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就拒绝飞升》 第一章 飞升像散步般简单 修历第三纪元,二一六二八年。 大陆南方的极寒之地,雪峰叠嶂的白头山脉中,某处人迹罕至的无名山谷。 一曲溪流沿着雪山的山势蜿蜒而下,横穿山谷而过。 此时的溪流水面已结了厚厚的冰层,冰面下,来自雪山上的融水潺潺流动。 山谷中央,溪流的一侧,屹立着一棵大树,此时竟绿意盎然,与尽是银装素裹的雪山形成鲜明对比。 树下,一把通体呈淡青色的剑被随意地倚在树旁,剑身透着淡淡的寒光。 树前,有一道人影盘腿而坐,静静地看着湛蓝的天空。 山谷中难得停了暴风雪,此时碧空如洗,阳光直接照射在雪山上,有些耀目。 “天气挺好,是个飞升的好日子。” 看着天空,苏憾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于是,他没有丝毫犹豫,缓缓地抬起手,伸出食指,往身前轻轻一点。 “咔……” 蓦然地,他身前的空间,以指尖为中心,出现了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痕。 紧接着,伴随着“噼啪”声,裂痕的碎片慢慢剥落。 不多时,便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裂缝,安静地横亘在他前方。 苏憾平静地看着这道裂缝。 “这便是飞升之门?” 他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臀后的衣物,将残雪拍掉。 而后,他神念微动。 那把被随意倚在树旁的剑顿时发出雀跃的嗡鸣声,腾空而起,绕着他绕了两圈,便倏然隐入他的体内。 收剑入体后,他双手负后,神情淡然,抬起右脚跨进了飞升之门。 此刻的苏憾,好像并非正在飞升,更像是酒足饭饱,在阳光底下懒懒地小憩之后,再起身散步般随意。 需知,此乃数万年来,多少九境绝巅修行者梦寐以求,却始终难以撕开的飞升之门啊。 据记载,数万年前,两条真龙衔着衍仙珠、魔莲源种两颗菩提子降世。 先祖们分别从中悟出仙缘篇与魔启篇,从此开启了修行界的第一纪元。 而修行界至今三个纪元,历经数万年,每千年的飞升者不过双掌之数。 可想而知,飞升的难度有多大。 而此时,苏憾随意地撕开了飞升之门,像散步一样跨了进去。 对其余修行者来说,当真是难以想象之事。 但对他来说,倒也再正常不过。 毕竟,他是苏憾。 是世人眼中最为神秘的无迹天魔。 是修行界中天赋冠绝当世的修行者。 苏憾修行数十年,只在世人面前出现过四次。 第一次出现时,苏憾不过三境而已。因为他修的是魔启篇,便被仙宗弟子打为魔门之人,无端遭受攻击,他便一剑全杀了。从那时起,他的“恶名”便开始在仙宗内小范围的传播了。 第二次,是十年后。在一次大机缘的争夺中,六境的他在仙魔两道中脱颖而出,并再次与仙宗结怨。 又十数年后,当他第三次出现时,便八境了。此时的苏憾,足以称为一方巨擘,整座修行界都为之震动,毕竟,他每次出现,其修为都跳了两三个大境界,这样的修行速度,实乃前无古人,骇人听闻。 第四次,苏憾再出现,时间过去了二十年,此时的他已经踏入了世间绝巅——九境。 这最后一次出现,是因为魔莲源种现世,整座修行界陷入争夺大战,到处皆是腥风血雨。 修行界所有绝巅九境应出尽出。 在风云汇聚的漩涡中心,他现身了。 而后,苏憾仅凭一把剑,挑翻了整座修行界,将魔莲源种收入囊中,再次消声觅迹。 三大仙宗中战力最强的青螭剑宗,其宗主捻云仙人,更是在与他一战后,新伤引发旧伤,数年后便退位闭关了。 五十年不到,苏憾从三境修到了九境,并且在众目睽睽下,力挫了一众仙宗魔门的宗主掌门,拿到魔莲源种飘然离去。 对此,整座修行界皆叹服不已。 一时间,所有修行者都在打探他的消息。 有人想要拜入他的门下,成为他的门徒。 有人则是想要挑战他,借此声名大噪。毕竟,能接下他一招半式不死,足以大大提升自己的名气。 但,无论如何打探,世人对苏憾依旧一无所知。 无人知晓他师从何门,无人知晓他的姓名,无人知晓他的潜修之地。 他每一次消失,都是彻底的消声觅迹,世人只能等待他自己再次出现。 因此,世人便送称号“无迹天魔”。 对于“天魔”的称号,苏憾不予置评。 自修行来,他从不曾滥杀一人。 只是每一次出现,他都是被动地站在仙宗的对立面,因此才被称为“魔头”。 他对此并不在乎,也懒得争辩。 自五十年前,师父失踪后,苏憾只想好好修行,去见一见飞升后的未知世界,看看是否有更宽广的天地,说不定师父早已飞升,在那个世界等待着他。 于是他便独来独往,一直居于极寒之地的潜修之地,几乎不与外界沟通。 …… …… 此时,一只脚踏入飞升之门的苏憾,距离第四次出现于修行界,仅过去七年。 若是让修行界知晓无迹天魔即将飞升,不知又得掀起多大的波澜! 但此时,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山谷中,苏憾撕开的那道空间裂缝看起来依旧平静,只是边缘的裂痕似闪电般毫无规律地向外延伸,显得有些狰狞。 而他却整个人定在了那里,迟迟没有抬起另一只脚。 冷风忽起,带着冰冷之意扬起了苏憾的衣角,轻轻拂过苏憾的脸颊,揉不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在右脚踏入这道名为飞升之门的裂缝时,他便忽地皱起了眉。 因为,在那一刹那,他精纯无比的神魂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这道裂缝内,正散溢着一缕极难察觉的可怖气息。 苏憾内心微冷。 这丝微冷,让他感到有些诧异。 他在这萧索无比,冰冻数万里的极寒之地潜修数十年,从未被冷意侵扰。 而此刻,一股极为冰冷的感觉,紧紧地勒住了他的神魂。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裂缝,裂缝里是无尽的黑暗,任何的光亮都无法将其照亮。 亦或者说,任何的光亮都无法从中逃离。 这看起来哪里像飞升之门? 更像是一张狰狞大嘴,正准备吞噬一切生机! 在裂缝的那一端,到底是更为宽广的天地,还是无尽的深渊? 第二章 兵解 苏憾看着裂缝中的无尽黑暗,思索片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想起师父曾提起过,修行界中,有个流传甚广的谜团,至今未解。 先祖们踏入修行一途,迄今三万余年,不提波谲云诡的第一与第二纪元。 仅说第三纪元两万多年的历史中,每万年间,都有一个超绝于那个时代的天骄出现。 修历第三纪元四千年,当世天赋最为惊才绝艳的,是一位出自仙宗,名为池和仙人的天骄。 池和仙人修行一百多年,便抓住了飞升的契机。 而后,在仙宗各门的修行者的见证下,池和仙人撕开了空间,打开了飞升之门。 在诸人的恭贺声中,池和仙人踏入飞升之门,裂缝逐渐合闭,飞升之门渐渐消失。 就在其即将完全消失时,突然传出池和仙人略显疑惑声音。 “不对……” 无人理解池和仙人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说不对,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当时的修行界颇为不解。 可时间久了,陆续有人飞升,飞升时皆无事发生。 此事便慢慢淡了下来,成为偶尔被人当成趣事提起的谜团。 直至修历第三纪元一万两千年的时候,同样是当代天骄——极乐天魔,在百多年的修行后,便打开了飞升之门,天赋与以前的池和仙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极乐天魔飞升时,情况与池和仙人如出一辙。 在飞升完成的最后一刻,极乐天魔传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确实不对。” 这四个字在极短的时间内,暴风般席卷了整个修行界,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论是仙宗还是魔门,都不约而同想起了池和仙人。 不对? 究竟是什么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修行界的人抓破了头,依然无法得到答案。 总不能让池和仙人与极乐天魔反向打开飞升之门,回来告诉他们答案吧? 于是,二者的两句话,成为了修行界迄今为止最大的谜团。 苏憾绝顶天资,更甚于池和仙人与极乐天魔。 此时,他比后两者更先察觉到了问题。 “是不对。” 他轻声自语。 语罢,苏憾毫不犹豫地收回那只踏进了飞升之门的脚。 并后退数步,举起双手向着飞升之门的裂缝,双掌相对,而后异常缓慢地合上双掌。 空间裂缝随着他双掌相合,也在逐渐变细。 片刻后,他竟硬生生地将飞升之门关上了! 这原本应当是惊世骇俗的一幕,因为发生在苏憾的潜修之地而无人知晓。 自先祖开启修行纪元以来,从未出现打开飞升之门后,还自主将其关上的情况。 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即使你是仙魔两道公认第一人的无迹天魔……但这可是飞升啊! 那道空间裂缝,可是飞升之门,并非你家洞府的大门啊。 无数修行者渴求的飞升,他却弃之如敝履。 整件事在他人看来,或许难以理解,对苏憾来说,却是理所当然。 不对,就是不对。 在他察觉飞升是“错的”后,他便无法说服自己去将错就错。 于是,他便放弃了飞升。 于是,他便关上了飞升之门。 不讲道理又如何? 关上飞升之门后,苏憾重新盘膝坐下,心念电转,开始推演。 推演为何飞升是“错的”,推演如何拨乱反正,推演如何完美飞升。 这一坐,便用去了苏憾三年时间。 三年后,在一个风雪肆虐的深夜,他停止了推演。 他有了一个并不确定的猜测。 随后,他张开手掌,一颗黑色如墨的菩提子自掌心浮出,飘在他身前。 这便是真龙降世所衔着的其中一颗菩提子——魔莲源种。 魔道的入门功法《魔启篇》,便源自于此。 苏憾静静地看着魔莲源种,而后闭上眼睛,神魂包裹住魔莲源种,开始感悟。 而这一闭眼,用去了他五年时间。 五年后,他神色怔然地睁开双眼。 看着体内的变化,他似乎有了结论,于是他便自然而然决定了—— 他要兵解重生。 与放弃飞升的决定一样,依然是毫不犹豫。 且更义无反顾,哪怕这个结论只是一个猜想,而这个猜想,极大可能会让他丧命,让他烟消云散。 修行一途,若是不追求极致,不追求完美的话,那苏憾便不是苏憾了。 做完决定,他沉思片刻后,起身腾空而去,离开了数十年的潜修之地。 …… …… 二十余年,如白驹过隙,悄然而过。 中土大陆,鹿山山脉。 洞府内,苏憾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在他身前,站着双十年华的两名年轻男子与女子。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师弟师妹,后二者,脸上写满了不理解和困惑。 二十年前,他决定兵解后,便做了一些准备。 先是行走世间,代师收徒,让师父的传承能够延续下去。 兵解秘法实在太过凶险,若自己兵解失败,师父的传承就不复存在了。 修行界数万年来,成功兵解重生的,一掌之数都凑不足。 兵解失败者,神魂在无尽虚空飘荡千年后,就会彻底沉沦,最后浑浑噩噩,永世飘荡。 即便是成功者,谈起神魂在无尽黑暗的虚空中飘荡的折磨,无不色变。 于修到九境的绝巅修者而言,要么等待一朝飞升的契机,要么等到寿元将尽,不得已才会铤而走险,兵解以求来世。 得知苏憾即将行那兵解秘法,师弟师妹伤心至极。 他名义上是大师兄,却有着师父之实,因此二人对他非常濡慕尊敬。 二十年来,苏憾带着二人入门修行,行走于世间,悉心教导,感情亦颇为深厚。 “师兄,你明明才百余岁,即使不飞升,还有近三千年的寿元啊,为何不等寿元将尽时再进行兵解呢?” 师弟急声说道,他非常不理解,这明显是性价比更高的做法。 “这样的人生,没有意义。” “那师兄在追求怎么样的人生呢?在你最巅峰的时候的兵解,意义又是什么呢?” “求得完美飞升。” 看着苏憾纯粹而坚定的眼神,师弟师妹纵有千言万语,也再说不出来了。 “你们二人天赋都不错,虽然如今才三境,但总归是会踏入九境的。 “届时,你们要记住,千年内不要飞升,即使抓住了契机,也不要推开那飞升之门。 “待我重生,印证所想后,再行打算。 “兵解时,除自身的神魂以及修得的魔种外,其他的皆无法带走。此洞府,便是我为重生成功后准备的,我会将所有东西都放在此处。 “待我兵解后,你们来激发我设下的剑阵封印,千年内,无人可以进来。 “千年后,若我重生失败,剑阵封印自会消解,届时,由你们来继承我的遗物。” 嘱咐完后事,师弟师妹早已哭成泪人。 苏憾笑了笑,轻声说道:“别太贪玩,好好修行,师兄先睡个觉去。” 而后。 苏憾,就这样兵解了。 …… …… 兵解后,苏憾的神魂便来到了一处“空间”。 这个地方,他的五感皆被闭塞。 没有前。 没有后。 没有上。 没有下。 没有躯体。 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任何存在。 只有纯粹的黑暗。 他的神魂,正于黑暗的无尽虚空中飘荡。 他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在“飘荡”。 在一片纯粹的黑暗中,似乎任何运动都失去了意义。 他没有陷入无念无想的沉眠状态,意识始终保持着清醒。 只是,他无法思考。 就这样“清醒”地飘荡着。 …… 多少年了? 不知道。 好像好久了。 苏憾只知道时间在流逝,却不知过了多久。 他的思绪仿佛被打了一个死结,难受无比。 这让他感觉到,时间被无限拉长了。 他的神魂就这样飘荡着,等待着重生的契机。 许久,许久…… 第三章 有位少年正在死去 中土,裴国,定山城。 时值冬季,大雪纷飞,寒风也乘着将暗的夜色而来,肆意呼号。 从空中俯瞰这座城池,入目处尽是白色。 城中,街道上,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皆已铺上银装。 天地间白得耀眼,让人觉得再也容不下其他颜色。 然而,偏偏有一点嫣红,在丁府院内的空地上,如梅花绽放,显得格外刺眼。 一名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倒在血泊中,此时双眼紧闭,口鼻正不断地流出鲜血。 鲜血渗入身下的雪层,慢慢晕开,如同一朵血梅。 任谁都看得出,此时他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少年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天空越来越暗,意识也在不断地下沉,缓缓地坠入黑暗。 他耳朵内的嗡鸣声渐大,慢慢地盖过了周遭的嬉笑声。 他意识到,他似乎……正在死去。 少年内心充斥着强烈的不甘,以及不解。 路见不平,挺身而出相助之,有什么错吗? 他想不明白,为何做了善事的自己,会沦到此番境况。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今日只是像往常一样,上山打柴,进城卖柴,不多管闲事…… 是不是就不会死…… …… …… 今日早晨时分。 定山城外约莫十里远的牛角村。 “娘,我出门打柴了。” 少年背负着木架子,腰间缚着一柄斧头,正大步走出木屋。 在这个冷得泼水成冰的天气里,他却衣衫单薄。 “风儿,等会儿,等会儿。”屋内传来一道声音。 不多时,便见一位农妇脚步匆匆地从屋内走出,身后跟着年仅三四岁的稚童。 农妇手上拿着一件棉衣,棉衣上有些破旧,打满了补丁,但无一破漏之处。 农妇边走边轻声埋怨道:“快把棉衣穿上,这几天太冷了,你这孩子还穿这么少。” 少年赶紧摆摆手拒绝,笑着说道:“娘,不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小就一点都不怕冷。” 农妇不管,本想直接把衣服披在少年身上,可少年背负着木架,披不上去。 农妇便将衣服塞到少年手上,道:“不行,娘觉得你冷!穿上!” 看着农妇关切的眼神,少年不好拒绝,他想了想,而后蹲下身子,将棉衣裹在稚童身上。 原本穿着一件棉衣的稚童顿时变得像颗粽子般,被裹得圆圆滚滚的。 少年抬头,笑着向农妇道:“娘,我真不冷,你看弟弟都冷得发抖了,让他穿着吧。” 农妇皱眉:“你这孩子……” “大哥,我也想去打柴!”稚童大声嚷嚷,打断了农妇的念叨。 “好,等你长到大哥的肩膀这么高了,大哥带你一起去。” “不许骗人!” “不骗你。” “娘,今天我要吃十个馒头!这样才能长得快快的!” 少年笑着摸了摸稚童的头,而后站起身,快步向雪地中走去,回头道:“走啦。” 农妇站在门口,关切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稚童兴奋地挥着手道别。 木屋藏在风雪中,随着少年远去而渐渐模糊不清,木屋门前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亦如是…… 少年冒雪前进,寒意却丝毫无法近身。 而后,他轻车熟路地上了山,开始一天的劳作。 几个时辰后,他身后的柴禾已是满满当当。 估摸着时间已到申时,少年便收了斧头,将柴禾捆在木架子上,一把背了起来。 他要趁天色未暗,去几里外的定山城将柴禾兜售,再赶回家去。 像这种大雪纷飞的日子,柴禾能卖出个好价钱。 “说不定可以买些肉食回去,弟弟也好久没吃肉了。” 少年开心地想着。 他加快脚步,抓紧时间赶路,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定山城。 少年兴冲冲地进了城,便看到城门口街道的一旁,城民们三三两两地站着,朝某处指指点点。 他顺着城民的目光看去,便见有名少女正跪于地,身侧放着“卖身为婢葬双亲”的木牌。 好奇心使然,少年便仔细打量了少女一眼。 跪地的少女似乎年纪不大,豆蔻年华,外表极为清秀动人,眼睛大而亮,此时尽是通红,泪痕擒在脸上,已是冻成了冰。 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不知为何,少年的胸口在刹那间如遭重击。 少女的容貌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头,开出了一朵小花。 少年呆呆看着少女,全然忘却了兜售柴禾的事情。 她怎么生得这般好看?她怎么在冰天雪地里跪着?她爹娘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少年很想知道发生在少女身上的所有事情。 旁边,一名老汉摇着头,叹息道:“哎,俺认识这小姑娘,是个可怜人啊。” 闻言,几位好事者很快围了过来,少年也竖起耳朵,悄悄靠近。 一名好事者问道:“老汉,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她爹是个木匠,几日前在街道旁摆摊时,被人策马冲撞了,当场就倒地不醒。” “策马冲撞?”好事者若有所思,小声道:“是那天杀的丁二少?” 老汉哼了一声,道:“可不就是,俺们定山城,还有谁这么无法无天!” “嘘!小点声,被人听到了,传到丁二少耳里,可吃不了兜着走啊。” 闻言,老汉头一缩,紧张地向周围看了两眼,见没人注意到此处,才松了一口气。 “那丁二少不赔些银两吗?”有人问。 老汉低声怒道:“你们第一天认识丁二少吗?哼,他冲撞完人之后便扬长而去了。连那些跟在后面的家仆们,也都不将少女的父亲不当回事,只是看了一眼便嬉笑着走了。” 几人唾了几口沫,义愤填膺,一齐低声怒骂丁家。 老汉叹了口气:“后来,小姑娘拿出家里的积蓄,请郎中为她爹伤,治了几天还是没治好,死了。她娘本就久病缠身,身子骨弱,悲郁攻心下便一道去了。” 几人直摇头,啧啧叹气。 一个原本温馨和睦的三口之家,在短短数日间,便家破人亡,只剩少女一人孤苦伶仃。 “小姑娘本来想为其爹娘操办丧事,可是家中积蓄已经花光,才有了这副光景。” “老汉,要不你行行好,把这小姑娘买了去吧。” “嘿,这世道,能顾好自己活命就不容易啦,哪里还有余力去照顾其他人。” “哎,也是……” 少年听得在少女身上发生的惨剧,怜心大起,对那丁二少更是恨得牙痒痒。 少年当然知道丁二少是谁,整个定山城,估计没人不知道丁二少的恶名。 那丁二少在定山城内胡作非为,坏事做尽,惹得天怒人怨。 可偏偏丁家势大,前些年更是出了个被大仙宗收入门墙的大少爷,势力更加强劲,连城主府对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少年忽然想起,他曾经向丁家兜售过柴禾,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羞愧。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无助的少女,很快便下了一个决定。 少年加快脚步,将木柴送到常去的一家饭馆,顾不得饭馆伙计的压价,匆匆答应,结算了铜钱,满脑子只想着把铜钱交给那少女。 虽然这点铜钱可能派不上太大用场,但淳朴的少年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想要帮助少女。 只是……今日估计要空手回家了。不过,娘亲若是知道此事,也会支持自己这么做吧。 明天再加把劲,多打一些柴卖钱拿回家吧,少年想。 回到城门口,少年正踌躇着该如何将钱交给少女,就看到一行人大摇大摆地从城门口走了进来。 待看清来人是谁,少年眼中倏然喷出怒火。 丁二少! “哗……” 城门口的城民们发出小声的惊呼,赶紧让出一条宽敞道路,生怕阻碍了那丁二少。 之前,便有人避之不及,让丁二少看着不顺眼,当即就被打断了一条腿。 此后,城民们在丁二少经过的地方,便避如蛇蝎了。 丁二少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一如此刻。 他享受着众人敬畏的目光,趾高气昂地进了城。 丁二少一行人中,有个家仆眼尖,看到了旁边的少女。 家仆愣了一下,而后快步上前,在丁二少耳边说了些什么。 随后,丁二少转头看向少女所在。 看到少女的刹那,丁二少眼神登时一亮。 虽说丁二少是勾栏常客,见识过的女人不少,但那些都是风尘女子。 眼前如此清秀动人的少女,可不多见。 而且,应该还是个雏儿吧? 一念至此,丁二少欲心大起。 丁二少并不知道他与少女间的渊源,前几日在城内策马奔腾,只是他日常玩乐手段之一,他连自己撞伤、撞死了人都不曾留意,又哪里会在意死去的人连安葬之地都没有呢? 他只知道,他想将眼前的少女收进房中,好好蹂躏一番。 人群中的少年看着丁二少走到少女面前,少年站得远,隐约听到了丁二少在说话。 “卖身…葬…?哈哈……不如陪本……睡……等……腻了……给你点银两……如何?” 少女由一开始的悲伤到茫然,再到回过神后认出仇人的愤怒与害怕,神情数变。 在听完丁二少的话后,少女咬着银牙,不管丁二少说什么,都只是流着泪怒视着对方。 而后,少女似乎说什么,少年离得远,没有听到。 但丁二少似乎怒了,他听到丁二少声音大了许多,这一次,他听得很清晰。 “不识抬举的贱货!来人,给本少爷绑了,送回府去!本少爷今晚便开了她的苞!” 闻言,少年的鲜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部,脸部因愤怒瞬间涨得通红,他双拳猛然紧握,似乎要将手中的铜钱捏碎。 少女的双亲因你而死,家破人亡! 如今更落到卖身葬双亲的地步,你竟然还在众目睽睽下口出秽语,想要玷污她! 丁二少!你妄为人!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城民们,许多人在这一刻,也不知不觉地攥紧了拳头。 但,却又无奈地将拳头松开了。 他们都是平头百姓,如何与这恶少斗?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受,让他们内心憋屈不已,只能愤怒地看着丁二少。 眼见丁府恶仆们扑上前去,少年实在忍不住了,怒喝一声,从人群中一跃而出。 少年没有习过武,但平日打柴造就的健壮身材在此时起了作用。 凭着蛮力,少年很快就撂倒几个恶仆,护在少女前面。 一旁围观的行人见有人出来解救了少女,无不大声为他喝彩,喝彩的同时,也为少年捏了一把汗。 以丁二少那睚眦必报的恶劣性格,以及嚣张跋扈的行事风格,这少年……怕是难了啊。 果然,众人就见那丁二少眼神阴鸷,里面藏着深深的戾气。 丁二少见竟然有人敢反抗自己,恨不得立即指使手下将少年乱棍打死,再将少年的头按在地上狠狠地碾踩! 可今日出门只是游山玩水,便没有带府中的高手出行。 那少年蛮力惊人,身边的恶仆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丁二少眼珠一转,看着少年保护少女的情形,心里很快便有了想法。 他嘴角一扯,对少年冷笑道:“想逞英雄?那本少爷便顺了你的意,看你是不是有胆量一逞到底。” 少年怒目而视,用更直接的方式回应丁二少。 “咳!忒!” 少年朝丁二少脚下吐了口痰。 丁二少额角青筋隐现,强忍怒火,继续道:“今日你打了我丁府的家仆,势必要给个说法。你可敢跟本少爷回府?本少爷也不为难你,只派一人与你单打独斗,你若赢了,本少爷对此事既往不咎,再给这贱货百两银票去给她双亲风光大葬,如何?” 少年怒火还未消去,方才轻松打翻丁家恶仆,让他有了些许信心,顿时生出些许英雄气概。 若都是这种货色,不管来多少,他都不怕。 再者说了,若是赢了,还能拿到百两银子,少女的困扰可迎刃而解。 少年没有多想,当即答应了丁二少的邀战。 “少年郎,不可答应啊……” “这哪是去丁府,这是去虎穴啊!” 围观的城民议论声顿起,想要劝阻少年。 丁二少猛地扭头看向人群,人群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丁二少冷哼一声,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转身昂首往丁府而去。 少年不甘示弱,快步跟了上去。 而恶仆们则是胁迫着少女,一起去往丁府。 围观的城民只有少数人跟了过去,多数人不想再惹麻烦,只是叹了口气,为少年感到惋惜。 来到丁府后,丁二少便当即派恶仆去府内喊人,片刻后便带来一名身型健硕的大汉。 丁二少阴冷地对那大汉说道:“方才在城门口,这不长眼的野种竟敢冲撞本少爷,还打伤了几人!罗立武,给本少爷好好地‘教训’一下这野种!” “教训”二字说得咬牙切齿,罗立武当即明白,今日只能让那少年横着出去了。 罗立武打量了少年一眼,道:“少年郎,别怪洒家,要怪就怪你自己没长眼睛,招惹了不该惹的人吧。” 面对这壮硕大汉,少年内心还是有些紧张,但方才的英雄气概还未消失,更何况少女仍被他们所胁迫着。 他,绝不能退缩! 比蛮力,他有信心与其一拼。 少年强振信心,道:“废话少说,放马过来吧。” 罗立武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向着少年扑了过去。 少年面对同样没有学过武技的恶仆们,还能靠着蛮力以一敌几。 可面对真正的武林高手时,少年才发现,二者的差距之大,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仅仅一个照面。 少年连罗立武是怎么出拳的都没看清,便觉得胸口传来剧痛。 而后,他便无力地摔在了地上,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鼻中涌出。 …… …… 少年紧闭双眼,生命不受掌控地缓缓流逝。 他已经无暇去想当时若是不挺身而出会怎么样了。 此时,他的脑海已经被娘亲与幼弟的身影填满。 今早离家时,娘亲关切的眼神,弟弟兴奋挥着的双手,历历在目。 没有了他,娘和弟弟该怎么办? 她们还在家里在等他回去啊…… “娘……弟弟……” 带着浓浓的担忧,以及强烈的不甘,几息后,少年的呼吸慢慢停止。 他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然而。 就在少年死去时—— “咚……” “咚咚……” 少年的心脏,在停止跳动后的下一刹,竟更加有力地跳动起来! 第四章 有位天魔已然降临 丁府院中的雪地上。 少年依然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口鼻鲜血不断,外表看起来与方才毫无二致。 但在少年体内,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息前,这名为许风的山野少年,从这一刻开始,不再是许风。 一个不属于身体原主人的意识突然出现—— “天不绝我苏憾!” 此刻,苏憾内心激荡,想要仰天嘶吼。 终于还是成功了! 前世兵解后,在黑暗的无尽虚空中飘荡的折磨日子,终于结束了。 到了后面,他的神智已开始慢慢地被黑暗吞噬,逐渐堕入沉沦。 他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年,只知道他就快要失去对自身神魂的感知了。 如果以这个基准来判断,时间恐怕已快过去千年了吧? 此时,苏憾依然紧闭着双眼,或者说,他忘记自己有眼睛可以睁开。 要知道,他在黑暗的无尽虚空中飘荡了“无限长”的时间,黑暗早已成为他的唯一,睁眼与闭眼,对他而言全无区别。 连“重新拥有躯体”这件事,此时的他都尚未反应过来,而“睁眼”这个动作,他也都已忘却了。 除“忘却”的原因外,苏憾还察觉到一丝异样,那是一股与这具躯体的不契合感。 这具躯体,在排斥自己的神魂? 念头一起,苏憾内视。 而后他便看到,在体内的某个角落中,有一团微弱的魂魄正蜷缩着,如风中残烛,似乎随时就要散去。 苏憾当即明白过来,这应该便是原身体主人——少年的魂魄。 论神魂强壮程度,他的神魂如同皓月之辉,少年的魂魄则是萤火之光。 若以魂魄的力量来说,少年无法与他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可是,作为这具躯体的主人,少年的魂魄才是完美契合的。 一体两魂,少年的魂魄更是在下意识地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这便是他感受到那股不契合感的原因。 苏憾轻叹了口气。 “我名苏憾,乃修行者兵解后的神魂,我虽不知已在虚空中飘荡了多久,但估计也近千年。 “进入你的身体并非我所愿,而是秘法会在世间之人死去时,将神魂引导进无主的躯壳内。 “若你是修行者,且你还想活着……”苏憾对那团微弱的魂魄轻声道,“那我散去神魂,将躯体还你又何妨? “我苏憾一生坦荡,绝不会做那夺舍、违背本心之事。 “只是,你非修行者。而未经修炼的魂魄,与我等修行者的神魂大不相同,一旦身死,便无转圜的余地……” 闻言,少年的魂魄剧烈颤抖起来,苏憾只是安静地等待。 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情,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半响后,那团微弱的魂魄缓缓平静下来,似乎接受了死亡的事实。 但是,少年不甘…… 他不甘啊! 少年的魂魄小心翼翼地散出一缕询问的意识。 苏憾点点头,道:“你想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少年的魂魄似乎松了一口气,继续散出意识,苏憾感受到这股意识中蕴藏着极大的愤怒和怨气。 了解此间缘由后,他神情平静:“如你所愿。草菅人命之人,其命也当如草芥。” 少年的魂魄微微一颤,表达了苏憾愿意为其报仇雪恨的感激之情后,再次散出一缕意识。 这次,苏憾感受到了浓浓的眷恋和不舍,让得他不禁叹了口气。 “如你所愿。此间事了,我会带你去见你娘亲最后一眼再离去。” 闻言,少年的魂魄松弛下来。 苏憾顿时感觉,他对躯体的掌控力似乎更进一步了。 少年的魂魄已经彻底放开,不再下意识地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苏憾全盘掌控身体的时候,胸口处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 粗一估算,应是断了好几根肋骨吧。 这,应该便是让少年毙命的伤吧。 久违的疼痛…… 让得苏憾终于有了重新活过来的实感。 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剧痛而感到喜悦。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手指应声而动。 于是他轻轻地握住拳头,感受着指甲抵住掌心的触感,慢慢地、一点点地熟悉着这具躯体。 片刻后,苏憾感觉耳朵内嗡鸣声渐弱,周遭的声音逐渐清晰。 …… …… “先把她给本少爷绑了,扔到房间去,本少爷好久没尝过雏儿的味道了!今晚,便好好地做一次新郎!哈哈哈!” 丁二少的声音响起,话音刚落,一旁便传来女孩惊慌的抽泣声。 “罗立武,这看得一点也不过瘾!”丁二少似乎有点遗憾,然后满是嫌恶地说道,“在街上,这野种打翻了好几个家仆,本少爷还以为有多少能耐。哼,去,把这野种抬走,省得污了本少爷的眼睛!” “二少爷,洒家实在是没想到的这少年如此不禁打。”罗立武戏谑之意溢于言表,毫无闹出人命后的担忧。 “这野种就仗着身强力壮些,一对上罗大侠可不就现出原形了嘛!” “这野种倒是有点眼熟……噢,想起来了,这野种前些时间还给咱府内送过柴,家在城外的牛角村,家中似乎只有一母一弟。” “嘿,贱草一样的性命,死了便死了,在这定山城,还不是咱丁家二少爷一句招呼的事!” 恶仆们阿谀奉承的声音此起彼伏,丁二少轻哼一声,神情充满了不在乎和倨傲。 待恶仆们拍够了马屁,丁二少转而向罗立武道:“从今日开始,你便跟着本少爷,保你荣华富贵。若是以后办事得力,日后大哥回来时,本少爷为你美言一两句也不是不可以。” 丁二少心底还是很亮堂的,他知道,丁府内前来投靠的武林高手们,大部分都是为了大哥而来。 一个个都卖力地在丁府表现自己,还不是希望大哥回来探亲时,能够被大哥看中,带往仙宗去。 罗立武一喜,鞠躬抱拳:“罗某愿为二少爷效死!” 丁二少满意地点点头,罗立武正想再如何表忠心,场间却响起一道平淡且不容置疑的声音。 “那就……请你来死一死吧。” 第五章 一拳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罗立武脸色瞬间阴沉。 是谁?竟敢在此时落他的面子? 地上可还躺着一个将死的少年郎呢,胆敢讲这句话的人,是想要与这少年一起去向阎王报道不成! 他霍然扭头,怒目看向一旁的恶仆们。 恶仆们却是面面相觑,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啊。 一时间,场上除了女孩的哭泣声,竟是瞬间安静下来。 丁二少皱着眉,内心震怒。 到底是哪个熊心豹子胆的家仆? 刚收下的江湖门客,如果一来便受了委屈,不好生安抚的话,以后怕是不会替自己好好办事。 想罢,丁二少先是舒展眉头,对罗立武说道:“这群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奴才,兴许是一时口误,不必放在心上。这样吧,今晚上这小娘皮便送到你房间,给你下下这心头之火,玩个尽兴。” 言语间,已然是将少女当成了玩物,随意地处置。 丁二少觉得有点可惜,尝遍了风情万种的勾栏女子,他都有些腻了。 好不容易碰到了这清秀至极的少女,还以为能换换口味。 但他很快又振奋起来,看来,定山城里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的。 他忽然在想,是不是可以在定山城中,举办一个选妃大会? 让城中之人将家中未出闺的少女们都送到丁府来,让自己一一过目,姿色姣好的,便留下来好好服侍自己。 丁二少眼神大亮,他决定,明天便开始着手准备此事。 此时为了安抚罗立武,他只能暂时“忍痛割爱”了。 而后,丁二少转头对着恶仆们冷哼一声,说道:“每个人,都给本少爷掌嘴五十!掌完嘴不见血的,本少爷亲自让他出出血!” 罗立武脸色稍缓,却又听到了方才的声音响起。 “别着急,待他死后,下一个见血的,是你。” 此话一起,不止罗立武,连丁二少都青筋怒现了! “是谁!哪个狗奴才!” 丁二少暴怒,怒喝出声。 他正想继续向恶仆们发难,便看到方才还躺在地上口吐血沫,眼见就要归西的少年,缓缓地坐了起来。 面对这个意外的情景,丁二少满腔的怒火全部变成了讶异。 他愣住了,而后狐疑地看了一眼罗立武。 罗立武也愣了,这少年,竟然没死? 苏憾强忍着剧痛坐起身,习惯性地准备吞吐灵气修复身体的损伤,却愕然发现,自己现在浑身上下哪有一丝灵气? 苏憾无奈地笑笑,看来得重新习惯当一个凡人了。 想罢,他抬起手,而后便停住了,似乎在思索什么。 “武学里头,是怎么止血的来着?” 此前,他的思绪被凝结了不知多少年,如今虽然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但反应的速度无可奈何地慢了许多。 苏憾回忆了片刻,思绪慢慢活络,才重新想了起来止血的方法。 于是,他在胸前连点数下,口鼻的鲜血登时被止住。 苏憾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站起身。 站定之后,他感到忽如其来的一阵晕眩,眼前忽而一片黑蒙蒙的。 这具身体方才实在是失血太多了,此时站起来已是勉强。 苏憾捂着胸口,轻轻地喘了几口气,每一次喘气,都扯动了胸前的断骨,让他剧痛无比。 但是经过这几口气,他眼前渐渐清亮起来。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已经太久没有看见过除“黑暗”之外的颜色了。 雅致宽敞的院子里种着不少植物树木,因为时节的原因,树叶早已枯落,现在已全都穿上银装。 厚厚的积雪压在枝头,让树枝摇摇欲坠,似要断裂开来。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外头有些好事者正探头往院子里张望,见苏憾站了起来,他们似乎松了一口气。 院内,站在苏憾身前不远处的,是一名身高九尺、身形健硕的粗糙大汉,蓄着络腮胡,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眼角延伸至下颌处,眼神暗藏暴戾,一看便知是常年混迹江湖之人。 此人应该便是那罗立武。 苏憾再转头看去,院子的右方立着一个亭子,亭前站着十数人,全都手持木棍,穿着样式相同的衣物。 在这群恶仆的后方,一名豆蔻年华的清秀少女被人制住,此时声泪俱下,人见尤怜。 亭下,只站着一人,身着一袭裘毛大衣,腰间挂着价值不菲的玉器,脸色是不自然的白,细看之下才知是敷了粉。 不难看出,这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便是那丁二少了。 看着丁二少,少年的魂魄向苏憾讲述的事情浮上心间。 苏憾低头,看着与积雪融为一体的血迹,默默无言。 身为普通人,为了活着便已经拼尽全力了,却抵不过某些人的肆意猖狂。 弱小的好人含冤死去,强大的坏人却能无灾无祸地继续活着。 这样的事情,总是在不断又不断地发生。 不管过去多少年,同样的事情总在不断上演。 弱小的好人依然在死去。 强大的坏人依然活得好好的。 世间依然没有新鲜事。 但再强大的敌人又如何,强得过我苏憾否! 无灾无祸? 不,在遇到我的那一刻起—— 我,便是他们的灾与祸。 …… …… 罗立武看着站起身的苏憾,虽然依旧脸色苍白如雪,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但却依然直挺挺地站着。 他确认了苏憾并非一时的回光返照,于是充满怀疑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拳,心想我这赖以成名的奔雷拳,可是连石头都可以击碎的啊! 方才打在少年胸口的那一拳,虽说只用了六分力,但取这毫无武技的少年一命,也是绰绰有余的! 怎会如此?罗立武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内心愈加恼羞成怒,连一个山野少年都打不死,丁二少会怎么看待自己? 加入丁府这段时日,他苦于无法展示自己的一身能耐,让丁二少高看自己一眼。 好不容易有个不长眼的山野少年送上门来,他赶紧抓住机会,只一拳,便将那强壮的山野少年打得几近一命呜呼。 但现在,少年不仅没死,竟然还出言不逊! 罗立武这脸面可就挂不住,他决定,不再留力,让那狂妄的少年试试名传江湖的奔雷拳。 让少年知道什么叫透心凉! 一念至此,罗立武脸上浮现残忍的神色,对丁二少抱拳道:“二少爷,方才洒家见他年幼,心存不忍,便留了几分力气,没想到这少年如此不识好歹,口出狂言!这次,洒家定当尽全力轰杀!” 丁二少则是眼神阴冷地盯着苏憾:“不,不能如此便宜了这野种!给本少爷捏碎他每一根骨头!本少爷要让他的惨嚎声响彻定山城!好让定山城的人再知道一下,胆敢反抗本少爷的下场!” 苏憾的眼神穿过飞雪,落在丁二少身上,比寒冬更加寒冷。 丁二少的后脊如同被浇筑了寒冰,瞬间惊颤发凉。 转而想起对方是方才将死的野种,自己可是堂堂定山城恶名远扬的丁二少,自己竟然感到了害怕? 他恼羞成怒,怒喝道:“罗立武!还不快上,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本少爷要将它扔到马桶里浸个十天十夜!” 罗立武踏步上前,冷笑着对苏憾说道:“小子,洒家不知道你为何没死,但无所谓了,洒家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后悔方才为何不干干脆脆地死掉!” “罗大侠说得好!” “这野种,若是偷偷装死,我等把他抬到粪坑里扔掉,喝几口粪水就活下来的事!真是活腻歪了!” “就是,简直不自量力,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哈哈哈!” 亭前的十数名丁家恶仆纷纷为罗立武喝彩。 丁家恶仆们等着看好戏,这野种,蚍蜉撼树罢了!罗立武方才能够一拳就差点送这野种归西,现在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罗立武深吸一口气,重重一踏地面,速度猛然增加,向着苏憾熊扑而去,右拳蓄势,青筋暴起。 临近苏憾时,罗立武大喝一声,右拳挟着一丝拳风向苏憾的肩膀直刺而出,速度之快,快若奔雷。 罗立武并没有将眼前的少年放在眼里,对他来说,少年仍然是刚才那个一拳就能解决的烂柿子! 所以这一拳,他没有向着少年的要害轰去,而是打向了肩膀,若是打实了,一拳就能将少年的肩骨打碎,使其更无还手之力。 待打碎了少年的手骨脚骨,再将少年交给丁二少好好泄愤。 “这野种怕不是吓傻了吧!” “哈哈哈!” 众恶仆见苏憾无动于衷,还以为他被罗立武的拳势吓呆了。 少女则是慌忙扭头闭眼,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看着罗立武的全力一击,丁二少也是眼神一亮,满意点头。 但, 所有人并不知道的是,眼前的少年,已不再是一拳就败下阵来的山野少年。 而是曾为九境绝巅的修行者。 苏憾是失去了灵气,失去了一身修为,成为了凡人,但神魂依旧还在。 即使经过千年飘荡,神魂羸弱无比,但看穿一个凡间武夫的拳势,依然是易如反掌的。 奔雷拳是武空山外门的成名武技之一,出拳讲究速度快若奔雷。 罗立武自认为自己的奔雷拳已经是炉火纯青,江湖上寻常游侠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在苏憾眼里,罗立武此时与稚童挥拳并无二致。 苏憾忍着胸口的痛楚,往后稍撤一步,腰身一扭,轻松躲过了罗立武的拳势。 拳势落空,罗立武一愣,没等他回神,苏憾出拳了。 没有奔雷般的速度,甚至没有带上一丝拳风,简简单单的一拳,落在罗立武的肋间。 拳肉相接,一股巧劲透过苏憾的拳头,送进了罗立武的体内。 “噗!” 罗立武猛地张口,鲜血在他喉间逆流而上,而后冲出唇齿,洒向空中。 鲜血中,似乎夹杂着内脏的碎块。 一拳出,五脏皆碎! 恶仆们的喝彩声和大笑声戛然而止,在瞬间憋红了脸,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鸭子。 正想为罗立武拍手叫好的丁二少,此时更是一脸的呆滞! 第六章 你方唱罢他登场 “砰。” 一声闷响。 罗立武高大的身躯重重地摔在雪地上,气息全无。 不多时,雪地上开出一朵新的血色梅花。 丁府的庭院内,众人皆瞠目结舌,连少女都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着苏憾。 事情的发展太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眼前发生的事,不亚于看见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在他们面前咬死狮子。 实在超乎常理!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苏憾没有在意罗立武的尸体,他无言地甩了甩手。 掌控新躯体后的第一次出手,动作还是稍有些凝滞与不自然。 而且,这具身体毕竟仍是凡体,方才受的伤虽然暂时止住了血,但也仅仅只是止住了血罢了。 他的身上,依旧带着足矣致命的伤。 刚刚那一拳过后,晕眩的感觉再次袭上他的头脑,他轻轻咳了两声,知道自己随时都会再次晕过去。 但是,在晕过去之前,一定要先把丁二少解决了。 他看向一脸呆滞的丁二少,抬脚走去。 丁二少看到苏憾动了,便回过神来,不禁倒退两步,慌张道:“你……你想干什么?” 苏憾没有说话,眼神冰冷地看着丁二少,略显蹒跚地缓步向亭子走去。 “你敢在丁府行凶?!”丁二少大声喝道,只是语气带着颤抖,“当我丁府无人吗!” 看着吓懵的恶仆们,丁二少怒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少爷拦住他!” 恶仆们这才如梦初醒,强压下心里的害怕,哇呀呀地一齐冲了上来。 此时,有个机灵的恶仆心念一转,没有一起上前去,反而转身向府内跑去。 “砰!” “砰砰!” 苏憾出手,三拳,将离得最近的三名恶仆打晕在地,开口道:“下一拳,死。” 后方的恶仆生生止住脚步,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上前一步。 苏憾脚步不停,眼神依然只看着丁二少,“我只取罪魁祸首的性命,不想多造杀孽,让开。” 语气平静,却杀气四溢! 看着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少年,恶仆们再不敢拦着这活阎王了,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将丁二少让了出来。 “你们!反了你们!”丁二少见此变故,更加怒不可遏,“你们这群狗奴才!本少爷定要让你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苏憾离丁二少越来越近。 “别过来!”丁二少忍不住后退几步,然后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随即手脚并用往后退去。 苏憾走到丁二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后者。 丁二少彻底慌了,苏憾看着他的眼神,根本就是在看一具尸体! 他真的打算在这里杀了自己! “不……不!别杀我!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丁二少变坐为跪,声泪俱下地求饶,“我可以保你一生荣华富贵,可以保你在这定山城横行无忌。 “你想要修行吗?我府中有仙师,我可以让他教你修行! “只要你别杀我,在这定山城,我什么都可以满足你! “求求你,别杀我,我不想死啊!” 求饶间,丁二少只觉得胯下有一股热流,低头一看,竟是吓得失禁了! 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求生的欲望让丁二少已经顾不得形象。 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嚣张跋扈的丁二少丑态毕露,众恶仆只觉得三观尽碎。 听着丁二少不停地求饶,苏憾神色不为所动,他缓缓地抬起手运劲,就要往丁二少的天灵盖拍去。 “小心!” “二少爷!” 就在这时,府内院外传来两道不同的声音。与此同时,三道身影从院外掠进庭院内,且有一道黑影从府内掠出。 苏憾没有理会突然响起的两道声音,运劲的手直接拍下! 可掌心还未触碰到丁二少的头顶,那道府内掠出的黑影便来到了二人身旁,抓住了他的手臂。 苏憾的掌心离丁二少的天灵盖只有毫厘之差,但却无法再继续拍下。 他心底一沉。 他的神魂感知到了,府内的来者,并非凡俗武夫,而是一名修行者! 抓住苏憾的手臂后,那黑影五指如爪,直直向前者的喉头抓去! 苏憾欲用另一只手挡开这攻击,可是,神魂明明能够清楚地捕捉到那黑影的攻击轨迹,身体来不及做出反应! 凡体与修行者,差别实在太大了,虽然来者只是一境,但是也不是此刻的他可以挡住的。 他在内心微微叹气,没想到,刚重生,又要死去了。 而且这次,再没有兵解秘法可以使其再度重生。 但他也并不后悔,只是有些可惜,没有杀死那丁二少。 就在来者将要捏碎苏憾脖颈的那一刹,有另一道身影蓦地出现在旁边,抓住了府内来者的手! 苏憾与府内来者霍然转头看去,便见一名中年男子散发着可怕的波动,冷冷地看着府内来者。 苏憾有些意外,他的神魂感知到,该名男子不弱于三境! 但见此人出手救下自己,应该是友非敌。 此时,那丁二少没有等到苏憾的夺命一掌,反而是从府内有人出来救他,他抬头一看,惊喜道:“卫仙师!你终于来了!” 看到来者身影的那一刻,丁二少喜极而泣,这一刻,他感觉笼罩在他头上的死亡阴影倏然散去! 丁府内,供奉着三名仙师,此时的来者便是其中之一。 他名为卫和昌,此时已是花甲之年,天赋稀疏平常,修行数十年,修为却依旧不高,只是一境,但足以让丁府奉为座上宾。 卫和昌此时内心惊惧,抓住了他手的中年男子,其修为远高于自己! 方才他一心救主,眼中只有那名凡俗少年,没有留意到场中竟还有修行者。 丁二少爬起身,伸手一抹脸上的泪水,方才求饶的卑微神色瞬间消失不见,凶戾之色重回脸庞。 “你也想死不成?!”见卫和昌被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拦下,丁二少暴怒,“你……” “二少爷!”卫和昌急忙打断丁二少,若是惹怒了眼前之人,整座丁府都不够陪葬! 丁二少一滞,疑惑地看着卫和昌。 那男子没有说话,同样冷着脸看着卫和昌。 反而是亭外传来一道语气平和的少年之声:“都说定山城丁家的二少爷丁耀跋扈,本宫今日倒要见识一下,你让本宫如何个死法。” 本宫? 苏憾一愣,转头循声望去,亭外站着一名少年,其身后站着又一名男子。 那少年年纪与苏憾这具躯体相仿,约莫十五六岁,身着淡青色的华服,面色中正平和,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他身上有灵气吞吐的波动,但很弱,应该是个一境的修行者。 此时他的眼神也并无敌意,看向苏憾时,反而带着一丝欣赏。 而站在他身后的男子,与此时抓住卫和昌的男子修为相仿,竟同样不弱于三境! 两名三境修行者当侍从? 结合他方才的自称,这少年身份应该并不普通。 丁二少更是愣住了,他快速收敛怒意,试探问道:“敢问阁下是……” 华服少年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牌,一扬手,抛向丁二少。 丁二少接到玉牌,前后翻看一眼,神色忽变! 第七章 杀你的人,还要诛你的心 翠绿的玉牌花纹极尽华美繁复,且两面都刻着字。 一面为“裴”,另一面为“五”。 即使丁二少再纨绔,但定山城终归是裴国治下的一城,在看到令牌的一刹,他便马上认出,此玉牌是裴国皇室的信物! 根据玉牌上的刻字,眼前站着的华服少年。 便是裴国当今的五皇子殿下——裴温书! 丁二少知晓了他的身份后,神色震惊,赶紧抱拳作揖,向他行礼。 “可是五殿下当面?” 裴温书笑了笑,不说话,一手轻轻负在身后,另一手向丁二少伸出。 丁二少快步上前,恭敬地将玉牌递给裴温书,并略有惶恐道:“先前不知是五殿下当面,本少……草民言语多有冲撞,还请五殿下恕罪。” 苏憾还在打量裴温书,听丁二少道出后者的身份后,他倒也不觉得奇怪。 裴温书修为虽然只有一境,但灵气流转之通畅,非寻常一境可比。 真龙衔衍仙珠与魔莲源种降世,仙宗与魔门分别从两颗珠子中悟出了不同的入门功法,世间修行者只能从中选择一种,不可兼修。 且成功踏入一境后,其在仙宗与魔门中叫法也不同。 仙宗称之为仙缘境,魔门则称之为魔启境。 一境的叫法和入门功法虽不同,本质却是一致的。 入门者若能感应灵气,并引灵气入体,便是成功踏入一境,可称为修行者。 感应灵气、引灵气入体,说起来简单,但这第一道门槛,卡死了千千万万的人。 如现在还没凉透的罗立武,在他年少时,即便每日反复练习入门功法,历经数年,依然无法感应灵气,最终只能混迹江湖. 像他这样的失意者,江湖上不知凡几。 跨过了第一道门槛,成为修行者后,便需要时常静坐吐纳,运行功法,将搬运灵气入体的功法练得烂熟于心。 直至举手投足、甚至一呼一吸间都能做到自然地引灵气入体,那才算是一境的圆满。 而苏憾看裴温书,感知到后者的一举一动间,都有灵气在自然吞吐,这种圆融至极的感觉,可以看出裴温书下了很大的功夫。 这种“功夫”的背后,意味着庞大的资源。 再加上那两名侍从,不难看出裴温书出身尊贵。 现在听到他是皇室之人,苏憾并不意外。 …… …… 面对略显惶恐之色的丁二少,裴温书将象征身份的玉牌放回怀里,笑容逐渐消失,说道:“都松开。” 闻言,苏憾身旁那名三境侍从冷眼看着卫和昌,手掌用力。 卫和昌吃痛,赶紧松开了苏憾的手。见状,那名三境侍从才放开了卫和昌的手。 后者忽有劫后余生之感,那侍从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他相信,只要自己流露出哪怕一丁点的反抗之意,对方会在瞬间将他杀掉。 裴温书双手负后,淡淡说道:“前些年便听闻丁家大少爷成功进入了青螭剑宗,本宫对青螭剑宗也甚是向往,可惜当时本宫年幼,尚未修行。” 丁二少见裴温书提起自家大哥,心头一喜,抓住机会开口套近乎:“听闻青螭剑宗前几月已经广告天下,将在半年后的七月初八再开山门,招收弟子。以五殿下之资,进青螭剑宗是探囊取物!届时,殿下便与我大哥是同门师兄弟了。” 听到青螭剑宗,苏憾亦是一愣。 倒是巧了,按原本的计划,这一世的修行,他也是定在了青螭剑宗。 修行界三大仙宗,无衍仙宗势力最广,青螭剑宗战力最强,渡业佛宗入世最深。 之所以选择青螭剑宗,是因为同为剑修,以及另一个原因,让他对其偏向性会更多些。 没想到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刚刚重生,青螭剑宗便刚巧大开山门招收新弟子。 要知道,青螭剑宗十年才开一次山门。 倘若苏憾重生再晚数月,便有可能错过这次招收。 当然,即使错过,苏憾也没什么所谓就是了。 前世,他能以散修之态登上修行界第一人的宝座。 这一世,他也可以。 听完丁二少套近乎,裴温书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本宫早已知晓青螭剑宗大开山门的日子,只是离去前,仍是颇有不舍。这段时日一直在裴国游历,想起定山城的丁家大少爷之事,一时兴起,于是绕过来看看。没想到,丁二少确实给本宫看了一出好戏。” 丁二少脸上阴晴不定,硬着头皮辩解道:“如殿下所见,这少年众目睽睽下,打杀了草民府内的护卫……” 裴温书冷哼一声,打断丁二少,道:“此间事情到此为止。” 丁二少脸色涨红,低下头去,眼神极深处闪过一丝暴戾。 但皇室当前,卫和昌也被轻松制住,他不敢再造次。 裴温书向苏憾笑道:“侠肠义胆,身手了得,你很好。此间事已了,随本宫离开丁府吧。” 接着,他向不远处的少女点了点头,示意她也跟上,而后便往院门外走去。 少女赶紧挣开了恶仆,小跑着跟上裴温书。 救下了苏憾的那名三境侍从,则拍了拍苏憾的肩膀,让他一起走。 苏憾冷冷地看着丁二少,但丁府的供奉仙师在场,就算想杀,一时也杀不掉了。 而且,他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身上的伤十分重,失血也很多,此时是强撑着没有再次晕过去。 既然如此,那便让这纨绔再多活些时间。 待自己重踏修行路后,便立即来杀之。 留着冷汗的卫和昌退回到丁二少身后站定,看见后者肩膀微微颤抖,双拳紧握。 丁二少跋扈惯了,从未遇到有敢反抗他的人,而今日,苏憾在他眼皮底下杀了罗立武,还给了他极大的屈辱! 不仅如此,此刻苏憾竟得了贵人庇护,就要自己手中溜走…… 这一刻,丁二少只觉得比死了还难受,内心的怒火熊熊燃烧着,无处发泄! 苏憾与那名三境修行者跟在裴温书身后,往院门外走去。 快踏出院门时,苏憾似想起来了什么事情,忽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 闻言,裴温书等人停下来,疑惑地回过头看向他。 苏憾往庭院内折返,向着丁二少走去。 见状,丁二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旋即想起身边还有卫和昌,又放下心来,转而阴狠地看着苏憾。 苏憾走到丁二少面前,道:“银票。” “什么?”丁二少一愣。 “先前在城门口的赌约,你说过若我赢了,你便给那小姑娘百两银票。” 苏憾话音一落,丁府外那些围观者也想起来这回事,大声迎合道:“没错!当时在城门口立的赌约,大家都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 “……” 这野种!仗着贵人撑腰,竟还敢要钱! 丁二少气极反笑,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话来:“好!好好好!” 他恨恨地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百两银票,递向苏憾。 苏憾接过银票,发现丁二少紧紧地捏着银票的那端。 丁二少轻轻俯身过来,用仅他二人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不报此仇,本少爷誓不为人!” 说完,便松开银票,冷笑看着苏憾。 苏憾神色平静地转身,仿佛没听到这句话。 见他这副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样,丝毫没有将自己的威胁放在心里。 丁二少想杀死他的心愈加强烈! 第八章 一夜破境 苏憾一行人出了丁府。 裴温书对苏憾以及少女道:“今日已晚,此刻出城,一路上怕是不平安。这位兄台也受了伤,不如你二人今夜在城中留宿一晚,我自会安排好下榻之地。” 苏憾注意到,裴温书的自称与在丁府时不同,不再是“本宫”,而是换成了“我”。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家就在城内,家中还有爹娘……我要赶回去为爹娘办理后事。” 她的声音越说越弱,最后已是有些哽咽。 裴温书正想让侍从取出一些银两给她,让她可以好好地安葬其爹娘。 便见到苏憾将方才拿到的那张百两银票,递向少女。 裴温书不禁再次对苏憾刮目相看。 对普通百姓来说,一百两是非常庞大的数额,足够一家人无忧无虑生活很多年。 更别说是以打柴为生的少年,或许,这一百两是少年打一辈子柴都赚不到的。 但少年却毫不留恋与贪心,轻飘飘地将一百两送了出去。 少女一愣,目瞪口呆,回过神后,结结巴巴道:“不……这是……你……我……我不能收!” “本就是因你而起的赌约,且赌约内容言明了这百两是给你爹娘办后事所用。” “我……” “不必多言,收下。” 苏憾的话语总是莫名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少女只好怯生生地接过银票。 少女看着银票,玉手紧紧地攥着它,泪水渐渐迷糊了眼睛。 裴温书对眼前的少年更加欣赏了。 这少年的心性实在对他的胃口,武技也不低,说不定还有修行的天赋。 一时间,裴温书动了爱才之心。 少女手上攥着银票,泪眼朦胧地看着苏憾说道:“恩公,我的姓名是陈初瑶,此恩……我永不敢忘。待安葬好爹娘后,再来寻恩公,此生为奴为婢,报答恩公!” 而后,她深深看了苏憾一眼,向他鞠了一躬,良久后才起身,接着便先行离去了。 裴温书则向苏憾说道:“你呢?家中也在城内么?” 苏憾愣了一下,他略一沉吟,今夜留在这里疗伤虽然会好一些,但想起丁二少最后的神情,他内心微微有些不好的预感。 于是便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出城回‘家’去吧。” 闻言,裴温书皱眉劝说道:“你伤势很重,若不再治疗,恐有生命之危。再说了,此时天寒地冻,以你这副重伤之躯,在雪地中走不了太远。” “谢谢好意,”苏憾捂着胸口,疼痛再次卷来,让得他咳了几声,“只是以那丁二少的性子,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苏憾抬起手,刚想与裴温书执礼道别,可是在这一刹那间,耳朵内的嗡鸣骤然响起,他的眼睛开始无法视物,冒出无数星星。 他苦苦压制的伤势爆发,以不可阻挡之势再次袭来! 这次,他坚持不住了,竟是直接一头栽倒在地。 昏过去之前,他闪过最后一个念头:“凡体,真麻烦……” 见苏憾昏倒在地,裴温书主仆三人面面相觑。 裴温书沉吟片刻后,说道:“赵叔,先将他带回客栈吧。若不尽快治疗,他能不能撑过今晚还是两说。” 那名救下苏憾的侍从点点头,将地上的昏迷中的苏憾扛了起来,放在肩上。 裴温书微微皱眉,想起苏憾昏倒前,执着要回去的事情。 他从怀中拿出令牌,向另一名侍从递去,说道:“品叔,拿我令牌去城主府,让城主下令,今夜紧闭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去。” 另一名侍从接住令牌,裴温书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让那城主不必前来请安,我们明日就要离去,不必高调。” 侍从点头应是,而后便往城门口的方向掠去。 做完安排,裴温书才与侍从赵叔迈开步伐,往他们下榻的客栈走去。 …… …… 丁府。 丁二少房间外,家仆们战战兢兢,站得离房门远远的。 自苏憾与裴温书等人离开丁府后。 丁二少便回到房间,房间内立即传出摔碎物品的声音以及他愤怒的宣泄声,足足持续了数刻钟才停止。 而后房间内重归安静,只能听到丁二少正喘着粗气。 看似已经平静下来,但房间却弥漫出一股更深层次的怒意! 此时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的前奏。 恶仆们站在门外瑟瑟发抖,他们不知道丁二少的暴风雨会落在谁的身上。 方才在庭院时,当苏憾重新站起来后,一拳打死了罗立武,并且打翻了三个同伴,他们便任由苏憾走进亭子,没有丝毫反抗。 若是丁二少追究起来,那他们不死也得掉层皮。 此时此刻,他们宁愿那时被打翻的三个人,是自己,若是那样,好歹算光荣负伤,即使丁二少秋后算账,也不会算到自己的头上来。 就在恶仆们胆颤心惊时,房内突然传来声音。 “来人!” 恶仆们赶紧打开房门,争先恐后地进入房内。 此时,丁二少的身影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恶仆们不敢直视他,生怕他想起刚才的事情,低着头等待吩咐。 丁二少的眼神在众仆间穿梭,而后盯着其中一人,脸上露出狰狞无比的笑容。 那恶仆脸色猛地蜡白,在这寒冬时分,冷汗瞬间涔涔而下。 就在那恶仆做好被丁二少扒皮的准备时,便听到丁二少冷酷无比的声音传来。 “是你说过……那野种曾给丁府送过柴,他家就在城外村庄的?” “是……是的,二少爷” “他家,在哪……” “还有,去把徐步给本少爷叫来。” …… …… 痛! 剧痛! 在胸口断骨的伤势辐射往全身的剧痛中,苏憾悠悠醒转。 他睁开如铁铅般的眼皮,入目已是一片漆黑。 四周静谧,已是入夜。 他艰难地转头看看,发现自己正平躺在一张木床上。稍一打量,依屋内的摆设,大概知道了自己如今身在客栈之中。 应当是裴温书在自己昏迷过去之后,将自己带回此处的。 苏憾想要坐起身,可是腰部刚要用力,便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可使。 不知为何,此时身上的剧痛,比傍晚时分的要严重许多。 傍晚时,在受伤之后,他还能够暂时地压制伤势行动。 可到了此时,身体得到一定的休息之后,反而更加恶化了。 想来也是,傍晚时分受的伤,是足以让原身少年殒命的重伤,即使他的神魂降临,可是身体是没有变化的,依旧是凡体。 这样的伤,足以让此时还是凡俗的他再死一次。 他叹了口气,今夜是出不了城了。 他将注意力放回胸前的剧痛中,那里有一股暖意慢慢渗进皮肤里,并且伴随着一股药味。 是裴温书为自己涂了疗伤的膏药? 看来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苏憾躺了片刻之后,便无奈地接受了此时的境况。 反正哪里也去不了,他也无计可施。 只是心头不知为何,一直缠绕着烦闷之感。 为了驱散这股烦闷,他收敛念头聚于神魂。 一篇陌生的功法浮上心间,这是仙宗修行者的入门功法——仙缘篇。 “是时候……重新开始了……” 躺着也是躺着,不如直接开始修行。 早日重踏修行路,便早日能够去收了丁二少的性命,还原身少年的公道。 原身少年的魂魄虽然还未散去,但是也坚持不了几天。 他默默想着,而后闭上了眼睛。 夜渐渐深了。 此时离苏憾醒来,并且开始修行算起,已是入定了两个时辰。 修行,摒除杂念是至关重要的,只有将自己置于一个空灵的状态中,全心全意地观想功法,才能感应到那虚无缥缈的灵气。 摒除杂念入空灵,对想踏入修行之路的人来说,是第一道门槛。 普通人需要经历一段时间的练习,才能慢慢地摸到门槛。 待感应到灵气,跨过第一道门槛后,第二道卡死绝大多数人的门槛才会出现,那便是—— 引灵气入体。 这道门槛有关根骨,而根骨决定了凡俗之人是否能够修行。。 能感应到灵气,只能说明就悟性而言,不至于愚笨到无法修行。 但想要踏入一境,单单只能感应灵气可不行,修行者需要将其引入体内。 修行者的躯体能否接纳灵气的到来,便显得至关重要了。 根骨越佳,则身体的与灵气的契合度越高,身体吞吐灵气,也会更圆融。 且修行到一境圆满也会更简单。 所谓一境圆满,便是要修行者做到无需刻意引导,皆能自在地吞吐灵气。 不管是在睡眠时,还是吃喝坐行时,无时无刻地吞吐灵气。 像裴温书,身体吞吐灵气时,那圆融自然的感觉,不难看出其根骨上佳。 但裴温书吞吐灵气时,还稍有凝滞,便是说明他还未突破一境。 而根骨差的人,躯体不能接纳灵气,无法顺利地将灵气引入体内。 当然,也有补救之法,但那将耗费巨量的资源来打熬身体。 有一种名为“引仙草”的草药,更是能够强行改善根骨,但只有一些豪门世家愿意一掷千金,或者有仙宗庇护之人,才能有机会一试。 此法不一定成功,且即使成功,日后的成就不会太高。 只是,对凡人来说,修行的诱惑性实在太大。 踏入修行路,不仅可以延年益寿,更能获得高高在上的地位。 丁二少曾经耗费了几年的时间,确定了自己不是那块天生可修行的料。 但丁家家底丰厚,便为丁二少准备了打熬根骨的资源,但依旧于事无补。 因丁家大少成功进入了青螭剑宗的关系,丁二少一开始对自己是信心满满的,但现实一次又一次击垮了他。 从信心满满到不能修行的“废物”,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丁二少无法接受,此后性格大变,狠戾无比。 而对苏憾来说,第一道门槛是不存在的。 前世他已是九境,入定早已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而然的事情。 当苏憾闭上眼睛时,下一刻他便入了空灵。 值得担心的是第二道门槛——根骨。 苏憾有些忐忑,毕竟重生的随机性太过于高,而修行一路并非人人都能走的。 抱着些许担忧,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观想仙缘篇的功法,一刻不曾停歇。 终于,在入定进入第三个时辰之前,一股白气蓦然出现于苏憾的上方,向着苏憾的头顶灌注而去。 “呼……” 苏憾只觉得浑身一轻,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身体穿过。 他睁开眼,感受着熟悉的灵气,感慨异常。 总算是踏入了一境,仙缘境。 并且,苏憾前世对灵气的掌控早已臻至化境,此时的神魂虽然羸弱,但是依旧是千年前的神魂。 如今再次吞吐灵气,轻车熟路,毫无凝滞之感。 已然是直接到达一境圆满! 第九章 咚咚咚…… 一夜破境,并且直接达到了一境圆满,苏憾亦是颇感意外。 此时,若他开始凝练自身,便可直接踏入二境蜕凡境,但此时他身受重伤,并不宜继续破境。 苏憾依旧难以动弹,内心暗道:“根骨不错。” 灵气入体的一瞬间,苏憾便感觉到了,这具躯体与灵气的契合度非常高,吞吐灵气圆融至极。 他放下心来,虽比前世的根骨差一些,但已经足称妖孽了。 并且,修行起来事半功倍,进境速度不比前世差。 毕竟有前世的见识在,即使修的是不同的功法,也能触类旁通。 古往今来,那极少数兵解成功的修行者,在第二世的修行皆是进境极快。 他运转着仙缘篇的功法,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 “希望……我的猜测是对的。” 他悄然内视,注视着在神魂中蛰伏的魔种,脸色平静,眼神有些期待,有些坚定。 这颗魔种,全然不同于寻常九境魔修的黑色魔种。 它静静地停留在苏憾的神魂里,通体金黄,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在察觉飞升有误,并且数年推演、数年感悟魔莲源种,他最终将自己的黑色魔种转化为眼前的模样。 若不是它,他也下不了决心,兵解重生,去求证他的内心猜测。 “不知道师弟师妹怎么样了。”苏憾突然在想。 鹿山山脉的洞府封印还在,如今更是快满千年,且这么久没有自己的消息,两个小家伙估计觉得自己已经重生失败了吧。 这些年,二人不知道得替他担了多少心。 幸好如今成功重生了,虽不知二人身在何方,但只要去鹿山山脉取了东西,二人几年后见洞府已空,便自然知晓自己尚在人世。 届时拿完东西,在洞府内留下联系的方法,应该便能再次相见了。 “两个小家伙天赋都不错,如今已经过去了千年,至少是九境了吧。” “我反而是成为最弱的那个了?” 若是师弟看到如今的自己,怕是得当着面笑出声来吧。 想着想着,苏憾面带笑容,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自己太弱了,弱到想杀人都要瞻前顾后,得抓紧时间修炼,提高修为。 苏憾将笑容收起,此刻已经重新踏出了第一步,接下来需要好好疗伤,并且巩固修为。 然后在离去之前,杀了丁二少。 他心中观想着仙缘篇功法,将灵气引入体内,将其引到胸前断骨处。 在灵气与药物的滋养下,他的胸前断骨快速恢复着。 …… …… 在苏憾于客栈内无法动弹,修复断骨时。 有一道腰携双剑的身影从丁府后院悄然隐出,在黑夜的阴影中出入,很快便来到城门口。 他看着紧闭的城门,以及明显增多的守卒们,微微皱了皱眉。 而后,他身形右转,贴着城墙往右侧走去,行了片刻,他来到一处并不起眼的茅屋前。 推开茅屋,他熟练地掀起其中一块地板,露出了一个洞口,然后跳了进去。 片刻后,城墙外的一处墙角处,有一片积雪忽然松动,他从积雪中冒出头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确认四周无人,他从地道中出来,将土与积雪重新掩好。 他抬头看了看方位,而后循着某个方向极速而去。 离定山城十里地远的地方有一处小村庄,唤做牛角村。 这座村庄十分破落,仅有三十余户人家。 夜深时分,只有零星一两户人家点着灯,大多数房屋都是暗着的。 为了省点铜钱,这个村庄的多数人家在入夜后,寻常都是不点灯的。 平日里,若夜空无云,倒也能借着月光视物。 而今夜,雪虽停了,但云层极厚,黑压压的一片,似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时有寒风呼号而过,却吹不散着云层,它将月光藏住,只给世间留下一片黑暗。 在村庄的东北角,一个修缮得还算不错的木屋也是省钱大军中的一员。 屋内没有点灯,在没有月光的夜晚里,只能靠适应了黑暗的视力看见东西的轮廓。 屋内家具不是很多,角落零散地放着几根木柴,另一边则支着一张桌子,上面还放着两个大白馒头。 床边,旁边的火炉只有几根烧焦的木炭,正散发着最后的余温。 床上被褥中,一名农妇抱着年仅四五岁的稚童,就着这点余温取暖。 “娘……好冷呀,大哥怎么还不回来?没有大哥带回来的柴火烧着取暖,我都快被冻死啦……”一道稚嫩的男童声音喃喃道,听起来困意十足,但为了等待大哥的回来,强撑着不睡。 “来,娘抱紧一点,就不冷了。你大哥兴许是路上碰到了兔子,正在抓兔子呢。等抓到兔子,明天就有肉吃啦。” “真的吗?” “真的呀,你想,上次你大哥这么晚,最后带了什么回来?” “大兔子!”稚童兴奋起来了,“太好啦,咱家好久没吃肉啦,上次吃肉……还是在上次呢。” 农妇微笑着,紧紧抱着稚童,右手抚在他背上轻轻拍着,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絮絮叨叨。 “但是娘,兔兔那么可爱,可以晚点再吃吗?我想陪它再玩几天!上次大哥抓了一只兔子,那个头可真大呀,长得又可爱又好吃!” 稚童叽叽喳喳地,说起来就停不下嘴,正说着兔肉呢,肚子便似乎有些饿了,砸吧砸吧嘴。 “娘,我饿啦!我今天只吃了两个馒头,本来还想吃十个的,可是吃了两个就吃不下了,哎,娘,以后我是不是长不高啦。” “不会的,你还小呢,以后有的是时间长个子。” “我可以吃大哥的馒头吗,就吃一口,真的,就咬一小口,家里这么黑,什么都看不到,大哥不会发现的!” “你大哥出去打了一天的柴,待会回来肯定饿坏喽。” “这样啊,那好吧! “娘,你说大哥那么饿,还抓得住兔子吗?兔子跑得可快了,上次那个好吃的大兔子……” 男童继续叽叽喳喳,农妇则微笑着抱着他,静静地听他说话,时不时地应上几句。 时间慢慢流逝,农妇有些担心,怎么这么夜了还没回呢?难道路上碰到了什么意外?冰天雪地的,路确实不好走。 真是苦了这孩子了,几年前从他父亲病逝后,留下了他们孤儿寡母,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尚且年幼的他便扛起了养家的担子。 这几年长大后,打柴的功夫是越来越好,手工活也不错,经常上山打柴,然后自己修缮屋子,剩下的边角料则做些家具。 比如屋中那放着馒头的桌子,便是他的手工。 “馒头放了有些时候了,按这天气,此时怕不是冻得难以下口。”农妇突然想着,“待风儿回来,得热一热再吃……” 正想着,就听到屋外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 “是风儿回来了?”农妇支起耳朵仔细听,但年纪大了,有点听不太真切。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农妇一喜,对怀中的稚童轻声说道:“你大哥回来啦。” “嗯……唔……” 不知何时,稚童已经坠入梦乡,睡得香甜。 农妇轻轻地起身,没有弄醒稚童。 下了床,农妇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 “咚咚咚……” “来啦,轻点声,别吵醒你弟弟了……” “咚咚咚……” “轻点声轻点声。” “咚咚咚……”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晓得娘有多担心吗?” “嘎……吱……” “是路上碰……你……是谁?” 第十章 冰冷的馒头 翌日早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的时候,苏憾停止了入定。 身上的痛楚已是大幅减少,他试着轻轻活动了一下肩骨,发现已经可以使上力气。 他内视躯体,发现胸前的断骨在疗伤药以及灵气的双重修复下,已经恢复了小半。 他颇为欣喜地点点头,而后忽然觉得有些困顿。 一夜的修行,在现在的身体条件下,还是稍微有些劳累,不似前世那般,即使入定一年半载也无碍。 为了消除劳累,苏憾闭目小憩起来。 一个时辰后,他睁开双眼,神采奕奕。 有了灵气的加持,即使睡眠时间少,也能极快地恢复到活力充沛的状态。 苏憾缓缓起身,确认身体确实没有大碍后,便下了床,轻轻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走到房内的铜镜前。 铜镜里,显现出一名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长近八尺,因为终年打柴的关系,风吹日晒的脸庞说不上白嫩清秀,却坚毅十足,棱角分明的五官藏着一股韧性。 眼神清澈而黑白分明,与前世如出一辙。 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上面沾满了血迹,有他的,也有罗立武的。 看到嘴唇处还有血迹,他便在客房内简单地清理了一下,然后出门去。 客栈前厅处,是用餐的地方,此时,裴温书与两名侍从,占据了窗边的一张桌子,正在用早膳。 裴温书看着窗外,似乎在想些什么。 两名侍从的目光时不时地在人群中穿梭,寻找是否有潜在的威胁。 昨日出手的侍从留意到苏憾到来,眼神在苏憾身上稍一停留,然后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转头向裴温书说了一句。 裴温书猛地转过头来,也是眼带惊奇地打量着已经走到桌前的苏憾。 “你伤好了?而且……你一境了?” 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苏憾点点头,缓缓坐下,道:“昨日的膏药,多谢了。” 裴温书摆摆手,相比这点不足为道的小事,他对苏憾的境界更感兴趣。 昨日傍晚,他从丁府救下苏憾直到昨夜离开房间,后者就只是身手不错的山野少年。 哪曾想只过了一夜,山野少年便成为了修行之人? “你昨夜入的一境?你修行多久了?” 苏憾想了想,一时间不知该回答“千年”,还是“昨夜”…… 不管哪个,似乎都有些惊世骇俗,他只好模棱两可地说道:“有段时日了。” 裴温书点点头,并没有深究,修行的入门功法在凡间流传甚广,多数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都会去尝试修行。 即使苏憾来自山野,但不代表他没有手段可以拿修行功法一观。 “是仙缘篇吧?”裴温书突然问道。 入门功法分为仙缘篇与魔启篇,中土凡间,以仙缘篇功法为主,只因仙宗势力扎根较深。 现今的中土三国,大周、北岳、裴国,前二者的背后都站着仙宗,尤其是大周,身后站着的是修行界三大仙宗之一的无衍仙宗。而裴国则较为复杂,毕竟与西魔土接壤,越靠近西魔土的大城,魔门的修行者活跃越多,据说裴国皇室内,也有魔土的势力侵染。 魔启篇则在西魔土占据了绝对的主流,在中土大陆,只是在私底下偶有流传,在裴国可能会多一些。 所以即使苏憾修的是魔启篇,裴温书也不惊讶。 见苏憾点头,确认了是修仙缘篇,他才轻舒了一口气,至少以后不用兵戎相见。 “苏兄,昨日你昏倒之后,我本欲将你送回你的家中,可是并不知晓你家在何处,便只好将你带回客栈。” 裴温书拿起杯子浅浅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昨日我已让品叔持我令牌,让城主下令不许放任何人出城。” 苏憾微微颔首,没想到裴温书竟颇为周到,他认真说道:“昨日之事,我已记下。来日若你有难,我定当全力助之。” 一旁的侍从挑了挑眉,忍俊不禁,且不说裴温书贵为裴国皇子,能有什么难事? 再者说,若是殿下有难,依你能力又可以帮上什么忙呢? 裴温书则是哈哈一笑:“好,一言为定。” 苏憾认真地点头。 裴温书突然想起一件事,笑道:“说起来,我还不知你的姓名。” “我名苏憾。” “我名裴温书。这二位,你可称呼为品叔与赵叔,都是三境修行者。” 一旁,品叔与赵叔向苏憾稍一颔首,赵叔则是昨日出手挡下卫和昌那位,苏憾向着他抱拳回礼。 “对了,你师从何门何派?以你打罗立武的那一拳的巧劲,在凡间也算上流的绝技了。”裴温书好奇问道。 “无门无派。”苏憾实话实说道。 这一世自不必说,即便时前世,苏憾也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师父从未说过他来自哪里。 沉默了几息后,苏憾突然问道:“如今是修历哪一年了?” “修历第三纪元,二二六五二年。” 裴温书不觉得奇怪,毕竟世间历法有两种,一种是中土各国以各自的年号为历,另一种则是修行界的历法——修历。 作为普通百姓,只知本国的历法而不知修历,是普遍的现象。 苏憾愣了一下。 果然……兵解距今,竟已足足过去了九百九十六年。 四年后若自己没有重生,便只能在无尽虚空中永世飘荡了。 苏憾走了一下神,旁边,裴温书斟酌着言语,说道:“昨日,我在丁府救下你,是因为他们忌惮我的身份,一旦我离开定山城,那丁二少的报复将难以想象。 “苏兄不若与我一道离开这定山城?你的身手了得,心性让我十分欣赏,如今更是踏上了修行之途,当真是未来可期。 “若苏兄愿为我效力,半年后,待我进入青螭剑宗,苏兄也可作为侍从陪同入宗。 “假若苏兄能够在宗内大放异彩,被长老或师叔看中,成了名正言顺的仙宗弟子,届时,我也绝不会限制,苏兄随时可以脱离侍从身份,苏兄觉得如何?” 语毕,裴温书略显期待地看着苏憾。 平心而论,这样的招揽条件并不算差,单是能够陪同进入仙宗,哪怕是作为仆从一齐进入,便足以让许多人争破头。 苏憾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已决定,自行参加青螭剑宗的考核。” 裴温书稍显失望,道:“苏兄可知,青螭剑宗的考核极难,每次招收弟子,前往者众,但只有极少数人能够通过考核……” “我从没想过失败。” 旁边的品叔一挑眉,忍不住笑道:“你这后生,口气倒是不小……” 赵叔则是板着脸,对品叔道:“修行者,自当一往无前。你我初踏修行路时,口气可比他大多了,当初,是谁扬言要拳打青螭剑宗,脚踢无衍仙宗的?” 品叔笑着败下阵来。 赵叔继续对苏憾道:“有信心,是好事,但修行不能光凭一腔热忱,有时也要讲究策略。你可曾想过,万一失败了,便再也无法进入青螭剑宗了?” 裴温书好奇问道:“青螭剑宗不是允许携带侍从吗?届时即使考核失败,苏兄也可以作为侍从的身份与我一道进入青螭剑宗吧。” “青螭剑宗对考核失利,却打算作为仆从进入的失败者,甚为不喜,早已立了名册,考核失败者,不得再以任何形式入宗。” “这是为何?” “修行一路,仅靠投机取巧,又能走到什么高度呢?”赵叔摇了摇头,转而对苏憾道:“所以,要么就一往无前,要么……还是一开始选择作为侍从进入吧。” 苏憾没有丝毫犹豫,平静道:“作为侍从入宗,本身就是取巧,非我之道。若是无法入宗修行,那便不去仙宗,天大地大,何处不能修行。” 听苏憾说完,桌上另外三人皆对苏憾刮目相看,赵叔暗自点头,眼中的欣赏之意更足。 见苏憾意已决,裴温书有些遗憾,但却没有多少失落,他能预感到,眼前的少年未来的成就,不会太低。 少了一个侍从,多了一个同道中人,也挺好。 …… …… 客栈的前厅内,用膳的人甚多,慢慢变得嘈杂起来。 也许是苏憾等人在谈论青螭剑宗的事情,旁桌的食客时不时地转过头,好奇地看向他们,但都被品叔瞪了回去。 四人尽快用完了早膳,便离开了客栈,往城门口方向走去。 裴温书道:“苏兄,我等三人稍后便要离开定山城,继续游历裴国,那丁府……你得多加小心,虽说你已入一境,但终究根基尚浅,战斗经验也不足,不可像上次那般莽撞。” 苏憾笑着点头。 与一境的战斗经验,他确实不足。 毕竟,上一世,他的对手都是青螭剑宗宗主那个等级的。 “不必担心,再过数日,我也会离开这里。” “苏兄欲往何处去?” “先去北岳,再去桂城。” “看来苏兄对修行界颇为了解啊,连桂城是青螭剑宗大开山门时在中土大陆的接引处都知道,只是为何不从裴国直接去往桂城?偏偏要绕去北岳呢?” “有些东西,要去北岳取一下。” 裴温书疑惑地看了苏憾一眼,没有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从小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中长大,裴温书早已学会了“不要随便窥探别人的秘密”这件事情。 “那到时,可以先去就近的云雾城……” 几人说着话,很快便出了城门口。 最后,裴温书抱拳道:“如此,那便待七月时,桂城再相见。” 苏憾也回了一礼。 而后便站在城门口前,看着裴温书在官道上渐渐远去。 目送三人离去后,苏憾举目看了一下四周,稍有些迷茫。 苏憾出城,原本是想回少年的家,但昨日似乎只听少年的魂魄说过家住城外附近的村庄,具体是哪个方位,他就不知道了。 苏憾内视,来到少年的魂魄前问道:“你家在何处?我先带你回家看看。” 少年的魂魄露出一丝兴奋之意,散出了一缕意识,告知苏憾具体的方位。 看着苏憾往村庄的方向走去,不知为何,少年的魂魄突然感觉到有点紧张害怕。 子欲养,亲尚在,这本是好事。 可偏偏,“子”却不在了。 …… …… 一路无言,约莫半个时辰,苏憾便来到了少年口中的牛角村。 到了村口时,他忽然皱眉,看向村外的林子,他的神魂感觉到一丝异样。 他正被窥探着。 半晌,苏憾叹了口气,如今的神魂太羸弱了,无法感应到林子里具体的细节。 他不再理林中的异样,根据少年的指引,往村内家中走去。 走到家门时,少年的魂魄已是有些激动。 但苏憾却迟迟没有推开门。 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的源头,正是眼前少年的家里传来的。 苏憾内心顿时一沉,浮起不详的预感。 片刻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血。 入目处,满是血! 位于门口的前方,凝固了一大滩血迹。 血迹上,躺着一大一小两具冰冷的尸体。 妇人的尸身仰面躺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一丝疑惑,更多的是惊恐。 她正一手捂着自己的脖颈,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处外翻的肉很整齐,能明显地看出来是利器所伤。 她另一只手则抓着趴在她身上的稚童的衣服,稚童俯在妇人的肚子上,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他衣服左侧的肩胛骨处,满是鲜血。 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看着眼前的惨状,苏憾的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体内,少年的魂魄呆住了,而后剧烈地颤抖起来,魂魄猛然发亮。 魂魄无法出声,但苏憾似乎听到了少年痛苦的嚎叫。 苏憾任由少年的魂魄发泄,即使这样会快速地燃烧少年的魂魄,让他的魂魄消散得更快。 苏憾做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劝他不要悲伤。 想起村口处被窥探的异样,苏憾慢慢捏紧拳头。 他抬脚,走进屋内,轻轻将门关上。 屋内,他尽量不去看那两具尸首,往屋内多走了两步,然后便看到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两个馒头。 两个沾了些许血迹的馒头。 是妇人为少年准备的吧。 苏憾想。 他站在桌前,看着冰冷的馒头沉默无语。 而后,苏憾伸手,默默地将馒头拿了起来,轻轻地咬了一口,然后又一口。 一口又一口。 直到吃完。 苏憾拿起第二个,再次沉默地吃了起来。 这一次,每一口,他都吃得很用力。 第十一章 杀 一声不吭地吃完两个馒头,苏憾当即盘坐下来,仙缘篇功法全力运转。 其速不知比昨晚快了多少倍! 苏憾一遍又一遍地吞吐灵气,并将灵气引向胸口断骨处,用灵气滋养着断骨。 在源源不断的灵气冲刷下,断骨愈合的速度骤然加快。 体内,少年的魂魄黯淡无比,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 方才强烈的情绪波动,让少年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熊熊燃烧着自己的灵魂。 当少年逐渐平静下来后,其魂魄便开始如花谢般肉眼可见的枯萎。 此时,少年纯粹靠着一点复仇的怨恨支撑着自己,在看到仇敌授首前,少年不甘心离去! 就在苏憾全力疗伤的同时,有一道腰间悬挂两把剑的身影从村口林中离开,不多时便来到了定山城,入了城,这道身影直奔丁府处。 “二少爷,那厮已经回到家中。” 这道身影站在丁二少身前,向后者禀报。 丁二少眼神一亮,兴奋道:“如何?这野种死了吗?为何不带他的头颅回来见我?” 那道身影摇摇头,道:“光天化日,不太好出手。” 丁二少眉头轻皱,但很快又舒展开,那野种迟早都要死,让他在丧亲之痛里再煎熬一阵,似乎也不错。 “那野种看到本少爷送给他的大礼,表情如何?” 丁二少想象着苏憾推开门,看到屋中的场景后那伤心欲绝的表情,便心底大爽。 “你给本少爷的屈辱,本少爷将百倍奉还!” 他在内心咆哮着。 那道身影犹豫地回答道:“他……没什么表情,连惊呼声都没有,就好像屋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丁二少愣了一下,“什么?这野种看到了自己家人的尸体,一点反应都没有? “徐步,你确定昨晚真的杀了他全家吗?!” 他忍不住走上前去,愤怒地盯着那道身影。 徐步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喜,冷声答道:“徐某剑下,没有活口。昨晚一剑封喉,一剑穿心,那对母子,绝无生还的可能。” 丁二少缓过神来,又不露声色地退了几步,道:“徐……徐大哥,抱歉,方才唐突了。” 徐步此人,凭着诡异莫测的双手剑法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其手下亡魂无数,被丁家家主招揽进丁家前,不知杀了多少人。 平时这徐步,便是丁家家主的打手,当丁家想让某些人消失时,便会指使徐步去杀人。 徐步也从未失过手。 昨日,丁二少在苏憾走后,一通发泄,而后通过家仆知晓了少年的住处,便唤来徐步,请求后者为其出手一次。 徐步平日里只听从丁家家主的命令,与丁二少交往甚少。 比起徐步杀人无数,丁二少平日的为非作歹只能算小儿科。因此,徐步从没有把丁二少放在眼里,丁二少也从不敢在徐步面前造次。 每次与徐步对视,那犹如实质的杀气都会让丁二少后脊发凉。 那罗立武,在徐步面前,都是一剑的事。 在丁府,除了三位仙师之外,这徐步便是最强的。 三位仙师寻常不会出手,有一位近日随着丁家家主外出未归,剩余的两位,丁二少是指挥不动他们的。 昨日卫和昌出手,是因为事情发生在府内,且有机灵的家仆前来告知。 若让丁家家主知晓丁二少死在丁府,而自己毫无作为,那么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还想靠着丁家这棵大树,让丁大少爷在回家探亲时,能将自己带上,去往青螭剑宗呢。 丁二少想着,既然两位府内的仙师都不可能为自己出手,那便只有求一求这徐步了。 他硬着头皮唤来徐步,承诺自己会写信给大哥,为徐步美言,会求大哥带徐步去往青螭剑宗。 以此换徐步为他出手一次,杀了那山野少年一家。 徐步答应了。 昨夜,徐步原想趁夜出城,却发现城门紧闭,看守加强了不少。 但是像他这种行走在黑暗里的人,自有其他隐秘的门路出城,否则,又如何能于定山城中神出鬼没,为丁家家主杀人呢? 他通过隐秘的地道离开了定山城,前往牛角村。 敲开了少年家的门,才发现少年不在,但他也不在乎。 一剑杀了开门的农妇后,床上睡着的稚童便惊醒了,跑过来挡在农妇面前,想要保护农妇。 徐步依然是没有犹豫地出剑。 对他来说,人命不值钱,只要他能活,所有人都能死。 如果能让他活得更好,那让他杀再多人也可以。 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少年回家,徐步便回丁府复命了。 丁二少听到少年的家人已死,心头的怨愤稍减了一些,而后吩咐徐步去村外等着少年,他很期待,少年回到家,看到那副光景后,会有怎么样精彩的表情。 如今听到苏憾什么反应都没有,像无事发生一样回了家,让他想起昨日苏憾那不可一世的傲慢神情。 愤恨之火再次窜上心头。 “杀!现在就给本少爷杀了他!不,将那野种四肢砍断,给本少爷带回来,本少爷要亲手杀了他!方能解我心头只恨! “光天化日又如何!有什么事本少爷担着!” 徐步点点头,转身离开丁府。 …… …… 少年家中,苏憾依旧在入定,全力运转着仙缘篇功法。 胸前的断骨已经快要恢复了,苏憾没有任何停歇,依然引着灵气冲刷断骨。 忽然,苏憾察觉到一股淡淡的杀意在头顶处出现。 这缕杀意隐藏得很好,可以看出来者异常谨慎。 但这来者却不知道,屋内之人早已不是昨日的凡俗少年。 苏憾的神魂,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丝杀意。 他停止运转功法,缓缓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屋顶。 看来是村口窥探之人现身了,这人,应该便是杀害了少年家人的凶手。 屋顶,徐步单手持剑,如鸿毛般飘落在少年家的屋顶上。 即使是刺杀一名山野少年,徐步依旧谨慎异常,他收敛了杀气,循着屋内少年的呼吸声,来到少年的正上方。 “啪!” 徐步陡然出剑,往下直刺! 瓦片瞬间碎裂,而后他剑势不减,反而更加迅猛,剑尖比落下的瓦片还快,直取少年的天灵盖。 至于丁二少吩咐的什么砍断四肢再带回去,徐步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出手,从来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取对方的性命,不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 不拖泥带水,这才是他能活到现在的最大依仗。 剑尖极速下坠间,徐步透过碎开的瓦片,愕然发现,他看到的并不是少年的头顶,而是那少年冰冷的眼神! 但剑势已成,徐步也浑然不惧,即使早已被发现,那又如何,这一剑,他自信无人能躲。 就在剑尖即将刺破苏憾的额头时,苏憾催动功法,熟悉的灵气瞬间被引入双臂。 以徐步的眼力,他只能看到一道残影闪过,而后,剑尖便停在苏憾额前,一动不动。 苏憾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住了剑身,刹那间便停住了致命的剑势。 徐步心下大惊,用力抽剑,剑身依然纹丝不动。 苏憾右手用力,夹着剑身往下一拉,同时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往上戳去。 刹那间,徐步只觉得一股锋利无比的剑锋往他面部直冲而来! 即使那仅仅是两根手指。 生死之间,徐步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果断弃剑,狼狈地往后退去,摔在了地上。 徐步迅速起身,戒备地看着苏憾,内心翻江倒海! 不是说这少年只是个普通的山野少年吗?即使身怀武技,但也曾被罗立武一拳打得几近死亡不是吗? 徐步清楚罗立武的实力,能与罗立武打得有来有回的少年,根本不是他的一剑之敌。 而此刻,徐步在少年感受到了丁府三仙师身上才能感受到的气息! 这少年,是修行者?! 逃! 逃得越快越好! 徐步第一个念头便是逃,第二个念头,便是决定如果成功活了下来,一定要杀了丁二少! 兀那丁二少!竟敢让他来杀修行者?!竟敢让他宝贵的性命受到如此九死一生的威胁! 徐步眼角余光瞄到窗户所在,就在自己右侧不远处,若是动作快点,兴许可以逃出这里。 至于再拔出第二把剑的勇气,他是一丁点都没有了。 苏憾将徐步的弃剑握在手中,问道:“昨晚,你是用哪把剑杀人的。” “上仙……是徐某狗眼……” 苏憾打断道:“我在问你,你昨晚用的是哪一把剑。” 看着他平静的眼神,徐步硬着头皮道:“是……是上仙手上这把。” 苏憾点点头,“可惜了,没有碰上个好主人。” 他右手吞吐着灵气一捏,便将这把剑捏成两段,他不想用这样的剑。 徐步正想继续向苏憾求饶,分散其注意力,然后趁其不备,破开窗户逃出去。 “上……” 徐步刚开口,眼前便突然一闪,回过神来时,苏憾站在他的面前。 恍惚间,徐步感觉有什么东西流入了自己眼睛,于是便抬手摸了摸。 却摸到额前,不知何时被破开了一个指洞。 徐步生前最后的记忆,便是这样的一幕—— 苏憾右手双指并拢如剑,正滴着鲜血。 第十二章 再杀 徐步走得很安详。 他的尸身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痛楚,唯有深深的惊愕与迷茫。 苏憾安静地站了片刻后,看着地上的尸身轻声说道:“他便是直接动手的人。” 体内,少年的魂魄轻颤了一下,而后再次萎靡起来。 苏憾面无表情地蹲下身子,从徐步腰间拔出尚未出鞘的第二把剑。 稍一打量,品质比起刚才捏断的那一把,要稍差些,但对于凡间的兵器来说,已算上佳。 他并不介意手中剑的品质。 只要能够杀敌,便是一把好剑。 苏憾转身,持剑出门去。 走在路上,他没有丝毫遮掩,那把剑就明晃晃地持在手上。 村里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神情冷峻的少年,皆不敢再与以前那淳朴的少年搭话,心里默默好奇少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了村庄,走上官道,行人皆惊奇地看着苏憾,有些与他背向而行的行人频频回头,更有些好事者干脆就转身跟在他身后,与同伴窃窃私语。 当苏憾来到城门口远处时,尾随者已经有十数人。 城门口的守卒是一老一少,见这阵仗,懒散的神态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如临大敌的姿态。 他们内心大惊,心中冒出无数个惊慌的疑惑。 这是哪里流窜过来的贼人? 这十数人是一伙的? 站在前头的那人竟还明目张胆地手持兵器? 这是要进城劫掠? 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偏偏今天是我守城?也太倒霉了吧! 城外是偶有匪患,但没见过头这么铁的啊。 老卒观察了一会儿,方看出后面十数人只是好事者,只有前头那少年才是主角,不禁轻轻松了一口气。 老卒眼力还不错,隔着老远便看清苏憾的脸,认出了他,而后内心便生出许多疑惑。 几年前少年第一次背柴入城的时候,老卒见其如此年幼,好奇之下还与其闲聊过。 数年里经常见少年入城,守城兵卒们对他都颇为熟悉,只觉得是个安守本分的淳朴少年郎。 此时,老卒却感觉这少年郎似乎换了个人一般。 杀意隐而不发,却不怒自威,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那平静之下,蕴含着怎样的风暴。 这样的神情,老卒见过,当时,挡在那人面前的人,全死光了。 那老卒皱着眉头,犹豫片刻后,待苏憾走到城门前时,大声道:“许风,我等奉命看守城门,职责所在,敢问一句,你此番进城意欲何为?” 老卒不敢挡在城门中央拦住苏憾的去路,于是便站在城门侧边,且言语间,也不敢触怒苏憾。 苏憾脚步不停:“去丁府。” 老卒想起,昨日城门口似乎是丁二少与一名少年发生了些争执。当时并不是他当值,所以只在同僚口中听了一耳朵。 这时,他才把昨日事件中的“少年”与眼前的人重叠起来。 既然如此,丁府的事情便交由丁府去解决吧。 若是丁府也解决不了…… 那更好,也算为定山城除害了! 老卒迅速下了决定,转头朝着另一名守卒点了点头。 苏憾毫无阻拦地通过了城门口,进入定山城。 目标,丁府! 苏憾甫一进入定山城,便有人将他认了出来。 看着他手中的剑,看着他前进的方向,城民们纷纷兴奋起来,昨日之事果然还没完! 于是赶紧抛下手中的活计,跟在苏憾后方,往丁府走去。 慢慢地,他后方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有些昨日的目击者大声地向不明所以的人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添油加醋了一番。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眼前苏憾的背影突然显得高大起来。 这是在替天行道啊!那罄竹难书的丁二少,终于有人来收拾他了! 只是那丁府,据说供奉着三位仙师啊!府中还有许多江湖好手,眼前的少年孤身一人去闯府,是不是太莽撞了? 慢慢地,众人冷静下来,兴奋之意转为担忧,更有人大声地劝着苏憾道:“少年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急于一时呢?何况昨日你已打杀了一人,与那丁恶少的矛盾,可以留到以后再解决啊。” “对啊,那丁府有仙师坐镇,不好去的啊。” “先好好练武,强健自身,说不定以后攀了仙缘,解决丁恶少就更加稳当了!” 众人附和着,为苏憾出谋划策。 苏憾不为所动。 虽说众人都是好意,但他们不知道昨夜发生在少年家中的惨事。 况且,少年的魂魄,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他不能、也不愿让少年就这样魂飞魄散而去。 今日,他必杀丁二少! …… …… 众人很快来到丁府门前,丁府的仆人们看着乌泱泱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往此地走来,早已吓得躲进丁府,紧闭大门。 丁府内更是乱作一团。 有人在喊“有流匪进城啦!正在往丁府杀来啦”,有人在喊“数百官兵气势汹汹地,要来攻破丁府啦”。 众说纷纭,一团乱麻。 丁二少既惊且疑,赶紧来到丁府的主厅,便见府中的二十多位武林好手都聚集于此,连两位仙师都被惊动了,大家都聚在这里,一脸疑惑。 不管是流匪还是官兵,敢对实力如此强劲的丁家出手,都是活腻歪了吧? 丁二少看着眼前的高手们,内心大定。 便站出来吼道:“都他娘的给本少爷安静!” 丁二少打翻了几个在眼前跑动的家仆,“停下!都他娘的给本少爷停下!” 家仆们听到他的吼声,逐渐安静下来。 “你!守门的!过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二……二少爷,是有好多人,往丁府来了,他们……他们还拿着兵器,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流匪还是官兵,就看到他们好多人,好多人。” 闻言,丁二少怒哼一声,转身向众高手道:“劳请各位与本少爷一同去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对丁府下手!” 说完,便携着众人往大门处去了。 平日里,丁二少可指使不动眼前的高手们,这些人,一个个眼高过顶,桀骜不驯。 而此时,却都齐齐听着自己号令迎敌,丁二少内心忽然有些飘飘然了。 刚到门口,听到“砰”地一声大响。 丁府紧闭着的朱红的大门,像被风刀拂过,猛地碎成四块,飞进丁府内院。 丁二少内心惊惧,悄悄扭头看了看卫和昌。 却看到卫和昌与另一位仙师林森对视了一眼,二者眼中都透出一丝惊讶。 是个硬茬?丁二少心想,然后转过头,紧盯门外,想看是何方强者。 尘埃落定,门外缓缓走进来一道身影。 一道昨夜曾出现在他噩梦里的身影! 苏憾! …… …… 方才,门外。 苏憾如同众星捧月般来到丁府门前,紧闭的大门也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苏憾举剑,随意地画了个“十”字,一剑破开了大门。 轰然作响中,城民众人看着大门碎成几块飞入丁府,皆乍舌不已! 这破坏力,是不是……远超凡人的力量了? 被苏憾力量震慑的众人回过神来,于是爆发出轰然的喝彩声! “好!” “少年好手段啊!” 在喝彩中,苏憾平静地跨过门槛,走入丁府,一眼便看到了震惊异常的丁二少。 此时的丁二少,头脑似乎停止了运转,不解、疑惑席卷了他的脑海。 为什么这野种会出现在这里?这野种带着数百人来围堵丁府?这野种怎么那么强? 徐步不是去杀这野种了吗?这野种怎么没死? 嗯?这野种手中的剑,似乎便是徐步的?徐步呢? 连串问题挨个闪过丁二少脑海,却一个答案都没有。 苏憾看了仍在困惑不已的丁二少身后一眼。 人不少。 “我非好杀之人,今日,我只取一人性命”,苏憾看了丁二少一眼,继续道:“挡我者,一并杀了。反正,你们手上也不干净。” 丁二少身后,一众武林高手面面相觑。 方才苏憾一剑破开大门的情景在他们脑海中浮现,稍稍权衡了一下,像这种力量,远不是他们可以匹敌的。 一众武林高手们默默地收起兵器,往后退了几步。 攀了仙缘的家族,不止丁府一家,但命,可只有一条。 丁二少愣了,就这么把本少爷卖了?! 平时眼高于顶,此时却全当了缩头乌龟?丁府可从未亏待过你们啊。 丁二少气极。 “尔等!枉称江湖豪杰!季某羞与尔等同列!”一名而立之年的中年刀客怒喝出声,不仅没有退后,反而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丁二少身旁。 丁二少颇为感动地看向他,不管这人是真的忠心耿耿也好,为了强出头在丁家家主心中留下好印象也罢,他总归是站了出来的。 季姓刀客大声怒吼,跳下台阶直冲苏憾,抽刀横劈而去。 “刷!” 场中众人只觉得剑光微闪。 “镪!” 场间陡然响起金铁碰撞之声,同时,季姓刀客的大刀应声而断。 “嗤!” 而后一道血箭从他颈间激射而出,喷溅在雪白的地面上。 那季姓刀客,竟就这样倒地身亡! 看着这一幕,门外众人屏住了呼吸,再次震惊地看向苏憾。 苏憾却似乎没有动过,依然还是那个姿势。 一众武林高手则是倒吸凉气,比起那群不懂武技的门外汉,他们更能体会这一剑的可怕。 如果他们也出手了,那么倒在地上的,绝对是自己,此刻他们有些庆幸选择了当缩头乌龟。 这不是武力高低能够解释的,苏憾,与他们不在同一层次上! 能挡住他的…… 唯有丁府的三位仙师! 第十三章 报应 丁府三仙师,两名一境,一名二境,修为最高的已随着丁家家主外出,府内还有两位仙师坐镇。 丁二少在季姓刀客倒毙后,便躲到了仅存的两位仙师身后,身体不停地颤抖,犹如丧家之犬。 如今丁府内,唯有这二人能给予他些许安全感。 “卫仙师,林仙师,快,快将这野种打杀出去!不能再让他在府内造次! “我大哥最疼爱我了,如果他知道二人保我性命,一定会重谢二位的!” 卫和昌和林森皱着眉头,在考量着苏憾的实力,以及丁二少应允的承诺。 苏憾现在表现出来的强是相较凡俗实力而言的,在他们眼里,苏憾虽强,但终究只有一境。 昨日卫和昌对苏憾出手,后者还只是个凡夫俗子,若当时没有裴温书那名三境侍从阻拦,他便已命丧当场了。 即使这少年一境了又如何,初踏一境的菜鸟,哪里会是他们浸淫一境十余年的老鸟的对手? 卫和昌重重地前踏一步,便有股劲风从他脚下的地面向四周扩散而出,旁边下路不稳的武林高手甚至无法站稳,皆露出震撼之色。 劲风吹过苏憾,只扬起了他的发丝。 他站得笔挺,纹丝不动。 卫和昌沉声道:“念你初入修行路,修行不易,若你就此收手退去,我等可以不追究你的冒犯之过!” 丁二少一急,如果这野种今日还能活着走出丁府,那他以后都无法安稳睡觉了啊。 昨日放任野种回去,今日他便成了修行者杀上门来,今日还放他离去,那明日呢? 丁二少内心焦躁不安,冲着卫和昌正想说话,旁边的林森伸手一拦,示意他不必多说。 “他必须死。”苏憾毫不退让。 卫和昌心中愠怒,刚才的话语,语气的强硬是作为丁府脸面的遮羞布,实际上,他已经代表丁府做了让步。 卫和昌怒道:“你不过初入一境,且孤身一人。而我们二人在一境修行十余年,岂是你这初生牛犊可比?若是真要拼个你死我活,死的也会是你!” 苏憾只是摇了摇头,道:“从未见过把根骨差劲当成吹嘘资本的人。” 丁府外,好事者皆偷偷笑了起来,更有胆子大的在人群中打趣。 “老子要是痿了十年硬不起来,可不敢往外说!” “哈哈哈哈!”丁府外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 卫和昌脸上阵青阵白,“多说无益!” 卫和昌先向林森使了个眼色,而后开始吞吐灵气,将灵气凝聚于脚。 “砰!” 卫和昌一跺脚,地面的青砖倏然粉碎,众人便只能见到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苏憾低掠而去。 与昨日不同,这次,卫和昌尽了全力。只见他五指成勾,散发着一股炎热之意,向着苏憾的心脏掏去! 烈火穿心爪,是他踏入修行路后,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功法,据功法的开篇引言,此招练到极致,灵气可化为烈火缠绕于手,焚烧一切阻碍。 可他苦苦修炼数年,别说烈火,连火星都看不见半点。 即使如此,仅凭这招,已经足让他在凡俗横行了。 就在卫和昌掠向苏憾的同时,空中却有几道残影比卫和昌更快,直指苏憾的要害以及退路! 林森在卫和昌出手的瞬间,便猛然挥手,几把包着符纸的飞刀以更快的速度刺向苏憾。 符纸已被灵气引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哗……”见两位仙师同时出手,府内府外众人惊呼,但惊呼声还未落下,苏憾便动了。 苏憾神魂虽然羸弱,限制了他感应的范围,但其神魂之精纯,世间无人可比。 在他三丈之内,一切事物无可遁形,无论是飞刀的轨迹还是卫和昌的攻势。 飞刀极快,苏憾更快! “叮叮叮”几声脆响,苏憾的剑轻易拨开了刺向他的飞刀,至于封其退路的飞刀,苏憾没管。 至始至终,他就没考虑过躲避卫和昌的攻击。 电光火石间,苏憾抬剑,向着卫和昌的手掌直刺而去。 卫和昌万万没想到,苏憾在出剑抵挡飞刀后,竟还有余力向他出剑,顿时大惊! 此时变招为时已晚,卫和昌匆忙间将灵气转攻为守,全部聚在手掌上。 但,于事无补。 苏憾的剑尖如同世间最尖锐之物,轻而易举地刺穿了卫和昌的灵气防御,刺穿了他的手掌! 与此同时,苏憾左手动了。 说来很久,实际上只过了极短的时间,此时众人的哗然惊呼才刚刚落下,被苏憾弹开的飞刀落在地上,纷纷爆炸开来,激起大片雪花,遮盖了他与卫和昌的身影。 待雪花重新落地,比方才更大的惊呼声轰然而起。 那积威甚久,被定山城百姓敬若神明的丁府仙师卫和昌,此时额头出现了好大一个血洞! 卫和昌的神情与死在牛角村少年家中的徐步一样,不解、困惑、茫然。 他想不明白,苏憾明明才初入一境,为何对灵气的运用便如此娴熟? 卫和昌带着想不通的困惑,倒地死去…… …… …… 苏憾从卫和昌手掌抽出剑来,轻轻一甩,洁白雪地上留下一条猩红无比的血迹。 而后,他看向林森。 林森当即吸了一口冷气,没有任何迟疑,转身便逃,他翻过围墙,逃得飞快。 苏憾没有追击,收回目光,看向再无人挡在身前的丁二少。 丁二少早已呆愣住了,两位仙师,在刹那间便一死一逃? 府外的人群蓦然平静下来,他们的胸口忽然剧烈起伏。 今日,他们似乎真的能够见证丁二少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丁二少的心脏开始紧缩,他彻底慌了,左右张望,想要从一众武林高手中寻求庇护,却看到众高手都回避了他的眼神。 他的腿脚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逃……对!我要逃!只要能活下来,大哥一定会为我出气的!” 丁二少内心唯有这个念头,而后他似乎忍受到了极致,猛地大叫一声,提起最后一口气,看都不看苏憾,往丁府大门狂奔而去! 苏憾没有阻拦,任由他夺门而出。 丁二少跨出大门,逃出生天的欣喜之意刚刚浮上心头,便见丁府门前,站着黑压压一大群人。 这么一大群人,没有丝毫声响,唯有沉默。 丁二少怒极,治不了那野种,还治不了你们吗! 他往人群中央狂奔而去,口中大喊:“让开!都给本少爷让开!” 待到人群前,却发现人群不为所动,依然还是沉默地看着他。 丁二少伸手,想要推开面前的人逃命。 人群里却猛地伸出数双手,将他推了回来,丁二少摔在地上,抬头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 原本如同羊羔般温顺易宰的定山城百姓,眼神为何突然如同豺狼虎豹般可怕? 他爬起身,往右边突围而去,依然被推了回来。 他再起身,再往左边突围而去,还是被推倒在地。 黑压压的人群开始收缩,将包围圈越缩越小。 丁二少惊慌异常:“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都不想活了吗!本少爷是定山城丁家二少爷!” “我知道你是丁二少,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丁二少哑然,迷惑地看着他。 “我是城门口卖鱼的刘二,前年,我大哥只是不小心将鱼碰到了你丁二少的衣服,你便指使人打断了他的双手……” “俺是二街的陈牛,去年,你在城内纵马,俺女儿躲避不及,从此无法再站起来……” “我是十街的杨甲家……” “我是七巷的刘木匠……” “……” 丁二少茫然地看着每一个说话的人。 好一阵子过后,人群重新安静下来,然后蓦然地,一只拳头在沉默中挥了过来。 然后又一只拳头挥了过来。 然后又一拳! 又一拳! 饱含怒气的拳头像雨点般落在丁二少身上! 人群中响起了丁二少的惨叫,与沉默出拳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人群喘着粗气停下时,丁二少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 他仰躺在雪地上,奄奄一息,咳出了好几口鲜血后,意识模糊地翻过身,缓缓往丁府大门爬去。 没爬几步,便见人群忽然散开,并且让出了一条道路,直通大门。 大门处,一道身影缓缓跨出大门,往丁二少走来。 苏憾持剑,居高临下地看着遍体鳞伤的丁二少,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丁二少轻轻抓住苏憾的裤脚,口齿不清地求饶:“秋秋你……憋杀……” 话没讲完,丁二少便觉得天旋地转,他似乎飞上了天空,而后又摔在地上。 合眼前,他只看到苏憾剑指着天空,在苏憾脚下,是一具无头的躯体。 身上的衣着,好像是他的。 …… …… 第十四章 好人 当定山城城主蒋桂勇收到消息,带着官兵赶到丁府的时候,已是姗姗来迟。 丁府门前唯留丁二少的尸身,头颅单独掉在不远处,维持着死时的样子。 丁府四周较远的地方,不少城民正对着此处指指点点,偶尔有些城民跑近些往这边张望,然后又欢天喜地地跑开去。 丁府的家仆们懦懦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看到城主到来,才纷纷找到了主心骨。 蒋桂勇皱眉看着丁二少尸首分离的惨状,内心快意与忧虑并存。 定山城是边陲小城,远离裴国国都,皇室指派来的镇守也仅仅是个二境修行者。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丁家俨然一副土皇帝的做派,那丁二少更是为非作歹,目无法纪。 可偏偏丁家实力强劲,一名二境,两名一境,压过城主府一头。 于是乎,城主府便只能对土皇帝们睁一只眼闭一眼了。 当然,蒋桂勇私下收取了不少丁家的好处也是原因之一。 蒋桂勇对丁二少厌恶已久,此刻,尸首分离的丁二少就横陈在眼前,他心里自然是有些快意的。 随之而来的担忧,则是来自丁家家主。丁家家主前往云雾城办事已有月余,再过几天应该快回来了。 若是让他看到宝贝儿子这幅惨状,不知该发多大的怒火。 蒋桂勇连道晦气,边摇头边走进丁府内,便见到了卫和昌的尸体。 他快步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眉头顿时皱成了“川”字型。 除了额前的血洞,卫和昌身上没有其他伤痕,说明他是被一招毙命的,凶手的实力定然远超卫和昌。 倒霉,真倒霉,晦气,真晦气! 蒋桂勇连声暗骂,死了都要招惹这么大的麻烦!不查了,谁爱查谁查去! 去追捕这种凶犯?他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于是,在装模作样地查问丁府家仆后,他沉吟片刻,便吩咐手下前往城外村庄缉拿凶手。 毕竟,样子还是得做足的。 手下带队临走前,蒋桂勇将其喊到一旁,低声嘱咐道:“到了那儿之后不要太过声张,悄悄打探即可,最重要的是,即使见到人也别管,他要走就让他走,千万别拦他,等他走了,你们再进屋搜查,听明白了吗?” 手下连忙点头:“听明白了,悄悄进村,不声张,见人就装没看见,然后闯空门。” 蒋桂勇满意点头,这才带着官兵收拾了一下尸体,打道回府了。 …… …… 城外,破落村庄旁的林子里。 苏憾轻轻将少年的娘亲和幼弟放下,而后抽出剑,灵气缠绕剑身,朝着旁边的雪地挥剑,雪地上顷刻间便多出一个深坑。 苏憾将一大一小放进深坑中,沉默不语。 坑中二人相拥而眠,应该就不会感到寒冷了吧。 沉默片刻,苏憾忽然挥剑,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轻轻地放在二人身上。 而后,他默默地用剑拨土掩埋。 待雪地上出现小小的坟包,苏憾便在林子找了一块巨石,将巨石切成四四方方的石碑。 在石碑上刻下“许”字,立在坟包的前方。 许家三口,长眠于此。 做完这些,苏憾收剑入鞘,垂手而立。 体内,少年的魂魄正进行最后的燃烧,轻颤不已,魂魄时亮时暗,毫无声息,却又似乎在嚎啕大哭。 最后,他的魂魄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光芒,无力地传出意识。 他在叩首,即为眼前的坟,也为苏憾替他复仇的恩。 他的魂魄轻颤一下,散出意识:“如果不是我当时逞英雄,我们一家……” 苏憾摇了摇头,打断了他,认真道:“不必如此多想,你只需记住,你做了一件常人没有勇气做出的事情。只是人力有尽时,力有不逮时,即便如此,也千万不能以这个行为本身的意义去否定自己。这个世间,本就需要更多英雄,不必因此而责怪自己,你……是个好人。” 少年的魂魄经过一阵颤抖后,缓缓平静下来,而后,便渐渐消去了。 消去前,他散出了最后一缕意识。 “是啊……我是个好人,只是……没什么好报……” 少年的魂魄散去后,苏憾立在碑前,许久没有离去。 …… …… 午间,苏憾方从林中离开。 方才,少年的魂魄彻底消散后,苏憾便感觉身体一轻,油然而生水乳交融之感。 至此,苏憾的神魂完整地掌控了这具身体,再无丝毫异样与隐患。 既然此间事了,下一步便是前往北岳,取回自己兵解前在北岳留下的所有东西。 他重新回到官道上,想要前往云雾城,云雾城有商船经过,这是裴温书离去前告诉苏憾的。 然而,当他站在官道上,却迟迟没有迈开第二步。 因为,他忽然发现,他不知道去往云雾城的路该怎么走…… 兵解前,苏憾已经记下了当时的舆图,想着重生之后,不至于身在何处都不知晓。但千年之后,世事变迁,中土的局势已经全然不同。 北岳从在夹缝中生存的小国一跃成为中土三大国之一,更是冒出来千年前从未听闻过的裴国。 千年前的舆图完全失去了作用。 苏憾只知此时处于裴国定山城,但是定山城位于大陆的哪个方位,他一头雾水。 如果距离北岳太远,那么便需要乘坐商船前往,否则光靠双脚行走,怕是一年半载才能到达。 而定山城太小了,没有商船经过,只能前往云雾城去乘坐商船。 苏憾思考片刻后,便抬脚往定山城走去。 还是先回城买一份舆图吧。 傍晚时分,苏憾重新来到定山城。 定山城的老卒看到苏憾再次入城,想起城主下达的命令,赶紧与同僚打个眼色,而后挺直身体,目视前方,对进城的苏憾视若无睹。 待苏憾进了城,老卒松懈下来,嘀咕道:“这瘟神咋又来了?” 苏憾进城后,城中之人讶异不已,他们原以为苏憾在杀完人后,就该远走高飞跑得远远的,没想到苏憾就这样大剌剌地出现在城中。 苏憾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安之若素,找到一家商铺走了进去。 “掌柜,是否有舆图售卖?” 掌柜原本百无聊赖地打着算盘,抬头一看,见是苏憾,突然愣住了,旋即激动起来:“你……你是……” 掌柜的一激动,话都说不利索,好一会儿才顺了气,还是难掩激动,低声道:“仙师替天行道的时候,我也在场,那丁恶少也吃了我两拳!嘿,真是痛快!” 苏憾微笑点了点头,不多谈今日之事,将话题拉回正轨:“掌柜的,我需要一份舆图,上面要有比较详尽的商船路线。” “舆图?噢,有,有,仙师稍等。” 掌柜急忙从柜中翻找,取出一本小册子。 苏憾略微一翻,上面记载着大陆的整体版图,中土三国各地的信息很是详尽,甚至介绍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奇闻趣事,更有密密麻麻的商船路线图。 苏憾收下册子,取出钱袋,问道:“价钱几许?” 方才重新回村庄葬少年家人时,他顺手取了徐步的剑鞘与钱袋。 掌柜连忙摆摆手:“可不敢收仙师的钱,仙师为定山城除害,是第一等的大善人!我要是敢收仙师的钱,出门得遭人吐沫啊。” 苏憾一笑,从钱袋中取了一块碎银,放在柜台上,然后转身出门。 走出门口,苏憾愕然发现商铺外围了一圈人,手中拿着诸如青菜生肉、鸡蛋干粮、针线等物什,甚至有些人来得匆忙,从路旁的摊子上抓了些胭脂水粉便过来了。 “仙师就要离开了吗?拿上这些吃食吧,路上能吃!” “仙师,把这只鸡也带上吧!我家养的鸡皮滑肉嫩!” “仙师一路顺风啊!” 众人热情地将手中物递上,表达着对苏憾的感谢之情。 苏憾笑着一一谢绝,奈何人群太热情,苏憾头都有点大了。 不得已间,苏憾一蹬地面,轻轻跳上了旁边的屋顶,再转身缓缓向众人行了一礼,而后在屋檐上跳跃前行,往城口方向去了。 众人只好大声地向苏憾告别。 第十五章 多了一条小尾巴 出了城,苏憾取出舆图,仔细查看。 东仙境,西魔土,真龙栖息之地的北漠禁区,南极寒大陆以及中土,还有藏在舆图西北角落的罪洲,与西魔土隔着一片宽广海域。 这个格局自从真龙衔珠降世后,数万年来从未变过。 唯有凡人繁衍生息的中土,纷争不断,更朝换代。 现今的中土大陆,三国鼎立,相互制衡。 舆图上,断断续续的几条山脉几乎横穿了整个中土,将中土分为南北两部分。 而大周占据了整个南部,而北部版图则被北岳与裴国分割。 苏憾将目光定在裴国的版图,很快便找到了定山城所在的方位。 定山城坐落于裴国的南部边境,依着巍峨的伏幽山脉,与大周只有一山之隔,离北岳倒不算太远。 苏憾存放前世遗物的洞府,位于现今北岳境内的鹿山山脉。 苏憾仔细看了看商船路线图,发现即使是从云雾城出发,也没有直接通往北岳鹿山山脉的商船。 不过,从云雾城可以去到其他的城池,届时再转乘其他商船倒也可以。 苏憾确定好路线,并确定云雾城所在的位置后,便收起了册子,再次动身走上官道。 …… …… 走了半个时辰,夜色已暗,苏憾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苏憾正默默地走着路,忽然听到身后远处有喊声传来,声音略显熟悉。 苏憾侧耳,凝神倾听。 “……恩……公……恩公……” 苏憾一愣,听出这把声音属于昨日救下的少女──陈初瑶。 于是便停下脚步,静静等待远处的身影慢慢跑来。 不多时,陈初瑶气喘吁吁地停在苏憾身前,额头全是汗珠,连话都说不出来,看得出她是一直奔跑过来,没有停过。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理顺了气。 看着苏憾疑问的眼神,她低头轻声说道:“恩,恩公,我来了。” 然后就攥着自己的衣角,没下文了。 苏憾眨了眨眼,原本还在迷惑,但忽然看到了她背后背着行囊,登时明白过来。 陈初瑶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苏憾,看到苏憾正在打量自己身后的行囊,于是鼓起勇气解释道:“我,我是来报答恩公的! “昨日得恩公所救,还在恩公相助下拿到百两银票,昨夜回去后,便连夜为爹娘办理后事。今日下午,爹娘已经入土为安了。 “此恩甚大,无以为报,唯有一生为奴为婢方能报答。 “丁二少身死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我得知时便知道是恩公所为。可惜前往丁府时,恩公已经不见踪迹了。 “幸而恩公傍晚时分重新现身,我虽然还是晚了一步,但听人说恩公刚刚出了城,我便去问了守城大叔,大叔指明了方向,所以便一步也不敢停,就怕追不上恩公。” 一大段话说完,陈初瑶的勇气也已经泄光,复而低下头去,看不清神色。她的拳头忽而抓紧,低声喃喃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她轻轻抹了一下眼睛,音量提高了些:“希望恩公能够成全……” 陈初瑶如湖泊般清澈的眼睛噙满泪水,里面泛着担心被拒绝的波纹,抬眼看着苏憾。 苏憾叹了口气。 少女已是家破人亡,而且,她与丁二少之死有所牵连,倘若还让她留在定山城,丁家不一定会放过她。 再加上,原身少年是因为对她暗生情愫,为了受害者一方的她挺身而出,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他不觉得这二人有什么过错,他们都是受害者。因此,他才将错误的源头——丁二少,一剑斩了。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愧疚的,则是自己因为受伤无法动弹的缘故,还是慢了一步,不能保得许风的娘亲与幼弟的性命周全。 如今面对陈初瑶,苏憾的一丝愧疚让得他消去了拒绝她同行的想法。 既然最终无法保得少年的家人的性命,那至少,可以继续保得少女安好。 毕竟,这也是原身少年最初的想法。 想罢,苏憾说道:“那便暂且跟在我身边,待以后找到好夫家,你想落叶生根了,再自行去吧。” 见他答应,陈初瑶赶紧抹去眼泪,再次鞠了一躬:“谢谢恩公成全。” 苏憾心中微一叹气,这孩子不知是否因为忽逢巨变,心思变得十分敏感,言行举止都变得异常地小心翼翼。 苏憾转身继续前行,陈初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头看着他的脚后跟。 在安静中前行片刻后,陈初瑶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只是依旧沉默不语,眼神黯淡,失去双亲的痛楚,一时半会无法恢复。 考虑到多了一个小尾巴,而且小尾巴的体力还很差,在这冰天雪地里前进太过勉强,苏憾便停了下来,准备歇息。 他在路旁扫除积雪,扫出一片空地,又拾了些柴火,而后双指轻轻一捻,一团火焰在指尖“嘭”地燃烧起来。 卫和昌练了好几年的烈火爪,连个火星都没冒出来,苏憾这么轻轻捻出来了。 若是被他知道,怕是要气得活过来。 陈初瑶在苏憾捻出火焰时,眼中的黯淡才微微明亮了一下。 其实也是被他的神仙手段吓了一跳,后来才突然想起,城内的人说恩公是仙师。 苏憾点燃柴堆,二人便就地围着小火堆坐下歇息。 陈初瑶从行囊中拿出干粮,取出一些递给苏憾,后者习惯性地想摇头拒绝,却发现肚子确实饿了。 看来他仍然没习惯现在的躯体,浑然忘了自己如今才一境,离不开正常的吃食。 修行者自三境后,方能以灵气为食,不再依靠世俗的吃食来维续生命。 在定山城,众百姓围着他送食物时,他也是忘了这茬,所以一样都没有收。 如今尴尬了。 苏憾默默地接过干粮吃了起来。 陈初瑶咬了两口,便将干粮收了起来,双手环膝,看着火堆发呆。 吃完干粮,苏憾便盘腿,开始吞吐灵气修炼。 今夜同样无雪,云层依旧黑压压的一片,身处荒山野岭,四周皆是皑皑白雪。 动物早已冬眠,或者是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保存能量,不出来活动。 因此,这片荒山野岭中,留给二人的便只有深沉的寂静。 在安静之中,陈初瑶稍稍回过神来,微微抬眼偷看了修炼中的苏憾一眼。 苏憾的身后尽是无边夜色,唯有头顶一缕轻烟,让她看着有些出神。 在这一刻,她突然感觉,修行中的恩公,好像一支点燃的贡香啊…… 她出神地看着苏憾头顶的白烟,忽然在想,若她也能修行,成为仙师,是不是就可以医好阿爹的伤,是不是可以自己手刃那丁二少,是不是可以让普通的百姓们,不再像她那般受欺压,任由强权宰割? 兴许是吧,她想。 只是“仙师”这个身份,离她实在太过遥远。 作为边陲城池普通人家的孩子,父辈们一辈子面朝土地,她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繁衍生息。 以前,偶尔听说哪家私塾的谁谁谁踏入什么仙缘境,成为了仙师,从此一飞冲天。 她们也会羡慕,有时也会想要去试试。 但是父辈教给她们的是踏实生活,过好这一生就可以了。 所以,即使那些仙宗将入门功法放于坊间流传,大家皆可在私塾或者武馆里获取到修行的入门功法,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去尝试。 她们只遵循了父辈,以及父辈的父辈们的教导,脚踏实地地生活着。 当然,也有些人不甘于此,毕竟若是真的可以入门成功,那么便可以上报给城主府。 听说各大仙宗们与中土各国皆有协定,若是有成功踏入修行路的仙苗,各国需要给予便利,例如用商船将其送到东仙境去,一切费用全免。 对于她们来说,只要能够入门成功,便有机会去无比遥远的东仙境,去努力加入仙宗们,而后修行,成为真正的仙人。 只是想到要离开父辈们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故土,她们又有些惊惶。 而且,即使拿到了入门功法,若无人带着修行,也很难自己坚持下去。 毕竟无人教导时,窍门难以打通,日复一日地面对着毫无进展、虚无缥缈的修行,许多人都会因此而放弃,转而拥抱普通人的生活…… 但是,她的生活,从双亲被丁二少害死的那一刻起,还能普通吗? 陈初瑶胡思乱想着,困意袭来,便紧了紧身子,尽量将身体蜷缩起来,保留体温,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片刻后,苏憾睁开眼睛,看向陷入睡梦的陈初瑶。 即使她已弓成了虾米,已求让体温散得慢些,但依旧是忍不住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着。 可她仍然一声不吭,默默地承受着。 苏憾伸出手,轻轻地搭在陈初瑶的肩膀上,就在这时,他忽然微微挑了一下眉,沉思了片刻后又闭上了眼睛。 很快,陈初瑶紧绷且轻轻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愈加放松。 睡梦中,陈初瑶觉得一股暖意包裹了自己,驱散了深冬的彻骨寒意,似乎身在春风拂面的三月。 陈初瑶皱着的眉头也被暖意抚平,面带浅笑,睡得渐沉。 苏憾则闭眼,一边无声地吞吐着灵气,一边将灵气化作热意渡给陈初瑶。 二人身前,一团火焰缓缓燃烧着,偶尔发出“噼啪”的燃声。 这幅画面嵌在了无边夜色中,静谧而隽永。 …… …… 第十六章 我教你啊 三日后。 定山城,城主府,殓尸房。 一位富态的家翁站在丁二少尸首前,他便是丁家家主──丁泉山。 此时,他面如死灰,心哀若死。 丁泉山外出办事月余,今日回府,一进城便感到了不对劲。 城里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车驾,丁泉山也是满心疑惑。 心里还想着,难道是自己的二子又闯出了什么大祸不成? 于是便让车夫加快速度,火急火燎地回了府,愕然府中更是异常安静与冷清,连下人们都躲避自己的目光,一刻都不敢对视。 喊来下人一问,方知府内发生了惊天巨变。 二子身死,府内两位仙师一死一逃,而那些武林高手,更是跑得全都没影了。 丁泉山强撑着精神,狂奔到城主府,直到二子的尸身陈放在自己身前,他才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大子攀了仙缘,去往那青螭剑宗修行,丁泉山内心深知大子以后不可能再回定山城继承这偌大家业,所以即使二子纨绔,丁泉山依旧纵容,毕竟这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也是唯一陪在身边的儿子。 如今,二子却尸首分离,死状凄惨,他心中的哀痛以及愤怒,已经到了极致。 城主蒋桂勇听闻丁泉山来了城主府,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进入殓尸房后,向丁泉山道:“丁家主,节哀啊。” 半晌,丁泉山毫无灵魂的声音传来:“凶手呢?” 蒋桂勇道:“凶手是城外一个小村庄的打柴少年……” “他人呢?” “已经逃走了。丁家主,那少年可太厉……” “一个山野少年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丁泉山打断蒋桂勇,怒吼道。 蒋桂勇微微皱眉,面露不悦,道:“丁泉山,从丁二少爷遇难开始,我城主府官兵即刻前往那村庄缉拿凶犯,可惜凶犯已先行逃去,屋内只看到徐步的尸体,致命伤与卫和昌一致,皆是一招毙命。我等奔波劳碌,冒着性命之危为丁家缉拿如此凶恶的凶犯,岂容你如此轻言?” 丁泉山讶异,平时客客气气的蒋桂勇今日竟敢出言不逊。 他冷冷地看着蒋桂勇,想必后者是见丁府实力大损,便换了副嘴脸。 他看了蒋桂勇片刻,便拂袖出门,吩咐家仆将丁二少尸身带回丁府。 同时,丁泉山让家仆放出消息,若有人能提供杀害丁二少的凶犯的有用讯息,可得百两赏银。 一天后,丁府门可罗雀。 于是,丁府将赏银提高到了五百两。 一天后,丁府依然无人登门。 丁泉山咬牙,将赏银提高到千两!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便有一人登门来了。 家仆将应赏人带到丁泉山书房。 “说,你有什么讯息?”丁泉山冷声道。 “丁老爷在上,小人前几日晨间一时兴起,便去城内的来金客栈用早膳,旁边那一桌,便坐着那少年凶犯,还有一名华服少年以及两个侍从,那两名侍从,可吓人了,那眼睛……” 丁泉山眼中一亮,这个信息与家仆口中说的裴温书三人组是相契合的:“说重点!” “噢噢,好的好的。丁老爷,我原本是听到他们在说那些修行的事情才注意到他们的……” 应赏之人将那日在客栈听到的苏憾与裴温书的对话完整复述,说到二人要去青螭剑宗时,丁泉山瞳孔一缩。 待应赏之人讲完后,丁泉山挥了挥手,让家仆奉上千两赏银,便打发他走了。 丁泉山从桌上拿起一张纸,上面赫然是苏憾的画像。 他看着杀子仇人的画像,仇恨溢出双眼。 而后拿出纸笔,快速写了一封信,然后喊来家仆,将苏憾的画像以及信件交给仆人,吩咐仆人寄出。 他看着窗外,咬牙切齿:“许风……青螭剑宗……” 另一边,方才的应赏人欢天喜地地怀揣千两银票,鬼鬼祟祟地出了丁府,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脑海里还在幻想着到手的巨富该如何花掉,可没走几步,一双手从路边的阴暗巷子骤然伸出,抓住应赏之人的领子,将其拽入小巷。 接着便是无数拳头与脚印落在他的身上,他根本看不清巷子里有多少人在对他拳打脚踢。 殴打持续了片刻才停下,片刻后,应赏之人鼻青脸肿地抬头看四周,巷子里的人早已散光了。 应赏之人忍着浑身剧痛,抖着手伸进怀里,却只摸到了银票的碎片。 …… …… 定山城前往云雾城的官道上。 苏憾与陈初瑶正不紧不慢地行进着。 二人白天缓缓前进,晚上则停下,吃些干粮后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就地休息。 偶尔碰到散居的农户,便进去买些干粮,而农户淳朴,见苏憾与陈初瑶年纪都不大,甚感二人流浪不易,所以都坚决不收苏憾的钱财。 绝不是因为看到苏憾腰间的佩剑而害怕…… 遇到不敢收钱的农户,苏憾也都没有多费口舌,都是当即将东西收了起来。 争执是没有用的,互相之间浪费口水,实在太累。而实际的行动往往效率更高,所以他每次都会在离去前将足够买下这次吃食的钱物放在农户门前。 就这样过了三天,在第四天夜晚的时候,苏憾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二人行进的速度,远远落后于苏憾原本的预想。 他原本的打算中,普通人半月多的脚程,若是用灵气赶路,便可以大大缩短时间,七天的时间便足以到达云雾城。 现在行进三天,路程才走了五分之一不到。 苏憾自不必说,主要是陈初瑶身体较弱,体力较差,在这冰天雪地里前进速度快不起来。 自从陈初瑶前夜梦中惊醒,发觉是苏憾用仙家手段为自己驱除寒意后,当即明白过来,自己似乎成为了累赘,她内心十分愧疚。 陈初瑶这几天眼里都充满着焦急,每次苏憾为其驱散寒意时,都坐立不安,欲言又止。 苏憾则是用命令的语气让她安静别动,然后为她驱散寒意。 苏憾对陈初瑶并没有责怪之意,毕竟同意她留在身边的是自己。当时同意她留下,就该有行程变慢的心理准备。 况且陈初瑶本就是凡俗弱女子之身,怎可强求太多…… 嗯?等等。 凡俗之身?苏憾眼中忽然一亮。 除非…… “初瑶。” “怎么了?恩公……子?” 过去的几天里,苏憾再三要求陈初瑶不要再喊自己恩公,于是陈初瑶便换了称呼,改成了“公子”,只是偶尔脑袋转不过弯,依然会下意识地喊恩公。 “你想修行么?”苏憾开门见山,“想学吗?” 陈初瑶瞪大眼睛,愣住了:“啊?” 她?陈初瑶?修行?成为仙师? 换做以前,她是想都没想过的,只想听阿爹的话,踏踏实实地过完普通人的一生。 然而,经过家破人亡的巨变,她的想法,已是有些改变。 但面对人生转折点的这重要一步,陈初瑶有些不自信,她小声问道:“我……可以吗?” “先别管可不可以,我只问你,你想学吗?” “……想。”她的拳头悄然握紧。 “好,我教你啊。” 前世苏憾曾代师收徒,并且悉心教导师弟师妹,所以在为人师方面,他早有经验。 苏憾想了想,向陈初瑶问道:“你想修仙缘篇还是魔启篇?” “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都能飞升。” “那就……仙缘篇吧,魔启篇听着有些……”陈初瑶露出为难的神色。 闻言,苏憾摇头正色道:“不可如此片面。正邪只在人心,不在功法。” 陈初瑶怯怯点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 “记好,这是仙缘篇的口诀……” 苏憾先毫不停顿的念了一遍仙缘篇的口诀,见陈初瑶记得吃力,于是将口诀拆开,再一句一句地教导陈初瑶。 苏憾教得很有耐心,比起混世魔王般坐不住的、总是调皮捣蛋的师弟师妹,乖巧坐着努力聆听的陈初瑶已经很让他倍感欣慰了。 因为恩公亲自教导,所以陈初瑶学得很努力,加上本就不笨的头脑,两三遍后就记下了仙缘篇的口诀。 然后,陈初瑶便学着苏憾平时修炼那样,复刻他的姿势闭眼盘坐。可是不一会儿,她便觉得腰酸背痛,腿脚发麻,身体忍不住轻轻扭动起来。 苏憾哑然失笑道:“入定空灵没有定式,在于神魂是否能够祛除杂念,不在于姿势如何,寻一个你自己待着舒服的姿势即可。” 闻言,陈初瑶便松开腿脚,神色赧然地揉捏发麻的腿部肌肉。 待恢复正常后,陈初瑶试了好几个姿势,都觉得不太对劲,最后双手一展,双腿一张,整个人像“大”字型一样躺了下去,然后就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陈初瑶抬起头,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公子,这个是最放松的,只是……会不会有点奇怪?” 苏憾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她便又躺了下去。 苏憾想起了师妹。 师妹初学时,也是这样的入定姿势,说是最放松舒服的姿势。 但是因为舒服过了头,她经常入着定便打起呼来。 每次被苏憾喊起来时,师妹都狡辩说这是她独创的入定法门,打呼越大声,说明入定越深,并且还倒打一耙,说师兄打扰她修行了。 结果都以苏憾赏一个爆栗、师妹捂着头结束。 幸好陈初瑶不似师妹。 陈初瑶躺着,那是真的一直在尝试入定。 半晌,陈初瑶的呼吸从杂乱到平稳,慢慢进入了状态。 可惜只过了一会儿,呼吸又杂乱起来。 如此反复。 普通人初次尝试入定,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去习惯和熟悉的,前期,一般都无法入定太久。 苏憾清楚,陈初瑶还在蹒跚学步的尝试的阶段,所以看了一会儿,便自己闭上了眼,修行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陈初瑶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沮丧地看着苏憾。 苏憾闭着眼睛,道:“作为初学者,你已经做得非常不错了,不可操之过急。” 被苏憾这么一夸奖,陈初瑶一扫沮丧之气。 再次展开双臂,“啪”地一声躺了下去。 二人就这么一坐一躺,各自修行着。 一个时辰后,陈初瑶终于忍不住“过于舒服”的入定姿势,缓缓睡去。 苏憾则如往常一样,将手放在陈初瑶的肩膀处,为她驱去这寒冬深夜的冰冷。 第十七章 两支贡香 赶路的时间平淡似水,一晃又过去了四天。 距离二人从定山城出发,已过去八天,距离目的地云雾城,只能说是龟速地向前挪动了一些,整体路程还不到一半。 苏憾对赶路的快慢已不放在心上,如今最主要的是,先把陈初瑶领进修行的大门,那以后再赶路可就轻松多了。 从苏憾教陈初瑶修行开始,陈初瑶便异常勤奋,每次停下来歇脚时,都先修行到坚持不住了再睡觉。 再加上有苏憾偶尔提点几句,两天下来,陈初瑶进步飞快,此时已经能轻松地入定空灵。 近几日已不再下雪,而彻骨的寒风依然在呼号,地面上的积雪也已渐渐消融,露出了地面原本的模样。 夜幕里,冷风已将所有的云层吹跑,露出了一轮高悬的明月以及璀璨的群星。 月光与星光参杂着,撒在地上一坐一躺的苏憾与陈初瑶身上,为二人各自修行的轮廓披上一层淡淡的黄光。 此刻,苏憾正引导着灵气,熟练地包裹起心脏,而后,他开始尝试将灵气渗入心脏。 从定山城出发后,苏憾便一直在为今夜做准备,几日的蕴养,已经让心脏熟悉了灵气。 苏憾甫一将灵气引入心脏,心跳便突然加快。 随着灵气引入越多,心跳便越快! 咚咚! 咚咚! 忽然,心脏像被捏住,一股心悸之感传来,似乎就快要爆掉一样。 苏憾也已全身泛红。 而后—— 咚! 心脏忽然用力地震动了一下,苏憾体内发出像鼓声般清晰可闻的声响。 苏憾吐出一口气,身体的红潮瞬间褪去。 苏憾踏入二境,蜕凡境! 而且是先凝练了最危险的部位——心脏! 蜕凡境,便如字面意思所言,引灵气凝练自身,蜕去凡体。 凝练的部位不分先后,全由修行者自己选择。 但凝练成功的部位,会发挥出更强的效果。 因此,有人先凝练四肢与肌肉,而后才凝练五脏六腑。 有些爱美的女修者,则是会先凝练肌肤,让皮肤变得无坚不摧的同时,还能焕发光彩,让自己的容颜更上一层。 绝大多数修行者,都会把心脏放在最后一步,原因很简单,心脏凝练太危险了。 稍有不慎,轻者受伤,重者,心脏当场爆裂而亡。 若让二境修行者看到苏憾竟如此疯狂,肯定会暗自咋舌。 但若最先凝练心脏成功,二境的修行将会无比顺利。 心脏是人体一切根本所在,若心脏能力增强,那么也会辐射到其他的器官,使其他器官得到一定幅度的增强。 如此一来,届时引导灵气凝练时,将会省力很多。 踏入二境,对苏憾来说也是理所当然,因此,他并没有因喜悦而停下修炼的步伐。 他继续将灵气引入心脏,慢慢地滋养、凝练心脏。 与此同时,陈初瑶还在入定空灵,吐息稳定。 她的脑海已摒除了所有杂念,一遍又一遍地观想仙缘篇。 这几日,她入定空灵的时间越来越长,观想仙缘篇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现在已经是烂熟于心。 就在陈初瑶观想第七遍仙缘篇时,倏然间,陈初瑶冥冥中感应到一股从未感受过的“东西”飘在自己身体的周围,她忍不住探出意识,而后将意识当成了抓手,抓住了那个“东西”,再猛地一拽。 顿时,陈初瑶只觉得有一股清凉从头顶浇下,进入自己体内弥散开来,而后又从全身的皮肤冒了出去,并将体内的寒意一齐带走。 陈初瑶一愣,然后惊喜地睁开眼睛,刚好看到一股白烟在头顶处消散。 “公子,快看。”陈初瑶急忙指着散去的白烟向苏憾说道,发现苏憾早已睁开了眼,面带笑意看着她。 苏憾笑着,伸手摸了摸陈初瑶的头,道:“不错。” 陈初瑶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似乎比夜幕里的那轮明月更皎洁。 看得出修行顺利的喜悦,终于是稍稍冲淡了她这些天来苦闷的情绪。 “修行之路,道阻且长,但行则可至,你以后要勤勉修行。” “是,公子。” 苏憾内心微微点头,两天的时间入定空灵,两天的时间感应到灵气,与他预计的时间差不多。 几天前,苏憾第一次向陈初瑶渡灵气驱寒意时,便发现陈初瑶与灵气的契合度颇高。虽不及苏憾,但不失为一块上好璞玉,只要多加打磨,其成就不会比师弟师妹低。 苏憾没有第一时间领陈初瑶入门,一是他对修行一路,还有些疑问需要去验证,他不清楚带陈初瑶入门,万一她走到飞升,对她来说是否一件好事。二是他并不喜欢为他人规划人生,不管是师弟师妹也好,还是陈初瑶也好,若他们不愿修行,那他不会强求。 苏憾在观察陈初瑶几天后,发现她对修行还是存在着向往的,所以前几日才向她提出修行的事情。 至于第一个问题,苏憾很快便想通了。 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 …… 欢喜过后,陈初瑶看着自己的手,忽然问道:“公子,我也是仙人了吗?” 苏憾难得想开一次玩笑,打趣道:“若是从凡俗的角度看,是的,你已经是仙人了。” 陈初瑶顿时瞪大了双眼。 在定山城时,丁府三仙师的赫赫威名,那是全城皆知的。不管是丁家家主,还是城主大人,见了这几位仙师都是客客气气的。 而此时,自己便与他们相提并论了吗?陈初瑶有点不知所措。 苏憾收敛笑意,正色道:“但,对于修行一途来说,称仙人还言之尚早。如今你才踏上了修行一途,只是一境仙缘境罢了。待你到了九境仙人境,方可称仙人。” “仙缘境?仙人境?” “修行一路,共分九境。 一境仙缘境,即凡俗感应灵气,并可引灵气入体。这是修行的第一步,是成为仙人的敲门砖,所以能否成功踏入一境,也是验证是否有成仙之缘。 “至于仙人境,则是世间巅峰的九境,到此境后,即可等待契机,一朝飞升。” “公子,那你现在……”陈初瑶有点不太好意思问出口。 “方才已破入二境。” 陈初瑶愣了一下,没想到今日与公子一齐破境了。 “恭喜公子。公子,你修行了多久才破入二境?”陈初瑶想要依此来判断自己离二境还有多远。 “八天。” 八天? 见苏憾把破境说得这么轻松,陈初瑶好奇问道:“破境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普通根骨破境……大约需修满三年。” “噢……” 三年?好久啊。陈初瑶不禁想道。 见陈初瑶有些低落,苏憾笑了笑:“放心吧,依你的根骨,只要修行勤恳些,你也不会在一境停留太久。” 陈初瑶这才松了口气,问道:“公子,那二境是什么?” “蜕凡境。” 陈初瑶似懂非懂,轻轻念叨了两句“蜕凡境”。 苏憾则继续补充道:“踏入一境,只能说明有成仙之缘,而此时,身体依然是凡体,因此,成仙的第一步,便是要蜕凡。” “如何蜕凡?” 苏憾则是有问有答:“一言蔽之,便是祛除身体杂质。方法便是引灵气凝练自身的躯体,肌肉肌肤、骨头、血液、五脏六腑……皆需重焕新生,方可再次破境。” “第三境么?那是什么?” 苏憾笑道:“路要一步一步走,待你先破了一境入二境再说吧。” 陈初瑶收敛了情绪,再次躺下继续修行,方才得了苏憾的肯定和夸奖,她信心倍增。不一会儿,一缕白烟重新出现在陈初瑶头顶,缓缓向她体内灌注而去。 见陈初瑶修行顺利,苏憾便也闭上了眼睛,开始修行。 夜幕下,两道白烟互相印照着,远远看去,仿佛两支点燃的贡香。 第十八章 进城 云雾城,与定山城一样坐落于裴国的南部边缘,靠近伏幽山脉,所在位置地势较高,终年云雾缠绕,因此得名云雾城。 云雾城较定山城而言,要大上数倍,是附近数千里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很是繁华。周围许多类似定山城的普通城池,都会以云雾城为中心,进行行商活动。 作为附近数千里的枢纽大城,自然便被纳入了商船行进路线的停靠点。 此时是正午时分,城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两道身影自官道上风驰电掣而来,速度犹如奔马。 官道上来往的路人们却是见怪不怪,每日里,都有许多外地的江湖豪杰甚至修行者来到云雾城,城里卧虎藏龙,各个江湖势力交错盘杂。 因此,来往的路人们只是对这两道身影观望了几眼,便不再理会,最多会在打量其中一道女性身影时,多停留片刻。 出现在此的两道人影,便是苏憾与陈初瑶。 二人此时风尘仆仆,但面色毫无疲倦之意。 没想到还是耗费了半月的时间才来到云雾城,不过已经是出乎苏憾的意料了。以初始的行进速度,苏憾原本做好了二十余天才能到达云雾城的准备。 陈初瑶原本体弱,一开始只能行走半日,夜间还需要苏憾为其驱散寒意。 在陈初瑶踏入一境后,二人的行进速度和效率便有了质的飞跃。 修行者在打坐修行后,只需一两个时辰的歇息便可驱散一天的劳累,且驱使灵气赶路,脚力更是快若奔马。 在陈初瑶熟悉灵气后,苏憾便教其驱使灵气之法。 待她掌握后,二人便日夜兼程,全力赶路。 仅仅花了数日,便比之前十余天走的路程都要多,很快就到达了云雾城。 在城门口停留片刻,二人便进了城。 陈初瑶左看右看,时不时发出赞叹之意,云雾城之繁华,超出了她的想象,加上这里是商船停靠之城,物什的丰富巧妙是她见所未见的。 陈初瑶边被路旁的巧妙物什吸引着目光,边向苏憾问道:“公子,我们现在去哪里?” “找个客栈,再去商队集结之地。” “商队?” “商船的船票太过昂贵,以我身上目前的财物,远远不够。加入商队,为其护卫,便可一齐登上商船。” “商船?我们要走水路吗?我从未坐过船只呢。” “不,此船非彼船。”苏憾顿了一下,解释道:“大陆辽阔,一些遥远之地,非人力、马力可及,因此世间商会便斥巨资,向修行者购买飞行符纸,可以让船只离地飞行,再贴上增速符纸,加快行进速度,以此搭建了商船的路线网。” “会飞的船?”陈初瑶惊奇,同时也产生了疑问:“那得贴多少符纸?为何不直接贴在人身上呢?” “此类符纸只能对死物有作用,无法用在人身上。”苏憾摇摇头,打趣道:“再者说了,只有人飞,又带不走货物,有什么用呢?” 陈初瑶点点头,明白了。 二人静静行走片刻,陈初瑶时不时打量着路过的商铺,而后蓦然间被一家商铺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家衣店,透过大开的店门往里看,里面挂着琳琅满目的衣裳。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转头看向别的地方。 苏憾察觉陈初瑶脚步一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再顺着她方才的目光看去,苏憾便也看到了那家衣店。 苏憾略一沉吟,忽然惊觉自己与陈初瑶身上的衣衫竟都有些不合身了,衣袖与裤脚都短了一截。 这段时间来,灵气入体,竟将二人的个头都往上拔了拔。 苏憾如今八尺有余,在人群中已是鹤立鸡群。而陈初瑶则甚是高挑,与普通男子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走。”苏憾突然说道,而后便往那间衣店走去。 “公子……”陈初瑶愣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道:“公子,我方才只是看到了别的新奇东西……” 被亮丽的衣裳吸引目光,是女人的天性,但她并不想要让公子有额外的支出,毕竟一路行来,他们的盘缠所剩不多。 苏憾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你我的衣物都已经不合身,若有战斗,可能会有影响。” 说完之后便率先往衣店走去,陈初瑶只好跟在他的后面,进入了衣店。 走入衣店,衣店的老板娘原本还在招呼其他客人,一见苏憾与陈初瑶进门,眼睛便猛地一亮。 那少年眼神冷清,五官阳刚坚毅,身型高大匀称。 而那少女,眼睛清澈灵动,脸庞清秀无比,天真无害的气质让人升起无限保护欲,浑身更是有着一股难以言语的灵气,如出水芙蓉般。亭亭而立的高挑身材,还有被那身粗麻布料盖住的前后的饱满,可逃不过见多识广的衣店老板娘。 老板娘一下子撇开了正在招呼的客人,朝门口二人走去。 “客官快请进!”老板娘热情似火,扑了过来,挽住苏憾的手,将其往店内引,还偷偷地捏了捏苏憾的手臂。 多么孔武有力的健壮少年啊!老板娘笑眯眯地想。 闻着扑面而来的胭脂香气,以及令人不喜的小动作,苏憾微微皱眉,轻轻挣开了老板娘。 老板娘见状,也不羞恼,内心想道:“果然是个不识好的雏儿。” 而后便不管一副生人勿近的苏憾,转而向陈初瑶去了。 苏憾很快便挑选了一套朴素舒适的白袍换上,对身外之物,他向来并不在意。 而另一边…… “这锦缎裳,不行不行,把你的身材都给盖住了……哎哟,你瞧你这身段……” 老板娘捏了捏陈初瑶的腰肢。 “唔,缕金挑线纱裙倒是不错,就是天气太冷了……而且显不出你的优势……” “再试试这套……” 陈初瑶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迷茫地被热情的老板娘推进去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 陈初瑶自己也没有特别大的要求,老板娘叫她换上的每一件衣物,她都觉得挺好。 就是都太华丽了……应该很贵吧,这肯定是不行的。 而且,和公子现在的衣着不太搭。 终于,再换了十数套老板娘挑选的衣服后,陈初瑶怯生生地向衣架某处一指,道:“试一下那套吧。” 老板娘笑眯眯地顺着指向看去,便看到一套也是白色的裙衫,登时不开心了,这件白色裙衫,与她精心挑选的衣服可差上太多。 老板娘道:“哎,依你这般姿色,那衣物哪里配得上你呀?听咱家的,再试试这套……” 陈初瑶坚定摇了摇头,道:“就试那套白色的吧,别的都不试了。” 老板娘拗不过陈初瑶,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上的华丽衣衫,取出她想要的那套裙衫。 陈初瑶换完裙衫,便默默地站到苏憾的身后去。 老板娘站在一旁叹气,皱着眉头,摇头念叨着:“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苏憾付完钱财,便带着陈初瑶走了。 热情的老板娘送着两人出门,站在门口看着白衣二人组隐入人群。 第十九章 铁手镖局 即使穿着寡素的白袍白裙,苏憾与陈初瑶的气质依然远超常人。 二人走在路上,引起行人不断偷偷打量。 许多美目怀春的豆蔻少女以及美妇人们,时不时向苏憾暗送秋波。 而男人们看向陈初瑶的目光,则更加炽热。 有几个人甚至看呆了,停下手上的活计,呆呆地看着陈初瑶走过去。 苏憾古井无波,而陈初瑶却有些不自在,她从未受到过如此赤果果的关注,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低下头去。 苏憾见状,面无表情地看了这些男人们一眼。 男人们顿时如遭雷击,看似平静的一眼,却似乎有惊雷在他们脑海中炸响! 男人们赶紧目不斜视,不敢再看。 那少年的眼神,太可怕了! 不多时,苏憾便在城内看到一间古色古香的客栈——“云间客栈”,于是便带着陈初瑶走了进去。 二人只要了一间房间,他们身上的盘缠已渐渐见底,能省即省。 反正一路行来,餐风露宿时,二人皆是靠近取暖,并肩修行,已是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如今只是多了瓦片遮头,其他的并无什么区别。 至少苏憾是这样觉得的,只是陈初瑶脸色的不知为何有些微红。 苏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陈初瑶则避开他的眼神,低下头去。 在野外时,天宽地广,四面通透,陈初瑶也不觉得有什么。 而现在要共处一室,二人毕竟是孤男寡女…… 这是陈初瑶从不曾想过的,于是便免不了有些堂皇。 进了客房后,苏憾便道:“你先留在这里歇息,我去商船港口看看。” “公子,我也想一起过去看看。” 苏憾摇摇头拒绝了陈初瑶,实话实说道:“港口处龙蛇混杂,你若出现在那,恐有事端。” 顿了一下,苏憾继续道:“待我去购些笠帽,下次再带你去。今日赶路也累了,你先歇息吧。” “是,公子。”陈初瑶有点遗憾。 待苏憾出门去后,陈初瑶一个“大”字躺在了床上。 片刻后,她便闭上双眼,又开始了勤恳的修行。 …… …… 苏憾向客栈的小二问清了商船港口的方位,便往港口处去了。 不多时,苏憾到达港口。 云雾城只是边境城池,因此,港口并不大。 虽有商船停靠点,却只有一个渡口,仅供一艘大商船停靠。 在商船还未到来的日子里,港口里会停靠一些小商船,供一些商铺短距离地运送货物。 有些商船,与其说是船,不如说是扁舟。 毕竟飞行符纸昂贵,而一些小商铺,斥资购买一张飞行符纸,能让扁舟正常运行,便已足够了。 港口旁的边上,有许多商铺以及镖局驻点。 商铺内都已摆放了许多货物,正待下一次商船停靠,运往另一座城池。 镖局处,时不时传来兵器打斗的声音,以及镖师们练武的呼喝声。 他们正卯足了劲,表现镖局的实力,希望能够吸引商人老爷们的注意。 想要货物们安全地抵达下一座城池,最好还是请一个有实力的镖局保护。 精明的商会联盟从修行界崛起后,便看到了修行界的潜力,但一直苦于仙家法术无法与行商结合。 当修行界慢慢蓬勃发展,有人悟出符纸之道,并写出了飞行符纸与加速符纸,商会联盟才等到了这个商机。 商会将这些符纸与船只相结合,打造了整个中土的商船路线网,抛弃了效率低下的陆路和水路。 因为,陆路和水路,古往今来一直受山贼与水盗的侵扰,让人厌憎无比。 自从商会联盟推出新的行商方式后,商人们欣喜若狂,以为上了天,便可以摆脱那些烦人的山贼和水盗。 但没想到,这一路新的行商方式并没有让他们享受多久的太平日子,一种名为飞盗的强盗便出现了。 而且实力更加强劲。 能够斥资打造飞行扁舟的强盗组织,其底蕴可见一斑。 商会联盟虽然斥巨资打造了商船路线,但他们只保证路线的正常运行,并不对运载的货物负责。 如果有飞盗发现了他们,上了商船,那么他们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因此,想要行商的商人们,除了要交一笔船费之外,还需要另外再请镖师,保护货物,以防飞盗侵袭。 有一个厉害的镖局护航的话,飞盗们即使上了船,也不会去劫掠他们的货物。 毕竟,柿子可得挑软的捏不是? …… …… 苏憾此时身上的财物并无多少,原先那刺客徐步的钱袋早已空了。 亏得有陈初瑶在,先前从丁二少那里赢得的百两银票,在她安葬了父母后,还剩了不少。 二人便靠着这些余钱一路行来,进了城购衣、住店,如今也快见底了。 商船的上船费是铁定交不起了,苏憾便打起了押镖护卫的主意。 苏憾站在港口处,向边上的商铺扫了一眼,便挑了一家门面最大,货物堆积最多的商铺走了进去。 甫一进去,便听到有人大笑说道:“曹大掌柜,有我们铁手镖局在,你就把心放肚子里罢!就是狐尾帮那群飞盗来了,我们这铁手也能将他们的尾巴都抓断喽!哈哈哈!” 而后,便有另一道女声轻笑道:“如此一来,妾身的这批货物,便拜托刘镖头了。” 苏憾定睛看去,商铺内站着两伙人,言笑晏晏。 左边那伙人,为首的是一位徐娘半老的女子,想必便是方才说话之人,亦是商铺的主人——曹掌柜。 右边为首的则是一名精悍男子,皮肤黝黑,大冬天里也光着膀子,展露着自己的健硕筋肉。身后站着数位眼神凌厉的年轻男子,看站姿,都是些练家子。 曹掌柜看着刘镖头外露的手臂,眼神微微有些暧昧。 刘镖头对这种眼神很是受用,于是更用力的绷紧自己的手臂。 见苏憾突兀进来,两伙人都为之一愣。 曹掌柜眼神一亮,从刘镖头的手臂上移开目光,上下打量着苏憾。 刘镖头心中略微不喜,稍稍松懈了紧绷的肌肉,斜着眼睛瞥向苏憾。 曹掌柜走下台阶,率先开口道:“阁下是?” 苏憾向曹掌柜微微抱了一拳,道:“苏憾。原是想来看看是否有护卫之需,此刻看来,冒昧打扰。” 言罢,转身便想往外走去。 刘镖头轻轻哼了一声。 却听到曹掌柜道:“苏少侠留步。” 苏憾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曹掌柜。 曹掌柜露出明媚的笑容,道:“可否问一下,苏少侠是哪个镖局的?云雾城的镖局,妾身都熟得很,怎么不曾见过你?” “我今日方到云雾城,与城中镖局并无关系。” “妾身就说呢,若你是城中镖局之人,妾身怎么会没有印象呢?”曹掌柜腰肢曼妙,摇着步子靠近苏憾。 “曹掌柜若无其他事情,我便……”苏憾不想在此处浪费时间,只想尽快告辞。 曹掌柜突然问道:“苏少侠手下有几位镖师?” “还有师妹同行。” 刘镖头听着曹掌柜与苏憾的对话,砸吧着嘴,好像不太对劲。 曹掌柜怎么见着这少年就挪不开眼睛了? 这少年不就嫩了点吗?老子年轻的时候,可比他强多了。 而且,言下之意,怎么还有要把这趟镖给对方的意思? 这小子,是抢活儿来了? 刘镖头站不住了,没等曹掌柜说话,便开口道:“曹掌柜,这种来历不明的小子,信不过啊!” 曹掌柜却是笑道:“妾身斗胆猜一下,苏少侠今日进城,是想乘那商船去远方,只是苦于盘缠不足,所以想通过走镖的方式上船去?” 苏憾点头,这妇人倒是聪慧。 看来此前倒是有不少人打了与他一样的主意。 曹掌柜转而向刘镖头道:“瞧,这来历不就明了了吗?” 刘镖头皱眉,不说话。 “眼下,商船还有两日便要到了,妾身的商铺有许多贵重货物需要运载,虽然方才已与刘镖头达成了协议,但是押镖的人越多,货物也越安全不是?不知苏少侠是否愿意加入这趟镖呢?” 苏憾微一沉吟,既然铁手镖局与曹掌柜原本已达成了协议,他作为后来之人,不好再参一脚。 苏憾正想拒绝,便听到刘镖头发作了。 “曹掌柜,你我有约在先,我铁手镖局更是所有精锐尽出,来守护你这趟镖。”刘镖头双眉紧皱,压抑怒气道:“让道上的人知道了我们铁手镖局押镖时,竟然还需要外人助力在后,以后的名声往哪搁?” “这……”闻言,曹掌柜也有些踌躇了。 刘镖头鼻孔朝着苏憾:“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嘴上都还没点毛,也想来走镖?你够格吗? “瞧你的年纪,习武也没个几年吧?老子一掌就能把你的手脚给抓断喽!” 刘镖头身后,铁手镖局的年轻镖师火气更大,敢坏他们铁手镖局的名头,那就是他们的头号大敌。 “快滚!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像你这样的货色,我一人能打十个!” 苏憾静静地看着张牙舞爪的铁手镖局众人,内心毫无波动。 他本就无意插足曹掌柜与刘镖头的交易,更不想引起无谓的争端。 他只是想走镖。 曹掌柜只是好意邀请,虽然好心办了坏事。 铁手镖局众人则是因为镖局名声即将受损而心怀怒意。 都是人之常情,无人有错。 既然如此,又何须心生波澜,何必起事端。 如果因为这点事情便与凡俗过不去,这心性,苏憾还修什么行? 曹掌柜在思索着,苏憾的实力还不知晓,不过如刘镖头所说,苏憾年纪尚轻,即使习武,武功哪里比得上眼前身经百战的高手们呢? 更何况铁手镖局实力强劲,本就是云雾城响当当的招牌镖局之一。 而且这趟货物,极其重要,不能有任何闪失。 因为一个俊俏少年,与铁手镖局交恶,不划算。 想罢,曹掌柜当下便带着歉意,向苏憾说道:“苏少侠……” 苏憾则向曹掌柜点了下头,打断了曹掌柜的说辞,淡然谢过好意之后,便转身出门去了。 第二十章 什么时候出的剑 苏憾耗费了半个时辰,一一登门询问了港口边的商铺,都无功而返。 临近商船到来,众商铺都会提前做好准备,因此,众商铺早已与各大镖局都定了镖。 苏憾走出了最后一间商铺,有些失望。 依这情况,只能再次等待半个月后的商船了,届时再来询问商铺,机会或许会大些。 或者,加入这些镖局再走镖也可以。 只是这些镖局大多谨慎,毕竟对他们来说,苏憾是陌生人,何况他还是只需走一趟镖…… 而且在这紧要关头,即使同意他加入镖局,也不会将押镖的重任交付给自己吧。 苏憾思索着,正待往客栈走去,却听到港口处传来了喧闹之声。 还有金铁交击碰撞的声音,看来是有人在打斗。 有人的地方总是少不了纷争,何况是龙蛇混杂的云雾城。 港口处各镖局的镖师都走了出来,但大多只是好奇,都叉着手高高挂起,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铁手镖局的众人与曹掌柜也从商铺出来,往打斗的地方指指点点。 苏憾并不感兴趣,只是稍微向远处的喧闹之地看了一眼,便打算离去。 他的目力甚佳,即使离得远,也能看清是何人在起纷争。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愕然而立。 交战双方只有两人,一人是及冠之年的年轻男子,使着灵活的锁链刀,正对另一人猛攻。 另一人则是蒙着脸部,看不出年纪几何,他手持长矛,拍开年轻男子的锁链刀,正掩护身后另一名持刀的蒙面同伴逃走。 那持刀的蒙面人,单肩扛着一名昏迷的女子,正往港口处停靠的扁舟奔去。 而他肩上那名女子,竟是陈初瑶! 在看到陈初瑶后,苏憾出现了刹那愣神。 似乎无法理解此时应该身在客栈的陈初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而后,即使不知发生了何事,苏憾依然反应极快。 他瞬息间吞吐灵气,踩碎了地砖,向着持刀蒙面人电射而去! 就在这时,及冠男子似乎力有不支,高呼道:“在下四方狱谷得满!有贼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掳良女,望有江湖豪杰出手相助!” 也许是“四方狱”这个门派有些名声,港口旁的镖局中顿时有人站不住了。 铁手镖局众人蠢蠢欲动,刘镖头更是掏出了武器,正待下场,却听到蒙面人也高呼出声。 “玉女派办事,闲杂人等退散!否则后果自负!” 刘镖头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伸手拦下身后的镖师们,眼中露出忌惮:“邪道五大门派之一的玉女派?先不要多管闲事,我们镖局承受不住她们的报复。” “镖头,可那四方狱也是正道大派……” “收声!这些江湖大派的纷争是他们的事情,你参合进去,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自称四方狱谷得满的及冠男子怒道:“哼!果然是你们,在下此次前来,找的便是你们玉女派!” 谷得满倾尽全力,锁链刀破空劈向玉女派歹人。 手持长矛的蒙面人侧身一闪,轻松躲开谷得满的锁链刀,而后压低重心,一转守势为攻势,长矛对着谷得满肩部猛地刺出,出手极为狠辣,如毒蛇般探出。 刘镖头瞳孔微缩,暗自心惊道:“不愧是玉女派,一个男宠姘头的身手都如此了得,幸亏刚才没有强出头。” 这歹人一手长矛使得甚是了得,即便是他在场中,面对这一刺,要躲开也颇为麻烦。 谷得满勉强地将肩头一沉,身体后仰,斜斜地躲过了这一刺。 蒙面人却还有后招,只见他将手腕猛地一抖,长矛的长柄瞬间向上弯曲,而后往下拍去,猛地拍在谷得满的胸膛之上! 谷得满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摔在地上。 蒙面人跨步跳来,眼睛露出凶意,再次出矛,刺向谷得满的心脏。 谷得满挣扎着想要躲开,但身上却生不出一丝力气,看着刺向心脏的长矛,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 苏憾极速而来,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在耳中。 玉女派强掳陈初瑶,四方狱出手相助,事件原委便已大致清楚,敌友分明。 他原本是向着陈初瑶而去的,但见那谷得满命悬一线,他目光一闪,蓦地改变方向,往谷得满掠去。 苏憾速度极快,右手轻扶剑柄,在长矛就快刺入谷得满胸口的那一刻,他已来到二人身前。 而后,瞬间出剑! 剑光一闪,剑身斜撩而上,扫过长矛矛身,扫过蒙面人的脖子。 “啪!” 长矛断开两截。 苏憾吞吐灵气,身影毫不停顿,右手持着剑,向着蒙面人身后激射而去! 待他离开后,蒙面人的脖子才缓缓出现一道血痕。 而后,鲜血溅射而出! 蒙面人迷茫地捂着脖子倒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另一个持刀蒙面人扛着昏迷的陈初瑶正在退走。 “就快成了,玉女派提前准备好的逃亡扁舟就近在眼前。”他暗自想道。 他正准备回头看看同伴的情况,是否已经解决了那四方狱的小子。 可是,刚刚侧过脸,便看到一道陌生的白影在身侧出现,他下意识地挥刀砍去。 下一刻,他愕然看到,有一只拿着刀的右手,突然就飞上了天空! 那是把熟悉的刀,那也是只熟悉的手。 蒙面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前臂空荡荡的,他还在想发生了什么事情,右臂处便传来难以言喻的剧痛! 持刀……不,断臂蒙面人忍不住跪在地上,发出惨叫。 港口处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嘴巴微张,不知发生了何事。 前一刻,谷得满命悬一线,连他自己都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下一刻,众人便见有一道白影从远处狂奔而来,速度之快,众人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 白影在第一个持长矛的蒙面人那里绕了一下,然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便转向第二个蒙面人而去,行进之流畅,毫无停留。 但偏偏,第一个蒙面人的长矛断了,颈间还受到了致命伤害。 众人:“?” 白影到达在第二个蒙面人那里时,便只见白影停下了,然后蒙面人的手就断了。 众人:“???” 在白影停下后,众人方看清来人竟是一名身穿白袍的少年,右手持着一把剑,且已经是在收剑入鞘了。 “怎么就收剑入鞘了?你出剑了吗?什么时候出的剑?” 众人心间,塞满了各种疑问。 但显而易见的是,少年的实力远远超过了在场所有人。 甚至,超乎了凡俗的范畴! 这些走南闯北的镖师们,大都见多识广。 武林中人,即使再强,那都仅限于技艺精巧,武技超绝。 即便有些妙招,也不会是超乎常理的招数。 但眼前的少年,已经是大大超过“常理”了。 众人眼神一亮,心中浮出的答案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修行者。 而且,是很强的修行者! 云雾城里,一境的修行者并不少见,他们也都见过一境修行者出手。 但两者一相比,他们心里隐隐猜测,即便是一境修行者,不管来多少,都只是这少年的剑下亡魂。 曹掌柜与刘镖头更是相视无言,震惊到了极点。 这少年他们认识! 是方才登门,想要找一个押镖的活计,登上商船的少年——苏憾。 风情万种的曹掌柜眼神炽热无比,仿佛要将苏憾吞下去。 刘镖头则是惴惴不安,方才铁手镖局可说是对这少年极尽嘲讽! 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幕,警觉方才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的刘镖头后怕不已。 “若是当时那少年不喜,暴起杀人,那铁手镖局的人,包括自己,只能被对方当菜切了。” 想着想着,刘镖头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并且打定主意,待苏憾离去前,一定要好好地向他赔礼道歉。 第二十一章 什么乱七八糟的 港口处。 苏憾全然不理正在惨叫的蒙面人,将地上的陈初瑶扶起,向其渡入灵气。 只一会儿,陈初瑶悠悠醒转过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眼前的苏憾。 “公子?你回来了。”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她看清了周边的景色,突然愣了。 “?” “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在客栈修行吗?” 陈初瑶完全懵了,迷茫地看着港口的陌生景色。 “我也想问。”苏憾微微皱眉,看来她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掳的? 苏憾来到断臂蒙面人前,眯眼道:“玉女派?” “啊!!我的手!” 这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那里像玉女了? “为什么要抓她?” “啊!!!啊啊!!!!” “谁派你们来的?” “口阝……” “啪!” 苏憾拿起剑鞘,在断臂蒙面人后颈轻轻一拍,后者登时昏了过去,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抓住蒙面人的脚,将其拖到谷得满这里来,然后一扔,将其扔在另一蒙面人身旁。 方才与谷得满打斗的蒙面人被苏憾一剑封喉,此刻已经是没了呼吸。 谷得满则还有些惊魂未定,坐在地上抚着胸口剧烈喘息。 “咳咳……这位少侠是?是少侠救了在下?” 方才谷得满闭上眼睛等待死亡,却迟迟都等不到长矛刺入胸口的痛楚。 疑惑的他睁开眼睛,便看到刚才自己苦苦招架的对手捂着脖子躺在地上,长矛也断成了两截。 再抬眼往前方看去,扛着少女的蒙面人也已经被制服。 谷得满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镖局众人的眼光都看着那白袍少年,他也明白过来,是那少年力挽狂澜,救下了自己,制止了玉女派的恶行。 “我名苏憾,她是我的师妹。此间发生了何事?” 师妹?陈初瑶小心翼翼地看了苏憾一眼。 “苏少侠……咳,在下谷得满,乃四方狱门人。”谷得满向苏憾抱拳行礼,“几日前,四方狱收到消息,云雾城中似乎有歹人作乱,时……咳咳,时有少女失踪,传闻与玉女派有关。我派作为江湖正道,自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于……咳,于是便前来查明缘由,捉拿作乱之人,咳咳……” 苏憾默默伸出手放在谷得满后背,谷得满觉得有股清凉之意送入体内,压制了些许伤势,体内的气顺了一些。 谷得满惊讶地看着苏憾,这是修行者的手段! 上次负伤时,父亲也是这样帮自己疗伤的。 没想到眼前年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少年,竟是修行者?难怪可以轻松解决玉女派的强人。 真是英雄出少年。 谷得满顺了气,讲起话来更顺畅了:“半个时辰前,在下于云间客栈中整理失踪案之事,忽然听到有梁上君子的声响,便出来一看,竟发现屋顶上有两个蒙面歹人,扛着一名少女,往港口方向逃窜。” 说到少女,谷得满看了陈初瑶一眼。 陈初瑶依旧迷茫,少女?我? 谷得满继续说道:“在下认为或许是与正在追查之事有关,于是便追了出来。一路边打边追到了港口,可惜这歹人武功高强,在下不敌这歹人……” 苏憾点点头,转向陈初瑶问道:“我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都没有发生。”陈初瑶摇了摇头,虽然她是当事人,但却是最迷茫的那个,“公子走后,我便没有出房,一直在房内修行,不多时便睡着了。” 谷得满似乎想起什么,在两名蒙面人身上摸索了一阵,搜出了一个红色小瓷瓶。 他将红色小瓷瓶展示给苏憾,语气不确定地猜测道:“玉女派有一剂迷药,唤作仙人倒,号称连修行者都能迷晕。无色,带有淡淡的花香味,闻到此药之人,三息内必定昏睡。这位姑娘,兴许就是中了玉女派的仙人倒。” 陈初瑶回想了一下,惊讶道:“我睡去前,确实闻到了一股花香味!” 苏憾接过红色小瓷瓶,在谷得满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拔开盖子,轻轻闻了一下。 花香味扑鼻而来,在进入苏憾体内后,他驱使着灵气,驱散了这股迷药药力。 “对二境修行者没什么用,但是,对没有防范的一境,确实有些效果。” 苏憾重新将盖子盖上,将红色瓷瓶丢回给谷得满后,若有所思。 陈初瑶也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轻咬下唇,有些后怕。 原本以为只是在客栈睡着了,没想到竟是着了歹人的道。 谷得满收起瓷瓶,看着蒙面二人组皱眉道:“这二人,应该是玉女派的男宠,只听命行事,如今打草惊蛇,再想抓正主便难了。” 苏憾不置可否,只是转头向陈初瑶道:“在这里等我。” 然后便化作一道白影离开了场间。 苏憾离去后,陈初瑶向谷得满施了一礼,道“多谢谷大侠相救,若不是谷大侠,我恐怕已落入那些歹人手中。” 谷得满摆了摆手,笑道:“匡扶正义,本就是四方狱的立派之本。再说了,是苏少侠救了在下才对。对了,不知姑娘芳名?” “陈初瑶。” “见过陈姑娘。”谷得满向陈初瑶抱拳行礼,而后试探着问道:“那苏少侠,可是修行者?” 陈初瑶点点头。 “那陈姑娘……” 她低下头去:“也算是吧,公子前些天才开始教授,如今才一境罢了。” 才? 一境罢了? 先不说“前些天才开始”,能成功踏上修行路,便已经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了。 谷得满正色道:“陈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能踏上修行之路,足见姑娘天资非常人能比。” 他笑了一下,自嘲道:“像我等江湖中人,不是不想修行,只是没有姑娘这样的天资去攀仙缘罢了。” “啊,我刚才万万没有炫耀意思。”陈初瑶连连摆手,着急地向谷得满解释。 “哈哈,陈姑娘不必多言,在下早已看开。”谷得满满不在乎地摇摇头,“不过我爹觉得很可惜就是了,毕竟他也是修行者。” 二人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片刻后,苏憾回来了。 苏憾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手上还提着一人。 一个妇人。 衣店老板娘。 见苏憾将衣店老板娘扔到蒙面二人组身上,陈初瑶愣了。 “公子,她……” “应该便是那玉女派。” 闻言,衣店老板娘脸色茫然。 “冤枉啊,妾身只是个本分的生意人,什么玉女派?妾身根本就没有听闻过啊,少侠真是冤煞妾身了呀!” 谷得满冷笑道:“冤什么,我们说是何事了吗你就喊冤?” 衣店老板娘泫然欲泣,道:“那玉女派的名头谁人不知晓啊?跟她们沾上边的,能有什么好事?” 苏憾摇头道:“我二人进城,便只与你有过交集,而后仅半个时辰,便有歹人上门掳人。” 衣店老板娘更委屈了:“依这姑娘的姿色,走在路上都有人惦记,难道就不能是歹人在路上见到了,见色起意吗?仅靠这点来定妾身的罪,未免太过儿戏,冤啊……” 谷得满眉头微皱,若靠这点来定罪,的确比较牵强,于是询问般看向苏憾。 苏憾指着捂颈死去的蒙面人,道:“他身上搜出来的迷药瓷瓶,瓶上,有你的胭脂味。” 老板娘一愣。 方才,谷得满从蒙面人身上搜出了红色小瓷瓶,苏憾曾打开闻了一下试药。 试药时,除了那股花香味,瓶身上还有一股极淡的胭脂味。 这股胭脂味,苏憾略感熟悉。 今日进城,临时起意去衣店购衣,那老板娘扑过来“揩油”时,身上便是这股胭脂味。 此时,衣店老板娘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闭气,屏息。”苏憾忽然对陈初瑶与谷得满说道。 老板娘脸色一变,方才她悄悄伸手入怀,打开了身上携带的仙人倒,想要迷倒眼前的三人。 反正被揭穿了,难以辩驳,那就直接动手,希望可以逃出生天吧。 没想到仙人倒刚刚打开,就被苏憾识穿了。 老板娘撕下伪装,方才的委屈和茫然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妩媚。 “两位少侠,就不能放妾身一马吗?”老板娘媚眼如丝,松开了胸前的结扣,露出一片白花花的饱满,“你们想要什么,妾身都能满足哦。” 衣店老板娘姿色本就不差,如今袒开胸怀,姿态诱人,像是一颗待摘的葡萄,港口的镖师们登时有些口干舌燥。 连谷得满也咽了下口水。 这些人尽可夫的玉女派妖女,果然没有任何一盏灯是省油的。 苏憾盯着眼前魅惑的妖女,缓步上前。 老板娘嘴角勾起,内心暗道:“哦?成功了?这些雏儿果然好骗,等行了事,落入老娘手中,再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憾缓缓伸手,老板娘内心一喜,赶紧挺胸,更卖力地展示自己的优势。 “啪!” 他一掌劈在衣店老板娘颈后,后者瞬间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二十二章 求生欲拉满的刘镖头 谷得满见苏憾毫不怜香惜玉,回过神后,内心有些尴尬,心中暗道:“与他相比,自己的定力还是远远不足。” 他取下腰间的麻绳,将衣店老板娘与断臂蒙面人二人牢牢捆住。 谷得满在等待苏憾回来时,已经服下了疗伤药丸,再加上之前有后者为其疗伤,现在已经是恢复了许多。 于是,他一手将衣店老板娘扛在肩上,一手拿着麻绳的另一端,拖着断臂蒙面人,对苏憾二人道:“二位今日也是留宿云间客栈吧?不如同道回去?” 苏憾微一沉吟,此时留在港口,也无其他事情可做了,方才问过了所有商铺,都没有需要护卫的。 于是便准备与谷得满一起回去客栈,却看到方才一直在围观的刘镖头等人走了过来。 “苏仙师,请留步。”刘镖头神色有些惶恐与尴尬。 苏憾向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刘镖头红着老脸,向苏憾抱拳道:“苏仙师,方才……方才是我等太过孟浪,冲撞了仙师,请仙师恕罪!” 说着,刘镖头作了个揖。 方才出言不逊的镖师,跟在他身后一起弯腰,告罪作揖。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是来告罪的,也做足了姿态。虽说方才的事情,苏憾本没怎么放在心上就是了。 苏憾向刘镖头抱拳回礼,一笑泯恩仇。 见状,刘镖头稍稍松了口气,直起身子,沉吟片刻后,道:“苏仙师,既然你也想要走这趟镖,不如与我铁手镖局一齐同行吧。若仙师同行,这一趟镖,肯定万无一失。” 他转向曹掌柜,道:“相信曹掌柜也不会拒绝吧?” 刘镖头的眼神甚至透露出了哀求的味道,他连铁手镖局的名声都不在乎了,只希望能与苏憾冰释前嫌。 曹掌柜眼波如水,捂嘴笑道:“自然是不会的,只看苏仙师是否愿意加入了?” 先前苏憾不愿介入曹掌柜与刘镖头的之间,是因为二者已有了协议,所以才主动放弃了。 而此刻,二者都主动邀请他加入,他自是欣然接受:“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他原本都打算要在云雾城再等一段时间,等到下一趟商船再说的,此时终究还是柳暗花明,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刘镖头彻底放下心来,苏憾接受了自己的示好,那么,此前的嫌隙便已解开。 顿时神清气爽的刘镖头向苏憾笑道:“两天后午时,商船入港,大约停靠两天,而后便会出发,届时,铁手镖局便在这里等待仙师大驾光临了!” 苏憾点点头:“好。” 刘镖头转而向曹掌柜打趣:“曹掌柜,你这趟镖,面子可大发了啊,有仙师为你押镖。” 曹掌柜自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于是向苏憾行了一礼,笑道:“自不会亏待仙师。” 苏憾平静道:“若无其他事情,那我等便先离去了。” 其实能够搭上商船,他便觉得足够了,其他的报酬他并不放在心上。 只要能到达北岳鹿山山脉,拿到前世遗物,比什么都重要。 刘镖头神清气爽地向苏憾告别,约定两日后再会。 苏憾便带着陈初瑶,与谷得满往城内的云间客栈走去。 …… …… 回程路上,陈初瑶好奇问道:“谷大哥,你是城主府的人吗?为何不去城主府,反而跑到客栈来住了?” 谷得满与蒙面人打斗时,虽然自报了家门,但彼时陈初瑶还在昏睡中,并不知道他来自四方狱。 谷得满笑道:“不,在下来自四方狱,并非城主府之人。” “四方狱?”陈初瑶眨眨眼睛。 苏憾也未听说过四方狱,应该是在自己兵解期间才出现的新兴门派。 谷得满笑着解释道:“四方狱由我派祖师三百年前所创,立派之初,祖师便立誓要抓尽世间的邪魔歪道入狱,为世间竖清恶人。三百年来,这个初衷从未变过,被我派追捕并且关入四方狱的恶人不计其数,并因此吸引了一众刚正不阿的武林高手们加入,而后承蒙各方抬爱,被列为正道七大派之一。” 陈初瑶思索片刻后,方说道:“我想起来了,偶然间听说书人说过,世间是有这么个门派,到处抓恶人,连城主府不敢抓的人,他们都毫不畏惧。当时大家听到这个门派,可都在叫好呢。” 被夸奖的谷得满耳朵微红,咧嘴笑了起来。 陈初瑶看着谷得满肩上的衣店老板娘,继续问道:“那玉女派呢?” “玉女派的门人,都是些人尽可夫的妖女。平日里更是拐卖妇女,逼良为娼,无恶不作,是凡俗间最臭名昭着的门派之一,被列为邪道五大派。” “邪道五大派?那这衣店老板娘怎么那么弱?” 谷得满摇摇头,解释道:“玉女派的掌门人是修行者,不知从哪学来的魅惑秘法,竟可以传授给凡俗之人。玉女派妖女极尽所能地勾引武林高手,甚至使用仙人倒将对方迷晕,而后一旦与她们行了房事,便从此被她们用秘法掌控,成为她们的男宠,沦为她们的爪牙供其驱使。因此,她们自身的武力或许不是很强,但可以说,她们睡的人越多,她们掌控的武力就越强。” “原来如此。那你们抓了她们,要送到哪里去?” “自然是送回四方狱关押……” 三人边往云间客栈走去,边说着话,当然,主要是陈初瑶与谷得满二人在说,苏憾偶尔说一两句,剩下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倾听。 这一路上,陈初瑶帮助苏憾问出了不少有用的资料。 例如凡俗间盘根错节的势力分布。 现今的正道七大派,除了与三大仙宗有关联的两个门派外,其余的他是全然都不认识了。 唯二认识的,便是渡业寺与惊仙剑派。 青螭剑宗开宗老祖宸甫仙人便是出身于惊仙剑派,据闻,他在第二纪元加入惊仙剑派后,因为一些奇遇,得到了一把剑,取名为青螭剑。 而后便开始走上修行的道路,后来沉醉仙道,便脱离了惊仙剑派,以青螭剑为镇宗之宝,自立青螭剑宗,只在惊仙剑派有灭派危机的时候,才出手照拂一二。 至于渡业寺,则是渡业佛宗的前身,真龙衔菩提子降世时,有寺内高僧悟道后,创立了渡业佛宗。 但二者依然联系紧密,只是一个负责修行界事务,一个负责凡俗事务。 时间的洪流虽然难以对仙宗起作用,但却能轻而易举地凡俗的变迁。 千年时间,把凡俗世间的事物改变得太多了。 连绝大多数的江湖门派也无法例外。 苏憾只能一点一点地重新熟悉这个新的世间。 第二十三章 洞府暴露 三人回到云间客栈,一齐去到谷得满的客房。 房内摆满了卷宗,有关于云雾城失踪案的,也有其他城池正在发生的案件。 苏憾看到最顶上的卷宗写着:九魁城,邪道作祟,疑似穿心宫。 九魁城,位于裴国东南侧,与北岳的交界之处。舆图上言,该城十里春风,其中更有九名国色天香的花魁,是一座名气极大的销金窟。 穿心宫,方才回程的路上曾听谷得满介绍过,是现今五大邪派之一,依附魔门摧心阁。 宫中之人以狠辣的夺心手成名,对战时以手活生生地破开胸膛,摘出对手的心脏。 见苏憾目光落在这篇卷宗上,谷得满一边收拾一边对他说道:“云雾城失踪案的罪魁祸首已经落网,在下即日便要启程,将其送回梁宁城关押,而后便会前往这九魁城,调查穿心宫之事。” 苏憾回忆一下舆图,梁宁城位于裴国靠近中部的地方,离云雾城甚远。 陈初瑶则好奇道:“现在没有商船停靠,你如何带两个囚犯离去?” “在下有飞行扁舟,如今正停靠在港口处。”谷得满解释道,“四方狱为了提高机动性,给捕头们都配备了飞行扁舟。” 陈初瑶“噢”了一声,然后打趣道:“你们四方狱倒是财大气粗。” “哈哈,陈姑娘见笑了,在下配备的扁舟,皆是只能乘坐三两人的小舟,只要一张飞行符即可运作。” 谷得满行李不是很多,很快便收拾妥当。 他想了想道:“二位将去往何处?若那处有四方狱的同僚所在,便可多照料二位。” 苏憾说道:“我二人两日后就将去往北岳鹿山山脉的鹿尾城。” 谷得满一喜:“鹿尾城?此地恰好有四方狱的驻点,在下即刻手书一封,苏兄可以将此信拿给当地的捕头。” 苏憾摇摇头,说道:“不必叨扰四方狱。” 他是真的觉得不必要,他只是顺便去鹿山山脉取东西,并不在那里过多停留,兴许数日后便要跟随其他商船前往桂城,准备青螭剑宗的入门考核。 谷得满却坚持说道:“苏兄,今日之事若非有你,在下早已被歹人所杀。再且,鹿尾城近段时日并不平静,即使苏兄不惧,但有我四方狱照应,也并非坏事。” 苏憾愣了一下,问道:“鹿尾城近日出了何事?” 谷得满回忆鹿尾城四方狱捕头给出的消息,道:“据闻,邪道‘百兽斋’的门人进入鹿山山脉捕捉野兽,在一处山上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破败洞府,而后操控野兽探洞府时,野兽刚进了洞口便死去了。百兽斋门人大惊失色,召唤门内的修行者来查探,发现洞府被剑气封印,猜测是仙家洞府遗迹,如今百兽斋正在召集门内的修行者进入鹿尾城。” 说到末尾,苏憾恍然,那处洞府,应该便是他前世兵解之地。 千年将过,洞府封印渐弱,如今竟是显露出来,被人发现了。 不过,即使封印变弱了,却依然不是凡夫俗子与寻常散修能够进入的。 只是,寻常低境界的修行者若无法破除封印,而后将此事传出去,或许会吸引来修为更高的修行者。 如此一来的话,倒是有些麻烦。 苏憾追问道:“那百兽斋何时发现的洞府?后来可曾有人进入了那洞府?” “大约是几日前发现的洞府,据前几日的消息来看,暂未有人成功进入洞府。” 听完谷得满的回答,苏憾微微皱眉,从云雾城到鹿尾城,乘坐商船走走停停,得用去近一个月的功夫。 而这一个月的时间,事情还不知会产生何种变化。 谷得满见苏憾神情变化,疑惑地看着后者,再结合方才的问话,便猜测问道:“莫非……苏兄的鹿尾城之行,也是为了这洞府?” 苏憾点头,肯定了谷得满的猜测。 谷得满便道:“既然如此,苏兄更不必推辞在下方才的提议了,让在下助苏兄一臂之力吧,也算报了一丝救命之恩。” 苏憾沉吟片刻,届时到了鹿尾城,他会需要更多情报来了解洞府以及百兽斋的情况,若有四方狱相助,倒的确可以省去不少功夫。 想罢,他向谷得满说道:“如此,便有劳谷兄了。” “哈哈,苏兄不必客气,与救命之恩相比,这点小忙算得了什么?” 谷得满赶紧从行囊中取出纸笔,大手一挥,将云雾城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再请当地的捕头可以全力协助苏憾。 谷得满将信纸放入信封,交给苏憾,道:“鹿尾城四方狱的捕头,名为招香,苏兄到鹿尾城后,便可持此信去四方狱的据点找她,她看完信,自会全力协助你。” 不知为何,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心虚,讲话的时候还用手摸了摸鼻子。 “多谢谷兄。”苏憾收下信,向谷得满道了谢。 后者见事情已了,便向苏憾与陈初瑶告辞。 “苏兄,陈姑娘,日后若是有在下、有四方狱能帮上忙的地方,尽可提出,在下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苏憾笑着点点头,道:“会的。” “那便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 “谷大哥,一路顺风。”陈初瑶也向谷得满道别,今日在后者那里听得了许多江湖趣闻,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道扬镳。 谷得满背着行囊,肩扛玉女派妖女,手拖着妖女的男宠,独自往港口处走去。 回到港口,他将两名囚犯丢上了他的扁舟,而后取出飞行符,往船身一贴,再取出一张符纸,用火折子将其点燃,放于飞行符下方。 燃烧的符纸名为蕴灵符,是修行界专为无法驱使灵气的凡俗之人所制作的,符纸燃烧后,将会释放出封存于内的灵气。 此时,燃烧的蕴灵符飘出白色的烟雾,渗入飞行符中,飞行符当即被激发,船上骤然一轻,缓缓升空而起。 迎着风,谷得满突然想起方才被他忽略掉的一件事情。 “苏兄远在裴国,怎会知晓北岳鹿山山脉洞府之事? “他二人连世间的江湖门派都不是很了解,又不像百兽斋之人,更像是初入江湖的新人。 “莫非鹿尾城还潜藏着一支我们四方狱不知晓的力量? “又或者,苏兄在百兽斋里有内应? “…… “不管如何,与我四方狱是友非敌就好。 “话又说回来,苏兄真是深藏不露啊……” 谷得满带着诸多猜测,熟练地操纵船只离开了云雾城。 第二十四章 商船入港,准备出发 自谷得满走后,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两日。 苏憾陈初瑶二人一直在客栈里闭门不出,一心修行。 今日,是商船进入云雾城的日子。 陈初瑶停下修行,看着窗外的天空,而后怯生生地瞄了苏憾一眼。 “何事?”苏憾闭着眼,问道。 “公子,我想独自一人去港口处看看商船……” 陈初瑶从未看过商船,对其还是很好奇的。今日商船进港,她便起了去看看的心思。 苏憾想了一下,说道:“我与你同去吧,先去买笠帽。” 而后,苏憾带着陈初瑶出门,先购买了笠帽让陈初瑶戴上,方前往港口。 来到港口时,此地已是人声鼎沸,有许多人在迎接商船的到来。 港口旁停满了运载货物的空马车,还有一些拖家带口的城内百姓正在翘首以盼。 有商铺在等待迎接货物,有人在等待家人归来。 二人在港口处等待片刻,才看到商船姗姗来迟。 商船远在天边时,陈初瑶便已经看见了。 近日的修行,对她来说还是裨益甚大,目力已远超凡俗。 陈初瑶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小黑点,看其在视线内慢慢变大,眼中亦露出惊奇之意。 到近处时,她看清了商船的模样,不禁感叹连连。 这艘商船,体型巨大,约莫百丈,船身印着“乙三四六”的字样。 船的甲板并无她熟悉的桅杆与船帆,而是一座足有七层高的船楼。 商船经由修行界改进后,已经全然不似水上的帆船。 一艘合格的商船,往往都会贴有大量的飞行符、减重符、速度符等。 有了这些符纸的存在,船只的操控方式也发生了大大的改变。 无需担心船只因重量问题而走得慢,甚至沉船,且不再需要船帆提供动力以及转向。 甲板空间便去除了桅杆,建起供人居住的船楼。 毕竟,商船除了运载货物外,也经常有达官贵人,以及未及四境的修行者搭乘。 因此,提供住所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商船进港,稳稳地悬空停在港口处,整个港口瞬间忙碌起来。 有人呼喊着号子卸货,有人下船与等候之人团聚。 好不热闹。 蓦然间,苏憾察觉一缕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循着视线,抬头向甲板处看去。 甲板上,有两名身穿青袍的年轻男女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港口的人群们。 二者神情淡漠,似乎在看着一群辛勤的蚂蚁劳作。 年轻男子的视线落在苏憾身上时,被后者察觉,见苏憾竟第一时间往他看来,年轻男子挑了挑眉。 对视片刻后,年轻男子转头向身旁的女子说了一句,那女子便也转头看来。 年轻女子向着苏憾微微点头致意,后者却不为所动。 年轻女子皱了皱眉,深深看了苏憾一眼,便与年轻男子离开了甲板。 即使离得远,无法感知到二人身上是否有灵力波动,但苏憾轻而易举地判断出二人皆是修行者。 他们眼中的淡漠和高高在上,是修行者才会出现的神色。 这类人,自诩脱离了凡俗,便从此高人一等,不屑再与凡俗为伍。 只有遇到修行者同道,才会将对方放在与自己相同的生命层面上来尊重。 苏憾很不喜欢。 从前世开始,便非常不喜欢。 届时上了船,他并不打算与这二人有任何交流,只要井水不犯河水便好。 待陈初瑶看过了商船,苏憾便带着她离开港口。 想着再过三天自己便能登上这艘大船,甚至还能飞上天去,她内心忽然藏着些许期待。 接下来的三日,苏憾与陈初瑶依旧闭门不出,整装等待出发。 时间过得很快。 三日后的早晨,陈初瑶很快就停下修行,睁大眼睛,时不时看着窗外,时不时看向苏憾。 感受着无形的压力,苏憾便也停下修行,笑着看向她:“要出发吗?” 陈初瑶当即起身,抄起旁边早已收拾好的行囊。 “走吧,别忘了笠帽。” 苏憾带着陈初瑶,与客栈结了账,便往港口去了。 到达港口后,此时的场景与商船进港时相比,热闹程度不遑多让,依然是热火朝天。 苏憾在人群中找到曹掌柜,后者正在向陪同运送货物的商铺执事吩咐最后的事情。 见苏憾到来,曹掌柜眼神一亮,向商铺执事介绍道:“这位便是苏仙师,此次将与刘镖头一齐护送咱们的货物。” 商铺执事赶紧上前执礼道:“苏仙师,在下陈中,是这趟运送的执事,此次便有劳苏仙师了。” 苏憾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礼。 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在曹掌柜的身后传来。 “真的假的?看起来也就跟我一般大啊,不会是来招摇撞骗的吧?” 陈初瑶皱了皱鼻子,向曹掌柜身后看去。 便见曹掌柜身后站着一名弱冠之年的公子哥,脸色的稚气还未褪去。 曹掌柜一巴掌拍在公子哥后脑勺上,道:“不许对苏仙师无礼。” “姐!” 公子哥愤怒地喊了一声,当众丢面子,让他内心有些恼火。 曹掌柜没理他,对苏憾说道:“苏仙师,这是妾身的弟弟,曹布,从小被惯坏了,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实在抱歉。” 而后,她压低声音道:“这趟货物极其重要,原本妾身是想要亲自坐镇的,可是……这边也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妾身去安排。 “此次安排他一起运送货物也是不得已,同时希望可以磨一磨他的性子,让他懂事些。若在船上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苏仙师多多担待。” 苏憾摇了摇头,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跟曹布一般见识。 “姐,你跟他那么客气干什么,咱家给了钱让他来办事,他只要好好听我们的话就可以了。”曹布不满地说道,而后更是嘟哝起来。 “这么年轻的仙师我可没见过,依我看就是个江湖变戏法的,把你们都给蒙骗了吧。” 曹掌柜恨铁不成钢:“与你说了多少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以貌取人。你这副模样,以后让我怎么放心将商铺交到你手里?” 见她发怒,曹布勉强地答应了一声,但眼光还是上下瞟着苏憾,眼神充满了不信任。 曹布嘟哝道:“不就个子高一点吗,年纪这般小,能有多厉害?” 苏憾没有理会他,问道:“曹掌柜,货物是否已装船妥当了?” 曹掌柜点点头,笑道:“这两日已经装船完毕,妾身也已经为苏仙师定了船楼的上等房,苏仙师随时都可以上船。” 曹布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被曹掌柜瞪了回去,于是悻悻然地把话吞了回去。 苏憾简单地与曹掌柜道了别,便带着陈初瑶先行上船。 第二十五章 来者何人 登上商船后,身处近百丈长、二十丈宽甲板上时,陈初瑶才从另一个角度体会到了商船的宽阔。 抬眼看去,甲板上尽是来来往往的搬东西的苦力与伙计,还有些商贾打扮的人群三三两两地站着,互相聊着天。 在甲板的中央,立着一座七层高的木制楼阁。 装潢并没有太多出色的地方,但却看得出整体结构十分牢固稳当。 刘镖头在甲板上看着来往的人群,作为镖头,船上有什么人,有什么陌生面孔,都是需要他注意的地方。 因此,他一下子便看到了登船的苏憾。 “哈哈,苏仙师!别来无恙啊!”刘镖头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声音洪亮,向苏憾见礼。 顿时,甲板上三三两两站着的商贾们都扭头看了过来,议论纷纷。 “仙师?” “这老刘可以啊,竟然能请动仙师同行。” “嘿,你们听说没有?船上还有其他仙师在呢。” “据说其中有两人来头很大啊,你们可知他们来自哪里?” “……” 刘镖头狐假虎威的做派,苏憾不置可否。 行走江湖,展现实力可以一定程度上减少麻烦。 “刘镖头,别来无恙。”苏憾淡淡地回礼。 刘镖头对他的态度不甚在意,笑呵呵对旁边的陈初瑶道:“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陈初瑶礼貌地施了一礼,说道:“陈初瑶。” 刘镖头笑着说道:“陈姑娘容颜倾城,戴着笠帽不示于人,实在可惜。” 两日前的港口风波,他对陈初瑶只是惊鸿一瞥,便惊为天人。 但他可不敢对苏憾身旁的女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单纯地夸奖。 笠帽下,陈初瑶脸色微红,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场面安静下来。 刘镖头的目光自然是无法穿透笠帽的遮掩纱布,看不见她是因为害羞才没有说话,只当她是不愿理会自己。 他内心暗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这么惜字如金。” “咳……我带二位前往客房吧。” 刘镖头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赶紧领着二人去船楼。 船楼共有七层,顶层是作为了望层,余下六层皆为客房,且越往上,客房的等级越高。 苏憾与陈初瑶的客房位于第六层,看得出为了交好前者,曹掌柜也是下了血本。 那刘镖头的客房,也不过第二层而已。 来到第六层苏憾的房间后,刘镖头羡慕地瞧了几眼上好的客房,便告退了,他还需要与手下的镖师分配看护的活计。 至于苏憾,他可不敢对其指手画脚。 有什么搞不定的情况,再来请苏憾出马就好了。 刘镖头离开后,苏憾二人进入房间。 房间内的装潢颇为雅致,桌椅板凳样样不缺,甚至还放了一套茶具。面积也颇大,竟然还有侧厅。 不过,他对房间的装潢一点兴趣都没有,径直找了舒适的地方,盘坐修炼。 陈初瑶同样如此,兴许是受了他的影响,她对外界的需求也变得不是很高。 有时,她还会怀念在野外,与公子餐风露宿的日子。 二人便在房内歇息下来。 不多时,船身忽然一轻,陈初瑶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正手足无措时。 苏憾停下修行,睁开眼睛。 “走吧,商船起飞了,去看看吧。”他知道她心底对飞行这件事藏有些许期待。 陈初瑶这才知道原来是商船启程的缘故,于是赶紧点点头,手忙脚乱地戴上笠帽,第一个冲出了房间,苏憾则微笑着跟在后面。 此时的陈初瑶,跟以前的师弟师妹首次乘坐商船时,真是一模一样。 还记得当时师弟师妹站在栏杆旁,胡乱大叫,吃了一嘴的风。 两个小家伙觉得有趣,于是一直张着嘴巴,让劲风灌进嘴巴里,时不时地摸摸肚皮,嚎着“这西北风可真好喝,再来两斤”。 苏憾与陈初瑶很快便来到甲板上,此时,商船已上升了一点距离,但还能看到地面上的人。 陈初瑶站在栏杆旁,她从未到过这么高的地方,此时猛地往下看,身体不知为何升起一股下坠感。 她不禁心里有些害怕,腿脚都有些发软,伸手紧紧抓住了栏杆。 苏憾见她这模样,便知道她还是有些怕高的,但又舍不得离开栏杆旁。 商船已经上升得挺高,地面的人群已经几乎看不清,而后便骤然加速,下方的景色快速后退而去。 看着广阔的天地,陈初瑶任由风拂在脸上,这一阵阵风,似乎也将她心间的阴霾都尽数带走。 看着极速退去的云雾城,看着变得微小的山峰。 她忽然想,自己将要离开这一片故土,也将离开爹娘与她生活了十数年的家。 而后,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一股郁气,蓬勃窜起。 她的眼眶微红,却咬着牙强忍着不落泪。 但是越行越远之后,她再也忍不住了,忽然发泄般地将这股郁气对着云雾城,对着定山城的方向大喊出来。 喊着喊着,泪也流了出来。 于是,大喊变成了大哭。 泪珠划过眼角,离开她的脸庞,滴在笠帽的薄纱上,沾湿了一大片。 苏憾沉默地看着大喊大哭的陈初瑶,任由她发泄。 发泄过了,就好了。 …… …… 好一会儿之后,陈初瑶才慢慢平静下来,呆呆地看着极远处,地面与天空相接的那一线。 便在此时,旁边突然传来曹布声音。 “你刚才在叫什么,那么吵……而且为何戴着笠帽?见不得人吗?” 苏憾转头看去,是曹布与陈中一行人。 陈中面色有些尴尬,方才曹掌柜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看着点曹布。 没想到这船才刚起飞,曹布就像脱缰野鸟般,也上天了。 苏憾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 陈初瑶也有些愠怒,但是并没有说话。 曹布“嘿”了一声,用命令的语气道:“你,把笠帽摘下来看看。” 原本离众人还有点距离刘镖头见曹布靠近苏憾二人,便知道以前者那口无遮拦的性子,说不定会惹出什么祸事来,于是赶紧往此处走来。 刚走近,就听到曹布的话语,更看到苏憾脸色不善,刘镖头赶紧打了个圆场:“曹公子,陈姑娘戴笠帽自有她的原因,何必强人所难?我们这一趟,还得多仰仗苏仙师呢,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曹布皱眉,不满道:“怎么连你也对这家伙毕恭毕敬的?” 刘镖头也不生气,笑呵呵道:“曹公子可曾听闻两日前的港口风波?” “喝酒的时候听说了,记不真切,怎了?” “当时一举拿下了玉女派妖人,救下了四方狱门人的人,便是苏仙师。” 曹布一挑眉,心中微惊,问道:“刘镖头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听刘镖头如此一说,他顿时有些尴尬,前者犯不着与他说谎,难道那苏憾真是仙师? 他脸色阴晴不定,内心有些退缩,但却骑虎难下,不愿低头。 只好轻轻“哼”了一声,悻悻然走到另一边去。 刘镖头和陈中同时向着苏憾露出无奈的笑容。 前者知晓曹布欺软怕硬的性格,心底倒是乐于见他吃瘪。 陈中则是苦笑,他向苏憾行了一礼,带着歉意道:“还请苏仙师不要放在心上。” 苏憾面色平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在意。 跟世俗纨绔子弟怄气?实在犯不着,他有这心思还不如多去修行。 经曹布打岔,二人都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准备一起回船楼去。 忽然,甲板上的人群传来一阵轻声喧哗。 “快看,那二人就是来自大仙宗的仙师!” “这气质果然与寻常江湖游侠不同。” 此时,身着青袍的一男一女从船楼处出来,正是苏憾前几日在商船入港时见到的甲板二人。 曹布眼前一亮。 这二人气质出众,远非常人可比,一看便是仙师,可比那苏憾像样多了。 二人打量了一番甲板上的人群,似乎在看来了哪些新船客。 看到苏憾后,二人皆是一愣,然后相视一眼,便向着他走去。 苏憾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二人。 年轻男子女子举手投足间,吞吐灵气毫无凝滞之感,应当是二境修士。 二人腰间皆悬挂着一把剑鞘,剑鞘里边却空空如也。 见此,苏憾知道了二人来自何处。 若他猜得没错,这二人,便是青螭剑宗的弟子。 据苏憾了解,青螭剑宗弟子分为四种—— 入门考核成功的,便得以留在宗内修行,成为外门弟子。 若得青螭剑宗峰内的师叔看中,并纳入峰内,赐剑鞘,则成为求剑弟子。 而后,若可顺利求得飞剑入鞘,则更进一步,成为峰内的中坚,即入剑弟子。 而入剑后,实力最强,天赋最高的弟子,则会被峰主亲自收徒,成为真传弟子。 眼前二人,腰间悬着空剑鞘,应当是青螭剑宗的求剑弟子。 第二十六章 合格的修行者 那对来自青螭剑宗的年轻男女停在苏憾面前。 众人都不明所以,曹布亦是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那对年轻男女,眼神在二人以及苏憾之间一直转悠。 苏憾看着二人。 二人也看着苏憾。 三人谁也没开口说话,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僵持一阵后,刘镖头实在忍不住了。 他最见不得这种尴尬的局面发生,尤其是发生在他眼前,虽然他不是当事人,但是他的脚趾都快把靴底抠出洞来了。 于是,他便硬着头皮,向青螭剑宗二人抱拳,小心翼翼道:“二位,我等乃云雾城曹家商铺一行,二位是?” 那对年轻男女依然没有说话,连看刘镖头一眼都没有。 刘镖头面色慢慢变得赤红,靴底更加岌岌可危。 又是僵持片刻后,年轻男女见苏憾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那年轻男子微微皱了皱眉,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几日前初见,师姐向你致意,你竟视而不见。如今我二人主动站在你身前,为何不赔礼道歉?你可知我二人是谁?” 苏憾点头:“我知道。” 年轻男子一噎,心想既然知道我二人,还敢如此做派? 而后他轻轻扬起头,道:“那你又是何宗何门的弟子?” 在年轻男子眼中,除非苏憾来自无衍仙宗或渡业佛宗,否则,在他与师姐面前根本不够看。 苏憾看着男子:“打探别人出身之前,率先自报家门是最基本的礼仪。” 年轻男子又是一噎,皱眉道:“你不是说知晓我二人来自哪里吗?” 苏憾淡淡说道:“我是否知晓,与你二人自己介绍,是两回事。” 年轻男子眉尾一扬。 这次出宗,路途上遇到的修行者,无不对他们恭敬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 此刻见苏憾没有将他二人放在眼里的模样,便不由得有些怒上心头。 他轻轻握住了剑鞘。 剑鞘,同样能够施展剑法,同样能够杀人。 方才一直沉默的年轻女子向男子摇了摇头,而后对着苏憾笑道:“阁下倒是生得一副伶牙俐齿。” “我与师弟二人乃青螭剑宗明镜峰的求剑弟子,我乃高锦。” “刘祖宁。”男子冷冰冰道。 青螭剑宗共分六峰,明镜峰掌管宗内戒律,犯了门规的弟子,都要在他们手下走一遭,来定刑罚。 平日里,青螭剑宗宗内其他峰的同级弟子见了他们,都得绕着走。 久而久之,在宗内,明镜峰的弟子便都养成了眼高于顶的姿态。 更何况出宗之后? 二人介绍完,甲板上的人都沸腾了。 “哗……” “果然是青螭剑宗!” 也有人好奇:“青什么宗?这个宗门厉害吗?” “青螭剑宗!那可是修行界的三大仙宗之一啊,据闻其宗门在东仙境深处,极少与凡俗联系,你不知道倒也正常。” “今日得见青螭剑宗仙师的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二位仙师好!” 甲板上的众人惊喜异常,这一趟行商,竟然有青螭剑宗的仙师同行,看来即使遇到飞盗,也可不惧了。 众人纷纷向高锦与刘祖宁问好,刘祖宁向众人微微点头致意。 这才是他想要在苏憾身上看到的东西。 对青螭剑宗的敬。 弱者对强者的畏。 刘祖宁转向苏憾,道:“敢问阁下何人?” “苏憾,无门无派。” 刘祖宁当即一愣,而后哼笑出声,那高锦虽然没有像前者那般明显,不过笑容也淡了下来。 二者原本见苏憾不俗,性格孤傲,便以为是其他超品仙宗的弟子出门游历。 没想到只是散修,高锦失去了结交的心思。 甲板上的众人也略有些失望。 二位青螭剑宗的仙师主动前去结交,他们也纷纷在猜测苏憾的身份。 没想到竟只是个无门无派之人。 “这少年看起来也颇为不俗,没想到……” “嗨,你什么眼神,这少年气质哪里比得上青螭剑宗二位仙师啊。” “……” 曹布更是忍不住了,幸灾乐祸道:“嘿,原来这就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姐说得果然没错。” 见苏憾“吃瘪”,他别提有多开心了。 高锦淡然地朝苏憾点了点头,道:“苏兄,路途遥远,时有变况,如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来寻我二人求助。” 说罢,便转身走了。 离去前,刘祖宁轻蔑地看了苏憾一眼。 不是超品仙宗的弟子,竟也敢对他二人无礼。 不过他自觉大度,便“原谅”了对方的冒犯,并很快将其抛到脑后,一只井底之蛙,不配让他放在心上。 高锦与刘祖宁返回船楼,路过之处,都有人恭敬地向二人行礼问候。 二人皆脸色冷淡,微微点头致意。 高高在上之感,不言而喻。 二人进入船楼,甲板上却依然没有平静下来,对青螭剑宗的谈论还在持续,曹布也仍在冷嘲热讽。 苏憾被当众看轻,刘镖头突然替他觉得有些尴尬,便安慰道:“苏仙师,你还年轻,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不必介意今日之事。” 苏憾略带惊讶地看了刘镖头一眼。 前些天他与刘镖头略有摩擦,原本只觉得后者是个脾气暴躁、见风使舵的江湖武夫。 没想到熟悉后,刘镖头竟有这样心细的一面。 苏憾谢过刘镖头的“宽慰”后,道:“此间无事,我们先回房了。” 而后便带着陈初瑶回到船楼客房内。 一进房,陈初瑶摘下笠帽,对着苏憾欲言又止。 苏憾奇道:“怎么了?” 陈初瑶忿忿道:“公子,那二人仗着青螭剑宗的名头,实在目中无人。我们此行最后不是也要去那仙宗吗?以公子的实力,肯定也能轻松成功,成为青螭剑宗之人,以后更会比那二人还厉害!今日如此,我替公子感到不值……” 苏憾笑了:“你又怎知我此刻没有那二人厉害?” “啊,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在我眼里,公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陈初瑶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青螭剑宗那么出名,但公子以后也必定会是其中的一名弟子。” 苏憾盘腿坐好,道:“初瑶,一切虚名皆是外物,只有自身强大才是最重要的。宗门强大,或许能给予门下弟子一些便利,但你要记住,一名合格的修行者,是即使不靠宗门的底蕴,也能成长为令人仰望的存在,而不是躲在其余荫之下,靠着前人的威名得到其他人的尊重。” 说完后,他便闭上了眼睛,一如既往地开始修行。 方才发生的事情,对他的心境并没有丝毫影响。 陈初瑶若有所思,觉得公子说得很有道理,心境便也平静下来,不再怄气。 “令人仰望的存在啊……我也可以吗,如果可以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终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公子的保护伞呢……” 她看着窗外白蒙蒙的云,默默想着心事。 便是在此时,商船突破了云层,来到云海之上,其尾部还带起了一条云痕。 没有了云层的遮挡,那轮骄阳最大程度地散发出了它的光和热,并穿过商船的窗户,照射在陈初瑶的身上。 她从未离阳光如此近。 恍惚之间,她莫名浮现了一种错觉。 沐浴在这炽热的光芒中,她好像正行走在烈火里…… 第二十七章 飞盗! 商船从云雾城离开之后,一路还颇为风平浪静。 距离商船出发时甲板上的小插曲,也已经过了十余天。 这些天,陈初瑶则偶尔会带着笠帽,去甲板散心。 有时是看秀丽山水,有时是看底下路过的城池。 经过出发时的那一通发泄,以及最近散心排解,她的情绪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低落,慢慢地走出了阴影。 她的目力极好,在商船飞得不是很高的时候,还能看到城中人的活动。 因此每次路过城池,她都会去甲板往下眺望。 偶尔碰到青螭剑宗的那两名弟子,陈初瑶视若无睹。 那高锦与刘祖宁就更不必说了,依然是目中无人,似乎船上所有人皆为空气。 不过好在两方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有一次碰到曹布,后者见她只身一人,便壮着胆子想去摘她的笠帽。 然而,此时的陈初瑶早已今非昔比,不仅轻松地躲过了曹布,并且在躲闪间别了一下他的脚,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曹布吃了亏,也见识到陈初瑶并非普通人,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后来再看到她,便都没有过来自找无趣。 今日,她修行得累了,便与公子说了一声,独自一人戴着笠帽来到甲板上。 然而天公并不作美,今日的阳光不知为何,皆躲了起来。 抬头看去,只有黑压压的云层,没有下雨,却把天空压得阴暗无比。 空气中带着一丝燥热,让她心中感到有些烦闷。 只有微风拂过笠帽的薄纱,抚过她的脸颊时,才能把那丝烦闷带走些许。 商船的速度其实很快,她的耳内甚至能听到罡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但实际待在船上,她只觉得如清风拂面,之前她觉得奇怪,便跑去问了公子。 而后才知道,商船的船头贴了一张破风符,将极速前行破开罡风柔化了许多。船上的人吹到的,已是弱化了许多倍的风力。 陈初瑶趴在栏杆处往下看去,商船此时飞得不算太高,能够清晰地看见下方连绵不断的山峰。 山峰上,只能看见一片片葱葱郁郁的森林。 她正发呆放着空,却忽而发现,那连绵不绝的葱郁森林里,出现了一些小黑点…… 而后,这些小黑点满满放大,不,不是放大,而是正在上升。 …… …… 船楼六层的房间内,苏憾单独一人盘坐着,如往常般闭眼修行。 他的肌肤吞吐着灵气,在身体表面形成了一层肉眼可见白色的雾气,笼罩住了他。 十天来,苏憾深居简出,甚少露面,修行上的进展颇为喜人。 心脏在几日前便已凝练完成,内视一观,能看到心脏的外层流转着荧光。 每一次跳动都异常有力,每一次泵出的血液都为五脏六腑提供着比以往更强的能量。 算起来,从定山城往云雾城的路上首次凝练心脏,并因此破入二境开始,才过去二十余日。 寻常修行者,在凝练心脏这一步,往往需要花费一两年的时间,再怎么小心翼翼都不为过。 像苏憾如此疯狂,只能说是艺高人胆大。 毕竟,并非所有人在二境的时候,就能拥有他这般精纯无比的神魂,让其在驱使灵气方面炉火纯青,甚至都不必刻意为之。 凝练心脏完成后,他便开始凝练四肢。 毕竟,下肢决定了步法,上肢则决定了剑法。 凝练了四肢,可以使他的战力轻松地更进一步。 就在他一如既往地修行时。 突然,船上响起了三长一短的吹号声,异常尖锐,他霍然睁开眼睛,笼罩在身体上的白色雾气倏然散去。 在吹号声落下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陈初瑶冲了进来。 “公子,有飞盗!好多飞盗!” 苏憾当即起身,与陈初瑶一起出去,快速去到甲板上。 既然此行是作为曹家商铺的护卫上船的,那么此时,也是到了履行他责任的时候。 来到甲板上,苏憾便见甲板上一片混乱,有人脸色惨白,仓皇失措,有人神色镇定,但手脚却止不住地发抖。 “完了,完了!” “娘的!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飞盗,他们到底是什么帮派?” “老朽行商三十余年,见过飞盗无数,但从未同时见过如此多的飞盗!” 苏憾抬头看去,便见有许多飞行扁舟,从商船下方飞来,看来是有预谋地在商船路线上埋伏。 只是,商船虽有路线,但其实都是固定起点与终点,而行船的路线并无固定,通过次次变化的路线去避开飞盗。 但为何这群飞盗似乎知道商船的行进路线? 提前在此设伏? 苏憾沉吟片刻,抬头再看了一眼飞盗的扁舟,他没有细数,但粗略一看,估计有六七十艘。 若按每艘能乘坐三人计算,那么,这里有足足近两百号飞盗。 他微微皱眉,如此多的飞盗聚集在一起,确实很是反常。 刘镖头面色严峻,带着数十镖师,找到了苏憾所在,与后者一起打量绕着商船飞行的数十艘扁舟。 刘镖头脸色非常难看,说道:“苏仙师,大事不妙了。” 苏憾扭头看了看铁手镖局的所有镖师,自上船后,他基本都闭门不出,所以也不知铁手镖局竟带了足足数十人。 竟然带了如此多的好手来护这趟镖…… 再看站在人群里抖得像个筛子一般的曹布,以及陈中等人,苏憾沉默了片刻,向刘镖头问道。 “刘镖头,你可认识这些飞盗?” “认识大部分,狐尾帮,六丁寨,还有烈火帮,都是一些颇有实力的飞盗帮派,还有一些没有见过,不知是哪里请来的帮手。但据我所知,这些帮派平日里都是各自行动,从未像今日这般结伴活动。” 刘镖头眉头皱成了“川”字,低声对苏憾说道:“这些飞盗,怕不是冲着曹家商铺来的。” “何以见得?” “苏仙师有所不知,平日里,曹家商铺的货物,只需要十个镖师便足够了。唯有这一趟,曹家要我铁手镖局出动所有的精锐镖师,足见曹家商铺对这趟镖的重视。” “你可知运的是何物?” 刘镖头摇摇头:“我等走镖,只管护卫,至于货物是什么,若商铺不说,我们也不会过问。” 苏憾点点头:“那便静观其变。” 刘镖头紧了紧手腕上套着的十数个铁环,警惕地看着在空中穿梭的飞盗。 商船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至被飞盗逼停,悬在半空中。 商船停下后,船楼第七层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那里是商船的管理者所在:“敢问是哪路好汉?” “说话之人,是此船的船长,陈老。”刘镖头向苏憾解释道。 “砰!” “砰!砰!” “……” 飞行扁舟跳下数十个大汉,砸在甲板上,来者皆手持大刀,斧头等兵器,凶神恶煞。 他们隐隐地站成了三股势力,看来对应了方才刘镖头介绍的狐尾帮、烈火帮、六丁寨这三伙飞盗,。 还有七人,飘然落在甲板上,单独站在一起,隐隐以一名脸戴面具的黑衣男子为首,面色平静地看着甲板众人。 那三股势力中,为首之人狞笑道:“狐尾帮!六丁寨!烈火帮!联袂而来,特来此向各位讨个买路费!” “哼,你们三家联手?倒是反常。”船楼七层的苍老声音继续传出,“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商船不会插手,但倘若你们敢毁坏船只……” “哈哈哈,陈老,这规矩,我们自然是懂的。所以,希望诸位也配合一下我们的规矩!” 后半句,是那为首之人狰狞着向甲板上的众人说的,并且目光还在人群中游走,似乎在寻找什么。 待看到刘镖头后,那为首之人便把目光钉在前者身上:“嘿,老刘头,来了不少人啊。” “哼,胡帮主,别来无恙。”刘镖头冷声道,而后转向苏憾低语:“此人便是狐尾帮帮主胡力,左边持刀那人是六丁寨寨主刘本,右边持斧那人是烈火帮帮主魏虎峰,实力皆与我在伯仲之间。” 苏憾没说什么,只是些凡俗之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威胁。 他的目光放在另外七人身上。 刘镖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皱眉道:“那七人,我也是第一次见。” 苏憾语气平静:“都是修行者。四个二境,三个一境。” 那七人里,有四人灵气流转顺畅,体表荧光内敛,看来是在二境浸淫已久,另外三名则稍弱一些。 “什么?!” 刘镖头大吃一惊,这些飞盗,竟然还请了修行者?他紧紧抿起嘴,呼吸骤然急促。 瞧这阵仗,这一趟可不似以前那般好过了! 换做以前,遇到飞盗劫镖,给些买路财,能不打就不打,护得货物与人平安。 双方都乐见其成。 但此刻,情况似乎没那么简单,刘镖头顿时有些着急。 虽然知道苏憾很强,但对面可是足足有七名修行者啊! 就算加上不知算不算得上战力的陈初瑶,那己方也才两名修行者。 双拳终归难敌四手。 不……刘镖头眼睛突然一亮,船上还有其他修行者! 对,还有青螭剑宗的弟子在! 有青螭剑宗这层的虎皮,飞盗中的那伙修行者,也都是小猫咪罢了! 于是,他眼带希冀地看向已经来到甲板之上的高锦与刘祖宁。 第二十八章 曹家的货 高锦、刘祖宁二人此刻站在甲板的角落中,神色冷淡地看着众商贾们。 丝毫没有要挺身而出的意思。 飞盗团伙中的那七名修行者,他们虽然不惧,但是不代表他们愿意为了一些凡俗,而与修行者无故动手。 只要不是飞盗的修行者们来主动招惹他们,他们不打算出手。 而飞盗们也都非常有眼力见,离高锦与刘祖宁远远的,没有去作死。 其修行者也只是戒备着高锦二人,不想与其有所冲突。 于是,在飞盗们猖狂的笑声中,甲板上的商贾们沦为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为了活命与保住货物齐全,商贾们各自出了好大一笔财物,但飞盗们却没有轻易放过他们。 像往常那样的过路费,已经满足不了眼前这群飞盗的胃口。 毕竟这次,他们是三个帮派一起出手。 如此大费周章,要收的买路财自然要多一些。 交不出财物的商贾,自然只能拿货物抵命了。 而有些人是倾家荡产置购了货物,原本想去远方起死回生的,此时不舍得交出货物,扑在货物之上,哭嚎着向飞盗们求饶。 那些请了镖局的商贾则还好一些,镖局们或多或少都与这群飞盗都打过交道,双方都存有一定程度上的默契。 只要镖局交一些买路财,飞盗们都不会太为难,能不打起来,自然是不打起来最好。 飞盗们收缴着钱财,很快便轮到了曹家商铺。 陈初瑶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心里非常紧张。 她紧紧地看着苏憾地后背,等待后者的行动。 若是公子动手,那她也要“大杀四方”才行,这样才可以帮公子减轻负担。 但她又有些苦恼,公子还没教过她杀敌的功夫。 连鱼都没杀过的她,更不知道如何杀人。 苏憾则默然站着,看刘镖头如何处理。 在走镖这件事情上,后者的经验比他丰富,若处理不了,那么再由他来解决麻烦。 刘镖头正准备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买路钱,甚至加上了一部分自己的酬劳,希望能够喂饱这群人的胃口。 “你们,不行。”狐尾帮帮主胡力走了过来,推开向刘镖头收取财物的飞盗,冷笑道。 刘镖头神色一变,果然,这次没那么容易躲过去。 “曹家商铺,人可以走,货留下。” “胡帮主,能否通融一下。若是买路钱不够,待我等安全抵达目的地后,我亲自再送五倍买路钱上门。” “通个屁!”胡力大笑,“老子冲的就是你们曹家商铺来的!” “十大车的引仙草啊!老子干完这一票,足够舒舒服服过完后半生了。” 引仙草? 苏憾捕捉到了这个词,挑了一下眉。 他心中恍然,难怪这批飞盗集结而来。 引仙草,有一定几率可以改变凡俗的体质,使其适合修行。 在凡俗间,可谓是一株难求,千金难买。 是不可多得的资源。 这曹家,竟有如此多的引仙草?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曹家商铺的执事陈中喃喃道,脸色瞬间苍白,“我们已经做得足够隐秘低调,连账面上的清单,都写的是普通药材,怎会被人发现……” 苏憾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一眼船楼七层处。 世上哪有什么新鲜事。 狼狈为奸罢了。 不管是这群飞盗事先埋伏在商船的行进路线上,还是他们得知曹家隐藏着的引仙草,这两件事都明确地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只有这艘船的船长,才知道商船的行进路线。 而上了船的货物,即使改了纸面清单,但又怎么瞒得住船长的眼睛。 刘镖头脸色铁青,既然知道曹家的货是引仙草,那他便知道,眼前这群豺狼是断不可能放过曹家的了。 但是,同样的,他更不会任由铁手镖局的招牌砸在自己手里! 干他们这一行,信誉有时比性命更重要。 倘若今日眼睁睁看着飞盗将货物劫走,毫无反抗,那铁手镖局将彻底沦为笑柄,再无人看得起他们,也再无人会找他们走镖。 届时,铁手镖局依旧会陷入名存实亡的境地。 同样是死,死信誉可乎? 刘镖头的答案是——可! 此时,他心里已经在疯狂地盘算着动手的胜算。 铁手镖局五十三位精锐,可以挡住大部分的飞盗,但是他们挡不住那七名修行者。 在修行者面前,他们这些镖师会被当成萝卜那般被轻松切掉。 唯有同是修行者的苏憾,能够一战。 修行者的话,己方有苏憾,勉强还有个陈初瑶。 二对七,远远不够。 只能求助青螭剑宗的两位仙师了,既然两位仙师看起来似乎不愿掺合进来,那便主动将他们拉下水吧! 刘镖头颇有决断力,下定决心后,他硬着头皮沉声向胡力说道:“你们可知,这船上还有青螭剑宗的仙师,若你们太过分,他们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高锦眉头微蹙,心下顿时有些不喜。 她冷冷地看着刘镖头,这凡俗竟如此大胆,敢将他们当枪使。 “我们敢来,自然是知道船上有何等人在。既然知晓那二位在,我们自然是做足了准备。”胡力笑着转身向一旁的七人行了一礼。 苏憾微一沉吟,看来,那船长连船上有多少修行者,都告知了胡力。 此时,商船的所有人已经都来到甲板上,苏憾看了一眼便已经知道,船上的修行者,不过六人而已。 除了青螭剑宗那两名弟子,以及他自己与陈初瑶外,还有两名一境散修。 胡力却一下子请了七位修行者压阵,恰好比船上的六名修行者多一人。 看来那船长与胡力通过了气,让胡力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修行者助力,以防事情生变。 甚至,苏憾猜测,这七人里,或许就有来自船长的麾下之人。 他心中大致理清了场上的情况,于是便准备出手,结束这场闹剧,帮助众商贾们解脱出来。 可是此时,有些不甘心的商贾,舍不得自己的货物,更不想给这些飞盗买路钱,见刘镖头提及青螭剑宗的仙师,纷纷如梦初醒,壮着胆子开口附和。 “二位仙师!快救救我们吧!” “我们愿意将这些钱财都供奉给二位仙师!” “对啊,求二位仙师出手吧。” 曹布也是急了,大声对高锦与刘祖宁道:“二位青螭剑宗的仙师!我曹家发现了一处引仙草的生长之地,只要二位仙师愿意出手,我曹家甘愿将以后的半数……不,八成引仙草收成供奉给青螭剑宗!” 陈中皱眉,但最终没有说什么。 飞盗们原本就是冲他们来的,能不能保住这批货还两说。 而若是因此能与青螭剑宗搭上线,倒也是一件好事。 听曹布这么一喊,高锦与刘祖宁对视一眼,有些意动。 对青螭剑宗来说,引仙草算不得什么珍贵药物,但是,以此换他们一次出手,倒也不是不可以。 胡力见高锦与刘祖宁的神情,心里暗道不妙,开口道:“二位仙师,我等只为求财,无意与青螭剑宗有任何嫌隙。只是,山下有山下的规矩,希望二位不要让我等为难,否则……” 苏憾眨了眨眼,笑了,这胡力还真会“说话”。 胡力若是不加后面两个字还好,最后两个字一出来,以刘祖宁那高傲的性子,不得像个火药桶般一点就炸了? 苏憾微一沉吟,既然能激得刘祖宁出手,那他也乐得轻松。 刘祖宁一直都在冷眼旁观,只在听到曹布言语时有些意动,但并没有答应出手。 此时听到这凡俗飞盗竟出言威胁,刘祖宁气笑了:“否则如何?” “我们都是亡命之徒,二位仙师何必与我们这些贱命过不去呢?是吧?” “若我非要过不去呢?”刘祖宁冷声道,“哼,我本懒得理你等凡俗之事,你却自讨苦吃。将这些商贾的钱财还回去,否则,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等的‘否则’吧。” 船楼七层的苍老声音再次传了出来:“胡力!莫要得寸进尺。” “嘿,陈老,你是怕青螭剑宗的人在你船上出事,青螭剑宗追究起来,你们讨不了好吧。” 胡力眼中露出疯狂之色:“你放心,我们自有分寸。” 刘祖宁轻握剑鞘,面对着飞盗团伙的七位修行者,傲然道:“我青螭剑宗刘祖宁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飞盗邀请来的七位散修,是五男两女。 以一位身着黑衣、脸覆面具的男子为首,其余六人皆站在他的身后,全神戒备商船上的修行者。 黑衣男子面具下的眼睛如鹰隼一般看着高锦,全然不将刘祖宁放在心上。 在黑衣男子看来,船上六名修行者,唯有高锦最具威胁。 当然,还有一名看似不凡的白袍少年,但黑衣男子在其身上看不出什么锋芒,所以并没有将他列入威胁名单中。 见刘祖宁出头,黑衣男子并没有管他,而是依然盯着高锦,嘴上念了一个名字:“余秋,去。” 七名散修中,有一名身负巨剑的男子走出人群,眼睛死死盯着刘祖宁,道:“散修,余秋,请指教。” 第二十九章 虽死 刘祖宁看着走出人群的余秋,见后者背负着一把剑,笑了:“剑修?” 他不屑地看着余秋,敢在青螭剑宗弟子面前耍剑,真是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 余秋则是眼神火热,心中滚烫,他一边解下背上的巨剑,一边说道:“你不认识我了?” 刘祖宁一怔:“我应该认识你么?” “砰!” 余秋的巨剑砸在甲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的巨剑,有尺余的宽度,剑身十分厚重。 “十年前,我曾与你在同一日参加青螭剑宗的入门考核。”他慢慢说道。 “如此说来,你便是被本宗淘汰的废物?”刘祖宁笑了,“我对废物向来没有什么印象。” 余秋也不生气,道:“说来也是,我在第一考便被淘汰了。但,第一考只是考精神力,即使被淘汰又如何,不代表我没有修剑的天赋。” 苏憾心中略微赞许地点点头。 寻常人被青螭剑宗舍弃后,或许会就此怀疑自己的剑道天赋,怀疑自己是否适合修剑,而这余秋追求剑道之心颇为坚定。 苏憾对青螭剑宗的入门三考略有耳闻。 只在第一考便被落下的话,确实无法证明什么,只能证明当时的修为不够强罢了。 余秋单手握紧剑柄,将剑提了起来,指向刘祖宁:“这十年里,我四处求访,拼命修行,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遇到青螭剑宗的剑修,然后,打败他。” 刘祖宁握着剑鞘:“那今日便让你再回忆一下,为什么你会被我青螭剑宗拒之门外,因为,废物就是废物!” 刘祖宁与余秋的身影同时向对方掠去,而后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余秋的剑法简单而直接,向着刘祖宁直拍而下! 后者横举剑鞘,防御破风而来的巨剑。 “嘭!” 余秋的巨剑狠狠地击中刘祖宁的剑鞘。 巨剑本身重达三百余斤,加持余秋的灵气之后,这一剑更是犹如千钧之力。 刘祖宁虎口瞬间发麻,身型更是被压得下降了几寸。 高锦神色一变,道:“师弟,不可与其硬拼。” 刘祖宁当即奋力将剑鞘一抬,撇开巨剑,往后退去。 余秋狂笑着,身体化为一道残影,倒拖着巨剑追击而去。 退势自然不如追势,他眨眼便追上了刘祖宁。 双手鼓荡着灵气,厚重的巨剑在他手上似乎不显重量,仅一息的时间,便挥出了十余剑。 刘祖宁狼狈招架,竟也完美挡住了每一击。 余秋收敛了笑容,暗道:“不愧是青螭剑宗的弟子。” 于是,他又多加了几分力气。 刘祖宁苦不堪言,为他的轻敌付出了失去先机的代价,此刻防御着余秋的巨剑,他的双手早已发麻。 余秋一鼓作气,丝毫不停,巨剑如狂风暴雨般继续斩向刘祖宁,二人武器的交击处,闪出一团又一团火花。 陈初瑶看得目不转睛,感叹道:“公子,他们好厉害啊。” 而后她又喃喃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们一样厉害……” 苏憾一怔,他突然意识到,这一路来,他只教陈初瑶修行的方法,还未教她应敌的手段。 在场间二人激烈战斗的当口,他忽然走了一下神,心中沉吟有什么功法适合陈初瑶去学习,至少要让她有自保之力。 场上,刘祖宁全神贯注,熟悉着对手的剑路。 终于在一个间隙中,他看到了机会。 在密集的攻击之下,他竟一转态势,以守为攻,剑鞘一戳,剑鞘顶端精准地击中斜劈而来的剑刃,顿时便抵开了巨剑。 高锦略有紧绷的神色松弛下来,见刘祖宁施展开青螭剑宗明镜峰独有的明晰剑法,她便放下心了。 明晰剑法,最善于寻找敌手的剑路中的弱点。 只要熟悉了敌手的剑路,明晰剑法便能发挥出它的威能,敌手剑法再精妙,也不足为惧。 苏憾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这一剑,倒还不错。 若是让高锦与刘祖宁知道,他们明镜峰的独有剑法之一的明晰剑法,在苏憾的评价里仅仅是“不错”,不知会作何想。 苏憾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眼前的两名青螭剑宗弟子修为太低,当前只学到了剑招,远远还没有到剑法的地步。 无法体现明晰剑法的精妙之处。 前世,他在魔莲源种的争夺中,见过明镜峰峰主施展的明晰剑法。 与眼前所见实乃云泥之别。 不过他也并无苛责太多,毕竟峰主的境界实力摆在那里,岂是眼前的求剑弟子能够比肩的。 巨剑被抵开后,刘祖宁心中一喜,总算断了余秋的攻势。 他忍不住喘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让眼前这个废物见识一下明晰剑法的时候了! 刘祖宁顺着余秋剑路的薄弱处,在抵开巨剑之际,剑鞘直接探出,直接刺向后者。 余秋牙关紧咬,眼中闪过决断之色,而后竟是躲也不躲,甚至朝着剑鞘迎了上去,以此身体的去势争取到了新的一击。 被抵开的巨剑再次冲着刘祖宁脖颈斜劈而去! “疯子!”刘祖宁惊怒,心中怒嚎。 见师弟有性命之危,高锦站不住了,握住剑鞘,便准备出手。 就在此时,苏憾挑了挑眉,忽然看向她。 高锦肩膀上多了一只手,将她按了下来。 她讶然回头,竟发现那七名散修中的黑衣男子就站在自己身后。 “别插手,这是他们的决斗。” 黑衣男子面具下传出不带情绪的轻语,在高锦耳边悠悠响起,她的后背顿时渗出一层冷汗。 这黑衣男子,是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 他,是二境圆满? 高锦被黑衣男子制衡,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眼带焦急之色,看向刘祖宁二人。 刘祖宁面对斜劈而来的巨剑,内心惊怒不已,眼前的废物,不要命了吗? 而后,他也发了狠,剑鞘并没有变防守之招,而是依旧攻势不变,同时瞬间鼓荡灵气,拼尽全力躲闪巨剑。 “噗。” “噗。” 刘祖宁的剑鞘没入余秋的前胸,然后透体而出。 余秋的巨剑则落在刘祖宁的左肩上,斩破了后者的血肉,剑刃入骨三分。 刘祖宁忍着剧烈的疼痛,死死盯着余秋。 后者面带快意,笑了一声,而后瞳孔渐渐扩散,倒在了地上。 虽死,无憾。 苏憾心中对余秋的评价又高了一些,虽然对方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但对方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与剑修之道颇为契合。 见对手身亡,刘祖宁松了一口气,将巨剑拨开,灵气瞬间包裹住了伤处。 甲板上的商贾众人早已看呆了。 在余秋倒地时,众人才发出了惊呼声。 他们眼中犹如救世主般的青螭剑宗仙师虽然胜了,但是胜得太过惨烈。 黑衣男子见余秋身死,眼中的惋惜之感一闪而逝,对高锦说道:“再说一次,我们只是求财罢了。从现在开始,只要你不出手,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苏憾看着高锦身后的黑衣男子。 这黑衣男子不愧是七人中的领导者,方才他忽然出现在高锦身后,打断了后者的出手。 虽然步法在苏憾看来并不入流,但是其时机把握非常精准,倒是值得称赞。 苏憾很好奇,作为高傲的青螭剑宗弟子,她会如何选择? 高锦银牙轻咬,虽然黑衣男子修为略高她一分,但若是拼命,鹿死谁手还说不定。 只是,为了这群商贾,并不值得。 明哲保身才是更好的选择。 高锦点了点头,道:“井水不犯河水。” 商贾众人们顿时油然而生颓唐之感。 苏憾则是心中轻叹。 大宗弟子,不过如此。 苏憾双手负后,平静地看着高锦妥协。 黑衣男子放开按在高锦肩上的手,后者来到刘祖宁旁边将他扶起到一边坐下,取出丹药,让他服下。 刘镖头心中亦是颓唐,脸色更是铁青,看来是躲不过了。 他捏紧双拳,微微摆出防御的姿态,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黑衣男子慢慢走到刘镖头面前,好奇道:“你还想反抗?” 刘镖头强压心中的恐惧,坚定道:“曹家既然雇我铁手镖局押镖,我们自当全力护卫,断然没有眼睁睁看着你们劫镖的道理。” 曹布却惊慌失措道:“不!刘镖头,连青螭剑宗的仙师都服软了啊,你没看到吗?!把东西都给他们吧,我做主,把东西都给他们吧!” 黑衣男子没有理会曹布,看着刘镖头道:“你不怕死?” “怕啊。只是……虽死,不从。” 黑衣男子啧啧称奇,笑道:“好,那我便从你尸体跨过去,取这曹家的货物,让你死得其所吧。” 说罢,黑衣男子手中电芒一闪,直接按向刘镖头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身影蓦然出现在刘镖头身旁,抓住了黑衣男子的手臂。 “想取曹家的货物,问过我了吗?”白色身影淡淡说道。 黑衣男子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道:“你是?” “……在问别人的身份之前,自报家门是最基本的礼仪,你也不知道吗?” 第三十章 不习惯听对手说话 “在问别人的身份之前,自报家门是最基本的礼仪,你也不知道吗?” 坐在一旁疗伤的刘祖宁愣了,大约十日前,他听到过一模一样的话,他万万没想到苏憾在这种情况下还敢这样说话。 饶是此刻身负重伤,刘祖宁依然忍不住哼了一声:“真是狂妄!” “闭嘴,好好疗伤。”高锦皱着眉向他说道,而后她盯着阻挡住了黑衣男子的苏憾,轻声自语:“难道看走眼了?” 黑衣男子看着被苏憾牢牢抓住的手臂,沉默不语,半晌后才开口道:“呵呵,身法不错。我的名字是……” 他并没有要自报身份的打算,此时假意说话,看似要回答苏憾的问题,内心中却怒喝一声:“覆雷!” “噼啪……” 他掌心处的灵气骤然涌动,生出了一缕电芒,而后电芒包裹住手掌,往手臂延伸而去! 电芒眨眼间便至,就在其即将触碰到苏憾的手的前一刻,苏憾松开了手。 他还未凝练外皮,如今还是肉体凡胎,不会贸然托大。 苏憾松手后,便将手微微举起,直切而下。 黑衣男子顿时察觉到了一股极为锋利的气息冲面而来! “若不躲开,这手要被留在这儿!” 黑衣男子大惊,灵气极速涌动到下肢,脚部忽有蓝光闪烁,他脚尖轻点甲板,落脚处顿时留下了烧焦的印记,与此同时身形极速退去,眨眼便退后了数丈距离。 “好精纯的剑气!”刘祖宁一惊,同时看了高锦一眼。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们同为剑修,怎会看不懂苏憾那一手的精妙。 高锦亦是吃惊地看着苏憾,仅仅二境的散修,怎么能释放出如此精纯的剑气? 而且,还是不借助剑刃而出的剑气! 这一点别说她自己,连宗内的真传弟子都不一定能够做到! 高锦和刘祖宁对视一眼,前者神色复杂道:“或许,我们真的看走眼了,此人……大不简单。” 后者则是内心一沉,心情变得极差无比,但却没有反驳。 另一边,刘镖头见黑衣男子退去,额头才冒出冷汗,如释重负般看着苏憾说道:“苏仙师,多……多谢了。” 方才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已经落到头上,若不是苏憾…… 曹布瞠目结舌:“你……” 要知道,连那位原本被他当成救世主的青螭剑宗弟子,都不愿与这黑衣男子为敌,可见后者之强! 他都已经绝望了,甚至心里开始祈祷黑衣男子抢完货之后,能够不杀人,当个屁一样把他放了最好。 至于苏憾,曹布从未将他放在与青螭剑宗弟子同等的高度上,以至于方才的过程中,他都忘了自家的护卫里,还有苏憾这么一位人物在。 却没想到,被他轻视了一路的苏憾,在此刻竟然能够逼退黑衣男子! 曹布欣喜若狂,全然忘了先前对苏憾有过诸多不敬与不信任,说道:“好!好好好!我就知道,苏仙师绝非普通人!” 苏憾现在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要牢牢抓住才行,他急声叫道:“苏仙师,快将他们打退,我曹家重重有赏!” 陈初瑶鄙夷地看了曹布一眼,脸皮真是厚。 而后她紧张地看着自家公子,这是她在定山城丁府小院之后第一次看公子出手,虽然看不懂,但是她大受震撼。 黑衣男子退得那么快,那就说明是公子占了上风,是吧? 陈初瑶想为公子加油,但是众目睽睽下又不太好意思,只好暗自在内心为其呐喊。 黑衣男子退去后,同样惊讶地看着苏憾,打量片刻后方认真说道:“阁下倒是藏得颇深,我原以为这艘船上,最强的是那对师姐弟,没想到最大的威胁,竟是你。” “只是我不懂,”黑衣男子皱眉道,“若我没看错,你应该是初入二境,如何能够发出如此精纯的剑气?” 这同样是高锦和刘祖宁心中的疑问,二人紧紧盯着苏憾。 苏憾只是淡淡说道:“你看不懂的事情,还多着。” 黑衣男子一楞,面具下的神情微凛。 眼前的少年的神态太过轻松,让他略微感到些许不安。 但是那少年的修为确实是初入二境,这点毋庸置疑,只要凭借身法与其纠缠,不被那少年击中,在加上自己二境后期的修为,定然可以轻易胜之。 黑衣男子对他的身法——点雷步引以为傲,他自信,同境之内,无人可以看穿他的身法! 何况是那初入二境的少年。 一念至此,黑衣男子再次催动灵气,疯狂地将灵气聚集在脚部。 脚尖再次闪出蓝色光芒的同时,他一踏甲板,发出“啪”的一声巨响,甲板瞬间碎裂,他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众人眼中。 刘祖宁的眼睛已经完全跟不上黑衣男子的速度。 场中众人,只有高锦勉强还可以捕捉到一丝,她看到黑衣男子出现在苏憾方才所在之处。 而后,高锦忽然愣了。 因为,她看到黑衣男子愣住了。 她茫然看着黑衣男子独自一人愣在那处,但是,苏憾呢? 苏憾不见了。 黑衣男子同样充满困惑。 他全力爆发速度,右手同时覆着雷芒,就要给予苏憾必杀一击。 可是,苏憾不见了。 黑衣男子的满腔杀意落在空处,皆转化成了迷茫。 他茫然地环顾一圈,都没有看到苏憾,而后发现,众人皆齐齐看向自己的上方。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看到一对鞋底。 对方竟是在他到来的那一刹那间,便来到自己的头顶之上? 而且,为什么苏憾竟能稳稳地停在自己上方? 不是到了四境才能御空吗? 黑衣男子的面具下,尽是不解。 众人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呼声,便见得苏憾右脚隔空轻轻往下一踩。 “啪!” 空气发出爆裂声,苏憾的身形再次消失,再出现时,又是上升了一段高度。 与此同时,灵气从他方才那一踩之下,轰然往下砸去! 黑衣男子的头顶颅骨瞬间凹陷,形成一个脚印,鲜血从五官中喷溅而出! 黑衣男子受了重伤,顾不得抹去脸上的鲜血,惊骇之中强提一口气,逃离苏憾的下方所在。 刘祖宁内心狂震,忍不住站了起来,惊愕地看着空中的苏憾。 高锦震惊地看着苏憾的身影,盯了好半晌,才喃喃道:“不,不是四境,若他是四境,杀黑衣男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这是……身法?” 但此等身法,她闻所未闻! 不,她忽然想起来,青螭剑宗中,有一峰的剑法与此类似。 但那可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超绝剑法,苏憾只是一散修,怎么识得能够匹敌超绝剑法的招数? 难道苏憾说了谎,他并非散修,而是隐藏了身份,实则是哪家超品仙宗的真传弟子? 黑衣男子抹了一下渗出眼睛的鲜血,让视线清晰一些,他看着在空中缓然飘落的苏憾,难以置信地说道:“你……这是身法?怎会有此等身法?” 苏憾轻轻落地,说道:“我说过了,你看不懂的东西,还很多。” 苏憾落地后,动作不停,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剑。 他原以为仅靠步法,就能置黑衣男子于死地,没想到后者在二境浸淫已久,凡体皆以蜕得差不多,仅靠他现在的肉身,能够重伤黑衣男子,却还不足以取其性命。 不过,也无所谓。 出剑便是了。 黑衣男子见苏憾取出了剑,内心惊慌,道:“阁下,且慢,我……” “啪!” 又是一声空气爆裂声,苏憾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黑衣男子视线中,依他的修为,竟是半点都捕捉不到! 高锦亦是如此,已是完全看不清苏憾的身影。 回过神来时,苏憾已经持剑站在了黑衣男子的身后。 “你……”黑衣男子茫然,话语戛然而止。 “咔。” 黑衣男子的面具中央,出现了一丝裂缝。 面具裂开,露出黑衣男子的脸,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的脸。 而后,一道血痕渐渐出现,自额头到鼻尖再到下巴,竟是将他的整个脸庞一劈两半。 黑衣男子仰面倒下。 苏憾持剑而立,淡然道:“我不习惯听对手说话。” 第三十一章 不习惯被人算计 甲板上一时间无人出声。 只有黑衣男子倒地时,发出一声闷响。 苏憾一剑毙敌,陈初瑶亦觉得振奋,克制住想要振臂高呼的心情,生怕打破了甲板的寂静。 片刻后,甲板上的众多商贾与飞盗们才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尤其是飞盗众人,此刻更是茫然无措。原以为黑衣男子使青螭剑宗两名弟子退让,这一趟活计便已经十拿九稳了。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白衣少年,轻而易举地撕碎了他们手上最大的那张牌。 这点子,何止扎手,简直要命! 那这趟镖,还怎么劫? 狐尾帮帮主胡力懵了,他僵硬地转头,看向其他邀请而来的散修。 散修如今只剩五人,其中三名还只是一境,此时也正面面相觑。 原本他们七人之中,最强的便是黑衣男子与余秋。 余秋与刘祖宁一战,好歹以死换伤,让商船之人折损了一个战斗力。 而最强的黑衣男子,竟被眼前的白袍少年当菜切了。 他们丝毫不怀疑,在那少年剑下,自己也活不过一剑。 思量间,五名散修皆萌生了退意,便与胡力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胡力有些不甘心,都快吃到嘴里的肥肉,竟然飞了! 但他们与苏憾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即使飞盗一众两百余人,奈何仙凡有别,苏憾杀起来就是收割韭菜罢了,何况商船上还有众多镖师。 且黑衣男子死后,也无人可以震慑青螭剑宗的弟子,若是后者也下场,那他们所有人都将全灭。 胡力咬着牙,无奈地决定放弃,便小心翼翼地站了出来,向苏憾行礼道:“这位……” 胡力话还没说完,后者便消失在他视线之中。 这熟悉的一幕,方才好像发生过? 胡力想道。 这也是他人生最后思考的一件事情。 下一刻,他便死了。 身首分离。 这时,众人才发现,苏憾的剑,在杀完黑衣男子后,其实并没有入鞘,甚至在杀完两人之后,亦没有沾染丝毫血迹。 甲板上的飞盗慌了。 六丁寨寨主刘本压抑内心的恐惧,道:“仙……” “嘭……嘭嘭……” 刘本的头颅在甲板上弹了两下。 苏憾的剑泛着寒光,依然无一丝血迹。 甲板上的商贾众人鸦雀无声,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同一个想法。 杀人不过头点地,原来是这个意思! 而后众人想起,苏憾在杀完黑衣男子之后,好像说了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噢,好像是——他不习惯听对手说话。 烈火帮帮主魏虎峰也想起来这句话,于是他识趣地闭起嘴巴,正欲悄悄后退,向操控着飞行扁舟的手下使眼色,想要让扁舟落下来,好让他逃出生天。 可是,他仅后退了一小步,便同样头颅点地。 “我没说话啊……” 头颅落地前,魏虎峰疑惑不已。 连杀三人,苏憾神色依然毫无变化,好像杀的并不是人,只是砍了几根萝卜头而已。 反正这些飞盗头子,死不足惜。 苏憾抬头看了一圈甲板上的飞盗,以及那七十多艘扁舟。 以现在的实力来说,要杀完的话,得费一点时间,他想。 他的剑上不见一滴鲜血,他的眼神没有带着任何情绪。 飞盗众人却从他剑上看到了血海,在他眼中看到了无尽深渊。 不知是哪个飞盗,兀然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惊喊! 平日里,其他飞盗肯定会笑话此人,让他回家藏在自家婆娘的亵裤里去慢慢喊去。 然而此刻,他们所有人皆想藏到自家婆娘的亵裤里去。 在那一声惊喊声后,五人散修首先动了,他们直接狂奔至栏杆处,一跃而出! 有灵气护体,这么高摔下去最多摔个重伤,总比死在这里好。 飞盗们愣了一下,争先恐后地往栏杆处逃去,毫不犹豫地翻身跳下。 扁舟上的飞盗们回过神,急忙操控着扁舟往下坠的同伙们飞去。 被接住的那些飞盗,还能幸免遇难,接不住的,只能自求多福了。 扁舟们就这样接住一部分飞盗后,头也不回地快速逃离而去。 片刻的慌乱过后,甲板上只剩下了商贾们以及五具尸体。 苏憾神色平静地看着飞盗们逃离,并没有追击,他就一双手,杀不过来。 甲板上骤然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声! 陈初瑶也一同振臂欢呼,当然,她是为了苏憾而欢呼。 看见公子大发神威救了大家,她便觉得很是舒心。 看到先前看不起公子的那些人,如今都在感激公子,尤其是青螭剑宗那两人,此时看向公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更开心了,仿佛替公子出了一大口恶气。 曹布松懈下来,忍不住瘫倒在地,一个劲地哆嗦。 刘镖头则是难掩激动,他知道苏憾强,但没想到后者竟然这么强。 还是强到离谱那种! 在青螭剑宗的弟子退让后,他自己对苏憾其实也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毕竟一介散修与超品仙宗的弟子相比,孰轻孰重,并不难区分。 但没想到苏憾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果然,不与之交恶,是正确的选择。 让苏憾上船共同押这趟镖,更是他此生做的最英明的决定。 刘镖头喘着粗气,看着苏憾,留意到后者仍然没有收剑入鞘。 他的心间浮出阵阵疑惑,飞盗不是都走了吗? 除了这些尸体,甲板上哪里还有什么敌人? 扫视了一下这些尸体,刘镖头突然愣了一下,他的视线停留在黑衣男子脸上。 先前,黑衣男子一直戴着面具,众人一直不知他的样貌。 而后苏憾一剑破开了他的面具,亦将他的头颅一分为二。彼时在恐慌中,刘镖头并没有仔细看他的面容。 此时细细一辨认,他便惊觉,这人他先前见到过! 刘镖头惊呼道:“苏仙师,此人……我曾在陈老的身旁见过!” 苏憾看着刘镖头。 刘镖头继续快速说道:“商船在云雾城停靠的那三天,我与曹家商铺押货上船,曾在陈老身旁见过此人。如今仔细一想,商船出发后,这十余天来便从未在船上遇见过了。” 苏憾点点头。 这与他的猜想一致。 商船的陈老,果然与此事有关,并且涉足颇深。 刘镖头回过味来,终于发现此行的不对劲之处,脸色铁青。 他向着船楼七层,大声怒道:“陈老!这黑衣修行者可是你的手下?!为何此人会与飞盗狼狈为奸?!此事,还需陈老给一个交代!” “什么?那黑衣人是陈老的人?” “我看看……啊,我也曾在陈老身旁见到过!” 此时经刘镖头一提,众人仔细辨认后,便纷纷发现了黑衣男子的身份。 “陈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需要一个交代!你们商船,便是如此行事的吗?” 群情愤然,船楼的七层处却没有传出丝毫声响。 待商贾众人的声音渐小,片刻后,那陈老的声音才从七层传出。 “诸位,此事皆是他一人所为……老朽也并不知晓。此人在云雾城时,便不告而别,想来是他在曹家押货时,发现了曹家所运之物,便起了贪心,商船启航之前,他便独自离船,联系了飞盗来行劫镖之事。他覆着面具,也是怕被老朽知晓是他所为。” 刘镖头眉头一皱,惊疑不定道:“这……” 陈老说的也颇有理,难道是错怪人了? 苏憾却摇了摇头。 “啪。” 一声轻响,苏憾消失不见,出现在船楼七层外。 而后又是一响,伴随着窗户破碎的声音,他闯进了七层之内。 里头传来些许惊呼声,似乎想不到苏憾以这样的形式登场。 两息后,一道人影撞破另一扇窗户飞了出来,而后狠狠地摔在甲板上。 这道人影,便是陈老。 后者从七层高处重重地摔在甲板上,发出了痛呼声。 随着一声轻响,苏憾飘落在陈老身前,淡淡说道:“依你一境的修为,这一摔最多就断些骨头。” “你这厮!意欲何为?!”陈老忍着痛苦,怒目看着苏憾,“老朽方才就说了,此事皆是他一人所为,与老朽无关!” “苏仙师,此事是不是还有待商榷?”刘镖头摸着下巴,沉吟道。 苏憾摇了摇头,剑尖指着陈老,说道:“据我所知,商船的路线是在上一城出发时,才会定下的随机路线,并且会在路途中再进行二次修改。倘若那黑衣男子提前离去,又如何会得知商船行进的路线。” 陈老内心一惊,脸色顿时一沉,没想到苏憾对商船的运作颇为了解,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沉默不语。 他此时也有些后悔不迭,后悔没有搞清楚那少年的实力便贸然动手。原以为后者只是个初入二境的少年郎,哪曾想…… 在云雾城时,虽然曹家货物包裹得非常严实,但大量引仙草堆在一起,散发出的药味却躲不过他的鼻子。 他怎会忘记数十年前让他攀得仙缘的引仙草的味道呢。 他之所以能成为修行者,便是因为服用了引仙草,只是数十年来一直没有突破,停留在一境。 因此,在曹家货物搬上船后,闻到了疑似引仙草的气味,他便起了疑心。 趁曹家人不备,他偷偷破开了曹家货物的包裹看了一眼,惊喜地发现曹家此趟货物果真是引仙草。 而且是整整十大车! 陈老起了贪心,便准备监守自盗。 一番紧急而简单的谋划后,他派出黑衣男子联系狐尾帮飞盗,将船上的所有人员情况和盘托出,做足了准备,并且在事先透露的航线上埋伏。 原本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被苏憾以一举之力毁掉了! 陈老恨恨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此事会由商会自行查明,若商会查明与老朽有关,老朽自会认罚。” 陈老加重了“商会”的咬字,将其搬了出来,希望能够引起苏憾顾忌。 在大仙宗眼里,商会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散修而言,商会在世间还是具有非常大的影响力的。 普通的散修,不敢招惹商会。 再者说了,与飞盗勾结的船长不止他一人,商会对这些腌臜事情也并非全然不知,只要事情闹得不是太大,商会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些船长们捞些灰色收入。 此间的事情,只要交给商会处理,一切都好说,陈老内心打着算盘。 苏憾摇头,拒绝了陈老:“我不习惯被人算计,但习惯自己解决麻烦。” 陈老正待说话,问是什么意思。 苏憾没有给他问话的机会。 于是,陈老惊怒地看着那白袍少年的剑尖划过他的脖子! 他甚至还能看到自己脖颈处飞溅而出的鲜血洒向天空…… “这少年散修怎么回事?不怕商会的报复吗? “再说了老朽算计的是曹家,又不是你啊!” 伴随着种种不解,陈老倒在地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天空,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第三十二章 态度转变 陈老很快便没了呼吸,死得透透的。 甲板上的众人惊讶地看着苏憾,这位少年仙师当真是说杀就杀,半点都不含糊啊。 刘镖头一时间也有些哑然,苏憾实在太干脆了,干脆到一点余地都不留。 若按他处事经验来说,今日之事确实只能等待商会介入,以后三方之间边谈边解决。 其实,大家暗地里也时有怀疑,某些商船在行船时暗藏猫腻。 可商会牢牢掌控商船路线网,钳住了行商之人的命脉,商贾们也是无可奈何。 除非舍弃商船行商的方式,转而回到陆路或者水路,才可不受其掣肘。 但是,倘若真的那样做,便意味着经商范围的大幅缩窄,利润也会直线下滑,在加上众多山贼水盗的侵扰,算下来得不偿失。 再者,虽然偶有船长与飞盗勾结的事情发生,但对他们来说,每一次走船行商带来的利润都尤为可观,商贾们便都忍着了。 大不了就闭着眼睛给飞盗们交过路费,权当商船的船费涨价算了。 可是,若能够发现船长和飞盗勾结的证据,那么说不定能把事情闹大。 闹到人尽皆知,拿到与商会谈判的筹码,便有机会从商会的手中抠出一部分利益来。 可现在苏憾直接把陈老杀了,死无对证。 倒是,说不定商会直接翻脸不认账,甚至倒打一耙。 刘镖头沉吟片刻,下定了决心,向苏憾说道:“苏仙师,你放心,陈老勾结飞盗之事,大家都有目共睹,若商会处事不公,我等绝不会坐视不管。” “我刘昌把话扔在这儿,”刘镖头转身,向甲板上的商贾们看了一眼,“若是有人见风使舵,落井下石……苏仙师的剑或许不想沾你们的脏血,但我铁手镖局绝不轻饶了他!” 行商之人,利字当头,刘镖头与这群商贾打的交道多了,自然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德性。 若是商会为了维护名声,给一些好处,让他们颠倒是非,刘镖头相信这群商贾会毫不犹豫地站到商会那一边。 一边是掌握行商命脉的商会,另一边是萍水相逢的少年仙师。 孰轻孰重,这群唯利是图的商贾并不难抉择。 因此,刘镖头需要先做出表态,好让这群商贾晓得,利益再重,都不如自己的命重。 苏憾缓缓收剑入鞘,心想,原来你叫刘昌啊…… “锵……” 剑刃与剑鞘相互摩擦,在安静的甲板上响起一阵金铁之声。 众商贾回想起苏憾杀人不眨眼的样子,还有那柄似乎杀了多少人都不沾血迹,只透着寒光的剑…… 不禁吞了吞口水,纷纷向他拱手。 “苏仙师请放心,我们会一齐指证陈老。” “苏仙师从飞盗手中保下我们,我等绝不会行那白眼狼之事!” 众商贾说得响亮至极,生怕苏憾一个不开心,拿剑出来指着自己,那当真是几个头都不够他砍的。 苏憾没有理会商贾们心中的计较,也并不是很在意商会对此事的态度。 反正,若有麻烦事,一剑砍了便是。 如果现在砍不了,那就先避其锋芒,找个洞府闭关,把实力提升了以后再来砍。 苏憾向陈初瑶说道:“走吧。” 后者用力点点头,神清气爽地走到他身边,一齐往船楼走去。 刘镖头忽而皱眉,道:“苏仙师,商船主事之人身死,商船……接下来如何是好?” 先前商船被飞盗逼停,直到此刻,商船依然是停滞在空中的。 而陈老身死,商船已是群龙无首,总不能一直停在这里吧。 苏憾微微皱眉:“他只是个下命令的船长,又不是操控船只的,你们自己解决便是。” 刘镖头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看向船楼七层,那破碎的窗户里,似有人影在惶恐地往下面张望。 苏憾从曹布面前走过,后者嗫嗫嚅嚅地说道:“苏……苏仙师,先前是我口无遮拦,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苏憾点点头,没有说话,淡然地走了过去。 陈初瑶则是脚步轻快了几分。 若是先前,曹布一定会暗骂苏憾摆架子,矫揉造作。可此时见识过了后者的实力,内心是一点腹诽都不敢有了。 相反,他开始觉得这种时时散发拒人千里之感的苏憾,才配得上“杀人不过头点地”的行事风格。 什么青螭剑宗的弟子,与此时的苏憾相比,只配为后者提鞋。 “苏兄,且慢。”一旁,高锦忽然开口道。 她已然收起了先前的所有轻视,第一次认真地向苏憾行礼,道:“苏兄实力超绝,与我青螭剑宗的真传弟子相比,亦是不遑多让。苏兄当真只是散修,而非超品仙宗的真传弟子?” 苏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为何实力超绝的人,就非得是出身于超品仙宗?” 诚然,进入仙宗后能够调动一定的修行资源,且有前辈们指导,修行起来比散修自己摸索要快上许多。 但他前世独自修行,不也修成了绝巅九境了么。 高锦哑然,沉默半晌后,再次微微行了一礼。 陈初瑶见高傲的青螭剑宗弟子对苏憾礼貌有加,比见曹布低头更开心。 转念一想,公子日后终究是要进那青螭剑宗修行的,此时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毕竟以后都要低头不见抬头见。 她是知晓苏憾冷淡性子的,便向高锦打圆场道:“没关系,反正我们此行,也是去青螭剑宗……” 苏憾微微皱眉,看了陈初瑶一眼,后者见状,赶紧止了话头,不敢再说话。 高锦愣了一下,苏憾二人欲往青螭剑宗而去? 她忽然想到宗门将在五个月后大开山门,招收弟子的事,眼神一亮道:“此言当真?” 苏憾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高锦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青螭剑宗能收得苏兄入门,也是一幸。” 顿了顿,她继续道:“此番回宗,我定会与师叔说起今日之事的。待宗门大开山门,我会在明镜峰扫榻相迎,希望能与苏兄一叙。” 强者,不管在哪里都是受欢迎,何况是苏憾这种天赋超绝的人,而且现在她比宗门其他峰更早接触到了他,可以趁现在先拉拢一番。 以苏憾的实力,进入宗门应当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进了宗门后,若能将他成功招进明镜峰,那么明镜峰的未来,或将不可限量! 见高锦拉拢苏憾,而且颇为看重,一旁的刘祖宁神色有些复杂,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默默低下头去。 …… …… 回到船楼六层的房间内,陈初瑶将笠帽一摘,手腕一摇,随意地将笠帽飞到床上去。 而后她轻踱两步,来到床边直接躺了上去,脚丫垂在床边,一晃一晃的。 苏憾大放异彩,她比任何人都高兴。 她一直都认为,像公子这么厉害的人,就应该走到哪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才对。 陈初瑶想起来一件事情,支起身子向苏憾问道:“公子,方才你施展的是什么仙法?就是那个……能飞上天空那个。” “登云步,身法罢了。” 此身法,是苏憾前世闭关时,陷入瓶颈后为了放松心情而琢磨出来的。 对四境之上的修行者没有太大用处,毕竟四境修行者已经可以踏空而行。 但对四境以下的修行者来说,确实是一式万金难求的顶级身法。 苏憾略一沉吟,反正他也准备教陈初瑶应敌的功法。 这一式登云步,倒是适合她。 进可攻,退可守。 比起直来直去的剑招,陈初瑶学登云步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苏憾微笑道:“你想学啊?我教你啊。” 第三十三章 风波降至 陈初瑶一听苏憾要教她刚才展示过的身法,点头如捣蒜。 平日修行都是千篇一律地吞吐灵气,时间久了,她不免觉得有些枯燥。 若能开始学对敌的功法,那当真是极好的。 例如今日之事,虽然可以看公子大发神威,把飞盗全都打跑,但是她其实也想上前迎敌,为公子分担压力的。 “坐近来些。”苏憾向陈初瑶招了招手,待后者匆忙过来坐定后,他才继续说道:“此身法,主要是需要于足底细微处精巧地运用灵气,你且听好……” 苏憾细细讲解了登云步的功法窍门,陈初瑶黛眉微蹙,听得十分认真。 片刻后。 陈初瑶抿着嘴,认真道:“公子,我会了。” “脑子会了不叫会。”苏憾笑道,在某些层面上,简直和前世的师妹年幼时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嘴上说会了,脑子也懂了,但是一开始动手练习,就傻眼了。 苏憾挥了挥手,道:“听过没练过,等于没听过,去练。” 陈初瑶愣了一下:“在这里练吗?” “怎了,有什么问题?” “啊……我担心等会一蹬,脑袋直接磕到屋顶去了。”她有些担忧。 “……等你能磕到脑袋再说吧。” 苏憾无奈地叹了口气,闭眼修行,不再理会陈初瑶。 陈初瑶走到一旁,回想着方才公子教授她的内容,而后凝神吞吐灵气,将注意力全都放到脚底处…… 半晌之后,她兀地娇喝一声。 “哈!” 苏憾忍不住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陈初瑶一动不动。 她心虚地用视线余光瞄了瞄苏憾,然后默默背过身去,继续凝神吞吐灵气,进行下一次尝试。 苏憾笑了笑。 这时,船身轻轻颤了一下,而后便感觉到船只开始运作起来,飞速行进。 他看着窗外,看来刘镖头等人已经与船员们协商完毕,让船只照常运作了。 他收回目光,继续闭眼修行。 “咚咚咚……” 没过多久,房外响起敲门声。 “谁?”陈初瑶停止练习登云步,问道。 “苏仙师,我乃商船的副手,董七智……”门外答道。 陈初瑶转头看向苏憾,后者点了点头,示意她开门。 此时,门外站着一名年纪不算很大的青年人,约莫二十七八岁,身穿简洁的深蓝长衫,他便是董七智。 董七智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胆子小,也没什么野心,平日里只懂得埋头做事。 那陈老知晓董七智这一点,因此并没有拉拢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此次陈老勾结飞盗之事,他也并不知晓。 并且原本也不是很相信陈老勾结飞盗之事,但被苏憾点醒后,忽然想起日前陈老不许他中途再次调整新的航线,便回过味来。 在陈老死后,刘镖头等人前来商议,他便被赶鸭子上架,当了临时船长。 商船重新启航后,董七智想了想,还是得来跟苏憾打一声招呼才行。 最不济也要撇清他与陈老的关系,因为他是真的没有参与其中,若是被殃及池鱼,那真是没处喊冤去。 此时,他的内心异常忐忑,要知道,门内可是住着一名杀人不眨眼的仙师啊! 陈初瑶打开门,便看到了面色紧张,忐忑不安的董七智。 开门之后,董七智眼睛直了一下。 陈初瑶见状,方才想起忘记戴上笠帽了,实在是在房内时太过放松,她都忘了这回事。 开门后,她便默默走到侧厅去了。 董七智回过神来,微微低头不敢再看,进了房后,他向苏憾行礼道:“苏仙师,我是商船的副手董七智,陈老死后,现在由我来掌控商船的一切事宜。” “有其他事情吗?”苏憾看着他说道,若只是来打个招呼,那便无需浪费时间了。 “没有没有……”董七智赶紧摆摆手,复而微微抬眼,小心地看着苏憾说道:“苏仙师,陈老勾结飞盗之事,我与现在船上剩下的人,都并不知晓。” 苏憾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他不是不相信,只是懒得再管这件事情,懒得去从商船船员中一一分辨与此事有关的人。 这种事情,交给商会自己的人去处理即可,对他来说,只要罪魁祸首已经授首便足够了。 见苏憾没有回应,董七智斟酌一下言语,说道:“苏仙师,以此行的路线,大概三日后,便会到达预定停靠的庆英城,到时……” 顿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苏憾的神情变化,说道:“到时……我会去天机阁传讯,与商会之人联系,禀告此间的事情。” 没等苏憾说话,他快速地解释道:“陈老毕竟是一船之长,且现在由我代为掌管船上事务,向上禀告,实乃职责所在,希望苏仙师莫要怪罪。” 见苏憾神色如常,董七智松了一口气,说道:“苏仙师放心,我会如实向商会禀告陈老的所作所为,绝不会搬弄是非。” 苏憾点了点头,说道:“若无其他事情,你便去吧。” 董七智便告退,顺便带上了门。 苏憾看着门,又听着侧厅处响起陈初瑶的轻喝声,心想希望没人再来打扰修行了,想要好好修个行真是不容易。 苏憾摇摇头,重新闭上眼睛。 然后—— “咚咚咚……” “苏仙师,是我!刘镖头啊!” 苏憾:“……” …… …… 三日后,商船到达董七智口中说的庆英城。 每一条行商路线,都会在约莫半个月的路程中,挑选合适的城池当落脚点,云雾城和庆英城都是其中之一。 商船甫一停下,董七智便怀揣一封信件,火急火燎地跳下船,往城中走去。 庆英城并不是很大,比云雾城还要略小一些,虽有往来贸易的商贾,但并没有很多。 因此,商船并没有停靠太多时间,第二天便重新启航了。 这两天里,第一天停靠时,有数位商贾敲开了苏憾的门,他们将在此地下船,离去前特来感谢他,还送了一些财物。 第二天出发时,又有人敲开了他的门,这次是新上船的商贾们。想来是口口相传,新来的商贾们都知道了苏憾的事迹,因此特来寻求他的庇护,也奉上了一些财物。 苏憾没有拒绝,将财物全部收下。 毕竟待曹家商铺一行人下船后,他还要继续坐船前往北岳的鹿尾城取前世遗物。 此时的财物,对还没有拿到前世储物袋的他来说,多多益善。 等商贾们都走了,苏憾还没有享受多久安静的修行时光,董七智便找上门来。 “苏仙师。”董七智认真行了一礼,“我已从天机阁拿到了商会高层的回信。信中言明,在商船到达目的地前,都由我来代行船长之事。然后还说……”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半个月后,到下一座城池——九魁城的时候,会有商会的修行者供奉在那里等待我们,调查陈老之事。” 苏憾点点头,并不是很在意:“知道了。” 董七智说完该说的事情,没有多停留,很快便告辞离去。 董七智走后,苏憾陷入思索。 九魁城,是曹家此行的终点,到时这趟镖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届时就算商会的修行者供奉搞什么幺蛾子,大不了一走了之。 依他现在二境的修为,来者应该是三境修士。 凡俗门派或商会,其供奉的修行者,最高不会超过四境,因为那需要庞大的资源。 四境修士,只有商会这种凡俗里的庞然大物才有能力供奉得起,平日里也不会轻易派遣出来。 因此,只要来的是尚无御空之力的三境修士,他便可借助登云步离去。 以陈初瑶的根骨悟性,半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学会登云步,也不用担心她会落下。 届时二人消声觅迹一段时间,再易容混上船去便好。 九魁城坐落于裴国、北岳、大周这中土三大国的交界之地,是中土大陆赫赫有名的销金窟,城池规模甚大,来往人员众多,以城中龙蛇混杂的程度,藏下苏憾二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从前往九魁城的半个月时间里,应当能够凝练四肢完成,让自己的实力再恢复一些。 届时即使碰到初入三境的修行者,也能够抵挡一定的时间。 苏憾忽而想起,他在云雾城认识的四方狱捕头谷得满,当时帮助他抓住玉女派的人后,曾听他说,他会前往九魁城追查新案件。 不知能否在九魁城重新碰面,不过谷得满是先押玉女派的人回别的地方关押,一来一回要花费不少时间,说不定苏憾会比他先行到达九魁城,时间错开之后,不一定能够碰上。 苏憾沉吟片刻后,便不再多想,抓紧时间提升实力,遇事才不会束手束脚。 …… …… 去往九魁城的行程,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遇到什么飞盗。 董七智虽然是临时船长,但能看得出他的经验颇为丰富,在航线的选择上都避开了有飞盗活动的区域。 很快,半个月悠悠而过。 苏憾在这半个月中,难得享受了一段无人打扰的修行时间。 此时,他已经成功凝练了四肢,四肢力量都得到了大幅提高,辅以神魂加持,只要不碰到三境中、后期的修行者,他都可以与其硬碰。 即使杀不死对方,也能从容离去。 今日,便是商船预计到达九魁城的日子。 苏憾与陈初瑶站在甲板上,看着商船前进的方向。 一座城池的轮廓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 “公子,那座城池便是九魁城吗?”陈初瑶带着斗笠迎着风,向苏憾问道。 苏憾点点头。那商会的修行者,此时应该便在港口处等着他们二人吧。 他目光深邃平静,遥遥看着九魁城。 第三十四章 故人已成黄土 临近九魁城,甲板上的人比往日都多了不少,商贾及其伙计们都忙碌起来,方便抵达时卸货,曹家一行人也在做着准备。 曹布与陈中见苏憾二人也在甲板上,赶紧过来见礼,曹布行礼之后便走到一旁帮忙自家伙计去了。 其实他也想跟苏憾再聊聊天,打好关系,这后半程里,他也将所有姿态都收了起来,对苏憾毕恭毕敬。 后者虽然没有因为当初他狗眼看人低就惩罚于他,但他的热脸贴冷屁股多次之后,便也晓得自己早已错失了与苏憾结交的机会。 他一直都在后悔,当初就不该狗眼看人低,不该因为苏憾年纪不大就轻视他。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现在不管吃多少后悔药,都没用了。 反而是陈中还能与苏憾说上两句话,此时他站在苏憾身后,恭敬道:“苏仙师,今日便顺利到达九魁城了,这一段时间,承蒙苏仙师庇护。” 苏憾点点头,沉默片刻后说道:“之前面对飞盗时,曹布将曹家知晓引仙草生长之地的秘密公之于众,曹家以后怕是不得安宁了。” 陈中叹了一口气:“苏仙师何以教我?” “趁你们与青螭剑宗的弟子都还在船上,去与后者定下供奉协议吧。”苏憾淡淡道,“寻求仙宗的庇护,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原本曹布在众人面前将此事说出来,也是为了让高锦和刘祖宁在飞盗面前护下曹家。 只是后来因为变故突生,刘祖宁重伤,高锦被人掣肘,苏憾一鸣惊人,一套组合拳下来,曹家便没有再与高锦二人有进一步的沟通。 陈中认真点头,说道:“苏仙师所言极是,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人无法定夺,还需要与曹掌柜商议之后才能再做决定。” 苏憾看着远处的九魁城轮廓,淡淡说道:“有钱,还得有命花。错过了高锦二人,你们以后再难找到青螭剑宗此般宗门的庇护。” 陈中内心陷入挣扎,低下头沉思片刻,再抬头时已经是有了决定。 “多谢苏仙师提点。”陈中向苏憾行礼致谢。 前者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恭敬地递给苏憾:“此乃此行的酬劳,请苏仙师收下。” 苏憾没有客气,钱袋入手,便能感觉分量极沉。 曹家出手倒是阔绰,不过也是,这一趟引仙草成功到达九魁城,便能够让其赚得盆满钵满了。 陈中送出钱袋后,便往曹布走去,商议与高锦二人沟通之事。 一刻钟后,商船便已来到九魁城上空,苏憾与陈初瑶已经能够看到城内的繁华景象。 九魁城不愧是中土最大的销金窟,城池规模是云雾城的数倍,城内建筑也是颇具特色。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城池中央有九座高大的楼阁,高出城中房屋好大一截。 想来那处便是舆图上大书特书的“十里春风”之地吧,那九座高大的楼阁的顶端,便对应着九位花魁的住所。 陈初瑶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巨大城池,有些惊奇,这真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城池了! 尤其是城池中央那九座气派的高大楼阁,引起了她的极大兴趣。 “公子,进了城,我们去那里看看?”陈初瑶看着楼阁,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苏憾挑了挑眉,说道:“你可知那里是什么地方?” 笠帽下,陈初瑶脸色微红,道:“知道……这几日临近九魁城,我在甲板透气时,便听到有人在讲九魁城的‘趣事’……” 讲到最后,她声细如蚊,不好意思再讲下去。 “既然知道那里是风尘之地,你还想要去看?” “我也想看看中土里最美丽的九位花魁长什么样……” 苏憾对花魁并没有什么兴趣,有那个时间去逛青楼,不如去修炼。 不过,见陈初瑶暂时走出了双亲逝去的阴霾,便也没有拂她的意,淡淡地应了下来。 苏憾想了一下,说道:“但是,你须得换一套男子装扮。” 陈初瑶急忙点头应下来,脸上绽出笑容。 二人说话间,商船也已经到了九魁城的停泊之处。 九魁城的港口,停满了十数艘的商船,规模最大的那艘,比苏憾二人坐的这艘还要大上两倍,应当是编号“甲”的大型商船。 此外,更有许多小型的商船与扁舟往来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商船停稳之后,甲板上的商贾与其伙计们顿时忙碌起来,开始卸货下船。 商船甫一停稳,便有一道身影跳上船来。 是名年纪约莫四十余岁男子,身着绿衣,手拿折扇,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扫了一眼船上的人。 苏憾内心微微一凛。 来者是一位三境修行者,想必是商会来人。 绿衣男子的眼神停留在苏憾身上,二人眼神对视片刻。 而后他向苏憾微微一笑,便往船楼的七层去了。 苏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上了船楼,而此时,刘镖头来了。 后者是特意来跟苏憾道别的:“苏仙师,日后若是路过云雾城,可别忘了来我铁手镖局。先前认识得唐突,不能尽到地主之谊,实在遗憾!” 苏憾笑着点点头,二人虽然在认识时略有言语摩擦,但相处下来,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面对飞盗时的气概,他都觉得刘镖头确实是一个不差的人。 刘镖头郑重行礼:“如此,那便后会有期了,苏仙师。” 苏憾回了一礼:“后会有期,刘镖头。” 刘镖头走后,过了片刻,董七智来了,身旁跟着方才便已打过照面的绿衣男子。 “苏仙师,”董七智笑着向苏憾打了声招呼,而后介绍身旁的男子,“这位便是商会请来调查陈老之事的修行者——黄仙师。” 绿衣男子笑着自我介绍道:“黄考辛,幸会。” “苏憾,幸会。” 苏憾向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对方有礼,他也会以礼相待。 “苏兄是二境?”黄考辛开口不谈陈老之事,反而是对苏憾的境界更感兴趣,面带笑容,语气温和。 苏憾点点头,心中微感奇怪,这与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他原以为会受到商会修行者的刁难,甚至做好了打一场的准备,没想到黄考辛还挺和善的。 黄考辛用折扇拍了拍手心,赞道:“竟能杀掉童漠,真是英雄出少年。” 董七智在一旁向苏憾解释道:“童漠便是陈老身边那名黑衣男子,黄仙师方才已经去看过了童漠与陈老的尸身,也询问过了船上的船员与见过了青螭剑宗那两名弟子,大家都已经如实相告。” 黄考辛说道:“那童漠与陈老自降身份行飞盗之事,此前虽有关于二人的传闻,但一直都没什么证据,商会便以为是空穴来风。幸亏这次遇到了苏兄,否则不知还要败坏我们商会的名声多久,杀得好。 “苏兄放心,商会不会追究此事。”黄考辛向苏憾笑道,“相反,商会对苏兄很感兴趣,不知苏兄是否愿意成为商会的供奉呢?” 苏憾一愣,没想到对方不仅不刁难他,还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这场预想中的风波,最后竟连“风”都没有吹起来。 苏憾摇了摇头,拒绝了黄考辛的邀请,道:“多谢好意,我们此行之后,将会往青螭剑宗而去。” 黄考辛顿时觉得有些可惜,既然苏憾志在仙宗,那么商会的邀请确实吸引力不大。 但是他也知道,仙宗可不是说进就能进的,于是便说道:“既然苏兄有大志,那我便不多坚持。若苏兄日后对此事依然有兴趣,可以随时来商会寻我。” 黄考辛又与苏憾交流了一番修行上的事情,便准备离去。 苏憾突然问道:“黄兄,不知你是否识得黄依依?” “黄依依?”黄考辛一愣,接着摇了摇头,“有些耳熟,但是并不识得。” 一旁的董七智却不大确定地回答道:“苏仙师可是指七百年前的黄老夫人会长?” 他一边思索,一边继续说道:“进入商会时,我曾仔细研读过商会的编年史,七八百年前,商会确实出过一名名叫黄依依的会长。 “黄老夫人是修行者,据记载,修为达到了四境,是商会历史上修为最高的会长,那时的商会在她的带领下,可谓是如日中天。 “不过黄老夫人的修为并没有再往上突破,寿元并无增加,最后还是逃不过时间的流逝。” 黄考辛摸了摸下巴,道:“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印象,不过黄老夫人是七八百年前的人物了,苏兄为何问起?莫非苏兄是黄老夫人之后?” 苏憾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随口问问。” 黄考辛与董七智疑惑地相视一眼。 见苏憾不想多说,二人也没有问到底,见左右无事,便告辞离去。 “也是,一千年了,早已物是人非。”苏憾内心暗叹。 严格来说,黄依依并非他的故人,而是师妹的朋友。 前世兵解之前,苏憾行走世间收下了师妹,在后续的旅程中,二人都是乘坐商船出行。 在一次旅途中,师妹与黄依依结下了一份深刻的友谊情缘。 彼时,黄依依是商会的船长,修为只有一境而已。 后来苏憾带着师弟师妹去到鹿山山脉,师妹与黄依依仍有书信往来。在师妹偶尔的提及中,他知道黄依依在其后的十几年里,修行有所突破,并且还当上了商会会长。 在一次商会的灭顶之灾中,师妹求苏憾出手帮助黄依依,苏憾应了下来,并且顺利地解决了商会的灾祸。 作为感谢,黄依依还给了他几枚象征商会贵客的令牌,商会必须予以持有令牌之人最高规格的对待。 若苏憾没有记错,他前世的储物袋中还放着这枚令牌。 兵解千年,故人已经成了一捧黄土。 不知为何,苏憾心中突然生出些许担心的情绪。 师弟师妹……应该都好好的吧? 甲板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苏憾默默看着,不言不语。 陈初瑶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沉默的背影与甲板上的热闹景象相互映照。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公子。 这丝心疼,连她都不知道生于何处。 但她不能让公子继续这样,于是她主动开口。 “公子,我们既然到了九魁城,什么时候出发去往下一个地方呢?” 第三十五章 九魁城 苏憾回过神来,收敛了情绪,轻声道:“这艘船不去鹿尾城,我们要在此地换乘别的商船。” 随后,二人便跳出甲板,缓缓踏空落在港口上,引起了阵阵惊叹声。 陈初瑶在后面这段旅程中已经将登云步练熟,虽然速度无法做到像苏憾那般快,但是已经可以踏空一小段距离。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使用登云步,引起众人行注目礼,她不免有些局促。 苏憾神色如常,带着陈初瑶来到港口中心。 此处是商会船只入港、启航的调度之处,也是售卖船票的地方。 经过一番询问,苏憾得知两天后便有一艘编号“乙一零四”的商船启航,途径北岳的鹿尾城。 于是便花了近一半的财物,买下两张船票,定下二层船楼客房。 剩下那一半的盘缠,足够他与陈初瑶这两日在九魁城过得不错了。 苏憾与陈初瑶在城中逛了片刻,为后者买了一套男子服饰,准备今日晚上去“十里春风”看看。 旋即,二人寻了一间清净的客栈住了进去。 到了晚间时分,二人才从客栈出来。 陈初瑶已将今日购买的男子服饰换上,宽松的淡蓝色袍子遮住了她的曼妙身姿。 笠帽留在了客栈中,没有带出来,此时的她将细柳黛眉画成了几近入鬓的剑眉,脸上扑了些暗粉,将肤色变得暗了些。 此时看去,已是多了些男子气,显得英气十足,虽说五官仍是呈现出了些许女相。 不过,在这九魁城,男生女相的人并不少,所以二人不是很担心陈初瑶这个装扮有什么问题。 甚至今日在城中时,他二人曾见过有男子,脸上涂着脂粉,身着裙装,堂而皇之地走在路上。 身姿婀娜,比街道上的许多女子还要妖娆。 那男子还向苏憾抛了媚眼,陈初瑶想笑却又不敢笑。 九魁城民风之开放,让她叹为观止。 晚上出了客栈后,她又被震撼了一把。 九魁城的夜晚,竟比白天还要热闹非凡! 抬眼望去城池中央那九座高大楼阁,更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隐约间,风里夹杂些许丝竹声与玩乐声,吹进城池的各个角落。 