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2014)(平装版)》 书店1 步入书店,第一印象是人多,男女老少你挤我我挤你,挤出阵阵汗臭,与书香在空气中展开厮杀。由于人多,动作自然要受到约束,人们缩手并足,尽量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有时来个胖子,因体积大,一站之后便挤占了众多席位,只恨胖子不是违章建筑,乱拆不得,只好将身子挺得笔直,手上又捧着书向上伸,活像德国法西斯行纳粹礼。这种地方往往是武侠小说群居的地方。武侠小说就是让人欲罢不能。只见人们看得咬牙切齿,然后神情随情节而舒展,竟开心地微笑,但万万没有想到微笑只是地震的前兆,他们开始放纵大笑,笑得满脸的青春痘互相碰撞,险些掉下。 与武打小说一壁之隔的是言情小说,这里被女士们所包围,人密得针插不进,一个个故意弄得千姿百态、风情万种——她们扭着屁股抵住书柜,细细端详琼瑶的五十部和三毛的十八集。这种书往往看到第二章便可以猜到结局,正符合进化论的观点,这使我们不得不崇拜起欧·亨利来。 古典文学柜身处交通要道,却安静得不可思议,只有寥寥几个老者驻足,观而不买。四大名著本本精装,价格不菲,而且商人狡猾万分,不将售价印在书底上,而是藏于扉页或是更深处,给你带来一种惊奇。 “实用书”与“古典文学”相映成趣,实用书种类奇多,诸如《雄辩绝技》、《点穴秘功》、《口才大全》等等等等,甚至还有《写信不求人》,开卷后只见密密麻麻的英文信,诸多信中又以情书居多。英语情书的最大好处莫过于信的开头便可以直称“亲爱的xxx”,而且可使对方不得不捧着一本字典字字推敲句句琢磨,有时还一知半解连蒙带猜,尤其英文中的“想念”与“错过”同词,必要时可以作撤退的掩护,结合《雄辩绝技》便可以通过正当途径化解困难,取得革命胜利。英文的好处之多不计其数,那些捧着《写信不求人》的人必然心怀鬼胎,企图躲在英语里兴风作浪,鬼鬼祟祟得好比政治犯躲在国外活动。更绝的还在后面,细阅方才发现“实用”一栏不仅应有尽有,连不应有的也有。还有《男人如何博得女人欢心》,其实就等于把“怎么调情”说得更加含蓄,就仿佛植物有它的学名一样。买此种书的人往往做贼心虚,付了钱之后就落荒而逃。还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题曰《喂猪窍门》,书一共只有六七十页,光介绍什么叫“猪”就用了六七页,生怕人们喂错了对象。《喂猪窍门》里详细记载了猪的生活环境对其造成的影响,并叮嘱猪窝要优雅,以免限制猪的个性发展,阻碍了猪长膘。电脑类书籍层出不穷,有《什么叫电脑》一书,写得奇妙无比,厚厚一本侃侃而谈,放置在《喂猪窍门》旁边,以便比较。《防骗术》里面包罗万象,想来作者经验丰富,著成此书,以示渊博,道理充分却一本也卖不出去。也有专门研究称谓的,告诉你女人无论老少,一律应呼为“小姐”,佩服自己怎么没想到,“小姐”、“大姐”乱叫。根据此书观点,“老奶奶”应该叫“少奶奶”,一看作者,原来就是《男人如何博得女人欢心》的作者。“幽默”也算是实用口才,纳入实用系列,这类书教你如何幽默,并举例说明,令人看了不但不想笑,反而想哭,想必与“幽默”(humor)最初在英语里解释为“体液”十分切意,眼泪鼻涕当算体液,流眼泪便是流“幽默”。 惜别了“实用书”,来到“中国文学”的前面。这里许多知名、不知名作者的书混在一起,有的看过自传之后才发现“自传”的作者一生只出过一本书,而那本书便是自传,顿时后悔不及,欲退不能,只好自吞苦水。如今中国作家多如牛毛,然而文笔迥异。为了便于辨认,在书中附上作者近照一张,详细介绍,有的甚至连“未婚”也挑明了,只算不花钱登个征婚启事。最为恶心的便是那些诗,现代诗的篇幅不限,诗人想到哪里便写到哪里,零乱得好似一觉醒来的头发,好像不这样就称不上“诗”似的,而且一张纸上往往只有七八句,一本书也不满万字,粗看如同一书白纸,定睛才发现居然缩着几句小诗,诗旁诗后皆为空白,正符合“留给读者一个思考的空间”的写作技巧。还有人喜欢为别人写传,尤其爱写大作家的访谈录,以达到自己扬名的目的。一石多鸟,何乐而不为,纸张装订粗劣,往往从一百页一下子跳到一百五十页,缺的内容尤为重要,令读者心焦不已,后来又欣喜地发现原来缺的五十页全订在了书屁股上。 “儿童文学”柜漫画泛滥,《奥特曼》旁边还有更绝的《奥特曼和孙悟空在一起》,结局竟是奥特曼与孙悟空一同去取经。忽略情节,光画面质量就让人心寒——齐天大圣非人非猴,金箍棒弯弯曲曲仿佛是次品,穿虎袍不像穿虎袍,反而像是短裤。猪八戒牵的那匹骏马小得像驴子,沙和尚脚下生风仿佛挑着两只篮子去赶集,唐僧悠闲得如同现今的某些领导在检查工作,奥特曼在空中疾飞,一路怪兽横行,在“敌强我弱,敌大我小”的不利形势下打得天昏地暗,然后每次奥特曼出现将敌制服。 教育类书籍不容小视,多得惊人。各类复习迎考的玩意儿满天飞,好似一窝乱鸟。中小学生驻足于此流连忘返,这本也想买,那本也想要,结果什么都没买。这种书开头惯有一套动听的词藻,以证明自己水平之高,答案却蜂窝似的千疮百孔漏洞百出。 磁带和碟片的消费对象以青年居多。磁带包罗万象,声音略带呻吟,唱到“情丝百结”时突然无声,反复调查才发现原来带子与机器“情丝百结”了。 书店2 我于初二时写过《书店》,发表在江苏《少年文艺》一九九七年第九期上。念于当时是夜间而作,睡意袭来,匆匆收笔。如今复看,写得不是甚爽,结尾尤为仓促,与正文有一断为二的怪异感。事隔两年,书店变化很大,故补作一文。 世纪末的最后几年,书店越来越开放。记得以前买书只能远远观望,书安然躺在柜橱里,读书人只能看着名猜内容,最要命的是书价被压在下面,侧身窥视,仍不知价目。不论身心,都极为痛苦,更不好意思惊动售货员。一旦惊动,碍于面子,不买不行,于是佯装草读一遍,心里暗叫:不要太贵!切莫太贵!偏偏这书看上去薄薄一册,一拿到手里感觉不妙,竟不知怎么增肥不少。西方哲人说不可相信第一眼的爱情,买书亦是如此。然后愈翻心愈往下掉,最后眼一闭,嘴角肌肉一抽,心一横把书翻个身扫其身价,两眼一瞪,不自主地咽下去一口口水,想万幸万幸,贵得不算离谱,尚可承担。如今不同,如今大可先看书价再看书,但难免惹来某些爱书贼子。 我曾亲眼目睹贼子偷书。这贼子先挑出一本心仪已久的好书,缩在一边看,边看边缩作一团。其僵硬如钢的皮夹克的领子必大大开口,贼子左手借搔头掩住,右手缓缓把书放在衣服里,搔头完毕,头发一甩,顺便看周围动静,然后人一直,一书入肚。但贼子乐不思蜀,又偷得磁带一盒,抬头但不挺胸地走出书店。孰料店门一机器鸣叫不止,贼子好奇,回头探个究竟,这头回得甚是倒霉,痛失逃跑良机,被两个肥硕警卫扭获。 这毕竟是极少数人的行为,绝大多数人去书店里只为看书,况且现在有的书别看厚厚几百页,但字数却并不多,每个字都被撑得方圆一厘米大,字距更是被拉得放进一根手指盖不住两个字,两个字天各一方,看一页不过是扫一眼耳!效率高者一个下午泡在里面可以通读一个柜的书,有鉴于此,各地图书馆纷遭冷落。 这类专为看书而来者洁身自好也罢,偏偏有人蓬头垢面,指甲留得比头发长,看几页后把小指偷偷地探进鼻孔,屡挖不爽,好不容易拔出来后把大拇指扣到小指上,“砰——”一声,铿锵里不乏轻松,一堆黑东西刹那无踪,至于被弹到哪里去了,无法追究。原以为此人就此作罢,谁知他改进工具,用食指大挖特挖,像是隋朝开运河,拖出一手指黄黏液,无奈弹不出去,遂擦拭于书上。 大人如此,小孩更是变本加厉。远远看见书店里五颜六色便引发感官上的好奇,挪着小步一路扭过来,但脚步跟不上速度,走得开始七扭八拐,因脚力不支,左脚钩在右脚上,响亮地摔了一跤,但志坚不屈,仍扭进书店。一时找不到图画书在哪里,顺手拿起一本《西学与中国明清文化的研究》细细品读,兴趣索然,放下书后十个指印赫然出现,所过之处,无不染指于上。 渐近黄昏,民工们纷纷来食精神大餐。进了店门后直奔主题,拿起《人体艺术》纵览不已,看得直咽口水。略有文化者看文字上的此类内容,现在大多小说书里男女主人公都要一路从第一章做爱做到最后一章,乐此不疲。更有书里大肆描写母子恋什么的,还注明是纪实文学。赫西俄德的《神谱》里,天神乌拉诺斯肥水不流外人田,娶自己老母该亚为妻,物尽其用,竟生得六男六女,但未料神话在今天成现实。民工们看完后出门作文学批评,互相交流心得。 偶见有买书者,收银处拿到书第一件事就是反复擦拭,可那书已遭多人践踏,百拭不新,书页里指印不断,更有被严重践踏者,所以销售额每况愈下。于是私营书店里必会打折,然而打折已不容易,打折借口却还难找。中国不比美国,节假日较少,不能俨然列出:为迎接xx节,本店打x折。只好违心写道:为答谢广大读者对本店之热情支持,兹决定即日起五天之内打八折。一个月后路过那书店,门口依然“即日起五天内打八折”。一些更小的书店财力不支,只好八天之内打五折。折扣打得越多,想买书的越是耐心等待某月某日有二三折,双方僵持。结果一天醒来想买书,发现对面小书店已换成杰克逊咖啡屋(jacksoncoffeehouse)或者杰克儿子咖啡马(jacksoncoffeehorse),后悔不及。 有实力的书店不能随意打折,在大黑板上写:本店最近邀请到著名作家、著名哲人、评论家xxx于x月x日签名售书。尽管这位著名作家尚无名气,但敢安上著名两字,不光是商业炒作,更是这位作家胆魄的体现。曹臣《舌华录》里说,一天,郑翰卿在海边游玩,听见一个老翁看海自语:“世间没什么东西可填这海。”郑翰卿说:“只有我今后的名声可以填这海(唯吾异日名可填此耳)!” 这位作家也不外乎是这种思想。国人爱虚荣,有作家签名不管是哪个部门、出名与否,索一签名毕竟可作他日吹牛之本。于是,x月x日那天,排队者如云。这位作家姗姗来迟,待者无不心焦。人心正欲涣散之时,忽闻书店后门“吱”一声,前排惊呼:“来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顿时群情振奋。这位作家开始签名,把自己的大名之笔画先拉长,再挤压成一个圆状,“刷刷”涂在扉页上。这种签名法是外国罢工所用,领头签名的人比较不幸,所以发明了圆形签名请愿书,被这作家盗用,生怕自己名字里三个字哪个带头另外两个字不服而造反,不敢签成一直线。签到后来,作家臂力不济,签名开始像画圈。还有几个好学者签罢名流连不走,递字条质疑:请问xxx先生,您对外国文学里的sickhumor怎么看?结果作家不谙英语,不识sickhumor是黑色幽默,以为是“生病的人(sickhuman)”,缄默不答故作高深。再后来索性连圆都不画了,改成直线一道。签名活动终于完毕,老板惊喜不已,数钱不止。 活动带动了人的买书情绪,小的店接踵倒闭,大的店扩大生意,其结果是小店更小大店更大。望着浩浩荡荡一屋子的书,搞不懂哪里来的。近日传来一大喜讯,写文章可以致富矣!文人的致富领头羊是专写科幻小说的倪匡,由于看这类小说的人文化水平都不太高,所以他怕姓名里两个字他们一个都不识,改名为“废品(wastrel)”,就是现在大多数人所钟爱的卫斯理先生。传闻卫先生写书速度甚快,而读者买他的书速度更快,令人折服。 看完书后出书店比较麻烦,先要从寄包处地上如山高的包堆里抽出自己的包,不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刚抽掉包回过身,只听“哗”一声,包山顿时移平成包海。一书店的人怒目看你,你匆忙离去,到了店门口,警卫盯住你的肚皮看看有无棱角分明书页探出。所以奉劝各位,饱食后不宜入内。 头发 头乃“人之元”,头发便是“元之元”。生人见面,第一印象往往是对头的依附品——头发更为深刻。我小时候很纳闷某些人的头发怎么能奔左右两个方向而去,只恨书上没有这第十万零一个为什么。于是,我每碰到熟悉的大人总要爱抚几下他们的脑袋来体验,但由于颠倒了礼节,父亲屡次厉声阻止。 上了初中后,同学传我秘笈,说那非与生俱来,而要后天培养,就寝时要保持挺直的睡姿,这样一夜以后头发就定型了云云。那个年代流行郭富城的对分,为了效仿,我决心留头发。在此期间,我无比觊觎一些男生的分头,一如女人看到其他女人身上漂亮衣服的心理,恨不得把他们的头发抢过来戴在自己的脑袋上。记得老师常说,知识是人家抢不到的,所以那时我常把知识和头发相提并论。不过依今天的许多学术论文来看,别人抢不到的恐怕只剩头发了。 笔挺地躺了六十个晚上,中分终于初露端倪,不料那头发的路仿佛罗布泊,过一段时间后开始模糊,再隔一天索性消失,第三天竟然在头的左上角重新出现!我估计乃是头发觉得太突然,一时无法接受。唯一的解决之道是剃短头发再来一次。 我必须去理发。其实理发是一门精深的学问。首先要挑个好地方,地处偏僻但装潢豪华的地方一般别去,除非你真把钱当做身外之物;地处偏僻但装潢比地更贫瘠的地方一般也别去,除非你把脑袋当做身外之物。有了好店,还要有个好人。有的理发师连自己的头发都处理不佳,推己及人,怎么能去处理大众的脑袋? 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毕竟一些理发师不是自己的脑袋自己剃,要拜托店里的同志,大家互剃。如果一家店里的理发师都蓬头乱发,东边凸起、西边凹进的,那这小铺子也算完了。 以前跟母亲去理发,学了不少真谛。母亲总是吆喝店里的师傅出来,吓得徒弟不敢乱动。那师傅已经归田,说自己收刀了,言下之意只负责收钱。于是我妈立即就走,一般而言在五步之内会遭挽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妈通常会再走一步,于是师傅说我理我理。 然后我妈立正,向右转,顺便把包放在沙发上,嘴角露出一丝成分复杂的笑。 但是,这招我屡用屡败。那次剃中分头,要求师傅出马,不料喊了半天,一个自称高足的女人出现。我想,徒弟也一样,总要给她一个机会吧。于是我严要求高标准:头发削得薄一点,耳朵要微露,前面的头发尽量少剪一点,额头要若隐若现,眼睛要忽隐忽现等等。满以为徒弟会忙乎一大阵子。徒弟毕竟不行,一如许多武侠小说里所写,只学到了师傅的刀法,没学会心法。剃头过程中,拖时间也是一个大学问,许多剃头高手往往会在你一根头发上剪来修去,以图时间上的体面和要价时的方便。师傅去时匆匆,怕是忘了交代这一点,那徒弟在我头上“两面三刀”,蹭了不到五分钟就基本完工。她心里肯定恐慌了,剃一个头五分钟乃是败坏行当声誉的事情,便只好反复玩弄我的一撮秀发,左刮刮右修修,有着和方鸿渐上第一节课把备课内容讲得太快后来无话可讲一样的窘迫。拖满二十分钟功德圆满,摸摸那撮救命发,以表谢意,然后挺直腰背要钱。付过钱后,我才感到有些后怕。因为现在剃头的主刀手良莠不齐,命小碰上一个刚出师的鲁莽大汉,刀起头落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者好一点的剃掉块把头皮,到时无论你硬着头皮还是软着头皮,都无济于事。 那次剃头还算满意,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她花十五分钟精雕细琢的几根头发,特别出众,不愿合群,常常异军突起,以示身份的特殊。 这使我怀念起我们老家一个叫耀明的老理发师,任何脑袋一到他手里,必然变成一个平头,所以绝无头发翘起的忧虑。而且他的服务十分到位,尤其是洗头,能挠得你整个人全身舒爽,飘然欲仙。最为扫兴的事是,正当你半人半仙的时候,突然他那只手不动了,然后把毛巾递过来。现在的店里洗起头来像杀人,先把头按在水池里,随后要么细水长流,半天刚浸湿左半球;要么“哗”一下子如黄果树瀑布,还没来得及吭一声水就灌满鼻孔。挨到挠痒之时,只感到一只利爪在头中央一小块来回拖动,而那片在角落里的痒处被急得更痒,痒得恨不得跪下来求理发师要有大局观,要眼观六路,手挠八方。终于利爪涉及到痒的边缘,猛地全身一酥颤,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想老子总算时来运转,头也不由得向旁侧转想让她挠得舒服一些,不想她扶正我的头,又在中央操作,挠几把后草草结尾。罢了罢了,不提它了。 又过一阵子,流行侧分头,从中间过去一点起分。与此同时,女人流行短发,也是从那地方分开。一时里男女难辨,生人见面得问:“你贵性?”答曰:“我男性。”这就是那发型带来的缺点。后来数学学到黄金分割才明白,那是自然和谐之美。为了拥有一个黄金分割的脑袋,我又得去理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黄金分割”也做不了永恒的主题。我的一个朋友是球迷,而且追求前卫,永远跟随潮流。两年前暑假看完世界杯,在主题之外有一个大发现,便是这世上球技好的人大多是光头。据他研究,这是因为光头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易于队友瞄准传球,除此之外还能使敌人目眩,仿佛欧洲乒乓球员用亮晶晶的球拍来刺激中国球员眼睛一样的战术。完成研究后,他一扫中国科学家从发明到应用周期过长的毛病,当下去剃光头。本来他那颗头长得像大众桑塔纳,有棱有角,纵有头发覆盖,看上去也仿佛是著名电脑商“方正”公司的招牌产品,省略毛发后肯定不堪想象。我们劝阻无效,他找了一家“新浪”理发店,事先便和老板谈好了价钱,比一般理发贵一倍,原因是劳动量大。看到理发师的电动推子在朋友凹凸不平的头上来回奔波,大片头发随后掉下,我不禁想起了秋收。“秋收”完后,朋友的光头在街上引起了围观。他倒风光,我们几个哥们就忙了,一方面跟他保持距离,免得人家以为他多边形的头是我们揍成功的,另一方面要跟路上熟人解释:“前面那个,唉!绝症,刚化疗回来,没几天光景了……” 主动光头的人往往引得被动光头的人又羡又气。我那位光头朋友所在的区中里有一位光头生物老师,时任教研组组长,明白从头发在胚胎内如何成型到如何变白及头发的结构组成等等一系列科学理论知识,但无可奈何就是挽留不下自己的头发。他因管一群调皮学生而心力交瘁,不幸三十而秃,且一秃再秃,不到一年,跟罗纳尔多似的,于是只好以帽子和假发维生。自我那朋友后,学校里一下冒出八颗光头,因此生物老师抛掉假发,挤在里面,被迫成为潮流的先驱。 我没剃光头的勇气,一直黄金分割着。到松江读寄宿高中后,同桌意外地发现我有一根白发。我不信,他便笨手笨脚地拔,我的十几根黑发全做了陪葬品。我捏着白发想,完了,我不仅成熟了,而且太熟了,能当爷爷了。不过早衰的恐惧立即被万能的文学打消了——司空曙诗《贼平后送人北归》一语点破——“他乡生白发,旧园见青山”——原来如此!倘若在本土就没那回事,而在外漂泊,想家想出白发来了!最典型的就是云游四海居无定所的李白,估计想家想得一塌糊涂,想到了《秋浦歌》里“白发三千丈”的地步,前辈可畏。我先是长了几根白发,随后又掉了好些,按贺知章诗,这叫“乡音无改鬓毛衰”。再按同桌的看法,这是我的头发太长,养料供给不上的原因,所以为防秃头,最好去理发。 我晚自修结束去剃头。学校门口有一发廊,门紧闭,但挂了一块牌子:营业中。我兴冲冲地敲门。老板娘开了门问要什么服务,我动机单纯,说要理发服务。她一脸惊诧,问:“干洗要吗?”我一看衣服蛮干净的,就说:“不要,就剪头发。”于是,我被轰了出来。 头发于是就这么留着,也不赶流行了。不是不赶,是没本事赶。昨天还流行平头,今天就流行长鬓角,几个甚长的鬓角还能超过下巴,换一天又成男人头发披肩了。不知路遇的几个鬓角王是否会让鬓角换个方向披在肩上。最新流行乱发,于是我竟成了流行的先驱。 看来潮流是只能等不能追的,这和在火车站等候火车是一个道理——乖乖留在站上,总会有车来,至于刚开走的车,我们泛泛之辈是追不上的。 杯中窥人 我想到的是人性,尤其是中国的民族劣根性。鲁迅先生阐之未尽。我有我的看法。 南宋《三字经》有“人之初,性本善”,说明人刚出生好比这团干布,可以严谨地律己。接触社会这水,哪怕是清水,也会不由自主如含羞草叶,本来的严谨也会慢慢被舒展开,渐渐被浸润透,思想便向列子靠近。 中国人向来品性如钢,所以也偶有洁身自好者,硬是撑到出生后好几十年还清纯得不得了,这些清纯得不得了的人未浸水,不为社会所容纳,“君子固穷”了。写杂文的就是如此,《杂文报》、《文汇报》上诸多揭恶的杂文,读之甚爽,以为作者真是嫉恶如仇,其实不然,要细读,细读以后可以品出作者自身的郁愤——老子怎么就不是个官。倘若这些骂官的人忽得官位,弄不好就和李白一样了,要引官为荣。可惜现在的官位抢手,轮不到这些骂官又想当官的人,所以,他们只好越来越骂官。 写到这里,那布已经仿佛是个累极的人躺在床上伸懒腰了,撑足了杯子。接触久了,不免展露无遗。我又想到中国人向来奉守的儒家中庸和谦虚之道。作为一个中国人,很不幸得先学会谦虚。一个人起先再狂傲,也要慢慢变谦虚。 钱锺书起初够傲,可怜了他的导师吴宓、叶公超,被贬成“太笨”和“太懒”(孔庆茂:《钱锺书传》及《走出魔镜的钱锺书》),惜后来不见有唯我独尊的傲语,也算是被水浸透了。 李敖尚好,国民党暂时磨不平他,他对他看不顺眼的一一戮杀,对国民党也照戮不误。说要想找个崇敬的人,他就照照镜子(《李敖快意恩仇录》,中国友谊出版社),但中国又能出几个这类为文为人都在二十四品之外的叛才? 然而在中国做个直言自己水平的人实在不易。一些不谦虚的人的轶事都被收在《舌华录》里,《舌华录》是什么书?笑话书啊!以后就有人这么教育儿子了:“吾儿乖,待汝老时,纵有一身才华,切记断不可傲也,汝视《舌华录》之傲人,莫不作笑话也!”中国人便乖了,广与社会交融,谦虚为人。 中国看不起说大话的人。而在我看来大话并无甚,好比古代妇女缠惯了小脚,碰上正常的脚就称“大脚”;中国人说惯了“小话”,碰上正常的话,理所当然就叫“大话”了。 敢说大话的人得不到好下场,吓得后人从不说大话变成不说话。幸亏胡适病死了,否则看到这情景也会气死。结果不说大话的人被社会接受了。 写到这里,布已经吸水吸得欲坠了。于是涉及了过分浸在社会里的结果——犯罪。美国的犯罪率雄踞世界首位,我也读过大量批评、赞扬美国的书,对美国印象不佳。但有一点值得肯定,一个美国孩子再有钱,他也不能被允许进播放黄带的影院。 中国教育者是否知道,这和青少年犯罪是连在一起的,一个不到年龄的人太多沾染社会,便会……中国教育者把性和犯罪分得太清了,由文字可以看出,中国人造字就没古罗马人的先知,拉丁文里有个词叫“corpusdelieti”,解释为“身体、肉体”与“犯罪条件”,可见罗马人早认识到肉体即为犯罪条件。 写到这里,猛发现布已经沉到杯底了。 穿着棉袄洗澡 如果现在这个时代能出全才,那便是应试教育的幸运和这个时代的不幸。如果有,他便是人中之王,可惜没有,所以我们只好把“全”字人下的“王”给拿掉。时代需要的只是人才。 我认为现在中国的教育越改革越奇怪了。仿佛中国真的紧缺全才,要培养出的人能今天造出一枚导弹,明天就此导弹写一部长篇并获茅盾文学奖,后天亲自将其译成八国文字在全世界发行似的。假如真有这种人我宁愿去尝他的导弹的滋味。 就我而言,理科已经对我完全没有意义,尽管它对时代发展有重大意义。对于以后不去搞理科方面研究的人,数学只要到初二水平就绝对足够了,理化也只需学一年,如果今天的学习只为了明天的荒废,那学习的意义何在?如果我们为了高考还不得不一把一把将时间掷在自己将来不可能有建树的或者有接触的学科上的话,那么拜托以后请不要来说教时间是什么金钱银钱之类。 至于我常听到的学习数学是为了练习逻辑思维能力的说法,我觉得那是没有道理的,因为看许多侦探小说或悬疑小说更能练习逻辑思维能力,怎么不开一门看侦探小说课?不开倒也罢了,为何要阻止别人看呢?这里便涉及到读书的问题。记得有一句话,所谓教科书就是指你过了九月份就要去当废纸卖掉的书,而所谓闲书野书也许就是你会受用一辈子的书。现在的教材编得实在太那个,就拿我比较熟悉的语文英语来说,乍一看语文书还以为我民族还在遭人侵略,动辄要团结起来消灭异国军队,这种要放在历史书里面。而真正有艺术欣赏性的梁实秋钱锺书余光中等人的文章从来见不到,不能因为鲁迅骂过梁实秋就不要他的文章吧?不能因为钱锺书的名字不见于一些名人录文学史而否认他的价值吧?不能因为余光中是台湾人就划清界限吧?如果到现在还有学生一见到梁实秋的名字就骂走狗,那么徐中玉可以面壁一下了。至于英语,我的一帮从澳大利亚学习回来的朋友说,空学了六年英语,连筷子(chopsticks)、叉子(fork)、盐(salt)等吃所必备的东西和厕所(toilet)、抽水马桶(toiletbowl)、草纸(toiletpaper)等拉所必备的东西都不知道怎么说,只知道问澳大利亚人“whereareyoufrom”、“howoldareyou”一些废问题来寒暄,真是不知道自己六年来学了些什么。不过可喜的是笔者因理科差而留了一级,有幸学到新版的oxfordenglish(牛津英语),比老的教材要好多了。 我们最终需要的人才是专长于一类的,当然我们也要有各科的基础,不能从小学一年级就专攻什么,为直达目的扔掉一切,这就仿佛准备要去公共浴室洗澡而出门就一丝不挂,但也不能穿了棉袄洗澡。我曾从《知音》杂志上看见一个处境与我一样又相反的人,他两次高考数学物理全部满分,而英语语文不及格,最终他没能上大学,打工去了。所以,现在教育的问题是没有人会一丝不挂去洗澡,但太多人正穿着棉袄在洗澡。 求医 读书在外,身心疲惫,难免某日起床或腮边凸起一块或腿边红肿一片。笔者寝室如猪窝,奇脏无比,上铺更是懒得洗衣服。传闻一条内裤穿两个礼拜,第一个礼拜穿好后第二个礼拜内外翻个身穿,最终他得了疥疮。由于他整日踏我的床而上,我也不能幸免,一到晚上挠得整张床“吱吱”有声,睡衣上鲜血淋淋。而他却不日痊愈,这就是为什么佛教在印度创始而在中国发展。 第二天去学校医务室,因我体弱多病,校医已经熟识,她便一手搭在我的肩上问此番为何而来。我说疥疮,她手一抖,忙从我肩上抽回去,说学校条件有限,无法确诊,最好去大医院。 于是我去了大医院。大医院固然大,但挂号处的窗口却皆小如鼠洞,勉强可以伸进去一只手。交完挂号费后,久久等待,里面竟无动静。探身看个仔细,冷不防伸出一只白掌,全身奇痒已被吓去一半。填完单子,塞给那白掌,缩回去后,里面又没了动静,大半天才飞出几枚硬币找于我。 揣着病历卡去找皮肤科,不料一路走去全是会议室,从第一会议室到第n会议室。开会时饮茶过多,不免上厕,所以会议室旁边都是厕所。寻觅半天,不见皮肤科。于是我问一个大夫,那大夫态度冰冷,看都不看我一眼,往屁股后面的一堵空墙一指:“那边。”他踱出几步,良心发现,告诉我皮肤科和外科并在一起。 外科里一个老先生在看医书,正要打个招呼,后面一个妇女插到我的前面,把病历卡递上去。老先生泰然自若,神情如仙,把妇女全身看几遍,劈头就问:“你得啥病呀?”妇女被问得愣住,我估计她一定在骂医生净说废话,知道什么病就不来医院了。妇女说手上擦伤一块正溃烂,说完撩起袖子,医生示意不必,马上开一张药方,三十秒不到,病已诊好,这恐怕是全国办事效率最高的地方。校医对这方面很有经验,事先劝诫我莫要去这种办事潦草的医生那里,于是,我换了一个女医生。 怎知这家医院的医生都像事先串过口供,那女医生也问我何病,我告诉她“我痒”。女医生比较认真,要我指出痒处,无奈我刚才一身的痒现在正在休息,一时指不出痒在何处。医生笑我没病看病,我有口难辩。