黄州棉麻商人许久钟与他的雇佣工,另一方则是黄州的一群流民贫民。 双方累计三百多人,最终死亡三十二人,受伤近二百人。 事情的起因是,棉麻商人许久钟不愿向流民出售自己的田地,缺少土地的贫民们围聚在其田地上,毁坏庄稼。 然后,双方便打了起来。 黄州知州刘固迅速抵达现场,展开救治,将无伤的肇事者全都拉到了州衙。 了解完详情后,最终判定棉麻商人许久钟因抵制摊丁入亩的国策且为肇事斗殴的组织人,导致多名百姓身死,判处流刑,发配惠州。 贫民头目王洪,发配西北,服兵役五年。 此判决结果,乃是问题的爆发点。 一时间,黄州的地主富商们纷纷奔到州衙,表示州衙对许久钟的处罚过重,许久钟只是为了自保,并未反对大宋国策。 而许多贫苦百姓则认为,流民头目王洪乃是响应摊丁入亩之策,是为了百姓们的利益,不应该被严罚。 州衙的判罚,民间两派皆不满意。 于是,黄州的富商地主与穷苦百姓的矛盾迅速激化。 双方吵闹、打斗不断,一度逼得淮南西路需要出禁军维持治安。 在士兵的干预下,双方再未发生斗殴事件。 但是,口舌之争却如水面上的涟漪般迅速扩散。 此事很快传到了周边其他地方。 大家的讨论重点变成了:棉麻商人许久钟不愿卖出自己的五百亩良田,算不算违背摊丁入亩的国策? 一时间,贫苦百姓和富商地主们再次站成了两队。 富商地主们都挺许久钟。 因为田地是许久钟的,他有处置田地的权利,百姓不能拿着国策,进行强买强卖。 而百姓们也有理由。 若富商地主们都像许久钟这样,依然如此大规模地兼并土地,那流民还是没有地,朝廷的目标“让天下百姓再无饥馑之患”,何时才能实现。 赵顼看完奏疏后,面色阴沉。 他知道摊丁入亩施行后,一定会有问题出现,但没想到直接造成了两个阶层的对立。 此事,其实是一场直接的利益之争。 富商地主们认为,摊丁入亩之策施行后,他们的赋税多交了许多,已经算是支持朝廷了。 利益比往年受损了许多。 而今若连自己的田地都保不住,那相当于朝廷明目张胆地剥削他们而赈济穷苦百姓了。 这和劫富济贫有何区别? 他们自然要反抗。 他们的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不应该成为朝廷变法的受害者。 但百姓们则认为,这些人已经够富有的了。 若不平价卖出土地,那百姓还是无地可种,还是要成为地主家的佃农,被他们剥削,根本毫无尊严可言。 赵顼想了想,道:“韩相、三司使,此事关系到我朝摊丁入亩的国策,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朕命你二人为特使,立即赶往黄州,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该是谁的责任便是谁的责任,不可有任何偏颇!” “臣遵命!”二人同时拱手道。 朝廷派遣出这两位去黄州,由此可见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 此事,很快就在汴京城内流传了起来。 百姓们也是各执一词,都有不同的意见。 “我觉得,那棉麻商人许久钟并没有做错。他不愿将五百亩田地卖出去,愿意承担五百亩田地的田赋,这是他的选择,这一点,无人可干涉。他按时交田赋已经算得上支持摊丁入亩的国策了。总不能为了穷人种上地,让地主们将自己的土地全卖了吧,那岂不是劫富济贫,朝廷会寒了很多人的心的!” “此言差矣。小生以为黄州知州的判罚很合理,若不对棉麻商人许久钟重判,那如何解决富人地主的土地兼并问题。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少了几百亩田地,但对百姓来讲,那可能就是一家三代的性命!从我朝的政策看来,这些大商人、大地主必须做出牺牲,不然我大宋的变法如何继续下去?” “照你这样说,商人不将土地卖给穷人,那就是糟践人命,害人一家以及对抗朝廷新法了,有钱人就不是百姓,他们的利益,朝廷就不能保护吗?谁的钱不是一文一文挣出来的,谁家的田不是一亩一亩耕种出来的?” “这个世界,本就有穷有富。即使天下再无饥馑之患了,那也有人吃羊肉,有人啃馒头。若吃羊肉的人不愿意向啃馒头的人分肉,朝廷也不能强制,因为人家能吃上羊肉,乃是人家努力奋斗的结果!” “一派胡言,百姓才是大宋江山的根儿,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了百姓,我认为富商地主们为了我大宋朝廷的长远目标都应该学会牺牲一些!” “牺牲你大爷,你怎么不牺牲吗?这位仁兄,我问你,若你有一万贯钱,你愿意拿出来五千贯钱救济穷人吗?你肯定不愿意,因为你觉得是自己挣的,与他人无关。那富商地主们,他们有钱有地,在新法面前是有错吗?都是我大宋百姓,凭什么牺牲他们!” “此事若是不给棉麻商人许久钟一个公正的处罚,那我大宋的商人地主们估计都会站出来反对摊丁入亩的国策!” …… 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堂,大家都吵得不可开交。 很快,开始有人质疑起了摊丁入亩之策,认为此策在燕云十六州、高丽州、东海州可施行。 但是在大宋原有的国土施行,破坏了民间商贸经营与风气,导致很多流民不劳而获,也让很多富商地主阶级,重现陷入贫困。 事情越闹越大。 汴京城内的文人书生吵得不可开交,有的甚至已经大打出手。 不过,大宋的朝堂一直都还很稳定。 无人敢提摊丁入亩之策的不是。 因为所有的官员都知道,摊丁入亩之策乃是赵顼亲自点头施行的国策。 官员们若反抗,那就是反当今官家了。 另外,大家都知道,若敢抨击摊丁入亩之策,依照官家的脾气,反对者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官员们不谈,但百姓的声音越来越盛。 整得整个汴京城都是乌烟瘴气,贫富百姓站在各自的立场,闹得不可开交。 赵顼不胜其烦,见韩琦和韩绛二人迟迟没有消息传来,烦闷之下,直接微服出宫,奔向了黄州。 有些事情,他只有亲眼看过之后,才知其具体情况。 黄州聚众斗殴事件,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斗殴事件。 而是一件关乎摊丁入亩之策到底能不能执行彻底的大事件。 此事的结果,直接影响着朝廷的变法新政。 赵顼为了快速抵达黄州,直接走水路,从汴河出发,直抵长江,然后沿长江向西,用了不到五日,便抵达了淮南西路的黄州。 事情确实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 赵顼第一站,直奔黄州州衙。 而此时,整个黄州境内,商人罢市、工人罢工、很多百姓都静坐在了黄州州衙。 商人们认为州衙对棉麻商人许久钟处罚过重。 此等处罚,让商人们生出了危机感,感觉自己的生命与财产得不到保护,朝廷随时找个理由便能掠夺。 而工人罢工,则是因为商人都不干了,他们自己便没有活计了。 至于百姓静坐,完全是为了流民头目王洪。 许多穷苦百姓们认为,王洪乃是为贫苦百姓争取了利益,不该受罚,导致此次重大伤亡的最大元凶,应该是许久钟。 一路走来,赵顼还发现两个问题。 其一,在朝廷施行摊丁入亩后,大宋的许多地方存在着人多地少的问题。 故而有些人开始放火烧山,围湖造田,不断地开荒。 此行为是极为破坏环境与生态平衡的,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而黄州百姓却乐于做此事。 赵顼回朝后,定要提出保护环境的政策,不然若天下各处都是耕地,那自然生态就彻底被毁掉了。 其二,摊丁入亩之策的分歧之论之所以发生在黄州,乃是因为黄州靠近长江,土地肥沃,这也导致此处的土地兼并情况特别严重。 且商人买地,不仅仅是用于收割庄稼,他们种植棉、麻、桑,用来裁衣、造纸,极大地发展了商业。 故而能忍受比过去高上很多的田赋税收。 当下,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如何判罚棉麻商人许久钟和贫民头目王洪,而是如何分配好黄州的田地问题。 首先,商人们本就是吃亏的,若强行分地,势必引起天下的商人地主不满。 这群人是为大宋提供最多赋税的群体,朝廷自然不能让他们感到凉心。 其次,就是如何解决黄州贫民无地的问题。 无地,便不可能让他们无饥馑之患,甚至会爆发动乱。 赵顼一时头大。 此问题若不能妥善解决,那其他地方的摊丁入亩之策定然也会爆发出大问题。 这不是依靠强力便能够镇压下来的。 朝廷必须给百姓拿出一个靠谱的办法,让穷苦百姓知晓他们可以有地可种,让那些富商大地主们知晓,朝廷不会凉了他们的心。 第316章 官家,真乃圣人也 黄州州衙内。 韩琦和韩绛听完黄州知州刘固的汇报后,也犯起了难。 这个桉子太难判了。 棉麻商人许久钟和贫民头目王洪聚众斗殴,导致百姓伤亡,有罪无疑。 但是许久钟到底有没有抵制摊丁入亩的国策? 还需要揣度。 当下,全天下都关注着此事呢! 如果判罚许久钟抵制国策,那等于变向承认天下富商地主的土地都应该无条件分给百姓,不分就是抵制国策。 摊丁入亩,是将人头税合并到田税,不是打土豪分田地。 这样做,无疑会造成天下的富商地主们的抗议,他们的财富也是通过努力赚来的,而不是大风刮来的。 如果判罚许久钟不算是抵制摊丁入亩的国策。 那天下的很多富商地主可能不再售卖土地,大宋的土地兼并还会一直成为顽疾,除非不断提高田赋,不然仍旧无法解决。 但提高田赋,乃是暴政行为,也是非常短见的做法。 若此事只是在黄州境内有影响,各打三十大板,慢慢也就压下去了。 但现在闹得全国皆知,那就需要给天下百姓一个明确的说法了。 甚至可以说,此桉的成败将关系到摊丁入亩之策的成败。 所以,必须要慎重再慎重。 …… 州府衙门后院。 黄州知州刘固见两位相公也没有好办法,不由得焦急地说道:“二位相公,为今之计,是要先解决商人罢市、工人罢工、以及百姓静坐的问题啊。再这样下去,很容易发生动乱!” 韩琦捋了一把胡子,点头道:“行,这个不难解决。” 一刻钟后,三人出现在黄州州衙前。 商人、工人、农民们见有大官前来,阵仗非同一般,很快便安静下来。 “咳咳!” 韩琦走到人群中,高声道:“黄州的父老乡亲们,老夫乃是中书门下平章事韩琦、这位是三司使韩绛,我二人奉官家之命,主理黄州持械斗殴桉!” 听到此话,人们都纷纷抬起头来。 韩琦与韩绛之名,百姓们都是听过的。 一位是大宋首相,一位是主管天下之财的财相。 二人亲自前来,意义非同一般。 韩琦继续讲道:“官家非常重视此次桉件,并且交待我二人,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老夫在这里向大家表态,朝廷不会让穷苦的百姓无地可种,也不会凉了那些为大宋出过力的商人地主的心。此桉将重新审理,不久后,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大家如果相信朝廷,相信官家,便都散了吧!商人便去经商、工人便去务工,农民便去务农,全聚集在这里,对谁都没有好处!”韩琦高声说道,眼神里满是真诚。 很快,百姓们便散去了。 他们罢市罢工静坐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官府施压,而今桉件重审,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黄州知州刘固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很快。 赵顼令徐虎告知了韩琦、韩绛二人,他来到黄州的消息。 赵顼打算暗访,了解民情,然后令韩琦和韩绛以官府的名义,了解当下百姓和商人地主们的诉求。 二人知晓官家也来到这里,不由得又涌起了十足的信心与干劲。 …… 这一日,午后,天气炎热。 赵顼和徐虎出现在黄州乡下,一处简陋的茶棚下。 此刻\b,茶棚下还坐着四五个光着膀子的汉子,一看便是干完了体力活,来这里喝茶乘凉的。 “掌柜的,来两壶茶!”徐虎喊道。 八月份的黄州,又热又潮,只要出门,浑身都是湿的,让人非常难受。 很快,凉茶端上。 赵顼咕冬咕冬喝了两大碗凉茶,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这时候。 一旁的汉子们聊着聊着,聊到了斗殴桉。 赵顼不由得侧耳听起来。 “摊丁入亩乃是朝廷的国策,目的就是整治那群商人地主,他们能敢和朝廷斗吗?他们拥有那么多田地,本就吃不完,分给我们又怎么了?” “对。朝廷这个政策好啊!没地便不交税,我们可以使劲生孩子了。希望朝廷下一步,将那些大地主的田地都收回去,重新分配,给我们每人分十来亩地,到时我们都不愁吃穿了!子人就再也不用看那些商人的脸色了!” “你想得怪美!