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2014)(平装版)》 序言 这是本很多年前的书,遭受过很大的非议,但一直是我喜欢的一本书。一个好的作者怎么能被非议改变主意呢? 唱片可以精选,文字也可以。当然,区别就是可能我的书三本能精选出一本,别的作者三十本中不一定有一本。我自己很喜欢这本书里面的语言段落。有的时候自己被自己吓到,觉得怎么写那么好,现在的我,未必能想得出——这个想法在我翻看我上一本书的时候永远存在。 《三重门》《像少年啦飞驰》都是经过,后来有了我喜欢的《长安乱》和《一座城池》。一些人问我,你觉得你的写作中还有什么缺点?我说,我不觉得有。因为,所有的好作者都是聪明人,如果有明显的不足,聪明人自然会自己发现,如果自己不满意,自然会修改。我们不能将风格称为缺点,纠正一切的所谓缺点,就是埋没所有的优点。 希望大家喜欢我的文字——当然,这是句客套话。重要的是,我喜欢就可以了。欣赏的继续欣赏,不欣赏的继续不欣赏——我同样欣赏你们的坚持不欣赏。 毒|三重门 2000年 蹉跎岁月嘛,总离不开一个“蹉”字,“文革”下乡时搓麻绳,后来混上镇长了搓麻将,搓麻将搓得都驼了背,乃是真正的“蹉跎”意义的体现。另外还有镇里一帮子领导,白天开会都是禁赌,对人民群众宣讲精神文明建设的意义,一到晚上马上深入群众,和人民搓成一片。林母就在麻将桌上与各同志之间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身价倍增,驰名于镇内外。这样林父也动怒不了,一动怒就是与党和人民作对。 在爱情方面,人类有一个大趋势。男人眼里的理想伴侣要像牛奶,越嫩越白越纯越好;女人眼里的理想伴侣要像奶牛,越壮越好,并且能让自己用最少的力挤出最多的奶。牛奶只有和奶牛在一起才会新鲜,然而姚书琴这杯牛奶久久没有奶牛问津,逐渐演变成一杯酸奶。 林雨翔这人有与生俱来的反叛功能,什么都想批判——“想”而已,他胆子小,把不满放在肚子里,仅供五脏之间做交流。 林父这人爱书如命,可惜只是爱书,而不是爱读书。家里藏了好几千册书,只作炫耀用,平日很少翻阅。一个人在粪坑边上站久了也会染上粪臭,把这个原理延伸下去,一个人在书堆里待久了当然也会染上书香。 书就好比女人,一个人拿到一本新书,翻阅时自会有见到一个处女一样怜香惜玉的好感,因为至少这本书里的内容他是第一个读到的;反之,旧书在手,就像娶个再婚女人,红颜半老春色半损,翻了也没兴趣,因为他所读的内容别人早已读过好多遍,断无新鲜可言。 《红楼梦》里女人太多,怕儿子过早对女人起研究兴趣,所以列为禁书。所幸《水浒传》里有一百零五个男人,占据绝对优势,就算有女人出现也成不了气候,故没被禁掉,但里面的对话会删去一些内容,如“鸟”就不能出现,有“鸟”之处一概涂黑,引得《水浒传》里“千山鸟飞绝”。无奈《水浒传》里鸟太多,林父工作量太大,况且生物学告诉我们,一种动物的灭绝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所以林父百密一疏,不经意留下几只漏网之“鸟”。 家庭就像一座山,双方都要拼命往上爬,而山顶只容一个人站住脚。说家像山,更重要的是一山难容二虎,一旦二虎相向,必须要恶斗以分轩轾。通常男人用学术之外的比如拳脚来解决争端,所以说,一个失败的女人背后大多会有一个成功的男人。林父林母以前常闹矛盾,几欲离婚,幸亏武松诞生。林雨翔天资可爱聪颖,俩人把对对方的恨转变成对孩子的爱,加上林母兴趣转移——完成了一个女人最崇高的使命后,老天赏给她搓麻将的才华,每天早出晚归搓麻将。这样也好,夫妻口角竟少了许多。个中原因并不复杂,林父想骂人时林母往往不在身边,只好忍住。久而久之,林父骂人的本能退化——这话错了,对男人而言,骂人并不是一种本能,骂女人才是本能。 欠人钱和欠人情有很大的不同。比如别人欠你一笔钱,拖着久久不还,你已然失望时,那人突然还钱了,你便会觉得那仿佛是身外之财,不是你的钱,然后挥霍花掉;但若是别人欠你一份情,也久久不还,待到那人还你情时,你却会倍加珍惜这情。 马德保批完文章,说:“我有一个消息要转告大家,学校为了激发同学们的创作灵感,迎接全市作文比赛,所以为大家组织了外出踏青,具体的地方有两个供选择,一是——”马德保的话戛然止住,盯着单子上的“甪”字发呆,恨事先没翻字典,只好自作主张,把水乡甪直抹杀掉,留下另一个选项周庄,谢天谢地这两个字总算都认识,否则学生就没地方去了。 学生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认识到钱的价值。以前小学里出游,总要带许多东西一点钱;现在学生已经懂得中国的政局稳定,绝无把人民币换成货品以保值的必要,所以都带一点东西许多钱。 “肝炎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了要阐明自己的凛然,恨不得要说“你肝没了我都不怕”,转念一想罗天诚真要肝没了自己的确不必害怕被传染上,反会激起他的伤心,便改口说:“我爸都患肝炎呢。” 林雨翔把自己的父亲凭空栽上肝炎病史后,前赴后继道:“我的爷爷也是肝炎呢!”说完发现牛皮吹歪了,爷爷无辜变成病魔,轻声订正,“也患过肝炎呢!” 对男子而言,最难过的事就是旅行途中二男一女,这样内部永远团结不了;所幸沈溪儿的相貌还不足以让男同胞自相残杀,天底下多一些这样的女孩子,男人就和平多了。 不漂亮的女孩子撒娇成功率其实比漂亮女孩子要高,因为漂亮女孩子撒娇时男的会忍不住多看一会儿,再在心里表决是否值得;不漂亮的女孩子撒的娇,则像我国文人学成的西方作家的写作手法,总有走样的感觉;看她们撒娇,会有一种罪恶感,所以男的都会忙不迭答应,以制止其撒娇不止。 这船上只坐了一个人,背对着林雨翔,耐冷如北极熊,秋意深浓时还穿着裙子;一头长发铺下来快盖住了背包,耀眼无比,能亮彻人的心扉——让女的看了会自卑得要去削发,男的看了恨自己的手没有地方贪官的魔掌那么长,只能用眼神去爱抚。 “你没听说过?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只有大家拿!” 突然susan惊喜地发现了什么,招呼说:“哇,我发现桌上有一首诗。”林罗的两个脑袋忙凑过去。林雨翔正心旌摇曳,诗才也随情而生。看见桌上有人刻着一首诗: 卧春 卧梅又闻花 卧知绘中天 鱼吻卧石水 卧石答春绿 林雨翔大叫:“好!好诗!”发议论说,“这首诗不讲究韵律,不是韩愈所作,这种五言绝句肯定是柳宗元反对骈骊文那时候创作的,我曾在《中国文学史》上见到过。凭我的记忆,卧梅是指盛产于北方的一种梅花,枝干横长,看似卧倒。主人正在房里卧着,心中描绘自己如日中天时的情景。而‘卧石’,似乎是哪本古书里的,《万历野获篇》?好像是的,里面的一个地方,在云南?好像是的,是一个景观,临近它的一潭水叫卧石水,鱼都在轻吻卧石水。这一段真是写神了,有柳宗元《永州八记》里《至小丘西小石潭记》里那鱼的风采。最后,卧石似乎在回答春天已经到了,好诗!好意境!” susan听得眼都不眨,赞不绝口道:“哇,林雨翔,你真厉害!” 林雨翔信口把书名文名乱扯一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虚荣心得到满足,野心蓬勃要再发高见,不料罗天诚在一旁冷冷地说:“你再念几遍试试。” 林雨翔又念了三遍。susan猛地大笑,夸罗天诚聪明。林雨翔忙问怎么了,susan笑得说不出话,罗天诚则附和着一起笑。沈溪儿起先也不懂,看几遍诗也笑得要断气。林雨翔小心翼翼地默读几遍诗,顿时满脸憋红,原来这诗的谐音是: 我蠢 我没有文化 我只会种田 欲问我是谁 我是大蠢驴 悟出后头皮都麻了,想想刚才引了一大堆东西,又气又悔又羞,只好低着头吃面。 有精神的人死后,精神不死;同样道理,有钱人死后,钱不死。沈万三的钱引得中外游人如织,沈厅里的人口密度正教人认识计划生育的重要性。 据一个古老传说,上帝造人时,第一批出炉的人都有两个头四只手四条腿,就是现今生物学里的雌雄共体,可上帝觉得他们太聪明了,就把“人”一劈为二,成为现在的样子,于是,男人便有了搜寻靠近另一半——女人的本能。当然也不乏找错的,就是同性恋了。 难怪现在言情电视连续剧里都有这种台词,“我俩单独在一起吃饭”,其实从形式逻辑学来说,此话不通,俩人何谓“单独”?但从神学来说,便豁然通了——两个人才能被真正意义上拼成一个人,所以“单独”。倘若一个人吃饭,充其量只是半个人尔尔。 他踩脚成为专家权威后,得出这么一个规律,踩着中国人的脚,不能说“对不起”,要说“sorry”,被害者才会原谅你,可见外文比中文值钱。你说一个“sorry”可抵上十声“对不起”,与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相符,足以证明语言与经济的亲密关系;而踩上外国人的脚大可不必担心,他们的脚趾和他们的财气一样粗壮,断然没有一脚踩伤的后患,说不准自己的脚底还隐隐作痛呢。 街上美女很少,因为这年头,每天上一次床的美女比每天上一次街的美女多。举凡女孩子,略有姿色,都在大酒店里站着;很有姿色,都在大酒店里睡着;极有姿色,都在大酒店经理怀里躺着。 一个男子失恋以后,要么自杀,要么再恋一次爱,而第二次找对象的要求往往相近于第一个。这种心理是微妙的,比如一样东西吃得正香,突然被人抢掉,自然要千方百计再想找口味相近的——这个逻辑只适用于女方背叛或对其追求未果,若俩人彼此再无感情,便不存在这种“影子恋爱”,越吃越臭的东西是不必再吃一遍的。 他的爱意像原生动物的伪足,随处可以萌生,又可以随时收回到身体内。 林表哥在中文系学习两年,最大的体会是现在搞文学的,又狂又黄。黄是没有办法的,黄种人嘛,哪有不黄的道理。 这诗曾受到系里才子的好评。那才子看多了现代派的东西,凡看不懂的都赞不绝口,现任校诗刊的主编。但可怜了那些诗人,写诗要翻字典,翻到什么词就用上去,还要拖个人充当白居易的老妪,只是那老妪的功效相反,专负责听不懂。诗人一写出一首大众都不懂的诗就狂奔去诗社交差。 那药和人在一起久了,也沾染了人的习气,粒粒圆滑无比。 这种发行量不大的报纸又没人看,还是上头强要摊派订阅的,为官的只有在上厕所时看,然后草纸省下许多——不过正好,狗屁报纸擦狗屁股,也算门当户对。 “你这破分数,都是小时候乱七八糟书看太多的原因!心收不回来!现在读书干什么?为了有钱有势,你不进好的学校,你哪来的钱!你看着,等你大了,你没钱,连搓麻将都没人和你搓!”林母从社会形势分析到本行工作,缜密得无懈可击。 挑老师像结婚挑配偶,不能多多益善,要认定一个,学光那老师的知识。毛泽东有教诲——守住一个,吃掉一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教师不吃香而家教却十分热火,可见求授知识就像谈恋爱,一拖几十的就是低贱,而一对一的便是珍贵。珍贵的东西当然真贵,一个小时几十元,基本上与妓女开的是一个价。同是赚钱,教师就比妓女厉害多了。妓女赚钱,是因为妓女给了对方快乐;而教师给了对方痛苦,却照样收钱,这就是家教的伟大之处。 梁梓君常用这些话来镇人,可惜被镇的人极少,以往每每说起,别人都不屑地说:“这又不会考试,你研究了有屁用。”所以每次都恨不得求别人收他为师,这次行骗有了成果,忙不迭道:“一句话,女人最喜欢两种男人,一种有财,一种有才。” “告诉你,其实女人第一眼喜欢的是才,男人有才,她吹牛才会有本钱,然后呢,要发展,等到两个人亲热得男人叫她作‘宝贝’了,她就把‘宝’字留着,而那个‘贝’呢,送给你的‘才’,她就爱‘财’了。” 那晚林雨翔辗转难眠——梁梓君灌授的知识实在太多了,难以消化,只好把妥善保存的复审一遍,越想越有道理,恨不得跳出被窝来写情书。无奈,爱情的力量虽然是伟大的,但大力士却也不见得耐寒。雨翔的灵魂默默跳了三次,都冷得返回告诉肉体跳不得。权衡以后,雨翔决定在床上写。因为学者相信,一切纯美爱情的结束是在床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若能又在床上开始的话,也算是一种善始善终的首尾呼应。 怏怏走进教室,奇怪怎么勇气的寿命这么短,天下最大的勇气都仿佛是昙花,只在夜里短暂地开放。 大学生猛站起来,手抬起来想摔书而走,转念想书是他自己的,摔了心疼,便宁可不要效果,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意识到大门是公家的,弥补性地摔一下门。四个学生愣着奇怪“天之骄子”的脾气,门外是白胖高“喂喂”的挽留声。大学生故意大声说,意在让门里的人也听清楚:“我教不了这些学生,你另请高明吧。nuts(混蛋)!我补了十分钟,给十块!”大学生伸手要钱。 林雨翔的“书法”像脏孩子,平时其貌不扬,但打扫一下,还是领得出门的。以前软绵绵的似乎快要打瞌睡的字,今天都接受了重要任务,好比美国军队听到有仗可打,都振奋不已。 彻底想起来时惊得一身冷汗,直拍脑袋,后悔怎么把信给寄了。上课时心思涣散,全在担心那信下场如何。他料想中国邮政事业快不到哪里去,但他低估了,中午去门卫间时见到他的信笔直地躺在susan班级的信箱里,他又打不开,心里干着急,两眼瞪着那信百感交集,一副探狱时的表情。 无奈探狱是允许的——只可以看看那信的样子,饱眼馋,要把信保释或劫狱出去要么须待时日要么断无可能。雨翔和那信咫尺天涯,痛苦不堪。 吃完中饭匆忙赶回门卫间探望,见那信已刑满释放,林雨翔面对空荡荡的信箱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叫“怎么办,怎么办”! 作文老师在本地闻名遐迩,可惜得了一个文人最犯忌的庸俗的姓——牛,恨得抛弃不用,自起炉灶,取笔名八个,乃备需求,直逼当年杜甫九名的记录。他曾和马德保有过口角。马德保不嫌弃他的“马”,从不取笔名,说牛炯这人文章不好就借什么“东日”、“一波”、“豪月”来掩饰。牛炯当场和马德保吵,吵得升级到打。两个人打架真有动物的习性,牛炯比马德保矮大半个头,打架时占不利地形。但牛炯学会了世界杯上奥特加用脑袋顶范德萨的先进功夫,当场顶得马德保嘴唇破裂,从此推翻掉“牛头不对马嘴”的成语。 那字典身为工具书,大幸的是机关领导爱护有加,平日连碰都不愿去碰,所以翻上去那些纸张都和领导的心肠一样硬。 马德保仿佛听见俩人讲话,解释说:“这次,林雨翔同学荣获全国一等奖,是十分光荣的。由于这不是商业性的比赛,所以奖金是没有的。但是,最主要的是这么多知名的学者作家知道了林雨翔同学的名字,这对他以后踏入文坛会有很大帮助!” 林雨翔听得欣狂,想自己的知名度已经打到北京去了,不胜喜悦。钱在名气面前,顿失伟岸。名利名利,总是名在前利在后的。 那帮小了一届的小弟小妹,虽阅历嫌浅,但作文里的爱情故事却每周准时发生一个,风雨无阻。 求贤若渴,而且“非同小渴”。 林雨翔的心像经历地震,大震已过,余震不断。每每回想,身体总有燥热。 第二天去学校,唯恐天下不知,逢人就说他夺得全国一等奖。这就是初获奖者的不成熟了,以为有乐就要同享。殊不知无论你是出了名的“乐”或是有了钱的“乐”,朋友只愿分享你之所以快乐的原动力,比如名和钱。“快乐”归根结底还是要自己享用的。朋友沾不上雨翔的名,得不到雨翔的钱,自然体会不到雨翔的快乐,反倒滋生痛苦,背后骂林雨翔这人自私小气,拿了奖还不请客。 雨翔原先期盼会“各大报刊纷纷报道”,所以报纸也翻得勤快,但可恨的是那些报纸消息闭塞,这么重大的事情都不予报道。林雨翔甚至连广告都看得一字不漏,反而看成专家,哪个地方打三折哪个地方治淋病都一清二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马德保再介绍他即将付梓的书稿:“我这本书,上面出版社催得很紧,我打算这个星期六就送去。唉,真是逼得太紧了,其实,写文章要有感而发的,赶出来的不会好,我这几篇文章,开头几篇还挺满意,后面的就不行了。嗨,也非我本意,读者喜欢嘛,可这次如果谁说后面几篇好,谁的欣赏水平就……” 林雨翔刚好翻到后面的《康河里的诗灵》,正要夸美,嘴都张了,被马德保最后一句吓得闭都来不及。但既然幕已经拉开,演员就一定要出场了,只好凑合着说:“马老师的后面几篇其实不错的,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嘛!” 现代人的文笔仍旧有南北派之分,南方人继续婉约,信里油盐酱醋一大摊;北方人口气像身材一样豪壮,都威胁“你一定要回信”! 他是退休下来的高级教师——不过说穿了,现在有个“高级”名义算不得稀奇,上头还有“特级”呢,兴许再过几天,“超级老师”都快有了。高级老师深谙数学,和数学朝夕相伴,右眉毛长成标准抛物线;左眉毛像个根号,眉下眼睛的视力被那根号开了好几次方,弱小得需八百度眼镜才能复原。他极关爱学生,把学生当数学一样爱护,学生却把他当文学一样糟践。 女孩子最怕吃生煎小笼这类要一口活吞的东西,而这类东西又不能慢慢消灭掉,那样汁会溅出来。女孩子向来以樱桃小嘴自居,如果樱桃小嘴吞下一个生煎的话,物理学家肯定气死,因为理论上,只存在生煎小嘴吞下一个樱桃的可能。 店老板见势,顿时和林雨翔一齐变成和平鸽,急速赶过去说:“算了,小误会,大家退一步,退一步!”老板恨不得每人多退几步,退到店外,只要不伤及他的店,双方动用氢弹也无妨。 飞哥一拍老板的肩,向他要支烟,悠悠吐一口,说:“我这叫肉包子打狗!” 老k一听自己变成狗,怒火燎胸,便狗打肉包子,把生煎反掷过去,不幸掷艺不精,扔得离目标相去甚远,颇有国家足球队射门的英姿。 怔了半天,隐约看见窗帘上有影子挪动,以为是susan发现了,要来开窗迎接。雨翔满心喜悦,只等susan在窗前招手凝望。此刻,唯一的遗憾就是莎士比亚没写清楚罗密欧是怎么爬过凯普莱特家花园的墙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及知人知心不知面的痛苦。 这小镇最穷的是教育最富的是教育局。 召集社会上有名的流氓开一个名流学术研讨会议。 林雨翔镇定自若要了一瓶啤酒,硬是吞了下去,一展豪气,头脑发沉,顿时变成一个集傲气霸气和酒气于一身的男人,拍着桌子追忆似水年华,说:“老子小时候饱读诗书啊,susan,你没读过吧?告诉你,古人很多东西是没道理的,你们思考问题要换一种思维方式。”说着雨翔换一个坐的方式,趴在桌上,两眼直勾勾地盯住susan,说:“你们的思维方式都是延续性的,而我的是逆向的——‘逆向’,懂不懂?就是——比方说一般人说到了感性后,下一个说的就是理性,而我说到感性后,下一个就给你们说性感。” 想好了诺言后,最后一步是确定用“爱”或“喜欢”。其实两者是等同的。人就是奇怪,一提到有“三个字”要说,首先想到的就是“我爱你”,殊不想“王八蛋”、“你这驴”、“救命啊”、“上厕所”甚至“分手吧”都是三个字,假使说话也有某些有钱报社杂志社所开出的“千字千元”的报酬,相信这世上大多有情人会将“我爱你”改口成“我喜欢你”。然而由于人的习惯,用“爱”显然有一字千金敲山震虎的威力,所以林雨翔还是决定用“爱”。 此刻的林雨翔已经不想再去表白什么了,蜷在路灯后暗想谁追到了susan谁就是最幸福的人。然后就希望susan不要发现他,忙躲在一团不知名的常青植物后。自行车的声音渐远。不远处的乞丐目视susan走远,然后盯住林雨翔看,以为是志同道合者。想那乞丐现在已是小康乞丐,所以看不起林雨翔。 林雨翔还看着susan远去的背影发愣,转头看见那乞丐,是个残疾人,坐在一辆四轮平板小车上,心生怜悯,也想去献爱心,不料那乞丐站起来拎着小车拍拍屁股走了。 不过今天的老师特别安静,一言不发,也不控制局势,想必因为教师虽是太阳底下最光荣的职业,不过到月夜底下就没戏了。 林雨翔突然一个喷嚏卡在喉咙里欲打不出,只好抛下相见恨晚的食品和susan,侧过身去专心酝酿这个喷嚏。偏偏吸入的粉不多不少,恰是刚够生成一个喷嚏而不够打出这个喷嚏的量,可见中庸不是什么好东西。雨翔屏住气息微张嘴巴,颈往后伸舌往前吐,用影视圈的话说这叫“摆pose”,企图诱出这个喷嚏。然而世事无常,方才要打喷嚏的感觉突然全部消失,那喷嚏被惋惜地扼杀在襁褓之中。 见susan好像睡着了,睫毛微颤,手也很自然地垂在扶手之下,距林雨翔的手仅一步之遥。看见这种场面不起邪念的就不是男人,况且那手就如人面人心一样动人,资深和尚见了也会马上跳入俗尘,何况林雨翔。握吧,不敢;不握吧,不甘。思想的斗争丝毫不影响行动的自主,林雨翔的手此刻大有地方政府的风范,不顾中央三令五申,就是不住向前。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车戛然停下。导游叫道:“前面是个免费的厕所,三星级的,要上厕所的同学下车!” susan醒来揉揉眼睛,说:“到了?” 林雨翔大叹一口气,两只沁出汗的手搓在一起,愤然说:“到了。” “到南京了?”susan问。 “不,到厕所了。” “不是说去南京吗?”susan一脸不解。 林雨翔发现聪慧的女孩子犯起傻来比愚昧的女孩子聪起慧来可爱多了。 昏昏沉沉里看见前面一条长队,知道那里是女厕所。这种情况很好理解,假使只有一个便池,十个男人可以一起用,而两个女人就不行。 “什么,哈哈哈哈哈!”雨翔前三个“哈”是抒发心中想笑的欲望的;第四个“哈”是要笑的东西已经笑完,要增加这题目的荒谬性及可笑程度而硬塞上去的;第五个“哈”是惯性缘故。 苦读九年在真正要一展才华时倒下,的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而且往往倒下之人是真正能拿高分的人,高分低能也罢,高分却体质不佳者最倒霉。 因为距离而产生的美感与思念都是暂时的,都是源于一方不在身边的不习惯,一旦这种不习惯被习惯了,距离便会发挥其真正作用——疏远。所以由距离产生的美感就像流行歌曲磁带里的第一首主打歌,听完这首歌,后面就趋于平淡了。 这几天里雨翔翻来覆去算分数,连一分都不愿放过,恨不得学祖冲之算圆周率精确到小数点后第七位。 当今中国的教育真是厉害,不仅读死书,死读书,还有读书死。难怪中国为失恋而自杀的人这几年来少了一大帮,原来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已经在中考高考两个槛里死得差不多了。这样锻炼人心充分体现了中国人的智慧,全世界都将为之骄傲!转念想这种想法不免偏激,上海的教育不代表中国的。转两个念再一想,全国开放的龙头都这样,何况上海之外。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未免夸大,但中国的乌鸦是一般黑的。转三个念一想,又不对,现在的狗屁素质教育被吹得像成功了似的,所以中国的乌鸦,不仅不是一般黑,而且还是一般白。 翌日,林家正决定去不去。林父怕昨夜金博焕信口胡说,若是去了,六目相对,无话可说,会比裤子衣服穿反尴尬百倍,因为衣裤反穿乃是单方面的尴尬,观者还会得到身心上的愉悦;而如果去后金博焕苦想半天不记得了,便是双方面的尴尬。 那录取通知书好比一个怀了孕的未婚女人,迫使雨翔屈服了下来。 正在豪情万丈时有人唱反调是很能给人打击的事情,尤其是话未说完被人掐断,像是关云长被砍头般。当年关公被斩,“身”居当阳,“首”埋洛阳,身首两地,痛苦异常。 市南三中的校门威武雄伟,一派复古风格,远看仿佛去了圆顶的泰姬·玛哈尔陵,只是门口一道遥控门破坏了古典之美,感觉上像是古人腰里别个呼机。 钟书楼也是一派古味,庞大无比,十万册书分许多馆藏着,往往一本书上册在第二借书室,下册跑到了第九借书室,不能重逢。钟书楼是新建的,所以许多书放在走道上无家可归,像二战时困在法国敦刻尔克的士兵,回撤之日遥不可待。 这花园占了许多面积,权当为早恋者提供活动场所。而据介绍上说,这花园还将向外扩张,可以见得早恋者之多。 花园旁是一所食堂,三个大字依稀可辨——“雨果堂”,下面三个字该是这个书法家的签名,可惜这三个字互相缠绕如蛔虫打结,雨翔实在无法辨认。雨翔想这个名字起得好,把维克多·雨果别解为一种食品,极有创意,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在雨果堂里买巴金卡斯米,再要一份炒菲尔丁和奥斯汀,外加一只白斩热罗姆斯基和烤高尔基,对了,还要烤一只司空曙、一条努埃曼,已经十分丰富了,消化不了,吃几粒彭托庇丹。想着想着,自己被自己逗乐,对着军火库造型的雨果堂开怀大笑。 这些体育生一半是假——瘦如铅丝的是扔铅球的,矮如板凳的是跳高的,肥如南瓜的是长跑的;还有脸比豆腐白的说练了三年室外体育,人小得像粒感冒通的说是篮球队中锋,眼镜片厚得像南极冰层的说是跳远的——怕他到时连沙坑也找不到。 冷空气比热空气重,所以副校长不可能从头凉到脚,只能从脚凉到头。 雨翔惊异两个人腿与身体的比例早已超过青蛙,不去跳高真是可惜,这种腿去长跑,怕跑一圈不用迈几步,兴许余雄一步要抵雨翔三步。这样一来,雨翔又要退后两名,真是人不可貌腿。 朋友相聚最快乐就是饭前,最尴尬是在饭后结账,各付各的未免太损感情,但往往就这么憋着等愿付账的救世主出现。雨翔把面吃到大结局时蓦地放慢速度,宋世平也在调戏最后几根面。余雄一拍桌子道:“我请了。” 雨翔轻声问宋世平:“这么小的车坐得下吗?”这句话被车主听见,忙一拍三轮摩托车说:“怎么不行,里面可大呢!别说三个——”车主本想说哪怕三十个也塞得下,一想这个牛吹得像一个喷嚏打掉一个克里姆林宫一样不切实际,改口道:“就算四个,也是绰绰有余!”雨翔惊叹他会说“绰绰有余”这个成语,当是一个下岗知识分子,同情心上来,劝宋世平说:“将就将就,一定坐得下!” 余雄第一个坐进去,就占掉其一半的空间。宋世平马上爬进去,堵填剩下的另一半。车主见这样要落下一个,忙去指挥调度,教宋世平和余雄怎样节约占地面积。俩人照车主教的收腹缩脚提腰,竟无中生有省下一块空地。雨翔猫腰钻了进去,三个人手脚相绕,仿佛酒精灯的灯芯。车主怕三人反悔,忙把车子发动了,表示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可“想”这个东西是加二十分蛮力也无济于事的,不想时自己会自动跳出来,要想时却杳无音信,但正因为曾经“自己自动跳出来”过,所以雨翔不愿放弃努力。这种体验是很痛苦的,要想的东西往往已经到了舌尖却说不出口,仿佛自来水龙头口那一滴摇摇欲坠却又忽长忽短坠不下来的水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任它悬在那里。 正在雨翔的思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时,他突然“想通了”,这种爽快如塞了半天的抽水马桶突然疏通,闻之也令人心旷神怡。 果然那两个男生说话太多,气接不上来,开始落后。雨翔咬住前面一个,但不敢超,生怕引发了他的潜能,跟了半圈后,觉得速度越来越慢,好胜心上来,像试探水温一样在他身边掠一下再退后,见那男生并无多大反应,只是脸上表示憎恨,无力付诸行动,便放心大胆超了过去。跑过五圈,极限了好几次,眼看被余雄拉开了大半圈,斗志全无,幸亏后面还有一个倒霉蛋在增强雨翔仅有的信心,让雨翔有个精神支柱,不料那根柱子没支撑多久,就颓然倒地休息,把倒数第一名的位置让给雨翔。雨翔仅有的可以用作安慰的工具也没有了,只觉得天昏地暗,跑一步要喘两三口气,手脚都没了知觉,胸口奇烫,喉咙如火燎,吸进去的气好像没进肺里,只在口腔里绕一圈就出来了,最后的毅力也消失,但不甘心去得像第一个那样光明正大,用手捂住肚子,用这个动作昭告人们他林雨翔只是肚子痛而不是体力不支,把腿的责任推卸给胃,再轰然倒地,目眩一阵后,又从地上半坐起,看其他人的劳累,以减轻心里的负担。宋世平原来也构思好捂住肚子装痛来休息,万没想到被林雨翔先用掉,只好拼了老命跑,以证明自己体力无限。他面对雨翔时一副悠闲如云中漫步的神态,一旦背对,压抑的表情全部释放出来,嘴巴张得像恐吓猎物的蛇,眼睛闭起来不忍心看见自己的痛苦。 晚上一个体育室里挤了二十几个体育生,连桌上都睡满了人,睡不了那么高的人只好在地上打个铺,用粉笔画个圈表示是自己的领土,闲人不得进入,仿佛狗撒尿圈领地,弄得半夜上厕所像是踏着尸体走路。不打呼噜的人最忌讳睡时有人打呼噜,因为那很有规律的呼噜声会吸引人的注意力去数而忘却了睡,二十几个体育生白天训练疲劳,晚上专靠打呼噜排遣心里的不满,呼噜声像十九世纪中期的欧洲资产阶级起义一样此起彼伏,往往一方水土安静了,另一个角落里再接再厉;先东北角再西南方,这种环绕立体声似的呼噜搅得雨翔一个梦要像章回小说般一段接一段做。 高中里最被人看不起的乃是体育生和自费生,但自费生可以掩饰,而体育生像是历代鬼怪小说里妖怪变的人,总有原物的迹象可循,不能靠缄默来掩人耳目——每天去训练就是一个铁的事实。 一个老师没事嘴巴不闭乃是常骂人的体现,骂人的话要随时破口而出,一张一合要花去不少时间,所以口就微张着,仿佛一扇常有人进出的门总是虚掩着。 那女老师自我介绍道:“我姓梅,以后就是大家的班主任。”梅老师说着顿了一顿,故意给学生留个鼓掌的时间。学生当是梅老师初上讲台,紧张得说不出话,都不敢出声。梅老师见台下没有反应,想这帮学生又是害羞居多,连手都不敢拍,恨不得自己带头鼓掌。 继续说:“我的姓中的‘梅’是——”她想借一下梅子涵的名字,转念想怕学生没听过梅子涵,不敢用,又想借“梅花”,嫌太俗,“梅毒”则更不可能,竟一时语塞。台下学生见老师又卡住,当这个老师口头表达不行,都替老师紧张,口水都不敢咽一口。 梅老师的气全用在拖长这个“是”上,气尽之时,决定还是用梅子涵,便把梅子涵的名字肢解掉,道:“‘梅’是梅子涵的‘梅’,当然不叫子涵,老师怎么敢和作家同名呢?” 这句废话算是她讲话里最成文的一句,还掺杂了一点小小的幽默,学生都硬笑着。梅老师不曾料到这句话会引起轰动,跟着学生一齐笑。因是硬笑,只要发个音就可以,所以笑声虽大,却没有延续部分。 梅老师双手向下压几下,以表示这笑是被她强压下去的。 再耐心等几分钟,队伍一动,雨翔想终于可以跨前一步了。怎知那队伍像是青春期少年的骨骼,会慢慢变长,雨翔被逼得退了三步,大惑不解,想自己排队排了十六年,竟会遇到越排人越往后的队,便探出头看究竟,只见从其他地方奔过来几个人,与排在队伍里的人攀谈几句后居然往队伍里一闪,消失无踪。而且各路人士也都看好这支队伍,纷纷来插,这队伍倒也像刘备,能够广纳贤良,再过几分钟,雨翔已经退了不止三舍,怕这样下去会饿死,便换了一列队伍。 忽闻人群一阵骚动,有人道:“自理会的来了!” 雨翔没听说过“自理会”,当是一个专门插队的团伙,扭头一看才知道是负责检查的。站在队伍最后头那人显然是准备仓促,袖章戴反了,嘴角边闪闪发光,乃是吃完饭来不及擦嘴所致。 钱校长人一抖,看到一片漆黑里那东西还在地上滚,上前去按住,见是一只脚盆,气愤那帮学生不仅无礼到泼水,而且彻底到连作案工具都扔下来伤人。雨翔大叫不好,听下面没有反应,当钱校长给自己失手砸死了。钱校长拎起脚盆吼道:“你们今天快点睡,这事我一定要追究到底!” 雨翔待校长走后溜下去找脚盆,一楼的告诉他被校长拿走了。雨翔只是惋惜,想以后没有脚盆的日子里要苦了自己的脸,与脚共饮一江水。 军训的一个礼拜浑浑噩噩,烈日当头,滴雨未下。市南三中是军训的试点学校,众目所瞩,所以其他学校的严格全汇集在市南三中,十个班级的学生像是夸父,专门追着太阳跑。练三个钟头休息十五分钟,人都麻木得没有了知觉。女学生源源不断倒下去,被扶在路边休息。雨翔一次痒得忍不住,伸手挠了一下,被教官骂一顿,仅有的十五分钟都被去掉了。 自负这种性格就仿佛一根长了一截的筷子,虽然看上去很有高人一等与众不同感,但苦于和其他筷子配不起来,最终只能被磨得和其他筷子一样高,否则就会惨遭摒弃。钱荣这根长筷子是金的,要磨磨不掉,扔掉嫌可惜,保留至今。 雨翔听不懂“自恋”,心里明白这肯定不会是个好词。对话里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明知被人骂了却不知被骂成什么。 正面斗不过,别人背身时踹人家一脚也是快乐的,不同的是,背面踹人一脚,人家会觉得痛。但雨翔这么说只仿佛隔了一层墙壁打人,抑或说,好比人家生前打不过,待人死后让人家遗体不安,总之,这是一种鞭尸的快乐。 人一旦当上了官,腰杆子都能直许多。没当官的人好比一群野狗,那官职宛如一根链条,一旦野狗群里有人当官,那野狗就俨然变成一只家狗,有了狂吠几声赶其他野狗的资本和身份。姚书琴表面从容,暗地里不停记雨翔的名字,罪名是大声喧哗。倘若论单打独斗,野狗与家狗应该实力相当,但野狗往往打不赢家狗,因为家狗有主人。 女孩含羞道:“这里真美。你约我到这里来干吗?”说完往后一拢头发,低头等待。 男孩子欲言又止,考虑成熟,说:“我最近心里好烦,我相信我在做出一个我一生最大的选择。” 雨翔脸上的吃惊倒是几倍于那女孩子,他不相信这种话出自一个小男生之口,听着别扭,忍不住要笑,干咳两声暗示那一对还有一个人存在,话不要说得太露。那俩人扭头发现了雨翔,并没有惊讶的意思,在那俩人的眼里,雨翔的存在仿佛物体自由落体时的空气阻力,可以忽略不计。 