忽然,痒不期而至,先从我肘部浮上来一点点,我不敢动,怕吓跑了痒,再用手指轻挠几下,那痒果然上当,愈发肆虐,被我完全诱出。我指着它叫:“这!这!这!”医生探头一看,说:“就这么一块?”这句话被潜伏的痒听到,十分不服,纷纷出来证明给医生看。那医生笑颜大展,说:“好!好!”我听了很是欣慰,两只手不停地在身上挠,背在椅子背上不住地蹭,两只脚彼此不断地搓。 问好之后,医生就在病历卡背面写。我见过两种医生:一种满腹经纶,一写可以写上半天,内容不外乎“全身突发性部分之大痒……足、头、腹无处不痒……病人痒时症状如下……”曾闻一个医生写好,病人早已呼呼而睡。还有一种医生惜字如金,偌大一张卡上就写一个“痒”。我今日所遇的女医生有别于前两种,写了一段后笔下羞涩,无话可写。看看同事,正在伏案做文章,病历卡上已经被写得黑漆漆一片,颇为壮观,一看就是权威和知识的代表。这位女医生不甘示弱,凑几个字后实在写不出,又怕她的尴尬被我看穿,只好和我聊天。她看看卡,认识我的名字“韩寒”,却不知道普通话该怎么念,闭上眼睛读:“园寒!”西格蒙·弗洛伊德有一本thepsychopathologyofeverydaylife上说,故意念错一个人的姓名就等于是一场侮辱。我尚不能确定她是否故意念错,所以不便发泄,忍痒承认我是“园寒”。 她稍过片刻又运笔如飞,有话则长,无话更长,好不容易凑齐一页,嘱我去取药。我拿过药方一看,只见上面不规则的点线圈,怎奈我读书多年,自命博识,竟一个字都不懂。我曾见过一个刚从大学出来的实习医生,刚当医生的小姑娘要面子,写的字横平竖直、笔笔遒劲,不慎写错还用橡皮沾口水擦,只是速度嫌慢,往往写一个字要半天。如逢急病,只怕病历卡还没写好,病人早已一命呜呼了——如此用心书写的医生已日渐少矣。我曾见过一篇杂文说,现今看不懂的字就是所谓狂草,医院更是汇聚四方狂草专家的地方。一个医生可能一辈子称不上医学家,但一进医院就意味着你是书法家。 不料收费处也看不懂字,拉来旁边一个老医师问这是什么字,问明白后说这药没有,恐怕要去药店买。我再跑回外科那女医生那里,她看我半天,居然问:“你得了什么病?”《父与子》里有一段:“省长邀科少诺夫和巴扎洛夫进大厅坐,几分钟后,他再度邀请他们,却把他们当做兄弟,叫他们科少洛夫。”谁知今天的情况更严重,出去几秒进来她连人都不认识了!她看我半天终于认得我了,激动得像母子团聚,但叫不出我的名字。屠格涅夫《烟》里一段写拉特米罗夫忘记李维诺夫的名字,这种错误情有可原,俄国人的名字像火车,太长,不免会生疏,而忘了我的名字则不可原谅。 我走出外科,听见内科一个医生在骂病人笨,那病人怯生生地说:“你们这里——墙上不是写着‘请用——谢谢、再见、对不起’……”我暗叹一声,笑那病人的天真,殊不知这几个字是写给我们看的,意思是说在看病时不忘对医生说:“谢谢、再见、对不起!” 语文的问题 由于我对别的研究比较少,加上人还是在自己比较擅长的领域里说话显得有分量,所以先说语文的问题。 语文真是有很大的问题。 首先,这是一个初中后基本上不需要存在的课程。但是又不得不存在,这是最大的问题。语文在教会人识字以及遣词造句以后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别说之后语文要培养人的书面表达能力,那些看上去写作文很差的学生,好像真要好好学语文才行一样,其实背地里写情书溜着呢。他们之所以作文很差,是因为作文的问题,而不是写作能力的问题。写作能力是一个很基本的能力,那些写不出作文没有交作业的人,他们肯定会想出种种符合逻辑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没有写作文,并且直视老师的眼睛进行心跳都不加快的撒谎,这就说明这人有很强的表达能力,他只要能把刚才说的话记下来,就是不错的文章。 关键是,没有人觉得这是作文。作文是一种模式,就好似要撒一个官方的谎,必须有时间人物地点,最关键的是必须要有一个向上的主题。比如我记载完一件事情后,我没有权利为这件事情感到迷茫,没有权利为此觉得生活真是没有意义。总之就是不能说真话,完全扯淡就是了。 我在《毒》里有这么一篇文章,全文如下: 昨天我在和平里买了一些梨和长得很奇怪的小芒果,那梨贵到我买的时候都要考虑考虑,但我还是毅然买了不少。回家一吃,果然好吃,明天还要去买。 文章的名字叫《好吃的水果们》,很多人揣测这篇文章的意义,有人说看不明白,有人说这是不错的文章。其实文章的中心思想是:这些水果真的很好吃。文章要告诉大家的是:一个学生,哪怕写出《红楼梦》来,只是属于习作;但是一旦有了点名气,哪怕写出像上文这样无聊扯淡的东西来,都是艺术。我只是写了几本销量很好的书而已,如果上面的东西是鲁迅写的,那涵义就更远了去了,那得有多少人从里面看出政治风波来啊。 所以说,文章这个东西,在语句通顺,错别字不多到影响阅读的情况下,好坏完全没有评判的标准。我随便抄一篇朱自清的文章交上去,没有一个老师会觉得自己的学生写作文好到有名家的水平了,并且照样会作出很多修改意见。 文学的最高境界当然是作品如何,但是在这个境界之前,我觉得关键不是文章写得怎么样,而是文章是谁写的。我真不相信一个班级作文水平最高的和最低的差距能有最好和最差那么大。 一个人,没有资格判定甲的文章是优秀,而乙的文章不及格。只能说我喜欢甲的文章不喜欢乙的文章,或者说,甲的文章和教学大纲上要求的差不多,乙的差得有点远。所以建议以后的作文评分取消优、良、中、差,改成“正合我意”、“相差不远”、“参考大纲”、“逆我者亡”四种得了。 中国的学生作文一直乏味是因为命题实在太小了。比如给你一个故事,故事是这样的:两个登山者在攀登高山的时候,因为风雪很大所以用绳子系在一起,但是a失足了,滑了下去,因为有绳子拖着所以没有掉下悬崖,可是b和绳子又都不能承受这样大的重量。b说:a,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但是a自己割断了绳子,从山崖上掉了下去,死了。b自己爬上了山。 问你看完这个故事以后想到了什么,请写一篇八百字以上的议论文。 我看完这个故事,首先想到的是b怎么向a的家里人交代,但肯定不能写这个,想要拿高分,你想到的一定要和出参考答案那人想到的是一样的。当然,你可能想到的是你自己也喜欢户外运动,看中户外运动店里一双鞋子,但是太贵了,上次去砍价没有砍下来,跟爸妈说又不知道他们给不给这钱。甚至可能有人看完文章第一个想到的是这次作文肯定又写砸了。 不过不行,这个属于偏题。偏题的意思就是说,你不应该这么想。说穿了就是,你跟我想的不一样,你这篇就不是好作文。 其次,议论文是一种很落后的不应该存在的文体,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可议论的,既然标准只有一个,那议论个屁。在我隐约的记忆里,议论文有一个公式,有什么论点论据之类,而且前后不能颠倒,还一定得引用材料里的原文,并要有自己看见的或者自己编出来的名人小故事,什么居里夫人废寝忘食啊、牛顿拾金不昧啊、爱迪生为了亲情放弃学业啊,反正一半得是自己编的,这次是爱迪生,下次一样的事就改伽利略了。事情可以自己编,但人一定得有名。一样的拾金不昧,牛顿是个例子,但隔壁住的大爷就不是个例子。文章最后再重申一下自己揣测的参考答案的观点。文章之无聊乏味,不是一般常人能够阅读。教师也真不容易,一下读好几十篇,居然还能分出优劣。反正我到了那份儿上只能凭谁写的字好看给成绩了。 其实,上面的故事我真想用一句“a真勇猛”就完了,但是不行。写过作文的人都知道,没话凑话是最痛苦的,这样凑出来的文章,不论是写的人还是看的人都很痛苦。我实在不明白,对一件事情我就只能发表六百个字的看法,这到底有什么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次我收到一封读者来信,信里面是一张他们学校的语文试卷,试卷里有我的一篇文章的一个章节,文章的题目叫《求医》,然后有八个选择题。我从未想过我的文章可以入选试卷,于是很细心地完成了考卷,结果发现我只做对了三道选择题。其中一个是画线处应该填的是什么词,我不慎选错。最最荒谬的是,我居然选择错了画线句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真弄不明白为什么中国的语文喜欢把别人的文章一字一句加以拆解,并强行加上后人的看法,或者说是出题者的看法,当学生提出不一样的观点时,会有人说:错,作者不是要表达这个意思。而且选择的文章有八成作者都是上个世纪就死了,真是死无对证了。 可是,这是对死去的写了一辈子文章的人最大的不尊重。就像张国荣死了一样,猜测他的死因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了,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谁都不知道,所以谁都没有资格断定。说真的,谁知道鲁迅写“我家门前有一棵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是什么意思,可能什么意思都没有,自己想玩儿票呢,或者说写了一棵以后忽然记起来还有一棵呢。反正我不敢断定,因为我不知道。 如果真要出这样的题目,那答案也一定得是无穷的,除了不知道和淫秽反动的,想到就有分数,比如“写了一棵忽然想起来另外一棵还是枣树”这个答案,也应该是满分。 我写《三重门》的时候,出现了两次“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里”,一次还是结尾。作者想表达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连用两次呢? 是前后呼应体现主人公的落寞吗?作者给出的答案是:作者觉得这句话很好,但是因为写作时间拉得过长,写到最后忘了前面用过一次,所以不小心又用了一次。 我的长篇小说《像少年啦飞驰》里出现过一些人物,但是到后来就再也没有交代,为什么?是因为这样体现了人生的飘忽和沧桑,很多生命都像过客一样闪过,都不能在人生里留下痕迹而感到的无奈? 不是。 是因为《像少年啦飞驰》是一段一段写的,作者没有打草稿,有些人写到后面就忘了使了。回答“写丢了”一样满分。 我参加过很多次学校的作文比赛,成绩之差,让人发指。而现在,我基本上能够写我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并且到达爱谁谁的地步,但是当落笔的时候某些词句还是会考虑上面的导师们是否喜欢。这些都是小事,虽然自己心里不是很舒服,可是别人很少能发现,而且不影响到整体的阅读感,就像穿了一双自己极度厌恶的袜子上街一样。不过有时候就会想到我的观点别人是不是喜欢,或者想把观点表达得委婉一点甚至会换一个相去甚远的观点。 这样写作文真的很累。感觉自己如同一个按摩小姐一样,自己辛苦的同时还要不断察言观色考虑客人舒服不舒服。几场作文比赛下来,一般我的名次是三等奖。不过这完全没有可以伤心的地方,因为你只要看看一等奖的文章,基本上也是属于不知所云感情虚假一类。 总之我觉得—— 作文是一种独立于文学之外的东西。除非哪天你学校的《学生须知》也能拿诺贝尔文学奖。 很多人的观点认为,想写好文章一定要多看书,成为大师一定要看过很多书。我想,这话肯定是从来写不出好文章的人说的。这个错误的观点就好比想进国家队一定要多看球赛一样。我敢保证我们的国足们在没有赌球的情况下很少半夜爬起来只为看一场德甲联赛,因为那是球迷的行为。同样地,看很多书也只是文学爱好者的行为,可能知道的东西会很多,甚至了解很多犄角旮旯里的作家的写作风格是什么样的,拿过什么犄角旮旯里的奖。又好比是电视转播的球赛里那两个什么都知道胡贫的解说员一样,看到贝克汉姆一脚传球就信口说十三年前的某某某也在某比赛上相同位置传出一个相同的球。真正风光的都在上面踢球呢。 所以,在文学上,学历越高,看的书越多,到最后能做的只是个文学评论家。 虽然这样,我还是建议还没读到大学的学生,无论什么书,能看的还是都要看,因为在那样的岁数里,看多少都不能算是太多的。 等到我真的写自己要表达的东西时,我发现学校除了让我识字以外,初中以上的语文教育,包括无数的名作分析,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帮助。真想写点东西就不再像上学时写议论文那样了,拼命想着要加一点名人小故事或者格言之类的,真正好的文字在说服人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举例子玩数据,更不需要名人名言。名人有的是胡说或者是正儿八经说但是说错了的时候。很多人无论写东西或者辩论什么的时候,特喜欢把一个七八个世纪前就死了的人说的一些话拿出来当法律使。 有的人在教训我的时候喜欢说:孔子说过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孔子是说过,但孔子说过什么和我要去做什么或者已经做的什么有什么关系吗?先人也很可怜,引用他们的很多话,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尊敬他们,而是凑巧他们和自己想的一样,利用一下这些话,去反驳或者批评一个和自己想得不一样的人罢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总之学校里学的那些行文的模式和思维的方式,也就是为了最终拿张文凭而已。但万一那套观念根深蒂固,就算你是一个博士,也只是比一个普通高中生多考了几次试而已。或者说,你比作者还明白《飘》是怎么写出来的,却怎么也写不出《飘》。我只是希望,每个学生都可以保留自己真实的一面,未必要在很多时候显露。学校所教的事情,很多情况下是因为考虑到人数太多,而对我们来说,自己只有一个。戏结束后人还太入戏,也只能是个戏子。 我们从小学开始就学习语文,那时候语文是最重要的学科,其实我们不应该过多地评判小学的语文教学怎么样,一来无论它怎么样,到初中的时候基本上能够认识你能见到的大部分的字,已经很不错了;二来我已经忘了当时是怎么学的。 可是,中国小学的语文教育模式好像一直沿用至初中高中,初中的语文教育已经显得重要性不大了,到了高中,语文就完全是一个陪衬,属于虽然可有可无但是不能没有的学科。语文从教会人认字之后就完全是一个束缚人的想象力的课程。尤其可笑的是对于一些所谓精彩段落的背诵和默写。 首先,我觉得那些精彩的段落基本上没有一个是精彩的。其次,就算它是精彩的也没有必要非得把它背出来。 如果这当做是一种记忆力的训练倒也罢了,可这件事情往往被套上各种理由。这样的背诵其实对于语文或者写作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想无论如何,我上文很多话都比课本中要求背诵的几乎用八百个汉字来形容一棵树的段落精彩,但纵然那样的精彩,我作为作者本人都完全不能背下来。所以可以想象当时的学生要有多么痛苦。 更加难以理解的是,背诵的内容往往要出现在试卷的阅读分析里,并且故意挖空一些地方让你填词,当然不能自己发挥,哪怕你想到比原话精彩一百倍的语言。不仅是这样,挖空的词语一般更是让人发指:文中画线的地方应填词语是“居然”还是“竟然”。 我想,在学生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语文培训以后,给一篇背诵的段落在考试的时候“分析”,学生、老师、出参考答案的人甚至弱智的人都能拿高分,唯独原文作者本人不及格。但是因为以后政治课里又加了很多比“一棵树”还要无趣的东西需要背诵,所以语文的背诵内容就被比了下来。 背诵这个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和帮助的表现在于,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因为四年没在学校里。我发誓我四年前除了能背出一些公式以外,语文、政治、历史,就完全不记得了。我在考试前背诵了无数某某某是什么时候生的,什么事件是几月几号发生的,在考试后就结束了它们的生命周期。不是我记忆力不好或者故意夸张,原谅我真的只记得十月革命是在十月份发生的。 我想,大部分的人应该和我一样,我们的确是将这些东西背出来了,可是那又代表什么?代表一个礼拜以后又忘记了!包括班长或者什么学习委员都一样,谁都没有把这些东西当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对待,你我一生最爱的歌曲的歌词,你我第一次向人表白说的话或者第一次被人抛弃时别人的话到现在应该都不会忘。 记不住的,怎么都记不住。 语文教师在学校里的地位其实是很值得同情的。因为不要管中高等数学在现实生活中是否对普通人有实际的意义或者是体育在学校的重大规模考试中几乎没有地位,我想若我是语文老师,我肯定会很羡慕数学老师能算出一块不成形物体的面积或者体积,哪怕能很快知道“小明家的母鸡两天下三个蛋,小红家的母鸡六天下九个蛋,过多久两家的鸡可以下一样多的蛋”;或者我会羡慕体育老师可以将如此重的铅球掷出十几米远。但是苦于自己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我总不能当着任何人的面把一篇文章分析了来显示自己。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有一手好字了。 在很多人的心里似乎语文老师比数学老师和蔼,可能我觉得语文本来就应该是一门宽容度很高的学科,但是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我们不能光说是老师的责任,或者教委的责任,学生一样有责任,还有很多人应该为此负责,因为一件好事情往往是一个人随手一做就可以,但是一件坏事情就需要各行各业的各种人齐心协力才能完成。 编者按:2007年韩寒深入阐述语文中的作文问题。 我上学的时候作文写得不错,老去参加作文比赛,每次比赛前都要先自我洗脑,看看最近流行什么口号,比如有一阵子讲究“七不规范”,写作文只要挂靠“七不”,编造故事,比如看见有人随地吐痰,我马上扑过去用手接住那口痰,并顺带歌颂祖国,肯定是高分。但不幸的是,我每次作文比赛都是二等奖,因为总有那么一个人颂歌唱得比我好听。到现在我都忍不住要对每次拿一等奖的那人说,我当年写作文已经够无耻了,你怎么能更加无耻。 看最近几年,总是有自暴自弃者写出高考0分的作文,我看过这些0分作文,它们的相同点就是——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们的教育是不允许表达真实想法的,讲究的是让你没有想法,然后,用几十年前的教材告诉你,这个是正确的,那个是错误的,当然,你不同意也没生命危险,只不过开除或者0分而已。其实只要不是交白卷,批卷者是不可以给出0分的。我只是想的和你不一样而已,凭什么你想的就是100分,我想的就是0分。没慰安好也得有个安慰奖吧。而像作文这样一个没有评判标准的完全凭借批卷人个人喜好给分的东西能进所谓公平的高考试卷,本身就是有失公平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幸运的是学生们除了看重作文的分数以外,都不太看重作文的本身。而很多被认为是垃圾文化的东西,拯救了现在学生那点可怜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可以说,很多人的撒谎体验都是从作文开始的,而为数不多的说真话体验,是从写情书开始的。从小,作文的范本和教材告诉学生们,文字的用处就是赞美和歌颂,而揭露和鞭策都是不积极的向下的阴暗的。可能有人要用教材里的鲁迅来说事,可鲁迅在教材里起的作用其实也是赞美和歌颂,并且是领唱的。其实赞美和歌颂是很好的事情,谁不喜欢赞美和歌颂呢,关键是,我们连赞美和歌颂什么内容都是有规定的,比如我不能赞美姑娘的屁股,歌颂小姐的技术。种种限制,注定了我们的作文,写到最后全都是假话。 当然,很多脑子不开窍的会觉得,作文无论好坏,它培养了学生的遣词造句的能力,好比对很多人来说,数学虽然往高了学没用,但它培养了你的逻辑思维能力一样。这样想的人就是中国教育所教育出来的得力弱智。我告诉你们,你们也太小看自己的智商了。写文章的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是与生俱来的,人识字了以后加上自己一定的阅读积累,就自然会写文章了,你会说话,就会写文章。当然,写好写坏每个人都不一样,这没办法。而逻辑思维能力更加不是算几道数学题就能得来的或者进步的,这是自欺欺人。你看人家思维缜密逻辑超凡的骗子都是没怎么上过学的,而受骗的多数都是能很快告诉你阴影部分面积是多少的。我们的教育就喜欢告诉你,人类是没有天赋的,都是教育赋的,等你从学校毕业以后,你就能自然接受人类是没有权利的,都是国家给的。 在很多国家的教育里,其实也没有专门的作文一说,但似乎没听说过那些国家的人就不会把学会的词语拼起来写文章了,相反,我们国家的作文做了好几十年,但人似乎越来越不会写文章了。 回到正题,大量的阅读要比去写大量的作文(其实就是准备大量的范文去套命题)有益很多,作文不但减弱了你写文章的天赋,并在潜意识里告诉你,说违心话是正常的必需的,是生存的要诀。后者是作文唯一带给学生的好处,它让学生提前明白现实,讲真话没好下场。而恰恰是作文,毁灭了很多学生对文学的兴趣。 到最后,肯定有人要说我只会推翻,不会建设,如果大家都不写作文了,那写什么呢?这就是典型的受过教育毒害的逻辑思维能力。 很简单,那就不写呗,写文章本来就是一个兴趣爱好,和种花钓鱼一样,强求不得。自然有喜欢的不喜欢的,让喜欢写文章的人去写真正的文章,让不喜欢写文章的去写情书,让写情书被拒绝的人去写日记,让喜欢写假大空作文的人去当领导,这样才皆大欢喜嘛。 诗歌的问题 我上学的时候,很多人喜欢写诗。虽然诗歌在今天已经江河日下,但是我觉得还远远不够,应该发展到没有现代诗这个名词了才算可以。 在我几乎所有的书里,对现代诗都有很多的讽刺,并且对诗人有很大的不尊重,一直到现在还是这样。但我觉得古代诗歌却是一种很好的文体。在这方面,我绝对是一个倒退的人。古诗中出现很多很多经典的句子,至于到了现代诗,完全就是胡诌,而现代诗的诗人,大都是吃饱了撑的。在几十年的现代诗历史里,有写过几句不错的人,但是都死了,活着的,大都是在胡写。 大部分的现代诗其实就是把一篇三流散文拆成一句一行写,而所谓比较大师的或者先锋派的就是把一篇三流散文每句句子的顺序捣乱了再拆成一句一行写。 只要不要脸,谁一天都能写几十首现代诗。 而至于学校里宣称喜欢写现代诗的,其实大部分没有堕落到写的是现代诗,他们只是还停留在写歌词的地步。 今天上网看到了一则新闻,全文如下: 记者在我省高考语文阅卷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时获悉,一名考生在作文中另辟蹊径,写出一首现代诗歌,阅卷老师认为这篇仅有二百零九个字(含标题、题记)的诗歌作文既切合题意,又具备优美的诗韵,便判为满分(六十分)。据称,今年二十多万名陕西考生中把作文写成诗歌的,十分罕见,而且该诗相当耐读,可谓“凤毛麟角”。 今年全国高考作文题目先给出韩非子的寓言《智子疑邻》,要求考生就“感情亲疏和对事物的认知”这个话题写一篇文章,考生可自选文体,字数不得少于八百字。而记者于昨日几经周折,看到我省这名考生的满分作文,全文如下: 无题 拉开窗帘,阳光只有一种颜色 ——题记 拉开窗帘,阳光只有一种颜色 不论你喜欢 赤橙黄绿青蓝紫 当然情感无罪 但它好像变色墨镜 把整个世界 染得非喜即悲 把所有面孔扭曲 给你看 于是无知的你伸出指头 “这个丑,那个美” 别总给理智放假 如果感情像雾 那么当心它遮住了 真理的彼岸 如果感情像月光 那么要知道 它剽窃不了太阳的光线 不是说感情总在欺骗 只是它总有失真的一面 时常擦拭你的双眼 别让理智离开身边 拉开窗帘 你是否看得清暗礁 如果是 那么撑起帆 起风了,你看那是岸 据了解,这篇作文一被发现,阅卷老师就感到不俗,传阅后,几乎都说该文写得好,经过阅卷小组评议后被判为满分。但是由于这篇作文体裁罕见,所以又把考卷送往中心阅卷组,中心阅卷组也认为该文十分出色,字数虽只有二百零九字,但对诗歌这种体裁字数要求应相对灵活,于是没有多大争议地判为满分。 我觉得,人到了高考这一步,最主要的不是创新,而是公平。况且在高考里写诗不算什么创新,为什么没有人写过?因为作文要求要高于八百字和不能写诗歌。而给了这个诗歌满分就相当于在足球比赛里有一个队员手球破门,但是因为这个手球力量大,角度刁,十分罕见,所以进球有效,而且算两个球的意思。 而至于诗歌的质量,我只能说,其实就等于把一个小散文一句一句竖着写。如果所有句子都加上标点符号,然后横着写,恐怕就不能满分了。所以说,这其实只是一个格式的问题。而所有现代诗,其实都只是一个格式的问题。 所以,整件事情基本上就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学生遇到了一群哗众取宠的批卷子的。创新和改革不是这样来的。 我相信一定有人觉得我胡说,这很正常,但如果所有人都觉得我胡说,我只能决定: 从 今 以后 我 韩寒 写 书 就 这样 写 了 编者按:韩寒在对当代诗人与诗歌冷嘲热讽后,引发文坛热烈争议。2010年,他的观点却有了转变并且在博客首次做出正式道歉。 谢谢我的对手,你们让我学到很多,让我知道长路漫漫。关于类似的一切,我的看法从未改变。两年前我就已经说过一遍,雷同观点如今不想再多说了,说来说去都是一样,说多了就累了,在累之前我认输,否则就灰心了。你们胜利了,请随意。如果你是我的读者,我希望你们不要以任何名义去驱逐任何一种文化,更不要想教训和消灭它的受众群体,无论是文化还是政治都不能排他,也不能代替别人做出选择,哪怕它很傻,哪怕它不合你的口味,只要它不反人类。我曾经无意识地带领你们去往各个博客铲除异己,如今我欣喜地看到我们共同的进步,四年前的我一定带不走今天的你。热血一定要洒在它该洒的地方,否则它就叫鸡血。在此我也正式向现代诗歌以及现代诗人道歉,三年前我的观点是错的,对你们造成的伤害带来的误会,我很愧疚,碍于面子,一直没说,希望你们原谅与理解。愿文化之间,年代之间,国家之间都能消除成见,为了……你知道的。 教师的问题 中国教育之所以差是因为教师的水平差。 孩子很容易对看起来好像知道很多东西的人产生崇拜心理,可是能当教师的至少也是成年人,相对于小学的一班处男来说,哪怕是一个流氓,都能让这班处男肃然起敬。小学的教师水平往往是比较低的。教师本来就是一个由低能力学校培训出来的人,像我上学的时候,只有成绩实在不行,而且完全没有什么特长,又不想去当兵,考大专又嫌难听的人才选择了师范,而在师范院校里培养出一点儿真本事的,或者又很漂亮的,或者学习优异的都不会选择出来做老师,所以在师范生里又只有成绩实在不行,而且完全没有特长,又不想去当兵,嫌失业太难听的人选择了做教师。