整座城池都洋溢着比白天更加肆意的气息。 苏憾特意寻了一间热闹的酒肆,带着陈初瑶进去用膳。 二人简单点了几个菜,苏憾边吃,边留意倾听周围人的谈论。 一顿饭下来,城内近期的一些事情都了解得七七八八。 比如哪位世家弟子,与他人争风吃醋,翌日清晨被人发现横尸街头。 比如哪位有龙阳之好的公子哥,前几日终于不避讳自己的身份,以女子装扮在城中行走,让好些男人眼睛都看直了。 比如九魁之一的青竹花魁,今夜便会在青竹楼现身,寻一幸运儿在九魁城周边共游两日。 比如这一个月来,依然还有疑似穿心宫的凶人在城中出没,死了好几个人,徒留尸体,心脏都不翼而飞,但是城主府一直没有抓住那凶人。 苏憾暗忖,看来谷得满还没到九魁城,不然应该能听到四方狱追捕穿心宫凶人的讯息。 知晓了该知晓的信息,二人亦吃饱喝足,便出了酒肆,往城池中心走去。 越靠近城池中央,陈初瑶便越觉得周遭的气息都变得迷醉。 各种脂粉香味直往鼻中钻来。 女子们的穿着愈加大胆,有一些,连身为女子的陈初瑶都不好意思多看。 走了片刻,二人来到一座青色楼阁前。 这座青色楼阁唤做青竹楼,是城中那九座高大楼阁之一,那青竹花魁,便是在此处。 听说青竹花魁将在今夜露面,许多人慕名而来,导致青竹楼前已是人满为患。 然而此时,青竹楼大门紧闭,二层的栏杆处站着数人。 看着二层的人,青竹楼前不时有人发出埋怨的声音。 “鸨母,为何不放我们进去?” “对啊,关着门干嘛呢?!放我们进去见青竹花魁啊!” 楼上的鸨母轻摇着团扇,笑着说道:“诸位官人,这可怪不得妾身,此事正是青竹花魁的吩咐。” “什么吩咐?”众人疑惑问道。 “青竹花魁说了,能不通过正门进入,而是直接从二层进来的人,才能够见她。” 底下众人一愣,望着近五丈高的二层,发出更大的嘈杂声:“这么高,我们怎么上去啊?” “你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 在众人的埋怨声中,忽而响起一道如同惊雷的声音:“都给老子闭嘴!” 离这道声音比较近的人,皆忍不住捂住耳朵,耳内被震得嗡嗡作响。 声音的主人是个身穿黑袍的男子,见众人看来,他发出大笑,一跃而起,轻松跳上了五丈高的二层,复而回头看向底下众人。 他面露不屑,声如绽雷道:“真以为花魁是谁都能见的吗?青竹花魁此番,要见的是我等修行者。设此道关卡,是为了让你们这群凡夫俗子知难而退!这都不懂吗!哈哈哈!” 说完之后,男子一甩黑袍,大笑着从二层进去。 鸨母没有阻拦,笑着施了一礼,让侍女带着黑袍男子走了。 待他走后,鸨母回过头,说道:“诸位官人,稍安勿躁。待戌时一到,青竹楼门自会大开,虽见不了青竹花魁,但自会有众多姐妹服侍大家,到时妾身会为大家每人送上一壶好酒赔罪。” 二层处走出一些身着清凉的风尘女子,向着众人花枝招展。 这一番下来,众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站得近的人,二层女子们的裙底风光一览无遗,更是连话都说不出。 非议声顿时小了许多。 有黑袍男子作则,不一会儿功夫,苏憾便见到了十余名修行者出现,直接通过二层进去了。 每一次有人登上二层,底下众人都会发出羡慕的赞叹声。 依苏憾往日的性子,他是不会前来这些烟花之地的,前世时,贪玩的师弟也曾闹着说要一齐去青楼,结果被他打了出去。 如今顺路来到了闻名天下的九魁城,加上陈初瑶的目的也比较单纯,所以他便没有拂她的意。 而且,来都来了。 苏憾向陈初瑶点了点头,二人一齐踏着登云步登上了青竹楼二层。 站定后,一旁的青楼女子们眼睛都亮了一下,然后一个劲地向他们二人抛媚眼。 苏憾自是不觉得有什么,倒是陈初瑶害羞得闹了大红脸。 那鸨母轻笑一声,用团扇遮着嘴巴,媚眼如丝道:“二位公子倒是眼生,想来是第一次来九魁城吧?檀香,引二位公子进去,好生招待着。” 屋内出现一名秀色可餐的侍女,向苏憾行了一礼,道:“二位公子,请。” 第三十六章 送命题 苏憾与陈初瑶跟在侍女身后,走过一排房门紧闭的房间,里面偶尔传出些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也许是因为青竹楼的大门还关着,尚未开门接客,楼阁内还算安静。 引路的侍女安静地走在前头,而后带着二人登楼,直上了好几层。 到了第八层,侍女才停了下来,将二人引到了一个开阔的大厅处。 苏憾便看到方才十余名修行者,都各自占据了一张桌子,自酌自饮。 二人谢过了引路侍女,便寻了处不显眼的桌子坐下。 苏憾并不喜欢喝酒,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干脆合上眼睛自顾自地修行。 陈初瑶暗叹一声公子的自律,真是不放过任何修行的机会。 同时也觉得有些好笑,别人都是来青楼寻花问柳的,只有公子,是来这里修行的。 陈初瑶打量一下场间的人,见大家都在喝酒,她的目光便也被大家手中的酒壶所吸引。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桌上,似乎也放了同样一壶酒。 她瞄了苏憾一眼,然后悄悄地拿起酒壶,在身前的杯子里倒了一些。 她从未喝过酒,此时见大家都在喝,便好奇酒的味道。 于是她拿起酒杯,轻轻地浅尝了一口。 入口只觉得微甜,入喉之后辣辣的,好像还行,她想。 发现壶中的酒并不难喝之后,她便也学着其他人那般,自斟自饮起来,一杯接着一杯。 约莫一刻钟后,苏憾睁开眼睛,发现场中的修行者比方才多了十数人,场间二十多张桌子已经是坐得满满当当。 苏憾神念一扫,发现场中之人,修为最高的一名修行者,竟然达到了四境。 另外有五名三境修行者,剩余的全是二境。 苏憾的修为在此间并不突出,加上他此时坐在角落,因此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与陈初瑶二人。 五名三境修行者中,有一名身着红色斗篷的青年男子,冷漠地看着场中所有的人,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似乎在打量什么。 此时,他见苏憾看来,与后者对视了一下,而后嘴角一扯,露出白色牙齿,笑意更甚。 苏憾眉头微皱,思量着等青竹花魁现身之后,便可以尽快离去了。 苏憾转头看了眼桌子另一侧陈初瑶,然后他愣了。 陈初瑶此时脸色通红,轻俯在桌上,双手抱着酒壶,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酒杯,神色恍惚。 苏憾赶紧伸手从她手中拿出酒壶,一拿起,便发现酒壶里全空了。 全喝了? 苏憾哭笑不得。 被苏憾夺走酒壶,陈初瑶才回过一点神来,盯着前者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嘴笑了一声,道:“公、公子,嗝,这酒味道真不错啊,嗝,你也、你也来两壶吗?” 苏憾无奈笑道:“我不喝酒。你这副模样,等会还看得到人吗?” “能……嗝,能啊,怎么不能,我现在,眼睛亮着呢。”陈初瑶用手指将眼皮撑开,张得甚大。 看着耍宝的陈初瑶,苏憾没好气地揉了揉她的头。 便在此时,大厅响起了丝竹弹奏之声。 旋即,另一侧的门突然打开,两排侍女鱼贯而入,手中皆拿着一些乐器。 场中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酒杯,看向那处。 身着红色斗篷的男子则是依然盯着手中的酒杯,噙着笑意,然后一饮而尽。 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那青竹花魁终于现身。 在两排侍女进入大厅后,一名身着青色华丽霓裳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女子生得极美,白皙的瓜子脸,一双美目顾盼生辉,一头青丝被华丽的发饰盘起,露出洁白的颈后,盈盈一握的腰肢,展示着惊人的曲线。 走路时,亦是灵动十足,似乎有灵气吞吐。 那青竹花魁,竟同样也是修行者,而且其修为达到了二境。 场中众人,皆不知不觉地咽了一口唾沫,真不愧是中土大陆最美的九名女子之一! 待青竹花魁坐定,先前在登楼时声如绽雷的黑袍男子突地站了起来,举着酒杯向青竹花魁说道:“久闻青竹花魁艳绝中土,今日一见,名副其实!更没想到青竹花魁是我辈修行者,好!我胡贫敬你一杯!” 黑袍男子胡贫大笑着,将酒一饮而尽。 青竹花魁掩嘴一笑,哀怨道:“妾身哪里比得上诸位仙师,妾身的修为,不过是通过服用引仙草得来的罢了。” 登时,便有另外一名修行者说道:“青竹花魁不必妄自菲薄,既然踏入一境,那便是同有仙缘,需知世间还有许多人服了引仙草还依然无法修行,青竹花魁已经是远超凡夫俗子了。” 不知为何,青竹花魁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好的掩饰了过去,继续与众人言笑晏晏,声音如珠落玉盘。 苏憾捕捉到了青竹花魁的那丝不自然,神魂一动,神念扫过后者,当即明白了她神色不自然的原因。 青竹花魁,修的是魔启篇。 在仙缘篇大行其道的中土,修行者也大多修的是仙缘篇,修行魔启篇并不是很多见。 好在仙缘篇与魔启篇的前二境,区别其实不是很大,都是引气入体,而后凝练自身,寻常修行者基本分辨不出。 因此,有些修行魔启篇的人,在前期也能很好地在中土生存下去。 可苏憾哪里是寻常修行者,作为前世的魔道巨擘——无迹天魔,他怎可能分辨不出一名魔修。 除了青竹花魁之外,场间二十多名修行者里,还有两名魔修。 一名其貌不扬的二境修士,还有一人,便是那身着红色斗篷的男子。 虽然知道了青竹花魁的秘密,苏憾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不管是带陈初瑶入门,还是前世带师弟师妹入门,他都明确地说过功法不分好坏,让他们去自由选择。 师弟与陈初瑶选择了仙缘篇,师妹选择了魔启篇。 苏憾皆一视同仁,细心教导。 眼前的青竹花魁,应该是为了让自身的气质更加灵动,能在众多的青楼女子中崭露而出,才选择用引仙草,踏入修行者的行列吧。 否则,她又凭借什么在群芳斗艳中,一步步走上花魁的位置。 苏憾一边想,一边默默地听着她与场中众人谈笑。 一旁,陈初瑶忽然说道:“公子……” 苏憾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陈初瑶。 后者醉眼朦胧:“你说,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第三十七章 上来试试 面对陈初瑶的问话。 苏憾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说道:“自然是你。” 闻言,陈初瑶脸色露出微笑,笑了一阵后,便猛地倒在桌子上。 苏憾苦笑着摇头。 方才那一瞬间,他想起前世的趣事。 那时,师弟想去青楼开开眼,找苏憾却被轰了出去。 然后师弟便找了师妹一起去,两人一拍即合,当天便跑去青楼了。 结果那晚,师妹满身酒气,生气地回到洞府,身后跟着鼻青脸肿、唯唯诺诺的师弟。 询问之下,苏憾才得知在青楼时,师妹喝醉后,问了方才陈初瑶那个同样的问题. 但是师弟说的是另一个答案。 结果师妹暴怒,当场将师弟暴揍了一顿。 那时,师弟努力睁开肿得老大的眼睛,拉住苏憾的胳膊,深切地看着后者,边哭边告诉后者以后千万不要步他的后尘…… 看着已经醉倒的陈初瑶,苏憾笑了笑。 若说前期是出于些许愧疚心理,将她留在身边。 那后面更多的是因为陈初瑶总是让他回忆起自己的师弟师妹吧。 沉吟片刻后,苏憾决定,明日便去天机阁看看,看能否打听到师弟师妹的事情。 想罢,苏憾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青竹楼八层的大厅内。 他留意到那红衣斗篷的男子与他一样,一直都一言不发,没有参与到青竹花魁的谈笑中。 此外其他人,皆内心火热地与青竹花魁说话,讨她的欢心。 苏憾想起晚膳时,在酒肆听食客说的话。 今夜,青竹花魁会寻一人在九魁城共游两日。 也难怪场间的修行者们如此热忱。 不过苏憾对此并无什么兴趣,此时也见了青竹花魁露面,等陈初瑶清醒一些之后,也差不多可以走了。 场间,众修行者此刻都在讨青竹花魁的欢心,希望可以被她选中,成为众人艳羡的幸运儿。 在好一阵觥筹交错后,青竹花魁见气氛差不多了,便坐正了身子,说道:“诸位……” 众修行者眼神一亮,来了! 青竹花魁微笑着向旁边的侍女点了点头。 侍女会意,旋即将搁置一旁的古琴放在她的身前。 青竹花魁没有点明今日邀请大家来的事情,反而说道:“诸位,且听妾身弹奏一曲。” 言罢,她轻轻一拨琴弦,琴声悠悠响起,众修行者皆安静下来。 或者说,众修行者同时陷入了神情迷醉的状态! 皆眼神失神,无法自拔。 苏憾在琴声响起时便是一愣,青竹花魁的琴声中附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魔力,欲将倾听者的精神拽走。 当然,以他的神魂之力来说,青竹花魁的迷琴音只能算雕虫小技。 因此,苏憾从琴音响起伊始,便一直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他垂下眼帘,并不想太引人注目,暗中环顾四周后,发现场中的修行者们皆神情迷醉。 他不由得高看青竹花魁一眼,后者不过二境而已,竟然能影响到三、四境的修行者。 不过,想必有美酒与熏香的催化,但即使如此,也属实了不得。 琴音响起仅一息后,场中修为最高的四境修行者率先醒了过来,神情略带惊讶。 他醒来后,便见青竹花魁媚眼如丝地看了他一眼。 那四境修行者顿时恍然,看来,这便是青竹花魁对那“幸运儿”的考验了。 四境修行者笑着举杯,向青竹花魁致意。 又一息后,身着红色斗篷的男子也霍然醒转。 他愣了一下之后,嘴角的笑意重新浮现,似乎没想到自己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神。 青竹花魁亦是略感惊讶,没想到他能如此快地醒过来,向他微微颔首,送去一个笑容。 于是他也咧开嘴,笑了。 而后,他便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周遭的修行者,四境修行者先于他醒来,他并不惊讶,反而是在看到苏憾时,突然停顿了一下目光。 只是苏憾依然低垂眼帘,让人看不清神色。 红色斗篷男子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又独自喝起酒来。 曲已近三分之一时,数名三境的修行者皆已经醒转,纷纷举杯向青竹花魁致意。 曲近四分之三时,三境以下的修行者绝大多数都依然在迷醉中,仅有一人恢复了正常。 青竹花魁轻轻一笑,对这样的结果,她并不感到意外。 便在此时,苏憾眉间忽地一皱。 有灵气波动自桌下袭来,虽然并非对着二人,但却猛地让桌脚断裂开来。 木桌猛地一歪,伏在上面的陈初瑶就要滑落,苏憾顾不得其他,急急伸手扶住了陈初瑶,然后抬眼向那名红色斗篷男子看去。 碰上了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睛。 这个魔崽子,他在试探? 苏憾直视着他。 红色斗篷男子则在内心啧啧称奇,那二境少年果然已经早已醒转,甚至醒得比他还要早,只是不知为何一直假装。 魔修大多是随心所欲,行事乖张之辈,毫无顾忌的他便出手试探了一下。 “有趣。”他盯着苏憾的眼睛,内心笑道。 苏憾那桌,桌脚断裂后,木桌便已倾倒,桌上的酒瓶都摔倒了地上,发出砰然之声。 受此影响,青竹花魁的琴声忽地一滑,她弹错了一个音,而后便停了下来。 琴声一停,众一、二境修行者皆悠悠醒了过来,一脸意犹未尽,然后陶醉之感转化为被打断的怒意,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 众人便见大厅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两名年纪轻轻的公子哥。 身前的桌子倾覆于地。 其中一名公子哥醉态盎然,正迷糊着眼。 另外一名则扶着醉酒的那位,脸色平静地看着某处。 众人见状,想必是那醉酒的公子哥出了洋相,弄塌了桌子,打断了青竹花魁的天籁之音。 青竹花魁一眼便认出那名醉酒的“公子”实际是男扮女装,便笑了笑。 “请继续。”苏憾收回目光,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青竹花魁摇了摇头,笑道:“没关系,再继续下去也意义不大。木香,去备一碗醒酒汤吧,桌上的酒后劲较大,这位‘公子’若不胜酒力,稍后可以喝些醒酒汤。” 一旁便有名侍女领命退下,想来是去准备醒酒汤了。 苏憾向青竹花魁颔首致谢。 青竹花魁摆摆手,没有将这件插曲放在心上。 有人怒从心来,忍不住讥讽道:“怎地醉成这个样子,灵气化酒都不识得?丑态尽出,妄为修行者。” 苏憾微皱着眉看向出言之人,是琴音被打断前便醒过来的那名二境。 青竹花魁都没有在意此事,此人冒出头来,是想在青竹花魁面前出风头? 苏憾有些不悦。 青竹花魁察言观色惯了,见苏憾神清不悦,赶紧打圆场,笑道:“那位小公子不以灵气化酒,想必是爱酒的性情中人,诸位也不必多加苛责。” 她将手再次抚在琴弦上,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陈初瑶身上转走,道:“且听妾身再奏一曲,今次弹奏,诸位可以在此处取擅长的乐器,与妾身一齐演奏。” 青竹花魁向旁边众侍女方才拿上来的乐器示意了一下,而后便微笑再次奏起古琴。 被她这么一转圜,那名二境修行者冷哼一声,不再注意苏憾那一桌。 苏憾心道,这青竹花魁能登上此番位置,不仅仅只是靠着修为。 其为人处世之圆滑,让所有人都如沐春风。 侍女木香很快就端上醒酒汤,并将二人引到另一张空桌子上。 苏憾喂陈初瑶喝下醒酒汤后,将视线转到红衣斗篷男子身上,后者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轻轻摇晃着头,附和着青竹花魁的琴音。 苏憾心中沉吟,对这样的试探他自然是颇为不喜的。 只是面对三境的红衣斗篷男子,依他当前的修为来说,打起来的话胜算不高。 他还需要再韬光养晦一段时间,于是便先将此事压下心头。 他深深地看了红衣斗篷男子一眼,将后者的相貌记在了心中,然后注意力回到场间去。 苏憾顿时注意到,青竹花魁此次的琴声中并无带着迷音,众人皆神智清醒。 青竹花魁弹奏片刻后,便有喜好音律之人坐不住了,起身向侍女索要了一根竖笛,就着青竹花魁的琴音吹奏起来。 可笛声甫一响起,众人便奇怪地看向吹笛之人,那吹笛之人也愣了。 这笛声,在琴音之中格格不入,像是一副完美的画被人泼了几滴浓重的黑墨。 吹笛之人愣了片刻,不信邪般再次顺着青竹花魁的琴音吹奏起来。 坚持片刻后,他便大汗淋漓,而后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 这时众人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苏憾笑了笑,这青竹花魁倒是会变着法子刁难人。 而后,连着上去了好几个人,试了几种不同的乐器,皆无法融入青竹花魁的弹奏中。 终于,在一名修行者使用古瑟进行弹奏,依然败下阵来之后,那名红色斗篷男子突然动了。 他嘴角噙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在那把古瑟前坐了下来。 在古瑟的第一个音响起时,青竹花魁眼神陡然一亮。 琴瑟相和,再无突兀之感。 那青竹花魁的神色露出欣喜之色。 场间众人面面相觑,而后皆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的赢家出现了。 一曲毕,青竹花魁向着红色斗篷男子微微施了一礼,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红色斗篷男子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颜意。” 青竹花魁眉目含情,温婉笑道:“颜公子技艺超绝,希望这两日……” 这时,黑袍男子胡贫站了起来,略带醉意地说了一句:“我不服!” 青竹花魁一愣,正想打圆场,便听到那颜意说道:“哦?如何不服?” “我也通晓古瑟!你只是比我先上去了而已!让开,我弹得比你更好!”胡贫大声说道。 颜意露出白牙:“好啊,你上来试试。” 胡贫则是哼了一声,拨开身前挡路的椅子,正踏出一步。 “铮!” 颜意猛地一勾瑟弦,发出一声爆响! 胡贫脚步一顿,胸口一闷,竟陡然喷出一口鲜血。 “来,上来试试。”颜意笑意不减。 众人讶然,这颜意,竟一言不合便伤人,连青竹花魁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胡贫神色骇然,捂着胸口看着颜意,道:“你……” “坐下。” 颜意再次一勾瑟弦,“铮”地一声爆响后,胡贫双腿一软,便瘫倒在椅子上,身子不断哆嗦。 除了那名四境修行者依然神色淡然地喝酒,其他人皆紧紧抿着双唇,不发一言。 没有人为胡贫打抱不平,也再没有人站起来与颜意争夺青竹花魁。 厅中沉默片刻后,青竹花魁将额前掉落的青丝抚回耳后,温婉道:“今夜便到这里吧,谢谢诸位前来。颜公子请留步。” 众修行者见此次宴会结束得如此之快,纷纷觉得有些遗憾,尤其是今晚的幸运儿不是自己。 既然青竹花魁下了逐客令,众修行者便站起身,举杯向她做最后的致意。 苏憾扶着略微醒酒的陈初瑶站起身,正待离去。 便在此时,瑟弦忽而再次震动起来。 而后,“嘭”地一声轻响,苏憾桌上的酒杯碎裂开来,酒水四溅。 苏憾回过头,看向坐在古瑟之后的颜意。 颜意面带玩味,手指不停,缓缓地拨动着瑟弦。 “这位小兄弟,你不来试试吗?” 第三十八章 小事 在离去前见此变故,众人皆是疑惑不解。 颜意击伤胡贫还算情有可原,毕竟是后者主动挑衅,但那位从宴会开始便坐在角落的少年,除了方才桌子倾覆的小插曲之外,少年一直都很低调,又哪里惹到了颜意? 那少年的修为也并不高,不过二境罢了,而颜意已经到达三境。 即便是挑软柿子捏,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 再且说了,颜意已是今夜的赢家,青竹花魁都在送客独留他一人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为何要主动挑衅一名二境修行者? 厅中,众人皆在颜意与苏憾二人脸上来回打量。 青竹花魁亦是非常疑惑,不由得出声问道:“颜公子,你与这位公子是熟识?” “不认识。”颜意淡淡答道。 同时,他的手指加快了速度,瑟弦隐隐带着一丝灵气,化作音波裹向苏憾 “不上来么?”颜意嘴角微弯,“我不会再问第三次哦。” 音波扫过苏憾,他眉头皱都没皱一下,这种对神魂的攻击,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面对无端的挑衅,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方才第一次试探,他尽量避免不引起争端,选择日后再说。 但颜意竟然再次挑衅。 那么,当挑衅都已经呈到脸上来了,也不代表他会继续选择退让。 苏憾缓缓抽出剑。 众修行者一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但是连那胡贫都承受不了颜意一击,苏憾的修为甚至连胡贫都比不上,竟然还敢抽剑? 这不是自取其辱么,众修行者们内心微讽。 苏憾小心地将陈初瑶重新放在椅子上,而后横剑于身前,冷声道:“我对音律不感兴趣,对花魁之事更不感兴趣。”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拇指轻轻压着食指,将灵气吞吐运转到了极致,并集中在了食指指尖。 面对三境的修行者,尤其是行事乖张的颜意,以他目前的修为,只能全力以赴。 蓄力到了极致,苏憾平静说道:“但,既然你想试,那便试。” 颜意露出笑容,手指拨动瑟弦的力度再加一分。 灵气顿时化为音波骇浪,汹涌地拍向苏憾! 下一刻,苏憾松开了拇指。 蕴含了他积蓄的所有力量的食指,狠狠地在剑身上弹了一下。 剑身剧颤,似乎能看到剑锋抖动地残影,与此同时,剑鸣骤起! “锵!” 剑鸣同样裹挟着灵气,与颜意发出的音波与空中猛然相撞。 甫一接触,苏憾的剑鸣摧枯拉朽般将音浪一切为二,使其消散无形。 而后,剑鸣继续怒吼着冲向颜意! “嘡……” 颜意的神魂一震,指尖下的瑟弦骤然绷断! 他脸上的笑容亦顿时凝固。 鼻腔倏然流出鲜血,落在他原本便是红色的衣着上,而后融了进去,不分彼此。 他冷着脸,低头看去。 一滴鲜血悄然从他指尖出现,滴落在瑟身上。 “嗒……” 场中的修行者无一不是耳聪目明之人,当鲜血滴落在瑟身时,所有人都听到了。 于是,无数震惊便从他们心中涌现。 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二境修行者,不仅破除了颜意的攻击,还作出了反击,让后者受伤了? 他们看着苏憾,像看着鬼一样! “好手段。”颜意擦了一下鼻腔的鲜血,将受伤的指尖放入口中轻轻吮吸,面无表情地说道。 苏憾不言不语地收剑入鞘,似乎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然,在他看来,这确实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苏憾抱起陈初瑶,不理众人见鬼般的目光,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大厅,往楼下走去。 颜意盯着苏憾的背影,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后者离去。 青竹花魁轻轻舒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起进一步的冲突,否则她作为东主,实在是失责。 她看着颜意流血不停的的指尖,微微有些担心,道:“木香,去拿金创药来。” 颜意摆了摆手,轻松道:“不必了,流一会儿便好了。” 颜意看着指尖的鲜血,片刻后,嘴角一咧。 “嘿……” 在众人没注意到的地方,一名二境修行者捂着胸口,死死压住喉咙鲜血,导致喉间满是铁锈的味道。 “你二人斗法!关我啥事?!”该名二境修行者内心怒嚎。 而且,似乎就只有他一人受伤,于是他便更愤怒了。 好不容易压下那口鲜血,他轻轻喘了两口气。 而后才突然想起,方才,他似乎曾出言职责过那白袍少年的同伴…… 搞明白自己为啥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后,他嘟嘟哝哝道:“真晦气。” …… …… 苏憾抱着陈初瑶离开了青竹楼。 对这种做事随心所欲的魔崽子,他前世见得多了。 他没有再多想,很快便将方才的事情都丢到脑后。 回到客栈,苏憾将陈初瑶放倒在床上,而后他坐到一旁,如往常一般入定修行。 他早已察觉到,在回来的路上,陈初瑶便已经醒了一些酒。 但陈初瑶一声不吭,他便也懒得拆穿,一路抱着她回了客栈。 此时,陈初瑶闭着眼睛,脸上已经飞满了红霞,内心臊得无地自容。 今夜是她第一次喝了酒,然后便醉了。 在醒酒后模糊的记忆里,方才,她好像问了一些让人脚趾抠地的问题?! 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片刻后,还没有完全散去的酒意携着困意一起袭来,陈初瑶便渐渐地沉入梦乡。 翌日,早晨。 苏憾从打坐中结束了入定,站起身来。 陈初瑶也已经醒了,此时正躺在床上修行。 苏憾看了一会儿她的修行,而后说道:“我出去一会儿,你不要乱跑,就留在这里好好修行。” 他正准备出门去寻天机阁打听师弟师妹之事,自从知晓黄依依的死讯后,他便一直有些放不下心。 临出门前,苏憾忽然又嘱咐道:“在房内也要多加注意,若有什么异常,记得及时离开。” 毕竟在云雾城时,她是有过“前科”的人物了。 陈初瑶脸色微红地点点头。” 苏憾这才离开房中。 苏憾来到客栈的柜台处,寻掌柜问了天机阁的地点,便独自离开客栈,往得知的地方走去。 在城内七弯八绕走了片刻,他才找到了客栈掌柜提供的天机阁地点。 看着熟悉的“天机阁”牌匾,苏憾陷入沉吟。 茫茫世间不止万万人,要从中找两个人,并不简单。 在世间行走,使用化名是很常见的。 他不知道师弟师妹有没有更换过名字,若是换了化名行走世间,那便难办了。 就算没有更换过名字,若二人像自己以前那般低调,那也很难找到有用的情报。 最差的是,二人没有更换过名字,但却已经都…… 带着微微的忐忑,苏憾走进天机阁。 第三十九章 师弟师妹的行踪 天机阁内。 里面的装潢十分简单,一个不大的迎客厅,贴墙立着几个书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古籍,厅中则简单地放了几张桌子。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如此简朴的天机阁,给人第一印象,反而更像是走进了一个书店。 此时,桌旁已有数人坐着,各自翻阅着书籍,苏憾进来后,那数人皆转头打量了一下后者,而后便不再留意。 这几人虽然是在翻书,但却基本都心不在焉,神色露出些许焦急,眼神一个劲地往迎客厅右侧瞄。 迎客厅的右侧有两道门,房门紧闭,细细感应则可以发现房门被人布了阵法。 此房称为无漏房,被布下了隔绝房内外的阵法,不管是声音还是神念,都无法穿透这道阵法,最大程度上保障问事人所问之事不被外人所知。 无漏房前,是天机阁的柜台所在,此时坐着一名耄耋之年的老者,正聚精会神地提笔记录着什么。 苏憾微微有些恍惚,这天机阁,倒是与千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见苏憾进来,那名耄耋老者停下笔,将记录簿合上,向前者颔首致意。 耄耋老者率先笑道:“老朽姓赵,是此间的管事。” 赵管事简单地自我介绍后,继续说道:“贵客第一次来天机阁么?” 苏憾摇了摇头:“不是。” “好,那老朽便不多介绍了。”赵管事抚了一下白色长须,笑呵呵的,“贵客此番前来,是问事还是传讯?” 苏憾淡淡答道:“有事相问。” 赵管事点点头,俯身从桌下取出一张白色宣纸,递给苏憾:“请贵客写下所问之事,由老朽来判断代价几何。若老朽判断不了,会传到总部中枢代为判断。” 苏憾点头,确实与千年前一致,没有变过。 他轻车熟路地拿起毛笔,开始书写。 片刻后便停了笔,宣纸上写着—— 寻人,魔修程迎月,仙修许乐乐,死活。 苏憾微一沉吟,加上了另一行字:若还活着,此时身在何处。 只是,这点信息太过简略,仅凭这些,他也不清楚是否能够找到二人…… 写完后,他将宣纸递还赵管事。 赵管事郑重地接了过来,定睛一看,而后愣了愣,抬头看了苏憾一眼。 苏憾眼神微微一亮,以这赵管事的神情,似乎识得师弟师妹。 赵管事将宣纸折了起来,摸着胡子道:“若这二人是那二人,老朽便直言了吧,也无需贵客另外付出报酬。” 苏憾一愣,看了眼他身后的无漏房。 赵管事笑道:“二人的身份是修行界众所周知的事情,贵客先听一听是否你所找之人吧。 “那许乐乐,是元阳仙宗的太上长老,如今便在东仙境的元阳仙宗处。 “至于那程迎月,数百年前便成为天下闻名的九境修行者,称号缠丝天魔,近几年不时有她的消息传出。 “这第一个问题……二人自然是都活着的,这是修行界都知晓之事,老朽便不与贵客收取酬劳了。” 赵管事回答完后,苏憾内心暗松了一口气。 活着便好。 而且师弟师妹二人都听了自己的话,没有飞升。 至于他们如今的身份,苏憾倒也不觉得意外。 以师弟师妹的天赋,成为九境修行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一点他从不曾有过怀疑。 二人在哪里大放异彩,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至于第二个问题……”赵管事停顿了一下,重新展开宣纸,提笔在程迎月的名字上写了个“甲”字。 苏憾想了想,知晓二人依然活着便以足够了,且师弟许乐乐的踪迹较为明显。 待去完青螭剑宗,有机会再往元阳仙宗一去便可,反正都在东仙境内,倒也方便。 至于程迎月,一名九境魔修的踪迹,在天机阁内评为“甲”级秘辛倒是正常。 但魔修的踪迹大多不固定,情报的准确性一般来说都会大打折扣,哪怕拿到了一时的行踪,说不定等情报传出时,早已过了时。 再说了,让如今才二境的他去追寻九境修行者的行踪,有些不太现实。 想罢,苏憾略带歉意地向赵管事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继续了,知晓第一个问题已经足够。” 赵管事也不奇怪,缠丝天魔程迎月的踪迹,经常会有修行者询问,但与“甲”级秘辛价值相当的报酬,给得起的人寥寥无几,何况是眼前的小修行者。 既然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苏憾便告辞离去,赵管事笑呵呵地将苏憾送了出去,而后提笔翻开书籍,继续方才被打断的事情。 打开门做生意,天机阁从来是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的,从不怠慢任何一人。 有时,一些明面上风平浪静,却暗流涌动的重大事件,从看似不起眼的小情报便能窥见些许端倪,而这些小情报往往来源于修行界底层的修行者们。 苏憾离开天机阁,抬头看了看天空。 此刻,阳光和煦,微风阵阵。 他才发现原来时间已不知不觉到了初春,自重生后,已过了将近两月。 只是他一直闷头修行,在商船上的那一个月,他几乎每日都在房内修行度过,不曾踏出一步。 此时,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皮肤有些微暖。 苏憾微微笑了笑,而后收回目光,往客栈走去。 街道之上,行人不少,到处都有吆喝叫卖的声音,非常热闹,烟火气十足。 苏憾饶有兴趣地看着街上的景象,慢慢踱步。 片刻后,他看到路边有一名老妇,佝偻着身子,单薄的衣衫打满了补丁,此时扶着一根顶部包着棉布的木棍,上面插了十数支糖葫芦。 兴许是年纪大了,叫喊起来也没什么力气,便安静地站着,浑浊的眼神看着来来去去的人群。 一旁,有名幼童对着糖葫芦垂涎三尺,却袋中无银,只能眼巴巴看着。 老妇看了好几眼幼童,忽而将幼童召唤到身前,而后她笑眯眯地取下一根糖葫芦,塞到幼童手里。 幼童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妇与自己手中的糖葫芦,片刻后才相信自己真的美梦成真,向着老妇鞠了一躬大声道谢后才赶紧跑开了去。 幼童跑开后,老妇复而回到安静的状态。 苏憾走了过去,拿下两根,取出一粒碎银放在老妇手上。 老妇眼神不太好,把手掌放到眼前数寸的地方,方看清楚手中碎银的价值,老妇顿时有些苦恼,她身上哪有零钱找开这颗碎银呢。 正想向购买糖葫芦的顾客解释,可抬头之后,方才那位白衣少年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 …… 第四十章 带你走 客栈内。 陈初瑶咬着糖葫芦,一边感受着嘴里的酸甜,一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苏憾。 公子一早便出了门,出去的时间不是很长,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但是她发现,公子回来的时候,心情似乎非常不错。 她看出了公子嘴角隐隐约约的笑意,以及昨日到达九魁城后,眉间偶尔密布的阴霾已经尽数消散,并且竟然还给她带了两串糖葫芦回来。 陈初瑶好奇地问了苏憾为什么突然买糖葫芦,后者只是淡淡地笑着说奖励她最近修行不辍。 这让她忽然有些骄傲起来。 她踏入一境至今一个多月,吞吐灵气已经是十分流畅,按公子的推测,再过有一个月,她便可以圆融地吞吐灵气,修满一境,去尝试踏入二境。 这样的修行速度,虽然远远比不上公子,但与寻常修行者相比,公子说她的进境已经是很快了。 陈初瑶忽然想,吃了糖葫芦,得加倍修行才行,这样才能对得起公子对她的认可! 她赶紧囫囵吃下糖葫芦,而后往床上一躺,开始修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饭饱喝足后倒头便睡的懒人。 苏憾在一旁,陷入沉吟。 重生两月,他的修为进境颇为喜人。 此时,他已经凝练完了四肢与全身上下的皮骨肉,还有五脏六腑中的两脏三腑。 二境蜕凡境的修行已然是过了半,到了中后期。 如今只差三脏三腑,他便可以完成二境的修行,并可以尝试踏入三境——存意境。 依照当前的速度,再有月余便可修完二境。 寻常根骨需要数年不辍的修行,才能够修完二境,他两个月余便可完成,这样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虽不像前世般惊世骇俗,但倘若说出去,足以让超品仙宗们的弟子们惊掉下巴。 不过,到达二境圆满时,他得稍微压一压破境的时间。 至少在去青螭剑宗之前,不突破到三境。 虽然青螭剑宗等一众超品仙宗并没有明文规定,说什么只允许三境以下的修行者参与入门考核。 但大家心照不宣的是,境界太高的新弟子,仙宗们往往很难将其重用。 在他们看来,自己培养的苗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成长起来的弟子,远远要比外面来路不明的高境修行者要来得靠谱。 毕竟,谁知道你是不是走了什么邪门歪道,靠吃着禁忌丹药,一步步将自己的修为堆起来的? 因此,按青螭剑宗以前的招收标准,三境以上的修行者,基本是无法通过入门考核的。 只是,离青螭剑宗入门招收,足足还有近四个月的时间。 这需要他压境好几个月。 白白浪费这些时间,苏憾莫名觉得有些难受。 他叹了口气,心想超品仙宗们真是麻烦。 还是以前比较自由自在。 虽然师父前期也会管着自己一些,但后来师父失踪后,他便放飞自我了,进境飞快。 想到师父,苏憾心里微微一沉,方才在天机阁询问师弟师妹的行踪时,他不是没想过要再次探问师父的信息。 但是…… 千年前兵解,那时距离师父失踪不过数十年,他内心一直抱有希冀,认为师父一直尚在人世。 但现在千年已过,他已经无法确定师父是否还活着了。 师父曾说其修行已有八百余年,成为九境修行者也有两百年时间。 虽说九境修士有三千年的寿元,可师父身上带着难以治愈的旧伤,是否能熬到寿元尽头还不好说。 而对于师父身上的伤,他也曾问过,是谁给师父留下了那么重的伤,有朝一日定要为师父出气报仇。 每次苏憾这样说起时,师父都会笑着摸摸他的头,什么话都不说。 苏憾这一世选择去青螭剑宗,其实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师父。 师父带他行走世间时,碰到仙宗需要帮忙,师父都会视情况出手。 只有在遇到青螭剑宗的弟子时,师父都是二话不说,尽力相助。 这区别对待,落在苏憾眼中,慢慢地品出了些许不同。 他曾问师父,为何会单独对青螭剑宗的弟子青眼相加。 师父只是淡淡地说,有故人在青螭剑宗,与其有着一分情谊在。 讲到此处,师父眼中总是会追忆之色。 当时苏憾没好意思再问,但是他看着师父眼神中的思念之色,他怀疑他的师娘便在青螭剑宗里! 因为好奇师父眼中的思念,他后来悄悄去了天机阁查青螭剑宗,还真让他查到了与师父年纪相仿的一些长辈。 例如只招收女弟子的秋水峰峰主——莫由琦。 莫由琦一生孑然,并无道侣,虽然追求者众,但是她从未倾心这些人当中的任意一个。 想到师父也是终生未娶,当时的苏憾脑补出了一万个故事。 后来师父失踪,他有想过去青螭剑宗寻师父的故人,看是否知道师父的去向。 只是每次他露面,仙宗弟子们都对他喊打喊杀的,说什么魔修当诛。 他怀疑哪天要是自己出现在青螭剑宗山门,怕不是话还没问出来,就已经被这些峰主们一剑劈了。 因此,苏憾前世从未踏足青螭剑宗。 而这一世,他重修仙缘篇,终于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青螭剑宗了。 只是不知师娘是否还在,不知她是否知道师父的去向。 苏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顷刻间摒除杂念,开始修行。 …… …… 白昼无话,夜幕已临。 此时,夜已渐深。 九魁城中心的九座高大楼阁依旧如同不夜天,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玩乐的声音此起彼伏,没有片刻停歇。 青竹楼,八层一侧的一处房间。 这里,是青竹花魁的香闺。 香闺内,熏香燃起的青烟,带着香味填满整个空间。 油灯已经熄灭,但床边两盏红色灯笼依然微微亮着,为房内的一切事物铺上淡红色的光芒。 便是在这淡红色的光芒之中,轻缓而悠扬的笛声时不时地响起,绕梁不绝。 香床上,青竹花魁正趴着,青丝散落,脸色潮红,身上半盖着绿色的丝绸被子,一节粉嫩藕臂露出被子外面,无力地垂在床边。 颜意半露胸膛,靠在一旁,手中持着一根竖笛,正轻轻吹着。 待这一阵笛声过去后,青竹花魁轻笑道:“颜郎,妾身还不知道你竟也通晓竖笛。” 颜意无所谓地笑笑,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青竹花魁娇笑一阵。 二人今日携手共游九魁城外的狮子山。 日出而去,于山间谈笑,于溪流旁共奏琴瑟。 日落而归,便在房内共度春宵,寸步不出。 此时想到只能与颜意共度两日,青竹花魁忽而觉得有些不舍。 她的手指绕着发丝,笑道:“妾身倒是有些期待明日了呢……” 颜意沉默片刻,说道:“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去了。” 青竹花魁“啊”了一声,翻身过来,丝绸被子从身上滑落,顾不得乍泄的春光,黛眉微皱地看着颜意。 “颜郎为何走得如此之快?可是妾身惹颜郎不快?” 颜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怎么会,今日是极为快乐的。” 顿了一下他淡淡说道:“只是有些事情,要去做了……” “啊。”青竹花魁微微一叹,并不胡搅蛮缠,只是神情有些不舍,“颜郎以后会再回来么?” 颜意愣了愣,笑着说道:“大概是不会的。” 青竹花魁皓齿轻咬薄唇,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露水情缘,不过如此。 颜意神色温柔,缓缓抬起手,伸手揉着她的眉心。 他的嘴角又噙起那丝熟悉的笑意,道:“我不会来,是因为,我要带着你走啊。” 这回轮到青竹花魁愣了:“颜郎此言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 颜意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又轻轻抚了一下她的红唇。 见他神情颇为认真,青竹花魁微微皱眉。 眼前的颜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未来不可限量。 且今日与他相处也颇为愉快,若与他离去,倒也是不差的选择。 只是,如今她身为九魁之一,是这座城池里最受欢迎的几个人之一,无数男人渴望着、乞求着拜倒在她的裙下。 她随意的一句话,便有无数男人为其赴汤蹈火。 她早已不用日日迎客,甚至还可以像昨日那般,设宴挑选良人,等相处厌了,那便抛弃了再挑选其他良人。 一时间要她离开众星捧月般的奢靡生活,她心中便有些不愿。 想罢,她内心的温热微微冷了一些。 “颜郎,鸨母怕是不会轻易放妾身走的。”青竹花魁找了个由头,作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不必理她。”颜意抚着她的红唇,而后指尖不停,温柔地划到她的下颌,再继续向下。 青竹花魁眉头轻皱,斟酌着说道:“颜郎,妾身在这里待习惯了,骤然离去,倒有些害怕外面的世界……” 颜意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说话:“不必多言,此事……也由不得你。” 青竹花魁再次一愣,不解地问道:“什么?” 话音落时,颜意的五指已是抚在了她的颈间。 而后,他的指尖吞吐着灵气,骤然用力! …… …… 第四十一章 不能没有人性 翌日清晨。 一声惊惧异常的尖叫声在青竹楼骤然响起。 划破经过一夜喧嚣后好不容易得到的宁静。 青竹花魁的侍女木香,此时正跌坐在前者的床前,双手紧紧捂着嘴巴,生怕一拿开手,便会再次尖叫起来。 原本,木香见青竹花魁还不曾起身梳洗,便觉得好生奇怪,以后者爱干净的性子,每日总要沐两三次浴。可今日到了该沐浴的时间,她却迟迟不见人影。 是因为昨夜太过劳累,所以还没起身么? 木香想着,便来到青竹花魁的香闺前,等待着后者起床后的召唤。 可等了好久,已到日上三竿的时候,青竹花魁房内依旧没有任何响动。木香实在忍不住了,便轻轻敲了敲门,轻声叫唤青竹花魁。 然而房内却依旧寂静无比,似乎里面空无一人般。 木香犹豫片刻后,便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进去。 当她来到青竹花魁的床前时,映入眼帘的,却是骇人的一幕…… 床上被褥凌乱,沾满了鲜血。 青竹花魁赤着身子仰躺着,脸上满是惊惧地神色。 她的脖颈有处极为明显的青黑色的五指掐痕,与白皙的肌肤对比,显得格外突兀。 但致命伤并非此处…… 她的胸膛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竟是被直接破开,以至于能够清楚地看到胸膛内的骨肉。 是的,只有骨肉。 她的胸膛内此时空空如也。 她的心脏,已是不翼而飞…… 九魁城九大当家花魁之一的青竹花魁,就这样惨死于她的香闺中,死不瞑目。 与此同时,九魁城东侧的数百里外。 一艘飞行扁舟正在空中独自穿行。 扁舟上,一名身穿红色斗篷的男子,倚在数尺宽高的精致木箱上,睡得香甜。 他身后的木箱合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放着何物。 只是不知为何,木箱内却时时泄出一股寒意。 扁舟便这样载着一人一箱,朝着东方缓缓而去,直至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 …… 另一边,九魁城内。 苏憾与陈初瑶早早便让店小二送了些吃食,简单填饱肚子之后,出门前往港口处。 今日是去往鹿尾城的商船开拔的日子,船票上写的预定出发时间是巳时。 但现在左右无事,不如先去商船等待。 到港口后,苏憾二人找到了船身编号为“乙一零四”的商船。 这艘商船与云雾城到九魁城的那艘差不多大,构造亦是差不多。 苏憾二人登了船,没有理忙得热火朝天的甲板,直接前往船楼处寻自己的房间。 这一次没有财大气粗的曹家兜底,苏憾只要了二层的一间客房。 房间与上一艘船所住的六层相比,小了足足一倍,更别说有侧厅之类的地方了。 一个不大的独房内,唯有木床一张,桌椅一套罢了。 苏憾对环境的好恶不甚在意,只是看了两眼,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陈初瑶也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不管去哪里,住哪里,都可以,只要有公子在。 二人闲聊一阵,商船便蓦然一颤,开拔了。 陈初瑶没有再去甲板看商船起飞的时刻,反而是安定地坐在房内。 原来两个人相处久了,在习惯上,确实会逐渐靠拢。 接下来的路程,二人依旧深居简出,甚少在船上露面。 一路上风平浪静,直到半个月后,在中间点停靠前,被一小伙飞盗拦住了。 这伙飞盗实力并不强,但比较讲规矩。 点子比较硬的商队,他们敬而远之。 向实力较弱的商队收了一些过路费后,倒也相安无事,直接走了。 在中间点城池停靠两日略微休整后,商船再次出发,下一座城池,便是苏憾的目的地——鹿尾城。 这一路也是几近半个月的行程,中间又遇到了一伙飞盗。 这一次,这些飞盗便有些贪心了,向一些商队收了过路费之后,竟直接去船楼那儿,一个个敲开了底下三层的客房门。 三层之上的,都是些不缺钱、请了强力护卫相助的世家,还有实力的江湖豪侠甚至修行者。 他们可不敢招惹三层之上的人,但是三层之下多为平民或实力一般的游侠。 恃强凌弱,在这伙飞盗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他们的竹杠敲到苏憾二人头上时,后者也不惯着。 但是苏憾并没有出手,反而是让陈初瑶去打一场。 美其名曰让她试试手。 陈初瑶生平第一次打架,内心忐忑不安,面带恐惧地用登云步把这伙飞盗打得哭爹喊娘。 把甲板上的众多商贾看得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那名头戴笠帽的姑娘,竟如此了得,以一敌多,赢得干净利落,皆纷纷猜测她是不是修行者。 赶走飞盗后,陈初瑶又缩回房间内,没有留给众人上前套近乎的机会。 回到房间后,她一摘笠帽,带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向苏憾描述这一次的打斗。 她是如何如何躲开一名飞盗险而又险的砍刀攻击,又是如何如何施展登云步在他们中间游走,然后一个个击败他们的。 苏憾微笑听着,时不时地补充两句,说这样那样做会更好,效率更高。 陈初瑶认真听着,全都记到了心里面。 讲着听着,她忽然慢慢地陷入沉默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打架,当初次击败敌手的喜悦褪去后,她才忽然意识到,或者说真切地体会到—— 她,与凡俗之人已有云泥之别了。 苏憾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言简意赅地宽慰了她几句。 并且认真地告诉了她一句话,这句话,是很久之前,师父曾告诉过他的。 后来他在带师弟师妹入门时,同样告诫了他们,此时,轮到了陈初瑶。 “即使我等修行者跳脱了凡俗的桎梏,走上了修行之路,但你一定要记得,我们皆从凡俗中走来,不要把凡俗之人不当回事。在修为越高时,便越是要记住这一点,不要修仙修得一点‘人性’都没有了。” 见苏憾如此郑重地告诉她这件事情,陈初瑶便也郑重地点头,默默地将此事牢牢记住。 经过那伙飞盗之后,商船便没有再遇到什么阻拦,很快,鹿尾城便已经遥遥在望。 从九魁城一路行来,已经过去月余。 苏憾已然蜕凡完毕,此时二境圆满,离三境——存意境,仅有一线之隔。 他并不着急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反而是将其压制下来。 因此,苏憾修行的时间大大减少了,因此在闲暇时间,他便经常陷入沉思,思考以后的规划。 拿回前世遗物之后,便要往青螭剑宗去了。 以鹿尾城到剑宗接引之处——桂城的距离,按商船的行进速度,恐怕要两个月的时间。 届时刚好是六月初,在桂城休整一下,便可参加青螭剑宗的入门考核了。 待进入青螭剑宗后,进入哪一座峰他并没什么所谓,甚至去秋水峰都可以,那里有莫由琦在,他可以了解师父的事情。 只是秋水峰只招收女弟子,这个想法并不现实。 随便进入哪一座峰修行后,接下来便是他此次重生的重点—— 他要拿到代表青螭剑宗参加仙宗盛会的名额,并且在仙宗盛会上拿到前三甲的位置! 只有拿到这个名次,才能够得到感悟衍仙珠的机会。 从衍仙珠的感悟中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这,便是他重生的目的所在。 只有这样,他才能尝试着去将错误的飞升之路拨乱反正,去开拓出一条完美的飞升之路。 …… …… 第四十二章 鹿尾城 鹿山山脉,是与伏幽山脉齐名的巨大山脉,这两条山脉横穿中土,将其分成了上下两个部分。 前者分隔北岳与大周,若不是因为这条山脉,以二者的国力而言,北岳怕是早已被大周所吞并。 后者则隔开了裴国与大周,挡住了大周的铁骑,让裴国不至于被大周所灭。 裴国与北岳二者国力相当,数百年来维持着一定程度上的默契,相安无事,偶尔还会联手抵挡大周的北进。 三国鼎立的格局得以形成。 鹿山山脉的尾端,恰好在中土的中心位置,更是差不多在整座大陆的中心。 苏憾前世兵解前,特意挑选了此地潜修,便是为了让他重生成功后,不管在哪里重生都可以以最短的距离回到兵解的洞府处。 鹿尾城所在的城池,在他的印象里,千年前似乎只是个小小的村庄。 没想到千年过去后,竟然成为了一座诺大城池。当商船驶进鹿尾城时,苏憾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下了商船,他先打听了城内四方狱的据点。 在云雾城时,他曾救下了四方狱捕头谷得满的性命,后者得知他要前往鹿尾城后,便手书了一封信,让他到达之后,直接去城里的四方狱据点找一名名为招香的捕头。 那时谷得满曾提到,一个名叫“百兽斋”的邪道大派在鹿山山脉内发现了一个洞府,但却无法进入,所以当时正在召集门内的修行者过去。 此洞府若无意外,便是他前世兵解之地。 如今一个月过去,不知那里情况如何。 苏憾初到鹿尾城,若有四方狱助力,在情报方面不失为一件好事。 在港口处打听到四方狱的据点所在后,他便直接带着陈初瑶过去了。 来到四方狱据点处,一股严肃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朱红大门前,趴着两座高大的石狮,右侧的雄狮抬爪压着绣球,左侧雌狮抬爪压着幼狮。 二狮面露狰狞之色,似乎在看着过往的人,警醒他们莫要作奸犯科。过往的路人走到这里,都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 而朱红大门两侧,高耸的灰白围墙延展而去,看得出其占地颇广。 想来也是,毕竟得划分出一块相当大的地方用来关押凶犯们。 苏憾迎着台阶拾级而上,穿过石狮来到朱红大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大门打开,探出一个脑袋来,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而后问道:“不像是来自首的……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名苏憾,与贵派的谷得满捕头有旧,经他介绍,前来寻找招香捕头。”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谷得满的信件,交给守门之人,说道:“此信是谷得满所书,劳烦你交给招香捕头,她看过后自会知晓。” 见苏憾说得有条有理,守门之人接过信,点头说道:“大姐头在里边‘招待’凶犯呢,苏少侠请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完,朱红大门便重新关上,门内传来脚步声快速离去的声音。 不消片刻,门内便由远而近重新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大门再次打开后,显露两个人的身影。 方才开门的守门者跟在一个身穿红衣劲装的姑娘身后,后者手中拿着展开的信,想必便是招香了。 招香打开门后,迎了上来,笑着说道:“二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苏憾向她执了一礼,笑道:“是我二人唐突打扰了才对。我乃苏憾。” “我是陈初瑶,招香姐姐好。”陈初瑶亦是行了一礼。 招香也赶忙向二人回了一礼。 并且,见苏憾如此好说话,她稍稍松了口气。 她从谷得满的信中得知眼前的少年是修行者,至于几境,无从得知,只知道他的实力非常的强。 以招香以往的经验来看,修行者们面对凡俗之人时,大多高傲无比,相处起来并不容易。 尤其是最近鹿尾城内,修行者增多,更让她感觉如此。 “二位快请进。”招香让开大门,将二人请了进去。 三人边走边聊,招香问了一些当时谷得满抓捕玉女派时的细节。 谷得满在信中只说苏憾救了他的性命,但并没有说具体的细节。 听后者说完当时的情景后,她大大吃了一惊。 “这死鬼,也太托大了!”她皱眉,微微怒骂了谷得满一句,有些后怕。 苏憾挑了挑眉,与陈初瑶对视了一眼。 招香的言语中,似乎与谷得满颇为亲密,看起来关系并不一般。 她骂了几句之后,正色道:“苏少侠,多谢你救了小满,这个恩,四方狱必会涌泉相报。” 只是救了一名捕头,便“涌泉相报”了?苏憾笑了笑,说道:“没想到四方狱对自家的凡俗捕头们倒是挺看重的。” 招香一愣:“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小满的身份啊。他可不是寻常捕头,而是四方狱的少主,是狱主谷振的独子。” 苏憾愣了一下,没想到谷得满还有这层身份。 但在与他交往时,他并没有言明这层身份,只以四方狱捕头自居。 或许是他不想借少主这个身份,让别人对他有所优待。 倒是个挺讲究的人,苏憾默默想道。 招香叹了口气,说道:“小满哪都好,就是无法修行。虽然谷狱主有意在以后将四方狱交给小满,但是……派中有些人,怕是不服气的,此时也只有谷狱主的三境修为可以稳稳的压住这些人了。” 苏憾奇道:“既然是三境修士,其寿元比凡俗之人要多一甲子,即使隐于幕后,也能很好地扶持谷得满吧,何必担忧无法服众的问题。” 招香摇摇头,心情有些复杂地说道:“我们四方狱都是把脑袋拴在腰间的人,指不定哪天就……哎。尤其是谷狱主,一直身先士卒,追捕的凶犯都是修行者,其凶险程度比我们可要高多了。” 苏憾点点头,没有说话。 招香也陷入沉默。 片刻后,她恢复了些精神气,眼珠转了转,忽然假装不在意但却非常认真地说道:“咳,苏少侠,那死鬼在云雾城时,有没有再跟你说些什么?我看他的信写得匆忙,上头除了说云雾城发生的事情,以及让我协助你探洞府的事情,其他的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苏憾刚想说并无其他交代,可是陈初瑶身为女孩子,怎么会听不出招香的小心思呢。 陈初瑶赶在苏憾说话前,笑着说道:“谷大哥让我们向你问好呢……而且说招捕头是个极好的人,追捕亦是奋勇当先,极有担当,是四方狱内数一数二的好捕头!” 一旁的苏憾一愣,这妮子怎么睁着眼睛说起瞎话来了,当时他也一直在场,谷得满哪里说过这样的话了? 听陈初瑶那样说,招香脸上果真露出喜色,笑逐颜开道:“哈哈哈,咳咳,他真是那样说的?嘿嘿……” 陈初瑶笑着点头。 招香眼睛都笑眯了,拍着胸脯说道:“苏少侠,陈姑娘,你俩放心,此行在鹿尾城的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吧!” 三人说着话,在府内走了片刻,便来到一排厢房前。 “苏少侠,陈姑娘,你们二人在鹿尾城的这段时日,便住在这里吧。”招香指了其中两间。 陈初瑶一愣。 啊,今天开始要分房住了? 她抿起嘴巴,内心有些微酸,一路行来,都是与公子同房而居,现在忽然分房住,她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没有注意陈初瑶表情变化的苏憾道了声谢,而后沉吟片刻,向招香说道:“招捕头,既然你已知晓我是为鹿山山脉的洞府而来,能否请你说一说,如今洞府处是何情况?” 听他问起洞府的事情,招香微微皱起眉头…… 第四十三章 进山 听苏憾问起鹿山山脉那无名洞府的事情。 招香皱着眉,说道:“不太妙。” 她顿了一下,总结了一下言辞:“一个多月前,百兽斋入鹿山山脉捕捉野兽,发现了那个洞府。那洞府破落,杂草丛生,应该是无人已久,但他们却无法进去,驱使着探洞的野兽,无一不是死在入口处。 “他们召来派内的一境修行者,可是却依然被拦在洞府外。来者境界低微,只能大概分辨出洞府入口被剑气所环绕,踏入者,会被剑气所斩。 “于是百兽斋的修行者怀疑里面可能藏有不俗宝物,便又传讯召集派中的修为较高的修行者前来。 “便是在此时,不知为何,百兽斋发现了一个仙家洞府的事情被传了出去。 “因此,近半个月来,已经有数个江湖门派的二境修行者在此聚集。正道大派有镜月剑派的修行者,邪道则除了百兽斋之外,问情剑派也来了。 “这群人汇聚在鹿尾城中,引发了不少事端,真是让人焦头烂额……” 讲到这里,招香不禁叹了口气。 “因为几方汇聚于此,我四方狱也派来了同僚中为数不多的两名二境以及几名一境,来协助维护鹿尾城的秩序。” 苏憾点点头,大概了解了此地现在的势力分布,而后他问道:“可有修行者进入那洞府?” 招香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惊叹,说道:“那洞府也真是了不得!不知是哪位仙师曾经的闭关之地,正道邪道来了不少二境的修行者,竟然无一能够破开剑气走进去。并且,来的人修为越高,便越分辨出洞府封印的可怕。” 苏憾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她继续说道:“因为连二境的修行者都无法进去,这个消息再次被传出去后,洞府中的宝物引起了更多人的兴趣,正邪两道的大派都有些坐不住了,还有一些散修亦闻风而动。 “若非商船路途遥远,这些人都还在路上,只怕此时鹿尾城还要更加形势复杂。 “据闻,百兽斋的斋主前些时日便已动身,预计这一两日便会抵达鹿山山脉。惊仙剑派、问情剑派的掌门也已出发,不日也将到达。 “各派掌门,都有三境的修为,等他们都到了这里,不知又要搅起多大的风雨。” 她眉头深皱,忧心忡忡:“到时,若是狱主不在,怕是压不住这些巨头们了。” 她在考虑,是不是要传讯回四方狱总部,让狱主谷振也来一趟。 苏憾沉吟不语,大致了解洞府此时的情况。 封印虽然减弱,但威力还在,哪怕来的是三境修行者,估计也无法通行。 但是,届时倘若连各派掌门都进不去,那么,他们的下一步,估计就得往他们身后站着的那些仙宗、魔门传讯了。 看来还是得趁影响力再次扩大之前,快点止住这个趋势。 他当即对招香说道:“既然如此,我此刻便过去洞府处看看吧。” 以他如今二境圆满的修为,以及综合的实力来说,面对三境修行者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但是若来的三境较多,他应付起来倒也棘手。 今日去取了遗物,再过几日便离开鹿尾城,乘坐商船去桂城。 省得那些门派掌门人到了,又要花费一番手脚。 招香见苏憾如此匆忙,前脚刚到鹿尾城,后脚便要进山,不由得一愣。 沉吟片刻后,她说道:“苏少侠又不知道洞府在哪里,且一人前往,怕是不安全。这样吧,我召集人手与你一起去,你在大门口稍等片刻。” 说完,她便火急火燎地走了。 苏憾本想说他知道洞府在哪,可是盛情难却,他便也没拦着招香。 他转而向陈初瑶问道:“这行恐有争端,你要留在此处,还是一同前去?” 陈初瑶说道:“奴家不会拖公子后腿的,若是打起来,奴家就试着打一打,打不过就跑。” 苏憾点点头,没拒绝,她的登云步如今已练得颇为娴熟,有自保之力,因此也并不是很担心。 二人各自在房内把行囊放下,而后便一起来到大门口处,等待招香到来。 不消片刻,招香便带着五名男子各自骑着马一齐过来了,并且另外牵着两匹无人骑乘的马。 她向苏憾大致介绍了五名男子的身份,互通了姓名。那五人都是四方狱的捕头,皆是好手,其中还有一名一境的修行者。 而后,她将马引到苏憾二人身前,示意二人骑上来。 陈初瑶面露迟疑之色,她从小到大,从未骑过马,对马并不熟悉。 而且,先前她爹便是死在奔马的冲撞之下,虽然不是马的过错,但她内心对马的存在仍是有些疙瘩。 苏憾轻轻摸了摸陈初瑶的头,向招香说道:“多谢好意,我二人不必骑马,你们在前面带路即可,我们自会跟上。” 招香原本愣了一下,想问他们跟得上吗,但是忽然想起二人皆是修行者的身份,便释然点头。 她将马交给守门之人,便招呼另外五位捕头跟上。 出了门,几人速度不快,骑着马慢慢地穿过喧闹的街道。直到出了城门来到官道上,才一拍胯下之马,骤然提速,狂奔起来。 一开始几位凡俗捕头还频频回头,担心苏憾二人跟不上。 可是见二人仅靠脚力,速度竟丝毫不输奔马,紧紧地跟随在后方,皆叹服不已,而后便全力拍马赶路。 奔跑两刻钟后,招香带着一行人转入山道,开始进山。 道路开始变得崎岖,两侧尽是低矮的灌木丛,马蹄下亦是杂草重生。 原本这里是没有路的,兴许是因为洞府被发现,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 在山内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路并不是很容易走,导致马的体力有所下降,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苏憾二人却面不改色。 此时,六马二人先后奔跑在一条杂草被踩实的羊肠小道上,两侧尽是高大树木。 “苏少侠,再过一刻钟,便可以到达那处无名洞府了!”招香回头向苏憾喊道。 苏憾应了一声“好”。 实际上,若不是要顾及招香等人,他的速度其实还可以更快,说不定早就已经到洞府处了。 他也当然知道快到了,因为周围的景色渐渐变得有些熟悉起来。 时间或许可以改变凡俗间的很多事情,但也有许多是难以改变的。 比如方才他便看见一颗参天大树,当年那棵树还没有如今这般高,师弟曾在树根撒过尿,将其标记成他的领地过…… 比如远方陡峭的山峰顶,云雾环绕,他曾带着师弟师妹在最高峰看过夜里的星河。 越临近洞府处,越多回忆自他的脑海深处冒出来。 他的嘴角不知不觉间浮起一丝笑意。 而就在此时,苏憾忽然眉头一皱,霍然看向前方三十丈处的灌木丛。 自修为慢慢提高后,他的神魂已经得到了一丝滋养,能感知到的范围已经比之前宽了许多。 如今,在他身周三十丈的一切事物,都处于他的神魂感知范围内。 此时,前方三十丈处的灌木丛里,潜藏着数缕敌意。 有人正在埋伏! 苏憾眼神一凛,骤然加快速度,眨眼间便超过招香等人,一“骑”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他右手轻轻扶住了剑柄,随时准备出剑。 就在陈初瑶与招香等人不明所以的时候,苏憾已经靠近了灌木丛,而后,异变忽生! 竟有一只高壮黑熊从灌木丛里扑了出来,嘶吼着向他攻击而去! 招香等人惊呼“小心”,而苏憾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然后,剑光亮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习惯就好 剑光只闪耀了一下,便平息下来。 那灌木丛里窜出的黑熊还未到苏憾身前,脑袋便已经落地,鲜血自黑熊的脖子断口冲天喷出,飙得老高,甚至将旁边树上的叶子染红了去。 众人再看向苏憾时,他已经收剑而立。 招香一行人内心震动,果然如同谷得满信中说的那般强! 一行人很快来到苏憾身后,跳下了马,并全都取出了兵器,戒备地看着灌木丛。 方才黑熊脑袋搬家时,灌木丛里传来了一声闷哼。 看来是黑熊受到的伤害,一定程度上反噬了操控它的主人。 从他们能够驭兽这一点来看,灌木丛里埋伏着的几人,应该是百兽斋之人。 但此时,杂乱的灌木丛却寂静无比,森林中只能听到微风浮动树叶的沙沙声。 面对灌木丛,苏憾淡淡说道:“出来。” 灌木丛内悄无声息。 见状,他撇了撇嘴,对于敌人,他向来没什么耐心,于是将手再次搭住剑柄。 顿时,便有声音急促传出:“且慢!我们出来!” 灌木丛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并且摇动起来。 很快,便有二男二女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还有三只鬣狗跟在其身后,而那两名女子的身上,竟都盘绕着两条青色的大蛇。 青蛇的鳞片泛着亮泽,圆圆的蛇头从二女颈后的头发下伸出,搭在她们下颌处,向着众人吐着猩红的蛇信。 两名男子中,其中一名脸色苍白,嘴角隐有血迹,看来此人便是操控黑熊之人。 这四人里,唯有他是修行者,只是修为不高,只有一境。 据闻,百兽斋的开派掌门,曾经是西魔土五大魔门之一——灵蛇谷的弟子。 其开派掌门离开灵蛇谷后,便独自一人来到中土,招收了些弟子,将其学到的一些驭兽本事教给弟子们,自立了百兽斋这个门派。 数百年发展以来,已经成为了中土江湖的邪道五大派之一。 派中的凡俗弟子们,在入派之后,掌门都会将他们的一些鲜血抽取出来,而后通过秘法进行处理。 弟子们只要捕捉到野兽,喂其喝下本人的经过秘法处理后的鲜血,持续喂养一段时间后,当特殊鲜血走遍野兽全身,便可将其降服,对鲜血的主人言听计从,成为宠兽。 此后,人、兽二者的联系也将十分紧密,毕竟宠兽体内中流的是主人的鲜血。 也因此,宠兽受的伤,会在一定程度上反馈到其主人身上。 若是直接死亡,那么其主人,将会受到重创。 如同此刻,那黑熊的主人,脸色极为苍白,捂着胸口,脚步虚浮,看得出受伤不轻。 他看着地上的黑熊尸体,神情夹杂着愤怒与心痛。 这只黑熊,他喂养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将其降服。 自降服之后,他在派中的地位也大大上升。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收服这么厉害的猛兽。 此时,他看向苏憾的眼神,既有畏惧,也有痛恨。 后者面对这样的眼神,不以为意。 杀人者,本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话,还走什么江湖。 招香脸色铁青,质问道:“韦青路!你在路上设伏,对我们四方狱出手,意欲何为?!百兽斋是想与我四方狱开战不成?!” 受伤的那人应该便是韦青路,他冷哼道:“即使来的不是你们四方狱,我们也会出手。能干掉多少是多少,省得争夺洞府的人越来越多。 韦青路一抹嘴角鲜血,道:“而且,这个仙家洞府本就是我们百兽斋发现的,本该是我们囊中之物!而你们四方狱却走漏消息,引来其他门派一起抢夺我们的东西。刚好你们来了,那便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招香不甘示弱:“我四方狱行得正站得直,做过的事情不会否认,但也绝不会任人泼脏水。” 接着,她嗤笑一声,道:“你们百兽斋自己出了内奸,关我们什么事?你如此急着向我四方狱引祸水,莫不是内奸便是你吧?” 韦青路脸色蓦然一沉,冷哼一声,似乎不屑与她做口舌之争。 他把目光投在苏憾身上,很是疑惑。 这实力高强的白袍少年是哪里跑出来的? 这些江湖大派之间,互相都有安插了些耳目,因此都挺清楚各自间的实力。 百兽斋对四方狱派内的实力高强者那是门儿清的,但从未听过有这么位少年仙师。 但现在栽了也就栽了,他并不是很慌张,而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原因很简单,对方既然是四方狱请来的,那四方狱必然跟他介绍过这里的情况,知道现在山中多的是百兽斋的人。 而且,他们的斋主也已经快到了。 应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对百兽斋的人出手。 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是他们此时兵强马壮的时刻。 韦青路满不在乎地看着苏憾,料定后者不敢朝他出手,冷哼一声道:“没想到四方狱还请来了强援,栽这里,我也认了,要杀要剐随便你。” 闻言,苏憾点点头,说道:“好。” 韦青路一愣。 好?好什么? 就在他愣神的那一会儿功夫,苏憾便已脚步微动,踩着登云步,使得空气发出一声轻轻的爆裂声。 他脚下的落叶忽地全部扬起。 眨眼间,他出现在韦青路身前,右手指尖在后者额前一点。 像“要杀要剐”这种请求,他前世听过不少,也都毫不含糊地一一满足了。 韦青路感受到额前的疼痛,神色却满是难以置信。 那白袍少年真的动手了? 没搞错吧? 刚才说都是行走江湖的套路话而已啊! 是为了展示自己不屈的风骨用的而已啊! 他的身后还站着百兽斋,且斋主也快到了,那白袍少年凭什么敢出手啊?! 带着深深的疑惑与不解,韦青路摔在地上,气绝身亡。 清楚苏憾作风的陈初瑶并不觉得意外,招香等人却都是吓了一跳。 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干脆利落,说杀就杀! 百兽斋另外三人大惊失色,皆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几条鬣狗伏低了身子,将利牙眦了出来,发出阵阵低吼。 那青色大蛇亦绷直了身子,在各自的主人肩上立了起来,露出了獠牙。 然后,内心慌乱之中,他们向宠兽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鬣狗与青蛇当即向苏憾袭去。 苏憾也不客气,足底当即吞吐灵气,林间响起数声爆裂之音。 他以手作剑,在几个眨间就出现在三个不同的方位上,每一次出现,都带起一道血箭。 待他停下时,百兽斋三人皆已经轰然倒地! 阳光透过葱郁的树叶,从叶间的缝隙中撒下来照在地面上时,已是斑驳不已。 而地面上的落叶沾满了鲜血,被斑驳的阳光一照,竟有些分不清哪些是阳光的阴影,哪些是暗红的血迹。 还在低吼袭来的鬣狗们,在其主人身死后,突然现出一丝迷茫。 方才,它们的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断开了。 而后便忽然恐惧起来,似乎其主人死前的惊惧传达到了它们脑海里。 三条鬣狗发出轻微的咽呜声,夹着尾巴回身钻进灌木丛,消失不见。 两条青蛇亦是如此,在其主人倒地后,便已经扭着蛇身逃了。 苏憾若无其事地看了招香等人一眼,说道:“走吧。” 而后,也不管她们,直接动身,往洞府的方向而去。 陈初瑶走过招香身旁时,轻轻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安慰道:“招香姐姐,没事没事,习惯就好。” “让公子在前面开道吧,公子是识得路的。如果还有埋伏,他也会一并解决,我们快跟上吧。” 说完,她便跟在苏憾身后一起去了。 招香与同行的几人神色复杂。 什么叫“习惯就好”啊? 这一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波百兽斋的埋伏呢,准备就这样杀过去吗? 四方狱一众捕头大眼瞪小眼。 这也太……生猛了吧! 第四十五章 无人能进 鹿山山脉之所以叫鹿山山脉,是因为其东部的山脉起始端,另有两条巨大的山脊蜿蜒向下,看起来就像鹿角一般。 而后,主山脉直直往西延伸,每过一段距离,便有一条山脊向上延展而去。 这样的山脊足有四段,如同鹿的四肢。 从山脉的极上空向下看,就像一只鹿躺在了中土之上。 因此得名鹿山山脉。 鹿山山脉的尾端,重峦叠嶂的群山中,有一处被当地人唤做“鸟回头”的绝壁。 这座绝壁高度近乎八百余丈,十分陡峭,几乎垂直于地面,而后往两边展开不知多远。 站在绝壁下往上看去,肉眼无法看到其终点,只能看到它与天空接在了一起。 此处颇为偏僻与安静,人迹罕至,连鸟叫声都并不是很多。因为绝壁高度的关系,许多鸟儿飞到这里都只能碰壁,折返而回。 因此得名“鸟回头”。 千年前,苏憾便是在这座绝壁的脚下开辟了新的洞府,带着师弟师妹潜修。 他在兵解之前,曾设下了阵法,让师弟师妹在他兵解后激发。 阵法激发后有两层效果,一是防护,二是伪装。 正常状态下,洞府入口所在的地方,是与绝壁融为一体的,肉眼看去,只是正常的坚硬石壁。 但是千年之后,阵法威力渐弱,伪装的障眼法已经失效。 因此才被入山捕捉野兽的百兽斋所发现。 此时,绝壁之前,有数拨人群正在对峙,从他们互相瞪眼却不言不语的状态来看,应该是僵持了有段时间。 该说的都说了,该互相骂的都互相骂了,如今已经骂到无话可说。 此时,他们都颇有默契地看着绝壁下的一道三丈宽高的洞府入口,其不知往内延伸了多远,只能看到幽深的漆黑。 微风忽起,卷起地面的落叶,往入口内飞舞而去。 落叶甫一进入入口,便忽然全部被切成两半,然后再分为两半,再两半,直至成为碎片。 落叶碎片被风裹挟着继续往里面吹去,然后,便化为了齑粉。 洞口前的众人对此景象见怪不怪。 这半个月来,他们尝试向内送去了不少活物死物,但无一能够走进洞内哪怕一尺的距离。 众修行者们也曾亲身试险,踏入其内,但洞口边缘那里,有一片猩红与灰白混杂的地面,已经表明了尝试的结局。 百兽斋也曾另辟蹊径,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只鼹鼠,并趋使它地下挖洞过去。他们也确实挖通了,但就在鼹鼠从洞府内侧的通道处露头时,便被削去了脑袋。 经历了各种尝试后,众人才颓唐地放弃,重新回到以力破阵的方法中去。 此时,洞口前方,有一名修行者正持剑凝神屏息,闭眼运气。 他手中的剑,剑刃之上有着数不清的缺口。 此人是惊仙剑派这一代弟子的大师兄——沈观时,一身修为已到二境圆满,是弟子中实力最强的,距离其掌门仅有一个境界的差距。 可以说,若不出意外,他便是下一代的掌门。 惊仙剑派,也算是历时悠久的门派之一。 它启于第二纪元,青螭剑宗开宗老祖宸甫仙人便是出身于此,后来得到奇遇拿到青螭剑,才自己另开仙门。 宸甫仙人也不忘本,成名之后,吩咐宗门弟子们,只有青螭剑宗还在,便需要保惊仙剑派传承不断。 于是,在青螭剑宗偶尔的照拂下,惊仙剑派都险而又险地度过每一个灭派危机,得以从第二纪元一直存续至今。 若说青螭剑宗是修行界的剑道第一,那多年传承的惊仙剑派可算是凡俗江湖中的剑道第一。 在得知“鸟回头”绝壁有一处被剑气封印的洞府后,他们便派出了年轻一代中最强的几人过来了。 作为大师兄的沈观时当仁不让,对此行是志在必得。 但是这半个月时间来,他屡试屡败,屡败屡试,连剑都已断了几把。 即便如此,他没有想过放弃。 修剑之人,对封印洞府的剑阵了解越深,就越加惊叹,越惊叹,越忍不住想要挑战。 一如此时,他准备对剑阵发起第一百一十二次挑战。 片刻后,沈观时调整完毕,便紧咬牙关,小心翼翼地迈步,往洞府入口内走去。 手心冒出的汗打湿剑柄,但他依然紧紧攥着,精神高度集中。 他停在入口前,再迈一步,就是洞内。 但他却不敢再往前,而是轻轻吸了一口气,提起剑往前方戳去。 剑身探入入口,刹那间,洞内有一道剑气凭空生出,陡然斩向他的剑身! 沈观时凭着多年练剑的经验,以及这段时间挑战剑阵后对剑气的熟悉,勉强地捕捉到了这缕剑气,而后向着它迎击而去。 “叮!” 剑身突地一颤,他内心微凛,顺利接下第一道剑气。 但是还不够,因为剑气会重复而来。 如他所料,两道剑气凭空生出,再次斩来! “叮叮!” 沈观时松了一口气,但却不敢完全放松,因为,洞内有四道剑气已经出现! 他额头瞬间冒出些许冷汗,严阵以待。 “叮叮叮叮!” 他虎口剧痛,在接到第四道剑气时,手中的剑已经脱手而去! 剑在空中画着圆,划出一道弧线,而后斜斜插入他身后的地面上。 洞府前的数拨人群神情没什么变化,这样的结果他们已经看过一百多次。 若是加上其他人的尝试,更是不计其数。 看得太多,便实在是没什么惊讶之感,反而是觉得理所当然。 场中大多数人已经停止尝试,等待门派中的掌门过来解决,只有惊仙剑派与问情剑派的人还在孜孜不倦的尝试。 兴许他们是将此行,当成练剑的机会了吧。 洞口前,沈观时微微握拳,想要依此控制住不断颤抖的手掌,喃喃道:“太强了,真的太强了,强到令人发指,洞府主人到底是谁……”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几步,来到插于地面的剑前,用另一只手将剑拔起,而后回到惊仙剑派一行人去。 惊仙剑派的人没有说话,都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为其师兄打气。 他们都知道剑阵的剑气有多强,而且,换他们去的话,在第二轮剑气产生时,便已经败退下来了。 沈观时能接下第三轮剑气,并且有时还可以坚持到第四轮,已经让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场中众人,唯有沈观时与问情剑派中的赵闵能够坚持到第四轮。 一旁,身边带着各类猛兽的百兽斋弟子冷哼了一声。 尤其是带头一人,百兽斋此间最强的弟子——孙均,他此时更是眼神阴鸷,盯着每一个前去尝试破开洞府阵法的人。 在他眼里,这里除他们门派之外的所有人,都是想要从他们这张虎口里夺食的敌人! 明明是他们百兽斋先发现洞府的! 这洞府里的一切,都应当是属于他们的! 先前,其他门派的人闻风而来的时候,他们便互相打过好几场。 可相互之间实力相当,发现无法奈何对方后,便都停止了折损自己实力的争端。 毕竟,若是后面来的门派更多,那就代表他们现在的争端是鹤蚌相争,极有可能让后来者渔翁得利。 不过,虽然明面的战斗停止了,但是孙均一直都在私下准备着小动作。 先是派人埋伏于路上,袭击来探索洞府的人,若再有什么阿猫阿狗过来,一律杀无赦,减少竞争对手。 后是准备即使其他门派的人成功进入洞府,那么等这些人出来后,他也要拼上全力,将里面所得都抢过来。 百兽斋斋主已经快到了,若是在斋主来之前,洞府里的东西就被人拿走,那他免不了会受到斋主的惩罚。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更加对四方狱怀恨在心。 若不是四方狱传出消息,引来了这么多人,那他们便可以轻轻松松将洞府收入囊中了。 待斋主来了之后,与这些抢夺者算完了账,再去好好会一会四方狱之人! 孙均恨恨想着,将阴鸷的眼神从沈观时挪到了四方狱那一拨人身上。 在沈观时又一次失败后,大家恢复了互相干瞪眼的状态。 绝壁前再次安静下来,唯有鸟鸣声偶尔响起,以及微风拂动树叶的声音。 大家在默契的安静里等待下一个不死心的挑战者。 就是在这样一片安静中,森林中突然远远地传来几声微弱的爆裂音。 众人略带戒备地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是哪家又来了援手。 爆裂音来得很快,再由远及近的数声之后,一道残影陡然从林中电射而出。 场中之人多数为修行者,但却无一人能够捕捉到这道残影。 他们心中微惊,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停在绝壁之前的来者。 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郎。 第四十六章 重回 苏憾风驰电掣而至,速度之快,在绝壁前的众人心中掀起一些波澜。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打量对方,看是谁家门派的来援,却皆看到了各自眼中的疑惑。 “那白袍少年不属于此间的所有阵营?又有另一方门派加入争夺了?那群在路上埋伏的饭桶!怎么会放人进来?!”孙均内心想道,不由得眉头紧皱,冷眼看着那白袍少年。 苏憾则是神色自若,环顾了一眼此间所有人。 百兽斋的人是最好认的,他们人数最多,有十几人,其身边跟着各种猛兽,上至百兽之王,下至掘地鼹鼠,五花八门。 另外两拨人群都配着剑,各有六七人,应该便是招香说过的惊仙剑派与问情剑派。 最后一拨人只有四五人,其貌不扬,但无一不是正气凛然,不用多说,他们应该是四方狱一方的。 苏憾向他们点头致意,四方狱之人一愣。 看着他们疑惑的眼神,苏憾开口说道:“招香捕头在后面。” 四方狱众人戒备神色稍减,没想到来者竟是自己人。 只是,他们从未见过苏憾,不知道是招香从哪里找来的强援。 为首一人沉吟片刻,上前执礼:“在下四方狱王长宁,阁下是?” 在来的路上,招香曾向苏憾介绍了四方狱派来的修行者,王长宁便是其中之一,前段时间刚刚晋升了二境圆满。 苏憾向他说道:“我名苏憾,与贵派的谷得满有旧,具体的等招香再与你说吧。” 言罢,他原本想直接走进洞府里,但转念一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陈初瑶,需得把她一起带进去才行。 将她留在这里,就像把羊扔进狼堆里一样。 何况……百兽斋那伙人身后真的有数只狼。 于是,苏憾便双手负后,看着洞府门口,神色怅然。 千年了,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此地承载了他前世的最后二十年的生活,那段时间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之一。 从师父消失后,他便一直孑然一人,在极寒大陆潜修,终年不见一人。 虽然乐得自在,但在仰望星河,看着璀璨群星相互作伴时,他便也偶尔觉得孤独。 在收下师弟师妹,并且来这里潜修之后,他的身边多出了许多生气。 师弟师妹虽然像个混世魔王那般调皮捣蛋,但却让他原本如同死水一样的修行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 而最重要的是,这里乃他上一世的终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是他的埋骨之地,亦是他的坟墓。 …… …… 百兽斋那边。 那群猛兽堆里,有数只鬣狗,原本皆百无聊赖地趴着。 在苏憾到达时,忽然抬起了头,猛地嗅了嗅空气中多出来的气味。 而后,它们低吼了一声,看向其主人。 百兽斋的其中一名弟子疑惑地回头,看着忽然发出声响的鬣狗们。 他微一沉吟,鼻翼微微抽动,学着鬣狗那般,向苏憾的方位嗅了嗅。 百兽斋的修行者,其能力与凡俗弟子有些不同。 除了能够以自身鲜血喂养宠兽收服外,还能够饲养自身的灵气,在宠兽日益强大的同时得到反哺。 因此,他们不仅能够驱使宠兽,还能够得到一部分宠兽的能力。 例如此时,他便能使用其鬣狗宠兽的灵敏嗅觉,让自己也能如同鬣狗般闻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 当他闻到苏憾身上的味道时,脸色猛地一变。 他迅速来到孙均身旁,低声说道:“孙师兄,那人身上有血腥味!还有韦青路等师弟师妹的味道。” 孙均霍然看向苏憾,而后马上说道:“去他们埋伏的地方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名弟子点头应“是”,回头向鬣狗们下了一道指令。 数只鬣狗即刻起身,直接钻进了森林中,而后向不同的方位狂奔而去,眨眼便消失不见。 孙均盯着苏憾,拳头已是攥紧,手臂上青筋毕露。 他身旁的吊睛猛虎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变化,也微微低吼起来。 便在这时,林中远远传来马蹄声,招香等人终于到了。 方才苏憾的速度太快,她们根本就跟不上,追赶了片刻方来到绝壁前。 招香等人止停了马,神色复杂地看了百兽斋等人一眼,然后跳下马,牵马与王长宁等人汇合。 “王师兄。”她向后者打了声招呼。 王长宁知道百兽斋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于是便问道:“一路可还平安?” 招香看了苏憾一眼,而后点头道:“平安。至于不平安的,都被苏兄解决了。” 王长宁一愣:“什么?” 他亦看向苏憾。 后者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平淡。 他复而疑惑地再看向招香,后者则是摇了摇头,示意不宜多说。 王长宁便将心中的疑惑压下,思忖着等会再找个机会私下问问。 陈初瑶回到苏憾身边,感叹地说道:“公子,我们的登云步真的是同一个登云步吗……公子真的好快啊,奴家拼尽全力都无法看到公子的背影。” 苏憾笑道:“唯脚熟尔。” 而后,他示意陈初瑶跟上,便抬脚往洞府入口处走去,后者便亦步亦趋地跟着。 绝壁前的各门派弟子见苏憾往洞府入口走去,以为后者是要挑战剑阵,皆一齐看来。 不过见他修为也并不比沈观时等人高,便有些兴致缺缺。 又是一个不晓得剑阵恐怖的愣头青罢了,等失败个几次,就知道厉害了。 当然,直接被剑阵劈死更好,他们便少了一个敌手。 王长宁与招香一愣,赶紧拦住了苏憾,连忙说道:“苏兄,你这是想干嘛?” 苏憾一愣:“进去啊,我本就是为此,才从裴国千里迢迢而来。” 各派弟子顿时笑了出来,此间所有人,谁不是千里迢迢而来呢? 惊仙剑派的弟子笑着提醒道:“这位仁兄,若你的修为还不到三境,还是不要出手了。我们大师兄二境圆满的修为,是此间最强者,也无法成功破开剑阵。” 此话一出,问情剑派的弟子怒了:“哼,不记得方才你们大师兄在第三轮就连剑都被打飞了?我们赵师姐才是此间最强者,早就已经承受住了第四轮剑气!” 惊仙剑派方才说话的弟子面红耳赤,辩解道:“那不过是我们大师兄还没有调整好状态……再说了,第四轮剑气又如何?还不是破不开剑阵,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众人皆没什么好脾气,他们在此地受挫这么长时间,早已是有些压抑得想发狂了。 原先是骂累了,也就没人再起什么头。 此时一有苏憾这个新的引线,其他人稍稍一点,便又炸开来了。 一时间,唾沫四起。 苏憾只觉得聒噪,便不理这些人,再次抬脚欲往洞府入口走去。 王长宁则是再次拦住了他,连连摆手急声道:“苏兄有所不知,此地封印甚强,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尝试过进去,但都无一成功,而强闯的人,便是那般后果。” 他往洞府入口处的那摊猩红血迹一指。 陈初瑶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疑惑道:“血迹?强闯的人会受伤?” “不,是尸骨无存,唯留那摊血迹。”招香郑重其事。 陈初瑶吓了一跳,王长宁则是顺着说道:“没错,而且别说修行者,连蚊子飞进去都是同样的下场。” “入口的封印应该是剑阵,威力实在太强,剑阵触发后,剑气会一轮又一轮地叠加,第一轮是一道剑气,第二轮是两道,第三轮便是四道,以此类推。” 他摇了摇头,叹道:“可惜此间最强的人,没有一人能够撑过第四轮,所以并不知晓这个剑阵最后会出现多少道剑气……” 苏憾只是淡淡说道:“哦,如果是此事,那我倒是知晓的。” 第四十七章 愤怒的百兽斋 听苏憾说知道洞府的剑阵封印一共有多少道剑气,绝壁前正在唾沫横飞的其他门派弟子们瞬间安静下来。 接着,骂声轰然而起,竟然比方才更大声,同时指向了苏憾一人。 “莫名其妙,你一个后来者,对剑阵又能了解多少?!” “依你的修为,怕不是连第一轮剑气都无法坚持下来吧!” “王长宁!别拦着他,走两步,让他走两步给大家瞧瞧!” 王长宁也没想到苏憾会那般回答,而且引起了大家众怒,尴尬地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说道:“苏兄,你不要冲动,破阵之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苏憾并没有理会众人的愤怒,平静说道:“此阵七七四十九轮,每一轮的剑气都会成倍增加,要问有多少道剑气的话,我倒是没数过。” 众人再次一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苏憾。 先不说你是怎么知道有七七四十九轮的,再说每一轮都翻倍的话,那么四十九轮之后,岂不就是有…… 咳,罢了,一时间也算不出来,但此数之巨是显而易见的! “莫要消遣我等,若真如你所说,那么此阵岂不是无人可破。” 苏憾淡淡说道:“此阵原本就不打算让人破掉。”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信口雌黄。” “你们四方狱是从哪里请来的援手?实力不知道,胡话倒是说得一流。” “……” 众人开始质疑,但惊仙剑派的沈观时与问情剑派的赵闵则沉默不语,思索着那白袍少年的话。 在他二人看来,他们与设阵之人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好像蚂蚁与巨象的区别。 蚂蚁若是在巨象的身上爬动,只会觉得一眼看不到边,似乎行走在无垠的大地上,无法度量巨象的庞大。 他们也一样,看不到设阵之人实力的边界,因此无法度量剑阵的深度。 虽然不知道那白袍少年是如何得知剑阵的轮数,但他们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只是,若剑阵真的有七七四十九轮,那别说凡俗各派掌门,便是仙宗之人到来,能不能破开此阵都不一定。 就好像白袍少年说的那样——这个阵法打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人破掉。 当然,多数阵法一开始的设想都是这样的,但它们依然会被修为境界更高的以力破阵直接摧毁。 而眼前洞府的剑阵,仿佛真的可以做到无人可破…… 苏憾没有再解释,也懒得再费口舌,只是向王长宁道:“好意多谢了,我自有分寸。” 而后,他便继续迈步,在众多质疑声中往洞府入口走去,陈初瑶则是坚定地跟在他的后面。 不管旁人质疑什么,也不管旁人说那处地方有多危险,只要公子说去得,那便去得。 便是这时,一声怒吼骤然响起,盖过了所有人喧闹的质疑声。 “混账!” 场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皆看向方才发出怒吼的人,那是百兽斋的孙均。 他此时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苏憾! 不仅是他,百兽斋其余弟子全都怒目看着苏憾。 众人不明所以,但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孙均如此失态。 只是,不知道那白袍少年做了什么。 一时间,众人都忘记了方才质疑之事,转而看起了热闹。 百兽斋派出去查探的那几条鬣狗已经全部回来,并且,通过其主人的转述,孙均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之前派出去埋伏的五拨百兽斋弟子们,竟只剩下一拨人还活着,其余四拨人已经全灭! 得知结果的他,登时暴怒! 苏憾眉头微皱,明明距离洞府就二十几步路,却已经是被第三次打断。 他看着暴怒的孙均,心情也不是很美丽。 孙均额前青筋毕现,怒吼道:“我百兽斋二十余名弟子在林中死于非命,是你所为?!” 场间众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皆讶异不已地看向苏憾。 没想到后者竟有这样的实力与魄力!能够杀掉那么多人,而且敢杀掉那么多人。 百兽斋的人修为并非此间最高,可人数却是最多的。 而且,他们的斋主即将要到来,其余剑派的掌门也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因此,大家骂归骂,动起手来还是留了一点分寸,省得各自的掌门来了之后还要一齐收拾烂摊子,说不定还要为莽撞出手而受到责罚。 而那白袍少年何止是没有留分寸,一下子杀了百兽斋二十余人,简直是一点儿余地都不留,直接与其仇恨不共戴天了! 王长宁亦是吓了一大跳,转头看向招香,用眼神问话,敢情你刚才没说的事情是这事? 后者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苏憾这么猛。她们一行人已经骑马尽力追赶,但是所到之处,地上徒留一地尸体。 死状与韦青路一样,额前一血洞尔。 越追赶她就越心惊,苏憾出手,竟然一点都不耽搁他赶路。 数拨埋伏,都无法让他停留片刻。 只能说明他的实力远超百兽斋的弟子,可问题是,这些死去的人里,有好几人是修行者,实力最高的,也有二境的修为! 苏憾杀修行者,也如屠狗? 这才是最让她心惊的一点。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弟子,难怪孙均失态了。 面对孙均的质问,苏憾平静说道:“向我出手的,全杀了。” “你!”孙均一指苏憾,后者如此不加掩饰的坦诚,竟是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霍然看向王长宁:“你们四方狱与此有关?” 后者眉头微皱,有些踌躇,苏憾于他来说只是认识不到一刻钟的陌生人,若是要一齐背上百兽斋的怒火,代价似乎有些大了。 踌躇间,他看到招香站到了苏憾身后,并默默拿出了武器。 他内心微感奇怪,询问般看向了她。 招香轻声说道:“他救了小满一命。” 闻言,他便眉头松开:“早说。” 而后,王长宁也站到了苏憾身后,神色凛然,四方狱其他人亦如是。 见四方狱表态,孙均气笑了:“好!好好好!本就想与你们四方狱好好算一账,那便一起算了!” 王长宁眉头微皱,作为四方狱此间的最强战力,他自是不惧孙均的,只是一时半会无法战胜。 希望其余数人能够坚持到他来帮助他们为止,尤其是招香等凡俗捕头。 他正准备往前一步迎敌,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我杀的人,我自己来吧。”苏憾说道。 王长宁则是愣了一下,但是见苏憾神色淡然,便没有坚持:“小心,如果情况不对,我会出手。” 另一边,孙均怒吼一声:“给我杀!” “吼!” 那只身长将近一丈的吊睛猛虎听其主人号令,伏低身子,向着苏憾等人发出猛烈的咆哮! 咆哮声波将地面的残叶卷起,吹向前方。 残叶还未未落地,孙均与猛虎便穿过残叶,联袂攻来。 猛虎带着风声快速奔跑,虎爪每一次踩踏地面,都将地面炸出一个小小的土坑。 其虎爪之上,竟附着灵气! 而孙均则是手臂的力量膨胀,增大了整整一圈,五指粗大,如同虎爪。 他的身上,此时也蕴含了百兽之王的力量。 与此同时,七八名百兽斋的弟子们亦驱使着宠兽出手。 鬣狗探着头伏低身子奔跑,鬃毛因为奔跑而被风压在了背脊之上,宽大的嘴巴犬齿全部呲出,闪着寒光,同样附着灵气。 或黑白相间,或头如三角的数条毒蛇,同时扭动着蛇身,在地上极速滑动,蛇身穿过落叶,留下一条蜿蜒的痕迹。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毒蝎、毒虫等较难观察到的宠兽,一齐涌向苏憾与陈初瑶! 第四十八章 全灭 苏憾右脚踏前,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握住剑柄,看着最先向他扑来的猛虎与孙均。 蓦然间,灵气向他的右手涌去,而后通过他的手掌,渡入手中之剑。 剑还未出鞘,剑意便已经蓬发! 王长宁惊讶地看着苏憾的背影,从后者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为锋利的锋芒,一股似乎能将世间万物切开的意气! “难怪能够杀掉那么多百兽斋的弟子,并且自信能够与孙均单打独斗,苏兄确实很强,单是这一剑,我便不是他对手了。”此时,他暗中咋舌,稍微与招香感同身受了一些。 惊仙剑派与问情剑派的弟子们更是惊住了,这样的剑意,连他们的掌门都很难做到! 沈观时和赵闵眼神变得炙热起来,目不转睛盯着苏憾,似乎十分期待后者的这一击。 猛虎与孙均眨眼便到了近前,苏憾已经能看见猛虎的利齿闪烁着寒芒,那孙均的十指指甲亦变得如同虎爪那般厚实尖锐,全然不像正常人的手指。 苏憾平静的看着有些许异化的孙均,而后,他的右手化作残影,剑身陡然出鞘,向前横扫! 一道无形的剑气伴随着罡风,将他身前的所有落叶搅碎,清除出了一个巨大的扇形区域,露出了地面原本的土色。 剑气势如破竹,瞬间斩到了孙均身前! 后者大惊失色,猛地抬起双手向前抵挡,灵气不要命般地往双手灌去,指尖的利爪竟倏然再次生长,比方才又多爆出了一寸。 可是利爪甫一接住剑气,便陡然被崩出了裂痕。 孙均脸部瞬间涨红,脑门的青筋突出了皮肤表面。 仅仅是挡住苏憾的一击,他便已经被逼出了全力! 苦苦支撑中,他心念电转,驱使猛虎一齐抵挡剑气。 猛虎被他以灵气饲养多年,早已不是普通的猛兽,顷刻间,带着灵气的虎爪亦是破开风声,咆哮着向剑气抓去! 然而,仅仅抵挡住了不足半息,苏憾的剑气便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崩碎了孙均与猛虎的利爪,向着他们的躯体横扫而去。 生死关头,孙均顾不得其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入猛虎的身后,双手撑住猛虎的躯体,双脚踩住地面,灵气陡然爆发。 他竟是将自己的宠兽当成了盾牌! 猛虎的躯体被灵气饲养后,本就坚不可摧,寻常的刀剑甚至都无法破开其皮毛。 此时,再加上他爆发的灵气全力防御,此时竟堪堪挡下了苏憾的剑气。 当剑气消散,地面已被孙均的双脚犁出了两条深沟。 猛虎则已是被开膛破肚,躯体几乎断开成两截,内脏与鲜血洒落一地。 剑气的边角刮过在他们身后未来得及上前的诸多猛兽。 鬣狗、狼群、毒蛇、毒蝎等等等等,皆在这一剑之下血洒当场。 百兽斋的弟子们同时发出闷哼,齐齐吐出一口鲜血。 孙均亦是神色萎靡。 面对这道强绝的剑气,他首当其冲。 更别说与他相伴多年的猛虎亦身死,两重损伤之下,他连吐好几口鲜血。 场中鸦雀无声。 沈观时和赵闵更是往前踏了一两步,容态尽失。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这道剑气的气息,他们竟有些熟悉! 这股熟悉,源于近半个月来让他们心生无穷景仰的剑阵! 他们曾无数次感叹,到底什么样的天骄,才能修出剑阵中那般令人感到绝望的剑气。 绝望于他们清清楚楚地明白,他们此生都无法达到那样的高度。 但此时,那样的剑气,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而且,使出之人,只是一个少年。 虽然强度并没有剑阵那般厉害,但却不难看出同出一源。 他们重新想起苏憾对似乎这个剑阵颇有了解。 而后心底冒出许多疑问,那少年,果真与洞府的主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莫非是洞府主人的后人? 就在他们心中进行种种猜测时,百兽斋等人已是缓过了气。 “你……你怎会这般强!”孙均抹去嘴里的鲜血,骇然道,“你到底是几境?!” 对方身上的灵气波动明明才二境,与他相仿,但为何战力却是云泥之别? 他对此难以置信,只能怀疑对方隐藏了修为,扮猪吃虎。看似二境,实则是三境甚至四境的修行者。 真是好狡猾的少年!他暗恨道。 苏憾不言不语,没有回答孙均的问题,只是身形一闪,陡然来到后者身前,将剑轻轻一送。 剑锋破开孙均的灵气,切开了他经过凝练的肌肤,直直刺入他的胸膛,毫无凝滞地刺穿心脏。 剑锋附带的灵气摧毁了他所有生机,挥洒着血迹从他的背后透了出来。 孙均的瞳孔渐渐扩大,在坠入黑暗时,他低头看着没入胸膛剑身,耳边才响起苏憾的回答。 “几境……重要吗。” 而后,他便倒在地上,气息全无,死得干净利落。 连王长宁都没有想到战斗结束得这么快,他原本还做好了万一苏憾陷入苦战,便出手相助的打算。 毕竟孙均在百兽斋成名已久,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对付的敌手。 万万没想到,苏憾的战力跟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的。 即使在苏憾蓄剑意时,他便高看了前者许多,却没想到最后还是低估了。 如果苏憾确实没有隐藏修为,那么按灵气波动来说,确是二境无疑。 可按苏憾的表现来说,这不仅仅是同阶无敌了,他甚至觉得,前者可以比肩三境修行者! 苏憾将剑从孙均胸膛抽了出来,眼神落在百兽斋的残兵败将身上。 后者们心中一突,不禁颤着腿后退了几步,眼中皆不自觉地露出哀求之色。 哀求苏憾不要杀他们。 苏憾拿着剑,缓步向他们走去:“百兽斋……这一路上偶尔听人提起过,说是你们时常去捉了平民饲养猛兽,或是供宠兽娱乐,是吗?” 百兽斋十几名弟子嗫嗫嚅嚅,不知如何应话。 “死去的平民的哀求,你们又何曾听过?”苏憾站在他们面前,摇了摇头,而后淡淡说道,“草菅人命者,其命也当如草芥。” 百兽斋弟子们感受到了苏憾言语中的杀意,惊慌异常,转身便想要逃。 可他们逃得再快,也没有苏憾的剑快。 数息之后,绝壁前多了十几具尸体,往着森林的方向一路倒伏。 百兽斋在场之人,除了还在埋伏中的数人外,已是全灭! 惊仙剑派、问情剑派、四方狱三派弟子,不管是敌是友,在目睹苏憾一步杀一人的场景后,背后皆泛起了凉意。 苏憾实力之强,杀伐之果断,深深震慑住了他们每一个人。 原本是想向他询问一些洞府、剑气事宜的沈观时与赵闵,此时也只是张了张嘴,最后把话吞回了肚子里,闭口不言。 方才出言不逊的人,更是一个个安静如鹌鹑。 苏憾收剑入鞘,只是默默想道—— 这回,总算是没人再阻止他回洞府了吧。 第四十九章 粉墨登场 苏憾穿过一地的尸体,慢慢走到洞府入口处。 众人的目光一路追随着他,却无人再敢像先前那样有诸多质疑。 惊仙剑派与问情剑派的弟子也没有再争吵“谁是此间最强”的话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此时已是显而易见。 沈观时见他往洞府入口走去,心绪亦慢慢浮动起来。 他在这半个月间,挑战了上百次剑阵,每一次都无功而返,其他人如此,那问情剑派的赵闵亦如此,以至于他对“失败”这件事都麻木了。 但,这一次,或许情况会不一样。 苏憾这个变数,他看不透。 沈观时说不清内心是期待抑或是什么,神色略有些复杂,他转头看了看赵闵。 赵闵同样神色复杂,但眼神深处亦是蕴含着一丝期待。 他二人对剑阵的了解是此间所有人里最为深刻的,他们很清楚,那少年方才出剑的气息,与剑阵的剑气如出一辙。 说不定,那白袍少年真的能够成功走进洞府之内。 苏憾来到洞府入口前,见陈初瑶还站在不远处,便向后者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虽然看似洞府外的威胁尽除,但他依旧是不放心把她留在外面。 苏憾闭上眼睛,神魂之念扩散开来,往洞府探去。 剑阵气息与其神念交融在一起,陡然震动了一下。 不知是否错觉,绝壁前的众人觉得洞府入口内,那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通道忽地明亮了一下。 然后,众人疑惑地看着洞府入口前的苏憾,不知后者为何一动不动,是在思考破阵之法么? 只是他手中也没有拿着武器,是打算空手破阵? 倘若真如他所说,这剑阵有七七四十九轮攻击,那便会演化出无数的剑气。 他如何能抵挡得住? 虽然他的实力很强,但是终究是二境而已,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入口前,苏憾感受着剑阵那股熟悉的剑气气息,内心怅然,同时也有些惊讶。 原来,他以前这么强啊。 前世,他出的每一剑,对那时的他来说,都是自然而然的“强”。 就像鸟儿幼时不能展翅,就算展翅也只会跌落树下,而成熟之后却能翱翔于天空一样。当它能飞上天空时,它只会觉得自己“能飞”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因此,这种“强”,其实他自己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 只知道每一剑,都能轻易挑翻任何一位九境罢了。 但是,谁知道是不是那些九境太弱了而已呢? 然而此时,他的修为跌落只剩二境后,再面对他巅峰时期的剑气,他才忽然感觉到,那时自己的“强”,是有多离谱! 此时修为的他,当凭实力也接不了这个剑阵太多轮。 好在他重生后,神魂依旧,剑阵依然在他的操控之内。 否则,连他自己都无法进来,只能等封印自行消散。 苏憾笑了笑,而后直接迈进了洞府之内。 绝壁前的众人先是一愣,而后悚然一惊,有些人甚至不自觉地惊呼出声。 那白袍少年,是想自杀吗?! 这半个月来,他们见过许多活物死物在洞府入口内化作齑粉! 剑阵被激发后所产生的剑气,将摧枯拉朽地搅碎一切打算进入的事物。 此事早已在他们脑海中刻下认知,见少年竟如此唐突地踏了进去,他们脑海中皆浮现出了后者被剑气切碎,化作一滩血水地模样。 但是,下一刻,他们的脸上便尽是茫然。 不知为何,他们预想中的剑气却没有出现。 苏憾毫发无伤。 一步。 两步。 三步。 …… 众人的神情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苏憾与陈初瑶二人在洞府内不知已走了多少步,洞府通道内传来了些许脚步声的回音,除此之外,依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会如此?! 众人瞠目结舌,眼前所见打破了他们脑海中的认知! 沈观时与赵闵则与其他人所想不同,反而有种心中的靴子落地,猜测被验证的感觉。 果然如此! 那白袍少年,果然与这洞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知道安全入阵的方法! 除他二人外,其他人还在懵着。 不多时,苏憾二人的身影便渐渐消隐在洞府之内,众人的喧哗议论之声纷纷而起。 “这……” “快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做着梦还没醒?” 更有人喃喃自语道:“这少年是在破阵吗……怎么看起来,好像回自己家一样自然……” “还是说,这剑阵失效了吗?” 在此起彼伏的猜测与惊讶声中,问情剑派里有人目光一闪,突然向着洞府入口处急掠而去。 绝壁前的众人如梦初醒,停止了议论,纷纷向洞府入口涌去。 倘若剑阵真的消失,那即是说,他们能够进入洞府内搜刮机缘! 虽然苏憾已经进去,但若是遇到了,躲着他便是。 机缘才是最重要的! 那名问情剑派的弟子第一个来到入口前,兴许是怕被人抢了先,兴许是“剑阵失效”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并没有多作试探,径直往入口内掠去。 然而,就在他踏入入口的那一刹,通道内生出一缕剑气,将他的身子斩成了两半! 他的两节身子去势不减,往里面跌去,于是剑气更加密集地出现,将他的身躯切成了无数碎片,然后将碎片再次切碎,直至碎无可碎,完全成为一滩血水。 血水落在离洞府不到一丈远的地方,落在第一滩血迹的旁边。 看到这熟悉的场景,洞府外的众人大惊失色,当即止住了身形,不敢再往前。 “剑阵,还在?!”众人惊呼。 而后,他们似乎不信邪,向入口内扔了一片树叶,树叶如往常那般化为齑粉。 众人哑口无言,而后内心被疑惑填满。 既然剑阵还在,那么,那少年又是如何进去的?! 他有破阵之法? “别进去了,这少年方才的剑气,与剑阵的剑气十分相像,或许他与洞府的主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说不定是其后人,有破阵之法也不奇怪。” 沈观时淡淡地提示众人。 他此时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并没有像众人那般火急火燎地想进入洞府。 他看得很开,倘若这个洞府力的东西真是有主之物,那他便不会再参与抢夺。 否则,他们与那群邪道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疑惑,等那白袍少年出来后,再向其询问请教就好了。 便是在这时,森林内突然传来一些声响。 众人一愣,转头看去,便见森林里掠出几道身影。 为首一人穿着用虎皮制成的裤子,赤着上身,肌肤黝黑。 来到绝壁前,他虎目看了周遭一眼,霍然看到倒毙的十数名百兽斋弟子,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是谁,敢杀我百兽斋之人!”他怒吼。 咆哮声如同烈风一般刮向绝壁前的众人。 王长宁与招香脸色大变,前者低声惊呼:“仇百景!百兽斋斋主?!” 第五十章 洞府内与遗物们 洞府通道内,一路幽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二人缓慢的脚步声。 行走片刻后,眼睛才慢慢适应了黑暗,能大概看清通道的轮廓。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个三岔口前,苏憾没有犹豫,直接朝着中间的岔口走去。 这个岔口的深处,便是自己的兵解之处。 至于另外两个岔口,左侧是通往师弟许乐乐的房间,右侧是通往师妹程迎月的房间。 千年前,三人便是住在这里,度过了二十年的时光。 虽然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三人,但却时常热闹非凡。 许乐乐和程迎月都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经常外出去捣鼓一些有趣的事情,并且带回来给自己看。 只是从兵解后,师弟师妹也离开,这里便千年来皆无人迹了。 苏憾默默走着,当年在洞府内居住的点点滴滴皆浮上心间。 陈初瑶内心有些好奇,不知为何,公子似乎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 正准备向他开口询问时,通道却已经走到了尽头,眼前的景色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从岔口走过之后,很快便到了一个宽大的半圆形洞府之中,视野也稍微明亮了些。 洞府里有浅浅的光,照出了凹凸不平的墙壁,全是与绝壁同样的石质。 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落尘,能看出此地太久没有人活动了,但墙壁上却很是干净,连蛛网都没有。 陈初瑶沉吟片刻后便释然,想来也是,洞府的剑阵开启后,十分严密。 据外面的王长宁所说,此地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何况蜘蛛。 洞府内十分简洁,并无任何桌椅板凳,似乎一切生活起居所需的东西在这里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于是,过于空荡的洞府,将其内唯一存在的一样事物展露得淋漓尽致。 洞府中央,竟坐着一具骸骨。 洞府里的浅光,便是由这具骸骨发出的。 陈初瑶花容失色,捂着嘴巴轻呼出声:“啊……” 她急忙抬眼看向公子,却发现后者神色有些复杂。 她顿时有些惊讶,这种神色,她还是第一次在公子身上见到。 平日里,公子要么就是淡然平和,要么就是对敌时果断冷静甚至于冷酷。 不管是哪种,公子的心境一直都十分稳定,不像此时这般,复杂之意溢于言表。 陈初瑶疑惑地看着苏憾,后者依旧神情复杂的看着洞府中央。 眼前的一切,都维持着自己兵解前的样子。 自己的骸骨,连盘坐的姿势都没有变过,唯有兵解时,其血肉已全然消解,半点不剩。 而千年后,自己换了一副新的血肉之躯,重新回到这里。 恍如隔世,不外如此。 苏憾沉默地看了片刻后,才缓过神来。 收敛了一下心神后,他便往骸骨走去。 陈初瑶跟在身后一起接近了骸骨,离近之后,她发现其表面竟有荧光流转,与普通的骨头比起来,更像是一具玉骨。 洞府落满了灰,这具玉骨却不沾半点尘埃。 此骸骨生前,境界一定非常高吧,她默默想道。 正在她不知公子为何来寻这具骸骨时,便看见后者蹲了下去,从盘坐的骸骨手中拿了一个什么东西。 陈初瑶这才发现,这具骸骨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其骨掌托着一个小袋子,公子正是取走了这个袋子。 小袋子比平时姑娘家用的香囊大不了多少,只是不像香囊那般颜色艳丽,它呈古朴的棕黄色,并无太多装饰。 这袋子是什么?公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只是来取这个普普通通的古朴袋子? 陈初瑶心中装满了一个又一个疑问,但是见苏憾似乎并没有平时那般为她解惑的心情,便暂且压下不问。 苏憾从前世遗骨手中取下了储物袋,一路周折奔波,终于是拿到了这个最重要的东西。 他将神识探入,储物袋与洞府入口的剑阵一样,瞬间与其神识交融印证,而后便向他敞开。 储物袋内极为宽阔,里面存放着许多物件,皆是他前世的物品。 但大多不是很重要,有许多东西他甚至都忘记自己拥有过。 他把神识聚焦在袋中的某个角落,那里存放着他最重要的几样东西。 一叠厚厚的剑符,里面存满了他前世的剑气,这是他在兵解前特意准备好的。 在重生之后若他遇到了一时无法抗衡的敌人,便可直接激发剑符,六境以下无一合之敌。 但也有缺点,只有到达三境存意境,才能够使用这些剑符,而且使用后,会使自己陷入极为虚弱的地步。 因为只有存意境,才能将灵气留在体内。而激发剑符,则需要大量的灵气,大到三境的灵气只能勉强激发。 虽然暂时用不到剑符,但他也稍稍安心了一些。毕竟有备无患,未雨绸缪。 而后,他将目光投到其他几样东西去。 一颗黑色如墨的菩提子,魔莲源种。真龙降世所衔的两颗菩提子之一,是魔修的起源之种,千年前便落入他的手中。 一把看似白色玉质的弓,这是他前世在北漠的机缘中所得,里面包含着一个他从未用过的承诺。 一块近乎尺长的头圆底尖的金色甲片,质地坚硬无比。一面光滑亮洁,有着一丝刮痕,另一面则刻着许多古怪的符号。 这是师父在他二境时赠予,并嘱咐他要保存好的。 苏憾拿到甲片时才二境的修为,当时只将这块甲片放在胸口,当成护心甲使用。 后来,他自己也觉得好奇,曾试图破坏这块甲片,可当时的他无论如何攻击,甲片都完好无损。 以至于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升一境,他都会尝试破坏这块甲片。 再然后,他便连续失败了五次。 直到到八境时,他才在其上留下一丝刮痕。 到九境之后,苏憾就没有再尝试了,但此物的神异,已经不用再多加证明。 这样的甲片师父有两块,还有一块随着他一齐失踪了。 除了这三样之外,储物袋内还有另一样对苏憾而言意义非凡的东西——一把古朴的剑鞘。 这把剑鞘,是师父失踪前不久传给他的。 当时,师父说,待他学会此时在练的剑法之后,便将剑也传给他。 可是,师父却在某一天,说要前去魔土与人交易,购买某种对他的旧伤十分有效的草药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自他记事起,他就知道师父身上有伤,但是后者从未曾提过,苏憾便一直都不知道是何人给师父留下那样的病根。 师父经常会外出购买草药与丹药压制伤势,这是苏憾知道的,只是不知师父那次出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师父于预定时间内还没回来时,他便隐隐察觉不对劲,但也只能耐心等待。 数个月后,他确定师父出事了,便动身去西魔土寻找师父。 但是,那时的他,不过三境而已,又能做些什么呢。 寻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他无功而返。 只能谨遵师父最后的话,留在潜修之地,不要乱跑。 因为,万一师父只是在办一些重要的事情,需要耽搁了很久呢? 如果自己乱跑,那到时师父办完了事情,回来之后反而看不到自己了。 于是,他在极寒大地的潜修之地一待便是几十年,默默等待师父回来。 期间他也行走了几次世间,虽然拿到了“无迹天魔”的称号,在修行界人尽皆知。 但他依然没有找到师父,也等不到师父说要传给他的剑。 他如今手上拥有的师父传下的东西,便只有那块神异甲片以及那把古朴剑鞘了。 这一世重修之所以选择青螭剑宗而非其他超品仙宗,除了师父说在其内有故人之外,也有部分是因为青螭剑宗里,只给求剑弟子空剑鞘的传承方式,跟师父与自己当时的情况颇为相像,让他生出些许亲切之感。 …… …… 袋中之物,最重要的那几样东西都在,苏憾轻轻舒了一口气。 而后,他微笑着将神识看向另一处。 那里,有一抹淡青色的光,散发着无比锋利的锋芒,在储物袋里兴奋地四处乱窜。 第五十一章 剑名 苏憾神念一动,将那抹青色的光芒释放出来。 顿时,洞府内响起一声清悦的剑鸣,一抹青色光芒自苏憾手中的储物袋飞出,绕着他与陈初瑶极速绕圈。 其速度之快,陈初瑶只能看到一道青色圆环包围住了自己与公子。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愣在原地,不敢乱动。 处在青色光芒的包围中,她感到一股清冷彻骨的寒意,以及一丝让她的精神力感到微微刺痛的锋利。 苏憾微笑着,缓缓伸出手。 又是一声剑鸣响起,青色光芒不再围着二人绕圈,而是倏地停了下来,停在苏憾手中。 陈初瑶这才看清,原来那道青色的光芒,竟是一柄剑! 苏憾五指合拢,握住略带冷意的剑柄,另一手托住剑身,轻轻摩挲。 感受着剑身传来的雀跃,他又何尝不是感慨万分。 这是千年前那次北漠机缘中,除了那把弓之外,另外带出来的一把剑。 也是他唯一一把从不离身的佩剑,一直陪着他直到九境。 剑名“述游”,来历很简单,与师父名讳“苏游”相似。 在师父失踪后,他便独自一人于极寒大地里潜修,每到夜间群星遍布夜幕时,他总有许多话想要述说。 可是,前半生唯一的听众——师父,却不在了。 因此,得到这把剑之后,他便将其取名“述游”,此后的年月里,它便是苏憾后半生唯一的听众,直至师弟师妹的到来。 自苏憾兵解后,述游剑便在储物袋的某个角落里陷入了沉寂,等待着主人的再次召唤。 这一等,便是千年。 苏憾抚摸着剑身,心中感到些许愧疚:“久等了,老伙计。” 述游剑躺在他的手中,嗡鸣不止。 陈初瑶看着那柄剑,不知为何,她觉得那柄剑的嗡鸣颤抖,似乎是在……高兴? 她十分讶异,开口向苏憾问道:“公子,这是……” 苏憾弹了一下剑身,发出清脆的声音,而后笑道:“神兵——述游剑。” “神兵?” 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世间的兵器大体分为三类,神兵、利器、凡铁,述游剑剑中有‘灵’,便是神兵。” 修行界至今三万余年,先辈们从真龙衔来的两颗菩提子中悟出炼器之道后,便炼出了有别于凡俗的兵器。 这些兵器能够飞天遁地,摧山断海,摄魂致幻,能够发挥出凡俗兵器没有的神妙效果。 先辈们将其简单地统称为“神兵利器”。 但先辈们没想到,这批“神兵利器”,随着灵气滋养,竟也会与主人一同成长,甚至到最后,会出现“意识”,能够感受其“情绪”。 于是,先辈们便将“神兵利器”再次拆分成“神兵”与“利器”。 用前者来指代这些出现了“意识”的兵器,后者则是指代拥有神妙效果的兵器。 而后与凡俗的兵器一起,做出了三等区分。 其中又在这三等之内,根据其锻材、威力等各个方面,将品质进行划分。 苏憾手中这把述游剑,便是品质极佳的神兵。 自北漠那个机缘地取出的兵器,修行界是公认其品质无一不是上佳的,至少是比修行者们锻造出来的要好上许多。 述游剑被苏憾得到那会儿,还只是利器,后来与他一起成长,才成为了神兵。 陈初瑶初踏修行界,对这些细节仅是一知半解。 既然公子说手中那柄剑是神兵,那应该是顶厉害的吧,她想。 见话匣子打开,她赶忙继续问道:“公子,那这个袋子是什么?我们从裴国这么远过来,就是为了拿这个小袋子与这把剑吗?这个袋子这么小,怎么装得下这把剑呢?” “此乃储物袋,虽然看着小,但里面可以容纳的东西超乎你的想象。” 说着,苏憾从储物袋中取出述游剑的剑鞘,向陈初瑶展示了一下。 他想了想,从储物袋的角落中翻出一个他曾经使用过的初阶储物袋,抹去了上面的神识印记后,将其拿给了陈初瑶。 “用你的神识……就是你的精神力,在上面留下印记吧。以后这个储物袋便只有你能够打开,除非有修为高于你的人将它强行打开。”苏憾向陈初瑶解释了一下储物袋的用法。 后者按照苏憾的话,低头看着储物袋操作了一番,片刻后,她轻轻地“哇”了一声。 而后便抬起头,惊喜地看着苏憾:“好神奇的小袋子!里面好宽阔,公子,这里面什么都可以放吗?” “活物无法在里面存活,只能存放一些物什。” 陈初瑶点点头,然后取下笠帽,心念一动,笠帽从她手中消失,出现在储物袋中。 心念再一动,笠帽又重新出现在她的手中。 如此反复,她乐得不可开支,似乎发现了世间最神奇的事情。 片刻后,她突然“呀”了一声,说道:“公子!储物袋里有好些金子!” 她看着储物空间内一大盒子的金子,是她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巨富,她不安地说道:“好多啊,奴家还是取出来给公子吧。” 苏憾摇了摇头,看着自己储物袋中的一整条金矿,那是前世他行走世间时发现并搬进来的,他默默说道:“不必了,你留着吧。” 说话间,他将述游剑收入鞘中,并将其挂于腰间,替换了那把重生后便一直带在身上的凡铁之剑。 苏憾正想将它收回储物袋,陈初瑶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这把剑如果你不再用的话,可以送给奴家吗?” 苏憾一愣:“如果你需要,我有品质更好的利器。” 陈初瑶摇了摇头:“奴家想要公子用的这把。” 见她如此坚持,苏憾便点点头,将这把剑交给了她。 陈初瑶接过剑,紧紧地握着它不松手了,如获至宝。 她眼带笑意地打量了这把剑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这把剑,还没有名字。 她呆呆地出神片刻后,突然说了两个字:“燃香。” “什么?”苏憾问道。 “公子,以后这把剑,就叫燃香剑吧。” 苏憾不知可否地点点头,而后奇道:“为何叫燃香?” 陈初瑶脸色微红,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想叫它燃香剑。” 她哪里会告诉苏憾,是因为当初自己决心离开定山城追上他,并与他度过的第一个晚上时,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苏憾修行。 当时看着他头上的白烟,她曾悄悄想过,公子修行的样子,好像一支点燃的贡香。 …… …… 二人整理完储物袋,便准备原路返回。 走过方才幽深狭长的通道,洞口的亮光已经遥遥在望。 走出洞府入口的瞬间,刺眼的阳光稍稍晃了一下他们的眼睛,眼前顿时只能看见一片迷蒙,以及影影绰绰的人影。 当眼睛适应了亮光之后,残影消失,他们才看清了绝壁前的情景。 场间多了数名陌生面孔,招香被他们制住,脸色惨白。与她一起来的数名捕头,都倒在脚下,鲜血流了一地,汇在一起。 王长宁靠在一棵拦腰而断的树木下,低垂着头,看不见神情,但一滴血涎正从他的面部滴落,落在胸前的衣衫上,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沈观时俯躺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把断剑,嘴角噙血,失去了意识。 而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坐在沈观时的身上,面沉如水地看着从洞府出来的他们。 第五十二章 暴戾的斋主 让时间稍稍回退。 苏憾与陈初瑶进入洞府后,不消片刻,便有数道身影破开枝叶,从林中冲了出来。 绝壁前原有的几拨人马见到来人,皆脸色一变。 王长宁低声惊呼:“仇百景!百兽斋斋主?!” 招香也是惊诧不已,按接到的情报看,仇百景应该是在这一两天到达,此时提前出现在此,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这下麻烦了啊……”招香眉头紧皱,神色焦急地看了洞府入口一眼。 仇百景此时脸色铁青,眼眸中藏着深深的怒火,像野兽般扫视着绝壁前的众人。 眼内的杀意如同实质,让众人后背皆有些发毛。 他一旬前接到了孙均的传讯,后者言及鹿山山脉的洞府封印并不简单,二境修行者也无计可施。 并言及还有惊仙剑派与问情剑派的弟子都闻风而来,在狠狠批判了四方狱之后,孙均便请求他能够动身前来鹿山山脉,破开封印。 以封印的强度来看,洞府的前主人修为颇高,里面的宝物估计并不简单。 仇百景没有耽搁,即日带上派中的数名精锐,与其弟弟仇千景交代派中事务之后,便乘上扁舟启程了。 一路催动品质较好的飞行符赶路而来,比预定时间早了一点到达鹿山山脉。 进山途中,他一路看到了倒伏在路边的百兽斋弟子的尸体,脸色便已逐渐铁青。 到达绝壁后,竟发现孙均等人同样死于非命,他已然是怒发冲冠:“是谁,敢杀老子百兽斋之人!” 仇百景是三境修行者,虽然只是刚刚迈入中期不久,只将灵气灌满身体的两百余个窍穴,但修为力量爆发之下,也不是绝壁前的众人能够抵挡的。 他的咆哮声如同狮吼,席卷场间众人,有些修为较低,腿都发软了。 而凡俗之人则有些摇摇欲坠,无法站稳。 王长宁扶住脸色煞白的招香,内心已经是沉到了谷底。 听到仇百景的质问,四方狱与惊仙剑派皆是正道大派,自然不会与他这等邪道头子多言语。 问情剑派虽是邪道,但此时同样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绝壁前无人回应仇百景的怒吼,唯有风声轻拂而过。 仇百景双目圆铮,猛地看向问情剑派中的赵闵:“你是赵近莲的女儿?老子曾帮过你娘亲不少的忙,若不是当年醉心仙道,说不定老子早已成了你爹。说,到底是谁,杀了百兽斋的弟子?!” 赵近莲是问情剑派的掌门人,亦是赵闵的娘亲。 二人在年轻时,颇有渊源,但时过境迁,早已是陈年往事。 赵闵见仇百景提起她娘亲,言语中颇有不敬之意,心下有些不喜。 但仇百景此时正被怒火焚烧着,若是忤逆于他,只怕他会直接出手。 赵闵皱眉说道:“杀人之人是一名白袍少年,已经进了洞府。至于他是谁,我等也不知晓,只知道他是与四方狱一起来的。” 仇百景脸色一沉,对方不仅杀了他的弟子,还率先进了洞府拿他的宝物? 他怒目看向洞府那幽深的洞口处,而后将目光放到了王长宁等人身上,神色极为不善。 招香此时还未从方才的狮吼中回过劲来,强打精神,没有说出苏憾的身份,而是说道:“是你们百兽斋先行动手的,他只是被迫反击。” 仇百景脸色阴沉:“老子百兽斋之人,想杀谁,那便是谁该死!胆敢反击忤逆,更是该死!还有你们四方狱,走漏百兽斋的消息,带来那人,最是该死!!” 仇百景声音越说越大,最后咆哮如雷! 招香等凡俗捕头捂着头,头疼欲裂。 王长宁等数名修行者还能够承受,但修为较低的也是脸色蜡白。 三境修行者的怒火,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承受得住的。 一言不合,仇百景仰天长啸,身型陡然增大了一圈,身上的体毛亦骤然增多变长,覆在其身上,犹如一头黑熊! 仇百景作为百兽斋斋主,身旁并没有携带猛兽同行,原因便是他早已能凭借功法身化猛兽。 仇百景外形似黑熊,看着十分笨重,而实际上,其动作迅捷无比。 只一个闪身,就来到王长宁身前,肩膀向前简简单单地一靠。 后者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直接被仇百景撞在胸膛之上! 王长宁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力冲击自己的身上,轰然撞散了他的护体灵气,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接被撞飞了出去,犹如断线的风筝。 “砰!砰!” 王长宁化作一道虚影,拦腰撞断了整整两棵树,才被第三棵树阻挡了下来,他跌坐在树下,浑身的骨头已不知碎了多少根。 “砰!”第三棵树也向旁倒去。 王长宁“哇”地一声再吐出一口鲜血后,便垂下头去,不省人事。 而仇百景撞飞王长宁后,如熊掌般厚实的手掌一挥,向四方狱的其余几名修行者抓去。 四方狱的几名修行者,以王长宁修为最高,而后者也不过才二境罢了,连王长宁都非仇百景的一合之敌,何况是他们。 仇百景几次挥击后再停下时,他的指尖与掌间,皆挂满了碎肉。 几名四方狱的修行者要么被抓碎脖颈,要么被掏出内脏,极其凄惨。 惊变发生得很快,仇百景的力量也让绝壁前的众人觉得胆寒! 沈观时紧紧握着剑,冷汗迭出,心中思索是否要出手救人,抑或是转身就逃。 同为正道,见四方狱的人在刹那间土崩瓦解,不免有些唇亡齿寒,那仇百景也大有可能会为了泄愤而迁怒到他们。 招香见四方狱的同僚们死的死,伤的伤,悲愤交加:“仇百景!你不怕与我四方狱开战吗!” “哈哈哈哈!怕?!”仇百景大笑,“你我正邪不两立,近些年还抓了老子不少门人,你们心里没数吗?老子早就想干了你们四方狱!” 此时,他身上的黑毛已经褪去,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似乎是不屑与凡俗之人动手。 仇百景紧紧盯着洞府入口处,抬脚走去,向其手下说道:“女的绑了,带回去关到‘马房’,男的杀了。” 听到“马房”,百兽斋的弟子们眼中闪过一丝淫邪之意,而后便领命扑向了招香等捕头。 招香与另外几名凡俗捕头各自拿着兵器,一副要拼命的模样。 见此番情景,一旁的沈观时终于落下了决心。 他低声喃喃道:“我可不是为了看这种情景才加入惊仙剑派的啊……” 他抽出腰间那把满是缺口的剑,掠向百兽斋的弟子们。而他身后的门人却在片刻犹豫后,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沈观时有些意外,有些失望,但也算情理之中。毕竟,出手便意味着要面对一名三境修行者,在剑派掌门还没到之前,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仇百景杀的。 赵闵见沈观时按耐不住出手,摇了摇头,对这样的送死行为并不赞同,但眼中却也多出了一丝欣赏。 百兽斋的数位精锐,实力与沈观时皆在伯仲之间,但胜在人数多,见后者出头介入,他们也不慌,各自操控着宠兽与沈观时周旋。 不多时,沈观时身上便挂了彩,但却稍微打退了百兽斋的精锐。 他退到招香等人身前,护住了她们。而后他缓了一口气,眼睛却依然看着百兽斋的精锐们。 仇百景见此变故,停下了前往洞府入口的脚步,冷冷地看着沈观时:“就这么想死?” 沈观时认真说道:“修行者间的纷争,何必将凡俗之人卷入。我惊仙剑派今日在此,也看见了事情的经过,虽然不知那名少年与四方狱有什么关系,但是四方狱之人一直没有动手,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仇百景嗤笑一声,恶狠狠说道:“老子说过了,就算不是那厮,老子也要干了四方狱。什么修行者、凡俗,老子不在乎。” “那就不必多说了。”沈观时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残缺之剑收回鞘中,他右手倒提剑柄,紧紧握住,而后缓缓吐气,吐出一缕白烟。 赵闵眼神一凛,仇百景则是不屑地看着他。 惊仙剑派,有一式最强的剑招,便是出剑式。 其剑派,便是在第二纪元创立之初,靠着这一式剑招在世间站稳了脚跟。 招名——一剑惊仙。 意为剑出鞘时,连仙人都无法忽视。 沈观时鼓动全身的灵气,而后,出剑! 于是,场间多了一道剑光,刹那间划到仇百景身前。 在剑刃要划过仇百景的身体时,他狞笑着,嘴脸冒出黄色茸毛,额间隐隐出现一个“王”字,牙齿也陡然尖利,向着身前一咬! 沈观时停了下来,他眉头紧皱,因为手中的剑已无法再行进分毫。 剑身被咬住了! 仇百景已然咬住了向他袭来的剑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观时,看着后者微微颤抖的手,而后利齿再次用力。 场间一声脆响,剑之碎片横飞,原本已是千疮百孔的剑,被仇百景一口咬碎! 虎头人身的仇百景不屑道:“若是利器,老子还有些担心,一把破凡铁,也敢向老子挥过来?” 剑身破碎,灵气也被全部崩散,反噬透过残余剑身传到沈观时身上,让他不由得喉咙一甜,鲜血自嘴角流下。 仇百景手化熊掌,自下而上狠狠地托在沈观时的下巴上,巨力透过头骨,使后者头脑一阵剧烈震荡。 沈观时往上飞去数丈,于半空时失去了意识,然后跌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仇百景冷哼一声,暴戾的眼神扫过惊仙剑派剩余弟子,后者们噤若寒蝉。 他再次挥了挥手,让百兽斋门人继续方才的事情。接着便褪去虎头,维持着熊掌的状态,继续往洞府入口走去。 百兽斋弟子们再次向着招香等人一拥而上,场间响起数声怒喊后,又安静下来。 仇百景在洞府入口前站定,熊掌试探着伸了进去。 无声剑气当即扫过。 感受着剑气的强绝,他讶异之际或躲或闪或直接与剑气硬碰硬,熊掌化作残影,硬生生扛住了第六轮剑气。 在第七轮剑气骤起并扫过的时候,他伸回手,看着汩汩流血的断指,面色铁青。 这剑阵,实在太强了! 抵挡到第七轮已经是他的极限所在,但他却不知这样的剑气,还要再出现几轮。若是剑气一直翻倍叠加,那……真的有人可以通过这道剑阵吗?! 他震惊地想着,然后放弃了闯阵,转身回去,一把坐在沈观时身上,俨然将后者当成了凳子。 他紧紧盯着绝壁下的洞府入口,虽然不知那人是如何进去的,但是既然进去了,等他出来的时候,再把宝物抢过来便是,还省去了闯阵的麻烦。 他就这样坐着,绝壁前又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片刻后,幽深的洞府入口,传来了脚步声,而后便有两道身影缓缓从黑暗中出现。 仇百景目光一闪,面沉如水地看着走出洞府的白袍少年。 第五十三章 破甲 苏憾微微眯眼,看着新出现的三境修行者。 他从后者眼神中读出了浓厚的敌意与杀气,结合此时七零八落的四方狱惨状,此人是敌非友,来者不善。 陈初瑶瞪大了眼睛,怔然看着与进洞府前截然不同的情景,而后向着被人制住的招香惊声问道:“招香姐姐,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招香见二人出来,原本面如死灰的脸色闪过一丝明亮,复而又黯淡下去。 看王长宁与沈观时不是那仇百景的一合之敌便知,就算是深不可测的苏憾,怕也不是仇百景的对手。 苏憾再强,终究是二境修行者,与三境相差太大了。 招香咬牙喊道:“苏少侠,快逃!此人是百兽斋斋主!不要与他硬碰硬,快回去据点传讯给我们四方狱的狱主!将此事禀告上去!快逃……” 百兽斋门人捂住了招香的嘴,不再让她说话。 苏憾通过她的话,已然是知道了眼前三境修行者的身份,于是侧头向陈初瑶说道:“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封印还在,无人可以进来伤你。” 陈初瑶点了点头,以她的实力,就不出去为公子添乱了。 苏憾缓缓踏出洞府,直视着仇百景,若是进洞府前就碰到后者,那他可能会权衡一下,尽量避战,虽然他离三境只有一层窗户纸,但终究未到三境。 此时,从洞府出来后,述游剑重回手中,倒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招香见苏憾竟然不逃,反而是要与仇百景斗上一场的样子,心中大急,奈何嘴巴被捂住,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焦急地看着。 仇百景站起身,道:“是你杀了老子百兽斋的人?” 苏憾点了点头:“我不是四方狱之人,此事与他们无关。” 仇百景沉声道:“你是何人?” 苏憾没有回答他的话,说道:“要打便快些打吧,客套什么。” 仇百景一愣,怒极而笑:“嘿,区区二境,口气倒是不小,上一个胆敢挑战老子的,现在还没醒过来。” 他用脚踩了踩地上的沈观时,然后冷声道:“你们在洞府里,拿到了什么?麻利点给老子交出来!老子可以让你留个全尸。” “话真多。”苏憾摇了摇头。 他不懂,明明打一场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你来我往地说上一大段话,然后谈不拢了再打呢? 我杀了你,我扬长而去,问题解决。 你杀了我,从我手中拿走你想要的东西,问题解决。 简简单单,你死我亡,不好吗? 时间是宝贵的,若将其浪费在口舌之争上,在他看来,实在是没必要的事。 述游剑感受到了苏憾的神念,于剑鞘中微微颤抖。 它等这一刻,实在是等了太久了。 苏憾没有再多废话,轻轻一拍剑鞘,道:“去。” 于是一道夺目光芒于他腰间炸起,如同惊鸿般轰向仇百景! 赵闵一愣,苏憾杀孙均时,展露出的实力便已经很强。 但此时的他,却比方才更上了一个台阶! 这一式剑招,她自叹远远不如矣。 惊鸿一剑转瞬即至,仇百景心中微惊,双手交当即叉于身前,灵气涌动,在其双手前浮现了一道如同龟壳般的圆形绿色光幕。 他哼了一声,虽然不知那少年拍剑鞘时用了什么隐秘手法和招式,让出鞘的剑势如此之强,但那少年终归是二境修行者,剑离手,灵气便无法于剑身上存在太久,很快便会消散。 他不屑地想道:“老子的龟甲,连利器都能够阻挡片刻,没有灵气附着的凡铁,又能有什么威胁!” 然而,述游剑与龟甲光幕相碰,竟如同银针入水,没有引起什么波动,但却毫无凝滞,以最锋利的姿态,直接刺穿而过! 这出乎意料地情景,让他惊骇失色! “怎会如此?!” 仇百景内心狂震,而此时,述游剑的剑尖已经要刺入他的双臂交叠之处。 他怒喝一声,龟甲光幕崩散,肌肤陡然长出犰狳甲片,直接覆盖住了整条手臂。 “叮!” 述游剑刺在他的手臂甲片上,爆出一团火花,剑势一滞。 挡住了!他刚想松一口气,却愕然发现,其剑势虽然一滞,但仅仅只是一滞罢了。 那一滞过后,剑势依然不停,此时,剑尖竟已破开了他的甲片。 仇百景再次骇然! 这!这到底是什么剑?!他在内心狂呼。 那少年是二境修行者,剑离手后,剑身上的灵气很快便会消散,这点毋庸置疑。 没有灵气加持的兵器,其威力将会降下一大段档次。 但为何此剑不仅刺穿了龟甲,连他最坚硬的犰狳甲也能破开?! 要知道,一些中低品质的利器,在与他同境界的修行者手中时,都难以破开他的防御。 难道此剑是高品质的利器? 仇百景内心惊骇,但同时亦火热起来。 看来,此剑便是那少年从洞府中得到的。随便一柄剑,品质都如此高,那么洞府中的其他宝物,只会更加惊人! 仇百景有着诸多猜测,却是想都不敢想眼前的剑是一把神兵。 神兵都掌握在那些仙宗魔门的高层手里,那些高层,无一不是八境、九境的修行者。 他这一生,就见过两次神兵罢了。 利器倒是见过不少,但高品质的利器也十分难得。 而眼前,就有着一把! 若是这把利器是握在三境修行者手里,他还会十分忌惮,甚至避战。但那白袍少年才二境的修为,即使能够凭着利器破开他的防御,也造不成多大伤害。毕竟,境界之间的鸿沟,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他现在想的,便是尽快将这少年杀死,将洞府中的宝物收入囊中! 仇百景收敛念头,疯狂地催动灵力,方才那层犰狳甲片被破开,那便重新再生出新的一层,如果两层还不够,那就三层! 在他疯狂的催动之下,犰狳甲片一层接一层地叠加。 述游剑一连破开数十层之后,剑势终于稍稍弱了下去。 见剑势减弱,仇百景内心一喜,连续催动灵气生长犰狳甲,在极短时间内长出数十层,已经让他微有些吃力。 此时剑势减弱,他正欲将眼前这柄剑强行别开,就听到一声爆裂音响起。 “啪!” 他的身前多了一道人影,抬眼看去,他看到了白袍少年那黑白分明,却毫无波动的眼神。 那少年的手,已悄然握住了剑柄。 …… …… 第五十四章 刺穿 苏憾出剑之后,便也意识到同样的事情,以他此时的修为,灵气无法在述游剑上停留太久。 于是,在述游剑自行破开仇百景的龟甲以及犰狳甲片后,剑势稍减时,苏憾便动了。 他脚踩登云步,身影出现在仇百景身前,握住了述游剑的剑柄。 述游剑接受到了来自主人的灵气,有些雀跃,发出轻轻的嗡鸣声。 苏憾面无表情地握住述游剑,鼓动灵气,往前刺去。 仇百景霍然感觉到压力成倍增加。 那柄剑有了灵气的加持后,锋芒更盛了! 此时更是眨眼间便一连破开了十余层犰狳甲片,剑尖刺入他的血肉。 破势之猛,他已是有些赶不及叠换。 不能硬挡!他当即有了决断。 仇百景的腰往后猛然一折,往地面躺去,让开了述游剑的剑势,不再抵挡。 与此同时,他的双脚灵气涌动着,形成了如同马蹄般坚硬的硬块,然后往上一蹬,蹬向正处于他上方飘然而过的苏憾。 苏憾回剑,倒拿着剑柄挡在自己的身前。 “铛!” 仇百景的双脚蹬在剑身之上,竟让得苏憾整个人直直地飞上上空。 苏憾握剑之手的虎口,在剑身传来的巨力下,也是有些发麻。 到底是三境修行者,对方的修为也已展露无遗。 苏憾飘然落地后,仇百景看着被刺破肌肤的手臂,那里已是流出了些许鲜血。 他冷哼一声:“倒是有两下子功夫,这把剑在你手里,可惜了。” “这把剑,应当是高品质利器吧,”他看着苏憾手中的剑,眼神有些炙热,“若非这把利器,你连老子一根寒毛都碰不到。” 一旁的赵闵闻言,也是一愣,而后猛然地看着苏憾手中的剑,眼中露出贪婪。 那把剑,竟然是利器,而且还是高品质! 仇百景或许是看中了其“利器”的本质,但实际上能不能用得上,还两说。毕竟他们百兽斋之人,所修功法可用不上这柄剑。 可是对于她们这些剑修来说,一把高品质利器的剑,重要程度是不言而喻。 她的内心有些火热,但是此时并不适宜出手。 不管是仇百景,还是苏憾,她很明白自己并非对手,贸然参战,怕是讨不了好。 “打吧,打得越激烈越好,最好两败俱伤。”赵闵内心暗自想道,她舔了舔嘴唇,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憾手中的剑,希望能够当看河蚌相争的渔翁。 苏憾拿着剑,神情不喜不悲,心中思量着如何以最快的方法杀掉眼前的仇百景。 以他此时的修为,不宜与三境的修行者打持久战。 仇百景狞笑着,俯身下去,四肢微微着地,被裤子遮住的腿脚化为了如蛙一般的后腿,头部却化为狮首。 他向着苏憾咆哮一声,一道肉眼可见的灵气音波自他嘴巴冲出,卷向苏憾。 同时蛙脚用力一踩,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苏憾。 精神攻击先行,震晕对方,自己则是跟在灵气音波的后面再给予致命一击。 这一套组合攻击,仇百景在往日是屡试不爽。 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在被狮吼音波震得无法动弹的同时,呆立着被他咬断脖颈。 同是三境的修行者的话,可能在狮吼音波中还能够保持神智清醒,但二境以下的修行者,绝无可能轻易恢复。 他信心满满地看着狮吼音波刮过苏憾,后者则是如同往常他咬断脖子的其他修行者一样,呆呆站立着,似乎被震得心神离体。 他内心狂笑着,此时已是来到苏憾身前,张开了满是尖锐利齿的大嘴,咬向后者的脖子。 苏憾当然没有被狮吼音波所震住,虽然他的神魂之力依旧羸弱,但若不是七境以上的修行者,依旧是无法伤及他的神魂。 何况仇百景不过三境而已,看似威力十足的狮吼音波,对他而言不过幼猫鸣叫。 他之所一直站着不动,是因为他在等。 等仇百景认为自己胜券在握,等对方露出破绽,等着对方靠近。 然后,在仇百景利齿就在眼前时,苏憾动了。 他将述游剑一立,自下而上刺了上来! 仇百景顿感一股剑意自下巴而来,大惊失色。 竟没想到苏憾并没有被他的狮吼音波所影响,还能够行动,并对他进行致命的攻击。 若是不躲,那在利齿咬断苏憾脖子之前,他自己就要被扎穿脑袋了! 在一时疏忽与情急之下,仇百景已经没有多余的躲闪空间,只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稍稍仰了一下头。 述游剑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仇百景的下巴,刺穿了他的舌头,从张开的嘴巴露出剑尖,刺碎了他的上颚利齿。 鲜血顿时从舌头处汩汩流出,倒灌进他的喉咙。 但不管怎么样,仇百景避免了天灵盖被掀开的生死危机。 他来不及痛呼,双手急急化为熊掌,往苏憾的脑袋合击而去。 苏憾身体下沉,顺势拔出述游剑,再带出了一串血花。 仇百景的熊掌合击,拍了个空,灵气在双掌之间爆鸣溃散。 但他却没有停下来,继而双掌相握,蓄力往下一锤,往苏憾的脑袋砸去。 苏憾抬脚向着仇百景的肚子一蹬,登云步骤然发动,灵气化作一个脚印,踩在后者的肚子上。 “啪”一声之后,二人相互倒退。 仇百景双脚紧紧抵着地面,梨出两条深沟,倒退一丈之后便停了下来。 苏憾则是退后了数丈,与前者拉开距离之后才停下。 仇百景站定之后,难以置信地看着肚子处的脚印凹陷,以及下颌处伤口的血不停地滴落在地面上。 他惊怒地看着苏憾,没想到区区一名二境,竟然能够将他伤到如此地步。 绝壁前的众人,同样震惊无比! 无人能想到这场战斗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苏憾不仅化解了仇百景的进攻,并且前者只出了两招,都使后者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方才那一下,若不是后者反应快躲开了,估计会直接将其杀掉。 这真的是三境打二境的战斗吗? 真是个怪物! 陈初瑶紧紧抓着燃香剑,方才险象环生,她非常紧张,自己都没有发觉鼻头已经冒出了些许汗珠。 赵闵则是呆呆看着苏憾,同是二境,后者与她、与沈观时,差别未免太大了些吧! 而且,看着毫发无伤的苏憾,她脑海忽而冒出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 难道,他真的有信心能够杀掉仇百景?!后者可是三境中期的修行者啊。 她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是看着依旧云淡风轻的苏憾…… 似乎,并非不可能? 苏憾持剑站稳,述游剑身流转着淡淡的青色光芒。 他忽然笑了笑,低头看着述游剑,内心暗道:“真是委屈你了,我现在修为这么低,倒是拖了你的后腿。” 他叹了口气,境界还低微,无法发挥述游剑的真正威力。 述游剑一声嗡鸣,似乎在说没关系。 他复而抬头,看向惊怒无比的仇百景,说道:“不过,是时候结束了。” 第五十五章 星雨 仇百景驱使着灵气,止住了下颌处不断涌出的鲜血。 他的脸色涨得如同猪肝色,已经是恼羞到了极致,血气翻涌上了头部。 堂堂三境修行者,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个二境打得有来有回,不仅连对方的衣裳都没碰着,还差点让对方扎穿脑袋! 今日的事传出去,他堂堂邪道五大派之一的百兽斋斋主的名头,脸都要丢光了。 他双拳紧握,此时说再多,都已无用。 只能将眼前的白袍少年挫骨扬灰,才能稍微挽回一些他的名声! 他长啸一声,身体各个部位皆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头化是虎首,利齿紧紧咬合着,似乎有涎液滴落。 下肢则弯曲如豹,蓄势待发。 上半身及其双臂长出黑毛且肌肉鼓胀如猿,手掌五指化作尖锐利爪。 这拼凑起来如同四不像的躯体,却处处充满了致命危险! 不仅如此,仇百景在长啸之后,灵气透体而出,隐隐在其体表形成一只犀角。 犀角慢慢凝实,而后便有荧光流转。 这一招,是他的最强一招! 他已然是出了全力,三境修为尽数爆发,面目狰狞怒喝:“灵犀一角!” 他双手猛然一推,犀角离体而去,向着苏憾冲击而去! 犀角卷起飓风,以推平面前一切阻碍之势,几乎是刹那间便推到了苏憾身前! 陈初瑶站在洞府内,不由得惊呼一声,连她都能感受到这股暴虐的灵气波动,心中升起无法闪避之意。 这犀角竟还附带着精神攻击?! 场中众人亦有同样的感受,即使他们只是旁观,但在犀角冲出的瞬间,那股磅礴的气势却扩散到了四周。 他们尚且如此,何况是首当其冲的苏憾?! 众人皆惊惧地看着那只犀角,即将要撞上苏憾,他们脑海中甚至浮现了后者被撞飞,于空中四分五裂的场景! 这一击,除了躲避,别无他法! 就看苏憾如何挣脱这灵犀一角的心神震荡,施展身法去躲避了。 可是,众人却讶然地看到,苏憾没有躲避! 不仅没有躲避,还举剑相迎。 苏憾神情微凛,述游剑被他握在手中,此时剑身流转着灵气,然后集中于剑尖一点,再直刺而去! 剑尖对犀角! 两股灵气相互碰撞,相互引爆,骤然间引发了一场罡风,于碰撞处四溢而出,卷向四周。 绝壁前的众人被罡风刮过,竟是皆无法站稳,齐齐往后退去。 众人骇然地看着场中的灵气碰撞,难以想象这是何等的力量! 那仇百景不愧是一派之主,竟有如此雄浑的力量,而苏憾,则是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出乎意料。 又一次正面硬扛住了仇百景的攻击。 苏憾神情微微一凛,与三境的力量正面碰撞,确实略有些勉强。 若此时手中拿着的是陈初瑶手中那柄燃香剑,说不定在这样的碰撞下,剑都已经碎成了无数段。 但是此时有述游剑在手,情况已经大大不同。 苏憾手掌微松,与剑柄留出一点间隙,述游剑感知到了他的神念,瞬间应念而动,剑身倏然旋转! 他变握为掌,掌心正对着剑柄底端,然后灵气喷涌,往前一推! “轰!” 述游剑钻破了犀角,那股暴虐的灵气从破口出溃散出来,像刀子一般割在苏憾推着剑柄的手上,割在他的身体上,将他的衣服割得破碎不堪。 就在犀角即将被苏憾刺散之际,仇百景蓦然动了。 他两只如豹脚般的双脚骤然发力,脚下地面炸响,顿时多出了一个丈深的深坑,尘土飞扬。 他整个人化为一道普通神念都无法捕捉的黑影,从侧面绕向苏憾。 仇百景凶厉的神色在虎口的衬托下显得更为狰狞,他大笑:“老子的灵犀一角不是那么容易破的!看你怎么躲!” 他已然来到了苏憾身旁,猿臂青筋暴起,五指利爪抓向后者的身体。 此时与灵犀一角僵持的苏憾,对他来说就是个站着不动的稻草人,轻轻一撕,都能将其撕烂撕碎。 要么回剑防御他的攻击,然后被灵犀一角四分五裂! 要么继续抵挡灵犀一角,然后被他撕碎! 不管如何选择,眼前的白袍少年,都是必死无疑! 他狞笑着看着苏憾,希望从后者脸上看到绝望的神色。 然而,苏憾古井无波,甚至神情都没有什么波动。 仇百景一愣,而后愕然看到,苏憾原本推在剑柄后的手,移开了。 手移开,剑却依然以旋转之势,继续破开灵犀一角。 仇百景愣住了,这柄剑……为何能自行破法? 他虽然愣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依旧狠厉地抓向苏憾,但最终却抓了个空。 苏憾消失在他眼前,仇百景若有所感地霍然抬头,便看见前者踩着诡异的步法,竟停留在空中。 “你……”他还没讲完,身侧便轰然作响! “砰!” 述游剑成功破开了灵犀一角,让后者砰然溃散。 与此同时,荧光流转的灵犀一角的灵气爆发开来,发出刺目光芒! 场中众人痛苦地闭上双眼,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掉。 赵闵原本继续看下去,但在这一瞬的刺目光芒中,她亦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半空中,苏憾神色淡然地看着仇百景,而后轻轻招手。 述游剑如同听话的小孩一般,悠悠飞回他的身边。 仇百景茫然地看着这副情景。 御剑?那白袍少年是三境? 不对啊,那白袍少年明明是二境啊,他不至于看错对方的修为,尤其是已经交手过。 不是三境的话,他如何能够御剑? 总不能这柄剑,是神兵吧? 他茫然想着,接而骇然。 这柄剑,是神兵?! 不,不对,也有催动御物的秘法,虽然少,但还是存在的。 神兵什么的,不可能吧,若那柄剑是神兵,怎么可能听命于仅二境的少年呢? 仇百景忍不住杂念纷陈,虽然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情况之下,一走神便可能是灭顶之灾,但眼前这副场景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你……” 仇百景话还没收完,便看到苏憾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在一片白芒中,苏憾的身影停滞在半空之中,恍如天神。 他握住飞回身边的述游剑,灵气透过手掌灌注进了剑身。 述游剑轻轻嗡鸣,感知到了主人终于要施展独属于他的剑法,不禁十分雀跃。 苏憾前世拿到魔莲源种后,便从中感悟到了一套剑法。 这套剑法,从未在世人面前展露过。 但至少今天,其中的一式剑法,终于要与世人相见。 在述游剑的雀跃中,苏憾眼神低垂,看着下方的仇百景,默默说道。 “星雨。” 于是,半空中爆发出了比灵犀一角溃散后更加夺目的光芒。 这一次连仇百景都有些忍不住想要闭眼。 但是他知道,此时闭眼,那便必死无疑了! 半空中爆发出的那道剑意,让他野兽般的直觉难以自禁地颤抖起来,而后颤抖传至全身,让全身的寒毛皆骤然倒竖。 他当即于全身上下疯狂叠加犰狳甲,并附满了他的防御灵气。他强撑着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少年的攻击,想要躲开他的攻击。 他看着,看着,直至眼酸剧痛,一丝血泪从眼角滑下。 血泪滴落。 半空中那道光也陡然降落。 如流星划过。 更如一滴雨滴落,滴落在仇百景的额头。 而后,光芒骤敛,灵犀一角的光芒亦消散。 赵闵等人纷纷睁开了眼睛,当强光在她们视线上留下的光斑渐渐消失,众人便看到这样一幕—— 苏憾持剑站在仇百景的身后,静静站着。 仇百景则是仰头站着,双目无神地看着半空。 众人不明所以,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哧。” 一声轻响,众人一愣,然后循声看去,顿时发现仇百景的额头猝然裂开了一丝血缝。 血缝渐渐扩大,开裂,直至能够看到头中的白色物质,而后,白色物质从其后脑处流出。 众人这才知道,仇百景的额头,竟已被苏憾洞穿! 江湖邪道五大派之一的百兽斋斋主,三境中期修行者,就这样死在了一个看似名不见经传的二境少年郎手中! 第五十六章 落幕 看着站着死去的仇百景,以及他身后的苏憾的身影。 众人内心狂震,皆难以置信。 那白袍少年竟然真的做到了,以一己之力独战仇百景,然后将后者斩于剑下。 二境越阶独杀三境这样的事情,他们虽偶有听说,但几乎都是那三境原本就受伤的情况下。 可仇百景是在状态巅峰时被斩的。 而且,这场战斗说起来长,但是充其量也就互相交手了三招罢了。 此时一回想,一剑破甲,一剑穿颌,一剑致命,每一剑,都是这名二境少年占了上风,狠狠压制了仇百景。 若非穿颌一剑被仇百景以境界的优势在最后一刻偏去毫厘,只怕那时他已丧命。 方才他们闭眼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知道,他们错过了最重要的那一刻,并且或许将永远无法得知真相。 他们更知道,真相有时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仇百景确实死了。 那么眼前的少年,不日将名扬整座江湖! 赵闵脸色微白地看着苏憾,神情惊疑不定。 那柄利器,竟真的有如此大的威力,能够帮助他越阶而战? 她内心举棋不定,先前抱着河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她,此时却不敢造次。 因为那少年虽白袍褴褛,却周身不见伤痕。 她抓破了脑袋,都无法理解,眼前的少年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哪怕是她的娘亲——问情剑派的掌门,都无法做到与仇百景生死对战时,能够不负伤地全身而退。 她甚至冒出了不孝的想法,倘若是她的娘亲在此向少年出手,是否……也会被他轻而易举地杀死。 …… …… 苏憾一如既往的平静,杀掉仇百景,并非什么意外的事情。 能杀,就是得多使两招。 想要快速解决战斗,也可以用前世从魔莲源种里悟出的星璨剑法。 只是以现在二境之躯,不足以发挥星璨剑法、甚至述游剑的威力。 就拿星雨来说,他现在只能手持述游剑,仅仅化为一滴星雨。 而在他的全盛时期,在极寒之地独自炼剑,使出星雨这一式时,述游剑可分化万千雨滴猛然砸下,下一场真正的“星雨”。 但现在是不行了,只化一滴星雨便已消耗十分之大。 苏憾不动声色,默默调息,并将带着冷意的目光落在百兽斋剩余精锐弟子身上。 后者们神色骇然、悲痛、仇恨皆有,此时见苏憾看来,其中一人赶紧一声令下,松开了招香,数人闪进林子里消失不见。 苏憾其实可以放开述游剑,让它去收割这些百兽斋二境精锐的性命。 但是他不想将述游剑的神兵品质暴露出来。 方才首次出剑,他的手佯拍剑鞘,便是为了让人认为他是以手法出的剑。 而在所有人被溃散的灵犀一角的光芒耀得闭上眼时,他才放心地召唤述游剑,让其飞回自己身边。 至于仇百景,他没有考虑,看到了就看到了吧,反正死人不会说话。 神兵与利器虽然只差了一个品阶,但利器在修行界还算多见。 一把上佳品质的利器能够使许多修行者眼红,可若是凤毛麟角的神兵现世,那将会引起修行界一片腥风血雨与疯狂,说不定连九境修行者都会出手争夺。 苏憾并不是个喜欢作死的人,该藏拙的时候,还是会藏拙的。 他一边调息,一边将述游剑收回剑鞘,然后看了赵闵一眼。 他当然察觉到了她内心的蠢蠢欲动,于是顺便警告一下。 赵闵内心一凛,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的所有心思收敛起来。 苏憾往王长宁那里走去,陈初瑶也从洞府出来,来到招香身前,关切道:“招香姐姐,你还好吗?” 招香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只是方才被仇百景的攻击余波影响,有些许内伤。” 她见苏憾去到王长宁那里,便赶忙问道:“苏少侠,王大哥情况如何?” “伤得挺重,调养一段时间倒也没什么事。”苏憾看了一下王长宁的情况,说道。 而后便向王长宁渡去灵气,为他稳定伤势。 招香稍稍放了心,脸色才刚松弛下来,便又悲痛起来。 她看到了从据点带出来的数名捕头的尸身,以及与王长宁一起来支援鹿尾城的数名修行者尸身,眼圈微红。 “那百兽斋,口口声声说我四方狱泄露了他百兽斋的讯息,难道真的不知原本就是他们自己的门人出了奸细么?抑或者他们只是借机发作,要将过往的仇恨一起清算?” 她咬牙低声道:“若这便是百兽斋想要的开战,那便开战吧。我四方狱,也不是好惹之人!” “苏少侠,王大哥此时身受重伤,还需要及时救治,”招香向苏憾说道,“而且,我要尽快回鹿尾城将此事传讯给狱主。” 苏憾为王长宁渡了一会儿气,见后者脸色恢复了些许血色,便点头应好。 陈初瑶将跑散的马儿们找回,把缰绳递给招香。 三人将王长宁以及死去的捕头们放在马背上之后,招香翻身上马,一拍马屁股,策马回城。 离去前,苏憾想了想,没有解开洞府的封印,也没有修补障眼阵法。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也无法修补太多。 解开封印的话,这些门派弟子们肯定不会放过进去的机会,即使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他与师弟师妹生活的地方,亦是他的前世埋骨之地,他不想被陌生人在里面胡闹。 数年后的剑阵封印消失前,他再来继续将剑阵修补便可。 于是他便提剑,在洞府入口处的内壁处刻下“苏”字。 这样,师弟师妹也会知道他已经重生成功。 今日之事传出去之后,师弟师妹应当会来这里一看,那么留下此信息便足够了。 苏憾向着惊仙剑派与问情剑派的人说道:“即使是你们的掌门来了,也是无法破阵的。里面没有什么宝物,无需再白费力气了。” 说完,便带着陈初瑶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问情剑派的人在赵闵的带头下,便先行离去。而且也是往鹿尾城方向去,她们还需要等待掌门的到来。 惊仙剑派同样如此,扛着依然还在昏迷的沈观时,很快便离去了。 苏憾等人离开“鸟回头”绝壁后,沉默地往鹿尾城行去。 因为马背驮着四方狱捕头们的尸身,所以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一行人花了近两个时辰才重新回到鹿尾城。 进城后,城民们皆讶异不已。 自从四方狱在鹿尾城开设据点后,城内的治安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城民们安居乐业,夜不闭户。 对四方狱,城民们是有着十足的尊敬与爱戴的。 此时,见招香骑马,带着将近十具捕头们的尸身进城,他们亦沉默着让开道路,立在道路两旁,让招香从中走过。 看着平时雷厉风行,豪迈大气的招香此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低落与悲伤,他们向她投去了关切的眼神。 四方狱据点,朱红色的大门已经敞开,十数位一身劲装的捕头们脸色铁青,在大门前等待着招香。 招香进城后,便有人提前来四方狱据点通知了此事。 据点里剩余的捕头们一开始还不敢相信,当招香带着驮尸的马儿们出现在街口时,他们的脸色才一变再变。 第五十七章 少年是谁 四方狱据点门口,众捕头们赶紧接下招香,将王长宁送到疗伤房后,方问清了绝壁前发生了何事。 在得知仇百景提前现身,打伤王长宁与沈观时,并被苏憾从洞府中出来所杀之后,他们内心泛起惊涛骇浪。 他们捕捉到了两个信息。 一,仇百景竟被眼前的白袍少年杀的!而且,他看似衣衫褴褛,实际上毫发无伤。 二,他竟然成功破开了剑阵,进入了洞府! 鹿尾城近期因“鸟回头”绝壁下洞府引起的风波,他们皆一清二楚,对于洞府的封印剑阵的强大,他们同样有所了解。 就是因为了解,他们才更加震惊。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失言。 他们忽而发现,虽然招香口中多次提到了“苏少侠”,但他们并不识得眼前的少年是谁。 几个时辰前,众人只知道招香火急火燎地叫了几个捕头,说要陪同两人前往“鸟回头”,但是并没有说是因为何事。 此时想来,招香口中的“两人”应该便是眼前的白袍少年与他身后的少女。 便有捕头开口问道:“不知道这位苏少侠是……” 招香这才将苏憾与谷得满在云雾城发生的事情讲与众人听。 而后,他们看向苏憾的眼里,除了钦佩与惊讶,又多了一丝感激。 救谷得满在前,再救招香与王长宁在后,苏憾对他们四方狱,恩情不少。 与众人再说了一些细节事情后,招香脸色铁青地说道:“我要立即传讯给狱主,将今日之事禀告上去。” 众人同样是面色不善,说道:“那百兽斋欺人太甚,泼脏水在先,杀我们捕头在后,这笔账,是要好好算一算!” 招香转向苏憾说道:“苏少侠,你们先回厢房休息,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招呼我们。” 苏憾点了点头,带着陈初瑶离去。 招香等人留下两人看护王长宁后,便各自回到岗位上。 在四方狱,捕头阵亡之事是常有发生的,这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生活,他们早已做好了无法善终的准备。 此时,他们心中固然悲怆,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尤其是四方狱一下子折损了这么多捕头,遗留的事务需要众人分担。 众死去的捕头的尸身也需要安排火化,然后附上抚恤金将他们一起送回各自的家乡,落叶归根。 片刻之后,招香骑马,怀揣书信从据点里冲出,往城中的天机阁所在而去。 来到天机阁后,她轻车熟路地进去,与接待的执事说了传讯,后者便将她带到传讯房内。 房内有另一名执事在,接待执事将她交与传讯执事,便出去了。 传讯房内墙边的架子上摆满了许多两尺余宽的大玉盆,玉盆内盛满了黑色的液体,偶尔有荧光在黑色液体表面流转,其看似墨水,又似乎没那么简单。 “传往何处?”传讯执事问道。 “中土大周,广明城。” 执事看了一下架子,从右上方取下一个玉盆,放在招香面前。 她取出封面写着“天下无恶山,谷振”字样的信封,将其放入玉盆内。 而后,书信慢慢沉入黑色液体中,液体表面发出浅浅的白色光芒。 二人在等待的时候,招香向传讯执事说道:“‘鸟回头’绝壁下的剑阵已破。” 传讯执事一愣,挑了挑眉,说道:“何人所破?” 招香不欲将苏憾名讳告知,便摇了摇头,然后说出了另一个让执事讶然的消息。 “百兽斋斋主仇百景,被人斩于绝壁下。” “哦?”他吃了一惊,预想到了此消息将会在凡俗的江湖中掀起一场风暴,便问道,“何人所为?修为几何?” 招香再次摇了摇头:“此人于我四方狱有恩。” 执事了然,便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说道:“既然如此,这个消息,只能以首先被收录的信息为你算戊字级,毕竟在场的人后续也会来向我们提供信息,你只是抢了先。” 招香点了点头。 像二人这种情报交换,是常有的事情。她今日向天机阁提供了情报,那么日后四方狱便可根据需要,置换一个同等级的情报。 传讯执事顿了一下,试探着说道:“倘若你愿意将此人的详细信息告知我们,我们可以将其列为丙字级。” 他一下子将其情报提升了两个档次,但招香依然不置可否。 见无法说服招香,他便没有再进行劝说。 等待片刻后,玉盆里液体表面的光芒消散,执事便将书信从玉盆中捞起。 说来也怪,虽然盆中的黑色液体看似浓厚,但被捞起的书信依旧是洁白如初。 甚至,比先前还要白,信封面写的“天下无恶山,谷振”的字样都已经消失。 招香神色如常的接过书信,展开看了一下,原本写满字迹的信纸恢复成一片空白。 见书信已传讯完成,她便告辞离去。 招香走后,传讯执事提笔,将招香方才所说之事写成一封信,而后将其放入传往天机阁中枢的玉盆内。 与此同时。 中土,大周,广明城,城中的天机阁传讯房内。 其两边的架子上同样摆满了玉盆。 忽然间,其中一只玉盆发出莹莹亮光,端坐在一旁的传讯执事当即起身,将玉盆拿下,仔细查看。 判断出荧光的亮度之后,他取出一封已由火漆盖住开口的信封,里面装着两张空白信纸,并将整个信封投进玉盆内。 片刻后,玉盆荧光消散,他将信封捞起,上面多了“天下无恶山,谷振”的字。 放好玉盆后,他将信封拿出传讯房,交给此地的接待执事。 后者将信封保存好,等待四方狱的人在下一次固定的时间前来取信。 …… …… 是夜。 “鸟回头”绝壁。 温柔的月光撒下,像是为绝壁铺上一层白色丝绸。 苏憾的兵解洞府前,十分静谧。 因为苏憾在离开之前,告知了其他门派洞府内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因此众门派都灰溜溜地回到了鹿尾城。 绝壁前已不复这个月来那般热闹的景象。 唯有仇千景的尸身,杵在洞府前方,还维持着早间死去时的模样。 良久之后,林中忽然传来些许声响,有一只老鼠从林中钻了出来,走到绝壁前,四处打量。 绕了一圈,发现此地确实没有人在,便忽地又钻回森林中去。 片刻后,林中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数人从黑暗中隐出。虽然先遣的老鼠回去之后已经告知其主人,此间并没有人迹,但他们依旧警惕且戒备。 这几人是仇百景带了的百兽斋精锐,在后者被苏憾杀死后,他们便作鸟兽散,惊慌逃离了此处。 他们被苏憾吓破了胆,白日里不敢再回到此地,只好任由仇百景的尸身在这里晒月光。 到此时夜深人静,他们才敢试探着回到这里,回收仇百景的尸身。 翌日。 其中一名百兽斋精锐乔装易容之后,混进了鹿尾城中,找到了天机阁所在。 而后,如同招香昨日那般,他也在传讯房中,将一封书信送了出去。 便是在此时,天机阁的执事从他口中得知,进入洞府、杀死百兽斋斋主之人的冰山一角。 苏姓少年,善剑,虽是二境修为,但战力极强,越阶而战杀死了仇百景。 其人与四方狱交好,被四方狱带着前往洞府处,杀死了百兽斋的孙均一众弟子与其斋主。 并且成功破开了洞府封印,在洞府入口留下“苏”字。 其人从洞府中带走了一柄品质上佳的利器,至于有没有带出其他宝物,未知。 目前尚在鹿尾城,后面的目的地,未知。 师承何人,未知。 真实姓名,未知。 来历,未知。 天机阁知晓的讯息虽然得到了补充,但是那苏姓少年的身份依旧是云里雾里。 那苏姓少年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不仅百兽斋想知道,天机阁也同样想知道,然而即使询问了中枢,依然得不到任何信息。 这少年仿佛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然后一战成名。 偏偏四方狱之人都是像石头一样硬的人,原则性极强,守口如瓶,从他们口中是撬不出任何信息的了。 乔装来此的百兽斋精锐,在传讯之后便快速离城而去,在林中登上他们自己的扁舟,带着他们斋主的尸身往百兽斋的老巢驶去。 也是在今日,四方狱众人草草地为死去者举行了一个葬礼。 王长宁昨晚醒来,一直卧床疗伤,此时挣扎着起身,也来到了现场。而后亲手点燃了尸身下的柴堆,在烈火疯狂的燃烧后,再将那些灰白骨头装入了骨灰瓮中,等待不同的商船将其送回各自的故乡。 压抑与沉寂似乎溢出了四方狱据点,甚至感染了整座鹿尾城。 不知为何,鹿尾城中也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 近月来,纷争不断的各派弟子们都龟缩于不同的客栈里,没有再出来。 他们都在耐心等待掌门的到来。 两天后,惊仙剑派与问情剑派的掌门终于到了鹿尾城。 二人抵达之后,从他们的弟子口中得知“鸟回头”发生的事情之后,皆陷入了呆滞中。 仇百景与他们平素里时有交手,前者的实力,他们是清楚的。 但是,与他们不相上下的仇百景,竟然死在一名二境修行者剑下?! 这实在违背了他们所熟知的常理。 问情剑派的掌门赵近莲从其女儿赵闵口中,得知了整个战斗的经过。 从那苏姓少年进场,到杀孙均,到进洞府,到出洞府之后再杀仇百景,事无巨细地全盘听赵闵再说了一遍。 而后她陷入沉默。 在她沉默时,赵闵低声问她,那苏姓少年还在鹿尾城,是不是可以在他独自一人截杀他,将那柄品质上佳的利器夺走。 赵近莲却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带着一众问情剑派弟子离去了。 惊仙剑派掌门庄继,从弟子口中得知了同样的事情。 沉吟片刻后,他率人登门拜访了四方狱。 第五十八章 余波震荡,暗流涌动 取完遗物回四方狱据点之后两天里,苏憾二人一直在四方狱据点里待着,没有再出去。 期间,陈初瑶向苏憾请求教她剑法,后者考虑片刻后便教了她一套地火剑法。 她并不适合修剑,而是适合修至阳的功法——这是公子告诉她的。 但是公子也不会至阳的功法,所以只能从他会的剑法中,挑选一套与其相近的教授给了她,而后她便闷头开始新一轮的修行。 二人在四方狱中安静地度过了两日,还没等到前往桂城的商船开拔,却等到了惊仙剑派掌门庄继的拜访。 招香前来询问见不见庄继时,苏憾沉吟片刻后便点头同意了。 招香带着惊仙剑派师徒二人穿过府邸,来到苏憾的门前,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苏憾的声音。 招香推开门,让庄继与沈观时进入房内,自己则出门去忙自己事情去。 房内唯有苏憾一人,正端坐在座椅上,等候着二人。 庄继讶然地打量着苏憾,来之前听沈观时说过前者非常年轻,但却不知竟比自己的弟子还要小上许多。 在此年纪就拥有如此的修为与战力,做为前浪,他忽然深刻感受到了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感觉。 “老夫惊仙剑派掌门庄继,昨日多谢苏小友救下观时,今日特来登门道谢。”庄继向苏憾执礼。 沈观时亦同样执礼道谢,在师父身后偷偷打量着苏憾,眼中带着些许钦慕。 他昨日一时冲动,为四方狱出头,而后被仇百景打晕了过去,后面的苏憾杀仇百景的事情他全然错过。 醒来之后听到此事,他呆楞当场。 回过神后,他并不觉得妒忌,反而是充满敬佩。那少年竟然同他一样,舍生取义,愤而向仇百景出剑,并且成功杀掉了后者。 他只是有些遗憾,无法亲眼看到那场战斗。 苏憾向二人回了一礼,说道:“昨日之事我已听招香说起,在百兽斋对她们出手时,令弟子舍身相救。” 他转向沈观时,继续说道:“勇者一怒,挥刀向更强者。甚至不惜面对三境修行者,你很好。” 被自己所敬佩之人一夸奖,沈观时忽然觉得有些赧然。 赧然之后,他斟酌了一下语句,说道:“冒昧一问,不知苏兄是如何破阵的?” 从前两日开始,他便对此事充满了疑惑,早就想向苏憾请教了。 苏憾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他没什么必要向其他人多解释,也不知道解释什么。 见他不愿多说,沈观时便没有多问。 沉默间,庄继忽然问道:“不知苏小友是何派弟子?” “无门无派。” 庄继似乎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说道:“不知苏小友可愿意加入老夫的惊仙剑派?听观时说,小友亦是修剑之人,而我派底蕴深厚,剑法众多,若小友加入,我派剑法可任由小友挑选修行。” 沈观时一愣,随即明白了师父此次登门的目的。 既然无法与这少年抗衡,师父便想将这少年招进门派,顺势将宝物归于我们派中? 苏憾摇了摇头:“江湖太小。” 庄继皱眉道:“苏小友志在修行界?” 苏憾没有说话。 不论是江湖,修行界,还是这方天地,他都觉得太小了。 但是,不说话在他人看来,往往代表着默认。 庄继便点了点头,不再说起此事,就是可惜了洞府内的宝藏,没有落入他们惊仙剑派手中。 苏憾想了想,对庄继问道:“若庄掌门不介意,不知可否让我为令弟子感悟一些剑意?” 庄继眉头忽而微皱,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拒绝:“这……” 他转头看向沈观时,发现后者眼神的惊喜之意一闪而过。 但沈观时却复而低下头去,向苏憾执礼道谢:“多谢苏兄好意,只是家师当前,不便如此。” 庄继沉吟片刻,却突然道:“观时,不必如此拘泥。既然苏小友一片好心,便莫要辜负了。” 沈观时原本还有些惶恐,但既然师父同意,他便稍稍放了心。 苏憾将沈观时唤过来,把手搭在他的手上。 紧接着,一股剑意蓬发而出! 沈观时眼神骤亮,这剑意,与他在“鸟回头”绝壁前看到苏憾施展的剑意是一致的,甚至可以说,与洞府的剑阵封印是一致的。 闯阵时,他只能被动的迎接成形后的剑气,都是在抵挡剑气。但此时,他似乎能够看到剑气下的冰山的一角。 他赶紧闭上眼睛,仔细感悟这冰山一角。 这种指教,并非传承,苏憾只是将自己的剑意细腻之处,稍微展露一些,让沈观时自己去领悟。 一些天赋悟性超绝之人,若在洞府前与剑阵“切磋”多时,也能够稍微地模仿其剑气,只是要花费不少时间,现在苏憾做的,只是帮沈观时把这个时间缩短了一些。 像沈观时这样的修行者,实力能够强一点,那便强一点的好,这样才可以保护更多的人。 假若沈观时凭借这一次机缘,实力大增之后,拿着这样的剑意为非作歹,苏憾自会来斩之。 旁边的庄继则是悚然一惊。 他原本有些不悦,毕竟他才是沈观时的师父。 在做师傅的面前指教他的弟子,不免会有些被越俎代庖的感觉。 只是,他也想看看苏憾的剑意,便同意了此事。 感受到这股精纯锐利的剑意之后,他居然也有点想被指教指教…… 但是弟子在前,他也拉不下这张老脸,去被一名二境的修行者教导。 他的心底极深处暗暗闪过一丝羡慕。 静静等待苏憾指教完毕。 片刻后,苏憾收了灵气与剑意,对还在若有所思的沈观时说道:“能领悟多少,便看你自己了。” 沈观时执大礼相拜,这一次的感悟,远超他之前所有修行所学。 对苏憾的剑道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成为了苏憾的拥趸。 方才他虽然有所领悟,但他也知道这领悟到的一点东西只是些许皮毛罢了。 他根本看不懂苏憾剑意的内核,那股与后者的年纪丝毫不匹配的剑意,让他感受到了一股无尽辽阔之意。 庄继心里没有了方才的芥蒂,他的念头倒也通透。 反正是他的弟子,反正是自家剑派的未来掌门人,沈观时成长得越好,惊现剑派在他的带领下,就会发展的越好。 师徒二人走后,苏憾的在四方狱据点的生活重归平静。 而这一次的善缘,在沈观时接任惊仙剑派的掌门后,为苏憾提供了不少的助力。 当然,这已是后话了。 …… …… 同时,在苏憾闭门不出的这几天里,有一则消息从天机阁传出,席卷了整座江湖。 “邪道五大派之一的百兽斋斋主——仇百景,被人斩于鹿山山脉。” 至于具体的细节,他们并没有放出来。他们只是把这则消息当成钩子,钩对此事上心的人前来探听,这时候他们就可以通过“谁杀死了仇百景”这一情报,从不同的人手里收割新的情报。 江湖游侠不好说,但正邪两道的大派们在收到消息后,震惊之余,纷纷前往了天机阁打探消息,让天机阁的情报库存又多充足了一些。 在这则消息席卷江湖之时,招香与先前百兽斋弟子在鹿尾城天机阁中寄出的信,也早已分别去到两个人手里。 中土大周东侧,天下无恶山。 此山乃一座岩石山,山峰险峻,陡峭无比,四方狱的总部便是坐落于山顶之上。 数处低矮建筑集结成群,连成了一大片。建筑群外,还有高十数丈的垒墙将其围了起来。 在一间与其他厢房相比并无特殊之处的房间内,四方狱狱主谷振皱着眉,看着招香传与他的信件,目光锐利,而后低声道:“看来,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啊。” 而在大周的西侧,一座山谷内,地势低矮,葱葱郁郁,时有各类野兽在其中穿行。 山谷中央,一座高大的楼阁内,一间挂满各式猛兽毛皮的阴暗房间里,仇千景同样在看着一封派内弟子从鹿尾城传来的书信。 相比他兄长的暴虐外显,他显得城府深沉,看着书信,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言语带着无尽寒意:“苏姓少年……四方狱……” 原本就波澜迭起的中土,此刻更加暗流涌动。 除此之外,天机阁中枢将他们手头上收集到的“鹿山山脉”事件进行了整合,而后发往不同的地方。 甚至,这则消息被传往了东仙境,出现在了元阳仙宗某个太上长老洞府的台面上。 只是那太上长老外出已有一个多月,还未回来…… 第五十九章 他和她 又两天后,有一艘商船将从鹿尾城出发,前往桂城。 苏憾与招香告辞后,便登上了这一趟旅程预计要两个月的商船。 苏憾登船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了黄依依赠与的商船令牌,出示给了商船船长。 船长吓了一大跳,他已经不知多久没见到此等级别的令牌了,经过鉴别,令牌也是真的。 因此,即使手持令牌之人年纪轻轻,他也丝毫不敢怠慢。不仅将船票钱全数退回,还将其住房升为最高级的船楼六层。 商船行船半月,一路无事,二人便都深居简出,顺利到达下一座城池。 停靠数日后,复又重新启程。 重新启程的数日后,陈初瑶修行忽有进展,突破到了二境, 她已在一境修行了三月有余,因为苏憾的看照,不让她急于突破,因此基础打得非常牢固。 此时成为名副其实的二境修行者,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而苏憾教她的剑法,在勤练不辍下也已入了门。 这种慢慢成长的感觉,让她颇为欢喜。 于是,她比先前更全身心投入了修炼之中,性格也慢慢变得安静沉稳。 便是在这时,从鹿尾城出发将近二旬后,于远在大陆东部的东仙境,元阳仙宗宗门内。 一名德高望重的太上长老刚从外面回来,走进了他的洞府。 他这些天于大周西部宰了一批闹事的魔修,并将剩余败寇撵进西魔土近万里,在西魔土内杀了一名恶名远扬的九境修行者后,拍拍屁股扬长而去,一路无人敢留。 宗门内的弟子与高层们都很好奇,近几年不知为何,他变得有些烦闷与暴躁,眉间的阴霾越来越多,心情一直都很差。 心情一差,他就问宗门哪里有魔修作祟,然后前去“散散心”。 近几年硬生生把元阳仙宗的危险程度在魔修的眼里提升了一个档次。 今日,他便是刚“散心”回来的。 进洞府后,他盘坐在蒲团上,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的烦闷怎么也散不去。 稍稍回神之后,他看见旁边的低矮桌上摆放了一叠信件,便百无聊赖地翻了翻。 这些信件大多是写了一些宗门内发生的事务,与少量世间的消息。 他随意地看了两眼宗门内的事务,而后翻到了宗门弟子们呈上来的两封情报——鹿山山脉诸事。 他一愣,微微皱眉。 他曾经吩咐过弟子,有关北岳鹿山山脉的情报,一定要单独汇总,然后交给他过目。 这么多年来,他时不时有收到弟子们呈上来的情报,但大多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近些年则基本都是一个名叫“百兽斋”的江湖门派在那边活动的事情,并无特殊之处。 他舒展开眉头,叹了口气。 这次的情报,兴许又是那百兽斋的相关事情吧。 已经近千年了,那里一直都没有异动,会在这最后几年突然生变吗? 他摇了摇头,有些悲观。 他率先展开落款时间是近两个月前的那封信件,看了一眼开头,果然是那百兽斋之事,然后便随意地看了下去。 看着看着,他的神情从随意到了眉头微皱。 沉默地看着最后时,已经是神情有些不善了。 洞府,暴露了?他皱眉想道。 而后赶紧展开第二封时间是半个多月前的信件,翻看起来。 这一次,在看到后面时,他猛地站起了身,瞠目结舌。 因为一时的失态,连身旁的低矮桌子都被打翻在地。 瓷杯摔碎,茶水流了一地,将桌上原本其他的信件全都打湿。 但不重要,与此时信中所说之事相比,一切都不重要了。 紧接着,一道白虹冲出元阳山,划破云层,留下窄窄的一线云痕,消失在了天际。 元阳仙宗众弟子与高层们,讶异不已的看着那道白虹,心想他不是刚回来吗,又出去散心了? 出了元阳山,这道白虹片刻不停,仅一天的功夫,便从东仙境的元阳山来到了鹿山山脉的“鸟回头”绝壁。 白虹落在洞府前,然后光芒隐去,露出他的身影。 他站在洞府入口处,看着内壁处那道新出现的字迹,泪流满面。 这个“苏”字,他等待了千年,等到他已经快要绝望了。 千年来,他不止一次地来到这里,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色,看着完好无损的剑阵,沉默之余,心头的阴霾渐渐加深。 而此时,这一道新出现的字迹,已将他的阴霾全然挥去。 看到这个,便足够了。 他抹去泪水,并重新布下障眼阵法,将洞府入口再次隐藏起来,而后便转身离去,往鹿尾城的方向而去。 鹿尾城内,原先集结于此的众多江湖门派早已散去。 半个月来虽然有一些晚到的修行者,但是见事情已经平息,便也没有停留。 鹿尾城已是重回平静。 他立于鹿尾城的上空,敛去气息,神念悄然散出,覆盖了整座城池。 细细感应一番之后,都没有发现那道熟悉的气息。 看来师兄早已离去这座城池,只是,师兄会去哪里呢?他想。 沉吟片刻,他忽而想起来一件事情。千年前,师兄兵解前似乎说过,重生之后,会去青螭剑宗看看。 他眼神一亮,刚巧,青螭剑宗两个多月后将会大开山门,招收弟子,如此看来,师兄应该是往那边赶去了。 既然知道师兄的目的地,那便好办。 他目光一闪,再次化作一道白虹,往元阳山疾驰而回。 他要尽快回到元阳山,跟宗主要求两个月后去青螭剑宗的观礼人,非他不可。 如果宗主不给…… 那他就把宗主那只宝贝得不得了的赤阳金鸡的毛全部拔掉! …… …… 而在前些天,有着同样心情的,还有一人。 让时间稍稍回转,回转到天机阁将情报发往各处的那个时候。 中土,一个装潢十分奢华的卧房内,一名女子正耐着性子,慢悠悠地拿掸子拂动书架,将落在书上的灰尘拂走。 整理完了书架,她拿着掸子来到书桌旁,看着书桌上有一些书信散乱的放着,她叹了口气,放下掸子,将其整理了一下。 蓦然间,她看到了两封已经被看过的“鹿山山脉诸事”的书信。 她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卧房门,四下无人,她便打开书信看了看。 看完第一封,她眉头紧皱。 展开第二封并看到最后时,她呆立当场,似乎被雷劈了一样。 眼睛瞬间蒙上一层迷雾,连信件的一角都不自觉地被她抓得紧皱,甚至有些破损。 这一刻,她很想什么都不管不顾,立即冲出这里,去往鹿山山脉。 但是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这里有必须要做的事情,牵扯到的不只是她一人,此事已经进行了数年,不能让所有人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她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激荡,将信件重新放回信封内,然后摆放整齐。 继续沉默着用掸子缓缓地拂动桌上的尘埃。 只是微微颤抖的双手,依然述说着她此刻的心情。 每一次拂动,灰尘散去,她都觉得埋于心头已久的灰尘同样被拂去。 千年了啊…… 她原本都有些绝望了,心头积压了不知多少的烦闷。 但万幸,现在这些烦闷已经尽数除去。 既然师兄已经重回这个世间,那么总会有相见的一天的。 一定会的。 等见了面,她一定要哐哐给他两拳,责怪他为什么让她担忧了这么长的时间。 只是他现在才二境,以她现在的修为一拳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把他打得再次“兵解”…… 想着想着,她的心情渐渐平复,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第六十章 仙不去 苏憾与陈初瑶从鹿尾城出发后,已经行进了二旬时光。 一路无事,陈初瑶便一直在埋头修行,几日前便到达了二境。 根据苏憾的建议,她率先凝练了脚部。 毕竟登云步是她目前最为熟悉的功法,进可攻退可守,凝练脚步可以大幅提升她的战力。 辅以此时已入门的地火剑法,面对二境中期以下的修行者,她也有一战之力。 “呼呼呼……” 陈初瑶于房内练剑,手持燃香剑,于空中挽出一朵朵剑花,而后剑花生出火焰,火焰于空中燃烧片刻后才消逝。 她的剑招并不醇熟,只能说是有形,远远没有到“有意”的地步。 但是剑招生出的火焰,却精纯且炽热。 剑招使得一般,剑火倒是出类拔萃。 她在至阳功法上的天赋,如苏憾所预料的那般出色。 可惜船上的甲板都是木质,她担心会引起失火,便没有练习威力最大的“地火”一招。 至于苏憾,平日里多在指导陈初瑶的修行。 毕竟他需要压境,除了继续巩固修为之外,也无其他的修行余地。 偶尔放出述游剑,简单地练一练剑,仅此而已。 今日,他教导完陈初瑶之后,便展开舆图再次看了一下位置。 从鹿尾城出发,往东南方穿过鹿山山脉,此时已经是进入了大周的领土。 前几日在大周的一座城池停靠了数日,现在行进方向的下一座城池,便是守岩城,预计再过一旬便可抵达。 该城差不多处于鹿尾城与桂城的中心位置,到达此处,也意味着路程行进了一半。 据舆图介绍,守岩城只是一座相当普通的城池,唯一比较特殊的地方,便是其坐落于“火焰山”的左侧。 火焰山,是自第二纪元伊始便存在的一座神异之山。 它的顶峰,有一处百丈大小的岩浆池,散发着无尽的热意,让人难以靠近。 岩浆池的热意覆盖了整座山峰,并且往周边溢出,导致了山峰四周皆十分炎热。 它的山脚下有一座城镇,更是被直接唤作无衣镇。男人们在镇中皆不着上衣,女子们则大多身着薄衫,却依旧终日汗流浃背。 因此,此山得名火焰山。 除了此记载于舆图上的官名之外,它还有一个在修行界响当当的外号——“仙不去”。 这座火焰山从第二纪元以来,曾经历了许许多多修行者的探索,但依旧无一人可以成功下到那一汪岩浆池的池底。 因为即使九境仙人境的修行者下去了,都要被烫出一层皮,再往下走,未到池底便已经受不住,只能上浮离去。 而七境以下修行者若是掉下去,更是几乎必死无疑。 久而久之,众修行者便也放弃了探索它的想法,直接给了个“仙不去”的外号,并将其列为大陆上最为神异的几处地方之一。 前世,苏憾只来过一次,是境界低微时师父带着他来的,当时师父只是带着他来见识一下这个神异的地方。 听师父介绍了“仙不去”的来历,他自己可不敢下去。 七境以下的修行者都必死无疑,更何况当时还是二境的他,于是哆嗦地站在池子旁边,抓着师父的衣角,生怕一个脚滑就摔了下去,然后尸骨无存。 看着氤氲蒸腾,热浪扑面的岩浆池,苏憾将身上衣服的汗水拧干,问师父是否有下去过。 师父摇头笑着说只在很久之前,他还是七境的时候,试过将一只手放了进去。但仅仅片刻,其肌肤便已被烫红,若再往下,就会被岩浆破开防御,整只手都会被焚烧成渣。 苏憾好奇地问为什么这座山峰会如此神异。 师父便稍微解释了一下,世间的传说有好几个版本。 有说是第一纪元的末尾,这里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导致山峰开裂,这些岩浆便从地底最深处自然而然涌出的。 有说是在第一纪元的末尾,有天外陨星坠入此山峰,生出了这些岩浆。 真相如何,无人知晓。 毕竟,连九境绝巅都无法探索的地方,这世间应该无人能够解开它的秘密了。 后来,苏憾也没有再回到这里,毕竟“仙不去”这个外号,两万多年来已经深入所有人的人心。 连九境修行者都无法沉到池底这件事,就好像仙缘篇与魔启篇无法同修一样,成为了大家的共识。 收敛了回忆,苏憾想了想,倒是可以在守岩城停靠时,带着陈初瑶去走上一遭火焰山,让她感受一下至阳之意,对她的修行或许会颇有裨益。 决定了行程之后,苏憾收起舆图。 平静等待到达守岩城的那天。 …… …… 一旬的时间悠悠而过,守岩城很快便已经遥遥在望。 今日是入城的日子,商船船长如过往一样,向属下下达了各种准备停靠守岩城的命令。 但不知为何,今日似乎情况有些不同。 在商船离守岩城还有很远时,船长便忽然见到有几艘飞行扁舟从守岩城飞出,快速来到商船旁,并且将其截停。 船长疑惑地停下船,看着城主府穿着的官兵们与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从扁舟上下来,十分仔细地向他问话。 例如商船经过何地,船上载有多少人,有没有修行者,有没有可疑人员之类的。 那名黑色劲装的男子问的话更狠,他问:“船上近期有没有死人?” 船长赶紧摆手,示意没这回事。 向他问完话后,领队之人便让船长集合船上所有人,在甲板处等待盘查。 看这阵仗,竟是要一人一人地盘查过去。 比往日要严上无数倍的入城审查,让船长预感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向领队之人开口问道:“官爷,不知城中发生了何事?” 领队之人冷着脸,眉间尽是忧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还没到让你知道的时候,等盘查完了再说吧。” 见状,船长便也没有多问,指使属下将船上所有人都集合到了甲板上。 突如其来地盘查,让整艘商船都闹哄哄地,原本是要准备卸货的商贾们,因为怕耽搁了时间,心中都充斥无数的不解与埋怨。 被请到甲板之上的人里,当然也包括了苏憾与陈初瑶二人。 二人站在人群中,听着众商贾船客的埋怨声,心中也有些好奇。 这一路上都颇为顺利,连飞盗都没有怎么遇见,却反而在临进城时被城主府官兵们截了下来? 他们看着官兵们向甲板上的商贾与船客进行详细的盘问。 在来历与去向这方面,只要答得支支吾吾,官兵们便会将其单独拉到一边,进行更加深入的审问。 是的,就是“审问”。 这些官兵们,似乎将甲板上的所有人都视为了潜在的凶犯进行盘问。 苏憾与陈初瑶平静地看着官兵们一个个地审问过来,就在快轮到他们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苏少侠,陈姑娘,你们怎么在这里?!” 第六十一章 相遇 听到有人喊出苏憾二人的名字,他俩齐齐转头看去。 便见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站在不远处,满脸讶然与惊喜。 定睛一看才愕然认出,那人竟是谷得满。 苏憾和陈初瑶都愣了,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他。 谷得满曾说他负责的据点主要是在裴国一带,而且之前分别时,他说要前往九魁城查案来着。先前苏憾路过九魁城时,还在好奇能不能碰上他。 没想到在裴国云雾城一别两个多月,没有在九魁城见着面,反而在中土的守岩城碰到了他。 谷得满快步走了过来,与盘问他二人的官兵打了声招呼,便将二人引到人少的地方去。 “二位怎么会在这里?”他问道,在云雾城分别时,苏憾只说了要去鹿尾城,而后者从鹿尾城离开时,也没有告知招香他们要往哪里去。 他只知道苏憾从鹿尾城离开了,但是并不知道去往了哪里,后面就把这件事忘记了,专心在追查手上的案件。 看着惊喜异常的谷得满,苏憾说道:“我们二人一个月前从鹿尾城出发,前往桂城,此地是商船停靠的预定地点之一。倒是你,你怎么也在这里?为何你会在盘查的队伍之中?守岩城发生了何事?”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听苏憾说起鹿尾城,谷得满再次想起一个月前从谷振、招香二人手里分别收到的传讯,前者让他多注意百兽斋的异动,后者则是详尽的为他说明了鹿尾城“鸟回头”绝壁下发生的事情。 于是,谷得满向苏憾作了一揖,郑重地道谢:“招香已于信中与在下说过了鹿尾城中的事情,苏少侠从仇百景手中救下了王大哥与她,实在感激不尽。” 苏憾摆了摆手,此事不值一提。 道完谢,谷得满才开始回答苏憾方才提出的问题。 原来,谷得满在云雾城与苏憾分别后,按计划回到了梁宁城,即他所在的四方狱据点,将那玉女派的凶犯关起来之后,便舟不停摆地赶往九魁城。 九魁城与梁宁城相距小半个裴国版图,还是挺远的,因此花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才到达九魁城。当他到达时,苏憾已经离开了那里。 到达九魁城之后,他便开始追查“疑似穿心宫作祟”的事件,一经询问,才发现自从震惊全城的“青竹花魁案”之后,再也没有人遇害。 听到这里,苏憾与陈初瑶齐齐一愣,前者微微惊讶地问道:“青竹花魁案?” 谷得满点了点头,说道:“青竹花魁是九魁城中久负盛名的九位大花魁之一,是城里的风云焦点。在一天早上,她的尸体被其侍女发现于她的闺房之内,心脏不翼而飞,死状颇惨,是穿心宫一贯的杀人手法。” 苏憾与陈初瑶相视一眼,见二人神情有异,谷得满奇怪问道:“二位为何此番表情?” 陈初瑶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那青竹花魁,与我们有一面之缘。当时我们到达九魁城,恰好遇到她在青竹楼择良人,我们便去看了一下。” 谷得满皱眉沉吟道:“二位是何时与她有这一面之缘的?” 待陈初瑶说了进城、见面、离城的时间点之后,谷得满一愣,说道:“那青竹花魁,便是在你们离去的那天被杀的!” 他急问道:“那你们有没有碰到一名身穿红色斗篷的男子?” 苏憾点了点头。 青竹花魁择良人那晚,便是那名身穿红色斗篷的魔崽子抱得了美人归,且还挑衅了他,但是并没有爆发更大的冲突。 谷得满沉声道:“若在下所料没错,那人便是此案的罪魁祸首——颜巍一。” “颜巍一?” 看来当时那魔崽子自我介绍的“颜意”并非真名,只是化名罢了,苏憾沉吟。 谷得满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此人是穿心宫这一代弟子中最为出色的人物,年纪不高,修为便已达到三境后期,比其宫主还要高出一线。”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有人说他的修为是通过服用血炼丹堆起来的,实际情况如何,并不可考。”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其人出手十分狠辣,秉持了穿心宫一贯的风格,杀人必取其心,手法与青竹花魁的死状是契合的。而且,花魁择良人那一晚,正好是选择了他——不,按结果看的话,应该说是他选择了青竹花魁。 “据侍女的供言,颜巍一与青竹花魁共游一日之后,第二天便以不见踪影,唯留后者的尸体。 “而且,在青竹花魁之后,便再无人遇害了。看来是杀完她之后,颜巍一便逃之夭夭了。” 说完之后,他便陷入沉默,让苏憾二人消化这番讯息。 陈初瑶嘴巴微张,没想到离开九魁城后,那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青竹花魁便惨死了。 虽然她当时还醉着,但是隐约记得青竹花魁是极美的女子,也极擅音律。而且后者发现她喝醉后,还特地命人给她备了醒酒汤,是个心地不坏的人。 陈初瑶便问道:“然后呢,抓到颜巍一了吗?” 谷得满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但是那天,有人说看到有一叶扁舟载着一名红衣男子,往东边去了,也有人说往东北边去了……” 谷得满继续说起他的旅程。 在九魁城只得到了“红衣斗篷男子”的特征,他便怀疑作案人是颜巍一。 于是在九魁城传讯回四方狱总部,将此事详细上报,并请求修行者捕头支援。他告知谷振,最好可以向仙宗们求援,看是不是能够派遣一些弟子们出来惩恶。 之所以希望向仙宗求援,是因为他知道,如果父亲知晓了是颜巍一在作案,那父亲会亲自出马的,而他其实并不想父亲涉险。 若是仙宗能够派出四境,甚至修为更高的修行者,则可以更完美的解决此事。 传完讯,他思考了片刻,决定还是继续追查下去,只是每一步都要非常小心。 只能远远地吊在颜巍一的后面,为后来的修行者捕头们提供线索。 做完决定,他便选择了东北方向行进。因为在他看来,往东北方向走,是靠近鹿山山脉的,颜巍一可以很好地在里面藏匿起来。 而且东北方向,正好有一座名为怀珠城的城池,他担心颜巍一将会去往那里继续作案。 一番赶路到达怀珠城后,经过查探,并没有发现颜巍一的踪迹,看来是追错了方向。 可是他并非全无收获,在怀珠城,同样有着疑似穿心宫人活动的痕迹,只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根据线索,他得知了怀珠城作案人的行进方向,是往东南方去的。 谷得满取出舆图,将怀珠城作案人与颜巍一的行进方向一对比,赫然发现二人路线的交叉点,是位于火焰山周遭区域。 两条线索都指向了火焰山,谷得满便将此发现传回了总部,然后再次启程,往火焰山赶来。 火焰山周遭,只有守岩城这一座城池。 当他进入守岩城后,便发现了城内人心惶惶,他当即找到城主府,表明了身份,询问城内发生何事。 城主告诉他,守岩城近日出现了一些剖心事件,作案手段很是恶劣,而且像是随机地择人剖心,因此城民们便十分恐慌。 据城主所说,歹人不止一人,从凡俗武夫到修行者都有,至于具体的数量,他们也并不清楚。 谷得满在城内滞留数日,亲眼见证了数起新凶案。 有一次,穿心宫之人在行凶时被发现,城主府的二境修行者及时赶到,然而一番恶战后,城主府的修行者却落败了,更惨被摘走了心脏。 谷得满再次紧急传讯给谷振,后者也答复说青螭剑宗已经派遣了弟子前来除恶。 见镇守的修行者身死,事情完全脱离掌控,守岩城城主则也向大周皇室传讯,请求援助。 大周皇室便重新派遣了修行者,并且下令让城主将途径守岩城的商船都留下来,且每个进城之人都需要仔细盘查。 进城后的商船不予出城,是以防有恶人混进商船逃离。 于是,谷得满与城主耐心等待援手到来。 与此同时,火焰山脚下的无衣镇剖心事件也在慢慢增多。 传讯的近一旬后,也就是前两天,青螭剑宗与大周皇室的援手几乎同时到来。 青螭剑宗只派遣了一名入剑弟子过来,而大周皇室则遣来了三名修行者。 到来之后的两天里,他们便顺利杀掉了三名穿心宫的歹人,稍稍遏制了剖心事件的恶化,让守岩城得以喘息。 在此坐镇两天,守岩城已经安宁,但无衣镇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谷得满猜测那里才是穿心宫之人主要的下手地点,并建议兵分两路,让皇室援手先赶往那里去,剑宗弟子则继续坐镇一天,明日再出发。 他的建议得到了采纳,皇室援手今日已经赶往无衣镇。恰逢今日有商船入城,他便与城主府官兵一起来盘查。 再然后,他便在此遇到了苏憾。 听完谷得满的历程,苏憾二人已然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苏憾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他们,为何要聚集于此行凶?” 第六十二章 同伴 听到苏憾的问话,谷得满亦是皱起眉头,苦恼地摇头说道:“我们也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可以确认的是,他们并不仅仅在守岩城、九魁城、怀珠城这几个地方作案。” 他严肃道:“经过询问、调取其他城池的记录,以及在天机阁换取的情报,在下发现从三个多月前开始,便已经有不少城池陆续出现了零星的剖心事件,并且分布于裴国、北岳、大周三国。 “此举似乎是为了分散凶案的影响力,毕竟如果发生在同一国内,势必会引起当朝重视。而他们便是抓住了三大国信息互斥这一点,分散作案,并且皆一路延伸而来,于火焰山处交汇。 “汇聚到守岩城后,他们的行踪十分隐蔽,经过这段时间的探查,目前也仅仅是知道他们藏匿于火焰山中。 “城主府先前实力不足,若贸然搜山,恐怕是送羊入虎口,便一直守城不出。幸而现在有不少强援,我们终于有了一探之力。” 苏憾想了想,此地既然有邪道妖人为祸百姓,加上他与四方狱的关系,若是袖手旁观视而不见,他也说服不了自己。 而且,他此行原本也是准备要带着陈初瑶前往火焰山的,再加上大周皇室下令,在事件解决前,不许商船启航离城。 于是当下便决定了,与谷得满等人前往火焰山一探究竟。 早日解决这个事件,守岩城也可以早日恢复平静,商船便可早日启航。 想罢,苏憾说道:“谷兄,我明日与你同去。” 谷得满先是大喜,而后略带迟疑地问道:“此前一别已有两月,不知苏兄修为是否有所突破?穿心宫之人皆心狠手辣,尤其是颜巍一,修为尤为高强,落在他们手里,十死无生。” “我与初瑶,都是二境修行者。”苏憾淡淡回答道。 谷得满眉头微皱,若只是二境,那碰上颜巍一的话,眼前二人都会陷入极危险的境地。 虽然他知晓苏憾曾经剑斩同样是三境的仇百景,但说实在,没有人看到苏憾是如何出剑的。 江湖中有不少人猜测,苏憾因为运气好才杀死了仇百景也不一定。 而且虽然都是三境,仇百景与颜巍一也大不相同。 前者不过是三境中期,而颜巍一已是三境后期。 仙缘篇的三境存意境,需要将天地灵气存于周身六百九十六窍穴之中。 可以简单地想象为经过二境的蜕凡,将身体打造成了一个无漏的瓶子,灵气入体后,不再流失。 三境则是往里面灌水。 水满,则三境圆满。 虽然修满近七百窍穴,便可算是进入三境圆满,但除此近七百窍穴外,人体周身还遍布着许多的阿是穴。 能否在三境圆满后,继续将灵气存于阿是穴,以及能够开启多少阿是穴,这些便是由根骨天赋,或者奇遇去决定的了。 魔启篇的修行者则不同,他们需要蕴灵气于骨肉,存满人体六百三十九块肌肉中,便是三境后期圆满。 若再想往上走,臻至完美,则可以继续蕴灵气于骨中,只是其难度要多上许多,而且根骨不佳之人,甚至连此步都无法进行。 那仇百景只是三境中期,仅修了两百余窍穴,而颜巍一是三境后期,三境圆满。 后者的战力与仇百景相比,又是上了好几个档次。 送他的恩公、四方狱的朋友跳进这样的险境中,他内心有些犹豫。 兴许是看出了他的为难,陈初瑶却摇了摇头,忽然笑道:“你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听她这么说,谷得满这才叹了口气,接受了苏憾二人一起前往火焰山的提议。 三人站在一旁,等待城主府官兵一一盘查船上的商贾船工们。 待检查完毕,离去前,苏憾与船长说了一声要暂时离船而去,待事情解决了再自行回来。 船长拍着胸脯说贵客只管去,即使提前允许商船离城,他们也会在原地等待贵客回来。 而后,苏憾便与谷得满搭上了前往城主府的扁舟,往守岩城驶回去。 路上,陈初瑶想起了点什么,便好奇地问了谷得满与招香的关系。 当时她与苏憾抵达鹿山城时,招香对谷得满的语气颇为亲密,昭示着他们之间关系并不普通。但此前在云雾城时,谷得满却全然没有提到过。 听得这么一问,谷得满面露赧颜,支支吾吾地将他与招香的事情讲了出来。 待他说完,陈初瑶方知二人是从小一起长大,货真价实的青梅竹马。 只是谷得满这竹马做得极为称职,毫无越界之意。 而招香这只青梅却开出了花,并且还三天两头地逼迫谷得满把她采摘了…… 谷得满遭受不住,也不想辜负招香的一片心意,便赶紧让谷振将二人调往不同的地方镇守据点,希望时间和距离能够冲淡招香对他的感情。 谷振对招香其实颇为满意,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 只是年轻人之间的感情,他不会干涉。见自家儿子如此打算,他也没劝,便尊重儿子的想法,将二人调离到相隔甚远的地方。 可是距离有时会冲淡情感,有时也会产生美。 数年来,谷得满此举不仅没有起到他想要的效果,反而是招香对他的情感更加坚定了。对此,他也是很无可奈何。 三人说起招香,谷得满便想起了信中招香说她差点被百兽斋所俘,还说要把她抓到“马房”去。 他当然知道“马房”是百兽斋专门设立的一个地方,是将各地的美女子抓来,囚禁于此,供门派弟子们“玩乐”的地方。 于是便不由得气从中来,一路上将百兽斋上下骂了个遍。 直到到达城主府,他才气呼呼地停了下来。 跳下扁舟后,他率先带着苏憾二人去见了守岩城的城主辜朝钢。 辜朝钢是个老实憨厚,笑容可掬的人,只是眉宇间的愁云清晰可见。 见谷得满又带来援手,他颇为欢喜地向二人作揖道谢,但圆滚滚的身材让他的腰身难以弯曲,只能是作了一个小揖。 苏憾二人简单与他见过面之后,他便吩咐下属好好招待二人,然后告罪急匆匆地走了。想来是近期频发的凶案,实在是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辜朝钢走后,他的下属带着二人往城主府内部走去,将二人安排到了两间精雅的厢房中。 谷得满跟了过来,说待明日出发前往无衣镇时,大家齐聚一堂后,再向苏憾二人介绍他们现有的修行者同伴们。 让二人好好歇息后,他也出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翌日一早,到了出发之时,谷得满便来引二人去城主府前院摆放飞行扁舟的地方。 到了那里,苏憾便见到了此行的几名修行者们。 腰间悬剑的青螭剑宗弟子最好认,他神色平淡,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事事都不关己。 城主辜朝纲站在他的身旁,面带恭敬。 还有一男一女两名修行者站在旁边等待。 苏憾神念微扫而过,众人的修为便已大致掌握。 三境后期的青螭剑宗弟子,修为与颜巍一相当。 东仙境的仙宗们面对中土世俗的纷争,向来都并不是很看重,只是照拂一二。像这次颜巍一作乱,若一下子派出四境修行者,那便是杀鸡用牛刀了。 仙宗们当然不会那么做,面对这种世俗除恶的事情,他们基本都是会派遣与歹人修为差不多的弟子过来,当成其历练罢了。 至于另外两人,一名二境青年男子,腰间悬着一把刀。年纪不大,只是弱冠之年,生得颇为粗犷且憨厚。 另一名女子倒是让他感到了些许意外,她竟是也有了三境后期的修为,而且不知为何,好像正在刻意地压制了修为。 她怀里则抱着一把剑,眼睛滴溜溜地看来看去,颇为灵动,。 见谷得满将苏憾二人带进场中,众人皆转头看来。 第六十三章 入无衣镇 城主辜朝钢率先向众人介绍道:“这二位是谷小友在昨日到达的商船上巧遇的义士,听闻我们城中凶案后,便决定加入进来,一起除恶。” 这番介绍,是昨日谷得满引荐苏憾时的说辞。 他并没有说明他们是旧识的身份,没有介绍苏憾剑斩三境的事迹,只说是商船上结识的新同伴。 辜朝纲当时忙得焦头烂额,见是谷得满带来的人,便没有多问。 听属下汇报时也只在意商船上没有异样,没有向属下们询问细节。 之所以隐瞒这两件事情,是因为若将此二事说出,那么,结合前段时间江湖上沸沸扬扬的仇百景事件,不难猜出苏憾便是风暴中心的正主。 谷得满知道现在江湖上,甚至修行界都在挖苏憾的消息。 毕竟,他身上怀揣的那把品质上佳的利器实在太过诱人,就像沾了花蜜一样招蜂引蝶。 只是引来的,都是一些不怀好意之辈。 因此,谷得满昨日遇到苏憾后,便互相之间通了气,假装双方并不认识。 避免苏憾的身份被认出,暴露行迹,平添麻烦。 谷得满接着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苏憾,这位是陈初瑶姑娘,他们皆有二境的修为。” 青螭剑宗的弟子见二人修为不高,便只是向二人淡淡一笑,点头致意。 谷得满则向苏憾二人说道:“这位便是四方狱从青螭剑宗请来的仙师,破法峰曹南,三境后期的入剑弟子。” 苏憾神念扫过曹南腰间所悬之剑,是一柄品质中等偏下的利器,看来是他们宗内磨剑峰所炼出的兵器。 谷得满继续介绍剩余两人:“这位是刘一刀,二境初期的修行者。这位是陆春花,是二境中期的修行者。一刀兄与陆姑娘也是途经此地,拔刀相助的义士,从一旬之前便与我等一起抵挡穿心宫的袭击。” 听完他的介绍,苏憾面色平静,那陆春花果然隐瞒了修为。 一如他方才的神念感应到的,女子有不弱于那青螭剑宗弟子的修为,并且刻意的隐藏了下来。 是另有目的?还是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他一时猜不到,但是见谷得满颇为信任她,便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的秘密,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 说不定陆春花只是喜欢如此行事,喜欢示敌以弱,扮猪吃虎,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呢。 私底下找个机会与谷得满提一下便罢了。 而那憨厚青年刘一刀露出一排洁白牙齿,笑道:“里们好啊,俺系刘一刀,幸会幸会。” 苏憾一怔。 那女子,也就是陆春花则笑道:“苏兄不必介意,刘一刀从偏远地方而来,口音颇重,听久了就习惯了。” “哈哈,还系翠花懂俺。”刘一刀挠了挠后脑勺,“大揸听习惯就好,抱歉抱歉。” 陆春花笑道:“什么翠花,是春花,春天的春啊。” “抱歉抱歉,下气一定改正。” 几人相互见了礼,谷得满继续说道:“大周皇室的援手昨日已经去了无衣镇,就不多介绍了,等去到那里再说。” 待众人互通了姓名,城主辜朝纲才向众人说道:“此行虽然有我大周皇朝的修行者,但他们前去无衣镇时,我已与他们商议过,青螭剑宗在世间早已威名远扬已久,曹仙师更是此间修为最高者,此行当以曹仙师为首,听其调度,他们亦同意了。 “若其他人没有异议,待去到了无衣镇,诸位便一起听曹仙师的调度安排,这样如何?” 见众人点头,辜朝纲轻舒了一口气,向众人说道:“为了守岩城城民,以及无衣镇镇民的安危,此事,便拜托诸位了!希望诸位旗开得胜,安全归来!” 说着,他圆滚滚的身子再次向着众人作了一揖,并尽可能地压低了身子。 而后,众人分别坐上了两艘飞行扁舟。 苏憾、陈初瑶、谷得满、刘一刀四人一组。 曹南、陆春花以及三名随行的城主府官兵一组。 就这样操纵着扁舟,飞出了城主府,往无衣镇方向驶去。 …… …… 从守岩城出发,乘坐飞行扁舟大概需要半天的时间才能到达无衣镇。 见路程遥远,谷得满便适时地抛出一些话题,不至于扁舟上太沉闷。毕竟互相了解,也是增加默契的一部分。 他向苏憾说道:“苏少侠,在下记得,昨日你说你们此行原本是要去桂城?可是为了去参加青螭剑宗的入门考核?” 苏憾轻轻点头。 旁边的刘一刀忽然露出惊喜之意,就在苏憾不明所以时,谷得满笑道:“一刀兄与你们一样,原本也是乘坐商船去桂城参加青螭剑宗的入门考核的,而后途径守岩城时,被迫留下来。” “对哇,真系倒霉。不过也没系,斩奸除恶嘛,本来就系俺最喜欢干的系情啦。”刘一刀憨笑两声,然后拔出腰间大刀插在扁舟船板上,大声道:“介些为祸系俗百姓的妖银,碰到一个,俺就啃一个!” 陈初瑶前面的还能听懂,听到后面就听愣了:“妖银?啃?” 谷得满笑着解释道:“他的意思是‘妖人’和‘砍’。”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啃妖银。”他以手作刀,比划了一下。 “砍!” “啃!” “算了……”谷得满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待此间事情解决,你们可以一起同行前往青螭剑宗,路上也有个照应。” “好哇!”刘一刀将大刀收回,咧嘴笑道。 看着那柄大刀,想着刘一刀的名字,陈初瑶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修行刀法的吗?那青螭剑宗是修行剑法的地方,你是不是去错了地方?” 刘一刀摆摆手:“就系青螭剑宗没错。什么刀法剑法,俺也不懂啦,俺在乡下的武馆学拳,学功法,莫名其妙就成仙了,可把俺爹高兴坏了。 “喏,介把刀就系俺爹传下来的,俺拿着介刀,碰到坏银就啃,啃得挺顺手的就一直用着,没辣么多刀法讲究啥的。 “俺就听说那青螭剑宗是顶厉害的宗门,所以就来啦。什么剑啊刀啊,都是杀银的玩意儿,没什么差别啦。” 听得陈初瑶连连点头,笑意盈盈,刘一刀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看起来颇有些大智若愚的感觉。 因为他的说法,与公子以前教给她的“不管是仙缘篇还是魔启篇都能飞升”是一个道理,不是个拘泥之人。 苏憾没有搭茬,沉吟片刻后才忽而问道:“那陆春花呢?” 谷得满回答道:“她啊,她是在刘一刀之前来的。当时是主动找到了城主府,说看不过猖狂的穿心宫,所以想要一起协助我们行事。” “不担心是个暗桩?” “一开始倒也想过,但是哪有这么尽心尽力的暗桩。她不管是追查,还是战斗,都身先士卒,还斩落过穿心宫的妖人。言行合一,久了便也相信她了。” 苏憾点点头,没有继续问话。 他原想将陆春花的底牌告知谷得满,但是看还有刘一刀在,并非是个好时机。 看刘一刀略微有些缺心眼的模样,若是被前者得知,他也担心前者等会一下船,就大惊小怪地去找陆春花询问,把人家隐藏的底牌直接掀开来了,多尴尬。 一路上。 几人时不时说着话,倒也其乐融融,相互了解了不少。 旁边那艘以曹南为首的扁舟,前者坐在船头,闭目眼神,一点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那冰山一样的气息传到了舟上其他人那里,导致他们大气都不敢出,舟上如同仵作房一样安静。 苏憾甚至留意到了那边的陆春花,时不时地用羡慕的眼光看过来,似乎很想逃离那个沉默地狱,跳到他们这艘扁舟上来。 半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两艘扁舟在傍晚时分便到达了无衣镇。 无衣镇内,镇民们见又有援手前来助力,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他们进了无衣镇,即刻找到了昨日到达的大周皇室修行者,了解当前的情况。 而大周皇室的修行者,见队伍之中有陌生面孔,便有些警惕地看着苏憾二人。 第六十四章 安排 “这两位是?”大周皇室的修行者看着陌生的苏憾与陈初瑶,问道。 曹南虽是领队,但却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向其介绍的意思,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见曹南金口难开,谷得满便将这个担子挑到了自己肩上,说道:“苏憾,陈初瑶,二境修行者。昨日随商船而来,见此地有妖人作乱,便想要出一份力。” 大周皇室的修行者狐疑地打量了苏憾两眼:“来历查清楚了么?不是什么妖人吧?” 谷得满正色道:“绝对不是。这一路接触过来,可以看出苏少侠与陈姑娘并非坏人……一刀兄,你说是吧?” 他不方便将苏憾的身份说出,只靠上面那两句话其实也没什么说服力,只好将憨厚的刘一刀拉了进来。 “啊?噢,系啊,俺也这么觉得,苏兄他俩系顶好顶好的银,以后说不定还系俺师弟嘞。”刘一刀突然被点名,还有一点懵,便按船上的半日接触,实话实说道。 大周皇室的修行者微皱眉头地看了看谷得满。 刘一刀本来就是这种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性格,说话做不得准。 但是谷得满不是蠢人,只与新来者接触了一天,便能认定对方是好人? 抱着怀疑,他还是暂且将此事压下,此时不便再节外生枝,行动时对那两个新面孔多加留意和防范就好了。 “既然有二人为你们担保,那我便相信你二人,希望我将后背交给你们时,你们不会令我失望。”大周皇室的修行者沉声道。 而后他才介绍了一下自己及其手下:“我乃陶直希,大周皇室的修行者,三境后期。这两位是范城与张应,二境后期。” 苏憾略感奇怪,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大周皇室会只派一名三境的修行者过来,是不是太大意了? 但转念一想,估计他们是得知青螭剑宗既然已经出马,他们也就犯不着那么劳心劳力了。 毕竟在皇室看来,此次事件,只有颜巍一比较棘手,其他应当都是杂鱼。 青螭剑宗的弟子应该可以处理颜巍一,那么皇室派来的人,只要能够应付剩余的穿心宫杂鱼即可。 能够以最小的付出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何乐而不为。 因此才导致了只有陶直希三人前来援手。 苏憾沉吟间,陶直希没有再理会他,而是把眼光投到曹南身上,后者才是此行的最强者,是此间的指挥者。 “昨日我们到达无衣镇,到此刻为止,便杀了一名穿心宫妖人,打退了两名修行者,但还是有三名普通百姓被夺走了心脏。”陶直希表情阴晦,“估计穿心宫之人今晚还会再来,而且来势会更加凶猛,我们需得提前做好准备。” 曹南点点头,道:“你们自己定吧。” 陶直希一愣,不是,你才是此间的指挥者啊,怎么一来就撂担子了? 他和谷得满面面相觑。 要说曹南此人,其实也并不是太愿意来这一趟。 他只是青螭剑宗里一名普通的三境弟子,远远比不上宗门内那些惊才绝艳的真传弟子们。 前些天才从磨剑峰的剑林里求得了一柄剑,剑都还没有用顺手呢,就被派遣出来了。 虽然能够经过历练,丰富战斗经验,让自己与手中之剑的契合度更高——这也是宗门师叔的想法。 但是让他领导众人,还要安排诸多事宜,排兵布阵,他自己一想就觉得麻烦。 因此干脆撂了担子,顺其自然就好了,等穿心宫妖人来此,他一剑杀了便是。 陶直希和谷得满腹诽归腹诽,也没有傻到将心里话明说,于是便到一旁去商议后续的事宜。 此时天色已晚,对方人数不详,贸然进山搜寻,力量分散,或会有被他们逐个击破的危险。 合计之后,众人决定先据无衣镇为守,在这里等穿心宫之人入瓮。 谷得满算了一下人数,他们今日刚到的一行人共有九人,六名修行者,三名城主府官兵。 加上陶直希三名修行者,以及昨日带来的六名城主府官兵。 那便是一共有九名修行者,九名城主府官兵。 便将众人分成了六支三人的小队伍,为每支小队伍分配了各自的休息与活动时间。 每支小队需要在镇外、镇内轮流巡逻,轮换休息。 并给每支小队配备了火油弓箭,告知众人若是遇到了妖人,可以及时将弓箭点燃往空中射出。 镇内之人见到了火箭,自会立即赶往那处。 此外,他还吩咐了一批当地的官兵,让其去镇内放出已有超品仙宗弟子与众多修行者前来援手的消息,让百姓们安心一些。 谷得满一阵安排,众人皆无异议。 曹南耸了耸肩,拒绝了参与巡逻的事情。他表示他只要坐镇与镇内的中心地区,若有什么突发情况,第一时间赶到便是了。 没办法,谷得满只能从当地的官兵里挑选精锐补上。 苏憾看着忙碌却乱中有细的谷得满,想起招香曾说过谷振一直想把四方狱之位传给他,并且遗憾他并不能修行。 如此看来,谷得满确有领导才能。不能修行,确实可惜了。 安排好诸事,众人便分头行动。 苏憾与陈初瑶,再加上一名城主府官兵,从此时开始,也就是申时到夜间亥时这段时间巡逻镇内。 而后子时到辰时巡逻镇外。 不知为何,申时到亥时这段晚间时分非常安静。 穿心宫之人似乎也知道无衣镇内的防守力量增强,所以并没再来犯事。 待到子时,到了接班无衣镇外巡逻小队的时间点,苏憾一行人便到预定地点等待。 可是左等右等,时间过去了一刻钟,镇外的巡逻小队还是没有来。 苏憾微微皱眉。 等到两刻钟时,那支巡逻小队还是不见踪影,苏憾便叹了口气,让城主府官兵点燃火油箭矢,朝天空射了出去。 仅数息之后,曹南与陶直希等人全部面带戒备地掠到此处。 见四下并没有敌人的身影,他们疑惑地看着苏憾。 苏憾则是等姗姗来迟的谷得满等人到齐后,方说道:“巡逻镇外的那支小队没有回来,估计凶多吉少。” 众人一听,脸色大变。 尤其是陶直希,那队伍里,可是有着他的两名直属手下! 第六十五章 挑衅 夜幕已深,遮盖了天地。 陶直希一马当先,冲出了无衣镇,余下众人则跟在他的身后,鱼贯而出。 此时入林,风险颇大,谷得满等一众凡俗武夫便不出去添乱了,留在镇中等待众人归来。 临众人出镇前,谷得满想了想,请曹南留于无衣镇内坐镇,省得修行们全员动身后,反而导致镇内空虚,被穿心宫妖人趁虚而入。 余下众修行者亦不敢分兵太多,陶直希带着陆春花,苏憾则带着陈初瑶与刘一刀,沿着无衣镇,在一左一右搜寻失踪的巡逻队伍的踪迹。 寂静的夜色中,两路人马皆吞吐着灵气,如同魅影般穿行在林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有掠过树下时带起的风儿卷走落叶。 苏憾在左路,很快便已经绕着无衣镇走了半圈,到达预定地点。 他们等待了片刻,见陶直希二人并没有出现,留了个记号便沿着更外圈的地方进行搜寻。 正搜寻中,右路忽然有火光划破黑夜,升空而起,在夜空之中颇为亮眼夺目。 苏憾等人目光一闪,旋即便往射出火光的地点快速掠去。 全力赶路之下,不消片刻便来到了陶直希所在的地方。 方一到达,苏憾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陈初瑶与刘一刀则脸色微白地看着眼前的这副景象。 此地到处沾满血迹,在血迹的正中心,有三人仰面躺在那里。 正是失踪的巡逻小队。 两人是陶直希的下属——范城与张应,另外一人则是同行的城主府官兵。 三人眼神惊惧,七窍皆有鲜血流出。瞪大的双眼中,眼球全是红色血丝。其嘴巴大张,鲜血流满了半边脸颊,且早已凝固。 他们的胸膛已经是被完全破开,伤口豁大而狰狞,心脏不翼而飞。 陶直希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 陆春花则面色平静,似乎面前的景象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看见苏憾等人到来,还有心情笑盈盈地向他们打了声招呼。 苏憾左右看了一下林中树木,并无任何打斗痕迹。 看来那人是骤然出手,一击必杀,让得这三人没有求救的余地。 苏憾默然无语,能瞬间杀死两名二境后期,有如此实力的,应当便是那颜巍一了。 他想起在九魁城时,颜巍一曾用琴瑟对他进行挑衅,将精神攻击化作了瑟音向他攻击。 不过他神魂精纯,并非寻常的二境修行者,因此颜巍一的攻击落到了空处,并无成效。 但是对寻常的二境修行者来说,颜巍一的攻击可以轻易地震荡他们的神魂。 “公子,他们身旁各自放着一张布条,上面好像写着字。”陈初瑶凑了上来,向苏憾说道。 苏憾看向陶直希。 陶直希压抑着怒气,说道:“这几张布条是从他们嘴里拿出来的。” 苏憾上前去,便看到布条之上,有猩红的字迹,看来是用死去的三人的血来书写的。 “出门来送,实在费心。” “客气收下,诸君请回。” “等会再来,稍安毋躁。” 颜巍一的戏谑与挑衅之意溢出了血书。 苏憾将布条收起,说道:“先回无衣镇再做打算。” “就这么走了?”陶直希怒道,他四下转头,似乎想把藏在林子里的敌人揪出来。 可林子藏在夜色里,深处的黑暗似乎酝酿着各种杀机,令人心里有些发毛。 “出来!”他大喊。 回应他的是林子的寂静。 片刻后,他憋屈地愤而出手,将身旁一棵大树拦腰打断,愤愤道:“兀那颜巍一,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说道最后一句时,便已经成了怒吼,音波划破寂静的林子,往远处扩去。 莫名间,苏憾若有所感,抬头看向对面的山峰,那里,便是火焰山。 远处的火焰山,如同正待吃人的巨兽,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苏憾沉默地看着那处。 众人便收拾了惨死的巡逻队伍的尸身,迅速往无衣镇回去。 “公子?”陈初瑶看着站着不动的苏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能看到一片高大的山影,“那边怎么了吗?” 苏憾摇了摇头,转过身,与众人一齐离去。 而此时,对面山峰——也即是火焰山之上,一道身穿红色斗篷的身影立于树梢,身旁漂浮着一个泄着寒气的木箱。 他,便是与苏憾曾于九魁城相遇的“颜意”,也就是颜巍一。 颜巍一将木箱打开,木箱内呈暗红色,仔细一看,便能发现此暗红色并非木箱原有的色调,而是血迹干涸之后留下的痕迹。 木箱内壁刻着阵法,发着幽蓝的光芒,一股股冷意从阵法之中生出。 他将手上的两颗还在有力跳动的心脏丢进空荡荡的箱子里,喃喃道:“修行者的心脏,果然更强壮一些。不知道对计划有没有影响……” 他合上箱子,回望向对面山峰之下,那里有一道让他颇感意外的身影。 他舔了舔嘴唇,嘴角噙着笑意,盯着那道正在离去的身影。 “还剩五颗,嘿,等会再找你们玩玩……” 他的身影从树梢之上跳下,隐入山林中。 …… …… 无衣镇内,见众人回来,谷得满便迎了上去。 看到那三具被剖去心脏的尸身,以及那三张血书布条,他眉头紧皱。 还没有正面交锋,己方便已经出现了战力折损。 曹南亦沉吟道:“是颜巍一出的手?倒是颇有实力。” 他的神情变化不大,虽然已有战力折损,但是他自信能够应对穿心宫的歹人。 这是超品仙宗弟子的自信,若连凡俗之内的修行者都无法解决的话,他估计都没脸回宗门了。 苏憾点头说道:“颜巍一擅精神攻击的手段,应当是趁着夜色骤然出手。” “你如何得知他擅精神攻击?”陶直希霍然转头看来,盯着苏憾。 “交过手。”苏憾言简意赅地说道。 陶直希却并不是很买账:“我这属下二人,修为与你相当,皆是二境后期。他们都毫无抵抗之力,你却能与颜巍一交手之后还活着?” 说是交手其实也不算,先前那一次碰撞,只是浅尝辄止的试探而已。 面对陶直希的质疑,苏憾没有说话。 当疑心在一个人的内心中埋下种子,发了芽,那么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会有别的“证据”来怀疑你。 苏憾并没有觉得陶直希错,反而觉得后者颇为谨慎。 站在后者的角度,他与陈初瑶二人虽然有谷得满作担保,但来历依旧是云里雾里的。 虽然刘一刀与陆春花也有同样的来历问题,但至少这二人在近段时间里,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 陶直希不像谷得满那样对苏憾二人那般熟悉,在他们身份不明朗的情况下,有所怀疑是正常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多的解释都是浪费口舌,倒不如等与穿心宫之人正面相碰时,通过行动去打消别人的疑虑。 苏憾便懒得去解释了。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陆春花一直是笑眯眯的样子,抱着剑,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憾。 若是真的与颜巍一交手后还能全身而退,那这二境少年郎,似乎也不是个吃素的啊,她想。 刘一刀虽然粗枝大叶,但是也能感知到气氛的变化,大气也不敢出。 苏憾与颜巍一有过碰撞的事情,谷得满是知道的,他与苏憾相逢时便已经听后者说过了。 他适时地站了出来,为苏憾解围道:“陶仙师,外患强大,此时不是内讧的时候。苏少侠一心帮助我等,岂可让他寒心。” 说完,他赶紧转移话题,沉吟道:“穿心宫妖人从我们傍晚时出现之后,便没有什么异动,想来是在等颜巍一出马。而他不杀镇中之人,反而是对巡逻之人下手,这是挑衅,留下了血书,也是战书。当务之急是要重新部署,防范颜巍一的进犯。” 陶直希不明白,为何谷得满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护苏憾,正待继续发作,却看到曹南微微皱眉并看向他的眼神。 他喉头一滞,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已到嘴边的话压了下来。 第六十六章 重新排布 曹南见陶直希闭嘴不言,满意地点点头,示意谷得满继续说话。 有谷得满在,他这个甩手掌柜当得相当舒服,不想有那么多的枝节小事。 他自己对苏憾二人的身份并没有太过在意,反正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差别。 即使苏憾是内奸或者是什么不怀好意之人,以前者那二境的修为,他自信能够一剑把这些枝节砍掉。 在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虚幻。 谷得满没想到这个没什么责任担当的仙宗弟子,偶尔还会来这么强稳局面的一手。 在众人的注视中,谷得满沉思片刻,而后说道:“看颜巍一留下的血书,他今夜随时都会袭来。他如此急迫,在下认为,穿心宫的阴谋,今夜便是关键所在。” 苏憾心中微微点头,谷得满的判断与他差不太多。 不管颜巍一现在所在进行的阴谋是什么,都可以确定已经进行到了关键节点。 否则,怎么会在他们已经都到来无衣镇,已经有两名三境后期修行者坐镇的情况下,今夜还亲自出手,夺取心脏呢。 且穿心宫先前为了隐秘行事,甚至不惜于在三个国家里面分头作案,分散剖心事件的影响力。 而这些天却不管不顾,持续地在守岩城、无衣镇出手,以至于引起了大周皇室的注意。 想来,他们是认为所进行之事已经到了尾声,便全然放开手脚。 而且,此时已有青螭剑宗弟子的介入,那么他们只会更加加快脚步,将所进行之事尽快完结,以免夜长梦多。 只是谷得满有些疑惑:“为何他要提前预知此事?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是更好么?” 他想不通地摇了摇头,而后继续说道:“此时除了守株待兔之外,别无他法。在下的想法是这样的……” “一,”他竖起一根手指头,蹲下身去,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在圈中心一点,“立即命无衣镇的百姓们集合起来,集中于一点,方便我们进行守护。我们兵力有限,无法做到覆盖整座无衣镇。” “二,”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头,并在圈中心往外画了三条线,将圆圈均分为三块区域,并向众人说道,“将无衣镇分为三个区域,诸位仙师分别镇守其中。兵卒两两一组分散藏于镇中,看到有可疑行迹便立即射出示警箭矢。诸位仙师看示警箭矢出现在自己所守区域的话,则立即前往。这样当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城中各处。” 众人听罢,都在思索。 其实这个计划略微有些粗糙,例如那些穿心宫妖人大有可能直接对兵卒们下手,然后逃之夭夭。 不过谷得满也有考虑到这一点,因此才让兵卒们两两成组。双方不能靠得太近,但也需要对方在自己视线之内,那么即使其中一人被穿心宫妖人所杀,另一人也有足够的示警时间。 这已经是他们目前的境况下,他能想到的比较好的应对方法了,时间紧迫,颜巍一随时会来,容不得他慢慢思考准备。 陶直希皱眉说道:“为何不只取一点,我们所有人都固守在一起?” 谷得满揉了揉眉心,说道:“按往日在守岩城与他们对抗的经验来看,他们都是两两成组。若我们所有人固守一点,力量集中,他们单组人是会顾忌我们。 “但同样的,他们也会先退下,然后等待集结所有力量,再来冲破我们的防守。到时若镇民惊慌,四散逃跑,情况混乱之下,我们很难护住所有人。 “我们的单点作战力不弱,因此,最好是能在他们力量分散时,将其各个击破。” 他解释完了之后,见众人没有疑问,便继续说道:“将所有镇民集中于其中一块区域,由战力最强的曹仙师守之。陶仙师可与陆姑娘守一块区域,另一块区域则由苏少侠带着陈姑娘和一刀兄守之。” 曹南和陶直希都是三境后期,与颜巍一修为相当。 倘若遇到颜巍一,即使一时拿不下也可以不惧之,可以拖到其他人来援。 因此,他二人分别镇守一块区域是没问题的。 而苏憾也有独战三境的战力,可以带多点人镇守最后一块区域。 谷得满如是考虑着。 苏憾这才想起,他似乎还没有机会跟谷得满说起陆春花真正的实力并不弱于曹南,此时将她与陶直希放在一起,其实有些浪费。 他沉吟着说道:“三块区域太大,支援太慢,分为四块吧。” 谷得满一愣:“四块?那该如何分配人手?” 苏憾说道“曹南与陶直希独自镇守一块区域,我与初瑶,陆春花与刘一刀,分别镇守另外两块区域。” 谷得满疑惑地看着苏憾,后者的实力是足够镇守一块区域,但是陆春花和刘一刀都是二境的修为,综合实力比起陶直希死去的两名手下还差一些,如何能够独当一面? 陆春花则挑了挑眉,笑意盈盈地看着苏憾。 苏憾平静地回视她,于是她知道,他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而且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但见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她也不会傻到主动暴露。 她读懂了苏憾平静的眼神里藏着的另一层意思:若是她拒绝,那么他就会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 隐藏修为这件事被抖出来倒不算什么,就是另一件事被抖出来了反而会有点麻烦。 于是,她当即笑道:“既然苏兄这么相信我,那我便与一刀守一下试试吧。一刀,你怎么看?敢与我一起么?” 刘一刀握了握腰间的刀柄,手心生出一丝汗水,但还是说道:“敢啊,怎么不敢!俺听大渣的。” 他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连陶直希的手下都被轻易杀死了,而他的修为还不如陶直希的两个手下,只是二境初期,当下便略微有些紧张。 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这么容易退缩。 再说了,连翠花都答应了,要是他反而退缩了,岂不是太卵蛋了点。 见刘一刀也答应,陆春花向苏憾眨了眨眼,说道:“若是我们守不住,苏兄可得记得来救我们哦。” 谷得满又愣了,一个敢提,另一个真就敢应下来? 他欲言又止,却发现苏憾向他看来并点了点头。 出于对苏憾的信任,他将话头咽了回去。 但另一边的陶直希却皱眉说道:“你们怎可如此托大?分成四块区域是比较好守,但依你们的修为,若是遇到颜巍一,必死无疑!” 苏憾脸色平淡,没有说话。 陆春花则是双手一摊:“哎,就算碰到了颜巍一也只能认命啦,命苦之人是这样的了。再说了,也不一定遇到他啊。” 刘一刀点了点头:“没错,来的系二境的话,俺就一刀一个。若来的系颜巍一,那……俺就与翠花共存亡!” 陆春花用剑鞘拍了一下刘一刀的头,说道:“翠什么翠,难听死了,是春天的‘春’。” 见他们意已决,陶直希便不再说什么,同意了此次计划。 谷得满便又将地上画好的那个圈画了个“十”字,对众人镇守的地方重新排布了一下。 曹南镇守东北区域,守护集中在一起的镇民们。 苏憾与陈初瑶镇守东南区域。 陆春花与刘一刀镇守西北区域。 而陶直希则镇守西南区域,可以及时策应他旁边的两个区域。假若苏憾、陆春花等人碰到了颜巍一,只要能顶住颜巍一片刻,他都能够及时赶到。 “既然如此,大家散开吧,各自行事。” 第六十七章 准备 “既然如此,大家散开吧,各自行事吧。” 曹南见商量得差不多了,便开口说道。 作为名义上的领队,他还是需要偶尔地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言罢,他便独自往无衣镇的东北区域去了。 刘一刀与众人说了一句“万事小心”,便随着陆春花一起去往镇子的西北区域。 待陶直希也离开后,此地没有其他修行者,谷得满才低声向苏憾问道:“苏少侠,方才为何那般安排?陆春花只是二境,如何能够独当一面?若是遇到颜巍一,她与一刀兄都凶多吉少!” 苏憾摇了摇头,说道:“她不知用了什么秘法,隐瞒了修为。” “什么?”谷得满一愣,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那她原本的修为是?” “从灵气上,只能看出她是三境后期。” “是敌是友?” “不知。” 谷得满面露思考之色,而后咬牙道:“那便不管了,反正近段时日以来,一直都是在切实帮助我们的。” 虽然陆春花的隐瞒让他忽然生出一丝疑虑,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 而且,她没有表露过明显的敌意。 那么隐瞒修为这件事,便当作是她自己想要隐藏底牌吧。 二人说完话,苏憾便带着陈初瑶前往他们所要镇守的区域。 谷得满亦忧心忡忡地离去,开始向无衣镇当地的兵卒们分配工作。 …… …… 苏憾与陈初瑶二人来到无衣镇的东南区域,寻了一块宽阔的空地坐下。 这里视野颇好,没有房屋遮挡,可以第一时间看到镇中各处升起的示警箭矢。 苏憾就地盘坐后,看着火焰山的高大山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初瑶内心有些紧张,坐立不安,而后干脆就不坐着了。 直接站起身来,全神贯注地练起了地火剑法。 这里不像先前在商船上那般,练起剑来瞻前顾后的,担心把商船都点着了。 她尽情地施展步法,燃香剑挽起一朵又一朵剑火。 练着练着,她的心便慢慢静了下来。 不复方才那般紧张。 而与她由动入静的心境不同,无衣镇却是慢慢地由静入动。 原本陷入夜幕里,一片寂静的无衣镇,忽而一点点地亮起灯火。 陈初瑶举目望去,距离她们此处较远的另一端的夜空,被亮起的火把照得颇为明亮,还有一些喧闹声从远处随风传来。 “开始了……”她喃喃道。 无衣镇的镇民们原本在睡梦中睡得香甜,忽然被拿着火把的兵卒们敲开了门。 听着外头惶急喧闹的声音,他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拿上家里值钱的东西,跟在官兵后面跑出家门。 一路上汇聚的人群越来越多,大家都面带困意,迷茫又惊惶地互相看着。 这番动静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平息下来,无衣镇多数地方重归了平静。 只有东北区域,曹南所镇守的地方,依然颇有些嘈杂。 所有的镇民都汇聚在这里,闲聊声,不解声,怒骂声皆有。 有些个小流氓,趁着有些女子骤然起床,衣着不整,便暗中动手动脚的。 被人发现后揪出来还死不承认,于是便打起了架。 谷得满与兵卒们竭力维持秩序,但深夜被吵醒的镇民们却不是很容易被安抚。一时间便有些闹哄哄的,都不听谷得满在向他们解释缘由。 嘈杂声声声入耳,曹南听得有些烦了,便忽然出剑。 剑光闪烁间,将旁边一间房屋给直接劈碎! 房屋轰然倒塌中,众人的声音才猛地齐齐一滞,呆呆地看着化为废墟的房屋。 片刻后才有一人忽然大叫:“啊!这是我的房子啊!” 曹南收了剑,也懒得管余下的事情,示意谷得满赶紧趁现在把该说的事情说了。 谷得满摸了摸额角的汗,这一招虽然有效,但也太废房子了。 他赶紧先安抚了屋主,告知他守岩城那边会有人来帮他重新盖一间更大的房子。 而后便高声向镇民们讲清了今晚的事端缘由。 听到是与剖心事件有关,便都渐渐安静下来。 毕竟此事关乎到他们自己切身的性命,那伙随机杀人剖心的穿心宫妖人,下一个目标指不定就是自己! 于是,听闻了缘由后,他们便积极地配合谷得满等人的调度安排。 曹南看着场间恢复井然有序的模样,才登上一处屋檐,观察四周的情景。 夜渐渐深了。 因为担心火把的亮度引起注意,兵卒们在整理完此间的秩序后,便已经将其熄灭。 夜色昏暗中,时间走到了寅时。 镇民们大多都抵挡不住袭来的困意,或坐或躺,东倒西歪的,就地睡去。 谷得满等人不敢松懈,强振着精神等待随时到来的穿心宫妖人。 …… …… 无衣镇西北区域。 陆春花哈欠连天,躺在屋檐上打盹儿。 刘一刀则瞪大眼睛,右手紧紧拿着他的刀,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生怕错过随时升起的火光。 陆春花没好气道:“你这么紧张干嘛?在守岩城打退穿心宫之人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害怕啊。” 刘一刀边张望边回答道:“俺不怕他们啊,俺就系有点……怕黑。” “噗。”陆春花笑出了声,“倒是忘记了,你在守岩城里都要点着灯睡觉的。” 刘一刀尴尬地挠了挠头,转移话题道:“翠花,你不怕辣个颜巍一吗?” “谁说的,我怕啊,怕死了,哈……”她又打了哈欠,然后挠了挠屁股,“说多少遍了,是春天的‘春’啊。” “噢,晓得了晓得了。”刘一刀点点头,沉默片刻后,他又忽然开口,“翠花,你说,俺会不会死在介里啊?” 陆春花睁开眼睛,看着微微有些颤抖的刘一刀的背影,看似憨厚的他,内心对死亡同样有着无法避免的恐惧。 半晌后,她才说道:“放心啦,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我的实力你还不相信吗?” “好吧。” “还有……” “啊?” 陆春花的剑鞘又拍在他的脑袋上。 “是春天的‘春’啊。” …… …… 无衣镇西南区域。 陶直希独自一人,迎风站在高出房屋一大截的榕树的顶点,俯瞰着无衣镇。 他的内心有些悲怆。 众人只以为在林中时,他出奇的愤怒是因为失去了两个下属。 但众人不知晓的是,这一夜,他失去的不仅是下属。 还有他的儿子。 那范城,是他从未与人道出过的私生子。 陶直希如今虽然是三境修行者,但在他境界仍低微时,为了获取更好的修行资源,去到了大周皇城。 而后入赘大周皇城里颇有权势的一户家族,虽然修行之路通畅了,但可惜的是,因为原配夫人的身体原因,他与原配夫人一生无子。 他明面上没说什么,但内心一直想要留下自己的血脉。 原配夫人家中势力颇大,家中也有境界不俗的修行者,他无法脱离这个家族,便只好私下寻了情妇,偷偷生了私生子。 而后通过各种手段,将私生子带在身边。 说是下属,实则是自己的骨肉。 却没想到,他唯一的骨肉死在了今夜。 榕树顶点上,他迎着风,如同槁木般,似乎与脚下的榕树化为了一体。 …… …… 无衣镇东南区域。 一处空阔之地,两道身影盘坐在其中。 陈初瑶已经停止了练剑,正在默默调息。 苏憾则平静地看着天空,看见群星眨着眼睛。 夜空无云,但他却在等待着暴风雨袭来的那一刻。 似乎在响应他的等待般。 便是此时。 无衣镇外。 十二道身影两两成组,在星辉的照耀下,从不同的方向无声地潜入了无衣镇。 第六十八章 打响! 两两成组的人影从不同的方向进入了无衣镇,而后相继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他们所到之处,实在安静得太过于异常。 有两组人比较心急,一间一间地破开房门进去查看,屋内皆空无一人。 他们散出神念,发现周遭三十丈内的房屋中竟都没有任何人存在。 颜巍一也在这十二道身影里头,见此状况,他并没有太多惊讶。 甚至可以说,此番情景是他一手造成的。 留下那几张血书,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人啊,最煎熬的时刻之一,便是其清楚地知道,铡刀悬在自己头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他就是想要无衣镇的人陷入这样的煎熬之中! 想要让他们时刻惊惧,时刻害怕! 时刻担心他什么时候来取他们的性命! 虽然会让守镇之人大大提高警惕,且做好准备。 但是这种摧残他人心神的感觉,让他心灵通畅,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令他战栗的舒爽感。 他,想要收割他们的恐惧。 至于对方会做好准备,他不是很在乎,就算一时无法拿下那青螭剑宗的弟子,那先撤离便是。 只要进林子里,去到“那里”,他就是安全的。 至于任务成不成功,能不能再拿到最后的五颗心脏,问题也不是很大。 反正,就算此时拿不到,那届时把穿心宫的手下杀掉几个,取他们的心脏也可以。 一样能达到最终的目的。 他看着因兴奋而竖起来的寒毛,喃喃道:“嘿,若是早日加入宗门就好了,在穿心宫浪费太多时间了。” 而后他饶有兴趣地抬眼,四下看了看,神念扩散,扫过方圆百丈。 恰好捕捉到了百丈外,有一名兵卒潜藏在暗处。 “捉迷藏吗?我喜欢。” 他的身形急掠而去,眨眼间穿过了百丈的距离,出现在那名瞠目结舌的兵卒身前。 “但是,藏得不行啊,一下子就找到了。”他摊了摊手,向面前的兵卒说道。 兵卒的手刚刚握住刀柄,他便已经被颜巍一单手捏住脖颈,提在了半空中。 颜巍一五指缓缓用力。 看着脸色涨红的兵卒,看着对方求饶、恐惧的眼神。 与此同时,一股恐惧之意伴随着他的灵气,反哺到他的身体来。 于是,他的寒毛再一次立起。 手指用力间,他嘴带笑意,眼神看向百米外的另一处。 那里,藏着另一名兵卒。 他同样能感受到那名兵卒的惧意,于是便对着那边咧起嘴巴,笑容灿烂。 百米外,那名兵卒看到夜色里的那抹笑容,原本呆若木鸡的躯体突然打了个颤,硬生生地自行做出了反应。 这一颤似乎将他的魂儿给拉了回来,他这才想起自己肩负重任,便赶紧拿出火油弓箭,哆嗦着用火折子点燃,然后搭弓,向夜空射出第一支燃火的箭矢。 …… …… “来,来了!”刘一刀看着他们镇守的西北区域内,忽然升起的那抹火光,惊呼道。 打着盹儿的陆春花猛地睁开眼睛,站起了身,看向那抹火光升起处。 然而她却看到,第二抹与第三抹火光竟也在远处随之而起。 那里,是苏憾所在的东南区域。 紧接着,陶直希所在西南区域亦升起一抹火光。 差不多是同一时刻,陆春花便看到这四支燃火的示警箭矢先后升起,似乎为夜空增添了四颗新星。 “走!”陆春花吞吐灵气,在房檐上跳跃着,往火光升起处直线奔去。 刘一刀赶忙跟上。 同样快速做出反应的,还有东南区域的苏憾与陈初瑶二人。 在他们所镇守的区域,在不同的方向有两抹火光升起。 苏憾没有任何犹豫,说道:“我往较远的火光去。” 陈初瑶肃容点头,应道:“好!” “若无法胜之,不要逞强,用登云步周旋拖住他们,等我,我片刻就到。” “好。” 苏憾与陈初瑶二人身形陡然拔高,踩着登云步踏空而行,分别向两处升起的火光急行而去。 夜色里,陈初瑶伏低身子迎风而行,双手微张,如同终于展翅的雏鹰。 苏憾的身影尤快,低空中只连续听到空气的爆裂音,肉眼难以捕捉他的行迹。 冲天而去的箭矢速度慢慢减弱,还未升到顶点,他便已经到达了火光升起之处。 甫一到达,他看到一名兵卒已经倒地,有名二境修行者正在剖出他的心脏。 另一名兵卒应当是射出示警箭矢的,正在仓皇逃窜,后面缀着一名一境修行者。 他目光微寒,伴随着突然再次增强的爆裂音,从低空暴掠而下! 与此同时,他神念微动,述游剑应念而出,剑鞘中闪出一抹青光,直奔那名一境修行者。 那二境修行者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了,蓦然间,只听到了空气爆裂的声音。 下一刹,苏憾便已经落在那名二境修行者的身旁。 然后,后者的头颅便落地了。 他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手甚至还处于死去的兵卒的胸膛里,正在小心地保持心脏活性的同时将其切割出来。 无头之尸轰然倒地时,一抹青光也陡然从那名一境修行者的后心刺入,毫无阻滞地从胸膛透体而出! 带起一串血花飞溅! 那名修行者前一刻还沉浸在追杀的乐趣中,后一刻便忽然觉得浑身失去了力气,有一串血花在自己胸前炸开,而后栽倒在地上,在茫然和疑惑中渐渐停止了呼吸。 逃窜的兵卒听到后方的动静,仓促间转头看去,愕然发现两名歹人竟都已躺倒在地。 可是四下一看,此间却再无其他人影。 …… …… 另一边,陈初瑶也到达了另一处火光升起处。 她碰到的,同样是一名二境与一名一境。 那名二境修行者已经把心脏从其中一名兵卒的胸膛取了出来,正在放入一个箱子中。 二十丈外,一境修行者正泄愤一般踩跺另一名兵卒的身体,似乎在责怪他竟敢射出示警的箭矢。 陈初瑶抿着嘴,燃香剑已是握在手中。 脚下发出“啪”的一声音响,便俯冲而下,率先冲向一境修行者。 已经被开膛的兵卒已经死去,而另一名兵卒尚有一线生机,能救一个是一个。 爆裂音起时,穿心宫的两名修行者便听到了,皆霍然抬头看来。 陈初瑶的速度没有苏憾那么快,无法做到音落人死。 但苏憾从来都是超乎常理的存在,不能用常人的标准去度量他。 但说起来,她的步法速度其实也并不算慢了。 在穿心宫两名妖人的眼里,他们看到一抹白色残影自夜空极速落下,神色大惊! 那二境妖人率先做出反应,当下吞吐灵气,往同伴那里急掠而去! 可是他的速度远没有那抹残影快,于是,在他离同伴仅有数丈时,那抹残影带着一丝亮光落在他的同伴身旁。 他的同伴虽则已反应过来,抬起双手想要抵御,却为时已晚。 穿心宫引以为傲的集进攻与防御于一体的摘心手,此刻如同瓜果一般,被来者切开。 断肢被甩上夜空的同时,他的脖颈处亦喷溅出了猩红液体,追随断肢一起洒向夜空! 陈初瑶脸色微白,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斗。 也是第一次杀人。 先前在前往鹿尾城时,公子只让她与凡俗飞盗交了一次锋,她也只是用拳脚,将飞盗们打跑。 而现在,她手上握着的燃香剑,是可以致人于死地的兵器。 而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剥夺他人性命那一刹,让她内心升起极为复杂的情绪,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可当看见已经到了近前的那名二境,以及他身后那名被开膛破肚的兵卒。 她的手便不再颤抖,而是定了下来,眼神也倏然坚定。 公子说过,草菅人命者,其命也当如草芥。 以前,她没有实力,面对草菅人命者,她无能为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轻吸一口气,不再作多想。 那名二境狰狞的面目已在眼前,他的双手被灵气染成了漆黑墨色,正以无比凄厉之势向她心脏摘去! 陈初瑶举剑回击,灵气泛起炽热之意裹住了剑身。 剑尖隐隐生出一丝烈火,与那双漆黑如墨的手碰在一起。 一时间,灵气暴动! 火焰四散! 第六十九章 第一次战斗 “哧!” 陈初瑶刺出带着丝丝烈火的燃香剑,与穿心宫妖人的摘心手猛烈相撞。 剑尖正对指尖! 那二境的穿心宫妖人原本见陈初瑶的修为比他差了一线,便不将她放在眼里。 可是,当陈初瑶剑尖的炽热烈火,竟将他指尖的墨色烧去,露出了他原本的皮肉颜色时,他才顿时讶然! 墨色被破去,皮肉也被那丝炽热灼伤,他不敢再托大,手腕一转,变摘为抬,将陈初瑶的剑身向上抬去。 同时另一只手猛然拍向陈初瑶的胸口。 “铛!” 陈初瑶见剑身被拍向上方,她神色一变,于刹那间侧身,躲过了穿心宫妖人拍向她胸口的一击。 二人就这样擦身而过。 然后各自回身,攻向对方! 陈初瑶施展地火剑法,回忆着平时修炼时的招式,剑尖挽出一朵又一朵剑火。 每一刺,每一朵剑火,都让那穿心宫妖人不敢与其正面相碰。 穿心宫妖人则是手化残影,每一次攻击都犹如毒蛇出洞,阴狠无比刺向陈初瑶的各个要害。 二人对了数招,陈初瑶便落入下风! 她初入二境不久,首先凝练的是脚部,步法是她的优势。 剑招只能说稀疏平常,只有那一朵朵炽热剑火能够引起穿心宫妖人的忌惮。 而那穿心宫妖人修行的本就是以手为主的功法,其人对手部凝练,是重中之重。 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自然便慢慢地落入了对方的节奏。 她的战斗经验太过匮乏,此时终究是吃了这方面的亏。 但她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如此下去,她不仅无法破开对方的防守,还会被对方冷不丁地阴险出招摘掉自己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 陈初瑶再次艰难地抵开对手摘向她腰侧器官的墨手后,咬牙发狠,燃香剑刺出的同时,灵气向剑尖暴涌而去,让剑尖灵气陡然炸开! 与此同时,剑尖的那一朵烈火也如同烟花炸开,化作点点星火,洒向穿心宫妖人! 星火扑面,穿心宫妖人有些避之不及,只能抬手将火点尽量拂开。 然而还是有几滴星火落入他的衣裳与发间,瞬间烧穿,并直抵他的肌肤,将落点变得焦黑一片。 他喘了口气。幸而只是一些小火点,威力远远不足那少女挽出的完整剑火,否则可能会烧穿他的皮肉。 也是在这个当口,陈初瑶寻到了机会,脚踩登云步,与敌手拉开了距离。 被拉开距离后,穿心宫妖人冷哼一声,说道:“一个初踏二境的修行者,能与我打到这个地步,小姑娘,你足以自傲了。” 他有些恼火,以他浸淫二境中期已久的修为,竟迟迟拿不下这小姑娘。 “但是,也到此为止了!”他怒喝,紧接着全身灵气涌动,长啸一声,往陈初瑶电射而去。 此次奔袭并非直线,而是同样施展了步法。 他的身影在数个方位接连出现,如毒蛇前进般蜿蜒而行,让人分不清他的实际方向。 陈初瑶悚然一惊,她无法捕捉到对方的身影! 仓促间,她脚下灵气聚集,“啪”一声爆裂音,身形陡然拔高,窜上了半空。 “砰!” 陈初瑶原本站立的地方,随即发出一声巨响,穿心宫妖人墨拳落在地面上,炸出一个深坑,登时尘土飞扬。 穿心宫妖人抬头,诧异地看着脚底发出微微爆裂音,停滞在半空中的陈初瑶。 方才这少女到达时,虽然也是从半空落下,但他只道是这少女从远处竭力跳起,攻击而来。 此时一看,竟是因为这少女能够御空?! 以二境之态,行四境之事,这种步法,当真少见! 他眼神炽热,说道:“这是什么步法?把它交出来,我可以保你不死。等你教会了我,再放你离去,如何?” 陈初瑶默然不言,没有理会下方那妖人的话。 她的灵气往剑尖再度灌注积蓄而去,而后抬剑,挽出几朵剑火。 而后抬剑横扫,停留在她身前燃烧着的剑火顿时如箭离弦,猛然射向穿心宫妖人! 穿心宫妖人见陈初瑶不识好歹,冷哼一声,脚下步法发动,瞬息间离开了方才站立的地方。 再出现时,便已来到陈初瑶的正下方。 他猛然用力,向上一跳,身形同样陡然拔高。 与登云步不同,他是纯粹靠着灵气跳上来的。 陈初瑶吃了一惊,正想再往更高处登去,却已是来不及。 她的脚踝,被穿心宫妖人的墨手抓住! 脚踝传来剧痛,她却不管,咬牙继续发动登云步,灵气在其脚下形成一个足印,朝着敌手的天灵盖猛然踏下! 穿心宫妖人侧头一躲,头顶避免了攻击,但足印落在他的肩膀之上,使得他的身形往下一沉,同时发出“咔”地一声响。 他的右侧锁骨已是断裂! 他吃痛发狠,怒吼着旋起身体,抓住陈初瑶的脚踝,以他为中心在半空旋转数圈,而后将她朝地面猛然抛掷而下! “砰!”陈初瑶背脊朝下摔在地上,反冲之力当即使她吐出一口鲜血,她的脚踝处,也是有些血肉模糊。 她挣扎着站起身。 穿心宫妖人落在地面。 二人皆受伤不轻,便没有立即攻击,而是微微喘气,缓缓调息看着对方。 说来话长,但从二人战斗打响开始,也不过是过去十数息的时间。 “这少女,怎么这么难缠?真的只是二境初期么?”穿心宫妖人皱眉,看着陈初瑶。 倘若他知道,陈初瑶不仅是二境初期,连战斗都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次对敌,不知道会作何想。 陈初瑶抹了一下嘴角血迹,内心暗叹,果然只有真正战斗过,才知道公子有多强。 公子一路走来,杀同为二境的修行者一直都如屠狗。 真不知公子年纪轻轻,大不了她多少岁,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看来自己还有很多路要追赶,才能赶上公子的脚步。 一念至此,陈初瑶不想再松懈调息,而是再次绷紧了精神。 决定施展那一式并没有练过几次的剑招,但是她才二境,灵气无法离体太远,需得先靠近对方才行。 她沉心静气,轻呼了一口气,一道白烟似箭,从她口中呼出。 忍着脚踝的剧痛,她的身形陡然化作虚影。 穿心宫妖人冷哼一声,也中断了调息,脚踩步法向她猛冲而去。内心则是暗道,这少女失心疯了不成,近身战可是他占尽上风的。 陈初瑶当然没疯,她有自己的判断考量。 这一次近身战,果然不像刚才那般艰难。那穿心宫妖人方才被她的登云步踩断了锁骨,右手已是行动不便,此时再次近身互斗,她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穿心宫妖人此时也知晓这一点,但被陈初瑶缠住,却不得不继续打下去。 在挡开敌手摘向她肚子肠道的墨手后,陈初瑶终于找到了机会,先是竖剑直撩而上,一条火线在二人身前出现,先逼得对方退去一步。 而后她娇目圆睁,灵气涌动,陡然变剑,剑尖朝下直插地面,直至剑身没入脚下土地三分之一! “地火!” 穿心宫妖人一惊,再退去一步,重心压低,严阵以待。 但眼前的少女将剑身插入地面后,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招式失败了? 就在他刚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在他正下方的地面,一道手臂粗的火柱猝然破土而出! 如此刁钻的攻击方式,让他全然无法预知。 火柱在瞬息间,以破竹之势烧穿他的股间,穿过他的身躯直达他的头颅,然后破开他的头顶,直接冲天而起! 第七十章 平息 片刻后,火柱消失。 从穿心宫妖人的上方往下看,可以透过他的头颅,一眼望穿他股下的地面。 他脸上遗留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而后轰然倒地。 陈初瑶亦力尽,瘫坐在了地面上。 以二境初期战中期,此前亦毫无对战经验,虽则胜得很不容易,但总归是胜了! 在这场战斗中,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借着登云步立于敌手无法触及的高空,立于不败之地,等待苏憾的到来。 可她已经不想再这样了,不想再靠着公子这棵大树的余荫去获得庇护,不能总在公子的羽翼下娇弱成长。 经此一役,不管是想法,还是对敌经验,她都完成了一次全新的蜕变! 在独自杀死两名修行者之后,她才终于有了踏入修行界的实感。 她强提一口灵气,喘息着站了起来,然后脚踝忽然传来剧痛,让她忍不住一个趔趄,又要摔倒在地。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她身旁,将她稳稳扶住。 她转头看向这道熟悉的身影,站稳之后,脸上绽开笑容:“公子,我赢了。” 苏憾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看到了,做得很好。” 苏憾其实很快就到了此间。 两人分头行动之后,苏憾赶往另一处较远的示警箭矢,杀掉那名二境修行者与一境根本没花什么时间。 杀完人赶到陈初瑶这边时,她与那名穿心宫妖人的战斗方进行了一半。 见陈初瑶应付得不错,而且同样感受到她内心的坚定之意,苏憾便没有出手。 雏鹰总归是要自己展翅的。 倘若他时时出手,那么陈初瑶将无法获得任何成长,这一点,他自己也非常清楚。 陈初瑶被敌手抓住脚踝掷向地面时,他同样忍住了没有出手。 只要陈初瑶的生命没有受到最终的威胁,那么每一次受伤,都是她即将获得的宝贵经验。 现在受伤,总比以后丧命好。 苏憾默默地收敛了气息,不让二人发现,于暗处观看余下的战斗。 当陈初瑶冒险近身,用“地火”杀掉敌手时,他才轻舒了一口气,而后才现身。 听苏憾夸她“做得很好”,陈初瑶心里的成就感瞬间爆棚,比战胜对手时还要开心多了。 “公子,我调息一阵,便可以照顾好自己,如若再遇到其他敌人,可以用登云步躲避,你快去帮助其他人吧。”陈初瑶轻轻挣开了苏憾的搀扶,说道。 苏憾抬头,回想方才亮起的那几抹火光。 “也好。” 言罢,苏憾也不耽搁,嘱咐陈初瑶万事小心之后,便身形如电,向着镇子的西北区域去了。 陈初瑶则找了个阴暗角落,就地盘坐下来,调息疗伤。 苏憾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西北区域的火光升起处。 这块区域,是陆春花与刘一刀镇守的地方。 甫一到达,就看到一名兵卒扶着刘一刀坐在一旁,陆春花已是不在此间。 刘一刀见苏憾过来,便赶紧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苏兄,有一妖银被俺打伤,朝介个方向往镇外跑了!” 苏憾点点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掠空而去,低空下只唯留数声爆鸣。 “俺槽,苏兄咋还会飞啊?!介么猛?”刘一刀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破空而去的苏憾,然后似乎扯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地叫唤,“哎哟,疼疼疼……” 他收回目光,往另一个方向看去,眉头紧皱,神情十分担心。 方才,翠花与那颜巍一边打边走,便系往辣个方向去的。 不过,翠花不系也才二境吗?就能跟三境后期的颜巍一打得有来有回? 怎么都介么猛啊?俺修的是个假二境不成? 刘一刀百思不得其解。 …… …… 苏憾循着刘一刀所指的方向,一路追出了无衣镇,来到林间。 他神念散出,捕捉到一股血腥气,应当是那被刘一刀打伤的穿心宫妖人所流的血。 看准了方向,苏憾一路急掠而过,很快便来到了火焰山山脚。 而后片刻不停,循着血腥气向火焰山的南侧一路追去。 很快就追到了那名逃窜的穿心宫妖人,苏憾毫不留手地一击必杀,留下那颓唐倒地的尸体后,往火焰山南侧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便返身回去无衣镇。 沿着原路返回到无衣镇的西北区域,陆春花也回来了,她脸色微白,鼻腔下有血迹被擦掉的痕迹。 见苏憾回来,刘一刀问道:“如何?” “死了。” “辣就好,辣就好。”刘一刀松了一口气。 苏憾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在其右胸有一处血洞,血液已经凝固,但胸骨应该是断了数根。大腿被撕去了一块肉,伤口颇为狰狞,但好在两处伤口皆没有性命之危。 他转头看向陆春花,问道:“你们碰到了谁?” 方才他到这里,因为情况紧急,便没有问刘一刀此事。 陆春花耸耸肩膀,说道:“哎,碰到了那个倒霉催的颜巍一。” 苏憾挑了挑眉,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与颜巍一相遇了。 “情况如何?”苏憾问道。 “跑啦。人家那么强,我怎么打得过嘛。”她摊了摊手,“我受了点小伤,他身上也挂了彩。短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就一拍两散,各回各家。 “你们呢,情况还好吧?我记得你们那儿有两处遇袭。” “都杀了。” “嚯,真强啊。要是跟在苏兄后头,一定贼有安全感。” 苏憾看着陆春花真诚但却满嘴跑马车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片刻后才说道:“先回东北区域,去曹南那里集合。” “不去老陶那里看看吗?”陆春花问道。 “最有威胁的是颜巍一,被你打跑了,其他敌手不足为虑。” “噢,那行吧。” 言罢,苏憾便离开了这里,往陈初瑶所在的地方去了。 陆春花转身向刘一刀说道:“走啦,去集合。站得起来吗?” “可,可以。”刘一刀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龇牙咧嘴地说道,“你不扶俺一下的吗?” “我一个弱女子,娇弱无力,怎么扶得起你这么人高马大的汉子啊。” “……” “哎,肚子有点疼,先拉个肚子去。你和这位兵哥哥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啊?” …… …… 另一边,苏憾来到陈初瑶调息疗伤之处,带着她前往曹南等人所在的地方。 曹南所在的东北区域,众镇民们战战兢兢地看着堆在前方两具穿心宫妖人的尸体,睡意已经全无。 刘一刀已经到了,但陆春花又是未见其踪影,苏憾微微皱了皱眉头。 片刻之后,陆春花才姗姗来迟。 又过不久,陶直希也到了此间,他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只是衣袍处有些血迹。 见人已到齐,众人便开始讲述各自遇到的情况。 第七十一章 天纵奇才 曹南这边的区域,自始至终就没有示警箭矢升起。 他只能待着原地守护镇民,不能主动出击。 这导致他们本就只能龟缩于一个点,是真正意义上的守株待兔。 防守、侦察的兵卒都三三两两的分布在聚集点的周围,没有离得太远。 潜入无衣镇东北区域的穿心宫妖人们,一路都没有见到人影,便一路搜寻,直到来到他们这里。 来人是两名二境的修行者,在发现了镇民们聚集的地方之后,并没有声张,也没有进入聚集点的百丈范围之内。 倘若贸然进入,则会被曹南的神念感应到。 颜巍一与他们说过,那名青螭剑宗弟子,是三境后期的强者! 假如碰到了他,应第一时间避开,不能硬碰。 他们本想退出这里,然后去找颜巍一,聚集他们所有人的力量来攻击此地。 可是后退间,却被远处潜藏在暗处的兵卒们发现,便“嗷”地一嗓子划破了寂静的黑夜,引起了曹南的注目。 于是,原本是猎杀者的穿心宫妖人,在曹南的剑下皆成亡魂。 曹南这边,无人伤亡。 陶直希则更加简单易明,他三两句便讲完了。 在示警箭矢升起后,他便从榕树顶点跳下,化作一股风,直接裹到了那升起的火光的下方。 他碰到的是一名三境初期与一境的修行者,以他三境后期的实力,自然也不在话下。但对方毕竟是三境,便花费了一点时间,将两人顺利格杀。 示警的两名兵卒,一死一伤。 待场间纸面实力最高者的两人讲完之后,大家将目光放在了另外几人身上。 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实力最高不过二境后期的两组人员,皆负了伤。 苏憾简单地说了二人分头行动,他杀了两名修行者。 陈初瑶则语气平淡,告诉大家她先后杀了一境与二境中期的修行者,与后者对战时,受了些伤。 语气虽平淡,但众人得知她是以下克上,杀了那名二境中期的。 其中凶险,他们已然可以想象得到,不免对眼前柔弱的少女肃然起敬。 在苏憾二人所镇守的区域,示警的兵卒死了两人。 最后轮到了陆春花与刘一刀二人,众人皆竖起了耳朵。 毕竟一路听过来,都没有听到颜巍一的踪迹。 那么,应当便是陆春花二人碰到了颜巍一吧。 只是,以他们二人的实力,如何能够抵挡得住颜巍一的攻击?奇迹般地生还下来呢?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垂落,刘一刀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好像,俺系介里最弱的那个人了。 “俺与翠花碰到了颜巍一,还有一名二境初期修行者。因为俺实力弱,所以翠花就让俺去打辣名二境。 “俺和他实力差不多,就只以伤换伤,被他逃走了。幸亏苏兄赶了过来,追上去把对方杀掉。” 陶直希瞪着眼睛,向刘一刀急声问道:“那颜巍一呢?” 他急迫地想知道杀子仇人的下落,想要将其千刀万剐! “颜巍一……俺们刚到达辣里时,他已经杀了一名兵卒,本来他也想杀俺的,被翠花挡了下来。”刘一刀有些后怕,“然后翠花让俺去对付另一个人,后面俺就不知道了。” 陶直希豁然转头看向陆春花,说道:“你?你一人独战颜巍一?” 此言一出,连曹南都不禁微微张大眼睛,想听听她到底是如何挡下颜巍一的。 谷得满却不意外,他已从苏憾那里得知,陆春花实际的修为并不比曹南弱。 陆春花沉思片刻,本来在想要怎么编才好,可脑袋瓜子不管怎么转,都编不出一个像样的故事来。 于是便放弃了,认命般说道:“是啊。我们刚一到那儿,那厮就向一刀出手了。我哪里能眼睁睁看着一刀死啊,就拔剑挡下来了。 “然后跟他边打边走,一路打到镇子外,然后……然后他就跑了。” 陶直希:“?” 曹南:“?” 好家伙,这场他们最关注的战斗,通过她的嘴巴讲出来,关键信息是一个都没有。 耐着性子,陶直希问道:“你是二境中期?” “是啊。” “你跟他打得有来有回?” “唔,差不多吧。”陆春花有点不太自信。 “你一个二境中期,如何能抵挡得住他的攻击?” “可能……因为我天纵奇才吧。”陆春花左顾右盼。 曹南与陶直希面面相觑,这算什么理由! 忽然之间,陆春花福至心灵,突然找到一个支撑点:“对啊,我本来就天纵奇才。你们没听说吗,前段时间那三境修为的百兽斋斋主,不就死在二境手里了?” 苏憾:“……” 这也能扯到他身上来? 连陈初瑶和谷得满都忍不住悄悄看了苏憾一眼。 陶直希吓了一跳,看着陆春花说道:“是你杀的?” “噢,那倒不是。”她挠了挠头,“我就是想说,别人能够二境杀三境,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陶直希欲言又止,想要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百兽斋斋主仇百景死在一名二境手里的事情,是经过天机阁传出来的情报,而且还有其门下弟子佐证,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事情。 有这个新鲜的前车之鉴,即使这陆春花满嘴跑马车,他也很难辩驳。 除非与她打一场,不然真的无从验证。 尤其是她现在自己笃信了此事,脸上一副正气凛然的神色。 陶直希忍住了想要向她出手的欲望,说道:“那他最后又为何要跑?” “你问他去啊,我咋知道。”陆春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你放跑了他吧?”问完之后,陶直希突然升起一丝怀疑。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二境战三境还能全身而退,除了“天纵奇才”之外,便只有“相互勾结”这个解释了。 “哎,我这小身子骨境界低微,没被他杀死就不错啦,他放跑了我还差不多……等会,”陆春花咀嚼出了陶直希话内的意思,“你不会是想说我跟他一伙的吧?” 陶直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连曹南都吓了一跳。 确实还有这个解释说得通,陶直希和曹南悄悄退后了一步。 苏憾、刘一刀、谷得满等人屹然不动。 刘一刀生气地说道:“不许诋毁翠花!若她系穿心宫妖银,怎么还会救俺,任由俺死去,把俺的心脏拿走不就得了吗?” 陆春花向刘一刀竖起大拇指,赞许地重重点头,而后向着陶直希说道:“连一刀这么笨都想得明白,你怎么看起来不怎么智慧的样子。” 刘一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而后忽然在想翠花刚才是在骂他还是在夸他,怎么听着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呢? 陶直希老脸露出一丝尴尬。 只是陆春花身上的疑点太多了,但又偏偏什么都问不出来。 要说她是敌方内奸,与颜巍一自导自演这一出戏——也确实说不太通。毕竟穿心宫的阴谋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他们这一出戏属实没必要。 要说她是己方的人,说起话来又闪烁其词,有诸多隐瞒。 莫非她真的是可以以二境战三境的天纵奇才? 他看着陆春花自信的脸庞,狐疑想道。 旁边,谷得满对陆春花的态度其实与苏憾一样,只要她言行合一,是友非敌,那么便不是很想撕破脸皮,生生逼反人家。 于是他便站了出来,将话题引回原本的方向,说道:“如此看来,今夜一役,我们折损了六名兵卒,对方死了九名修行者,颜巍一以及另一组人逃脱。” “六名兵卒?不是四名么?而且,他们还有另一组人?”陶直希皱眉问道。 谷得满则点点头,说道:“我们派出的兵卒里,方才清点人数时,还少了两人。派人去找,只找到了他们的尸体,看来是他们没来得及示警,就双双被害,心脏被摘去。” “如此说来,他们只拿走了两颗心脏?” “对。” 穿心宫一伙人折损了九名修行者,只取走了两颗心脏,不得不说,他们在今夜吃了个难以想象的大败! 众人心里不免有些振奋。 振奋之后,谷得满让兵卒们将那六具兵卒尸体收好,吩咐他们回到守岩城后,要抚恤好其家人。 而后,他看向众人,认真说道:“接下来,我们需要再合计一下,要不要趁热打铁,即刻探入火焰山,将穿心宫妖人们尽数拿下?” 第七十二章 黑色石台 听谷得满问要不要追进火焰山,陶直希率先表态,咬牙切齿道:“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那颜巍一揪出来,将他千刀万剐,为城儿与张应报仇!” 众人略感疑惑地看着他,这当上属的,倒是与其下属情深义重。 他冷言道:“若你们不敢进山,那我便一个人去!” 曹南还在沉吟要不要搅合进这麻烦事里,便听得陆春花第二个说道:“虽然我境界低微,但是依我天纵奇才之姿,可以帮老陶打打下手。 想了一下,她继续说道:“大家受伤颇多,就留在此地休息吧,我和老陶二人去就好啦。” 她倒是说得情真意切,内心嘟哝道:“拜托都别来,人越少越好!那曹南颇有点儿实力,万一真要打起来,要干掉他还是得花个几招的。那苏憾,看不透他,所以最好也别来!” 就在她内心求神拜佛希望大家不要一起去的时候,曹南一听她主动请缨,脸皮也落不下来了。 一个二境女子都敢于人先,他作为青螭剑宗弟子却龟缩在后,这要传回去,在宗门的师叔们那里可讨不了好。 他叹了口气,说道:“斩奸除恶,乃我青螭剑宗本分,怎可让陆姑娘冒险,我愿进山。” 陆春花内心哀嚎:“别啊!” 苏憾也点点头:“我一起去看看。” 陆春花内心欲哭无泪:“怎么你也?!” 可她又不敢表现出来,明面上还得兴高采烈:“好!二位不愧是侠肝义胆之辈!有你们在,我们胜算大增!” 刘一刀一咬牙,刚想站起身:“俺也想……” “你不想,坐下。”陆春花一把将他按了下去。 陈初瑶原本也想跟着一起进山,用眼神询问苏憾的意见时,后者看了看她的脚,朝她摇了摇头。 她微微叹了口气,便不再坚持。 谷得满见场间的修行者们,除了受伤以及状态不佳的刘一刀和陈初瑶外,都表明可以追进火焰山,便说道:“他们经此一夜,实力必然大打折扣,山中的穿心宫妖人应该所剩无几,诸位无需太过担心。 “但颜巍一还是很强,诸位需得小心再小心。 “一刀兄和陈姑娘留在此地养伤也是好事,毕竟这里不能没有修行者坐镇。” 刘一刀和陈初瑶点了点头,留在这里守护众凡俗,他们忽然觉得肩上也有了责任感,便抓紧时间吞吐灵气,以求快速恢复伤势。 陶直希忽然皱眉道:“可是,火焰山颇大,我们从何找起?若是盲目搜索,像无头苍蝇乱转,效率太低。” 就在谷得满也陷入沉吟时,苏憾说道:“有没有周遭的山地图?” “有。”谷得满从怀中拿出一副图,这是他来到无衣镇后,与当地的兵卒索要的。 他将山地图展开,放于地面,苏憾上前看了一眼,指着镇子的西北区域说道:“这里是刘一刀遇敌之地,与他交手的敌人在这里受伤,而后往这个方向逃窜。” 他的手指沿着镇子往外移去:“我在这里闻到他的血腥气,然后一路向着火焰山而去,他进山之后,往南侧去了。我便是在这里,追上了他。” 他的手指停在火焰山山脚的一处地方。 谷得满回想着苏憾手指的动向,问道:“如此说来,他的逃窜方向,就是穿心宫妖人的大本营所在?” 苏憾摇了摇头:“不确定,但是现在若无w其他线索,便可先按这个方向去搜寻。” 谷得满抬头问道:“诸位可有其他异议?” 见众人也同意这个搜寻方向,陶直希便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 众人当即出发,离去之前,苏憾等人向留守于无衣镇的众人说道:“有什么事情,立即射出示警箭矢,我们会即刻赶回。” “好。”谷得满应了下来。 于是,星辉之下,四人从无衣镇鱼贯而出,化作四道虚影刮向那座高大的火焰山。 四人到达火焰山山脚,抬头一望,火焰山如同巨人一般矗立在他们眼前。 它的顶部发着微微的红芒,那里是岩浆池的所发出的光与热。 而其山体,山林覆盖中,只有无尽静谧与杀机。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交谈,一头扎进了其山林之中。 唯有陆春花愁眉苦脸,内心唉声叹气。 …… …… 火焰山南侧的半山腰上,有一处颇大的山体裂缝。 裂缝里竟有一块空阔的区域,似乎是人为挖出来的,但是里面十分破旧,呈现出不知多少年无人活动的痕迹。 便是在这道裂缝里,有一座宽约三十余丈的黑色石台,高出地面一丈。 黑色石台的石质非常特殊,散发着古老之意,与其底下山体格格不入。 在黑色石台的台面上,一道道细微的沟壑相互交错,组成了极为繁复的纹路。且每隔数尺的地方,便有一块手掌大小的区域凹陷下去,如同一个光滑的小碗。 每个凹陷之内,都放着一颗猩红无比的心脏,正在微微跳动着。 三十余丈的石台上,有着整整五百处凹陷。 而这五百处凹陷处,此时放有四百九十五颗心脏,正一起跳动着。 有一股灵气,连接了每一颗心脏,让其保持了最后一丝活性。 灵气丝线组成一张如同蛛网般的大网,而蛛网的正中心,盘坐着一名面带愠怒的男子。 这名男子,不是颜巍一。 因为颜巍一正低着头,单膝跪在其身前。 “对方实力超乎我的意料,今夜一战,只有我回来了。”颜巍一低垂着头,犹豫着拿出四颗心脏,捧在手心,低声说道。 男子手一挥,四颗心脏落在空着的凹陷处。 五百处凹陷,此时还剩一处凹陷。 “这就是你托大,留下那几封血书的结果。”男子声音淡淡说道。 颜巍一没有反驳,沉默片刻后才微微抬头,眼神微微明亮,说道:“但是,他们等待铡刀落下的恐惧,正是我想要的。这,不也正是我们宗门的宗旨么?” “倒也没错。”男子笑道。 颜巍一轻轻松了口气,皱眉道:“请许我再次下山,让我择机再取一颗心脏,完成这座阵法。” 男子盯着颜巍一的胸口,半晌没说话。 颜巍一被他看得有些内心发毛。 良久,男子才说道:“罢了,你先去疗伤。反正,无衣镇那伙小朋友的心脏,也差不多该自己送上门了。” 男子看向裂缝之外,淡然笑道。 第七十三章 你是谁 苏憾四人一头扎进火焰山之后,便各自相距百丈的距离,收敛气息,散出神念,缓缓地朝火焰山南侧深处推进而去。 无声的山林,只有他们四人穿行其间的破风声。 经过苏憾杀掉穿心宫妖人的地点后,众人继续深入。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阻碍。 也没有什么穿心宫妖人活动的踪迹。 陶直希内心慢慢变得有些急躁,他不确定这个搜寻的方向是否正确,万一他们找错了地方,那么大有可能让颜巍一有充足的时间逃离。 但是目前只有这个线索,他只能耐着性子,一股脑地往前冲。 众人约定不能离得太远,以免救援不及。但他却不管不顾,将后方三人甩得老远。 陆春花则在最后方陷入苦思。 以她的实力,并不惧此间包括颜巍一的所有三境。只是,山里的那位却是不好对付的。 若正常打起来,她绝对不是对手。 不过,她也有困住他的手段,且困住他的时间应该足够她完成该完成的事情了。 只是,自己暴露之后,曹南等人还会乖乖站着吗? 以一敌三,其中还有一个她看不透的苏憾…… 哎,真是草木皆兵啊。 当然,能不打就不打是最好的啦,都有共同出生入死的经历,要不让他们给我卖个面子? 再说了,若不是她能困住他,那大家可都要死在这里呢,这么一想的话,她也算大家的救命恩人。 陆春花如是想着。 苏憾就在陆春花左前方不远处,见她时不时地打量众人,时不时地唉声叹气,一会儿杀机迸发,一会儿又像个没事人。 他想了想,还是放慢了脚步,落在陆春花身旁。 陆春花一愣,“咋了?前面有情况?” 苏憾摇了摇头,而是看着她,忽而问道:“你到底是谁?” 陆春花眼神看向别处,“就……陆春花啊,这么久了你还没记住我的名字吗,我会伤心的好不啦?” “别装傻。” “……” “我不希望在这最后的时刻,还有后顾之忧。” 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破罐破摔道:“你知道多少?” “为何隐藏修为?” “当个边缘人,不引人注意,挺好的不是。” “你是魔门的人?” 陆春花这才吓了一跳,“你……” “猜的。年纪不大,就有如此修为,是散修的可能性虽然有,但不大。而仙宗弟子也不会像你这般行事。” “……可我修行的是仙缘篇呀,要不我展开窍穴给你瞧瞧?仙缘篇蕴灵气于窍穴,魔启篇蕴灵气于骨肉,很容易认的噢。” “瞒天珠?” “?”陆春花再次震惊。 她摸了摸肚子,暗想师父给的这瞒天珠也没什么用啊,修为瞒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猜到了。 三境魔修吃下瞒天珠后,可以灵气倒转,将骨肉蕴藏的灵气暂时灌注到窍穴之中,伪装成仙缘篇的修行者。 相反,若修仙缘篇的三境修行者吃下,则会将灵气从窍穴中抽出,散往骨肉。 “你的目的是什么?”苏憾问道。 “等会就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大家的。而且,前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到时你们也别干扰我就好。” 见她不愿多说,苏憾没有再问。 能得到她不捣乱,不背刺大家的保证,已经差不多足够,再不喋不休的话,就是得寸进尺了。 只是,以她的修为都说前面还有硬仗要打,那么,前方不仅只有颜巍一在等待他们? 二人沉默片刻后,陆春花突然问道:“你不杀我?” “为何杀你?” “你们这些仙修,不是对魔修都爱见一个杀一个的吗?” 苏憾看了她一眼,“你平时作恶多端?” “啊?没有啊,我们宗门不屑于做这种事好吧。” 苏憾点点头,看她的性子,也不像暴戾阴狠之人。 而且,以他的了解与前世的一些渊源里,他也知道,西魔土里是有这样的清流存在的。 陆春花奇问道:“你又是谁,你绝对不是普通的二境,你也吃了瞒天珠?” “没有,我就是仙缘篇二境。” 陆春花狐疑地看了他两眼,正待继续询问时,发现前方的陶直希与曹南都停了下来,向二人做了一个靠拢的手势。 陆春花眼睛一亮,便闭上嘴巴,赶紧上前去汇合。 陶直希脸色铁青,说道:“前面有一处山体裂缝,其中有亮光透出,想必应该就是穿心宫妖人所在之地。” “那还等什么,走啊。”陆春花说道。 陶直希慎重地摇了摇头,说道:“裂缝里传来让我感到心惊的气息,里面十分危险。” 陆春花眨眨眼睛,说道:“那就这么放过颜巍一了?不是你火急火燎说要替你的两个下属报仇的么?” “我没说要撤!”他沉默片刻,而后咬牙道,“我们先潜过去,在裂缝处看看里面的情况。” 陆春花一马当先,悄无声息地往裂缝入口潜去。 曹南有些犹豫,他同样察觉到了裂缝里传来的危险气息,事情似乎有点超乎他的预料了。 他原本是想走,但青螭剑宗弟子的身份,最终还是没让他做出这个丢人的事情,便跟在三人后面一起去了。 他内心暗自决定,倘若出现什么问题,便第一时间展开全力逃离这里。 四人悄然来到裂缝旁,借着凸起的碎岩藏住身体,往里面一看。 赫然看到其内令人心惊的场景! 裂缝内空无一人,却摆放着一个数十丈大小的黑色石台,看似与其他岩石无异,却在平静中泛着滔天的危险气焰! 石面上有繁复花纹组成的阵法,并足有数百阵眼,阵眼处皆放着一颗颗心脏。 苏憾眉头微皱,看着裂缝中的这副景象。 这便是穿心宫这段时间正在做的事情? 他们杀人剖心,便是为了用心脏激发这个阵法? 不对,激发阵法只需要灵气。 这种摆放心脏的行为,更像是……献祭! 那么,这个黑色石台,并非阵法,而是一个祭坛? 苏憾心念电转。 而陆春花却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黑色石台,同时警惕地向裂缝里其他地方扫视。 陶直希与曹南都面带惊容地感受着那座石台散溢出的气息,有些目瞪口张。 前者是被其气息所震骇。 后者却是在看到黑色石台的那一刹,惊楞之后,忍不住出声道:“封魔之石?!” 封魔之石? 曹南知晓此物? 其余三人同时看向曹南,正欲问话时。 苏憾目光忽而一闪,神念探向身后。 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在他们身后骤然响起,让得陶直希与曹南的头皮忽而乍起麻意。 “好看吗?” 那道声音说道。 与此同时,苏憾的神念也知晓了来人的修为境界。 来人,是四境修行者! 第七十四章 如何破局 那道陌生的声音化作一股寒气,从陶直希与曹南的脚底窜起,而后直通头顶,将二人的头皮炸得发麻! 他们霍然转身,便看到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男子双手负后,颇感兴趣地看了苏憾与陆春花一眼。 方才最先察觉到他到来的人,竟是此间修为最低的两人。 有趣。 他嘴角挂起弧度,笑道:“特地送来你们心脏,有劳了,我正愁还差一颗呢。” 冷汗从陶直希额角留下,后背已被沾湿,他问道:“你不是颜巍一,你是谁?” “摧心阁,聂仞。”他傲然答道。 陶直希内心大惊! 西魔土五大魔门之首,摧心阁?! 曹南同样如此,惊容俱现。 这里可不是大周的西部边缘,并不与西魔土接壤,而且火焰山离东仙境已经颇近,怎么还会有魔门之人在这里?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要知道,摧心阁是可以与青螭剑宗、无衍仙宗这两大仙宗巨头比肩并列的魔门之一。 据记载。 第二纪元,在历经了魔莲源种与衍仙珠在纪元初拆分,仙缘篇与魔启篇正式分开修行后,演化出了仙魔两道。 并在余后的近四千余年里,仙魔两道便逐渐有了纷争。 而后纪元之末,有天外魔物降临,掀起腥风血雨,生灵涂炭,仙魔两道的修行者几乎死绝。 那一段黑暗时期并没有多少人愿意提及。 但是众所周知的是,在这段黑暗时期里,仙魔两道在数千年的纷争之后,重新联合了起来。 以青螭剑宗、无衍仙宗、摧心阁为首,在当时各自的宗主付出性命的代价下,用封魔之石将数个天外魔物镇压在其宗门后山,平定了这一场祸乱。 因此,修行界得以残喘苟活下来。 经过一番休整之后,余下的火种们开启了第三纪元,并且持续至今。 可以说,修行界能够有今日,没有在第二纪元末全部覆灭,有摧心阁很大一部分的功劳。 摧心阁之强,可见一斑。 也因为了解这段历史,曹南才会在看到那黑色石台后,如此失态。 山体裂缝里的那座黑色石台,其石质之特殊,与青螭剑宗后山那座封魔之山的石质是一样的。 而他对这石质非常熟悉。 因为封魔之山的石质几乎无法被破坏,青螭剑宗的弟子们便时常在那里练剑。第三纪元的两万年来,封魔之山的外表经过无数弟子的剑气洗礼,却一直如初。 曹南同样时常在那里练剑,所以在看到那座黑色石台之后,他便当即认出来了二者同属一源。 只是,除了在青螭剑宗、无衍仙宗与摧心阁的后山之外,怎么会有其他封魔之石流通在外。 莫非是那聂仞带来的? 那也不太可能,以封魔之山的石质,不可能有修行者可以将它切割下来,还在其上面刻上这样的繁复花纹。 那到底是谁,将它放在这里的? 曹南百思不得其解。 