女孩子低头良久,猛抬头说:“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你是为了我吗?” 男孩仿佛藏了几千年快修炼成仙的心事被看穿,说:“我无法骗自己,我是为了你。” 雨翔用劲控制自己的笑,又干咳两声。 女孩子受不了有干咳破坏浪漫,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男孩不允,说:“走自己的路,不管别人说什么。我有话要对你说。” 女孩脸上迅速一片红色,摆弄衣角道:“现在吗?” 男孩道:“现在,对,我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了!”这话仿佛一张病危通知单,让女孩有了个心理准备。 男孩说:“你知道吗?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被你深深地迷住了。这是上苍赐给我的幸福,我不愿放手,我一直想对你说这句话——” 女孩明知故问:“哪句话?” “我——喜欢你。” 女孩瞪大准备已久的眼睛:“可,这太仓促了吧?”男孩道:“不,一点也不,我愿为你放弃一切。” 女孩子禁不住柔情,眼里有些醉意,问:“真的吗?” 男孩说:“真的,是真的,不是在梦里,我愿为你放弃一切,包括我的学业。” 女孩一副惊慌失措:“这一切都像是书里写的。我该怎么办?我无助,我迷惘……” 翻开本子却只见孤零零一个钩,而且这钩也极小极不豪放,再翻一页,也是一个发育未全的钩,两个钩拼起来才有个钩样,这种做法好比现在餐饮业里的生财之道,把一份的料作两份用。 “哇——那你发表过文章吗?” “发表文章,哼!那些报纸哪有发表我文章的资格!”钱荣一言,把全世界的报纸贬为草纸。 可威信这东西不比旗杆,倒下去了扶几把又可以竖起来;要树立威信的最好办法便是屈才去参加学生会的组织,得一身的职位,说起来嘴巴也沾光。市南三中恰在搞一个素质教育周,提倡把课余时间还给学生,往年还的方式就是成立兴趣小组,这个兴趣小组不是培养学生兴趣而是培养教师兴趣,并不能想去哪个去哪个,都是老师安排的,学生有着古时候结婚的痛苦——明明不喜欢对方,却要跟对方厮守。 雨翔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声音,不说不行,站起来把仅有的知识憋出去:“《红楼梦》这书前面是曹雪芹写的,而后面是高鹗所写……”九个人听着,要看这小子半天没吭一声有什么高见。林雨翔没有高见,仿佛一个要跳崖的人,前后都没有了路,只好跳了再说:“我认为这本书都是曹雪芹写的,根本没有什么高鹗。”结果这一跳极为成功,不但死得好看,而且还成了仙。对面那男生站起来说:“我认为这位同学说得极对!”女生不服,站起来不算,还学赫鲁晓夫砸桌子,给自己的话伴奏:“但事实证明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笔法不相同,一个曹雪芹怎么会写出两种文笔!”破坏完公物坐下去,对着雨翔笑。雨翔把那笑作化学分析,发现一半是奸笑一半是嘲笑,心里一冷。主考说:“好了,同学们讨论得十分热烈!”然后把那一男一女留下,雨翔作为俩人的启蒙人,却没有入选。 报广播电视台的人最多,前面排队的人笑着说:“这种地方,电视台像在选美,谁漂亮谁上;广播台像在选鬼,怎么丑的人都有。”排在队伍里报电视台的人一阵哄笑;报广播的妄自菲薄,真把自己当鬼,心里骂电视台的人侵犯了鬼权,伤到了自尊。几个长得漂亮的鬼作为形象代言人,说:“你们这种靠脸蛋吃饭的,像一种什么职业来着……”喻体没说,表示有什么侮辱也是你们自己想的。报电视的都不敢说话,不是不想,而是报广播的数量多,鬼山鬼海,惹不起。 写信也要一定的文学功底,尤其要卫斯理那种日产万字的功夫,往往写前脑子里的话多得要溢出来,写时那些话就仿佛西方总统候选人当选前的承诺,没一句能落实下来。 一个男人在男人面前越是小气,在女人面前就会大方得不可思议。钱荣平时在寝室里一毛不拔,在姚书琴面前却恨不得要拔光全身的毛,姚书琴想吃什么买什么。 广播里粗的声音可以变成细的,最神奇之处是它还有可逆反应,细的声音竟也能变成粗的,为科学所不能解释。但百变不离其宗,林雨翔一耳就听出来广播里的女声肯定是钱校长的,里面念道: “为促进素质教育的发展,提高学生日后竞争生存的能力,丰富学生的课余生活,进一步增加学生对学习的兴趣,进一步使学生从课堂内走向课堂外,并提高学校的教学成绩,便于让老师掌握学生的课外兴趣和自身特长,也让学生了解自我的潜力,更好地发掘,学校响应了市政府市教委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的号召,放开手脚,大胆创新,为学生在课外开辟了一片广阔的属于自己的天空,让学生自由自在地翱翔,锻炼自己的翅膀,磨练自己的心智,丰富自己的生活,巩固发展自己的特长,让学生在日后走出校园踏上社会后有与人一拼的竞争实力,更好地建设祖国,学校组织了一些兴趣小组。” 雨翔惊叹不已,想钱校长洋洋一席话,能够让人听了仿佛没听一样,真是不简单。 谢景渊脸上的严肃像党的总路线,可以几十年不变。 女孩子都希望自己的靠山能够出人头地名声显赫,使她脸上有光,可一旦靠山真的有了名气,她就会发现其实她脸上还是原来那么点光,更不幸的是慕名来靠这座山的人越来越多,此时她又恨不得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林雨翔恨不得要说:“老子学富五车,你够资格要我指正吗?”无奈自己也觉得这句大话实在太大,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心里也没有底,究竟学富的“五车”是哪种车,弄不好也不过学富五辆脚踏车。 学校的澡堂终于开了。那澡堂似乎犯下了比热水龙头更深重的罪,隐蔽在实验楼后面,雨翔好不容易才找到。进澡堂前要先交两块钱买澡票,如此高价料想里面设施一定优良,进去一看,大失所望,只不过稀稀拉拉几个龙头,而且龙头里的水也不正常,冷热两种水仿佛美国两个主要党派,轮番上台执政,而且永远不能团结在一起。调了良久,两种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始终不成一体。换一个水龙头,更加离谱,热水已经被完全消灭,只有冷水“哗哗”洒在地上,溅起来弹在脚上一股冰凉。雨翔吓得忙关掉,再换一个,终于恍然大悟第二个龙头里的热水跑到哪里去了,两脚烫得直跳,不敢去关,任它开着。 第四个终于争气,有了暖水可冲。雨翔心里难得地快乐与自豪,越冲越得意,从没觉得自己会如此重要,一篇周记就可以开放一个浴室,对学校以前的不满也全部抛掉——比如一只草狗,纵然它对谁有深仇大恨,只要那人扔一根骨头,那狗啃完后会感激得仇恨全忘。 还未炼成一颗比张衡地动仪更敏感的心。 自古文人多秃头,万山厄运难逃,四十岁开始微秃,起先还好,头上毛多,这里秃了,顶多那里梳过去一点,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后来愈秃愈猛,支援部队力不从心,顾此失彼,照顾不周,终于秃到今天这个成绩。 万老师为人极为认真仔细,是一块研究纯数学的料,却被文学给糟践了。其人说惯了老实话,舌头僵掉,话说不清楚,李渔和李煜都要搞半天,一再重申,此鲤鱼非彼鲤鱼也。最近讲到杜甫和杜牧,更是发挥搅拌机的威力,挺着舌头解释此豆腐非彼豆腐也。偏偏中国诗人多,有了鲤鱼的教训,他吓得不敢讲李益和李颀。 雨翔先去刘知章处请假,再去文学社报到,心里有些紧张。万山把他招呼到身边介绍:“他是林雨翔,文章写得很好。” 学生十分诚恐,因为在武侠小说里,每逢武林大会,高手总是半路从天而降插进来的,如今情况类似,都对林雨翔有所提防。 然而万老师讲课太死,任何引人入胜的神话一到他嘴里就成鬼话,无一幸免。 文学这东西好比一个美女,往往人第一眼看见就顿生崇敬向往。搞文学工作的好比是这个美女的老公,既已到手,不必再苦苦追求,甚至可以摧残。雨翔没进文学社时常听人说文学多么高尚,进了文学社渐渐明白,“搞文学”里的“搞”作瞎搞、乱弄解释,更恰当一点可以说是“缟文学”或是“槁文学”。市南三中有名的“学校文学家”们徒有虚名,他们并不把文学当“家”一样爱护,只把文学当成宿舍。“校园诗人”们暗自着急,不甘心做“人”,恨不能自称校园诗家。 这种散文家写文章像做拼盘,好端端的材料非要把它拆掉换一下次序再拼起来,以便有散文的味道。 那句“井底之蛙”反激起了诗人的斗志,小诗人一一罗列大诗人,而且都是古代的。小说是宋朝才发展的,年代上吃亏一点,而且经历明清一代时小说仿佛掉进了粪坑里,被染了一层黄色,理亏不少,不敢拿出来比较,只好就诗论诗道:“你们这种诗明明是形容词堆砌起来的。”这句该是骂诗人的,不料写散文的做贼心虚,回敬道:“小说小说,通俗之物,凡通俗的东西不会高雅!” 小说家恨一时找不到一种既通俗又高雅的东西反驳,无话可说。 不知哪个角落里冒出一句:“《肉蒲团》。”四座大笑,明明该笑的都笑完了还要更放肆地假笑,意在击溃写小说的心理防线。殊不知,小说家的皮厚得像防御工事,区区几声笑仿佛铅弹打在坦克上。一个发表小说最多的人拍案站起来引《肉蒲团》为荣道:“这本书怎么了,是人精神荒漠里的绿洲!是对传统的突破!”坐下来洋洋得意,他所谓的“对传统的突破”要这么理解——当时的传统就是写黄书,《肉蒲团》一书色得盖过了其他黄书,便是“对传统的突破”。 现代诗比蚯蚓厉害,一句话断成了几截都无甚大碍,诗人便故意把诗折断。据称,把东西拆掉是“西方文明最高技巧之一”(托尔勒为普里戈金《从混浊到有序》书序言),诗人熟练运用这种“最高技巧”,诗都写成这个样子: 夜 飘散在 我 的 睡眼里 风 何处的 风 携走我的 梦 告诉 我 是我的心 飘 在 夜空 还是 夜空 散 入 我 的 心 深了 夜 深了 静了 心 静了 谁的 发 香 久 久 久 久 盘踞 在 我的 梦 里 散落 在 我 的 心里 社长看了惊讶,问诗人可否组装一下。诗人摇头说,一旦句子连起来就有损诗跳跃的韵律,还说这还不算什么,语气里恨不得把字一笔一画拆开来。社长一数,不过几十字尔尔,但排版起来至少要一大页,没了主意。 雨翔眼里露出鄙夷,散文诗是他最看不惯的,认为凡写散文诗的必然散文上失败,写诗上再失败,散文诗就可以将其两方面短处结合起来,拼成一个长处;自然,散文诗的质量可见于斯。 自己刚刚和susan有了点苗头,就缘尽分飞,仿佛点一支烟刚刚燃着吸了一口就灭了,嘴里只有那口烟的余味。雨翔想想这也不恰当,因为他还没有“吸一口”,只是才揭起susan神秘的面纱,只解眼馋,没到解嘴馋的份上,就好比要吃一只粽子,好不容易千辛万苦剥掉了上面的箬叶,闻到了香味,急着正要尝第一口时,那粽子却“啪嗒”掉在地上。 批评一定要有一个对象,否则一顿训话漫无目标,再大的杀伤力也没用。雨翔对大家不敢批,对刚出道的小家可以批着玩的——比如汽车开不动了,乘客可以下来推;火车开不动了,就没这回事。不过近来中国文坛里推火车的人层出不穷,雨翔不愿去白做功,宁可量力而行,从小推起。 钱荣也来祝贺几句:“不容易啊,大作家终于发表文章了,恭喜!”雨翔当时正沉溺在喜悦里,满耳朵好话,自然也把钱荣这句话当祝贺收下了,好比在庆宴上收红包,等人去楼空繁华落尽后,一个人躲着把红包拆开来,才发现钱荣这小子送了几张冥币——雨翔平静下来,品味出钱荣话里有刺,像被快刀割了一下,当时并无感觉,等发现有个伤口时,痛会加倍厉害。 雨翔叫钱荣“等着瞧”只是雨翔的一厢情愿。其实“等着瞧”这东西像恢复外交关系一样,需要双方的共同努力,彼此配合。 在学校里,最受人尊敬的是文学,而最不受人尊敬的是文学社。 社长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叹自己号召力大——说穿了那不是号召力,只是别人一种不敢相信的好奇,譬如羊突然宣布不食草改吃肉了,克林顿突然声称只理政不泡妞了,总会有人震惊得哑口无言——社长在钦慕自恋他的号召力之余,不忘利用好这段沉寂,说:“我觉得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社长——”社员差点忍不住要表示同意,这是文学社有内讧以来广大社员所达成的第一个共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毒|像少年啦飞驰 2002年 刘班主任,外表和内在一样虚伪,她的口头禅是:xxx,叫你的家长来一趟。因为她仅存的师德告诉她自己,亲手打学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她要做的是将这个任务下放给各个学生的家长。 我也去凑热闹,看见我和铁牛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上面,被处分的理由是在学校里面打人。这给我的启示是,以后打人要在学校外面。 此人非常漂亮,长发披肩,和蔼可亲。到后来,书君告诉我们,她果然是和蔼可亲的,任何人都可以亲她。在改革开放如火如荼的时候,我这唯一的姐姐去了浙江,支援当地建设,发挥和蔼可亲的本色,展示酒店服务技术。在我和铁牛还闷在学校里喊为人民服务的口号的时候,她已经将口号化为行动,并且更加高尚一步,为人民的公仆服务去了。 我一直觉得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脸谱,你一直在等待遇见一个人,此人能让你锥心难过或者无比快乐。她此刻可能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你可能因为系了一次鞋带而失去和她遇见的机会,然后一辈子不再遇见。所谓花心的人,其实尤其专一,他从每个不同的交往着的女孩子身上找出与自己内心需要的姑娘相似的地方去拼、去比。一旦有一天遇见这样的人,他就会抛弃一切姑娘。至于怎么区别是不是,这个很简单,如果你实在感觉迟钝,就只能这样形容:当你看着此人的时候,你只想拥抱,而不想上床。 师范算是怎么样的一种地方啊,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女的看见男的都表现出一副性饥渴的样子,而男的看见长成那样的女的都表现出一副性无能的样子。操场长期空无一人,树林里倒是常常可以踩到几人。女生基本上常在讨论一些xxx比xxx帅的问题,这倒不是可笑的,可笑的是,当若干年以后,这些女生摇身一变成为阳光下面最光辉的职业者的时候,听见下面自己的学生在讨论xxx比xxx帅的时候,居然会脱口而出:你们成天在想什么东西。 男同志就更加厉害了,有上了三年课还不知道寝室在什么地方的;有一年之内当了三次爹的;有成天叼一支烟在学校里观察各色美女的;有上中文系两年还没弄明白莎士比亚和伊丽莎白原来是两个人的,等等等等。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些人能够在毕业以后衣冠禽兽地出现在各种场合,教书育人。 教书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如果碰上适合的女学生,育人这个目标还是可以实现。 当时铁牛就有了一个女朋友,这还是我在返校的时候发现的。因为铁牛的脚大,平时穿回力球鞋的时候从来不系鞋带,体育课看得我们心里直痒痒,想这小子什么时候跌倒然后妈的摔个严重的。但是从那个暑假开始,铁牛开始系鞋带,头发用水涂出造型。可惜毕竟是水,持久性不行。于是,铁牛一下课就噌地一下蹿向厕所,回来后头发又是丝路清晰,使我们常常怀疑这小子是尿撒在手上然后在头发上擦还是怎么着。 一个礼拜之后我知道铁牛喜欢的是我们留级以前的班级的一个女生,名字叫陈露。她爹是粮食局的局长,这使我和铁牛很敬畏,我私下常对他说,铁牛,你可要好好地招待陈露啊,否则我们就没有粮食了。 铁牛有自卑的倾向,因为他爹是打鱼的。铁牛对陈露的说法是:我爹是个渔夫,有艘渔船,每天一早出海,看见有鱼浮起来了就一枪刺下去,一刺一个准。 这是比较浪漫的说法。 其实铁牛的爹就是每天早上去附近大小河流里电鱼,看见鱼被电得浮起来了,就用网兜把它们捞上来,一兜一个准。渔船倒是有,只是一个大小的问题,如果铁牛他爹平躺在渔船上,后果是把船给遮了,岸上的人会以为他是浮尸。 于是我们热烈讨论杀掉班主任刘老师的方案。铁牛的建议是拿一块石头,搁在门上,等老师推门进来,就给砸死了。然后我负责把老师的尸体拖到讲台后面,铁牛则手持小刀,冲到班长面前,俘虏班长向门口移动,而且一定不能忘记说,大家不要叫,再叫我就一刀杀了班长。 然后铁牛估计班长会说,同志们,大家不要管我,为了革命,大家叫啊。然后铁牛一刀杀了班长,这时的位置正好在班级里最胆小的女生宋丹旁边。于是铁牛揪起宋丹,带她出教室。撤退路线迂回曲折,因为陈露上课的班级前几天搬到了楼上,所以要先去楼上让陈露看看,再下楼逃跑。出了学校以后我们在车站等车,并把小刀扔到河里。 在这里我和铁牛产生了分歧,我的主张是把刀扔在河里我们逃,铁牛的主张是要我把刀洗干净了,再去文具店退掉,好歹是一笔钱,可以作为坐火车的经费。当然要退的还有我的新铅笔盒、铁牛的橡皮和自动铅笔。我们坐车到最近的火车站,然后坐火车逃往美国,因为铁牛听说大多数人杀了人以后是会逃到美国去的。 我送给陈小露的子弹项链却准时地出现在铁牛的脖子上。我对铁牛说,他妈的,还不如我当初直接送给你,就不要什么中介部门了。铁牛抚摸着子弹说,好质地,我打算去搞一把枪。 朱文文此人极其阴险,每次下课总是在座位上观察,发现比如有人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另外一个人,两个人吵了几句,他就飞奔去隔壁的办公室。速度之快,难以形容,我们往往是抓都来不及。而他回来的时候,身后就有刘班主任的陪同。 这个大学生当初嫁给我哥哥的理由是要气一个人,当时她和她的男朋友散伙后,男朋友去了加拿大,于是和任何失恋的女人一样,要么一生不嫁,要么嫁得飞快。她在飞快地嫁人以后恍然明白自己谁也没有气着。 他的父亲对他的期望是成为一个文人,后来书君发展成为一个流氓,使他的父亲非常失望。 其实在这个社会上,流氓和文人是没有区别的。所以说,书君他爸的梦想已经成为现实了。 我们都是文人。 此车原先的车主与人斗殴,被人砍中脖子,当场死亡。那是一场群架,抱着人人参与全民健身的想法,混战的人数超过了五十。最后这一刀是谁砍的没有查明白,于是全民拘留十五天。 每年的暑假,学校布置的《暑假见闻》我的第一句话总是:暑假到了,知了在树上叫。这个开头我用到六年级的时候。到了初一的时候我觉得腻了,总得有些丰富多彩的开头吧,于是构思许久。结果,那年暑假我的见闻开头是:知了在树上叫,暑假到了。 到了一定的时候我身边的人纷纷离去,当一个个人熟悉和离去得越来越快的时候,我发现已经很久没有遇见以前朝夕相伴的人了。 老枪干这一行已经有四年多,这是他痛苦的四年,因为我们的工作是写东西,一天六千字,交给老板。然后给你两百元的稿费,一个月以后,就可以看见自己写的东西变成了书,在各大地摊流行,内容是你写的,可惜作者是贾平凹池莉了。 老枪写了两本贾平凹的长篇、一个刘墉的散文集子。最为神奇的是,他居然还在加入这个行业以后的第二年写了一个琼瑶的东西,差点儿给拍成电视。后来那帮傻x去找琼瑶谈版权的时候,琼瑶看着标着她名字的书半天不认识。 刚来这阵子我负责写校园纯情美文之类的东西,老枪在做一个余秋雨的。因此老枪痛苦得无以复加,改写琼瑶的东西时,都成了这样: 我趴在细雨的窗口,看见我梦中的男孩,心跳得厉害,看见他穿过雨帘,我马上跑出教室,没有带任何遮雨的工具。在我踏出教室门口的一刹那,突然,一种沉重的历史使命感压抑在我心头,多少年的文化在我心中吐纳,当我赶上去对那个男孩进行人文关怀的时候,发现他也在凝视着我,雨水从我们的脸上滑落,他看着我的眼睛,我醉了,看见他的脸上写满了上下五千年留下的沧桑。 老枪用的是五笔,五笔的毛病就是如果碰上一个字给搁住了,那就完了,慢慢拆这字去吧。老枪刚来那会儿,听说被“凹凸”两个字给堵上了,堵了一天,又不愿切换成拼音,可以想象其万分痛苦。之后他给“段”堵住过,给“尴尬”堵住过,堵得很尴尬。无药可救的是,在每次堵住以后,老枪总是坚持不换拼音。我刚搬来的时候,就赞扬老枪这种不见黄河不死心的大无畏精神,觉得这才是个性,觉得老枪是个人才。 可是,遗憾的是,不是老枪真的一条道走到黑,只是他不知道还可以用拼音打东西。 我们相信科学家叔叔说的话,因为我的梦想,一年级的时候是科学家。老枪的梦想,一年级的时候是做个工人,因为咱们工人有力量。到了老枪有力量的时候,知道工人的力量其实只是肌肉的力量,然后老枪也想去做个科学家,因为科学家的力量好像更加大一点,科学家可以造原子弹。悲哀的是,老枪研究得出,科学家造的原子弹,往往是往工业区扔的,于是,有力量的工人就消失成尘埃。 当后来的理想消灭前面的理想,而后来的理想也随着消失的时候,老枪感到这个世界完了。既然这样,不如让它完蛋得更加彻底,于是,老枪选择了当文人。 想听cd的时候把vcd往cd机里面乱塞,看看读不出来,就把vcd拿出来,又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呆原地想半天,终于恍然大悟,然后捧个电脑去看vcd了。 这样的迹象显示,老枪的初恋来临了。 老枪凭吊自己的青春大概三个礼拜,觉得熬不住了,要和她做更深层次的交流。我一向的观点是,初二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叫青春的东西。他们知道什么是他们要的吗?青春,其实还轮不到他们。青春是什么,不就是青年人发春吗?而他们还是少年儿童。 然而,老枪依然抱着要交流的想法,并且私下觉得,这个孩子好像很有文学功底,看过很多东西。理由是,从她骑车的姿势里可以看出来。 这厮原先是初中的时候最笨的学生,看名字就知道这还是他们家族遗传的笨。他爹本来给他取的名字叫杨伟,当时还没有多少人知道阳痿是个什么东西,杨伟他爹后来觉得叫杨伟的人太多了,不方便称呼,就改了个名字。这本来是个好消息,但问题就是,改什么不好,偏只会沿袭以往风格,走真正字面意义上的修正主义,还以为改得很气派,叫杨大伟。 至于杨大伟为什么较一般的鸭有钱这很好解释,因为女同志们都很想知道,那个叫阳大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妓男叫这名字也敢出来混,肯定不简单。 一凡的老婆原来是街上给人洗头的,给客人洗一个头十元,和老板四六分成。一凡去洗时邂逅这位女子,由于当天回家后不慎观看《魂断蓝桥》,受到启发,过三天就将此女娶回家。这件事情是他认为做得最有艺术家气质的事情。不料结婚不到一个月,除了艾滋病外一凡基本上什么样的性病都得过了,可谓对各类疾病大开眼界。 这个女人除了上床以外其他的事情一概不予理会。有几次房事不小心改不了习惯,一凡起床去洗手间,只听那女人条件反射地大叫:哎,别跑,还没给钱呢。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大的不幸,最大的不幸是一凡娶此洗头女后,依然得自己洗头。 那高中生的父亲是法院一个大官,自己主业贪污,顺便给贪污之人定刑。 可见学校里为什么这么多流氓而不能灭掉,原来搞半天,有的学校领导就是流氓。 野狼的好色比起他的前辈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君使用的好色手段和一切体育老师是一样的,比如在天热的时候让学生做俯卧撑做得特别勤快,而自己牢牢占据班级最丰满或者最美丽的女同学的前一米位置,眼神飘忽,心怀叵测。并且时常会在这个时候鞋带松掉,然后一系就是三分钟,或者索性搬一个凳子过来,坐下来慢慢观赏。 此公手段之二就是冬天大家穿衣服比较多的时候,上来就让学生跑五圈,等大家气喘吁吁跑完以后,眯起眼睛,满怀慈爱,说,同学们,在冬天的时候,大家身上出汗了如果没有排出去的话很容易引起感冒,所以给大家三分钟时间去脱衣服。天哪,三分钟,那得脱多少衣服啊。 冬天的时候女学生一般在里面穿羊毛衫,比较紧身,身材一目了然。此人在这个时候立即对这些女生做出分析处理,然后储存一些比较丰满的学生的资料,等待夏天来临。 还有就是让女学生做力量训练,比如哑铃之类,通常不会给女生一下子就能举起来的那种分量,得要往上面加几斤,然后在角落里观察哪个漂亮女生举不起来,就马上出现在她们身后,身体紧贴,从背后抄手过去,紧紧握住那些美丽姑娘的手,并且是两只手全部握住,丝毫不留情面,然后动用臀部肌肉,往上前方一顶,顺势举起哑铃,如此动作,不计其数,慢慢重复。 事完以后,那帮漂亮的姑娘对色狼说:谢谢老师。 此招因为有身体接触,所以深为某些体育老师所喜欢,哑铃给偷掉几个立即自己掏钱购买,体操房漏水立即冒雨抢修,年终再因为这个被评为劳动模范。 我们去一个地下的录像厅看电影。一凡介绍说,这是南京一些很有性格的地下导演搞的,他们是戏剧学校毕业的,因为过分前卫,所以片子不能通过审查,所以就没有名气,所以就躲在地下。 一凡的话让我们觉得,这个看录像的地方应该在地下比较深的地方。没有想到,一凡带领我们到一条小弄堂里面,然后往天上一指,说,上去。 我和老枪往上看,在一个很破的楼的三层,灯火通明。此灯绝不是等闲之灯,照得整条弄堂带着光明。一凡觉得这就是象征那些导演的力量,光明普照大地,在这黑暗的地方。 伍佰的音乐属于那种比较吵闹的像是破痰盂旧脸盆都在敲的东西,所以反正噼里啪啦的没听出什么来。然后是张洪量的一首叫《整个给你》的歌,此歌极其像黄色歌曲。老枪对张洪量声音的评价是,纵欲过度的嗓子唱出来的,听得我和一凡十分惊叹,好家伙,光听声音就能听出那人纵欲过度。然后我们问老枪:你小子怎么听出来的啊? 这时,张洪量唱道,我整个给你,我那个给你。 我们当初和一群青年飙车的时候,觉得只有高速让人清醒。当时我们初涉文坛,读了很多废品,包括无数名著,神情恍惚,心里常常思考诸如“我为什么要活着”、“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一类的问题,思考得一片颓废,除了街头的烟贩子看见我们顿时精神抖擞以外,其他人看见我们都面露厌恶。 后来我们都买了小轻骑,让自己可以在比较远的范围内活动。当初我们的感觉是,妈的这家伙真快,能开每小时五十公里。世界真美好,能有路,人类真美好,能造出轻骑,我们真美好,能在路上开轻骑。 如果你体会到,你坐在一个有很大马力的机器上,用每小时超过一百八十公里的速度飞驰,稍微有什么闪失,你就和你花了大价钱的大马力机器告别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体验超过桑塔纳的感觉,再也不能吃到美味的椒盐排骨,再也不能看见刺激的美国大片,再也不能打听以前的朋友现在在干什么,你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无比真实,真实得可怕,真实得只要路上有一块小的砖头就会一切消失,你就会集中精神,紧握车把,看清来车,小心避让,直到静止。 胖导演开一辆北京吉普,叫切诺基,此车毫不怯懦,四升的排量,有一个奇大无比的油表。加上百公里二十升的耗油,让人一辈子不忘记加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另外一个写手是有一定写电视剧本经验的,此人干瘦无比,像从埃及古墓里爬出来的,喜欢抽烟,但比较没品,掏出来的都是红双喜。据说此人以前当过足球裁判,一次在掏红牌的时候突然发现红牌掉了,遂掏出红双喜烟壳扬扬,将人罚下场,于是对红双喜产生感情,抽了很多年。 此人英文名和国际影星的一模一样,叫汤姆·磕螺蛳。我们开始叫得很不习惯,以后索性叫他磕螺蛳,此人痛恨自己的中文名字,连自己妈都难逃厄运,不被允许叫儿子的中文名,于是每次看见儿子都开心地唤道:回来啦,汤姆·脱裤子。 磕螺蛳三十多岁,没有结婚,最近的一个女朋友是大学生,因为嫌弃磕螺蛳崇洋媚外而分手。分手的时候很严肃地对磕螺蛳说,你知道,我最恨假洋鬼子了,你的虚伪让我觉得很不自在,我们都是中国人,我的男朋友也应该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妈的,多爱国的女孩子啊。 三年以后,这个只爱中国人的女人,远走加拿大,嫁给了真洋鬼子。 路边站的都是昼伏夜出质量不达标的鸡,从路口望三里屯,你会感叹,果然是三里臀。 当时我所在的高中是一个很卑鄙的学校,从学校领导开始个个猥琐不堪,连看门的老头都甚是嚣张,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飞扬跋扈的环境里。学校的设置是这样的,学校门口有三条十分夸张的汽车减速带,这是对来校汽车的一大考验,普通差一点的车过去的时候能给颠得轱辘都掉下来,警示这么差的车就不要进来了。 还有学校的一个喷水池。这个水池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根据前来视察的领导的官位高低自动调整喷水高度。 周伦至今没有被人用鞋子拍死的原因是,他是某副市长的儿子。 我很清楚地记得我上高中第一节政治课的情形,政治老师反复向我们强调她的铁面无私的时候,周伦在下面和后面的女生调情,被老师发现,叫他站起来,破口大骂一通,最后说,你要讲话去外面讲。周伦坚决地贯彻老师的思想,马上去了教室外面。 不出所料,这位铁面无私的政治老师在第二节课的时候当场向周伦道歉,说:其实这是个误会,当时老师看见周伦同学在讲话,其实问周伦同学才知道,他是在讨论政治问题,是老师错怪了他。 我们班级从此将“调情”称为“讨论政治问题”。然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讨论政治问题。 原来我小的时候是差点儿被利用了的——曾经有一次我报名参加腰鼓队,结果因为报名的人太多被刷了下来。很多小孩子报名参加腰鼓队是因为这个比较容易混及格,据说那还是掌握了一种乐器——去他妈的,就这个也叫乐器,你见过有人没事别个腰鼓敲的么?况且所有的腰鼓队也就练一两首曲子,都是为欢迎领导用。原来是我们把小孩子的时间剥夺过来为了取悦一些来视察的人,苦心练习三年只为了做欢迎狗的狗,想到这里我就为我们小学时候飞扬跋扈的腰鼓队感到难过。 第一个上去的是一个女生,她在上面用粤语唱《容易受伤的女人》,因为过度紧张,所以不幸忘词。不幸中的大幸是唱的粤语歌,反正鸟语似的在座没人能听明白,她就一个人在那里瞎唱,下台的时候因为语言问题致使大家以为她是加拿大人,都献给了她热烈的掌声。 第二个上去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一看相貌就知道在音乐上是没有前途了,但是因为有赵传在先,所以这男生显得特别有信心。他唱的是张信哲的歌,叫《不要对他说》,第一句话是“选在清晨时分走出你家”的什么来着,这男生为了显示自己的嗓音和张信哲的相似,所以故意拔得很高,当他唱出“选在”两字的时候我们都特别兴奋,许多女生都已经做好姿势准备鼓掌,不料此人唱到“清晨时分”四个字就高不上去了,然后掩住脸从容退场,整个献演过程不到五秒钟,可谓来去匆匆。 要开始的时候周伦还是不将话筒挪离屁股,仿佛在昭告世人,他拿那个地方唱都能夺冠。 然后,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拿起话筒,高歌道——穿过你的那个的我的手…… 接着台下一片死寂,都在琢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若干秒钟后,坐在角落里以看黄书多而闻名的体育委员终于没有辜负自己平时钻研的那么多课外知识,带头哈哈大笑,然后整个局面过了十多分钟才控制下来。周伦在上面颇为尴尬,因为平时那个版本唱多了,所以一开口成千古恨,只好硬着头皮唱完。 最后这帮评委经过紧急磋商,决定颁给周伦一个最佳台风奖。给最佳台风奖的理由是,周伦在不小心唱出淫歌色曲之后,依然富有职业道德,没有中途退场,将淫歌进行到底,是很不容易的。 周伦这个人物对我以后有着很大的影响,他第一次让我认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权力高于你尽全力捍卫的权利。 途中我有一种很强烈的要给人写信的冲动。我的上铺却已经泡到一个风尘女子,两人性格甚是相近,一直在我床铺上新闻联播,到了第二天黄昏的时候又插进来一个,成为锵锵三人行。此时我的信件完成两封,分别是给我两个好朋友,信的内容基本是这样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xx,你好: 收到我的信你一定感到很意外,主要是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写信,但是这次是在火车上闷得慌,我的上铺又烦得不行,所以没有事情干。