所以可想而知教师的本事能有多大。 中国几千年来一直故意将教师的地位拔高,终于拔到今天这个完全不正确的位置,并且称做阳光下最光辉的职业。其实说穿了,教师只是一种职业,是养家糊口的一个途径,和出租车司机、清洁工没有本质的区别。如果全天下的教师一个月就拿两百块钱,那倒是可以考虑叫阳光下最光辉的职业。教师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循环性工作:只要教材不改,就永远是两三年一个轮回,一样的东西说来说去,连活跃气氛用的三流笑话都一样。这点你只要留级一次,恰好又碰到一样的老师就知道了。甚至连试卷都可以通用,只要前几届考过的小子嘴紧,数理化英历地的试卷是能用一辈子的;而且除了打钩以外没有什么体力活了,每节课都得站着完全不能成为工作辛苦的理由,就像出租车司机一定不觉得坐着是一种幸福一样。教师有愧于阳光下最光辉的职业的关键原因在于他们除了去食堂打饭外很少暴露于阳光下。 我上学的时候教师最厉害的一招是“叫你的家长来一趟”。我觉得这句话其实是很可笑的。首先连个未成年人都教育不了居然要去教育成年人,而且我觉得学生有这样那样的错误,学校和教师的责任应该大于家长和学生本人,有天大的事情打个电话就可以了,还要家长上班请假亲自来一趟,这就过分了。一些家长请假坐几个钟头的车过来以为自己孩子杀了人,结果问下来是毛巾没挂好导致寝室扣了分。听到这样的事情,如果我是家长的话,我肯定先把叫我来的那老师揍一顿。但是不行啊,第一,自己孩子还要混下去啊;第二,就算豁出去了,办公室里也全是老师,人数上肯定吃亏。可是怒气一定要发泄,所以只能先把自己孩子揍一顿解解气。这样的话,叫你来一趟的目的就达到了。 前面涉及一个什么行为规范之类扣分的问题。行为规范本来就是一个空的东西,人是需要秩序,可是这样正常的事情遇上评分排名就不正常了,因为这就与教师的奖金和面子有直接的关系了,这就要回到上面的“家长来一趟”了。 教师以及学校经常犯的一个大错误就是孤立看不顺眼的学生。比如,有一人考试成绩很差,常常不及格,有的教师就经常以拖低班级平均分为名义,情不自禁发动其他学生鄙视他,并且经常做出一个学生犯错全班受罪这样没有师德的事情。有的教师潜意识里就是要让成绩差的学生受到其他心智尚未健全的学生的排挤。如果不是这样,那这件事情就做得没有意义了。 在抗击“非典”的时候,有的航空公司推出了教师和医护人员机票打六折的优惠措施,这让人十分困惑,感觉好像是护士不够用年轻女老师全上前线了。但是,我实在看不到老师除了教大家勤洗手以外有什么和“非典”扯上关系的。如果我是清洁工坐飞机能不能打六折? 说真的,做教师除了没有什么前途,做来做去还是一个教师以外,真是很幸福的职业了。 编者按:2006年,韩寒发表博文调侃“高级教师”的问题。 想来现在的好多教授真够脆弱的。可能学生对自己唯唯诺诺惯了,看出去全天下似乎都是自己的学生。他们是否知道出了大学门,就唬不了人了。我想他们一定知道,要不怎么不常出大学门呢。就算出了国门,也马上跌进外国另一个大学门,以这样的所谓学术交流来臆增自己的功力(所指文学、哲学、美学、心理学、社会学等学科教授)。 前几天李湘被某大学拉去当了个教授。某著名教授就很不爽,觉得这是玷污教授这个名头。李湘不管怎么不惹人喜欢,至少主持了这么多年节目,去忽悠忽悠播音系的学生还是足够的。教授就是一个普通不过的职业。以我的汽车知识、开车技术和写文章本领,我就是中国汽车方面最好的教授。但教授这词实在不好听,和专家一样,都是行骗的必备头衔。说实话,我现在看见教授,尤其是搞些什么哲学美学文学心理学社会学的教授,我真不想和这些人说一句话。好在,我还真没什么机会和他们说话。 可教授们似乎不这么想。教授们觉得,凭借他们的地位和正在研究的关于《西游记》里的孙悟空究竟是当今中国哪个省的这样的重大课题,他们必须要受到敬重。长期在大学里受到盲目敬重导致他们相当脆弱,说他们一句吃饱了撑的都不行。所以对待教授不一样,咱必须要道歉,面对这样脆弱的群体,天知道会出什么事,就应该娇生惯养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您周围是22度吗? 编者按:2010年福建省发布“高教十条”,其中有一条是“教师在教育教学工作中对学生确立正确理想信念和政治信仰造成不良影响的,实行‘一票否决’,违者将被解聘”。以下段落来自韩寒对这一新闻发表的观点。 任何年代,就算像洗菜一样洗脑,总有那么几棵葱是洗不干净的。以前,有人要把这些葱割干净,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现在那些人只要求这几根葱自顾自地长着就行,但是如果你试图告诉其他的葱,就马上会被装蒜的压扁。 很多人认为福建教育部门下的文是最近有一些历史老师和大学教授的嘴巴比较大。我也看到今天的新闻,据说历史老师袁腾飞被查办了,同天被查办的还有天上人间夜总会。但是我认为不是这些原因,政府哪有反应这么神速,各部门配合得这么好的时候。这只是一个巧合,是一个教育部门的常规规定。这一条,在各行各业中都有,说法不同而已。就好比所有的抽奖活动中都有一条,解释权归活动举办方所有。而我不想去探讨什么谁有评判另外一个人的思想是否正确的权力之类的话题。这个话题没有意义,因为答案很明显,谁有这个权力?当然有权力的人有这个权力。一切有利于他的利益和权力的,当然就是正确的;一切不利于他的利益和权力的,当然就是错误的。你只要掌握了这个规律,就不用沉溺和揪心于什么错误和正确的判断了。 至于大部分历史老师、语文老师和政治老师,你们觉得在未来的历史、语文和政治教材中,你们将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也许你是一棵身不由己的植物,你的每一个学生都是你的种子。尝试着真正地做一个教师吧,教给你的学生常识和思考、独立与正义,为了年老时向你子孙提起你曾经担当这个职业的时候心存骄傲,而不是满怀羞愧。 比赛车更难的 去年的亚洲宝马方程式很劳累,最大劳累是办签证。我喜欢待着不动,偶尔坐飞机也是要属于迫不得已。但是亚洲宝马方程式要在亚洲各个地方奔波,关键是还不能说自己最擅长的中文,顿时觉得生活索然无味。而方程式其实就和它的名字一样乏味。 之前去过深圳,已经觉得非常麻烦。凭中国身份证为什么不能随意进出中国城市一直是我疑惑的一个地方。但亲自办过几次手续才知道去深圳、香港的麻烦程度只如同进网吧上网要拿出证件登记一下而已。 先说巴林。巴林是一个小到说出去大家都不知道你去哪儿的地方。这个国家举办了f1,成为第一个举办f1的中东国家。在f1期间,巴林政府出台了一个规定,就是进出巴林的同f1有关的人员都不用在本国办理签证,实行到巴林以后落地签证。 我对中国护照的作用总有一点搞不懂,对陪同去的ingo说,据我所知,这是不可以的,虽然巴林让我进去,但中国不让我出去。ingo说,没问题,肯定可以。 次日早晨,我们去了机场。ingo说的那句没问题肯定可以迅速在自己身上得到验证。因为ingo持的是德国护照。但我被无情地拦下。 尽管我一再申明自己是去参加比赛而到巴林就可以得到签证,但还是受到机场嘲笑,没签证怎么能出去。给巴林那边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听,那时候正值巴林人睡得欢的下半夜。交涉到飞机已经起飞也没有效果,安检说,让巴林领事馆发一个传真才让放行。 郁闷地回到办公室以后就得到了在北京的巴林领事馆传真。第二天去机场发现昨天那批人全都换了。结果更惨,人说,你怎么拿一破传真件就想代替签证出去啊,不可能。 我说是昨天站在你这位置上的人说的。 那人说,那好,今天的我说,一定要签证才可以。 形势所迫,只能赶最近的飞机去北京办签证。万幸,去北京是不用签证的。其间接到不少电话,问我巴林怎么样,我回答说,兄弟们,我在北京呢。有指责我声东击西的,有怀疑我被遣送回国的,还有笑话我坐错飞机的。ingo表示很不解,我说没办法,中国人多,没改革开放前大家也穷,大家都出国长见识去,所以限制得比较严格。 到了北京,火速赶到巴林领事馆。我们已经和巴林领事馆打过招呼,所以可以加急办理。倘若按照平时的一个星期办理时间,怕只能去那边看颁奖仪式了。 巴林领事馆在北京的繁华地段,但是进去以后还是感到自己如同中东局势一般有点紧张。虽然迎接我们的领事很热情,而且巴林也属于一个在中东比较太平的国家,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中东打扮的人第一个想到的词汇就是汽车炸弹。 领事安排我们在休息室等候。休息室里有不少说不清楚是巴林主席还是萨达姆的照片,因我感觉中东人长相都差不多。我在里面拍了一张照片。照片拍得不好,我的笑容僵硬,而我发现原来德国人ingo在这样严肃的环境里也显得很紧张,照片效果完全是因为手哆嗦相机没端稳造成的。 恐怖的事情还在后头,我觉得气氛有点紧张,就站起来活动活动,但不慎兜到了旁边的国旗,国旗顺势倒了下来,还砸到那张画像的脸上。我和ingo顿时感到生命要到尽头了,亚洲宝马方程式是不能参加了。环顾四周,没人看见,我火速扶起旗帜,同时,总领事走进房里说,你们的签证办好了。 我舒一口气,想万一人进来发现国旗砸在总统脸上会不会当场将我的签证撕毁。不过不管自己如何想,这是我办理签证过程中最快的一次。 第三天我们终于顺利登上飞往巴林的波音777。安检的人说,你们又来了。而一直在安检口后面一家店里看我们每天都要来吵一回的售货员小姐也向我们露出微笑。希望她不要以为是我三顾茅庐感动了安检。 然后是马来西亚。马来西亚的签证还是相对简单,可能中国人要想移民也没什么人要移去马来西亚的。之后最麻烦的日本出现了。 办理日本签证本身我们自己也有失误,因为办理时间比较长,而我们送资料的时间比较晚,所以计算下来有点儿晚。因为办理日本签证要本人去,所以办公室的安妮对我说,你最好自己排个队,然后告诉他们你一定要加急。 我是最不愿意排队的。当然我这话的意思不是说我最喜欢插队。只是我觉得在这丰富多彩的世界里,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排队去做的。而且很多事情想透彻一点其实就等于是你排队等着给人送钱而已。所以我问,是不是一定要排队,不能随去随办吗? 安妮说,不光要排队,而且最好要四五点就去。因为很多人要办签证,而日本领事馆每天只受理排在前面的多少号人,下午就不受理了。 我当时的想法就是,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本人是绝对不愿意凌晨四五点钟去排队几小时为了获得去日本的资格的。但是没办法,谁让亚洲宝马方程式有日本站呢?只好辛苦公司的另外一个女职员天蒙蒙亮就去排队了。我九点多到领事馆。迷迷糊糊进去了,并且还被迫接受了安检,以证明你没有要把日本领事馆炸毁的企图,或者说,纵然你有这个企图也没有将其炸毁的工具以后,才可以进入日本领事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等半天终于递上资料,结果被告知缺少了当地承办赛事单位的一张类似营业执照的东西。我问那我让那边传真过来可以不可以,被告知不可以,一定要正件。我当时就迷糊了,那如果是索尼或者丰田汽车邀请我过去,是不是得让他们把营业执照寄过来?那就太牛了,我还没见过世界五百强的营业执照长什么样子呢。 下午经过交涉,终于被告知第二天再来一次吧。于是第二天又是辛苦人家凌晨排队。不是我自己耍大牌或者起不来,作为我本人宁愿不去比赛也不可能让我这样去得到区区一个签证。但是又没有办法,如果不去比赛就属于违约,需赔偿宝马不少钱,那钱对于宝马来说不是钱,但对于我本人来说得举债了,而我想当今中国,年轻人听日本歌穿日本衣服看日本电影学日本打扮开日本汽车,自己的行为恐怕并不能得到什么同情。只是辛苦了马特汽车咨询公司的刘小姐,莫名其妙每日早起。实在是没办法,总得有一个生物站在那里。 次日我又去,还是排了不少上海人,而且不少人还对自己没起那么早痛恨不已,表示要通宵排队。上海人可能是全国唯一办签证和买房子要通宵排队甚至几天几夜的人群了。改革开放了,上海富起来了,钱太多了,一定要排通宵队给别人看。 到了领事馆里面,有刚工作的小姑娘认出我,让我给他们签名,我痛快地签了,满心想着,那你们也快点签了吧。没想到结果是拒签。我回想半天也没回忆起自己在哪儿打过日本人了。经过交涉,她们收下了材料,说,要一周多。 回到公司大家一算,时间完全来不及了,如果那样就赶不上赛前练习了。不能一上来就排位赛啊。于是又找人把材料拿回来,希望可以办理加急。工作人员觉得很奇怪,你不是礼拜天比赛吗,礼拜六晚上到就可以了。我说求求各位中国人了,连唱歌还得彩排呢,我连赛道是从哪儿发车都不知道,怎么比赛啊。 最后多亏自己有点小名,再加上公司不断骚扰日本领事馆,还有几个刚工作的年轻人帮助,得以在排位赛前一天出发。代价是错过四天自由练习。我真希望自己最后被拒签了。这样大家都轻松了。 还有泰国、韩国,都办得不是很容易。经常出国的人肯定很羡慕诸如德国护照之类。ingo来中国办签证也是非常简单方便。我很不能理解的是很多中国学生为什么要父母掏钱然后自己削尖脑袋往外面冲,是什么给予他们被拒签一万次都要离开中国的动力?当然除了那些家长是贪官或大款自己出国去玩顺便转移资产的。不过那些人想必办签证也容易不少吧。 倘若给我一个免费留学日本的机会,但前提是要排队办签证,我是万万不会去的。可能我的想法比较狭隘,谁让我不似现代大学生这般高素质呢? 我所经历的事故 通过几年赛车的经验,我遗憾地发现,在当地拉力赛路边矗立的一万多老百姓面前,如果你以非常漂亮的姿态过弯是没有人理会的,如果你撞到一个除了老农家自己房子以外的什么事物或者翻进田里(最好田里还没有开始长农作物,当然最好还是翻到沟里,又没有对别人造成损失,又帮助开沟),周围的人群是最高兴的。 其实这不能怪别人幸灾乐祸,从我自己本身来讲,比赛的赛段里如果看见没有出生命危险的意外也是能醒脑提神的,尤其是对某些弯道来说,是很难把车开出去的,所以我很佩服那些匪夷所思失控的人。 在比赛的生涯里,每个人总要有事故发生。事故无论大小,吸取的教训都是一样的。我很荣幸自己没有翻过车,不过有一个说法是,一个没有翻过车的人是不能成为冠军的。我很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从没有把车开到底盘示人而得到冠军的车手。但是过程中,意外总是难免。 以下事故按照时间排序: 2003年上海站。拉力。撞树。 一段直线以后的急弯。我弯前看到很多记者。如果有经验的车手肯定知道那些都是等着拍事故的。我不幸成为他们的素材。车的右前叶子板撞到小树苗一棵。我当时以为已经退出比赛,赛车肯定撞报废了。领航郭政大叫一声“倒”,我把车倒出来,没事。 2003年长春站。拉力。撞杆子后撞裁判车。 一段直线以后变窄的直角弯。路书没有做好,加上当时技术不好,滑出去撞在当地村里号召村民的工具广播杆上。冲进小池塘里又冲出来撞到一辆裁判车后又冲进另外一个小池塘。我以为车彻底报废了。领航郭政大叫一声“倒”,我把车倒出来,车已经不能跑直,回维修区检查,后桥变形。继续完成比赛。成绩不佳。 2003年北京站。拉力。撞树。 开得莫名其妙就残忍地从一棵小树苗上面轧过去。车头就对着山。领航郭政大叫一声“倒”,我把车倒出来,没事。只是赛车前唇掉了。 2003年龙游站。拉力。冲出赛道。 在一个很简单的弯道里因为救车失误反向滑出路面。加上路面正好被老农挖掉一块种了一棵橘子树,所以车斜着卡在坡上不能动弹。 领航郭政大叫一声“倒”,我信心大增,可是怎么倒车都不动一下。事后我弄明白原来领航郭政的“倒”并不是他作为一个老资历的领航对于事故情况的判断,而是口头禅。 2004年上海站。拉力。撞树。 和2003年撞了同一棵树,唯一不同的是部位不同,这次是右后叶子板。证明我的速度更快了。对车没有产生太大影响。 2004年北京站。拉力赛。撞各种东西。 当时车已在不能比赛的状态,避震芯已经断裂,前束和三角臂等都已经变形。转向机也已损坏。车几乎不能右拐。在各个右转弯处撞到各种事物。有树、房子、土包、山等等等等。 2004年亚太拉力赛。撞土山。 当时的车况也很差,转向和车架一直有问题。车很难控制,开得身心疲劳。在一个记者云集的土包前,我入弯后车突然严重转向过度。拯救未果,车头推着土山转了半圈。车子叶子板、前保险杠损坏。 2004年亚洲宝马方程式。马来西亚站。撞车。 在比赛的过程中看见前方有一个大小正好的空当,当时就不可抑制,胸襟荡漾,拉力赛的技术瞬间自己就冒上来了,侧滑着就滑进了那空当。在右边的日本车手没有注意我非常规的出现,两车撞到一起。我的车传动轴折断,和日本车手双双退赛。这场事故让我损失不少积分,从而丢失了年度的最佳新人。 2004年亚洲宝马方程式。日本站。高速撞墙。 因为签证问题,到日本的时候已经很晚,所以在排位赛时过于竭尽全力,最关键的是记错了一个转弯。车后轮轧到草地后当即失控,转了无数圈以后撞到护拦。车右侧损毁严重,头盔和座舱碰撞导致头盔划伤掉漆。 2005年龙游。拉力赛。撞墙。 在第六个赛段,我赛车的刹车盘已经歪斜,顶开卡钳导致没有刹车。一路开得小心翼翼,但还是在进村庄时将车右侧撞到墙上。polo很结实,赛车没有什么太大损伤,但是右边的反光镜之类的东西已经全部消失。有意思的是,在撞前我注意到墙头站了两个当地的观众,估计是房主。撞击后我从车内反光镜中瞄了一眼,发现墙上已经空空如也,估计是受惊掉到自家院里去了。希望两人平安。 以上这些是小事故,小到不能再小。我很高兴自己只是在小代价下进步。每次在复杂的砂石路上的数百公里的比赛,在拼搏的状态下要不撞到个什么东西或者始终开在路上很不容易,连wrc车手都不太能在一场竞争激烈的比赛里保持赛车完整。关键是要看你滑到哪里去了或者撞到一个什么。撞了以后自然不能停车检查一遍然后报警等保险公司的人来,还要全力比赛。这导致了我在日常生活中开车如果不小心撞到一个什么东西从来不想要停车看看,总是马上就走,心里想着早点开回维修区。 6号赛车 它是车厂里的一台工程测试车,等待它的命运也许就是接受碰撞测试,然后报废。 是年,车队决定改装新款赛车参加新赛季的全国汽车场地锦标赛,车厂把它运来了车队。因为是运输车上的最后一台,且外观不整,所以它只是作为备用车中的一台,且是最不受待见的一台,一直停在车队的鸡窝边。 四台赛车被改装出来,参加比赛。车队接到任务,需要改装出一台和赛车外观一模一样的车去参加各地的巡展。由于鸡窝扩建,它被拉了出来做了外观改装。一切只是为了让它看起来和赛车长得一模一样。 整整一个赛季,它的四个兄弟都在场上拼杀,而它只能在展台上远远观望,而且始终没有被装上引擎的资格。 2012年,又一个新赛季。第一场比赛时,一位队友翻车了,情急之下,它终于可以在第二场珠海站的比赛时替补登场。装上发动机的那一刻,它震惊车队。因为电脑工程师想尽一切办法,它就是无法点火。 一夜的整修之后,它终于能羞涩地启动了。车队将这台新赛车指派给我,并贴上了门胶贴——6号,它终于能像一台真正的赛车一样上赛道了。第一个弯,它就闪耀全场——因为刹车故障,笔直冲出赛道。练习赛因此取消,它要接受所有过往赛车的取笑。当然,这是拟人化的修辞而已,其实是我要接受所有过往车手的取笑。最终,6号被灰头土脸地拖回维修车间。 这场比赛的排位赛,6号赛车居然获得第一。它的弯速和车架比其他精挑细选的原型车更加优异。消息传到车队在上海天马山基地的看门老师傅那里,他很诧异——不就是那堆废铁么? 比赛的正赛,意外又发生,因为车队在发车前换胎超时,6号赛车从杆位被罚到末位发车。技师们默默把它从第一的位置往后推,所有人(其实仅限于我们车队的成员和车迷们)深感惋惜。 红灯全灭,正式发车。6号赛车从队尾竟然一路超到第一,创造中国汽车场地锦标赛的奇迹。(此处注意,赛车是无法自动驾驶的,里面那个人是我。) 几周后,6号赛车在鄂尔多斯赛车场迎来了又一场比赛,所有人都对它充满期待。不幸的事又发生,运输赛车的集装箱从卡车上掉了下来,5号、8号赛车当场报废,6号和7号赛车损伤严重。 经过几个昼夜的抢修,车队宣布,6号赛车的后车梁受损,无法完全修复,只能带伤勉强参赛。而那场比赛车队只能出两台赛车,目标就是别落在最后。 鄂尔多斯第一场,暴雨中,6号赛车获得冠军。车队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你觉得技师们会像电影里一样喜极而泣?车手在喷香槟时,他们早已经睡了一地。 鄂尔多斯第二场,6号赛车依然获得冠军。作为驾驭者,我开始在车手总积分榜上领跑,我不知道能否领跑到最后,但我觉得有时候6号赛车作为一部机器,却比一些生物更值得信任。 一个月后,噩耗再度传来。由于运输事故修复过程中,6号赛车使用的一个车底连接部件忘记注册报备,车检没通过,因而取消了一场冠军成绩。 此时我们已经几乎失去了争夺车队年度总冠军的希望。车队只能激励我去争夺年度车手总冠军。他们决定改装出一台更强大更先进的赛车。新赛车由世界汽车场地锦标赛的冠军工程师打造。虽然我对6号心存感情,但总想着新赛车会更好(我太渣男了……)。于是我决定换车。6号赛车中途退役,被新6号所取代。 新6号赛车在万千恩宠中闪亮登场。试车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它一直存在各种机械问题。在比赛还有最后几圈时,新6号全车断电,停在弯中,无奈退赛。连续两场0分,使我的总积分跌出前三。 我决定用回以前的6号赛车,无论那台新车有多么先进。天马山赛车场,这台车架依然有伤的6号,从第四超到第一。 2012年年底,上海国际赛车场年度收官决赛。最终,我和它一起登上了总冠军的位置。夕阳余晖下,我把香槟都洒在了它的引擎盖上。工程师激动地跑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一个赛季的跌宕起伏在我脑海中闪回。然后他说,不能往发动机位置洒饮料的…… 它曾是一台没人看得上眼的工程测试车,现在是一台冠军赛车;它曾让我万念俱灰,也曾让我欢欣沉醉;它会莫名脆弱,也会异常强大;它如每一个你我,但你我此刻也许正挨着鸡窝。我教它如何行驶,它教我如何坚持。或许它会是欢庆照片里的主角,或许它是照片外的摄影师,但它终于站在它要在的位置。 在2013年,因为c全锦赛规则的改变,它正式退役了,我只能保留这个车号,却无法保留这台赛车。新的赛季这个周末就要开始,上海大众333车队也已经为我改装好了全新的赛车,而老赛车退役后的命运就是被拆散,它的各个部件将作为比赛时的备用。于是我把它买了下来,带回了家。也许未来我会把它运到赛车场去溜达溜达。因为无法上牌,这台车将永远不能上路。但那又如何,它的使命本就不在公路上,而是在赛道里。 写下这个故事,没有别的意思。 6号终究是一台车,一堆机械。它没有生命,只有命运。而它的命运也是被动的,它只能被选择,被赋予,无法自己选择,自己赋予。若它当年被撞毁了或被遗落了,也就没人会知道和在意。所以,它只是一个故事。 我只是想说,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总有人愿意一生永远陪伴你。 国人的奇特心理 今天在新浪的博客上看见一篇文章,说刘国梁开了一辆一百多万的新车,奥迪q7。再看网友留言,发现大多数都是骂的。我表示十分不解。一个得了如此多世界冠军的人,别说自己买了,体育总局从男足那里转点钱过来送他一辆都没什么稀奇的。花自己的钱还要被人骂,恐怕最中国特色了。 前几天看汽车杂志,有一人从法拉利订了一辆车,因为几十万美元的最好的限量版enzo已经不能满足人家的需要,而且几百的限量也不够稀有,所以他以enzo为原型,拆了个乱七八糟,让法拉利重新打造了一辆价值五百万美元的车。 他是美国的一个编剧。 这要在我国,一个编剧敢买辆价值十万美元的保时捷,肯定被观众骂个狗血喷头,以后这个编剧的戏就不看。肯定不下十万人诅咒他车毁人亡。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就不行,划不了你的车,老子至少还能骂你。骂什么呢?骂你写了好电视剧还是拿了世界冠军? 归根结底,一是穷,二是根子里的习性。当然,穷是最重要的,如果大家都能买得起a6,那杰出点的开个a8,大家也没意见。不但经济上和精神上都穷,而且我们的福利差,每个人都搞得很紧张,教育、医疗、住房都没保障,普通老百姓生个病,自己治好,家里穷死。 但,这和刘国梁开什么车没有任何关系。 看不得别人好的人,一辈子自己都好不了。 我是这样想的,我很羡慕刘国梁,喜欢他那辆车,我还喜欢m5,还喜欢911,我希望自己明年的赛车成绩再好点,得更多的冠军,虽然不是世界冠军,但全国冠军也成,亚洲的也成。所以冬季要给自己再加一点训练的时间。明年拿更多的奖金,改天换辆自己更喜欢的车。 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很喜欢车,但从不诅咒眼红有车的人,只是希望早日能开上自己的汽车,甚至参加汽车的比赛。如今我可以光荣地无愧于小时候的梦想,后天还要去车队领今年比赛的工资和奖金,真是开心。这些虽然比版税少很多,但都是经过不少困难和危险得来的,我爱怎么花怎么花,高兴了明天就去买m5。我相信,一个世界冠军从小付出的要比我这半路出家的多很多。而且他们的运动因为入门的门槛比较低,一副球拍一颗决心就是成本。所以竞争的人更加多,要赢更难。 我尊重任何冠军。 经常眼红,小心近视。 公民韩寒的交通问题 牌照 上海的汽车牌照价格越来越贵了,9月份私人车辆牌照拍卖平均中标价达到49600多元,创下历史新高,这个价格已经可以买一辆经济型小汽车了。政府的理由是为了控制市中心的汽车流量,缓解交通压力。 我认为牌照拍卖这个制度只能说不合法但合一定程度的理,关键是我们是很善于打着造福人类的幌子干一些别的事情的。改善交通情况当然是个理由,也有实质的一点点效果。但是,如果什么社会发展矛盾都只需要靠大量收费来解决,那政府的功能就未免太简单了。 另外,一说到要缓解城区交通拥堵,就说已经优先发展公交了,就要提高汽车停车费,限制私家车出行,为什么管理部门却对庞大的公车(公事、领导的私事、司机的私事等,这些任务都得靠公车去完成)不管不问?消费者买车缴税,公务员是用消费者缴的税买车。 我甚至觉得,交通压力和堵车,这就是代价。在大城市,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求高峰时候交通通畅呢?全世界的大城市都会堵,堵得比北京和上海厉害的多的是,一方面靠发展道路和大家交通意识的自觉,另外一方面,这就是交通的代价。没有办法的。 还有,外地车在上海使用,虽然在车牌发放登记地交过养路费,上海还要征收养路费。这其实是地方利益作怪,用于限制车辆上外地牌照。我建议外地省市效仿,凡上海车牌照也征收养路费。这样好,亏的是个人,富的是财政,假装功德无量。 