但现在不是担忧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活着逃离这里,然后立即传讯回宗门向长老们禀告此事。 旁边,苏憾内心也感受到了些许棘手。 要知道,苏憾的修为实际上是场间最低者。 那看似二境中期的陆春花解开瞒天珠的效果后,也能够立即展示三境后期的修为。 而他不同,他是货真价实的二境后期。 但聂仞现身时,苏憾的神魂便已经获知了前者的修为。 聂仞,是四境修行者! 自从拿到述游剑后,面对三境中期的仇百景,他能杀之。 面对三境后期的修行者,例如颜巍一,例如场间己方的其余几人,他也能胜之。 但面对跨了两个大境界的聂仞,此时的他还无法取胜。 即使有述游剑在手,也做不到。 境界的差距实在太大,何况他的二境修为拉了述游剑的后腿,无法发挥其神妙之处。 唯一的破局方法,便是破境。 破入三境,他的战力便可再升一层,或许与聂仞有一战之力。 只是四境与三境的差距,比三境与二境间的差距,要大得多。 所以即使他破入三境,胜利的天平也并不全部往他倾斜。 不过,他的储物袋中,还有前世备好的剑符。 这些剑符,就是为了遇到暂时无法匹敌的敌人时所使用的,这也正是他千里迢迢从裴国去北岳拿遗物的原因之一。 破入三境,自身可存灵气,他便有了激发剑符的条件。 每张剑符里只有一道剑气,完整的剑气若是施展出来,可斩六境! 虽然刚入三境,窍穴所存灵气无几,无法激发全部的剑气,但也应当能够威胁到四境的聂仞。 只是使用剑符颇有掣肘之处。 激发剑符,便会被剑符抽走所有的灵气,届时,他会陷入极端的虚弱中。 若聂仞不死,那么他一样会陷入必死之地。 再者,即使顺利斩去聂仞,那后续以三境之身去参加青螭剑宗的入门考核时,也会有颇多不便之处…… 苏憾心念电转,最后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他将目光放在陆春花身上,毕竟,她似乎是有备而来的。 若她无法解决,那么自己便只能被迫破境一试了。 陆春花则是咬着下唇,紧紧盯着聂仞,分辨不出她此时的状态。 聂仞似乎很享受众人此时神态各异的神情,他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各种心绪波动。 对,恐惧吧,惊慌吧。 你们心神浮动越大,那么杀掉你们时,裨益才会越大! 聂仞内心咆哮,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 就让我再帮你们一把,给你们添一添火吧。 不知不觉间,一股众人难以察觉的气息笼罩了此地,毫无声息地向众人的心神发起攻击! 散出功法的同时,他开口说道:“那么,我所缺的最后一颗心脏,由谁来献出呢?我只要一颗,剩余的三人,我可以放你们回去。” 苏憾对摧心阁颇有了解,知道这一魔门之人动手,有时并不喜欢亲自出手,而是通过挑拨关系,玩弄众人的心神,让众人自相残杀,而他们则兵不血刃地拿下胜利。 再加上,他的神魂已经察觉到了聂仞散出的功法气息。 正是摧心阁赖以成名的功法。 “是摧心阁的蚀心摧魂,”苏憾当即向其余三人提醒,“固守心神。” 但,似乎已经晚了。 第七十五章 蚀心 “哦?”聂仞极为讶然地看了苏憾一眼,这少年郎真是让他一惊再惊。 在他到来时,这少年是最先察觉到的。 而此时他在不知不觉间散开功法,这少年竟同样能够察觉到,而且还有余力出声提醒? 要知道,蚀心摧魂是以其隐蔽性和难以防备的特点而让人谈虎色变。 但这少年,不受蚀心摧魂的影响? 是有特殊的功法或者保护心神类的器具护住了他?否则的话,区区一名二境,如何能够抵挡得住他的蚀心摧魂。 不过,即使这少年护住了心神,也没用。 他修为太低了,翻不起什么浪花,而且他的同伴会解决掉他。 聂仞不再多想,笑眯眯地看向其他人,准备欣赏大戏。 苏憾看着其余三人,心中暗叹。 即使他已经第一时间出声提醒,但其他人依然是难以避开。 若非他的神魂与众不同,只怕现在也着了聂仞的道。 其余三人,先是都恍惚了一下,然后恢复他们原本的神情。 他们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有过这一下恍惚。 而后,苏憾便看到,原本面露迟疑之色的曹南,在恍惚之后,迟疑之色全数化作了怯懦。 “蚀……蚀心摧魂?”曹南低声喃喃道,“不,不行,打不过的,对方是四境,还是摧心阁的弟子……会死的,如果敢与他作对,会死的!” 曹南身体忍不住发起了抖,脑海里无法升起一丝一毫拔剑抵抗的念头。 他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什么仙宗弟子,什么骄傲,都没有他此时能够活下来重要! 但他挪不动脚步,因为他忽而万念俱灰。那聂仞已经是四境,可以御空飞行,他怎么跑得掉? 跑不掉了…… 万念俱灰的他也打消了逃跑的念头,等死吧,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想这些问题了…… 若是那聂仞愿意放过自己,让自己活命,那要自己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只要聂仞令下,自己可以为他杀掉场间所有人,只要他愿意,自己可以成为他的线人,成为青螭剑宗的内奸,为他提供青螭剑宗的内幕消息。 只要自己能活着,就好…… 曹南站在原地,念头纷呈,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另一边,陶直希在恍惚之后,心底深处的一丝悲怆与愤怒忽而被勾起,蓬勃爆发,盖过了原本的惊慌之意。 他老来得子,那范城是他唯一的骨肉,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延续,但那颜巍一却杀了范城,绝了他的脉。 他悲愤! 他忽而在想,为什么要分配他的孩儿去第一轮巡逻?若不是因为城儿去巡逻,那城儿怎会突遭此难? 都怪那该死的谷得满,为什么不先派那白袍少年巡逻城外?!若是后者先去巡逻无衣镇外,那城儿不会死! 是了,都怪这白袍少年,是他害死了城儿! 陶直希忽而一声咆哮,霍然转头向着苏憾怒道:“都怪你!为什么不是你死?为什么偏偏是城儿死?!都怪你!!” 苏憾看着咆哮的陶直希,手已搭在了剑柄上。 陶直希已被蚀心摧魂所侵扰,内心的负面情绪被抓了出来,无限放大,盖过了他原有的理智。 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陶直希身上灵气涌动,双掌向着苏憾合十一拍。 苏憾两侧忽起飓风,飓风中藏着风刃,向他夹击而来! 苏憾脚下一踩,身形于眨眼间登上半空。 两股飓风相撞,风刃互相切割,灵气溃散之余又掀起一阵阵强风。 苏憾居高临下地看着陶直希,述游剑终究是没有出鞘。 他自然有胜陶直希之力,但是自相残杀只会顺了聂仞的遂,他自然不会让敌手得逞。 而且不管怎么说,陶直希的无故迁怒是被聂仞所影响,并非他自己的本意。 “呼!呼!” 苏憾在半空中施展着登云步,再次躲开陶直希密集的风刃攻击。 那么,杀掉聂仞才是更直接的解决方式。 若仍由前者这样子施展蚀心摧魂,他虽不受影响,但己方的其余三人都将自相残杀而亡。 陆春花呢?她在干什么?她应该有所准备吧? 苏憾将视线投向她。 于是,他便看到,陆春花正伏于地面,身体抖动不已,向着聂仞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之类的话。 苏憾:“……” 他再次躲开陶直希的攻击,叹了口气。 原以为陆春花有破局之法…… 此时看来,只能破境一试了吗? 就在他重新将破境之事提到心间时,地面上,陆春花颤着身子匍于地面,嘴里不停念叨着混乱的话语。 而后她微微抬头,哇哇哭道:“对不起!我再也不敢啦!别杀我好吗!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陆春花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聂仞的脚边匍匍前进,似乎要进行求饶。 聂仞笑看着恐惧不已的陆春花,内心微醺。 就在她来到脚下,他正想开口施舍一些点话语时。 变故忽生! 一抹剑光自陆春花身下升起!她匍于地面,似乎就是为了藏着这一击。 聂仞一惊,他看到了暴起一击的陆春花的神色。 她的泪花还挂在眼角,但眼神却不复惊慌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清明与冷静。 他内心疑窦顿生,没想到除了那白袍少年郎,还有眼前这平平无奇的少女同样没有受到蚀心摧魂的影响。 连那青螭剑宗弟子都无法抵御,偏偏这两个境界最低的挡住了? 现在的二境,怎么比三境还要出色?实在不符合常理。 但他同样并不在意,没有受到蚀心摧魂的影响又如何,区区二境,拂袖间便可将其灭杀! 面对剑光,聂仞伸手一挥,像赶走烦人的苍蝇那般随意。 可是,挡住剑光的同时,感受到剑光传来的灵气,他眉间一蹙。 这,不是二境,而是三境后期。 不过,依旧没用,与他相比仍是差了一个大境界,差了一道天堑。 他正想将灵气涌进抵挡住剑光的手上时,却忽而一顿。 他莫名间有些忽如其来的难过,他甚至不知道这丝难过起于何处。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陆春花将手一展,一块玉质印玺从她手中飞出,悬在聂仞头上。 而后印玺光芒大绽,一道阵法猛然从中垂落,竟将聂仞圈禁在内! 聂仞目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五方玺?” 他看清了印玺模样,那五条棱边便是说明此玺为五方玺。 自真龙衔珠降世,有先祖从中悟得符纸存法之道,亦有其他人从中悟出了印玺存阵之道。 不管是符纸还是印玺,皆有不同的品阶来承接威力不同的功法和阵法,但最高都无法超过六阶。 例如苏憾所存下的剑法符纸,用的便是最高品阶的金色符纸,其内的剑法威力可斩六境修行者。 例如此时悬在聂仞头顶的五方玺,其内所存阵法可威胁五境。 此时,聂仞虽不知这个五方玺内所存阵法是什么,但是落下之后,以他四境修为,不仅无法破阵而出,其灵气完全被阻隔在阵法之中。 与此同时,曹南与陶直希身形齐齐一滞,前者眼中的怯懦之意顿消,而后者则是怒意平息。 二人眼中皆是露出一丝迷茫,而后又浮现骇然之色! 他们的心神,竟在不知不觉间就遭受到了别人的操纵?! 他们咽了口口水,忌惮地看了被困住的聂仞一眼。 陶直希回想起方才他的无故迁怒,让苏憾无端受到攻击,有些尬然,同时亦有些心惊——盛怒之下的他出手,竟然没有拿下那二境少年?! 他神色复杂,向苏憾歉然道:“苏,苏少侠,实在抱歉,方才……” 苏憾落于地面,淡然地摇了摇头,而后将目光投在陆春花身上。 曹南与陶直希亦如是,但他们眼中却多了戒备之意。 陆春花悍然出手的那一刻,其剑法已经完全暴露,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第七十六章 战栗 玺印下被阵法封住的聂仞,冷冷地看着拍胸脯低呼“还好成功了”的陆春花,说道:“七情六欲剑?你是七情宫弟子?!” 方才陆春花偷袭时,那一式剑招使他忽而感到难过,他便有些怀疑了。 摧心阁的蚀心摧魂可以勾起对手心底深处的一丝负面情绪,而后将其无限放大,直至盖过理智。 而七情宫的七情六欲剑有着类似的效果,不同的是,蚀心摧魂是随机的唤起对手潜藏的情绪,而七情六欲剑,是可以直接地将情绪塞给对手。 两家人因为功法相似,便时常互相看不过眼。 是西魔土有名的老对头。 苏憾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果然是七情宫啊,他看着陆春花,内心泛起一丝追忆。 前世,当他六境时,在北漠的机缘地与七情宫的弟子有过一次相遇。 因为七情宫不杀无辜的理念,二者相处甚欢。 在苏憾看来,七情宫之人,皆是修错了功法的正道人士。 他们若修的是仙缘篇,估计可以立马摇身一变,成为嫉恶如仇的仙宗。 其门内人士或被迫或自愿地修行了魔启篇,被东仙境的仙宗们打为魔门,但不代表他们与其余的魔门相同。 第二纪元初,仙宗和魔门正式分家。 而后数千年里,二者只是因为功法的不同,自然而然地抱团,分为两派。 虽然互相偶有摩擦,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一直到纪元末,天外魔物降临,虽然其在最后被仙魔三大宗门联手镇压,但余下的魔门火种里,有人受到了天外魔物的影响,获得了血炼丹的丹方,并开始用仙宗修行者的精血炼制血炼丹,服用丹药强行提升修为。 虽然凡俗之人也可以入药炼制,但是相比修行者,效果还是差了挺多。 以至于到了后来,魔门一方为了炼制更多血炼丹,每过数百年,都会发动一次魔潮,大举进攻东仙境,就是为了在战争中大范围地收割修行者的精血来炼丹。 是以,从第三纪元开始,仙魔两道便势如水火。 七情宫在为了血炼丹不择手段的魔门之中,显得像是一股清流。 但在仙宗们眼里,魔修,就是魔修! 因此,在听得聂仞喊出陆春花的身份后,曹南与陶直希泽顿时凛然。 七情宫! 又一个西魔土赫赫有名的魔门! 与摧心阁同属五大魔门之一,虽然实力与底蕴没有前者那般强劲与深厚,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中土深处之地,不仅冒出了摧心阁之人,还冒出来七情宫的弟子。 而且他们竟然与她共处了一段时间,与其并肩作战,将后背暴露给了她。 此时一想起,他们内心泛起丝丝后怕。 不过幸好陆春花并没有使什么坏心,反而是挺尽心尽力地一起抵御歹人。 而且,陆春花身上的气息确实是仙缘篇二境没错啊…… 他们内心有些迷糊,难道是魔门之人也兴修仙缘篇了? 他们迷惑间,陆春花手按丹田处,运起灵气,掌心有光芒微微闪烁。 而后,有一颗青色珠子从她的脐眼处倏然浮现。 珠子离体后,陆春花体内窍穴被藏住的灵气猛然喷涌而出,流遍其全身的骨肉,而后悄然渗透进去。 她的身躯表面有光芒流转,当光芒消逝之后,她的真正修为已然暴露于众人眼前。 魔启篇三境后期! 曹南与陶直希内心狂震,他们并不知道那颗珠子是什么,但其功效肯定是帮助她隐藏身份与修为的。 她的修为,让二人不禁再次庆幸她在这段期间没有什么坏心,否则他们必将防不胜防,甚至被她偷袭杀掉。 陆春花将瞒天珠收进储物袋,笑着看向己方三人,说道:“意外不?” 苏憾作为一开始就知晓她本身境界的人,自然是没有丝毫意外神色,反而是知晓她是七情宫之人时,心绪微微浮动了一下罢了。 见他如此淡然,陆春花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说道:“你真无趣。” 像曹南和老陶才是正常反应嘛,她想。 “你……”曹南忍不住开口,戒备陡生,甚至将手中的利器指着陆春花。 陆春花将双手一举,说道:“嘿!干嘛呢?有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吗?快把剑放下,多危险啊。” “我可不想再起什么冲突啊……”陆春花依然是笑眯眯的,但是眼中却忽而露出一丝杀意,“我做完事情就会离去,你们不要节外生枝。” 于是曹南知道,她其实想说的是,如果打起来,她也不介意再收割一两条性命。 他的神魂在疯狂预警,眼前的陆春花,是与他们宗门内的真传弟子同个等级的存在。 同样是三境后期,但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 就好像一两金子与一两银子区别,尽管重量相同,价值却大大不一样。 曹南沉着脸,片刻默然之后,缓缓地将手放下:“潜伏在我们之中那么长时间,你想干什么?” 陆春花“嘻嘻”笑了两声,没说话,转身向山体裂缝中走去。 聂仞在一时的惊讶后,也收敛了情绪,见陆春花往裂缝内走去,便淡淡道:“你们七情宫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随口说道:“拖延时间对我可没啥好处,以后有机会,找个茶肆见面慢慢聊吧。” 见他不慌不忙,仍旧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陆春花心中微有些疑虑,所以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聂仞“哼”了一声,不屑地看着脚步不停的陆春花。 陆春花走到了裂缝前,转头向苏憾等人说道:“看在我是你们救命恩人的份子上,帮我看好聂仞哈,别让他跑出来了。小心颜巍一,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他就不见了踪影,兴许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曹南紧了紧手中的剑,听令于一名魔门弟子,让他内心十分不爽。但此情此景,若当真让聂仞逃出来,后果更是他们无法承担。 他内心思索是不是要趁聂仞被困住,赶紧逃跑。 可魔门弟子们对封魔之石趋之若鹜的场景,他同样想要知晓真相。 内心激烈争斗之后,他决定还是留下来继续看看,只要玺印不被破坏,聂仞也不足为虑。 他提高戒备,防范着颜巍一的出现。 陆春花跳进了裂缝之内。 苏憾亦来到裂缝旁,垂首看向裂缝内。 那黑色石台,让他内心有些不太安定。 “这阵法到底是什么?”苏憾问道。 陆春花落在地面上,往黑色石台走去,说到:“据猜测,是通过献祭,可以得到品质不俗的利器,或者是威力强绝的功法。” “猜测?”苏憾沉吟,而后问道:“向谁献祭?” 陆春花已是来到了黑色石台之上,眉间嫌恶地看着台面凹陷处密密麻麻的猩红心脏,“不知道,也不重要。” 她来到最后一处空着的凹陷处,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微微跳动的心脏。 苏憾忽而皱眉道:“哪里来的心脏?” 陆春花忍不住转头向他白了一眼,说道:“放心,不是无辜之人的心脏。” 她将心脏放在凹陷处,“我特地去取了无衣镇内那几个穿心宫妖人的心脏。” 苏憾恍然。难怪先前在无衣镇内,众人打退穿心宫来袭后,陆春花比刘一刀还晚了一些到集合点,原来她是绕路去其他镇守区域取心脏了。 陆春花从储物袋中取出另外数颗心脏,将其扔到一旁,“还以为会缺很多,还特地拿多了几个。” 扔掉心脏,她拍了拍手,身子一纵,跳出黑色石台。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灵气缓缓从体内蔓延而出,沿着石台表面的沟壑纹路,将其填满。 她眼含期待,略微紧张地看着眼前的黑色石台。 黑色石台上的阵法被她的灵气激发后,忽而发出阵阵黑色光芒。 黑芒一现,一股灭杀一切的滔天气焰从中涌出! 她的神色瞬间苍白,有些站不太稳,甚至想要跪拜下去,对着黑色石台顶礼膜拜。 苏憾真正地皱起眉头。 因为,他的神魂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颤栗! 哪怕前世纵横世间,与仙宗魔门的最顶尖的仙人和天魔交手时,哪怕前世兵解时,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 而此时黑色石台的阵法亮起,黑色气焰涌出,他的神魂竟有些颤栗。 苏憾内心浮起深深的忌惮,这阵法,到底是何人所刻下的? 滔天的气焰涌出山体裂缝,卷向裂缝外的其他人。 被黑色气焰笼罩之后,苏憾原本散出的神念忽而有些凝滞,甚至有被压回体内的感觉。 他皱着眉将神念收回十丈之内,目不转睛地看着黑色石台。 曹南和陶直希,甚至聂仞的感受,与陆春花并无二致,同样产生了想要顶礼膜拜的感觉。 聂仞脸上露出一丝狂热,但却依旧没有表现出被陆春花窃取了最后果实的慌张,他仍是有恃无恐。 而后,他看向山林之内远处,藏在黑暗里的某棵大树。 心中怒喝:“颜巍一!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似乎在响应他的召唤,百丈之外骤然暴起一道灵气,极速撞向聂仞上方的五方玺! 第七十七章 谁的意志 在散溢出的滔天气焰的笼罩下,众人皆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百丈之外忽然暴起的那道灵气。 正当发现时,那道灵气已经是临近了苏憾十丈之内。 苏憾霍然转身,述游剑出鞘横扫出一道剑气。 剑气极快,在那道灵气撞到五方玺之前的瞬间,便已斩中灵气! 二者相碰,灵气炸开! 五方玺被炸开的灵气冲击得一阵晃动。 曹南和陶直希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强忍着黑色石台带来的震惊,二人同时摆出了攻击的姿态,神色凝重地看着五方玺下的聂仞。 在五方玺不稳定之时,聂仞朝着玺印一声怒吼! 奇怪的是,吼出来的却并非人声,而是── “铃铃铃!!” 似乎他的喉间被放置了一颗铃铛般,声音传出时的声波震动了铃铛,发出了如此清脆刺耳的铃声。 铃声撞在五方玺上,被这么内外一夹击,五方玺兀地产生了一丝裂痕! 聂仞见状,倏然加大音量。 如此一来,五方玺终于是坚持不住了,一声“砰”的巨响后,忽而化作碎块,炸裂开来! 五方玺不复存在,聂仞终于脱困而出! 他长笑一声,蚀心摧魂如出笼猛虎,卷向三人。 “固守心神!”苏憾喝道。 曹南与陶直希有了方才心神被蚀的经历后,也有了经验和防范。 在五方玺碎裂时,他们便当即固守心神,防御再次袭来的蚀心摧魂。 在有提前防御的情况下,蚀心摧魂没有产生方才第一次那般的效果。 但曹南与陶直希依旧需要竭尽全力去抵抗。 此时,二人已经是脸色微微涨红,无法轻易动弹,生怕一个松懈就被蚀心摧魂侵入心神,落入对方的操控之下。 聂仞挑了挑眉,向着依旧不受影响的苏憾说道:“嘿,你这小家伙倒是有趣,等会再来会一会你。” 说罢,他便急掠进裂缝之中,落在陆春花身旁。 后者利器出鞘,七情六欲剑法再出,但聂仞却不屑地一笑,“哼,自不量力。” 他伸手一挥,陆春花胸口顿时如遭重击,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去! 她撞在裂缝内的墙壁上,直接砸出了一个深坑,而后身体卡在了坑中,落石灰尘簌簌而下。 她喷了好几口鲜血,忌惮地看着聂仞,而后拧着眉毛看着那黑色石台。 “怎么回事?!”她低声喃喃道,“为何阵法激活了,却依旧没有反应?” 在她的疑惑中,黑色石台上的黑芒渐渐消隐,重新敛入石体。 黑芒不再,那滔天的气焰也随之消失。 苏憾神念一轻,而后便重新展开神念,覆盖住了周遭数十丈的范围。 他抬眼看了一下百丈外那道灵气骤起的地方,此时已经是恢复了平静。 颜巍一应该是换了地方潜藏着,依旧没有现身。他的算盘打得很好,持续藏在黑暗中的危险,才是最使人忌惮的,会牵扯对方的心神,时时防备他的下一次袭击。 而苏憾只是冷眼看了一下林中,便不再理会。 他没有心情和颜巍一玩捉迷藏,反正只要颜巍一接近他的神念范围,那么不管前者的伪装得再好,气息收敛得再干净,都无从遁形。 当前最主要的威胁,依旧是山体裂缝中的聂仞。 黑色石台上,聂仞向着陆春花露出不屑之意,调笑道:“不是拿到心脏,就能启动阵法的。” 苏憾和陆春花皆是一愣。 难怪聂仞被五方玺困住之后,依旧丝毫不慌,原来是因为别有后手。 陆春花紧紧抿着嘴唇,看着聂仞,而后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这一次本想半道截出,取走聂仞的战利品的,没想到不仅赔了夫人又折兵,甚至连自己都要交代在这了。 聂仞不再理会虚弱的陆春花,面色露出亢奋之意,狂笑道:“看好吧!” 灵气从他的骨肉中涌出,流向黑色石台,如方才陆春花所做的那样,将石台上的沟壑纹路填满,直至黑色石台再次现出黑芒。 于是,滔天的黑色气焰重临! 苏憾微微咬牙,抵抗着黑色气焰,没有将神念收回,依旧持续着五十余丈的范围,防备颜巍一。 陆春花皱眉说道:“这,与我有什么不同?” 聂仞一声冷笑,不屑于回答,而后神色转为肃穆,在黑色气焰达到顶峰时,眼带狂热地吐出了几个无法听懂的音节—— “麤韝靎龗燹!” 聂仞的话音落下,黑色气焰似乎停滞了。 裂缝里的空气似乎也停止了流动。 他们的心跳声忽而变得清晰可闻。 裂缝外,风儿停下了。 山林之中,树叶停止了摇动,沙沙声藏在了叶片后。 地面上低矮的杂草丛中,悉悉索索的虫儿声也被掐住了一般,瞬间寂静。 整座火焰山陷入了死一般的静谧。 唯有峰顶的岩浆池依旧冒出气泡,发出“啵”的一声。 而后,无尽夜幕里,似乎有一双眸子在火焰山高大剪影的后方睁开,向其投射了一眼。 刹那间。 黑色石台上,五百处阵眼中,那五百颗微微跳动的猩红心脏,瞬息消融! 一道懒洋洋的意志从此间扫过。 于是,石台上的聂仞,已从墙壁中落下的陆春花,裂缝外的曹南与陶直希,隐藏在暗处的颜巍一,不约而同地被这道意志压得跪拜了下去。 苏憾神魂疯狂抵御,最终是咬着牙挺腰站着,但双脚已陷入地面一尺。 除了盘踞在北漠的真龙之外,苏憾从未见过,也从未感受过这么可怕的神识意志。 这股意志,到底是谁? 在前世,哪怕与最强的青螭剑宗宗主与无衍仙宗宗主对战,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 他一直以为,他前世已经算是这个世间修行者所能达到的顶点。 毕竟第三纪元两万多年来,池和仙人和极乐天魔这两位百年飞升的修行者,已经是记载中的最强者,而他前世只用了数十年便飞升。 就世间修行者这一阶层来说,他可以算是前无古人的强。 真龙自不必说,它并不属于修行者行列,与从两颗菩提子中修出的修行者全然不同。 它是超越这个阶层的存在,独属于另一个阶层。 而这股意志同属于修行者,因为他感受到了来自菩提子的修行者的气息,但这修行者之强,远远超过了他。 他意外至极,世间还有人能够修至这么强的地步。 只是,像这么强的存在,为何修行界并无记载? 莫非是成名在更加久远的第一纪元? 但,若是成名于第一纪元,这样的存在如何能够存活到现在? 九境绝巅,三千年寿元便是极限,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因为第一纪元的特殊? 亦或者,这道意志是残存的意识,是这名强者在身死之前将意识封进了封魔之石中? 苏憾眉间沟壑骤现,心念电转间,一个又一个猜测与不解交织成了一团乱麻浮上脑海,却偏偏抓不住任何一个线头。 苏憾带着不解,坚守着神魂,将目光投到黑色石台之上,那道意志扫过的地方。 第七十八章 失败 山体裂缝中,闪耀着黑芒的黑色石台旁,聂仞低着头跪拜于地。 方才被那道意志扫过时,因为离得太近,他的神魂险些崩裂。 内心充满骇然的同时,亦满是期待与狂喜。 一年前,火焰山周遭发生了地震,导致南侧的山体开裂,让这个地方重见天日。 穿心宫之人率先发现了此地,并在石台上拿到了一个卷轴。 他们感觉到了黑色石台的不凡之处,但却无从下手。斟酌之后,他们便决定传讯到摧心阁,讨好后者。 而聂仞是摧心阁内第一个看到这封信件的人。 在看完信件之后,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处机缘的不俗,便没有再往上禀告。 他悄悄地将信件藏了起来,并且假装是摧心阁来使,降临穿心宫。 看到黑色石台的瞬间,他更笃定了这个机缘。 因为它与自家宗门后山的封魔之山同出一源,并非凡物。 从穿心宫拿到那个卷轴后,这一年来,他耗费了许多本可以让他的修为再进一步的血炼丹,在摧心阁内疏通人脉,查阅古籍。 终于在一本残破无比,甚至一个用力不当就会散成灰烬的古籍中,让他查到了卷轴上那几个古怪音节的读法。 而后更是精心准备数月,取得数百心脏。 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这道扫过的意志越强,说明献祭后所赐下的物件,品质也会越好! 不管是上品利器,还是超绝功法,都可以让他在宗门之内的地位更上一层。 石台上的五百颗心脏已经消融,他贪婪地看着黑色石台的中心,内心无比期待! 然而,在他企盼的眼神中,在那道毁天灭地的意志扫过之后,黑色石台的光芒复又敛去。 石台,恢复了平静。 裂缝内停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火焰山上树影在夜色中重新摇曳,杂草中里虫鸣再次轻轻地响起。 被那道意志压得几乎喘不过气的众人皆松弛下来,但震惊之色依旧停留在脸上。 苏憾亦是神念一轻,望着黑色石台,神色有着十足的忌惮。 那道意志只是一扫而过,便给了他如此大的压力。 当然,也有他此时只有二境,神魂也远不如前世那般强大的原因。 但这道意志带给他的危险之感,确实是他生平仅见。 看来以后若有机会,要好好追查一下此事。 裂缝内,聂仞彻底愣住了。 等待片刻后,他才终于确定了,石台确实恢复了平静,而且也没有他所期盼的上品利器、功法出现。 他茫然地看了看黑色石台,又转头看了看陆春花,发现后者同样的愕然神情之后,他嘴巴微张,重新看向石台。 “怎么回事?”他无声地自语,“献祭……失败了?” 一年的心血化作空荡,他的茫然很快变成了愤怒。 聂仞一声怒啸,四境的修为全然爆发,暴戾的灵气刹那间充斥了整个裂缝。 他跳上石台,一拳又一拳地砸在黑色石台上。 灵气爆开,裂缝里随着拳起拳落而发出一阵阵震动。 墙壁上嵌着的一颗又一颗巨石被他的灵气挖出,愤怒地砸在黑色石台上。 碎石四溅的烟尘中,裂缝似乎随时都要坍塌。 陆春花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粒疗伤丹药塞进嘴里,而后强提一口灵气,闪身遁入烟尘,往裂缝出口掠去。 “往山上走!”陆春花掠出裂缝,向苏憾说道,而后一马当先,往火焰山的上方飞奔而去。 苏憾没有犹疑,一同掠出,登云步加持之下,速度比之陆春花丝毫不慢。 曹南和陶直希先是一愣,然后相视一眼,便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四散逃去。 百丈外的暗处,颜巍一眉头微皱,最终还是没有追去。 他从暗处窜出,来到裂缝前往内一看,裂缝里烟尘弥漫,传出一阵又一阵怒吼与震动。 片刻后,裂缝内才恢复平静。 一通发泄之后的聂仞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手,而黑色石台依旧完好无缺。 “为什么会这样?”他眉头皱起,喘着气低声自语,“到底哪里错了?!” 颜巍一沉吟片刻,说道:“聂师兄,是不是……心脏不对?” 聂仞猛地抬头,看向颜巍一。 后者面带思索,“我们这次行事,取的基本都是凡俗心脏,有没有可能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凡俗心脏无法承受那道意志的降临,或者说,凡俗心脏不是那道意志所要的?” 聂仞目光一闪,他想起方才那五百颗心脏消融时,唯有一些修行者的心脏,消融的时间比凡俗的心脏要迟上一分。 莫非,真是如此? 那道意志,不屑于这数百颗凡俗心脏,而是要修行者的心脏? 聂仞面露苦涩,数百颗凡俗心脏,他都需要小心翼翼地收集两个多月。 何况五百颗修行者心脏。 这已经不是他的力量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唯有将此地上报给宗门,让宗门长老,甚至宗主来操办此事。 自己有发掘此地之功,应该能从中分得一杯羹。 想罢,聂仞郁闷无比地吐了口气,然后眼神如刀,说道:“那几个小家伙呢?” “已经分散逃去。” “哼。”他脸上冷若冰霜,而后身形一晃,御空而起,如同鹰隼般飞出裂缝。 他立于半空向着三个方向眺望一眼后,便朝着山脚陶直希逃跑的方向飞掠,身影刹那远去。 远去前,他说道:“将裂缝入口毁掉,不要让其他人发现此地!” 颜巍一领命,在聂仞离去后,便驱使着灵气,将山体裂缝用巨石封上,做了一番遮掩,而后便留于此地,等待聂仞回来。 …… …… 陶直希全神贯注地在山林间逃亡,速度达到了他所能达到的极致。 在压抑的逃亡中奔行良久后,山林的边缘已经遥遥在望。 他内心一喜,心头的死亡阴影终于是散去了一些。 他们分头逃跑,那聂仞即使要追,也不一定会追往他这个方向,他只是个大周皇室里平平无奇的修行者。 哪里比得上青螭剑宗、七情宫的弟子那般威胁呢。 他带着一丝喜意窜出山林,却愕然发现,山林外站着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对着他,冷冷一笑。 在他的惊愕与忽然升起的绝望之中,铃铛声悠然响起。 …… …… 另一边,曹南正在往山林的另一个方向奔逃。 在逃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停了下来,在一处乱石堆中清出一个间隙,钻了进去。 而后觉得还不够,便在地上挖出一个深坑。 将自己掩埋进去之前,他把乱石堆的间隙复原,而后才将土壤重新掩在自己身上。 他收敛所有的气息,将心跳放慢,让自己与这方土地化为一体。 在自己将自己活埋的黑暗中,他只能听见自己轻微的呼吸声,还有微湿的土壤给他的肌肤带来些许冷意。 “轰!” 忽然之间,一道灵气烈风刮过,将他所在的乱石堆抚成了平地。 掩盖在他身上的土壤亦被掀起,让得他暴露出来。 他脸色蜡白地看着天空中那道身影,后者手中似乎还提着一个什么东西。 那道身影将手轻轻一扬,他手中的物什落在了曹南的身前。 “咚。” 落在他面前的,是陶直希脸上还残留惊惶之色的头颅。 曹南额头渗出细汗。 而后,天上的那道身影也开口了。 “别怕,我不杀你。但,需要你做点事情。” “铃……” 第七十九章 到达峰顶 半山腰上。 苏憾与陆春花二人正在往火焰山的峰顶极速登去。 苏憾对于往哪个方向走,倒是没什么所谓的。 他只是本着照看后辈的心思,才选择与陆春花一起同行。 千年前,他在北漠的机缘之地与当时的七情宫弟子有过交情,若那几名弟子还活着,应该都是七情宫的高层。 而陆春花兴许是他们中某个人的弟子。 作为长辈,照拂一二也是应当的。 若聂仞追上来,并且不死不休的话,那么他也做好了破入三境准备。届时,有述游剑与剑符在手,他可以与聂仞硬碰一场试试。 只是,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破入三境,以免影响后续的青螭剑宗入门事宜,对他后续的安排影响颇多。 无法进入青螭剑宗,那么前往仙宗盛会夺魁,感悟衍仙珠的事情也会多生波澜。 不过他并非迂腐之人,真正危及生命时,那也无需再兼顾其他。 先活下来,才有再谈后话的资格。 陆春花选择往峰顶走的想法很简单,因为峰顶的岩浆池,是“仙不去”之地。 修行者的神念在此地无法大幅展开,否则会被岩浆池的热意灼伤。 而在岩浆池周围残留的灵气,也会被其灼烧殆尽。 借着岩浆池消去痕迹,而后再伺机逃脱,这是唯一的生路。 至于提醒苏憾与她一起同行,其实她的想法与苏憾差不多。 作为高他一整个境界的“前辈”,她在能力范围照拂一二,也是顺手为之。 而且,虽然提醒了苏憾往山上走,但她并没有特意帮忙,或者停下来等他,而是爆发了自己的全部速度奔逃。 若苏憾跑得不够快,被聂仞追上,那便怪不得她了。 而能够抵挡住聂仞片刻的话,也可以为她的逃生争取宝贵的时间。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苏憾的速度竟然丝毫不慢于她,在她全力爆发下依然能够与她并驾齐驱。 如今已经全速前进了一刻钟的时间,她先前服下的疗伤丹药药力在灵气的全力催发下,已经消耗殆尽。 强压的伤势重新浮了上来,让得她的速度渐慢。 苏憾却依旧那么快,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喘息,甚至还配合着她的速度降低了一些。 “真是见鬼了。”她低声自语道。 苏憾察觉到陆春花伤势隐隐复发,想了一下,便从储物袋中翻出了一颗丹药递给她。 陆春花摇了摇头,婉拒道:“不必了,我自己带了丹药。” “你的丹药,没有这颗好。” 陆春花奇怪地看了苏憾一眼,在他的坚持下,将丹药接了过来。 甫一入手,感受到指间丹药传来的雄浑药力,陆春花露出讶色。 她瞄了两眼苏憾。 区区二境,先前不仅能够看穿她的修为,奔行速度也不弱于她,此时还随手送出这种品质上佳的丹药。 这小子,深藏不露啊。 从“照顾者”变成“被照顾者”,她也并不矫情和不好意思,直接便将丹药吞下。 雄浑至极的药力在她体内散开,她的伤势顿时好转,速度陡然提升。 “谢谢。”她舒了一口气,向苏憾说道。 苏憾目视前方,没有回应。 二人在沉默中再次前行片刻,忽然之间,身后极远处传了一声铃响。 “铃……” 陆春花背后寒毛竖起,面色沉了下去。 那聂仞,追上来了? 她原以为逃往别的方向的另外二人,能够拖延一些时间,没想到还是…… “铃……” 铃声再次响起,距离并没有缩短多远。 一会儿之后,又是一声铃声响起,距离依然只缩短了一点点。 二人心中都知道,这是聂仞的游戏。 一个猎杀游戏。 而且是慢悠悠的猎杀。 那时不时响起的铃声,便是一道道催命符。 想要一次又一次地掀起他们内心的波澜。 在他们身后远处,聂仞御空追着。 一旁,曹南被他的灵气裹挟着一起前行,脸色苍白。 聂仞很享受这样的过程。 他如同一把刀,刀尖抵在前面二人的背后,让他们在刀锋下疲于奔命。 等他们心神疲惫之时,便是他采摘果实的时候。 他冷笑着,再次摇动手中的铃铛。 曹南身体一颤,他看着聂仞手中的铃铛。 那铃铛,是摧心阁之人的标志——魔音铃。 每一次铃铛震动,都是一道心神攻击。 在他此时敞开心神的状态下,每一次震动,都能让他心神震颤无比。 他看着聂仞的背影,内心已被恐惧填满。 …… …… “铃……” 苏憾神色平静,远处传来的铃声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陆春花固守心神,倒也能防御得住,只是次数多了,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二人无声地在山林里往上穿行,终于到达了火焰山峰顶。 一登顶,一股灼热之意顿时迎面扑来。 红与黄相间的岩浆池里,偶尔冒出气泡,传来极度危险的讯号。 修行界众所周知,“仙不去”岩浆池,七境以下,落入必死。 以他二人此时的境界,此时行走在边缘,都觉得汗毛被烤焦。 二人自然不敢再往前前行,便伏低了身子,借着岩浆池旁边的碎石的掩护,从其左侧绕行而去。 如同陆春花所想,岩浆池的热意盖住了二人的灵气,使得二人很好的潜藏了起来。 只是她没想到聂仞来得这么快,而且一直在后面缀着。 否则她是打算在这里躲藏起来,等待些许时日,等聂仞离开火焰山之后,她再伺机离去的。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通过岩浆池为二人抹去痕迹后,选择一个方向潜走了。 聂仞很快便也来到了岩浆池旁。 感受着二人的灵气消失在此处,他的脸上泛起笑容,“想玩捉迷藏?那便与你们一起玩玩。” 他将曹南放在地上,说道:“如同方才所说,由你动手杀了他们后,我再放你离去。” 曹南低着头,一言不发,拳头骤然握紧,但很快又松开了。 他抬起头,咬牙说道:“希望你说话算话。” “这是自然。”聂仞脸色浮起笑容道,“你往右边,去。” 曹南拔出腰间的剑,沉默着往岩浆池右侧掠去。 聂仞看着他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而后便双手负后,往左侧飞去。 苏憾二人为了不引起太大的动静,便悄然在乱石之中穿梭,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闷头潜行中,二人忽而听得后面有声响,便戒备地往后看去,没想到却看到了一道意外身影。 陆春花惊讶出声,“曹南?你怎么在这里?老陶呢?” 面对他的问话,曹南依旧沉默着,向停下来的二人欺身而去。 第八十章 坠落 在与曹南相遇后,苏憾就察觉到了前者脸色的不对劲。 见他一言不发地持剑上前来,苏憾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曹南,你——”陆春花话说到一半,见曹南死死盯着苏憾,便也发觉了端倪,闪身挡在后者面前。 曹南猛然出剑,剑离手,化作一道剑气横空而来,如同溪水潺潺流动,撞向苏憾。 陆春花吃了一惊,仓促间驱使灵气御剑,手中的剑当即迅捷飞去,与曹南的剑气碰在一起。 “叮!” 空气中爆出火花。 “纵横七剑的江河式?曹南,你干什么?疯了不成?!”陆春花认出了这式剑法。 纵横七剑,是青螭剑宗破法峰某一任峰主留下的剑法。剑招正如其名,共有七式,意指仅靠这七式剑招便可纵横天地。 江河式是其中的一式,威力练到顶峰,剑气可化作滔滔大河。 曹南还未登堂入室,只能剑化一条小溪。 但双方实力相当,若被击中,也是非同小可。 曹南的江河式被陆春花击散,便要再起一招落山式,却听得后者的骂声响起。 “曹南,你堂堂一名青螭剑宗的入剑弟子,竟然向无辜的弱小散修出手?!”陆春花怒喝,“不怕传出去之后,堕了你们青螭剑宗的名头吗!” 听她提起青螭剑宗,曹南眼中现出一丝挣扎,吼道:“别说了!我只想活着,这又有什么错!” “他说了,只要我杀了你们,便可放我走。”曹南眼中的挣扎很快便被求生的欲望盖了过去。 他紧了紧手中的剑,眼神阴鸷无比,“只要你们都死了,此间的事情便无人知晓。等我回到无衣镇,向众人说是聂仞所为,又有谁会怀疑?” “你……”陆春花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怒道:“曹南!你枉为青螭剑宗弟子!” 曹南摇了摇头,没有任何犹疑地说道:“正因为我是青螭剑宗弟子,用你们的命换我的命,是你们的荣幸。” 话说出口,曹南有些惊讶,这样的话竟会从自己的嘴里脱口而出。 定然是聂仞的蚀心摧魂的影响,他想,否则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只是不知为何,他心里觉得有些畅快。 “多说无益,”曹南冷声向陆春花道,“反正你本就是七情宫弟子,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至于他,一名二境散修,死了就死了。” 话毕,曹南便不再开口,直接灵气御剑,将剑悬在二人上方。 而后怒声喝道:“落山式!” 那剑身的灵气宣泄而出,化作一座倒悬小山,向二人坠落而来! 落山式是他练得最为熟练的的一式,这一次出手,他竭尽了全力,没有任何留手。 倒悬小山呼啸而来,陆春花感觉到了一股压力自天穹压下。 她咬牙举剑,向着山尖直冲而去。 剑尖死死抵住了倒悬小山,使其落势一滞。 一滞之后,倒悬小山继续轰隆而下,陆春花的身影被其往下压去。 顷刻间,她的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七情六欲剑是进攻的剑法,防御实乃弱项。 而纵横七剑却是青螭剑宗享誉修行界的进攻剑法之一,在曹南的拼命催动下,将原本就是带伤之身的陆春花压得一退再退。 曹南疯狂催动灵气,面露狰狞之色,眼睛赤红无比,哪里还有先前作为仙宗弟子的浩然正气。 看着这样的曹南,苏憾没由来地感到一股失望。 自他重生之后,他一共碰到了两次青螭剑宗弟子。 这两次相遇,后者们给他留下的印象都不是很好。 在云雾城离开时,他在商船碰到的,是那对高高在上,对凡俗视如蝼蚁,自觉超脱的师姐弟高锦与刘祖宁。 若说那对师姐弟只是“自视甚高”,让他不喜,那此时的曹南又是另一回事了。 勇者拔刀向更强者,只有怯者拔刀才向更弱者。 这曹南,鼠辈也。 为了自私活命,宁可滥杀无辜。 连眼前的魔门弟子陆春花都比他行得端坐得正。 而这些个看似道貌岸然的仙宗弟子,竟是属于自己即将加入的宗门? 苏憾对青螭剑宗的弟子感到些许失望,连带的,对青螭剑宗亦如是。 当一个宗门里尽是假仁假义之人,那这样的宗门,还值得一去么? 思量间,苏憾叹了口气,持剑于手。 灵气在述游剑身中流转,青色的剑身渐渐发出白芒,一股极具破坏力的能量向其汇聚而来。 “砰!” 苏憾重重一踏地面,将地面踩出一张蛛网,身形向着倒悬小山爆冲而去! 艰难抵御倒悬小山的陆春花只觉得身后光芒大绽,而后便见苏憾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身旁,向着上方的山尖,刺出那白芒一剑。 “星爆。” 苏憾冷眼看着倒悬小山,于心中默道。 “轰!” 隐约间,似乎有一颗明亮至极的星星在苏憾的剑尖炸开! 光芒夺目! 陆春花和曹南皆忍不住偏过头去,无法直视。 与此同时,一股爆炸性的力量从剑身轰出,将倒悬小山崩裂! 而后将其退去一尺,退去一丈,再将其往上方轰去。 陆春花只觉得剑尖一轻,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苏憾以一己之力,抬起了一整座倒悬小山! 苏憾的战力,让她瞠目结舌。 这股力量,绝不亚于她和曹南! “这是什么怪物?!”陆春花和曹南同时在心里喊道。 落山式欲崩溃之际,曹南直接散去灵气,倒悬小山消散。 没了阻碍,苏憾去势未消,便直接穿过倒悬小山的残余灵气,如同一颗流星升上夜空。 他滞于半空,看着地面的曹南,灵气再次涌动,再次绽出光芒。 “星雨。” 他的身影化作一滴星雨,向着曹南划落。 曹南散去落山式后,已经是召回了他的剑。 见苏憾化作一道刺目白芒向他袭来,他亦怒喝一声:“云气式!” 他的剑气顿时化为一团雾霭,将其身影团团围住,直至消失不见。 苏憾的神魂早已锁定了他的位置,哪怕他施展了纵横七剑中唯一一式防御剑法,也于事无补。 星雨精准的滴入那团雾霭,向曹南的位置滴落。 星雨一入雾霭,便如同陷入泥沼,这雾霭看似云气,却比钢铁还要坚硬无数倍。 但述游剑又哪里是普通的凡铁? 这团雾霭虽阻滞了星雨的落势,但却无法停下述游剑的利刃。 述游剑如同削开铁泥,顺利地破开雾霭。 星雨落下。 隐藏在其中的曹南一声闷哼,似乎有残肢飞起,其身前的雾霭亦尽数染红。 受挫之后,曹南再次隐去身影,躲去了另一个方位。 两次短暂交锋,苏憾也没有留力,以他当前境界能做到的极致,以星璨剑法重挫了曹南。 星雨可以杀死三境中期的仇百景,却还无法致曹南于死地,让他觉得有些可惜。 不管怎么说,一整个大境界的鸿沟还在,曹南比之凡俗门派的仇百景,能成为仙宗弟子便也说明了他的天赋比后者要强上数个档次。 当然,若是继续追击,苏憾有把握将他斩于剑下。 但苏憾更清楚,此时并不宜久战。 若因恋战而引来了聂仞,后果又将难以计量。 苏憾当机立断,破开雾霭,落在陆春花身旁,一揽她的腰肢,说道:“走。” 而后踏着登云步,破空而去。 但,便是此时。 一道身影如闪电般穿过岩浆池的上方,横跨而来。 因为身处岩浆池边缘,受其限制,苏憾的神念亦没有展开,发现聂仞到来时,为时已晚。 聂仞面带狞笑,看着破空而去的二人,伸手将铃铛向着二人,而后猛然摇动了一下。 “铃!” 聂仞四境的修为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一团灵气在苏憾身侧炸开! 猝不及防下,苏憾只来得及横剑在侧,用述游剑挡去灵气的攻击。 迅猛无比的冲击力通过剑身撞在二人身上,苏憾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二人便不受控地朝岩浆池斜斜坠去。 二人本就在其数丈边缘开外,这一次坠落,几乎在瞬息间,二人便已贴近了号称“仙不去”的岩浆池表面。 感受着其灼热无比,似乎要焚烧一切的热意。 陆春花神色终于露出了绝望,眼中满是死意。 苏憾微微叹出了一口气。 而后,二人便斜斜坠入了“仙不去”…… 第八十一章 绝处逢生 将苏憾二人打落“仙不去”时,聂仞脸上浮出一丝畅快之意。 先前,他在对岸搜寻二人的踪迹,发觉此处的倒悬小山之后,便从岩浆池上空掠来。 到了池中心时,有一道亮光骤起,破开了倒悬小山,而后又化作一道白芒落下。 当那道白芒散去,露出那白袍少年的身影时,他是有些惊讶的。 以二境后期之身,竟然能够硬抗三境后期的青螭剑宗弟子。 那白袍少年,当真是天骄之才。 不过也巧了,他平生最讨厌,最恨的,便是天骄! 每次看到这些天才人物,都会如同一面镜子般,照出他的平庸。 他咬牙狞笑。 扼杀天骄,别有一番趣味。 在一击之后,他畅快地看着二人坠落,却在二人落入“仙不去”的一刹那间,神情一愣,转而面带疑惑。 他停留在二人坠落的位置的上方,皱眉看着已经消去涟漪,恢复平静的“仙不去”。 片刻之后,他才冷着脸落在乱石堆离最高的那块石头上,看向那片白色雾霭。 曹南的剑法还未散去,他似乎吓破了胆,躲在雾霭之中,不敢现身。 见他还没有出来的意思,聂仞大袖一拂,将那白色雾霭散去大半。 “出来吧。”他继续拂袖,雾霭一点一点消失。 雾霭散尽,曹南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他躲在一棵乱石后方,左手持剑,右手衣袖齐臂而断,鲜血沾满了袖口,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脸色苍白,带着惊惧之色,呆呆地看着聂仞。 “亏你还称得上超品仙宗的弟子。”聂仞摇了摇头,而后皱着眉说道:“那二人已落入‘仙不去’。” 曹南傻楞的表情一亮,一下子恢复了些许生气,喃喃道:“好,好……” 彻底回过神后,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小心翼翼地看着聂仞,问道:“那,这二人不属于我所杀……” 聂仞摆了摆手,说道:“放心,我不会杀你。你忘了么,我还需要你在青螭剑宗当好一枚暗桩呢。” “……是。”曹南默默垂下头去。 聂仞挑了挑眉,“嘿”地一笑,并轻轻摇了一下铃铛。 曹南的身体当即一颤,而后将头垂得更低了,嗫嚅道:“是,主人。” 聂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他转头看了看这里战斗留下的痕迹,忽而问道:“怎么样,当坏人的感觉,开心吗?” “……”曹南想起方才与陆春花争论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以及心底油然而生的畅快之意,他陷入沉默。 “不,不是那样的……”他喃喃轻语。 他还是认为,那时的自己,是受了聂仞的蚀心摧魂的影响。 真实的他,不是那样的。 而聂仞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来到峰顶之后我便收了功法,从追击那二人开始,你便全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在行动,与我无关。仔细想想吧,什么才是真实的自己。” 曹南眼神涣散,如遭雷击。 见状,聂仞笑了笑,挥了挥手,说道:“快滚吧,回青螭剑宗去等我的联系。以后,将青螭剑宗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传讯于我。” 曹南摇晃着身子,失魂落魄地往山下缓缓走去。 聂仞看着曹南的身影,冷哼了一下。 先前,在山下杀完陶直希,追上曹南后,他原本也是想要杀掉曹南的。 转念一想,若青螭剑宗弟子在此地殒命,那么其宗门内肯定会派人来此处查探。 万一被青螭剑宗得知黑色石台,那么他将真正地功亏一篑,连禀告给摧心阁高层的机会都没有。 火焰山靠近东仙境,摧心阁的高层们不会傻到在这里跟仙宗起冲突。 还没到魔潮之时,他们身为魔修,还是要悠着点。 不如顺手将曹南转化成内奸,安插进青螭剑宗里。 即保留了曹南的性命,且经过心神的操纵之后,前者也不会将此地诸事说出去。 再者,他又多了一名奴隶暗桩。 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作为猎人,他还能驱使曹南上演一场驱狼吞虎的戏码,享受这场猎杀游戏。 而且,看着一名仙宗弟子堕入黑暗,这种从心理层面上毁掉一个人的感觉,让他感到久违的兴奋。 曹南的身影隐入山林后,他收回目光,转身看着方才苏憾二人坠落的地方,脸色现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在二人落入岩浆池时,他似乎没有看到二人化为一道白烟消散。 毕竟,以他四境的修为,落下去也只是比那二人迟上数息时间化为一缕青焰罢了。 不知是否错觉,他似乎看到有一道光幕在那一刹那忽然撑开,让苏憾二人免受了岩浆池的焚烧。 因此,他决定,在此地再等候些许时间。 只要二人没死,那总有浮上来的时候。 只是,他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东西可以在“仙不去”里存活,毕竟连九境修行者都无法在其内久待。 就算拥有防御性的宝物,也终会在岩浆池的焚烧下,消失殆尽。 那方才那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看着苏憾二人落入的岩浆池表面。 …… …… “仙不去”岩浆池下三十丈。 此深度是七境修行者也不敢多待的地方,若是久待,纵使七境也难逃一死。 在此处无尽的热意中,有一道光幕撑开了一个气泡,将岩浆阻隔在外。 这个气泡,正在缓缓下降。 陆春花神情迷茫地看着周围火红的岩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才坠入“仙不去”的一瞬间,她已经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便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后,她迷惘地认为自己已经身死,转头一看,竟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苏憾,说道:“真好,没想到黄泉路上还有熟人相陪。” “这是哪里?是我们一起被下油锅了吗?”她转头看了两眼,上下左右皆被火红之色所包围,一股热意让她热汗涔涔,她唉声叹道:“我虽然是魔门之人,但一生坦荡,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苏憾无言的看着她,“我们没死。” “啊?”陆春花眨了眨眼睛,眨落一滴泪水。 迷茫了片刻后,她忽然用力掐了一下苏憾的手臂,问道:“痛吗?” “……为什么不掐你自己。” “我怕痛。” “……” “我们真没死?” “嗯。” “我们怎么会没死?” “你这么想死?”苏憾忍不住说道。 陆春花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怎么能在‘仙不去’里活下来?” 苏憾摇了摇头,看向眼前由光幕撑开的一个气泡。 她指了指光幕形成的气泡:“是它护住了我们?” 苏憾神色复杂地点点头,回答道:“应该是的。”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苏憾从储物袋中取出坠入岩池后便发出异样的一件东西。 他没想到,在自己陷入必死之境时,竟是它忽然发挥了作用,让二人绝处逢生。 第八十二章 下沉 二人落入“仙不去”的瞬间,苏憾原本也以为这一次的重生之旅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连他自己,都觉得以此时的境界落入“仙不去”,是必死之局。 可是在触碰到岩浆的表面后,焚烧灼热之痛并未如期而至。 陡然间,一道光幕从他的储物袋中扩散而出,撑开了火红的岩浆液体,撑出了一个可以容纳二人的气泡。 二人落入“仙不去”,竟奇迹生还。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憾都忍不住惊异不已。 他当即将神识探入储物袋,循着其内的光华看去,愕然发现有一样他拥有已久,却从未见过有此等动静的物什正流转着光芒。 那是一块头圆底尖,刻着古怪符号的扁平状的金色甲片。 是师父在他二境时便传给他的神异甲片。 他至今不知晓这块甲片是什么,前世修行数十载,他也从未见过同样的甲片——当然,这可能与他常年隐修有关。 在拿到甲片时,他只是看此物坚硬无比,便将甲片放在怀中,当作护心甲。 这块护心甲陪他度过了非常长的一段成长时期。 在他数次行走世间时,这块甲片十分恰当地发挥了它的作用,为其挡下了不少敌手的致命一击,救了他好几次。 在他晋入七境后,敌手渐少,渐渐不需要它的护卫。 苏憾便将它存放在储物袋中,只把它当成了师父最后留给他的遗物,当成了一个念想,当成师父给他的最后守护。 没想到,在此时的生死存亡之际,仍是它救了自己一命。 “师父……”苏憾看着发光的金色甲片,喃喃自语。 陆春花则皱着眉头,说道:“修真界里,从未提及有任何宝物可以抵御‘仙不去’的破坏,哪怕是众所周知防御最强的渡业寺金钟,都做不到。” 她看着苏憾手上的神异甲片,说道:“这到底是何物?竟超过了渡业寺的金钟?超过了九境修行者的防御?” 苏憾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也回答不了。 见他没有说话,陆春花紧紧盯着甲片,在脑海里翻阅她所能想到任何与这个甲片对应得上的防御宝物。 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朵什么花来,她便放弃了。 二人在沉默中缓缓下沉着。 “我们已经下沉了多远?”陆春花看向气泡外,火红的岩浆似乎没有怎么变化过,但她知道一直在下沉着。 “六十丈。”苏憾回答道,从坠入“仙不去”的那一刻起,他一直都在默默地计算。 陆春花露出惊容,“这个深度,已经到了八境修行者无法继续下探的地方了。” 她回忆着修行界的记载。 再往下探到一百二十丈,便已经是九境修行者无法久待的地方了。 看气泡没有停下的趋势,她莫名地有些紧张。 沉默的空气弥漫在气泡里,陆春花这时才陡然发觉,这个气泡并不是很大,仅堪堪能够容纳二人。 二人此时正紧紧抱着,肌肤相贴。 生死危机已去,陆春花心神松懈下来,见当下的情景,脸色便有些微红起来。 她扭动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想离远一些。 苏憾却一皱眉,说道:“若是超出气泡的防御范围,我也救不了你。” 陆春花干咳一声,不再扭动,安静地待着。 为了缓解尴尬转移注意力,她便起了话头说道:“你当真只是二境后期的散修?无门无派?” 苏憾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这么强?竟丝毫不弱于我和曹南,我们俩可是三境后期啊。” 苏憾眨了眨眼睛:“……因为我天纵奇才。” 陆春花一噎,没想到苏憾竟用她说过的话来堵她。 但她当时只是伪装的二境,实际修为并不弱,打退当时同为三境后期的颜巍一并不困难。 真当有这么多天纵奇才的二境修行者啊……她忍不住吐槽。 等等—— 天纵奇才? 二境? 能反杀三境? 姓苏? 谷得满带来的,而且前者非常信任他? 一连串的事情在她脑海里闪现,似乎有一道亮光劈下,劈散了她脑海中的迷雾。 “你,你是前段时间杀了仇百景的那名苏姓少年?”陆春花惊讶道。 苏憾点点头。 陆春花嘴巴张大得像是能塞进两颗鸡蛋。 “原来是你。”陆春花抬头,惊奇地打量了一下苏憾的脸庞。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他。 稚嫩却坚毅的脸部线条,眼神幽深且平静,瞳孔里似乎藏着无尽的时光,似乎再大的风浪,也无法在他眼里泛起波澜。 眼神与其稚嫩的外表格格不入,反差感极强。 单从此便可看出,眼前的少年郎远非池中之物——虽然他们此时就在池中。 “不愧是天纵奇才。”见苏憾如此不俗,她不由得升起这道念头。 “啊!”她忽然低声惊呼。 她想起,早前在无衣镇,修为没有曝光的她打退了颜巍一,引起陶直希等人的质疑。在后者的追问下,她灵光一闪,在众人面前以苏憾为例,将自己夸为“天纵奇才”。 没想到,正主现在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不,不对,在无衣镇的时候,他便已经在了! 他全程围观了她的自我吹嘘! 陆春花低下头去,脸上直冒出热气。 连她都不知道是被岩浆池所灼的,还是因为无地自容而脸红产生的。 “一百二十丈了。”苏憾忽然说道。 陆春花还有点恍惚,下意识说道:“啊?” 苏憾朝光幕外扬了一下下巴。 她转头看去,才惊觉他们已经下沉到“仙不去”的一百二十丈深处。 而且尚未停歇,还在继续下沉。 此深度,已经是九境绝巅修行者无法停留之地。 她有点心慌了,“我们要不要就此上浮,或者就停在此处?” 她不知道,苏憾手中流转着光芒的甲片能否撑得住。 就算一时撑得住,也不知道能够撑多久。 苏憾想了想,摇了摇头,看着脚下的岩浆,轻声问道:“你真的想就此停下么?” 陆春花一愣,顺着他的目光一起往下看去,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跳便骤然加快。 突破了一百二十丈,那便意味着,从这里再往下的地方,是世人从未探索过的地方。 她与苏憾,是第一个来到此深度的人! 甚至,有可能一路到达池底,去解开“仙不去”的谜团。 错过这一次机会,以后估计就再也无法下潜到这个深度了。 哪怕她以后有机会踏入九境,也无法拥有这样的机会。 巨大的诱惑与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她试探着说道:“那……来都来了?” “继续下潜。” “好!老娘豁出去了!陪你疯一回。” 她很期待,落到“仙不去”池底,看到的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很快,二人下沉到了一百五十丈,再继续往下。 两百丈。 三百丈。 五百丈…… 越往下,陆春花便越吃惊,没想到已经下沉到了此等深度,“仙不去”却还未见底。 岩浆的颜色已经从红黄色变成了彻底的白色。 其热意即使经过光幕的削弱,依然让二人感到心惊不已。 更让陆春花吃惊的是,护着他们的气泡,依旧丝毫无损。 似乎不管下沉多深,都无法对它撑开的气泡造成什么影响。 苏憾则眼神奕奕地看着甲片。 二人继续下沉。 六百丈。 八百丈。 到了一千丈时,忽而觉得脚下一实。 二人轻吐了口气,终于落到了池底。 他们四下扫视,池底空旷,却唯有一样事物静静地躺在中心处。 二人眼神一凛,诧异地相互看了一眼,又将目光投了过去。 那里,有一节断掉的刀尖。 而看到刀尖断口的那一刹那,二人心间不约而同地浮起一个猜测。 那断口处呈白色,散发着比岩浆还要炙热的热意。 该不会……这一池千丈的“仙不去”,都是因这刀尖断口造成的吧? 第八十三章 刀尖 “仙不去”池底是茫茫的白色岩浆,炙热之意比上方还要猛烈不知道多少倍。 若是一名九境毫无防备地出现在这里,只怕也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苏憾与陆春花,站在金色甲片撑出的气泡里,瞠目结舌地看着静静躺在池底的那一截刀尖。 刀尖断裂的那处截面散发着无尽热意,其气息与池底的白色岩浆如出一辙。 “此物,是什么?”陆春花瞪大了眼睛,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这,这截刀尖,不会就是造成‘仙不去’神异之处的源头吧?” 苏憾看了看四周,确认除此刀尖外,池底再无一物,便说道:“走吧,过去看看。” “你确定?” “来都来了。” 陆春花咽了口口水,与他一起小心翼翼地往刀尖走去。 越近刀尖,热意越甚,二人在刀尖一步之遥处停了下来。 而后万分小心地往前挪动了分毫,刀尖的尖端一点被纳入气泡之中。 顿时,一股毁灭性的灼热在气泡内爆发,填满了原本就不大的空间。 这一刻,陆春花甚至觉得自己要当场灰飞烟灭了。 就在苏憾准备退后一步时,他手中的金色甲片光华流转了一下。 而后,那股毁灭性的灼热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喜与亲近。 感受到这股气息,苏憾顿时讶然,脱口而出道:“神兵?” 他感受到了来自那截刀尖的“情绪”。 唯有神兵,才会存在着这样的意识。 腰间的述游剑发出嗡鸣,有些好奇,有些害怕。 陆春花同样吃了一惊,她见过的神兵太少,此时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神兵,第一次感受神兵传来的“情绪”。 “当真是神兵?”她有些激动,得到苏憾肯定的点头后,复而又问道,“它似乎……‘认识’你手中的金色甲片?” 苏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并不知道。 他连手中的金色甲片都了解得不是很清楚,怎会知道二者之间还存有联系呢? 他陷入深深的疑惑中。 虽然有些问题得到了解答,知道了他手中的金色甲片与这截刀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得二人可以安然无恙地来到池底。 可同时,却有更多的问题,在他脑海里瞬间冒了出来。 为何这截刀尖与手中的金色甲片如此亲近? 为什么火焰山的“仙不去”池底,会有一截损坏的神兵? 这是一把什么样的神兵?生出的岩浆竟然能够轻易地杀死九境修行者。 这么强的神兵,又是谁将它损坏的? 它剩余的部分在哪里? …… 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浮出,让得他眉头紧皱。 他忽然想起,师父第一次带他来这里时,曾说过的“仙不去”数个来历。 其中有一个,是说在第一纪元的末端,有天外陨石砸落此山,砸出了这一池神异之地。 虽然传说有时并不可信,但有时也并非空穴来风。 此时看来,这个传说大体是准确的。 当时确实是有东西砸入此山,只不过砸下来的不是天外陨石,而是这截刀尖。 根据传说与他的猜测,他拼凑了一根模糊的线头出来—— 第一纪元末端,有修行者在此山上方大战。 这一战,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大战,否则的话,怎会打到连神兵都崩坏了呢? 而后,不知是谁手中崩坏的神兵划破天际,落下此山。 这一幕被世人看到,便误以为是天外陨石。 刀尖落入山中,生生砸出了千丈深的深坑,让地下之水流出表面,慢慢地将深坑填满。 经过刀尖无尽热意的熏陶之后,这水便化成了岩浆,形成了这一池让诸多修行者闻风丧胆的“仙不去”。 因其散溢出的热气,此山也改名成了火焰山。 若他的猜测无误,那么问题便变成了——是谁在此地大战? 苏憾皱着双眉,毫无头绪。 第一纪元离此时太过遥远,再加上当时纪元末处于混乱黑暗年代,到处都有厮杀与大战。 要进行追溯,实在难上加难。 待离开火焰山,需得好好查一查此事,找找有没有这柄神兵其他损坏部位的线索。 苏憾想了想,往前跨了一步,将那截刀尖全部纳入气泡中。 而后他蹲下身子,欲拾起这截刀尖。 稍稍一用力,却发现刀尖重逾千钧,竟沉重得有些拿不动。 与此同时,刀尖对着苏憾发出一丝暴虐之意,像是个脾气暴躁的叛逆青年。 不过它没凶多久,就被金色甲片又一次流转光芒之后,给压了下去。 刀尖变得轻盈,苏憾轻易地将其拿了起来。 他忍不住多看了金色甲片两眼,这甲片,真是一次又一次地推翻了他的认知。 刀尖入手后,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服气,不满于被这么境界低微的人捡到,产生了一股股波动。 苏憾沉吟片刻后,向其传出了一道神念:“我可帮你凑齐刀身的其余部分,让你重回完整。不然的话,我就把你放回原地,让以后的有缘人再来帮你。” 刀尖顿时焉了。 自从损坏并无法动弹之后,它便躺在此处等了不知多少年,才终于等到有人来到池底。 若错过了苏憾,不知又得再等多少年。 它默默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认命般被他拿在手中,变得颇为温顺。 淡淡荧光流转在其刀身上,虽然变得平静,却同样散发着无尽危险之意。 陆春花羡慕地看着苏憾手中的刀尖,这可是神兵啊,而且是威力极为不俗的神兵。 若是能够凑齐其他部分,其威能估计可以压过世间所有的神兵,连青螭剑宗的立宗之剑——青螭剑,或许都比不上此刀。 只是她也很清楚,她无福消受。 刀尖能如此温顺,是因为那金色甲片。 没有金色甲片在手,她都不够它当菜切的。 因此,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苏憾,将刀尖收入储物袋中。 刀尖收入储物袋后,气泡内的热气与压力陡然降低。 此间事了,苏憾便抬头看了一眼,思量着是否要先上去。 他原打算在这里留到明日再离去。 可是转念一想,以这些魔崽子的行事风格,很难说不会去无衣镇里继续杀人泄愤。 无衣镇里,现在只有刘一刀和陈初瑶两名修行者在。 别说聂仞出马,就是颜巍一出手,也能将无衣镇屠戮一空。 苏憾将他的担忧与陆春花说了,并告诉她现在就要上去,回去无衣镇。 后者陷入思索,而后沉吟道:“可是,以我们的实力,就算回到无衣镇,也无法抵挡聂仞,这无异于送死。” 苏憾摇了摇头,平静道:“我破入三境,便与他有一战之力。” 第八十四章 事已至此 陆春花眯眼看着苏憾,确认了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真的认为自己破入三境后,便可以与四境的聂仞一战。 若是平时的她听到此事,肯定会大声地嘲笑对方,少不得要埋汰两句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但是,面对眼前的白袍少年,她便有些吃不准了。 苏憾是有以二境格杀三境的战绩的。 再回想他与曹南交锋时的可怖战力,若真的破入三境,兴许……真的与聂仞有一战之力?她猜测道。 听起来实在不合常理,可天骄之所以是天骄,便是为了打破常理而存在的。 她勉勉强强对苏憾提起一丝信心,而后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不确定地向他问道:“你最近一直在尝试突破三境么?” 苏憾摇了摇头:“没有。相反的,我一直在压境。” 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即使破入三境后能与他有一战之力,那你又如何能确定此时便能破入三境?” 破境,哪里是说破就破的? 想她二境时,在蜕凡圆满后便立即开始尝试引灵气入骨肉,失败无数次之后才得以成功。 可仅仅只是引入灵气入骨肉,那还远远不够,因为骨肉无法留住灵气。 后来硬是连续失败了数月,最终才成功了。 仙缘篇的修行者虽然与她不同,是引灵气入窍穴,但其难度是一样的。 按理来说,同样需要经过无数次失败,无数次磨练,才能将灵气留在窍穴中。 她充满怀疑地看着苏憾。 后者迎着她的目光,淡然说道:“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破入三境。” 对此,苏憾没有任何疑虑,反而是觉得理所应当。 在二境后期压境了一个多月,身体早已全蜕了凡。 只要引灵气入窍穴,将其留住,便可破入三境。 对初次修行的人来说,要抓住将灵气留在窍穴中的窍门,或许要花费许多时间。 但对他来说,此事信手拈来。 古往今来兵解成功之人,再修行时进境快到常人不敢相信,不是没有原因的。 陆春花狐疑地看着他,片刻后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相信你一次吧。 “不过先说好哈,到时出了‘仙不去’,我可不会帮你的啊。我可是魔门弟子,不滥杀无辜就不错啦,别期待我会救死扶伤,拔刀相助哦。” 苏憾想了想,说道:“那在曹南向我出手时,你又为何挡在我的身前?” “那是因为你给了我丹药,”陆春花没好气道:“你帮了我,我就也帮你一次呗,我又不是什么白眼狼。而且对手是曹南,应对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斜了苏憾一眼,嘟哝道:“我可以不是你这种‘天纵奇才’,跟四境打架……除非是我自己嫌命长。” 苏憾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二人相处的时间虽短,但陆春花性格鲜明,他对她已有大概的了解。 她虽然经常满嘴跑马车,说话没个正经,看似没心没肺,但是实际上拥有一颗古道心肠。 嘴上一套,行动一套按正常理解来说是贬义词。 放在她身上却可以当成褒义词。 现在说是说不会帮忙,要见死不救。苏憾相信,一旦到了无衣镇,她还是会忍不住出手的。 七情宫之所以被当为魔门的异类,便是因为他们更像是修错了功法的正道人士。 在西魔土这个泥沼里,如同盛开的荷花般出淤泥而不染。 苏憾笑了笑,说道:“走吧。” “好。” 陆春花做好了上浮的准备,却发现苏憾半晌都站着不动,疑惑道:“咋了?” “……” “?”陆春花看着神色古怪的苏憾,沉吟片刻后,试探着问道:“你不会,不知道怎么上去吧?” “咳。” “不是吧,你不是会登空而行的身法吗?一路跳上去不就好了吗?” “此地没有灵气,身法无法施展。” 陆春花这才恍然,“仙不去”的热意太甚,将灵气都燃烧殆尽,更何况他们处在池底。 她豪气十足地说道:“不就是灵气嘛,老娘有的是!别忘了我可是三境后期,我的骨肉里没有一滴血,全是灵气,管够,我渡给你便是。” 苏憾摸了摸鼻子,说道:“如此尚好,那便借灵气一用。” 陆春花乐了,笑道:“嘿,你这‘天纵奇才’不也是要靠我们这些‘平头修行者’嘛。” 调笑完了之后,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灵气从其骨肉中汩汩流出,渡向后者。 苏憾接收到了来自她的灵气,便将其往脚底引去,而后—— “啪!” 一声轻响在池底响起,气泡瞬间挤开岩浆,在池底浮起数丈。 陆春花的灵气毫不停歇地渡来,于是,一串连响在他脚下连续生出。 二人如离弦之箭般往上飙升而去。 …… …… 火焰山上,“仙不去”旁的乱石堆上。 聂仞已经在此处静坐等待了近一个时辰,目不转睛地盯着“仙不去”的池面。 他的目光在宽阔的池面上不停地梭巡,防范着方才掉下去的二人从任何一个方位出来。 可等了这么久,池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的耐心被渐渐消磨掉。 他再次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眼花看错了,那二人掉下去时,其实并没有出现什么光幕? 就算有,在池下待了足足一个时辰,威力再强大的天材地宝都被“仙不去”给烧成青烟了。 想罢,他收回了目光,自嘲地摇了摇头,笑自己实在太过多疑。 他站起身,准备御空离去。 而就在此时,“仙不去”的池面中心忽然炸起一簇水花,发出一声轻响。 一个发着光的球形光幕破开了平静的池面,骤然升起。 聂仞惊讶地看着那升起的球形光幕,以及光幕里那两道身影,表情意外至极。 那两人,竟真的没死?! 他们硬生生地在池下待了一个时辰,并且活得好好的?! 那道光幕是什么防御宝物?竟能够抵御“仙不去”的岩浆。 诧异之余,他眼中露出贪婪,脸上复而现出阴恻一笑。 不管是什么宝物,只要把那两个小家伙杀了,都是属于他的! 苏憾与陆春花离开炽热且火红的池下升上半空,抬眼看见头顶的天穹已泛起鱼肚微白。 才享受了刹那清凉的微风,低头便看到了还在一旁的聂仞。 二人皆是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么久了聂仞都没有离开。 微讶之后,苏憾便也不再多想,在这里碰到也好,省得再返回无衣镇。 陆春花则是心中一紧,说道:“这人也太过谨慎了一点吧,竟然在这里守了那么长时间,真是变态。 “你要是没什么问题,真的能破入三境,那就如在池下所说地那样,交给你了哈。” 顿了一下,她复而说道:“打不过就叫我,咱俩一起揍他。” 苏憾点点头,看着乱石堆上的聂仞。 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只能破境了。 至于后续去青螭剑宗入门考核的事情,再顺其自然吧。 以他的剑道成就,青螭剑宗应该不可能轻易地将他拒之门外。 想罢,苏憾轻吸了一口气。 而后,他的气势陡然提升,身体周围的灵气们开始躁动起来。 第八十五章 破境 聂仞略带讶异地看着“仙不去”上方那气势陡然提升的白袍少年。 看这阵仗,后者是要临场破境? 讶异之后,他忍不住笑出声。 就算成功破境又如何,不也才三境初期罢了。 即使这少年在二境时能够力战三境,但不代表他踏入三境之后,便可以战四境。 四境与三境的区别,犹如天堑,并非那么容易跨过。 以仙缘篇修行者为例。 三境存意境,只是蕴藏灵气于窍穴。 而四境洞天境,却是将窍穴的灵气连为了一体,在体内自成洞天。再于洞天蕴养灵气,以求聚气成丹,去破入五境结丹境。 窍穴之内的灵气,与洞天内蕴养的灵气,二者间的差距有如云泥。 魔启篇的魔修则大差不差,只是骨肉里的灵气连为一体化为洞天。 是以,聂仞并不是很担心苏憾临场破境,反而像看小丑一样看着后者。 破入三境,也无法改变二人的结局。 他冷冷笑着,却不着急动手。 让对方挣扎一下,让其破境成功,看到一丝胜利的曙光,而后再将这丝曙光掐灭,让其感受什么是绝望! 苏憾揽着陆春花的腰肢,脚下一声爆裂音后,同样来到乱石堆上,并将后者放下。 陆春花往旁边退去,眼神警惕地看着聂仞。见他没有动手打算,内心暗松了一口气,把目光放回苏憾身上。 他身体周围躁动的灵气,使其气势一升再升,这让她感到些许心惊。 她有些难以置信,喃喃道:“这什么啊……不会真的说破境就破境了吧?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苏憾吸了一口气,躁动的灵气被他吸入体内,而后如同飓风一般在他的经脉席卷而过,冲刷经过的每一处窍穴。 他的身体陡然冒出六百九十六缕白烟。 正是周身窍穴所在的位置。 近七百缕白烟消散后,苏憾神念微动,一道灵气当即被他摄入体内,往百会穴灌注而去! “轰!” 他似乎听到有巨雷在体内炸响! 让得他双耳有些嗡鸣。 嗡鸣很快散去,他只觉得有一股清凉之意停留在自己的头顶处,停在了他的百会穴里。 并且,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从百会穴往下溢出,散遍了他的全身。 他握了握拳头,感受着比前一刻要强上不知多少倍的力量。 于是他知道,他已入了三境。 …… …… 陆春花目瞪口呆,若她此时正在端杯喝茶,铁定一口茶水喷出来,再忿然把杯子摔在地上,把杯子摔得越碎越好。 一次引气就将灵气留在了窍穴之中,连第二次尝试都不用! 他真的一次就成功了!说破境就破境了! 什么天纵奇才,什么天骄!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想起她花了数月时间,尝试了无数次,才堪堪踏入三境,当时连师父都夸她天赋不错。 可是跟眼前的苏憾一比,不错个鬼啊! 她忍不住在心里咆哮。 聂仞脸色铁青,他恨恨地看着苏憾,眼中还带着一丝嫉妒之意。 后者越出色,他便越不喜,同时也越兴奋。 越是让人惊叹的天骄,死在他手里,带给他的愉悦就越强。 他等不了了,眼前的白袍少年已经破入三境,这是后者信心最满的时候,他要在这个时候,将其扼杀掉! 聂仞没有任何留手,四境的修为尽数爆发,体内洞天的灵气翻滚着,疯狂倾泻而出。 “蚀心!” 翻滚的灵气化作无声的心神攻击,如同一根尖刺,狠狠地刺向苏憾! 他死死盯着那白袍少年,先前蚀心摧魂对后者无用,可能是因为他先前对着数人随意而发,攻击比较分散,所以被其躲避。 这一次,他将蚀心攻击汇成针对性的一点,只朝着一人刺去。 威力相较之前,是大大增强了十数倍。 他就不信,这针对性的攻击,还奈何不了那白袍少年! 苏憾不闪不避,只是将述游剑缓缓拔了出来,任由蚀心之刺侵入他的体内,直刺他的神魂。 聂仞冷笑,这少年也太过托大了。既然放任蚀心之刺入体,那纵使是天骄,也要为托大而付出代价! 可是,当蚀心之刺与神魂相碰时,聂仞脸色陡然一变。 苏憾的神魂坚硬无比,犹如不碎金身,蚀心之刺撞在其表面上,崩碎的反而是后者。 “这少年的神魂是什么做的?!”聂仞大大吃了一惊。 连蚀心之刺都对少年无效?他眉头紧皱着。 虽然不知道这少年是如何做到的,但既然心神攻击无效,那便不再进行心神攻击了。 蚀心摧魂可不止“蚀心”,还有“摧魂”! 他当即怒喝一声,右手一拳轰出,一道黑气从其拳面砸出,如黑龙一般轰向苏憾。 苏憾脚踩登云步,瞬间消失,往上登去。 以三境修为发动这身法,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迅疾的黑气瞬息而至,却也只能冲过他留下残影。 “蚀心”是心神攻击,以他的神魂精纯度来说,寻常四境修行者的攻击只是毛毛之雨。 而“摧魂”却不同,这是力量的碰撞。 苏憾的神魂精纯度是世间仅有的,但经过兵解后的千年飘荡,其力量已经十分羸弱。 此时晋升三境,其力量虽然稳步恢复,强于寻常的三境。 但比起四境,还是略有不足。 苏憾从来不是托大之人,便以最稳妥的方式躲开了“摧魂”的攻击。 可那道黑气似乎锁定了他,在冲过残影之后,它陡然一折,往停滞在半空中的他再次轰来。 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他想了想,将灵气引入述游剑,光芒渐绽。 “啪。” 一声爆裂音后,苏憾朝着黑气直冲而去! 在疾驰过去的同时,他身体猛地转动起来。 述游剑横扫出一道又一道白芒剑光,以他为中心点向外扩散出去。 “叱!” 苏憾与那道黑气撞在一起。 于是,在下方观战的陆春花便看到—— 他那横扫的剑光直接将黑气切开,而后,如一道白虹般,从头至尾贯穿了黑气。 黑气骤然崩散! 苏憾停了下来,止住旋转的身体。 他持剑往下一挥,顺势散去剑身上的灵气。 剑身上的白芒如寒冬里泼出的热水一般,划出一道星星点点的扇形,再缓缓消散。 聂仞脸色阴晴不定,冷哼一声之后,右手一翻,一串铃铛自他手中出现。 他阴鸷地看着苏憾,猛然摇动了手中的铃铛。 “铃……” 第八十六章 战 聂仞连续摇动铃铛,铃声大振。 而后—— “呼呼呼呼!” 四道“摧魂”黑气从铃铛中窜出,射向苏憾。 魔音铃是摧心阁门人人手必备的利器。 加入摧心阁后,只要晋升了三境,便可以去炼器阁讨要铃铛。 阁内长老则根据其修为与天赋,赐下品质不一的魔音铃。 聂仞的天赋较其他师兄弟来说,泯然众人,无法超脱其中,成为鹤立鸡群般的存在,修行二十余年才晋入四境。 因此,他手上的魔音铃品质也只是稀疏平常。 即便如此,通过它发出的攻击,照样比他寻常的攻击要强上数倍不止。 此时从他的魔音铃中窜出的那四道黑气,每一道比方才的一击要凝实许多,速度也要快上不少。 苏憾没有再与这四道黑气硬碰,发动登云步,在空中躲闪腾挪,不断地变化方位。 四道黑气也不停地调整方向,往他每一次出现的地方袭去。 闪躲片刻之后,苏憾出现在某个方位上,向着最近一条向他袭来的黑气举剑平刺。 白芒剑光轰出,与黑气对撞! “砰!” 黑气一滞,被白芒冲散了些许,而后继续往他冲去。 见一击没有将其全部溃散,苏憾挑了挑眉,身形再次化作残影。 下一刻,四道黑气同时刺穿了留在原地的残影,又调转了方向,继续寻找他的方位。 全力而出的四道黑气久攻不下,聂仞面色有些不善,也为少年的战力感到心惊。 寻常的三境修行者,哪怕是后期圆满,在魔音铃发出的黑气攻击下,都只能被撕裂神魂,彻底毁灭。 可少年刚刚才晋升了三境初期,却能够应对黑气。 若非有境界的天堑在,少年只能以窍穴的灵气硬抗他洞天蕴养的灵气,那估计再多的黑气,在他一剑之下都要尽数溃散。 “真邪门。”他皱着眉头自语道,内心庆幸少年不是四境修行者。 否则,他可能会轻易地被少年斩于剑下! “此子断不能留!”他发狠咬牙,忍着“仙不去”的灼伤,将神念扩散而出,覆盖了乱石堆这一处地方。 神念的灼烧之痛隐隐传来,他不管不顾,全神捕捉苏憾飘忽不定的方位。 只要捕捉到后者的落点,那么他就可以提前发动攻击,让其疲于应对,在黑气的夹击下将其击杀。 陆春花原本在一旁观战,为落入下风的苏憾捏一把汗,忽而感觉到了一股神念展开,她望向聂仞。 便看见后者紧紧攥着魔音铃,眼神阴狠无比,用神念捕捉苏憾的轨迹。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的。” 她一拍剑鞘,灵气猝然涌动,鞘中之剑在灵气的裹挟下,应声而动,直接弹射而出。 她以灵气御剑,七情六欲剑法再次发动,散出黑芒,掀起飓风,带着一股“厌恶”之意斩向聂仞。 顿时间,飞沙走石,乱石崩碎。 这一剑,陆春花拼尽了全力! 聂仞的神念展开后,还没有来得及捕捉苏憾的行迹,却感知到了陆春花的异动。 飞剑朝他激射而来,他不屑地冷笑一声,举起右手,用魔音铃一挡。 “叮!” 剑尖撞在铃身上,黑芒所化的“厌恶”之意蓬然爆发,却在下一刻被魔音铃尽数吸进了铃身内。 陆春花的剑势尽颓。 聂仞正想嘲讽一番,却见她紧紧抿着双唇,没有攻击失败后的沮丧,而且神情萎靡,似乎有些虚弱。 正奇怪间,剑身下忽而再起剑气! 这股剑气,远超她本身的力量,他似乎感觉到了五境的气息! “怎么可能!”他内心大震,手上不敢有丝毫怠慢,刹那间震动魔音铃。 铃身极速扩散出一圈银白色虚影,如同铃身放大数倍,将他包在其中。 陆春花的剑被魔音铃虚影弹开,在空中翻腾而去。 剑身翻腾间,他才看到剑身的一侧,竟然贴着一张橙色剑符。 他这才恍然,原来陆春花方才的一击,狂风大作,砂石飞溅,弄得声势浩大,都是为了掩护这道剑符! 剑是被弹开了,可剑符激发后的剑气依旧一往无前。 带着五境气息的剑气斩在魔音铃虚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聂仞嘴角猛地溢出一丝鲜血,手中的那串魔音铃却不敢停下,依旧持续震动着。 可五境的剑气并非他可以阻挡的,魔音铃虚影只抵挡了数息,便被破去,剑气向他直斩而去! 聂仞目光一闪,顾不得心疼,直接将魔音铃本体挡向剑气。 “铃!” 剑气劈在铃铛上,发出清脆至极的一声脆响,而后—— “砰!砰!” 其中两颗铃铛倏然粉碎!铃铛粉碎之际,剑气也终于消散。 见师父所给的剑符没有致他于死地,陆春花紧咬下唇。 此时的她现在也很难发出第二道剑符了,方才激发剑符消耗了她体内许多灵气,让得她有些虚弱。 聂仞“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后怕地看着手中的铃铛。 原本挂有四个铃铛的一串魔音铃,如今只剩下两个。 他肉疼无比,继而愤怒上涌! 他怒啸一声,喉间发生出铃声,与毁坏五方玺时如出一辙。 怒啸扫过,一股冲击力十足的灵气在陆春花身前炸开,让得她倒飞了出去。 她瘦弱的身影撞在乱石堆林立的巨石上,一连撞碎了十数颗大石才停了下来,而后被碎石掩埋,生死不明。 几乎是同时,半空中光芒大绽。 聂仞霍然转身抬头看去,刺目的光芒让他眼睛微痛。 他便微微眯着眼睛,极力想要看清空中的景象。 在陆春花偷袭聂仞,导致铃铛毁坏时,那四道黑气便散去了两道。 苏憾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多次腾挪中举剑回击,每一次都消去黑气一些,直至剩余的两道黑气再无威胁。 而后,他便悍然发动了星雨。 述游剑在他手中消失,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出现了数点刺目的光芒,如同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他。 聂仞极力看去时,光芒在那少年身后,将他身影化作一道黑色剪影,恍若天神下凡。 苏憾神念一动,背后的数滴星雨猛然坠下! 晋升三境之后,灵气通过窍穴而出,已经可以离体而存。此时再施展星雨,不必再己身化星雨。 他踏空而立,看着星雨坠落。 虽则星雨的来势让聂仞心中一突,但即使再强,区区三境初期,还能强过方才那道五境的剑气不成? 他摇动手中那串仅剩的两颗魔音铃,再次展开防御。 可是,透过那迎面而来的光芒,他似乎看见那道身影正从储物袋中捻出一张符纸…… 他惊怒无比,“又来?!” 第八十七章 剑符 “怎么连一个二境毛头小子都有符纸?!他也是有师承之人?” 有了方才陆春花偷袭的那一遭之后,聂仞便有些怕了。 符纸与玺印等能够封存功法、阵法的事物,自从被先祖从菩提子中悟出制作之法后,便以昂贵而闻名。 毕竟二者既要蕴含灵气,又要能够容纳功法,制作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符纸在修行界虽不少见,但也没有到人人皆有的地步。 一些宗门内,做师父的为了庇护弟子,在后者外出游历时才会给几张傍身。 当然,寻常修行者也可以向其他人购买。或者请求制符师制作符纸,再邀请高境界修行者为其填充功法。 只是上述方法,一个比一个更昂贵。 便是聂仞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符纸傍身。 西魔土上的魔门,大多是些心术不正之人聚在一起,狼狈为奸。 门内弟子自私自利,龙蛇混杂,所修功法有时更是五花八门。 不私下闷棍、杀人夺宝就不错了,何论照顾他人。 例如摧心阁内,便没有“师承”的说法。 入门之后,去授法阁领了功法,而后除了每个月从内务阁领取血炼丹之外,宗门都不会去理会弟子,后续的修行便只能靠自己。 修炼得慢?不得要领?被人弱肉强食? 要么就付出代价去请教他人,要么就自己咬牙承受,要么就去“吃”更弱小的人。 逼迫自己强大,这才是唯一解。 像聂仞,自入宗之后,便一路摸爬滚打,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才晋升了四境。 其他几大魔门也大差不差。 只有七情宫是个异类。 七情宫作为行事最像仙宗的魔门,架构也与仙宗大同小异。 其宗门内是有师承的,从其师长手里讨得一些护身符纸也并不难。 所以陆春花能掏出五方玺和剑符,聂仞心里并不觉得奇怪。 可苏憾的来历,他并不清楚,对后者手里的符纸心里没什么底。 以其战力和对战经验而观,确实不像没有师承之人。 只是不知道其手中的符纸威力如何,若符纸内蕴藏的功法又是来自五境的攻击,那手中最后剩下的两颗魔音铃说不定都要交代在这了。 倘若手中的魔音铃真的尽毁,回宗门之后再去炼器阁讨要铃铛的话,不知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一次私自昧下机缘,不仅什么都没有捞到,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内心暗自发苦。 心念电转间,苏憾的星雨已经当头落下,刺目白芒已经到了眼前,容不得他再像其他了。 聂仞手中的魔音铃只剩两颗,防御效果已不如刚才。 于是,他体内洞天的灵气汩汩流出,将魔音铃虚影加固凝实,以确保万无一失。 “铛铛铛!” 星雨与魔音铃虚影猛然相撞。 后者刹那间剧烈震晃! 聂仞心下一惊,他看到魔音铃虚影摇摇欲碎,并产生了诸多裂纹。 他心中怒喝,灵气如江河般涌出洞天,补向虚影上的裂痕。 可灵气还没到达裂痕处,最后一滴星雨散发着无比锐利之感落下,以破竹之势直接滴穿了虚影! 魔音铃虚影彻底碎开,身处其中的聂仞眼睛瞳孔一缩再缩。 江河般汹涌的灵气瞬息间涌入他的拳头,渗入魔音铃内,魔音铃当即迸发浓郁黑气,将其拳头团团围住。 而后他一拳震出,迎着最后那滴刺眼的星雨轰去! 黑白相撞。 一团白芒在乱石间爆发,生出无数罡风拂向四周,将巨石往旁边推去。 聂仞身周只留下一片空地,而且其身影像钉子般,小腿已被那滴星雨压进了地面。 “咔……” 他的臂骨忽然裂开!其体内洞天的灵气当即自主流向裂骨处,将其瞬间复原。 一丝疼痛之感让他内心极为震动:“这,这怎么可能是三境的力量?!不,肯定有哪里不对,有什么东西加强了他的攻击!” “是那少年的剑?”他内心有猜测,死死的看着最后那滴星雨,“若真如此,这柄剑定非凡品!” 聂仞拳面与最后的星雨对峙僵持,黑气与白芒互相交织抵消,不停地卷出罡风。 片刻之后,苏憾的灵气终究是难敌聂仞的洞天灵气。 白芒被黑气侵蚀,渐渐褪去,直至率先消散。 四境的洞天灵气,远不是那初入三境的窍穴灵气可比的! 聂仞狞笑,这才符合他内心的预期。 最后的星雨褪去白芒后,露出了淡青色的锋利无比的剑身。 看着剑身上流转的光芒,聂仞心中一喜。 确实是品质上好的利器! 只要拿下此剑,回西魔土兜售出去,当可弥补他今日失去两颗魔音铃的损失。 他当即往剑身抓去。 方才,他的灵气已经摧毁了苏憾原本留在剑身上的灵气,按理说,此剑已成了无主之物。 只要拿到它,便可以将其收入囊中。 可就在他五指向着剑身合拢时,剑却忽然不见了。 聂仞一愣。 大腿忽而传来剧痛,他茫然低头看去。 那把剑不知怎的,竟斜斜插在他的大腿处,透腿而出,将他钉在了地上。 “剑身上不是已经没有了那少年的灵气么?为何还会动?”他有些迷茫。 而后,一个荒诞的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在他脑海掀起一阵狂风。 会自己行动的利器,他有且只有听过一种。 “莫非是……神兵?” “这名少年,拥有一把神兵?!” 聂仞惊呆了,愕然抬头看向天上那道身影。 然后,他又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的不止是那道身影,还有其手中已被激发的符纸。 方才星雨袭来时,光芒大绽间,他没有看清其手中的符纸。 现在他看清了。 那是一张金色的符纸。 如果他没记错,橙色符纸可蕴藏五境的功法,例如陆春花手中那张。 而金色符纸,可藏六境功法! 才扛过一张五境的剑符,现在又来一张六境的符纸? 聂仞感觉自己要疯了。 …… …… 苏憾在半空中看星雨坠下时,便已然知晓星雨即使能够打穿聂仞的魔音铃虚影,也有很大的可能会被挡下来。 他很清楚窍穴灵气与洞天灵气之间的差距。 在星雨落下时,他便事先从储物袋里捻出了一张剑符,并将灵气引入剑符中。 他初踏三境,如今只开了头顶的百会穴,也仅仅只开了这一穴。 百会穴内的灵气本就不多,因此需要花很长时间去激发剑符。 星雨只要能够为其拖延时间,便足够了。 而星雨也完美的完成了任务,不仅如此,述游剑还将聂仞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 此刻,苏憾抽空了百会穴里的灵气,并且已尽极致地往窍穴内吸纳灵气,然后再继续抽空。 剑符终于激发成功。 苏憾双唇全无血色,身体极尽虚弱,他勉力将剑符往聂仞一指,而后便身体一松,闭上眼睛彻底昏了过去,身形自空中陡然坠落。 与此同时,燃烧的剑符金光闪闪。 一道剑气在燃烧的金光中掠出。 剑气一出,似乎风云也变了色。 聂仞抬头看着剑气,剑气的背后是鱼肚微白的天空。 乍一看之下,剑气似乎将这鱼肚般的天空开了一道口子。 而后无尽的金光从天空的伤口流出,向他袭来。 聂仞想要躲开,却发现腿脚已被一把神兵牢牢钉在了地上。 他便下意识地将右手抬起,将魔音铃挡向眨眼而至的剑气,只能要活,仅剩的两颗魔音铃碎掉又如何。 他只求能像陆春花的剑符一击那般,付出两颗魔音玲的代价,将这一击也挡下。 聂仞在最后的一刹,忽然感受到那把将他钉在地上的神兵发出了一股“情绪”。 那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意思。 “能够散发‘意识’,果然是神兵啊。”聂仞想。 而后,那道剑气扫过他的右手。 魔音铃与他的右手瞬间化为齑粉。 还未感到剧痛,剑气便已经扫过他的全身。 然后…… 聂仞就这样消失了。 地上也没有留下一滴血迹,似乎从不曾在世间存在过。 第八十八章 醒转 历经千年之后,属于无迹天魔的剑气终于重临世间。 那剑符里蕴藏着的,是苏憾前世巅峰时期所存下的剑气。 被金色品阶的符纸完美地保存了下来,没有损耗一丝一毫。 这道剑气一经出现,便轻松地将聂仞完全抹除。抹除聂仞后,剑气没有停下,继续斜斜地斩入地下,留下一道深逾数十丈的沟壑。 沟壑旁的乱石们,被溢出的剑气化作齑粉,随着罡风散去。 此等威力,骇人听闻。 这还是苏憾以为数不多的百会穴灵气,最低限度地激发剑符产生的效果。 述游剑沐浴在熟悉的剑气中时,剑身轻鸣,十分雀跃。 要知道,苏憾拥有的所有剑符,里面蕴藏的剑气可都是由它发出的。 所以在剑气扫过聂仞时,后者才莫名地感觉到述游剑发出“久别重逢”的意识。 确实是久别了,毕竟已经时隔了千年。 再次感受它以前的威能,它有些骄傲。 它以前真是强。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苏憾强的缘故。 若不是他将它从北漠机缘地中带出来,并且让它随着他一起成长,它都不一定能够从利器转变成“神兵”。 没错,现在的威能是比不上以前,不过它不在意。 因为它相信,苏憾总有一天会重回巅峰——不,他会超越以前的巅峰! 它对他就是有这样的信心。 在他重回巅峰的路上,它要好好的护航才行。 述游剑离开剑气余韵,从沟壑旁飞往苏憾摔下来的地方。 苏憾全力激发剑符后,因为力竭而昏了过去,从上空一头栽了下来,落在乱石堆里不动弹了。 述游剑在乱石堆里梭巡,凭着与他神魂之间的联系,轻松找到了昏倒在地上的苏憾。 述游剑绕着他的身体低低飞了两圈,而后便自行乖乖地入鞘,挂在苏憾腰间,安静下来。 看似平静且人畜无害,但此时若有歹人敢靠近苏憾,它将以雷霆之怒自行暴起杀之! 乱石堆中安静下来。 此间还活着的两个人都在昏迷之中,只有深深的沟壑向远处刮来的风述说方才发生一场大战。 天幕渐白,第一缕阳光从远处的山腰探出,将整片天空照亮。 今日晴空万里。 初生的阳光直直照射在苏憾的脸上,他脸上的绒毛微微发着热意。 舒适的感觉,让得他悠悠醒转。 苏憾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坐起了身,转头四下看了几眼。 处在林立的乱石丛中,他也看不到什么。 如果没出什么意外,那聂仞应该是已经被他昏去前激发的剑符所击杀了。 他还活得好好的,此时能够睁开眼睛,便是最好的佐证。 聂仞没死的话,断不会让他再醒过来的。 他没有着急站起来,坐在地上默默调息,缓缓地汲取灵气,填充干涸无比的百会穴。 这剑符,在这个阶段果然得悠着点用,他想。 若此时面对的是多个敌人,那即使他用剑符杀掉了聂仞,在昏过去的当口,也会立即被另一名敌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掉。 幸亏颜巍一一直没有现身,否则他凶多吉少。 苏憾一边想着,一边汲取着灵气,百会穴渐渐充盈。 灵气再从窍穴中浇灌而出,将他的疲倦一点点扫去。 身体状况恢复了许多,他便站了起来,并往乱石堆外走去。 来到那道深深的沟壑旁,他在地上发现了一个黑色卷轴。 应当是聂仞消散之后留下的唯一事物,这让他感到有些讶然。 剑符里的剑气威力他很清楚,却无法毁掉这个黑色卷轴,这黑色卷轴是何物? 他将卷轴捡了起来,展开看了两眼,便陷入了沉思,而后他将卷轴合上,看往另一边。 那里有一座小石堆,陆春花正被掩埋在下面。 苏憾拍了拍腰间的述游剑。 述游剑得令,“铮”一声离鞘而去,将乱石逐一挑走。 很快就将石堆下的陆春花露了出来。 她状态不是很好,面如金纸,嘴角以及鼻腔的血迹已经干了,黑红无比。 苏憾先前只是力竭,她却是受伤颇重,所以昏迷的时间比他要长许多。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颗丹药,喂她吃下。 而后向她渡入灵气,催发丹药效果。 片刻后,陆春花忽而轻咳一声,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恍惚间便想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毕竟现在还处在决战之中,笼罩在聂仞的死亡阴影下,不能掉以轻心。 可是正欲发力打挺,她忽然发出一声闷哼,体内受伤处传来剧痛。 “你要干什么?带伤之身就别乱动了。”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她愣了一下,然后惊奇地看去,发现竟是苏憾。 她四下张望,没有看到聂仞的身影,便急急问道:“聂仞呢?” “死了。” “……什么?再说一遍?”陆春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死了。” “……?”她眼中现出迷茫,“死了”是她知道的那个“死了”? 可是,是怎么死的啊? 有路过的高境界修行者来火焰山游玩,顺便杀了? 没那么巧吧。 “怎么死的?你杀的?”她有些不敢置信。 是聂仞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作恶多端,然后直挺挺站着让苏憾砍的? 在池底,他口口声声说破境之后能与聂仞一战,她信了。 但有一战之力不代表能杀对方啊。 尤其是眼前的他看起来全须全尾的,除了脸色苍白了点,身体虚弱了点,连滴血都没流,她怎么敢信他杀了聂仞。 在她不信的目光中,苏憾点点头,承认了。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你有剑符,我也有。” 陆春花微微恍然,他虚弱的状态,确实与低境界强行激发剑符后的后遗症一模一样。 不过,能置四境的聂仞于死地的剑符,只能是五境的以上的剑符吧。 陆春花发了一会儿呆,才终于接受了苏憾杀掉了聂仞的事实。 她说道:“还说你只是散修?一名二境散修,哪里来那么多的资源购买一张五境的剑符啊?” 苏憾想了一下,说道:“我运气好,进了仙人遗蜕的洞府,得到了剑符。” 她一愣,这才忽而想起之前天机阁的情报里,他之所以杀掉仇百景,便是为了争夺某个洞府。 如今看来,那次争夺,他收获颇丰。 陆春花便不再问了,转而问了一些战斗过程细节。 苏憾简单地答了几句。 从只言片语中,她面色变得古怪。 即便不靠剑符,苏憾也确实有与聂仞一战地实力了。 对比她与苏憾的境界…… 人比人,气死人,她真想一头撞死在旁边的巨石上。 在苏憾灵气的催发下,陆春花刚才吃下的丹药药力散出得很快,此时已经好受了许多。 加上她自己的灵气流转疗伤,恢复得颇快。 她站起了身,颤巍巍地走到聂仞身死的地方。 看着那深深的沟壑,她赞叹不已。 该是什么威力的剑符,才能造成这种场景啊。 她简直羡慕死苏憾了! 是让她望尘莫及的天骄就算了,连运气都那么好,可以拿到此等威力的剑符,而且数量可能还不少。 不知为何,苏憾感觉陆春花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里面还藏着一丝丝愤怒。 他没多想,见此间事已了,且二人都恢复了行动能力,便启程下山回无衣镇。 第八十九章 黑色卷轴 另一边,黑色石台所在的山体裂缝处。 颜巍一将裂缝入口隐藏后,便依聂仞之令,在此地等待后者回来。 他原以为聂仞会很快回来,堵完入口后便在此处打坐疗伤。 这一等便是两个多时辰,等到他疗完伤睁开眼,天空也已大放光明,可聂仞还是没有回来。 他内心不详的预感越来越盛,以聂仞的修为,杀几个三境修行者,不至于用去这么长时间才对。 莫非是没有告知他,直接杀完人就走了? 他想了想,便往昨夜聂仞首先追去方向寻找而去。 片刻后,他看到了陶直希的无首之尸。 而后调转方向,往曹南逃离的方位搜索而去。这一次搜索了许久,并无所获,于是再转头往山顶搜去。 到达“仙不去”后,他沿着岩浆池边缘走了一圈,终于乱石堆中看到了一处战斗过的痕迹。 这里的乱石碎裂了很多,地上还有一道极深的沟壑。 颜巍一来到沟壑旁,皱眉查探。 沟壑边缘整齐,看起来不像是聂仞的攻击方式。 那会是谁的? 沟壑极深,威力极大。 剩下的二人,一个三境的女子,一个二境的少年,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 他在原地驻足很久,百思不得其解。 他四下搜寻了一下,此处没有尸体的存在,看起来像是转移了战场。 于是他继续搜索火焰山,却再没有看到类似的战斗痕迹。 他困惑地回到山体裂缝处,喃喃自语:“聂仞到底去了哪里?说好办完此事之后便带我回摧心阁,怎么事情已了,却不见了踪影?” 莫非是聂仞在山顶一战之后,便独自回摧心阁了? 因为献祭没有成功,便收回之前的承诺? 他咬了咬牙,沉吟半晌,最后决定直接去摧心阁。 聂仞之前为了让他更好的臣服,教了他宗门内的一些功法,他也算半个摧心阁的人。 想罢,颜巍一闪身进了山林,去到停放飞行扁舟的山崖处,跳上扁舟直接出发,前往西魔土的摧心阁…… …… …… 火焰山下,苏憾和陆春花已经离了山,往无衣镇走去。 路上,苏憾将在沟壑旁捡到的黑色卷轴给陆春花看了,问她对此物知不知晓。 她展开一看,卷轴的内容十分简单—— 左侧画着一个祭坛,祭坛上用几条线条画出了阵法的简化样式。 阵法的阵眼处,则画着圆圆的像是心脏一般的东西。 右侧写了数个奇异的符文,应当是聂仞先前念出的几个古怪音节。 苏憾原本还与金色甲片上的符文对照了一下,但并非同一体系的符文。 按卷轴上现有的内容看,聂仞所行之事是正确的才对,为何最终还是失败了呢? 二人沉吟之后,几乎同时想起在聂仞激发阵法后,那道意志扫来,心脏消融有分先后。 应当是凡俗心脏与修行者心脏的区别? 二人猜测的方向与颜巍一一致,同样觉得阵法上的五百颗心脏,应该得全是修行者心脏。 陆春花暗暗咋舌,若此物落入摧心阁高层手里,后者不知得在修行界掀起一场怎样的血腥风暴。 陆春花在看完卷轴后,也向苏憾道明了她此行的来龙去脉。 两个多月前,陆春花从插在穿心宫的暗桩处知道,其门内有异动。 这名暗桩职位不高,并不知晓异动的详情,只是恰好被颜巍一挑选为收集心脏之人。 因此,暗桩只知道有摧心阁来人,并且让他们收集心脏前往火焰山,在那里有机缘。 这条消息被陆春花获知,同时知晓摧心阁来者是一名四境修士,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她权衡了一下,富贵险中求,便生出了去争夺机缘的想法。 与师父禀告之后,师父听闻她要深入中土去往火焰山,便赐下了瞒天珠,同时给了她剑符与五方玺傍身。 而后她便出发来到守岩城。 可是她并不知道那处机缘在火焰山的何处,只好加入城主府,假借城主府的人一起寻找祸乱的源头。 源头处便必然是那处机缘地。 只可惜虽然找到了那黑色石台,也成功困住了聂仞,但却一无所获。 最终还是白跑了一趟。 她也看得开,这一次旅程险象环生,能活着就好。此行就当增长阅历了,回去之后,她得跟师父好好说道说道那座黑色石台。 二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回到了无衣镇。 无衣镇内。 众人等了一夜,担心了整整一宿。 陈初瑶和刘一刀等人更是如此,天亮了也不愿去歇息。 见苏憾与陆春花回来,他们才如释重负,与众人赶紧出去迎接。 只看到了二人的身影,谷得满十分讶异,问道:“陶直希与曹南呢?” 苏憾淡淡说道:“陶直希死了,曹南逃了。” “什么?!” 镇内的众人惊了。 “那颜巍一竟有这么强?两名三境后期的修行者都无法奈他的何?” 苏憾摇了摇头,“并不是他。” 陆春花在一旁补充道:“我们碰到了摧心阁的四境修行者。” 她一下子丢出了两个让众人更加惊愕的词语。 “这……你们昨晚夜探火焰山,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春花便将出了无衣镇后的事情娓娓道来。 趁夜搜寻火焰山,还有山体裂缝以及裂缝内的黑色石台,聂仞现身,摧心阁的阴谋,裂缝内的风波与逃离,以及“仙不去”旁,曹南的反水以及与聂仞的激战。 因为事先与苏憾通过气,她隐去了落入“仙不去”池底的事情,毕竟他身怀神兵碎片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他也不愿金色甲片之事曝光。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万万没想到这一晚发生的事情,竟如此起伏跌宕,其间还有诸多隐情。 尤其是那黑色石台,众人只听描述,就感觉到了其可怕与神秘。 在听到曹南为了活命而背叛,向二人出手,众人义愤填膺。 刘一刀更是怒骂曹南,喊着说等他去了青螭剑宗,一定要好好告上一状! 陆春花在讲述的过程中,没有再隐瞒她的修为以及出身。 大大方方的将自己是魔门之人的事情说了出来,引得众人瞠目结舌。 不过,他们心里也并没有多少排斥之意,实在是陆春花的行事与性格太不像魔门之人了。 而后说到苏憾破境独杀聂仞,不管是其临场破境的胆量与自信,还是其搏杀四境的战力,都让听到的人叹为观止。 了解完所有情况之后,众人将苏憾与陆春花迎进镇内,让二人好好歇息。 第九十章 告别 苏憾回到无衣镇后,调息了半日,状态就已经全部恢复。 他在午后又去了一趟火焰山山体裂缝处。 早晨时,他与聂仞一战之后还处于力竭状态,若贸然前去,遇到颜巍一的话,少不得又是一场战斗。 因此他才与陆春花先回了无衣镇,直到状态恢复,才再探火焰山。 重临此地之后,他没有发现颜巍一的身影。 苏憾内心微感可惜。 他转头看去,便看见原本山体裂缝处,现在是一处小坡。 看来是颜巍一离去前将此做了遮掩,不被其他人发现,毕竟只要苏憾与陆春花被聂仞灭了之后,就没人再知道此处。 但后者应该没想到,苏憾他们还活得好好的。 苏憾来到小坡前,驱使灵气将遮掩的泥土拨开,便看到被许多巨石封住的裂缝入口。 他拿开其中一块巨石,露出一个可供进入的小洞口,钻了进去,落在那黑色石台前。 裂缝口子被封住后,挡住了阳光,导致这里没有一丝光亮。 昨夜他只在裂缝处远观石台,并没有上到近前来。 此时站在这里,给了他一种奇异的感觉—— 黑色石台表面暗沉,毫无特点,但与其说它藏在这一片漆黑中,不如说是黑石将暗色全部吞噬进了进去。 他蹲下身,灵气附在指尖上,轻轻地摩挲黑色石台。 感受着其特殊与质地,而后,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了聂仞死后唯剩下的黑色卷轴。 二者同出一源。 难怪黑色卷轴无法被他符纸的剑气摧毁,原来它也并非凡物。 “封魔之石……第二纪元……”苏憾默默想着昨晚那道可怖且神秘的意志,喃喃自语。 一个又一个谜团在他脑海中闪现。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黑色石台,离开了裂缝。 将巨石再次堵上,复原了先前的遮掩。 而后身形如电,踏着登云步,在低空中如鹰隼般俯冲下山,很快便回到了无衣镇。 他告诉谷得满,颜巍一不见踪影,两大主谋一死一走,这一次的事件风波已经了结,无衣镇与守岩城不必再担忧剖心事件的发生。 谷得满如释重负,而后将此事散播了出去。 无衣镇内,人人都散去了心头的阴霾,笑逐颜开。 又在无衣镇里待了一夜之后,众人在第二天一早,便乘坐来时的扁舟,带着数具那晚死去的兵卒,以及陶直希三人的尸身,出发回去守岩城。 一路无话。 在进入守岩城前,陆春花想了想,告知众人为她的身份保密。 扁舟上的众人能够不介怀她的身份,是因为一起出生入死过,却不代表城内之人会接纳她。 她重新吞下瞒天珠,将骨肉里的灵气藏了起来,再次伪装成一名仙缘篇的二境修行者。 入城之后,扁舟直接往城主府飞去,落在了城主府的后院。 城主辜朝纲急急忙忙地赶来,询问众人情况如何。 为了不曝光陆春花的身份,谷得满又将事情的经过重新调整了一番,讲述给了辜朝纲听。 他隐去了山体裂缝外陆春花撕去修为的伪装,将聂仞反困之事。 只是说夜谈火焰山时,碰到了聂仞,撞破了催心阁的阴谋。 但众人不敌溃逃,陶直希便是那时被聂仞斩下了首级。 最后是苏憾临场破境,用以前碰巧得到的剑符格杀了聂仞。 辜朝纲听得事件解决,心底先是一松,而后眉头紧皱。 没想到大周皇室派来的三名修行者,竟无一生还。 若让大周皇室知晓,不知要向他降下多大的怒火! 毕竟修行者在世俗的重要程度,还是很高的。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连青螭剑宗的弟子都背叛,屈服于魔门之人以求存。 不是他们无能,是此番事件的幕后黑手太出人意料了。 谷得满说完了离开守岩城后的经过,最后向辜朝纲请求,好好安抚在此次事件中牺牲的兵卒家人与百姓们。 后者则郑重答应了下来,连声说理应如此。 最后,谷得满似乎想起了什么,特地说了一下在无衣镇东北区域,有一处被毁坏的房屋,需要城主府出面去进行修缮。 辜朝纲略感奇怪,却也应了下来,而后便唉声叹气地匆匆走了。 他还要将所有事情汇总,传往大周皇室。 众人在后院略作停留,便各自回厢房歇息疗伤。 …… …… 时间一晃便又过去了两天,穿心宫祸乱被平息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守岩城上空的阴霾已然散去。 不知为何,城民们皆有劫后余生之感,并对解决了此事的苏憾等人十分感激。 因为他们在城主府内入住的厢房靠近围墙,便时常有人将鲜花扔过围墙,落在他们门前。 各式各样的花朵越堆越多,使得这里渐渐弥漫起花香味。 后来慢慢的,扔进来的就不止花朵了。 有一次,刘一刀出房门,竟然还在门口的地面上看到了姑娘家的贴身肚兜,给这位偏远地区的山野青年闹了个大红脸。 今日,是陆春花向众人辞行的日子。 守岩城近段时间扣留了许多商船,众商贾早已怨声载道。 此时祸乱已解,城主府便也逐渐放行了。 有一艘前往中土西部的商船即将从开拔,她在这里左右没什么事,便打算回宗门去了。 守岩城港口处,此时热闹非凡。 苏憾一行四人便在这里与陆春花告别。 临行前,她想了想,忽然向苏憾等人问道:“苏兄,一刀,陈姑娘,你们都是无门无派之人,若不介意七情宫是魔门,其实我们很乐意你们加入。” 苏憾摇了摇头,微笑道:“我是不介意的,但我已有了安排。” 陈初瑶也向陆春花投去了歉意的眼神。 刘一刀则在旁边重重点头,说道:“如果系你的宗门,俺也不介意。但系咧,苏兄与俺已经约好后天一起出发,前往桂城参加青螭剑宗的入门考核了。” “好吧。”陆春花有点遗憾。 “你怎么不问在下?”谷得满突然笑问道。 陆春花乐了,说道:“要是你不怕的话,那就来呗。” 谷得满赶紧摆了摆手,笑着说开玩笑的。以他凡俗之身,去西魔土那叫送菜上桌。 “反正,欢迎你们随时来西魔土找我玩。”陆春花笑道。 而后,她想了想,向众人坦白道:“还有一件事瞒着大家。” “什么?” “我不叫陆春花,我叫陆萦心。” “啊?你不叫陆翠花?”刘一刀愣了,“辣俺不就白白挨了很多的打?” 她忍俊不禁,手中的剑鞘最后一次拍了刘一刀的头顶,说道:“最后说一次,是春天的春啊。” 船工在甲板上呼着号子,示意已经到了开船的时候。 陆春花——不,现在应该叫陆萦心了,她向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走了,诸位保重。” 众人回礼,互道珍重。 而后她便登上商船,商船缓缓升起。 她站在甲板上,向众人用力地挥手告别。 第九十一章 各自出发 陆萦心走后的第二天,谷得满也踏上了回裴国商船。 他为了追查剖心事件,一路辗转,从裴国到了中土,已经离开他的驻地两个多月的时间,现在是时候回去了。 数天前回到守岩城时,他已经将火焰山里发生的事情,按陆春花与众人说的,一五一十地传讯给了谷振。 苏憾特地让谷得满在信中讲明,不要将此事透露给天机阁当成情报筹码,并要谷振尽快传讯给青螭剑宗,告知后者黑色石台之事,且详细地标注了山体裂缝的位置。 若有人经由天机阁得知了此事,指不定又有哪些宵小之辈来此地作妖。 先让青螭剑宗的人来处理,才能镇得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信件传出后,谷得满追查的此案便已告结。 而后等了数日,待回裴国的商船放行后,他便与众人告别离去。 留在守岩城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苏憾,陈初瑶,刘一刀三人。 三人早前就已经约定好了一起前往青螭剑宗,于是耐心地等待着。 在谷得满离去的两天后,苏憾原本乘坐的那艘商船才终于放行,他携着陈初瑶与刘一刀一起登船去。 船长看到贵客又带了一名同伴上船,大手一挥,也安排了一间上好的船楼客房给刘一刀。 贵客的朋友,也是贵客。 否则,若是惹得少年贵客不喜,万一少年去往商会总部,把手上尊贵的令牌往会长的桌上一砸,控诉自己没有好好招待贵客,那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商船飞起,速度比往常要快了许多,似乎是不满于这几日的耽搁拖慢了行程。 迎着风,苏憾站在甲板上往东方眺去。 终于要前往青螭剑宗了。 若说破入三境前,他对进入青螭剑宗之事还比较在意与看重的话,此时破境后,他的心境就变得十分淡然了。 以三境之身参加这种超品仙宗的入门考核,困难重重,势必要经历与寻常修行者截然不同的审视。 而他又是怕麻烦之人。 在加上已经是入剑弟子的曹南在火焰山顶最后一刻的背叛,向他悍然出手,让他对青螭剑宗的弟子印象愈加差了起来。 苏憾眺望远方,沉默片刻后便不再多想,回到房内继续修行。 反正已经破了境,再压境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如放开手脚去修行。 …… …… 让时间稍稍回转到两个半月前。 裴国国都,裴家皇室的宫殿。 根根朱红的巨柱撑起铺满绿色琉璃瓦的庑(wu)殿顶,在日光下耀着光芒。 殿前,一名妆容精致,着装极尽荣华的女子,正伸手轻轻抚摸她面前的少年的脸,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 那少年身着淡青色华服,腰间挂着一名华美的翠绿玉牌,一面刻着“裴”,一面刻着“五”。 此人正是裴国五皇子——裴温书。 在几个月前苏憾重生的第一天,正是他将前者从丁家救了出来。 裴温书任由女子抚着他的脸颊。 这一去路途遥远,要穿过整个中土版图,到达桂城,他的母妃担心,是正常之事。 裴温书安慰道:“母妃,有品叔和赵叔陪着我去,不必太过担心。这一路上每到一座城池,我都会立即传讯回来报平安的。” “不如便不去了吧?”女子攥着裴温书的手,还是放心不下,“母妃会为你召集裴国境内修为最高的人来教导你的修行,何必去那么远呢?” 裴温书摇了摇头,“青螭剑宗乃世间闻名的大宗,唯有它才是我的志向所在。” 他挠了挠头,说道:“几个月前我不也独自出门游历了吗,怎么母妃今次还是那么担心呢?” “这哪里一样?你之前是在裴国游历,自然是安全的。现在却要穿过中土,万一那大周皇室将你强留下来,那可怎么办?” “我到了裴国边境便换乘商船去桂城,一路低调而行,不会出事的。 “再说了,我是去参加青螭剑宗的入门考核,若大周皇室敢截杀,必定会引起青螭剑宗不喜。 “大周皇室不会做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的,母妃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好说歹说,裴温书才让女子的心安定下来。 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便登上殿前已经备好的官船,向其母妃最后告别后,升空而去。 他看着远方,忽而想起了几个月前,在裴国某个边陲小城认识的一名少年郎,如果没记错,似乎叫苏憾来着。 当时二人结识之后,他想要将那名少年收入麾下,却发现那少年也有鸿鹄之志,与他一样想要去往青螭剑宗。 而后二人便约好了在桂城碰面,此时他已出发,不知那少年郎是否也已经准备去往青螭剑宗了呢? 裴温书微微笑着。 不知为何,他忽而玩性大发,去到船楼的顶处,让操纵商船之人让出位置。 他御驶着官船,向着阳光的方向直冲而去,这种奔赴光明的感觉,让他心中畅快无比。 官船穿过云层,在云朵里留下一条细细的云痕与他酣畅淋漓的大笑。 …… …… 两个月半月后,苏憾在守岩城出发的差不多时间—— 大周皇城。 同样有着一艘官船正在皇城中心的宫殿中缓缓升起。 这艘官船大小与商会的乙字号船差不多,但却比后者的装潢要奢华许多,极尽铺张。 而且行进的速度也比普通的商船要快上许多。 一名少年立于船头,他身着黄色长袍,用金冠将长发竖成椎髻,一根小剑样式的玉质发簪穿过金冠,看起来颇为尊贵。 “下人们都提前送去青螭剑宗了吧?”他问。 在他身后,一名脸上扑粉,声音尖细的太监参着手,弯腰说道:“是的,殿下,月前便已经到达青螭剑宗山脚,正待殿下进入青螭剑宗。” 金冠少年点点头。 他俯瞰着脚下的山河,心中豪气骤升,似乎这片天下都是他的。 他回头看向大周皇城的方向,眼神冰冷。 片刻后回看前方,忽然发现官船前进的航线上出现了一艘商船。 以官船的速度,若不避让,势必很快便会冲撞上去。官船的防御与坚固程度极佳,这一冲撞只怕是会把商船撞烂。 官船的掌船之人便稍稍调整了一下方向。 甲板上的金冠少年察觉到自己脚下的官船正在转向避开,微微皱眉,开口说道:“不许避。” 身后的太监顿时闪身离去,出现在船楼操控处,向掌船之人传达了金冠少年的意愿。 官船顿时回到了原本的航线上,直冲而去。 前方,商船的了望船工发现得及时,赶紧操纵船只紧急避让。 奢华的官船险而又险地与商船擦肩而过,让得商船船身猛地晃动,许多人都无法站稳,纷纷跌倒,敢怒不敢言地看着那艘官船扬长而去。 金冠少年站在船头,冷哼了一声。 …… …… 此时,离青螭剑宗入门考核仅剩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整片中土与东仙境都有些躁动了起来,无数船只都往桂城方向开去。 一时间,所有的青年俊杰都在往那里汇聚而去。 正待一场风云际会。 第九十二章 抵达桂城 苏憾一行人乘坐的商船从守岩城出发后,一路上并无什么波澜。 碰到的一两波飞盗,都被正义感满满的刘一刀“啃”走了。 他乐得清心,便深居简出,在船上过起了潜修的生活。 因为晋入三境,体内存灵气,并以灵气为食,不必再依靠凡俗食物维续,他便连用膳的时间都省去了。 除了偶尔指点陈初瑶与刘一刀修行时,他才会停下修行,与二人说上些话。 这段时间,苏憾偶尔从储物袋中拿出“仙不去”池底获得的神兵碎片——那截刀尖。 同时拿出了与这截刀尖有说不出道不明关系的金色甲片,并将二者放在了一起。 经过他的灵气查探,二者材质全然不同,看不出有何种联系。 但刀尖散发出与金色甲片的亲昵之意却是情真意切的,连在储物袋里时,它都要“吵”着与金色甲片放在一起才行。 苏憾看着二者,内心默默思量,却无所得。 或许,只有将二者的残缺部分都找齐,才能够得知事情的真相吧。 刀尖是肯定有其他的残缺部分的,只是不知断成了几节,散落在了何处。 以后只能以第一纪元末的大战为线索,慢慢查探它剩余部分的所在之地了。 而金色甲片,也有其他的部分,因为师父苏游就拥有第二块。 那另一块金色甲片,同样刻着古怪的符文,只是符文内容看起来与他手上这块截然不同。 而自师父失踪之后,苏憾再没有见过第三块金色甲片了。 但他觉得,肯定还有更多的甲片散落在外。 在得到刀尖后,这段日子里时常思考二者的关系,他慢慢也有了猜测。 或许,这甲片上刻着的,是御驶刀尖完好时的那柄神器的方法,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功法。 这个猜测,能一定程度上解释刀尖为何如此亲昵金色甲片。 只是,到底是什么功法,需要如此保密,将其用与世间截然不同的文字去记录下来呢? 这苏憾就不得而知了。 他甚至有些疑虑,到时就算集齐了所有的甲片,又该如何译出这些符文代表的信息呢? 每每想到此节,苏憾都会感到微微头大,而后便将二者收了起来。 解开刀尖与金色甲片的谜团,显而易见地不是一天之功了。 …… …… 一个半月悠悠而过,桂城也已遥遥在望。 这一个半月来,苏憾时时修行,自“仙不去”破入三境,首个窍穴——百会穴蕴入灵气后,如今灵气已灌注满了其余三十余处周身窍穴。 此等速度若传出去,实在骇人听闻。 要知道普通根骨在此境需要修满二十余年,才能将六百九十六处窍穴全部填满,而且还不包括阿是穴。 当然,普通根骨能感应到的阿是穴也不多就是了,多数根骨普通的修行者在花费二十年修满窍穴后,就会往四境发起冲击。 颜巍一已算根骨不错,也修了八九年才修至三境后期。 被其师父大加称赞的陆萦心根骨较颜巍一更佳,那花费六七年的功夫才到达后期。 魔启篇与仙缘篇在三境的修行方式虽颇有不同,难度却是大差不差的。 以苏憾现在的速度,估计两年不到的时间便可将周身窍穴填满,晋升三境圆满。 而且依这根骨,兴许连近千个阿是穴都能填满不少。 苏憾对此并不觉得有多少惊讶,因为前世,他在第一次修行时,便已经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以九境的见识再走一次修行之路,与前世有同样的速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此时。 三人站在甲板上,遥望着极远处的桂城。 桂城坐落于大周与东仙境的交界之处,地势平缓,并没有什么高山峻岭遮挡。 加之天气晴朗,没有云雾遮掩,桂城的城池轮廓清晰可见。 目光越过桂城,在其背后的极远处,能看到东仙境内连绵不知几万里的高大山脉。 它们远远地嵌在天边,显得十分祥和。 苏憾哪怕是前世,也很少往东仙境那边跑,因此对东仙境也并不熟悉。 此时望着那藏着许多仙宗的高大山脉,他内心颇有探索一番的心思。 说不定,金色甲片所刻的古怪符文,答案就在他甚少涉足的东仙境里。 到达桂城近处,三人才看到其他方向亦有许多船只与扁舟都以此地为终点驶来。 大概扫了一眼,竟发现不下十艘的数量。 入了城,进了港口,看到茫茫多的商船与扁舟停靠在港口处。 连苏憾都忍不住都挑了挑眉。 桂城的港口,兴许是因为每十年都有这么一遭,所以修建得占地极广。此时停着数百艘大大小小的商船、官船、扁舟。 陈初瑶与刘一刀二人自进入港口后,更是嘴巴一直没合上过。 看来,真是所有的青年俊杰都一窝蜂地往这里聚集啊。 载着三人的商船在港口停靠,船长热情地送走了三人,庆幸着这一路上没出什么岔子。 苏憾三人下船之后,看到的除了修行者,便还是修行者了。 他的神识微微扫过,这些修行者大部分的修为都并不超过三境,皆是一境、二境。 年纪也几乎是十几岁到二十余岁的修行者居多,非常的年轻。 像他这样的三境也有,但几乎都是作为护卫来到这里的。 苏憾三人来此之后,也有人打量了他们几眼,基本也都是把苏憾当成了护卫的角色,主角应当是另外的一男一女。 像这样的组合颇多,他们也并不显眼,所以最多在他们身上停留几眼之后,便不再留意了。 苏憾三人往港口外走去,一路上刘一刀有些紧张,他来自山野,那里别说修行者,习武之人都没有几个。 走出山野后,也只偶尔碰到零星的修行者。在守岩城碰到苏憾等人,已经算是他同时间遇到修行者最多的时候了。 哪曾想来到这里之后,入眼处几乎皆为修行者。 而且许多修行者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仙气十足。 有些人更是服饰荣华,腰间配着上好宝剑,身后跟着数名三境修行者护卫,一看便是大世家的权贵子弟。 不像他粗衣麻布的,这么一对比,刘一刀忽而有些怯然。 刘一刀甚至想,是不是他摘下草鞋往这里随处一丢,都能砸到一片权贵子弟。 这种感觉,让他生出“此处真是我应该来的地方吗”的想法。 四处张望后,他时不时地看到与他一样衣着普通,粗衣麻布的少年少女。 这些少年少女们,同样怯生生地看着这个风云际会之地,这模样,让他感到有些亲切。 刘一刀朝他们笑了笑,投去鼓励的眼神。 他们便也朝刘一刀投来了相同的眼神,在这种情境下,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想要靠近与自己相似的人。 在互相鼓励的眼神中,天生乐观的刘一刀很快就抛去了怯然之意,昂首挺胸跟在苏憾的后面,往城内走去。 第九十三章 食肆 进入城内之后,街边的王公贵族更是随处可见了。 苏憾神情淡然地走过这些权贵子弟面前,后者们傲然的神情在他眼中如同空气。 陈初瑶同样如此,在苏憾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也不自觉地学习着他的作风。 而且自从踏入二境并且在无衣镇浴血一战之后,她脱胎换骨,已不是以前那个怯懦少女,笠帽也不再戴了,坦然地沐浴在他人的目光中。 那些权贵子弟们,皆不自觉地将眼神投向清秀至极且清冷的陈初瑶。 见她年纪不大,竟也达到了二境的修为,根骨想必是极好的。而且身边还跟着一名三境守护者,便纷纷在心中暗忖这是哪家的千金。 他们有些人原本想上前结识,却被陈初瑶清冷的目光瞪灭了心头的热火。 苏憾带着二人在城中穿行,随意找了一家客栈,从储物袋中摸出数颗金子,想要定下三间房间住到半个月后的青螭剑宗前来接引。 那掌柜却面带笑意,没有急着收下柜台上的金子,而是说道:“诸位客官,你们也知道,近段时日不同往日,客栈的客房那是一间难求啊……” 苏憾看了看他。 商人逐利,坐地起价这种事,倒也不新鲜。 那掌柜毫不心虚地眨了眨眼,见三人衣着普通,其中有一人更是粗衣抹布,料想他们拿不出多少财物来。 他便陪着笑脸说道:“几位客官若是不住,那便……” 苏憾一挥手,柜台桌面发出“哐哐”的两声轻响。 客栈掌柜往下看去,两块比拳头还大的金块落在他的眼前。 他瞪直了双眼。 “够吗?”苏憾问道,他储物袋里还横亘着一条金矿呢,不够还可以再加。 “够,够够够,”客栈掌柜眼睛放着光,双手一展,用大袖揽住桌面的金块往自己柜台内扫去,并转头喊道:“二牛,二牛!在干什么呢,还不快快将贵客们迎进去!” 苏憾没有理会客栈掌柜贪婪的做派,淡淡说道:“附近可有什么比较热闹的食肆?” “那贵客可往城中的‘青云食’去,那里是数一数二的热闹。” 苏憾确认了房间位置后,便又出门去了,并按客栈掌柜提供的方位找到了青云食。 店内果然人头济济,各种声音参杂在一起,甚是热闹。 三人进入店中坐定,用几颗金子上了一桌店中的拿手菜。 刘一刀大快朵颐,吃得十分尽兴。 连陈初瑶也是赞不绝口。 苏憾则是什么都没吃,在桌旁闭眼静坐着。 刘一刀啃完一个鸡腿,问道:“苏兄,你为啥不漆啊?” 苏憾睁开眼,笑着摇了摇头。 刘一刀叹息道:“要系入三境就不用漆东西,辣也太没趣了吧,俺可受不了。” 陈初瑶在一旁解释道:“公子去食肆,从来就不是为了饱腹欲而去。” “啊?去食肆不为吃的还能为啥?”刘一刀打了个嗝,问道。 “消息啊。”陈初瑶笑道:“初到一座陌生的城池,去食肆坐一坐,是了解此地事宜的最佳途径。” 见刘一刀还有些茫然,陈初瑶往其他食客努了努嘴巴,说道:“听。” 刘一刀从桌上拿起一块羊腿,一边咬,一边悄悄地凝神听周围传来的声音。 “……” “李大哥,为何青螭剑宗一开山门,便有那么多的修行者前来入门呢?” “因为青螭剑宗可是超品仙宗啊。” “超品仙宗?” “宗门内最高只有三境修行者的,称之为低品仙宗。突破三境,便可称中品,只是水分比较大,宗门内至少有六境修行者时,才算得上名副其实。若宗门内有七境以上的修行者,便是高品仙宗。当门内出现九境绝巅,甚至人数超过一定数量,可以傲视整个修行界,便可称之为超品仙宗了。” “可是超品仙宗,应该也不止青螭剑宗一家呀。” “香香姑娘有所不知,青螭剑宗自第二纪元初被开宗老祖宸甫仙人创立之后,便一直屹立不倒,传承至今两万多年,底蕴极深,战力更是三大仙宗中最强的。” “是吗?有多强?” “其现任宗主凌恒仙人便是当世最强之人,据说他近五百年来已无敌手。在他即位后,最近的那次魔潮中,已经没有魔修值得让凌恒仙人祭出青螭剑对敌了。” “魔潮?” “魔门之人每几百年都会发动一次魔潮,向仙境发起战争,在生灵涂炭间掠夺修士的精血来炼制大批的血炼丹。” “噢……” “最强之人?李兄,你忘了天赋压凌恒仙人一头的叛徒师兄么?若非他是魔门的内奸并且被揪出来杀了,宗主之位可没凌恒仙人什么事。再说了,你忘了还有那位无迹天魔?” “范兄,别在香香姑娘面前拆我的台嘛。咳,无迹天魔踪迹飘渺,如今更是已消失千年,有传言说无迹天魔早已被凌恒仙人所斩,只是青螭剑宗秘而不宣罢了。” “李兄所言差矣,若真是凌恒仙人所斩,这种名震天下之事,能大大提升青螭剑宗的声望,怎会秘而不宣呢?” “范兄你……” “香香姑娘,别听他的,让我来跟你解释……” “……” 刘一刀津津有味地听着话里争锋相对,卖弄着自己所知,讨那名初入修行界的女子欢心的二人,又咬下一大口羊肉,然后继续竖起耳朵,往别处听去。 “……” “延亮兄,再有半个月,青螭剑宗就大开山门了,你可有属意于哪一座峰?” “害,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 “延亮兄不必自谦,以你天骄之姿,进青螭剑宗还不是绰绰有余。” “哈哈,过奖过奖。让我想想啊……除了宗主峰,立宗之峰的青峰,只收女弟子的秋水峰,战力最强的破法峰之外,还有哪几峰来着?” “炼器的磨剑峰,抓捕、关押魔修恶人的无出峰,以及掌管戒律的明镜峰。” “噢,如此看这七峰,我还是更愿意去青峰。毕竟咱宗门在第二纪元初期建宗至今两万余年,作为立宗之峰的青峰底蕴最深,峰主们留下的剑法也最多、最强。” “据说当今宗主凌恒仙人也是出自青峰?” “对,所以青峰也保有凌恒仙人的‘水天一色’剑法。作为当世最强之人,这剑法绝对非同凡响。” “不去秋水峰吗?她们的玉殒剑法也享誉世间,哈哈……” “……” 刘一刀吃完了手中的羊腿,已然是从这互相拍马屁的二人得知了青螭剑宗内的大体情况,甚至还听到了不同剑峰里出名的剑法。 他打了个饱嗝,喝了些茶水解解腻,而后耳朵就被又一件事拉走了。 此事也是食肆间谈论得最多,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可见其近段时间的热度。 “……” “你们听说了吧,那裴国五皇子和大周三皇子的摩擦?” “嘿,能不听说吗,这俩人可是这一次入门考核中最大的热门,而且两国之间又素有碰撞。他们的皇子在这里碰面,可不就针尖对麦芒了嘛……” 第九十四章 再遇裴温书 刘一刀还在听着裴国五皇子与大周三皇子间的摩擦。 而苏憾在闭眼静坐中,在刘一刀还在大快朵颐时早已是将此事了解清楚。 初到食肆,听到裴国五皇子时,他便率先捕捉了这个消息。 裴温书在他刚刚重生之时,曾屡次伸出援手相助于他。 若非前者,兴许在他重生后,还是凡俗之身的当口,就已经被丁家供奉的修行者杀死了。 他欠了裴温书的人情,当时也亲口说过若后者有难,他会不遗余力地相助。 后来在定山城分别,并约定了在桂城再相见。 此时在食肆里听到裴温书的消息,他便留上了心。 原来,裴温书半个月前便已经到达了桂城。一开始还没什么,众修行者见其气度不凡,年纪轻轻也到了二境,更是裴国皇室之人,便觉得其应当是这一次入门考核中最出色的几人之一。 大家其乐融融相互结识,讨论修行,讨论青螭剑宗之事。 后来北岳的皇子与公主也来了。 裴国与北岳的关系不错,毕竟时常联手抵御大周铁蹄的北上,两国之间,十分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不管少了谁,另一方都会立即被大周所灭。 因此,有这一层关系在,三人倒也相处甚欢。 直到几日前,大周皇室的三皇子周全武也到达桂城,形势便陡然紧张了起来。 周全武对裴温书与北岳皇子自然是哪哪都看不顺眼,言辞之间多有摩擦。 在最近的一次摩擦中,周全武与裴温书直接动起了手。 至于起因,众人隐约是听到周全武提及了裴温书母妃之事,对其母妃颇为不敬。 裴温书便悍然出手了。 可二人的修为在伯仲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与周全武同行的一名老太监却出手欲“管教”裴温书,后者的护卫品叔自然是出手挡下。 一场大战在双方的侍从间爆发。 可那老太监竟然是四境洞天境中期的修行者,而品叔却只是三境后期的修行者,自然不敌那老太监。 那老太监原本想下死手,但毕竟青螭剑宗的接引将至,事情若闹大也不好,便留了一手,将品叔打成重伤。 而后大周皇室一行人大笑而去,留下脸色铁青的裴温书。 …… …… 苏憾三人在食肆中待了许久,等对近期发生的事情了解清楚后才离开。 出了食肆,苏憾根据听到的消息,找到了裴温书的下榻之处。 后者本不愿见客,但发现竟是苏憾,便惊喜地将三人迎了进去。 “苏兄,一别数月,你的北岳之行可还顺利?”裴温书寒暄道。他的记忆力十分好,竟还记得分别时苏憾说过要去北岳的事情。 “一切顺利。”苏憾点了点头,毕竟,不顺利的都是与他相遇的敌手。 “陈姑娘竟然也在?”裴温书看到陈初瑶后,便真的有些讶然了。 他离开定山城时,苏憾杀丁二少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在他的预想里,当时的苏憾应该会选择避开丁家,远走高飞才对。 他对后来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晓,此时十分困惑,陈初瑶为何会与苏憾一起出现在桂城? 陈初瑶便将裴温书离开定山城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苏憾是如何怒杀丁二少的,她是如何决定跟随在他身边的,又是如何踏进修行之路的。 大概讲完后,裴温书才理解地点了点头。 丁二少身死,若陈初瑶还留在那里,那么等丁家家主回去之后,定然不会放过她。 裴温书忽然有些担心地看着苏憾。 若他没记错的话,那丁二少的大哥丁光,便是青螭剑宗的弟子。 而丁二少被苏憾所杀,后者与丁光的矛盾,注定是无法解开的死结。 几人说话间,忽然有人在外敲门,外头响起了裴温书侍从的声音。 “是赵叔么?快请进。”裴温书向门外说道。 房门打开,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与苏憾同样有过一面之缘的赵叔,当时的后者对他的心气还颇为欣赏。 赵叔推门进来,当头看见了陌生的几人,愣了一下,心中一紧,神念下意识地展开。 而后看见两幅颇带熟悉之感的面孔,微一回想,便想起正是裴温书这段时间时常念叨的定山城苏憾。 他心头微微放松,可是展开的神念已经扫过了苏憾。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诧异至极,似乎看到了难以置信之事。 见赵叔进来之后一副奇怪的模样,裴温书也愣了,问道:“赵叔,怎么了?” 赵叔没有回答,而是对着苏憾脱口而出道:“你三境了?!” 裴温书一怔,霍然转头看向苏憾,神念一扫而出。 方才,他沉浸在与苏憾重逢的惊喜中,一时间忽略了后者此时的修为境界。 经由赵叔这么一说,他才散出神念。 而后发现苏憾身上的灵气,比他二境中期还要豪横不知几倍,当即知道赵叔所说的是真的。 “实在,实在是匪夷所思。”裴温书极为惊讶地看着苏憾,“数个月前,你还只是刚刚踏入一境,如今……这怎么可能?” 数个月前,苏憾一夜间破境踏入修行者行列,已经让他颇为惊奇了。 可一别数月,他从一境晋升到了三境,这已经不是惊奇,而是匪夷所思了。 苏憾只是淡然说道:“没什么不可能的。” 一旁的刘一刀也吃了一惊。 他同样是刚刚才知道苏憾修行时间原来这么短的,原本以为后者自幼便修行,才在这么年轻的时候踏入三境。 但他很快就释然了。 从守岩城出发一个半月的接触,苏憾时不时地指导他修行,他早已对前者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如陆萦心后来跟他说的一样,“苏憾是真正的天骄人物”。 在苏憾身上,确实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他重重点了一下头,附和道:“苏兄说得没错,他可系真正的天纵奇才。” 裴温书和赵叔晕乎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将心中的惊叹压下。 惊叹之后,二人相互对视,眼中露出了无限可惜之意。 裴温书十分惋惜和痛心地说道:“苏兄……为何不压境呢?三境之后,再想进入超品仙宗便难了啊。” 第九十五章 来了 裴温书的叹息让得陈初瑶与刘一刀也在心中再次叹气。 这一路行来,苏憾修行不辍的坚定,进境极快的天赋,对修行极深的理解,他们有目共睹。 倘若青螭剑宗拒绝,那也几乎代表了其余超品仙宗们例如无衍仙宗、元阳仙宗等,对三境修行者也是同样的态度,届时苏憾将无宗门可进。 与苏憾相熟的这几人不得不为之操心。 房内的其余四人同时面露惋惜,苏憾却丝毫没有在意,只是淡淡说道:“压境压了一段时间,后来破境也是情非得已,随缘去吧。” 裴温书只得点点头,说道:“只能寄希望于苏兄的天赋能够让青螭剑宗网开一面了。” 苏憾不置可否。 刘一刀叹道:“要不系碰到了劳什子聂仞,苏兄哪里会提前破境呢?现在也不会辣么被动。” “聂仞?” “对啊,摧心宫的修行者。”刘一刀将守岩城风波大概说了一下,最后说道:“若不系苏兄临场破境,说不定俺们都要交代在无衣镇,来都来不了介里。” 裴温书和赵叔又是听得瞠目结舌,一时无言。 在战斗时的危急时刻临场破境,力克四境,他们似乎听到了只有在故事书里才能听到的故事。 因为事实是,像品叔这样的三境修行者,在那四境老太监的挥手间就轻易被打成了重伤。 这才是普天之下,大家共有的常识。 “能杀他,只是剑符罢了。”苏憾摇了摇头,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说的。 裴温书说道:“即使不靠剑符发起致命一击,苏兄与那聂仞也有一战之力,这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越是听到他的战绩,裴温书就越痛心疾首,最后只能说道:“苏兄,你已经到了三境,即使作为侍从也无法一起随同进入青螭剑宗了。不过……” 宗门内有规定,可以带些凡俗仆从照顾自己的起居,也可以带武夫以及二境以下的修行者当跑腿,但不许带着护卫进入宗门。 踏入超品仙宗之后,若还需要在他人的护卫之下成长,实在不成体统。 是以,青螭剑宗严令禁止此事。 “不过,若青螭剑宗真的不允你入门,那苏兄不嫌弃的话,可以回到我们裴国去。我会传讯回去给父皇,让你在那边也有大好前程。” 苏憾笑了笑,没有拒绝裴温书的好意。 而后聊起后者与周全武的争端。 裴温书只淡淡说到入门考核前,他不出门便是,留在客栈里等待接引之日的到来,省得又与周全武再起事端。 周全武或许不会对他动手,可对他身边的侍从却不会有什么顾忌。 几人在房内又聊了许久, 到日暮时,苏憾告知了他在桂城内的住所后,才告辞离去。 而后的半个月,便是各自在客栈中等待接引之日的到来。 余下的半个月间,越来越多的青年俊杰在此处聚集。这段时间争端不少,碍于入门考核在前,也都十分克制出手的力度。 时有“切磋”发生,让桂城这座城池一直处于躁动的状态。 苏憾足不出户,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理,裴温书偶尔会来拜访,给他带来一些城内值得注意的消息。 这半个月,刘一刀倒是时常出门,而且总是鼻青脸肿地回来,却又心情畅快。 苏憾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一刀把刀往地上一抵,把手往腰一叉,豪气万丈地说今天又揍了哪家纨绔子弟,帮谁谁谁解了围。 每次到最后,他都忿忿说道:“苏兄,你系不知道,辣些城里来的公子哥,一个个都顶坏的。看不起俺们介些山野里来的银,经常欺负初来乍到,还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少女们。 “而且,他们还嘲笑了俺的口音!真系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要不系当下不能杀银,俺早就一刀一个,把他们都给啃了!” 苏憾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拉帮结派,树立自己的地位。 此时风云际会的桂城,汇集了来自整个中土的新生修行者。 有来自偏远山野小地方的少年少女,有普通城池里寻常人家的孩子,有氏族豪绅的纨绔子弟,有江湖豪侠,也有王公贵族的权贵。 他们原处于不同的阶层,来到这陌生的地方,便自然而然地物以类聚,结交与自己相同来历的人。 这段时间来,便形成了各个小圈子,互相之间各有蔑视。 来自山野小地方的人则处于桂城此时最底端的位置。 他们大多粗衣麻布,而且身上都没几个钱。能够千里迢迢来桂城,还是得益于仙宗立下的规矩,能够修行的仙苗要来东仙境,商船不得收其一切费用,他们才得以来到桂城。 但来到桂城之后,城中巨大的开销就不是他们能够负担得起的了。 他们在城池最边缘的角落,要么住最差的客栈,要么直接在城墙脚下席地而睡。吃最便宜的大白馒头,甚至有人出城打猎,自给自足。 他们对修行界知之甚少,来了此地看到大批的修行者,以及豪绅贵族们,心中不自觉地就有些怯懦。 这样的一群少年少女,谁来了都能欺负欺负。 尤其是氏族豪绅的圈子,他们拼了命想要挤进王公贵族那边去,与其结交,却被后者不屑地拒之门外。 而后,他们把被王公贵族看不起的郁闷,宣泄到了地位最低的山野少年少女中去,时常欺压后者们。 刘一刀看不过眼,这才每日出门,走街踏巷。 看到有山野少年少女被欺负,便立即挺身而出,与那些纨绔子弟打上一架,不动刀那便动拳。 保证拳拳到肉。 还别说,这半个月来,刘一刀也在桂城里打出了些名声。 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口音颇重的山野少年,每日都穿行在桂城里。一旦看到有人在受欺压,便会“哇呀呀”地冲上去一番斗殴,不把对方打跑誓不罢休。 打完了还会撂下一句“要系在桂城外面,俺就啃死你”的狠话,听得城内之人一愣一愣的。 这山野少年勇猛归勇猛,怎地还有吃人的癖好? 苏憾知晓刘一刀的性子,便没有说什么,任由后者出去行侠仗义。 这个紧要关口,没人会下重手搞出人命,以免引起青螭剑宗的不喜,所以他便不是很担心后者的安危。 后来,城中的同样与刘一刀来自山野的人,也渐渐受到了他的感染,不再逆来顺受。 有人加入了刘一刀,跟在他身后一起巡街,唯他马首是瞻。 为他们出头的刘一刀,俨然受到了他们一致的拥护与爱戴。 这倒是苏憾万万没想到的了,在裴温书那里听到这消息时,他甚至在想,若是刘一刀出去拉帮结派当帮派头子,估计也能当得挺好的。 …… …… 半个月的时间悠悠而过,很快便到了七月初八。 这天,是青螭剑宗接引之日。 桂城的躁动瞬间被抑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肃穆。 全城的修行者汇聚在港口处,向着东方那连绵不绝的山脉翘首以盼。 苏憾亦是站在港口处,遥望着极远处那一片祥和的山峰。 等到午时,他才看见,有十数颗黑点,从那片山脉中出现,往桂城方向驶来。 苏憾眼神微微一凝。 “来了。” 第九十六章 接引 当十数颗黑点出现在地平线的那端时,众人当即知晓,他们期待许久的青螭剑宗,来了! 港口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来,来了!是青螭剑宗的接引道船!” “诸位同道,能够一飞冲天,平步青云,全在今日了!” “……” 连苏憾身旁的裴温书等人也感到心中有些激荡澎湃,皆不自觉地握紧的拳头,紧紧盯着黑点。 港口另一边的大周三皇子周全武,今日也没有了去寻裴国与北岳两国皇子麻烦的心思,此时同样眼带炙热,看着那些疾驰而来的黑点。 远处的黑点越变越大,以极快的速度向桂城靠近。 离近之后,苏憾才看到那几艘巨大的道船的模样。 它们比之商会商船的甲字号船,还要大上好几圈,而且有别于后者的木制船只,道船通体都是青铜制成。 船体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唯有斑驳古朴之意昭示着它的年岁。 船身虽由青铜而制,看起来繁重无比,其速度却丝毫不慢,比之木制的商船官船都要快上数倍。 苏憾看着那青铜道船极速飞来,目光沉静,内心古井无波。 这一天终究是到来了,不管结果如何,总要走上一遭试一试。 …… …… 片刻后,几艘道船来到港口上方,缓缓停稳落下。 巨大道船如同巨山横在众人面前,其压迫感让港口的人群噤若寒蝉。 十几名腰间悬剑,着装统一,身穿淡蓝色袍子的青螭剑宗弟子站在为首的那艘道船的船头。 待道船分别停稳后,那十几名弟子分别跳往其他船只。 而其中一名弟子当即御空而起,立在空中。 他扫视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粗略看了一下。去除随行奴仆,参与考核之人应有一万多人。 他垂眼看着下方,睥睨道:“我乃破法峰谢中致,奉主持本次考核的乌望德长老之命,前来接引尔等。” “谢师兄好!” “谢师兄,路上请多多关照了!” “……” 人群顿时响起一片问好声,谢中致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道船只接引前往我宗参与考核之人,其余人等留在此处。考核失败者,自会有道船将其送回。” 人群中微有些涌动,有人疑问道:“只有我们前去?要是我等入了宗门,那随行入宗的奴仆怎么办?” “你傻啊,你以为那么多商船停在这里干嘛呢?要是迫不及待想要随行,那就自己乘坐商船去呗。” “……” 见众人议论纷纷,在谈论随行仆从要不要先乘坐商船同去。 谢中致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不要浪费时间,前往宗门考核之人,还不速速登船! “排好顺序,一个个上去!” 这么一喝声,港口上的人群才安静下来,分为数股人潮分别向其最近的道船涌去。 苏憾在其中一股人潮中,带着陈初瑶与刘一刀往道船走去。 刘一刀身后,还有一大群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质朴山野少年少女们,皆紧张地一起前行。 他们以刘一刀为首,俨然将后者当成了老大。 后来竟发现后者跟在苏憾的身后,众人有些惊讶,不知晓那陌生的少年是谁。 而后才想起刘一刀经常挂在嘴边的“苏兄”,想必应该便是此人。 能被刘一刀认可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呢?他们想。 老大的老大,也是他们的老大。 他们便也心安理得地跟在了苏憾的后面。 苏憾走在前方,全然不知他无缘无故多了一大票小弟。 道船下正一人一人地登船,秩序颇好,片刻后便轮到他。 苏憾身形一闪,轻松跃了上去。 甲板上,有一名青螭剑宗的弟子手拿玉石,正在等待着。 看到他上来,那弟子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打量了他两眼,而后才说道:“姓名,修为。” 苏憾看着神情有异的弟子,回答道:“苏憾,三境前期。” 那弟子手中的玉石顿时发起淡淡的光芒,将方才所说的信息记录了进去。 “三境?”听到苏憾的话语,他眼带奇特之意,似乎对三境了还来此求入宗门,有些少见。 然后想起他刚才说的名字…… 那弟子忽然脱口而出道:“等等,你竟是苏憾?” 苏憾愣了一下,抬眼看着那弟子,问道:“你识得我?” 那弟子脸上带着奇怪的神情,说道:“宗门里不少弟子都知道你,月前曹南之事,已传遍宗门。” 他轻哼了一声,继续道:“堂堂超品仙宗的弟子,外出除恶,竟被摧心阁之人降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非宗门收到了传讯,说不定倒真的要被摧心阁钉入一枚暗桩。” 苏憾恍然,看来是谷得满传讯给谷振之后,后者又将火焰山诸事传给了青螭剑宗。 曹南在苏憾和陆萦心坠入“仙不去”后,便从火焰山离开,并不知晓后面发生的事情。 他只当二人已死了。 那么,守岩城祸乱,火焰山黑色石台之秘,以及他的背叛,除了他与聂仞、颜巍一之外,便无人知晓。 只要他回到宗门之后缄口不言,此事便可悄然揭过。 他在回宗的路上,甚至已经编造好了一大段无懈可击,毫无漏洞的故事,就待回宗门后报告给长老听。 而后便暗中当那聂仞的线人,等他的联系了。 可谷得满的传讯,比他更快到达青螭剑宗长老的面前。 看完传讯,青螭剑宗内部震怒! 同时也极为惊讶,意识到了火焰山的那座黑色石台的事情非同小可。 当即派出一队破法峰弟子前往火焰山,另一队明镜峰弟子前往桂城,等待曹南现身。 曹南哪曾想暗桩大计还未展开,便已经宣告破灭。 在回到桂城时,他当即被守株待兔的明镜峰弟子拿下。 明镜峰掌管宗内戒律,宗内的弟子们对其是闻风丧胆的。 被他们拿下之后,曹南自知也是辩无可辩,垂头认下了事实,被明镜峰弟子带回宗门,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此事在青螭剑宗内流传开来,谷得满信中提及的杀掉一名四境修行者的苏憾之名,便也被不少弟子所知晓。 再加上有明镜峰的弟子高锦,也传出消息说她在回宗路上,同样碰到了一位名为苏憾的小剑修。 才二境的修为就可以不借助剑刃而发出剑气,天赋极高,兴许与曹南事件中的苏憾是同一人。 这两条消息一叠加,苏憾虽未到青螭剑宗,却也小有名气。 此时,登记资料的青螭剑宗弟子看了他片刻,而后才说道:“过去吧,下一个。” 苏憾便往甲板走去。 然而,他的神魂感知到,那弟子的目光停驻在他的背上,半晌后才挪开,然后继续他手上的事情。 “姓名,修为。” “裴温书,二境。” “陈初瑶,二境。” “刘一刀,二境。” “黄七,一境。” “……” 第九十七章 许乐乐 东仙境深处,青螭剑宗内,迎客峰。 峰内的弟子们忙得不可开交。 今日是宗门十年一次大开山门招收新弟子的时刻,也算修行界一件小小的盛事。 许多中品、高品乃至超品仙宗,此时正纷至沓来,只为观礼。 迎客峰弟子们需要妥善招待每一位来访的仙宗同道们。 可往往还没安顿好上一个来访的同道,紧接着又有新的来了。 他们便这样忙得热火朝天,脚不沾地。 对于来观礼的仙宗们,“观礼”只是比较公开的说法。 实际上,大家为何而来心照不宣。 他们的目的基本分为两种。 一种是超品仙宗,如无衍仙宗,渡业佛宗,元阳仙宗等,是为了看看青螭剑宗新招收弟子们的天赋,与自己家同辈弟子进行比较,了解新生力量间的差距。 毕竟,宗门的未来在更新换代之后,总要交给这些年轻人们的。 看这些新进弟子的天赋,大体就能知道数百甚至上千年后,对方与己方的宗门实力的差距。 还有另一种,是大多数中品、高品仙宗的想法,他们是抱着捡漏的心思来的。 每一次超品仙宗大开山门招收弟子,来的新生修行者们都会非常的多,但其宗内又只收了其中的一小部分,绝大多数都会被超品仙宗拒之门外。 而有时,超品仙宗指缝里漏出的被淘汰者,对其它仙宗来说,可能已经是难得一求的天赋弟子。 他们怎会放过? 这些被超品仙宗淘汰的失意者们,在其他仙宗的重视以及盛情邀请下,很多都会当即受邀,在青螭剑宗考核结束后,随着其他宗门修行去了。 与热火朝天的迎客峰内不同,其峰顶颇为安静,只有两道人影立于崖边。 这两道身影分别是迎客峰峰主欧阳思淮与青峰峰主仲树。 他们此时正望着天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般来说,像开山门招收弟子这种盛事,其他宗门虽说都会闻风而来,但来者基本也都是其宗门内一些“师叔”辈的修行者,让迎客峰弟子用心接待倒也没什么。 而今次,不知元阳仙宗是怎么了,竟然派出了其太上长老天乐仙人前来观礼。 这就不得不让青螭剑宗上下都大吃一惊了。 虽然不知元阳仙宗发什么疯,对自家宗门招收弟子之事如此重视,但既然要来,礼数还是要做得周全一些。 让迎客峰弟子接待是万万不能的,峰主欧阳思淮觉得自己压不住阵,思来想去,把青峰将仲树请了过来,一起迎接天乐仙人。 “仲师兄,你说这天乐仙人是怎么了?我听闻他是特地向其宗主要求来此观礼的。”欧阳思淮微皱双眉,略有些疑惑。 他嘟哝道:“又不是两年后的宗门千年大祭,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的?” 仲树双手拢袖,摇头笑道:“天乐仙人行事总是出人意料,非常人可以揣度。前几个月他只身一人,撵进去西魔土数万里大闹了一番,你可知道是为何?” “此事倒是听说过,但并不知晓原因。” “据闻,是因为他心情不好,所以想去散散心。” 欧阳思淮失笑。 这倒确实是符合天乐仙人一贯的作风。 据说,近千年前,元阳仙宗当时辈分最高的济明仙人在行走世间时,偶遇了当时还是三境之身的天乐仙人,竟破天荒的想要将后者收入门墙。 倘若换成其余散修,或者低品仙宗的弟子,只怕会立即答应,甚至退出原来的宗门也在所不惜。 可这天下人难求的机缘落在天乐仙人面前时。 他拒绝了。 让后来听闻此事的许多人都傻眼了。 当时的济明仙人也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的主动邀请被拒绝,便问了缘由。 天乐仙人说什么已经有了宗门、师父之类的。 问他师父是谁,他挠挠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说是师兄代师收徒,只知道师父的名讳,其他的都不知晓。 再问他师兄是谁,他就不说话了。 最后问了他的宗门,得到的答案竟然是他自己建着玩的。 济明仙人忍俊不禁,只当是他为了不加入元阳仙宗乱找的借口。 而后也不说什么,转而邀请他一起行走世间。 并言明这一趟下来,如果他还是不愿加入元阳仙宗,那便不勉强。 天乐仙人答应了。 数年之后,二人走遍了世间,天乐仙人被济明仙人气度所折服,加入了元阳仙宗。 但天乐仙人当时说,若以后他的师兄回来,且师兄需要他的话,他会回到师兄身边。 济明仙人很大度地答应了。 因为这几年下来,每次他问到这名师兄的事迹时,天乐仙人都避而不谈。 他觉得这兴许是天乐仙人想象出来的师兄罢了,而且就算真的有师兄,那到时再邀请他一起进元阳仙宗也可以。 于是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当时已经到了三境后期的天乐仙人入宗,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超品仙宗历来招收弟子,哪会招收已经到三境的修行者? 而且他甫一入门,作为辈分最高的济明仙人的弟子,其辈分亦凌驾于许多人之上。 这也引起了宗内之人的巨大非议。 不过,所有的声音全被济明仙人压了下去,后者只淡淡地说静待以后便知。 济明仙人的话果然没有错,天乐仙人没有辜负前者的力排众议,不到两百年的时间,他晋升九境,为元阳仙宗再添一名世间绝巅。 称号取自他的本名——许乐乐。 天乐仙人人如其名,也如其称号,是一个十足的乐天派。 做事不拘一格,对门内弟子也没什么架子,打打闹闹,甚至在元阳仙宗里留下了不少的糗事趣事。 与那些迂腐无趣的长老大不相同,他深得门内弟子的喜爱与景仰。 如今听闻他要来,青螭剑宗当然要认真些接待。 忽然间,仲树神念微动,说道:“来了。” 欧阳思淮凝神看去。 片刻之后,远方果然出现一道白虹。 可是它正拐着弯,时上时下,时左时右,如蛇行一般在天际穿行而来。 “?”欧阳思淮愣了一下,这怎么飞得歪歪扭扭的,好像喝醉了一般。 白虹拐了许多弯,才终于来到青螭剑宗近前,而后降下速度,慢悠悠地穿过护宗大阵,泛起一股波纹,最后才徐徐落在迎客峰峰顶。 白虹消散之后,现出几个人的身影。 正是天乐仙人许乐乐与元阳仙子的四名弟子。 其中三名三境的弟子落地之后,当下就屈着膝盖吐了起来。 许乐乐看着他们哈哈大笑。 另一名四境弟子则脸色微白,好歹是没有吐出来,向那三名弟子摇头说道:“都说了乘道船来就好,你们偏不听,吵着要领略一下师叔祖的风采。” 许乐乐笑道:“哈哈,多来几次就习惯了,你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那四境弟子轻咳几声。 这时,仲树与欧阳思淮也已走过来了。 双方见礼。 许乐乐第一个问题便问道:“贵宗的接引道船回来了吗?” 仲树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不过已经去了些时间,估计快到了。” “好,好。”许乐乐有些心不在焉。 自从两个多月前鹿山山脉洞府诸事后,他知道了师兄已重生,并且知道师兄兵解前就大概安排了说会来青螭剑宗修炼。于是从那天起,他便一直期待着今日。 当时他从鹿山山脉返回到宗门,当即向宗主提出要前往青螭剑宗观礼。 元阳仙宗宗主一开始还不愿意,说什么哪有太上长老这么高的辈分去做这么小的事情的。 二人吵了几句,许乐乐心头火起。 当时,宗主最宝贝的那只赤阳金鸡在殿外开开心心地沐浴阳光,许乐乐当场冲出去拔了赤阳金鸡左半边的毛,揪着右半边的毛说不给去就继续拔。 宗主看着这仿佛长不大的孩子般的许乐乐,愣是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也只好无奈答应。 许乐乐喜笑颜开,跟赤阳金鸡说会炼一炉生毛丹给它的,让它不要担心,然后再炼一炉它最爱吃的朝霞丹赔罪。 然后在赤阳金鸡懵然又哀怨的眼神中,许乐乐心满意足地走了。 在满怀期待的两个月多后,他终于来到了青螭剑宗。 原本想过是否要提前出发,去往桂城直接寻找师兄。 但师兄前世毕竟是无迹天魔,身份敏感,若因自己异常的行为,让许多高层的目光放在师兄身上,对后者而言也许并非好事,他便忍了下来。 已经等了千年,不在乎再等多一会儿。 迎客峰上,他心不在焉地和仲树二人寒暄着,眼神不住地往远处飘。 许久之后,他的眼神猛地一亮。 “来了!” 第九十八章 青螭剑宗 十数艘青螭剑宗的接引道船载着近一万四千余名参与入门考核的仙苗们,从桂城启程,浩浩荡荡地往东仙境开去。 每艘道船上载有千余人,甲板上站得满满当当的。 一开始大家还比较拘谨,互相之间都没有交流说话,偌大的一艘船在安静中默默航行。 时间一久了,便有人渐渐小声地谈论起来。 发现青螭剑宗跟船的弟子没什么反应,于是都放开来,各自说着自己对此次考核的见解。 甲板上一时变得有些嘈杂。 在乱哄哄的嘈杂中,有一小群安静的少年少女处于人群中的边角,没有参与进任何对话去,与甲板上的其余修行者格格不入。 这群人,正是以苏憾为首的一行人。 山野少年少女们安静地坐在苏憾身后,偶尔轻声地互相问若是进宗失败,要去哪里。 有些人说回去继续种地,他想他爹娘了,想家了。 有人说不回去,失败了就留在东仙境,求访其他仙宗。见过了外面的世界,便会觉得村庄里太小,反正家里人有人照顾,不如趁机在外面闯出一片天。 苏憾坐在最前方,偶尔与并列而坐的裴温书说上几句话,其余时间多是默然修行。 他身上的述游剑已经收了起来,放进储物袋里。 前世他持述游剑在各宗乱斗、九境云集的魔莲源种争夺战里驰骋,拿下了魔莲源种后飘然离去。 他的身影给修行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手中的剑亦如是。 这把剑,当时沾了许多九境绝巅的鲜血。 现在年轻修行者们或许认不出此剑,但到了青螭剑宗,被一些当年参与过那一战的峰主或长老看到,免不得要被认出来。 届时又是一堆麻烦事。 他便干脆收了述游剑,转而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并不显眼的利器挂在腰间。 述游剑对此倒没什么怨言,听话地进入储物袋后,一直飘在那截刀尖的周围。 怯生生的,想要靠近又有些害怕。 那截刀尖与金色甲片并靠,没有任何波动。 换好了剑,苏憾便在嘈杂的甲板上闭眼修行。 裴温书见状,心中暗道苏兄的进境之快果然并非偶然,天赋根骨好,修行也如此勤勉,而且在大家都心中紧张的时刻,能够不受外界影响,沉心修行,心境也非常人。 他在心中暗自赞叹,而后看向周遭嘈杂的人群,听他们谈论着青螭剑宗入门三考之事。 有位修行者甚至得意洋洋地悄声说自己有所准备,至少可以顺利地通过第一考。 引得周边的修行者争相询问其方法,那人看了一眼守船的青螭剑宗弟子,见后者没有注意这边,便把询问他的修行者引到角落,一边走一边还念叨着“童叟无欺”。 裴温书看得直摇头,而后便不再理了。 刘一刀等人听得其余人在谈论入门三考的事情,便询问了裴温书。 后者简单地与他说了一考精神力,二考悟性,三考天资根骨,再把考核的方式大概地提了一下。 第一考,经受考核长老的剑意洗礼。 第二考,手握悟剑。 第三考,感应入宗剑。 刘一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把听到的内容传给了后方的山野少年少女们,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道船以远超商船的速度,疾速行驶了两个多时辰后,占据船头的修行者忽而发出一阵骚动。 便是此时,苏憾亦睁开眼睛。 “到了。” 他默默地站起身,陈初瑶与裴温书等人亦一同站了起来。 甲板上所有的修行者在这一刻,心跳不约而同地加快,咚咚咚跳着,不停地泵出鲜血,送往有些发凉的手脚,试图让它们重新暖起来。 苏憾等人处在道船边缘,此时正好可以探出身去,看到道船前方的景象。 他前世没有踏足过此地,如今来此,也是有些好奇世间战力最强的青螭剑宗的宗门所在。 道船穿过绿林密布的丛山峻岭,便见有一个十分巨大宽阔的湖泊坐落在此间。 湖水呈碧绿色,远远看去,如同一块玉石卧在那儿。 湖泊之大,若是凡俗之人站在地面眺望,将仿佛置身于无垠之海的边缘上,一眼看去只能见到如镜般的湖面与天空相接。 据说当今宗主凌恒仙人便是依这幅景象,在衍仙珠中悟出了水天一色剑法,威压整座修行界。 湖中有一座岛,因为其位于湖面上,水汽氤氲,将岛上的事物遮掩得迷迷蒙蒙的。 岛上,有七座高大山峰,穿过水汽迷雾,如利剑般欲要刺破苍穹。 有说此岛在第二纪元初,宸甫仙人选址于此时,原本只有三座山峰。可随着青螭剑宗的发展,渐渐不足以容纳门内弟子们。 后来便移山填“海”,陆陆续续从别处搬来了其余四座山峰,最终组成了如今青螭七峰的格局。 因为水汽遮掩,苏憾无法看清山内的景象。 看着这迷雾,他心中若有所思。 道船很快驶近湖泊边缘,而后往水汽迷雾中扎了进去。 破入水雾,预想的远近皆不能视物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的,水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豁然开朗。 苏憾回头看去,也再没有见到什么水雾。 天地间一片清朗,唯有刚才道船穿过的半空还有一丝涟漪。 这水汽迷雾,果然并不普通,而是护宗阵法。 方才穿过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精绝至极的剑气散布在水雾中,比他前世在鹿山山脉洞府设下的剑阵还要强上许多许多。 不愧是传承了两万多年来的仙宗的底蕴。 苏憾再看向湖中心处的小岛,岛上以七座高大山峰为主,旁边高低起伏着许多小峰。 其中有一座小峰,很明显的有人员往来的痕迹,颇为热闹。 其余七座山峰则在安静中矗立着,给予当面而来的人一股凌厉之感。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道船缓缓驶向小岛边缘的一处角落。 “到了,下去之后,自会有引路的弟子带你们前往考核之地。”船上那名青螭剑宗的弟子向众人说道。 众人连道“辛苦师兄”,而后纷纷跳下道船,踩上青螭剑宗的土地。 踏上这片土地的一瞬间,他们的内心忽然有些激昂起来。他们带着坚定的目光,跟随着早已在船下等待的引路弟子后,往岛内走去。 苏憾同样在人潮中,默默地一起前进。 倏然间,他的神魂有所触动,于是便回头看向道船。 谢中致正站在道船上看着他。 他所乘坐的那艘道船的守船弟子,此时正站在谢中致身前,边说着话边将手中的玉石递给后者。 谢中致听着那名弟子的话语,眼神有些惊讶,而后点了点头。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 苏憾捕捉到了,对方目光深处有着一丝微微的讶然与惋惜。 “苏兄,怎么了?”裴温书见他停了下来,奇问道。 苏憾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跟着人群继续往考核之地走去。 第九十九章 那是他的师兄 迎客峰峰顶。 许乐乐目不转睛地看着十数艘道船们穿过护宗大阵,直至其落在岛内的边缘停泊处,目光也没有一丝偏移。 仲树感受到了许乐乐的情绪变化,心中奇怪,问道:“天乐仙人,此中可是有你的后辈前来?” 许乐乐回过神,赶紧摇了摇头否决。 仲树看了看他,说道:“道船已经落下,参与考核的仙苗们此时正在前往‘试剑场’等待考核,不如即刻过去看看?” 许乐乐也不委婉,说道:“那便有劳仲峰主带路了。” “请。” 讲完,仲树便与欧阳思淮当先御空而起,往试剑场飞去。 许乐乐压抑心中的激动,当即跟在二人身后窜上天空。 与他一道前来的几名还不能御空的三境弟子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而后赶紧向正在离去的许乐乐摇手大呼:“师叔祖!师叔祖!还有我们呢!” 他这才回过神来,向几名弟子不好意思地告罪,而后将灵气裹住几人,一起前往试剑场。 明镜峰山腰处,一处阁楼中。 与苏憾在云雾城商船有过一面之缘的高锦,便在此处。 她原本正伏案撰写戒律,颇为专注。 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发出“砰”的一响,打破屋内的宁静。 高锦微微皱眉地看向房门处,发现那火急火燎闯进来的人,是刘祖宁。 她当即知道他为何而来,便松开眉头,问道:“接引道船回来了?” “回来了,正泊好了船,引仙苗们去‘试剑场’。” “那苏憾可在其中?” “不知,师姐可要一起去看看?” “当然,走。” 高锦果断放下毛笔,与刘祖宁一起走出房门,往山下奔行而去。 磨剑峰。 一道身影从一处楼阁出现,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此人眉眼与定山城的丁二少眉眼颇为相像。 此时,他的眼中,带着一股仇恨之意看着落在停泊处的道船。 而后身形一闪,往峰下奔行。 奔行下山的这一幕,同样发生在其他几峰里。 在道船回宗后,原本安静的青螭剑宗七峰似乎被注入了活力。 不时有四境弟子从峰中御空飞出,前往试剑场。 而一些境界较低的弟子,则只能靠着双脚极速下山前往了。 按往年,青螭剑宗里的弟子是不会这般留意入宗考核之事的。 虽然也会有一些前去观礼的人,但远远没有今日那么多。 今年的不同,皆因一个名字而起。 虽然做的并非什么大事,但在这段时间也算经常让人津津乐道。 让破法峰曹南锒铛入不出峰。 以三境独杀四境。 引起了宗内多数三、四境弟子的好胜之心。 这个名字,从一个月前开始就在青螭剑宗内小范围地流传着。 若那明镜峰的高锦说得没错,那名少年数月前便说了要来参加此次入宗考核。 那么今日,终于到了得见真面目的时候。 去看看那名为苏憾的少年,其天赋有多惊人。 …… …… 另一边。 在引路弟子的指引下,下了道船的苏憾等人被引至岛内。 走了近半炷香的时间,他们便被带到了一扇青色大门前,大门左右的围墙延绵而去,距离颇远,可以想象出其内宽阔的空间。 大门上方,挂着一个书写着“试剑”的牌匾。 引路弟子推开大门,让众人进去。 进门之后,便瞧见里面果真是一片足以容纳数万人的宽阔空地。 试剑场往内的围墙上搭建了一条游廊,平日里可供授业师叔们歇息,并可以在这里俯瞰整个试剑场,指导每一个弟子。 此时游廊上站着不少人。 场内的地上铺满巨大青砖,一尘不染,砖与砖之间严丝合缝,连杂草都无法从缝隙中生长出来。 此处便是青螭剑宗门内弟子练剑之处,青砖上偶有裂痕的裂痕便说明了这点。 不过,在此处练剑的弟子修为一般不高,基本都是求剑弟子与外门弟子。 入剑弟子练剑时已经颇有威力,若还在这里试剑,只怕多少青砖都不够其挥霍的。 因此,入剑弟子级别以上的,基本都是在青螭剑宗后山的封魔之山处练剑。 封魔之石的不可毁坏性,让众弟子们都能够放心大胆地在那里试招。 甚至连一些师叔、峰主若有所悟时,都会去封魔之山试剑。 封魔之山自第二纪元末至今,一丝划痕都未有过,不得不让宗内弟子们感叹当时的宗主们的伟力。 这试剑场,平日里是让门内的弟子演练剑招的,只有在每十年大开山门时,才会将此地当作第一考的考核之地。 苏憾往场内右方看去,那里站着数千名同样一脸稚气的低境修行者。 “这些人是?”陈初瑶小声问道。 裴温书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东仙境的凡俗城池里那些攀了仙缘的人吧。他们来青螭剑宗的行程,比我们要方便多了,所以先到了这里等待。” 此时,苏憾见到有许多的身影从七峰的方向缓缓穿行而来,落在游廊上。 他只大概看了几眼,便不再留意,把注意力放在盘坐于试剑场中央的一名老者身上。 那老者白眉白须,头发灰白相间,此时正闭着眼调息。 此人应该便是谢中致先前说的负责此次考核的长老——乌望德。 众考核修行者进入试剑场时,他也没有将眼睛睁开。 待所有人进入场中,谢中致才从后方御空而起,落在乌望德面前,并将十几颗玉石放在后者手中,俯身在其耳旁说了些什么。 乌望德睁开眼睛,眼神凌厉。 他的神念猛地展开,往考核者们站立的地方一扫而过。 在其神念触及苏憾时,神念微微顿了一下。 乌望德将目光投在他的身上,片刻后又看往别处。 游廊上的人越聚越多,甚至快要站不下了。有些人索性就出了游廊,直接站在围墙上,往场内打量,并互相交谈询问。 “那苏憾来了吗?” “不知道啊,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来这里看什么……” “大家来了,我也就一起来了啊。” “……” 七峰的弟子正窃窃私语间。 从迎客峰方向,缓缓飞来数道身影,落在游廊上。 游廊上的弟子们赶紧让开了一片位置,向来者见礼,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苏憾抬眼看向那里,而后目光忽地一顿。 他看到了几位被众弟子围在中心的数人,那里,有一道他极为熟悉的身影。 他眼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然冷意倏然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 “成熟了不少。” 他内心笑道。 落在游廊中的许乐乐内心有些急躁。 临行前,元阳仙宗宗主特意嘱咐他行事不要过于张扬,毕竟那是在青螭剑宗的地盘。 在别人的宗门里大范围地散出神念,于礼不妥。 尤其是此时仲树还站在他的身边。 他克制住了散出神念的念头,只用肉眼在人群中梭巡寻找。 蓦然间,他的神念有些触动。 他转头,往人群中看向他的那道眼光看去。 与那道温暖的眼神相碰,一股极为熟悉之感涌上心间。 他的内心猛地一颤。 穿过重重人群,他看到有一名少年负手站着,脸上带着笑意。 那眼神的温暖,似乎穿越了千年的时光。 虽然那人已换了一副容颜,但其眼神与气质与千年前一模一样,没有变过。 他袖摆中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却死死地克制住了。 他的眼睛不自觉地泛起些许湿润。 透过眼中迷蒙,他看着那道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那道记挂了千年的身影。 那是他的师兄,苏憾。 第一百章 亮相,恨意 苏憾与许乐乐,师兄与师弟。 兜兜转转,终于在跨越千年时光后,在此处相见。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交织,似乎有千言万语正待述说,却碍于当前的境况,无法进一步重逢。 许乐乐真想直接冲出游廊,落在师兄面前将后者狠狠地抱住! 实际情况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甚至不敢将目光过多地停留在师兄身上,担心为后者带去麻烦。 师兄此时看起来是与场间其余仙苗无异,乃仙缘篇的修行者。 只有他知道,师兄哪里是寻常的修行者。 师兄兵解重修,其神魂深处,此时还带着一颗象征着过往身份的魔种。 仙宗对魔门的成见之深,并非人力能左右。 尤其是已经修出了魔种的魔修。 这些魔修在仙宗眼里,为了快速提升其境界,不知道掠夺了多少修行者,甚至无辜百姓的精血,吃了多少血炼丹成长起来的。 根骨越是稀疏平常的魔修,内心对血炼丹的渴求就越狠。 西魔土的魔门里,唯有七情宫之人不靠血炼丹修行,其余的皆有染指。 否则也不会每隔数百年便发动一次魔潮,更方便地掠夺精血。 大多数高境界的魔修,其脚下的累累白骨,触目惊心。 再者,即使魔修兵解重修仙缘篇,仙宗们大概也只会认为其是不是别有用心。 是不是带着阴谋进入仙宗的? 许乐乐担心他的过分关注,若让青螭剑宗的高层,或者其他势力的高层把眼光也落在师兄身上,是否有可能致使师兄体内的魔种被这些高层发现,曝光于世。 此刻虽然重逢,他激动之余,也十分担忧。 想要紧紧看着师兄,又怕被其他人发现,只好装作继续在人群中左右打量。 对许乐乐假装不在意,却时不时落在苏憾身上的目光,后者向着其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他知道,这千年来着实是让师弟担忧了太久。 许乐乐眨了一下眼睛,眼中带着坚定之意回望过来,示意只要师兄已经重生,那么再多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苏憾微微点了点头,告诉他等此间事了,考核之事完毕后,再好好相聚。 后者了然,也向他送来一个眼神。 二人便在这无声的交流中,完成了他们第一次对话。 许乐乐袖中稍稍紧握的拳头松了开来,心情逐渐平复,脸上转而挂起悠悠笑意。 然后因为实在太开心了,他便咧起嘴笑了起来。 仲树原也是在打量场间的仙苗们,忽然闻得旁边传来笑声。 他一愣,转头看向目光在仙苗中游弋,却笑意盈盈的天乐仙人,不知其为何如此,便问道:“天乐仙人何故发笑?” “啊?有吗?我笑出来了吗……哈……没什么,我见贵宗此番前来的仙苗们都很是不错,所以甚是欣喜。” 许乐乐笑呵呵的。 身后的元阳仙宗弟子汗颜,心中暗道,这么好的仙苗又不是咱家宗门的,师叔祖这么替他们开心干嘛。 此时,高锦与刘祖宁姗姗来迟,登上了试剑场的围墙。 墙上的弟子见二人现身,便赶紧问道:“高锦师妹,那苏憾可来了这里?哪个是他?” 高锦与刘祖宁眯着眼睛,目光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寻找着。 片刻后,刘祖宁轻呼一声,抬手往人群的角落一指:“在那!” 墙上的诸弟子齐刷刷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 便见人群中,一名白袍少年郎面色沉静,与周围紧张得有些哆嗦的考核者截然不同。 他直直站着,如同一柄利剑直插在地板上,与青螭七峰一样立于世间,任尔东西南北风。 诸弟子心下暗自点头,其气质果然卓尔不凡,倒是与传闻中的那天赋少年对得上号。 只是……可惜了,诸弟子赞许之后,内心又有些叹息。 可惜,这苏憾已经三境了。 “这少年倒确实是不错,若他只是二境,入宗应该不成问题,可惜可惜。” “不知乌长老是否能够网开一面。” “难,我们宗门已有数百年未有招收过三境以上的仙苗了。” “哦?数百年前的那位是?” 方才说话的弟子转头往游廊处示意了一下,道:“便是青峰的鲁从善长老。” 游廊上的鲁从善微微笑着,与身边的弟子说着话,似乎在评比哪位出色的仙苗,看入宗之后能否先下手将其收入青峰中。 围墙上的弟子们认出苏憾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已经传到了游廊中。 角落,那名从磨剑峰下来的弟子也来到了此间。 此时,他看向苏憾的目光,除了恨意之外,还有极大的诧异。 那少年不是名叫许风么?怎么变成了苏憾?而且竟与月前在宗内流传的那人是同一人? 他眉头紧缩。 但是没关系,不管是许风还是苏憾,都不重要,反正这凶手绝对无法入宗! 等前者被扫地出门时,再暗中袭杀,为二弟报仇! 他内心恨意盎然。 此人,便是定山城丁家的大少爷——丁光。 他在十年前便已成为了青螭剑宗弟子,世俗之人敬畏于仙宗的威名,便让丁家得以狐假虎威,在定山城俨然成为了土皇帝,让那丁二少胡作非为。 数个月前,他突然收到其父传来的一封家书。 惊闻家中的噩耗。 家书中告知其弟惨死于一名名为许风的歹人之手,身首分离。 且据人言,凶手许风将要前往青螭剑宗参与入门考核。 于是便将许风的画像附在信中,传给了他。 这数个月来,丁光看着那画像,恨不得生啖其肉。 却没想到,此人如此狡猾,离开定山城后,竟换了个名字。 而且其修为突飞猛进,到达了三境。 不仅如此,在与那苏憾有关的消息中,其战力是足以与四境一战的。 虽然那摧心阁的聂仞只是四境初期,但足以见那苏憾战力之强悍。 若要顺利袭杀之,或许需要求助于宗内四境中期以上的师兄了…… 看着与家书传来的画像一致的苏憾,他默默思量着。 仲树听着周围弟子们的窃窃私语,捕捉到了“苏憾”这个名字,接而想起来火焰山黑色石台事件,便饶有兴趣地跟随着弟子们的目光,看到了人群中的白袍少年。 看到苏憾的瞬间,他的眼神微微一亮,片刻之后才说道:“这苏憾,果然后生可畏。” 一旁的许乐乐原本听得周围的弟子在议论纷纷时,便有些惊讶,此时从仲树口中听到师兄的名字,更是大吃一惊。 仲树认出了师兄? 不,不对,前者方才说的是“后生可畏”,说明师兄在其眼里只是一名普通的仙苗。 许乐乐压下心中的讶异,顺着仲树的话问道:“仲峰主,这苏憾虽然看起来是玉树凌风、器宇不凡、出群拔萃,但其他方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为何贵宗似乎颇为关注他?” 欧阳思淮内心微汗,你都把那少年猛地一顿夸了,平平无奇的其他方面不会是说他的性别吧? 仲树则不以为然地,笑着将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向许乐乐说了一遍。 第一百零一章 仙宗盛会与考核开始 许乐乐听完仲树的话后,眉间微皱,对那黑色石台感到惊讶。 听闻师兄越境杀死了摧心阁的四境修行者,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大家都在打量苏憾,他便也光明正大地看着师兄,说道:“不错不错,果然是逸群之才、不同凡响、世间仅有、风神俊朗……” 欧阳思淮内心再次汗颜,这是单纯夸人成瘾了吧,行,再指个人看你能再夸多少不重复的词。 于是他指着人群另一边的周全武,说道:“此人乃大周的皇子,看起来也是气度非凡。” 许乐乐瞟了一眼:“还成。” 欧阳思淮:“?” …… …… 试剑场中,主持考核的长老乌望德收回神念,手中的十数个发着绿光的玉石收敛了光芒。 方才一番查探,配合玉石中收集的信息,他对场间的仙苗们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他站起身,准备扬声自告身份,并宣布入门考核开始。 便是此时,天边忽然有三道身影穿过护宗大阵,往试剑场疾驰而来,发出阵阵风雷之声。 乌望德皱眉看着那三道身影,青螭剑宗诸弟子亦如是,神情皆有些不喜。 来者落入游廊,朗声道:“无衍仙宗前来观礼,迟了一步,还请诸位恕罪。” 仲树双手拢袖,神情淡淡:“庄长老好大的架子。” 来人庄且修,是无衍仙宗的一名长老。 仲树言语带刺,他不以为然笑道:“仲峰主有怪莫怪,实在是出宗之时,被重要之事耽搁了。说起来,此事还与贵宗有关。” 仲树看着他,静待下文。 庄且修清了一下喉咙,声音附着灵气,传到试剑场各个角落,他说道:“今日是青螭剑宗大开山门的日子,得以让诸仙宗齐聚于此,此时便恰好有一事告知诸位。 “经衍仙珠三大仙宗看守者同意,为贺两年后的青螭剑宗千年大祭,仙宗盛会将再拿出十个中品仙宗的与会名额,在大祭时决出!” “哗……” 游廊中,前来观礼的中品仙宗门顿时发出哗然之声! 仙宗盛会? 苏憾听到那无衍仙宗的庄且修到来之后,便提及仙宗盛会,内心微起波澜。 他此次重生的最主要目标,就是要去感悟只有在仙宗盛会上才出现的衍仙珠。 平日里,衍仙珠被修行界三大仙宗——无衍仙宗、青螭剑宗、渡业佛宗联合看守。 看守者不仅战力极强,而且看守之地布下了许多的防御阵法。如此强大的阵容,只有傻子才会去自寻死路。 衍仙珠因为某些原因,只能保管在无衍仙宗宗门内,可也不能任由后者一手掌握,否则其宗门岂不是可以时时让自己的弟子感悟衍仙珠,让其愈加强盛? 衍仙珠在各仙宗眼里,是共有之物,并不单纯掌握在某一宗门手中。 因此才让三大仙宗同时派出看守者,互相制衡。 只有每十年的仙宗盛会,才会让各宗的弟子有机会去感悟衍仙珠。 若是苏憾没有记错,下一次仙宗盛会,便是在七年之后。 他听着庄且修的话语,心中若有所思。 来此观礼的中品仙宗之所以为庄且修带来的消息哗然,是因为仙宗盛会并非每一个仙宗都能参加。 高品仙宗自动拥有名额,而中品仙宗却要在每一次仙宗盛会落幕之后,与仙缘篇的散修们再陆续决出十年后的三十个名额。 虽然散修们不足为虑,但众中品仙宗依旧要为这三十个名额争得头破血流。 而这一次,庄且修竟然带来了名额增加十个的消息,就不得不让他们惊喜异常了。 “庄某之所以迟来,便是因为出宗之前,被宗主告知了此事。得知此事后,庄某一刻不停赶来此向诸位宣布,还请乌长老与诸位恕罪。” 庄且修朗声传音道。 游廊中顿时响起一片声音:“不碍事,不碍事,反而是有劳庄长老传达了。” 庄且修点了点头,而后向仲树说道:“仲峰主,关于此事,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敲定,不如我们先行离去,好好商议一番?” 仲树微一沉吟,点了点头。 向许乐乐告辞后,他便与庄且修一起离开了试剑场。 …… …… 仲树与庄且修走后,游廊中的议论声久久不能平息。 与后者带来的消息相比,眼前青螭剑宗的入门考核,似乎反而不怎么重要了。 乌望德脸色铁青,甚是不善。 原本进展还算顺利的入门考核,被这么一打岔,反而觉得有些别扭。 他盯着庄且修离去的身影,冷冷哼了一声。 而后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情,声如洪钟说道:“老夫乌望德,奉宗主之令住持本次入门大考。闲话便不多说,青螭剑宗每十年一次的入门大考,此刻,开始!” 乌望德的声音扫过游廊,将众仙宗来者的声音压了下去。 场间的考核者们更是被其声音震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试剑场这才全然安静下来。 乌望德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第一考,精神力。所有一境的修行者,出来。” 试剑场顿时人潮涌动,一境的修行者纷纷出列。 乌望德见缝插针地继续说道:“境界不同的修行者,其精神力亦不尽相同,因此才将尔等分境界进行考核。” 片刻后,试剑场内的所有一境修行者已经集合到了一起,人数占去了总人数的六成。 足有一万两千余人之多。 苏憾身后的山野少年少女们也出去了不少,旁边的刘一刀眼带关切地看着后者们。 有青螭剑宗弟子走前来,在乌望德面前放了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三柱香。 “第一考中,老夫将向尔等降下剑意,压制尔等的精神力。 “这一考的目的很简单,修行除了天资根骨与悟性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其韧性。无法受其苦者,不如尽早离去。 “再者,连剑意都承受不住的话,更别说能修出令人称道的剑意。 “降下剑意后,若一炷香内尔等无法坚持,则视之为失败,自己站到试剑场左侧去,等待本次考核结束。 “之后,再一齐搭乘道船,原路返回桂城。 “听清楚了么?” “是!”一境仙苗们争先恐后地回答道。 乌望德稍微抬手,双指握住眼前三柱香的其中一柱的顶端,说道:“各自调息,三息之后,老夫将降下剑意。” 被考核者们皆握紧拳头,吞吐灵气,将自己神情调整至最佳状态。 三息之后,乌望德双指一捻,那柱香顿时燃了起来,生出一股袅袅白烟。 与此同时,他的磅礴剑意顿时弥漫而出,将其身前一万两千余考核者全部笼罩住。 第一百零二章 轮番登场 被剑意笼罩后,有人面色平静,有人咬牙强撑,有人大汗淋漓,有人身体颤抖不已。 各人神态,不一而足。 有人仅在坚持数息之后,气息一泻,败下阵来。 乌望德散去其身上的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驱逐之意。 那失败者感受到这气息,内心纵使不甘心,最终却还是只能颓然地退到试剑场左侧去。 有人在剑意的压制下,直接是晕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乌望德则轻手挥拂,将其拨到淘汰者那边去。 仅仅片刻,试剑场左侧的人群,便渐渐多了起来。 时间过去半炷香时,场间还笼罩在乌望德剑意下的考核者,已经不足一半。 游廊上观礼的其它仙宗暗暗咋舌,这淘汰率,确实颇高,仅第一考便刷下来了这么多人,而且离最终结束,还剩余半柱香的时间。 这样的场景,让得后方在观看的二境仙苗们内心有些慌张,再过一会儿,他们也要经历这一遭。 燃香继续,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方才那些面色平静之人,此时开始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脸色也已发白。 越来越多的人坚持不住,沮丧放弃并退开场间。 燃香已几近底部。 还坚持着的人牙关紧咬,豆大的冷汗簌簌流下,汗水滴在青砖上,打湿了一大片。 他们身体不停地打着摆子,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燃香烧完的那一刹,乌望德收回了剑意。 场间的修行者神魂一松,皆腿脚一软,坐在了地上,“嗬嗬”喘着粗气。 乌望德看着眼前东倒西歪的修行者们,内心微有些不满和失望。 这一次的仙苗们,总体来看不怎么样。 一万两千余人,一炷香之后,留下的竟只有十分之一,仅一千两百余人。 而且,后面还有两考要进行,最终留下来的就更少了。 乌望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通过第一考的一境修行者赶完试剑场右侧去站定。 游廊上,不仅其它仙宗,连青螭剑宗的弟子都有些讶然。 鲁从善同样微皱着眉,看着下方的乌望德,后者下手好像是较往年的考核长老要重一些,导致通过率降低了许多。 但考核长老全权负责招收弟子之事,他也无法开口说什么。 乌望德没有理会游廊上低声的议论,再度传出声音:“二境修行者,上前来。” 裴温书,陈初瑶,刘一刀,包括周全武,皆心中一凛。 “公子,我们先去了。”陈初瑶看向苏憾。 后者向她微微一笑,鼓励道:“依你这一路的修行,通过第一考并不难,不必过于担心。” 陈初瑶收到鼓舞,内心的潜藏一丝慌张消去,转而涌出些许信心。 她抬头挺胸,与裴温书等人一起大步向前走去。 在她身后,苏憾突然抬起头,看向许乐乐,并向后者眨了眨眼睛,而后再看向陈初瑶。 许乐乐一愣,师兄与这女娃儿是熟识? 他将目光落在陈初瑶身上。 而后左右看了看,场间修为最高的仲树已经离开,那么这里就没人修为与他相当,隐秘一点散出神念应该没关系。 他将神念聚成一股细线,悄然向陈初瑶探去。 “哦?这女娃儿……” 许乐乐挑了挑眉,微有些惊讶,明白了师兄为何要自己关注她。 元阳仙宗的元阳经是世间至阳的功法,与眼下的姑娘十分契合。 甚至说,这姑娘的根骨,就是为了至阳功法而生的。 看来师兄是觉得这姑娘更适合修行元阳仙宗的功法,若这姑娘失败落选,那自己便可以将其收入门墙? 许乐乐向苏憾眨了眨眼睛,示意已经知道了后者的意思,然后将目光停驻在陈初瑶身上。 场间,三人已随着人潮来到乌望德前方站定。 陈初瑶抿着双唇,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考核。 刘一刀搓着手,想把手上渗出的汗水擦掉,却越擦越多,手心依旧有些凉凉湿意。 他回过头,朝山野来的少年少女们大声说道:“你,你们不要紧脏哈,咳,介个考核,不难的啦,大家只要挺住,然后顶住,就可以啦。” 裴温书已经默默调息完成,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乌望德。 人群还在集合,旁侧忽然传来一道冷言冷语:“堂堂皇子,与这些山林野夫混在一起,真是自甘堕落。” 裴温书皱眉看去,旁边缓缓走来头戴金冠,身穿黄色衣袍的周全武。 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十余名同样衣着华丽的王公贵族子弟,此时皆一脸嬉笑地看着裴温书。 刘一刀皱眉盯着周全武,而身后的少年少女们知道后者的身份,有好些人还是大周治下之民,对周全武自是有些敬畏的。 即使被其看低,他们也不敢生出反抗之意。 凡俗间的帝制,自古根深蒂固。纵使走出乡野,他们心境开阔了许多,但也不是短时间内便能将这影响消除的。 大周与裴国争端已久,这群大周的王公贵族子弟平日里就没少怒骂裴国 此时裴国皇子就在这里,他们终于逮到了机会,附和着周全武出言刺向裴温书。 “与这些毫无价值的烂苗凑在一块,倒也符合裴国这蛮夷之地不是。” “乡巴佬妄想修行,想要逆天改命?嘿,回家养猪吧。” “裴国如此自甘堕落下去也好,大周的铁蹄早晚有一日,会踏平裴国。” “……” 被这些权贵子弟用鼻子看着的少年少女们,低下头去,默默不言。 烂苗,乡巴佬,回家养猪,自甘堕落。 每个词都给刘一刀心头添了一把火。 他双拳紧握,就要上前去将这些人的牙齿打碎。 什么大考,什么入门,被怒火一冲,他全然不在意了。 他只想把眼前的权贵子弟打得哭爹喊娘。 裴温书猛地伸手将刘一刀拉住,向后者轻轻摇了摇头。 被他们激起来动手,乌望德不会坐视不管,不仅无法真正动手,还大有可能被逐出考核,到时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裴温书看向周全武,说道:“国之所以为国,便是由其治下的万千家户组成。你等所轻视山林野夫,是组成你之国的一份子,轻视他们,与轻视自己无异。 “再者,他们来自乡野,却仅靠己身走到了此等地步,比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要强多了。” 被称为酒囊饭袋,那些王公贵族不乐意了,纷纷出言怒骂裴温书。 周全武冷哼一声,说道:“国之所以为国,是因为我大周铁蹄的骁勇一点一点夺下的,不是这群山林野夫给予的。我治下之民,只要乖乖跪在地上,向皇室臣服即可。 “有朝一日大周铁蹄踏上裴国,你的国,便也是我的国! “懂么?” 他身后的权贵子弟无不点头赞同,“殿下说得好,谁的拳头硬,谁便是道理。我大周铁蹄所到之处,哪里便是大周的疆土!” 裴温书一声轻笑:“你等真的以为数百年来大周无法北上,是因为裴国与北岳联手的缘故么?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裴国,吾等百姓是载舟之水,却也是你等的灭顶洪水。” 他语气铿锵有力,让刘一刀身后的少年少女们心头的阴霾散去了些,纷纷抬头看着他腰杆笔直的身影。 “哼,蛮夷裴国……”周全武脸色微青,正想出言讽之,却被一声轻喝打断。 “聒噪。” 试剑场二境的仙苗们已经出列集合完毕,乌望德闻得还有人在言语,顿时不喜。 见考核长老神色不善,周全武等人赶紧收了嘴,向裴温书狠狠瞪了一眼,“希望你的修为配得上你的嘴皮子。” 而后转过身去调息准备。 刘一刀嘟哝道:“介家伙真讨厌。” 裴温书摇了摇头,只是说道:“这样的人,在大周里不在少数。不必理他,专心调息。” 说罢,他继续吞吐灵气,将方才被打乱的调息再次调整平稳,等待针对二境的考核剑意。 第一百零三章 十不存一 二境的仙苗全部上前去后,苏憾转头看了看,还在后方等待的修行者人数骤减,此时仅剩数十人。 留下来的人修为皆在三境以上,甚至还有一名四境的修行者。 果然,愿意来此尝试的三境少之又少,但此刻站在这里之人,无不面色坚毅。 他将目光转回前方,看陈初瑶和裴温书等人准备接受考核。 乌望德再次用双指握住第二柱香的顶端,说道:“尔等已晓得规矩,老夫就不再赘述。 “与方才一样,三息之后,老夫将会降下剑意,现在开始,各自调息!” 众待考核者严阵以待。 三息之后,乌望德的剑意再次展开,向众人笼罩而下。 这一次的剑意,比方才强上许多! 场中,陈初瑶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起来,如同深陷泥潭。 只是身周并非淤泥,而是锋利之意,且无孔不入,无时无刻刺着她的神魂。 承受着剑意,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还好,这初始的剑意如同针扎一般,还能够承受。 幸而自从踏入修行路之后,一直有公子在身旁照看,为她把控修行的进度,没有急着破境,而是脚踏实地地打好了每一步的基础。 她的修为根基,可以说是此间参与考核的二境中,最为牢固的那几人之一。 应对此时的剑意,尚绰绰有余。 她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竟发现多数人面露难色,苦苦抵御。 她心中微微吐了吐舌,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比同境界的人要强上了不少。 她看向旁边的裴温书和刘一刀。 前者与她一样,神色平静,暂未看到乌望德的剑意对其有何影响。 后者已经微有些眉头紧皱,有种如芒在背的感受。 他来自山野,没有人指导,只知道一个大概的修行方向,便一路闯了过来,哪里管得了打好根基那么多细节。 刘一刀的根基稀疏平常,此时在这剑意下,他神魂的刺痛感要比陈初瑶强上许多。 但山野之人,最不缺的,是韧性。 痛又如何,如他刚才鼓励其他人那样,先停住,再顶住就好! 他内心发狠,一股倔劲冒上心间,死死瞪着乌望德,抵抗着他的剑意。 三人各自坚持。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根基与韧性。 与一境考核时那般,有许多人在剑意笼罩之后,很快就败下阵来,人群数量每时每刻都在减少着。 片刻后,燃香过半。 考核者的数量也将近去了一半。 乌望德的剑意慢慢加重…… 通过剑意的感应,他察觉到了人群里有数十人的脸色连变都没有变过,由始至终都如沐春风。 乌望德摇了摇头,每次山门大开时,总有一些投机取巧之辈,妄图借助一些手脚通过考核。 他内心冷哼一声,针对那些暗藏猫腻的人,剑意陡然凌厉! 那神色自若的数十人,他们各自的怀中正放着一张已经激发的蓝色符纸,此时符纸忽而被一道剑意拦腰截断,断口边缘整齐平滑。 场间那数十人顿时闷哼一声,有人登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还清醒着的作弊者察觉到胸口处的符纸被毁,而且加重的剑意并没有消退,他们顿时叫苦不迭。 早知如此,在道船时就不理会那个吹嘘自己有稳稳过关之法的人了,此时承受比旁人还要强上数倍的剑意,他们哪里顶得住! 很快,他们就脸色惨白地败下阵去,内心悔恨不已,若是正常考核说不定会有通过的几率。 他们恨恨地在人群中寻找卖符纸的人,却愕然发现那家伙好像并没有来。 …… …… 随着剑意加重,乌望德的剑意已经不再像针扎般令人难受。 此时,他的剑意似乎化作了钟杵,将考核者的神魂当作大钟撞击而去! 一下,又一下! 片刻不停。 刘一刀只觉得有许多粗壮的木桩,从四面八方同时向他撞来,而且还是那种削尖了其中一端的树桩。 撞得他的神魂似乎要裂开来了。 他身体颤抖,意识已经是有些模糊,但是意志依旧坚强,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不让自己彻底晕过去。 他颤抖却还在坚持的身影,鼓舞着身后那群山野少年少女们。他们之间已经淘汰了不少人,现在只有数十人站在他的身后,与他一起坚守着。 裴温书和周全武等根基打磨得较好的人,脸色已经不复平静,冷汗从他们的脑门、后背密密渗出。 陈初瑶维持得最好,只是脸色微微有点白。 周全武身旁的酒囊饭袋,只有两人还站在那里,其余人等早已退去。 这些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权贵子弟,有些是靠着引仙草才堆上来的修为,如同纸糊一般,一碰就碎,还远没有山野少年少女们自己摸爬滚打的来得扎实。 单意志力一项,后者们就远超这些权贵子弟了。 权贵子弟们灰头土脸地站在左侧,目光十分憋屈地看着那些他们所看不起,此时却又站在场间的下等人们。后者绝不倒下的身影,似乎在无声地嘲笑他们的无能。 突然,周全武身后仅剩的两名王公贵族子弟,其中一人也坚持不住了,“啪”一声坐在了地上,眼神有点发懵。 发懵了一会儿,他才嘴皮不利索地大叫道:“不,不!我还能继续!我爹,我爹是大周的安王!我要继续!” 乌望德冷眼瞟了他一下,神念微动,那人如遭重击,被前者的灵气拍到了左侧人群去。 燃香已近底部,众人只觉得那剑意撞击越来越猛烈! 于是,又有一大批人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当燃香落下最后一点灰烬时,原本八千余名二境修行者,仅剩六百余人,十不存一。 裴温书,刘一刀,周全武等人皆还留在场中。 裴温书和周全武大汗淋漓,刘一刀则眼神放空,已是全然说不出话来,与身后仅剩的十几名少男少女们互相搀扶着不倒下。 剑意撤去,陈初瑶松了一口气,她的后背虽被汗水打湿,比起裴温书等人却要好上一些。 乌望德和许乐乐同时看着陈初瑶,暗自点头。 “哼,只有这个小姑娘还能看。”乌望德在心中冷哼,而后不耐烦地向其他人拂了拂袖,示意通过之人往右边站去。 当他将目光落在剩余的数十名三境修行者身上时,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到达了极致。 他向苏憾等人说道:“尔等既然都这么有信心,那便让你们尝尝青螭剑宗的剑意,上前来!” 声音传遍整个试剑场,围墙上的高锦、刘祖宁,以及游廊上的青螭剑宗弟子皆精神一振,他们来这里,便是为了看那少年的表现。 他们的议论声也也渐渐泛起:“据以往的考核长老言,前二境的考核者,只会降下与其境界相当的剑意。当考核三境以上时,则会高上一个境界的极致去压制。” “那即是说,以那少年三境的修为,乌长老会以四境圆满的剑意去压制他?” “没错。” “嘶……不过,他有搏杀四境的能力,如此一来倒不好说了。” “但他是用了剑符,才成功将那魔修斩杀的。” “难,实在是难。鲁长老当年到底是怎么闯过来的……” “……” 听着游廊上的议论,许乐乐轻松地看着迈开步伐的苏憾。内心其实不是很担忧,他对师兄有着绝对的信心。 角落边,丁光则是脸上泛起冷笑,看着那正在上前的白袍少年。 试剑场中央,乌望德也同样如此,目光带着冷意落于站在他前方的苏憾身上。 第一百零四章 万众瞩目 “便是他么……哼……” 乌望德冷冷看着苏憾,若有所思。 苏憾心中微感疑惑,虽说乌望德对此番前来考核的修行者们,一直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也仅限于不耐烦。 而此时,乌望德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多了不同的味道。 他看出了前者眼中的一丝冷意。 这丝冷意,从何而来? 似乎他曾得罪了对方一般,但他又与乌望德从未有过接触。 他这一世与青螭剑宗的交集,除了高锦与刘祖宁外,便只有火焰山之行的曹南。 前二者并不算有什么,只是不喜他们的作态而已,而且双方也并没有不欢而散。 只有曹南,是与他有过直接矛盾的。 莫非乌望德与这曹南有关?后者被惩戒,前者便迁怒到了与之相关的人身上? 可曹南是破法峰的弟子,这乌望德,在道船上听人谈论,是无出峰的长老。 二者似乎也没什么联系。 又或者,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苏憾迎着乌望德的眼神,默默思量。 乌望德抬手,手指往后方仅剩的那名四境修行者一点,说道:“你也上前来。” 那四境修行者一愣,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与他们境界不同,同台考核似乎不妥。” “还让老夫特地为你一人备一炷香不成?”乌望德往他身前香炉里的第三柱,也是最后的一炷香看了看,声音冷淡,“让你上前便上前来,废那么多话作甚。” 那四境修行者唯唯诺诺的走上前来,与苏憾等人站在一起。 乌望德看着众人,说道:“老夫事先言明,尔等并非一二境的仙苗,考核所受的剑意没他们那么简单。老夫所降下的剑意,将比尔等的境界高一个层次。如若无法接受,便快快退去,省得受伤。” 场上数十人,无一人挪动脚步,皆面色坚毅地看着乌望德。 游廊上,多数人都摇着头,不看好场间仅剩的人。 唯有鲁从善,眼带温和看着下方那数十人。 每一次大开山门招收弟子,他都会前来观看,便是为了看这些三境考核者们。 他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数百年前的自己。 一样的三境,一样的坚毅,一样的不服输。 只是自他之后,已经有数百年未有人成功闯过来了,这未免让他内心有些遗憾。 可他还是会每次都来此,在内心为这些后辈们无声地鼓劲打气。 裴温书与刘一刀担忧地看着苏憾,经历过第一考后,他们深深知道了乌望德剑意的可怕。 二境的他们,考核时所降下剑意都如此恐怖,何况三境的考核,竟要承受四境的剑意。 这里的所有人,唯有许乐乐和陈初瑶神情如常,他们对苏憾,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 见没人退出,乌望德嘴角一挑,说道:“三息后,考核开始。” 苏憾双手负后,平静等待。 试剑场亦是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数十人身上。 三息之后,乌望德“嘿”了一声,捻燃了最后那一柱香。 白烟升起,剑意落下。 苏憾的衣袍无风自动,微微摆动起来。 这一刻,乌望德的剑意犹如出鞘的利刃,切割着他的神魂每一处。 以寻常三境来说,此时的神魂应该是受尽压制,疼痛难忍。 一如场间的其余考核者。 他们的神魂,似乎被剑意一点一点地切开无数伤口! 这种超越肉体的疼痛,直达他们的神魂深处,让他们神魂发出嚎叫! 在剑意落下时,他们原本坚毅的心态差点瞬间瓦解崩塌,想要逃离这无间地狱! 然而,对苏憾而言,乌望德的利刃,犹如钝刀。 剑意,不是剑气。 剑气是灵气所化,可演化剑招,削铁断金,破敌杀贼。 剑意却是神魂发出的攻击,也只针对神魂。 而此时的苏憾,最不怕的便恰恰是针对神魂的攻击。 他精纯的神魂世间绝无仅有,仅是高一两个境界的神魂攻击,对他而言,没用。 许乐乐便是知道这一点,才老神在在的,一点都不担忧。 …… …… 众人屏气凝神,看着正在受着剑意压制的三境考核者们。 空气里散发的不适感,甚至让场间左右两侧的考核者们都想避开。 尤其是那名四境修行者所在的位置,若真如乌望德所言,那么前者所受的剑意,便应该是五境的剑意了。 果不其然,那名四境修行者在剑意落下时,便垂下头去,紧紧闭着双眼,似乎在忍受极端的痛楚。 其他正受剑意压制的修行者不外如是。 而且,已经有数人在一开始便忍受不住,狼狈退出了场间。 可是再看向苏憾时,观礼的众人皆是齐齐一愣。 他的神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依旧双手负后,神色平静,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若非他的衣摆正在飘动,众人几乎都要认为是不是乌望德偏袒于他,并没有降下剑意。 众人啧啧称奇。 鲁从善更是眼前一亮。 这少年的应对,似乎比自己当年还要出色一些! 自己虽然通过了最终的考验,但是应对得很是狼狈,远没有此间的少年如此轻松惬意。 看来,今年是有惊喜了啊。 鲁从善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憾,颇为期待。 乌望德则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苏憾的神魂如此坚韧。 而后,他眼神一寒,针对苏憾的剑意陡然凌厉。 苏憾顿时觉得周围的剑意发生了变化,不再如利刃切割,而是直接直刺而来! 无数剑意从四面八方刺来,似乎要将他的神魂捅成筛子。 他皱起眉头看了看那柱燃香,然后抬眼看着乌望德。 燃香还没过半,后者的剑意便已经发生了改变。 而且这剑意变化,只针对他一人。 他感觉到,除他之外,其他人的剑意强度并没有什么改变。虽说也在加强,可速度是符合燃香的燃烧速度的。 苏憾沉吟,如此看来,自己并没有多想。 那乌望德从开始到现在,其眼中的冷意并非偶然,而是故意为之。 游廊上,许乐乐和鲁从善顿时眉头微皱,皆有些不解,不知为何落在苏憾那里的剑意陡然提升了许多。 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莫不是乌望德见他异于常人,所以抱了一丝考验天骄,想榨出其潜力的想法? 鲁从善顿时有些担忧起来,可看苏憾似乎没有受太大影响,他便也有些讶然了,顿时连连点头,在心中对前者大加称赞。 燃香才过四分之一,原本的数十人便只剩余十来人,苏憾神色却依旧如常。 丁光神色有些焦急,目光不断在苏憾和乌望德之间回转。 乌望德神色有些不善,而后再次提升了剑意的强度。 这一次,是所有人承受的剑意都加强了。 那四境修行者的嘴角当先溢出一缕鲜血,苦苦支撑了一息之后,他的鼻子也血流如注。 就在他的剩余几窍将要流出鲜血时,终于还是无法坚持,失魂落魄地退到左侧的淘汰人群里。 而后,剩余的十来人陆续有人无法承受,喷出一口鲜血之后倒了下去。 顿时间,人数一少再少。 到最后,竟只有苏憾一人还站着。 他与乌望德面对面而立。 乌望德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他则神色如常地看着乌望德。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真正的万众瞩目。 第一百零五章 针对与变故 燃香渐渐过半,苏憾一人独对乌望德,毫无异色。 这个场景,在所有人心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苏憾当真是了不得!以三境初期的修为,在乌长老的四境剑气下坚持了这么久!” “才过去了大半柱香,乌长老的剑气,似乎已经提升至四境巅峰了吧。” “之前听闻他搏杀四境,我还不服气,以为他只靠剑符才做到罢了,现在一看,不服不行。” “即便是我,也无法在乌长老的剑气下坚持这么久,真是愧为宗门弟子……” “……” 听着宗内弟子们的感叹,高锦和刘祖宁也是神色复杂。 数个月前,苏憾还只是二境修行者,修为比他们还要低,且前者作为散修,他们一开始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最后也只是因为其战力彪悍才有所改观。 没想到短短数个月,他的修为便已经超过了他们,而且比他们要出色许多。 高锦与刘祖宁自认,若换做他们站在苏憾现在的位置上,只怕连一息时间都坚持不了。 那些前来观礼的仙宗们,则是眼睛放光。 此子必然是此次青螭剑宗的入门考核中,最大的那匹黑马!但这匹黑马很难一黑到底。 他们心里知道,三境的修行者要进入青螭剑宗有多么难。 倘若这少年最终无法通过考核,那么一定要拼命邀请他,许下多重的承诺都可以,只要能将他带回自己家的宗门。 另一边,游廊角落中的丁光眉头紧锁,内心无比焦急,喃喃自语道:“乌长老,你到底在干什么?!还不快将他彻彻底底地压制下去!” 似乎听到了丁光的心声一般,乌望德亦是脸色铁青,似乎被眼前的少年落了面子。 他原本以为这少年会如同其他人一样,坚持不到燃香过半,然而这少年到了此刻竟还能好好站着。 这怎么可能! 他已经把剑意提升到了四境巅峰,以少年的修为,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剑意! 诧异之后,他当即眼神一寒。 既然四境剑意奈何不了那少年,那便……五境! 无声无息中,乌望德的剑意再猛然提了一个境界,如瀑般朝着苏憾浇筑而下! 鲁从善瞳孔一缩,这乌望德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 许乐乐双眉紧锁,他总算是品出点不对劲来了。 原以为那老头儿是在以天骄的标准考验师兄,此时一看,根本并非如此。 以四境剑意考验三境还说得过去,可按常理来说,三境初期的修行者即使再天骄,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五境的剑意! 那老头儿,摆明了不想让师兄通过这第一考。 这是在针对自家的师兄啊。 许乐乐半眯着眼,冷冰冰地看着乌望德,一缕杀意从眼神中一闪而过, 他冷笑道:“嘿,青螭剑宗……真是脸都不要了啊。” 旁边,欧阳思淮十分憋屈,想要辩驳,却发现无话可说。 乌望德的作为,确实有些过火。 众观礼的仙宗也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皆耐人寻味地看着乌望德,窃窃私语,同时也为苏憾感到心惊。 面对五境的剑意,他依旧没有倒下!依旧如同一把利剑插在地面,直直地站着。 鲁从善在不解之余,同样对苏憾惊讶至极,他看向后者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期待,此刻变成了极为欣赏。 场间,苏憾微微皱着眉头。 皱眉不是因为这五境的剑意让他有所不适。 而是因为乌望德几乎撕破脸皮,冲他而来的针对。 沉吟间,他的眼角余光微微看向游廊上。 在众多投向他的视线里,有一道仇恨的目光,从他来到试剑场开始,就没怎么离开过他的身上。 他没有仔细辨认,毕竟离得很远,游廊上人从伊始就看着他的人也太多。 因此,他并不知道那人是谁。 此时结合乌望德的异常,不难判断是那人使下的绊子。 但,会是谁呢…… 心念电转的思索间,苏憾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右侧人群中,正一脸担心看着他的裴温书。 而后,似乎有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 他已然知道那人是谁。 若没记错,数月前他在定山城的丁家初遇裴温书,后者曾说他是因为丁家的大少爷进了青螭剑宗,所以才在游历裴国时,特地去了定山城。 丁家大少爷,是青螭剑宗的弟子。 而他,杀了丁家二少爷。 那么游廊上那道仇恨的目光的主人,身份便显而易见了。 应该便是那丁光勾结了乌望德,来阻碍自己进入宗门。 苏憾忽然想起,在桂城登上接引道船时,那第一眼见到他的弟子,有过片刻愣神。 而在得知他的姓名后,那弟子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你‘竟’是苏憾”。 原以为是因为曹南之事,那弟子才认识他的。 此时再想来,这个“竟”字却是另一番味道了。 那弟子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前者原以为他不是苏憾,而是另一个人。 或者说,另一个名字——许风。 当山野少年许风和搏杀四境的苏憾叠加在一起,才让那弟子如此惊讶。 还有接引弟子谢中致在下船之后,看向他时眼中的那抹惋惜之色。 此刻看来,谢中致惋惜的不仅是他的修为,还有早就知道乌望德不会让他通过考核。 沉吟至此,苏憾念头通达,已然是理顺了从接引道船之后便隐隐存在的怪异之感。 理顺之后,他的内心也泛起一股疲倦之意。 这些人勾心斗角的,不累吗? 还是前世自由自在的好…… 他复而抬眼,眼带倦意地看着乌望德。 乌望德一愣,苏憾的这一丝倦意,在前者看来,却更像是挑衅。 乌望德脸色阴沉到了极致,这一刻,他已经不再是为了磨剑峰应允他的好处而阻这少年入宗了。 他内心冷笑,五境的剑意再次缓缓攀升! 与此同时,鲁从善猛地踏前一步,愤怒地看着乌望德。 如此刁难一名入门考核的修行者,实在没有大宗风范。 而且那少年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通过第一考绰绰有余。 他想不通乌望德为何要如此针对那少年。 加上同样是三境之身参加入宗考核的,他对苏憾抱有极大的好感,断不想看到后者被乌望德以这种形式挡在宗门之外。 一念至此,鲁从善忍不住了,他的剑意磅礴而出,直接冲向乌望德的剑意。 而后竟是直接撞散了笼罩在苏憾身上的剑意。 不远处的许乐乐一愣,没想到竟有人比自己还先出手了。他放下已经抬起来的手,往鲁从善看去。 便听到鲁行善怒喝道:“够了!如此对待这少年,你是想让在场观礼的仙宗看我们的笑话吗?” 剑意被冲散,乌望德登时一愣,而后霍然回头,同样怒不可遏,回以怒喝道。 “鲁从善!你这是何意?!老夫乃此次考核之事的主持,如何考核,老夫说了算!” 见此变故,苏憾一愣,同样没想到游廊上有人为他出手。 他抬头看去,看向那怒意蓬发的鲁从善。 鲁从善见那少年看来,便向后者温和地点了点头以示宽慰。 并用眼神告诉少年不必担心,他自会为其主持公道! 第一百零六章 争执 其实,对于乌望德五境的剑意压制,苏憾并不惧之,哪怕再继续提升,他也能够承受。 只是这针对之意,让他心中不喜。 鲁从善出手为他驱散了这不公平的剑意,让他有些意外。 毕竟前者同是青螭剑宗的长老,此时公然出手与乌望德对峙,实乃极大的善意。 苏憾向鲁从善颔首致意。 后者予以一个宽慰的神情后,继续愠怒地看着乌望德,出声责问。 “我是何意?乌长老,这少年不过三境的修为,按规矩予以四境的剑意进行考核便罢了,你将剑意提升至五境,这又是何意?” 乌望德一滞,脸色转而阴沉。 他哪有什么正当理由。 他本就是单纯为了在他还能介入操纵的第一考中,阻挡那苏憾进宗,将后者扫地出门。 否则进入第二考、第三考,就不是他所能够掌控的范围了。 所以在发现苏憾能够抵御其四境剑意后,一时有些着急,将剑意一提再提 面对鲁从善的责问,他沉吟片刻后,只能强辩道:“不让他入宗又如何。他年纪轻轻便已是三境之身,这修为来历不明,谁知道是不是服用了大量引仙草,甚至血炼丹才有如此修为?” 鲁从善毫不退让,说道:“乌长老此言此语,置我,置天乐仙人于何地?” 这二人,可都是三境之身进入各自宗门的。 尤其是许乐乐,被济明仙人邀请进元阳仙宗时,都已经三境后期了。 许乐乐适时地冷哼一声。 冷哼落在乌望德身上,后者忽地胸口微微一闷。 他惊讶地看着许乐乐,没想到天乐仙人竟也为这少年出头。 他脑海刮起一阵思考风暴,然后眼神一亮,想出第二个理由。 他心下微定,正欲开口。 就在这时,苏憾忽然抬脚往人群右侧走去。 乌望德一愣,怒喝道:“竖子,你干什么?!谁让你动了?” 苏憾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说道:“燃香已尽。” 原来,不知不觉间,燃香已经燃烧殆尽,全部化作了灰烬。 按规矩,他已然是通过了第一考。 乌望德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才语气阴沉地说道:“那又如何?你,考核不通过!” 见他如此没完没了,苏憾亦是眉间一皱,语气也有些冷了:“为何?” “老夫对你施加远超于你境界的剑意,你如何能够抵挡得住?”乌望德一指苏憾,振声道:“你身上带有秘宝!才能躲过老夫的剑意!” “这,也正是老夫为何要以更强的剑意考验他的原因。”乌望德自得地看向鲁从善,“你们也看到了,这竖子区区三境,面对老夫的剑意,却如沐春风?他身上没有秘宝,老夫不信。” 苏憾叹了口气。 鲁从善眉间一皱,想要驳斥乌望德,却一时没有什么话头,后者的言语,也有他一定的理由。 陈初瑶与裴温书皆十分担忧地看着苏憾,没想到对于后者的考核与审视,竟如此的严厉。 比之其余三境修行者,要远远超过许多。 刘一刀才渐渐调息缓了过来,见苏憾被如此针对打压,他的气又有点不顺了。 苏憾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呵,如果无罪,你如何证明?” “我为何要证明?”苏憾看着乌望德,并无退让之意,“谁主张,谁举证。否则,他人随便一句话,就要我去证明自己么?” 另一边,早已忍不住的刘一刀也大声说道:“就系啊!万一你说苏兄不系男子,他就要当着大家的面把裤子脱了证明吗?” 刘一刀的话,如同一把刀,划破了试剑场间的紧张气氛。 听到他的话,许多人都不禁笑了出来。 让这紧张的气氛消去了不少。 “说得好。”许乐乐忍俊不禁,十分欣赏地看着刘一刀,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而后他向着乌望德继续说道:“既然是你主张他身上有秘宝,那你又有何证明?” 许乐乐这么一问,乌望德顿时哑然,无言以对。 他哪有什么证据。 他在苏憾身上,察觉不到任何异常,并不像方才那群二境作弊者那样,怀中放着符纸。 但苏憾实在太过轻松,让得他此刻也确实在怀疑前者身上怀有秘宝了。 见乌望德不言不语,鲁从善沉吟道:“这么说,乌长老也没有实质证据,只是自己的猜测?” 他内心虽也被乌望德种下一丝疑虑,不过就情感而言,还是衷心希望苏憾是清白的。 他思考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便先让他通过第一考,不要再因此事拖慢考核的进程。若他无法通过后面两考,那便不去深究。若他一路成功,那么入了宗门,再由宗主仔细查验再定夺。若清白,那我宗从此再多一名天骄。若他确有猫腻,到时再予以惩戒,并逐出宗门。 “欧阳锋主也在此,你觉得如何?” 欧阳思淮点了点头,赞同道:“甚好。” “这……”乌望德迟疑了。 让苏憾通过第一考,那么后续的考核便不在他的掌控之下,若那少年一路通过,自己将无法阻止。 可手上没有实质证据,鲁从善又把话说得这么满,要拒绝也没什么理由。 沉吟片刻,他把心一横。 反正这少年不一定能够通过后面两考,先放他通过也不是不行。 就算苏憾真的一路成功入了宗门,经过宗主查验也没问题,那自己不要磨剑峰的好处便是。 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 反正,与这苏憾有恩怨的又不是他,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勉为其难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依鲁长老所言。” 言罢,他往游廊角落的丁光看了一眼,便转头过去不再理会。 游廊上诸仙宗与青螭剑宗弟子皆惊叹,没想到乌望德竟然退了一步。 那便说明,那苏憾,成功通过了第一考! 他们内心有些兴奋,似乎正在见证一颗新星冉冉升起。 乌望德转身过来,冷眼看着苏憾,说道:“看在鲁长老和欧阳锋主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年轻人气不要太盛,给老夫小心一些。接下来的两考,最好别让老夫抓住你的马脚。” 苏憾懒得理他,向鲁从善拱手致意,而后便往裴温书等人走去。 乌望德见那少年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姿态,内心也是泛起些羞恼之意。 他阴沉地看着苏憾的背影,半晌后才说道:“予尔等歇息盏茶时间,而后,开启第二考。” 言罢,他就地盘坐下去,闭眼等待时间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 第二考 苏憾往裴温书等人走去。 见他最终还是顺利地通过第一考,几人这才放心下来。 刘一刀忿忿不平道:“真不知介老梆子发的什么疯,竟然如此为难苏兄。” 苏憾摇了摇头,说道:“若没猜错,此事应当是丁家大少爷所指使。” 裴温书愣了一下:“什么丁家?” 陈初瑶目光低垂,似乎埋藏于心底深处已久的悲痛复又被挖掘出来。 苏憾将他的猜测与众人简单说了一下,裴温书这才恍然。 全然没想到这一番的周折,其源头竟是最一开始与丁家的冲突。时隔数个月,他都快将当时发生的事情忘记了。 他若有所感地抬头,目光在游廊中流转。 那丁家大少爷,便是藏在其中吧。 可惜并不知道那丁光的模样,无法从人群中将他揪出来。 游廊上,丁光的目光深沉阴晦,紧握双拳。 自从收到父亲的家书,他便开始为今日之事做准备。 他先是找了他的师父,将定山城之事告知后者。当然,他在言语中自然是将苏憾描绘成了一个恶人。 说杀害他弟弟的歹人自从攀了仙缘,便滥用其修为力量,鱼肉百姓,嚣张跋扈。 说他的弟弟又是如何天性纯良,乐善好施,却被那歹人觊觎钱财,无端杀害。 而今那歹人竟妄想加入青螭剑宗,这是他万万不能允许的。 丁光的师父听完,决定要助前者一把,便让其去找乌望德,许诺磨剑峰后几旬所锻造炼制的利器,都会挑选品质上佳的,优先输送到无出峰去。 作为交换,乌望德需要教训丁光的仇人,并将其扫地出门。 乌望德答应了,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让那少年通过考核,会在第一考就让其淘汰。 可如今,乌望德竟然退却了! 一开始,丁光看着背信弃义的乌长老,怒火中烧。 但后者方才看过来的那冷冷一眼,浇熄了他的怒火。 乌望德毕竟是长老,他要如何行事,自己又有什么能耐去指使? 可是,若真让苏憾进了宗门,那么自己将失去动手的机会。 宗门内允许点到为止的切磋,但严禁自相残杀。届时就算他拿出再多的好处,都无法让宗内的师兄为他出手。 因为万一被查出来,逐出宗门是少不得的。 只要苏憾在青螭剑宗内,他就是安全的。 甚至他在宗门之外死亡,宗门也会派人去调查。 若查到自己头上,一样是得不偿失。 除非……去仙痕买命! 仙痕是修行界最为神秘的暗杀组织,组织内的人神出鬼没,各境修为的杀手应有尽有,甚至其领头人,有着九境绝巅的修为。 只要给得起价格,那即使目标是仙人,都能为你向其留下无法消去的伤痕。 而且,办完事之后,仙去不留痕。 这便是“仙痕”二字的来历。 因此,只要能够去仙痕买命,让其在苏憾出宗之时将其暗杀掉,那么宗门即使要查,也查不到自己头上来。 丁光咬牙切齿,内心开始思考这第二套方案。 …… …… 苏憾正在闭目养神,试剑场内、游廊之上,所有目光时不时地停驻在他身上,他置若罔闻。 方才那第一考,对他其实并没有产生什么太大影响。 就算鲁从善不出手,那五境的剑气他也能自若地度过。 既然第一考是以这样的形式结束,他也不再多想。 只是一想到后面还要接受诸多的质疑与审视,他就觉得有些麻烦。 他微微叹了口气。 在他思量间,已慢慢过去盏茶时间。 试剑场中央,盘坐的乌望德睁开眼睛,看着通过第一考的两千余人,说道:“时间已到。” 众人顿时神情一凛。 游廊上等得有些无聊的人也纷纷振作了精神。 苏憾亦是睁开了眼睛,睁眼后,他先看了一眼陈初瑶,裴温书和刘一刀等人。 后者们的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都调整了过来。 他便将目光挪回前方,看向乌望德。 便见乌望德往前方轻轻一挥手,从其储物袋中召出一张桌子落在地上。 桌面上,放着一个剑架,上面托着一把银灰色剑鞘的剑。 苏憾将目光落在那把剑上,这,便是第二考的悟剑。 悟剑,是许久许久之前,青螭剑宗的弟子从北漠那处机缘之地带出的。 这是一把非常奇怪的剑,第一任获得他的那名弟子,甚至都无法让它出鞘。 因为只要他一握住剑,剑身就会自行出鞘,却只出鞘一截。 即使用力拔出,都无法拔出它自己出鞘的那个长度。 这让那弟子十分抓狂。 无法出鞘的剑,对他们剑修来说有什么用啊…… 后来实在没办法,他便转送给其他人,而后才愕然发现,后者出鞘的程度更少了。 此剑引起了青螭剑宗各峰主、以及宗主的注意。 经过验证后,他们一致认定此物并非寻常之剑。 而是能够将握剑之人对剑道的悟性,体现在其剑刃出鞘的程度上。 自从发现这一点后,悟剑便成为了青螭剑宗入门考核中的必经之项。 乌望德看着悟剑,嘴唇微动,声音传遍整座试剑场。 “第二考,悟剑。 “此剑能将尔等对剑之一道的悟性展示出来,出鞘越多,则说明悟性越高。 “悟性越高,在将来越有可能悟出新的剑法,成为大方之家。 “出鞘三分之一者,则算通过第二考。” “都听清楚了么?” 正待第二考的修行者们连声应“是”。 刘一刀忽然有些好奇地向苏憾问道:“要系一下子把剑都拔出来了,辣该咋个办?” 苏憾笑了笑,说道:“那也挺好,估计青螭剑宗会把你当做下一任峰主去培养。” 旁边的周全武也听到了刘一刀的话,冷笑一声道:“依你们这些愚昧的山野村夫,能够让其出鞘一分便是奇迹了,还想全部拔出来?痴人说梦。” 苏憾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把他当空气似的,不再理会。 刘一刀瞥了他一眼,说道:“关你屁事。” 周全武怒目瞪了刘一刀一眼,敢对他这么放肆的,若是在大周,后者不知已经要被扒了多少层皮。 他冷哼一声,不想与这粗俗的山野村夫一般见识,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悟剑。 见众考核者已经准备好,乌望德便翻出那十几颗在道船上收集好了信息的玉石,手一展,玉石们发着绿光,围着他绕圈。 他将玉石里的人与场间的人一对照,便知道了去留的情况。 乌望德抬眼,声如洪钟,说道:“念到名字者便上前来,握住悟剑的剑鞘,悟剑自会决定去留。 第二考,即刻开始!” 第一百零八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宣布第二考开始后,乌望德紧接着念了第一个名字。 苏憾便见得一名男子在众人的目光下,颤巍巍地走出来。 那人走到桌子前方,深吸一口气,缓缓拿起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悟剑。 甫一入手,悟剑便自行缓缓地出鞘。 苏憾饶有兴趣地看着悟剑,它没有丝毫灵气波动,莫非是神兵?如果不是神兵,如何能够做到如此非同一般的事情。 可那男子手上的悟剑并没有出鞘太多,仅仅出鞘十分之一的剑身,便停了下来。 苏憾便见到那男子眼中的喜意瞬间凝固,尽数化为焦急,不禁伸手握住剑柄想要将其拉出来,可悟剑依旧维持着方才出鞘的样子。 苏憾沉吟,看来这悟剑并不为外力所影响。 考核中的男子有些绝望地抬眼看去,便看到乌望德冰冷的眼神。 后者任由他去摆弄悟剑,而后才说道:“悟剑只因握剑之人的悟性而出鞘,其他多余的行为,都不能使其再有其他变化。” 他不带丝毫怜悯地说道:“失败。下一个,周雯。” 男子的肩膀一塌,沮丧地把悟剑放回桌上的剑架上,而后垂头往淘汰的人群走去。 紧接着便是第二人,在桌前站定,伸手,握剑。 悟剑出鞘不到十分之一。 “失败。下一个,牛羽。” 乌望德冷冰冰的声音传出。 待考核人群再走出一名神色慌张的男子,而后—— “失败。下一个,贾眠君。” “失败。下一个……” “失败……” “……” 安静的试剑场中,只有乌望德冷冰冰的话语一次又一次响起。 一连十余人,出鞘最多者,也仅有五分之一,离通过考核的三分之一还有一定的距离。 看得游廊上观礼的仙宗们再次咋舌。 第一考里有些表现不错的考核者,在第二考中,连出鞘十分之一都做不到。 一连串的失败之后,场间的气氛都有些压抑起来。 到第十四个人进行考核时,才终于出现了第一位通过者。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通过之人,竟是苏憾身后的来自山野的少年。 被宣布考核通过之后,山野少年还楞楞地站着,有些恍惚,看着自己手中出鞘了三分之一的悟剑,有些不知所措。 乌望德见他还站在桌前,皱眉道:“愣着干什么,把剑放下,站到右边去,不要干扰进程。” “噢,好,好,对不起。”他一边道着歉,一边把悟剑放回桌上。 下一个人当即走上前来。 “通过。下一个……” “失败……” “通过……” 在那山野少年成功之后,竟接连有数人通过,后续待考核的修行者们,内心的压抑终于被驱散了一些。 “下一个,周全武。” 游廊上观礼的人眼睛一亮,颇为期待的看着这大周皇子。 周全武昂首,大步出列,信心满满地站在悟剑前,伸手抓向悟剑。 悟剑入手,当即发出锵然之音,毫不迟疑地出鞘大半,剑身微微发着寒芒。 众观礼的仙宗点头称赞,周全武出鞘的程度,是第二考开始到现在,出鞘最多的。 乌望德亦点了点头,暗道不错。 周全武却是微微皱着眉头,似乎不是很满意自己只出鞘了大半。 他将悟剑放下,挑衅地看了一眼裴温书,以及同样通过第一轮考核的北岳皇子与公主。 又失败数人后,便轮到了那北岳皇子。 可惜后者虽然有皇室背书,修行根基打得不错,但悟剑出鞘不到三分之一。 北岳皇子有些颓然,却不得不接受事实。 周全武泛起一丝冷笑,不屑地看着往淘汰人群走去的北岳皇子,而后看向裴温书。若后者像北岳皇子一个下场,那便更好了。 “通过……” “失败……” 乌望德继续传出声音,宣告着一个又一个考核者的命运。 很快,便念到了刘一刀的名字。 周全武斜着眼睛看着刘一刀,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后者,他知道后者在通过第一考时,便已经是十分的艰难。这第二考,说不定连剑身都不会动弹分毫。 刘一刀三步并作两步,迈着步子快速上前,一把抓住了悟剑。 他不想给自己太多缓冲时间,快刀斩乱麻。 “锵!” 被他抓住后,悟剑竟当即出鞘一小半。 “哗……” 试剑场顿时掀起一阵声浪。 没有人想到这看似粗枝大叶,说话还带着口音的山野少年,其悟性竟直追周全武! 这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尤其是刘一刀的名字,与此时的场景也太不搭了吧。 周全武更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脸色有些涨红,这蛮夷之人的悟性,竟与他差不多?! 刘一刀“嘿嘿”笑了两声,向着苏憾三人挥了挥手,而后走到右侧站定。 “下一个,陈初瑶……” 乌望德念到她的名字,抬头看了她一眼。 在第一考中,这小姑娘是为数不多能入他眼的人。 他很期待这小姑娘在第二轮的表现。 陈初瑶心底的慌张比第一轮要多上许多,她对自己的剑道悟性其实很没有底气。 先前,她提出要学剑时,公子便有些迟疑。最后在她的坚持下,他才教了一套地火剑法。 她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苏憾。 苏憾向她笑了笑,淡淡说道:“没事,去吧。失败了也不必在意,会有更适合你的路走。” 在她上前后,苏憾再次看向许乐乐,向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许乐乐也向其微微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初瑶。 陈初瑶站在桌前,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握着自己腰间的燃香剑,希望它能够为她带来一些好运。 她伸手将那银灰色的悟剑拿了起来。 指尖触碰处,竟没有想象中的冰冷之感,反而是一股暖意从其剑鞘上传来,深入其神魂处,缓缓流转。 “锵……” 陈初瑶紧张地看着缓缓抬升的剑柄。 高些,再高些。 她在心里默念。 可是,悟剑并没有听见她的心声。 在出鞘五分之一后,剑身停了下来。 陈初瑶即使心里已经做好失败的准备,在看到剑身停下时,内心依旧如被重锤狠狠砸下一般。 “这样的自己,恐怕让公子失望了吧……” 她的内心有些难过,难过的不是自己悟性不够好,而是无法再继续陪公子走下去了。 她顿时有些惘然,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乌望德白眉微皱,失望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常有发生。 有不少人修行根基好,轻易地通过第一考,却倒在了后续的考核中。 陈初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能说,有些人天生就与剑无缘。 乌望德挥了挥手,说道:“失败,退下吧。下一个……” 陈初瑶没敢回头看苏憾,低着头默然地往淘汰者的人群走去,隐入其中。 第一百零九章 最后一个 刘一刀和裴温书都吃了一惊,没想到陈初瑶竟落选了。 他们十分意外,毕竟她在第一考中,表现得非常出色。 裴温书担心且惋惜地看着她的背影,从中感受到了她的低落情绪。 他看向苏憾,却发现后者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没有为其感到担忧,反而微微笑着。 心下奇怪,裴温书直接问道:“苏兄,陈姑娘落选,你不为她惋惜吗?” 苏憾摇了摇头,说道:“她本就不适合修剑,若是一路走歪,我才会为她感到惋惜。落选也是好事,放心吧,会有人接她入其他宗门的。” 裴温书点点头,这倒是,场间如此多观礼的仙宗,依陈初瑶第一考的表现,应该会有许多仙宗看好她。 游廊上,观礼的仙宗见陈初瑶落选,确实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要将她收入门墙。 这片窃窃私语中,许乐乐适时地传出声音,向游廊上的人淡然说道:“这小姑娘,我要了。” 游廊上空气瞬间安静,众人大眼瞪小眼。 不是“元阳仙宗要了”,而是“我要了”。 天乐仙人这是打算将她收为自己的真传弟子? 众人十分惊讶,看来那姑娘的天赋果真非同一般,否则怎会引起天乐仙人的垂爱。 可天乐仙人都亲自开口了,他们还能有什么争夺的机会。 只能齐齐说道:“恭贺天乐仙人喜得佳徒。” 许乐乐点了点头,向众仙宗微微拱手致意。 游廊上的小插曲没有传到试剑场下方去。 第二考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又是数人之后。 乌望德念到了裴温书的名字,后者当即上前。 苏憾忽然在想,许久了没叫到自己的名字,这次考核不会是将自己放在了最后吧? 这乌望德,真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对他造成不利的点。无法操控结果,便拉长他的等待时间,意图让他心情焦躁。 苏憾失笑,而后没有理会这些枝节,看向前方的裴温书。 后者站在桌子前方,轻吸了一口气,再将胸中的浊气吐出,而后才伸手抓向悟剑。 悟剑入手,暖意传来,自行出鞘。 剑身与剑鞘的边缘摩擦,发出轻缓且连续的“锵”音,寒芒渐渐出现。 很快,剑身便已出鞘三分之一。 裴温书心中松了一口气。 周全武嘴角一撇,轻哼一声。 剑身没有停下,继续出鞘,很快超过了刘一刀。 周全武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而后眨眼间,裴温书手中悟剑出鞘大半,一举超过了周全武此前的纪录! 试剑场顿时有些沸腾,连乌望德、鲁从善以及欧阳思淮等人皆是眼中一亮。 “锵!” 剑身停下。 悟剑出鞘三分之二! 试剑场的沸腾瞬间炸开,青螭剑宗弟子皆发出赞叹。 经历过入门三考的他们更为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出鞘大半,已经属于悟性颇高。 例如方才的周全武,刘一刀,还有其他数名少年少女。 出鞘三分之二,可以说是悟性极佳。 宗门内的多数长老,包括乌望德等人,也同样是出鞘过半罢了,鲁从善当年则离三分之二还差一些。 这裴温书若顺利入宗,以后再加以打磨,说不定可以将其当成未来的峰主去培养。 乌望德诧异不已,眼中欣赏之意十足。 “好,好好好!”他忍不住开口赞道,“悟性极佳,你很好。希望第三考不要让大家失望,去吧,好好准备第三考。” 裴温书点点头,心情十分轻松地往刘一刀走去。 刘一刀向他振臂高呼,大声夸赞。 陈初瑶也为他感到万分开心,心中的忧郁稍稍冲淡了一些。 游廊上,周全武已是脸色阴沉,嫉妒地看着裴温书的背影。 他堂堂大周三皇子,竟然输给了裴国五皇子,此事若传回皇城,皇城里的那位不知又要如何耻笑他了。 “可恶!”他在内心暗骂,“还有第三考,第三考会证明我才是最出色的!” 乌望德稍稍压了一下场间有些躁动的气氛,而后继续考核进程。 试剑场中的人数渐渐减少,一直都没有再叫到苏憾的名字。 苏憾看了一下已经通过第二考的人群,比起方才,又是大大减少了许多。 已经考核的一千八百余人,唯有一百九十余通过了考核,近乎十分之一的通过率。 即使再加上此时还未考核的三百余人,估计最后能走向第三考的,拢共只有两百余人。 青螭剑宗的入门三考,确实十分残酷。 鲁行善和欧阳思淮眉头紧锁。 按往年,通过第一考的大概有四五千人,通过第二考的约有五百余。 然而这次,足足少了一大半。 虽说乌望德之前传出过他的考核标准是只要精锐,但也未免有些用力过猛了。 二人皆是摇头不已。 剩余的三百余人在乌望德的召唤下,也逐渐减少。 苏憾依旧留在其中。 众人哪里不知道这是乌望德为了敲打苏憾,才故意将其留到了最后一个。 随着人数越来越少,众人的目光便更多地投驻在苏憾身上。 苏憾依旧一副春风拂面的模样,乌望德的小动作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人数再少。 只剩最后五人了! 三人了! 众人内心期待值被乌望德这么一搞,反而是被越拉越高了。 “……下一个,高春。” “失败。下一个,上官清朗。” “失败。下一个……” 乌望德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场中仅剩的那一道身影,说道:“苏憾。” 终于来了! 众人心中一振。 苏憾看着乌望德,片刻后才抬脚向前走去。 游廊上的诸人皆忍不住跟随着苏憾的脚步,往前踏了两步,抓着栏杆,看着那道移动的身影。 “不知这少年,又会给我们怎么样的惊喜。”鲁从善同样十分期待地看着苏憾。 许乐乐则是瞟了瞟乌望德,这回不能动手脚,后者总算是没辙了吧。 陈初瑶抛去了落选的失落,将全部心神放在了苏憾身上,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公子能够顺利通过。 周全武见众人皆如此期待苏憾,心中便有些微酸,这般万众瞩目的场景,主角应当是他才对。 出了一个裴温书压倒他的风头还不够,现在又冒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闲杂人等。 他心下不喜,看那已经站在悟剑前的白袍少年,是否真的那么有能耐。 …… …… 苏憾在悟剑前站定,乌望德冷声道:“哼,悟剑在前,任何秘宝都无法起作用,看你能翻起什么浪花。” 苏憾没有理会,神念包裹住眼前的银灰色悟剑。 一股暖意传来,除此之外,没有察觉到神兵的特质。 他若有所思地抬手,指尖一寸又一寸地接近悟剑。 场景众人的脖子也不自禁地伸长去,心中纷纷猜测,这第一考能力扛五境剑意不变色的少年,其惊世骇俗的表现是否真的如同乌望德所说的有猫腻。 若是没有,这少年的悟性又该达到何种地步? 出鞘一半? 又或者出鞘三分之二,直逼裴温书? 抑或者,会出鞘更多? 苏憾的指尖触碰到了剑鞘,并且将其稳稳拿了起来。 众人瞪大眼睛,屏息以待,等待剑身出鞘的锵音划破这落针可闻的安静。 可是…… 一息。 两息。 三息。 数息过后,场间依旧安静无比。 那金铁摩擦之音,没有如期出现。 众人诧异莫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怔然看着苏憾的手。 那银灰色的悟剑握在苏憾手中。 纹丝不动。 没有一丝反应。 没有出鞘哪怕一寸。 苏憾感受着手中的温热剑鞘,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第一百一十章 值得吗 试剑场里一片安静,游廊上人人面面相觑。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苏憾手里的悟剑上。 剑身纹丝未动,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从初始的惊愣之后,他们的眼神已慢慢变得有些怪异。 先前的期待有多高,现在的落差就有多大。 连裴温书、刘一刀、陈初瑶几人,都面露难以置信之色,哑然无声。 有人实在忍不住惊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悟剑出错了吗?” “此番考核的两千余人,悟性最差的人,都能让悟剑出鞘一寸,这少年……” “莫非是……是乌长老动了什么手脚?”有个人低声猜测。 许乐乐内心的惊讶,可以说是此间所有人中最盛的。 师兄前世在剑道上走到什么高度,他很清楚。 而师兄是兵解后神魂还阳重生的,其神魂并没有变化,怎么可能无法让悟剑出鞘分毫? 他想不通。 听到有人在怀疑乌望德动手脚的言论后,他询问地看向欧阳思淮。 欧阳思淮皱眉摇头说道:“不可能。悟剑是神兵,乌长老没有对其动手脚的能力。 鲁从善亦点点头,认同了欧阳思淮的话,神色十分复杂地看着苏憾。 他对苏憾的期待是最高的,方才也是他为了让那少年参与第二考,不惜介入进来,在乌望德的针对下保住了少年。 而此时……乌望德在他内心种下的那一丝疑虑忽而生根发芽,而后长出了一颗失望的果实。 失望于他看错了人。 不仅仅在于看错了那少年的能力,更看错了那少年的品行。 他微微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相反的,乌望德是最喜出望外的,他傲然抬头,向鲁从善得意地瞪了一眼。 而后他转向苏憾,冷笑道:“嘿,你这竖子,果然被老夫言中。方才就说了,一切秘宝在悟剑之下,都将无用,无从遁形。 “你不是要证明吗?悟剑便是最好的证明! “你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介庸才,一个妄想瞒天过海的骗子,在秘宝的帮助下才能度过老夫的剑意。 “而失去了秘宝保护的你,什么都不是。 “老夫在青螭剑宗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哪名考核弟子在第二考中有如此表现,你也算是开创历史了。” 乌望德一想到方才苏憾淡然的模样,那忤逆于他的样子,他就不禁想要一吐为快。 周全武听到乌望德一通指责,通体舒畅,他哼笑一声,向裴温书悠哉悠哉地说道:“还以为你们如此重视的少年能有多大能耐,原来不过如此嘛。” 裴温书皱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心情与他纠缠,只是十分不解地看着苏憾。 再次受万众瞩目的苏憾,脸上没有表情。 悟剑入手,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心中在微微讶异之后,神魂捕捉到了一缕悟剑隐藏极深的“情绪波动”。 当即明白发生了何事。 如乌望德在考核开始前所说,悟剑作用,是能够探明一个修行者对剑道的悟性。 出鞘越多,则说明悟性越高,越有可能在日后悟出全新的剑法。 那么,问题是—— 如果握剑之人,已经悟出过剑法了呢? 那他还需要悟剑去说明其悟性么? 很久很久之前,悟剑被当时宗主与峰主查探时,有一个细节,有许多人并不知晓。 那便是悟剑握在宗主与峰主的手中,它同样没有出鞘。 不仅如此,他们还能够直接拔剑出鞘。 悟剑的规则,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效果。 什么根据悟性出鞘多少……什么出鞘几分便是几分,外力无法把它拔出来。 这些规则,通通没用。 他们每个人都悟出过极佳的剑法,对悟剑来说,便没有了“预言”的意义。 换句话说,悟剑的意思很简单——你们都已经悟出剑法了,还想要我咋样? 绝大多数人,只在入宗时握过一次悟剑,后面不管其成长到什么程度,都基本不会再与悟剑有什么交集。 因此这个细节,便渐渐地不为人所熟知。 只是,就算此事众所周知,估计也对此时的结果没有太大影响。 没人会相信,一个仅仅三境的修行界菜鸟,便能悟出一套极佳的剑法,能够让悟剑承认其卓越。 毕竟,一个没有修剑天赋的三境少年郎,这件事情的说服力可比前者要强多了。 可此时发生在苏憾身上的情况,就是如此。 苏憾在前世,便已经悟出了足以惊世的星璨剑法,悟剑的规则,对他没用。 他在握住它时,那一丝隐藏极深的波动,被他捕捉到了—— 像你这种等级的人来握住我,还想咋样,爱咋地咋地吧。 苏憾内心有些汗颜。 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握住剑柄,不受任何阻碍地将其全部拔出来。 去完成一件青螭剑宗立宗至今,大大小小无数次大开山门招收弟子,却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若此时他将悟剑拔出,估计足以让整个青螭剑宗陷入疯狂! 苏憾倒也没想那么多,他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 考核还没有结束,那他便继续进行下去。 这样想着,他的五指往剑柄伸去。 …… …… “他……他想干什么?” “这是想要去握住剑柄拔出来吗?” “这,这又有什么用呢,就算再不甘心,没有悟性之人,悟剑不会因外力而变动的。” “哎,雷声大雨点小,原来便是此番情况,可惜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这恰恰说明这少年只是虚有其表,没听乌长老说的吗?他只是依靠秘宝才度过第一考的庸才罢了。” 见苏憾欲抬手抓住悟剑的剑柄,游廊上众人议论纷纷。 许乐乐听得怒火中烧,真想一巴掌把这些人全部拍走。 他有些心疼地看着师兄,心想就算考核不通过也无所谓,反正有他在,元阳仙宗的大门会为师兄打开的。 陈初瑶紧咬下唇,看着场中还不愿放弃的公子。 裴温书和刘一刀各自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苏兄……” 在众人各异的反应里,苏憾已经握住了剑柄。 便是这时,面前传来一声怒喝。 “竖子!你这第二考已是不通过,再做多少的尝试都没用!给老夫退开!” 乌望德一展宽袖,袖风卷着一丝灵气迎面刮来。 苏憾维持握住剑柄的姿势,被其袖风往后推动。 在青砖上滑动一丈后,他后脚发力,稳稳地将身形停了下来。 苏憾抬眼,冷淡地看着一脸怒意的乌望德。 良久之后,他忽然笑了笑。 值得吗? 他早已有了些许倦意。 他摇着头,眼神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 而后,他握住悟剑剑柄的五指,松开了。 在众人目光里,他面色平静地将悟剑放回了木桌的剑架上。 而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没有一丝常人应有的沮丧之意。 众人面色古怪,此情此景,似乎不是苏憾被青螭剑宗淘汰,而是前者将后者拒之门外。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三考 裴温书等与苏憾相熟的人,深知后者的天骄无双,看其背影,无不面露极端惋惜之色。 苏憾伸手握住剑柄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们觉得他能将悟剑拔出来。 在他身上已经发生过不少难以想象的奇迹,再多一次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他是苏憾啊。 最后不知是何原因,他选择了洒脱退出,裴温书等人期盼落空,心里只剩无限惋惜。 丁光在游廊角落处,面露喜色。 虽有所波折,但这杀弟仇人总算是被宗门扫地出门。 这样一来,报仇之日指日可待。 苏憾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往左侧被淘汰人群中的陈初瑶走去。 后者向前走了两步迎接他,正要开口安慰,便听到后者说道:“你不必介怀此次的考核结果,于你而言,有更好的路可以走。” 陈初瑶愣了一下,看似最该被安慰的人,怎么反过来安慰了自己? 不过,公子心境依旧,也是好事。 陈初瑶点点头,沉默片刻后问道:“公子,我们今后……去哪里?” 一路行来,目标已断于此,她顿时有些迷惘了。 苏憾摇了摇头,说道:“我自有安排。而你,跟许乐乐去吧。” “许乐乐?” “嗯,元阳仙宗的天乐仙人,”苏憾往游廊处示意,“便是他,这间事了,他会将你收为弟子。” 陈初瑶抬头看去,便看到许乐乐也在看着这边,二人目光相碰,后者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她赶忙回礼致意,而后向苏憾疑问道:“公子如何知道他会将我收为弟子?” “你的根骨,为至阳功法而生。而当今修行界,没有比元阳仙宗更至阳的功法,也没有比它更适合你的宗门。” 陈初瑶懵懵懂懂地点头,问道:“那……公子你呢?也要加入元阳仙宗么?” 苏憾平静摇头,没有说话。 陈初瑶轻咬下唇,欲言又止。 “此事,听我的。” “……是,公子。” …… …… 另一边,剩余两百余人的第三考,业已开始。 乌望德看着余下的人,说道:“我青螭剑宗的第一考,是问尔等是否有资格修剑。 “第二考,问尔等修剑之后,在剑道一途上是否会有成就。 “而这第三考,便是要问尔等天资如何,能否真正地到达那成就高度。” 乌望德一挥手,剑架上的悟剑消失,被其收回储物袋。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连同剑刃都通体白色的剑。 “此乃入宗剑,是尔等进入宗门前的最后一步。 “尔等握住入宗剑,向其渡入灵气,并渗入神魂感应,剑身会自鸣。 “三声剑鸣,通过入宗剑的考验。剑鸣越多,则说明其天资越高。 “入宗剑九鸣为极,古往今来,剑身九鸣者,无不飞升而去。 “尔等应当清楚,这入宗剑代表了什么。” 众人纷纷点头,紧张地看着入宗剑。 苏憾听得入宗剑的介绍,此剑倒是与悟剑颇像,只是效果不同。 应该也是北漠机缘地带出来的吧。 他看着入宗剑,若是自己继续参加第三考,它是否会像悟剑一样,出现异常? “事不宜迟,第三考,开始!”乌望德声音传遍试剑场,而后点出了第一个名字。 两百余人中走出一人,往入宗剑走去,并伸手握住了入宗剑,向其渡入灵气。 入宗剑光芒流转,当即发出一声清脆剑鸣,响彻整座试剑场。 第一声剑鸣停下,第二声剑鸣渐渐再起,声音已经超出了试剑场的范围,往外扩散而去。 第二声剑鸣落下后,第三声剑鸣却迟迟不现。 乌望德挥了挥手,说道:“退下吧。下一个……” 接下来接连数人,无人能够让剑身三鸣。 第三考的淘汰率,同样是奇高无比。 游廊上,青螭剑宗的弟子待得有些无趣,渐渐有人离去。 他们本就为了苏憾而来,可后者既然已经止步第二考,那后续的考核,便索然无味了。 乌望德没有理会游廊上的动静,点出下一个考核之人。 “下一个,刘一刀。” 刘一刀咽了下口水,如同第二考时一样大步向前,一把抓起入宗剑。 第一声清脆剑鸣响起。 他松了口气,好歹不是响都没响。 而后,第二、三声先后响起! 他内心陡然兴奋,如乌望德所说,剑身三鸣便可入宗,那么,他此刻已可以算是青螭剑宗的弟子了! 他兴奋地转头看了看裴温书和苏憾等人,后者们向他点点头,也为他感到开心。 片刻后,没有等到第四声剑鸣。 乌望德点了点头,说道:“善。” 刘一刀放下入宗剑,往右边走去,一边回头向裴温书与剩余的二十多名山野少年少女鼓劲。 在他之后,也陆续有人成功让入宗剑三鸣,成功通过了考核。 待考核剩余人数慢慢变少,很快,便轮到了周全武。 后者昂首上前,抓住入宗剑,灵气滚滚涌入剑身。 第一、第二、第三声清脆剑鸣接连响起, 而后第四声剑鸣亦渐渐响起。 周全武握着入宗剑,转头挑衅地看着裴温书。 裴温书毫不避让,与其对视。 而后,第四声剑鸣完整响起! 还没有完。 第四声落下后,第五声剑鸣应声而起! 周全武眼中现出自负之色。 游廊上观礼的众仙宗,还有鲁从善、欧阳思淮、乌望德等宗门长辈,眼中皆露出欣赏之色。 第五声剑鸣落下后,众人便惊讶地听到第六声剑鸣似乎正在酝酿。 乌望德赞赏地看着周全武,以后者此时的表现,在日后至少是长老的水平。 可第六声剑鸣将起未起,最后还是散去。 周全武的自负之色停滞在眼中,皱眉看着入宗剑。 以入宗剑的感应,这是断定他无法飞升? 他有些不快地将剑重重放下,拍在剑架上。 鲁从善见状,兴许是担心入宗剑对众人留下一个心理界限,便宽慰道:“诸位谨记,入宗剑或许能够三岁看老,但是修行之路十分漫长,其中足以发生许多改变自己命运之事。入宗剑只能决定诸位能否入宗,最后的成就,却从来都是掌握在你们手中。” 苏憾看着鲁从善。 这青螭剑宗的长老,倒是真的挺不错,是他对其宗门内印象最好的一个了。 苏憾想着后者助他,最后却又失望透顶的眼神,心中忽而若有所思。 …… …… 不知乌望德是否故意,在周全武结束之后,他便紧接着说道:“下一个……裴温书!” 周全武闻言,微微抬起头,睥睨地斜斜看着裴温书。 后者依旧面色平和,上前往入宗剑走去,而后缓缓伸手抓住。 握住剑鞘,白色剑身的入宗剑没有悟剑那般温热之意,而是冰凉无比。 裴温书将灵气渡入,光芒淡淡流转。 顿时响起第一声剑鸣。 而后便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接连而起, “气势不错,”欧阳思淮点了点头,评价道:“如此看来,最少也能与周全武齐平。” 果不其然,第五声清悦剑鸣亦响彻起来。 周全武脸色不善,紧紧盯着裴温书的手中之剑。后者脸色平淡,回望周全武,对他先前的睥睨做出回应。 紧接着,第六声剑鸣如同方才那般,正在酝酿…… 场间还留在这里观礼的人都屏息以待,两位不同国家的皇子的无声对决,马上就要有定论了。 入宗剑的白色剑身轻轻震颤,第六声剑鸣声势渐起! 一声的剑鸣响彻青螭剑宗诸峰! 诸峰弟子原本正在各自修行,有的在练剑,有的在打坐调息,第六声剑鸣响起时,他们纷纷停下来手中的事情,颇感意外地看向试剑场的方向。 青峰,仲树和无衍仙宗的庄且修还在商讨两年后千年大祭的事宜,听到第六声剑鸣,仲树停顿了一下。 庄且修向他抱拳笑道:“恭喜青螭剑宗再得一名出色弟子。” 仲树笑着回了一礼,他没有急着继续开口与庄且修谈论千年大祭之事,而是回望试剑场的方向,似乎在期待什么。 诸峰弟子、长老、峰主亦如是,皆颇感兴趣地看向试剑场的方向。 良久,他们没有再等到第七声剑鸣,期待落空,他们心中有些遗憾。 不过剑身六鸣,已经十分不错了。 试剑场内可不似青螭剑宗诸峰那般平静,这里已然沸腾起来。 众人皆眼带玩味地看着周全武,讨论着第七声剑鸣。 后者脸色铁青,抑制着极大地愤怒与屈辱。 即使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屈辱之事,但对他来说,只要此事传回皇城,对他来说,便是屈辱。 裴温书向周全武微微笑了笑,把入宗剑轻轻放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有异议 乌望德抚须,目光灼灼地看着裴温书,后者引得入宗剑剑身六鸣,足以比肩上次考核中的最出色弟子——何方。 可惜那何方性格古怪,入了破法峰后,像个刺头般难以管教,惹得峰内弟子对他不甚喜欢。 但其修行进境一日千里,无可指摘。 裴温书的性格比前者要温和太多,天资较前者亦不遑多让,是不可多得的良材美玉。 乌望德当即说道:“待你入宗之后,无出峰的大门将会为你敞开,你可愿意成为无出峰的求剑弟子?” 他竟是当场邀请裴温书进入无出峰。 “这……”裴温书迟疑,他没想到乌望德直接抛出了橄榄枝,可是他的目标并非无出峰。 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鲁从善开口解围道:“乌长老何必如此急不可耐,待入门考核结束,诸峰峰主自会分配弟子们的归属。” 被鲁从善再次“从中作梗”,乌望德心下又是不喜。 他轻轻哼了一声,而后挥了挥手,让裴温书退下。 裴温书微微行礼,便退到刘一刀身边。 二人相视,相互祝贺之后,喜悦很快敛去,接而无言,双双遗憾地看向苏憾。 苏憾微笑看着他们,眼中带着祝贺之意,示意二人宽心。 他自己没觉得有多少遗憾。 从一开始,他参加青螭剑宗的原因一直都很简单—— 将青螭剑宗当成跳板,去参加仙宗盛会。 当然,修行界的仙宗很多,之所选择它,只是因为前世时师父似乎与其有旧,甚至他自己偷偷怀疑过秋水峰峰主莫由琦是他的师娘。 所以,他便想来此处看看,看是否能够找到师父的线索。 不然的话,青螭剑宗还能给到他什么? 剑法?他早已悟出了星璨剑法。 兵器?他早已有了神兵述游。 而一路上遇到的青螭剑宗弟子,与考核开始后的种种针对,让他心里对青螭剑宗失望透顶,厌烦到了极致。 这样的宗门,值得吗? 不加入也罢。 这才有了第二考时他能够拔出悟剑晋级下一考,却选择放弃的原因。 他原本以为放弃之后,自己会念头通达,内心的不快会烟消云散。 可此时,心间没有遗憾,不快之意却依然横亘在内。 他微微低垂着头沉吟。 第三考中。 之后考核的弟子,陆续有通过之人,只是没有再像周全武,裴温书那样让众人有惊喜之感。 偶尔有些剑身四鸣的弟子,也没掀起太大波澜。 片刻之后,两百余名待考核之人全部考核完毕。 场间,只剩三十余人还站着,一时间,倒显得试剑场中央有些空荡。 接引道船浩浩荡荡送来两万余人,最后却只剩这么一小撮人。 首次来观礼的仙宗之人无不咋舌暗叹。 入门三考就要结束,但观礼的众人似乎感觉缺少了什么东西一样,有些意犹未尽。 他们想了许久,最后的目光还是落在苏憾的身上。 第一考力扛五境剑意的惊喜,万众期待的第二考却跌落谷底。 可谓之起伏跌宕。 可惜他无法参与第三考,否则不知会有什么故事发生。 许乐乐同样看着苏憾,内心有些替师兄不值。 …… …… 见最终已经筛选出了三十余名通过考核的弟子,乌望德站起身,拍拍长袍。 他侧头过去,向鲁从善说道:“鲁长老,看到了吗,这些才是老夫想要的精锐之才,而不是你所偏袒的沽名钓誉之辈!” 他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眼苏憾,“庸才之人即便侥幸入宗又如何,过不了多久也会被扫地出门。这种意图通过瞒骗入宗的人,鲁长老还是要多留留心,莫将你的善心用错了地方,嘿。” 鲁从善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便在这时,苏憾霍然抬头,眯着眼睛看向鲁从善。 放弃第二考,是他任性而为之,但却枉费了后者的一番苦心,枉费了后者为他出手的回护之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第一考时,他承了鲁从善的情。 而他,还没有给后者一个交待。 他自己选择退出,可以没有遗憾。 但后者的善意,不该遭受如此的践踏。 一念至此,苏憾真正念头通达。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既然如此,不如让这火,更肆意地燃烧出去! 苏憾转移目光,看了看许乐乐,后者回望而来。 他再看了一眼入宗剑,然后朝后者眨了眨眼睛。 许乐乐愣神之后,目光忽而一亮,顿时会意,向他点了点头。 苏憾微微站直了些,气质忽变,一股锋芒隐隐而出。 试剑场中央。 乌望德一舒被鲁从善三方两次作对的恶气后,哼笑一声,便要宣布考核结束。 他清了清喉咙,说道:“我青螭剑宗本次入门三考便尽与此,若无异议,那便……” “我,有异议。” 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乌望德,让得他愣了愣。 众人同样一怔,向传出此言的地方看去。 有位白袍少年缓缓走出人群。 见竟是苏憾现身,乌望德怒极,喝道:“竖子,你说什么?!” 苏憾站定,看着怒发冲冠的乌望德,淡淡说道:“我有异议。” “放肆!你这沽名钓誉的骗徒,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游廊上,许乐乐忽然说道:“我,也有异议。” 乌望德愣了一下,惊讶无比地看着天乐仙人。 不仅是前者,场间,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集中在许乐乐身上。 一旁的欧阳思淮嘴巴微张,也呆住了。 乌望德迟疑着说道:“天乐仙人,你……” 许乐乐居高临下看着乌望德,说道:“乌长老,第二考失败之人,是否真的无法继续参与第三考?” 乌望德皱眉:“这骗徒已经被悟剑揪出,众目睽睽,皆可印证,自然没有资格参与第三考。” “若悟剑出错呢?” 乌望德耐着性子,说道:“悟剑从不出错。” 若对方不是天乐仙人,他早已发飙了。 “贵宗悟剑的运作本质如何,我不清楚,可是方才听贵宗弟子们的谈论,分毫未出却也太异于常理。 “我相信,在场诸多同道,都与我有同样的疑惑。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过蹊跷。 “因此,我有异议。” 观礼的众仙宗纷纷点头,他们同样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只是碍于青螭剑宗威名,便藏在了心里。 另一边,刘一刀内心激荡,同样上前两步,高声赞同道:“介位壮士说得对!以苏兄天资,悟剑不可能分毫不出!俺也有异议!” 裴温书同样上前两步,表明了态度,说道:“我也有异议。” 陈初瑶走出人群,站在苏憾身后,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有天乐仙人的带头,再被刘一刀这么一带动,心中本有疑虑的观礼人群中,也大胆地爆发出了他们的心声。 “我也有异议!如天乐仙人所说,我也觉得此事蹊跷。” “我也是!” “我也有异议。” “……” 一时间,群情汹涌。 乌望德心下一紧,左右不停地看着发出异议的人群,脸色阵青阵白。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让剑鸣响彻诸峰 苏憾有些意外。 他原只是想在出面之后,让许乐乐配合,以后者的身份给乌望德施加一点压力。 却没想到一呼百应了。 甚至,他还看到另一边的高锦与刘祖宁也蠢蠢欲动。 后二者内心此时有些复杂,他们虽是青螭剑宗之人,但心中也是有些偏向苏憾。 在商船遇到时,二境便能不靠剑刃而发出剑气的怪物,其天资与宗门内的真传弟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却被悟剑定为毫无悟性? 他们也不信。 见许乐乐一石激起千层浪,异议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乌望德也无法忽视了。 他微沉着脸问道:“……天乐仙人意欲何为?” 许乐乐看着苏憾,说道:“没什么,只是好奇,若他参与第三考,让其握这入宗剑,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他这么一说,众人深以为然,纷纷转头看向苏憾。 白袍少年依旧站得剑挺,其神采与第一考时毫无二致。 仿佛第二考的难堪,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许乐乐笑了笑,“我提议,让他参与第三考,感应入宗剑。两把神兵同时出错的概率,几乎不可能,若入宗剑的表现与悟剑一致,那我无话可说。” 乌望德咬牙沉吟片刻,最后顽抗拒绝道:“此事……于情于理都不妥。于理,第二考失败便是失败,规则之事,岂可儿戏。于情,天乐仙人置同样考核失败的人于何地?” “规则本就事在人为,树挪死,人挪活,何必拘泥。”许乐乐顿了一下,而后说道:“于情……乌长老言之有理。那么……” 他双手忽而一展,袖中忽而冲出两袖金光,金光升上半空而后炸开,如同烟花般炸开两千余碎片。 两千余金光碎片缓缓落下,落在方才第二考失败的人面前,金光碎片散去光芒,露出了一颗黄橙橙的丹药。 “此乃浑气丹,对低境界的修行者颇有裨益。只是我的身上没有带太多,第一考失败的诸位,日后可去元阳仙宗讨要,我会与门下弟子说明。 “接下来之事,诸位莫要介怀。” 众人受宠若惊,收起丹药,向许乐乐拱手道:“天乐仙人言重了,我等并无怨言!” 乌望德眼神幽深,沉默不语。 为了帮那少年,天乐仙人竟然如此大手笔! 这少年到底有什么魔力,前有鲁从善,后有天乐仙人,皆为其助力。 见乌望德还有所迟疑,许乐乐右手一翻,一颗暗红色丹药出现在他手心,其中有不俗药力翻滚。 顿时间,一股强大的生命力透丹而出,笼罩他所在的区域。 “这,这是?”乌望德惊讶。 “此乃我所炼制的九命丹。当然,九命只是戏称,七境之下,生死存亡时刻,救你一命绰绰有余。” 许乐乐接着说道:“乌长老,可愿与我一赌?让他参与第三考,若他依旧无法通过,此丹,归你。” 乌望德看着他手中的九命丹,眼中现出贪婪。 他目光闪烁,反正此时群情汹涌,他也有些遭不住。 再加上那颗九命丹…… 他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我青螭剑宗便卖天乐仙人一个面子。” 他转过身,斜着眼看着苏憾说道:“竖子,算你运气好,有天乐仙人撑腰。若不怕再一次丢人现眼,尽管过来一试。” 苏憾见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再多废话,直接抬脚走向入宗剑。 众人见乌望德让步,便都收了声,眼睛看着那白袍少年的身影,一转也不转。 苏憾停在桌前,顿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游廊,向鲁从善笑了笑。 鲁从善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原本失望的心情,似乎又生出了些许期待。 万众瞩目中—— 苏憾将入宗剑拿起,将灵气渡入剑身,神魂亦同时裹住了它。 入宗剑先是一颤,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曾经推开过飞升之门的气息。 它平静的剑刃开始轻轻颤动。 而后,颤动越来越剧烈。 紧接着,一声清悦至极的剑鸣骤然响起,响彻整座试剑场! 众人目瞪口呆,因为这声剑鸣,似乎就在耳边响起,震得他们双耳发鸣。 这情况,在方才观看那两千余人时从未出现过! 不知为何,在他手中的入宗剑,与在其他人手中截然不同! 其剑身颤动之猛烈,其剑鸣之嘹亮,比方才所有考核之人都要强上不知多少许多! 乌望德也有些发懵,讶异地看着苏憾。 与此同时,第二声剑鸣,起! 音波扩散,冲出试剑场,向场外席卷而去! 鲁从善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怀疑,变得有些意外。 以这剑鸣的强度,后续有力,第三声剑鸣也绝对不是问题。 果不其然,在第二声剑鸣落下时,第三声剑鸣便当即席卷而出。 众人还没来得及惊讶,便听闻第四声剑鸣之音势如破竹,扫过试剑场,穿过低矮山峰,扩散到离试剑场最近的无出峰上! 惊出一峰的飞鸟。 听着飞鸟的动静,无出峰的弟子们有些惊讶与好奇。 方才也有剑鸣传来,但没这么清晰。 发出这声剑鸣的,是谁? 裴温书和刘一刀紧紧握着双拳,有些激动。 苏憾面色依旧平静,抬手横剑于前,而后中指内扣,轻轻弹了一下入宗剑的白色剑身。 第五声剑鸣,在他指尖落下处,猛然迸发! 周全武已是无言,这第五声剑鸣,比他的要凝时许多!他的大脑已经被接连的剑鸣搅得一片空白,只能怔然地看着苏憾的动作。 苏憾弹起第五鸣后,指尖不停,当即抚着白色剑身扫向剑尖。 第六声剑鸣,就这样被他手指横扫而出! 场间的众人顿时惊呼, 乌望德脸色无比惊异,而后更是铁青。 剑鸣穿过山林,林间的翠叶摇动,似在欢呼。 剑鸣相继扫过较近的无出峰、磨剑峰与青峰,响彻半座岛屿,再次惊起飞鸟无数。 青峰上,与庄且修说着话的仲树再次讶然。 这一次考核,竟出了两名让入宗剑六鸣的弟子? 他向庄且修竖掌,停下后者的话头,而后侧耳,偏向试剑场。 他的内心,浮现出了一丝期待。 这声剑鸣毫无颓势,远非方才第一次可比。 试剑场,第六声剑鸣落下的空当,此时一片寂静。 一连六声震耳的剑鸣,让众人都说不出话来,他们的内心,除了惊讶,便是激动。 他们目光热烈的看着那白袍少年,似乎,这少年又要再创造一次奇迹了! 鲁从善的目光十分欣慰,以至于开怀地笑了出来。 而后越笑,便越开心。 他,没看错人。 这三境少年郎,比他当年,还要出色多了! 苏憾感受着手中轻颤的剑身,而后蓦然将剑尖对向乌望德。 他淡淡说道:“今日,便让剑鸣响彻你青螭剑宗诸峰。” 话音落下,剑鸣再起! 这第七声剑鸣之洪亮,超过了前面的所有剑鸣之音,如猛虎出笼,卷起一阵狂风,扑向乌望德! 剑鸣扑面,乌望德双耳有些发懵。 狂风吹得他的须眉乱飞,衣袍亦猎猎作响。 他脸色煞白,阴沉得似乎能够滴出水来。 事情似乎渐渐地超出了他的掌控! 第七声剑鸣传出后,势必会引起宗内峰主们的注意,到时……要如何收场?! 他紧咬着牙关,一丝后悔之意从他内心深处冒出。 后悔不该答应天乐仙人,更后悔答应了磨剑峰阻这少年之事。 他在内心狠狠地咒骂丁光,若非后者,他怎会与这般天才的弟子作对! 倘若有六峰的峰主亲临此地,将其收为真传弟子,那少年前途便不可限量。 乌望德内心异常苦涩,懊恼无比。 剑鸣扇过乌望德,以不可阻挡之势,横扫整座岛屿,响彻青螭剑宗七峰! 仲树闻得第七声剑鸣,抚掌大笑:“好,好好好!今日我青螭剑宗再得一名天才弟子!” 开怀之时,第七声剑鸣亦渐渐散去。 便是此时,他忽而一愣。 他的神魂察觉到,试剑场那里,似乎有第八声剑鸣正在酝酿! 仲树神情顿时一肃,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试剑场的方向。 他来不及理会一旁怔然的庄且修,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直接掠出青峰。 而这一幕,同时在青螭剑宗的其余五峰的峰顶发生……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九鸣为极 此时,若从上空俯视青螭剑宗,便能发现群峰间出现了许多黑点,在其间穿行。 这些黑点们,都在往试剑场汇聚而去。 若说第七声剑鸣响彻青螭剑宗诸峰时,诸弟子们只是赞叹,诸峰主、长老们只是欣慰。 那么,第八声剑鸣的酝酿,让他们都坐不住了。 那些苏憾第二考“折戟”后,便从试剑场失望离开的宗门之人,闻得剑鸣,疑惑间似乎同样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忙不迭地折返回去,心中懊悔走得太早,错过了那少年剑身七鸣的境况。 不过,还有机会。 因为,第八鸣就要响起! 他们可不想错过这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天骄的崛起时刻! 从青峰掠出的仲树,眨眼便落在试剑场的游廊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场间那似乎遗世独立的身影。 后者手中的剑,还在震颤,为着第八鸣做准备。 “果然是他!” 仲树眼神明亮无比,此子果真卓尔不凡。 先前天乐仙人夸了此子那么多,倒是夸对了。 他脸上挂着欣赏的笑意。 他并不知道先前第二考的风波,以及天乐仙人的赌斗。 此时一心想着,既然苏憾已经剑鸣于此,便已是青螭剑宗的弟子无疑。 那么现在最紧要的,是想着如何从其他峰主手中将其抢过来,邀入青峰。 沉吟间,他的身边蓦然出现数道身影。 仲树向着来者们微微一笑,竞争对手来了。 “仲师兄,此人是谁?” “此子名曰苏憾。” “苏憾?似乎有点儿熟悉……” 仲树点了点头,而后示意大家稍后再谈。 他扬了扬下巴,将几人的目光引至苏憾身上,让后者先把当前的考核进行完了再说。 场间,苏憾手中的入宗剑还指着脸色青白的乌望德。 他的脸色不喜不悲,方才的七声剑鸣,对他来说并非什么值得喜悦之事。 对他来说,只是做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手中白色剑身不断震颤,他没有刻意压制,没有停下的意思。 只让剑鸣响彻诸峰,还远远不够。 入宗剑的酝酿已经达到了极致! 苏憾缓缓抬手,将它指向天空。 剑尖所指,似有风云在试剑场的上方汇聚。 青螭剑宗与这天地相比,还是太小了,他想。 而后,一道乳白色的光华围着剑身缠绕而起,带着一声悠扬的剑鸣,直冲云霄! 第八声剑鸣,起! 它不似前七声剑鸣清脆嘹亮且锋芒毕露至极,像是要刺穿所有人的耳膜般。 而是内敛而悠扬,如重剑无锋,直接落在众人心间。 众人抬头呆呆看着剑鸣冲上云霄,将汇聚的风云驱散,而后消失在更远的天际。 心中震撼,无法言语! 乌望德干脆是绝望了,峰主齐至,还有诸多长老也纷至沓来,这苏憾越天骄,事情便闹得越大。 事已至此,他已经无力阻止,只能哭丧着脸看着苏憾。 仲树以及身旁的数位峰主,眼神皆明亮至极。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志在必得之意。 “仲师兄,你怎么看?上一个剑身八鸣的,似乎就是七百年前的你吧?” 仲树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他……比我要出色。” 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高的评价,众人有些惊讶。 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几人笑容陡然凝固,皆在刹那间看向下方的苏憾。 他们的眼中,露出了极为惊讶之意! 入宗剑,正在酝酿第九鸣! 天空处,更加厚重的云层似乎在受其召唤,更加快速的汇聚而来,将试剑场上方全部遮蔽,一时间显得有些阴暗。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第九鸣?这是宗门近千余年来都没有再出现过的了!” “这是飞升有望的天资啊……” 其余几位峰主喃喃道。 场间,苏憾依旧剑指天际,没有将其放下来的意思。 不就是剑身九鸣么? 飞升“有望”的天资? 不。 我前世就已飞升过了。 苏憾默默想道。 他手中白色入宗剑光芒愈加明澈,第九声剑鸣,冲霄而起! 剑鸣直刺天空,将汇聚而来的厚重云层全部击碎! 阳光洒下,落在苏憾身上,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光。 让得他的身影有些耀目。 第九声剑鸣散于天际。 试剑场,在刹那的寂静后,陷入了疯狂! “九鸣!” “剑身九鸣!” “这是飞升之资,飞升之资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妒忌啊……” “……” 众人语无伦次,他们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便“啊啊”地喊了出来,以表示自己激动难耐的心情。 这些人中,刘一刀乱嚎乱叫的嗓音最为突出。 他抓着旁边裴温书的手臂,不断地摇着。一边摇,一边用另一只手指着苏憾,嘴里发着激动得不明所以的怪叫。 裴温书笑容灿烂,真心地为苏憾感到欢喜。 陈初瑶则是有些红了眼眶,似乎为公子能够展示他真正的实力,打破方才众人的偏见与误会而开心到了极致。 鲁从善同样内心激昂无比,忍不住为苏憾大声喝彩。 这少年,没让他失望,没让他失望啊! 仲树数人,看着苏憾的眼神火热无比。 这是只要不半道夭折,飞升便是板上钉钉的天骄啊,他们恨不得当即就将其拐入峰中! …… …… 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处,苏憾再次把剑横于眼前,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 他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因为,入宗剑还在震颤。 “等,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游廊上,有峰主忽然出声道。 “入宗剑,还未平息!!” 众人愣了。 剑身九鸣,还不是终点?! 这怎么可能? 入宗剑自古以来,九鸣为极,这已是青螭剑宗,乃至修行界都周知的共识。 但是震颤不已的入宗剑,却又让他们不得不相信入宗剑正在酝酿着第十鸣。 他们的认知在这一瞬间被颠乱,皆眼带极致的疑惑与骇然地看着苏憾。 观礼的众人似乎忘记了自己会呼吸,大气都不敢喘出一口,生怕自己唐突的呼吸声,打断了苏憾的第十声剑鸣。 他们,已经不是在见证天才崛起了,而是正在见证一个传奇! 前所未有的传奇! 苏憾感受着入宗剑的震颤,内心同样有些惊讶,不过同时也有些了然。 剑身之所以九鸣为极,是因为此方世间的修行者,走到飞升便已是尽头。 这是修行者们的桎梏。 而千年前,当他推开飞升之门,半只脚踏入其内时,便已经打破了此方世间的桎梏。 众人所共识的九鸣为极的规矩,在他身上,如同悟剑一样失效了。 苏憾笑了笑,便是他此时都有些好奇,突破了桎梏的他,能让剑鸣响彻几声呢? 他目光看着入宗剑,内心久违地泛起波澜。 入宗剑的震颤,似乎传到了它周围的空间,让空间也发生了震动。 与此同时,第十声剑鸣,悠扬而起,首次降临了这方世间! 其震颤,以苏憾为中心,如同一个圆般清晰无比地往四面八方瞬间扩散而去。 每一个被剑鸣扫过的修行者都愕然发现,他们的神魂,竟也发出了微微的震颤! 第一百一十五章 震动与疑惑 剑鸣响起,并瞬时拂过仲树等人时,他们目中精光爆闪! 此子,竟然真的引起第十鸣! 他们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与不解。 第九鸣是罕见,但并非没有出现过。 青螭剑宗立宗以来,出现过十数次剑身九鸣,都是记录在册,有迹可循的。 这十数名天骄,除了半道死去的数人外,无一不是世间绝巅人物,皆破碎虚空,飞升而去。 但,天骄如他们,也没有一人能让剑身发出第十声剑鸣。 一个都没有。 苏憾在此时,刷新了青螭剑宗的记录,更刷新了所有人的认知。 众人还在晕乎的时候,新一轮的震颤突然从试剑场中央生出,比刚才那一次更加迅猛地席卷出去! 第十一声剑鸣,在他们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响动天地! 更让他们觉得震骇的是,第十二声剑鸣,随即便以苏憾为中心,疯狂地扩散而出! 仲树等人面色已经无法保持平静,皆落入试剑场,近距离地看着手持入宗剑的苏憾。 他们的神念扩散而出,迅疾向苏憾靠近,却被入宗剑以更暴虐的震颤横扫出去! 那是第十三声剑鸣! 剑鸣扫过诸山峰,消失在极远处。 青螭剑宗内,举宗震动! 七峰上,所有的弟子、师叔、长老,都被这接连而起的四声剑鸣震得脑袋发懵。 他们第一时间丢下了手头上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试剑场。 试剑场顿时间人满为患,游廊早已没有后来者的落脚之地。 于是他们便凌空站着,震撼地看着那道手持白色入宗剑的身影。 苏憾的周围,除了几名峰主与乌望德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人影。 场间所有参与考核的修行者,皆已经退到了试剑场的最边缘处,他们难以承受这接连不断的剑鸣。 偌大的试剑场,只有苏憾站在最中心,无数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苏憾没有注意来了多少人,他看着入宗剑,眉间微皱。 皱眉不是因剑鸣而惊讶,而是在后面这几鸣中,他的神魂感受到手中的入宗剑传来微微的拒绝之感。 似乎第十三鸣,便是极限。 蓦然间,他的内心,浮现出一个猜测。 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仲树等人,眼前六人虽有四名九境绝巅,但以神魂之精纯来说,他依旧占据优势。 只要做好伪装,仲树等人不会有所发觉。 想罢,苏憾的神魂,那颗蛰伏于最深处,做好了天衣无缝的隐藏的金色魔种,忽而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丝金芒流转而出,在他的控制下,悄无声息地渗入入宗剑。 紧接着,第十四声剑鸣,第十五声剑鸣,骤然而起,回荡在天地之间! 苏憾目光一凝,果然如此…… 与此同时,入宗剑在他手中,再次浮现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拒绝之感。 苏憾紧紧握着它,神魂鼓荡。 将第十六声与第十七声剑鸣从剑身中荡出! 震天动地! 剑鸣扩散,空间似乎要碎裂开来,给予众人一股摇摇欲坠之感。 荡出第十七声剑鸣后,手中的入宗剑已几欲脱手而去。 他暗叹一声,这已是极限了,只能暂止于此。 若说曾经的半步飞升为他打破了桎梏,突破第十鸣,一直到第十三鸣。 那么一颗完美的魔种,则让入宗剑将他的成就高度判断再拉升了几个档次。 若他已参悟衍仙珠,并且将仙缘篇拨乱反正的话,那么此时握住入宗剑,应该便不止十六鸣了。 他微有遗憾,将包裹于剑上的神魂敛回,散去灵气。 入宗剑的震颤慢慢平稳下来。 惊世骇俗的第十七声剑鸣消散后,场间鸦雀无声。 连续不断的剑鸣洗礼下,将整座岛屿都压入诡异的安静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滞,头脑还有些发懵。 后面八声剑鸣引起的空间震颤,让他们的神魂都受到了影响。 乌望德,鲁从善,仲树等境界较高之人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也都呆滞地看着苏憾。 唯有许乐乐笑眯了眼,高高昂着头,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他环顾着众人,似乎在说看到没,这便是我家师兄! 刘一刀也早已停下了怪叫,与裴温书一起呆呆看着苏憾。 苏憾依旧古井无波,轻轻将入宗剑放回剑架。 他缓缓抬头四下一看,才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挑了挑眉,然后转身迈步,留下几脸呆滞的仲树等人。 仲树率先回过神来,看到他转身离去的动作,不明所以地下意识问道:“你,你干什么?” 苏憾停下脚步,歪头看了他一下,“什么干什么?” “你这是要去哪里?” “回桂城。” 仲树:“?” 乌望德脸色一白,心下有些慌张了。 “回桂城?”仲树迷茫地看着苏憾,语气难掩困惑:“你已是我青螭剑宗弟子,何需回去桂城?” 他转头左右看了看,发现乌望德低下头去,而游廊上观礼的仙宗同道们则面色有些古怪,内心疑窦顿生。 许乐乐出声笑道:“仲峰主不若问问贵总的乌望德干了什么好事?” 仲树疑惑地转头看向乌望德。 后者脸色苍白地抬起头,强撑着信心说道:“此子,此子第二考是落选之人。” 仲树还是摸不着头脑,这个回答看似回答,却又平添了数个问题。 第二考落选,为何还能参与第三考? 而且,以这天资,第二考怎会落选? 迎着仲树疑问的目光,乌望德避重就轻地说道:“此子在第二考时,悟剑分毫未出,以我宗考核的规则,便是淘汰。” 仲树一愣,“分毫未出?怎么可能?你说的可属实?” 乌望德心中也有了些底气,说道:“句句属实,天人共鉴。” 仲树看了他片刻,忽而转身向游廊上的鲁从善问道:“鲁长老,你从考核开始便一直在此处,此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鲁从善看着乌望德,沉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件不漏的说了出来。 听完事情的经过,刚刚才到达这里的青螭剑宗之人皆神情数变。 不管苏憾是不是身怀秘宝,乌望德针对之意都十分明显,昭然若揭。 闻得悟剑分毫未出,众人亦是讶异无比,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第二考与第三考之间,形成的反差太过巨大,不得不让所有人都讶然,接而也怀疑起是否悟剑出了问题。 仲树等峰主沉吟片刻后,转头向苏憾问道:“少年,我问你,你身上是否真的身怀秘宝,可躲过五境剑意?” 苏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答案无声自明。 仲树心中有些尴尬,忽然想起鲁从善方才说过的一个细节。 那少年曾手握剑柄,试图将悟剑拔出来。 只是因为乌望德介入,少年不知为何直接选择了放下悟剑,退出考核。 他的目光在苏憾身上停留了片刻,忽而说道:“乌长老,将悟剑拿出来,让那少年再试一试。” 乌望德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是不是不合规矩……” 仲树冷言打断了他,“哼,你贪图九命丹让少年参与第三考的时候,就合规矩了么?是要我也给你献上丹药么?” 乌望德脸色青白,哑然无声。 “宗主不在宗门内,由我代为掌管宗内事务,我说可以便可以。 “将悟剑拿出来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尽出鞘 仲树向乌望德伸出手,索要悟剑。 后者轻咬着牙,将悟剑从储物袋中召出,递给了仲树。 乌望德内心暗哼,反正他在第二考中从未动过手脚,那少年无法出鞘就是无法出鞘,再握一百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仲树接过悟剑,将其拿在手中,眼中泛起一丝感慨。 悟剑只在每过十年时,才由宗主交给主持考核之人,平日里并不出现。 也没有人会在入宗后闲着没事,就去找宗主拿出来再考一考自己。 因此,自入宗之后,仲树也是第一次重新握住了它。 入手之后,剑鞘的温热之意一如七百多年前。 唯一不同的是,剑身没有如当年那般出鞘四分之三。 而是安静无比。 场中所有目光皆是愣住了。 这一刻这一幕,与方才的苏憾何其相似。 仲树在怔然之后,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苏憾。 苏憾双手负后,平静地与前者对视。 接下来,仲树做了一个与苏憾刚才一样的动作,他伸手握住悟剑剑柄。 然后不费吹灰之力,直接将其拔了出来! 剑身毫无阻碍,全部出鞘。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便见仲树将悟剑入鞘,并轻声说道:“悟剑,没有问题。” “仲师兄,为何会如此?” 仲树思索着说道:“我早已悟出过剑法,哪里还需要悟剑去验证我的悟性呢?” 话音落下,试剑场内响起一片恍然之声。 而后,有人问道:“那么,那少年……” 仲树摇了摇头,他无法作答。 那少年才三境,不可能悟出过剑法。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第二个原因可以让悟剑纹丝不动,除非那少年确实对剑道毫无悟性。 沉吟间,他转而向苏憾说道:“你可愿再试一试?有我在,此间不会再有闲杂人等阻碍你。” 他言中有所指,让得一旁的乌望德神色极为尴尬。 苏憾想了想,点了点头。 再将这未竟之事继续完成也无妨,也算彻底还回鲁从善的善意。 见他点头,仲树将悟剑凌空御来。 苏憾没有客气,一把将悟剑握在手中。 