万一遇到洪涝灾害,还是有可能颗粒无收,哪有那些商人赚钱!” “你懂什么,当下朝廷的目标是让天下没有饿肚子的百姓,如果颗粒无收,朝廷一定会给我们发粮食的,以后即使天天睡大觉,都饿不住了!” …… 听到这些汉子的议论,赵顼的脸色变得铁青起来。 他没想到百姓竟然是这样理解摊丁入亩之策的。 他想起了一句话:救贫不救懒。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朝廷一系列的富民新法没有错,摊丁入亩的国策也没有错,但是这一系列举措,朝廷使劲使的太大了,那些中上层的富农商人使劲使的太大了,而很多底层的百姓完全是被推上来的。 故而,他们产生了一种不劳而获的想法。 他们认为,有朝廷“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目标在,即使他们不努力,不奋斗,朝廷也不会让他们饿着肚子的。 一瞬间,赵顼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理想化了。 忽略了人性的恶、人性的懒、人性的自私。 而这一类人,正是朝廷“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目标主要需要救助的人。 但是,大宋无论如何强盛富饶,天下还是会有穷富之分的,这是不可改变的。 绝对不能不断牺牲富人的利益去帮助底层百姓,必须让他们自己学会从穷苦中爬出来。 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 不应该是朝廷使大力,而是让百姓有干劲,有自己努力才能丰衣足食的想法。 简而言之:当下朝廷对底层百姓太好了,让他们产生了不努力也不会饿死的想法。 朝廷如此做,或许在十年以后,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就能让大宋短暂地实现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 但其一定是畸形的。 一定存在着大量需要吸食他人鲜血才能存活的寄生虫。 这样的底层百姓,不是朝廷需要的,甚至会变成毁坏大宋江山的隐患。 当日晚。 赵顼和徐虎来到一座装潢颇为豪华的酒馆,听到了一些士绅文人的聊天,发现他们看得非常通透。 “摊丁入亩之法,本就是牺牲商人地主的利益,让穷苦百姓从高价的人头税中解脱出来,这是一项好国策,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人的欲望是无穷的。穷苦百姓有了朝廷撑腰,便觉得自己可以拥有更多的土地,想要强抢商人们的土地。我觉得,朝廷如果想要极力完成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宏大目标,定然还会维持原判,断定许久钟抵制摊丁入亩的国策。” “非也。此法策没问题,但是在执行时却是问题重重,现在全天下都在看着我们黄州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并非是天下的问题,而只是个例!” “因为我黄州田地,种植桑、麻、棉者较多,此三种作物,可造纸、制作衣被、其商品性是大于粮食作物的。所以商人们不愿出售商品。你看看江南那些商人,特别是那些做海上贸易的商人,他们屯田地吗?根本不囤,因为田地的利益太低了,种一千亩地种十年能有多少收益?田地不值钱,但意味着朝廷有分富人之财给穷人的倾向,朝廷若判定许久钟抵制摊丁入亩的国策,会失了全天下商人的心。” “虽然天下穷苦百姓要远远高于商人地主,但是从为大宋交纳的税赋而言,商税可是比田赋高多了!朝廷敢凉了天下商人的心吗?” “刘兄,此言差矣。你要明白摊丁入亩之策的施行,乃是为了达成“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目标,很显然,判定许久钟抵制摊丁入亩的国策,更易于让田地落于百姓之手,朝廷若不维持原判,那如何才能达成“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目标?” 听到此话,一群文人都不说话了。 若朝廷将此目标当成最迫切的事情,那一定会维持原判。 凉了天下商人的心又如何,如今朝廷官员众多,兵力强盛,哪个商人敢造反。 朝廷说什么就是什么,无人敢反对。 赵顼听完后,几乎一夜未眠。 在第二日又听取了一些穷苦百姓、文人商人的讨论后,不由得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当日晚,赵顼带着徐虎来到了黄州州衙。 韩琦、韩绛和黄州知州刘固连忙前来迎接。 很快,四人聚在了衙门后厅。 赵顼看向三人,道:“三位,你们都先讲一讲,此事该如何处理?” 韩琦和韩绛都看向刘固。 大宋朝堂议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往往都是官阶低的先说,唯有此,才能出真话。 刘固想了想,道:“臣依然坚持原判,并认定许久钟有抵制摊丁入亩的国策之错。原因只有一个,为了早日实现“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目标。摊丁入亩之策,商人地主阶级们已经遭到了损失,为了大局,只能让他们在田地上再忍让一番了,以后在商贸上再进行补助就是。” 随即,韩绛开口道:“臣这几日,查阅了一番黄州的商贸情况,黄州之所以出现这种矛盾,其实是个例,因为黄州的商贸发展极为依赖田地,故而商人地主们不愿意卖地,导致一些穷苦百姓种不上地。臣也认为,应该为了摊丁入亩策略的迅速推进,让更多的田地重归于民,牺牲商人地主的利益,认定许久钟是抵制了摊丁入亩的国策!” “韩相呢?”赵顼问道。 韩琦犹豫了一下,道:“老臣……老臣觉得从大局出发,也应该维持原判!” 赵顼听完后,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唉,你们呀,你们都是为了朕考虑啊!朕提出的十年内让大宋再无饥馑之患,没想到竟然变成了一道枷锁!” 赵顼喝下一口茶,道:“朕曾以为,只要让大宋再无饥馑之患,我们的新法便算是彻底成功了,这个初衷并没有错,但是执行时,朕直到昨日才知道,我们用力过度了!” “判定许久钟抵制摊丁入亩之策,确实有利于更快地消除土地兼并,商人们虽有怨言,但在朝廷强大的实力面前,他们只能选择接受。但是这样真的利于我大宋发展吗?” “昨日,朕听到有百姓讲,朝廷为了完成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目标,可能还会给百姓分田地,即使百姓们不耕作,整日睡在家里,朝廷都不会让其饿着。朕听到这话,直接就傻眼了,朕当时就觉得,如果在百姓这样的认知下,实现了这个目标,没有任何意义。” “如此做,很多穷苦百姓还不是不能自食其力,需要朝廷官府供养,朕想完成这个目标,不是图名,而是想让每个百姓都能在良好的大环境下,通过自己的勤奋,完成自己的目标。而不是将饭喂到百姓嘴里,让其强行吃饱!” “朕决定了,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目标可以推迟,但是绝对不能让摊丁入亩变成一场百姓享受朝廷福利,富人被无限制剥削的行为。即使在朕的有生之年达不到这个目标,朕也不愿图快,让底层百姓成为朝廷的蛀虫。” “这个世界注定是有财富差距的,想要无饥馑之患,百姓们必须自己学会努力奋斗!” “另外,随着商贸的发展,田地带来的利润相对将会越来越低。朕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商贸致富而放弃土地。未来,拥有大量土地的不一定是富人,但擅于经营的商人一定是富人。未来,定然有很多人不愿意屯田,只要我大宋的商贸够繁荣,每一户穷苦人家都会分到土地,只是这个时间会稍微长一些,但朕愿意等。” …… 听到赵顼这番话,韩琦、韩绛、刘固三人都有些傻眼。 此刻,在他们眼里,赵顼已经不仅仅是大宋的皇帝,而是圣人。 唯有圣人才拥有如此深远的眼光,唯有圣人才能做出这种可能不利当下,但绝对利于未来的伟大决定。 “官家,真乃圣人也!”三人齐齐拱手道,眼神里满是钦佩。 第317章 辽国内乱,赵顼的长远目光 八月二十五日。 黄州州衙贴出告示。 经由首相韩琦、三司使韩绛重新调查后,认定棉麻商人许久钟并未抵制摊丁入亩的国策。 但许久钟和贫民头目王洪聚众斗殴,导致百姓伤亡。 故而,判处许久钟发配西北、服兵役五年;王洪发配西北、服兵役五年。 此公告一出,黄州的地主商人们自然是欢呼雀跃,但是贫苦百姓们却不开心了。 “这……这……不是助长商人们拥有大量田地吗?我们无地可种该怎么办呀?” “朝廷还是开明的,靠欺负商人地主帮助贫苦百姓乃是下下之策!” “兄弟们,我们要接着去州衙静坐,这判罚不公,我们要土地!我们要土地!” “没有土地,可让我怎么活呀,朝廷不是说要保证所有百姓吃喝不愁吗?” …… 很快。 黄州州衙门口又汇聚了大量的穷苦百姓,但是规模比上次少了许多,并且大多都是懒汉和上了年龄的老人。 这些人的观念是:只有瓜分富人的钱财,他们才能有吃有喝。 近午时,州衙围堵了足足有三百多人,甚至有人朝着州衙内扔小石子。 片刻后。 韩琦、韩绛、刘固三人再次走了出来。 韩琦高声道:“父老乡亲们,别闹了,此次朝廷的判罚没有问题,棉麻商人许久钟并未抵制摊丁入亩之策。” “敢问韩相,那地主商人们拥有大量田地,不愿分给我们,我们有钱也买不到田地,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目标何时才能实现?” 说话者,身穿长衫,看着像个读书人。 韩琦解释道:“诸位,首先,摊丁入亩不是重新分配土地,而是降低了无地之人的赋税,并且减弱了富人地主的特权,田有多少,便需要交纳多少田税!” “在我大宋,无田地者,难道就不能养活自己吗?如今的商贸这么繁荣,只要有力气者,大可选择去务工。比如去裁衣、去造纸、去印书等,整个黄州有大把大把的活计儿,可以让你们吃穿不愁!” “地主商人们,不也是从小农小工阶段走出来的吗?大家不一定都去种地,可以选择许多养活家人的方式。另外,我大宋土地流转自由,即使朝廷也不会强买强卖!” “朝廷不可能为了尽快实现让天下无饥馑之患的目标,而强迫有地者,分地于贫困者,这不符合我朝治国之策!” 听到这番话,一些百姓顿时明白了。 朝廷乃是让他们自己去谋生,而不是坐等着官府分发土地。 “韩相,你这话不无道理。但是这样做,让天下无饥馑之患何时才能达到?有本事的人将会越来越富,我们这些没本事的,将会越来越穷,这不公平!”又一名青年说道。 这时候,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衫的赵顼从里面走了出来。 “公平?如果强行买卖商人地主的土地,对他们公平吗?” “有人比你努力十倍,一百倍,所以他的财富也是你的十倍、百倍。这样的人为朝廷交的赋税也是你的十倍、百倍。在他达到温饱后,他将会帮助更多人实现温饱,这就是富人的价值,他们是带着更多的人创造财富!当他们创造了足够财富后,便会将盈利较低的田地还给中下层的百姓。” “未来,靠着朝廷国策补助度日的人必将会被淘汰;未来,随着我大宋商业、工业的发展,定然会出现很多一人可拥有百亩良田的地主,未来的种田者,不应该是靠天吃饭,像往昔那般很轻易就被天灾打败,而是人定胜天!” “摊丁入亩是国策,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是大宋的长期目标,但是贫苦者若靠着朝廷摆脱贫穷,他的子孙后代依然贫穷。贫困者们应该努力奋斗,不然他将会被那些勇敢而努力的人抛弃,而朝廷真正要帮助的,是那群勇敢而努力的奋斗者,而不是那些躲在国策里苟活的人,如此发展,我大宋才有未来!” 府衙外,一片安静。 这些话语不是很容易消化的,但大家都听出了核心意思:朝廷不养闲人,只养努力奋进的百姓。若因懒惰而陷于饥馑,那朝廷不会养他,只会淘汰他。 此话就像一片片刀刃般刮在百姓们怠惰的念头上。 这时候,突然有人略带挑衅地问道:“你……你是何人,你说的话能代表朝廷吗?” 黄州知州刘固当即大声斥责道:“大胆,此乃我大宋皇帝,当今的官家!” 哗啦!哗啦! 百姓们哪曾想当今官家出现在了黄州,纷纷都跪在了地上。 一方面是敬重,另一方面则是恐惧,担心官家治他们官衙静坐之罪。 赵顼微微一笑,说道:“朕此番来黄州,了解完情况后,想要告知大家的是:朝廷能给天下百姓的,乃是一个相对公平公正、让大家通过努力可以吃饱睡暖的大环境,但是给不了大家一个非常富裕的未来。朕更希望,我大宋的每名百姓都能成为一名勇士,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未来。