驾照 今年4月1日公布的《机动车驾驶证申领和使用规定》,并没有说考驾照必须通过驾驶学校报名,但各地的车辆管理部门出台的各种规定和条例,却以不安全为名,要求自学者出示培训记录,拒绝接受自学者报名。 为什么考驾照还非得通过驾校、交培训费呢?只有上了驾驶员培训学校才会有记录,自学驾驶技术是没有的,这实际上是将考驾驶证和上驾校强制捆绑在一起。为什么不让自学者报名参加驾驶资格考试呢?这完全是人为增加老百姓驾考成本,让一些利益部门通过垄断牟利。 我们国家不一向鼓励自学嘛,他们担心的也许是:万一你不知道从哪里学习到了反动的驾驶方式怎么办? 另外一个问题是,驾驶学校为什么不教汽车驾驶员在停车开门时候看一下后视镜?我见过因为驾驶员停车就直接开门和自行车、摩托车、电动车相撞而导致事故发生的。 还有,在高速公路上发生事故,如果能走动,请立即下车离开。很多高速公路事故就是因为人留在车里定定神回味回味的时候,被后面的车辆追撞导致死亡。 不教这些常识,也许说明我们的学校用心良苦,相信实践大于理论,撞一次就永远记住了。但这些常识,是可以救人命的。 路牌 上海的路牌国际化以后,用a1、a2等名字来命名境内公路,与全国其他省市不同,路牌上没有哪里到哪里的说明,外地司机根本就不清楚某条路是哪里到哪里的,只好在十字路口冒着危险拦车问路。 我估计路牌国际化是某领导出国考察的丰硕成果。建议外省市也这么干,让我们上海人开车过去的也问路,这样有利于增进各个地方的文化交流。怕什么,只要领导的司机认识路就行了,因为国外一些城市都是这么干的。 防护栏 2月14日,我在沪杭高速上看见一起车祸,一辆轿车和卡车追尾,车内两人应该没有生还的希望。我在高速路上见过多次因为卡车没有装防护栏而导致追尾的小汽车驾驶员丧命的。卡车的尾厢高度面对的正好是轿车最脆弱的挡风玻璃处,这让作为缓冲区的车头完全不能起到保护作用。 在很多发达国家或者不发达国家,卡车是被要求强制安装防止轿车追尾时候钻进车底的一套防护装置的。卡车的追尾保护装置很简单,就是一点铁皮钢管的事,将卡车车尾本来离开地面一米的空间缩小,让其他小车撞击时候车头的缓冲区可以利用到,而不是直接铲到车厢。成本相当低,也就百来元。 这个防护栏在欧洲强制使用后,事故后生还率有很大提升。虽然对于交通部门推广防护栏收益很少,完全不及加个什么税、收个拥堵费多,但毕竟是对生命的很大保护,应该强制实施。如果不装或者不合格的,应该罚款责令其马上装上去和改正。 是不是装一个要好几百呢,撞死了反正一般都是追尾,后车全责,所以不用赔偿。但退一万万步说,咱们的领导们,坐的也都是轿车,对不,保护领导,义不容辞。谢谢你们。 规定 现在一些地方出台了禁止老百姓开摩托车、电瓶车的规定,更早的荒唐规定是骑自行车不让带人,理由都是不安全。这些老百姓骑不了自行车,公共汽车服务又不到位,只好买小汽车,让本来拥挤的道路阻塞得更拥挤。 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等私人交通工具的使用是公民的基本权利,是必须要开放的。就算出了意外或者一些交通的混乱,这也是代价。代价是必须要付的。而且我奇怪的是,既然你在这些城市不让上路,那怎么在这些地方又让卖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停车 《中华人民共和国交通安全法》第五十六条规定:“机动车应当在规定地点停放。禁止在人行道上停放机动车;但是,依照本法第三十三条规定施划的停车泊位除外。”这条规定让驾驶员吃尽了苦头,他要么车停在收费停车场,要么停在非法停车的地方。 与中国的《交通法》这条规则相反,英美国家的规定是,除了交通管理部门在某地安放“绝对不能泊车”或者有“短暂停留可以”的标志牌和在十字路口、公路转弯三十米处不能停车外,其他地方都可以停车,这已经成为通行的国际惯例。 问题是我国的交通管理部门并没有在收费停车场之外的地方,悬挂不能停车的标志,你能够在收费场以外的地方都悬挂上不能停车的标志吗?我认为只要不妨碍到别人,驾驶员就可以停车。但为什么交警却往往对停在这些地方的机动车贴“违章罚款单”呢? 前几年,包括现在一些地方也很夸张,我说的是公安或者交通部门,有时候你违章了要去这些单位缴罚款费,但发现车不能开进去,你就把车停在路边,出来又是一张罚单。 号码 我国的《公路法》第五十三条规定:造成公路损坏的,责任者应当及时报告公路管理机构,并接受公路管理机构的现场调查;第七十八条规定:违反本法第五十三条规定,造成公路损坏,未报告的,由交通主管部门处一千元以下的罚款;第八十五条第二款:对公路造成较大损害的车辆,必须立即停车,保护现场,报告公路管理机构,接受公路管理机构的调查、处理后方得驶离。 车辆在公路上发生事故是难免的,其中很多事故会对公路造成损害。在车辆参加了保险的情况下,绝大多数驾驶人员都能够及时拨打“122”报警,接受交警部门的处理。但问题是当事人在拨打“122”报警的情况下,可能因为没有履行《公路法》第五十三条规定的义务,给交通主管部门打电话报告而因此遭到处罚。 “122”电话号码全国统一,完全免费;公路管理机构却没有统一的报警电话号码,一个外地司机在他地发生事故后如何向那里的公路管理机构报告?经常有当事驾驶员因此被罚款。我们的很多交通监督的设置,是想了很多办法挖个坑让你往里面跳的。 而且你撞了一些交通设施你就知道有多贵了,我相信你能用这个价格去外面买到五倍类似的东西。但是不让,你就得赔给他。这就和你在五星级酒店弄坏了东西要赔偿的道理是一样的,这说明了我们已经具备了五星级的享受。 中国路不多,但世界上大部分的收费公路都在中国,连“国道”都是收费的,虽然我们买车交了购置税、增值税、关税、消费税、养路费、车船使用税,甚至某地的牌照钱。我庆幸的是,我家门口那条路还没有改成高速公路,不然出门都要收费了。 赛车 老是有在大街上飙车的叫嚷着要和我比赛,我一概拒绝。我觉得任何车手都不应该在街上开快车。在赛道上你滑出去了,只是扫了一棵树,如果你在路上,比如在三环路、建国门,你滑出去了,扫到的可能就是一片人。 街道飙车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不就插插当吗,也不能练习对车的控制,因为赛车就是将车在失控和不失控的边缘进行控制的艺术,而飞街说穿了就是变变道插插当的小儿科技术,没有驾驶乐趣。 我小时候也在街上飙车,应该是北京最早的一批人,就没输过,觉得自己特牛。但我是个有责任感的人,后来去参加了正式的汽车比赛。这些飙车小孩的判断力和车感都是不错的,完全可以来参加正式的比赛。 我们车队有polo杯的新手赛,全国拉力赛也提供租车服务,据我所知,凭借他们的家境,这些都不算负担。在空地上转转圈哪叫漂移?那叫狗咬尾巴,也叫浪费轮胎!拉力赛到了封闭高速的砂石路面,三米多宽的路,旁边就是四五十米的垂直落差,车头对着山壁漂移,那才开心。 我很讨厌一些伪赛车爱好者,明明是自己没心去做,就满足于开车在街上蒙混胆小女少年的,也请不要说得好像中国的比赛门槛有多高、多不接纳自己于是选择了飞街似的。要飞街,就痛痛快快飞,并大声宣布,我就是喜欢飙车飞街,不要打着中国赛车的名义。当然,如果能最后想明白,飞街危害又大,又不好玩,还是正规赛车好玩,那我相信他能成为好车手。来吧,说不定中国赛车的黑马就在你们当中呢。 狗和车 今天回老家去修摩托车,在马路上看见一条狗被车撞了,暂时没死,狗的主人将狗抱了回去。因为老要开车去各种地方,亲眼目睹的车祸比较多。不算双车事故,我大概一共亲眼见过十次汽车撞到人或大狗,五五分成。 我发现在我目睹的驾驶员中,所有人下车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自己车伤成什么样了,至于狗的死活没有人管。 报警 我是一个经常报警的人,而且都是确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自己无法帮忙的时候报的警,不过,出警速度和接线员的态度都让我非常汗。 几个月前在上海定西路买东西,眼前一人骑着摩托车就飞了出去,我就在那人边上,过去初步检查了一下确信那人是大腿骨折,但没办法确认腰椎是否有问题,就让那人躺在原地。 我拨了110,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是需要救护车的。在上海的闹市区,110的摩托居然过了二十分钟才到,警察看了一眼,再用对讲机叫了救护车,等那人被抬上救护车差不多已经摔了一个小时了。幸好只是骨折。我一个朋友在沪宁高速上救人,叫的救护车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以后要是有重伤的,还是直接说遗言比较靠谱。 几年前,有一次我开车在路上发现一辆车翻到了河里。当时是半夜,我不能确定这事是刚发生的还是早就发生的只是在等天亮再拖车,只好报了警。接线员问我在哪,我说我只知道自己是在xxx国道从xx地到xx地的当中,接线员问我是几公里处,我哪知道是几公里处啊,两地隔开也就5公里,我就在路边等着,只要来个巡逻车就能看见我了。但接线员明显不耐烦了。 关于地点的问题,我已经被110奚落过很多次了。有时候晚上开车,发现要自杀的人或者地上有个大坑的,我真不知道这是哪。我只能尽量说得详细,至少我知道这是某公路,但你老要问我是几公里处我真的很为难。 你为什么比我贵 今天看到一则新闻,同一辆车因为发生交通事故死亡的两人,赔偿金额相差了一倍多。一个是四十万,一个二十万不到,类似的新闻看到很多,全是死在同一辆车中,但赔偿金额天差地别五花八门,原因是因为农村和城镇户口。 中国这几年出台的很多法律法规正朝着以人为本的美好愿望发展,比如最近的消费税,虽然某些细则稍显幽默。俺从很小时候就听说,必须得有城镇户口啊,上学或者混饭都要容易很多。户口本身就是一个很滑稽的事情,俺文化程度比较低,不大明白为什么在户口本上一定要标明你是住在镇上的,他是住在村里的。从俺们这种低文凭的人最简单理解上,这就是给恋爱婚姻制造麻烦。后来俺因为搞文化产业,骗城里人钱,暴发了,不少人问俺借钱,说要去买城镇的户口,因为无论看病、就业、社会保障、骗外地打工妹、勾引城郊结合部的姑娘、被车撞死、被雷劈死等都占很大的便宜,总之,虽然投资大,但收益也很大。 俺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凭借农民的体力优势,体育特招进了市重点高中,但因为终究根子和城里人不能比,退学了。俺手里唯一的文凭是初中毕业证,后来眼瞅着赛车不用文凭,俺就凭借早年开手扶拖拉机的经验,开赛车。俺回老家的时候经常看见俺以前偷过西瓜的田地被政府卖了(领导需要桑拿,小化工厂需要土地),俺以前伙伴的房子被政府拆了(折合几百块人民币一平方米,但好处是给你换成城镇户口),大家都纷纷成为城里人了。 农民很难偷税漏税,土地和收成摆在那。如今取消了农业税,相当好,当然,在俺周围,就算不取消,也快没人种地了,或者就算想种地也没地了。一亩粮食值多少钱啊,把地卖了多爽快,咱圈个开发区,拉一批小破厂,围绕一条河,以毒死鱼虾为原则,以周围的地长不出粮食为底线,业绩和公款吃喝都是要钱的。 俺们现在附近镇上的发展趋势是,一年圈一片地,两年吃一个亿,三年全农转籍,四年全换奥迪,五年物种变异。 相当的科学啊,比如俺老家旁边的小河,一周就有七个颜色,基本上看一眼就知道今天礼拜几。周围某些植物,相当有特色,没有叶子或者不长果实,为以后发展观赏农业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就盼着河里能快点变异出澳洲大龙虾了。 俺觉得,撞死人赔不同价钱是合理的,世上就没有公平,很多人想创造公平,因为很多人本身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你撞死一个流氓混混和撞死一个演艺明星(这两者有区别吗)自然效果不一样。 可能是我不够敏感 我们这个民族似乎特别容易被侮辱,经常能从新闻里看到别个国家的商店招牌或t恤或者哪部文艺作品涉嫌辱华了。 我们人民是非常紧张的,经不起任何的非正面言论,包括玩笑、调侃、意见。面对这些,我们一概称为“辱华”。所以,电影里辱华的特别多,记得《碟中谍》就涉嫌过辱华,据说因为有在阳台上晾衣服的镜头。这件事情做成新闻,给人的感觉就是好像我们中国人从来都不在阳台上晾衣服,那是印度人干的事硬套到中国人的头上。不好意思,我辱印了。包括《加勒比海盗》和这次的《尖峰时刻3》,都涉嫌辱华了。每次有辱华镜头的电影,我都会选择没剪过的版本看,看完以后直纳闷,哪里辱华了?倒是每次能看见不少美国人自己侮辱自己和中国功夫侮辱老外的镜头。现在的大电影中,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是一个连玩笑都开不起的民族,除了赞美中国的东方明珠真好看以外别的最好都别提。就跟一小孩一样,每次开个玩笑,那边就哭闹半天,大家还真的都怕了你。这和尊敬没有任何关系。 可能是我不够敏感,当有人对我说我的家乡有这样那样不好的时候,我似乎从来没生气过,我只会告诉人家,你说的那些,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特例,哪些是全球都一样的,顺便还给人家补充一些。 而当我说起别人的家乡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别人的反应经常像我把他母亲给怎么了一样。比如我说你家乡的人怎么老骂人啊,对方就会用一万句脏话来骂我胡说八道。这点让我一直不能理解。 很多时候,我们出生在一个地方,居住在一个地方,不是因为热爱,而是没有办法选择,不小心生在这的。既然不是因为热爱,那表现得那么急就是因为太紧张了,触犯他的家乡就感觉触犯了他自己——虽然这些人私底下对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单位、自己的学校的抱怨比谁都多,但就是不能让你一个外人给说了,虽然我的地盘我不做主,但你说了我的地盘就是骂我。你看那些人和你拼命的样子,就感觉到仿佛触到了他们的信仰。但如果我告诉他们,其实我是上帝,不好意思说了你们热爱的家乡几句不好,我被你们用生命捍卫自己家乡的行为感动了,我现在可以奖赏你们重新投一次胎,我估计那些人八成“嗖”一声就生美国去了,剩下的全是正犹豫哪个欧洲国家比较好的。 而且,这样的逻辑是可以放大和缩小的,所以,当有一天,欧洲人说亚洲人不好的时候,别以为日本人和韩国人会很紧张,反应最大的就是我们中国人,再扩大一点,当外星人说我们地球人很蠢的时候,反应最大的还是中国人。而且届时我们一定会很中国特色地组织几十万人在草原上组成六个字——我们不是傻逼。一方面向外星人示威,但最重要的一方面是同时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 我们感觉有那么多的辱华是因为太自卑了,看着我们似乎很威风,谁都别想侮辱我们,你国外一个小店都有外交部干涉,几个招牌都能引起国内大规模讨伐,几部电影就能被我们电影局禁止引进,你以为人家会很尊敬我们,其实人家都笑我们傻逼呢。而且我们没有立场,比如某个国家,只要赞美我们,你就是兄弟,你这个国家都是好样的,如果“辱华”了,恨不能所有的导弹都对着你。而我们对“辱”的底线是非常低的:非赞即辱。 关上门,看看国内的论坛,说到日本人,就是“小日本”,说到韩国人,就是“高丽棒子”,说到印度人,就是“阿三”,我们国家的民论、商店招牌、新闻,涉嫌“辱韩”、“辱美”、“辱日”、“辱印”的都不少,很多人被我们看为民族小英雄,而且似乎你可以常年辱着,从来不见其他国家的网友、新闻媒体、外交部来进行过交涉和讨伐的,别以为那叫凝聚力,叫团结对外。人家美国人说一句,“中国人民王八蛋”,我相信我们中国人民真的能有一堆不从的人迅速组成一支庞大的队伍去打人家,但只要美国人安排几个卧底,在这支大军里说上几句“上海人民王八蛋”、“北京人民王八蛋”、“河南人民王八蛋”、“东北人民王八蛋”、“广州人民王八蛋”,估计这支队伍还没到美国,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等哪天我们不成天哭着喊着别人辱华不辱华了,估计也不会内战了。 编者按:《碟中谍3》在中国上海和小镇西塘取景,其中,“老头打麻将”、“到处都是晾衣竹竿”等弄堂小景镜头被一些网友认为“有损中国形象”。 在好莱坞影片《加勒比海盗3:魔盗王终极之战(又译“世界尽头”)》中,周润发出演华裔海盗,一些网民认为周润发在片中的造型,不仅光头、烂面,而且还长须、长指甲,只差没有扎根辫子而已,这种清朝风格的造型一如以往是好莱坞制作人眼中的中国人形象,带有辱华的色彩,网民直言:西方的文明社会根本没有进步,实在叫人失望。 《尖峰时刻3》讲述的是成龙扮演的香港警察与克里斯·塔克扮演的洛杉矶刑警再度携手执行跨国任务,共同对付法国当地的中国黑帮。该片最终没有通过内地审查,媒体揣测被毙原因是片中打击中国黑帮家族的故事存在辱华倾向。 王朔 今天接到几家媒体的电话,大意都是《三联生活周刊》做了一期王朔的专题,然后企图拿王朔的一些观点来挑起事端。可惜王朔和《三联生活周刊》都是我所喜欢的,这怎么挑呢? 记者还是比较嫩,他们说,王朔说,“80后”都是一帮啥啥啥啥,你觉得呢? 我说,我太赞同了,我也这么觉得。 在中国有一拨人,神经质,一点自嘲精神都没有,只要有人说到他的城市或者他的群体有什么不好,立马能疯。我上次说到上外的女生,马上疯了一批。是上外赞助了你们上学还是别的什么?不都是考那去了吗,一失足一失手不就去别的学校了吗?平时私下不知道说了自己学校自己城市多少坏话,但别人一说马上就要莫名而起捍卫自己那个小堆堆。那不是荣誉,是傻。 如果有人说中国赛车坏话,我太开心了。有外人来替自己说自己不方便说的,只要你清醒,就知道是幸运。 王朔是我很欣赏的作家,是中国少有的能写出作品来的作家。他说自己没文化,那是先把自己降到一楼,方便往楼上骂,一有情况,大家一起跳,肯定他伤得轻点。关键是有些人不明白,真以为他没文化。就单人而言,王朔对中国电视剧和中国电影的推动和贡献是最大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是到现在为止中国最好的电影,不是之一。电视剧就不用说了。中国人不讲究谦虚吗?谦虚大发了难道就都认不出来了? 王朔在跟人争论的时候,几乎不提自己的作品,用观点说事不用作品压人。但好多傻逼却把自己混口饭骗个果的头衔都扛出来了。事实是,王朔是一直很谦虚地发表看法,而很多人却狂妄地说三道四。王朔说自己没文化,其实已经是在骂人了,藏得深点而已,就像刘翔说自己跑不快一样,那是在骂你们乌龟呢。王朔是有经典作品的人,而且很多。在中国,有牛的作品但没人叫他大师的人,一定好。无论他以后的作品如何,他留下的就已经足够了。听说有所谓“80后作家”觉得王朔应该“树立文学表率,不应该率性而为”,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写东西的人应该说的话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开政府工作会议呢。作为一个真正的作家,率性是特别重要的一点。 你们小小年纪,本应该有血性,这个社会暂时没有动荡和苦难逼迫你们,你们却只学会跪着写些腻腻歪歪的文章。风再起时,你们就站不直;风继续吹,你们还不都成了炮灰。看了你们的言论,我假装不认识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帮你们说话?就因为我跟你们差不多年岁生的所以就要抱成团?我只听说过志趣相投要结个党,从没听说过年纪相仿还要成个帮。我要是只有这点认识,早堕落到上大学去了。 所以,奉劝一些有心的媒体,除非哪天王朔伤我家人抢我女人,要不然你们希望看到的那幕,是不可能发生的。况且到了那时刻,谁还顾得上写文章。 编者按:王朔在接受《三联文化周刊》采访时曾说过:“‘80后’基本是被港台文化洗脑的一代,这帮孙子只知有港台……他们很可笑。我认为‘80后’基本不构成力量,基本是泡沫。他们基本上没有形成战斗力,我们‘五、六、七’一出动就能打垮他们。”但王朔同时表示,自己不认为“80后”全是无知的,肯定也有明白人。 关于中国电影的十堆炮灰 前两天写了个文章,有人说,你不能什么事情都想着恨不能毁灭它,你要想想建设性的意见。但我一直很了解,只要你不是人家的领导,所谓的建设性意见基本是没人理会的。在中国,有些事情,你也不知道人家在顾虑些什么,有什么可顾虑的,但人家就是有很多顾虑。作为一个普通的电影观众,我就提一提我本人的炮灰式建设性意见,我认为要让中国电影发展起来,需要做的事情有: 1.实施电影分级制度。这个是老生常谈了。 2.取消或改革电影审查制度。在网络、图书、电视和电影中,电影的审查是最严格的,可实际上电影的影响力往往是最小的。可能有人顾虑电影容易产生国际影响,但国外电影节那帮人什么没见过,不就那些事嘛。你现在是不让拍,所以有些人削尖了脑袋打着擦边球也要拍,一方面是考虑到外国人的口味,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像个牛逼导演,一方面也享受偷人的乐趣。索性放开得了,随着网络的发展,大家虽然都是农民,但至少已经见过县城的模样了,恐慌和动荡永远不是由文化引起的。 总之,一个做事情思前想后、束手束脚尽是条条框框,一天到晚光顾着惦记什么什么是不能触碰的,除了投资方,还有一个官方机构可以随时要求你修改内容的文化领域,肯定无法迎来真正的繁荣。虽然这几年电影审查制度稍有放宽,但还远远不够。这不是主创们想象力的问题,而是敢不敢想的问题。 电影就是人的梦想,你怎能忍受做梦做一半,有人告诉你,你不能这么做。 3.取消或改革电影家协会。虽然我不知道影协是干什么的,但我知道作协干的是什么。在我国,协会组织和邪教组织造成的危害往往相当,很多协会严重影响事物本身的健康发展,协会规模越大,本体发展越差。要么协会就是官方办的,索性还好点,好比主人从小养条狗。所谓的民间协会,对官方的巴结服从更甚,这就好比主人半路捡条狗。什么作家协会,电影家协会,摄影家协会,戏剧家协会,全部遣散得了。人家的协会是帮会员争取福利,扶持事业本身和年轻人发展,甚至必要的时候和相关势力对峙,我们协会干什么了?把会员圈起来免得跟主子闹事,打压年轻人和限制自身发展,最终自己成为了相关势力和最大阻力。 比如电影家协会,这么一大号人,有人能告诉我,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吗? 所以,重申一次,在我看来,中国所有的艺术类的协会都是对该艺术发展的严重阻碍,应当全部解散,可以组织一个中国艺术家养老协会来进行收容。 4.正确处理盗版。既然盗版在中国难以控制,牵涉到很多地方保护,那应该对盗版碟收税,一张d5的收一块钱,d9的收一块五,虽然成本可能会转嫁到消费者头上,但毕竟你是买了盗版了。这笔钱作为基金主要用于扶持年轻导演,投资年轻导演处女作。一切扶持的力量要给予年轻人。 5.电影票降价。扶持县镇级电影院。 6.正版碟降价。 7.将中国大学生电影节、百花奖、金鸡奖合并为大花鸡奖,好好办,别搞得像茅盾文学奖似的。 8.取消初高中的政治课,加入影视课。想来想去只有政治课学不到什么东西。如果不能取消,那么就用人品课取代政治课得了。你看看我们国家有多少政治过关但人品残缺的渣滓。 9.联手中国的大型国企外企,由几十家企业赞助一个巨大的扶持年轻人的计划,联合盗版碟里收来的钱,将投资分为五万短片,一百万、三百万、五百万长片等几个级别,这样的扶持规模可以支撑起数百部新人的电影,几乎涵盖了所有艺术学院中学习这个专长和社会上有志有才者,让每个有能力的人都有能力拍电影。当然,我们会从中发现并淘汰大量的白痴。经过数年的发展,扶持的规模大约只需要每年五十部电影。 但需要注意的是,我说的是电影,不tv6现在经常播放的那种电视电影。电视电影是比电视剧更低档的事物,它终将灭亡。 10.嘿嘿…… 当然,当然,有些人会觉得,什么叫让中国的电影发展起来,就是一派胡言,我们的电影,发展得好得很嘛,你看那票房,你看那影片数目,都代表现在是中国电影的巅峰。那好吧,我真诚地希望这是中国老款电影的巅峰,让新款的电影来吧。 别拿下一代做道具——致网易论坛 今天看到网易论坛主推的一篇文章:《“韩寒链日本成人电影女星博客”引热议》。 我觉得此言差得有点多矣。首先,我的确链接了松岛枫,在大约一个月前,因为我很喜欢和欣赏她。对于日本av女优和日本的av,是男的我想大部分都看过,你一边看,一边骂人家道德败坏,然后一边在快进着看,再骂两句进度真慢,看到了精彩地方又要回放,再骂两句人家贱,这是何等的一种人格的分裂。 再者,那是她的个人博客空间,人家早不干那行了,你非说这是成人网站,那成人网站在你眼里还不成仙了?你第一句话就给自己贴金,展现你的伪社会责任感。你说你想关心农民工,结果点到了松岛枫,这也太假了吧。 卫道士喜欢拿下一代来说事,他们真的关心下一代的成长吗?我觉得未必。下一代在他们嘴里只是用来压迫看不顺眼的人或事的一个说辞。“下一代”很可怜,很多东西我们都说对下一代有毒害,但事实是,这都不是由所谓的下一代开口说的,我想你们不能代替下一代来发表看法。当然,你们可以说,下一代还嫩,心智不全,需要你们喜欢搞迫害的老一代来把关。但是,我个人的看法是,年轻人其实是不那么容易被带到沟里去的。认为年轻人只要一看到一个日本av女优的网站就马上会变成社会渣滓,危害家庭,这也太小瞧人类了。我们这个社会资讯发达,一个打着马赛克的日本av女优都能带坏一代人的话,那这些人还是死了算了。 某些人们,有点出息吧,写文章时别老把“下一代”和少年儿童当道具。一把岁数了,说个观点还要经少年儿童之口,借祖国花朵之手,真是可怜。不就借个刀杀个人吗?关键是这的确有效,别以为小孩子手里的都是铅笔刀,写现代大字报的时候掏出个未成年人就是掏出把大刀啊。 这花招玩了几十年,以前你们这些人就是老一辈口中正惨遭毒害的下一代,你看看自己现在正常不?你觉得自己正常,那就说明毒害下一代这一说法是不存在的;你觉得不正常,那不正常的人还写什么文章啊。 其实,用下一代来说事情是中国的一个传统,自己不爽就说自己不爽,非要给自己套一个正义凛然的马甲,打着毒害青少年的旗帜,做着毒害青少年的事。 然后说一说av的事,我想,其实日本av片是很多青少年的性启蒙和性教育课,我们需要加以引导的应该是告诉青少年,人家那是剪辑成的,有艺术夸张成分,如果没到那程度,也不是你无能,这是一件大家都做的事情。当然,道貌岸然者也可以一口咬定他爹妈从来没有过性生活。在很多国家,av片是合法的,但在一些国家,这属于淫秽品。这就说明色情类东西的定义并不是一个定数,我们通常认为这些东西不健康,我想问,这怎么不健康了?如果上床不健康,那大家都是不健康的产物了。其实,不是这些事物不健康,是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健康。