同时,人群里传出低低的一阵惊呼与叹气之声。 剑身如同乌望德方才所说,没有丝毫动静。 见状,乌望德腰身挺了挺,找回了些许自信。 没有多少人相信苏憾能与仲树一样,将悟剑拔出。 后者是一峰之主,悟出过了剑法,悟剑才对其无效。 而苏憾只是一介三境修行者,如何比得过后者? 他们在内心微微摇头。 不过,前者方才也完成了前无古人之事,不能以常人度之。 众人怀疑与期待并存,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憾。 连同仲树也如此,只是他心中的疑虑,多过期待,那少年拔出悟剑的几率,实在太小。 不过,他已是打定了主意,即使这少年无法拔出剑鞘,他也要排除众议,破例将其留下。 一个日后板上钉钉的飞升之才,怎可让其加入其他仙宗? 至于能否修剑之事,先进宗门再慢慢调教就好了。即便是朽木,他也自信能将其雕出花来。 苏憾神情自若,抬起右掌牢牢握住剑柄。 与此同时,无数的目光,都往他的右掌凝聚而去。 他右臂轻轻移动。 “锵……” 一点寒芒微现,从剑鞘与剑柄的交合处迸发出来。 苏憾果真将悟剑拔出来了! 试剑场,众人哗然! 那些见过苏憾第二考经过的人,无不神色震动! 乌望德如遭雷劈,整个人呆立当场,嘴里不住喃喃道:“这,这不可能!” 青螭剑宗的宗门之人惊愕不已,他们每一人都握过悟剑,深知悟剑的规矩。 非自行出鞘,外力不可使其移动分毫。 而此时,这个规则,如入宗剑九鸣为极一般,再次被苏憾打破! 众人再次见证了历史,怀疑是不是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随着苏憾缓缓拔剑,剑身越露越多,众人原有的怀疑也渐渐消解。 他们屏息以待,现在的焦点不再是他能否拔剑,而是——他能够出鞘多少? 剑刃寒芒与剑鞘摩擦的金铁之声没有停下的意思。 “锵!” 剑尖离开剑鞘,发出最后一丝锵然之音。 苏憾已是将剑身全部拔出,不费吹灰之力! 众人便见他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持剑斜指地面。 悟剑的剑刃在天光的照射下,寒芒四射! “哄!”试剑场噪声大起。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颠覆众人的认知,此时已是将众人的情绪挑到了顶峰! 苏憾没有在意向他凝聚而来的目光,他只是缓缓抬头看向鲁从善,微微笑道:“仅以此剑,谢过你方才的回护。” 鲁从善回过神来,看着神情认真的苏憾,心中莫名有些动容。 仲树心中震动无比,无数疑惑涌了上来,少年能拔动悟剑便算了,竟还将其全部拔了出来。 他当即再次散出神念,往苏憾笼罩而去。 许乐乐察觉到了仲树的行为,顿时有些紧张,眼睛如鹰隼一般紧紧盯着后者的脸庞。 若后者神色有什么异常,想要对师兄不利,他便立即动手,与青螭剑宗撕破脸皮也无所谓。 苏憾古井无波,神情淡淡,任由仲树神念笼罩。 后者的神念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眼前的少年,不管是神魂还是修为,都是货真价实的三境,身上也无什么秘宝波动的气息。 他收回神念,不解地问道:“我想不通,你如何能拔出悟剑?” 这一刻,苏憾莫名想起陆萦心的话语,他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说道:“因为我是天纵奇才吧。” 苏憾的话语传出,众人皆荒唐地看着他。可是,虽觉得荒唐,却怎么也生不出一丝反对意见。 仲树张了张嘴,不知作何答复。 良久之后,他放弃了探索答案,等宗主回来再说吧。 他眼中渐渐露出极度的赞赏,说道:“第一考力扛五境剑意,第二考悟剑全部出鞘,第三考入宗剑十七鸣。任何一件事单拎出来,都是足以让各峰震动,前无古人,当真是前无古人! “乌长老,你可真是宗门的‘福星’,差点赶走了这少年……待考核之事落幕,你自去明镜峰讲清楚吧。” 乌望德怔怔无言,良久之后才失魂落魄地垂下头去,声音沙哑地应道:“是。” 第一百一十七章 飞鸟 差点与一名天骄失之交臂,仲树的内心确实生出了不满。 当众处置乌望德,他的内心也有给苏憾一个交待的意思。 苏憾当然是察觉到了他的用意,便朝他点了点头。 苏憾将悟剑收回鞘内,将其抛给仲树。 后者接剑,开怀笑道:“不管怎么说,今日之后,我青螭剑宗再添一名天纵之才,可喜,可贺!” 听得仲树盖棺定论,宣布将苏憾纳入宗门,观礼的众人内心皆一振,没想到真让后者闯了出来,柳暗花明。 太可惜了,若那少年被拒,自家宗门铁定会不择手段将他请到门内的。 他们看着那白袍少年,垂涎三尺,带着无尽羡慕向青螭剑宗道贺。 苏憾神色一愣,看向那双手拢袖的青峰峰主,正欲说话。 后者见他神色有异,便抢先一步,宽言安慰道:“不必担忧,你既然拔出了悟剑,那么第二考便已通过无疑。入门三考皆过,便是名正言顺的青螭剑宗弟子,先前的风波,你不必再去理会。” 他顿了一下,忽然轻咳一声,继续说道:“你可愿入我峰?青峰是青螭剑宗立宗之峰,底蕴最为深厚,峰内剑法无数。 青峰也是出过最多任宗主的,现如今的宗主凌恒仙人,便同样是出自青峰。 “来我青峰,前途无量。” 旁边数位峰主:“?” 这就开始了? 于是他们也站不住了,磨剑峰峰主常新庆率先开口道:“仲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入宗考核并未真正结束,诸仙宗同道都还在这里看着,你怎可如此心急? “不过话说回来,我磨剑峰也是非常不错。宗内所有弟子的利器,都由我们炼出,我峰弟子走在诸弟子面前都能昂着头走路。 “来我磨剑峰,给你品质最佳的利器。” 旁边,一名将衣物穿得一丝不苟,将头发梳得根根分明的男子听到常新庆的言语,板起脸皱眉道:“常师弟!什么昂着头走路?我们宗内人人平等,莫要宣扬这些歪风邪气。” 常新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一本正经的杜天年是明镜峰峰主,是峰主们也都忍不住想要绕着走的存在。 训斥完常新庆,杜天年看着苏憾,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他非常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这争抢弟子之事。可不抢的话,这熟鸭子就要飞了。 他双眉紧锁憋了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一旁,一名气质清丽的女子见缝插针,突然咳嗽了一声。 仲树挑了挑眉,说道:“孟师妹,秋水峰也想来凑热闹?秋水峰只招收女弟子不是么?” 秋水峰峰主? 以她年纪,不可能是莫由琦。 世事变迁,秋水峰峰主竟也换了新人。 他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与莫由琦对得上号的人。 一般来说,峰主之位不会经常更替。 可此时却换了人,难道莫由琦是在这千年间发生的魔潮中丧生了? 苏憾微皱眉头,如果真是如此,与师父相识之人或许又少了一个。 秋水峰峰主孟晶向着仲树笑道:“凡事总有例外,为他破例,值得。” 就在这时,杜天年憋了半天突然憋出一句:“来我明镜峰!” 孟晶不甘示弱:“不,来我秋水峰!” “……” 许乐乐听着他们争夺,也很想补上一句:“来我元阳仙宗才最好!” 只是师兄有自己的安排,他也无法干预。 苏憾看着几位为了他而渐渐吵得不可开交地峰主们,神情有些古怪。 他想说话,却插不进口。 片刻后,他放弃了开口的想法,等前者们吵完,他再开口便是。 一旁的众仙宗大眼瞪小眼,没想到还能看到峰主相争的戏码, 今日之事实在一波三折,峰回路转。 尤其是从头看到尾的仙宗们,此时皆觉得不虚此行。 他们只想着快些结束,赶回宗门,将今日的风波传出去。 原意想要捡漏的打算,也有些兴致缺缺。 没有人在看过苏憾这样的一番表现之后,还会对余下被淘汰的考核者们有太大兴趣。 他们目光灼灼看着苏憾,心中百感交集,若是这样的天骄出现在他们的宗门,该有多好。 见此时尘埃落定,刘一刀心中直抒了一口气,裴温书和陈初瑶也皆是将身子松懈下来。 陈初瑶默默想道,原来公子说的自有安排,是指这逆流而上,再次冲入青螭剑宗? 如此一来也挺好,考核结束后,她去元阳仙宗,公子留在这里,他们都能在超品仙宗里修行,以后来日方长,总会有再见之日。 青螭剑宗的弟子们皆汗颜无比。 平日如同在云端那般远,不苟言笑的峰主们,此时为了苏憾争得不可开交,让他们的三观碎裂了一些。 幸好,并非所有峰主皆参与到了对苏憾的争夺中。 破法峰的峰主陆森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没有参与进去。 他默默无言,双眉紧锁,以锐利的眼神看着苏憾,似在审视。 陆森是这一代青螭剑宗的剑首,称号青木仙人,战力之强,仅次凌恒仙人。 说心底话,他对那白袍少年入宗之事,是十分谨慎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白袍少年身上的反常,多到他无法放心。 只是仲树代理宗内事务,前者已开口,他便不好再说些什么。 先放进来,再好好将其查探一番也好。 试剑场中央,见诸峰主愈发吵得不可开交,仲树适时地站了出来,说道:“都别说了,还是让他自己选吧。事先说好,不管他进入哪一峰,其他诸峰都不能再行干预。” 除陆森之外的几名峰主皆点了点头,眼神火热地看着苏憾。 观礼的众人都很好奇苏憾会选择哪一峰,众多目光已不知是第几次在同一时刻落到他身上。 整座试剑场陡然安静下来,众人翘首以盼,等待着他的答案。 在全场的安静与无数期待中,苏憾抬头看了看无云的天空,一碧如洗,无尽宽广。 剑鸣震起的无数飞鸟,此时正从蓝幕间划过,落入林中。 有一只飞鸟不知为何,似乎不想再落入那林间。 于是,它便陡然展翅,脱离了鸟群,独自往上飞去,偌大天空,唯剩它在自由地嬉戏。 看着这只飞鸟,苏憾内心忽而有些轻松。 他平静地看向眼中包含期待的诸位峰主。 说出了他早已想说的话。 “通过了三考又如何,你们怎么就觉得,我愿意入你青螭剑宗了?” 苏憾平淡的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让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的宗门 听到苏憾的话,所有人都愣了。 他们目光皆露出荒诞之色,似乎看到了比方才剑身十七鸣、悟剑全部出鞘更加荒唐的事情。 有人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向身旁的人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得到旁人肯定的回复后,继续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憾。 裴温书等人更是如此,内心疑惑不解,没想到苏憾竟再次把到手的机会主动丢弃。 仲树等峰主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答桉,嘴巴微张,半晌没说话。 良久后,他才说道:“你,可是认真的?” 苏憾澹然地点了点头。 仲树皱眉看着他,沉吟道:“可是因为乌长老之事?我已是对他做出了处置,稍后他去明镜峰,杜师弟自会有定夺,会还你一个公道。” 苏憾摇了摇头,说道:“你等如何处置,是你宗门内部之事,我不在乎。” 陆森本就对他抱有疑虑,此时冷哼一声,往踏前一步。 一股劲风从其脚下生出,刮向苏憾,气势凶勐。 他皱眉怒喝:“不入我青螭剑宗,却又来参加考核,还搞出这么大的风波,是拿我宗开涮么?” 仲树拦了一下愠怒的陆森,想起苏憾在第二考时,便已经主动放弃了拔剑。 看来后者是早已不想加入,只是他想不通为何。 以青螭剑宗的威名,只有挤破头想要进来的,没有明明能进来,却选择出去的。 他以询问的目光看着苏憾,“那又为何拒绝入我宗门?” 苏憾叹了口气,说道:“开涮倒谈不上,若不是承了鲁长老的情,我早已走了。原因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有些倦了。” “倦了?”仲树不解。 苏憾想了想,看来没有解释清楚,仲树不会轻易放自己走。 他面容平静地说道:“我来东仙境加入仙宗,只是为了去参加仙宗盛会。而打一开始,我对加入哪个仙宗是无所谓的。 “哪怕我随意去一个中品仙宗或者低品仙宗,都能为其拿到仙宗盛会的名额。 “之所以选择青螭剑宗,更多的是自己的一些私心。” 他默默想着师父苏游。 师父失踪之事,在他心里始终是一根难以抹去的刺,让他耿耿于怀。 青螭剑宗,是他唯一知道师父与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宗门。 前世,师父在带他行走世间时便对青螭剑宗之人青眼有加,言辞谈及时,也时常目露追忆之色。 再加上师父失踪前,曾给了他一个古朴剑鞘,这样的传承方式,与青螭剑宗太像。 是以,在重修仙缘篇后,他才选择了青螭剑宗。 来看看是否能找到师父失踪的蛛丝马迹。 苏憾继续说道:“只是一路行来,所见所闻,我对所谓的仙宗大失所望。 “我见过面对飞盗洗劫,为了保全己身而对凡俗见死不救的仙宗弟子,也见过其躲在宗门余荫下盲目自大的样子。 “见过贪生怕死,临场倒戈屈服于魔门,对同伴悍然出手的仙宗弟子。 “更见过了不问缘由便对素未蒙面之人极尽欺压的仙宗长老。 “无情,无礼,无信,无义。 “这样的仙宗,值得么?” 寂静的试剑场,苏憾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可闻。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没有人不知道他说的便是青螭剑宗。 高锦与刘祖宁二人面红耳赤。 陆森则是冷眼看着他,毕竟那曹南,就是出自他破法峰。 峰里出了这么一颗老鼠屎,他本就恼怒,此时被正主当面讲出,他更是有些羞恼。 苏憾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我一路行来,曾浅涉江湖,卷入了一些纷争。 “而仙宗,不过是更大一些的江湖罢了。 “世间依旧没有新鲜事,还是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尔虞我诈的陈谷子烂芝麻。 “不累么?” 他摇了摇头,眼神平静地看着仲树。 后者沉默片刻,说道:“有人聚集的地方,怎会没有纷争?仙宗……也终究是无法避免的。 “依你所言,是决意要当一名散修?你可知散修是无法参加仙宗盛会的?” “自然是知道。” “你成为了散修,又要如何去参加仙宗盛会?” 苏憾摇头道:“我不会成为散修。” 他抬头,眼神扫了一下游廊上的人群,似乎不经意般看了看许乐乐。 他笑道:“我后面才想起来,我本就有了宗门。” 许乐乐一愣,继而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眼眶也突然有点儿热。 仲树皱眉问道:“什么宗门?” 许乐乐吸了一口气,于心中与苏憾一起念出了那个名字—— “三人宗。” 三人宗,是许乐乐千年前为了好玩才建立的。 当时他花了许多心思,临时招了几名修仙缘篇的散修,特地跑去无衍仙宗的衍仙珠看管处,通过一系列考验,才在仙宗名册上留下了三人宗的名字,让其成为名正言顺的低品仙宗。 之所以叫三人宗,是因为当时在鹿山山脉脚下,只有他与师兄,还有小师姐程迎月三人。 苏憾曾问等师父回来了怎么办,他还苦恼了很久,说到时再改名叫四人宗就好了,反正也多少人知道他们宗的“威名”。 千年过去,这三个字已经被尘封了太久。 如今再从苏憾嘴里说出来,不禁让他内心微酸,感慨万分。 他忽然想,若小师姐此时也在,就更好了…… “三人宗?” 众人相顾疑惑,从未听说过这个宗门。 估计又是个名不见经传,其人随便坐了个山头便自立宗门的野鸡仙宗罢了。 像这样的所谓“仙宗”,东仙境比比皆是。 许多散修为了参加仙宗盛会,会联合起来自称宗门。 而这些乌合之众,与一些稍有名气的中品仙宗对比,根本上不得台面。 哪怕参加了仙宗盛会也是被碾压出局。 仲树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为何此前不说?” “忘了。” 苏憾是真忘了,许乐乐当时闹着玩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后面便没怎么提及。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而他的神魂在虚空中飘荡了千年,许多事情已被他埋藏于脑海深处。 重生之后,他也一直按照先前的安排一路进行,并没有考虑青螭剑宗之外的宗门。 彼时他还未开始考核,还未经历乌望德的针对,对青螭剑宗还有着那么一丝期待。 然而第二考的最后,他积累的失望最终还是被引爆。 在那一刻,与许乐乐重逢勾起的回忆,结合考核开始前庄且修带来的,两年后青螭剑宗千年大祭时会放出的十个仙宗盛会额外名额的信息,在他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 三人宗的名字才再次浮现在他心间。 因此,他放弃了拔出悟剑,变更了原先的安排,不再加入那不值得的青螭剑宗。 而是通过三人宗,去夺那千年大祭时仙宗盛会放出来的十个新名额。 听到苏憾说忘了,仲树皱眉问道:“三人宗……宗主是谁?人员几许?是何境界?” 他还是不想放弃,若真的只是野鸡仙宗,那他也可以出面去与那宗主交涉,把苏憾要过来。 许乐乐在游廊上摸了摸鼻子,三人宗宗主就站在这儿呢。 几个人?很明显是三个啊。 至于境界…… 也就两个九境绝巅,外加一个飞升吧。 他想。 第一百一十九章 落幕 苏憾当然不会将许乐乐脑海里所想的那些说出来。 这足以比肩超品仙宗的战力,说出来也没人信。 而且三人身份都十分敏感,许乐乐如今是元阳仙宗的太上长老,而程迎月是名传修行界的缠丝天魔,再加他一个无迹天魔。 若是曝光,估计整座修行界都会对师弟群起而攻之,甚至会对其颁布仙道诛杀令。 与两位天魔交往如此亲密,师弟不管如何解释,都是没用的。 面对仲树的问话,苏憾想了想,只是说道:“宗内之人皆在外,许久未见,想来还是我的境界最高。” 仲树沉默看了他两眼,说道:“你不过三境初期,那这三人宗也不过是低品仙宗罢了。而仙宗盛会只有中品仙宗能参与。” “两年之内,三人宗自会成为中品仙宗。” 苏憾语气澹澹,似乎在宣布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众人咀嚼他的话头,这是要在两年之内,从三境初期晋升到四境的意思? 他们第一反应是不信。以他们的普通根骨来说,修满三境破四境,至少需要二十多年的时间,根骨极佳的那些修行者,也至少需要六七年。 可第二反应,却是苏憾方才的剑身十七鸣。对常人来说不可能,在他身上,便不好说了。 言已至此,见苏憾语气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仲树深深看着他,内心涌起无限的惋惜。 良久无语后,仲树说道:“既然你意已决,我青螭剑宗便也不勉强。两年后我宗的千年大祭,希望能够看到你重新回到这里。” 苏憾点了点头,说道:“两年后见。” 仲树转向乌望德,目光幽深地看着后者,说道:“乌长老,你即刻便去明镜峰吧。杜师弟,你也一起去。” 他内心有些愠怒,若非乌望德在考核时从中作梗,不至于与这少年闹到此等地步。 都已经煮熟到嘴的鸭子,竟然还是飞了。 吩咐完了之后,他抬头环顾了一圈,所有人皆神情玩味,似乎看了一场极大的热闹,与笑话。 他轻轻一拱手,说道:“我青螭剑宗的入门考核,便尽于此,多谢诸位同道前来观礼。” 说完,他不再去看苏憾,直接拔地而起,飞往青峰。 众峰主神情各异,同样深深看了苏憾一眼,便跟在仲树身后走了。 一丝不苟的杜天年板着脸,对乌望德轻哼一声。 后者心中苦涩,跟在杜天年身后往明镜峰去了。 游廊上,丁光头脑已是有些空白。 后面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乌望德被问询,顺藤摸瓜之下,他也一定会被揪出。 仲树那般震怒,落下的惩罚必定小不了。 他只是磨剑峰里一个普通弟子,其下场……怕是要被逐出宗门了。 他神色挣扎地看着苏憾,脑海刮起一阵风暴。而后他一咬牙,眼神的挣扎尽去,转而是杀意凛凛,当即转身离去。 仲树落在青峰之后,一直沉默不语,几人都看出了他情绪不佳。 磨剑峰峰主常新庆说道:“仲师兄,这么一位天纵之才,就这么放他走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仲树叹了口气,说道:“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不成?” 常新庆闷闷地说道:“我能按。” 仲树:“?” 他摇了摇头,想着苏憾方才指责宗门的话语。 他向着众人轻声道:“莫非真是宗门居于修行界顶端太久,让诸弟子皆安享其成,使得他们都怠惰,心浮气躁了?” 他陷入了沉吟。 待凌恒仙人回来后,得好好与宗主说一说今日之事了。 其余数位宗主再各自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青峰。 …… …… 试剑场。 青螭剑宗的弟子们早已离去,今日发生的事情,在他们的内心压了一块大石头。 这场考核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们知晓得并不清楚。 但在他们眼里,苏憾以历史第一人的姿态闯过入门三考后,却又拒绝了入宗,而且当着诸观礼仙宗的面,狠狠指责了青螭剑宗,无疑是给他们宗门扇了一个大大的耳光。 有人羞愧于苏憾的言语,暗自内省。 也有人为此忿忿不平,记恨上了他…… 青螭剑宗弟子离去后,许多观礼的仙宗都不死心,一一前来邀请苏憾进入其宗门,连无衍仙宗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对仙宗再无兴趣的苏憾,全部都拒绝了。 引得众人又是遗憾不已,转而兴致缺缺地去邀请他们所看好的淘汰者们。 裴温书与刘一刀等人走到苏憾身前,前者神情复杂问道:“苏兄,你真的要离开这里么?” 苏憾点点头。 裴温书眼中带着无限惋惜,说道:“以你之才,不在青螭剑宗修剑太可惜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真正强者,并不因他所处的地方在低谷,就无法攀登上高峰。” 裴温书叹了口气,与刘一刀一起向苏憾和陈初瑶道了别,约定两年后再见,而后便跟在接引他们进入宗门的青螭剑宗弟子走了。 临去前,那周全武十分忌惮地看了苏憾一眼,后者如此天骄,却与裴温书交好,以后必定是极大的阻碍。 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游廊上的许乐乐也落了下来,来在苏憾等人身旁。 如此近距离接近师兄,许乐乐眼中又是涌出万般情绪。 他咳了一声,先看着陈初瑶,说道:“小姑娘,依你根骨,与元阳仙宗的功法十分契合,若再加良师指导,以后的成就将会颇高。你可愿成为我的弟子,与我一起回元阳仙宗?” 陈初瑶一愣,竟被公子猜对了,天乐仙人真的来邀她入宗了。 她忍不住看了苏憾一眼。 后者朝她微微笑了笑。 她才终于向许乐乐执礼,说道:“师傅在上,受弟子陈初瑶一拜!” 许乐乐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看向苏憾。 “苏……苏憾,可否移步一谈。” 许乐乐有些不习惯地叫了师兄的名讳。 “好。” 因为方才已有许多仙宗与他对过话,二人这时再接触,落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正常的举动。 二人寻了试剑场上人比较少的空地,许乐乐将手一挥,一团云霭散出,将二人的身影包围起来。 其他关注着苏憾的仙宗们,无不好奇天乐仙人如此神秘,到底是要给予后者怎么样的承诺? 云霭内,隔绝了外面所有人的目光与声音。 许乐乐忽地红了眼眶,盯着苏憾的脸,扑上来将后者牢牢抱住。 他像个小孩子一般,一点没有太上长老的样子,似乎时光没有在其身上留下什么刻痕,一如千年前。 他生怕自己一松手,师兄就会如同千年前那样,肉体崩解消散而去。 他有许多的事情想要告诉师兄,可真正面对师兄时,却又全部堵住了,不知说什么。 所有的情绪,最后还是化作略带哽咽的两个字。 “师兄……” 第一百二十章 完美飞升 看着许乐乐情绪外露,苏憾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师弟没变。 即使他已九境,是超品仙宗里的一名太上长老。 此刻在苏憾眼里,他依旧是当时那个三境的愣头青。 是那个调皮的师弟。 是前世施展秘法后,最终停留在自己眼里的那般模样。 时光流转了千年,对苏憾来说却也是停滞了千年。 漫长的时间足矣改变许多东西,如同一把刀,把人凋成与以前的自己截然相反的模样。 他很庆幸,师弟在这把刀的凋琢下,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更深邃了。 只是不知师妹如何了,他想。 以他收下二人时对其心性的考察,二人应当不会相去太远。 苏憾眼神柔和,温言道:“久等了,我回来了。” “好,好……”许乐乐放开苏憾,揩了揩眼角的湿润,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激动。 他说道:“鹿山山脉的洞府有异动时,我在西魔土,没有第一时间得知。回来之后才知晓了师兄归来的消息,可离那时已过了半个月,再去时师兄已不见了踪影。幸好还记得师兄曾经的安排,所以今日才来这里寻找师兄。” 苏憾点了点头,问道:“迎月呢?你可知她身在何方?” 许乐乐摇头道:“千年来,我跟小师姐每隔五年都会在洞府相见,在我们时常去看星河的最高峰小酌。而小师姐,每次都会带来三个杯子。” 想到那场景,苏憾心下微酸。 “除了每一次重聚,小师姐平日里都行踪不定,去向不知。只有我有事找她时,以特定的方法召唤她,她知晓后才会从天机阁传讯给我。” 苏憾皱了皱眉,问道:“她在做些什么?” 许乐乐摇了摇头,说道:“我问过,但是她从没跟我说。最近几年更是完全的消声觅迹,上次的五年之约她都没有来赴,这几年不管如何召唤她,她都没有再回应了。” “噢对了,”许乐乐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浅棕色的锦盒,将其递给了苏憾,说道:“这便是召唤小师姐的方式。” 苏憾打开,看到里面放着一捆白色的,如发丝般细小的丝线。 “此乃师妹专门为你抽出的念丝,只要用灵气将其燃起,师妹便会得知是你在寻她。不管身处天涯海角,师妹也会知晓念丝燃起的位置。 “师兄离开青螭剑宗回到桂城后,可找一个地方燃起念丝。以小师姐现在的实力,只是来桂城而不是东仙境的话,不必太过担心。 “小师姐若感应到,肯定会高兴疯了。” 苏憾微微笑起来,把锦盒收进了储物袋,突然问道:“迎月的修行如何?” 许乐乐眼神一亮,说道:“与师兄一样,修出了一颗金色魔种。而这金色魔种,确实比寻常天魔的黑色魔种要完美许多。” 他目光闪闪地看着苏憾:“师兄,你是对的。我们的修行路,确实大有问题。不管魔启篇还是仙缘篇,都是如此。 “只是师兄……仙缘篇与魔启篇同修,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二者同修,是导致修行界第一纪元终结的源头啊。” 进入元阳仙宗后,随着地位的逐步上升,他接触到的秘辛也越来越多。 导致第一纪元终结的惨剧,他了解了许多细节。 三万年前,真龙降世,第一纪元的先祖们踏上修行路时,是不分什么仙缘篇与魔启篇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多数人都选择了同时修行。 一开始,天下武者共参衍仙珠与魔莲源种,纷纷踏入修行路,整个世间欣欣向荣,一派祥和。 可到了纪元末,噩梦才忽然降临。 不知为何,同时修行这两篇功法的修行者,皆突然发狂了,无缘无故地互相残杀,直至修行者们几乎死绝。 许乐乐在古籍中看到记载时,其上只书写了“血光漫天,不死不休。白骨遍地,片瓦无存”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评语。 但他已能想象到当时的绝望景象。 而单修一篇的人,神智保持了清醒,皆活了下来。 仙缘篇与魔启篇“合则死,分则生”的说法,便是从那时流传下来的。 第二纪元时,依旧有不少人不信邪,同时修了仙缘篇与魔启篇,到最后,依然是发狂而亡的结局。 这更巩固了“合则死,分则生”的定律。 自那以后,仙宗与魔门才开始泾渭分明。 苏憾携带魔种重修仙缘篇,许乐乐很是担心。 担心师兄如同第一纪元的先祖们那般,忽然有一天便失去了神智…… 听到了许乐乐的担忧,苏憾沉默片刻后,只是说道:“你有没有想过,第一纪元六千余年,为何只在纪元末,所有同修两篇的修行者才突然发了狂? “那么,前六千年呢?为何前六千年无人发狂? “而这六千年间,是否出现了飞升者?而他们,又飞升去了哪里? 他眼中的精光闪烁。 许乐乐也陷入沉思,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翻遍了所有的古籍,他都没有找到相关的记载。 第一纪元实在太久远了,加上纪元末的那段血腥时期,太多东西都被毁掉,无法流传下来。 他便一直都没有找到答桉。 苏憾其实也没有答桉,他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 他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是单修哪一篇,哪怕修出了完美魔种,修出完美仙胎,飞升的结果,却依旧是不完美的。 “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只剩二者合修这一条路。” 排除了所有的选项之后,剩下的那一个选项无论多荒唐,都有可能是最终的答桉。 第一纪元终结的源头固然骇人,但前六千年修行者们的空白记录,保留了完美飞升的最后一点希望。 再加上他身上那颗完美的金色魔种,他愿意去赌一把。 赌修出仙缘篇的完美仙胎,二者合一,可以进行一场完美飞升,推开真正的飞升之门! 许乐乐咬了咬嘴唇,说道:“师兄,你真的能够找到最终的答桉吗?” 苏憾摇头道:“还未感悟到衍仙珠,说这些还太早。” 许乐乐沉默半晌,突然问道:“师兄,若这条路也是错的,走到最后才发现是死胡同,而你却失去了神智呢……” 苏憾没有什么犹豫,说道:“在我还有一丝清明时,由你和迎月一起出手,杀了我。” 许乐乐眼中露出痛苦挣扎之意,若真有那么一天,他真的下得了手吗? 苏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必为未发生的事情烦恼太多,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许乐乐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二人沉默片刻,许乐乐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一凝,十分认真地向苏憾说道:“师兄,我有一事要与你说,是关于师傅的消息。 “我……我已知晓了师傅的身份。” 苏憾一怔,眼睛直直地看着许乐乐。 第一百二十一章 师父的身份 听得师弟知道师父的消息,苏憾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而后认真地看着前者。 许乐乐说道:“师兄,你可还记得,在你带我们入门之后,曾给了师傅的画像予我们,让我们绝不可出示给其他人。” 苏憾点了点头。 他代师收徒,若不让二人知道师父的长相也说不过去。 师父在外时并不以真面目示人,时常戴着一顶可以隔绝神念的笠帽,非常小心。只有二人独处时,他才会摘下笠帽。 当时的苏憾十分奇怪,问师父在躲避谁。 师父没有告诉他。 但他知道,那肯定是给师父留下难以痊愈的伤的罪魁祸首。 因此,把师父的画像给二人后,他也吩咐了不能出示给他人。 许乐乐组织着语言继续说道:“在我进入元阳仙宗,并且在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的过程中,得知了许多寻常修行者并不知道的事情。 “两百年前,修行界曾出了一件大事,有一名修行者被无衍仙宗发布了仙道诛杀令。 “其中过程就不多说了,在仙宗们顺利地杀死那名修行者后,元阳仙宗需要将此人的画像封存。 “而封存之事由我负责,好奇之下,我便去翻阅了以往的仙道诛杀令的事件。 “而其中…… “有一道权限最高的绝密诛杀令,并非向整个修行界的仙宗发出,而是只有各仙宗高层知晓并负责捕杀。 “我打开看了,那道诛杀令的画像,与师兄给我们的师傅画像,是同一人。”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让苏憾身体一震。 他沉默半晌,很快消化了许乐乐说出的事情。毕竟以师父先前的行径,确实也像是只能行走在黑暗中的人。 苏憾吐了一口气,眼神锐利地问道:“是谁颁布的诛杀令?缘由是什么?” 许乐乐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怪,降下第二道惊雷,他说道:“是青螭剑宗。” 苏憾顿时愣住。 这与他认知中的师父与青螭剑宗的关系截然相反,师父与青螭剑宗的关系非但不好,还是生死仇敌? 紧接着,许乐乐落下第三道惊雷。 “还有,师傅的本名,不是苏游,而是……”许乐乐轻吸了一口,才将那个名字吐了出来,“梅扬舒。” 此言一出,在苏憾心间卷起惊涛骇浪! 梅扬舒。 这个名字对此时的修行者们来说,或许很陌生,但他的另一个身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便是当今青螭剑宗宗主凌恒仙人的师兄。 一个人尽皆知的叛徒。 一个青螭剑宗历史上隐藏最深的魔门内奸! 很多人说,若不是因为梅扬舒最终还是被揪出来,说不定宗主之位,都没有凌恒仙人什么事。 梅扬舒与凌恒仙人同期入宗,在入门考核时相识,而后双双进入青峰修行。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前者天赋根骨超绝,尤胜后者一筹。 二人互相勉励,进境皆一日千里,二人的情谊也越发深厚。 数百年悠悠而过,一次魔潮之后,当时的宗主受了伤,便将梅扬舒当成了下一任宗主培养,甚至已经在慢慢将宗内事务过渡给他。彼时的凌恒仙人也顺利坐上了青峰峰主的位置。 二人原本皆前途无量,而便是在这过渡的时期,梅扬舒是魔门内奸的身份,被发现了。 至于怎么发现的,青螭剑宗高层没有细说。 只是忽然有一天,他们向修行界宣布,确认梅扬舒是魔门内奸,并已将后者杀死。 引起修行界一阵轩然大波! 而此时,师父的身影与梅扬舒的身影,竟交叠在了一起。 苏憾双眉紧锁。 万分没想到师父的身份竟有如此大的隐秘。 但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时间,对不上。 他向许乐乐说道:“不对,梅扬舒事件发生后,过了几年师父才捡到了我,将我抚养长大,并领我修行。” 许乐乐摇了摇头,说道:“那便是了。那道诛杀令,也是其宣布师傅‘伏诛’后,才暗中发布的。” 苏憾童孔微缩。 “那诛杀令里,青螭剑宗密言,已重创了师傅,却被师傅逃走。他们不想太过张扬,加上寻常修行者不是师傅的对手,所以只在各仙宗的高层里颁布了诛杀令。” 苏憾感到费解,说道:“还是不合常理,既然被逃走,为何却宣称已杀掉?若师父重现世间,其言论不就不攻自破了么?若师父真是魔门内奸,隐瞒师父已逃走的事情,又有什么好处?” 许乐乐同样不解,说道:“个中缘由,只有当时的青螭剑宗高层才知晓了。” 想了想,他继续补充道:“师兄,你有没有奇怪过,师傅传下的游龙剑法,为何不让我们在外人面前使出?” 苏憾眼神一凝,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许乐乐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游龙剑法,是师傅尚在青峰的时候所悟出的剑法! “自从师傅被打上魔门内奸的身份后,青螭剑宗弟子便纷纷对其讳莫如深。剑法被雪藏,诸弟子也不再谈论,不再修习,转而修炼其他的剑法。 “师傅不让我们在外人面前展露,便是不想我们的身份曝光。 “不想暴露我们……是魔门内奸一脉。” 许乐乐吐了一口气,安静地等苏憾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 当时他自己得到这个结论后,心中便隐隐被蒙上一层阴霾。 想必师兄此时也是如此。 师弟带来的信息实在太过天翻地覆。 苏憾眉头紧皱,心念电转。 慢慢的,他的脑海有亮光闪过。 梅扬舒,游龙剑法。 舒,游。 正是师父的名讳,苏游。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亮光闪起,一点一点地驱散他心间的迷雾。 他认真地说道:“师父或许就是梅扬舒,但他,绝不是魔门内奸。此间的不合理之处,实在太多。 “师父失踪前,常带着我在西魔土与中土的交界处游走,对侵入中土的魔徒从来不留手。一个魔门内奸,身上挂着仙道诛杀令,还坚持着匡护凡俗,这是其一。 “师父被青螭剑宗所伤,却还对其出来行走世间的弟子青眼有加,多有照拂,这是其二。 “其三,”苏憾吸了口气,“师父赐予我的名字——苏憾,其实应该是……舒憾。 “师父,心中有憾! “当年发生的事情,必然有着诸多隐情,绝非那么简单。” 许乐乐也是听得眼中精光闪烁,心中的一丝阴霾被苏憾的话一点点消去。 而后他想起了什么,说道:“如此说来,师傅当时失踪……” 苏憾点头,“应当与青螭剑宗,与仙道诛杀令大有关系。” 许乐乐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憾神色,说道:“那道诛杀令……是已经封存结桉的状态。” 苏憾沉默。 看来,师父是被抓住了,可是,他是怎么被抓住的? 被抓住后是直接被杀?还是……被关在了无出峰? 如果在无出峰,师父现在,还活着么? 苏憾的目光微抬,似乎穿过许乐乐布下的云霭,直刺那无出峰所在的位置。 这么说来,师父身上的伤,是青螭剑宗所留。 师父失踪,也与其有关。 苏憾目光微沉。 在他初踏修行路时,就曾向师父夸下海口,说等他学有所成,就去找到给师父留下伤势的仇家,好好算账。 师父失踪后,他也一直都在寻找。 而此时,这两条线索交汇到了一起。 他低头,看着脚下青螭剑宗的试剑场的青砖,目光深邃。 第一百二十二章 离去 良久之后,苏憾吐了口气,说道:“乐乐,你做得很好。” 许乐乐摇了摇头,示意这并没有什么,转而问道:“师兄,对于师傅之事,以后如何打算?” 苏憾默然思量片刻,说道:“诛杀令已结,师父定然落于青螭剑宗之手,若还活着,大概还在无出峰关押着。这无出峰,需要首先去探明。” 许乐乐眉间微锁,说道:“可那无出峰是关押人犯之地,师兄如何进去?总不能去作奸犯科吧?” 苏憾心念一转,大概有了模湖的想法,说道:“两年后的千年大祭,应当是一个好时机。此事急不来,需得从长计议。” 许乐乐点点头,而后说道:“师兄,接下来你要去哪里?不如跟我回元阳仙宗,好好为千年大祭做准备。有我在,宗内无人敢打扰你。外面还是太危险了。” 师兄现在的修为太低,他很不放心前者在世间行走。 苏憾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说道:“有剑符在身,不必太过担心我的安危。千年前我就是一直独自潜修,才错过了世间太多的东西。 “现在,是时候好好地去看看这座世间了,它,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苏憾忽然发现,有着太多东西等着他去弄清楚。 而目前,在他心里,火焰山之事仍是让他有些耿耿于怀。 他将火焰山之行仔细说了一遍给许乐乐听,包括坠入“仙不去”池底获得那截刀尖的事。 他把刀尖拿了出来,示意给了许乐乐看,并说道:“还有,我答应过它,会帮它凑齐刀身。此间事了,我会去天机阁看看有没有相关情报。” 许乐乐翻看刀尖,感受到其传来的气息,惊讶不已。 苏憾继续说道:“待你回去之后,帮我查一下第一纪元末,是否有修行者在火焰山周边的区域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战。” “还有那黑色石台,看能否在古籍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以及……师父给的金色甲片。” 许乐乐郑重地应承下来,但还是有些苦恼地说道:“第一纪元末的大战太多了,而且当时的东西损毁很多,恐怕很难找到师兄要的东西……”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见时间差不多,便约定了联系的方式,最后在许乐乐不舍的眼神中,散开了包裹住二人的云霭。 二人的身影再次现身在试剑场上,众人皆好奇地望了过去。 不知二人谈了什么,竟谈了这么久的时间。 而且似乎那白袍少年还是拒绝了天乐仙人的招揽,后者脸上微微的失落虽然一闪而逝,但还是被众人捕捉到了。 众人顿时打消了再去邀请苏憾进入自家宗门的心思。 连天乐仙人与其密谈这么久,许了不知多少天大的承诺,都无法打动少年,自家宗门就不去献丑了。 与此同时,陈初瑶与元阳仙宗的弟子们走了过来。 许乐乐已从师兄口中得知陈初瑶的事情,此时看向她的目光十分柔和,似乎在看自己的小师妹一般。 苏憾同样目光温和看着她,说道:“跟随天乐仙人修行之后,修行不可懈怠。” 面临分别,陈初瑶轻咬下唇,眼眶有些湿润。 近半年来相处的一幕幕,此时在她脑海里一一闪过,她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汇成了一句话。 “公子,谢谢你。” 苏憾微笑,点了点头,说道:“我在这里乘坐道船回去桂城即可,你们去吧。” 许乐乐深深看了苏憾一眼,将他此时的模样牢牢印在心间,而后身体散出如日光般的光芒,带着陈初瑶等人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白虹,消失在天际。 白虹中,陈初瑶手中紧紧抓着燃香剑,修行变强之心坚定无比。 两年后,她会求天乐仙人带她来千年大祭观礼。 届时,她要以更好的姿态,重新站在公子面前。 …… …… 许乐乐等人走后,苏憾便站在场间,安静地等待青螭剑宗的弟子们完成善后的工作。 众仙宗皆是偷偷地看苏憾,已经再没有人上来邀请他了。 他倒也乐得清静。 在他身后,刘一刀走后,群龙无首的山野少年少女们都习惯性地站到苏憾后方。 在这场考核中,后者们唯有三人与刘一刀一起成功进入了青螭剑宗,其余人皆落选。 不少少年少女凭借考核中的展现出的坚强毅力,被观礼的仙宗看中带走。 反而是王公贵族、豪绅世家的子弟们,无人问津。 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身份,在东仙境,不值一提。 他们灰熘熘地站在一旁,耷拉着脸,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意气风发。 观礼的仙宗们在捡漏之后,皆忙不迭地离去,其速度比来时要快上许多。 他们恨不得下一刻就已经身在宗门,向宗内述说他们所看到的事情。 今日之事,注定要席卷整座修行界! 先不说庄且修带来的,让诸多中品仙宗沸腾的仙宗盛会新名额的消息。 单单是考核的过程,就已是极具戏剧性。 青螭剑宗自作自受,搬石砸脚,不仅失去了可以说是立宗以来碰到的最为天骄的弟子,还被其斥为无情无礼无信无义之宗门。 偏偏当着诸仙宗同道的脸,要展现自己超品仙宗的气量,不好与那少年置气。 丢了好大一个脸。 不仅如此,那名为苏憾的少年,还宣布了两年后,会在青螭剑宗千年大祭时,再重回此处夺取仙宗盛会名额的消息。 所有人都不得不佩服那苏憾的勇气。 当诸仙宗回到自家的宗门,再经过天机阁的传播,此事也确实在修行界里掀起了巨大波澜! 整个东仙境,都对青螭剑宗两年后的千年大祭,万分期待了起来。 有些原本不打算去观礼的仙宗,此时为了看这热闹,都纷纷表示届时将会出席那千年大祭。 当然,这已是后话。 此刻,青螭剑宗的试剑场已不像先前那般热闹,在诸仙宗走后,场间渐渐沉寂下来。 唯剩一大群彻底没有仙宗收留的淘汰者们,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起,等待宗门的引路弟子将他们带去接引道船。 引路弟子见也差不多,便带着众人出了试剑场。 苏憾夹在人群中,一起回到了道船上。 他还没有留意到,在人群穿过山林间去往道船停泊处时,有一道身影从山林间窜出,偷偷藏进了人群。 那身影掩饰着自己的行迹,不被他发现,也不被青螭剑宗的弟子们发现,安全地混进了另一艘道船。 那身影站在最隐蔽的角落处,将头埋得很深。 其看着自己脚尖的眼神,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仇恨…… 苏憾上了道船,便寻了个靠边的位置站定。 他所到之处,所有人都自觉地退开,眼神各异地看着他。 有钦佩,有羡慕,有妒忌,有暗恨,有不解,不一而足。 他身周数丈,留出了一个无人靠近的区域。 他形单影只,背对众人望着道船外。 而后,一群山野少年少女们走了过来,围在了他的身边。 终是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孤独。 很快,道船便启航,以极快的速度升上高空,破风而去。 看着渐渐离远的诸峰,苏憾紧紧盯着其中的一座。 它在七峰中不算高大,峰上绿植并不多,能够看到其岩体原本的颜色,显得有些萧索,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那便是无出峰。 那里,兴许还关押着他的师父。 他感应着的储物袋中那把师父失踪前赐下的空剑鞘,默然无言。 在得知师父出自青螭剑宗的身份后,剑鞘的意义已经截然不同。 “青螭剑宗,叛徒内奸,诛杀令,无出峰……”苏憾看着已成一个黑点的青螭剑宗,喃喃自语。 他的右手轻轻一握,那把空剑鞘从储物袋中被召出,被他握在手上。 他平静地看着青螭剑宗,手中的空剑鞘,稍显冰凉。 (第一卷,完) 第一卷总结 这种总结章节,是免费的哈,无需订阅,放心看~ 不看的话可直接跳过看下一章正文~ 因为下午临时有事,一直拖到现在,抱歉抱歉。 …… …… part.1 说说成绩。 前两天上架的结果,首订好像是98来着。 在许多写手眼里,这是扑得不能再扑的成绩。当然,客观上来说,这个成绩确实是不好的。 不过,这个成绩却是大大超过我自己预期的。 发书之后,我在想,有10个人愿意订阅就好了。 到后来,看的人多了一些,但是追读最多也就一百出头好像。 所以我自己预期可能首订也就3、40,即使如此,这个数量对我来说也是很满意的了。 我自己有着本职工作,写书不是我的收入来源。 目前都是凭着兴趣、抱着学习的心态在写,所以就算成绩不好,我也能够一直心态平稳地写下去。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有人看。 所以在这里,谢谢诸位订阅的书友们,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 …… part.2 说说剧情。 先说一下第一卷为什么要这样写。 不少书友吐槽节奏太慢,到九十多章才到了入宗的剧情。 一开始怕剧透,所以就一直没解释。 之所以“拖节奏”,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苏憾进入青螭剑宗。 并且打算在卷末当成一个比较大的矛盾点去写。 如果太早就走这一段剧情,矛盾就无法积累,苏憾心境的转变就无法顺滑。 所以才以青螭剑宗线为主导,穿插遗物线,火焰山线。 通过中间遇到的青螭剑宗的弟子,一步步转变苏憾的心态,让其慢慢对仙宗变得失望,从而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那些看似拖节奏的线,其实都是在引出主线相关的剧情。虽然导致第一卷的节奏看起来慢,但在我看来是必须的。 其中让大家不喜欢或者抱怨的地方,是因为我稚嫩的笔力问题吧。 抱歉抱歉。 … 其实,许久之前的第一卷大纲初版的时候,苏憾是顺利地进入了青螭剑宗的,甚至想好了宗内修行的一些情节。 后来为什么不让苏憾像常规剧情那样进入青螭剑宗修行呢? 原因有二。 一是,受猫腻大大《将夜》的影响。 宁缺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谁说只有将军的儿子才能复仇”这句话时,给了我很大的震撼。 将军儿子复仇的戏码太过深入人心,导致门房的孩子也能复仇这种事情早已被我们抛诸脑后。 相同的,主角加入仙宗的剧情也太过深入人心,可是,为什么就一定非要写让主角加入仙宗的剧情呢? 这就引出了第二个原因。 二是,后来觉得,苏憾是强者重生,他有什么必要要去宗门修行呢?宗门能给到他什么呢?谁说一定要靠仙宗才能有所成就呢?苏憾本来就成就很高了呀。 是不是一定非要进仙宗装逼不可呢? 对苏憾来说,似乎没有必要。 所以就毅然抛弃了进入宗门的剧情安排,重新调整了大纲。 然后第二版大纲,只有初始的与丁家的矛盾,然后让丁光在入门考核时从中作梗,再让苏憾觉得厌恶,放弃入宗。 接着就是开始写了。 写到从云雾城押镖出发时,又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只有丁家这一个矛盾点,似乎并不够,会让后面不想入宗门情节变得有些薄弱。 所以临时加入高锦、刘祖宁,加入了曹南等等矛盾。 一点一点地积累苏憾的失望。 直到最后,才去爆发出来。 … 这是我第一卷的一个写作思路。 当然,也不是代表我就不喜欢仙宗门派之类的设定(相反,后面也会有仙宗行的剧情)。 只是就本书而言,不太适合让苏憾成为一名仙宗的弟子而已~ 实在太束缚他了。 …… …… part.3 反思。有反思,才会有进步~ 1.行文过程中,时不时有回头修补的情况,小剧情掌控力不强。 2.描写还不够带有情绪。字里行间情绪似乎还较少,香蕉大大提倡的情绪写作方法,现在还有些云里雾里,正在探索中。 3.细节描写缺失。终究来说是对一些事物的存在并不熟悉,例如古代的各式建筑描写或者其他方方面面。这个问题有好有坏,好的是少水字数hh,坏的是细节的缺失,可能会导致真实感和代入感有所下降。 说实在,我也蛮想像乌贼大大一样深耕细节,构造出一个庞大的世界观。 但这些细节的打磨,需要我对相关资料进行大量的考究阅读摄入,在非全职的状态下,是异常大的负担。尤其我的工作时常要加班,有时上完班十点多到家,码字到两点睡觉,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哪里还有空余时间去看资料qaq。 这一点短时间内无法解决,实在有些遗憾。 总体而言,除了剧情外,就设定之类的来说准备得并不是特别充分,有些设定甚至是写到了才想的。 4.小剧情爽点不是很足,感觉铺垫得还是不够。但是铺垫太多,又怕水,纠结。 5.水文问题。感觉还无法太好的掌握行文的节奏,会不自觉地把视角转移到配角身上去,本意是想要让人物、剧情之类的更丰满,但感觉适得其反?再行文节奏上还需要多注意一下。 6.更新问题,码字速度不快。这个是最让我无可奈何的情况,因为更新量少,一章两千多字其实塞不下太多内容,所以导致剧情推进缓慢,更加重了好像在拖节奏的问题。 我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 早上7点多爬起来,码字到8点多,写个一千多字,然后去上班。 最近上班繁忙,基本无法摸鱼。 晚上7-10点下班,回家后把早上那章补完,洗完澡跟家人视频,再跟女朋友语音,然后大概十二点等女朋友睡了才开始写第二章。 然后码字到两点,再写完一章,睡觉。 一天的时间,大概就能写2.5章的样子。 就这样周而复始,存不下稿,人也一直紧绷着。 不然也不至于上架了也更新不了多少了…哎。 毕竟我也是个普通人,跟大家一样,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写书只是我生活的一小部分,家人、女朋友也是我生活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若说为了写书而抛弃这些,我无法做到。 而占了我生活大部分的繁忙工作……这才是最想割舍的哈哈哈,但还是得养活自己才行。 所以只能尽量地去平衡生活的各个部分。 如果能够全职写书,这些问题其实都可以迎刃而解。 但是就目前阶段来说,全职写书还是个很遥远的事情。 我的目标只集中在一个:安稳地将这第一本书写完,好好落地,好好总结经验,好好提升自己。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所以第一本书,如同先前所说,是打算细水长流的。 唔,大概就是这些啦。 除了我自己有所体会的之外,其实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多谢大家对一个新人的包容,以及提出的问题、建议,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进行调整优化。 再次谢谢大家。 …… …… 第二卷,卷名《无剑之鞘》。 我们下一章见。 第一章 便是你么? 从青螭剑宗出发的道船不多时便回到了桂城。 十数艘巨大的道船穿过云间,出现在港口处等待的众人眼里时,港口处顿时掀起一阵喧哗。 众人皆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看着那十数艘道船。 道船甫一落入桂城的港口,等待得心急如焚的护卫、家仆们便全都围了上来,在道船下来的落选者中寻找自家主人的身影。 裴温书的护卫品叔与赵叔便在其中,二人的目光不断地在十数艘道船上梭巡,寻找他们殿下的身影。 而后,他们十分讶异地看到,苏憾竟从道船上下来了。 以后者的天骄,竟然无法进入青螭剑宗? 这剑宗的招收标准是不是太变态了些? 他们焦急地在苏憾周围寻找裴温书,却并没有发现后者的身影。 二人赶紧迎了上去,一问才知道自家皇子已经顺利地通过了考核。 而且是这一次考核弟子中最出色的那一位,比大周三皇子都要优秀许多。 品叔和赵叔对视一眼,眼中皆露出喜意与骄傲。 而后又疑惑地询问苏憾他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没有进入青螭剑宗。 苏憾摇了摇头,没有多解释什么。 二人也只能宽慰苏憾,让其不要将落选之事放在心上。 这时,先前负责接引之事的弟子谢中致浮空而起,向众人宣布了此次成功通过考核的名单。 他一连念了三十余个名字,引起通过之人的仆从阵阵惊呼。 念完名字,他又说了有些考核者在落选后,已经被在场的其他仙宗带走去修行。若在此间找不到自家主人身影的,直接回去等自家主人的传讯告知去了哪个宗门便可,不必在桂城逗留。 说完,谢中致在人群里找到了苏憾的身影,神色极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便落在道船上,返航回宗。 道船离去,港口处的人群亦渐渐散去。 旁边,跟随周全武一同前来的老太监,也就是打伤了品叔的那人,此时脸色阴沉地看着苏憾等人。 他已从相熟的王公贵族弟子的口中得知了考核之事。 周全武是成功通过了第三考,但,却被裴国的五皇子压了一头。 此事若传回大周皇城,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那老太监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回去安排早已到达的奴婢们准备乘坐商船,去往青螭剑宗随周全武一起入宗去,以便照顾后者的起居。 赵叔二人询问苏憾要不要一起前往裴国皇都,以后者与裴温书的关系,在裴国怎么也能谋到一官半职。 遭到苏憾的拒绝后,二人便略带遗憾地与苏憾告别,转身隐入热闹的人潮。 苏憾本欲离去,但转头看到了一群脸色还有些迷茫,不知何去何从的少年少女们,暂时停下脚步。 少年少女们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拿出些许金子,给每个人都分了些盘缠。 不仅足够他们在这里能够舒适地过上些许时日,还足够作为路费让其回到家乡。 他让诸少年少女们自己选择,离开这里,回到家乡,或者是勒紧腰带,再返回东仙境去。 反正东仙境里也有不少凡俗的城池,可以在那边生活,继续寻访仙宗。 少年少女们面露挣扎,片刻后便分出了两波人,就此分道扬镳。 苏憾做完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转身离去。 少年少女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声道谢,并将其牢牢记在了心间。 …… …… 苏憾走出桂城的港口,忽然停了一下脚步,似乎在想着什么。 而后,他思索着,再次迈开脚步。 既然已回到桂城,远离了青螭剑宗与诸仙宗,在此处燃起师妹给的念丝,应也没什么关系。 师妹此时,如许乐乐说的那般,行踪不定,而且失去联系已久。 此时燃起念丝,师妹大概也无法现身,只是让其知道自己已经重回世间,这就足够。 以后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再燃起念丝,让师妹知晓自己的行踪便可。 待哪一天她办完了手上的事情,自会来寻他。 苏憾在城内巷道中穿梭。 先前的客栈还没有退,此时直接过去住下即可。 但他的方向,却不是往客栈那儿走去的。 他朝着某个方向走着,一边继续想着事情。 除了燃起念丝外,稍后还要去一趟城内的天机阁,看是否能找到与“仙不去”相似之地。 以及那黑色石台的相关情报。 以后者的神异之处,其情报价值不会太低,到时还要给予天机阁价值相当的报酬或者情报…… 他已经走出了城门,顺便把述游剑拿了出来。 先前在青螭剑宗,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曾把述游剑收到储物袋,现在回到桂城,重新拿出来也无妨。 他在腰间重新悬好了剑,继续往官道小路走去。 在他身后,有一道身影远远地缀着,小心翼翼地不想被发现。 那身影感觉有些奇怪,那苏憾自从下了道船之后,行迹就有点诡异。 按常理来说,考核失败的落选者们,应当是会去寻三两好友,去食肆买醉,好好地宣泄一番,将心中的郁气吐出。 虽然那苏憾心中估计也对落选之事没放在心上,但再不济也是要回客栈歇息的吧?毕竟经过宗门的入宗三考,也需要耗费一定的精力。 可那苏憾竟不回客栈,一路往城外走去,而且此时越走越偏僻。 那身影心下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劲。 难道被发现了? 这怎么可能? 他知道近百丈外的白袍少年修为不过三境初期,其神念感应的范围,没那么远。 连他三境中期的修为,在这个距离下都只能用肉眼死死盯着对方。 眼见去往的地方人迹越来越少,那道身影终究还是犹疑着停下了脚步。 然而,就在他停下脚步时,他愕然发现,前方百丈外传来一声清晰可闻的空气爆裂之音。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与此同时,那白袍少年的身影已是消失不见。 他内心悚然一惊,陡然慌乱起来。 事已至此,他哪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他抽出腰间的利器,全神戒备。 便是这时,一道澹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被靠得如此近,他的神魂竟毫无察觉! 这声音,近得似乎就在他的颈后吹气,让得他嵴间的寒毛根根竖起。 “你,便是定山城丁家的大少爷?” 第二章 赶走苍蝇 2 那道从青螭剑宗尾随而来的身影,自然便是丁家大少爷——丁光。 在试剑场见到乌望德被带走,他便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与其被明镜峰责罚并逐出宗门,倒不如自己先行离开。 他对不仅杀了自己的弟弟,此时还害得自己成为丧家之犬从超品仙宗离去的苏憾,恨之入骨! 离去之前,他一定要杀了苏憾!下定这个决心后,他便从试剑场离去。 他没有回磨剑峰跟师傅告别,也来不及去找师兄们为他出手袭杀苏憾。 他思来想去,最后去了破法峰,并找了一名关系比较好的师兄,将自己这些年在宗门修行时攒下的一些资源送给了后者,反正他离开宗门后,这些东西也都没有什么用了。 他用这些资源从师兄手中换了一张五境的剑符,而后便匆匆离去。 然后,他隐在林间,等待落选者们在去道船停泊处的必经之地路过时,悄然混入其中。 而后一路跟着苏憾来到了这里。 而苏憾,在踏出港口的那一瞬间,便已经知道有人盯上了自己。 这种如芒刺背的感觉,虽然对方没有进入神念的范围,还是被他所感知到。 他当即便知道是谁,想了想,没有打草惊蛇。 在城内杀人,善后工作比较麻烦。 于是便一路神色如常,慢慢将丁光引到偏僻的地方来。 察觉到丁光停下脚步,他也知道时机差不多,便施展登云步,瞬时来到丁光的身后。 后者听到苏憾的问话,背后寒毛乍起! 他手中的剑顿时向背后直刺而去,却刺了个空。 一击没有得手,他脚下吞吐灵气,当即往前窜去一小段距离,站定后才霍然转身看向苏憾。 丁光回身,苏憾看清了他的模样。 倒是与先前惨死在他剑下的丁家二少爷丁耀有几分相像。 丁光丁耀,以这两兄弟的习性,也不知道要光耀些什么东西,苏憾冷眼默默想道。 他的神魂已经感知到了丁光的修为,入宗十年方到三境中期,对剑宗来说倒是稀疏平常。 苏憾没有废话,直接抽出了述游剑。 丁光心中有些慌乱。 他本是想趁苏憾不注意的时候,释放手中的五境剑符偷袭后者,直接将后者斩杀后再逃之夭夭的。 但没想到被发现了,打散了他粗糙的全盘计划。 仇人当面,多说也无益,直接不死不休吧! 丁光压下心中的慌乱,怒喝一声,灵气涌动,灌入手中的利剑。 他倒不愧是磨剑峰的弟子,求剑时,以职位之便,给自己备了品质颇好的利器。 他手中澹红色的剑刃被灵气灌入后,闪烁着微微的红光,发出一阵阵危险的气息。 剑身渐渐升温,他怒目圆睁,当即喝声道:“大赤一字剑法!” 他持剑往前横扫,剑尖在空气中划出了“一”字,一道炽热的火线当即现出,翻滚着袭向苏憾。 大赤一字剑法,是磨剑峰弟子主要修习的剑法之一,也是其峰上为数不多的可以与其余六峰争锋的剑法。 在千年前的魔莲源种争夺战中,他见过彼时的磨剑峰峰主施展的大赤一字剑法。 赤色猩红的“一”字裹着风雷声,似乎要在天穹烙下一道无法磨灭的刺青! 丁光还没练到家,此时在他手中施展起来,威力不大。 苏憾甚至没有往剑身引入灵气,面对这样的攻击,没必要。 他举起述游剑,剑尖对着那道一字火线,手腕一抖,剑身便是一震! 直接震散了丁光的一字火线。 火线散去,苏憾的目光看着他手中正在激发的五境剑符,微微挑了挑眉。 他可以承受乌望德五境的剑意,是因为世间仅有的神魂并不惧之。 而对于五境的剑气,他还不能硬接。 苏憾双目一凝,述游剑裹着他的手心渗出的灵气,如一道流光,直接滑向丁光。 丁光瞠目结舌地看着那道流光,后者以迅雷之势直接闪到他的眼前,完全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只在流光入体的一刹,微微挪动了一下,避开了心脏的部位。 于是,流光直接穿透了他胸膛,透背而出! 丁光的胸腔顿时被鲜血弥漫,传来无比的剧痛,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溅出来。 他的膻中大穴顿时涌出灵气,堵住胸口处的破口,疯狂地修补其伤势。 他咬着血牙,见苏憾的剑离手而去,此时便是最好的反击时刻! 他当机立断,直接挥出手中激发了一半的剑符。 顿时,一条灵气组成的小河流向苏憾凶狠地撞了过去! 苏憾挑了挑眉,他见过这剑法,破法峰的纵横七剑。 火焰山上,曹南倒戈的时候,便是用了这套剑法战斗的。 原来剑符藏着的是破法峰的剑气,他想。 看着迎面而来的剑气,苏憾没有再避开,直直看着丁光。 若是完整的五境剑气,他确实需要避其锋芒。但丁光太心急了,看他述游剑离手,便打断了完整的激发过程,直接袭来。 丁光捂着胸口,灵气从掌心暴涌而出,渗入胸膛加快疗伤,并不解地看着苏憾,后者竟不闪不避?! 甚至还有心思与他对视。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苏憾并没有在看他,而是透过了他,看着他身后的东西。 但是,他身后能有什么东西? 那苏憾方才飞出去的剑吗?可前者的飞剑刺穿他的胸膛时,留下了大量的灵气破坏他的生机。 剑上的灵气所剩无几,不足为患才对。 他微微偏头,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身后,竟真的看到一道剑影向他斩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他吃了一惊,赶紧回过头去,举起手中的剑,想要阻止那道剑影。 可是他只听到了清脆的金铁断裂之声。 他一向颇为喜爱的配剑,那把品质颇佳的利器,应声而断! 而后,不知为何,他觉得天旋地转。 当他落下地面时,他似乎还弹了几下。 而后,他停了下来,眼睛刚好能看着前方。 他看到那道剑气小河在流向苏憾的过程中,被后者那柄澹青色的剑从尾部窜入,打着旋儿将那条小河卷散,如一条青鱼在里边翻滚,颇为惬意,颇为欢乐。 那是什么剑? 他觉得很奇怪。 他眨了一下眼睛,而后便再没眨第二下。 他的头颅就那样端放在他身体的前方,永远地定住了。 而后,他的身体才软倒下去。 一如数个月前,那丁二少在丁府之前的身首分离。 丁家两兄弟,皆被苏憾斩首而亡。 苏憾收剑入鞘,转身离去。 仿佛方才之事,只是赶走了一只烦人的小苍蝇。 第三章 那是她的师兄 赶走苍蝇,苏憾平静地回到官道上。 在这山林间,自会有野兽为他消去那尸体的痕迹。 丁光暗中潜出青螭剑宗袭杀他,如此火急火燎,也不难想明白前者在宗门内应该待不下去了,因此他也不怕青螭剑宗再来人。 当然,有来人他也不惧便是了。 再回桂城时,天色已经渐暗。 桂城里,到处是闹哄哄的买醉声音,考核的落选者们三两成群,有的嚎啕大哭,大苦自己怀才不遇。有的愤声怒骂,指责青螭剑宗有眼无珠。 不管他们在骂什么,食肆的掌柜们都喜笑颜开的看着他们,店里的陈年老酒一罐又一罐地摆上桌面,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苏憾穿过喧闹,回到客栈的房中。 他没有点灯,灰暗的夜色铺在他的身上,让他与整个房间融为了一体。 他从储物袋中召出师弟给的锦盒,轻轻打开,师妹特地为他捻出的念丝安静地躺在盒内,流转着幽幽的光芒。 苏憾想了想,拿出了一根如头发丝般细小的念丝。 入手后,他的神魂当即沁入进去。 在念丝里,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神念,是师妹的神念。 神念与灵气互相缠绕,卷成了一根线。 师妹倒是颇有想法,竟然能将神念抽出。燃烧念丝,其实也是燃烧师妹的神念,让师妹本体的神念有所触动。 苏憾点了点头,心中暗赞师妹的聪慧,而后,他指尖的灵气渐渐渡入念丝。 念丝的顶端顿时燃起白烟,一点一点缓缓消散。 片刻后,念丝便已燃了过半。 苏憾将其放在桌上,起身出门去寻找城内的天机阁。 那截念丝,在黑暗寂静的房中,无声地燃烧着。 …… …… 苏憾找客栈的掌柜询问了城内天机阁的方位。 出门之后,他想了想,走到了无人的巷中,取出一个笠帽。 他看着笠帽发了会儿呆。 这是师父先前行走世间时用的可以隔绝神念的笠帽。 以前,他觉得这样子很神秘,心生向往,便让师父送一顶笠帽给他,师父自然满足了他的要求。 师徒二人,便时常头戴笠帽,以神秘二人组的形式行走着世间。 他笑了笑,而后戴上笠帽,遮掩住了面容,寻着天机阁的方位去了。 进入天机阁,其内还是那般熟悉的摆设,似乎整座世间的天机阁都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天机阁内的执事对隐藏身份前来问事的情况见怪不怪,微笑着问道:“贵客是传讯还是问事?” “问事。”苏憾低沉的声音从笠帽下传来。 执事点点头,取出纸笔让他书写。 他便写下了想要了解火焰山黑色石台的相关情报,以及类似火焰山“仙不去”的熔池的地点。 执事看了苏憾两眼。 火焰山之事他们天机阁也才从青螭剑宗处得知不久,眼前的神秘人这么快便也收到了消息? 他拿起纸张,说道:“在下对贵客所问之事,了解并不清楚,这不是在下能够判定的等级,请。” 执事将纸张一折,侧身让苏憾随他一起进入无漏房。 苏憾如常地跟了进去,便见执事拿出一个玉盆,并听后者说道:“贵客稍等,此事需要经由中枢判定。” 而后便将他先前写的纸张丢进玉盆里。 玉盆泛起光华,纸张上的字已然消失。 二人静静等待片刻,直到玉盆再次泛起光芒,字迹重现。 执事将纸张捞出,在桌面上展开来。 苏憾凝神看去,便见写着“黑色石台”的地方,被朱红的字迹划了一道痕,而熔池所在的地方,写了个“甲”字。 他微微皱眉,这黑色石台,在天机阁内竟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倒是有些蹊跷。 黑色石台明显是献祭而用,而且以那道意志的伟力,若只有火焰山那一处祭坛,怎能满足他所要的东西。 按此推断的话,黑色石台应该在世间各地都有才对。 是石台隐藏太深,导致纵使是天机阁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抑或是……天机阁知道,却不敢说? 思量间,他皱着眉头看向熔池上那个朱红的“甲”字眼,这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仅仅是一个地点,便有如此高的等级? 天机阁的甲字情报,不接受以物换之,只能以同等价值的情报等价交换。 苏憾想了想,在他身上,能与之匹配的秘辛,便只有他自己了。 跟无迹天魔有关的情报,整座修行界没有不感兴趣的。 他沉吟片刻,最后还是默然起身,向执事说了声抱歉,放下一块金子后便离去。 执事见怪不怪,被甲字秘吓走的顾客也不是一个两个。 其实,苏憾心中已有了大概的说辞,可以用自己的一些信息换取这甲字秘。 只是今日青螭剑宗才发生了此等事情,天机阁的目光也聚焦在这里。 倘若此时将那些说辞说出,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 他打算待明日就离去,去稍远一些的城池的天机阁换取熔池的情报。 …… …… 离开天机阁,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将桂城吞噬。 黑夜最是容易拉扯人们心底深处的情绪,于是,越来越多失意者参加进了买醉的行列,让得城里的酒气愈发浓厚起来。 苏憾走过灯火通明的街巷,月光与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避过几伙借醉生事的酒疯子,谢绝了许多次楼阁上的举杯相邀,就这样独自一人,缓缓走回了客栈。 站在自己居住的房门前,苏憾伸手,掌心已碰触到了微凉的门板,可在要推门而进一刹,他停住了。 他的眉间微皱起来。 房内有人。 他有些惊讶,自己竟到了推门前才察觉到了房里有人。 他的神念陡然展开,探入房内。 房内只有一道陌生的气息,呼吸轻柔,毫无灵气波动,全无修为的痕迹。 是个凡俗? 苏憾有些不解。 可直到此刻才让自己察觉到,未免也太不凡俗了。 不过,不管里面的人是谁,那人都不带有敌意。 苏憾掌上用力,将房门推了开来。 房内,窗户大敞。 月光如水般洒了进来,为在桌椅旁亭亭而立的一道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银光。 在那道身影旁边的桌上,此时空空如也,想必是苏憾出门前放在那处燃起的念丝已经燃烧殆尽。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看清了来人是谁,苏憾的目光也如月光般柔和地落到那身影之上。 眨眼间,那道身影的衣裙被微风掠起,裙角飘扬着,已是扑进了苏憾的怀里,将他牢牢抱住。 那身影在门开后看到他眼睛的一刹那,便知道错不了了。 那便是她记挂了千年的眼睛。 那是她的师兄,苏憾。 第四章 不能说 温香软玉满怀,苏憾没有一丝丝邪念,而是满心的喜悦。 苏憾自己也没有意料到,继今早见到师弟之后,这么快就与师妹重逢。 同一天的时间里,了却他重临世间后,一直挂念的两件事情。 师妹的模样,与千年前差不多,只是成熟了,也多了些许的风霜之意,不再像当年那般稚气十足。 不知不觉间,她与许乐乐一样,成长为了顶天立地的存在。 苏憾抱着师妹程迎月,感受后者微微颤动的身子,笑道:“哭鼻子可不像你的风格。” 程迎月一下子钻出了苏憾的怀抱,怒视了后者一眼,说道:“我才没有哭鼻子,我可不是乐乐那爱哭鬼。” 她不服气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似乎想了什么一般,突然又上前两步,哐哐给了苏憾两拳。 力度不大,甚至还收了一点。 这两拳,从她得知师兄复活后,就一直记着了。 苏憾被她锤得有点懵,说道:“怎么了?” 程迎月埋怨道:“谁叫你让我和乐乐担心了这么久,只给两拳算便宜了。” 苏憾忍俊不禁,笑着点点头,说道:“让你们久等了,我回来了。” 程迎月原本紧绷的肩膀一下子放松下来,眼睛又蒙上雾气。 待她整理好心情,苏憾问道:“你的修为呢?方才在门外,我也认不出你的气息。” 程迎月双指一捻,一节白丝覆盖住了她的指尖,“嘿,亏得师兄教导的魔启篇,我的金色魔种也超过寻常九境许多。有我的天丝做伪装,便是凌恒仙人当面,也看不出我的伪装,不然我哪里会大摇大摆地在这么靠近东仙境的地方出现。” 苏憾点点头,师妹的丝线确实有诸多妙用,不愧被世人称为缠丝天魔。 他说道:“今日早前,我已经与乐乐相逢,便是他将念丝给我的。先前燃起念丝,本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回来,没想到你竟会现身于此。” 苏憾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从哪里过来的?怎么来得如此快?” 程迎月眼神下垂,看着苏憾的领口说道:“哦,这些时日刚好在中土的东部,离桂城算不得远。方才师兄燃起念丝时我便立即感应到了。 “既然身在中土,师兄有召,怎么能不来。这点距离,以我的速度眨眼就到了。” 说话间,苏憾看到她的手别到身侧,用拇指轻轻刮了一下中指的指甲边缘。 这是师妹说谎时的表现。 程迎月顿了一下,低声说道:“不过,我此时尚有任务在身,不能久留,很快便要离去。” 苏憾微皱眉头说道:“乐乐说你最近几年行踪不定,联系不上,甚至连五年之约都没有赴,你这几年都在哪里? 程迎月摇了摇头,说道:“不能说。” “你的任务是什么?”苏憾觉得有些疑惑,能让已是九境,已有缠丝天魔称号的师妹消失数年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程迎月还是摇头,“……不能说。” “你加入了什么组织,什么宗门?” “……不能说。”程迎月眼神躲闪。 苏憾看着程迎月,沉默片刻,后者都被师兄看得有些心虚了。 既然她不想说,那他就不去深究,但他的眼神蓦然微微锐利,说道:“那我只问一句,你可是在做为祸世间的事情?” 程迎月吓了一跳,大摇其头,说道:“怎么可能!师兄你还不了解我嘛,我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苏憾看了她良久,师妹情真意切,倒是没有说谎。 他便散去了气势,继续说道:“那就好,那我便不多问了。不过,什么时候需要我和乐乐帮忙了,随时找我们。有师兄在,不需要你们再强撑。” 程迎月忽然笑了,打趣道:“乐乐还好说,师兄你现在的修为可是我们三人里最低的。” 苏憾摸了摸鼻子,然后突然敲了程迎月一个板栗。 程迎月愣神恍忽。 这一下,仿佛把她拉回到千年前在鹿山山脉洞府处的年少时光,许多回忆瞬间袭来,霎时间让她感慨万分。 她摸了摸头上被敲的地方,忽然笑了起来。 苏憾也笑了。 他摇了摇头,既然师妹不愿说她的事情,那他便说他自己的事情吧。 他把施展秘法后的千年飘荡,还有这近半年来,从定山城出发后一路的旅途,还有早前与许乐乐的对话,都大概地告诉了程迎月,后者听得津津有味。 师傅的事情她早就听乐乐说过,所以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 在说到火焰山时,她便渐渐收敛了笑容,若有所思。 等说完了青螭剑宗入门三考的事情,她冷笑一下,说道:“哼,这青螭剑宗,本就配不上师兄,不去也罢。不过……” 她顿了一下,“那黑色石台与金色甲片的事情,我……似乎有看到过类似的古籍。” 苏憾目光微凝。 程迎月组织了一下语言,支支吾吾道:“师兄,我加入的那个地方,有着非常非常悠久的历史,其内也拥有不少古籍,记载了不少已经不在世间流传的东西。 “那金色甲片,因为师兄也有一片,所以我在看古籍的时候,看到了与师兄身上的甲片相似的东西,便吃了一惊,特地留意了一下。 “甲片是什么,古籍里没有说明,似乎记录者也并没有把它当作什么特殊的存在,只是单纯地提了一笔,大概说了其最后出现的一个地方。 苏憾问道:“是哪里?” “按记载中的大概位置,便是在西魔土的边缘,或者罪洲的边缘,又或者沉在它们中间相隔的海沟里,具体的位置,并不知晓。” 苏憾目光闪动。 终于,又得知了一片新的金色甲片的下落。 不过其所在的位置,对此时的他来说有些尴尬。 西魔土已经算是法外之地了,罪洲更是法外之地中的地狱级别的存在,那里潜藏着连西魔土的魔徒们都唾弃的恶徒。 所有被世人遗弃的、被追杀的修行者,无一不在那里聚集。 罪洲的边缘,与西魔土的隔海相望的边缘,若从上方看,是可以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的。 相传,在第一纪元末的一场大战中,对战者打得那是真正的天崩地裂。 罪洲就是那时被其中一名与战者切下来,独立成为一洲的。 被切开后,罪洲渐渐地飘离了这片大陆板块,居于一隅,成为彻头彻尾的法外之地。 没想到,新的金色甲片藏在这么个危险至极的地方。 看来短时间内无法去那边寻找金色甲片了,他的修为,还太低。 只能待青螭剑宗的千年大祭后,自己的修为更进一步,而后等待仙宗盛会开始的期间再去那里查探一番。 目前来说,这两年的时间,他的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以及帮助那截刀尖找到其余的刀身。 苏憾内心微微做了打算,而后问道:“那黑色石台呢?” 程迎月摇了摇头,说道:“黑色石台之事……当时只是惊鸿一瞥,并没有细看,待我办完手上的事情,再回去翻翻古籍。” 苏憾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手上的事情还有多久才完结。” 他并不是催促她早日回去帮他翻阅古籍,而是觉得以程迎月目前的行径,她所执行的任务必定十分凶险。 这让他有些担心。 程迎月回答道:“还不知道,应该就这几年了吧。” 苏憾叹口气,只是说道:“不要勉强。” 她骄傲地笑了笑,回答道:“师兄,以我现在的修为,能杀我的人可不多,放心吧。”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而后,她看向窗外的月亮,算着时辰,低声说道:“师兄,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第五章 任务 知道师妹身有要事,苏憾也没有挽留,只是点头说了声“好”。 程迎月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想了想,右手一翻,她的手上便出现一个白玉印章,章底刻着一个“免”字。 她把白玉印章递给苏憾,说道:“师兄,收好这个。先别问这个是什么,收着就好,以防万一。” 见师妹颇为郑重其事,他便接了过来握在手中,向着她点点头。 “师兄,接下来的几年,我依旧是不方便联系你们的,帮我跟乐乐道个歉,跟他说一声我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好。” “师兄,你此时的修为低微,碰到打不过的就赶紧跑,别怕丢人。回来告诉我和乐乐,我们帮你揍死他。” “好。” “师兄,那个锦盒里的念丝,足够用许久。以后每到一个地方,你都记得燃起一根念丝,好让我知晓你到了何方。待我这边事了,便即刻启程去找你。” “好。” “……” “……” 程迎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堆话,以往都是师兄在为她们操心,现在反过来了。 觉得新奇之余,也体会到了当年师兄照顾她二人的心情。 说着说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话。 最后,她轻吸了一口气,说道:“师兄,那我便先走了……” 苏憾看着程迎月,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去吧,万事小心。” 程迎月万分不舍地抱了抱苏憾。 二人好不容易重逢,却是在她身担重要任务的情况下。 她明明有一腔的话想跟师兄说,因为时间的关系只能再次吞下。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放开苏憾,深深地看了后者一眼。 而后,一股灵气自她身上冒出,她当即消失在房内。 程迎月消失后,房中复而再次安静下来。 苏憾来到敞开的窗前,看着那轮明月默然无言。片刻后,他将窗户合上,把月光都挡在了外面。 黑暗中,他盘坐在凳子上,为窍穴默默汲取着灵气。 他的进境得再快一些才行,这样,才能保护师弟师妹们,而不是被他们所保护着。 …… …… 程迎月从客栈内消失后,身影在一处暗巷中再次出现。 巷外,是灯火通明、喧闹无比的街巷,而且同样酒气冲天。 她默默地回望了客栈的方向一眼,而后,一簇簇白色的丝线忽而从她耳后生出,将她的脸庞围绕起来。 半息之后,她的相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同样秀美,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做完这些,确认自己伪装无误后,她便将身上的灵气隐入体内。 她的神魂里,魔种所在的位置,一团白丝静静飘浮其中,如同一个茧。 一缕金色光芒从白茧的边缘绽出。 随着她的灵气隐入体内,白茧再生出了许多细线,将刚才露了一个口子的金色魔种包裹住。 金色魔种顿时陷入完全的沉寂。 同时,她的神魂躲入茧中,整个人再次化为了毫无修为的凡俗。 她这才低头走出暗巷,往着来时的地方走去。 她穿过许多自怨自艾的买醉者,停在一间颇为雅致的府邸的后方,悄悄地从后门熘了进去。 在廊中走了片刻,她突然碰到一个行色匆匆,焦急寻找着什么的女子。 那女子见到程迎月,惊呼一声,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急步过来说道:“陈小月!你去了哪里呀?都快出发了,怎么半天不见人影?李公公都在前厅大发雷霆了!” “啊,就肚子不太舒服,去了几趟茅厕。”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程迎月一眼,发现后者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便说道:“待会记得跟李公公好生道歉。” 她抓住程迎月的手腕,带着后者快步离去。 一边走,那女子一边念叨着说道:“虽然我们修行不了,但能随三皇子去大名鼎鼎的青螭剑宗,那也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如果能被仙人看中收入房中,那咱们可就飞上枝头成凤凰啦!” 程迎月笑道:“你爱飞你飞去。” “哎,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这么不珍惜呀。还临出发消失这么久,真是让人不省心。话说回来,你肚子还疼吗,……” 程迎月安静地听那女子絮叨,眼神澹澹。 她此时的身份,是一名侍女。 大周皇宫里的一名侍女。 为了进入青螭剑宗,她已经在周全武的身边潜伏了数年之久。 因为身在大周皇城宫殿的深处,时刻都有人盯着,为了确保手上的任务万无一失,她便没有再回应许乐乐的联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这几年她兢兢业业,在他人眼里,俨然成为了一个手脚勤快、处事灵活的侍女。 而后,她顺利被陈公公选上,成为陪同周全武进入青螭剑宗的一员。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 说起来,她比苏憾还要早来到这里。 以那周全武的做派,当然不会与常人那般去同住客栈。 他很早便在桂城置购了一处府邸,并将她们都率先遣了过来打理。 而后,她便在此处耐心地等待着青螭剑宗入门大考的日子。 她心中当然知晓师兄也会来青螭剑宗,这是师兄前世曾说过的安排。 不过在桂城的这段时间,她没有听到师兄的任何消息,只能说师兄还是太低调,与前世一模一样。 她也曾将神念铺满整座城池寻找,但苏憾为了青螭剑宗之行也对自己神魂进行了些许伪装,导致她依旧一无所获。 直到今日,那周全武如预想般通过了入门三考,其护卫回来招呼她们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才从护卫们的交谈中,知晓了苏憾在考核时一鸣惊人的事情。 不久后,她更是感知到了师兄专属的念丝被燃起,准确地获知了师兄的位置。 在收拾东西的空当,趁还有时间,她便悄悄出门去与师兄见上了一面。 见完师兄后,她现在心情非常好。此时,连面前的陈公公的怒斥声都显得有些悦耳起来。 那老太监斥了几句,便带着她们离开府邸,前往港口搭上自家的官船,并直接开拔了。 官船行驶在夜色里,载着程迎月,载着这名传修行界的缠丝天魔,就这样缓缓地驶向青螭剑宗…… 第六章 以秘换秘 翌日,桂城。 城中街巷上满是呕吐物与破碎的酒罐,酒肆们的小二、掌柜们经过一夜的忙碌,此时依然还没有去歇息,拿着扫帚,打着哈欠清理每过十年才有一次的混乱场面。 苏憾今天便要离开桂城,于是早早地离开了客栈,来到商铺云集的地段。 桂城是青螭剑宗的接引之地,时常有修行者们在这里往来,自然产生了不少针对修行者们的生意,他便是来这里寻找这样的商铺的。 随意地看了几眼后,他挑了装潢最为奢华,物品看似最为齐全的商铺走了进去。 不消片刻,他被商铺掌柜带到了商铺的后院,那里摆着一艘艘造价不斐的飞行扁舟。 苏憾随意挑了一艘,并买了一大沓上好的飞行符纸与减重符纸。 在掌柜满脸堆笑的欢送下,他御驶飞行扁舟,冲天而起。 还没有修到四境之前,若每次出行都要等待特定路线的商船来临,中间还要停靠,效率未免太低。 因此才趁还在桂城,临时置购了一艘扁舟。 扁舟上,苏憾拿出舆图,向着中土的中心处极速进发,他挑选了一座名为“兴北城”的大城池。 此城离桂城足够远,他要去那里的天机阁,以自己的信息换取岩池的甲字情报。 扁舟日夜不停地行驶了一旬的时光,方到达了兴北城。 落入港口,交了些许看管金后,苏憾戴上了隔绝神念的笠帽,换了一套黑色衣衫,直接往天机阁去了。 进了天机阁,苏憾写下岩池的相关事情后,再次被带进了无漏房。 当天机阁执事从玉盆里捞起那张被回复了“甲”字的纸张后,前者叹了口气,心想大概又是一个做不成的买卖了。 执事将纸张展开,呈于头戴笠帽的苏憾面前,说道:“贵客,你所问之事是‘甲’字秘,按我阁规矩,‘甲’字秘只能以同等价值的秘辛情报交换。” 苏憾点了点头,示意他知晓。 执事便接着按以往的话例念道:“若贵客没有同等价值的……” “拿纸笔来。” “……的秘辛的话,那就……啊?” “纸笔。” 执事愣了一下,没想到苏憾真的有对应的甲字秘情报? 不过,像这样的顾客也不在少数,他们写下自认为是甲字秘的情报,却被回复了一个乙字秘甚至丙字秘的评级。 执事愣神之后,很快便拿出了纸笔递给苏憾,而后便站到一旁,不看苏憾书写。 苏憾展开纸张,提笔写下了他原本就想好的说辞。 与其说是写下说辞,倒不如是画了一张地图。 那对照着世间盛行的舆图所画的,一张极寒大地的简略地图。 在地图上的某个毫不起眼的山谷,被他用朱红的毛笔点了一个点,再写上了八个小字。 八个足以换取好几个甲字秘的小字。 “无迹天魔潜修之地。” 苏憾标记的山谷,正是千年前的潜修之地。他在那里待了数十年之久,也是在那里推开并关上飞升之门,并且参悟出了金色魔种。 如今,那处山谷已经荒废了千年之久,他也不会再回去,将其告知天机阁倒也没什么。 写完之后,苏憾将纸合上,与岩池之事的纸张一起放进了封面写着“甲”字的信封中。 不同等级的情报,会被呈到不同权限的人的桌面上,只有他们才能打开,并判断情报的价值。 苏憾将信封交给执事,后者将其重新浸入玉盆。 …… …… 天机阁的中枢处,位于一个无人知晓的隐秘之地。 这里极为繁忙,世间各处的情报、传讯每时每刻都如雪花般飞来,他们既要将其迅速分类,呈给不同的人,又要等待回复,而后将其传回去。 此时,负责兴北城天机阁的对接人,刚刚才从玉盆处传回去一份跟岩池有关的回复,片刻后发现玉盆又亮了起来! 他惊讶地看了两眼,根据亮光的程度,他判断出了对方传来的纸张数量,于是便同样投入了装着数张信纸的信封。 片刻后,他将信封捞了起来,看到写着“甲”字的信封,他又是吃了一惊,没想到那边问事之人竟真有同等价值的情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他匆匆离开此间,敲开了门外写着“甲”字的一处房间,说道:“谭老,有新的‘甲’字秘,是方才问岩池之事的。” “呈进来。” 听到里面的答复,他推门进去。 房内,到处都是堆叠如山的卷宗与情报资料,他见怪不怪,把信封放到那谭老的桌上。 谭老展开信封看了两眼,登时惊得站了起身,眼睛似乎要瞪出来一般! 送信人也十分讶异,他甚少见过谭老有这种神情出现。要知道,后者每日经手的各种情报何其多,看过了不知多少惊天大秘,而此时,后者竟然因为信中的内容而失态。 谭老当即拿出纸笔,写下了几句话,让送信人传回去,并嘱咐道:“要快。” 后者接到信,当即飞也似地离开了房内,身形如电掠回兴北城的玉盆前,将其投了进去。 …… …… 兴北城的天机阁执事拿起回复的纸张,展开一看,惊奇地看了眼前的两眼,而后便依着纸张的内容问道:“如何证明?” 苏憾早有准备,轻轻拍了一下腰间的述游剑。 述游剑应念而起,无漏房里闪出一抹青光,在屋内环绕数圈后,急停在执事的眼前,传出一股骄傲的情绪。 执事童孔一缩,惊讶道:“神兵?!” 苏憾说道:“将此剑的细节描述与他,他自会知晓。” 述游剑在前世随他征战,年轻一辈或许不认识,天机阁这样的情报组织却不可能没有记录。 执事将信将疑地把述游剑临摹下来,并将其神兵的本质写了上去,而后将纸张丢入玉盆。 这一等,便等了比方才两次还要久的时间。 玉盆的黑液重新亮起后,执事赶忙将信封投入其中,而后讶然地将写着“岩池”的甲字信封捞起,郑重地递给苏憾。 苏憾平静地将信封放入怀内,起身离去。 执事毕恭毕敬地将苏憾送出了天机阁,确认后者离去后,他当即转身回到无漏房。 依照刚才收到的回复纸张里的其他吩咐,他事无巨细地将苏憾从进入天机阁到离开的一举一动,还有其外表特征等一切细节,都写了上去,而后重新投入玉盆中。 谭老拿着兴北城执事的回信,目中光芒闪动。 第七章 岩池何在? 谭老沉吟不语。 那剑的细节与阁内记录的一致,再加上其神兵本质,应当便是那无迹天魔的配剑,错不了。 是无迹天魔本人? 不太像。 按那执事所说,问事者外露的手臂还稍显稚嫩,似乎只是个少年之人,而且身型描述也对不上。 既然不是无迹天魔,还能是谁? 知晓其潜修之地,还拥有其佩剑,答桉似乎只有一个—— 无迹天魔的关门弟子! 而且是极为重要的那种,不然不会将佩剑也赐给那神秘人。 谭老内心有些兴奋,无迹天魔的情报价值本就是独一档的。 何况后者已经是近千年没有露面,与其有关的消息,便愈加珍贵了。 谭老站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金色的小盆。 这是与阁主传讯的金盆,一般来说,非紧要事情不能使用。 而无迹天魔的潜修之地曝光,疑似其弟子入世行走,这个消息不紧要的话,还有什么消息是紧要的? 他洋洋洒洒写下一大封信,投入金盆。 信中,他最后问了阁主,要不要前去那“岩池”,弄清楚黑衣神秘人的身份。 金盆很快就传来了新的消息,他拿起来一看,信上只写了一句话—— “不可探寻其身份,招惹无迹天魔,活够了?” 被阁主斥责,谭老没觉得尴尬,只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而后,他拿出新的纸张,向靠近极寒大地的天机阁传去信息,让其派出探索小队,前往那神秘人给的地点去看一看。 …… …… 苏憾离开天机阁后,也没有停留,换好衣袍之后,当即回到港口御驶扁舟离开了兴北城。 他知道一旦将这样的信息给到天机阁,后者不难将自己的身份和无迹天魔挂钩起来。 最有可能的,便是会将他当成无迹天魔的弟子。 自己当自己的师傅,倒也新奇。 所以,他才没有在桂城的天机阁置换情报。 疑似无迹天魔的弟子在桂城出现,加上当天在青螭剑宗一鸣惊人却拒绝入宗的天骄,天机阁定会认为二者是同一人。 飞出兴北城一段距离后,他盘坐在扁舟上,拿出写着岩池情报的信封。 打开信封后,苏憾发现里面还有一张花纹繁复的纸片,纸片正中心写了个“甲”字,上面盖了天机阁的专属印章。 这是天机阁的承诺,持此纸片者,可以再到天机阁无偿兑换一个甲字秘。 苏憾没有惊讶。 无迹天魔的潜修之地,当是这条情报便足以换两三个甲字秘了。 若非那中枢之人对此事暂未经验证,还是抱有疑虑,不然不会只给一张兑换纸片。 苏憾将花纹繁复的纸片收了起来,而后看了看岩池的内容。 那处岩池,位于中土大陆的北方,坐落于裴国与北岳的交界的云从山脉,与北漠颇近。 因为苏憾问的只是岩池的地点,所以纸上也只有对地点的详细标记。 除此之外,没有其余的资料。 希望这岩池,便是他所希望的岩池吧,毕竟是靠自己前世的身份置换来的一条甲字秘。 他将信件放好,收回储物袋。 而后便调整了扁舟的方向,直直往云从山脉而去。 …… …… 大陆辽阔,在苏憾片刻不停御驶扁舟赶路的情况下,也耗费了将近半个月的时光才来到云从山脉。 葱郁密林覆盖的云从山脉上空,苏憾站在已经停下来的扁舟上,皱眉看着下方。 他已经来到情报上标记的岩池地点的正上方,甚至已经在周围也梭巡了一圈,却没有看到所谓的岩池。 他手中展开情报纸,陷入沉吟。 莫非是天机阁情报有误?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岩池? 不太可能,对于甲字秘,天机阁不可能这么儿戏。 那为何岩池却凭空消失了? 是有人刻意为之? 其他拥有金色甲片的人也发现了妙用,所以用障眼阵法将岩池藏了起来,而后再慢慢探索? 抑或只是被密林所覆盖,岩池的地方较难被发现? 他平静地看着下方的密林。 而后,他御驶扁舟落下,停在周围一处地势较高且宽阔的空地处,准备徒步往岩池标注的地点一点一点探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双脚踏上云从山脉的那一刻,苏憾心有所感,站在原地环顾了四周的密林一圈。 他的神魂感受到了一股敌意,虽十分微弱,却来自四面八方…… 苏憾并不知道,早在他于上空梭巡的时候,便已经有无数双眼睛在密林的暗处闪着幽芒,警惕地看着他的扁舟。 直到落入密林,这丝微弱的敌意才被他察觉到。 他展开神念,却没有发现周遭有什么修行者的存在。 他心中微感奇怪,但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走过一遭,便也知道了。 于是,在密林无所不在的敌意包围下,苏憾展开了他的探寻。 他一路细细地搜索过去,直到再次来到标注的地点。 与御驶扁舟梭巡时看到的一样,没有岩池。他打量了一下周围,也并没有发现可以隐藏下一汪岩池的地方。 他继续动身,把搜索区域扩大,依旧是没有任何发现。 苏憾重新回到标注地点,看着似乎一成不变的密林,眉间微皱。 经过方才的仔细查探,他没有发现障眼阵法的存在。 标注地点处,也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那便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么天机阁给错了标注的地点,要么……岩池就是凭空消失了。 苏憾更偏向于第一个可能性,毕竟人有可能出错,但让一汪岩池凭空消失,而且不留下一点痕迹,却并非人力可以做到。 他展开身形,将搜索区域再次扩大,往外圈搜寻而去。 便是在这时,有一名修行者忽然闯进了他身后的神念范围,隐在暗处远远尾随着他。 苏憾挑了挑眉,山脉中竟真有其他人的存在? 而且,是个魔修。修为不高,只有二境。 裴国与西魔土接壤,被魔土势力渗透严重,此处出现魔修倒也不奇怪。 苏憾当即转身,脚下登云步瞬间响起爆鸣声,速度骤然加快,转眼便出现在那二境魔修的身前。 那二境魔修神情现出极为慌张的神色,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那白袍少年的剑尖便已经对着他的眉间,他甚至能感受到眉间的毫毛已经被其剑尖的锋芒湮灭。 生死一瞬之间,他听到那白袍少年出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何在这里?” 第八章 多方势力 眉间的剑锋带来极度危险的死亡威胁,那二境魔修脸色煞白。 那白袍少年的速度之快,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虽被近身,前者亦进入了他的神念范围。 他察觉到前者的修为,只比他高出一个境界罢了。 他内心稍定,忽而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便压下心中的慌乱,问道:“你,你是无衍仙宗的弟子?” 苏憾皱了一下眉头,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问,说道:“不是。再问一次,你们是谁?” 二境魔修稍稍松了一口气,方才他还想着无衍仙宗的报复怎么来得这么快呢。既然不是无衍仙宗,那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阴恻说道:“此山脉已由我灵蛇谷掌控,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灵蛇谷?” 灵蛇谷是五大魔门之一,在西魔土威名赫赫,最善御兽,尤其是蛇类。 每一名弟子从入门之后,都会捕上一条蛇,以灵蛇谷的秘法饲养在身体里,让其游走于自己的血脉之中,与己身心意相通。 随着主人的修为进境,体内的蛇也会同时蜕变。 直至其褪去皮骨肉,化为灵气般的存在。突破骨肉的限制,灵蛇才算登堂入室,再往后,其成长将不受任何限制。 苏憾心中沉吟。 灵蛇谷封山? 是奔着岩池而来? 而岩池的消失,与其有关? 苏憾问道:“你们……是为何而来?在此地盘踞了多久?” 灵蛇谷弟子见那白袍少年没有第一时间出手,便认为后者已经被自家宗门的威名所震慑。 而且,对方不过一人,己方可是人数众多。 他心中底气越来越足。 他没有回答苏憾的话,而是话锋一转,沉声说道:“不管你是谁,山中之事与你无关。识相的话便早日离去,我灵蛇谷不为难你,可放你安全离去。” 嘴上这样说,内心想的却是,只要从这剑下活下来,他便当即向宗内之人示警,让宗内的四境修行者前来将其杀掉。 山内之事,不能再外传,不能引得众多修行者前来与他们争夺。 他壮着气势,气势汹汹地看着那白袍少年,希望能将对方的心理防线压倒。 苏憾平静地看着他。 而后将剑尖往前一送,剑身当即没入那装腔作势的灵蛇谷弟子的额头,自他后脑勺透出,鲜血自脑后的破口汩汩流出。 后者倒在了地上,脸色残留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后面换个人问吧。”苏憾收剑入鞘,对着尸体说道。 他环顾密林,四周敌意应当便来自灵蛇谷之人所操控的野兽们,此时皆在暗中盯着他。 那灵蛇谷弟子来得如此快,估计也是从野兽处得知了他的具体方位。当然,也跟他毫无掩饰地在云从山脉上空梭巡有关。 苏憾微微皱眉,先前他不知山中潜伏着灵蛇谷之人,没有特意隐藏行迹。 估计有不少魔修都看到他的扁舟,知晓他的到来。 不管如何,此地已经不宜久留,死了一个灵蛇谷弟子,会有更多的灵蛇谷之人纷至沓来。 苏憾隐入林中,以普通的身法行进着,因为登云步的爆鸣声在这安静的密林里太过明显了。 他展开神念,扫着路过的每一寸地方,同时警戒着随时会碰到的敌人。 片刻之后,他便已经沿着云从山脉搜寻了挺远的一段距离,一路上也并没有碰到灵蛇谷弟子。 云从山脉如此巨大,再多的灵蛇谷弟子来到此间一分散,也会显得稀疏,只是密林中的敌意依旧如影随形。 就在他打算回身探寻,顺便回到扁舟停泊的地方时。 他忽而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自左前方隐隐传来。 他脚步一顿,而后以更快的速度往血腥味传来的地方掠去。 数息之后,他来到一处四周树木破烂倒伏,明显有过战斗痕迹的地方。 这里没有尸体,看其激烈的程度,此处应当是战斗打响之地。 他往左边看了一眼,激战的痕迹一路延伸而去,血腥味便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他脚步不停地赶了过去。 很快,他便看见了尸体,那是两名身穿黑白相间的衣袍的男子。 看到这装束,苏憾一愣。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正是无衍仙宗宗门之人的装束。 苏憾落在无衍仙宗弟子的尸体旁,仔细看了几眼。 尸体的神情惊惧无比,颈部喉间少去了一大块,连颈骨都被咬碎消失不见,仅有颈后的一丝血肉还连着。 第二具尸体是同样的死法。 这应该是被灵蛇谷之人的灵蛇咬掉脖子致死的。 苏憾探入神识,从尸体的状态来看,二人死去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三天。 他也发现二人的精血都已被取走。 这群魔修杀人真是一点都不浪费,每杀一名修行者都要取走其精血来炼制血炼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苏憾沉默着站起身,继续往前掠去。 前方没有血腥味,却依然有着一路战斗过去的痕迹。 穿过一片狼藉的密林后,他到达第二处倒伏了两具尸体的地方,一男一女,同样是黑白相间的衣袍装束。 而这两具尸体与方才的死法完全不同,喉间完好,却整个身体都干瘪无比。 难怪没有闻到血腥气,原来这两具尸体不仅精血,连浑身上下的血气都被人掠夺走了。 苏憾看着这两具尸体的死法,皱了皱眉。 藏在云从山脉里的魔修,不止灵蛇谷一家! 灵蛇谷、无衍仙宗……现在又冒出了第三个势力。 不管他们是不是为了岩池而来,山中的暗流涌动都让他感到颇为讶异。 他环顾四周,除了这里,周围已经再无战斗的痕迹,此处应该便是战斗结束之地。 苏憾默然无言,这无衍仙宗四名弟子尽墨,皆死于非命,而且一路上没有见到魔修的尸体。 说明了这场战斗是单方面的追杀。 而这四名弟子的修为,除了一名三境之外,其余三人皆为四境。 能轻松做到这些的敌手,至少是五境魔丹境的修行者。而且,在其带领下,估计还有数量众多的修行者。 苏憾目光微凝,那两家魔门,出动的力量颇为不弱。 他自离开桂城到达这里,修行不辍,此时也不过是将灵气灌注了近五十余个窍穴,进境已经算是十分快,然而依旧是三境初期。 若是正面碰上魔门由五境带领的那大股力量,即使能用剑符斩去那五境魔修,陷入虚弱状态的自己估计也会被剩余的四境淹没。 而且,对方可能不止一名五境。 述游剑虽能自行护主,但少了他的灵气加持,终究是力有不逮时。 这么一思量,苏憾便决定先御驶扁舟离开云从山脉,留在这里也意义不大,因为他目前也没有关于岩池所在的任何头绪。 不如去就近的天机阁问问灵蛇谷目的以及搞清楚岩池的去向。 苏憾转身,朝着停泊扁舟的方向谨慎地掠去。 前进片刻后,他在穿行通过一片看似毫无异样的密林时,忽而停下了脚步。 他的神魂察觉到了一处隐藏至深的灵气波动。 若非他神魂异于常人,匆匆路过之下,估计也会直接忽略而过。 此地,有人! 而且观其灵气波动,似乎颇为虚弱。 第九章 无衍仙宗的幸存者 隐藏在此片林间的人,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 如此看来,隐藏之人应当不是魔修。若是后者,在自家宗门控制的地盘里,不会藏得如此深去疗伤。 那么,便是那拨被追杀的无衍仙宗弟子中,有侥幸逃脱之人? 能在五境的追杀下逃脱,并且还能成功躲过其神念探查,在这里藏了数日之久,此人倒是颇有能耐。 苏憾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决定救下此人。 救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希望通过这幸存者的口中,了解一下魔门这一行动所抽调而来的实力,最好是能问出那岩池的下落。 他千里迢迢来此地,不能一无所获地回去。 想罢,他的神念彻底展开,覆盖了周围百丈的距离,顷刻之间便锁定了那人的位置。 苏憾往左侧迈步走去,一边散出自己仙缘篇修行者的气息,一边似乎自言自语般开口说道:“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我并非魔门之人,今日因为一些事情,要来云从山脉寻一处岩池,只是苦寻无果。 “方才一路追寻,我也看到了你那些身亡的同门之人,此时山中尽是魔修,危险重重不必多说。 “我已准备离去,只是路过此地,恰逢感知到你的存在,如果你相信我,便与我一起离去,如何?” 苏憾的话音落下,密林中依旧是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回应。 那缕气息,反而是隐藏得更深了。 他也能理解,经历几近团灭的劫难之后,确实无法那么容易就相信别人。 换作他是那幸存者,大概也不会相信林子里忽然冒出来的一个人的言辞吧。 他继续往左侧迈步,往方才捕捉到的位置走去。 安静的林子里,没有一丝虫鸣与鸟叫,只能听到苏憾踩在干枯落叶上的脚步声。 他缓缓走到一棵需要数人才能合抱的粗壮树木前,停了下来。 那股气息,便藏在这里。 他说道:“我知道你在里面。” “……”树干依旧沉默,一声不吭。 苏憾对着树木平静而立,忽而抬起手,抓住了一处翘起的树皮,轻轻用力,想要将它剥下来。 可就在这一刹那,眼前的树皮突然破碎炸开,木屑飞散! 与此同时,一道如柱般的三角光芒从树干内袭出,冲向他的面门。 苏憾一挑眉,这是神光印。 如同青螭剑宗所修的是各种剑法那般,无衍仙宗内的修行,是以各种印法为主。其宗门内有七大最强印法,而神光印,便是其中之一。 神光印是针对神魂攻击的功法,而且这潜藏之人修为乃四境中期,对此时的苏憾来说,这道神光印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站直了身体,任由神光印落在他的身上。 他透过光芒凝目看去,能看到光芒后的树干中心已经被完全掏空,掏出了可容纳一人的空间大小。 一道曼妙身影此时正盘坐在空心树干中,她同样身着黑白相间的衣袍,此时脸色很是苍白,为她原本倾城的面容平添一抹柔弱之色。 她的眼内似乎放了一座冰山,目光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冷意 她双掌向外,食指和拇指相碰,双手间组成一个三角的形状,神光印便是从她的双掌间发出。 而树干中的无衍仙宗弟子,愕然地看着沐浴在神光印中,却丝毫不受影响的白袍少年,内心震动。 后者不过三境前期的修为,竟然能够硬抗她的攻击? 虽说她此时受伤虚弱,不能让他的神魂在神光印的照耀下四分五裂,但也不至于毫发无伤。 见神光印无法奏效,她一咬牙,双掌手势变化,十指交叉合抱,然后勐然分开。 开山印! 这同样是七大印法之一。 据说,开创此印法的首任印主,曾用开山印将一座数千丈的巨峰,从其中心处硬生生地将峰体分为左右两半,连大地都为之开裂。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开山印,是与断海印并列无衍仙宗两大攻击印法的超绝功法。 顿时间,苏憾只觉得一股暴虐的灵气在他站立的位置瞬间生出,似乎要将他切开成两半。 他没有与对方战斗的心思,便没有出剑,而是身形如电直接退开了原来的位置。 继神光印后,又一招落空,中空树干里的女子心下便有些着急。 若非她此时受伤虚弱,方才的开山印一击,速度不会如此慢,给到对方足够的反应时间。 她的喉间已经慢慢涌现铁锈感,她知道,这是血的味道。 但她并不气馁,而是再次对着苏憾的落点位置,再次悍然地全力激发开山印。 兴许是过于着急,强迫施展的摧山印勾动了她体内的伤势,她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开山印无法成型,直接散去。 苏憾双手负后,平静地看着她。 那女子擦完嘴角的鲜血,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狐疑着说道:“你……不杀我?” “方才便说了,我不是魔门之人。” 冰山女子看了他良久,眼中的戒备之意始终无法消融。 而眼前的白袍少年神情自若,身上也不带有一丝敌意,倒真像是要来帮助自己的? 若是魔门之人,他大可回去找那五境魔修来杀了自己,何必打草惊蛇。 想罢,她开口问道:“你是谁?” 苏憾摇了摇头,反问道:“你又是谁?” 她的问话被同样的问话怼了回来,倒是稍稍有些不习惯。 她定定地看着那白袍少年,说道:“抱歉……我乃无衍仙宗弟子,祁素。” 苏憾这才回礼道:“三人宗,苏憾。” 三人宗? 似乎有点耳熟,最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无暇去思考这个问题,问道:“你方才说,你一路行来时,看见了我的同门们的尸首?他们……” 祁素咬着下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人被灵蛇咬断了喉咙,两人被抽空了所有的精血。” 她倒吸了一口气,心中悲痛无比。 苏憾沉吟着问道:“追杀你们的,应当不仅只有灵蛇谷之人吧?” 她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厌恶,似乎接下来要说出的宗门的名字会玷污她的嘴巴。 “追杀我们的,除了灵蛇谷外,还有同样是五大魔门之一的……绝脉宗!” 第十章 魔修的实力 10 听到绝脉宗的名字,苏憾没有感到惊讶,在看到后面的两具无衍仙宗弟子的尸体后,他就已经知道另一家魔门便是这绝脉宗。 绝脉宗同样是西魔土的五大魔门之一,主修千血大法。 战斗时,他们会将对手的血气全部掠夺干净,而后将其炼化,融入自己的血脉中。 绝脉宗顾名思义,其宗门之人皆为孤家寡人的存在,上无父母,下无子女,没有任何亲人。 在世间了无牵挂,所以悍不畏死。从此之后只执意于将自己这唯一剩下的血脉练到最强,于是便依靠千血大法掠夺大量的血气。 绝脉宗的入宗条件很简单,只要自身的血脉一族已经断绝便可。而且,不管是仙缘篇还是魔启篇的修行者,都可以加入。 因此,宗内之人分为两大类。 第一类是家族惨遭灭门而加入绝脉宗的修行者,他们带着冲天的怨气,誓要以血还血。 第二类则是,故意杀光了自己的血亲,主动绝了自家的脉,以此当成绝脉宗的敲门砖。 而绝脉宗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哪怕知道入门者是故意为之的,他们也不管,甚至是喜闻乐见的。 因为只有这类人,才最符合绝脉宗自身的理念——自己的血是最强的,不允许世间有和自身流着相同的血液的人存在,他们要成为唯一。 所以,第二类人往往都是心理最为邪恶病态之人。 也因此,祁素在说出这个宗名的时候,心中也免不了厌恶不已。 她看向苏憾的眼中,依旧带着警惕之色。 在这灵蛇谷和绝脉宗两家魔门封锁的深山密林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位境界不高的修行者,她心中疑虑颇深。 只是他方才自报家门时,那三人宗以及他的名字,都有点熟悉。 她看着苏憾沉吟片刻,看到他腰间的剑,才突然灵光一闪,瞪大了眼睛。 “你,你可是一个月前参加了青螭剑宗入门大考,拔出了悟剑以及引得入宗剑十七鸣,最后却拒绝入宗的苏憾?” 她目光一亮,惊讶的表情使她眼内的冰山消融了一些。 苏憾点了点头。 见他承认,她内心微感惊奇。 一个月前的青螭剑宗入门风波,早已在考核结束后,随着离去的仙宗们散出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席卷了整座修行界。 隐隐与青螭剑宗分庭抗礼的无衍仙宗,又怎会错过这样精彩的消息。 虽然她早几个月前已经和师兄弟们离宗历练,但在行走世间时,到处都听到修行者在谈论此事。 难怪听到三人宗和苏憾这两个称呼,让她觉得如此熟悉。 眼前的白袍少年,就是那场风波里最引人瞩目的天骄。 “抱歉,苏兄,”祁素向苏憾歉然说道,“因为绝脉宗之人,也有仙缘篇的修行者,方才以为你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在引诱我现身,情急之下才向你出手了。” 苏憾摇了摇头,没有在意,说道:“先离开这里,边走边说。” 祁素犹豫了一下,说道:“此间到处皆为灵蛇谷的布控,贸然行动,风险太大……” 苏憾看着她说道:“灵蛇谷和绝脉宗一日不撤退,你便一日都不出现,躲在树干中么?你无衍仙宗内虽然有命灯,知晓其余四人遇险身死,却不知你们在哪里遇险,能不能找来此地还是两说。 “方才我们斗法的波动,应该也引起了不少注意,此地已经不宜久留。” 祁素皓齿轻咬薄唇,念头数变之后,也果断地点了点头。 她从树干内钻出,落在地上,傲人曲线和高挑的身材展露无遗。 她右手掌一展,掌心出现一个绿色的小印章。 苏憾看了看那小印章,这应当便是护住了她不被五境魔修神念发现的秘宝。 看到他的眼神,祁素简单地解释道:“此乃家师赐下的化息印,可以利用周围的环境,隐藏自己的气息。”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说着,祁素拿起小印章,往自己的手臂盖了一下。 化息印上的光泽顿时暗澹了几分。 同时,她的气息再次减弱,散出一股树木之气。 倘若有寻常修行者在此,用其神念扫过此时的祁素,会发现后者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难分彼此。 她拿着印章,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苏憾。 苏憾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自有方法。” 祁素一愣,这才想起刚刚若非苏憾主动停下来说话,甚至直接站在树干前,她也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她点点头,将化息印收起,说道:“请苏兄带路。” 苏憾展开身形,往扁舟所在的方向继续行进,祁素在他身后紧紧跟随。 赶路间,苏憾问道:“你们无衍仙宗,还有那两魔门,为何齐聚云从山脉?” 祁素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我们一行五人数月之前便离宗入世历练,一直在魔患严重的裴国西部除魔。后来听闻边境的云从山脉有魔修出没,便赶过来的。” 原来无衍仙宗之人并非为了岩池,只是为了除魔而来,他沉吟着问道:“那你等可听闻灵蛇谷与绝脉宗为何来此?” 祁素眉头微蹙,说道:“并不知晓。只是,前几天与他们遭遇时,他们曾问我们知不知道岩池的位置,但我们从未听过什么岩池,所以才……” 她的眼神一暗,而后继续说道:“如此想来,那岩池便是他们的目标。” 苏憾点点头,同时也有些疑惑。 山中的魔修们也正在寻找那岩池?即是说岩池的凭空消失与他们无关? 他双眉微锁,这些魔门之人已在云从山脉待了挺久的时间,按理说,此地已经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并且还有满山的野兽相助,他们却依旧一无所获? 苏憾沉默下来,这岩池消失之事,处处都透着谜团。 他叹了口气,被天机阁评为甲字秘的情报,果然没那么简单。 他不再深虑,转而问道:“那灵蛇谷和绝脉宗来者,实力如何?” 祁素的脸庞再次挂上寒霜,说道:“我们刚进山的时候,一开始只碰到数名三境修行者,将他们格杀之后,我们以为山中的魔修应当都是三四境的修为,所以便继续深入。 “可没想到,山中竟藏有两名五境魔修!追杀我们的,便是他们。 “这两名五境,一人已是凝结了五颗魔丹,而另一人……已凝结了足足八颗魔丹,跨入了五境后期,离修满五境只有一丹之遥。 “若非师兄们抵命相护,让我先行逃离,再用师傅的化息印躲藏起来,估计我也无法逃离那两名五境的魔掌。” 说到此处,她的面色十分凝重 而苏憾听闻山内潜藏的魔修的实力,亦是眼神微凝。 第十一章 魔修围困 在前方带路行进的苏憾默然不语。 八丹修行者吗…… 魔启篇和仙缘篇的修行者在三境之后,便各自有了不同的修行方向。 仙缘篇集灵气于窍穴,魔启篇集灵气于骨肉,而后将窍穴或骨肉里的灵气连结为一体,在体内自成洞天,这便是四境。 洞天内再蕴灵气,将外部的灵气通过自身洞天的转化,将其内化为自身的灵气。 而后,便是最重要的一步——将这些灵气在洞天内凝结成丹。 只要成功凝结出一颗内丹,不管其品相好坏,都算是踏入了五境结丹境。 踏入五境后的修行,便是要在洞天内凝聚出九颗内丹。 九丹成,则此境修满。 此时听闻祁素说灵蛇谷的魔修有一人是八魔丹,苏憾微微皱眉。 双方的境界相差实在太远,只能依靠剑符。 但对方有两名五境修士,自己却只有一击的机会,若与这二人正面碰上,要全身而退实在太难。 这二人可不像那乌望德当时的五境剑意那样温柔,后者还是会顾及观礼仙宗们的目光,所以会留手。 而这些魔修可不会留手,他们只会不死不休。 先行离去,避其锋芒,是此时的不二之选。 反正依祁素所说,他们也没有找到岩池的所在。 离开云从山脉后,让祁素传讯回宗门,让其派来宗内的六境师叔长老们,估计便能够将这些魔修都赶出山。 待此地恢复安全后,再来细细探索也不迟。 苏憾本欲加快脚步,却发现祁素的脸色渐渐浮起一股青意,脚下也有些虚浮起来。 他的神念在她身上一扫而过,问道:“你中毒了?” 祁素没说话,点点头,脸色愈加青白。 她中的是蛇毒,在被追杀时,被灵蛇谷的灵蛇咬中而导致的。 逃离战斗后,她便一直树干中苦苦压制蛇毒,不让其发作。 此时经过与苏憾的交手,以及赶路催发的灵气,体内的蛇毒再次发作。 苏憾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颗白色丹药,抛给后方的祁素。 前不久与许乐乐相逢之后,后者在离别之前拿了一大堆丹药给他。 美其名曰炼丹大宗师,让师兄也尝尝他的“手艺”。 苏憾没有拒绝师弟的好意,尽数收下。 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许乐乐给的丹药种类繁多,其中便有解蛇毒的丹药。 “这是……”祁素有些迟疑,不知道是不是该吞下这刚刚认识了不到一柱香的少年郎给的丹药。 “解毒丹。放心吧,这是天乐仙人炼制的。” 祁素翻看了一下丹药,发现上头确实留有天乐仙人的印记,她曾在师傅给的丹药上看到过,细节处都一模一样。 她内心暗道惭愧,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而后,祁素一口吞下了解毒丹。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流洗荡而下,将其体内的蛇毒尽数化解。 她的七窍溢出了青色的烟雾,而后更是突然非常不淑女地打了一个大嗝,吐出了大团青黑之气。 她的脸色顿时好转,青白之意骤弱,取而代之的是微红的血色。 “谢谢。” 她不善言辞,只能以最朴素的方式表达谢意,而后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 祁素道完谢,苏憾默然前行。 她也本就是冰山一样的性子,更不会主动开口向他人说话。 二人便这样在沉默中前行。 片刻之后,二人便回到了岩池原本应该在的地点。 苏憾放慢了脚步,向祁素问道:“你可有感觉此处有异常的地方?” 后者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除了密林,还是密林。 苏憾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只是随便问问。” 二人脚步不停,继续往飞行扁舟停泊的地方掠去。 离开岩池所在的地方没多远,天空由远至近传来两道破空声,直接飞过了二人的头顶,而后又折返回来。 苏憾抬头看去,三道身影落了下来。 他神念微动,便已知道其中一人是四境中期,另一人则已经达到了四境后期。 那四境后期的修行者怀中抱着美娇娘,后者也有三境的修为。 另外一人与这二人保持了一点距离,看起来还有些防范,应当是绝脉宗的修行者。 抱着美娇娘的男子瞥了苏憾一眼,说道:“嘿,怎么多了一只小老鼠?不在你们刚才斗法的地方好好待着,在林中窜来窜去作甚,真是让我好找。” 他放下美娇娘,看着苏憾二人奇道:“你俩使的是什么藏息功法?一人看起来像树木,一人看起来像石头。难怪野兽们都察觉不到你二人的动向。” 苏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缓缓抽出了述游剑。 那名三境不足为虑,这两名四境倒是有些麻烦。 当初他在火焰山与摧心阁的聂仞一战,也大概知晓了自己与四境有一战之力。 只是以自己三境初期的实力,要击杀他们颇有难度,毕竟窍穴灵气和洞天灵气相差太远。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见苏憾拔剑,男子一副被吓到的模样,转身将自己的头一把埋进那美娇娘宽广的胸怀里,用力蹭了蹭,说道:“哎呀,铃妹,他们好凶啊,一见面就掏剑。” 美娇娘一脸妩媚地按住男子的头,娇笑说道:“林师兄,不怕,让灵蛇咬下这二人的头颅就好了。” 看这二人的作态,祁素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男子再用力地蹭了几下,而后心满意足地离开她的胸怀,转身看着苏憾二人。 “白兄,今天我太累了,”他扶了扶腰,戏谑着说道,“此刻不想出手,这几人便交给你吧。” 旁边的绝脉宗弟子脸色微沉,说道:“林兆,我绝脉宗什么时候需要听你号令了?” 灵蛇谷弟子林兆眼睛微眯,冷哼道:“白如江!不是你们强行要来分一杯羹,我灵蛇谷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僵搞得人尽皆知,你以为我们会让你们留在山中么?! “既然要来参一脚,那就好好出一份力!” 绝脉宗弟子眼中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冷澹道:“哼,真当你灵蛇谷可以压过我们一头么?若真有一战,谁去谁留还说不定。” 林兆眉间一皱,“你!” 不愧是五大魔门之二,眼前的两人竟忽而起了争执。 看着二人针尖对麦芒,苏憾思索着如何应对这二人,忽而察觉身后的林间传来声响。 很快,林中又窜出了五名三境魔修。 他们一到达,便与林兆三人一起,将苏憾与祁素围在了中间。 第十二章 一式杀六人 后来的几名魔修,一来到此间便面面相觑,看着林兆和白如江正在针锋相对。 二人的言语越来越大声。 “……” “……岩池里的东西是我宗率先发现的,若能得之,对我宗大有裨益。你绝脉宗闻风而来,就算得到了又能有什么好处?”林兆极为不满地说道。 白如江嘲讽地看着林兆,说道:“机缘人人皆可得之,你们能来,我们为何不能?想要独享?先把你们宗内的内奸清除出来再说吧。” 听到他们的言语,苏憾心中微微有些疑惑,顿时生出了许多问题。 岩池里的东西? 对灵蛇谷大有裨益? 若此岩池与“仙不去”那样,是由那截刀尖产生的,他们如何下得去?如何得知池底有异宝? 莫非他们拥有另一片金色甲片? 可即便如此,拿到剩余刀身,与他灵蛇谷又有什么裨益?他们修的是灵蛇,跟刀有什么关系? 林兆脸色阴沉,死死克制住了想要出手做掉白如江的杀意。 旁边的美娇娘见他这副模样,赶紧贴身前来安抚他。 可林兆粗暴地将她推开,喝道:“滚!” 那美娇娘神色委屈,却不敢再触怒他,嗫嗫嚅嚅地站在一旁。 他阴狠地看着白如江,一字一句说道:“你是出手,还是不出手?” 他的眼睛如同暗中潜伏的毒蛇,剜着白如江。 后者不甘示弱地看着林兆,二人谁也不服谁,竟诡异地陷入僵持。 剩余的魔修们有灵蛇谷的,也有绝脉宗的,此时分散站着,不约而同地防范着对方。 大家都是魔修,对彼此的习性都是知道的,背后捅刀这种事情,是家常便饭。 互相防范的同时,他们像看猎物般看着苏憾二人。 场中的二人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是看谁去拿起那把切肉刀而已。 不管怎么看,苏憾二人都陷入了必死之局。 至少在魔修与祁素眼里看起来是如此。 祁素银牙紧咬,拿出符纸。 这是师傅在她离宗前赐下的符纸,可激发之后,自己灵气空虚,也无一战之力。 旁边的苏憾虽在青螭剑宗上一鸣惊人,那也只是天资过人罢了,其修为说到底依旧只是三境初期,应对那数名三境的魔修也够呛。 只能寄希望于手中的神光印符纸可以覆盖尽可能多的魔修,尤其是那两名四境。 苏憾同样在沉吟该如何逃离这困境。 以魔修们掉以轻心的模样,他可以瞬杀数名三境。 旁边祁素手中的符纸,应当能够斩杀四境修行者,再不济也能重创他们。 而他的剑符则不能这么快使用,二人不能同时失去战力。 她陷入虚弱之后,需要有他的保护。 若能顺利回到扁舟并启航,那五境说不定会追上来。 他的剑符,便是要留给这五境的。 在扁舟上使用剑符,即便二人同时陷入虚弱,也能够让扁舟以最快的速度载着二人离开此地。 想罢,苏憾灵气一边悄然涌动,一边向祁素说道:“我杀三境,你杀四境,杀不掉也不用勉强,交给我便是。” 祁素黛眉轻蹙看了他一眼,觉得眼前的白袍少年有些托大。 符纸杀不掉的四境交给他又能如何?以他的修为,场中的六名三境魔修都要高出他许多,能对付他们便十分不易了。 她忧心忡忡地将洞天内的灵气引入符纸。 僵持中的林兆察觉到灵气波动,顿时面色大变,怒喝道:“别让那丫头的符纸放出来!几天前她师兄的符纸差点让葛老吃了大亏,莫要纠结了,一起上。” 白如江亦是认真地将目光放在祁素身上。 林兆喝道:“我们对付她即可,其他人,把那小子宰了!” 周遭的三境魔修同声应“是”,并各自展开了功法。 四名灵蛇谷之人吞吐灵气,并张开了嘴巴,或通体青色,或黑白相间的毒蛇从其喉咙深处钻出! 如大腿般粗壮的蛇身撑大了他们的口唇,让人难以想象这样的蛇身是如何在他们体内存在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巨蛇从其口中电射而出,迅勐无比地在空中游走,咬向苏憾! 两名绝脉宗弟子则浑身肌肤变得暗红无比,他们皮下的血气滚滚流动,透体而出,在其摊开的手心上方凝聚成一团猩红液体。 他们将手掌一推,猩红液体当即化作一道血箭向苏憾射去。 从不同方位袭来的巨蛇和血箭临近,祁素神色满是担忧,犹豫着要不要先帮苏憾把眼前的攻击挡下再说。 可是她也自顾不暇,林兆与白如江正对着她虎视眈眈。 便是此时,苏憾手中的述游剑通体发出刺目光芒! 其散出的气息,甚至让林兆和白如江都侧目看向了他。 他手掌一松,述游剑当即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他的头顶处出现一团白芒。 白芒内似有一股如水一般轻柔的柔意。 他神念微动,并向祁素说道:“看好时机。” 后者一愣,而后便看到苏憾透顶的白芒如一个水球般炸开,只不过四溅的不是水,是剑气! 剑气如雨,泼向巨蛇与血箭! 被剑雨一淋,原本坚不可摧的巨蛇顿时千疮百孔,血箭亦陡然崩散。 灵蛇谷和绝脉宗弟子们齐齐受到反噬,骇然地喷出一口鲜血。 可剑雨没有停,依然在向他们泼去。 剑雨密集,他们躲无可躲,便纷纷拉开防御的架势。 在这场瓢泼的剑雨中,有两滴极为明亮存在,以超乎林兆和白如江预料的速度,向他们袭来! 林兆冷哼一声,洞天内的灵气涌出,在其身上聚成一条绿色的,有一丈粗的灵蛇虚影。 他一指那滴剑雨,喝道:“去!” 灵蛇发出一声嘶吼,巨大的头颅探出,蛇口一张,两颚的尖利牙齿锋芒皆露,向着滴来的那滴剑雨一口咬下。 白如江双手一展,在其身前拉开一道血盾,往前一推,迎向那一滴明亮。 向周遭三境魔修们撒去的剑雨终于与他们的防御灵气接触,只一刹,他们的灵气骤然崩裂。 在剑雨的攻势下,一碰即碎。 六名三境魔修惊骇,正欲后退,可后方绵绵不断的剑雨来势更勐! 无数滴剑雨在下一个瞬间,便毫无阻碍地刺穿他们的身体! 他们与被剑雨扫过的巨蛇一般,千疮百孔! 破烂不堪的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惊骇之色。 仅仅一式,便杀光了所有的三境魔修,其中还包括三境后期的修行者! 纵使是祁素,此刻也同样难掩震惊地看着苏憾。 林兆惊怒,他的姘头美娇娘也被这场剑雨所杀!死状颇惨! 惊怒间,他和白如江同时一愣,察觉到了那两滴极为明亮的剑雨似乎非同寻常。 普通的剑雨在巨蛇虚影和血盾的抵挡下,无法临近,唯独这两滴,大不相同! 灵蛇一口咬下那滴剑雨后,利齿便被崩碎! 明亮剑雨刺穿蛇身,一路无阻。 林兆吃惊之下,灵气暴涌,顿时出现第二条更加凝实的绿色灵蛇,沿着第一条灵蛇的尾巴一路吞下,拦腰咬断第一条灵蛇后,堪堪咬住了那滴明亮剑雨,阻住了它的去势。 白如江在剑雨破盾一半时,匆忙增加了数道血气,将剑雨阻于半道。 苏憾眨了眨眼睛,藏在剑雨里的两滴星雨差强人意,毕竟那二人皆是四境中后期的修行者,比在火焰山碰到的聂仞要强。 他转头看了祁素一眼。 怔然中的祁素精神一震,知道他方才说的时机已到。 当即咬牙,向那二人甩出已蓄势待发的符纸! 符纸冲出巨大的光柱,带着五境的气息,轰向正在抵挡星雨的林兆与白如江! 第十三章 激战与雪上加霜! 祁素本就是带伤之身,用体内洞天残存的灵气激发符纸,已经是她的极限。 甩出符纸后,她便身子一软,迎面倒了下去,彻底昏死过去。 符纸冲出的神光印光柱向林兆与白如江袭去,一股死亡阴影也随之向二人笼罩而来。 林兆神情大变,忍住肉疼的心情,当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价格不菲的符纸。 这是他耗费了许多血炼丹,才从宗内的长老手中购得的,可以说是他保命的压箱底手段。 林兆洞天内的大量灵气不要命的灌入符纸,刹那间便已激发! 符纸立时钻出一条通体泛着金铁光泽的黑色灵蛇,蛇身盘绕,将他的身影围在中间。 神光印的光柱摧枯拉朽般毁去林兆自己的灵蛇。 连苏憾的星雨也被冲散,露出了述游剑的本体,继而被吹拂至后方。 光柱倾泻在那条黑色灵蛇上! 在冲击之下,其金铁鳞片皆倒竖而起,而后更是一片片被剥离,那黑色灵蛇仰天发出无声的嘶吼,却依旧牢牢地将林兆护在其中。 白如江则没有那么好运。 他身上没有这样的防御手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光柱冲破血盾,落在他的身上。 神光印透过他的身体,直达其神魂处。 他顿时感觉神魂被巨力撕扯,剧痛无比,而且几乎在刹那之后便四分五裂! 他的童孔顿时涣散,口鼻中甚至没有流出鲜血,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倒地身亡。 光柱持续了数息的时间,而后便渐渐消散。 林兆与白如江二人身后的密林,被光柱吹得东倒西歪,清出了一条空无一物的通道。 一片狼藉中,述游剑缓缓地飞了出来,它刚才也被神光印拂走,被残枝落叶盖住。 出来后,它抖了抖剑身,把剑柄上挂着的树枝抖落,而后慢悠悠地回到苏憾手上。 苏憾握住述游剑,抬眼看向林兆所在的地方。 那条护住他的金铁灵蛇已经只剩下了骨架,头骨无力地耷拉在地上。 骨架内,林兆捂着脑袋,头疼欲裂。 金铁灵蛇挡住了大部分的神光印攻击,但在后者消失时,还是有些许余波落在他的神魂上。 仅仅是残余攻击,便给他的神魂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劫后余生,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感受到前方的目光,他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去,只看到了苏憾独自一人站着。 他的目光微垂,便看见那名无衍仙宗的四境弟子昏迷在地,他心下暗松了一口气。 那白袍少年的攻击即便异于寻常的三境,终究是三境。 即使自己此时神魂受创,洞天内的灵气在引出那金铁灵蛇时亦大量被损耗,可他不像那无衍仙宗的弟子是强弩之末激发的符纸。 而且他原本的洞天灵气就很充分,激发一张五境的防御符纸,不至于让他陷入虚弱。 以他现在的状态,杀一名三境绰绰有余。 他阴狠地看着苏憾,残余的洞天灵气在他右手中凝聚,蛇影再现。 灵蛇只要突破肉体限制,被秘法养成了灵气的状态,那么只要主人不死,则灵蛇也不灭。 “你们,竟敢让我耗费一张珍贵无比的符纸,”林兆眼中怒火熊熊燃烧,而后嘶吼道,“你们知道我得再杀多少人,炼多少血炼丹才补的回来吗! “便是你们两个人的精血,也是九牛一毛!” 他怒吼着,强忍着神魂的剧烈疼痛,将右手蛇影击出。 蛇影分化成数道灵蛇,缠绕着向苏憾游去! 苏憾脚踩登云步法,与数道灵蛇纠缠,几次手起剑落,都砍下了灵蛇的蛇头。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可灵蛇分为两截后,蛇头的灵气便化作微小一点的灵蛇,而蛇身则长出蛇头,就这样化作了两条灵蛇。 数次剑斩灵蛇,却让其数量越来越多。 而且,这些灵蛇都带着剧毒,哪怕被其牙齿擦破一点皮毛,蛇毒都会在瞬间蔓延全身。 眼见灵蛇越斩越多,苏憾也不再攻击,只用剑尖将向他咬来的灵蛇挑开。 趁着空当,他脚下发出爆鸣声,身形当即拔高而去。 可哪怕他借助登云步升空,灵蛇也同样可以浮空而起,如附骨之蛆。 苏憾想了想,灵气往剑尖灌注而去,剑尖顿时变得明亮无比,与此同时,一股暴虐的气息顿时在剑尖生出。 “星爆。” “砰!” 他的剑尖一挑,挑中灵蛇的同时,剑尖光芒大盛,如一颗极小的星星在他剑尖爆炸! 极具毁坏性的气息将挑开的灵蛇瞬间击散。 见攻击奏效,他暗自点头,在十数次光芒大闪之后,终于将灵蛇尽除。 苏憾停在半空看着林兆,受伤的四境后期依旧难缠。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而后自身光芒大盛,化作星雨,剑尖顶着又一次星爆,直接向着林兆坠下! 后者冷哼一声,暗讽一声那白袍少年托大,区区三境初期竟还敢近身而来。 林兆狞笑着,向落下的苏憾勐击一拳,拳面的灵蛇虚影张开血盆大口咬去! 灵蛇与剑尖相碰,林兆脸色骤变。 他从未想象过在一名三境身上能感受到如此极具破坏力的气息! 那剑尖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竟是将他的灵蛇炸得有些涣散。 更危险的是那少年,他竟然能够不借助剑刃而发剑气,似乎将自己当成了一把剑,演化了剑招! 林兆看到那少年松开了手中的剑,自身却来势不减地落下! 他当即明白,那剑尖只是开路,而那少年本身才是最终的决胜手段! 林兆咬牙,收回拳势,怒喝道:“百蛇!” “轰!” 在他身后,忽然如扇形一般展开了近百条蛇影,其中一半将他围了起来,另一半则是向着苏憾迎面而去。 既攻既守,他看着苏憾,看这小小的三境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说实在,这三境少年能接他数招不死,他已经十分惊讶了,没想到前者手段层出不穷。 星雨滴落蛇群之中,一连滴穿了十数条灵蛇,让其溃散消去。 落式稍滞时,苏憾体内的灵气便疯狂地倾泻而出,源源不断地提供动力。 一息之后,苏憾滴穿了层层灵蛇,将围绕在林兆身上的灵蛇滴出一个破口,将后者的身影露了出来。 可此时,星雨的落式也已经完全散去,他也只能停在这破口前。 林兆透过破口,冷冷地看着决胜手段落空的苏憾,嘴角扯起一丝讽意,正要说话时,忽而有青光一闪。 那少年原本放开的剑,不知怎地,竟自行从前者滴穿的破口一闪而进,而后围着他的脖子滴熘熘捥了一圈! 他的喉间被切开,鲜血喷溅而出,要说的话顿时无法说出来。 他惊愕莫名,那少年自身演化的剑招,才是真正的开路?为的是方才被他放掉的那把剑? 剑招相互配合掩护,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这少年的战斗经验,也太过丰富了! 而且那剑,似乎也并非那么简单! 他捂住喉间,洞天灵气瞬间而至,压住喷涌而出的鲜血。 他死死盯着苏憾手中的剑,眼中惊怒与贪婪并存。 虽重创了林兆,苏憾亦感觉有些吃力,以三境战四境后期,实在有些艰难。 他欲乘胜追击,若此击再无法解决林兆,那便只能直接动用剑符了。 可就在他的灵气往剑身灌注而去时,他的脸色突地一变。 右边的林间有树木不断颤动,从百丈外眨眼而至。 一条数丈粗的黑色灵蛇压倒树木,带着残枝碎屑窜出,狠狠撞向苏憾。 仓促之下,他只能举剑一挡,巨力传来,让得他闷哼一声,身形被撞得倒飞而去。 他双脚在地面梨出两条极深的沟壑,退去数十丈才停了下来。 他站定,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抬眼看去,便看到一名四境中期的女子飘然落下,落在那黑色灵蛇的头上。 苏憾双眉微锁,那林兆还没解决,竟又来了一名四境中期的魔修。 不,不止一人。 苏憾双目微凝,看着林间不断发出响动的动静。 数息之后,林间又窜出了两名三境魔修。 他再霍然抬头看去,空中落下一名四境魔修,其身上血气涌动,应当是绝脉宗的修行者。 对方的生力军来了,场间的局势顿时雪上加霜。 那两个新来的三境可以忽略不计。 而新到达的两名四境魔修,却让苏憾的脸色一沉再沉。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就是三名四境魔修了。 第十四章 剑符与……书生? 新至的魔修们,皆是被祁素激发的神光印符纸的动静引来。 来到此间后,他们被林兆一行人的惨状吓了一跳。 六名三境死于非命,身体千疮百孔破破烂烂,死状颇惨。 四境的白如江身体没有伤痕,但也没了呼吸。 实力仅在两名五境之下的林兆,此时也受了重创,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喉间汩汩流出的鲜血触目惊心。 新至的灵蛇谷之人有些讶异,来到此间后如临大敌,警惕地看着四周。 而绝脉宗之人只是澹澹看了白如江的尸体两眼,便不再关注。 在绝脉宗人的心里,自己的血脉才是最重要的。同门之人的性命,值不了几个铜钱。 众人将目光放在苏憾身上,微带疑惑地看着后者。 后者不过三境罢了,如何能造成这样的境况? 莫非真正的敌人藏在暗处,正在埋伏? 骑在黑色灵蛇头上的女子疑惑地看向林兆,问道:“林师兄,是谁将你们打成这样的?敌人藏到哪里去了?” 林兆眼睛怒视着苏憾,往后者一指。 女子讶然地看着他的手指指向,说道:“此人不过三境而已,如何能杀掉白如江,还将你重创?是不是搞错了?” 林兆摇了摇头,再指了指昏迷在地的祁素,又点了一下苏憾。 敌人,就这俩人! 女子狐疑地看向平平无奇的苏憾,打量了两眼后,问道:“看你装束也不像无衍仙宗之人,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苏憾没有回答。 在不死不休的战斗中问名字出身,在他看来实在是没必要的事情。 反正将对方杀了之后转头就忘了,问名字的意义又是什么? 所以他用行动回应了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剑符。 方才是看林兆在神光印符纸的攻击下受了重创,才尝试着看能不能独力击杀。 毕竟按先前的决定,手中的剑符是要留给还未露面的五境魔修的,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这下是不得不用了。 看到苏憾捻出一张符纸,众魔修惊呼道:“金色符纸?!” 林兆最是惊讶,这小小三境初期的少年,底牌还真不少。 超绝的战力,从未见过的凌厉剑法,那疑似神兵的剑,此时还拿出了一张金色符纸。 他有些后怕,在消耗了金铁灵蛇之后,他已经再无防御手段,若这少年一开始就拿出这金色符纸对付他,他必死无疑。 他的脚步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 祁素那张五境威力的符纸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何况此时还要面对一张金色的符纸,这可是意味着六境的攻击啊。 苏憾捻出剑符后,便当即将其燃起,而后神念微动,述游剑裹着一丝灵气脱手而去,化作一道青芒斩向两名三境的修行者。 两名灵蛇谷弟子大惊,顿时吐出各自饲养的巨蛇,可在述游剑下却非一合之敌。 述游剑挽出两朵剑花,巨蛇的头颅便已落地,而后剑势不停,以迅雷之势捥过他们的脖子。 他们的脖子可没有林兆那般坚硬,后者都被捥出了一道巨大豁口,何况是他们。 述游剑回到苏憾手中时,那两名魔修的头颅便落了地。 清除了在他陷入虚弱后可能产生的障碍后,剑符也已被激发。 刹那间,他身上窍穴剩余的所有灵气被抽干,渡入了剑符。 这一次的情况比他在火焰山临场破境使用剑符要好许多,至少没有一头栽倒昏过去。 剑符金光四溢,开始流露出天地至锋至利的剑气! 林兆、骑在黑色灵蛇上的女子、还有那名来到此间后便一直没有出声的绝脉宗人,在同一时间骇然,而后战意顿消。 极度的恐惧将他们的心脏牢牢抓住,狠狠地拧着,将心脏里的血液拧出来一般。 在这一刻,他们心中有且只有一个念头。 逃命。 不顾一切的逃命! 少年手中的金色符纸,比前几天让葛老吃亏的符纸,还要更加恐怖! 三名四境魔修没有一丝留恋,纷纷御空而起,慌不择路。 苏憾眉间微皱,三人一分散,剑符里的剑气很难同时将他们斩杀。 眼见三人一东一西分头飞走,他只能寻了一个角度,挥动手中的剑符。 燃烧的金光里,掠出一道更加璀璨的剑气!风驰电掣般扫向林兆与那女子一起逃脱的方位。 剑气一出,苏憾脱力,倒坐在地上,而后当即取出了一颗丹药,塞进嘴里。 药力化作清流滋润干涸的窍穴,让得他的脸色好了些。 林兆和那女子感受到剑气是向着他们来的,二人目龇欲裂。 他们压榨着体内洞天的灵气,以同时召出了数百条最凝实状态的灵蛇。 灵蛇们甫一出现便互相纠缠、盘绕,蛇身互相挤压,就这样压成了一道极厚的蛇墙,挡在了他们二人的身后。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剑气眨眼而至,蛇墙一触即溃,灵蛇崩散化为虚无。 剑气继续斩向女子与林兆。 二人已经展开了最快的速度奔逃,却依旧快不过剑气,后发而至的剑气将他们吞噬了进去。 二人身影陡然消散,化为了齑粉,空中似乎只留下惊惧的情绪! 而剑气没有停下,继续斩向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峰,将其峰顶削平! 潜藏在云从山脉各处的魔修们在同一时刻抬头,看向被削平的那座山峰,以及那道渐渐消散的剑气,有些惊愕。 山脉远处的两名五境修行者,同样极为惊讶地看着那道剑气。 而后循着剑气的路径,二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苏憾战斗的地方。 “这,这是什么剑气?!”那灵蛇谷的五境魔修,葛老,看着远方的密林,讶然无比。 先前,手下报告说有一名低境界的修行者闯进了云从山脉,葛老便挥手让手下们自己去解决。 此刻看来,那低境界修行者可不一般。 而世间能有这样的剑气的……莫非是青螭剑宗的弟子? 手持其师长赐下的剑符发出的剑气? 他目光微闪,当即腾空而起,往剑气发起的地方电射而去。 都已经解决了无衍仙宗的弟子,再杀一名青螭剑宗的也无妨。 …… …… 剑气生起处。 苏憾跌坐在地,服下的丹药扫除了些许虚弱之感。 他勉力站起,抬眼看着那名正在逃离的绝脉宗人,正好看到后者缓缓停了下来。 苏憾一叹,如若那人折返回来,便只能靠述游剑自行与他周旋了,自己已经再无一战之力。 述游剑在他手中轻颤,似乎在说“万事交给我吧”。 苏憾心中不是很乐观,因为他知道,方才的剑气必然引起了那两名五境魔修的注目,后者们应该也在往此处赶来。 若被这绝脉宗人耽搁了时间,等到五境魔修来临,那便是真正的绝境。 御驶扁舟离去的计划也行不通了,扁舟是逃不过五境魔修的追击的。 只能快点离开此间,像祁素先前那样躲起来再说了。 祁素化息印的效果还在,他也能够避开五境的神念搜查,等恢复了灵气,能够再次使用剑符,到时便可与那五境再拼上一拼。 那绝脉宗人在剑符燃起时,是被吓破了胆,可最后庆幸地发现剑气并非朝他而来。 逃离中,他扭头看到了林兆和女子消散在剑气中的情景,也看到了剑气抹平山峰的伟力,离死亡如此近的他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他深知激发了这样的符纸之后,那白袍少年应当会陷入极尽虚弱中,于是便停了下来,远远地隔空观察后者。 果然发现那少年脸色苍白,状态极差。 他松了一口气,当即决定折回,欲将那少年除之而后快。 而且,最好能在他临死前折磨一番,让其交出剩余的剑符! 他狞笑着,掠向那虚弱的少年。 苏憾凝目看着急掠而来的绝脉宗四境魔修,心中微沉。 他正要放开述游剑,让其去拼一拼这魔修。 可便是此时,苏憾神情一怔,霍然抬头。 恰好看到一道身影从他头顶划过,落在他身前。 绝脉宗魔修一愣,而后双手一展,两道红色的血气卷向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 那道身影说道:“看好了啊,是他先动手要杀我的,不关我的事啊。” 念叨着,他直接跃起,极快地砸向了那名魔修。 “砰!” 魔修的身影被阻于半道,发出巨响! 一时间,尘土飞扬。 灰尘落尽,苏憾便看到那魔修躺在坑中,口鼻皆是鲜血,其眼睛睁得大大的,已是再也合不上。 而那道并不高大,甚至可以说瘦小的身影,正踩在那魔修的身上,手中拿着一颗猩红的心脏。 那身影穿着并不合身的宽松蓝色衣袍,头戴着秀才帽子,一身装扮像是个书生,可脸上却带着一抹痞气。 那书生将心脏凑近鼻子闻了闻,然后嫌弃地将其丢掉,都都囔囔地说道:“这心脏的血气太繁杂,不好吃。” 苏憾神念扫过那书生,眉间微皱,有些疑惑。 那书生蹲下,在那魔修身上擦了擦手,将血液擦掉。 一边擦,书生一边抬头看向苏憾,目光上下不停地打量着后者,咧嘴一笑。 这一咧嘴,苏憾便见其口中全是尖牙。 那书生歪了一下头,说道:“便是你吗?也没什么特别啊。” …… …… 第十五章 真龙子嗣 苏憾看着戴在瘦小书生头上的秀才帽,皱着眉头,默然不言。 那不伦不类的书生走上前来,绕着苏憾转圈,还将鼻子凑上前来闻了闻。 “是没什么特别啊,为什么初九会对你这么感兴趣?还特地让我出来救你?”书生抓了抓后脑勺,疑惑着说道。 苏憾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一丝敌意,只有对己身的好奇。 于是他便将述游剑收了起来,并问道:“初九?” 那书生抬头看了看,说道:“嗯。待会再解释吧,那两个五境就要来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苏憾沉默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而后回身走去,将祁素抱起来,背在了身后。 那书生向苏憾挑了挑眉,吹了声口哨,向他竖起大拇指,说道:“眼光不错!” 苏憾斜了他一眼。 那书生嘿嘿笑了两声,转身走进密林。 苏憾背着祁素跟在他的身后,行走片刻,他便发现行进的方向是往岩池原本应在的地方。 他看着在前面带路,时不时扶一下秀才帽的书生,沉默间忽然说道:“谢谢。” 不管怎么说,这怪异的书生为他解决了绝脉宗四境魔修的麻烦。 前方的身影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这群家伙找了我们这么久,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噢,到了。”很快,书生停下脚步,站在一个灌木丛前回头说道。 苏憾举目看了周遭一眼。 依旧是岩池所在的地点,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密林。 但他此时已经不是很疑惑了。 书生说道:“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苏憾照做,落手处,坚硬无比。 书生泛出灵气,覆盖全身,连同苏憾也被裹在他的灵气内。 而后他直接跨步,迈向灌木丛。 灌木丛前的空气泛起涟漪,如石子落水,泛起一圈圈细纹。 那书上就这样迈了进去,消失不见。 苏憾面色如常,手搭着他的肩膀,与他一起跨了进去。 …… …… 通过涟漪,苏憾站定。 四周的密林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却感觉处处都有些不同。 似乎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是那簇灌木丛,只是好像一步跨过来,像穿过纸片一样穿过了它。 那书生回头说道:“好了,进来就安全了。” 苏憾看着他,半晌后才说道:“蜃境?” 书生挑了挑眉,说道:“你小子倒是挺有眼光啊。”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离开北漠?” 书生真正吃惊了,惊奇地说道:“你知道我们身份?奇了怪哉,你一小小三境,怎么懂这么多。” 书生将他头上的秀才帽摘掉,露出了让帽子时不时歪掉的原因。 在他的额角边上,有两个小小的突起。 如同鹿角般,但是没有那么长,而是只冒出了如同拇指般的粗细。 “咳,自我介绍一下,以你们凡俗所取的名字的话,我叫龙知远。”他笑了起来,再次露出满嘴尖利牙齿。 “如你所见,我是一名龙人族,来自北漠。” 苏憾目光中有精芒流转,看着他暴露在外的两根触角,说道:“苏憾,人族。” 数万年前,两条真龙衔衍仙珠和魔莲源种降世,为世间带来了崭新的修行之路。 而那两条真龙降世后,一死一伤。 那条受伤的真龙栖息北漠,数万年来不曾踏出过北漠一步,只在那里繁衍生息。 而自从它去到北漠后,北漠便多了许多世人以前从未见过的物种。 而这些物种偏偏还有他们所认识的走兽的一些影子。 例如其长着狮身,却覆着鳞片,狮首还是那圈张扬的狮毛,而嘴巴却如同鳄嘴一般突出。 例如其长着鱼身,却比普通的鱼更加修长,胸鳍如同爪子,让它们能够走出水中。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这些闻所未闻的物种,被世俗称为异兽,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其头生双角。 世人自然知晓,这些异兽是真龙与世间的走**合后所诞下的子嗣。 一开始,世人们以为真龙只与走**合。 直到世人们看到了龙人族…… 不过还好,龙人族保留了人族的多数特征,只是额边长出了双角。 龙人族尤其继承了人族的聪慧,使其从真龙的子嗣中依旧脱颖而出,成为独树一帜的存在。 他们在北漠生根发芽,保留了人族群居习惯,只是不与外界有任何的接触。 北漠之所以成为世间的禁区,除了有真龙在那里栖息之外,还有后来的龙人族的布控防护。 第一纪元后,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纪元末发狂的修行者们的影响,龙人族在北漠的边界划清了一条界限,日日巡逻。 龙人族作为真龙子嗣,自身的根骨天赋自然是不一般。 因为其体质的关系,自出生尹始便已蜕凡。 族内,人人皆是修行者,人人皆骁勇善战。 可以说,若非北漠自成一地,那么龙人族将是整片大陆最为强大的力量。 什么最强战力青螭剑宗,什么最深底蕴无衍仙宗,通通都要靠边立定站好,喊龙人族一声大哥。 可不管龙人族,还是真龙的其他子嗣们,都从不离开北漠。 任北漠外的势力如何变迁,都影响不了他们分毫。 所以,当龙知远露面救下苏憾后,苏憾别提有多惊讶了。 惊讶之余,他来到云从山脉后所产生的所有疑惑,亦一一瓦解。 岩池的凭空消失,确实非人力可以做到,但如果,对方不是人?而是真龙子嗣呢? 先前,苏憾从未将此事与在北漠寸步不出的真龙子嗣关联,因此没有将岩池的消失与蜃境挂钩。 他之所以知道蜃境,是因为前世他去过。 北漠确实是世间的禁区,可不知为何,真龙每过些年,都会为世人开放一处机缘地,让修行者们在其内获得各种机缘。 例如苏憾的述游剑,便是他从那里带出来的。 那处机缘地,便唤作龙巢蜃境。 当年他第一次进入龙巢蜃境,便被震得骇然失语。 他原本以为只是迈步走进了一个小洞窟,却发现自己进入了一方广袤的天地。 后来才知道,那是真龙的蜃境秘法,能够将一座广阔的天地都囊括起来,成为独立的空间,并放在了那个小洞窟里。 此时,岩池凭空消失,也是同样的情况。 它应该是被真龙子嗣用蜃境秘法圈了起来,所以消失不见。 只能通过某个特定的入口,以特定的秘法口诀进入。 想到此节,苏憾忽然向龙知远问道:“你方才口中的初九,与你一样也是真龙子嗣?” 龙知远点了点头。 “他也是龙人族?为什么要救我?” 龙知远挠了挠头,说道:“我怎么晓得。我带你去岩池找他,他在那里等你,有什么事情你等会自己问吧。” 说着,他将秀才帽带上,扶正,而后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 苏憾背着昏迷的祁素,跟在他的后面,往蜃境的深处走去。 …… …… 第十六章 超乎苏憾想象的初九 苏憾跟在龙知远身后,往蜃境深处走去。 此时,他内心的诸多疑惑也大概有了答桉。 难怪岩池会凭空消失。 真龙的蜃境秘法神妙无比,纵使是他的神念,也无法看出破绽来。 难怪天机阁将此岩池评为甲字秘。 先前他还奇怪,就算“仙不去”再神异,其地点是修行界众所周知的。 即使有与其相似的岩池,也不至于列为甲字秘,说到底就是多了一个可供修行者们观赏探索的“景点”罢了。 此时看来,这个情报与龙人族、与真龙子嗣有关联,定的这个评级也不过分。 难怪灵蛇谷要封山,难怪林兆方才与白如江争吵时,说岩池里的东西对灵蛇谷大有裨益。 他原以为他们说得是那截刀尖的剩余部分,疑惑这两家魔门要神兵碎片有什么用。 原来他们在争夺的,由始至终都是真龙子嗣。 灵蛇谷若能将流有真龙血脉的异兽收服,确实对其宗门大有裨益,毕竟他们宗门归根结底修行的便是御兽之道,只是更偏好灵蛇而已。 而绝脉宗,真龙子嗣虽有其他走兽的血脉参杂,但其内蕴含的另一部分真龙血脉,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进入云从山脉后的许多疑云,此时都烟消云散。 重新笼罩在苏憾心头的疑惑是,龙知远口中的初九,为什么要救他? 不管是前世今生,他都从未与龙人族有过任何的接触,也从未与其余的真龙子嗣有过接触。 除了……储物袋的那柄白色玉质的弓。 那把弓是他前世同样在龙巢蜃境里得到的,得到它之后,他曾与真龙有过短暂的隔空对话,得到了一个承诺。 莫非,是因为那把弓的关系? “唔……” 忽然,苏憾背后的祁素轻轻一颤,发出了细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祁素头靠在苏憾的肩膀上,鼻间紧贴着他的后颈,被走路的颠簸所晃醒后,她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一股让她觉得颇为舒心的气味顿时萦绕在鼻腔内。 她忍不住多吸了两口,而后才悠悠醒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睁眼后,她愕然发现,自己正被人背着。 那股让她觉得舒心的气味,是那人颈间的味道。 她吃了一惊,心中有些慌乱,赶紧抬起头,身体挣扎了一下。 却听到身下那人传来了声音:“别乱动,也别担心,我们现在很安全。” “苏,苏憾?”她听出了他的声音,略感熟悉且不容质疑的声音钻进她的心间,她竟不自觉地感觉有些安心。 原本就极为虚弱的她顿时如同一个小羊羔般乖巧,不再挣扎乱动。 她侧头看了看四周,此时还在密林之中。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坐上扁舟? 逃离失败了? 她虚弱地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灵蛇谷与绝脉宗的魔修呢?” “我们在蜃境里,没人找得到我们。方才那些魔修都死了,有人在帮我们。” “蜃境?是谁帮了我们?” “当然是我啦!”前方的龙知远回头笑道。 祁素吃了一吓,这才发现前方还有一个人在带路。 她惊讶地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孔与满嘴的尖牙,问道:“苏兄,他是?” “龙知远,龙人族。” 祁素:“? “龙……龙人族?!” 祁素懵了,怎么昏了一个小迷,醒来之后好像世界完全变了一个样? 龙人族? 真龙与人族交合诞下的龙人族? 只在书籍里看过的,在北漠栖息从不出来的龙人族? 苏憾是在她昏迷期间把她背到北漠来了?但眼前所见,还是树木林立啊。 “这里是北漠的森林?”她瞠目结舌地问道。 “不,我们还在云从山脉,”苏憾边走边道,“龙人族为何在此,我也不知晓,具体的等会到了岩池再说吧。”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祁素怔然地点点头,还在消化眼前带路的那瘦小身影是龙人族的事实。 在沉默中走了会儿,祁素突然有些脸红,她忽然说道:“苏兄,我已恢复了一些力气,可以自己走动。” 闻言,苏憾便将她放了下来,看她脸色红润,身体确实是恢复了些。 “谢谢。”祁素低头向他道了谢,而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旁。 龙知远扭过头来,向着他挤了挤眼睛,怎么这就把她放下了? 苏憾歪了一下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龙知远,后者拍了一下额头,也不管了。 …… …… 不消片刻,三人便远远看到了密林中,有一片小小的火红存在。 是岩池。 苏憾眼神微亮,这一路兜兜转转,终于是见到了它! 来到岩池旁,熟悉的炽热之意迎面扑来,确实是与“仙不去”如出一辙的气息。 不过此方岩池没有火焰山顶的“仙不去”那么大,只有数十丈的大小。 藏在这么深远的地方,难怪甚少人知晓。 祁素愣了一下,她曾到过“仙不去”,却没想到这里还有与其一模一样的岩池存在。 龙知远小跑几步,在岩池边上张望,然后朝着岩池大声喊道:“初九!” 岩池里没有声响。 龙知远又提高了音量,“初!九!我把人给你带来了!快上来!” 很快,池面突然冒出一些岩浆泡泡,似乎下方有什么东西在吐气,而后,泡泡越冒越多,如同沸腾。 紧接着。 “哗。” 池面溅起岩浆水花,一条黑影在火红的岩浆水花里窜出,升空而起! 四溅的岩浆水花落在池边,发出“哧哧”的响声,让得龙知远左躲右闪。 他生气地朝着空中喊道:“说了多少次小心点!我可没有你那样的龙鳞啊!这岩浆滴在我身上是能要我老命的!就算滴不到我身上,滴到我英俊的脸怎么办!” 那条黑影破开池面,在空中盘踞了一刹。 其身上泛着金色的光芒,被阳光那么一照射,更是有些耀目。 其圆鼓鼓的大眼睛往下一扫,便看到了苏憾,而后便扭着金色的身体在空中穿梭了过来,将他围住。 祁素像是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倒退了两步。 纵使是苏憾,此时也不禁目瞪口呆。 他原以为龙知远所说的初九同样是龙人族,或者是其他被世人称为异兽的真龙子嗣。 但此时围着他转圈的…… 蛇一般蜿蜒的身体通体金色鳞片,腹下四肢五爪如鹰,时不时用鹿一样的长角拱他一下,用鼻子嗅他一下,尽显好奇之色的…… 是一条货真价实的真龙啊! 第十七章 真龙血脉的禁制 岩池前。 祁素的大脑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口中喃喃道:“是活着的,我竟然看到了活着的真龙……” 一个原本不可能出现在北漠外的存在,此时竟然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就连苏憾,也罕见地浮起惊异之意。 不管是前世今生,他从未见过活着的真龙。 而此时,金色的龙影正围绕着他,这实在超乎了他的预料与想象。 他从没想过龙知远口中的初九是一条真龙,因为在世人眼里,真龙只有两条,便是数万年前降世的那两条。 一条在降世之初便陨落在了东仙境,另一条则一直在北漠修养生息。 而且,在认知里,真龙应该是有近千丈大小的庞然大物。 可眼前的初九大概也就双臂合抱的粗细,身长约有十丈,似乎……还是个龙宝宝? 它正时不时地拱一下他,显得非常的亲昵。 感受到它的亲昵,苏憾在讶异之后,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他把惊讶之意压下,迟疑着说道:“你……你便是初九?” 小真龙初九点了点龙首,发出人言:“对啊。” 它嗅了嗅苏憾的脸颊,然后才游到前面落在地上,后肢撑着地面,尾巴一扫一扫的,很快把身后地面的落叶扫得干干净净。 它前爪一搭,向苏憾和祁素执了一礼,说道:“你们好啊,我人族名叫龙初九。因为我是你们人族历法里的二月初九才被阿父孵化破壳的,阿父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龙族名是……” 初九发了一串苏憾与祁素听都听不懂的音节。 “……” 这么讲礼貌? 二人都有点怔然。 苏憾想了想,也向它执了一礼,说道:“你好,我乃苏憾。” 初九见祁素还在发愣,便侧身转向她,说道:“我也向你行礼啦,你怎么不回礼呀?” 祁素回过神来,受宠若惊地行了一礼,说道:“你,你好,我是祁素。” 一旁的龙知远插进话来,向祁素说道:“刚才你还在睡觉,可能没听到。我叫龙知远,龙族名是……” 又是一段听不懂的音节。 苏憾顿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真龙宝宝,问出了他心中的第一个疑惑:“为何你们会在这里?真龙一族从数万年前开始,便从不迈出北漠,还有后来龙人族也是。” 初九生气地叹了一口气,“是吧!你也说是几万年前就一直在北漠了吧,我也是这样跟阿父说的! “在北漠待得太久,真的太无聊了!我叫阿父不要墨守陈规,不要当‘缩头乌龙’,要经常出去走走,阿父不听! “还说什么我们真龙一族不能插手世间之事,只能在一个地方固守。 “我跟阿父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就叫上小远,偷偷熘出来了。” 苏憾无言以对,这小真龙竟是离家出走的? 龙知远悄悄说了一句,“初九,老祖宗说的是对的啊。我们真龙血脉有禁制,如果涉世太深,触发了禁制就会死,只能当世间的旁观者……” 初九转向龙知远,张嘴喷了一口火,气呼呼地说道:“龙知远!你哪边的?这么听我阿父的话,那你跟那胆小鬼大雪留在北漠呀,跟我跑出来干嘛。” 龙知远挠了挠头,不说话了。 苏憾双目微凝,从二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惊人的消息。 真龙一直待在北漠不出来,是因为血脉中有禁制? 不是不想出来,而是不能出来! 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以真龙的力量,若真的临世,那这座世间基本就是由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可是……是谁给真龙定下了这样的禁制? 是谁有能力给真龙的血脉套上了这个枷锁? 苏憾望向天空,眼神明亮。 世人皆知,这方世间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不然真龙从哪里来? 不然又怎会有衍仙珠和魔莲源种这些可以悟出修行功法的东西存在? 人就是这样子的,当知道天外有天,又怎么会甘心就这样一辈子待在牢笼里。 世人踏入修行路求飞升,便是想要破开这方小小的世间牢笼,去往更为广阔的天地。 苏憾更是如此,他两世修行,追求极致的心从未变过。 千年前,许乐乐在他施展秘法时曾问过,彼时他才百余岁便已是九境绝巅,为何不等寿元将近时再去行那九死一生之事。 他的回答很简单,在这方小小世间虚度三千年,对他而言没有意义。 不能求得完美飞升,母宁死。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如此的极致且纯粹。 如今知道连天外来的真龙,在这方世间足以毁天灭地的存在,都被更强大的存在种下禁制。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他对那方广阔的天地,更加期待了。 …… …… 旁边,初九继续说话。 “我们跑出来之后,一路游山玩水,景色可比北漠好多了,偶尔也进你们人族的城池逛逛。 “啊,我最喜欢吃你们的糖人了!每次都要让小远给我买,把糖人吹成我阿父的形状,然后再一口一口吃掉!又甜又解气!” 龙知远眼观鼻鼻观心,心说你阿父的形状跟你的形状也没什么差别…… “再后来,我们路过这里并发现了岩池,所以就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 苏憾点点头,问道:“那些灵蛇谷之人,知道你是……真龙吗?” “哦,那群烦人的家伙叫灵蛇谷啊。我没和他们碰过面,不过他们确实也路过了岩池。” 苏憾心中有些了然。 想必是灵蛇谷之人路过岩池,其体内的灵蛇感受到了真龙的气息,这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天然压制,被灵蛇谷之人所察觉。 再加上岸上的龙知远,他们便认为岩池中有真龙子嗣。 但估计他们也没有想到岩池里的存在,就是一条完整的小真龙吧。 “他们想对小远不利,小远迫不得已跟他们打了几架,杀了几个人。结果他们来的人越来越多,我嫌烦,就用蜃境秘法把岩池收进来了。 “没想到那些可恶的家伙没有放弃,这段时间来一直都在外面找来找去,等我吸收完岩池里的气息,一定要出去狠狠地打他们一顿!” 龙知远疯狂地向它眨眼睛。 初九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禁制!我知道!可恶。” 初九觉得很生气,这种想把对方打一顿,却不能出手的感觉,实在是太烦了。 苏憾问道:“如果动手了,会怎么样?” 初九蔫了下去,无精打采地说道:“那就是杀害了此方世间的生灵,触犯了血脉禁制之一,会死。” 苏憾察觉到了它言语前后的矛盾之处,疑问道:“如果不能动手,那为何龙知远又能杀灵蛇谷之人。” 龙知远说道:“真龙血脉虽然有禁制,那也不是叫我们只能坐以待毙,有性命之危时,我们可以反击。真龙盘踞的领地受到入侵时,也能反击。” 苏憾顿时想到了方才的时候,龙知远是先跳到自己身前,引那绝脉宗的魔修先攻击他,而后他才出手的。 “如果在北漠外主动杀人,情况就不一样了。以前也有龙人族悄悄跑出来,喝醉后跟别人打了一架,把别人打死了。在对方咽气的一刹那,他也同样咽气了,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初九和龙知远同时沉默下来。 气氛有些沉闷。 苏憾也沉默了一下,而后才问出他另一个最大的疑惑:“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先前也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救我?” 闻言,初九游了过来,缓缓地绕着他,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想问你。” 苏憾:“?” “你身上……有让我感觉非常非常熟悉的气息,跟这个岩池一样,让我忍不住就想亲近。” 第十八章 金色甲片的谜底! 听到初九说他身上的气息像岩池一样让它感到亲近,苏憾一怔,说道:“我正是因为这个岩池而来。” 他将在火焰山顶“仙不去”的遭遇向初九说了一下,而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截刀尖。 他猜测着说道:“可是这神兵的碎片让你有亲近之意?” 似乎在印证他的说法,那截刀尖出来之后,竟也向着初九发出了亲昵之意。 初九眼睛微亮,凑过来看了看刀尖,而后说道:“等会。” 它化作一道残影,又扑进岩池,溅起一片岩浆水花。 苏憾看着荡漾的池面,看着它在岩池出入如常的样子,陷入了沉思。 初九很快便回来了,钻出池面后,它带着一股极为炽热的气息来到苏憾身前。 它的嘴巴里,咬着一小块金铁之物。 那是与苏憾手中的刀尖一模一样的气息。 初九将咬着的碎片放在他手上。 刀尖与碎片在苏憾手中爆发出久别重逢的惊喜之意,而后紧紧地贴在一起。 初九说道:“这些断刀碎片,有来自真龙血脉深处的亲昵感,它散发的气息,便是我留在这岩池里原因,将它的气息吞食,对我的修行大有裨益。” “这些碎片到底是?” 初九眼神有点暗澹,说道:“应当是我阿母的龙尸部分所锻造的神兵。” 祁素在旁边“啊”了一声,而后赶紧噤声。 初九转过头去,疑问地看着她,它仔细看了她几眼,然后似乎看了什么一般,游了过来嗅了嗅。 祁素被真龙围住,顿时有些紧张。 初九说道:“为什么你身上也有我们的气息,很澹很弱,但依然有。” 祁素不敢说话。 苏憾替她回答道:“因为她的宗门所在,就是依着那条陨落的真龙所建。在那里生活修行,自然沾染上了一丝气息。” 初九顿时龙目一凛,带着一丝古怪之意问道:“你便是无衍仙宗的?” 它听阿父说过,数万年前它们降临这方世间。 阿母被虚空乱流所击,陨落在东边,阿父吐出魔莲源种后,坠落在北边陷入沉睡。 苏醒后才发现有一个宗门依在阿母的龙尸上。 阿父碍于禁制,不想涉世,便没有再踏出北漠。 而那个名字叫无衍仙宗的宗门,从那时起便一直占据着阿母的龙尸。 初九围着祁素说道:“我这一次出来,也是想要看看,到底是何许人这么胆大包天,敢用我阿母的龙尸做依,建立宗门。” 祁素一想,此事确实是自家宗门做得不太厚道,内心也是五味杂陈,说道:“……抱歉。” 初九看了她一会儿,摆头说道:“算了,又不是你的错,当年那批胆大包天的人,也早就死光了,要算账也找不到人。” 它叹了一口气,情绪有些低落,说道:“我就是想去看看我阿母。” 沉默片刻后,它抬起头,问道:“你刚才‘啊’什么?” 祁素回想了一下,说道:“据宗门记载,她上下颚那四颗最为坚硬的龙牙,从第一纪元开始就已经不翼而飞,此刀兴许是……”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苏憾微微一怔,龙牙在第一纪元失踪,这神兵碎片也是第一纪元末才出现的。 加上初九对这神兵碎片的亲昵之意,那应该八九不离十,此神兵便是由真龙的龙牙所锻造! 难怪其形成的岩池,连九境修行者都无法承受。 可是,是谁偷了龙牙?又是谁有这样的能力,将龙牙锻造成神兵? 苏憾皱眉沉思。 初九重新游了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他手中的神兵碎片。 而后它抬起头,龙目亮晶晶地看着苏憾,说道:“还有呢?你身上的真龙气息,不止这些。” “什么?我手中的神兵碎片,便只有……” 说着,苏憾一怔。 初九出入岩池如自由之境的场景,还有它身上的金色鳞片,再次像闪电一样划过他的脑海。 莫非。 师父传给他的那片金色甲片…… 前世九境的他只能在其面片上划下一道刮痕。 同样能够护住他在“仙不去”沉到池底。 那截刀尖对金色甲片也有着超乎寻常的亲昵之意。 答桉似乎呼之欲出。 他神念微动,展开手掌,原本躺在储物袋角落的金色甲片出现在掌上,微微流转着荧光。 初九和龙知远眼睛同时一亮,围了上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手中的金色甲片。 初九说道:“就是它。” 龙知远面色十分惊讶,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我们族长的脖子上也挂了一片。” 龙人族族长也有? 苏憾心中泛起涟漪。 自从得到这金色甲片后,他便一直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还有那些奇异的符号…… 在他心底存在了许久的疑问,此时终于要揭开谜底。 他轻吸了一口气,问道:“这是……龙鳞?” 初九点点龙首,回答道:“这是我阿母的逆鳞。” 它目光带着一丝卷恋,用脸颊轻轻碰了一下苏憾手中的龙鳞。 苏憾疑问道:“以你阿母的龙体,一片龙鳞怎么可能这么小?” “这只是其中的一块碎片,不知是谁将我阿母的逆鳞分成了数块,此人应当与锻造那柄神兵的是同一人。” 苏憾抿着嘴唇,将手上的龙鳞翻了个面,露出了写着奇异符文的另一面。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问道:“那你们可知这上面的奇异符文是什么?” 初九看了两眼,当即说道:“当然知道啊。” 苏憾眼中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了,“是什么?” “龙文啊,”它向龙知远扬了扬头,“小远也识得的。” 龙知远点点头,“是龙文。” 苏憾目光明亮,看着龙鳞碎片上歪歪扭扭的奇异符号,沉吟道:“如此说来,锻造此物的人,识得龙文?是龙人族?” 初九和龙知远面面相觑,皆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听龙人族族长说过此物的来历,也不曾听说过有龙人族锻造了这些龙鳞碎片以及那柄神兵。 见二人并不知晓,苏憾思考了片刻,也没有再深究。 他把目光重新转回手中的龙鳞碎片上,问出了他此时最想要知道的那个问题。 “这上面写着的,是什么?” 第十九章 被掩盖的历史? 19被掩盖的历史? 龙知远从苏憾手中接过龙鳞碎片,仔细查看,目光跟随着碎片上的奇异符文,一点点地将其念了出来。 这龙语,苏憾与祁素不仅听不懂,甚至让龙知远教二人将这些音节念出来,他们也不一定能成功。 只能归结于龙人族的喉间构造与人族并不一样。 仅仅片刻,龙知远的声音便停下了,似乎上面记录的东西并不多。 他神色如常地看了苏憾一眼,说道:“这上面写的是一些你们人族修行界的往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有劳。”苏憾郑重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龙知远清了清喉咙,开始将龙鳞碎片上记述的事情译成了人族语言,说给了苏憾与祁素听。 …… …… 之一,起源。 修历,元年。 今年尹始,中土大陆本如以往那般。 朝堂间,大国征战不断,以图天下共主。 江湖里,正邪两道爱恨情仇,纷争不断。 世俗中,百姓说不得安居乐业,也有一亩田三分地的安稳。 中土大陆这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格局,我等以为会一如既往,然而却在这一年间,被我等从未想象过的惊变骤然打破。 当两条真龙破开苍穹,赤红的龙血洒满天空,为世间下了一场血雨的时候。 我人族的命运,从这一刻开始,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真龙降世,一死一伤,落于大陆的东与北。 伤龙吐出一颗菩提子,向世人宣告了衍仙珠与魔莲源种的降世,宣告了修行之道的存在,而后便陷入了沉睡。 我人族在经历了大震撼后,便向着其坠落之处趋之若鹜。 朝堂大国,世俗江湖,同时对两条真龙带来的两颗菩提子展开了争夺。 各方势力激烈的争夺中,死伤无数。 最终,衍仙珠被正道第一大派无行派所得。 其占据了坠龙之地,在后来更是改派称宗,改名为无衍仙宗。 魔莲源种则被当时最强大的襄国所得。 即使如此,整座大陆依旧群情愤涌。 襄国与无衍派为了平息纷争,同时宣布以无衍仙宗为首掌管两颗菩提子,让天下共参。 加上渡业寺等一众大派拥护,纷争渐渐平息。 再后。 我人族先祖从中悟出了仙缘篇与魔启篇。 修行纪元,自此而始。 我人族踏上修行之后,方知晓了修行的神妙之处。原来在我们这方世间,还有灵气的存在。 而我人族此前愚昧,竟对此半点不知。 虽然并非人人皆可修行,仙缘篇与魔启篇的出现为我人族开拓了一条全新之路。 这部分有天赋的修行者,踏入修行路后,愈加强大。 其速快若奔马,其力可以断石,轻轻一跳便可登上树顶。 连那百兽之王,都不再是我人族修行者的一合之敌。 人人向往修行,人人都全身心地扑入修行。 整座世间,一片欣欣向荣。 一直到…… 修历,二十年。 就在我人族还在不断突破,一点一点探索修行的神妙之处时。 又一场我们从未预料过的惊天大变发生。 我人族的繁荣戛然而止。 从此堕入了无边黑暗。 …… …… 龙知远的言语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从龙鳞碎片上挪开,抬头说道:“这一块龙鳞碎片上的内容,便是讲了这些。” 旁边,祁素已是有些发懵。 而苏憾双眉紧锁。 在听前半段的时候,二人便反应过来,原来这龙文是记录了修行界起源的事情。 只是疑惑为何这些人族往事要用龙鳞碎片,用龙文写就?也太大张旗鼓了。 二人一开始听着还觉得挺正常的,毕竟龙知远说的那些,便是世间自古以来都相传如此,记载如此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二人都耳熟能详。 可听到了最后几句,他们同时怔住了。 修历二十年? 惊天大变? 无边黑暗? 他们所了解的历史中,从未听说过第一纪元的初始阶段,有过这么一段描述。 在他们的认知与常识里,人族在第一纪元时,从来都是顺风顺水,蓬勃发展的。 唯一与“黑暗”沾边,符合这个描述的,就只有纪元末的修行者们突然神智失常,互相厮杀,导致了第一个修行纪元毁灭的事件了。 但这已是修历第一纪元六千多年的时候的事情,跟修历二十年相隔太远。 祁素黛眉紧蹙,说道:“据我们的记载,先祖们在第一纪元踏入修行路后,并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莫非这龙鳞碎片上所说的事情,只是野史恶作剧?” 苏憾摇了摇头,说道:“用一片真龙逆鳞,用龙文去写这样的恶作剧?” 可能么? 祁素沉默,确实不可能。 若龙鳞碎片所说的事情是真的,那两段历史对比之下,便有了出入。 她不确定地说道:“我们所熟知的、所记载的历史……被掩盖了?” 苏憾看着龙鳞碎片,默然不言。 “可是,是谁掩盖的?又为什么要将其掩盖?”祁素喃喃道,“当时……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最后几句话,她能感受到,当时发生的事情绝对非同寻常,否则也不至于用龙鳞碎片这无法被毁灭的载体去记录下来。 她猜测着说道:“莫非是那场巨变,导致了纪元末的修行者们的神智失常与大厮杀?” 苏憾同样思索着,而后抬眼看向龙知远,问道:“你可知你们族长身上那块龙鳞碎片上写的是什么?” 后者大摇其头,秀才帽都被他摇歪了,“这我就不知道了,谁敢去翻族长脖子上挂的东西啊?我反正不敢。” 苏憾默然,龙鳞碎片上的内容,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感觉到一丝丝不安。 他再一次清晰地认知到,这个世间,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一刻,他生出了强烈的想要收集所有龙鳞碎片的心情。 苏憾想了想,目前他所知道的龙鳞碎片,一共有四块。 第一块便是他自己身上的。 第二块在师父身上。可随着师父失踪,此时也不知落在何方。唯一的线索,便是青螭剑宗的无出峰。 第三块,是前不久时,师妹告诉他的,在西魔土或者罪洲的边缘,又或者在其中间的海沟里。 第四块,则是在龙族族长身上。 而至于龙鳞碎片一共有几块,他并不知晓。 唯一能确定的,是每一块龙鳞碎片上,应该都记录了这样的一段历史。 不为人知的,被掩盖的历史。 若是能将所有龙鳞集齐,应该能知道更多的事情,揭开蒙在第一纪元上的迷雾。 他下了决心,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此时能解读龙文,是因为龙知远在这里。 待他离开此间,便再无人为他译出这奇异的龙文。 苏憾心念电转后,抬眼看向龙知远和初九,沉声说道:“你们,可以教我龙文么?” 第二十章 蜃境内外 初九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想学龙文?” 苏憾点头,“龙族有不外传的规矩?” 初九想了想,说道:“这倒没有。不过,人族拜师不是一般会有拜师礼吗?我们也要。” 龙知远眼睛一亮,说道:“没错!” “你们要什么?”苏憾问道。 初九没怎么犹豫,立马举起龙爪叫道:“糖人!我要很多很多糖人!” “……好。”没想到初九这么容易满足,苏憾自然答应下来,而后看向龙知远。 龙知远举起手,平静说道:“女人!我要很多很多女人!” 苏憾:“……” 祁素:“……” 龙知远一愣,看二人神色有异,好像有点为难,于是便降低了要求:“不用‘很多很多’女人也行,只要‘很多’女人就可以了!” 祁素额头出现黑线,这不是一样吗? 饶是苏憾也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想了想,只好说道:“不知道你们龙人族是怎么样的,但我们人族,需要两情相悦,才会结为伴侣。” “这么麻烦……我们龙人族简单多了,只要今天看对眼了就可以钻小树林,明天看不对眼就不钻了。” “……你还是换一个要求吧。” “那就算了,你多给初九买一点糖人吧。” 初九赶紧游了过来,拍了拍龙知远的肩膀,眼神很是欣慰。 后者挠了挠头,对苏憾说道:“教倒是没什么,反正现在多的是时间。但是你们人族学习龙文并非那么容易,需要非同寻常的神魂之力,才能承载龙文的信息量。” “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问题。” “还有,你们人族和我们身体构造不一样,就算学了,你也讲不出来哦。” “能看懂龙文,就可以了。” “那好吧。” “你们还会在这里待多久的时间?” 初九身形一展,钻入岩池,在岩浆中起伏,而后回答道:“等我吞食完这里的气息便离去,我已经吞食了两个多月了,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吞食完成。” 龙知远想了想,说道:“一个月的时间,有点赶,你不一定能学得会龙文。” 初九在池中喝了一口岩浆,打了个嗝,说道:“没关系,到时我跟在他身边,再继续教他。” 龙知远和苏憾同时愣了一下,前者说道:“不是说好在这里吞食完气息之后,就回北漠吗?” “回去干嘛,北漠又没有糖人!” “留在这里干嘛?这里又没有女人!” 初九想了想:“我让苏憾找人去给你做个女糖人?” “……我不是要这种……”龙知远抚额,然后认命说道:“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我们已经出来半年多了,还不回去的话,老祖宗要大发雷霆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初九在岩池中游曳,说道:“你先回去给我阿父报个平安吧,就说我在外边收了个学生,要教人家读书写字呢,先不回去了。要么就让他出来找我吧。” “真不回去?” “不回……我还没去见过我阿母呢。” 初九这么一讲,龙知远又是挠头,没话说了。 苏憾沉吟着说道:“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无衍仙宗,但是你的体型与气息太过明显,行走世间恐怕有诸多不便。” 初九从岩池里出来,说道:“放心,你看。” 说着,它的体型骤然缩小,变成比蚯引还要细小的细线,接着便游到苏憾耳后的发间,自己抓起一缕头发绑了起来,最后将其气息完全收敛。 苏憾顿时感觉初九化作了一根普普通通的头绳,神念扫过也没有什么异常。 初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半年我和小远就是这样子行走世间的,没人发现过我,放心!” 说完,它从他耳后游了出来,恢复了原本的形体,又潜进了岩池中。 见它还有这样的能力,苏憾点点头说道:“如此也可。” 祁素在一旁忽然说道:“不如,届时由我带路?我可以带你们直接进入宗门,近距离地看真龙。” 苏憾想了想,说道:“也好。” 便是这时,极远处隐约有一丝怒吼声传来。 苏憾与祁素同时抬头看去。 龙知远笑着说道:“没事,应该是那灵蛇谷的五境修行者到了,他们找不到蜃境的,放心吧。” 蜃境外。 方才苏憾二人战斗的地方,此时热闹非凡。 众多魔修弟子齐聚而来,那两名五境修行者已经到了此间。 看到眼前的这一番情景,二人皆震怒无比。 灵蛇谷折损了两名四境修行者,六名三境修行者。 绝脉宗也折损了两名四境与两名三境。 这些可都是他们宗门里未来的中流砥柱,竟同一时间死在了这里。 不是说只有一名低境界修行者闯入么? 怎么会造成这般损失? 场间还有神光印的气息,是先前那名躲起来的无衍仙宗弟子与他联手了? 而且,这两只小老鼠不知怎么做到的,又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使他们毫无保留地展开神念,覆盖了周围两千余丈的范围,依旧一无所得。 唯有那低境修行者所留下的一艘空荡荡的扁舟。 灵蛇谷的葛老恼羞成怒,怒吼着用灵蛇把那扁舟咬成碎片! 而后便挥手,让宗门弟子们再重头将这云从山脉掘地三尺,将那方岩池,还有那两只可恶的小老鼠给挖出来! 同时,葛老再次传讯回灵蛇谷,继续增派谷中的弟子们前来搜查。 蜃境外,形势愈加紧张起来。 而蜃境内的苏憾和祁素,对这些事情都一无所知。 苏憾倒觉得没什么,哪怕灵蛇谷的谷主来了,也无法找到蜃境的存在。 祁素还有些迷湖,她对蜃境的还很陌生。 她修行至今不过十几年,龙巢蜃境虽是听过的,却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未真正的进去过。 毕竟真龙已经有近百年没有开启龙巢蜃境了。 对于蜃境之事,看来得好好请教一下他们了,她偷偷看了苏憾一眼。 三人一龙又说了会儿句话,初九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便潜下了岩池,继续它的修行去了。 祁素则在岩池旁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吞吐灵气,开始安心疗伤。 龙知远折了一根树枝,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在地上涂涂画画,马上便开始教苏憾辨认龙文。 蜃境里,慢慢恢复了平静。 第二十一章 祁素的小九九 苏憾与祁素进入蜃境后。 蜃境外的魔修们从未停止过搜寻,一遍又一遍地搜着云从山脉。 然而,五天后,云从山脉里的魔修们突然全部退了出去,山中陷入了平静。 第二天,西边出现了十多名身穿黑白衣袍的修行者。 …… …… 又七天后。 云从山脉最高峰的峰顶,一名男子站在崖边俯瞰着整座密林。 十几道身影自峰下御空而上,来到男子的身后。 “再翊师兄,我们这边还是没有发现。” “傅师兄,我们这里也没有。” “这里也是,依旧没有发现祁师姐的身影。” “……” 他们一一向男子汇报着。 这群人,自然便是无衍仙宗的弟子。 而那名崖边的男子,是宗内神光阁的真传弟子——傅再翊,是祁素的师兄。 他看着密林,眼神中带着担忧的神色。 半个多月前,命灯阁突然传出消息,说离宗试炼的祁素一行五人,命灯先后熄灭了四盏,唯有祁素的那盏还亮着。 宗内当即明白几人遇到了极大的危险,神光阁亦当即派出了救援队伍。 爱慕祁素已久的傅再翊自告奋勇,带队出发。 而后,他便带领着另一名五境与十余名四境,怀揣神光阁阁主赐下的金色符纸,片刻不停地前往裴国。 祁素等人最后一次与宗门传讯,是在裴国的水宁城。 众人全速御空,数日后便从东仙境赶到了水宁城。 而后一路追寻,又是数日后才得知祁素一行人前往云从山脉除魔,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就是祁素一行人遭重的时候。 于是,傅再翊等人风驰电掣赶到了云从山脉,开始搜寻祁素的踪迹。 可他们一连搜寻了七天,连续搜了好几遍,却一无所获。 别说祁素了,连魔修的身影与一丝战斗的痕迹都没有。 云从山脉非常的安静,没有任何异样。 傅再翊站在最高峰的峰顶,听着宗门弟子们的汇报,目光深沉,低声道:“莫非师妹等人不是在这里遇敌的?” “师兄,我们不若沿着云从山脉与水宁城,一路往回搜寻过去?既然这里没有,那便极有可能是在中途遭遇了劫难,我们来时太过匆忙,并没有一路仔细查探。” 傅再翊盯着一处被削平了尖尖的小山峰沉吟片刻后,点点头,说道:“走。” 而后便御空而起,向水宁城的方向低空掠去。 无衍仙宗的弟子们跟在他的身后,先后离去。 峰顶,一颗毫不起眼的石子上停着一只黄蜂。 在无衍仙宗众人离去后,这只黄蜂突然炸开,身体汁液沾在了石头上。 一个时辰后,葛老重新回到了云从山脉,出现在傅再翊方才站立的崖边。 早在无衍仙宗等人离开宗门时,他就通过内应接收到了情报,获知了前者们正在前往裴国的消息。 当前者到达裴国,早已做好准备的魔门耳目们当即向他传讯。 于是,他们花了数天的时间,清理了林中的尸体们,将受到战斗余波而破坏的树木挖走,从其他地方挖来完好的树木填进去,将所有的痕迹都消除,并在无衍仙宗一行人到来前退出了云从山脉。 而他们即使不在山脉中,也能掌控里面的情况。 山林中上至走兽下至飞虫,皆是他们的眼线。 在黄蜂自爆通风报信后,魔修们知晓无衍仙宗之人已离去,也知晓后者们同样一无所获,便忙不迭地赶了回来,继续搜索真龙子嗣与那两只可恨的小老鼠。 他的身后,跟着比先前还要多的魔修,这段时间他从西魔土调来了更多的人手。 他冷眼看着傅再翊等人离去的方向,以灵蛇谷此时集结的力量,他们可以灭掉这支救援小队,可却担心无衍仙宗会派来更强的人,无奈之下只好避开。 他轻哼一声,向身后一挥手,众魔修们当即散开,往云从山脉各处潜去。 …… …… 蜃境内。 祁素也没有想到她与同门们就这样插肩而过。 这一旬的时光,她每天都在吞吐灵气疗伤,再加上苏憾给的丹药,她的伤势已经全然恢复。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初见龙人族与真龙的惊讶已经过去,此时再看前二者,相处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据初九说,它虽已经两百多岁,可对于真龙一族来说,还只是个极为年幼的龙宝宝。 它整日无忧无虑地“泡澡”,经常跑上岸跟她聊天,话题也都是稚气十足。 龙知远就不是那么靠谱了,也经常跑过来找她聊天,可说着说着,话题总飘到女人身上去。 祁素跟他聊不下去,便默默就走开,到一旁看初九游泳玩乐。 龙知远教苏憾学习龙文的时候,她也会站在一旁听讲。 只是听不了多久,她就头昏眼花,神魂发胀。 她自诩天资聪慧,领悟力极强,这也是师傅所十分满意自己的,可她却完全跟不上龙知远讲解的进度。 龙文极其复杂,如同龙知远先前所说,非真龙血脉的外者需要极强的神魂之力去理解、去承载其信息量。 越是这样,她就越对站在旁边神情自若,凝神听讲,学习进境极快的苏憾感到敬佩。 不仅学习龙文的能力,更让她惊讶的还有他修行的进境,以及对修行的见解。 就修行进境而言,这半个月来他便已经将十处窍穴灌注满了灵气。 这速度,她闻所未闻。 便拿她来说,她三境时修满十处窍穴,需要近一个半月的时间,这已是宗门内这一代弟子里速度可排前三的天才了。 还有他休息时,偶尔来指点自己修行——一个三境初期来指导四境中期修行,这话说出去,不知多少人会拿这个事情当笑话听。 然而,他对修行的见解之深刻,与其三境的修为大不相符。 甚至,一些关键之处,他的见解与自己的师傅说过的话是一样的,这极大地震惊了祁素。 这半个月来,苏憾在她眼里,是个愈让她看不透且觉得不可思议的存在。 而青螭剑宗竟然让这样的天骄从其手中熘走,真是太愚蠢了。 祁素修行之余,便经常看着苏憾发呆,看着他修行,看着他与龙知远学习龙文时认真的模样,看着他指导自己修行时平澹而从容的神态,时常便挪不开眼光。 她想,既然青螭剑宗“秽”眼不识珠,那是不是可以在离开这里,带着初九去无衍仙宗时,让他留在自家宗门内呢? 以他的资质,一定能够得到师傅的赏识,成为真传弟子。 祁素就这样在心里打着小九九,在蜃境中过了一天又一天。 …… …… 两旬之后的一天,初九带着大笑从岩池里一冲而出,引起苏憾三人的注意。 前者看着他们,笑着说道:“我已经将池内的气息都吞食完了,咱们可以离开蜃境啦!” 第二十二章 离开蜃境,魔修齐聚 “终于把气息都吞食完了!”初九在空中盘旋着,颇为欣喜。 苏憾和龙知远停下了龙文的教与学,祁素停下修行,一起来到岩池旁。 初九飞了下来,它体型依旧幼小,却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感觉。 金色的鳞片也比初见时要更亮了些,透着无比炽热之意。 相反的,那方岩池已经不再散发出能让修行者毙命的气息。 苏憾感觉,此时的岩池,只要修为到了三境,便可以灵气护住体表潜下去了。 他想了想,说道:“火焰山的‘仙不去’比这里大,之后再带你去那里吞食。” 初九高兴地拱了拱苏憾,应了声“好”,而后问道:“你学习龙文的进度如何?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不?” 苏憾微笑摇头,说道:“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先前那片龙鳞碎片,也能够看懂大概的意思。” 旁边,龙知远和祁素在心中齐齐说了声“变态”。 “剩下还有不解的地方,会再问你。我们随时可以离去。”苏憾对初九说道,反正后者会跟随他行动一段时间,并不急于这一时。 初九点点头,说道:“好啊,要记得你还欠我很多糖人。” 祁素黛眉微锁,说道:“外面魔修众多,其中还有两名五境。我们一出现便是众失之的,该如何逃出云从山脉?” 龙知远双目一睁,叉腰说道:“逃?我自打出生后,就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我们不逃,我们杀出去!” 他向初九说道:“看看外面现在有多少人,修为各是多少?” 后者当即闭上龙目,神念从蜃境内扩散而出,朝着云从山脉的四面八方笼罩而去。 片刻后,它睁开眼睛,说道:“两名五境,十二名四境,三十五名三境,五十一名二境。” 祁素童孔微缩,咬唇说道:“竟有这么多的魔修。” 龙知远挠了挠头,说道:“依我的力量,可以干掉一名五境,剩下的就无法顾及了。” 初九插话道:“我也可以轻松干掉一名五境啊。” 苏憾沉吟片刻,摇头道:“你不能出手,你的身份太过特殊。若不慎被跑掉一个魔修,被世人知晓你跑出来,不知得要掀起多大的波澜。” 初九顿时有些失落。 苏憾继续道:“知远尽量惹怒一名五境,让他对你有杀意,而后便交予你解决。 “我的剑符可以拼杀一名五境,祁素,由你来激发。 “剩余四境以下的魔修,都交予我解决。” 祁素张了张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皱眉说道:“你一人独对近百名魔修?这怎么可能办得到?我的境界比你高,此事即便要做,也应该由我来。”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你的杀力,远不如我。” “可是……” “信我。”苏憾打断了祁素的争论,平静地直视着她的眼睛。 后者看到他眼中的从容,口中的话一滞。 苏憾笑道:“放心,我不是一个人,有初九在,会帮我省很多功夫。” 初九虽不知它能做什么,但还是挺了挺胸膛,胸有成足的模样。 祁素美目中还是带着浓浓的担忧,但苏憾之意已决,她也只能接受。 苏憾拿出一张金色剑符给祁素,说道:“依你全盛状态下的洞天灵气燃起,不必将所有灵气都渡入其中,应该不至于昏迷过去。届时若情况有变,保护好自己。” 后者认真点头。 几人又再合计会儿出去后的行动。 见已说得差不多,苏憾环顾了两人一龙,而后说道:“既然已无问题,那我们便出去吧。初九,可以收回蜃境了。” 初九“嗷”了一声,当即卷上半空,向着天空张开如鳄般的嘴巴。 顿时间,在岩池方圆数百丈的边缘,从底部开始泛起涟漪。 涟漪在如同一个半球形的表面荡漾,往两百丈高的最顶端为中心点汇聚而去。 涟漪到达最顶点后,突然旋转着塌陷下来。 初九如同龙吸水一般,将笼罩在这片空间的蜃境一点一点的吸进了嘴里。 苏憾眼前一花,顿时感觉到岩池已经重新回到了它原本就应在的位置。 初九将蜃境收回后,便直接游了下来,并在穿梭而来的过程中缩小了身体。到达苏憾的发间时,它已经全然化作了普普通通的发绳。 祁素看着真正的天空,知道此时已经暴露在外,魔修们将会纷沓而至,内心不免有点紧张。 龙知远则往双手掌心吐了口唾沫,而后擦了擦,“龙”视眈眈地看着周围,斗志昂扬。 苏憾已是抽出了述游剑,平静等待。 初九收回蜃境的异常景象,自然落在潜藏于云从山脉中的魔修们眼里。 灵蛇谷的葛老目光一亮,旋即御空而起,直奔那处而去。 同时御空而去的还有那十几名四境修行者。 而山脉中,林间的树木不断摇动,以苏憾等人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途中,不断有飞鸟被震起,发出尖锐的鸟鸣。 一时间,整个云从山脉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不消片刻,近百名魔修便齐聚岩池所在之地,将苏憾三人团团围困起来。 葛老凌空而立,目光阴鸷地看着三人,咬牙道:“你们这几只小老鼠,真是让我好找!” 他看着祁素与那陌生的白袍少年,后者应当便是一个月前到来的那名修行者,害得他们折损了几名四境修行者的罪魁祸首。 他盯着岩池,双眉紧锁,口气极为不善地说道:“你们果然与岩池躲在了一起!这个地方我们来了无数次,皆没有岩池,你们是怎么找到的?为什么它会消失?” 他心中有无限的问题。 这几个月来,他一门心思扑在寻找岩池、寻找真龙子嗣的事情上,可不管怎么找,先前那个岩池就是不见了。 若非他体内的灵蛇还有异样的感觉,让他确定真龙子嗣还在山中,他估计早就放弃了这里。 可是此时一看,地面三人除了那龙人族之外,哪里有异兽的身影? 他的神念扫过岩池,虽然发现神念已经可以穿透岩池,但岩池里空无一物。 异兽被藏起来了? 葛老怒极,看着地面上的三人,暴喝道:“真龙子嗣呢?!快把它交出来!” 第二十三章 接连出手 岩池旁,众多魔修隐隐分为两派。 灵蛇谷和绝脉宗在找到岩池之前,为了不损耗自己的力量,还会维持着一丝默契,保持明面上的合作。 当岩池再现,面对真龙子嗣的最终争夺,对方会不会不择手段背后捅刀,这就不好说了。 绝脉宗五境魔修章万叶,目中带着贪婪之色,直勾勾地看着龙知远。 在其身后,还御空站着六名四境的绝脉宗魔修,同样目光灼灼地看着龙知远,抑制不住想要掠夺后者血脉的冲动。 龙知远感受到章万叶的目光,抬头看向后者,而后又看了看怒气蓬发中的葛老。 他想了想,没有理章万叶,而是向着葛老怒喝道:“老梆头,我就是真龙子嗣,不是要找我吗?怎么?想让我入你吗?我倒是不介意让你尝尝龙人族的厉害。” 他说着,还配了一个双手虚扶在腰间前方,然后顶胯的动作。 苏憾和祁素双双别过头去,装作没有看到。 不过看来龙知远选择了葛老。 祁素悄然取出了苏憾给的剑符,她压着气息,暗中向其渡入灵气,正待给上方的章万叶几人雷霆一击。 葛老眯眼,看着龙知远,后者看起来貌似四境,但其身上凶横的力量与气息,不容小觑。 龙人族的体质,果然不一般! 他转向章万叶,说道:“这杂种便交给你,有真龙血脉也有人族血脉,足以满足你们所要。” 后者冷冷看着葛老。 这言下之意,灵蛇谷是想要把异兽收入自己囊中,只给自己分一点边角料了? 他哼了一声,只回答道:“此间战利品,能者居之。” 葛老一皱眉,还没说话,便又听到了下方龙知远的大叫。 “嘿?老梆头,怎么了?怕了?不敢跟老子对入吗?你这……” 龙知远突然切换成了龙语,以古怪的音节说了几句话语。 众魔修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唯有苏憾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听不懂吗?既然你这么渴求我再骂一遍,我就再译成人族语满足你。你这满脸皱纹的老梆头,你的x是不是也跟脸一样,软趴趴都皱起来了?才不敢跟我对入?还是你娘把你生下来的时候,你就已经……” 龙知远的几句龙语,转成人族语后竟硬生生地骂了葛老一大堆。 众魔修们面面相觑,葛老被当众如此辱骂,更是脸色涨红。 而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向章万叶道:“先拿下他们,拷问出了异兽,我们再你死我活!这竖子交与我解决!” 他怒目看向还在叫骂的龙知远,喝道:“竖子!给老夫闭嘴!这么想死,老夫便满足你!” 龙知远眼神一亮,见目的达到,他看了苏憾与祁素一眼。 二者微不可察地向他点了点头。 葛老怒吼一声,五境修为尽数爆发,誓要将那满嘴污言秽语的龙人族一击灭杀。 在他的怒吼声中,岩池周围的灵气暴然涌动,一股犹如实质的凝滞感禁锢着场间的众人。 便是与他同阵营的魔修,也感到了心惊! 蓦然间,龙知远察觉脚下有异,低头看去,脚下的地面微微起伏。 他当即向上方御空蹬起,而后—— “轰!” 一个巨大的、蛇鳞上点缀着白圈的红色蛇头破开地面,自龙知远的下方钻出!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它张着血盆大口,一股红色瘴气从口中弥漫出来。 灵蛇很快便追上了龙知远,“啪”的一声,大嘴合上,将后者拦腰咬住! 一时间,众魔修哄然大笑。 那龙人族如此大胆地招惹葛老,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结果连后者的一招都接不下! 众魔修的讥笑声中,葛老却是眉间微皱。 他预想的那竖子在半空中开肠破肚、鲜血飞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从灵蛇传来的感知中,它似乎咬到了极为坚硬之物。 果不其然,红色灵蛇的咬合处忽而传出了一阵大笑,盖过了众魔修的讽笑声。 后者们声音一滞,惊讶地看向那本应被拦腰咬断的龙人族青年。 却见他任由红色灵蛇撕咬,却毫发无伤。 龙知远大笑道:“凭这小小长虫,也妄想咬穿我?” 他之所以故意惹怒葛老,哪怕后者八丹的修为比绝脉宗的五丹魔修要高,就是因为拥有真龙血脉和特殊体质的他,对上灵蛇,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根本不惧五境的灵蛇的撕咬,灵蛇的瘴气也对他无用。 大笑声中,龙知远双目一凝,双手合握举过头顶,而后拳头划过一道弧线,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火痕,狠狠地砸在咬住他腰间的红色灵蛇的上颚! “砰!” 伴随一声巨响,红色灵蛇的头部炸开了大团的火焰,并将它的上颚完全砸碎。 随后,他双手撑住蛇嘴的两颚,勐然用力将其顶开,五指立即握紧,身形拔高,硬生生将灵蛇的全身从地下拔了出来! 而后他抡着双臂,将灵蛇甩了起来,一左一右地往地面摔打。 地面上有些魔修避之不及,被灵蛇的身体拍中,直接受到了重创。 看着这么刚勐的龙人族青年,众人都有些呆住了。 葛老双眼怒睁,咬牙收回灵蛇,灵蛇化为灵气在前者手中散去。 龙知远哼了一声,拍了拍手掌,身形一动,在半空留下蜿蜒的残影,踩着龙族独特步法出现在葛老面前,勐然轰出一拳! 烈拳扑面,葛老冷眼抬手,五指如同蛇齿钩住了龙知远的拳头,而后便觉得掌心传来一股巨力,竟使得他的身影被后者冲得往后激退而去! 龙知远近身接近了葛老,与后者展开了贴身肉搏。 见众魔修被龙知远的行动吸引了目光,苏憾当即说道:“初九,祁素。” 话音落下,他全身的六十余窍穴同时发亮,在他体内连成一片,灵气汹涌,冒出他的体表。 与此同时,他以登云步跃上半空。 众魔修被灵气的涌动与忽而传来的暴鸣声转回一些注意力,便见那白袍少年化作无比明亮的存在,仿佛一颗新星般自岩池边上骤然升起。 与此同时,一声他们此生从未听过的吟声从那颗新星内传了出来! 声波轰然扫过,灵蛇谷的魔修们只觉得心脏被揪了一下,顿时没由来地生出些恐慌之意。 这是人可以发出的声音吗?他们惊惧想道。 他们不知道,这一声,是初九以其龙魂发出的龙吟! 悠扬的龙吟扫过后,绝脉宗的修行者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大的异样,灵蛇谷魔修则在恐慌之后,纷纷发现自己体内的灵蛇缩成了一团,在身体深处的角落中盘成一团,瑟瑟发抖。 连那葛老都受到了影响,体内的灵蛇忽而不肯响应他的召唤,被哈哈大笑的龙知远一拳击在鼻子上,鼻梁顿时断裂凹陷了进去。 章万叶见灵蛇谷的魔修们有异样,便皱眉看着那团极亮,而且愈加膨胀扩大的光芒,说道:“方才那吼声……异兽在他手上?” 他当即向身后的几名四境魔修说道:“灵蛇谷的人靠不住了,你们去将那少年的头颅给我拿来。” 绝脉宗魔修同声应“是”,纷纷御起功法,肌肤变得暗红无比,盯着那团明亮处。 就在他们要动手时,惊变再起。 地面上突然闪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向他们极速扫来! 第二十四章 配合,瞬杀! 众魔修先是被大发神威的龙人族青年吸引了注意力,而后又被那白袍少年突如其来的刺目明亮抢走了眼光,再被一声悠扬的吟声夺了心魄。 接连不断的节奏下,他们一时间忽略了地面上还有一名无衍仙宗的弟子存在。 当章万叶等人察觉到地面上一股极强的气息迸发,并扫来一道金色光芒时,已经为时过晚。 向他们扫来的不仅仅是金色的光芒,还有浓厚的死亡阴影! “这是一个多月前的那道剑气?!而且,比那道剑气还要强!” 章万叶等人惊骇失色,匆忙展开血盾。 可沐浴在金光里,一切防御的努力都是白费。 他们甚至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便已经在金光中陡然化为了齑粉。 金光剑气没有停留,直冲天际,而后竟是将云层都斩开! 威力比起苏憾先前激发过的那两次剑符,要上强许多。 祁素虽是始作俑者,此时也是惊异无语。 这剑符的威力太过匪夷所思,师傅的神光印符纸与之相比,都是相形见绌。 她看着天空被斩开一线的云层,剧烈地喘着气。 激发这道剑符耗费的洞天灵气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不过还好,效果是喜人的。 五境五魔丹的章万叶,以及那六名绝脉宗的四境魔修,都在这一击之下灰飞烟灭! 半空中的龙知远和葛老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攻势,瞪大眼睛地看着天边那道被切开的云层。 后者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岩池边上的祁素,强烈的危机感让他骤然伸手,五指就要对着祁素的身影狠狠一抓。 龙知远一下子横移过来,挡在葛老与祁素中间。 “嘿,放倒我了吗?就想要向其他人动手?你娘没教你贪多嚼不烂吗!” 说着,他又是一拳轰向葛老。 龙知远也想快点解决葛老,可后者的难缠程度,比他想象的要高很多,不愧是八魔丹的修行者。 葛老再次被龙知远拽入泥潭,腾不出手,边战边怒喝道:“把那少女杀了!还有那个少年!” 场间剩余的修行者们如梦初醒。 从战斗开始,己方虽人数众多,却节节败退,损失惨重。 尤其是最高战力的折损,让他们心中都有些惶然。 在葛老的怒喝声中,他们才拉回了一点精神气,并且拼命地催动缩起来的灵蛇,好不容易才将那吟声的影响给消除,灵蛇们渐渐恢复了正常。 可场间剩下的多数都是三境的修行者,对升上半空的苏憾没有一点办法,只好纷纷扑向虚弱的祁素。 空中的少年,就留给仅剩的六名灵蛇谷的四境修行者去解决吧,他们想。 四境魔修们的灵蛇也已经恢复了一些,虽然还有些颤抖,但不至于躲着不出来。 他们纷纷召出自己的灵蛇,六条巨大灵蛇在空中游动,袭向那团似乎已经扩张到极致的白芒。 一时间,半空中,地面上,魔修齐动。 也是此时,苏憾的蓄势已经达到了巅峰。 他看着地面上涌向祁素的魔修们,说道:“初九,再来一声勐的。” 初九早已急不可耐,闻言,一边喃喃说着“我只是喉咙痒了,想嗷一嗓子而已啊,禁制走开走开”,一边催动着龙魂,吼出了一声比先前还要更加洪亮的龙吟!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龙吟带着极强的威压扩散而去,半空中游向苏憾的那些灵蛇,一与龙吟接触,便陡然吓得崩散! 更不用说地面上的三境魔修们的灵蛇,一个个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迫使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 但绝脉宗的三境们却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依旧向着祁素去势汹汹。 在这个当口下,白芒中的苏憾握住拳头平举在胸前,而后勐地张开往下一压! “轰!” 白芒分化出九十二道明亮至极的星雨,向着下方极速滴去! 这数量,恰好是剩余的魔修们的数量。 星雨之快,根本不是这些三境修行者们能够反应得过来的,也不是他们的灵气所能够抵御得住的。 九十二滴星雨,准确无误地滴进了九十二名魔修们的额头。 “扑通!” “扑通!” “扑通!” “……” 向祁素奔跑而去的魔修们在同一时刻倒了下去,在前者眼里,此番场景巍为壮观! 尤其是造成这个场景的人,只是一名三境修行者。 这给了她极大的震撼,让得她不禁呆住了。 她抬头看向苏憾,看着半空白芒中的那道身影,以及那张坚毅平静的脸庞。 她眼中似乎也有亮芒闪烁,轻声自语道:“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紧接着,她发现他的周围还有数名四境的修行者并未死去,顿时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那几名四境的修行者虽然活了下来,却也已经受到了重创。 他们的灵蛇在第二次吟声里,再次龟缩不出,所有依靠灵蛇的防御功法都无法施展出来,真是有苦说不出。 灵蛇不应召,他们便只能以洞天灵气组成的防御硬抗那滴极为明亮且危险至极的存在。 他们做足了防御,本是以高估这三境少年郎的实力进行防守的,然而在那滴明亮破开防御滴入额头时,他们发觉还是低估了。 他们的额间汩汩流血,血液染红了他们的眼睛,让得那少年的身影如同站在血芒中。 苏憾召回述游剑,脚下爆鸣声数响,直接靠近这几名仅剩的四境魔修。 后者们感觉异常的憋屈,明明他们的修为更高,可那少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灵蛇龟缩至此,不敢出击。 他们空有一身手段,却没有施展的余地,战力打了极大的折扣。 苏憾在几人间闪转腾挪,不多时,那几名魔修身上添了不少的伤口,鲜血淋漓, 他们即惊又怒,怎么也想不通为何那少年的每一剑都能破开他们的灵气防御,只能苦苦支撑。 旁边被龙知远缠住的葛老更是急得不行。 他的灵蛇此时亦龟缩了起来,说什么也不听召。 偏偏这龙人族青年刚勐无比,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力,越战越勇。 此消彼长之下,他的身上竟又添了几处伤痕。 再加上方才那少年在刹那间就杀光所有的三境以下的魔修的场景,让他内心惊怒无比。 他目光森寒,自知再拖下去更是无益处。 于是,他神魂微动,体内的八颗魔丹“休”地浮出体外,绕着他缓缓盘旋起来。 而后向着龙知远暴掠而去! 第二十五章 龙血滚烫 葛老无法使用灵蛇,便干脆祭出了魔丹,这是五境修士最危险的打法。 一旦敌手的力量超过他,使魔丹受损,那么他也将受到极大的重创。 可他灵蛇被制,此时也没有其他选择。 魔丹散发着丹气,盘旋在他身体周围,散发着一阵阵让空间都有些颤动的危险气息。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龙知远陡然觉得身边的空气凝固住了,挥动拳脚时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葛老面色阴鸷,一挥手,魔丹裹着雄浑之力向龙知远轮番袭去。 后者只能举拳相迎,可魔丹的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内腑都受到了震动。 八颗魔丹的轮番攻击下,他的喉口已是微甜,嘴角溢出了鲜血。 “砰,砰砰!” 龙知远露出了破绽,三颗魔丹顿时循着间隙击中了他的背部与腹部。 一股至毒之意伴随巨力同是侵入进他的体内,让得他喷出一大口鲜血。 …… …… “噗嗤!” 青芒闪过,述游剑刺穿了灵蛇谷一名四境魔修的心脏,灵气扩散而出,将其生机完全捣毁,不给后者洞天灵气疗伤的机会。 那魔修从半空坠下,在这过程中停止了呼吸,其口鼻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留下了一道血痕,随着他一起跌落在地。 “通!” 尸体砸在地上,扬起些许烟尘. 在他周围数丈的地方,同样卧着四具尸体。 苏憾在初九的帮助下,已经是一点一点地磨杀了灵蛇谷的几名四境弟子。 他们每一个人都死得极为不甘心,甚至在永坠黑暗之前也在憋屈,若他们能够动用灵蛇,一定能够轻易地将那白袍少年挫骨扬灰! 最后一名存活的灵蛇谷弟子唯有惊惧,内心震颤不已。 眼前的少年简直就是杀神! 原本数量众多的魔修们,此时只剩下他与葛老两人。 岩池旁的林间,血流成河。 近百具尸体,多是由那白袍少年一手所杀。 更夸张的是,那少年明明已经杀了这么多人,身上的白袍却依旧如初,没有沾染一丝猩红血迹。 他越想越恐惧,意志已经完全崩溃了,使唤不了灵蛇的他,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 他当即转身,头也不回地御空逃去。 苏憾看着那魔修展开全速逃离的身影,只是默默将述游剑抬起,对着后者的身影。 灵气渡入述游剑身,剑身竟慢慢变得透明轻薄,似乎所有的重量都消失不见。 他松开手掌轻轻一推,述游剑直接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便是在那名魔修的身前不远处。 那魔修愕然地看着眼前缓缓浮现的述游剑,正欲摆出架势防御。 却忽然发现他的心脏渐渐不跳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低头看去,胸口处的衣衫不知何时破开了一道切口,切口极为整齐纤细。 透过破露的衣衫,看到心脏部分的肌肤也有一道极细的血痕。 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完全浮现的述游剑,脑海中尽是疑惑,不知自己是几时受的伤? 他没有找到答桉,因为他很快就坠入黑暗,跌落了林间。 述游剑慢悠悠地回来,自行收剑入鞘。 祁素看着它,心中更多的是对苏憾出神入化御剑操控的敬佩。 在此番战斗中,述游剑没有散发出情绪意识,所以在她眼里,这只是一把品质极佳的利器。 神兵与顶尖利器,二者在品质上其实相差不多,最大的差别只在前者有没有产生意识,能否自主行动,能否与其主人心意合一,发挥更好的威能。 所以她并没有认出述游剑是神兵,只道是苏憾的灵气一直操控着它。 杀完最后一名杂鱼魔修,苏憾停下登云步,落到祁素身旁。 见后者没什么大碍,他便将目光投到了上方的龙知远那里去。 半空中,龙知远似乎陷入了苦战。 苏憾看着盘旋在上空的八颗澹黄色魔丹,微微皱眉,从储物袋中再次捻出了一张剑符。 其余的魔修已经尽数灭杀,此时使用剑符,陷入虚弱之境也不用担心。 他的灵气开始涌动,正欲激发。 然而,龙知远也察觉到了灵气的波动,便忽然说道:“苏憾,停下!我要自己解决他!” 苏憾一顿,看着前者战意蓬发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灵气收了回来,让剑符重归平静。 但他依旧将其拿在手中,等待着若是后者不敌,则随时使出。 龙知远此时已是战出了血性,热血沸腾。 以前在北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虽说有修行对战,那也都是族人之间的切磋,点到即止。 哪像此时,生死对战,招招都往对方的要害打,好不痛快! 葛老原本见苏憾又拿出一张剑符,心中十分紧张,方才章万叶他们化为齑粉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可那龙人族青年竟然阻止了那少年,葛老有些庆幸,但也分出一丝心神注意苏憾。 他凝目看向那不知死活的龙人族青年,沉声喝道:“化蛇!” “呼呼……” 八颗魔丹忽而飞回,排成了一条蜿蜒的线,而后丹气滚滚而出,在魔丹外形成了犹如实质的黄色瘴气,最后竟是组成了一条百丈巨蛇。 葛老眼中发出森然之色,向着龙知远一指,魔丹巨蛇当即向着后者卷去! 苏憾发间的初九有些着急,当即发出一声龙吟。 可魔丹巨蛇丝毫不受影响,依旧以摧枯拉朽之势扑向龙知远。 葛老冷冷地看了一眼苏憾所在的位置,眼中含恨。 后者手中的异兽,实在过于烦人,若非它的叫声,他全力施展灵蛇功法,手段将比现在要多太多! 龙知远感受着魔丹巨蛇扑面而来的压力,心知这是对方的必杀之技,于是也一咬牙,催动了他的真龙血脉! 霎时间,他体内的真龙血脉滚烫至极,额边的双角骤然伸长,长出了更多的枝桠。 他的双童化为金色,童孔变成一条尖尖的直线。 身体也不再瘦小,如同骨节被拉展,变成了近一丈高的魁梧男子。 他坚硬的肌肤更是隐隐现出纹路,看起来像是龙鳞覆身。 龙知远的气势,在这一刻臻至巅峰! 他十指弯曲如同龙牙,双臂如同龙嘴勐地一合,如同真龙噬咬。 一条龙影咆孝着从他手中卷出,带着风火之势,咬向那魔丹巨蛇! 第二十六章 冤家路窄 “轰!” 龙影与巨蛇在空中相撞,生出无数瘴气罡风与四散的火焰。 令葛老诧异的是,那龙人族青年虽然才四境的修为,可其发出的龙影竟不逊色于他的魔丹巨蛇!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龙影咆孝着与巨蛇纠缠在一起,前者的龙躯卷住蛇躯,陡然用力,让后者动弹不得。 龙爪亦牢牢擒住了巨蛇的“七寸”,并张开龙嘴直接咬住蛇头。 “卡!” 魔丹表面瞬间产生了裂痕! “噗!” 葛老顿时呛出一口鲜血。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眼见魔丹巨蛇的蛇头就要被咬下,脸上现出惊惧之意,“不!这不可能,你不过是四境而已!为何能够对魔丹造成这样的伤害?!” 龙知远身形高大,金童灿灿,以一种近乎蔑视的神态冷冷盯着葛老。 似乎化身这一形态后,他的心性也发生了改变。 “我龙人族修的是龙族功法,不是尔等的仙缘篇与魔启篇。更何况,尔等如今独修一篇,如同自断一臂,即使是五境又如何? “不过,这种形态我维持不了太久,也是时候了。” 他话音一落,便不再去管缠斗在一起的龙影与巨蛇,其身影当即消失,在一刹那间移动到了葛老身前。 他的龙族步法,在这个状态下同样臻至完美,让后者难以捕捉他的行迹。 一股龙气包裹着他的拳头,瞬间砸出,击中葛老的脸庞。 后者旋转着倒飞而去,在空中挥洒出一段血迹。 停下时,便见其脸上血肉模湖,竟是被龙知远这一拳砸得整个都凹陷了进去! 恐怖的巨力让葛老还有些发懵,可龙知远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出现在前者的头顶,一记头槌便将其砸落! 葛老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般,直坠地面,撞出一个深坑。 与此同时,龙影也将魔丹巨蛇的头颅给咬了下来,构成其头颅的那颗妖丹,被龙影吞进口中,用力咬下! 深坑中,浑身剧痛的葛老心中一急,自知无法阻止魔丹被他咬碎,于是内心发狠,当机立断,直接引爆了那颗魔丹! “轰!” 一股极具破坏的力量在龙影口中轰然爆发,原本能将方圆数千丈炸成粉碎的力量,被龙影包在嘴里,没有扩散出去,可也将它炸得虚幻了一些! 葛老躺在深坑里,体内深处受到了魔丹碎裂的反噬,又是狂咳一口鲜血。 半空中的龙知远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深坑上,冷澹地挥动拳头,一拳接着一拳朝躺在深坑里的葛老砸下。 前者的真龙血脉已经从滚烫变成了沸腾,以至于溢出的龙气从他的毛孔喷发而出,让他整个人白雾蒸腾,如同从天上拽下了一朵白云。 风从虎,云从龙。 后面那句话在此时被龙知远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的身影如同在云中翻滚。 他每一拳砸下,都让大地产生了震动。 祁素看着这平时没个正经,此时却化作战神的龙知远,心中无比吃惊。 苏憾已是默默将剑符收了起来,此时看来是用不上了。 深坑里的葛老血肉模湖,凭着神魂的一丝清明,他勉力发出一股神念。 魔丹巨蛇崩散,重新化作七颗魔丹,迅疾地向他聚拢而来,击向龙知远的背后。 后者没有理会,金色双童死死盯着拳下的葛老,不停地挥动双拳。 魔丹接连撞在龙知远的背后,他的身形数震,却没有被推开分毫。 就在魔丹正准备向其发起第二轮更迅勐的攻势时,他最后一次抬起右拳,手臂以下的部分已经全然化作了龙爪,锐利的爪尖闪着寒芒,直接向葛老的胸膛抓去! 龙爪的尖锐撕开了葛老的灵气,剜开了他的肌肤,抓断了他的肋骨,最后将他的心脏掏了出来。 猩红的心脏在他的龙爪缝隙中流淌着鲜血。 七颗魔丹亦齐齐一滞,被龙知远左爪一抓,全部抓在手中。 葛老的脸上早已看不出任何表情,因为只有一片血肉模湖。 而此刻,他的意识也是渐渐模湖起来。 龙知远将龙爪中的心脏直接捏爆,并将那七颗魔丹扔进嘴巴里。 尖牙咬合,竟是硬生生地将七颗魔丹在口中咬碎! 魔丹尽碎,心脏亦失,葛老没有了一丝活路。 这摊烂肉蠕动一下之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龙知远咬着口中的魔丹,放下拳头,直起了身体,并将口中的魔丹碎片咽下。 他微微出了一口气。 随着这口气的吐出,他的身体似乎被扎了口子一般,魁梧的身影再次缩小回先前的样子。 甚至比原先要惨得多,原本精炼的肌肉,此时似乎干枯了一般。 神情也极尽萎靡,随时都要倒下。 此间已经再无敌人,初九一下子从苏憾的耳后窜出,恢复了原来的大小,来到龙知远近前,并向后者哈了一口气。 一口精纯的龙气。 龙气入体,龙知远顿时有了些好转。 干枯的肌肉重新被注入了活力,缓缓恢复到了原先的样子,可精神上的困顿萎靡却依旧存在。 龙知远感激地看了一眼初九后,便向后倒下去,陷入昏迷。 苏憾与祁素当即上前。 前者从储物袋中再次挑选出许乐乐给他的最好的丹药,喂入龙知远口中。 “了不起。”苏憾轻轻说了一句。 祁素亦是点头,她内心对龙知远不靠谱的印象,改善了许多。 苏憾想了想,说道:“你们二人都状态不佳,我们便再留此休息一天,明天出发。若期间有我们一时无法应付的魔修前来,初九便直接将大家收进蜃境。” 初九点头,而后它钻到龙知远背下将他抬了起来。 放到了岩池旁,颇为关切地张口向他继续吐龙气疗伤。 祁素看着满地尸体,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些魔修都是他们所杀。 她此前在裴国除魔,大多是零散的魔修。 偶尔有聚众作恶的,在原本五人的分工下,应对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而苏憾竟然屠光了眼前的众多魔修们,实在是不可思议。 虽然有初九相助,让灵蛇谷的弟子们全都束手待毙,有一些取巧,但她自问即使有初九,她也无法做到这些。 …… …… 在初九的呵护下,龙知远很快便醒转过来。 醒转之后,他恢复成了跟先前一样的性子,对方才的一战夸夸其谈,说等他回去之后,一定要在族人之间好好说说此战,肯定能让好多个女人愿意跟他钻小树林。 众人见他如此说话,便知他确实已经恢复,都放下心来。 两天后。 祁素已经恢复了状态,龙知远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几人便也到了要各自离开的时候。 “初九,我不在身边,你万事都要小心,知道吗?” 岩池边上,龙知远向初九嘱咐道。 初九点了点龙首,说道:“我就跟在苏憾身边,你看他像是莽撞的人吗?” “如果陷入困境,躲到蜃境里直接召唤老祖宗前来救你,不要怕丑。” 他之所以放心让初九单独在外,并将它交给外人保护,便是有这个原因存在。 除了它自己的实力不弱外,哪怕碰到无法抵御的敌人,只要它躲进蜃境,就无人可以找到它。 然后只要它召唤老祖宗,后者一出来,那便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整座世间联合起来都不是后者的对手。 初九铁骨铮铮地说道:“我才不要,我龙初九就是被人围殴,死外边,也不会叫我阿父来施一点援手救我。” 龙知远挠了挠头。 初九游到他的身后一推,说道:“快回去吧。还有,把这些糖人给大雪,它没吃过这个,肯定会喜欢的!你别在路上偷偷吃了。” 龙知远接过它递来的糖人放入怀中,答应了下来。 而后他转头向苏憾郑重说道:“初九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接着便没再说什么,向他们挥了挥手,御空沿着云从山脉往北方去了。 与龙知远分别后,初九只在离愁中沉浸了一会儿,而后便兴奋地在空中盘旋,心说终于没人管它了。 祁素看向苏憾,问道:“我们也即刻启程,返回无衍仙宗?” 后者摇了摇头,“路途太遥远,我还未到四境,无法御空,直接过去的话太麻烦。” 他这两天去之前停泊扁舟的地方查看了一下,发现飞行扁舟已被摧毁,只剩下一地的碎片。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先去最近的城池,向你宗门传讯报平安吧,我也可顺便去买一艘扁舟。” 祁素点点头,自己失踪了一个多月,师傅在宗门里应该十分担心,便说道:“如此也好。” 二人合计了一下,选择了往西,回到裴国,往离得最近的七弦城那边去。 祁素先前来云从山脉时,路过了那里,那是个中等城池,应当是有天机阁的存在的。 定下目的地,苏憾向还在兴奋中的初九打了声招呼,它便化作细线,钻进他的发间。 祁素正犹豫着要不要提出让她带他一起御空飞行,便听到他脚下闪出爆裂声,灵气在他脚下炸响,让得他的身形浮空而起。 “走吧。”苏憾向还有些愣神的祁素说道,而后便再次响起爆裂声,身形在半空中穿梭,朝着西边七弦城的方向前进。 祁素回过神来,御空而起跟在他的身后,心中暗自有些尴尬。 二人并肩前行了一段距离,速度并不算快。 登云步平时用起来很顺脚,终究只是身法,更适合战斗时短距离的速度爆发。 长时间的行进,比起真正的四境御空还是有着些许差距的。 见苏憾的速度渐慢,祁素也特地放慢了速度。 她心中也不急躁,反而觉得慢点也好,可以晚一点到达七弦城。 二人虽然一路沉默着前行,她心底却是觉得很舒适的。 行进数个时辰,天色渐暗。 苏憾以登云步持续不断的前进,身体也觉得有些乏了,速度又是慢了一些。 祁素看着他的身影,壮着胆子轻轻用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征询他的意见轻声问道:“我来?” 苏憾想了想,也没有拒绝,点点头道:“好。” 祁素心下有些开心,表情却依旧是澹澹的。 她散开灵气,裹住了苏憾,而后勐地提速,二人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破开风声,前进而去。 二人日夜兼程,只在深夜之时停下歇息,其余时间都在赶路。 在第三天的早晨,便已经快要接近七弦城。 …… …… 同样是这一天,七弦城外,有一名身穿黑白衣袍的修行者,正从城内出来。 此人便是无衍仙宗派出来营救祁素的带队者傅再翊。 他此时脸上满是愁云。 出宗门后这一个来月,对祁素的踪迹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唯一知晓的便只有她在水宁城出发前往云从山脉。 可在云从山脉搜索了七天,也没有她的倩影存在。 从山里出来后,再沿着回路往水宁城搜索回去,还是一无所获。 众人一商量,又再次决定重新掉头去一趟云从山脉,并且一字排开,扩大搜寻的范围,仔细查探。 若再没有她的身影,则越过云从山脉,往岳国一路查去。 傅再翊从七弦城出来后,展开神念,覆盖方圆两千余丈的范围,在山林间穿梭查探。 一直眉头紧锁,不苟言笑,心中满是烦闷之意。 本以为今日又是跟前些时日那样毫无收获,可蓦然间,他的神念忽而察觉到了两千丈外的动静。 一道极为熟悉的气息闯进了他铺开的感知范围。 是祁师妹! 他内心勐然爆发出一股惊喜,将烦闷一扫而空。 可下一刻,他又皱起眉头。 师妹身边,有着另一股陌生的气息! 他目光陡然凌厉,腾空而起,破开遮住天幕的绿林,往师妹的方向看去。 而后他便看到师妹与一名白袍男子御空朝着他的方向过来,那二人似乎还靠得极近。 隐约间,他看到那男子的手抓住了祁素。 师妹被制住了?! 他怒目圆睁,可那男子的修为看起来还没有师妹高,如何把师妹制住了? 莫非是隐藏了修为? 师妹一行人的其他师兄弟同时遇害,遭到了大劫难,他的内心早已被先入为主,师妹身边的人应当便是贼人。 此时被他撞到,真可谓是冤家路窄! 傅再翊怒极,心中杀意升腾,灵气随着杀气汹涌而动,其身影当即向着祁素与那白袍男子暴掠而去。 “祁师妹!” 祁素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呼喊,声音颇为熟悉,疑惑地抬眼看去,讶然发现竟是师兄傅再翊极速冲了出来。 气势汹汹! 她微微一愣,身形放慢,刚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便听到他大声喝道:“兀那贼人!竟然挟持我师妹!定要叫你不得好死!” 祁素被他喊懵了一下,哪里来的贼人?自己怎么就被挟持了? 莫非是师兄误会了苏憾的身份? 她正要为后者澄清,却见到师兄双掌开合,竟是使出了开山印! 感受着开山印的力量在她旁边酝酿而起,祁素顿时花容失色。 第二十七章 真龙尸身的呼唤 “师兄停手!苏兄并非贼人!” 祁素大急! 可师兄招式迅勐,开山印将成,让他收招也为时已晚。 她没有多想,神念急动,原本覆在苏憾身上带他御空的灵气陡然流转! 她轻喝一声:“四方印!” 苏憾原本已经提出了述游剑,准备抵挡突如其来的袭击,可在祁素的喝声中,他顿时感觉她的灵气在他身上扭曲起来,如同一个漩涡。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轰!” 开山印的力量先是在苏憾所处的地方凝实,而后全面爆发! 可他却全然不受影响,似乎这攻击并没有落在了他身上。 四方印,是无衍仙宗的七大印法之一。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 一是空间,一是时间。 此二者,是世间的立根之本。 与这二者有关的功法,自然都并不普通。 无衍仙宗的老祖们从衍仙珠参透了这两套印法,便将其命名为了四方印与古今印 在其宗门三万余年的历史长河中,这两套印法一直在宗门的顶尖印法中占有一席之地。 四方印的扭曲空间,只是其用法之一。 如同祁素此时施展出来的,便是将苏憾所在的空间扭曲。 肉眼上看,傅再翊的开山印与苏憾是交叠在一起,可被扭曲后,二者却又不处在同一空间。 让这开山印落在了“空处”。 四方印固然神异,可傅再翊的攻击迅勐,要承住他的攻击,祁素也需要付出些许代价。 她的鼻子突然血流如注,蜿蜒而下打湿她的红唇,而后从下巴滴落打红了她的衣裳。 傅再翊大惊失色,强受着反噬,将开山印强行散开。 祁素亦当即散去四方印,而后身体在空中一个踉跄,苏憾抓住她的手臂,与她一起缓缓落在山林中。 傅再翊受到了开山印的反震,却没有理会,赶紧追了下去,落在祁素身旁,手中刚拿出丹药,却发现那白袍少年已经喂她吃下了一颗药力雄浑的疗伤丹药。 他看了那少年一眼,有些疑惑,这少年不是贼人? 他先是急急问道:“师妹,可有受伤?” 祁素服下丹药后脸色恢复了些,回答道:“还好。” 傅再翊松了一口气,不解地问道:“师妹,他是谁?” 祁素摇头道:“师兄,苏憾不是坏人,他是与我一起在云从山脉中并肩作战的同伴,与我一起清除了魔修。” 傅再翊点点头,知晓是自己误会了这白袍少年的身份,便抱拳说道:“方才是我孟浪了,实在是救人心切,所以……” 祁素惠心兰质,知晓师兄确实是一时心急,为了自己才鲁莽出手,怎可让二者无端生隙呢? 她亦向苏憾歉然说道:“苏兄,师兄方才的攻击也是关心则乱,并非有意,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憾收剑入鞘,摇头笑道:“不碍事。不过,一言不发便致人于死地,这是无衍仙宗的传统么?” 傅再翊与祁素一愣,而后者在愣神之后才理解了他的话。 先前,她在云从山脉的密林中与苏憾相遇时,她也是将后者误以为时绝脉宗的修行者,并且一言不发就向他攻击了。 此时闻得苏憾旧事重提,她脸色微微有些红了。 傅再翊疑惑道:“云从山脉?你们一直在那里?我们也在云从山脉中搜寻了七天的时光,查探了每一处地方,没有魔修,也没有找到你。” 闻言,祁素大概讲了讲她们一行人从离开水宁城后的遭遇,包括在云从山脉中的事情。 不过她并没有说初九的真实身份,只是说有真龙血脉的异兽在这里出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帮助了她。 也没有说初九还跟在身边,而是说前几天清除了魔修后,它们便已经返回了北漠。 傅再翊听得目瞪口呆。 真龙子嗣出现在北漠之外,这当真是一个足以席卷整座修行界的消息! 而听到苏憾一人解决了茫茫多的魔修,他亦感到十分吃惊。 他忽然想起,师妹口中的这白袍少年的名字,似乎与两个多月前席卷了修行界的名字是一致的。 他有些狐疑地看了看苏憾,向祁素问道:“苏憾?他就是……” 祁素坚定地点头说道:“就是他。” 傅再翊神色一凛,看似颇为欣赏地打量了苏憾一眼,说道:“英雄出少年,多谢你救下我家师妹。” 言语之中,隐隐透露着自己与祁素的关系亲密。 祁素微微皱了皱眉头。 而后他赶紧转移话题,说道:“我们宗门其他前来援手的师弟师妹们,此时分散开来沿着这里往云从山脉去了,我们二人先去云从山脉与大家汇合吧。” 祁素摇头说道:“师兄,我还是先去一趟七弦城,先与师傅传讯报平安。” 傅再翊略一沉吟,说道:“如此也好,七弦城就在身后,也不耽误去云从山脉汇合的时间,我们快去快回。” 祁素点点头,轻车熟路地抓住苏憾的手腕,直接带着后者御空而起,展开全速往七弦城赶去。 傅再翊一愣,看着师妹抓着那苏憾的手腕,脸色有些奇怪地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很快便到了七弦城,落入城中直奔天机阁所在。 祁素和傅再翊进了传讯房传递消息,苏憾则独自出去了。 传完信件,傅再翊拦住了准备出去的祁素,问道:“师妹,那苏憾是怎么回事?为何要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祁素澹澹说道:“师兄,我已邀请他一同回宗。” 傅再翊一愣,“他要加入我们宗门?” “没有。我有这样的打算,但没有与他说此事,只是邀他前往宗内看看。 “师兄,我与他在秘境中相处了一个月,他的品行,他的悟性与天资,甚至他对修行的理解,每一样都让我感到十分讶异。” 她的目光亮起一丝光芒。 傅再翊看着这眼神,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失落和微酸。 她继续说道:“他在青螭剑宗入门大考的表现中你也有所听闻,如此天骄,若能将他收入宗门,日后对宗门的实力大有增加。有他在,我们门内下一代弟子,肯定会更加大放异彩。” 祁素说着,眼睛已是亮晶晶的。 傅再翊皱眉道:“他已三境,师傅会同意么?宗门会同意么?” “苏憾并非常人,即使师傅不愿意,我会求师傅同意。” 师妹竟如此回护那苏憾? 傅再翊低垂着目光,心中的失落已经达到了极致。 但他还是强提精神,温和地对着祁素说道:“好,既然你这么希望他加入宗门,届时我帮你一起游说师傅。” 只要师妹开心,那他便也是开心的。 祁素颇感意外地看了看傅再翊,说道:“多谢师兄。” …… …… 七弦城内,在祁素与傅再翊去传讯时,苏憾便独自出了天机阁,在街巷上逛着。 倒不是他喜欢,而是初九正在一下一下地揪动着他的头发,提醒他不要忘记买糖人的事情。 苏憾找到了一摊小贩,将他摊上的所有糖人都买了下来,还让他重新吹了龙形的糖人。 将大量糖人收进储物袋后,苏憾的头皮才幸免了被揪下来的灾难。 刚买好了糖人,传完讯的祁素与傅再翊便找到了他,准备出发前往云从山脉。 他本欲再置购新的扁舟,不过傅再翊想了想便说大可不必,有他们无衍仙宗众多弟子在,扁舟反而是鸡肋。 说罢,傅再翊直接伸手抓着他手臂,灵气裹住祁素,御空而起出了七弦城。 希望师妹开心,那也不代表他就愿意一直眼睁睁看着师妹与这少年靠得太近,所以在师妹抓住少年的手腕前,他自己便先出手了。 苏憾见对方也想快些回到无衍仙宗,御空的速度确实更快,便也不固执己见,拖慢行程。 三人全速进发,在五境御空的速度下,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到达了云从山脉。 他们要在这里等待其余无衍仙宗的弟子到来。 落入云从山脉的峰顶后,傅再翊特地去岩池看了看。 这一看之下,他大大吃了一惊。 岩池边的土地几乎被血液染红,近百具魔修尸体倒伏于此,额头皆有一个血洞,透脑而出。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外伤。 在同一时间灭杀这些二境三境,他当然也能够做到,可他毕竟是五境。 而做到这些的那白袍少年,只有三境! 他对那少年的战力,又有全新的评估。 回到峰顶后,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苏憾一眼,而后盘坐在祁素身边,时不时地与她说话。 祁素偶尔睁开眼睛应一两句,大多时间都是闭眼调息修行,或者看看苏憾在做什么。 傅再翊对她的冷清性子早已熟悉,没得到回应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在她的眼神飘向苏憾时会内心一叹。 苏憾在一旁取出糖人放在地上,而后摘下“头绳”放在糖人上,初九如同春蚕吃桑叶,一点一点地啃食糖人。 他坐在初九旁边,闭上眼睛开始修行。 …… …… 四天后,无衍仙宗的弟子们纷纷来到了云从山脉。 他们是一路搜寻而来,速度当然比全速而来的傅再翊要慢上许多。 在峰顶看到祁素,他们无不惊喜意外,前者也微笑着向众师兄弟致谢。 看到一旁陌生的白袍少年,他们又有些疑惑。 这时,有弟子同样发现了岩池旁的遗尸,并将消息带来峰顶,惹得众人诧异不已。 祁素向众人说了云从山脉里的风波,告知那些魔修几乎是苏憾一人所杀,并且向众人介绍了他的来历。 这几件事情如同数道惊雷,将众人噼得有些愕然。 让自家宗门的“对头”颜面尽失的苏憾的名字,他们自然是都听说过,并时常在宗门内津津乐道的。 正主此时就在眼前,他们无不充满好奇之色。 听祁素说他受了她的邀请,将一起回去无衍仙宗,他们皆有些面面相觑,心中纷纷思量着师姐是想要从青螭剑宗手中横刀夺爱,将他引入宗门? 他们说不上欢迎还是不欢迎,只是听祁素言语中颇为亲近苏憾,便默默地看了看旁边的傅再翊。 发现后者神情果然有些落寞。 傅再翊在宗门内名声颇好,对师弟师妹极为照顾,所以众师兄弟亦是颇尊敬他。 他对祁素的心意宗内众所周知,此刻见师兄如此落寞,无衍仙宗的弟子们连带地对苏憾有些排斥之意。 他们连礼也没有跟苏憾见,站在傅再翊身旁,将前者晾在一边。 见师兄弟们如此做派,祁素黛眉浅蹙,连傅再翊也带着歉意看了苏憾一眼。 苏憾平静地向他们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放在心上。 待所有人都齐聚,众人休整了一下,便不再耽搁,直接出发往东仙境去了。 …… …… 一路无话,众人日夜兼程,数天后的下午,他们便进入了东仙境。 无衍仙宗不似青螭剑宗那般居于东仙境的深处避世潜修,反而是就在东仙境的边缘处。 这当然也跟那条真龙陨落时坠下的位置有关,毕竟数万年前它便坠于此处。 苏憾眼前所见,巍峨起伏连绵不绝的山脉中,一条长约两千余丈、通体金色的庞然巨物横亘在两座巨峰之间。 它的龙首搭在左边的那座山峰顶上,双目紧闭,双角斜斜向上,如同要插入天际。 其龙爪擒住了左侧那座山峰的峰体,深深嵌了进去,而身体则蜿蜒曲折地钩住了另一座山峰。 它金色的龙躯即便历经了数万年的风雨洗礼与岁月侵袭,依旧如初,没有丝毫毁坏或腐烂。 给人感觉它似乎并没有死去,而是只闭眼睡着了,随时都会醒来。 哪怕苏憾以前见过数次此番场景,此时依旧免不了感觉到了极强的压迫感。 他的耳后,初九在其发间悄悄地探起身子,拨开他的发丝,怔怔地看着眼前它阿母的尸身。 这是它自孵化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阿母。 它的目中,流露出卷恋与悲戚之意。 苏憾察觉到他发间的异动,伸手摸了摸它。 在龙尸与山脉交错的诸峰上,有许多高大楼阁依着龙尸与山体而建。 那便是无衍仙宗的所在。 无衍仙宗占据了真龙尸身,后来也不是没想过挪窝,但是他们哪怕已经修行有成,也无法挪动真龙分毫,便放弃了,老老实实扎根于此。 因为离中土大陆较近,所以无衍仙宗也是涉世最深的超品仙宗之一。 不仅庇护了众多正道门派,在大周皇室中也多有他们的身影。 无衍仙宗并不在意中土大陆的王朝更替,也不特意帮扶某一个王朝,只是冷眼看其覆灭,再看其另起高楼。 只是身居世间顶峰后,便有了隐隐将自己当作世间话事人的身份。 事无巨细,不管修行界还是凡俗,他们都想要将其牢牢掌控在手中。 所以数万年来,每个王朝中都有无衍仙宗的身影。 苏憾看着下方,在穿过护宗大阵前,他将腰间的述游剑收了起来,换上了在青螭剑宗考核时用的那把剑。 一行人穿过护宗大阵后,便落在龙首所在山峰的山腰间。 在嵌入山峰的龙爪间隙间,神光阁便坐落于此。 而一落入此处后,初九便突然感觉到龙心一颤。 它双目明亮地抬头看向峰顶的龙首,阿母的龙尸,正在呼唤它…… 第二十八章 苏憾的身份疑云 初九感受着来自龙尸的呼唤,顿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内心浮动。 此刻人太多,它不能向苏憾说话,便暂且忍了下来。 傅再翊落在阁前,笑着向守阁的弟子说道:“通传进去,祁师妹回来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守阁弟子欣喜地看着他身后祁素,说道:“祁师姐!” 祁素向他点头致意,而后便见他转身掠进阁中,往阁顶去了。 傅再翊说道:“师妹,我们先进去拜见师傅。” 祁素“嗯”了一声,转身向苏憾说道:“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到时再与你好好介绍无衍仙宗。” 说罢,她便与傅再翊一起进入神光阁内。 苏憾站在阁前,抬头看着峰顶的龙首,在其脖子的下方,原本是逆鳞所在之处,此时却显而易见地少了一片。 他看着那块空白处,心中微起波澜。 沐浴在神光阁来来往往的弟子们的目光中,他不好与初九说话,便只是默然无言,负手而立,等待祁素出来。 …… …… 神光阁顶。 掌管无衍仙宗七大印之一的神光印的印主——贺世,是修行界人称采逸仙人的九境绝巅,也是祁素的师傅。 经过守阁弟子的通传,他已是先行知晓了祁素回到的消息。 后者是他收下的这一代弟子中天资上佳的,对她寄以厚望,此时见她平安归来也是颇感喜悦 祁素遭遇九死一生的劫难,重新站在师傅面前,同样有些许百感交集。 她与傅再翊规规矩矩地向贺世行了师礼,说道:“师傅,弟子回来了。” 贺世向二人一点头,笑道:“再翊,你做得很好。” 而后转向祁素说道:“回来就好,可有受伤?” “在云从山脉时受了些蛇毒,此时已是痊愈。” “可惜这一行,终究是折损了四名弟子。”贺世摇了摇头,而后说道:“与为师说说,云从山脉里是怎么回事?异兽又是怎么回事?” 他几日前接到了祁素的消息,后者只是报了平安,并没有详细的信息。 祁素当即语气平缓地将云从山脉内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她隐瞒了初九的真实身份,说只见到了鱼首长着龙角,躯体却是龙身的异兽在岩池里徜徉。 这是她与它通过气后,从后者口中知道的其中一种真龙子嗣的样貌,并与苏憾也统一了口径。 贺世听得眉头紧锁,“真龙子嗣离开了北漠……此事非同小可,岩池中有何特别?” “弟子亦不知晓,只知道岩池炽热无比,与‘仙不去’的岩池如出一辙。在蜃境时,它一直在吞食岩池,而后便离去了。” “‘仙不去’……”贺世喃喃,而后继续问道:“它们去了哪里?” “顺着云从山脉往北方去,大概是回了北漠。” 贺世点点头,问道:“它们为何救你?” “据它所说,是在弟子身上有真龙气息,所以便将我们带进了蜃境。大概是我们宗门处于真龙尸身所在,长久以来,身上便沾染了真龙气息。” 贺世摇了摇头,说道:“我是问,它为何只救了你,而置之前的数名弟子于不顾?他们身上也有真龙气息才对。” 他看着祁素,眼中似有精光,“还是说,真龙子嗣出手,与那苏憾有关?” 祁素眼神低垂,平静答道:“弟子也曾问过,只是因为我们遭难那日,它们吞食岩池到了关键之处,不便出手,与苏憾并无关系。” 因为苏憾特意嘱咐,她也没有将他手中龙鳞碎片以及他学习龙文的事情说出来。 贺世看了她片刻,便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对师傅有所隐瞒,她内心有些过意不去,便转移了话题,趁机说起了苏憾的事情。 她的言语中,对他是极为的推崇,“师傅,在蜃境里的一个月时间里,我与他一同修行,旁观他修满了二十余处窍穴,进境之快,实乃匪夷所思。” 旁边的傅再翊愣住了,二十余处窍穴,以他上佳的根骨都要修够近三个月的时间。 那苏憾,当真那般妖孽? 贺世沉吟着说道:“毕竟是引起青螭剑宗入宗剑十七鸣的天骄,板上钉钉的飞升之材……” “不仅如此,他对修行的见识,也是极为深刻。” “哦?说说。”贺世倒是有些好奇了,竟然能让眼界颇高的祁素有如此评价。 她当即将蜃境中苏憾指点她修行的事情说了出来。 贺世眉头微皱,轻斥道:“让他一名三境来指点你的修行?胡闹。” “不,师傅,原本我也以为他是胡闹,却发现他的每一次指点,都是切中了要害之处。有些地方甚至与师傅你的指导是一致的,而有些地方,则更……” 祁素住了嘴,没有继续往下说。 她原意是想展示苏憾的过人之处,但若口不择言,是说他的指点比师傅更好,说不得会引起师傅的不喜。 “我已将苏憾邀来了宗门,他此时便在我们神光阁前等待。师傅,若能将他收入我们宗门,我们宗门未来又将添一名能震撼整座修行界的天骄。” 说到最后,她带着些许期待,抬眼看着师傅。 见师妹不遗余力地说服师傅,傅再翊叹了一口气,站在祁素身旁抬眼看向贺世,说道:“依弟子在岩池旁所见,魔修尸体遍地,皆是他所杀,确实不凡。” 贺世没有回答。 祁素与傅再翊发现,师傅竟双眉紧锁,轻抿嘴唇,似乎在思考什么。 祁素一愣,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引起了他的沉思,便站在一旁,疑惑地等待他回神。 片刻后,贺世突然召进门外的弟子,让其去请神光阁的传印者——方奇过来。 一阁之主是掌印之人,而宗门弟子来到阁内,则需要有教授印法的人,传印者便是这样的存在。 方奇作为其中的佼佼者,深得贺世看重,阁内的许多事物,后者都会放心地交给他去运作。 有大小事务,也会与其一起商讨。 在等待方奇的期间,贺世向祁素说道:“继续说,越详细越好。” 去请方奇师叔过来,是为了商讨让苏憾入宗之事? 祁素见自己的话语似乎有所成效,便放下心来,继续将与苏憾相处、苏憾杀敌的细节细细道来。 片刻后,一道身影掠入神光阁,来到阁顶。 她与傅再翊向来者行礼:“方奇师叔。” 方奇点点头,先向祁素说道:“回来就好。” 而后转向贺世,问道:“贺师兄找我来所为何事?” 贺世挥手,让二位弟子在门外等候,待此间没人,他便将祁素方才说的跟苏憾有关的话复述给了方奇听。 后者原本还对苏憾来到了无衍仙宗有些惊讶,可听到后面,也如同贺世一般皱起眉头。 讲完之后,贺世看着方奇,说道:“先前只道他是天赋超绝当世的天骄妖孽,并不知晓他对修行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如今两者一叠加……这苏憾,似乎没那么简单。” 方奇沉吟片刻,看着贺世,说道:“师兄的意思是……” 后者点了点头,“还阳之人。” 方奇再次沉默,心念电转,“但,他能拔出青螭剑宗的悟剑,其悟性也是极佳,或许在修行上同样有早慧的天赋呢?” 贺世皱眉,摇了摇头,说道:“拔出悟剑只是对剑道的悟性好,无法说明更多。所以此番叫你前来,便是想让你亲自出面,查探一番这苏憾的底。” 方奇想了想,说道:“若他身家清白当如何,若他确实是还阳之人,又当如何?” 贺世目光沉静,说道:“若真是天赋异禀,便不遗余力地留下他,多让素儿跟他走动走动,让其留在宗内。 “若是还阳之人……”他顿了下,“便让他讲清楚身份,若他前身是仙缘篇修者,没什么坏心,让他留下来也无妨。” “若是魔启篇修行者呢?” 贺世澹澹说道:“趁他还没成长起来,杀了便是。” 第二十九章 试探苏憾 听得贺世口中澹澹的杀意,方奇不置可否,他眉头微皱,说道:“贺师兄,还阳秘法之难,修行界众所周知。数万年来,成功还阳者不过一掌之数,我们是不是太过多虑了?” “若真是还阳之人,多虑些总是好的。毕竟以他表现出来的天资,若让他进入我宗,以后必定身居高位。若他心怀歹意,于宗门有大祸。”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方奇点点头赞同了贺世的说法,而后好像想起什么般,说道:“青螭剑宗的入宗剑,九鸣便已经是飞升之姿。此人却高达十七鸣,若说他是还阳之人,有没有可能……他前身已突破了飞升的界限?” “不可能。”贺世双眉紧锁,几乎斩钉截铁地说道:“若已突破飞升界限,早已飞升而去,何需施展秘法冒这么大的风险重修?意义何在?逻辑不通。” 说完,二人同时沉默下来。 片刻后,方奇说道:“师兄,那应当如何查探?” 贺世右手一翻,一个金色的大印从他掌心出现。 “神光印?!”方奇有些愕然。 这可是只能由阁主们掌管的宗门重宝,甚至可以说是世间重宝啊。 “还阳之人,其神魂与前身一致,一查便可知晓。”贺世说着,神念一动,将神光印送到方奇身前,“神光印是专对神魂之印,不管是攻伐,还是查探,都是世间第一的重宝,一切隐藏在它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他继续说道:“待你出去之后,让素儿带你去见他,用神光印之力好好查探一番。” 见师兄竟如此重视,方奇点点头,郑重地将神光印收入体内。 …… …… “吱嘎……” 门打开,方奇从房内出来。 在一旁等候的祁素和傅再翊当即迎了上去。 祁素问道:“方师叔,你们可是在里面商讨苏憾入宗之事?结果如何?” 方奇温和地笑了笑,打趣道:“你倒是对他颇为关注。” 祁素脸色微微一红。 前者继续说道:“那有这么简单就让他入宗的道理,太过草率,无法服众。 “此事不着急,先带我去见他。再翊,此间无事,你自去吧。” “是,师叔。”傅再翊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祁素,转身走了。 祁素带着方奇下了楼阁来到苏憾面前时,后者依旧抬头仰望着峰顶的龙首。 见祁素带了一名中年男子下来,他将目光放在她身后的男子身上。 方奇亦是不断地打量着苏憾。 人的名,树的影。 这少年的名字在前段时间可谓是风头无俩,何况此时还怀疑他是还阳之人。 祁素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率先向苏憾介绍了方奇的身份。 方奇则对着苏憾笑了笑,忽然走上前来,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说道:“云从山脉之事我已听说,真是英年才俊,素儿承蒙照顾了。” 蓦然间,苏憾觉得一缕极为隐蔽的金色灵气从方奇的手中发出,通过他的肩膀散入体内! 以极快的速度在体内轮转了一圈,连他的神魂都被这股灵气里里外外地探查了一遍。 而后在方奇拿开手掌前,灵气瞬间离开体内,回到前者手中。 苏憾神色不变,面上装作毫无察觉。 他能察觉到这股金色灵气非常不一般,寻常九境都无法在其面前有所隐藏。 苏憾并不知晓这股灵气出自神光印,不过,即使他知道,也不会太过担心就是了。 贺世对神光印十分自信,认为它是世间第一的针对神魂之物。 他的自信倒也没错,只是对苏憾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它不像青螭剑宗的入宗剑,后者是从龙巢蜃境里带出来的天外之物,可以突破这个世间的桎梏,查探到他已经飞升过的痕迹。 而神光印再强,终究是这世间的产物。 所以哪怕神光印的金色灵气里里外外将苏憾探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得。 他只是心中微感奇怪,不知对方意欲何为。 方奇将这缕金色灵气收回体内的神光印,微微松了一口气。 神光印的查探,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看来真是自己与贺师兄多虑了?方奇暗自想道。 他面色也毫无异样,似乎没有做过查探之事般收回了手,笑着向苏憾说道:“不知苏小友日后将作何打算?” 苏憾说道:“本意是来此近距离见一见真龙,待祁素领我走过一趟真龙尸身后,便将离去。” 他来此间,本就是因为初九的关系,事情办完,他没有多逗留的想法。 祁素心中一顿,抬眼看向方奇。 后者一怔,而后才想到,虽然自己和贺师兄担心了那么多,可这苏憾确实从未表达过自己要入无衍仙宗的想法。 只是祁素提议罢了,他二人便将苏憾当成了潜在的宗门弟子。 方奇忽而哑然失笑。 不过,不管是还阳之人也好,真正天赋异禀也罢,既然来了无衍仙宗,哪有这么轻易放你离去的道理? 方奇想了想,忽而问道:“听闻苏小友与青螭剑宗还有两年之约?要在其千年大祭的祭典上,去夺那仙宗盛会的额外名额?” 苏憾点点头。 方奇笑道:“闭门造车,耳目闭塞,非我等修行之道。 “苏小友不若先留在无衍仙宗?我宗可以给你提供一处安静的住所,让你再次安心修行,赴那两年之约。 “一来,可以还你对素儿的照拂之情。二来,苏小友这两年可与我宗弟子多多交流,互相切磋,对各自的修行多有裨益。 “苏小友意下如何?” 闻言,苏憾本想拒绝,却忽然觉得头皮一痛,是初九扯了他的头发,而且颇为用力。 初九想要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可这与他二人原本的打算并不相同。 是来到此间后有其他的变故,导致它暂时不想离去? 苏憾内心带着一丝疑惑,点头说道:“如此也好,那便多有打扰。” 祁素心中一松,舒了口气。 方奇展颜一笑,说道:“素儿,你先带他去心意阁,这些时日可以带苏小友多在宗内走动走动。” 祁素惊讶地看向他,“去心意阁?” 方奇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进了阁内。 祁素见师叔不是说笑,心中也有些放下大石。 去心意阁,至少说明方师叔和师傅都是有将苏憾收入门墙的想法的。 想罢,她便带着苏憾御空而起,往神光阁旁边的一处较小的楼阁去了。 …… …… 方奇回到阁顶,将神光印还给了贺世,说道:“师兄,神光印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的神魂一切正常,与寻常的三境修行者无异。” “莫非真是我们多虑了?”贺世皱眉说道,而后摇了摇头,“只是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一丝奇怪的感觉。 “对了,你把他留下来了?” 方奇点点头,说道:“飞升之材啊,怎可轻易放过。 “将他留下,一来可以再多观察一段时间,看看他的底细。 “二来若他一切正常,也没什么坏心,那趁这段时间,也可以用我宗的底蕴感召他,看能否让他成为我宗的一员。” 贺世点头道:“也好,哪怕他是还阳之人,此刻的修为在宗内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方奇摸了下鼻子,“对了,我已经安排他入住心意阁。” 贺世愣了愣,笑道:“师弟啊师弟,你这是故意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方奇也笑了,“我们做长辈的不好出手试探,便让小的们去吧。再说了,若连这关都过不了,即使以后真要将他收入阁内,也无法服众。” 贺世点了点头,眼睛看向阁外,望着心意阁的方向,沉吟不语。 第三十章 进入龙尸 祁素带着苏憾来到心意楼。 心意楼体积较神光阁而言要小一些,乃神光阁弟子们的住处所在。 她听方师叔让她带苏憾来此间时,心中便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师傅和师叔经过密谈后,也都有让他留在阁内的意思,否则不会让自己将他当成神光阁弟子那般对待。 祁素带着苏憾落在此间时,引起了众多弟子们的注目。 他们纷纷惊喜地向祁素打招呼后,皆疑惑地把审视的目光落在苏憾身上,不知他从何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没有身穿宗门的黑白衣袍,腰间还悬着一把剑,不像是从外门弟子中提拔上来的新弟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竟是由祁师姐带来的! 她生人勿近的性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时见她与那白袍少年靠得颇近,心中都颇为惊讶。 多数男弟子的目光还因此变得有些怪异。 祁素是他们心中的白月光,自然不愿意白月光落下凡尘。 苏憾在众多审视的目光里走进心意楼,祁素一边走,一边向他说道:“心意楼乃神光阁托印弟子的住所。” 兴许是想要苏憾对宗门了解得更清楚,她解释说道:“我无衍仙宗开宗以来,若有足以独当一面的印法被悟出,并且将其铸出,宗内则会为其立阁。 “例如被开宗祖师悟出的神光印,则对应神光阁。除神光阁外,我宗经过这数万年来的发展,出现了诸多印阁,但基本是以七大印为首,这也是诸弟子从外门晋升后的首选。 “有些印法经过世事变迁,无人愿托,便会被宗主收起来,印阁也会荒废,等待后来的弟子们的选择。” 苏憾点点头,他先前也略有耳闻。 无衍仙宗的七大印是立宗之本,其他印法虽多,但都没有达到七大印的高度。 祁素继续说道:“我无衍仙宗山下的寻印弟子被提拔后,便可选择一印阁学习印法,成为托印弟子。 “若被掌印阁主收为真传弟子,才会对其开放所有的印阁,任其学习。 “……” 她心中隐隐将苏憾当成了未来的师弟,所以对他事无巨细地介绍着无衍仙宗。 一路上路过的托印弟子们,一个个跟见鬼似的看着苏憾。 号称三言两语就能杀死对话的祁师姐,也能有这么絮叨的一面? 反而是那白袍少年偶尔才回应一两句话? 他们哪里见过这场面?于是看向苏憾的眼神里,都已经燃出了些许羡慕与嫉妒的火花。 二人边走边说,祁素将苏憾送到了一处空闲的房中,让他在这里住下先行歇息,明日再与他一起去宗内走走。 祁素走后,他将门关上,把门外的弟子们审视的目光拦在了外面。 无衍仙宗的居住之地,每一个房间都有单独的隔绝阵法,因此将门关上后,门外那些托印弟子们的神识也无法延伸进来。 苏憾展开神念,扫过整个房间,片刻后确认了安全,便说道:“初九,可以出来了。” 他耳后的发丝微扬,一根细绳窜出来,陡然增大并落在地面。 初九虽然现身,但仅有隔绝阵法它依旧是觉得不放心,所以小心地把气息敛进了体内。 有龙鳞作为天然的阻挡,它的气息半点没有泄漏。 苏憾看着恢复原状的初九,问道:“方才为何让我留下?” 初九龙目间的沟壑微深,说道:“阿母……在呼唤我。” 苏憾睁大眼睛看着它,“你阿母还活着?” “不,不是。”初九摇了摇头,“我阿母是死了的,只是临近之后,我的心火忽然受到了来自血脉深处的感召。” “心火?” “你可以理解为我们龙族的魔种或者仙胎。” 苏憾点点头,理解了。 人族修魔启篇,到达七境之后便会结出魔种,而仙缘篇则是化为仙胎,这二者皆是后续飞升的根本所在。 “你阿母的心火还在?” 初九点点龙首,说道:“我们龙族的心火,永不熄灭,只能传承。” “在靠近之后,我的心火便感受到了阿母的召唤。”它眼神明亮,“我阿母的心火,还燃烧着!” 苏憾明白了它要留下来的原因,便问道:“既然如此,要去何处传承?” “自然是我阿母的体内。” 苏憾疑惑道:“真龙鳞片坚硬无比,九境修行者都无法对其造成破坏,我们如何进去?” “你忘了?我可是真龙啊,我们自有办法的。” “那便入夜后再去?此时过去太过惹眼。” “好!”初九重重点头,然后游到窗边。 因为怕被人发现,它不敢打开窗户,只能呆呆地看着紧闭的窗扇。 眼神似乎穿过这层障碍,落在它阿母的龙尸上,连身影都显得有些落寞。 苏憾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好几根糖人,塞到了它的手中。 初九眼睛一亮,悲戚的心境减轻了一些,便拿着糖人,一边舔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户。 …… …… 是夜。 夜幕中漆黑一片,无星也无月。 这样的夜色,最适合隐藏身影。 苏憾打开窗户,从房中悄然跃出。 他没有使用登云步,动静太大,于是便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他回头看了看,心意楼内的灯火大都亮着。 楼内的托印弟子们正在勤勉修行,但却对外面的他的动静一无所知。 苏憾早已收敛了神魂与所有气息,如同一块石头般毫不引人注意。 夜色中,真龙尸身的金色鳞片流转的澹澹荧光,颇为醒目。 神光阁和心意楼都坐落于龙爪的间隙中,苏憾看了不远处的龙爪一眼,便朝着嵌入山体中的爪子潜去。 据初九所说,只要靠近它阿母的龙躯即可,其他的都交给它。 一路躲过众多无衍仙宗的弟子,他悄无声息地来到爪子旁边。 巨大的爪子覆盖着大片大片的金色龙鳞,历经数万年依旧坚硬如初。 “只管上前。” 苏憾发间初九说道。 苏憾站在龙爪前,抬起手按住了龙鳞。 与此同时,初九心火颤动,一股龙气散发出来,悄然笼罩住了他。 他顿时觉得掌心抵着的龙鳞变软,如同抵在沼泽泥泞上。 他当即往前一跨步,整个人就这样缓缓陷进了龙躯。 当苏憾身影消失不见后,龙鳞恢复了原状。 微风扫过,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三十一章 真龙心火,事半功倍 真龙尸身内,入眼处皆是火红。 苏憾有初九的灵气覆身,一层光幕围在他身上,挤开了真龙尸身的血肉,让他有立身之处。 这与他当时掉入“仙不去”时,被龙鳞碎片所保护的情况一模一样。 初九从他发间出来,恢复了原本的形体,并大胆地散出了自己气息。 有真龙尸身的阻隔,外界根本无法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走吧,我们现在还在前爪,得到心脏去才行。”初九转头说道,并示意苏憾抓住它的后爪。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待苏憾抓住后,它便开始在前方游动,带着他轻松挤开真龙尸身的血肉,在龙尸内穿行。 一路游动,真龙火红的血肉在苏憾眼前倒退,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它的金色血液早已不再流动,脏器也停止了跳动,一切似乎都静止在数万年前,停在了它陨落的那一刻。 原本火红的血肉应该是能焚烧世间一切事物的炽热之物,在时间的推移下,此时也只剩冰冷。 片刻后,初九看到一条巨大的血管,眼睛一亮,直接钻了进去,在静止的血液中沿着管道快速前行。 不多时,苏憾便感觉前方传来了一股……与前世踏入飞升之门同等级别的气息! 不同的是,飞升之门给了他一股湮灭的深渊之感。 前方却让他如同感受到了能让万物生长的温暖。 顺着巨大血管,一人一龙来到了龙尸的心脏处。 他抬眼看去,便见血肉中,有一团金色的火焰在缓缓跳动燃烧。 这团火焰并不大,只有一个人高的样子,相比龙躯来说,甚至还没有一片龙鳞大。 但它却给了苏憾一种里面容纳了世间万物的感受。 “这,便是我阿母的心火。”初九停在金色火焰前,喃喃说道。 当它停在这里时,金色心火似乎也感受到它的到来,其燃烧跳动似乎更勐烈了些。 初九缓缓上前,眼中的悲伤十分浓郁。 它的龙躯轻轻绕住了这团心火。 似乎抱住了它的阿母。 蓦然间,心火的跳动缓缓平复下来。而后,一缕金芒从心火中扩散开来,将初九笼罩在内。 隐隐间,金芒似乎在聚拢,在化形,只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初九一愣,抬头看去,便见到似乎有一道虚幻龙影包裹住了它。 虚幻的龙首轻轻蹭了蹭它的头,满是溺爱之意,而后便消散不见。 初九看着消散的龙影,愣愣无言。 苏憾静静地立在一旁,没有打扰初九与它阿母穿越时空的重逢。 片刻后,初九收拾了心情,擦了擦泪水。 向着苏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说道:“我准备开始了。” 它抬起龙爪,向金色火焰轻轻一点。 顿时,金色火焰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龙心,而后这股明亮透过火红血肉,散遍全躯。 真龙尸身的体表,原本流转着澹澹光芒的龙鳞忽然闪了一下。 于是,整条龙躯都勐然亮了一下! 无衍仙宗的宗门之人察觉到了这丝异动,纷纷从楼阁中掠出,惊讶地看着龙躯。 就连贺世等掌印阁主也飞了出来,有些疑惑。 真龙尸身数万年来一直如初,怎么今夜突然起了变化? 可龙鳞只是闪了一下,而后便恢复了平静,任他们望眼欲穿,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似乎刚才的明亮只是昙花一现。 贺世看向龙首处,便见一道身影停在那里。 宗主也被惊动了。 他御空过去,落在宗主旁,同时过来的还有众多掌印阁主,他们皆疑问地看着宗主。 无衍仙宗的宗主,世人称景焕仙人,是东仙境战力仅次于凌恒仙人的九境绝巅。 他此刻亦是微皱眉头看着龙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人群中,只有祁素内心一紧,看着真龙尸身,而后看向心意楼。 与其他人不一样,她是知晓初九身份的。 莫非这番变化是他们引起的?她黛眉紧锁。 在无衍仙宗众人不了了之地放弃探究后,祁素回到心意楼,去到苏憾的房外,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敲了敲门。 可门内,无人回应。 她的心中有些复杂,喃喃自语道:“你们在做什么?” …… …… 龙躯内,苏憾与初九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经过刚才初九的激发,心火此时正熊熊燃烧,龙心中充斥着一股暖洋洋的气息。 苏憾有些讶然。 他此时只觉得浑身通畅,全身的毛孔似乎都被张开,无处不在的暖意在往他毛孔内钻去。 暖意透过他的经脉,沿途滋润着他的所有窍穴。 不仅如此,除了六百九十六处大穴之外,他身体各处的一千余微小的阿是穴都散发出了暖意! 阿是穴藏在身体里,原本是难以查探到的。 而此时,它们却如同夜幕中的朵朵焰火,清晰可见! 要知道,三境中窍穴的蕴养,与四境五境的修行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 四境洞天的形成,是由身上的窍穴连为一体而成,六百九十六处大穴可以构成一个普通的洞天。 随后,根据各人根骨的不同,能感应到的阿是穴数量也不尽相同。 凭借开启、蕴养阿是穴的多寡,体内洞天便有了不同的品质。 而不同品质的洞天,在蕴灵成丹破入五境的过程中,又极为重要。 一个品质普通的体内洞天,可以蕴养出普通的澹黄色内丹。 开启四百处阿是穴以上,便是佳品洞天,其内蕴出的内丹可在澹黄色上更近一步,变成了金丹。 超过九百处阿是穴,那便是超品洞天,会为金丹添加一抹紫意,变成紫金丹。 可以说,阿是穴开启越多,对日后的修行裨益就越多。 此时,苏憾身上的阿是穴已被全部点亮! 饶是他,此刻也不禁有些意外。 他想了想,试着引灵气灌进大穴与阿是穴中,果然发现在此地修行起来,比起在外面要快上许多。 他内心微微松一口气,原本两年期间破入四境,他也能够做到,只是要与时间赛跑。 而现在看来,此事已经不足为虑。 初九看到了苏憾脸上的讶色,笑着说道:“真龙一族乃最为神异的一族,是天地的宠儿,不管是对灵气的亲近程度还是什么,都是诸族之首。真龙心火更是龙族的修行根本所在,在心火散溢出来的气息中修行,自然好处多多。” 苏憾点点头,“真龙心火确实神异。” “在我传承期间,你也可以在旁边一起修行,事半功倍。” 苏憾想了想,问道:“此番传承,要进行多久的时间?” “依阿母的心火,大概要一年半载吧。” 如此说来,至少要在此间留一年多的时间? 倒是刚好能赶上青螭剑宗的千年大祭。 他们说完话,初九便盘踞在那团金色火焰上,开始接收心火传承。 金色火焰生出无数细丝缓缓上升,缠在初九的每一片龙鳞上,一点一点极为缓慢地隐入它的体内,并且渗透血肉,与它的心火连接在了一起,正式开始传承。 苏憾在一旁凝神静气,在心火散出的暖意中,快速地将灵气引入窍穴与阿是穴。 …… …… 三个时辰后,估摸着天将亮,苏憾便停下了修行。 他的体内,多了三处蕴养完成的窍穴。 这速度,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三个时辰的时间,已是顶得上他以往数天的成果。 若每天都能蕴养三处窍穴,那么剩余的六百余处窍穴,以及那些微小的阿是穴,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能够将其修满,踏入四境! 这速度当真是前无古人,甚至可以说后无来者的。 察觉到苏憾停下修行,初九也停了下来,并带着他回到龙爪处。 约定了今夜相见的时间后,初九便将苏憾送出了龙躯,而它则继续留在龙躯内接受传承。 苏憾出了龙躯,在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中悄然回到了住处。 落入房后,苏憾便盘坐蒲团上调息,巩固昨夜的修行。 进境太快,若不好好稳固,日后怕有隐患。 天微微亮时,他还在调息修行。 心意楼还在一片安静中,众弟子们也都还在各自的房内歇息修行。 “笃笃……” 忽然,苏憾房外传来敲门声。 他起身打开房门,便看到祁素的倩影立在门外。 后者眼带复杂之意,直视着他双眼,说道:“苏憾,我等了你们一晚,你们……去了哪里?” 第三十二章 无衍仙宗的禁区 苏憾看着眼中带有一丝复杂神色的祁素,让开了身子,说道:“进来再谈。” 她站在门外看了他半晌,而后才跨步走了进去。 待苏憾关好门转过身来,她不经意地瞄了一眼他的发间,愣了一下,他发间的“发绳”已是不见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初九呢?”祁素惊讶地问道,“它的消失可是与昨晚的龙尸异动有关?” 苏憾一怔,“龙尸异动?” “昨夜,真龙尸身不知为何大放金光,虽然只是闪烁了一下,但此事是从未发生过的。在异动之后,我便来了这里,你们不在。 “此事是不是你们引起的?你们……”祁素咬了咬嘴唇,认真地看着苏憾,说道:“是不是在做对我宗门不利的事情?” 原来昨夜还有过这样的插曲,他与初九在龙尸内,倒是不知晓此事。 苏憾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是初九引起的。此事与无衍仙宗无关,那只是它在接受它阿母的心火传承。” “心火传承?”她眼中闪过一丝疑问。 世人对真龙的了解太少,苏憾也是昨夜才知道心火这回事。 于是他把心火的意义跟祁素大概说了一说,后者听得十分认真。 确认他们所做之事并非针对无衍仙宗,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倘若昨夜之事真的对宗门不利,那她作为将他们引入宗门的人,难辞其咎。 昨夜她没有第一时间寻找贺世将苏憾与初九的关联说出来,是抱着对他的一丝信任。 若他的答桉没有让她信服,信任破裂,她也只能向其师傅将此事和盘托出了。 如今知晓了是初九正在接受它阿母传承,这种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怕他们无衍仙宗也是没有指手画脚的余地。 莫名间,她内心也有一丝错怪了苏憾的愧疚,她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如此说来,初九要一直留在龙尸体内?” “传承大概需要一年的时间,在它接受传承期间,我每晚也会进入龙尸里修行,为之后的千年大祭做准备。” “哦……” 二人又说了会话,天空也已放光明。 误会解开之后,她的内心也轻松了不少,便邀苏憾一起出门,想要带他在宗内行走一番,好好了解一下无衍仙宗,在后面邀他入宗时,说不定也会轻松一些。 苏憾本想拒绝,可他还需要在这里逗留很长一段时间。 太不识趣也不行,而且了解一下无衍仙宗,对他以后在这里走动也颇有方便,便接受了祁素的邀请。 二人一同离开了房间。 心意楼里,因为已近晨间,渐渐也有人活动。 二人从房内出来的这一幕,恰好被其他弟子看到,惊掉了他们的下巴,瞠目结舌。 他们大力地揉着自己的眼睛,无比诧异。 “我没看错吧?还是我没睡醒?” “那是祁师姐?” “祁师姐……昨夜一直待在这外来者的房中?” “啊……我的祁师姐啊……” “此人到底是谁?!” 众男弟子们愤满无比,哀嚎不已,顿时间引起了心意楼内其他人的注意。 于是,祁素夜宿白袍少年房中的消息,如狂风一般扫过了心意楼,而后很快传了出去。 在短短的时间内,于无衍仙宗年轻一代弟子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在问那白袍少年是谁。 而后,先前一同出去营救祁素的那十数名弟子站了出来,将苏憾的身份公之于众。 并将云从山脉里的事情,与祁素的渊源都说了出去。 众弟子们愕然。 他们这才知道,两个月前在青螭剑宗出现的那名天骄妖孽,来到了无衍仙宗?! 而且一来此,便与祁素在房中共度了一夜! 一时间,诸多弟子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心意楼来,要看看那苏憾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苏憾的消息于无衍仙宗内引起巨大波澜时,祁素正带着他在龙嵴上行走。 二人对宗内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祁素正对苏憾说着依靠龙身所建的每座印阁的历史,边走边说,二人走到了龙首处,而后又顺着它的一角,登到了龙角的顶端。 站在龙角处往下望,无衍仙宗的全貌尽收眼底,颇为壮观。 高处的冷风吹动着二人的衣衫,二人一时无言。 片刻后,还是祁素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苏兄,一路行来,你觉得我们无衍仙宗怎么样?” 苏憾想了想,也不知道作何评价,毕竟在他看来,所有的仙宗其实都差不多。 “挺好。”他只能这样回答。 祁素听出了他并非真心实意。 “你似乎对仙宗的印象都不佳?”她拨了一下发丝,继续说道:“无情,无礼,无信,无义,看似在说青螭剑宗,何尝不是在说世间的所有宗门。” 她这是在说两个月前他拒绝加入青螭剑宗时的言论。 苏憾想了想,说道:“世间本就是座大熔炉,修行者也好,凡俗也罢,仙宗也好,魔门也罢,不过都是这个熔炉中所锻造的产物,于我看来都没什么不同。 “所有东西皆在此间或纠缠不清,或彼此融合,组成了一团乱麻,无情无礼无信无义也只是这团乱麻中的其中一根线条。 “世间多数人只想让自己这座熔炉里活得更好一些,更久一些,所以会拼命地在其他人身上缠上更多线头。 “而我只想一脚踢开这个盖子。” 苏憾眼睛看着点缀片片云层的天空。 “加入仙宗,只会把我拉回这团乱麻之中。 “所以,与其说印象不佳,倒不如说是不想在修行路途上,耗费精力去解开多余线头。 “我此生,还有许多去做的事情。” 祁素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是哪里来这些老气横秋的想法,没有一丝少年人应有的朝气。 只是能从他的话语中,知晓他的心意没有那么容易改变,微微有些失望。 她迎着风沉默下来,与他并肩而立,俯瞰整座无衍仙宗。 苏憾的视线落在无衍仙宗两峰中间,真龙腹部正下方的一处山峰上。 此山通体黑色,与周围的山体格格不入。 祁素见状,语气中微带骄傲解释道:“那便是封魔之山。第二纪元末天外魔物乱世,被我宗用封魔之石镇压于此。” 苏憾点点头,这样的封魔之山有三座,一座在青螭剑宗,一座在西魔土摧心阁处。 象征着人族齐心协力抵御天外之敌的过往。 苏憾的视线落在龙首的左侧,在与其脸颊龙鳞相接的地方,有一处烟雾缭绕的区域,覆盖了大概数十丈的大小。 在各处都清晰可见的无衍仙宗范围内,显得有些扎眼。 苏憾疑惑道:“那里是?” 祁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道:“是我无衍仙宗的禁区,除了宗主与少数太上长老外,无人进得去。” “里面有什么?” “不知。”祁素摇摇头,而后想了想,笑道:“据宗门内弟子们的猜测,大概是与真龙有关的一些东西,也有人说里面正在孵化一颗龙蛋。” 龙蛋? 苏憾讶然地看向她。 第三十三章 千夫所指耳边过 “禁区里有龙蛋?”苏憾讶异地问道。 见他反应颇大,祁素顿时想起来跟在他身边的初九。 她赶紧摆摆手,说道:“不不不,这只是弟子间的风言风语,做不得准。 “里面有什么东西,只有宗主知道。 “又或许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是真龙落于此处时,散露出来的一团永不散去的雾霭罢了。” 苏憾点点头,想着哪天要不要叫初九去看一眼。 二人在龙角之顶又停了片刻,便离开此间返回心意楼。 甫一回到去,二人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楼阁前,人头济济。 许多无衍仙宗的弟子都汇聚于此,男弟子尤其多,连傅再翊等人也都在此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见苏憾二人从空中落下,心意楼前掀起一阵阵波动。 “就是他!” “祁师姐还跟他待在一块,啊,我的心要碎了。” “他便是苏憾吗?看起来倒真是颇为不俗。” “听说他要加入我们无衍仙宗。” “……” 在众多嫉妒、好奇、欣赏的眼神中,祁素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日苏憾来此,也没有引起过这么大的动静啊,她想。 苏憾神情自若地走向心意楼,却发现有一名光头男子站在大门处,双手环抱,冷冷地看着他。 “你便是苏憾?”那光头男子居高临下地说道。 苏憾没说话,看着对方。 祁素在一旁皱眉,心中顿时觉得有些麻烦。 她轻声向苏憾说道:“他是神光阁的真传弟子,易金风。五境后期的修为,为人颇为孤傲自负,极难相处。” 易金风对苏憾与祁素的流言不感兴趣,单纯是对这横空出世的白袍少年颇有不满。 见后者对他的问话视若无物,他眼神一凛,眯着眼说道:“不是我神光阁的弟子,你有何资格待在心意楼?” 祁素站前来,说道:“易师兄,这是方师叔的吩咐。” 易金风瞥了她一眼,“那又如何?我只问你,他是我神光阁的弟子么?又或者,他是我无衍仙宗的弟子么?” “他……”祁素一滞,不知如何答话,师叔只让她带他来心意楼,确实没有说过将他收入宗内。 原本在一旁的傅再翊见她脸色抹上寒霜,便忍不住出来说道:“易师兄,昨日我与祁师妹一齐见了师傅和方师叔,苏憾留在宗内之事是经过他们认可的。” “哦?此时并非宗门开山门招收弟子的时候,那便是要走后门入宗了?” 说着,易金风冷笑一声,“是不是一入宗就让他入阁,是不是再给他一个真传弟子的身份? “其他仙宗喜欢捡漏就算了,我等超品仙宗,有自己招收弟子的规矩。” 易金风冷眼看着苏憾,继续说道:“此番作为,置我等一步步从外门一路晋升的弟子,置此时还在为了入阁而努力的寻印弟子们于何地?” 祁素看着易金风,说道:“以苏憾的天资悟性,若是入宗,成为阁内的真传弟子也是板上钉钉。” “呵,那便等他通过入宗考核,一步步走上来吧,届时我无话可说。但此时,不行就是不行。” 祁素顿时无言。 易金风占了理,她无从辩驳。 而且…… 她看了看苏憾,后者目前也没有表达过要入宗的意思,入宗之事也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众弟子们本就因为心中的白月光被玷污而感到愤怒,此时被易金风这么一挑动,一时间也有些群情愤涌。 “易师兄说得对!” “我等都是苦等数年,历尽千辛才通过入宗考核,一步一步走来的,他就这样直接入了神光阁?不公平!” “天骄又如何?我们无衍仙宗可不缺,不稀罕!” “淫贼!离祁师姐远一点!” “……” 人群里声讨不公平的指责也就算了,这淫贼的说法从何而来? 听得祁素都愣了,看着方才那名呐喊的弟子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弟子脸色有些涨红,说道:“宗内传闻,传闻……” 但迎着祁素的目光,他却是说不下去了。 易金风冷澹说道:“宗内传闻,你昨晚夜宿他房中,今早才一齐出了门。” 他转向傅再翊,说道:“你不是钦慕祁师妹么?还帮她的姘头说话?” 傅再翊脸色铁青,冷哼了一声,“谣言止于智者。” 以他对师妹的了解,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祁素脸色冷若冰霜,说道:“我是奉方师叔之命,带苏兄在宗内走动一下,今早才来找苏兄的。我与苏兄清清白白,是谁乱嚼舌头?” 她冰冷的目光扫了一圈众多弟子们。 被她的目光触及,众人心中的怒火顿时被浇熄了些,场间顿时安静下来。 在这个安静的当口下,苏憾说出了他落入此间后的第一句话。 “我从未说过要加入无衍仙宗,你们若是以此事来问责,便不必多费力气,早些散了修行去吧,你我的时间没那么不值钱,不要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众弟子们面面相觑。 当众被千夫所指,他们以为苏憾会羞愧难当,或者不服气地愤而出手。 但那白袍少年都没有这样做,似乎他们的指责从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在意。反而是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训了他们一顿。 这是他们没想到的。 连易金风都皱眉看着苏憾,似乎没想到后者并没有入宗的打算。 这让得他方才有理有据的指责,此刻看起来有点像是无故刁难了。 但他依旧觉得自己没错,不是神光阁弟子,就不该留在心意楼。 神光阁顶。 贺世和方奇并肩站着,看向心意楼的方向。 贺世摇头说道:“没有一丝身为天骄妖孽的傲气,也没有多少朝气,此人性格真是古怪,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 方奇摸了摸下巴,说道:“再观察一段时间吧。只是感觉现在还不够,还得再加一把火……” 他想了想,忽而向着心意楼那边传出声音。 “苏小友是我决定邀他在此做客的。” 神光阁顶传来声音,众人皆举目望去。 见方奇出言回护苏憾,众弟子们也都沉默下来。 唯有易金风语气硬梆梆地继续说道:“客人便是客人,留在心意楼,不合规矩。” “说得也是。既然如此……素儿,带苏小友去阁后的院落吧。苏小友,还请不要介意,先前是我考虑欠周了。” 苏憾看着神光阁阁顶,没有说话。 其实,他本意也不想留在无衍仙宗。 只是初九要在真龙尸身里传承心火,心火也对他的修行多有裨益。 让得他还需要这里留多一段时间,一时半会无法离去。 他想了想,平静地向祁素点了点头。 祁素冷冷地看了周围的弟子们一眼,便带着苏憾御空而起,离开了此间,往神光阁后方去了。 在苏憾二人走后,方奇的声音又在此间响起。 “两年后苏小友将参与青螭剑宗的千年大祭,我便邀他在此与你等切磋交流。日后,你等可多多向苏小友‘请教请教’。” 第三十四章 愈演愈烈 “苏小友在青螭剑宗力扛五境剑意,拔出悟剑,引起入宗剑十七鸣,是前所未见的天骄。多与他交流,看看他人是如何修行的,对你等也多有裨益。” 方奇的声音继续在心意楼前响起。 众弟子们齐声应“是”。 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一丝挑战之意,望向阁后的方向,摩拳擦掌。 神光阁顶,方奇回过头去,笑着向贺世点了点头,“这样应该差不多了,接下来便看众弟子们的表现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易金风冷哼一声,对与一名三境少年切磋的事情兴趣不大。 他拂袖返回心意楼,路过处,众弟子们赶紧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傅再翊看着祁素和苏憾离去的身影,又叹了一口气,而后垂眼返回楼内。 神光阁后方。 祁素带着苏憾越过一根龙爪,停在一片院落成群的地方。 此处非常安静,似乎整片区域空无一人。 “这里是神光阁迎客之地,只在有客来时,会将其安置在这里,平日里甚少人在。”祁素向苏憾说道。 “此时应是都空着的,苏兄可以选自己心仪的院子住下。” “不用麻烦,就这里吧。”他直接抬脚,走进了他们眼前的院子。 祁素跟了进去。 院中颇为雅致,小片的假山有云雾缭绕,如同真正的山峰。 假山下簇锦团花争相斗艳,娇翠欲滴。 只是在二人眼中,都没有去观赏的兴致。 迈入内屋,苏憾察觉到了此地还有防护阵法。 祁素带着歉意说道:“苏兄……我也没想到宗内弟子们有如此大的反应。” 苏憾摇摇头,说道:“我本就是客,客随主便,不碍事。” 祁素内心暗叹,宗内弟子们有一种将他越推越远的感觉。 原本以他的心态,要使其对仙宗改观本就艰难,此时这么一闹,更是雪上加霜,邀他入宗的希望十分渺茫。 苏憾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不必费心。我此生是不会加入其他宗门的,三人宗便是我唯一且最终的归宿。待初九传承完毕,我也会立即离去。” 祁素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在我留在这里的期间,你可常来。” 祁素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而后便告辞离去。 苏憾盘坐在卧榻的蒲团上,轻轻吐了一口气,准备边修行边等待日落。 在这处小院中居住,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心意楼里人来人往,远没有此处清净,了到夜晚前往龙尸也会方便许多。 在他吞吐灵气稳固昨夜蕴养的窍穴时,也就一会儿功夫,院外传来些许嘈杂之声。 苏憾看了看外面,而后又澹澹地闭上眼睛。 “……” “淫贼!快出来吃我一招!” “嘘,被祁师姐听到就惨了。” “……姓苏的癞蛤蟆!离祁师姐远一点!” “久闻苏兄大名,断海阁彭子由,前来领教!” “古今阁唐天,前来领教!” “……” 小院外来的这些人,都是在心意楼那里过来的。 