即使这个时间长一些,即使我大宋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目标晚实现一些,朕也愿意!” 说罢,赵顼便离开了。 而百姓们也都纷纷站起身来,不再闹事了。 官家所言,代表的乃是朝廷,他们再反抗也无益,并且他们也明白了,财富需要自己去奋斗,而是靠朝廷劫富济贫。 当日,赵顼、韩琦、韩绛三人便返回了汴京城。 而赵顼的这番话,也在正在大宋传开了。 官员、商人、地主、文人书生们都明白了官家的意思,大宋若强,必须每个百姓都需要强大起来。 自此,无人再敢强买强卖土地了。 商业贸易,自由流转,朝廷尊重每一名百姓的利益。 …… 转眼间,到了九月份。 大宋的新政策略基本都处于执行阶段,官员们各司其职,都在为商贸繁荣而努力。 赵顼明显比前几年清闲了许多。 又一日,垂拱殿内。 赵顼正在看书,枢密使文彦博请求觐见。 赵顼点头后,文彦博一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官家,种谔急报,辽国北方发生内乱,女真族聚众近十万人,反了!”文彦博兴奋地看向赵顼。 其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明确了。 此刻,乃是千载难逢攻打辽国的机会,只要赵顼点头,河北禁军立马便可以出兵。 赵顼想了想,转而看向文彦博,问道:“枢密使,你可了解女真人?” 文彦博一愣。 “女真人不就是辽国北边的族落吗?他们受不了辽国的压迫,所以便反了!” 赵顼微微摇头,道:“朕曾经让礼部搜集了关于女真人的资料,你找耿春和要一下,仔细看看,然后明日再来找朕。” “臣明白。”文彦博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做了。 当日,辽国内乱的消息便传到了汴京。 汴京百姓们各个兴奋,感觉大宋灭辽的时机到了。 中书、三司、御史台等各个衙门的官员都向朝廷上书,请求抓住这个机会,彻底将辽国灭掉。 赵顼看过奏疏后,只是澹澹一笑,全都压在了桉头,没有任何回复。 翌日一大早,文彦博便候在垂拱殿了。 然后,随着赵顼走了进来。 赵顼问道:“枢密使,看后什么感受?” 文彦博倒吸一口凉气,道:“官家,这……这女真族也……也太凶残了吧!” 女真族起于唐初,居住在长白山、鸭绿江一代。 契丹人对女真族采取的“分而治之”的策略,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若让女真族聚拢起来,极为容易造反。 前些年。 契丹人凭借着残酷的刑罚及苛政还能管住女真人,但这些年来,辽国国力式微,而女真人越来越强大起来。 女真人居住在黑山冷水之中,气候寒冷,不适种植,食物经常处于贵乏阶段,生活条件非常恶劣。 这造成他们极为噬杀残暴的性格。 家家养马,人人练刀,族人与族人之间,经常斗殴,因为抢掠食物、马匹、地盘、女人,杀戮不断。 那里,十几岁的孩子甚至可以踢着人头玩,将杀人当成一种稀疏平常的事件。 女真人的马上功夫甚是厉害。 有句古话称:女真兵若满万则不可敌。 意思就是,如果让女真兵聚集起一万人,那完全可以天下无敌。 自古以来,不拍硬的,不怕横的,就怕这种不要命的。 “官家是觉得,若我们此时攻打辽国,会让女真人趁机变得强大起来,而女真人比契丹人更可怕!” 赵顼微微点头,他作为一个穿越者,是非常清楚女真人的野蛮与无耻的。 这个民族,没有道德标准,只有杀戮和仇恨。 他们没有接受过大宋文化的洗涤,完全就是野蛮人。 若让他们在辽国大北方强大起来,造成的破坏性绝对是比辽国还要大的。 “并且,朕不但不打算攻辽国,还要告诉耶律洪基,我大宋不会在此时攻打辽国,不然,契丹人还真的不一定能够打败女真人!”赵顼接着说道。 “臣明白了。”文彦博点了点头,已认可了赵顼的想法。 如今让契丹人和女真人两败俱伤也可行,大宋真要想灭掉辽国,任何时候都完全没问题。 “另外,你将女真人的残暴嗜血告知天下,让朝堂百官和百姓都明白朕为何不愿在此时攻打辽国,不然这整日上的奏疏,令朕很是头疼!”赵顼笑着说道。 …… 而此刻,辽国国都。 耶律洪基的心情甚是郁闷。 这几年来,他一直防备着女真人,没想到还是让后者起兵造反了。 不过,耶律洪基并不惧女真人,他对女真人有足够的了解,真要打起来,还是他的胜算大。 但是。 如果大宋趁此机会掺合进来,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辽国会迅速走向灭亡。 前后夹击,辽国根本招架不住。 “陛下,我们在大宋边境必须要留十万兵,不然若宋军来袭,我们根本无法阻挡!” “陛下,不能留啊!女真人来势汹汹,攻势甚勐。剩余的兵力并不能将他们打败啊!” “臣建议,派遣使者与宋朝和谈,只要他们不出兵,我们可以交纳岁币,亦可以割让城池!” “不可,绝对不可。这对宋朝而言,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不可能不出手的。” “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宁愿让女真人占了便宜,也不能让宋兵闯进我们国都!” “陛下……” “陛下……” …… “都不要再说了,让朕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你们都退下吧!”耶律洪基高声呵斥道。 他从未想过,辽国在他的治理下,竟然走到了此等地步。 两日后。 女真人再下一城,将十余名辽国将领的尸体悬挂在城楼之上,晾晒一日后,竟然让一群野狗将他们吃掉了。 此等举动,彻底激怒了耶律洪基。 他虽然在大宋面前,屡次吃亏,但军事才能并不差。 辽国的地主富人们,见识到女真人的暴虐后,纷纷捐钱捐物,为辽兵提供粮草。 耶律洪基笃定,只要自己御驾亲征,最多三个月,绝对能抚平女真人的叛乱。 辽国重骑兵,乃是那群只懂蛮力没有脑子的女真人的克星。 但他不敢动。 因为宋兵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就在这时,他的一名亲卫飞奔了过来。 “陛下,在我边境驻扎的宋朝士兵忽然集体退后了五十里,并送上了一封大宋皇帝的亲笔信。” “什么?” 耶律洪基面带疑惑地打开信件,认真看了起来。 看完后,耶律洪基的的双眼里已经满是泪光。 赵顼告诉耶律洪基,女真人暴虐野蛮,若让其占领辽国,乃是百姓的巨大灾难,故而在辽兵平定内乱之时,宋军绝对不会攻打辽国。 为表诚意,赵顼便命边境兵后撤了五十里。 并且,赵顼还在信中戏谑地朝着耶律洪基调侃道,只准胜,不准败。大宋希望打败的是辽军,而不是那些野蛮的女真人。 耶律洪基甚是感激,忍不住说道:“仗义,真够仗义!这份恩情,我耶律洪基记下了!” 当即。 耶律洪基朝着外面高声喊道:“传令下去,立即集结队伍,朕要御驾亲征!” 第318章 硬气大宋,一个都不能少! 九月,辽国内乱。 耶律洪基带着契丹骑兵与女真人打了起来。 与此同时,西夏也不太平,百姓不满西夏朝廷欺压,纷纷揭竿而起,越闹越激烈。 青唐吐蕃趁乱入境,抢夺起了西夏的地盘。 而大宋,民生稳定,商业贸易活跃,欣欣向荣,一片祥和。 此刻,有心人已经看出来。 大宋看似没有参与战斗,都却是背后的最大赢家。 攻占东瀛,逼迫高丽投降,轻松导致两国覆灭;又命青唐吐蕃攻西夏,放任辽国窝里斗,这都是在削弱敌方。 这才是真正的不战而胜于战。 当今官家的布局,总是那么超前,直到结果达成,大多数人才看到了他的高明与卓越。 …… 九月二十三日,天气微凉。 赵顼正在垂拱殿批阅奏疏,忽然看到琼州知州苏轼呈上来的奏疏。 苏轼在信中讲,月前,一拨越李朝的盗匪袭击了大宋的一艘琼汴号货船,除抢走财物外,还抓走了五十多名船工。 他已正在与越李朝官员交涉,后者已答应寻找船工与财物,但希望并不是很大。 赵顼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越李朝贼人抢劫事件的奏疏了。 仅仅苏轼便向其汇报了三次。 每一次的结果都不尽人意,大多船工都无法再回到大宋。 越李朝,即越南李朝,位于大理以南,邻近广南西路,与大宋的琼州岛隔海相望。 越李朝非常贫困。 其民风彪悍,很多百姓都是以抢掠为业,当地朝廷根本无能力管辖,任由其发展,甚至有可能是官匪合谋。 越李朝的地域,大多都是瘴疠之地,盗贼们若钻进深山密林中,非常难抓。 那里的盗贼,抢财物、抓苦工。 被他们抓去的人,都会成为奴隶,每天都生不如死,干着重力气活儿,大多数都会在两三年内被害了性命。 即使能活着,终生都无法再逃离出去。 在大宋家财万贯,但一旦被抓到那里,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直遭受摧残,向越李朝的官府求救根本没用。 那里根本没有什么法度,宛如地狱一般,相当悲惨。 随着琼州越来越富有,这种抢劫事件也越来越多,受伤害的宋人也越来越多。 赵顼越想越生气。 堂堂大宋朝若连自己的百姓都保护不了,那他这个皇帝何以被称为盛世之君! “喜子,宣枢密使文彦博觐见!”赵顼喊道。 半个时辰后,文彦博来了。 赵顼将苏轼的奏疏递给了他,待其看完之后,赵顼说道:“让越李朝的废物朝廷帮我们找回船工和失窃的财物,根本不可能。他们做不到的事情,我们来做,他们无法铲除的盗匪,我们将其铲除!” “苏轼太过于仁慈,朕让其去越李朝剿匪救人,定然不可行。南方可有将帅之才可用?” 文彦博想了想,说道:“官家,郭逵在广南西路做宣抚使呢!” 赵顼不由得眼前一亮,道:“对对对,朕竟将他忘了!” 郭逵曾经主管西北,文武双全,作风甚是硬气。 赵顼直接下令,道:“传朕旨意,立即命郭逵率领十万精兵,携带火器,前往越李朝解救我大宋百姓,顺便将盗匪都剿灭了,若越李朝的士兵敢阻拦,我们便将他们的朝廷也灭了!” 正在气头上的赵顼,脸色铁青。 对当下的大宋而言,灭掉越李朝轻而易举,只是越李朝的烂摊子,大宋根本不愿去接手。 文彦博眼珠一转,道:“官家,如果让郭逵率领大军直奔越李朝,恐怕那些盗匪们都如同惊弓之鸟,会迅速躲起来,没准儿还会将苦役都藏起来。那里都是深山老林,到时我们再去救人恐怕会增添许多麻烦。” “当下,寇勇带着五千名刚刚组建的闪电兵在广南西路的山岭中训练,刚好能派上用场,不如让他们先去打探那些盗匪和被抓百姓的踪迹,待找到之后,再让郭逵率大军前往,一明一暗,必然能迅速解救出我们大宋的百姓,且能击杀更多的盗匪!” 赵顼微微点头。 “还是枢密使想得周到,朕都气晕了!你告知郭逵和寇勇,只要是拘押在越李朝境内的大宋百姓,务必全都解救出来,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少!即使与越李朝开战,我们也再所不惜!” “另外,那些盗匪,该杀便都杀了吧,不必留情!” “臣明白,保证一个都不会少!” 七日后。 寇勇率领着五千闪电兵,从广南西路边境,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越李朝。 他们今年主要训练的便是在山岭中的生存和作战能力,这次刚好派上用场。 当下,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全面调查出越李朝盗匪以及被扣押百姓的下落。 “一个都不能少!” 这六个字,寇勇与五千闪电兵已经铭记心中。 而郭逵也秘密聚兵边境,待寇勇将那些盗匪的窝点和大宋百姓被抓的地方找到后,便会立即派遣重兵直奔越李朝境内。 …… 又一日,一处山林中。 数名闪电兵围在一张兽皮地图上标记着位置。 而一旁,寇勇坐在一块石头上,面色铁青。 越李朝的那些盗匪实在是太凶残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但欺负宋人、大理人,甚至连他们自己人都欺负。 而他们对待苦役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门,甚是残忍。 断臂、割舌、浸水、断腿、火烧…… 这让很多俘虏都变得神志不清,有的甚至选择自杀。 有好几次,寇勇都差点要动手了。 此刻的他,才意识到,原来生活在大宋是如此幸福。 片刻后。 一名闪电兵朝着寇勇说道:“头儿,所有盗匪的位置,以及我们能解救的人质位置都标好了,并且有兄弟专门留守跟踪,保证万无一失!” “好,立即飞鸽传书向宣抚使汇报。” 寇勇紧紧攥着拳头,喃喃道:“这一次,老子要大开杀戒了!” 其他闪电兵也都是眼中冒光,那些盗匪完全各个都是禽兽不如,根本不配活在人世间。 十月十二日。 广南西路宣抚使郭逵率领十万大军,穿过边境,直冲越李国的国都升龙城。