你现在应该在xx市了吧,妈的以后一定得坐有空调的车。不说了,主要是问候一下,你有空的话就回个信。 写完以后我就发现这信很愚蠢,但我还是在下车以后把信寄了出去。开始的一个礼拜我静盼回音,结果回音在两年半以后才刚刚到,对我这封信的回复是: xx,你好: 因为没空所以一直没回信。 我也觉得,妈的,以后要坐有空调的车。 信的内容是这些,对于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回信,我一度不将此归类于人情冷暖世事多变这样的悲观结论里,乐观的想法是,这家伙明白坐车要坐空调车的这个道理花了两年半时间。 老夏。这人在去野山之前去过一次北京,自学成才有点学问,加上开始新生活,所以兴奋得不得了,一路上看见什么东西都要用北京话去赞叹。我们出火车站的时候,老夏看着火车夸奖道:牛,真他妈牛。 路上又遇见一部车瞎超车别了我们一下,他对着前面车的司机说,牛,真他妈牛。然后最为奇特的是我们果真在路边遇见一头牛,老夏说,牛,真他妈牛。然后发现不对,想了半天想起不应该说“牛,真他妈牛”,应该是“牛,他妈真牛”。 这年夏天即将转冷的时候我们来到野山。我对掌握知识保家卫国这样的事情丝毫没有兴趣,我的兴趣在于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意味着,我在一个熟悉的地方碌碌无为了很多年后,将到一个新的地方继续碌碌无为。我的目的明确——遇见一个漂亮的姑娘。 一次我坐在车上看见有部的士正好左转弯,突然此车的右轮胎直线飞出,然后看见司机在里面手指自己的轮胎哈哈大笑。我正在纳闷怎么开车掉了个轮子是这么值得欢欣鼓舞的事情,我的司机说,那傻x,还以为别人的轮子掉了呢。 哎呀,太可惜了,如果这个球不打偏的话就进了! 我做了一件比较愚昧的事情,就是叫门卫老头开门。主要是我将这种人的职责想象成开门关门那么简单,没有想到原来这类人还具有向校长打小报告的功能。 其实当时我的正确行为应当是爬过学校门,爬过宿舍楼门,爬过寝室门,总之简洁地形容就是爬过三重门。 或者说,此人一直渴望自己的初恋是浪漫的,所以直到碰到一个这样的人才肯承认。此前的一切,纯属演习。 或者说,此人理想的男朋友是这样的而我是那样的,比如说,此人一直喜欢法拉利,而不幸上帝送她一部小夏利,所以只好凑合着用用,对外宣称这是别人的车,她只是借来熟悉车子,以便以后开好车的时候不出事。 还有一些家伙去喝酒是因为觉得喝酒比较有型。此类家伙一般是中文系的,他们的观点是,搞文学的人不喝酒那还搞个屁。尽管此话逻辑上有些问题,但还是可以看出中文系的家伙实在是愚蠢。 另外一些家伙来喝酒是因为“思想产生了撞击”,说干脆了就是脑袋撞墙了。比如说,一个人的理想是世界和平没有战争,结果第二天美国人就两个导弹把我们的大使馆给平了,于是此人郁闷不已,借酒浇愁。或者说是一个傻x,想一个傻x问题,结果想得如同电脑死机。这样的呆子为数不少。 一般来说,这些人是哲学系的。 一次一些农民上去质问说:这明明叫马路,怎么马就不能跑了呢?政府的解决手段也很别出心裁,迅速将xx马路的称号改为xx公路。 这个学校的介绍里说学校硬件设施一流,每人一台计算机,而且到处可以上网。事实是,行政楼的硬件设施一流,而每人一台计算机没错——如果能把计算器看作计算机它兄弟的话。至于到处可以上网,我宁可相信这是“到处可以上床”的笔误。 在开学以后的两个礼拜,我和班级里的人慢慢熟悉,但是因为很多家伙经常旷课在外,所以感觉源源不断有新面孔出现。后来出现了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就是学校要和香港的中文大学联手举办一次辩论大会,学校里选拔出来的胜利一队可以去香港和那群普通话都尚不能表达清楚的家伙辩论。辩论的结果并不重要,因为辩论这个东西实在是愚蠢至极。每队各派一桌麻将的人数,然后就一个实际已经知道的问题,准备好正反两种辩词,到达自己可以驳倒自己的境界以后,和另外一桌麻将喋喋不休地念资料,就一个很傻x的问题大家争辩得恨不能互相抄家伙。 在我方没有任何优势找不到有利的例子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是分析对方会说些什么东西,而对方是生命科学院的家伙,深知克隆是个什么东西,势必会冒出一大串术语来吓唬人。而且当我们说出克隆技术的种种不是的时候,他们肯定会说出一句基本上所有辩论赛里都会出现的陈词滥调毫无新意的东西,大致意思就是说:枪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救人,关键是看它掌握在谁的手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言下之意就是说,如果克隆技术掌握在我们手里,它就是危害社会的,如果掌握在他们手里,就是造福大众的。 我们高中时候的体育部部长,记得每次此人要全力掷铅球的时候总要花比扔那球更大的力量去发出一声“嗨”。她每次发声都使在学校那头的一个专门做测地震仪器的兴趣小组兴奋不已。 我们高中的班主任,爱好是观察班级里的恋爱动态,而且手段低级,比如从垃圾桶里翻字条之类的。此人一旦有所收获,马上在全班通报批评,并且认定当事人以后不会有大出息。这个观点很奇怪,好像科学家都是靠手淫才搞出了很多重大研究成果。 我一直思考的一个问题是,我们为什么需要美女?可能她们改变你的生活习性,让人感觉这个世界充满期待。 虽然当你觉得期待的东西就要得到的时候,她们马上去普度众生,让其他人觉得生活充满期待。 到了真正比赛的时候,发现其实关注此事的人十分众多,观看的人爬满窗台。我觉得主要原因是他们要看八只动物吵架是什么样子的。到后来我们才发现原来这些人是对方叫过来捧场的,因为对方一出场,立即人群振奋,当然我们一出场也是人群振奋,大叫道:滚出去,滚出去,中文系的吃屎去。而且口号整齐划一,使我们怀疑他们平素时常操练,并且前面有个指挥,叫大家掌握好节奏,不然无法到达今天的境界。 后来比赛进行得十分激烈,幸亏双方离开的距离比较远,如果像吃年夜饭一样大家围在一桌上辩论的话,双方肯定有好几个人已经被抬出去了。 结果这场比赛依然是我们胜利。后来据悉对方失败的原因是,校方觉得他们那四个辩手普遍长得比较影响学校声誉,万一后来真的去了香港恐怕会为学校带来生源较差这样的印象。 后来一共进行了七八场比赛,结果我们将于二十天以后去香港。成员如下: 一辩,在几场比赛里形成了自己彪悍的特色,一共出现若干次“他奶奶的”,每次“他奶奶的”出现都能成功扭转比赛的局势,所以他所担心的是香港人是否听得明白“他奶奶的”是什么意思。 二辩,我。 三辩,一个女的,所有比赛中只说过一句话,这话是在自由辩论的时候,她鼓足勇气站起来说: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说——然后是主持人说:对不起,正方时间到。 其实总体来说,这个学校还是不错的,因为不仅不干涉学生同居,而且有很多老师带头同居。 据说“文学家所迈出的每一步都是艰辛的”,所以此人举步维艰,光是从站台走上火车都花了半个钟头,然后我们又花了五分钟将他从出租车上搞下来,提前两个半钟头到飞机场,结果此人从安检走到登机口都花去几乎飞机从北京直飞香港的时间,致使我们差点儿误机。一辩数次忍不住想将此人抱着跑。 我们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导游通过安检以后在楼里绕了很久,终于绕到一个出口,大家兴奋得以为脚下就是香港了,结果一个小贩在那里叫,快来看看我这儿的xxx,深圳最便宜的…… 我们的辩题是高薪能否养廉。 题目是当场通知,据说这样可以体现辩论的真实意义。而我们发现对方对此早有准备,连笔记都有不少。而我们四人还没搞明白这话的含义。 后来大家终于合力想出来原来这个辩题的意思是说,给一个贪官很高的工资的话是否他就能不贪了。 我们然后一致觉得答案是:屁话,当然不是。 可惜我们所要辩论的观点是:是。 比赛的结果是这样的,一个教授模样的人站起来,说了一通废话,然后宣布:这场比赛胜利方是香港中文大学。 然后台下欢呼一片。 然后他又虚伪地说,这场比赛对方也发挥得很出色,他们反驳有力,观点鲜明,尤其是他们的二辩等人,表现镇定,很有风范。 不幸的是,我作为我们的二辩,整场比赛中没有说一句话。而整场比赛我们说了大概不到五句话。 其中两句是,请对方再说一次,我们没听明白。 还有一句是,我也赞同你们的观点。 那个教授的结尾一句话让我们差点儿昏过去,大概此公为了显示自己扎实的中文底子,还在当中用了一句俗话。 这家伙说:最后,我只想说一句,今天这场比赛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啊! 此话让我们萌生出快点儿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的念头。 这个时候已经是秋天的尾声。 据说这是泡妞的黄金季节。 难怪我们寝室一个很讨厌的家伙没事晚上一直在阳台上叫道:妞!这个字很简洁明了地代表了我们的心声。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不知道理想在何方,而生活看上去毫无希望,基本上只有泡妞可以做。而妞儿们也不知道理想在何方,生活同样毫无希望,基本上只有等待被泡可做。 至于什么思想苦闷之类的东西,其实八成是因为悟到上面这个道理的时间太晚,等发觉的时候质量上乘的妞们都已经被别人得到,发生这样的事情,难免苦闷。 所以我发现有一段时间我思想苦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个阳光普照的中午,我在食堂里吃饭,只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喊道,有人自杀了。马上很多人扔下饭碗去观赏。等我到达现场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死亡现场是这样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的以比较不雅的姿态面孔朝天躺在地上,脑门后面一摊暗红色的血。老夏此时也和徐小芹一起在观看。徐小芹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不由吓得钻进老夏的怀里。而老夏此时其实也是惊恐万分,只恨无怀可钻,只好抱紧徐小芹说:你看,生命是这样的脆弱。 徐小芹点点头。于是老夏接着严肃地说,所以你我要珍惜现在的大好时光。 而我所思考的问题是,此公何以才能跳得面孔朝天。因为一般跳楼都是屁股面天,很少有人能跳出这样难度系数高的动作。 最后安慰的想法是,这家伙在死的时候想看见光明。 有一次学院大礼堂里举行原创歌曲大赛,所有的歌曲调都似乎有点儿熟悉,但当我们快要听出这一段抄袭自哪首歌的时候,突然作者曲风一变,又成了另外一首歌。其中只有一个家伙歌曲写得十分大气,我们一致觉得没有听过类似的歌曲,所以认定他是个天才,那次的大奖也颁发给了那个天才。 于是我们院里搞音乐的都对他十分敬仰,一直与他切磋作曲心得。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一次中国队和印度尼西亚队比赛的时候。当双方运动员入场然后互奏国歌的时候,和我们一起看比赛的家伙大叫道,原来那厮抄了印度尼西亚国歌。 后来我们组个乐队的想法取消,因为在大家都挖掘了自己的潜能以后觉得不妙。像我,只会一样乐器,便是口琴。我们寝室有个家伙倒是会吉他,但是水平有限到只能弹像哀乐一样的慢歌,因为这样方便他边弹边想下个和弦手指应该怎样摆。而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只能唱歌的就剩下老夏一个,而要等到老夏的脚康复可就遥遥无期了,上台演唱的话只能拄一个拐杖,这样很容易让人觉得我们在模仿郑智化。 当时学校盛行的那些歌的歌词都无比恶心幼稚,以下便是一个一直以为自己酷毙了的经常在学院女生寝室楼下自弹自唱的傻x最为得意的歌,歌词是这样的: 专一的我,如此专一 如此专一,为了什么 唱歌的我,如此唱歌 如此唱歌,为了什么 我的心希望你可以看见 敞开心扉吧 自从你离开我 我就哭得掉下眼泪 自从我爱上你 才发现爱是多么美 我爱你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你可否知道我心意 我如此的专一只为你也说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当看到此公陈词滥调的东西以后,我就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诸如“太可惜了如果这个球不打偏就进了”和“这场辩论会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更加废话的东西,就是“自从你离开我,我就哭得掉下眼泪”。 此人一直一个人在学院里游唱,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学校里,百分之二十的人希望亲手将他掐死,剩下的百分之八十希望亲眼看见有人将他掐死。而最为解恨的一次是在一个黄昏接近晚上的时候,他在女生寝室楼下高声唱歌,在唱到“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的时候,突然一盆洗脚水从天而降,然后一个很泼妇的声音大叫道:爱你妈去吧。 我们两个后来写的东西没有几个,其中有个叫《像屎一样》,内容是: 像屎一样 谁踩到算谁倒霉 其实你我真的像一泡屎一样 只能生活在狗的鼻子下 我不知道我是谁拉的 总之我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我们本来在温暖的地方 可还是被人遗弃 这个东西写得很难谱曲,后来一个家伙把它说唱了出来,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还有人将歌词反复研究写进论文,并且当面向我们指出了错误——第三句“你我真的像一泡屎一样”应该为“你我真的像两泡屎一样”。 香港回来以后顿时发现野山冷掉很多。过了几天我的上铺不可思议地发现厕所里昨天留下的一泡屎硬如磐石,他用正在熟睡的右铺的牙刷柄碰了碰,断定此大便结冰了无疑,于是我们大为紧张,纷纷添衣加被,还去超市买了很多吃的东西回来,准备冬眠。三天以后气温一泻千里,宿舍楼的暖气开始开放。 当年一月份,老夏凑满一个季度的房钱,在学校外面租了一个两室一厅,并且全部豪华装修,我们参观后一度幻想能将整个寝室都搬过去。老夏满意地环顾四周,说:这样的房子接徐小芹过来应该她会要了吧。我们急忙点头。老夏那天特地将空调开得特暖,使我们个个目光短浅地想如果下辈子投胎一定要做徐小芹。 当天下午三点二十分,我们离开这间屋子,十分钟以后老夏拖着刚好的腿四处奔波寻找徐小芹。到四点三十分,她寝室的一个同学说,她其实从开学到现在都没住过寝室。五点十分,老夏从行政楼知道徐小芹于三十六个小时以前办好退学手续回到北京。五点十五分老夏打电话到徐小芹北京的家里,得知徐小芹已经在四个半小时以前飞往新加坡。 我们可以想象老夏的悲伤,他甚至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就是真的让我们整个寝室都搬到那个温暖的地方,而自己睡在寝室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老夏的失恋态度是值得让人钦佩的,此人在被莫名其妙抛弃以后,不吵不闹,不卑不亢,不喝酒不抽烟,能够以发展的眼光辩证地看待这个问题,表示这个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对待同志像春天一样温暖,比如把自己借钱租的房子留给了大家;对待敌人像冬天一样冷酷,比如一个男的嘲笑说徐小芹这样的货色简直就是个挂着学生证的鸡,老夏就马上为附近医院做出了贡献。 老夏认为,这个就是感情生活,必须付出代价。按照张爱玲的说法,结婚就等于长期卖淫,那么老夏和徐小芹在一起的几个月时间,就是中短期卖淫嫖娼。假如没有徐小芹,日子像杯白开水;假如有了徐小芹,日子像杯敌敌畏。这些都是代价。 此时我们的理想变得很统一,就是什么时候要搞部车去。我觉得这个理想的实现要等至少十年,不料几个月以后就实现了,不过只是实现了理想的一半,因为我开的那家伙只有两个轮子。 军区牌照二十五万元一张,连军官证以及部队驾照,挂后勤部,办完可查,假一罚十。 套牌三万元一张。 部队驾照一万元一张。 长期竭诚为广大客户服务,联系方式xxxxx呼xxxx,联系人:沈小姐。 老夏一副专家的样子,庄严地绕车三周,摸摸排气管,踢踢轮胎,点头道:还行。 那男的介绍道:这车可是我们这里底子最好的一部,邓乐普的新胎,一挡保你拉到八十。 老夏又点头道:不错。 那男的来了兴致,介绍了一堆此车的好处以及它的英勇经历,最后说:兄弟上去试两圈? 老夏略显为难说:这车挡位是怎么样的? 那男的说:国际挡,没改过,和其他跑车一样。 于是老夏坐上车说:那我发动了。 男的说:你发吧。 老夏一脚把车发动起来,在空挡里油门拧到暴大,那男的在一边夸奖道:一看兄弟的架势就知道是玩车的,多凶猛,最快开过两百吧?我这车改过,能拉两百一,包你爽。 老夏将身体伏在车上,把撑脚收回,注视前方,显得十分专业,然后见他油门一拧,排气管顿时白烟滚滚。 然后老夏突然扭头问那男的说:怪事,这车怎么还不走呢? 那男的差点儿昏过去,表情怪异地说:老兄,你搞什么?你还没挂挡呢。 老夏急忙说:哦,我给忘了,好久不开了。 那男的说:往下踩一挡,二三四五六都是往上钩的。 老夏恍然大悟说:是这样啊,记起来了。 然后老夏就呆坐在车上。 那男的问:你怎么不开了? 老夏支支吾吾地问:那在哪挂挡? 那男的差点儿再昏过去,回过神后指着老夏左脚踩的那地方说:这儿,看见没有! 老夏问道:踩这个? 那男的问老夏:你他妈会不会开车?不会说一声,我教你,别他妈逞强。 我在旁边对老夏说:是啊,你他妈会不会啊? 老夏生气道:我以前开过,只是有点儿生疏,你他妈懂个屁。 然后那男的说:那你就开吧,慢点儿。 然后老夏往下挂一挡,只听车发出“嘎”的一声,然后往前一冲就熄火了。 老夏指着那男的说:你的车有问题吧。 那男的一副要上来杀了老夏的气势,说:有你妈个x,你他妈挂挡不捏离合器啊? 老夏一脸迷惑。 那人上前将老夏推开,跨上车说:你他妈不会开不要弄伤车子,别人还要呢,他妈还在电话里说有赛车驾照以前是学机械的,妈的老子还挑个好车给你,你他妈会开个屁。 说完以后,那人态度有所缓和,终于明白自己不是搞赛车的而是推销走私车的,便拍拍老夏的肩膀说:兄弟,大家以后都是朋友,你不会说一句,我可以教你,我第一次开车的时候也这样。来,你看我起步,先捏离合器…… 老夏再次疑惑地说:那个不是后刹车吗? 那人一时又控制不住,骂道:你他妈自行车骑多了? 老夏说:然后呢? 那人说:然后像这样,挂一挡,慢慢松开离合器,再拧一点油门,车就动了。 然后此人继续示范,说:这车很凶,你刚开始开慢点,熟悉一下车子,一般七千转以后换挡,换挡的时候要捏离合器,速度没了再降挡,停车要挂空挡,一般这样的两冲程车发动机转数低了烧火花塞,转数高了伤发动机,所以你这样的初学者很容易开坏。 老夏问道:那我应该转数高呢还是转数低? 那人从没回答过这样的问题,不耐烦道:你看火花塞和发动机哪个便宜就烧哪个。 然后老夏问了一个让此人对老夏彻底失望的问题:那火花塞是什么东西? 这部车子出现过很多问题,因为是两冲程的跑车,没有电发动,所以每天起床老夏总要花半个小时在怎样将此车发动起来上面,每次发动,总是汗流浃背,所以自从有车以后,老夏就觉得这个冬天不太冷。 以后的事情就惊心动魄了,老夏带了一个人高转数起步,车头猛抬了起来,旁边的人看了纷纷叫好,而老夏本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大叫一声不好。 这天老夏将车拉到一百二十迈,这个速度下大家都是眼泪横飞,不明真相的人肯定以为这两个傻x开车都能开得感动得哭出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天赛场一共三个车队,阿超那个叫急速车队,还有一个叫超速车队,另一个叫极速车队。而这个地方一共有六个车队,还有三个分别是神速车队、速男车队、超极速车队。事实真相是,这帮都是没文化的流氓,这点从他们取的车队的名字可以看出。 而我所惊奇的是那帮家伙,什么极速超速超极速的,居然能不搞混车队的名字,认准自己的老大。 当时我对这样的泡妞方式不屑一顾,觉得这些都是八十年代的东西,一切都要标新立异,不能在你做出一个举动以后让对方猜到你的下一个动作。 比如说你问姑娘冷不冷然后姑娘点头的时候,你脱下她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然后说:我也很冷。 在此半年那些老家伙所说的东西里我只听进去一个知识,并且以后受用无穷,逢人就说,以显示自己研究问题独到的一面,那就是:鲁迅哪里穷啊?他一个月稿费相当于当时一个工人几年的工资哪。 不幸的是,就连那帮不学无术并且一直以为祥林嫂是鲁迅他娘的中文系的家伙居然也知道此事。 原来大家所关心的都是知识能带来多少钞票。 这意味着,知识经济的时代来临了。 当年春天中旬,天气开始暖和。大家这才开始新的生活,冬天的寒冷让大家心有余悸,一些人甚至可以看着《南方日报》上“南方”两字直咽口水,很多人复苏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处打听自己去年的仇人有没有冻死。还有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姑娘已经跟比自己醒得早的人跑了,更多人则是有事没事往食堂跑,看看今天的馒头是否大过往日。大家都觉得秩序一片混乱。 当年春天即将夏天,我们才发现原来这个地方没有春天,属于典型的脱了棉袄穿短袖的气候,我们寝室从南方过来的几个人都对此表示怀疑,并且艺术地认为“春天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结果老夏的一句话就让他们回到现实,并且对此深信不疑。老夏说:你们丫仨傻x难道没发现这里的猫都不叫春吗? 很多中文系的家伙发现写小说太长,没有前途,还是写诗比较符合国情,于是在校刊上出现很多让人昏厥的诗歌,其中有一首被大家传为美谈,具体内容是: 啊,小鸟 你的心 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平均每分钟达到了六百多次 是你的恋人在枝头 还是猎人在你脚下 这首诗歌引起过全校爱好文学的家伙的大讨论,有人觉得此诗浪漫新颖,大胆细腻,艺术手法先进,并且写文章大为赞扬,觉得继海子以后又一个伟大诗人出现在野山,并且呼吁那家伙多多写诗,最后学海子卧轨的时候通知大家一声好组织观看;还有人认为这破东西其实就是一个竖着写的说明文,丝毫没有什么文学性可言,作者只是在卖弄技巧,等等等等。 一个月后,写这首诗的诗人又写了一首诗: 青蛙 你为什么这么悲伤 你的眼睛含有泪光 原来是你的爹妈 被人类放到了桌上 青蛙 请你不要悲伤 我们大学生发愤图强 争取做祖国的栋梁 保护你们健康成长 这首诗写好以后,整个学院不论爱好文学还是不爱好文学的全部大跌眼镜,半天才弄明白,原来那傻x是写儿歌的,第一首是他的儿歌处女作,因为没有经验,所以没写好,不太押韵,一直到现在这首,终于像首儿歌了。 有一段时间我坐在教室或者图书室或者走在路上,可以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夏天气息。这样的感觉从我高一的时候开始,当年军训,天气奇热,大家都对此时军训提出异议,但是学校认为这是对学生的一种意志力的考验。我所不明白的是以后我们有三年的时间任学校摧残,为何领导们都急于现在就要看到我们百般痛苦的样子。 黄昏的时候我洗好澡,从寝室走到教室,然后周围陌生的同学个个一脸虚伪问三问四,并且大家装作很礼尚往来品德高尚的样子,此时向他们借钱,保证掏得比路上碰到抢钱的还快。 当文学激情用完的时候就是开始有东西发表的时候了。马上我就隔壁邻居老张的事情写了篇纪实文学,投到一个刊物上,不仅发表了,还给了我一字一块钱的稿费。 当时的文章背景是,我要老张讲些自己的光荣事迹,老张便回忆起自己的战争岁月,跟我讲了两个钟头,使我终于搞明白步枪和高射炮有什么区别。我向他要了一张照片,马上飞奔到屋子里,看了一遍《知音》,大体了解这样的文章要怎么写以后,立即挥笔疾书,文章的名字叫《真爱无敌啊!我的爱情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面帮老张虚构了一个叫“刘秀英”的女人,怎样帮助老张深入敌后,老张在她的帮助下,犹如一把尖刀插入敌方胸膛,歼灭了敌人,但是刘秀英却被鬼子发现最后给枪毙了。故事投出去以后,一个杂志的编辑立刻告诉我要录用。这是我发表的第一篇科幻小说。 此事后来引起巨大社会反响,其中包括老张的老伴和他离婚。于是我又写了一个《爱情没有年龄呐,八十岁老人为何离婚》,同样发表。 路上我疑惑的是为什么一样的艺术,人家可以卖艺,而我写作却想卖也卖不了,人家往路边一坐唱几首歌就是“穷困的艺术家”,而我往路边一坐就是乞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毒|长安乱 2004年 我出生未知,父母不详,却不知为何有一个师父。我从小受困,四面高墙,一样不知为何。 我懂事的时候命运安排我目睹武林中最浩大的一场比武。 当时江湖中有两个派系,便是少林和武当,少林的势力比武当强大一点,因为大家都觉得长头发很难打理。 少林信仰佛教,抛去一切的表面或者深刻,年幼的我觉得它讲究的是“忍”字。派中高手和普通人的区别就是“忍”的度,高手的出手总是那么时机恰当,有的时候一样的事情在不同的时间做会有不同的效果。 师父写下:时,空,皆无法改变,而时空却可以改变。这很难理解。我的早期理解是一个逗号可以改变一切,师父说:不,你仔细看。 我说:上句和下句就有一个逗号之差别。 师父说:你只看到表面,你仔细看,差别不止一个逗号。 从日落到日出,我将手上捧的字看到快不认识了,师父将我叫入房中说:你看出差别了吗? 我说:我只看出一个逗号的差别。师父说:你已离答案很近,但是离答案越近,便越容易找不到答案。 我跪在地上请求师父参破。 师父说:看,其实是两个逗号。 “忍”字是种技巧,刃悬于心,退一寸则不成忍,进一寸不成仁。我们静静思索忍的度。其实忍字不难,不就是憋着吗,关键是“度”难以掌握。 我的师兄叫做释空,师父应该很不喜欢他。他的身世很特别。我们一起出去,最先动手的永远是他,关键是他并不具备我佛精神,不光在我们中间他最先动手,甚至在敌我之间他都是第一个。我想,他是只记住了师父一万多句话中的一句: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并且是后半句。 那些年,少林旺盛,旺盛到“释”字已经无法再取法号,师父自己偷偷留了几个好听或者有意义的字,留给有关系的人,这些人一般给人看自己法号的牌子别人就知道肯定后台很硬,不是总寺里管事务的,就是与外面大官有关系的,所以一亮法号牌一般去哪里都没人截,在路上骑马也是怎么骑都可以。强行超马,内道超驴,逆行,超速,违章拴马,轻微追尾,衙门都不会管。有些家境不好要出家的,都因为自己的法号实在太难听而放弃了来少林的念头,转而行乞。 六岁的时候,我听师父对一个在寺前跪了七天的人说:你只能叫释放了,我看就这个好听一点。 七岁的时候,我听师父对一个在寺前跪了十天的人说:我很感动,但是法号不多了,我看剩下的最好听的也就是释奶了。 那人说:谢师父,但是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只要不叫这个法号,叫什么都可以。 师父说:那就只有释屎了。 那人可能跪晕了,居然公开表达了大逆不道的想法:师父,法号为何只能是两个字,三个字也可以啊。 师父说:我师父传下的就是如此,并且规定不能取三个字。 那人说:三个字不行,可以四个字啊。 师父说:你太多嘴了,难道你想叫释迦牟尼吗! 此人最终扫了一个春天寺庙以后留在了少林,法号释奶。 师父说,他最喜欢“然”字,“然”字包含的东西最难以说清。他将“然”字给了我。我当时不知道一个如此好的法号包含的意义,其实我更喜欢“释空”,师兄也同意大家换一个法号,但是我们表达了这个想法以后,被双双罚跪了一个昼夜。师父说:这些,不是想换就换的。这些,是命里带来的,你不能与命换,除非你拿命换。 师父说过,凡事终有量,万物不消失,举个例子说,一切的幸福都是部分的,部分人的幸福必然导致部分人的痛苦。所以,世上的幸福都只是交换而已。 阴天里悲伤只是悲伤,晴天里悲伤却是痛苦。师父说:我情愿外面的人全都死了。 我说:其实任何人都能知道未来。未来不就是全死了吗。 师父说:不是,死是结果,不是未来,未来是死之前的结果。 我说:外面有这么多人,已经死了差不多一半,反正都要死,救进来也得死,万一把病传进来,也是大家一起死,救活了,最后还是死,师父你就不要难过了。 师父凝视着我说:我要这么想,早就死了。你不能这么想,想得多了,你就信了。 那在开门日混乱里进来的唯一的小姑娘我今天终于可以看见。因为外面瘟疫肆虐,小姑娘进庙里以后就先被关了十天。大家确定小姑娘没有病才把她放了出来。傍晚,大家一起讨论姑娘的去留。 师父还没有开口。她先说:为什么你们不去救别人? 一个师兄说:你以为我们是在人群里把你挑出来然后单救了你啊?你是给挤进来的,是个疏忽。 小姑娘又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救人? 另外一个师兄说:救什么救啊,自己都快饿死了。 我也安慰道:寺里的东西只能吃两天了。 当时我就觉得,所谓救人帮人,全是自己还能保全时候的一种消遣。 一个师兄说:怎么处理这个小姑娘。 有人提议放回寺外。大家一致反对,觉得首先这太不人道,少林寺这次寺门大闭做得已经很夸张了,救了再给扔回去,就太夸张了;其次,朝廷最近老用典型说事,很有成效,少林寺也要一个典型,以后可以用于宣传。巡抚不是说了吗,典型不是一万个人里面一个代表,而是一万个人里面只有那么一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师父说:就留她在寺里。 一个师兄还有意见:那我们洗澡什么的怎么办? 方丈说:中原九山十寺,规模之首便是本寺,寺院这么大,小姑娘这么小,非要洗到人眼前去吗? 师兄说:可是毕竟这么多时间以来寺里从来没有来过姑娘。这个弟子们一下子难以—— 方丈有点急了,低头问小姑娘:小妹妹你多大了啊? 小姑娘说:我八岁。 方丈说: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生的啊? 小姑娘说:我妈妈生的。 方丈问:怎么生的啊? 小姑娘说:不知道。妈妈没说。 方丈对大家说:你看,她什么都不懂,你们有什么好不方便的啊。 方丈继续问:你看旁边这么多人,他们和你有什么区别啊? 小姑娘说:他们有那个东西我没那个东西。 方丈脸色一沉,不由“啊”了一声,问:哪个东西啊? 小姑娘说:珠子,挂的那个。 我记得喜乐有很好的厨艺,这个才华被大家在第二天就挖掘出来了。在寺里主厨的师父虽然手艺不错,但是做菜显然没有激情,对菜也缺乏研究和创新,青菜和番茄吃了一年。我最讨厌吃青椒,但是他每个菜里都有青椒。喜乐来到寺里以后,觉得自己帮不上大家什么忙,问自己能做什么,结果被派到厨房,可是当天,她就做了一盘大家闻所未闻的菠菜煮青菜,番茄拌馒头,导致那天主厨师父做的菜全都被抛到了寺外救济,而我们几百人都围着喜乐的菜转。 我吃饱以后正好遇见喜乐,说:喜乐,为什么没有青椒? 喜乐说:我不喜欢吃青椒。 我说:我也不喜欢吃青椒。 我说:你喜欢吃什么啊? 喜乐说:我喜欢吃番茄,你呢? 我说:我喜欢吃馒头。 喜乐说:馒头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释然。 喜乐说:那我叫你释哥哥。 我说:不行,这里你能看见的每个生物都是释哥哥。叫我然哥哥。 我问:你最喜欢做什么呢? 喜乐说:我最喜欢洗碗。 我喜出望外,说:然哥哥我的碗—— 喜乐说:不行,师父说了不能给你洗碗。师父问我最喜欢什么,我说我最喜欢洗碗,师父说,好,以后就洗为师的碗,你喜欢洗谁的都可以,就是不要洗一个叫释然的碗,他见到你肯定会让你洗碗。 