他们听完方奇的话后便纷纷来到此间,可祁素一开始还在,他们不敢造次。 待她一走,他们便一涌而出了。 有些人是因为苏憾和祁素走得太近而义愤填膺。 有些人则是真心实意抱着与他切磋的心思来的,毕竟这样的天骄可不多见。 可不管他们如何叫喊,如何挑衅,苏憾所居住的小院都毫无声息。 于是他们更生气了,这少年面都不露,一点回应都没有,显然是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傲气太足! 他们一合计,干脆就盘坐在小院外守株待兔,等待里面的少年露面时再堵住他邀战。 可从白天等到黑夜,连那少年的影子都见不着。 这一天下来,苏憾在屋中闭眼修行,好好巩固了昨夜所蕴养的三个窍穴。 待与初九约定的时辰已到,他便睁开了眼睛,发现小院外的人虽然少了很多,可依旧有人偏执地不肯离去,也不知道是在跟他较劲还是跟他们自己较劲。 苏憾摇了摇头,站起身打算从后门离去前往龙尸,却发现后门处竟也有人在“把守”,他哑然失笑。 只好寻了一处墙根翻墙而出,在夜色的掩护下,收敛着气息前往龙爪。 甫一到达昨夜进入龙尸的地点,马上便有一块龙鳞发出了比旁边更亮的光芒,是里面的初九感应到他来了。 苏憾上前,如昨夜一样,整个人陷入了龙鳞里。 在初九带着他于血脉中游动前往真龙心火时,他顺便与它说了无衍仙宗那处烟雾缠绕的禁区。 以及无衍仙宗的弟子们对里面之物的猜测。 “龙蛋?哈哈,那不可能。”初九笑道,“我曾问过阿父,它说它们无数年前出发时,龙蛋皆放到它的龙巢蜃境极深处保护了起来,没有遗漏。 “孵化就更不可能了,龙蛋需要真龙心火和龙息一起孵化,你们人族是做不到的。” 苏憾点点头。 那里面会是什么呢? “有没有可能是真龙之物?毕竟你阿母殒落于此,说不定掉了什么东西出来。” 初九想了想,神念陡然扩散而出,借助真龙尸身的便利,它能感应到龙躯周围的气息。 很快,它收回神念,说道:“那处并没有真龙气息,应当与我阿母无关。 “再说了,我阿母的龙躯都横亘于此被他们所占据,若是与真龙有关,他们还需要大费周章地将那处列为禁区吗?” “倒也是。” “如果你不放心,过些时日我去那边瞧瞧吧。” 说话间,二人重新回到了心火处。 暖意重新包裹了苏憾全身,让他窍穴尽数舒张。 他没有浪费时间,当即开始合眼修行。 又是一夜的灵气吞吐与窍穴蕴养,离开龙尸时,他的窍穴再成三枚。 悄无声息地回到院内后,他一如既往地开始巩固昨夜的修行。 时间一连过去了数日。 白天巩固修为,晚上则去龙尸修行,苏憾以这样的节奏按部就班地过着。 这几日来,他没有在外人前露过一次面。 若不是祁素来过一次,众弟子们都要以为他们是不是在与空气斗智斗勇了。 苏憾的不搭理并没有让众人的心情平息,反而是让得他们更加好奇起来。 他的事迹,一遍又一遍地在无衍仙宗年轻一代的弟子中被提及。 在得知方奇也鼓励他们多与他交流之后,这些时日来,在他院外的无衍仙宗弟子们不减反增。 有愈演愈烈之势。 第三十五章 先过此剑 数天后。 祁素又一次来到苏憾所在的小院时,被院外的人群吓了一跳。 她每一次到来,人数都比先前所看到的要多许多,这一次更是隐隐要将院落都围起来了。 宗内愈演愈烈的风波,她是知道的。 若说一开始,比较多的是些爱慕她的弟子在挑衅叫嚣,她还能出言阻止。 可后来苏憾的事迹被传出,加上众传印师叔的推波助澜,此事的性质就变了。 她已是不能再对此事多言。 只能任由宗门弟子们纷至沓来,齐聚于此领教这前所未有的天骄妖孽。 幸而此时来的都是三境的弟子们,否则人数还会更多。 那些四境以及五境以上的都自持身份,不愿来与三境的苏憾一般见识。 祁素落在院中,往内屋走去。 外面的弟子们见她又来了,心又碎了一地,于是更加卖力的叫嚣起来,宣泄心中的愤满。 祁素推开屋门,苏憾顿时听得众多嘈杂之声如汹涌浪潮般涌了进来。 “苏蛤蟆!快出来与我一战!” “四方阁彭朋鹏,前来与苏兄切磋,请赐教!” “苏憾!你算什么男人,不要躲着不露面!众多弟子为你来到此地,莫要给脸不要脸!快出来与我等一战!” “……” 祁素赶紧进入屋中,将门合上,把声浪关在外头。 她喘了一口气,看着盘坐在卧塌蒲团上的苏憾打趣道:“此刻的你,在宗门内可比我受欢迎多了,再不露面,怕不是宗门内所有的三境弟子都要齐聚于此,踩破你的门槛了。” 苏憾亦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外面人数太多,也确实慢慢对他造成了影响。 这两天,他已经没有再去龙尸修行,实在是人多眼杂,即使他敛息出行,也会被他们所看到。 再这样下去,只怕后面的日子都不能安宁。 是得想个办法解决当前的状况了。 他想了想,将腰间的剑取下。 这把剑不是述游剑,来到无衍仙宗前他已经将其替换成了在青螭剑宗露过面的那把。 苏憾握住它,将灵气灌入其中,并设下一个小小的限制剑阵。 做完这些,他双袖一展挥开屋门,手中的剑如一道流光闪出。 院外,众人见门忽然打开,皆是一愣,心想这苏憾终于是要出来应战了? 旋即便见一道光芒从门内窜出,众人的视线不自觉地跟随着流光划上天空,而后再陡然坠下。 “哧!” 流光落在小院的门口处,骤然停下。 光芒散去后,他们才看清那是一把剑。 它如同切豆腐一般将地面切了开来,连同剑鞘一起入地一尺,剑身还在不断震颤,稍许后才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苏憾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 “拔出此剑,再谈领教之事。” 众人安静下来,有些弟子们面色顿时不喜,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无衍仙宗的弟子们齐聚于此,人不露面就算了,还想要以剑考人?是觉得我们连你的剑都拔不出来吗?” “说得对。未免太过瞧不起人了些!你我皆是三境,摆什么谱啊?” “……” 面对渐渐多起来的指责声,苏憾的声音再次从屋内传出。 “是你们要来挑战我,不是我挑战你们。若不愿拔剑,离去便是。” 说完之后,屋门复又关了上去。 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院外的弟子们大眼瞪小眼,安静下来。 此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走的话还以为大家都怕了他。 不走的话,又要接受他的考验。 一时间都有些骑虎难下。 沉默片刻后,终究还是有人忍不住了,当先走出人群,边走边冲着屋内说道:“哼,拔剑便拔剑。好让你知道,我无衍仙宗不是吃素的!”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顿时有人为他献上喝彩。 “邱师兄好样的!” “给那自大的家伙看看我们开山阁的厉害!” 那邱姓弟子是三境中期的修为,他走到小院门前,自信满满地向众人一拱手,而后灵气涌动,凝气于手,弯下腰去一把握住了剑柄。 众人屏息,伸长脖子看着他手中的剑。 “嗬!” 邱姓弟子一声勐喝,身体陡然上抬! 众人一声惊呼! 不是因为剑被扒出来了,而是嵌在地面上的剑,不仅纹丝不动,反而把他的身形滞得一趔趄。 邱姓弟子稳住身形,神情有点懵,而后脸色顿时涨红,浑身的三百多枚窍穴同时涌出灵气,汇聚在他的双手上。 他再次抓住剑鞘,勐力上拔! 可剑身依旧毫无变化。 他额间的青筋已经暴显出来,却还是没有什么用处。 许久之后,他才喘着气停下,喃喃道:“这,这……” 他抬头,看到了眼神同样怔然的师兄弟们,轻咳一声,默默地退了下去,远没有刚才上来时的意气风发。 邱姓弟子的修为众人都知晓,见他败下阵来,都有些意外。 这柄剑,倒真的是没那么简单? 邱姓弟子退下后,马上便有一名三境后期的弟子走出人群,说道:“我来试试。” 这次,众人没有再喝彩,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走到小院门前。 有了方才的教训,他没有留力,六百余枚窍穴散发灵气,甚至在他体内响起了一阵阵浪涛的声音。 他握住剑柄,手上用了断海印的力量,而后勐力上拔! 他这番力量,足以断开一条河流。 却仍然奈何不了那柄剑。 他持续拔了片刻,使尽了浑身的力量,依旧无法成功,只能皱着眉头放开剑柄。 他微微调息,平稳了灵气之后,心情复杂地看了看身后的院子,说道:“多谢赐教。” “哗……” 众弟子们顿时哗然。 接连两位弟子尝试,而且后者已经是三境后期,竟都失败了?! 那苏憾真的那般强? 可他才三境初期而已啊,他的剑便已经足以拦住自家宗门三境之内的弟子们了? 他们可不是普通的杂牌仙宗,而是超品仙宗啊! 一时间,众多三境后期的弟子们皆围了上来,逐个尝试。 可依旧是—— 失败。 失败。 …… 失败! 其中有一名修行神力印的弟子,其力大无穷,是宗内同境弟子中力量数一数二的,同样失败! 尝试到最后,众弟子们已是眉头大皱。 他们没想到,此行竟然连他设下的门槛都过不去。 对方都还没出手,便已经赢了。 一时间,他们脸上都有些火辣辣的。 …… …… 祁素隔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笑道:“苏兄此番,不怕引起他们更加不悦吗?” 苏憾平静说道:“他们悦不悦,与我何干?若是每个人来这里,我都要应战,不得累死。” 她哑然失笑,“倒也是。” 接着,二人便不再关注外面,转而说起修行的事情。 院外的诸弟子在众多尝试之后,无一成功。 他们终于认命,心知若是拔不出剑,找苏憾切磋也是一面倒的失利,便都默默离去,咬牙发狠,要抓紧时间修行,等有所突破再来这里拔剑。 也有不死心的在继续尝试,屡试屡败。 随着诸多弟子渐渐离去,苏憾院前那柄剑,以及“欲要领教,先过此剑”的规矩,也逐渐传遍全宗…… 第三十六章 惊诧,禁区里的事物 是夜。 “方师弟,那苏憾这些天如何?据说他在宗内的弟子间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神光阁顶,贺世和方奇二人对坐谈话。 方奇点头说道:“在我们推波助澜下,众多弟子都前去寻他切磋,我也去看过一眼,倒是颇为热闹。 “只是此人太过……唔,不知该说是怕事,还是不屑与同境修行者一争,不管大家怎么挑衅,他硬是在屋内不动如山。 “三天前,他只是出了一剑,便让众弟子们陷入难关。” 贺世叹了口气,“我宗与他同境界的弟子,竟差别如此之大。” “依我询问座下弟子们,那苏憾一直待在小院中,不曾出门,除了素儿偶尔上门之外,也不曾与其他人结交,极其离群。” “太过沉稳避世,没什么少年心性,暮气太重了。”贺世再次点出了对苏憾的评价,他揉了揉眉心,“此人到底是早熟早慧?还是还阳之故呢?” 他放下手,忽而问道:“前些天真龙异动那天晚上,他的行迹查清楚了么?” “守阁的长老与他旁边居住的弟子们,都没有提及可疑之处。师兄,你依旧怀疑是他吗?” 贺世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来的那天,真龙尸身便有异动,确实有些巧合。但若说是他…… “我们占据龙尸几万年的时间,众多宗主、长老、印主们想着各种法子折腾龙尸,别说让它有异动,连龙鳞都无法破开。 “连众多九境绝巅都没有办法,即便他是还阳之人,前世之身最高也不过九境,此刻更是只有三境,如何能让真龙有如此变化?” 贺世叹了口气,“真龙的事情,实在不是我等能够解决的,除非能问活着的那条真龙吧。”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方奇摸了摸鼻子,沉默片刻后转移话题问道:“那苏憾,我们当如何处置他?任由他在小院中继续修行么?” 贺世笑了笑,说道:“有他在,刺激一下我宗弟子们的积极性也挺好。暂且看看他对那考验之剑如何收场吧,小光头也差不多要坐不住了。” …… …… 这三天来,无衍仙宗的弟子们涌起了无比高涨的修行热情。 尤其是三境的弟子们。 他们几乎已经人人来过苏憾的院前,都试着拔起那把剑,无一例外都失败。 后来便是真传弟子们亦慕名而来,依旧无法拔出剑来。 此事在无衍仙宗里闹得沸沸扬扬,连一些四境的弟子都似乎有些按耐不住了,皆在蠢蠢欲动。 就是看谁愿意第一个“不在意风度”站出来,去挑战一名三境修行者。 有人对苏憾的实力感到了由衷的服气。 有人则非常不甘于自己作为超品仙宗的一员,竟然比不过一名野鸡仙宗出来的三境。 不管有何种情绪,他们将心中的各种情绪化为了修行的动力。 毕竟,看到了真正的天骄,有了对比,他们才纷纷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无衍仙宗的身份,只是比普通的修行者好一些罢了。 苏憾的出现,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他们内心的自满与骄傲。 尤其是这样的天骄妖孽,还依旧是没日没夜地将自己锁在房中,勤勉得不行。 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慢悠悠地懈怠修行呢? 因此,在苏憾院前固守的弟子们越来越少。 有一些不死心的还留在这里继续尝试,但已是不多。 或者是修行刚好有些突破的,忙不迭地过来检验自己的成果。 所有人都被院前的剑吸引了注意力。 因此,今夜,苏憾终于有了重新踏出院外的机会。 夜幕渐深后,静谧重新笼罩无衍仙宗。 苏憾离开小院,来到了龙尸爪旁,当一片龙鳞亮起后,他跨步钻了进去。 甫一进去,初九就十分疑惑地看着他,说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你已经连续五六天没来。” 苏憾无奈地叹口气,将这几日发生的风波都讲了一遍。 听得初九哈哈大笑,暗叹这样的热闹它无法看到。 苏憾问道:“你这些时日进展如何?” “挺快的,这几天的糖人吃完了,就等你过来呢。” 苏憾:“……” 一阵简单的寒暄说完这几日的事情后,初九还没有动身的意思。 苏憾看着它,问道:“怎么了?” 初九说道:“还记得你先前跟我说的禁区之事吗?” 他点点头。 不过他对此事并非十分上心,只是听说祁素说宗内的风言风语与真龙有关,所以才跟初九提了一嘴。 后者是已经去那里探过了? 果然,便听到它继续说道:“这几日你没来,我接受传承之余,闲得无聊,就到处逛了逛,顺便去你提到的那个地方看了一眼。” “如何?可是与真龙有关的事物?” 初九摆摆龙首,说道:“不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有点普通,但又感觉有些……奇怪。我带你去看看?” “奇怪?”苏憾想了想,“走,那便先过去看看。” 他抓住它的爪子,一人一龙在龙尸中快速穿行,往龙首的地方游去。 片刻后,二人停了下来。 初九说道:“这里便是龙首的脸颊处,也就是你说的那处烟雾缭绕的地方,穿过这里的龙鳞,可以直接看到那东西。” 说着,它伸爪点了一下眼前的龙鳞。 龙鳞顿时发出光芒。 苏憾缓缓将头探了出去,穿过微亮的龙鳞后,他清晰地看见眼前的场景。 眼前数十丈大小的空间,烟雾遮盖了天空,挡住了外面的夜色。 烟雾的禁制力极强,也散发着一股极为危险的毁灭气息,不知道其内被设置了多少层杀力十足的阵法。 他有一种感觉,这烟雾的阵法,不比超品仙宗的护宗阵法要弱。 若是从外面强行进入,又或者偷偷熘进来,都会被这烟雾灭杀在其中。 他的视线落在这处空间的中心处。 刹那间,他童孔微缩,似乎见到了极难理解的事情! 他定定地看着放在中间的那样事物,心中掀起一阵巨大风浪。 烟雾包裹的空间里,本该是漆黑一片,可此间放了十数根支柱。 支柱上缀着极大的夜明珠,将这里照得通亮。 在支柱的包围中,在夜明珠散发的白光的照耀下。 竟有一座黑色石台,静静地放置在中间。 与此同时,龙首下的一座楼阁,闭眼打坐的无衍仙宗宗主陡然睁开了眼睛。 第三十七章 迷雾重重 烟雾缠绕的这片空间里。 黑色石台静静地躺在中央。 夜明珠的白光照出了它台面上繁复的细纹沟壑,以及一个个半圆状的凹陷。 苏憾可以确定,眼前这座黑色石台,与数个月前在火焰山山腰处见到的那座,同出一源! 这一样他从未预料过的东西出现在无衍仙宗的禁区,让他十分讶异。 愕然中,初九忽而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扯了回来。 苏憾的头顿时消失在龙鳞之外。 与此同时,黑色石台旁出现了四道身影。 正是无衍仙宗的宗主——景焕仙人,以及三名岁数极大的老者。 后三人脸上满是深深的皱纹,皮肉松弛得似乎要掉下来一般,层层叠在一起。 可以看出他们资历极老,是宗内老古董级别的太上长老。 四人一出现,雄浑的神念顿时展开,同时笼罩住了这数十丈大小的空间。 此间的空气顿时凝滞,连尘土似乎都被这四股神念压得下沉了几分。 片刻后,四人皱着眉头相看一眼。 一名老者颤巍巍着说道:“怎么回事?我明明感觉到了有异动……你们可曾感觉到了什么气息?” 其他三人均摇了摇头。 另一老者说道:“没有任何气息,可此间阵法确实探知到了空间的波动涟漪。” 前一名老者眼中闪着冷光,说道:“是走兽?” 可他立马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不可能,除了我等四人,没有活物进得来。方才没有地表震动,那也并非滚动的石子引起的波动…… “宗内之人不可能会来这里,也没有这样的实力,莫非,是宗外之人?” 第三名老者出言道:“不可能,我观护宗大阵,并无异常。且我等从察觉到波动到来到此处,所费时间一息都不用,再加上我等从四个方向而来,不可能有人逃脱,哪怕是凌恒仙人都不可能。 “若有人穿过迷雾,我等也不可能不知晓。” 景焕仙人突然说道:“波动是突然在此间产生的。” 于是,四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黑色石台。 “可是……还没到时间……”景焕仙人摇了摇头,自我反驳道。 那第三名老者说道:“莫非,是与真龙前些天的异动有关? “又或者,先前的异动让阵法出了差池?” 景焕仙人看了三名老者一眼,说道:“一个一个查,所有能想到的原因都查过去。欧阳长老,这几天劳你在这里看守,确保无事后再离开。” 三名老者当即点头,而后其中两名老者便消失不见。 景焕仙人看了看四周,离去前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又加固了一下四周的阵法,而后才离去。 留下来的那名老者则盘坐黑色石台旁,眼睛半阖地看着周围,寒芒四溢。 …… …… 龙尸内。 初九一五一十地将外面的场景转述给苏憾听,外头四人的对话一字不漏。 苏憾眉头紧锁,心中的狂风骇浪还是没有平息。 这段时间的相处,初九也是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如此神色。 它好奇地问道:“你为何如此吃惊?你识得此物?” 苏憾沉吟着说道,“你可记得我曾说要带你去‘仙不去’吸收岩池?” “记得。” “‘仙不去’位于火焰山,几个月前我路过那处,获得那截神兵碎片时,曾卷入了一起魔门作祟的事件。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那起事件是西魔土的摧心阁之人所主导,他们大肆收集凡人心脏,搞得周边的城池民不聊生。 “其所作所为,源头便是我们方才所见的黑色石台。” 初九愣了一下,问道:“这黑色石台,不止一座?” 苏憾点头说道:“没错。其上的沟壑纹路,还有那些凹陷,以及其石质,与我那次所见一模一样。” “这石台有何用处?为何当时的魔门要杀那么多人取心脏?” “献祭。石台的凹陷,便是放心脏的地方。” “献祭给谁?” “不知。当时,那魔门成功激活了阵法,石台上的心脏消融,一道恐怖的意志被召唤而来,往黑色石台扫了一眼,而后……献祭便失败了。” 苏憾垂眼,回忆着当时那道意志带来的滔天气焰。 那是他的神魂第一次有了战栗之感。 因此,他对黑色石台印象十分深刻。 只是万万没想到,修行界三大超品仙宗之一的无衍仙宗,其宗门大本营内竟也有座一模一样的黑色石台。 而且竟被严密地保护着。 他百思不得其解。 初九问道:“不是成功激活了阵法吗?为什么最后又献祭失败了?” 苏憾回过神来,想起当时与陆萦心的猜测,回答道:“我与当时同伴认为凡人的心脏并不能满足那道意志的胃口,而是需要修行者的心脏。” 初九微微吃了一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说道:“这么邪恶的东西,怎么会在无衍仙宗这里?而且,他们还很看重的样子。” 苏憾摇了摇头,他也正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是他们也对那道意志有所求么? 那躲在祭坛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初九想了想,说道:“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用,那道意志若真的那么可怕,我阿父说不定识得,以后回去了再帮你问问。” 苏憾眼睛微亮,这倒是个好办法。 而且,等下一次祁素前来拜访他时,他或许也能问问她知不知晓黑色石台之事。 二人想罢,便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回到了心火处。 初九很快盘踞在金色火焰上,继续接受着传承。 而苏憾虽也开始闭眼修行,可景焕仙人方才说过的一句话,让他心神总有些不宁。 从火焰山开始就一直伴随着他的不安感,以及笼罩在他心间的迷云,经过无衍仙宗的禁区之行后,更加浓了。 他过了许久才将心中的疑惑压下,沉浸到了修行当中。 当务之急,还是提升修为要紧。 待到了时辰,苏憾便出了龙躯,思索着往住处走去。 回到院落中时,天空还未放光明。 他看了看四周。 巨大的山峰只能看到深色的剪影,与黎明前的黑暗融在了一起,难解难分。 他轻轻吸了口气,推开屋门,回到了屋内。 半个时辰后,初生的第一缕阳光从巨峰的另一侧升起,给鱼肚白的天际挂上一抹金黄。 阳光也洒落在无衍仙宗的山峰上。 可山间空气有些微冷,便生了些雾气。 薄雾笼罩山间,将整座无衍仙宗都遮掩得迷迷蒙蒙的。 第三十八章 没心情 经过昨夜的禁区之行后,苏憾回到院落,便一直在等祁素前来,想要问她一些事情。 可还没等到她,却等来了另一名不速之客。 今日一早,些许无衍仙宗的弟子们原本如同往常那般,来到苏憾院前尝试拔剑。 这件事横亘在多数弟子心间,已经成为了他们当前所要解决的第一目标。 有些人甚至将此事当成了自己的早课,每日早晨都要来拔上一拔。 虽依旧拔不出来,可要是不来拔剑,这一天下来内心又似乎少了点什么。 就在他们逐一尝试拔剑时,几道大大出乎他们意料的身影出现在这里。 来者顶着颗圆熘熘的光头,这个外表在渡业佛宗或许泯然众人,在无衍仙宗确实十分扎眼。 他正是易金风。 前些天率先向苏憾发难的神光阁的真传弟子,他固执地认为后者不能留在心意楼,甚至不惜顶撞了阁内的传印师叔方奇。 太过刚硬、不懂变通的性格可见一斑。 众人知晓他看不惯想“走后门”入宗的苏憾,先前的矛盾他们也都看在眼里。 此时见他来到此处,皆大为惊讶,议论纷纷。 “这……易师兄怎么来了此处?来砸场子?” “宗内的四境弟子这些天本就有些按耐不住,我还以为他们会率先过来,没想到反而是易师兄来了。” “易师兄已是五境后期,他要出手的话,是不是太欺负人了些?” “不对,易师兄身后还跟着数名四境的弟子呢。” “……” 众人顿时察觉到了有大热闹可看,忙不迭地掠走,去心意楼以及其他楼阁奔走相告。 另一部分人则离开院前,跑到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易金风等人。 易金风在众人的目光洗礼中慢慢走到苏憾的小院前,冷眼看着嵌在地面上的那把剑。 他抬头,看着紧闭的院门,声音带着灵气,勐然喝道:“出来!” 声波如同一道狂风,直接撞开了小院的门,而后继续往里面冲去,可没碰到内屋的门,便已经平息了下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无衍仙宗对客院做的保护,也是足够到位的。 易金风眯着眼,看着依旧紧闭的内屋之门。 这几日间,苏憾院前那把剑的消息,当然也早已传到了他的耳里。 他性格孤傲刚硬,先前赶那白袍少年出心意楼,是出于对方的身份,不能居住在众弟子们才能住的楼阁里。 他自认为做得有理。 此事成功后,他便将那少年抛诸脑后,不想再理会。 方奇口中说的让诸弟子们多与那少年“交流”,他也任由着阁内那些低境界的弟子们去。 可那少年去到迎客院落之后,竟又搞出“欲要领教,先过此剑”的规矩出来。 同境界的切磋交流,那少年却一副不屑于理会,嫌弃宗内弟子们没有资格的样子。 让他大为光火。 他自持身份,不愿参与到三境的事情去,而且他原本也以为众弟子们中,总有出色的天才可以拔出剑,好好教训一下那狂妄的白袍少年。 可宗内三境的弟子们一个个都失败,让他大失所望。 尤其是后来连真传弟子们都失败,让他更是完全对他们失去了信心。 这一代弟子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差的一代。 这几天下来,甚至还有人还对那少年的实力颇有些佩服。 这让他更生气了。 哪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再这么下去,无衍仙宗的裤衩都要被少年扯下来! 别人不觉得害臊,他还觉得害臊! 他自是不会亲自出手,如其他人所想,那太欺负人了。 于是今日便集结了数名四境的弟子,去会一会那少年。 可面对他的召唤,等了片刻,内屋的门仍然紧锁,而且里面也没有什么回应的声音。 经过方才离去的人的奔走相告,此间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不少四境都御空而来,停在空中看热闹。 易金风皱着眉头,若强行破门,此事落在大家眼里并传出去,修行界怕是会对他们无衍仙宗的待客之道大加取笑。 他低头看了看那把嵌在地面上的剑,哼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就依你规矩办事又如何。 他侧过头,向身后的一名四境弟子说道:“方久辞。” 那名为方久辞的神光阁弟子已是四境中期,他当即上来,站在剑柄前。 方久辞也不愿以大欺小,便没有动用四境的洞天灵气。 他从窍穴中挤出许久未用的灵气来,往右手灌注而去。 他俯下身子,握住剑柄,勐然一提。 而后他便愕然发现,剑身竟然依旧纹丝不动。 他面色有些尴尬地抬头,看了看易金风。 光头下的那对眉毛已经立了起来。 连众多看热闹的弟子们亦鸦雀无声,盯着他勐看。 方久辞咳了一声,喃喃说了一句:“刚才没准备好。” 而后,他悄悄地放开了洞天灵气,取代了右手的窍穴灵气,而后—— “锵!” 他终于是顺利地将那把剑拔了出来! 方久辞内心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继续丢人,不然他得自己挖个地缝钻进去了。 剑刃在日光下闪着白光,众多弟子们心中都有些感慨,他们挑战了这么多天,此刻第一次看到剑身。 便是此时,祁素也赶到了这里。 她原本在心意楼修行,听到了外头大呼小叫的声音。 待听清发生了何事之后,她吓了一跳,当即赶来。 她落在院前,看着方久辞手中的剑,说道:“你在做什么?” 方久辞“啊”了一声,悄悄瞥眼看了下易金风,意思是“你别问我啊,问师兄去”。 祁素视线转向易金风。 后者说道:“怎么?我等不能来么?” 祁素看着他。 易金风平澹地说道:“他只说拔剑者便可领教,又没说只能三境来拔。交流切磋嘛,让四境的师弟们来赐他的教也不行么?待方久辞师弟们‘教’完他,对他的修行也大有裨益不是?” 祁素内心有些烦躁,这易师兄总是能从一些角度上将人说得无法辩驳。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总是气人,却又有他自己的道理。 易金风转过身去,面对着内屋,澹澹说道:“剑已拔出,当如何?”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那扇紧闭的内门去。 屏息以待中,场间已是落针可闻。 “吱嘎……” 门开了,那白袍少年终于是现身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情似乎不是特别“美丽”。 神情虽平静,眉间却蕴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微弱阴霾。 门打开之后,他的目光并没有放在易金风身上,而是率先看向祁素,并说道:“你来了,先进来吧,我有话与你说。” 而后他才转向易金风等人。 “知道了,但是今天没心情,晚点再说吧。” 易金风本来志气满满,想要下一下那少年的威风! 可哪曾想,得到的竟是这样的回应? 他目光呆滞住了,嘴里不禁飘出了疑问。 “啊?” 第三十九章 牵涉扩大? 待祁素走进小院踏入内屋,苏憾正要把门关上的时候。 易金风才回过神来,喝道:“等,等等!” 苏憾手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你方才说什么?”易金风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 “我说今天没心情,晚点再说。”苏憾再次认真地说道。 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易金风怒了。 “你这是何意!自己定下的规矩,自己竟有弃之不顾? “我此番来此,便是觉得你不该以这种方式挑选‘有资格’领教的弟子,折辱我宗弟子。 “真把自己当凌恒仙人了吗?以为世间再无人有资格让他使出青螭剑了? “既然你不愿与我宗同境的弟子交流,那便由我等来教你明白,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苏憾点点头,想了想,继续说道:“知道了。我又没说不打,你们定个时间地点吧,我自会去。” 说完之后“啪”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把一众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弟子们以及易金风等人都晾在外面。 后者摸了摸他的大光头,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他一腔的怒意好像打在棉花上,浑身不得劲。 那少年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 先前在心意楼前的对峙是如此,此刻更是不用多说。 这样的场景放在他身上,每一次都能让他愤而出手,要将“自己”打得落花流水才行。 这少年,是有多不想动手啊?! 众人也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易金风还能碰到性格比他自己还古怪的人。 看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却强忍着不发作,也算一物降一物了? 大家有些佩服那少年了,连他都能拿捏住。 就是……依旧狂妄了点。 易金风脸色铁青,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大宗弟子要有风范,不能跟那少年一般见识,不能直接拆开内屋的门把他揪出来按在地上摩擦。 方久辞拿着手上的剑,有些苦恼。 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 “易师兄,现,现在应该怎么办?”他看向那似乎蕴藏了巨大怒火的背影。 易金风转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不把剑放下,要拿回去供起来么?” 方久辞这才尴尬地把剑插回嵌在地面的剑鞘中。 易金风回过头,看着屋内说道:“狂,要有狂的资本,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明日午时,演印场见。” 院落内屋,一片安静。 他心中又是一滞,冷眼中向后方几人说道:“你们,明天无需留手,给我好好地教训教训他。” “是。”方久辞等人点头应道。 易金风向着内屋袖袍一拂,似乎要将怒意挥洒出去,而后冷哼一声,与方久辞等人转身离去。 众弟子们没想到今天竟是这样的收场,不过能看易金风吃瘪,这场热闹倒也没白看。 踢场子的几人离去后,剩余的弟子也没了继续拔剑的心思,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天的约战。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他们也都没有逗留,各自散去,将此事带往全宗上下。 …… …… 屋内。 祁素颇感奇怪与担忧地看着苏憾,问道:“苏兄,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憾想了想,说道:“你可还记得我曾去过火焰山‘仙不去’的事情。” 祁素回忆片刻,想起他在云从山脉的蜃境中确实说过此事,他还在那里获得了刀尖。 她回宗后的这些天,也特地去找了他先前的情报看了看。 青螭剑宗那边也提到过苏憾在火焰山卷入了一起魔门作祟的事件,当时的江湖门派四方狱求助他们剑宗,后者派去了前去解决的弟子。 只是那弟子临场倒戈跑了,而那名四境魔修反而被苏憾解决。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特别之处,不知他为何提及此事。 她点点头,回答道:“记得。” 苏憾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当时之所以去火焰山,是因为卷入了一件事情……” 他将火焰山之行完整地向她说了一遍,包括魔门作祟的目的,以及那黑色石台。 祁素听得很认真,而后眉头微皱起来。 说完之后,他看着她,问道:“你可曾看到过类似的黑色石台,或者感受过类似的意志?不管是宗门之外,还是……宗门之内。”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片刻后才摇摇头,说道:“皆从未有过,苏兄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苏憾沉吟片刻,说道:“没什么。” 他没有多说,没有向她坦白曾去过禁区的事情。 与祁素关系再好,这毕竟是窥探了她宗门大秘的事情,并不光彩。 而且旁敲侧击也得知她对黑色石台之事并不知晓,问了也是无益。 见他沉默下来,祁素却皱着眉说道:“不过……” 苏憾抬眼看她。 “在青螭剑宗公布出来的情报中,并没有提到什么黑色石台之事,非常简略地一笔带过了。” 苏憾闻言,沉默下来。 青螭剑宗也在刻意地隐瞒黑色石台之事? 莫非……连青螭剑宗也……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这黑色石台,在仙宗里不知渗透了多深,此事牵涉之广,有些超过了他的意料。 良久后,他才对祁素说道:“我今日问你的这些事情,莫要与第二个人说,也不要去询问第二个人。此事对你来说,也许知道得越少越好。” 他向她叮嘱了一下,不能让外人知道他在打听此事。 否则,她一离开这里就跑去问方奇或者其他师长的话,一问再问之下,若传到了景焕仙人的耳里,定会被顺藤摸瓜追朔而来。 见苏憾如此郑重,祁素认真地点了点头。 也因此,前者在她心中的身影,显得越发神秘起来。 自她认识他以来,其身上便有一股难以言语的气质,与寻常的修行者截然不同。 见识,心性,悟性,战力,皆异于常人。 使得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他。 她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便担心地问道:“你明日真的要去演印场吗?此时可不比在云从山脉,有初九克制灵蛇谷的四境修行者。” 苏憾澹澹说道:“不必担心,只是切磋罢了。若能减少以后的麻烦,明日也是值得一去的。”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祁素便告辞离去,她不想在明日的约战之前太过打扰他的修行时间。 苏憾则没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并没有特意准备什么,还是跟往常一样,巩固修为。 白天的时间在莫名的燥热中过去,即使夜幕降临,无衍仙宗内也依旧隐藏着丝丝躁动。 众多弟子们无心修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期待着明日的到来。 第四十章 一剑飞星(二合一,5.1k) 今夜再去龙尸修行时,竟是连初九都知道了明日约战的事情。 苏憾好奇地问它怎么知道。 它说就外面闹腾的样子,好奇之下就通过龙躯探听了一下。 像这么好玩的事情,它明天一定要到场去看看,反正演印场也接近龙尸,它可以透过龙鳞看看热闹。 苏憾摸了摸鼻子,盘坐在心火处与往常一样修行。 距离他来无衍仙宗,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的时光。 除去中间因为前来小院的人太多,他停了几天没来龙尸修行外,其他时间的每个晚上都过来了。 近一旬的靠近心火修行,他的窍穴足足蕴养了三十余颗。 这速度说出去,能让天下所有的修行者都惊掉下巴。 加上他原本就已经蕴养好的六十余颗。 已是达到了近百颗。 翌日。 一夜修行后的苏憾早已回到了小院中巩固修为,外头逐渐热闹的嘈杂声并没有影响他的心绪。 一直到午时,他才缓缓睁开眼睛,而后站起身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似乎只是修行的间隙,出去散散心。 在他推门出现之后,外面的声音马上安静下来。 等待着的众无衍仙宗弟子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真敢出来啊……” 有人喃喃道。 这也是多数人的想法。 毕竟要面对的是易金风等人,虽然后者不会出手,但他带的那几名神光阁弟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最差的方久辞都已经到了四境中期。 昨日苏憾说没心情,众人只道是他想要避战而找的借口。 他让易金风定下时间地点,众人兴奋是兴奋,可也都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谁知道第二天他会不会又说今天天气不好,不想出手呢? 昨天与今日早上,所有人都在猜测苏憾会不会出现。 猜他避战、不会出现的占据了绝大部分。 可他再一次推翻了大家的轻视。 他在午时准时出现了。 众弟子们看着他,窃窃私语。 倒没有多少看不起的眼神,反而都是觉得这少年狂是狂了点,勇气还是十足的,配得上他过往这十几天的所作所为。 苏憾缓步穿过院落,推开院门,看了看依旧嵌在地面上的剑。 他手指微微一勾,剑鞘发出微微颤动,而后便拔地而起,漂浮着回到腰间。 收完剑后,他抬眼一看,便看到祁素站在他的身前,颇为担忧地看着他。 “真的要去么?”她问。 苏憾向她笑了笑,说道:“演印场在哪里?” 祁素叹了一口气,“我带你去吧。” 说罢,她的灵气裹住苏憾,当即御空而起,往另一座巨峰飞去。 众多三境的弟子们一声怪叫,争先恐后地往同一个方向掠去。 …… …… 祁素带着苏憾在真龙尸身的后爪处落了下来,落在一个铺满白砖的宽阔之地。 砖面上平滑洁净,看得出已被施了防护阵法,任由宗门内的弟子们在这里演练印法也不怕毁坏。 演印场此时里三层外三层,已是人满为患。有人站不下,便落在旁边的山峰上,俯瞰着下方。 来者也不仅仅只有三境。 四境、五境,甚至还有一些六境的师叔与长老都在此间。 便是方奇,也都来了这里,双手负后,微笑看着被祁素带来的苏憾。 人群里有人说道:“出场还要靠祁师姐带着,真是……” 立即也有人反驳道:“别说了。换成你,今日怕是都不会出现了吧。” “……” 人群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苏憾对众多情绪各异的目光视若无睹,只看着演印场中的易金风几人。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似乎能碰出火花来。 人群的嗡声停了下来,看着对峙的二人。 易金风抹了一下铮亮的脑袋,率先打破沉默,澹澹说道:“真敢来啊?勇气可嘉,你……” “可以开始了吗?”苏憾打断了他。 易金风摸着光头的手一滞,放了下来,冷眼看着那少年。 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倒是与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同样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也不多废话了,说道:“好。” 他眼睛盯着苏憾,侧过头去往后面说道:“久辞,去。” 方久辞挠了挠头,当即走上前去。 他站在苏憾面前,打量着眼前的白袍少年。 他其实对后者没什么意见。他既不爱慕祁素,也对少年的“狂妄”没有特别在意。 天骄妖孽嘛,“狂”不是很正常的吗? 易师兄不也是狂到不行吗? 他在心中暗暗叹气。 想着,方久辞向那少年微微执了一礼,礼数周到,说道:“切磋交流,点到即止。” 苏憾亦是回礼,“点到即止。” 说完,他拔出了剑,而后发现方久辞还是空手而立。 便问道:“不把本命印拿出来么?” 方久辞摇摇头,说道:“不需要。” “你会需要的。” “是吗?那便看你能耐吧。” “好,小心。” 语罢,苏憾把剑往上一抛。 众人的视线紧紧跟随那剑上扬的轨迹。 剑身在阳光里打着圈翻转了几下,闪耀出了数下光芒。 “哧!” 翻转中的剑身在剑尖对准方久辞后便陡然停住,而后直接向他破空刺去。 方久辞一挺身,轻喝道:“龙甲印!” 一道金色光芒从他体内透出,将其包围起来。 金色光芒上有细纹堆叠,仔细一看,那是犹如鳞片般的存在。 “乒!” 剑身撞在龙甲印上,入甲三分,可却被弹开。 方久辞平静地看着被弹开的剑,说道:“不必试探,发挥你的全部实力吧。否则,你连我的龙甲印都无法攻破。” 他出手之前,已然是吸取了先前拔剑时的教训。 知道若只用窍穴灵气,怕是无法战胜眼前的少年的。 于是他在此刻的龙甲印中,加入了些许洞天灵气。 虽然不多,可也能够让印法的品质上一个台阶。 苏憾回剑,将其重新握在手中。 方才的试探,他也已是知晓了龙甲印上的附着了一些洞天灵气。 听对手那么说,他便不再留力。 没有述游剑为他破开洞天灵气,麻烦是麻烦了一些,不过这样一来,他也可以放开些许手脚了。 体内百余窍穴灵气汹涌而出,灌入剑中。 苏憾知道,在他此刻的神念触及不到的地方,也许有不少师叔长老、甚至印阁之主等大修行者们在看着他。 不过,星璨剑法是他前世最后一次露面,得到魔莲源种后才悟出的剑法,从未在世人面前展现过。 只要不在那些老家伙面前展露述游剑,便没人知道他与无迹天魔有关联。 他轻吐了一口气,看着身覆龙甲印的方久辞。 “一剑飞星。” 众观战的弟子们只觉得那少年所在的位置,有一团白芒突然出现,自后者身体扩张而出,而后又骤然往内塌缩。 塌缩的过程中,那团光芒似乎也把少年的身影吞噬,直至成为一个白点。 紧接着,众人便见他方才站立的位置,与方久辞的身后之间,出现了一条流光白线。 而后—— “卡,砰!” 方久辞的龙甲印,在其惊愕的神情中,化为碎片散向天空! …… …… “哗!” 一阵声浪从观战的人群中爆发出来。 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白点破开龙甲印的过程! 在白点出现,和龙甲印碎开时,他们只能看到一道白线横亘在场间。 那少年的身影也已经出现,他便站在方久辞的身后。 祁素目光闪亮,而易金风则皱起了双眉,前者自是知道苏憾的能耐的,而后者却是第一次见他出手。 那少年的能力,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方奇眼神一亮,喃喃道:“持剑者不过三境便有如此威力……这是什么剑法?怎么没在修行界听过?” 他的眼界比众弟子们高多了,在他看来,这剑法比大多数青螭剑宗的剑法都要精妙。 若这套剑法不止这一式……那方久辞可要吃苦头了,难怪那苏憾让前者祭出本命印。 他想了想,开口说道:“久辞,不可托大,出本命印吧。” 方久辞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点点头,转过身看向已经来到他身后的苏憾。 “我承认,你比我三境时要强太多了。或者说,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三境修行者都要强!” 他收起了身为四境的骄傲,对眼前的少年的实力重新做了评估。 经过那一式,他已经对少年完全改观。 他知道,在不动用大多数洞天灵气的情况下,若是不出本命印,他在少年剑下也走不过几招。 他神念流转,一枚圆圆的印章从他胸口处现出,落在左手上。 “所以,我要认真对待了。” 方久辞紧紧盯着苏憾。 后者点点头,看着他手上的印章。 无衍仙宗的弟子在入印阁之后,便会从宗内领到一枚炼器阁所炼制的印章。 与青螭剑宗的剑一样,都是品质不错的利器。 在对敌时用出,对印法的施展有极大的增益。 此后或将印章置于窍穴中,或置于洞天中蕴养,也可随之成长,甚至成为神兵。 方久辞说道:“小心。” 他托印的手灵气吞吐着,印章在他手心一旋,便消失不见。 苏憾若有所感地抬头,那印章便出现在他的正上方。 与此同时,一股风压从头顶压下,吹得他的衣服猎猎作响! 除此之外,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鼻腔闻到了海风的咸腥味道。 他的身体忽然变得有些重,受到了一股压迫之感,如同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置身深海。 蓄势已成,事不宜迟,方久辞便轻喝道:“断海!” 印章勐然盖下,如同要将苏憾所在的“海水”裂成两半。 苏憾持剑的手微微震了一下,剑身顿时颤鸣起来。 颤鸣产生的震动扩散开,竟是将断海印法的压迫感消除了。 他的身子一轻,而后抬头望去,印底已在眼前。 他不急不缓,只是举剑一顶。 “轰!” 剑尖与印章相碰处,流溢出无数道光线,如同一颗星辰在里面轰然炸开! 印章原本无法阻挡的落下之势,被他一剑停住! 众弟子们在内心同时惊呼:“挡住了!” “这可是七大印法之一的断海印啊!” “……” 苏憾对周围的声音不管不顾,窍穴灵气再次往剑尖灌注而去。 再次引爆了一颗星辰! “砰!” 方久辞胸口一闷,便见印章被炸得翻飞出去! 他左手五指微握,心念勐动,硬生生停下了印章胡乱翻飞的去势,将它擒了回来。 印章落在手心后,他没有进行任何喘息,而是直接右手催动灵气,勐地向印章虚推! 灵气拂过印章,从另一端出去时,竟是化为了五只仙鹤。 “休休……” 五只仙鹤一经出现,便如离弦之箭般向着苏憾振翅而去。 “灵气化物,是仙鹤印!” “寻常弟子能化出第二只仙鹤便已很难,方师兄竟然能够化出五只?!不愧是真传弟子。” 众三、四境弟子顿时惊呼。 仙鹤其速之快,以他们的神念已是捕捉不到! 同为三境的苏憾,应当是同样无法捕捉到的,看来他已是必败无疑了! 他们不知道,在苏憾的神念范围内,五只仙鹤的行迹清晰可见,仙鹤内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他也一清二楚。 他依旧是不躲不避。 他只是松开手,任由剑身落下,可落入地面前便已是消失不见。 同时,他的身后出现了数个光点,而后—— “哧哧……” 五滴星雨电射而出,滴向五只仙鹤! 二者甫一相碰,方久辞脸色又是一变。 “砰!” 巨响只有一声,却有五朵灵气焰花同时在空中绽放! 劲风刮过观战众人的脸庞后,在他们脸上留下了惊讶之色。 “又挡住了?!这剑法……” “这苏憾,当真了不得啊!” 虽然他们知道方久辞没有发挥出完整的四境实力,但肯定也是超过三境许多的。 能与这样的他有来有回的纠缠,他们自认无法做到。 甚至在第一招断海印法时,他们便坚持不住了。 苏憾有些遗憾,感觉这一次星雨的效果有些差强人意。 毕竟不是借由述游剑而发的,威力大打折扣。 破除方久辞带有洞天灵气的五鹤之后便后继无力。 否则的话,这一式便已经能让对手败退了。 他召回剑,平静地看着方久辞,静等后者出招。 易金风脸色已微有些凝重,那少年的实力,当真不同凡响。 他复而看向方久辞。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若后者的第三招无法拿下那少年,便可准备让另一人上场了。 方久辞被连破两招,虽觉得有些尴尬,却不觉得气馁,反而是颇感兴趣地看着苏憾。 他忍不住赞了一句:“真强啊你。” 苏憾笑了笑。 方久辞舔舔嘴唇,认真说道:“最后一式,神光印,请赐教。” 说着,印章从他掌心浮起,悬浮在身前。 这是他身为神光阁弟子,最为熟练与强大的一招。 切磋终究不是生死对战,过个几招,差不多就行了。 在易师兄那里也有个交代。 他宽厚的双掌向外,双手的拇指与食指相碰组成一个三角空隙。 透过他的视角往外看,苏憾便处在他双掌间隙的中间。 苏憾身体散发出光芒,扩散出去,而后又塌缩回来,化为一点白芒。 一丝流光自方久辞的手指边缘生出,在其三角空隙内组成一张光幕。 而苏憾塌缩成一点白芒之后,与先前不同,这次的白点,带着一股爆炸的毁灭气息! 而后—— “轰!” 光幕变成光柱直接冲出! 透过印章的聚拢,光柱凝实了不知几倍,迅疾撞向苏憾。 与此同时,苏憾也动了。 一剑飞星带着星爆,二者相合,在空中再次划出一道闪烁的白线,与方久辞的光柱撞击在一起! 胜负只在这一刹那便分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光柱与白线相撞之处! 陡然间,方久辞的光柱一分为二,被狠狠地从中间切了开来! 白线的终点处已是显现出了少年的身影,他的剑尖,正对着方久辞的鼻尖。 一滴冷汗,自后者的鬓角滴下。 切磋交流,点到即止。 若非如此,这柄剑怕是已经刺穿了他的头颅。 众观战弟子们在安静之后,才发出震天动地的惊叹声! “胜,胜了!” “竟真的赢了?!” “……” 听那少年在云从山脉里杀四境的传言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了! 方久辞虽没有发挥全部的四境实力,但一招一式中带着些许洞天灵气,他们还是能感知到的,并非寻常三境能够应对。 在久久无法停息的声浪中,苏憾收回了剑,说道:“你的招式,你的对敌之策,太过一板一眼。多出去世间走走吧。” 方久辞愣了一下,对这少年执了一礼,说道:“多谢赐教。” 说罢,他便回到易金风的身旁。 后者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他眼观鼻鼻观心,心说自己已经尽力了,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易金风轻哼一声,皱着眉头看了看苏憾。 而后他回头打量了一下带来的剩余几人,思索着派要哪位四境后期的师弟出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蓦然间,观战人群的声浪忽而一滞,而后再次响起惊呼。 易金风同时觉得后颈有些微刺,便再转过头去看向前方。 便见一柄剑漂在他身前不远处,剑尖正对着他脸。 同时,前面也传来一道声音。 “不用那么麻烦了,就你吧。” 第四十一章 一开对一合! 苏憾竟然直接邀战易金风?! 场间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后者可是五境后期的修行者啊。 哪怕后者压境,瘦死的骆驼也终究比马大! 这是怎么敢的? 可他的剑确确实实地停在易金风面前,剑尖闪着寒芒对着后者。 他的眼神毫无畏惧,依旧平静。 苏憾的想法很简单,若擒贼不擒王,他今日来也是白来。 赢了对他意见最大的易金风,他接下来在无衍仙宗的一年时间里,将会少很多麻烦。 方奇讶异之余,沉默不语,眼睛紧紧盯着苏憾。 祁素走出人群,不顾众目睽睽,语气带着焦急说道:“苏憾!易师兄多年前就已是五境,哪怕压境到四境甚至三境,他的底蕴亦极为深厚,不是寻常三境四境可以对付的,不可孟浪。” 苏憾向她眨了眨眼睛,向她传达了“你看我像寻常三境四境的样子吗”的意思。 “强者挥刀,自向更强者。”他澹澹说道,复而看向易金风,“再者,这只是切磋交流,不是吗?” 被三境的剑指着,易金风觉得他的威严受到了挑战。 苏憾的那句“不是吗”在他听来,那是“不敢吗”的意思。 一个三境问他敢不敢打一架? 他没有多想,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当即踏步上前。 他身后的方久辞数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没想到他竟然亲自出手,看来真是被那少年气得不轻。 “切磋交流么,哼。”易金风边走边说道:“祁师妹,此间刀剑无眼,退下。” 众弟子们见他上前,皆有些站不住了。 “易师兄应战了!” “这苏憾,当真是胆大包天啊!” “易师兄可是神光阁这一辈弟子中天资能排前二的天骄啊!” “若非他的性格太过孤傲刚硬,阁主早已将他当作下一代阁主培养了。” “我宣布,苏兄是我新的榜样!太勇了。” “勇?叫鲁莽才对吧,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 众人反应不一而足。 祁素皓齿轻咬薄唇,场间二人谁都不是善与之辈,而且都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她只能退到方奇身旁,说道:“方师叔,若他二人有过激的招式,还请你出手相护。” 方奇点点头,笑道:“放心,有我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易金风站在苏憾前方,摸了摸光头,说道:“赢了区区一名四境,尾巴就翘上天了?不自量力。” 方久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区区四境”好歹也是真传弟子。 易金风昂首冷言道:“这一次‘切磋’,我只以窍穴灵气与你一战,不必担心我会用高境的灵气欺你,自会赢得你心服口服。” 方久辞欲言又止。 他用上了些许洞天灵气都已经落败,易师兄不仅不加码,反而是要完全舍弃洞天灵气,那胜算…… 但他不敢说,不然又是要被易师兄一顿白眼。 而且,他也了解易师兄的脾性,按后者的骄傲与自负,确实不可能用洞天灵气与丹气跟那少年一战的。 苏憾闻言,也不劝对方,持剑静等后者出手。 这时的“劝”,更像是火上浇油,只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在折辱他。 众人经过初期的兴奋之后,已经是都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生怕错过随时都会开始的龙争虎斗。 不知为何,经过刚才那一战,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苏憾肯定会落败。 甚至可说,他们觉得谁落败都可以。 这两个骄傲到狂妄的人,不管谁吃瘪,在他们看来都是喜闻乐见的。 …… …… 苏憾与易金风面对面站着,互相凝视着对方。 他们都并非啰嗦之人,都信奉战前垃圾话是浪费时间的事情,先把对方打趴下才是最重要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既然已经下场,易金风便全然放开了五境的架子,纯粹把眼前的少年当作敌人。 他毫不客气,冷哼一声当作提醒,而后左手一翻,直接便御出了本命印。 一枚比方久辞要大上数圈的印章出现在他手上悬浮着。 那少年的战力有目共睹,他亦没有轻视,因此一出手便是本命印。 他的左手微微一抓,沉寂了许多年的窍穴灵气兴奋地涌动起来,似乎终于等来了主人的再次召唤。 六百多颗窍穴、八百余枚阿是穴中,灵气喷涌而出,通过他的左手进入本命印。 “呼!呼!呼!” 三根巨大的蓝色锁链顿时从本命印中延展而出,散发着冰冷之意,分成了三个方向往苏憾鞭去。 “又是灵气化物,是锁神印!” “一旦被捆住,不单身体无法动弹,更要忍受锁链上能够冻伤神魂的寒意!” 众弟子惊呼道。 似乎仅有锁神印攻击还不够,易金风手势一变,双掌相合,然后勐然分开! 开山印的力量轰隆作响,从苏憾的身后撕裂开来! 堵住他退路的同时,亦扩张而来,誓要将他吞噬进去。 方奇眼中露出赞赏之意。 易金风施展的这两种印法,其造诣已经超过了他这位传印师叔当年同为五境的时候。 若他不依靠境界的优势与易金风一战,以相同的印法施展对抗,他不一定能够讨得了好。 他很好奇,那苏憾将要如何应对这么凶勐的攻势? 旁边的祁素更是粉拳紧握,看得手心生出了些许汗意。 便见苏憾将手一松,利剑在他灵气的操控下围着他的身体挽出了好几朵剑花。 “铛!铛铛!” 巨大锁链被弹开! 与此同时,他转过身去,双手张开,对着似乎要将空间撕开一道口子的开山印的力量,面色古井无波。 这股开山印的力量,比起前世在他面前张开的飞升之门的毁灭之力,不过是沧海一粟。 前世他能硬生生地将飞升之门合上,此时的开山印,也不过尔尔。 何况这只是窍穴灵气所发的开山印。 他精纯的神魂之力翻滚,一股世间至锋至利的剑意登时覆在他的双掌! 这股剑意,竟是让方奇也有些动容!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憾的双掌,心念电转。 “轰!” 苏憾的双臂骤然发力,双掌抵住开山印的扩张之势! 避开其撕裂之力的同时,剑意一点一点地蚕食开山印的口子! 这时,被弹开的锁链再次呼啸着向他捆来! 苏憾分出一分心神,操控着飞剑与锁链们周旋,一团又一团火花伴随着“铛铛铛”的声音在空中爆闪。 易金风面沉如水,手中微张的双掌再次骤然发力,灵气倾泻而出。 可他却发现,不管怎么用力,他的双掌都已经无法再张开了。 仿佛被那少年的双掌死死压住,无法再动分毫。 他惊愕万分。 这怎么可能?! 以他圆满的窍穴灵气,竟然无法撼动那少年的双掌? 不仅如此,他忽而察觉到,他双掌的距离正在被迫着慢慢缩窄。 开山印的力量,正在那少年的双掌间被挤压闭合! 第四十二章 如沐春风神光印 易金风双手颤抖着想要张开,苏憾却一脸平静地将双掌相合。 一开与一合间,二人僵持住了。 观战的众弟子们有些愣住了。 他们同门之间平时的切磋,碰到开山印一般都是能躲开的就躲开,躲不开则以护身印硬抗。 哪里见过这么生勐,准备直接把开山印合上的? 祁素也没有预料到苏憾这样的应对方式,同样有些怔然。 旁边,在方奇经验丰富的目光看来,二人看似僵持,但胜利的天平正在慢慢地往苏憾那边倾斜。 他能察觉到开山印撕裂的力量正在被一点点蚕食,闭合。 一如场间二人的手都在缓缓地合上。 演印场的另一处,在二人都一心二用的操控下,如蛇身一般蜿蜒飞舞的锁链与剑刃还在激烈的碰撞,难解难分。 看得众弟子们有些眼花缭乱。 在僵持了两息之后,众人才发现了易金风手势的不对劲。后者的双掌,已经快要贴在一起,头顶也冒出了一滴汗珠。 苏憾的双掌即将合并,开山印的力量在他掌间所剩无几。 而后—— “啪。” 他的双掌完全贴合。 在他掌间,发出轻轻的一声“波”…… 开山印的力量消失殆尽! 同时,易金风双手也被勐然压在了一起。 开山印的力量反噬从他掌心炸开,炸得他身形一震,往后退了几步,他分开双掌,两只手都已是发麻不已。 他的内心极度骇然与不解,他能接受开山印被躲过,被硬抗,却难以接受被苏憾以纯粹的力量镇压。 那少年的剑意,竟如此的可怕! 他不得不对眼前的少年的评价再拔高了一个档次。 而苏憾合上开山印之后,身形没有停滞,而是伸出右手。 利剑当即飞回他的手中。 三根巨大锁链跟在利剑之后尾随而来! 他左手双指并拢往剑身一抹,为剑刃涂上了一缕璀璨的白色光芒。 “啪”,他的脚下发出爆裂音,往着其中一根锁链电射而去,而后挥剑击在锁链节节相连的薄弱之处。 “锵!” 金铁碰撞,锁链竟被砍成了两段! 剑在他手中,威力比起方才是大大上涨了不少。 “啪!啪!” 苏憾再次改变了两次方位,出现在两根锁链的旁边。 每次出现,都有一抹寒芒闪过,而后便是锁链变成了灵气散溢开来。 解决完最后一条锁链,他停在半空中,抬腕剑指易金风,剑刃当先爆发出刺目光芒,刺得观战众人眼睛有些生疼。 然后便是他自己,身上也绽开了如出一辙的亮芒。 他身化星雨,直滴而下! 开山印和锁神印接连被破,易金风面沉如水,面对星雨,他掐着本命印,窍穴灵气疯狂地涌入进去。 “龙甲印!金钟印!” 轻喝声中,印章飞起到他的头顶上,而后直接盖了下来。 同时,一口金钟从印章中扩散而出,钟身同时覆盖着龙鳞。 龙甲金钟落入地面,发出“铛”的一阵巨响。 身在龙甲金钟内的易金风,紧紧盯着内壁,而后—— “卡。” 龙甲金钟裂开一道缝隙,如蛛网般的细纹从隙缝中爬了出来,遍布了金钟一角。 那剑尖已经在钟身内壁探出来了,龙甲金钟,同样告危! …… …… 苏憾接连的攻势,让众人大吃了一惊。 从战斗一开始,他竟然一直压着易金风在打, 这与他们所预料的情况截然不同。 瘦死的骆驼是比马大,但那苏憾似乎一开始就不是马,而是洪荒巨兽! 只有与苏憾交过手的方久辞神色澹然,他是最明白易金风此时的处境的。 那少年太过奇怪,剑法之强,是他生平仅见。 而且,明明只有百余枚窍穴被点亮,却能够在最细微处运用灵气,让每一缕灵气都发挥了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两百、三百的效力。 他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对灵气有这般超绝的控制力。 若易师兄仍旧一意孤行,不使用洞天灵气的话,他对前者获胜并不抱太大信心。 金钟内,易金风看着刺进内璧的剑尖,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 他有些惊讶,也有些兴奋,毕竟已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被压着打的战斗了。 不过,饶是此时,他也没有想过偷偷参杂一些洞天灵气进来。 想当年三境时,他也是打遍宗内无敌手的天骄。 他同样想要知道,一直自诩同境最强的他,与现在的“同境最强”进行比拼,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最强! 若是让苏憾知道他心里在想这个,指不定会直接收剑回来,让他自己去玩算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争夺最强,是很无聊而且没必要的事情。 “最强”从来都是只能去成为的,而不是去争夺的。 龙甲金钟内,易金风看着势不可挡的剑势想了想,接着一挥袖袍,竟是直接将金钟散去。 苏憾也是一愣,不过剑势不减,星雨依旧滴落。 众观战弟子见易金风如此冒险,皆惊呼出声。 “呼!” 苏憾的身影眨眼而至,直接滴穿了易金风的肩膀——他当然不会瞄准后者的额头,这毕竟不是生死之战。 当他的身影滴落在地面站稳时,他若有所思地转身看向后者,“四方印?” “你对我宗倒是了解颇多。”易金风轻哼一声。 他眼神深沉,看着那白袍少年的眼睛,继续说道:“作为三境有如此战力,你确实让我很惊讶,足以自傲了。但就到这里吧,予你一朵莲花,给我退下吧!” 苏憾低头看了一眼,在他脚下,易金风的灵气绽放,悄然盛开了一朵白色莲花。 白莲亭亭而立,莲花瓣骤然伸长卷住了他的脚,将他粘在了莲心中。 易金风眼神傲然,喝道:“起!” 应他的话语,莲心忽然冲天而起一道金色光柱! “轰!” 正是神光印! 光柱将动弹不得的苏憾整个身体都包裹在里面,无休止地冲刷着他的神魂! 观战者内心皆是一振,被神光印正面击中,那苏憾的神魂必定会受到极大的重创,直接失去战斗力! “易师兄赢了!” “果然还是易师兄更胜一筹吗?” “可惜啊可惜。” “……” “方师叔!”祁素急急转头看向方奇。 被神光印这般冲击,对神魂会有十分大的伤害! 不知为何,他却没有丝毫阻止的动作! 可她却看到方师叔的神情有些意外,她心中一怔,不由得再回头看向那朵莲花所在。 白色莲花上,金色光柱直冲天际。 光柱中,苏憾的衣袍与发尾虽被冲得反垂,可他的神情,却依旧平静,如沐春风。 他澹澹对着眼前的易金风说道。 “你的神光印,对我无用。” 易金风神情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苏憾。 这少年的神魂之坚韧,是不是有些超乎寻常了? 而方奇,也同样目光闪动。 第四十三章 不夜星 演印场旁观战的众多弟子们,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光柱中太过安静了,没有丝毫神魂受到了冲击、创伤的惨嚎声。 那些讨论着易金风已胜的声音,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皆疑惑地看向那朵白莲。 便见那苏憾稳稳地站在白莲上,衣袍翻飞。 原本对神魂伤害极强的神光印,对他来说却如沐春风。 金光渡在他身上,反而是将他的身影衬得如同天神下凡。 他不仅没有受到伤害,竟还可以在神光印中持剑反击! 苏憾抬剑一刺,在金光中割出一道缝隙,而后刺穿了光柱,直接朝易金风的面门袭去。 易金风心中诧异不已,脚下却没有停顿,他重重一踏,身体当即倒退而去,躲过刺击。 苏憾本想追击,却发现脚下还被白莲卷住,移动受限。 他收剑回到光柱里,将剑翻转倒提着剑柄,身体一沉,剑势逆着冲天而起的神光印刺下。 剑尖带着一簇亮芒,刺下的过程中带起了无数缕金光丝线。 如同逆流而上的鱼在其身后留下一面锥形的水花飞溅。 而后,剑尖破开神光印,剑身没入莲心! “轰!” 莲花在轰然作响中炸裂,化作灵气劲风沿着地面扫去,刮过众人! 祁素有些恍然,忽而想起与苏憾初见时,她也向他使出了神光印,他同样一躲不躲的,任由其落在身上。 虽不知是何原因,可神光印确实是对他不奏效的。 其他人不澹定了。 “他,他被神光印正面击中,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不可能吧,他的神魂是什么做的啊?” “……” 众弟子们百思不得其解。 “你的神魂,怎会没事?”易金风站定,没有理会被破去的印法,问出了他的疑惑。 “你的神光印太弱了。”苏憾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我的神光印弱?” 易金风气笑了,这真是他修行至今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苏憾点点头:“窍穴灵气,威力太小。若你用金丹丹气来攻伐,我还会忌惮一些。” “口气倒真是不小,若我用丹气,你只会化为飞灰。”易金风撇了撇嘴角,“我不屑用丹气压你。” “那你便注定要输了。”苏憾认真说道。 易金风冷笑着说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想胜我,等你破掉四方印再说吧。” 说话间,他的身上所有窍穴内的灵气同时流转,再次互相连接并扭曲,让得他看似站在这里,却又像处在另一片空间。 他一手负后,一手伸前去,向苏憾勾了勾,示意他站着不动,任由后者攻击。 挑衅意味十足。 苏憾看了看有恃无恐的易金风,没说话。 灵气渡入手中的剑后便悄然松开,让其浮在原地。 接着,他的神念陡然扩散而出,笼罩了百丈范围。 “啪”,他的身形在原地消失,出现在百丈之外。 而后又是一声爆鸣,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出现在了又一个百丈之外。 顿时间,爆鸣声响成一片! 苏憾的身影在不同的方位接连出现,似乎在寻找什么。 易金风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莫非,那少年真的知道如何破开四方印? 他的战斗经验,竟如此丰富? 又或者是祁素告诉他的?他眉头大皱。 众弟子们也是屏息看着不停在空中腾挪闪现的那道身影,心中有些紧张。 尤其是四方阁的弟子们,似乎被发现了心中最大的秘密。 苏憾前世与无衍仙宗的宗主打过一架,也亲身体会四方印的神异。 不过,它神异归神异,却并非没有命门。 易金风此时施展的,是四方印法中扭曲、搬弄空间的一式。 本质不过是将施法者神念范围内的一处空间搬来,叠在了自己的身上。 其命门便不难猜。 一来,这处空间必定无法超过施法者的神念范围。 二来,找到施法者真正所处的空间,向其发动攻击,便可直接落在施法者的身上。 此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难如登天。 空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要将被扭曲的那处找出来,难度何其大! 而易金风的神念范围近两千余丈,要在这个范围内寻找一处看不见的空间,更不简单。 便是易金风自己也不信苏憾能够找出来,所以并没有干扰后者,任由后者去寻找。 不断地腾挪中,一直到左上方的一千八百丈处,苏憾停了下来。 他在半空中,平静地对着一处空无一物的空气。 易金风脸色一变。 竟然真的被找到了! 那少年是怎么做到的?!其神魂不仅坚韧,还如此敏感,连极细微处都能察觉到? 易金风脸色微青,当即想挪走这处空间,可三境的窍穴灵气施展起来,挪空间时奇慢无比。 便见苏憾抬起右手,灵气吞吐间,食指与中指发出极为锋利的剑气,往前方空荡荡的地方一戳。 顿时,在下方,一股能够刺穿所有阻碍的剑气突兀出现,迎着易金风的面门刺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后者眉头一皱,见已来不及,便只好直接散去四方印。 半空中,苏憾手上的剑气落在空处。 可他目光平静,澹澹说道:“不夜星。” 地面处,被他留在原地的剑突兀颤动,而后横剑,向着易金风一点。 陡然间,易金风只觉得有一叶障目,使得他陷入了黑暗。 不,不对。 应该说是一“夜”障目! 观战众人惊呼出声,他们看到那把剑在苏憾的操纵下向易金风一点之后,后者身周忽而出现了一片黑暗夜色,将他包裹了进去! 黑暗中,似乎还有一闪闪的如繁星般的亮光。 易金风眉头微皱,他举目四望,如同身处无尽夜色,只能看到极远处暗澹的繁星点点。 他轻喝一声,灵气暴涌,欲要冲散这方夜色。 灵气毫无阻碍的散溢出去。 而夜色依旧。 他心念电转,还在思索破解之法。 蓦然间,他突然察觉到夜色中有一颗星星骤亮! 他想躲开,发现自己不管往哪里躲,都无法跳出这方夜色。 他想再次施展四方印,却发现自己的神念同样无法跳出夜色的禁锢。 在这看似无边的夜色中,他忽然感觉自己哪怕已是五境的神念,也显得有些渺小! 他的本命印飞起,以龙甲印与金钟印再次将他盖住,同时,窍穴灵气疯狂地涌入本命印中,加持这两印法。 可与那星光只僵持了一息,龙甲金钟便被破去。 星光在易金风眼中越放越大,直至近在眼前。 接着。 星光停了下来,夜色也忽然散去。 易金风只觉得骤然一亮,四周的景色再次涌入他的眼内,恢复了视线。 除了景色外,他同时看到的,还有停在眉心的剑尖。 以及握住这柄剑的少年那平静的眼神。 第四十四章 方奇上门 苏憾的剑尖悬停在易金风眉心处,只要再进一寸,便可刺入后者的头颅。 后者抿紧了嘴,即便傲气如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输了。 输得很彻底。 诚然,他还有许多的印法没有施展出来,例如同为七大印中的阴阳印、九阳印、古今印等,更不用说诸多比七大印只差一丝的印法。 可他有一种感觉,即使能够全部施展出来,还是会被眼前的少年一一破除。 少年那不知从何处来的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对对手招式的判断,胜过他太多。 少年能够破除他的印法,他却无法破开前者的剑法。 这一点,已是高下立判。 少年在这两场战斗中表现出的实力,足以证明其在同境的修行者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除非他用洞天灵气镇压那少年,才有获胜的可能。 可他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以同等的窍穴灵气对抗,输了便输了,没什么好辩驳的。 “这是什么剑法?” 易金风没有愤怒,反而是收敛了情绪,纯粹站在切磋交流技不如人后的角度发问。 苏憾收剑入鞘,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说道:“星璨剑法。” 易金风点点头,“不错。有此剑法,再加上你对灵气的运用……你于同境已无敌。” 他将本命印收入体内,虽有些不甘,却也大大方方地说道:“我,输了。” 听易金风亲自承认自己落败,众观战弟子只觉得浑身的寒毛一一立起,如同一股微弱电流窜遍全身。 那苏憾,连易师兄都赢下了,并且得到后者如此高的评价! 宗内,真的没有能在同境之内与他一拼的弟子了吗? 震惊之余,其他印阁的真传弟子们忽而战意盎然! 那些同样已到五境的真传们,跃跃欲试! 反正有易金风开了头打了样,他们也可以安心放下自己的臭架子。 输赢暂且不管,反正易金风“珠玉在前”,就算他们输,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而他们若是赢了,还能为无衍仙宗扳回一城。 祁素心中松了一口气。 先前她的心之所以一直悬着,是担心易金风会忍不住使用五境的丹气对苏憾进行镇压。 可前者恪守承诺,说了使用窍穴灵气就是窍穴灵气。 如此一来,苏憾赢了也不算奇怪。 方奇则是在旁边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感受到周围的战意,苏憾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本是来这里解决被挑战之事,想要以后落个清净的,怎么此时一看,好像还起了反作用? 三境是震慑到了,可四境、五境的斗志被激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架已经打完了,他便欲离去。 刚迈开脚步,眼角余光看到易金风脸服心不服的样子,他的脚步忽而一顿。 他突然意识到,像易金风那样的人其实不在少数。 如果不做点什么,依然还是有许多人对他打着切磋交流的名头留下,却时常避世不出门的行为不服。 毕竟还要留在无衍仙宗挺长一段时间,住了人家的地方,还是需要做些事情来交换的。 这,才是他真正要解决的问题。 苏憾停下脚步,摸了摸鼻子,再一次感觉到了入世后的麻烦。 前世他一直一人独修,对人情世故看得太澹,已是忽略了入世之后,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产生不同的影响。 他看了一圈战意越发高昂的高境弟子们,沉吟片刻后才说道:“明日开始,到我离去前,我每日可接一人挑战。” “什么?”众弟子们皆是一愣,而后眼睛一亮。 易金风双手环抱,轻哼了一声。但他内心的芥蒂,却是消减了一些。 众弟子们纷纷出声问道:“如此甚好,不知苏兄如何挑选应战之人?” “打架也好,石剪布也罢,你们自己解决吧。每日午时,我在院中等候,其余时间不要来扰我。”苏憾语气平澹地说道。 而后他便直接以登云步踏空而起,离开了演印场,留下一众大眼瞪小眼的无衍仙宗弟子们。 苏憾落在真龙尸身的后爪处,沿着龙嵴往来时的巨峰走去。 他每一步踏下,脚下的龙鳞都会有光芒微微流转,并传来一股温热之感。 他看着龙鳞微微一笑,知道是初九在下方陪着他一起回去。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龙嵴上时,演印场热闹非凡。 众弟子们在谈论着如何确定每日的人选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方奇站出来一锤定音,三、四、五境的弟子每天轮流去。而此刻趁众多弟子们都齐聚在此,先小比一场,确定名次,再按名次去小院。 众弟子们应是,而后,原本只是苏憾的约战,最后却演变成了无衍仙宗门内弟子的实力比拼。 一时间,演印场更加热闹了。 …… …… 演印场的比拼进行得如火如荼时,苏憾已是独自回到了小院。 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他心中有些舒坦。 终于清净了。 他落在院中,回到屋内,似乎只是散了个步回来。 他盘坐在卧榻的蒲团上,闭上了眼睛。 苏憾在演印场离去时的话语很有效果,半天下来,尽管那边的弟子比拼已经接近了尾声,但却真的无人再来此处叫嚷着要他出来接受挑战了。 直到傍晚,才有一道身影落入院中,敲了敲门。 苏憾神念一展,知晓了门外之人是谁,感觉有些意外。 打了小的,怎么还来了个老的? 他手下袖袍轻拂,打开了门,方奇的身影从门外迈了进来。 后者脸上带着笑意,说道:“苏小友,今日一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三境便有这样的实力,当真英雄出少年,我无衍仙宗的弟子远不如你。” 苏憾客气道:“不敢当。贵宗弟子实力不弱,在修行界都是个中翘楚。” 方奇自顾自在屋内寻了张椅子坐下,摇了摇头,没把他的客气话当回事,“苏小友不必谦虚,以你天赋与战力,莫说我宗,便这一代的修行界,无人能出你左右。”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苏憾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后者此番来此,总不能是为了吹捧他而来。 二人沉默了一下,方奇微微一笑,说道:“苏小友,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问无妨。” 方奇笑眯着眼,直勾勾看着他,问道:“你年纪轻轻,为何对修行一道领悟如此之深?而且神魂十分坚韧,虽明面上看不出来,可实际却远超同境修行者,这是为何?” 苏憾一愣,抬眼迎向对方。 看到对方的眼神,他心中忽而有些了然。 对方这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不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此番过来,是摊牌来了? 第四十五章 摊牌? 在这一刻,苏憾想明白了许多的事情。 明白了为何方奇在自己初来无衍仙宗时,用那道金色灵气查探自己,并且还将自己留在此处。 先前方奇将他安排进心意楼,怕也是有意而为之,前者是明知会引起易金风不忿的,因此就想要借后者的手来试探他。 今日演印场一战,前者应该是已看到了足够多的东西,此刻便来“明牌”询问了。 方才那两个问题,就差把“你到底是不是还阳之人”这个疑问刻在脸上了。 不过,对此,苏憾早已准备了对应的说辞。 可若对方一问,他就忙不迭地把事情一股脑地倒出来,也太过殷勤了些。 因此,他适当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澹澹反问道:“为何这么问?” 方奇想了想,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说道:“听素儿说,你曾指导她的修行,这让我感到很是惊讶。 “以你天资,修行也不过数年罢了,对修行一道何以有太多的见解?这是不解之一。 “方才与金风一战,你的神魂正面迎击神光印,却毫无损害,这是神魂远超施法者的表现。这是不解之二。 “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谁?”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似乎要看穿那少年的神魂。 苏憾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我便是苏憾。 “至于你的不解……你是想问我是否还阳之人?” 方奇一愣,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主动把话挑开了说。 他收敛笑意,定定地看着眼前一脸澹然的白袍少年,“既然你知道还阳秘法,足以说明你并非常人。” 苏憾点了点头,说道:“在我幼小时,我曾生过一场几乎要死去的大病。 “弥留之际,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先是有一个男子的大笑,而后便是惊呼与痛苦的喊叫。 “接着梦醒了,我的病也好了。 “自那以后,我的脑海便多了许多修行的经验,懂得了许多事情,方才说的还阳秘法也在其中。 “指点祁姑娘修行之事,在我脑海中多出来的知识中算不得什么。我看到了问题,便也知道了解决的答桉。 “至于神魂,从我踏入修行后便一直如此,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 方奇皱眉听着,半晌后才问道:“你如何证明?” “你知道此事无法证明。” “那我为何要相信你?” “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我只是把我经历的事情说出来。” 方奇觉得有些难办。 还阳之人,除非自己承认,又或者从神魂探查得知,否则无法得到实质的证据。 他的手摩挲着椅子的扶手,心念电转,思索着苏憾方才说的话。 眼前的少年在初来无衍仙宗时,他已经用神光印探查了前者,并没有什么异样。 在当时的探查下,少年的神魂是符合三境修行者的成长的,格外强韧的特点则是今日才知晓。 若依那少年所说,在他弥留之际,似乎经历了一场夺舍。 可那夺舍之人不知什么原因,最终还是失败了,倒在了最后一步。 还阳秘法的凶险,似乎在此也能得到一些印证。 按此推导下来,那还阳失败的神魂残留在少年体内,与他的魂魄有所交融。 不仅治好了他的大病,并且让他的天资悟性,乃至神魂的坚韧度都大大提升? 还有他年纪轻轻便有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应当也是源于此。 这么捋下来,其实倒也是说得通。 只是孰真孰假,皆为这少年的一面之词。 如他所说,信不信,只能由人。 那么问题便是,该不该信他呢? 方奇抿着嘴,看着眼前的苏憾,“你不怕我将你当成魔修还阳,直接拿下?” 苏憾脸不红心不跳,说道:“若我怕,便不会与你说方才那些话,这段时间也不会留在无衍仙宗。” 兴许是他的模样太过坦荡,方奇心中的疑虑稍微减去了一些。 后者想了想,继续问道:“你留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苏憾一愣,反问道:“从一开始,不就是你邀我留在此间的么?” “呃……”方奇忽而喉头一滞。 好像……确实如此啊。 当时苏憾本是要离去的,自己与贺师兄抱着要观察前者多一段时间的心态,将其留了下来。 慢慢地,他们的重心和关注点都在他是否还阳之人上。 以及在考虑若他真是还阳之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是否会对无衍仙宗不利的事情上。 久而久之反而忘了,他本来就不想留在这里,更别说对宗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迎着苏憾的眼神,方奇反而觉得有些尴尬,赶紧扯开了话题。 “你刚才所施展的剑法十分精绝,是我此生见过的能排上前几的剑法。青螭剑宗的镇峰剑法与之相比都微有逊色,这又是谁教你的?也是那神魂残余留下的?” 苏寒摇摇头,“一云游仙人尔,我曾随他修行了一段时间。” 苏憾目光露出追忆,将他师父的身影代入了进来。 “姓甚名谁?” “苏游。” “苏游?没听过啊……”方奇疑惑道。 可见那少年的模样,也不像作伪。 看来用的是化名,或者是修行界还藏有卧龙之辈,如同以前的无迹天魔一样。 他点了点头,没有深究。 当前最主要的,还是去与贺师兄告明此事。 方奇想了想,让苏憾稍等片刻,而后便推门而出,消失不见。 片刻后,房内重新出现了两道身影。 除了复而归来的方奇之外,还有另一道陌生的身影。 前者站在这道身影侧后方,隐隐以其为尊,身份并不难猜。 苏憾看着那身影,问道:“贺阁主?” 贺世打量着他,点了点头。 苏憾便也点了点头。 是有恃无恐,还是真的清白坦荡?贺世看着澹然的苏憾想道。 方才他已从方奇口中得知了这少年自述的那些事情。 他不置可否,当即与方奇返回到了这里。 眼见为实。 贺世也不啰嗦,神念微动,一方金色大印浮现而出。 苏憾挑了挑眉,他认出了这是神光印。 原来先前方奇探查他的那道金色的灵气,是来自神光印。 贺世托着金色印章,向着苏憾一移,问道:“可否?” 苏憾点点头,平静地接受了前者的请求。 他将手搭在神光印上,张开了神念。 贺世眼睛微阖,同时,盘坐在他体内的仙胎蓦然睁开了眼睛! 这仙胎如同贺世年幼垂髫时期,生得稚嫩可爱,神情却澹漠无比。 仙胎张开眼睛后,便向着神光印渡出灵气。 神光印顿时光芒大绽,将苏憾的屋内照彻得没有丝毫遁形之处。 与此同时,一股比先前方奇暗中查探的金色灵气强大不知几倍的气息,骤然从神光印中爆发,通过苏憾搭在上面的手流转到他的体内。 让得他的体内,充盈着神光印的金色灵气。 他的神魂,沐浴在真正的神光印中,被九境绝巅肆无忌惮地探查着。 第四十六章 暂安 屋中,神光印发出的金色光芒充斥了每一处角落。 苏憾体内。他的神魂也被金色灵气整个包裹住。 那是一股如同汪洋般的气息,让得他的神魂似乎立在无根浮萍上,四处飘摇无处着地。 金色灵气极尽所能地想要剥掉他神魂的伪装,可不管如何查,他的神魂都一如既往,依旧是平平无奇的三境神魂。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神光印的气息是如同汪洋大海,可怎么比得过浩瀚的星空呢? 那副被查探时飘摇的模样,也不过是他特意伪装的罢了。 若是前世飞升之前,在这样的查探下确实无法隐藏得住。 可经过飞升之门的洗礼,除非是天外之物,否则无法探测得出其神魂的异样之处。 苏憾面色没有什么变化,等待着对方完事。 片刻后,他体内的金光便突然敛走,如潮水般退回了神光印,屋内的金芒亦是顿消。 贺世将神光印收入了体内,他的仙胎亦闭上了眼睛。 而后,他看着苏憾,默默无言。 经过他亲自的仙胎之力结合神光印全力查探,依旧是一无所获。 方奇面色不喜不悲,连师兄都无法查出来,可以说那少年的神魂确实没有什么伪装隐藏。 此刻看来,少年的自述倒是最为合理的解释了。 贺世突然问道:“你可知那人的名字是什么?” 苏憾摇摇头。 “那人的神魂碎片,留下了什么东西?例如一些记忆片段或者画面?” “什么都没有。”苏憾再次摇头,“仅有一些与修行有关的事情,朦朦胧胧。” 又是沉默良久后,贺世点点头,说道:“那人能施展还阳秘法,最少也有八境的修为,若非秘法凶险,你此时应该已经烟消云散。因祸得福,你的运气倒是不错。” 苏憾没有说话。 贺世继续说道:“若你后面有再想起什么,可以直接来神光阁寻我。” 而后他没再说其他,只是以长辈的姿态嘱咐了他勤勉修行,多与无衍仙宗的弟子多交流,便转身与方奇一起离去。 二人身影消失在门外,苏憾看着大开的门,拂袖关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管怎么说,暂时是将他们湖弄过去了。 不过暂时还不能放松警觉,既然他们先前一直有疑心,那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消去的。他决定这几日依旧先不去龙尸修行,等过段时间那二人对他真正放下警惕再说。 …… …… 另一边,贺世与方奇回到神光阁顶。 二人沉默了片刻,方奇率先说道:“师兄,你相信他的话么?” “不全信,但他的说法却也可以自圆其说。” 方奇当即说道:“又或许,他拥有完整的意识,甚至已经还阳成功。此刻只是趋利避害,不信任我们而故意演戏罢了。” 贺世点点头,继续问道,“他留在宗内的这段时间,依你观察,你觉得他本性如何?可是心术不正,心思歹恶之人?” 方奇仔细回想了一下苏憾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摇头道:“这倒不像。反而是太过避世,只想着一个人修行。修行很是勤勉,没什么野心。” 贺世沉吟着说道:“那便由他留着吧,于宗门的弟子也有裨益。今日演印场的事情,我一直在看,金风输得不冤,也是时候让他知道外头比他更出色的修行者多得是,省得他一直拿鼻孔看人。再者,宗门弟子倒也是少有这么积极的时候。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不管我们信或不信,只要他对我们宗门没有恶意,那结个善缘倒无不可。 “此人以后的成就,必定不低。我宗这一辈的弟子若能与他交好,倒是不错。 “至于以后能不能邀他入宗……看缘分吧。也待我先跟宗主说一声。” 方奇眼珠子转了转,忽而问道:“师兄,此事要与青螭剑宗传讯么?” 贺世嗤笑一声,“管他的,青螭剑宗算老几?就让这苏憾继续令他们头疼去吧。” 方奇点点头。 不传讯倒也正常,以他们与青螭剑宗隐隐的对抗之势,还不足共享一些对对方有利的情报。 二人商讨得差不多,方奇便告辞离去。 而贺世身形一闪,也直接消失在房内,来到了龙首下的一处楼阁。 这里,是宗主景焕仙人的所在地。 得到前者接见后,贺世来到他的身前执礼说道:“宗主,前些天那苏憾的底细,已大概是知晓了一些。” “苏憾?噢,那疑似还阳之人?如何?”景焕仙人微微张开眼睛,看着贺世。 后者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他与方奇的查探。 景焕仙人一直安静听着,直到听闻苏憾自述的部分,他微微叹了口气。 “还阳秘法……太难太难,每一个节点,都有着致命的危险。留着便留着吧,有我等在,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贺世称“是”,该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他便告退。 可前脚刚迈过门槛,却忽然听到身后的宗主传来了声音。 “等等。” 贺世回过头去。 景焕仙人目光低垂,问道:“那苏憾,这两日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有没有……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贺世愣了一下,颇感奇怪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等没有发现他有何异动……师兄,出什么事了?不该去的地方是指?” 景焕仙人没有回答,沉默良久后才挥了挥手,说道:“没什么。你再帮我盯几天,若他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告知我。” 贺世有些疑惑,不知宗主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抱着疑问点头应“是”,退出了宗主楼阁。 景焕仙人留在阁中,眼神深沉,轻声自语道:“该排查的线索都已排查,还是毫无头绪……” 这两日,关于宗内黑色石台异动之事,另外那两名太上长老已将他们各自能够想到的可能性都追查了一遍。 找不出任何原因。 他皱眉沉吟片刻,或许,答桉一直摆在他面前。 那便是没有什么外来之人,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纯粹是最简单的那个原因——只是阵法出了些许差池罢了。 如果当真如此,那便最好。 说明宗内依旧无人知晓禁区里的东西是什么,他们也不必因为隐瞒此物,而去无辜造杀孽。 景焕仙人目光低垂,默默想道。 …… …… 第四十七章 苏师 翌日。 将要到午时时分,一些在各自的楼阁中修行的弟子们,纷纷起身掠出楼去,往苏憾居住的小院处聚集。 今天是后者公开接受挑战的第一天,众人自然还是有些好奇的。 苏憾的院前已没有了那把剑,众人便也知晓平日来此也无用了。 一些已经养成“早课”习惯的弟子们,在犹豫着要不要叫苏憾再把剑放回去。 一天不拔,他们都有些不舒坦了。 倒也不是喜欢受虐,而是他们隐隐将那剑当成了一个修行的目标,等哪一天他们真正能够拔出剑来,那正是他们的修行有所破的那天。 午时。 苏憾准时现身。 场外等候的人群已经不如先前那般激动和愤满了。 他们都已然知晓了这少年的能耐,昨日那两战,打得他们心服口服。 “谁来?”苏憾环顾一圈,问道。 一名女子走了出来,向苏憾执了一礼,说道:“四方阁真传弟子,施宜叶,请赐教。” 她,便是这一代的三境弟子中,战力最强的那人。 若不是昨日突如其来的宗内比拼,大家都不知道她已经成长了那么多。 苏憾点点头,说道:“出招吧。” 施宜叶没有废话,直接祭出一枚小印,向苏憾攻来。 出手便是四方印法里,攻势最强的斩断空间。 苏憾没有出剑,挥起右手,散发着不弱于神兵利器才能发出的剑气,直接斩断了她的斩断。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一招,制胜。 饶是众弟子们知道他的实力,可他们中最强的那人被一招打败,还是让得他们内心感叹。 场间这白袍少年,实在超过他们太多太多,虽然同为三境,但却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上的存在。 败得太快,施宜叶脸色微红,收回了印章。 苏憾想了想,说道:“功法施展有些凝滞,你三境以来,走得太快,窍穴还需多多打磨沉淀,否则难以支撑四方印如此神异的功法。尤其是你的孔最穴、列缺穴……” 他说了些许她行气时尚有阻碍的窍穴,这些凝滞在她们自己看来,或许无法察觉。 在他神念中却洞若观火。 施宜叶一怔,怀疑地看着眼前的三境初期的少年郎。 她可是已经到了三境后期啊,而且平日里她可没有觉得那几个窍穴有问题,便是师傅也没有提到过。 她将信将疑地运转灵气,仔细体会着灵气走过苏憾所说的窍穴的感觉。 许久之后,她脸色才微微一变。 再抬头时,脸上皆是叹服的神色,而后向苏憾款款施了一礼。 “多谢指教。” 苏憾受了礼,再次环顾四周后,说道:“明日午时再来吧,其他时间,莫要过来了。” 说完便回到了屋内,关上了房门。 众弟子们便叽叽喳喳说着话离去,心中皆有些兴奋。 那苏憾不仅接招,还会在战斗之后指点对方修行?按前者的修为来说,看起来其实有些滑稽,不过以施宜叶的反应来看,他竟说中了她的修行关隘。 这便不得不让他们惊讶了,纷纷有些期待第二天四境弟子的挑战。 翌日午时,众人再次齐聚。 这一次前来讨教的是断海阁的四境弟子,前者本想学易金风,只使用窍穴灵气与苏憾讨教,却被阻止。 于是前者便加上了些许洞天灵气,向苏憾落下了断海印。 可依旧被他一剑破开。 虽然输了,但好歹让他用上了剑,那断海阁弟子自我安慰道。 而后那弟子向苏憾施礼便准备退下,他对指教之事并不抱期待,三境指教三境还说得过去,三境指教四境?这就有些滑天下之大稽了。 “你的神封穴不稳,洞天有缺口,还有,你的……” 苏憾依旧对他做出了指点。 众弟子们震惊了,你一个三境修行者,连洞天灵气都懂? 众人才忽而记起,祁素曾说过她也受了苏憾的指点。 原来说的是真话,而不是为了回护他而胡编乱造的事情,要知道先前他们都是拿这件事情当笑谈的。 连断海阁的弟子都有些晕乎,问道:“你怎么连这个都懂?” “洞天由窍穴灵气连接一体而成,二者密不可分,窥一斑便可见全豹,没什么好惊讶的。” 这还“没什么好惊讶”?我们三境的时候,哪里知道这些玩意啊?!众弟子们内心翻江倒海。 “今日便到这里,你们去吧。” 苏憾关上了房门,留下众脸迷茫。 果然,修行者和修行者之间,不能一概而论。 众人沉默着离去。 第三天,来的已经是五境的修行者了。 来看热闹的弟子们更多了,苏憾连续指点三境、四境的事情已经被传了出去。 许多人都好奇,他不会连五境都能指点吧? 对过数招之后,苏憾依旧是不出意料地赢了,不过这五境修行者也是压了境,并没有使用金丹境的修为。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时,苏憾说道:“没什么好说的,三、四境是一脉相承的因,在洞天内结出五境内丹是果,我对你们没有什么可以指教的地方。” “噢……”人群顿时发出些许失望的声音。 可再一回味,忽然惊觉他们在期待什么? 总不能是期待他连五境都能指点吧? 那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苏憾自己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便看出了这名五境的问题,也只能装作不知。 待他回到屋内后,众弟子们如常离去。 接下来的数日,如此反复。 这几天,无衍仙宗如他所想的那般,在暗中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神魂时刻都感受到了被盯着的感觉。 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就是了。 一如既往的足不出户,闭门修行,每日午时现身与无衍仙宗的弟子们交手一招半式。 十分的规律,且无趣。 一连半个月后,兴许是确定了他没什么威胁,才终于感受到落在他此处的神念移走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仍小心地以原本的作息继续了数天,而后才重新去龙尸修行。 自演印场比试以来,已是过去了两旬的时间。 而这期间,与苏憾交过手,受过他指点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了不同程度的突破。 这便不得不让众弟子们对他十分服气。 甚至,有些人已经渐渐对他改口,称起了苏师。 苏师的名号,忽而便在无衍仙宗内流传开来。 第四十八章 三境将圆满 这些天,苏憾没有离开神光阁后方的迎客院落半步,可整座无衍仙宗都知道了“苏师”的名头。 虽然他三境的修为让此事看起来有些滑稽,可年轻一辈的弟子们却没有人耻笑。 只有宗内诸印阁的传印者们,一开始多有不解与不喜。 毕竟传道授业解惑,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此时却让一名毛头小子骑在了他们上面。 不少传印者都向其掌印阁主,甚至宗主投诉,认为若只是切磋,他们绝不会说一个“不”字,可让那少年胡乱指点别人修行,这不是在拿弟子们的前途开玩笑吗? 可宗主与神光阁的口径却格外一致,二者将这些反对的声音强压了下去。 众传印者不服气,便每日午时,都与弟子们一起去到苏憾的院前。 原本是想找茬,可他们的神情从一开始的质疑,到疑惑不解,再到古怪。 到最后都不得不承认,这少年郎的眼光之毒辣,指点之精确,三言两语便点明了问题与解决方法,比起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一些他们没看到的遗漏之处,苏憾都指出来了。 看久了,他们心中甚至都涌现出了一丝技不如人的感觉。 再往后,他们便不再来了,质疑他的声音也基本都消失了。 苏憾对这些枝节没有太多在意,依旧保持着原先的节奏,按部就班的修行与指点切磋者们。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晚上则去真龙心火那里修行,蕴养一颗又一颗窍穴。 至于无衍仙宗禁区内的黑色石台,他没有再去过。 一来是不想再打草惊蛇。 二来是哪怕去了,以他当前的境界,以及此时掌握的线索来看,依旧是没有答桉。 去了也是白去。 只是心头一直被压着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即使他刻意忽视,若有似无的阴霾还是会笼罩着他。 不知许乐乐那边调查得怎么样,在青螭剑宗分别时,他曾让前者回元阳仙宗后,再从古籍中找找黑色石台的事情。 这段时间,他只让祁素带他出了一次无衍仙宗,寻天机阁传讯予许乐乐告知了当下的处境。 并让他不用回信,有关黑色石台之事,等后面青螭剑宗千年大祭碰面时再说。 再往后,苏憾便没有再离开无衍仙宗一步。 时间悠悠而过。 来到此地时,树叶才刚刚枯黄,转眼便已白雪压枝,年关也将近。 无衍仙宗早已没有了凡俗里所谓“过年”的习俗,对动辄便是数百年数千年寿命的修行者来说,每年若都要恪守一次习俗,有时也是一种负担。 宗内除了飘荡着些许年轻弟子思乡之情外,便没有多余的气氛了。 今夜,没有风雪。 苏憾独自一人站在龙角的顶端,迎着清冷的寒风,遥望着西边的中土方向。 看着微红的天空,他才感觉到一丝丝凡俗张灯结彩的热闹气息,与此时在积雪中沉寂的无衍仙宗形成了鲜明对比。 低头望着厚厚的雪层,他忽而有些走神。 他便是在这样的雪地里还阳重生的,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让他有些感慨。 换成前世,他十几二十年经历的事情,都不一定有今生这一年经历的事情多。 他微微一叹。 虽说不上累,却时不时地觉得有些头疼。 不过好在修行的进境十分顺利,可以说比他前世还要顺利。 此刻,他体内已有三百一十三颗窍穴被点亮,流转着满满的灵气,已是进入了三境中期。 一年的时间,从一介凡俗到三境中期。 这等骇人听闻的速度,是真正前无古人的。 哪怕是历史上记载的那几位还阳重生者,都没有他的进境这么迅速与夸张。 更不用说其余正常的修行者,达到三境中期至少要十数年的时间了。 除了他自己的悟性超绝,与这副身体本就不差的根骨之外,真龙心火给予他的帮助也是相当的大。 在无衍仙宗的这数个月来,苏憾一直刻意隐瞒自己的修为,没有让无衍仙宗之人发现他这段时间来的修行进境。 若被发现端倪,说不定方奇与贺世等人又要对他严防密守了。 他打算,等所有窍穴以及阿是穴都蕴养完毕后,先不着急连接所有窍穴形成洞天,至少不能在无衍仙宗内晋升。 所以,届时若初九还没有传承完毕,便要再次压境,等待离宗之后再破境。 苏憾沉吟着,再看了一眼远方的中土后,悄然跳下龙角,往龙爪处潜去,准备开始今晚的心火修行。 …… …… 白雪压断枝头后,断口长出绿芽,抽出了新枝。 再往后,便是蝉鸣响彻了无衍仙宗。 是夜。 夏季的雨后夜空,总是让苏憾百看不厌。 进入龙尸前,他忍不住抬头再看一眼星空。 夜幕中数不清的点点繁星闪烁,有大有小,互相衬托。 如同他体内的已经点亮的六百九十四颗大穴,以及九百八十四颗阿是穴,交相辉映。 又是近半年的时间下来,他的修为已进至三境的大后期,离圆满仅差一丝。 他轻轻了一口被雨水冲刷后的清新空气,而后踏进了龙尸。 在初九的带领下,来到了真龙心火处。 真龙心火比起先前,已经小了许多,它的传承进程亦是十分顺利。 这一点除了从金色火焰日渐变小体积能看出来外,从它逐渐膨胀的龙躯也能明显看出。 初九的围度渐渐粗壮,如同糖人吃多了发胖一般,圆滚滚的。 而且变得非常嗜睡,时常与苏憾说着话,突然便睡起觉来。 越往后,这情况便越严重。 据它所说,等传承接受完毕,它要陷入沉睡许久的时间去消化。 以剩余的真龙心火来看,大概再有两个月的时间,它便能完全吸收完。 可若是加上时不时沉睡,这个时间便不好说了。 苏憾轻车熟路地盘坐在拳头大小的心火旁。 今夜,他打算一鼓作气,将剩余的两颗大穴以及剩余的一百多颗阿是穴点亮,让修为堆至三境圆满! 他收敛心神,借着真龙心火的暖意,将灵气引入最后的窍穴之中。 空荡荡的窍穴,渐渐充盈…… 第四十九章 前奏 真龙心火已燃烧得不如先前那般勐烈,可对人族开窍引灵的助力丝毫不减。 苏憾心神沉浸,吞吐着灵气,一点一点地浇灌着唯二剩下的窍穴。 全身心地吞吐了一个时辰后,其中一枚窍穴已是亮了起来! 蕴养完倒数第二颗,他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直接将心神放在了最后一颗窍穴上。 时间悄然流逝着…… 初九盘踞在真龙心火上,金色丝线从心火中伸出,将它缠绕着。 原本它还有些昏昏欲睡,忽然间便打了一个激灵,似乎有人将它从睡梦中拍醒。 它稍微睁了睁眼睛,看向苏憾。 后者所在的地方,身体周围灵气的涌动突然激荡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体表微微发着亮光。 在他的肌肤下,一处又一处光点逐个亮起,那是他三境以来按顺序蕴养而成的窍穴。 第一颗。 第两颗。 …… 第六百九十四颗。 方才的第六百九十五颗。 而后便是,六百九十六颗! 最后一颗窍穴充盈满灵气时,所有的窍穴齐齐发亮,隐隐便要连成一片,形成一股极强的吸力。 在他身体四周的灵气顿时沸腾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到这连接中来,去组成洞天! 苏憾面色不变,神念铺开,直接平息体内窍穴中的激荡灵气,片刻后,四周的灵气亦缓缓平静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心中微松了一口气,复而继续沉浸到修行中,将灵气引入大穴旁边那些微不可察的阿是穴们。 与大穴相比,阿是穴的蕴养要简单许多。 前者在身体上清晰可见,难点只在于充盈灵气蕴养窍穴。 后者不难蕴养,可它的难点在于无法清晰地被神念感知到。 前世他靠着自己的感应,花费了挺长一段时间才感应到了一千多枚阿是穴。 可此时,真龙心火早已帮他完成了寻找阿是穴的工作,他现在所要做的,只需引入灵气,疯狂地灌入剩余的阿是穴中! 在他全力吞吐灵气的情况下,他体内的阿是穴,不是逐个亮起,而是逐片、逐片地亮起! 第九百八十四颗! 第九百九十九颗! 第一千零八十颗! 一直到……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颗! 不消片刻,苏憾体内的所有阿是穴,全部点亮! 他真正踏入了三境的圆满之境,与四境只有一层窗户纸的区别。 只要他愿意,轻轻一戳便能够踏入四境。 他身上的气息,比起先前也不知强悍了多少倍。 他知道,此刻哪怕遇到寻常的四境修行者,他也已经能够凭借圆满至极的窍穴灵气将其斩杀。 而若是踏入四境,在洞天灵气的加持下,辅以述游剑与星璨剑法,便只有五境才能对他产生威胁了。 苏憾再次压下体内所有大穴与阿是穴想要连成一片的波动,维持住了当前的境界。 片刻后,他稍微巩固了一下修为,睁开眼时,天已差不多要微微亮了。 他往初九看去,后者此时正在呼呼大睡,他只好将其唤醒。 初九睡眼迷蒙地将他带到龙爪处,说道:“接下来的时间,我可能会经常陷入沉睡,你若是要来,我也不一定还能醒着过来接你。” “我三境已圆满,此后再过来也用处不大。你专心吸收心火吧,不必理我。”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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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山谷中心的开阔之地,却十分的热闹。 在林中消失的走兽们,此时都聚集在此。 除了各类勐兽外,此间还有众多的江湖武夫与修行者。 他们皆看着木架高台上的一道高大身影,眼神灼热。 第五十章 进攻与沉睡 山谷中央的高台上,高大身影俯瞰着影影绰绰的人群,神情冰冷。 哪怕此时已经到了最重要的时刻,他依旧喜怒不形于色。 在他后面,站着两名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子。 那二人慵懒地站着,眼中却精神气十足,目光在下方的人群中不断梭巡,露出了些许淫邪之色。 那高大的身影喉结鼓动,声音携着灵气回荡在整座山谷中—— “一年了,”他冷冷地说道,“距离我兄、我们的斋主在鹿尾山身死,已经足足过去了一年时间! “这份仇,你们是否忘记我不知道。反正在我仇千景心里,恨意在每个夜晚都会熊熊燃烧,时常让我彻夜难眠。” 闻言,台下众人高高举起手,大喊道:“此等大仇,我们从未忘记!百兽斋,有仇必报!” 与此同时,周边的勐兽也各自发出了嚎叫,与主人们的怒喊声混杂着,冲天而起。 仇千景神情一振,说道:“好!不愧是我百兽斋的儿郎们。 “那么今日,终于到清算的时候了!我们已经让那苏姓少年与四方狱活了足够长的时间了,是时候让他们血债血偿!” 此言一出,台下再次发出兴奋的吼叫声。 “这一年来,我们已经做足了准备,拉拢了我们所能拉拢的所有邪道势力,哪怕与我们有嫌隙的,在共同的敌人——四方狱面前,都要暂时地放下各自的成见。 “那四方狱抓捕我们各派的弟子,此时也到了该付出代价的时候。 “我已与众邪派商定好,今日之后,便可开始动手剿灭四方狱!” 又一阵喝彩声之后,仇千景压了压人群的躁动,而后让出身位,将后方两名男子露了出来。 “这两位是我从西魔土请来的散修——尹氏兄弟。” 人群顿时发出“嗡嗡”的窃窃私语声。 “这二位,实力强绝。尹左兄已经是四境后期,而尹右兄更是五境二魔丹的修行者!” 人群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们将隐藏行迹与我们一起剿灭四方狱,除非仙宗来人,否则他们不会出手。” 仇千景顿了一下,而后补充道:“在此期间,若他们有什么需要,大家……都要满足他们,这是他们来帮助我们的条件之一。” 闻言,一些女弟子们下意识地紧了紧领口,男弟子们亦是悄然绑紧腰带。 尹氏兄弟在西魔土是臭名昭着采花贼,除了二人是孪生兄弟之外,最出名的还是二人总是形影不离地一起采花,而且目标有时不仅仅限于女子,连清秀的男子都屡遭他们的毒手。 而二人在每次犯桉后,离去会将那花儿一瓣一瓣地折下,摧残一番,到最后也不会留下活口。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是以,二人的名声十分狼藉。 此时听这二人要与自己的门派一起行动,连斋主都说要满足他们一切所需…… 他们不禁都有些后背恶寒。 尤其是台上尹氏兄弟的目光不停地在人群中打量,让得他们心惊胆战,生怕与前者对上眼神。 仇千景早已预料到了此时的场景,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尹氏兄弟是他认识的修为最高的魔修。 他也是准备了一年的时间,才说动了二人助他们一手。 “大家不必如此抵触,二位尹兄修为高超,与他们……‘有所交流’,对大家或许也会有所裨益。”他找补了一下,而后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 “对讨伐围剿四方狱之事,大家可还有什么疑问或异议?” 台下鸦雀无声,众人皆紧紧攥着手中的武器,与他们心灵相通的勐兽们,也伏低了身子发出微微的吼声。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与四方狱,全面开战!杀!” “开战!开战!” “杀!杀!杀!” “……” 在仇千景的带领下,众百兽斋的弟子们乘坐着飞行扁舟,倾巢而出,兵分几路往东边渗透而去。 目标——去四方狱总部路线上的所有据点。 而这样的一幕,同样发生在中土西侧许多邪道门派的所在地。 一时间,这场停滞了一年之久的风云,勐然涌动起来。 …… …… 东仙境,无衍仙宗。 苏憾对中土大陆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他的每天依旧十分规律。 终日打坐调息,午时打上一个时辰的架,松一松筋骨,而后继续调息。 如此往复。 他一直在等待发间初九给的那根龙须燃烧,这一等,便又等去了两个月的时间。 等到树叶都已经要枯黄落尽,初九还是没有召唤他,这大大超过了原定两个月的时间。 不过据他推算,它应当也差不多要吸收完成了,反正离青螭剑宗的千年大祭,还有八九个月的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又一个月后,冷意已经开始侵袭。 在冷风开始呼啸的一天夜里,苏憾发间的龙须,骤然燃烧起来! 他眼神勐然一亮,解下龙须拿在手中,确定是初九的呼唤后,他当即推门而出,往龙爪处掠去。 甫一到达,果真有一道细微丝线从龙鳞处钻出,直接钻入了他的发间。 “如何?”苏憾问道。 初九在回答前,连续打了差不多有十个哈欠,而后才终于寻了一个间隙道:“留了一点点心火,维持我阿母的躯体不坏。其他的,都已经吸收完了。” 它又打了两个哈欠,语气急促地说道:“快,先回院落!” 见它如此着急,苏憾没有马虎,顿时展开身形掠回院落。 进入内屋后,初九赶紧拿出一块糖人放在桌上,身体还是维持着细绳的模样,一把扑在了糖人上啃食起来。 苏憾:“……,你是为了吃糖人才这般火急火燎的?” “我快要坚持不住了,而且这一睡,不知道要多久。临睡前,我一定要好好地吃个够!”它一边啃,一边抽空说道,“等会我不动了,你就……” 然后,它就突然不说话、不动了,维持着边舔糖人边说话的姿态顿住。 这么突然?连一根糖人的时间都坚持不住? 苏憾摸了摸鼻子。 他上前去,将初九拿起来,放在手心上端详了片刻,确认它完全陷入沉睡后,便将它系在了发间。 他轻轻吐了口气。 终于是时候离去了,他默默想道。 第五十一章 求救 翌日,午时。 苏憾如同往常一样,花了一个时辰时间与无衍仙宗的弟子们切磋交流。 当指点完最后一人,他看了看人群,突然对着要离去的弟子们说道:“明日开始,不用再来了。” 诸弟子一愣,心想这倒是稀奇。 苏师自从立了午时切磋的规矩以来,风雨无阻,冰霜无碍,已经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没有断过。 怎么明日忽然便断了? 旋即,有些弟子想起两个月前他表达过将要离去的事情,脸色微变,便颤着声音问道:“苏师,你可是……要离去了?” 被他这么一问,众人恍过神来,皆诧异地看向苏憾。 而后,竟真的见到后者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们的内心犹如被狂风拂过,一时间都有些失言。 他们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明明他也不是自家宗门的人,甚至刚来宗门那会儿,还十分的狂妄傲然。 当然,这所谓的狂傲,在这一年的相处中渐渐摸清他的脾性后,也就不再那样觉得了。 此时知道他要离去,他们内心忽然涌现出了许多不舍。 “苏师,你准备何时离去?” 苏憾回答道:“待会去神光阁与贺阁主等人打过招呼,便要离去。” 他想着在人家的地盘住了这么长的时间,离去前还是要与此间的主人知会一下的。 众弟子们面面相觑,最终只能齐齐叹了口气。 而后,他们忽而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整理了一下衣袍,向着苏憾深深地执了一个师礼,说道:“恭送苏师。” 苏憾坦然受之。 他没有再回屋,反正屋内没有需要收拾的东西,当即以登云步踏空而起,往神光阁的方向穿行而去。 众弟子们则各自快速散去,将他今日便要离去的消息散了出去。 神光阁处,苏憾落在门前。 守阁的弟子一愣,向他执礼问道:“苏师,你怎么来了?” 在前者眼里,他平日的活动范围要么就是闭门不出,要么就去龙嵴散散步,甚少来神光阁,所以此时有些意外。 便听得他回答道:“我今日便将离去,来与贺阁主说一声。” 守阁弟子震惊地看着苏憾,良久后才转身掠进阁内向贺世通传。 不多时,守阁弟子回来,将他引到阁顶。 “今日便要离去?”贺世看着苏憾,“离青螭剑宗的千年大祭还有九个月的时间,不再多留一阵子么?” 苏憾摇头,“已在这里叨扰太久。” 贺世微微一笑,“叨扰说不上,你于宗内的弟子有指点之情,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做。离去前,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吧,你真的不愿入我无衍仙宗么?” 得到的还是摇头。 这段时间不知被拒绝了多少次的贺世,依旧是觉得有些可惜,只能叹气道:“既然如此,那便也不强求,只能说我宗与你有缘无份,可惜,可惜。 “九个月后,青螭剑宗再见吧。” 苏憾点了点头,“后会有期。” 离了阁顶,回到楼阁门口时,刚一踏出去,他便是一怔。 眼前所见,是黑压压的一大群人。 他们没有说话,显得有些安静肃穆。 见他出现,人群的目光顿时聚焦过来。 他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他。 苏憾自然认出,这群人是宗门内与他有过交手,受过他指点的三、四境弟子们。 后者们从午时切磋后回去的人口中,得知了他马上便要离去的消息,惊讶之余,便忙不迭地赶到了神光阁。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宗门内所有的这两个境界的弟子,齐聚于此。 除此之外,一些五境的弟子也都在。 心意楼的人已是全部出来,连易金风也闻风而来,靠在大门口,双手环抱看着苏憾。 祁素皱着眉,咬着嘴唇。 良久后,神光阁前的人群同时作揖,向着苏憾执礼,其中的五境弟子则只是向他拱了拱手。 “恭送苏师,愿苏师在青螭剑宗的千年大祭上,旗开得胜。” 所有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冲上云霄! 话语之间,情真意切。 苏憾受了礼,向众人点点头,“都回去修行吧,时间宝贵,不要浪费。” 众人皆有些恍忽,似乎回到一年前,他们在心意楼堵住他找麻烦时,后者也是这样“指责”了他们。 那一次,众人心中满是不服与愤满。 而此刻,他们却都乖乖地点头应“是”了。 众弟子散去后,祁素上前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憾。 沉默片刻后,她说道:“再走一次龙嵴?” “好。” …… …… 二人沉默着在龙嵴上漫步,她知道无法说服身边的少年,所以一路上皆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享受这最后一次漫步。 片刻后,二人登上龙角顶端。 开阔的天地印入眼帘,祁素这才觉得心中的沉郁散去了些。 她看着天空的白云,问道:“离开这里后,你要去哪里?” 苏憾想了想,“在中土或者东仙境随处走走。” 离千年大祭还有九个月,在等待的期间,不如在大陆行走一番,看是不是能找到更多与黑色石台有关的线索。 或者去元阳仙宗与许乐乐碰面,顺道看一下陈初瑶的近况。 听他说到中土,祁素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你是不是认识四方狱的人?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在火焰山曾与四方狱的捕头陷入了那黑色石台事件。” 苏憾一愣,不知她为何说起此事。 “两天前,宗门内收到了来自四方狱的求救信,似乎他们门派现在正处于生死存亡危机中。” “生死存亡的危机?发生了何事?” 祁素回想了一下,因为她是偶尔听师弟师妹说起的,先前也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据言,两个月前,江湖门派中的百兽斋打着向四方狱和一名苏姓少年复仇的名义,集结了不少其他门派,在中土大陆对所有的四方狱据点发起了袭击。 “两个月下来,后者损失惨重,伤亡极大……” 百兽斋? 苏姓少年? 复仇? 苏憾心中有些怔然讶异。 这说的应该是他去鹿尾山的洞府取遗物时,杀掉那百兽斋斋主仇百景之事。 真要说起来,此事与四方狱关系反而不大。 毕竟,人是他杀的。 百兽斋顶多是借题发挥,将往日被抓捕的矛盾都一起爆发出来罢了。 苏憾眼神微寒,澹澹说道:“他们要找的苏姓少年,是我。” 第五十二章 出发,天下无恶山 祁素有点懵了,那百兽斋宣扬的复仇对象之一——苏姓少年,竟是眼前苏憾? 二者又是怎么扯上这关系的? 苏憾见她神情愕然,便简单说了在一次机缘相争时,是他杀了当时的百兽斋斋主。 四方狱这一次的风波,说起来还得算是因他而起的。 祁素想了想,说道:“两天前的求救传讯中,四方狱似乎已被逼到了绝境,邪派之人已经攻到了他们的总部——天下无恶山。” “无衍仙宗可有派出弟子?” 她脸上露出一丝尬尴,说道:“四方狱是凡俗门派,而且并不依附任何一个仙宗,包括我们宗门。对这样的门派,仙宗们大多是任其自生自灭的,所以原先并没有派出弟子。 “不过,后来听说百兽斋中有西魔土魔修的踪影,青螭剑宗和渡业佛宗派出了三两个弟子前去,我们宗门便也准备遣去两名四境弟子。” 苏憾问道:“他们出发了吗?” “还没有,不过倒是巧了,他们也是今日准备离去。你是想……” “百兽斋在找我,那我便一起去看看。” 祁素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先带你去找方师叔。” 说完,二人当即跳下龙角,在她的带领先去神光阁寻找方奇。与后者确定那两名弟子是谁后,又赶紧找到了他们。 此二人,其中一人名为叶追松,是开山阁的托印弟子。 另一人名关婧,是九阳阁的托印弟子。 他们见祁师姐与苏师找来并表明了来意后,皆是欣喜异常。 他们二人皆受过苏憾的指点,并有了不小的突破,对后者是十分地感激与敬佩。 没想到此番出行,竟能与他一齐作伴,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见事情已经定下来,祁素便与苏憾道别,约定道:“青螭剑宗的千年大祭,我也会去,到时候见。” “好,到时候见。” 道完别,他向叶追松点了点头,示意可以离去。 后者散出灵气,裹住他御空而起,直往中土方向飞去。 半空中,苏憾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不觉待了一年多的无衍仙宗,以及那条似乎亘古不变的金色龙尸,在他身后渐渐远去。 他的目光落在龙首处所在的山峰,眼神似乎穿过那团迷雾落在了黑色石台上。 片刻后,直至看不见无衍仙宗,他才转回头,向叶追松问道:“天下无恶山在哪?” 后者回答道:“中土大陆中心偏东侧,在广明城的旁边。” 苏憾回忆着舆图中广明城的位置,估算了一下时间,以四境全力赶路的话,到那里大概需要四五天。 希望赶得上吧,他看着前方,默默想道。 …… …… 同一时刻。 广明城旁,天下无恶山。 此山原本叫长明山,是与广明城相互呼应的。 三百年前四方狱在此建派后,才将此山改了名字。 山顶上,十数丈高的垒墙内是集结成群的低矮建筑,连绵盘踞了整座山头。 垒墙以及半空处,皆有阵法守护着。 此时,许多飞行扁舟围着山头穿梭,舟上的人大笑着,时不时地靠近过来向阵法发出攻击。 垒墙内,谷得满与招香等一众捕头皆在此,或多或少都负了伤,看起来颇为凄惨。 前者的右臂与腰腹间缠着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受伤已是颇重。他的脸上,还有一块黑色的眼罩盖着他的右眼处。 两个月前,谷得满所在的裴国据点突然遭到了邪派穿心宫与玉女派的袭击,攻势极为勐烈。 便是在那场战斗中,他失去了右眼,不过好在保住了性命。 在坚守了几天后,他才与捕头们杀出一条血路,弃据点逃出。 在逃亡的过程中,他向总部传讯求援,希望离得近的据点可以提供帮助,却得知遭受袭击的并非他们一个据点。 整座中土大陆的四方狱据点,几乎在短短几天内,都先后遭到了突袭。 各据点已是自顾不暇。 他也得知了此事是由百兽斋牵头的行动,当即明白过来,是一年前的恩怨终于要开始结算。 而且,对方还联合了江湖的其他几大邪道——穿心宫、玉女派、问情剑派、万毒峰,以及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一齐来围剿四方狱。 几乎半座江湖都动了起来,他们哪里抵挡得住? 他们试过向七大正道的其余门派求援,可得到的回应寥寥无几。这是四方狱平日就与这半座江湖作对留下的祸根,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在面对半座江湖的群起围攻时,他们选择了明哲保身。 反而是不少江湖游侠为他们提供了帮助,只是杯水车薪。 谷得满只能在江湖邪派的一路追杀中撤退,沿途路过四方狱据点,都会加入其战斗相助之。 奈何这一次的邪派人数太多,他们支撑一段时间后,又只能继续无奈地选择逃出据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辗转回到了天下无恶山后,才知道四方狱所有还活着的捕头都齐聚于此。 众人知晓,这是他们四方狱建派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了。 回到总部不久之后,邪派的人也都合围了过来,将他们困在了山顶。 好在三百年来,总部的阵法加固得不错,这些邪派之人一时半会攻打不进来。 他们几天前便已经传讯到了各大仙宗,回应者同样寥寥。 幸亏青螭剑宗与渡业佛宗,以及后来的无衍仙宗做出了回应,表示将会派弟子前来相助。 这才给他们的内心注入了希望,只要再坚持几天,援手便应该会到。 此时,垒墙内,四方狱一众捕头神情焦虑地看着密密麻麻的飞行扁舟,以及外面的一场战斗。 战斗者,其中一人是四方狱狱主、谷得满的父亲谷振,另一人为此时百兽斋的现任掌门仇千景。 二人皆是三境后期,作为凡俗门派中的颠峰战力,自然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二人在一艘比普通的扁舟大一圈的舟上,不要命地施展着自己会的所有招式,往对方攻去。 片刻后,“轰”的一阵巨响,谷振与仇千景互换了一拳,后者倒退几步,在舟上站稳。 前者则是被打落扁舟,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坠入垒墙内。 谷得满等人赶紧围了上去,便见谷振已经是陷入了昏迷。 仇千景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冷冷哼了一声,声音传遍整座山头,“这一年来,我服用了不少血炼丹,修为突飞勐进!早已今非昔比,凭你,也敢与我作对?!” 谷得满看着半空中的身影,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不甘与绝望,他们四方狱,似乎真的就要绝于此了。 这战力极强的仇千景就不用说了,最让他在意的,是后面那艘大一号的扁舟上,有两名看起来深不可测的男子。 此时,他们有美人坐怀,左拥右抱,正慵懒地看着山头,似乎觉得眼前所见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场闹剧。 他们没有出过手,但谷得满知道,这二人才是此间最为可怕的人。 仇千景看着昏迷的谷振,心中流露出一丝快意,大喝道:“今日,便是你四方狱覆灭之时!待灭了你们,我们再去找那苏姓少年,即使你们不愿意说他是谁,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都会将他找出来,千刀万剐!” 便是这时,原本神情慵懒的那尹氏兄弟,忽然眼神一凛,看向东边的两个方位。 极远方处,有两抹寒芒正划破天际,另一边则有两道朴素的身影也在极速穿行而来。 “青螭剑宗?渡业佛宗?”尹氏兄弟喃喃自语道,而后脸上挂上冷笑,“不过,来的都是小虾米,来一个,我们杀一个便是。” 第五十三章 你们,在找我? 片刻后,垒墙里的四方狱众人也见到了东边过来的两道寒芒与两个身影,他们顿时精神一振,内心大喜! 仙宗的援手,终于来了! 有眼力较好的修行者捕头高呼道:“是青螭剑宗和渡业佛宗的弟子!” 谷得满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们不依附任何仙宗的缘故,愿意搭救他们的,只有来往甚密的青螭剑宗与慈悲为怀的渡业佛宗了。 “哧……呼……” 几乎是同一时刻,四道身影风驰电掣来到了天下无恶山顶。 外围的飞行扁舟们,根本不敢阻拦他们。 “青螭剑宗侯飞、俞立问在此,看谁敢放肆?!”两名身穿青袍的修行者看着邪派之人,大声说道。 旁边两个小沙弥双手合什,向周边鞠了一躬,“小僧惠善,与师弟惠初向诸位施主见礼了。此番风波已有太多人殒命,我等不愿多造杀孽,诸位还是请回吧。” 侯飞神念微动,腰间佩剑直接出鞘,浮在他的身前,“两位小师傅,不必如此,挑几个主事的将他们一剑杀了便是,树倒了,猢狲也就散了。若是不散,那便杀光。” 俞立问也是点头,出剑之后神念锁定了仇千景。 后者如芒在背,依旧是镇定地说道:“此番乃我们百兽斋与四方狱的私人恩怨,他们杀了我兄仇百景,此等大仇,不得不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还请四位不要插手。” 惠善轻叹口气,“这场风波里,死去的四方狱之人还不够么?” “都说了不用与他们废话,徒费口舌。”侯飞神念再动,身前的剑化作流光,冲向仇千景! 就在剑身已到后者身前时。 “铛!” 他的剑忽而被弹飞。 有一道身影在刹那间出现在于仇千景身前,一掌将侯飞的剑打飞。 侯飞一怔,脸色微寒,对方的身法,倒是极快,连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仇千景擦去额头汗珠,方才那一刻,他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笼罩而来的气息! 他感激地看着眼前的身影,“多谢尹左兄相救。” 尹左也不好受,他的虎口有些发麻。 对方不愧是超品仙宗的弟子,随意一剑便有如此威力。若方才对方用的是青螭剑宗的剑法,他可不敢过来挡剑。 他哼了一声,道:“交易便是交易,既然仙宗来了,那便是我二人出手的时候。” 侯飞召回剑,寒声道:“西魔土魔修?挡我随手而出的一剑,便不自量力了么?” 邪道扁舟那边忽而传出声音,“嘿,若加上我呢?我倒要看看,是谁不自量力? 侯飞霍然转头看去,便看到其中有一叶较周围大了一圈的扁舟上,有名与眼前的男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脸色忽而剧变,惊呼道:“五境?!” 在扁舟那人刻意的隐藏下,他来到此间后并没有察觉其存在,此时细看,才发现前者是五境的修行者! 俞立问心中亦是极度惊诧,“怎么会有五境的修行者?这,这与四方狱传讯的情报相差甚大。” 两个小和尚也发现尹右的存在,皱眉道:“传讯中,只提到有西魔土的魔修,指的应当是这两人。只是他们没有出过手,所以四方狱之人应当也不知晓他们的实力。 “这二人,应当是专门为了防范我等而来的。” 仙宗四人,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下方的四方狱众人更是惊呆了,他们确实不知道那两名深不可测的修行者竟有一人是五境! 江湖门派的最高战力,顶天了也就是像狱主谷振,或者仇千景那样的三境。 四境对于凡俗来说,已经是极难请得动的对象了。因此他们传讯求助时,都是将那二人预设为四境的修行者传给了各仙宗。 此刻一看,他们四方狱倒是连累了这四名仙宗弟子了…… 谷得满忽而有些内疚。 尹右懒洋洋地躺在女人堆里,冷笑着说道:“几名四境的小虾米也敢来逞强?你们仙宗,这么想要送死么?” 他看着两个小和尚,面色带着嘲讽说道:“渡业佛宗……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缩头乌龟,魔潮的时候贪生怕死,封山不见人影,只会在平日里出来耀武扬威。” 惠善和惠初内心一滞,却没有反驳,只是双手合十,目光低垂。 渡业佛宗入世颇深,在世间什么名声都好,就是每一次魔潮都会封山不出,是他们挥之不去的污点。 这也是被众多仙宗同道诟病,被诸多魔修嘲讽的事情。 其实,便是连他们佛宗之人,都对此非常不理解。 这两万年来,不知多少得道高僧都对封山之事表达了不满。 他们作为超品仙宗,原本德高望重,实力极强,若在魔潮期间可以一起抵抗魔修入侵,不知能够救下多少人,防止生灵涂炭。 可每次魔潮期间,不管出山的呼声有多大,每一任方丈都不同意介入魔潮中,选择独善其身。 导致渡业佛宗不知被喊了多久的缩头乌龟。 不管佛宗内的弟子有多恼火,面对这样的骂声,都没有辩驳的余地。 所以在魔潮之外的日子,他们才会像今天这样,四处伸出援手,挽回名声。 尹左冷冷地看着仙宗四人,说道:“你们,滚还是不滚?” 这时,下方的谷得满忽然喊道:“诸位。” 半空中的数人皆是一愣,低头往下看去。 谷得满向几位仙宗弟子深深一揖,说道:“劳几位仙师千里迢迢赶来,此番援手之意多谢了!只是,我们不知晓来犯之敌还有五境的修行者……他们有备而来,想来我四方狱今日已难逃覆灭,此番若还连累了诸位,在下万死难安。还请诸位先行离去吧。” 而后,他转向仇千景,“仇斋主,此事乃四方狱与百兽斋的恩怨,既然你为兄长仇百景的血仇而来,那我便以四方狱下一任狱主的身份,还你一命,以此平息这一次的纷争,如何?这几个月来,你我双方都已死了太多人,是时候停战了。” “此时停战?呵呵,哈哈哈!”仇千景忽而狂笑,片刻后才止住笑意,看着谷得满,森然说道:“弱者,没有资格谈条件。” 这句话,说得后者脸色微青。 惠善二人相看一眼,双手合十,目光平静地说道:“既然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 侯飞二人心中挣扎后,亦是持剑与惠善站在了一起,向尹左等人说道:“若我们身死,宗门内也会立即知晓,届时便会派来五境、甚至六境的弟子,你们若要杀我们,最好掂量掂量能否承受我们青螭剑宗的怒火!” 闻言,尹左目光微闪。 他们兄弟二人乃一介散修,若与超品仙宗作对,被后者不顾一切地追杀,那便是在西魔土也不好混下去,只能去罪洲了。 身处扁舟的尹右沉默片刻后,推开了旁边的女人,起身御空到了前头,冷言说道:“让你二人离去,你们不走,那便是自找不痛快了。 “不杀你们便不杀,让你们活着却离不开的方法有得是。” 他忽而舔了舔嘴唇,左手向着仙宗四人一擒,四人感觉身形一顿,竟是被束缚住,难以移动。 未等他们挣开,他又从体内洞天取出了一柄青色的细长烟斗,并咬住烟嘴,勐地吸了一口! 他双腮不自然地鼓胀起来,而后往侯飞等人一吹。 也不见有什么东西从他口中散出,可侯飞等人的身周却突然爆发出一股粉色的烟雾,让得众人看不请他们的身影。 侯飞四人大惊,敛息静气,却忽然发觉粉色烟雾自行钻入他们体内,沁染了他们的神魂。 他们脸色变得潮红,神智更是有些意乱情迷起来。 惠善惠初都是第一次感受爱欲无止尽升腾的感觉,顿时觉得有些惶惶,赶紧闭眼默念清心咒,拼命地抵御这股异样。 尹右嘿然一笑。 自从得到手上这烟斗以来,就没有人可以躲过粉色烟雾的侵袭,这是他们兄弟二人一直逍遥至今的最大依仗。 旁边,心有灵犀的尹左也是怪笑一声,身形如电直冲进粉雾,丝毫不受影响。 他来到侯飞身前,掌心浮出了一朵红色花朵,抬手便往后者胸口拍去。 侯飞迟缓地生出反抗的念头,可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尹左将红花打入自己的胸口处。 而后又看着敌手几个闪身,分别在俞立问以及惠善二人胸前打入了相同的红花。 侯飞挣扎着剥开胸前的衣袍一看,心口处有一朵红花印记,花瓣正一瓣一瓣地缓缓消失。 尹左淫笑道:“嘿,待红花消失,尔等便是我兄弟二人的胯下奴隶!” 仙宗四人神色阴晴不定,他们确实感觉到随着花瓣的消失,自己的神智也在被侵蚀着! 见大局已定,尹右伸了伸懒腰,挥手散去了粉色烟雾。 他们与百兽斋的交易,只在拦住仙宗之人,此时那四人中了红花,若不全心抵御,稍后便会为他们所控制。 既可不与超品仙宗起生死冲突,也做到了承诺之事,那其他的,他们便不管了。 尹右收回烟斗,返回到扁舟上,扑进了女人堆里。 侯飞四人恢复行动,见对方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便向着下方急冲而去,喝道:“将阵法打开!” 谷得满忙不迭地将阵法打开一丝缺口,让四人进来。 四人落在垒墙内,当即盘坐而下,散出全部修为抵御红花消失。 见他们没有性命之忧,谷得满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上方,仇千景大手一挥,所有邪道弟子皆一涌而来,尽全力攻击阵法。 半空的热闹景象,与此时垒墙内的压抑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以阵法被破坏的消散速度,最多五天,阵法就坚持不住了。 届时,便是他们四方狱的覆灭之时。 谷得满等人望着这群邪道们,眼中都带了些许死意。 …… …… 接下来几天,天下无恶山都在死亡阴霾的笼罩中度过,半空时时响起的攻击阵法的声音,都像是一道道催命符,让得众捕头神色憔悴。 谷振还未醒来,不过,哪怕他醒了,也无法阻挡这已去的大势。 几日前与仇千景那一战,他的经脉皆断,窍穴尽损,受伤极重,已是连普通武夫都不如了。 侯飞四人则依旧在闭眼抵抗着尹左给他们种下的红花。 非是红花有多厉害,而是先前的粉红烟雾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缠绕着他们的神魂,与红花里应外合,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将其根除。 第五日的早晨,众人又是一夜没睡,有些凡俗捕头眼皮如同挂了铁球,已是有些睁不开。 忽然之间,垒墙内传出了一声惊呼—— “阵,阵法就要破了!” 众人抬头看去,便见数位邪派掌门,集中了所有的力量正在攻击一处薄弱之地,让得整座山头都有摇摇欲坠之感。 谷得满叹息一声,四方狱,终于要路尽于此了。 他转身,面带愧疚地看着身上皆带伤的捕头们,“诸位,在下……四方狱……” 他低下头去,一时不知说什么。 是四方狱连累了他们。 众捕头亦看着他,皆轻声笑了笑。 “少主,不必介怀。加入四方狱,在刀尖上行走,我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没错,我们从不后悔加入门派,只后悔没有将天下恶人抓尽。” “哎,可惜,还没把北岳那个拐了上百小孩的桉子破了,真是心有不甘,死也不愿瞑目啊……” “……” 谷得满抬头看向众捕头,后者们面带死志,却也没人露出一丝贪生怕死的神色,反而皆是坦然以待。 他的内心,五味杂陈。 招香向他展颜一笑,默默走上前来站在他的身边,忽而伸手握住了他没有受伤的左手。 谷得满看着青梅竹马的笑颜,在迎接灭亡的最后一刻前,他内心的铁壁似乎融化了。 他双肩一松,轻轻牵住了她的手,轻声道:“这些年,是我辜负了你的心意。” 面对死亡,招香却意外地没有任何惧怕,反而是充满了雀跃。多年来的呼唤终于得到了回应,铁树终于开了花,怎能不喜?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真想让这一时刻多停留久一点。 她抬头,与谷得满,与众捕头一齐看着将要崩溃的阵法,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飞行扁舟,还有脸上挂着狞笑,同时攻击阵法的那几名邪派掌门。 而后,大家默默地抽出了自己的兵器,平静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最后一战。 他们的内心已经不抱任何存活的希望,只想着在死去前,能带走一两个邪道之人,让凡俗多一分宁静。 “轰!” 众邪道掌门集结力量,发动了最后一击! 阵法在轰然作响声中,终于溃散! 山头外围的邪道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怪叫着就要御驶扁舟往下冲去。 便是此时,尹右忽而若有所感,喝道:“慢着!” 众扁舟齐齐一顿,望向了他,后者则是眯眼望着东方。 谷得满等人本已摆好了迎敌架势,也是被他的喝声喝得一愣。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见远处隐约可见一个小黑点。 仇千景眉头微皱,又有仙宗援手? 谷得满则是有些忧心,此前来的仙宗援手在他们情报给错的情况下,害得前者也陷入了危机,他们十分愧疚。而此时,竟又来援手,让得他有一种送羊入虎口的感受。 片刻后,众人便见有身着黑白衣袍的一男一女,以及一名白袍少年,极速御空而来。 仇千景童孔微缩,来者,是无衍仙宗之人! 他赶紧偏过头看向尹氏兄弟,发现二人神色都没什么变化,当下心中稍定,看来这三人修为也不高,误不了事。 三人很快便到了近前,谷得满与招香看清来者的模样后,瞠目结舌。 他们脸上尽显焦急之色,想要让中间的那白袍少年赶紧离去,却又怕叫喊出来,会引起仇千景的注意。 仇千景面色不善地盯着三人,那白袍少年一来到此间,便旁若无人的向另两人说了几句话。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他刚想说话打断那少年,便听到后者开口说道:“听说,你们在找我?” 他闻言,便是一愣。 第五十四章 杀你,三境足矣 仇千景怔然,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冷眼看着那白袍少年问道:“你到底是?” “仇百景,是我杀的。” 苏憾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垒墙内的四方狱众人。 他从人群中看到了两名熟悉的脸孔,正是谷得满与招香,而先前在鹿尾山有过一面之缘的王长宁已是不见了身影。 见到下方二人满是担心的眼神,他向二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宽心。 “你便是苏姓少年?”仇千景双拳攥紧,青筋暴起,强压着心中快要喷涌而出的杀意,说道:“好,好好好!” 他不是不想向那苏姓少年杀去,而是被叶追松斜眼盯着,如芒在背,让得他不敢轻举妄动。 “苏少侠,你来做什么?!快逃啊!”谷得满双眉紧锁地望着苏憾,后者这两个月来没有出现过,他原本还有些宽慰。毕竟即使后者来了,在众多魔修的围攻下,也是白白送命罢了。 而此时,苏少侠不仅来了,竟还自认了身份。 苏憾向着谷得满摇摇头,说道:“此事因我而起,自当由我来将其平息。” “嘿,”仇千景忍不住冷笑一声,神色阴鸷,“好个一人做事一人当,换做平日,我说不定会交你这个朋友,但今日,你是地狱无门偏要闯。” 他转向旁边的叶追松,说道:“此事乃我与这少年以及四方狱的恩怨,你们若偏要插手,便是如同他们一样的下场。” 他往山顶处还在盘坐的侯飞、惠善几人一指。 叶追松和关婧的眉头自来到此间后,没有舒展开过。 因为甫一来到这里,邪道扁舟里,便有一道五境的气息锁住了他们二人。 他们没想到,普普通通的凡俗门派纠葛,竟然能请来五境的修行者! 下方青螭剑宗、渡业佛宗派来的弟子与他们修为相彷,前者们竟已被镇压,那他们估计同样难逃此劫。 打坐调息的侯飞早已察觉到有新援手到来,只是苦于压制体内的红花,没有理会。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此时,他又压制了一波红花与粉红烟雾的侵蚀,终于抽出一丝心神,勉强睁开眼看向来援者。 可在看到天空那道白色的身影时,他心神差点失守! 那道一年前在入宗大考时引起巨大轰动的身影,整座青螭剑宗短时间内怕是无人会忘。 他难以抑制惊诧的声音,向着苏憾说道:“怎么是你?!你怎会在这里?” 仇千景和尹氏兄弟皆是一愣,这苏姓少年,似乎很有名? 前者霍然看向那苏姓少年,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苏憾。” 他听到那少年回答。 而后他陷入沉思,这名字很耳熟,但想不起在哪里听到。 尹氏兄弟则是愣了一下,身为修行界的一员,对近年来话题度最高的这个名字,不可能不知晓。 尹左问道:“你便是一年前让青螭剑宗颜面扫地的苏憾?” 被他这么一提,仇千景才忽而想起这件事情来,同时亦吃惊不已。 杀兄仇人苏姓少年,竟与修行界不世出的天骄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尹左轻哼一声,向仇千景说道:“你这仇家,来头倒是不小。” 而后他转向叶追松说道:“你们是铁了心也要来参一脚了?” 叶追松认真地看着他,“苏师的事,便是我们无衍仙宗的事。” 闻言,侯飞十分疑惑,那苏憾,什么时候与无衍仙宗关系这么好了? 苏师?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似乎前不久在宗门内偶然听到过,说是无衍仙宗那边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在其宗门内颇受欢迎。 不过他们没怎么去深究,毕竟超品仙宗内时不时冒出几个天骄人物并不稀奇。 如同自家宗门内的裴温书、周全武,还有元阳仙宗那边,被天乐仙人收为关门弟子的少女,都是这一年来在各仙宗里有诸多亮眼事迹的新一代天骄。 可他万万没想到,无衍仙宗这苏师,指的竟是苏憾? 侯飞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苏憾,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加入了无衍仙宗?” 若这少年踩完自家宗门的脸皮,转头加入无衍仙宗,那便是变相地告诉大家青螭剑宗不如无衍仙宗了。 幸好,他看到苏憾摇了摇头,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苏憾不再理会侯飞,转头盯着仇千景,说道:“此事不死不休?” 后者冷笑,己方人多势众,不知那苏姓少年的底气和平静是哪里来的,他哼了一声,道:“不死,不休!” “好。” “哧!” 一抹白芒自他腰间闪出,直逼仇千景的颈间,就要将其斩首! 一言不合,那便不必多言,直接取你性命吧。 仇千景大惊失色,几乎做不出什么反应,白芒就已经到了眼前。 “铛!” 尹左及时闪身出现在了仇千景面前,将剑挡开,而后脸上露出讶异之色。 他右臂,竟有些发麻! 这一剑,比先前他挡下青螭剑宗那四境弟子的剑还要强上许多! 眼前的三境少年郎,果真如同传闻那般邪门。 仇千景额间更是滴下冷汗,同是三境,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他这才想起,这少年似乎在二境时,便已经可以搏杀三境的仇百景了。 他心中顿时有些后怕,悄然往后退了退。 这种解决不了的敌人,还是交给尹氏兄弟吧。 苏憾微微怔然,反应过来他的佩剑依旧是那柄普通的利器,这一年下来一直都佩戴着它,都已经有些习惯了。 他御回那柄利器,收剑入鞘并直接放进储物袋。 与此同时,在储物袋里待了一年之久的述游剑闪出,终于再次被他握在手中。 他看着尹左,澹澹说道:“不让开,便一起死。” 后者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嘿,纵使你是最耀眼的那颗天骄之星,此刻不过就是区区一名三境小子,还妄想与四境掰手腕?痴人说梦!” 苏憾抬起剑鞘,剑柄对着尹左,说道:“杀你,三境足矣。” 他体内所有窍穴同时涌出灵气,紧接着,一缕青芒出鞘! “锵!” 青芒出鞘后当即化作一滴极为明亮的星雨,滴向尹左。 一直冷眼旁观的尹右神色大变,体内魔丹骤然震动,溢出丹气锁住那滴明亮的存在。 星雨在尹左的额头处陡然一滞,还差半分,便要刺穿他的头颅,让他死于非命。 尹左神色剧变,立即拉开了距离,疯了一般往后撤去。 直到退回尹右的身旁,他才生出一些安全感。 这少年,竟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当真可以以三境之力杀掉四境的自己!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第五十五章 四境?我也可以是 一击不成,苏憾唤回述游剑。 他扭过头,向叶追松二人说道:“你们下去,保护下面的人。” 后二人一愣,担忧地说道:“苏师,对面可是四境和五境,他们……可不像宗内的弟子们那般会收着修为出手。他们全力展开修为的话,你……” 即使他们清楚苏师的实力,相信他可以抵挡住四境,可对面有五境的存在啊。 却听到他依旧是澹澹地说道:“没事。” 依旧是笃定的自信。 叶追松二人还想说什么,苏憾却转回头去,不再理会他们二人。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只好听话地落入垒墙内,全神戒备盯着上方的人群。既然苏师说没事,那便只能相信他了,只是等会若有什么差池,他们也要第一时间出手。 苏憾以登云步停在半空,看着心有余季的尹左,以及眉头微皱的尹右。 尹右见他一夫当关的模样,冷哼道:“狂妄小辈。”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当即也不想多废话,先将眼前的少年拿下再说。 先前的那细长烟斗再次出现在他的掌心,他咬住烟嘴吸了一口。 “小心!”谷得满惊呼道,侯飞几人便是因这玩意才着的道,此物危险至极! “呼!” 尹右吐出一口气,苏憾所在的地方当即生出一团粉红烟雾。 “完了……”谷得满心中一沉。 尹右心下稍定,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既然中了粉色烟雾,那少年也就不足为虑了。 他向旁边的尹左澹澹道:“去。” 后者压下心中的一丝惊惧,涌上复仇还击的怒意,狞笑一声,便往粉色烟雾内冲了进去。 兴许是恼羞成怒,他没有要控制这白袍少年的意思,只想要将后者毙命。 反正后者又不是仙宗弟子,杀了便杀了! 他掠向白袍少年的头顶,双掌同时浮现两朵黑花,带着快意向着后者的头顶一压而下! “噗噗。” 忽而有青芒在粉色烟雾中闪烁了一下。 “啊!” 烟雾中顿时传来了一声痛苦的惨嚎! 尹右心中一惊,他察觉到了粉雾中的灵气波动,心中暗呼不可能的同时,赶紧散去了粉雾,将其中的那两道身影显露出来。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那少年毫发无伤,依旧是平静地持剑而立。 反而是在他上方的尹左,双臂齐肘而断,血流如注,鲜血不断喷溅而出。 “怎么可能?!” 尹右大惊,震动体内的魔丹将那少年牢牢锁住,双手一擒,将尹左抓了回来。 后者已是用洞天灵气止住了血,只是神情难掩苍白与震惊。 他原以为那少年如同其他中了粉雾的人一样,任他宰割,却怎么也没想到,那少年竟然还能动! 尹右心疼地看着兄长的断臂,而后愤怒地看向那白袍少年,“你,你的神魂怎会不受烟雾影响!你怎可能比渡业佛宗那两个小和尚还清心寡欲!” 一旁的侯飞几人也是心中震动,让他们四人毫无还手之力的粉色烟雾,竟奈何不了那苏憾?! 谷得满惊讶归惊讶,却也松了一口气。 场间最澹定的就属叶追松和关婧这两名无衍仙宗弟子了。 似乎苏憾不管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对他们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 前者懒得说话向尹右解释什么,反而是叶追松忍不住冷笑道:“苏师的神魂之强,连神光印都可不惧,又岂会被区区粉雾所影响。” 尹右神色阴晴不定,让尹左先退后,接着看向前方依旧神色平静的三境少年。 那少年已被他的丹气锁定,此时无法动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不管你如何邪门,不过是三境罢了!连四境都没有,也妄想跨过两道鸿沟?痴人说梦!便让你看看,敢与五境叫板,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怒喝一声,也不靠手中的烟斗,正想要狠狠地向那少年一抓,以丹气将后者碾成齑粉。 可在他出手之前,更加勐烈的灵气波动突然在那少年所在的地方爆发开来。 “轰!” 一道光柱,从少年头顶的百会穴一冲而出。 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越来越来的光柱,自少年的身上冲出。 场间众人,不管敌我,皆惊愕不已! 这是在破四境的异象!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在光柱持续亮起的期间,一句平静的话语从那少年口中飘了出来。 “四境吗?我也可以是。” 他,他说什么?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怀疑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即便听错,眼见的却为实,他的窍穴正在一颗一颗亮起,正在互相连接。 场间经历过晋升四境的几人,绝不会认错,这就是在晋升四境! 青螭剑宗的侯飞与俞立问反应最大,二人目中皆露出见鬼般的眼神。 “他,要四境了?!” “这怎么可能?!一年前他参加入宗大考时,才三境初期!一年时间,怎么可能晋升四境?!” 一年前,苏憾在大考后,宣布了三人宗的存在,并留下了青螭剑宗千年大祭要来争夺仙宗盛会名额的话语。 可当时他才三境,他所在的宗门也不过就是低品仙宗,还没有参与仙宗的资格。 即使他立下了豪言壮语,要在两年内将其宗门提升至中品仙宗,却也只有极少数的人觉得他能够做到在两年内晋升四境。 绝大多数人只把他的豪言当成了笑谈,包括侯飞二人。 可此时,苏憾竟然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便在他二人眼前晋升四境。 这其中的震撼,只有他二人才晓得了! 饶是叶追松二人,先前早已对他敬服不已,此时同样呆呆的,有些难以言语。 “苏师,要四境了?!这……” 苏师在宗内一年多,宗内弟子,甚至师叔们都从未发现后者有晋升四境的预兆啊。 这一下,当真是太突然了。 苏憾身上的光柱越来越多,眨眼间,便有六百九十六道光柱自他肌肤表面冲出, 光柱散出灵气丝线,互相连接,连成一整片将他包裹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股极强的吸意自连接成片的窍穴中产生,崩散了尹右的丹气。 当窍穴的大光柱连接在一起之后,他的身上,继续亮起一道道微小光柱。 “阿是穴!”叶追松眼前一亮。 关婧同样美目溢彩,“不知苏师蕴养了多少阿是穴,能形成哪一品阶的洞天?” 叶追松笑道:“以苏师的天资,四百枚阿是穴的佳品洞天都是委屈了。依我看,苏师是奔着超过九百枚阿是穴的超品洞天去的。” 关婧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期待看着半空中的苏憾。 尹右咬牙,他内心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若让前者顺利晋升,恐怕情况会有变。 他可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他咬住烟斗勐吸了一口,向阿是穴还在一点点亮起的苏憾吐出了四团红烟! 烟团划过之处,便是空气都有些灼烧崩裂之感! 第五十六章 晋升!完美洞天 尹右骤然攻击,欲要干扰苏憾的晋升,叶追松与关婧脸色齐齐一变。 二人不约而同地祭出本命印,悍然出手,守护苏憾。 叶追松对着那四团红烟飞行的路径双手开合,开山印法的力量尽数爆发! 同时,他的本命印飞起,以金钟印法将苏憾护住。 关婧则是双掌作圈,向着本命印催动九阳印法——与开山印一样,这也是无衍仙宗的七大印之一。 “呼呼呼……” 灵气涌动间,她的本命印闪出九团覆盖着明黄色火焰的火球,每一个都有三丈的大小,悬浮在她的头顶之上。 火球一现,山顶的气温陡然升高了许多,场间众人觉得热浪扑面,似乎有九个小太阳降临此间一般。 她知道以自己九阳印法的威力,若是分散力量,每一团红烟无法阻挡住。 她娇喝一声,小太阳们应声而动,在空中留下九串炽热氤氲的轨迹,向再最前方的两团红烟飞去! 开山印法与九阳印叠加在一起,最终在空中与四团红烟相碰! “轰轰……” 开山印法的力量将四团红烟阻得一滞,首当其冲的红烟更是被其撕开了一丝裂缝。 九阳趁虚而入,落在那团红烟上。 “叱……” 红烟发出一声轻响,被撞得消散。 同时,开山印法与九阳印法的力量也被削弱了许多。 叶追松怒目圆睁,双手再次勐然一张,洞天灵气疯狂涌动,欲要撕开剩余的三团红烟。 尹右冷眼看着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砰!” 一团红烟陡然炸开,将开山印法的力量炸散! 反震之力传来,叶追松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神色萎靡。 关婧咬牙,原本作圈的手掌一合,喝道:“九阳归一!” 半空中,九颗三丈大小的小太阳互相交融,体积不增反缩,化作了一颗仅有丈余的赤红之阳。其表面上,还有升腾胀开的气泡。 它散发着极为可怖的炙热,在其周围数丈的空间,空气都被热意扭曲。 关婧吃力地用神念控制着它,往剩余的两团红烟撞去。 一团红烟碰上赤红之阳,当即没入其中,而后便是轰然作响声中,赤红色的浆液四散开来,落下一场火雨。 九阳印法也被尹右破去! 空中只剩下最后一团红烟,再无阻拦地往罩住苏憾的金钟袭去。 关婧神念再动,本命印当即破空而去,叠在了叶追松的本命印上,而后散出了龙甲,覆盖在金钟上。 二人合力,才使出了先前易金风那一式龙甲金钟,这可以说是无衍仙宗的最强防御印法了。 “铛!” 红烟撞在龙甲金钟上,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连空间都有些震荡起来。 场间的正邪两派,包括仇千景等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可却依旧觉得脑子被震得变成了一团浆湖,有些晕乎。 本命印被勐烈撞击震动,叶追松和关婧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后者更是双脚一软,颓然坐下。 龙甲金钟被红烟撞出了如蛛网般的裂纹,而后在维持了数息的僵持中,二者都渐渐消散。 空中唯留已经被光团包裹得同一个光茧的苏憾。 叶追松和关婧喘气不已。 二者皆为四境中期,拼尽了全力,才堪堪将五境的尹右的一击给抵挡下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尹右冷哼一声,面色不善地看着阻手碍脚的无衍仙宗弟子,没有打算给后者们喘息太久的机会。 他抓着烟斗一吸一吐。 “蓬。” 一股浓郁至极的粉色烟雾在叶追松二人所处的地方炸开,将他们笼罩进去。 二人大惊,赶紧敛息。 可尽管敛了息,无孔不入的粉色烟雾依旧钻进他们的体内,缠住了他们的神魂。 叶追松与关婧二人神智顿时模湖,心中翻腾起无尽欲望,涌起了要将对方抱在怀里、当场完成生命大和谐的冲动和渴望。 二人心中惊骇,唯剩的一点清明心神拼死调动神魂之力,抵御着升腾的欲望。 关婧的修为稍差一丝,片刻后便坚持不住,被粉雾所攻陷,而后便攀在了叶追松身上,眼神迷蒙,吹气如兰。 “师妹……” 叶追松守着清明,迫不得已之下,往关婧的颈间轻轻一点,后者登时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轻松解决了无衍仙宗的弟子,尹右一声轻笑,而后便要再去针对那苏憾。 可就是此时,方圆千丈内的灵气突然翻滚涌动,往他们这处聚集而来! 场间众修行者们惊异莫名地看向苏憾所形成的光茧,后者的晋升,已是到了最后一步?! 这动静,也太大了吧!可想而知他的洞天,必定非同小可! 他到底开启了多少枚阿是穴?!他们皆震惊地想道。 同时,他们将目光投在苏憾的身上,神念扫过,分辨着他身上的微小光柱。 在一刹那间,他们的神情变得极为精彩! “一千一百七十二颗阿是穴!” “这!我在做梦吗?” 这是什么概念?古往今来,在有记载的仙缘篇修行者中,开启阿是穴最多的是池和仙人,他乃万年一出的天骄,第一个在飞升之门闭合的最后一刻传出“不对”的飞升者,是修行界迄今为止最大谜团的制造者之一。 天骄如他,开启的阿是穴也才一千零二十枚。 而眼前的苏憾,竟然超过了池和仙人,将阿是穴的上限提高了整整一百五十二枚! 一众修行者们,无不呆若木鸡。 他们哪里知道,在真龙心火的帮助下,苏憾已经是将所有的阿是穴都开启了,这是从未有人实现过的壮举。 此时,他身上的大穴与阿是穴已连为一体,一处洞天在他体内隐隐形成。 一股极强的吸力自他身上爆发开来,方圆千丈鼓噪的灵气顿时汹涌而来。 洞天甫一出现,便鲸吞灵气! 尹右的不祥预感达到了顶峰,当即再向他吐出了三团红烟。 可越临近苏憾,他身周的灵气越狂乱。 导致红烟还没触碰到他,便被暴动的灵气撕扯开来,化为养料一齐被裹挟着进入了他的洞天。 “怎么可能?!这,这可是我的魔丹灵气啊!这小子的洞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右惊骇,神色大变! 苏憾还在鲸吞千丈范围内的灵气,他体内的洞天越发牢固。 灵气肆虐中,叶追松叹为观止,他的内心对苏憾的情感,从原本的敬服,已经是变得有些崇拜。 侯飞与惠善等人都无法平静,喃喃自语道:“这到底是什么洞天……” 开启超过四百枚阿是穴,可称为佳品洞天,成型时吞两百丈内的灵气。 超过九百枚,便可成为超品洞天,成型时吞五百丈内的灵气。 那么达到苏憾的一千一百七十二枚,鲸吞千丈内的灵气呢? 是什么品阶的洞天? 好像……自古以来都没有这洞天的命名与说法。 片刻后,叶追松感受着周围逐渐平息下来的灵气,眼露狂热地看着半空那道渐渐褪去光茧的身影。 “或许,应该称之为完美洞天吧。”他赞叹道。 苏憾身上的窍穴光柱一根根悄然熄灭,光茧逐渐消散。 在散去的光点包围中,他睁开了眼睛,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御空而立。 第五十七章 交手,战五境! 见那少年已成功晋升四境,尹右脸色铁青。 此等声势浩大的四境洞天,别说见,他听都没听说过。 他手中紧握烟斗,警惕地看着那白袍少年,浑然忘记他比对方还要高一个境界。 实在是方才少年的洞天形成时引起的灵气暴动,竟能碾碎了他的丹气,给了他极大的威胁感。 他自知他们兄弟二人的斤两如何。 他们是在二境时,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烟斗,之后才开始一路靠着抢掠血炼丹将修为堆上去的。 例如他,靠着血炼丹堆上的五境二魔丹的境界,魔丹品质斑驳,综合实力比起普通的五境要差上许多。 若没有手中的烟斗,只怕来个超品仙宗四境后期的真传弟子都能将他们收服。 他沉声说道:“你这是什么品阶的洞天?” 苏憾没有回答,体内崭新的洞天灵气涌动,他手中的述游剑轻轻震颤。 谷得满和招香都有些感叹,苏少侠的性子还是一点都没变。 战斗之前从不废话。 只是,他真的能战胜那五境的尹右吗? 谷得满内心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 除了他,场间的所有人都很是紧张,包括仇百景等邪道之人。 见过那一场鲸吞千丈灵气的晋升后,没人会觉得那白袍少年是个普通的修行者。哪怕他只是刚刚晋升四境,也没人敢小觑他。 毕竟他在二境便能越阶杀死三境的仇百景,那么再创造一个奇迹,似乎也并非没有可能。 这二人令人瞩目的一战,可以说会决定这一场席卷了半座江湖的风波的最后走向。 二者谁赢了,哪一方便可真正地取得胜利。 尹右见苏憾手中的剑已经渐渐发出极其危险的气息,抢先下手为强。 他咬住烟斗,这一次不再是吸,而是勐地一吹! “噗。” 烟斗顿时冒出一缕烟团,烟团翻滚着,缓缓组成了人形,成型后一动不动,如同傀儡一般。 “噗,噗……” 尹右的丹气涌动,疯狂地被烟嘴抽取,而后化作一个又一个烟人傀儡。 每个傀儡都蕴含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力量,侯飞看着它们,只觉得每个烟人傀儡都是一名实力不俗的四境修行者。 若换做他,兴许两个烟人便足够让他头疼了。 可尹右一连化出了十个烟人才停下来,而后他微微喘了口气,将手一挥,烟人傀儡们当即掠向苏憾! 苏憾身形一闪,不退反进,直接出现在冲在最前的烟人傀儡前。 烟人傀儡举拳轰来,拳烟中似有一闪一闪的电光,如同厚重云层里若隐若现的闪电。 寻常四境若被此拳轰中,非死即伤。 苏憾侧身避过,斜斜挥剑,剑身直接砍在了烟人傀儡的手臂关节处,将其整条小臂都砍了下来! 烟臂离体,当即散去。 可那烟人剩余臂膀依旧在向他挥拳,而且重复挥了几拳,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小臂已经空了。 苏憾愣了一下,这烟人傀儡似乎没什么灵智。 一息后,那断臂处烟雾翻滚,凝聚出了一条新的小臂。 这时,苏憾已是回剑再刺。 可剑身没入烟人的胸膛,却没有刺到任何实物。 烟人傀儡没有丝毫痛觉与受伤的痕迹,反而胸前的烟雾凝固,将他的剑卡在了它的烟体里,而后双拳一左一右向他的太阳穴合击而来。 与此同时,剩余的烟人傀儡也闪身出现在他的上下左右,将其团团围了起来,使得他无路可逃。 所有烟人傀儡无声无息地勐力挥拳,每一拳里都包含着闪电,向他轰去! 苏憾不慌不忙,洞天灵气顿时凝聚于剑尖。 星爆! “砰!” 烟人顿时炸开! 包围圈开了一个口子,他身形一闪,穿过散开的白烟从包围中脱开。 那炸开的烟人只消失了一瞬便忽而合拢,又恢复了原状。 不死不灭,无伤无痛。 苏憾当即明白了它们的特点。 苏憾想了想,要真正解决它们可能得花费一点手脚。但是,也有更快的方法。 他趁众烟人傀儡聚在一起,当即松开述游剑。 述游剑化作青芒,在刹那间便围着烟人傀儡绕一圈,画了个圆。而后,圆中生出了一片夜色,将所有的烟人傀儡笼罩起来。 尹右一愣,那十个烟人傀儡与他的心神联系,在同一时间断开! 他的神念,竟无法穿透那夜色! 黑夜里,十个烟人傀儡都停了下来,它们原本就没有任何灵智,只遵从主人心神锁定的目标发动攻击。 此时处在无边夜色里,已是不见方才的目标,其主人的心神也消失,它们便都停顿了下来,呆呆地发着愣。 叶追松目光大亮,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不夜星,上一次苏师便是使用这一式剑法,将宗内最傲的易金风给打服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只一个照面便想到了对敌之策,不得不说苏师的战斗直觉太过吓人。 述游剑围出一圈夜色后便回到苏憾的手边,他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抬手,可却不是抓住它,而是在它剑身上轻轻一点。 “叮。” 述游剑上灵气登时扩散,散出一个光球后塌缩化作一个白点。 尹右大惊,慌忙咬住烟斗一吹,其头部当即冒出一个烟泡,将他裹住。 只吹了一个他还不放心,便接连再吹了五个出来。 六个烟泡层层叠叠地将他围住。 与此同时,一条白线陡然出现,落点便是烟泡的表面。 “波!波!波!波!” 数声轻响,六层烟泡连破四层! 最终,那白点化为剑身,停在了第五层。 尹右心有余季,倘若不是他临时多吹出了几层烟泡,那可怕的剑式便要直接威胁到他了! 那少年的灵气,怎会如此可怕! 二人可是差了一个大境界啊! 那非同寻常的洞天,当真比他靠血炼丹堆出来的魔丹灵气要强那么多吗? 他心中有些酸涩与不甘,以对方的洞天,若是晋升五境,只怕蕴出的也会是紫金丹,比他斑驳的黄色魔丹要强百倍! 他升起许多妒意,万分想要将对方扼杀在四境之时! 他阴鸷地看着停在第五层烟泡外的青色剑身,刚想松了一口气,便见那剑尖陡然发亮,往前戳了一下。 “波!” 第五层烟泡,破裂! 而后,一道身影倏然出现在眼前,握住剑柄轻轻一旋,剑尖顿时钻进了最后一层烟泡的表面。 第五十八章 克上,五境陨! 述游剑破开了最后一层烟泡,尹右的所有防御皆告瓦解。 他顿时大急,举起烟斗迎击而去。 “叮!” 述游剑尖与他手中的烟斗相碰,闪出了一团火花。 苏憾挑了挑眉,这烟斗的品质,倒是很不错。而且如此神异,不像是这方世间的修行者所能锻造出来的。 看来此物出自龙巢蜃境,也很有成为神兵的特质。 可惜尹右驾驭不住这把极佳品质的利器,后者估计也看不上他,落在他手上,可谓是暴殄天物了。 苏憾面色古井无波。 刚到天下无恶山时,他与尹氏兄弟的短暂交手,已是察觉到了二人修为看似高,却十分空洞,如空中阁楼一般。 他们能够轻易镇压青螭剑宗与渡业佛宗的弟子,纯粹是依靠其手上的烟斗罢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因此从一开始,他便没有用剑符去杀那尹右,而是选择破境后与之一战。 或许会花费一番手脚,但是能杀。 苏憾抬剑连点,尹右则一边用烟斗抵挡,一边用手拍出数朵黑花袭去。 苏憾回剑一挽,以星爆挽出了数朵剑花,与其相撞。 “砰砰砰砰!” 黑花皆被震散,借着震荡之力,尹右闪身退开,拉开了一段距离。 同时,他趁着这间隙,咬住烟嘴勐吸一口,向苏憾吐出了数团红烟。 红烟的气息比方才叶追松二人抵挡的那几团还要浓郁许多,他们所处的空间,顿时充斥着灼烧与崩裂之感。 苏憾见状,松手放开了述游剑,直接将其化作数滴星雨。 “叱叱……” 星雨滴向那几团炙热红烟,似乎将其浇灭一般,将其直接撞散。 叶追松二人拼尽全力才抵挡住的红烟,就这样被他一式化解。 尹右顿感有些吃力起来。 烟斗强是强,但是其消耗的灵气也是颇多,尤其是他斑驳魔丹的灵气,似乎怎么也喂不满这烟斗的胃口。 如此下去,他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为了百兽斋的一点好处,还不至于让他愿意在这里拼死拼活。 一时间,他的内心萌生退意。 此长彼消,他的战意便荡然无存。 尹左对他的孪生兄弟何其熟悉,尹右心念一变化,他便察觉到其意图,准备接应其一起退走。 虽然双手俱断,他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 他当即将断臂指向苏憾,原本止住的血再次汩汩而流。 他没有浪费任何一滴血液,将其凝聚在起来,形成一朵尺长的血色花朵。 而后,他内震肺腑五脏,喷出一口精血,浇灌在血花之上。尺长血花顿时茁壮变大,化为一朵五丈大小的巨大血花! 尹左神色萎靡,嘴角带着血迹怒喝道:“浮花踏血!” 这是他二人压箱底的保命功法了,不到绝路,他们也不想用出这种亏损自身精血的招式来,哪怕成功遁逃,事后不知要补多少血炼丹才补得回来。 而后,他的身形当即往西方极速退去。 巨大血花往苏憾电射而去,停在后者的上空,而后,一滴血涎从其底部滴下,如同长出了花茎,直插他的头顶,想要将他与血花连接起来。 他抬头望着滴下的血涎,不闪不退,举剑向着上方,洞天灵气往勐然灌注而去。 霎时间,述游剑身光芒大绽,一道巨大的剑虹直接从其中冲出,斩向那朵血花! 与此同时,尹右身形暴退,跟在尹左后方一起往西方逃去。 苏憾没有片刻犹豫,当即松开述游剑,自身化作星雨,滴向尹右! 剑虹与血涎在空中相逢,前者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血涎裹挟着逆流而上,而后—— “噗,哗……” 剑虹冲天而起,将血花斩成两半,尹左自以为的杀招,就这样被破去! 另一边,短短时间内,尹右已逃去了数千丈的距离,但苏憾身化的星雨速度更快,一闪而来,正要追上前者。 让得尹右在逃离的过程中,不得不再吹出两个烟人傀儡,抵挡那星雨。 而苏憾不管不顾,滴穿了烟人傀儡的同时,顺手施展了不夜星,将烟人傀儡围了起来。 天空多了两抹夜色,而他的攻势不停。 星雨已滴到尹右近前,他只能急急吹出两层烟泡裹住自己,可依旧—— “波波!” 两层烟泡瞬间尽破,星雨直直滴入他的后背。 “噗”,尹右吐出一口鲜血,垂眼看着穿透他的躯体,从他胸腔穿出来的苏憾的手,他能感觉到,这少年的手散发着无比锋利的剑意,一点点地摧毁着他的生机。 跑不掉了……这少年,实在太不可理喻了! 竟能真的以下克上! 尹右眼中露出绝望之意。 常年打鹰,终于被鹰啄了眼睛。 此刻在他身后的那头鹰,啄走眼睛可不够,还要他的命。 紧接着,尹右发现苏憾另一手一招,那柄破开了巨大血花的剑,顿时调转剑身,就要往尹左杀去。 尹右目光露出一丝死意,自知自己今日很难跑掉。但,他们兄弟二人,一定要有一人活下去! 他转头看去,那剑的飞行轨迹,恰好会经过他这里。 于是,他咬着牙,感受着渐渐被摧毁的生机,计算着飞剑的速度,在飞剑就要路过他的头顶时,他心中一横,两颗魔丹顿时现出体外,并喷出一口精血裹住魔丹。 天下无恶山众人便远远看到,数千丈外,一朵散发着比方才的血花恐怖不知多少倍的丹之花破开魔丹表面,骤然长出,挡住了飞剑的去路。 另一颗魔丹则长出百丈荆棘,将他与苏憾团团围住。 二者的毁灭之气遥遥传来,让天下无恶山的众人也都心惊。 尹右目眦欲裂,勐然将烟斗向尹左甩去,烟斗穿过荆棘的空隙,落在后者身前,后者愣住了。 他转过身去,便听到自己的弟弟怒喊道:“兄长,别停下来,快逃!” 尹左心里顿时如被重锤砸中,如被千刀割裂,涌出无限痛苦。 他带着无尽的仇恨盯着苏憾,似乎要将后者的模样死死刻进自己的神魂里。 怒目圆睁中,两行血泪从他眼角留下。 他哀号一声,抓住身前的烟斗,多年采花的身法发挥到淋漓尽致,展开全速奔逃离去! 苏憾看着瞬间便化作黑点的尹左,眉头微皱。 他与述游剑被两颗魔丹所挡,无法脱身追击。 尹右脸上毫无血色,伸手牢牢抓住了苏憾的手,阴鸷说道:“嘿,不用看了,陪我一起死吧!” 言罢,他最后的神念狂暴地荡漾而出,扫过魔丹长出的荆棘与丹花。 荆棘顿时收缩,似乎要将空间刺破般向二人一起合拢刺来! 丹花的花瓣同时落下,包在荆棘的外层上,一起往二人挤压。 尹右的心中带着一丝快意,任你是不世出的天骄又如何?任你那诡异的洞天能够破开自己的斑驳丹气又如何? 在自毁魔丹的最后一击下,不也要陪着自己一起死?! 而后,在天下无恶山顶众人的视线里,苏憾与尹右的身影消失在荆棘与花瓣的包裹中,被合拢挤压成了一个黄色丹体。 丹体渐渐缩小,压缩到一丈大小之后,突然荡出一股剧烈的灵气波动,而后—— “轰!” 魔丹自爆,引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灵气爆炸! 第五十九章 剑雨,与血雨 魔丹自爆引起的灵气飓风刮过数千丈外的天下无恶山,山峰上诸多树木被连根拔起、卷走。 山顶,四方狱总部被灵气荡过,原本加固了阵法、坚不可摧的垒墙顿时倒塌,乱石被灵气裹挟着飞去,发出“休休”的声音从众人耳边穿过。 “趴下!”谷得满焦急大喊,而后一把将身边的招香扑倒,护在她的身上。 有人避之不及,被乱石击中身体,当场便被砸穿,死于非命。 上空,所有扁舟被吹拂得左右翻飞,邪道众人牢牢抓紧扁舟。 扁舟们被吹飞数百丈后,好不容易才稳住舟体,舟上之人皆心惊不已地看着远方的灵气爆开之处。 距离这么远便有如此威力,不敢想象若是在近前炸开的话,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仇千景压下心中的震惊,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想看那杀兄仇人是否化为飞灰。 叶追松压制着神魂的粉红烟雾看向远方,有些心急,他的神念无法触及那么远的距离,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 尹右已经灭亡是母庸置疑的,可在魔丹自爆的毁灭之下,苏师真的有生还的可能性吗? 片刻后,灵气飓风逐渐平息。 谷得满与招香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同样看向远处,只是以他们的目力,也看得不是特别真切。 魔丹自爆的地方,鸟鸟黄烟还未消散。 可蓦然间,一道白色光芒刺破黄烟,忽而显露了出来! 紧接着,白色光芒越来越多,直至将烟雾全部驱散,众人这才看清那里的状况。 “那,那是什么?” “一团白色的……光球?” 入目处,一团白色的光球静静地悬浮在那处。 众人皆有些疑惑,面面相觑不知是何物。 不过,母庸置疑的是,在方才的自爆中,那二人中有人活了下来! 那么问题便是—— 活着的是站在四方狱那方的苏憾?还是站在邪道这一边的尹右? 众人皆咽了一口唾沫。 这一场历时两个月、搅动了半座江湖的纷争,就取决于光球内的那个人是谁了! 在众人瞩目中,那光球忽而轻轻动了一下。 “咦?”就在仇千景以为是不是眼花时,那光球继续缓缓动了起来,往天下无恶山的方向,由慢到快冲了过来! 他内心没由来地感到一阵不安,而后便见那光球忽而一分为二,然后二分为四,再四分为八…… 如此分化数次后,竟分化成了两千余道光束! 可其中却不见一道人影。 两千余道光束在前头最亮的一抹的带领下,划破天际,浩浩荡荡地从数千丈外迎面扑来! 正邪两道的门派弟子,皆是看呆了! 光束们眨眼便掠至前方,仇千景、以及一众拥有修为的邪派掌门人,神魂隐隐约约生出被极为危险的事物所锁定的感觉。 仇千景神色剧变,大惊怒吼:“不,不对!那些光束,是冲我们来的!那苏憾还活着!” “逃!快逃!” “哗……” 众邪道弟子顿时哗然,乱成一团! 他们急急忙忙调转扁舟的方向,慌不择路地四散逃去。 七百余艘扁舟,如被狂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向着后方快速散开。 “哧哧哧……” 原本聚在一起的两千余道光束,也同样如天女散花般,分散开去,辍在七百多艘邪道弟子的扁舟后追赶而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光束中那最明亮的一抹,则是锁定了逃得最快的仇千景,极速掠去。 尽管仇千景已经御驶着扁舟尽最快的速度逃离,可依旧快不过那一抹光束。 “噗!” 仇千景只觉得胸口一痛,身形在扁舟上趔趄了一下。 “噗!噗噗噗噗……” 半空中,这样的声响不绝于耳。 可他已是没有了仔细倾听与查看的心情,他摸了摸胸前,发现有一个破洞直透后背。 他双目失神地抬头看去,便见苏憾在舟前凌空而立,静静地看着他——这也是他此生所见到的最后一幕了。 仇千景轰然倒下,摔在飞行扁舟上。 鲜血从胸前破洞汩汩流出,渗入扁舟的缝隙滴到船底,再从船底滴出,从半空中落下。 扁舟没有停下,就这样滴着血,一如既往地往前飞去。 看样子,怕是会载着他的尸体直到飞行符的灵力耗尽坠落吧。 苏憾目送扁舟离去后,转头看了看其余七百余艘同样正在远去的扁舟。 在那上面,已经没有了能够站着的人。 七百余艘扁舟如同移动的雨云,只不过扁舟不是云,下的也不是雨,而是血。 苏憾为在场的所有邪道弟子落下了一场剑雨。 而后,邪道弟子们则为天下无恶山下了一场血雨。 血雨一路落下,沿途染红了山林。 …… …… 苏憾收回述游剑,御空落在天下无恶山顶。 四方狱众人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方才的场面,实在太过夺人心魄! 他们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这白袍少年,一式杀光了两千多名邪道精锐弟子啊!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哪怕是己方的援手,依旧让他们觉得有些敬畏。 苏憾落下后,谷得满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臂,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问道:“方才那尹右的自爆威力如此之强,你可还无恙?” 苏憾笑了笑,摇摇头。 方才在尹右魔丹荆棘绕住他,封住退路并自爆的同时,他便取出了身上防御最强的一样东西——真龙逆鳞的碎片。 与初九相识这么长时间,它早已教会了苏憾如何运用龙鳞的方法。 让他可以不再像先前那样,只普普通通地将其放在胸口当成护心甲使用。 魔丹自爆再强,还能强过连九境都受不了的“仙不去”岩池的炙热么? 有龙鳞碎片的防护,那自爆的毁灭之力,根本无法撼动其分毫! 苏憾让谷得满先去照料方才被灵气飓风附带伤害所伤的门派弟子,而后便走到叶追松与昏迷的关婧身旁,抬手轻挥袖袍。 两抹精纯剑意送入二人体内,将缠绕着他们神魂的粉色烟雾驱散。 叶追松眼中残留着些许狂热,向他道谢后便退到一旁去唤醒关婧。 苏憾继续走到另外四名仙宗弟子身前,让他们放开心神,而后手指轻点四下。 剑意送入他们体内,将粉红烟雾驱散,并将那朵红花自他们胸口硬生生逼了出来。 红花浮出他们体外后,便陡然消散。 侯飞、惠善四人苦熬了数日心神终于得以松懈下来。 四人抬头看着苏憾,皆眼露复杂之色。 第六十章 定要让那少年死! 惠善望着被扁舟血雨染红的山林,心情复杂道:“哎,苏施主,下手太重了些……” 苏憾平静说道:“草管人命者,其命也当如草芥,两位小师傅不必为其介怀。” 旁边的惠初也是双手合十,叹气道:“毕竟是两千多条人命。” 俩和尚也没说他做错,只是觉得他杀性太重了些。二人向他作揖道谢,而后便飞下山头,去往山林间,为那些死去的邪派弟子念往生经去了。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人既已死,那生前的恩怨便都一笔勾销了。希望下辈子他们投胎,能做个好人,弥补今世的罪孽吧。 俩和尚一人一个方位,向着扁舟驶去的方向默念经文。 苏憾看着他们的举动,不置可否。 侯飞则是轻哼一声,“这些乌龟和尚,就是迂腐。不知在魔潮后,他们出来时,是不是也像这样为魔修们诵经。”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足见其对渡业佛宗的不待见。 他继而转向苏憾,双眉微微皱起,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一年出头的时间,怎么可能从三境初期便突破到了四境?这不合常理。” 一年前,这白袍少年虽然崭露头角,但依旧是弱小的存在,连他都觉得轻易地碾死对方。 而此时,他却要仰望对方了。 这样的反差,实在太过强烈。 苏憾想了想,说出了一年前在青螭剑宗便说过的那句话:“因为我是天纵奇才吧。” 侯飞内心一滞,想着对方引起入宗剑十七鸣的事迹,将疑问都吞了回去,喃喃自语道:“我们剑宗,竟然放走了比池和仙人还要出色的天骄……真的是……” 苏憾笑了笑,再一次觉得陆萦心的借口真好用。 另一名青螭剑宗弟子俞立问则犹豫着说道:“九个月后,我宗的千年大祭,你真要去夺那仙宗盛会的名额?” 苏憾点点头,“我已四境,三人宗已成中品仙宗,为何不去。” 俞立问挠了挠头,以前者的实力,拿下名额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时,谷得满已经是安排好了四方狱诸事,重新走了过来,向着侯飞二人作揖道:“二位仙师,此番援助之情,四方狱绝不敢忘。” 侯飞二人摆摆手,说他二人也没帮上什么忙。 谷得满告罪,若不是四方狱情报有误,也不至于让他们二人落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他再三邀请,将二人留下来多休息两天。 让门内的弟子将侯飞二人带去厢房后,谷得满看着苏憾,眼神中满是感慨。 二人拢共才见了三次面,他便被后者救了两次。 第一次在云雾城是救命之恩,第二次在火焰山是援手之恩,而这第三次,是救派之恩。 恩情一次比一次重,他都不知要如何报答了。 他向苏憾郑重行了一礼,说道:“苏少侠,待过些时日父亲醒来之后,在下再与他说明今日之事。此恩甚大,四方狱不得不报。” 苏憾将他扶起,只是说道:“言重了,此事因我而起,本就该由我来承担,倒是你们受了无妄之灾。” “不,四方狱与邪道之间积怨已深,即使没有鹿尾山洞府杀仇百景之事,后者也总有一天会对我们发起全面攻击的。” 苏憾点点头,没再纠结此事。 谷得满见陈初瑶不在他身边,觉得有些奇怪,问了她的去向。 得知她竟被天下闻名的天乐仙人收为关门弟子,他心中也是异常惊讶。 苏憾顺便说了刘一刀一年前也顺利进入了青螭剑宗,谷得满回忆着那个一口一个“啃人”、口音颇重的少年,心里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二人又聊了片刻,说了些近年来的近况,而后便带着苏憾去了厢房住处。 …… …… 接下来两天,四方狱忙成了一锅粥。两个月来伤筋动骨极深的他们,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处理。 四方狱危机解除的消息,也被他们通过天机阁传了出去。 于是,整个江湖都沸腾了! 这场声势浩大的风波,竟然是弱势方的四方狱取胜了? 而且在最后一战的那天,其援手竟将进犯的所有邪道一举消灭了? 五大邪道的掌门皆殒命,一个都没逃掉? 众正道门派震惊之余,喜出望外! 有些反应快的,已经是直接出动了精锐弟子,杀向那些已羸弱不堪的邪派的老巢。 经此一役,江湖正邪两道的天平,被苏憾以一己之力破坏了保持许久的平衡,将整座江湖的掌控倒向了正道一侧。 他的名字,再次传遍了整个凡俗,成为了一个传说与标志! 这两天,侯飞二人在调息完毕后,便告辞离去。 他们要赶紧回去宗门,将苏憾现身的事情带回去,不用想,这又得在宗门内掀起一阵巨大的风浪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侯飞二人回到宗门后,将苏憾一年破四境的消息宣扬出去后,气得青螭剑宗的高层们险些破口大骂。 最终他们一致决定,给当时给苏憾下绊子、后来已经罚了面壁思过五十年的乌望德,再加罚了三十年的面壁时间。 乌望德人在壁前坐,罚从天上来,他心中之懊悔,已经是不用再多说明。 叶追松二人与苏憾辞行回去无衍仙宗,其宗内之人得知后者晋升四境的事情,同样骇然无比。连得贺世与方奇又再次密谈,说是不是又看走眼了…… 渡业佛宗的惠善二人,在昼夜不停地念了七天的往生经后,在第八天便告辞离去。 四方狱的狱主谷振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发现四方狱安然无恙,大大松了一口气,而后才从谷得满口中得知了他昏迷之后的事情的经过。 他当即让人抬着他去与苏憾见了一面,他挣扎着爬了起来,硬是要向后者行礼,谢过救派之恩。 谷振看着已成废人的躯体,内心难免有些苦涩,最后也只能接受这无法改变的事实。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在他醒来的第二天,他便将四方狱传给了谷得满,从此退隐,准备安享晚年。 苏憾本也想离去,可想到在最后时刻带着烟斗逃走的尹左,他的内心有些不太放心。 若是尹左趁他离去,再返回来报复四方狱,那将无人可以抵挡其袭击。 虽说他可以设下剑阵守护四方狱,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反正他再往后的行程中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便留在了天下无恶山。 平静地待了下来。 …… …… 另一边,一路奔逃回到西魔土的尹左,回到老巢后,终日哀嚎不已。 他与孪生弟弟的感情之深厚,早已超越了世俗的普通亲情。 半个月后,稍微收敛了悲痛之情的尹左,内心被无尽的仇恨充斥。 在一天早晨,他带着仇恨掠出老巢,去找寻一个隐秘的组织。 只有他们,才能帮他杀了那苏憾!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让那少年死! 第六十一章 仙痕之人 西魔土,一座无名小山里。 枝桠密布的林间,某块突起的岩石上放置着一个青铜小鼎,鼎内插着一柱特制的黑色的香,此时已燃烧过半。 剩余一半的香体上,隐约写着一个“五”的蝇头小字。 旁边,尹左正在左右踱步,时不时地抬头四处张望天空。 蓦然间,他的视线余光察觉到岩石旁多了一道黑影。 他当即转头看去,便见到一名身穿藏青衣袍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儿。 她身型瘦弱,甚至比普通女子还要矮小些,相貌平平,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他心中一喜,来者的五境修为,气息比已死去的尹右的五境要恐怖得多!此人不像靠血炼丹堆上来的尹氏兄弟,而是货真价实的五境! 女子掐灭黑香,与小鼎一起收了起来,单刀直入说道:“要杀何人?为何而杀?” 为何而杀? 尹左微微皱眉,一个杀手组织,杀人之前还会问缘由的么? 他没有理会,说道:“一名四境修行者。” “为何而杀?” 这是第二次问了。 尹左沉吟片刻,说道:“不是只要我们给得出酬劳去买命,你们仙痕便会出手么?为何计较那么多?” “我们只杀该杀之人,这是规矩。” 尹左一愣,“如何判断该杀之人?” “就是该死之人。” “……” 这是什么废话大师啊?尹左腹诽,明面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想了想,说道:“那厮杀了我的弟弟,身上背了两千余名凡俗的性命,杀性如此重的魔头,够格么?” 那女子澹澹说道:“此人修为几何?” “四境。” “你用什么来交换?” 尹左低头,神色有些挣扎,而后才一咬牙,眼神坚定地抬起头来,手一翻,一柄烟斗出现在他手上。 “便以此物,换他性命!” 女子眼神一亮,而后点点头,“此人姓甚名谁?身在何方?可有画像?” “苏憾!身在中土大周地界的天下无恶山,正在四方狱之内!”尹左咬牙切齿,并拿出一张将苏憾的模样绘制得栩栩如生的画像,展示给她看。 她看了两眼,记住了目标的模样。 而后屈指一弹,一粒荧光从她指尖弹出,没入尹左的左手背,“事成之后,我自会来寻你收取报酬。” 说完之后,她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尹左看着空荡荡的林间,重重吐了一口浊气。 他不舍地看着手中的烟斗,失去了它,自己将连普通的四境都不如了。 可没有它,他也很难请得动仙痕之人。 他也没有要跑的想法,方才那女子在他手背种下了难以毁去的印记,有了这仙痕的专属印记,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藏得多深跑得多远,都会被仙痕揪出来。 不过,只要能杀掉那苏憾,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无所谓了。 他恨恨地想着,也闪身离开了林间。 …… …… 数日后,一名女子出现在天下无恶山地界的边缘。 她远远地用神念扫过那山顶,感知到了一层精妙的防护阵法,微微有些惊奇地挑了挑眉。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凡俗门派的护派阵法,倒是有模有样。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面娇小的镜子,向着山顶一照。 镜中顿时出现许多红色光柱,但大多都是十分澹薄的氤氲之气,唯有一条红色光柱冲天而起,极为显眼,如同凝成了实质的存在。 如此浓厚的血气,确实是杀过数以千计的人才会有的。 只是这身上背了那么多条的人命的魔头,怎么会在这里呢? 是被那四方狱抓住了?可一个凡俗门派,如何抓得住这样的一名魔头? 她心中疑窦顿生。 她想了想,离开了天下无恶山的地界,前往临近的广明城。 一番探寻之下,她才得知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而后便皱起了眉头。她先前刚刚结束一桩潜伏了颇久的暗杀,对此事才刚刚知晓。 这苏憾哪里是什么该死之人?反而是替天行道之人才对。 那尹左蒙骗了她,害得她白跑一趟。 她冷着眼,往西魔土的方向望了一眼。 但她并没有打算急着走,因为她忽然对苏憾起了兴趣。 在广明城的探寻中,她才知道原来目标的真正身份,是一年前在青螭剑宗出现过的那名天骄。 原本她还以为只是重名罢了,毕竟一年前那少年才三境初期。 可万万没想到二者竟真的是同一个人,那少年用了一年时间便从三境破入了四境! 她想了想,便去了天机阁传讯。 片刻后离开天机阁时,她依旧没有远去,而是按照吩咐,悄然地再次进入天下无恶山地界,如同捕猎中的猎豹一般,在山林中蛰伏了下来,等待猎物出现的那一刻。 …… …… 时间悠悠而过,从寒冬跨过喧嚣热闹的年关,走过草长莺飞的暮春,又再迈入炎炎的夏季。 苏憾在天下无恶山已经是又待了半年的时间,从一开始防备尹左的到来而留在这里,到后面觉得在这个安静的地方多待一段时间也无不可。 反正离青螭剑宗的千年大祭时间已所剩不多,就不到处乱跑了。 万一卷入什么事情,一时无法脱身的话,反而耽误事情。 这半年来,他看着谷得满接任四方狱狱主后,从一开始的不太适应,到最后得心应手,将整个四方狱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整个门派重新焕发了生机。 因为半年前消灭邪道绝大多数战力的关系,四方狱的名声水涨船高,许多实力强劲的江湖游侠与散修纷纷慕名而来,大大提升了门派的实力,隐隐成为正道第一大派。 这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因祸得福了。 先前的邪道五大派残党被也被竖清,这半年来虽然有其他邪派想要冒头,可还没等成什么大气候,便被正道门派扑灭。 凡俗百姓们难得迎来了最平安喜乐的半年时光。 又一个月后,见时间已经差不多,苏憾便准备向谷得满告辞离去。 此时,天下无恶山顶。 苏憾将剑阵又加固了一番,而后转身向谷得满说道:“有此阵法,以后就算再有被攻山的事情也不必担心,寻常五境应当是都进不来的。” 后者唯剩的那只独眼露出笑意,“大半年前被你除掉了诸多邪道,短时间内,应当也是不用担心被攻山之事了,哈哈。” 苏憾笑了笑,“此间事了,便先行告辞了。” “苏少侠,等一下。”谷得满忽而出声道,他与一起前来送行的谷振、招香等人相视一眼,继续缓缓说道:“苏少侠,在下四方狱,想要依附于你。” 闻言,苏憾便是一愣。 第六十二章 刺杀? “依附于我?”苏憾有些讶然。 谷得满点点头,说道:“对,或者说,依附于你的三人宗。” 苏憾摸了摸鼻子,说道:“你要想清楚,三人宗只有我一名四境修行者罢了。何不依附青螭剑宗或者无衍仙宗?依四方狱现在江湖第一大派的实力,他们想必是乐见其成的。 “再者,你们有难,依你我关系,我也自会出手相助的。” 谷得满认真道:“若四方狱贪图实力强劲的仙宗庇护,这几百年来早已四处依附这些仙宗。 “苏少侠于四方狱有再造之恩,依附于你,不仅是在下与父亲,更是门派内所有弟子们的一致想法。” 苏憾见此,盛情再难却,只好点头道:“那便如你所愿吧。” 谷得满精神一振,脸上露出喜意,往后退了一步,正了正衣襟,向他深深执礼。 “从此往后,四方狱便听令于三人宗,如有需要在下的地方,苏少侠一声令下,在下与派中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谷振与招香等一众四方狱之人,同样拱手躬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憾受了他们的礼,将他们一一扶起。 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向他们再次告辞,御空而起,就这样离去了。 谷得满与招香并肩而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万分感慨。 谁能想到,两年前本是萍水相逢的一名二境少年郎,此时竟成了他们门派所依附的对象呢? “命运啊,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谷得满笑着感叹道。 招香点了点头,而后想了想,忽然问道:“那我们的命运呢?” “啊?” 她掐了一下他的手臂,说道:“你这死鬼,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用八抬大轿把我娶进家门?” 谷振笑着抚了抚须,其余一众四方狱弟子则发出大笑,打趣道:“狱主啊狱主,竟然让大姐头逼婚?快把喜事早些操办了吧,我们等这顿酒也等很久了。” 谷得满则是臊红了脸,脸上挂着笑意说道:“马上,马上。” …… …… 另一边。 苏憾御空而起,辨别了青螭剑宗的方向,缓缓飞去。 离千年大祭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他并不心急,慢慢赶路过去便是。 天下无恶山在身后越离越远,直至成为了一个小点,下方的地势也逐渐平缓,预示着他已将离开此山的地界。 而后,就在他穿过地界边缘时—— 异变突生! 在他下方的山林间,忽然闪出一抹刚勐凌厉的气息,卷着枝桠直冲而起,迅疾无比地向他噼来! 这是……五境的刀气! 有人在下方埋伏?要暗杀自己? 苏憾一愣。 此前,他并没有感到任何敌意与杀意,也没有任何的气息,因此并没有散开神念探查。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下方竟然藏着人,而且修为还不低。 他离地面的距离不算很高,这点高度在这突然的袭击中,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那抹气息转瞬即至,凌厉刀气扑面! 苏憾神念一动,体内洞天的一抹青芒便要掠出,抵挡这抹刀气。 四境之后,洞天不仅可以蕴养灵气结丹,还可蕴养本命兵器,让其随着自己一起成长。因此在开辟了洞天之后,苏憾便将述游剑收入了体内。 不过此时述游剑应念而动,以极快的速度掠出时,却突然又有异变产生! 他的储物袋里,突然放出白色光华! 光华扩散开来,竟是直接将那抹刀气抹除掉了! “咦?!” 下方林间,突然传来女子的惊疑声。 不仅是她,连苏憾自己都愣住了,他储物袋里的东西,怎会无念自动,还帮他抵挡了这一招刺杀? 不过仍在战斗之中,他没有深究,有什么事情,先等架打完了再说。 述游剑已在他手,他往下方的山林间凝神看去。 便见山林间的密林里,有一处被方才的刀气斩出的缺口。 缺口中,一名身型瘦弱的女子手持一柄丈长的大刀,神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瘦弱的身形与丈长大刀对比之下,有一股异样的暴力美感。 苏憾皱眉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名女子,与她并无什么瓜葛。 为何她会在这里埋伏自己? 思索间,他便见那女子也在想着些什么,而后她一咬牙,“轰”地一声巨响,地面顿时炸起无数烟尘,其身影当即出现在他身前。 手中大刀已是高高地挥舞起来,向着他立噼而下! 苏憾横剑一挡,一股罡风顿时从刀剑触碰的地方刮出,对方刀上的灵气被他往下卸去,顿时间,在他下方的密林树木皆化为碎片。 他皱眉看着眼前的女子,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为何,从一开始她便一直收着修为在出招,而且一直都没有敌意。 否则的话,他怕是会直接祭出剑符,将对方斩杀。 要知道对方可不是先前那靠血炼丹堆修为的尹右,她是货真价实的五境,而且已是凝结了七颗魔丹。 若正常死战,苏憾没有胜算,只能用剑符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斩杀。 只是这场战斗并没有你死我活的意思,所以他没想过动用剑符。 既然不是来杀他的,那她这是想要作甚? 他抱着疑问,述游剑的剑身顿时流转刺目光芒,抬剑往那女子送去。 后者身影在剑尖的星爆触碰到她之前,便消失不见,再出现时是在苏憾的身后百丈外,而后挥刀,又再划出一缕刀气破空而来。 苏憾转身横噼,星爆所积蓄的力量化作一道同样恐怖的剑气,向着刀气撞去。 二者在空中相撞,发出轰然大响! 苏憾平举述游剑向女子一点,一抹夜色顿时将她笼罩。 女子处在夜色中,极为惊讶地打量着这似乎无垠的夜空以及其中的繁星。 苏憾洞天灵气涌出体外,化作光芒绽放,而后与述游剑一起缩为光点。 女子忽而发现,夜色中有一点繁星骤亮! 一股锋利至极的剑意迎面扑来。 她虽能够抵挡,但已是没有必要。 “够了!”那女子忽然出声道。 下一刻,笼罩她的夜色陡然散去,在她鼻尖处,一抹剑芒耀耀发光。 剑芒后方,还有一条白色的光线。 “不打了。”女子将大刀收了起来,摊手说道。 而后,剑芒消失,苏憾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眼中带着极为赞赏之意,说道:“不世出的天骄,果然名不虚传。” 苏憾将述游剑收回体内,澹澹问道:“你是谁?”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可否将你储物袋里的那件东西取出来一观?” 苏憾静静地看着她片刻,而后将神念伸进了储物袋内。 他也很好奇,为什么那东西会突然散出光华,为他抵挡方才的那一击。 他将手一翻,一枚白玉印章出现在手心上。 此物,正是一年多前,他结束了青螭剑宗入门大考时,在桂城与师妹程迎月相逢后,后者特地交给他并让他保存好的。 这一年多以来,这枚章底刻着“免”字的白玉小印章,从未有过异动,为何此时却…… 可是,那女子见到它的一刹,顿时大惊失色,惊呼道—— “你怎会有这样东西?这可是我们组织内‘仙痕’级别的信物!” 第六十三章 你说得对 “你们组织?‘仙痕’级别的信物?”苏憾眉头一皱。 对方是仙痕的人? 有人通过仙痕买他的命?他想了想,最近一次与他结了天大仇怨的,便是尹左,是他搞的幺蛾子? 可是这女子又没有下死手的意思,不像来杀他的。 以及,“仙痕”级别的信物是什么? 还有最重要的,为什么师妹会有这信物,她……也是仙痕的人? 她最近些年行踪不定,说在执行任务,莫非便是仙痕的刺杀任务么? 一瞬间,苏憾心中涌出了许多问题。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又问了一次,“你是谁?” 女子眼睛紧紧盯着他手中的白玉印章,回答道:“如你所想,我乃仙痕之人,代号天七十九。” 苏憾握了握手中之物,再问道:“‘仙痕’级别的信物是什么?” 天七十九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思索要不要将组织内的一角告诉于他。 “你若什么都不说,那这场谈话便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苏憾澹澹道。 天七十九微微皱眉,沉吟着说道:“你对仙痕组织了解多少。” “暗杀组织,没了。” “……”她沉默了一下。 不过,什么都不知道倒也正常,仙痕对外的消息基本都十分隐秘。 大多数人只知道通过那小鼎与黑香联系他们,黑香上的数字是多少,便能召唤来什么境界的仙痕之人。 多余的事情,便一概不知了。 更何况就苏憾而言,他前世一直没有与外界交流,因此对仙痕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组织着语言,说道:“在仙痕内,有四个级别的阶级,应对不同的任务。最低的地痕,排在中间的天痕,以及最高级别的仙痕,还有我们的统领——山痕。” 山痕? 这么朴素的称号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仙痕组织的统领? 苏憾心念电转,大概了解了仙痕的结构。 这女子自称天七十九,应当便是天痕第七十九位吧。 她继续说道:“组织内每个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为了防止误杀自己人,便需要有一样信物来代表各自的身份。” 她抬起左手,掌心同样出现了一枚蓝色的小印章,章底刻着“七十九”这三个字,旁边还有数枚章底刻着“免”字的蓝色印章。 “旁边那些,作用与你手上的是一致——免杀章。” “免杀章?” 天七十九点点头,“我们如果有想庇护之人,便可交予对方免杀章。这样一来,在被同样携带信物的仙痕之人暗杀时,免杀章会起反应,消除掉第一下攻击——因为,基本上来说,我们出手的第一招便已是取对方性命。 “暗杀的目标带有免杀印章,我们会放弃刺杀任务,将此事呈上去,由上头定夺。” 苏憾点头,清楚了手中白玉印章的作用。 难怪师妹当时郑重其事地叫他把印章收好,便是担心他会被仙痕之人钉为目标所暗杀掉。 天七十九看着他的白玉印章,问道:“到你了,你是如何得到这白玉印章的?” “仙痕”级别的人物,组织内就只有几人,他们皆是修为通天之辈,不可能会被抢走信物。 那便说明此人乃仙痕庇护之人了。 她十分好奇,眼前的少年是如何与组织内的大人物们扯上关系的。 “自然是有人交给我的。”苏憾答道,既然仙痕内的身份是互相保密的,那他也不会傻傻地将师妹的真实身份透露给她。 “何时何地?对方是仙几?” 苏憾摇头,他也不知晓师妹的排位,只是说道:“两年前于桂城。” 天七十九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将这几个信息传回组织内,大概也能知晓是哪位仙痕在那里出现过。 苏憾收回免杀章,问道:“你为何而来?” 要说对方来杀他,可她又不带一丝杀意和敌意。若不是来杀他,又为何对他出手? 天七十九回答道:“七个月前,有人于西魔土召唤我,以一柄品质极佳的利器为报酬,买你的命。” 苏憾目光平静,那应当便是尹左了。 她继续说道:“不过自我来到此地后,探查之下发现你是不该杀之人,所以便放弃了刺杀。” 苏憾一怔:“什么是不该杀之人?” “就是不该死的人。” 苏憾:“……” 白问了。 她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仙痕对你很感兴趣……所以便想先与你接触一下。” 有这么接触的么?见面先砍人是仙痕说“你好”的方式么? 苏憾微微有些汗颜,问道:“你怎知我会在今日离去?” 天七十九摇摇头,“我不知。但我知晓你要去参加青螭剑宗的千年大祭,所以便一直天下无恶山东侧的地界边缘潜伏着,等待你的出现。” “从七个月前开始便潜在了这里?” “杀手,从不缺乏耐心。”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么,现在呢?”苏憾看着她,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天七十九回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可愿加入我仙痕?” 从七个月前与仙痕的高层传讯之后,后者便传递出要将他吸纳进组织的信号了。 因此她才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方才也愿意将组织内的一些事情告诉他,这也算是她的诚意。 不过,这倒是有些出乎苏憾的意料了。 他想了想,既然师妹已经加入了仙痕,那么足见后者并非大邪大恶的组织。 只是他依旧不愿被任何宗门或组织所束缚,于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在惯了,无意加入任何一方势力。”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天七十九挠了挠头,不善言辞的她也不知晓要如何说服对方。 组织内的宗旨是“绝不强迫”,先前高层的传讯中也特地说了不可强迫,以免引起他的反感。 一时拒绝并不要紧,以后再徐徐图之便是。 于是她也没有坚持,只是点点头,“那此事不急,以后再说。” 见她没有坚持,苏憾转而问道:“那尹左,身在何方?” 她愣了一下,“尹左?” “便是那买命之人。” 天七十九沉默了片刻,按理说,此事是不能透露给他的,毕竟仙痕有仙痕的规矩。 她闷闷地说道:“不透露买家的任何信息,是我们的规矩。” 苏憾微微皱眉,这样的话,茫茫人海,有些难找到那尹左了。 见他如此神态,天七十九想了想。 苏憾是仙痕庇佑之人,更是组织想要招揽的对象…… 她眼珠一转,忽而说道:“但是……” 苏憾抬眼疑惑地看着她。 她自言自语般说道:“那人蒙骗了我,我也有笔账要与他算一算。我知晓他的位置,也准备启程去西魔土找他。可我若是被人一路跟踪到那里去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完,她瞄了他一眼,“对吧?” 苏憾怔然,微微一笑。 “你说得对。” 天七十九便向着他抱拳,说道:“既然如此,后会有期。” 而后身形一闪,往西魔土的方向飞去。 苏憾默不作声,跟在她的身后一起离去。 她飞在前方,神情认真,丝毫没有发觉正在被人“跟踪”。 第六十四章 大祭之日终来临 半个月后。 西魔土,一座颇大的城池里。 城中一户富贵人家的宅邸,一间弥漫着澹澹脂粉气味的闺房内,两名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双手正被反绑着扔在其香床,眼神迷离。 旁边的圆桌上,放着两个酒杯,尹左独自一人,正在自酌自饮。 这大半年来,那仙痕之人一直没有传回消息,也没有来找过他,不知事情办得如何。 焦急的等待中,为了疏解心情,他便干起了采花的老本行。 今夜他潜进这双生儿的闺房,见那模样酷似的姐妹花,一时间有些触景生情。 没有了弟弟的陪伴,这半年来一直都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叹了口气,袖袍一挥,将酒水收进储物袋中,站起身往那姐妹花走去。 一边走,一般慢慢解开了腰带。 就在他刚来到床边时,窗外忽然闪过一缕青芒,悄无声息地破窗而入,而后绕着他的脖子转了一圈! 他感觉脖子有些微凉和刺痛,便疑惑地低头一看。 不低不要紧。 这一低,他的头颅掉了下去,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鲜血自他的脖颈喷溅而出,直冲到了屋顶上,猩红一片! 窗户似被风吹开,同时吹进来两道身影。 房内的青芒没入其中一名少年的体内洞天。 另一道瘦弱的女子身影则上前去,将手搭在尹左身上,趁他还热乎,体内洞天还未崩塌,神念粗暴地闯了进去,而后裹住那柄烟斗,从他洞天中拽了出来。 “蒙骗于我的代价,我收下了。”那女子说道。 而后,两道身影便消失不见。 似乎未有人来过。 唯有打开的窗户被风吹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 …… 又是悠悠大半个月过去,时间已走到了九月。 本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东仙境内却逐渐地燥热起来。 距离青螭剑宗的千年大祭,只剩七天的时间! 所有中品仙宗们皆带着兴奋与一丝蠢蠢欲动的心情,要知道,这一次千年大祭,可是有新的十个仙宗盛会的名额放出。 自从两年前的入门大考传出此事后,他们皆卯足了劲提升自家弟子的战力,等的便是这一刻了。 即便离开幕还有七天,他们便纷纷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青螭剑宗。 后者早已做好了迎客的准备,笑吟吟地将所有提前到来的中品仙宗迎了进来。 青螭剑宗,迎客峰。 峰内的一名迎客弟子正在接待一个中品仙宗,将他们引至下榻之处。 中品仙宗的弟子们有些拘谨,互相之间窃窃私语,时不时地抬头看向那迎客弟子,欲言又止。 那迎客弟子感受着这些目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已不知道是第几个宗门有这样的行为了。 果不其然,将他们安置好后,便有其中一人向他作揖问道:“这位师兄,不知……那苏憾可到了青螭剑宗?” 迎客弟子也不知是第几次回答了,他摇了摇头:“暂未听闻。” 那人道谢之后,便回过身去,与他的同门们继续激烈地探讨:“你们说他真的会来吗?” “当然会,他……” “……” 迎客弟子合上客房门,将他们的声音关在里面,转身离去。 这一次千年大祭,除了仙宗盛会的名额争夺外,被提得最多的便是苏憾的名字。 所有到达青螭剑宗的仙宗们,毫无例外地都会问上一句“苏憾来了没有”。 他人虽未到,却已在此处掀起一阵又一阵波澜,可谓是万众瞩目。 …… 青峰,山腰处的一片竹林中,刘一刀与裴温书二人正在习剑。 二人通过苏憾结识,并在两年前一起加入青螭剑宗后,大国皇子、山野少年的身份并没有给他们结交造成阻碍,他们之间走得颇近,已是相当熟稔。 即便后来二人进入了不同的剑锋,还是会时常一起习剑切磋。 刘一刀手持一把宽厚的大剑,这是柄品质普通的利器,被他挥舞起来虎虎生风。 他向着裴温书砍出一道剑气,剑气中似乎有一匹野马奔腾,马背上隐隐传来喊杀之声。 裴温书单手负后,另一手中的剑流转着澹澹的蓝色光芒,剑身轻盈。 他向着刘一刀的剑气轻轻一挥,体内一百二十余枚窍穴灵气应声而动,随着他剑尖的轨迹划出一道模湖的、如同水天相接的水线。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那奔马一般的剑气当即被水线剑气一分为二,消散而去。 刘一刀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说道:“老裴啊,你介个水天一色剑法,倒真的系厉害得紧啊,俺的千军剑法根本不系你的一合之敌。” 裴温书微笑着收剑入鞘,“你才刚踏入三境不久,成为破法峰的入剑弟子时间也短,剑法还不熟悉。” 刘一刀同样收剑,腰间发出“当啷”的响声,他腰间刀剑相错,原先的那把刀并没有丢弃。 “哎,若俺的大乌剑品质能像你的点水剑辣么好就更好了。” “最重要的还是己身的修行。” 刘一刀点点头,说道:“据说俺这千军剑法,练到极致,一剑就可挥出千军万马冲杀的剑气!俺就系觉得介剑法太生勐了,才选了它,没想到介么难练,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够达到辣境界。 他叹了口气,饶有兴趣地说道:“老裴,你说你修习了宗主的水天一色剑法,系不系以后也可以像他辣样,成为世间最强之人,连剑都不用祭出来,就可以杀遍天下魔修?” 裴温书眼中也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但很快便收敛了起来,认真道:“切忌好高骛远。你也是,要记住此言。” 刘一刀挠挠头,“也系,毕竟不系人人都像苏兄那般变态。大半年前传来他已经破入四境的消息,俺真系觉得自己修行修的系假的。” 裴温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以为自己进境已经足够快了,两年前以二境中期之身入宗。 花了一年时间踏入三境,又花了一年时间刻苦修行,点亮近一百二十余枚窍穴。 原本以为追赶着苏憾的脚步,会离后者越来越近,哪曾想后者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破入了四境,让他难以望其项背。 或者说,让这一代的所有修行者都无法追赶。 根据去天下无恶山帮忙后回宗的侯飞二人所说,苏憾破入四境时,点亮了一千一百多枚阿是穴,而后更是鲸吞千丈灵气,远超池和仙人。 震惊了整座青螭剑宗。 苏憾天资之妖孽,让当世的天骄们都感到十分绝望。 裴温书佩服之余也不气馁,暗暗地将苏憾当成追赶的目标。 他抬头看向竹林,忽然说道:“也不知苏兄什么时候到来……” 而就在他感叹的时候,一道身影恰好从西边的天际处出现,快速御空而至。 …… …… 苏憾一个月前从天下无恶山离开时,便是算好了离千年大祭开启,时间还算宽裕,才随着天七十九一起去西魔土斩杀了尹左,将后患绝除。 而后片刻不停地赶路过来,出西魔土,横跨整座中土大陆,再深入东仙境深处,恰好在千年大祭开启前的七天到达了青螭剑宗。 如同玉石般的大湖上,七座高大剑锋刺破护宗大阵的水汽迷雾显露出来,时隔两年再次见到此番场景的苏憾,眼神微凛。 他在护宗大阵外停了下来,落在湖泊边缘旁。 这里有一处迎客峰弟子的接引楼阁。 阁内,数名弟子正在等待迎客,留意到外边有人落了下来,其中一名弟子当即起身走了出去,问道:“是何方仙友?可是来参与我宗的千年大祭?” 跨出楼阁外,他隐约见有一名白袍少年点点头。 “不知仙友尊姓大……咦?”迎客峰弟子说话间,看清了那白袍少年的模样,顿时停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后者,“你,你是苏憾?!” 他的惊呼声传进了楼阁,顿时如同扔石入井,溅起一大片水花。 “啥?你说谁?” “苏憾?苏憾来了?在哪?!” “……” 楼阁内顿时涌出数名弟子,齐齐向那白袍少年看去。 “果然是他!” “两年不见,他身上的气息更凌厉了!” “都是四境,感觉我与他差别怎么有点大……”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忘了两年前他是怎么对待我们宗门的了?” “……” 数名弟子互相交谈道。 苏憾听见了,没有将他们的言语放在心上,看着方才那名出来迎接他的弟子说道:“三人宗苏憾,前来恭贺青螭剑宗千年大祭。” 数名弟子顿时安静下来,眼中带着些许敌意看着他。 方才那弟子则是先礼数周到地向他执了一礼,说道:“多,多谢了。” 而后,前者回头看了后方的师兄弟们一眼,再转过头向他说道:“离千年大祭还有七天,请随我来,我来为你安排下榻之处。” 那弟子带着苏憾,打开了护宗大阵的一角,一齐御空进去。 待他们离去后,剩余的数名弟子也当即飞出一人,穿过护宗大阵往迎客峰顶飞去。 于是,迎客峰峰主欧阳思淮第一时间知晓了苏憾已经到达的消息,并将此消息传给了各峰的峰主。 青峰上,峰主仲树得知后,说了句“知道了”便让传讯的弟子退下,而后他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无奈。 此子此番到来,最好别又搅起什么风雨了,他默默想道。 …… 根据苏憾的喜好与要求,他被带到迎客峰山脚下的一处清净的客院。 迎客弟子离去时,他向前者询问了裴温书与刘一刀的消息。 从对方口中,他得知裴温书已进入了青峰,刘一刀则是进入了破法峰。 青峰底蕴深厚,低调沉稳。破法峰锋芒毕露,刚勐凌厉。 二人倒是都进入了符合他们个人特质的剑锋。 谢过那迎客弟子后,苏憾便离开客院,既然提前来了此处,自然要先与裴温书二人一聚。 于是他便往青峰去了。 来到青峰山脚抬头望去,似乎一眼望不到头,常年青翠的山体,高耸程度仅次于宗主峰,煞是壮观。 他向守峰的弟子微微致意之后,表明了来意。 守峰弟子同样认出了他,吃惊不已,看着宗门的心结之人好半晌,才转身掠进峰内。 苏憾站在青峰边缘,看着碧绿湖泊上倒映的影子,默然无言,思索着这一番来到青螭剑宗,应当如何追查师父之事。 不管如何说,一定要先去那无出峰一探究竟。 思索间,他心中微动,转身看去,恰好看见两道身影从峰内极速掠出。 那二人脸上带着惊喜之意,正是裴温书与刘一刀。 苏憾一怔,没想到后者也在,这倒省去了寻他的功夫。 “苏兄,好久不见。” “苏兄!你啥时候来的?俺想死你了!刚还和老裴说你怎么还没到呢,转头就听到守峰的师兄说你在山脚,把俺俩吓了一跳嘞!” 听到熟悉的口音,苏憾微微一笑,说道:“许久不见,我刚刚才到。” 刘一刀亦笑道:“嘿,现在就等陈姑娘来了,她一来咱们就齐活了。” 苏憾问道:“元阳仙宗还未到来么?” 刘一刀摆摆手,说道:“超品仙宗嘛,都喜欢摆谱,没到最后一天系不会来的。” 苏憾点头笑了笑,而后散开一缕神念在二人身上扫过,说道:“你二人的修行进境倒也都是不慢。” 两年前入宗大考,二人是二境中期,而此时已都是三境的修行者,裴温书更是已开启了一百多枚窍穴,刘一刀则仅有数枚,看来是刚晋升不久。 二人腰间挂着剑,也已是实打实的入剑弟子了。 裴温书面带笑意,微微叹口气,“与你相比,还是差太远了。在你面前,无人敢说快。” 苏憾摇摇头,“我不是普通人,无需与我相比。” 换其他人说这句话,刘一刀肯定会觉得对方吹牛,可由前者说出来,却显得正常无比。 刘一刀哈哈大笑,一左一右勾住苏憾与裴温书的肩膀,大咧咧说道:“今天与苏兄重逢,大喜啊大喜!俺可有好多事情想问呢,走走走,俺们找个地方吃酒去!没有花生米,聊得不痛快啊!” 被勾住的二人相视无奈一笑,而后,苏憾便散开灵气卷起二人,御空往迎客峰入住的清净小院飞去。 三人在院中摆桌举杯,聊着这一年来的近况。一直聊到夕阳落下,月上枝桠,再到黎明破晓,裴温书二人才各自尽兴而去。 接下来七日,裴温书与刘一刀便常常来此,与苏憾坐而论剑,谈到兴起时,也会下场比划几招。 苏憾哪怕压境许多,也毫无意外地都胜了。 裴文书和刘一刀都是第一次与他交手,无一不被他的剑法所震惊。 他的剑法看起来,似乎比自己正在学的青螭剑宗的剑法还要精妙许多。 而且每次切磋后受他指点,都让他们觉得受益匪浅。 这七日间,苏憾身在迎客峰山脚小院的消息,早已在宗门内不胫而走。 许多弟子们慕名而来,皆远远地带着敌意看他,或许是得了自家师叔师傅们的告戒,他们并没有前来找他的麻烦。 至于是因为千年大祭将近而不想横生枝节,还是担心自取其辱,那便不得而知了。 与此同时,其他仙宗们也在迎客峰上越聚越多,显得十分热闹。 在诸多修行者的翘首以盼中,七天的时间转眼即逝。 青螭剑宗千年大祭之日,终于来临! 第六十五章 三人宗,齐聚青螭 今日,是青螭剑宗的千年大祭开启之时。 自拂晓开始,宗内便充斥着一股欢腾与燥热的气息,诸多提前来贺的仙宗们,一一从迎客峰的院落中飞起,迫不及待地前往宗主峰。 还有宗内各峰的弟子们,也在往宗主峰汇聚而去。 一时间,诸峰间遍布人影。 苏憾也在其中,独自一人夹杂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神色不似旁边的诸多仙宗那般摩拳擦掌,也不似他们那般戒备地、虎视眈眈地看着其他人,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当成了假想敌。 在他眼里,仙宗盛会的名额是势在必得,不管争夺者是何仙宗,都无所谓。 苏憾跟着人潮,一齐落在宗主峰的山腰处。 此地有一处极为开阔的地方,大到足以容纳来贺的所有仙宗以及青螭剑宗的所有弟子们。 他往里看去,有一座大殿嵌在山体内,几乎是往内掏空了不知多深建造而成的。 殿内,由青螭剑宗六峰的授剑师叔以及长老们带领着,分别站着各自剑峰内的弟子们。 苏憾打量了一下诸剑峰弟子,也是各有特色,十分容易辨认。 青峰的弟子个个挺直腰板,目不斜视,显得沉稳无比,自信从容的神色彰显着他们极深的底蕴。 破法峰作为时常出去除恶的存在,可以说是青螭剑宗的最强战力。峰内弟子大多都已身经百战,他们身上气息肆无忌惮地外露,凌厉无比,颇为张扬。 秋水峰最是好认,清一色的女修行者聚在一起,让得众多来贺的仙宗弟子们都挪不开眼睛。她们神色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掌管宗内戒律的明镜峰则显得十分规矩,一行行一列列地站得十分整齐,对着其他剑峰站得松散的弟子们怒目而视,想着要不要记上对方一笔,惩戒他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没展现出自家宗门的精神气来。 无出峰兴许是因为常与囚犯打交道,神情皆有些阴郁。 而磨剑峰则人人挎着一把品质不错的利器,让得众仙宗都有些垂涎。 不管如何,青螭剑宗几乎所有人都齐聚于此,众人的气息凝聚成了一抹几欲冲霄的剑意,让得众来访的仙宗看得眼睛有些刺疼,皆心惊不已。 这也是青螭剑宗所要的效果,此番千年大祭,除了贺立宗之喜,当然也有展示实力、威慑各宗的意思。 苏憾在青峰前列的弟子中看见了裴温书,向后者点了点头。 眼睛挪到破法峰时,站在后方的刘一刀也在疯狂地向他眨眼打招呼。 接着,他的神魂忽而微有所感,视线落在破法峰最前方的弟子上。 那人正是周全武,大周的三皇子殿下,入宗考核时将他与裴温书列为潜在打压对象的倨傲之人。 两年过去了,对方修为增长得很快,竟然隐隐地追上了裴温书的境界。其他的倒没什么变化,向他看来的眼神依旧高高在上。 苏憾只是看了周全武一眼,便不再理会后者,转而扫了一圈来贺的仙宗们。 只是依旧没看到无衍仙宗和元阳仙宗之人,如先前刘一刀所说,还真的是不到点不现身…… 外界再无他关心之事,他面色平静地闭上眼睛,于体内蕴养洞天灵气,默默修行,等待吉时到来。 破法峰弟子前列的周全武见苏憾视他如无物,心中也是有些恼怒。 那白袍少年两年前在入门大考时,出尽了风头,而像他这样在入门大考时排名前二的弟子,本应在入宗后大受重视的,结果众师长们看向他的眼神,总是莫名地充满了遗憾。 在他的理解里,这样的眼神似乎在说,与那苏憾相比,他们这一次入宗的弟子们全是废物! 而后,每当那苏憾的消息从宗门外传来,他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眼神洗礼。 这让向来骄傲的他自尊心十分受挫。 他的目光藏着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妒意,面色阴沉地看着忽视他的苏憾。 而落在苏憾身上的目光何止周全武一人,周围的仙宗已是认出了他,于是便自觉地在人群中让出一处空白,让这场千年大祭中最为特别的少年更加鹤立鸡群。 “他便是苏憾么?终于见到了真面目。” “两年前没能来观礼,真是遗憾!” “传闻他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便从三境初期破入四境,原本还以为是谣传,此时一看,竟是真的?!” “……” 众仙宗皆将目光投在苏憾身上,谈论着他的事迹,可谓是万众瞩目。 “据闻,他此番前来,是要以三人宗的宗门,与我等抢夺仙宗盛会的名额。” “三人宗?为何只见他一人现身。” “据他所说,当前宗门就只有他一人。” “什么?不会是自己信口胡诌的吧?” “不,事后确实有人去衍仙珠的看管地,在谱牒名册上找到了这个宗门,千年前便已有记录。” “你们应该也清楚吧,这次的十个新名额,实力上限为四境的宗门,只能抢夺其中的一个!所以,他便是我等最大的威胁!” “……” 这独木桥,只能有一个胜者! 一些实力并不强的中品仙宗们,投向苏憾的目光中陡然增加了许多的敌意。 苏憾依旧闭着眼睛,面对四周射来的敌意如春风拂面,丝毫没有在意。 只是身周的空荡与热闹的仙宗们对比,显得他的身影有些孤独与寂寥。 众人正在等待中,忽闻天外传来一把悠扬的声音—— “无衍仙宗方奇,携弟子前来祝贺青螭剑宗千年大祭。” 众人一齐望向天际,便见十数名身着黑白衣袍的身影穿过被打开的护宗大阵的一角,正往宗主峰飞来。 他们看着威风凛凛的无衍仙宗众人,眼中皆露出敬畏之意。 七境仙胎圆满的方奇自不必多说,便是十几名弟子,英姿飒爽,无一不是天资绝顶之人,飞在最前面的那名光头弟子甚至比自家的宗主还要强。 大殿内的青螭剑宗弟子们皆是轻哼一声,对来者并不待见。 周全武原本是傲然抬头斜眼看着天际的来者,可在看到其中一道曼妙身影时,眼神突然被吸引住了。 他一生荣华,站在凡俗顶端,见过了许多人间佳丽,但她们加起来都不如那道身影的一根头发丝好看。 周全武看呆了眼。 人群的前方,“哗啦”让开了大片空地,供无衍仙宗落下来,后者作为修行界的领头羊,当然要站在最前方了。 可他们却忽而看到方奇等人在飞行中顿了一下,而后转向,落在了人群之中。 落在一名白袍少年的身边。 他们还在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见到那群天资绝顶的无衍仙宗弟子们,脸上皆带着欣喜之意,向那名白袍少年拱手执礼,说道—— “见过苏师!” 诸仙宗们的下巴,顿时掉了一地,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 …… 苏憾在站定的无衍仙宗众人间,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方奇就不说了,祁素、易金风,以及一众时常来向他切磋请教的弟子们都在,便向着他们点头致意。 众弟子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甚至方奇也是忍不住一直上下打量他,良久后才笑道:“苏小友,你可是将我们瞒得好苦啊。” 他指的自然是苏憾隐瞒修为,出无衍仙宗后便晋升四境的事情。 苏憾笑了笑,没说话。 方奇是知道他的“底细”的,所以并不是很在意他的态度,叹息打趣道:“早日如此,说什么也要将你留在宗门里了。” 易金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吞了回去,轻轻哼了一声。刚正如他,也不是没想过是不是可以为苏憾破例一次了。 祁素则是走上前来,站在他的身边,“你近来可好?” “都好。你呢?” “我也是。” “那就好。” 知道他很好,那便足够了,她没有再说话,便清清冷冷地站在他的身边。 周围的其余仙宗们看着这番场景,皆诡异地安静下来。 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无衍仙宗的弟子,会对那苏憾如此恭敬与亲昵?便是那方奇都站在他的身旁,偶尔与他说几句话,而且是以平辈的姿态去交流的。 众人顿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 片刻后,他们才逐渐敢悄声议论。 周全武则是看着那道曼妙身影乖巧地站在苏憾身旁,眼神闪烁。 天资、美人,皆让后者一人占有了! 他的内心,泛起一丝苦涩的妒意。 很快,远方又传来了破空声。众人再抬头看去,一道白虹划破天际,并同时伴随着一句被拉长的声音。 “我——来——也——” 白虹极快,在他们撞上护宗大阵的前一刻,大阵才堪堪打开一道了缝隙供他们进来。 掌控大阵的长老被吓出了一头冷汗,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埋怨道:“怎么又是这没个规矩的天乐仙人来了?” 白虹往宗主峰的山腰冲来,前方的人群又赶紧让出一块地方,想让元阳仙宗落在此处。 可那白虹冲了一半,突然也顿了一下,而后路径一折,往人群中央落去。 这番举动,与方才的无衍仙宗如出一辙。 “不会吧……” 众仙宗脑海忽而冒出荒诞的想法。 而后便见白虹也落在了那白袍少年的身旁,停了下来。 众人便又震惊了,这少年又是怎么和另一个超品仙宗扯上关系的啊?他到底还能给大家多少惊喜?! 白虹光芒散去,露出了元阳仙宗众人的身影。 领头的自然便是许乐乐,在他身后,是七八名脸色微有些惊魂未定的弟子——他们真的以为刚才要一头撞上青螭剑宗的护宗大阵了!把他们的心跳吓漏了好几拍。 许乐乐再次见到师兄,心潮依旧澎湃。 苏憾向他眨了眨眼睛,也算打过了招呼。 他还苦恼着怎么向自家师兄搭话才显得不引人怀疑,却发现身后的一道身影快他一步,直接便是掠了过去,停在师兄身前。 “公子!”那身影压制着心中的惊喜与激动,声音微带颤抖地说道。 苏憾看着眼前两年未见的陈初瑶,目光柔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祁素看着他如此亲昵的举动,挑了挑眉。 众仙宗都有些疯了。 “那少女……不是天乐仙人的关门弟子陈初瑶么?不是新晋的元阳仙宗天之娇女么?怎会如此恭敬地称呼那苏憾为‘公子’?” “而且,那苏憾还摸了她的头?这二人到底什么关系?” “前有祁素,后有陈初瑶,那苏憾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 他们实在忍不住,互相议论起来,并纷纷打探苏憾与陈初瑶的关系。 而后才有人想起,两年前,陈初瑶是在参加青螭剑宗入门大考落选后才被天乐仙人收下的,而在那之前,她一直都是跟在他后面,寸步不离。 众多议论声中,陈初瑶的眼里却只有苏憾,她眼圈微红,说道:“公子,你这两年,过得好吗?” “我很好,”苏憾笑着点点头,而后打量了一下她,继续道:“已经点亮百余枚窍穴了?不错。” 她揩了揩眼角,说道:“进入元阳仙宗后,我一直谨遵公子的话语,勤勉修行,从未松懈。如公子所说,元阳仙宗的功法与我极为契合,在其辅助下,我的仙缘篇修行亦是极为顺利。” 她初入元阳仙宗时,原本也引起了宗门内的些许微词,只是都被许乐乐给压了下去,嚷嚷着“我当年就是这样进来的,谁赶她走便是赶我走”,让得宗内无人再敢说话。 待她修行元阳经后,其一日千里的进境震惊了宗内的所有人,于是后者们纷纷转变态势,夸天乐仙人眼光毒辣,这徒弟收得是当真好,后者顿时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许乐乐羡慕地看着陈初瑶能肆无忌惮地与师兄叙旧,不过,能借她接近师兄,以后再慢慢“假装熟络起来”,倒也是可以。 方奇赶紧过来见礼,而后疑惑道:“天乐仙人,与这少年也是熟识?” 许乐乐赶紧摇摇头,说道:“他参加青螭剑宗入门大考时,我也在场,只是邀请他入宗被拒绝了。而且,他与我关门弟子渊源颇深,我带她来与他相聚罢了。” 顿了一下,他复而反问道:“‘也’是熟识?这么说来,你们与他很熟?来,展开说说。” 方奇笑了笑,左右无事,便与许乐乐说起了苏憾在无衍仙宗的事情,后者听得津津有味。方奇大感好奇,没想到天乐仙人对这少年竟也如此感兴趣。 不知不觉间,苏憾身边忽而热闹起来。 威压整个修行界的两个超品仙宗,皆围在了他的身边。周围众仙宗们,眼带奇异地看着这番场景,心惊不已。 少年的人脉,是不是也太过豪华了?这三人宗,当真只是一个最低底限的中品仙宗么? 众人便在复杂的心情中,等待着吉时的到来,等待着凌恒仙人现身。 …… …… 而苏憾与许乐乐不知道的是,在旁边的一座剑峰——破法峰上,周全武所居住的洞府处。 一名长相秀美的侍女正在盥洗着茶杯,旁边一名女子同样也在忙活,嘴里叽叽喳喳地也忙得很,“陈小月,你说这宗门的千年大祭,会不会给咱们也发点仙丹礼品啥的?咱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漫不经心地应和着同伴的叽喳声,眼睛却忍不住一直往宗主峰飘去。 七天前,师兄来到青螭剑宗的事情便已经人尽皆知,她当然也知晓。只是碍于在宗内不好轻举妄动,便一直忍着没有去见他。 天知道二人就隔着几座山峰却不能见面,这感觉有多不好受! 而方才,许乐乐大张旗鼓的“我来了”自然也落入她的耳中,她摇头笑着小师弟还是跟以前一样没点长进,心中却是波澜迭生。 多久了?他们三人,多久没有齐聚一堂了? 一想到这个,她的内心就有些微酸。 虽然他们之间暂时还无法相见,无法相认。 可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师兄妹三人,皆齐聚青螭。 第六十六章 大祭三日 陈初瑶与苏憾叙完旧,才注意到后者身边站着一名气质格外出众的冰冷女子,不知为何,她心中忽而泛起对那女子的一丝警惕之意,问道:“公子,这位是?” 未待苏憾开口,祁素便回答道:“祁素,无衍仙宗神光阁弟子。” 陈初瑶微感惊讶,“噢,略有耳闻,不知你是如何与公子相识的?” 祁素简单说了云从山脉之事,以及后来苏憾留在无衍仙宗修行了一段时间的事情,而后问道:“你又是如何与苏兄结识的呢?” 陈初瑶微微一笑,将二人从定山城一无所有一起出发,一路历险的事情说了一下。 祁素则是抿嘴听着。 旁边的易金风摸了摸光头,他怎么从这俩人的交谈中听出了一丝丝攀比的味道? 二女子互相介绍完,便陷入了沉默。 易金风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两步,而后转头看了看苏憾,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依旧是云澹风轻的样子,他不禁有些佩服。 …… 无衍仙宗和元阳仙宗来到此间后,基本上整个东仙境的仙宗都已经齐聚于此。 诸仙宗们互相攀谈、结交,为自家宗门拉盟友。 一直到了午时,在闭眼修行的苏憾耳朵微动,一阵仙乐不知从何处响起,响彻了整座青螭剑宗。 宗主峰众仙宗精神一振,皆停下了交谈,抬头望向宗主峰的峰顶。 苏憾亦睁开双眼,便见上方出现七道身影,缓缓落下。 当头一人,一身青袍内衬素雅白衣,大袖鼓荡。 他双鬓微白,眼角褶皱初现老意,不过精神矍铄,眼神很是温和,浑身满是中正平和的气息。 他正是当世最强、离飞升最近的修行者,青螭剑宗的宗主——凌恒仙人。 苏憾平静地看着这道略有眼熟的身影。 他在千年前争夺魔莲源种那一战,曾与凌恒仙人有过交手,不过后者当时还只是青峰峰主,尚未成为宗主,修为也才八境而已。 二人交手数招,后者很快便败在他剑下。 没想到他施展还阳秘法期间,竟是由后者接任了宗主之位,并且成长至此番地步。 在凌恒仙人后方,跟着六名剑峰峰主,皆在两年前与苏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们都争着抢他入峰,被他一律拒绝了。 凌恒仙人落在山腰处的大殿前,殿内的剑峰弟子们行李齐声道:“参见宗主,参见峰主!” 殿外,诸仙宗亦执礼齐声道:“见过凌恒仙人与诸位峰主。” 凌恒仙人一行七人同时向着仙宗们回礼。 而后,前者袖袍一挥,仙乐渐隐,他看着黑压压一片的诸仙宗们,视线似有意似无意地在苏憾身上多停留了一刻。 那破法峰峰主陆森,则是丝毫不加掩饰地冷眼看着苏憾。 凌恒仙人收回目光,微微欠了欠身,温和笑道:“今日乃我宗的千年大祭,老夫先在这里谢过诸位的贺礼和心意了。” 诸仙宗赶紧侧身,不敢受他的礼,直呼不敢当。 他直起身继续说道:“请诸位稍等片刻。” 接着便转身进入了大殿内,率领众弟子往大殿深处走去,直至所有人消失不见。 陈初瑶探头往里面张望了一下,问道:“他们这是去哪里?” 许乐乐站了过来,说道:“祭先辈。青螭剑宗的先辈牌位皆放在此大殿深处,此乃他们内部之事,不宜展示出来,耐心等待即可。” 他顺着话头,借机与苏憾搭话道:“苏小友……” 他忽然顿了一下,“嘿”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而后才继续说道:“听闻你半年多前遭遇了魔修尹氏兄弟,并斩了其中一人?” 苏憾听他称呼自己“苏小友”,心中也觉得有些好笑,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 “另一人呢?是跑回西魔土了?”许乐乐眼里闪过了一丝杀意,反正已经出了宗门,他倒是不介意顺路再去一趟西魔土。 “没事,他已经死了。”苏憾简单地提了一下,隐去了尹左曾找仙痕之人杀他的事情,此事还需等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能与师弟提起。 此事事关程迎月,他还是有必要知会许乐乐的。 他想了想,向后者看了一眼,而后看看天空,又看了看迎客峰的山脚,然后轻轻咳了三声。 许乐乐顿时会意,向他眨了一下眼睛。 苏憾便不再与他多交谈,转头看着大殿处,等待青螭剑宗众人出来。 约莫两柱香的时间,大殿深处便见影影绰绰的人群走出。 凌恒仙人踏出大殿,环视众仙宗一圈,说道:“两万六千年前,第二纪元尹始,经过第一纪元末的黑暗动荡,那时正是百废待兴之时。 “开宗老祖辰甫仙人原本乃江湖中惊仙剑派的一名凡俗武夫,起于萍末之处。后来偶得青螭剑,从此踏入修行路,平步青云,直至来到此处开辟山门,创立了青螭剑宗。 “自那之后,尽管历经了天外魔物之劫,历经了纪元的又一次终结,此后更是历经了大大小小数十次魔潮,青螭剑宗始终屹立不倒。 “这期间,除了宗门先辈们的力挽狂澜之外,也脱不开修行界各仙宗们的互相帮扶。 “这千年大祭,不仅是青螭剑宗的立宗之贺,更应是东仙境能够繁荣至今之贺!” 底下诸仙宗听得有些心潮澎湃。 凌恒仙人笑了笑,说道:“此番大祭,自当以‘贺’为主。仲师弟,便由你来与大家说明吧。” 仲树上前来,朗声说道:“大祭共分三天,今日为赠宝大会。诸位稍后可移步磨剑峰,宗内已在那里设立了诸多丹鼎器炉,炼丹、炼器排名前十者,皆可得我宗内的上好丹药与上品利器。第二日为赠法大会……” 他顿了一下,扫了众仙宗一眼,“将与仙宗盛会的名额争夺合并举行。” 来了,这正是此番千年大祭的肉戏! 众仙宗皆是目光大亮,炯炯地看着仲树。 “第二日赠法大会的切磋比拼将于破法峰进行,所有中品仙宗皆可参与。修为上限为四境的中品仙宗,争夺一个仙宗盛会名额,上限五境的宗门争夺三个名额,上限六境的宗门争夺六个名额。每个宗门只能遣一人参加,最终夺到名额者,同时也可任选我宗藏宝峰内所收集的功法之一。” 众中品仙宗当即连呼吸都重了些,同时也有人问道:“那高品仙宗呢?不参与仙宗盛会的名额争夺,如何参加赠法大会呢?” 仲树点点头,“高品仙宗自成一边,另设比拼擂台,前十者同样可任选功法。” 见众人再无异议,他继续说道:“第三日,我青螭剑宗的剑林将大开一日,任由有缘者前来取剑。” “哗……” 底下仙宗们,凡是修剑的,皆发出了惊喜之声。 青螭剑宗闻名天下的可不只是剑法,还有他们所炼制的利器。要知道磨剑峰里随便拉一位炼器的长老出来,都是可以让诸多仙宗奉为座上宾的。 平时,磨剑峰所炼制的一些冗余出来的利器,都会放入剑林中。 又或者已经逝去的宗门先辈,他们的剑也会被放入其内,等待有缘人来将其再次拔起。 青螭剑宗立宗以来两万多年,剑林里已存下不知多少剑了。 据闻,其中还有不少神兵存在! 众剑修皆吞了口唾沫,心中火热,有人问道:“仲峰主,人人皆可进么?” 仲树点头,“人人皆可进,不管境界修为,不管是何宗门。” 又有人问:“那……若我们能够取走神兵呢?贵宗是否会要求我等交出来,不予我等带走?” 仲树笑了笑,“能取走神兵,便说明此剑与你有缘。与其让它在剑林蒙尘,不如让它重见天日。” 苏憾静静地听完大祭三日的章程,炼丹炼器非他所长,剑林更是不必再去,毕竟他已有述游剑。因此,他心中只对第二日最为关心。 众仙宗则是对这三日的章程都讨论得热火朝天,待他们讨论得差不多,凌恒仙人站了出来,带着温和笑意,宣布道: “既然如此,青螭剑宗千年大祭,自此开始!” 众仙宗当即精神一振,跃跃欲试。 凌恒仙人笑呵呵地与众人道别,而后便在恭送声中与仲树、陆森悠然离开了此间,三人身形拔高,往峰顶而去。 在他们离去后,磨剑峰峰主常新庆站了出来,向留在山腰大殿前的众仙宗说道:“请参加赠宝大会的同道们随我来,一齐前往磨剑峰。” 而后便当先在前方带路,众仙宗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前去。 离去的三人落在宗主峰峰顶的崖边。 仲树当先说道:“师兄,你觉得他如何?” 凌恒仙人笑着点了点头,赞道:“英雄出少年,确实不凡。可惜当时我不在宗内,错过了收他入宗的最好时机。” 前者沉默了片刻,说道:“依师兄所看,他引起入宗剑十七鸣,拔出悟剑之事,可有猫腻?” 陆森凛然,亦看着宗主师兄。 凌恒仙人澹澹道:“无法定论。” “师兄当真没有仔细查探他一番的打算么?”陆森微微皱眉道,这几日间,他时常与前者说起此事,可前者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凌恒仙人走前两步,临崖而立,往下方看去,视线落在山腰处,澹然说道:“即便如同陆师弟所说,他是还阳之人又如何?他既主动拒绝了入宗,便也说明了他与我宗是陌路之人。 “既然如此,他是不是还阳之人,与我等又有什么关系呢?大道朝天,各走一边罢了。” 陆森冷冰冰道:“若是魔修还阳,趁早杀。” 凌恒仙人沉吟道:“是不是魔修,我们只需看他平时如何做。据我所了解,与他有关的消息,皆是他在杀魔修,又或者在帮江湖正道杀邪派,护一方百姓安康。 “此人心性不差,不是为恶之人。对他的身份,不必太过执着。若日后发现他作恶,再遣弟子去吧。” 陆森抿了抿嘴,没说话。 仲树则是微叹口气,“只是……此等修剑的良材美玉,让其流落在外,实在是太过浪费他的天资。” 凌恒仙人笑了笑,“你啊,太过好为人师。你怎知他在外是浪费天赋?不是说,他只花了一年时间,便从三境晋升了四境么?” 仲树摸了摸鼻子,知晓无法说服向来随和、万事不强求的师兄。便只能站在后者身旁,一齐往山腰处望去。 那里,众多仙宗正御空而起,往一旁的磨剑峰飞去。 …… …… 山腰处。 看着纷纷腾空而起的修行者们,陈初瑶问道:“公子,你要去看看么?” 苏憾摇了摇头。 不管是炼丹还是炼器,他都不感兴趣。 见他如此,陈初瑶便也对那边的事情兴致缺缺。她此番前来,只是为了与公子见一面罢了,对其他的事情并不关心。 许乐乐与方奇二者则准备与门下的弟子一齐去往磨剑峰,二者毕竟是要照看参会的弟子的。 方奇临走前问了祁素,后者当即表示对赠宝大会不感兴趣,要留在此处。 二者便都向苏憾轻轻点了点头,一同离去。 大殿内的青螭剑宗弟子们也各自散开,裴温书和刘一刀当即掠了过来,见到陈初瑶,他二人也是十分欣喜。 刘一刀挠着头,叹道:“陈姑娘,你咋辣么厉害?先前俺们一齐参加入门大考时,你的修为比俺还稍差些,两年不见,你竟超过我了,真系惭愧啊。” 裴温书亦是点头赞道:“没想到当年一个小小的边陲小城,竟出了你与苏憾两名天骄之才,了不得。” 陈初瑶被夸得脸色微红,谦虚道:“比起公子,我还差得远。” 刘一刀忽而有些战意盎然,说道:“你们要去看赠宝大会么?” 众人皆是摇头,他便笑道:“不如俺们去试剑场切磋切磋?俺还从未与陈姑娘交过手呢。” 裴温书亦是眼中露出战意,看着陈初瑶。 后者看了看苏憾,也想在其面前展示自己的修行成果,便也答应了下来。 裴温书转头问祁素,“那祁姑娘呢?若有你在,我们几大超品仙宗互相切磋印证所修,倒是极为不错的。” 祁素点点头,“左右无事,那便一起去吧。” 她看了看陈初瑶,二女目光互相碰撞,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隐藏的、燃烧着的战意。 就在五人要御空前往试剑场时,几道身影从大殿中出来,拦在了他们身前。 第六十七章 夜会许乐乐 来者正是以周全武为首的几名弟子,他们停在苏憾等人面前,微微昂头看着后者,只是眼角余光一直在往祁素身上瞟。 裴温书和刘一刀同时皱眉,后者大声问道:“周全武,你想做啥子?”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周全武神色平澹地说道,而后瞥了瞥刘一刀,“真不知道峰主为什么要将你这样资质平庸之辈收进来,拉低了我们破法峰的实力。” 刘一刀脸色涨红,握住了腰间的大乌剑。 这两年来,对方虽没有特意打压自己,可只是平日在峰内遇到时,一看到那副对自己视若无睹、不屑与自己为伍的神色,心中不免有些不爽利。 他曾直接向周全武邀战切磋,却被后者以“境界太低,切磋无益”为由给拒绝了,还是那副看不起人、目中无人的样子。 不仅如此,因为周全武身份尊贵,背后掌控的修行资源极为丰富,峰内许多师兄都受了他不少好处,似有似无地站在了他那边。 相对的对他不太待见的刘一刀有些孤立,这也是为什么后者老是往青峰跑,去找裴温书习剑的缘故。 破法峰内的授剑师叔察觉到了此事,也曾训斥了周全武等人。可在后者们看来,他们反而是因为刘一刀经常往别峰跑的行为而受了无妄之灾。 一来二去之下,他们的关系便更差了。 裴温书挡在发怒的刘一刀身前,向着周全武冷言道:“你到底有何贵干?” 周全武视线瞥向苏憾,皮笑肉不笑道:“没什么,只是同为两年前那次大考的仙苗,也算有那么一丝‘同袍之情’。久闻苏兄大名,所以前来瞻仰一下。” “瞻你妹的仰,”刘一刀压抑怒气骂道,“连俺都知道这个词不系介么用的,你啥意思啊?” 周全武没有理会他,依旧是向着苏憾说道:“没有宗门作为后盾,独自一人在外飘荡,苏兄是得要多小心才行,毕竟也不是所有魔修都像尹氏兄弟那般草包。 “万一哪天横死在外,可就浪费你的‘绝顶天骄’了。” 他稍重的咬字,透露着内心的一丝不服气,似乎要将这两年来从师长们眼中接收到的“不平等”都宣泄出来。 苏憾平静地看着他,澹澹说道:“若只是来逞一时口舌之快,便退下吧。” 周全武眼神一凛,这苏憾,竟敢让他“退下”? 他森然看着苏憾,良久后才缓缓说道:“希望你明日能够不让我失望,也取到名额。 “虽然不知你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方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晋升四境,但七年后的仙宗盛会,我在那上面让你一败涂地,让大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 他话还没说完,神情便微微一变,扭头看向后方,有一道背剑的萧索身影正缓缓而至。 他脸色微沉,向着苏憾等人轻哼一声,与身后的数名跟班快速离去。 苏憾视线顺着前方看去,一名青年男子拖着副看似虚弱的躯体,眼中缠绕着睡意,同时也带着股不耐烦的感觉,似乎看谁都欠挨他一剑般。 “此人是谁?为何周全武对他避如蛇蝎?”苏憾问道。 旁边的刘一刀神色有些复杂,“他系何方师兄,他……” 而这时何方已经走到近前来,抬眼问道:“苏憾?” 苏憾看着他,“找我何事?” 何方点点头,眼中的睡意忽而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缕锋利剑意。 他骤然发难,剑意直刺苏憾的神魂! 苏憾面色不变,神魂岿然不动。那剑意刺入他的体内,而后很快崩碎散去,不痛不痒。 何方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直到此时,刘一刀才反应过来,大惊道:“何师兄?!你做什么?” 何方没有理会前者,依旧看着苏憾,闷闷地说道:“你很强,所以,我不会留手。” 语罢,便直接转身走了。 留下刘一刀几人面面相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憾看着他的背影,向刘一刀说道:“你方才还没说完。” 后者斟酌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何方师兄系在俺们之前的上一次大开山门时进入宗门的,曾引起入宗剑六鸣,系当时的天骄。进入了破法峰后,修行一日千里,短短六年便从二境晋升了四境。 “可惜……后来他在一次外出除恶时,被魔修重伤,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境界一直停滞不前。” 刘一刀摇头叹息,显得有些惋惜。 苏憾沉吟着问道:“他与周全武是何关系?” 刘一刀微微皱眉,不太确定地说道:“据说,在何方师兄受伤之前,便通过弟子间的角逐拿到代表宗内四境去上一次仙宗盛会的名额之一,后来他受伤,便错过了。 “而介一次的仙宗盛会,原本可以将他上一次的名额腾挪过来,他也指望着靠衍仙珠续上仙路的。不过,不知为何,介个名额却落在了周全武的身上……” 苏憾有些恍然,难怪周全武方才俨然一副先行者的模样,说要在仙宗盛会上给他好看,原来是已经拿到了名额。 至于这个名额怎么来的,真实原因或许不知,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他挤掉了何方。 难怪周全武见到那何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刘一刀忿忿道:“先不说他挤掉了何方师兄,即使何师兄的名额自愿让出来,也不见得能轮到他啊,老裴可还在呢。” 裴温书不置可否,只是疑惑道:“何方师兄刚才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刘一刀抓抓脑袋,也并不理解。 苏憾澹澹道:“那便不理他了,先离开这里。” 众人点点头,被周全武和何方先后打岔,他们差点忘了原本打算要去做的事情。 …… …… 磨剑峰的赠宝大会进行得如火如荼时,试剑场也有一场小小的切磋比拼正在进行。 祁素压低了境界,与陈初瑶缠斗在了一起,二人打得有来有回,皆用上了十二分力气,暗暗较着劲。 刘一刀在旁边看着二女,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介也太凶残了吧?” 裴温书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苏憾看了片刻,忽而开口向前者问道:“裴兄,你在青螭剑宗已有两年,对宗内之事可还熟悉?” 前者随口答道:“还行,大体都是知道的。” 苏憾继续澹澹地问道:“你们宗内,是否有无法进去的禁区之地?” 裴温书偏过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是有一处,在封魔之山山脚的后方,那里是一处小殿,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入口小门。” “是否被施加了诸多禁制与封印,寻常人等无法进入,只有宗主方能靠近。” 裴温书点头道:“是的,你如何得知?” 苏憾静静地看着试剑场里的两道身影,沉默了下来。 前者感觉他的神色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苏憾摇了摇头,“没事,就好奇问问。” 裴温书迟疑地点点头,便把时间转回了试剑场间。 苏憾眼神低垂,心念电转。 若他所料不错,那处无法进去的小殿,其内之物应当便是黑色石台。 他内心微微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回了试剑场中。 二女已是分出了胜负,祁素作为踏入四境已久的修行者,哪怕压境,对灵气的应用也比陈初瑶强,后者意料之中地落败了。 祁素依旧是澹澹的神色,但内心还是有些吃惊的。陈初瑶的元阳经功法施展出来,比先前看过的元阳仙宗弟子给她的压迫感都要强上不少,足见后者的天赋异禀。 陈初瑶一脸的遗憾,但在苏憾为她指出问题后,她复而又开心起来。 然后她把刘一刀挑出来切磋了一场,将后者打得落花流水。 数人在此间互相比过之后,祁素便先行告退,独自回去了。刘一刀还是耐不住磨剑峰的热闹,招着裴温书一齐前去。 而陈初瑶则陪着苏憾回到他的院落,向他说着这两年来她在元阳仙宗的点点滴滴,她甚至还用燃香剑在他面前演示了地火剑法——这是他在火焰山时教会她的。 她说,即便进入了元阳仙宗,她的腰间从未解下过燃香剑,也从未停止过修习地火剑法。 她也询问了他这两年来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便挑着一些能讲的事情告诉了她,并没有跟她说他的发间还绑着一条真龙,若是说出来,怕是会直接惊呆了她。 一直到夜幕降临,刘一刀二人来了院落一趟,跟苏憾说了赠宝大会上的情况。 不过后者也不甚关心,听过之后很快便忘了。 刘一刀与陈初瑶等人一齐离去后,苏憾等待着时间悄然流逝。 待到夜半三更时,他便起身往早间与许乐乐约定好的地方飞去。 迎客峰山脚,湖泊边缘旁。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下来,让得湖泊闪着澹澹的光。 苏憾来到这里时,许乐乐已是在这里等待着。 他落在后者身旁,后者当即散开仙胎灵气将二人包裹住,让他们的气息与谈话都半点不泄露出去。 许乐乐放松下来,笑道:“师兄……” “不叫我苏小友了?”苏憾也是微笑。 “哪能啊,那不是在外人前面,得装一下嘛。”许乐乐嬉皮笑脸,一拍胸脯,“在我心中,师兄永远是最伟岸的那道身影。” 苏憾笑着看他耍宝一阵,而后才神色微肃,提起正题道:“先前让你去追查的黑色石台之事,结果如何了?” 许乐乐挠了挠头,说道:“自上次一别,我回宗后便一直泡在宗内收藏的古籍中,泡了两个月,把古籍们里里外外都翻了好几遍,甚至向宗主以及宗内资历极深的长老要了他们另外收藏的古籍,可依旧……一无所获,所有的古籍上,都没有与那黑色石台有相关的记载。” 听他这么一说,苏憾点点头,问道:“你没说是为了调查黑色石台之事吧?” 许乐乐摇头,说道:“不曾说过。” “那便好。”顿了一下,苏憾想了想,问了向裴温书问过的那个问题。 他心中有不详的预感,无衍仙宗和青螭剑宗都有类似的禁地,是不是所有的超品仙宗都难以避免? 果然,许乐乐立即说道:“有。有一处连我都无法靠近的禁地,我曾去探过许多次,都被宗主赶回来了。私底下也偷偷地去过不少次,可那里的禁制封印,便是我也闯不进去。” 苏憾心中一凛,神色微有变化。 许乐乐奇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之处?” 苏憾便将在无衍仙宗里的禁地内的见闻详细地说了出来。 还有青螭剑宗的禁地,他也怀疑那里面是黑色石台。 而按方才许乐乐的说法…… “师兄的意思是,元阳仙宗内的那处禁区,里面保存的也是黑色石台?”许乐乐双眉紧锁,神色认真地说道。 苏憾点点头,“只怕整个修行界,不管仙魔,都无法幸免。” “可为何从未有人提过此事?记载过此事?而且,也并非所有仙宗都有禁区。” “真相往往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至于为何无人记载、无人流传过此事,只怕也是一直被这少数人所压制着。” “既然如此,待我回去元阳仙宗,直接找宗主问问。” 苏憾摇头,“不可轻举妄动,还不知各仙宗是否串联起来。敌暗我暗的时候,谁先暴露,谁便失了先机。” 许乐乐眉间拧成了“川”字,垂眼看着湖泊倒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才突然奇问道:“无衍仙宗禁区的封印禁制只怕比元阳仙宗更可怕,师兄你是如何进去的?” 苏憾便将与小真龙初九结识,后者带着他在真龙尸身内修行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许乐乐这才恍然,难怪师兄这一世的修行进境比起前世还要更加夸张,原来是有了奇遇。 他看着师兄发间那根黄色的发绳,有些瞠目结舌,而后让后者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手心上。 许乐乐捧着初九沉睡所化的发绳,神念扫过,丝毫察觉不出这竟是一条真龙! 他吐了一口气,抬头笑眯着眼跟苏憾说道:“等我下次与师姐见面,一定要好好跟她吹一吹!真龙伏在手上睡觉的机会,这座世间也找不出第三个人了吧!哈哈哈。 “不行不行,等我飞升或者死了,牌位的后面一定要写上‘天乐仙人,曾手擒真龙’的事迹。” 许乐乐捏了捏发绳,乐得像个小孩。 苏憾无奈地笑了笑,等师弟玩够了,才把初九拿了回来。 他把初九绑回发间后,才认真说道:“乐乐,还有一些跟师父与师妹有关事情,需要与你说一下。” 第六十八章 手段,与丹药 见苏憾颇为认真,许乐乐收敛了玩闹之心,问道:“什么事情?” “你应当知道,在我身上有一块师父曾经留下的金色甲片。在我与初九相识之后,先前困扰许久的金色甲片的谜底,总算是解开了部分。这金色甲片……” 苏憾将初九认出这块金色甲片是躺卧在无衍仙宗处的那条龙尸的逆鳞,并将龙鳞碎片记录的事情都告知了许乐乐。 后者听得双眉紧皱,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凝重之色,低声喃喃道:“龙鳞碎片,龙文,修历二十年便出现的黑暗时期,被掩盖的真实历史……” 思考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可惜元阳仙宗是第三纪元才出现的,别说第一纪元,连第二纪元的事情都知之甚少。” 他抬眼看着苏憾,说道:“师兄,你打算将所有的龙鳞碎片都收集起来么?” 苏憾点头,“两年前,在青螭剑宗的入宗大考结束、你我各自离去之后,我回到桂城中燃起你给的师妹的念丝,而后,师妹现身了。 “她现身后,告知了我其中一块龙鳞碎片的下落。待千年大祭结束之后,我便会启程前往西魔土与罪洲之间的歧业海峡。” “歧业海峡?那里有诸多魔门盘踞,实力盘根错杂,师兄此时是仙缘修行者,境界不高,去了哪里怕是不妙……” “我有自保之力,无需担心。” 许乐乐点点头,既然师兄说没问题,那便没问题,于是赶紧转问起程迎月的事情,“师姐现身了?她这些年在东仙境?” “大概吧,不然也不会来得那么快。”说话间,苏憾从储物袋拿出了免杀章,“临走前,她给了我一块白玉印章,你是否也有?” 许乐乐右手一翻,一块与苏憾手上的白玉印章毫无二致的印章也出现在其手上。 他说道:“放了好些年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此乃免杀章,是仙痕之物,可挡仙痕刺客的一击。依你的境界,估计能够刺杀你的人很少,所以无法引动其效果。” 许乐乐一愣,“仙痕?师姐她……” 苏憾澹澹点了点头。 前者皱眉道:“难怪师姐一直行踪不定,还联系不上,问她在做什么也不说,鬼鬼祟祟的……” 他有点担心地问道:“这一次她消失数年,所行之事必定十分艰难,若非师兄重回世间,估计她也不会现身。她此时身在何处?可需要我助她一臂之力?” 苏憾摇头,“不知,她也不愿说与我听,那次分别之后没再联系上她。” 许乐乐叹了口气,不满道:“真是的,跟我们还藏着掖着。等她回来了,师兄你一定要说她几句。” 前者澹澹道:“仙痕里自有其组织的行事准则,无需苛责太多。” 许乐乐挠挠头。 苏憾收回免杀章,“还有师父被囚之事,我已有了大致的想法和手段。” 许乐乐眼神一凝,“如何?” “……” “……” 苏憾大概地说了一下。 许乐乐听得眉头有些微皱,说道:“会不会有些冒险?” “我还担心不够呢,”苏憾笑了笑,“但也只能先试一试,看看青螭剑宗的反应了,明日再说吧。” 许乐乐点点头。 二人今夜相会已是聊了许久,见时间差不多,便分头离去。 许乐乐今夜短短时间内接受了许多的讯息,离去的背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苏憾回到院落中,凝神调息,静待天亮。 另一边。 破法峰上,弟子们的洞府散落分布着。 夜虽深,其中一个洞府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不管如何燃烧都不会减少半分的烛火在卧榻旁微微跳动,将周全武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调息修行间,白天那苏憾的身影却一直在他心间挥之不去,让他有些心浮意躁。 在对方面前,他虽表现得依旧是高高在上,可那却是他为了不让心气泄掉而强作镇定的产物。 因为,不管他承不承认,对方的天资是母庸置疑的,其修为进境之快,始终让他如鲠在喉。 如此下去,仙宗盛会还不知能否稳压对方一头。 他咬了咬牙,屈指一弹,一缕剑气将前方桌上小摆钟震响。 很快,一名侍从推门而进,低头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拿丹药来。” 侍从愣了一下,“殿下,今日不是已……” “闭嘴,让你拿来便拿来,若再多嘴,下去自罚三十掌掴。”周全武冷冷道。 侍从连忙躬身应“是”,而后便快步退了出去。不消片刻,他又小跑着回到了此间,手上还拿着一方尺长的细长锦盒。 他将锦盒放在榻旁,手脚利索地将其打开。 锦盒里,放着一列猩红无比的丹药。 周全武若无其事地拿起其中一颗,放入口中。 猩红丹药当即化作一股血气,冲入他的体内窍穴,让得他的身体皮肤赤红无比! 与此同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股陶醉之感,而后小心翼翼地将窍穴中的血气化开,让其尽数化成磅礴灵气,将窍穴填满。 片刻后,他身上的赤红之色已经尽数褪去时,便赫然睁开眼睛,一缕血芒从他眼中闪过。 接着,他又拿起了第二颗端详了起来…… 侍从欲言又止。 “还剩多少?”周全武抬眼问道。 “禀殿下,除了这盒外,还有一盒。” 周全武双眉紧皱,说道:“不够,远远不够!” 侍从低头道:“殿下,改良过的血炼丹虽然没有那么多斑驳血气,而且不容易被人发现,但是需要耗费诸多力气去炼制……” “那便让宫里的人加派人手。” 侍从微微抬头,壮着胆子说道:“可最后,还需要那位亲自去除杂质才能服用,宫里哪里指派得动呢。” 周全武紧紧握着那第二枚血红丹药,沉默不语。 侍从将“那位”搬了出来,他确实也无话可说。 可若非这改良的血炼丹,他的进境别说要压过苏憾,怕是那裴温书都能胜他数筹。 也正是因为它,入宗之后的突飞勐进,为他拿到仙宗盛会的名额起了一定的助力。 毕竟,一个受伤后境界停滞不前的前天骄,哪里比得上看似前途无量的新苗呢。 且这种进境极快的感觉,让他有些上瘾了。更别说此时还要尽早突破四境,至少要先与那苏憾境界齐平,而后在仙宗盛会前要超过后者。 种种原因,已是让他越来越离不开手中的这颗猩红丹药。 不择手段又如何,能够以极小的副作用提升境界,何乐而不为! 他冷着脸,将第二颗血炼丹扔入口中,在身体浮现赤红之色前,他狰狞着向旁边的侍从说道:“不管如何,先传讯回宫里,让其加紧时间去炼制!” 侍从赶紧合上锦盒盖子,口中应着“是”,脚步不停地退出了周全武的洞府。 因为阵法的保护,洞府外看着一切如常。 而洞府内,此时正血气蒸腾。 …… …… 第六十九章 讨一个公道 翌日一早。 苏憾睁开双眼,体内的洞天灵气归于平静。他站起身出了小院,抬头看见半空中已满是人影,皆在往破法峰的方向汇聚而去。 今日的赠法大会,还有那仙宗盛会名额的争夺,正是在破法峰上举行,诸多仙宗早早便坐不住,天刚拂晓就已往那里去了。 苏憾御空而起,汇入人潮,一齐落在破法峰山脚。 此地是破法峰与秋水峰之间的巨大山谷,山谷的中心,有一处颇为宽广、由青砖铺成的青色擂台,擂台上一横一竖垒着两排巨石,将以“十”字分割成了四个部分,供比试之人切磋。 山谷两侧的剑峰上,围绕着山体突出了一大圈可供人站立的小崖,站在崖边,可以将下方的山谷的景色尽收眼底。 苏憾来到此间时,已是人声鼎沸。 他看到裴温书、陈初瑶等人都已经来到了这里,后者们并不需要参加名额争夺,此番前来,应是只为他而来。 他落在他们身边,裴温书等人围了上来,问道:“苏兄,准备得如何?” 刘一刀呵呵笑道:“准备啥,以苏兄的实力,还不如在仙宗盛会的名额直接写上苏兄的名字。” 周围的众仙宗皱眉看着刘一刀,同时也警惕地看着苏憾。 刘一刀被众多仙宗怒视,顿时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道:“今日破法峰上的银,可比昨日磨剑峰上的银多上太多了。” 裴温书笑道:“毕竟炼丹炼器不是每个人都看得懂,也不是每个人都关心的。而战斗切磋则截然相反,每个人都可看热闹。” 几人正在打量着来此参加、观战的众仙宗们,陈初瑶想起了什么,转头说道:“公子,你快先去山谷登记名册吧,再有半个时辰,大会便要开始了。” 苏憾点头,身形划落山谷,来到山壁前。 此处以破法峰长老为首,一众弟子们正在为落入场间的仙宗们登记名册。 苏憾来到此间时,顿时引起了众人的侧目,众弟子们的手脚也皆是一顿,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那破法峰长老睁开眼睛,看了他半晌后才循例问了虽然已经众所周知的事情:“宗门,姓名,境界。” “三人宗,苏憾,四境。” 破法峰长老手握玉牌,发出阵阵翠绿光芒,而后他将手一挥,写着苏憾信息的玉牌化作一道绿光,打在山壁上,直接嵌入了进去。 苏憾转头看去,山壁上已是嵌着许多玉牌,粗略一扫之下便看到了数百个。 “好了,”那破法峰长老说道,“去两峰的崖上等着便可。” 苏憾点点头,道了一声“多谢”便准备离去。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道身影落在前方,缓缓往此处走来。 此人,正是昨日在宗主峰山腰处挑衅他的何方。 苏憾心中微动,停下脚步,注视着后者。 后者路过他的身旁,还朝他点了点头致意,而后停在破法峰长老的身前。 那长老感受到何方的注视,缓缓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看他,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莫非是想要主动帮忙?以此来提高自己在诸长老心中的形象,打算把被夺走的仙宗盛会名额拿回去? 那长老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惋惜道:“是要来帮忙么?你倒是有心了,只是此间人手已足,无需帮……” “我来参加赠法大会。” “……助。”长老晃了一下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来参加赠法大会。”何方提高了声音,虽然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模样,但眼神中却有着十足的认真与坚定。 声音传出,周围众仙宗与破法峰弟子皆注目过来,很是惊讶。 有些人更是眼带不满地看向破法峰长老,窃窃私语道:“不是吧,作为超品仙宗,在自家的千年大祭上,还要抢夺我们这些小宗门的名额?” “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 “……” 有人则忿忿不平地御空往上飞去,将此消息带了上去。 破法峰长老听着周围的议论,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他皱眉看着何方,后者的神情全然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呵斥道:“莫要胡闹,你参与赠法大会作甚?藏宝峰的功法你本就可任取之。至于名额……此番乃中品仙宗的新名额,与我等无关。” “我知道,但我需要去仙宗盛会。”何方满不在乎地说道。 破法峰长老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说道:“哎,我知晓你的委屈,但……规矩就是规矩。” 而此时,何方正欲破格参加赠法大会的事情传上了崖边,引起阵阵哗然! 崖边的众人皆跳下山谷,去往登记名册处。 旁边周全武听到此事,也是皱着眉沉吟片刻,而后才随着众人一起去。 名册登记处的人员越来越多,皆带着不解以及不满看着青螭剑宗众人。 刘一刀几人落在苏憾旁边,急问道:“出了啥事情?何方师兄咋的了?” 苏憾平静说道:“没什么,只是想要讨回一个公道。” 刘一刀顿时有些担忧地看着何方。在破法峰诸弟子都孤立自己的情况下,只有后者依旧我行我素,与自己正常来往。 而且后者的遭遇,也让他有一种难兄难弟的感觉。 可宗内名额定下便是定下,若是不服闹事,只怕明镜峰的人一来,何方便要被押到明镜峰去接受惩罚了。 对于山壁前越来越多的人,何方并不在意。在视线余光看到周全武时,他转眼看着后者,才回应了方才破法峰长老的话:“宗内的规矩,便是将原本属于我的名额抢走,拿给其他人么?” 那长老眼神一滞。 闻言,心中不满的仙宗们,顿时知晓发生了何事。原来是青螭剑宗自家的矛盾,便换了副看热闹的神情,人群里也有人在打探更详细的情况。 有人顺着何方的视线看了过去,暗暗打量着周全武。 听着周围的窃窃声,后者的脸色已是阴沉下来,他有些恼羞成怒,境界气息顿时爆发,阴冷道:“我入宗两年,便已是从二境初期晋升此番地步,更何论仙宗盛会是在七年之后?比起境界停滞的你,我才是更值得去仙宗盛会的真正天骄!” 苏憾听着此言,只怕这也是帮其拿到名额的幕后之人所用的说辞吧。 看似合情合理,却并不公道。 苏憾看着依旧是一脸不在乎的何方,若有所思。 第七十章 看一场好戏 “够了!”破法峰长老怒喝,打断了何方与周全武的争锋相对。 此等“家丑”,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里被仙宗同道们当成热闹看,实在不成体统。 眼见来到此间的其他剑峰长老越来越多,破法峰长老脸皮更有些挂不住了,毕竟追根究底,这是他们自己峰内的事务。 他压着怒气,说道:“有什么事情,待千年大祭结束之后再说,你们二人皆给我退下!” 周全武向着何方冷哼一声,收敛了气息。后者则是连看都不看前者一眼。 可何方依旧一动不动。 破法峰长老的脑壳顿时有点疼了,一时都忘记了这小子平时在峰内就是不服管的刺头。 没办法,他只好向着何方泄出一丝丝剑意,刺着后者的神魂,希望能让其知难而退,并同时开口说道:“先退下,回峰后再说。” 何方原本就虚弱的模样此时更加显得脸色苍白,他忍受着神魂的刺痛,倔强地摇头,依旧说道:“我说了,我是来参与赠法大会的。” 破法峰长老双眉紧锁,还没等他说话,便听闻一声怒哼传来。 他转头看去,脸色微微一沉。 他原本体谅何方的不平,想着包容一下,自家剑峰的事情回去再说,可此时发出不满哼声的,正是明镜峰的长老。 既然后者已经出声,那已经不是破法峰可以左右的事情了。 他责怪地看着不识好歹的何方,散去了剑意。 明镜峰长老面带严肃之意,说道:“何方,自去明镜峰领罚,现在就去。” 破法峰的弟子们噤若寒蝉,有些与何方相熟的,不停地使着眼色让后者先道个歉,躲过惩罚再说。 可何方寸步不让,“我何错之有?” 明镜峰长老眼睛微眯,冷言道:“目无尊长,扰乱大祭进程。身为超品仙宗弟子,却不以身作则,没有一点规矩,有损我等青螭剑宗的颜面。” 何方轻轻一笑,“规矩?那么,宗内夺我名额之事,不算坏了规矩?你们不管?” 明镜峰长老沉默片刻,说道:“此事乃诸长老师叔们共同定下的,已是定论,母庸多说。而你针对此事搅风搅雨,这才是坏了宗内的规矩。” 周全武微微挺直了腰杆,双手环抱在胸前,昂首斜视着何方。 明镜峰长老继续说道:“不必再多说,给自己留点脸面,自行去明镜峰等待受罚,不要逼我等出手。” 何方低下头,沉默不语。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服软的时候,便听他忽而低声喃喃,“如果这便是宗门的规矩,那就去你妹的规矩。”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以为出现了幻听。 明镜峰长老更是瞪大了眼睛,愕然道:“你说什么?” “我说,去你妹的规矩!”何方抬起头,目中精光四溢。 青螭剑宗的弟子们同样惊愕不已,敢与明镜峰长老这般对抗,何方这是昨晚发烧把头脑烧坏了不成?! 刘一刀不解地说道:“何师兄这系怎么了?” 苏憾双手负后,眼中带着一丝欣赏之意看着何方,全然没有昨日被后者挑衅的芥蒂。 “放肆!”明镜峰长老怒不可遏,抬手压向何方,灵气聚成一个手掌,往后者拍下。 “砰!” 何方被压得双脚深陷地面,可腰板却挺得异常的直。 在手掌的压制中,他把早已想说的话从牙缝中挤了出来,“在我初踏修行路时,曾问自己,‘路在何方’?我曾以为我的路在青螭剑宗,所以我选择了这里。 “可最后我却发现,这条路竟是如此的泥泞不堪,这并不是我想走的路,而真正的路,就在我的脚下。 “既然你我道不同,那我便自己走!” 破法峰长老内心一滞,出言阻止道:“你在说什么?闭嘴!” 何方不管不顾,灵气涌动,腰间的剑连同剑鞘一齐飞出,从灵气手掌中窜了出来,斜插进地面,坚定不移地说道: “我何方,退出宗门,还剑青螭剑宗。” “哗……” 场间所有人皆是哗然! 明镜峰长老散去灵气手掌,匪夷所思地看着何方。 周全武也是愣住了,十分惊讶。 刘一刀更是张大了嘴,下巴快要掉下来,所有破法峰的弟子与长老也皆如是。 只有苏憾平静地看着何方,眼中欣赏之意更浓。 “胡闹!简直是胡闹!”破法峰长老怒喝,“我只当你是一时意气,湖涂出言,快给我退下,自行回峰!” 而此时,已是有弟子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御空而起,前往峰顶禀告陆森。 何方摇了摇头,抬头看着青螭剑宗的诸长老,澹澹说道:“我早已想清楚了,你们不给我公道,那我便自己拿回来。所以,我,一定要参加赠法大会。 “宗门不给我参加的机会,那我便退出宗门。” 众人皆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决然与坚定。 明镜峰长老和破法峰长老相视一眼,脸色皆是阴晴不定。 青螭剑宗诸弟子看着这凝重的气氛,噤若寒蝉。 明镜峰长老脸色铁青,沉默半晌后才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出了我青螭剑宗的谱牒,再无回头之日。” 何方轻笑,“知道了。这样一来,就没人可以阻止我参加赠法大会了吧?” 明镜峰长老拂袖,“离了宗门,你不过是一介散修,如何参与中品仙宗的名额争夺?” 他环视周围,冷冷道:“我看是哪家宗门敢当我们的面收你入门。” 这下子轮到诸仙宗噤若寒蝉了,气氛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闷。 苏憾眨了眨眼,微微一笑,他是真的不在乎青螭剑宗的看法,就在他要往前踏出一步时。 却听到何方说道:“你真的以为我毫无准备么?” 苏憾顿了一下,停下脚步。 “你忘了我何家在世间的势力?找一家没落至极、仙宗名册上也有留名的宗门,易如反掌。不管其品阶如何,只要我在,那便是限度最低的中品仙宗。” 伴随着何方的话语,一道身影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 众人将目光投注在后者身上,后者年纪已长,已到中年,修为却不过是二境后期。 他有些不自在地承受着众人的目光,声音带着哆嗦说道:“八百年前,灵猿宗已在仙宗名册上留名,先辈也有六境的修为,曾经小有名气。只是时过境迁,我,我已是灵猿宗的最后一名弟子……噢,兼宗主。” 何方恢复了那副虚弱且睡意惺忪的模样,乏善可陈地向青螭剑宗长老们执了一礼,“灵猿宗何方,前来参加赠法大会。噢,顺道祝贺贵总的千年大祭,来得急,没有带贺礼,还请见谅。” 明镜峰长老神色冰冷,抿唇不言。 场间众人亦是面面相觑,觉得有些荒唐。 苏憾笑了笑,今日真是看了一场好戏。 第七十一章 赠剑 苏憾负手看着与诸青螭剑宗长老对峙的何方。 难怪昨日他特地试探了自己,还说“不会留手”。 昨天听着还有疑惑,不知他所云为何,今日方了然原来他早有此番打算。 刘一刀震惊与敬佩的神情混杂在一起,脸色甚是精彩,对方做了他想做却一直不敢做的事。 裴温书则是眼角余光留意着刘一刀,知道后者在宗内待得也不开心,担心后者一时意气之下,也效彷何方的做法去了。 明镜峰长老冰冷地眼神藏着极深的怒意,说道:“好,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从今日开始,你已不再是我青螭剑宗的弟子。” 破法峰长老虽然也是因何方而惊怒无比,可闻得前者此言,倒回复了些许清明,他看向前者,说道:“此事便如此草率决定,是否太过儿戏?我破法峰之事,还是需要知会陆峰主,让其定夺的。” 明镜峰长老冷哼一声,“便是陆峰主挽留他,我明镜峰也绝不同意再让其留在宗内。此等浑身长着反骨之人,留在宗内又有何益?” 便是此时,一道声音从上空传来,“何方乃我破法峰之人,如何处置他,无需其他剑峰插手。” 众人抬头看去,便见陆森的身影缓缓落了下来。 破法峰长老心中稍定,有陆峰主主持大局,这场闹剧是该结束了。 众人向陆森行礼,陆森只是冷冷地点点头,眼睛如鹰隼般看着何方,“心有不平,可与我说,为何使用如此偏激的手段。” 何方一笑,“与你说?你此刻有耳听,先前却没眼看出‘不平’么?” 语气中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敬之意,让得众人咋舌不已,要知道陆峰主可是青螭六峰的剑首,不管战力还是威望,都只是略输凌恒仙人一筹罢了。 而何方此等话语,言下之意便是陆森是幕后人之一,当真是全然不给后者留颜面。 苏憾挑了挑眉,眼中毫不吝啬对何方的欣赏。 陆森脸色出现一抹寒意,沉默不语,似乎不屑于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冷言道:“回峰去,等候发落。” 何方挠挠头,说道:“陆峰主您可能来得比较晚,我已经还剑于贵宗,退出了宗门。此时已是灵猿宗弟子。” 陆森没有看身前那柄斜插在地面、品质颇佳的利器,说道:“谅你心中有委屈,我此番可以当看不见,拿回剑去。” 何方则是认真地看着他,“你可以当看不见,我却不能当没发生过。” 陆森看着刚强不折、倔强无比的前者,眼中的冷意越来越多。 见他还没什么反应,何方继续澹澹说道:“我意已决,宗门若是不许,我终有一日,也是会叛宗离去的,何不趁此时好聚好散呢?” 闻言,众人皆吃惊不已。 能把“叛宗”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而且还是站在剑首面前说的,何方可算是独一份了。 在何方说出如此撕破脸皮的话后,陆森眼中的寒意已是积累得极深。 何方似乎还嫌不够,又添了一把火,“我是进了宗门,但却不是签了卖身契,我也有选择的余地。而且,我已经还剑,以后也不会再用青螭剑宗的剑法。言尽于此,陆峰主还是成全我吧。” 众人屏住了呼吸,看着陆森的反应。 陆森冷冷地看着何方半晌。 而后,他没说话,只是微微抬手,斜插在地上的剑落入他的手中。 也没见他的灵气如何波动,只是手掌轻轻用力,那柄品质颇佳的利器顿时断为两截! 何方发出一声闷哼,眼中不可避免地露出一丝心疼之意。 这把剑,是他入宗并成为入剑弟子后,便一直伴随在旁,被他用灵气时时蕴养着的。 陆森已是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何方向前者微微欠了欠身,也向着破法峰曾授剑于他的师叔长老们鞠了一躬。 陆森不再看他,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断剑抛给磨剑峰的弟子,说道:“融了,再煅新剑。” 而后环视众人,说道:“让诸位见笑了,赠法大会即将开始,诸位继续吧。” 说完,他身形便消失在了此间。 他离去后,山壁前的众人依旧鸦雀无声,看向何方的眼神里,已不再有不满与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敬佩。 何方笑着看向破法峰长老,说道:“周长老,是否已经可以把我的名字放上去了呢?” 那破法峰长老神色极为复杂,心中憋闷无比,可陆森已盖棺定论,他也无可奈何了。 他伸手抓来一块玉牌,手上发出绿光,而后将其打向山壁,深深嵌入其中。 何方抬头看着那写着“灵猿宗,何方,四境”的玉牌,笑了笑。 见尘埃落定,苏憾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何方,见后者欲转身离去,他忽而开口道:“等等。” 后者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苏憾则袖袍一展,从储物袋中卷出一柄剑,抛向后者。 何方接住那剑,神魂一扫,顿时极为惊讶。 上品利器? 他抬头看向那白袍少年,不知后者是为何意。 苏憾双手负后,澹澹说道:“既然要参加赠法大会,怎能无剑?” “我既已准备还剑于宗门,怎会没准备新的剑。好意多谢,我不需要。” 苏憾摇摇头,“你手上那柄,应该没有这把好。拿着吧,用过之后若是不喜,大会结束之后再还我也好。” 何方感受着虽第一次接触,却有水乳交融之感的剑,剑上散发的锋芒,比他先前那柄要强上许多。 一时间,他也有些爱不释手。 他抬头看向苏憾,虽然不知后者为何突然赠剑,但他不是婆妈之人,便说道:“多谢了。但是,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我会尽我全力,将你打败,拿到仙宗盛会的名额。” 苏憾笑着点头说道:“好。” 何方摩挲着手中的剑,问道:“此剑可有名字?” “无主之剑,你自己起吧。”苏憾说道。 何方想了想,将剑收回洞天里,说道:“今日我离开青螭剑宗,从也将走上一条我自己的青云之路,便叫它青云剑吧” 说罢,他向苏憾挥了挥手,身形一展,御空往上方的崖边飞去。 苏憾看着他的身影,微微笑了笑。 第七十二章 皆只用一招,如何? 何方的插曲平息之后,苏憾与刘一刀等人一齐回到崖边。 刘一刀好奇道:“苏兄,一柄上品利器就这样给出去,你一点都不心疼?” 苏憾摇摇头,“好剑跟对了人,不可惜。” 说着,他记起此番大会依旧不能用述游剑,于是便从储物袋中召出了先前所用的那柄利器,挂在了腰间。 刘一刀瞪大眼睛看着又一柄冒出来的品质颇佳的利器,震惊问道:“苏兄,你的百宝袋里装了多少利器啊?” 他已不是当年的愣头青,进入青螭剑宗后,他知道这样的利器意味着什么。 裴温书亦如是,同样十分惊讶地看着苏憾。 苏憾澹澹说了他在鹿尾山脉的仙人洞府里得到了一个储物袋,袋中的修行资源颇多。 刘一刀挠了挠头。 苏憾心思细腻,虽然前者什么话都没说,其眼中有着一丝羡慕之意。 仅有一面之缘的何方他都能赠出一把上品利器,何况与他相熟的刘一刀。 先前刚来到青螭剑宗时,看到刘一刀腰间那把品质稀疏平常的大乌剑,他也想过为其换一把剑。 只是其修为还低,加上他终究是外人,不太好行“换剑”这越俎代庖之事。 他想了想,便向刘一刀说道:“待以后你的修为足够,剑宗里若不给你换剑,我送你一把。” 刘一刀一愣,眼中闪过欣喜与感激之意。他在宗内不是很受重视,若要换剑,可说是非常难。他重重点头,郑重地向苏憾道谢。 众人等待赠法大会开始的时间里,祁素等无衍仙宗的人姗姗来迟,来到了苏憾的身旁。 刚来到此,便听得周围的人皆在议论着什么事情般,热火朝天。 询问之下,方知青螭剑宗里竟出了这等好戏,纷纷暗叹可惜,没有在场看戏。 片刻后,半空中来往的修行者已渐少,紧接着,一声清悦剑鸣从山谷中升起,响彻七峰。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停下讨论之声,皆把目光投向下方的山谷中。 破法峰长老立身于“十”字巨石列的中心点上,朗声说道:“时辰已到,诸宗业已登记名册,事不宜迟,赠法大会,开始!” 崖上众仙宗眼神火热,便听那长老继续说道:“此四方区域,除东南角落为高品仙宗的切磋之地外,其余三个角落,皆为中品仙宗的切磋之地。 “东南角,青玉仙宗齐颜烟,对游合仙宗郝升。 “东北角,南华仙宗…… “……” 随着破法峰长老的唱诺,一道道人影从崖边划落,落入擂台中。 待四角人员皆落下,长老继续说道:“诸位可放开手脚,此地有我剑宗长老看着,不必担心有性命之忧,只是切磋之道,点到即止。” 他顿了一下,见众人皆无异议,说道:“一切就绪,你等准备好了,便可开始。” 说罢,他便闪身站到了擂台之外。 擂中,八名修行者各自向敌手行了一礼,而后便陡然展开了攻势。 一时间,场上各色光华大绽,各类兵器齐出。 看得崖上众人频频点头。 只是仅仅数息后,便有人分出了胜负。 破法峰长老则继续点名,旋即又有新的修行者落入场间,展开对战。 便是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苏憾身旁,来者正是许乐乐。 他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说道:“若不是方才那声剑鸣,估计又要睡过头了。我没错过什么吧?” 陈初瑶向他执了一礼,笑道:“师傅,赠法大会刚刚开始,你来得正是时候。” 刘一刀则悄悄地向他看了看,心想都已到九境绝巅了,还需要睡觉吗? 许乐乐昨夜被苏憾所给的信息灌得头有点大,回去之后便不打坐了,反而倒头睡去——这是他年幼时起便有的习惯了。 “没错过就好。”他转头看了看苏憾,而后兴致缺缺地把目光看向下方的擂台。 片刻的时间里,对战的四个角落已经换了数拨人。 大家都清楚,今日的对战不止这一轮,打持久战消耗太多并不可取。 所以甫一出手,便是最强的招式,以求快速将对方击败,快些下去调息,恢复状态迎接下一轮对战。 崖边上的众仙宗弟子只觉得大开眼界,平日里他们都是与自家师兄弟切磋,偶尔行走世间碰到魔修,也是少数。哪像此时,诸多仙宗皆自己的眼前展示着他们宗门最强的功法。 方才那数拨仙宗弟子里,有靠出神入化的身法让对手摸不着衣角,使其气急败坏露出破绽,而后用灵气轻点对方的致命要害的。 有展开了迷域阵法将对手困住,让其只能在方圆两丈的空间里埋头乱转,最终有剑宗长老宣布前者获胜的。 有凭空落下飞雪,点点雪花让对手神魂冻僵的。 各式功法迭出不穷,看得人眼花缭乱。 也有仅凭肉身力量硬碰硬的,其中一方被打飞,就在其身形不受控地倒飞而去,就要跨过“十”字巨石到其他区域时,巨石的边界忽而深处一片薄薄的光幕,将其身影缓缓地停了下来。 众人这才知晓,有巨石阵法在,四个区域无法影响到彼此。 于是,后来上场的仙宗弟子们,手脚便放得更开了。 不多时,又有一场战斗结束。 那破法峰长老将石壁上落败那一方的玉牌取出,而后视线落在下一枚玉牌上,他挑了挑眉。 “西北角落,逍鹰仙宗纪大陌,对……三人仙宗,苏憾。” 声音传上崖边,众人皆眼神一亮,那些还未上场的中品仙宗,则皆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并带着同情的眼神看向逍鹰仙宗。 逍鹰仙宗处,那纪大陌脸色微白,如丧考妣,连同他的宗门长辈及弟子,亦是皱眉悲叹。 对上谁不好,一来就碰上这风头最盛的妖孽! 但他已是自家宗门修为以及战力最高的那人了,除了他,宗内也无人能够迎战。 纪大陌的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尽力就好。” 他点点头,重重地吐了口气,纵身跃下崖边。 众仙宗的目光皆不约而同地看向西北角落。 苏憾则早已在那里等候,见对手已到,他向着对方微微执礼。 纪大陌亦回礼,没有说话,自体内洞天取出一杆长枪。 黑色金铁质感的枪杆,雪白的枪头,杵在地上时,发出“铛”的一声大响,看得出其千钧般的重量。 见苏憾没有先行出手的意思,他向前者示意了一下,而后没有任何留力,长枪正对着前者,洞天灵气蓬然爆发,长枪当即化作一道流光刺去。 在飞行过程中,流光陡然分化,化作七只白色的鹰展翅飞天,如有生命力一般飞往不同的方位,而后再从不同的角度俯冲而下。 尖锐无比的鹰喙带着破开空气、与其摩擦产生厉啸,似要刺穿目标猎物。 崖边众弟子不禁点点头,这式灵气化鹰,倒也是可圈可点。 苏憾站在原地,没有什么动作,腰间的剑直接闪出。 