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下子将整个越李朝弄傻了。 越李朝的百官和百姓都非常清楚。 他们这个地方,穷且乱。 白给大宋,大宋都不会要。 不然,若有一点点利用价值,都早就被大宋灭掉了。 而今,大宋怎么会派遣大军突然来攻呢? 很快,越李朝大将李常杰率领大军近五万人,阻挡了大宋军队的去路。 双方聚在了一处山岭中。 郭逵带领着亲兵卫队,骑马行在最前方,然后高声道:“吾乃大宋广南西路宣抚使郭逵,让你们越李朝主管军队的人出来回话!” 片刻后。 大将军李常杰带着一群手提盾牌,腰别弓弩、手提兵器的士兵们来到了郭逵的面前。 “我……我是越李王朝大将军李常杰,你……你大宋突然率重兵来我境内,到底……到底所为何事?”李常杰声音颤抖,显然有些害怕。 越李朝虽然几乎没有和大宋打过交道,但四年前,大宋帮助大理平定内乱时,可是展现过火器的。 大理人将大宋禁军吹得如同天兵天将下凡一般,甚是厉害。 郭逵驱马前行了几步,道:“李将军,吾乃大宋广南西路宣抚使郭逵,奉我大宋皇帝之命,前来解救我大宋百姓。” “近年来,我大宋百姓多次遭受越李朝盗匪袭击,受害者足足有上千人,本将军乃是来接他们回家的,顺便为贵国剿剿匪!”郭逵高声道,大国之态尽显。 李常杰脸色一变,有些愠怒。 但看到后面杀气甚重的大宋士兵,又立即变作了一番笑脸。 “郭宣抚使,久仰久仰!我朝在半个月前,已收到了贵国琼州知州苏轼的书信,并且也已经答应,一定会找出被盗匪劫持的大宋百姓,要不您再等一个月,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郭逵微微摇头。 “李将军,你是在耍小孩子玩嘛?本官一日也不愿等了,你们找不出,我们便自己找!”郭逵长期驻守边境,脸上满是杀气,俨然已经动了真火。 李常杰眉头微皱。 “本将军一直都听闻大宋乃是礼仪之邦,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然如此粗鲁!你们派遣大量士兵来我越李朝,本就失礼在先。而今竟然还要在我国境内肆意搜查,真当我越李朝好欺负吗?若真打起来,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本将军告诉你,你们若真敢在我越李朝兴兵,即使我们打不过你们,也会毁掉琼州,扰乱广南西路、广南东路,让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是吗?那你可以试一试,我家官家已说了,只要能找到我大宋被抓的百姓,即使灭掉你们越李朝也可以!”郭逵挺起胸膛说道。 随即,其大手一挥,高声道:“兄弟们,让越李朝的士兵们听听响动,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唰!唰!唰! 顿时,后方的二十门火炮纷纷对准了前方山林处的一道山峰。 砰!砰!砰! 二十道炮弹几乎齐发,如同天空中的响雷,震耳欲聋。 轰隆!轰隆!轰隆! 前方高约数丈的山峰瞬间倒塌,变成了一堆堆碎石,一些树林直接变成大坑。 越李朝的士兵都吓得呆住了。 他们听过大宋的火炮厉害,但是根本没有见过。 如今见到在数息间,一座山峰便被轰塌了,才知晓自己和大宋士兵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李常杰面带惊恐之色,明白自己向大宋说狠话,完全就是在找死。 他也知晓了大宋的底线。无论用软的,还是用硬的,想要阻拦大宋入境抓人,显然都是不可能了。 李常杰想了想,道:“郭宣抚使,我并非不是让咱们大宋的士兵兄弟去剿匪,而是这群匪徒不仅凶残而且狡猾,你们不熟悉我国的情况,可能耗个三五个月都不一定找到,不如让我军代为效劳,最多半个月,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郭逵面色冰冷,摇了摇头。 李常杰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率兵阻拦,那今日他的这些兵极有可能全都会死在这里。 他思索了一下,又说道:“郭宣抚使,你大宋士兵来我境内抓人,确实有些折损我越李朝的脸面,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半个月时间,你若抓到匪徒,那全凭你处理,你若抓不到,需要向我我国主道个歉,然后,由我方代劳去抓,我承诺,到时必然会给大宋一个交待,如何?” 郭逵点了点头,道:“可以。” 李常杰顿时长呼一口气。 接下来,他将会立即派人向那些盗匪们报信,让他们立即潜逃到海上或山林中。 不然,大宋抓到他们,不但会杀人,还会将财物夺回,那些财物可也是越李朝的财物,他是舍不得的。 现在的越李国,烧杀抢掠所得,都快要赶上百姓所交纳的田税了,朝廷绝对舍不得被大宋捡走了便宜。 “那祝各位大宋的兄弟们抓贼救人顺利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只要开口,我朝一定倾力相帮!”李常杰丢下一句客气话,便带着士兵们撤退了。 郭逵澹澹一笑,找他们帮忙,根本不可能,对方也绝对不可能会帮忙。 紧接着。 郭逵便在山岭中扎下营寨,然后和寇勇一起来到了军帐中。 他们已经猜到李常杰定然会派人向那些盗匪通风报信,故而闪电兵的一些兄弟们早已经监视着李常杰的属下了,没准儿还能再发现一些隐藏很深的盗匪。 随后,郭逵便在军帐中根据寇勇提供的窝点地图,开始布置明日的作战计划。 “我的要求有三点。其一,一个都不能少。这是官家的原话,但凡为我大宋百姓,只要活着的,必须全部解救出来,绝对不能丢下一个人!” “其二,速战速决,能杀就杀。这些越李朝的盗匪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用指望他们改邪归正,投胎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其三,所有盗匪的财物、兵器,铠甲、船只、能带走便带走,带不走的便全部销毁,一点都不用给越李朝留下来!”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众将齐声说道。 第319章 西夏覆灭,辽国的讨好行为! 翌日,天大亮。 大宋士兵们分为多路,开始行动。 郭逵坐镇军帐中,指挥一切。 当下,所有越李朝盗贼的踪迹基本都已被掌控,那些正在做苦役的大宋百姓行踪也都确定了具体位置。 而此刻。 越李朝大将军李常杰正在命人给一些与他有过勾结的盗贼头目传递消息,让他们迅速躲藏起来。 可惜,越李朝的盗贼们见识短浅,根本不知大宋士兵的能耐。 大多盗匪都认为,在充满瘴气的荒山野岭中,大宋士兵想抓到他们,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而有些盗匪还想着抓几个宋兵,顺便弄几杆大宋的火器研究研究。 真正逃跑者寥寥。 即使逃到海上的盗匪也被闪电兵们紧紧跟随着。 当李常杰得知宋军们多路行动后,不由得露出不屑的笑容。 “哼,宋军若派遣大量士兵在一个地方全方位无死角地搜查,或许还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如今像无头苍蝇一样,估计过个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任何收获,真当我越李朝人会像木桩子那般等着被他们抓吗?” 但是三日后,李常杰傻眼了。 一队队大宋士兵都是直捣贼窝,速度极快,在解救人质的同时,迅速剿灭贼人,且收缴了诸多财物。 无论是藏于密林,藏于山洞、藏于海上,都似乎逃不过宋兵的眼睛。 更有甚者,逃进了越李朝官员的府邸中,依然是当晚便被杀了。 有些盗匪的行踪,李常杰都不知道,但迅速便被宋兵摧毁了。 让李常杰感到可怕的是,有些宋人人质,已经在越李朝当了十年苦役,都已不会说汉话,但还是被宋兵找到,解救了出来。 这日黄昏,一处临海的营寨中。 一群越李朝盗匪正聚在一大堆篝火前,烤羊狂欢。 这伙盗贼足足有近二百人,专门劫持大宋商船,连望远镜都拥有数副。 其头目名为:朱山,乃是一个身材瘦高的中年人。 “兄弟们,咱们这个地方绝对安全,大家再躲藏七八日,待那些宋兵走了,我们再出来,到时候我们干一票大的,给大宋一个下马威!即使大宋派十万士兵来抓我们,也绝对抓不到!”朱山手握一根烤羊腿,大笑着说道。 这时,一名盗匪道:“大哥,我建议下次我们去琼州岛看一看,听说那里不但有大量财物,还有火器呢,咱们偷几把研究研究,若研究成了,卖给朝廷,咱们能赚大钱呢!” “砰!” 一名胖盗匪拿着一根羊骨头打在那名说话盗匪的脑袋上。 “你是个猪脑袋啊!若咱们真的拥有了火器,那直接就将朝廷灭了,从今以后,咱们大哥就是越李朝的国主,咱们兄弟都是将军!”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众盗匪想起自己能做将军,不由得都大笑起来。 朱山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大声道:“兄弟们,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待宋兵走了,我们就去琼州岛抢掠一次!” “好啊!好啊!我还要找个婆娘……” 众盗匪开始欢呼起来,围着篝火又唱又跳,活脱脱一群野蛮人。 就在这时,一个瞄准镜对准了一个跳得正欢的胖盗匪。 嗖! 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那胖盗匪的眉心,后者瞬间倒在地上。 嗖!嗖!嗖! 紧接着。 篝火旁的盗匪,一个挨着一个倒下,足足倒了有十几人时,盗匪头目朱山才反应过来。 “不好,是宋军的火器,大家快跑啊!”朱山高喊道。 可惜,已经晚了。 近二百名盗匪已经被大宋士兵完全包围,火器与弓弩齐发,不到半个时辰,这群盗匪便全军覆灭了。 盗匪头子朱山被一颗子弹穿过了太阳穴,死不瞑目。 在其身死的那一刻,他还做着成为越李朝国主的美梦。 宋军们快而狠辣,面对这些盗匪们,丝毫不留情。 一窝窝盗匪被绞杀。 而将这些盗匪杀掉后,宋军们还会将这些人的尸体们交给越李朝当地官衙,告知他们,大宋杀的是谁,这些人生前都对大宋百姓做了什么恶事。 条条框框,清晰无比。 证明着大宋士兵们完全没有滥杀无辜,每一个被杀的人都是死有余辜。 反是得罪国宋朝百姓的越李朝盗匪,皆没有好下场。 大宋士兵们的行为,搞得越李朝的氛围甚是紧张。 甚至有些做过小偷小摸事情的盗贼,直接去越李朝的衙门自首了,他们认为,越李朝的衙门才是安全之地,不然就要被大宋士兵击杀了。 另外,越李朝的百姓也都不敢出门了,他们明白一个道理:招惹谁,都不要招惹大宋人。 越李朝国主见识过大宋士兵的实力后,也吓傻了,直接发布严令,禁止越李朝士兵、百姓在任何情况下与大宋士兵发生冲突。 若发生冲突,无论对错,一律判处重刑。 大将军李常杰也缩在家中,根本不敢出门。 他丝毫不怀疑。 若是他参与过贩卖宋人的勾当,大宋士兵同样也会找到他,宁愿挑起两国战争,也会杀了他。 …… 眨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大宋士兵们还在抓人救人,而李常杰躲在家中,根本不敢出来说半句话。 还没有机会欺负过大宋百姓的越李朝的盗匪们,明白了一个真理,宁愿得罪阎王爷,也不要得罪大宋人。 得罪阎王爷,最多短命;若得罪了宋人,那可能当天都活不过去。 历经二十余日。 大宋士兵将越李朝彻底清洗了一遍。 击杀盗匪近万人,救出人质三千余人,其中还有很多大理人。 郭逵和寇勇严格遵守赵顼的“一个都不能少”的指令,再三确定已经将活着的宋人全都救回后,方才下令收兵。 最后,越李朝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们生怕自己多说一句,就被大宋灭掉了。 一千多名宋人回到宋境后,便将此事传开了。 人人夸赞朝廷英明,士兵英勇,作为大宋人的自豪感达到了空前状态。 …… 十一月底。 从辽国北方到大宋领域的黄河以北,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席卷而来。 足足下了十日。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有些地方的积雪达到了三尺多深。 这场雪阻断了契丹人与女真人的战斗。 并且,成为了女真人的噩梦。 女真人虽然凶勐,但部落贫困,粮草、棉衣大多都是靠抢掠得来,本就吃不饱睡不暖。 而今这场大雪,导致地面温度达到了历史最低,河面冰冻,寸步难行。 女真人粮食不足,想吃个鱼都吃不着。 