任何国家的经济和文明发展到一个高度的时候,性就是一个正经的产业。 另外,有些人觉得,这个作为私底下的个人兴趣没有问题,但不能放在面上,在面上就要给青少年一个表率。我想说,这也是错的,一个人的正常性格,在台上和台下应该基本一致。我们太讲究底下一套面上一套了,这是比看个日本av严重一万倍的毛病,这是人品问题,甚至是国品问题。我底下就是这样的,我在台上也承认,我就是这样的。为什么我要心口不一?而且这就是我的表率,为什么我非得照着你的来表率?我表率,个人认为这是健康的。 最后,文章的作者要求我向广大人民道歉。这也是一个毛病,他这文章写得太好了,这文章告诉了大家,最典型但最蹩脚的大字报文体是怎么样的。我们还有个毛病,就是喜欢逼着人家道歉,就为了图自己一个意淫的舒服。就算两个人的道德观价值观真的产生了冲突,但突然有一方就会逼着另外一方道歉,并且假着人民大众之名,那也太搞笑了。我当然是认为自己没错才这么做这么说的,咱们有事说事有理说理,你突然冒出来让我道歉,在逻辑上我很为难。这该怎么个道法呢?可以想到,我道个歉,那头还会觉得不诚恳。 我要是诚恳道歉,觉得自己真的错了,那我之前都在干吗?就像我突然要求写文章的这个人道歉,甭管为什么,就是要道歉,并且删除你的文章,因为这样我心里舒服,你不会觉得很莫名?你能给我扣一顶帽子,我就能给你扣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顶帽子,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那不又变成用文字迫害文化了。 另外给大家讲个事,我以前提到松岛枫有人格魅力,大家都不明白,其实她当年进入av界是因为男朋友想当导演,但没钱,所以她就开始演av,一开始让她男朋友导,赚钱帮她男人完成拍电影的理想。这样的一种品性,只怕是一口一个黄色不健康,转身就去应酬桑拿ktv的道貌岸然者所不具备的吧。 大师们,我等无条件臣服于您 最近有记者问到,外面说我炮轰和侮辱了很多文学大师,我怎么看。 我就开始回忆,哪里?大师在哪里?我什么时候炮轰和侮辱李白苏轼他们来着?后来终于想起了事情的原委,我觉得,所谓炮轰或者侮辱,是别人生怕不够劲爆少人看,自己加的标题。这就好比我一拍你的肩膀,说,哥们,你今天穿的衣服我不是很喜欢。最后就演变成我痛扁了别人一顿。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陈丹青两人做一个电视节目,我说的大意是,新中国以后的中国文学很不注重文笔和文采,我们课本入选的文章和要求背诵的那些文章文采也都很差,老舍、茅盾等人的文笔很差。 然后陈丹青补充道,还有巴金。 我表示很同意。因为老舍是我一个口误,我就是想说巴金来着。 我们也觉得冰心写的东西读不下去。 最后我和陈丹青大致说,你看,我们说了这个,电视台肯定很高兴,他们就等着我们说类似的话,就能拿这个来做文章了,因为这个招骂啊,然后大家说我们两个是炒作,是借这些作家来出名,可我们并不是这么想的。真是没有办法说话啊。 这个里面我唯一错的就是,把老舍和巴金搞混了。老舍的文笔还是不错的,我本意是巴金和茅盾的文笔很差,但巴金、老舍、茅盾、冰心这四位作家,在中国的政治文学体系里,往往是打包在一起的,所以我一时搞混了一个,在此要向老舍先生说声抱歉。 但我很坚定地认为,巴金、冰心、茅盾三人的文笔和文采是非常一般的。 至于余华和苏童,我则没有说过。 我不大明白,评论三个作家的文笔很一般,我个人不喜欢他们的写作手法,为什么会变成侮辱大师和毒害青年。今天在人民网上看见有评论说,文化名人不应该在媒介发表不负责的言论,尤其是大嘴巴言论错误导向舆论,出言不逊的结果是伤害整个民族的文学尊严。 怎么几句话就把整个民族的文学尊严给伤害了呢?作者的名字叫民族么?为什么这个叫“不负责任的言论”呢?我当然为我说的话负责任了。这又不是我一时激动胡说的,我从小学看语文课本的时候就这么认为了。而这怎么就成了错误的舆论导向了呢? 对于新中国早期的这些作家,我们任何人都是可以根据个人喜好来评价的。比如我,我个人比较欣赏梁实秋、林语堂、鲁迅、钱锺书这些文采和文字天赋比较好的,比较不喜欢巴金、冰心、茅盾等文采比较差的。 我个人的认为是,作为一个作家,最重要的是——作品的情怀,作品的文采和说真话。 对于我们一直强调的“文以载道”和“思想性”,我觉得是应该放在最后的。因为文学很容易变成政治的妓女,导致的结果就是,你跟对了人,你就是崇高和灵魂,你跟错了人,一模一样的文字,你就变成了反动和毒草。而我们一直说的“感情真挚”,我也不认同,你一个作家,仅仅只有感情真挚,那还不如去做午夜聊天节目的知心大姐。 所以,单单说文字,我个人认为冰心、茅盾、巴金这三个人的文采的确不行。当然,因为每个人对文采的理解不一样,大家自然可以觉得这三人不光思想非凡,而且文采也非凡。关于这个,大家各自说理就行了。 小学课本选入他们的东西是有问题的,首先,如果是真正的大师级别的东西,我个人认为给刚识字的小学生看,是不合适的,这才是侮辱大师。当然,不要再拿白居易给老奶奶念诗来说事了。因为政治和思想上的迫切需求,所以有必要在小学阶段收录教材,并且背诵。这些范本导致了小学生认为,文章就是应该这么写的。这些人被后人所推崇的却是他们几十万个字堆成的整本书,可我们拼命学的只是他们的一段话,这也是他们几个人最弱的地方,那就是在一个段落里的文采。 如果我身为一个好的作家,我的写作手法被一群小学生给分析和模仿了,那我会觉得挺丢人的。 人民网的评论继续说:对文学大师心怀尊敬之心、追念之心是一个民族的基本涵养,是一位有责任的文化人的基本修养,贬低大师甚至出言不逊已经超出文艺争鸣的范畴。 这段话我很不认同。首先,这是你的大师,不是我的大师。其次,我不觉得我说茅盾、冰心、巴金文笔不好是对他们出言不逊。只要不是人身攻击,你再大的师,无论是人民封的或者政党封的,都是可以自由评说的。在我们这个国家里,不能说政治,不能说官员,不能说制度,不能说腐败,难道连个写书的都说不得?况且我还没评说大家所看重的“思想和立意”,单纯说个文采而已。在封建社会,评说个大诗人写得差,不合我意,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别等到一千年以后……当然,有人会觉得,没不让你说啊,你这不正说得欢么,我们只是都不认同你说的,他们就是文采好,或者那叫文笔朴实立意高。那我也没办法。但这些人要比那些危言耸听的评论家可爱多了。 再其次,一位有责任的文化人的基本修养是有骨气、说真话、不献媚、不阿谀,绝对不是对文学大师心怀尊敬之心、追念之心。文化人不是来烧香的。我也不觉得这是一个民族的基本涵养,如果一个民族的全部人都必须觉得有那么几个作家,写的必须是好的,所有的全好,没有一点不好,否则你就是没涵养,那这是个除了朝鲜以外的什么民族啊。 可当时所谓的“冰心的书读不下去”,这也是陈丹青,包括我的真实想法。任何人都有权利觉得另外一个人的书不在自己的审美里,读不下去。如果大家读我的书读不下去,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为什么在某些评论家眼里,读不下去冰心就是人格和文学品格出了问题呢?你不能非得逼着我看冰心看得津津有味才行吧,我的确是不喜欢,我也只是把我内心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如果你非要逼着我读冰心的书,我对你的惩罚就是逼着你读冰心的书。看看你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所以,看见很多在网上痛骂的人,他们的措辞之激烈,表现之激动,是要比玉米相对于李宇春更甚的。但是否巴金、茅盾、冰心三位老人在他们心中的位置要比李宇春在玉米心中的位置高呢?明显不是这样的。我甚至怀疑把老舍、茅盾、巴金三个人放他们面前,他们能否分清楚谁是谁。当然,你们可以说,你们只认文字不认脸,不过我也怀疑,在那么多叫嚣着你胆敢不尊重文学大师的人中,是否都完整地看过你们所“尊敬”的大师的书?是否还记得冰心、老舍、茅盾、巴金原名叫什么?我想,如果李宇春原名叫李春波的话,所有玉米都应该是记得的。所以,其中很多人是巴金、冰心、茅盾的假粉丝。你们只是单纯看我不顺眼,不喜欢我,就甘愿马上摇身变成你们的大师们的不忠实读者,这是不诚实的。至少在我念书的时候,似乎整个班级甚至整个学校都没听说过有多少人多么喜欢看这三个人的作品。现在却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义正词严的假读者,我感觉这些茅盾、冰心、巴金的假粉丝马上就要组成“盾牌”、“心冰乐”、“京巴”等粉丝团了。 至于他们的真读者,对我留言说,其实巴金写得很好,并且告诉我为什么好,哪段的哪里很好。那我对他们也很尊重,我会尝试再去看看。这属于正常的文学观点的不同,而不是借着这三个“大师”的帽子给别人扣更高的帽子,顺便名正言顺地骂两句。但到现在,我依然认为,巴金、老舍、冰心、茅盾这四个人中,别的什么都不说,就说文采,除了老舍不错以外,其他三个人从最差到较差的排名是——冰心、巴金、茅盾。 作为一个作家,文笔和文采非常重要,一个作家必须要拥有独特和出色的文字技术和文字风格,所谓的思想性和感情真挚都不能代替,这也是汉字的魅力所在。中国历来的作家都很看重这点,从诗经开始,到唐诗宋词,到四大名著,无不如此,再到后来的白话文写作中,钱锺书、梁实秋、林语堂、胡适、鲁迅、沈从文,包括张爱玲做得都不错,但是因为到了新中国,文字的魅力被思想的正确和意识形态的需要所替代,很长一段时间里,政府和人民再没有运作出文采出众的真正文学大师。 现在,看着一些评论家们的意思,是不是面对老巴冰茅他们这些作家,我等必须觉得全部都很好?有异议就是我人格和涵养出了问题?也不用管个人的文学喜好如何,必须抛弃所有阅读口味,无条件臣服于他们? 编者按:2008年6月,韩寒、陈丹青在某地卫视《零点锋云》节目中,提到巴金、冰心、茅盾文笔很差,文章读不下去,此番言论引发各界声讨。 衣不如新,人还如旧 在四川汶川刚地震的时候,我说,向有关部门捐款为零元,我的意思是不向红十字会捐款,因为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们那里有很高的管理费(后来宣布不收取),但当时我没说明白管理费这事,怕被指责“关键时候不合时宜,影响群众的捐款热情”。后来,被人断章取义为“捐款为零元”。当然,这就算了。 现在到了冬天,该捐衣被了,我有一些衣被,很多是别人送的,自己从来没有用过或者只用过一次,琢磨着捐了吧,但突然得知,不收用过的,要全新的。 这我就很奇怪了,首先,我深知政府部门想把大家捐款捐物的热情做成形象工程,来展示我们国民的高素质高觉悟高团结高收入,但我捧着一车九点九成新的衣被来,你说不收,让我去买新衣服捐给灾区人民,坦率地讲,我没有这个觉悟。 我给我自己买的衣被,质量肯定不会差,肯定比为了捐新衣被而特地购买的要质量好,这点上,我是自私的。比如一样花五百元,我会给自己买一双鞋子,但如果是捐出救急,我会考虑买五双鞋子,让受援对象最大化。因为给自己买,五百元我还考虑了运动性能、轻便、款式、保暖和品牌,但如果是捐物救急,那我就只考虑保暖。你给灾区捐一个路易威登的背包不如捐两百个书包,这点大家都是明白的,而我相信,依照大家的觉悟,不至于把破烂都捐了,要捐的也肯定是款式不合适或者自己不喜欢,但质量没有问题的衣物,我认为只要没有补丁,都可以捐。 其次,有些地方要求用商标吊牌,那我也不能理解,你要这吊牌做什么?是再去卖?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比如我购买了一千元的衣被捐给灾区,碰上我这种不会砍价的,其中至少包含了五百元的经销商利润,这钱岂不是出得莫名其妙。内需也不是这样拉动的。 最后,这是很打击人的。当我理了一堆九五成新的衣服去捐,却被拒绝了,总之我是不会转身去遵旨买新衣服再来的。当然,有网友会说,我代表四川灾民,不要你这些破衣被,正如前一阵子捐款,一些企业或者个人捐的不如想象的那么多,网友们说,我代表四川人民,不要你的破钱。我告诉大家,人的原始善心都是被这帮傻x给慢慢熄灭的。本来有一千个人要伸手的,被你们一代表,看见出钱少的被一羞辱,慢慢会变成八百人、五百人、一百人。一百人里你们再找出一个标杆,最后淘汰剩五十人出一个统一价格,你们就满意了。 当然,有人开脱说,只捐新衣被是怕以前的旧衣服里有病菌。这点是完全不能成立的,钞票比衣被要脏吧,你们当时收人民币的时候怎么就不怕人民币上有病菌?旧衣服里有病菌恐怕在拿出来送到捐物处的时候主人已经发病了吧。就算可能有病菌你消消毒不就成了。病菌还算好,按照现在国内的日常用品卫生状况,只怕新衣被里也有毒。 既然捐衣被这么麻烦,就索性捐钱吧,这又回到了捐款的路数里了,捐赠活动主办方最愿收到的当然是钱。遗憾的是我还尚不知道上次那几百亿具体是怎么个花法。我相信大家都是好人,但面对国内最大的一笔善款,至少得每个月有个基本的清单吧。 那就捐钱,上次是春捐,现在就秋捐吧。可是现在的经济形势实在不好,虽然经济风波没有影响到我,但我的不少亲戚朋友都被严重波及了,我帮这个救急帮那个救急,自己手头实在很紧张。国家办奥运要面子要排场,要求老百姓捐款也要面子和排场,我觉得我出个几千块钱恐怕要丢国家的脸,也要受到诸多的苛责,这次的秋捐活动我就不参与了,当然,我有心参与,但被劝退了。我也发动了身边一些朋友,但他们很多表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捐少了要被人骂,捐多了年底手头紧,还是先观察形势吧。本来是轻松愉悦地做善事,现在搞到这么大的负担,那些“代表四川灾民,不要你的破钱”的朋友们功不可没。 不是我不愿意买新衣,是我实在觉得这不合理,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今年我也不买衣服了。最近看电视,欣闻国家丝毫没有受到经济风波的影响,人民依然安居乐业,国家更加繁荣富强,甚至要去救美国,所以深深感觉,这次让灾民过冬的任务就交给国家了。等到春天,我也代表四川人民一回,给我们强大的祖国母亲送上一杯牛奶,煮上两个鸡蛋。 希望刘翔再破世界纪录 今天我早起看奥运会的田径比赛,很遗憾的是刘翔因伤退出了比赛。可以想象的是,无论主流媒体把这事粉饰得多么和谐,把国人描绘得多么善解人意,但还是会出现很多的说辞和责骂侮辱,对于刘翔,也将面临一个很大的困难,这下不是几个栏在他眼前,是好几亿个栏。对于很多人来说,刘翔应该坚持跑完第二枪,这样才不算临阵脱逃,当然,这和我们多年讲究和赞美的“带病坚持上课”是有关的。很多人的意思是,这么多人在看,就算骨折了也要爬到终点,并自作聪明把这种其实是取悦国人的表演认为是体育精神。甚至有某些一直接受假大空教育的体育评论员还认为刘翔应该走完110米,以便取悦于他和某些观众,接受以他为代表的那一类人对于体育的理解。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体育精神,这就是煽情,是超女精神。奥运精神就是国家为重,从事体育的目的是为国争光,那才是对体育最肤浅和反动的理解。还有人会觉得刘翔如果有伤,那么应该提早退赛不应出场告知大家。当然,估计这么想的都是刚买了决赛高价票的。 其实我个人也希望我的读者给予一个运动员真正的理解。就是受伤退出了某场比赛,没有能够获得金牌,那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这场比赛对我们意义重大,大家都知道,我们说,奥运是不政治的,但其实我们的奥运是最政治的,我们说,体育是全民的,但我们的体育是最不全民的。体育,尤其是拿奥运金牌对我们来说是政治任务,对于很多运动员来说也是一生命运所系,这就是为什么我国的举重如此出色。所以,在中国人民的好朋友埃蒙斯打了一个4.4环的时候,我虽然为他觉得非常的遗憾,但我还是高兴中国人拿到冠军的。这种高兴不是什么民族自豪,是为这个中国运动员的个人而感到高兴。除了个别一些国家,人家很多发达国家的老外拿不到就拿不到了,回去后生活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在我们国家就不一样,这足以完全改变一个运动员甚至一个团体或者一个体育项目的命运。因为体育是我们展示强国形象的一个手段。大家都希望自己国家的运动员能够拿金牌,但我们很多时候只能感受到体育的政治任务感、体育的民族自豪感、体育的象征意义,很少感受到体育的乐趣。 因为如此,我才特别希望我们的运动员能拿金牌,因为他们都太不容易了。最好全世界所有的金牌都归我们拿,因为金牌对于我国运动员的意义比其他国家运动员要重大很多。当然,射箭的金牌还是要给韩国几枚的,要不然他们会认为这些中国运动员都是韩国人。 朝鲜人民也要给几枚,相信他们和我们的心态差不多。 刘翔依然是我最欣赏的运动员之一,在电视里看到刘翔伤退,我根本没想这对于国家荣誉怎么怎么样了,但是很为他本人感到遗憾。 我希望他早日康复。对于一个运动员,尤其竞技体育的运动员,一点小伤就完全可以改变一场比赛。我的右腿膝盖和脚也一直有伤,在赛车的时候完全没有影响,依然可以赛出最快的时间,但是昨天我去踢了一场球,脚就真的不行了,所以我特别能理解那些有伤痛的运动员。 至于一些关于刘翔广告做得太多的指责也是没有意义的,这些广告体育总局抽水不少,而且也花不了什么时间。在任何国家,类似这样的一位杰出运动员做的广告都不会比这个少。当然,我们肯定希望看到一个运动员可以不做任何广告,一直训练,我们管这个叫“专心训练”,日子也很清贫,但是不断拿冠军,我们管这种冠军叫“为国家争得荣誉”,等到退役以后也没什么钱,大家也把他们都忘了,几年后突然冒出一个新闻,说某某奥运冠军去给人搓澡了,大家也就唏嘘感叹几声世道。 其实,世道是由唏嘘感叹的人构建起来的。我希望刘翔可以再次拿到世界大赛的冠军,而弥补这一次失利的最好办法是再次打破世界纪录。当然,打不破也不妨碍他是中国最伟大的田径运动员。他赢得了这个项目所有的荣誉,很可惜的是他不知道能不能赢得国民的理解。 编者按:2008年8月18日,北京奥运会110米栏比赛现场,刘翔站在了属于他的二号跑道上,他尝试性地跨过了三个栏,然后突然表情痛苦地倒地不起。11点38分,预赛第六组发令枪响,已经无法忍受疼痛的刘翔往前冲了几步后,瘸着腿停下了脚步,然后他撕下了腿上的号码布,宣布因伤退赛。 青春 我有一个朋友,毕业之前虽然也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但积极健康。毕业以后去找工作,好不容易才找到,给别人加工东西,一个月赚一千五百块。时常加班,有时候有加班工资,有时候没有,合起来一个月能赚两千。 他家在二十公里外,买了辆电瓶车,每天早出晚归,刚刚结婚,买不起房子。好在农村当时盖了三层楼,他们把一层和二层都租给了外地来打工的人,每间两百多,一共租出去六间,一个月可以补贴一千五。这些外来打工的人往往一个家庭三个人住一间,每个人的收入是八百多,靠步行和骑车在附近的工厂里上班。附近的工厂是比加工业污染更大的化工业,是当时我们镇招商引资过来的,大部分都倒闭了,没倒闭的略有盈余。但是一旦治理污染,可能就亏损了,一亏损就没办法交税和拉动gdp了,所以也不能管。被这些厂污染的河流穿过我家门前,我老家的村里几乎每个农民住宅都住了超过二十个外来务工者。这些农民住宅的房东一般都有一个孩子,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类似文章开头提到的那个朋友。我朋友觉得自己混得还算不错,至少娶到了老婆,但每个月的钱差不多都用于基本生存,什么大件都买不了。如果想要换个工作或者自己出去闯闯又不敢,一方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没有社会保障;一方面如果断了一个月的收入,生活就没有办法继续了。他们想去镇上买房子,把自己的户口变成城镇户口,这样以后对小孩子比较好。但是上海郊区镇上的房子一套至少要五十万,他要不吃不喝工作二十五年才可以,而且还是毛坯房,要装修好还得再饿五年。 他的隔壁邻居,我的另外一个朋友,刚大学毕业,工资比我第一个朋友要高一点,但女方要求也高,一定要在市区里有一套房子才能结婚。一套市区二手的老公房至少需要两百万,我的朋友需要工作六十年,或者房子出租给八户外地打工人家,出租一百年才能买得起市区里的房子。 于是他们唯一的期盼就是动迁,就算政府五十万拆了他们的房子,五百万把这块地卖出去都无所谓,至少五十万可以付清市区里那套房子的首付,以后的再说,老婆好歹可以娶进门。至于房子拆了以后父母住哪里,这的确是个问题,也许可以三百元租其他农宅的一间大一点的房间过渡几年再说。我的第一个朋友以前的工作是三班倒,工厂太远,身体出了问题,辞职才换了现在的工作,期盼着少加班多加薪,老板表示明年可以加一百块,后年再加一百块。他上个礼拜告诉我,他的父亲可能要去海外给别人做泥水匠,出去三年就可以赚二十万。我问他,那你怎么打算?他说就这样,还能怎么样。他的母亲在给人拧电灯泡,八百块一个月。这个上海郊区的家庭,孩子二十多岁,都能望见五十多岁的自己,而五十多岁的父亲,还要去海外打工。至于那些外地打工者,他们虽然觉得讨厌,把周边工厂的工作额度都挤了,而且还把工资挤压到几百块一个月,整个村里外地人和本地人的比例都超过了10∶1,但是又不得不依靠他们,因为他们租了他们的房子,一年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万多的收入。 这就是上海郊区普通人的生活,也许还算是不错的家庭。这就是为什么富士康有这么多人跳楼的原因。机械的劳动,无望的未来,很低的薪水,但去了别的地方薪水更低。很高的物价,除了吃得饱和穿得暖以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而让你吃饱饭还在被当做对世界人类天大的贡献和政绩宣传,恨不得拿出远古时代的数据和冰川时代的照片来表明,能吃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你说你能奢望什么。 我的那个朋友虽然生活压力大,但是他还有朋友和家庭,在离他二十公里远的地方。绝大部分的年轻打工者,他们的家庭都在几千公里外,而且家庭也未必温暖,你赚了多少钱往往是中国家庭衡量一个小孩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的唯一标准。 这是一个大部分网民都未必熟悉的群体,你看论坛上很少有现役的富士康员工向大家讲述关于员工跳楼的故事和自己的生活,因为他们都没有这个时间甚至能力。外面的灯红酒绿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连对爱情的憧憬都没有,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三者,现实是最大的第三者。也许唯独在跳楼的时候,他们的人生价值才有所体现,那就是被当做一个生命被提起和记起,可惜现在又变成数字了。 心理辅导是没有用的,当我看见我们的女人搂着有钱人,有钱人搂着官员,官员搂着老板,老板搂着“林志玲”,你怎么给我心理辅导?一打听,同学们混得都更惨,有混得好的男同学,那是靠家里,有混得好的女同学,那是嫁得好。别人都羡慕你在富士康有社会保障,按时发工资,安排住宿,加班还给钱。你说你像个机器,别人说自己像泡屎,方圆几百公里内,连个现实的励志故事都没有,这就是很多年轻人的生活。 如果将他们的薪水涨十倍,会不会没有人跳楼?只要别通货膨胀十倍,当然没有人再跳楼。当然,老板也不会这么干,就算老板这么干,也会被勒令禁止。在未来的十年里,这些年轻人都是无解的,多么可悲的事情,本该在心中的热血,它涂在地上。 他人的生活 昨天看到一个视频,说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买火车票,要站五千公里,花六十多个小时回家过年,这是春运中最普通不过的人。 在摄像机的辅助下,售票员表现得颇有耐心,小伙子也表示非常理解,一幅和谐赴难的景象。有时候在街上开车,我常不敢看窗外,一方面实在辛酸,一方面虽然正当获利,但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忐忑不安。 前几天陪一个朋友去买火车票。 当时未到春运,半夜售票大厅里空空落落。但很快就传来吵架声,我想,这几百平方米的大厅里总共就四五个人怎么还能吵起来。走近一看,原来是有两个挑着蛇皮袋的小伙子和两个老保安在吵,吵架的缘由是小伙子说,自己要考虑一下买哪天的票,所以要在大厅里待个几分钟。保安觉得停留的时间太长了,这分明是来取暖和蹭地儿休息的,要买必须现在买,要考虑到外面考虑去,考虑清楚了再过来买。小伙子说,我就是把东西撂下来想一想。保安说,你们这种人,我看多了,给我出去。上面有规定,售票大厅里停留不准超过一分钟。小伙子背起蛇皮袋,愤然离开。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虽然常有群体事件发生,但这个社会上更多的其实是屁民对掐,包括以往发生在上海的电动车看管员和电动车车主因为停电动车收费的对砍,其实都是屁民间的互相为难造成的。 但屁民们需要的只不过是正义和权益而已,从来不是公正和权力。屁民们只是觉得,以前你吃肉,我们吃骨头,我们已经满足。但现在怎么连骨头都不剩了呢?那当然,主人养狗了嘛。但是,当真的掉下一些骨渣来时,又变成了屁民互掐。 至于那个小伙子,我自然不能想象他是怎么样熬过这五千公里的。每年春运都有两亿人,像他这样的至少有一亿。看着窗外的天大地大,都和他们没有关系。辛苦一年回家,国家连个折扣都不给他们。如果没被挤悬空的话,此刻他们的人均占地面积接近一平方分米。 这群被城市化进程和大国风范利用的年轻人,打工一年,说你没用的时候,你就没用,北京的地下室都不让出租了,很多地方要开始限制群租房;说你有用的时候,你就有用,比如烧掉一栋楼要迅速查明事故责任人的时候你就很顶用。工作一年,排队一天,买好原价票,穿着纸尿裤,站着回老家,相当有尊严。 在《青春》里,我写到了一位朋友,在《独唱团》里,问什么时候老板可以涨工资的也是这位朋友。现在他永远不用担心老板涨工资的问题了,因为他失业了。 他是本地人,他家就租给了很多户从外地来打工的人做宿舍,一月两百一间,家里能有点外快。如今他老婆怀孕了,三月份要生,好在他又找到一个月薪三千的工作,心满意足,而且工作距离在电瓶车充满电的续航范围里。 