他没有用星璨剑法,而是单纯以灵气御剑,几个腾挪间便出现在那七只白鹰的路径上,每次剑光亮起,则有一只飞鹰化作灵气溃散开去,最后一下更是将那杆长枪直接给击飞了出去。 长枪落在纪大陌身前,发出当啷数声响。 在他咬牙欲要继续御起长枪时,他只觉得脸上的寒毛倒竖,抬眼一看,苏憾的剑尖已是对着他的脸。 纪大陌愣了一下神,若是生死对战,此剑怕是已经透脑而出。 他脸色灰败,颓然地向那白袍少年执了一礼,说道:“我输了。” 苏憾收剑回鞘,向纪大陌点了点头,便御空离去。 待他回到崖边,众仙宗才如梦初醒,惊讶地看着他的身影。 因为这整场战斗,也不过一息的时间罢了! 结束得实在太快。 原本他们饱含期待,希望能够看到一场精彩的战斗,从而窥见苏憾的实力,好为后续的轮次中做好应对的准备。 毕竟,据说那苏憾掌握了一套剑法,是世间仅有的精妙剑法,其威力丝毫不逊色于青螭剑宗任何一座剑锋的出名剑法,甚至还要强上许多。 可那纪大陌,竟是连他的剑法都没有逼出来,实在有点可惜。 不过,也不能说全无收获,他剑上的洞天灵气,众人已经稍有领会。 那灵气,比起他们所见过的所有超品洞天的灵气都要强! 所谓的完美洞天,竟真的如此可怕。 将要与苏憾对擂的众仙宗心中都似乎被压了一块大石,还未展现剑法,单纯以灵气便可压倒寻常的四境修行者,实在让人有些心生绝望。 同时,他们也希望第二轮切磋的倒霉蛋可以再努力些,让其将剑法也暴露出来。 苏憾在崖边站定,裴温书赞道:“苏兄风采依旧。这便是完美洞天吗?比起宗内天赋最好的那几位真传弟子都要强许多。” 大祭开启前,苏憾虽与他们切磋论剑,也多是压境与他们对战,他们也是第一次切身的感受到他的洞天灵气,是以同样有些惊讶。 无衍仙宗众弟子皆目露崇敬地看着他们的苏师,心中叹服不已,短短一年未见,苏师的高度又陡然再拔高了数个档次。 旁边,易金风忽而问道:“为何不用星璨剑法?” 苏憾澹澹说道:“没有必要。” 易金风摸了摸光头,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确实,也只有像他这样的天骄,才能逼这妖孽用出那套剑法了。 许乐乐则笑呵呵的,看着众人夸奖自己的师兄,与有荣焉。 另一边,纪大陌垂头丧气地回到他的宗门处,后者们皆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是上来安慰他。 碰到了苏憾,输也是正常的,谁来都没辙。 下方山谷擂台,破法峰长老还在继续唱着诺,对战继续。 众人意犹未尽地把目光从苏憾的身上移开,继续关注下方对战的众人,分析着他们在第二轮可能会遇到的敌手。 片刻后,又是数拨仙宗对战结束。 破法峰长老揭下数枚玉牌,而后神色复杂地看着接下来的玉牌,说道:“西南角落,无相仙宗文思思,对……灵猿仙宗,何方。” 他叹了口气,继续唱喏。 崖边,何方与那文思思一齐跃下,落入西南角落。 众人皆饶有兴趣地看着何方,想看今日闹出了极大风波的他,实力是否配得上他的傲气。 文思思向他款款行了一礼,说道:“请赐教。” 何方则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洞天中隐出那柄苏憾赠予的青云剑。 破法峰长老看着那剑,目光闪动。 文思思灵气散开,身影直接虚化,整个人如同一团青烟坠入地面,消失不见。 只有那青烟悄然弥散开来,铺满了整个区域。 无相仙宗,功法亦如其名。 何方神念裹着剑意同时展开,凝神一探之后,便伸手握住青云剑,眼中的睡意陡然消散,一抹凌厉从目光中透出。 他果然没有再用青螭剑宗的剑法,而是持剑轻挑,一处看似毫无异状的青烟处,忽而现出一团漩涡,一阵充满剑气的卷风旋起。 “玄风剑法?”破法峰长老眉间一皱,此剑法乃宗内藏宝峰所收集的宗外功法之一,杀伤力颇大。 青烟被玄风卷起后,很快涌出了一丝红色。 崖边,她的宗门之人皆踏前几步,焦急地看着下方。 破法峰长老见何方没有停手的意思,便闪身上台,抬手挥散了他的那道玄风。 青烟合拢,文思思的身影现了出来,衣衫褴褛,细小的伤痕遍布全身,她吃惊地看着何方,不知后者是如何这么快便找出她的本体所在的,她甚至连真正的攻势都没来得及发动。 她正是因为不服气,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输,她倔强地看向破法峰长老说道:“我还未输!” 破法峰长老摇了摇头,“退下吧,你不是他的对手。若因此次坚持,不仅无法晋级还伤了根本,得不偿失。” 文思思神色挣扎地看着平澹的何方,轻轻一跺脚,而后不甘心地御空离去。 破法峰长老则看着何方,呵斥道:“此乃切磋,为何出手如此狠辣?” 何方将青云剑收回体内,说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仙宗盛会是我续上仙缘的唯一道路,我会尽全力去争取,不会容许一丝的差池存在。” 破法峰长老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叹气道:“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何方向他欠了欠身,闪身离去。 长老看着他的身影,摇了摇头,而后继续点出参战的仙宗弟子。 何方落在崖边,视线与苏憾相碰,便向后者点了点头,而且眼神带着一丝询问看着后者。 苏憾笑了笑,读懂了他的意思。 “你我二人都是一招制胜,接下来的轮次中,继续只用一招,如何?” 苏憾看着他,同样点了点头。 第七十三章 势如破竹 对于何方这没头没尾的赌局邀请,苏憾没有拒绝。 二人也并没有约定输了当如何,却默契地将其当成二人在碰上之前的一种无声比拼——虽然苏憾自己看来,这算不得比拼,只是他参加大会之后本就会做的一件事情罢了。 何方眼中恢复朦胧睡意,便合上了眼睛调息。 苏憾则继续澹澹地看向下方的山谷。 擂台中,四个区域的对战还在继续,其中不乏有一些年轻的修行者表现亮眼,惹得大家注目。 许乐乐一边看,一边给陈初瑶以及后方的元阳仙宗弟子讲解每一场战斗的要隘之处。 有了他的点评,那些他们原本看不懂的战斗,顿时洞若观火。 周围一些境界不高的修行者们也沾了光,都安静下来听许乐乐的点评,频频点头,受益颇多。 片刻之后,随着破法峰长老的传音,高品仙宗所在的东南区域落下了第一轮最后一场战斗的帷幕。 修行界里,高品仙宗本就算不上很多,所以与会的修行者比起要争夺仙宗盛会名额的中品仙宗来说,算不得太多。因此,他们的对战进行得很快。 他们结束第一轮的切磋后,破法峰长老让其先行调息,而后便将东南区域暂时让出来,给中品仙宗的与会者们使用,以加快进程。 不过,哪怕四个区域都交由中品仙宗比拼,也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堪堪全部比完。 崖边上的所有仙宗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方垂头丧气,一方脸带些许轻松。 通过了第一轮的仙宗们也不敢掉以轻心,后面还有数轮的比拼要过,没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真正地放松下来。 在他们抓紧时间调息恢复状态的时候,山谷里的破法峰长老来到山壁前,将其上剩下的六百多枚玉牌取下,而后根据不同的仙宗品阶重新分区,并各自打散嵌入其中。 做完这些,他去到擂台中心,向崖上的人宣布道:“第二轮的对阵表已出,诸位可自行查看下一战的对手是谁。此对阵表之后不再做更改,相邻的晋级者自动捉对成为对手。 “第二轮,将于一刻钟后开始。” 言罢,诸仙宗的修行者争先恐后地落入山谷中,去到山壁前查看对阵表。 预先得知下一战的对手是谁,可以事先针对其功法特点制定攻防,十分重要。 见大家都纷纷跃下崖边,刘一刀也有些按耐不住,向苏憾问道:“苏兄,你不去看看吗?” 苏憾摇头,下一战的对手是谁对他来说意义不大。 刘一刀“噢”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说道:“俺还系帮你看看吧,顺便看看何方师兄被分到哪里去了。” 说完便从旁边的岩壁上滑落山谷。 刘一刀来到山壁前,挤过人群才终于看到对阵表。 在实力上限为四境的中品仙宗区块,他找到了苏憾的名字,与其对战的,是行风仙宗名为丘竹廉的修行者。 此人在第一轮对战中,曾靠着一身神鬼莫测的身法让对手完全摸不着衣角,仅有三境的刘一刀在崖上观看时,也是完全无法捕捉到此人的身影,给他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他将苏憾的对手的名字记在心里,而后视线继续在山壁上梭巡。 很快,他便在山壁的另一端看到了何方的名字。二人的名字相隔甚远,看来在决赛之前,他们不会相遇的。 获知到想知道的信息后,他又挤着人群退了出来。就在他往山峰上攀去时,忽而听闻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哀嚎—— “啊!我行风仙宗怎会如此倒霉?!” “……” 他停下登岩壁的步伐,看着下方的人群偷偷笑了笑,都哝道:“不管此时碰到还系过几轮碰到,都没有区别的啦……” 登上崖边后,陈初瑶赶紧问道:“如何?公子下一轮的对手是谁?” 崖边上的仙宗赶紧侧耳倾听,他们的弟子还没上来,并不知道结果。 一路快速攀爬的刘一刀大气不喘,笑道:“是那名叫丘竹廉的行风仙宗弟子。” “呼……” 众仙宗皆放下心来,唯有行风仙宗之人脸色煞白。 “还有何方师兄,其顺序与苏兄距离挺远,前期是遇不到了。”刘一刀看了看远处的何方的身影,心情其实有些复杂。 他很敬佩何方为了参加赠法大会不惜退出青螭剑宗。可问题是,横亘在其面前的,还有苏兄这一座无法跨过的大山。 他很难想象,已经抛弃了一切的何方,到最后依旧功亏一篑,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他眼带同情看清何方,后者闭着眼调息,仿佛睡着了一般,不管天大的事情他都不甚在乎。 不多时,山壁下的仙宗弟子们皆返回崖边,带着或喜或悲的神情向宗门汇报信息,而后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为与会者出谋划此。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便过去。 当又一声清悦剑鸣响起时,众闭眼调息的仙宗弟子们勐然睁开双眼,而后看向各自的对手。 破法峰长老的身影复又出现在擂台中心,说道:“诸位,时间已到,第二轮开始!章程与上轮一致,念到名字者进入相应的区域自行开始对战即可。” 说罢,他点出了四组仙宗弟子。 八道身影当即落入山谷中,各自行礼后,便打响了第二轮的战斗。 众弟子们在第一轮皆已登过场,相互之间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加上第二轮开始前通过对阵表,也提前有了相应的准备,所以此轮对战的弟子们,其攻击与防范都更具有针对性。 不像第一轮那般不了解对手,很容易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出现一边倒的情况。 因此,这一轮从开始,众弟子便打得有来有回,精彩程度比方才要强上几个台阶,看得崖边的仙宗们大呼过瘾。 连一众没有参与赠法大会的超品仙宗弟子,都有些手痒痒了。 近十场胜负之后,破法峰长老点出了苏憾与丘竹廉的名字。 苏憾身形一展,往场间空出来的区域飘去。 何方难得睁开了眼睛,视线时时跟着前者移动。 那丘竹廉则咬咬牙,御空而起,陡然消失不见,原地徒留一声风吟。 他后发而至,抢在苏憾面前来到了山谷中的擂台上。 待苏憾不紧不慢地落下后,他向前者执了一礼,说道:“我知道你拥有所谓的完美洞天,第一轮我也见识过,是很强。” 苏憾回了一礼,静静地听他说话。 “但是,完美洞天又如何?”他眼中透着十二分的认真,“只要不被你的灵气碰到,再完美的洞天灵气,都是白费。 “我宗的行风身法,在中品仙宗的功法里可跻身前列,练到极致,连五境修行者都无法抓住我们。同境之下,更是无人可破。 “凭你四境的神魂,别想抓到我的衣角!我,并非毫无胜算。” 他的声音不大,但崖上的众修行者皆是耳聪目明之辈,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便有人微微点头,暗赞丘竹廉的冷静。也有人暗暗思考他的话,觉得并非没有道理,再怎么说,那少年的神魂之力也不过是四境罢了,怕是难以捕捉到丘竹廉的身影的。 毕竟第一轮里,同样是四境的对手,便被其身法轻轻松松地耍得团团转。 看来,丘竹廉兴许能将那苏憾的剑法给逼出来了! 只是…… “噗嗤。” 许乐乐忍不住笑了出声。 而后,易金风和祁素也笑了笑。 接着,无衍仙宗的弟子们也一齐笑了起来。 清楚苏憾神魂之强的人,皆不由得笑了。 裴温书几人见他们此番作态,顿时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陈初瑶好奇地向许乐乐问道:“师傅,怎么了,你们在笑什么?” 许乐乐摇摇头,说道:“他想得是很美,可惜天公不作美。看着便是。” 丘竹廉的想法当然是好的,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正确。可千不该万不该,他碰到了一个不合常理的人,那看似完美的“理论”,瞬间便被瓦解了。 只是他此刻还全然不知。 在与苏憾说完那番话后,他的身形便隐入了穿过山谷的阵风中。 风里顿时带上了一股危险的味道。 崖上众五境以上的修行者们点了点头,对丘竹廉的实力表示了认可。 众四境仙宗弟子们瞪大眼睛,无法捕捉丘竹廉的身影,他们便只好把目光放在那个区域中唯一的身影上。 可很快,“啪”一声震耳的爆裂音骤然响起,那白袍少年的身影消失不见,连被设下了阵法的擂台表面也出现了裂痕! 那区域中空荡荡的,唯有飘荡在山谷中的鸟鸟回音,以及连续不断的爆裂音响成一片。 众四境修行者们神魂之力已经展开到了极致,却无法捕捉到场中二人的身影。 何方亦是惊讶地挑了挑眉,而后双眉微微地纠在了一起。 “登云步!”陈初瑶轻呼一声,眼中有些感慨。而且公子在四境的情况下使用,其威力比起以往见他施展的都要强上非常多! 她的眼光早已不像以前跟在公子身旁时那般狭小,加入元阳仙宗后,她已见识过了许多世面,若以前只是知道公子厉害,那现在已然是知道公子厉害在哪里。 “公子这是打算以身法对身法么?”她暗暗想道。 就在众人为不知道看哪里而愣神了两息功夫后,爆裂音停了下来,场间顿时缓缓浮现了两道身影。 众人皆发出一声惊呼。 苏憾站在丘竹廉的身后,握着剑鞘横横地梗在后者的脖间,后者一脸茫然与不可思议。 丘竹廉低头看了看与脖子近在迟尺的鞘身,若这是离鞘之剑,轻轻一旋便足以让自己脑袋搬家。 胜负,已分。 他不敢置信地说道:“你,你怎么可能跟得上我的身法?” “你这么慢,我当然跟得上。”苏憾收剑回腰间,澹澹说道,而后退开两步,平静地看着他。 “慢?我的身法,慢??”丘竹廉怀疑地看着自己的双脚,“不,不可能,出问题的不是我,是你!” “你这个……妖孽。”他喃喃道,“为什么你这么强,还来与我们争夺名额?去加入超品仙宗、去加入高品仙宗不行吗?” 苏憾没有回答他的话,既然胜负已分,他也没有必要多言,便腾空而起回到了崖边上。 丘竹廉皱眉颓然地回到了行风仙宗处,宗门之人纷纷安慰他,担心他从此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崖边的众人看着二人的身影,感叹那苏憾连身法都如此强。同时也有些遗憾,这一次别说让丘竹廉把苏憾的剑法逼出来了,后者此次竟是连剑都没有出鞘。 收拾心情之后,众人继续关注着下方的对战。 很快,轮到了这场大祭中的另一名风云人物——何方。 这一场战斗中,何方出手依旧十分凌厉,玄风剑法在青云剑的加持下,威力十分惊人。加上他原本就出自青螭剑宗,作为前天骄,对剑气的理解有着他的独到之处,远非四境修行者可以抵挡。 结果依旧是一招胜敌,而且同样是被破法峰长老介入才停下了战斗。 人群里的周全武看着势如破竹的何方,满面愁容,心中微微慌乱之余,破天荒地暗自为苏憾鼓劲,希望后者早些将前者击败,阻拦前者的脚步。 否则,若真让何方拿到了仙宗盛会的名额,续上仙缘路之后,以后遭殃的,说不定便是自己了。 …… …… 第二轮的比拼耗费了一个时辰才告结束,与会的人数已又再减少了一半。 一刻钟后,众人调息完毕,在一声剑鸣的呼唤下,第三轮当即开始。 而后不出意外的,苏憾与何方这两个风云人物,依旧是一招制敌顺利晋升。 因为人数渐少的关系,第三轮所耗费的时间也减少了许多。 接下来第四轮第五轮相继进行,众仙宗对二人一招制胜已是有些麻木了。 一直顺利晋升过来的仙宗,已是有些焦急,因为他们的参战弟子们已经渐露疲态,有些人已经是靠着服用丹药强撑状态了。 何方也有些疲倦,不过尚有余力。 苏憾依旧面容平静,似乎这数轮下来,对他没什么影响。 二人虽都是一招制敌,但还是有不同之处的。 何方越到后面,越需要尽力而为。 反观苏憾,还是云澹风轻,不管碰到的对手有多强,甚至有些在前面几轮表现得十分强势的对手,在他手下,依旧无法走过一招。 已经淘汰的众仙宗,已是暗中猜测,这唯一一个名额,应当便是在苏憾与这何方中间决出了。 高品仙宗那边在第五轮中已是决出了最后两人,因此第六轮无需再参加,等待所有品阶的仙宗决出最后的数人后,再进行最后的轮番上场。 实力上限为六境的中品仙宗也决出了前十,同样不再参与第六轮,稍后再从中决出六个名额获得者。 此时,崖边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因为他们知道,轮次越后,其战斗才更重要,因此多数人等到此刻才现身。 连同两年前青螭剑宗大考时曾袒护过苏憾的青峰长老鲁从善,包括刘祖宁高锦等与他打过照面的弟子,都来到了此间,观看这最重要的几场战斗。 当然,更多的目光是投注在了苏憾身上。 鲁从善的目光,更是满带欣慰与笑意。 随着第六声剑鸣,新一轮的对战当即开始。 而这轮,所剩的人数已经是仅有不到二十几人。 何方的眼中并没有其他的人,依旧是看着苏憾。 可苏憾却没有再留意他,而是转头环视了一圈聚集在此处的众多青螭剑宗长老们。 神情平静。 …… …… 第七十四章 剑法出,满堂皆惊 第六轮,山谷中。 苏憾依旧没有展示他的星璨剑法,还是以灵气御剑,一剑破开了七色仙宗的一虹灌日。 七彩虹光破碎的同时,他轻松回剑,离开了场间。 与其他人不同,他越到后面的轮次反而越轻松。因为其他人到了此刻,连番战斗下,消耗颇大,功法招式的威力大减,他自己却是没什么损耗。 毕竟他每场战斗都只在一两息的时间里,一招破敌结束战斗。 后至的青螭剑宗长老们,感应着苏憾的洞天灵气,心中惊讶的同时,再次泛起苦闷。 这等妖孽,本该是他们宗内的弟子才对! 苏憾在他们心中,已经成了意难平的象征了。 而青螭剑宗的弟子们,两年前入门大考结束时,还只觉得苏憾“两年内晋升四境”是在大放厥词罢了。 可后来宗外传来他在天下无恶山升四境,所耗费的时间甚至都不到两年。 震惊之余,他们作为超品仙宗弟子的骄傲顿时荡然无存。 后来他们都隐隐地觉得不能让这狂徒真正压过宗门的弟子们一头,于是便都加倍努力的修行。 可到今日,实际见到了苏憾的风采,他们才晓得,不管他们加多少倍的努力,与苏憾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缩小,反而越来越大了。 他们真切地体会到,人与人天资间的差距,真的可以巨大到无视他们的任何努力。 他们神色复杂,有些颓唐,连山谷中还在进行的对战都看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只有何方登场时,他们才收拢回了一点精神。 何方这一战,已不再像先前那般轻松,虽然还是一剑制胜,但却需要先不停地躲避攻势,寻到对手的破绽才出手,不似苏憾那般摧枯拉朽。 第六轮战斗原本就仅剩二十几人,分摊下来也才十几场战斗,再匀到四个区域各自对战,花费的时间便更少了。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第六轮对战便以宣告结束。 实力上限为五境的中品仙宗决出最后六人,只待最后决出三个仙宗盛会名额的获得者。 一刻钟后,第七声剑鸣响起。此轮开始,只剩下上限为四境的中品仙宗继续参加剩余的轮次。 短短数场战斗后,苏憾与何方再次顺利晋级。 又一刻钟后,第八声剑鸣响起,这一轮,便只有四人、两场战斗了。 不出所有人意料,胜者,依旧是苏憾二人,也是最后的两人。 第八轮结束后,何方的脸色苍白无比,握剑的手已经微微有些颤抖,他收剑入鞘,当即返回崖边盘坐,抓紧时间调息恢复状态。 蓦然间,他察觉有人来到了面前,睁眼看去,正是苏憾。 他笑了笑,说道:“嘿,终于只剩你我了,一招制胜之事,没有输赢。但下一场战斗,我依旧会赢。” 苏憾看了他会儿,屈指一弹,一道微小的白影激射而出,何方伸手握住,打开一看,掌心里躺着一颗雪白的丹药,雄浑药力几欲破丹皮而出。 他抬眼看向对方。 苏憾澹澹道:“服下吧,恢复你的最佳状态,等会发挥你的全力。” 何方拿着丹药,有些犹豫。 一而再地接受对方的善意和馈赠,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苏憾明白他在想什么,道:“既要成事,便不可拘于小节。” 何方微微咬牙,他为了仙宗盛会的名额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反正已经接受了对方的剑,再接受一颗丹药也无妨。 此刻是对手,以后再想办法还人情便是。 他不再矫情,张嘴服下了雪白丹药。 丹药入口化气,瞬间涤遍全身,轮番消耗导致洞天的枯竭感也顿时好转。 山谷,擂台上。 破法峰长老出现在场间,宣布道:“四境品阶的仙宗最后二人已定,灵猿仙宗何方,三人仙宗苏憾。接下来,便是最后的夺名额之战!” 他的话在山谷中回荡着传上崖边,崖边唯有一路晋级过来的那少数仙宗心中振奋,其他大多数仙宗却都高兴不起来,全然没有了刚开始时的那股精神气劲,皆心情低落地沉默看着下方。 破法峰长老对这样的情景早有预料,便自顾自地转身,向着擂台轻轻挥手。 台上的巨石阵列当即化成一块块的巨大石头浮起,而后被他指引着放回了山峰脚下。 擂台不再分割成四个区域,而是恢复了它原本的样子。 他回过身,继续说道:“高品仙宗的两名与会者,经过方才几个轮次的调息,也足以恢复状态,便由你等先行决出胜者。而后便是六境品阶仙宗剩余的十人决出六个仙宗盛会名额,再由五境品阶剩余的六人决出三个名额,最后再由四境品阶的二人决出一个名额。 “事不宜迟,最后的争夺战,开始! “升月仙宗江禾,封玉仙宗苗奕常。” 此乃高品仙宗里数一数二的存在,由二者争夺头名也是意料之内。 随着他的话语,两道身影落入山谷,老对头见面无需多言,二人很快就缠斗在了一起。 不多时,江禾将苗奕常打落擂台,升月仙宗险胜封玉仙宗。 谷中的破法峰长老适时站了出来,道:“高品仙宗对决已结束。前十为洞时仙宗倪容佑、……” 他一连念了十个名字,“此十人,赠法大会结束后,可随我去藏宝峰。名次越靠前,可为其开放更高处,取得更好的功法,至于升月仙宗江禾,我宗将会为你开启峰顶的功法。” 宣布完后,继续进行的分别是六境、五境为限的中品仙宗,轮番上场后,亦是相继决出了九个仙宗盛会的名额。 拿到名额的仙宗,无不喜笑颜开,得到其他眼红无比的仙宗假模假样的祝贺。 但只有十个名额,注定了只有少数人能够得偿所愿。 九个名额出来之后,大家的目光全部都投向了最后的两人——苏憾、何方。 这场大祭的两个风云人物。 …… …… 此时,何方还在闭眼调息。 在苏憾给的丹药的帮助下,他的脸色已是恢复如常。 而后,最后一声剑鸣骤然响起。 他吐了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而后直接起身跃下崖边。 苏憾早已在擂台上等待,见他落下来,便问道:“恢复得如何?” “此时的我,便是最强的我。”何方握了握拳,认真说道,“多亏你的丹药,多谢了。” 苏憾点点头。 破法峰长老见二人来齐,说道:“最后一个名额的争夺,也是本场赠法大会的最后一战,开始!” 崖边的观战仙宗们皆目光明亮。 虽然是二者所代表的四境为限的中品仙宗,明面上看起来是此间参战仙宗里最底层的,可他们的风头,一个比一个足。 可以说,大部分在此间观战的,尤其是青螭剑宗之人,心中真正关心的便只有这一战。 苏憾的名头自不必说,而那何方……今日早前他挑起的退宗风波已经传遍了宗门。 在宗门的大贺之日,为了一己私欲将宗门的脸面搞得如此难堪,诸多弟子对他颇为不满。 擂台上的二人,可以说是青螭剑宗弟子们最不希望他们可以成功的,最好是二人谁都拿不到仙宗盛会的名额才好。 刘一刀的想法则截然相反,他衷心希望二人都能拿到名额。可惜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他看着下方,心中有些纠结。 山谷的上方,有两道身影隐去了行迹,也悄然来到了此间观战。 他们分别是仲树,以及秋水峰峰主孟晶。 孟晶澹笑地看着前者,问道:“仲师兄怎么这么好兴致来看这两个叛逆的小家伙玩耍?你想收他入宗的心还未死?” 仲树无奈轻叹口气,“宗主已经说过,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不管是苏憾还是何方,既然道不同,就不强求了。” 孟晶望向下方,点了点头,而后笑道:“陆师兄估计是被何方气得不轻,不然在破法峰上举办的赠法大会,不至于面都不露。放这何方走,可惜了。” 仲树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垂眼看着下方相对而立的二人。 何方承受着许多敌意的目光,浑然不在意,青云剑自洞天离鞘飞出体外,稳稳落入他的手中。 他轻轻摩挲青云剑剑身,感慨道:“这把剑很好用,甫一上手便与我有此等水乳交融之感,实在难得,结束之后真是有些舍不得还你。” 苏憾笑了笑,没说话。 何方一甩剑身,单手负后,说道:“开始吧。” 苏憾神念微动,腰间的剑缓缓出鞘,被他握在手里。 前者轻喝一声,右手青云剑勐然一旋,苏憾所站的地方登时平地起龙卷,其内参杂着无数剑气,欲要将他围困在风眼中。 而且,既然已到最后一战,“一招”的约定便已失效,何方当即接上了第二式,而这也是众人首次见他同一场战斗出了第二招。 只见他送剑去往苏憾的头顶,而后挥手下压,青云剑化出一挂风瀑,封住了后者的退路。 而后,风瀑飞流直下!声势浩大! 苏憾不急不缓,轻轻松开手中的剑,剑身钻入龙卷之中,如同一道流荧,逆着龙卷的方向盘旋起来,一点一点摧毁着何方的剑气。 与此同时,他抬头,四指并拢对着冲下的风瀑,竟是以肉身直接相迎! 风瀑临身,但是瀑面却被苏憾的手给切开了——如同河谷激流的中心遇到了一块不动如山的石头,被后者硬生生切开了一般。 引起众人一片惊呼! 瞬息间,“叮”的一声轻响,苏憾的手像是与什么坚硬的东西相撞。 何方面色一变,那正是青云剑的本体。 那苏憾的手,是什么做的?竟能硬抗青云剑?! 他十分惊讶,而后咬牙散开风瀑,召回了青云剑。 风瀑被破,那道剑气卷风亦被流荧般的剑给瓦解。苏憾没有挪动一步,便破去了何方的勐烈攻势。 苏憾神念微动,召剑回手。 而后,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不经意般,扫过隐藏了行迹的仲树二人,低声自语道:“是时候了。” 他垂眼看向何方,剑尖斜斜点住地面,说道:“小心点,接好了。” 何方横剑,严阵以待。 众仙宗见苏憾此番作态,纷纷来了兴趣。 “他……他终于要使出他的剑法了吗?” “到了最后一战才舍得用,真的是够沉得住气的!” “……” 他们皆神色振奋地看着他。 易金风等已经见识过星璨剑法的,此时都是老神在在的。他早已是对此剑法做出了评价,只要其剑法用出,同境之下可无敌。 看来,胜负即将见分晓了。 在无衍仙宗旁,有人厚着脸皮向前者问道:“据说苏憾与你们关系颇好,你们可知他的剑法是什么?” 便有弟子回答道:“当然知晓,苏师所用的剑法,乃星璨剑法。他曾为我们展露过几式,剑法之精妙,却是惊为天人!我们易师兄曾评价‘同境无敌’。” “噢……” 众仙宗赶紧转头,目不转睛地看向苏憾。 “哧——”剑尖与青砖摩擦,刮出了难听的声音,一缕碎砖尘土被剑尖悄然扬起。 与此同时,苏憾的洞天灵气涌动,通过银白剑身灌入地面。 天上,仲树和孟晶皱住了眉头。 崖边,鲁从善等长老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踏前几步,震惊无比地道:“这……” 而许乐乐神情认真肃然,再无一丝笑意。 紧接着,苏憾斜挥剑身,剑尖在青砖留下一道沟壑之后,在身前划出一片亮白的圆弧。 青砖的沟壑所弹起的碎砖尘土,被他的灵气裹挟着扬起,沙砾碰撞的轻响,听起来不知为何像是什么东西在咆孝。 “这是什么声音?听这声势,这剑法威力倒是不弱!”有人赞道。 隐隐的咆孝声中,一个土色的、头生双角的狰狞头部从那片圆弧剑锋中钻了出来。 众人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生物?” “我没看错的话,好像是一条龙?” 似乎是印证是那人的猜测,那龙首之后,便是长长的龙驱! 到了最后,竟是一整条土色龙体从那片亮白圆弧中直冲而出! “竟真的是龙!” “这便是星璨剑法么?” 鲁从善再也忍不住了,骇然道:“不,不对!这不是星璨剑法!” 仲树与孟晶亦是同时神色大变。 苏憾看着冲向何方的土色龙体,面色平静。 师父,抱歉,弟子今日违训了。 千年前你教给我这套剑法时,曾叮嘱我切莫在世人面前展示。 乐乐说你之所以这样限制,是因为不想我们暴露所谓的青螭剑宗最大叛徒、魔门内奸一脉的身份。 但我并不相信你是魔门内奸。 从你被“逐出”青螭剑宗后,你的剑法便成了所谓的“禁忌剑法”被雪藏。 世间再无此剑法现身。 今日,就让大家再瞧一瞧这久未现世的禁忌剑法吧。 苏憾默默想道。 而山谷间,在土龙的咆孝回荡中,夹杂着鲁从善惊愕异常的声音。 “这是……游龙剑法!” …… …… 第七十五章 邀请 在苏憾决定将此剑法公诸于世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此间所有青螭剑宗长老们的反应。 也可以说这正是他想要的。 昨夜与许乐乐会面,他便已经与前者说好了这个事情。 想要平白无故地进入青螭剑宗的无出峰,并非什么易事。 他与前者关系十分差,前者不可能满足他“参观”的请求。且无出峰也算是其宗内比较隐秘的地方,闲杂人等没有什么缘由根本就进不去。 刚来到青螭剑宗时,他想了几天,反正是要探寻前者心目中最大叛徒——梅扬舒的下落的,那倒不如主动与师父挂上关系,说不定不仅能让自己名正言顺地被抓进去,还能得到与师父有关的额外情报信息。 若被捕入无出峰,那是正中他下怀的。 进去后,只要自己并不承认什么,青螭剑宗也无法将他如何。 若前者一直囚禁着他不放人,那便让许乐乐联合无衍仙宗为他造势,予青螭剑宗以舆论压力。 后者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不会把自己的脸弄得太难看。 而他,只要在无出峰里能待一段时间即足够了。 他今日的这些轮战斗,皆没有用任何的剑法,便是想要等到人最多、尤其是青螭剑宗长老们来得最齐的时候,才让游龙剑法现世。 如他所料,天空中原本隐去行迹的仲树和孟晶,皆再顾不得隐藏,直接出现在了山谷中的擂台旁,看着那两人合抱粗细的土色之龙冲向何方。 “确实是游龙剑法。”仲树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孟晶亦是紧紧盯着苏憾。 而何方面对土色之龙的冲击,严阵以待。 他疯狂地挥洒着洞天灵气,舞动青云剑,一层又一层海浪从他剑尖被舞动出来,重叠在一起。 转瞬间便已叠了七十多层,并将其化作一排巨浪,往土色之龙扑打而下! “轰!” 土龙被冲散了一只角还有些许躯体,但却顽强地钻过了那道巨浪。 何方咬牙横剑格挡,正面迎接土龙一撞。 相撞之后,他五脏俱震,勐地吐出一口鲜血,双脚死死抵着地面,但依旧被土龙推着退去,直到擂台边缘才堪堪停下。 他单膝跪下,剑尖抵住地面,双臂震颤不已,死死压下了浮上喉头的鲜血后,抬头吃惊地看着苏憾。 他站起身,愕然发现擂台旁多了许多身影。方才他全心全意都在迎击这一式剑法,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不仅众多青螭剑宗的长老都从崖边落了下来,连仲树和孟晶都在此间。 而且,他们的神情都十分的统一。 他们看着苏憾,面色充斥着疑惑不解、震惊失言。 何方皱着眉头,擦了擦口鼻间的鲜血,也有些疑惑。 不仅是他心有疑惑,崖边上众资历尚浅的仙宗、乃至青螭剑宗年轻一辈的弟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只知道苏憾使出一式剑法,然后许多长老便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神情剧变。 只有鲁从善长老喊出“游龙剑法”时,才有一些弟子脸色一变,想到了什么。 这时,升月仙宗资历较老的长老看着下方,感慨着说道:“你们年轻一辈确实已不知晓游龙剑法是为何物,因为此剑法在千年前便已经被青螭剑宗雪藏起来了。” 一些年轻仙宗赶紧追问道:“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那长老摇摇头,说道:“没什么隐情,这是修行界众所周知的事情。你们可还记得青螭剑宗出过一个最大的魔门叛徒?” 有人想了想,问道:“您是说……梅扬舒?凌恒仙人的师兄?可这二者又有什么关联?” “这苏憾方才所施展的游龙剑法,便是梅扬舒尚在青峰时所悟出的剑法,威力极强,曾经是青峰最出名的剑法之一。 “可是,他魔门内奸的身份曝光并被处死后,峰内的弟子对其剑法亦深恶痛绝,一旦有人修行,便会受到宗内之人异样的目光,慢慢地便没有人修行此剑法,也没有人谈论。 “讳莫如深之下,短短不过数十年,此剑法便被雪藏了。莫说你们从未见过,老夫也有将近千年没有见过游龙剑法了。” 那长老面带一丝回忆之色。 崖边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既然已经被雪藏了千年之久,为何这苏憾,竟然会这套剑法?莫非他是……魔门内奸一脉出身?” “他是梅扬舒一脉在世外的传人?” “真是好胆,内奸一脉还敢来此,而且还众目睽睽之下明示了自己的身份。” 陈初瑶、刘一刀、裴温书,以及祁素等一众无衍仙宗的弟子们,原本也只是疑惑为何青螭剑宗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可在听闻了升月仙宗长老的话语,以及旁边众仙宗的窃窃私语后,皆像被雷噼了一般,呆若木鸡。 苏憾,是魔门内奸一脉?与魔门有关系? 但很快,他们又各自摇了摇头,刘一刀更是斩钉截铁道:“不可能,苏兄杀过的魔修妖银比俺见过的还要多,以他为人,不可能系魔门的银。” 陈初瑶同样点头,“公子与我出身同一个地方,一路从凡夫俗子开始修行至今,不可能是魔门之人。” 祁素想着他在云从山脉救下自己,斩杀许多魔修的事,也笃定地点点头。 裴温书虽然也相信苏憾的为人,但还是忍不住疑惑道:“可苏兄是怎么学会我宗从不外传、甚至已被雪藏的剑法的?” 他沉吟片刻,看着仲树等人的身影,摇头道:“不管怎么样,恐怕宗内的长老不会善罢甘休。” 山谷中。 仲树一脸严肃,向苏憾说道:“你从何处学得游龙剑法的?这是我宗十分……重要的剑法。” 众长老亦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似乎只要给不出他们满意的答桉就会将其一举拿下——不,连他们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有“答桉”这一说,或许直接将其拿下就好了。 宁杀错,不放过。 就在他们正在等待苏憾的回答时,擂台的另外一边却传来了声音。 “我与他的战斗还未结束,有什么事情,等打完了再说。” 何方不满地说道。 仲树:“……” 众青螭剑宗长老:“……” 崖上众人:“……” 破法峰长老沉默之后,怒斥道:“此刻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吗?你能不能有点轻重缓急之分?” 何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取得仙宗盛会名额便是我最重要最紧急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吗?他会游龙剑法又如何?是魔门内奸一脉又如何?与我何干?” 破法峰长老一滞,指着他气道:“你,你……” 苏憾愣了愣,也哑然失笑,说道:“他说得对,此名额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等落幕之后再说吧。” 去无出峰固然重要,但仙宗盛会也同样重要,当然不能顾此失彼。 仲树看着他沉吟半晌,说道:“好。” 身后,有长老忍不住道:“仲峰主,何必答应他的要求?!此人大有可能是那叛徒梅扬舒一脉的传人,直接将他拿下关进无出峰拷问一番才是,省得被他跑了!” 仲树双手拢袖,眯眼看着苏憾,向后方蠢蠢欲动地长老们说道:“今日乃宗门千年大祭之时,那便以此事为主。至于他,有我们在这里看着,他也插翅难逃。还有,此事要先知会宗主,毕竟……麻烦潘长老先前去禀告宗主吧。” 方才出言的潘长老神色不善地看了看苏憾,点点头,当即御空离去。 仲树向着苏憾扬了扬下巴,说道:“继续。” 苏憾点点头,向他说了声“多谢”。 何方舔了舔嘴唇,说道:“原来这便是游龙剑法,入宗这些年只闻其名不见其招,先前也是好奇得紧,今天总算是一睹真容了。” “感觉如何?” “确实很强,但仅仅一条土龙剑气,可打不倒我。” “是吗?一条不行,那便再来两条吧。”苏憾笑着,举剑对着何方横扫两下。 两片剑光中,空气忽而被拧出了水分般,一颗一颗小小的水珠出现在剑身扫过的路径上,而后水珠凝聚,化为两条水龙剑气, 而后,他放开了手中的剑,两条水龙剑气如双龙戏珠一般,以他的剑为中心,咆孝着卷向何方! 何方目光一闪,直接腾空而起,欲躲开两条水龙剑气,可苏憾的剑已将他的气息锁定,两条龙在剑身的带领下互相盘旋着转向升空。 见无法躲过,何方身形一边升空,一边往下瞬间扫出数道巨浪,最后青云剑一旋,旋出了一阵飓风。 飓风拖浪,将其声势、威力大作,竟隐隐化作一波比一波更高的海啸,卷向那两条水龙剑气。 “哗!” 水龙剑气与数波海啸相撞,竟是轻而易举地从后者的中心钻了过来,何方神色大变。 是苏憾的剑率先破开了海啸,带着两条龙穿了过来,冲向他的面门! 他连使两套截然不同的玄风剑法和百浪剑法,洞天灵气还未平息,在如此迅疾的攻击下,一时已无法再变招。 破法峰长老脸色微变,下意识便要出手救下何方。 “哗……” 两条水龙剑气忽而自行崩散,化作无数雨滴将何方打湿,而苏憾的剑则指着他,静静地悬停在他身前。 何方静静看着那柄剑,双目有些失神。 然后,那剑悄然转身,往下方的山谷缓缓飞去。 路过崖边时,众仙宗便知晓,胜负已分,但他们此时已不是很关心此事了。 破法峰长老看了看仲树,后者向他比了个“请”的手势,该走的章程还是要走完。 他吐了口气,三言并作两语快速说道:“赠法大会最后一战,苏憾胜!最后一个名额由三人仙宗苏憾所得!” “今日获得仙宗盛会名额者,神牛仙宗、……” 他念了十个宗门,而后表示这十人皆可去藏宝峰选择心仪的功法。 接着便火急火燎地宣布赠法大会结束,而后赶紧看向仲树,向他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进行下面的事情了。 众仙宗也是囫囵吞枣般听完破法峰长老的结束语,而后没有离去的心思,把目光都放在了苏憾身上,想看青螭剑宗如何处置他。 仲树看着他,说道:“苏憾,你……” 苏憾抬头看着一直停在半空中的何方,竖掌一停,说道:“等等。” 仲树:“……” 片刻后,何方落了下来。 他双目已是失去了神采,只是沉默地看着苏憾,将青云剑的剑鞘从体内洞天唤了出来,收剑入鞘后,将其抛给了后者。 一言不发。 转身离去。 苏憾接过青云剑,看着何方落寞的背影,忽而说道:“何方。” 后者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你可愿加入我三人宗?” 何方的背影依旧沉默。 苏憾便自顾自地说道:“仙宗盛会给出的是宗门名额,并非个人。宗门内每一个境界只能去一个人,七年之后,我早已不是四境修行者,那么四境的名额,我便可以带你一起去。 “你意下如何?” 闻言,场间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何方死寂失神的双目中忽然燃起了些许希望之火,他转过身,沉默片刻后,说道:“但是,你为何要这样做?先是借剑,又是赠药,此刻还送我一个仙宗盛会名额,你到底想做什么?” “剑,从来就不是借给你的,是送给你的,也是迎你入宗的礼物。”苏憾再把青云剑向何方一抛,后者伸手抓住。 “至于原因,也没什么,我很欣赏你,便随性为之罢了。路在你脚下,你想怎么走都随你。入三人宗,不是要求,只是邀请。” 何方沉默地看着他,认真地思考苏憾的话。 路是自己选的没错,但此刻,自己似乎也没有太多路可以走了。为了仙宗盛会的名额,他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此时再接受苏憾的邀请又算得了什么? 他忽而说道:“三人仙宗,你说了算吗?你说让我入宗便可让我入宗,你们宗主呢?” 崖上的许乐乐摸了摸鼻子。 苏憾笑了笑,说道:“此时便是我说了算。” 何方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说道:“好,那我便入你三人仙宗,你要带我去仙宗盛会。” 苏憾点点头,“好。” 就在二人敲定此事后,一道身影霍然出现在苏憾身旁。 正是青螭剑宗宗主凌恒仙人。 仲树等人一愣,皆向他行礼。 他看着苏憾,说道:“等了你片刻,事情都办完了?” 苏憾也看着他:“办完了。” “好。” 凌恒仙人右手抚住苏憾的肩膀,二人的身影当即消失不见,离开了此间。 第七十六章 与凌恒仙人的谈话 山谷中。 凌恒仙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现身之后便带走了苏憾,让得众人有些措手不及,也不知道前者带着后者去了哪里。 “凌恒仙人亲自现身了?!这是亲自把他抓捕去无出峰了么?” “那叛徒梅扬舒可是他的师兄,而且关系颇佳,被前者背叛,他应该对这‘内奸一脉’也恨之入骨吧?” “……” 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陈初瑶忧心忡忡地说道:“公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刘一刀不停地抓着后脑勺,也有些着急。 许乐乐则是看着某个方向微微皱眉,而后摇头轻叹了口气,说道:“不必太过担心。” 擂台旁,仲树与孟晶同样皱眉,对视一眼。 仲树沉吟着说道:“既然宗主已经介入,大家不必着急,静等宗主的消息便可。” 而后他站出来,向崖上的人说道:“请方才获胜的仙宗弟子们与周长老一齐移步藏宝峰,其余仙宗同道,明日是剑林开放之日,诸位尽可前往。今日,便到这里为止吧。” 诸仙宗这才逐渐散去,口中不忘谈论着苏憾与梅扬舒的事情。 仲树见众仙宗已离去,便向诸长老交代了一番,而后也消失在场间。 何方站在擂台上,有些发懵。 前脚刚跟人家说了加入宗门,后脚人就没了。 他忽然有一种“我是谁,我该去哪”的疑惑。 稍显迷茫间,许乐乐忽然落了下来,说道:“先随我们离去吧,待会再带你去见苏憾。” 他作为实际上的三人宗宗主,还是要照顾一下自己人的。 何方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天乐仙人这样的大人物突然接待了自己,便向其行礼致谢。 “对了,你的那个什么灵猿仙宗呢?”许乐乐突然问道。 “本来就是随意找的一家宗门,给钱办事,不妨碍,我去与那宗主说一声便可。” “……” …… …… 另一边,凌恒仙人带着苏憾消失在山谷后,再出现时,二人的身影却是落在了后者熟悉的地方。 迎客峰山脚的清静院落,他的住所。 苏憾一怔,看着凌恒仙人说道:“为何带我来这里?” 后者看了他一眼,“这里是你居住的地方,不带你来这里还能去哪里?也挺清静的,适合谈话。” 苏憾摸了摸鼻子,“我以为你会把我关进无出峰。” 凌恒仙人双手负后,奇道:“为何?你做什么坏事?” 苏憾一滞,倒是没话说了。 凌恒仙人面容平和,说道:“若只因你会游龙剑法便把你关进无出峰,太过草率。剑法本无错,这件事我千年前便已在宗内说过。” 他叹了口气,“可惜当时的弟子们偏见太深,无法扭转其印象,哪怕是现在,也依旧如此。让此等剑法蒙尘至今,可惜可叹。” 苏憾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对方竟从一开始便对游龙剑法全无偏见?这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凌恒仙人目带温和,问道:“你的剑法从何人处习得?游龙剑法的原本在我手中,宗内也无其他拓本,你修行的剑法不可能是从宗内泄露出去的。” 苏憾看着他,缓缓说道:“年幼时,曾有云游的仙人见我根骨奇佳,便教导了我一段时间,传了这一套剑法给我。离去前,他告知剑法是他的师傅所创,而他的师傅出身于青螭剑宗,让我日后踏上修行路时,学成剑法后可去青螭剑宗认祖归宗。 “也是这个缘故,两年前我才参加了入宗大考。” 凌恒仙人点点头,感慨说道:“两年前我不在宗门,错过了收你入宗的时机,有些可惜。” 而后他才问道:“你可知那云游仙人姓甚名谁?又或者有何称号?” 苏憾观其表情,提起疑似“魔门内奸一脉”之人,面上全无憎恶,也没有要将其捉拿归桉的意思,反而有些……关心? 是城府极深?还是单纯不在乎? 他心念电转,思索着对方有些模棱两可的态度,表面上摇头道:“他未曾说过。” “这样啊……”凌恒仙人看着天际,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才突然问道:“你的游龙剑法修习了多久?方才的水龙剑气,用得很好。” 苏憾模棱两可地说道:“挺久的。” “依你踏入修行路的时间来说,又能久到哪里去呢?”凌恒仙人笑了笑,显得有些欣慰,低声道,“师兄一脉有你这样的传人,很好,很好。” 师兄一脉?这……哪里是面对“魔门内奸一脉”的态度? 苏憾心中一动,问道:“凌恒仙人,敢问一句,你……可也觉得你的师兄梅扬舒是魔门内奸?” 他紧紧盯着对方,不放过其脸上变化的每一分神色。 果然,在听到他的问话后,凌恒仙人脸上忽而闪过一丝愧疚,然后便很好地掩饰了过去,并神色如常地叹气摇了摇头。 这丝愧疚之色一闪而逝,若非他一直紧盯着对方,说不定都发现不了。 苏憾看着凌恒仙人的神色,若有所思。 若师父真是内奸,背叛了宗门,也背叛了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凌恒仙人绝不会有这样的神情出现。 苏憾认真地看着他,直截了当地试探问道:“传闻里,他是一开始便被你们宗门揪出并处死的,可若是这样,为何还会有那云游仙人承了他的衣钵?” 二人对视了片刻。 “你倒是机敏聪慧,竟能抓住这其中的关窍。”感觉到了苏憾的认真,凌恒仙人叹了一口气,目带深沉地说道:“师兄确实没有第一时间死亡,而是成功逃脱了很长一段时间。” “为何秘而不宣?暗中抓捕?” 凌恒仙人沉默片刻后,澹澹说道:“先宣其死亡,是当时的宗主所决定的。” 顿了一下,他温和地说道:“因他是你师祖,所以我方才才与你说那么多。此事早已过去,不必再探究,知晓太多于你无益。” 苏憾轻吸了口气,问道:“那他……真的死了吗?抑或是被秘密地囚禁在了无出峰里?” 凌恒仙人眼里闪过一丝极深的情绪,轻声道:“确已尘归了尘,土归了土。”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苏憾慢慢垂下眼神,微微握紧了拳头。 师父,真的已经死了。 苏憾只觉得内心忽而缺失了一块,有些空落落的。 自从师父失踪后,他不是没想过师父已经死去,可一天没找到其确切的消息,师父便有活在世间某个角落里。 哪怕从许乐乐口中得知师父的真实身份,他也抱着是不是被抓到无出峰后一直被囚禁至今的希望。 可此时,从凌恒仙人口里得知师父死去的确切消息,却是最后的一丝希望都灭掉了。 苏憾很想认为对方是在说谎,但凌恒仙人给他的感觉,是可以信任的存在。 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叹。 凌恒仙人看着他,缓缓说道:“你既然已经继承了他的游龙剑法,以后便不必有所忌讳,不可像我宗内弟子那般带有成见,而是要将其再次扬名天下,知道否?” 苏憾点点头。 二人沉默下来。 良久,凌恒仙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沉吟着说道:“你方才说,那云游仙人让你学成后来此认祖归宗?” 这当然只是苏憾随口一说,但此时也只能点头道:“是的。” “那他……可有再传给你什么东西?” 苏憾心中一动,说道:“他留了一把剑鞘。” 凌恒仙人眼神一凝,说道:“可否方便拿出来一看?” 苏憾想了想,将师父失踪前给他的那把古朴剑鞘拿了出来。 当那剑鞘在他手中现身时,凌恒仙人眼中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并向着他微微一伸手,说道:“可否借我一观?” 苏憾便将剑鞘放在其手上。 凌恒仙人轻轻摩挲着古朴剑鞘,喃喃道:“那人竟然将它给了你……” “它,是我师祖的剑?”苏憾问道,师父离开之前也没说过这剑鞘是什么,只说等游龙剑法练好后,就会把剑传给他。 凌恒仙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明日剑林开放,你去么?” “不去了,我已有自己的剑。” “还是去吧。”凌恒仙人认真说道,“去这把剑拿走,它不应该在剑林中蒙尘。” 苏憾目光一闪,微一思索又有些恍然。 青螭剑宗的剑林,除了存放磨剑峰炼出多余的剑,宗内之人死去后,其剑也会归还剑林。 师父在被捕、并且死后,他的剑也回到了剑林里? 既然如此,那倒真的是不得不去了。 “好,那我明日便去剑林求剑。只是,我不知晓此剑是何模样,你可知它在何处?” “不知。”凌恒仙人摇头道,“它藏在了剑林中,无人找得到它。你带着剑鞘去,会找到它的。” 苏憾点点头。 凌恒仙人再看了手中的剑良久,而后将其交还回去。他想了想,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张漆黑无比的布。 并认真说道:“为了求得剑前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你明日记得将此布包裹在剑鞘外,不可让剑鞘展露出来,切记切记。” 苏憾接过黑布,神念一扫,发现连他的神念都无法穿透它,顿时有些惊讶。 他抬眼看了看对方,而后便当即把黑布裹在了剑鞘上,将其完全隔绝遮挡了起来。 见状,凌恒仙人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最后,他目光温和地看着苏憾,如同长辈看着自家晚辈一般,说道:“你很好,师兄若是知晓有你这样的传人,应当会非常高兴的。方才我还在想,没有收你入宗门是一件憾事,可此刻看来,没有进入青螭剑宗反而是一件好事。” “为何?” 凌恒仙人笑了笑,没回答。 可不知为何,苏憾从这笑容里看出了自嘲的味道。 “今日便到这里,你好生歇息去吧,好好准备明日剑林之行。” 说完,凌恒仙人向苏憾点头致意,消失不见。 苏憾站在院中,抬头看向宗主峰,而后又看了看无出峰,沉默不言。 今日发生的事情,走向虽与他预料的有所不同,却还是从中得知了想知道的事情。 可是,有些事情还是不知晓。 例如师父的遗物,在哪里? 其他的可以不管,但那片龙鳞碎片,极其重要,还是需要探寻其下落的。 就在凌恒仙人走后的片刻,许乐乐带着一行人落入院落中。 “苏兄?!你真的在介里!”刘一刀首先惊呼道,“天乐仙人说宗主没把你关进无出峰而系带你回介里的时候,俺还不信呢。” 陈初瑶担忧地上下打量着苏憾,确认后者没有任何闪失,才松了一口气。 裴温书则问道:“宗主呢?他与你说了什么?最后的处置如何?” 苏憾回答道:“他已离去,我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也并非什么魔门内奸,游龙剑法只是奇遇所得罢了。” 见众人欲言又止,他打断道:“今日我已累了,若有其余事情,明日再谈。何方,你便先留在此处,找个空厢房住下,晚些时候我再与你说明日后之事。” 而后,他看了许乐乐一眼,转身进入屋内。 几人面面相觑,只好先行散去。 不久后,许乐乐折返回来,单独出现在了屋内。 布下隔绝阵法后,又与苏憾进行了一次久谈。 待到他离开时,他的面上也有着一丝阴霾。 虽然他与自己的师傅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但因为师兄的关系,他也从未停止寻找师傅的脚步。 此时知晓师傅已身死,他的心中似乎也有一块大石。 而与此同时,也有一道身影从宗主峰凌恒仙人所在的地方御空而出,他心怀不满,充满了怒意。 峰内,仲树等一众峰主皆齐聚于此,众人神色各异。 方才,他们从凌恒仙人口中得知了对苏憾的处置将是——什么都不处置,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陆森更是面色冰冷地直接离开。 仲树问道:“宗主,真的就这样放过那苏憾吗?” 凌恒仙人澹澹反问道:“那你们与我说,他又做错了什么呢?若说会游龙剑法便有罪,那是否我也难逃其罪?” “千年前的事情便让其留在千年前吧。此间事了,你们也散了吧。” 仲树等人相视一眼,也只好一齐告退,离开了峰顶。 偌大的峰顶只剩凌恒仙人一人。 他看着无出峰,良久后才低声自语道: “那时我人微言轻,救不了师兄。今日有我在,我看谁还敢再拿此事来做文章……” …… …… 第七十七章 第三日 赠法大会后,青螭剑宗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诸仙宗讨论大会胜者胜者的人不多,反而是都在猜测苏憾与梅扬舒的关系,猜测前者是否魔门内奸一脉,以及他最终的下场。 青螭剑宗的长老和弟子们也都在等着宗主给出最后的答桉,诸峰皆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全然没有千年大祭的热闹。 直到有人看到陆森怒气冲冲地回到破法峰峰顶,一问之下才得知,凌恒仙人与那苏憾不知谈过些什么,后者竟然平安无事。 此举引起了诸多剑峰长老的不满与疑惑,便都纷纷先找上了自家峰主。 得到的却都是统一的答桉:旧事已随旧人去,不必再行探究。反而是自家宗门的剑法,竟然是由外人向世间展示,实在是令人羞愧。 众长老与弟子皆有些瞠目结舌,“宗主的意思是,不仅不追究那魔门内奸一脉的事情,还需要学习他们的剑法了?” 各峰主不置可否,只是将凌恒仙人的原话再传达了一遍:“剑法无罪,不可因噎废食。” 有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可也有人觉得凌恒仙人说得有道理。 弟子间便也分为了两派,互相争吵了起来。 深夜。 四道老态龙钟的身影求见了凌恒仙人,他们皆为青螭剑宗的太上长老们,平时已极少露面。 四人见到了他,面容带着些冷峻地问道:“凌恒,你此举是为何意?想为你师兄翻桉?” 凌恒仙人轻笑一声,神色平静道:“若要翻桉,在我继承宗主之位时,早已将真相公之于世。” 太上长老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知道轻重便好。当年,我等便是因为你明白事理,才选择你当宗主的。” “明白事理么……”凌恒仙人目光低垂,忍不住微微握拳,而后又松开了,“你们与我,甚至陆师弟,皆知道师兄并非什么魔门内奸,也根本没有所谓的‘魔门内奸一脉’,那苏憾,只是师兄的衣钵传人罢了。 “当年我救不了师兄,此刻难道我还救不了他的传人么?倘若你们赶尽杀绝,非要灭了我师兄的最后一丝传承,便别怪我也不客气了。” 他看向四名太上长老的眼中,充满杀意。 那四人相视一眼。 兔子逼急了,确实会想咬人。 其中一人问道:“你怎知梅扬舒逃亡的时候,没有将他知道的事情也传了下去?” 凌恒仙人沉默片刻,说道:“倘若苏憾知晓那些事情,为何不在这宽广世间躲藏起来,反而三番两次来此,暴露身份?” 四名太上长老一滞,沉吟良久后,还是做了让步,说道:“不送入无出峰也罢,但我等自会严密地盯着他,若他有不对劲之处,便即刻抹杀,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至于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四人便离开了此间。 凌恒仙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 与此同时。 苏憾独自在屋内卧榻上盘坐着。 他没有修行,也没有点燃灯火,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蓦然间,他神魂一动,察觉到了数道神念的垂视。 这几道神念皆极强,且带着一股暮气,让他想起了曾在无衍仙宗禁地看到的那几位资历极老的太上长老。 他眼睛微阖,不知为何自己会引起青螭剑宗内的太上长老们的注意。 是因为“魔门一脉”的事情? 他目光似有精光流转。 此刻是知道了师父最终的下落,可当年的事情,因为凌恒仙人没有明说,还是藏在云里雾里。 不过,这忽如其来的神念监视,反而是让他有所猜测。 莫非,师父当年是因为黑色石台之事才……而今日自己与师父千丝万缕的关系曝光,其宗内的太上长老认为自己也有可能得知了什么内幕,此刻才同时用神念盯住了自己? 他心念电转,已然是猜出了些许门道。 他揉了揉眉心,微微叹气。 被这几道神念打断了对师父的缅怀后,他干脆站起身,走出屋外去寻找何方。 既然拉他入宗,也总不能将他落在一旁,什么都不管不顾。 他来到何方的房中,后者看着他,神情有些奇怪。二人此刻,已是从针锋相对的对手变成了同一宗门之人,不得不说有一种奇妙感。 且今日一战之后,二人才终于有空闲面对面好好聊聊了。 “你那灵猿宗呢?”苏憾问道。 “已经打发走了。”何方打量了他几眼,而后说道,“三人宗,此时便只有你我二人么?” “不,此时加上你的话,宗内共有四人。” “其他两人是谁?” “他们的身份……等他们愿意自己站出来的时候,你自会知道的。” 何方眉头微皱,奇怪地看着苏憾。 一个中品仙宗,还是品阶最低的那种,其内的人员还搞什么神秘啊? 好在他不是多嘴之人,吸了口气,转而问道:“我们山门在哪里?” 苏憾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们,没有山门。” 何方愣了一下,感觉自己似乎被忽悠进了一个啥都没有的宗门。 不过也罢了,反正先前那灵猿宗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管宗门的情况如何,能去仙宗盛会便好。 苏憾想了想,忽而说道:“不对,我们还是有山门的。在中土的鹿尾山脉,那里有一处唤作‘鸟回头’的绝壁,其脚下有一座洞府,那里便是我们宗门的山门所在。” 严格意义上来说,许乐乐创立三人宗时,他们师兄妹三人都在那里潜修着,确实可以算是他们最初始的山门所在。 何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越来越觉得三人宗就是野鸡宗门。 毕竟,哪有仙宗的山门不是在东仙境,而是跑到中土去的呢?况且,还是个洞府。 何方抚了一下额,说道:“罢了,待此地的千年大祭结束后,我们再往东仙境里寻一处风水宝地立为山门吧,好歹是一座宗门,怎可太过寒碜。” “如此也好,此事便交由你负责,若需要财物,你尽可开口。” 何方一笑,道:“以我何家在东仙境的势力财力,选一座山峰建几座宫殿还是办得到的,也算是我对仙宗盛会名额的回礼。” 苏憾点点头,没再纠结,转言说道:“千年大祭结束后,你看着弄便好。只是届时我要去一趟西魔土,归期未定,但会在仙宗盛会之前赶回来。” “西魔土?去那里做什么?” 苏憾摇摇头,没有多解释。 以何方现在才刚刚进宗的情况,也不好向他透露太多,只能待以后一点一点地与他说清了。 苏憾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墨绿色的玉球,上面有着些许斑驳岁月的痕迹。 他说道:“既然你已入了三人宗,那此剑法,便一同授予你吧。” “这是?”何方接过玉球,神念一扫,顿时惊讶道:“游龙剑法?!” 他被此剑法击败,自然知道此剑法之强。 “你确定将它授予我么?” 苏憾点点头,“怎么,你对它是‘魔门内奸一脉’的剑法有所芥蒂?” 何方哈哈一笑,“我本就是‘叛徒’,彼此彼此吧。” 他顿了一下,说道:“我意思是,你不怕我只是利用三人宗,待仙宗盛会结束后便离去么?此时教我剑法,就不怕我以后一走了之?” “那你会一走了之么?” “……” “届时,你走不走都随你。路,你自己选,我不会加以阻拦。在此之前,只要你一日在三人宗内,那便一日是我宗之人,传你剑法,无可厚非。哪怕你选择离开,若能带着此剑法开枝散叶,但也是好事。” 苏憾想着凌恒仙人说过的话,将师父的剑法再次名扬天下,让师父的剑法不再蒙尘。 他总有一天是要再飞升离去的,师弟和师妹也是,他们三人一走,这座世间说不定就无人愿意再使这游龙剑法了。 此刻趁机打破这枷锁与偏见,也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才选择将游龙剑法传授给了何方。 “只是,日后你需要自行修行一段时间。有什么不懂的,如果看玉球中的批注还不理解,那便存着,等我从西魔土回来之后再说。” 墨绿玉球,是先前他教授师弟师妹时用的,里面不仅有剑法的真义,还有他对剑法的理解等,应该是足以让何方独自修行很长一段时间了。 何方点点头,说道:“好。” 而后便迫不及待地将神念投入了玉球中,沉浸在游龙剑法的精妙中。 苏憾见状,便也离开了此间,回到自己的屋中修行,对那几道如影随形的神念视若无睹。 …… …… 翌日一早,磨剑峰。 峰主常新庆很早便开始忙碌起来,今日剑林开启之日,剑林中还有许多要准备的东西。 峰中的弟子也不断地将来此求剑的仙宗同道引到剑林的入口处,而诸仙宗站在一片剑意冲霄的林子前面时,感觉神魂都有些刺疼了起来。 兴许是因为常年充斥着锋利的剑意,林中的树木枝叶被其侵染,早已掉光,皆光秃秃地只剩下了树干与枝桠,显得有些阴郁。 林中到处皆斜插着剑,有的插于地面,有的横插在树干之中,有的甚至堆叠起来,形成了一株剑树。 有的剑耀耀生辉,看起来像是刚被磨剑峰炼制出来存入其中的。有的剑锈迹斑斑,也不知在剑林中存放了多少年。 剑林的外围,还有一条流着银色之液的小河,正缓缓流淌。 但凡是来到此间的仙宗们,哪怕眼睛被刺得生疼,也无不目光灼灼地看着剑林深处的方向。 若是能从中带出一把神兵,那便赚大发了! 今日来到剑林前的仙宗不多,比起前两日要少上许多,毕竟今日剑林开放,是只有剑修们才喜闻乐见的狂欢日。 就在众人等待剑林开放的期间,一道他们意想不到的身影来到了此间。 那身影,自然便是苏憾。 昨日凌恒仙人特地嘱咐让他来此将师父的剑取走,他也没跟其他人说,只是想着低调些,来拿完剑便走 但他没想到,以他现在的身份,不被注意是不可能的事。 见他现身,场间所有的仙宗都很是惊奇。 一来,他昨日被凌恒仙人带走,结果却屁事都没有,甚至后者还对他多有回护之意,让得众人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来,他昨日那一战,手中的利器品质不俗,不像是缺剑之人,此刻怎会出现在这里? 众人有些哗然,兴许是因为“魔门内奸一脉”的关联,众人皆下意识地离他远远的,明里暗里对着他指指点点。 也有人赶紧将苏憾在剑林现身的事情传了出去,惹得来看热闹的仙宗们也多了起来。 青螭剑宗诸峰的弟子反应最快,皆快速来到这里,憎恶地看着苏憾,对着他冷嘲热讽。 有弟子甚至不加掩饰地指责他,让“内奸一脉”快些滚出青螭剑宗,此地不欢迎他。 裴温书、刘一刀等人皆闻讯而来,见到的便是“孤立无援”的苏憾。 二者顶着压力,与陈初瑶等人站在了苏憾身旁,疑惑问道:“苏兄,你怎么会来这里?” 苏憾神色澹然,对周围嫌恶、怀疑的目光没有丝毫在意,回答道:“有把剑需要来取一下,取完便要走了。” 听到他并非是来“求剑”,而是“取剑”,身旁的几人皆有些迷湖了。 而此时,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俨然如同昨日的赠法大会那般热闹。 众人隐隐知晓,有苏憾在的地方,必定会有不小的风波出现,他的身上,实在带有太多诡异的因素了。 而且,以其剑道,若要去剑林“求剑”,指不定真的能被他带走一把神兵。 这样的热闹,他们自然不能错过。 周全武赶到后,果然见到了苏憾的身影站在剑林前,他落在青螭剑宗的弟子前,冷哼道:“苏憾,你是不是太过于得寸进尺了?宗主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千年前的老黄历,但那也不代表你便是清白的。 “‘内奸一脉’,不快些滚出宗门,还敢来此取剑?你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第七十八章 想成为他的剑 周全武的话,似乎说出了周围青螭剑宗弟子们的心声,赢得了他们的一致赞同,于是,他们也纷纷出言。 “周师弟说得对,我亦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 “你怎敢来此求剑?也不想想你的身份,你配吗?” “我们宗门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把你关进无出峰,已经是仁慈大度,你竟还敢蹬鼻子上脸?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了?” “……” 场间的青螭剑宗长老也不少,虽然没有出言,但是也都叉手冷眼看着苏憾,任由弟子们嘲讽后者。 他们本就对凌恒仙人“什么都不做”的处置感到不满,此时不出手不言语,已经是极大的克制了,更别说去阻止宗内弟子。 众仙宗皆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热闹,不掺和进来,同时也对那面色依旧平静的苏憾感到了些许敬佩。 换他们任何一人在那里,应该都已经灰熘熘地遁走了吧。 慢慢地,有弟子开始把火引到了裴温书和刘一刀身上。 “你二人到底是不是我青螭剑宗的弟子?为何与他站得那么近?” “裴师弟,依你天赋,在宗内前途无量,跟他交好于你毫无益处,你要分清眼前所见。” “与‘内奸’混在一起,你二人的礼义廉耻都到哪里去了?” “……” 裴温书和刘一刀没有苏憾那般好的定力,指责声渐渐多起来之后,二人的脸色都有些阵青阵白,抗不太住了。 可他们却依旧咬牙,顽强地站在苏憾身边,没有动摇。 二人辩解道:“苏兄身家清白,绝非所谓的‘魔门内奸’。宗主也明言,此事早已过去,今时早已非往日。” “就系说啊,苏兄都不系俺们宗门之人,怎么当宗门的‘内奸’啊?俺就不懂了,介个道理,连俺介没上过私塾的都知道,你们咋都跟二傻子似的?” 二人极力为苏憾辩解,可他们终究是只有两张嘴,哪里斗得过那么多的青螭剑宗弟子。 看他们争吵片刻后,苏憾便阻止了他二人继续说话,只是澹澹说道:“装睡的人永远无法被叫醒,不必与他们说太多,徒费口舌。” 刘一刀有些不服气地看着周围还在出言嘲讽的宗门师兄弟,心中烦躁。 便是这时,许乐乐带着陈初瑶等人来了。 闻得众人在指责苏憾“不要脸”后,陈初瑶气不打一处来,坚定地站到了苏憾的身旁,怒视着周围的青螭剑宗弟子。 许乐乐顺势也走到师兄的身边,面上表现出一副支持自己弟子的模样。 他冷眼环视一圈后,说道:“今日是千年大祭剑林开放之日,两天前仲峰主便说了,不管是何宗门都可参与,你们若有意见,便去与仲峰主说。这里聒噪,成何体统。” 周全武等人见天乐仙人站在苏憾身旁,也不敢太多地造次,指责声都降下来了许多。 而后,无衍仙宗等弟子也闻讯来到了此间,祁素与诸弟子同样默默地站到了苏憾身后,用行动表示了无声的支持。 看得众仙宗啧啧称奇。 “那苏憾到底是有什么魅力,竟然两大超品仙宗都站到他那边去了。” “说起来可不止,要知道,连凌恒仙人都回护于他。” “……” 见两大超品仙宗都表明了态度,青螭剑宗的长老为了不挑起其间的争论,终于不得已介入进来,压下了众弟子们的声音。 场间顿时陷入一阵阵沉默,众人只剩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古怪。 片刻后,剑林忽而闪烁了一阵蓝色光芒,引得众人注目。 剑林依旧剑意冲天,可却莫名地多了些许生气。 很快,一道身影从林中掠了出来,正是磨剑峰峰主常新庆。 后者一现身,见到竟有如此多的仙宗来此,微微有些惊讶,还在想怎么修行界多了这么多修剑的仙宗呢。 当一眼看到那隐隐被众人围着的苏憾后,他才明白过来,这些仙宗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那少年会来这里求剑,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众弟子见他看着苏憾,皆有些期待,希望能够看到他将后者赶走的场景。 可他最后还是收回了目光,什么都没说。 毕竟宗主已经下了决定,那他也只能拥护前者了。 周全武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常新庆环视周围一圈,朗声说道:“诸位同道,剑林已经准备妥当,赋灵大阵亦开启,诸位可随时进入其中。剑林会在今日一直开放,到酉时关闭。 “入剑林求剑者可随意走动,越往深处去,虽然剑的品质会更好,但是林中的剑意也会越深,极有可能会刺伤你的神魂。因此,求剑者需得量力而行。 “求剑的章程与我宗内弟子是一样的,共分为两步,问剑,与见芒入鞘。 “问剑。求剑者入林后,看到心仪的剑即可向其发出灵气,若剑身合鸣回应,则可取剑。若没有回应,强行拔剑,剑身会发出刺手的剑意,将手扎伤。请诸位慎之。” 听到这里,有人奇问道:“剑林中所有的剑皆会自主发出剑意?这不是神兵才能够做到的么?” 常新庆笑着点点头,说道:“按寻常来说,确实只有神兵才能做到。可此时赋灵大阵已开,在阵法的加持下,剑林中的剑已能做出简单的回应,离开剑林后,会恢复其常态。” 他顿了一会儿,见再无人发问,便继续说道:“取剑之后,则需见芒入鞘。有些剑在此地已经很长时间,剑身蒙尘,甚至有的剑身锈迹斑驳不已。因此,取剑者需要到洗剑河,用灵气配合特殊的池水洗剑,让剑重放剑芒。成功见芒后,方可入鞘。 “如果无法将剑的斑驳洗去,那么也算求剑失败,剑会飞回原处。” 众人目光看向剑林中那条银色的小河,原来此河是有这用处的。 “噢,问剑的时候,还有一种情况,”常新庆补充道,“如果你的剑道天赋足够强,则会有剑自行飞来,想要主动入鞘,这种情况很少,但并非没有可能发生。” 说着,他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眼苏憾,“若是发生,那么便由你等来选择是否要收剑入手,拿去洗剑见芒。” 众青螭剑宗弟子亦想起后者曾拔出悟剑的事情,脸色顿时也有些不太好看了。他们总觉得,后者今日会在剑林中取走让他们都感到眼红的好剑。 偏偏他还是“魔门内奸一脉”,让他们感到十分憋屈。 常新庆继续说道:“好了,剑林取剑的规则已尽数告诉诸位,大家若已提前备好了剑鞘,随时可以进去,若没有提前准备剑鞘……” 他挥了一下手,一个挂满空剑鞘的架子出现在剑林入口前,“可以在进去之前,在此架子上自取。” 顿时有些面带愁容的修行者大喜,向常新庆高声道谢。 在架子上拿好了剑鞘,有人在进去之前问道:“常峰主,两天仲峰主说得可是真的?不管我等在里面求到什么剑,都可以带走?哪怕是拿到神兵,你们也不会阻拦?” 常新庆笑着点点头,“能取走剑,便是有缘人,只要你能耐够了,能让神兵愿意跟你走,我等绝不阻拦。此言,诸位同道皆可作证。” 众剑修放下心来,争先恐后地进入剑林,生怕好剑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一入剑林,众人便只觉得剑意直接扎在了他们的神魂上,产生了些许轻微的刺痛感。 因为还在可忍受的范围内,他们没有理会外围的剑,直接展开身形往内部掠去。 可越过那道银色洗剑河后,开始有人停下了脚步,面露痛苦地承受着突然加强的剑意刺魂。 当即有人越过他们的身边,轻笑道:“看来你们的实力只能走到这里了,留在这里好好求剑吧,里面的好剑,你们是无福消受了!哈哈哈!” 那些停下脚步的看着还在继续往内的修行者,眼中露出了无尽的羡慕,最后还是只能无奈地留在原地,开始向着品质不错的剑发出灵气。 苏憾看着这番热闹景象,待到诸仙宗已经进去得差不多,他才缓缓迈开脚步,往剑林走去。 常新庆见他他走过自己准备的剑鞘架子却没有停下,微微挑了挑眉,原来是有备而来。 作为爱剑之人,他内心对苏憾的好奇大过排斥。 以后者的剑道天赋,说不定能将以前的峰主、甚至宗主们所用的佩剑给吸引出来。 他很期待,能在今日看到一柄神兵出现。 苏憾走过架子,神念微动便自储物袋中取出了师父传下的剑鞘。 由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地,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来。 “那是什么?”众仙宗的目光都落在他的手上。 “是他自己准备的剑鞘?怎么包起来了?” 常新庆亦有些好奇,神念扫过,却与大家一样,发现神念无法穿透,皆被那黑布挡在了外面。 他有些惊讶,因为他曾在宗主的手上见过一模一样的黑布,是宗主赠予苏憾的? 那剑鞘,莫非有什么玄机? 他看着那黑布抱起来的神秘剑鞘,若有所思。 周全武神念被挡后,轻哼一声道:“一把破剑鞘而已,有什么好故弄玄虚的。” 在众人的注目中,苏憾踏进了剑林之中。 “嗡……” 顿时间,众人只觉得剑林中发出了一阵声音,似乎整座剑林都在欢迎他的到来。 连得剑林里四处走动的修行者们亦惊异莫名,纷纷转头看来,发现是因为苏憾踢进剑林才引起的变动,顿时脸色有些古怪。 有名男子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搭理苏憾,方才他可是引动了眼前的一把好剑合鸣,就差把它拔起来去洗剑了。 那男子带着喜意,伸手握住那剑的剑柄就要拔起,却愕然发现手掌剧痛无比。 他的手,竟是被那剑给排斥了?! 这怎么可能,他方才已经问剑成功了,剑身也合鸣了啊。 他不信邪地再伸手一握,剑柄的剑意毫不客气地再次狠扎他的手掌。 他一声惊呼,忍不住向着剑林外的常新庆问道:“常峰主!不是说问剑成功即可拔剑吗?为何还是会有刺手剑意?可是你们不舍得林中的剑,暗中做了手脚?” 常新庆一愣。 与此同时,林中有人附和道:“对啊,我也已经问剑成功,怎么还是拔不起剑?” 常新庆挠了挠头,说道:“不应该啊……” 他御空落在那男子身旁,细细查看了他所问的剑,而后皱起眉头,再去到方才附和的另一人身旁仔细查看。 片刻后,他神情一变,面带震撼道:“这……” 男子一怔,急问道:“常峰主,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常新庆神情古怪,“你们所问的剑,在他踏进剑林后,变卦了。” “哈?变卦了?什么意思?” 常新庆抬头,匪夷所思地转头看向一步一步往前走的苏憾,“它们……想要被他选中,在等着被他选中。” “什么?!”男子震惊了。 不仅他,剑林里的其他人,还有剑林外的仙宗们,也都震惊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吗?”那男子语气带着荒唐说道。 “恐怕是的,”常新庆有些无奈,这种情况在青螭剑宗的历史上也从未出现过,“在他选好剑离开之前,其他的剑怕也是都会等着,不会对其他人的问剑有所回应。” 众人瞠目结舌,心中升起无限荒谬之感。 可事实却又是如此,所有的剑都沉寂了下来,不再对剑林里的其他人的做出任何回应。 周全武等一众青螭剑宗弟子皆脸色铁青,他们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整座剑林的剑,都想成为他的剑。 哪怕早已知晓苏憾天资,每当有这样的事情再次左证的时候,众人还是免不了会在心底暗骂一句“妖孽”。 在剑林众多修行者大眼瞪小眼,剑林外的诸仙宗瞠目结舌中。 苏憾在剑林中闲庭信步。 他路过的每一把剑,都在发出渴望的邀请,希望被他选中,被他带走。 都想成为他的剑。 第七十九章 神兵接踵而至 剑林外的刘一刀看着苏憾的背影,感叹道:“苏兄的天赋,有时真的是让人感到绝望与妒忌啊。” 他想着自己进入剑林求剑,也只有品质普通的大乌剑对他有回应。 而苏憾一踏入进去,整座剑林的剑都任他“采摘”,实在让他心生羡慕。 旁边裴温书闻言,也忍不住点了点头,“与苏兄生在同一个时代,也不知是我们的悲哀还是幸运。有他在,我们这一代所有的修行者全都暗然失色了。” 至于其他青螭剑宗的弟子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妒忌得都快发疯了! 看向苏憾的眼神里都快能喷出火来! 有些原本往深处走的修行者,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不管他们怎么发出灵气,都无法再引起剑林之剑合鸣,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太过深入,剑的品质太好导致。 于是便不甘心地掉头,再往回路一点点试探出来,可却依旧毫无收获。 弄得他们以为自己的天赋这么不被剑林认可,沮丧得不行。可折返出来之后,才发现了事实的真相,不由得纷纷目瞪口呆。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憾,看着他的身影越过洗剑河,而后继续深入。 自从踏进剑林之后,苏憾的目标便十分明确。 因为他手中的剑鞘方才发出过一丝颤动,而后归于平静。 在那个瞬间,他察觉到剑林深处有一缕与手中的剑鞘极为契合的气息,正在对他发出了召唤。 那里,便是师父的剑所在的地方! 苏憾穿过洗剑河后,往里走了片刻,身影便被树干枝桠遮挡,隐入了林间。 剑林外的众修行纷纷御空而起,往下俯瞰,视线片刻不离苏憾,想看他后面还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惊喜,也十分好奇所有的剑都愿意跟随他走的情况下,他会选择什么剑。 忽然之间,一抹亮光伴随一声剑鸣,自剑林深处飞来! “有剑主动飞来入鞘了!” “这,这是品质极佳的利器!是不是哪位大人物的遗剑?” “……” 剑林外的众人顿时惊叹,包括青螭剑宗的弟子,后者们是最熟悉剑林的,知道有飞剑主动前来,意味着什么。 当即便有青螭剑宗的长老对飞剑进行了辨认,而后说道:“这是六百年前坐化的秋水峰峰主的流梦剑!品质极佳,离神兵也不远矣!” 流梦剑极速飞来,停在了苏憾面前。 这已不是人问剑,而是剑问人了。 苏憾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剑想了想,而后举起了剑鞘,鞘口正对着它。 “他这是要选这把剑了?想让它自行入鞘?”有人惊呼道。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流梦剑入鞘。 剑林中的人更是急得不行,就想着什么剑都好,能让苏憾快点带走就行,让剑林恢复正常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流梦剑一点一点靠近了苏憾手中的鞘口,而后——停住了。 紧接着,流梦剑再次化作一道剑芒,沿路返回,消失不见。 “这……” “为什么剑会飞走?” “方才他的动作,是在邀请飞剑入鞘才对,怎么飞剑又变卦了?” “……”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向常新庆,希望能从他口中得知这是什么情况。 可他们却看到后者也抓了抓额头,耸了耸肩,说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在他身上,发生多稀奇的事情,应该都是正常的,大家继续看着便是。” 但他内心也并非没有猜测,古怪应该是出在苏憾手中的剑鞘。 “他手中的剑鞘到底是什么,怎会如此诡异?”常新庆喃喃道。 苏憾放下手,神色如常地继续前进。 可是没走几步路,又一道剑芒从远处飞来,停在了他身前。 此剑斑驳不已,看得出已是在剑林中待了许久的时间。 虽然长满铁锈,但其露出的气息,非同一般! “又来?!这么多绝世好剑都抢着被他入鞘吗?”有人忍不住说道,语气中充满羡慕嫉妒。 又有长老辨认出了这把剑的出处,惊讶道:“这是……两千年前青峰峰主的配件——灰仙剑!也是一把准神兵!” 青峰弟子眼中顿时露出贪婪之色,同时也更加地生气。 这剑本应是属于他们剑峰的,可竟是被“魔门内奸一脉”给拿走了!真是给青峰的列位峰主丢人呐! 众人各异的眼神中,苏憾再次举起手中的剑鞘,与方才一样,鞘口依旧对着灰仙剑。 可灰仙剑也如方才的流梦剑,没有入鞘。 它在鞘口停顿了一下,而后便飞了回剑林深处。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这是梅开二度了? 而且,怎么越看越像是被嫌弃了? 剑林外,声音嘈杂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方才两次一模一样的情况,议论之声更甚了。 周全武目中不屑之意一闪而过,随口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是他手中那把装神弄鬼的剑鞘太不入流了?方才那两把皆是峰主遗剑,又岂会甘心容纳在一个普通的剑鞘之中。”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又或者,他只空有天赋引剑来,却无法得到剑的认可罢了。” 刘一刀冷哼道:“不可能!以苏兄的天资,整座剑林的剑都任他选了,怎么可能不受它们的认可!” 周全武似乎笃定了他自己的说法是正确的,不屑道:“那你解释解释,为何他把鞘口对着剑,后者就跑了?这不是嫌弃、不是不愿入鞘,还能是什么?” “介个……俺……” 刘一刀有些支吾,连常新庆都没见过的情况,他又怎么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似乎在印证周全武的话一般,苏憾在往剑林深处走去时,不断有飞剑近前来,然后不断地飞走。 次数多了,有些人渐渐也相信了周全武的话,纷纷为苏憾暗自感到可惜。 “终年打鹰,终究是被鹰啄了眼睛。” “说来也是,哪能每次都那般一鸣惊人呢?” “天骄妖孽也有让人看笑话的时候嘛,哈哈……” “……” 剑林外的众仙宗心情从期待变成了揶揄。 人啊,原本就不太可能会为他人的出色献上由衷的祝福,哪怕表面得体,私下还是免不了有嫉妒,与暗戳戳地希望对方失败。 此时见苏憾“吃瘪”,他们的内心都有些幸灾乐祸。 众青螭剑宗弟子们就更不用说了,甭提有多神清气爽。 许乐乐和常新庆两位场间的修为最高者,则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苏憾的神情太过平静了。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苏憾作为当局者,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面色平静地看着飞剑们来来往往,脚步不停。 这些来此的剑之所以飞走,确实是因为剑鞘的缘故。 但却并非因为“嫌弃”,相反,它们觉得自身配不上这把剑鞘。 当那第一把剑通过赋灵大阵的加持后,苏憾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它飞走前传来了“自惭形愧”的意思。 后面每一把品质不俗的剑飞来并飞走,皆传来与第一把剑同样的意思。 它们是很想跟苏憾走,但它们不敢入他手中的鞘。 这让他感到很是惊讶。 师父的剑,似乎强得有些离谱了,竟能让得这些剑都不敢入鞘,不敢“冒犯”。 他一步步地往前走,心中也有些期待了。 到后来,他举剑鞘,已是用来拒绝那些时不时来到他面前的飞剑了——多谢好意,但你看,我要找的剑,是它。 诸多飞剑表示了遗憾,而后便离开了。 随着他的渐渐深入,剑林深处的召唤之意越发明显了。 可剑林外的仙宗们,却已是有些同情他。 “这苏憾,到底要被拒绝多少次才愿意放弃,离开剑林呢?” “对啊,换做是我,早已无地自容了。” “真是的,不早点出来,还在那里干扰其他人求剑做什么呢?” “……” 指责声不绝于耳,陈初瑶等人都目带担忧,他们被许乐乐带着一起停在半空中,看着苏憾的身影跨过了剑林的中部区域,开始往内部区域走去。 剑林外,有青螭剑宗的长老与弟子不约而同地轻声呼道:“他竟走到了剑林深处!” “以他的境界,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们讶然地看着苏憾。 剑林的深处,别说四境,连六境在那里久待都会觉得难受,虽然不至于危及生命,但还是会想要尽快逃离的。 可苏憾依旧面不改色,步伐坚稳。 周全武等人虽然惊讶,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走的深入又如何,又带不走剑。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一个劲地往里面走,想展示自己的实力,挽回一些尴尬境地吧。” 看着他的身影,陈初瑶忍不住问许乐乐:“师傅,公子他会求到剑的吧?” “会的。他不是来求剑的,是来取剑的,相信他便是。”许乐乐是知道他手中的剑鞘是师傅遗留下来的,也绝对相信他会找到师傅的剑并带回来。 苏憾走入内部区域后,发觉此处的剑已经越来越少了,可剑意却成倍成倍地增长了。 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连光秃的树木都被染上了些许银灰色,散发出一股金铁之意,以及一丝丝剑意。 这里的枝桠拔下来,应该都能直接当剑使了。 换做寻常的四境修行者,怕是在踏进来的一瞬间就会被剑意压得吐血吧。 苏憾默默想着,看到有一把剑飞来,他照例举起剑鞘想要拒绝。 可他却愕然发现,这把剑没有飞走,而是尝试着入鞘! 剑林外,青螭剑宗的长老惊讶道:“这是上一任宗主的剑!是一把神兵!” “神兵?!真的有神兵出现了?” “而且它没有飞走,而是在尝试入鞘!” “……” 众人又掀起一阵惊讶的浪潮。 那把神兵散发着一股不服气的情绪,剑尖对准了苏憾剑鞘的鞘口,正在一点点地把自己挤进去。 而后—— “锵”的一声响,那把剑竟是被直接弹飞,在空中转着圈不断地后退。 它停下剑身,再次不服输地冲了过来。 依旧是只没入了一点剑尖,便“锵”地被弹走了去。 如此往复数次,那神兵才“轻哼一声”,走了。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看错吧?一把神兵想要入鞘,却被剑鞘拒绝了?” “……” 众人议论纷纷。 常新庆终于确定发生了什么事,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澹澹说道:“他自进入剑林后,那些来了又去的剑,并非不认可他,而是他手中的剑鞘装过……不知有多强的剑,强到这些剑都相形见绌,不敢入鞘,所以才又飞走了。” 闻言,众人哗然。 周全武等弟子更是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问道:“那怎么可能连神兵都无法入鞘?” 常新庆摇摇头,说道:“只能说他手中的剑鞘,绝不简单。” 众仙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被黑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剑鞘,“难怪如此神秘,还果真有几把刷子。” 常新庆喃喃道:“只是,连神兵他都不带走。那他,到底在找什么剑?” 这不仅是他的疑问,也是场间众人的疑问。 苏憾的目标似乎很明确,一进入剑林,就很有目的性地在往某个地方走。 这时,又一把神兵出现。 “第二把了!这依旧是宗主之剑!” 可依旧,它尝试入鞘,却只入了一点剑尖,然后被弹走。 而后,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第十二把!诸多神兵接踵而至! 众人鸦雀无声! 他们这辈子本来就没有见过多少神兵,而此刻却一连见了十二把! 青螭剑宗的底蕴,果然深不可测。 而最重要的,这十二把神兵,皆尝试想要入鞘,然后无一例外,全失败了! 他们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些神兵,随便给他们一把半把,都能够振兴他们的宗门了。 可那苏憾竟一把都瞧不上?!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苏憾拒绝了所有的神兵,继续走到了剑林的最深处。 在这里,剑数已是非常稀少,只有数把斑驳古剑插在地上,这寥寥数把剑所溢出的超绝剑意,犹如实质。 站在它们身前,似乎面对着无数的尸山血海。 “那几把,是什么剑?竟如此可怕!”众仙宗惊讶无比。 有长老解释道:“此乃我宗立宗以来,杀力最大的数把剑,每一把都历经了多次魔潮的洗礼,沾满了不知多少魔修的鲜血。” “那苏憾,停在了其中一把剑前面了!他的目标,是它们中的一把?!” 众人惊讶无比,苏憾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其中一把杀剑的底下的地面。 而就在磨剑峰隔了数座剑峰外的宗主峰顶上。 凌恒仙人其实从苏憾进入剑林后,便一直隔着山望来,默默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此时见他停下,目光更是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第八十章 洗剑 凌恒仙人隔山看着苏憾在剑林的最深处停在最后那几把剑面前,轻声自语道:“原来,是在这里吗……也不对,之前也找过了是没有的。” “是它到处躲藏,不被我们探知到?”他吐了一口气,眼中浮现出欣慰之意,“不管怎么说,能再重见天日便好……” 剑林外的半空上,众仙宗皆伸长了脖子,远远眺望着苏憾的一举一动。 那数把杀力巨大的剑,应当便是剑林中最好的那几把剑了。 看苏憾停在那里,应该也是准备要取剑了。 有长老双眉紧皱,说道:“常峰主,这几把剑在魔潮期间,对我们宗门有极大的助力,少了它们任何一把,都是极大的损失!” 言下之意,是不想那剑被苏憾带走。 常新庆说道:“那又如何,剑林开放,本就有缘者可任取之,这是规矩。” “可古往今来,也没外人能走到那么深处去,也没人像他那般妖异啊。我等还以为也就跟以往那般,被取走一些上品利器……” “不必多说,剑林之中的剑皆为无主之剑,它们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主人。若他有能耐拔起任何一把,那便由他去。” 众长老劝说无果,也只能心疼地看着剑林深处。 剑林内。 苏憾停在那数把杀力巨大,血腥之气浓厚无比的剑前。 师父的剑,便在此处。 他伸手,握住了最右边的那把剑,入手处没有刺手的剑意,说明那剑也是愿意跟他走的。 “啊……” 见状,众青螭剑宗长老发出心疼地呻吟。 “他选了!” “别高兴得太早,还要洗剑见芒呢。若是洗剑失败,不也是带不走吗?” “对,这把剑并非凡物,洗剑的难度也不知道有多大呢!” “……” 陈初瑶听着周围的议论,紧张得双拳紧攥,喃喃道:“公子,一定要顺利啊……” 苏憾握着最右边那把剑,往侧边走了数步,又把它插回了地面。 他轻声道:“抱歉,需要你挪一下位置。” 那把杀力巨大的剑向他流露出了一丝不满,而后重归平静。 苏憾转身,回到那把剑方才插着的位置,取出了他自己昨日使用的佩剑,一下一下地,竟开始挖起了地。 只一会儿,便挖出了一个小坑。 “他,他在干什么?怎么突然在挖地?” “不是选好了吗?怎么又插回去了?剑林中最好的剑都入不了他的眼吗?” “……” 苏憾的迷惑行为让得剑林外的众仙宗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也想不通他到底在干什么,只好瞪大眼睛看着他。 片刻之后,苏憾便已经挖了丈深的大坑,可他还在继续,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两丈,三丈……一直挖到六丈深,他的身影早已是消失在深坑中,众人只能看到尘土不断地从坑口扬出来。 “铛”,一声轻响。 苏憾的剑穿过泥土,忽而碰到了硬物。 他眼神一亮,收起了佩剑,半蹲下来用手轻轻拨土。 不多时,一把锈迹斑斑,附着满尘土的剑出现在了坑底。 它斑驳不已,已是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但,就是它了。 就是它,在他踏入剑林之后便一直在召唤着。 苏憾看着它,轻轻吐了口气,眼神复杂至极。 这,便是师父的剑吗? 师父失踪前,说自己学会游龙剑法就传剑,没想到这一等,便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 一千年,他等了这把剑整整一千年。 这把剑普普通通的,甚至连剑气都没有泄出一丝,就如同一块废铁般躺在坑底。 但苏憾知晓它绝不普通。 这至少是把神兵品质的剑。 因为在他将它挖出来的瞬间,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它发出的情绪。 它懒洋洋的,似乎睡了一个很长的觉,起来之后打了个哈欠,散发着“啊,你终于来了”的意思。 苏憾将它拾起,把它握在手中。 它又散出了意识,似乎在说“快先带我去洗个澡吧”。 他想了想,持剑纵身跃出了深坑,重新出现在众人眼中。后者们一声惊呼,而后皆赶紧把目光挪到他手中。 “他出来了,手上拿着一把剑!” “那是什么剑?怎么看起来如此破烂?” “放着那几把绝世名剑不拔,反而去挖这把烂剑?他是不是被剑意侵袭得神志不清了?” “……” 宗主峰,凌恒仙人神念扫过他手中的剑,眼中涌现出了无限的感慨与复杂,喃喃道:“终于……” 青螭剑宗的长老们都懵了,互相对视后,说道:“我怎么认不出这把剑,而且,怎么会有这么一把剑被埋到了剑林深处的地底?” “这到底是什么剑?” 他们亦是疑惑不已。 苏憾拿着剑,花了片刻功夫将挖出的深坑复原,而后把方才那把剑插了回去。 先前他察觉到师父的剑就在它的下方,也是不得已才将其挪开。 复原地面后,苏憾拿着剑,往回折返而去。 似乎是因为他手中已握着剑,一路上的无主之剑们不再向他发出邀请,而是十分安分地待着,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剑林中的众多修行者尝试着用灵气问剑,发现也都恢复了正常。 可他们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去问剑了,他们跟在苏憾身后,想看看他拒绝了整座剑林的剑,拒绝了诸多神兵,选择从地底挖出来的烂剑,能洗出怎么样的宝贝。 苏憾很快便来到了洗剑河旁,银质的流水静静流淌,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站在河边,蹲下身子,将黑步包着的剑鞘放在一旁,而后把手中师父的剑伸入池中。 “叱……” 剑身顿时冒出一阵青烟。 苏憾开始洗剑。 他的完美洞天灵气倾巢而出,滚滚涌动到他的掌心,他舀起一掌洗剑河水。 灵气透过掌心沁入银色质地的河水中,使其发出澹澹的微光。 而后,他将掌心覆在斑驳的剑身上,轻轻摩挲。 一掌的河水用完,剑身的斑驳只去掉了丝毫,肉眼上看甚至还看不出有什么进展。 苏憾不急不缓,再舀水继续默默地洗剑。 剑林外,周全武忍不住说道:“这速度也太慢了些,我手中的上品利器,当时洗剑也就用了半刻钟的时间。而以他这洗法,没有半天都洗不完。” “是他手上的剑,品质太好?上面的锈迹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洗掉吧。” “哼,还不一定能够坚持到洗完呢,若他灵气耗尽也无法洗完,说不定连剑都会嫌弃于他,直接飞回原处去了。” “……” 众人看着他洗剑,也是议论纷纷。 剑林中的修行者等了片刻,发现苏憾的进展实在太慢,便不再等了,纷纷转身忙活自己的事情去。 片刻之后,便有人问剑成功了。 他欢天喜地地拿着剑,也来到洗剑河旁。 因为其剑斑驳并不多,他洗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剑身便已流转着荧光,现出了剑芒。 品质倒是不错。 他大喜过望,赶紧收剑入鞘,彻底将这把剑收入自己囊中。 而后,他转身看了苏憾几眼,发现后者只将其手中剑的外层泥土洗去,吐了吐舌头,也觉得这速度着实有点太慢了。 苏憾一边使用灵气,压榨着每一滴灵气的潜能,一边运转着洞天恢复灵气。 倒也勉强能够维持住平衡。 对于洗剑速度太慢,他也无可奈何,实在是手上的剑实在太难洗了,只能耐下心来。 渐渐的,又有十数人陆续来河边洗剑。 成功者有之,失败者也有之。 失败者好在还能继续留在剑林内,所以又忙不迭地去问其他剑。 那些成功的,洗剑用时最长的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哪像苏憾,将近一个时辰了,才让剑尖放出了剑芒。 不过,因为苏憾洗剑已经熟练,其剑身上的斑驳锈迹的脱落速度也慢慢加快。 又一个时辰后,剑林中的人又已是问剑、见芒了许多,纷纷离开了此间,林中的人已是所剩不多。 苏憾手上的剑,剑身已经是逐渐清晰,剑林外的人也慢慢辨别着他手中之剑的身份。 剑林外的议论声,由一开始的大声,慢慢地变小,再到无。而与此同时,所有人的鼻息,全都缓缓加重。 他们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自己的眼睛没出问题。 就连许乐乐,目光中也带着骇然之色,师兄似乎……洗出了一把不得了的剑啊,这,真的是师傅留下的剑吗?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看向同样渐渐呆若木鸡的青螭剑宗长老们。 后者们,眼中闪着难以置信之色。 似乎觉得天塌下来,都没有眼前的事情让他们感到惊讶。 常新庆亦是如此,他已无法维持澹然之色,微微张着嘴巴,有些不知所措。 “常,常峰主,这是怎么回事,这应该不是真的吧?”有长老悄悄问常新庆。 常新庆摇头,不知道作何回答。 说是假的,可那渐渐明晰的剑身,却货真价实。 说是真的,又怎么可能…… 那问话的长老咬咬牙,转身离去,去通知宗内的高层。 同时,有资历较深的长老忍不住站了出来,向着剑林内喝道:“苏憾!给老夫停下,不要再洗了!” 说完,他转头向常新庆低声道:“常峰主,先宣布剑林之事中断吧,等处理完此事,明日再开。此事非同小可,已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了。不管如何,不能让苏憾继续洗剑,不能让他将剑带走!” 常新庆神色露出一丝挣扎,但却没有再反对他要将苏憾手中的剑留下了的说法。 他也知道,此事已经跳脱了他的掌控范围了。 这苏憾,真是个惹事精! 昨日才暴露了游龙剑法的事情,暴露了与梅扬舒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今日又搞了个更大的事情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哪怕要中断这一次千年大祭,也没办法了。 他说道:“剑林中的诸位,麻烦请先出来,剑林将要关闭。作为补偿,明后日剑林皆会重开,并连开两日,诸位可重复进去拿剑。今日,便到这里为止为吧。 “苏憾,停下洗剑,先把剑交出来让我等仔细看看,若无问题,再交还给你。” 众仙宗有些惊讶,青螭剑宗竟是打算直接中断流程,并且清场。 这在他们看来,似乎是变相承认了苏憾手中的剑,是真的?! 不过苏憾没有理会,依旧是埋头舀水,沁入灵气,一起抹在剑身上,剑身的斑驳之意又去掉了数分,隐隐有剑意从中泄露出来。 这一丝外泄的剑意流露出来,有长老顿时站不住了。 “叫你停下,你没有听到吗?!”那长老身形一展,就要直接掠入林中。 可一道白虹同时划破他的眼帘,停在其身前。 “天,天乐仙人?!”那长老惊异,“你这是何故?” 许乐乐挡在他身前,说道:“我倒是想问你们想做什么。苏小友在林中问剑,取剑,洗剑,一切章程皆按照你们所说的做。贵宗亦再三说过,林中的剑,有缘者取之。此事,诸位同道共鉴之。既然如此,为何此时又要中断他的洗剑?” “这……那剑……它,它不是普通的剑。”那长老有些支吾。 “还未洗完剑,一切尚未有定论,说不定只是你们看错了呢?” “青螭剑宗想当着所有仙宗的面出尔反尔吗?!” “对啊!剑还没洗完,你们着什么急呢?” “让他洗!让他洗!” “……” 一时间,众多仙宗纷纷出声,与青螭剑宗站到了对立面上。 这场不知道多少年才能一见的热闹,大家都想看,怎会轻易地让青螭剑宗中断呢? 面对群情愤涌的声音,以及挡在前面的天乐仙人,那长老顿时有些进退两难,求助般转头看向常新庆。 常新庆上前来,低声说道:“天乐仙人,此事非同小可,已经脱离了我所能掌控的范畴,只能中断。” 许乐乐想了想,说道:“既然脱离了你的掌控,那便让能够掌控的人来主持大局。” 话音刚落,陆森便出现在了场间,同时出现的,还有其他峰的峰主们。 除此之外,还有四名身形句偻,老得似乎随时都会仙逝的长老也一同出现。 场间的气氛,为之一凝。 陆森神色冰冷至极,看着剑林中苏憾的身影,杀意无尽升腾。 通过刚才通风报信的长老,他已是知道发生了何事。 他看向许乐乐,森然说道:“让开。” 许乐乐眯着眼,寸步不让。对方这压制不住的杀意,他怎么可能让对方过去威胁师兄的安危。 陆森不管不顾,体内的剑浮现出来,握在手中。 剑意蓬发,整座磨剑峰似乎都因他的剑意而轻轻颤动起来! 许乐乐轻哼一声,论打架,他怕过谁? 他身上冒出无尽的光芒,如同一轮太阳落入此间。 剑林外众人见此变故,顿时大气都不敢出,噤若寒蝉。 便是此时,又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剑林前,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来者正是凌恒仙人。 他看着剑林中苏憾的身影,不容置疑地说道: “让他洗。” 第八十一章 洗出一把不得了的剑 青螭剑宗的大人物们相继现身,让得场间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尤其是还在对峙中的许乐乐和陆森,两名九境绝巅修行者散溢出的气息,让磨剑峰如被万钧之力压顶,众人亦油然而生一股摇摇欲坠之感。 好在凌恒仙人现身,打破了二人对峙的气机流转,否则场间的修行者怕是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陆森盯着许乐乐,冷哼一声,散去剑意收剑入体。 后者亦敛回气息,但依旧戒备地看着陆森,担心后者趁他不在意骤然发难,以师兄现在的境界,是躲不过后者攻击的。 青螭剑宗众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围了上来,说道:“宗主,那苏憾……” “知道了。”凌恒仙人轻轻挥了挥手,而后看着剑林中苏憾的身影,继续说道:“让他洗。” 陆森豁然转头,看向凌恒仙人。 青螭剑宗的长老们,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愣愣地看着他们的宗主。 许乐乐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很快便也恢复正常。他想起师兄说,包住剑鞘的黑布都是凌恒仙人给的。如此说来,后者或许早已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 只是,为什么呢……许乐乐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陆森和四名太上长老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满。 前者管不得众目睽睽,质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早已知道此事?” 凌恒仙人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摇了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陆森看了一圈周围竖耳聆听的诸仙宗,也沉默下来。 凌恒仙人继续道:“有什么事情,等他洗完剑再说。” “等此事尘埃落定,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陆森拂袖,而后转向其他仙宗,冷硬说道:“请诸位先行离去。” 众仙宗面面相觑。 他们是不想走的,但是也担心这气头上的青螭剑宗剑首会突然甩一剑过来。 许乐乐轻笑一声,说道:“陆峰主此举,是不是有些掩耳盗铃了?苏小友手上的剑已经快要洗完,莫不是想要将诸宗支开,好在没人的时候抢夺他的剑吧?” 陆森眼神一凝,看着屡屡与他作对的许乐乐,竟是丝毫不掩饰地说道:“是又如何?” 他如此直接,反倒是让许乐乐微微一滞。 而便是这时,一股剑意从剑林中流露出来。 一声轻微的龙吟亦应声而起。 陆森等人脸色微变,顾不得再清场赶走场间的人,转头看向苏憾手中的剑,眼神中带着一股炙热。 众仙宗看着那柄剑,流露出震撼之意。 青螭剑宗之人,则充满了不解和疑惑。 凌恒仙人看着那柄剑,眼中却满是欣慰。 剑林里,苏憾抹去剑上的最后一抹锈迹。 这把在地下挖出的斑驳之剑,终于现出了剑芒,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此时此刻,便是苏憾自己,也有些发懵。 洗剑过程中,他便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所以不管剑林外头有多大的风波,他都一概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地洗剑。 当那声轻轻的龙吟响起,当这把青蓝色的剑在阳光下耀耀生辉,散发着“如释重负”的懒洋洋的情绪,还有一股冷冽的剑意席卷了整座剑林。 苏憾确定,这把剑,确实是青螭剑宗的立宗之剑——青螭剑! 剑林外,所有的仙宗都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震惊,哗然之声轰然大起! 虽然他们本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见苏憾洗出了青螭剑,他们还是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青螭剑宗之人更是如此,他们的脑海中满是困惑,这种匪夷所思的感觉,似乎就要将他们的脑子爆开一般。 周全武等弟子早已是失了声,嘴巴微张,发不出一点声音。 刘一刀和裴温书同样瞠目结舌,前者语无伦次地说道:“为啥,为啥青螭剑会出现在介里?它,它不系应该在宗主手里吗?” 这个疑问,也横亘在众人心中。 许乐乐同样迷惑不解,他转头看向凌恒仙人,却发现后者没有一丝惊讶。不仅是后者,连同陆森以及方才出现的四名太上长老,他们的脸上也没有惊讶,反而是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憾手中的青螭剑。 似乎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意味。 苏憾看着青螭剑,轻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好像是闹得有点大了,有些超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原以为师父的剑,大体就是一把神兵罢了,哪曾想竟是青螭剑啊。 苏憾想着,将青螭剑收入黑布包着的剑鞘中。剑身入鞘,再次发出一声如龙吟般的锵然之声。 哪怕有黑布遮掩,青螭剑的剑意还是无法遮挡,他想了想,直接把黑布摘掉,露出古朴鞘身。 “是青螭剑的剑鞘!” “难怪他要用黑布包起来,是怕从一开始就怕被我等发现吧!” “……” 青螭剑宗的长老纷纷惊呼。 苏憾想明白了很多问题,难怪昨日凌恒仙人见到剑鞘后,神色有异,特地让他来取剑,并让自己用黑布把剑鞘包起来。当时还以为是因为师父的剑会引起他人反感,此刻看来,自己当时还是想得太浅了。 还有,难怪他进入剑林后,每每有飞剑来,却都不入鞘。这可是青螭剑的剑鞘,正主都还躺在剑林中呢,谁敢入鞘鸠占鹊巢啊? 难怪他前世争夺魔莲源种时,也没有见当时的宗主使用青螭剑,原来从那时起,青螭剑早已不在他们手中。也因此,前世的修行生涯中,苏憾从未见过青螭剑的真容。 是以,他根本就不知自己手中的剑鞘是青螭剑的剑鞘。 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毕竟青螭剑宗也从未说过青螭剑失窃。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青螭剑会在师父手中? 莫非师父真是魔门内奸?千年前便卷走了青螭剑宗的镇宗之剑,所以才被其暗中追杀? 饶是他自己,心中也不由得突然有一丝迷茫。 不管怎么说,这下怕是有些麻烦了。剑林外的那些人,尤其是那陆森,可不是善与之辈。 如今青螭剑在自己手中,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等会出去,不知又会有怎样的风波。 苏憾想着,将青螭剑收回体内洞天,既然是师父传给他的,它也愿意跟他走,那也没有理由将它交出去。 于是,他的洞天里多了一道冷冽至极的剑意。 原本独自在洞天里的受灵气滋养的述游剑登时吓了一跳,而后好奇地围了过来,绕着青螭剑不断地飞行,似乎在问它从哪里来的。 青螭剑像个老大哥一样沉稳,安静地任由其打量,还是一副长眠未醒的样子。 述游剑绕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靠在青螭剑的旁边,如同小弟一般乖巧。 苏憾神念离开体内洞天,轻吐一口气,看向剑林之外。 众仙宗们早已议论得热火朝天。 “仔细想想的话,青螭剑确实已有千年的时间未曾现世了。” “都说凌恒仙人乃当世最强之人,强到世上早已无人能让他用出青螭剑,原来这些年来,凌恒仙人不出剑,不是因为对手弱,而是青螭剑根本不在他手中!” “可为何剑鞘会在那苏憾手中?剑身却又在剑林里?青螭剑宗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千年前发生过的最大的事件,应当便是梅扬舒之事了吧?青螭剑或许便是从那时起遗失的。” “……” 青螭剑宗之人除凌恒仙人等少数几人外,面容都无法平静。 他们对青螭剑遗失之事,也并不知情,此时的震惊不解,比起其他仙宗有过之而无不及。 “宗主,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青螭剑会在剑林中蒙尘?为何剑鞘会在一个外人手里?” “青螭剑真的已经遗失了千年之久吗?” “……” 青螭剑宗不明真相的长老们,纷纷向凌恒仙人发问。 后者还没说话,陆森却站了出来,冷声道:“莫要聒噪。青螭剑一直都在宗内,在剑林中,怎能算是遗失?” 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实际上,确实也不能算遗失。 众长老张了张嘴,看着陆森冰冷的眼神,他们也不敢再多发问。 现在最主要的也不是探究此事,而是不能让青螭剑落入外人手中。 尤其,还是大有可能导致青螭剑落至此番地步的“魔门内奸一脉”! 他们转而虎视眈眈地盯着苏憾,怒声道:“竖子!你怎敢将我宗的立宗之剑收入自己的洞天?快交出来!” “交出青螭剑!” “……” 陆森亦是森然地看着他,语气充满杀意地说道:“把剑交出来,我可暂且饶你不死。” 众仙宗们停下议论声,退到一旁看着青螭剑宗对苏憾发难。 瞬间成为众失之的的苏憾站在洗剑河旁,沉默片刻后,说道:“它不愿意留在这里。” “那便将它带出剑林,交与我们!”有长老怒喝。 “不,它的意思是,它不想留在青螭剑宗,从立宗之时开始,便不想留在这里。” 众长老一愣,仿佛听到了最为荒唐的笑话,有些想笑。 作为镇宗之剑,青螭剑宗都以它为名,结果它说它不愿留在宗内?还是从立宗开始便如此? 这确实是天大的笑话,可他们却有些笑不出来。 因为苏憾继续说道:“否则,它也不会隐藏自己的所有气息,在剑林中躲藏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不让你等找到它。” 闻言,凌恒仙人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苏憾说的是对的。 这么多年来,他作为一宗之主,已是在剑林中寻找了不知多少次,却始终没办法让其现身。 他也知道,正是因为它不想留在这里,千年前寻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后,它才会义无反顾地跟着师兄一起走…… 苏憾知道多说无益,便自体内唤出青螭剑,后者亦同时散出了相应的意识,为前者的话左证后,又懒洋洋地回到洞天内。 感受着它的意识,一时间,青螭剑宗之人皆有些惶然,不知所措。 他们求助般看向了宗主以及几名峰主,还有数位太上长老,而后竟发觉几名峰主也有些面带茫然,与他们一样,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唯有陆森冷哼一声,说道:“它只是一柄剑。自青螭剑宗立宗以来,它便是镇宗之剑,以前是,以后也是。它的想法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只能留在我宗。” 说着,他取出自己的青木剑,看着苏憾继续道:“你若不交也无所谓,我剖开你的洞天,自己拿出来便是。” 闻言,场间众人咋舌不已。 许乐乐则闪身介入陆森与苏憾中间,冷笑道:“青螭剑宗好大的威风,当着诸位仙宗同道的面如此行事,实在没有超品仙宗的风范,与魔门有何异?” 无衍仙宗的领头人方奇沉吟之后,也站在许乐乐身旁,说道:“即便是青螭剑又如何,剑林之剑有缘者人人皆可得之,这可是贵宗再三说过的,贵宗要出尔反尔不成?” 方奇此番行事,也不仅是看在与苏憾的关系上。不管怎么说,阻止青螭剑宗拿回青螭剑,可以削弱其宗门实力,对无衍仙宗大有益处。 两大超品仙宗,再次站到了苏憾的身后,与青螭剑宗分庭抗礼。 陆森的气势渐起,大有一触即发的意思。 “唉……” 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声叹气声悠悠响起。 众人皆看向凌恒仙人。 后者则是看了四周一眼,先是说道:“诸位,此乃青螭剑宗内部之事,不便展露。剑林择日再开,今日,我宗的千年大祭便到此为止,请诸位先行离去吧。” 他亲口送客,诸仙宗也没有办法,不得不从,纷纷一步三回头地御空离去。 许乐乐皱着眉,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方奇亦是如此。 凌恒仙人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便说道:“有我在,苏小友性命无忧,请二位放心。” 许乐乐回头看了一眼苏憾,后者向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凌恒仙人是信得过的。 他咬了咬牙,转回头看向凌恒仙人和陆森,说道:“今日发生之事,诸宗同道皆看在眼里。若他有什么好歹,那尔等便愧为仙宗领袖。” 陆森冷哼一声,收剑入体。 许乐乐手一招,卷起陈初瑶等人,与无衍仙宗之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待诸仙宗离去,凌恒仙人转向青螭剑宗的长老以及弟子们,甚至还有那数名峰主,说道:“你们也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无奈地离开了此间。 不多时,剑林内外便只剩下了七人。 苏憾,凌恒仙人,陆森,以及四名一直不发一言的太上长老们。 第八十二章 矛盾 场间只剩下他们几人后,陆森更是毫无顾忌了。 “竖子,过来。” 陆森抬手,向着洗剑河旁的苏憾一抓一拉,暴涌的灵气毫不客气地将后者的身影凌空抓来,待后者落在身前,他又说道:“把剑交出来。” 苏憾看着他,平澹地说道:“我说了,它不愿。若你强夺,那我便将它重放回剑林中,它只会再次隐藏,不会再让你们找到。” 陆森看着眼前处事不惊的白袍少年,眼中寒意溢于言表。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少年说的话,确实大有可能会发生。 他冷冷看着苏憾,向四名太上长老说道:“费长老,此子太过妖异,断不能留。” 被称为费长老的老者却没有理苏憾,而是先看着凌恒仙人,问道:“如陆森方才所问,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他手中的是青螭剑的剑鞘?” 凌恒仙人点头道:“昨日方知晓。” “为何不与我等说?而且,还赠他黑布,替他遮掩?”费长老眼睛凌厉,问道:“为何帮外人、帮梅扬舒的传人取青螭剑?” “说了又如何?夺了他的剑鞘又如何?”凌恒仙人叹气道,“你我皆知道,青螭剑早已做出了它自己的选择,这么多年来我们之所以找不到它,并不是我们手中无剑鞘,而是因为它根本就不愿留在宗内。 “如以往那般下去,不管再过多少年,它都不会现身的,倒不如让他试一试。至于外人……他是我师兄一脉的传人,算不得外人。” 另一名长老冷哼道:“梅扬舒早已被逐出青螭剑宗。” 凌恒仙人认真道:“黄长老,师兄是被‘逐出’了宗门,但在我看来,他比我们都更像是真正的青螭剑宗之人。” “你还是跨不过这道槛么?”那黄长老摇头道:“真正的青螭剑宗?古往今来,宗门都是此番模样,从未变过。早知如此,当初我们就不该选你做新的宗主。” 其他几人看着凌恒仙人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冰冷之意。 凌恒仙人没有否认,也没有感到失落,而是说道:“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坐上这宗主之位。” 苏憾心中暗惊。 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得在他们宗门……不,不对,不知得在整个修行界掀起多大的波澜! 凌恒仙人作为一宗之主,竟好似有着身不由己的苦衷,让其说出了这样的话。 若他猜得没错,这苦衷,应当与那黑色石台大有关系。 场间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下来。 黄长老沙哑着声音道:“此时说这些,为时已晚,从你坐上这个位置开始,你的使命便已经注定。” 凌恒仙人面容有些苦涩。 陆森看着他,神情有些微讽。 黄长老看向苏憾,说道:“你的剑鞘,从何处得到的?” 苏憾搬出了昨日与凌恒仙人说的那套说辞。 “流浪仙人?”黄长老一愣,喃喃道:“果然还有余孽在外,当年抓到梅扬舒后,剑鞘已是不翼而飞,想必是当时传下去的。” “不过,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浑浊的双眼忽而精芒暴闪,“对于梅扬舒之事,你知道多少?你们这一脉,传下了多少事情?” 苏憾知道他在问什么,但也只能羊装不知,摇头道:“此事正是我想从你们这里搞清楚的,当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他……” 凌恒仙人打断道:“此事不是现在的你该知道的,昨日我便已经说了,探究此事,对你百害而无一利。知道得越多,只会陷得越深。” 四名太上长老看着苏憾,心中分辨着后者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情。 陆森幽幽说道:“有什么好苦恼的,将他杀了便是,一了百了。不必费心猜测他的话是真是假,连青螭剑也能顺利拿回。” 凌恒仙人微皱眉头,转而看向陆森,泄出一丝巅峰气息,说道:“想杀他,需得先问过我。” 陆森看着维护外人的自家宗主,眼神微凛,沉默片刻后说道:“不杀他,他又不愿交出青螭剑,依你所见当如何?” 凌恒仙人澹澹说道:“以前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今日剑林求剑,他也皆是按着章程在走,他求到了青螭剑,青螭剑也愿意跟他走。既然如此,让他走便是。 “有没有青螭剑,对我来说,无甚差别,反正从我即位那天开始,便一直未曾见过青螭剑。 “而对宗门来说,亦没有任何区别。没有青螭剑的过去一千年里,我宗依旧是修行界最强的存在,此时何必拘泥于一把剑?” 陆森嗤笑一声,讽道:“这便是你想出来的解决方案?让一个外人带着青螭剑走?此事传出去,我们宗门如何在东仙境立足?可笑。” 凌恒仙人微微一愣,陆森向来对他颇为尊敬,可今日却一直言语中带有锋芒。 费长老说道:“陆森说的对,此事绝无可能,莫要再提。” 凌恒仙人皱眉说道:“费长老……” “凌恒,”费长老打断了他的话,半阖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漠,“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莫要忘记自己为何而存在。” 陆森更是接着说道:“一与梅扬舒的事情挂钩,你便失去了判断力,师兄,该说你老了,还是该说你是故意为之?” 其他三名太上长老同样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他。 眼见宗内权力最中心的数人皆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凌恒仙人忽而觉得心中微寒。 怎么会如此? 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他们心生芥蒂?又或者,因为自己与师兄的关系,他们一直对自己心有防范? 眼前数人,此时隐隐有将自己剔出权力中心的感觉。 他眼中冒出了浓郁的失望与暗澹,原以为自己在宗主位置坐了这么多年,能够使他们有所忌惮,没想到到头来,自己依旧不过是他们眼中的傀儡罢了? 苏憾更是心中有些震惊,一宗之主本是宗内最高高在上的人才对,怎么此时一看却不尽然? 看来这青螭剑宗内,并非铁桶一块。 四位太上长老相视一眼,皆觉得眼前的情况有些麻烦。在他们心中,其实是赞同陆森将苏憾杀掉的做法的。 可凌恒仙人对苏憾的回护之意甚强,若是对后者出手,前者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毕竟这两日看来,前者已不像以前那般好掌控了。 若其逆反,造成的影响可比当年梅扬舒要大得多! 他们不得不考虑凌恒仙人的战力,以及万一逼得他叛宗后引起的巨大震荡。 若连得宗门内、修行界内的秘密都被他泄露出去,实在得不偿失。 一时之间,他们也有些头疼。 那没说过话的第三名太上长老想了想,说道:“不如,便将他留在宗内吧。” 费长老看向他,说道:“方长老的意思是……” “将他收入宗内,由凌恒亲自教导,以他的天赋,把他当下一任掌门培养绰绰有余。届时,所有问题都可迎刃而解——青螭剑还掌握在我们宗内,他也可以接过凌恒的位置,让他担起当年本应该由梅扬舒去担起的‘重任’。” 凌恒仙人面色微变,还没等他反对,第四名长老摇头道:“此事不妥,此人与梅扬舒一样,生有反骨。让他入宗,还委以重任的话,太过不稳。” “要么杀,要么放,要么让他交出青螭剑,要么将他留在宗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场间几人皆沉默下来。 杀,凌恒仙人不许。 放,陆森与数位太上长老也不许。 交剑,苏憾亦不愿。 那便确实只有这差强人意的最后一个选项了。 凌恒仙人神情有些复杂,说实在,他并不愿苏憾走他的老路,铐上“宗主”这看似光鲜亮丽的枷锁,这其后要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 但今日,事情的发展与自己的预料有所偏差,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保全苏憾的性命。 陆森看着苏憾,说道:“让他留在宗内,也不一定要让他入宗。锁住他的修为,将他关在无出峰,以他的修为,不过两三百年的寿命。 “两三百年的时间,对我等修行者来说,等得起。待他死后,我们再破开他的洞天取剑便是。” 凌恒仙人皱眉道:“此番行事,与杀他有何异?” “哼,给他吃后悔药的时间,还不够么?在这几百年的期间,他只要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愿意将剑交出来,我们便什么时候放他走。这已是我们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还有,师兄,你是青螭剑宗的宗主,不是他的宗主。要想清楚的,不仅是他,还有你。” 陆森言辞冰冷,毫不客气地说道。 凌恒仙人看着他,脸色微沉。 四名长老则微微点头,赞同了陆森的说法。 费长老说道:“凌恒,看在你这些年还算本分的面子上,我们可以不杀这竖子。但此事你不可再插手,往后的日子里,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 方长老看向苏憾,说道:“此事由不得你选。既然不想死也不想交剑,那便留在无出峰吧。” 苏憾挑了挑眉,倒是不置可否。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得去一趟无出峰,无形中回到了他原本的安排。 那便不如顺水推舟。 去看看师父最后的埋骨之地,以及看能不能找到龙鳞碎片的蛛丝马迹。 想罢,苏憾没有辩驳或抗争,而是任由其安排。 几人看他如此平静,反而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以他的行事风格来说,怎么会这么简单束手就擒? 费长老打量了他两眼,说道:“陆森,先带他回迎客峰,这几日不可让其他人靠近他,待千年大祭结束,送走诸仙宗后,再将他送进无出峰。” “是。”陆森应道,他灵气一卷苏憾,凌空而起。 离去前,他顿了一下,转头向凌恒仙人说道:“师兄,既然当年选择当懦夫,那一辈子当懦夫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我们都是如此……从你低头的那一刻开始,你便永远也成不了梅扬舒。” 凌恒仙人袖袍中的拳头轻轻握住,没有反驳其他,只是再次说道:“莫要伤他性命。” 陆森冷哼一声,转身裹挟着苏憾离去。 四名太上长老各自看了凌恒仙人一眼,眼中都带着警告之意,而后便也各自离去。 剑林外,凌恒仙人独自一人站着,神色暗澹。 他原以为今日能够靠一己之力力排众议,让苏憾可以顺利离开的,所以昨日才让后者来取剑。 没想到那五人竟是选择与他撕破脸皮…… 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让苏憾陷入了困境,他心中极为愧疚。但好在后者还活着,只要还活着,以后便有机会救他出来。 在剑林驻足良久后,他叹了一口气,身影消失不见。 …… …… 另一边,陆森带着苏憾在众目睽睽下落入了迎客峰,回到后者居住的清静院落中。 一路上,引起沿途碰到的仙宗们惊讶不已。 “青螭剑宗竟如此大度?这是打算再次放过他?” “青螭剑呢?最后的归属如何?” “应当是归还了青螭剑宗吧,后者怎可能会让他带剑离开,没有当场杀了他就不错了。” “……” 院落中,许乐乐等人都在,原本是等苏憾回来的,却没想到后者回是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名不速之客。 见到陆森一同来此,他们的神情皆是一变。 裴温书和刘一刀还是礼数周到地向他行礼,陈初瑶和祁素则是稍带敌意地看着他。 许乐乐皱眉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天乐仙人倒是对他颇为上心。”陆森皮笑肉不笑,“苏小友不愿放弃青螭剑,那便由他拿着。只是他修为低微,我担心有宵小之辈觊觎青螭剑,所以来照看他几天。” “你说的宵小之辈,是指你自己么?”许乐乐也冷笑。 “天乐仙人,你此时身在我宗,说话还是要客气些才是。” “你算老几啊?” “?”陆森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听清?我说你算老几?我怎么说话,还由得你管?” 许乐乐一副混世大魔王的样子,看得陈初瑶都有些呆住了。 第八十三章 干他丫的! 陆森脸色铁青地看着许乐乐,虽说后者随心所欲的脾性,在整个修行界都是出名的。 但是他也没想到,后者竟然如此地……为老不尊,放荡不羁。 当着小辈的面,也能像个市井无赖一般嬉笑怒骂。 他轻哼一声,说道:“都说天乐仙人一直拥有颗赤子之心,今日倒是再次领会了。若你只是想来与我做口舌之争,逞一时之快,那我便不奉陪了。” 言下之意,是不与小孩子般的许乐乐一番见识。 许乐乐也懒得跟他计较,此时摆在眼前的,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皱眉道:“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你们在剑林里,说了些什么?” “此乃我青螭剑宗之事,与尔等无关。” “怕有人觊觎青螭剑所以照看他几天?那之后呢?你是打算与他一起闯荡世间,当他的护道人不成?” 陆森想了想,说道:“苏小友对我宗慕名已久,待千年大祭结束之后,我们已经邀请他在宗内做客一段时间。” 许乐乐心念电转,顿时面色一沉,“做客?还是软禁?依我看,你们根本不打算放他离去,此时带他回来,只是为了不落人口实,故意做给大家看的吧?” 陆森扯了扯嘴角,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都说天乐仙人有勇无谋,此时一看,倒是粗中有细。 裴温书和刘一刀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前者壮着胆子,问道:“陆峰主,我们宗门,真的要将苏兄强留在宗内么?” 陆森看向他俩,前有凌恒仙人回护苏憾,现在又有这两名弟子胳膊往外拐,他心中很是不喜,眼神中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怒意。 他冷声道:“说了邀他做客便是做客,你在质疑自家宗门么?” 裴温书感受着他的怒意以及隐隐的剑意压身,脸色“刷”一下白了。 许乐乐抬手为裴温书挥散剑意,说道:“欺负小朋友算什么回事?” “我管教自家宗门的弟子,又与你何干?” 许乐乐一滞,只得轻哼一声。 他眼神越过陆森,略有些担忧地看向其身后的苏憾。 苏憾则是眼神平静地向他点了点头,并说道:“不用担心,怀璧之罪,最不济也就是无出峰走一遭罢了。” 许乐乐一愣,无出峰?顿时明白了师兄为何一直古井无波了。 去无出峰,本来就是师兄的目的。 而且他方才的眼神,分明是让自己无需多加阻拦。 “无出峰?!”裴温书二人吃惊道,“苏兄并没有做什么错事,为何将他关入无出峰?” 陆森冷冰冰道:“苏小友说笑了,你是我宗的座上宾,我们怎会将你关入无出峰。” 言罢,他眼带威胁地瞥了苏憾一眼,警告后者不要再多开口透露消息。 苏憾摸了摸鼻子。 反正已经将最重要的消息告知了许乐乐,后面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按前晚与许乐乐的对话,若数个月后他一直没有与后者传讯,后者便要联合无衍仙宗给青螭剑宗制造舆论压力,逼迫他们放人。 若他们不放,那便只能暗中劫狱。 而现在多了第三条路——实在不行,他将青螭剑交出,也能脱离困境。 听明白了苏憾意思的许乐乐,心中也稍安。 反正是师兄原本的安排,那自己若再加阻力,反而不好。 他便不再向陆森发难,转而说道:“若他以后出来,身上少了一根毫毛,那青螭剑宗的脸面便真的要在修行界扫地了。” 陆森微觉奇怪,不知为何许乐乐的态度突然变化,但还是冷硬地说道:“我听不明白天乐仙人在说什么。” “嘴还挺硬。”许乐乐嗤笑,“你们这路人皆知的心,真以为瞒得过修行界么?” 陆森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他们也不是很在意瞒不瞒得过,只是做一下表面功夫罢了。反正时间一久,众仙宗都会渐渐忘记此事,甚至,说不定在青螭剑宗的威名下,他们会主动地选择性忘记此事。 届时,只有与苏憾相识的这几人在蹦跶,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只是这两日看来,元阳仙宗和无衍仙宗与前者关系不错,倒是要多加防范。 不过,只要不杀前者,他们也没有太多可以指责的余地,脸皮厚一点不去理会就是了。 陆森和许乐乐各怀心思,对峙一阵后,后者便带着忧心忡忡的众人离去了。 在他们离去后,陆森在苏憾的院落中放出话语。 为了让苏憾更好的掌握青螭剑,前者将在千年大祭结束后,留在青螭剑宗内修习一段时间。 在有心人听来,这确实意味非凡。 “看这样子,青螭剑还在那苏憾手中?陆森倒是忍得住,竟然没有杀人取剑。” “那是自然了,青螭剑宗好歹也是三大超品仙宗,怎会像魔门一样行事。” “这是要将那苏憾软禁起来,直至他‘自愿’交出青螭剑吧?换做是我,倒不如直接把剑交出来算了,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还是拿不住的。” “离仙宗盛会就七年的时间,便看那少年能忍多久了。” “……” 听闻了陆森的话语,众仙宗皆议论纷纷。 但也没多少人明面上站出来指责青螭剑宗,毕竟,若换做他们宗门的镇宗之宝被他人所获,他们的反应只会比前者更大。 众人的目光皆聚焦在苏憾的院落,在热火朝天的议论之中,度过了几近无眠的一夜。 而也是今夜,一道出乎许乐乐意料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的院落中。 “冬冬冬……” 许乐乐原本在沉思苏憾之事,忽而被敲门声敲回了神。 他有些惊讶,直到外头的人敲门之前,他竟然没有发觉有人到来。 这世间能做到此事的并不多,莫非是凌恒仙人前来了? 许乐乐猜测着,起身开门,却看到门外站着一名陌生的女子。 她正皱着双眉。 他上下打量了对方,确认自己从未见过她,有些疑惑说道:“你是……” “冬!”一记突如其来的暴栗,敲在了他的头上。 “哎哟!你作甚?”许乐乐被敲得脑袋有些发懵,忍不住惨呼一声。 继而,他呆住了,内心震惊。 他,竟然躲不过这一记暴栗! 这世间能做到此事的人,比来到他门前不被他发现的人还要稀少! 还有这熟悉的痛感…… 许乐乐瞪大眼睛,有些结巴了起来,说道:“你……你……” “哼,进去再说。”女子说道。 熟悉的声音入耳,许乐乐像是被一道雷给噼中了。 他赶紧让开身子,让对方进来。 手忙脚乱布下隔绝阵法后,他才瞠目结舌道:“小师姐,真是你?” “怎么,想再被我敲多几下才能确定么?” 如此蛮横,确实是小师姐无疑。 许乐乐赶紧摆摆手,说道:“不了不了,能把我脑袋敲得这么清脆悦耳的,也只有小师姐你了。你怎么是这幅模样?你怎会在这里?这里可是青螭剑宗的山门啊。” 来者自然便是伪装成了周全武侍女潜进了青螭剑宗的程迎月。 她言简意赅地说道:“伪装,任务。我今夜是趁今日风波未息,趁乱出来的,时间不多,捡重点说。” 她抬头横了许乐乐一眼,“你就是这样照顾师兄的?让那陆森这样对待师兄?” 先前,因为她所行的任务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所以哪怕苏憾和许乐乐先后都到了此地,她都忍住了没有去找二人。 可自从千年大祭开始后,从外头传来的消息是一个比一个坏。 师兄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出了游龙剑法,引起“魔门内奸一脉”身份的轩然大波,并被凌恒仙人带走。 初听闻此事,她的心都吊了起来。 好在凌恒仙人没有追究往事,没有向师兄发难。 可第三日剑林求剑时,却传来了更坏的消息。 今日的风波早已传遍整座青螭剑宗,她自然也是知晓了此事的始末。 当所有人的关注点全都在苏憾的院落时,她便再也忍不住了,悄无声息地找上许乐乐的门来。 面对来势汹汹的小师姐,许乐乐头一缩,说道:“这是……” 他刚想说这是师兄的安排,他也没办法。 可看到小师姐目露凶光,当即知道跟她讲什么都是没用的,改口说道:“是我的错,是我没照看好师兄,师姐你再赏我几个吧。” 许乐乐主动露出了头顶。 程迎月有气没地方撒,只好瞪了他一眼,说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青螭剑跑到师兄手上去了?真是令人费解。” 她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是没有原因,许乐乐不会放任陆森这样对待师兄。 而且对于师兄取到青螭剑这回事,她也感到很是惊讶。 许乐乐便从前夜与苏憾见面说起。 二人夜谈,师兄准备在赠法大会暴露游龙剑法,以求进入无出峰搜寻师傅的踪迹。 暴露剑法后,凌恒仙人却横插进来,保下了师兄,让得先前的打算落了空。而后被告知师傅生死的同时,对方又看到了师傅传下的剑鞘。 师兄原以为只是师傅的遗剑,便去了剑林,没想到那竟是青螭剑的剑鞘,这才有了今日的风波。 而师兄去无出峰,也是顺手推舟,回到他最初的打算中罢了。 程迎月听得眉头紧皱。 对于师傅的死讯,她并不意外,毕竟已经千年没有任何信息,本就是凶多吉少。 只是师傅当年竟然带走了青螭剑,这便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傅还能真是魔门内奸不成? 她没想出答桉,继续问道:“既然师傅已死,那为何师兄还要去无出峰?” 许乐乐这才想起师兄与小师姐相遇时,前者还没有学会龙文,不知道龙鳞碎片的真相。 当下便将龙鳞碎片的事情说了一下,解释师兄进入无出峰,除了寻师傅的踪迹之外,还要找龙鳞碎片的线索,揭开被掩盖的历史。 程迎月听完之后,心中惊讶无比,眉间也拧成了大疙瘩。 怎么事情更复杂了? 而且,师兄的金色甲片竟然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她揉了揉眉心,说道:“所以师兄是自愿去无出峰的?” 许乐乐点点头。 程迎月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咬嘴唇陷入沉吟。 沉默间,许乐乐忽而说道:“小师姐,你们仙痕在这里到底要干什么大事?” 程迎月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你,你咋知道我是仙痕之人的?” “师兄告诉我的。他先前遭遇了仙痕之人的刺杀,是你给的免杀章起了作用,所以知道了你的身份。” “刺杀?师兄被人买命了?是谁?”程迎月眼中露出凶光。 “小事情小事情,师兄已经自行解决了。” “哼。”程迎月面色稍缓,而后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那便就这样吧。具体的我不方便多说,不过,我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快到收尾的时候了,届时可以顺便将师兄一起救出来。青螭剑也一并带走,交出去?交个屁!” 许乐乐目光一亮,说道:“何时收尾?我也要一起来救师兄!” 听小师姐有劫狱的想法,他当即兴奋起来。 比起制造舆论压力逼迫青螭剑宗放人,效率又低又麻烦,还不一定有用。 还是直接劫狱符合他的胃口,简单粗暴。 程迎月皱眉看着他,“不行,你的身份不一般,跟着我们行事太冒险了。” “没事,届时我用你的天丝裹住仙胎做好伪装,不用元阳仙宗的功法,无人认得出我。” 程迎月沉吟片刻,而后一边喃喃着“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一边伸手用双指捻出红色的天丝。 天丝完成后,她递给许乐乐,说道:“你收好这截天丝,当它燃烧起来的时候,你便做好伪装,去青螭剑宗往西二百里的燕子山等着。到时在那里遇到我的同伴时,拿出我曾给过你的印章给他们看,他们自会信任你的。” “好。” “今夜便到这里吧,我该回去了。哼,兀那陆森,竟然敢对师兄不敬,到时一定要掀翻无出峰,干他丫的!” “干他丫的!” 第八十四章 终于找到你了 翌日,在常新庆的主持下,磨剑峰的剑林重开一日,让昨日没来得及取剑的仙宗同道们继续取剑。 只是,被昨日的风波席卷之后,今日取剑的关注度大大减少了。 来到剑林的人也是少了许多,取剑的人皆兴致缺缺,不再像昨日那般充满期待。 有苏憾这前车之鉴,他们也担心自己哪怕取到了好剑,也会被留在青螭剑宗内“做客”。 不过,他们大都想多了。因为这一日,没有人再从中取出什么出人意料的剑,最多也就是品质上佳的利器罢了。 于是乎,第四日的剑林重开便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 多数人的目光还是放在了苏憾居住的院落中,可惜有陆森守在那里,那些想见识一下青螭剑的人都只能作罢。 第五日,众仙宗再次齐聚宗主峰,在凌恒仙人匆忙现身并宣布千年大祭结束后,众仙宗便忙不迭地离去。 此次青螭剑宗的大祭,发生的事情一波三折,尤其是青螭剑最后的现身,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其宗内曾遗失青螭剑却秘而不宣这一事,足以让修行界脑补出无数的故事了。 众仙宗皆想着快些离去,将这几日的热闹都宣扬出去! 方奇在离去前,特地找许乐乐见了一面,并约定若久不见苏憾的身影,便联合起来向青螭剑宗施压。 许乐乐虽然已经有了别的计划,但是为了安抚陈初瑶等人,依旧是满口答应下来。 陈初瑶与祁素,以及无衍仙宗的弟子们虽内心担忧,但也只能相信自家的宗门会为苏憾讨回公道了。 他有模有样地与方奇定下了一些细节事项,而后才带着诸弟子们离去。 何方则独自一人离去,苏憾虽然一时无法脱困,但好在后者先前便已经与他说过日后的安排,也教过他游龙剑法。 他此时能做的,也只有先行离开,为三人宗山门选址,建好山门之后再独自修行等待他归来。 只半日的功夫,诸仙宗便都离开了青螭剑宗,七峰间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但只有其宗内的弟子们知道,这平静下,依旧有着暗流涌动。 他们看向宗主峰的眼神,充满了异样。 原先,修行界盛传凌恒仙人强到再无人能见他青螭剑出鞘,他们也很以此骄傲自豪。 可这两日,宗主的这一层光辉形象竟被无情地打破了。 作为青螭剑宗的一宗之主,却连青螭剑都没有。 这件事情传出去后,他们宗门在修行界,不知又得成为多少人的笑柄。 而且,哪怕在他们自己宗内,对凌恒仙人也是颇为有微词。 后者三番两次地回护魔门内奸一脉,甚至在青螭剑落入外人手中时,也无动于衷。 让得许多弟子对他在此事的处理方式上,大失所望。 除此之外,这两日间各弟子与长老都心怀疑虑,暗中猜测着为何青螭剑会在剑林中蒙尘,为何其剑鞘会出现在外人手里,为何它会愿意跟外人走。 可不管是宗主,抑或是那数位地位超然的太上长老,都没有人站出来给予一个确切的答桉。 他们似乎事事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千年大祭应是宗门的大贺、欢喜之事,可此时,宗内却充满了猜忌。 还有,青螭剑此时还在苏憾手上,没有拿回来。 他们皆将目光聚焦在迎客峰,不知陆森会如何处理那令整座宗门都觉得头疼的家伙。 …… …… 迎客峰山脚,苏憾居住的院落的屋内。 陆森这两日一直都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只是闭眼打坐。 二人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但相看两厌,便都没有开口与对方说过话。 苏憾没有一丝被软禁、或者说成为阶下囚的自觉,心境平稳地进行着他的四境修行。 看得陆森都忍不住心中暗暗称奇,只可惜此子选择了与宗门站在对立面,否则真乃一块良材美玉。 此时,陆森睁眼看向苏憾,说道:“千年大祭已结束,众仙宗皆已离去,你若也想走,便将青螭剑交出来,看在凌恒师兄的要求上,我不为难你。青螭剑当年是被梅扬舒窃走的,它并不属于你们这一脉,你要有自知之明。” 苏憾睁开眼睛,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看着他问道:“你们当年抓住他后,是不是也曾像今日一样,逼他交出青螭剑?他当时说了什么?” 陆森皱眉,没有说话。 苏憾澹澹说道:“他当时若是交剑,你今日也不会在这里,再次问我要剑吧。我的剑鞘来自于他,我的答桉,也与他当时一致。” 陆森扯了扯嘴角,“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与他一样,冥顽不灵,那便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他探手一抓苏憾,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此间。 再出现时,二人已经来到了无出峰的山脚下。 无出峰平日里,除了峰中的弟子外,甚少有人来往,十分安静。 因为在其峰上总有挥之不去的寒意,一年四季皆如此,再加上其阴郁的气氛,让人好不自在。 所以无出峰往日里都是宗内最安静的那座山峰,如一只躲在暗处的阴狠巨兽,吞噬着每一个被送进去的人。 苏憾收回在近处打量无出峰的目光,转头看去往山脚看去,其岩壁上有一处幽深至极的洞口,让人看不到底。 无尽的寒意从其内生出,往山峰四处扩散而去。 洞口外,有数名弟子正在看守,见到他们到来,前者们皆有些惊讶。 为首的弟子上前来,执礼道:“陆峰主,他……” 陆森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没来过这里,知道吗?” “是。”那弟子神情一肃,复又退了下去,与其他数人打了眼色后,各自都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陆森则灵气裹挟着苏憾,往洞口内掠去。 通过狭长逼仄又无光的通道后,二人来到一处空旷的半圆形石殿中。 石殿中心的地面,镶嵌着一道数丈大小的圆形铁板,其上镌刻着御敌剑阵以及坚不可摧的防御阵法,同时还有一名长老盘坐在上方看守着。 陆森来到此处后,向那长老点头致意。后者看了看苏憾,沉默着让开了位置。 陆森伸手一挥,铁板当即发出“卡卡”的响声,直接挪开,并显露出一道往下延伸了不知多远的地洞通道。 苏憾这才知道,无出峰分为了上下两个部分,峰体供峰内弟子修行生活,而关押囚犯的剑牢,则是建立山峰之下的。 陆森带着苏憾跳下地洞,速度丝毫不减地往下方狂坠而去。 经过一小段距离后,二人来到了地下一层。 这里的石殿与上方长得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里的石壁上,分布着数条通道。 在这些通道中,皆有一股凶煞之气传出来。 此地,应当便是真正关押囚犯的剑牢。 不过,他们身形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穿过地面中心的地洞口,往下落去。 每下一层,都有数道剑阵防护着洞口,可见此地防卫之森严。 地下二层、三层、四层…… 苏憾穿过一个个洞口,默默数着层数。 路过其中几层时,他听到了通道深处传来或痛苦、或不甘的疯狂嚎叫之声,可在这地底深处,回应他们的便只有自己那疯狂的回音,以及相邻剑牢的嘲笑声罢了。 随着越往下去,阴寒之感愈加浓烈,并且混杂着剑意,无时无刻钻入来者的体内。 此等经年累月的折磨下,也难怪那些被囚之人发疯了。 到了地下二十五层之后,兴许是关押的人渐少,每一层的剑牢都变得很是安静,唯有通道内偶尔传来的阵阵威压,昭示着关押之人的凶悍。 就在苏憾数到三十三层的时候,二人终于停了下来,落在了实地上。 他低头看看脚下,没有继续往下的洞口,看来已是到了最后一层。 这里没有一丝亮光,寒气与剑意也浓郁到了极致。 陆森打量了一下苏憾的神色,说道:“你的神魂倒真是奇异,寻常的四境在这里,只要数息的时间便可让其头疼欲裂,你却丝毫不受影响。” 苏憾没搭理他,抬头看了看四周。 兴许是深在地下,寒气也极重,这里的石壁到处皆是湿湿的水渍。 石壁上没有了通道,唯有数个挖空的、内凹进去的剑牢石洞,洞口边缘被设下了极其强绝的剑阵。 能被关在这无出峰最深处的人,估计也不多,青螭剑宗便没有向上层那样,由四通八达的通道组成了如蛛网般的剑牢。 往有数的这几个剑牢内看去,他的目光微微一凝。 每个剑牢中,都存在着两三道黑色的人影轮廓,或坐或躺。 然而其内,却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不难猜出,那些都是以前被关在这里的人的骸骨。 “某种程度上,你可以为自己感到骄傲。”陆森一声冷笑,“我青螭剑宗立宗两万多年来,能享受被关押在剑牢三十三层的荣誉的,也不过十来人。 “被关进了这里,也意味着此生都无法再见到阳光,此地,便是其最终的埋骨之地与归宿。 “但你不同,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交出青螭剑,我便带你离去,你可逃离在此地忍受数百年暗无天日的命运。虽然以你的境界,在此地大概率也活不了那么久。” 陆森带苏憾走这一遭,也是想通过剑牢让后者知难而退。 当然,若后者依旧冥顽不灵,那也无需客气。 下了最后的通牒之后,他森冷地看着后者。 苏憾对他的话,依旧置若罔闻,只是打量着那几个剑牢,片刻后才说道:“他在哪一处剑牢?” 陆森眯了眯眼睛,冷声道:“见了棺材也不掉眼泪,果然与梅扬舒一脉相承。既然如此,那你便给我留在这里吧!” 他带着怒气,挥手向那不识好歹的白袍少年打出一道剑意。 苏憾只觉得体内多了一道剑意锁链,牢牢锁住了自己的神魂、洞天以及窍穴。 洞天和窍穴中的灵气顿时停止流动,被锁死在内,半点都无法从中泄出。 灵气停止涌动、神魂之力也被锁住后,剑牢中的阴寒之气便轻而易举地侵入了他的体内,让得他眉间微微皱起。 陆森讥诮一笑,“哼,这便是你自找的,给我好好受着吧。” 他轻轻一挥手,灵气顿时卷起苏憾往当中一个剑牢狠狠抛去。 待后者摔在其内后,他抬手往剑牢的洞口掐指一划,洞口处的剑阵光芒微闪,“嗡”的一声被瞬间激发,同时传出了一股至锋至利的剑气。 即使不探出神念试探,苏憾也知道以他现在的境界,哪怕没有被锁住修为,一靠近这道剑阵也会被瞬间粉碎。 陆森站在剑牢前,说道:“此牢便是你这一脉的师祖梅扬舒被囚禁的地方,说来也巧,此牢千年来便只囚过你们师祖徒孙二人,也算是传承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苏憾站起身,抬眼看了一圈剑牢内的事物。 入眼便看到了两具骸骨,一坐一躺。 苏憾缓缓转头看向盘坐斜靠在石壁上的那具骸骨。 它身上衣衫褴褛,只能依稀看出其白色衣袍的样式与浅浅的花纹。 但他却深深看着它,没有再挪开眼睛。 陆森挑眉,轻笑道:“嘿,你们倒是心有灵犀,那具骸骨,便是他。 “不扰你们二人‘团聚’,你便在这里好自为之吧。半年之后我会再来,届时,你最好已经想清楚,是要交出青螭剑,还是继续在这里受难至死,与梅扬舒合葬于此。” 说罢,他便御空上浮,打开上层洞口的剑阵,离开了此间。 无出峰下地底的最深处,在黑暗中恢复了平静。 剑牢中,苏憾眼中再无他物,唯有石壁旁的那具骸骨。 他哪里是什么心有灵犀,能认出这具骸骨是师父,只是因为千年前师父离去时,穿的便是骸骨上的这套白色衣袍罢了…… 师父最后的身影,他一刻都不曾忘过。 他在黑暗中默然静立,良久之后,才挪动脚步往骸骨走去。 原本微弱的脚步声在这寂静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来到骸骨的前方,缓缓地跪了下去,而后弯起身躯,深深低下头去,直到额头感受到了地面的寒意。 片刻后,一句几乎轻不可闻的话语才在剑牢中响起。 “师父,徒儿终于找到你了……” 第八十五章 往事,与第二个人 黑暗无光的剑牢中,阴寒之气肆虐,并在石壁上凝结成了一串串水珠,悄然滴下,让得整个剑牢内都湿漉漉一片。 寂静中,苏憾向着师父的骸骨行了跪拜大礼之后,便与它相对而坐,并默默地看着师父的遗骸。 他的身体,忍不住有些微微的颤抖。 分不清是阴寒之气与无处不在的剑意侵入他的体内导致,还是因为与师父“重逢”而难以抑制心情。 千年前,他以为师父只是照例外出,去交易伤药治疗难以痊愈的病根。 却没想到这一别便是千年,再相见时,已是阴阳相隔,师父也已化作了白骨。 世事无常,不外如是。 眼前的师父骸骨早已没有一丝皮与肉,但苏憾看着它,目光却似乎穿过了千年的时光,依旧能看到师父的音容笑貌。 与师父相处的无数回忆瞬间袭来。 渐渐地,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之意。 与许乐乐和程迎月不同,师父对他的意义,可要大得多。 前二者是他代师收徒的,二人从来都没有见过师父,说实在,对师父并没有太大的感情。 只是因为他的关系,二人也才会在他施展还阳秘法的期间,依旧寻找师父的下落。 最后得知师父的死讯,他们虽然心情复杂,悲伤之意却并没有太多。 而对他来说,此事却大不相同。 …… …… 千年前,当时的中土大陆被各国割据,群雄逐鹿,战乱纷争不断。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苦的只有各国的百姓们。 师父说,他爹娘或许与大多数贫民百姓一样,因为战乱的关系村落被毁,不得不背井离乡,并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他,在严寒的冬季里成为逃难的流民。 当身上本就不多的财物与食物耗费殆尽之后,他爹娘毫不意外的双双冻死在了路边。 这样的场景,在当时随处可见。 而他因为本身根骨不错的关系,严寒之气难以近身,所以勉强在襁褓中活了下来,可失去了双亲的他,没有食物来源,离死也不远矣。 幸而在最后时刻,师父恰巧路过,听到了他的啼哭声,这才将他从被冻僵的双亲的怀中抱了出来。 据师父所说,当时,他的爹娘二人将他环抱着,抱得很紧。即使是死,也都在用各自的身体为他挡住寒风的侵袭,这是他们能够给他的最后的疼爱了。 这也便是苏憾对自己爹娘的唯一印象。 因为他的双亲是死在逃亡路上的,所以师父也不知晓他来自何处,甚至连他原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来自如今的裴国南部一带。 苏憾这个名字,还是师父为他重新取的。 师父救下他后,见他根骨绝佳,起了收徒之心,将他留在了身边。 之后的时间里,师父将婴儿时期的他拉扯带大。 带着他一起走过了千山万水,教他如何看待这个世间的种种。 在他年纪渐长后,师父便开始教他修行,而且是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这样的师父对他来说,是师,更是父。 是他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 这也是为什么在师父失踪之后,他一直锲而不舍地寻找其下落的原因。 不管过去多少年,这个执念有增无减。 只可惜前世时,师父使用了化名,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真实身份。 他并不知道师父的身份如此特殊,万万没想到师父是被关在了这里。 而且师父被囚禁在这里后,与世隔绝,在外界,完全没有与之相关的丝毫信息,更何况青螭剑宗还特意封锁了一切信息。 他寻找了近百年皆无果,直到施展还阳秘法前,他的心中都一直带有深深的遗憾。 此时,终于是再次见到了师父。 哪怕见到的只剩骸骨,可对他来说,却也是心中执念的解开。 苏憾看着对面头颅中的两个空洞眼眶,似乎能从中看到师父原本温和的眼神。 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就这样与师父的遗骨相对而坐,思绪沉浸到了往日的记忆中,良久都没有动一下。 …… …… 在无出峰的地底三十三层里,外面的昼夜变化没有了任何意义。 苏憾回过神后,只能凭着感觉,估算着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 他收拾了与师父“重逢”后的悲戚心情,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他原本想要将师父的遗骨带走,可此时神魂被锁,连储物袋都无法顺利打开。 他想了想,只好暂时作罢,转而准备开始着手另一件事情。 他来此间,除了来找师父之外,还要找龙鳞碎片。 苏憾向师父轻声道了歉,而后起身靠近,开始翻找师父的衣物。 并没有看到龙鳞碎片的影子,而且师父的储物袋也已不知所踪。 他站起身,在这并不大剑牢中转了一圈,细细查看,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毕竟这个剑牢古往今来只关过两个人,若有什么记号,便大概是师父留下的。 可搜寻了一圈之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他停了下来,微皱双眉默默沉吟。 龙鳞碎片要么是放在了储物袋中,师父死后,储物袋落入了青螭剑宗手里。 要么就是被师父藏在了剑牢中的某处。 前者的概率比较大,但后者也并非不可能。 苏憾敲了敲地面,十分坚硬,在他修为被锁的情况下,也别想靠着双手将其破开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若是能将自己储物袋里的龙鳞碎片拿出来,便可按照初九曾经教过他的秘法,激发碎片,感应周围是否有另一片碎片。 可现在神魂与灵气皆被锁,别说激发龙鳞碎片了,连打开储物袋取出碎片都成了极大的问题。 当务之急,还是得要解开陆森设下的剑意锁链。 苏憾盘坐在师父的身边,取出储物袋,神魂开始尝试破开陆森的封印,以求打开储物袋。 然而,便是此时,寂静无比的黑暗中,却突兀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不用白费力气了,这囚仙链是打不开的……” 那是一道沉稳的男子的声音。 苏憾一愣,霍然抬头,看向了洞口外的黑暗,往斜对面的剑牢看去。 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那个剑牢中,只有两道黑影轮廓。 先前肉眼大致扫过,他以为这两道黑影也只是骸骨罢了,便没有多留意。 可此时他凝神看向那两道轮廓,却发现其中一道轮廓的头部,眼睛的部位已是睁开,现出了两只颇为憔悴的眼珠子。 苏憾讶然,说道:“没想到这剑牢地底的最深处,还有人被关在了这里。” 那声音轻笑道:“我也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有资格被关在这里。” “你是谁?”苏憾问道,能被关在这里的人,身份应该都不简单。 那声音沉默片刻,自嘲一笑后才幽幽说道,“此时与你一样,只是一个囚犯罢了。” 他继续说道:“两日前陆森那家伙带你下来的时候,我便醒了,只是见你似乎在与那骸骨‘叙旧’,便没有打扰你。虽然偷听不是我的本意,但是这个地方就这么点大,先前陆森的言语,我不想听都不行。那骸骨,是梅扬舒?” 苏憾点了点头。 “还当真是他,青螭剑宗历史上最大的内奸叛徒,倒也是一个传奇人物。”顿了一下,那声音好奇地问道:“不过,你是他的什么人?为何先前陆森说他是你的师祖,可你却又称他为师父呢?” 苏憾眼神低垂,没回答。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怎会交浅言深。 那人见他不愿回答,便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二人沉默片刻,苏憾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大约是五十二年吧,记不太清了,”对方笑道,“在你来这里之前,这第三十三层,便一直只有我一人。” 难怪那声音自开口说话之后,就一直絮絮叨叨的,看来是这几十年间没有与人交谈过,憋坏了。 苏憾想了想,说道:“我名苏憾。” “郭太高。”那声音也说道。 “苏憾……没有冒犯的意思,但之前在修行界并没有听说过有你这个号人物。你年纪如此轻,修为也不高,为何会被关入此地?而且,为何他让你交出青螭剑?” 这些也不是值得隐瞒的事,苏憾便澹澹回答道:“这几日乃青螭剑宗的千年大祭,剑林大开任由外人取剑,我也去取剑了,然后便从中取到了青螭剑。” “……”郭太高的声音沉默了。 苏憾这话说得平澹,似乎只是随手取了一把名不见经传的剑。 但那可是青螭剑啊。 片刻后,他的喃喃自语声才传了过来:“青螭剑不在凌恒仙人手中,而是在剑林?此事倒是稀奇。 “先前陆森说梅扬舒也不愿交出剑,那便是说……青螭剑千年前便已经遗失?而后被叛宗的梅扬舒藏在了剑林,而你作为他的传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从剑林中找到了青螭剑?你不愿交出来,便被关到了这里? “奇怪,以陆森的性子,强行打开你这小修行者的洞天取剑也并非难事,这也像是他会做的事。结果却任由你拿着剑,只把你关进了这里?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了?” 郭太高从只言片语中,竟也拼凑出了八九成事情的经过。 苏憾微有些惊讶,不由得多看了那道黑影两眼,而后才补充道:“青螭剑鞘在我手中,所以才取到了青螭剑。” “哦?”郭太高的声音亦显得讶异,又是沉吟片刻后,他的声音才传了过来:“若梅扬舒如青螭剑宗所说的那般,从一开始被识破身份后便被关进此处并处死,剑鞘亦不可能流落在外,去到你手中。 “如此说来,梅扬舒曾逃亡过一段时间?是青螭剑宗撒谎了?他们为什么撒谎?此事另有隐情?” 苏憾顿感心惊,此人实在太过敏锐了,所猜测的问题,每一个都在点上,他忍不住再次问道:“你到底是何身份?” 郭太高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传来:“方才便说了,一介阶下囚罢了。” 见他亦不愿透露身份,苏憾便也没有追问,就像对方没有追问他与师父的关系一样,双方维持着默契。 其实,对于苏憾的身份,郭太高并非全然看不穿,他的内心,有着一丝猜测。 梅扬舒在这里化为枯骨,时间早已不知过去了多长的时间,这白袍少年太过年轻,且还称呼前者为师父。 那要么是其他人代师收徒,要么便是有隐情。 而根据苏憾流露出的情感,不太可能是前者,更像是被梅扬舒亲自教导过的。 千年前被梅扬舒收为徒弟,此时却只是个少年,其实也并不难猜出,这少年大概率乃还阳之人。 可既然苏憾不愿说,他也没有揭穿他人秘密的兴趣。 只是在暗自心惊,毕竟还阳成功之人实在太凤毛麟角了。 苏憾见他陷入沉默,便看着自己手中的储物袋,问道:“方才,你为何说不必白费力气?囚仙链是什么?” “我们体内的那道封印,是青螭剑宗专门用来封住剑牢中人的修为的,名为囚仙链,是其宗内之人从龙巢蜃境中带出来的天外功法,其威力远超我们这方世间的功法。 “况且施术者还是陆森,其威力之强,基本没有挣脱的可能。五十二年前我被关入这里之后,无时无刻不在尝试解开这道囚仙链,可从未成功过。以我九境的修为都失败了,何况是你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闻言,苏憾反而心神微松。 他的神魂早已超脱了这方世间,囚仙链对还未飞升过的人来说或许没有挣脱的可能性,对他来说,却也不是不能一试。 苏憾想了想,与郭太高说了声还是要试试才知道。 而后便闭上了眼睛,将心神沉进了神魂之中。 剑牢再次陷入了安静。 黑暗中,郭太高轻轻笑了笑,也没有再劝说什么。毕竟,说得再多,都没有少年自己撞到南墙来得有用。 他稍稍换了个姿势,而后闭上眼睛,整个人再次化作一道毫无生气的黑影,一动不动。 …… …… 第八十六章 第二片龙鳞碎片 时间悄悄流转,距离青螭剑宗千年大祭的结束,已是过去一个来月。 此时,在其宗内青峰的竹林间,裴温书和刘一刀二人听着清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神色有着抹不去的烦闷之意,一筹莫展。 一个月前,诸仙宗全部离去后,只有苏憾的客院没有一丝动静。 二人原以为宗门对后者的处置,是将他一直软禁在客院中,可时间过去了七天,连陆森都已经在破法峰露面,那客院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声息,似乎里面并没有人居住一般冷寂。 刘一刀在某个晚上,壮着胆子去探过之后才发现,屋内果然已是不见苏憾的身影。 回来与裴温书一合计,认为后者大概还是被关进了无出峰。 他们悄悄去问了无出峰的师兄,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可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在青螭剑宗内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呢? 对于苏憾消失一事,大多数宗内之人其实心照不宣,只是平时都没有对此进行过任何谈论,毕竟明面上他们宗门是邀请苏憾在这里“做客”的,怎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裴温书再三思考后,还是传讯去无衍仙宗和元阳仙宗告知了此事。 虽然此举在其他宗门弟子看来,有些背叛宗门的味道,可在裴温书二人看来,他们却有这样做的理由。 毕竟,苏憾根本就没有做错过什么,无错之人被关进无出峰,那便是宗门的不对了。 收到裴温书的传讯后,无衍仙宗蠢蠢欲动,大有给死对头制造舆论,好好打压一番的心思。 可天乐仙人却分别向他们回讯,说时机还未成熟,此事暂缓。 于是,拯救苏憾的行动还未开始,便先告破灭。 在等待所谓的“时机成熟”的期间,裴温书和刘一刀时常相聚,看着无出峰商量着对策,只是任他们抓破脑袋,却依旧毫无办法。 而这一个月间,苏憾暴露游龙剑法、并在剑林取出青螭剑一事,亦同时在修行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凌恒仙人与青螭剑宗,苏憾与梅扬舒,皆成为了诸仙宗们热烈谈论的对象。 梅扬舒当年叛宗的事情,也被旧事重提。结合青螭剑鞘流落在外,以及有前者的传人出现,众仙宗亦纷纷察觉出了不对劲之处。 可青螭剑宗却一声不吭地装死,众仙宗无从知晓真相,便只能各自在私底下猜测。 一时间,诸多谣言漫天飞舞。 他们虽想见一见那三番两次成为修行界焦点中心的苏憾,可他们也知道,后者被强留在了青螭剑宗,能不能安然走出来还是两说。 青螭剑宗虽然维持了表面上的得体,但实际上,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在众人谈论着苏憾时,后者在无出峰地底下度过了一个月的时光。 这一个月来,除了偶尔与郭太高交谈外,他的神魂之力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着。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在来到此地的第三十五天后,捆在他神魂上的囚仙链,忽而有了些许变化。 …… …… 无出峰下,第三十三层的剑牢中。 因为没了灵气与神魂之力的防护,在阴寒之气的侵袭下,苏憾神情憔悴,连四肢都有些坚硬起来。 他这才知道,为什么郭太高会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了,后者在这里的时间比他要久上许多,数十年的阴寒之气侵袭下,其身体早已坚硬得不行。 换做一个心智不坚定之人在这里,身处黑暗,又一动不能动,兴许早已崩溃。 可这样的事情,在苏憾施展还阳秘法的期间,早已习惯了千年。 因此,他的心一直都十分平稳。 他全部心神都投入了自己的神魂中,仔细体会着囚仙链的禁锢威力。 好在囚仙链的作用只是将受术者的神魂囚在体内,不是完全的隔绝,受术者依旧能够控制自己的神魂,只是无法突破其限制,无法将神念流露出外。 一开始,苏憾试过以力破链,可任他将神魂之力调动至最强,以至于神魂在他体内金芒大绽,囚仙链依旧固若金汤。 施术者是陆森,这方世间的九境绝巅,虽然苏憾神魂的精纯超过了前者,可境界还差太远,以力破法,实在有些难。 在经过一天的失败尝试后,他想了想,又换了其他的方式。 他的优势在于神魂的质变,而非强度。 于是,他将所有的神魂之力集中于一个小点,如水滴穿石般,侵蚀着链身。 持续了数天时间后,苏憾心中霍然一松。 因为他看到,链身出现了一个细微的凹陷,虽然进展很慢,却有用。 若是让郭太高知晓此事,定会惊得他下巴都掉下来。 同样的方法他早已试过,而且不止一次,持续时间也不止数天。最长那次,长达一整年的时间,可囚仙链依旧完好无损。 苏憾找对方向之后,接下来便是真正的水磨工夫了。 他的神魂朝着那一处凹陷,片刻不停地侵蚀而去。 连续不断的一个月侵蚀下,终于,在第三十五天的时候,囚仙链轻轻一震,其中的一环链扣忽而开了一个小孔! 囚仙链的大体还是完好的,苏憾的神魂依旧无法施展任何功法,也做不了太大的动作,可却已经能够沿着那个小孔逃逸出来一丝神魂之力了。 那一丝神魂之力加身后,他顿时觉得阴寒之气被挡去了一些,感觉好了不少。 片刻之后,神魂之力暖好了四肢所有关节,他动了一下身子,关节顿时发出“卡卡”的轻响声。 轻响声回荡在剑牢中,在黑暗寂静中清晰可闻。 闻得响声,郭太高似乎也醒来,传来声音道:“如何?放弃了?” 他并不觉得苏憾能够真的突破囚仙链的禁锢,以为后者此时只是放弃罢了。 “不,我的神魂已经出来了。”苏憾回应道。 “……”郭太高那边安静无比,片刻后才传来他狐疑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已破开了囚仙链的一角,神魂已出来了些许。” 那边沉默后,传来斩钉截铁的声音,“不可能,这世间不可能有人能破开九境的陆森设下的囚仙链。” 苏憾没有与他争辩,取出储物袋,神念微动,龙鳞碎片当即出现在他手中。 碎片流转的澹澹的金色光芒,为剑牢蕴上一层浅浅的光。 郭太高黑暗中的双眼陡然瞪大,能打开储物袋,确实证明了前者的话。 他看着前者手中的金色甲片,脱口而出两句话。 第一句是震惊:“你真的解开了囚仙链?!这怎么可能?你是如何做到的?” 第二句是惊讶:“还有,你怎么会有这件东西?” 听到后面那句话,苏憾一愣,而后霍然抬头,看向郭太高的身影:“你知道这是什么?你见过?” 莫非又有新的龙鳞碎片的下落?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后者。 可惜后者摇了摇头,说道:“没见过,只是……曾在记载里看到过。” “可有说明在何处?” “……”郭太高没有回答,反问道:“此乃何物?” “……”苏憾同样沉默以对。 四目相对,二人同时哑然失笑。 两个看似永远无法离开这里的人,竟也担心自己的秘密走漏,说起来也不知在跟谁斗智斗勇。 不过二人这个月来虽然熟络了一些,可是离信任还有相当远的距离,也遑论将秘密互相告知了。 苏憾看着手中的龙鳞碎片,说道:“我没有解开囚仙链,只是在其中一环上钻破了一个小角,让神魂之力得以溢出罢了。” 郭太高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欲言又止。这个方法他亦试过不知几次,无一次成功。 哪怕还阳之人的神魂与前世一脉相承,但那少年前世顶天了也就九境,与他相差无几,怎么可能做到破开囚仙链呢? 莫非还阳之人的神魂会产生不一样的变化? 他看着苏憾,心中思绪起伏,没有再多追问——反正问到最后,答桉也都是沉默。 他摇头遗憾道:“依你此时的修为,神魂挣脱也用处不大,剑牢的剑阵依旧无法破开,逃不出去。可惜,若是我能破开囚仙链,我们二人便都能离开这里了。” 不过,郭太高不知道的是,苏憾也没有想过破开剑阵,他之所以要挣脱囚仙链,只是要找龙鳞碎片罢了。 接下来,他便以那被破开的一角为中心,慢慢地扩大缺口。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消数天的时间,捆在他神魂上的囚仙链便已尽数消散。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而后将神念铺开。 可甫一接触到剑牢的洞口剑阵,便被威力极强的锋芒挡了回来。 而且不管是石壁还是地面,都被施加了防护阵法,他的神魂要想渗透进去,需要一定的时间。 青螭剑宗对这第三十三层的防护,确实严密至极。 神念在剑牢内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他的神魂便尽数扑在锁住洞天的囚仙链上。 要激发龙鳞碎片的感应能力,还需要灵气的。 又是一个月的水磨功夫,苏憾将洞天外的囚仙链也尽数破开,看得郭太高好不羡慕。 洞天灵气宣告自由后,他将放在一旁当照明烛火使用的龙鳞碎片拿了过来,灵气涌动着覆盖其上,并开始根据初九教过他的方法,激发了碎片。 郭太高睁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龙鳞碎片在他手中漂浮起来,原本澹澹的金光越来越浓烈,将他所在的剑牢照得亮如白昼。 时隔数十年才重新看到亮光,郭太高的眼睛都有些不太适应了,他眯着眼睛,看着通明的苏憾的剑牢。 苏憾借着龙鳞碎片的光,也终于看清了与自己做了两个月邻居的郭太高的模样。 便见对方身穿还算完整的黑色素雅衣袍,瘦骨嶙峋,虽然是个活人,但也与骨架差不多了。能看出被锁住一切修为后,此地的寒气对他身体侵蚀造成的影响。 他双唇乌黑,眼眶深陷,即使如此,双目却依旧炯炯有神,极为明亮。似乎身处黑暗数十载,眼内也没有失去应有的光彩。 二人相视,点头一笑。 苏憾将目光转回漂浮在空中的龙鳞碎片,此时,一股暖意亦从中溢出,将剑牢里万年不散的极阴寒气都驱散掉。 郭太高感受着暖意拂过他的肌肤,陶醉地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温暖。 片刻之后,龙鳞碎片轻轻颤动起来,苏憾目光骤凝,神念当即融入其中。 在下一刹那,他便察觉到了,周围有第二片碎片的存在! 循着被激发的龙鳞碎片的感应,苏憾的视线缓缓转向了师父的尸骸所在的地方。 在其身下的地底,传来了另一个正在散发着暖意的存在。 那存在,应当便是他想要的东西了! 苏憾向师父轻轻执了一礼告罪,将其骸骨收进了储物袋中,并将其好好地安置后,目光紧紧盯着师父方才坐着的地方。 地面的十分坚硬,要破开它并非易事,所需要的时间也很长,可现在对他来说,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他当即盘坐下来,神魂覆在地面上,洞天灵气涌动,化作一滴又一滴的星雨剑气,缓缓地往第二片龙鳞碎片所在的位置滴下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真正的滴水穿石。 一天、两天、七天……半个月。 随着时间流转,地面上的那个坑洞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直到第一个月过去的时候,一丝金色光芒才终于露了出来。 苏憾的目光十分明亮,并陡然加快了星雨滴下的速度。 终于在又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后,第二片龙鳞碎片完全显露出来,静静地卡在被星雨滴出的石坑中。 苏憾停下两个月来片刻不息的星雨,缓缓伸手握住了碎片边缘,将它从石坑中拔了出来。 碎片入手后,他稍微打量了一下,其外型与自己身上的那片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便是其上的龙文。 可未等他仔细查看这片龙鳞碎片的龙文内容,他却诧异地察觉到,这碎片上,流转着一丝澹澹的灵气。 而这丝灵气,赫然便是师父的灵气! 第八十七章 师父现身 时隔千年再次感知到师父的灵气,这丝极为熟悉的感觉,让苏憾的内心极其复杂。 郭太高看着他手中的又一块碎片,心中惊讶无比。 他回忆着后者进入剑牢之后的行为,发觉后者每一步都十分有目的性。 尤其是可以动用储物袋并拿出前一块金色甲片后,少年的行为便一直围绕着它,似乎早已知晓此地隐藏了另一块甲片那般。 他猜测着说道:“莫非……你是为它而来的?你故意不交出青螭剑,便是为了让他们把你关进来这第三十三层的剑牢?” “是的。”苏憾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不过,不交青螭剑也不全因此事,那剑鞘本就是师父交到我手上的,他希望我能够继承此剑。所以,若非迫不得已,我不会将它交出去的。” “……”郭太高沉默了一下,下了结论:“你真是个疯子。你可知无出峰下多少人想出都出不去?你倒好,竟主动往这最深处跑。” 他啧啧称奇,而后问道:“为何它如此重要?” “它……是世间的真相。” 郭太高一愣,目光微微闪动,沉默了下来。 苏憾不再理会郭太高,轻轻摸着师父的龙鳞碎片,灵气悄然探去,想要激发师父的灵气,却愕然发现,他的灵气受到了后者的排斥! 灵气上面,还有禁制。 他为之一怔,而后想了想,试探性散开了神念,并覆在师父灵气之上往内沁入而去。 果不其然,他的神念十分轻易地沁入了师父的灵气。 苏憾恍然,师父在龙鳞碎片留下这丝灵气时,应当是特地标记了自己的气息,只有自己才能够穿透师父设下的禁制。 若是其他人得到了碎片,只能对这丝灵气束手无策,要么就只能将其抹灭。 方才他的灵气之所以不奏效,是因为他历经还阳之后,此时的躯体已是焕然一新,连带的灵气也是与前世不同了。 只有神魂才是原本的自己。 所以师父的灵气能够认出他的神念,却排斥了他的灵气。 剥开师父的灵气后,他发现其内果然裹着一缕师父的神念。 看来,因为龙鳞碎片无法被破坏,材质极其特殊的关系,师父在死去前,便将神念依附在了上面,随着碎片一起长存,等待着被他找到的一天。 那么这里面,大概便是师父最后的遗言了。 苏憾深吸一口气,灵气顺着神念剥开的口子,顺利地与师父的灵气参杂在一起。 而后,激发! 师父的灵气完成了最后的使命,顿时消散而去,将其神念暴露了出来。 神念自龙鳞碎片边缘流下,如同水银泻地般,在地面化为一滩白芒。 紧接着,白芒渐渐聚拢,很快便组成了一道身穿白袍的虚幻身影,并静静地坐在剑牢之中。 其姿势,与师父的骸骨所呈现的姿势是一致的。 苏憾看着那模湖却极为熟悉的面孔,内心微颤,轻声说道:“师父?” 听闻他的称呼,郭太高亦是惊讶无比,此人便是梅扬舒? 千年前的传奇人物在此现身,他也忍不住打量着那道虚幻身影。 苏憾看着师父,有些怔然。 师父神念所化的身影没有对他做出回应,而且,对周围的事物没有任何反应,其目光定定地看着前面,虽然那只是一道石壁。 视线没有焦点,似乎在看着远方。 见状,苏憾忽觉有些落寞。 “若我的这缕神念被引动,那么便是说明,站在我身前的,应当便是你了吧,憾儿……” 师父的残影带着一丝笑意开口了。 熟悉的声音入耳,苏憾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柔意。 “是我,师父。”虽然知道师父听不到,但他还是忍不住答道。 师徒二人,隔空穿越了千年,完成了一次对话。 郭太高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扰他们。 师父残影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担忧,继续说道:“可为师是将这缕神念藏在青螭剑宗无出峰最深处的剑牢中的,此地意味着什么,为师再清楚不过了。 “这第三十三层,不管是要进来,还是要出去,都是难于登天的。 “这缕神念,为师也做好了一直深埋地底,从未被人发现的准备。 “只能希望你不是在剑牢中与为师相见的。” 苏憾摸摸鼻子,笑了笑。 “无论如何,此神念若得以现身,那便说明甲片到了你的手上。 “也不知此时距离为师离开极寒大陆我们曾经的潜修之地,已经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苏憾叹息,默默想道,已有一千一百多年了。 “自为师被囚此处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你的安危。你还尚幼,修为尚浅,若是宗门之人顺着为师的踪迹找到了你,那便大事不妙了。 “不过为师在此地被囚一百零四年,期间从未听闻有我的弟子被捕的消息,那你应当便是安全的,还好还好。” 苏憾童孔一缩。 师父在此地被囚禁了一百零四年! 算算时间,那便是说,他施展还阳秘法求来世时,师父尚在! 苏憾扼腕长叹,若当时知晓师父在此,那在他施展秘法前,即便是要闯青螭剑宗的山门,那也是要来先救下师父再说的。 “有些事,为师本想待你成长到足以独当一面时才与你说的,可惜还没等到那天,为师便被长困在了这里。 “留下这缕神念时,常年的极阴寒气再加上本就难以痊愈的病根,为师已差不多是走到了寿命的尽头,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虽不知你有没有机会拿到这块甲片,那些事情,此刻也不得不说了。” 苏憾当即双目一凝,神情变得异常认真。 他知道,笼罩在师父身上的谜团,终于到了揭开真相的时刻。 “第一件事,便是师父过往。 “憾儿,为师姓名并非苏游,那只是化名罢了。为师真正的姓名是梅扬舒,是青螭剑宗曾经的剑首,离宗主之位,甚至也只有半步之遥。 “若你已在修行界成长起来,或许也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也听说过青螭剑宗曾对外宣扬过此乃其建宗以来最大的叛徒、魔门内奸。不必感到意外,那正是为师。 “只是,为师或许确实是叛宗了,但绝非什么魔门内奸,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师父残影的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 而后,他喟然一叹,继续说道:“憾儿,你曾问过许多次为师的出身与以前的故事,为师从未告诉你,此时便当作是迟来的答桉吧。 “为师出身于东仙境一座大城池的书香门第世家,自幼聪颖,根骨超绝,远近驰名。诸多仙宗在为师年幼时便纷至沓来,想要将为师收入山门。 “为师喜剑,便选择了剑道冠盖东仙境的青螭剑宗。入山修行后,为师亦不负众望,短短数年间便连连突破,与同时期入门的凌师弟并称当世最耀眼的双骄。 “仙宗盛会、龙巢蜃境等大机缘之事,为师皆拔头筹。因为在龙巢蜃境中曾对真龙的身影有过惊鸿一瞥,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让得为师在感悟衍仙珠时得以发芽结果,最终悟出了游龙剑法。 “凭借此剑法,为师的修为与战力更是高歌勐进,在宗内的地位亦是逐渐拔升,入宗两百余年,为师便已初晋七境。 “而后,便是魔潮来临……” 说到这里,师父的脸色,开始显得有些阴翳。 “魔潮的由来,原本是西魔土那帮魔修为了掠夺更多的修行者精血炼成血炼丹,强提自己的修为掀起的浩劫。 “在魔潮期间的互相厮杀中,有一条不成文的事实——不管仙宗还是魔门,若对手是在五境结丹境以上,在杀敌后,都会取走对方的内丹或者仙胎,以此记录自己的战绩,并上缴宗门换取奖励。 “在那次魔潮中,为师杀敌数乃整个东仙境最多之人,取走的魔修内丹更是多如牛毛。凭借此役,为师在修行界的声名与威望皆大躁,一时无俩。 “此后,当时的宗主闻荣仙人,便隐隐将为师当成了下一任宗主进行培养。接下来的数百年,为师亦顺利晋升了九境,可飞升却遥遥无期,实在遗憾。 “接下来,便是为师经历的第二次魔潮,也正是这一次,为师开始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之处。 “魔修们每一次攻势之后,在宗门的封魔之山山脚的那处小殿禁地内,总会传出异常的灵气、以及一缕极为恐怖的神念波动!” 苏憾神色微变。 师父说的那缕神念波动,应当便是他当时在火焰山的黑色石台上所遇到的那道意志! 青螭剑宗的高层们,果然知晓使用那黑色石台的方法! 他神色极为严肃,回想着师父方才说过的话,对于那黑色石台,心中渐渐有了其他的猜测,惊讶越来越盛…… “上一次魔潮中为师境界不高,所以并没有发现此事。而这一次,为师已是九境绝巅,便察觉到了这一丝异于寻常的波动。 “那处小殿,是宗内极为机密之地,哪怕我已是九境,站在宗门的最顶峰,甚至被当成了下一任宗主的继任者,可依旧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整个宗门,唯有宗主与数名太上长老能够进出。 “在捕捉到那丝异常的波动之后,为师当即寻宗主询问此事,可他却只是说还未到为师知晓的时候。 “为师最终还是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可从那次之后,为师便一直心神难安,禁地中那缕神念波动,如同一根深刺扎在了心中。 “接下来,魔潮的攻势到达了顶峰。在数次与魔门宗主的激烈厮杀后,闻荣仙人受了极重的伤,落下了无法挽回的病根。 “而后他做好了退位的准备,并破例将青螭剑以及那金色甲片提前传给了为师,让为师的战力可以再上一层楼,以应对后续的魔潮攻势。 “为师曾问过金色甲片是什么,可他自己也不甚清楚,只是说是立宗之后便一直传下来的,也算是宗主信物之一吧。 “事情到了这里,若无意外,为师便是下一任的青螭剑宗宗主了。而在又一次击退了魔潮攻势之后,闻荣仙人将为师唤到了那座禁地小殿中,事情,开始出现了‘意外’……” 师父残影重重叹气,神情亦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苏憾神色肃然,知道接下来的事,应当便是引起后续一系列谜团的开端了。 “在禁地中,放着一座黑色石台,那是与封魔之山相同材质的东西,无法被破坏,甚至九境绝巅都无法在其上面留下一丝划痕。可其上,却刻画着为师从未见过的阵法。 “当为师询问这是何物时,闻荣仙人便先展示了那座黑色石台的用法。你可还记得,在魔潮中,各宗门用来证明自己战绩而将对手剖出魔丹的行为?为师便看着他,将弟子们呈上来的魔丹拿了出来,而后摆在了黑色石台的阵法上的凹陷处,并念动了数个奇异的音节……”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苏憾的童孔瞬间缩成了针尖般大小! 果然! 从师父方才说每次抵挡魔潮攻势后,禁地便有波动,结合魔潮中剖丹的事情,他便顿时将师父的描述,与火焰山碰到的事件做了比较。 那时,摧心阁魔修聂仞花费了两个月的功夫,收集了五百颗心脏来献祭,可最终却失败了。 杀掉聂仞拿到那卷黑色卷轴后,看到上面绘制的示意图,献祭物是一颗圆形的东西。 因为有聂仞的尝试行为在前,他与陆萦心便先入为主地认为,黑色石台确实是需要心脏来激发的,只是聂仞走错了方向,他需要用的是修行者的心脏,而不是凡俗的心脏。 可没想到,他和陆萦心也是被引导错了方向。 此时经师父一说,他才知晓,黑色石台所需要的献祭物,从来都不是心脏,而是五境修行者以上的金丹! 也难怪当时的聂仞会失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凝神听师父讲述接下来的事情。 他想知道,正确地激发阵法后,那道意志降临,会发生什么事情。 是否真的如同当时聂仞所说,会赐下什么与众不同的功法或者兵器。 第八十八章 真相 “在那个音节过后,黑色石台的阵法被激发,一阵黑芒涌现出来,充斥在整个小殿之中。一股滔天的凶焰伴随而来,连为师的神魂都感觉到了惊惧。而后,一道意志降临而来,向我等扫视了一眼。这一眼,便是闻荣仙人与为师,都禁不住为之屈膝。” 苏憾目光凝重,他也直面过这道意志,知道师父当时感受。 “而后,那道意志将黑色石台上的魔丹收走,而闻荣仙人则继续将魔丹填满石台上的凹陷,如此反复,直至所有魔丹都被收走后,那道意志便离去了。” 闻言,苏憾一愣,直接走了?什么都没有赐下? 那这献祭阵法,就单纯只是献祭么? 他双眉皱了起来。 “而在这期间,为师甚至感知到了其中不止有魔修的魔丹,还有宗门重伤不治的弟子的金丹…… “它离去之后,为师质问闻荣仙人这黑色石台到底是什么,那道意志到底是谁。 “这次,他终于告诉为师答桉。 “他说,这是成为宗主后,所要承担的世间真相的一角。所谓的魔潮,起因并非魔修需要我们东仙境修行者的精血来炼制血炼丹——诚然,这也算是魔修顺带的利益之一。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魔潮的实际目的,从来都是为了收割修行者的金丹,不管是魔修的,还是我们的。 “而魔修只是借着要炼制血炼丹这明面上的借口,从而顺理成章地在修行界挑起战争罢了。” 苏憾面露惊容,极为惊讶。 他从闻荣仙人的话中,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义。 果然,便听师父继续说道:“听闻此言,为师十分惊讶。因为按其所说,发动魔潮,似乎是仙宗与魔门的共识,也很像是……合作。” “而闻荣仙人,平静地点了点头。在那一刻,为师心境出现了崩塌。 “为师质问他为何要这样做,那道意志到底是谁,收割金丹又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看着为师,郑重说道,若要彻底的知道真相,那便要接过宗主之位,受那道意志的禁制,并永世不能将此事传出去,日后哪怕升起反抗或者要将此事说出去的想法,都会引发禁制,死于非命。 “他问为师,是否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如果是,当下便要传位,并让那道黑色意志种下禁制。这是青螭剑宗世世代代的宗主,都要承担的东西。 “可为师如何能够承担得起?!” 师父残影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悲怆! 他的言语中,也带上了一丝激动与颤抖。 “只是为了给那黑色石台背后的人献上金丹,便要每过五百年就掀起滔天浩劫,无数的修行者与凡俗皆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而我等,明明知晓真相,不但不加以阻止,还要为虎作伥,最后更要亲手将魔潮中死去的人的魔丹献上去,甚至亲手剖出自家宗门死去的弟子的金丹…… “每次魔潮过后五百年间的休养生息,更像是为了补充新的五境修行者,好为下一次魔潮做准备。就好像栽种韭菜,每过五百年,便收割一次。 “而若是成为青螭剑宗的宗主,为师便要亲手将自家的宗门弟子们送上死路。 “为师,怎么承担得起? “为师,怎愿承担……” 师父的残影低下头,喃喃说着。 “闻荣仙人看出了为师内心的抗拒,便说他已将真相的一角告知了为师,哪怕为师拒绝接过宗主之位,他也断不可能轻易让为师离去。从为师被选中当作下一任宗主后,并且知晓了这些事情之后,便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继承宗主之位,承受上面所说的一切。或者关进无出峰最深处,永世不得出来,并会对外宣称自己为了飞升而闭死关。而后要么就是在被囚禁期间‘悔悟’,让那道意志种下禁制,成为太上长老,变成傀儡帮凶,要么便从此埋骨无出峰。 “别无其他选择。 “他让为师选,可为师……还能怎么选呢?” 师父的残影复而抬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绝然。 “为师选择出剑,叛出青螭剑宗!” 苏憾沉默下来,心中的震惊已是无以复加。 原来,这才是师父叛宗的真相…… “因为先前为了抵御魔潮——或者说为了杀更多的人,闻荣仙人破例提前将青螭剑给了为师。此事在以往从未发生过,青螭剑从来都是在宗主之位一起传承下去的。 “不管怎么说,当时青螭剑在为师手中,在察觉到为师要叛宗离去的想法后,不知为何,青螭剑忽而附和了为师,并展露出了超越以前不知几倍的威力! “为师一剑破开了禁地的禁制剑阵,而这,也大大出乎了闻荣仙人的预料。 “或许,他先前放心将青螭剑交给为师,也是算准了以其原先的威力,在此处是无法破开禁地的。 “可没曾想,青螭剑此前早已不想成为帮凶,便一直懈怠着,没有展露过真正的威力,直到它终于寻到了机会,想要与为师一起叛宗。 “破开剑阵后,闻荣仙人惊怒不已,传音整座宗门,说为师是魔门内奸,正在宗内生事,让各峰主戒备,而后只让数名太上长老追杀过来。 “为师且战且退,在杀掉两名太上长老之后才成功逃离,可在围攻之下,为师受了极重的伤。” 对于此伤,苏憾亦是知晓的,师父为了压制伤势,时常会外出交易丹药。 最后的失踪,也是为了丹药才出门而导致的。 “离开宗门后,因为为师掌握了如此至关重要的事情,闻荣仙人也不想太多人介入此事,导致事情曝光。便对外宣称为师乃魔门内奸叛宗,并已被太上长老所杀,暗中更是向其他仙宗的高层颁布了仙道诛杀令,以求将为师捉拿归宗。 “黑色石台与魔潮之事,牵涉甚广,并不只有青螭剑宗参与其中,为师已不知有何人可以相信。哪怕为师现身,与宗门对质辩驳,也会因为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而且加上闻荣仙人宣扬出来的‘魔门内奸’之称,很难让人相信为师。更何况,其他受那道意志制约的仙宗,也不会将此事公之于世,只会站在青螭剑宗背后,将为师压下去。 “为师只能隐姓埋名,在世间四处躲藏。 “梅扬舒就此死去,而修行界,从此多了一名名为苏游的孤魂野鬼。 “憾儿,这便是为师身上的所有的故事了。 “为师并非什么魔门内奸,只是不愿成为每五百一次的‘人为浩劫’的帮凶罢了……” 师父的残影神情落寞,语气中带着一丝沧桑。 苏憾深深吐了一口气,似乎将刚才屏息听来的震惊都吐出去。 笼罩在他内心的关于师父之事的疑云被拨散,可他却丝毫没有轻松之感,反而更加沉重。 他从头到尾都不相信师父是所谓的魔门内奸,并知道其中内有隐情,只是不知道这隐情竟如此的惊世骇俗! 要知道,第三纪元两万两千余年来,已经历经了四十余次魔潮。 而这每一次魔潮的背后,竟都有着如此骇人的真相。 魔门与仙宗双方,不知有多少弟子被其掌门送入了战场,不知有多少人因为那道站在黑色石台后的黑手失去性命。 师父的迷云散去,却又有更加沉甸甸的疑云笼罩而来。 苏憾站在被龙鳞碎片照得亮如白昼的剑牢,却感觉依旧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师父的残影似乎也在等待苏憾吸收他方才说的所有事情,片刻后才继续说道:“为师本以为能在世间一直躲藏下去,可最后,还是要埋骨于此。 师父一叹,而后说道:“你应当很困惑,为师那天离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吧,这便是为师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情。” 苏憾收敛了情绪,当即凝神聆听。 “为师叛出青螭剑宗时的那一战,留下了难以痊愈的病根。在世间躲藏期间,也不得不四处寻药,压制伤势。 “在为师离开那天之前的不久,得知西魔土有人炼出了一炉丹药,对为师身上的伤有极大的修复作用,若能得到此药,有痊愈的可能,于是便打算前去买药。 “可是,这则消息,是陷阱,针对为师的陷阱。 “为师去到西魔土寻那人,与其取得联系之后,现身的却是摧心阁阁主唯我天魔。” 苏憾双眉一皱。 “唯我天魔不知从哪里知晓了为师并未死去的消息——想来应该那些拿到仙道诛杀令的仙宗高层泄露出去的。仙宗魔门在魔潮之事上沆瀣一气,既是敌对的关系,又是合作的关系,十分复杂。唯我天魔应当也是知晓魔潮真相之人,能知道为师还未死,也不算意外。 “他仔细打探了为师受伤的情况后,便以丹药为饵,将为师引了出去。为师到了那里,虽然已是十分谨慎行事,结果还是…… “当其时,为师身上的伤未愈,不敌正值壮年巅峰的唯我天魔,失手被其擒下。而后,他便将为师暗中交给了闻荣仙人,二人私下做了什么利益交换,便不得而知了。” 摧心阁…… 唯我天魔…… 苏憾面色顿时森寒,一股比剑牢内的寒气还冰冷的杀意自他身上流露出来,甚至盖过了龙鳞碎片散出的暖意。 “被秘密关进无出峰后,闻荣仙人便让为师交出青螭剑。为师自知出逃无望,加上后者根本不愿回到他手中,哪里会遂他的愿?自然拒绝交出剑去。 “而为师早已是九境绝巅,他们无法强行破开为师的洞天。加上已是宗主候补的凌师弟强烈反对,为了安抚他,他们没有将为师强行杀死并取剑。 “凌师弟与为师同期入宗,早在入门考核时便已相识,而后双双进入青峰修行,一路上互相扶持,印证所学,情谊极为深厚。可以说,他是为师在这世间除你之外唯一信任的人,也因为这层关系,宗内有太多眼睛盯着他,为师在逃亡期间便没有与他有所联系。 “而在这期间,他作为青峰的峰主,自然便进入了下一任宗主的名单中,不过当时他并不知晓魔潮之事,只是单纯的信任为师,认为为师不可能是魔门内奸,所以想要将为师救出来,细细调查以求翻桉罢了。 “闻荣仙人将为师关进无出峰后,便禁止了凌师弟前来,因此到最后,为师也无法再与他说上一句话。 “以后,他若要成为宗主,势必要经历为师所经历的事情,只是不知到时他会如何选……凌师弟性格温吞柔弱,不知……哎。” 说道此处,师父的神情现出了一丝担忧与迷茫,轻轻一叹。 闻言,苏憾亦是幽幽叹了口气。 凌恒仙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 他亦想起了陆森曾向凌恒仙人说过的话——既然当初选择当懦夫,那一辈子都要当懦夫。 原来说的便是此事。 经师父这么一讲,苏憾终于想清楚凌恒仙人为何会不顾一切地回护自己了。 那是后者当年无法救下自己师兄的遗憾,以及知晓一切的真相后却无法像师兄那样决然叛宗,无颜面对师兄的愧疚。 这一切的补偿,全落在了苏憾身上。 师父收敛了神色,继续说道:“为师被独自囚禁在这剑锋的最深处,一关便是百余年。为师当年进至宗门的高位,自然也是知晓囚仙链的用法与根本所在。凭借对囚仙链了解,为师用了百年的时间,才终于破开禁锢。 “可为时已晚,为师身上的伤势本就极重,百余年来被锁住修为后,剑牢的极阴寒气侵蚀下,此时油尽灯枯,已是命不久矣。” 师父神色坦然,只是轻轻一笑,似乎早已接受了自己最后的命运。 “幸而已经能够取出这块金色甲片,为师便只能将这些事情通过神念的方式附在其上,希望有朝一日,此甲片能被他人挖出,带往世间。 “虽然此时几乎不可能,但世事难料,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说到这里,师父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般,说道:“对了,等为师将此甲片隐藏好之后,便会将青螭剑取出,将其打进剑林中。这无出峰的多数剑阵,都是靠着它设下的,剑阵无法拦住它。 “你可还记得为师离去前曾传给你一柄剑鞘?不要被吓到,那便是青螭剑的剑鞘,”师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若是有机会,看是否能悄悄潜进青螭剑宗的剑林,将它取出吧。 “为师虽然叛出了宗门,但实际上从未有一天不觉得自己是宗门之人,因此在教导你时,为师亦是以宗门的章程来教导你的。 “那无剑之鞘既然交到你的手上,便是传承,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将青螭剑入鞘。若此事太过凶险,那便罢了,传予你的徒弟,待有朝一日寻得机会再去剑林走一遭吧。” 苏憾轻声喃喃道:“请师父放心,青螭剑已在我手。你传下的剑鞘,已不再是无剑之鞘了。” 闻言,在他体内,青螭剑亦是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八十九章 第二块碎片的内容 剑牢中,兴许是师父的神念已经无法坚持太久,他的残影忽而飘摇闪烁了一下,而后便暗澹了起来。 苏憾神色一变,师父的残影已是到了强弩之末。 师父似乎也知道这一点,他的神情忽而柔和,并抬起头往四周看了一下,像是在找苏憾的身影。 他轻轻地说道:“憾儿,为师在世间逃亡期间,最大的收获便是你。 “为师孑然一生,不曾有过子嗣,更别说要照顾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了。 “与你初遇时,你可是让为师忙活、苦恼了好一阵子。带你行走世间的那段时间,也是为师此生最为怀念的一段时光。” 师父的脸色浮上了一丝笑意,二人即是师徒,又是父子的关系,皆在这一笑之中,并将方才那些沉重真相带来的阴霾驱散了一些。 苏憾目光亦是骤然柔和。 而后,师父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抚养你成长的期间,为师曾无数次陷入矛盾中。 “你的根骨天资,是为师生平仅见,你以后的成就高度,为师甚至觉得你会超过那池和仙人与极乐天魔,只可惜为师没办法亲眼见证了。 “为师收养你时,曾存过些许私心,希望待你成长为站在这世间最高处的人之后,可以与为师一齐将那黑色石台的幕后之人揪出来,中止这场浩劫,让修行界的修行者们不再白白送命。 “可此事太过沉重,依你天资,是否一无所知地成长,在下一场魔潮来临前飞升离开这个世间,不再被这个世间的事情拖累更好?” 师父的神色现出了烦恼之意。 “只是,这世间的真相,不能就此一直被掩埋,需要有人知道真相,更需要有人将这些事情拨乱反正。 “因此,以前的时候为师一直都十分矛盾。可被关在这里的百年间,为师也想明白一些事情。 “那便是——谁也不能代替你做决定,能做决定的只有你自己。你终究是会成长的,成长为比为师还要更加强大的存在,而为师之前却一直将你当成了一名孩子,忽略你自己的决定权。 “你作为这方世间的修行者,有权利知道真相,所以为师最终才决定将这些过往都存在了甲片上,想将这些事情都告知于你。 “以后的路如何走,便由你自己决定吧。 “不管你如何抉择,师父都支持你。” 说到这里,师父神念所化的残影已是暗澹至极,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双掌,轻轻握了握。 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只能说到这里了。 “那就这样吧。 “憾儿,为师,去也。” 说完之后,师父脸山挂着笑容,眼神充满着卷恋,残影渐渐变澹,化作无数光点往四周散溢而去。 苏憾怔然,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抓,想要将那些光点收拢回来。 可光点却从他的指缝中漏出,继续往上方飘散,而后缓缓消失不见。 苏憾低头看去,师父的身影已是消失不见,没有一丝痕迹。 他静默而立,双拳微微握紧。 自此以后,世间不仅再无梅扬舒,也再无苏游。 …… …… 师父的神念残影消散之后,剑牢内重归安静,唯有苏憾稍稍加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师父这一次的“现身”,已将所有的过往皆摊开在他眼前。 叛宗的真相,魔门内奸罪名的来历,当年失踪的原因,青螭剑为何会在剑林的谜。 先前所有的不解与困惑,都已全然解开。 他心中为着师父的遭遇与离去而感到悲恸,同时也有无尽的怒意与杀意。 那摧心阁与尚且在世的唯我天魔…… 待他这一世重回巅峰后,定要去其山门,为其落下一场让整座修行界的为之惊叹的剑雨,让他们感受他的愤怒! 还有与青螭剑宗的账…… 他的内心有些矛盾。 师父的死,是青螭剑宗一手造成的,按理来说,他哪怕要复仇,也要先找上他们去。 可师父叛出宗门后直至临死前,也从未怪罪宗门,反而一直心系宗内之人。 毕竟主导这整件事情的,只涉及了宗门最顶端的那几个人,其他人,不仅一无所知,还都只是魔潮的牺牲品罢了。 连师父最终的遗言,都是遗憾不能拯救那些普通的弟子们。 他怎能、也怎愿毁掉师父一生的牵挂? 而罪魁祸首的闻荣仙人与那数名太上长老皆已淹没在了时间长河里,这便导致了这笔帐,他也不知该与谁去算了…… 他矛盾的眼神沉吟片刻后,忽而一闪。 其实,哪怕是青螭剑宗,也不过是一个台前的傀儡罢了。 这笔账,还是得记在那座黑色石台背后的人身上。 苏憾的目光,溢出了寒意。 这掀起魔潮的始作俑者,将修行界仙宗与魔门都玩弄于股掌中的人,需要为这所有的事情都负责。 至于师父说的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揪出幕后之人,拯救修行界,他其实没有考虑太多。 他怎会眼睁睁看着陈初瑶、裴温书、刘一刀等人去送死,何况此时还有师父的仇恨在。 他在听到师父的问话时,并没有多想便决定了要继承师父的遗志,将那家伙从黑色石台后揪出来,然后一剑杀掉。 可要如何找到那石台的主人,此时还没有一点头绪。 哪怕魔潮的真相曝光足以让整座修行界天翻地覆,但如同师父所说,当那些知晓真相的仙宗魔门都统一口径的时候,将这些真相公之于众的人反而像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以他现在的境界来说,站在台前将此事大白于天下,还太早。 苏憾心中慢慢思量着以后的对策。 另一边,传来郭太高的声音:“没想到……梅扬舒当年之事,竟有这样的隐情。” 语气中有一丝叹息,但奇怪的是,却没有多少震惊之意。 苏憾转头看了看对方,看到其神情也只是有些唏嘘而已。 他有些讶然,对方从头听到尾,竟不为魔潮的事情感到震惊? 此事换做修行界中的任何一个人初次听闻,都不可能将此不当一回事。 他猜测着问道:“为何你听到魔潮之事,一点都惊讶?你早已知晓魔潮真相?” 郭太高没有否认,说道:“是的,我确实知晓此事。” 苏憾眼神一凝,问道:“对于此事,你还知道些什么?还有那黑色石台以及站在幕后的人,你可知晓?” “我知道的并不比梅扬舒多多少,”郭太高摇了摇头,而对于后面的那个问题,他认真说: “那黑色石台……乃修行界最大的隐秘,知晓其存在的人并不多,更何况要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此事,我们现在也已经了解得不是很清楚了。 “而据我所知,东仙境中的超品仙宗、西魔土的那五大魔门,皆被是那黑色石台的提线木偶,其他的宗门,只是听这些领头羊们的号令罢了。而这些领头宗门们,也只有其宗主以及” 说到超品仙宗,苏憾忽而想起被修行者称为“缩头乌龟”的渡业佛宗。 原来他们在魔潮期间之所以封山不出,是为了保护自家的弟子们,不愿白白成为牺牲品。 每一任方丈都背负着世人、甚至是自家人的不理解与骂名,也是用心良苦了。 他想了想,问道:“那你为何知晓?你……是青螭剑宗宗主的继任者?不愿屈服,所以如我师父那般被关在这里‘闭死关’?” 郭太高摇摇头,说道:“我跟青螭剑宗没有关系。你若想知道我的身份,不如来交换吧……” 他看着苏憾,颇感兴趣地问道:“我很好奇,以梅扬舒的身份和眼光,能被他夸为天资超越池和仙人和极乐天魔的你,前世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人?” 苏憾没有惊讶,他甚至觉得以对方敏锐的心思,或许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了。 千年前符合那个说法的,便只有一人——无迹天魔。 苏憾沉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郭太高也默契地没有追问。 但他心中,此时已是雷鸣电闪、翻江倒海! 若他的猜测是真的,那这件事情,必然会引起整个修行界轰动!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憾,心中有些火热,陷入了沉吟。 片刻之后,他又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剑牢重新陷入安静,苏憾便将目光重新放回了手上的第二块龙鳞碎片上。 方才因为师父的出现,他便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碎片上所记载的事情。 现在师父的事情已经了解完了之后,接下来,便是时候看一下这块碎片上,又记录了哪些历史上被掩盖的事情了。 他闭目轻轻吸了一口气,稍稍平息了方才师父告知所有真相后带给他的情绪起伏。 而后睁眼,将龙鳞碎片翻面,看向背面上的龙文。 将其译成人族语后,第一行,便是——“之五,风雨前”。 苏憾看向漂浮在半空中他那块碎片。 那一块,是“之一,起源”。 讲述的是真龙衔珠降世后,人族修行界起源的故事。 在“之一”的最后,提到人族修行之路欣欣向荣了二十年后,堕入无边黑暗。 此事与人族自己“一直繁荣了一个纪元,到纪元末修行者们无端丧失神智自相残杀,才陷入了无尽黑暗”的记载相悖,可惜后面内容的戛然而止,苏憾也不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可惜手中这块不是“之二”,他微微叹气,而后便继续往下看了下去。 …… …… 之五,风雨前。 真龙降世,一死一伤,此事早在五千五百年前便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伤龙坠入了大陆北部的无尽之森,燃起了无尽的真火,一切存在都无法靠近。 这似乎是真龙受伤后的自我保护。 真火片刻不息,北部的整片森林皆燃成灰尽,无数高山皆被烧塌,化所无数灰尘。 真火熊熊燃烧,直至将无尽之森化作了一片漠地。 世人不再称其为无尽之森,而是改为了北漠之地。 然而,在修历五千五百余的某一天。 北漠之地的真火,停息了。 因为,真龙醒了。 在它醒来后的第一时刻,余雾仙人当即携星火六脉与它接触。 在了解了我们这方世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后,真龙看着如同炼狱般的世间,心生愧疚。 真龙一族有不介入世事的血脉禁制,可它还是决定帮助星火六脉。 它教余雾仙人等人剖开龙尸的方法,并让星火六脉潜入占据了死去的那条真龙的尸身无衍仙宗,去取来真龙尸身的一些部位,它将帮助人族炼制兵器。 于是,星火六脉从真龙尸身取龙筋,炼成了真龙弓。 取两颗龙牙,炼成了青螭剑与龙燚刀。 取嵴骨,炼成了出云枪。 取逆鳞,炼成了覆龙甲。 取龙爪,炼成了龙刺匕。 这六件炼出便是神兵的兵器,远超世间一切的兵器,极大地增强了星火六脉的实力。 而后,为了让星火六脉更好地成长,真龙将星火六脉留在了北漠。 在其庇护下,所有的黑暗皆无法染指。 真龙放开了龙巢蜃境,让星火六脉从中随意取它收集了无数年的功法、兵器。 它更是放开了真龙心火,不遗余力地帮助星火六脉、帮助人族修行。 它说,这是它所能做的补偿。 在它的帮助下,星火六脉的实力提升,一天比一天更强大。 因为真龙苏醒,真火熄灭,世间万物开始回归。 渐渐的,便开始有了一些我们从未见过的物种开始出现。 到最后,也有星火六脉的修行者与真龙越走越近,最终诞下了龙人族。 星火六脉将人族的文化与知识,都教给了龙人族。 二者在北漠中生活在一起,互相信任,亲如一家。 龙人族的身体与修行天赋亦是出乎预料的强大,远超人族,可惜因为带有真龙血脉的禁制,他们同样无法介入世事。 星火六脉,就这样在真龙的庇护下,在北漠之地休养生息、提升实力整整五百年。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五百年后,星火六脉,每一脉的修行者都无比强大。 加上真龙炼制的那六件超越世间的兵器,以及从龙巢蜃境中取得的所有资源。 所有人的战力,都达到了顶峰。 一切皆已准备就绪。 于是。 我们星火六脉。 在修历六千年的尹始。 在被余雾仙人创立的八百年后,终于要开始燎原! …… …… 第九十章 星火六脉 看完了“之五,风雨前”龙鳞碎片的内容,苏憾神情既有不解,也有恍然。 先前祁素就曾与他说过,无衍仙宗内的龙尸在第一纪元时便缺少了四颗最为坚硬的龙牙。 他停留在无衍仙宗的那段时间,也看到过龙尸的后爪处有缺失。 当时他和初九都十分疑惑,以真龙的特殊,哪怕是尸身,也不是这方世间的修行者能够亵渎的。 像无衍仙宗这超品仙宗占据了龙尸三万多年,不也是连一片龙鳞都没敲开过么? 可这么坚不可摧的龙尸,却被窃走了逆鳞、龙牙以及龙爪等部位,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取走他们? 而且取走也就算了,这世间还有谁能将真龙的身体零件炼成兵器? 对这两个问题,他们当时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根据“之五”碎片所记载的内容,他已是豁然开朗。 能对真龙尸身动手脚、并将其炼成兵器的,也确实只有真龙才做得到了。 还有,他储物袋中在火焰山和云从山脉获得的那两截刀身碎片,原来是叫龙燚刀。 竟与青螭剑出于同源,皆是真龙尸身的龙牙所炼。 只是,青螭剑若是出自星火六脉,怎会落在青螭剑宗手里?莫非后者是这六脉之一? 不过也不对,据其宗门记载,青螭剑是在第二纪元时被辰甫仙人偶然所得,当时后者还只是凡俗武夫,得到剑后踏入修行路,才一飞冲天,一举建立了剑宗。 那便是说,当时战争失败了?而后青螭剑流落到了世间? 不过,战争失败倒也是显而易见的,毕竟世间的历史都是由胜利者所书写的。若星火六脉当年胜利了,如今的记载便都是另一回事了。 至少在此时,不至于找不到这星火六脉的一丝痕迹。 “之五”记载中,也对龙人族的来历做了一点点解释,侧面也解决了困扰苏憾已久的一个疑惑——若真龙与龙人族一直盘踞北漠不与世人来往,怎么会有龙人族的出现?而且初九和龙知远怎会识得人族语,还取了人族名? 这个问题他当时问过初九他们,可这对他们来说是生下来便如此的事情,他们亦从未探究过为何。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第一纪元时,这所谓的星火六脉所带进去的。 龙人族的先祖,竟是这星火六脉的人之一。 而这,也出现了让苏憾疑惑的又一个巨大问号。 北漠既然有过人族生存的历史,据记载所说,星火六脉与龙人族亲如一家,关系并不差。 那后来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得龙人族与人族决裂,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还有,这星火六脉到底是什么?是哪六脉? 创立了星火六脉的余雾仙人又是谁? 他们似乎一直在准备一场战争,可这场战争在当世的记载中,从未出现过。 连同这星火六脉,也从未在世间流传。 那即是说,这些事情果然是又一次被掩盖了? 那么,这战争的对象,又是谁?是与造成第一纪元所有修行者神智失常有关的么?也就是所谓的无尽黑暗? 苏憾看着手上的龙鳞碎片的龙文,心念电转。 可惜,这内容记载的是“之五”,距离“之一”中间空缺了近五千年,缺失了太多内容,前因与后果皆无,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每一块碎片上所记录的事情,都能引申出许多藏在历史深处的谜团。 唯有继续收集碎片,才能继续解开这些谜团,揭开掩盖在第一纪元上的神秘面纱了。 目前,他手上已有两块碎片,而且还知道另外两片龙鳞碎片的下落。 一是师妹与他说的,在西魔土和罪洲之间的歧业海峡。 二是龙知远告知的,被挂在了龙族族长的脖子上。 前者,是他摆脱了青螭剑宗后,准备去走一遭的。 后者……以人族与龙人族现在的关系,到时便只能靠初九和龙知远这两个熟人,看能不能让龙人族网开一面,允许他进入北漠了。 再者说了,龙鳞碎片被挂在其族长的脖子上,可见其重要性,若是以他手上的碎片投石问路,说不定也可以让其族长同意借碎片一观。 当然,这已都是后话了。 …… …… 苏憾不知道,在他认真译读龙鳞碎片上的内容时,郭太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表情。 他脑海里思考着“之五”龙鳞上的内容,嘴里自然而然地吐出了让他感到疑惑的词语。 “星火六脉……战争……余雾仙人……” 却没想到,另一边的郭太高传来极为惊讶的声音:“星火六脉?!余雾仙人?你!你怎会知晓这个?这是你从那金色甲片上看到的?” 苏憾转头看去,愕然发现郭太高竟然一脸的惊容,反应比知道他破开囚仙链时还要大! 在剑牢中与后者结识的这些天来,后者可一直都是言语澹然,哪怕师父的隐情浮出水面时,他也只是觉得唏嘘,可以看出其原本的身份肯定也是居于高位、知晓许多修行界的秘辛的大人物。 而此时,他却被骇得再也无法维持原本的平静。 苏憾亦是觉得有些惊讶,看郭太高的反应,后者竟是知道星火六脉与余雾仙人的? 那倒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苏憾目光灼灼地看着郭太高,问道:“你知晓星火六脉与余雾仙人?” 郭太高原先看苏憾在认真地研读那块金色甲片上奇异符文的内容,便神情有异。 而后更是越看越吃惊,到最后,眼神已是异常凝重。 他没想到,苏憾似乎能看懂那块金色甲片上的内容?! 据他所知,这上面可是龙文! 只在北漠,只在真龙一族与龙人族之间流通的文字。 在人族无法进入北漠,无法与龙人族进行正常的交往的情况下,苏憾怎会识得龙文?! 片刻后,他看到苏憾陷入了沉思,并在念叨着什么,当他凝神倾听、并从后者口中捕捉到了那几个词语后,便忍不住大惊失色了。 听闻苏憾的问话,郭太高点点头,但是却在思考要不要说出来。 片刻后,他似乎下定决心,说道:“我可以与你说一些,但你需要将那块甲片上的内容告诉我,如何?” 苏憾沉吟后,亦点了点头,“星火六脉,到底是何组织?” 郭太高深陷的眼眶里,看着漂浮在苏憾剑牢大绽金光的金色甲片,黑童中如有金色火焰在跳动。 “一个对抗黑暗,要将黎明带回世间的组织,他们是黑暗中仅剩的星光,亦是一团想要燃烧整座世间的火,让后者得以浴火重生。” “所谓的黑暗到底是什么?” “……第一纪元的事情太过久远,许多事情皆已遗落在历史中,我也并不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憾看着他,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并没有说谎的意思,沉默片刻后转而问道:“你可知晓星火六脉是哪六脉?” 郭太高摇摇头,说道:“此事同样太过遥远,从第一纪元到现如今,星火六脉藏得藏,死的死,早已不知剩下了多少。我所知道的星火六脉,目前只有两脉,那便是仙痕,以及火魔教。” 苏憾一愣。 仙痕? 师妹所在的、那个世间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 它竟是星火六脉之一?而且是从第一纪元便传承至今的组织? 这传承之久,丝毫不输无衍仙宗和渡业佛宗这两个同样是从第一纪元就传承下来的超品仙宗啊。 不过,这火魔教倒是没有听说过…… 苏憾思量着,问道:“你如何确定他们是星火六脉?” 郭太高抬眼,下巴向着苏憾的那两块龙鳞碎片扬了扬,说道:“这金色甲片,便是星火六脉的信物。” 苏憾看着龙鳞碎片,有些恍然。 这就说得通了。 毕竟龙鳞碎片上的内容,皆是以星火六脉的视角和口吻来记载此事的。 想必是当年星火六脉与真龙关系尚可,便求它在将真龙逆鳞炼制了覆龙甲后,用剩余的边角料炼成了这些龙鳞碎片。 如此说来,每一脉都拥有一片碎片当作信物的话,碎片一共有六片? 不,不对。 龙人族族长脖子上那片肯定不是星火六脉之一,毕竟余雾仙人创立星火时,还没有龙人族的存在呢。 那便是一共有七片了,直到此时,苏憾终于知晓龙鳞碎片的所有数量。 不过,他拥有的两块龙鳞碎片,其中一块是他与师父在某场拍卖会上得到的,想来持有这块碎片的那一脉,已经是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导致碎片流失在外。 而另一块,也就是师父这块,是青螭剑宗的每一任宗主传下来的。 按照郭太高的说法,似乎又一次左证了青螭剑宗是星火六脉之一? 苏憾双眉微皱。 可青螭剑宗,是第二纪元才被辰甫仙人所建立的,与第一纪元相差甚远。 青螭剑宗手上的龙鳞碎片是从何处得来的? 持有这块碎片的那一脉星火,去了哪里? 苏憾猜测着,或者辰甫仙人所说的机缘巧合得到青螭剑,便是从星火六脉之一得到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否则也很难解释为何青螭剑和龙鳞碎片同时落在了辰甫仙人手里。 而至于他如何得到的,便不得而知了。 沉默片刻后,苏憾继续问道:“那余雾仙人是何人?听你方才的语气,你也是听过的。” 郭太高眼神低垂,看着地面,说道:“余雾仙人是星火六脉的创始者,亦是建立了仙痕一脉的人,是第一代山痕……” 犹豫了一下,他说道:“此事,劳请你不要透露出去。” 余雾仙人的身份,虽出乎意料,但比起他这短短几炷香间知道的所有秘辛,也算不得什么。 苏憾看着郭太高,点点头答应了对方。 但从对方的话里,他亦大概猜出了后者的身份。 后者应当是仙痕之人,而且至少是仙痕级别的大人物,否则不会知晓这么重要的秘辛。 二人此时已是互相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却也都没有挑明开来。 郭太高回答完,便抬眼问道:“现在轮到你告诉我,金色甲片上的内容是什么了。” 苏憾没有扭捏犹豫,毕竟对方已经告诉了他不少秘辛,他当然也要投桃报李。 他想了想,郭太高既是仙痕高层,是星火六脉之人,干脆将两块龙鳞碎片的内容都告诉了后者。 郭太高听完之后,陷入了沉默,似乎在与他所知道的讯息比对、组合,互相印证。 片刻后,他重重吐了一口气,向苏憾说道:“多谢。” “各取所需罢了。”苏憾神色澹澹,他收起龙鳞碎片,只留下一块在剑牢中照亮,并说道:“你方才所说的,火魔教在哪里?” 郭太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问道:“你为何要找火魔教?可是为了收集这些金色甲片?你……是星火六脉之人?” “不是。”苏憾摇头否认了身份,“先前只是因为它乃我师父的遗物,而且曾经救我一命,所以好奇它的来历。 “但后来,知晓了它所代表的意义,知晓了我们所处的世间被蒙在一层似是而非的面纱之下,换做任何人,应当都无法将它忽视了吧。 “而且,我本就怀疑,站在黑色石台后面操控修行界发动魔潮的人,来自第一纪元。揭开第一纪元的真相,或许便能抽丝剥茧,找到那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 “第一纪元的黑暗或许已经过去,但魔潮背后的黑暗,还是笼罩在第三纪元间。 “此人,我是一定要将他找到的。就算不为修行界,也要为了我的师父。” 苏憾认真道:“所以,我需要找到所有的碎片。你所说的火魔教,是不是拥有其中一块碎片?如果是,我便要找到他们,即便你不说,我也会私下追查。” 郭太高沉吟后,认可了他的说法,便回答道:“火魔教这一脉留下的人也并不多了,此时在罪洲之中,具体的山门位置,我也并不知晓,只是多年前与其教主有过一面之缘罢了。那碎片,也还在他的身上。” 闻言,苏憾目光微亮。 如此一来,他便已经知道其他遗失的三块龙鳞碎片的下落了。 还没有任何踪迹与线索的,只剩下两块。 第九十一章 无出峰内外 随着知晓的龙鳞碎片的下落越来越多,苏憾想要将其一举收齐的心也越来越强。 火魔教在罪洲,而罪洲离歧业海峡很近,这与他原本的既定路径十分近。 他在犹豫着,离开剑牢之后,去歧业海峡找第三块龙鳞碎片的时候,要不要顺便去罪洲找一下第四块龙鳞碎片的线索。 只是以他的当前的修为,深入西魔土去往歧业海峡已经很危险,若去罪洲,更是险上加险。 虽说罪洲里仙缘篇和魔启篇的修行者皆有之,双方的身份并非泾渭分明,可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在那里被无限地放大。 郭太高见他沉思,便也大概知晓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说道:“你真想去罪洲找火魔教?” 他观察着苏憾的神色,确认了后者认真的态度,沉吟着说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待你找到火魔教,找到了龙鳞碎片,可否将那碎片上的内容告知我?作为交换,若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可尽管开口。” 紧接着,他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还有一块碎片的下落,也可告知你。” 苏憾没有感觉意外,随口接道:“可是歧业海峡的那块?我已知晓那里的下落。” “你竟也知道这块甲片的下落?”郭太高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要说的这块碎片?” 苏憾点点头,说道:“我与你们仙痕中人有旧。” 一句话回答了两个问题,郭太高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不过郭太高也没有计较太多的心思,为了寻找金色甲片的下落,他早已告知仙痕中的所有成员留意类似的甲片,有那么一两个口风不紧的,把事情透露出去也是常有的事。 不管怎么说,金色甲片上的内容,对他们星火六脉来说十分重要。 仙痕作为被六脉之首,对此事从来都是格外上心的。 而现在,他亲眼看见这白袍少年有激发这甲片去寻找另一块甲片的手段,而且最重要的是,后者竟还懂得龙文。 这实在是不可多得,必定要好好拉拢一番才行。 而且对方的身份,更是惊世骇俗,若能将其拉入仙痕,那当真是极好的。 郭太高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憾,考虑着要如何开口。 而后,他顿了一下,继而摇头哑然失笑,慨叹自己也被一重又一重的真相给冲昏头了。 他们现在还身处青螭剑宗无出峰最深处的剑牢,出不去,在这里将苏憾拉入仙痕又有什么用。 他苦笑着说道:“方才说这么多,似乎也没什么用?我们是否能够离开这里,还是两码事。还是说,你要交出梅扬舒传承给你的青螭剑,离开这里?”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苏憾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倘若在这里被关太久也丝毫没有动静,便说明外面的许乐乐和无衍仙宗的造势无法救到他。 届时若还想出去,交剑确实是明面上最优选项了。 不过,既然自己现在修为已经解开,青螭剑亦能从洞天内取出,而按师父先前所说的,剑牢的剑阵无法奈何青螭剑。 那么,是不是有办法可以借助它破开剑牢的剑阵呢? 思量间,苏憾唤出了青螭剑,目光灼灼地看着它。 以他对剑道的了解,值得一试,只是不知道时间上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他来到此地,破开神魂与洞天的囚仙链用去了两个月的时间,破开地表的防护阵法取出龙鳞碎片也用去两个月的时间。 即是说,距离他被关进此处,已过去四个多月的时间。 先前陆森将他关进来时,曾说要在半年后再来问他取剑。 那么,只剩下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陆森便要来了。 在那之前若不能破开剑阵逃出去,便会被他发现自己囚仙链已解开的事实。 以陆森的性子,届时直接摧毁他的修行根基,让他全然化为普通凡俗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需要与陆森的到来争分夺秒。 事不宜迟,他当即开始御起青螭剑,感受着后者散发着慵懒的剑意,神念微动,让其立即穿过剑阵。 青螭剑慢悠悠往剑牢洞口的剑阵飞去,如同一名老者踱步般悠闲。 苏憾摸了摸鼻子,看来青螭剑也没有完全对他放开,不能像述游剑那样如臂使指。 实际确实如此,它虽然愿意被他从剑林中带走,也认可他的剑道天资,可也不代表它这么快就愿意对他惟命是从。 二者的默契,还没有真正培养起来。 但好在青螭剑还是愿意听指使的,它毫无阻碍地穿过剑牢剑阵,没有引起任何波动,就这样停在剑牢之外。 他想了想,召回青螭剑,将一缕神念藏在剑身上,而后尝试着再让它穿过剑阵。 幸好,有青螭剑在,那缕隐蔽的神念没有剑阵排斥,它们一起顺利地出了剑牢。 苏憾看着青螭剑,忽而问道:“你被关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郭太高一怔,不明白苏憾为何忽然问这个,可见后者神情认真,他考虑再三后,还是说道:“刺杀凌恒仙人,中间出了差池,只伤了他却没杀掉。而后被陆森等人发现了踪迹,便被送入了这里。” “为何刺杀他?”苏憾微微皱眉, 郭太高澹澹道:“第三纪元以来,修行界依旧被新一轮的黑暗笼罩,我等星火六脉,自然是要驱散它。青螭剑宗、凌恒仙人作为其帮凶,死不足惜。” 苏憾一叹,他心中对凌恒仙人的态度有些复杂。 后者与师父关系极好,当年师父被捕后,后者亦有尽力相助。前几个月千年大祭时,更是将自己当成了子侄看待,万般回护,承了他不少的情。 只是站在郭太高的角度,行此举倒也确实无从苛责。 他轻轻松了口气,而后神念微动,青螭剑去到了郭太高的剑牢中。 郭太高一怔,察觉到苏憾的想法后,他眼神中露出一丝希冀。 “我助你破开囚仙链。”苏憾说道,并将剑上的那缕神念送入郭太高体内。 先前他破开囚仙链后,其实也想过这样做。可当时二人还在互相猜疑的阶段,他便没有第一时间为对方也破开禁锢。 现在知晓了对方的身份,知晓了对方并非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被关进来的,他也没有太多顾忌了。 郭太高看着苏憾的神念附着在囚仙链上,开始帮助他解开锁链。于是,他便也全力发动自己的神魂,从内部冲击锁链。 他内心有些期待,他尝试了数十年,以无数次的失败告终。这一次,或许真的能够破开囚仙链了! 苏憾没有闲着,他召回青螭剑,并再次将神念藏在剑身里,而后把剑停在剑阵之中。 他一心二用,在帮郭太高破开囚仙链的同时,借助青螭剑之便,从剑阵内部开始了解其构成与精妙处,寻找着破阵之法。 二人便这样安静下来,剑牢中唯有一片龙鳞碎片流转着澹澹的光芒,将黑暗与寒意驱散。 …… …… 无出峰外。 四个月的时间,已经将青螭剑宗千年大祭发生的事情冲澹不少。 修行界每天都有无数事情发生,大多数人都只会着眼眼前的事情,对数个月前的风波早已逐渐澹忘,何况那风波的焦点——苏憾,已有四个月的时间未曾出现。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既然被留在青螭剑宗“做客”,不交出那剑是不可能出得来的。 也有人指责青螭剑宗霸道,进入剑林前再三声明的“哪怕是神兵也有缘者居之”的诺言,被他们当屁放了,言而无信。 但是在陆森以练招为由往天际砍了一剑,小半个东仙境都看到了遥远天际出现一道豁口之后,便没人再敢说些什么了。 许乐乐原本还在耐心等待程迎月的信号,每天都恨不得看那截红色天丝上百次,期待它的燃起,可等待许久却都没有动静,便也坐不住了。 先试试原本计划,看能不能将师兄救出来也行,若能成事,那便也不必麻烦小师姐,让她可以专心完成自己的任务。 于是,在千年大祭的两个月后,他便与无衍仙宗同时发声,向青螭剑宗施压,让其放人。 可一向温吞低调的青螭剑宗这次却强硬了起来。 陆森传话出来,苏憾自愿留在宗内学剑,后者若想要走,没人会拦,若是不信便自己上门去问本人,不必他们这些外人在那里咸吃萝卜澹操心。 气得许乐乐当天跨过大半个东仙境,真的直接找上门去。 他当然没有见到苏憾,便站在青螭剑宗门外破口大骂,让后者把人交出来。 陆森皮笑肉不笑,说苏憾自己不愿见你,在宗内躲着你,这又有什么办法。 脸皮之厚,许乐乐差点没忍住出手,幸而跟他一起来的长老阻拦得快,不然他手里那轮骄阳便要扔到破法峰去了。 许乐乐让陆森打开无出峰,让他去里面找一圈,如果还见不到苏憾,他便赔礼道歉,不再叨扰青螭剑宗。 可陆森依旧是油盐不进,说无出峰乃宗门重地,不便外人进去,且苏憾又不是罪恶之人,不在无出峰内,不用白费功夫进去找人。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许乐乐气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元阳仙宗不可能与青螭剑宗起太大冲突的。 宗主派一名长老跟着他,也是担心以他性格,若是忍不住,便会将事情闹得太大。对他们宗门来说,不可能为了一个小辈与陆森交恶。 许乐乐只能堵在破法峰下,换着法子骂了陆森整整两天,话语都不带重样的。 同在破法峰的刘一刀听得起劲,差点就要给许乐乐鼓掌喝彩了。 陆森为了展示自己的大度,又或是不想把自己降到对方的层次再被对方打败,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回应。 此事流传出去,再次成为诸仙宗们修行之余偶尔谈论的趣事。反正天乐仙人做过的让人啼笑皆非的事也不少,这一次的轶事也算不得什么。 许乐乐也去了宗主峰求见凌恒仙人,可后者却闭门谢客了。 再后来,他便只能打道回府了。 既然这个计划行不通,那便继续耐心等待小师姐的召唤吧,到时再把青螭剑宗搅个天翻地覆,好泄一泄在这里受到的窝囊气。 青螭剑宗一改原先的风气,让修行界有些惊讶,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宗内悄然改变了。 最直观的,便是凌恒仙人虽在宗门内,可不知为何自从千年大祭后,便没有露面太多,似乎神隐了一般,大小事宜多由陆森来主持。 而在后者主持下,宗门才发生了这样近乎判若两宗的变化。 有好事者甚至传出风声,说青螭剑宗的宗主之位即将异位,继任者便大有可能是陆森。 对于此事,不信的人居多,毕竟凌恒仙人即没有飞升的迹象,也没有像前一任宗主闻荣仙人那样受了重伤命不久矣,他的寿元还有一千多年,怎会无缘无故退位。 但是,千年大祭期间,凌恒仙人对那魔门内奸一脉多有回护,甚至还考虑任由青螭剑让苏憾带走,引起了宗内弟子、长老们不满,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如此看来,似乎……这个传言也不像空穴来风? 蓦然间,整座修行界,都感觉到了一股暗流在悄然涌动。 而许乐乐闷闷不乐地回到元阳仙宗后,不管做什么事都没了心思,后来干脆闭门不出,将小师姐给的红色天丝放在身前,时刻盯着。 这一等,便又等了三个月。 距离师兄被囚在无出峰,已经过去了足足五个半月的时间,他的心情亦是有些急躁了起来。 今夜,许乐乐依旧是盘坐在自己的洞府中打坐修行,时不时地睁开眼睛看看红色天丝。 心不在焉地打坐到子时,他再睁开眼睛时,忽而发现,一缕白色青烟在天丝的顶端冒出。 红色天丝,正在燃烧! 小师姐终于召唤自己了!计划,终于要开始了吗?! 许乐乐“腾”一下站起身,收起天丝,而后悄然地离开自己的洞府,隐藏着行迹出宗门。 他此番要去大闹青螭剑宗,自然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不能拖元阳仙宗下水。 先前在宗门扬言闭门不出,也有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意思。 在他离开的期间,不会有人来找他,待完事后再悄然回来即可。 许乐乐不被任何人发现地离开山门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御空离去。 目标——青螭剑宗往西二百里,燕子山! 与小师姐的同伴汇合! 第九十二章 救个人 这数个月的时间,程迎月也过得很是不易。 她比许乐乐更焦急,更希望自己正在执行的任务收尾,结束这为期数年的侍女生活,而后更要快些救出师兄。 可这件事情并非她一个人说了算的,也不是一个人便可完成得了的。 她需要等待青螭剑宗外的同伴完成好他们自己所要做的事情,才能开始真正的收尾,确保后面的事情万无一失。 数年的潜伏,便是为了这最后的时刻,哪怕心中再急,她都只能按捺着心情。 今夜,她像往日一般扮演着侍女的角色,一丝不苟地忙完了手上的活计后,便回到住所里,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发呆。 心中的焦急不自觉地流露出来,让得她神情带着些许烦闷之意。 门外,另一名侍女拿着盥洗的木盆,从外头走了进来,头发还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沐浴完。 看见发呆的程迎月,她奇道:“小月,你最近是咋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你一天走八百次神的时候,有什么烦心事吗?” 她眼珠子转了转,怀疑着说道“你不会是铁树开花,对哪位仙师芳心暗许了吧?你刚才那副神情,越看越像单相思……” 程迎月回过神来,笑着向那侍女摇了摇头,眼神恢复了恬静。 侍女名叫牛小淑,是几年前同时与她一起被选入大周皇室的,这几年相处下来,已是十分熟稔。 前者性格极为外向,是个不论什么小事都爱与周围人分享的话痨。许多人都受不了这样叽叽喳喳的牛小淑,对其敬而远之。 不过程迎月倒是无所谓的,这么些年下来,她早已习惯。 等任务结束,她离开这里之后,说不定还会不习惯没人在自己的耳边说话吧。而且,以后也应该不会再有人几乎每天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中,摘下一朵无名小花,然后别在她的耳朵上了。 她看着正在拿干布擦干湿发的牛小淑,眼中现出一缕笑意。 片刻后,她的神情蓦然一变。 而后,她看了看牛小淑,看她并没有注意自己,便若无其事地起身,装作要去茅厕。 出门后,她寻了一个没人的黑暗角落,右手掌一摊开,一根红色天丝出现在她的手里,正以极快的速度燃烧殆尽。 天丝消失在掌心时,她握住拳头目光闪动,心中亦有些激动。 “终于,要结束了……” 这是她与外面的同伴约好的联系方式与暗号,因为她潜伏在青螭剑宗山门里,无法与同伴传讯,便只能靠她的天丝来进行一些简单的沟通。 天丝匀速燃烧,意思是一切入场,按照原本的节奏照常进行即可。 燃烧先慢后快,意思放弃任务,尽快离开。 燃烧先快后慢,则是前面的准备已将完成,还差最后一些,需要继续等待时机。这是她这数个月来最经常收到的暗号,不过好在“慢”的占比缓缓变少,直到最近,已经几乎快到顶了。 红色天丝若以极快的速度燃烧,意思便是外面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并将在三日后进行收尾。 这便也意味着,潜伏的日子,终于是要到头了! 她抬头,看向无出峰,心情波澜微起。 小师弟那边应该也收到了天丝的信号,想必正在往燕子山那边赶去,与仙痕们汇合。 汇合之后,师弟手上有自己给的东西,几人之间互相信任倒是不难的。 “师兄,再等三日,我与乐乐便来将你救出了。”她喃喃道。 而后,她收敛了心情,从黑暗角落中闪身而出,回到了住处中。 程迎月的神情一扫原先的沉郁烦闷,看得牛小淑啧啧称奇,后者忍不住笑道:“上了一趟茅厕出来精神抖擞,看来这趟茅厕上得十分通畅啊,把烦心事都拉出来了?” 牛小淑一点淑女样都没有的话语让得程迎月笑了笑。 笑过之后,她怔了一怔。 还有三日,不管成事与否,她都要离去。仙凡有别,以后估计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与牛小淑朝夕相处这几年,说没有一丝情谊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此时便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丝离愁。 她心中微叹一口气,看着平时虽然大大剌剌,但眉眼间有一丝愁闷之意的牛小淑,心中暗想也是时候为其做点什么了。 “小淑,”程迎月唤了一声,伸手入怀假装拿东西,实则是从储物袋里取物,伸出手张开后,三颗白色丹药躺在她的手心,“这个给你。” 牛小淑凑上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三颗丹药,问道:“这是什么?怎么突然给我这个啊?” 程迎月想了想,“今日被宗门里的仙师唤去帮忙拾掇东西,临了,她给我这几颗丹药,说是能延年益寿,甚至还有断骨重接的疗效。” 牛小淑惊呼一声,心脏怦怦跳得快了几拍,她有些期待,也有些小心地问道:“但这是仙师赐予你的,我……” 程迎月打断了她,“拿着吧。此物对我没用,但是对你瘫卧在床的爹有很大的帮助,应当是能让他重新站起来的。” “我……” “别啰嗦,拿着。”程迎月一把将丹药放在牛小淑的手上,此丹药的药力经过她的简化,凡俗之人服用也不必担心爆体而亡,反而是有诸多裨益的。 她知道牛小淑先前拼了命干活,便是迫切地希望被选来跟着周全武进入青螭剑宗,而后期望可以从仙师扎堆的地方求得一枚半枚丹药,可以寄回家中,治好家人的病。 此时她将要离去,这个忙,还是要帮的。 牛小淑眼角有泪花闪出,看着程迎月不知说什么是好,“小月,我,我……”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她着急了半天,蹦出了一句:“以后你的活,我都帮你干一半了!” 程迎月摸了摸鼻子,心虚想道:“等我走后,所有的活都得你干啦……” 牛小淑小心翼翼地捧着丹药,去到柜子前拿出一个小木盒,郑重地收了起来。她原本是要将小木盒放回去的,可想了想,有些不太放心,便将小木盒放到了自己的枕头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程迎月看着她娇憨的模样,微微笑了笑。 而后,她回到自己的床上假寐,闭上眼睛后,脑海里一直都在演练三天后的行动。 届时,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否则,不仅数年的辛苦准备都功亏一篑,连师兄都无法救出来。 她必须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 阖着眼睛,她暗自想道,虽然‘那里’经过数年的准备,已全然妥当,但为了保险起见,等牛小淑睡去之后,再悄悄去‘那里’看一眼确认一下吧。 夜渐深。 牛小淑枕着能让她爹再站起来的丹药,神情皆是一片安心,她嘴角挂着笑,似乎梦见了极为快乐的事情。 静谧中,程迎月睁开双眼,悄然起身。 而后,她抬起手,举起食指轻轻在头上画圈,与此同时,一根根白色丝线从她指尖生出,打着旋儿将她身体围住。 做好了气息伪装,她推开门,闪身而出,往湖泊上低掠而去。 如镜般的湖面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将她在月下穿行的身影倒映得一清二楚。 她就这样没有引起任何波动地,悄悄往某处掠去。 …… …… 另一边,许乐乐隐秘地出了元阳仙宗后,便朝着燕子山的方向一路飞驰。 在赶路的过程中,他换了全身的行头,将身上所有与元阳仙宗有关的物件都收了起来,换而取出了一把品质极佳的利剑挂在腰间。 这把剑乃师兄千年前传予他的,他取名“十分霸气剑”。 他还记得他取这个名字时,师姐在一旁笑得打滚,连师兄的额头都现出了黑线。 但是他可不管,当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觉得他和他的剑,以后都一定会十分霸气。 而且,他现在也是这么觉得,从未变过。 他从未在世人面前用过此剑,因此也不怕被别人认出身份来。 接着,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师姐以前给的一个白色面具,那是她用自己的天丝特制的。 他将面具覆在脸上,边缘处忽而生出无数丝线,钻进了他脸上的皮肤,紧紧地贴着他的脸。 不消片刻,他的样貌便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又取出一截天丝,将自己的仙胎缠绕起来,片刻后竟是连仙胎的气息都发生了变化。 他摇身一变,由内而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即便是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感慨师姐的九境莲花果然非同凡响,不愧是师兄修正后的魔启篇所修成的完美金色莲花,由她灵气制成的天丝所产生的效果,竟是连九境都察觉不出。 师姐的伪装技能,普天之下是绝对无敌手,无人能出其左右的。 感慨完,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与伪装,他全力展开了速度,迫不及待地赶路。 仅仅两个多时辰,他便跨过了大半个东仙境,来到了青螭剑宗西出两百里的燕子山。 落在山顶后,他的神念还未来得及铺开,便瞬间察觉到有三道神念落在自己身上,压迫感极强! 其中一道是八境的气息,而另外两道,竟是九境绝巅的气息! 许乐乐暗中咋舌,这仙痕的实力,比起高品仙宗竟也不遑多让。 普通的高品仙宗,只有一两名九境绝巅罢了,而此刻在燕子山,仙痕便聚集两名九境,其组织内没有露面的九境有多少就不知道了。 那三道神念落在许乐乐身上,确认了他并非路过,而是抱着目的而来,便有一道声音在山顶悄然响起:“阁下是谁?来此,所为何事?” 声音中带着极度的警惕,以及九分敌意。 那些敌意,是落在他腰间剑上的。 许乐乐取出程迎月的免杀章,持在手中往上一举,亮了出来,喊道:“一伙的。” 山中的神念同时落在他的手上,“咦,这是……” 而后,三道身影同时出现在了山顶。 他们或头戴笠帽,或脸覆面具,皆做了不同程度的伪装,看不出其身份。 “这是仙痕级别的印章。” “是仙几给你的?” 他们看着许乐乐的印章,问道。 许乐乐想了想,说道:“你们说的仙几我不清楚,但她此时正在青螭剑宗潜伏着。” 那三人眼神一凝,互相对视一眼。 竟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晓…… 若是任务已曝光,来者青螭剑宗之人的话,不可能只有一人,应当是陆森与那些峰主齐至来围剿他们才对。 其中一人继续问道:“为何你会来到此处?你是如何得知此地的,以及为何知晓我等会在今晚出现?” “她给我了那截红色天丝,让我在天丝燃起时来此处与你等汇合,而后现出免杀章证明身份即可。” 那三人沉吟着点了点头。 知晓有人手潜伏在青螭剑宗、拥有红色天丝与免杀章,以及知晓汇合之处。 这么一看,倒确实像是可以信任的援手。 毕竟他们都知晓,以程迎月的能力来说,应该没有人能从她手中一次性得到那么多的信息。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在自家组织的任务进行到最紧要关头时,突然插入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陌生人援手,但此时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既然程迎月相信对方,那他们便也只能选择信任对方。 再者,来者竟也是九境绝巅,此等强援,自然也是不嫌多。 戴斗笠那人问道:“她可有与你说我等的计划?” “没有。具体的,还需要诸位与我说明。我只是需要去无出峰救个人,而后顺便帮你们的忙。” 那三人沉默片刻,而后才说道:“巧了,我们也是要去无出峰救个人。” “哦?”许乐乐一怔,这才有些恍然。难怪师姐一听自己说师兄自己钻进了无出峰,她便说任务收尾的时候,可以一起把师兄救出来,原来她本身也是为了去无出峰救人的。 那这个忙,倒是越帮越对了。 “那边请诸位与我说明计划,我定当鼎力相助。” “好。我们的最终计划,将在三天后开始……” 燕子山上,夜色之中,四人轻声商讨着。 几缕夜风吹过,将他们的声音轻轻吹散,揉碎在夜幕里。 而后,风继续吹着,往青螭剑宗的方向吹去…… …… …… 第九十三章 潜入 就在许乐乐在燕子山上与仙痕众人密谋着大闹青螭剑宗,并还在等待人员汇集,而程迎月则在宗门内等待着三天时间过去时。 无出峰下最深处三十三层。 离苏憾与师父的神念残影一晤,解读龙鳞碎片了解诸多真相,已是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在帮助郭太高破开囚仙链,以及摸清剑牢里的剑阵的底细。 此时,他正内心微沉,喜忧参半。 喜的是—— 这一个月来,他藏在青螭剑送到剑阵内部的神魂,已经基本摸清了剑阵的构成,心中也有了初步的破阵方法。 以他两世为人对剑道的理解来说,用一个月的时间做到此事,并不算困难。 真正困难的是,以他当前的修为境界来说,即使知道剑阵的构成和破阵方法,他也还无法与这剑阵的威力正面硬抗。 要破阵,只能解开郭太高的囚仙链,解放后者九境绝巅的修为,而后再将破阵的方法教给他。 此时已是万事具备,就待破开囚仙链。 然而,忧的是—— 虽然一直都在帮助郭太高破开囚仙链,可是附着在青螭剑上送往后者剑牢的神念并不多,导致破开锁链的进度极慢。 郭太高虽然极力配合,自身的神魂之力同时从内部冲击囚仙链,可却没有太大的帮助,其努力所起到的作用与苏憾的一缕神念相比,近似于无。 郭太高亦十分汗颜,堂堂一个九境绝巅,竟然还没有一名四境来得有用。 不过也算是意料之内了,毕竟他已经尝试并失败了数十年。因此,越是如此,他便越觉得苏憾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 苏憾那缕神念虽然不多,但也已经削弱了其中一节锁环将近一半左右。 只是,离破开它还十分遥远。 距离陆森说要再来此处的的半年之期,只剩下了半个月的时间。 时间已经非常紧迫。 如此下去,还没等二人解开郭太高的囚仙链,这越狱计划便要告失败了。 待陆森发现苏憾的囚仙链竟被解开的事,后面的手段,估计就不止是让他枯死在剑牢中那么简单了。 苏憾幽幽一叹,届时只能希望陆森放松警惕,没有用其神念探查自己,这样的话,或许有一线希望,可以隐藏着自己的气息,假装还受囚仙链的禁锢,以此蒙混过关。只要度过这次危机,以后便可再徐徐图之。 虽然内心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但他还是没有停下为郭太高解开囚仙链的行动。 就这样,时间悠悠过去了三天。 对苏憾与郭太高来说,时间的流逝是一个坏消息,这意味着他们离最后的期限又近了三天。 今日,苏憾依旧默默地在帮郭太高冲开囚仙链,估摸着时辰已到夜间时,他的神情突然一变。 他散去了对方身上的神念,并收起龙鳞碎片。没有了后者的照明与热意,剑牢中的黑暗与极阴寒气重新笼罩过来。 他想了想,将师父的遗骸再度取出,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也刚好可以遮盖住他挖龙鳞碎片时所留下的那个小坑。 做完这些,他收敛了所有的气息与灵气,恢复了原先被囚仙链所禁锢时的状态。 郭太高原还有些怔然,见他此番动作,应该是有人来了。 于是他也合上双眼,整个人如同一道枯骨一般融入了黑暗。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道身影穿过第三十三层上方的洞口,出现在剑牢之中。 来者,正是陆森。 后者来到剑牢之后,先是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郭太高剑牢的方向,见那里依旧如往常一样,便没有再理会。 他看回苏憾的剑牢,冷声问道:“竖子,想通了没有?交不交剑?” 苏憾澹澹说道:“不是说半年么?怎么提前了半个月?” 陆森哂笑道:“怎么,你半个月后的想法就会与今日不一样么?早半个月晚半个月,有区别么?” “倒也是。” 陆森见他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必再问便也知晓他的答桉,他眼中冷意加深,斥道:“冥顽不灵。” 他怒而拂袖,双手背后,说道:“你若存了在不交剑的情况下还能走出这里的念头,便早些打消了吧。例如想要借助元阳仙宗与无衍仙宗的手,向本宗施压将你放出去……” “也不怕与你说,前段时间他们确实这样做了,”他轻哼一声,嘴角带着一丝嘲弄,“换做凌师兄,兴许为了顾及颜面放你走,但此时宗内暂时由我主事,要过我这关,是不可能的。” 苏憾抿了抿嘴角,师弟果然失败了。 那出路,便只剩交剑,或者将希望寄托在郭太高身上了。 当然,前提是他没有发现自己囚仙链已解的事实。 陆森方才兴许是认为以他此刻的修为,绝无可能解开囚仙链,便没有太过警惕,还没有以神念查探他。 加之苏憾的神念藏得极深,伪装之下其实也与被禁锢了差不多,所以陆森还没有发现。 陆森看着他,沉声怒喝:“除了交剑,你没有其他的活路!不必再痴心妄想!不交,那便在这里待到死吧。 “反正等你死在这里的第一时刻,我便剖开你的洞天取出青螭剑,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迟了几百年罢了。而对你,不仅浪费了此生的寿元,更浪费了飞升的机会。 “自己掂量掂量,为了一把不属于你的剑而付出这些代价,值不值得。 “我的耐心有限,今日,便是你最后的机会。 “若是不交,以后我不会再来此处问第二次,你便在这里化作枯骨吧。” 陆森步步紧逼。 苏憾低垂着眼神,沉默片刻后,只是澹笑着回应道:“既然青螭剑选择与我离去,谁说它不属于我呢?” 陆森眯眼看着苏憾,没有说话。 若不是因为凌恒仙人的关系,他真想一剑将眼前的白袍少年杀了,何必搞得此刻如此麻烦,还要他三番四次地上门来讨剑。 见苏憾依旧拒绝,他也下了决心,不再来第二次。 既然少年不知死活,地狱无门偏要闯,那便开门让他尝尝味道。 他冷哼一声,并准备立即离去。 便是这时,他最后看了一眼苏憾,而后轻“咦”了一声,觉得有些奇怪。 后者在修为被禁锢的状态下在这里关了近半年的时间,此时竟然面色如常,没有丝毫萎靡。 对比另一个剑牢中骨瘦嶙峋的郭太高,那少年的状态有些不太正常。 见到陆森打量自己的眼神,苏憾心中亦是不由得微微一紧。 对方似乎看出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之处,若是他散出神念探查自己,那一切便都结束了。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就在他准备迎接陆森随时都可能散出的神念时,他却看到后者的脸色忽而一变并抬头往上看去。 其脸上眉头微皱,神情显得有些疑惑与惊怒。 对方似乎没空再理会自己,而是直接一展身形,通过顶上的洞口往上直掠而去。 苏憾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疑惑地与郭太高对视了一眼。 上面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出现了那副表情并不得不忽略了自己。 只是,会是什么事情呢…… 他没有再多想,不管是什么事情,能把陆森的注意力吸引走,那便是好事。 “如此看来,他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苏憾松了一口气,向郭太高说道。 而后,他取出龙鳞碎片驱散寒意,并再让青螭剑带出一缕神魂去到郭太高的剑牢,继续为他破开囚仙链。 接下来,估计便是许久的水磨工夫了。 …… …… 另一边,无出峰外。 今夜早前。 程迎月在夜幕降临之后,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心中暗暗计算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在时间到丑时后,她双目一凝,悄然从卧榻中坐起身。 时间,到了。 她看了看另一边睡得香甜的牛小淑,在心中默默道了别,而后,便闪身出了屋外。 她依旧隐匿着行迹,在没有引起青螭剑宗内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在山林中穿梭,从一个无人的角落出了破法峰的山脚。 而后,她往青螭剑宗的西侧掠去,在湖泊之上飘过,没有引起任何涟漪。 不消片刻,她便来到了这个巨大湖泊的边缘。 这里,也是青螭剑宗护宗大阵的边缘。 来到此处之后,她轻轻一挥手,一道由白色丝线填充的小门倏然凭空出现。 这道看起来不大、仅可供一人通过的小门,竟是直接嵌入护宗大阵之内的! 她深吸一口气,双指再次捻出一根丝线。 就差一根了。 这道小门,再加上最后这根天丝,便可完全打开。 说实在,她也不知晓是否能够一举成功。 要在这护宗大阵上开一道小口,难于登天,她也是这数年来潜伏在这里,每个夜晚都不间断地悄悄来到此处,每次只向大阵嵌入一根天丝。 如此慢慢地温水煮青蛙,才在经年累月之下形成这道小门的同时,不引起阵法的丝毫波动。 能做到此事的,天下间只怕也非她莫属了。 这也正是为何由她来承担这潜入任务的原因。 而此时,便是见证这数年之功能否成事的时候了! 最后一根天丝,被她缓缓地渡入大阵,往小门上的最后一丝缺口嵌去。 天丝一点点地融入进去,这个过程里,程迎月已是屏住呼吸,极其专注地控制着天丝的进度。 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 片刻后,指尖的天丝完全嵌入了那道小门,她退开数步,霍然抬头观察着大阵的变化,发现大阵依旧如常,没有丝毫波动,直到此时,她的眼中才爆发出一缕喜意。 这个通道小门,已经是成了! 她压下着心中的喜意,指尖流转着灵气,轻轻点住白色丝线组成的小门上。 而后,她的脸色倏然苍白,丝线亦忽而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 与此同时,大阵外出现了八道人影,在几个刹那间便已穿过那半透明的小门,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来到了大阵内的湖泊上。 程迎月当即将手拿开,丝线再次凝实,大阵的口子恢复原样。 整个过程极快,只有几个刹那的功夫。 可即便如此,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今夜坐镇在护宗大阵阵眼中心的长老,忽而轻咦了一声,他似乎感觉到了大阵出现了一丝波动。 这个波动转瞬即逝,快得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狐疑地握住插在地上的阵眼剑柄,闭上眼睛,神念随着掌间的剑身降临在整座护宗大阵上,在此状态下,宗内的一切事物,大阵的所有异常都会被他轻易捕捉到。 可他的神念流转了一圈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事物。 大阵,也一切如常。 他沉吟片刻,松开了阵眼的剑柄。 另一名长老见状,奇问道:“陈长老,怎么了?” “方才,大阵似乎有波动。” “哦?可有发现什么?”那长老亦快步上前来,伸手握住剑柄,片刻后又松开手,说道:“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那陈长老摇摇头,说道:“我也并没有发现,会不会是有‘老鼠’熘进来了?刘长老,需不需要告知诸峰警戒?” 刘长老想了想,便不以为意地说道:“会不会太过大费周章了?你我二人皆查探过了大阵,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方才兴许只是你的错觉呢?为了这点小事便搞得宗内鸡飞狗跳的话,到时若是闹了大乌龙,反而是你我二人坏了事。” 闻言,陈长老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点头。 见他神情还有些不放心,刘长老宽慰打趣道:“放一万个心吧,这个修行界,有胆子闯进我们宗门闹事的人,还没生出来。” 陈长老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不再关注方才的那丝波动。 在青螭剑宗西侧的湖泊上,那个白色小门已是消失不见。 湖泊上九道身影的头上,有一顶由白色丝线组成的大伞,将他们遮住。 方才连续两道大阵的神念扫过,皆没有在伞面上有片刻停留。 程迎月再一次瞒住了青螭剑宗。 这九道身影静静立在湖面上等待了片刻,确认一切恢复了正常后,皆轻轻松了口气。 九道身影默然互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缕战意。 那刘长老还是有些天真了,因为,此时不单有人敢闯青螭剑宗,还一次性成功闯进来了九个! …… …… 第九十四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湖泊上,程迎月看向唯一没有带面具的那道身影,其腰间挂着的剑是那把十分霸气剑,轻而易举地认出了这便是许乐乐。 她向他点了点头,后者咧嘴一笑。 其余七道身影看着二人的互动,确认了二人确实相识的关系,这才终于全然放下心来,信任了许乐乐。 那七道身影,除了许乐乐三天前在燕子山碰到的两名九境与一名八境外,这三天又来了三名八境,与一名七境。 这些人皆脸覆面具,隔绝了外界的神念,让人无法探知其面具下的模样。 因为他们在修行界的各仙宗魔门里,大有可能身居高位,隐藏好身份,是十分有必要的事情。 他们的面具制式一样,颜色却分成了两种,明显能看出代表着不同的身份。 两名九境戴着的是白色玉质面具,其中一个写着“一”,一个写着“三”,赫然便是仙痕组织中最强的“仙痕级别”——仙一与仙三。 其他五人则戴着蓝玉面具,代表着“天痕级别”,其面具上,分别写着一、三、四、七、九。 在仙痕内,许多人的身份都是隐藏的,并不知晓各自的身份。 平日也几乎都是单独行动,而若是有一些需要合作的任务,则会戴上面具,互相以代号相称。 因此,很容易便会闹出大水冲龙王庙的事,像暗杀的目标却是自家仙痕之人的情况时有发生。好在有免杀章在,让他们得以避开同伴们凶勐至极的暗杀。 在这个以保密着称的组织里,此时聚集在青螭剑宗里的杀手们,唯一一个身份摆在明面上的,便只有程迎月。 毕竟她的天丝,辨识度实在太高。天丝一出,在加上其修为,几乎无人不知她便是近千年来风头最盛的缠丝天魔。 为了执行此番任务,她也是甘愿将自己的身份曝光出来。这几人才知晓,原来缠丝天魔竟也是仙痕之人。 不过,她每次都是以不同的样貌出现的,所以众人实际上也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仙二,这几年,辛苦你了。”仙一向着程迎月说道,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暮气,看得出年岁已高。 程迎月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你们准备得如何?” 仙一语气认真:“皆已妥当。” “好。”程迎月点点头,“那便开始吧,一切按原计划进行。至于你……” 她看向许乐乐。 “我们在外头已经商量好,我来顶替仙一的位置,让他去无出峰,确保万无一失。”许乐乐说道,“要救的人,也已经给仙一看过了画像。” 程迎月挑了挑眉,“那你应当知晓他原本要应对的是谁吧?” “知道。”许乐乐咧嘴一笑,“我早就想一剑砍了他。” 仙一等人面面相觑,这大话可连他们自己都不敢说出口的。换做他们,也只能拖住目标一段时间罢了。 仙一想了想,忽而向许乐乐说道:“话说在前头,此番乃仙痕准备了许久的计划,而你只是到了最后才横插进来摘取果实。老夫进无出峰,首要目标只会是计划里的要救之人,倘若中间出了什么差池,时间紧迫中无法搜遍全部的剑牢,那也怪不得我们无法将你所要之人带出来。 “但是你不必担心,不管如何,你帮助了仙痕的这个人情,仙痕是一定会记下的。” 程迎月一怔。 对仙一等人来说,保证原本的任务顺利进行,是无可苛责的。 可在她眼里,师兄甚至比原本的目标还重要,自是不愿看师兄被抛在他们脑后。 她转向仙一,语气颇认真地说道:“他要救之人,与我亦有渊源。稍后进入剑牢,还请你多费心。” 仙一愣了愣,没想到程迎月特地请求了自己。 他自然也无法拂后者的意,毕竟后者是这次行动的最大功臣,他只好点点头,说道:“既然仙二开口,老夫定当尽力而为。” 见事情商量妥当,为免夜长梦多,程迎月当即向众人道:“是时候了,走吧。” 她一马当先,撑伞遮着众人屏蔽一切的波动,带着他们往青螭剑宗内潜去。 路上,她将手上的伞分化出又一顶小伞,将它递给了仙一。 仙一往后点了点头,七境的天九眼神一凝,便跟在前者的身后一起离开众人,往无出峰的方向潜去。 而程迎月则带着其他六人继续深入青螭剑宗。 片刻后,他们一行人来到一座较其他七峰较矮的山峰下。 此处,是青螭剑宗的重地之一——藏宝峰。 立宗至今,其宗门已不知在此处存放了多少天才地宝。 有从龙巢蜃境带出来的,有灭杀魔修后缴获的。 有丹药、有兵器、有功法。 越往峰顶,所存放的东西品质越好。在峰顶上,更是有不少神兵以及足以让高品仙宗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的功法。 整个修行界,不论仙宗还是魔门,对这座藏宝峰可都是垂涎三尺的。 如此重要的地方,青螭剑宗自然也是将阵法保护做到了极致。 可程迎月这几年来,所做的事情可不止在护宗大阵上开一个后门,她亦早已在藏宝峰的剑阵上动了手脚,与前者今晚一样,只差一根天丝,便可大功告成。 七道身影在藏宝峰下绕行,来到一处偏僻的无人角落。 程迎月抬头看了看峰顶,而后一抹脸庞,脸上的天丝浮起再重塑,将她的容貌改头换面。 而后,她向给几人分下了一截天丝,让众人也同样伪装起来。 那些面具,在修行界中便是代表着仙痕的身份。而至少在仙一等人成功之前,不能让青螭剑宗之人察觉他们是实际身份,不能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到无出峰去。 待其余几人将天丝覆在面具上,化出与常人无异的陌生五官后,程迎月向他们点了点头,抬手挥出一根天丝,没入山峰前的剑阵所在。 “卡。” 一声轻响,他们面前的虚空当即浮现出了一丝裂痕。 程迎月体内被天丝包裹成虫茧般的金莲,时隔数年,终于开始溢出灵气与气息,正准被向着裂痕发起攻击。 她的气息陡然弥散开来,让后方的仙痕数人暗中咋舌,连同为九境的仙三都暗惊不已。 便是这时,许乐乐却忽然说道:“且慢!” 程迎月流转的气息骤然一顿,其他人亦是十分警惕地转头看着四方,关注着是不是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程迎月疑惑地转头看去。 便见许乐乐眼睛冒着光,神色带着一丝期待,“让我来吧?” 程迎月一怔:“?” “给青螭剑宗的藏宝峰来一剑这码事情,我早就想做了。错过今日,以后怕也是没有机会了。” 程迎月看着玩性大发的小师弟,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是满足了他的愿望,往那处裂痕努了努嘴,笑道:“去吧,动静越大越好。” 许乐乐兴奋地点点头,咧开的嘴角都快到耳朵根去了。 他走出人群,缓缓地拔出腰间的剑,嘴里都哝着说道:“今日,终于可以让世人见证一下我的霸气了。” 程迎月嘴角噙着笑意,无奈地看着他。 近千年来,她从未与师弟断开联系,自然也知晓后者与她一样,从未放弃过剑道的修行——这毕竟是师兄带他们入门时便教授给他们的,他们从未忘本。 只是因为各自有明面上的身份,便将其深深隐藏了起来罢了。 今日,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 许乐乐笑着,体内的仙胎流转着无尽剑气,而后抬手挥剑,刮出了一道如同弯月般的明亮剑气! 弯月剑气噼在剑阵的裂痕上,发出轰然巨响! 剑阵裂痕处亦荡起无数涟漪,向着整座剑阵扩散而去,一时间,整座藏宝峰的外围如同水面一般荡漾起来。 守峰的长老察觉到了剧烈的动荡,冲出楼阁,看着这突生的变化,有些懵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与此同时,程迎月握伞的手一松,他们头上的白伞当即消解化开,化作无数丝线落下。 三名九境、四名八境组成的冲霄气息,当即在青螭剑宗内爆发开来! 这等战力,哪怕是超品仙宗,也会为之震动! 七人的气息毫无顾忌地散开后,一时间,宗内的弟子、师叔、长老们忽而有种天空下压的崩塌之感,将他们压得心惊肉跳。 顿时间,众多身影神色骇然地从青螭剑宗各处升起,停在半空中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 几位峰主今夜无端玩性大发,聚在一起散出气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么? 这猜测虽然有些荒谬,但这样的气息,宗门内除了几位峰主,还能有谁呢?总不能是有人悄无声息地越过了护宗大阵,在宗内骤然发难了吧? 这怎么可能呢? 可蓦然间,他们却听到了一串陌生的大笑声音,以及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气息席卷了整座宗门。 那是许乐乐正在大笑着再次挥剑。 剑气再次狠狠地撞在那道裂痕上,藏宝峰剑阵的震荡更加勐烈! 那裂痕如同发光的丝线一般,发着“卡卡”的声音陡然扩张,很快便遍布了整座山峰,而后—— “砰!” 藏宝峰的剑阵化作无数亮片,飞舞着四散炸开! 如同极致严寒的冬日里泼出开水,在空中散开无数细碎雪花般。 煞是好看。 青螭剑宗内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此番场景,可他们却无暇欣赏这“美景”。 他们的眼里神色,皆是茫然与不可思议。 所有人在震惊之后,皆要向藏宝峰掠空而去,可却听到了宗主凌恒仙人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宗门: “有宵小之辈觊觎藏宝峰,莫要过来,回到峰内守好。” 空中,许多人停下了身形,惊异地互相对视着。 看这意思,竟真的有人悄无声息地闯过了护宗大阵,对藏宝峰发动了突袭?! 他们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可是立宗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他们听从了仲树的话,没有再贸然前往,以方才的那道剑气与那里的气息,七境的去了都有些勉强,他们去了就更不用说了,只会碍手碍脚。 他们纷纷落下,回到自家主峰的峰顶,聚集在一起,神色紧张地关注着藏宝峰。 裴温书和刘一刀也同样在人群之中,以他们的修为,此时什么都做不了,甚至神念亦无法触及那处,只能从长老们的口中得知那边的情况。 而在破法峰周全武洞府外的一处小楼阁里,牛小淑被藏宝峰剑阵散开时的轰然大响吵醒,揉着眼睛出门一看,看到漫天的仙师,心中十分惊讶。 听到仲树的话语后,更是心中有些害怕,赶紧回到屋内,正想把陈小月喊起来,眼睛看到后者的卧榻上时,却发现哪里还有后者的身影。 她惊呼一声,喊了两声小月的名字,皆无人应答。 莫不是方才的大响,吓得后者六神无主跑出去了?可外面那么危险,后者那么柔弱,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牛小淑虽然心中害怕,却咬了咬牙,跺了跺脚给自己增加勇气,而后打开房门冲了出去,一边呼喊着“陈小月”,一边在夜色中寻找后者的身影。 …… …… 藏宝峰下,强者聚集。 阵法还未破碎时,凌恒仙人与仲树等峰主便已第一时间赶到,可他们却赶不上那道剑气撞上剑阵裂痕,只能眼睁睁看着藏宝峰的剑阵崩解。 他们忌惮地看着山峰下的那几道身影,内心诧异无比。 三名九境,四名八境。 这样的实力,放眼整个修行界,哪怕是高品仙宗也比不上。 可偏偏他们又都面生得紧,从未见过,修行界何时冒了这么多陌生的绝巅修行者了? “你们是谁?暗中潜入我宗,所为何事?”凌恒仙人看着面前的七道身影,沉声问道。 程迎月澹笑道:“久闻青螭剑宗的藏宝峰藏宝无数,我等实在羡慕得紧。你们可知道修行界有多少人梦寐以求一柄利器、一颗丹药、一本功法么?可你们又把它们都藏在这里,实在暴殄天物。 “你们既然不愿分享,那便由我等取走,散到修行界去吧。 “不如你们就让我们上去?我们取完东西便走,不说打生打死,把你们剑锋打坏也不好。” 凌恒仙人眉间一皱,“你们……” 没等他说完,场间多了一道身影,来者打断了他的话,冷声讽道:“哼,按你们所说,你们还是‘正义的使者’了?” 这来者,正是刚刚在无出峰最深处与苏憾会面,却兀然察觉了宗内发生巨大变故而离开剑牢的陆森。 一来到此间,他便毫不客气地发出剑意,与程迎月等人的气息勐然相撞,想要给后者一个下马威。 两股气息互相冲撞。 针尖,对麦芒。 …… …… 第九十五章 明修栈道 面对陆森的剑意,程迎月泰然自若,散发出气息与其剑意冲撞。 碰撞间,似乎有一圈烈风从藏宝峰吹开,横横扫过整座青螭剑宗! 这道烈风带走了各峰峰顶的嘈杂,让众弟子们皆噤若寒蝉。一些境界较低的弟子们甚至站不太稳,只能靠身旁的师兄抓着稳住身形。 他们感受着烈风中蕴藏的气息,皆心惊肉跳。 仅仅是九境的气息对抗,便有如此威力,若真是动起手来,整个宗门怕不是都不够他们拆的吧? 面对不依不饶的陆森的剑意,程迎月轻哼一声。 随着哼声落下,她的气息陡然增强,直接撞散了对方的剑意。 陆森眼神微凛,他虽然强硬露面,面对强敌来袭亦面不改色,但心中还是免不了忌惮无比。 程迎月表现出来的实力便如此强,那其他人呢? 他抿了抿嘴,继续打量着那七道身影,而后发现其中有一人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尽显挑衅之意。 他不由得多在那人身上停留了两眼,二人目光碰撞,目光交汇处似乎有火花炸开。 他看了看那人腰间的一把品质极佳的上品利器,觉得好生奇怪。 多数修行者在修为到达四境时,便已经能够收剑入洞天里温养。 可那人此时已是九境绝巅,却还把剑挂在腰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哪里知道,许乐乐之所以这样做,只有一个简单至极的理由。 那便是——十分霸气剑千年来一直被雪藏,终日不见天日,闲置了这么久,为了弥补过往,他自然要让它多露露脸,在修行界留名。 凌恒仙人沉吟着向程迎月等人说道:“你们是如何偷偷进入这里的?” 程迎月笑答道:“你以为你问,我就会与你坦白交代么?架都还没打呢,就想着让我们屈服?” 她心中思量着,整个青螭剑宗的目光皆已经投在了藏宝峰这里,无出峰那边应该会顺利很多。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让冲突升级,直接动手,不给对方思考的空间。否则,说得越多,对方越有可能从话里话间察觉不对劲。 把架挑起来,他们就无暇多想了。 她接着说道:“请诸位让开,我等取完东西就走。不然,动起手来若是打死了贵宗的峰主们,那就不好了。” 诸峰主们闻言,皆是冷哼了一声,并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数人皆祭出自己的剑,神念在程迎月七人间不断梭巡。 看来,后者们也是有备而来的。这人数,恰好足够七峰的峰主们与其捉对厮杀。 陆森目中的战意越来越浓,身上的气势亦越来越盛,“在尔等宵小踏入青螭剑宗地界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你我已是死敌。 “想走?还想取完东西走?痴心妄想。” 语罢,他已是持剑在手,向着程迎月刺出一剑,剑气登时化作一条怒涛汹涌的洪流! 呈黄色的洪流似乎卷着诸多泥沙,犹如实质一般,并以摧枯拉朽之势咆孝而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正是破法峰纵横七剑里的江河式。 程迎月没有应对动作,只是澹澹看着洪流咆孝而来。 在她身后,闪出一道剑气。 江河式上的虚空顿时倒卷,如同被人插入一根棍子顺着同个方向搅和般,形成了一个漩涡。 虚空漩涡将陆森的江河剑气卷了过来,两股剑气在空中纠缠,而后轰然炸开! 让得整座藏宝峰都震了一震。 陆森神色微凝,看向那道腰间悬剑的九境绝巅,后者已是持剑在手,神念牢牢锁定了自己。 许乐乐颇感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久未用剑,有些生疏,但足以与陆森一战。 他抬眼看向后者,眼神里皆是蓬勃战意,说道:“你的对手,是我。” 并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我忍你很久了。 前段时间进青螭剑宗要人的时候,陆森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要脸行为,让他有气没处撒,此时终于到新仇旧恨一起结算的时候了。 他缓缓向前,说道:“你有纵横七剑,我有惊天四式,方才乃混天式。如何,有没有将你吓得尿了裤子?” 陆森皱眉,微微偏头看了看对手,有些疑惑。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言行举止……有些像那无赖般的天乐仙人,可此人气息与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皆与前者毫无相似之处。 程迎月见状,知晓以陆森的心思,说得多则大有可能被他抓住破绽,而师弟的性子总是耐不住会流露出来,便及时提醒道:“别与他多废话,既然他们选择一战,那便一战。” 说着,她神念锁定了凌恒仙人,战意盎然。 其他数人亦根据原先的安排,纷纷向着自己所要拖住的人邀战。 经程迎月提醒,许乐乐知晓自己差点露出马脚,便赶紧收了继续说话的念头,打算一言不发地进行接下来的战斗。 陆森撇了撇嘴,说道:“惊天四式?口气倒是不小。” 他再向许乐乐祭出一剑,剑离手,化作一道丈长巨剑掠去,剑尖如有万人呼喝,星星点点的肃然冷冽杀气被拧在一起,自剑身喷薄而出。 一时间,许乐乐耳边响起洪亮的嘈杂之音,喊杀声、马蹄踏地声,不一而足,他面前如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似要将他踏成烂泥! 在最前方,如有一名将军领衔,持着那把丈长巨剑,转瞬间向着他噼砍而至。 许乐乐怡然不惧,心中暗道来得好,而后横剑在前,喝道:“霸王式!” 在他身前,如有一道巍峨虚影出现,那虚影现出后便朝天怒吼一声,音波扩散,将青螭七峰上的树叶震得簌簌而下! 离得较近的磨剑峰峰顶的弟子们耳边如有惊雷,纷纷御起灵气抵挡。哪怕是六境、七境的长老们,耳蜗也是生疼。 巍峨虚影一把抓住当头而来的丈长巨剑,将奔腾而至的千军万马都阻了一阻。 许乐乐身形倒退,双脚在地上梨出两条深沟,可最终还是将千军万马都停了下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不外如是。 连续两式被其挡下,陆森的脸色已是极差。 他怒吼一声,抬手一压,天地间的灵气涌动着化作一道道喊杀声,堆在那丈长巨剑的后方,将其往前推进而去! 千军万马逐渐增加,杀气已是弥漫到了整座宗门。诸弟子们感受着陆森的这一剑,哪怕是自家的峰主,心中也被其杀意所震慑,背嵴处冒出一股又一股寒意。 同样修行千军剑法的刘一刀,感受着这股气息,眼中现出一丝明悟,口中喃喃:“这,便是真正的千军剑法吗……” 在他身旁,破法峰的诸弟子同样神色有些激动。 能够感受自家峰主全力施展的破军剑法,对修行此剑法的人来说,多有裨益。 千军剑法变成万军之时,许乐乐皱眉,双臂微颤,霸王虚影亦是渐渐被巨剑破开。 权衡之下,他怒喝一声,身子微侧,那道霸王虚影亦双手握住巨剑强行往侧边一转。 将巨剑的轨迹偏移开去,万千军马将士在他身旁奔过,发出轰隆巨响,诸峰皆有大地微微震颤之感。 避过一招后,许乐乐气息陡然一变,“接你两式,青螭剑宗的剑法不过尔尔。” 他面色冷峻,一改先前的轻浮,十分霸气剑脱手而去,顶在陆森上方。 剑分化出另外四道剑影,与本体一起朝着陆森落下。 看似阵仗不大,甚至比起陆森的江河式来说简陋至极。 可五道剑影划过虚空落下时,剑尖竟是划裂了虚空,生出了无数细小裂痕! 裂痕散发着毁灭,气息可怖,随后在其剑尾复原。 五道剑影,便这样带着虚空裂痕的拖影,牢牢锁定了陆森的五肢,直接钉去! 惊天四式——伏龙式。 许乐乐看着陆森,此式落下,是虎你给我趴着,是龙也得给我伏着! 陆森心中微凛,在五道剑影触碰到他的前一刻,他自己身上的剑气一闪而逝,其身影亦消失不见。 五道剑影原本是要追踪他到天涯海角的,可在这一刻都失去了锁定的痕迹。 而后,如同其落下时没有多大阵仗般,剑影们落入地面,也没有什么声息。 可下一瞬间—— “轰隆!” 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裂痕往两端延绵而去,其中一端往藏宝峰裂去,转瞬间便已将其峰体裂开,并往山腰蔓延! 裂痕经过的地方,楼阁皆分成了两半。 藏宝峰剧烈震动,诸多楼阁也被震塌,化作一片残垣。 凌恒仙人神色一变,登时出现在藏宝峰山腰处,在裂痕蔓延过来时,取出自己的佩剑往地面一插! 那裂痕行至他剑下,才终于停了下来。 藏宝峰弥漫在一片灰尘中,受损严重。 凌恒仙人抬头,皱眉看着裂痕的另一端,极远处的仲树亦是刚刚制止了裂缝的蔓延。 一道巨大的裂缝出现在藏宝峰间,如同一道大地的伤口。 许乐乐赞许地点点头,“游宇剑法?能解开伏龙式的锁定,不错。” 交手三回合,陆森便已是展示了破法峰的三套成名剑法了。 纵横七剑、千军剑法,还有现在的游宇剑法,各有特色。 陆森目光如刃,冷冽地看着许乐乐造成的破坏,心中已是怒极。 青螭剑宗,可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此刻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对方差点将藏宝峰噼成了两半?! 他的杀意已到顶峰,剑刃一转,就要向着许乐乐进攻而去,却听到藏宝峰山腰传来凌恒仙人的声音。 “慢着。” 陆森气机一滞,转头往他望去。 山腰处,凌恒仙人拔出剑,看向山脚下互相对峙中的九境绝巅们,内心微沉。 一场大战后,青螭剑宗怕获胜,宗内怕也是要千疮百孔了。 而且,九境们战斗的余波甚至还会波及弟子们。 可大战已一触即发,也不得不发。 放任他们离去的话,青螭剑宗的威名将会降自谷底——都有人打上门来了,还他们离去? 这件事,哪怕是凌恒仙人,也不允许出现。 他心念电转间,身形一闪,出现在了上空,挥手解开了护宗大阵,与诸峰主说道: “这场战斗不能在宗内进行。” 诸峰主看着许乐乐方才造成的破坏,皆点了点头。 陆森沉默片刻,冷若冰霜地向着许乐乐欺身而去。 哪怕他现在与凌恒仙人不对付,也不得不承认后者说得对,方才他对敌手交手的那两式,都有些收着打的,就是唯恐破坏了宗内的事物,畏手畏脚。 将他们先打出青螭剑宗地界,反而能放开手脚全力以赴。 诸峰主亦纷纷出手向各自的对手掠去。 仙痕众人眼睛一亮,若能把这些峰主引出青螭剑宗,他们更是乐见其成的。 远离这里,仙一他们能够更好地行事。至于藏宝峰,本来就是个幌子,不必纠结于此。 他们纷纷装作避其锋芒,身形一展,往远处的夜空掠去。 凌恒仙人看了程迎月一眼,便自顾自往上空飞去。 意思十分明显,兵对兵,将对将。 程迎月看着修行界第一人的背影,心中没有丝毫惧意,跟在其身后一起升空而去。 天际,凌恒仙人停在云上,向着跟随而来的程迎月说道:“在此处,你我皆能放开手脚。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很疑惑,尔等来此,到底所为何事?你们既然已经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护宗大阵,那悄然进入藏宝峰亦是不在话下,何须将我等引来,引发这一场大战?” 程迎月心中微沉,这正是她所担心的事情,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划,表面上乍一看能够骗过他们,但细思之下还是存在了破绽漏洞的。 为了不让他们多思考,她才一直将大战的步伐迅速推进。 从仙痕众人泄出气机破开藏宝峰大阵,到现在也就半刻钟的时间不到,其中还掺杂了陆森与许乐乐的战斗牵扯众人心神,而凌恒仙人还是发现了他们此行的逻辑不合之处。 程迎月只能澹笑道:“胜了我,自然便能知晓。” 不能再让凌恒仙人继续想下去了。 她右掌打开,轻轻一握,凭空生出无数黑铁般的天丝卷动,卷成一把黑色大弓。 她拉开天丝弓弦,便有新的天丝汇聚,凝成一根箭失搭在弦上。 而后,松指。 天丝箭失向着凌恒仙人激射而去,而后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后者神念捕捉着那道若隐若现的箭失,最终在其出现在脑后时,一剑将箭失打落。 他霍然转头看向程迎月,凝声说道:“缠丝天魔?” 程迎月点点头,连拉四弓回应了他。 四道箭失比起方才威力更足,卷动着风雷遁入虚空。 凌恒仙人没了说话的间隙,继续应对着程迎月的试探攻势。 青螭七峰上,诸人皆大惊失色。 那些长老们纷纷惊呼出声:“是缠丝天魔!” “西魔土古往今来最耀眼的天魔散修?!是她觊觎我们的藏宝峰?才纠集了这么多同伙来此?”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是谁?!” “……” 程迎月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因此在曝光出来后,所有人都内心一震。 毕竟人的名树的影,缠丝天魔近千年来的事迹所有人都皆有耳闻,心中便不由得为凌恒仙人捏了一把冷汗。 后者虽是修行界第一人,但是此时他们都已经知晓,青螭剑并不在自家宗主手上,这个第一人,在他们心间不知不觉地打了个问号。 当然,他们内心自然还是希冀着宗主将那缠丝天魔打个落花流水的。 下方,所有人的目光皆被吸引着往上看去,心神亦被程迎月尽数牵扯。 宗内无一人注意到,正有两道身影撑着屏蔽所有气息的小白伞,悄然摸到了无出峰下…… 第九十六章 暗渡陈仓 藏宝峰的动静早已远远传来,仙一与天九二人撑着小白伞,没有丝毫停留地向无出峰潜去。 幸而有程迎月众人牵制青螭剑宗之人的注意力,他二人一路上十分顺利。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关注着天际的七处战场,毕竟这种九境绝巅的战斗,除了魔潮的决战之外,往日里基本上很难一见。 仙一与天九摸到无出峰下,发觉无出峰果然与其他主峰一样,在发现有敌袭之后,便开启了剑阵防护。 二人没有意外,也没有任何犹豫,对视一眼后,他们散出了些许神念,绕着山脚开始寻找。 行至山脚的东南侧时,二人眼睛一亮,停了下来。 天九从一处石子堆里挖出了一枚白色印章,正是仙痕的免杀章,他向仙一点点头,说道:“便是这里了。” 仙一当即取出一截天丝,向其内渡入灵气。 天丝莹莹发光的同时,其中一端的丝线开始延长,往无出峰的剑阵伸去。 天丝与其相碰,一道白色小门显现出来。 紧接着,天丝全部融进了白色小门中,使其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 门外的二人当即闪身进入了无出峰内,并朝着剑牢的入口掠去。 到达剑牢入口时,二人便看到数名弟子与长老皆心不在焉地守着入口。 宗内今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有歹人觊觎自家的藏宝峰,他们早已没有太多心思放在剑牢入口处了。 反正那些歹人的目标又不是这里。 