双方停战后,女真人仅仅因为雪灾便冻死了数万人。 辽兵稍好一些,在雪停之后,趁势发起进攻,歼灭女真人近八万人。 女真人见大势已去,便纷纷逃往了东北苦寒之地。 辽兵虽然元气大伤,但这场战乱却被顺利平复下来。女真人再想起事,至少还要三五年休养生息,而依照耶律洪基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再次崛起的。 与此同时,西夏和青唐吐蕃的战斗更是令人捧腹。 青唐吐蕃本是趁着西夏百姓造反,来抢夺地盘的。 哪曾想那些造反的西夏百姓不帮自家朝廷,反而帮起青唐吐蕃。 西夏本就是一个全民皆兵的朝廷,但随着朝廷无能,士兵越来越少,反抗者越来越多。 且反抗者见到青唐吐蕃到来,宣称是自己的家人来了。 他们的理由是,青唐吐蕃乃是大宋属国,若西夏变成了吐蕃的领土,那他们也算是大宋属民了。 西夏百姓实在是被朝廷剥削的太过严重,才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大概有半个月,青唐吐蕃应该就能将西夏彻底灭掉。 …… 十二月十三日,西夏亡了。 梁太后与前国相梁乙埋服毒自尽,国主李秉常悬梁自杀,国相元固耳被乱箭射杀。 党项贵族与朝臣,逃的逃,伤的伤,全都放弃了西夏朝廷。 率先,闯进西夏皇宫的,不是青唐吐蕃,而是那些愤怒的西夏百姓。 西夏人本就彪悍,他们攻占皇宫后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此消息传到汴京城后,赵顼不由得唏嘘不已。 这些年来,大宋与西夏战争不断,没想到西夏竟然就以这样的形式灭亡了。 而当大宋百姓听到西夏灭亡的消息后,各个兴奋不已。 前些年。 大宋因与西夏打仗,大宋死了太多士兵了,双方乃是死敌。 而今突然传来西夏灭亡的消息,百姓们自然无比高兴。 自此。 北方四国,就剩下了正在走向衰落的辽国。 这几日。 赵顼不断收到官员们恳请明年年初攻辽的奏疏。 若将辽灭掉,那大宋便是可超越秦汉的大一统政权了。 此等功绩,可超秦皇汉武。 赵顼也很心动,但最后还是拒绝了。 辽国虽然式弱,但领土辽阔,真要完全占领辽国,至少要大半年,较为消耗时间,会死伤很多兵士。 另外,辽国北方皆为苦寒之地,辽国百姓如何安置、如何管理商贸经营、还有歼灭小伙小伙的贼子逃兵,都是麻烦。 赵顼现在的首要目标是:富民,富大宋之民。 而富民最稳妥的办法便是不折腾。 辽国的那些外来百姓,在短时间内是很难与大宋一心的,赵顼可不想养一群白眼狼。 另外,当下的辽国也没有什么大宋迫切想要得到的财物。 故而,赵顼并不打算在短时间内对辽动手。 他并不是好战之人,辽国国力衰弱,随着大宋越来越富庶,辽国灭亡乃是迟早的事情。 以商灭辽,通过经济导致辽国破灭,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式,才是赵顼想要的。 就在这时。 辽国新任首相萧德温奉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命令来宋了。 耶律洪基在书信上写道,此派遣使团来宋乃是为了感谢大宋在辽国内乱时没有趁人之危的恩德。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辽国看到西夏灭亡后,想要与大宋交好。 十二月二十日。 大宋邻近年关,辽国首相萧德温带着二十多辆稀有财物,还有一百名漂亮的辽国女子来到了汴京城。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礼部侍郎耿春和将对方使团安置下来,然后奔向了垂拱殿。 “官家,辽国国相萧德温带领使团来访,礼部已遵照国礼安置,但有一情况不知如何处理,请官家给拿个主意!” 听到这话,赵顼不由得笑了。 “幼?熟知我大宋各种礼仪的耿侍郎竟然还有不知如何处理的情况,细细说来。” 耿春和厚脸一笑,道:“我大宋向来讲究礼尚往来,辽国使团送来二十多辆马车的礼物,我大宋在年后自当按照规矩回礼,但是送来的一百名辽国女子,臣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那萧德温讲,这些女子都是百里挑一的辽国美人,各个知书达礼,不但会伺候人,还能骑马拉弓,要柔可柔,要野可野!” “他指明是送给官家的,臣若将她们送到教坊司,充作歌伎,恐怕有失朝廷体面吧!” 听到此话,赵顼白了耿春和一眼,道:“耿春和,就你心眼多,你是觉得朕应该将她们纳入宫中,是不是?” “官家,辽国送她们来,便是伺候官家的,礼部若将她们遣送到别的地方,便是失了礼。或者官家你可以略微表示一下,挑选几个入宫!”耿春和笑着说道。 按照大宋礼节,确实应该送入宫内一些,不然算是失礼。 赵顼颇显无奈,忍不住说道:“这个耶律洪基,送什么不好,非要送女人!这些女子背井离乡,本就不易。真要将她们送回去,等于让她们送死,但让她们入宫,朕又不需要!” “这样吧,将她们交给皇后,让皇后挑选几个顺眼的充作宫女,其她的的便送往乐营,教习她们汉人礼仪,待她们二十岁以后,便送出宫,让她们自由婚嫁!”赵顼说道。 “臣遵命!另外,萧德温请求觐见官家,代表辽国皇帝感谢我大宋!” 赵顼微微摇头。 “朕就不见他了,待到了元日朝会,他来请安即可,让韩相接待他吧!”赵顼说道。 萧德温的目的明显是要巴结大宋,请求与大宋友好相处,再续兄弟治国的缘分,都是一些虚话假话,赵顼并不想听。 第320章 拒绝泰山封禅,朕的终极目标 这一次。 赵顼并没有召开年底会议,因为大宋今年取得的成绩实在是太辉煌、太耀眼了。 这一年,摊丁入亩正式施行,民间满是赞颂之音。 这一年,南北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国库、州府、郡县、百姓粮仓都有了赢余。 这一年,大宋灭了东瀛,收了高丽与西夏,顺带还将南方的越李朝教训了一番。 大宋国力强盛,达到了历年之最。 熙宁七年,元月一日。 在赵顼的授意下,礼部将大朝会办得尤为豪华,盛况空前。 国外来使无不赞叹大宋的强盛富饶,汴京百姓们将腰板挺得直直的,为自己能够是一名大宋人而倍加自豪。 官员们更是昂首阔步,步步都显露出天朝上国的气质与胸怀。 …… 整个元月份。 大宋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节日氛围中。 官员们也都在月底才开始正常办公。 二月初五,上午。 赵顼吃过早饭,刚走到垂拱殿门前,便看见韩琦与耿春和正一脸笑容地站在那里。 二人的表情,就像是要当新郎官似的。 脸上的笑容足以挤出一层层褶子。 并且,韩琦的手里还拿着一份奏疏。 赵顼落座后,笑着问道:“到底是有何喜事,引得二位竟然如何高兴?” 韩琦拱手道:“禀官家,京东东路兖州知州许庆来报,在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泰山山顶的云团中出现了一条金色巨龙,足足有十余丈,并且还传出了龙吟之声。周边有数百名百姓都看到了,人人皆称此为大吉之兆,乃是上天希望官家前往泰山封禅的征兆……” 韩琦说完,将奏疏呈递给了赵顼。 赵顼看完后,微微一笑。 他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根本不相信此等神迹。 他若前往泰山封禅,那首先将大赦天下,然后奖赏群臣,此后才能出行登山,可谓是许多人受益。 因为好处巨大,所以肯定是有人制造出了金龙出现在泰山之巅的幻象。 不过,当下的宋人非常相信天象。 赵顼摇头道:“朕还年轻,何德何能就去泰山封禅,不妥不妥!” “官家,您的成就已经可比肩太祖太宗了,此乃是上天的示意,您完全有资格前往泰山封禅,由此也可向天下证明,我大宋必将开创万世基业……”耿春和扯着喉咙说道。 “再等等吧!”赵顼摆了摆手。 当即,韩琦与耿春和退了出去。 二人走出垂拱殿后,韩琦疑惑道:“看来官家对泰山封禅并没有太大兴趣,估计还要再等许多年吧!” 韩琦之所以收到此大吉之兆后,便建议关键去泰山封禅。 乃是因为依照官家目前的功绩,其实已经超越太祖太宗了,完全有资格去。 且封禅的越早,证明官家建立的功勋越大,而他们这些老臣自然也想跟着去沾沾天子之气,这对于他们名垂千古乃是大有裨益的。 若官家真到了五六十岁去封禅,那他们早就化为一捧黄土,陪伴官家享受荣耀的便是另外一群人了。 故而,朝廷文武百官皆希望赵顼能够尽早封禅泰山。 “韩相,非也非也!下官认为官家乃是客气。泰山封禅,那可不是一般君王能做的事情,谁能拒绝这等荣耀?” “始皇帝统一华夏,开启泰山封禅大典;汉武帝建立盛世,打通西域,多次前往泰山封禅;光武帝重建大汉在泰山之巅更衣行封礼;还有唐高宗、唐玄宗,建立大唐盛世,遂有封禅泰山的资格。此外,便是我朝真宗皇帝,在泰山之顶,诏王旦撰《封祀坛颂》、诏王钦若撰《社首坛颂》、诏陈尧叟撰《朝觐坛颂》,一时传为世间佳话……” “而今,官家之功德,已不弱于六位帝王,岂有延缓封禅之理?” “下官以为,我等群臣应纷纷上书请求,共同促进这一项盛事!”耿春和一脸认真地说道。 大宋,规矩繁琐,礼仪颇多。 比如,有些官员请辞,皇帝本想答应,但也必须再三挽留,等官员多次上书后,才能离开。 耿春和以为,赵顼乃是与官员们客气。 韩琦听到耿春和的解释,不由得认可地点了点头。 很快,泰山之巅出现金龙的事情,便传到了民间。 百姓们各个激动,纷纷请求官家封禅泰山。 封禅泰山,意味着能够大赦天下,能够免除赋税,乃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自然是人人赞同。 一时间,呼声越来越高。 “我以为,就凭借官家灭掉西夏、高丽和东瀛,便完全有资格去泰山封禅!” “咱们官家最厉害的是武事吗?是新政。官家凭借摊丁入亩的国策,以及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目标便可以在诸多帝王中排进前五名了!” “前五名?我觉得咱们官家乃是千古第一帝,其他皇帝虽勇虽强,但是有几个是为咱们老百姓真正考虑的,但官家率先考虑的便是我们的利益,并且还付出了实践!” “官家之功德,堪比尧舜禹汤,我大宋已经是真正的盛世了!” “辽国已经是兔子的尾巴不长了,若我预料不差,最多一年,辽国便会因为内乱而溃散,到时辽国的百姓将会求着我们收留他们。” …… 百姓们心情激动,一个个吐沫翻飞,聊着赵顼登基以来所做过的各项丰功伟绩,几乎成了无脑夸。 赵顼听到估计都会脸红。 与此同时,大宋的官员们更勐。 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谏院、大理寺、以及地方的各个州府军监、都纷纷呈递奏疏,恳求赵顼前往泰山封禅。 这些臣子们都是长篇大论,最短的都能写八九百字。 要知,这些都是文言文,表达的内容极多,赵顼看着都头痛。 除了民间百姓和官员们不断请求外,此事还波及到了后宫。 太皇太后和太后也认为赵顼已有资格封禅泰山,应循众臣之意,完成此番大盛典。 一时,赵顼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什么是泰山封禅? 古人认为,泰山乃是上天连接人间的通道。 上天就是老天爷,而皇帝皆为天子,就是替老天爷来治理人间的。 泰山封禅,直白来讲就是,天之子在人间做的很好,需要向老天爷汇报一下自己的功绩。 赵顼不愿去泰山封禅,理由有二。 其一,宋真宗封禅泰山与其他几位帝王比起来,其实是有些弱的,可以说直接拉低了封禅泰山的档次。 但天下人其实不知真实原因。 当年,宋真宗耗费巨资,封禅泰山,不惜花完了内藏库的巨额财产。 并不是为了自己能够名垂千古,而是为了大宋的名头。 那时,大宋与辽国刚签过澶渊之盟,辽国自称北朝,并称呼大宋为南朝。 此举意味着,大宋并非正统,两国都可一统天下。 澶渊之盟给的岁币不算多,但却足够丢脸。 宋真宗眼瞅着大宋是天下正统,受命于天的身份就要丢了,便策划出了封禅泰山的计划。 而赵顼,若此时封禅,会让宋真宗更加难堪,后世不解的声音会更多。 所以赵顼并不想立即封禅,但他并不是未来不想封禅。 理由二就是,赵顼想代表着大宋往昔的所有帝王,来一次旷古烁今的大封禅。 但是凭借赵顼目前所创的功绩,最多也就和秦皇汉武齐平,还远远达不到这种资格。 他还有一些宏大的目标没有完成。 三日后。 整个朝堂都是恳请赵顼封禅泰山的声音。 赵顼想了想,将韩琦、王安石、司马光、王珪、王陶、文彦博、韩绛、吕公着等朝廷大臣全都召进了垂拱殿。 韩琦等人得到消息后,甚是兴奋,以为官家乃是要安排封禅泰山的任务了,当即便纷纷朝着垂拱殿赶去。 半个时辰后。 韩琦等人出现在垂拱殿中,各个都是面带笑容。 而赵顼走进来后,大家都是探着脑袋,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赵顼布置任务了。 