他现在就担心两件事,一件是虽然月薪三千,但是一盘算,光买奶粉和纸尿裤就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往纸尿裤里垫一些草纸;第二件是他因为油价高才买了电瓶车,好不容易电瓶车的限制政策延缓了,但全国到处都在节能减排,万一家里被拉闸断电,这电瓶车怎么充电,这么远该怎么去上班。 我安慰他说,第二个问题,你大可放心,因为你家断电了,工业区肯定也断电了;工业区断电了,你那家工厂肯定也断电了,那要用柴油发电机;好在这年头连柴油也荒了,所以那厂就破产了,你就没工作了,那就不用电瓶车了。朋友说,真是,那我就不怕了,还是你想得周到啊。 爱的代价 在这个四月间,我还是看了不少片子,我个人评选出了最佳和最差,推荐给大家。这个月的最差,自然要给《战国》,我认为虽然这个月刚刚过去一半,但别的影片击败《战国》的可能性并不大。我为这部影片是贡献了很多票房的,我不光组织了五个人在首映当天观看,还勒令编辑部里所有的人都要在二十四个小时以内进行观影。在这个充满了挫折的年代里,我发现我患上了烂片自虐症。幸运的是看完这部片子以后还有《里约大冒险》这样的佳片可以缓一缓。 我认为,世界上的男人女人姑娘小伙,在通往成功的路上一定要靠着其他男人很多次的相助,就算领袖也不外如是。所以我对此并无偏见,我的生命里也有过很多男人的帮助提携。但我认为,第一,对于任何人,照顾应有度;第二,对于任何事,技术要达标。由于该女演员一出场就得升格和特写,所以影片不得不剪出一百二十八分钟的时长来。但是这一百二十八分钟的观影过程是有价值的,这是一部电影摄制中所有反面例子的集大成者,有重要的教参价值。虽然影片中的特技完全停留在《黑猫警长》年代,但是我不认为这点值得批评,因为特技只要花钱就可以做好,而有些东西,花再多钱都做不好。 首先,做这部电影的编剧是很爽的,大权在握,而且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照顾好女主角。除此以外,影片中的人,爱就爱了,恨就恨了,死就死了,叛就叛了,悔就悔了,不需要任何逻辑的推动。他们觉得要有断背元素,就让孙膑和庞涓暧昧;他们觉得要照顾出品人的女人,就让里面所有男人都为她花痴犯贱;他们觉得要让女人爱上孙膑,就让孙膑代替田忌赛马;他们觉得要有对战争的反思,就让演员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他们觉得要有奸臣,就让田忌毫无理由地叛变了;他们觉得要表现孙膑的本事,三句话就把田忌给劝得又变回来了;他们觉得女人在舞蹈学院学过,要表现其跳舞的本领,就让她和金喜善一起跳舞;他们觉得光跳舞有点突兀——他们居然还能觉得突兀——于是就让两个女人在跳舞的时候冒死从袖下偷偷递了一件秘物,可她们俩刚刚还在一起喝茶,还偏不给;他们觉得演员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了,这个演员就出现了;他们觉得里面有人该死了,演员就自杀了;他们觉得演员要出现在齐国,就出现在齐国;要出现在魏国,就出现在魏国;出现在城里,就出现在城里;出现在宫里,就出现在宫里;出现在山里,就出现在山里;出现在草原,就出现在草原。这完全是对爱因斯坦的挑战。 片中还有三个情节让我大为震惊。第一个情节是庞涓大军临近,孙膑带兵撤退,需要为自己争取时间,逃跑的时候留下了一个赤膊吃鸡腿的士兵。庞涓大军就眼睁睁直勾勾看着他吃鸡腿,愣了四个小时才想起来派几个人去探一探,结果让孙膑大军跑远了。主创在想到这一幕的时候一定觉得自己牛逼死了,空城计。战国要是这么拍,我觉得别打仗了,让庞涓的部队走路不会拐弯全撞山撞死得了。 第二个情节便是孙膑自杀。他把自己绑在一个大鼎上淹在水池里,我想这总得死了吧,结果居然地震了,天崩地裂水流光了。剧本不能这么写,比如a要杀b,大家都知道b还有戏,肯定还不能死。编剧你就要想一个符合逻辑的a没有杀成b的原因,不能让a在开枪的刹那被雷劈死了,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第三个情节让人更加无语。战胜之后,孙膑突然厌生跳崖。当然,跳崖之前孙膑不忘要说一句,我要娶……这时候女人拍马赶到,孙膑在空中缓缓落下。此时主创们可能在想,有了这孙蛟龙的一幕压轴,有戏,奥斯卡有戏。最搞笑的一幕出现了,女主角就在一米外看着孙膑落下来,镜头中同时构到了女主角的脸和坠落的孙膑,此时的拍摄当然是孙红雷吊着钢丝慢慢往下放,但关键是旁边女主角还偏偏在以正常速度眨眼睛,雪花也在以正常速度飘,连马也在以正常的速度乱动,偏偏就是孙红雷以每秒钟零点一米的速度往下掉,这是一个多么科幻的画面啊。 我以为最终电影要以挑战牛顿的姿态而结束的时候,最让人发指的一幕发生了:在刚才那一幕中,女主角明明已经以各种特写看着孙膑落地了,但是导演突然又剪了一个女主角的侧脸再次从上往下看的特写加升格,我以为是又有谁掉下来了呢。后来才弄明白,原来是有人觉得女主角太美了,素材要多用几遍。最后,孙膑居然没死,他躺在女主角的怀里,抽搐了半天。我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又抽搐了半天,死了。女主角哭。拍这一幕的原因估计是投资方和主创觉得女主角还缺一场哭戏就齐活了。虽然《战国》中的每一个大牌演员拿的片酬都高过了自己的市场价,现在看来,其中的一大部分原来是精神损失费。 这部片子其实根本就不值得写这么多文字,其剪辑和过场中有很多地方在技术上是不达标的。导演金琛还曾经执导过我第一部小说的电视剧,也有不少拍摄其他影片的经验,按理不应出这么多的技术问题。示爱从来不是罪过,投资电影示爱更让人感动,但必须要遵循剧作学和科学,否则容易造成女演员没红,出品人反而红了的局面。有人觉得这部电影叫《战国》名头太大,应该有个副标题,其实我已经帮它想好了,它的全名是《战国之爱的代价》。 给李彦宏先生的一封信 您好!李彦宏先生: 上周我和出版社的朋友沈浩波先生去山东的纸厂销毁已经印刷完毕的一百多万册《独唱团》第二期,三百多吨的纸和工业垃圾一起进了化浆炉。 几百万的损失对您来说可能是个小数目,但是对一个出版公司来说几乎等于一年白干了,那还得是国内数得上的大出版公司。 这个行业就是这么可怜,一个一百多人的企业一年的利润还不如在上海炒一套公寓,而且分分钟要背上“黑心书商”的骂名。但是沈浩波一直很高兴,因为他说和百度的谈判终于有眉目了,百度答应派人来商量百度文库的事情。李承鹏、慕容雪村、路金波、彭浩翔,这些文化行业里数一数二的畅销书作家、导演和出版商都很激动,各种资料都准备了好几个晚上。 于是昨天开始谈判了,您派来几个高傲的中层,始终不承认百度文库有任何的侵权行为。你们不认为那包含了几乎全中国所有最新最旧图书的279万份文档是侵权,而是网民自己上传给大家共享的,说你这里只是一个平台。 我觉得其实不用讨论平台不平台、侵权不侵权这个问题了,您其实什么都心知肚明。您在美国有那么长时间的生活经历,现在您的妻子和女儿也都在美国,您一定知道如果百度开了一个叫百度美国的搜索引擎,然后把全美国所有作家的书和所有音乐人的音乐都放在百度美国上面免费共享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您不会这么做,您也不会和美国人去谈什么这只是一个平台,和我没关系,都是网民自己干的,互联网的精神是共享。因为您知道这事儿只有在当下的中国才能成立。而且您也知道谁能欺负,谁不能欺负。 您看,您就没有做一个百度影剧院,让大家共享共享最新的电影电视剧。 您也许不太了解出版行业,我可以简单地给您介绍一下。1999年,也就是十二年前,我的书卖十八元一本;2011年,我的书卖二十五元一本,很多读者还嫌贵。 您知道这十二年间,纸张、人工、物流都涨了多少倍,但出版商一直不敢提太多价,因为怕被骂,文化人脸皮都薄。一本二十五元的书,一般作者的版税是8%,可以赚两块钱,其中还要交三毛钱左右的税,也就是可以赚一块七。一本书如果卖两万本,已经算是畅销,一个作家两年能写一本,一本可以赚三万四,一年赚一万七。如果光写书,他得不吃不喝写一百年才够在大城市的城郊买套像样的两居室。假设一本书卖十元,里面的构成是这样的:作家赚一元,印刷成本二元多,出版社赚一元多,书店赚五元。 有点名气的作家出去签售做宣传,住的都是三星级酒店,来回能坐上飞机已经算不错了。出行标准一定还不如你们的低级别员工。 最近几年我已经不出席任何宣传签售活动了,但是在2004年前,我至少在各个城市做过几十场宣传活动,在那个时候,我已经是行业里的畅销书作家,我从没住过一晚三百元以上的酒店,有的时候和出版社陪同的几个人得在机场等好几个小时,因为打折的那班飞机得傍晚起飞,而多住半天酒店得加钱。 这个行业就是这么窘迫。这个行业里最顶尖的企业家,年收入就几百万。出版业和互联网业,本是两个级别相当的行业,你们是用几百亿身价和私人飞机、豪华游艇来算企业家身价的,我们这个行业里的企业家们,我几乎没见过一个出行坐头等舱的。 我们倒不是眼红你们有钱,只是觉得,你们都那么富有了,为何还要一分钱都不肯花从我们这个行业里强行获得免费的知识版权。 音乐人还可以靠商演赚钱,而你让作家和出版行业如何生存?也许你说,传统出版会最终消亡,但那不代表出版行业就该如此地不体面。而且文艺作品和出版行业是不会消亡的,只是换了一个介质,一开始它们被画在墙上,后来刻在竹子上,现在有书,未来也许有别的科技,但版权是永远存在的。 我写这些并不是代表这个行业向你们哭穷,但这的确是中国唯一一个拥有很多与生活息息相关的资源却没有什么财富可言的行业。尤其在盗版和侵权的伤害之下。我们也不是要求你们把百度文库关了,只是希望百度文库可以主动对版权进行保护,等未来数字阅读成熟以后,说不定百度文库还能成为中国作家生活保障的来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行业公敌、众矢之的。因为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利益。 我在2006年还和磨铁图书的沈浩波先生打过笔仗,为了现代诗互相骂得不可开交,而现在却是朋友和合作伙伴。百度文库完全可以成为造福作家的基地,而不是埋葬作家的墓地。 在这个行业里,我算是生活得好的。 李彦宏先生,也许我们一样,虽不畏惧,但并不喜欢这些是非恩怨,我喜欢晒晒太阳玩玩泥巴,你喜欢晒晒太阳种种花。无论你怎么共享我的知识版权,至少咱俩还能一起晒晒太阳,毕竟我赛车还能养活自己和家庭,但对于大部分作家来说,他们理应靠着传统出版和数字出版过体面的生活。也许他们未必能够有自己的院子晒太阳。您的产品会把他们赶回阴暗的小屋里为了生活不停地写,而您头上的太阳也并不会因此大一些。 中国那么多的写作者被迫为百度无偿提供了无数的知识版权和流量,他们不光没有来找过百度麻烦或者要求百度分点红,甚至还要承受百度拥趸们的侮辱以及百度员工谈判时的蔑视。您现在是中国排名第一的企业家,作为企业家的表率,您必须对百度文库给出版行业带来的伤害有所表态。倘若百度文库始终不肯退一步,那我可以多走几步,也许在不远的某天,在您北京的办公室里往楼下望去,您可以看见我。 祝您的女儿为她的父亲感到骄傲 韩寒 城市,让生活更糟糕 大家好,我是从来不喜欢演讲的。因为演讲这个词会让人感觉带着说服的野心。以前参加过一些活动,都比较喜欢提问和回答,毫无准备的回答可以显示出回答者的智慧,当然,经过精心准备的问题更能够显示出提问者的愚蠢。这次其实也不能叫演讲或者讲座,因为我在念稿子。大家就当我在朗诵好了。 这次来还有一个原因是嘉定区请我过去的两个同志在9月30日还给了我一份小礼物,说务必要赏光。你想想,在国庆节的前夕,他们居然代表党和政府给我献礼,我被深深地感动了。 但是,我不能害了他们,就决定念稿子。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深刻的东西可讲的,纯粹是讲点我的个人感受。 忘记了从哪一年开始,上海开始给每一个区县定位其发展的方向。我的家乡金山很不幸,发展的是化工行业;嘉定就比较幸福,是汽车工业……哦,还有闵行和南汇,发展的是渔业,所以有那么多人去钓鱼。每一个区都有一个说法。 嘉定区我是比较羡慕的,汽车行业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大行业,每一年的比赛我都会来嘉定,因为有上海国际赛车场。上海国际赛车场很大,以前可以说是世界上最豪华的赛车场。里面的休息区小桥流水,可惜我只在铁丝网外看过,因为比较贵,所以中国车队基本上都用不起。在座的各位可以去参观参观,不过因为大家都是黄色的脸黑色的眼,所以可能要去搞一些通行证才可以,如果你是外国人就可以随便通行了。不过很遗憾,中东后来造了两个赛车场,好像都要比这个更豪华一点,这点上中国人还是干不过中东人。为什么呢?可能因为人家的石油赚外国人的钱,我们的石油赚自己人的钱。 说到了油,大家都知道,上海前几天的油价又涨了,全国统一涨价三毛,唯独上海涨价七毛。用的汽油是沪四的标准。我不知道为什么上海会比其他地方贵四毛钱,可能最近上海的财政比较吃紧一点,好几千亩的一块地又是送给美国人的,短期内收不到什么利益,所以要老百姓们补贴一点。 有一个笑话不知道在座的听过没有,说发改委每一次涨油价,国内外都要坠毁一架飞机。第一次涨价,当天美国坠毁一架f22;第二次涨价,当天法航a330坠毁;第三次涨价,当天一架空客154在也门坠毁;第四次涨价,当天伊朗坠毁一架客机;第五次涨价,当天印度一个部长的直升机坠毁…… 这次涨价的前一天,我是要从北京飞上海的,一听到发改委涨价了,赶紧改签了一天。所以,我恳请在和平年代,不要随意使用发改委这个武器,让油价一步到位吧! 那么,一步到位是多少呢?因为在去年油价最低谷的时候,发改委提出当时中国的高油价要和世界油价挂钩,并且假惺惺地取消了养路费,改为燃油税,说是费改税。很多屁民都以为是得到了实惠,因为多开多交,少开少交。 我可以告诉广大车主,你们的账肯定算错了。为什么呢?因为怎么可能让你们贪到便宜呢?可能在短期内,甚至在一两年内,不会觉得有什么影响,是因为相关部门面子还是要的。但是他们预想中的目标,我想在不久的将来,油价应该是在十元一升,终极的目标再加上通货膨胀,应该是要到二十元一升。这样,我们就成为了全世界油价最贵的国家,到时候上海市的房子均价十万元一平方米,只要你能在上海生活下去,走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大家都会对你刮目相看。 我建议全世界的大部分国家都对持有上海身份证的居民开放免签。 当然,就算涨价到了二十元一升,我们还是有理由的,比如说,这是为了促进环保。有些人特别不注重环保,但是大家都很喜欢“环保”这个词,任何账目做不平了或者缺钱了,都可以打着环保的名义去圈一点。这次沪四标准的汽油,据说质量很差,很多车发生了严重的抖动、熄火、发动时间长、油耗大的问题。 现在很多人对环保的概念非常肤浅,认为开大排量汽车的人就是不环保,开小排量汽车的人就是环保,因为一个耗油多,一个耗油少。但是大排量汽车除了关税,还缴纳了额外的大排量消费税,加上购置费,差不多一辆三百万的汽车,一百六十万加上三十万的购置税都是交给国家的,他们为自己多燃烧的那么一点点汽油多付出了至少三十到五十万。如果这笔钱能够像其征收目的一样用于环保,可以说,他们其实对环保贡献才是最大的,只可惜这些钱用于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我们可以说是用于了环保,反正你又没有仪器,还不是《解放日报》说空气质量大幅提高就被大幅提高了嘛,这是花了一百亿让你呼吸到的好空气,你除了继续接受这个空气——就是受气——以外有什么办法?没有了。 我的杂志社在浦东,我住在二十六公里外,每次开过去大约要花两个小时,平均时速每小时十三公里。我住的地方必须要通过一个地道,这个地道在莘庄和松江的交界处,地道属于闵行区,是个两车道,但是闵行区没有丝毫要拓宽的意思,可能拓宽了以后不利于房子的销售,毕竟从松江区到市区必须要经过闵行嘛。有一天,沪杭高速修路,于是所有的车都分流到了这条路上,本来这条路周围都是居民区,大家去市区方向必须经过这条地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那一天,我开车去一公里外的一个餐厅吃东西,六点钟从家里出门,到达时餐厅已经关门了。从那一天起,我买了三辆自行车和一辆电瓶车。 我是一个非常非常不喜欢大城市的人。我从小在乡下长大,一直到初中的时候,我还是农村户口。因为我的母亲是城镇户口,但是我的父亲是农村户口,我父亲在“文革”结束,大学恢复招生以后第一批考取了当时的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但是因为肝炎在学校医院隔离了一个月以后就被退学回家了。这说明可能我们父子都没有上大学的缘分,后来我父亲靠自学,依然拿到了大学的文凭,在亭林镇文化站工作。他的写作、摄影和书法都不错,这三点上我深受他的影响,而且做得更好。但是我父亲开车不行,还好这点上我没有受他影响。 我不知道当时的户口制度是怎么样的,总之当时虽然我念书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不一样,他们都在村里念,我是在镇上念的,但是我的户口依然是农村户口。我的母亲为此很忧虑,我不是特别明白这个有什么区别,我妈妈说,农村户口就意味着以后娶媳妇很困难。当时我五年级,其实已经在谈恋爱了,我的小女朋友丝毫不在乎我的户口问题,当时的恋爱都比较单纯,也不关心你家里的房子有多大,有没有贷款,只要留一个电话号码就行了。如果你有电话号码,就证明你家境不错,因为当时装电话要一大笔钱。记得我家装了电话以后我很激动,经常向同学们问答案或者和女同学们聊天。我就记得家里的电话什么都好,只有一个毛病,有的时候说话声音会比较空灵。长大以后我才知道,是我妈在楼上听电话。因为从小在农村和城镇长大,所以其实对小规模的地方一直很有感觉,在那里可能更加容易找到归属感,生活也会更加轻松一些,而且不堵车。 如果那个地方突然开了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我会很感动。无意间发现,我居住的地方其实都和城市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北京的时候我住在望京——一个多么可怜巴巴的名字啊,天天望着北京。后来住到了朝阳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住的朝阳区那个地方,去朝阳公园要半个小时,但是去通县只要两分钟。在上海,我一直住在金山,后来在松江。可能我天生是个乡下人,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只可惜现在的乡下也不是白云天了。 我是很有故乡情结的,但是我发现其实很多人没有。当然,土地都不是你的,你的故乡也无所谓你的死活,在哪里不都是故乡么,在哪里不都不是故乡么? 到最后,可能自己能够在哪里生存下来哪里就算是故乡吧。我不知道大家对故乡是什么感觉,但是我很喜欢那里。有一年老家要拆迁,我说,不行;我爷爷也很着急,说,韩寒,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让这个房子不要拆掉,比如说弄个名人故居什么的。 我说,爷爷,我还没有死掉呢,你当我是余秋雨啊。 说句题外话,正好说到死掉这个话题么。我为国家也算缴纳了不少税了,我有一个梦想,希望如果有一天我掉河里死了,相关机构可以免费打捞我的尸体。当然,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所以我还是要把游泳学好的。我们说回到名人故居,后来万幸的是,我所在的亭林镇政府比较无能,招商世界最大的雕塑园,黄了;招商亚洲最大的物流中心,黄了;招商中国最大的电器城,黄了……我很高兴,最终这个变成了亚洲最大的笑话。因为“三黄”,所以最后我的故乡得以保存。 保存下来以后我很高兴,和邻居说,太好了。但是发现我的邻居普遍不是这样想,他们都不喜欢自己的故乡和自己的房子,虽然房子有三层楼带院子,总共四五百平方米,但是他们愿意政府用极低的价格来拆迁房子,只需要在两公里外的镇上住到拆迁房就很满意,这样他们就是镇上人了。 在上世纪初的时候,我们的人生都是颠沛流离的,但是没有想到在现在,迫于现实的压力,还有这么多人主动愿意颠沛流离。城市里的人苦不堪言,但是很多乡下人又向往城市,觉得如果不去城市,自己的生活永远没有办法翻身,但是去了却被压得更死。 城市是一个年轻人理想幻灭的地方。经常有记者问我,我们中国会不会像国外那样出现“垮掉的一代”。我说不会的,首先我认为美国的那一代人其实根本没有垮掉。而在中国,除非房地产业垮掉,否则年轻人永远不会有理想。为什么中国没有好的公路片,一方面是中国禁摩,而且交通情况恶劣,另外一方面是年轻人的理想已经转变了。 我相信,旅行是大部分年轻人的理想。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流浪很流行。其实那个时候没有现在那么大的生存和经济压力,很多年轻人向往去流浪,很多人还真的这么干了。但是现在谁说自己要去流浪,这个人一定会被大家认为不正常。所以我们在文学作品和歌词里经常看见一句话,就是让心去流浪,当然身体还在城市里交房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前几天,我在电视上看到国土资源部的一个领导讲话,大意是说,这个房价我们政府是没有办法控制的。这个房价啊,因为我们是发展中国家,而且城市化进程在不断地推进,大量的人涌入城市,所以我们的房价从长远来看还是要涨的。但是,我们会通过一些税收的方式来将涨价的这一部分返还给民众。 这个方式很新颖。说直接一点就是本来是政府卖地赚了一票,开发商卖楼赚了一票,现在政府决定再赚一票,共赚两票。其实说房子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义,已经被大家说烂了。我注意到一点,上海现在的公寓成交均价是二百零三万。外环以内已经再也没有单价一万以内的房子。我们没有必要拿任何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哦,对不起,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房价来对比,因为这样的比较没有意义。 我身边的同学,基本上大部分的年轻人,生活中充斥的所有问题就是如何生活下去,尤其在上海这个城市里。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梦想,除非你是富二代和无产阶级高官的无产儿子,否则你不可能有美好的生活。中国的大城市都是这样,它毁灭了一百万个理想,可能成就出一两个富翁,然后被作为成功学的模范当成另外一种理想存在。 我的同学们无论是生活或者恋爱都非常现实。前几年,大学开始扩招了,我着实非常赞同,因为其实我并不奢望这些人可以做什么,但是扩招可以稀释一下学生中脑残的浓度。从学校出来的学生们,第一个忙的事情不是自己的事业,而是自己的一套房子。这让我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包括我本人都还没有一套像样的房子。一方面是房子代替了以前的户口,成了娶媳妇的重要元素;另外一方面是因为上海这个城市不能给人安全感,人们都需要自己的一个窝。 但是在上海这个城市生活下来的确不容易,汽车车牌三万多一张,摩托车车牌四万多一张,房子均价两万多,出租车起步费十二元,公交车两元钱起步,地铁三元钱起步,油价六元多一升。如果这些都和世博会有关系的话,我宁愿世博会还是不要开的好;如果和世博会没有关系,只和大都市有关系,我宁愿上海不是一个大都市。一个真正的大都市,是可以安居乐业的。如果你不富不贪,我基本看不到在沪c牌照不能通行的范围以内安居乐业的可能性。 衣食住行四个字当中,衣服贵,医疗贵,住的贵,行的贵,唯独食还不算贵,这个就是无耻的地方。他让你行不起,病不起,住不起,玩不起,学不起,生不起,结不起,离不起,但唯独让你吃得起。它让你过不下去但又饿不死。 可能有人要说,你在这里为什么不提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呢?其实我最恨的就是这句话。在座的各位,包括新闻媒体的从业者,我相信你们都是抱着理想加入了这个行业,但是到最后也变成了迫于生计。在座的各位嘉宾朋友,任何一个精神独立、作品带有批评色彩的人,对于所在行业都有着不少建设性的意见,相信在大家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也没少提过。包括我自己,对于汽车行业,对于文化行业,做的很多不光光是批评。但是你知道,提一些建设性意见是最让人痛苦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掌权者需要你的建设性意见,你所有费心想的意见完全得不到任何回馈。与其这样,我要么做一个歌颂者,要么做一个批评者,我绝对不做一个建设者。 最后要说一句,大部分人在上海的生活压力实在太大了,可能真把这个城市当做冒险家的乐园了吧。你想想看,冒险家应该是有失败有成功的,如果冒险家永远成功,那才能叫乐园,而一个城市,如果真是冒险家的乐园,那它势必将是人民的地狱。 谢谢大家。 编者按:上海郊区(松江区、金山区以及崇明县等地)使用的“沪c”开头牌照的汽车,不能进入外环以内的市区。 诸恶与众善 最近有一篇文章,流传甚广,叫《不要给西南灾区捐水了》,署名是韩寒。这篇文章并非我写,我所有杂文的出处都会在博客中,如果博客里没有出现过(注意,是出现过,因为我不能保证文章出现以后能一直存在着),那就是没有写过。这篇文章我大致看了,很明显,文中类似“我曾经说过,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去颠覆你们二十多年来形成的价值观,因为生活中很多在你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观念都是错误的”这样的话,是不会出现在我文章里的。 对于该文作者的观点,我认同一部分,但对于主观点我不认同。在四川地震前,我已经知道原来红十字会有一个所谓的手续费,这个手续费的比例很高。到了四川,我们去了红十字会,当时老罗和我说起此事,我和老罗还说,如果捐款很多,岂不是光手续费就能够收几十亿?我寻思着要不要写这个文章。但是到最后,都没有写,因为我不能在那个时候打击大家捐款的热情。后来我只是说,不会向官方机构捐款,手续费是一方面的问题,另外一方面我并不了解最终捐款的去向。好在最终红十字会宣布免收手续费。 