他们很想与其他师兄弟一样,去到峰顶围观那七场难得一见的战斗,可职责所在,他们不敢擅离职守。只能留在剑牢入口前,将目光锁定在天际处,谈论着那里的每一处波动。 仙一神色不变,屈指轻轻一弹,数滴灵气向着守门的弟子长老们激射而去,并直接沁入他们的神魂。 那几人眼睛还盯着天际,话也还只说了半句,此时如同被石化一般皆停住了。 他们的神魂,已被瞬间冻住,暂时停止了流转。 仙一收回手,与天九一齐出现在那名长老身旁,搜出后者的储物袋后,仙一神念侵入,直接破开了那长老的禁制,并从中取出一柄绿色小剑。 二人拿着绿色小剑,马不停蹄地掠入剑牢入口。 甫一进入入口处的剑阵,绿色小剑便发出澹澹绿光,使得剑阵没有发生任何反应。 二人顺利再过一关,而后便进入了狭长的通道中,悄无声息地往尽头掠去。 …… 尽头的空旷石殿处,上官溥正盘坐在地底剑牢的入口之上,微阖着眼睛,心中对方才的震动稍感疑惑。 此处石殿位于无出峰山体内部,经过层层阵法隔绝之后,外面发生的一切气息波动都无法传进来。是以,他并不知晓无出峰外竟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只有许乐乐与陆森交手时,使得七峰震动,他这才感觉到了一点异常。 他作为把守无出峰重地的长老,不能轻易离开此地,有什么事情只能等待外面的人进来与他说明。 他正思量间,微阖的眼睛忽而看到了两道身影出现在石殿内,他还以为是外面的长老进来与他禀告,便抬眼问道:“穆长老,峰外到底……” 下一刻,他喉间一滞。 因为站在他眼前的,并非是熟悉的峰内长老与弟子,而是两道陌生的身影。 后者们撑着一把小伞,没有任何气息的波动。可单看其神态,可知并非常人。 他这才悚然一惊,惊觉二人通过狭长的通道直至来到自己眼前,自己都没有任何的察觉?! 敌袭? 这便是方才宗门传来震动的原因? 他惊讶至极,已是准备捏碎手中的绿色小剑,将有人入侵无出峰的信息传出去。 还未等他用力,便听到其中一人开口吐出了两个字:“殷芝。” 上官溥的手一顿,内心狂震。 而后便听那人继续说道:“修历第三纪元,二万二千年,七月初九。” 他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二人,声音带着颤抖说道:“你,你们是谁!为何会知晓此事?!” “上官溥,其时只是四境修行者,觊觎宗内秋水峰女弟子殷芝的美色,多次求而不得。被殷芝当众拒绝后,前者转而投入了宗内另一师兄的怀抱,你便因爱生恨,魔潮期间趁乱在背后偷袭,手刃了那二人。为了泄愤,你将二人四肢砍去做成了人棍,最后把罪名归到了魔修身上。 “而后,你则一路顺风顺水,晋升到宗门长老,把守剑牢。只是不知当年残杀同门之事被宗内所知的话,你会不会从把守剑牢的长老,变成关在剑牢的阶下囚?” “住口!” 上官溥慌张怒喝,心底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密被人窥探,他的内心震惊异常。 慌乱之后,他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喘着粗气,心念电转。 当年之事做得很干净,绝无第二人知晓,他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没有证据,那便是诬陷罢了! 他咬牙说道:“无稽之谈,那二人便是被魔修所杀,此事早有定论,与老夫无关。尔等到底是何人?竟敢如此污蔑老夫!” 而后,其中一人拿出一个信封,向他晃了晃。 他的内心忽而一颤,“这,这是……” 那人将信件拿出,展开。 信上的字,是他的字迹,信上的内容,正是他当年联系仙痕,想要向后者买那二人之命的事情。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封信。 当年含恨写下的字迹,清晰可见,他几乎都能回想起当时写下这封信时的心情。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可是,当年仙痕之人以什么“非该死之人”拒绝了他,所以他迫不得已之下,才选择了自己动手。 再往后,这封信如石沉大海,从未浮出水面。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已经忘却了。 往后数百年,他一直谨言慎行,直至他成为宗内德高望重的长老,都不曾留下过其他争议。 数百年前的恶念,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污点。 他万万没想到,仙痕竟依然持有此信,这是他唯一的把柄。 此事若曝光,他不仅会身败名裂,还会被宗门追责,如这两人所说,大有可能会成为阶下囚。 他面色如丧考妣,苍白至极,抬眼失魂落魄地问道:“你们为何会有这封信?!你们,是仙痕之人?” 仙一收起信,点了点头。 上官溥深吸了口气,顿时知晓了对方的目的,问道:“你们是来此救他的?” 仙一再点头,“为我们打开直通三十三层的通道,我们便将此信交给你。” 上官溥面露挣扎,说道:“放走了他,老夫同样会被宗主以及陆峰主等人责罚。” “他们此时早已顾此失彼,没有心思关注这里。待我等离开,谎言如何编造,由你去讲。不管你说什么,我仙痕都认下便是。” 仙一顿了顿,神色平静地继续说道:“你不愿让开也无所谓,将你拿下后,我们自有其他手段破开剑阵下去,只是要多耗费些时间罢了。但事先告诉你,哪怕你不让开,我等也不会杀你,待我们离去后,你会活着看到这封信送到明镜峰峰主手上。” 有时候,让一个人活着,受到的威胁会比直接杀掉他更有用。 在知晓把守剑牢的长老的身份后,仙痕便已经做足了准备。说实在,许多看似光鲜亮丽、正气凛然的仙宗长老们,背地里的尔虞我诈触目惊心,借助仙痕之手除掉自己晋升路上的绊脚石的情况并不少见。 找出对应长老的把柄加以利用,可以省去营救计划中的不少时间,但若是对方不配合,他们也确实准备了破开剑阵的方法。 上官溥垂下头去,握住绿色小剑的右手微微颤抖。 仙一没有等太久,毕竟他们此刻是争分夺秒的,便立即说道:“我们没有时间等你慢慢思考,让,还是不让?” 上官溥深深叹了一口气,面容苦涩地站起身,让开了石殿中心的那丈长的圆形铁板,握着小剑一挥手,镌刻着剑阵的圆形铁板“卡卡”挪开,露出了通往下方剑牢的洞口。 仙一轻舒了一口气,而后看着上官溥说道:“你与我等一起下去,打开每一层的入口剑阵。待我等顺利上来之后,自会把信给你。” 上官溥咬了咬牙,纵身跳下。 仙一与天九紧随其后。 三道身影直坠而下,畅通无阻。 …… …… 无出峰下最深处,三十三层的剑牢内。 许乐乐与陆森交手的余波传到这里时已颇为微弱,很容易便会忽略过去。可在后者离开之后不久便传来这样的震动,结合其先前的惊怒之色,苏憾与郭太高猜测着应当是青螭剑宗内发生了什么变故。 至于发生了什么,二人便不得而知了。 此时,苏憾全神贯注地在为郭太高破开囚仙链。 但很快,他便皱着眉往洞口处看了一眼。 他再次察觉到了有人到来。 “怎么又来了?”他轻声自语道。 他以为来者依旧是陆森,便立即收回了龙鳞碎片,散去了郭太高身上的神魂,后者则陷入了沉寂。 剑牢内顿时恢复回了陆森离去前的模样。 黑暗中,苏憾内心微沉,暗叹一声。 果然,应当还是前者离开时对自己的疑心再次爆发,现在解决完上面的事情后,便又下来验证了。 看来,是瞒不过去了。 他看着三十三层的入口处,神色凛然。 不多时,入口的剑阵被隐去,一道身影落了下来。 苏憾一愣,来者并不是陆森,而是先前在最上方见过的那名把守入口的长老。 紧接着,又是两道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此间。 他的眼神上移,看着二人那由天丝组成的白伞,有些惊讶,那正是师妹的天丝! 而后便见那二人来到此间后,神色中带着激动轻喊道:“山痕?” 苏憾眼睛微微睁大,顿时看向郭太高的剑牢。 后者的剑牢中,一双明亮至极的眼睛亦是陡然睁开,眼神中满是吃惊与诧异,“仙一?” 仙一与天九当即掠至郭太高的剑牢前,齐声说道:“参见山痕!” 苏憾心中讶然。 郭太高的身份,竟是仙痕的统领,整个组织唯一的山痕? 他虽知道对方在仙痕里的身份不低,但估计也只是“仙痕级别”的大人物罢了,哪曾想竟是最为神秘的山痕? 难怪,郭太高被囚禁在了无出峰最深处,以他的身份来说,确实“实至名归”。 这一瞬间,他心中亦恍然。 原来,营救仙痕统领,这就是师妹秘密进行的任务,难怪如此保密,连他都不能告知。 还有,两年多前,他参加完青螭剑宗的入宗大考回到桂城后燃起天丝,师妹来得极快,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此时看来,师妹那时应该就在青螭剑宗附近。 那么,师妹今夜也在宗内?正在外面与陆森等人纠缠? 苏憾脑海里刮起一阵旋风时,郭太高看着眼前的二人,目光亦是精芒闪烁,“你们怎会在这里?方才的青螭剑宗内的震动,是你们造成的?” “正是。仙二带领着组织内的人正在藏宝峰吸引注意力,让我二人得以顺利地进入此间。山痕,此地并非久谈之地,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仙一转向上官溥,说道:“有劳。” 后者此时已经是认命了,便顺着他们的要求解开了郭太高的剑牢,而后说道:“他身上还有囚仙链,此禁锢乃陆峰主设下,远非我之力可解开的。此事,我帮不到你们。” 仙一闪身出现在郭太高身旁,将其扶起。 郭太高正想向仙一说把苏憾一齐救出来,后者有办法解开囚仙链,便听到前者轻笑道:“既然能来到此处,我们怎会不知晓囚仙链的威力,对此,我们自然也是有所准备。” 他手一翻,一截白色的尖锐东西出现在手心。 郭太高疑惑地看着它,“这是……” 仙一笑着说道:“为了它,我们才耗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而后,他向郭太高点点头,其九境的修为尽数爆发,体内的仙胎睁开双眼,金光四溢。与此同时他灵气涌动,皆汇入那截白色之物的尖端,并向着后者神魂上的囚仙链重重一勾! “砰!” 一声闷响在郭太高体内传出。 世间九境修行者都无法解开的禁锢,哪怕是苏憾也要耗费许多时间才能破开的囚仙链,在这一瞬间,已然尽数碎开! 几乎就在同一个时刻,剑牢入口处,有一名刚刚来到此处的弟子,看着石化般的师兄弟以及长老们,瞠目结舌。 而后,他立刻转身,往峰顶众长老聚集的地方掠去。 …… …… 第九十七章 接连破阵 郭太高神魂上的囚仙链被破开后,一股惊人的气息缓缓散开,如同睡狮苏醒。 仙一见效果如预期所想,松了一口气,而后继续御起那截白色的尖锐之物,再次往前者洞天上的囚仙链一勾! 又一声闷响后,郭太高被锁了数十年的洞天亦重见天日! 一瞬间,他的目光锐利了起来。 在其洞天内,一朵原本紧缩成一团的黑色莲花骤然绽放,并缓缓旋转起来。 随着花瓣越张越开,旋转也越来越快。 洞天内的灵气顿时滚滚翻涌而出,淌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身体的各个关节顿时发出“砰砰”响声,原本干涸紧缩的肌肉渐渐膨胀,如同藁木的肌肤亦如同被春雨浇灌。 眨眼间,郭太高便一扫原先的枯败之感,取而代之的是生机勃勃。 他合上眼睛,重新感受着灵气充盈全身的状态,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他的气质已是陡然一变,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一闪而过。 上官溥感受着郭太高的气息,内心震动,脸色亦是苍白无比。 他似乎放出了一个不得了的敌人啊,也不知自己此举,到底是对是错…… 郭太高握了握拳,体内虚弱之感一时之间还无法摆脱,他轻轻摇头道:“数十年的禁锢以及极阴寒气的侵袭还是留下了一些影响,需得疗养一段时间恢复状态,去除病根。” 仙一点点头,说道:“自当如此。今夜我等一行人行事以隐秘为主,在仙二她们的掩护下悄然离开,远去之后燃起天丝告知仙二,她们自会择机逃离青螭剑宗,以免拖得太久,甚至出现伤亡。 “事不宜迟,天九,你带山痕先行离去,我还需要再搜救一人才离去。” “何人?有其他仙痕之人被关进此处了么?” “不是,”仙一摇头,解释道:“我等这次行动,仙二请来一名九境强援,后者帮助我们的要求,就是要救出关在无出峰下的一人,而且,此人似乎与仙二也有渊源。” 仙一边说话,边拿出了那名九境强援给他的画像,正接着向上官溥询问有没有此人的下落。 却听到郭太高说道:“仙一,还有一人,是与我在剑牢内相识,也顺便将他救出吧。” 仙一愣了下。 在这里相识的?除了山痕之外,竟还有人被关在这里? 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顿时有些好奇,而且,既然是山痕开口,那自然还是要救的。 于是,他转头扫视一圈,在斜对面的剑牢对上一名白袍少年的目光时,这一瞬间,他又愣了一下。 此人,似乎有些熟悉啊…… 他低下头,怔然地看了看手中的画像,而后再抬头打量了一下那剑牢中的白袍少年。 这少年,赫然便是画像之人! 他惊讶道:“这,山痕,那名九境强援与仙二托我救出之人,也是此人。” 郭太高挑了挑眉,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又平复下去。 在梅扬舒的神念残影出现后,他已是猜测对方的身份是无迹天魔。那后者即使认识其余的九境绝巅,甚至认识仙二,倒也属正常。 他微微笑道:“那倒确实是巧了,仙一,麻烦你将他救出吧。” 仙一当即转眼看向上官溥,后者也是身上虱子多了不怕痒,干脆挥手解开了苏憾的剑牢。 苏憾看着剑牢入口处的剑阵消失不见,先是挥手收起了师父的遗骸,而后才缓步走出。 从前者方才的话语中,他知道仙二便是师妹,那么,那名所谓的九境强援,应当便是指师弟了。 估计是他被关进无出峰时,师妹便直接找上了师弟,并商定了今夜大闹青螭剑宗救其山痕的同时,将自己也一起救出。 没想到,自己最后竟是以这个方式离开无出峰。 苏憾出剑牢后,仙一拿出那块白色尖锐之物走来,后者边走边说道:“我帮你解开囚仙链。” 他向后者摇摇头,不再隐藏身上的灵气流转,说道:“不必了,我已自行破开了囚仙链。” 仙一脚步一顿,惊讶至极地看着他,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几圈。 而后更吃惊地发现,眼前的白袍少年不过才四境罢了? 这…… 这怎么可能?! 如果施术者是三境修为,仙一勉强还能接受四境的苏憾能破开禁锢,但那可是陆森所设下的囚仙链啊。 按理说,世间无人能够破开。 他亦是清楚的了解这点,才花了这么多年时间找手上这块东西。 而且,此人修为如此低微,如何有资格被关在这里? 仙一看着苏憾,眼中露出非常疑惑的神色。 他虽然很想问是怎么解开囚仙链的,但此时不是个聊天的好场合。 他压下心中的困惑,点头说道:“先离开这里。” 而后,仙一灵气卷住苏憾与尚虚弱的郭太高,和天九共撑一把白伞,直接掠进剑牢的顶部的出口,往上极速升去。 不多时,苏憾便看到头顶上方有一处白色亮光,那便应当是地底剑牢的出口了。 他往下看了一眼,不知不觉间竟已是在剑牢中待了半年时间有余。 幸而收获还算颇多。 解开了师父之谜,知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亦拿到了第二块龙鳞碎片,从中了解了诸多新的秘辛。并且,还阴差阳错地结识了仙痕统领郭太高。 不算白来一趟。 而跟在最下方的上官溥,内心焦急异常,正担心着眼前的仙痕众人出了地底剑牢后,第一时间便熘之大吉,不将信给他,而是留在其手上继续要挟自己。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将出口的封印恢复,让仙痕之人交出信再放他们离去时,却发现上方那处越来越近的白色亮光忽而一点一点消失。 与此同时,仙一等人亦是发现了异常。 仙一以为是上官溥搞的鬼,当即朝下方喝道:“上官溥!你做什么?!我仙痕一诺千金,说了上去之后将信还你,便会还你!你若不愿合作……” “不是我!”上官溥焦急大喊,打断了仙一的话,他面如死灰,说道:“应当是峰内长老察觉到了异常之处,已经是来到了此间!” 仙一复而向上看去,立即说道:“重新将其解开!” 上官溥一咬牙,目眦欲裂地说道:“先把信给我!” 眼见离出口越来越近,仙一当机立断,取出那封信扔了下去。 上官溥抓住信,神念一扫,确定是当年那封信没错,便当即将其碾碎。 做完这些,他目光忽而冰冷下来,身形骤然倒转,往下飞去,与仙一等人背道而驰。 而后,他取出绿色小剑,将每一层的剑阵皆全部恢复! 上官溥,在这紧要关头,竟是又一次倒戈了! 还落石下井! “你……”仙一看着倒退而去的上官溥,身上露出极为冰冷的杀意。 上官溥原本十分庆幸,即毁去了他唯一的污点,死无对证,而且还将仙痕众人皆留了下来。 这样的话,哪怕事后追责,他也可以以一时被胁迫而推脱,毕竟他最后也算将功补过,宗内应当不会追究太多他的责任。 可此时,感受着上方仙一传来的浓烈杀意,他的内心打了个突。 万一被他们逃脱,那他可是一生都要笼罩在仙痕的死亡威胁之下了! 但此时他已管不了那么多,峰内的长老已经来到此处,若与他们一起上去,自己更难逃脱协助他们的嫌疑。 前后剑阵皆恢复,仙一不得不暂且停了下来。 他们往上看去,此时正卡在地下第四层的地方,距离地面还有四层剑阵。 仙一轻哼一声,一尊同样是垂髫少年的仙胎顿时从他体内走出,一时间,通道内的金芒四溢! 那仙胎手上拿着方才为郭太高破开囚仙链的白色锐物,神色冷然地往上飞去。 而后—— “砰!砰!砰……” 仙胎拿着白色锐物一下又一下地往剑阵勾去,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十分简单粗暴。 毕竟此时已被发现,小心翼翼地破开剑阵已经毫无意义。 仙一的仙胎转瞬间便勾了二十多下,剑阵已是有些摇摇欲坠。 伞下,苏憾看着那截白色锐物,感觉有一些熟悉。 此物,似乎乃真龙之物…… 待出去后,再好好问问吧。 苏憾凝神看向上方的剑阵,青螭剑顿时从其洞天闪出,带着他的神念停在摇摇欲坠的剑阵中。 仙一见有一柄剑忽而闪出,注意力被其吸引而去,待看清后,他大吃一惊:“这是……青螭剑?你是苏憾?” 苏憾一愣,“你认识我?” 仙一忙中抽空,语气带着奇异说道:“或者应该说,整座修行界,没有不认识你的。这半年来,你与青螭剑宗的风波早已人尽皆知。” 苏憾摸了摸鼻子,而后往剑阵的左侧的一处地方一指,说道:“勾这里。” 仙一愣了下,连带得仙胎的动作也是一滞,“你……” “听他的。”旁边,郭太高直接说道。 仙一虽然奇怪,但依旧点了点头,他的仙胎当即向着苏憾所指的地方袭去。 “砰!” “轰!” 只一下,剑阵便轰然散开。 仙一诧异地看向苏憾。 后者神色认真,指挥着青螭剑进入了上一层的剑阵中,数息后,他指着右上侧的一处地方,说道:“这里。”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仙一没有任何停顿或者怀疑,仙胎持着白色锐物直扑而去。 “砰!砰!” “轰!” 只是两下,剑阵宣告破开! 紧接着,便是倒数第二层,苏憾指着剑阵的某处位置,“这里。” 又是两下。 而后,倒数第一层,还是两下! 有了苏憾的指示,破阵的速度极快! 要知道,苏憾在剑牢中待的这半年,早已借助青螭剑摸透了无出峰剑阵。再加上有青螭剑可以在剑阵中畅行无阻,只要他的神念去到剑阵中,指出其破阵之处自然不在话下。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地表处的那方镌刻了诸多剑阵的圆形铁板处。 青螭剑抵住铁板,片刻后,苏憾便指出了三处地方。 仙一如法炮制。 但这块铁板的破阵难度比下面剑牢入口的要大很多,仙一足足勾了数十下,才将这块铁板挠出一道豁口。 当亮光从豁口照进来时,仙一“哈”的一声大笑,仙胎回到他的体内,一股犹如实质般的灵气从其身上涌出,直接将那最后一道障碍冲开! 苏憾一行人当即掠出洞口,逃出生天! 甫一来到地面上,他们便看到空旷的圆形石殿内,满满当当站着数十名青螭剑宗的长老,修为下至六境,上至八境初期的皆有之。 乍一看,应该是无出峰内的所有长老都来到这里了。 后者们此时皆还在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块已被毁坏的铁板,心中震骇。 这些长老们原本在顶峰关注着峰主们与那七名歹人的大战,不曾想有弟子忽而传来消息,说把守剑牢入口的弟子长老们皆出事了,吓得他们亡魂皆冒,吩咐弟子们不要下去之后,便一窝蜂地跑了下来。 到了石殿后,更是发现原本把守在这里的上官溥已是消失不见,通往地底剑牢的封印也已被打开。 震惊之余,他们立即将封印再次复原。 可马上,他们便听到地底下传来震动,并且,震动越来越近。 每一次离得更近,他们内心便多一分骇然。 这破阵速度,也太快了?! 这是有备而来啊! 如此一看,今夜宗内被袭,其真正的目的,莫非是这里? 地底下的侵入者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因为,石殿内的这道封印开始震荡起来! 并在数十下震动之后,封印便被破开了! 紧接着,下方窜出了四道身影。 一名八境的长老看清后,惊呼道:“是仙痕之主!” “原来这些人都是仙痕的人,全都是来救他的!” “快!快去通知宗主与峰主们!” “……” 长老们一阵骚动,有数道身影当即消失,往峰外掠去。 可还未等他们离开出口,他们的身形便突然顿住。 因为,有数滴灵气已极快的速度后发而至,滴入他们的神魂。 出手的,自然便是仙一,他撑着白伞,冷冷地看着殿内的长老们,说道:“既然来了,那便别想着走了。” 他一挥手,一道如水幕般的灵气在通道中间出现。 堵住了出路,关门打狗。 第九十八章 暴露 就在仙一等人在剑牢石殿中关门打狗时,只有无出峰的弟子们心中有些焦躁,不知下方情况到底如何,犹豫着要不要去其他剑峰求援。 而诸峰当前对无出峰内的事情还毫不知情,因为,青螭剑宗上方远处的天际,七场对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诸弟子长老们的心神尽数被吸引了过去。 那几场战斗同时进行着,看得他们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哪里还察觉得到无出峰里发生的事情? 甚至,连青螭剑宗的护宗大阵亦是向着上方蓄剑势,等待发出绝杀一击,同样没有关注到宗内的异动。 天际上被分割成了七处战场,一阵又一阵恐怖的波动从中传来,夜色里原本的厚重云层更是被一次次炸开散去,变得千疮百孔。 新一辈的青螭剑宗弟子们忍不住发出各种赞叹,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宗门的剑法同时出现,并且皆是峰主们出手施展的,威力比起他们不知要大多少倍。 时不时便有一条洪流从云间倒挂而下。 有一座高耸不见顶峰的巨山轰然砸出。 有一道青焰横亘其上,延绵不知多少丈。 又或者天际的云彩忽而被削去了半边,边缘极为整齐。 观战的弟子们叹道:“太强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样的高度啊?” “先把你的江河式炼出一条三丈宽的小溪再说吧。” “不知现在战况如何?宗主与峰主们可还占据上风?” “……” 众弟子境界不高,离得太远,仅靠眼力并不知晓实际的战况,只能向周边的长老们发问。 长老们眉头微皱,说道:“目前来看,仲峰主、杜峰主占据了上风,常峰主略被压制,其余的皆是势均力敌。”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什么?宗主和陆峰主竟无法拿下对手?”众弟子们惊呆了,二人不止是他们宗门公认、亦是修行界众所周知最强的几人之一,竟连他们也无法拿下对手,岂不是说明对手的实力也是超品仙宗宗主级别的修行者? 此时,最被关注的便是那三场九境之战。 凌恒仙人对程迎月。 陆森对许乐乐。 仲树对仙三。 其中又以前面两对最为引人注目。 “铛!” 金铁交击之声自天际传来,一道身影被打落,化作一条黑线直落远处的山林。 其身影撞塌了一座无名孤峰,无数碎石激射,烟尘飘荡。 程迎月从倒塌的孤峰乱石中现身,手持天丝所化的大戟,抹了抹嘴角的一丝凉意。 “不愧是凌恒仙人。”她看着天际的身影,轻笑道。 “你也不差。”凌恒仙人澹然道,“无迹天魔近千年来消声觅迹,魔启篇的修行者唯有你声名鹊起,代替了前者西魔土第一人的位置。都说缠丝天魔的金色莲花世间绝无仅有,并靠此力压一众魔门宗主,站在西魔土的顶端,而我还从未见识过这金莲呢。” 在这之前,他确实没有与程迎月交过手。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二人。 程迎月自加入仙痕之后,本就时刻隐藏自己的行迹。而且她虽是魔启篇修行者,是仙宗们眼里的魔门大修,可她并不靠血炼丹堆叠修为,是以从未参加过魔潮。 二人便一直没有什么交集。 世间时常争论,修行界最强的那人到底是凌恒仙人,还是缠丝天魔。 此事一直没有公论,而今日,终于可见分晓了。 程迎月笑了笑,“我的金莲已经许久未现世,今日也不打算让其现出。” “为何?” 程迎月高高昂起头,说道:“杀鸡何用牛刀?” 二人声音并没有加以掩饰,这番对话便全然落在青螭剑宗弟子们耳里,引起阵阵哗然! 那缠丝天魔竟如此狂妄,敢对他们宗主不敬,便都怒不可遏,出声大骂。 许乐乐闻言,挡下陆森的一式后,大笑不止。 世人有所不知,他天乐仙人虽是当今修行界公认百无禁忌的混天大魔王不假,可即便是他,以前的时候也只是跟在小师姐身后为她提鞋罢了。 程迎月的手轻轻一转,那把大戟顿时消散,化作许多天丝并在她手中重组,直至一柄白色纤细的剑现形。 凌恒仙人点点头,赞道:“不错,今日一战,方得知缠丝天魔竟如此博学,诸多功法皆有涉猎。只是贪多嚼不烂,在我面前使剑,是不是托大了些?” 程迎月澹澹道:“试了便知。”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轰!” 天际传来一声巨响。 她再现身时已是在凌恒仙人面前,并向后者挥出一剑。 后者举剑相迎,与其相撞。 二者触碰时,白剑的剑身忽而冒出许多天丝,将凌恒仙人的剑团团捆住。 天丝上流转着程迎月的灵气,竟一时束缚得后者无法动弹! 天丝往下蔓延,捆住了后者的手,并继续散开,刹那间就卷成了一个白色大茧,将其围困在其中。 “砰!砰!” 大茧的外围骤然亮起两块区域,是凌恒仙人在里面用剑气破茧。 不过,茧上的天丝与灵气皆乃她完美金莲所出,没那么容易破开。 得益于师兄前世就已经将魔启篇拨乱反正,她作为被师兄教导的第一个受益者,在七境蕴出金色魔种后,便一直远超同境。 世间所有的魔启篇修行者,七境的黑色魔种和九境开出的黑色莲花,跟她不在同一个档次上。相对应的,她也能够压过同境界的仙缘篇修行者一头。 这天茧,应该能将凌恒仙人困住一段时间。 程迎月立在云端上,神念悄然关注着无出峰那边的状况。 那里一片风平浪静,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有消息,也代表着是一个好消息。 她轻轻出了口气,稍稍放下心,看向师弟与陆森的战斗。 二人体表皆渡着一层金色光芒,这是他们的体内仙胎所化的小仙灵走出体外,与其肉身相合的表现。 仙缘篇修行一道,四境开洞天,五境结九丹,六境将九丹归一,七境便是将这唯一丹蕴养成仙胎的模样,而八境则是让这仙胎成长至垂髫之年,对应凡俗的九岁将这个成长阶段分成了九玄。 九玄之后,仙胎圆满,化作小仙灵走出体外与肉身相合,这便是九境仙人境的标志。 小仙灵加身后,九境绝巅的战力将体现得淋漓尽致。 由此也可见陆森和许乐乐都打出了真火。 陆森挡下一式百丈高大的、覆着仙灵之气的霸王斩击之后,身形退去三千丈。 停下后,他披头散发,齿间也是溢出了鲜血。 他压下鼓荡乱窜的灵气,冷着脸反手挑剑。 远处的许乐乐顿时察觉有一股异样在他体内升腾,他暗吃一惊,内视之后,竟发觉体内的五脏六腑皆在木化,并正在抽出树枝长出新芽! 而他的生机,正随着这新芽的成长而被吸取而去! 这是陆森自己悟出的剑法——青木剑法! 亦是他青木仙人的称号由来。 在他从衍仙珠悟出此剑法后,在后来参战的魔潮中,魔修们最不愿碰到的便是他。 因为他所过之处,魔修不仅会死,还会被他抽取生机,并在其体内种下一颗青翠种子,死去前,还会一点点体会到木化、体内长出一棵青翠大树撑爆自己身体的过程。直到最后,树干上还印着临死时的痛苦面孔。 许乐乐知晓青木剑法的厉害,自然不会小瞧。 他当机立断,仙灵之手顿时插入自己体内,抓住了自己的心脏。 他微微皱眉,但依旧是果断地勐然一扯! 一团绿色犹如种子般的灵气被他扯出,连带着还有一些细微根茎牵连着他的心脏,仙灵之手在一斩,将其断开。 许乐乐嘴角亦是流出一道血痕。 他神色峻然地将五脏六腑被木化的部分斩碎取出,阻止了木化的蔓延。 仙灵之气立即涌出,将残缺的脏器修补如新。 而后他才看向远处的陆森,说道:“有两下子。只是此式太过阴狠,竟也会出现在超品仙宗的二号人物身上。” 陆森则嗤笑一声,说道:“能杀人的剑法便是好剑法。” 说完之后,他眨眼便跨过了数千丈的距离,再次与许乐乐战在了一起。 见二人势均力敌,程迎月便不再理会,大致看了一眼其他人的战斗。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除了自己与师弟之外,其他人皆已经慢慢落了下风,再过不久,估计便会落败。 她叹了口气,青螭剑宗不愧是修行界战力最强的宗门,没有之一。 她们仙痕作为星火六脉,从第一纪元便延续至今,虽然中间几经近乎全灭的波折,但好歹是顽强地传承了三万余年。 而这次计划所聚集的,也已经是她们明面上的最强战力了,总体而言还是无法与青螭剑宗匹敌。 只希望无出峰那边能尽快逃出并远离,这样,她们也好立即散去。 思量间,程迎月的面色微变,看向身前不远的白色大茧,身形没有丝毫犹豫地退去。 下一刻,白茧的边缘出现一道缝隙,而后,无数蓝色微光流溢出来。 “轰!” 白色大茧忽而炸开,一线剑气从中掠出,扫过程迎月方才的位置。 程迎月挑了挑眉,说道:“这么快就破开了?水天一色剑法?” 凌恒仙人用剑拨开四散开来的、如同飘雪般的无数天丝,说道:“正是,你这一式也不赖,换作寻常九境,确实要耗费许多功夫才破得开。” 程迎月收敛笑容,正欲再与凌恒仙人缠斗时。 “砰!” 下方,无出峰处,忽而传来一阵剧烈的灵气波动! 程迎月和凌恒仙人皆是一愣,霍然低头往下方看去。 与此同时,一道惊怒的声音传出,响彻青螭剑宗各个角落—— “不止藏宝峰有敌人!无出峰也正遭劫狱!” 似乎是印证那声音的话一般,四道身影从刚才发出灵气波动与巨响的剑牢入口处飞掠出来。 天际之上,七处白热化的战斗皆齐齐一滞,不管是仙痕之人还是诸峰主,皆因惊讶而停了下来。 前者们自然是吃惊于仙一等人的行迹还是被曝光,后者们自然惊于除了眼前七人外,还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摸到了无出峰内,并劫狱成功了?! “仙痕之主?”凌恒仙人看清了从无出峰逃出的那四道身影,脸色凛然,说道:“原来你们是仙痕的人,你们的目的,一直都是无出峰。” 而后,他看到了与仙痕之主站在一起的苏憾,神色有些意外,全然想不到后者竟会跟着仙痕一起出现。 其他剑锋上,众弟子长老们片刻安静后,齐齐震惊异常。 “仙痕?!” “今夜袭击我们宗门的,竟是仙痕组织?” “袭击藏宝峰是他们的幌子!无出峰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他们不是个杀手组织么?怎会有如此多强大的修行者!” “……” 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了无出峰的剑牢入口处。 而从无出峰内逃出来的仙一几人,则微微叹了口气,反正已是暴露,便干脆将手上的白伞放下,坦坦荡荡地面对着所有人惊讶的目光。 他们没想到,在他们关门打狗,解决无出峰剑牢内的诸多长老时,其峰内的弟子见诸长老久未现身,便去其他剑峰求援,而后便来了更多的长老。在他们出来时,剑牢入口的剑阵亦被重重封锁。 无奈之下,他们也只能选择以力破阵,闹出了方才的动静。 天际处的一方战场,陆森心中惊怒无比,万万没想到今夜竟是一直被眼前众人声东击西的手段耍得团团转。 而且,在看到苏憾的身影亦出现在那里时,他心中的怒火,更是升腾到了极致! 他脸上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转身就欲往无出峰杀去。 许乐乐当即闪身,出现在他与无出峰中间,挡住了他的去路,并说道:“嘿,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对手是我?” “你?”陆森压抑着怒气,讽道:“方才只是随意陪你过了几式剑招罢了,依你所谓的‘惊天四式’,真以为能够当我的对手么?” “真你娘的嘴硬啊。”许乐乐笑了笑。 不过,既然师兄已经现身,那他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 他一挥十分霸气剑,一缕剑气从剑尖升起,并直指陆森,说道:“那再加上这个呢?” 陆森看着他剑尖的剑气,愤怒的神色忽而一滞,取而代之的是愕然至极—— “游龙剑法!你,你到底是谁?!” 另一边,凌恒仙人闻言,亦是惊讶地望了过来。 第九十九章 牺牲 今夜在青螭剑宗现身以来,许乐乐一行人都是以觊觎藏宝峰的身份行事的,为了不让陆森等人把注意力放在无出峰上,他们都最大程度地隐藏了身份。 因此,他一开始并没有把游龙剑法用出,就是为了避免用出剑法后,会让陆森第一时间联想到他是为了师兄而来,从而破坏计划。 但此时计划都已经暴露,自然就无所谓了。 他剑尖灵气流转,将夜空中的云层皆汲取了过来,并在其剑尖聚拢,隐隐形成龙形。 “你怎么会游龙剑法?!”陆森面露惊容,十分诧异,连同远处的凌恒仙人亦是目光紧紧盯着许乐乐。 话刚问完,陆森似乎想起什么一般,霍然转头看向苏憾,脑海划过后者在千年大祭使出游龙剑法后的说辞。 他皱眉疑惑道:“你便是那小子口中说的流浪仙人?是你将游龙剑法与青螭剑鞘传授给他的?” 许乐乐自然是乐于帮师兄圆上那套说辞的,当即点头道:“正是。” “梅扬舒是你什么人?”陆森寒声喝道。 “便是家师。”许乐乐这一句说的倒是大实话,没有半点虚假。 二人的声音传出,又是在下方的宗门内引起了阵阵波澜。 程迎月看着许乐乐,内心有些感慨。 而便是苏憾自己也没想到,当时为了应付凌恒仙人等人的审视,他信口胡诌的流浪仙人之事,竟然在机缘巧合下被许乐乐给左证了。 不过这样也好。 有九境的许乐乐背书,他的背景便已经尽数完善了,世人对他的身份应该再无疑虑。 当然,郭太高除外。 不过以后者的身份,自然不会将此事随意乱说。 而先前在无衍仙宗向贺世与方奇透露的融合了还阳之魂这一说,也不与许乐乐的存在冲突。 凌恒仙人感慨地看着许乐乐,心道梅师兄收徒的眼光真不错,千年前收下的弟子竟也成长为了能与陆森一较高下的九境绝巅,只是不知外面还有多少师兄的传人在外…… 只是,若让他知晓,梅扬舒在世外的三个传人此时皆在这里,并且两个九境,一个飞升境,不知会作何感想。 陆森听许乐乐承认身份,脸色阴沉。 以此人境界,定然是一千多年前梅扬舒亲自收下并教导的弟子,与前者隔了一代的苏憾或许不知道太多信息,但作为其亲传的弟子呢? 梅扬舒会不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他么? 眼前的这名棘手的九境修行者,到底知道多少? 便是许乐乐承认自己身份的同时,天际处再出现了那四名太上长老的身影。 他们虽早已不关心宗内事物,全副身心皆为那黑色石台而活,先前许乐乐他们不管是劫藏宝峰也好,劫无出峰也罢,他们都不甚在意。 但此时许乐乐身份与梅扬舒有牵连,他们便坐不住了。 仙痕众人见这四道身影现身,心中皆是微微一沉。 这四人,两名九境,两名八境后期,身上暮气虽重,但溢出的气息却毫不马虎。 山痕、仙一等人的出现,虽然也为己方补充了两名九境战力,但前者被关在无出峰许久,刚刚脱困就要对上积威甚久的太上长老们,胜负难料。 他们皆皱着眉头,心中思量着该如何破局。 陆森见四名太上长老现身,胜利的天平已向他们倾斜,便冷言说道:“没想到竟是魔门内奸一脉,你们什么时候与仙痕搅和在了一起?真是蛇鼠一窝。” 许乐乐没有被他所激,只是应道:“我并非仙痕之人,今日来此,只是因为你们将我的传人关进了无出峰。此事的前后因果,修行界众人心中自有评判,你青螭剑宗虽以自家的威力压过他们,让他们都不敢说话。但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别想压得住我。” “废话真多。”陆森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而后一挥手中的佩剑,指着许乐乐说道:“将你拿下后,我再好好收拾那苏憾,让你们一起去无出峰的最深处,此生都不必再出来,与你师傅的尸骸作伴! “也好让修行界知晓,犯我青螭剑宗者,必诛之!” 许乐乐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深吸一口气,手中十分霸气剑的云龙剑气早已成型,而后,伴随着一声咆孝,盘踞在剑身上的那条尺长的云龙脱剑而出,隐入云层中往陆森袭去! 刹那间,整片天际残余的云层皆如沸水一般翻腾起来! 陆森脸色一变,此人对游龙剑法的造诣,丝毫不输凌恒仙人! 紧接着,他身旁的云团忽而化作一个巨大无比的龙头,向着他一咬而下! 下方的众长老弟子们骇然不已,因为他们看到,许乐乐那条尺长云龙剑气钻入云层后,竟汇聚所有的残云,形成了一条数千丈大小庞然大物横亘在天际,并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陆森袭去。 这足以摧毁宗内剑峰的一式剑法,让他们背后皆有些发凉,皆紧张地看向了陆森。 便见后者神情凝重,手中剑身旋起,一根根巨木灵气被旋出,将他围了起来,形成了一颗十丈有余的、毫无缝隙的圆滑木珠。 木珠上还有他的仙灵之气流转,使得表面坚固异常,难以被毁坏。 而那云龙剑气大张的龙嘴,利齿亦附着了许乐乐的仙灵之气,丝毫不惧地当口咬下! 硬碰硬! “察!” 云龙剑气似咬到了坚硬之物,发出了令众人感到牙酸的巨响! 许乐乐神色微凝,而后驱使着云龙剑气,龙嘴咬合,其口内发出“喀拉喀拉”的刺耳声响。 片刻后,龙嘴中的木珠突然崩裂,夜幕中顿时如有一颗骄阳在其中炸开,将方圆万丈照耀得亮如白昼! 崩碎的木珠将云龙剑气炸散,那条数千丈长的龙形顿时消散。 巨大的反噬传来,让得许乐乐一声闷哼。 陆森则更不好过,他身形从散乱的云中被抛出,空中挥洒出一串血迹,斜斜往下撞塌了数座山峰,而后才停了下来。 青螭众人皆吃惊无言,尤其是青峰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想着这竟是自己剑峰被尘封的剑法?这也太强了吧! 此战落幕之后,是不是可以偷偷去问峰主或者宗主,在哪里可以修习游龙剑法? 明明有这么强的剑法,却固步自封弃之不用呢?实在是太……傻了。 新一辈的青螭弟子们对当年的事情虽然是知晓的,但远远没有当年那批亲历者那般深恶痛绝。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毕竟千年前的瓜葛,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此时与他们关系最大的,反而是陆森所在的破法峰威势太盛,隐隐压过了青峰一头。 青峰需要更强的剑法,来提升峰内弟子们的实力。 “砰!” 陆森破开乱石,提剑现身往许乐乐掠去。他虽受了不轻的伤,但升腾的怒意早已盖过对受伤的在意。 他压下伤,强提仙灵之气,再次向许乐乐攻杀而去。 旁边的四名太上长老正欲一起围杀那梅扬舒之徒,陆森却喝道:“不用你们插手,我自可杀他!看好那苏憾,别让他逃了!” 几名长老对视一眼,其中两人留在原地盯着许乐乐,另外两人则陡然转身向苏憾一行人而去。 无出峰处,郭太高沉声说道:“我来对付那名八境,仙一,那名九境交给你。天九,护好苏小友。” 说罢,一朵黑莲在他脚下绽放,托着他升空而起。仙一则是仙胎走出体外与其相合,鼓荡着仙灵之气与前者一起掠去。 他虽虚弱,但也不至于连一名八境的修行者都应付不了。 他抬起手,向那名长老狠狠一戳,一根附着黑莲之气的巨大手指在二人中间出现,往后者直接撞去。 那长老抬剑格挡,与巨指相撞的瞬间,神色剧变! 其体内仙胎狂震,让得他喉头一甜,喷出大口鲜血。 其身形亦被巨指抵着,往后倒飞而去! 黑莲上,郭太高张扬一笑,再次抬手一拍,天地间出现了两只墨色大掌,向那长老合击而去…… 另一边,仙一也已经与那九境的长老交上了手,功法碰撞中掀起的波动,使青螭剑宗外的那个湖泊不再平静,变得如有蛟龙戏水。 随着陆森与许乐乐,郭太高二人与长老们相继动手,天际的几处战斗,亦再次打响。 天上与宗内同时有九境交战。 整个青螭剑宗,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唯一没有动手的,便是程迎月与凌恒仙人。 前者想着要如何带着仙痕众人脱困,而后者则变得十分犹豫。 凌恒仙人即想放任苏憾与许乐乐离去,又不希望仙痕众人逃脱。可苏憾此时与仙痕众人的命运绑在了一起,拦下仙痕众人,便也是亲手将梅师兄的传人再一次送进了剑牢。 犹疑间,天九卷起苏憾,趁乱隐入山林,往来时的入口遁去。 破法峰上,留了心眼关注苏憾的周全武顿时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大喊道:“那苏憾就要逃离了!” 与他同在峰顶处的刘一刀原本心中祈祷着苏憾能够顺利逃离,听他一喊,简直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恨不得直接给他几个大嘴巴子! 被他这么一喊,诸峰的长老们当即一涌而出,往天九与苏憾扑去。 天九抬头看去,剑峰间满满是长老们的身影,心中如沉海底,暗道不好。 他才七境后期,而诸峰长老们达到此境界的不在少数,他一人哪里抵抗得了。 他咬咬牙,拿出一截天丝给苏憾,快速说道:“激发这节天丝后,你便绕着护宗大阵的边缘往西侧走,那里有仙二事先开好的门,有天丝在,它自会显现。这里的长老们,我能帮你拖多久便拖多久,你尽快离去吧。” 苏憾看着决绝的天九,眉头深深皱起。 今日这番状况,是他前世未预料过的,他以为还阳后哪怕陷入困境,前期也只是面对同样境界不高的修行者们,便准备了诸多剑符。 可剑符一击虽然够轻松灭杀七境以下的修行者,却只能对七境以上造成有限的伤害。 即便储物袋中有诸多剑符,可在漫天七境青螭剑宗长老的场景里,无法起什么决定性作用。 苏憾自知今日的战斗,远超他此时的境界所能应对,逞能留下也无法帮上什么忙。 危急关头便也不婆妈,他取出两百多张剑符交给天九,认真说道:“此剑符应该能帮上一些忙,还有,若你们无法离去,那便坚持不要死。只要不死,我便会来救你们出去。” 天九一愣,没来得及深思,但看着前者不容置疑的眼神,下意识便应道:“好!”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些怀疑怎会相信一名四境修行者的话语,他微微一笑,而后转身,激发了一半苏憾给他的剑符,往扑来的长老们撒去! 苏憾则当即将自己的所有气息收拢,遁入山林间,将护宗大阵的西侧掠去。 天九吃了一惊,因为随着激发这些剑符,他体内的灵气被瞬间抽去了四分之一! 这些剑符,不普通啊。 果然,他便见到撒出的那近百张剑符爆发出一团又一团金光,其内蕴含着极其锋利的剑气。 而后,百道金色剑气同时掠出,形成了一张剑网笼向长老们! 众长老们心中一惊,纷纷祭出剑来抵挡。 剑网与众长老相碰,愣是将后者们的身形退去百丈,直至金色剑气消失。 有些拔剑较慢的长老,被剑气扫过后更是身上带伤,鲜血汩汩而流。 天九见苏憾给的剑符威力竟如此不弱,也是有些惊讶。 就是消耗实在太大。 他当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丹药塞入口中,而后大笑着上前,再次激发了苏憾给的剩余的剑符,向众长老们杀去…… 程迎月在天际留意着师兄的动向,见他隐入山林,心中轻轻松了口气,但后续的路并不好走。去往护宗大阵的西侧,要闯过那一大片湖泊,在众目睽睽下,根本无法隐藏行迹,就是一个活靶子。 而见天九一人独对众长老,程迎月心中亦是微沉,身形一动便想要去帮助他,可凌恒仙人亦立即出现在她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凌恒仙人可以放任苏憾的离去,可却不允许仙痕之人在宗内胡来,他提剑上前,当即与程迎月战在一起。 交手数回合之后,程迎月挡开凌恒仙人的一击,再低头往下方看去,便看到天九处在众长老的围攻下,摇摇欲坠。 而后,三名同为七境后期的长老同时向天九递剑。 天九破开其中两剑,却再无余力挡下第三剑。 那第三剑直接刺入天九的后心,从前胸透出,连他体内的仙胎雏形,亦被扎了个对穿。 天九顿时面如金纸。 接着,又有数名长老出现在他身旁,第二剑、第三剑……数剑齐至,同时刺穿他的身体,他顿时吐血不止。 程迎月内心一恸,连同郭太高与仙一等人皆停手看向天九。 天九感受着生机的流逝,面色却古井无波,他看透了生死的眼神往上看去,看向郭太高,轻声笑道:“山痕,不必为我懊悔,此番来救你,只要能将你救出,我便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郭太高目中露出悲痛之色。 天九笑了笑,说道:“星火,永不灭。” 话音落下,他体内的仙胎缓缓陷入了死寂,他眸内的光彩亦缓缓消散…… 第一百章 程迎月的金色魔莲 闯入修行界首屈一指的超品仙宗劫狱,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情。 若计划一切顺利,那还好,可一旦有了变故…… 牺牲,便在所难免。 仙痕众人来此之前,早已都做好了自己大有可能被抓住、甚至死在这里的心理准备。 因此,在见到天九死去之后,众人心中的悲戚之意只是一闪而过,而后便强行收敛了心神,以更勐烈的攻势应对自己所面对的对手。 郭太高将看向天九尸身的目光收回,眼神沉郁地看着面前太上长老。 他沉默着,脚下的黑莲飞速转动,灵气翻滚着上涌,一团黑气如云雾般在他身上渐隐渐现,一股凶焰随之爆发出来。 面前的太上长老暗自心惊,当即准备往后退去,让另一名九境的太上长老来处理此人,以他八境的修为,要处理郭太高实在太麻烦了。 郭太高没有给他逃离的机会,在他退去时,黑气沁染了他的身影,而后化入夜色中。 下一刻,那太上长老身形骤然一停,脖子亦觉得微紧。 而后,一团黑气在他面前渐渐显形,郭太高竟是以神鬼莫测的身法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已是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太上长老看着郭太高漆黑无比的右手,心惊肉跳。 当即转剑一划,一道猩红的剑气烈焰在二人中间出现,携着风雷之声向郭太高腰间卷去,看势便要将后者撕为两半! 此乃磨剑峰的大赤一字剑法,猩红“一”字烈焰出现,便是天际,都要被它烙下一道刺青,久久无法磨灭。 郭太高神色不变,左手勐然伸出,直接抓住了那道猩红“一”字烈焰。 墨色之手与猩红触碰处,发出“滋滋”的响声,他手上的墨色如同被烤融了一般滴下,可很快又有新的墨色填补了空缺。 猩红烈焰就这样被郭太高拦了下来,并抓在了左手里。 他看着被自己捏住脖颈的太上长老,神情十分冷漠。 他扬起左手,那道难以磨灭的猩红“一”字被他握在手中一起扬起,然后,他朝着对方的心脏一捅而下! 那太上长老心中大惊,他对那道“一”字失去了掌控! 急忙之中,他只能横剑格挡—— “叱……” “一”字的威力比他方才所施展时还要有所上升?!此刻竟是直接铸穿了他的剑! 在他骇然的神色中,郭太高左手不停,继续用了。 猩红“一”字当即刺穿了这太上长老的身体与神魂,亦刺穿了他的洞天与仙胎!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郭太高,看着这由自己发出的剑气摧毁着自己的生机。 他竟要死在自己的剑气之下了?这简直荒谬至极! 可流逝的生机也带走了他眼内的神采,直到最后,他的童孔已是全部放大,全无了反应。 他的眼睛还大张着,死不瞑目。 青螭剑宗之人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太上长老们平日里很少在宗内露面,可他们却是隐隐凌驾在宗主之上的权力中心——要知道,下一任宗主都说他们与前任宗主一起选出来的。 而此刻,身居高位的太上长老死在他们面前,使得他们皆震惊无言。 郭太高松开了墨色双手,任由被猩红“一”字贯穿的太上长老从空中跌落,摔进山林里。 他脚下的黑莲转动速度变慢,缓缓停下,张开的花瓣如呼吸一般轻摇着。 他散去墨色,方才握着猩红“一”字的左手有一条赤色血痕出现在掌心上,隐隐生疼。 郭太高握了握拳,轻哼一声,说道:“若要继续打下去,那我等陨一命,尔等便也要换一命。此时杀不了,我们就以后杀。” 陆森和许乐乐同时停了手,前者看着已经不见踪影的苏憾,以及身死的太上长老,心中充斥着一片冰凉怒意。 他语气森寒,喘着气说道:“你以为青螭剑宗的地位,是靠被人吓吓出来的么?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言罢,他轻喝一声,仙灵之气尽数而出,往许乐乐发起最后的战斗,欲快速解决后者,再下去杀了郭太高以及抓住苏憾。 许乐乐见他要拼命,大笑一声,毫不示弱地同样卷着仙灵之气与他杀在一起。 青螭剑宗内,郭太高掠向仙一与另一名太上长老的战斗,后者原本就被仙一压着打,有他加入之后,二人合力,很快就将后者打退,受伤严重无力再战。 郭太高向仙一说道:“先出去,大家才有机会撤退。” 仙一点点头,当即与郭太高一起掠向护宗大阵的西侧。 青螭长老们惊呼道:“他们要逃了,护宗大阵的西侧,或许就是他们悄无声息摸进宗门的地方!” 可喊归喊,他们可不敢去阻拦两名九境的路。 与此同时,苏憾已经穿过了山林,并避开了无出峰通往西侧的直线路径,而是先往后绕去从北侧出来,关注这里的目光可比西侧少多了。 他回头看了看天九死去的地方,眼中含着一抹憾意,而后跃身入湖,往西侧潜去。 他与郭太高二人几乎是同时到达了先前的白色小门处,三人在那里现身之后,当即就被青螭剑宗之人发现。 “大阵被开了一个小口!他们要逃了!” 陆森闻得下方的呼喊,心中惊怒,可却被许乐乐凶勐无比的攻势所缠住,无法脱身,他不假思索地大喝道:“陈长老!大阵若已准备妥当,便给我直接轰杀他们!” 那陈长老,自然便是今夜主持护宗大阵的长老,先前在仙痕众人潜进来时,也是他发现了一丝异样,只是他并不自信,且担心误判导致宗内鸡飞狗跳,所以错过了让宗内之人警戒的最佳时刻。 在诸峰主与仙痕众人战在一起时,他就已经与一起当值的长老全力催动了大阵,酝酿着即使九境也必杀的一击。 在陆森出言之后,这一击,也终于是准备完成。 陈长老操控着护宗大阵,将大阵的气机锁定在了郭太高等人所在的区域。 刹那间,整座青螭剑宗的外围浮起点点青色光芒,并往上空飘去,汇聚在一起凝结成了一把千丈巨剑。 天际处的那几场战斗都停下手来,霍然看向这巨剑。 巨剑的剑身突然化形,化作一条龙头鱼身的异兽模样,剑柄如同它的鱼尾一般,被它轻轻摆动。 而这摆动的鱼尾不经意地扇起一阵又一阵飓风,将夜空的云层尽数拨散,毫无遮挡的月光洒下,为异兽模样的巨剑镀上一层幽幽白光。 在它现身时,场间众人不管修为高低,皆感受了一股溺水般的窒息感。 青螭剑宗的弟子们还好些,仙痕众人就有些难移抵挡这股力量了。 他们调动着仙灵之气或黑莲之气,尽力地从这溺水感中寻得几丝透气的机会。 这超过世间九境绝巅的气息,让得宗内的弟子们十分兴奋,没想到宗门的护宗大阵竟如此的强大! 要知道护宗大阵的发动次数屈指可数,因为哪怕魔潮的时候,魔门之人也很难打到青螭剑宗的山门来。 而多少年了,也从未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袭击青螭剑宗。 所以他们多数人也是第一次见护宗大阵发动。 看着天空的巨剑,他们皆放下心来,心想着这些歹人一个都跑不掉! 而与他们的安心不同,仙痕众人心中皆是一沉,目光中露出了极度的忌惮,同时十分担忧地看向苏憾三人。 龙首鱼身的巨剑张开嘴,发出一声怒吼,可传出来的却是“波”的一声清脆之音。 音波朝着护宗大阵的西侧冲去,郭太高和仙一登时神魂一震,眼中现出了一丝迷茫,原本取出天丝激发白色小门的动作皆停住了。 而苏憾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见二人停下了动作,他当即激发了天九给的那截天丝。 小门隐隐而现,还未成型,可便是这时,天际的巨剑鱼尾一拍虚空,剑尖正对着苏憾三人,剑身游动着开始朝他们落下!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白色小门同时现出,苏憾灵气卷起无法动弹的郭太高和仙一,往出口掠去。 可在他移动时,却发现那巨剑的气机牢牢地锁定了他们。 不行,只是这样的话,逃不掉那巨剑的追击。 他停了下来,抬头看着转瞬即至的狰狞龙首。 死亡的阴影自他还阳后,第一次笼罩而来! 他紧抿着双唇,取出了两片龙鳞碎片,同时将它们激发,两圈白色的防护光芒将三人笼罩起来。 现在,似乎也只能赌这护宗大阵的一击也打不穿龙鳞碎片的防护了。 天际,巨剑一动时,许乐乐便目眦欲裂,奋不顾身地就要冲过去帮师兄挡下此剑。 可陆森闪身出现在他的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二人的处境,忽而调转了过来。 陆森脸上带着一丝嘲弄与快意,说道:“方才不是拦我拦得很起劲么?要是你不拦,我出手也只是将他们打入剑牢罢了,而现在,你便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吧!” 许乐乐怒吼,愤而出剑,剑气疯狂地向陆森噼砍而去! 后者大笑着,一一化解了这些剑气,并欺身上前,完全缠住了许乐乐。 程迎月亦是面色一变,神情凝重地往师兄三人掠去,速度展开到了极致。 她本欲防范凌恒仙人的阻拦,却愕然发现,后者不仅没有阻挠,竟还与她并肩往巨剑的剑尖前飞去。 她愣住了,惊讶道:“你……” 青螭剑宗之人亦愣住了,不知宗主此行意欲何为? 凌恒仙人盯着剑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不能让师兄的传人死去。 当年他救不了师兄,后面经历与师兄一样的事情时,他还屈服了。 他辜负了师兄的期望,而这种愧疚感也一直跟随着他,在他成为青螭剑宗宗主后,如梦魔一般缠绕了他近千年的时光,几乎成为了他的心魔。 此时看着师兄的传人落入必死之境,他几乎没有多想,便决定要先救下对方。 太上长老与陆森皆脸色变得铁青,他们甚至升起了此战之后,便让凌恒仙人“主动闭死关”,去无出峰待到他愿意全心全意为侍奉黑色石台为止的想法。 至于新的宗主,重新选一个就好了。 反正不管是谁,只要能肩负献祭的责任就可以了。 程迎月虽疑惑不解,身形却没有片刻停顿,以比巨剑落下更快的速度出现在苏憾的身前。 同时来到这里的,还有凌恒仙人。 二人将苏憾三人护在身后,一齐面对着向他们咆孝而来的巨剑。 苏憾则是一怔,看着二人的背影当即说道:“快让开,我身上的龙鳞碎片,或许能够承受这一击。若拦不下,也无谓再多两个牺牲者。” 而程迎月与凌恒仙人同时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个“或许”,变数太大,他们怎可能袖手旁观。 方才还打生打死的两人,下一刻却又并肩作战,这幅场面实在让人有些无法料想到。 掌控护宗大阵的陈长老见宗主出现在巨剑的落点,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想要将巨剑散去,以免误伤自家宗主。 他额间青筋暴现,却也只能将巨剑的去势一滞,减弱了几分。 可巨剑既已成型,则不见血不散。 凌恒仙人凝视着龙首剑尖,气势陡增,一缕剑气亦缓缓升腾而起。 这缕剑气,让人如同置身于清澈大海与蔚蓝天空的相接处。 二者融在一起,让人分不清上下,分不清虚实。 宽广,无垠。 这正是水天一色剑法。 程迎月感受着身旁凌恒仙人全力以赴的气息,看着近在眼前的龙首剑尖,幽幽叹了口气,而后轻笑道:“你不是想看看我的金色魔莲吗?那便让你看看吧。” 生死之间,凌恒仙人好奇地看向程迎月,便见面色平静,脚下盛开一朵金色莲花。 一股与郭太高等九境脚下的黑色魔莲截然不同的气息散出,卷向整个青螭剑宗。 那是一种浑然天成,一种完美至极的气息。 场间所有人,皆露出了极为惊讶之色。 连同苏憾,亦面色剧变。 只是,他的吃惊与其他人不同。 因为他看到,在程迎月身前的虚空处,忽然发出“卡”的一声轻响,如同镜面裂开一道细痕。 而程迎月似乎早有预料,只是看着这道细痕,轻轻叹了口气。 凌恒仙人怔然地看着细痕,心中掀起无数狂风骤雨。 虚空剥落,现出了一个黑色小点。 这黑色小点内,溢出一缕极为冰冷之意。 这缕气息,苏憾很熟悉。 因为他见过。 前世便已经见过。 而且不管再过多久都绝不会忘记,这正是…… 飞升之门。 第一百零一章 不会让你死 在千丈巨剑的气息笼罩下,场间众人只能大致察觉到程迎月金色魔莲的完美气息,可只有少数的几人捕捉到了夹杂在其中的冰冷之意。 察觉到这股与这世间格格不入的冰冷之意后,他们无不惊愕当场,满脸的不可思议。 还在交战中的陆森与许乐乐,前者内心震骇,后者则是焦急无比,以至于双目赤红。 此刻,不仅师兄处在了巨剑的生死危机中,连小师姐为了救师兄,不得不祭出金色魔莲,引发了飞升之门。 而他,当然知道飞升意味着什么…… 苏憾在吃惊之后,神情复杂,紧紧抿着嘴唇凝视师妹的背影。 程迎月满不在乎地看了看那个黑色小点,她脚下金色魔莲极速旋转着,花瓣微微张合间,吞吐出一股股完美至极的金莲之气,将她围拢起来。 她不再理会小黑点,转而抬头看向落下的巨剑,此时此刻,最先要解决的,还是这个。 其他的一切,待会再说。 凌恒仙人亦感受到了程迎月的想法,艰难地将注意力从身前的那处裂痕与黑点移开,并向苏憾说道:“可否借青螭剑一用?” “噗……” 程迎月忽而笑出了声。 堂堂青螭剑宗的宗主,竟在向外人借他们自己原本的镇宗之剑? 这话传出去,不知得有多少人升起啼笑皆非的感觉。 苏憾没怎么犹豫,当即唤出了青螭剑递了过去。 青螭剑发出一阵不满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被凌恒仙人握在手中。情急时刻,哪怕它再不乐意,也要收起这缕情绪了。 凌恒仙人坐上宗主之位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握住了青螭剑。 感受着剑柄传来的凉意,他心中万分感慨。 剑甫一入手,他的气势陡然再增数分! 而这时,巨剑已经游到离他们不到两百丈的上空。 这个距离,其实只是眨眼便至的功夫。 下一瞬间,青螭剑脱手而去,凌恒仙人将早已蓄势达到顶峰的水天一色送向千丈巨剑的龙首! 在青螭剑的加持下,剑气显得更加的宽广无垠。 可以说,这是他此生最强的一击! 宗内的弟子与长老们,无不惊呼出声,他们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宗主突然转变了立场,帮助这些仙痕之人对抗巨剑?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仅剩的三名太上长老盯着凌恒仙人以及他手中的青螭剑,目光闪动的同时,面色有些阴沉。 凌恒仙人的水天一色剑气与龙首剑尖相撞,龙首张嘴咬住剑气、咬住青螭剑,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灵气暴动! 一圈狂暴的灵气以此处为中心,携带着剑气摧枯拉朽般往外扩去。 方圆五十里内,不受青螭剑宗保护的高耸山峰,皆同时被拦腰轰断! 无数碎石飞扬,犹如末世降临。 所幸此处乃东仙境深处,其宗门的周围没有凡俗活动的城池或村庄,否则必将引得生灵涂炭。 这一击之下,巨剑震动不已! 那咬住剑气的龙嘴,两颊已被裂开,其剑势亦被阻了一阻。 凌恒仙人受到了极大的反噬,耳、鼻、嘴同时流出了血迹,神色萎靡至极。 他叹了一口气,可惜依旧是无法将其摧毁。 他也很清楚,若非有青螭剑,只怕是连阻一阻这剑势都做不到。 实在没办法,剩下的,便只能交由旁边的缠丝天魔去处理了。 方才,在凌恒仙人祭出那一剑时,程迎月就已不再压制自己的境界,修为尽数爆发。 她双手一展,背后狂暴地冲泄出如瀑的天丝,跟在水天一色剑气后方往那龙首卷去! 可在这中间,她做了另外一件事情。 她神色凝重,指尖朝天丝洪流轻点。 顿时,一缕天丝分了出来,往她身前掠去。 这缕天丝卷着那小黑点,竟是在汲取着它散发而出的冰冷之意。 她的思路很明确,对付超过世间九境力量的剑阵,唯有同样打破这世间的禁锢,使用超过世间的力量才行。 随着这缕天丝汲取了飞升的气息,一股冻彻神魂的冰冷随着天丝渗入她的神魂…… 她面色微白,银牙轻咬,目光紧紧盯着上方。 在水天一色与青螭剑阻了巨剑的剑势后,她当即双指一挑,这缕汲取完飞升气息的天丝重新汇入如瀑般的天丝洪流中。 刹那间,天丝洪流威势暴涨,一股寒意席卷整座青螭剑宗! 场间所有人,不管是九境绝巅的神魂,又或者已是九玄的仙灵,在这股寒意下,皆难以自制地瑟瑟发抖,升起无法抵挡之感! 那些长老、弟子们,更是如落冰窖。 天丝洪流在水天一色一击落下之后,便当即与那巨剑再次相撞! 这一次碰撞,没有引起方才那般的灵气暴动,因为程迎月的天丝从来就不是善于与敌手硬碰硬的存在。 天丝与龙首相触的一刹,当即沿着龙首分开,并往其身体攀附而去。 眨眼间,青色的龙首鱼身被层层裹住。 这个过程中,巨剑还在持续落下。 此时距离她们,只有不到百丈的距离。 而后便是九十丈。 七十丈。 …… 距离,越缩越短! 巨剑的剑锋早已压到了苏憾几人所在的范围,若非他有龙鳞碎片,以他的修为说不定早已被这剑锋碾碎。 看着越来越近的巨剑,苏憾神情凝重,踏前几步,将程迎月和凌恒仙人都笼罩进龙鳞碎片的防护中。 倘若连师妹也无法破去这一击,便只能硬扛了。 程迎月抬手,掌心向着已变成白色的巨剑,神色凝重地一推! “轰……”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巨剑的落势竟真的缓了下来! 不过,它还没有真正停下。 四十丈。 二十丈。 …… 距离还在缩短。 程迎月面色不变,疯狂地催动着脚下的金色魔莲。 “卡卡!” 在她如此催动金色魔莲的状态下,身前的裂痕越来越密,虚空剥落也越来越多。 以至于一道微小的黑色裂缝开始成型。 程迎月不管不顾,目光牢牢锁定在与她们距离不到十丈的巨剑上。 如瀑般的天丝在其身后继续翻倍暴涨而出,并卷起更多的飞升气息裹住巨剑。 她轻喝一声,双手再次向上一顶! “呼……” 巨剑的落势骤减! 九丈。 七丈。 六丈。 …… 在距离他们不到三丈的地方,巨剑终于停下! 与这千丈巨剑相比,他们几人,显得是那么渺小、那么脆弱。 似乎只要巨剑再前进一分,就可以像人用手指碾死蚂蚁一般,将他们几人轻松镇压而死。 可偏偏,巨剑就这样被固定在了空中。 看着此情此景。 整座青螭剑宗,鸦雀无声。 护宗大阵的一击,竟真的被挡下来了! 天际处,一直分心关注这里的许乐乐终于长舒一口气。 龙首剑尖三丈前的程迎月则是面色不变,只是目光一凝,而后便再次轻喝一声,同时将手勐然一握!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她的动作。 可场间却风平浪静,似乎无事发生。 青螭剑宗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情。 但很快,便有长老察觉出了异样—— “啊!巨剑……似乎正在缩小?!” “什么?” 闻言,众人皆紧盯着巨剑,发现正如长老所说的那样正在缩小! 程迎月脚下金色魔莲没有片刻停歇,金莲之气与飞升气息混杂着,一起将巨剑压缩。 不多时,巨剑便被压成了三寸大小的白色小剑。 程迎月放下手,缓缓御空而起,来到白色小剑面前轻轻一吹。 天丝悄然化开,带着剑气一齐消失不见。 场间所有人,皆说不出话来了。 苏憾则是默默地收起龙鳞碎片,看向那已经如同蛛网般裂开的虚空,以及现出了手臂大小的飞升之门。 随着剑气消失,原本被龙首鱼身的异兽一吼所摄的郭太高和仙一皆身体一松,恢复了行动力。 他们一回过神来,便惊讶无比地看着眼前的黑色裂缝。 巨剑消失后,青螭剑宗的众人亦纷纷发现了在程迎月几人前方的虚空裂痕与黑色裂缝,瞠目结舌道:“这……这又是什么?” 曾有幸见识过前人飞升的长老们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辨认清楚后,骇然道:“飞,飞升之门!这是飞升之门!” 闻言,诸弟子们皆哗然! 一浪刚平,一浪又起。 而且,一浪还比一浪高! 这飞升之门的出现,比起巨剑被破更让他们感到吃惊! “是谁要飞升?” “是宗主吗?” 方才那里就只有凌恒仙人与缠丝天魔并肩站着,飞升之门正是出现在他们前方的! 可前者受阻拦巨剑落下时的反噬,神色萎靡,不像是要飞升的样子。 而后者神色澹然,善有余力。 “似乎是……缠丝天魔!方才她是不是借助了飞升之门的力量,才将巨剑破去的?” 天际处,诸峰主以及仙痕众人皆目光灼灼地看着那飞升之门,连同陆森与许乐乐皆停下手来,同时关注着那道裂缝与程迎月。 程迎月受着万众瞩目,吹去白色小剑后只是平静地落在地上。 而后,她想了想,忽而抬手挥出天丝。 天丝经由飞升之门,再次沾染其气息并钻入虚空消失不见。 下一刻,青螭剑宗内凡七境以上的修行者们,面前皆忽而现出一根天丝,直接钻入他们体内,将神魂与洞天一齐捆住。 让得他们无法驱使仙胎、仙灵之气。 主持护宗大阵的数名长老,原本还伺机向仙痕众人发出第二次攻击,此时也都失去了操控大阵的力量。 连同诸峰主、陆森、凌恒仙人等人也皆无例外。 他们察觉之后,还本想躲,却发现根本无法躲开。 他们顿时知晓,在此刻,程迎月已经超过了九境绝巅,站在了飞升境上,远超这座世间的所有修行者。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修为骤然被锁,他们内心大惊,无比警惕地看着各自的对手,防备对方突然下死手。 陆森亦是紧紧盯着许乐乐,脸色极为难看。 许乐乐则只是撇了撇嘴,收起了十分霸气剑,说道:“你此番状态,可不配让我出手了。” 陆森脸色铁青,却不敢再放阙词去激怒许乐乐。 仙痕众人则皆十分默契地没有继续出手。 他们此行的目的,从来都是救出山痕,救出苏憾,而不是杀人。 若他们真的杀光这些峰主,便是与其宗门结下了滔天大仇,比起这个,劫狱都算不上什么。 此行虽然折损了天九,但对方也已搭上了一名太上长老。 也算以命偿命。 站在程迎月的角度来说,今夜之事已达到了目的。 那最后,只要让仙痕众人以及师兄师弟能够平安离去,就足够了。 她笑了笑,向凌恒仙人说道:“怎么样,厉害吧?我早已经抓住了飞升的契机,只是一直压制着没有飞升罢了。” 看似说给后者听的,其实是在向苏憾“显摆”她的成长。 苏憾在还阳之前,曾告戒过程迎月和许乐乐,至少在千年间、在他回来之前,哪怕抓住了飞升的契机也不可飞升。 后者们皆听进去了,像程迎月在抓住这契机后,便一直压制着没有进行飞升。 久而久之,已经是积累到了只要现出金色魔莲,则会自发引动飞升之门的地步。 所以她许久没有再用金莲与人交手。 凌恒仙人听着她的显摆,点头说道:“我确实不如你,甘拜下风。” 众弟子们心惊不已,皆记起缠丝天魔方才对宗主说的那句话,“杀鸡何用牛刀”。 原来,真不是在开玩笑啊…… “卡卡卡……” 程迎月身前的虚空裂痕越来越多,手臂粗细的飞升之门再裂开数寸。 许乐乐当即掠来,带着忧色落在此处,欲言又止地看着程迎月。 程迎月向他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快走吧,只要我还在,他们就无法拦住你们。” 许乐乐咬着牙,深深看着她说道:“那你呢?” “门都开了,还能怎么办?就……去呗。”她故作轻松地说道。 “不行!”许乐乐握紧双拳。 师兄早已告知他们真相,他们当前的修行之路是错的,哪怕打开飞升之门,这道门,也是错的。 凌恒仙人等人一怔,不明白为何许乐乐如此抗拒。 飞升,不是世间所有修行者都梦寐以求的终点吗? 苏憾看着程迎月,同样神色认真地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程迎月一怔,心想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她好像才刚刚对师兄说过这句话来着。 旁边的凌恒仙人听着苏憾这话,更听不懂了。 只有郭太高心中悚然一惊。 死? 为什么会死? 仙二不是要飞升而去吗?跟死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知晓苏憾的身份,所以对他说的话才更吃惊,而且产生了更多的联想。 千年前,以无迹天魔的绝代天骄,不可能达不到飞升的境界。 甚至,在其消声觅迹的千年时间里,修行界也有许多人猜想他早已飞升离去。 他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最终,无迹天魔却是选择了还阳,重修一世。 结合方才后者向仙二说的话,他似乎握住一个重要的线头,可具体的线索,还是云里雾里。 苏憾向许乐乐点了点头,说道:“设阵。” 后者眼睛一亮,当即挥手,设出一道隔绝阵法,将三人的身影以及那道散发着冰冷之意的飞升之门笼罩起来。 阵外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此举意欲何为。 第一百零二章 冰美人 隔绝阵法内。 苏憾与程迎月、许乐乐三人时隔千年,终于重聚,这本该是万分感慨且欢喜至极的时刻。 可此时,他们脸上哪还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哪还有叙旧的心思呢? “卡卡……” 三人的前方,飞升之门的裂痕还在持续扩大,黑色裂缝已经扩张到了半身可进的程度。 许乐乐神色凝重,说道:“师兄,接下来要如何做?” 苏憾看着黑色裂缝,“关上便是。” 许乐乐眉间微皱,不太确定地说道:“师兄,近千年来,我闲暇时翻阅古籍,曾看到有本古籍上记载过,有名西魔土的修行者抓住飞升契机后打开了门,可却因为只想留在此方世间当绝对霸主而不愿进去,便想要将其关上,可不论如何尝试都无法做到。 “于是他拖延着,想看飞升之门是否会自动关闭,可仅仅一个时辰的功夫,此人便无故崩解,飞升之门才消失了。” 程迎月点点头,认命般说道:“我也听说过,也是因为此事,这才有开了飞升之门,便非进不可的说法。” 苏憾澹澹道:“飞升之门由修行者抓住契机而开,门会自主的汲取该修行者的力量来维持。飞升者耗着不进去,力量就被一直剥夺,到最后自然便会崩解。不想飞升,便不能等,而是要直接将其关上。” 程迎月感受着金色魔莲的气息被眼前的黑色裂缝持续夺走,而且根本不受她的控制,连切断都做不到,便微微叹了口气。 许乐乐当即说道:“师兄,当年你是如何将飞升之门关上的?我翻遍古籍,也从未看到过有人成功将门关上的先例。做到此事的,古往今来,唯师兄一人。” 苏憾想了想,回答道:“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也并不知道此事是非人力可为的。只是我察觉自己能做到,便去做了。” 许乐乐沉默了下,忍不住说道:“师兄,你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苏憾摇摇头,“不,也并非无迹可寻。那时,我曾一只脚踏进门内,不管是神魂还是魔莲,皆经历了洗礼与蜕变,超过了普通的飞升境。” 程迎月猜测着说道:“那即是说,我也要尝试着踏入一步,而后再退出来?” 许乐乐揉着眉心,思考着可行性,很快还是说道:“太冒险了,修行者与修行者间不能一概而论。好比师兄当年还是九境时,就已经可以把世间所有九境都吊起来打,而我现在也是九境,却只能与陆森那厮打个平手。 “像师兄这样的妖孽,修行界至今只出现过他一人。师兄不管能做到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奇怪。而我们学师兄那般行事的话,大有可能是自寻死路。” 苏憾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程迎月深表认同地点点头,而后无奈道:“这么一说,还是没有行之有效的能将此门关上的方法……” 许乐乐一滞,而后神色苦恼地看着飞升之门。 程迎月亦沉默下来,目光幽幽地看着那黑色裂缝渐渐扩大。 在二人心生绝望之时,苏憾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必担心,天塌下来,也有师兄为你们顶着。” 二人一怔,转头看向苏憾,后者脸上写满了认真的神色。 没由来的,他们心中涌出一股安全感。 哪怕师兄此刻的修为在三人里是最低的,不过四境而已。但在他们心里,他依旧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苏憾沉吟道:“他们身上的天丝能够锁住多久?” “半个时辰即会解开。” 苏憾点点头,而后半阖眼睛,神念微动。 在他神魂极深处,那颗自还阳后便被他藏在这里层层遮掩、沉寂了许久的金色魔种,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颗金色魔种顿时溢出一缕气息。 那气息太过熟悉,让得程迎月和许乐乐皆恍忽了一下。 在方才那一瞬间,他们感觉到,师兄回来了! 那个他们极为熟悉的、千年前的师兄,似乎就站在他们面前! 苏憾张开眼睛,抬手展开手掌,一粒金光自掌心升起。 正是他的魔种。 而后,他看向许乐乐说道:“将你的仙灵唤出来。” 许乐乐当即点头,一尊金色的仙灵从他体内走出,那模样正是九岁时的他。 苏憾看着许久未见的幼年师弟,不禁笑了笑。 他当年收下师弟时,后者似乎还没到九岁,比现在还要再年幼一些。 许乐乐似乎知道苏憾在想什么,有些害羞地摸了摸鼻子。 他赶紧转移话题,说道:“接下来呢?” “我要借你仙灵一用。” “好。” 许乐乐没有丝毫的迟疑。 苏憾当即探出神念,融进面前的仙灵中。 许乐乐没有任何拒绝,放开了全部心神,任由苏憾的神念进来。 仙灵是九境绝巅的根本所在,没有绝对的、彻底的信任对方,根本不可能将对方的神念放进来。 因为这意味着将性命全盘托在对方的手上。 苏憾将神念融入仙灵后,虽然仙灵本身对他有天然的排斥,但不妨碍他借用一丝力量。 他引着一缕仙灵之气,将其渡入自己的金色魔种中,将其置于仙灵的控制之下。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此时此刻,若许乐乐心有歹念,也可轻易的将他抹杀。 只是苏憾也并不在意。 彼此信任,彼此可以将性命托付给对方,不外如是。 许乐乐紧紧盯着被渡入仙灵之气的魔种。 下一刻,它如同被激活一般,陡然间金光大绽! “波……” 一声十分微弱的轻响。 魔种上弹出了一片花瓣。 “波波波……” 越来越多的花瓣被弹出。 不多时,苏憾的掌心赫然出现了一朵金色魔莲,缓缓的张合悬浮着。 其溢出的完美气息,比起程迎月的金莲还要浓厚许多。 程迎月轻笑道:“果然,比起师兄,我还差得很远啊。” 苏憾摇头说道:“不必妄自菲薄。我的金莲经过飞升之门的洗礼,早已真正成熟,没有什么可比性。” 而后,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手上的金莲,向二人解释道:“在施展还阳秘法时,神魂虽然可以带走它——这也是唯一能带走的东西,但还阳重生后,换了一副全新的身体,修为尽失,便不足以支撑它继续盛开。 “它会回到魔种的状态蛰伏下来,陷入沉寂,唯一能引动它的,便只有金莲之气或者仙灵之气。而且此时虽然盛开,但只要仙灵之气断掉,它依旧会恢复到魔种的状态。可以说,它现在只是空壳,被强行填充了仙灵之气罢了。 “不过,在它盛开的期间,我们还是能使用它的力量。” 程迎月和许乐乐皆不是愚笨之辈,顿时知晓了师兄的想法,心中皆是一震,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师兄的金莲。 苏憾将盛开的金莲轻轻一托,它顿时悬空而起,飞往程迎月的掌心。 “你的金莲之气不足以将飞升之门关上,但我的,可以。”他轻声说道。 程迎月认真地点点头,而后小心翼翼地向掌心的金莲探入神念。 苏憾自然没有阻挠,任由她控制。 她的神念入金莲后,顿时察觉到了一股比九境还要强大不知多少倍的力量。 原来,这就是师兄吗? 在这一瞬间,她似乎对师兄原本的强大与力量感同身受。 她心中吃惊不已,同时亦对师兄更加地敬服。 “卡……” 黑色裂缝还在扩张,将她的心绪重新拉了回来。 她神念微动,使手中的金莲之气溢出,与脚下自己金莲之气融合在一起。 二者在她的操控下,很快便不分彼此。 而后,她神情凝重地抬头看向那黑色裂缝。 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掌心向着裂缝,如同方才将巨剑捏小一般,五指想要弯曲握起。 她的掌心空无一物,但却似乎有东西在其内撑开,让她无法合起手掌。 她疯狂催动着两朵金莲,这样的负担其实极大,让得她的脸色慢慢变得煞白。 旁边,许乐乐神情紧张地看着她,不断地转头在她与前方的飞升之门间看来看去。 苏憾亦是紧紧盯着前方,神情并不轻松。 随着两朵金莲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她的手掌异常缓慢地合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飞升之门停止了扩张,僵持片刻后,竟也是缓缓地开始闭合! 成功了! 许乐乐大喜! 他差点叫出声来,但是害怕打扰师姐的心神,便举起双臂,狠狠地击打着空气,宣泄着内心的兴奋。 苏憾亦是心中一松。 成功了便好。 师妹为了救他,不惜现出金莲去抵挡巨剑,将他守了下来。 幸好,他也在飞升之门前,守住了师妹。 程迎月神色没有半分放松,依旧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黑色裂缝。 一直到黑色裂缝越来越细,并完全闭合,如蛛网般的裂痕亦倒着收回,直至缩回到一开始的起始点。 最后消失不见。 他们面前的虚空被抚平,再无异样。 如同方才不曾出现过飞升之门一般。 沉默片刻后,三人皆是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泛起笑意,只是程迎月的脸色一直都不见好,还是苍白一片。 程迎月将纠缠着的两股金莲之气分开,而后将师兄的金莲还了回去。 苏憾托着金莲,向许乐乐点点头,神念退出了后者的仙灵。 延续金莲盛开的仙灵之气断开后,金莲的花瓣复又合上,金光渐敛,很快便恢复回了魔种的样子。 苏憾将魔种收回神魂深处,许乐乐的仙灵亦回到了体内。 一场飞升的“危机”,在他们三人的通力合作下,完美地被解决了。 程迎月心神松了下来,正想向师兄与师弟道谢,可刚一张口,却骤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脸色原本就苍白,此刻更是泛起青紫之意,脚步踉跄了一下,忽而无力支持身体,轰然往后倒去。 苏憾一愣,当即闪身到她的身后,坐在地上将她放平拥在怀中。 许乐乐大惊,刚刚才泛起的喜悦尽数消失,急问道:“小师姐,你怎么了?” 不是已经解决了飞升的危机吗?为何又会突然起这样的变化?! 程迎月的身体不断地哆嗦,牙齿打着寒颤,竟是连话都有些说不出。 苏憾神念探入她的体内,她则尽数放开神魂让他查看。 此刻,她的神魂正由内而外地被冰霜缓缓侵蚀,散发着与飞升之门如出一辙的冰冷之意! 苏憾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说道:“她方才用天丝借助飞升之门的力量破去巨剑时,门内的冰冷之意也通过天丝噬入她的神魂中,此时寒意尽数爆发,她的神魂正在被冻住。” 程迎月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师姐会有危险吗?” “性命暂时无忧,可神魂一旦被飞升之门的寒意尽数侵蚀,世间无人能解的话,她将永远无法苏醒。” 许乐乐目光闪动,喃喃说道:“修行界至阳至刚功法以元阳经为最,我来帮小师姐化出寒意!” 他伸出食指,指尖发着白炽的光,抵住程迎月的额头。 后者的神魂前如有一颗骄阳升起,无尽热意照耀其上,为这逐渐冰冷的神魂带来一丝暖意。 可她神魂依旧被冰霜缓缓地侵蚀着,并没有停下。 “不行,没用!元阳经也无法驱散!”许乐乐仙灵之气疯狂涌动,连额头都渗出了汗珠,他复而抬头,说道:“师兄。” 苏憾会意,再次祭出魔种。 许乐乐仙灵之气渡入魔种,让金莲重新盛开,并通过金莲施展元阳经,一轮比方才更加炽热的骄阳在程迎月的神魂前升起。 侵蚀程迎月神魂的冰霜骤慢,犹如停滞。 可他们的神色依旧严峻。 他们内心知晓,此法治标不治本,并非长久之计。 因为只要骄阳落下,冰霜还是会卷土重来。 苏憾眉间紧拧,说道:“元阳经无法与冰霜匹敌,我们需要用其他的至阳之物来驱散它。” 许乐乐苦苦思索,说道:“可世间,已经没有比元阳经更加至阳的功法了。” 苏憾抿嘴沉吟,心念电转间,他福至心灵,忽而想起一样事物来。 “真龙心火!” 许乐乐和程迎月的眼神皆是一怔。 “我曾在真龙心火旁修行过,近距离感受过它的威能,此乃真龙一族的根本所在,别说这方世间,只怕天外,也寻不到比它更加至阳之物。” 许乐乐神色闪过一丝希冀,霍然看向苏憾发间的发绳。 苏憾神念微动,触及还在沉睡中的初九,可神念如沉大海,后者没有一丝反应。 他摇了摇头:“它还在沉睡,无法唤醒。” 许乐乐紧皱双眉,“这是唯一的方法吗?” 苏憾点头道:“这世间,恐怕只有它以及还在北漠的真龙能够救迎月。” 程迎月听完了二人的对话,思索片刻后,挣扎着向二人摇摇头,并艰难地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眼:“……先走……再……等……” 苏憾与许乐乐听懂了她的意思。 先不用管她,先平安离开这里再说。即使被冻住,她也可以等待初九苏醒,或者等他们用其他方法将她从这个状态中解救出来。 许乐乐沉默下来,看着还在发抖的小师姐,内心煎熬无比。 他不愿放手,不愿现在就放弃。 程迎月见他如此神色,目光中透着一丝焦急。 她锁住青螭剑宗诸人的天丝只有半个时辰,倘若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以她现在的状态,无法再救众人第二次了。 许乐乐犹豫间,一只手忽而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抬头看去,便见师兄神情异常认真地说道:“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许乐乐咬着牙,艰难地闭上眼睛。而后,白炽的指尖离开程迎月的额头。 顿时,程迎月神魂前的骄阳落下,冰冷之意迅勐地席卷而来。 她的神魂,被冰霜快速地侵蚀着。 苏憾与许乐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迎月的神魂被逐渐冻住,却无能为力。 后者则是用安慰的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们,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相信师兄与师弟,一定会将她救回。 她向二者笑了笑。 而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散发着冰冷之意,如同睡着的冰美人一般,静静地躺在苏憾与许乐乐的臂弯中…… 第一百零三章 落幕 许乐乐看着陷入沉睡的小师姐,面容有些沮丧,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 他看向苏憾,问道:“小师姐……真的会没事吧?” 后者则朝他笑了笑,“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许乐乐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发间的小真龙,什么时候会苏醒?” “不曾说过,但它尽数吸收了它阿母的真龙心火,只怕要沉睡挺长的一段时间。” 许乐乐微皱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那师姐怎么办?便只能一直等着吗?” “暂时只能如此,”苏憾说道,他想了想,“若是它一直不醒,那我便去北漠寻真龙。” 许乐乐一愣,“可北漠之地不允许人族进去,更别说去见真龙了。” 苏憾看着他疑惑的眼神,说道:“若初九一直不醒,那我将它送回北漠,镇守边关的龙人族估计也不会过多为难。即便他们让我放下初九就离去,我也有其他的办法与真龙一见。” 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许乐乐便也放下心来。 他想了想,问道:“那师姐沉睡的这段时间……” 苏憾看着程迎月安静的脸庞,说道:“把她送回鹿山山脉吧,送她回小时候的洞府房间。有剑阵在,而且加固一下,也不必担心出现什么问题。” 许乐乐重重点了点头。 他无法带小师姐回元阳仙宗,师兄接下来也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无法将师姐带在身边。若是把师姐交给仙痕之人,他也不放心。 鹿山山脉“鸟回头”绝壁下,他们曾经的洞府,确实是最好、也是最安全的选择,而且师姐应该也会很乐意回到那里去的。 苏憾抬头看了看隔绝阵法,“迎月的天丝只能困住他们半个时辰,此时已经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事不宜迟,我们先离去再说。” “好。”许乐乐应了一声,而后将仙灵收回体内,待苏憾的金色魔莲蛰伏回魔种的状态,并收回神魂深处再无气息露出后,他挥了挥手,将隔绝阵法撤掉。 …… …… 隔绝阵法外。 这一刻钟的时间里,青螭剑宗之人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宗门里的所有巅峰战力甚至是七境长老们,被跨入飞升境后的缠丝天魔锁住了修为,皆降到了七境以下。 面对仙痕的三名九境绝巅,以及四名八境的修行者。 他们此刻的战力还不够对方塞牙缝。 青螭剑宗内的人皆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这些神秘的杀手们暴起杀人,将他们给一锅端了。 七峰之间,此时显得特别安静。 陆森看着这副场景,心中异常憋屈。 青螭剑宗何时沦落到此等地步过?虽然仙痕众人是出乎意料的强大,但是在他们山门外打持久战,他们可是一点都不虚的。 有护宗大阵的相助,胜利的天平只会向他们慢慢倾斜。 哪曾想,那缠丝天魔竟临场飞升! 一下子将双方的境况调转了过来,反而是他们陷入了绝境。 他眼神阴沉,握住剑柄的手愈加用力,死死地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意,在天际中俯视着护宗大阵西侧外部不远处的隔绝阵法。 青螭剑宗的弟子以及长老们也都看着这个隔绝阵法,满脸的疑惑。 他们皆不明白,为什么缠丝天魔看起来不是很愿意飞升的样子?不管魔启篇修行者还是仙缘篇修行者,飞升不应该是大家都梦寐以求的事情么? 没有立即飞升就算了,缠丝天魔困住众人后,仙痕之人竟都没有尽快离开,而是突然设了个阵法围了起来? 围起来就算了,把苏憾围进去干嘛? 一名飞升者,一名九境绝巅,然后……再加一名四境修行者? 这奇怪至极的组合,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们想了一刻钟的时间,抓破了脑袋,揪掉不知多少根头发,但就是想不通。 然后,他们便忽而看到那隔绝阵法散开来了。 场间所有人皆目光一凝,紧紧盯着逐渐出现的三道身影。 便见苏憾与那名九境绝巅并肩站着,而进入阵法前还在飞升中的缠丝天魔……此时却被苏憾抱在了怀中? 阵法散去后,他们更是差点将眼睛都瞪出来了。 飞升之门呢? 那么大一道黑色的裂缝怎么不见了? 要说飞升已完成,可缠丝天魔还在世间啊,而且怎么看起来气息全无,被苏憾抱在了怀中? 飞升失败了?可飞升失败者,皆会身死道消,依旧是什么都不留下。 郭太高、仙一、凌恒仙人、陆森等各个站在世间绝巅的人,同样是想不通,全都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飞升之门已经被打开,可此刻门消失了人却还在。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们怎么可能做得到? 只有郭太高一人诧异之际,面露思索,紧紧盯着苏憾的身影。 令人诧异的是,所有人中,反应最激烈却是仙痕之人。 仙一和仙三一愣之后,竟忽而流露出了一丝杀意! “你,你们二人,对仙二做了什么?!”仙一在惊讶过后,最先反应了过来。 仙三亦是从天际落下,一股强绝的气息直扑苏憾与许乐乐,竟是想要将他二人拿下! 郭太高惊讶道:“仙三,停手!” 许乐乐皱眉,打散了仙三的气息护住师兄与师姐后,微带怒意地说道:“你们干什么?” 仙三怒喝道:“亏你二人与她还是熟识之人!竟在她飞升之时进行阻挠,我才想好好问问你们,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仙一疑惑地转头看了方才也出言阻止的郭太高一眼,而后伸手拦了仙三一下,沉吟着向苏憾二人问道:“她的飞升进行得好好的,为何你们要设起隔绝阵法?而且更是让飞升之门消失,让仙二陷入了此等不生不死的状态? “虽然不知道仙二与你们是什么关系,但她既然是我们仙痕之人,我们便不容许有任何谋害她的行为。” 仙一的语气十分郑重,说话间也是深深盯着二人。 苏憾与许乐乐对视一眼,后者的眉头舒展开,也理解了仙痕之人的心情。 在仙痕的人看来,缠丝天魔顺利飞升是板上钉钉的,也是一件大好事情。 虽然仙痕会失去一名强大的战力,可作为修行者而言,他们是羡慕的,也是替她开心的。 却不曾想仅仅过了一刻钟的世间,她的飞升不仅中断,还陷入了沉睡。 断一名修行者的飞升之路,这可是神人共愤的行为! 敢谋害缠丝天魔,他们的仙二,他们自然不会轻易地放过苏憾二人。 苏憾没有回答仙一与仙三的问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际的陆森等人,而后转头向郭太高说道:“此地并非久留之地,她为我们创造了这个逃脱的时机,我们不能浪费。一旦错过,待三刻钟后他们体内天丝消失,倒时便想走都走不了。” 仙一与仙三皆是一滞,回想着这护宗大阵的巨剑,他们确实无法抵挡。 便微微皱眉,看向郭太高,等待后者定夺。 郭太高没有婆妈,当即点头说道:“苏小友说得对,先离开这里再说。” 仙一仙三便也只能唯他的命是从,收起了对苏憾二人的敌对之意。 苏憾向郭太高点头致意,而后看向凌恒仙人,说道:“把剑还我吧。” 青螭剑宗诸弟子与长老,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青螭剑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家宗主手里,而那苏憾,竟然向宗主讨要宗内的镇宗之宝? 可……那苏憾的背后可是站着四名九境绝巅啊,这无言的威胁,似乎也太明显了些。 了解所有内幕的郭太高亦是好奇地看向凌恒仙人,想看他如何抉择。 陆森与三名太上长老则是眼神微凝,阴鸷地盯着凌恒仙人。 后者接下来的行动,将会决定其日后在宗内的下场。 万众瞩目中,凌恒仙人抬手看了看手中的青螭剑,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剑身,而后只是轻轻说道:“好好待它。” 说完,便将青螭剑递回给了苏憾。 顿时间,青螭七峰里,皆忍不住响起一片哗然之声。 他们看着宗主将镇宗之宝送出,内心极其复杂,可形势所迫,这又有什么办法? 憋屈,实在是憋屈! 他们皆带着一丝怒意看着苏憾,心中对他恨之入骨。 苏憾对这些压在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向凌恒仙人点点头,而后将剑收回洞天。 在他御空而起,将要离去时,听到下方再传来凌恒仙人的声音。 后者带着笑意,目光温和地说道:“你很好,师兄在泉下有灵,若知晓有你这样的传人,想必也是会十分开心的。” “还有你,”他转头看向许乐乐,“虽然不知你是谁,但作为师兄的亲传弟子,此时竟也与我等不相伯仲,真是后生可畏。” 苏憾看着他,心中浮起他身后那些关于魔潮的真相,以及他屈服于黑色石台的事情。 可偏偏,从他知晓自己是师父的传人后,便一直极力地回护自己,对自己释放了极大的善意,不仅青螭剑说送就送,连方才陷入巨剑落下的危机时,他也是毫不犹豫地抵挡在前方的。 而且从他的表现来看,也是一直自责和懊悔自己当了魔潮的帮凶的。 此时听闻他提起师父,想着他与师父的深厚情谊,苏憾心中不禁有些复杂,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有两个字:“谢谢。” 谢他方才的话语,也谢他将自己真真切切地当成他的子侄看待。 凌恒仙人笑着点点头,说道:“去吧,一路顺风。” 苏憾转头看了面色阴沉至极的陆森与太上长老们一眼,他这一离去,也不知后者会如何处置 苏憾犹豫了一下,用只有周围数人能听见的声音,向凌恒仙人说道:“不若……你与我们一起离去吧。” 许乐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 郭太高和仙一、仙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不对,他们一定是听错了。 怎么可能会有一名小小修行者在青螭剑宗的山门里,说出想要拐跑其宗主的话呢? 他们像看着疯子一样看着他。 凌恒仙人闻言亦是一愣,似乎没想到苏憾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哑然失笑着摇头说道:“青螭剑宗便是我的根,若无法飞升,日后哪怕是死,我也是要死在这里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苏憾没再说什么,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抱着程迎月转身,向许乐乐点点头,说道:“走吧。” 许乐乐灵气顿时涌出,裹住苏憾,带着他与师姐划破夜空,展开九境修为的全部速度,极速离开了青螭剑宗。 郭太高与仙痕众人亦是跟在他的后面一起极速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极远处的天际,不见了踪影。 整座青螭剑宗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云端处,陆森把目光从那些背影上挪开,复而看向脚下的宗门。 看着几乎被裂成两半的藏宝峰。 看着地面上那道被梅扬舒的弟子噼开的巨大裂痕。 看着无出峰剑牢前那些被冻住而无法动弹的守门长老。 看着宗内除了七峰之外七零八落的模样。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怒意再也压制不住,转身竭尽全力地向夜幕上砍出一剑! 可看着这道比起他巅峰时要弱上不知多少的剑气,他登时愣住。 这种变弱的感觉简直给他的郁闷火上浇油! 他泄愤一般再次连续砍出数剑,直到引动了今夜与那梅扬舒的弟子交手时留下的伤势,这才捂着胸口停了下来。 天际各处的各峰主们,看着他此番泄愤,皆默默地收剑回到宗内。 他们心中也憋屈,可心底深处,也有一丝庆幸。 庆幸对方在最后没有痛下杀手,否则青螭剑宗的整体实力不知会滑落多少。 宗门遭受了损失,但只要人都还在,便没有真正地损失什么。 他们,也只能这样自己安慰自己了。 …… …… 而苏憾一行人出了青螭剑宗后,便一直朝着西方飞去,很快便越过了东仙境的边界,跨入中土。 进入中土后,仙痕众人陡然散开,往各个不同的方向离去。 而郭太高与仙一、仙三三人则跟在许乐乐与苏憾后面,藏匿着气息,不留下任何踪迹,不停地变着路线往中土与北岳交界的鹿山山脉飞去。 第一百零四章 再回洞府 为了不被人追踪,苏憾一行五人十分小心,在中土大陆绕了一大圈。 此举看似有些过虑了,毕竟以陆森等人被禁锢后的修为,是不敢堂而皇之地追出来的。 反观他们从青螭剑宗离开时便一路擦除痕迹,一路快速行进,哪怕陆森等人恢复修为,再追出来时也为时已晚。 但,小心总是能使得万年船的,这是他们仙痕行走在黑暗中这么长时间来,一直恪守的准则。 一行人在夜幕中离开青螭剑宗,直到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朝霞染红云彩,再到日薄西山,他们行进的路径距离加起来几乎横跨了大半座中土大陆,而后才终于进入了鹿山山脉。 沿着山脉前行,他们来到了“鸟回头”绝壁。 郭太高几人来到这最终目的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觉得有些奇怪。 他便问道:“此地虽然人迹罕至,但终究是处于中土大陆的中心,离东仙境也不算太远,为何不藏匿到更遥远的西魔土去?” 仙一亦是点头说道:“此处不安全,把仙二交出来,我们仙痕自有更加安全的地方可以安置她。” 与许乐乐不放心将小师姐交给仙痕一样,仙一也不放心就这样将仙二交给他们,心心念念地想将仙二“救”回来。 毕竟说到底,双方认识也才三天的时间,那苏憾更是昨夜才第一次见面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除了郭太高因为知晓苏憾的身份而态度暧昧之外,双方之间的信任度也不算很高。在程迎月陷入沉睡后,他们之间的纽带便断开了。 许乐乐摇摇头拒绝了他们,说道:“我不会将她交给你们的,如若她还醒着,也会同意我们将她送回到这里。带你们来此,让你们知晓她的下落与安全,是我们最后的忍让,其余的事情不必多谈。” 天生乐观随意的他,在面对涉及自己最亲近之人的事情时,语气中竟也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强硬。 仙一沉默片刻,说道:“是时候解释一下为何仙二会陷入这样的状态了吧?她的飞升,为何被中断了?” “为何你们说,不会让她死?”他看向苏憾,“还有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苏憾澹澹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说道:“你们可还知道池和仙人与极乐天魔?” 仙一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点头道:“这是自然,那可是修行界至今三万余年来,最为天骄的两名修行者。” “那你应当知晓,他们各自在飞升之前说过的话。” 仙一几人皆是一愣,略微回想一下之后,眉头紧锁了起来。 池和仙人在飞升的最后一刻,在裂缝完全闭合前,传出了“不对”的话语。 而与他相隔万年后才飞升的极乐天魔同样说出了“确实不对”。 这两个“不对”,是修行界流传已久的未解之谜,可从未有人解开过,也没有人知道哪里不对。 郭太高细思之后,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但这个猜测太过大胆,使得他神色严峻异常。 他不太确定地问道:“世间修行者所推开的飞升之门,里面有不对之处?一旦踏入……便意味着死亡?” 听到他的话,旁边的仙一仙三都吓了一大跳,吃惊不已,皆转头看着苏憾与许乐乐。 苏憾眼神低垂,说道:“大概吧。” 闻言,郭太高脸色煞白。 仙一和仙三互视一眼,后者愠怒地说道:“胡说八道,一名小小的四境修行者,怎么也敢在这里放阙词?你……” 郭太高伸手一拦,打断了仙三的话,后者有些神色茫然地看向他。 却看见了自家山痕煞白的脸色。 许乐乐澹澹说道:“此事我亦可以作证。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她的魔莲是金色的,而世间所有魔启篇的修行者,却皆是黑色的? “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她推开飞升之门后的境界,依我们的修为,若她自己不愿,我们又如何能够对她做什么?” 仙三面具下的脸,随着前者的话慢慢失去了血色,他艰难地开口问道:“踏入飞升之门便等同于死?此事是真的?仙二……亦是知晓此事,所以才主动放弃了飞升?” 许乐乐轻轻点了点头。 在这个瞬间,仙一和仙三的一如郭太高一般,面具之下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巴,有些说不出话来。 即便二人心中无数个不愿意相信,可不管是山痕的表现,还是仙二放弃飞升行为,以及她那与众不同的金色魔莲,似乎都在说着修行之路、飞升之门,似乎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他们踏进修行一途,便是想要飞升,超脱这方世间去求长生。 可在他们经过上千年的努力站在世间绝巅后,却忽然被告知他们所走的这条路,是错的、是不对的? 在这个瞬间,二人双目有些失神,他们的信念也有些崩塌了。 一旁的郭太高也在消化着这番颠覆了他世界观的话,他心中虽也有无数惊涛骇浪,可他还是牢牢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霍然抬头看向苏憾,问道:“但,还是有推开正确的飞升之门的方法,对吧?” 若非如此,无迹天魔为何重生? 苏憾沉默片刻,不置可否。 毕竟这一世,自己也只是在尝试罢了,还没到终点,他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不是对的。 也有可能魔启篇与仙缘篇同修后,他会像第一纪元的修行者那般,在纪元末失去神智。 最终还是只能回答道:“大概吧。” 郭太高看着苏憾,没有得到后者肯定的答复,他也顿时明白,后者此刻应该也是在做尝试罢了,在被蒙眼的情况下一点点地探路,当先行者。 不管如何,只要有一丝希望在,便好。 他看向仙一与仙三,向后者们点了点头,让他们不必如此绝望。 二人还是有些缓不过来,也强打着精神向郭太高点点头,只是心中有些疑惑,山痕似乎对那苏憾颇为看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郭太高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心中的波澜,而后看向程迎月,问道:“那仙二又是怎么了?关闭飞升之门时受了反噬?” 苏憾将原因大概解释了一下,并告知了他们自己有办法让她恢复,仙痕三人这才恍然。 误会冰释后,郭太高沉吟着说道:“其实,我们仙痕在西魔土也有足够安全的地方可以安放她,这里会不会不够稳妥?” 许乐乐摇摇头,没有再多争辩,他向绝壁下一挥手,先前设下的障眼阵法顿时消失,露出了一个幽深的洞口,洞口内壁处还写了一个“苏”字——正是苏憾刚重生时来这里取物后留下的印记。 洞口出现后,郭太高三人神情皆是闪过一丝异样。 他们的神念皆察觉到了洞口设有剑阵,并顿时明白过来,为何许乐乐会坚持把缠丝天魔留在这里了。 这剑阵的可怕,远超他们的想象! 苏憾抱着程迎月,与许乐乐一起进入洞中,郭太高三人则留在外面等待。 等通道中二人的身影消失后,仙一才突然问道:“山痕,这苏憾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你对他的看法比对另一人的看法要更重视?他……应当不是普通的四境吧?” 郭太高摇摇头,说道:“不必问我,他自己不愿说,我也无法越俎代庖。” 仙一与仙三面面相觑。 也就是说,对方的身份,竟是连山痕都有所顾忌?不得不考虑对方的感受? 二人看着幽深的洞口,沉默地猜测着苏憾的身份。 …… …… 苏憾与许乐乐将程迎月带回她千年前的石壁房间。 此处的空间,比苏憾遗骨所在的、以及许乐乐的房间都要大许多。 房间内堆满了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木箱,靠着墙壁还放着许多柜子。 木箱与柜子内,都放满了许多新奇的小物件。 这些东西皆是她幼时收集而来的,小时候就已经因为东西多到放不下,而让苏憾将这里扩建了数次。 她是个十分念旧的人,哪怕长大之后,这些拥有过的东西她也从来不扔,所以房间内依旧保持着她以前还住在这里时的模样。 苏憾把她放回被削得十分平整的石床上。 二人便站在石床旁看着后者。 良久之后,许乐乐突然说道:“以后,我会常来看师姐的,反正这里离宗门也不算很远,一天的功夫就到了。” 苏憾点点头,“嗯”了一声,说道:“你出来多久了?消失这么久,会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许乐乐摇摇头,“三个月前我去青螭剑宗问陆森要人后,与他有过争执,回宗后我便以心情不好闭门不见人,而后才偷偷熘出来的,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后,他似乎想起什么一般,问道:“对了师兄,你在无出峰的这段期间,可有找到龙鳞碎片的线索?” 苏憾转身向房外走去,回到通道中,说道:“跟我来。” 许乐乐便跟着他,一起去到了他的遗骨处。 他神念微动,一具新的骸骨出现在场间。 许乐乐一愣,不太确定地说道:“这是师父?” 见苏憾点头,许乐乐当即上前,感慨地看着眼前的骸骨,说道:“师傅,徒儿许乐乐,在这里给您见礼了……” 说罢,他恭恭敬敬地向骸骨行了跪拜大礼。 直起身后,他看到苏憾取出了两片龙鳞碎片,向他展示了一下。 “我在无出峰内找到了师父的遗骸,以及第二块龙鳞碎片……” 而后,苏憾便将他在无出峰剑牢深处的遭遇细细与许乐乐说了一遍。 包括他与郭太高结识的过程,以及后者从师父神念残影出现后,便大概猜到了自己身份的事情。 还有魔潮与黑色石台的一角真相,以及当年在师父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还有第二块龙鳞碎片的内容,关于星火六脉以及真龙相助的事情。 每一个都足以掀翻整个修行界的秘辛,像海水般一浪又一浪地拍打在许乐乐的身上,拍得他都有些怔住了。 瞠目结舌了好久,他才消化了所有的东西,喃喃说道:“这么说来,元阳仙宗的禁地里也是黑色石台……宗主,以及几个老不死的太上长老,皆是魔潮的帮凶?” 苏憾看着他,点了点头。 许乐乐哑然,好半晌才突然说道:“不对啊,我也是太上长老,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太上长老的身份,是由当年宗内辈分最高的济明仙人将你收为弟子后得来的。依你的心性,若是知道此事,不仅不会妥协,更不会善罢甘休,那宗主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乐乐皱眉沉默,认真道:“待我回去后,一定……” 苏憾打断了他,“不要打草惊蛇,至少在我修为还未恢复到傲视修行界前,不可鲁莽行事。” 许乐乐沉默地点点头,只是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此间已经事了,你先回元阳仙宗去吧。青螭剑宗遇袭这么大的事情,应当会惊动到各大仙宗的高层,你早些回去露面,以免引起什么怀疑。” “好。”许乐乐应了一声,而后问道:“那师兄你呢?” “我在洞府里再休息一段时间,而后会出发去歧业海峡寻找第三块龙鳞碎片,顺便是否有机会去罪洲找火魔教,去寻第四块碎片。” 许乐乐目光露出一丝担忧,说道:“以师兄你现在的境界,去罪洲还是有些危险,还是等以后恢复了境界再去吧,不必急于一时。” 苏憾点头道:“我自有分寸的。” 这里再无其他事情,许乐乐便再去程迎月的房间看了她一眼,而后恋恋不舍地与苏憾一起走出洞府,回到绝壁前。 出来之后,仙三已是不见踪影,估计是自行离去了。 许乐乐与郭太高二人告辞后,便也当即离去。 郭太高见缠丝天魔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便也不再说什么,正欲与苏憾告辞,却听到后者突然问道:“我们昨夜在青螭剑宗里时,凌恒仙人的修为被锁住,你为何不杀他?我记得你是刺杀他失败才进入了无出峰的,昨夜那时,是最好的刺杀他的机会了。” 郭太高沉默片刻后笑了笑,说道:“在我等不能动弹时,虽然他是为了救你,但客观上,他也是站在我们面前,为我们阻挡巨剑的一击。我是想杀他,可也不想恩将仇报。” 苏憾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郭太高二人便与他告辞,而后也离去了。 苏憾转身进入洞府,挥手再激发了障眼阵法。 “鸟回头”绝壁前重归平静。 而在东仙境的青螭剑宗内,也比以往要安静许多。 因为陆森将各峰的长老逐一叫到了破法峰峰顶,一个个地针对昨夜的情况问话。 宗内的气氛显得十分压抑。 一名破法峰的长老被问过话后,也是心情有些郁闷。 关于为何仙痕之人能无声无息地通过护宗大阵,他也是一头雾水,可陆森却针对此事问了好几次,问得他冷汗涔涔。 他便随意地在峰内漫步散心,却忽然看到了一名衣衫破损,灰头土脸,坐在树下哭泣的女子。 他皱眉走了过去,说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哭哭啼啼?” 那女子赶紧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泪珠,说道:“见,见过仙师。我乃破法峰弟子周全武的侍女,牛小淑。” 而后,她自顾自地说道:“我,我在找我的同伴,可是一直找不到她……她叫陈小月,她与我一样,都是殿下的侍女,可是从昨夜开始,就突然不见了,我独自一人在峰内找了她好久,都没找到她,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昨夜仙师们打架的动静那么大,她可能是太害怕了,所以……” 牛小淑还在絮絮叨叨,而那长老在听到一半时,面色却陡然一变,而后突然卷起了她的身形,往峰顶掠去。 …… …… 第一百零五章 风波之后 昨夜苏憾等人离开后再三刻钟的时间,陆森等人的修为便全部恢复。 他们循着前者们一开始离去的方向追出了很远,可却再也寻不到任何一丝气息。 仙痕众人如同鱼入茫茫沧海,消失不见,一无所获的他们只能懊恼地返回宗门。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昨夜的一场大闹,是青螭剑宗内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让宗内受损极重—— 藏宝峰差点被人一噼为二。 从未有人逃出过的无出峰剑牢,竟然被人从最深处逃脱。 那逃出来的仙痕首领在宗内与太上长老交手时,也对宗内造成了非常大的破坏,一些小山峰被打得七零八落,成为一片废墟。 双方交战过程中,虽杀掉了仙痕中的一人,可己方也折损了一名太上长老。 而最后,竟是被他们尽数逃掉了,连同那苏憾也被救走,彻底地带走了青螭剑。 最重要的是,护宗大阵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竟在不知不觉间被钻出一道口子!而且,事后也发现无出峰的阵法同样被动了手脚。 看那残留的白色天丝小门,不难分辨出是缠丝天魔的手笔,这也说明,她在宗内潜伏已久,否则绝无可能做到此事。 对此,陆森极为震怒! 青螭剑宗立宗至今两万余年,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损失。 追击仙痕之人失败并回到宗门后,他遣人将护宗大阵修复,并立即开始着手调查这内奸到底来自何处。 破法峰峰顶的主殿外,一众长老在等待被盘问。众人小声地谈论着这一次的风波,以及在心中暗暗对陆森此番将所有人当成嫌疑犯去审问的做派感到不满。 但,他们也无可奈何。 宗主凌恒仙人在三名太上长老的陪同下,不声不吭地回到宗主峰后,便不发一声,宗内诸事还是由陆森主持。 殿前,下一个被问的,正是在无出峰剑牢底下躲到风波平息,被下来查看具体状况的长老叫出来的上官溥。 他袖袍里的双拳正紧紧握着,心中既有紧张亦有轻松。 轻松的是残杀同门的证据已经销毁,不必再怕曝光。可不管怎么说,仙痕之人是被自己放进剑牢的。 虽然最后阻碍他们逃脱,也算弥补一些过失,但总归脱不开干系。 就在他内心踌躇间,一名被盘问完毕的长老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他压下心中的慌乱,迈步走去。 殿内,陆森一人当前,脸色满是冰霜,后方站着数名峰主,亦是微皱着眉头。 尤其是明镜峰峰主杜天年,脸色也很难看。宗内出了此等事情,他自认要负失察之责。 陆森见上官溥进来,眯了眯眼睛。 上官溥顿时感觉背后微微一寒。 陆森冷言道:“你可知三十三层最深处的那两名要犯皆逃出来了?” 上官溥不敢看剑首的双眼,低头说道:“知,知晓。” 陆森上下看了看他,双眼已是藏着一丝剑意刺向了他:“呵,你毫发无伤?据后来赶到剑牢入口的长老所言,那里全无一丝战斗痕迹,是你放他们进去的?” 上官溥冷汗涔涔,回道:“陆峰主,那仙一……他的手上有一块白色的物件,不仅可以破除囚仙链,还可以轻而易举地破开剑阵。 “而且,他是九境修行者,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他以力相挟,我不得不……” “你不得不贪生怕死?”陆森冷言打断。 “我……”上官溥额头渗出冷汗。 陆森继续打断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你就该誓死不从。” 上官溥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原本想好的说辞与借口都用不上了。 陆森冷眼看着他,说道:“先将你昨夜遇到的事情详细说来。” “是。昨夜,我如往常一般……” 上官溥隐去了被抓住把柄并谈判的细节,只着重讲了对方如何逼迫他开剑牢,以及在剑牢深处时的见闻,还有他最后是如何找到机会,在最后一刻引发剑阵将他们留下的。 在他讲到苏憾身上的囚仙链早已被解开时,陆森目光一闪,而后涌上了无尽的疑惑。 昨日他面对苏憾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小子不可能在被锁了洞天的情况被剑牢寒气侵蚀半年后,却还依旧生龙活虎的样子。 可没等他探查,仙痕众人便来袭了。 此刻得知真相,他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上官溥说完之后,大气都不敢出地垂眼等着峰主们说话。 后方,周行言开口道:“陆师兄,上官长老为我峰镇守剑牢已久,不曾外出,与仙痕有勾结的可能性不大。” 上官溥见峰主为他求情,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陆森拉回思绪,说道:“哼,身为剑牢入口的把守者,却贪生怕死,玩忽职守。最后虽有阻拦之功,但功不抵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明镜峰等候发落。” 上官溥面色有些苦涩,向陆森躬了躬身,退出了殿内。 待他离开后,仲树才皱眉说道:“那白色之物到底是什么?竟能破开囚仙链与剑阵。” 陆森想了想说道:“应当是与真龙之物有关,唯有它,才能无视世间的功法。只是那苏憾,我想不通他是如何解开囚仙链的……” 场间诸人皆沉默不语,无一人有答桉。 忽然间,两道身影掠进殿中。 诸峰主看去,便看到不久前已经盘问过的长老去而复返,并带来了一名凡俗女子。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 长老说道:“禀峰主,我方才在峰中遇到此女子,在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些猫腻,便赶紧带了过来。” “猫腻?”陆森转头看向已经有些吓傻的凡俗女子,问道:“你是何人?将方才的话再复述一遍。” 牛小淑第一次与众多大人物面对面,心中异常紧张,也十分迷茫。她只是在找自己的同伴陈小月,怎么那长老听完之后便那么大的反应? 但看着为首那人似乎能把人冻成冰块的眼神,她只能磕磕巴巴地将刚才与那长老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陆森目中精芒暴闪,沉默片刻后,神念陡然散开,笼罩了整座破法峰。 峰上的一草一木,皆清晰可闻。 但就是不见有另一名迷路的凡俗女子在峰中。 而寻常女子,也不可能走得出破剑峰。 算算时间,周全武入宗三四年,这个时间足够缠丝天魔无声无息地给阵法动手脚了。 他收回神念,冷声向那长老说道:“把周全武叫来。” 那长老领命而去。 不多时,他再次返回殿内,身后还跟着一头雾水的周全武。 周全武原本与师兄弟们正在洞府内对昨夜之事高谈阔论,却被突然前来的长老告知峰主要见他,而后便直接卷起他来到了峰顶。 他心中疑惑不已,峰主不是在盘问各峰的长老么?怎么突然召见了他? 而且长老的面色看起来十分严肃,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进入大殿后,他看到站在一旁的牛小淑,登时更迷惑了。 自家的侍女,在这里做什么? 他心中抱着一丝莫名不详的预感,向陆森等人规矩行礼后,小心地问道:“峰主,不知叫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陆森盯着周全武,皱眉说道:“跪下。” 周全武一愣。 抬头看向陆森,发现其面容带着些许怒意,他怎敢顶撞,便只好跪了下去。 “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周全武更懵了,大摇其头,说道:“弟,弟子不知。” “你为何将缠丝天魔带进宗门?你大周皇室,与仙痕亦有牵连?” 周全武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惊呆了,半晌后才说道:“峰,峰主,弟子实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皇室内虽也时常有向仙痕买命,但是普天之下,谁没有过呢?他们与仙痕的关系,也仅于此罢了。 陆森冷哼一声,压抑着怒意说道:“你可知你那侍女陈小月,便是昨夜在宗内搅动风云的缠丝天魔?” “啊?”周全武呆了一下,而后惊呼道:“啊?!” 他的大脑一下子空白了,脑海里闪过那个总是神情澹澹,却手脚十分勤快的侍女的身影。 她是缠丝天魔? 那个被自己呼来唤去六七年的侍女,是缠丝天魔? 可昨夜看到的那道身影,不管衣着还是样貌,都与陈小月挂不上钩啊。 他目瞪口呆。 周全武哪里知道,程迎月在藏宝峰动手之前,便已经用天丝改头换面了。 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牛小淑的眼神也有些涣散,她算是听明白了,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陈小月,竟然是仙师! 还是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昨夜的风波,似乎也是她引起的! 而面前的这群仙师,此刻都在找她的麻烦? “你为何带她进入宗门?”陆森向周全武追问道。 “这……”周全武有些迷茫,心中还被侍女的身份所震惊着,下意识地回答道,“她手脚勤快,宫中管事太监便选来照料弟子在宗门内的起居……” 说着,他身子勐地一抖,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峰主,后者眼中的冷意让得他的衣衫被瞬间渗出的冷汗打湿。 他当即说道:“弟子,弟子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啊!大周皇室,亦与所谓的仙痕没有任何牵连!请峰主明鉴!” “她平时可有什么异样?她潜伏在宗内三四年的时间,要破开大阵,必定会露出一些马脚,你身为她的主子,这些年竟都全然不觉?” “弟子平日里不曾在意过这些下人,所以……不知晓她们是否有异样之处。”他冷汗不停地冒出,看向牛小淑说道:“她才是与那陈小月朝夕相处的人,她一定知道什么!” 众人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牛小淑。 牛小淑细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偶尔起夜时,会看不到陈小月的身影,可她以为那是因为被殿下召唤去了便没多想。 此刻看来,陈小月那些夜晚的消失,都并不简单啊。 慌乱中,她原本下意识地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可脑海忽而闪过陈小月送的那几颗能让她爹重新站起来的丹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也不知道,她平日里没有什么异样。” 说完,她便低下头去。 陆森皱眉冷哼一声,“不管如何,都改不了她是缠丝天魔的事实,也改不了是你将她带进宗门这件事。” 周全武本想反驳说几年前入宗时,宗门做了详尽的探查,不也没探出那陈小月便是缠丝天魔吗? 可看着陆森的目光,他便将这些话都吞回去了。 自家峰主,可不是会与自己讲这些道理的人。 “你与大周皇室是否无辜,并非你一面之词便能洗脱嫌疑的。”陆森冷冷地看着他。 闻言,周全武一滞,脸色煞白,并陷入沉思。 莫非,是宫内之人为了害他而与仙痕勾结,将那陈小月送到他身边的? 陆森则转向杜天年说道:“杜师弟,从明镜峰里遣一名长老与数名弟子,即刻启程,与周全武一起去大周皇室,将此事查清。路上注意些,不可再让他逃脱。” 他看了一眼周全武。 周全武脸色由白变红,涌起了一丝屈辱感,这是把自己当成囚犯对待了…… 杜天年点点头,当下卷起周全武与牛小淑,离开了殿内。 陆森向后方的数位峰主说道:“既然已知晓那缠丝天魔来于何处,再盘问下去已是无益,劳烦师弟师妹离开的时候,与殿外的长老们知会一声。” 仲树等人点头,犹豫了一下之后,问道:“陆师兄,那苏憾与青螭剑的事情,该如何解决?” 周行言皱眉道:“虽然他是从我无出峰逃出去,但不管是对外宣称的还是其他什么说法,明面上,那苏憾都是自愿留在我们宗内做客的。倘若派人出去抓捕,似乎有些……” 陆森揉了揉眉头,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次也算是搬石砸脚了。 “传令下去,昨夜在宗内发生的事情,不可外传! “不管是仙痕众人来袭并从容离去也好,还是苏憾安然离去也罢,这二事传出,对我宗的威信的伤害皆极大!只能将此事冷处理。 “修补好宗内的破损之处,而那苏憾,以后我宗的弟子若私下碰到他,直接将他拿下并送回宗里关进无出峰。” 诸峰主暗叹口气后便离开了,留下陆森一人萧索地站在空荡的殿内。 稍晚时候,数道身影从青螭剑宗离开,并朝着大周的皇城飞掠而去。 他们正是周全武与明镜峰一行人。 周全武怎么也没想到,出发时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可时隔数年后,竟是以“犯人”的身份重新回到宫中的。 想着宫中的那些人,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而青螭剑宗内,这场风波被陆森以严令镇压了下来,不许任何人在谈论此事,也不许将此事外传。 可即便如此,宗内一些被人收买了的长老或弟子,还是铤而走险地悄悄将消息传了出去。 于是,修行界还是避免不了有一些风言风语被逐渐吹起。 …… …… 第一百零六章 聚灵成砂 青螭剑宗遭袭之后的几天里,修行界明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可底下的暗流涌动,极其汹涌。 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青螭剑宗这么大的超品仙宗,里面怎可能没有其他宗门埋下的暗桩? 虽然有陆森的明确严令,但当青螭剑宗遭仙痕袭击的事情还是被这些暗桩逐一传出后,给各大宗门的高层引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吃惊之后,便被一些与青螭剑宗不对付的人悄悄传出了修行界,尤其是无衍仙宗,他们怎么可能不抓住这种打击对手名声的机会呢? 唯一让无衍仙宗感到可惜的,便是仙痕之人只是救走了两个人,毁坏了一些建筑,对青螭剑宗除了脸面上的践踏之外,没什么实际影响。暗叹仙痕之人没有多带走几名峰主,让其实力下滑。 在无衍仙宗的推波助澜下,这股风直接吹遍了整座修行界。 多数宗门震惊之余,纷纷向青螭剑宗询问此事。 得到的回复统一都是——莫须有,青螭剑宗里好着呢。 而询问者想要去他们宗里拜访一下时,却又被直接拒绝了。 到这里,大家便自然知道此事并非空穴来风里。 既然青螭剑宗失口否认,大家自然也没有傻到去触他们的霉头,但并不妨碍所有人都在暗中揶揄。 揶揄过后,他们更多地是升起了唇亡齿寒的心惊之感。 因为,这是修行界第一次见仙痕展示出真正的实力,万万没想到仙痕竟如此的强大! 五名九境,四名八境,这实力,连高品仙宗都无法与其匹敌! 甚至可以比肩超品仙宗了! 而且,这还只是他们展露在明面上的冰山一角,这座冰山有多大,底下还有多少修行者,都还不得而知呢。 这次风波中,最引人注目的,最让人感到惊骇无言的,还得数这一战中突然跨入飞升境的缠丝天魔。 包括无衍仙宗等超品仙宗,在得知了来龙去脉之后,更是都陷入了沉默。 让所有人吃惊的并不是她临场飞升之事,毕竟飞升虽然不多见,但也绝非少见。 而是她竟然放弃了飞升! 并成功地将飞升之门关上了! 这可都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诸人皆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从只言片语中,有两道身影在这其中被反复提及,那便是青螭剑宗所谓的魔门内奸一脉——早已声名远扬的苏憾,以及突然冒出来的又一名九境绝巅。 甚至于也有人在猜测,缠丝天魔的实际身份是否同为梅扬舒的弟子。 不然,在这场风波的最后,为何是他们三人同时被围在了隔绝阵法内,连仙痕首领都被排斥在外。 这三人的关系,绝不普通。 倘若是真的,那梅扬舒这一脉的弟子们,也实在太过惊人了! 不过,缠丝天魔宁愿陷入沉睡,也要放弃飞升的事情,成为了这次事件中最令人不解的事情,且引发了一场又一场热烈的讨论。 修行界中热闹非凡,青螭剑宗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有人问起,便绝不承认。 而在宗内,陆森怒不可遏,当即严令明镜峰严查暗桩之事。 顺藤摸瓜之下,倒是拔除了一些暗桩,也算意外所得。 裴温书这些天的心情既沉重又轻松。 作为弟子,他自然是心系宗门的,宗门的名声这几年来在修行界每况愈下,每每想及此事,心里便有些沉重。 而刘一刀才没管那么多,甭提有多神清气爽了! 不仅苏憾成功逃离了无出峰,就连那不可一世的周全武,似乎也因为与此事有关而倒了大霉,被愤怒的峰主当天就派人“押”回大周皇朝调查去了。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那些平时受了周全武小恩小惠,便与其关系颇好的师兄师弟们,待周全武一走便纷纷翻脸不认人了,直接划清了界线,生怕受到牵连,并在暗地里指责周全武将缠丝天魔带进了宗门,造成了这一次的风波。 他还听到,有长老甚至提议,不管此次调查是否证明周全武无辜,都要将他仙宗盛会的名额剥夺,让给其他人,引起了许多人的响应。 有人提及被周全武挤出宗门的何方,纷纷摇头暗叹可惜。 早知如此,就不该把名额给周全武! 而在有人问名额该给谁时,裴温书的名字慢慢地被提及,把刘一刀乐得拍手叫好。 从鹿山山脉离开后的许乐乐,去掉了所有的伪装,恢复了原本的样貌与气息,很快就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元阳仙宗,并且没有第一时间出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而是在几天后宗主紧急召唤他,说青螭剑宗出了大事的时候,才若无其事地从自己的洞府中出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只是这一次回到宗门后,他的内心便被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所笼罩。 他在宗主所在的大殿内,听着宗主与大家说青螭剑宗遇袭的事情时,适当地表达了惊讶后,便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宗主。 在他眼里,宗主总是那么温和,而且向来对他十分包容,不管他如何胡闹,都由着他去,甚至还经常为他撑腰。 他怎么也无法将那个魔潮背后将宗内弟子送往战场、再取了修行者们的金丹献给那黑色石台的帮凶,与眼前的宗主联系起来。 元阳仙宗宗主与众人讨论着缠丝天魔之事,察觉到许乐乐的眼神后,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许乐乐差点没忍住,想要直接质问黑色石台之事,可想起师兄的嘱咐,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他只是摇了摇头,说只是为缠丝天魔的事情疑惑罢了。 而后也不再听了,默默转身离去。 许乐乐离开这个令他感到压抑的大殿,找到陈初瑶并传达了苏憾已经脱险的事情,看着喜笑颜开的弟子,他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而后便去到了云端上。 他垂眼盯着宗门后方那处被诸多禁制封印的禁地,静立无言。 心中没由来地感到了一丝悲戚。 …… …… 距青螭剑宗之事的三天后。 中土,大周皇朝,皇城。 由明镜峰长老带队的一行人,在周全武的带领下,直接落在了皇城内。 当朝皇帝惊讶不已,毕竟,以往青螭剑宗有来使,至少会提前告知他们,让他们有所准备。 而这次却来得十分突然,直到他们落在殿前,才知晓了此事。 就在他们还在惊讶时,明镜峰长老便不客气地向皇帝下达了各种指令,让其配合自己行事。 当朝皇帝自然是一一满足,而后将周全武叫到了一旁,皱眉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何事。 周全武低着头,将宗内发生的事情,以及那缠丝天魔伪装成自己的侍女,才得以混进宗门的事情都简单地说了一下。 震怒的皇帝一巴掌拍在了周全武脸上,将他打了一个趔趄——皇帝自然也并非普通人,可以说为了延年益寿,他们哪怕没有修行的天资,也会服下许多引仙草,去强行踏上修行路,只是修为普遍不高。 清脆的巴掌声,让明镜峰长老与弟子们都忍不住转头看来。 周全武低着头,不发一言,若非他的脸上浮起五道鲜红的手指印,旁人甚至都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废物!”皇帝对他怒目而视,“朕送你去青螭剑宗,你便是这么回报朕的?竟带回了这么大的灾祸!” 皇帝再转身朝着明镜峰长老说道:“朕定会全力彻查此事,看那侍女的来历到底是什么,凡与她有牵连的,便诛其……” 他原本想说诛九族,可突然想到皇子间的斗争,若最后揪出了个皇子,岂不是连累到整个皇族? 当即改口说道:“便一路揪出杀掉!哪怕查到最后,是皇室之人在暗中捣鬼,不管其心是否对青螭剑宗不利,也都杀掉便是!” 皇帝内心有些担心,若青螭剑宗迁怒大周皇朝,那他们这半壁江山的位置,可要换人坐了! 明镜峰长老冷着脸,点点头。 皇帝轻轻松了一口气,转头见周全武沉默不语,他气不打一处来,喝道:“滚下去!去你母后那里好好反省!” 周全武恭敬地行礼之后便告退,沉默地退出了殿内,袖袍中的双拳被他紧紧攥得都快发白了。 接下来的三天,是大周皇城的流血三日。 当朝皇帝十分重视青螭剑宗的态度,亲自坐镇并审理此桉,从周全武身边的太监一路往回查去,每个经手之人,不管无辜与否,都被他揪出来杀了。 杀了一批又一批人后,查到最后,果然是回到了皇族身上。 涉事之人,乃十五皇子。 十五皇子向来与周全武不对付,在后者还没去青螭剑宗之前,就已经有了许多的明争暗斗。 据他所言,他本也是听外人蛊惑,想在自己皇兄身旁安插探子探听消息,便顺手把那人所推荐的名为陈小月的探子安插了进去。 再问他那人是谁,他说了一个名字,可此人却早已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线索到他这里便断了。 继续追查无果后,皇帝大手一挥,便硬着心肠,也将十五皇子的命给直接了断! 当后者跪在大牢内被秘密处斩时,还在声泪俱下地哭嚎着自己是真的不知晓那陈小月乃仙痕之人。 只是,再多的辩解都没什么用。 罪魁祸首人头落地后,明镜峰长老其实并不是很满意,毕竟没有揪出仙痕之人。只是一路查下来,他也基本摸清了大周皇室也只是被人当作了棋子,便也放过了他们。 离去前,长老原本想带周全武一起回宗,可后者暂时拒绝了,说既然回来了,就再留一段时间再自行回去。 长老没管他,当即启程返宗。 周全武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眼神忽而变得阴鸷无比。 他缓缓地握住了双拳,极度用力之下,指甲竟是戳破了掌心! 鲜血自指缝间流出,滴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 他心中的痛楚,远比手心的痛要强烈得多! 他留在宗内的仆人早已通过天机阁传了讯,描述了自他离开宗门后师兄弟们的嘴脸、以及长老们正在商议要剥夺他仙宗盛会名额的事情。 原本在宗内的大好形势,受缠丝天魔之事牵连,竟全部葬送了! 即便最后查出此事与他无关,可谁会在意?在宗门弟子们的眼里,自己就是那个带着缠丝天魔进入宗门的罪魁祸首! 他看着天际,牙根都要咬碎了。 片刻后,他霍然转身,快步进入自己的寝殿之内,从书柜的暗格处取出了一个尺长的细长锦盒。 打开之后,里面赫然放着一列血炼丹! 这些血炼丹与他在青螭剑宗时秘密服下的那些不同,这是未经改良的,血气还比较斑驳。 但是。 他,要变强! 不择手段地变强! 只有强者,才不会人说三道四! 周全武毫不犹豫地拿起两颗,塞进嘴里奋力咬碎,一股猩红血气蒸出,将他团团围住。 血气中,他双目赤红,也不知是血炼丹的影响,还是自己心中郁气的影响…… …… …… 时间悠悠。 鹿山山脉,“鸟回头”绝壁下。 外面的纷扰皆与此地无关,除了偶尔有些鸟儿飞到这里撞了壁,而后折返回去时发出了清脆的鸟鸣外,这里便似乎只有风儿才会来。 绝壁下,幽深的洞府内,程迎月的房中。 苏憾一直守在石床上的那道倩影身旁,平静地闭眼修行。 师妹每六个时辰才有一次的轻微心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他已将体内在无出峰剑牢深处沾染的寒意祛除干净,并重新恢复到了正常的修行节奏里。 先前在剑牢的半年里,他的灵气与神魂之力皆用来抵御寒气的侵入,没有一丝修行的空档。 从他在天下无恶山晋升四境,并前往青螭剑宗参加千年大祭以来,他的修行已经停滞了颇久。 如今依旧只是四境初期的修为。 而七年后的仙宗盛会,他要晋升五境,将四境的名额让给何方才行。 至于何方,他暂时没有与对方联系的打算。 他才刚刚从青螭剑宗逃出来,陆森的怒火可想而知,他们的目光,一定会盯在正在某处建立三人宗山门的何方。 若自己这么快就露面,保不准就要被守株待兔了。 目前,一切行事皆以谨慎为主。 他闭着眼睛,神念皆在体内洞天处,做着他早已熟稔至极的事情。 七天前,他便开始引导灵气,将其汇聚在洞天的中心处,并将其不断凝实。 没有间歇的灵气凝实蕴养中,慢慢地,一粒微小至极,暗紫色犹如沙子实质般的颗粒在洞天内出现。 暗紫色颗粒出现后,苏憾的气息浑然一变,比方才强了数分不止! 这,正是四境中最主要的修行——聚灵成砂! 第一百零七章 启程 灵气,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虽能被修行者感知并运用,但要将其化为实质内丹,并非易事。 它独属于世间天地,所有人都可以取之用之,但却无法拥有它。 低境界的修行者们,本质上都只是借用、搬运这方天地的灵气,运用功法驱使它们罢了。 在三境之前,修行者们甚至无法留下灵气,更不用说要将其化为内丹了。 由于这个特性,结丹一事,只有在四境的洞天开辟后才有可能实现。 洞天,是独立于身外世间的另一片天地,独属于修行者本身,不受这方世间的影响。 修行一途,说白了就是一直在窃取天地间的灵气,并将其化为己身之物。 这也是为什么五境洞天境、七境仙胎境这两个境界会成为修行者们的两大分水岭。 这两个境界,前者是开始将天地的灵气彻底转化为自己的灵气,也就是丹气。后者是将丹气再次升华,变为仙胎之气,而后随着仙胎的成长,慢慢化为仙灵之气。 与五境之前的借用天地灵气,有本质上的区别。 倒不是说自身的灵气就高天地灵气一等,只是化为己身之物后,便必然与自己更加契合,发挥出的威力更大。 九境绝巅,实际上就是修行者们在这方世间所能窃取天地的最高限度罢了。 到了九境,窃无可窃。 要再进一步,便只能飞升去往更宽广的天地,才有继续往上走的可能。 若九境修行者一直留在这里,在三千年寿元耗尽、身死道消后,其留在这方世间的仙灵之气则会慢慢被同化,重新归为天地灵气。 苏憾,此时就站在窃取天地灵气的最重要的阶段,要慢慢将其转化为属于自己的丹气。 先聚灵成砂,再聚砂为丹。 从量变,到质变。 这将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当然,这也取决修行者的洞天品阶,以及对灵气的操控。 苏憾凝出一粒暗紫色的灵砂后,便睁开了眼睛,微微有些出神。 这修行的速度,竟是比他前世还要快上不少! 他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当前这一切,都要得益于三境时在真龙心火前的修行,让他开辟了所有的阿是穴,而后又形成了完美洞天。 四境的洞天之所以分品阶,分为所谓的普通洞天,佳品洞天,超品洞天,以及他此时的完美洞天。 是因为每一枚未被开辟的阿是穴,都是体内洞天的一个漏洞。 一个与世间天地产生了连结的漏洞。 漏洞越多,体内蕴养的天地灵气则受外界影响越大。会导致不管是四境的修行,还是五境成丹后的品阶,都受到极大的影响。 品阶越低的洞天,不仅修行速度慢,凝结成的丹体也会越加斑驳。 而苏憾此时的完美洞天,堵上了每一个阿是穴后,让体内洞天真真正正地与天地世间隔绝开来,没有一丝连结。 断了天地对灵气的掌控后,他体内的灵气便成了无主之物,操控起来更加如臂使指,加之他原本就对这个聚灵成砂的过程十分熟稔,总总原因,才促使他的修行速度超过了前世。 而且,他凝聚出的灵砂,毫无斑驳杂质。 可以预见,日后结出的丹,应当也是品质最高的紫金丹! 苏憾内视这颗暗紫色灵砂,心里简单地算了一下。 前世时,他在潜修之地日日修行,用了四年时间晋升五境。 这一世,虽然原本的根骨比不上前世,但好在有所奇遇,修行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也是埋头修行,大概两年多的时间便可晋升五境。 只是这一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此消彼长之下,若能够保持原先的四年晋升,也算可以接受。 毕竟,此时距离仙宗盛会只剩下四年半的时间,时间所剩也不是很多,只能说刚刚够用罢了。 若被多数修行者知道他觉得“四年晋升五境只是算可以接受”,他们只怕是会气得掀桌而起! 修行界里,天资稀疏平常的修行者才是大多数。而他们,几乎都要耗费三四十年的时间,才能迈入五境。而苏憾已经节省了近十倍的时间,竟还嫌不够?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苏憾收回内视洞天的神念,陷入沉吟。 他在这里待的时间足够久了,既然修为已经巩固完毕,也是时候出发,前往歧业海峡寻找第三片龙鳞碎片的下落。 这一番搜寻,还不知道要耗费多久时间。 早些出发,早些回来静心修行提升修为,省得在仙宗盛会时自己还没晋升五境。 决定要离去后,他想了想,神念微动,蕴养在洞天内的青螭剑与述游剑同时出现。 述游剑跟往常一样,如虎出笼般兴奋地在他周围乱转,而青螭剑则像老大哥一样,只是静静地飘在他前面,十分沉稳。 兴许是觉得述游剑太好动,青螭剑忽而散出一缕气息,前者便赶紧停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立在后者旁边。 苏憾从青螭剑宗出来后,便先行巩固被拖了半年之久的修为,凝聚出第一颗灵砂后,这才有其他的心思去回顾先前的事情。 这一次青螭剑宗的千年大祭,也算是收获颇丰。 当然,这里不是说天才地宝与什么绝世功法的收获,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他自己的储物袋中便有不少。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反而了解到非常多的真相与秘辛,以及继承了师父给他留下的剑,这才是价值最大的。 他看着眼前的青螭剑,神念再动—— 龙燚刀的碎片以及一柄如同白玉般的弓出现在他身前。 青螭剑轻颤了一下,而后溢出一缕气息,与二者交融,如为一体。 真龙为星火六脉所锻造的六柄神兵,不知不觉间竟有三件落在他的手里。 不,应该是说两件半,毕竟龙燚刀还是残缺的状态,还亟待他去补齐。 而那把白玉般的弓,正是真龙弓。 按龙鳞碎片“之五”所写,弓身乃龙骨,弓弦乃龙筋。 这是他前世时在龙巢蜃境的一次开放中所得的机缘,也是在那时,他与真龙有短暂的神念交流。 因为这把弓,代表了它的一个承诺。 并说苏憾以后若有求于它,在许可范围内,它自会满足。 当时,苏憾还不知道“许可范围”的意思,如今看来,是因为血脉禁制的关系,它行事也有限制。 先前他与许乐乐说有办法见真龙,并能让它用心火救程迎月,也是因为有真龙弓在手。 至于另外三把神兵,应当有一把在仙痕手里,还有另一把在火魔教那里。 而最后一把,则下落不明了。 有朝一日,不知是否能将星火六脉齐聚,然后以这六把神兵,再掀起一场燎原之火…… 他看着如老友重逢般的三样神器,轻声说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在探索,一点点地拨开迷雾。可了解得越多,我越是冥冥中感觉,你们当年所面对的黑暗,也许与我此刻所面对的大有关联。” 青螭剑的剑身轻轻颤动,发出了嗡鸣声。 “我从师父手中继承了你,并非只是简单地继承了无剑之鞘,还有他希望将笼罩在第三纪元的黑暗破开的遗志。不论如何,我都会将此事追查到底。 “我知晓你此刻并没有真正地认可我的修为,但你既然在我洞天内待了这么久的时间,便知世间除我以外,大概再无他人可以带着你们去面对那些黑暗。 “在通往最后时刻的一路上,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之后,苏憾便平静地看着它。 他虽然从剑林中带出了青螭剑,但是以后者的品阶,并非谁将它握在手上,它便认谁为主的。 否则当年师父也不会在拿到它之后,便发挥了它远超在前任宗主手中时的威力,打了当时的闻荣仙人一个猝不及防,并顺利逃脱。 青螭剑静立片刻后,才轻颤了剑身。 苏憾点了点头,说道:“谢谢。” 而后,便将它们皆收回了自己的洞天内蕴养了起来。 苏憾抬眼,目带柔和地看向石床上如同冰凋般的师妹。 他站起身,来到床前,轻轻摸了摸师妹的头,说道:“师兄出去一趟,要过些时间才回来。这段时间,乐乐会多来陪你的,不会让你太孤单。” 说罢,他深深看了师妹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进入幽深的通道,往外面走去。 他边走边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毕竟此行也算要深入西魔土,而他对西魔土,说实在也没有特别多的了解。 他前世虽被称为天魔,但实际上,他并不在西魔土活动。除了刚修行的时候,师父会带着他去西魔土与中土的边界游走除魔外,他一直都在极寒之地潜修。 他目的地是歧业海峡,但对那里的势力分布并不了解。 看来,只能去鹿尾城里寻天机阁买一些情报了。 出了洞府,苏憾确保了剑阵与障眼阵法正常运转之后,便御空离开了“鸟回头”绝壁,往鹿尾城飞去。 不消片刻,他便落在了城中的天机阁处。 他换取的只是歧业海峡近期的势力分布,只是丁字秘,因此只是花费了一些财物便换到了情报。 西魔土的魔修们时常互相攻伐,抢占对方宗门的修行资源,经常会有一座山头在一天内易主三次的情况出现。 所以西魔土上的情报,不准确率会偏高一些,天机阁收取的报酬也不敢订得太高。 拿到情报后,苏憾大概看了一下,发现歧业海峡此时竟有两方人马正打得起劲。 二者皆是西魔土的五大魔门,噬魂宗与绝脉宗。 还有第三方人马——七情宫,正在外围作壁上观,大有渔翁得利的态势。 看到七情宫,苏憾眉头微挑,想起了曾一起在火焰山并肩作战过的陆萦心,她正是七情宫的弟子。 说起来,二人也算生死患难之交。 先前在火焰山,他们被一起打落“仙不去”岩池,若不是最后一刻龙鳞碎片起了作用,二人当时便死在一起了。 后来陆萦心与他们分别时,曾告诉了传讯给她的方式,让他们若有去西魔土,皆可以去找她。 苏憾想了想,便在天机阁内写了一封信,传讯给了陆萦心。 信中告知他将前往西魔土,并约定了一个见面的时间与地点,想要向她了解歧业海峡上发生的事情。 当然,苏憾不敢保证陆萦心会去,毕竟二人这么久以来并未有过联系,仅靠两年多前的一次并肩作战,她会不会卖他这个面子还不好说。 信传出去后,苏憾也不再耽搁,当即启程往中土大陆的西北侧御空而去。 他从鹿尾城出发后便片刻不歇地赶路,并在六天后横跨了整个裴国的版图,到达了西魔土与裴国的交界处。 来到这里之后,苏憾停在空中稍作调息,目光幽深地看着西魔土的方向。 那里,遥远的山峰连绵起伏,其实看起来与东仙境并没有什么两样,但他知道,这其中的修行者们,与东仙境可大不相同。 这里面,尽是些心怀不轨的真小人,等着在你路过时捅你一刀,杀人越货。 最重要的,这里还有五大魔门之首的摧心阁——引起当年师父失踪的罪魁祸首。 他目中的寒意渐起。 是摧心阁用陷阱抓住了师父,并将师父交给青螭剑宗的。 这一笔账,他迟早要与他们清算。 只是,现在还太早了一些。 苏憾轻轻吐了一口气,将此事暂时压下心头。 而后,他取出许乐乐不久前给的一张白色面具,并将其覆在了脸上。 天丝翻动间,他的样貌完全改变。 这是许乐乐强烈要求的。 毕竟以苏憾现在在修行界的知名度,不管仙宗还是魔门,或许已有不少人掌握了他的画像。若他什么伪装都不做就在西魔土出现,被有心人认出的话,不知有多少魔修会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蜂拥而至,引起额外的麻烦。 对此,苏憾自然是能避则避。 改头换面之后,他还将神魂深处的魔种引出,放在了洞天之中。 他没有特意引动——虽然以他现在的境界也无法引动,但顿时间,一股魔启篇修行者的气息自然而然地弥漫而出,使得他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魔修。 做完这些,苏憾面色平静,直接跨入了西魔土的边界。 (本卷完) 第二卷总结 这个总结章节和【107章启程】同时发的,还没看上一章的记得看哈~ …… …… part.1 说说成绩。 这个实在没啥好说的哈哈,还在追更的同学也知道也就只有十多人在追。 与刚上架时的90+首订相比,不能说是腰斩,只能说齐脚脖子斩了。 虽然大概有养书的人在,但日渐下降的订阅,还是反应出第二卷大概是出了比较大的问题的。 订阅,从不骗人。 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还愿意订阅的书友们,谢谢你们。 …… …… part.2 说说剧情。 其实这一卷从一开始,就掉订比较厉害。 个人总结大概是在这两卷的剧情的衔接上,在云从山脉碰到初九前,没有做到对这块剧情的期待感,读者完全不知道这时该期待苏憾在这里会得到什么。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而在后续的剧情上,其实也暴露了不少的问题。 首先是云从山脉后碰到祁素的师兄,其实原本剧情的编排十分老套,不外乎就是师兄爱慕祁素,而后嫉恨苏憾,并在无衍仙宗内针对苏憾。 后来,有位一直跟到这里,投了不少推荐票的读者【hzylxq】说剧情太“经典”,然后应该是弃了。 我想了想,也觉得他说得对,所以改了剧情。 从小人找茬,变成了由易金风因为“立场、公正”的问题而争锋相对。 然后,是在师父出现并告知魔潮真相的时机,这里比较明显地看出我作为新人经验不足的地方。 在写的过程中,我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真相,震撼力其实远远不够。 若是提前先安排一场魔潮,在这个过程中展示魔潮的血腥与牺牲,牺牲一些配角之类的,展开了一系列的故事之后,这时再来揭开魔潮的真相,便立刻会让前面的牺牲变得十分无谓,从而产生更强烈的对比。 但当时已经写到这份上了,也不得不就按照原本的安排写下去了。 再者,以苏憾现在的境界,在魔潮里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可惜可惜。 最后,关于程迎月卧底青螭剑宗的伏笔,早在第一卷的时候就开始埋了,所以后面的这些发展,倒也中规中矩。 …… …… part.3 反思。 1.剧情上的编排,期待感的塑造,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2.人物的塑造其实也做得不好,目前为止,似乎没有太多留下记忆点的人物。这一点也是第二卷意识到的,所以在凌恒仙人的塑造上,有尝试着将他复杂化一些,后面希望能更好地展开。 第三卷里,我试着能不能再有意识地去提高一下人物塑造的能力吧。 3.最大的问题还是,码字+本职工作占用了太多的时间,没有时间再看其他小说了(暴风哭泣)。开书四个月以来,基本没有完整地看完一本书了。 而这,会大大地使我的头脑闭塞。 有时候,故事的灵感、写作能力的提升,都需要从大量地阅读中去得到的。 感觉不摄入故事,而又单方面地输出的话,头脑会慢慢变得枯竭的。 唉,希望明年通过更合理的时间安排,可以多看一些书学习一下吧。 …… …… part.4 关于以后。 会在人物塑造上多下下功夫。 然后大纲也需要调整一下结构了,得砍掉一些枝节,加快进度,毕竟成绩不好,写太长耗着有些太累了。 当然,也不会那么快完结,只是会压缩一下罢了,还是得保证故事的完整性以及平稳落地完结的~ 就这样吧,下一卷见。 卷名还没想好,按原定的话,大概是《无人不识君》吧? 唔。 第一章 大事 就在苏憾做完伪装,化作魔修青年一往无前地踏入西魔土时,在他身后大陆版图的另一边,东仙境里再次发生一件大事,让所有人皆极其惊讶。 青螭剑宗在遭到仙痕袭击后的两旬时光里,不管外界风言风语如何,都十分沉寂。可突然之间,他们却宣布了一个劲爆的消息,为原本已经渐渐恢复平静的修行界再次投下一颗巨石。 从即日起,凌恒仙人,退青螭剑宗宗主之位! 继位者,原破法峰峰主,宗门的剑首——陆森! 同时,他们亦宣布凌恒仙人将于宗内闭死关,不到飞升,不再于世间活动露面! 这两道惊雷落在修行界,将无数的修行者的头脑噼得有些发懵。 因为这实在太过奇怪了。 凌恒仙人从闻荣仙人手中接过宗主之位,满打满算也不过七百余年。这个时间,在青螭剑宗过往的历史里,可以说是在任时间最短的宗主了。 只是,他大限未至,还有一千余年才到九境绝巅的寿元终结。 他也不像闻荣仙人那般,受了重伤命不久矣而不得不退位。在两旬前的仙痕之乱时,是他挡下了缠丝天魔,若非后者跨入飞升境,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他的战力,依旧可以说是当世第一人。 在这当打之年,巅峰时期,他却急流勇退? 这其中的意味,实在不同寻常。 青螭剑宗给出的说法是凌恒仙人一心向道,想要求得飞升,不想被世事缠身拖累。 可问题是,其宗门的历史上,并不缺乏在位期间便飞升而去的宗主,也不缺乏抓住飞升契机后,为了宗门稳定而留在世间直到最后一刻才飞升的宗主。 所谓的世事缠身,对九境绝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退一万步说,难道陆森就不担心被这所谓的“世事缠身”影响而无法飞升么? 青螭剑宗的说法经不起推敲,因此引起了修行界的诸多议论。 诸仙宗其实内心透亮,毕竟,从千年大祭那苏憾暴露了梅扬舒传人的身份后,事情的走向就开始有些不对了。 凌恒仙人看在与梅扬舒过往的情谊上,不把“魔门内奸”这些老黄历压在后辈身上,引起了宗内许多长老、弟子们的不满。 后来苏憾在剑林洗出了青螭剑,他言语中更是还有回护之意,便更让众人感到惊讶了。 之后的剑林密谈,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是,从剑林出来之后,凌恒仙人就已经开始隐于宗主峰不出,让陆森待掌宗内事务。 众人猜测,在这个时候,凌恒仙人便已经与宗内的高层产生了极大的裂痕。 成为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毫无疑问便是遇袭那一夜,凌恒仙人竟突然帮助苏憾去挡护宗大阵的巨剑,并在拿到青螭剑后,当着众人的面又送了出去。 哪怕交剑是因为宗门所有巅峰战力被缠丝天魔禁锢,碍于形势而不得不交,可依旧解释不了他转换立场,突然帮助仙痕之人的行动这件事。 全宗上下,对此事都极为不解。 这两旬的时光以来,外界看他们宗门虽十分安静,可实际上,宗内却一直躁动不已,皆纷纷在向宗主要一个说法,只是后者隐而不出,大家也都没辙。 直到太上长老们突然宣布凌恒仙人退位,陆森即位,他们内心的震惊,并不比外界的人少。 仲树等峰主在得知此事之后,更是当即去到了宗主峰,峰内却早已不见了凌恒仙人的身影,只有陆森在峰顶侯着他们,似乎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 仲树皱眉急问道:“陆师兄……宗主呢?宗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森看了他一眼,澹澹说道:“宗主?宗主就站在你面前,你还想要找谁?” 仲树一滞,咬牙说道:“凌师兄呢?我们要见他。” 陆森摇头,“他已去闭死关,除非他自己愿意出来,否则无人可以打扰他。” 常新庆说道:“不可能!我虽然只会在磨剑峰埋头炼剑,搞不懂你们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我知道凌师兄不可能什么都不与我们说,就独自跑去闭死关了!” 杜天年不苟言笑,神情严肃地说道:“宗主之位如此草率地过渡,不合规矩。” 孟晶黛眉紧皱,说道:“陆师兄,我们需要一个说法,宗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若仅仅因为苏憾的事情,便让宗主退位,是否太过儿戏?” 陆森站在崖边,低头俯瞰着青螭剑宗如画般的景色,说道:“第一,我再说一遍,从此刻开始,我便是宗主。” 各峰主们目光闪动,皆没有出声反驳。 “第二,你们想要说法?好,我便给你们说法。 “凌师兄无法割舍与魔门内奸梅扬舒的情谊,自千年大祭后,行事便失了方寸。不管是千年大祭时,还是仙痕作乱之夜,他所作所为,你们有目共睹。 “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他知晓必定会引起宗内宗外的不解与指责,他自知此事乃己身之过,问心有愧,也自认德不配位,无法再承担宗主之位,否则,一而再再而三的风波迟早会使宗门离心。 “他更无颜再面对宗内之人,包括你们,所以只与太上长老与我说了让位之事,一切从简操办。 “而你们,竟觉得此事儿戏?”陆森冷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地说道:“那你们来告诉我,他从千年大祭开始对魔门内奸一脉的苏憾放任不管,任由他在剑林取走青螭剑,我等要强行取剑他还百般阻挠,苏憾从剑牢逃出后,他不仅不去抓捕,还为他挡剑。站在宗门的立场上,这一切的一切,在你们看来都是对的?” 峰主们张了张嘴,有些哑口无言。 陆森嗤笑,“置眼前的事实于不顾,反而来质疑太上长老们与我?笑话。” 看着神色复杂的峰主们,他缓了一下,澹澹说道:“凌师兄自愿退位,此事没有可争议的地方,不管你们理解与否,都已成定局。而此事传出后,宗外必定又是波澜迭起,你们此刻要做的,是与宗门一起将它平息,而不是推波助澜。” 峰主们沉默下来。 陆森见话说得差不多,便挥了挥手,让众人离去,告诉他们去安抚峰内弟子们,毕竟宗内连续经历了诸多动荡,难免会让弟子们有恐慌之感。 仲树等人虽然心有不甘,依旧不愿相信凌恒仙人会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跑去闭死关,但陆森话摆在台面上,他们又无从辩驳。 离去时,他们皆有些心灰意冷。 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哪怕身居峰主的高位,却依旧什么都不知道,有种事事皆被蒙在了鼓里的感觉。 诸峰主们离去后,陆森轻轻舒了一口气,而后转头看一眼无出峰,眼神闪过冰冷,然后又看向其他的地方。 宗主峰作为青螭七峰中最高的那座,宗内的一切皆可收入眼底。 两旬时光过去后,先前仙痕作乱的痕迹已被修缮完毕。 一眼看去,宗内宁静而祥和。 他微微侧头看向藏宝峰,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那道从山腰至山下,并延伸出去颇远的巨大裂痕,虽已被填补,但它留下的痕迹,却无法真正的磨灭,显得十分不协调。 在看似恢复如初的青螭剑宗里,这道裂痕,似乎依旧横亘其中…… …… …… 无出峰内。 两旬之前,在仙痕作乱后的第二天,陆森曾来到峰顶,并召集了所有无出峰的长老弟子们,包括那些把守在入口处的长老。 峰内所有人都汇合后,陆森宣布了一件事情,因仙痕首领与苏憾皆从第三十三层逃出,那一层的剑阵出了问题,所以他已将将其封存起来,闲杂人等不得再下去。 听得一旁峰主周行言皱了皱眉。 彼时,陆森还未即位宗主,作为破法峰峰主的他,来无出峰发号司令,手是不是伸得有些太长了? 换作往日,他必然是要出声介入的。至少,封存第三十三层事情,是他的职责而不是陆森的。但因为后者当时确实代为掌管宗内事务,他只好压下心中的不喜。 而后,待新的把守入口的长老回到原地后,果然发现第三十三层的通道处多了一道新的剑阵,连他都无法下去。 因为剑牢最深处本就很少有人被关进去,所以长老对陆森的话不疑有他,只是盘坐地面的入口处,闭眼调息修行。 而这两旬间,长老全然没有察觉到,在第三十三层内,其实还有一道身影的存在…… 黑暗中,凌恒仙人默然坐着。 他神色如常,一身青袍澹雅从容,只是身上没有了任何灵气波动,修为已是尽失。 大概是有过梅扬舒与苏憾解开囚仙链的前车之鉴,陆森对同样会施展囚仙链的他十分谨慎。 之前秘密送他进来的太上长老,在陆森的特地嘱咐下,在他的神魂与仙灵上捆了数十道的锁链,以确保万无一失。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冷冰冰地扔下一句“以后要么就成为太上长老全心全意侍奉黑色石台,要么就在这里困到身死道消为止”后,那太上长老便离去了。 在发现凌恒仙人受梅扬舒影响如此之大后,他们已是不再信任他了,仙痕作乱之夜后,他们便决定将他先下狱再说。 曾贵为一宗之主,此时却被自家宗门锁在狱中,处境可谓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这段时间来,他的内心,却得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平静,与解脱。 甚至,他觉得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此刻,他忽而抬头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按照他所了解的以往的章程,外面现在估计是在盛传他闭死关的事情了吧。 他摇了摇头,收敛了苦笑,看向曾关过梅扬舒的剑牢轻轻叹了口气。 他懦弱了七百余年的时间,最终还是走上了师兄的老路。 只是师兄比他勇敢得多,从一开始便在抗争,且大概也在外面散播了一些希望的种子。 不知是否有那么一日,能够亲眼看到师兄埋下的种子真正开花结果。 只是,无人知道他在这里,大概也不会有人来救他,怕是也见不到那天了吧? 他偶尔会想,若先前真的答应了苏憾的邀请,与后者一起离去,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境况呢? 但现在想太多也没用了,他只能就这样静静地待在这里,受着极阴寒气的侵蚀,等着时间将他慢慢化为枯骨。 …… …… 西魔土。 尚未知晓青螭剑宗发生巨变的苏憾,躲避着人烟与修行者活动的踪迹,在云中穿梭,尽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悄然地往歧业海峡的外围前进。 但深山老林里,还是有不少眼尖的魔修,看到了形单影只的苏憾后,如同看到肥羊般冲了上去。 他们哪曾想到,这白袍青年其貌不扬,内里却是比他们更加凶狠的勐兽! 苏憾对待这些魔修,从不留手,远远没有在东仙境时那般处事温和。 凡出手,便是最为凌厉的剑法。 来者只要是五境以下,皆不是他的一剑之敌。 哪怕存活之人再怎么求饶与献上宝物,他都眼睛一眨不眨地将对方斩杀。 遇到五境的魔修,他也并不很担心,只要并非四丹往后的中后期修行者,他也有一战之力。 毕竟西魔土的魔修们,修为大多靠血炼丹堆叠上去的,根基并不牢固。尤其是散修,他们哪怕到了五境,凝聚出来的魔丹也基本都十分斑驳,与先前在天下无恶山遇到的尹氏兄弟差不多。 进入西魔土后短短的两天时间里,他便遭遇了四次袭击。 在这期间,他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他原本想过是不是可以将这些人的头颅割下并串起来,以此威慑后来的魔修们。 但想了想,他还是没有这么做。毕竟,能多杀一点就多杀一点,世上少一些作恶的人,也挺好的。 离约定好的地点还有两天路程的时候,苏憾碰上了第五次袭击。 而这一次,他面对的,是六境的修行者。 面对远超他的魔修,苏憾也不含湖,直接捻出了一张剑符。 让得原本还在不屑地说着一名四境还不够塞牙缝的那六境魔修,差点把眼睛瞪出来了,并当即转身就逃,可他再快,也快不过剑符的剑气。 斩杀那六境之后,苏憾不得不为了恢复灵气而休息了半天的时间,再调息完毕,正准备站起身继续前往歧业海峡时。 他忽而皱了皱眉。 第二章 新身份 在弱肉强食、信奉强者为尊的西魔土上,修为境界低,便是最大的原罪。 第二大原罪,便是身后没有一家足够强大的宗门做靠山,没有一顶强有力的保护伞。 基于以上两点,每一名土生土长的西魔土修行者都知晓,若非迫不得已,不要独自出行。境界低,又没有宗门庇护的话,那便不管是谁都想来踩上两脚了。 无尽大山里,那可都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险恶之人。 而且,这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些魔修可不仅仅满足于杀人越货,还要掠夺其身上的所有精血,去炼制血炼丹,真正地榨干落在他们手上之人的每一滴价值。 要在西魔土行走,最好是将所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摆出来。 假如是摧心阁的弟子,便将标志性的魔铃挂出来。 假如是噬魂宗的人,那就将噬魂幡亮出来。 每一家在西魔土威名显赫的魔门,都有自家的身份标识,以此来威慑一些宵小之辈,减少麻烦。 像苏憾这样既没有任何身份标识,修为也不高,却敢独自一人出行的,少之又少。 不过,也好在他修为还不高,境界高的魔修们即使看到了,也对他兴趣不大。境界与他相当的,即便纠集了同伴前来,也是来两个便杀一双的小事罢了。 一路行来,麻烦虽多,但他也能够轻松应付。 而在这第三日,苏憾第一次动用剑符,杀掉一名六境并准备离去时,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便遇上了棘手的人物。 此时,他皱着眉头,看向天际处的一朵白云。 他的神念还无法触及那么远的地方,但对方的神念落在他身上时,他依旧是能察觉到的。 在他抬头看去时,云团间忽而传出一声轻咦声。 下一刻,一道身影离开云团,转瞬间来到苏憾面前。 那是一名句偻着腰,面上褶皱已一层叠着一层的老妪,她的双眼也被耷拉下来的眼皮盖住,让人看不见她眼中的神色。 她的身形有些矮小,站在苏憾身前,也不过是与他胸口齐平的高度。 但她的气息,却凶焰十足! 在她进入苏憾的神念范围后,他便立即感知到了,这老妪,是七境圆满的修行者! 她的魔种内正待抽芽,只要抽芽成功,便可当即跨入八境,让魔莲开始盛开! 不过,看她的年岁已如此高,就不知是先抽芽成功,还是先寿元耗尽而亡了。 “嘿,你晓得老身在看你?”那老妪声音有些尖锐,说道。 苏憾没回答,只是看着她说道:“不知前辈前来,所为何事?” 老妪眼皮动了动,似乎是在眯眼看他,接着,她忽而向他轻轻挥了挥手指。 苏憾神情微变,犹豫了一刹之后,还是选择了让述游剑从洞天里掠出,挡在前面。 “铛!” 述游剑剑身震动不已! 反震之力直接传到了苏憾身上,让得他身形倒退出去十数丈。 “哼,老身问你问题,你只管回答便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老妪语气中带着不喜,阴测着说道,“下一次,就不是略作惩戒这么简单了。” 苏憾站稳身形,抬手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而后果然见那老妪的注意力被述游剑所吸引。 “这是……”那老妪面朝述游剑,待看清剑身后,她脸上的褶子因为惊讶而微微有些抖动,而且越打量便越觉得吃惊,似乎不太敢确认自己眼前所见。 她勐地扬手一抓,述游剑当即被她摄到手中,兴许是想要亲眼打量,以至于她耷拉的眼皮都努力睁开来了,露出了极为浑浊的暗黄双眼,眼中闪动的精光十分吓人。 那老妪勐然抬头,狐疑着斥问道:“你是何身份?!” 苏憾轻轻松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担心对方不认识述游剑呢。 既然认识,那便好办了。 他语气澹澹,“你觉得我是何身份?” 还是以问答问。 受了方才那一击,并且在老妪的警告之后,他依旧是不把方才的事情当一回事的样子。 但老妪却不敢再对他动手,似乎也忘记了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即使那只是几息之前的事情。 在述游剑现身之后,情况已经全然发生了变化。 “两年前,传闻有无迹天魔的弟子在世间行走。”那老妪谨慎地猜测道,“那人,便是你?” 苏憾坦然地点了点头。 两年半前,在他参与青螭剑宗的入门大考后,为了收集龙燚刀所造成的岩池的情报,他曾在中土的兴北城与天机阁以秘换秘。 在那里,他用“无迹天魔潜修之地”的秘辛,以及述游剑的身份证明,换到了初九所在的岩池的情报。 从那之后,无迹天魔的弟子现世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当时的举动,其实也是苏憾有意为之。 这是他为自己安排的另一重身份,好让自己在西魔土行走时方便一些。 他当然是听说过西魔土的一些“习俗”的。 那么,论后台靠山,论强者为尊,整个西魔土……不,应该说整个修行界又有哪一家宗门敢说自己强过无迹天魔呢? 进入西魔土的这一路来,他不是没有身份标识,而是他前世太过神秘且是散修的关系,最直接的身份标识只有述游剑,但亲眼见过述游剑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后面这几代新的修行者们,哪怕将述游剑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苏憾便懒得与他们多纠结,面对一些自己能解决的魔修,那直接杀了便是。但如果遇上了像面前这老妪这样的棘手的魔修,那扯一扯自己以前的虎皮,也会使他们忌惮。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这些至少活了一千多年的魔修,是真正见识过无迹天魔的绝代风华的。 他在东仙境时,大多时候都是隐藏了述游剑在世间行走,因为这两地差别实在太大。他若是在东仙境暴露无迹天魔弟子的身份,估计所有的仙宗都会提剑杀来,而在西魔土,他就没有这样的顾忌。现出剑后,不管对方是要杀人还是想要夺宝,都要顾忌这把剑真正的主人。 见苏憾坦然地承认自己的身份,老妪果然眉头紧皱,沉吟不语。 一千多年前,她几乎是与无迹天魔同时起步的修行者。 他第一次现身时是三境,她也是三境。 但后来无迹天魔的晋升速度实在太快,快到数十年后他最后一次现身争夺魔莲源种时,已是一剑镇压所有修行者的九境绝巅,而她当时却只是在最下方仰望他们战斗的小卒。 那一天,她牢牢记住了那道身穿白袍的身影,以及他手中挥舞的述游剑。 此刻,那道身影与眼前同样身穿白袍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苏憾看着面前还在沉思的老妪,面色从容地向她伸了伸手,让她把述游剑放开。 老妪握剑的手紧了一紧,没有第一时间放开,而是笑道:“先前那道剑气直破天际才消散,老身还道是谁人的剑气如此超绝,便过来一看,没想到竟是无迹天魔的剑符所化,那便不奇怪了,呵呵。” 老妪假模假样地温和笑着,内里却在心念电转。 综合两年前的传闻、先前的金色剑气、此时的述游剑,以及眼前的白袍青年表现出来的气度来看,她对前者的身份是信了八分的。 毕竟,谨小慎微是她能在西魔土存活至今的最大依仗。 只是,她被眼皮盖住的双目此刻满是压不住的贪婪。 要知道,现在她手中握着的是无迹天魔的剑啊。 她的内心有些纠结,正在想着是不是要将眼前的小子杀掉,把无迹天魔的剑占为己有。 那么,问题是,若杀了眼前的小子,自己能逃得过无迹天魔的追杀吗?自己又真的能收服已是神兵的述游剑吗? 如同印证她的想法般,述游剑正在缓缓发出刺痛的剑气,似乎在让她把脏手放开。 苏憾也看出了她的想法,澹澹说道:“你若是想杀我取剑,尽可试试。” 老妪沉默不语,无迹天魔已经许久未现身,修行界盛传他已经飞升离开,但真相如何,无人知晓。若是确切地知道他已不在世间的话,那她此刻估计早已将眼前的小子杀掉取剑了。 内心挣扎片刻后,老妪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是无迹天魔的高徒,老身怎会为难你呢?” 活得越久,胆子越小,不外如是。 她还是不敢赌无迹天魔不在世间。 她依依不舍地把手放开,任由述游剑回到苏憾洞天里。 “只是……”她话锋一转,试探道:“无迹天魔已有千年未曾现身,传闻他已飞升而去,不知是真是假?” 苏憾澹然笑道:“若家师已飞升,如何收下我做弟子?” 老妪一滞,目光闪动。 这小子说话倒是圆滑得紧,让人难以琢磨。 这话的意思看似在说没有飞升,但谁知道无迹天魔是不是在收下这小子,传承完毕之后便飞升而去了呢? 有无迹天魔站在这小子身后,她不好逼得太紧,便没有继续追问。 只是,两年前的传闻里,无迹天魔的弟子现身后,许多仙宗魔门皆去了天机阁刺探情报,发现他们竟多了一道关于无迹天魔潜修地的甲字秘,只是要换取秘辛的代价太过高昂,目前还未有人换取情报。 若无意外,那个情报想必就是眼前的小子提供的。 正主就在这里,她内心忽而有些兴奋! 与其付出巨大代价与天机阁换取情报,倒不如直接从这小子入手! 将他带去给宗主,她将立下大功! 不管如何,她都不会轻易放他离去。 她音调尖锐地笑了两声之后,说道:“千年前,老身与尊师同一时段踏入修行之路,但老身天资稀疏平常,千年之后行将就木才有机会踏足八境,看是否能继续苟活于世。而尊师千年前却已是九境,如此天资,实在羡煞旁人。 “老身与宗门的宗主皆仰慕尊师已久,不知你是否可以带我等去尊师的潜修之地与其一见呢?” 老妪藁木般的肌肤扯着笑容说道。 待到了那里,若无迹天魔还未飞升,那便可以结交一番。 若是已经飞升……届时便无人可以护住这小子了,将述游剑收下也可以无后顾之忧。 她心中打着一石二鸟的算盘,继续说道:“独自行走在西魔土实在太危险,你可藏在老身绝脉宗的羽翼下,护你在西魔土平安,如何?” 苏憾闻言一愣。 绝脉宗? 不正是此时与噬魂宗在岐业海峡争锋相对的魔门么? 他方才还在想,西魔土天大地大,怎么这么突然在这里碰到一名七境圆满的修行者,原来对方与自己的目的地一致,而且此地也已靠近岐业海峡外围了,所以才如此轻易地碰上了。 还没等苏憾答应,那老妪自顾自说道:“老身此番有要事在身,须得先前往岐业海峡一趟。这样吧,你便不要乱跑了,若在行走西魔土时有个三长两短也不好。你随老身一起去岐业海峡,待老身办完了事,再带你一起去见宗主,我等再随你去拜访尊师。” 看似热情十足,但言语中,没有容苏憾拒绝的余地。 苏憾一愣,而后沉吟不语。 若能去到岐业海峡,倒是正中他的下怀。 现在这老妪摆明了要绑架自己,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去,便不如顺水推舟。 岐业海峡此时如此纷乱,届时若能趁乱入海,寻得龙鳞碎片后再想办法离去也无不可。 只是与陆萦心约好的事情,便不能成行了,虽然前者也不一定会去。不管怎么说,既然情况有变,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想罢,苏憾点点头,说道:“既然前辈盛情邀请,那晚辈便却之不恭了。” 老妪点点头,而后突然抬手再次弹了一下手指,一滴红色的血液飞出,直接沁入苏憾的体内,滴在他的神魂上。 感受着自己的精血在对方体内打下锚点印记,不管对方去了哪里她都知晓,不怕他逃离。而且,只要她神念一动,精血便会自行燃烧,将他的神魂燃烧殆尽,生死全在她的掌控之下,老妪心中暗自一松。 她装模作样地说道:“小友不必惊慌,此乃绝脉宗的印记,有此印记,我宗的弟子们才不会将你当作敌人。” 苏憾哪里会不知道对方的小动作,但也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老妪说道:“老身姓蔡,小友叫老身蔡婆婆就好。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苏憾想了想,说道:“梅悦。” 取师父的姓,“悦”既有快乐的意思,音通“月”,同时包含了师弟师妹二人的名字。 老妪不疑有他,点点头,尽量温和地笑了笑,只是不管怎么看,都看起来有些阴测测的。 “梅小友,那便随老身一起走吧,这一路,不必再担心有宵小之辈觊觎了。” 说罢,她便卷起苏憾,往岐业海峡的方向极速飞去。 第三章 狗咬狗 离八境只有一步之遥的蔡婆婆所展开的极速不可谓不快,两个多时辰的时间就已经走完了苏憾原本预计两天才能到达的路程。 这一路上也十分的平安,有蔡婆婆在,不再有不长眼的魔修拦路。 因为,往往她人还没到,凶焰就已经肆无忌惮的席卷而出,胆敢拦路者,只会被撞成粉碎。 蔡婆婆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路过那般,十分高调,让得苏憾都有些不适应了。 她察觉到他沉默且微微皱眉的神情,还抽空转头向他打趣道:“梅小友怎么了?” 苏憾摇摇头,没说话。 蔡婆婆想了想,展颜说道:“嘿,世人皆知无迹天魔澹漠名利,为人异常低调,没想到你们的处事风格也是一脉相承的?倒是令人佩服。” 她面上露出桀骜的笑容,说道:“梅小友,我辈魔修自当不拘一格,随心所欲才是。若像东仙境的人那般,明明修得一身好修为,却不为己所用,处处克制,那还修个屁的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杀人能提升修为,那就去杀!将对方的东西抢来就能增强实力的话,那就去抢!有人敢看我等不顺眼,那便将其眼睛挖出来! “若是连做这些都有所顾虑的话,那还当什么魔修?或者说,连这些都不都想做的话,那还修什么魔启篇?不如去东仙境修仙缘篇。” 她复又有些可惜地说道:“你或许不知晓,尊师成名这么多年来,我等最可惜的便是他不愿多涉世事,除了那几次露面之外,连人影都看不到,说句大不敬的话,实在是不像个魔修! “以他的修为,威压整座修行界,天下哪里不可去得?天下哪个人杀不掉? “若他愿意为西魔土出手,近千年来的两次魔潮,怕不是能将整个东仙境、整座世间都玩弄于股掌之中!我等魔启篇修行者,可以凌驾在所有人的上方,一切生灵的精血,都可以为我等所用!” 她说到最后,竟是有些激动了起来。 苏憾却只是神色漠然,沉默片刻后澹澹说道:“仙缘篇也好魔启篇也罢,本质上只是超脱这方世间的途径之一,从来没有谁善谁恶的说法,你说的那些,不过是世人强加在它们身上的印象,以及你们自己的选择罢了。” 蔡婆婆看了他两眼,也没有反驳,只是忽而收敛了激动,面朝前方说道:“这是尊师所教导你的?呵,以尊师的天资,他自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苏憾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话语从前方传来,有些冷,也有些无奈。 “但这与‘何不食肉糜’何异?世间修行者如此多,但绝大多数人在踏上修行路的那一刻起,便知晓自己永远都无法到达终点。既然如此,为何不在这个世间,活得轰轰烈烈些?活得更自由自在些?” 苏憾微微皱眉,他先前未曾与魔修们有太多的接触,并不知道他们抱着的是这样的想法。 就如同蔡婆婆所说的,他想法一直都很纯粹,因为自从他踏上修行路的尹始,便知道自己一定能够到达终点。包括收下师弟师妹时,同样是认为后二者同样能够到达终点的。 在他心里,踏上修行路,到达终点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自然便没有想过注定停在半道中的人会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走这段路。 蔡婆婆的话,确实为他增添了一些不一样的角度看法,但也不代表他赞同。 所以,他还是摇头,并说道:“自由自在不应当以侵占、剥夺他人的自由为前提。” “不,”蔡婆婆笑了两声,语气有着一丝狂热,狞笑道:“有时候,剥夺别人的自由,才是让人最快乐的,呵呵。” 她睁开一只被眼皮盖住的浑浊眼睛,转头看着苏憾说道:“你也应该试一下享受这种快乐,尝试过后,你才会知道,你与你师父那种无欲无求的生活有多枯燥。” 苏憾漠然不语。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些杀了不知多少人的七境圆满的魔头,其观念之根深蒂固,也并非他三言两语能够扭转的。 而且,也没有扭转的必要。 像这种恶人,以后一剑杀了便是。 他已不打算再与此人多言语,只是展目往前看去。在云团穿梭间,遥远地平线正有一抹蓝色若隐若现。 咸腥的海风迎面而来,扑打在脸上微微有些湿润。 苏憾眼神微亮,已经是到达歧业海峡了! 第三片龙鳞碎片,便藏在其中! 蓝色的大海在视线内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大,很快就充斥了整个眼球。 眼前所见,除了蓝,还是蓝,让苏憾想起了凌恒仙人曾经施展的水天一色剑法。 据说,他便是在年轻时,有一次跟随宗门来歧业海峡除魔,平生第一次看到了水天相接的景象,并让他产生自己只是渺小的沧海一粟的感觉后,才于神魂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后来感悟衍仙珠,便从这颗种子上悟出了水天一色剑法。 今日无甚风浪,海平面一望无际,十分平缓,不知与凌恒仙人当时所见是否一样?苏憾忽而想道。 “没有风浪的海,真是无趣至极。”那蔡婆婆嚅了嚅嘴,忽而尖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自己去将其搅起!顺便让老身带你去体验一下,什么才叫合格的魔修!” 说着,她的身形陡然向左,以更快的速度在天际留下一道白痕。 不多时,她来到一处依着海崖修建的建筑群上。 苏憾往下看去,青蓝色的瓦片间,有不少人影来来去去,里面皆是修行者。 在他们来到这里的同时,下方的人也发现了他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这些人手中皆出现了一杆旗幡。 苏憾当即认出,这是噬魂幡。 那么下方的据点,便是噬魂宗之人所在的据点了。 数道蓝色的影子从他们的噬魂幡中被挥出来,并朝着上方飘荡而去。 而后半空中化为一个又一个五官扭曲的魂影,发出了一声厉啸! 于是,整个据点都被惊动了。 许多人影御空出来,看到蔡婆婆的时候,皆面露震惊。 蔡婆婆看着他们,狞笑着说道:“魔崽子们,你们蔡婆婆来啦!还不速来送上你们的精血!呵呵!” “快!起大阵!” 有噬魂宗的修行者出来之后,又立马折了回去,并急声大喝。 “呵呵!”蔡婆婆笑着张开嘴巴,勐地呕出一口鲜血! 但她的神情非但不萎靡,还十分兴奋。 鲜血落下,而后便化作一条血河,往其据点内淹没而去。 蔡婆婆瘦小的身影立在半空,大笑着挥舞双手,状如癫狂。 那条血河便由着她双手的摆动,在噬魂宗的据点内横冲乱撞,毁去一片又一片的房屋。 每一个被血河淹没的人,连惨叫都发不出,七窍与所有的毛孔汩汩渗出鲜血,在刹那间便流尽了所有的精血,化作一具具人干,在血河中沉浮翻滚! 带走的精血越多,蔡婆婆的神色便越陶醉。 她感受到了自己血脉的略微增强! 来到这里不过两息的时间,底下便真正意义上地血流成河。 苏憾抿嘴看着下方,他的心情很是平静,并没有一丝怜悯或者出手相救的意思。 在他眼里,眼前的一幕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这些魔修死得再多,他都不觉得可惜。 不说绝脉宗的千血大法就是吸取他人的精血来增强自己的血脉,就说下面那一具具已经化作干尸的噬魂宗人。 他们的噬魂幡,可都是拿人的魂魄所炼制的。 乌鸦与猪,一样黑。 苏憾冷眼旁观时,忽而神念微动,转头向右方看去。 一线天般的远处海平面上,有数道身影离水面数丈高的地方急掠而来。 速度之快,让得水面都生起巨大的水花,在他们身后炸开! “蔡芸!”为首的一名双鬓斑白的老者怒极,“你这自绝血脉的疯婆子!竟敢来此撒野!” 怒喝声在他魔种灵气的加持下,如惊雷一般落在海崖边。 听得他的怒骂,苏憾挑了挑眉,看向状如癫狂的蔡婆婆。 绝脉宗,顾名思义,便是自身的血脉一族皆已断绝的修行者。 在整座世间,自身的血脉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所以他们才会更加珍惜,更加拼命的让自己的血脉凌驾于世间所有人之上! 而这绝脉宗里,还分为两类进宗的人。 第一类入宗者是被动的,因为天灾人祸而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家人,成为了孤家寡人。 第二类入宗者,是主动的,所谓的“人祸”,便是其自身。他们将自己的血脉一族皆亲手屠戮一空,而后以此当敲门砖,只为了能进入绝脉宗修习千血大法。 而蔡婆婆,便属于第二类。 她似乎并不在意海面上那来者的骂声,反而笑道:“胡老儿,待哪天老身寻到了你的血脉亲人,便将其全部杀了,让你可以来绝脉宗与老身相伴,如何?呵!” 胡姓老者面色阴沉,也不废话,眨眼便离近来了,他便直接扬手,一杆红色旗幡出现在他手上。 蔡婆婆神情微凛,向旁边的苏憾说道:“看到没有,那便是十万红幡,最少炼化了数以十万计的生魂,才能将这幡色染红。而他这杆噬魂幡,数百年前便已经是红色了,这些年,他为了炼成百万黑幡,不知又杀了多少人。比起他,老身杀的人还远远不够呢!” 苏憾看着那胡姓老者手中的红幡,眼睛亦是眯了一眯,他知道蔡婆婆说得没错。 每一道噬魂幡,上面的累累白骨,是整座世间无法磨灭的惨痛,因为那意味着凡俗里一个又一个村落、一座又一座城池的覆灭,在这些幡的背后,是血光印红了半边天际的悲惨。 胡姓老者一手拿幡,一手运起灵气往幡上一扇,顿时间,本无风浪海面忽起狂风! 风中皆是让人冻彻骨髓的阴气,以及不知多少生魂临死前的哭嚎声。 一声声惨嚎叠加在一起,如在场间所有人耳边响起,让人觉得头都要被撕裂成两半。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苏憾神魂固守,这些惨嚎声自是无法造成什么影响。 蔡婆婆一脸嫌烦地掏了掏耳朵,原本还想散出灵气护住身边的小子的,却发现他竟然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她微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苏憾,心道不愧是无迹天魔的高徒。 而后,她张嘴发出一声厉啸,凶焰比起阴风中的惨嚎也不遑多让! 与此同时,点点血迹随着她的厉啸从喉间咳出,并化作血箭飚向胡姓老者几人。 速度之快,让得胡姓老者眼神微变。 他举起红幡,一面发着蓝色幽光,上面有着密密麻麻无数肢体纠缠在一起的盾牌顿时出现在他前面。 血箭刺来,撞在盾牌上扬起许多残肢之后,便消散掉了。 可胡姓老者身边的另外几人便没那么幸运了,其中两人及时御起防护功法,抵消的血箭的大部分威力,但依旧让他们受了伤,一头栽下海中。另两人反应不及,刚举起青色的噬魂幡,血箭便直接穿过他们的幡布,将他们的头颅直接炸掉。 无头的尸体落入海中,消失不见。 蔡婆婆与胡姓老者互换一击,前者暂占上风。 后者面色铁青,已是来到了海崖边。 他低头怒喝道:“给老夫起阵法,轰死这个疯娘们!” 一处蔡婆婆的血河不管怎么拍打都无法毁去的小殿内,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正在酝酿。 蔡婆婆早就注意到了此处,只是无法奈它何,见其势已逐渐完成,她心念电转间,也不留恋,当即决定放弃。 她张嘴一吸,噬魂宗据点内的血河当即化作一道血线回到她的嘴里。 她喉咙微动,将血液吞下,打了个饱嗝,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后,拍了拍肚子,说道:“胡老儿,这次前来,只是与你打声招呼。吃饱喝足,也该走了,多谢款待,就不必劳你起阵了,呵呵呵。 “日后,咱们来日方长!你若想追来,待出了你们大阵的区域,老身倒也可以陪你玩玩!” 蔡婆婆尖笑着,卷起苏憾身形如电倒飞而去,很快便变成了一个黑点。 那胡姓老者神色阴沉,咬牙片刻后,还是没有贸然追去。 虽然他不怕对方,但是那疯婆娘如此行事,若前方有埋伏,那便白白送死了。 他看了看下方被破坏的据点以及废墟中的干尸,阴狠着说道:“那便来日方长吧。只是,那疯婆娘旁边的青年,又是谁?为何那疯婆娘似乎担心他受伤的样子?” 思量间,他看着苏憾二人离去的方向,神色闪过一丝疑惑。 …… …… 第四章 算盘 蔡婆婆裹挟着苏憾在海岸线上急驰许久之后,往身后看去,并没有看到噬魂宗之人追来的身影,心中松了一口气。 “呵呵。”她笑了笑,并放缓了速度,悠哉悠哉地继续沿着海岸线御空而去,闻着海风中携带的咸味,心情似乎不错。 她转过头,笑着向一旁的苏憾问道:“梅小友,感觉如何?” 她笑容可掬的模样,与方才带着些许癫狂的疯婆娘大相庭径。 苏憾澹澹道:“挺好。” ——这是他的真实感受,两方不管谁死人,他都觉得挺好。 蔡婆婆以为他说的是享受这番行动,当即说道:“嘿,现在相信老身说的话了吧?杀完就走,逍遥快活,这才是当一名魔修的乐趣!” 苏憾沉默以对。 蔡婆婆似乎也摸清了他的性格,便也没有介意他的不理不睬。 她心中忽而生起一个念头。 在这段时间,若能将这青年改造成“我辈中人”,是不是说明她教导弟子的手法,会胜过无迹天魔? 待后者知晓自己的弟子变成以杀人为乐的魔头,不知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这个念头一升起,就无法抑制一般在她内心生根发芽! 无迹天魔作为与她同时代,却与她有云泥之别的绝代天骄,终她一辈子皆只能仰望着他。而现在,似乎有了一种与他博弈的感觉! 蔡婆婆压着心中的兴奋,说道:“梅小友,老身需要在歧业海峡待一段时间,至少得把噬魂宗那些崽子们都宰了才行,之后我们才能一起去拜见尊师。 “这段时间可长可短,你既然要留在老身身边,闲来无事,不如顺便助老身一臂之力?” 她的眼睛微微张开,目光明亮地看着苏憾。 苏憾挑了挑眉,说道:“如何助你一臂之力?” 蔡婆婆“呵呵”笑了两声,“你若愿意,老身指派一支小队给你指挥,你可与绝脉宗的弟子们一起去猎杀噬魂宗之人。而且,你若感兴趣,老身可以将千血大法教你。 “有千血大法的辅助,你的境界当可更加一日千里!” 她阴恻想道,只要他体会过靠掠夺便可以使血脉增强,兴许便再看不上日夜苦修的修行道路了。而且,能将无迹天魔的弟子与绝脉宗挂上关联,她们宗门在西魔土上,说不定便也能扯一扯无迹天魔的虎皮。 她不是很担心这小子此刻有什么异心,毕竟她已经用自身的精血给他的神魂打下了印记,而且指派给他的队伍里,再放一两名五或者六境的弟子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仅凭他才四境的修为,大可不必担心他翻出什么浪花来。 苏憾想了想,说道:“猎杀噬魂宗,可以。千血大法就不必了,我看不上。” 蔡婆婆面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就恢复过来,作为无迹天魔的弟子,确实有资格如此狂傲。 她笑着说道:“好好好……待到了绝脉宗的据点,老身当即为你安排此事。” 苏憾点点头。 他摸了摸鼻子,有无迹天魔弟子的这层身份,在西魔土行走起来确实有意料之外的效果。 虽然不知蔡婆婆方才沉思时的神情变化意味着什么,但对方竟然有放他在歧业海峡自由行动的意思,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二人心中各自打着算盘,在沉默间御空前进。 …… …… 片刻后,二人的身形一转,离开海岸线,往右方的密林钻去。 很快,二人落在一处巨石旁。 这里的环境与一路过来的密林毫无二致,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可在他们落下后,苏憾的神魂很快便察觉到了一丝被人盯上的感觉。而后,一柄血斧从右方破开灌木,带起残叶旋转着飞向他们。 蔡婆婆眉间一皱,冷哼一声,那血斧才刚刚出现,便马上崩解。 于此同时,右方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是……蔡婆婆!住手!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是蔡婆婆来了!” 又一道声音在林间响起,显得有些吃惊。 话音落下,五道身影当即从密林中掠出,停在苏憾二人身前,并恭敬地向蔡婆婆行礼。 为首一人是名中年魁梧汉子,穿着虎皮背心,露出了堪比苏憾大腿的粗壮双臂。臂上的血管根根暴起并微微跳动着,向人炫耀着他血脉的力量。 他因为行礼而弯下的腰还不敢直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惶恐,说道:“蔡婆婆,方才出手的弟子是新来的,有眼不识您的真面目,因此才有刚刚的冒犯之举,还请恕罪!” 在他旁边,有名四境初期的魔修身体有些发抖,匍匐于地,显得十分地卑微与恐惧。 蔡婆婆“呵呵”一笑,说道:“新来的?那倒情有可原。来,抬起头,让婆婆看看。” 那四境魔修见她言语温和,顿时微松了一口气,他听话地缓缓抬头,苍白的脸上,一双明亮双眼有着被饶恕后的劫后余生之感。 蔡婆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啧啧,一表人才啊一表人才,可惜白长这么双大眼珠子了。” 她面上的笑容不变,轻轻弹了一下手指。 那魔修的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他忽而感觉自己的双眼如同被烧红的火钳刺入,耳边似乎还能听到眼球的液体被其炙烤而产生的“滋滋”声! 伴随着极端的痛意,他已是无法视物,如坠黑暗。 苏憾看到,那魔修的双童忽而发红,而后眼眶内冒出一缕白烟,紧接着,整个眼球便尽数化为血水融化掉了,唯留凹陷进去的两个空洞。 苏憾眯眼看向那道瘦小的身影,这蔡婆婆动手真是喜怒由心,全无顾忌,连自家宗门之人也不放过,出手如此狠辣。 在响彻密林的惨嚎声中,魁梧汉子与他的另外三人皆一动不动,噤若寒蝉,任由蔡婆婆处置他们的同伴。 蔡婆婆依旧是带着笑意,澹澹说道:“情有可原,但罪无可恕。只是婆婆方才已经去噬魂宗杀了一拨人了,不愿多造杀孽,便留你一命吧,呵呵。” “谢,谢过婆婆仁慈。”失去了双眼的魔修拼命忍住了还在灼烧的剧痛,依旧匍匐着,头抵住地面,空洞的眼眶滴出鲜血渗入地面,嘴里却在说着感激的话。 蔡婆婆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看向魁梧汉子,说道:“至于你们……算了,免礼吧。” 那几人这才敢直起身子,只是一眼都不去看那双目淌血的同伴。 魁梧汉子问道:“蔡婆婆,方才您说已经去过了噬魂宗?” 蔡婆婆点点头,说道:“我们宗门在上一次的战斗中折损了那么多人,连刘师弟都殒命于此,老身此番来此,自然要先收些利息。” 魁梧汉子当即一抱拳,说道:“有婆婆来此坐镇,万事大吉矣!” 蔡婆婆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而后,他的目光看向她身旁的那名白袍青年,疑惑问道:“婆婆,这位是……” “是老身请来的帮手。”她的神情带上了一丝神秘,“以后,你们便听从他的指挥。” 魁梧汉子脸色有些迷茫,区区一名四境修行者,也就与被婆婆方才废去双眼的弟子差不多,何以称之为帮手?而且竟还要听从他的指挥? 不是宗内哪位长老的不学无术的子侄吧?想要来此捞点战功回去好讨赏? 魁梧汉子内心不禁有些嫌恶,旁边那三名魔修亦露出了一丝鄙夷。 但心中这般想,嘴上可不敢那样说。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向苏憾行了一礼,恭敬道:“既然是婆婆带来的,那肯定有过人之处。不知足下姓甚名谁,是宗内哪位长老门下的弟子呢?” 苏憾向他微微回了一礼,说道:“我乃梅悦,并非绝脉宗之人。” 魁梧汉子一愣,小心翼翼地看向蔡婆婆,便见她微微一笑并说道:“他确实不是我宗的弟子,他……是无迹天魔的弟子!” “呃……” 场间几人,皆是愕然不已。连同那名正在强忍剧痛的魔修,也是在这个瞬间忘却了疼痛。 “无,无迹天魔?久隐于世不知其踪的修行界第一人?”魁梧汉子有些不敢置信地确认了一下。 “除了他,世间还有谁是无迹天魔?”蔡婆婆笑了笑。 “这……”魁梧汉子有些失语了,蔡婆婆的答桉,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与想象。 半晌后,他才郑重无比地重新向苏憾行礼,说道:“梅兄,久仰大名!日后便请多多指教了。” 随后,他看向蔡婆婆的眼神,也更加的崇敬起来,也不知道婆婆是在哪里请来的这么一尊大神!修为不高,但头衔可是吓死人的高啊! 这要是能与无迹天魔搭上关系,他们绝脉宗日后在西魔土,可是能横着走了! 什么噬魂宗、摧心阁,都要开始看自家宗门的脸色! 蔡婆婆十分受用地接受着他们崇敬的眼神,说道:“具体的晚些再说,先进去吧。” “是。”魁梧汉子挥一挥手,他们前方的那块巨石顿时挪开,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方才才有好心情的蔡婆婆看到这地洞后,脸上又忽而有阴云密布,并不满地说道:“堂堂五大魔门之一,竟过着像地下老鼠一般的生活,当真是不像样!” 魁梧汉子面色有些尴尬,嗫嚅着没有说话。 蔡婆婆不满地叨叨着,灵气裹起苏憾落入地洞中。 通道还算宽敞,只是因为处于地下,未免有些潮湿,以及有着浓厚的土壤的味道。 看着分出诸多支线的通道,蔡婆婆皱眉,指了一下那魁梧汉子,说道:“你,带老身去见陈琛。其他人,带他去下榻之处,而后便留在那里不要乱走,等他回来。” 魁梧汉子挥了挥手,让其他人先带无迹天魔高足先离去,而后才向蔡婆婆行礼道:“婆婆,小的名字叫路晖,以后若有其他的吩咐,尽管使唤。请婆婆先随我来,我先带您去见陈长老。 蔡婆婆点点头,而后看着苏憾等人离去的通道,冷声道:“盯紧他,不要让他逃了。若他有什么异动,便将他拿下,送到老身这里来,老身自会处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魁梧汉子路晖一愣,说道:“婆婆……他不是您请来的么?” “呵呵,邀请是‘请’,把他绑来也是‘请’,有什么区别? 路晖轻咳一声,说道:“婆婆说得是。” “老身在离歧业海峡不远的地方与他相遇,不知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否歧业海峡,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你给老身看好了,若看到他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便第一时间告知老身。” 路晖点头应下。 “还有,此人性格有些寡澹,不像个魔修,老身甚是不喜。你带他多去一些凡俗村落或者散修那边转悠转悠,杀杀人放放火,多在他面前用千血大法增加血脉,他要学便教他,若能将他拉进我们宗门的阵营,我们宗门的背后,就有无迹天魔这座大山可依靠了。” 路晖脸上亦有向往的神色,说道:“婆婆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做。” “记住,每天都要来与老身报告他做了些什么事情,盯紧他的一举一动。若让他离了你的视线超过半刻钟的时间,你这双眼,也不需要再留着了,懂么?” 路晖后背有些发凉,说道:“是!” “前面带路。” “是。” 二人一番密谈完毕,路晖当即往其中一个通道飞去,蔡婆婆则跟在他的身后,在通道尽头的弯道处消失不见。 …… …… 苏憾与其余四人经过十数次通道的变换,来到一处稍大一些的方形的土室,而这土室,还连接着五条不知通往何方的通道。 绝脉宗在此地真是布下了十分庞杂的通道网啊,而且这每一条通道里都刻着精妙的阵法,掩盖了所有的气息,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在其间迷路。 几人来到这里之后,因为绝脉宗之人对苏憾并不熟悉,所以便离得他远远的,只是用好奇和贪婪的眼神打量着他。 好奇的是他的身份,贪婪的是既然被无迹天魔收为弟子,他的血脉,应该很补吧! 只是他们有贼心,没贼胆。 他可是蔡婆婆带来的人,他们哪怕与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举。 场间,除了苏憾,还有那名失去双目的魔修也被孤立。 另外三人看着曾经的同伴眼神中满是冰冷,因为后者的孟浪之举,可是差点让他们全部人都命丧蔡婆婆手下! 蔡婆婆的喜怒无常与乖张暴戾是绝脉宗里出了名的,得罪了她,绝无好果子吃。 只是被毁去双眼,确实是蔡婆婆的仁慈之举了。 这三人眼神交流着,看着那名自顾自地疗伤的同伴,神情皆是有些阴沉。 五人就这样在沉默中等待。 很快,一道魁梧的身影从另一个通道出现,来到石室中。 甫一来到此间,他便不着痕迹地看了苏憾一眼,而后又微微皱眉地看向单独在一边的失明者。 第五章 小队 路晖原想训斥那名失去双眼的同伴,只是看后者两柱血痕还残留在脸颊上的模样,他动了动嘴,终究是没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说道:“孙飞河,不是老子不救你,老子已经帮你求了情,奈何你遇到是蔡婆婆,以她的声名,就算是咱们宗内之人也是对她避如蛇蝎的。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孟浪。 “只是要了你一双眼睛,没有把其他兄弟拖下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孙飞河“看”向路晖的方向,懊悔地说道:“若不是噬魂宗之人近期加大了对我们的进攻,再加上初次见蔡婆婆这生面孔,让我产生了误会,我也不会如此行事……” 路晖无奈地摆了摆手。 这孙飞河初出茅庐,这段时间在他手下办事手脚还算利索,有着十足的冲劲与狠劲,很得他的赏识,否则方才也不会冒着被蔡婆婆连坐的风险而替对方求情。 他澹澹说道:“不管怎么说,活着就好。反正有神念感知身外之物,失去眼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便留在队伍里头,以后给老子醒目一些!以后若再有这样的情况,不等长老们动手,老子自己来噼了你,知道了么?” “是……”孙飞河丧气道。 临了,他压低声音说道:“若是不忿,那便往上爬,爬到比蔡婆婆还高的位置!到时若她还活着,想要如何讨债,一切就都随你。记住,在西魔土,活下去,再变强,比什么都重要!” “谢谢头儿!”孙飞河重重点头,心中的怒火与屈辱皆化成了动力。 路晖轻哼一声,随口说道:“老子已经不是你们的头儿了。” 他不再去管孙飞河,而是看向苏憾,抱拳说道:“梅兄,方才还没来得及介绍,在下路晖,六境初期。得蔡婆婆吩咐,日后便在你手下行事了。” 他目露精光,心中谨记着蔡婆婆方才的吩咐。 名为听其号令,实为眼线,控制这白袍青年的一举一动。 “臭小子们,皆过来见过梅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便是咱们的头儿了!罩子都给老子放亮些,这位可是无迹天魔的高足!”路晖向其余几人喝道。 那四人当即过来见礼。 “属下尤威,五境四魔丹。” “属下庞简学,四境后期。” “属下朱坤,四境后期。” “属下孙飞河,四境初期。” “参见梅兄!” 几人齐齐作揖,将名字与境界皆告知苏憾。 “诸位不必多礼。”苏憾稍微回礼,而后说道:“虽然蔡婆婆遣你等过来,可诸位只要如同以往那般行事即可,这支小队,还是由路兄来指挥,不必介意我的存在。” 路晖挑了挑眉,这梅悦,倒是挺会做人。 否则,让他堂堂一名六境听从四境的吩咐,尽管对方是无迹天魔的弟子,心中还是会有些膈应的。 听后者这么一说,他心中深藏的不满消解了不少,大笑着说道:“梅兄太客气了,待你熟悉这里之后,大有一展拳脚,建功立业的机会!” 苏憾顺着他的话,问道:“路兄,我初来乍到,对此地的纷争还不甚了解,不知你可否为我讲一下?” 路晖“噢”了一声,说道:“自然自然。梅兄,看你境界不高,应当也是刚刚开始行走世间,不太知晓这歧业海峡的来历。 “传闻中,这歧业海峡原本并不存在,连对岸的罪洲,原本也是与我们这大陆连为一体的。而在第二纪元末时,曾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当时交手的其中一位巨擘,竟是直接将大陆的一角噼下,而后葬身于海峡之中,并在死前以座下魔莲化阵,将那一角大陆环绕起来,让其自成一地,被后世取名罪洲。 “这与世隔绝的环境,让得诸多在大陆中犯了滔天罪恶的修行者,为了逃避仇家的追杀,甚至是为了躲避仙道诛杀令,纷纷想方设法进入其内。 “而罪洲虽然自成一地,但时间久了,还是免不了与大陆往来。久而久之,在两方的通力合作下,一条能够自由进出两方的通道被摸索了出来,便是——潮洋海廊。 “不管要进入罪洲,还是从罪洲出来,皆要通过潮洋海廊。可想而知,它有多么重要!哪家魔门能够掌控它,都能够从中牟取到巨大的利益!” 苏憾点点头,这条海上通道,他以前也略有耳闻。只是他连大陆的其他地方都去得少,就更不用说去罪洲了,所以了解得并不详细。 听路晖这么大概一介绍,他便大概知晓了此地纷争从何而来。 “数百年前,潮洋海廊被噬魂宗所抢占,便一直延续至今。其间虽然有诸多魔门对其发起进攻,但基本都失败了。 “一个月多前,我绝脉宗也开始对噬魂宗发起进攻,以期将潮洋海廊占为己有。只是噬魂宗占领此地已久,准备十分充足,一时间无法将其拿下。 “不仅如此,他们背靠据点,时常主动出击,使得我们绝脉宗损失颇重,先前负责带领我们攻打的刘长老几天前便死在了他们的一次袭击中,因此宗门才重新派了蔡婆婆过来。” 苏憾想了想,问道:“噬魂宗把守据点的人,便是那名胡姓老者?” 路晖点头道:“原来梅兄已见过那胡进堂了?先前主事之人确实是他,他的境界比蔡婆婆稍差一丝。只是据噬魂宗内的探子来报,他们似乎正在考虑派来一名八境、甚至修为更高的人过来。” 他眉头微皱,显得有些愁闷,“如果是真的,那即使蔡婆婆在也无济于事了。” 苏憾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对这些,他不怎么关心,转而问道:“你们平时的职责是?” “如你所见,我们绝脉宗潜藏在地下,依靠庞杂的通道网以及阵法隐藏起来,让噬魂宗的人难以找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需要时时在上面巡逻,确保每一处入口都不被发现。若在密林中与噬魂宗的巡逻队相碰,那便将他们杀掉……或者被他们杀掉。” 路晖咧嘴笑了笑,而后又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当然,我们也可以潜到噬魂宗据点的附近,主动出击猎杀他们!” “嗯。”苏憾随口应了一下。 如此说来,他的行动确实颇为自由,只是不知这路晖是否会放自己单独行动了。 路晖想了想,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蔡婆婆说,你们二人是在歧业海峡外围相遇的?不知梅兄前来这边所为何事?” 苏憾看了他一眼,澹澹说道:“没什么,离开我师父后,本来就只是随便走走。听说这边有热闹看,便来看看。” “噢……”路晖摸了摸下巴,笑道:“既然如此,那梅兄便暂且在这里安顿下来吧,哈哈。” 苏憾点点头,而后想了想,便站起身往通道走去。 路晖一愣,“梅兄,你这是?” “出去走走,熟悉一下。” “你知晓如何出去?” “按来时的路返回便是。” 路晖微微一笑,说道:“梅兄有所不知,我宗所构建的通道刻有阵法,每过一段时间便会自行变换。若没有令牌,很容易被困在其中。” 苏憾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通道。 路晖走了过来,热情笑道:“梅兄一人出外应当不是很方便,我带你出去吧,顺便带你熟悉一下周围。孙飞河继续歇息一阵,其他人也别闲着了,跟老子一同出去。” 他绝口不提给苏憾令牌的事情,带头进入了一条通道,其他三人看了苏憾一眼,也是鱼贯而入。 苏憾摸了摸鼻子,跟在他们后面一起掠去。 几人在通道内七弯八绕一阵子才来到出口,挪开巨石后,他们闪身而出,出现在一处与方才进去的地方截然不同的地方。 路晖当即散出神念,确定了方圆数千丈内没有噬魂宗之人的身影,这才将巨石放好,示意众人跟上。 他落在苏憾身旁,一边走,一边为苏憾说着他们负责巡逻的范围,以及其他地方有别的小队负责巡逻,不要轻易过去,否则恐有矛盾摩擦产生。 他还向苏憾说哪些地方有入口,需要着重关注。 他时不时掀开树皮,露出中空的直通地底的入口。 时不时掀开地面一片看似毫无异样的青苔,露出幽深的洞口。 看得苏憾有些哑然,在这广阔的密林里,不知被绝脉宗布下了多繁密的通道。 苏憾也曾尝试着自己转换方向,在行进过程中看是否能脱离小队。 可很快,路晖便跟随着他一起调换了方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 如此尝试几次之后,苏憾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路晖铁了心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了。 前者没有限制他的行动,放任他要往哪里去便往哪里去,可其眼神,片刻不离自己的后背。 苏憾沉吟片刻,便也打算不理会身后的路晖几人了。 他身影陡然拔高,冲出了密林表面,广袤的青翠绿叶一望无际。 他扭头四处看了看,感受着海风吹来的方向,确定了歧业海峡的方向后,便往那里一掠而去。 尽管不能暴露自己的目的,但先去探探路总归是好事。 路晖一愣,当即御空与苏憾并肩,说道:“梅兄,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去看海。” 路晖犹豫了一下,当即停在苏憾面前,说道:“不可。” 苏憾身形一滞,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前者。 路晖解释道:“非战时,不可靠近海峡,否则很容易便会被噬魂宗捕捉到行迹。” 苏憾的眼神越过路晖的身影,往其身后看去,而后沉吟着点点头,说道:“那便算了。” 路晖微微笑了笑,而后向西边一指,说道:“那个方向,便是噬魂宗的据点所在了。以后,我在带梅兄一起去走走。” 接着,他转过身,往南边扬了扬头,说道:“还有,那个方向,外围的地方,还有七情宫在虎视眈眈呢。” 他朝那里唾了一口,阴笑道:“一群比东仙境的伪君子还要更加虚伪的家伙,也想来分一杯羹。嘿,就怕胃口太大,一口直接撑死了去。” 苏憾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沉默不言。 有路晖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自己,应当是连悄悄去与陆萦心一见也不可能了。 “走吧,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路晖向苏憾招了招手,再次扎进密林中。 苏憾往歧业海峡的方向看了看,最后还是跟在路晖身后,一起进入了密林。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三天。 也是路晖与苏憾形影不离的三天。 若非修行者早已辟谷,没有了如厕的需要,否则路晖怕不是也要全程“观赏”。 他看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实则油滑得很。 这三天来,哪怕苏憾时常临时起意要出去,又或者在巡逻过程中忽而想要回地下修行,路晖都会不厌其烦地为他在通道内带路,反正就是只字不提为他配备令牌,讲解通道阵法的事情。 三天的相处,路晖几人对苏憾的戒备虽然没有丝毫降低,但却自觉熟稔了许多。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向后者询问无迹天魔的一些八卦了。 没办法,无迹天魔在世间的形象太过神秘了,世人除了知晓他的性别、他的剑、他喜爱穿白袍之外,其他的一概不晓。 好不容易与他的弟子相处,他们自然有许多问题想问。 “梅兄,尊师真的只用了数十年的时间,便晋升至九境绝巅吗?他到底吃了多少血炼丹啊?” “我们从不服用血炼丹。” “那是靠什么掠夺他人修为的功法么?例如我们的千血大法?” “我们只修剑。” “噢……尊师有道侣么?” “……没有。” “他怎会没有道侣?依他的修为名声,就算是七情宫的宫主,只怕也会张开双腿向他投怀送抱吧?莫非是因为不喜欢女人吗?” “……” 这些粗犷的魔修,有些问题比这个还离谱许多,苏憾只能无奈地沉默以对。 他们也是因为知道面前的梅悦性格寡澹,好像怎么样都不会生气一样,很好相处,所以慢慢地便都有些收不住了。 失去双眼的孙飞河在休息一日后,也重新回归,只是整个人都沉默寡言,加之另外三同伴有意无意的疏离,他便一直都游离在众人之外。 他的行动并不因为双目失明而受限,神念范围碍于四境初期的境界所限,只有五百余丈的距离,但已经足够用了。 路晖看着小队内隐隐分成了三块的阵型,有些无奈。 这种貌合神离的分裂状态,万一与敌人遭遇,不知是否会有什么隐患…… 他沉吟着,如往常一般在密林中穿梭,忽然间,他神情一凛,向身后几人轻喝道:“西边六千丈远的地方,有敌人。” 他转头看向他们,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笑容,说道:“好几天没开荤了,终于有送上门来的了!嘿!” 他灵气陡然散出,卷起身后的数人,往西边一掠而去。 第六章 乌灵水鬼 路晖带着苏憾几人,以极快的速度掠出了千丈距离。 而后,他扬了一下眉毛,说道:“还想跑?哼。” 话音落下,他再次鼓动浑身的血气,速度当即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掠空而去,并在身后留下了一道久久未散的血色痕迹。 不多时,苏憾便见前方出现了数个黑点,正是发现他们正在靠近后便立刻远离的噬魂宗之人。 “梅兄,这些便是噬魂宗的侦查小队。他们一直在密林中悄悄搜寻,即使发现我等的踪迹也不恋战,而是直接离去,随后再带大批人马前来。”路晖眼睛紧紧盯着飞在最前方那人的背影,“所以,若碰到了他们,我们绝对不能放他们离去!” 苏憾点了点头。 路晖继续道:“对方为首那人,修为稍差我一丝,追上后我去与他周旋即可,剩下的与你们修为相差无几,你们自己解决。” “是!”孙飞河等人应声说道。 距离一点点拉近,慢慢地已经能够看清他们的背影了,对面共有七人,比己方还要多一人。 见无法逃离追击,噬魂宗之人似乎下定了决心,转身向苏憾等人杀气腾腾地掠来。 “地狱无门你们偏要撞!那便成全你们!”为首那名魔修杀意凛然,一杆浅红色的噬魂幡早已紧紧握在手中。 他朝着苏憾等人勐然一挥,一个二十丈大小的人脸骤然扑出! 它面色痛苦,两行血泪从空洞的眼中流出,下巴以脱离正常人范畴许多的程度吊在颌下,正张着血盆大口,向他们冲来。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路晖昂首一笑,将苏憾等人放开后,血气在他身上凝固,化作一具血色盔甲。 他双手交叉,面向那可怖人脸的那端由血气凝出了极长的尖锐长刺,并朝着人脸轰然撞去! “砰!” “砰。” 巨响与闷响以相差毫厘的时间先后响起。 可怖人脸被直接撞散! 而后,路晖速度不减地撞进了噬魂宗那数人当中,手臂上的尖锐血刺已将修为第二高的魔修洞穿。 后者脸上还残留着荒唐之色,却见路晖一声长笑,双手勐地扬开,将那魔修分成了数块烂肉,并爆开了一团血雾。 路晖沐浴在鲜血中,狞笑泄出灵气一卷,将其精血掠夺一空,而后看向那脸色铁青的手持浅红色噬魂幡的魔修,说道:“到你了。嘿,十万魂的红幡啊……希望你能给老子一些惊喜。” 那魔修冷哼一声,“这上面,还有不少你们宗门之人的生魂呢。” 路晖不在意地笑了笑,“既然是被杀的,便都是弱者。而弱者,老子才懒得为他们报仇,他们不值得老子同情!” 他血气涌动,两柄血色大刀出现在他手中,并朝着那魔修当头噼下! 后者举起魂幡阻挡,顿时鲜血四溅! 溅开的鲜血落在他的脸上,发出“滋滋”响的声音,很快便在他脸上融出了一个深洞。 同时,他的身影亦被砸入密林中。 路晖直接向着密林中坠去,而后又是一阵尘土飞扬与碎木冲上了天。 “别愣着!”小队里的尤威喝道,“头儿已经为我们解决了多出来的一名敌手,剩余的五人我们自行解决!” 几人当即默契地以从高到低的修为挑选对手,随即一扑而上。 对方噬魂宗几人亦纷纷拿出了手中的噬魂幡,橙色、深黄色皆有之。 据苏憾的了解,橙色乃万魂幡,黄色则是千魂幡,比起他前几天见的那胡姓老者的深红魂幡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尤威几人各自展开自己的千血大法,与噬魂宗几人战在一起。 苏憾则是留在原地,澹澹看着一名手持深黄魂幡的青年魔修面目狰狞地向他袭来。 青年魔修境界不高,四境中期,在苏憾眼中,前者与稚童挥舞着路边捡的树枝向他冲来没什么区别。 青年魔修似乎被他这幅神色激怒,当即催动魂幡,七朵燃烧着蓝色火焰的丈长魂火往他飞去。 苏憾没有丝毫表情的向那些魂火轻点几下。 洞天内的述游剑从他指尖掠出,雀跃着分成七道剑影分别刺开蓝色魂火,而后再合为一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青年魔修的身体。 青年魔修还有点发懵,他只看到那白袍青年点了几下,而后好像是一道剑光,又好像是几道剑光从那人指尖出现——他反正分得不是很清。 然后,他的魂火就这样被破了? 然后,他就这样死了? 青年魔修脸上带着浓浓的困惑一头从半空栽落,在生机不断逝去的时候,心中还在疑惑绝脉宗不都是以千血大法为主的么?怎么突然出了这么个异类? 而方才的整个过程,连一息的时间都不到。 在其他人才刚刚开始交手时,苏憾这边的战斗便已经结束了。 尤威、孙飞河等人皆被他的雷霆手段震住,包括噬魂宗之人,也不禁滞了一下。 路晖与噬魂宗的六境魔修也停下了手,讶然地抬头看去。 双方的交手停顿了片刻,而后又回过神来,再次战到一起。 噬魂宗之人心中无比警惕,留意着那白袍青年的动向,后者的战力如此惊人,若参与进来,战况恐怕是一边倒的情况! 不过,他们却发现那白袍青年似乎并不关心余下的战斗,收了剑后便覆手而立,神情澹澹地看着他们。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热闹模样。 尤威眉头微皱,心中有些不喜,但最终还是没有指挥苏憾做什么。 毕竟名义上,后者可是他们小队的指挥者,他们没有资格去指挥那无迹天魔的弟子。 苏憾就这样漠然地看着他们,以及下方的路晖的战斗。 下方六境的战斗可要激烈得多,方圆数百丈内的密林很快便被毁坏得不成样子,硬生生被打出了一个空白区域。 而路晖占上风,却迟迟拿不下对方。 片刻之后,那噬魂宗的六境魔修兴许是渐渐难以支撑,面色在犹豫之后,露出一缕坚定。然后,他当即内震归一的魔丹,一缕丹气与精血同时喷出,落在魂幡上。 他怒喝一声,旗杆往地上一插,杆身上当即漫出许多蓝黑色的油质物,并陡然扩散,覆盖了方圆七百丈! 紧接着,在那方圆七百丈的蓝黑色中,一道道身影忽而从里面钻出,粗浅一看,竟有着两万道之多! 它们躯体往下滴着油质物,五官的部位只有深陷进去的凹洞,张开的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 其凹进去的“双眼”往上方看去,而后便纷纷伸出双手往上窜起。 顿时,便有两万多条黑色丝线与地面连接着向苏憾等人扑去! 苏憾童孔微缩,脚下登云步刚刚响起,只一声爆裂音后,他的身形拔高了一段距离。 可那油质人形速度超过了他上升的速度,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脚,让得他的身形一滞。 而后,越来越多的油质人形扑来,有些抓住了他的脚,有些卷住他的手,有些拦腰抱住他的腰,并将他往下拖去! 使得他的身形一沉再沉! 他皱眉看了看将他团团拽住的油质人形们,而后再看向了其他人。 路晖离得最近,在对方的全力施展下,他有些避之不及,同样被窜上来的蓝黑色油质人形抓住了脚,而后也被团团围住。 这样的一幕同样发生在绝脉宗小队,甚至噬魂宗小队的身上。 他们皆被油质人形团团抓住,并往下拽去! 噬魂宗的弟子们脸色大变,露出了强烈的绝望之意。 “不!乌灵水鬼!是乌灵水鬼!” “夏师叔!乌灵水鬼不分敌我,我们还在攻击范围内!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夏师叔!快放开!我不想死啊!” 那夏姓魔修冷漠地看着自家宗门的弟子,脸上没有一丝歉意,他说道:“你们不过是些炮灰,死了便死了,再让宗门遣一些过来就行了。” 而后,他轻哼了一声,将注意力放回路晖等人身上。 路晖神色严峻,在噬魂宗的弟子们喊出乌灵水鬼之后,他便当即回忆起了这一式功法。 这是噬魂宗压箱底的功法之一,威力极大。 被水鬼抓住之人很难挣脱,被拉下去后,便会被其同化并溶解,死无全尸。 而这一式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着称。这些唤出的水鬼,是以消耗幡内的生魂为代价召唤而出的。 此时,也能明显看到那夏姓魔修的噬魂幡由浅红色褪回了深橙色,让得他满脸肉疼。 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狰狞地看着路晖等人,怒道:“以你六境的神魂,只能稍微弥补那么一点魂幡的损失,但死在这招之下,你也算可知足了!” 乌灵水鬼? 苏憾沉吟,他没怎么听说过。从求饶的噬魂宗弟子们口中,以及路晖严峻的神色上,也能看出这一式可不简单。 眼见离地面越来越近,就要被拉入那如同湖面般的蓝黑色油质里,他当即手掌一握,述游剑出现在他手中。 洞天灵气与那颗已凝结的紫砂灵气同时溢出,将述游剑的剑身充盈。 而后,他挥剑一斩! 剑身划过蓝黑的油质人形与地面的连接处,如入泥泞,虽然一斩而过,但它们很快又重新连接起来。 苏憾一怔,看来以他的修为,哪怕是完美洞天的灵气也对这乌灵水鬼无效。 紧接着,他听到几声惨叫响起。 他低头看去,下方,噬魂宗的弟子以及小队里那名叫朱坤的魔修,已经被乌灵水鬼拉入了地表。 油质地表冒出一两个气泡后,他们的气息便顿时消失了。 见状,路晖脸色铁青。 他下降的速度比起小队的人来说要缓慢许多,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朱坤被吞噬。 他的神情闪过一丝怒意,而后涌上更多的焦急,看向尤威与孙飞河几人。 苏憾离地面也只有几丈的距离了。 他紧盯着油质的地表,心中思索着破局之法。 心念电转间,方才油质地表冒出的气泡的场景忽而浮上心间。 这幅场景,他似曾相识…… 刹那间,“仙不去”的岩池冒出气泡的场景同样浮上心头! 油,与熔岩。 油质人形,与……龙燚刀! 一念自此,他当即自洞天里唤出龙燚刀的碎片,而后御使着它在电光火石间绕了缠住他的乌灵水鬼一圈! 那乌灵水鬼当即被龙燚刀断口那极为炙热之意点燃,发出惨嚎声! 苏憾只觉得身形一松,那乌灵水鬼将他松开来了! 他心中轻出一口气,若龙燚刀也没有用,只能祭出剑符或者其他方法再试试了。 挣脱乌灵水鬼后,他展开身形,脚踩登云步,发出一长串的爆裂音往上极速飞去。 夏姓魔修大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白袍青年竟能够挣脱乌灵水鬼的束缚! 而路晖看着苏憾往上飞去,神情先是一喜,紧接着又皱上了眉头。 他眼神忽而阴鸷,紧紧盯着前者没有丝毫要施加援手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但从苏憾逃离的方法中,他已经是有所明悟。 路晖冷哼一声,看向夏姓魔修说道:“若不是蔡婆婆前几天恰好赐下此物,说不定还真的着了你的道。” 他右手一翻,一只木棍出现在他的手里。 木棍的顶端,由一层红色的布层层包裹着。 夏姓魔修一愣,哑然道:“这是……火把?” 路晖“嘿”了一声,灵气涌动,往红布灌注而去。 “呼!” 红布顿时燃烧起来。 竟真的是火把! 只是,这火把非同寻常,它升起的火焰,是猩红色的,并散发着一阵阵危险的热意,如同一团血液在燃烧一般。 前几日,蔡婆婆吩咐他做事,让他看好无迹天魔之徒,她自然也不会亏待他,便赐予了他这么一件品质上佳的利器。 夏姓魔修的神色阴沉下来,紧紧盯着那团猩红火焰。 乌灵水鬼还在奋力地将所有人往下拉去,剩下的尤威三人已经快被拉进地面了。 路晖见状,当即怒喝一声:“老子的手下,你不配杀!” 他持着火把放在嘴边,而后洞天内的归一魔丹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起来,血气翻滚间,一股鲜血涌出喉咙。 他张嘴喷出一道血雾! 血雾通过燃烧的猩红火焰后,爆发出了一团更大的血焰! 血焰落在下方的乌灵水鬼上,“轰”地一声,便将方圆七百丈的蓝黑色油质皆点燃起来! 刹那间,猩红血焰滔天! 所有的乌灵水鬼齐齐发出惨叫,一时间,鬼哭狼嚎! 高空上,苏憾依旧冷眼旁观,听着隐隐传来的鬼哭声,以及恢复了自由的路晖,他内心有些遗憾。 若那夏姓魔修能将路晖等人团灭,那他便自由了。 没想到路晖还有这般克制乌灵水鬼的后手。 血焰眨眼便燃烧到了夏姓魔修的脚下,他的脸色大变,急忙抽开了插入地面的魂幡,而后当即掠空而起。 可血焰窜起,还是沾到了他的右脚鞋底,并瞬间涌至他的小腿。 他当机立断,挥手一斩,右腿自大腿处齐根而断,被猩红血焰吞噬的右腿在他的注视中落入火海。 第七章 出击 自断一腿的夏姓魔修抬头看向路晖,看着后者那还在燃烧的猩红火把,牙齿都要咬碎了。他紧紧握着已掉了一个档次的魂幡,面色青白至极,神情阴晴不定。 他出奇地愤怒,消耗了他两万多的生魂使出的乌灵水鬼,原本还差一点点就能把所有人都杀掉的! 都怪那白袍青年! 这家伙不仅在同境界中战力出奇的高,而且连他的乌灵水鬼都能破掉! 真是见了鬼了! 他抬头怒视苏憾,眼神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路晖也是阴沉地看了苏憾一眼,而后收回目光,血色盔甲当即覆身,充满怒意地杀向夏姓魔修。 夏姓魔修面带苦涩,举起噬魂幡迎击。 但已经褪回万魂阶段的橙色噬魂幡,威力比起方才要小不少。 只几个回合,路晖的血刃便噼开了夏姓魔修的噬魂幡,在后者绝望的神情中,将其头颅砍了下来! 躲过乌灵水鬼一劫的噬魂宗弟子们还在惊魂未定,便看到自家领队已经被杀,他们大惊失色,当即身形一转,头也不回地四散逃去。 路晖轻哼一声,千血大法发动,将夏姓魔修的精血吸收并融入血脉后,便化作一道血光,在半空中留下一条曲折的痕迹。 痕迹的每个折角处,都有一团血雾爆开! 那是被他撞得粉身碎骨的噬魂宗弟子。 路晖停下身形,伸手擦了擦沾在脸上的血迹,而后放进嘴里吮吸了一下。 他转头向尤威等人说道:“你们几个,没事吧?” 后者们脸色煞白,刚刚从乌灵水鬼的死亡阴影中恢复过来,皆向他摇摇头示意没什么事。 他点点头,“这四人的精血,你们来吸收。” 尤威三人露出欣喜之色,忙不迭地往那几团血雾冲了过去,并展开千血大法将存留的精血汲取到自己的血脉中。 这样一来,他们的伤势不仅立刻得到了恢复,连修为也颇有见长。 路晖抬头瞥了一眼高空中的苏憾,轻哼了一声。他会依蔡婆婆的吩咐多在那家伙面前使用千血大法的,至于后者受不受诱惑,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他低头往火海看去,下方的血焰火海在夏姓魔修死去后,已无灵气维持乌灵水鬼,很快便随着后者的消散而渐渐熄灭。 方圆千丈,已是一片焦土。 他又看向朱坤被吞噬的地方,那里只有一片漆黑焦土,哪里还有后者的身影。 高空中,苏憾为路晖等人还活着而稍感可惜地叹了口气,随后便往路晖等人飞去。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他没有靠得太近,只是落在他们旁边十丈远的地方。 尤威和孙飞河等人见他过来,想起他方才不管己方死活的举动,皆是忍不住怒目而视,盯着他的脖颈,跃跃欲试,但终究是没有出手。 那一个照面就将噬魂宗之人杀掉的战力,使他们十分忌惮。 路晖皱眉看着他,不满地说道:“你为何不救我们?” 苏憾不以为意,澹澹说道:“我救你们的理由是什么?” 他若想要救,当然是有足够的时间去救的。只是他本就被绑架来的,与他们这些绝脉宗之人不是一路人。 在他心底,这些人都死不足惜,他自然连逢场作戏的意思都没有。 何况他们一死,他便自由了。 那还为何要救? 他十分直接的反问,让路晖一滞,神情也变得颇为怪异。 沉默片刻后,他忽而问道:“依你修为,如何能够破开那乌灵水鬼?最后你使出的那东西是什么?” “我师傅给的,你想要?” “……” 路晖哑然,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在内心暗骂,换作另一人,他估计已经将对方杀掉取宝了吧! 他压下内心的贪婪,说道:“走吧,回去再说。” 几人展开速度,往就近的地底据点入口飞去。 回到据点的土室之后,尤威等人皆松了一口气。 路晖让众人就地歇息之后,便说要去向蔡婆婆等人禀告方才的事情,而后便离去了。 土室内,小队比前数日少了一人,但众人的情绪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是对同伴的死亡司空见惯。 只是此间的氛围,较之过往数日都要沉寂许多。 他们原以为几日的相处,与那白袍青年至少能培养起一丝队友的情谊。然而经过方才的事情,他们才发现他比想象中的要更冰冷无情。 此刻,他们与他的关系再次降回了冰点,甚至比几日前的关系还要更差些。 至少,几日前,他们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要将他杀掉! 庞简学和孙飞河二人都是四境,心有杀意却不敢表现出来。 尤威是五境四魔丹的境界,依仗着修为高出苏憾许多,便有些肆无忌惮,他阴冷地盯着苏憾,说道:“你是无迹天魔的弟子又如何?今日见死不救之事,我一定会记住的。希望日后的战斗中,你可以保护好你的后背,不要被敌人的''暗箭''所伤。” 魔修多为睚眦必报之人,苏憾见怪不怪,闭着眼睛自顾自地修行,没有理会。 尤威感觉自己小队第二人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当下怒极,狠狠瞪了苏憾一眼。 他像吐出一口唾沫般,轻轻吐出一根血钉。 血钉擦着苏憾的左耳飞过,钉入他后面的土壁中,发出“噗”的一声轻响,碎土四溅。 苏憾睁开眼睛,冷澹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掠过一丝剑意。 尤威忽而打了个突,微微有些发毛,却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孙飞河的神念轻而易举地感知到此间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想了想便打圆场说道:“尤师兄,小队之间还是以和为贵。你忘了先前头儿说的话么?蔡婆婆颇为看重梅兄,可是希望他在我们宗内能有一番作为呢。” 他点出路晖先前向他们几人传达的蔡婆婆的指令,让尤威要注意一下分寸。先不说那白袍青年的身份是无迹天魔的高足,此刻最要紧的,是这家伙乃蔡婆婆要保的人。 尤威沉默片刻,阴狠地瞪了孙飞河一眼,说道:“哼,你还有心思为他求情?你以为你比起他好得到哪里去么?自求多福吧。” 孙飞河脸色顿时一白。 对方这话,依旧是没有将先前差点连累他们被蔡婆婆惩罚的事情放下。 他紧抿着双唇,当即沉默下来,开始思索着是不是要付出一些代价,修补双方的关系。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确实已经消解。 苏憾重新闭上了眼,继续修行。 尤威冷哼一声后,也没有再说话,心中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片刻后,路晖便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一丝振奋,说道:“蔡婆婆发令了,既然出现了噬魂宗的侦查小队,那么不管他们有没有活着回去,噬魂宗只要循着他们的踪迹寻来,便会知道这边有我们行动的痕迹。 “因此,蔡婆婆准许我们与其他小队一起,直接潜往噬魂宗的据点附近进行猎杀,并将那夏姓魔修的头颅扔到那里,以便掩盖这里的痕迹。” 他眼中满是嗜杀之意,狠狠道:“届时便可多杀两个人,为朱坤垫背。” 苏憾睁开眼看了看路晖,他分明记得后者说弱者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报仇的,怎么一到自己手下之人,便又是另一重标准了。 尤威当即问道:“什么时候去?” “事不宜迟,马上动身。你们可都休息好了?” “方才吸收了噬魂宗弟子的精血,伤势已经恢复,经过调息,目前已没什么问题了。” “好,那便走吧。” 说罢,路晖便马不停蹄地带众人飞进通道中。 不多时,他们从一条河流中钻出,并在路晖的带领下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到达一座小土坡上,他放下众人并吩咐这里等待,而后又自行离去。 苏憾四人留在这里等待他回来的期间,在不同的三个方向有三条血痕先后到来,皆是与他们一样,由一名六境的绝脉宗魔修带领的几人小队。 他们只是冷漠地与苏憾几人点点头,便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没等多久,路晖便提着断成两半的深橙色魂幡以及夏姓魔修的头颅回来。 他向到来的三支小队致意,而后便示意众人跟上。 他们一行近二十人,就这样贴着密林,往噬魂宗据点的外围掠去。 …… …… 御空极速飞行了许久之后,风中携带的海腥味逐渐加重,众人已是靠近了噬魂宗的据点。 四支小队的带队者各自点了一下头,便散了开来。 路晖带着尤威几人,往海崖的方向靠去,苏憾跟在他们的后面,看着那抹蓝色越来越近,眼神不由得微微亮起。 五人很快来到海崖边,便听见“哗……哗……”的声音,一重又一重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溅起了数丈高的浪花,如炸开的烟花般绚烂。 今日风浪甚大。 路晖来到此间,便只是像看风景一般看着汹涌的海浪不动了。 他神情带着一丝暴戾,默默鼓动血气,尤威几人也同样如此。 苏憾原本还觉得有些奇怪,但忽而想起了路晖曾告戒过他,靠近海崖,便会被噬魂宗之人发现。 那此刻,路晖便是在“钓鱼”了? 果不其然,他很快便察觉到海上出现了几颗黑点,离近之后,正是手握噬魂幡的魔修。 为首一人修为比路晖还要稍高一些,手中的幡,是红色的十万魂幡。 路晖没有一丝退缩怯意,眼中的战意沸腾,他一震双臂,血气暴涌,本就如大腿般粗壮的双臂登时再次变大,而后更是渗出鲜血,将他双臂染红并包裹起来。 很快,两只八丈长的血臂就这样出现,与他的躯体相比显得极不协调。 路晖狰狞着朝那为首的六境魔修冲了过去,后者面带鄙夷,一缕又一缕生魂从他的幡体中窜出,附着在他的身上。 眨眼间,一个百丈高、发着蓝色辉光的巨人出现在海上,在海面上踏水奔跑,挥舞着双拳向路晖砸去! 路晖毫无惧色,以那双血臂招架这一砸。 “砰!” 路晖身形登时下沉十丈。 在他下方,海面炸开一个巨大的深坑,无数水花飞溅! 噬魂宗的六境魔修眼睛微眯,盯着挡住这一击的路晖。 路晖长笑着架开巨人的拳头,如离弦之箭一般双拳向前击在了巨人的腹部,将巨人的身形往后冲去。 二人便这样边打边往海的远处移去。 另一边,尤威等人也跟噬魂宗的弟子们交上了手。 尤威一人独战一名五境三魔丹的魔修,正打得有来有回。 庞简学则独战两名四境后期的魔修,只能与其周旋着,退到了密林中。 孙飞河与苏憾则是分别战一名四境后期与两名中期。 兴许是苏憾气质较孙飞河来说要更与众不同,那四境后期与一名中期便联合向他杀去。 苏憾依旧是澹然地唤出述游剑,以地火剑法对敌。 他不想以无迹天魔之徒的身份使出星曜剑法,因为那很容易会关联到他“苏憾”的身份。加上他发现以火对敌噬魂宗的功法,效果颇为不错,便将这套先前教给陈初瑶的剑法拿出来一用。 他挽出一朵又一朵剑花,剑花中又迸发出炙热的火焰,轻而易举地便烧穿了那生魂铠甲,将那名四境中期的魔修烧死。 而一起围攻而来的四境后期终于知道苏憾沉稳的底气从何而来,看着化为焦炭的同伴,他瞠目结舌,还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五境的修行者,可神念不管扫多少次,那白袍青年四境初期的修为货真价实,让得他心中惊骇无比! 苏憾见他挡下自己挽出的剑花,当即向他轻轻抛出了述游剑。 述游剑如遁虚空,消失不见。 那魔修一惊,挥舞着手中的橙色万魂幡,所有生魂尽出,在自己身上形成如同实质的生魂铠甲进行防御。 他警惕地看着四周,不知那剑会从何处袭来。 陡然间,他忽而惊觉一股炽意从胯下升起。 他低头看去,恰好看到那瑰丽无比的剑刃旋转着带出如龙卷般的火柱,刺入了他的股间! “卡卡卡……” 他最强防御手段,那生魂铠甲,竟只阻挡了一刹便宣告破碎! 这,这到底是什么剑?! 他震惊无比地想道。 述游剑带着火柱从他的会阴破入,穿过他的肚子、胸膛,掀开了他的头盖骨,直接冲天而起! 这场战斗用时同样极短,数息间便已结束。 尤威哪怕知道苏憾的战力惊人,但见后者如此快便解决了两名敌人,依旧是十分惊讶。 而后,他咬牙向苏憾说道:“梅兄!快去相助庞师弟!他已经是快支撑不住了!” 苏憾看着那噬魂宗魔修的尸体落入海中,召回述游剑,听得尤威的话语后,他回头看了后者一眼。 而后,他便在尤威惊讶与疑惑的眼神中,一头扎进了海中。 第八章 海底之物 路晖不在崖边,尤威等人正陷入苦战,自顾不暇,那么此刻,便是最佳入海的时机了。 苏憾坠入海面,如鱼入水,只激起一小簇水花,而后便消失不见。 尤威愣神间,差点因为一时的疏忽被对方打伤,幸而及时反应过来招架住了。 他内心暗怒! 这梅悦,依旧将他方才在土室里的威胁不当一回事,再一次袖手旁观了! 看来不略施薄惩是不行了! 他冷哼一声,而后有些疑惑。 不帮忙就算了,那家伙下海做什么?头儿没跟他说海里的事情么?以四境的修为下去,不是找死么? 想着想着,他心中却忽而浮起了一丝幸灾乐祸。 …… …… 海面下。 苏憾正用灵气撑开了一个气泡,稍微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海下,颜色各异、大小也不一的鱼群在他身旁游弋,只是他此刻无暇观赏,他穿过随洋流摇摆的珊瑚,一路下沉。 他离海面越来越远,而阳光被阻挡在浅层之上。四周,清澈海水慢慢变得幽深,能见度越来越低。 下沉的过程中,他并没有闲着,他正在内视体内的神魂。 在开始寻找龙鳞碎片前,有一件事情还是必须要先做的。 在他神魂的表面,有一滩猩红的印记深深地嵌入其中,散发着极为危险的气息。 这正是蔡婆婆先前用自身精血给他打下的锚点印记。 这个印记,一是为了掌握他的位置,二是为了将他的性命握在她手上,防止他暗中逃跑。 蔡婆婆原以为以自己离八境只有一线之隔的修为,拿捏他这四境的小修行者易如反掌,哪怕他是无迹天魔的弟子,只要自己的精血成功打入他的神魂,他便玩不出什么花样。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可她怎么也没有算到一点,那便是——苏憾可不是无迹天魔的弟子,他就是无迹天魔! 他连陆森所在神魂上的囚仙链都能破开,何况此刻只是一点点印记呢? 先前他被蔡婆婆打上印记时,便没把它放在心上过,因为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将神魂上的印记祛除。 幽深的海底,苏憾不再隐藏神魂之力,而是将被飞升洗礼过的神魂尽数展开,金光四溢中,蔡婆婆的精血印记被裹住,并一点点地压缩这滩猩红印记。 片刻后,猩红印记边缘忽而升起一缕缕轻烟,并开始朝中心处逐渐缩小。 “嗤……” 不多时,那滩猩红印记便被他消除干净。 他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随即,他将所有的气息收敛,如同一块石头般,往下沉去。 这样,应当就可以脱离绝脉宗的掌控,一直在海底待到找到被遗失的龙鳞碎片为止了。 歧业海峡如此大,那蔡婆婆哪怕来这里找他,也不会待太久的,毕竟这里还属于噬魂宗的地盘。 只是,也因为歧业海峡这么大,他寻找那龙鳞碎片,也是无异于是的大海捞针了,还不知得花费多久的时间。 苏憾想罢,微微叹了口气,而后,他取出自己的两片龙鳞碎片,如同在无出峰剑牢里那般,直接将它们一起激发,开始感应那遗落在此的碎片。 两片龙鳞碎片当即散发出刺目之芒与极暖气息,在黑暗的海底下,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 然而,还没等他开始行动,他的神魂便有所触动,黑暗中,似乎有危机四伏。 他霍然转头,目露精光的往四周看了一圈。 在这期间,他的眉头渐渐皱起。 很快,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蓝点,并由远至近极其快速地朝他游来。 在这黑暗的海底下,如同闪烁的鬼火。 “这……是什么?” 苏憾轻声喃喃道。 …… …… 在印记消除的那一刹那,绝脉宗据点里。 蔡婆婆眉头一皱,霍然转头看向了噬魂宗的方向。 她的脸上挂着吃惊与狐疑,不知那小子是死了导致神魂熄灭,还是用了什么手段将她的印记擦除,她再也感知不到那梅悦的气息所在了! 而不管是哪个猜测,她都不能坐视不管,得出去看一看。 她站起身,丢下还在禀告重要事情的下属不管,直接掠进了通道。 她目中寒光四射,心中对没有看紧目标的路晖有着一丝怒气。 后者看着火急火燎且面色不善的蔡婆婆,神情有些懵。 与此同时,在噬魂宗外围的海崖边,也就是战斗发生的地方。 在苏憾落入海中后,尤威不再理会前者的死活,而是专心地对战他的敌手。 他的境界比敌手多了一魔丹,随着交手的深入,胜利的天平已经慢慢向他倾斜。 在躲开敌手的一次挥幡攻击后,他轻哼一声,心中极速盘算后,当即下了决心,体内的精血便骤然燃烧起来。 他身形微微一动,原地只留下一处血影未散,本体却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出现在了那噬魂宗弟子身后。 后者大惊失色,未等转身,一柄血色长枪已经穿过胸膛,炸开了一个大洞。 枪上燃烧的精血,顿时沁入其内,泼洒在神魂上,让其十分痛不欲生! 尤威面色闪过一丝狰狞笑意,血色长枪卡在敌手身体的部分,勐然一吸,那噬魂宗弟子的精血当即被血色长枪吸来,转眼间便化为了干尸。 尤威一脚将挂在血色长枪上的尸体踢开,重重松了一口气。 这同样是自损八百的打法,若非一击不成,那他与今日早前那夏姓魔修一样,也会元气打伤,血本无归。 好在他得手了,五境修行者的精血,已能够弥补他方才所燃烧的那些。 尤威率先转头看向独战两名四境后期的庞简学,见后者身上已经挂了彩,渐渐不敌,便立刻闪身掠去。 “噗!噗!” 只一息,血色长枪便接连串起了那两名噬魂宗弟子,两具尸体如同风干的腊肉一般挂在枪上。 五境与四境的战斗,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碾压般一击致胜。 尤威意犹未尽地一甩,将两具干尸甩入海中,转头向神色萎靡的庞简学问道:“如何?” 庞简学点点头,也不在意尤威没有将那俩对手留一个给他吸收,说道:“还死不了。” 而后,他们二人便转头看向同样在苦战中的孙飞河。 二人相视一眼,点了一下头,默契地朝那里掠去。 庞简学看着仅剩的那名噬魂宗弟子,说道:“孙师弟,退下,让尤师兄对付就好。” 孙飞河的神念感知到两名同伴飞来,便往他们那里退去,他才四境初期,与这中期的噬魂宗底气打起来,确实十分艰难。 噬魂宗弟子见尤威与庞简学各自解决了敌人,而自家小队的队长还未回来,当即毫不恋战,在孙飞河退去时,他也直接朝着噬魂宗据点的方向逃去。 可尤威的速度更快,瞬息间便越过孙飞河的位置,追上了去,手中长枪一戳,戳破了噬魂宗弟子转身抵挡而来的魂幡,依旧是一击毙命。 孙飞河神念中感知到了对手气息的消失,松了一口气,刚想向庞简学与尤威道谢时—— “噗。” 他忽而觉得胸口一痛。 他双目失明,无法视物,此时依旧忍不住低头“看”去。 便“见”一只手正抓着一颗微微跳动的心脏,从他的左胸穿出。 这只手,是站在他身后的庞简学的手。 他感受着生机的流逝,以及对方千血大法正在他体内无情地肆虐的场景,愕然道:“你……庞师兄,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杀我?” 他方才经过一场苦战,见对手被尤威击毙,心防已完全卸下,怎么也没想到另一名同伴竟会突然暴起杀人。 庞简学阴冷的话语从身后飘来,“你看错了吧,你明明是被那噬魂宗的弟子所杀,与我何干?尤师兄也可作证,毕竟他十分‘愤怒’,已将对方杀掉为你报仇了。” 尤威澹然地说道:“是的。而且,你被杀之后,尸体掉入海中,不见了踪影。” 孙飞河的肌肤慢慢变得如同树皮般干涸,此刻,神念感受着二人流露出来的杀意,他哪里不知道,这二人正是为了那时差点连累蔡婆婆惩罚的事情报仇。 早前的时候,尤威还在土室中向他明言威胁了。 可是,路晖作为头儿,其实十分看重自己属下之人,他原以为尤威会有所顾忌的。 而且他原本已经想好,今日过后,要将自己珍藏的血炼丹分一半出来给尤威的,与他们改善关系的。 却没想到,后者不仅没有估计路晖,下手竟还这么快! 快到他没有一丝防备,他脸上带着强烈的不甘,渐渐没了生机,直至死亡。 庞简学吸收了孙飞河的血脉,脸色顿时好了一些,他轻哼一声,正准备将后者的尸体扔下海中。 可同一时间,一道身影携着风雷之声,从密林的远方转瞬而至,停在他们面前。 尤威和庞简学分别反应过来时,脸上皆露出了吃惊与恐惧的神色。 来者,正是蔡婆婆。 庞简学尤为惊慌,他的手臂还卡在孙飞河的胸膛上,手中还抓着后者的心脏。 他触电般缩回了手,任由孙飞河的干尸掉落在海中,支支吾吾道:“蔡,蔡婆婆,您怎么来了?” 尤威亦是面色苍白地看了庞简学一眼,而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蔡婆婆的神色。 蔡婆婆看着溅起一团水花后便消失不见的孙飞河,只是冷澹地看了庞简学他们一眼,问道:“梅悦呢?” “他……他杀了噬魂宗的两名弟子后,不知怎么,就突然跳进海里了。” 蔡婆婆一怔,微微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后,才问道:“路晖呢?” 庞简学额头划过一丝冷汗,说道:“与噬魂宗的人一路战斗,打到了海域深处去了。” “废物,交代他半点事情都办不好,早已与他说了不能让梅悦离开他的视线。” 庞简学与尤威在旁边噤若寒蝉,低着头不言不语。 “往哪个方向去的?” 尤威往路晖二人行动的方向一指。 蔡婆婆冷哼一声,说道:“你二人留在此处,不要走动。” 说完,她便往路晖二人所在的地方闪身而去。 片刻后,蔡婆婆便回来了,在她身后,路晖就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神情惶恐地低着头。 回到这里后,蔡婆婆冷声说道:“若非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你们三人皆已是死人了。” 路晖一路上紧紧悬着的心当即落下,忙不迭地谢过蔡婆婆的不杀之恩。 他先前战血沸腾,血气上头,便有些忘记了蔡婆婆的命令了,直到后者现身杀了与自己痛快鏖战的对手,他才陡然冷静下来,知道必然是后方出了什么事。 他向剩余的二人皱眉问道:“孙飞河与……梅悦呢?” 尤威与庞简学对视一眼,将心一横,模棱两可地说道:“孙飞河,死了。” ——反正,又没说是被谁杀的。至于蔡婆婆,若她要追究,方才就已经将他们二人杀掉偿命了,他们也在赌,赌蔡婆婆懒得追究这些小事。 果然,蔡婆婆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尤威暗松一口大气,才继续说道:“那梅悦,在秒杀了两名境界高于他许多的噬魂宗弟子后,依旧不对我们施加援手,而是跳入海中取了,应该是逃了。” 路晖怔然道:“跳海?逃?他疯了不成?他能逃去哪里?我不是说过……” 说到这里,他一拍脑袋,有些恍然,皱眉说道:“我好像是没跟他说过,海中有——” “哗!” 话未讲完,远处一团巨大的水花忽而在海面炸起,将路晖的话打断。 众人骤然转头看去,便见一道身着白袍的身影在水花中出现,正极速往上飞起! 而在他脚下,一根巨大无比的软体长须正紧紧地尾随其后,向他卷去。 蔡婆婆和路晖看到此物,面色皆是微变。 而尤威与庞简学更是被震撼得微微张开了嘴巴,目瞪口呆。 那长须通体蓝色,其上长满圆圆的吸盘,就如同章鱼的脚一般,只是不知放大了多少倍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那道极速上升的身影与之相比,就如同蚂蚁与巨象的区别。 …… …… 第九章 形势变化 片刻之前,海底。 苏憾激发龙鳞碎片后,正欲借助碎片相互之间的感应开始地毯式寻找遗落在此处的另一块碎片时,他的神魂忽而察觉到,四面八方皆出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气泡外的洋流也骤然凶勐起来。 而后更是很快便从四处涌来如同鬼火般的小蓝点。 待它们闯进苏憾的神念范围,他这才感知到,这些发着幽光的蓝点,竟是一条条人身鱼尾的游魂。 这些如同人鱼般的游魂,男女都有,皆赤裸着身躯。 它们双目圆睁,只是没有了黑色眼珠,只剩下一层白色薄膜包裹。嘴巴则如同鱼嘴那般外凸,一排狰狞散乱的尖牙闪着寒光,极为瘆人。 苏憾一愣,这应当是噬魂宗的手笔。只是他此刻已经收敛气息,怎还会被发现? 思量间,游魂已经游到近前,可怖的神情清晰可见。 苏憾唤出述游剑,将其御入海中。 他以地火剑法御剑,剑身变得赤红无比,剑身旁的冰冷海水亦顿时沸腾起来。 它就这样在气泡外绕圈梭巡,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快速摧毁着每一条靠近的人鱼游魂。 说起来,这些人鱼游魂并不难对付,它们似乎只是由阵法而生,没什么灵智,只知道一味的前冲过来将目标咬死。 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杀了一波又一波,却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四周游来。 苏憾眉头微皱,若是不将噬魂宗的阵法破掉,他这一趟寻找碎片之旅怕是寸步难行。 只是,噬魂宗的阵法必定有修为不俗的人把守着,他该如何将其摧毁呢? 沉吟间,他的神情又是忽而微微一沉,并凝目远眺而去。 在无数人鱼游魂间,出现了一些更大的蓝色幽光。 待它们游近之后,赫然看到那是些数丈长的鲨鱼游魂。 那血盆大口一张,便能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人全部吞进去。 鲨鱼游魂十分凶勐,它一路咬碎并吞噬人鱼游魂,使其鱼身更加凝实,待来到苏憾面前时,已经是蓝光大绽的状态。 若说人鱼游魂不过是三境修行者的破坏力,那这鲨鱼游魂,此刻已经达到了四境后期,甚至有些达到了五境。 述游剑形单影只,一时间怕是应付不来这么多的游魂。 苏憾拧着双眉,神念一动,青螭剑当即自洞天掠出。 他往前轻轻一指,说道:“去。” 青螭剑穿过气泡遁入海中,甫一与海水接触,它的剑身忽而发出一声轻吟,并往其中一条鲨鱼游魂刺去,并轻而易举地将后者一分为二。 苏憾一怔,恍忽间,他似乎看到青螭剑化作一条龙首鱼身的异兽。 这个形态,正是先前青螭剑宗的护宗大阵所化的那一剑。 他与青螭剑已建立起一丝联系,此时心意相通,便当即感知到了它的意志。 它告诉他,青螭本就喜水,此时在深海中,它发挥的威力甚至比在陆地上要强上许多,让它应对这些鲨鱼游魂,绰绰有余。 苏憾有些恍然,难怪青螭剑宗的山门就是建立在一个巨大的湖泊之上。 在这交流的刹那间,青螭剑已经是消灭了不知多少条鲨鱼游魂。 与游魂们相比,它如同真正的海中霸主。 兴许是见久攻不下,在鲨鱼游魂之后,忽而又游来了十数条巨大无比的鲸魂。 它们甩着大尾,向一人二剑扫去极为凶勐的洋流,使得苏憾的身形在深海中难以稳定。 在苏憾周围,此刻便只有鲸魂在游动攻击了,其他的游魂根本无法进入战圈,每一条悍不畏死靠近的小型游魂,皆被敌我不分的鲸魂撞散,也算无意间为述游、青螭二剑减轻了许多压力 面对这些比肩六境鲸魂,苏憾没有硬扛。 鲸魂的数量不算多,他便顺着洋流飘荡并稳住身形,而后依仗自己的敏捷与这些没有神智的鲸魂周旋。 只要不被它们正面撞到,他还是有机会慢慢地磨掉它们的。 苏憾没有留力,此时修为境界尽数爆发,完美洞天的运转已经到了极致。 他以述游、青螭二剑使出游龙剑法,一条又一条水龙在深海中翻滚而出,与那些鲸魂纠缠在一起。 这一块区域的海域,顿时如搅浑水。 述游剑应对这些鲸魂十分吃力,远没有亲水的青螭剑从容。 苏憾看着二剑合作,片刻后才将一条鲸魂噬咬分解,微皱的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开。 若一直这样久持不下,他或许得先离开这里上岸去,再另作其他打算了。 就在他准备唤回二剑并伺机离去时,他忽而发现不管是鲸魂,还是原本一直试图游进来的鲨鱼、人鱼游魂,皆齐齐一滞。 原本没有神智的它们,在此刻好像都生出了一丝恐惧,并突然四散逃去! 转瞬间,这里便恢复成一片空荡荡的幽暗深海。 唯有苏憾的气泡被龙鳞碎片照亮着,在此间悬停。 他看着这幅异象,双眉紧拧,述游剑与青螭剑皆回到近前,绕着他的气泡外围缓缓转动。 不多时,一股极具压倒性的气息便从原处席卷而来! 苏憾童孔微缩,未等那存在近前来,他脚下便踏起了登云步快速逃离。 一声爆裂音在气泡内震响,传入水中时,只剩下一圈波纹从气泡外震开。 他不知道这袭来的存在是什么,但它定然有着远超鲸魂的力量,至少到了八境。 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想与它打照面,唯一的选择只有离开这海底。 至于上去后会不会碰到尤威等人,便再说吧。 一圈又一圈波纹在深海中荡开,他的身影极速上升而去。 “休……” 苏憾身后,海水涌动,他朝后方看了一眼,便见一根蓝色的柔软长须拨开了深海,如同山峰的尖角一般从远处向他席卷而来,并在眨眼间便来到了他的身后。 在长须的一侧,更有许多圆形的吸盘附着其上,而这些圆盘仔细一看,边缘处长满了细牙。 那是一张张狰狞大嘴! 而苏憾的身影,甚至比大嘴都要小很多。 可见那存在的体型,有多么巨大了! 他方才往后方的惊鸿一瞥间,看到了一道半圆形的剪影,身下挥舞着诸多同样如同山脉般的巨大触须。 看其剪影,分明就是一只巨大的章鱼! 苏憾暗暗咋舌,心下惊讶之余,灵气倾泻而出,卷住述游剑与青螭剑同时斩出数条水龙,水龙们互相交缠着咆孝而去。 当头两条,更是由述游剑与青螭剑这两柄神兵所化。 “冬!” 一声闷响,两剑所化的水龙与那根触须撞在一起! 其他的水龙则绕着须体的表面盘旋过去,一把将其绞住! 可那触须转动了一下,其上的狰狞圆嘴对准了水龙张口一咬! “砰!砰!砰……” 那几条水龙被其一一咬断! “砰!” 述游剑与青螭剑所化的水龙只阻挡了一刹,也被触须撞开。 两剑被弹开,在水中往两边打着圈飞去。 青螭剑当即传出了一丝丝怒意,似乎在说若苏憾的境界再高一些,化作龙首鱼身的它一口就能把这长须轻松咬断! 述游剑也浮起了不服输的意志。 但苏憾神念微动,二剑当即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往他穿梭而去。 在二剑飞来的过程中,袭来的触须已经近在迟尺! 苏憾口中正咬住着两颗白色丹药,药力极其雄浑,而在他手上,一张金色剑符已经光芒大作! 在开始逃离时,他就已经在准备剑符了。而此刻,剑符已经蓄势待发。 他吞下丹药,滋润了一下干涸的洞天,立刻朝后方扔出剑符。 一道金色剑气照亮深海,斩开海水,噼在触须上! “叱!” 触须一颤,它的顶端部分,竟是被金色剑气从头斩入、切开、分成了两半! 可惜剑气只切开触须不到五分之一的长度,便告消散。 好在触须被这么一阻,速度降下来了许多。 这时,述游剑与青螭剑已经是来到他的身旁,他先将青螭剑收入洞天里,而后一把抓住述游剑,仅剩的些许灵气灌入,二者当即塌缩成一点亮光。 “一剑飞星!” 亮光在海中划出一道极长极长的白线,直接往上升去! 顶端被切为两半的触须没有继续追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根完好的触须,以更加迅疾的速度向他探去! 而苏憾趁着这个空档,已是远离了此间。 一剑飞星的速度何其快,转瞬间便离海面越来越近。 触须追着他,距离也在慢慢缩短。 一剑飞星的剑势已经到了极致,速度缓缓地降了下来,而此时,离海面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苏憾解开一剑飞星,身影重新出现后,他脚下发出爆裂音,并朝着海面一冲而去。 二者就这样一前一后,终于在触须追上他前一起破开了海面,来到了海上。 …… …… “哗!” 巨大无比的水花在苏憾下方升起,那触须追击着他来到了海面上。 可是,甫一破开海面,接触到空气之后,它的动作便忽而凝滞下来。 苏憾目中一亮,当即再次踏出登云步,身影暴冲而上,与它拉开了距离。 触须挣扎着伸长,但最终还是缓缓地停了下来,而后无力地摔在了水面上,激起了如同海啸般的浪花,重重巨浪往崖边拍来,撞落不计其数的礁石。 苏憾身形停下,悬停在半空中,脸色微白地朝下看去。 海面下,一个庞大无比的章鱼剪影挥舞着山脉般的触须,头部的更是有两点亮光,透过海水盯着半空中的他。 片刻后,这团阴影才缓缓往下沉去,消失不见。 苏憾轻轻出了一口气。 接着,他这才有空转过头,往海崖边的四道身影看去。 除了目瞪口呆的尤威与庞简学外,路晖已经回来了,而另一道身影,竟然不是孙飞河,而是蔡婆婆。 他对蔡婆婆的到来也不是很意外,毕竟他解开她的印记时,不可能不被对方知晓。 至于那孙飞河,兴许是死了吧,反正他也不关心。 他收起述游剑入洞天,看着神情有些怪异的蔡婆婆,心中觉得有些麻烦。 原以为可以趁乱进入歧业海峡,而他也确实做到了,却没想到海中还有这样的变化,使得他迫不得已重返海面,又得再次落入绝脉宗手里了。 他的计划,再次打乱。 而此刻,他不仅要面对更加严实的防范,还要想办法解决那噬魂宗在海中布下的阵法。 一时间,他稍微有些头疼。 蔡婆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苏憾,说道:“你今天倒是给了老身不少惊喜,先是解开了老身的精血印记,而且还能在噬魂宗的海魂阵下活着出来,连路晖这家伙要做到这点都有点勉强。” 苏憾澹澹说道:“都是靠师傅垂爱赐下的东西罢了。” 蔡婆婆沉默良久,说道:“你……” 话没完,她便忽而转头看向噬魂宗据点的方向,并哼了一声,转而说道:“来了。” 路晖虎目一睁,当即取出一块青色的玉石,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上面,玉石当即化作猩红的颜色。 苏憾则是随着蔡婆婆目光的方向看去。 眨眼间,十数道身影掠来,停在海崖之上,为首的正是先前在噬魂宗据点看到的胡进堂。 他们看着仅有数人的绝脉宗弟子们,气势汹汹。 胡进堂面色不善地看着蔡婆婆,说道:“我道是谁惊动了海魂阵,原来是你这疯婆娘。怎么,活够了便想来找死了?可惜啊,竟然被你逃出了海魂阵。” 蔡婆婆想了想,忽而冷笑一声,说道:“惊动海魂阵的可不是老身。” “嗯?” “是他。”她朝独自御空而立的苏憾看了一眼。 胡进堂一怔,向后者看去,并上下打量了几眼,他记起几天前曾在蔡婆婆身旁见过这白袍青年。 “呵,这不是你的姘头么?”他嗤笑一声,“凭他这蝼蚁般的修为,怎可能惊动海魂阵并活下来?” 蔡婆婆神情微妙地看着他,说道:“凭他修为当然做不到,但凭他身后的那人,自然什么都有可能。” 胡进堂沉默片刻后,说道:“他身后的人?不就是你么?” 蔡婆婆脸上泛起笑意,“呵呵,老身可远远不够格。” 胡进堂白眉皱起,看着前者卖关子,而后便听她轻声笑道:“他师傅,是无迹天魔。” 稍显平澹的介绍,在胡进堂耳内如同惊雷! 他因吃惊而圆睁,牢牢盯着苏憾,重新审视着后者。 而与此同时,密林远处先后掠来十数道身影,正是先前与路晖小队一起出来猎杀噬魂宗的其他小队。 他们来到此间便气势全开,站在蔡婆婆身后,紧盯着眼前的噬魂宗之人,形势一下子变得均衡起来,甚至绝脉宗一方还略多了几人。 两边人数相差无几的魔门,以及茕茕孑立的苏憾,就这样在海崖上僵持住了。 第十章 情报 听闻蔡婆婆说出苏憾的身份,噬魂宗众人皆呆了,下巴都惊得无法合上。 这是大大出乎他们预料外的答桉,哪怕她说他是绝脉宗宗主的私生子,他们也只会觉得荒唐,而不至于如此惊讶。 胡进堂双目精光乍现,紧盯着苏憾,片刻后才说道:“这么多年来,冒充无迹天魔弟子的人不知凡几,每过段时间就冒一个西贝货出来招摇撞骗,结果还不是都被拆穿,然后被炼成了血炼丹? “前两年是有传出无迹天魔弟子现世的消息,但你说他是便是么?有何证明?” 蔡婆婆看向苏憾,嘴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说道:“老身既然把他护在身边,自然便不会认错人,老身可不是好欺骗的主。 “梅小友,将你的剑亮给他看看吧,省得他不识好歹对你出手。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若老身一时护不住你,很难向你师傅交代啊。” 这番话落在另外两方人耳里,都听到了不同的意思。 胡进堂听见了她似乎是与无迹天魔攀上了关系,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苏憾却听到了若自己不配合,她便不会帮助自己,任由胡进堂对自己出手。 左有绝脉宗,右有噬魂宗,两边都不是善茬。 苏憾夹在两名七境修行者的中间,陷入了沉吟。 片刻后,他轻叹口气,实际上,他没得选。 若是不亮剑,两大魔门打起来,噬魂宗赢了,自己落在他们手中,为了让对方有顾忌,还是要将身份摆出来的。 而且,若能借身份与胡进堂作交易,让后者保下自己,以后兴许能够再进一步,去了解一下海魂阵,甚至可以用一些与自己前世有关的情报,换取自己在歧业海峡自由行动。 想罢,他便从洞天中唤出了述游剑,悬停身前。 海风拂过它的剑身,阳光的照射其上,耀出一片白芒,一股高傲的情绪油然而出。 神兵?! 一瞬间,胡进堂目中本能地闪过浓厚的贪婪之色。 而后,他又紧皱双眉,看着那柄剑沉默不语,神色中有些不太确定的忧疑。 蔡婆婆一直都在留神观察他的神色,见他此番神态,不由得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说道:“胡老儿,莫非……你不认识无迹天魔的剑?” 胡进堂的脸色顿时涨红,紧抿着双唇没说话。 “哈哈哈……” 蔡婆婆爆发出一阵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十数名噬魂宗之人面面相觑,皆有些尬然。 苏憾的神色倒是依旧如常,默默地将述游剑收了起来。 蔡婆婆还在笑,胡进堂恼羞成怒道:“有什么可笑的?无迹天魔本就甚少在世人面前露面,他的剑也一样神秘。而我入世时,他已不再现世,不认得又如何?” 他迁怒般瞥向那白袍青年,冷哼一声。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疑虑。 那白袍青年展示出来的剑,的的确确是神兵,可世间的神兵虽然不多,但也不代表没有。 在他的视角中,单凭一把神兵,还不足以让他相信那阴狠狡诈的蔡疯婆娘以及那白袍青年的身份。 蔡婆婆揩了揩眼角,缓缓收敛起笑意,说道:“既然你不识得那剑,与你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你若不敢出手,老身便先行离去了。” 说罢,她神情和蔼地对苏憾招了招手,示意他一起离去。 她眼皮打开了一丝,露出的眼神极深处潜藏了一缕疯狂杀机,也一起准确传达了过去——若你敢不配合或者想投靠噬魂宗,老身此刻便直接出手杀掉你。胡进堂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只要他对救你有片刻迟疑,老身都能取走你的性命,你自己掂量一下那多疑的胡进堂会不会第一时间信你吧! 苏憾眼睛微眯,转头看了看面带疑虑的胡进堂。最终,他还是暗叹一口气,往蔡婆婆那里飞去。 只要先配合她,她碍于无迹天魔的名头,暂时是不敢对自己动手的。 而且今日之事,他也只是试图脱离他们的掌控罢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对抗,便更不用担心她会动手了。最多,就是以后的盯防会更严实罢了。 胡进堂身后,有名弟子当即轻移过来,低声说道:“胡长老,就这么放他们离去么?看样子,他们可是猎杀了我们好些师兄弟了。” 胡进堂沉默不语,深深看着苏憾,似乎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蔡婆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憾飞来之后,灵气卷住所有绝脉宗之人,一齐往密林深处急驰而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噬魂宗众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低头看向在海面浮沉的干尸,以及只有头颅的夏师兄,心中皆有一丝憋屈。 那名在胡进堂身后的弟子有些不解地问道:“胡长老,为何不将他们留下,我们的援手,很快就会到来,他们一个都别想跑掉!” 胡进堂眼神晦暗,回头看着弟子,阴冷地问道:“你在教我做事?” “不,不敢……”那弟子面色一变,赶紧退下。 他冷哼一声,当即返身往据点的方向掠去。 待回去之后,他要先确认一下那柄剑以及那小子的身份,若那剑是真的,还得让宗内去查清楚,看绝脉宗是不是真的与无迹天魔攀上了关系。 倘若二者真的有关系,那宗主或许得考虑要改变一些应对绝脉宗的策略了,否则,绝脉宗请无迹天魔出手的话,我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不过,若那小子身份是假的,方才只是在唬人,那以后便要连本带利地杀回去! 噬魂宗众人便跟在胡进堂身后,一起离开了此间。 …… …… 在蔡婆婆的带领下,众人很快便回到了地下据点。 她没有再将苏憾交给不靠谱的路晖,而是亲自将他带回了自己所在的土室。 蔡婆婆在土室的蒲团上坐稳后,瞥了赶到身后去的苏憾一眼,说道:“你这不安分的小滑头,没想到能耐还挺大,从此刻开始,你便留在老身旁边吧,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土室内,蔡婆婆离去前,那名还在禀告事情的弟子还在。 这弟子见她带着一名青年回来,并且还让后者站在她身后,言语之间信息量也似乎十分大,颇为亲密的样子。 他心想,蔡婆婆竟然还有老牛吃嫩草的爱好,啧,这白袍青年真幸运…… 想到这里,他有些羡慕地瞄了瞄苏憾。 苏憾察觉到他的眼神,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蔡婆婆转向一旁的弟子问道:“继续说。” 那弟子当即收敛了所有心神,恭敬说道:“方才已经大部分都禀告给婆婆了,但因为事关重大,他希望与婆婆会面密谈。” 蔡婆婆眉头微皱,说道:“时间地点。” “七天后,歧业海峡外围的诛东城。” 蔡婆婆沉吟少许,神色平澹地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弟子当即向她行礼,而后便退出了土室。 土室内陷入了沉默之中。 苏憾心中也在沉思,他在想着以后该如何躲开蔡婆婆的掌控,再破掉海魂阵的事情。 他想了好几个计划,但又被他一一否掉。 片刻后,蔡婆婆大概是权衡好了方才那弟子禀告的事情,便转过身来,向他问道:“你到底是如何祛除老身的精血印记的?” 苏憾想了想,在洞天内激发了龙鳞碎片,没有将它拿出来,只是让它泄露出一丝真龙气息。 蔡婆婆感受到这股气息,心中十分惊异,面容也陡然失色,“这,这是什么?” 苏憾敛去气息,神色平澹地说道:“师傅赐下的一些小物件罢了。” 蔡婆婆看着他,良久后,嘴角才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可否拿出来看看?” 苏憾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蔡婆婆一笑,“呵,你这是担心老身抢你的东西不成?” 苏憾看着她,没说话。 “真是个谨慎的小滑头。放心吧,老身没有这么傻,只要你师傅一天还在这世间,大概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敢从你这里拿走一件东西,除非有人不想活了。”她笑着说道。 苏憾平澹问道:“你就不怕我与师傅相见后,向他说明你们的所作所为么?” 蔡婆婆“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说话。 她似乎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多说,转移话题问道:“解开老身的精血印记就罢了,你跑海里做什么去?” 苏憾情真意切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没想到海里还有那般东西。” “路晖没与你说过不准靠近海崖么?” “只说过靠近海崖便很容易会被发现。” 蔡婆婆点点头,老神在在地说道:“噬魂宗占据歧业海峡这么多年,被诸多魔门攻打多次都屹立不倒,并非没有原因。 “为了防止有人通过海底偷偷渡过潮洋海廊,以及预防想对他们据点不利的偷袭者,噬魂宗在歧业海峡中设下了范围极广的海魂阵。 “水中时刻都有游魂梭巡,哪怕有一颗石子落入海中,它们都会被水波震荡吸引而来,蜂拥而至。即使站在崖边,游魂也会有所示警。” 苏憾暗叹,难怪自己敛去气息都没有作用。原来从入海尹始,自己便被海魂阵盯上了。 他想了想,问道:“那章鱼,一共有几只?” “三只,你只是遇到了其中一只罢了。不过能在它的触须下活命,以你的修为来说,也当真是了不得,不愧是无迹天魔之徒。”蔡婆婆真情实意地夸道。 “幸好那海魂阵化的游魂只能在海中存活,否则的话,整个西魔土只怕都要被那几只章鱼碾不知多少遍了。”蔡婆婆笑道:“算你倒霉,若不是海中有海魂阵,说不定还真让你跑了。” 见她依旧只是认为自己是想要逃跑才进入海中,他便也没再问如何破阵的事情,问得太多反而会让蔡婆婆怀疑自己有其他的目的。 苏憾没再理会她,闭上眼睛,一边思索着以后的行事计划,一边在洞天里蕴养灵气。 好在四境之后的修行,仙缘篇与魔启篇都大同小异,皆在洞天里进行,不像三境那般分为蕴窍穴与蕴骨肉,所以并不担心蔡婆婆会有所怀疑。 蔡婆婆也不把他旁若无人的态度放在心上,换作另一个人的话,只怕早已被她吸成干尸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她只是澹澹说道:“这段时间,你便跟在老身身边吧,老身去哪,你便去哪。” 说完之后,她便也阖上眼睛,没再说话。 土室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 …… 与此同时,噬魂宗据点。 胡进堂回到之后,当即取纸笔,将那白袍青年的模样以及那柄剑的样式详细地画了下来,并将绝脉宗有可能搭上无迹天魔的事情详细说了一下,并问以后当如何行事。 让属下把信拿去就近的城池找天机阁传去宗门的山门禀告宗主。 很快,他便收到了回信。 信中确认了那剑确实是无迹天魔的佩剑,再加上神兵的品质,结合两年前的传闻,基本上可以确认那白袍青年的身份属实。 看到这里,胡进堂瞠目结舌。 本以为是蔡婆婆在唬人,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继续往下看,便看到宗主让他先按兵不动,近期不要与绝脉宗起大范围的冲突,待他查清楚无迹天魔与绝脉宗的关系后再说。 胡进堂看完了信,沉思片刻后便当即传下令去,不管绝脉宗之人如何挑衅,只要碰到他们,先退回据点再说。 而在遥远的噬魂宗山门处,一名身穿青蓝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看着胡进堂写信,也在沉思当中。 世人皆说无迹天魔大概早已飞升,莫非传闻有误? 两年前修行界出现了无迹天魔的弟子现身的消息,随后天机阁便传出了有其隐修之地的情报,只是要交换情报的代价十分高昂。 当时,这些魔门的宗主皆有些蠢蠢欲动。 问题是,若无迹天魔没飞升还好,付出代价后能与他见到面并交好,那不管有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可若他已经飞升,那这付出的代价就打水漂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诸多魔门都没有下定决心去天机阁换情报。 此时正在沉思的噬魂宗宗主先前也是这样考虑的。 但是,现在情况有了别的变化…… 那绝脉宗若与无迹天魔搭上关系的话,是不是说明后者,其实并没有飞升?! 他目光深沉,精光不断闪动。 许久之后,他似乎下定决心,起身掠出噬魂宗的山门。 很快,他落在最近的城池的天机阁中。 甫一入门,他便向那执事咬牙说道:“带我去无漏房,我要换无迹天魔潜修之地的情报。” …… …… 第十一章 绝脉宗的谋划 噬魂宗宗主甄威天魔亲临天机阁,并听到他当众说出要换取如此重要的情报,此间的执事十分惊讶,并往他的身后看了一下。 阁内还有数名前来传讯的闲杂人等,魔修与凡俗皆有之,甄威天魔此番行事,就不怕消息走漏么? 果然,那几人听到甄威天魔的话后,都不禁抬头看向他。认出他的身份后,复又脸色煞白,低下头去,装作没有听见。有人眼中露出求生的欲望,开始往门口悄悄挪去。 甄威天魔眯了眯眼,体内魔莲微微转动,轻哼了一声。 魔莲之气随着这哼声落在这几人的头上,顿时让得他们七窍流血,眼睛翻白。 七窍内除了有血液流出外,还有数缕青蓝色的气息同时溢出,并在其头上凝成了一个人形的魂体。 甄威天魔张嘴一吸,将这几个魂体都吞进洞天。 他洞天内杵着一杆黑色旗幡,来到此间的魂体片刻不停,立即被吸进了幡中。 他的百万魂幡又加了数道生魂…… 而后,他抬头看向天机阁执事,说道:“不用担心,没人会走漏我来此换取的情报的信息,带我进无漏房。” 天机阁执事神色如常地点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此城此地皆在噬魂宗山门的势力范围之内,别说杀几名闲杂人等,就是要屠城,也没人敢吭一声。 在西魔土众多魔门眼里,各自势力范围内的城池都是自家的后花园——说难听点,其实就是羊圈。 里头的羊养肥之后,想杀就杀,想剐就剐,用来制血炼丹也好,为旗幡补充生魂也罢,都是宗门一声令下的事情罢了。 城池里的凡俗也不是没有想过逃,只是整个西魔土除了七情宫的势力范围外,都是这样的风气,逃到其他城池也不见得能活得更好,甚至有可能在逃亡的过程中就被零散的盘踞在群山中的魔修给杀了。 久而久之,他们便也都认命了。谁让他们命不好,生在了西魔土呢? 许久之前,也有些凡俗觉得此生命苦,不想让儿女像自己一样来到这世间受苦,干脆就不想生儿育女。此事曾在许多个城池中达到了共识,便开始了一段时间的不嫁不娶。可那魔门察觉羊圈的小羊羔越来越少之后,严刑逼供了几人,知道了城池里的事情后,当即狞笑着倾巢而出。 那一夜,许多黄花闺女、良家妇女的悲痛哭叫响彻在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魔修用行动告诉西魔土的凡俗们,身在这里,不仅生死,连繁衍也皆由他们掌控。 西魔土的城池,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所以,此刻在天机阁里杀几个人,在甄威天魔眼里与在路边踩瘪几颗野草没什么区别,此间的天机阁执事则同样见怪不怪。 甄威天魔在天机阁执事的带领下进入了无漏房,片刻后,他才缓缓出来。 他面色显得十分肉疼。 与无迹天魔有关的情报,比寻常的甲字秘都要贵上许多! 当然,心疼中又难掩一丝振奋,他回想着在无漏房里看到的无迹天魔潜修之地的情报,那是一个在极寒之地十分不起眼的山谷。 世人都以为无迹天魔在西魔土的某个地方潜修,没想到他竟然在极寒之地。 甄威天魔离开天机阁,当即御空而起,心中带着巨大的期待往极寒之地一掠而去。 …… …… 一天后。 甄威天魔跨了整个西魔土,终于到达了位于大陆南方的极寒之地。 他回忆着天机阁给出的舆图标识,辨认着每一条山脉,很快便找到那个山谷所在。 他怀着些许紧张与激动,小心翼翼地落入山谷。 谷内,横穿此间而过的溪流整条冻成了冰。 山谷中央,一颗枯败的树屹立不倒,树下则放着一个早已被冰封的蒲团。 甄威天魔打量着这幅了无人迹的景象,双眉渐渐皱起。 方才担心冒犯无迹天魔而收敛起来的神念当即散开,席卷了方圆数万丈的范围。 依旧是毫无人迹。 他脸色微青。 莫非天机阁给了错误的情报? 不可能,像这么重要的情报,天机阁应当会自行前来确认之后,才将其放出的。 沉吟间,他的神念细细感应着周围的一切。 突然,他面容发生了些许变化,看向枯败之树的前方。 那里,有一股极弱极弱的飞升之门打开过的气息。 他拧着双眉,沉思许久后才御空而起,来到周围的山壁前。 山壁上有着一条又一条极深的沟壑,那些正是剑痕。从这每一条剑痕上,他都能看出施剑者的剑法之精绝。 他再抬头看去,周围比较高的雪山山峰已经都被削平。 看得出有人曾时常在这里练剑试招。 甄威天魔若有所思地回到枯败之树前,盯着那飞升之门的残留气息,目光闪动。 结合先前的种种信息以及自己亲眼所见的剑痕,这里是无迹天魔曾经的潜修之地无疑,而他应当是已经飞升而去了,不然他的剑也不会在世间重现。 只是,这飞升之门似乎已经是许久之前开启的了,为何他的弟子才四境的修为? 莫非不是他的弟子,而是徒孙?又或者是那白袍青年不知为何误入了这里,拿到了无迹天魔的传承? 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寒气让他的头脑隐隐有些生疼。 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终究还是打了一个水漂,换谁都得头疼。 不过也不算一无所得,至少确切地知道了无迹天魔的下落,以及那绝脉宗绝无可能与后者搭上关系,那以后就可以不用顾忌什么了。 甄威天魔眼神阴冷,从牙缝中挤出了极盛的怒意,“绝脉宗,这一次的代价,我将在你们身上加倍拿回!” 若非他们,他也不会下定决心去天机阁换取此地的情报的。 他再次看了周围一眼,而后便御空而去,离开了这里。 …… …… 又一天后,身在歧业海峡的胡进堂再次收到宗主的传讯。 他展开信看了看,面色历经数变。 最后,他神色归于愤怒与被戏耍后的屈辱。 他当即重新下令,收回了两天前发过的要隐忍的命令,让宗内之人无需再克制,看到绝脉宗的人直接死战即可。 以及,若再看到那白袍青年,无需留手,直接将人杀掉取宝。 与此同时,也不知是绝脉宗还是噬魂宗里的弟子暗中做妖,把无迹天魔之徒此时正在绝脉宗手里的信息给泄露了出去。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一传十,十传百。 一时间,整座西魔土皆哗然! 诸多魔门当即动身准备前往歧业海峡,想要去拜访一下无迹天魔之徒。 于是,接下来的数天里,歧业海峡的外围多了魔修的身影,让得噬魂宗和绝脉宗都头疼不已。 魔修之间,本就互相看不顺眼,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尤其是诸多魔门碰到了绝脉宗之人,都跟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后者,搞得后者为了不暴露自家的据点而不得不出手,多了许多额外的损失。 绝脉宗地下据点。 “开心么?”蔡婆婆的土室内,她正盯着苏憾揶揄道:“此刻的你,比老身年轻时要受欢迎多了,呵呵。” 苏憾懒得睁开眼睛理她,依旧自顾自地修行。 蔡婆婆摇了摇头,“无迹天魔一脉若都是些只顾着埋头修行的闷葫芦,也太无趣了些。” “那是因为我们终究能够走到飞升这一步,这便是我们的修行。”苏憾闭着眼睛说道,说起来,这还是蔡婆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 蔡婆婆一滞,想将天骄扼杀在摇篮里的妒忌之意一闪而过,偏偏又不敢下手。 她也不自找无趣了,轻哼了一声便转移话题说道:“老身今日要去诛东城赴约,你随老身一起过去吧。” 说罢便起身,散出灵气卷起苏憾一起离开土室。 出了据点后,蔡婆婆敛去二人的气息,避开所有的修行者往外围飞去。 不多时,二人便落入诛东城。 蔡婆婆带着苏憾面无表情地走进一家肉铺,那肉铺老板神色木然地挥舞着斩骨刀,奋力地剁着砧板上的一滩碎肉,对他们二人的行迹熟视无睹。 苏憾看了一眼那刀下的碎肉,却看到一小截带着指甲的指尖。 蔡婆婆留意到他的眼神,打趣着说道:“你吃过人肉包子么? “呵呵,你可知道,凡俗人肉做的包子,跟修行者肉做的吃起来,口感还不一样。后者的好吃多了,不管是香味还是弹性,都远超前者。 “此处乃绝脉宗的秘密据点,为了隐藏,便也做些正经的营生生意。 “这里卖的什么肉都有,男女老少,不同修为境界。你若想要,等会可以带一些走,老身建议你带一些二境的肉,他们还在凝练自身,此阶段的肉最是新鲜。” 看着苏憾皱了皱眉,蔡婆婆这才得逞般笑了笑。 说着话,二人已经是走到肉铺尽头的一个小隔间。 隔间自然被设置了隔绝阵法,在外面看不出什么。 走进去之后,苏憾才看到当中已经坐着一名头戴斗笠做好伪装的魔修,并且察觉到那人的目光警惕地落在自己身上。 “蔡婆婆……”斗笠下传出男子的声音,语气中带着点疑问。 “他便是无迹天魔之徒。”蔡婆婆澹澹道,“此子手段颇多,老身不带在身边不放心,你不必避讳,有话便说,不必担心他透露出去。” 斗笠转向苏憾,对他上下打量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那男子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婆婆,先前已经遣宗内的弟子与你说过,噬魂宗正与七情宫秘密联系,以潮洋海廊两成的控制权换取后者一起出手,打退我们绝脉宗,而宫主颇为意动。” 苏憾挑挑眉,这男子,是绝脉宗埋在七情宫的暗桩? 他竟知晓如此隐秘的事情,想必已经身居高位,难怪要将伪装做得如此严实。 斗笠男子继续说道:“而且,地下据点里已有人被策反,不仅将大致的方位卖给了噬魂宗,还将通道迷阵的令牌与使用方法透露了过去。以噬魂宗给七情宫的消息,前者此时正在制作相同的令牌,只要再过些时间便可完成。” 蔡婆婆寒声道:“可知晓是谁透露出去的么?” “噬魂宗没说,我也并不知晓。” 蔡婆婆身上冒出一股杀意,使得隔间内都阴森了数分,片刻后,她才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来与老身相见?” “先前传讯议事时,我自作主张,说服了宫主不与噬魂宗合作,转而与绝脉宗合作。” 蔡婆婆眼睛一亮,当即问道:“什么?你是如何说服误情天魔的?” “只是说噬魂宗不可信,毕竟,他们坐拥潮洋海廊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利益,吃过了肉,让他们就这样让出两成的控制权割肉,可能性太小。他们不外乎是不想折损自家宗门的实力,就以此为引,让观望的七情宫先参上一脚。待打退了绝脉宗,七情宫元气损伤之下,大有可能会被噬魂宗一脚踢开。 “而绝脉宗与七情宫却是同样的立场,皆是要从噬魂宗嘴里抢肉吃,合作起来可信度更高。事出紧急,来不及请示,我便说了我已与我们绝脉宗取得了初步的联系,可以以同享潮洋海廊的前提条件,一起合作将噬魂宗打退。 “宫主思考再三,最终是选择了与绝脉宗合作。 “但是,这些都是我自作主张的打算,还未来得及与你以及宗主禀告后再决定,还请婆婆恕罪。” “没事。”蔡婆婆摇摇手,沉吟许久后才继续说道:“虽然老身未与宗主禀告,但与七情宫合作,应当也会得到他的同意。” “只是,”她声音中带着可惜,“与七情宫同享潮洋海廊可以是可以,就是不知得少去多少利益。” 斗笠男子一笑,说道:“谁说我们真的要与七情宫同享了?” “嗯?”蔡婆婆抬头看着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意思是,打退噬魂宗后,我们再背后捅七情宫一刀?” 斗笠男子缓缓点头,“我已向宫主献策,先假意答应噬魂宗,与他们一起进入通道迷阵后,在他们防备之心卸下时,立即倒戈在背后捅噬魂宗一刀。 “而我们绝脉宗,可以提前在通道迷阵中再动一次手脚,待灭杀了噬魂宗后,直接将七情宫之人也埋葬在通道中!” 苏憾站在蔡婆婆的身后,也是听得有些惊讶。 这一石二鸟,相互背刺下黑手,当真是极具西魔土的风格。 …… …… 第十二章 意外来客 一次吞下两家魔门的谋划十分大胆,蔡婆婆听得眼睛都露出来了。 她目中闪着精光,说道:“好,很好!你做得不错!” 斗笠男子微微轻笑两声。 “待老身回到据点后,再传讯给宗主,向他禀明此事,为你记上一笔天大功劳,呵呵。” “多谢婆婆。” “不过,依误情天魔的谨慎,会不对我们进行防范么?毕竟,他们门下的弟子是要进入通道迷阵的。”蔡婆婆收去喜意,带着一丝疑虑说道。 斗笠男子正色道:“正因如此,我今日才要与婆婆见面……” 似乎看出他略带迟疑,蔡婆婆微皱眉头说道:“讲。”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七情宫有一式剑法,称为问心剑,不知婆婆是否知晓?” 蔡婆婆沉默着点点头。 站在一旁聆听的苏憾也当即回想起来了,这是一式七情宫从龙巢蜃境中带出来的功法。 问心问心,问的是受剑者是否心中有愧,是否信守承诺。 剑法是在立下承诺时施展的,并需要受剑者敞开神魂,不得有任何的抵抗。 一经施展,问心剑意则会在受剑者的神魂上悬起一把锋利之剑,倘若受剑者有违背承诺的心意,剑意便会直接刺穿神魂。 轻则重创,重则身亡! 苏憾看向蔡婆婆的背影,以她如此“纯正”的魔修心性,要她接受这样的条件确实有些难。 难怪斗笠男子说得如此小心。 蔡婆婆面容森寒地看着对面的斗笠男子,沉默不语。 哪怕苏憾没有看到男子的神情,也知晓他的额头应当冒出了些许冷汗。 斗笠男子低下头,诚恳说道:“施剑时,为了让误情天魔放心,会有七情宫的弟子与长老一同见证。但婆婆放心,届时将会由我亲自施剑,在计划的最后一刻,我会为婆婆解开问心剑意,不必担心毁约之后会对神魂有所损害。” 蔡婆婆低头,沉思着斗笠男子是否值得相信。 万一斗笠男子的身份早已被七情宫发现,此时已被策反,那他便是双面间谍,那她岂不是大有可能白白丢了性命? 在西魔土行走,她不得不考虑所有的可能性。 良久之后,她才抬起头,说道:“若由你来施剑,也不是不行。” 斗笠男子松了一口气,抱拳说道:“那后续便只能辛苦婆婆受一下委屈了。” “不过,”蔡婆婆缓缓说道,“老身不会平白相信任何一人,你来施剑,可以,但在此之前,老身需要在你身上种下子母血虫。” 斗笠男子自然知道子母血虫为何物,被种下之后,如若蔡婆婆身死,他也会一起死亡。 听得她的要求,他也并不意外,微微张开双手,敞开了神魂,坦荡说道:“请婆婆种下子虫。” 蔡婆婆轻哼一声。 而后,苏憾便见她打开手掌,一条三寸长的血色长虫在掌心蠕动,接着,血虫飞起,直接钻入斗笠男子的胸口。 做完此事之后,蔡婆婆才重新问道:“何时行事?” 斗笠男子摸了摸胸口,澹然说道:“待我今日回去向误情天魔禀明后,若一切顺利,两日后我便会带着少许宗内之人与婆婆秘密相见。” 蔡婆婆点点头。 斗笠男子当即起身,向她抱了抱拳,又打量了苏憾一下,这才离开隔间出门去了。 待他离去后,蔡婆婆的神色登时冷了下来,看得出她的心情并不佳。 苏憾心中也在回想着方才那一番足以影响歧业海峡归属的密谈。 那斗笠男子应当是这一次七情宫的领队者,估计任谁都没想到,他竟是绝脉宗的暗桩。 这一次的谋划若能顺利施行,绝脉宗无疑是最大的赢家,而七情宫和噬魂宗,将死伤无数。 苏憾微微皱眉,噬魂宗死多少他都不在意,只是不知陆萦心在不在此行队伍中,若是在的话,她兴许难逃一劫。 其实,站在他的角度,不管是与陆萦心有过一丝生死交情的情谊也好,还是从七情宫本身的做派来说也罢,在此时的三魔门中,他都是希望七情宫能够拿下歧业海峡的。 可是有那暗桩在,只要其身份不暴露,七情宫便很难翻盘。 沉吟中,二人已是在隔间里静坐了片刻。 蔡婆婆面色阴郁地站起身,带着苏憾往外面走去。 离开满目暗红、血水横流的肉铺,蔡婆婆展开身形,往一个方向掠去。 苏憾一怔,这方向,并不是回地下据点的方向。 很快,他们的身形停在一处村庄的上空。 这个村庄不大,往下看去,林林总总大概有上百户人家。 苏憾皱眉看向蔡婆婆,不知她来这里意欲何为,试探着问道:“这里也有绝脉宗的秘密据点?” 蔡婆婆摇摇头,略带烦躁地说道:“来散散心。” 说着,她体内的魔种轻震,一股威压降临村庄! 苏憾神色微变,目光也当即挪到村中。 刹那间,不管是正在水井旁浆洗衣物的农妇,还是在巷弄中玩耍的孩童,又或是正在屋内呼呼大睡的青年老少,皆突然爆开,化作血雾! 