我大吃一惊,师父真是先知,接着说:好,那不用洗我的碗,还有以后你碰到一个叫空哥哥的,也不能给他洗碗。 喜乐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洗碗呢? 我有些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回答道:你也算是奇怪的人,难道你也喜欢倒马桶吗?寺里的马桶以后就是你倒了。 喜乐“哇”一声就哭了,直奔师父房中。 很快,师父出来了,后面跟着喜乐。师父很严肃地说:听说你刚认识喜乐就让她去倒马桶?这样,你倒一个月马桶吧。 我、释空和喜乐试图翻出院子。释空自己做了一个工具,我们管它叫掀瓦器,释空则叫它飞天钩。工具的原理是绳子带着一个钩子。释空觉得这是第一个由少年开发而成的暗器,而我们当时称这些有好手艺又能发明工具的人为做家,所以释空自封少年做家。但是飞天钩遭到了我和喜乐的嘲笑。我们觉得,所谓暗器,一定要暗,而飞天钩实在太大了,别在腰间不知真相的人一定以为此人是个杀猪的。而且,暗器的作用是杀人,不杀人至少也能伤人,而飞天钩其实就是用来翻墙的,再说,类似飞天钩的爬墙工具早在上一朝就有了,而且在侠客和贼之间极为流行,甚至引发房屋设计的革命,就是高墙的檐不再固定,而是用可以松动的瓦,这样类似的钩子就无法固定。所以我觉得释空很不能独创,喜乐说释空抄袭。 释空的辩解是,我没抄人家的,我虽然看过翻墙钩长什么样,而且也很喜欢,但是我这个钩子和那个不一样,就算形状差不多,但是你看,那有四个钩,我这只有三个,而且他那个绳子和钩子之间的结是死结,我那是蝴蝶结。最关键的是名字都叫得不一样,那叫翻墙钩,这叫飞天钩,那怎么能叫抄袭呢。 为此,我们还特地到师父面前让师父评判。师父看了一下,说我听释然和喜乐说你自己发明了个东西,但又说你是抄袭的,我很担心。仔细看了看,我还特地买了一个前朝翻墙钩看了一下,我就放心了,这个顶多说是借鉴,不能说是抄袭。 师父又对我和喜乐说:喜乐,释然,你们大哥好不容易做出个东西,虽然比较落伍,不能爬当今的墙了,但是至少还能爬树嘛,你们也要安心发明,自己动脑筋,这几年江湖有所平息,百姓安居乐业,你们更要好好积累,乱世的时候,肯定能派上用场。这几年暗器发展一日千里,但正统的暗器都有正统的防御工具,只有自己做的才能出奇制胜。 我说:师父,这不是少林不提倡的歪门邪道吗? 师父说:不是,这是旁门左道。 我说:那什么是歪门邪道呢? 师父说:武当自己做的暗器就是歪门邪道。 我和喜乐一起噢了。 我和喜乐偷偷到后山洞边。我离开山洞很远,发现山洞周围已经被长草覆盖。而天色渐黑,周围青山也有点可怕。喜乐挨着我说:哥,我们回去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说:来都来了,回去多遗憾。说完走近山洞,开始拨开杂草。 我把头伸进去吸了一口气,忙说:喜乐,你闻闻,很奇怪的味道,里面肯定有什么少林的秘密。我练不练神功无所谓,反正我能跑,如果有秘籍之类的你来练。 喜乐说:走了,我觉得头晕了。 我说:那你真怪,怎么说迷就迷了呢?我一点不头晕,你那是心理作用。 说完,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又看见师父的脸。想想这真是让人觉得英雄气短,因为说了要出发半天,结果发来发去没有发出去。我问师父:我怎么又迷了。喜乐呢? 师父说:已经醒了。没事。 师父说:你好奇心太强。好奇心能害死人呢。 我说:可是你知道我从小就很想知道那个山洞的秘密。 师父说:我不能告诉你。 我说:师父,求你告诉我,否则弟子还要一探究竟。 师父想半天,说:好吧,我来破灭你的一个梦想。 说完,问我能否下床走动,我说没问题。师父说,跟着我。 我一路跟着师父,我们来到了少林的大厕前。师父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是大茅房。 师父问:一共多少个蹲位? 我说:至少有不下五十个。 师父说:本寺存在多少年? 我说:不下三百年。 师父说:对了。你看,这下面就通往那山洞,五十个蹲位三百年的屎尿积蓄其中,自然有让人窒息的气体产生。你闻一次不够,不想还闻了两次。嗨,让为师怎么说你。你现在后悔知道这事情吗? 我虽然有偶像死去般的眩晕感,但还是说:不后悔,要不等我武功高强,还会进洞探寻。多谢师父指点。师父为何不早点告诉弟子? 师父说:那时候你小,有个洞可以想,是很好的事情。 我没说话。 师父说:你可以出发了。 我回到寺里,带上喜乐。告别师父。再一次。 转过身的时候,喜乐问我:这洞里究竟是什么? 我说:喜乐,不要被好奇心所害,我不能告诉你呢。 无灵是个神秘的人物,就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神秘的人物一样。外人看的神秘人物对自己的内心永远最清楚。他的事情在几年前结束,而且结束到完全不拖泥带水。他收人银两杀了当时一个小派系的帮主,带走帮主的女人,现场只留下一把剑。此剑就是我后来捡来的灵。人走了,剑却更像杀手,让江湖里的人互相残杀。 一个杀手留的一段钢铁有如此重要吗?我认为没有。但是江湖就是黑社会,黑社会是为了一碗馄饨都能打起群架的特殊群体,何况是一把有历史渊源的剑。任何时候剑都是借口,什么人能杀多少人得到剑才是真的。 而且无灵不仅仅是一个杀手。他在江湖的二十年绝对是传奇的二十年,二十年中局势平稳,中原没有叛军,西域没有匈奴,所有好事分子都没被政治分心,一心一意练习各种武功翘首期盼乱世,而大家防范最多的就是突然从山上下来的老虎熊等野生动物和杀手无灵。传说无灵出手极快,快到你还没有看见他动手,对方就已经倒下了,后来传言越来越夸张,江湖人心惶惶,而无灵还没动手人就已经倒下的情况也越来越多,因为大家都相信那是真的,所以一看见无灵就吓晕了,无灵也就不必展示绝世的速度,上去补一剑就行了。 我说:此去长安,不光凶多吉少,而且真是毫无意义。 喜乐说:你怎知是毫无意义? 我说:因为实在不知道去干什么。 喜乐说:我觉得还行。不知道的事情怎么知道有没有意义呢。 我说:真是莫名其妙。 喜乐说:那为什么你说是凶多吉少呢? 我说:不知道。我师父师兄出去办事都得说,此行恐怕是凶多吉少,不知为何。 喜乐说:可能这样说,万一出去失手死了,大家都觉得是应该的,万一没死,就好像很厉害一样。 晚上入睡的时候,我又问喜乐:你喜欢不喜欢这样的大房子和大床? 喜乐说:我不喜欢,因为不是我的。 我说:不能这样说,一切房子和床都比你长寿,所以只是你的一辈子是它们的,而它们的一辈子并不是你的,可能你死后还有别人。 喜乐说:管它呢。我的就是我的,死了我就带走。 我说:你带不走。 喜乐说:你不要和我抬杠,连同你一起带走。我要带你走,带小扁走。 我问:你就如此喜欢一个从来没跑过的马吗? 喜乐说:是。 我问:为什么。 喜乐说:我第一次挑的就是那马。 此时银票泛滥,管理混乱,但凡银票,只能为官员流通,老百姓还不能享用,而在产生效用之前,必须经过各地直派的监理银票的大臣亲笔签字才可生效。在每个地方,他们都受人尊敬,简称为“监银”。这些监银都上了年纪,不贪图什么,只管闭着眼睛签就是,可麻烦的是,倘若签了,便要记入账中。这委实不好,如若收入透明,那还和老百姓有什么区别。但是监银的字迹又经过特殊练习,很难模仿,尤其是笔锋的掌握,非常独到,所以银票真假一眼便知。 但是,就是逐城的县管,极度地聪慧,他将自己的银票和下人专门模仿的形似的监银的签名微微浸入水中,签字变化开,笔锋便无迹可循,然后说是下雨时候淋到了。这种方法后来慢慢流传,民间称之为“洗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说:你为何老把我的你的分得那么清楚。东西总是流动的。 喜乐说:那我流动到姓万的那边去,你愿意? 我想想,说:我还真没有什么不乐意。 我突然觉得,我是否并不喜欢自己身边的姑娘。因为我的确没有什么不乐意。莫非我只是对她太放心,觉得凡事都是不可能,两人早已是一人?应该是我实在是很不能离开这个姑娘,那便是最深切的喜欢。因为与她的一切都如此自然,仿佛时光都是平顺流过之中,不能有何怀疑。 喜乐问:死掉是什么概念啊? 我说:就是不动了不想了。 喜乐说:死和活是不是矛盾的啊? 我说:不知道,有所联系。 喜乐说:可是两个不能共存的东西能有什么联系呢? 我说:只是说说。你不要和师父一样,有些东西的深究只是一场残念。 喜乐说:我有时候想,我没有什么亲人,你如果不在了,我就应该死掉了。 我说:胡说八道。我觉得你是很坚强的人,坚强的人是活得最长的。 喜乐说:那你说死掉的人怎么办? 我说:我想,他们还是想自己所想,并不知道一切,依附到一个新的生命上。 喜乐说:听不明白啊。 我说:就是说,你现在觉得全世界你就知道你一个人的想法,你死掉以后,还会有一个你,就知道你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只是一切都和上一次不一样了,而上一次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喜乐说:那这是转世吗? 我说:不能那么说。因为是重新的一次。上一回你唯一所知道的你自己所发生过的一切事情,再如何已经过去了。 喜乐说:真是的。 其实自从上次那场比武以后,大家都觉得天下即将陷入混乱,其实混乱不混乱,老百姓是看不出来的,只要朝廷不混乱。混乱是那些朝思暮想着天下大乱我是英雄的人造成的。他们假装行走江湖,并且装出今天我出门就没有打算活着回来的模样,但是他们还每天都活着回来,这真是社会的不幸。 我们走过一条街,来到一间茶楼,发现里头聚集了很多人,于是也进去,看见一桌上一中年人正在绘声绘色地形容外面的事: 这外头乱套了,我大哥负责少林寺的美容扩张,带了人去看看,研究研究怎么弄,我跟着就一起去了,到了那里敲半天门没动静,想想不对,我大哥学过武功,会轻功,两脚一踏,直飞上去,结果你不知道少林那个墙高啊,愣是没飞上去,然后又用出一招天下第一掌,一下把门给打开了,一看,死了,全死了,一个不剩啊。 喜乐说:门不是给炸开了吗? 我说:你也信,我们小时候还从围墙上跳下来过呢。 众人听到人全死了,不由在下面小声议论:我觉得,就是几月前那比武比的,招了灭门之祸啊。 还有的说:我觉得一定是有内奸,趁半夜人熟睡,一个一个杀的。 旁边马上有人反对:不可能,一个一个杀到什么时候去,你去过寺里没,杀到天亮还没杀完。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附和说:不可能一个一个杀,你觉得怎么弄的? 反对的那人说:肯定是一手一剑,两个两个杀的。 下面又有议论:两个两个也未必天亮前能杀完。 有人说:胡说,两个两个杀怎么能不弄醒人,又没中毒。 马上又是议论,说:万一是中毒了,先都迷了呢。 里面一片附和。一个老头儿慢慢悠悠说:不见得,少林有专门研究毒物和解毒的一个地方,就算饭里下毒也未必人人能吃到。 有人说:肯定是长期吃素,得不到营养。 旁边那人马上说:放屁,我村上西村头王汗三老头儿,家境贫寒,天天挖野菜野草吃,人越吃越壮,嘿,身体还越来越好,跑得比野兔子还快。 众人轰然,说:吹牛,跑得比野兔子还快,那老头儿为什么不逮野兔子吃啊。 那人说:说就要说起八年前那场大难,老头儿熬过去没饿死,结果后来闹神病,转筋抽风,天天磕头,命保住了,腰不好使了,一直弯不下去,所以跑得是挺快,弯不下腰抓兔子啊,吃素的命。 众人说:也为难了那老头儿,天天和兔子跑,就是不能吃啊。 那人说:是啊,今年野兔子特别多,像蝗灾后的蝗蝻一样,满地跳,抓到城里卖,还没人要。 众人说:咋没人要,南边野味馆,专门收野货,怎么的一个兔子总能比一个瓜卖得钱多吧。 有人不同意,说:不一定,大灾那年,不准上街卖瓜,瓜都臭了,后来种瓜的都伤心了,你猜种瓜的伤心了以后怎么着? 大家都问:怎么着啊? 那人说:种瓜的伤心了,就不种瓜了。那年瓜都烂地里了,第二年大部分人都不种瓜了,结果城里人一年没吃瓜,又过了一年,特别想吃瓜,瓜又少,卖得特别好,贵的时候一只鸡和一个瓜一个价钱。 大家都点头说:对,是有那么一年,后来大家都种瓜去了,反倒没人养鸡,第二年一只鸡能换一百个瓜。 众人感叹:这世道变得是快啊,可是野兔子和瓜,到底哪个值钱啊? 一个人跳出来说:我吃过野兔子,肉酸,不嫩,不好吃。 又跳出一个说:胡说,你吃的那是老野兔子,吃过小的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讲故事那人不高兴了,大喝:你们倒是往不往下听啊,后来还出现一个大侠,把杀少林的那些人一下就杀了。听不听啊? 喜乐大叫:听,听。 那人往下讲:后来,到了过沙,听说一个事情,厉害啊,原来,杀少林的是其他各大仇视帮派派出的高手,其中包括大漠第一腿的张富雄,武当暗器第一的牛三娃,金牛号称第一大力士的谭壮壮等等等等好手,数都数不清,他们在酒楼里喝酒吹牛,结果一个少年,带了一把剑,那人不是人啊,是神。把少林灭了,触动了佛祖,佛祖派了身边一个点灯的下来,神兵天降啊。 他们在二楼喝酒,那人不是从一楼上来的,是直接从天上降到二楼顶上,挖了个洞就下来了。 众人哗然。 那人说:那四十人当然不知道,说要打,那人都没动手,那四十个人就全死了。 众人不信:胡说,不动手怎么杀人啊。 那人说:笨蛋,动剑啊,不是说那人带了把剑吗?那剑是天上用来斩地削山用的,你看那太行山,都是用那剑削出来的。 众人说:那四十人哪行啊。 那人说:是啊,那剑,削金刚石就像削瓜一样。 众人惊叹:削瓜!削瓜多容易啊。 那人说:是啊,就跟削瓜一个样,不骗你,我看了大柱子上的断口。 有人说:金刚石多硬啊,什么都弄不开,瓜多好削啊。 又有人反对,说:胡说,瓜分好几种,我们胡瓜村种的瓜,就不好削,皮硬肉甜,特殊品种,进贡过皇上。 旁人说:人家那是天上的剑。 那人说:那瓜大家都说是天瓜,那是十八年前,天上神仙吃瓜的时候不小心吐籽吐人间了,还就落在胡瓜村胡伯孙老人家田里,就长出这种瓜,和你们见过的瓜不一样,都是天上的东西,应该不能互相切。 有人反对,说:胡说,人都是地上的东西,还不都互相杀。 又有人说:那瓜今年收成好不好? 那人说:别提了,那瓜好静,要慢慢长,今年不知咋的,野兔子特别多,老蹿那藤,搞得瓜长不好。 有人说:那瓜长不好,就卖不出价钱了。 一老汉捏捏胡子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奇货可居,瓜少了,价钱就高了。 有人说:高也高不过九年前跟鸡一个价。 有人提议:至少和野兔子一个价钱。 有人说:放屁,肯定是活的比死的贵。 有人说:扯呢,野兔子不值钱,满地都是。 有人说:野兔子难抓。 有人说:难抓还难吃呢。 说着说着,代表瓜贵和代表兔子贵的两方互相吵了起来,谁都不认输,纷纷列举出为什么兔子贵或为什么瓜贵,吵得面红耳赤,说野兔子贵的那方说了几句,说瓜贵那帮里突然就站起来一人,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刀,大喊:老子就说是瓜贵,谁把野兔子卖贵了爷爷我砍了谁。 然后众人大乱,抽刀的抽刀,掏匕首的掏匕首,还有抄起板凳就打的,厮杀成一团。我和喜乐事不关己,马上退出店外观望。里面真是空前混乱,几十人数十种武器打成一团,因为事先互相彼此不认识,阵营乱了以后就不知道谁是谁了,难免出现了认为兔子贵的打了一人半天,那人快断气前还说:你打死我我都说是兔子贵。遇到这种情况,只好忍痛将那人打死。打到后来,大家虽然都打红了眼,但还算理智,打前问:兔子还是瓜?发现一言不和才动手。有一兔子贵的问一陌生人:兔子还是瓜。那人要说,瓜怎能贵过兔子。但刚说了一个“瓜”字,就给一板凳拍晕了,场面惨不忍睹,说明关键时候讲话还是不要太注重修饰。打到最后,伤的伤,死的死,昏迷的昏迷,全都趴地上了,只剩下一个认为瓜贵的还能站着。那人爬到桌上,要说什么,发现自己打迷糊了,不记得自己的立场到底是兔子贵还是瓜贵了,痛苦不已,突然认出下面有一个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的家伙,于是想到如果问那人是什么立场,自然就知道自己的立场了,便一步跨上前去,揪住那人,问:兔子还是瓜?那人本来立场是兔子贵,看见仇人又来了,为保一命,要和那壮士装作自己人,吓得忙改口,说:瓜,瓜贵。那人大笑,一拳打晕那人,又跳上台,对着一地伤员大喊:哈哈,还是兔子贵! 这时候,下面有一个手脚都断了的瓜贵人士,认得桌上那人,知道他弄错自己立场了,提示道:兄弟,兄弟,你错了,是瓜贵。 后果自然是说话那人被一刀杀了。 我和喜乐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我赶路最快的一次,不仅仅是担心喜乐的安危,而且也因为喜乐不在。女人总是拖慢事情的进度。小扁似乎没有从前那么可爱,但是越来越专业。穿越一个个城池小镇似乎只在须臾之间,而气候甚至越走越暖。当两天后到达逐城,树上甚至还挂有几片叶子。 这一路,我才明白盟主是用来干什么的。首先,盟主住客栈不用花钱,难怪这么多说好听了是四海为家说难听了是无家可归的江湖人士拼死拼活要当盟主。 只是万永实在是卑鄙的人,没想到比武输掉不说,还做出这样卑鄙下流的事情。我在想他会提出什么条件,什么都可以,盟主不做也可以,况且不知道怎么样稀里糊涂做上盟主的我,就位以后发生和需要解决的第一件事情居然就是女人被绑架了,真是一个无法传颂的开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当我一路不停歇地去往逐城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奇妙感觉,发现有的时候一个人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但是,我深信,是有的时候,就是偶然。孤独的剑客应该只是看上去孤独而已。 我想,人生漫长,乐在其中就可以。这话和很多江湖里的人信奉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似乎差不多。只是人生究竟是苦短还是漫长,这个问题好像很哲学。但我简单地觉得,这取决于当事人活多长。 喜乐死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屋子。我总能感觉有个声音在回荡,说:这是你的剑第一次见女人的血,肯定比原来更快了。当时我想一刀杀了小扁,因为那是喜乐最喜欢的玩伴,可是我觉得喜欢便是希望它在世上。而且我觉得,我才是喜乐最喜欢的玩伴,要杀就把自己杀了。 我看着满是血的床铺说:这是难逃的。 我相信这话是承上面我萌发的念头的。 喜乐让我很为难。在她看到的那部分里,我始终没有为任何事情痛不欲生,并且留下了一个包袱,让我不得不继续在这愚蠢的世界里生存。 不如我所想的,我还是记得自己把喜乐埋葬到了什么地方。那里将是我回忆里最恐怖的地方,我决定一辈子都不再去那里,有生的一辈子都不去看望。因我相信她早已不在那里。而我们迟早会再在一起给小扁剃毛。只是需要完成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竟然不是江湖恩怨,只是把一个小孩带大。 毒|一座城池 2006年 在生活的所有事中,我最讨厌的就是到陌生地方和吃陌生东西。这让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无知的知识青年假装四处漂泊。而这两样东西比较起来,我更讨厌到陌生地方,因为这必然要让你吃陌生东西。 突然间,一声巨大的爆炸传来,一朵小小的迷你蘑菇云腾空而起。后面一片“爆炸了爆炸了”的叫声,人群欢欣鼓舞,想当年广岛被炸中国人民也没有这么高兴过。作为头车的我和健叔忽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因为后面的人明显加快了速度。我感觉到后面那几百个人简直是机器,但似乎更像野兽。大家的目标都是要骑到那不被炸到的无限近,当然也不排除会有很多不能准确判断形势的冲动大学生直接骑到被炸死为止,甚至会有做起事来完全不考虑分析任何现实的诸如学生干部之类的人直接骑进熊熊烈火中去。我感到有点害怕,速度慢了下来,瞬间被几十辆自行车超过,思维一片惨白。我只感觉自己是棵玉米,突然被一群蝗虫掠过,然后只剩下一根芯子。 这时,大学的广播里响起beyond的《光辉岁月》。按照我的理解,这首歌表达的是不要搞种族歧视。但是,当“迎接光辉岁月”唱起的时候,健叔居然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泪流满面。 健叔保持这个姿势大概十秒钟。一阵秋风吹过,第一片代表夏天已去的叶子徐徐落在他的腿上。如果把我换成女人,这场景就太琼瑶了。我不由得双手插兜,迈前三步,凝视远方。身后健叔叹了一口气,哽咽道:“其实人生……” 突然我感到身边有凉风刮过,并且伴随“嗖”的一声,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再听到健叔“啊”的一声,操场上所有的人都不忍心张开眼睛,始作俑者还咧着嘴半闭着眼睛龟缩着脖子,最后,寂静之中传来“咣当”一声。 我回头一看,健叔的轮椅已经翻了。 这是件悲惨的事情,但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忙上前去扶轮椅。健叔颤抖着说完了下半句:“……好无常啊。” 王超是中国千千万万混日子的大学生中的一个。他姓了毫无个性的“王”,后面又是一个毫无个性的“超”,所以日子过得和名字差不多。 说起房子,我想到我早前的一个女朋友。那姑娘来自外地,比我大三岁,总是充满危机感,并且下定决心要在一年内出嫁,其心情的急迫和对时间限制的严格,让人感觉仿佛女人在二十五岁前万一不能成功出嫁就要爆炸掉一样。很难想象我如何和这样一个人恋爱。她对房子的感情是我不能理解的。此人在自己的活动场所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布置得异常繁琐,让人看了就懒得这辈子再另买一套房子以免去搬动那么多东西。但是她对那租来的房子咬牙切齿,如果不是隔壁住了另外一个她颇为欣赏的帅哥,她随时都可能放火点燃这房子,只因为不是她自己的。而她的父母必然时刻向她灌输一定要找一个上海的有房无贷的男人嫁出去。但是我们还是很奇怪地开始恋爱了。她说她觉得我们在未来肯定能开奔驰住别墅。虽然我尚不能开奥拓买经济适用房,但是对她能如此肯定我的潜力非常开心。后来我终于弄明白是一个算命的大仙告诉她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地能遇见可以托付的贵人。大仙还说那人可能当时没什么钱,但是在十年以内肯定能飞黄腾达。 不幸的是,当年当月当天当时,我出现在那个莫名其妙倒霉催的地方。 在和她一起的几个月里,我深刻感受到她的不安全感。我也能理解为什么她如此想要有自己的房子。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对她说:“以后即使有了钱,也不愿意买房子。有房子是多么没意义的一件事情。” “咻”一声她就跑了,截至发稿前,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世界上真是有很多人没有安全感,而且想来人应该大抵上都是这样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要把这些所谓的安全感托付在一些身外之物上,比如房子或者在银行的存款。这地球是如此不可靠地悬在宇宙之中,地震、战争、经济崩溃等等会随时把我们的身外之物夺走。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随时要失去的东西能带给人安全感。 但是我却一直不能想明白什么能带给我们安全感。我就这个问题咨询过学校里的朋友,答案基本上是一样的——你这个傻逼,当然是安全套能带给我们安全感啦。 所有啰唆的想法归根结底就是没钱。如果有钱我就天天住五星酒店,而且要两间,住一间空一间。空出那间的意义就是,看到节假日很多人在前台那里因为没房间干着急,我就高兴。 看眼前,慈祥的大妈已经让我和健叔免费住了不少日子。而且因为是钉子户,大妈的旅店常常会不小心被断水断电。大妈说,每到用电高峰要限电的时候,她这里总是第一个被停电。大妈嘀咕说,上头说了,用电紧张,各个工业单位、旅店和娱乐场所都要轮流限期让电,可是不管轮到工厂还是酒店还是娱乐场所,大妈的长江旅馆总是首当其冲没电了。大妈那句经典的感叹让我和健叔迟迟不能忘怀—— “政府的政策我理解,可是我这儿一天才耗一度电啊。” 报纸上说,城市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市民在闲暇的时候都喜欢去市图书馆看书或者博物馆参观,以前泛滥的嫖娼现象因为社会风气的好转而得到了根本的改变。在昨天的扫黄日中,公安系统调集了一千多警力,对全市一百多家娱乐场所进行了突击的检查,结果发现无一色情服务。为了纪念这让人欢欣鼓舞的日子,市委市政府决定把每年的这个时候定为“扫黄日”,并通过一系列的宣传,争取做到每次扫黄都扫不出黄,为祖国的生日献礼。 这篇报道很有前瞻性,因为市图书馆和博物馆还没落成。当然也能理解为市民们按捺不住期盼的心情,纷纷自带书籍在图书馆工地上阅读,或者在博物馆工地上参观施工过程中挖到的一些文物。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从此以后这里又多了一个统一的节日,那便是“妓休节”——妓女们在这一天统一休息。按照北京话来理解,就是说,那天,大家都歇逼了。 这也是劳动法的一个胜利。 我们的房子交接得很顺利。我们搬出去的时候和长江旅馆的大妈吃了一顿饭。大妈说这样热情帮助我们是因为她觉得健叔长得很像她的儿子,而刚入住没几天就断胳膊断腿的,自然让人怜爱。我们祝福大妈生意兴隆。大妈说:“兴隆什么呀,又没想赚钱,如果真要赚钱,早把小旅馆开到大学旁边去了。听说那里的顾客要求低,什么房间大小朝向、有没有电视机都无所谓,只要有床就行了。” 王超这时候插嘴说:“没床都行,只要有门就行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我们的鸡终于上来了。这是健叔经过了千辛万苦,撒了不少谎,演了很多戏,跑了很多路,推了很远车,并且破坏了自己在喜欢的姑娘心目中的形象以后得来的,将其变成熟食的过程也是充满了坎坷,总之,到了此刻能吃的地步真是来之不易。我们三人突然间热泪盈眶。而人的观点转变其实也是那么迅速,在充满鸡汤香味的雾气中,朦胧的世界突然美好,天气也随着温暖,夜寒也不再料峭,大家的生活都充满了意义。这真是一碗“心灵鸡汤”。 一碗鸡汤都能让生活充满意义,这说明生活实在是没有意义。 此时,坐在我后面的一个女生是恋爱方面的专家,虽然此人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在这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时代里,只有坐在我后面的那个女生我能保证她还是个处女,下半辈子也八成是个修女,因为这女生长得实在是太丑了。而受到爱情小说的影响,她觉得自己的初恋一定要献给一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相貌以金城武为底限,且出身一定是贵族,并且是世家,是富贵三代以上那种家族的长子。那样还不行,那男的一定要是混血,而且是和英国人的混血,这已经规定了他的老娘必须是英国女人,并且还不能是英国村姑,必须是当地贵族的女儿。我们说回那个男的,也就是非英国村姑的儿子,他还必须有飞机驾驶执照,我估计这样就可以方便带着我身后这位长得颇像地球人和外星人混血的女生去她外星的外婆家看看。不光这样,这男人还必须是军校毕业,并且无恋爱史。 这年的秋天,我和健叔处在与世隔绝中。健叔的女朋友他再也没有能够联系上。健叔说,等他回去八成人家已经结婚了。能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一个男人已经真正成熟,屁孩们通常会屁颠屁颠以为自己喜欢的姑娘在失去联系以后还能痴心地等在原地。若干年后重新遇见,对方还是单身的唯一理由就是又失恋了很多次恰好那段时间没找到合适的。 时间慢慢过去,健叔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因为这毕竟是个现实,不接受又能怎样?但是健叔还是很内疚。这是健叔的第一次恋爱,健叔觉得自己没有伤心到自杀或者假装自杀似乎很对不起这段感情。健叔说,当时他觉得如果失去这姑娘那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是现在觉得虽然活得也没有意义,但这似乎不是由女性造成的,而且活着没有意义好像并不能构成自己终结自己生命的理由,因为放眼望去大家都活得没有意义。 关于自杀,我以前有一个学法律的同学这样认为,他觉得自杀的唯一意义就是这是唯一一个又可以杀人又可以不被法院判死刑的活动。而以健叔这样的性格,就算有自杀的心,也八成不能成功地将自己杀死。而且他现在虽然手脚一起骨折,但是每天听从医嘱,坚持在床上做一些难看的防止肌肉萎缩的运动——由此可以看出他还是有很强的求生欲望的。 但是健叔还是很沮丧,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居然是那样的容易被推翻。我说这很正常,因为既然被称为想法,说明这肯定是相对于现在来说在以前已经成型的念头,既然是以前的想法,那就太不能当一回事情了,好比大部分的穷人都觉得人生有一辆桑塔纳足矣,但如果他们突然暴富,那肯定不会再这样想了。 安置好电视机以后,我们早早洗漱完毕,开始过有电视的生活。我发现情绪是能互相带动的,因为王超也看得心花怒放。我说:“你这个神经病,你在家不是天天看电视吗?”王超笑呵呵地说:“不一样,不一样,自己买的看上去不一样的。”我们津津有味地看了三个小时电视。睡前,能稍微走动的健叔去厨房倒了三杯啤酒,端出来说:“来,干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超抚摸着电视,说:“现在想想,科学真是先进,真是奇特,通过一根天线和电就能把电视节目传送到电视机里,真不容易,真不容易。” 说罢一饮而尽。 健叔又倒一杯,说:“来,接下来该创业了,安居乐业。” 我们端起酒杯,充满感情地附和道:“安居乐业。”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我们三百元的门被踹飞了。冲进来三十多个警察,把我们都看傻了。惶恐之中,我听见对讲机里正叫“三个都在,三个都在”。我们三个怔在原地,警察把我们团团包围,还不断有警察往房子里涌,来晚的人被指责道:“挤什么挤,没看屋里的兄弟已经满了吗?” 等安静下来,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全是警察了。队长指挥道:“犯人已经被控制。第一分队,到一号房间;第二分队,到二号房间;第三分队,到三号房间。” 瞬间从门口又进来十五个人,五人一个分队,分别去了各个房间。 不一会儿,对讲机里传来行动代码:“报告队长,恶虎已被捉捕。” 我和健叔绝望地低下头。王超则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问健叔怎么回事。健叔摇摇头。旁边警察喝道:“不许说话!” 我们被反剪着手,默然看着周围。看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而且那个被我们刺中的家伙是一定死了,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警察。我心里感叹,真多啊,我已经看不到周围的墙壁了,且在我们被押送出去的过程中,转身都非常困难。我们被押着下楼,发现楼道旁边还站了不少警察,到了下面又发现来了两部指挥车、两部公安车、一部110警车、一部便衣车和三部武警的面包车。我想,看来是惊动公安部了。 上了警车,我发现窗下还有三个警察,看来是防止我们跳楼的。我想这下彻底完了,肯定是惊动国务院了。 在去公安局的路上,我们又发现有两部防暴警察的车增援到队伍里。我想完了,肯定是惊动国家领导人了。 在混沌懵懂中,我们到了公安局。登记完后被分开审问。 我前面的警官表情严肃,威武高大,散发着正义的力量,似乎是中央派来的,因为当地的警察不会这么有气势。