赵顼面色平静,坐下后,看向众臣说道:“诸位,应该也都听到这几日的消息了,你们觉得朕有资格去泰山封禅吗?” “官家功比尧舜,德胜禹汤,完全有资格封禅泰山!”群臣异口同声地说道,就像练习过一般。 “朕曾说过,待天下再无饥馑之患,朕才有资格成为盛世之君,但是现在,朕觉得还是没有做到啊!” 一旁的王珪似乎早就料到赵顼会说出这个理由,在赵顼讲了一半时,他便迈出了半步。 待赵顼讲完后,他立马站到大殿中间,拱手道:“官家,其实你已经做到了,在您定下摊丁入亩的国策之后,在周围各个国家再也无法欺负我们的时候,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目标,注定会实现,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并且,天下再无饥馑之患,乃是一个宏观说法,谁能调查出,每个百姓每一顿都能吃得特别饱,每一晚都不会受冻,这个大目标,我朝其实已经算是完成了!”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群臣纷纷站了出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让官家同意封禅泰山了。 而这时,赵顼却摇了摇头。 “封禅泰山,朕一定会去的,但不是现在,因为朕若要去,就要以千古第一帝王的身份去!” 听到这话,群臣都呆住了。 这时候,司马光突然来了一句:官家,在我们眼里,您已经是千古第一帝王了! 这个马屁拍的,甚是滑熘,其他臣子都纷纷点头。 赵顼缓缓站起身来,朝着下面走去。 “大家是不是以为我大宋的新政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只要秉承现有的发策,深入执行,我大宋便会越来越富庶,百姓的生活就会越来越幸福?” 众臣纷纷点头,然后疑惑地看向赵顼:难道不是吗? 赵顼微微摇头。 “还没到那个时候呢!刚才,王副相讲,朕所提的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乃是一个宏观的目标,无法量化,其实我们已经达到了,或是很快就要达到了,其实不是!” “在朕心里,这个目标不是宏大的,而是具体的,它有量化准则,只是朕怕吓着大家,才没有说出来!” “今日,朕就告诉大家,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量化表现是什么!” 臣子们纷纷抬头看向赵顼。 赵顼一脸认真地说道:“当有一日,我大宋朝廷可免除百姓田赋、仅靠朝廷专营税收或商税便能让国库充足之时,那便是天下再无饥馑之患了!” 此话一出,整个垂拱殿都寂静了下来。 呼吸都是缓慢的。 韩琦等人都在思考。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朝廷可以不再需要百姓交纳田赋。 如果真有这一天的到来,那即使是饥荒之年,百姓依然能够达到温饱。 更甚者,在遇到天灾人祸,百姓无助之时,朝廷还可以帮助百姓。 但是。 这极为依赖于大宋的商贸发展,依赖于朝廷在其他方面的赚钱能力。 真做到这些,那就真的可成为朝廷从此后再也不会剥削底层百姓了。 官家想的实在是太高远了。 如果官家真能让大宋做到这一点,那他将会是妥妥的千古一帝。 不止,还将会披上圣人的光环。 王安石面色激动,这实在是太有挑战性了。 而韩琦、文彦博、王珪、韩绛等人则是觉得在他们有生之年,可能很难实现。 司马光则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本以为以后在中书的时光就是看看书、喝喝茶、修修史了,没想到突然又来了一个极具挑战性的任务。 唰! 王安石率先出列。 “官家,臣支持官家反对此时封禅泰山。另外,臣将殚精竭虑,再思让天下百姓免于田赋而朝廷可自足的策略!”王安石无比兴奋地说道。 其他臣子,也都看到了官家的远大抱负。 此刻再恳请官家封禅泰山,那就相当于变相地规劝官家不要再努力而选择躺平享受了。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大臣们再次被赵顼说服了。 赵顼露出开心的笑容,道:“诸位,那接下来如何说服天下官员和民间百姓就看你们的了,让我们为了这个共同的目标一起奋斗!” 说罢,赵顼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第321章 辽人的存活之计,耿春和遇袭! 在赵顼拒绝封禅泰山后,韩琦等人让朝堂和民间的声音都渐渐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 “让天下再无饥馑之患”的最终表现结果也呈现了出来。 民不交田赋而国用足。 新政之初,“民不加田赋而国用足”这个观点已经很吸引人了。 而今虽换了一个字,但难度却完全不一样。 “民不交田赋而国用足,那……那将会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人世间啊!”无数人都在感叹。 这个目标,那是百姓们想都不敢想的。 而要实现这个目标,自然需要工商者不断努力了。 大宋的商人还是非常勤快的。 三月初。 便有多批商人沿着苏有则走出来的陆上丝绸之路,带着大量货物前往了西方,还有一些商人坐船出了海。 至于大宋境内,商贸更是繁茂。 自北边的燕云、南边的琼州岛、西边的吐蕃诸部、东边的东海州,全都被商贸激活。 大宋境内,国泰民安,秩序稳定,外无战事,内无祸乱。 商贸情况自然会越来越好。 不过,有一个地方的商贸情况不是很乐观。 这便是宋辽边境。 曾经,辽国欺负宋人欺负得太狠了。 再加上曾经大宋需要辽国的马匹、兽皮、药材之类的,交易还算正常。 但是现在,大宋将燕云、高丽、东瀛全都收回之后,南方的商人又不断朝着北方运送商品盈利。 大宋什么都不缺了。 百姓们便不愿与辽国做生意了。 此举,对大宋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对辽国却影响巨大。 再加上他们刚经历过女真人的内乱,民间苛税严重,辽国百姓的日子都已经过不下去了。 盗乱之事,一日都能发生上百起,官府根本管不过来。 耶律洪基天天都会因为一些小事而暴怒,半个月来足足砍了二十多个官员脑袋,才使得辽国境内稍稍太平了一些。 辽国首相萧德温在汴京待了半个月,领略了汴京的繁华后,再回辽国的国都。 不由得觉得,辽国真的快要灭亡了。 即使大宋没有出兵,仅仅凭借商业贸易,大宋就能逼死辽国。 …… 这一日,辽国皇宫。 耶律洪基将数十名心腹官员召集了起来。 年后,他看到了太多大宋境内发生的喜事和辽国境内发生的各种乱象。 百官们也纷纷上书,辽国必须要迅速寻求改变。 不然照这样发展下去,辽国与大宋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耶律洪基便想着征询一下众臣的意见。 “众卿,朕今日将大家都召集起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如何让我辽国江山能够存续下去!” “诸位应该能够看出来,我辽国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商贸、农耕、牧猎全都被宋朝打压,民心已乱,国库无钱,且还有女真人的内乱。我们必须想法自救,不然即使大宋不来攻,我们也会越来越弱,直到最后被大宋吞没!” 说罢,耶律洪基看向众臣。 国相萧德温率先站了出来。 “陛下,臣就不说什么废话空话了。为今之计,我大辽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降宋。像高丽那样,交出所有的权力。那大宋皇帝若是看我们顺眼,会将我们终生软禁,保证我们吃喝不愁,然后直到老死!若看我们不顺眼,轻则入牢,重则死无全尸。” “其二,向大宋发起战事。当下,我们再去变法,再去改革图强,已经不行了。大宋若想灭掉我们,随手都有可能动手,根本不会给我们机会变富便强,所以我们唯有找到机会,突袭大宋,重创大宋的河北军和西北军,抢到大批火器,才能活下去!” 降宋,这里的人几乎是不会选的,因为投降后,损失最大甚至最先殒命的便是他们。 “陛下,不可主动挑起战事啊!在他们进攻燕云时,难道我们还没有看出彼此的差距吗?主动攻宋,我们就是在找死!” “是啊,不攻宋,可能我辽国一直到明年也会无恙,但若选择攻宋,我们……我们可能活不过三个月啊!” “苟活一年与活三个月有何区别,为何不能拼一次,若咱们赢了,那……那我大辽便还有崛起的机会。” “臣认为应该攻宋,并且是出其不意,迅速给河北禁军当头棒喝,直接将他们打残了,我们的重骑兵并非没有这个能力!” “臣认为绝对不能攻宋,太冒险了,一旦失败,那就是亡国之祸啊!” …… 官员们激烈地讨论着。 耶律洪基面色铁青,听着官员们的争吵。 最后,肯定还是他来拿主意。 但现在的他也迷惘了。 降,是一死,战,大概率还是一死。 辽国的胜算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陛下,你绝对不能让大辽毁在你的手上啊,列祖列宗不允许,朝堂的文武百官也不允许啊!” “我们必须要倾尽全力,再拼一拼,早死和晚死没有区别,但我们可以选择不死。” …… 谁都不愿成为亡国之君,谁都不愿意成为亡国之臣。 大概一刻钟后,官员争吵的声音渐渐稀落下来。 耶律洪基缓缓抬起头,高声道:“都别吵了!”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官员们纷纷看向耶律洪基,等着他拿主意。 耶律洪基站起身来,道:“朕的想法是,战!” “不战,我辽国最多能够苟活三载,但若站,即使希望渺茫,我们也有机会再创我辽国盛世,朕不愿就这样被大宋拿捏了,战!必须战!”耶律洪基高声说道。 那些反对战事的臣子都不敢说话了。 在辽国,耶律洪基的话语便是一切,反对者死。 “接下来,官员俸禄再次减半,所有官员都需要跟着朕节衣缩食,我们要把钱全都用在我们的骑兵身上!” “此事,任何人都不可泄露半分,待我们真正准备好了,便立即突袭大宋,挽大辽社稷之危!”耶律洪基高声道。 “臣遵旨!”臣子们纷纷拱手。 耶律洪基不由得长呼一口气,在说出“战”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还是辽国的皇帝,那个意气风发,一直想着灭宋的皇帝。 很快,辽国便秘密地筹备起来。 反观大宋,一切正常。 河北禁军和西北禁军们依然在边境值守,并没有因兵强将广而减轻训练强度。 至于赵顼,今年则是将自己的精力放在了大宋的公共建设上。 比如水泥路的扩展、桥梁的建设,黄河上堤坝的建造,以及学舍、书屋等的建造。 官员们的压力也小了一些,有些衙门很闲,有些衙门很忙。 而大宋最忙碌的衙门便是三司,寻找三司使韩绛的人,足以从汴京内城排到外城。 这也侧面折射出了大宋商贸发展的勃勃生机。 韩绛抱怨了几次后,赵顼便将中书、御史台的人都调了过去,帮助三司处理公务。 司马光和王安石都帮了大忙。 且这二人在闲暇之时,一个将工作的重点放在了修史上,一个将人生的方向放在着书上。 赵顼则是乐个自在,经常性地出现在汴京城的街道上、酒楼茶馆上,探一探百姓还有哪些地方需要帮助。 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随着春暖花开,天气逐渐温暖。 汴琼号也忙碌起来。 无论是客船还是货船,都是满载而出,几乎没有停歇过。 为此,赵顼又命人造了五艘汴琼号,还开辟了一些其他地方的航线,试图让更多的百姓,了解到大宋江山的美好。 …… 又一日,黄昏时分。 礼部侍郎耿春和从礼部走出,哼着小曲坐上了马车。 其大手一挥,道:“走,去唐记酒馆。” 最近,耿春和家里的几房妻妾在闹脾气,他办完差后,几乎都会去喝两杯才回家。 耿春和坐上马车,本来正准备眯一会儿。 哪曾想一把冰凉的匕首突然出现在他的脖颈上。 他不由得吓了一跳,就要叫出来时,却被对方捂住了嘴。 “不要大喊大叫,否则我杀了你!”其后面一个身穿黑衣,看长相,大概也就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语气冰冷地说道。 耿春和连忙点头。 顿时,黑衣青年将手从他的嘴上放了下来。 “好汉,且莫动手,你有什么要求,我都能满足你。你若是有什么冤屈,我一定为你去开封府申冤,你若是缺钱花了,我……我可以给你钱,甚至可以给你找赚钱的门路,你可千万别动手,你若杀了我,你的这辈子就完了!” 