至今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就是比如某处发生灾难,救灾最终需要一亿,民众积极捐款,捐到了五千万,那到底意味着救灾总款变成了一亿五千万呢,还是救灾款依然是一亿,但是我们捐给了政府五千万?它困扰了我很久,最终解决方法是各帮各的,各行其善。 西南大旱,天灾人祸都有,无论一个政府做得有多么不到位,都不能妨碍你以个人身份行善的决心。事实上,经过了汶川地震,震后又出现了一些让人失望的新闻,大家的善心抗震程度又有所提高。之后的几次天灾,民众的热情程度一直不是很高,包括这次西南大旱。但你必须知道,也许只有你知道,在你的一生中,一定犯下了罪孽。虽然在这个压力这么大的社会里,我们恨不得自己都是需要扶助的对象,但是力所能及的慈善,不光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加有希望,也是为了减轻你自己的罪恶。这个事情和政府无关,但是和社会有关。 有一句话: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但是如果诸恶一直在作,甚至越作越过,乃至是非颠倒,这一切都不影响后面的那句,众善奉行。 只有众善够重,诸恶才能被诛。 春天的故事 啊,春节又来了。为了喜迎春节,我去洗了我的金毛,晚上去接它的时候,面对宠物店一屋子的金毛,我唤了一声它的名。有一只金毛站了起来。现在想来,那应该是第一只被吓醒的而已。我牵上它就走。结果大家都知道,我牵错了一只。带着牵错的狗上了高速公路,上海换路牌工程终于祸及我经常使用的a5高速公路。一上去,赫然两块大路牌——南通方向,宁波方向。我当时就傻眼了。之前是市区方向和金山卫方向,我想去市区就走市区方向,想去郊区就走金山卫方向,现在真是方便司机一路到底,以后全上海索性南北向的高速全都换成哈尔滨方向和三亚方向,东西向的高速公路全换成拉萨方向和洛杉矶方向得了。凭借着记忆,我成功地回到了家,之前到我家是a5转a30,现在是g15转g1501。一条高速公路的编号居然有英文数字混杂的五位,都能做一个安全性不错的密码来使用了。 但是,我成功地到家了。家里人都在等待我的到来。吃完饭,我们又看起了春晚。很多人要抵制春晚,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批评春晚并不被禁止,这年头要找一个全国性的项目可以随意批评既不屏蔽又不请喝咖啡真的很难。但是时过境迁,春晚变了。在十年前,春晚是全国下一年流行语的发源地,春晚提供给大家笑料;在今天,春晚本身就是一个笑料,它只能在网络上捡一点已经过时的流行语和段子,居然还捡了我十七岁时候的一个比喻句。而且这个比喻句光央视其他节目我就看到用过三次。央视的新闻频道其实做得还不错,因为我相信做新闻的人骨子里都是有职业追求的。但是因为“春晚”和“新闻联播”两块大招牌,央视其他频道做得再努力也难逃喉舌的命运,而且还是深喉。 事实上,全国各地应该有很多优秀的相声小品,但是春晚作为最大舞台,精挑细选出其中最下三滥的来进贡,导致全国人民都误会,以为相声小品也就是这个水平了,拍拍马屁,歌颂生活,肉麻台词,过时段子,于是相声和小品这个市场就越发不景气。记得有几年,出过不少好的相声,我至今深深记得“领导冒号”。虽然幽默不等于必须讽刺,但是幽默和讽刺往往是联系在一起的,你又要歌功颂德,又要幽默,真的是难为这些创作者了。 我不得不说,这一届的春晚,我看到的最好的小品就是刘谦演的。你说,从摄影师,导播,女主持,到桌子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被安排的,演不明真相的群众演得是那么真诚。这是央视的强项。这一届最佳小品应该给这个节目。而且这是一个创新,这应该是魔术史上第一个使用全演员阵容的“近景魔术”。其实我个人更加喜欢的是魔术师的神奇手法,刘谦完全具备这个能力,比如他用牌的那一套。近景魔术我认为是有原则的,那就是尽量少的道具,就地取材,纯群众,靠手法,所以刘谦表演的这个绝对不是近景魔术,只是一场话剧而已。但这已然是春晚最能让人看下去的节目了,因为这个节目里只安插了广告,而没有安插政治。 以前我最喜欢看小品,但是网络提升了我的笑点。当我发现全中国最著名的笑星们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帖子搞笑的时候,我将视角拓展到了以往最讨厌的舞蹈。这届的春晚我喜欢上了舞蹈,一来舞蹈是最难被强加意识形态的一种艺术,但最主要的是大陆的舞蹈演员不光敢想,而且真的敢穿。我建议以后的电视节目在需要宣扬某种东西的时候不要使用儿童演员,他们什么都不懂,本是最可爱的一群人,但在舞台上一个个笑得那么夸张和狰狞,实在是不忍看到。 最激动人心的莫过于《亚克西》的登场,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这个节目的时候,我爷爷奶奶都被触动了,他们恍惚以为自己穿越回了用粮票的年代。他们看亚克西好比我们看小虎队,都是时光倒退二十年。 其实早在1999年的时候,《亚克西》已经上过了春晚,当时的歌词是这样的: 伊犁河水翻波浪,灌溉着牧场和农庄。绿树成行公路织成网啊,葡萄满架瓜果香。什么亚克西,什么亚克西啊,咱们的家乡亚克西! 到了2009年的今天,领导喜欢重口味,歌词变成了这样: 农民们一辈子种田地,上缴税费也合理。如今取消了农业税啊,阳光照在了心头里。什么亚克西,什么亚克西啊,党中央的政策亚克西! 这到底是进步还是退步呢?以男性的视角来看,我认为这是进步,因为十年之前,他们还穿着内衣,十年之后,他们彻底赤裸裸了。 但是新疆的姑娘们真的好漂亮,希望你们能一起进步。 看完了春晚,我高高兴兴地回家睡觉了。一上回程的高速公路,又是南通方向和宁波方向。我沉浸在亚克西给我的冲击中不能自拔,一时又迷糊了。从位置上来看,我要去的是北边,但是在记忆中,我却应该要上南通方向的匝道,真的好健脑,党的政策亚克西。 群众的文化生活是丰富的,今天我又去看了电影。朋友说,我们买一张联票吧,可以两部电影连看。我说还是不要了,以正常人的体质,国产贺岁商业片,一人一天只能承受一部。如果你连看了《刺陵》、《三枪》和《苏乞儿》,那你就活不到明年的春晚了。咱们还是一部一看吧。于是,我买了电影票,欢天喜地进了电影院。多么快乐的一天。 我所理解的生活 多天前参加比赛,来了一个久未见面的朋友,他现在的工作是给明星做经纪。整个周末他都在我们车队的帐篷里。周日分别,他对我说,其实你的自我开发做得并不好,形象管理有问题,如果有职业经纪人帮你打理一下,必然远不是今天的模样。这样,回去给你一个总结的邮件。 刚才他打来了电话说,你问题太多,邮件说不清楚。比如你在比赛那天一直“双反”,你知道么?我当时就晕了,我只知道“双规”和“单反”,“双反”还真不知道。弄半天才明白,所谓“双反”,原来是衣服穿反了,而且内外和前后都反了。我说,我出门太急,真没注意,也没人提醒我,难怪一整天都觉得脖子有点勒。 朋友说这个问题不大,你本来就粗心,容易被人取笑。更要命的是,你在车队帐篷的沙发上乱睡觉。你睡觉的时候总共有十二个人来拍过你的睡姿,五个是挂记者证的,四个是车队成员,三个是其他车手,其中有两个是故意拍丑态大头照的。我查了一下,其中五个人发微博了。有一张照片很难看,影响形象,你身边也没人拦着人家拍照,这在我们这行里是绝对不允许的。我说这我也没办法,熬夜看欧洲杯,的确睡眠不够,你叫我怎么能睡得玉树临风? 朋友继续教育我,面部表情是其次,关键是你团着身子睡,手还一直塞在自己的裆部,这个猥琐的动作绝对是破坏形象的。照片如果上传,有些网友看见了容易反感。我说我又没把手塞在那些网友的裆部,我碰了自己的鸟,关他们鸟事,反感就拉倒呗。朋友说,不是这样的,你是一个公众人物,现在又是微博时代,谁都能随手拍,越夸张传播越快。你要确保自己的每一张照片都不能影响你的形象,比如你的手放的位置不对,很容易被一下转发数千条。我说,这我实在没办法,空调温度太低了,只要一冷,我就自动睡成捂裆派了,从小就这样。总不能我睡觉的时候,雇几个保镖拦着不让拍照,这也太装逼了。 朋友还指出了一堆问题,比如随意跟人合影,人家递过来什么都签,这会留下隐患。我说,不,人家如果递过来一百块人民币我就不签。朋友肯定道,不错,你还算有这个意识,我们行业里有明星在递过来的钞票上签字,结果被网友骂死,破坏人民币肯定不好。我说不是的,是因为我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和老毛放在一起。 朋友痛心疾首道,你看,你这种话不能乱说,得罪的人太多。你在车队聊天也是这样,什么都说,而且常说脏话。你要知道,如果现场有一个不怀好意的,把你说的那些用手机录下来,放到网上,是很大的负面新闻。你知道当时帐篷里多少人?十八个!你都认识么?我回答说,有几个不认识。朋友的听筒差点掉地上,有几个不认识你就那么说话?你考虑过后果么?你一睡醒就和人合影,有一撮头发翘得跟天线宝宝似的,人家还开着闪光灯,照片效果可想而知。你看你衣服的配色,是很乡土的,最关键是,再不拘小节,裤子拉链还是要拉上的。总之,你太随便了,也没有一个专业点的经纪人帮你,你如果不严格地对自己的形象进行系统的管理,就不能保持神秘感和名人气质。你如果对自己有一个好的定位,有合适的人帮你运作和服务,调整一下你的社交圈子,你能赚得远比现在多得多。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经营自己?你是怎么想的? 我说,整个周末我只在想一个问题,我和对手差了零点三秒,我该怎么追回来?我能惦记着出门要穿衣服已经不错了,哪还顾得上搭配? 挂了电话,夜深人静,回想朋友所言,有些也对。我在帐篷里口无遮拦,对所有人都没有设防,要是真有人偷拍偷录或者微博直播,的确会惹麻烦。对陌生人提防与否取决于你的出厂原始设定,我喜欢先把人设定成好人,再从中甄别坏人,有些人则反之。但所谓的甄别方式其实就是被坑一次。我相信以诚相待,也相信倒霉认栽。 至于衣着,这个夏天我就买了十件白t恤,以往冬天也就两件黑皮衣,鞋子就盯着那么一两双穿。我是去比赛的,又不是去比美的,赛车开砸了我在乎,衣服穿难看了我真不在乎。 我所理解的生活就是除了造谣以外,去造其他一切东西。我心中的造化,就是创造了多少文化。 既然三十年前,我以一挑亿,跑赢了其他所有的精子,那么我必然生来就是牛逼的。我来到这个世上,总要留下点痕迹。我承认衣着光鲜、举止优雅也是一种对美好的创造,但这方面我不太拿手。我承认在这个社会,很多人觉得你只要不说脏话,说点假话、空话、套话,造谣,大肆地造谣,疯狂地造谣都不算是道德败坏。但我觉得反之,并且还要对道貌岸然的傻逼们加一个“操”字。是的,这会让那些道德惊诧家们浑身颤抖,严厉批判,大呼小叫,满地打滚,然后突然起立,开始审判。我的解决之道就是再说一次,操。我就操了,但我既不操你也不操你全家,我操这世道,这世道觉得文绉绉的诬陷没问题,这世道让那些不说粗话但最缺德的人能做道德评判家,这世道让那些话不脏但心眼脏、手段脏的人当道,这世道能任意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这世道觉得公众人物或者随便谁说一个“操”字就不应该,那就操翻这世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所理解的生活就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生活不是攀爬高山,也不是深潜海沟,它只是在一张标配的床上睡出你的身形。我也不觉得留有遗憾是一种缺憾美,相比之下,干砸了倒是一种美。我喜欢的事情远不止写作和赛车,我还做很多事,有些做得不够好,有些做得很失败。 和朋友聊天时,我直接告诉他们,这事我特喜欢,也干过,但我真的不适合,丢人了。我就最讨厌听见有人这么说,要是我去干这事,一定比某某某干得好。滚。你在台面上看见我成功一次,我在台面下就干砸十次,那又如何,我又没死,不停地干就行了,人们只会记住你成功的那一次。 我所理解的生活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我曾经在快餐店看上一个姑娘,犹豫五分钟,没敢去和人家说话,结果人家走了,到现在都很遗憾。那一刻,我就是白痴,去了又如何,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她男朋友从厕所里出来。哪天若要死了,遗憾这事没干,那事没干,还不如自吹这事干成了,自嘲那事干砸了。 我现在干的事足够多,陪伴家人爱人和孩子,每年比赛接近二十场,又开始写新的小说和游记,除了偶然进棚拍杂志,其他时间真没有精力来捯饬自己,更没心思去考虑什么形象和定位问题。觉得我观感欠佳的,挪步就是。我只负责制造作品,不负责用户体验,也没有售后服务,更不会根据大家的口味来改进。你若喜欢,便是晴天;你若讨厌,也是晴天。 谢谢这位朋友给我的忠告和精心的设计,我知道我会为我的性格和生活方式吃无数亏,吞无数恶果,但至少大到理想,小到闪念,我几乎都没有放过。所以就算我的生活里充满挫败甚至后悔,但遗憾并不多。 朋友,感谢你所说的一切。世间万千种宠爱,无数种人心,得之我幸,不得我也没什么不幸。我只认可一点,就是出门再匆忙,裤子拉链还是得拉好。 太平洋的风 空客320降落在台北桃园机场,触地的震动把我惊醒。 手机里正好播放到张艾嘉的《戏雪》,这算是一首生僻的歌,陈升写下这样的词:“1948年,我离开我最爱的人,当火车开动的时候,北方正飘着苍茫的雪,如果我知道,这一别就是四十余年,岁月若能从头,我很想说,我不走。” 对于台湾,我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侯孝贤和杨德昌的电影里。后来魏德圣和九把刀又加工了一下。我喜欢的作家,梁实秋、林语堂、胡适也都去了台湾,而且他们都和鲁迅吵过架。当内地穷的时候,台湾有钱;后来内地有钱了,台湾又有了…… 战火把同一个民族的人分隔在了海峡两岸,那些具体到每个家庭的悲欢离合已经被时间慢慢抹平。台北的街道的确像优客李林唱的那样,像迷宫一样展开在我眼前。但是对于异乡人,每个陌生的城市都是迷宫。 在酒店住下,诚品书店就在旁边。朋友的眼镜架坏了,于是晚上先陪着朋友去配眼镜。我们坐计程车来到台大附近,进了一家眼镜店。没有声音酥麻的台妹,老板亲自上阵。朋友看中了一副镜框,但要几天以后才能取。朋友说,那算了,我在台湾只停留三天,我要明天就能取的,只能去别的地方看看。这时候,让我诧异的一幕出现了,老板居然从柜台里摸索出了一副隐形眼镜,塞在我朋友手里,说,实在不好意思,没能帮上你的忙,这个送你,先用这个应急吧。如我这般总是把人往好里想的人第一反应也是:我靠,哪有这种好事?这里面是有什么猫腻吧?咱还能走出这家店的店门么? 我们平安地走出了这家眼镜店,去了隔壁一家。那家眼镜店承诺第二天就可以把眼镜修好,然后那家店的老板用朋友残留下的镜片临时找了一个镜框凑合装了起来,告诉朋友,这个可以晚上用。这两家只是非常普通的路边眼镜店,还是随机找的,要不真得让人怀疑是不是组织方安排的,目的是让大家增加对台湾的好感。 台湾的街道上有不少小游行和抗议横幅,这一切对于大部分内地游客来说都太新鲜了,于是很多游客守着电视机看晚上的政论节目。 我妈妈去年从台湾旅游回来,就说那里太好玩了,领导人可以在电视里随便骂,比“快乐大本营”还要欢乐。相比之下,台湾人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 但给我留下了比马英九先生更深印象的是王松鸿先生——他不是明星政客,也不是文人墨客,他是一个计程车司机。 一天早上,我从酒店下楼,打了他的车去阳明山。到了目的地后,我发现把手机落在了出租车上。我没有记下车牌号。朋友们忙着帮我联系出租车公司,看看能不能查到一些讯息,我也打电话给酒店,想让他们查看一下监控录像,确认车牌号。一会儿,我接到了酒店的电话,我问他们,是查到车号了么?他们说,监控录像里讯息太多,还没有查到,但是刚才有一位出租车司机开回酒店,把一个手机交给了前台,说是一位从你们这里上车的先生遗落在车里的…… 说实话,我石化了。我问到了出租车司机的电话和名字,打电话说,我想酬谢你。王松鸿说,不需要啦,很正常的,小事一桩,我们都是这样的。他告诉我,前几天刚和几个朋友环岛开了一圈,打算过一段时间去内地旅行。他说他开计程车就是为了能够去更多的地方看看。末了居然还来一句:我有qq和新浪微博的,你的号是什么,我们可以在网上联系的。这顿时让我觉得两岸关系非常亲密。接着,他继续说,你有脸书么?我说,内地的互联网没有脸……书。他说,哦,对哦,是哦。我不和你说了,有客人了,再联系哦。 也许是我的命好,遇见的都是好人,也许是我走得“肤浅”,几乎所有人都和气。毫无疑问,如果我在台湾多停留几天,当然能看见它不如人意的一面,也许它硬件不够新,也许它“民粹”也涌现,也许它民怨从不断,也许它矛盾也不少。没有完美的地方,没有完美的制度,没有完美的文化,在华人的世界里,它也许不是最好的,但的确没有什么比它更好了。 作为一个从内地来的写作者,我非常失落。这种失落并不是来自这几天浅显的旅行,而是一直以来的感受。 我失落在不知道我们的后代能不能生存在一个互相理解而不是互相伤害的环境之中;我失落在当他人以善意对我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我失落在我们自己的文艺作品很少能够在台湾真正流传,而能在台湾流传的关于我们的大多是那些历史真相和社会批判的作品;更让人失落的是那些作品往往都是被我们自己买了回去,用于更加了解我们自己。除了利益和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我们几乎对一切都冷漠。这种冷漠和荒诞所催生的新闻都被世界各地的报纸不停地放在头版,无奈地成了这个民族的注释。 是的,我要感谢香港和台湾,他们庇护了中华文化,把这个民族美好的习性留了下来,纵然他们也有着这样那样令人诟病的地方。而我们,纵然有了丽兹卡尔顿和半岛酒店,有了gi和lv,我们的县长太太也许比他们最大的官员还要富有,我们随便一个大片的制作成本就够他们拍二三十部电影,我们的世博会和奥运会他们永远办不起,但走在台湾的街头,面对那些计程车司机、快餐店老板、路人们,我却一点自豪感都没有。我们所拥有的,他们都拥有过;我们所炫耀的,他们的纳税人不会答应;我们所失去的,他们都留下了;我们所缺少的,才是最能让人感到自豪的。 坐在空客330的机舱里,飞翔在两万英尺的高空,一个半小时就到了上海,窗外望去,都是海水。既然我们共享着太平洋的风,就让它吹过所有的一切。 跳出棋盘的棋子 一、我常会根据朋友们各自的用车需求介绍不同的车给他们,德国车居多,但身边依然有不少人选择日本家用车。没有人在买日本车的时候考虑的是支持日本抢夺中国领土,只是因为实惠、省油、好修。最近一两年,身边买日本车的朋友少了,也只是因为汇率的浮动,日本车不再便宜,相反很多德国车甚至奔驰宝马奥迪都跌进了十几二十万。钱都是辛苦赚的,实惠总是排在第一的。越是生存压力大的社会里,日本车往往就会越吃香。 二、上街和平表达对日本的不满,完全没问题,尊重个体选择。以前我会笑话,现在我无所谓支持或者反对,但我肯定不会去,原因是我要将我的处女游行郑重献给欺负我、侵犯我的权利最多次的地方。至于打砸抢的,一定要受法律惩罚,否则我也许会怀疑这背后有官方动作。 三、我参加拉力赛用的是一辆日本品牌的赛车,有一位热血朋友劝我换一辆它的竞争对手击败它,挫日本人士气。我告诉他,在拉力赛最常规的n4规则里,有两种品牌的赛车可以选择,很遗憾另外一种——就是它的竞争对手——也是日本品牌。这辆赛车中,变速箱来自英国,避震器来自瑞典,发动机电脑来自澳大利亚,差速器来自德国,唯一来自中国的是车门边的杂物袋,还有,它是由中国的工人辛苦拼装出来的。这挺像这个世界运行的方式。我参加的另外一个赛事用的是一辆德国赛车,但它的刹车系统、轴承和很多部件都来自日本。让世界获得尊重的方式就是,我们能生产出一样甚至更好的赛车以及改装部件。 四、开美国车、开德国车,开意大利餐厅、开法国餐厅的,也别觉得自己买对了东西、做对了生意,可以置身事外,安然无恙。中国和国际社会擦枪走火的机会多的是,这次是领土,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更别以为用国货就安全,上海和北京,广东和吉林,谁说就不会掐起来?你掀了我的上海大众,我掀了你的一汽大众,也不是不可能的,当然其中必然有一些被搞不清楚车型的友军误掀的。 在这个一点就着、一煽就旺的社会里,每个人的私有财产都是不安全的。 五、建议新闻媒体在报道这些严重侵犯同胞利益的新闻时,不要扯上“爱国”两字。国哪是这样爱的?这个世界上,有的国家让人尊敬,有的国家让人害怕,再这样砸下去,恐怕我们国家只能让人笑话了。可不是么?要么没人敢欺负我;要么你欺负我,我欺负你;要么你欺负我,我兄弟欺负你;最不济也是你欺负我,我欺负你兄弟;从来没听说过你欺负我,我欺负我兄弟这种模式。 这几天在比赛,车队来自欧洲的技师知道中国和日本有摩擦,但看见互联网上的打砸照片就非常不理解:钓鱼岛的契约难道是藏在中国人自己的后备箱里么?民族崛起的秘笈难道是刻在其他人爱车的底盘上么?这究竟是在反日还是在反华? 六、如果热血,没洒对地方就会变成鸡血;如果奉旨,演过了头就会被千夫所指。 七、跳出棋盘的棋子,哪怕披着旗帜,最终也只是个弃子。 编者按:2012年9月,中日钓鱼岛争端。日本政府的“购岛”行为引起中国国内民众强烈反对,举行反日游行并抵制日货。部分不法分子趁机打砸抢烧日系车、店铺等。 来,带你在长安街上调个头 十年前,我在北京租了一辆夏利开,人虽不面,无奈车慢,所以很知趣地开在机场高速的慢行道上。 车里坐着朋友,我俩当时都是愤青,正激烈批判着腐败和权贵,突然后面一辆奥迪贴近晃灯,并用警报呼哧了一下。我一看旁边车道是空的,也没让,继续自顾自开着。没过十秒,那台奥迪突然满血,全身能闪的地方都闪了起来。随即,我被后车用扩音器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坐在边上的朋友抢了一把方向盘,说,咱让让吧。 奥迪很快从我边上超了过去,骂声一直缭绕了好几百米。我对朋友说,妈的,这帮孙子走路像螃蟹,必须横着走到底;开车像火车,必须一条道开到黑。朋友说,算了,你看人家的牌照,京ag6x打头,这个很厉害,一般来说是给xxx的,还有那些京a8开头的,以后你得看着点,都是给xxx的。 作为一个只知道沪a牌照100位以内惹不起的上海司机,我听得云里雾里。最后朋友对着远去的只会开直线的奥迪牌火车,恶狠狠地撂下一句,操,以后宽裕了,还是得买黑色奥迪。 后来朋友真买了黑色奥迪,却一直没有上牌。我问,这不挂牌照没问题么?朋友说,没事,我有这个。他指了指前窗下的一块铁皮,上面写了两个字:警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又增添了“京安”、“人民大会堂xxx”、“政协xxx”,一直码到了副驾驶位,堵车的时候都能用来打牌比大小了。 我非常担心牌子越来越多会挡住他的视线。好在朋友喜欢激烈驾驶,每次一劈弯,那些牌子就因为惯性,全摞成一堆了。于是朋友就得停车重新洗牌。我问他,这在路上开管用么?朋友说,太管用了,你看我,没牌照,但装了警灯警报,有这么多证,更加神秘,警察绝对不敢拦,谁知道你什么来路的。来,我给你违规调个头看看。 当时我们正开在长安街上,长安街很难调头。记得我初到北京时,有次开车错过了一个路口,一直不能调头,突然看见一个大门,门口还算宽敞,定睛一看,新华门,以为是新华书店系统的,想好歹和自己的职业沾点边,就直接往里扎,打算在门口揉几把,假装自己是出门左拐……在差点被击毙之后,我对长安街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我对朋友说,算了,别试验了。 朋友不语,遇见一个红灯,他爆闪一开,直接顶到交警跟前。交警假装没看见,转身给了我们一个屁股。我说,他真不管你哎。朋友嘴角一撇,道,丫不上路,按照常规情况,丫应该把直行的车流给我拦断了,方便我掉头。 过往的车没有一辆避让我们。朋友拉了一声警笛,交警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准确地说是看了那些牌子一眼,无奈拦停了对面开来的车。朋友从容地调了个头。我承认,对于刚刚二十岁的我,在那一刹,特权为我带来了虚荣和愉悦,纵然这特权还是山寨的。有那么十秒钟我异常膨胀,觉得自己都快从车窗里溢出来了。但很快我发现,那些停在对面车道里等候的车辆看我们的眼神中并无景仰,甚至充满愤慨。我不由自主地往下缩了缩。 朋友不屑道,没事,别理那帮傻逼,你看到那捷达了没?你看丫挂的那个警备牌,我一看颜色就知道是假的,四元桥汽配城买的。我这块可是那xxx的关系。但说是警备牌以后不能用了,统一只能挂京安了。那我——前面那傻逼怎么开那么慢,来,你呼几句,拿着这个,按边上说话就行,不用多说,十个字,前面车靠边,前面车靠边,丫就乖乖闪了…… 到今天,我已经不能描述当年坐在那辆奥迪里的复杂心情了。午夜的平安大道,我们坐在路边吃羊蝎子。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依然有车拉着莫名的警报呼啸而过。朋友说,丫那个分贝数不对,也是四元桥汽配城买的。 是的,面对特权,我们厌恶,但享用到一点假特权,心中又窃喜;面对吃特供的人,我们批判,但自己用到了那些特供,又会得意。 很多人恨特权,因为特权没有在自己手中。我有朋友觉得如果他掌权,必然从善如流。其实未必这样。我相信没有人会不沉迷其中,除非他的特权大到无需彰显,只用来表演一些低调的姿态。朋友的人生也有起落,现在他早就不开那辆奥迪了,换成了一台很普通的七人座家用车。说起从前,他摇头笑道,太虚妄了,以前老骂那帮家伙,自己居然也在模仿他们。但他又会觉得,黑色新款的奥迪a8很不错。 人总是很矛盾,纵然我以后再也不好意思坐进各种真真假假的特权车里耀武扬威,但每次要误机时,我心中最阴暗的部分也会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我有急事要办,而要去的地方一天只有一个航班,我明显赶不上了,恰好我又有特权,我会让这架飞机连同几百个乘客等我半个小时么?抛去一切伪善,我觉得答案八成是:我会的,而且会让机长把责任推卸到航空管制上。 没有人能控制自己不会凌驾在他人和法律之上,哪怕他再好再温厚。体制赋予特殊个体的特权是无法靠自我修行来美化和消解的。就算你知道,那些没有特权的人正在对你唾骂和鄙视,不存丝毫的敬意,你也无法停止享用这些。 苏联的特供体系一度幻想能够延伸到工人,以为这样可以巩固政权,但是它没等到那一天。就算那天来临,苏联依然不会有好下场。 