而且,记笔录的那个看上去倒像是这里的局长。洪亮的声音传来:“你自己坦白吧。”我下意识地说:“我不知道,怎么了?”洪钟说道:“你应该很清楚你犯了什么事。”我想,我再抵抗最后一下,然后就招了。我说:“师傅,我真的不知道。” 长达二十秒的寂静。那边说:“那你交代一下,你的电视机是怎么来的?”我的头一下就大了。我说:“是我买的。”警官问:“在哪里买的?”我说:“在城北市场。”警官问:“哪个摊位?”我说:“我忘了。”警官说:“想想。”我想想说:“是进门左手边第三家。” 警官在记笔录的本子上指点了几下。警官说:“你知道不知道你买的是赃货?”我说:“我不知道。”警官说:“怎么可能不知道,多少钱买的?” 我说:“两百。” 警官说:“多大的电视机?” 我说:“二十一英寸。” 警官说:“什么牌子?” 我说:“索尼、日立和东芝。” 警官说:“我给你六百,你去给我买三台回来。” 我说:“行啊,那里就能买。” 警官说:“行什么,那里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人也都抓来了。你们购买赃物,虽然罪不大,但也有罪。如果全世界的人坚决不购买赃物,那偷东西抢东西的人就没办法销赃,如果他们没办法销赃,就不会偷不会抢,整个社会就安定了,老百姓的生活也就更加有保障了。” 我说:“警官说的是。但我真的不知道是赃物。” 警官说:“这个价钱,只要有社会阅历的都知道是赃物。” 我说:“我们都是大学生,没钱,刚从学校毕业。” 警官沉思片刻,嘀咕道:“哦,大学生,刚毕业,没脑子也是正常的。” 我说:“警官,我们退还。” 警官加大嗓门说:“你以为公安部门是商店啊,退还退还,你的认识就不够。两百元一台电视机,你们买了,就是购赃。” 我说:“警官,我们真的不知道。如果那店原价卖我们,我们就更不知情了。我们真的只想买电视机。” 警官说:“你这是强盗逻辑,销赃的特点就是低价销售。根据我们的观察,都是以比市面价低百分之五十的价钱销售,以便尽早把罪证脱手,得到现金。社会上往往很多贪小便宜的人就会去买,明知道赃物还要买。你们购买赃物,虽然罪不大,但也有罪。如果全世界的人坚决不购买赃物,那偷东西抢东西的人就没办法销赃,如果他们没办法销赃,就不会偷不会抢,整个社会就安定了,老百姓的生活也就更加有保障了。” 我说:“那怎么办?”警官说:“拘留或罚款。”我说:“那电视机呢?”警官说:“你还想看电视啊,没收。”我问:“三台全没收?”警官说:“你态度不端正,小心让你又拘留又罚款。”我说:“是是,应该给失主,应该给失主。”警官说:“那不用你说,我们警方会处理的。”我问:“那到底是拘留还是罚款?”警官说:“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我问:“这两个都有什么区别呢,能给我介绍一下吗?”警官说:“拘留呢,就是处以刑事拘留,大概十五天左右。”我嘀咕道:“哦,十五天。那罚款呢?”警官说:“根据规定,这要处以五千元的罚款。”我大吃一惊:“五千,能买两台三十四英寸电视机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警官说:“对,不过看你态度较好,可以适当减免。”我问:“怎么说?”警官说:“可以打八折,并返还一千元的现金代用券。你下次如果再进来了还能抵用,但此券不能折成现金。”我问:“那你们这次减免幅度还不是很大,要我的话可能会选择拘留。”警官急了,说:“拘留也可以。但是拘留不是免费的,拘留期间要交纳很多的费用,比如食宿费、管理费和教育费。”我说:“那大概是多少钱?”警官说:“按照你的表现,你估计要拘留十五天,食宿费按照每天两百来算,就是三千,然后管理费是两百,教育费是一千,总共四千二左右。”我惊讶道:“这么贵,怎么比罚款还贵!”警官说:“这没有办法,我们这里就是这么规定的。”我说:“那拘留有没有什么减免?”警官说:“这我要打个电话问一下领导。”警官说着就打了一个电话,几句后挂了,对我说:“这次减免幅度不是很多,因为毕竟是你要吃住十五天,这些都是成本,按照前台价格,可以给你八折,管理费我们可以不收,但是教育费不能便宜。” 我问:“为什么教育费不能便宜?”警官不耐烦地说:“废话,你见过学费能打折的吗?” 我说:“没有,那你们这教育费也太贵了。” 警官说:“废话,你见过哪儿的学费有便宜的吗?你别嫌贵,如果你在里面得了什么病,看病可比学费贵多了。” 我说:“那也没那么贵啊,而且不是说有那什么义务教育吗?” 警官说:“哦,那是九年制义务教育,这不属于九年制义务教育的范畴里。我们这个教育之所以贵,是因为我们的教育都是点对点的,而且教官的水平都很高,全部都是教授级别,甚至还有外教。” 我说:“我琢磨着还是选择罚款,我可以问朋友借,他有几千。” 警官说:“那你罚了你朋友怎么办啊?” 我说:“难道每个人都要罚款啊,不是总共罚那些啊?” 警官说:“那当然。” 我说:“那我们凑不了那么多钱啊。” 警官说:“凑不了只能拘留。” 我说:“这拘留也要交钱,没钱也能拘留吗?” 警官说:“没钱肯定不能拘留,你这是钻法律的空子。” 我说:“那没钱怎么办?” 警官说:“这种情况只能被流放了。” 我说:“那是不是就是原地放了?” 警官说:“那当然不是,原地放了不是便宜了你们,你们这是钻法律的空子。我们要把你们遣送回原籍。” 我说:“那车票算谁的?” 警官说:“你们在遣送前要挖煤,挖一个月煤以后就赚了车票钱了。” 我说:“不行吧,这到上海的车票也就百来块钱,要挖一个月煤吗?” 警官说:“你以为挖煤很挣钱啊,挣钱的是煤矿老板,你挖一个月能挣这点已经不错了。” 我说:“那我自己掏车票钱你们把我遣送了行吗?” 警官坚决说:“不行。” 我问:“为什么,这不是有矛盾吗?” 警官说:“规章上说不行就是不行。在劳动的过程中,其实对你也是一次洗礼,是思想的升华。看着广大的老百姓为了国家的繁荣富强而劳动,你呢,你却是社会的渣滓,是不稳定的因素,你的思想就会得到教育。” 我一听教育,吓了一跳,问:“这个收不收教育费?” 警官说:“教育费已经代扣了。你其实一个月有五百,但是交了三金、保险和教育费以后,正好是车票钱。” 我说:“警官,我就工作一个月,怎么还要交养老金啊。” 警官说:“那没办法,就是这么规定的。养老金也不一定光给你养老啊,有可能是你交了养别的老,这没办法。” 我说:“那我罚款吧,你们还是不要遣送我了。” 警官说:“对嘛,这就对了。我们的遣送规定是直接挖煤立即遣送的,大部分遣送对象还要再跑回来一次,劳民伤财啊。”我问:“那那些被判直接挖煤立即遣送的为什么还要再回来呢?” 警官说:“废话,你行李不要啦?还要回来一趟收拾行李的嘛。你看,这样就给社会造成了不稳定,给交通运输部门造成了负担,浪费了交通的效率,导致了运力的下降。” 我连连点头,说:“对的,我还有原因不能回上海。”警官说:“这就对了。所以说,罚款是最好的办法。”我说:“那能不能让我去银行取钱,有没有atm机?”警官说:“没事,我们这里可以刷卡。”说着从抽屉里掏出pos机,说:“你的是什么银行的卡?”我说:“中国银行。”警官说:“没问题,来,卡给我。”我把卡递上去。警官刷过以后要求我输入密码。我输入了密码。警官说:“消费是四千元,但是我刷了四千零四十,因为信用卡消费要交纳百分之一的手续费,但公安部门不是商店,是非盈利的,所以这手续费要由你们自己来出。看,没问题就签字。”我签完了字。警官看了看,笑笑,突然变脸说:“你,是通缉犯,法律赋予了我当场击毙你的权力,我必须执行。”说着掏出枪。 一声枪响,我惊醒了。我满头大汗环顾四周,发现王超和健叔都还睡着。健叔更是抱着电视机面带微笑。王超则抱着酒瓶子,但也面带微笑。我想,究竟是什么让这两个孙子这么开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天的下午王超要考试,他邀请我们去他的学校参观漂亮姑娘。参观自然是随机参观,但是我和健叔觉得参观了也没有很大的意义。健叔虽然平时很生龙活虎,但其实很沉闷,连向陌生人问路都成问题,再加上现阶段和残疾人没什么两样,除非碰到母爱特别强烈的姑娘,否则去看了只能干着急。王超的意思是这没有关系,只要说“走,姑娘,我开车带你兜风”,基本上就能兜走了。但是王超对现实的认识也很深刻,说因为自己开的是桑塔纳,所以理论上只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吃吃饭,发展好了最多牵手,如果是帕萨特或者是雅阁就可以有更深的发展,如果是奔驰或者宝马,那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健叔问道:“什么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王超瞪了健叔一眼说:“你把‘什么’两字去掉再理解就成了。” 健叔愤然道:“真不明白那些姑娘是跟人谈恋爱还是跟车谈恋爱。” 王超又白了他一眼说:“那能叫谈恋爱吗?” 健叔又感叹:“难道就没好姑娘了吗?” 王超说:“你如果有钱了就不那么想了。况且说,姑娘们想改善饮食条件提高生活质量也没错。你不也想改善饮食条件吗?” 健叔不说话了。我漠然看窗外,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这个很漂亮。” 王超停下车,倒回去看一眼,说:“这个你别想了。” 我说:“我没想,健叔喜欢不喜欢?” 健叔看了看,忙说:“喜欢,喜欢。” 王超说:“人家已经由这里最大的私人煤矿老板包了,你没戏了。” 健叔说:“那不就是二奶?” 王超说:“就是二奶,怎么了?” 健叔说:“大学里怎么会有学生要当二奶?” 王超说:“你这么想当然想不通了,你就当人家二奶有上进心来上大学就行了。” 王超不忘从车里拎出一只鸡。 店员面露难色,对王超指了指店门口写的一行字:不准自带酒水饮料。没等王超说话,健叔的口才显现出来,责难道:“没看见这是鸡嘛,你家饮料长这样啊。” 老板娘客气地将王超请进了店里,一人献上一支烟,递上菜单。 王超瞄了几眼,说:“来三杯白水。” 老板娘赔笑说:“我们这里白水是免费的。”王超说:“哦,好,那来一盆炒青菜。” 老板娘说:“啊,我们现在正搞活动,只要在店里消费的,无论消费额多少,都送炒青菜一盘。” 王超说:“好好好,我要三碗米饭,一人一碗。然后你看看这只鸡能不能帮我们加工一下啊。” 老板娘面露难色。 王超说:“没关系,我们可以付点加工费。” 老板娘忙挥手说不是这个意思。 王超说:“那是什么意思?” 老板娘说:“主要是我们这里的厨子赶着要下班,怕太急了加工出来口味不好,不能让三位满意。” 这时候健叔插上一句话:“超哥,上次被我劈的那小子说要找我算账,你看怎么办,要不要约他?” 王超会意道:“算了,你上次虽然劈了二十几个人,但自己也受了点伤,要让小兄弟出出头,来,你去吧。” 我说:“超哥,是办了还是怎么样?” 王超说:“算了,我们办的人太多了。算命的说,今年我本命年,不能再见血了,你就卸他一条腿。” 我说:“行。” 我转身问老板娘:“哦,我们的鸡到底能不能加工啊?” 老板娘缓过神来,说:“行,行行,我去问问厨子。” 我说:“赶快。” 老板娘小跑几步。 这时候王超说了一句:“记住,我让你卸腿,不是说弄断了就成,要把整条腿带过来给我看,懂不懂?” 我忙说:“懂懂,老规矩了。” 老板娘一秒钟后从厨房出来了,说:“能做,能做。快把鸡给我。你看你们还要不要点别的什么菜?” 王超说:“哦,没事,冷菜就是白斩鸡,再来个红烧的鸡翅,别的都烧汤,主食要一碗鸡骨面。” 老板娘咬牙记下,说:“差不多了,要不要吃点别的口味?我们这里的蒸蛋是这个地方最有名的,佐料奇特,是秘方。” 我们三个还在犹豫,突然这鸡“扑哧”下了一个蛋。我们大喜过望,说:“好好,来一个蒸蛋。” 老板娘欲哭无泪,拾起蛋转身离去。 我们挑了一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一人焐着一杯热水,热气腾到空中很快就散开,周围温度似乎也因此提升。门口挡风的老窗帘沙沙作响,时不时透进一点点寒意。店里的小工埋怨这鬼天气像是北方,秋天还没到,冬天就来了,而且还有风沙,再过几十年,这里就是沙漠了。健叔靠窗呆坐,肯定想起了防止地球沙漠化的那家伙。想来这家伙的这只鸡真是尽职,在下锅之前还有闪亮表现,真是“春蚕到死丝方尽,常使英雄泪满襟”。 这条路宽阔异常,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来往的车辆却十分稀少,路灯亮得稀稀拉拉,随着天气转凉,整个周围显得毫无生机。我忽然心情压抑,走出店门,来到开阔的路上。 路上忽然出现一群野狗,大小花色各异,没精打采地游弋。我回头看看这家招牌破旧不堪的重庆饭馆,忽然间觉得这些人的生活是如此的没有希望,从老板娘到店小二,忙忙碌碌,清清闲闲,在这个几十平方米的地方混口饭吃。在这连公交车都不经过的地方,真不明白这些人是如何自发地聚在一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架飞机轰然飞过,我抬头一看,星星倒是隐约能见。飞机一闪一闪,又消失在夜里。那帮孙子是否稍微清醒一点呢,我想。 健叔突然发现马路对面就有一家急修店,店门口还停了一辆红色夏利。王超大为高兴,走上前把修车师傅请了出来。那男子手操扳手,走到王超的车前,发动了一下,说:“哦,发动机坏了,要重新配一个。” 王超问:“发动机是不是挺贵的?”那师傅说:“很贵的。”王超说:“那我先不修,让我爹去修,反正能报销。”突然间,那男的拎起扳手说:“你今天不修也要修,我今天一桩生意也没做成,怎么都要修一辆。”王超颤着说:“大哥,你看你这不是有生意吗?”男子说:“那是我自己的车,已经修了好几天了,还在修。”王超说:“大哥,那你看我这车要修多少钱?”男子说:“这要修了再看,边修边看,可能要换不少东西。”王超心里更没底,说:“那我不修了,真不修了。”男子说:“不修不行。不修谁也别想走。”王超说:“大哥,你这话说得就没水平了,我们怎么都有三个人。”这时候我走出了车,并且尽量将自己搞得身形庞大。健叔也跃跃欲出,我一把把他按在车里,说:“你只要探出个脑袋就可以。” 于是,王超和我以及健叔的脑袋一起出现在老板面前。这月黑风也高,周围寂静无人,身后一片建筑废墟。 男子说:“修车就是这样的,你都开得起车了就不要嫌修车贵。而且上海大众的配件是很贵的,不信你问我的徒弟。” 男子一声招呼,出来五个学徒。 王超说:“好,你说得很对,早修早享受,但是我身边没带多少钱。” 男子问:“你带了多少?” 王超说:“一共三百。” 男子对手下徒弟说:“快看看。” 五个学徒打开引擎盖,扎进去五个脑袋在里面打探。王超眼神呆滞,我想他肯定很愿意此时引擎盖的支架突然断裂,压住这五个脑袋,然后自己飞奔上引擎盖并在上面跳跃。 那五个学徒打探半天,说:“电瓶不行了。” 男子说:“换。” 王超问:“多少钱?” 男子说:“三百。” 我记得当时她说:“你居然喜欢上了那个‘盆腔炎’!” 我的同桌当时就愣了,他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也代表了我的疑惑:“什么是盆腔炎?为什么人家是盆腔炎?” 后面女生说:“因为那女的男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流产也流得勤。也不能怪人家,哪能说服那么多人个个都用避孕套啊?流产流得太多了,所以就得了盆腔炎,天天去人民医院吊盐水,平时身边都带着消炎药的。” 同桌没能说出话,倒是我如同问水果摊老板这瓜甜不甜一般问了一句:“真的假的?” 后面女生认真说道:“当然是真的,你们男的,只能被表面欺骗,这些在我们女同学之中早就流传开来了。” 看来,流传是比流产更可怕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我相信了这个事实,但是我必须假惺惺安慰我的同桌。我说:“你也别全信,女人都有妒忌心的。你看你对象一个人就占了那么多的资源,肯定遭人妒忌,被人说点闲话也是应该的。” 同桌说:“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不是的,我也这样想过。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耳听、耳听为那个虚,我没看到是不能相信的。” 我说:“兄弟,你还想亲眼看看人家是不是盆腔炎哪?” 同桌脸嗖一下全红了,说:“没有,我其实也没有要和她搞对象。我虽然是中意的,但是我还有家里人,得看他们是什么看法。” 我说:“你先别你家里人,那姑娘认识你吗?” 同桌说:“不认识。” 我说:“那不就得了。”同桌说:“这个要缘分。” 我说:“你要自己创造一点,来,我教你一个办法,肯定能引起人家的好感。” 同桌说:“什么办法?” 我说:“你看,你和我们体育老师很熟,人家把你当宝贝一样,一心要把你培养成国家级运动员,所以你有个什么事情求体育老师的话肯定没问题。你看人家小姑娘,多不容易,小小年纪就盆腔炎了,肯定是跳不远的,也就是说,跳远是不能及格的,你帮人家走走后门,让人家别考了,人家自然就感激你。” 同桌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说得在理,可是我爸说,不能随便走后门。” 我说:“你这哪是走后门,你这是帮助人。而且这事关你一辈子的幸福,你这事不走后门,还有什么事走得了后门啊!” 同桌想半天,坚定地点点头说:“嗯,你说得在理。” 我说:“但是你也要让那个女孩子知道是你帮了人家啊,要不然人家以为是体育老师暗地里帮忙,到时候被体育老师娶回家怎么办?” 同桌说:“那不会,郭老师已经有相好了。” 我说:“那没用,搞女人又不是开车,不能同时开两辆,这个,是可以同时谈的。” 同桌一下紧张了,说:“你说得又很在理,那我怎么才能让她知道是我给她走的后门呢?” 我想了半天,想这小子真是奇怪,好像对“盆腔炎”这说辞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我说:“你就直接告诉那女的,说:‘我知道你得了盆腔炎,跳不动,我帮你和体育老师打了个招呼,你就过了。我只是为了帮助同学,你不要多想。如果你想练跳远,我可以帮助你,我跳得很远。’” 同桌一丝不苟地把我说的都写了下来。这让我反而大为紧张,我想这傻瓜总不至于照我说的去做吧。结果他写完后说:“你说得太在理了。” 我说:“你不在意人家有盆腔炎?” 同桌说:“不在意,人都是要生病的,不就是盆腔发炎了嘛!” 我说:“你的思想很开放。” 同桌说:“那是的,别看我不是很懂你们经常说的那些啥,但是我思想其实也是很开放的。肝炎这种能传染的我都不怕,别说是盆腔炎了。对了,啥是盆腔啊?” 我大脑“嗡”一声,思维停顿了大约五秒钟,原来这家伙并不知道盆腔炎的由来。我觉得不能打击到这么淳朴的人,我说:“盆腔,是人的一个地方,也称之为口腔。盆腔炎就是说,口腔发了炎。” 同桌说:“哦,就是牙龈肿痛。去把牙补了,盆腔炎就好了。你们这里就是瞎搞事,口腔炎就是口腔炎,还要说学名。” 我笑笑说:“是啊,人家小姑娘,可能嘴馋,结果就盆腔炎了。” 同桌问:“那万一我跟她搞对象,我会不会也盆腔炎啊?”我说:“你放心,注意卫生就不会盆腔炎了,你抵抗力那么好。” 同桌说:“哎哟,你说得在理,关键是抵抗力。看来我还不能马上就把她带家里去,我爹身体不好,一看她来了,肯定抵抗不住,要传染盆腔炎。我爸一得盆腔炎,我妹妹、我姐姐、我娘,都得得盆腔炎。” 我一本正经说:“是啊。你要让她积极治疗啊。” 同桌说:“对了,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啥叫流产?” 我早预料到他要问这个,说:“流产,就是因为流行性感冒而产生的后遗症,盆腔炎就是其中一种。” 同桌想半天,若有所思道:“哦,这姑娘抵抗力真是不好,俺就没有流产过。” 我说:“是啊,你身体真结实。” 同桌说:“这姑娘真要好好照顾。” 我说:“是啊。你自己看着办。” 后来的几天,我同桌魂不守舍,期待着能再次和那个姑娘不期而遇,终于,居然被他等到了这一天。一次我们下课早,去食堂吃完了饭,正当我们收拾东西要走,突然发现“盆腔炎”正端着吃的到处找座位,而周围早就坐得满满的了,只有我同桌旁边还能坐一个人。在我们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她终于在我同桌旁边缓缓坐下。 顿时,我同桌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但也不能在饭桌上坐着不动,于是,他居然捡起之前啃过的鸡骨头又慢慢啃了一遍。终于,我感觉到我同桌要说话了,但是我有不祥的预感,都不敢看向他们,只好闷头吃饭。 我同桌手里抓着骨头,嘴角还挂着一颗饭粒,深情看着姑娘,半天没说话。 这气氛感染了周围所有人,除我低头吃饭外,大家都抬头看着我同桌,连姑娘都不解地看着他。 我同桌憋红了脸,用带着外地口音的普通话说:“同学,你盆腔炎好点了没有?” 我将饭喷了一桌子,还好我这次喷饭的范围大、波及面广,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替我同桌缓解了尴尬。 我同桌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我看着我同桌的可怜样,突然觉得自己很低级趣味。虽然在之前我一直觉得再低级的趣味都要比高级的悲伤更加有存在的意义,但是我发现今天我将这两者完美地结合了起来。我觉得“盆腔炎”要发飚了。 结果“盆腔炎”哭着就离开了。 从那天起,我的同桌从以前的名震体育圈变成了名震全校,甚至是兄弟学校。走在路上,大家都以瞻仰勇士的目光来观赏我的同桌。与此同时,我同桌各种以前的言论都被翻了出来,成为大家谈论的话题。很自然的事情是,我同桌终于弄明白了流产和盆腔炎是怎么回事。周围人问他如何无师自通的,同桌说上网查的。于是全校又流传了开来,原来那家伙会上网。当然有很多人持怀疑的态度,觉得这肯定是说我同桌会打网球或者排球。之后网球给否定了,因为大家断定我同桌是买不起任何网球拍子的,所以他说的上网肯定是打排球的上网拦截。于是大家奔走相告:“勇士原来会打排球。”然后我同桌就有了另外一个绰号——“男排”。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男排”和“盆腔炎”是学校里最风光的一对人物。虽然这两人只见过一次,说了一句话。而那句“同学,你盆腔炎好点了没有”,成为了大家见面打招呼的热门用语。 我睡了整整一个白天,在这个过程里,我苏醒了三次,准确地说,是饿醒过来的。由于王超的野蛮驾驶,我们把好不容易吃到的一顿鸡肉大餐都吐了。我想,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这鸡本来就是健叔连蒙带骗得到的,加工的过程也是连蒙带骗,吃下去还没隔夜就全吐出来了。看来真是不该吃的不能吃,不该得的不能得,得了也有报应。当然,这好像仅仅适用于普通老百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消防车的声音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看来这辆不是我们定的消防车。群众们心急如焚啊。的确是,作为一个人,一辈子能看到几次消防车灭火啊。 果然,楼下开始有抱怨了:“这消防车怎么还不来,再不来,这火灭了怎么办?” 杂货铺已经彻底被烧毁,现场还留下一堆火苗,而且火苗有渐微之势。大伙都不敢喘气,生怕把火苗给吹灭了。因为没有了天然大火炉,我和王超在楼上看得有点冷。还好,已经演到了最后的高潮接近谢幕的部分。我们忍受着寒冷,继续注视。 须臾间,消防队员冲到了火苗前,正要打开水枪,忽然人群中冲出了一个老太婆,端了一脸盆水,大叫道:“救火啊,救火啊。” 离得最近的人正要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老太婆已经将水泼了出去,真是覆水难收啊。大家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 只听到长长的一声“噗——”火灭了。 大家都仇视着老太婆。老太婆收起脸盆,转身跑了回去。大伙还愣着,突然一个有识之士喊道:“她八成是回去接水了,大家守住了,别再让她过来。” 有人问:“哪里来的老太婆?” 还有人说:“这是扰乱治安,可以报案。” 又有很多人附和道:“报案,这个绝对要报案的,这是严重妨碍了消防队员的工作,快打110。” 消防队的指挥官叉腰挥手,大喝道:“报什么报,谁再说报就把谁抓起来。如果人人这样,火就扑灭了,我们就不用出警了。” 大伙开始纷纷央求,比较集中的意思是,这火还有可能重燃,为了安全起见,应该予以彻底地扑灭,而且消防车来都来了,就应该扑一下。 最后消防队决定为了防止有隐患,还是要进行斩草除根的扑灭,一个火星都不能留。消防龙头开启的一刻,老百姓欢呼雀跃,鼓掌称赞。在高压水柱的威力下,别说是火星了,连原来的杂货铺的残骸都没留下。一阵冲射后,那堆残骸都被冲散了。 在群众的掌声中,消防官兵们收队了。不到十秒,人群散了。第二天还要工作呢!地上留下了很多瓜子壳。 很快,我们开到了工业区的建设指挥总办公室,发现这里围了很多的农民。 我问王超:“他们是干什么的?” 王超说:“肯定是征用土地出了什么矛盾,来闹事的。”我说:“那这样都没人管?里面的人困着怎么出来?” 王超说:“哦,那就是挂了一块牌子而已,人早就搬到城里了。” 我问:“搬什么地方了?” 王超说:“听说是一个不通公共汽车的地方。” 我问:“不通公共汽车多不方便。” 王超说:“是不方便,但这不就找不着了嘛,知道在哪儿也去不了啊,总不能打车去闹吧。” 我问:“那里面的自己人怎么进出?” 我说:“哦,自己人都有车。实在不行,可以搭旁边信访办的车。” 我环顾四周,仿佛自己在仙境里一样,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伞撑着,学生也都穿上了雨衣,顶雨前行。看见周围的人如此辛苦地和大自然搏斗,而自己则在温暖的车厢里观看一厘米外的不同世界,我不禁洋溢起了幸福的感觉。 在奇异的生活里,我和健叔学会了一种奇异的本领,那本领就是不回忆。我们如同优秀青年那样只往前看,虽然我们的目光比较浅显,只看见了今天之后的一天。 在中国,我觉得稍微不小心就会错过中秋节元宵节之类,倘若没有万众期盼的一周假期,估计也能不慎错过国庆节劳动节。但圣诞节是万万不可能错过的,无论街上的气氛和广播电台里的节目都让你知道离圣诞还有多少时间。更何况情人们似乎不能满足于只有情人节,一定要欢度圣诞才能圆满成功,好在这中间还隔开了大半年时间可以缓缓,要不然真是要了穷苦男生的命了。 过了一个月,我终于明白什么叫社交名媛,就是看见街上任何一个超过五千元的包就能准确知道它价钱的姑娘。这点我很钦佩。她曾经拿了一个fendi的绣花包来问我多少钱。我甚至动用了大脑中负责幻想的部分猜这个包的价钱是三千。她大笑说:“哪三千啊?五万七千八。” 我大为诧异,小心翼翼地接过观赏。不可否认的是,包很漂亮,做工也很好,但我不觉得这些能构成那个价钱。我也不明白一个连车都还没有的女人需要这样一个包做什么。她告诉我买这个包是因为要配一件礼服,并且说:“就喜欢你的纯朴。” 我想起我身体虚弱的爷爷奶奶。如果她成为我的妻子,只要将那个包在我爷爷奶奶前一晃,让他们猜猜价钱,二老肯定会吐血身亡,从而实现她家中最好没老人的愿望。我能想象我奶奶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这包说:“难不成要一百?” 这个女人的爱好就是在周末将自己打扮得光鲜,出入各种虚伪无聊的派对,认识各种伪上流社会的人物,然后不知道是进行社交还是射交,最后在半夜的时候坐奔驰回家。所以,我弄明白了,原来社交名媛就是打车去坐车回的意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的分歧在于她让我从此以后抽雪茄烟,说我虽然没有钱买prada的衣服,但是我可以先从抽雪茄烟开始,让我有点贵族习气。我试过一次,但发现雪茄实在比香烟大太多,按照香烟的抽法,一支完事我腮帮子直疼。我说:“这我实在不行,在这弄堂旮旯里叼支雪茄要被人笑死的。” 她说:“你这人,就是没有进入上流社会的命。” 这点我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那些明明都是下流的人,为什么凑一起就叫上流社会了呢? 当官的和漂亮女人的收入都是不能按照工资估算的。 我不明白健叔为什么对一个不是自己女人的人这么感兴趣。对我来说,如果这个姑娘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就会立即对她失去好感,放弃追求。而健叔则是很有追求,他觉得天下大同,只要没有结婚,女孩子就是自由的。从这点可以看出,其实健叔隐约是个生意人的坯子,因为姑娘就像商品,只要还没开发票,她就能是任何人的。 大约八年前,我认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是在一个课外活动中认识的,当时的我比她大三岁,但不幸的是,我们在一个等级的英语提高班里上课。那年我意气风发,决心在进大学前精通英语,接着在大学里搞搞翻译,然后在毕业前自己挣钱开上汽车,在学校里巡游。我很诧异我能有这样清晰的目标,并且真的付出了行动。 提高班需要坐半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和三站的地铁,其间我还丢失了两次钱包。一个月的课程里,除了英语水平没有提高以外,我对外面世界的警惕、对混乱市区的熟悉和反扒能力均有不同程度的提高。 我发现,所有的十字路口都是绿灯。我呆呆看着一路的绿灯,心想,这是政府快速做出了反应,以方便大家撤离吗?刚想着,跟前传来刺耳的刹车声,顺着声音一看,一辆轿车正在全力地刹车。我想,此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突然感觉背部凉飕飕的,转身一看,另外一辆轿车也在刹车。我想,这两个人为什么要刹车呢?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声轻响,两车撞在了一起,其中一辆车的车头升起一股水汽。那车车头朝向南方,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凉。我把右手举起,放在眼前,挡住汽车,只看见白色的水汽重叠在火苗上。我想,这孙子,装蘑菇云呢。 很快,路口围了几十个人,纷纷议论着这趟离奇的事故。我很早就发现这个城市的老百姓很喜欢讨论事故的责任。但这次事故让大家有点傻眼,毕竟活这么大也没见过东西朝向和南北朝向一起亮绿灯。 司机掏出手机报警,但是打了半天,还是不能接通。 一个司机说:“我们等警车来。” 两个司机都坐在地上,而旁边看热闹的人也围着两车观看破坏程度。很快,整条路就堵住了,周围都是喇叭的声音。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旁边一辆卡车上的司机下来说:“你看那方向,估计政府给炸了。就算没炸,也肯定都在爆炸现场呢。” 旁边有人提议:“我们去爆炸的地方看看。” 大家纷纷点头,并对坐着的司机说:“你们两个,各修各车吧。” 这时候,一个三岁的小孩大叫一声:“没警察叔叔了。” 有整整一分钟,周围没有发出声音。而汽车喇叭也很配合地在这个时刻突然停歇。 虽然今天的天气应该在零度以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四周温暖,我甚至在这安静之中能听到冰块碎裂化成水的声音。 有一个人大喊道:“都是免费的了!” 顿时人群散了,很多人就近钻到了商店里。先是在爆炸中窗玻璃被震碎的店里挤满了人,也不管是什么店。然后周围又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我以为又爆炸了,仔细一看是很多人在砸玻璃。 一辆运砖的大卡车很快成了最受群众欢迎的对象,它周围围满了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块砖头。 我的眼前是一家婚纱店,它的落地橱窗居然在爆炸中得以幸存。一个中年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婚纱店冲了过来,抬起一脚就踹碎了玻璃。但不幸的是,作为先驱,他惨烈地倒在了玻璃碴子里,而且被上面落下的玻璃砸中,动弹不得。 