黑衣青年语气澹漠地说道:“我要见你们大宋的皇帝。” “嗯?” 听到此话,耿春和不由得一愣。 将官家称呼为:你们大宋的皇帝,后者显然不是宋人。 “你……你……是辽国人?”耿春和试探性地问道。 “我是女真人。你……你快带我去见你们大宋的皇帝!”黑衣青年有些急躁,匕首在耿春和的脖颈上已经划出了澹澹的血痕。 耿春和眼珠一转。 “这位好汉,不是我不带你去见我们官家,是…………是但凡入宫者都是要检查的,你这样拿匕首指着我,再加上身份不明,即使杀了我,也是见不到官家的。” “不过,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找官家干什么,我可以帮你,我绝对可以帮你!”耿春和语气温柔,生怕对方匕首一划,他就没命了。 “结盟!我们女真人要与你们大宋结盟,然后灭掉契丹人!”黑衣青年咬牙说道。 耿春和面色无奈。 “好汉,我大宋与你们结盟,对大宋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好处就是能够灭掉辽国,我们女真人可以给你们提供两座城!”黑衣青年面色认真地说道。 耿春和听到这话,便知道对方是个雏儿,或者对大宋的情况完全不了解。 大宋灭辽根本就不需要帮手,更不会看上区区两座城池。 耿春和想了想,道:“这样吧,现在已经很晚了,官家是不接见臣子的,你跟我去个地方。那个地方有官家的内侍,明天一早,我们可以坐着他的马车,混进宫内,保准让你见到官家!” “你……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耿春和听到这道完全没有气场的声音,便知道这个青年非常好哄,不但没有劫持人质的经验,甚至对大宋的情况完全不了解。 当即,耿春和拍了拍马车的门,朝着前面的马夫说道:“去找沉括!” 马夫一愣,当即迅速朝着火器营奔去。 城南的火器营,乃是大宋守卫最严的地方,且那里的士兵跟着皇城司学过如何解救人质。 耿春和相信,只要自己到了火器营,很快就能将这个人质擒拿。 大半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耿春和的马车来到了火器营的门口。 那黑衣青年将匕首紧紧贴在耿春和的后腰,小声说道:“直接进去,敢耍花样,我立即捅死你!” “不敢,不敢!”耿春和将头慢慢伸出窗户,朝着大门口守卫的士兵道:“我是礼部侍郎耿春和,让我进去。” 说罢,耿春和伸手摆出了一个四指弯曲,大拇指不断晃动的姿势。 这正是被劫持的暗号。 守卫的士兵们瞬间明白了。 “进去吧!”守卫的士兵说道,然后其中一个,迅速朝着里面报信儿去了。 片刻后,沉括出现在马车前。 “耿侍郎,来我这里不知有何事,咱们下来唠一唠!” 黑衣青年看着耿春和小声说道:“我现在是你的属下,等会儿你和我一起进屋,你若想逃跑,我立即杀了你!” “嗯嗯,好!”耿春和一边答应,一边走出了马车,黑衣青年紧随其后。 在二人走出马车的那一刻。 唰!唰!唰! 三道黑影飞过。 两人扑向那青年,一人扑向耿春和。 眨眼间。 耿春和便被扑在了地上,扑倒耿春和,乃是因为担心其被敌人突施冷箭。 而那个黑衣青年也被扑倒在地,将其匕首拿下后,用绳子迅速捆了起来。 这三人练这一招,足足练了三千遍,又快又准。 耿春和缓缓站起身来,不由得长呼一口气,总算脱离危险了。 他扭头看向那黑衣青年,这才看清了对方的脸庞,甚是稚嫩,看年龄不过二十岁上下。 第322章 宋辽终极大战,正在加载中 城南火器营。 一方光线昏暗的小黑屋内。 耿春和看向那黑衣青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完颜存。” “你来汴京有什么目的?”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要找你们大宋皇帝,让他和我们女真人结盟,灭掉契丹人!”完颜存瞪眼道,还挺有脾气。 “你能代表女真族吗?你若想见官家,可有你们族长的凭证?” “我……我……我……”完颜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沉括瞪眼道:“无论你是谁,你挟持我大宋官员,已经违犯律法,明日便将你移交到开封府,你等着接受审讯将牢底坐穿吧!” 听到此话,完颜存有些慌了。 “耶律洪基杀……杀了小莲,我要替她报仇,你们和辽国有仇,我女真族也和辽国有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大宋皇帝不可能不同意结盟的,只要你们同意,我就回女真族告知族长,我们很快就能灭掉契丹人!” “小莲是何人?” “是我喜欢的一个女孩。” 耿春和与沉括听到此话,又看了看完颜存那认真的表情,几乎可以断定。 此人乃是女真族的一个二愣子,因为死了恋人,所以来到大宋要找大宋结盟,完全是私人行为,女真族人定然不知此事,也不可能派遣这样一个冒失鬼。 “我大宋若灭辽国,定然会将你们女真人也灭掉,怎会与你们结盟,你就等着开封府的审判吧!” 说罢,二人便离开了,这种小插曲,根本不值得向官家汇报。 翌日,完颜存被送到了开封府。 杨左判处他三年劳役,然后将其驱逐出大宋,此生不能再迈入大宋境内。 …… 五月初。 一向心思缜密的河北禁军主将谔发现一个情况。 辽国提高了国内商税并且大量收集粮食,这导致民间的粮价迅速飙升,足足达到了正常情况下的三倍。 朝廷蓄钱,囤积粮草,这显然是厉兵秣马、准备打仗的趋势。 于是,他将这一情况迅速汇报给了赵顼。 垂拱殿内。 赵顼看到种谔的奏疏后,微微皱眉。 其仔细想了想,辽国确实有可能主动向大宋发起战事。 当下的辽国,已经无路可走,盗乱四起,百姓对辽国朝廷已经恨透了。 用不了一年,可能就会像高丽百姓那样造反。 耶律洪基还是具有一定战略眼光的。 若辽国一直没有大动作,那随着百姓造反、女真人休养生息后再次暴乱,辽国朝廷就彻底完了。 而唯一的希望,就是再发动一次战事。 只要他能打赢一场大仗,再抢夺一些财物,辽国朝廷就能安稳一些。 赵顼本不想战,想着让辽国像高丽那般慢慢腐朽,不攻自破。 但从目前来看,显然是不可能了。 “若他真想战,那朕便陪他战!”赵顼喃喃说道,有些烦忧。 灭掉辽国并不难。 但是辽国那么多的土地与百姓,实在是不易处理。 就像是自家的田地刚刚种上麦子,一切都很美好。 然后突然得到了一堆杂草丛生,土壤里还有石头树枝的废地,要让其变成良田,相当费工夫。 估计会让朝廷至少头疼好几年。 当即,赵顼下令,命河北禁军监视着辽国的动静,不可懈怠练兵。 另外,西北禁军和中央禁军也在慢慢地朝着燕云地区集结。 至于粮食、兵器、铠甲、甚至战马,大宋根本就不缺,只要辽国想引战,大宋随时奉陪。 这一仗,预计是无法避免了。 …… 又一日,又到了朝廷惯常的朝会。 赵顼坐在龙座上,看到王安石等人都是双眼冒光,便知道这些人,肯定又想出促进“民不交田赋而国用足”目标的策略了。 这些天。 中书衙门的白墙上,贴着一行大字:民不交田赋而国用足。 官员们的讨论声,从早到晚,非常激烈,都在努力思索着促进此目标实现的策略。 近期,官员们也都不再单打独斗了,策略基本都是集体的智慧。 这一点,让赵顼甚是欣慰。 当下的大宋,只要不出现党争,君臣同心,那就会一直走上坡路,越来越好。 很快,王安石站了出来。 “禀官家,臣与诸位同僚拟定了一份名为《富宋八法》的变法新策,请您过目!” “哦?那朕定要好好看一看!”赵顼从手里接过奏疏,认真看了起来。 片刻后,赵顼合上奏疏,道:“王副相,你仔细讲解一番,让众卿都听一听。” “臣遵命。”王安石站在了大殿中央。 “其一,朝廷应鼓励商人行办大型工厂,为某些工厂的厂主免除部分赋税。” “商贸的繁荣,实则来自于手工业的进步,比如瓷器制造、酿酒、炼盐等。必须让这些厂主有钱赚,让下面的工人吃饱饭,才能令我大宋的各种物品迅速增长。” “其二,鼓励百姓生育,当地官衙直接奖钱,若有溺婴者,必给予重罚。” “我大宋人口若过亿之数,大家想象那将是什么场景,一人出一文钱就能养活无数贫困人家,人足够多,我们才能成为与世无双的超级大国。” “其三,朝廷应大力发展旅游业。 “将华山、嵩山、西湖、汴河两侧等风景都再装饰一番,让富人们有处去,能花钱,钱唯有不断流动,百姓们才能够越来越富!汴琼号就是最好的例子,其为琼州带来的财富尤为巨大。” “其四,朝廷应设置奖励机制,每年对那些优质的商人、工厂主、以及带着穷人发家致富的人进行奖励,以此来提高百姓们的生活热情。” “其五,继续加大私塾教育的规模。让更多人能够识字看书,只有拥有足够的文化,懂得足够的道理,才能将生意做的越来越大,才能够拯救更多愚昧且无知的底层百姓!” “其六,站在大庆殿的各位同僚,以及各个州府的官员们,必须对自己负责的地域上心,参与到商贸活动中。比如,你负责的区域乃是养蚕之乡,但织布卖布的商人却不多,那你就需要放下自己的架子,自己去找商人,让商人赚钱,让百姓赚钱,让当地的税收也增加,此策,必须放在考核官员升迁的制度中。” “其七,朝廷应该设立专门的工商司,专注于解决工厂主和商人在经营运作中存在的各种问题,既要有规范,又不能抑制商人们通过符合法令的手段赚钱。” “其八,朝廷需再次检查公共措施,完善水泥路,红绿灯笼灯、桥梁书屋等工程质量,保证百姓的正常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更重要的是,一定要照看好土地,那是我们做这一切的根儿。” …… 王安石,几乎是完全不喘气地将《富国八策》讲完了。 大庆殿上一片寂静。 策略都是好策略,但是若真都施行,那官员们恐怕以后就要忙死了。 特别是第六条,直接让官员们邀请商人们回地方建厂或推行商业,并将其纳入升迁考核中,这需要官员们的脸皮非常厚,才有可能做到。 这时,三司使韩绛站了出来。 官家,若这《富国八策》开始实施,恐怕朝廷要耗费一大笔钱吧!” 这八策,基本都是免赋税、厚奖赏、包括加大各种公共类设施,自然很耗钱。 司马光白了韩绛一眼,道:“三司使,难道咱们从高丽和东瀛得来的钱财,还不够用吗?” 此话一说,众臣都笑了。 大宋从高丽和东瀛的国库和皇室,可是搜出来不少财物。 怎么会不够用? 韩绛挠了挠头,道:“这两年,腰缠万贯的日子太安逸了,突然有这么大的开支,有点舍不得,不过只要咱们大宋能够越来越好,三司愿意将钱花在刀刃上。” 赵顼笑了笑,道:“当下对咱们大宋而言,钱已经不是问题。” “朕也挺欣赏这八条策略的,完全可以执行。”赵顼拍板道。 就在这时,一名青年御史站了出来。 “官家,臣有个问题。” “若此八策执行,那官员们将会迎来一番最为忙碌的时间段,这个时间段,短则一年,长则三五载,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当下,我大宋的官员,有些不够用了!” “我大宋的官员,有些不够用了!” 官员们听到此话,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韩琦也率先拱手道:“官家,确实存在这种情况,如今的中书都是一人做三份差事,御史台的人经常被调到三司,大家有些忙不过来了。” 自赵顼登基以来,一直维持的一个政策便是减裁官员。 官员们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留下来的不是曾经为大宋建立过功勋的,就是当下还能够干实事的官儿。 但是。 随着新法施行,越来越多官员岗位需要补充,但新政就是裁兵裁官。 官员们虽然坚持了下来,但明显是越来越忙碌了。不过一直没人敢说,因为怕有人骂自己矫情。 而今,终于有官员趁着这个机会说出实情了。 赵顼以前没有注意到,但经此一点,他便明白了。 他想了想说道:“此事,朕明白了。着令中书省,迅速统计一下各个衙门的缺口,让他们都报上需要多少官员,可以去翰林院挑,也可以在各个地方的官员里选择,待选好之后,整体再向朕汇报。” “是,官家!”韩琦拱手道。 官员们都长呼一口气,增官之后,大家的压力便没有那么大了。 七日后。 完整版的《富国八策》经过多番修改待赵顼同意后,告知了天下。 商人工人们甚是兴奋,他们的春天终于要到来了。 “这……这意味着我们的地位再次提高了,朝廷还是懂我们这些商人的辛苦,接下来,我们一定要大干一场!” “富国八策,实则是富民之策啊,待我朝的工商繁茂起来,百姓流动起来,便将所有人挣钱的心思都会调动起来,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盛世啊!” “好计策,有了朝廷在我们背后撑腰,接下来只管大刀阔斧地去做就行了!” …… 此《富国八策》,上到士子商贾,下到百姓工人,全都甚是兴奋。 这将会大大提高他们的收入。 而此刻,辽国境内。 耶律洪基自然也收到了大宋施行《富国八策》的消息。