当特权想惠及更多人时,只不过是特权阶级感到威胁以后的自保罢了。承诺他人能得到什么,最终他人可能什么都得不到,只有限制那些承诺者自己的权力,他人才能得到他们本该得到的一切。 写这些没什么意义,纯粹是想起以前在北京的日子,又看到眼前新闻,乱涂几笔。我们的社会进步或者退步,常常只是特权与特权之间的争斗结果。人有善恶,权无美丑,所以去向何方,全凭运气。多少个权倾一方的人说倒就倒。这次倒一个,也许国家向前走了,那万一下次倒错一个呢?如果一个地方充满着不被限制的权力,那么谁都不会安全,包括掌权者自己。 韩三篇 一 很坦率地说,剧烈的变革在当今中国未必是好的选择。 首先,剧烈的变革需要有一个诉求,诉求一般总是以反腐败为开始。但这个诉求坚持不了多远。“自由”或者“公正”又是没有市场的,因为除了一些文艺和新闻从业者,你走上街去问大部分人,你自由么,他们普遍觉得自由。问他们需要公正么,他们普遍认为不公正的事情只要别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可以了。不是每个人都经常遭受不公待遇,所以为他人寻求“公正”和“自由”不会引发人们的认同。在中国是很难找到这样一个集体诉求的。这不是需要不需要的问题,是可能不可能的问题。我的观点是不可能也不需要。但如果你问我中国需要更有力的改革么,我回答一定需要。 中国城市人口众多,而且各种千奇百怪的灾难都发生过,g点已经麻木,更别提爆点了。就算社会矛盾再激烈十倍,给你在十个城市演讲,最终这些演讲也是以被润喉糖企业冠名并登陆海淀剧院而告终。 让我们幻想一下:假设真的发生了剧烈的变革,到了中段,学生、社会精英、知识分子、农民、工人,肯定不能达成共识。而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群,那就是贫困人口,这个数目大概是两亿五千万。你平时都注意不到他们的存在,因为他们从来不使用互联网。既然这种变革能够发展到中段,必然已经诞生了新的领袖。而此类领袖,绝对不会是你现在能想象的那些温厚仁慈者。文艺青年们看好的领袖一个礼拜估计就全被踢出局了。而越是教育水平高的人,越不容易臣服于领袖,所以这些人肯定是最早从变革中离开的。 随着社会精英的离开,变革人群的构成一定会产生变化,无论剧烈变革的起始口号多么好听,到最后一定又会回到一个字——钱。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把应该属于我们的钱还给我们,说难听一点就是掠夺式的均富。你们不要以为我觉得自己有点钱,所以我了,害怕失去。在剧烈变革的洪流里,你拥有一个苹果手机,你是开摩托车的,甚至你会上网,你平时买报纸,吃肯德基,都有可能成为剧烈变革的对象。有一亿家产的人比起有一万家产的人反而安全,因为他们打开家门,门口已经放的是《纽约时报》了。 最后倒霉的还是中产、准中产甚至准小康者。以前人们在各种政治运动中自相残杀,现在的人们往往只认钱,很多人已经被训练成只认钱的自相残杀者。所以你就想象吧。 任何变革都需要时间,中国那么大,不说天下大乱,稍微乱个五年十年,老百姓肯定会特别期盼出现一个强有力的领袖,可以整治社会秩序,收拾一下局面。 以上这些都是幻想,连幻想都不乐观,就别提操作了。所以说,在这样一个非此即彼、非黑即白、非对即错、非带路党即五毛党的社会里,剧烈变革说起来霸气,操作起来危害很大。 也许很多人认为,中国的当务之急就是一人一张选票选主席,其实这并不是中国最急迫的事。民主是一个复杂、艰难而必然的社会历程,并不是靠“普选”、“多党制”这些脱口而出的简单词汇可以轻易达成的。如果你对司法和出版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你关心普选有什么意义呢?无非就是说起来更拉风一点。这和那些一说起赛车只会提f1,一说起足球只知道世界杯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革命”和“民主”是两个名词,这两个名词是完全不等同的,革命不保证就能带来民主。现今中国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有剧烈变革的国家,同时也是世界上最急需改革的国家。如果你硬要问我,在中国什么时候是大变革的好时机,我只能说,当街上的人开车交会时都能关掉远光灯了,就能放心变革了。 但这样的国家,也不需要任何大变革了,国民素质和教育水平到了那个程度,一切便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也许你能活着看见这个国家的伟大变革,也许你至死都是这个死结里缠绕的纤维,但无论如何,你要永远记得,错车时请关掉远光灯,也许我们的儿女将因此更早地获得我们的父辈所追求的一切。 你也不能用完美的民主、完美的自由、完美的人权字面上的解释来逃避中国的现实。改革和民主其实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我的观点很简单,我们都不愿意发生剧烈的变革,“巨大变化”不可能在近期的中国发生,“完美”民主不可能在中国出现。所以我们只能一点一点追求,否则在书房里空想,憋爆了自己也没有意思,改革是现在最好的出路。 二 民主不是适合不适合的问题,它迟早会到来。国民素质低并不妨碍民主的到来,但决定了它到来以后的质量,谁都不希望来个卢旺达式的民主,虽然这并不是真正广义的民主。它有时候缓缓来,有时候突然来。也许来得不那么彻底,来得不那么完整,来得不那么美式,来得不那么欧式,但在你的余生里,它一定会来,可能还来得有点平淡。 文化界很多人认为一切问题都是体制问题,仿佛改了体制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他们善良正义、嫉恶如仇,但要求农民、工人和他们拥有一样的认知,甚至要求全天下都必须这么思考问题,这完全不可能,事实往往让人寒心。 因为拉力赛都在偏远地方举行,我这些年去了上百个各种各样的县城,这些都不算特别封闭和贫瘠的地方。我和各种各样的人聊天,他们对民主和自由的追求普遍不如文化界所想象的那么迫切,他们对强权和腐败的痛恨更多源于“为什么不是我自己或者我的亲戚得到了这一切”,而不是想该如何去限制和监督,只有倒霉到自己头上需要上访的时候,他们才会从词典里捡起这些词汇来保护自己,只要政府给他们补足了钱,他们就满意了。一切能用钱解决的社会矛盾都不算什么矛盾。而知识界普遍把国民对这些词汇的这种应急应用当成了他们的普遍诉求,认为国民与文化界形成了共识。我不认为在分歧和割裂这么大的国家里能有一场剧烈的变革。 中国共产党到了今天,有了八千万党员,三亿亲属,它已经不能简单地被认为是一个党派或者阶层了。共产党的缺点很多时候其实就是人民的缺点。党组织庞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它就是人民本身,而人民就是体制本身。所以改变了人民,就是改变了一切。所以更要着眼改良。法治、教育、文化才是根基。 当然也有人说,一些发达国家,他们的人民其实就是表面素质高,深交下去,人性也都是这样的,所以好的制度才是高素质的保障。 这点我完全赞同。但我们说的就是表面素质,不要因为觉得人私底下是怎么样的而小看表面素质。民主的质量就是由国民的表面素质决定的。一个人开车可能关远光灯,对人彬彬有礼,遵守社会公德,但一交往,发现其实也自私懦弱狭隘贪婪…… 这又如何呢?素质和人性放在一起谈没意思,美国人的人性和中国人的人性说到底当然大同小异,全世界人类的人性都差不多。 所以这里就有一个鸡和蛋的问题,是先有好素质,再有好制度;还是先有好制度,再有好素质。其实这个没有疑问,在能出现好制度的时候,无论素质好坏,都应该保障好制度,因为好制度恒久远,一个永流传,制度是实在的,素质是空幻的。问题是,当好制度由于种种原因迟迟不能到来的时候,咱不能天天期盼天上掉下来一个好制度。所以只能先从素质入手,这样一切才有开始的可能和动力。 好的制度和好的民主有两种到来方式:一种是有一个纪念日,一种是没有具体的日子,但要一两代人的努力。尽管改良又慢又费时,国民素质又不高,但我依然选择相信改良。剧烈的变革只能是督促改良的筹码,但不能也不可能真正操作起来。 三 文化人普遍将民主与自由联系在一起。其实对于国人,民主带来的结果往往是不自由。因为大部分国人眼中的自由,与出版、新闻、文艺、言论、选举、政治都没有关系,而是公共道德上的自由。比如说没有什么社会关系的人,能自由地喧哗,自由地过马路,自由地吐痰。稍微有点社会关系的人,可以自由地违章,自由地钻各种法律法规的漏洞,自由地胡作非为。 所以,好的民主必然带来社会进步,更加法治。这势必让大部分并不在乎文化自由的人们觉得有些不自由,就像很多中国人去了欧美发达国家觉得浑身不自在一样。民主和自由未必要联系在一起说,我认为中国人对自由有着自己独特的定义,而自由在中国最没有感染力。 每个人要的自由是不一样的,民主和法治,就是讨价还价的过程。圣诞再打折,东西还是不会白送。那我就先开始讨价还价了。 首先,作为一个文化人,我要求更自由地创作。顺便也替我的同行朋友——媒体人要更多的自由空间。还有我拍电影的朋友,你不能理解他们的痛苦。大家都像探雷一样进行文艺工作,走得又慢又歪。但是在我看来,时代已经不同,现代的资讯传播会让屏蔽形同虚设,而文化的过多限制却让中国始终难以出现有世界影响的文学和电影,使我们这些文化人抬不起头来。同时,中国也没有在世界上具有重大影响力的媒体——很多东西并不是钱可以买来的。文化繁荣其实是最省钱的,越开放必然越繁荣。如果两三年以后,情况一直没有改善,在每一届作协或者文联全国大会时,我都将亲临现场或门口,进行旁听和抗议。蚍蜉撼树,不足挂齿,力量渺小,仅能如此。当然,只我一人,没有同伴,也不煽动读者。我不会用他人的前途来美化我自己的履历。同样,我相信我们这一代人的品质,所以我相信这些迟早会到来,只是希望它早些到来。因为我觉得我还能写得更好,我不想等到老,所以请让我赶上。 以上是基于我的专业领域的个人诉求。 我觉得在这场让大家都获益良多的讨论里,研究应该是什么样,不如想想应该怎么办。据说一个人一次只能许一个愿,我的愿望用完了,其他的诸如公平、正义、司法、政改,一切一切,有需要的朋友可以再提。 愿没钱的能在一个公正的环境里变有钱,有钱的不再觉得低外国人一等。愿所有的年轻人都能不畏惧讨论改革和民主,关心国家的前途,视它为自己的手足。 政治不是肮脏的,政治不是无趣的,政治不是危险的。危险的、无趣的、肮脏的政治都不是真正的政治。中药、火药、丝绸、熊猫不能为我们赢得荣誉,县长太太买一百个路易威登也不能为民族赢得尊敬。 愿执政党阔步向前,可以名垂在不仅由自己编写的历史上。 写给每一个自己 最近三个月,看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失落与收获都颇多。 失落在我出身是纯正的上海郊区农村屌丝,无权无势,白手起家,本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励志的“屌丝的逆袭”的故事,却硬要被说成一个经过多方神秘势力包装的惊天大阴谋;失落在北京有一个几面之交的“名流友人”,莫名编造了一个内幕,四处传播,让我心寒,我愿怀着善意,相信他是无心的吹水;失落在我自己,太过在意,害怕深文周纳,行文变得谨慎。收获在很多谋面和未曾谋面的朋友仗义执言,虽然都被打成利益集团;收获在十几年前的同学为我说话,虽然因为回忆太远往事,细节互相有偏差,被打成诈骗团伙;收获在我看到太多人心和各种面目,以后写小说刻画人物会更加精彩。 人的处事风格和性格不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十六岁到三十岁之间。 我写过一些不错的文字,也写了不少烂文章,无论状态起伏,无论风格转变,都是一个人的成长历程,谁人能在十四年的青春里保持纹丝不动?我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主张抵制日货,是个民族主义者,2008年的时候开始反对抵制家乐福;我小时候主张打仗收复台湾,现在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这么说过;十七八岁时,我居然说,活着的作家中,写文章论排名老子天下第二,现在想起来都脸红,更让我脸红的是当年我心中那个第一居然是李敖。我少年时装酷,追求语出惊人,这些话现在看来,很多都惹人厌恶,甚至还惹自己厌恶。把各种傻话挖出来,总会击中不同的人。谁没有年少过?你在宿舍里说过的那些蠢话,你在树林里幼稚的表白,现在拿出来可不都得笑死,没有人永远和过去的自己一致,除非你不再成长。 接触过我的人都知道,我面对生人其实腼腆拘谨。这点从小到大都未改变。也许我把性格里的另一面都发泄到了赛车和写作中。只要不是被踢走,我在一支车队一效力就是五六年,有合作的地方只要没有意外都会一直合作下去,酒店都选熟悉的住,吃饭永远去那两三家,点的也永远是那几个菜。我性格就是这样。也许因为我选择走的道路太不一样,充满未知,所以我很希望日常生活里没有变故,不再有陌生的事物。我口才不算好,有人把我十几二十岁时的电视采访都挖了出来,挑了回答得差的问题和木讷的地方拼接在一起,以验证我是一个草包。 是的,大家尽可以挖苦我,嘲弄我,也许有的人在二十来岁的时候上电视能泰然自若、出口成章,比我强很多。今天我知道了口无遮拦的代价,知道了年少轻狂的代价,知道了直来直去的代价,知道了不设城府的代价,但明天我还会这样说话,外交辞令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嘴里。我在很多地方笨拙,嘴皮子也耍不好,所以我选择了写东西。面对键盘,我拥有我自己的世界,就像我倒车经常撞,停车老停歪,但戴上头盔,坐进赛车,我依然是个好的车手。这就是我的性格。人的性格未必只有一面,也未必需要符合其他人的设定。每个人的境遇和脾性都是不同的。你不能拿着标尺先裁量自己,再去宣判每个与你尺码不同的他人是伪劣产品。 我反智么?是的,我反弱智,我还反各种束缚人的体制。我学历低,学识差,也有很多缺点。我有恶趣味,但我最怕无趣;我口无遮拦,但我最恨道貌岸然。我常说错话、得罪人,也常道歉反思。此番我又发现我十七岁时的书中有一句话错了,那就是七门红灯,照亮我的前程——红灯永远不能照亮你的前程,照亮你前程的,是你的才能。 在很多采访里,我常说一句话:人,可以不上学,但一定不能停止学习。我也常说,为了避免早期作品中模仿他人的痕迹太重这个缺点,我不再看其他人的小说,但一定不能停止阅读,只有阅读,才会进步。硬要控制信息,断章取义,我也没有办法,也许我们读着不一样的书,走着不一样的路。我只是选择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为了写作,我影响了学业,最后退学;为了赛车,我又几乎放弃写作,不计代价,孤注一掷。我运气好,都做得不差。 我相信造物者一定赋予了每一个人特殊的才能,只是很多人没有发现而已。也许此刻,有很多莫扎特正在编程序,很多舒马赫正在写文案,很多张曼玉正在当前台,很多李开复正在做中介。我只是比很多人幸运,找到了自己喜欢又适合的事。同时我也有很多比你们蠢笨的地方,怎么学都学不会。每一个人,纵然缺点一身,但必然有一些地方是长于他人的,那是你区别于他人的标记,也是造物者公平的地方,就看你能否找到这些标记。 没人能让所有人满意,所以让自己和你中意的人满意就可以了。你所判定的一切,也许就是你自己内心的投影。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接纳和抛弃的过程,就是一段迎接冷眼嘲笑孤独前行的旅途。ko不了你的,也许让你更ok;没让你倒下的,也许让你更强大。我也将尽我所能,为在乎我的人创造各种东西,绝不向厌恶我的人解释这是个什么东西。 最后我想到一部电影的结尾。 朋友们,愿你带走我身上你们中意的那一部分,踩两脚讨厌的那部分。当你站在城墙上,拥抱着你所喜爱的那部分,回头看到人群里转身远去的那个叫韩寒的家伙,不妨说一句,那个人样子好怪,他好像一条狗哎。 春萍,我做到了 从浙江龙游离开的时候,老天依照往年的惯例在下雨。 如果没有拉力赛,我想也许此生我都不会来到这个县城。每次开到这里都是凌晨两点,都要去杨爱珍大排档吃一碗小馄饨。离开的时候都是周一的中午,再随手买一些吃的带上车,话说浙江的肯德基总是比上海的更辣一些。 十年前,我正式开始了我的拉力赛生涯。 第一场比赛在上海佘山,彼时的拉力赛段,此时已是五星级酒店和山脚别墅。赛段的起点就在如今的世贸佘山艾美酒店,一起步就是数百米的大直线,然后拐进今天的月湖公园,那里也是记者和观众云集的地方。 记得2003年的比赛前夜,我进行了无数次幻想:人生的第一个转弯要如何呈现,是走一个非常标准的赛车线呢,还是炫目的漂移入弯,或者是中规中矩拐过去就行。结果是我没刹住车。我职业生涯的第一个转弯就以一把倒车开始。 很快,锦标赛就到了浙江龙游站。那里是砂石路。我喜欢拉力赛,就是因为少年梦想。看着那些拉力车手在山间树林里高速漂移,十多岁的我目瞪口呆。从那一天,我就立志要和他们一样。人哪,在青春期总是不承认自己有任何偶像,却忘记年幼时他们给你的力量。当系上安全带,戴上头盔,我觉得我所崇拜的拉力赛前辈们都附体在我身上。 然后,我第一个赛段就掉沟里了。 自然有很多人笑我。 其实在比赛的第一年,我的财力就难以坚持下去了。 2004赛季尤其艰苦,朋友的私人车队退出了,没有人要我,我只能自己修车。积累的版税花得差不多了,因为醉心赛车,便无心写书,经济上也没了后续,只能在衣食住上控制支出。北京一起玩车的朋友恰好又普遍富有,有时都不敢一起出去吃饭。有一个朋友家里做地产,见我居无定所,说出于情谊,答应卖我一套二环边的房子,一百多平米,十多万。我账上正好留了几万,是准备支撑之后几站比赛的,都没过脑,直接推辞了。当时我想,要是拼出来了,就算是对自己的童年幻梦有个交代,做个房东似乎从来不在我的梦想范畴之内。于是毅然决定给自己买了几条轮胎。因为买轮胎,遇上一个好心人,终于迎来了我人生第一个赞助商——米其林决定送给我六条轮胎。 虽然仅仅是六条轮胎,我也激动难抑——米其林毕竟是国际大厂商。这是我走向牛逼的第一步啊。这六条轮胎价值一万块左右,我又自己掏了几千,单独做了巨大的贴纸,把整辆赛车都贴满了他们的商标。领航不解,我说这叫感情投资。虽然赞助不多,但我这么一贴,人家就会觉得你仗义。朋友说你不愧是上海人,精明。我说哪里,远见而已。 比赛一开始,送我轮胎的哥们就跑过来,面露难色道,兄弟,我们只是帮助你,不需要你这么回报的。 我说,没事,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朋友欲言又止,走了。 后来有人来传话,问我能不能把这贴纸给撕了,因为轮胎公司总部的老外来了,突然看见有辆贴满自己商标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赛车,非常不悦。 米其林有非常严格的赞助规定,一般只赞助能获胜的车手。我们对您的帮助不求回报,但您贴着一车我们的牌子,容易让外界产生误解。 我愣了有几秒,说,现在没时间了,等第一天比完再撕吧。结果一进赛段,因为赛车老旧,年久失修,没几公里避震器断了。我是一个对机械几乎一无所知的车手,只知道抛锚了要打开引擎盖假装看看,显专业。那时我连续好几场因为坏车而退赛了,此刻又逢其他车手开着全新的赛车掠过,我恨不得它卷起的土把我给埋了。手机同时响了,是朋友打来的。他问我,听说你又退赛了,别灰心,哦,对了,贴纸撕了没? 那是我第一次为拉力赛默默流泪。要知道如果你是一个充满争议的人物,一旦你做不好一件事情,人们对你的嘲笑很可能打击到你。 我偷偷把车拖回了汽修店,无颜再去赛事维修区。 和励志电影情节不一样的是,接下来的比赛,我并没有逆袭。在第一个赛段,赛车爆缸了,活塞把缸体打了一个大洞,引擎室烧了起来。当时的我再也买不起一个发动机,但在火光照射下,我再没有感觉心酸。要知道坚固的事物都要经过烈火的锤炼,这火光既不能温暖我身,也不能焚毁我心。从那一天起,这件事情,我必须做到。每个人的身体,都有厚的地方,它们各不相同,有些人厚的是手上的老茧,有些人厚的是背上的污垢,有些人厚的是脸上的老皮,我愿自己厚的是心脏的肌肉。打死也不能放弃,穷死也不能叹气,要让笑话你的人成为笑话。 发动机烧了以后,我回到老家。邻居家发小韩春萍(他是个男的,于是喜欢管自己叫春平。大家的疑惑与我的疑惑一样,答案只有他爹妈知道)对我说,你骑自行车还不错的,但是赛车还是很难去赢全国比赛的,我们承认你在亭东村还是最快的。我说,你等着看吧。 后来的故事就是现在这样了。 2012年,这是我参加拉力赛的第十年。在第一次退出比赛的浙江龙游县城,我捧起了自己第三个年度车手总冠军的奖杯。高兴的是,我终于可以向春萍说我做到了,因为一次可能是侥幸,两次可能是运气,但三次说明我还可以。遗憾的是,我起步太晚了,能力有限,我相信自己在亚洲的拉力车手中也许还不错,但无法和那些欧洲人相比。我们的环境和我自己都不够好,也许更有天赋的人,能站上世界之巅的人,正在读着这篇文章,他甚至可能连驾照都没有。 我也明白了很多事。 他人笑你,是正常的,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你当时都没有做好、没有做到,你有什么资格豁免被他人嘲笑?你的哭泣,你的遭遇,和别人的困苦相比,有什么不同之处么?每个人都想召唤上帝,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快要过不去。他人鼓励你,那是你助燃的汽油;他人笑话你,也许是你汽油里的添加剂。 后来,我并没有和那些当年笑过我的记者们反目,反而到现在都是很好的朋友。虽然现在,我的赛车上已经被各种赞助商贴满商标,我用着倍耐力或者横滨无限量提供的最好的轮胎,开着最好的赛车,每场比赛都更换着最好的部件,但我还记得当年的那六条轮胎。 那时我觉得我要争气,要让他们见识我的实力,现在我觉得我应该纯粹地感谢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给我斗志,而是他们的确做得很好,又帮助了有潜力的车手,又确保了自己的商业原则,如果我是决策者,我也会这么做。你知道你能做到,别人觉得你也许可以做到,那么,少废话,做到再说,其他的怨气都是虚妄。自己没有展露光芒,就不应该怪别人没有眼光。 如果没做到,我也不会黯然抑郁。至少我童年的幻想不是赢得冠军,而是纯粹绑在拉力赛车里,像我的偶像们一样把赛车开成那样。 我知道这路漫长,甚至我的胜利未必能给我增添荣誉,反而还让外行误以为我们的全国锦标赛是个山寨比赛,居然能让一个写字的赢得冠军。不甚明了者倒无妨,可能还会有人反冒出恶意。没关系,总有这样的人,说起赛车只知道f1,说起足球只认识贝利。在他们嘴里,世界上只有一个叫比尔·盖茨的人在做生意。你做到了a,他们会说你为什么没有做到b;你做到了b,他们会问你为什么没有做到c。对于这样的人,无需证明自己,无需多说一句,你只需要无视和继续。做事是你的原则,碎嘴是他人的权利,历史只会记得你的作品和荣誉,而不会留下一事无成者的闲言碎语。 以此文献给我的2003—2012年拉力赛季,献给每一个认真做事不言放弃的朋友,献给每一台被我撞毁的赛车,献给为我祈祷和一直劝我退役的家人和朋友,献给和我并肩奋战的队友和技师们,献给2008年去世的拉力车王徐浪——我从你身上学到如何开车,我赛段里的每一个动作也许都有你的影子,你让我知道有些东西是不会磨灭的,你让我学会了笑对一切,你让我懂得世界上再多人企图抹黑,甚至这世界再黑,你只需笑,而且要咧开嘴,因为你的牙齿永远是白的。 碎片:一个开篇语 我买了两个手机,装了两个号码,生怕错过一个电话,结果错过了更多电话。我下载了微博,使用着微信,苹果电脑里依然留了一块地方给微软,结果少了老友相逢时的微笑。我装了卫星电视,甚至买了卫星电话,还住在卫星新城,结果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抬头看那些繁星。要知道我小时候光看着星空就能呆坐两个小时,而现在未必有看两秒的心境。 我们知道的、得到的总是越来越多。 上次同学聚会,我们不再谈什么山脉,我们谈的都是人脉。 身边的碎片越来越多,新闻越来越杂,话题越来越爆,什么都是来得快去得快,多睡几个小时就感觉和世界脱节了,关机一天就以为被人类抛弃了。 有一天深夜,我的车在高速公路上抛锚。我的苹果在晚上九点就已经没电了,我的安卓在半夜十二点也没电了,我的车里有一堆充电的接口,可是我的汽车也没电了。 我翻出护栏,走下了高速公路,旁边就是田间的小径,好几百米外似乎有户人家。借着夜光,向着孤灯,步履蹒跚,终于到了这户人家前。这是最普通的江南农户,两层楼,水泥场,旁边就是一条不知道深浅的河流。 开门的老人有些提防。我说我的车在高速上抛锚了,手机没电了,能用下你的手机么?老人说,可以,但我没有手机,电话机在里面。 从他家出来,我恍如回到了自己童年的房子里。等待救援的两个小时里,我也只能看着星空。你以为我开始中意这原始的一刻么?不,我居然还惦记着苹果手机里似乎有个可以分辨星座的软件。没有手机真是太不方便了。然后我就睡着了。我梦见小时候,我挨家挨户去通知小伙伴们,今天晚上《成长的烦恼》又开播了。 醒来,我下意识第一个反应就是《成长的烦恼》应该是我看的第一部美剧吧。这都半夜一点多了,回家快去看最新的《生活大爆炸》。 抛锚的车被架在了拖车上,我坐在车里。不用抬头,从挡风玻璃看出去就是夜空。什么都太繁多了,什么都太短暂了。恰好正在设想一本文学杂志的内容,回去我就和朋友们说,我们做简单点吧。我已经忘记太多东西了。我记不住了。于是就有了你所看见的“一个”。每天都只有一张照片,一篇文字,一个问题和答案。但这也只是一枚碎片。因为我们不能回去了,不能简单了,所以才会对过往那些纯粹发出偶然的叹息。那就做一枚独特的碎片吧,就像那个没有手机和智能操作系统的夜晚,那只乳白色的老电话。 但总得往前走的,正如对于百年前的人来说,那只电话机也是匪夷所思的高科技。正如我们的后代也许也会有这么一个晚上,不得不翻出他们父辈的手机,然后大笑说,这居然也叫智能操作系统,真怀念他们那个年代。如果这款手机里还碰巧有一个叫“一个”的应用,希望你还记得那一枚碎片。这枚碎片不是新型的,也不是心形的,它的不规则是规则的。 今天写了这些开篇的文字,在这个位置,以后会有更多的小说、散文、评论。我写的,你所认识的人写的,你所不知道的人写的,甚至你写的。但二十四小时内只能服用一次,明天就是新的药丸,却治愈不了你任何的顽疾。记着也好,忘掉也罢,有一个一直都在的人或事物,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