人群敏感地发现这家店已经可以进去了,纷纷踏着先驱的身体前进。大家都在仔细地搜寻。也有一些要求比较低的人抱了几个相框就出来了,相框里有一对对情侣在灿烂地微笑着。 下楼来进行“选购”的群众越来越多,街上很快就站满了人。 很多司机也下车进行“补给”。司机明显有很大的优势,我眼前的货车司机已经来回好几趟了。他抱来了相册、三脚架、一张板凳、两只西瓜,还把婚纱店门口昏倒在地上的中年人的鞋子脱了下来,放在车后的货厢里。他边跑边嘀咕:“哇,这穷逼居然没穿袜子。” 放好鞋子以后,他环顾四周,发现每家店里都是“顾客兴隆”,而周围还有不少像他一样的人在观望着。很快,他看中了我眼前的禁止停车的标志牌。 他冲到我眼前,使劲拔那个标志牌,边拔边对我说:“兄弟,能帮个忙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毒|光荣日 2007年 值班的方老头已经能说英语了,一方面来的老外很多,另外一方面,镇政府发文规定,为了迎接2008年的奥运会,必须每个人都要会说英语。办公室一共那么几个人,大家都认识,结果都没练。但是为了执行政策,后来改成,每个人必须接受二十个课时以内的英语培训。为了不占用时间,大家都自发改成打麻将带着一个英语老师。英语老师打一张一条,然后说:look,bird。 然后下家马上摊出两条和三条说:eat。 他把一条收进来以后,斗了一个红中,说:china。 但是包括英语老师在内的人都不知道发财怎么说,后来同桌的镇长说:我没学过,但是我经常看美国的片子,我觉得里面有个词,和这个“发”挺像的,就是fuck。fuck是什么意思?我看,就fuck好了,刘秘书,你觉得呢? 大家一直说,镇长有语感。镇长打牌有个习惯,很喜欢留着发财,留着留着,很多局牌都等着发财就能和。大家到了局尾就故意打发财,镇长很开心,连声叫唤:好好,fuck好,我就欠fuck。 鸟语流行了两个月,大家全部忘却,只有看门的方老头学得特别认真。原因是老头是新来的,谁都不认识。中国的政策:没有关系,只能贯彻。 方老头用英语告诉老外见到你很高兴。这里不是凤凰,这里没有风景。 老外说:我见到你也很高兴。请你告诉我凤凰怎么走? 老头说:我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但是,凤凰在湖南。 老外说:谢谢你,我能不能麻烦你件事情。我要去里面上个厕所。 老头说:不行,里面是政府办公的地方。 老外非常疑惑,说:难道公务员都不上厕所? 老头说:不是,但是,这里的厕所,别人不能用。 老外说:为什么?我们州长的厕所,我们都能用。 老头说:那你去用你们州长的厕所。我们镇长的厕所不能用。 老外说:为什么?这是用纳税人的钱造的厕所。 老头说:没错,我们纳税人都不能用,你连税都没有纳,更加不能用。 老外说:哦,我的上帝,我亲爱的老头子,我很需要厕所。 老头说:如果你需要,可以到旅游局去打一个报告,让王局长签字以后,你就可以进来了。 老外说:你这是在开玩笑。 老头说:或者你在外面尿,但是不要对着政府的方向。 老外说:我的上帝。我们刚才说着说着,我已经尿尿了。你知道,我的前列腺有问题。 老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满脑子掠过的都是“见到你真高兴”。 然后老外从包里掏出一把手枪,说:美国人可以用俄国人的枪,为什么不能用中国人的厕所? 说完一枪把方老头给崩了。 七年前,大麦从学校毕业。他所学习的专业具体是如何使奶牛能挤出更多的牛奶。很多次大麦遇见朋友,朋友都以为大麦只是把学术化的语言说形象了:不就学的市场经济嘛,羊毛出在羊的身上,牛奶挤自牛的奶上。但不幸的是,大麦学的的确是实打实的奶牛养殖。兼修的是如果奶牛病了,除了把它吃了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学习的学校是中国最北方的一所工业大学。在校四年里,最牛的一件事情就是绝大部分人没见到过一头牛,但是大家都毕业了。这让很多人猜疑他们是拿什么奶操练的。 大麦要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解释,他们学习的是科学化养殖,而不是挤奶。但事实总是越描越黑,在这个浮躁的年代,科学化养殖明显太啰嗦,几个月以后,大家还是只记住了挤奶。 在这所大学里,两个专业非常有名。一个是大麦所在的被人称作“挤奶班”的科学化养殖专业。还有一个培训旅游服务业的,人称“二奶班”。从名字上看,似乎“挤奶班”要比“二奶班”牛逼很多。但事实上,挤走大奶,换来二奶,所以“二奶班”非常红火,会聚着当地最错综复杂的黑白道关系。那些所谓黑道白道,经常被那些表面纯洁的姑娘们搞成无间道。 大麦有很多兄弟,大家看一样的书和电影。大麦说:这好看。于是兄弟们纷纷传阅。兄弟和朋友有什么区别呢?从电影上就可以看出端倪。《兄弟连》为什么不叫《朋友连》,因为兄弟就是送死的,朋友更多是送你死。在香港电影里,一般只要说出“真是我的好兄弟”这七字咒语,这人肯定活不过五分钟。 星月明亮。从火车站出来,一个转身,小小的繁华就不存在了。两个转身就已经到了国道上。这个小县城过场一样被抛在身后。这个时间,也只有从不洗头和脚的洗头洗脚的店还营业着。 王智问大麦道:你说,我们就这样靠走的,是不是太落后了? 万和平回答道:你坐了三天的车还不够啊。 王智看着星空,说:你说古人是不是就像我们一样,靠走。富裕点的还有个马。那多不靠谱啊,路上出点什么问题,就到不了了。 大麦说:我觉得挺靠谱。 王智说:你看,我们现在发个邮件多方便,古人还要靠信鸽,还不知道收到没。 大麦说:是啊,被一只鸽子放了鸽子是挺难受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到了大麦说的阿婆家。阿婆家门口摆着一艘破落小船。大麦叮嘱说:进门别问这船的事,这是她原来丈夫的船,丈夫在江里打鱼,但很早就死了,连同小儿子和船一起沉到江里,人没浮起来,但船浮起来了。所以阿婆把船摆在自己门口。阿婆因为受刺激神经有点不正常,所以不要再刺激人家。 石山摸着行将腐烂的船体说,这船的结构有问题,改天我打一艘。 大麦敲敲房门,说:阿婆,我是麦大麦。 过了三分钟,房子里有了点动静。阿婆说:你的人带来啦。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大麦说:来了来了。 阿婆打开房间门,说:我都给你烧好吃的了。你比说好的晚来了一天,我这就给你热。 大麦说:谢谢阿婆。大家进来吧。 阿婆说:吼吼吼,这些年轻人都好年轻啊。 大家都连声说是。 阿婆继续说:吼吼,来屋里吃。 阿婆引着大家进屋。屋子是木头结构的。紧连着后面的房子是砖瓦结构的。木头散发着陈年味道。房子里没有任何电器,唯一有金属光泽的是一块漆黑的亮板,四周镶着黑框,中间贴着一些发黄照片。最当中的是一个男人的海军照。 娄梯情不自禁上前几步,看了一眼,大叫一声。 声音吸引了所有人。大家都问:怎么回事? 娄梯声音直哆嗦:那……那是一台精液——液晶电视—— 大家大为哗然。城里人有什么可显摆的啊,在这山村里,液晶电视是用来当相框的。 万和平问阿婆道:您这是买的? 阿婆说:这山据说要采石了,我和老伴的坟墓都要迁。于是去镇上买了个最好的坟地,抽奖抽中了一个,就搬回来挂在墙壁上了。 大家情不自禁又迈前一步。娄梯说道:设计还挺新颖, 控制按钮都在屏幕上面,是nos牌,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是nos? 喜欢机械和汽车但从来坐车就吐的机械专业高材生洪中说道:nos就是氮气加速,用于改装汽车的一种极端加速方式,通过氮气帮助燃烧,在瞬间产生更加强大的——娄梯自言自语道:哦,是电视机挂反了,sony,sony,好,就他妈反日。 大麦说:你们不要这样想。不要低估人,不要小看事。我觉得还是听阿婆说说吧。 阿婆说:我抽奖抽中这个原装的索尼当时第一批所谓等离子电视的替代品液晶电视以后,搬回了家,挂了起来,但我们这没有通电视。镇上说,要等省委来人的时候再给通上,到时候办一个电视覆盖山区的大型活动。本来我想装亚洲三号卫星电视,但前阵子国家下文件说私人不可以装卫星电视。我响应国家的号召,但这电视也没什么用,我想了想,索性做相框得了,打开以后还有个底色。我老伴看着也有点光。 大家目瞪口呆。 大麦说:不要低估人,不要小看事。让阿婆说说,为什么电视机是反着挂的。 阿婆说:我担心这地方通了电视以后,村里的人都来我屋里看电视,我不喜欢热闹,我的电视本来挂得就高,倒过来以后,电视的开关就超过了我们村上最高那个人的举高,他也没办法开,就算开了,图像也是反的。这样清净。 王智问道:那、那个sony的y怎么给你抹了? 阿婆神色顿时凄凉,道:这字母看着像我老伴的鱼叉,我心里难受。 所有人都听得嘴巴鼻孔一齐放大。 阿婆说:我不打算看电视,我不喜欢看电视。电视里说的都是假的,只有报的时间是真的。我连遥控器都扔了。 洪中说:索尼的遥控器很贵的啊。阿婆,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清静,希望我们的到来没有打扰到你。 阿婆没接下半句的茬,继续说道:遥控器扔了。遥控器太麻烦,我让人改成了声控的。你们听—— 阿婆喊了一句:阿全! 电视亮起一条线,然后是天蓝色。 阿婆说:这是第一种颜色。 阿婆又喊:白。 电视屏幕转成了白色,光芒直接刺透了海军照,把轮廓勾勒得像一张x光片。 阿婆说:这颜色不好。黄—— 电视机屏幕转成黄色。 每张蜡黄的脸都觉得不虚此行。 阿婆平静地说:可以分得很细。你看,金—— 屏幕的黄转成了金。 阿婆说:以后你们在我看电视的情况下,不能很快地说黄——昂昂昂昂昂昂——金——因因因因因这两个字,转一次颜色之间要隔开五秒,要不很容易烧坏机器。 在大家的脸转黄再转金的时间里,阿婆说:但是,据说,有两个颜色是反的,那就是红—— 屏幕上转成了绿色。 阿婆等了几秒,接着说:绿—— 屏幕上变成红色。 阿婆说:是不是反了。 大家都不敢问阿婆原因,觉得其中一定有深奥的玄机。一不小心,就闹笑话。不说还显得镇定。 阿婆叹气说:当时输入口令的时候我弄反了。我是红绿色盲。 看问题的眼光一定要发展,在盖楼和安全设施上,一定要以白宫为标准。这样的一步到位,省却了以后不断的改进,是节约经费的最直接表现。这里就是白宫,主楼叫白楼,广场叫白场,人工湖叫白池,连宽带也得叫白带,总之,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曾经有人提议,说光叫白不够气派,要叫大白,但遭到了反对。大白总是让人联想到真相大白于天下。当官的最不愿意的就是听到这话。 大麦带着女人,走过两条街。走到大麦小时候掉下围墙的地方。那个围墙依然在,大麦走上前一看,发现自己十几年前踩的那个脚印子还在。就仿佛《英雄本色》里张国荣在围墙上留下的那摊旷日持久没人擦的血一样。卫生员们也太懒了。 大麦停下对女人说:你看,十多年前,在你看到的地方向后面二百米的窗口,现在拆了,反器材狙击就是从这里开枪的。 女人说:嗯。 大麦说:目标就散了。我就从墙上掉下来了。 女人说:你也从舞台上掉下来了? 大麦说:没,我从墙上掉下来了,但我从此爬上了舞台。 女人说:你们老板有没有让你走性感路线。 大麦说:我们不走性感路线,我们走果敢路线。 女人说:老板说,不走性感路线没有办法红的。 大麦说:所以,我们就黑了。 大麦爬上围墙,把脚印擦掉,说:你信不信我要让这个地方归我? 女人说:信。 大麦说: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漂亮? 女人说:没有。 大麦说:永远不会有的。 大麦拔了墙壁上的一根草,叼着说:你什么时候得的神经病? 女人玩弄着另外一根草,说:我没得神经病,我得的是精神病。 大麦说:有治吗? 女人说:没治。 大麦说:不是问你有没有治过,问你有治没治。 女人说:没治。 大麦说:没治?好。我就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大麦和这个女人爬上围墙。大麦说:你看我现在有多高? 女人说:比我高。 说着突然一帮混混骑着走私来的摩托车轰然而去。大麦说:你知不知道这些人?他们有没有听过你唱歌? 女人说:他们来听过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 大麦说:这些人是这里说黑不黑说社会不社会的一个帮,三年前他们通过非法飙车,把另外一个帮的老大弄死了。然后他们的小弟都没有什么恩怨,就并在一起,现在他们一共有一百一十四人,老大叫曾丽梅。是个男的。他们家小时候想要姑娘。他爹在他生前就死了,死前留下的遗言就是这个孩子的名字。结果是个男的。 女人说:我叫哈蕾。 大麦说:名字有什么意思呢。名字叫得好听有什么用,厉害的人,别人从来不敢直叫他的名字。 女人说:厉害。老板也要让我改名字,说我的名字不能在演艺圈发展。因为我和扫把星一个名字。 大麦说:你们老板放屁。哈雷还有摩托车呢。 女人说:公司老板说,要给我取个艺名。 大麦说:后来你叫什么? 女人说:老板说,为了上海为主的华东市场,我的艺名是阿拉蕾。 大麦说:哈蕾,你看,刚才过去的六个人,骑的是25两冲程。这个车的火花塞特别容易坏。 女人说:我喜欢火花,来吧伴我飞,多久都不会累。哦,对不起,那是《花火》。 大麦说:你信不信我十五天里把这个小帮帮铲除了。 女人说:我相信。这就是旅行的意义。 大麦说:不是,这是旅行的秘密。 此时天色微亮,空气清新,哈蕾对着尚有雾气的江水问:大麦,这些瓶子要做什么,是漂流瓶吗? 大麦对着娄梯喊道:喂,娄梯,哈蕾说你这是漂流瓶。 娄梯没说话,继续摆弄这些瓶子,为了看上去显眼一点,娄梯把四个瓶子聚集在一起,想如果热量产生的膨胀空气不够,至少还能互相利用到一点。 大麦觉得娄梯说的一百米的距离有点不靠谱,往前走了五十米,说:娄梯,你点了以后大概能跑个五十米吧? 娄梯说:差不多,这三米导线,跑五十米。 大麦说:那我就不站那么远了,让哈蕾在那,我跟你一起站五十米。 娄梯说:别别,安全起见,我怕碎片什么的万一…… 大麦把娄梯的手压下,说:没事的,你最怕死了,你觉得杀伤力大的,你的导线肯定就有五十米长了。不过,这一定得用导线吗? 娄梯擦汗道:不,不一定,这其实可以用电路的短路,对讲机啊手机啊什么的就行,就是花点时间。我这就是做着玩,这不米旗还没把钱给弄来嘛。 大麦说:好,那让我见识一下,你开始吧。 娄梯充满爱心地看着自己做的可爱多小炸药,点了火就往回跑。大麦看娄梯奔跑的架势,不由自主退了两步,后来觉得这下意识的行为不够兄弟,就又往前走了一步。娄梯边跑边觉得自己窝囊,在这个讲究高科技的年代,在这个连水表都能远程抄表的年代,自己恐怖的罪恶的炸药居然是这样做出来的,未免说不过去,而且在跑的过程里,还不能有所闪失,万一脚一软趴下了,自己就和人体炸弹没什么区别了。想着就觉得大麦脸上被光芒照耀了。 娄梯拧头一看,火光冲破了自己密封的瓶口,喷涌而出。最尴尬的事情发生了,炸药变成了烟花,而且是四个烟花。娄梯转回头看,眼前的一切仿佛升了格,大麦拧着眉头,哈蕾在五十米后欢快地鼓掌雀跃着,四周围绕的青山绿水都有点眩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江山笑我痴? 到了白天,学生们准时到了学校。这天的课是麦片上的生理卫生。在新社会,是妓女得解放,然后上学堂。在新新社会,这是妓女解放了以后直接当老师。麦片瞄了学生们一眼,觉得也没什么可以教授的,学生们的生理都够卫生的,正犯愁间灵机一动,就改成了解惑的形式,学生们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就可以了。结果下面还是一片寂静。麦片觉得这样不行,没有气氛,愁得点了一支烟,问:谁是1号? 班长站了起来。 麦片吐口烟道:怎么永远是你啊? 班长说:我是1号。 麦片道:好,那你就带领同学们,你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必须得问,你问好以后轮到2号。 班长问道:老师,什么是生理卫生课? 麦片把烟掐了道:白痴,老师起那么早,别的老师都还在睡觉,你们连什么是生理卫生都不知道?生理卫生就是教育部门要让你们知道,哪该插哪不该插,上床得戴避孕套,但不方便直接告诉你们,特地开的一门课。中心思想我刚才已经说了,其他的都是帮忙能凑满课程的内容。不过这是初中的课程,你们几年级啊?学这个是稍微早了一点,也怪不得你们。 下面老师就跟你们说生命的起源。你们知道你们是怎么来的吗?2号你说说。 2号小男生站了起来,大声道:爸爸妈妈说,我是—— 麦片打断了2号,道:你说话小声点,这么大声让人听见不好。你爸爸妈妈能说什么啊,你是从船上捡来的?你是从肚脐眼里生出来的?你不用脑子想想?你是…… 2号打断了麦片,继续大声说道:我爸爸妈妈说,我是他们性交的时候精子和卵子结合,在子宫里受孕,十个月以后从妈妈的阴道里生出来的。 麦片大吃一惊,脸红了一下,想教育不成被反教育了,这是做老师的最不能容忍的事,连忙打断道:胡说,孩子明明是从肚脐眼里生出来的,十月怀胎,就近出生。 所有的学生都情不自禁撩起了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肚脐。 娄梯到了目的地后,爬了十来米山,发现一个一米深的自然岩洞,把书包放了进去。娄梯捣鼓了一会儿,把自己的炸弹开机了,炸弹开机后显示了一行字,中国移动感谢您的使用。然后他们两人就满山找石头,大的搬不动,两人就找了个小的填充了一下那个小洞,又往山下走了几步,准备离开。 大麦在楼顶上暗自嘀咕道:这个压石头似乎有点小啊。 万和平就在楼顶上大喊娄梯的名字,娄梯隐约听见,怔在原地,仔细倾听,但隔开的距离实在太远,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万和平说:我过去说说。 大麦说:行。 这时候,王智把自己的手机递交给了大麦。 大麦问:这是要做什么? 王智说:你自己跟娄梯说,跑这么远干吗呢,打他手机不就行了?我已经拨好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王智的身上。此刻的时间空间都仿佛是被大当量的核武器压缩过,空气不光凝固了,还往回反刍,就仿佛海啸前的海水倒抽。大麦转头要把手机抢过来,才说了一个“你——”字,只听见一声巨响,几百米前一堆烟雾,楼顶都仿佛震动了一下,在墙边学种蔬菜的学生们都站了起来。 万和平对王智说:你杀人了,你给炸弹打了个电话。 王智呆若木鸡。 大麦呼喊道:快去救人。 楼顶上一行人都向硝烟蹿起弥漫的方向冲去。大麦喊道:从围墙走,从操场围墙翻,那样比较快。快。 他们疾步穿过教学楼,跑过操场,踩过青菜,在学生们的注视下,从墙壁翻了出去。大麦始终跑在第一个。王智心理负担最重,好比负重长跑,跑在最后一个。几个人跑到了山脚下,发现娄梯和洪中都倒在地上。 大麦连忙把娄梯翻过身,用力摇了摇。 娄梯睁开眼睛,跳了起来,道:失败了。一开机就引爆了,肯定是短路没弄好,开机的时候就有火花了。威力怎么样?威力怎么样?看来不行啊,我都没死。 大麦说:你先别说话。 娄梯反摇了摇大麦,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话了没?我没听见。 大麦转头对大家说:娄梯没事,就是听觉一时恢复不了。洪中怎么样了? 万和平扶着道:没死。 洪中搭着万和平的肩艰难地走了三步,责问娄梯:你这什么炸弹啊。 娄梯以为洪中在问自己的伤势,摆手道:我没事,我没事,我又失败了,我又失败了啊,我怎么又失败了? 洪中也不能听见娄梯在说什么,不由又凑过身去。 大麦见状,对大家说:好了,大家听着,谁也别说是王智打的电话,就说是中国移动的客服电话。 七人一起走到了山脚下,这次娄梯找的地方还是上次那个洞,已经被炸开了一点。大麦和大家一起搬了几块大石头扔进去,把洞几乎填平了。王智问:用水泥,把这洞糊住,这样不是更闷骚? 大家觉得这样好,而且也留够了空气。大家花了一个钟头把这个洞糊住以后,没顾上危险,站在边上仔细观赏。大麦突然问:王智,有没有人会打你电话? 王智说:不知道,说不定麦片找不到我就会给我电话。 大家听后,没顾上讨论,直接就跑。跑到了楼顶,众人喘一口气,道:现在安全了,可以了吧? 大麦说:可以了。 洪中从楼下拉了一根线过来,说:你可以广播,让同学们待在教室里。 大麦道:你广播吧,让他们留在空地上就行了。别靠近窗户。 一切就绪以后,大家心跳加速。 大麦问娄梯:可以了? 娄梯说:可以了。 大麦把手机交给娄梯道:你自己的心血,你自己亲手来引爆。 娄梯微微激动,手颤着接过了大麦的手机。电话号码没到第五位就错了两次。大麦笑着帮娄梯把号码输入好,把手机交给娄梯道:你按拨号键,就行了。 娄梯眼角泛起泪光,拿起手机,高高举起,太阳的光芒都被自己的手所遮盖,他对着自己作品的方向,郑重地按下了绿色的拨号键。 所谓等待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漫长,这些人似乎豪气等待了半分钟,可没见山上有什么动静,莫非是已经内爆了,只是威力太小没能被肉眼看出来,但是怎么都得有声音啊。或许是接通一个电话就要这么长时间,因为自己心急,所以显得时间漫长。没人提出质疑,都觉得应该多等一会,多给炸药一点时间,多给一点机会。 此时,大麦问:什么声音,你的电话?怎么是一个女人在说话,我是不是打错号码了?你听听。 娄梯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发现反了,马上正了回来,对着电话喂了几声,凝听里面的声音。 娄梯转告道:电话里说,您所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万和平急得把电话夺过去,问:怎么回事?重拨一次。 大麦挥手说:别拨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没信号。 大家沉默了几秒醒悟过来。娄梯责问:是哪个傻逼说要用水泥封起来的? 大家都看向王智。万和平拍着王智的肩膀道:王智,你真是爆破克星啊。 王智没说话,憋了半天道:这样,我去把水泥掀了,不行我就把水泥上面的石头刨掉点,你们别去了,就我去就行,别拦着我。 王智说完发现果真没人拦着他,捋起袖子要走。 大麦道:算了,我以前打过你几次电话,你开通了一个服务,就是没接通的电话都会通过短信发送过去,如果你挖到一半有了信号,你都来不及走。太危险了,算了算了,罢了。娄梯,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销毁这炸弹? 娄梯说:有,挖出来就行。 大麦叹气道:算了,那就当浪费了。 娄梯道:或者等个几天半个月的,等没电了,就行。 王智安慰大家道:中国移动的信号有时好有时坏的,毕竟不是卫星电话,一定需要看到天才行,手机信号是可以穿过一定程度的混凝土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信号强了,这炸药就炸了。 大麦揶揄道:哦,随机爆炸。 王智说:对,对对。 突然间,周围像瞬间被抽成了真空,隔断了声音,平静了几个毫秒以后,将原本这些成倍交还给大地。教学楼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有一声仿佛来自湖底的闷响爆开,一丝强光明显从远处漏了出来,横着刺透了大地,然后只看见远处的山头颤了一下…… 中国移动有信号了。 巨大的灰已经掩盖住外面世界的颜色。在地下还能听见石头敲打房顶的声音。大麦在房间里忐忑不安。突然大麦起身,走到了地道另外一头。万和平道:在视频里找找,他去找哈蕾了,我们去两个人帮忙,剩下的在监视器里找找。那个谁,王智,你以前不是想当导演吗,正好现在给你看监视器。娄梯和我走。 正说着,万和平突然觉得监视器里的物体开始移动了起来,定下来一看,三个角度是向着地面急剧下坠的,另外一个角度则是天空,被国旗包裹着离开蓝天渐远。终于一片黑屏。万和平对王智说:不好意思,杀青了。那就跟我们走吧。 这三人来到楼梯房,分三个方向找去。操场上的山石灰有江南雪那么深,如果此刻下场雨搅拌一下,直接就成水泥地了。教学楼的房子已经明显歪斜,万和平大喊一声:小心,楼梯没了。 这一声吓了娄梯一跳,他抬头一看,阶梯已经被震断层了。 这时顶上传来大麦的声音:娄梯他怎么了? 万和平接口道:没事。找到哈蕾没? 大麦的回答迟了几秒——没。 这四人聚集到了已经倾斜的楼顶,看着四个角度,神情黯淡。 而麦片带领着学生们从地下走了出来,发现原来1号木屋已经被石头彻底脱了木头外套,光了,而山灰也快速沉淀下来,阳光开始刺进来。麦片揉了揉眼睛一看,至少有一分米厚的玻璃和钢架构成了这座房子的主体。麦片看着自己和王智的、坍塌得只有几厘米高的房子,愤愤地嘀咕了一句:妈的,原来给自己搭了一个阳光房啊。 石山道:你说什么呢,十二毫米以上口径的反器材武器都穿不透这个。说着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宝贝房子。 麦片才往前走了一步,就看见了倒下的旗杆。班级里的升旗手见状哭了起来。麦片安慰道:没事,你又不是解放军战士。咱再做一个就行了。 虽然不见了哈蕾,但娄梯却始终处在亢奋的状态。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的位置放得好,造成了效果比c4炸药还夸张的局面。当石头向他砸来的时候,他丝毫不恐惧,真是被自己炸死,做鬼也风流。 一切回归平静后,只有一张宣纸在空中飞扬。正好飞到了楼顶,大麦一把把宣纸抓住,展开一看,大概是王智屋里的诗: 芳草万顷碧连天 千里姻缘一线牵 大麦看一眼后又把宣纸扔回了空中,嘴里念叨着:这是谁写的对联。 大麦转头看了看在自己身后大地上的学生们,又回过身看着脚下的一片废墟,一时不知所措。沉默半天,他对着巨石堆大喊哈蕾的名字。此刻他多么希望在石头埋葬之处,突然闪现金色光芒,而哈蕾唱着歌缓缓升起。那她就成雅典娜了。 而事实上,她只是一个到处乱跑的神志不清者。学校的喇叭不知何故,响起了音乐。只是此刻没有神经病的哀曲,精神病的颂歌都显得没那么好听了。刘小力也显得伤心不已,他终于没忍住,对着天用哭嗓大喊一声:狗—— 突然远方传来了呜呜声,刘小力的两条腿的狗艰难地向人群爬来,大家定睛一看,他们的体育老师的另外一条腿也被石头压坏了,现在只剩下一条腿了,它拖着自己的坏腿在地上匍匐过来。刘小力冲了过去,一把搂住自己的狗放声大哭。 麦片感叹道:这可怜的狗,以前人家以为是鸡,这下变成鹤了。 一个学生问道:老师,那如果体育老师一条腿都没有了,它变成了什么呢? 麦片想了一想道:那就只能放在水里假装鸭子了。 学生欢快道:那就能教我们游泳了。 毒|他的国 2009年 雕塑园被废弃了很久。原来这里想做一个亚洲最大的雕塑园,虽然当地老百姓都很难理解,周边城市的人是否会驱车一百里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看一些雕塑。而前期所呈现的雕塑风格也和周围化工区里的破工厂厂雕没什么区别。在这个雕塑园建设到从抽象风格向写实主义过渡的阶段,资金出了问题,政府又接管了它。这个巨大的公园里就只有废弃的简易民工宿舍和一些傻呵呵的雕塑。左小龙的职责就是看守这个雕塑园。左小龙是苟延残喘的开发商指定的看守者,而他的朋友大帅是当地开发办请来看这个雕塑园的。虽然一个是开发商,一个是开发办,且都是看守雕塑园,但区别就是,在这个地方无人问津的时候,开发商请来的左小龙等于是园长,开发办请来的大帅等于园书记。雕塑园大到快一望无际,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很多海鸥一般奇怪的大鸟经常从园子最中央草木最盛处扑腾而起,飞往二十公里外的海边,有些都快长成老鹰般大小。当然,就这个问题大帅和左小龙有过争执,因为大家都没见过老鹰,大帅想象中的老鹰是合理大小,但左小龙想象中的老鹰快赶上滑翔伞那么大了,后来争论的结果是左小龙妥协了,说老猫头鹰也算老鹰吧,我见过猫头鹰,就算差不多大吧。这样大家都能接受。 泥巴很漂亮,不少人追求,都未遂。未遂的原因是泥巴都觉得他们不遂,要么上身不遂,要么下身不遂。泥巴看人注重精神,在她眼里,没有独特精神魅力的男人们都是不健全的。 她这个性格的形成原因很难解释,一般难以理解的性格都是由难以理解的简单原因造成的,连环杀人犯也可能只是因为小时候被人很痛地踩了一脚。泥巴是因为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所以改变了她的爱情观。但可悲的是,她不记得自己究竟看过一部什么电影了。这就意味着,她没有机会再看一遍,修正自己成长中的理解错误。 泥巴喜欢画画和幻想,这两者相辅相成,消耗大量时间。她可以边画边想,也可以边想边画,可以根据自己的画再幻想,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幻想画画,这么着,一天就过去了。泥巴学了很长时间的美术,以前在小学的时候和其他队员一起画画,一天他们去画一匹马,但纯情的姑娘在这个时候就显露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所有男男女女交的作业中,唯独泥巴画的马是不带鸡巴的。泥巴说,多难为情啊。 于是,她的纯情开始被传诵。 可能,可能,很多,很多年后大家会意识到他们错了。其他人只是在写生,有一画一,有老二画老二,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那是鸡巴,但至少泥巴已经知道了。而这居然构成了她纯情的最初证据。 左小龙带着泥巴在镇上溜达,因为镇区小,所以溜达的速度也得慢点,否则很容易转晕。在路过一家杂货店的时候,左小龙停住了。泥巴问道:怎么了? 左小龙屏住呼吸,道:你听。 店里播放的是激情迪斯科,里面唱道: 姐妹出来混啊 只为钓凯子啊 凯子就是笨啊 喜欢吃闷棍啊 凯子若买单啊 给你搀一搀啊 凯子若上路啊 给你露一露啊 凯子若给钱啊 让你摸胸部啊 凯子出手阔啊 才能脱内裤啊 给看不给摸啊 憋死他再说啊 要想再深入啊 就说你行色啊 就说你行色啊 就说你行色 凯子很饥渴啊 问他要部车啊 他要给不起啊 不让他再摸啊 他要很上火啊 送到派出所啊 送到派出所啊 送到派出所 左小龙在旁边听得毛孔放大瞳孔缩小,一步上前去,对店里的老板说:老板,你得把它关了。 老板放下了手中的《某高官包养十个女学生》的杂志,道:你是谁啊? 左小龙道:你这店里放的东西让我很不爽,你宣扬的思想是不对的,我不认可,你这个是危害社会的。 老板愣了半天,道:你是城管么? 左小龙说:不是,我叫左小龙,我只是一个公民。 老板一屁股坐下,继续边看杂志边嘀咕道:吓死我了,原来是个公民。 左小龙一把夺过唱机,把音乐关了,道:你的碟我没收了。 老板不慌不忙,翻了一页,掏出手机,报了警。 警察和协警很快就到了。左小龙坐在摩托车上,泥巴不知所措地看着。警察到了左小龙跟前,问:是不是你抢他cd机? 左小龙道:你的证件呢?让我看看。 虽然左小龙确定站在眼前的是真警察,但是能让警察掏掏证,他心里还是很痛快的。 警察道:好,到所里去看吧。说着掏出了手铐。 左小龙一把推开警察,道:你知道怎么回事么,你听听他这cd里放的内容。 警察一下子愣了,政治神经立即绷紧了,想万一这是放的反动口号,岂不是抓错一个。警察立马到了店主面前,道:放。 店主懒洋洋地按了播放,迪斯科和说唱又响起。警察一直耐心地听到了“送到派出所”,琢磨了半天,转身对左小龙道:没问题啊。 左小龙提高声音道:这宣扬的思想不对。 警察满脑子只记得一句,那就是送到派出所。警察道:送到派出所有什么不对么?好了,这属于民事纠纷,算了,各自干各自的,旁边的也都别看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左小龙不屈不挠道:不行,这有危害啊。 警察道:有没有危害,我们没有接到上级宣传部门的通知。他在这里放,只要声音不扰民,就是合法的。 左小龙道:那他扰民了。 店老板问周围的看客说:我这音乐扰民了没有?大家觉得扰不扰? 周围的人笑着道:不扰。 警察说:你看,其实你才扰民。你要是不想听,你就放个你喜欢的,盖过他的就得了。 说完,警察一拧油门,开着摩托车离开了。协警级别稍低,开的是电瓶车,吃力地在后面跟随,还蹬两脚踏板为起步做辅助,两人消失在雾色里。 泥巴推了推左小龙,道:走吧,别管他们。 左小龙道:不行,我得管。 店老板笑道:你怎么管啊? 说完,他又按下了播放,钓凯子之歌又传荡开来。周围看客笑意盎然,有人劝道:小伙子,算啦。 