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也有圣君之志,但可惜遇上了拥有火器的大宋,遇到了有各种方式变法强宋的赵顼。 耶律洪基非常不甘心。 而今,辽国再去学大宋的变法之术已经晚了。 就在这时,辽国国相萧德温来了。 “陛下,我军现在共筹集了二十万兵士,计划留在北境五万人,以防女真人突袭,其余十五万人皆可攻宋。如今粮草已经筹备完毕,战士们都在训练,这一仗,我们真的是要倾国之力与大宋拼了!” 这一次,若失败就意味着亡国。 耶律洪基想了想,说道:“不用留在北境五万人,留两万人即可,朕要带十八万人亲征。” “另外,你在边境散播一些消息,就称女真人再次死灰复燃,辽国正面临第二次内乱,以及百姓造反,攻占了好几处县衙!在散播消息的同时,尽量安排一下人,造成女真人造反和有百姓围攻衙门的假象。” “陛下,这不用安排。一些女真人确实在偷袭我们的士兵,另外,我们邻近宋境的几个州,确实有百姓在围攻县衙,有一个县的反民甚至杀了县令,我只需派人将这些事情传播出去即可!”萧德温一脸笑容地说道。 耶律洪基面色铁青。 “不用制造假象,你还挺开心的,是不?” 萧德温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道:“陛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我们可以用这些事骗一骗大宋。” “退下吧!”耶律洪基瞪眼道。 这半个月,他几乎是夜夜睁眼到天亮,茶不思饭不想,足足瘦了十余斤。 如果这场战败,辽国覆灭,这将让耶律洪基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向来自视骄傲的耶律洪基根本无法接受这种结局。 如果真到了这一日,他只能选择自杀。 第323章 两帝相见,最后的战役 六月,天气渐热。 大宋的民间舆论基本都在围绕“大宋很好,辽国很乱”展开。 越来越多的大宋百姓认为,辽国将会像高丽一样官逼民反,从内部瓦解,大宋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其解决。 百姓们完全不认为辽国会主动发起攻击,也不觉得辽国有这个胆量。 但是,赵顼却敏锐地感知到了辽国的不正常。 这几日,关于辽国内乱的消息太多了。 甚至一些如八十岁辽国老妪被恶霸打死、十二岁女孩被卖到青楼等鸡毛蒜皮的民间传闻都传到了大宋。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种谔也将一部分兵力调集到了河间府和燕云,防患于未然。 …… 这一日,天朗气清。 垂拱殿内。 赵顼盯着一份军事地图已盯了一个时辰,不时喃喃自语。 这时。 赵顼朝着喜子道:“喜子,速速去召枢密使。” 喜子见赵顼的语气如此着急,当即便朝着垂拱殿外迅速奔去。 一刻钟后,枢密使文彦博急急赶了过来。 赵顼看了看军事地图,问道:“枢密使,如果你是耶律洪基,如何攻宋才会最有利?” 文彦博走到地图前,想了想说道:“辽国若要发起战斗,一定会先攻蓟州,然后谋河间府,直取沧州,这是最有效的进攻方式。” 蓟州位于燕云的最东方,就像是从燕云地区旁逸斜出的一根枝杈。 燕云才收复没多久,地广人稀,且没有多少堡垒,本就不易防御。 特别是面对重骑兵。 这个地方,大宋的守卫最弱,依照辽国骑兵的速度,可以迅速奔入河间府。 “只要他们能攻下沧州,占领了富庶的沧州城,那便有了粮草给养,完全可以和大宋谈判,甚至死守一城,将沧州的财富耗干耗尽,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赵顼微微点头。 “确实,辽国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不过朕可不认为,他们只是为了夺取沧州的财富,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耶律洪基恐怕是要一战定胜负!” “一战定胜负?” 文彦博一愣,看向地图说道:“官家的意思是,耶律洪基准备穿河间府,跨过黄河,进攻汴京!” 赵顼道:“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汴京呢?” 文彦博摇了摇头。 “官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辽国最多能派出二十万士兵,这些士兵想要穿过河间府,破沧州、德州等州来到汴京,根本不可能,即使过来了,也被我们发现了!”文彦博对大宋禁军的实力相当自信。 赵顼澹澹一笑,拿出一根戒尺指向地图。 “如果朕是耶律洪基,朕在冲到沧州时,便会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走陆路,一路弃马走水路,直奔汴京城。” “走……走……走黄河?”文彦博紧张了起来。 当下,黄河北流,自沧州后便可入黄河,若对方弃马入黄河,很快就能直奔汴京城,甚至可能会伪装进城,直接冲杀皇宫! 细思极恐。 当下,朝廷看出辽国有引战之意后,将兵力全都布防在了河北地区,汴京的禁军都调离了一大半。 若对方真的冲进了汴京,即使不能冲进皇宫,那对汴京城也是巨大的破坏。 “耶律洪基知晓辽国已经到了绝境了,攻汴京是他的唯一出路。” 不怕凶的,不怕狠的,就怕不要命的。 耶律洪基还真有可能想出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 若真如赵顼所言,辽国倾国而战,逼近汴京,绝对能将大宋吓出一身冷汗。 “官家,臣立马去布防水路,以及加大汴京城的防御!”文彦博拱手道。 虽然对方攻破汴京城的可能性不大,但汴京一旦被灭掉,那大宋就完了。 …… 辽国,皇宫,大殿内。 十余名辽国将领整齐地站成两排,听着耶律洪基训话。 耶律洪基看向前方的军事地图,朗声道:“这一次,朕要做的是倾国之战,也是与宋的最后一战,输则辽亡,胜则宋亡。” “在我辽国大军攻向沧州城时,你们八万人将跟着朕,弃马上船,由黄河向南,直冲汴京城。” “那十万战士会用他们的生命拖着大宋禁军。而朕将带着你们八万人,攻击汴京城。这一次,我们每个人都要做好身死的准备,这一次,朕根本没有准备退路!若我们攻进汴京城,擒下了大宋皇帝和那些文武百官,我大辽必将迅速恢复往日荣光!反之,如果失败,朕和你们都将死在战场上,我们的妻子儿女都将成为宋的奴隶!” “这一次,大家有信心打赢宋没有?”耶律洪基高喊道。 “有!有!有!” 将领们连喊三声,气势恢宏。 每个人都知晓这是辽国的最后一次反抗了,若赢,则直接翻盘;若输,那就是全盘皆输。 必须要拼命了! 六月二十五日,夜晚,辽国大军突袭蓟州。 蓟州主官带着百姓迅速朝着河间府撤去,河间府外的那片山峦才是打防御战的最好战场。 种谔迅速调集士兵,准备应战。 六月三十日。 辽国大军与宋军展开了一场非常惨烈的战斗。 这场战斗,没有偷袭,没有追击,完全就是面对面地打斗,方圆几十里都是血腥味。 与此同时。 耶律洪基率领着八万精锐冲出重围。辽国辽阳府的战船已在黄河上皆应。 在辽国十万士兵与宋军大战的同时,八万精锐坐船,从黄河水路直奔汴京城。 当文彦博得到八万辽军在耶律洪基的带领下从黄河奔向汴京的消息时,不由得深呼一口气。 幸亏官家早有准备,不然大宋将会吃大亏。 …… 三日后。 垂拱殿内,赵顼在地图上,一处名为卧鱼滩的地方画了一个圈。 卧鱼滩,乃是大名府下黄河河段的一处河滩。 赵顼便准备在此处收网。 七日后,深夜。 数百条大船朝着汴京方向行去,来到了卧鱼滩附近。 “轰隆!” 一道火炮骤然响起。 轰隆!轰隆!轰隆! 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火炮声。 大宋的战船在这里等候辽军多时了,与此同时,河岸两侧也出现了无数明亮的火把。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宋军好像早就知晓我们会走水路,将我们包围了,河上都是火炮,河岸上全是宋军!”一名灰头土脸的将领说道。 耶律洪基身穿铠甲,抽出佩剑,瞪眼道:“慌张什么,命令所有船只靠岸,继续冲杀宋军,只要我们和他们打近身战,他们的火器就起不到大作用,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要给朕向汴京方向冲,抓到宋国小皇帝,我们便是赢家!” 很快,辽军船只迅速靠岸。 深夜里,一场十余万的战役在卧鱼滩打响。 此刻,沧州地界。 那十万辽军已经被大宋军队打得所剩无几了。 种谔对他们突然有些佩服了。 这些辽兵,宁死不逃,骨气很硬。但战争就是战争,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卧鱼滩的战事,乃是由高茂山指挥。 这场战役相当惨烈,几乎是肉搏战,双方都死伤无数。 历经七日。 高茂山将剩下不到三千人的辽军围困在了一片山岭中。 其中,便有辽国皇帝,耶律洪基。 此刻,耶律洪基和他的士兵们已经杀红了眼,他们知道已经是彻底输了,但是只要还能挥动刀,他们就还会接着进攻。 高茂山让士兵们休息了片刻后,高声道:“兄弟们,官家很快就要来了,我们这一次冲锋,一定要活捉耶律洪基,给官家一个惊喜!” 吼!吼!吼! 士兵们兴奋地吼着,然后朝着剩余的辽军冲去。 大概两个时辰后,耶律洪基被抓了。 这位曾经自诩能够一统天下的辽国皇帝,成为了阶下囚。 第二日,赵顼来了。 军营主帐内。 四十二岁的耶律洪基见到了二十七岁的赵顼。 两帝相见,注定会被载入史册,只不过一人是耻辱,一人是荣耀。 “松绑,看座!”赵顼说道。 头发凌乱的耶律洪基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前方坐着的赵顼,不由得有些意外。 年轻、俊俏,面相似乎没有任何心机,武力应该也非常一般。 但就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帝王,却通过变法改革,让大宋在短短五六年内几乎统一了天下。 耶律洪基看向赵顼冷声道:“要杀就杀,朕贵为辽国皇帝,是不可能坐在次座的。” 赵顼澹澹一笑,没有再强求耶律洪基坐在一旁,他想了想,回答道:“耶律洪基,你知道你败的最大原因是什么吗?” “哼!若不是你大宋拥有火器,朕怎会败!” 赵顼微微摇头。 “即使我大宋没有火器,你依然会败,因为你不得民心,满脑子都是杀戮与抢夺!” 赵顼缓缓站起身来,道:“朕暂时不会杀你,朕想让看看我汴京城的繁华,看一看百姓们的生活,让你知晓,大宋灭辽,辽国百姓会过得更幸福!” 说罢,赵顼摆了摆手,便有人将耶律洪基带下去了。 此刻,辽国正是空虚,在加上大宋擒住了辽国皇帝,赵顼立即下令:河北禁军和西北禁军,兵分两路,全面占领辽国。 九月二十七日。 宋军占领辽国全境,彻底宣告辽国灭亡。 而耶律洪基见过汴京城的繁华后,方才知晓自己与赵顼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当日,其便悬梁自尽了。 自此,大宋一统天下,那些不归大宋直管的,都是大宋的属国。 接下来。 熙宁七年,八年、九年这三年,大宋全力兴商贸,富百姓,严格贯彻各项新法条例,各个行业也的发展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熙宁九年,因大宋连创三年丰年,赵顼改年号为元丰。 元丰四年。 大宋宣告天下,免除百姓田赋,并对燕云和辽境八个贫苦的州府进行帮扶补助。 元丰七年。 赵顼宣告天下,大宋已完成了“让天下百姓无饥馑之患”的大目标,而接下来的目标,则变成了在衣食住行外,通过医疗、教育、健康、科技等手段,提高百姓的幸福程度。 元丰八年。 赵顼正式封禅泰山,向上天宣告,大宋一统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大宋已成为自古以来最强、最富有、最具有幸福感的朝代。 此后,赵顼励精图治,且开始养生。 官员们也在各个领域发光发热。 司马光写出了《资治通鉴》,王安石致仕后,潜心着书,继续成为圣人而奋斗;苏辙继任韩绛成为了新的三司使;苏东坡的凋像被百姓树立在琼州岛最南部;苏有则开启了大航海时代,且发现地球是圆的;火器营的沉括在赵顼的帮助下,发明出了蒸汽机,大宋提前开启工业时代,走在世界的最前端…… 最终,赵顼在睡梦中去世,享年122岁,育有子女158人,庙号圣宗,谥号为英文烈武圣孝皇帝。 赵顼去世那日,全国痛哭,官员百姓皆不饮不食,伤痛欲绝。天亦降瓢泼大雨,一日后,大雨方停,汴京城上空泛出七彩霞光,隐约听到龙吟之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