左小龙怔了几秒,突然发动摩托车,挂入空挡,然后拧大油门。瞬间,引擎和排气管的声音盖过了音乐。店老板一愣,不想左小龙还有这招,遂加大音量,但唱片机的音量在发动机面前还是显得调不成调,非常渺小。整个街道只听到左小龙摩托车引擎的高转速声音,仿佛雾气都被驱开了一些,空气也回暖了一些。 左小龙跨在摩托车上,目光炯然,神情坚定,包括泥巴在内的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如同雕塑一般的左小龙,一时没有了言语。 左小龙看着唱片机的方向,右手不断地催逼油门,一刻不想放松。此刻他的胸膛挺得更高,嘴角也向上勾起。 一直过了一分多钟,周围人还没能反应过来。左小龙又用力拧了一下油门,引擎的节气门顿时全开,排气管的咆哮铺天盖地,人群仿佛都被声浪劈了开来。突然间,轰一声巨响,然后是咔喇咔喇的杂音,然后烟雾从他的西风摩托车发动机处腾腾升起,摩托车仪表台上的发动机转速跌到了零,摩托车颤抖了几下后,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唱机里在播放最后一句:送到派出所啊,送到派出所。 几秒钟后,好远处有人哎哟一声,倒在地上。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大家纷纷开始问怎么回事。 左小龙蹲下身,对着发动机处看了半天,没能起身。地上已经都是机油。 泥巴问:怎么啦?我们的摩托车怎么啦? 左小龙低声说:爆缸了。 在窗外,剪彩仪式正在准备中。都说人瞎了以后其他感觉就会变得灵敏,此话没错,刘必芒的听觉就很厉害,所以他对这事大致有所听说,介绍道:这个印刷厂是出版界的知名人物路金波和黎波两人所开设,叫波波印刷厂,在图书出版的过程中,他们不光想赚取出版利润和发行利润,他们突然发现,还有一笔钱也是不能放过的,那就是印刷利润。路金波每年都做安妮宝贝、韩寒等人的书,黎波他们签下了郭敬明的书和杂志,光他们自己的生意就足够支撑整个印刷厂了,所以他们要赚取在图书出版上所有的利润。当然,要除了和新华书店争夺销售利润,因为书都是五折批发给新华书店的,而新华书店属于国企,所谓国家利益大于一切,个人挣小头,大头给国家,这才是发财的正道。 左小龙叹气道:这帮孙子太黑了。 服务员端来两杯滚烫的热茶,刘必芒吹了一口喝下。左小龙看得诧异,想莫非刘必芒的触觉也失去了。 台上,路金波登场,下一个节目就是互赠礼物。当地的镇长代表政府送了他一个礼物,镇长说道:为了感谢这家全国最有影响力的印刷厂选择亭林镇,为亭林镇带来了文化韵味,所以,特地,政府为它准备了一个礼物…… 礼仪小姐端着一个物体走上台,物体被红布遮盖,台下的人伸长了脖子,只有学生们有点不耐烦。 礼仪小姐捧着礼物走到路金波面前,镇长满面春光走来,笑意和肥肉都在脸上荡漾。在迎宾彩条下,他掀开了红布,是一台被喷涂成了金色的打印机,因为离得远,在下面的群众一时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路金波也呆在原地一脸惊诧,气氛一时陷入不知所云的境地。在台下的镇长秘书赶紧带头鼓起掌来,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镇长点了点头,路金波终于回过神来,收下了这台金色的打印机。 台下群众果然不明真相,纷纷相传道:好大的一块金砖啊。 镇长拿起话筒,说道:这是一台打印机,但是,我们特地精心把它喷成了金色,象征着我们祝愿波波印刷厂生意兴隆,特地要说的是,这个涂料也是我们镇上的大刚涂料厂生产的,这也象征着,在区委区政府的关心下,在区委区政府的领导下,我们亭林镇的经济得到了良性发展、科学发展、和谐发展,形成了一个产业链,也希望,越来越多的像波波印刷厂这样的企业来亭林镇发展,最后,我祝愿波波印刷厂,事业蒸蒸日上,能为社会做出最大的贡献! 镇长的结尾慷慨激昂,音响不能承受都发出了破音,但是在这破音里,镇长秘书依然头脑清醒,带头鼓起掌来。 群众稍微有点失望,原来不是金砖啊。 但路金波却在台上显得有点局促不安,几番欲言又止。司仪接话道:镇长说得非常好,那我们的下一个议程就是由波波印刷厂的董事长,也是著名的图书出版人,路金波先生,赠送礼物。 接着,另外一个礼仪小姐端着一个由红布遮盖的物体走上台来。她走到镇长面前停下,司仪假装幽默道:看来也是一件神秘的礼物,下面欢迎路金波先生为我们揭开这礼物的神秘的面纱。 音乐和彩带都起了。路金波有点不大情愿地掀开了红布。司仪在看都没看的情况下,职业性地发出了感叹:哇,这原来是…… 等司仪看清楚,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静止,镇长和路金波面面相觑,群众更是不知道他们在演哪出。 礼仪小姐手里赫然还是一台金色的打印机,连牌子和型号都是一样的。 镇长秘书连忙猫着腰冲上台去,对礼仪小姐说,拿错了,拿错了,你怎么又拿一遍这个打印机。 镇长也不满地看着礼仪小姐。礼仪小姐更是不知所措。 在天气和内心的双重煎熬下,路金波脑袋上缓缓流下一行汗水。路金波轻轻对镇长说:没拿错,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准备的礼物也是这个。 台下的群众议论道:这老板是嫌我们准备的东西不值钱还是咋的,为什么又送回去了。在他们看来,这代表了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子,所以刚才恨不能是公款给路金波送了个金砖,因为这是给他们长脸了。长脸才是某些老百姓的第一需求。 路金波拿起话筒,憋出急智道:哈哈……大家不要误会,这是一个小插曲,我们波波印刷厂准备的礼物也是一台金色的打印机,这是我们想了很久的一个创意,没有想到,和镇长不谋而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这也意味着,我们和政府齐心协力,把波波印刷厂做成这里的旗帜企业的一个决心。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相同的信心、相同的……渴望,就是为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 说完,路金波又滴下一滴汗,他想到,和政府一打交道,果然说话都莫名其妙喜欢用排比句了。 镇长听完,带头热烈鼓掌,秘书更是转身面对群众鼓掌带动情绪。 司仪方才也是一头冷汗,见气氛缓和,连忙打圆场道: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真是惺惺相惜,官商…… 说到这里,他又卡住了,因为他搜索了脑海里所有的词汇,只有“官商勾结”这么一个。语塞半天后,他突然开窍,继续道:官商和谐啊。 “和谐”真是个好词语,在某种场合,一切没话可说的情况下,只要用上这两个字,就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镇长眼看尴尬被化解,又拿起话筒道:这真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同一个礼物啊。 司仪又缓缓上台了,带着神秘的笑容。学生们也开始按捺不住。司仪说道:下面这个议程,大家一定等了很久了,是的,这次波波印刷厂还为大家请来了一位神秘的嘉宾,他就是,著名的作家和艺人,你们说他是谁? 说罢,司仪把话筒转向台下的学生们。 所有的女孩子异口同声道:郭!敬!明! 这三个字久久回荡在亭林镇的上空。当天,所有镇上的人仿佛听见了上帝的召唤。 台下的气氛已经快要爆炸,有的女学生已经开始哭泣。 司仪道:让我们再大声地喊他的名字好么,用我们的热情把他召唤出来。来,一,二,三……四,四,小四! 很多女孩把书捧在胸口,双唇抿起,眼里满是泪水。 在腰鼓声中,郭敬明登台了。他向大家挥手。人群里的好多人开始嚎啕大哭,有人已经支撑不住,需要旁边的人搀扶。有一个人已经昏眩,靠在左小龙的身上,左小龙低头一看,长得不行,估计发育了以后还是不行,他连忙一躲,那人直接倒在了人堆里。周围所有人都在尖叫,左小龙发现,他被困住了,几千个十五岁以下的女孩在他身边涌动,只可惜他没有恋童癖,否则假装郭敬明的读者参加这种活动一定很满足,而且怎么乱摸乱蹭估计都没有人计较。因为她们有……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左小龙一直想看看这个明星是什么样子的,但无奈他怎么踮起脚都看不见,后面的女孩子们也因为没看到偶像——应该是看不到偶像,显得更加激动,纷纷往前涌动。左小龙被人浪推着走了好远,他怕自己的手指再次被挤伤,所以高高地举在头顶,突然间,听到了旁边一声严厉的呵斥:你为什么对着我们小四竖中指? 左小龙连忙自保道:我最喜欢小四了,我没有竖中指。 说罢他把自己的左手收回来,趁人不注意,偷偷竖起了食指,连同中指在一起,组成一个v字,生怕放下面会被人群弄伤,只得摆在脸前,正打算说自己是要表达小四必胜的意思,突然间,那个女生打断了他,道:哦,原来你也是非主流啊,对不起哦,我看错了,那我们一起来支持小四吧,四殿! 左小龙马上入戏叫道:我们永远支持你! 说着马上开溜了,在群众运动的狂热洪流里,能自保的方式只有暂时恶心一下自己,然后找个人少的地方喘口气。 台上只传来了声音:很高兴来到这里,这也是我的朋友黎波的印刷厂……嗯……今天还要带给大家一个好的消息,就是我的新书的第一本,也就是《小时代》,要从这里出厂了,这也是这个工厂开工印刷的第一本书,希望大家会喜欢。 所有人都掏出手机给自己的偶像拍照,还有人大声给朋友打电话诉说此时的激动。镇长和路金波同时走上台,礼仪小姐拿出一个木质的底座,上面有一个按钮,等到所有的摄像机、照相机到位以后,他们三人同时按动了这个按钮。 对于台下的女孩们来说,她们多么希望这是一个炸弹的按钮,这样就可以永远和她们的偶像定格在一百米以内的距离。按钮被按下后,礼花齐放,气氛到达最高潮,印刷厂里的机器开始启动,一分钟后,流水线上就出来了第一本书,职工连忙送到台上。镇长高举着书宣布道:这是印刷厂的第一本书,也是亭林镇向文化产业探索的第一步,正式地……出炉了! 他们三人高举着这本书,一束聚光灯也打来。欢呼和掌声响成了一片。将书放下来以后,郭敬明充满爱恋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突然间他发现可能因为时间仓促,这书的装订有点歪,便问旁边的路金波道:你看我的这个《小时代》,是不是有点歪? 路金波忙着鼓掌,低头随意扫了一眼道:不要紧,这时代本来就是歪的。 波波杯亭林镇文艺大赛在炎炎夏日里准时开始了。这一天让整个镇的土著居民都有了盼头,在会场里终于可以随意讲着本地语言。在比赛临近的日子里,这里的文艺气息明显加重,空场上经常出现训练的人群。人人都在议论,五万元的大奖究竟要被谁拿走。但是,大家都觉得官方组织的亭林镇合唱团是最有机会的,而且这个合唱团唱的是亭林镇最新出炉的镇歌——《颂亭林》。这首歌的作词原来是文化站的同志们,但是后来因为镇长对此产生了兴趣,所以亲自写了一稿,再后来书记听说能作词,书记又写了一稿,最后,从亭林镇走出的官员中现任职务最高的省宣传部袁部长听闻此事,表示也要写一稿。亭林镇当然不敢怠慢,加上袁部长极有可能上调北京,所以火速将袁部长请回亭林镇,让他进行创作的采风。镇里表示,亭林镇的发展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袁部长在外当官多年,承蒙当年袁部长打下的厚实基础,亭林镇现在的发展超乎了想象,所以,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还是希望袁部长来走走。 袁部长来到亭林镇后,参观了工业园地,刚下车就被一只西瓜大小的蛤蟆吓了一跳,经过陪同人员的介绍,袁部长笑道:果然超乎想象啊。 陪同人员连忙称是:这比大跃进反生物规律多了。 袁部长一路走,一路吟诗,他的秘书将他的诗都记录了下来。镇上陪同人员只要看见袁部长一开口,就连声称赞道:好诗,好诗,部长文采不减当年啊。 袁部长都会回答:素材嘛,都是靠积累的。 整个考察的过程非常愉快,唯一出的纰漏就是有一次,袁部长开口吟了几句,旁边的人连忙说道:好!好诗! 袁部长不悦道:好个屁,我在接电话。 陪同人员脸色大变,连赔不是道:不好意思部长,我们没看到你拿起电话。 袁部长把无线的耳机摘下,道:蓝牙耳机你都不知道,怎么部署科学的发展观? 陪同人员惊诧道:我还以为是助听器呢。 袁部长的秘书连忙打断道:你怎么说话的? 袁部长说:罢了,罢了,夏风习习,童言无忌。 陪同人员忙拍手道:好诗! 在袁部长的采风之旅结束后,镇上的书记将曲子和歌词以及伴奏送到了袁部长的房间。袁部长拿起歌词,一看,道:这不是已经有歌词了吗? 书记连忙说道:不是,这不是正式的歌词,这只是为了方便部长填词特地先搞的一个样本。 部长看了看,道:哦,是这么回事。但我看了这个词,影响我的发挥,你还是让人都画成框框,该写词的地方就写一个框框,这样我就知道哪里要加几个字。 书记道:这个办法好,这样避免了先入为主。 部长又看了看,问道:这个词是谁写的?还是不错的嘛,不用多可惜啊。 书记忙说:不要紧,不要紧,这个是我写着玩的。 部长说:写着玩就写得很不错啊。 书记连忙改口说道:不是不是,这个我是写了有一段时间的,花了很多脑筋的,但是一直不满意,早就听说部长的文采好,当年号称是华东八支笔之一啊,所以大家都想到了请你来写,我这个就当是给你参考参考,就当是给你充当充当框框嘛。你这个笔那么一润色,哦,不是润色…… 书记忙把自己那稿抓回,嘱咐人全部涂掉,继续道:你这个笔一创造,肯定人口传唱。我们定下来了,每天上班后下班前都要组织各个基层的干部学习歌唱这首镇歌。我这才华,压力有点大啊。 部长哈哈大笑道:好,那我试一把。 书记在亭林镇垂钓休闲会馆召开了盛大的庆功宴。参加本次庆功宴的有所有的村镇干部,亭林镇大大小小所有的领导都到齐了。 夜色渐浓,晓风拂月,这是一个庆功的好日子。亭林镇垂钓休闲会馆坐落在湖边。这本不是一个湖,是一个鱼塘,但上任的镇领导认为,亭林镇缺少一个湖,所以,鱼塘就扩建成了一个……更大的鱼塘。扩建后的鱼塘四周绿化覆盖,并承包给他人创建了这个会馆。这是亭林镇接待来宾最高级的场所,会馆就建造在鱼塘,不,湖的中央,点缀满灯光的长桥通向餐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湖面餐厅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水面下时不时会有大鱼跃起,引得餐厅里吃饭的人不住惊呼,气氛到达高潮。但主要领导所在的那一桌依然在为工作而争论。争论的焦点集中在是不是要将这些变异的动物收归政府所有,由政府统一调控。镇长的意思是,应该这么做,因为这些属于国家资源,由政府统一管理、统一调控、统一发展比较好。 书记心里赞同,但有些犹豫,因为他在波波杯的最后曾经当着上千人允诺,这些变异动物的经营权只给当地的居民。 副书记解释说:我们还是只将这个权益给当地的居民,但是,我觉得政府要统一管理,避免混乱。 书记点头。 副镇长说:如果我们统一管理,按照现在的态势,光这一项,财政上就可以增收数千万。 书记说:好了,工作的事情不讨论,大家今天放松放松,毕竟,我们为老百姓做了这么多事情,也需要……休闲。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不断地喝酒敬酒。有一把手在的地方,其他小喽啰是必须要醉的。但书记的酒量不好,几杯下肚,开始亢奋,忽然间,书记站起来,说道:同志们,今天的夜色非常好,但是,温度有点高,我想下水去游泳,不知道有没有同志响应啊?大家为人民服务了这么长时间,也该享受享受,下水游泳,我们也可以懂得一个道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民群众就是这水,我们就是这舟,今天晚上,让我们和这水融于一体,但我们不要舟,我们用我们的身体,和人民群众进行最紧密的接触。 好!席间掌声雷动,大家交口称赞书记说话有水平。镇长说:书记比喻贴切,描述生动,寓意深刻。 说着,书记瞥了镇长一眼,心想,老子还没用上心爱的排比句,你倒是先用上了。当官的听人说排比句就像瘾君子看人吸毒,书记嘴痒,说道:好!让我们一起游,一块游,一同游! 说罢,书记跳入水中。湖里的月光被书记矫健的入水冲破,屋顶上霓虹灯的光彩投在水里,水花的边缘都被勾勒出了线条。书记时而蛙泳,时而自由泳,岸上的部下们都看得入神。第一个觉悟过来的是参与这次庆功宴最小职务的一位同志,他连忙脱下外衣,跃入水中。书记说:好,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啊?具体在哪个部门啊? 小同志还没回答,岸上所有人都觉悟过来,全都跳下了水。湖里顿时乱作一锅,人们的各种泳姿划出各类水花,还不断有大鱼从人群里惊恐地飞出。有不少人在水里叫道:救命,我不会游泳! 书记随手抓起一根十几米长的绳子,抛向部下们,说:不会游的抓住绳子…… 在水里扑腾的人接过绳子,把脑袋露出水面。有人说道:这绳子好滑啊。 人们往手里一看,是黝黑的皮质物体。顺着绳子的头望去,大家发现原来是条黄鳝。有人感叹:不能吧,这么长的黄鳝! 书记说:有什么不可能的?在这里,一切皆有可能。 大家附和着,向湖中心游去。书记说:我们的动作要整齐,要统一,要有力。来,大家把《亭林颂》唱起来,跟着节奏游。枫林,竹林,不如我们的亭林;树林,森林,不如我们的亭林…… 在《亭林颂》的歌声里,大家跟随着书记游向彼岸。 游了一会儿,书记停下来,向后转体,说道:有的同志可能体力有点不支,我们休息一下,免得游错了方向。 大家停止了划水。一旦停止划水,有些不熟水性的人就往水里沉,他们只能不住地原地兜着圈子游动。 书记说:经过刚才的运动,我清醒了,就像我带领着你们,我们是带领广大群众的。刚才镇长说得好,亭林镇的变异动物,是亭林镇的宝贵财富,按数量的对比来说,它们是国家珍稀保护动物,政府有义务、有责任、有决心把这些变异的动物保护起来、统一起来、集合起来,进行合理的规划、规范的管理、科学的发展,这才是对老百姓最负责的态度。像刚才我们游泳一样,如果没有一个坚强的领导,没有一个坚定的方向,没有一个统一的节奏,没有一个稳定的水面,那我们是不能游得这么好的……啊…… 突然间,天边传来炫光,水面冒出青烟,一切归于寂静。 这是一场惨痛的事故,因为有人夜晚偷偷电鱼,并且就地连接高压电,导致亭林镇的优秀领导们全部遇难。 空中飞过一只大鸟。 左小龙回身跨上摩托车,继续开往夜色里。泥巴把耳朵贴在他的背上,道:我听到你的心跳了。 在疯狂的世界里,有个女孩可以安静地随你而去,是多么幸运的事。只是左小龙不曾明白。 黄莹将左小龙撑住自己肩的左手手腕握住,拉到了床上,这一拉,左小龙失去了支撑,彻底压在黄莹身上,压瓷实了以后,左小龙的手反而动不了了。两人贴着紧挨在一起,黄莹有些严厉地说:你喝水都能喝醉啊,你在想什么?你要干什么? 左小龙的肌肉开始重新聚集力量,他往旁边挣脱开黄莹的手,把黄莹侧在一边的脸扶正,对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要霸王硬上弓。 说罢,他向黄莹的嘴唇吻去。 黄莹叹了一口气,在两人的嘴唇就快挨上的时候,黄莹说道:关键是,你是霸王么? 黄莹整理完自己,看着又坐回小矮凳旁边,低头捧着水当酒喝的左小龙,说道:今天的事情,我们都忘记,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说不定很多很多年后我会喜欢你,但我不喜欢今天的你。 左小龙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 黄莹说:这不是什么样的你的问题,这是什么样的人的问题。我从小就喜欢成功的男人,是已经成功的男人哦,不是觉得自己能成功的男人。我喜欢他们的强大。你别想错了,我不喜欢他们的钱,他们的钱我可以一分不用,你觉得如果我喜欢从男人那里骗点钱,我这样的条件,还会和爸爸妈妈住,还会开小轻骑吗?我一直在等一个我喜欢的、儒雅的、有风度的、有想法的成功的男人,只要我喜欢他,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离不弃,因为他战胜过这个世界。 天台上的警官吸了几口烟,说:风太大了,要不,我给你送过来。 左小龙道:不用了,我也不抽烟。 警官道:抽两口呗,平时在单位里不让抽,今天我一上来就能随便抽了,真挺爽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左小龙道:左小龙。 警官说:小左啊,你有什么事情,觉得为难,你告诉我,我们警察说不定就能帮到你,别寻死啊,你这一跳,你的父母,你的爹妈——哦,不好意思,父母就是爹妈——你的亲人怎么弄?没解决的事情还是该解决啊。年轻人一时冲动很正常,我和你讲个故事,我上学的时候啊,失恋了,谈了四年的恋爱,女朋友跟别人跑了,她说啊,我人太好了,她就喜欢坏坏的那种男人,我他妈就把这话记住了,后来我就当了警察,我专门去抓坏人,再让你坏坏的、坏坏的,狗娘养的。那时候啊,我那个难受啊,真是万念俱灰,觉得日子也没什么盼头了。我还割过腕呢,但是没弄死自己。现在想想真是傻,我去年刚娶的老婆,漂亮、贤惠、懂事,现在还有孩子了,真是爽死了。要不是要挽救你,我现在就在家里吃饭呢。我也挽救不了你,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你别不信,我给你看看我的左手手腕,我真割过,给你看…… 说罢,警员挽起自己左手的袖子,又往前走几步。 左小龙说道:阿sir,你真能说,但是你听我说。 警员止步,道:你说说你的故事,我听着。 左小龙摇摇头,道:我是真的不想跳啊。 警员首肯道:没有人真的想跳的,都是没有办法了,被逼上了绝路,我相信,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左小龙眼看越描越黑,道:其实是这样的,我在这个屋顶上,我只是想看看这个亭林镇,看看这个世界…… 警员道:我理解,我理解你对亭林镇的恋恋不舍,你还想看这个世界一眼,其实,这个世界是很美好的,只要你能找到,以后你就是我哥们,我把我的经验分享给你。 左小龙着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自杀。 警员道:是啊,我以前也从来没想过,但我真那么做了,只要你能和我下楼,过几天,你就会觉得生活下去其实很有乐趣,实在不成你再来跳就行了,谁也不能拦着你去死,但我觉得,还不至于。 左小龙看还是没说清楚,心里越发着急,他生怕警官扑上来将自己擒住,然后道:小样,编故事编死我了。左小龙有点进退两难。 观众里一个大妈又喊了一声:娃啊,你替你爹妈想想啊。 因为楼下太喧嚣,这话没传到左小龙的耳朵里。但旁边的青年人听着有点不乐意,有人喊道:跳下来,赶紧跳啊,咱们都看了一个小时了,脖子都酸了,肚子都饿了,你玩我们呢。 周围的年轻人们都赞同,表示,如果不跳,那就是孬种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于是,口号渐渐形成了,不少人喊道: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 人群里不少人对喊口号的刮目相看,上前去捂嘴,喊口号的道:神经病啊,我喊喊怎么了。 有人急得跺脚,道:不能这么喊啊,会出人命的。 喊口号的停口几秒,道:他自己本身就不要人命了,关我们什么事情?我想喊什么就喊什么,这是我的自由,这是我的人权。 人群里开始发生争斗,警方焦头烂额,只恨疏散不了。大喇叭喊道:楼上的年轻人请镇定,无关人员离场,无关人员离场。 警方宣传以后,口号声一下子小了不少。但大家发现,警察就那么十几个,咱喊口号的有几千人呢,有青年振臂疾呼道:喊起来!为了自由和人权! 喊起来! 底下有人响应道。 “跳下来”的呼声重新响起,响彻亭林镇。整个亭林镇只有两个时刻人们发出过这样整齐的声音,另外一次也是三个字,就是波波印刷厂开业时候的“郭敬明”。 警车拉响了警笛,警察融进人群,但是人们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另外一半人都在旁边指责喊口号的,但无奈他们不能形成一个口号,而且劝阻完全无效。警察的大喇叭撕心裂肺喊道:谁再喊就逮捕谁,谁再喊就逮捕谁…… 这声音除了在警车里的司机,没人能听见了。“跳下来”的声音经过几千人的合唱,变得无比雄厚,男低音、男中音、男高音、女低音、女中音、女高音和童声部,左小龙站在天台上,突然间有点晕乎,脚底下好大的一个合唱团啊。 左小龙看看自己正下方,消防队员已经充起了一个大气垫。方才在劝阻左小龙的警员跑到楼边上,不断向楼下的人挥手,叫道:别喊,别喊了,别喊了…… 楼下推搡的人群里开始议论起来:咦,怎么又来一个跳楼的。 左小龙从楼上跳了下来,人群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左小龙瞄准了气垫的方向,不想在楼上蹬的那一脚发力发多了,他总是用力过猛,再加上这个高度,在空中他感觉自己要错过气垫了。左小龙不禁叫道:……喂,喂喂…… 咚一声闷响,人群里没人再出声。警察们连忙跑过去,拔出枪,围起警戒带,在一旁等候的护士和医生们抬着担架冲上前去。人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人们的狂热情绪一下熄灭,不少人偷偷从旁边溜走。无数的脑袋凑向左小龙,要看个究竟。 左小龙迷迷糊糊里只看见屋顶上和自己聊天的警员的脑袋。左小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掉在地上还是掉在气垫上,反正此刻他觉得世界好矮,但胸口很闷,能呼吸上来,但不知道还能呼吸几口,每口呼吸都需要用点力气,而且嘴巴里黏糊糊的,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左小龙落到了垫子的边缘又弹到了地上,脑出血,肋骨骨折。而且因为在空中发声,落地的时候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了,再不能把话说清楚。他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叫医生,但他只能说:哇哇。然后他问空气,怎么回事,但他只能听见:哇哇哇哇。 医生说:你的舌头被你自己咬掉了,你要重新学说人话。 左小龙记得自己最后说的一句人话是:你们这帮人啊…… 你们这帮人啊…… 萤火虫的光芒熄灭又亮起。 左小龙伏在它的光芒边上,轻轻说:你能发光,应该飞在我的前面。 毒|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2010年 空气越来越差,我必须上路了。我开着一台1988年出厂的旅行车,在说不清是迷雾还是毒气的夜色里拐上了318国道。这台旅行车是米色的,但是所有的女人都说,哇,奶色。 我和朋友在路边看见1988的时候,它只有一个壳子和车架。朋友说,他以前待的厂里有一台一样的撞报废的车,很多零件可以用,再买一些就能拼成一台能开的车。只需要这个数目,他伸出了手掌。 我问他,那这个车的手续怎么办? 朋友说,可以用那辆撞报废的车的手续。 我说,车主会答应么?朋友说,死了。我说,车主的亲戚也不会答应的。朋友说,都在那车里死光了。我说,那是不是不道德? 朋友说,本来是都死光的,现在你延续了这台旅行车的生命,所以你要给这台旅行车取一个名字。 我问他,这是什么时候出厂的车? 我的朋友在车的大梁处俯身看了许久,说,1988年。 1988就是这么来的。 而我的这个朋友,我此刻就要去迎接他从监狱里出来,并且对他说,好手艺,1988从来没有把我撂在路上。 在全套之后,她利索地穿上了衣服。 我有些困意,打算聊最后几句。我早就不是劝妓女从良的纯洁少男,但我必须得劝她注意身体,不要变成工作狂。我说,珊珊,我要睡了,你工作也不要这么拼命,你看现在…… 我拉开了外面的窗帘,阳光抹在了墙壁上,我这才发现这个酒店如此斑驳。 她说,我知道了,先生,你要包夜么? 我迟疑了一下,一看从窗帘外面透出来的阳光,心想这还算什么包夜,这都是包日了。我礼貌地问道,包夜都能干什么啊? 珊珊回答道,包日。 突然间,房门被踹开了,踹房门的力量如此之大,门框的木屑都飞到了窗帘上。门撞到墙壁上又反弹了回去,门口传来一声“哎呀”。我还在想是哪个服务员这么豪放,至少有十个人破门而入。我都未及仔细看,就被此起彼伏的“站住”、“抓住了”、“干什么”所包围,我早已经一动不动,周围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向我压来,我被第一个人反剪了手,脸被不知道谁的手按在地上,还有三只手掐着我的脖子,一个人的膝盖直接跪在我的腰上,两条腿分别被两个人按着,但是我感觉至少还有三个人要从人堆里插进来。我觉得很内疚,因为我身上已经没有什么部位可以供给他们制服,从他们进来的第一秒钟开始,我已经一动都不能动,但是他们却在我的身上不断地涌动,并且不断地大喊,不许动。 我情不自禁地收了一脚油,说,你的两万块给罚了? 娜娜说,要不我得劳教半年。小孩在肚子里长到三个月就有听力了,我怎么能让他听到劳教犯说话啊? 我说,那你的两万没有了怎么办。 娜娜掏出翻盖手机,没事似的打开了翻盖,说,我找他爹。 我疑惑地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他爹的电话号码。 娜娜说,有两个人要了不用套的服务,我趁着他们洗澡,用他们的手机拨了我的手机,万一出事了我能找到他们。我一般遇见自己觉得喜欢的人,或者要了不用套服务的人,我都会趁着他们洗澡,把他们的手机号码偷偷留下来。你看,通了。 过了这个繁华的地方,前方就是一片黑暗,我并不想把这个我并没有感觉,而且已经怀孕的姑娘带进黑暗的前路,但是我也无法将她抛弃在繁华的此地。我把她当作一个旅途上的朋友,一个可怜的母亲,但我并不是那位内射的父亲,所以我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把她放下来。 我假装不经意地换挡,告诉娜娜。 娜娜,你听我说,你去找那个男的,现在就打电话,我也给你一点儿钱,你加起来,应该能把孩子生下来了,你想办法借一点儿,把孩子稍微养几个月,然后回老家,到时候你的父母肯定能接受,老人都很喜欢小孩的。 娜娜决绝道,我不回去,我不要你的钱。 我说,那你怎么教育这个小孩呢?你教育小孩的钱从哪里来呢?娜娜说,还是出去卖啊。 我说,那你对这个小孩子的未来有什么打算呢? 娜娜说,不用出去卖啊。 我说,但如果是个男孩子呢? 娜娜说,我要送他出国。 我说,你怎么送他出国,你有什么能力送他出国啊? 娜娜说,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可以卖到四十岁。 我说,娜娜,不是我说你,以你的姿色,出去卖没有什么大的前途,你只能卖到两三百,而且还不稳定,大的桑拿也不会要你,你站街也不安全,去美发店卖不出价格,我建议你去学学打字,可以给领导做个秘书什么的,或者去机关做个打字员。 娜娜转头问我,你有关系么? 我说,我没有关系,你可以去试试。 娜娜笑道,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天下这么多会打字的,没有关系怎么可能进机关单位?你放心吧,我积累一点儿资本后,就自己盘一个美容美发店下来,外面洗脚,里面特服,我去找几个姐妹,我自己就收手了,从事一些管理工作。 我也笑了,复述道,从事一些管理工作,很好。 娜娜认真地规划着人生,我这么一个店,如果有五六个技师,我一年抽成也能抽个十万块——娜娜摊开了双手,活动了一下所有的手指,接着说——那样,如果是个女孩,我就好好养,让她变成公主。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淫窝里的公主? 娜娜明显很高兴,道,那我当然不会让她看见我做的生意。我就把她弄得漂漂亮亮的,去好的学校念书,从小学弹钢琴,嫁得一定要好,我见的人多了,我可会看人了,我一定要帮她好好把关。如果是个男的,我就送他出国,远了美国法国什么的送不起,送去邻国念书还是可以的,比如朝鲜什么的。 我不禁异样地看了她一眼。 女孩子在构想未来的时候总是特别欢畅,娜娜始终不肯停下,继续说道,到时候,他从朝鲜深造回来,学习到了很多国外先进的知识,到国内应该也能找个好工作,估计还能做个公务员,如果当个官什么的就太好了,不知道朝鲜的大学好不好,朝鲜留学回来当公务员的话对口不对口…… 我情不自禁地插了一句,对口。 娜娜得到首肯,喜上眉梢,那就太好了。如果当不成公务员,就做点生意,我这里应该还留了一点小钱,就是娶老婆麻烦,如果没买房子,就得娶个外地老婆,不过不要紧,因为我们在这个地方,本来也是外地人,说不定娶了个外地的,正好是我们本地的。但我们本地也没什么好,穷乡僻壤,如果能娶到一个城镇户口的老婆就好了,娶个大城市的老婆那真是有出息,比如娶个上海老婆、北京老婆,那我就开心死了,万一弄得好,娶个外国老婆,娶了朝鲜老婆,那真是出人头地了,这要是娶到一个美国老婆,哈哈哈哈…… 我跟着她一起大笑,哈哈哈哈。 娜娜突然间安静下来,低声说,可是,我攒了多少时间啊我才攒了两万块,你知道有些人很变态的,有的人喜欢看你跳舞,一跳要跳一个小时,好多客人喝了酒,怎么弄都弄不出来,有些客人一定要你说下流的话,还有要亲嘴的,还有说要全身漫游的,有的客人干到一半,说让我转身,我就转身了,他就偷偷把避孕套给取了,我到最后才发现的,我很小心的,如果不用套的,我要检查他半天,看了没问题才行的,后来我就得了病,你别紧张,你听我说完,我就是觉得那里不舒服,我跑了好多地方去看,你不知道我把整个县城的电线杆都看遍了,一家一家对比,最后去了一家,说是技术最好的,一检查,我得了好几种病,什么尖锐湿疣、疱疹、梅毒、淋病都得了,吓死我了,医生说一定要好好治疗,否则会转变成宫颈癌,变成宫颈癌以后就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我当时紧张啊。医生说,他们医院里新到了一个什么射线的远红外治疗仪,发出红的光,要照一个疗程,每个疗程半个小时,一个疗程照十次,一次五百八十元,我就去照了。我心里当时那个难受啊,我又怕害了别人,我半个月都没开张接客,就每天下午去掰开来照半个小时,照了一个疗程以后,又抽了一次血,医生说控制住了,但是因为我得的病实在太多,只好了两个,就是梅毒和尖锐湿疣,还剩下疱疹和淋病没好,需要继续治疗一个疗程,疗程的内容是继续照红外射线,还要挂水,每次都要给我挂那个什么氯化钠还是什么氰化钠,每次都挂…… 我又打断了她,说,是氯化钠,就是生理盐水,是氰化钠的话你真的每次都得挂…… 娜娜越说越气愤,道,我砸了他们的红外治疗仪以后说,算了,我就不和你计较了。那个医生抓住我,要我赔,说这个红外治疗仪要八十多万,现在红外线发射器被我弄坏了,我一看,真给我弄坏了,地上是碎掉的罩子。我一听要八十万,我就坦然了,我想我反正也赔不起,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要是八千块,我反而紧张了。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就告他强奸。我这一坦然,人也放松了,地上捡起了红外治疗仪的发射口,我这一看,顿时气得差点没有背过去,罩子碎了以后,里面就是一个桃红色的小灯泡,我对这个灯泡是太熟悉不过了,以前我在横店的洗头店里干的时候,挂的都是这种灯泡,我还亲手拧过好几十个,这个灯泡化成炮灰我都认识。我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我花了一万多块钱,就照了一个月的台灯。 我当时就笑出了声。电台里适时地响起了一个医院的广告:惠心女子医院,惠心女子医院,特色治疗妇科疑难疾病,保证治愈,强大的医疗团队,先进的医疗设备,完善的隐私保护,让您一定摆脱疾病的痛苦。惠心女子医院新到新加坡进口红外线杀菌治疗仪,不用开刀,不用涂药,不留疤痕,还你青春。完了还播放了一曲苏芮的《奉献》,长路奉献给远方,玫瑰奉献给爱情,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 我问娜娜,娜娜,你用来照了一个月的是不是就是这个新加坡进口的红外线杀菌治疗仪? 娜娜都快挣脱安全带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收音机指证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这个是骗人的,我要举报。 说罢,娜娜迅即掏出手机,拨打了110。说了半天以后,我问娜娜,110怎么说。 娜娜说,110说了,他们已经登记了,但是这个归工商部门管,这个属于消费者权益纠纷的问题。但你不觉得这是诈骗么?你不觉得这个是诈骗么? 我抚摸了一下娜娜的头发,说,娜娜,你太真诚了。 我问娜娜,那你的病呢? 娜娜叹气道,别提了,后来还是觉得不舒服,去大医院检查了一下,宫颈糜烂和尿路感染,吃了几片可乐必妥就好了,我一看这个药效果这么好,所以到现在还坚持喝可乐,一直没有复发过。 国道上的路灯一盏一盏过去,隔着几盏不亮的,我望着娜娜的脸庞,这并不美丽也不丑陋的普通姑娘,平凡得就像这些司空见惯的路灯,它亮着你也不会多看一眼,它灭了你也不会少走一步,这个来敲我房间门的女孩子,我从未想过我会带着她走出这么远。 她就像一个来主动邀请我的舞伴,我出于礼节合舞一曲,当然,我在合舞的时候并不知道是三个人一起跳的,否则我一定会严词拒绝,无论《怀孕圣经》是怎么写的,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不能接受。 这样的旅行在我年少时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夜晚的国道里,我带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女子,开着自己梦寐以求的车,去往未知旅程的终点。未知旅程怎么会有终点。旅途上没有疲劳和困意,我们聊着电影和音乐,穿越群山和丛林,最终停在一泓无人的湖水旁边,有一个没有任何经济头脑的人开的酒店,干净便宜。 刘茵茵唱歌唱得特别好,很多的小男孩喜欢她,圆圆的脸蛋,特别双的眼皮,就是有点孤傲。我觉得她不是很喜欢和人说话,她偶然和我说过几句话我都记得很深,她说,同学,擦窗,她还说,同学,擦黑板。对了,她是劳动委员。 按理来说她这样的家庭应该和学校的关系很好,她的父亲是在各个老电影里演重要历史人物的,她的母亲是音乐教授,如此好的家庭背景,她来我们这个学校念书我都觉得很吃惊。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她的父亲被打倒了一次又一次,来到了我们这个南方小镇,在这里结识了她的母亲,当时她母亲是一个钢琴老师。她的父亲刚来到这个小镇,迅速又被打倒。忘了介绍,他是演蒋介石的。后来他们就定居在了这里。刘茵茵因为和别的女生打架被校长训斥,当时刘茵茵的爸爸来到了学校,未听解释就把校长骂了一顿,说,你有没有搞错,我的女儿是绝对不会先打人的,一定是错在对方。校长问他,为什么?她父亲说,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有我的血脉。校长说,你真当你是校长啊,我才是校长。你是蒋介石演多了还没有出戏吧?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不是黄埔军校,你的军队已经失败了,你的女儿在这个国家的学校念书,就要遵守相关规定。 倪菲菲是一个恬静的女孩子,她的父亲下海经商,生意做得很大,家庭条件应该是这四个女孩子里最好的。倪菲菲还经常投稿,她的稿子经常被《绿领巾报》刊登。有一天,她甚至在班会课的演讲里说,我们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我们是高年级的学生,我们的思想已经变得成熟,我们的感情已经变得丰富,我会更好地写作,更多地反映小学生的心声。老师也告诉我,你可以尝试向更高端的报纸投稿,《绿领巾报》已经不是我的目标,我会做出成绩给大家看的。 倪菲菲没有说大话,很快,她的一篇描写她是怎么样眼睁睁地看着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放在阳光下被烤融化的作品被刊登在了《红领巾报》上。 倪菲菲是这个学校的才女和美女,大部分男孩子看见她都很自卑,尤其是这些女孩子们都率先发育了,每一个都比我们高。我甚至觉得,只有成熟潇洒骑着山地车的初中生才能享有她们。 我第一次为政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的小收音机被爷爷上缴了国家。爷爷回来还说,可恶的敌人,他们换了频率,组织上检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搜不到了。小孩子千万不要听这些,现在是无产阶级专政,那些都是资本主义垃圾。 我问爷爷,我的收音机呢? 爷爷说,上缴了,被封存了。 我说,那我的磁带呢? 爷爷说,什么磁带? 我说,《男孩不哭》。 爷爷说,在收音机里,当然也被封存了。 我当时就哭了。 爷爷见我哭得伤心,说,这样,我明天去申请一下,把磁带拿回来,那个收音机我估计还要放一段时间,那个磁带叫什么来着。 我哭着说,《男孩不哭》。 爷爷问我,谁唱的? 我说,小虎队,小虎队。 爷爷问我,小虎队,哪里的部队? 我说,不是部队,是个组合,由霹雳虎、乖乖虎和小帅虎组成的。爷爷说,哦,是个乐队。 我鼻涕都快掉到地上,说,是个乐队,是个乐队。 爷爷说,嗯,我明天去拿回来,是哪里的乐队? 我哭得更大声了,颤抖地说,是台湾的。 爷爷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说,虽然改革开放了,但是台湾的东西还是要小心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说,爷爷,你帮不帮我拿回来? 爷爷说,等组织决定。 我说,别赖在车里了,快去吧。 娜娜突然帮我理了理头发,泪水直接坠落。我说,你怎么了? 娜娜说,你知道么,以前我在发廊做的时候,那时候店面很小,而且查得也严,所以都要出去才能做。那些客人,像你这样有车的,一般都是开到郊外,或者就是开到一个小旅店,有的完事了甚至都不愿意把我送回去,我为了省钱,有的时候觉得没开出多远,我就走路想回到店里,但是一走路才知道,汽车开一分钟,我要走半个小时,而且我还穿着高跟鞋,可是我想既然我走了,我就不打车了,因为反正都在起步费里,要不然之前的路就白走了,于是我就一直走一直走,好不容易看到店的门脸了,突然又有一个开车的客人,和我谈好了价钱,把我拉到很远的地方,完事了就把我扔在国道上,说他有事情,要走,不顺路。那次我真的想打车,可是我叫不到车了,我就一路又是走啊走,我的脚都起泡了,走了半个多小时,有车打了,可是我一想,我一打车,刚才的路岂不是又白走,我真的不是心疼八块钱的起步费,真的,我当时出去接一次客,老板娘给我提成有八十块,但是我真的舍不得我刚才走过的路。我好不容易又走到店门口了,又停下来一个面包车,问我做不做,我说,太累了,不做了。面包车里的人说,你客人那么多啊,都做不动了啊。我说,我做得动,可我走不动了,除非你别开远。他答应了,然后我们就谈好了价钱。 说到这里娜娜顿了顿,我说,嗯,然后呢? 娜娜叹了口气,说道,我以为呢,我以为那天我生意好,一泼接着一泼。 我改正道,一拨接着一拨。 娜娜说,哦,一波接着一波,反正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板,你看我这个成语用得对不?然后面包车上的男的说,没问题,让我上车。他那个面包车贴了大黑膜,我想,反正后面有大黑膜,我就让他往旁边一靠就行了。面包车后面门一开,我穿着高跟鞋,光顾着看底下踏板了,我脚刚踏上去哪知道面包车里还有其他人,他们一拉我的手,我就给拽上面包车了,然后门一关,车就启动了。我想,完蛋了,要么是抢劫犯,要么是强奸犯,我当时就吓傻了。 我问娜娜,接着呢,是不是遇见歹徒了? 娜娜说,更惨,遇上“扫黄”的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 娜娜说,我很镇定的,我告诉他们,我不是小姐,我是出来玩的。但是他们掏出了录音笔,我刚才开价的那些话都给录进去了。 我沉默不语。 娜娜说,后来我就想,我应该和他们一样,也要有录音癖,应该要买一支录音笔,放在包里,碰上这种情况就录下来,然后向相关部门举报他们,至少他们的工作就都丢了,这叫维权意识。那天我好心疼啊,当然,身子也有点疼,但最主要的是脚疼。早知道我就不走那些路了,都白走了。但是我工作了半个月以后,我就真的买了一支录音笔。 我诧异地看着她,说,你真是敢想敢做,后来你成功了没有? 娜娜一脸沮丧道,后来失败了,上次来讹我的那些人只是城管,后来遇见了警察,没的商量。 娜娜打开车门,又转身回来,凝望着我。 我又摆摆手,说,快去。 娜娜猛一转身,快步向酒店门口走去。 我说,等等。 娜娜紧张地一回头,问,怎么啦? 我说,刚才你哭什么?你说着说着就没有再解释。 娜娜说,嗯,不知道,没什么,觉得你好,当客人要和我做的时候,都开的那么破的房间,你都不要和我做,却带我去那么好的地方。还带我吃东西,让我坐在车上那么久,还听我说那么久的话,快有好多年了,没有一个男的听我说话超过五句,不过我知道的,我知道我是个什么,你放心好了,谢谢你,对不起你。 我说,别多想了,主要我自己也想睡得好些,快去吧。 我一直目送她的身影,娜娜回头了几次,但我想她应该看不到我在看她。我忍不住有些伤感,娜娜走上了台阶,又回眸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伫立了几秒,慢慢向酒店大堂走去,一直到我完全不能寻找到她的踪迹。我踩下了1988的离合器,挂上了一挡,对着她走的方向轻声说道,再见。 由于我们都是农村户口,所以反而对户口没有什么研究,我们的父母倒是经常为此紧张,因为他们觉得当我们长大,农村户口就很难找到老婆,这便是阶级。 在他们的对话中,找老婆从来不以相爱为标准,如果你找到了户口排名比你靠前的人,你就是光宗耀祖,反之则是灰头土脸。 那是第二年的六一儿童节,是我留在小学里的最后一年。 在第三节课开始之前,我照例去检查眼保健操。我对这个工作虽然已经失去感觉和激情,但总是还有微微的特权感。 但是我在六年级一班等待了很久,都不见广播响起,学生们开始有些骚动。 我看见六一班里有些调皮的男孩开始起哄。我走上讲台,用黑板擦敲了几下桌子,说,同学们,我们要做到老师在和不在一个样。 马上有一个男孩喊着说,那我们做不做眼保健操啊,喇叭坏了,喇叭坏了,全校的喇叭都坏了。 我严肃地说,我们要做到喇叭坏和不坏一个样。 他很快从椅子里翻腾出来,依然起哄道,怎么一个样啊。 我一咬牙,说道,我来喊。 全班哗然。 我毅然重复道,同学们,你们要听我的节奏。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开始,闭眼。 整个班级的同学都齐刷刷地闭上了眼睛,我的成就感油然而生。突然间,有一个女孩子站了起来,说道,你错了。 所有同学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睁开了。 我问道,怎么了? 那个女孩子说道,应该是,为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开始。你漏了三个字,为革命。 班级里的男生大喊道,你是“反革命”,你是“反革命”。 我怔在原地。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名字,在这个学校里,我的名字就叫“反革命”。他们说,你姓反,你姓反,你是“反革命”。我对他们说,不是,我不叫“反革命”。但是这一切都淹没在群众起哄的浪潮之中。就因为那个女孩子站起身说的一句话,那个女孩子就是刘茵茵。 更让我悲伤的是,在她站起来的一刹那,我清楚地看到她的那条蓝色裙子,分明就是那一条,在我睡前的梦境里,在我醒后的梦境里出现了一万次的蓝色裙子。那天我在云端看见的就是刘茵茵。但是这么一个女孩子,随口的一句话,我就变成了“反革命”。怎么能是你,刘茵茵。 演出结束以后,刘茵茵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对不起。 我假装潇洒道,怎么了? 刘茵茵说,我不应该纠正你的错误,让你有了一个外号。给同学起外号是一个很不好的行为,但你的外号其实不是我喊出来的。 我说,我知道,我在现场的。 但我依然心跳加速。我知道自己内心所想,但曾经料想过的非常无奈的现实问题还是摆在眼前,刘茵茵已经一米六,而我只有一米四。而她的道歉冷傲得像一块没有缝隙的冰块,我知道那只是缘于她的家教。我就如同一只幼犬,面对着一块比自己还要大的骨头,不知道从何下口。这么多时间的幻想,在成为了现实的一刻,似乎并不那么美好,而我也再无暇回头意淫纱织和花仙子。 娜娜笑道,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换一个城市也就是重操旧业,有时候不是因为我们缺钱,也不是我们喜欢干这一行,就觉得我们只会干这个,可能我有一阵子不缺钱,但我还得干,我只觉得这样最有安全感,哪怕完事以后人家嫖客跑了,都要比在家里停工一天觉得踏实。 我说,那你还真挺辛苦的,一个月要干满30天。 娜娜认真地对我说道,不,是25天。 我说,哦,忘了你们的天然假期。那你不交男朋友么? 娜娜说,交啊,以前我的一个同学,后来追求我,我不知道怎么着的,稀里糊涂就答应了,我们在两个城市,是在电脑上重新找到对方的,后来在电脑上确立了恋爱关系。他一直要求来看我,但我哪里来的时间啊,只能等我每个月放假的时候和他见面,他就坐火车过来,我们大概这样坚持了半年,后来就不好了。 我问,为什么不好? 娜娜说,他一共坐火车来了七次,每次我都例假,但我又不敢用嘴,我怕我忍不住太熟练了把人家吓跑,我们就这样憋着,后来他受不了了。我们吵架了,然后就分手了。 我说,你那个小男朋友还挺能忍的,分手他怎么说的。 娜娜说,他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孩,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故意的,你想把你的第一次留给新婚之夜,你是我见过的最纯洁的姑娘,但是,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我来一次也不容易,你下次能不能在不来例假的时候找我来? 我和娜娜同时笑得不可自制。 娜娜指着前方,说,看路,看路,你开歪了。 我大笑着说,哈哈哈,最纯洁的姑娘。 娜娜跟着笑道,说,是啊,这傻子。 我问娜娜,你打算回你老家么? 娜娜说,其实我不打算,我们女孩子,出来了,基本上就不想着回去了,本来在家里大家也都只顾着弟弟,而且我们这里出来的女孩子,好多人干了这个,能看得出来,你知道么,干久了,大家眼神一对,都知道,知道了往外传,我老家那么小个地方,很快就都知道了,反正我估计我爸妈也是心里有数,但只要不丢他们脸就行。 我说,那你和你爸妈怎么说的,你是出来做什么了? 娜娜说,以前我们都说做按摩师,但现在不行,干这一行的都知道正规的赚不了什么钱,这么说反而让人不放心,所以我就说我做销售。 我笑着说,做销售,哈哈,那销售什么? 娜娜说,自己。 骄阳烈日,秋风夏雨,娜娜坐在我的身边,她是个什么,我并不关心,她就和我副座的安全带一样,是一场旅途的标准配置。既然给了汽车一个副座,那就让它坐上人,只需要一个不讨厌的人。至少娜娜从未开口让我不好受。 我们站在便利店的摄像头前,各自微笑,留下五秒的视频。 我问娜娜,这算是什么。 娜娜说,这算是安全感中的一个分支,叫存在感。 从刘茵茵的那句话起,我谈恋爱的时候就一直在演戏,但我发现每次和我配戏的人都不对。我演哥哥的时候,对方说,你知道么,你太成熟了,我喜欢像我弟弟那样的,在一起轻松。然后遇上下一个,我就演弟弟,结果一演,演过了,演成了儿子,她又说,你知道么,你就像我儿子,你别装可爱,快把你的舌头收回去,我没有安全感,我需要人照顾,我要一个像我爸爸那样的。然后遇上下一个,我就演爸爸,结果人家说,你知道么,我不喜欢中年男人那种性格的人,但我也不喜欢幼稚的,我要像我哥哥那样的。我就崩溃了,你说这些人,一会儿要我装哥哥,一会儿要我装弟弟,一会儿要我装老爹,而我其实就一直在装孙子,她们这么喜欢爸爸哥哥弟弟,近亲结婚得了。 后来,我就不装了,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就开始有防备,从我和孟孟在一起开始。老子再也不率先掏心挖肺了,每次都发现自己早醉了,人家瓶都还没打开呢。 我真的是那样地喜欢刘茵茵,当我的生命里只能讲一个故事的时候,我愿将这个故事说出来,这个故事平淡无奇,平铺直叙,既没有曲折,也没有高潮,也就是寻找,相识,分开,就如同走在路上看见一盏红绿灯一样稀松平常,但若驻足,你会发现,它永远闪着黄灯。我就一直看着这盏信号灯,在灯下等了很久,始终不知道黄灯结束以后将要亮起的是红色还是绿色,一直等成了一个红绿色盲。 我不知道是否有一种很奇怪的感情,它深到你想去结束它,或者冰封它。只因它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里,于是你要去等待一个正确时间重启它,而不是让错误的时间去消耗它。少则一天,多则一生。我和刘茵茵说,茵茵,我会来找你的,实在不行,就像你说的那样,无论如何,十年以后,咱们在这条路的尽头见。在此期间,你就不要再找我了,除非天大的事情。 刘茵茵问我,什么事情是天大的事情。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天大的事情,我记得我们刚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刘茵茵问我,你们同学都在踢球,你怎么没去?我说,见你是比天大的事情。我想,天大地大,莫过于此。 但刘茵茵也许用地球的五点一亿平方公里来计算了。于是她真的再没找过我。 孟孟说,开始煮。 我把青蛙放在了锅里。 还是凉水的时候,青蛙在里面蛙泳。水温开始有些升高,青蛙依然没有变换泳姿。孟孟有些得意,说,你看,没反应,你得把火开得再小一点,慢火煮青蛙,万一煮死了,肉质还更鲜美一些。 我把火开到最小,我们看着青蛙在里边徜徉,但是随着温度的升高,青蛙有些不安,变成了自由泳,有些跃跃欲跳,我对孟孟说,孟孟,你看,它马上就要跳出去了,煮得再慢也都是这样,不要以为现实可以改变你,不要被黑夜染黑,你要做你自己,现实其实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强大,现实不过是只纸老虎…… 砰的一声巨响。孟孟赶在青蛙往外跳之前,一把用盖子扣住了锅,旋即把火开到最大,青蛙在里面乱跳,我看得心惊胆颤。 孟孟一手用力扣住,一边转身直勾勾看着我,说,这才是现实。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脚下的流沙裹着我四处漂泊,它也不淹没我,它只是时不时提醒我,你没有别的选择,否则你就被风吹走了。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我所有热血的岁月,被裹到东,被裹到西,连我曾经所鄙视的种子都不如。 一直到一周以前,我对流沙说,让风把我吹走吧。 流沙说,你没了根,马上就死。 我说,我存够了水,能活一阵子。 流沙说,但是风会把你无休止地留在空中,你就脱水了。 我说,我还有雨水。 流沙说,雨水要流到大地上,才能够积蓄成水塘,它在空中的时候,只是一个装饰品。 我说,我会掉到水塘里的。 流沙说,那你就淹死了。 我说,让我试试吧。 流沙说,我把你拱到小沙丘上,你低头看看,多少像你这样的植物,都是依附着我们。 我说,有种你就把我抬得更高一点,让我看看普天下所有的植物,是不是都是像我们这样生活着。 流沙说,你怎么能反抗我。我要吞没你。 我说,那我就让西风带走我。 于是我毅然往上一挣扎,其实也没有费力。我离开了流沙,往脚底下一看,原来我不是一棵植物,我是一只动物,这帮孙子骗了我二十多年。作为一个有脚的动物,我终于可以决定我的去向。我回头看了流沙一眼,流沙说,你走吧,别告诉别的植物其实他们是动物。 在这个夏天湿漉漉的夜晚,10号直接抽出一把枪,说,兄弟,你玩玩。 我忙摆手,问他,真的假的。 10号说,当然是真家伙,假的带在身上,那还不被兄弟们笑死。 我说,你哪里来的? 10号说,你不知道吧?小时候小学的校办厂,它原来就是生产枪的。我他妈也是到后来才知道,你看,我要了这个型号,六四式,一枪一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看了一眼,说,你开过么? 10号举起枪,朝天砰地一枪,回声在这个小镇上飘荡撞击了三四次,我抬头望去,刺眼的月光和若隐若现的树叶摇曳着。10号乐不可支,看着我,说,开过了。 10号搂着我的肩膀,我们坐在一个公共汽车站前,10号说,娘的,这个娘们。我最近撩上了一个女的。哦,我先跟你说,前两天我还看到了一个片子。一个电影,讲少年杀人事件的,但是我被骗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枪战片,这片子太臭了,太闷了,但我每次都想,我要是不看了,我就对不起我刚才浪费的时间,我就看完了,结果还是个闷屁,三个多小时。但是我从里面学会了一句话,一句台词,也是一个娘们说的,我就把这句台词发给了我撩的那个女的,我发短信告诉她,我就像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来适应这个世界吧,哈哈哈哈哈。 我说,嗯,还挺文艺的,撩那些爱唱歌写东西的女的还行。 10号说,没想到这个女的给我回了一条,你猜她回的是什么? 我说,她是不是说,好。 10号说,不是。女的都对我言听计从,这个还真有性格。 我说,哈哈,那就是她把你拒绝了,她说,你太霸道了,我喜欢润物细无声。 10号说,是这意思,但你猜,她回给我的短信是什么? 我说,她……是不是回了一个不字? 10号说,这也不是,她把我给她发的那条给发回来了。 我哈哈大笑。10号一脸苦闷说,让我办了她,她就是我的人了。 我深深被10号所折服。现在的10号和以前的10号还是有所不同,以前的10号只能欺负身边的小朋友们,我也深受其难,如今他已经懂得恰当的爱恨情仇。我常想,为何对于那些聪明的人,仇和恨总是能把握得如此好,却总是栽在爱里。 10号说,这些假装文艺的女人,你知道她们是什么吗? 我问他,是什么? 10号指着对面一个写着大大的“拆”字的修车铺,说,就是这些违章建筑,我要强拆了她们。 我笑而不语。10号的性格从小这样,在他小的时候,周围有不少人讨厌他,但这就是我没有讨厌他的原因,我觉得他就是一个粗制滥造没有文化的丁丁哥哥,他们是事物的两个方向,但却是同一样事物。10号那样滥,但有时候能泛出亮光。丁丁哥哥虽然总是充满光芒,但他也有背对着我们的光斑。 在丁丁哥哥剪断锁的时候,我正在望风,当丁丁哥哥拆开仪表台不用钥匙就能发动摩托车的时候,我心怀景仰,当丁丁哥哥骑着车在路上的时候,我春风沉醉。在开过一台警车的时候,丁丁哥哥对我说,路子野,这件事情你可不能往外说,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往外说,你知道么,你说了,我们两个就都完蛋了,你是我的从犯,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从犯,你知道么? 而我正在看沿途的风景。我第一次坐上那么快的交通工具,第一次感觉那么自由的空气,但只害怕丁丁哥哥开得太快,我会从车座上掉下去,其他的我无所畏惧。虽然只有两百多公里的旅程,但我觉得我的余生都坐在这台摩托车上,丁丁哥哥带着我,我靠着他的后背,去往已知却不详的前方。 娜娜问我,你怎么死那么多朋友? 我说,这倒是意外,每个人长到这般岁数,或疏或近,或多或少,都死过几个亲人朋友。 娜娜问我,他们是你多好的朋友。 我说,我把他们当成人生里的偶像,我总是恨自己不能成为他们。 娜娜说,他们是死了才变成你的偶像的么? 我说,不是。 娜娜笑说,那就是变成了你的偶像以后就死了。 我也笑笑,说,也不能说是偶像,只是我真的羡慕他们,我总觉得自己也能像他们那样的,但他们为什么都离开得那么早。 娜娜说,哦,因为他们的性格容易死呗。 我说,如果是一个陌生人这么说,我说不定会生气,但其实也许真的是这样吧。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那样。 娜娜说,那简单,娶了我呗,你就和他们一样了。哈哈哈哈。 我也哈哈大笑,道,你开玩笑。 我说,娜娜,我真当你是朋友,是什么样的朋友倒是不重要,什么都是从朋友开始的,我谈恋爱和人接吻之前的一秒,不也是朋友么。反正你的事儿,我能帮你,一定会帮你。我先帮你做一个产前的检查,刚才开车的时候,我看见一家医院,看着还挺好的,你若是喜欢这里,还要在这里找孙老板,我就陪你一阵子,反正我的下一件正事,也得明年开始。到时候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去。 娜娜说,嗯,欠你的钱我可是都记着的,但我说了每次只收你十块,而且我估计要一年多以后才能开工了,估计也还不清楚,所以我肯定会还你,但现在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不过你真的别以为我是图你有那几千块钱。我一个朋友说的,你只有这些钱,吃屎都赶不上热的,我肯定不是贪这个,你不要乱想,你可以把钱扔了,我还是一样对你,或者你现在就跑,我也不会怨你。 我说,别废话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们到了一家来时我留意的医院前,看着不公立不私立,阳台是长长一条,放满了花盆,垂下无数的枝叶。我说,娜娜,你去吧,我不陪你,我在车里坐坐。我仰望阳台,娜娜从这些植物前走过,对我笑笑。我向她挥挥手。她虽不漂亮,但此刻她真像走在舞台上的明星,也许是那天大自然打光打得好,楼转角墙壁上开的一扇窗正好将光芒折在她的身上。她走进了尽头的那间办公室。我把1988熄火,坐到了后座,很快就睡着了。 那天的阳光是我从未见过的明媚,那是四十度烈日的光芒,却是二十度晚秋的和风,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天气。 我带着一个属于全世界的孩子上路了。站在我故乡那条国道尽头的友谊桥上,在稀薄的空气里,从凌晨开始等待,我从不凝望过往的每一台汽车。 几个小时后,香火终于断了,我俯身进车,捏了一把小家伙的脸说,我找找烟。打开了汽车的扶手箱,我掏到了在最深处的一个小玩意,取出来发现那是一支录音笔,我搜寻记忆,才想起那是娜娜扔在这台车里的。它躺在这里面已经两年,我按下播放键,居然还有闪烁着的最后一格电,娜娜轻唱着摇篮曲,我不知道是不是空气越稀薄,声音便传越远,还是空气稀薄的地方一定没有人烟和喧闹,我总觉得这轻微的声音在山谷里来回飘荡,我将录音笔拿起来,放在小女孩耳边,说,你妈。她兴奋地乱抓,突然间,歌声戛然而止,传来三下轻促的敲击化妆台的声音,然后是另外一个女声说道,娜娜,接客了。在娜娜回着“哦”的同时,这段录音结束了。 我将录音内容倒回到被中断前的最后一声歌声,然后按下录音键,摇下窗户,我想山谷里的风雨声可以洗掉那些对话,覆盖了十多秒以后,我把手从窗外抽了回来,刚要按下结束,小家伙突然对着录音笔喊了一声“咦”,然后录音笔自己没电了。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说话,我曾一度害怕她不能言语。这第一声,她既不喊爸爸,也未喊妈妈,只是对着这个世界抛下了一个疑问。 天全黑的时候,我停下了1988,小家伙正在熟睡,今天她居然没有哭泣。我从后座拿出了一个袋子,里面便是1988制造者的骨灰。在我心中,里面还有丁丁哥哥、10号、刘茵茵,我将他们撒在了风里。马上我知道了迎风撒东西是多傻的事,我身上沾满了他们的骨灰。我拍了拍衣服,想那又如何,反正我也是被他们笼罩着的人,他们先行,我替他们收拾着因为跑太快从口袋里跌落的扑克牌,我始终跑在他们划破的气流里,不过我也不曾觉得风阻会减小一些,只是他们替我撞过了每一堵我可能要撞的高墙,摔落了每一道我可能要落进的沟壑,然后告诉我,这条路没有错,继续前行吧,但是你已经用掉了一次帮助的机会,再见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