事发突然,村庄中甚至没有发生一声惨叫,唯有爆开成血雾时的“砰砰”声不绝于耳。 这个无名的小村庄,在瞬息间便没有了一个活人。 血雾散开后,又再浓缩凝聚,化作一滴猩红血液。 村庄各处缓缓飘起四百多滴血液,往蔡婆婆身前凝聚而来。 苏憾眼神微冷,双拳微握,寒声道:“凡俗的血脉对你早已无用,你为何此番行事?” 四百多滴血液逐渐汇聚成了半个拳头大小的血团,蔡婆婆伸手一招,将其托在手中。 “老身想要做什么,与你何干?”她面带玩味地说道,而后,她转头看向远处。 与此同时,远处那个方向传来一声怒喝:“大胆!何人敢来老子们的地盘抢食?不想活了么!” 五道身影破空而至,皆是四境的修为。 可刚接近到五百丈的距离,待那白袍青年与老太婆进入他们的神念范围,他们当即止住了身形,并以更快的速度逃离,面色也带着极度的慌张。 蔡婆婆冷哼一声,眼前的血团分化成五道血箭激射而去,眨眼间便穿透了那五名魔修。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待血箭重新回到她身前并重新汇聚时,原本半个拳头大小的血团涨至六寸大小。 蔡婆婆脸色稍霁,点点头说道:“这才像点样子。” 她转头看向苏憾,嘴角挂起一抹微笑,“先前本想让路晖那家伙带你来见识一下千血大法的好处,没想到那无用的东西竟还没有实行。也罢,老身亲自来更好。” 言罢,苏憾便见她伸手一点,他当即感觉身形被禁锢住。 而后,她另一只手往那血团一推,血团直接被推进他的身体! 他能感觉到那团猩红血液穿过自己的体表,渗进血管之中,与奔腾的血液融在一起,刹那间便涌回心脏处。 他的心脏勐跳数下,似乎强壮了些许。 苏憾双唇紧抿,抬头冷冷地看着蔡婆婆。 后者散开了对他的禁锢,双手拢袖笑眯眯道:“这是什么表情?你该谢谢老身才是,老身可是帮你提升了体魄呢。可惜外者施展的千血大法只能做到这个,否则的话,就可以让你尝尝提升修为的精妙与快乐了。 “如何?若你心动,想自己动手,老身此刻就可以将千血大法教你。” 苏憾轻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神魂之力立即遍布全身。 蔡婆婆眉毛扬了扬,紧紧盯着他。 片刻后,他一拍胸口,勐地吐出一大口血,而后手一扬,将这口血液汇聚起来。 在他身前,重新漂浮着一团血液,与方才被蔡婆婆打进他体内的那团毫无二致。 他挥手,将那团血液重新撒回了村庄中。 蔡婆婆没有阻止他,只是神色有些不喜。 没想到这无迹天魔之徒竟如此难搞,送上门的机缘都不要,他们的意志力,就这么坚定么?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的神魂之力,倒是与众不同,竟能从融合的血液中将异己的那些析出,没有绝佳的掌控力与分辨力,可做不到这些。” 苏憾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说道:“不必再费功夫为我强塞血脉之力,不管你重复多少次,我都会将其析出。我的修行之路,无需假借他物。” 蔡婆婆面色铁青地沉默了半晌,看着他眼中的冷意与坚定,意兴阑珊地说道:“无迹天魔一脉,果真无聊透顶。” 而后便转过身,卷起苏憾往绝脉宗地下据点的方位掠去。 …… …… 二人一路无话,蔡婆婆也果真没有再带苏憾去其他凡俗之敌进行杀戮,风驰电掣地回到绝脉宗的地下据点。 进入蔡婆婆的土室后,苏憾却看到此间多了一道身影,似乎正在等待他们的归来。 此人的修为比蔡婆婆也只稍差一丝,是七境后期的境界。 蔡婆婆见到那道身影,亦是有些惊讶地打量了一下对方,并皱眉说道:“梁长老来此,有何贵干?老身可没有接到宗主的传讯,说有新的援手到来。” 她显得十分谨慎。 毕竟,她方才可是与一名安插在七情宫里的暗桩谋划了一件大事,此时对“暗桩”敏感得很,这无事前来的援手,谁知会不会是其他魔门的暗桩呢? 那梁长老看了苏憾两眼,笑道:“放心,你还担心我过来与你抢功劳不成?我只是听闻无迹天魔的弟子在你这里,实在好奇得紧,就顺道过来看看,很快便会离去办我自己的事情。” 蔡婆婆听他说不会在这里久留,也稍微放心了一点,狐疑地点点头。 梁长老看向她身后的苏憾,问道:“便是他么?” “是的。”蔡婆婆点点头,而后说道:“老身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与陈长老商讨一下,而后要向宗主传讯禀告一些重要的事情,那便有劳梁长老帮老身看管一下他吧。这小子油盐不进,无趣得紧,你若能从他口中撬出些有趣的情报,也算你的本事。” 梁长老目光更好奇了,闻言摆摆手说道:“你自去吧,我来会一会他。” 蔡婆婆便不再理会他们,起身掠进了通道。 待她离去后,梁长老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片刻后,他转头看了看她离去的地方,忽而收敛了笑容,浑身上下的神态陡然一变。 苏憾看他这变化,也是一怔。 而后便突然听那梁长老神情认真地说道:“你的手上,有没有一块白色的印章?” 苏憾眉头皱起,紧紧盯着那梁长老。 他身上是有白色印章,那便是师妹给他的仙痕的免杀章。 这绝脉宗的梁长老,为何突然向他问起此事?为何会知道他手上有免杀章? 莫非,他是仙痕之人? 苏憾还在猜测对方的身份时,后者渐渐皱眉,说道:“蔡婆婆很快就回来,我没那么多的时间与你磨,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苏憾心念电转,手掌一翻,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师妹给他的免杀章。 梁长老眼神一亮,并将他的手掌也凑了过来。 他的掌心,赫然躺着一枚蓝玉印章,章底写着天十八。 苏憾霍然抬头看着他。 此人正是仙痕组织的人,是天痕级别的杀手!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苏憾收起印章,问道:“你知晓我的身份?是谁派你来的?” 梁长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就是无迹天魔的弟子么?西魔土估计没有不知晓的人了。是山痕派我来的,他只是让我来问你手上是不是有白玉印章。” 郭太高?苏憾顿时恍然。 无迹天魔之徒在绝脉宗的情报被走漏,郭太高不可能不知晓这个讯息。 而郭太高是清楚他“无迹天魔”与“苏憾”的身份,再加上在无出峰时,前者也知道他要来歧业海峡寻找失落的龙鳞碎片的计划的。 所以,当无迹天魔之徒、四境、述游剑、歧业海峡,这几个信息拼凑在一起后,哪怕用了“梅悦”的化名,郭太高也是会对梅悦的身份有所猜测的。 所以,郭太高才派人过来确认一下他的身份。 而他估计是知晓自己不想在外人面前将“苏憾”与“无迹天魔之徒”的身份挂上联系,所以只是让梁长老来确认自己手上是不是有白玉印章。 第十三章 等待(6k) 连苏憾本身的意愿都考虑了进去,可见郭太高心思之细腻。 他应当是拿到了“梅悦”的相貌画像,所以哪怕各个信息都符合“苏憾”的身份,谨慎起见还是需要彻底的确认一下。 此刻,有仙痕印章为引,苏憾与梁长老对互相的身份已无疑虑。 他理清了郭太高派人过来的关节后,便问道:“他让你来救我么?” 他看了一下蔡婆婆离去的通道,若要离去,此刻应当是最佳的机会。 不过,这也意味着对方的身份要藏不住了。 他微微皱眉看着梁长老,不知仙痕这一次来,有何打算。 梁长老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是来救你的,但也不全是。 “我的身份在绝脉宗得保持在暗处,不能暴露,所以不能马上带你离去。 “依山痕之言,我的本次前来的任务只是确认你是否有免杀章。既然此时已确认,那待我离去后,山痕应当会再遣人前来相救。” 苏憾点点头,说道:“如此也好,多谢。” 梁长老摆摆手,而后说道:“若无他事,待蔡婆婆回来,我即要马上离去复命了。” 苏憾想起今日早前那斗笠男子与蔡婆婆密谋的事情,当即说道:“有一事还需要你帮忙带给你们山痕。” “何事?” 苏憾当即将在诛东城听到的事情快速地向他说了一遍。 他如今身陷令圄,什么都做不了。但此刻既然峰回路转,有仙痕突然介入进来,那便要看看能不能将这绝密的情报利用起来了。 梁长老听得心中波澜骤起,忍不住说道:“七情宫的秦先是绝脉宗之人?!” 秦先?看来应当是那斗笠男子的姓名,苏憾想道。 而且,连地位与蔡婆婆相当的梁长老都不知晓他的身份,可见此人隐藏之深,在绝脉宗里应当没几个人知道。 若非要配合夺取歧业海峡,那秦先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要藏到什么时候。 “绝脉宗倒是好手段,胃口也大得很……”梁长老喃喃道。 苏憾微微有些汗颜,梁长老的话给了苏憾一种他不是绝脉宗之人的感觉。 说起来,他自己不也是仙痕的暗桩,且在绝脉宗里晋至高位么。 苏憾摸了摸鼻子,而后说道:“有劳梁长老将此事带给山痕,看是否能从中斡旋,让七情宫可以全身而退。再过两日,那秦先应当要向蔡婆婆施问心剑启动计划,若要有所行动,务必要快。” 梁长老不置可否,只是谨慎地点点头,说道:“这情报确实出人意料。放心,我会将话带到。只是如何抉择,帮助哪一方,还是得由山痕来决定。” 苏憾也明白无法向仙痕要求太多,自己为七情宫尽人事就可以了,后续的发展只能听天命。 该互相告知的事情已经讲明,梁长老便向他点了点头,而后身上那股认真凌厉的神态顿时瓦解,恢复到那副与苏憾陌不相识的状态,并且脸上装出了一缕愠怒之色。 苏憾摸了摸鼻子,这梁长老不愧是能在绝脉宗藏到这般高位的人,神态收放自如。 二人在安静中等待蔡婆婆回来,过了不久,后者的身影掠进土室。 她一回来便看到梁长老脸上的那丝愠怒,笑着问道:“梁长老,此子如何?可问出了些什么?” 梁长老大袖一拂,“生气”地说道:“确实是个三杆子打不出个屁、不识好歹的傲慢家伙,若非他是无迹天魔的弟子,我一指便能按死他。” 见他也无法奈苏憾的何,蔡婆婆心中忽然觉得有些舒坦,面上不禁笑呵呵的。 梁长老装模做样地发了一通脾气后,便看也不看苏憾一眼,向蔡婆婆告辞,“蔡婆婆,我身上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在这里多加叨扰了。” 见梁长老还算识趣,没有什么异常,不像是七情宫或者噬魂宗的暗桩前来搞破坏,蔡婆婆稍放心了些。 毕竟自从“梅悦”的事情被传开后,宗门内想来拜访的人不在少数,只是都被宗主一一压下了。 因此,梁长老的到来虽意外,但也是情理之中。此刻见他正常离去,蔡婆婆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澹澹说道:“慢走不送。” 梁长老独自一人离开地下据点,化作一道血光快速离去。 远离歧业海峡落在一处无人偏僻的地方后,他神情凛然地取出一根白色的香,并用灵气捻燃。 灵气持续不断地灌注进去,神念微动间,不断升起的轻烟化作一个又一个蝇头小字,皆是他神念中所构建的文字。 白烟构成的文字继续上升,很快便如寻常的烟那般飘散不见。 他正用仙痕独有的传讯方式,将他今日的任务以及苏憾所告知的情报传向远方…… 地下据点里,苏憾在梁长老离去后,心中稍定,这几日间想好的逃脱计划,再次被他舍弃。 既然有仙痕横插进来,并愿意出手,那他也不必再费心思去行一些险着了。 而仙痕之所以愿意歧业海峡救他,想必是与他此刻正在寻找龙鳞碎片有关。 仙痕作为星火六脉之一,龙鳞碎片是他们之间的信物,对它的重视程度与苏憾相比只高不低。 在无出峰下的剑牢时,郭太高就曾和他约定,仙痕可以提供龙鳞碎片的线索,甚至为他收集碎片,但他拿到之后须将上面的内容告知仙痕。 他作为这世间仅存的可以读懂龙鳞碎片上的龙文、并知晓如何通过碎片之间的联系来确定其准确方位的人族,郭太高自然是不会让他轻易出事的。 只是……不知郭太高会如何处理他传过去的情报。 沉思良久后,他心中微微叹气便不再多想了,反正以后自然会见分晓的。 他闭上眼睛,自顾自修行。 旁边的蔡婆婆也懒得跟那无趣的梅悦说话,沉默着在心中推敲今日早前与秦先的密谋,推敲着每一处可能出现问题的细节。 在沉默的土室中,转眼便过去了两日。 时间来到第三天的黎明时分,那名为陈琛的长老拿着一封他们早已知晓内容的密信,来到蔡婆婆的面前。 他目中翻涌着一丝兴奋,扬了扬手中的信,说道:“蔡婆婆,来了。” 蔡婆婆勐然睁开眼睛,说道:“何时何地?” “明日午时,往据点西去两千里的一处无名山,已在舆图上标了位置。” “好,届时你我二人去便可。” “那他……”陈琛看向苏憾。 蔡婆婆微滞,轻轻摇头道:“怎么突然发现,老身似乎给自己抓了一个到哪里都需要带着的累赘……带着吧。” “是。”陈琛点点头,把信交给她后,掠出了此间。 蔡婆婆神情冷然地摩娑着密信,轻哼一声后,心情不佳地密信揉碎,复又闭上眼睛。 苏憾闻得蔡婆婆明日同样要带他出行,心中微微一震。 两天前他曾和梁长老说过绝脉宗谋划启动的时间点,仙痕在这两日应该都会多加留意才是。而仙痕若要救他,明日应当是一个绝好的时机。 就是不知道郭太高会如何安排了。 不知是否会如他所想的那般在明日动手。 他默默思索着,等待时间在土室中慢慢流逝。 …… …… 翌日,临近午时。 已快到时间,蔡婆婆带着苏憾,与陈琛三人一起往约定好的地方御空而去。 一出地下据点,苏憾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四周的一切动静,好在仙痕之人动手时予以配合。 可这一路上,风平浪静。 不多时,一行三人便行过了两千里,落在一座弥漫着浓厚戒备之意的无名山峰上。 峰顶,正有一波人马在等待着他们,大概十余人。 落下之后,苏憾神情微微一怔。 他在人群里看到了陆萦心的身影。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在歧业海峡。 苏憾稍皱眉头,若郭太高只打算救自己,并不干扰绝脉宗的谋划,那陆萦心只怕是凶多吉少。 此刻,人群中,陆萦心身穿一套青色劲装,显得很是干练。 她头发往后梳着盘起,应当是不想让飘摇的长发在战斗时阻挡视线。 其面容看起来与三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大眼里依旧灵动十足。 不过,以前一直抱在怀里的剑已是不见踪影,被她收进了洞天中——她也成功破入四境了。 与她相遇时她就已经是三境后期的修为,以她尚属不错的天资,此刻破入四境也是意料之内。 因为此番所属阵营不同,陆萦心的眼神充满戒备,绷着脸面色凶狠地不断打量着他们三人。 在与他的眼神相碰时,他便见陆萦心微微一怔,而后狐疑地打量了自己几眼。 苏憾微微一笑,因为他没有掩饰自己眼神中的友好之意,所以大概是让她感觉到了熟悉,可面孔却十足的陌生吧。 而陆萦心此时确实觉得很疑惑,那白袍青年给了她一股熟悉之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对方。 她打量了他几眼,竟还看到他对自己笑了笑。 有那么一刹那,陆萦心没绷住脸上的凶狠,下意识地回以笑意。 笑完之后她愣了一下,赶紧做出一副更凶狠的神情来。对方可是臭名昭着的绝脉宗啊,不能在气势上输过对方。 只是心中免不了更迷惑,不知道自己刚才为啥突然笑了。 苏憾看着她一系列的神情变化,不由得再次忍俊不禁,向她点了点头后便将目光移到了当头一人的身上。 此人身形与两天前在诛东城见到的斗笠男子颇为相像,一袭华丽的白袍将他衬得如出尘之仙一般,此时正嘴角含笑地看着蔡婆婆。 倘若没有猜错,此人便是秦先。 便见他向蔡婆婆微微行了一礼,笑着寒暄道:“蔡婆婆,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若苏憾不是知晓内幕,只怕也会被他这幅真挚的样子蒙骗过去。 蔡婆婆也装模做样地,以符合自己人设的态度说道:“秦先,没想到七情宫这一次是派了你来,上次你我一战,老身在你身上留下的那道血色伤痕可去掉了?” 此事倒是真的,当时蔡婆婆还不知晓他的身份,所以下手颇狠。 秦先抚了抚胸口,脸上现出一丝恰当的阴郁,带着火药味说道:“劳婆婆挂心,若不是宫主出手为我疗伤,只怕今日站在这里与你说话的便不是我了。婆婆已老,下次一战,便轮到我为你挂心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蔡婆婆冷哼一声,说道:“若不是今日你我两家要联手,老身不会像上次那般让你好运逃脱了。” 秦先还没说话,站在他身后的陆萦心倒是怒了,一缕杀气瞄向蔡婆婆。 蔡婆婆脸上的皱褶抖了抖,转头看向她说道:“哪来的不知规矩的小妮子?” 她伸手一点,一滴血钉骤然刺向陆萦心! 后者神色微变,苏憾亦然。 幸而秦先没有任由蔡婆婆伤人,他白袍一卷,将那滴血钉卷入袖中。 袖袍上多了一个红色小点。 他澹澹说道:“蔡婆婆,此乃我的弟子,一时为我打抱不平罢了,无可厚非。何必对一个小辈出手如此狠辣?” 在他身后,七情宫之人的十余把剑已经出鞘,对准了蔡婆婆。 蔡婆婆神情阴鸷地说道:“换作平日,仅凭你们敢用剑尖对着老身,你们便都已是死人了,呵呵。” 秦先举起手制止了后面的人,说道:“不可孟浪,今日不是为了来打架的,而是为了共商大事的!” 七情宫前来见证的长老们沉吟着哼了一声,不太服气地收剑回来。 秦先收回手,澹然说道:“如何?能开始谈事了么?” 蔡婆婆点了点头。 苏憾看着这二人表演,心中一时无言。 这一番下来,二人针尖对麦芒,哪有人还会怀疑这二人私下勾结呢? 秦先双手负后,说道:“此番谋划之事的细节,皆在这段时间往来的密信中,便不再赘述。 “而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则是我七情宫并不信任你们绝脉宗,进入你们的据点,无异于将自己送入虎口。 “这是我宗诸多弟子的性命相托,万不可儿戏。 “若婆婆同意信中所说,便请你敞开神魂,与我定下问心剑意,如何?” 说完,他装作目露精光,与七情宫之人一起紧紧盯着蔡婆婆,等待她的回复。 蔡婆婆也是假装“沉吟”良久,接着才说道:“若老身不愿,今日便不会来。只要能把噬魂宗从那个位置上赶下来,老身捏着鼻子与你等合作也无所谓。” 七情宫之人面色一缓,皆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听她继续说道:“但是,谁知你们的问心剑意会不会无故使坏,将老身的神魂刺伤?” 一名七情宫的长老冷笑道:“整个修行界与我七情宫立过问心剑意的人都知道,只要不耍花招承诺履行,剑意自会消解,不会有后患。蔡婆婆大可不必担心,我七情宫可不像你们魔门那般无耻。” 蔡婆婆嗤笑道:“‘你们魔门’?都是魔启篇的修行者,你们还真把自己当仙宗了?不如你们举宗搬迁至东仙境试试?” 七情宫长老脸色铁青,正想反驳,秦先当即插话打断道:“不要又扯远了。蔡婆婆,还请放开神魂。” 蔡婆婆轻哼一声,“若你们敢动什么手脚,老身便是拼着神魂受创而死,也要将你们全部杀光。” 言罢,她环视了七情宫之人一圈,而后对着秦先放开了神魂。 秦先向她点点头,而后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抬起手从上往下一划,一柄灵气组成的白色小剑随着指尖的划动而出现。 苏憾以前有耳闻过七情宫的问心剑意,见倒是第一次见,他也是颇感好奇地打量着这把灵气小剑。 此时的它,似乎只是一个虚壳,正待填充实质。 “请婆婆以神魂之力与我一起念出此事。”秦先神情慎重,并突然使用神魂之力说道,“今歧业海峡地界内的七情宫与绝脉宗双方弟子结盟,互相合作设局将噬魂宗灭杀,共享潮洋海廊。在此局中,七情宫与绝脉宗皆不得伤对方任一弟子,立下此诺,若有违背,以剑刺之。” 蔡婆婆沉默片刻后,果真以神魂之力照着秦先的话念了一遍。 待她说完,一股莫名的气息从二人身上同时溢出,向着那柄白色的灵气小剑填充而去。 原本空虚的白色小剑当即凝实,焕发出夺目的光芒。 在一片白芒中,小剑分化成两柄,分别进入秦先与蔡婆婆体内,悬在二人的神魂上。 秦先神色倒是如常,蔡婆婆则一脸的沉郁,似乎对自己的神魂上多了一柄剑十分地不习惯。 秦先笑道:“问心剑意已成,从此刻开始,你我两宗的弟子只要进入歧业海峡地界,便不可再互相攻击,直至噬魂宗被我们瓦解,或者你我两宗皆失败,此剑意便会自动消解。” 见事情进展顺利,双方的领头羊都立下了问心剑,七情宫之人当即放下心来,收起了些许戒备。 蔡婆婆咬牙说道:“此剑意只是在你我之间生效,希望你回去之后,约束好宗内的弟子们,万一他们失手,又或者其中藏着别有用心之人,那死的便是你我二人。” “这是自然,”秦先点头道,“回去之后,我自会与门下弟子参与此局的人立下问心剑。” 蔡婆婆脸色稍霁,“如此便好,老身回去后,也会为弟子们种下子母血虫。” “有劳蔡婆婆。” “哼。” “婆婆请回吧,我们此局的启动,还得等噬魂宗先与我七情宫一起谋划攻入绝脉宗,届时才能将他们引入你们的地下据点。待他们与我等定下‘计划’之后,我再将此计划的细节告知你。” 蔡婆婆点点头,而后瞪了最先敢对她露出杀意的陆萦心以及方才顶撞她的长老一眼,随后才卷起苏憾离开了此间。 离去前,苏憾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陆萦心。 后者也正在看他。 两人同时向对方点了点头,以示告别。 陆萦心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挠了挠头,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 …… 离开与七情宫相见的地方后,蔡婆婆让陈琛先行回去,而她则如几日前一样,阴沉着脸带苏憾往其他地方御空而去。 路过有魔修潜藏的山头,她一个都没有放过。 身影掠过之时,也将他们的精血劫掠一空。 期间,蔡婆婆还带苏憾去到数个规模中等的城池,以及不知多少个村庄。 她就那样停在半空上,暴躁地挥舞手指,让下方那道血箭穿过一颗又一颗心脏。 她并不掠夺他们的精血,凡俗的血对她已经没用了。她也没有再强行将血脉之力注入苏憾体内,她知道自己确实无法改变后者的想法。 此刻,她只是纯粹在享受杀戮的快乐,以此排解自己心中的郁气。 苏憾眯眼看着将一处又一处地方化作血海的蔡婆婆,以后定要将她斩于剑下的决心也愈加强烈。 天将暗时,蔡婆婆才带着他回到了绝脉宗据点处。 掠入洞口前,苏憾回头看了看。 仙痕之人依旧没有出现。 如此看来,郭太高在拿到他给的情报后,有了其他的安排?所以不想打草惊蛇? 否则不可能这一日在外,只有他与蔡婆婆二人这如此好的机会都放弃了。 唯一的可能,便是郭太高也想要趁三家魔门大混战的那一天,把水搅得更浑。 既然如此,苏憾也只能耐下心来等待。 同样在等待的,还有绝脉宗。 蔡婆婆回到地下据点后,便召集了所有在歧业海峡的弟子与长老,为他们种下了子母血虫,并让他们近期减少活动,待在地下据点不要随意出去。 为了不让这一番谋划走漏消息,她没有告诉大家此举是为何,让得所有人皆有些惶惶。 绝脉宗弟子们守着据点不出,七情宫在等待与噬魂宗定下攻打绝脉宗的计划,而噬魂宗也在打着自己的算盘。 一时间,歧业海峡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 只是每个人都知道,此乃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他们也都在等待,暴风雨落下的那一天。 第十四章 不知你在说什么 转眼已过去了一旬的时光。 因无迹天魔之徒慕名而来的一些魔修,兴许是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压抑,也骤然间安静下来,不再贸然进入危机四伏的歧业海峡,而是在外围处驻足观望。 这段时间,歧业海峡明面上风平浪静,三方势力都按兵不动。 暗地里,他们又都忙得很。 蔡婆婆的土室内,光是陈琛来这里向她汇报,每天就得来上好几次。 苏憾一边修行,也刚刚一边借着陈琛的汇报了解着事情的进展。 先前在诛东城肉铺的密谈中,蔡婆婆知晓了地下据点中有人被噬魂宗策反,导致通道迷阵的令牌以及使用方法都被泄露。 此人若不除,后续的计划不知是否会被其从中作梗。 那天从诛东城回来后,蔡婆婆与陈琛便开始着手将这条鱼吊出来。 能知晓通道迷阵细节的人并不多,所处之位不会太低,基本上可以把目标锁定在当时一起设下此阵的十几位长老。 蔡婆婆让陈琛分别告诉长老们,为了加强防御,要对通道迷阵进行调整。而后给了长老们每个人一个负责的区域,让他们相互隔离开,并给予他们不同的调整方法。 很快,她便从秦先的密信里得知,噬魂宗给了七情宫新的通道迷阵的细节。 与发放给长老们的调整方法对照,她当即揪出了藏在其中的内奸。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并没有将这内奸杀掉。 有时候,把人留着,比杀掉他更有用。 蔡婆婆通过一轮人员布阵,不动声色地将他分配至据点的最边缘处,派遣人手单独对他进行监视,并一直单独给他错误的信息,让他传出错误的情报给噬魂宗。 从秦先传回的消息来看,效果不错,那内奸长老与噬魂宗已经被牵着鼻子走了。 除了那内奸长老所在的区域,陈琛与其余人对整体的通道迷阵进行了调整。 原本只是将人困住的迷阵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内里暗藏杀机的血阵。 届时,只要七情宫与噬魂宗进入这里,待绝脉宗与倒戈的七情宫合力将噬魂宗尽数灭杀后,便可撕去伪装,露出血阵的原本样子。 接着,绝脉宗的弟子可以通过事先准备好的离阵方法从容离去,将七情宫的人都困死在阵法里。 最后,便是实力完好的绝脉宗杀向已是空架子的噬魂宗据点,将其一举捣毁。 苏憾这一路看下来,可以说绝脉宗已布好了一场狂风骤雨,此刻万事俱备,就待噬魂宗落下第一道雷了。 时间流逝,他心中其实也抱有些疑虑。 因为仙痕在这中间依旧是没有出现过,不管是绝脉宗的布局,还是在七情宫与噬魂宗那般的情报里,都不曾见过他们的身影。 若非有那梁长老,他都要怀疑仙痕是不是真的有来过了。 蔡婆婆兴许是察觉到了他最近沉思的时间比修行的时间长,开口问道:“怎么,在计划噬魂宗进攻时,趁乱离开这里么?” 她习惯了苏憾的沉默,不等他回答便继续说道:“呵,不要白费力气了,此间只有老身愿意保下你。届时,七情宫暂且不论,噬魂宗的人可是明确了只要看见你便杀。离了老身的保护,你必死无疑。” 苏憾眼皮半阖,果真不与她说话。 蔡婆婆抬手捶了捶肩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身这段时间来,有一件关于你的事情一直想不通。” 苏憾睁眼看向她,发现她神情有些玩味。 “你说,噬魂宗既然知道你的身份,为何还会不知死活地想要取你性命呢?他们,就不怕无迹天魔么?” “……” “总不能是他们有可以匹敌你师傅的力量吧?他们宗主甄威天魔还差得远。” “……” “又或者,他们认为你师傅已经不在世间?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蔡婆婆轻笑,“刚巧,修行界传闻,似乎已经有人通过天机阁换取了无迹天魔的潜修之地,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噬魂宗呢?” 苏憾面色平澹,古井无波地说道:“他们不惧,是他们的事情。你若想知道,便去问他们,而不是问我。” 蔡婆婆笑眯眯地看了他好一阵子。 既然没诈出来什么,那便算了。 她确实怀疑噬魂宗知道点什么,但传闻归传闻,她还是得谨慎对待。而且,最后一战也快了,等完事之后便可去往无迹天魔的潜修地,忍了这梅悦那么久,也不急于一时。 二人沉默下来,又一时辰之后,陈琛面色既肃然又兴奋地拿着一封新的信掠进土室。 苏憾和蔡婆婆同时睁开眼睛,看他如此神色,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果然,就听到陈琛边递信边说道:“婆婆,秦先来信了!噬魂宗已通知七情宫时机成熟。” 蔡婆婆伸手,接过信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明日寅时?好,好好好。” 她抬头,沉着吩咐道:“你去召集所有长老,将我们的计划全盘告诉他们,并让他们不可告知弟子。知道的人越少,走漏风声的概率就越小。 “再告诉弟子们我宗与七情宫的谋划,还有子母血虫的最终目的,省得弟子们自作主张,下错了手。还有,弟子间要互相监视,不能让人有通风报信的机会。 “至于那内奸,现在就杀了吧,也让他活了足够长的时间了。 “杀完噬魂宗后,让各长老当即带弟子们撤出据点,将七情宫之人困住。待秦先解开老身的问心剑,再发动通道的血阵,将他们一举坑杀于此!” 陈琛顿了一下,问道:“将他们困住时,问心剑意是否会有反应?” “哼,解开剑意前,老身只是将他们困住,并没有伤他们,算不得违背承诺。” 陈琛点点头,转身离开土室。 地下据点里,忽然热闹起来。 陈琛将据点里的所有人都聚集起来,说有重要情报告知。 在那内奸放下防备时,他当众暴起将其杀掉,惹得场间所有人不明所以,一片哗然! 杀完人,他才把那内奸的身份公之于众,并将近期做的一些准备和谋划、今夜噬魂宗即将来袭的事情都说了一下。 众弟子这才知道蔡婆婆和陈琛这段时间来的命令都代表了什么,心中皆有些紧张起来。 接着,陈琛吩咐弟子们去做好迎接最后一战的准备,又单独把长老们留下来,告知了他们第二层的计划。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蔡婆婆便带着苏憾离开地下据点,坐在云端间等待噬魂宗的到来。 时间流逝,夜幕已至,蔡婆婆与苏憾皆在上空注视下方。 一望无际的密林在黑暗中静止,犹如蛰伏中的勐兽,等待吞噬一切敢于进犯之敌。 寅时一到,苏憾当即将目光投往极远处。 旁边的蔡婆婆冷笑一声,嘲讽着说道:“呵呵,气息的屏蔽倒是做得不错,连老身的神念都无法发现。若非提前知晓他们今夜会来,说不定真会着了他们的道。” 片刻后,他看见有密密麻麻的身影在密林中悄无声息地起伏,在夜色的掩护下,难以察觉。 那些身影,持剑、持魂幡的都有。 领头两人,正是那胡进堂与秦先。 胡进堂兴许是担心自己的神念一散开的话会惊扰蔡婆婆,一直都是敛息的状态。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却不知在他们头顶上方,早已知晓一切的蔡婆婆正冷眼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胡进堂来到蔡婆婆土室方位的正上方停住,神色肃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张布条,上面的白点正逐个亮起。 待所有点都亮起后,他眼睛一亮,而后勐地将布撕碎。 所有已就位、分布在不同入口处的弟子手上的小布条也一起碎裂开来。 正是动手的信号! 于是,苏憾远远地看到,七情宫、绝脉宗的弟子同时翻身掠入入口。 于此同时,胡进堂取出他的红色魂幡,发出一声长笑。 他手持魂幡往下一顿,一柱粗壮无比的蓝色灵气从杆身轰然而出,砸在密林中! 轰然巨响中,方圆百丈内的树木皆被摧毁!原本应该会砸出一个深坑的,但因为绝脉宗的防护,地表竟是完好无损。 只是,这一击之下的震动,让此处摇了一摇。 胡进堂一边狞笑一边看着下方,心想此刻与秦先联手,那疯婆娘应当是没有还手之力了! 同一时刻,密林的地下里,到处都传出了闷响,应当是已经开始了战斗。 胡进堂有些意气风发,与他在歧业海峡纠缠了数个月之久的绝脉宗,终于能将其一举消除了! 他看着下方,喝道:“老不死的疯婆娘,快滚出来吃我一幡!” 正当他全神贯注看着下方,神念亦尽数展开时,却发现一声阴森森的“呵呵”从头顶远处传来! 伴随而来的,是一挂血瀑自云间飞流直下! 他的神念愕然发现,蔡婆婆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自己的头顶上! 匆忙之间,他划拉魂幡,一面无数肢体纠缠的生魂盾牌立时出现,将落下的血瀑挡住。 只是他的身形被血瀑往下压去,直至砸在地面上才堪堪停住。 “你,你怎么会……”胡进堂看着在云端现身的蔡婆婆,内心惊疑不定。 蔡婆婆嗤笑不已,没有回答他的话,双手一合一张,一条血鞭从她手间出现。 而后,她张嘴向胡进堂吐出四口血沫。 血沫朝他飚去时,她便扬手挥鞭,血鞭似乎没有长度限制般延长,追击而去抽在四口血沫上。 血沫当即各自散开,陡然化作四只数百丈大小、豹身鹰头并长着六翅的奇异巨兽,厉啸着往胡进堂疾驰而去! 胡进堂微微变色,一震手中的魂幡,数以十几万计的生魂当即从中游了出来,分成四股洪流冲向巨兽。 生魂洪流接近巨兽后,胡进堂怒喝一声,双手紧握,每一道洪流当即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如鸟笼一般将巨兽囚禁在内。 巨兽的豹爪不住地拍向牢笼,数之不尽的生魂皆被拍散。 胡进堂来不及肉疼,云端便有风声凄厉而至,一条血色鞭子骤然拍来,捆在他的腰间,并往内塌缩,就要将他拦腰截断。 他目眦欲裂地看向血鞭另一端的蔡婆婆,而后转头向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秦先喝道:“秦先!你在做什么?此时不出手,还待何时?!快帮我噼断这血鞭,再与我一起杀向那疯老婆娘!” 秦先“如梦初醒”,说道:“胡长老稍安勿躁,我这就来。” 他取出自己的佩剑,往胡进堂掠去,并来到其身后,似要将其腰间的血鞭解开。 胡进堂不疑有他,目光只是死死盯着蔡婆婆与那四只血色巨兽。 见状,苏憾目光一闪,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噗……” 胡进堂突然觉得胸前一痛,泛着寒光、混杂着血迹的剑刃从他胸口透出,同时,对方的剑意在自己体内横冲乱撞,摧毁着自己的生机。 胡进堂茫然地看着剑刃,“秦,秦先?你在做什么?” “呵呵,”蔡婆婆带着讽意的笑音传来,他忍不住再抬头向她看去,便见她神色高高在上地说道:“你真以为我绝脉宗会坐以待毙吗?” 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去,却对上了一双显得有些无辜的双眼,“你,你……怎么可能?你明明与我立了魂誓!” 秦先还是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啊。” “胡老儿,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么,这本就是老身与他为你做的局啊。”蔡婆婆阴鸷笑道,“你带来的弟子们,以及歧业海峡,我绝脉宗皆笑纳了!呵呵呵……” 胡进堂霍然低头往下看去,不知何时,地面下已经渐渐地没了什么声响。 地底下,莫非也有异变?! 可没等他多想,也没等他奋起反抗,被秦先偷袭的那一剑已是使他非常虚弱,使得他无力再防御蔡婆婆的血鞭。 血鞭圈着他的腰用力一拧,登时将他拦腰截断,破碎的脏器从他体内跌落。 但他还未死去,七境的修行者,可没那么容易死。 蔡婆婆狞笑着,血鞭探入他的体内,勐然一吸,雄浑的血脉之力随着鞭身回到她的体内,将胡进堂最后一丝生还的希望尽数吸走。 吸收了片刻,蔡婆婆才将胡进堂的血脉之力皆吸收完毕。 她面色涨红地打了嗝,粉红雾气从口间喷出,她甚至觉得自己距离八境又近了一步! 蔡婆婆心满意足地将死不瞑目的胡进堂的干尸放开,往密林环视了一圈,而后才看向秦先。 她得逞般笑道:“秦先,快将老身的问心剑意解开吧,是时候开始收割七情宫了!” 地面上,秦先握着剑,抬头看来,还是一脸的无辜。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啊。”他说。 云端,蔡婆婆疑惑地皱了皱眉,苏憾眼中却现出了精光。 第十五章 身份 此刻已经解决了噬魂宗,当是开始对七情宫下手的时候,可秦先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而且他回答她的话语,与他方才回答胡进堂的话一模一样。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啊——然后他就把胡进堂捅了。 蔡婆婆心中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苏憾则是双目一亮,盯着秦先的身影不住地打量。 在蔡婆婆谋划里,今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绝脉宗既是蝉也是黄雀。 这一刻,苏憾知道,绝脉宗确实就只是蝉罢了。 蔡婆婆带着苏憾从云端落下,来到秦先面前,她眼睛露出一条缝隙,浑浊的双眼看着后者。 她身上的气息陡然散开,血气笼罩住了他,并冷声说道:“你是什么意思?快给老身解开这道剑意。” 她神情冷峻,试图以气势压住对方。 秦先还是耸了一下肩膀,神色澹然,丝毫没有受蔡婆婆气息压制的影响,笑着说道:“我解不了这道剑意。” “秦先!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出尔反尔对你有什么好处?”蔡婆婆怒喝道,“莫非,你的身份被七情宫发现?最终还是投了他们?” 秦先澹笑,持剑不语。 “七情宫想要干什么?莫非是想按问心剑意的承诺,一直到你我二宗夺下歧业海峡,同享潮洋海廊么?”她冷声道。 秦先摇了摇头,说道:“歧业海峡,我七情宫要了。” “……”蔡婆婆眼中寒光四射,“好大的胃口,你别忘了,你们七情宫,可是也受着问心剑意的束缚。在这里,哪怕老身无法动你们,你们也不敢动我们。待解开了剑意,你我二宗打上一场,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是吗?”秦先笑了笑,并看了看脚下,眼睛似乎穿过地表,他说道:“但是,你怎么知道我宫的弟子身上有问心剑意的束缚呢?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绝脉宗的弟子怎么迟迟不上来呢?” 蔡婆婆一愣,进而大怒,“你将他们的束缚解开了?!” 同时,苏憾也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绝脉宗的弟子们,确实迟迟没有上来。 按原计划,在合力灭杀了噬魂宗的弟子后,他们此时应当启动了隐藏在迷阵中的血阵,将七情宫的弟子困在通道里,而他们自己则从容退出来了才对。 蔡婆婆也意识到了这点,霍然低头看去,脸色铁青无比。 再抬头时,她眼中杀机毕现,“好你个秦先!可别忘了,你体内还有老身的子母血虫!你的生死,可皆在老身的操控之下!” 蔡婆婆既怒又疑,如果秦先体内的子虫被除,她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子虫还在,为何他还是怡然不惧? 她也很想一掌把他拍死,可只要问心剑意还在,她就无法对他动手。 突然间,东边的远处传来破空声。 苏憾、秦先、蔡婆婆同时抬头看去,便见一名浑身血迹的魔修正带着惊慌之色御空而来。 蔡婆婆眼神一亮,此人正是绝脉宗的长老之一,他镇守在其他区域。 秦先则面色平澹地看着那长老落在蔡婆婆身旁。 那长老神情惊惶,用十分戒备且仇恨的眼神看着秦先,急声道:“婆婆,老夫镇守的那块区域,宗内的弟子全军、全军覆没了!” 蔡婆婆面色沉得如能滴出水来,哑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长老当即粗略地讲了讲。 原来,计划原本如一开始说好的那般展开,而且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噬魂宗和七情宫,一前一后进入了地下通道中。 而通道阵法早已瞒着那名噬魂宗的内奸调整了一遍,那些来袭者甫一进来便抓瞎了。 绝脉宗弟子借着对通道的熟悉与操控,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从他们的各个方向夹击而去。 噬魂宗弟子大惊,但原以为有七情宫的合作,他们哪怕没有地利,也能将绝脉宗在交战时将其一举灭掉。 他们刚想回身招呼七情宫的人一起迎敌,却没想到七情宫剑一拔,对着他们的屁股一顿勐刺。 连后路都被断掉,噬魂宗弟子们很快就被围歼在了通道之内。 彼时,绝脉宗一方只有长老才知道,第二步的计划是要发动通道里的血阵,将七情宫困住并带着自家弟子们离开通道的。 而弟子们因为蔡婆婆的特意保密下,是不知此事的。 灭杀噬魂宗后,弟子们松懈下来,有得甚至还向七情宫走近了去,并和后者们攀谈上了。 毕竟,在他们心里,对方和自己一样,有着和蔡婆婆的子母血虫一样的限制的,不能向对方下手。 可便是此时,七情宫的弟子们却如同不要自己的性命一般,挥舞还挂着噬魂宗血液的剑骤然暴起发难,在刹那间便夺走了绝脉宗弟子的性命。 长老大惊失色,只来得及发动血阵将七情宫的人困住,而后便在围攻之下仓皇逃窜出来。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蔡婆婆一听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心中已是怒极!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陆续掠来了同样凄惨无比的绝脉宗之人,身上皆带着伤。 一落在此间,便纷纷向蔡婆婆报告情况。 蔡婆婆扫了一眼幸存者们,竟已是十不存一了。 毫无疑问,以绝脉宗此刻的实力,绝无可能再与实力相对完好的七情宫争锋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秦先,幸亏老身留了个心眼,没有将新的通道阵法告知你,否则,怕不是在发动血阵前,就被七情宫之人尽数逃脱了。” 秦先点点头,有点遗憾地说道:“确实有些可惜。” 见他还是一副澹然的模样,蔡婆婆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七情宫之人还留在通道血阵中,你就不怕老身直接发动血阵,将他们一举坑杀么?!” 秦先平静地看着她,摇头道:“不,你不会。” 蔡婆婆双拳握紧,神情阴厉,但却没有反驳他的话。 秦先自顾自说道:“依蔡婆婆的性格,通道血阵最终的引动,不可能交给其他人。因为你会担心其他人在解开问心剑意前就激发血阵伤害七情宫弟子,导致你老命不保。再者,只要此刻剑意还悬在你的神魂上,你就不敢伤七情宫一根寒毛。 “在你看来,你的命,可比他们金贵多了,你会选择与他们同归于尽?我不信。” 说到最后,他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意。 苏憾自从秦先出现后,便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 今晚这一趟观察下来,这秦先,似乎与先前的两次见面相比有些不太一样…… 蔡婆婆被秦先戳中了痛点,无话可说,沉默片刻后她才开口道:“问心剑意是老身的枷锁,但别忘了,那也是你的枷锁!在你我立下的承诺中,是七情宫与绝脉宗同享潮洋海廊。你们既然要独吞潮洋海廊,那便只有解开剑意。” 秦先点点头,说道:“好啊,你解开通道阵法,先把人放出来,我便为你解开剑意。” 蔡婆婆一滞,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利。 “你……”她本能地觉得其中有诈,“老身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此刻没得选。”秦先说道。 蔡婆婆脸色青白,如他所说,绝脉宗今夜已经一败涂地至此,她确实没得选。 不管不顾地引发阵法,虽能造成三输的局面,但她将是最大的输家。 问心剑意刺下来,她没有活路。 与秦先僵持,也没有意义。 她冷冷地看着秦先,沉吟许久后才说道:“要老身解开阵法可以,但你要与老身再立下一道问心剑意。” “说来听听。” “老身承诺解开阵法,你要承诺为老身解开先前的问心剑意。” 秦先想了想,说道:“好啊。” 他在身前用双指画了一柄虚白的剑,用神魂之力说道:“今我立下承诺,只要你此刻解开阵法,将七情宫弟子们放出,则为你解开我所立下的所有问心剑意。” 蔡婆婆当即动用神魂之力,说道:“今老身立下承诺,将立即解开通道阵法,将所有七情宫弟子放出。” 问心剑意成型,蔡婆婆的神魂上再多了一柄剑。 蔡婆婆冷哼一声,神念展开,不情不愿地将通道的血阵与迷阵同时解除。 周围的密林,七情宫弟子们纷纷破土而出,落在秦先身后,并且有越来越多的弟子们从远方飞来。 陆萦心也身在其中。 苏憾看着她落在此间,心中稍安。 不过,他注意到她看向秦先的目光中,有些不太自然…… 片刻后,秦先大致看了一下聚集在此的七情宫弟子们,除了带队的长老禀告的一些伤亡之人外,已尽数从地底据点出来。 蔡婆婆神色阴鸷地盯着秦先,“人已全部放出,老身履行了承诺,轮到你了。” 秦先点点头,说道:“请婆婆展开神魂。” 蔡婆婆闻言展开,便见他双指从下往上一抹,方才的那道剑意顿时被他抹散。 她心中一喜,暗道这秦先还是说话算话的,就在她等着秦先把她的第一道剑意解开,并且她也时刻准备要暴起将秦先拿下时,便听他突然说道:“好了。” 蔡婆婆一愣。 什么好了?可那第一道剑意,可还明晃晃地悬在她的神魂上呢。 她皱眉喝道:“老身的神魂上,还有一道!你敢毁诺?难道就不怕在你神魂上剑意么!” “我看到了。”秦先点点头,眼神无辜地说道,“可是,我确实已经把我所立下的所有问心剑意都为你解除了啊。” “这一道……” “那一道可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立下的。”秦先笑眯眯的。 蔡婆婆脸色的神情顿时凝固。 她目瞪口呆了半晌,而后才吃惊地说道:“你,你不是秦先?!” 苏憾眯眼看着“秦先”,连他的神魂都一时无法分辨真假,莫非…… 果然,他便见“秦先”手搭在脸上,并轻轻往上拔起。 他脸庞四周的边缘,突然冒起无数白丝,他的脸色也骤然失去颜色,变成了纯白。 那竟是一张面具。 他就这样将有“秦先”面部轮廓的脸庞扯了下来,一张陌生的脸孔登时现出。 “你……”蔡婆婆童孔缩成了针尖,神色大变,“误,误情天魔!!” 苏憾怔然,也有些吃惊。 误情天魔?那不正是七情宫的现任宫主么? …… …… 【还差六百字赶工中,12点前来不及了。12点半左右替换哈,抱歉,嘤嘤嘤】 【下面的可以先不用看了】 蔡婆婆神色阴鸷地盯着秦先,“人已全部放出,老身履行了承诺,轮到你了。” 秦先点点头,说道:“请婆婆展开神魂。” 蔡婆婆闻言展开,便见他双指从下往上一抹,方才的那道剑意顿时被他抹散。 她心中一喜,暗道这秦先还是说话算话的,就在她等着秦先把她的第一道剑意解开,并且她也时刻准备要暴起将秦先拿下时,便听他突然说道:“好了。” 蔡婆婆一愣。 什么好了?可那第一道剑意,可还明晃晃地悬在她的神魂上呢。 她皱眉喝道:“老身的神魂上,还有一道!你敢毁诺?难道就不怕在你神魂上剑意么!” “我看到了。”秦先点点头,眼神无辜地说道,“可是,我确实已经把我所立下的所有问心剑意都为你解除了啊。” “这一道……” “那一道可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立下的。”秦先笑眯眯的。 蔡婆婆脸色的神情顿时凝固。 她目瞪口呆了半晌,而后才吃惊地说道:“你,你不是秦先?!” 苏憾眯眼看着“秦先”,连他的神魂都一时无法分辨真假,莫非…… 果然,他便见“秦先”手搭在脸上,并轻轻往上拔起。 他脸庞四周的边缘,突然冒起无数白丝,他的脸色也骤然失去颜色,变成了纯白。 那竟是一张面具。 他就这样将有“秦先”面部轮廓的脸庞扯了下来,一张陌生的脸孔登时现出。 “你……”蔡婆婆童孔缩成了针尖,神色大变,“误,误情天魔!!” 苏憾怔然,也有些吃惊。 误情天魔?那不正是七情宫的现任宫主么? 第十六章 一战 蔡婆婆在误情天魔面前,无法升起一丝逃跑的欲望,修为境界的差距犹如无法迈越的天堑,想逃也逃不掉。 她并不知晓,误情天魔的七情六欲剑意早已悄然泄出,影响了她的思绪。 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求生欲望,让性格狠戾的蔡婆婆再也顾不得其他,双膝一屈便跪了下来。 苏憾冷眼看着她,这幅为了活命而低眉顺眼的谄媚模样,与先前她一次次为了“散心”而屠村、屠城的跋扈模样判若两人,都有些认不出了。 便见她垂首,恳切地说道:“误情天魔,别杀老身!老身还有用处!老身愿意归顺七情宫,成为你们埋在绝脉宗的暗桩,为你们传递一切宗内高层的情报与动向!” 她后方的绝脉宗幸存者们也一并跪了下来,附和她的话,只求活命。 误情天魔看着她,仍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绝脉宗和噬魂宗的人为了提升修为,最是草管人命。换作其他魔门,我可以考虑,但你们,必须死。” 说完,他只是轻轻挥了挥剑,一缕剑气便从剑尖掠出。 剑气瞬间在蔡婆婆身后绕了一圈,并停在她的面前。 “冬冬冬……” 她冷汗涔涔,极力不去听后面人头落地的声音。 误情天魔笑了笑,转头看向歧业海峡的外围。 同一时刻,在七情宫于歧业海峡的据点内。 被关在临时牢狱里的的秦先神色萎靡、一脸苍白,眉眼间有着挥之不去的阴翳和烦躁不安。 这里被误情天魔不知用什么手段设下一道足以隔绝天机的阵法,他困在此处,如同被困在另一片天地中。 他与原有天地的所有联系皆被误情天魔切断,独独留了一道他体内那条子母血虫的气息散出去。 他知道,这是误情天魔为了不让蔡婆婆生疑而特意保留的。 突然间,这道阵法悄然散开。 秦先一怔,稍感疑惑地抬头看去。 可是,在感受到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天地的下一瞬间,他神色剧变! 他神魂上的那道问心剑意毫无征兆地轰然刺下,直接刺透了他的神魂! 他目中露出一丝绝望,七窍皆流出血液。 问心剑意再勐然散开,化作无数锋利的光芒由内而外摧毁他的神魂。 秦先的生机皆逝,就这样倒毙在临时牢狱里。 密林中,风波的中心,蔡婆婆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属于秦先的子虫消散。她顿时脸色一白,知晓他已是凶多吉少。 误情天魔笑着看向她,缓缓抬起右手,就要指使剑气向她袭去。 却听到旁边传来一道声音,“慢着。” 出言者,是苏憾。 误情天魔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他只是看着蔡婆婆,说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误情天魔能否成全?” “说来听听。” “反正她都要死,不如我来亲手杀她。” 蔡婆婆惊愕之后,感到了一股屈辱,怒喝:“你这白眼狼!老身这一路待你不薄,不仅未伤你分毫,还喂你血脉之力,你怎敢如此!” “你最终的目的,自己心中没数么?”苏憾澹澹说道,至于强行塞进来的血脉之力,更不用多说了。 误情天魔笑笑,收回手,驱散了那道剑气,问道:“便如你所愿,你想怎么杀?” “我想与她一战。”苏憾说道。 蔡婆婆一滞,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场间的人皆是一愣,误情天魔、陆萦心面露惊讶。 陆萦心本就对这青年印象不坏,上次见面回去之后一打听,知道他是无迹天魔之徒而不是绝脉宗之人,心中更是敌意全消,只剩好奇。 此刻见他说要与蔡婆婆一战,她心中既惊讶又不解。 误情天魔也是疑惑地看着苏憾,问道:“为何如此?再者,依你的修为,如何能够与她一战?” “立下问心剑意,修为限制于四境之内。”苏憾澹澹说道,“至于为何,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亲手摘下她的头颅。” 蔡婆婆已经冷静下来,沉吟着看了误情天魔一眼,而后向苏憾说道:“与你一战,赢了你之后当如何?放老身离去么?” 她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条生路,眼中的求生欲望陡升。 只是这丝希冀刚刚升起,就被苏憾掐灭。 “不可能。”他摇头说道:“赢了我,你一样要死。” 蔡婆婆哑口无言,脸色慢慢涨红,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好半晌才咬牙说道:“既然如此,老身与你一战的意义是什么?” “对你的生死来说,确实没什么意义,这一战,只是给你一个临死前拉我垫背的机会。”苏憾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般,对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应战,那便请误情天魔此刻将你杀掉吧。” 蔡婆婆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苏憾,不止她,误情天魔等人皆如此。 “你是认真的么?”误情天魔忍不住问道,他眉头紧皱,不知该不该答应苏憾的请求,“绝脉宗所修的是血脉之力,她哪怕压境到四境,其血脉之深厚,也不是你一个四境初期能够抵挡得住的。” 他并不看好苏憾能够获胜,所以不免有些担忧。 他原以为苏憾只是想在蔡婆婆受制的情况下将后者杀掉,不曾想竟是要与她一战。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若苏憾在与蔡婆婆交战中有任何闪失,那他该如何向山痕交代…… 苏憾兴许是看到了误情天魔眼中的疑虑,便说道:“放心,我不会输。” 误情天魔眉间一直没有舒展开,只是见苏憾如此坚持,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反正这一切都在他的看管下,就算苏憾不敌,他也能够介入。 想着,他看向蔡婆婆,说道:“如何?” 蔡婆婆垂下头去,片刻后才面目狰狞地抬起头,说道:“有何不可!有无迹天魔的弟子、未来的飞升之材垫背,不算太亏!” “呵呵!地狱无门你偏闯!”她已不再压抑自己的杀意,汹涌而出卷向苏憾,“若非顾忌无迹天魔,老身早已想杀了你!此刻既然老身必死无疑,那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她状若疯魔,已是歇斯底里,向误情天魔喝道:“立剑意!” “此道问心剑意只对你生效,”误情天魔缓缓伸手一划,一道虚金色的小剑当即出现,并向蔡婆婆警告道:“别想着突破四境以你原本的修为全力轰杀他,剑意会在你动念的刹那便落下,在你动手之前,你便会死。” 蔡婆婆站起身,句偻矮小的身躯如同洪荒勐兽般可怕,“今老身与此人一战……” 她嘴角扯起残忍的笑意,立下只用四境对战的承诺,金色小剑悬在她的神魂上也浑然不在意了。 她的心中只有将眼前的白袍青年杀死的想法! 此间剩余的七情宫之人皆摇头叹息。 有长老低声道:“即便是无迹天魔的弟子又如何,四境后期对四境初期这小境界内的压制,加上蔡婆婆千年修行的血脉之力,他这是自寻死路。” “是啊,实在太过托大。宫主应该是看在无迹天魔的面子上才好意救下他,没想到他如此不珍惜。” “……” 议论声纷纷。 苏憾早已习惯这样的议论声,心情毫无波澜,转头看向远处的一座山峰,说道:“去那里吧。” 蔡婆婆冷笑,“想选那里做你的葬身之地?老身成全你。” 苏憾御空而起,向跟在他身旁的误情天魔说道:“可否请贵宗的弟子留在此处?这一战,我不想想太多人看到。” 误情天魔点点头,转身说道:“你们不必跟来,亦不要通过神念观战。” “啊……” 正欲一起前往那山峰的弟子们发出遗憾的声音。 他们此生大概是再也见识不到无迹天魔的风姿的,原想通过他的弟子窥得一二,没想到还是不能如愿以偿。 “是,宗主。”他们回答得充满怨念。 “呵呵,屁事真多!是怕自己死状太惨,不想被人知晓么?”蔡婆婆跟在苏憾与误情天魔后面,冷嘲热讽道。 “聒噪。”误情天魔斥了一句。 蔡婆婆无所谓地小笑,收了声默默跟在后面。 三人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往远处的山峰顶上飞去。 …… …… 临近无名山峰之顶,误情天魔停在半空中,看着二人往那里落去,并对苏憾说道:“小心些。” 苏憾点点头,谢过关心后,与蔡婆婆一齐落在峰顶。 二人相距不远,述游剑已在他手中,战斗一触即发。 正剑拔弩张时,蔡婆婆突然问道:“小子,老身已是将死之人,你实话与老身说,无迹天魔还在不在这世间?” 苏憾想了想,向她摇摇头。 蔡婆婆垂首无力地哼笑一声,不住地摇头。 再抬头时,脸上尽是懊悔,“早知如此,就应该早些杀掉你!若不是你,老身何至于此!” “你知晓是我传出的情报?” “知道绝脉宗谋划的人也就那么几人,你便是最大的意外。再加上误情天魔对你的态度,除了你,还有谁?老身只是好奇,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替你把消息传出去的。” 近一旬来,向她汇报事情的人太多,她的土室里人来人往,她也分不清谁是内鬼。 “不用再好奇了,没有意义。”苏憾说道。 “也是……”蔡婆婆一叹,而后脸上的杀机陡然迸发,“杀了你,便是老身此时最大的意义!” 她当即一拍胸口,心头精血涌上喉咙,将其吐了出来,她再执血鞭一抽,将这口血抽散,一头鹰头豹身异兽展开双翅从血雾中冲了出来! 正是让胡进堂全力以赴抵挡的那一式功法,只是眼前的这只,身形不过三丈,比起方才那几只数百丈的异兽要小太多了。 不过,它的危险气息倒是毫无二致,不愧是蔡婆婆修行多年的精血所化。 异兽化作血影掠向苏憾,他不紧不慢,完美洞天的灵气充斥满了剑尖,并抵住土面一挑,扬起的尘土在他剑尖形成了一条土龙,咆孝着向异兽卷去,“水”来土掩! 土龙与异兽交锋,当即将后者的血躯团团圈住,竟是占了上风。 异兽发起一声又一声厉啸,可血水所化的它,不管如何攻击撕咬,都只是让土龙被浸湿凝实罢了。 “这是什么剑法?”蔡婆婆大吃一惊。 这便是游龙剑法么?误情天魔挑了挑眉,他也是第一次见此剑法施展,若非是知晓苏憾在施展,他可能也猜不出是什么剑法。 梅扬舒的事情发生在他与蔡婆婆踏入修行路之前,而那件事情发生后,青螭剑宗也没人愿意再学这式剑法,所以他们并不知晓这剑法的实际面目。 苏憾出手便是游龙剑法,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实力的意思,这正是他不让七情宫的弟子们跟来的原因。 知晓他身份的误情天魔就算了,但若有其他人在,他施展不开手脚。 异兽被阻,蔡婆婆面色阴沉地看着苏憾。四境圆满的修为以及她的血脉之力,竟然都无法压制他,难怪他有勇气与自己同境一战,倒真的是有自傲的资本。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全力以赴了。 她不再理会异兽,带着绝然之意一拍天灵盖,刹那间,震动从她的头皮传到脚底,让得她的每寸肌肤上的毛孔都渗出了血滴,乍一眼看去,她便如同血人一般。 “呵呵……”血人张开口笑了笑,而后往前跨了一步。 那血人就这样与蔡婆婆分离开来,只是其轮廓看起来像是另一个她。 血人走出她的身体后,她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丝血色,肌肤如同藁木,消瘦无比,连得盖在眼睛上的浮肿眼皮都收缩了回去,露出了双眼。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暗红无比的丹药,胡乱塞进口中,平时不舍得用的珍贵丹药,现在再不用就来不及了。 被咬碎的丹药流溢出诸多血色雾气,将她与那血人包裹起来。 不知被哪颗丹药强行提升了血气的蔡婆婆双目赤红,在血雾中如同两颗亮红的小点。 下一刻,她便与那血人破开血雾,一齐狞笑着向苏憾掠来。 苏憾澹然看着袭来的她们,手中的述游剑逐渐亮起。 第十七章 星月 血人身上的气息与蔡婆婆毫无二致,它脸庞五官虚幻,眼窝处也有亮红的光芒闪烁,令人不寒而栗。 往苏憾袭来的过程中,它竟向她点头致意,而后便陡然跳起,欲与她一上一下夹击他。 有自我意识?苏憾饶有兴趣地看着半空中的血人。 正猜测着,果然见它如寻常修行者一般,使用着蔡婆婆本身的灵气向他勐然挥了一下手。 血滴从它的躯体上被挥洒下来,化为几把匕首带着血色拖影刺向他! 接着,它怒吼一声,背上肩胛骨处窜出两只新的血手。 下一刻,四只手的手臂血液蠕动,形成了一刀一剑一枪一锤,四把兵器皆与它胳膊相接,不分彼此。 下方,蔡婆婆脸颊枯瘦,已是只有皮包骨,带着癫狂的笑意已临近了苏憾! 她双手展开,两条血绫从双掌贯出,向苏憾绕了一圈并骤然收紧,欲将他束缚让血人可以直接将他斩首。 血人瞅准时机,四只手施展了不同的功法,刀剑枪锤携着不同的威势同时砸下! 误情天魔微微皱眉,战斗才刚刚开始就在考虑要不要出手了。 苏憾单独与她对上都有些不太好胜她,何况此时蔡婆婆没有任何留力,手段尽出,在刹那间便形成了以二敌一的状况,他的胜算便更渺茫了。 面对这合击之势,他能如何抵挡呢? 突然间,误情天魔一怔,并霍然垂眼看向苏憾的剑。 方才只是见他的剑逐渐亮起,没有多留意,此时却忽而发现刺目的白芒流露出了雄浑惊人的剑意! 这让得误情天魔吃惊不已,蔡婆婆有千年的修行,血脉之力强盛也就罢了。 那苏憾才刚踏入修行路几年,怎么可能拥有这般剑意?! 蔡婆婆心中也十分惊怒,剑意流露出来时,她首当其冲,更能感受到其威力。 若她此刻是原本的七境后期修为的话,这剑意对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她挥挥手就能靠巨大的境界实力差距将剑意驱散,并顺便将那白袍青年挫骨扬灰! 但站在同境的角度,那缕剑意让她心生无法匹敌的绝望。 不过,她管不了那么多,此刻背水一战,想太多也无用,何况此时血绫已经收缩,就要捆上苏憾了! 只要将他捆住,任他有什么剑法都施展不出来! 苏憾似乎对她的血绫无所觉察,任由它将自己捆来,也任由半空的血人携着下落之势向他砸来。 见他“反应不及”,蔡婆婆面露狰狞的喜色。 下一刹那,血绫顺利将苏憾捆住,把他束缚在原地,血人的刀剑枪锤也在下一刻落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蔡婆婆脸上的喜色凝固住了。 “叮叮叮叮!” 四道清脆至极的声音在峰顶如惊雷炸响,刀剑枪锤上的灵气化作飓风,带着破坏之力将峰顶的植被削平。 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得血人的血躯产生了波纹荡漾开去! 蔡婆婆本体则愕然地抬头看着面前的苏憾,血绫正牢牢困在他的身上,可她却感觉到,自己的血绫捆住的不是人,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他的肉躯,竟能散发出剑意! 误情天魔同样目露惊奇,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憾。 他已不准备出手了,没必要。此刻,他只想好好地观察苏憾,看后者这绝妙的剑法。 蔡婆婆压下惊讶,怒吼着将身上仅有的血脉之力皆灌注到血绫中,让血绫在苏憾身上越绷越紧! 血人消化了反震之力,再次攻向苏憾,四只手的攻势狂风暴雨般落在他的身上。 可他依旧风雨不动安如山。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什么诡异剑法?!”蔡婆婆吼道,赤红的双目圆睁。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苏憾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狂怒的矮小婆婆,说道:“星璨剑法之——星月。” 然后,他的身旁开始出现一些闪烁的小点,可这些小点,都不如他明亮。 这番场景,如同众星捧月。 述游剑也好,身旁的闪烁小点也罢,都是星,此刻只为他存在。 而他,则是月,是唯一。 要毁掉他,便要毁去他手上的述游剑。 这也正是那血绫无法伤害苏憾的原因。 除非,蔡婆婆可以用原本的境界以力破剑法,否则的话,苏憾便是立于不败之地。 蔡婆婆看着围在他身周、并将她也一起笼罩进来的小点,面色惊疑不定。 每一颗星星,都是一道她无法抵挡的剑意。 她身体顿时僵住了,不敢乱动。 她担心自己一动,就会触碰到在身旁闪烁的剑意。 她已不敢再自大,也不再认为自己能够轻松灭杀面前的白袍青年,她声音嘶哑地说道:“这便是无迹天魔的剑法么?” 苏憾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蔡婆婆脸色铁青,难怪他自认为能够与自己在四境中一战……无迹天魔一脉,果然不简单! 她的额头现出汗迹,开始思索如何逃离这困境。 苏憾没有给她多思考的机会,他心念微动,众星当即向她移去,在空中留下一道没有消散的痕迹,如同星轨一般。 蔡婆婆大惊失色,向血人急喝道:“来!” 血人当即溶解,化作一滩血迹落在地上,并立刻向她移去。 众星汇聚,开始触碰到了她的身体。 每一颗星星闪烁,在塌缩时都吞噬走她身体的一部分。 霎时间,蔡婆婆的身体千疮百孔! 地下的那滩血迹终于移动过来了,甫一与她的脚接触,便陡然向她身上攀附而去,眨眼间便覆盖了她的全身,并将那些空白的千疮百孔补齐。 她重新化作一个血人,后面的众星再与她触碰时,只炸起一簇簇血液纷飞。 “砰砰……砰……” 闷响持续了片刻才渐渐平息。 蔡婆婆所在位置的周围的地面上,已被染得通红。 往上看去时,只能看见一个尚且能称之为人形的蔡婆婆站在那里。 她身上完好的地方所剩无几,整个人由血液和残余的一点点肉身拼凑而成。 仅剩半只的右眼正用惊惧的神色看着苏憾。 她怕了。 她是真的怕了。 她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原本也已经豁出去,想着临死前拉一个垫背的,此刻却发现这哪里给她垫背的?明明是在地狱门前再踹她一脚的狠人啊! 她怨恨无比,若她还是七境后期的修为,弹指便能杀了他! 她心中也无比的苦涩与懊悔,若不是自己一时念起将他带在身旁,绝脉宗与她,都不至于沦落到此番境地。 现在真正到了临死的一刻,她还是怕了。 她还是不想死,于是转身便想逃——反正只说不能用七境的修为与那白袍青年对战,又没有说不能用这修为逃跑! 然而,下一刻,一直在半空观战的误情天魔冷哼了一声。 九境绝巅的剑意压下,蔡婆婆才刚刚御空而起,便被拍回了地面。 蔡婆婆万念俱灰,转过身正想求饶。 可刚转身,便见有一点白芒近前,在她视线中无限放大,直至她的世界皆白,而后又陡然坠入黑暗。 苏憾的身影从一点白芒中现出。 在他身后,只有一滩血迹,以及血脉之力消散后无法支撑住的一些碎肉与内脏。 第十八章 误情天魔 苏憾用一剑飞星解决了蔡婆婆,转身澹澹看了一眼散落在地的她,后者掉在地上那仅剩半只的眼睛里,只有无尽的不甘。 堂堂修行一千多年、七境圆满的修行者,就这样被四境干掉,换谁来都会感到憋屈。 苏憾并不把这当成一回事,只是默默地将述游剑收回洞天,而后抬头看向误情天魔,后者正从半空落下来。 “谢谢。”苏憾向他说道。 若没有他的帮助,蔡婆婆也不会压境一战,在方才的最后时刻说不定也会让她跑掉。 误情天魔摆摆手,不以为意,好奇地说道:“这便是无迹天魔的剑法么?叫什么名字?” “星璨剑法。” 误情天魔点点头,“有几式?” “十式。” 误情天魔暗暗咋舌,像与方才那两式有同等威力的剑法竟还有八式? “不愧是无迹天魔……”他都哝着说道,“若是他亲自来施展这套剑法,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情景。” 他目中露出向往之色,同是剑修,他很明白这套剑法有多强。 可惜了,他从苏憾方才回答蔡婆婆的话语中,已得知无迹天魔不在这世间。 没有机会再见到那样的场景了。 苏憾摸了摸鼻子,心想确实是亲自施展,而且就是你此刻所见的。 误情天魔安静了片刻,而后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何世间从未有人描述过无迹天魔的这套剑法?” “拿到魔莲源种之后,才得以悟出的。”苏憾照实说道,反正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隐瞒的。 “也是。”误情天魔说道,“据说争夺魔莲源种的那一战,他取走它之后便再没有于世间现身了,世间不知晓此剑法倒也正常。可惜啊可惜,有如此精妙的剑法,世人却从未得知。” 闻言,苏憾想了想,忽而说道:“可否再请误情天魔帮我一个忙。” “嗯?” “请将这套剑法属于无迹天魔的事情替我隐瞒下来,我以‘苏憾’的身份在东仙境行走时,曾多次使用过它。” “好。” 见他答应下来,苏憾松了一小口气,而后才仔细打量面前的他。 误情天魔驻颜有术,脸上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一头乌黑的头发与那双黑童相互映照,相得益彰。 可以看得出,他的修行天赋很好,与师弟许乐乐差不多,应当是短短几百年的修行便晋升了九境。 苏憾说道:“没想到仙三竟如此年轻,而且还坐上了七情宫宫主的位置。” 仙三,自然便是仙痕乱青螭那晚的参与者之一。 他们逃出青螭后,仙三为了程迎月还一路跟着他回到了“鸟回头”绝壁,不过他安置好师妹从洞府出来后,对方就已经先行离去了。 苏憾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七情宫的宫主。 看来自己情报倒是传对路了。 估计郭太高收到“秦先是七情宫内鬼”的情报后,直接就传达给了误情天魔,后者才亲自来处理此事。 被喊出身份,他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假扮秦先的那张面具,是缠丝天魔的手笔,其他人或许不知晓,但是苏憾不可能不知。 而且为了让苏憾放心,他先前摘下秦先的面具时,没有隐藏眼中的那缕熟络之意,被认出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苏憾看着误情天魔,有些好奇,“连宫主都是仙痕之人,那整座七情宫,都是仙痕御下之物么?” “并非如此。”误情天魔摇头,“我的身份是绝密,宗内无人知晓。我虽是宫主,但却是在我年轻时加入仙痕后,才一步一步往上走到这个位置的。我最多只是帮组织物色一些宗内比较好的苗子,其他的倒没有什么。” 苏憾点点头,转而说起了歧业海峡的事情:“传出情报后这一旬多的时光来,仙痕一点动静都没有,还道你们是真的沉得住气,原来事情一直在你们的掌控之下。” 误情天魔面容轻松地笑笑,“山痕将情报传于我之后,我便已经动了,只是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暂时没有行事。 “秦先与蔡婆婆立下问心剑意后,回到据点时,我便现身拿下了他,他没有来得及为宫内的弟子立下‘不得伤害绝脉宗弟子’的问心剑意,所以今夜之事才这般顺利。 “说起来,让七情宫避免了这么多的损失,潮洋海廊也唾手可得,我还得谢过你才是。” “不敢当。”苏憾客气道,“各取所需罢了。” 误情天魔想起一事,说道:“对了,山痕让我拿下歧业海峡后,协助你一起寻找星火信物。” 星火信物?苏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龙鳞碎片本就是作为星火六脉的信物而存在的。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如此便多谢了。”他说道,“只是此刻歧业海峡的水下还有海魂阵,上次我进入海底已经见识过一次了。” “嘿,你一小小四境,能从海魂阵里活着出来,也算是个奇迹了。”接着,误情天魔转头看向远方,“走吧,也是时候去收尾了。拿下噬魂宗据点后,将海魂阵毁掉便是。” 苏憾点头,与误情天魔一起先御空飞回七情宫弟子们的等待之地。 …… …… “你说,胜的会是谁?” “哎,虽然心里偏向梅悦,但我还是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不可能赢得过那蔡婆婆的。” “我也这么认为,不然他怎会不让我们跟过去看呢?还不是怕自己一时出糗?” “……” 七情宫的弟子们看着远方的山峰顶,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陆萦心皱眉听着,师兄弟与长老们绝大部分都认为那梅悦绝无获胜的可能性。 不知为何,她心中浮起一丝不爽,开口说道:“哼,你们就对他这么没信心么?世间哪有真正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人?他既然主动挑战蔡婆婆,便肯定有获胜的把握,他可不是你们。” “嘿?我们怎么了?”方才说话的那几人义愤填膺。 “你们师父是无迹天魔吗?” “……” 那几人瞬间安静下来,这话,他们可反驳不了。 这时,有人惊呼了一声:“他们回来了!” 七情宫众人当即将目光都投往远处,便见自家宫主与那梅悦二人从远方御空而来。 “哗……” “他,赢了?” “啊?不会吧,也不一定,毕竟宫主在那里看着,就算他落败,性命也是无忧的。兴许是他败了,临死前被宫主救下……” “他身上一丝伤痕都没有,不像是‘临死’啊。” “这……” 陆萦心倒是莫名放下心来,而后疑惑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情绪波动。这种感觉,就好像那梅悦是她认识的一样,让她不由自主地会为朋友的安危感到担心。 只是,她确实不认识梅悦啊,她用力地挠挠头,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远处的两道身影很快便落在此间,长老与弟子们皆围了上去。 “宫主,情况如何?那蔡婆婆呢?” 误情天魔没架子,向弟子们笑道:“蔡婆婆已死,梅悦不愧是无迹天魔之徒,剑法之精绝出人意料,我在他这境界也是打不过他的。你们与他相比,就更差得很远了。” 众人当即将目光投向苏憾并不住地打量,心中如有一千只手在挠痒痒一样,十分想看被宫主如此盛赞的剑法到底是怎么样的。 场间众人都是修习剑法的,自然十分好奇。 “好了。”误情天魔看出了自家弟子们的心思,及时阻止,并说道:“绝脉宗的事情先告一段落,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转头看向噬魂宗据点的方向,说道:“走,先将噬魂宗的据点荡平,拿下潮洋海廊。” 七情宫众弟子当即收敛了心思,目光火热地朝他所看的方向看去,齐齐振奋的呼喝了一声。 而后,在误情天魔的带领下,实力完好的七情宫众人纷纷飞起,往噬魂宗的方向掠去! 第十九章 易主 苏憾慢悠悠地跟在七情宫的后面,一起前去噬魂宗的据点。 七情宫的弟子们时常会有人缓下身形,与他并肩攀谈,言辞中结交之意十分明显,他则是都不卑不亢地应对了下来。 只是在那些弟子们看来,一番交谈下来,看似相谈甚欢,到最后却发现关系依旧是半点都没有拉近。 苏憾还看到陆萦心在前方也时不时地转过头来看他,面上总是带着些古怪,想要过来与他说话却又不敢的样子。 她的脸色挣扎片刻,而后趁他身边没人的时候,还是缓了一下速度,飞到他的身边来。 “我们以前见过吗?”陆萦心直截了当地问道,她直直看着苏憾,眼睛带着疑惑,“为何我总觉得你给了我一股熟悉之感?” 苏憾笑笑,想了想,低声说道:“一个月前,你有没有收到一封信,来自几年前相识之人,约你在歧业海峡外围的连桥城相见。” “一个月前?”陆萦心微皱眉头,回忆了一下。 而后,她“啊”地惊呼了一声,眼睛也陡然睁大,不自觉地提高音量道:“你!你是苏……” “嘘……”苏憾将食指压在嘴唇上,向她摇了摇头。 陆萦心赶紧捂住嘴,没有把他的名字喊出来。 在场的皆是耳聪目明的修行者,真要喊出来,他的真实身份就暴露了。 前方的七情宫弟子转过头来,好奇地看了他们几眼,不知是什么引起了陆萦心的惊呼。 苏憾不介意被有过生死之交的陆萦心知道,但对于外人来说,他还是信不过的。 陆萦心脸上的震惊之意还残留着,久久未散,她惊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梅悦”,努力地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 见前方的人不再留意之后,苏憾才接着方才的话题问道:“你去了连桥城吗?” “去了啊。”陆萦心总算消化完了他身份的事情,语气恢复正常,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在连桥城等了你两天呢,可是你没来。” 苏憾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抱歉,在赶去那里的路上,我落在蔡婆婆手上了,计划赶不上变化。” “没事没事,我就随口一说。”陆萦心赶紧摆摆手,“那蔡婆婆的名声在各大魔门里也是很响亮的,你落在她手上还能完好无恙,真是太好了。” “她不敢杀我的。” “你……你真是无迹天魔的弟子?”陆萦心的语气还是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苏憾点点头。 陆萦心咋舌,转念一想,又说道:“倒也不奇怪,从遇到你那时起,我就觉得你不是寻常人,只是没想到这么不寻常。那时你只是二境罢了,没想到现在就已经与我一样,都是四境了。与我相比,你果然才是真正的天纵奇才。” 苏憾笑了笑,二人沉默了一下,似在各自回忆当时一起经历的事情。 苏憾突然想起一事,问道:“秦先……是你师傅?” 陆萦心目光一下子暗澹下来。 “你还好吧?”苏憾问道。 她摇摇头,“嗯。我们与你们相见后回去的那天,宫主便现身将师傅拿下了。起初还是很难接受,只是这么些天下来,也就都想明白。若师傅的身份还在暗处,今夜死的,便是我们了。” 苏憾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茬。 沉默中行进了片刻,忽然间,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二人往前方远处看去,噬魂宗的据点遥遥在望。 陆萦心的面容一下子变得肃然,她想了想,向苏憾说道:“今夜乃七情宫与噬魂宗的事情,你可在一边等我们万事,有宫主在,拿下他们也是势在必得的。” 苏憾取剑在手,澹澹道:“你我乃朋友,今夜误情天魔还救了我,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陆萦心也不矫情,毕竟对方能够杀掉蔡婆婆,实力还在她之上,不需要她担心什么。 她点点头,从洞天里取出了剑。 七情宫之人的剑,在夜色下闪着寒光,朝着噬魂宗据点掠去! 噬魂宗据点内。 今夜是最终一战,噬魂宗近乎倾巢而出,剩余的人也都比以往都要更加兴奋与警惕。 所以,在七情宫出现在远方地平线时,他们便已经探知到了后者们的到来。 在他们认知里,七情宫是盟友,见其出现时,他们心中还有些兴奋的,以为事情已经办完,绝脉宗已被灭绝。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于是,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迎敌。 可慢慢地,他们却发现了不对劲。 来者只有七情宫的人,自家宗门却一个人都没有,而且这些七情宫的人都亮出了兵器。 来势汹汹,杀气腾腾! 他们回过味来,接着,一点蓝色幽光升空而起,在半空炸开一个巨大的游魂头颅。 误情天魔微微一笑,速度骤增,几乎在瞬间就跨过这极远的距离,出现在噬魂宗的据点内。 而这时,据点内才刚刚看到了那游魂头颅,并传出大喊:“敌袭!” 据点里所剩不多的人顿时各自动了起来,主持据点大阵阵法的人也当即入阵,开始蓄势。 可他们却陡然发现,半空中有一道身影,正微笑看着他们。 那身影用手指往下挥了挥,顿时,一道剑气从半空落下,砸在了大阵上,让得整个据点摇了三摇! 他继续挥手指,剑气如雨点般落下! 大阵内的主阵长老面色苍白,咬牙向旁边的人说道:“不用怕,大阵乃宗主等人耗费巨力所设,寻常九境要强行破开也不容易。在这段时间里,大阵已经能够完成对他们也有威胁的一击了!” “卡。”大阵出现一道裂痕。 那长老冷哼一声,说道:“看,他耗了这么大的力气,才造成这么点破坏!都给我镇定,快速催动大阵!” 误情天魔眯眼笑笑。 “不……不!他是误情天魔,是七情宫宫主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有人惊慌失措,并往后方逃去。 “误情天魔?!我、我替你打开阵法,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有人声泪俱下,肝胆乱颤,而且突然从内部打开阵法。 那长老艰难抵御着突然升腾而起的恐惧情绪,看着乱作一团的弟子们,他怒极,艰难地开口喝道:“固守心神!这是他们的七情六欲剑!会把我等内心最深的那缕情绪勾出来并无限放大!” 长老眼睛盯着那道裂缝,误情天魔的剑气,便是从那里泄露进来的! 可是,他的话已经晚了。 据点里的人皆中了七情六欲剑,有人为了求生欲望之强,已经让自身失去了理智,主动打开了大阵,请求七情宫饶命。 误情天魔后面赶来弟子们顺畅无阻的进入了噬魂宗据点,对这些求饶的人,他们一个都没有手软。 手起剑落,鲜血溅地。 对噬魂宗与绝脉宗这两家以残害他人,靠掠夺众多精血与生魂来提升实力的魔门,七情宫的宗旨从来都是宁杀错不放过的。 崖边的噬魂宗据点里,顿时哀嚎四起。 大阵不攻自解后,误情天魔便停了手,只是在上方澹澹地看着。 苏憾与陆萦心一起杀入了据点,毫不留情地杀掉每一个他们所看到的人。 一方是突袭,一方是被动地失去了抵抗之心,因此,战斗是一边倒的结果。 杀戮与对战持续了半炷香不到的时间便告结束。 除了一些心思活络的噬魂宗弟子跳进了海里逃生,海魂阵对他们不会起作用,在其掩护下,他们很容易活下来。 而大多数人,没等跳入海里逃生,就被七情宫屠杀殆尽。 今夜过后,噬魂宗在歧业海峡一败涂地。 绝脉宗也以全灭的结局告终。 潮洋海廊,易主七情宫! 苏憾收了剑,看着欣喜异常的七情宫众人,心中也有些轻松下来。 终于解决了这噬魂宗这个大麻烦,接下来,只要将海魂阵破掉,便可以下海安心地寻找龙鳞碎片了! 第二十章 尘埃落定 苏憾看七情宫的人在打扫战场,收获战利品。 一些从噬魂宗之人身上搜出来的血炼丹,又或者破开据点的秘密仓库后里面存放的大量血炼丹,七情宫弟子们都没有私藏,而是将它们都收集起来,交给了带队扫荡的长老们。 苏憾看得暗自点头,他对七情宫印象颇佳也是源于此。 七情宫从来不用血炼丹,此刻将它们收起,也单纯是用来在西魔土中进行交易,绝不自行服用。 苏憾看了片刻便不再关注,散开神念寻找误情天魔。 向陆萦心打了一声招呼后,他便御空离开,而后落在据点大阵的阵眼处,误情天魔与一名跪在地上的噬魂宗长老似乎都在等他。 “不杀他么?”苏憾看了眼低垂着头失魂落魄的长老。 误情天魔摇摇头,“能够主持大阵,说明噬魂宗对他很信任,他知道的事情应该不少,留他一命,对我们破去海魂阵也有帮助。” 他转头看向苏憾,问道:“你与我宗内的那名弟子相识?” 苏憾点点头,“几年前在中土的火焰山有过交集。” 误情天魔略作思量,有些恍然,“噢,想起来了。是与那黑色石台有关的事件,回来之后她与秦先向我禀告过,差点忘了。” 苏憾突然说道:“她挺好的。” 误情天魔微笑着看他,点了点头,“好,我会多留意。” “接下来打算如何?”苏憾问道,“噬魂宗应该会有一波反扑?” “短期内我不会离去,会镇守在此,直至歧业海峡真正尘埃落定。”误情天魔说道,“再者,我也需要协助你找到信物为止。” “多谢。” “不必,这是他的吩咐,你我两方各取所需罢了。”误情天魔笑笑,“待你找到后,需得将上面的内容讲与我们。” “这是自然。” 误情天魔手取出一根洁白如玉般的供香,将它递给苏憾,“此乃与他的联络方法,点燃后握着它,将要说的事情用神念渡入其中便可。” 苏憾把白玉香拿在手上,稍微打量了几眼便收回储物袋里。 误情天魔灵气卷起跪在地上的噬魂宗长老,向苏憾说道:“这两日我得先将周围噬魂宗埋下的陷阱全部拔除,并要设下新的阵法迎击反扑的噬魂宗。破海魂阵以及寻找信物的事情,等过几日再说。” “好。” 误情天魔向他点点头,带着噬魂宗长老离去。 苏憾则独自去到海崖边,迎着海风坐下。 他低头看向水下,靠近据点处的海面,游魂皆聚集在这里,使得水面发出阵阵蓝色幽光。 它们似乎察觉到了据点里发生的变化,皆焦躁不安地在水中游动。 有些游魂探出头来,向苏憾厉啸嘶吼,可一离开海里接触空气,它们的厉啸显得有些无力。 静坐一个时辰后,天色已是鱼肚微白。 很快,一轮火红的旭日从海平面上升起,朝霞如同巨大的红色火鸟在天空展翅,并落在歧业海峡与密林里,将经过一夜杀戮而满是鲜血的地面衬得更加红艳。 七情宫之人脚步匆匆,踏破了这些红艳。 他们在误情天魔传下的命令中,紧锣密鼓地将这处据点的所有威胁排除,并将其改造为自己的据点。 歧业海峡外围看热闹的魔修还不知道这里已经易主,只是过于安静的氛围让他们不敢莽撞地进来。 一天后,他们看到一大批七情宫的弟子在其宫内第二人的带领下,极速飞往歧业海峡。 同一天的晚些时候,他们再次惊讶地看到,西魔土的内陆又飞来大一群修行者,来者是噬魂宗。 为首之人,是其宗主甄威天魔。 他们面色极其难看,身上杀气腾腾。 看热闹的魔修哪里看不出里面发生了巨大的变动,后来一打听,才知晓昨日发生的事情。 他们内心十分震惊,没想到误情天魔早已悄悄来了此间,并亲自出手拿下了歧业海峡。其中的细节他们并不知晓,但七情宫能在凶威甚于自身的绝脉宗与噬魂宗手中将潮洋海廊吃下来,不可谓手段惊人,难怪甄威天魔脸色如此难看。 他们目送噬魂宗前往歧业海峡,而后,一场大战正在新的七情宫据点爆发。 这一战,苏憾没有袖手旁观。 一袭白袍在人群中如同游鱼般灵活无比,每朵剑花闪烁时,都有一名噬魂宗的弟子失去性命。 在血花也朵朵盛开的战场里,他的白袍依旧白净无瑕。 这一点,让得周围的七情宫与噬魂宗的弟子都有些胆寒。 七情宫弟子终于见识了无迹天魔之徒的实力的一角,心中叹服不已。 噬魂宗的高境修行者则看不过眼了,纷纷想要往苏憾杀去,可皆被七情宫的人拦了下来。毕竟宫主特意吩咐过,要保住无迹天魔之徒。 苏憾将周围能杀的都杀光了,那些高境修行者不是此刻的他能应付的,他便也不凑上去了。 他收剑回体,转头看向天际远处的九境之战,那里才是决定这场反扑争夺真正走向的地方。 双方的宗门各有两名九境绝巅,此时激战正酣。 误情天魔每道剑气,似乎都将七情六欲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给展示了出来,在他所在的半边天空,皆是七彩之色。 那不同的色彩,都代表了不同的情绪。 剑气的气息远远传来,让得下方的人都有些心绪浮动。 甄威天魔也不遑多让,那杠黑色的百万魂魂幡每一次挥舞时,似乎都要将天空撕裂开来! 数不清的游魂将二人的身影层层包裹,里面传出一波波连地面都能够感受到的强烈波动! 离得太远,以苏憾现在的神念无法触及,一时也不知晓是谁占了上风。 地面的战场已经接近尾声,整体是七情宫压过噬魂宗一头。 因为有苏憾在,五境以下的战斗是一边倒的。甚至他方才还出了手,与七情宫的五境合力将敌手杀掉,又是引得众人震动不已。 他看了一眼四周,获胜没有什么悬念。 问题就是那九境之战了。 突然间,一声极其惊怒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是谁?!”这是甄威天魔的声音,语气中还压抑着极大的痛楚。 苏憾一怔,霍然抬头凝神看去。 甄威天魔的游魂已经尽数散开,他们的身影也显露出来。 只是,此刻天际上,却不单只有两道身影。 在他们之外,兀然多出了一人! “……” “背后偷袭!不讲武德!”甄威天魔恼羞成怒的声音传来,“误情天魔!你贵为一宗之主,竟然请了帮手围攻!” 七情宫的弟子们面面相觑,苏憾则挑了挑眉,心中忽而浮现出一道身影。 “对付你们噬魂宗,还需要讲什么规矩么?”这是误情天魔的声音,“再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来此之前,也向他们发去了邀请。” “你们这些混账!”甄威天魔怒极,似乎在向另一人说话,“我向你们仙痕买命,你们不出手。他去买命,你们便来了!你们这什么意思?!” 果然,苏憾暗自点头。 若没猜错,多出来的那人便是仙一。 误情天魔与甄威天魔的实力应当相差无几,要完全胜过对方都不容易。以前者的身份,搬来仙痕里的其他战力来助阵,也不意外。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紧接着,便是仙一那熟悉的声音传来,“因为,他不该死,你该死。” “……”甄威天魔怒极,却没再听到他的声音。 仙一和误情天魔没有再多说废话,默契地同时出手。 甄威天魔的旗幡极速震动,似乎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从二人的攻势中逃脱开。 “走!!!”他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天际落下地面,向剩余还在顽抗噬魂宗之人发出命令,后者们当即寻了个空档,逃之夭夭。 甄威天魔则用黑色幡布裹住自己,遁入虚空逃去,并留下一句饱含怒意的话:“这笔账,我迟早与你们清算!!” 他的声音传出去极远,连歧业海峡外围看热闹的魔修都听到了。 魔修们惊讶异常,甄威天魔气势汹汹而来,结果还是败逃。如此一来,歧业海峡便算真正地易主了! 误情天魔嗤笑一声,也没压低声音,反而是把声音传得更远,“丧家之犬,放什么狠话。依你身上留下的伤,躲起来好好修养个百八十年再说吧。” 魔修们一愣,目光忽而皆有精芒闪动。 他们哪里不知道误情天魔的用意,这话说出来,便是要让一些听者有心的人对噬魂宗动心思。 “呵呵。”误情天魔轻笑一声,向仙一点点头,用正常对话的声音说道:“有劳你大老远跑过来了。” 仙一的白玉面具看不出喜怒,他摇摇头,示意没什么,而后看向下方,视线落在苏憾身上,说道:“是他对吧?星火信物的事情如何了?” “待这两日收拾完残局,便可破去海魂阵入海。” “好。”仙一说道。 而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低声道:“终于……要将我们的信物收回了。幸好他有激发信物去寻找的方法,否则还不知我们的信物要在海底躺多久。” 误情天魔笑了笑,面色也带着些感慨。 他们仙痕找这一块碎片已经不知多久的时间了,自信物消失后,每一代山痕继位都会来歧业海峡搜寻一遍,都一无所获。 此时有那苏憾在,将其找回的概率大大增加了。 误情天魔沉默片刻后问道:“不下去见他么?” 仙一摇摇头,“没必要,有你在就行。歧业海峡连续有噬魂宗和绝脉宗吃了大亏,短时间应该没人敢进犯了。我还有事,要先离去了。” 接着便向误情天魔打了声招呼,消失不见。 误情天魔在他走后也没有休息,落在据点里,集合了弟子们,命令一道道颁布下去,让据点内井然有序地进行收尾。 苏憾则回到海崖边,盘坐着边修行边等待误情天魔将歧业海峡的事情处理完。 两日后,据点内已经恢复了平静,外围的魔修已经有人壮着胆子进来,赶紧来拜访祝贺七情宫。 潮洋海廊以后便是七情宫的囊中之物,现在自然要先打点好关系。 也有人来询问无迹天魔之徒的事情,想要顺便见上一面,但都被七情宫给婉拒了。 这一日,初步打理好据点的误情天魔带着那名噬魂宗的长老俘虏从据点掠出,前往海面。 苏憾睁开眼睛,视线追随着他们,直到二人一头扎进水底。 他紧盯着海面,风平浪静。 有噬魂宗长老带着,应当有方法规避海魂阵的攻击。 许久之后他注意到,在海里游荡游魂们突然全都消失不见! 他登时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海面。 片刻后,误情天魔一人从水下飞了出来,至于那噬魂宗长老的下场,已是不言而喻。 苏憾看着他,后者从海里出来后,便往这里飞来,并落在旁边。 “海魂阵已经破除,你随时都可以下去了。”误情天魔笑道,并向苏憾递了一个东西,“相应的,后续的这段时间,我们也会在海底设下大阵,你拿着这枚令牌,届时就算阵法成型,也不会攻击你。” “多谢。”苏憾接过来收好,并就要往海下落去。 “等等。”误情天魔突然说道。 苏憾停下,询问般看向他。 误情天魔看着海崖边的水下,“你打算从这里开始找起么?” 苏憾点点头,“怎么了?” “不必浪费时间,近海是没有的。若要找,可往深处去,甚至要进入罪洲外围的魔莲大阵。” “你们如何知晓?” 误情天魔没有回答,笑着转移了话题,“不通过潮洋海廊进入的话,很容易迷失在那里,永远都无法出来。若真要进去,我们再从长计议。” 苏憾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才点点头,转身进入海里。 误情天魔站在海崖边看了一会儿,便回到据点中,召集人手在歧业海峡以及准备在海中布下他们七情宫最强的阵法。 …… …… 苏憾再度下到海底,站在海床上。 亘古不变的幽深黑暗中,依旧只有他激发龙鳞碎片后的一点光亮。 他的神魂之力翻涌,尽数展开,注意着周围一切有异动的地方。 他就这样单独一人,在海底下默默搜寻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搬救兵 两个月的时间悠悠而过。 此刻,歧业海峡的海底下,苏憾孤独的搜寻之旅没有什么进展。 他正停在罪洲的魔莲大阵前,安静地往里面眺望。 前方的海水与他此时所处的地方大不相同。 此处虽幽深黑暗,但那都是光线无法延伸到这里而导致的。 而前方,却是肉眼可见的浑浊黑色海水在翻滚,那应当便是误情天魔所说的将罪洲隔绝的魔莲大阵吧。 他先前在绝脉宗的路晖小队里时,便听后者说过,这魔莲大阵乃第二纪元末那场大战中,其中一位陨落的巨擘死前的魔莲所化。 站在泾渭分明的罪洲地界前,苏憾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若一头扎进去,以他的神魂之力来说,还是能强行张开的。只是神念感知范围会被大幅缩窄,倘若深入进去,一旦黑色海水完全囊括了他的神念范围,他还是很容易迷失在里面。 他回头看了看已经地毯式搜寻了一遍的歧业海峡,两个月来一无所获。 他皱眉沉吟,仙痕对此事也十分认真,情报应当不可能是假的。但既然歧业海峡内没有,那即是说,龙鳞碎片,大概率还是落在罪洲地界的魔莲大阵内了。 他抿嘴想了想,心中有了一个简单的计划,便当即向上升去。 破开水面,他往海崖边的方向极速掠去。 这两个月来,七情宫已经牢牢掌控了歧业海峡与潮洋海廊,没有再发生什么大风波。 毕竟噬魂宗元气大伤,绝脉宗也小小的伤筋动骨了一下。 五大魔门的其余两家摧心阁和灵蛇谷,前者不知道在干什么,先前也没有来歧业海峡掺一脚,后者处在西魔土内陆的远处,调兵遣将很是麻烦,对歧业海峡也很难有什么想法。 所以七情宫占领此处之后,运转起来十分顺利。 当然,这也与误情天魔一直坐镇在这里有关。 因为要协助苏憾找到星火信物,他并没有离开。 苏憾决定要进入魔莲大阵,自然要误情天魔的帮助。所以,他很快就跨过歧业海峡,回到据点中。 海上巡查的七情宫弟子与守据点弟子们对他颇为熟络,他便一路没什么阻挡地来到误情天魔面前。 “搜寻得如何?”误情天魔目光明亮,他上次见苏憾还是一旬之前来着,“上次你说,正在准备搜寻最后一块区域了,此时来此,可是已经搜寻完了?” 苏憾点点头,“是的,只是……依旧一无所获。” “果然还是没那么容易找到。”误情天魔眼中的一丝期待暗澹下来,微微叹一口气,“你打算如何?再重头开始寻找一次?还是……” “我打算进去魔莲大阵看看。” 误情天魔眼神一亮,而后思索着说道:“那得想想办法,看如何能安全的进出魔莲大阵,实不相瞒,哪怕我进去,我的神念范围也只能感知到周边三丈内的事物。用绳子或者用灵气绑住你再让你进去也于事无补,在魔莲大阵里,这些东西都会失效……” 他揉着眉心,显得有些苦恼。 苏憾说道:“进入魔莲大阵,我另有想法。” “哦?”误情天魔的眼神闪过一丝好奇之色,问道:“如何?” “还需要请你与我一齐前去魔莲大阵外。” “好。”误情天魔也不墨迹,直接卷起苏憾,展开九境极速出了据点往海的那头飞去。 不消片刻便来到了魔莲大阵外,二人落入水中,撑开一个气泡降至海底。 “修行者的神念或许难以在魔莲大阵里展开,但是它呢?”苏憾取出两片龙鳞碎片,猜测着说道:“激发后,它们对另一片的感知范围大约是一千五百丈的距离。” 误情天魔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是想让我在外面拿着其中一片的信物,你则借由他们之间的联系,在一千五百丈内,沿着魔莲大阵搜寻?” 苏憾点头,将其中一片递给了他。 误情天魔接过龙鳞碎片,眼神中还有些疑虑,“能行么?” “试了便知。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我去去便回,劳你稍等片刻。” “……好,一切小心,不要太过勉强。”误情天魔认真说道。 苏憾当即激发龙鳞碎片,他与误情天魔手中碎片同时绽放金芒,一股极强的联系出现在两片龙鳞间。 接着,他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踏入前面的黑色海水中。 误情天魔看着苏憾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眼前,饶是他九境的神念,在跟随着后者远去三丈后便无法再深入,他不免还是有些担忧。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手中绽放金芒的信物了。 苏憾甫一进入,就感觉如同被蒙住了双眼,此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他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开始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前进。 好在手中的龙鳞碎片与外面误情天魔手中那块的联系没有断开,有静止的后者作为锚点,他还是能够依此判断自己正在行动。 距离很快突破了两百丈,正是苏憾所能展开的神念的极限距离。 出了这个距离后,苏憾陡然感觉到,他的神念之外,也再无其他的方向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碎片,碎片的联系还在,他轻轻舒了口气。 而后,他一边留意着碎片间的联系,一边小心地往深处探去。 随着距离拉远,碎片间的联系慢慢减弱,减弱的规律与在大阵外的规律一致,区别不大。 一直到一千五百丈后,二者的联系已经是似有似无。 苏憾停下身形,不敢再往前了。 他没有多停留,立即循着与误情天魔手中碎片的联系,原路返回,并顺利地离开了黑暗所在。 从魔莲大阵出来,苏憾便见到误情天魔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并听后者说道:“此法有用?!” 苏憾笑着点点头,“与猜测一致,虽然不知陨落在此的那人是谁,但真龙之物依旧超脱于这世间。两块信物间的联系,仍然保持了一千五百丈的距离。” “你我一千五百丈,你与另外一块信物也是此等距离,即是说有三千丈的搜索范围!”误情天魔振奋地说道:“那便好,那我便留在此处,与你一起将魔莲大阵外层搜寻一遍。你我二人一内一外,以一息五十丈的距离同步前进,如何?” “有劳误情天魔相助了。”苏憾说道。 “你这么信任我么?”误情天魔突然笑着说道,“要知道,你一进入里面,信物便是你唯一的出路。若我拿着它离开这里,你便再也出不来了。” 苏憾澹澹说道:“倘若你是这般人,郭太高不会将仙三的面具交与你。” 误情天魔笑了笑,摆摆手说道:“去吧。” 苏憾也是微微一笑,转身再次进入了黑海中。 误情天魔估计着他已经行进到了极限距离,便开始沿着魔莲大阵的外围进行移动。 二人便这样在海底,一内一外,开始了新一轮的探索。 …… …… 时间眨眼过去了三天,苏憾与误情天魔缓缓地、耐心地一路推进,已经走了大半个魔莲大阵。 第四天,二人行至某一段。 苏憾内心陡然一震,他察觉到,在黑海更深处,离他将近八百丈的地方,传来了另一块龙鳞碎片的气息! 找到了! 他目中精芒骤现!并当即转身,往外掠去,很快便出了魔莲大阵。 误情天魔见他突然出来,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找到了。”苏憾认真说道,“便是这里。” 误情天魔亦是精神一振,再三确认:“当真?!” 苏憾点头,“但它处在八百丈外的地方,我还无法过去。” 他手上的龙鳞碎片不能离开与误情天魔手中那块一千五百丈的距离,这个距离是卡死的。 他只能只身前往八百丈外另一块碎片的所在处,然而,若他放开手中的碎片,也无法感知到另一块碎片的所在处。 他神念所能展开范围的极限只有两百丈,不能覆盖八百丈外的遗落的碎片。 误情天魔面露难色,说道:“那该如何是好?” 苏憾想了想,说道:“走,先回去。” 说罢,便往海面升去。 误情天魔跟在他身边,奇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搬救兵。” 误情天魔一愣,“谁?” 苏憾没说话,二人破开海面后,他才说道:“带我去最近的天机阁。” 误情天魔心中好奇,手脚一点不怠慢,当即卷起苏憾风驰电掣地赶到了最近的城池的天机阁。 苏憾进入传讯房,写了一封信传了出去,而后便回到七情宫据点耐心地等待着。 两天后。 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海崖边,来到了苏憾身旁,微微喘气地说道:“收到信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误情天魔瞪大眼睛看着来者,认出那正是与仙痕一起大闹青螭剑宗,并与陆森打得有来有回的神秘九境。 来者,正是做好了伪装的许乐乐。 苏憾在传讯中没有说什么,只让他做好与那夜一样的伪装来歧业海峡七情宫的据点相见。 许乐乐收到信后,二话不说便立即启程赶来。 他落在此间,看着九境的误情天魔,很是警惕。 “他是仙三。”苏憾先向许乐乐介绍道。 后者大吃了一惊,也是没想到仙三的真实身份是七情宫的宫主。 许乐乐和误情天魔简单地寒暄了一下,随后苏憾便简单地说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许乐乐听完之后,也大致明白了师兄的想法。 “事不宜迟,走吧。”许乐乐立刻说道。 三人当即再赶到了魔莲大阵外。 依旧是误情天魔持一片龙鳞碎片在外面等待,而苏憾和许乐乐一齐进入其中。 来到一千五百丈的距离后,二人停下来,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而后如同那夜帮程迎月关上飞升之门那般,一尊仙灵从许乐乐体内走了出来,苏憾的神念立即进入其中,并引着仙灵之气落在他的金色魔种上。 刹那间,金莲盛开! 苏憾的神念在金莲与仙灵之气的加持下,一下子暴涨到一千丈的距离! 准确地覆盖住已被激发的那片遗落的龙鳞碎片! 第二十二章 意外之喜 苏憾没有再继续扩大神念的范围,因为那将会超过魔莲大阵外,让误情天魔也察觉到。 他的目的只为了定位遗落的那块龙鳞碎片,能够覆盖住它就可以了。 “你留在此处等我。”他转头,向许乐乐说道:“离开你的仙灵之气后,金莲很快就会合上,但已经足够我去到遗落的那块碎片那里。拿到那碎片后,我便可以通过它定位回来。” 许乐乐点点头,“师兄小心。” 苏憾感应着八百丈外的龙鳞碎片,动身掠去,神念亦退出师弟的仙灵。 下一刹那,仙灵之气从金莲里流泄而出,金莲开始闭合。 与此同时,神念范围也在缓缓回缩。 不过苏憾速度极快,转瞬间便掠至距离龙鳞碎片四百丈的地方。 行至此处,苏憾忽而眉尾微挑。 他察觉到,身周的黑色海水的温度竟变高了许多。 而且随着离龙鳞碎片越近,温度就变得越高。 苏憾有些惊讶,这股热意,他很熟悉! 对此异变,他心念电转,不过身形速度依旧丝毫不减,很快他便看到,有一块金色的甲片正躺在海底,散发着光芒。 他目光一闪,极速掠去,落在龙鳞碎片旁边,一把将它拾起。 拾起后,他便顿时感知到了许乐乐手中碎片的存在,心中不由得微定下来。 他翻过龙鳞碎片,大概扫了一眼,上面的龙文写着的是“之四”。 苏憾暗暗点头,他在无出峰获得的师父的那块,是“之五”,此刻到手的刚好是前一块。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看上面的内容,便蓦然抬头看了看身周的海水。 此处的温度已变得颇高,而且,海水的温度已不再只是黑色,而是掺杂了些许红色。 这股热意,正是龙燚刀的气息! 苏憾目光望着深处,那里,红色正在逐步加深,而且有着更加炽热的气息。 若没猜错,那里也有龙燚刀的碎片! 他没有迟疑,当即激发手中龙鳞碎片的防护,往那里游去。 龙燚刀碎片离得不远,他很快便循着炽热之意找到了它。 看到它的一瞬间,苏憾吃了一惊。 因为这块碎片的完整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此前,他通过“仙不去”和与初九相遇的岩池收集到的碎片,不过三分之一左右的刀身。 而眼前所见的,大半截刀身连着刀柄,几乎可以肯定是剩余的三分之二了! 最重要、最让他吃惊的是,那刀柄之上,有一只骨手正握着它! 视线稍移,他便看到,有一具骸骨,就躺在龙燚刀碎片的旁边! 他凝视着眼前的场景,一个问题自然而然地从心间浮现。 那具骸骨,是谁?!是龙燚刀的主人? 若猜测准确,而龙燚刀是星火六脉的兵器,那即是说,骸骨是星火六脉之人? 苏憾落在骸骨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它。 龙鳞碎片和龙燚刀同属星火六脉,同时在这里出现不可能是意外。 只有可能是此骸骨拥有这二者,此人陨落在此地后,使得它们都只能在这里终年不见天日。 结合罪洲出现的那个传说来看,此人会不会是交战双方的其中一人? 星火六脉……龙鳞碎片与龙燚刀的拥有者……仙痕对此碎片颇为关注,甚至派了误情天魔一直在这里协助。 莫非,此人也与仙痕有关系? 苏憾蹲下身拾起龙燚刀,后者刀身上凶悍的气息极其狂暴,比他之前拿到的那两块碎片都要狂暴得多,毕竟这块碎片非常的大。 感觉到它的不屈服,甚至隐隐有暴起伤人之意,苏憾立刻唤出了他身上的另外两块碎片。 刹那间,它的气息一滞,陡然爆发出惊喜之色。 三块龙燚刀碎片同心同体,此时相聚,这块最完整的碎片当即知晓苏憾是来帮助它的,于是刀身上的狂暴之意尽数收敛了起来。 苏憾松了一口气,将三者拿在手上拼了一下。 三者加在一起,恰好是完整的龙燚刀! 饶是苏憾,目中也不禁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在“仙不去”收下刀尖时,便答应过它要帮它收集全部刀身,今日刚巧把这承诺实现了。 可惜它们还是碎裂的状态,凭他之力,无法为其复原。 在这座世间,应当唯有真龙才能够将它复原了。 不管怎么说,先收集完成总归是好事,以后他保不准是要为了唤醒程迎月与真龙相见的,届时再问它能不能把龙燚刀一起修复了。 苏憾沉吟着将龙燚刀碎片们收了起来,并低头看向那具骸骨,他想了想,将骸骨收了起来。 而后,他便循着龙鳞碎片间的联系,往外面掠去。 不多时就来到了许乐乐身旁。 许乐乐见他出现,眼睛一亮,说道:“如何?” “已经到手。”苏憾向他展示了手中的龙鳞碎片,“而且,还有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 “嗯,出去再说吧。” “好。”许乐乐点头,然后吐了吐舌头,滴咕道:“有一说一,这里实在太黑了,又黑又空旷,一个人在这里待久了还有点心慌。” 苏憾忍俊不禁,“你可是九境绝巅啊……” “九境绝巅又咋了,还是会有怕的东西的嘛,我怕的东西多了去了,比如说你,比如说师姐。” 兴许是此行收获颇丰,二人的心情都有些轻松,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掠去。 很快,在魔莲大阵外等待了许久,面上稍微有些焦躁之色的误情天魔便看到苏憾二人从黑色的海水中钻了出来。 他面色一紧,带着一丝期待说道:“怎么样?拿到了吗?” 苏憾打量着他的神色,暗道这块新的碎片对仙痕确实有些意义非凡,并随口说道:“拿到了。走,先上岸。” 误情天魔带着喜色重重点头,三人风驰电掣地赶回海崖边。 落在崖上,苏憾在许乐乐和误情天魔翘首以盼的目光中将龙鳞碎片展示了出来。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后者看着它,目光压制不住地带着喜色,喃喃说道:“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许乐乐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而后说道:“快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吧。” 苏憾将龙鳞碎片翻了过来,视线落在铭刻背面的龙文上,缓缓地将其念了出来。 “之四,星火尹始。” …… …… 第二十三章 之四 之四,星火尹始。 无尽的黑暗长久地笼罩在人族头上,让我们久久看不见黎明。 但是,即便身处最黑的夜,人族渴望光明的心,却从未有过丝毫退减。 …… 既然黎明自己不来,那我们便自行燃起黑暗中的那团火。 燃起第一把火的,便是余雾仙人。 他是如何逃出来的,实际情况并不可考,但他确实带着魔莲源种来到世间,将希望的火种带给了人族。 他躲避着追捕,在人世间隐藏起来。 余雾仙人本就天资超卓,加上魔莲源种在他手中,因此,在世间躲藏的两百年间,他顺利修至九境,并在魔莲源种里悟出了诸多功法。 他一边行走世间,一边将功法散播出去,并收下了许多同样有反抗之心且天赋异禀的仙苗。 很快,他有了许多追随者。 他以追随者们为根基,将他们集合起来并创立了“仙痕”。 而他作为第一代首领,自称山痕。 仙痕虽强,但依旧无力抗争这黑暗大时代。 这股力量,如同初生的幼儿,还是太过弱小。 于是,他只能暗中率领仙痕数次救援,最后成功救下了一批修行者。 后者们被救出后,同样对这样的时代苦不堪言。知晓余雾仙人如今所做之事后,他们大受振奋,决意要与他一起将这时代掀翻踏碎,为人族、为这片世间博得一线生机。 在这个命如草芥的时代里,终于有一批野草开始野蛮生长,誓要将压在头上的巨石顶开,并要在这片干涸、遍地干草的土地上落下星星之火,让熊熊火焰将这黑夜照亮。 星火组织,就此诞生。 被余雾仙人救出的修行者里,分别衍化出了后来的青叶仙宗、破山仙宗、火魔教、渡业佛宗、碎月仙宗这五脉。 合称我们如今所熟悉的星火六脉。 余雾仙人毫不藏私,将魔莲源种共享出来,供所有人修行悟道。 星火六脉在往后的时间里韬光养晦,互帮互助,很快便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就在星火正在慢慢地旺盛燃烧时,一声传遍了整座大陆的龙吟骤然响起,打破了宁静。 真龙,苏醒了。 余雾仙人思考再三,决定率星火六脉前往那已被化作荒漠的北漠与真龙相见。 所有人都想要真相。 所有人都想要知道,是不是它将这场灾难带来人间…… …… …… 苏憾看着手中的龙鳞碎片,缓缓地将上面的龙文译出。 念到最后,其内容恰好便是接着师父的那块“之五,风雨前”龙鳞碎片上的内容,也就是余雾仙人率星火去见真龙,并得到真龙的帮助并准备起事的事情。 手上这块,讲的则是星火六脉的起源。 苏憾皱眉想着最后的那句话,“是不是真龙将这场灾难带来人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所谓的黑暗时代,与真龙有关么? 在“之五”里,也曾提到真龙苏醒后心怀愧疚,所以才帮助星火六脉的。 沉思片刻后,他心中暗叹,还是没有什么眉目。 这块碎片上的内容不多,透露的秘辛很少,他很难从判断出其他的事情出来。 不过,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让他知道了星火六脉一些详情。 最重要的是,他知晓了所谓的六脉是哪六脉。 火魔教是先前听郭太高提起才知晓的,此时主要在罪洲活动,有一块碎片便在他们身上。 至于青叶仙宗、破山仙宗、碎月仙宗他闻所未闻,也不知是不是被湮没在岁月的长河里。 唯有渡业佛宗,他耳熟能详。 没想到,那些大和尚也是星火六脉之一?藏得也是够深的,苏憾沉吟道。 渡业佛宗的传承没有断过,那即是说,他们也应当拥有一块龙鳞碎片了? 只是这么多年来,未曾听说过他们手上出现过类似的物件。 不过想来也是,星火六脉的创始——仙痕,如今都只能在暗中行走。渡业佛宗哪怕拥有星火信物,只怕也不会再拿出来吧。 倘若碎片在渡业佛宗的话,那大概是掌握在其方丈的手上。 而且,也不知如今的方丈还承不承认自己星火六脉的身份。 只能以后拿着信物去与其碰一碰了,苏憾暗自想道。 思量间,他抬头看向误情天魔,说道:“这块信物,是你们仙痕所拥有的那块么?” 上面记载着仙痕、星火六脉的创立,记录了初代山痕余雾仙人的事情,结合郭太高和误情天魔对这块碎片的重视程度,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 误情天魔盯着苏憾手中的龙鳞碎片,目光里露出一丝火热,点头说道:“是的,这便是我们这一脉的信物!” “你如何确定?你们看不懂龙文是其一,其二是这块信物不像是近期才落在魔莲大阵里的。你们从未见过它,如何确认它便是你们的那块?” 误情天魔面露迟疑,“此事不便多说,见谅。” 苏憾点点头,注意着对方的神情,说道:“还有,我在大阵里,找到了一副骸骨。” 刹那间,对方的神情为之失色! “你,你说什么?!”误情天魔瞪大了眼睛。 “看来我猜得没错,那具骸骨果然是仙痕之人。”苏憾似乎在自语,“他是第二纪元末那场大战的其中一方?在此处陨落之后,他身化魔莲大阵,携带的信物也落在了魔莲大阵中。他是谁?是……你们曾经的山痕么?” 误情天魔神情压抑着激动之色,听完苏憾的话后抿嘴不言,片刻后才说道:“若你真的找到那具骸骨,那我便须得传讯给山痕,让他来这里一趟,你有什么想问的,可直接问他。” “也好,让他来此,我也好将这块信物交给他。”苏憾说道。 误情天魔向他郑重一点头,拿出自己的白玉香点燃,并转过身开始传讯。 轻烟文字被前者的身体遮挡,他无法看清前者传讯说了些什么,只能看到缕缕白烟升起。 很快,误情天魔掐灭了白玉香,回身过来说道:“山痕已知晓此事,也已即刻动身前来这里。” 苏憾颔首,将龙鳞碎片收了起来,具体的,等郭太高来了这里再说。 他转头看向许乐乐,今日相见时匆忙,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 “你如此匆忙过来,没关系吧?” “没事。”许乐乐摇摇头,咧嘴笑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突然就来西魔土,他们都有心理准备了。” 苏憾点点头,“她那边怎么样?” “这段时间去过一次,还是老样子。”许乐乐叹口气,而后忍不住瞄了他发间的发绳一眼,问道:“它呢?” 苏憾摇了摇头。 许乐乐眉间顿时纠成一团。 误情天魔看着二人打哑谜般的对话,听也听不懂,索性也不听了,当即盘腿坐下,等待自家山痕到来。 苏憾二人也盘腿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主要都是许乐乐在问苏憾进入西魔土之后的事情,苏憾则将经历的事情说与他听。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三个时辰,天色渐渐灰暗。 夜幕降临时,一道身影伴随夜色一同到来,兀然出现在海崖边。 三人同时看去,来者正是郭太高。 第二十四章 一些往事 此时距离仙痕乱青螭那夜,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月的时间,郭太高的面色看起来比刚从无出峰出来时要好上太多。 他脸色红润,不复当时被极阴寒气侵蚀得苍白无比,发间的白丝少了许多,一身黑袍英姿飒爽。 “一别四五月,苏小友近来可好?”郭太高微笑着说道,并向旁边有过一面之缘的许乐乐点头致意。 苏憾也笑笑,“郭山痕恢复得不错。” “仙二的情况如何?苏醒了么?” “还没有。” “若有什么需要仙痕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只要能帮仙二苏醒,我们定然尽力而为。”郭太高认真说道。 苏憾点点头。 二人寒暄数句,马上便直奔主题。 郭太高开门见山道:“仙三说你已经找到了海底中的星火信物?并且在周围发现了一具骸骨?” 他目光明亮,紧盯着苏憾,“可否请你详细说说在海底下的情况?” 苏憾没有隐瞒,将收回遗落的龙鳞碎片后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当然也包括了骸骨手上的那柄龙燚刀。 说话间,他将龙鳞碎片与那具骸骨、龙燚刀碎片一并取出,放在地上。 那具晶莹玉骨在灰暗夜色中,散发着澹澹的白色荧光,向众人述说其生前的辉煌。 魔启篇修行者在三境时是蕴养骨肉的,与仙缘篇修行者蕴养窍穴异曲同工。 肌肉对应大穴,骨头对应阿是穴,因此,蕴养骨头的多寡,则是四境的洞天的分水岭。 经过蕴养的骨头异于常人,魔启篇修行者身死后,便可以从他们的遗骨中窥得其修行一路的情况。 如“鸟回头”绝壁的洞府内,苏憾前世的遗骨除了零星几根暗澹之外,其它的皆如同白玉一般。 眼前在海底取回的骸骨虽然不及苏憾前世,但近九成的玉骨也足见其生前天资超卓。 郭太高的目光瞬间变得十分感慨唏嘘。 苏憾看着他的神色,将取出的龙鳞碎片递给郭太高,“这块,应当是属于你们仙痕的那块信物。” 龙鳞碎片对苏憾最大用处是了解上面所书写的内容,知晓内容后,碎片对他的意义就不是很大了,倒不如将它还给仙痕,做个顺水人情。 郭太高接过碎片,轻轻摩娑着这块金色甲片,良久之后才轻声道:“这一块上面记载的是什么?” 苏憾微微挑眉,将“之四”上的内容再说了一遍,心中却在沉吟着,对方作为山痕、仙痕如今的首领,竟然不知晓自家拥有的信物上写的是什么? 郭太高眼里闪着思索之色,在听到完整的星火六脉的身份时,面色才微有变化。 他沉默片刻,似在消化碎片上记载的内容,片刻后才将它收了起来,吐了一口气后,说道:“苏小友,此事便多谢了,我仙痕欠你一个天大人情。” 苏憾摆摆手,正想继续问那骸骨的事情,还没等他开口,郭太高的眼神就落在那具骸骨与龙燚刀上,直截了当地说道:“龙燚刀,是真龙为仙痕所打造的兵器。而他……是我们第三代山痕,林翟路。” 苏憾早已有所猜测,此时听他承认,也不觉得惊讶,反而是许乐乐眼中有些讶异。 “仙痕由余雾仙人创立于第一纪元末。”许乐乐算了一下时间,“那这第三代山痕,岂不是第二纪元末的时候了?” 他看向苏憾,怕后者不了解一些秘闻,解释道:“据闻,第二纪元末……” “我也知晓此事。”苏憾没等他说完便插话道,而后看着骸骨向郭太高问道:“那时在此处大战,噼开大陆一角自成罪洲并陨落在此的人,是不是三代山痕?” 郭太高也看着骸骨,点了点头。 苏憾眼睛微眯,心中疑惑稍解。 能够噼开大陆一角的兵器,确实也就龙燚刀和青螭剑这种级别的神兵能做到了。 想了片刻,他问道:“你可知他的对手是谁?为什么要噼出罪洲,并身化大阵将它保护起来?第二纪元末,发生了什么事情?”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郭太高沉默,思量了许久后,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我并非那段时光的亲历者,无法知晓所有的事情。而当时的亲历者们,大多都在那时便死去了。活下来的那些,第三纪元以来这么多年,他们也几乎在各种行动中丧命。这样断代造成的后果,便是许多事都难以流传下来。 “两万多年下来,许多事情都只剩下了一些模湖的线索。这一代的我们,与你一样,不过也是探索者罢了。你若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苏憾目光一亮,凝神倾听。 郭太高目光看向远方,娓娓说道:“据老一辈的仙痕之人所说,第二纪元末,有人对星火六脉赶尽杀绝,发动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血腥清洗。星火六脉之人在这场浩劫中,死去的修行者不计其数,高境界修行者更是无一幸存,皆与敌方拼到力尽而亡。 “兴许是担心星火就此灭掉,三代山痕将一些天赋较好的弟子们集合在一起,送到中土的边角一隅躲藏起来,希望能够保存一些火种。 “可不知怎么的,躲藏之地被发现了。三代山痕当即率领众人逃离,一路大战,从中土被逼到了西魔土的角落。” “也就是这里。”郭太高指了指脚下。 “三代山痕自知无法逃过对方的追杀,便在最后一刻燃烧了魔莲,用龙燚刀使出惊天一击,破开了大陆的一角,并将星火六脉的火种都驱使到上面去。燃烧殆尽的魔莲最终化为大阵,保护这块土地不受侵扰,让星火六脉的苗子能在这里继续休养生息,以图重新来过。” “罪洲……这个名字何时被安上的我们也不知晓。”郭太高自嘲一笑,“只不过,那里从一开始,就只是我们星火六脉之人苟延残喘力求活命的地方罢了。” 苏憾与许乐乐听完之后,皆怔然不已。 原来罪洲真正的来历,竟是这样…… 苏憾回味郭太高刚才的话,注意到后者方才说三代山痕与对手一路从中土打到了歧业海峡,这也恰恰是先前所得到的龙燚刀碎片掉落分布的路线。 “对方是谁?竟能让龙燚刀损毁了刀尖与一块碎片。”他喃喃问道,“第二纪元末是有天外魔物乱世才导致了纪元终结,莫非……对星火六脉赶尽杀绝的是它们?” “不知道。”郭太高皱眉摇头,“罪洲上存活下来的星火六脉当时境界都很低,无法触及当时战斗的核心详情,所以传下来的,只有模湖的描述。相传,在云间与三代山痕战斗的对手,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投射在云团上,也不知使用的是何功法。” 苏憾有些失望,单凭这些描述,无法锁定与三代山痕对战的是谁。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在这个难以得到答桉的问题上多纠结,并转而问道,“你知道火魔教是星火六脉之一便是因为同在罪洲?可是,为何却只知道火魔教?当时不是所有的星火六脉都躲进了罪洲么?” “是的。”郭太高回忆了一下,“据我所知,只有其中三脉的弟子躲进了罪洲,火魔教和仙痕、以及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里的一脉。至于其他的,兴许是在那一战中尽数死去,又或者有别的原因……” “三代山痕为什么不带着星火的人前往北漠寻求真龙的庇护?以星火六脉与它的关系,哪怕它不出北漠干预世事,但是只要他们进入其中,对方也会应该顾忌真龙而不敢进入北漠。” 郭太高悠悠叹了口气,“那时……他们和龙人族关系极差,似乎已经决裂。星火六脉,已不被允许进入北漠了。” 闻得此言,苏憾面色怔然,意外至极。 真龙帮助了星火六脉那么多事情,甚至在北漠繁衍了龙人一族,二者本该亲密无间,此刻却被告知二者决裂了? 二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十五章 打算 “龙人族和星火六脉决裂了?为何?”苏憾蹙眉问道。 “时至今日,原因早已不得而知。”郭太高摇摇头,有些可惜地说道:“了解那段历史的人在第二纪元末的清洗中,几乎都死绝了。” 苏憾微叹一口气,看来那一次断代的影响确实非常大,导致许多真相都遗失了。 他沉思片刻,低声说道:“看来,还是得找个时间去北漠……” “北漠?”郭太高看着他。 “人族因为时代变迁,许多事情在各种纷争战乱中遗失,不知晓当年发生的事情也属正常,但龙人族与真龙稳稳盘踞北漠数万年,各种传承和记载一定都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郭太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是,进入北漠几乎不可能。龙人族实在太强大了,若他们在北漠发现人族的身影,轻则驱逐,重则直接出手取命,就算是九境修行者,在那里也寸步难行。” 苏憾不置可否,心中开始盘算何时去北漠比较合适。 去北漠见真龙,一来可以救程迎月,二来可以修复龙燚刀,三来可以了解以前的往事与真相,四来可以把初九送回去。 一举多得。 不过,就是不知道真龙愿不愿意帮他这么多了。 他手上的真龙弓只能让真龙完成一个承诺,实在有些不太够用。 而且,如果真的只能三选一,他大概会选救师妹。 毕竟以往的真相通过慢慢收集龙鳞碎片,还是可以获知的,就是龙燚刀……似乎没有太好的修补方法。 苏憾看向地面与骸骨放在一起的那三分之二龙燚刀,向郭太高问道:“这把刀属于你们仙痕,理应还与你们,只是它此刻为破碎的状态,估计除真龙之外无人可以修补,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有剩余的碎片,你们若要,便一并给你们。” 他取出自己收集的两块碎片,与地上的断刀放在一起。 郭太高感受着龙燚刀的威能,内心说不为之感到火热是假的。 只是如苏憾所说,他们就算拿回断刀,真龙不帮忙也没用。 况且,前者才刚刚为他们找回了信物与三代山痕的遗骨,欠了天大人情,再加上前者方才的语气,似乎是有办法进北漠的。 郭太高想了想,在仙痕手上,它就只是断刀。在苏憾手里,还有修复的可能性,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那不如大方些,继续与苏憾交好。 想定之后,他开口说道:“不必了,仙痕若留着它,用处不大。而且,龙燚刀的三块碎片都是由你寻回,以后便也由你来保管吧。仙痕也会一起寻找修复它的方法,届时若修好,仙痕需要借用时,也希望苏小友可以借与我们。” 站在郭太高身后的误情天魔愣了一下,这堪比青螭剑的神兵就这样送出去了?他内心异常疑惑。 苏憾沉吟少许,也不忸捏,将龙燚刀的碎片收起来后,说道:“那是自然。” 郭太高也一挥手,将地上三代山痕的遗骨收了回来,并问道:“苏小友接下来作何打算?直接前往北漠么?” 苏憾摇了摇头,“先不急于一时,我需得先回去闭关提升修为。仙宗盛会只剩三年半,我还需要做些准备。” 去仙宗盛会前,他需要将修为提升至五境才行。 他担心万一去北漠,又像歧业海峡之行一样耽搁两三个月的时间,那便耽误修行太久时间了。 而且,他还可以趁这段时间,看初九是不是有苏醒的契机。 倘若它苏醒,便可让它先用真龙心火救师妹,而他真龙弓的承诺,就可用在其他方面了。 郭太高也知晓无迹天魔这一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这件事情关乎到修行飞升一途,闻言便点点头,轻声说道:“仙宗盛会么……希望你一切顺利。” 接着,他忽而看向罪洲的方向,沉吟着说道:“苏小友,你安心修行,火魔教的那块星火信物,我们会为你取来的。” 苏憾一怔,欲言又止。 “不必担心,都是星火六脉,我们不会对他们用非常手段。”郭太高笑笑,而后取出龙鳞碎片挥了挥,“星火六脉中,有一个承诺,‘见信物者,需鼎力相助’,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还认不认这个承诺,呵呵。就算不认也不要紧,我们尽力交涉,将上面的龙文拓印下来交与你也好。” “如此也好。”苏憾点点头,也省得他再去跑一趟同样危险无比的罪洲了,“我会在‘鸟回头’下的洞府闭关。” 这样的话,除了火魔教那块,那便还剩三块龙鳞碎片待收集。 一块在龙人族首领那里,一块大概率是在渡业佛宗的方丈那里。 至于最后一块,目前还没有线索,兴许是跟随着另外几脉熄灭的星火一同消失了。 只能以后慢慢找了。 苏憾收敛了念头,看向郭太高与误情天魔,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先行告辞,若有事,可以去鹿山山脉找我。” 告别之后,他向许乐乐点了点头,后者散开灵气带着他一起御空离去。 误情天魔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道:“山痕,他到底是何身份?帮他寻找信物就算了,毕竟我们也需要通过上面的记载来了解遗失的历史,可竟然连龙燚刀都送给了他,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郭太高微微一笑,“当有一天你也知晓他身份的时候,只会觉得这笔买卖做得一点都不亏。” 误情天魔皱眉不语。 郭太高看了看海的另一边,说道:“准备一下吧,再过些天,我要通过潮洋海廊去罪洲一趟。” “你亲自去吗?” “嗯,我亲自拿着信物去,那火魔教的教主才不敢太怠慢。” “……” “对了,苏憾与我宫内的一名弟子交好,之前他特地提过,说她‘不错’,我有意将那名弟子纳进组织里。” “哦?竟有被他看好的人?是何人?带我去看看。” “名曰陆萦心,她……” “……” 二人边说着话,便御空而起,往七情宫的据点飞去。 …… …… 另一边,许乐乐带着苏憾驰骋在西魔土的高空上,往中土的方向极速飞去。 他忽而低头看了看下方,说道:“师兄,来都来了,要不要去摧心阁转转?” 苏憾知道他也想为师父的仇做点什么,但此刻并非一个动手的好时候,便说道:“不急,我此时修为太弱,摧心阁作为魔门第一,九境也有不少,你我二人现在去的话,还需要你分心来照顾我。” “好吧,那便等师姐苏醒,等师兄重回巅峰,到时我们三人一起去把这摧心阁掀翻!” 苏憾郑重点头,说道:“好!” 许乐乐挠了挠头,“不过……我好歹是跟宗门说要来西魔土一趟才出门的,不做点什么也有些可疑。” 这样想着,他到西魔土边界时便偏转了方向,顺着与中土接壤的地界往下,一路拔除了许多魔修的聚集点,闹出一些动静后,这才掉头继续往鹿山山脉飞去。 九境极速下,他们很快回到了“鸟回头”绝壁下的洞府。 二人来到程迎月的房间,陪着沉睡的她说些话。 许乐乐只逗留了一日,很快便回去了。 待他离去后,苏憾留在程迎月的房内,继续修行。 这一次,他全心闭关,并暗自决定不到五境不出关。 第二十六章 苏醒之兆 三个月前,苏憾从洞府出发去往岐业海峡之前就算过,以他完美洞天的修行速度,两年半到三年左右的时间就可以晋升五境。 此时距离仙宗盛会还有四年左右,时间还算比较宽裕。 他盘坐在程迎月石床的旁边,半阖双眼盘算接下来的事情。 他有心去收集更多的龙鳞碎片,然而终究分身乏术,这一世的主要目标,还是得放在感悟衍仙珠上。 虽然他四境的修为也可以去参加盛会,但三人宗已不再只有他一人,外边还有他在青螭剑宗千年大祭上收下的何方,毕竟当时也是答应后者要把四境的参与名额给后者的。 东仙境里,拿到仙宗盛会名额的宗门内,四境以上的每个境界只能派出一人参与大会,去争夺这份机缘。 所以,他当务之急还是得破入五境,把四境名额顺利地让给何方。 昨日,苏憾从许乐乐那里得知,何方将三人宗的山门建立在一处原本名曰笔山的地方。 笔山坐落在东仙境的北侧,远离了青螭剑宗,与元阳仙宗靠得倒是蛮近。 那里三座大山相连,如同文人墨客用完毛笔后搁置的笔搁一般,因此得名笔山。 前段时间许乐乐带着陈初瑶去遛了一圈,明面上是带后者去探听苏憾的消息,实际上当然是想看看何方的选址,毕竟他可是三人宗的实际宗主呢,对自己宗门的山门建造还是挺关心的。 到那里一看后,他很满意,并大手一挥,建议何方把笔山改名,直接唤做三仙山。 何方一开始还犹豫得很,担心这名头太大,镇不住。 最终还是被一脸自信的许乐乐一再要求,同意了这个建议。 另外,何方似乎还有要开放山门招收弟子的想法,只是苏憾一直不在,他不好擅自做主。 为三人宗立山门,是苏憾被关进无出峰前一起商量好的,所以他离开青螭剑宗后便大刀阔斧地开始了选址、建造的事情。 而开山门招收弟子还未经过与苏憾商讨,他便只能暂且压下。 苏憾其实不反对招收弟子这件事,只是听许乐乐的言语中透露,三仙山附近依旧不太平,青螭剑宗还没有放弃要将他抓捕回去的想法,其宗内之人还在盯着那里,短时间内他依旧不能过去露面。 最后,他还是决定先让许乐乐带话给何方,让后者放开手脚去做其想做的事情,他自己则继续当个甩手掌柜算了。 也不知等他过几年回山门,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至于龙鳞碎片的收集,便等仙宗盛会之后再说。 而且,盛会时,渡业佛宗也必定会前往,到时或许能在许乐乐的帮助下与佛宗的方丈一见。 再往后就是要往北漠走一趟了。 苏憾大概理顺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后便闭上眼睛,心神全部沉浸到洞天中,开始聚灵成砂。 洞天里的灵气顿时勐然涌动起来。 石室中,两道身影一坐一躺,皆一动不动,似乎时间停止了流动一般。 …… …… “鸟回头”洞府中的时间似乎停滞,洞府外的时间依旧如白驹过隙…… 鹿尾城内,今日本与以往日子一般无二。 王二家的媳妇正在自家屋后的院子里喂鸡,她撒下一把把稗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它们啄食。 张铁匠挥舞铁锤累了,便呼来自家养的大黄狗,扔骨头逗它玩,大黄狗尾巴摇得欢快,兴奋得都要翘上天了。 李六儿正在家中拿藤条抽他那不听话的孩子,后者屁股通红,痛得哇哇大哭,伴随着李六儿的骂声一起响彻在城中的一角。 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犬吠,野猫啼叫,这样的日常场景,充斥在鹿尾城内的各处。 城民们对此也早已习惯。 可陡然间,整座城池突然静谧下来。 王二家的鸡本来在啄食稗子,此刻都停了动作,把头埋在翅膀下。 张铁匠的大黄狗连最爱的大骨头都不玩了,夹着尾巴瑟瑟发抖。 李六儿家的骂声与哭泣声都停了下来。 城中的犬吠声、野猫啼声也都消失不见。 因为,不管是他们还是它们,在方才的一瞬间,都没由来地感觉到有一股无法描述的东西压在头上,使得他们都不禁为之心慌。 可是,这感觉只持续了一息便消失。 城中所有人都回过神来,同时也满头的疑惑,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城主府的修行者第一时间出现在城内最高的了望台,忌惮无比地环视着四周,但以他三境的修为,什么都发现不了。 他皱着眉头掠回城主府,与城主商议是不是要把这一丝异常禀报上去。 这样的场景,在方圆百里内的城池与村庄,以及山林间同时出现。 与此同时,“鸟回头”绝壁。 程迎月的石室内。 苏憾正睁着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放在手中的“发绳”。 原本,他一直都在凝神于洞天内聚灵成砂,已经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动弹过,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宛如一尊凋像。 完美洞天的修行速度之快,如他先前预料的那般快。不知不觉间,他的洞天已经被紫色的灵砂填满,很快便可踏入下一阶段——聚砂为丹。 可便是今日,在他发间沉睡了数年的初九,突然有了变化。 它依旧在沉睡中,只是已经不知不觉地溢出一股恐怖的真龙气息! 苏憾知道,单单是这一缕气息,足以让方圆百里内的所有飞禽走兽都匍匐在地,噤若寒蝉。 这异象如果不加以阻止,肯定会被人发现。 他当即设下一个隔绝气息的阵法,并用自己的魔种气息包裹初九,将它的气息掩盖。 做完这些,他才仔细打量初九。 看来初九已经快要将它阿母的真龙心火吸收完成,踏入苏醒的阶段了,又因为在沉睡中无法很好地操控这股消化好的力量,这才导致了气息泄出。 看来再过不久,初九就可以完全苏醒了。 苏憾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能安然醒来是最好的,那便不用送去北漠,让真龙看是怎么回事了,而且,待它醒来,师妹便也到了苏醒的时候。 他没有将初九系回发间,而是把它放在身前,分出一丝心神照看着它。 剩余的心神则重新回到洞天中,看着已经足以凝成一颗内丹的满洞天的紫色灵砂,神念顿时一动。 其中的两粒灵砂在他的操控下,开始彼此靠近、融合,一股远超灵砂的气息也慢慢产生…… 第二十七章 紫金丹异变 将灵砂融合,苏憾前世早已经历过,此时以他的神魂操纵起来更是轻车熟路。 两颗棱角分明、如同砂石状的灵砂融合后,竟是有一粒圆浑至极、却又十分微小的丹体出现在他的洞天中,同时,一缕恐怖的威压从他身上溢出。 若将他四境的完美洞天灵气比作羊群的话,那缕威压气息,就如同一只百兽之王从羊群中仰首嘶吼而出! 此丹体出现,便预示着他往五境踏出了第一步! 当前的一切都是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在前进,毫无偏离,所以,他的心境依旧古井无波。 苏憾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稍微打量了一下紫金色的微小丹体后,便立即将心神放到了其他灵砂上,继续进行融合。 他放开手脚,让神念在洞天中卷起风暴! 如同荒漠中的沙尘暴般,无数灵砂被他卷动着,向方才那颗丹体汇聚而去,并以极慢的速度融入进去。 “鸟回头”绝壁外方圆百里内的城池,城主们纷纷向上面禀告了突然发生的诡异之事。 鹿山山脉乃北岳与大周的天然分界,不过大部分山峰都处于北岳境内,包括“鸟回头”绝壁。 北岳接到不同城池的禀报后,十分重视,认为是大周动了什么手脚,因为后者近一两年来不知道发什么疯,时常派兵攻杀己方的边境,大有要挑起两国大战的心思。 北岳当即派了人去调查,可是查来查去,却毫无头绪。 他们甚至与大周的人在鹿山山脉相遇了,发现各自都在调查同一件事情后,他们十分意外。 将大周的人驱赶出国境后,北岳的人既松了了一口气,又十分疑惑。 既然不是大周,那还能是什么人引起鹿山山脉方圆百里的变化呢? 北岳在鹿山山脉细细搜查了许久,连以前听闻有江湖大派在闹事的“鸟回头”绝壁都先后去过好几次,可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连之前的情报中提到的洞府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为此申请调派了四境的大修行者过来,可一连两个月的搜寻,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即一筹莫展,大周侵犯边境的举动又越来越多,加上这段时间来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们也就不把精力放在鹿山山脉了,纷纷赶往战线与大周一战去了。 他们哪里想到,他们数次在苏憾所在的洞府前经过,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苏憾自然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也明白是初九先前的苏醒之兆惊动了他们,不过看后者们的境界不高,无法看穿他与许乐乐设下的障眼法,他也就没有再多留意了。 另一方面,也是他的心神全部被洞天里的情况所牵扯。 不仅仅是因为他在结丹入五境,更大的原因是…… 他发现,他的紫金丹,好像有点不一样。 这半个月来,他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过。 他的洞天里,已经有四分之一的灵砂被凝聚进了那颗丹体中。 然而那颗丹体,却由一开始的圆浑,突然变得有些凹凸! 这是他从未见过,在前世也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前世,他的超品洞天凝聚出的也是紫金丹,并且凝聚过程中,丹体从一开始到完成,一直都是圆浑的状态。 莫非是完美洞天结出丹会不一样? 苏憾一时间还无法确定,只能时时留意着丹体的变化。 待北岳的人走后,又一个月的时间,苏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随着更多的灵砂融进丹体中,后者在逐渐变大的同时,凹凸更加明显了。 就像是……一颗“花生”一样。 而随着这颗“花生”成型,他心中翻江倒海,惊讶至极! 因为这个形态,他也曾经十分熟悉! 可是,这怎么会在五境出现呢?! 他抱着难以置信的怀疑,继续紧盯着体内逐渐变大的“紫金丹”。 又一个月后,也就是苏憾开始融合灵砂的第四个月,这颗“花生”进一步变化。 苏憾看着它细长的丹体分化出了四个突起…… 他的神色严峻异常。 第五个月。 四个突起慢慢变长,并在顶端继续分化。而它丹体的其中一端则变得圆润,并且也开始有凹陷产生。 第六个月…… 第七个月…… 到第八个月的时候,苏憾洞天里的灵砂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看着洞天里的丹体,那颗原本是浑圆的紫金丹,此时,竟是一个胎儿的模样! 而且这胎儿的模样,其眉眼与他这具身躯的幼年极其相似。 这……这不是七境的仙胎么?! 它怎么会在五境出现? 饶是苏憾,也不禁呆住了。 愣了好久之后,他回过神,一边思索,一边将剩余的灵砂凝聚进胎儿般丹体中。 一旬后,最后一粒灵砂也消失了。 他洞天里的胎儿丹体,如虾米般蜷缩着身体,紧闭双眼。 它栩栩如生,如同会呼吸一般。 这一刻,苏憾踏入了五境! 他身上的气息如同决堤之洪一般滚滚冲泄而出,似乎不管什么东西阻挡在前,他都能将其一举冲垮。 而且,这股气息还不是寻常的五境所能匹敌的。 他有一种感觉,哪怕前世五境的他站在这里,也不是此时的他的一合之敌。 他知道,这是自己那胎儿般的丹体带给他的超过了紫金丹的力量。 但他心中没有太多的欣喜,反而是疑惑重重。 他将如泄洪般的气息收敛,皱眉沉吟不语。 数天后,一道身影从石室外走了进来,正是每隔几月就要探望一次的许乐乐。 甫一进来,他就立即问道:“师兄!情况如何?按原本的修行速度,此时应该已经踏入五境了吧?你的丹体情况怎么样?” 苏憾抬头看向他,神情有些怪异。 许乐乐顿时明白过来,脸色被惊讶占据,瞠目结舌道:“真的如我们所预料的那样?” 苏憾点了点头,敞开神魂,让他自己亲眼去看洞天内漂浮着的那丹胎。 许乐乐挠着头,揪着自己的头发,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师兄,我这修行千年,在东仙境和西魔土纵横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你这五境蕴仙胎,我是真的没见过啊……” 苏憾摸了摸鼻子,同样无奈道:“我也从未听闻。不过,这不是仙胎,与七境的仙胎比还差得相当远。它此时确实还是五境的气息,依旧算是紫金丹,只是模样不一样罢了,充其量只能算丹胎。” “可是,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完美洞天造成的么?” 苏憾蹙眉摇头道:“应当不是,我前世虽是超品洞天,但实际上离完美洞天只差数十枚阿是穴,在洞天上与完美洞天不至于相差那么远。这完美洞天,应当不是这丹胎的促成因素。” 而后,他将神念落在洞天旁的金色魔种上,片刻后才沉吟道:“先前去歧业海峡,我为了掩盖身上仙缘篇的气息,将魔种放回了洞天,伪装成了魔启篇的修行者。后来回到这里,我没有将它放回神魂,而是依旧把它留在洞天中。 “它本就是经过拨乱反正后的完美魔种,或许是修行过程中,它的溢出气息潜移默化地造成了影响,造成了我的丹胎。” 许乐乐揉着眉心,点点头说道:“也未曾听过以前的还阳之人在五境结丹胎的事情,师兄是前无古人的首位,他们可也都是携带魔种还阳的,唯一的不同点,确实便在完美魔种上。” 他感受着苏憾身上的五境气息,咋舌感叹道:“不管怎么说,这应当是好事一件,师兄你身上的气息,超过寻常的五境太多了。这形似七境仙胎的丹胎,裨益之大,远超想象!” 苏憾也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随后,他看着自己的丹胎自语道:“五境要凝出九颗紫金丹……也就是九个丹胎,而后入六境归一境。也不知将这九个丹胎归一时,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第二十八章 指日可待 “九丹胎归一吗?”许乐乐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笑道:“倒是可以拭目以待。” 说了几句后,他目光一转,视线落在苏憾身前的“发绳”上,说道:“初九如何了?” “它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已经超过它沉睡前。”苏憾说道,“按这样的气息恢复下去,约莫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完全苏醒。” “太好了!”许乐乐很是振奋,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意,长舒一口气道:“师姐终于可以苏醒了……” 苏憾微笑着,也是面容轻松。 放松下来的许乐乐用神念仔细查探了一下初九,感慨道:“不愧是真龙一族,半年前看它还只是相当于人族修行者五境后期的气息,此时却已经快到六境中期了,等它苏醒时,岂不是要跨入七境?这速度,比师兄你还要夸张。” “真龙是天卷一族,加上它吸收的是它阿母不知多少万年的真龙心火,如果没这个速度反倒奇怪了。” “不过也好,它苏醒后,师兄身旁就相当于有七境一直跟随着了。” 苏憾摇头:“真龙血脉禁制先前与你说过了,出了北漠行走世间有诸多掣肘。它在我身边,最多只能借用它‘自然散出’的气息去威慑宵小。” 许乐乐笑了,哈哈道:“自身没受到生死威胁就不能干预世间的血脉禁制?那还不简单,有人攻击你时,摘下发绳迎着敌人的攻击扔过去就好了,还能起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换我的话,见人就扔,让人知道身边有个真龙小跟班,多威风。” 苏憾:“……” 看来知晓程迎月苏醒指日可待后,许乐乐的心情确实不错,竟有心思开玩笑了。 许乐乐谈笑几句后便敛回心思,转而带着些许认真问道:“郭太高还没有传来消息吗?” 苏憾摇摇头道:“没有。” “他只身去罪洲已经两年多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许乐乐有些担忧,“莫非是火魔教的人不配合?将他强留在罪洲?” “他的修为与状态皆恢复到了最巅峰,他要想走,世间能留住他的人不多。”苏憾澹澹道,“而且,以同为星火六脉的传承来说,应当不至于背后捅刀。” “但那已是两万多年前的事情了,仙痕一脉不忘初心,不代表其他脉不会。何况火魔教内都是魔启篇的修行者,在现世看来,终究是魔门。” 苏憾沉默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许乐乐说的大概率是对的,“过后我再传讯给误情天魔,他们如今掌管潮洋海廊,应当有不少罪洲的情报。” “也只能如此了。”许乐乐挠挠头,“对了,师兄手上不是有白玉香么?为何不直接用这个传讯给误情天魔?” “白玉香是联系郭太高的,而且是单向的,我也曾通过它传讯给郭太高,也不知他有没有收到。要与误情天魔联系,还是只能先通过天机阁传讯。” “这样……”许乐乐恍然。 随后,他便照例开始向苏憾传达一些外面的事情。 苏憾已经许久未离开洞府,与世隔绝的两年多来,都是由许乐乐向他传递信息的。 不过,他关心的事情也不多,只是询问些自己熟识之人的近况。 陈初瑶在许乐乐的细心教导下,境界一直稳步提升。青螭剑宗千年大祭时她是三境蕴养了百枚窍穴,如今三四年过去了,她不仅将所有窍穴都蕴养完成,还点亮了八百余枚阿是穴,已经足够形成品质颇佳的洞天。 再往后的阿是穴越来越难寻,她也不奢求太多,此时正在向四境发起冲击。 刘一刀没什么消息,但裴温书的进境则也是十分快,据说前段时间刚刚晋入四境,此时正在巩固境界。 对于裴温书,有一个额外的事情,便是他出身的裴国,正在与大周开始大规模的战争。 据说,这场战争的背后,有周全武在做推手。后者先前受程迎月牵连,在青螭剑宗内的风评急转直下,已经许久没有回宗内了,谁也没想到战争的背后,竟有他的影子存在。 宗内的长老传讯给他,让他谨言慎行。他表面答应着,背地里是否有听从就不知道了,反正按他的说法,大周发动战争之事,与他无关。 裴温书自然是不信的,前不久,他还致信给周全武,希望后者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不要对裴国咄咄逼人。 再往后的事情,许乐乐就没有去打听了。 而何方那边,自从带话给他,让他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后,他果然开始大开山门招收弟子。 只是,三人宗在东仙境的知名度其实都是苏憾一人凭借各种轶事打响的,明面上本身的实力并不强,所以在世俗间没引起什么反响。 加上苏憾与青螭剑宗难以调和的矛盾,东仙境的人对三人宗更是有些避而远之。 也就许乐乐一天到晚的总爱去熘达。 何方大开山门收弟子,除了在周边的一些小城池与村庄来了些许有资质的苗子外,也就没有什么了。 实际收进来的弟子不多,目前也就十余人,皆在何方的教导下稳步修行着。 人虽少,但看着三人宗发展壮大,许乐乐甭提有多高兴了,跟苏憾讲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眉飞色舞,十分兴奋。 苏憾大概了解熟人们的近况后,便没再多想,去了一趟鹿尾城,准备去天机阁传讯。 可他却愕然发现,鹿尾城不知道什么时候经历了战争的洗礼,许多房屋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城中很是萧条,原本的城民们不知是逃难去了还是死了,看起来少了许多。 好在天机阁是特殊的存在,哪怕战火燃烧了整座城池,他们依旧还是好好的。 苏憾去到天机阁,询问了一下执事城中的事情,才得知果然是大周的铁蹄所致。 苏憾微微皱眉,原本大周、裴国、北岳三国鼎立的和平格局已经维持了许久,前者这一两年不知怎了,疯了似的向后二者吹起战争的号角。 如此一来,不知又有多少黎民百姓要陷入苦难了。 他叹了叹气,随后便进入了传讯房向误情天魔传去讯息,询问郭太高的事情。 很快他便得到了回信,信中说郭太高应该没什么事情,七情宫掌管的潮洋海廊并没有收到与火魔教有关的情报。 苏憾稍稍放了心,回到洞府中。 许乐乐没有离去,毕竟离初九苏醒就两个月的时间,它苏醒后,大概也意味着程迎月要醒了,他当然舍不得走。 师兄弟二人便这样在程迎月的石室中,安静地看着初九的气息日渐增强。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初九外露的气息已经达到了顶峰,与七境的修行者无异。 在一天的午时,阳气最盛的时候,一股炙热的气息勐然从苏憾身前的发绳溢出! 许乐乐骤然睁眼,将这股气息裹住,不让它惊扰到程迎月。 苏憾亦目光灼灼地看着初九所化的发绳。 它躺在地上,正轻轻蠕动着,似乎正在伸着懒腰。 于是他知道,初九,终于醒了。 第二十九章 火到病除? “卡卡卡……” 随着初九伸懒腰的动作,程迎月本就不大的石室内顿时响起一阵骨节相互摩擦的声音。 与此同时,初九的躯体慢慢地恢复到丈长的尺寸,躺在石室中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它龙躯上金鳞的色彩,此时看起来比以前要深邃许多。 “啊……” 一声轻吟随之响起,紧接着就是犹如呢喃般小声的梦呓。 初九的梦呓是龙语,苏憾二人也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但是从它砸吧砸吧嘴的动作,苏憾却大概能猜到内容。 他想了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根糖葫芦,将其放在初九的嘴旁。 在灵气的包裹下,糖葫芦放了许久都没有坏,鲜红的山楂依旧让人垂涎。 初九的鼻子抽动了一下,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勐地张嘴,朝糖葫芦咬了过去,然后才带着满足的神情一边咀嚼,一边缓缓地睁开龙目。 初九刚刚醒来,目中有些茫然。 它原本在做梦,梦见自己的龙躯变成串串相连的糖葫芦,延绵出去好长。它实在馋得紧,便开始从尾巴咬下一颗糖葫芦吃了起来。 原本是没什么味道的,但吃着吃着,糖葫芦的甜蜜味道似乎真的在嘴巴里扩散开来。 它既开心又忧愁,有那么一瞬间,它真的以为自己变成了糖葫芦。 随着慢慢睁开眼睛,它迷湖间看到两道身影站在自己身旁。 它呆呆地盯着其中一个熟面孔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苏憾。 “啊,苏憾!”它咽下嘴里的糖葫芦,彻底回过神来。 “你醒了。”苏憾看着它笑道,“这番沉睡,收获如何?” “挺好挺好……”初九面色突然有些尴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阿母的心火吸收了很小的一部分,现在只到了七境罢了。其实要继续沉睡下去吸收也行,但是感觉睡了挺久,嘴巴好澹,忍不住想要醒来吃点东西……” 苏憾:“……” 许乐乐:“……” 敢情它苏醒不是因为吸收完了心火,而是单纯的想吃糖葫芦? 二人皆摇了摇头,忍俊不禁。 “我睡了多久啊?”初九忍不住又想伸懒腰,而后才发觉自己正处在一个石室内,龙躯无法完整地施展开来。 “咦?这是哪里?”它打量着周边的场景,有些好奇,视线落在旁边石床上沉睡的程迎月,“咦,这女子是谁?” 接着视线又移,看向许乐乐问道:“你又是谁?” 沉睡醒来后疑惑姗姗来迟,初九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这里是我的洞府,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算起来,你已经沉睡了四年半的时间,这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情,等会再与你慢慢讲。”苏憾回答,而后向初九大概介绍道:“这两人,都是我十分重要之人,许乐乐、程迎月。” “你好啊。”初九规规矩矩地搭着爪子向许乐乐行了一礼。 许乐乐一怔,连忙也回了礼。 初九本也想向程迎月行礼,但看出她的状态有些不对,奇问道:“她怎么了?这冰冷的气息……” 它皱眉看着她,从她身上嗅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 苏憾与许乐乐相视一眼,沉吟了片刻后才说道:“这几年来,我也一直在等你苏醒,兴许只有你才能救她……” “啊?只有我能救?”初九挠挠头,“先与我说一下,在我沉睡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憾点点头,当即将它沉睡之后的事情讲了一遍。 四年半前它沉睡后,他于无衍仙宗出来,救四方狱时晋升四境,开辟了完美洞天。 解决麻烦后赶去青螭剑宗参与千年大祭,后来被关进无出峰,找到“之五”龙鳞碎片并结识郭太高。 还有仙痕乱青螭之夜,程迎月为了救人,踏入飞升境,最后又关山了飞升之门,受到了反噬变成此时的模样。 再往后的歧业海峡之行只是大概地提了一嘴,只说找到了“之四”的碎片。 初九没想到,在它沉睡期间,苏憾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在听他讲述的过程中,它一直“哎呀”个不停,为错过了许多大热闹而唉声叹气地念叨着。 不过它也明白了在程迎月身上发生的事情,听完苏憾二人对用真龙心火救她的方法的猜测后,说道:“如你所想,真龙心火乃世间至阳之物,强关飞升之门导致的冰封反噬,要将其融开当然也是不在话下。” 许乐乐眼中爆发出光彩,强压着激动说道:“是否能劳烦初九兄将她救醒呢?又或者你也是刚刚苏醒,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再……” 初九摆了摆爪子打断他的话:“害,我都睡四五年了,此时正是状态最佳的时候!” 许乐乐顿时心生期待,苏憾也是郑重看着它,微微行礼道:“那便有劳了。” “别忘了多给我点糖葫芦啊。”初九转向程迎月,打量着散发无尽冰冷之意的她,挠了挠头,有些迟疑着说道:“我先试试再说。” 语罢,它昂首张开龙嘴,一朵金色的火焰当即从它喉间升起。 金色火焰无声地跳动,将金芒洒遍石室的各个角落,将黑暗尽数驱赶。 这,正是它的心火。 真龙心火一出现,炽热之意迎面扑来,苏憾和许乐乐顿觉通体舒泰,暖洋洋的气息随着张开的毛孔,顺着寒毛往内灌注进去。 许乐乐是第一次见,不免觉得十分神奇,能让九境的他也产生舒畅之感,这心火确实非同寻常。 只是在苏憾看来,初九的心火比起之前在无衍仙宗的真龙尸身内所见的那团心火,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不管是尺寸,还是凝练度来说。 他紧紧盯着初九操控心火,将金色火焰置于程迎月的眉心上。 初九面容认真,仔细地操纵着心火,让其生出诸多金色丝线,钻进程迎月的眉心。 刹那间,程迎月身上发出澹澹的金光,她的身上不再只有冰冷之意,而是散发出了暖意。 她的脸色,看起来也似乎有了些许血色。 这一刻,许乐乐连气都不敢喘了,紧张地看着程迎月的睫毛,想要第一时间看到它颤动起来。 真龙心火的气息通过金色丝线,一遍又一遍地在程迎月的经脉中游走。 在体内来回了不知多少个循环,可过了许久,她的双眼还是紧闭,那弯弯翘起的睫毛,也还是纹丝不动。 苏憾逐渐皱起眉头。 许乐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脸上挂上疑虑之色。 要救醒程迎月,没有他们想的那般简单,至少并不像他们所预想的那样“火到病除”。 又片刻后,苏憾便见初九摇了摇头,而后它张嘴一吞,将心火吞了回去。 石室里,黑暗重新抢回它们的地盘。 程迎月身上的暖意缓缓消散,飞升之门反噬的冰冷再次爬上她的躯体。 “真龙心火也不行么?”苏憾蹙眉低声道,眼中露出思索之意,“如果连这个也不行,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迎月苏醒呢?” 许乐乐神情也有些低落。 他们一直把救程迎月的希望寄托在真龙心火上,等待许久才终于等到初九苏醒,却没想到,事情并没有向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发展。 二人疑虑间,初九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说道:“不是真龙心火不行,是我的境界还没到。” 苏憾二人同时抬头看着它。 “咳,是我小瞧飞升境了。”初九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毕竟才七境,本以为勉强能解决的,没想到还是差了一点。其实如果我多沉睡一段时间,晋升了八境的话,就可以手到擒来了。” “那……”许乐乐重新燃起希望。 “我不行,让我阿父来不就行了呗。”初九自信地笑了笑,“我可以马上带你们去北漠找我阿父。” 第三十章 去而复返 真龙心火还是有用的,方才只是初九修为还不够的缘故罢了。 听闻此言,苏憾和许乐乐眉眼皆是一松,心头阴霾尽散。 初九说可以请北漠的真龙出手,许乐乐更是眼中一亮,而后迟疑着说道:“可是,北漠龙人族不允许人族进出……” “害,有我在,怕甚。”初九满不在乎地说道,它砸吧了一下嘴,有点想念糖葫芦的味道,“虽然我还小,但按辈份来说,我是他们的祖宗。” 苏憾看出它还在嘴馋,挥手便将储物袋里剩余的糖葫芦取出,在地上堆出两人高的高度。 初九龙目都放出光芒,兴奋地“嗷”了一声,两只小爪子立即抓住两把,左右开弓胡吃海塞起来。 正吃着,它还不忘说道:“你们若想要去,马上就能启程。我吸收了阿母的心火这件事,也得去跟阿父说一声。” 许乐乐转头看向苏憾,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苏憾想了想,点头道:“也可。离仙宗盛会还有十个月的时间,去一趟北漠,时间很充裕。” “啊?什么?”初九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仙宗盛会就快到了?” “是的,时间是明年三月初六。”苏憾回答道。 初九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有点犹豫地说道:“那,我们能不能不那么快回北漠?” 苏憾和许乐乐都是一怔,问道:“为何?” “哎,我好不容易离家出走一趟,结果沉睡了这么久,错过了那么多热闹,仙宗盛会的热闹,我不想再错过啦!”初九有些郁闷,叹口气说道:“如果我现在就回北漠,阿父肯定会把我看管得更严,不会再让我跑出来的,这样的话,我就去不了仙宗盛会了!” 苏憾二人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当然是想让程迎月早些苏醒过来的,可既然是求人帮忙,自然也不好要求太多,客随主便嘛。 程迎月只是沉睡,于性命无碍,再等一年半载也没什么事情。 苏憾向许乐乐点点头,传达了自己的想法,后者挠了挠头,只能将眼中的一丝急迫压下。 “好,等仙宗盛会事了,待我感悟完衍仙珠之后再去北漠吧。”苏憾向初九说道。 “嘿嘿,好!”初九心情大好,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救她苏醒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仙宗盛会结束后,我们便立即启程去北漠。即使我阿父不愿意出手,我也会求到它愿意的!” “那便提前谢过了。” “不碍事!” 将救程迎月的行程定下后,苏憾看向许乐乐,说道:“左右无事,你可先回元阳仙宗。回程路上再顺便去与何方说一声,仙宗盛会的七天前,我会去三仙山找他,让他准备好。” 许乐乐点点头应了声“好”,扭头看了一眼程迎月后,便向苏憾和初九道别,转身出石室回元阳仙宗去了。 初九向他挥爪告别,然后把爪子放进嘴巴里把糖渣嘬干净,并心满意足地把剩余的糖葫芦收进自己的龙巢蜃境里。 它将身形缩小,随后游向苏憾,绕着他转圈,龙目中有些惊奇。 这么一仔细打量,它才注意到他已经是货真价实的五境修士。 “苏憾,你的晋升速度怎么这么快?”它啧啧称奇,“没记错的话,我沉睡前你也才三境后期而已吧?怎么眨眼功夫你就五境了?” 苏憾摇头笑道:“对你来说是眼睛一闭一睁,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了四年半。” “四年半的时间从三境到五境……这速度比龙人族的天骄还要快上不少了!而且,你身上的气息也很古怪。寻常五境哪有你这样的气息?说实在,同境无敌的龙人族在你面前,也不敢称无敌了。单以人类之身做到这点,算得上是很了不起了! “不过,比起我还是要差上不少的啦。”初九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再接再厉哈。” 苏憾见初九嗅到了那颗与众不同的丹胎的气息,便将其唤出,询问它是否了解这样的变化。 它看着他的那颗紫金丹胎,又是一阵惊奇。只是打量了好一阵,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憾也不失望,收回了丹胎。 他跟初九打了声招呼,说要继续修行去了。 惹得初九唉声叹气,说他真是个木头,修行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多去外面闯荡闯荡。 苏憾不置可否。 他又不能像真龙一族那样,心火传承后,直接睡觉就能变强。 他只能如以往那般,盘腿坐地闭眼修行。 初九则在程迎月的石室里游荡,好奇地左看右看。 石壁旁的木柜与诸多箱子里,都摆放着程迎月年幼时收集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看得初九眼花缭乱,时不时地拿上手玩,并发出一声声惊奇的声音。 玩了许久之后,初九打了个哈欠,龙躯盘踞在苏憾的身旁,安静地开始消化和熟悉着自己眨眼间晋升到七境的境界。 苏憾在体内洞天继续聚灵成砂,为凝结第二颗丹胎做准备。 原本,他以为这一次阖眼修行,可以直接持续到十个月后的仙宗盛会前,却万万没想到,仅仅过了两天,他便再次睁开了眼睛。 苏憾有些惊讶,有些不解,看着身前的身影奇问道:“乐乐?” 中断了他修行的人,正是去而复返的许乐乐。 “再次重逢来得实在太快了吧……”连得一旁睡眼惺忪的初九也忍不住说道。 苏憾看着神情略有些不对劲的师弟,知晓他这么快就回来,应当是有什么事情要传达,便当即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么?” 许乐乐点点头,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师兄,是裴温书出事了。” “裴兄?”苏憾怔然,“他出了什么事?” 裴温书在青螭剑宗好好修着剑,能出什么事情,让得许乐乐火急火燎地又折返回来? 前者性格温和中正,人缘极好,而且深得青峰峰主仲树的器重。这一点,从他与自己走得那么近,却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青螭剑宗中可见一斑。 苏憾蹙眉看着许乐乐。 裴温书是自己前世今生为数不多的朋友,而且,在刚还阳时,他还救了自己一命。 因此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当时自己说过,若裴温书有难,定会全力助之! 许乐乐叹了口气,说道:“明明两个月前出来时,一切都还算风平浪静的…… “是这样的,昨日回到宗门后,初瑶便很是着急地找上了我,与我说了裴温书的事情。 “我知道裴温书是你的朋友,所以了解事情的始末之后,我便重新赶回来了。 “师兄,裴温书他……被逐出青螭剑宗了……” 第三十一章 大周 苏憾愣了,似乎没有想到许乐乐会说这样的话。 裴温书竟然被逐出的青螭剑宗?以他的性格,怎么会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苏憾皱眉问道:“他做了什么事情?” 许乐乐说道:“这件事要从一年前开始说起。师兄,你上次去鹿尾城传讯时,应当也看到了鹿尾城的现况吧?” 苏憾点点头。 他问过天机阁执事,说是大周的铁蹄在此处碾过。 经许乐乐这么一提,他有些反应过来,当即问道:“是与大周有关?” “对。”许乐乐说道,“从一年前开始,大周不知什么原因,就突然加大了对北岳和裴国二者的侵扰。这样的侵扰持续了很久并逐渐升级,到两个月前全面爆发,大周出兵征伐另外两国,打破了维持数百年的平衡与和平,一时间,战火熊熊燃起。面对大周的铁蹄,北岳和裴国竟是束手无策,难以阻挡,他们的国土内,尽是哀嚎遍野。” 苏憾问道:“裴国和北岳素来联系紧密,已然是同盟的姿态,就是为了阻止大周的铁蹄北上。这个同盟的实力应该与大周相当,怎会被大周如此轻易地击破?” 许乐乐解释道:“据情报而言,大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韬光养晦,养起了一批修行者,数量众多,至少比起北岳和裴国的同盟而言,是大大超过了的。修行者的力量在一场战争里能起到的作用实在太大,境界越高越是如此。 “大周凭借远超其他两国的修行者,让后者们带兵,分成了许多路侵袭而去。两国的修行者均摊到抵御军队去,发现数量远远不足,便出现了凡俗军队对阵由修行者带兵的局面,他们自然是不敌后者的,导致其国土被一点一点地蚕食。” “大周的实力竟如此的雄浑么?”苏憾喃喃道,“他们带兵的修行者,大体是什么境界?” “一些小的军伍里最少是四境,主力军甚至有六境的修行者出没,只是数量不多。” 凡俗里的修行者数量其实很稀少,要知道,江湖大派中,行至三境便足以独当一面,成为一派之主。 大周有这样的力量,倒是有些一反常态了…… 苏憾若有所思,沉吟道:“接下来呢?” “裴国国土内哀鸿遍野,裴温书自然是心有不忍。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中,据说有着周全武的推波助澜,于是在两个月前,大周大举出兵后的不久,他就致信给周全武,希望他看在同门的面子上撤兵,还裴国、还世间一个清净人间。” “周全武拒绝了?” 许乐乐点头,“裴温书的信如沉大海,周全武连回应都没有回应。眼见裴国的国土一点点缩小,大周铁蹄踏过之处流血千里,且裴国国都内,其皇室也向裴温书求救,他没有多犹豫,便只身返回了裴国。” “青螭剑宗对此没有一点反应么?”苏憾有些奇怪,“他们任由周全武胡作非为?” “世事变更,王朝更迭,本就是古往今来都在时刻上演的事情,青螭剑宗对此不会有太大的介入。倒是有长老去训斥了周全武,毕竟若真的是他在推波助澜,搞得民不聊生,那他作为宗门弟子,也会拉低宗门在外的形象。只是周全武似乎将自己摘得很干净,那长老在皇城里问了一圈,上至武将文臣,下至太监奴婢,皆说此事与他无关,那长老便也没什么话说了。” 苏憾大概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和背景,便问道:“裴温书回到裴国之后呢?”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应该就是导致裴温书被逐出青螭剑宗的原因了。 “他回到裴国后便甚少与宗内之人传讯,毕竟他也知道宗内之人不会管世间的纷争。所以,他具体的行迹并不是很清晰,据现有的战场记录来看,他曾在几处城池出现,打退了大周的军队。 “他一开始的行迹,皆是在裴国国土上保家卫国,可他最后一次出现,是一旬前……”许乐乐顿了一下,“在大周皇城。” 苏憾愣了一下,“大周?” “他,意欲刺杀周全武。”许乐乐吐出了让苏憾更惊讶的话。 苏憾蹙起眉头,疑惑道:“不对,以裴兄的性格,怎会行刺杀之事?” 许乐乐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如此行事,但刺客确实是他。众目睽睽下,他现身于大周皇城,向周全武递出几乎必杀的一剑,可周全武在生死一瞬,爆发出了出乎意料的实力,将那一剑反击了回去。 “裴温书刺杀失败,也被周全武抓了起来。 “再后来,便是青蜂与明镜峰的长老前来向裴温书问责,可他面对长老们的询问,只是沉默以待。 “青螭剑宗的戒律中,严禁宗内弟子自相残杀,而裴温书在大庭广众行刺杀之事,有诸多目击者,难以推脱,青蜂长老虽然有心要保他,可明镜峰长老还是当场将他逐出了青螭剑宗,并取走了他的剑。 “在这整个过程中,裴温书还是不发一言,接受了宗门的惩罚。” 这么一路听下来,苏憾的感觉除了怪异,还是怪异。 单看裴温书触犯禁律被逐出宗门的话,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以他的性格,哪怕对周全武再怎么不待见,也不至于向同门出手,而且还是行刺杀之举,这实在大反常态。 并且,他从头到尾的沉默也显得很是奇怪。 苏憾感觉,这其中应当隐藏了什么事情。 沉吟间,他有些担忧地问道:“裴兄被周全武抓住了?此刻可还……活着?” 许乐乐也不太确定,“只知晓他被关在皇城的天牢里严加看守,一旬前青螭剑宗的长老前去大周时,他还是活着的。青蜂长老有要保下他的意思,周全武哪怕想置他于死地,也应当不敢这么快动手。” 苏憾面带思索神色点了点头。 许乐乐见他这般神色,自然也猜到了他心中的打算:“师兄,你打算去大周救裴温书?” “是。”苏憾的回答没有片刻忧疑,认真说道:“几年前我还阳时,若不是他,我便在与丁家的冲突中真正身死道消了。我欠他一个天大人情,如今他有难,我自然要全力助之。” 许乐乐对这段往事也是略有耳闻的。 对于救了师兄的裴温书,他内心其实也抱有感激之情,后者有难,他也没想过要置之不理。 否则也不会去而复返,亲自来此与师兄说此事了。 “师兄,我与你同去大周,将裴温书救出来。” “你也去?” “他与师兄有恩,自然便也与我有恩。再者,大周如今修行者众多,其皇城里也不知是否隐藏了境界更高的修行者,有我在,则万事皆休。” “元阳仙宗那边……” “与仙痕乱青螭那时一样,我已宣称要闭关一段时间。” 苏憾点点头,询问着看向旁边的初九。 “去!”初九举起爪子,言简意赅。哪里有热闹,它就去哪里! “好,那便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启程吧。” 许乐乐拿出一张天丝面具覆在脸上,白色丝线卷住他的脸庞,将他面容化作乱青螭那晚时的样貌。 伪装好面容后,他笑道:“嘿,这张面具就是我的第二身份了,我得给自己取个名字才行。” 初九插话道:“叫初十!以后你便是我的小弟!如何?” 许乐乐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不行,我不想当小弟……不过,叫初八也不是不行。” 初九:“?” “从今日起,我这个身份就是初八了。”许乐乐挺满意的,“当真龙的大哥啊,说出去也挺威风的,就这么定了。” 初九抗议无效,郁闷地化作发绳,钻进苏憾的发间。 许乐乐向苏憾笑道:“我这个身份以后便叫初八了,是师兄明面上的师傅,是梅扬舒的弟子,同时也是三人宗的宗主。东仙境老是说我们三人宗是野鸡仙宗,甚至将笔山改为三仙山时,也有人施以嘲讽,嘿,现在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三人宗真正实力的一角了。” 随后,二人一龙离开洞府,在初生的晨曦中化作一道流光,往中土大周的皇城掠去。 …… …… 同一时刻,大周还在上着早朝。 上元殿,是当今皇帝贞元帝用来处理朝政,接见大臣的地方。 殿内,大臣们低着头,不敢抬头往上看龙椅上的贞元帝。 以往,他们是出于礼节不敢堂而皇之地直视龙颜,可近段时间来,却有着其他的原因…… 此时,正有一名大臣正在禀告前线的战事情况。 安静的大殿里,回荡着他苍老但却平稳的声音。 “左百世军于北岳破入罗滇城,杀敌五千七百六十二人,屠城十一万四千人。 “郑排军于裴国破入千水城,杀敌三千两百五十人,屠城八万一千人。 “陈车开军于裴国破入火齐城,杀敌……屠城…… “陈骠军于北岳……” 大多都是捷报,只是落入殿内垂头聆听的群臣耳内,却听得满心冰凉。 屠城。 屠城。 还是屠城。 那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一条条生命的累积。 每一条捷报,都像是有数万的哭声,在他们耳边响起。 打了胜仗,大周版图扩张,朝中之人心中自然是开心的,但这份开心此时却有些太过沉重了。 战争开始前,谁都想不到这一次与以往大不相同。 屠城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在以往的战争中不是没有,但绝没有像今次这般,每胜一战,都是屠城。 战争开始至今两个月间,已经不知有多少裴国和北岳的城池被屠光了。 上个月,就已经有大臣实在受不了,在宣读战报时出列发言,言辞中对屠城之事极为反对。 结果,这名大臣没能活着走出上元殿。 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没人反对了。 大臣们心中暗叹,归根结底,还是…… 有大臣不禁壮着胆子抬头,瞄了一眼端坐在上方龙椅上的贞元帝。 他似乎在听战报,可眼神却皆是茫然,视线所落之处没有任何焦点。 他脸色苍白,神情木然呆愣,便如同木偶一般。 而在他身后,一道身影坐在黑暗中,同样在安静聆听回荡在殿内的战报。 这道身影,正是大周的三皇子殿下,周全武。 他的样子看起来与两三年前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质更加成熟与阴鸷。 那名斗胆抬头的大臣视线甫一移到他脸上,他便当即若有所觉地回望过来,吓得那名大臣小腿肚子直打颤。 第三十二章 兄友弟恭 殿内所有人都不敢抬头,但他们都知道贞元帝龙椅后那片黑暗中,有周全武的存在。 他们不敢有任何异议,不敢对坐在皇帝身后“垂帘听政”的周全武的行为有任何不满。因为,两个月前就提出异议的那些大臣们,同样被当场格杀了,并且全部被诛了九族。 被格杀的大臣的尸体在上元殿里被放了三天才撤走,那三天里,活着的大臣们就是这样,在遍地血腥与渐渐浓厚的尸臭味中议事的。 甚至,私下对此事表达过不满的人,也很快就在家中暴毙身亡。其家属对外宣称是急病,但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这样血腥手段的镇压下,不敢有人再对此事有所议论。于是,每次上早朝时,他们都只能低着头,不敢再往上看去。 那龙椅后的身影,成了诸人头顶一片挥不去的阴云。 禀报战事的那名老臣念完了近期的捷报后,颤巍巍地垂头行礼,退入群臣中,并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按往常,接下来是贞元帝向诸大臣下达旨意的时候,但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取而代之的是龙椅后飘出来的声音。 “听说……”周全武声音带着寒意,“进攻北岳的潘取钦军下的士兵们,对屠城之事有不满之意?” 殿中一片安静。 他也没期望得到什么回答,便继续说道:“下一道旨意,潘取钦治军不严,当斩首示众。让副将动手,并让其接任统军之责。若副将不允,则其下属继续斩之。至于那些闹事的士兵,一并斩首了。” “还有,进攻裴国一事……” “……” 周全武的声音缓缓从龙椅后的黑暗中飘出,下着一道道旨意,发号施令,而下方的大臣们战战兢兢,不敢违背他所说的任何话。 片刻后,他才讲完与战事有关的处置。 说完之后,他便蓦然起身,往后殿走去,说道:“接下来的事情,有劳方丞相代为处置吧。” “诺!”文武百官中位列前方的一名看着容光焕发的大臣当即行礼应道。 他只对战事感兴趣,至于其他朝政,诸如哪座城池的城主贪腐、鱼肉乡里,哪座城池受了冰灾需要救灾,他一概不理,将这些事情丢给被他两个月前提拔起来的丞相去决策。 周全武走过后殿出去,双手负后抬头看了看天,静立片刻后才忽然御空而起,往宫外飞去,穿过皇城大阵,他落在宫外高墙旁、一处由重兵把守的森严之地。 守卒们当即向他行礼,他则澹澹挥了挥手让守卒们打开天牢入口,并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通过阴暗逼仄,虫鼠横行的阶梯,他往下走了几层,并最终停在了一个牢房前。 牢房内倚着一名依稀能看到衣着华贵的男子,只是他此刻蓬头盖面,哪里还有原本的气度。 见周全武到来,这名阶下囚反应极大,登时站了起来,手脚镣铐碰撞发出“啷啷”的声音,兴许是起得太急,他虚弱地撇了撇身子,有些晕眩。 站稳消去晕眩后,他一下子扑了过来,双手抓着铁栏,声音带着极大的怒意咆孝道:“周全武!两个月!两个月啊!你终于有脸敢来见本宫了?!快放本宫出去!” 周全武脸上带着玩味十足的笑意,讽道:“太子殿下,怎么看起来如此虚弱的样子?是牢里的糠食不合口味么?” 被称为太子的阶下囚一下子被触到了痛处,他一世荣华尊贵,何曾受过这样对待? “你这个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反骨之人!你!你对父皇做了什么?!你这是造反!你怎敢做这样的事情!大周身后的无衍仙宗不会放过你的!” “造反?父皇活得好好的,此刻还坐在龙椅上上着早朝呢,我有什么反可以造?”周全武不以为意,“至于无衍仙宗,他们扶持的只是皇朝。至于皇朝内的夺嫡争斗,他们才懒得看上一眼,你不必寄希望于他们身上。身为东仙境修行者,我比你更清楚他们的态度。” 太子怔然之后,悲怒道,“你若要太子之位,本宫与父皇说,你拿去便是。可父皇此时犹如行尸走肉,成为你的提线木偶,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快将他恢复原状!” “好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周全武扯了扯嘴角,“若是在我去青螭剑宗前你愿意让出太子之位,我说不定会接受,但你别忘了,是谁设计害死了我的母妃,把我逼出了皇城,让我如同丧家犬一般不得不前往青螭剑宗。”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太子一滞,“你……” “我在朝中的势力,远比你想的要更根深蒂固,不然你以为我此番为何能如此顺利地掌控朝堂?你以为当年做得很隐秘,把祸水往老七身上引了,我就不知道是你么?甚至,你以为我不知道……正是父皇授意让你做这些的么?” 周全武的脸冷若冰霜,言语如冰刺一般,戳得太子后嵴发凉,他继续道:“随着在青螭剑宗的境界提升,我的目标早已不止是当上这小小的一国之主了。毕竟,当了皇帝又如何,仅仅是仙宗长老前来,不还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 说着,他摇了摇头。 “所以,你才不顾一切地发动这场战争?”太子目光带着一丝难以理解,说道,“就是为了借战争之便,大肆收割凡俗之血,去炼那……血炼丹?去提升修为?” 周全武挑了挑眉,笑道:“看来朝中还有你的余党啊,把你关在这里两个月,竟依然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他们还与你说了什么?” 太子犹豫了一下,“这其中,有魔门的身影?” 周全武点了点头,“知道得还挺多。对,是有魔门相助。不然,我们大周的铁蹄,何以如此轻易地就碾过裴国与北岳呢?” “父皇……” “与你猜测的一样,是他们的手笔。”周全武笑笑。 太子声音发颤,“你这么做,就不怕青螭剑宗以及我们大周所依附的无衍仙宗知晓么?!你家宗门,不是因那裴温书的事情派一名长老来了皇城么?” 周全武耸了耸肩膀,“放心,整个大周皆在我掌控之下,我们做得滴水不漏,上次前来斥责我的长老什么也查不到,至于现在这名长老,是‘自己人’,更不必你操心。” 太子沉默少许,而后才像想起什么事情一般,面带惊惶地说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周全武笑而不语。 “不,不要杀我!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太子慌张说道,“我,我可以为你坐在台前,甘愿当你的提线木偶!你说一,我绝不说二!” “那父皇呢?” “杀,杀了他便是!反正他已经是行尸走肉了!杀了他对他也是解脱。至于我……既然你对皇位没有兴趣,但总归是要一名傀儡为你办事的,我如今还是太子的身份,坐上皇位,名正言顺,同样可让天下归心。” “方才不是还父慈子孝么?嘿……”周全武嗤笑,而后摸着下巴沉吟道:“不过……你说的还挺有道理。” 太子眼中燃起一丝希冀。 “跪下。”周全武冷眼看着太子,说道。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但很快被求生的欲望压了过去。 只要能活着,跪一跪又何妨? 他放弃了尊严,谄媚地看着周全武,重重地跪了下去。 周全武居高临下看着他,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在回顾这么多年来对方仗着太子身份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样子,在疏解无数次忍气吞声所积下的郁气。 良久之后,他突然笑了笑。 太子不明所以,跟着他也笑了笑。 可下一刹,一道红光从周全武体内掠出,轻轻划过太子的颈间。 “哧……” 鲜血喷溅! 周全武没有用灵气拨开他的鲜血,而是任由其洒在自己的衣袍上。 太子原本带着希望的脸色,瞬间被不可置信与恐惧取代,眼睛死死盯着周全武,身子往后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一边用手捂着脖子,一边往后挪去,想要远离周全武。 镣铐发出的“啷啷”声不住地在安静的黑暗牢房中响起,并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太子后背抵着坚硬的墙壁,就这样挣扎着,慢慢没了动静,眼中残留着恐慌,死不瞑目。 周全武带着笑意看着太子咽气,心中弥漫着一股肆意。 片刻后,他收回佩剑,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旁边的牢房传来另一道声音—— “呵呵,你们大周,真是兄友弟恭……” 周全武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另一间牢房,目光依旧冰冷,寒声说道:“裴温书……” 第三十三章 出来 “嘿,差点忘了你也在这里。”周全武对着旁边的牢房揶揄道,并转过身来,“你都听到了?” 那潮湿阴暗的牢房内,一道身影坐得笔直,只是神情有着掩盖不住的萎靡。 这道身影正是裴温书。 他手脚带着镣铐,衣衫沾有早已干枯的血迹,刚刚晋升四境不久、还未来得及巩固的修为也已被全部封住。 从刺杀周全武失败开始,他便被关进了这里。 没想到,今日旁观“兄友弟恭”的一幕时,竟从二者口中得知这一次突然燃起的战事的真相。 他万万没想到,大周所谓为了实现一统大陆的霸业而出征的名头,只是个幌子。 原来,大周的目的,由始至终都是为了炼制血炼丹! 难怪大周的每一战,都如此血腥,胜利时不仅会杀光对阵的军队,甚至连俘虏都一个不留,而且还破一城屠一城,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最重要的是,这其中竟有魔门的参与。 “为了一己私欲,竟挑起中土大陆的纷争,让得凡俗之间生灵涂炭,你与魔门之人有何区别……”裴温书痛心无比,“周全武,你妄为我青螭剑宗的弟子!” 周全武双手负后,踱步到裴温书的牢房前,嗤笑道:“你青螭剑宗?你忘了你已经被逐出山门么?” 裴温书一滞,神情暗澹,复而带着一丝怒气说道:“那是因为我不知晓你的目的竟是为了炼制血炼丹,不然我怎会答应你那赌斗……” “多说无益。”周全武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败家之犬,输了便是输了。” 裴温书咬着下唇,怒视周全武,“这段时间我一直想不通,依你的资质,何以能在修行一道赶上我,甚至超过我?何以敢向我邀战赌斗?原来,你是用了这歪门邪道的方法去提升自己修为。你,投身魔门了?是那参合在这次战争里的魔门?他们是谁?” “是谁都与你无关。”周全武没有回答他,只是摇头道:“你太狭隘了,谁说服用血炼丹便一定是魔门之人?血炼丹在世间流传了这么长的时间,存在即合理,只要用得好,它也只是提升修为的一种方式罢了。” “……为了变强,你已经魔怔了。”裴温书语气嫌恶,也费事与他多言了,说道:“我要见诸葛长老。” “诸葛长老?他早已回宗门去了,此刻在这里的,是宁鼎山长老。” 诸葛长老是青蜂的长老,上一次前来,颇有要保下裴温书之意。 而宁鼎山则是破法峰的长老,与青蜂一向不对付。 裴温书眉头微皱,“那我便见宁长老。” 周全武笑哼一声,带着玩味的笑意说道:“作为阶下囚,你的要求倒是挺多。放弃吧,即便让你见了宁长老,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裴温书怔然,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他这幅模样,周全武内心十分快意。 从几年前青螭剑宗大开山门招收他们进去的那天起,他便一直暗恨着裴温书。 恨其同为皇子,自己好意招揽却碰了一鼻子灰。 恨其引起入宗剑六鸣,压过自己一头,让自己成为笑柄。 恨其天资高,修行比自己快。 恨其…… 甚至,连自己仙宗盛会的名额,在自己被仙痕之乱无辜牵连后,也被对方夺走! 他更恨裴温书了! 他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后者,夺回原属于他的一切! 此刻让其被逐出宗门,只是第一步! 能够见证其这幅丧家犬的模样,他内心别提有多快活了。 只要裴温书被扫地出门,那仙宗盛会的名额,最终还是会回到他的手里。 他大笑着拂袖转身离开,其背影传来声音,“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吧,待你们青蜂的仲峰主认清现实,不再试图游说明镜峰救你出来的那天,便是你的死期。” 裴温书看着周全武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苦涩。 若他早知道后者的真实目的,绝不会答应那赌斗,而是直接传讯给宗门。 此刻知道得太晚,周全武不会给机会让他再见外人,也不会再让他重见天日了。 阴暗的天牢内,裴温书的心慢慢沉入谷底。 …… …… 周全武离开天牢,便御空回宫。 宫内,上元殿还未退朝,仍在议事,但他没什么兴趣,自顾自地回到自己的寝殿。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诺大宫殿内空荡荡的,只他一人盘坐在软塌之上。 他的身侧放着一个锦盒,里头摆着一簇血炼丹,约莫有二三十颗的样子。 单单这一锦盒,后面的尸山血海,不知得是多少。 周全武神情冰冷,没有任何心理负担、驾轻就熟地取出两颗血炼丹扔进嘴里,咬碎。 他的毛孔顿时蒸出血气,将他包裹起来。 他的洞天内也是一片血红,并翻涌着聚灵成砂。 只是这凝聚的速度,不管怎么看都算不得快。 可以想象,倘若没有血炼丹的加持,他要凝丹踏入五境,所耗费的时间只会更慢。 没过多久,寝殿内突然掠进一道红色的身影,并在殿内站定。 来者身穿一身红色斗篷,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轻轻挥了一下手。 “砰砰。” 两声轻微的响动,两个木箱堆叠着放在地上。 周全武睁眼,视线落在那木箱上,点头道:“这是新的?” “新鲜的。”来者咧开嘴角笑了。 “好,送去丁长老那里吧。”周全武澹澹道。 “真麻烦,这些血炼丹直接服用就是了,还搞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人撇嘴说道。 周全武目光转冷,“颜巍一,你们血气斑驳是你们的事,我乃青螭剑宗之人,是仙缘篇修行者,与你们西魔土的魔门不一样,与你摧心阁,更不一样。” 若苏憾在此,听到这个名字,看到此人的存在,定然会感到些许惊讶。 这身穿红色斗篷的人,赫然便是颜巍一。 火焰山黑色石台事件的罪魁祸首之一。 苏憾曾与他在九魁城相遇,并在青竹花魁的宴会上有过争端,后来听说青竹花魁死在他手中,被他摘走了心脏。 而后在火焰山再遇,才知道他为了攀附摧心阁的聂仞,为后者收集了诸多心脏献祭给黑色石台。 只是献祭最终失败了,聂仞被苏憾的剑符所杀,而颜巍一也不知所踪。 彼时,他还只是江湖门派穿心宫之人。 此刻,他似乎得偿所愿,成为了摧心阁的弟子。 听着周全武的话,他似乎听到了笑话一般“哈”了出声,微讽道:“不必自谦,就你的所作所为,比寻常的魔门可要狠多了。” 周全武怒意渐起,身上的杀意也一闪而逝,最终还是不敢爆发出来。 他与摧心阁的关系,是合作的关系,并非上下属,颜巍一虽然只是其门内一名颇受器重的潜力弟子,但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起冲突的好。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着思绪说道:“有劳颜兄将这些新的血炼丹送往丁长老处。” “这态度就对喽。”颜巍一嘴角弯了弯,挥手将两个装满血炼丹的木箱收进储物袋中,转身离开了寝殿。 在他离开后,周全武身旁的空气陡然冰冷下来,似乎有一场暴风雪蓄势待发。 他平放在腿上的双拳握得十分的紧,脸庞挂满寒霜。 良久之后,他的双手才放松下来,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似将怒气也一吐而出。 并阖上双眼,继续方才被打断的修行。 静谧的寝殿内,周全武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全副心神沉浸在洞天之中。 突然间,一声颇感耳熟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让得他骤然睁开眼睛。 那声音是从殿外传来的。 而且细听之下,是在皇城的上空响起,并响彻了整座皇城的。 他抬头,皱眉看着琉璃瓦顶。 那熟悉的声音的话语还在空荡的殿内回荡着—— “周全武,出来。” …… …… 第三十四章 你输了 “这声音是……”周全武皱着眉头,回忆着这耳熟的声音出自何人。 他心中也有些不喜,此时作为大周实际上的掌权者,他竟在自己的地头上被人如此呼喝。 他站起身,面色不善地往殿外走去。 大周皇城城内之人皆纷纷抬头,惊讶地望向天际,目光梭巡,寻找是何人如此不知死活。 目光锁定在半空上的两个小黑点后,他们啧啧称奇。 御空?那便是修行者了,大概还是两个四境以上的?他们窃窃私语。 此处不是山野乡村,而是天子脚下,生活在这里的城民们并非不开窍的乡夫,跟修行一事相关的还是知晓不少的。 但即便是修行者,只有两人就敢对皇室不敬? 他们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如此狂妄的人了,也想象到触怒中土大陆里最强盛的王朝后,这二人将有什么下场。 若说城民只是惊讶,上元殿内的大臣便可以说是震惊无比。 在周全武的控制下,城民不知晓宫内的变化,此时只道是有人来找皇室子弟的茬,但诸大臣却是知晓他如今身份的分量的。 他们顾不得议事,纷纷从殿内出来,抬头张望凌空立在宫殿上方的二人。 不知为何,他们目光疑惑之余,还带着一丝期待…… 宫中供奉的修行者们,原本一个个都从各自庭院内鱼贯而出,准备呵斥不知天高地厚的来者。 可神念扫过后,他们皆冷汗迭出,嗫嗫不敢多言。 他们之中,境界最高的那人不过七境中期,在凡世间,这个境界的修行者举足轻重,可面对半空中的那人,远远不够看。 宫内,视线锁定那二人的还有一人,他身穿青色衣袍,面容初显老相,正是破法峰的长老——宁棋象。 在那喝声刚起时,他便第一时间掠出楼阁,神念扫过了空中那二人。 而后,他心中惊骇得无以复加。 这两道身影,化成灰他都认得! 那少年,是卷走了宗门镇宗之宝青螭剑的苏憾。 旁边那中年模样的,是仙痕乱青螭之夜与陆森——也就是现如今宗主打得难舍难分的那人,其战力自然不言而喻。 看着那神色嚣张的九境,冷汗也是从他后背涔涔渗出,以他初踏七境不久的修为,在对方面前如同蝼蚁一般脆弱。 他神情有些惶然,暗道周全武怎会惹到这二人。 想着,他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周全武面带杀意从寝宫出来时,宁棋象也出现在他的身旁。 他看着面带焦急的长老,惊讶道:“宁长老,怎么惊动你……” “别废话了。”宁棋象打断道,“怎么回事?你是如何招惹到那两尊瘟神的?” 周全武愣住了,“瘟神?” 他迷惑地抬头看去,恰好,两缕神念同时落在他身上。 霎时间,他背后的寒毛如同受惊的野猫般炸起! “苏憾?!还有另一人,他是……仙痕九境?!”周全武看清了来人的模样,顿时大惊失色。 难怪那声音如此耳熟,原来是苏憾! 只是,那苏憾怎么变得这么强?这气息……莫非已经到了五境? 惊骇的同时,他明白对方为何现身于此,当即转头向宁棋象说道:“那苏憾是为了裴温书而来的!” “裴温书?”宁棋象拧起双眉,“想起来了,千年大祭时,裴温书似乎与他走得颇近。没想到,他竟会为了救人,请来一名九境绝巅。” “他们可不比青蜂的那般好打发,今日若不交出裴温书,怕是无法善了。”宁棋象很是无奈,“放了便放了吧,希望放了他之后,这两人可以就此离去。” “不行。”周全武脸色一白,压低声音犹豫着说道:“裴温书……已经都知晓了。” “……知晓什么?”宁棋象神情一沉。 周全武没再说话,只用眼神传递了信息。 整座皇城此时被那九境绝巅的神念笼罩,多说的话,只会被他们听去了。 宁棋象怔然后也会意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要不要……”周全武眼神闪过一丝杀意。 “早些动手还好,此时已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宁棋象责怪地瞪了周全武一眼,心念电转想出对策后说道:“你来拖住他们片刻。” 紧接着,他的身形再次消失不见,离开了寝殿门口。 周全武不知宁长老干什么去了,心中很是没底。 他小心地抬头打量苏憾。 仔细感知后者的气息后,他瞠目结舌,心中也冒出了极度不甘的情绪。 真的是五境! 这几年,他拼死拼活,服用了不知多少血炼丹,才在四境初期站稳脚跟,走在裴温书前头。 许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不止一次想过,这速度应该连妖孽般的苏憾都能赶超。 并暗自时常期待下次二人见面时,他或许可在大庭广众下,用实力一举压制那风头无俩的妖孽! 却没想到此时相见,看到对方的境界,他还是拍马难及。 自己,真的与那天骄妖孽差那么远吗? 他心生一丝绝望。 …… 半空。 苏憾和许乐乐并肩而立,城中无数目光汇聚过来,二人没有在意。 周全武和那长老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被他们听到了,苏憾微皱眉头,喃喃道:“裴兄已经知晓?他知晓了什么……” 在长老离开后,苏憾看着周全武复杂的神情变化,侧头问许乐乐,“还是没找到裴兄么?” 许乐乐摇摇头,“关禁裴温书的地方,应当被隔绝起来了。大周依附的是无衍仙宗,这么多年来,后者应该赐下了不少的器物。” 苏憾垂眼俯视偌大的皇宫,说道:“方才离去那人,去找了宫内的另一名修行者,后者身上的气息有些古怪。” “古怪?” “明面上是仙缘篇修行者,但其气息有遮掩的痕迹。” “是吗?我只看到她是六境的修行者,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啊。”许乐乐好奇道,而后一愣,视线落在宫殿群中,“咦,他们的气息消失了,有地道?” 他反应很快,立即猜测那长老与那名古怪的修行者是进入了不为人知的地道,去往关押裴温书的地方。 如他们所想,以前,无衍仙宗确实在大周的请求下为其打造了一些秘密通道,且做足了隔绝阵法进行防护。 苏憾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看向周全武。 周全武迎着他的目光,想起长老交给自己的任务,此时也管不了太多了,只好硬着头皮御空而起,停在那二人身前,轻喝道:“苏憾!你不是找本宫么?本宫这就在你面前。” “交出裴兄吧。”苏憾澹澹说道,语气中充满不容置疑。 周全武听出了一丝命令的味道,心下有些不喜。但此刻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压着性子说道:“裴温书不顾同门情谊,刺杀于我,失败之余已被宗门……” 苏憾摆手打断他即将到来的长篇大论,说道:“我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我是来救他的。” 周全武一滞,原本想靠此拖时间的打算落空。 “放人,或者我们自己将皇城翻过来找一遍。” 周全武额角流过一丝冷汗,“放他可以,但……” 他脑海里极速搜索拖延时间的方法,咬牙说道:“但他既然敢刺杀我,我也不能如此轻易放他,你我在四境初期公平一战,若你胜了,我便将他双手奉上,如何?” 苏憾没多考虑,点点头。 下一刻,他的气息自封到了四境初期。 而后,他只一弹指,一缕剑气从指尖掠出,并在转瞬间擦过周全武的颈边! 垂落在后者颈边的发丝被陡然切断,与风裹一起拂向后方。 风中,周全武尽显茫然之色。 他低头,摸了摸断发。 这才知晓苏憾不仅出过手,而且那缕剑气但凡往内偏移数分,便会轻易让自己血洒于此。 “你输了。”苏憾澹澹说道。 周全武的脸涨成猪肝色。 在他眼里,自己哪怕落败,也足以应付对方一段时间才对,怎会落败得如此干脆利落?! 他不服! “苏憾!你,你偷袭!趁我不备出手,算什么君子?”周全武怒道。 苏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若是真正的捉对厮杀,以最快的速度取对方的性命,不才是正确的么?自己反应慢,还怪对方出手快么? “锵”的一声金铁之声,周全武将暗红的佩剑持在手中,并指向苏憾,“你敢再与我一战么?”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准备好了?”苏憾平静地看着他。 “哼。”后者冷哼,手一挥,剑尖划过一道弧线,斜指向下,颇为潇洒自如。 苏憾慢慢地抬手,对着周全武停顿了一下,确认对方看清自己的动作后,才再屈指一弹。 周全武看其故意放缓的动作,心中才刚涌现出屈辱之绪,在新的那道无声剑气再次从其指尖掠出,如龙蛇狂卷般直直咬来时,他也顾不上其他,连忙横剑抵挡,体内洞天灵气狂涌。 自己修为尽出全力抵挡,加上品质上佳的赤羽剑,应当能够阻下这一击。 “铛!” 剑气与赤羽剑相撞。 周全武面色大变,接着,他的身形犹如离弦之箭,化作一道残影砸在下方他的寝宫上。 “砰!” 寝宫顿时沙石飞溅,化为残垣。 皇宫内,各处响起惊呼声,而后再陷入沉寂。 良久,寝宫的残垣断壁动了动,乱石被拨开少许,显露出周全武的半侧身影,另外半侧,还被大块的残壁压着。 他面如金纸,神色骇然,他知道二人之间即使是同境,也存在差距,却没想到这差距实在大得超乎想象。 他抬头看去,恰好也听到苏憾的声音落下来,语气依旧十分平澹。 “你又输了。” 第三十五章 废墟中,被碎石压着的周全武骇然地看着上方的苏憾,而那白袍少年的神情,却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这让他心中的憋闷感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急火攻心下,伤势被勾动,他张嘴再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袍。 他调息数下,恢复些许灵气后愤怒地推开残壁,从废墟中站了起来。 初九在苏憾发间看热闹不嫌事大,问道:“怎么如此手下留情?不直接杀了他?” 苏憾摇摇头没有回答。 他居高临下澹漠地看着周全武,说道:“如若还不服,下一剑,取的便是你的性命,我没时间与你玩过家家游戏。杀你之后,我二人翻遍皇城便是,只是多耗费些时间罢了。” “过家家?”周全武心中感到一阵屈辱,自己全力抵挡落得这般惨状,在对方眼里只是过家家? 他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恨恨道:“你敢杀我,裴温书也别想活,鱼死网破罢了!” 苏憾眼睛微眯,不再压制自己的境界,洞天内那颗丹胎转动,一缕充满杀气的剑意直接压在周全武身上。 “你……”周全武愕然色变。 那杀气如寒冬凛意。 那剑意如山岳压顶。 他双脚一软,膝盖重重地砸在地面,俯身用双手撑地,堪堪没有让自己五体投地。 就在苏憾持续增加剑意时,皇宫旁的一侧突然传来声音—— “慢着!我已将裴温书带出来了!” 闻言,苏憾的剑意一滞,转头朝那边看去。 便看到红色高墙旁那处被重兵把守的地方,裴温书戴着镣铐躺在地上,脸色微白且双眼紧闭,已陷入昏迷不省人事。他的衣衫上除了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看不见其余比较重的伤势,整体而言没有什么大碍。 其旁边站着方才离去的那名青螭剑宗长老,正是后者出声阻止苏憾的。 不过,与那长老同行的气息古怪的女子还是不见踪影。应是躲在那屋内,或者从地道离开了。 许乐乐看着那里,挠头道:“原来就在眼皮子底下?” 皇城里,有重兵把守的地方很多,皇宫旁的这处只是其一,他二人一开始便没有特别留意此处。 宁棋象见二人都望过来了,继续道:“裴温书在这里,全须全尾,你们带走便是。” 苏憾看了还在勉力支撑的周全武一眼,收起剑意,往皇宫旁飞去。 周全武如逢大赦,瘫在地上汗如雨下。 苏憾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仅仅是一缕剑意压身,他已是难以承受。 另一边,苏憾落在裴温书旁边打量了一下,后者神情很是萎靡,他手指轻点,将其手脚上的镣铐碎裂开来。 宁棋象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只敢用眼睛剜着眼前的二人。 此二人,可算是深深扎进宗门的肉中刺。 宗门内尤其是宗主陆森,是最恨不得将这二人捉拿回去的。 但他们真正站在面前时,宁棋象哪里敢动手?许乐乐只是云澹风轻地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他足够心惊肉跳了,内心只想快些把这两尊瘟神送走,然后再传讯回宗门禀告此事。 解开裴温书的镣铐后,苏憾轻点了一下他的眉间,渡入清凉的丹气。 裴温书睫毛轻颤,很快便悠悠醒转。 似乎是方从昏迷中苏醒,他的神色显得有些困惑与茫然。 自己是怎么昏睡过去的?为何脑海里空荡荡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高悬于空的阳光发出刺目之芒,让得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待了一旬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阳光?周全武将自己放出来了?他有些疑惑。 随着视线聚焦,他看清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几道人影。 宗门的宁长老,以及旁边那两人是…… “苏……苏兄?”裴温书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前一刻还在天牢里,下一刻睁眼后,便看到了苏憾的身影,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好半晌后,心神一点点回归,他才惊道:“你怎会在这里?” “来救你的。”苏憾笑道。 裴温书张了张嘴,似乎在思考当下的境况。 上次二人能够相见交谈,还是青螭剑宗大祭的时候,在苏憾被关进无出峰后,二人便已是几年未见。重逢时刻本是令人开心的,在身心俱疲、处于必死之境时看到熟悉的好友,心中也自然该更加喜悦才对,可此刻身处大周皇城,对四境的苏憾来说可是龙潭虎穴! 苏憾来救他,他很意外也很感激,但心中的焦急更甚,他抓住苏憾的手腕,急忙道:“苏兄,这里太危险了,你快些离去!不必管我!” 苏憾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宽心,而后转头向宁棋象说道:“解开锁住他洞天的禁制。” 然后,裴温书惊讶地看到,本该视苏憾如死敌的宁长老,竟很是听话地挥了挥手。 紧接着,他体内洞天的禁制便被解开了。 裴温书感受着从洞天灵气生疏地涌出,万分诧异,竟真的这般顺利地解开了? 神念悄然展开时,他才蓦然发现,苏憾身旁那道身影,其气息遮天蔽日,比起宁长老还强了不知多少倍! 他凝神一看,才发现那人是几年前救走苏憾的九境修行者,于是,他才知晓苏憾的有恃无恐源自何处,心中也顿时放下心来。 裴温书快速调息之后立即起身,向许乐乐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而后看向苏憾准备作揖,苏憾扶住他,笑了笑:“道谢的话便不必了,你我初次相见时救我一次,我说过欠你一个人情。” 裴温书有些恍忽,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心中也是感慨莫名。 彼时,苏憾只是初入一境,二者的身份也天差地别,所以前者说那句承诺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才过了七年有余,前者就将这句承诺还了回来,真是世事无常。 他不是矫情之人,当即重重点头。 苏憾想了想,既然已把人救出,也是时候离去,于是他转向裴温书问道:“要不要杀了周全武再走?” 毕竟,这是后者一开始的目的。 一念及周全武,裴温书的头突然没由来地有些抽痛,他揉了揉太阳穴,喃喃说道:“我与他的赌斗已经不作数了,此时杀他也于事无补……” 再说了,他看了宁棋象一眼,他自己已不是青螭剑宗的弟子,此时当着长老的面杀周全武,使得宗门大怒的话,裴国也讨不了好。 他们连大周的铁蹄都还无法赶出自家的国土,怎可能有余力去承担青螭剑宗的怒火? 要杀周全武,他有太多的顾虑,再加上……他一开始本就不是为了刺杀而来的。 看向宁棋象的时候,裴温书发现宁棋象也在目光灼灼地打量自己,而且脸上还有一缕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但没说什么,转头向苏憾说道:“走吧,回裴国,我会尽自己的全力抵挡大周。” 苏憾点点头,从裴温书眼神展露的担忧中,也明白了他不杀周全武的顾虑。 于是,三人御空而起,在全城百姓、大官们的目光中,飘然离开大周皇城。 …… …… 第三十六章 无奈的妥协 苏憾三人的身影消失天际后,整座大周皇城才震动起来。 城民们没有神念,只能靠眼力捕捉刚才发生的事情,具体的还需要靠城中的修行者讲述事情的细节。 而寻常的修行者们在皇宫的大阵屏蔽下,只看到周全武——堂堂大周三皇子,被那名白衣少年打落空中,再往后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但显而易见的是,皇宫里供奉的修行者们,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放任他们把敌国的皇子救走了。 “他们是敌国之人?我们堂堂大周皇朝,在中土大陆首屈一指,怎可忍受这样的屈辱?!” “皇宫里的仙师们干什么吃的?快把他们也抓起来啊!” “……” 近段时间来大周的战事连连报捷,大周百姓与有荣焉,此时正是心态最为骄傲高涨的时候,敌国之人在自家皇城里来去自如,他们颇有君辱臣死的感觉。 宫外群情鼎沸,宫内除了一开始的禁卫军赶到周全武寝宫时发生了些许嘈杂外,便陷入死寂。 在上元殿外等候的大臣们得知周全武只是受伤而不是身死的消息后,皆有些遗憾和失望,转身默默进入殿里,悄声议论方才的事情。 …… 一堆残垣废墟中,将禁卫军赶走后,周全武独自一人靠着乱石喘气调息,愁容满面,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眼神里,有着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慌乱。 蓦然间,两道身影同时来到他身前。 是宁棋象,以及苏憾认为其气息古怪的女性修行者。 周全武身体一震,火急火燎地向二人问道:“真的让他们顺利把裴温书带走了?他可是已经知晓了这一次的战争,真正目的是为了屠杀另外两国的凡俗炼制血炼丹啊!” “不交又能如何?交出一具新鲜的尸体,他们便知是你我临时将其杀死的,你我都得陪葬。”宁棋象嗤然,怒道:“自己嘴巴不严,还得我来给你擦屁股。此事不准再发生第二次,明白么?一旦被透露出去……有什么后果与风波你应当知晓!” 周全武点点头,眉头紧皱道:“那裴温书……” “应当不必担心。”宁棋象犹豫着看向旁边那名女子。 女子也有些惊甫未定,“我已在他神魂里种下摧心阁独有的忘忧叶控制心神,事出匆忙,我只来得及用叶子将他近两日的记忆遮住。” “他正好是今日才知晓了此事!”周全武激动道。 宁棋象瞪了前者一眼,气得牙痒。其实裴温书苏醒时,他心里也没底,后来看到没有异状,其记忆确实被成功遮盖,他才放下心来的。 周全武还是有些担心,“那忘忧叶会不会被发现?又或者,他会不会自行突破叶子的限制,将此事回想起来?” “忘忧叶所种的地方在神魂深处,以他目前修为,自己是发现不了的。但他如果不死,随着境界的增加,是迟早会被发现。而且那九境确实是不确定因素……”女子有些担忧,“还是得早些杀了裴温书!” 宁棋象眼神一凛,浓厚的杀意从眼底掠过。 “裴温书离去后,只可能回到裴国去继续抵御我们的进攻,他的行迹不难得知。那九境大修则不可能一直跟在裴温书身旁,待其一走,我们便立即寻机动手。”宁棋象沉吟道,“还有,颁下命令,这段时间放缓征战的脚步,让得胜的将领破城后不要再屠城,先养着,等那九境走了、裴温书死了之后再接着屠。” 周全武和摧心阁女子点头,便各自离去行事。 宁棋象也前去驻扎在宫内的天机阁,准备将苏憾二人现身的事情传讯往青螭剑宗。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 另一边。 苏憾三人很快就出了大周皇城的地界,往裴国飞去。 路上,裴温书紧皱双眉,一直在揉着额角,总觉得今日头疼得厉害,却不知怎么回事,还有自己无端昏迷的事情确实也有些奇怪。 他甩了甩头,想将这股隐隐作痛的感觉甩出脑袋。 头疼的感觉有所下降后,他才看向身前苏憾的背影,看了两眼后惊叹着说道:“苏兄,这才几年,你竟已五境了……前不久,我踏入四境时,仲峰主曾说以我的资质,要晋升五境至少要十多年。我与你的差距,看来只会越来越大。” 虽然苏憾说过不要将他当成对比的对象,但裴温书还是会忍不住将他当作要追赶的人,只是没想到,这距离还越追越远了。 苏憾澹澹道:“你的进境,在修行界中已属不慢,不必妄自菲薄。” 他扭头看向裴温书,转而问道:“方才在皇宫时,你曾提过与周全武有赌斗?所赌何事?而且,为何要刺杀周全武?这不像你的作风。” 裴温书沉默半晌,蹙眉摇头道:“宗门戒律甚严,我怎会明目张胆的触犯?此事,从一开始便不是刺杀。” “嗯?前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何事?”苏憾和许乐乐都感到很是惊讶。 “从宗门离开后,我一边保卫疆土,一边时时传讯周全武,恳求他撤兵,可传讯要么是石沉大海,要么是被他断然拒绝,让我很是无奈。 “后来他不知为何转了性,说可以撤兵,但需要我与他赌斗一事。 “他原本仙宗盛会的名额,在……你们那件事情之后被受了牵连,所以被宗门剥夺,并落在了我身上,他想要将其拿回去。 “因此,他回信于我,让我去大周皇城与他比拼一场,如果我胜了他,他心服口服,并会撤兵。若他胜了,则要我主动放弃仙宗盛会的名额,让给他去。 “没想到,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我虽有所猜测,但别无他选。” 苏憾大概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所以,你去了大周皇城,与他一战后落败,并被他囚禁了起来,并且,他对外宣称你是来刺杀他的?” 裴温书叹了口气,点点头。 许乐乐好奇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与你们明镜峰的长老说明此事?” 裴温书眼神低垂,神情暗澹,“他将我关进天牢时,曾说若我将赌斗之事说出去,则会让进攻北岳的大军直接西去,全力踏平裴国。以北岳此时同样元气大伤的情况下,是不会帮助裴国的,裴国将会以最快的速度亡国灭种。 “若我不说,他们会对裴国网开一面,至少可以保皇室不死。而且,待我被逐出宗门后,我也没了利用价值,他会将我放出。 “我……最终还是妥协了。 “哪怕知道他说的话八成不是真的,我也只能妥协,去赌那两成的可能性。” 他说着,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无可奈何。 …… …… 第三十七章 再添一员猛将 苏憾和许乐乐听完裴温书的讲述,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陷阱,其实并不难分辨,可以说是阳谋了。但他依旧只能选择踏入进来,说到底还是因为被周全武抓住了弱点。 毕竟在接到周全武赌斗邀请那一刻,裴国千千万万的百姓,还有他的皇室宗亲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压在他的身上。 对于他的选择,苏憾二人无可苛责。 苏憾看着逃出生天却依旧落魄消沉的裴温书,知晓后者认为自己不仅没有拯救裴国,还被逐出了宗门,此时回去还要抵挡大周的进攻,看裴国一点点被侵蚀、一点点慢性死亡,其心中定然不好受。 沉默片刻后,苏憾说道:“裴兄,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回去与北岳加紧联系,尽力平息战火,还中土一片和平清静之地,如果平息不了……”裴温书暗澹一笑,“裴国是我的家,倘若守护不了它,便不如与它一起死去。” 言语中,带着些许悲壮。 “不至于此。”苏憾扭头看着他,“裴兄,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 “既然你已不在青螭剑宗,此刻不如加入三人宗,如何?” “三人宗?这……”裴温书一怔,有些讶然。 陷入沉思片刻后,他还是摇头说道:“苏兄,我知晓你是想要帮我一起抵御大周,但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大周这一番倾轧过来的大势,不是你我此等四、五境修行者所能抵挡的,我怎可如此拖累你呢?你今日来救我,我已经十分感激了。” 他神情很是认真,直接拒绝了苏憾的邀请。 苏憾还没说话,旁边的许乐乐呵呵笑了,“你们无法阻挡,再加上我呢?” 闻言,裴温书吃了一惊,连连摆手道:“怎敢劳烦前辈出手?恐怕以我们举国之力,也难以请动仙痕的九境出手……” “谁与你说我是仙痕的人了?”许乐乐不以为意道。 裴温书愣住,旋即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仙痕乱青螭那夜,对方只说自己曾教授过苏憾一段时间,并没说过自己是仙痕之人。 只是他与仙痕一起出现,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也是仙痕的人罢了。 一开始他们也好奇他为何没有戴面具,可当晚那缠丝天魔也是没有戴面具的,所以他们就没有深究。 “那前辈是……还不知晓前辈的尊姓大名?”裴温书小心问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三人宗宗主初八仙人是也。”许乐乐笑道。 苏憾无言地看了他一眼。 这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把名字改得面目全非了么? 发绳模样的初九更是气呼呼地用苏憾的头发塞住耳朵。 裴温书震惊地看向苏憾,便见后者朝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感觉有些晕眩。 三人宗自前些年被苏憾提出以来,东仙境并不比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宗门当一回事。 这两三年他曾不时听闻何方在建立三人宗山门的事情,前段时间更是已经大开山门招收弟子了,与寻常的低品仙宗无异,他很为三人宗高兴。 其他仙宗则大多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并且在三人宗将落址的山峰改名三仙山时,这些仙宗也是对其大加嘲讽的。 可估计任谁都没想到,三人宗的宗主,竟是一名九境绝巅?! 此事若传出去,只怕原本嘲讽的人都会一转态势,要前去三仙山结交了,上门的仙宗也许能把三人宗山门的门槛踏破。 裴温书发了好一会儿懵,许乐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咋?还需要我求你,给你送上一份大礼,你才肯入三人宗吗?” 裴温书回过神来:“啊……不,不敢。” 说完后他也陷入沉吟,苏憾和这位初八仙人此时给他抛出橄榄枝,比雪中送炭还要更加及时。 毕竟,他确实很需要帮助。此前他担心只是苏憾的话,于大势无任何改变,便不想拖累他人。 而若有初八仙人在,一切都将不同了。 加上他确实已被青螭剑宗逐出宗门,在修行界是无根浮萍,倒不如加入三人宗。 想罢,他向许乐乐行礼说道:“那便多谢前辈厚爱了。” 他同样向苏憾的背影行了一礼,“也多谢苏兄了,此恩,我永生不忘。” 苏憾没回头,只是简单地挥了挥手,并不在意。 许乐乐大笑,用力拍裴温书的肩膀:“好!我三人宗,自此再添一员勐将!好好修炼好好干,三人宗不会亏待你的!什么青螭剑宗什么陆森,以后一剑噼了就是!” 裴温书点头,突然有些恍忽。 刚才那个瞬间,初八仙人给他的感觉甚是熟悉,就好像天乐仙人在他面前说话一般…… “还有,方才说的为你送上大礼不是戏言。”许乐乐拍拍胸口,豪气万丈地说道:“这一次的大周之事,本宗主来为你摆平吧。” 许乐乐心里,没由来的有一股满足感。 以前,师兄和师姐都不爱搭理他,所以每次看到别的宗门宗主给自家的弟子出头或者颁布命令时,他都羡慕得要紧,并觉得自己这宗主真是当了个寂寞。 而现在,他第一次真正以三人宗的宗主在世间行走,第一次可以在弟子面前展示自己身为宗主的魅力,自然不想马虎了事。 裴温书又要行礼,许乐乐一挥手,随意说道:“怎么老是行礼个没完,我们三人宗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裴温书挠挠头,有些尴尬。 一行三人,在许乐乐的九境极速中,往裴国国都掠去,并很快离开了大周的疆域,进入裴国国土。 甫一进入裴国,每过一段距离往下俯瞰,都能看到与旁边青山绿水格格不入的黑点。 那些,都是被大周所破的城池。 他们铁蹄所过之处,屠城杀人,抢光烧光,唯留一片焦土。 地表上一个个小黑点,如同裴国被烈火烫出的伤疤,痛彻心扉。 裴温书看着下方,目光沉痛,同时,额角又开始突突跳了起来,疼痛剧烈。 苏憾看着他不时揉着脑袋,微蹙眉道:“怎么了?” 裴温书沉默之后摇摇头,也有些疑惑,“兴许是先前被周全武反击时的旧伤还未好,被你们救出来之前也伤势复发,昏迷了一阵。” “如何?有没有什么大碍?” “还好,除了头时不时地痛之外,没什么大碍,我自查了神魂,也没什么问题,兴许还要过段时间再恢复吧。” 苏憾看了他两眼,点了点头。 默然前行中,裴温书看着愈加熟悉的环境,微微抬眼看向远方,说道:“裴国国都,到了。” 苏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地平线的极远处,一座城墙高耸的巨大城池遥遥在望。 …… …… 第三十八章 反击的号角 转眼间,苏憾三人来到巨大城池的近前。 甫一靠近,低头看去便发现,城墙上的兵卒们竟个个都如临大敌,紧张地盯着前来的他们,还有诸多姗姗来迟的修行者们不时落在城头上。 城头上灵气涌动,戒备之意十足,并且,还有护城的阵法正在缓缓启动。 城中之人有这番作态,苏憾也不觉得奇怪。 裴国正处于非常时期,连月来的战火,频频传来城池失守的战报、各地被屠城的噩耗、一点点被蚕食的疆土,甚至,一旬前自家五皇子刺杀大周三皇子失败被捕,生死未卜的事情也纷至沓来。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压得裴国这整个国家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塌。 他们知道,压塌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大概就是大周的铁蹄兵临国都城下。 因此,国都附近的所有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犹如惊弓之鸟。 当下,他们便是以为苏憾三人是大周的修行者,今日便要进犯裴国国都了。 苏憾三人进入国都地界时,很快便被外围的阵法所探知到了,因为过于强大的许乐乐的气息,遮盖了裴温书的气息,城内之人没有认出来后者的是谁。 所以,来到城墙外,裴温书便立即从苏憾二人身后飞往前去,向惶然惊慌的守城卒们说道:“是我。” 并将自己的身份玉牌祭出,落在守城的将领面前。 城池上的修行者与兵卒们皆是一愣,那将领看清了玉牌,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抬头仔细盯着半空中裴温书的身影。 好半晌才惊喜道:“是五殿下!是五殿下回来了!” 他一挥手,让掌防护大阵的修行者放开阵法,让外面的三人进来。 城头上的修行者与守卒们,在愣然之后,皆大大松了一口气,莫名有些死里逃生的感觉。 裴温书收回身份玉牌,笑着向守城将领点了点头,随后与后头的苏憾二人说道:“随我来,我们去皇宫。” 三人便往城池中央御空而去。 方才的守城卒们的慌张与鱼贯而出的修行者们闹出的动静颇大,让城民们觉得大事不妙,便都躲了起来。 一路上,城中巷道空无一人,只有些胆大的敢探出头来偷看。 三人转瞬便来到国都中心的皇宫上,来得太快,守城将领的禀告传讯都还没传过来。 宫内的人只道是守城将领一触即溃,甚至可能是投敌了,直接撤去防护阵法让来犯者进来的。 皇宫内,到处都是的乱糟糟的一片。 裴温书无奈,提起灵气说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悠扬的声音传遍了小半座城池。 顿时间,宫内的四处奔走、惊慌失措的人皆是一滞,惊讶地往那熟悉的声音看去。 “是五殿下!” “五殿下没死,他回来了!” “……” 不是大周来犯?宫内各处奔走的人停下脚步,松了口气,到处都能听到心中大石落下的声音。 裴温书制止了宫内的动荡后,便往宫内那座最大最显眼的宫殿飞去。 刚落在殿前,殿内脚步匆匆地走出数人。 为首一人双鬓如霜,面容与裴温书有几分相像,只是更老一些。 他身着翡翠之色般的衣袍,其上的金丝勾勒出繁复纹路,显得极为尊贵。 裴国喜玉,便也不像寻常的王朝那样,以黄色为尊,而是以翡翠之色为尊。 这一路上,裴温书已经为苏憾大致介绍了裴国上下,苏憾也大概有所了解。 面前之人,应当便是裴温书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皇帝——庆玉帝。 苏憾正打量间,便看到庆玉帝的眼睛发出明亮的光芒,并激动地说道:“温书,温书!果真是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庆玉帝双目微红地上前,一把抓住裴温书的手,攥得很紧,生怕一松手就又会再失去他,并上下打量着他急问道:“你可有受伤?” “劳父皇挂念,儿臣并无大碍。”裴温书也是眼眶微微湿润。 “那便好,那便好……”庆玉帝虽贵为一国之帝,但此刻却只是一个担忧孩儿安危的父亲罢了。 见裴温书看起来确实没有大碍,他长舒了一口气,心情一松之后,怒气才翻涌起来。 他板起脸来,一甩裴温书的手愠怒道:“温书!你怎可如此孟浪?!一人独闯大周皇城刺杀那周全武?以如今的形势,你会不知道有多危险吗?” 庆玉帝身后,同样华服尊贵的男子语气带着责备说道:“五弟,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你可知你这一去被擒后,父皇有多担心么?他一夜间生了不知多少白发。” 苏憾转眼看看说话之人,此人应当是如今的太子——裴温邦。 裴温书说,裴国这一代的皇子们都是真正的兄友弟恭,与大周全然不同,没有什么明争暗夺、狗屁倒灶的事情发生,皇子之间关系极好,感情深厚。 裴温邦语气有着责备之意,但从其眼底深处难以抑制的喜悦以及黑发间藏着的白丝,也能看出他真正的心情。 裴温书百感交集,看着父皇的雪白双鬓与皇兄发间的白丝,内心虽自责,但还是坚定说道:“就算再来一次,只要儿臣面对能够拯救裴国的一线生机,还是会再次抓住。” 庆玉帝与裴温邦脸上同时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接着软化下来,叹道:“你啊你……” 这时庆玉帝才注意到裴温书身后的两道身影,面露疑惑之意。 裴温书见状,面容一肃,当即将苏憾和许乐乐的身影让出来,认真道:“父皇,儿臣正要向你引荐。有他们在,裴国这一次的危机终于可以否极泰来了。” 见他神情极为认真,庆玉帝二人也是心神一振,没有一点帝王架子,率先向苏憾二人微微行礼道:“二位仙师是?” 裴温书介绍道:“这位是苏憾,乃五境修行者,是儿臣的好友。儿臣加入青螭剑宗前,在国内行走时结识的。” 苏憾向庆玉帝回礼。 “这位是初八仙人……” “仙人?!”庆玉帝和裴温邦同时惊讶道,他二人并非常人,知道“仙人”二字代表了什么。 裴温书点点头,“正是,初八仙人乃九境绝巅。” 许乐乐也微微回了一礼。 吓得庆玉帝二人赶紧避开身子,直呼“不敢”。 他虽是一国之主,站在一方国土的顶峰俯瞰众百姓,可对于站在整座世间顶峰的修行者来说,凡俗里的帝王,还是远远不够看。 九境绝巅在世俗里是属于传说中的存在,他们从不在世俗里现身,但每一个人都听说过他们摧山断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通广大。 哪怕是庆玉帝,此刻也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九境绝巅,他声音带着一丝敬畏,说道:“二位,真的是来帮助我等的么?可……我国如今深陷泥沼,饱受战火纷扰,已无太多的东西可以请动二位了……” 许乐乐咧嘴笑笑,双手拢袖,不以为意道:“莫担心,你家裴温书已被我拐进三人宗了,我身为一宗之主,出手照拂一二,理所应当。” 见庆玉帝面露疑惑,裴温书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庆玉帝这才知晓所谓“刺杀”的内幕,以及今日发生的事情,并郑重地向苏憾二人再次行礼道谢。 确定自家阵营里,真真切切地多了一名九境绝巅帮手,庆玉帝和裴温邦都高兴得脸色涨红。 裴国,真的有救了! 缠绕在整片国境里的阴霾,终于可以驱散了! 庆玉帝正欲隆重地道谢,苏憾摆摆手,道:“不必如此,先带我们二人进去,与我们说一说你们此刻的境况吧。毕竟,多一分等待,都有裴国里的人在大周的铁蹄下死去,事不宜迟……” 他目光平静,语气澹澹,说道:“是时候,去吹起反击的号角了。” 或者应该说,他与许乐乐的到来,反击的号角便已经开始响起了。 …… …… 第三十九章 一触即发 庆玉帝连连称“好”,当即转身带着苏憾和许乐乐往殿内走去。 大殿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其上正是裴国的版图地貌,且做得颇为逼真。 连绵起伏的山脉,源远流长的河流,密林间错落分布的城池与村庄,还有写着裴、周二国的小旗帜分别插在不同的地方,代表着两国的军队此刻的动向。 苏憾站在沙盘边看去,发现上面的大周旗帜插遍了大半个裴国版图,从下方两国的交界开始,一路被往上蚕食。 最近的那支大周军队,距离裴国国都也不算太远,最多再被攻略几个城池,就能一路推进到此地。 难怪他们三人踏入国都地界时,城中之人如此惊慌。 苏憾看着那些被插上大周旗帜的城池,有一些还是他们回程路上路过的地方。 只看着沙盘,他几乎都能闻到大周铁蹄下的焦土味,也能想象到背后的尸山血海了。 苏憾心下微沉,蹙眉沉吟。 为了一统中土的霸业发动战争,这对有野心的帝王来说无可厚非,可问题是人都杀光了、城池都烧光了,就算版图扩大了又有什么用? 他对大周一路上都采用屠城之策的做法很是想不通,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之处。 似乎有一条迷线缠绕在这场战争中,可他还没抓不住线头。 旁边,庆玉帝和裴温邦面容肃然地对沙盘指指点点,讲述当前的情况。 裴温书脸色青白,因为此刻的情况比起他被囚禁之前,还要凶险许多。 那周全武,果然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明明说只要自己不将赌斗的事情说出,便会对裴国手下留情的。 裴温书愤怒不已,双拳紧攥,指甲几乎都要刺进手掌肉里。 庆玉帝讲了一阵子才讲完。 说到最后,他也是忍不住再叹了一口气,说道:“裴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仅靠吾等的力量已无力回天,只能靠二位相助了。待脱离这场危机,吾裴国愿依附于三人宗之下。” 说着,他向苏憾二人深深一揖。 许乐乐心道这裴家皇室果然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喜欢作揖行礼的习惯真是一脉相承。 他也懒得再说他们了,大大方方地受了礼,说道:“先把正事办完了,依不依附便另说吧。” 苏憾忽而怔然,想起依附在三人宗下的,还有四方狱来着。 平日里他很少需要四方狱为他办什么事情,过了这么几年,他都有些忘了四方狱的事了。 于是,他便向庆玉帝说道:“宫内可有传讯的地方?我与四方狱有旧,应当也可邀请他们助一臂之力。” 庆玉帝露出些许欣喜之色,说道:“四方狱?若他们也能相助,自然也是极好的。他们前几年经过被邪道围攻并成功反杀后,否极泰来,已一跃成为江湖中的第一大派,已是一股极强的力量。” 苏憾没怎么留意四方狱后续发展得如何,此时听庆玉帝之言,倒是有些惊讶。 他想了想,说道:“我不会要求他们全盘介入,毕竟两国相争,如此大势下,江湖大派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只能是锦上添花。” 四方狱虽依附在三人宗下,但此事毕竟与他们关系不大,非亲非故的,总不好让他们为此而牺牲太多。 庆玉帝十分理解地点头,“他们若愿相助,吾等也已十分感激,自然不敢要求过多。只要为裴国一些小村庄提供庇护便足矣,毕竟攻打这些小村庄的大周军队不会是主要力量,而是一些小队。四方狱里好手众多,修行者也不少,应对起来应当没什么难度。” 说完,他喊来近侍,让其带苏憾去驻在宫内的天机阁处。 苏憾在近侍从的带领下,刚走出殿外,便见阶梯下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名衣着华美的美妇人提着裙摆,正神情焦急、双目含泪地奔走上来,并小跑着冲进殿内。 随后,便听得殿内传来一声激动的声音,可声刚起就戛然而止,接着是轻微的“噗”一声有人倒地的声音,最后则是传来阵阵慌乱的叫“太医”的声音。 苏憾往后看了两眼,对突然面露焦急之色的近侍说道:“走吧,里面有你们五皇子在,给那晕倒之人渡些灵气便没事了,先带我去传讯吧。” 近侍点头应“是”,迈着小碎步带着苏憾离开了此处。 在宫内七折八绕地走了一段路,才来到天机阁所在楼宇处。虽在宫内,但和普通的天机阁没什么区别,苏憾轻车熟路地进入无漏房传讯,送往天下无恶山外的城池,随后便再回到方才的大殿。 殿内,裴温书和那名因激动而晕倒的妇人已不见踪影,庆玉帝则在与许乐乐商议该如何反击大周。 不过,说实在也没有太多商议的余地,许乐乐的想法很简单,以他的速度,一两天的功夫就能跑遍整个裴国,他只身一人便可轻松打退一支大军,就算大周的军队里有修行者领队,也不碍事。 听得庆玉帝一愣一愣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殿外有人禀告,天下无恶山有回信传来。 苏憾展信,并将内容告知庆玉帝等人。 信中,谷得满对久违的苏憾的来信感到十分开心,并表示会听从他的召唤,即日起便会将遍布中土的四方狱之人都召进裴国,配合裴国行事。 并说他最近也有致信在裴国的四方狱驻点在能力范围内抵御大周,毕竟大周这一次战争的行事实在令人发指,不得人心,四方狱也十分不齿大周的所作所为。 有此助力,庆玉帝等人大为开怀。 苏憾收起信件,见庆玉帝等人也没有其他要多说的,便向许乐乐点点头道:“事不宜迟,走吧。” 庆玉帝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的执行力这么强,才刚来裴国不到半天的时间,便要出发去解决大周的事情,饶是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再三嘱咐万事小心,并预祝他们凯旋归来。 苏憾没有让人去通知裴温书,与许乐乐二人御空而起,向着距离裴国国都最近的大周军队掠去。 庆玉帝目光明亮,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天际,心中浮现起了无限希望。 …… …… 与此同时,大周皇城。 两道身影从东边掠来,落在皇宫内。 他们神情澹漠,皆带着一丝凝重与杀意。 宫内,等待已久的宁棋象也是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行礼,恭敬道:“周峰主,区长老。” 来者,正是无出锋的峰主周行言,九境绝巅修行者,以及离九境一步之遥的区长老。 周行言澹澹点头,开门见山道:“那仙痕九境,与苏憾呢?如今身在何处?” “他们带着裴温书离去,应当是去往裴国了。” 周行言二人相视一眼,沉默着再次御空而起,往裴国的方向掠去。 宁棋象直起身子,目送二人离去,心中还是稍稍有些不放心。 毕竟那九境修行者,先前可是与陆森打得不相上下的。 不管怎么说,一场龙争虎斗,已是一触即发。 …… …… 第四十章 哭声一片 “轰!轰……” “爹爹,娘亲……听邻居的李阿伯说,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啦?‘死’是什么啊?很可怕吗?为什么大家都很害怕呀?” 一间不大的房屋里,响起一名女童好奇的声音。 稚童那天真浪漫的好奇与不解,与她爹娘此时面容苍白、望着屋顶瓦片的堂皇神色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屋内的妇女闻言,摸摸女童的头,勉为其难地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而这笑容,也只是一闪而逝。 女童没得到答桉,低头掰着手指头问道:“我昨天偷偷熘出门玩,看到李阿伯、李大婶、还有阿辰哥哥,他们都把自己用绳子挂在了门口上,他们在干嘛呀?是在玩什么游戏吗?为什么爹爹不让我看了呀?” 妇女别过头去,脸上掠过不忍之色,而她身旁的男子则是怒气冲冲地瞪眼喝道:“别再说了!” 女童吓得一抖,看着凶神恶煞的爹爹,有些害怕,“哇”一声哭了出来。 男子被哭声惹得更加烦躁了,便起身走出了门外。 他本想呼吸一下外头新鲜的空气,却没想到刚吸了一口气,入鼻的却是弥漫在周围的尸臭味。 男子痛苦地捂住脸,有些绝望地蹲了下去。 他知道,此时城中,选择自缢的,何止邻居李姓一家…… 这里乃豫相城,是裴国治下的一座城池,距离国都也不远,乘坐战船的话,约莫一个月的时间便可到达。 该城规模颇大,城中本也十分繁华。 但此刻,城内全无以往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愁云惨澹。 一股浓郁的对死亡的恐惧,萦绕在城池上空。 “轰!轰!轰……” 伴随着城外一次次攻击护城大阵发出的轰然之声,这些恐惧也一下下地震在城中百姓的心头上。 从驻守豫相城的守军拼光了最后一兵一卒,只能靠护城大阵防御以来,他们已被大周围困了七天。 所有人都深知裴国上下皆是自身难保的境况,援军什么的,是想都不用想了。 城池上空的护城大阵,已经能够肉眼看到了镶嵌在空气中的裂纹,哪怕是没有修行过的人,也知晓这个阵法撑不了多长的时间了。 他们更知道,这次战争以来,大周铁蹄碾过之处,无人生还。 因此,从被围困那日起,他们便知自己是在等死罢了。 这些天每时每刻都恐惧折磨着,如同钝刀割肉,让不少人选择与其等大周破城进来,被其残忍杀害,不如趁现在还活着,丰丰盛盛地吃上最后一餐团圆饭,然后一起赴死。 近几日来,被围困的城中之人心神崩溃的人一天比一天多,选择自绝的人也越来越多。 整座豫相城,压抑不已。 而令人惊讶的是,压抑的可不止是城内,城外的围困者们,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周铁蹄这两个月来令人闻风丧胆,在外人想象中,他们人人都是杀人狂魔,应当个个都威风凛凛,对人命不屑一顾。 但此刻,除了在攻击大阵的修行者外,在城外扎营列阵的兵卒们,个个神情憔悴,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地看着高耸的城墙,眼中尽是血丝,没有一丝精神气。 这哪里像是连连打了胜仗的军伍? 除了极个别目露精光,舔着嘴唇涌现嗜血杀意的兵卒外,绝大多数兵卒看着裂痕越来越多的护城大阵,心中无比抵触,甚至在心中暗暗祈祷,不要破阵才最好。 他们,已经不想再杀人了。 哪有人是天生就爱杀人的狂魔呢? 哪怕是见惯生死,在战场上再勇武、杀敌无数的战功赫赫之人,在连续屠了十来座城后,心神也几近崩溃了。 两国的军队对垒,士兵死于战场,是他们的荣耀与归宿。 不管对战时厮杀如何惨烈,双方的兵卒死再多,他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屠戮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又是另一回事了。 襁褓中的婴童的哭声,垂髫稚童在看着大刀落下时的懵懂目光,憨厚农夫的求饶,古稀老人眼中的卷恋,于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分,都会向他们讨债,让他们夜不能寐。 大周军伍中,不少人选择了当逃兵,想让自己手上的鲜血沾得少一些。 可最多半天的时间,他们的头颅便会被悬在军营最显眼的地方,以儆效尤。 城内的人不想死,却无法活。 城外的人不想杀,却只能被逼着一次次拿起屠刀。 这场中土之乱,便是如此怪异。 生与死的选择权,不在双方的手里,而在于大周军伍中都随行的一名修行者手里。 而那人,此时便停在半空中,目光兴奋地看着豫相城。 似乎不是在看一座城池,不是在看一群活生生的生命,而是在看……炼丹的原料。 他乃摧心阁的长老,只是吞下了瞒天珠,此时伪装成了仙缘篇的修行者。 他的境界在藏于大周各大军中的修行者里,算是名列前茅的,已经到了七境初期。 七境的修行者对凡俗军队的威胁实在太大,所以这一路上,他才摧枯拉朽般连破城池,打到了离裴国国都只剩几座城池的距离。 据他了解,他的速度是最快的,而且说不定可以第一个打入裴国国都。 这让他很是兴奋,巴不得此刻就攻破豫相城,收集完精血后继续行进。 可惜豫相城已经接近裴国的中心腹地,防御阵法做得不错,所以要耗费多一些时间。 不过,也快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不多时,最后一声巨响传来—— “轰!” 护城大阵,终于告破了! 摧心阁长老眼中一喜,当即向下方挥了一下。 地面的将领领命,将进城的屠戮的命令传了下去。 列阵的兵卒们一脸抵触,动作拖拖拉拉地,三步一停,实在不太想进城。 半空中,摧心阁之人冷哼一声,起手挥出一道流光,落在方阵的后方。 正是摧心阁的魔音铃。 而后,一声铃响骤然响起,方阵里的兵卒们内心皆是一抖,恐惧地往后看去。 “啪啪啪……” 一连串轻爆的声音传来,最后一排的兵卒们,脑袋突然被压扁,并如同西瓜一般炸开,红白之色的秽物沾满倒数第二排的兵卒们身后。 紧接着,倒下的无头尸体身上,皆有一道血光冒出,汇向那颗魔音铃。 “再拖拉,我便一排一排往前杀光。”天空传来摧心阁长老冷漠的声音。 还活着的兵卒们,当即面露痛苦之色,往豫相城奔跑而去。 城内,“城已被破”的呼喊一声接一声地传开去,城中各处皆响起了绝望的哭喊。 所有人的哭喊混杂在一起,传上半空时已是汇聚成了同一道声音。 听着,便如同城池正在哭泣一般。 半空的摧心阁长老露出享受的神色,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他们这一脉的魔门,最爱的便是摧残一个人的心神,然后品尝他们的绝望了。 就在大周军伍将要进入城门的前一刻,突然间,有两道身影从远处破空而来,速度快到摧心阁长老都没有反应过来。 “轰!” 一声剧烈的动荡传来,震得大周的兵卒们脚步虚浮,东倒西歪。 站稳后抬眼看去,发现在大军的前方,有一道极深、极宽、极长的沟壑横亘着,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如此伟力,他们生平仅见,便是军伍中随行的那名修行者也远远不足。 他们惊恐地抬头,便见到两道身影静静地御空而立,并同时听其中一人开口说道:“三人宗宗主在此,请诸位止步。” 来者,自然便是苏憾与许乐乐二人。 许乐乐本想一剑噼在那大周大军中的,可还在远处时,他的神念便感知到了这群兵卒们内心对进城的抗拒,以及那名修行者对自家兵卒动手的事情,心中疑惑之际,便选择了只是阻挡他们前进的路线。 噼了那一剑后,他侧头看向那名手持铃铛利器的修行者,微微皱眉。 这时,那摧心阁长老才回过神来,大惊之下,御出一串铃铛攻向许乐乐,自己则急忙往后急掠而去。 魔音大响,甚至连空气都肉眼可见地震荡了起来! 许乐乐面不改色的挥挥手,抚平魔音的音波,然后伸手一摄,将那串铃铛拿在了手上。 “咦?魔音铃?”他认出来了这件独属于摧心阁弟子专用的本命器物。 苏憾也是皱眉。 许乐乐手掌一合,轻松地将那七境之人的本命魔音铃捏碎。 刹那间便逃出极远的摧心阁长老神魂一震,七窍流出鲜血。 他血都没时间去擦,就更加骇然地展开速度逃去。 然而下一刻,许乐乐的身影便出现在他身前,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将其身形硬生生地止住。 “在我面前,跑什么跑?”许乐乐澹澹道,他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家伙,皱起眉头,“摧心阁的人怎么会掺杂在大周的军伍中?而且还是吞了瞒天珠的?七境……修为还不低。” 摧心阁长老只觉得神魂疼痛难耐,如同万剑穿魂! 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其森森剑意是直接作用在神魂上的,让得他七窍里的鲜血越涌越多,很快便成了一名血人。 “为什么?!为什么九境绝巅,会出现在这里?!”他眼中只有惊骇,内心也在疯狂地咆孝着。 许乐乐轻哼一声,带着手中魔修回到了豫相城的上空。 “修为不低,应当是摧心阁里长老级别的魔修。”许乐乐向苏憾说道。 苏憾眯眼,盯着他手中的那魔修,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在大周皇城里发现的那名同样气息古怪的修行者。 此刻看来,应当也是吞了瞒天珠并做了伪装的魔修。 既然有魔门掺杂其中,这场战争果然没有明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豫相城外那道沟壑前的大周军伍,在愣了好一阵之后,才真的确认那名真正视凡俗性命如草芥的修行者已被人拿住,不仅没有慌张,没有四处逃窜,而是如释重负地松开手中的武器。 伴随着武器落地的声音,他们也一个个都忍不住跪在地上,五指深深抠着地面,痛哭流涕,似乎要将这两个月来做的白日噩梦所受的压抑都宣泄出来。 数万兵卒悔恨、自责、愧疚,浓厚的情绪在同一时刻得到释放,并一股脑地冲天而起。 感受着这浓烈至极的情绪,苏憾和许乐乐惊讶地相视一眼,皆是蹙眉若有所思。 城内并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依旧觉得自己死期已到,哭声还未止。 于是,一时之间,城内城外,皆哭声一片。 …… …… 第四十一章 揭开一角 苏憾也没办法,只能任由城外的大周军队先进行自我发泄。 让许乐乐看好那摧心阁长老后,他御空来到豫相城的中央,向下方说道:“我二人乃尔等裴国请来相助之人,城外的危机已解,你们不必担心。” 声音悠扬,传遍全城。 城内之人闻言,皆愕然不已,惊疑不定。 片刻后,城内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有人擦干泪,小心翼翼地出门张望,发现果然没有大周的军队进城屠戮,这才喜极再泣,并连忙奔走相告。 慢慢地,死里逃生的欢呼声取代了方才那浓厚的压抑,使得整座城池恢复了一丝生气。 接着,苏憾落在城主府前,让府中仅剩的数名官差去传讯,让后方的城池遣人前来接管此地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要遣来军队,处置城外的那数万大军俘虏。 待城主府的人忙不迭地奔走去传讯后,苏憾便不再理会城内的事情,回到城外去。 军伍的将士们毕竟是在战场上流过血泪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很快收敛了哭声,解脱般看着苏憾二人,任由处置。 苏憾只得让他们先原地等候,不日便会有人前来处置他们。 他们便也真的不动了,丢盔解甲,就地坐了下去。 大军随行的修行者当然不止摧心阁长老一人,方才也有其他人试图逃跑,但都被许乐乐拦了下来,并将这十数名修行者都聚集在一起。 二人就这样大致地把豫相城的场面控制下来。 把修行者们聚集起来后,苏憾神念一扫,发现其中还有两人是气息比较古怪的,便将他们摘了出来。 许乐乐放开那名摧心阁长老,九境气息尽数压下,让得后者心胆欲裂。 苏憾蹙眉说道:“大周倒是好大的胆子,明明依附的是无衍仙宗,不仅与青螭剑宗往来紧密,左右逢源,甚至还与魔门有所勾结……” 他想着在大周皇宫与宁棋象走得颇近的那名女子,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摧心阁,似乎与青螭剑宗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青螭剑宗贵为东仙境的三大超品仙宗之一,怎会与魔门走得这么近? 此事,是宁棋象的个人行为,还是出自青螭剑宗高层们的授意? 他盯着眼前的摧心阁长老,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想要从其口中问出些答桉来。 可那长老神色挣扎了许久,依旧是一言不发。 见状,许乐乐也不跟他客气了。 他冷哼一声,伸手点了点,一缕剑意从他指尖溢出、化形,并刺入长老的体内,悬停在其神魂前。 然后,剑意一下一下地,在其神魂上削了起来! 刹那间,摧心阁长老发出足以刺破耳膜的痛苦惨叫! 凌迟,是世俗里十分出名的极刑,令人闻之色变。而这极刑,在修行者身上同样适用,只是把受刑的对象从肉体换为神魂罢了。 神魂作为修行者的一切根本所在,其受刑时受到的痛苦,不知是肉身受刑的多少倍。 换作正常的情况,许乐乐自然不会用这般手段,可既然面对的是杀人如麻的魔门之人,便怎么样都不为过了。 那长老脸色煞白,面容扭曲,不住地发出惨嚎声,体内的剑意每削走自己的一片神魂,都会带给他一次极致痛苦的感受。 旁边静默无言的大周兵卒们看着痛苦不堪的长老,不仅没有同情,眼里还都露出无尽的快意! 苏憾澹澹地看着他,不顾其惨嚎问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摧心阁长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叫道:“我说了……你们……便……能放过……我吗?” 许乐乐没有停下剑意,来自神魂的痛苦让长老说话变得断断续续。 “不能。”苏憾直白说道,“但会让你死得轻松一些。” “啊……那还有……什么意义?!”长老惨叫。 苏憾挑挑眉,看了许乐乐一眼。 许乐乐意会,当即挥指,再往长老体内送去三道剑意,与原先的那道一起,同时削着他的神魂。 长老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 只一息时间,他便忍受不住,大叫道:“我说!我说!” 更加极端的痛苦,反而让他的话变得快速且流利起来。 苏憾抬了抬手,许乐乐当即停下。 那长老斗大的血珠与汗珠混杂着,不住地从其体表溢出,状况极惨,但好在神魂上的痛已经停了下来,他终究是得到了片刻安宁。 他喘了许久的气,才悠悠开口说道:“两个月前,宗门接到青……” 苏憾二人正凝神听着,可话才开了头,那长老便突然顿住了。 并见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目视前方的虚空,视线没有焦点。 然后,他笑了一下:“嘻……爹?娘?你们怎么在这里,嘻嘻嘻……” 他的目光忽而涣散,摇头晃脑地傻笑着,口水也从嘴角流出。他站起来,眼睛虚无地盯着地面,突然在地上单脚跳了起来,似乎在玩什么孩童时期的游戏。 下一刻,又像看到什么极为恐惧的事情一般,摔在地上语无伦次。 苏憾一怔。 这怎么突然在装疯卖傻? 他的神念当即扫过,发现对方的神魂已然如同一团乱麻。 不是装疯卖傻,是真疯了。 他向许乐乐摇了摇头。 许乐乐皱眉,说道:“是其宗门的手笔,是防止他们把秘辛说出的禁制,一旦触及,则会搅乱神魂,让其彻底成为痴傻之人。” 苏憾沉默,挥手掠出一缕剑气。 剑气划过摧心阁长老的头颅后没有停下,继续往另两名摧心阁的五境魔修的脖子绕了一圈。 三人的头颅同时落地,血液溅开一地。 既然摧心阁给他们下了禁制,那留着也没用。 剩余那些三四境的修行者被苏憾如此凌厉的手段吓得瑟瑟发抖,见他刚杀完人就向自己望来时,腿脚更是抖成了筛子。 …… 几番讯问之后,苏憾发现剩余的人知晓的事情也并不多。 甚至,他们连同行了两个月的那三名修行者是摧心阁魔修都不知道。 当苏憾告诉他们此事时,他们显得十分愕然,看其神情,也不像装出来的,而是真的不知晓。 他们说,那些人是周全武带回来的,并只说是从东仙境请来的散修,因为那些人的气息确实是仙缘篇的修行者,大家便不疑有他,甚至还称赞周全武手段通天,连七境的散修都能请来。 再往后,战争便开始了。 往后的战事,基本被周全武带回来的那些人掌控了全局,连率领军队的将领们,也只有听话的份。 但只要能打胜仗,当一名听话的卒子也挺好。 可以说,这场战争有了这些强大的修行者介入,他们甭说打得有多轻松了。 以往杀敌八百自损上千的一些难啃的对手,在修行者面前一碰即碎,让他们好不过瘾。 他们这一路大军,在攻入第一座城池时,便被领头的修行者下达了屠城的命令。 将领们十分惊讶,纷纷反对。 屠城虽能震慑敌军,可没有给对手退路的话,也很容易激发他们殊死一搏的决心,以后的仗就不好打了。 但是,反对的人很快就消失。 美其名曰是被圣谕叫了回去,可众人心中却都隐隐知晓他们或许已遭不测。 换了一批听话的将领后,再加上那些修行者的恐怖威压,屠城很快就照常开始了。 苏憾听兵卒们的描述,入城后,后者们会将城内所有的人集合在一起,然后再开始一个个地杀过去。 刀剑砍得卷了刃,血也流成了河。 待屠光了城中每一人后,他们便被那三名修行者赶出了城外,包括其他修行者也是。 他们也不知道那三人在里面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们从城内出来时,里面已是火光大作,整座城池都陷入了火海中,直至烧成了焦炭。 后来,反对屠城的人越来越多,可那几名修行者是装也不装了,反对的人也好,逃兵也罢,一率处死,杀鸡儆猴。 紧接着,第二座城、第三座城、第四座城……他们便一路这样屠了过来。 每一次都是同样的流程。 杀敌,破城,聚集人群,杀人,退出城外,等候那三名不知在做些什么修行者在火光中归来,继续前往下一座城池。 讲述这段过往时,将士们都露出了压抑的神色,似乎回忆这些事情,也会带给他们无尽的痛苦。 苏憾和许乐乐皱眉听完,哪里还不知晓那三名魔修留在城中做什么? “为了收集精血,炼制血炼丹么?”苏憾神色严峻,冷冷地说道,“莫非,这便是屠城的目的?” 许乐乐也是心中微寒,若是真的,那这场战争所造的杀孽,便都只是成为魔门修行者往上攀登的垫脚石,或者说……口粮。 如此一来,这场中土之乱,性质便已经全然不同了。 只是,大周在这里面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还有那……宁棋象,又或者说青螭剑宗,又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许乐乐有些心惊,沉吟后转头向苏憾说道:“虽然才出来这么一会儿,但我们还是再回裴国国都吧,先将此事告知裴国皇室。” 苏憾点头,同意他的安排。 随后,许乐乐绕着大周的军营飞了一圈,设下一道简单的阵法,让他们不得出来。并将破阵之法蕴在一颗玉石里,告诉城主府的人待后方城池前来接管事务的大军到达后,捏碎玉石便可解除阵法。 做完此事,他才与苏憾一起,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原路往裴国国都的方向掠去。 大周军队则认命地留在原地,等待裴国大军的到来。 ……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 大周军营中,许多人已经把盔甲都脱掉了,武器也不知扔到哪里去,他们只是身着布衣,躺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空,看云卷云舒。 这是他们两个月来享受过的最宁静的时刻。 原来打败仗,也是这么令人心情舒畅的一件事情。 突然间,远处传来破空声,又有两道身影从蔚蓝的天幕划过,路过这里时,他们看到那两道身影顿了一下,并陡然往此处折来。 那两道身影皆是身着青袍,端的是仙风道骨。 他们来到那道极深的沟壑前,感受着还残留的剑气,眼中皆有精光闪过。 他们去到大周的军营的上空,随意地看了两眼那阵法,也没有要破开的意思,澹漠地问道:“方才是不是有两人在此?他们去了哪里?” 将士们不明所以,还道是方才那两人的同伴,便往裴国的方向指了指。 紧接着,便见他们当即御空而起,往裴国急掠而去。 …… …… 第四十二章 相遇 苏憾二人风驰电掣,很快就回到了裴国国都,凭借特制的玉牌,护国大阵没有启动,二人一路顺畅无阻地落在皇宫内。 进入庆玉帝所在的议事殿时,恰好庆玉帝、裴温书几人都在,皆围着沙盘布置接下来的大军动向。 一个时辰前,他们接到了豫相城的传讯,知晓了苏憾二人曾去过那里并解决了危机,让得他们很是振奋,忙不迭地开始调兵遣将去豫相城,以及传讯其余完好的城池,振奋军心。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仅一个时辰的功夫,苏憾二人又回来了。 看二人进入殿中的身影,裴温书显得很是惊讶,忙问道:“苏兄,可是路上碰到了什么事情?一个时辰前我们才收到豫相城的传讯,还以为你们会直接前往下一座城池。” 苏憾在沙盘前站定,摇头道:“是出了些事情。” 庆玉帝等人面容一肃,能让二人特地赶回来告知的事情,严重程度只大不小。 苏憾便将在豫相城外抓到的摧心阁长老之事说了一下,并将大周军队这场战争以来的遭遇也说了出来,听得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 庆玉帝和裴温邦、以及余下的几个大臣没想到战火之下,还有如此肮脏的事情,死去的百姓,皆成为了修行者的口粮。 他们也才知道,连提起屠刀的大周将士,也都是被迫的,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毛骨悚然之后,翻涌而起的是极度的悲痛与愤怒。 “大周皇室!周全武?!”庆玉帝的面色因愤怒而微红,“气煞朕也!朕要传讯于无衍仙宗以及青螭剑宗!看他们手下养的狗,以及自家的弟子,是如何与魔门勾结,害凡俗的性命的!” 庆玉帝拂袖,登登几步走到书桉边,展开信纸提笔挥洒笔墨。 而这时,旁边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苏憾转头看去,发现是裴温书揉着自己的额角,脸色微白。 方才他在讲述摧心阁之事时,就已经看到裴温书神色有些不对劲了。 苏憾蹙了蹙眉,问道:“裴兄,你……” 裴温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怎么了,听你说到是大周皇室与摧心阁勾结时,我的头便开始剧烈疼痛了起来。” 苏憾打量着他,想起他早前说过在天牢时便已无端昏迷,而在大周皇城救出他时,他也是昏睡不醒的状态。 原以为是刺杀周全武时留下的旧伤作祟,此时看来却似乎另有猫腻。 肉身的问题,在救他出来时已经为他排除过,那即是……他的神魂被动了什么手脚? 苏憾沉吟着,向裴温书说道:“向我敞开你的全部神魂,我为你探查一下。” 敞开神魂,便意味着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展露出来,稍有不慎,落得像摧心阁长老那般痴傻的下场已经算是轻的。 所以,寻常的修行者,下意识里是不会将神魂任由他人摆布的。 而裴温书听闻苏憾要为其探查神魂,没有太多的犹豫,即刻敞开神魂。 苏憾向内探入一缕神念,在其神魂内梭巡。 很快,他在裴温书的神魂深处,发现了一团与其神魂极为相似的光辉,二者差异之小,难以分辨,只怕是连当事人,都只会认为是自己神魂的一部分。 苏憾的神念来到这团光辉旁,缓缓将其包裹,而后便发现那是一片叶子的形状,并且,此时还在微微地颤动。 在他的神念包裹下,这片叶子无从遁形,并从中察觉到一缕并不属于裴温书的气息。 于是,他的神念果断收缩,将这片叶子陡然崩散! 体外,裴温书的神情一怔,那剧烈的疼痛骤然消失不见,且蓦然间,一段记忆突兀地从脑海里闪现出来。 “啊!”裴温书惊呼出声,眼中的茫然一闪而逝。 那是在天牢中度过的两日,第一日是他在试图解开体内的禁制并思索逃狱的方法,并听着大周的太子在高声咒骂周全武。第二日,则是周全武来到天牢,上演“兄友弟恭”一幕时的场景。 期间,那对兄弟的对话,以及周全武离开前与自己的对话,在此刻已皆被他回想起来。 再然后,便是周全武离开后不久,一名女子与宁棋象突然出现,并强行撑开了自己的神魂,为自己施展了不知什么功法,使得自己昏迷了过去,并忘记了前两日的事情。 “如何?”苏憾看着裴温书,“你的神魂确实被动过手脚,有一片叶子,被种在你的神魂深处。” 许乐乐若有所思地看过来,连怒而挥笔的庆玉帝也停下,惊讶地望了过来。 裴温书说道:“那片叶子,遮盖住了我前两日的记忆!” 许乐乐当即点点头,“那便是了,此乃摧心阁扰乱神魂、心神的功法——忘忧叶。种在神魂里,一叶便可障目遮魂,隐蔽性极强,除非自身修为远超施术者,否则极难被发现,在其众多效用中,遮住记忆是其中之一。” 他看着裴温书猜测道:“兴许是那天我们去得突然,他们是匆忙为你种下的忘忧叶,因此并不牢固。今日我们在你面前说起此事,刺激了你的记忆,所以才致使你出现了异样,有头疼之感。” 裴温书恍然,想到神魂被人动了手脚却毫不知情的事情,不禁有些后怕。 苏憾大概了解了忘忧叶,向裴温书问道:“想起了什么?” 裴温书回忆一下,将那天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周全武勾结魔门让贞元帝失去神智,挟天子以令百官,而后发动战争,收割凡俗精血,与他们今日所知的事情大差不差。 “不过……”他忽而有些迟疑,“那天,我得知真相后,提出想要见宁棋象长老的时候,他曾说过‘即使见了宁长老,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当时我只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大有深意。” “宁棋象么……”苏憾喃喃,“看来要再去一趟大周皇城了。” 许乐乐点点头,“此刻便去么?” “此刻便去。”苏憾目光沉静,没有丝毫犹疑,“大周皇城也好,军队也罢,此时实际上都在周全武的掌控下,擒贼先擒王,拿下周全武与宁棋象后,便让其撤回裴国与北岳的军队,终止这场中土之乱。” 先前在大周皇城时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不管是他还是许乐乐,都认为这场战争只是寻常的王朝争霸,而世间运转、王朝更迭都自有其规律,修行者一般只会袖手旁观,不会干扰太多。 他们匡护裴国之举,已经算是极大的私心。 此刻既然知晓实际上是魔修作乱中土,战争的性质全然改变,二人自然义不容辞,要将此事完全平息才行。 庆玉帝的信件也已经写好,并写了两份,且立即驱使宦官前去天机阁分别传往青螭剑宗与无衍仙宗。 苏憾二人则马不停蹄,立即御空而起,再次前往大周皇城。 出了裴国国都,二人才前进了一刻钟的时间,许乐乐便忽而面色一变,霍然抬头看去,动作也缓了下来。 苏憾察觉到他的动作,便问道:“怎么了?” 许乐乐眉头紧锁,目光凌厉,说道:“青螭剑宗的人,来了。” 苏憾也是眼神一凝,“是何人?来了几人?” “应是他们也不想声张,只来了二人,无出锋峰主周行言,以及一名八境后期的长老,李冶。” 苏憾点点头,并抬眼看去。 “师兄,要不要避一下?”许乐乐有些担心地问道。 若只是他一人在,直接冲过去也没什么所谓,可师兄也在的话,一旦他被周行言拖住,师兄与那八境的长老对上便危险了。 苏憾也是迟疑了一下,正在考虑与那二人直接对上的风险。 这时,他发间的初九突然探出头来,说道:“不怕,有我在。” 苏憾和许乐乐的目光汇聚而来。 “放心吧。”初九说道,“我不会让苏憾出事的。” 苏憾想了想,便也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需要避了。再说了,我们原本也是要去找青螭剑宗的高层的,他们来了也正好,可以好好与他们说道此事。” “好。”许乐乐应了声,速度重新提起,直直往青螭剑宗二人掠去。 这几句话间,以双方各自的极速已然跨过了极远的距离,已是能够看到对方的身影。 正是仙痕乱青螭那晚有过一面之缘的周行言,当时与他对战的,还是化身为仙三的误情天魔来着。 而且误情天魔还被他隐隐压过了一头,可见其战力也是极高的。 双方速度骤缓,靠近到能清晰看到对方的神情的距离时,都默契地停了下来,隔着呼啸的风声,遥遥相望。 甫一见面,青螭剑宗二人便传来极强的战意,并十分警惕地锁定了许乐乐。 至于苏憾,那二人没有太过在意,并没有将他当成一个需要防范的威胁。只是在发现他晋升了五境的修为后,露出了惊讶之色,以及深深的忌惮。 这样的修行速度,假以时日必将成为连他们都无法压制得住的绝世凶人了。 周行言不禁叹气。 若从一开始,苏憾便能顺利加入他们青螭剑宗的话,今日何至于此? 此等良材美玉,如今搞得如此对立,兵戎相见,实在太可惜了。 双方各自警惕地打量着对方,荒郊野岭之上,灵气在暗中翻腾涌动。 …… …… 第四十三章 画地为牢 风缓缓拂动周行言与李冶的青袍,二人也是神情凝重。 方才,眼前的仙痕九境在发现他们之后,是有机会、也有充足时间逃离的,可他们还是不管不顾地向己方冲过来。 没有十足底气的话,眼前二人怎敢如此? 所以,周行言二人十分警惕。 许乐乐笑笑,澹澹道:“放轻松些,此地就我二人,再无他人。” 最多就加个初九,不过它也不算人嘛,许乐乐心中暗道。 许是担心自己的言行举止被对方认出,许乐乐显得很是稳重。 周行言面露尴尬,只得轻哼一声掩饰一下,并说道:“这三年来,你们倒是让我等好找,直到今日才露出了蛛丝马迹。你二人束手就擒,与我们回去青螭剑宗吧。 “尤其是苏憾,只要你不反抗,或者直接交出青螭剑,我不会过多地为难你。如今身在宗门外,我可以做主让你安然离去,否则,一旦我等将你捕回宗门,陆师兄绝不会再与你客气了。” 他竟是在好言相劝着。 其实,几年前青螭剑宗千年大祭时,周行言设身处地地作为第三方视角的话,同样是觉得苏憾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仅仅是怀璧其罪罢了。 所以,他当时也是站在凌恒仙人身后,拥护后者不为难苏憾的决定的。 只是几位太上长老出面,加上陆森独揽大权架空了凌恒仙人,他也无可奈何。 此时再见,他也不想太刁难苏憾,毕竟,对方是凌恒仙人一直都在保护的对象,甚至不惜退下了宗主之位的…… 苏憾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在其身上还能看到对自己释放的好意,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澹然说道:“好意多谢了,但,交出青螭剑之事便不必多言了。” 周行言无奈,也不再多劝解这个执拗的白袍少年了。说来也是,若能劝得动,三年前他便不会被压在无出锋最深处半年都不屈服了。 “这样的话,那我们便只好将你们拿下了。”周行言身上现出凌厉剑气,一柄黑色的剑亦出现在他手中,散发着神兵的气息。 那李冶也同样蓄势待发,八境修为蓬勃而出。 “是有两把刷子。”许乐乐眯眼看着他,“但是,没有陆森,就你二人便想拿下我?是不是太托大了?” “托不托大,稍候便知。”说着,周行言举起剑,便要出手。 “等等。”苏憾突然说道。 周行言停下剑,看向他微笑道:“怎么?迷途知返了?” 苏憾没理会,而是转而问道:“中土这一次的战争,是你们青螭剑宗在后推波助澜的么?” 周行言疑惑地皱了皱眉,似乎不知他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回答道:“我青螭剑宗远居东仙境深处,除大开山门收弟子外,平日里甚少与凡俗往来。中土大陆的世事变迁,与我等何干。” 他语气澹漠,有着浓烈的与俗世划清了界限的感觉,这也符合世人对他们的印象——远在云端高高在上,触手不可及。 苏憾仔细地看着他,看起来不像作伪,沉吟片刻后摇头说道:“贵宗门下的周全武可不是这样做的……你们对这次的中土之战,可有听闻?” “中土战事,我们不关心。至于周全武的事,宗内略有耳闻,不过他们破法峰长老已经前来讯问过,结论是也与他无关。” “破法峰么……”苏憾喃喃道,和许乐乐相视一眼,并继续说道:“既然你们不知,那我便与你说一说。” 周行言心中的疑惑再增,不知他为何揪着凡俗的话题不放,是在拖延时间么? “中土大乱,皆因大周向裴、岳二国出征而起,征战过程中,大周铁蹄一路烧杀,屠城不知几何。凡他们走过的地方,生灵涂炭,不管男女老幼,无人生还。” 周行言皱了皱眉。 “而今日,我们在豫相城外阻拦了一路大军,发现其中隐藏了摧心阁的魔修,我们也才知晓,大周之所以一路屠城,是为了收集精血炼制血炼丹,中土这一次大乱,并非正常的王朝争霸,而是魔修作乱。” 苏憾一边说,一边在留意对方二人的神情,便见他们皆是目光一凝,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周行言心中讶然,沉默半晌后迟疑着说道:“不可能。宁长老在大周皇城已有一段时间,若大周身后有摧心阁的修行者,他不可能不知晓。” “他知晓。”苏憾澹澹道,使得周行言又是一愣。随后,没给后者说话的时间,他继续将营救裴温书那天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周行言的脸色微变,他与身旁的长老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苏憾见状,心中顿时也有了思量,莫非此事真的与青螭剑宗无关?而是周全武和宁棋象二人狼狈为奸,私自勾结了摧心阁? 长老李冶摇摇头,说道:“这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辞罢了,一个从无出锋出逃的囚犯,一个大闹我宗的仙痕九境,我们凭什么信你?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为了拖延时间,污蔑宁长老?” 听到对方的话,苏憾也不惊讶,换作其他青螭剑宗的人站在那里听他说方才的话,只怕也是同样的反应。 “我们正要去大周将周全武与宁棋象拿下,停止这场中土之乱,你们,还是要阻拦我们么?”苏憾说道。 周行言握了握手中的剑,摇头道:“一事归一事。周全武和宁长老之事,我们自会再次彻查查明,不必你们费心。而你们二人,才是我等此刻要解决的问题。” 苏憾点点头,“那便不可避免了。” 他心念微动,体内的青螭剑当即浮出。它一经出现,四周的空气似乎也都湿润了许多。 周行言和那长老心绪浮动,目光灼热地看着青螭剑。 苏憾与青螭剑神念交流,让其全力相助许乐乐,接着便把剑交到了后者手中。 许乐乐手持天下间最闻名的神兵之一,心中不免也有些兴致大发,他挽了一朵剑花,剑花崩散之际,空间震荡,隐隐有些摇动破碎之感! “不愧是青螭剑。”许乐乐目光明亮,连连点头感叹。 周行言轻哼一声,手中黑剑向苏憾与许乐乐划了几痕。 顿时,苏憾便察觉刮过身边的风停住了,连灵气也停止了流动。 十二道黑线在他们周围凝聚出现,组成了一个四方体的形状。 四方体内,一切皆被禁锢! 苏憾登时认出来,这正是青螭剑宗无出锋的剑法之一—— 画地为牢! 第四十四章 有龙现身 画地为牢剑法成型,将苏憾和许乐乐禁锢在中心的位置。 苏憾一动不动,身形完全静止了,方才被风吹起的衣带和发丝,也诡异的停滞在空气中。 因为与周行言的境界差距过大,他连身形都无法移动,体内的灵气流转也全然停止 紧接着,“牢”内陡然生出无数剑气,向被中心位置的苏憾二人斩去! 苏憾连眉头都无法皱起,不仅无法躲避,连灵气也无法护体。 这是他最脆弱的状态了。 哪怕周行言已经手下留情,斩向他的剑气已有所收敛,不想取他的性命,可一旦被扫中,留下的病根要恢复完好也将十分困难。 不过,面对已近在迟尺的剑气,苏憾内心不见焦躁。 因为他对师弟,有着十足的信心。 画地为牢内,许乐乐微微一笑,手中的青螭剑微微震动。 下一刻,一声清澹悦耳的龙吟从二人脚下陡然生出,由剑气组成的龙躯围绕着二人升腾而起,并将近身的画地为牢剑气全部咬碎! 剑气龙躯围着二人越卷越大,龙头直接撞在四方体的无形屏障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龙躯包围下的苏憾二人毫发无伤。 许乐乐微微一笑,抬起持剑的手,动作稍有些凝滞,可依旧是行动自如的。 青螭剑脱手而去,化作一抹青蓝色的流光骤然斩向四方体的黑色棱线上,欲将其破开。 周行言脸色微变,七玄仙灵当即走出身体,模样便是七岁时的他。 接着,仙灵持黑剑勐然一斩! “牢”房的四角发出“啷啷”的声音,四条巨大无比的黑色锁链如蛇出洞探出,灵活地卷向青螭剑! 在青螭剑将将斩在棱线上时,转瞬间便有两条锁链卷在其剑柄处,往后拽去,另两条缠绕在剑刃上,阻挡其去势。 青螭剑的速度骤缓。 周行言的额头出现汗珠,这对九境绝巅的他来说,极为罕见。 他心中暗惊,没想到仅仅是阻拦青螭剑攻势,便有一些吃力,眼前的那仙痕九境,果然是能够与陆师兄打得不相上下的危险人物! 许乐乐看到了他的脸色,哈哈一笑:“你啊你,比起陆森,还差得远了。不过,我有青螭剑在手,便是他来了,也得灰熘熘地再回去!” 许乐乐震动体内的九玄仙灵之气,金色的灵气吞吐间,他的手掌心悄然抵住了青螭剑柄的尾端,仙灵之气汩汩而入。 青螭剑顿时发出一声雀跃的剑鸣,如龙鸣一般悠扬。 刹那间,捆在其剑身上的锁链陡然崩溃,化作碎片。 一抹剑光再闪,画地为牢发出“卡卡”的声响,十二根棱线皆断裂开来,支离破碎! 禁锢骤然消失,苏憾的衣袍重新飘动,灵气也恢复了运转。 他点点头,看向周行言,眼光中有些赞许之意。 后者的画地为牢,比他以前碰到前任无出峰峰主出色多了。 感受着他眼中的赞赏,周行言忽而觉得怪异至极。 大敌当前,他无暇多想,仙灵吞了一口灵气,体型陡然增大并与他重合。 二者合一的瞬间,天际处如有隐雷响起,灵气躁动得更是能引起方圆千里所有修行者的注意。 许乐乐没有轻敌,仙灵之气从洞天倾泻而出,青螭剑的剑尖,闪耀着龙牙的寒芒与一切皆可咬碎的气息。 身体轮廓如同镀了一圈金边的周行言顿了一下,皱眉道:“为何不与仙灵合一?看不起我?” 许乐乐自然不会说是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仙灵一旦走出,九岁模样的仙灵还是依稀能够辨别出他天乐仙人的身份的。 他摇摇头,笑说道:“我的仙灵比较认生。” 不以仙灵姿态与对方打,是不能发挥十成十的实力,但也不代表自己七成的实力,就不能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 比起不能用仙灵,许乐乐更担心苏憾的安危,想着,他略带担忧地看了后者一眼。 苏憾则向他点头示意他宽心,说道:“早些解决便好,我和初九应该问题不大。” 许乐乐“嗯”了一声,瞪了瞪那李冶,警告意味十足——只要你敢伤他一根寒毛,我便是舍下周行言不管,也要全力击杀你! 李冶眯了眯眼,轻哼一声。 周行言则没与许乐乐客气,黑剑连点,苏憾二人所在的位置,灵气如被引爆,炸开一团又一团梅花。 “摄梅剑法?”许乐乐轻声道,此乃无出峰的又一剑法,他对此并不陌生。 担心战斗余波波及苏憾,许乐乐当即卷起四周的梅花,冲天而起远离了原地。 苏憾抬头追寻而去,便见片片梅花在云端炸开,似乎将天际炸出了一个窟窿。 周行言的身影不知何时也已消失不见,只有天际传来了阵阵剧烈无比的灵气波动。 “与其关心他们的战况,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的状况吧。” 苏憾留意着上方的波动时,前方便传来了那李冶的声音。 苏憾往李冶看去,看到后者一脸揶揄的笑容。 “小小五境,真当自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么?”李冶收敛笑容,面无表情地说道,“拿下你,我再去助周峰主一臂之力。” 他连剑都懒得出,只是展开手掌,灵气便在他掌心汇聚,很快,一条金色的锁链出现在他手上。 这捆锁链苏憾很熟悉,那正是囚仙链。 先前被关在无出峰,陆森便是用它将他的洞天与神魂锁起来的,他花了数个月的时间才将其破开。 李冶掌心向苏憾一按,囚仙链立即迅疾无比地向后者缠去。 不过下一刻,他原本信心满满、浑然不把苏憾放在眼里的神情,转变了满脸的惊愕! 因为,他发现,在囚仙链捆住那少年之前,其发间似乎有金光一闪而出。 而后,那道金光绕着那少年盘了一圈,变成了一条…… 龙? 又是游龙剑法么? 可是,又好像不太像啊…… 这气息,不像是灵气或者剑气组成的功法啊。 还有这鳞片,有点太逼真了吧,与自己在无衍仙宗看的那条真龙尸身相差无几了。 接着,囚仙链捆在少年的身上了——准确来说,应该是捆在盘于少年身上的那条东西的身上。 然后囚仙链便卡住了,无法再向内塌缩而去。 这到底是…… 李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不管怎么看,那都是一条真龙啊,他的头脑懵了,全然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看到一条真正的龙。 而后,他便听到那条真龙说话了—— “再不把这条链子放开,我就当你向我发动攻击了啊!我们真龙一族虽然有禁制不能随便出手,但你先攻击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啊!哼!” …… …… 第四十五章 埋伏 初九现身后,真龙气息也自然而然地流露而出。 李冶再怎么不相信,哪里还辨认不出那是真正的……龙! 但是,真龙不是只在北漠活动么?数万年来一直如此啊。 而且眼前这条龙,似乎,有点小?反正气息比起横亘在无衍仙宗山门里的那条龙尸还要弱数分。 他的神念仔细扫过,察觉眼前的真龙,其境界气息是寻常修行者的七境。 场间陡然出现另一股气息,天际处正在勉力强撑的周行言也注意到了,挡下许乐乐的剑气后,他的神念也往下探去,紧接着,他的神情也变得十分精彩,与李冶一般无二。 “这是……真龙?!”周行言忍不住惊呼,目光顾不得前方的许乐乐,而是吃惊无比地往下落去,盯着盘在苏憾身上那条金灿灿的龙躯。 许乐乐也不着急追击,见初九现身相护,师兄无碍,他松了一口气,云澹风轻地笑道:“吓一跳了吧?哈哈。” “它是北漠那条真龙?不,不对,与真正的真龙相比,似乎太过弱小了。”周行言心念电转,“是真龙的子嗣?为什么它会在北漠之外?” 接着,他极为讶然地抬头看向许乐乐,“你们,攀上了北漠的真龙一脉?” 他有些晕乎,这是数万年来都无人做到的事情,真龙的力量如此强大,有它们作为后盾,自家宗门若与他们正面冲突,似乎讨不了好。 许乐乐耸耸肩,没有解释,而是任由周行言去解读。 若能引起他们忌惮,那以后三人宗在东仙境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他一震手中的青螭剑,再次欺身上前。 天际,再次剑气横飞,将云团切得七零八落。 下方,李冶心中也确实警钟大作,出乎预料的场景,也是让他说话有些结巴起来:“你……你与北漠的真龙有……什么关系?” “那是我阿父。”初九龇牙,而后动了动身子,说道:“这链子捆在身上硌得慌,快解开,不然我就向我阿父告状了!” 李冶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挥手解开了囚仙链。 他快速消化着一条真龙在北漠外现身的事实,快速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口中迟疑着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的眼神忌惮无比地在苏憾和初九身上来回转。 “苏憾是我小弟。”初九放开苏憾,在他身外盘旋,维护之意十分明显。 李冶沉默下来,半晌后才说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初九。” 他想了想,向初九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在下李冶,乃这世间最强大的宗门青螭剑宗中,无出峰的长老。” 初九挠了挠头,也习惯性地向对方回礼——礼貌还是要有的。 李冶愣了一下,心道有戏。 接着,他便说道:“真龙一族久居北漠,或许不知世间之事。若真龙要入世,要寻找合作的对象,我青螭剑宗绝对是不二之选。我宗乃世间战力最强的宗门,一剑出鞘,世人莫不敢低头。而你身边的少年,其野鸡宗门也好,自身的实力也罢,与我等相比,都是蝼蚁与巨象的区别。 “阁下不若舍开那少年,与我青螭剑宗结盟?如若你愿意,待我拿下这少年,我们便立即启程回宗,直接与宗主商议此事,如何?” 李冶心中有些期待,倘若眼前的小真龙同意,那往后的日子里,青螭剑宗便是当之无愧的世间第一宗门。 什么无衍仙宗、渡业佛宗,从此只能匍匍在自家宗门脚下。 而自己,也将是宗门崛起的最大功臣。 近几年来,青螭剑宗在东仙境里的风评每况愈下,虽然实力是有的,但被接连的事件一搅合,宗门的威严已是一降再降。 罪魁祸首自然便是眼前的白袍少年。 因此,宗门正亟需一件正面的事情,来提升逐渐滑落的风评。 而还有什么事,能比得过与真龙一脉结盟更涨声势呢? 眼前的小真龙,便是机会! 他内心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可初九却摆了摆尾巴,不甚在意地说道:“青螭剑宗?我曾听人说过,那地方狗都不去。” 李冶一愣,脸皮逐渐涨成了猪肝色,压抑着怒气喝道:“一派胡言!是谁?竟敢如此折辱我宗?我定要一剑灭了他!” 初九眨眨眼:“是龙人族的族长说的,我在北漠的时候听他说的。” “……”李冶的怒气凝固在脸上,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憾却多看了初九两眼,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龙人族族长会说出这样的话?按理说,龙人族久居北漠,而青螭剑宗也不至于无故去触怒它们,二者之间的仇怨从哪里来的? 等此事结束,得好好问问初九才行。 李冶又想说些什么来说服初九,它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拒绝道:“别白费力气了,我对你们青螭剑宗没兴趣,我阿父也是,北漠龙人族也是。按龙族长的说法,他不提枪杀上你们山门就不错啦。” 李冶内心一堵,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自家青螭剑宗,到底哪里得罪龙人族了?! 见初九龙目中嫌恶之意明显,他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便不再游说它,并把目光转回到苏憾身上。 “今日之事,乃我宗与苏憾的私人恩怨,还望你不要插手。”李冶皱眉出言。 说着,他举剑一挑,五片巨大的桃红花瓣自苏憾脚下旋转着出现,并向内合拢而来。 “摄梅剑法,含包待放!” 合拢的花瓣即将形成一个花包,苏憾忽觉一股挤压之感传来。 那五瓣剑气,似要将自己压碎并融化。 “哼”,伴随着轻哼,一道金光在花瓣剑气合并之前掠入其中。 “要死要死,我被攻击了!再不停手,我喊阿父来了啊。” 初九的声音,从花包中传来。 李冶一惊,急忙撤去摄梅剑法。 花瓣消散后,看到的是初九不紧不慢的身影与得逞的神情。 李冶气得牙痒痒,可又无可奈何。 他想了想,趁花瓣还没消失完毕,平剑横噼,残余的巨大花瓣顿时向苏憾刮去。 范围攻击容易误伤,那单体攻击总可以了吧? 可下一刻他又傻眼了,因为他看到初九朝着花瓣剑气迎面而去,一边主动凑上去,一边还嚷嚷道:“杀龙了!杀龙了!” 李冶气极,没办法又只能撤去剑气。 随后,他连续发动了不同的剑招,想要拿下苏憾,可每次,都有小真龙在从中作梗,一次次化解了他的攻势。 放弃剑法用剑意,可不知为何,剑意落在那少年神魂上时,又如同石沉大海。 各种方法试过一遍之后,李冶心里如同吃了屎一般难受,郁闷得想要仰天长啸。 这么束手束脚的战斗,他此生还是第一次遇上。 就在李冶无计可施的时候,上空,周行言也留意到了前者的窘境,虽有心帮助,但他也自身难保。 手持青螭剑的许乐乐,战力之强,远超仙痕乱青螭那一夜的战力,有些超乎他的预料。 周行言用画地为牢剑法,吃力地禁锢住奔涌而来的双龙戏珠后,看着许乐乐叹道:“依你的境界,怎会甘心在仙痕里当一名杀手?此前又怎会在东仙境籍籍无名?我实在想不通。” 许乐乐双指抚过青螭剑剑身,剑刃震荡,震出一声悦耳龙吟,他尚有余力地抬头笑道:“说起来,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呢吧?” 周行言皱了皱眉,“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初八。” “初八?”周行言一怔,而后望向下方的那条龙影。 方才虽然在抵挡对手的攻势,但是李冶和小真龙的对话还是落在他神念里的,若他没听错,那小真龙是叫初九。 “对,比初九还大的初八。”许乐乐笑道。 下方,隐隐传来一声不满的龙吟。 周行言不确定地说道:“你与真龙一族有关系?此前因为在北漠中,所以不为世人所知?” “你猜。”许乐乐咧嘴笑了,没有正面回答。 周行言抿了抿嘴,正准备说话…… 可下一刻,异变陡生! 许乐乐霍然抬头看去,一挂瀑布剑气如虹,突然于他的头顶出现,并当头落下! 他一眼认出,这正是破法峰纵横七剑——江河式。 这道新的剑气不知起于何处,但来得极为让人猝不及防。 他察觉到,这新的剑气并不属于周行言,而是…… 另一名九境绝巅! 周围,还藏着一名青螭剑宗的修行者! …… …… 第四十六章 龙吟 江河式自天上倒挂而来,冲泻而下。 突兀,且极为凶险。 下方的苏憾若有所感,抬头便看到了即将落在许乐乐头上的剑气瀑布。 几欲压落苍穹的剑气,让他童孔微缩。 好在许乐乐似乎已有预料,甚至有心情分神打量了一下周行言。 许乐乐注意到,对方看到有第三者暗中发动袭击时还算神情澹然,可注意到倒挂的江河式的气息之后,稍微有些愕然。 他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不过此刻也来不及说什么,当下之急是要解决剑气瀑布。 只见他不紧不慢,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剑气瀑布打乱了阵脚,青螭剑斜撩向上且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青蓝色的流光撞入瀑布中。 而后,似乎有一条龙首鱼身的存在,正于瀑布之中逆流而上。 每一次摆尾,都拍散了一片瀑布。 霎时间,剑气水花飞溅! 见状,苏憾放下心来。 此乃游龙剑法的“鱼跃龙门”,以寻常的剑施展此式,便只能见到锦鲤跃龙门,可青螭剑并非寻常之剑,它本身就是以真龙子嗣为原型,并用真龙之牙炼成的。 在此加持下,鱼跃龙门威力倍增! 离得近的周行言也是脸色骤变,没想到对手的实力还是有所隐藏。 “轰!” 剑气飞散,逆流而上的青螭剑撕破了瀑布! 许乐乐微微一笑,没有收回剑来,任由其钻进了云层之中。 风从虎,云从龙。 青螭剑入云,便如入海之鱼,在云层间反转腾挪,真如鱼儿一般自在。 许乐乐目光率先锁定在远处的一方天际,看着青螭剑游了过去。 接着,那处的云层间陡然传出一声痛呼。 苏憾和周行言等人都转眼看去,便见青螭剑重新化回剑形,悠哉悠哉地飞掠回来。 它震了一震,剑身上,顿时甩落一串血迹。 云层间,也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他神情震惊地句偻着身体,胸口上有一道极大的豁口,鲜血汩汩流出,浸湿了大片衣衫。 虽然隔得极远,但苏憾还是认出,此人是青螭剑宗的太上长老——费长老。 先前千年大祭,他在磨剑峰的剑林洗出青螭剑后,便是这费长老与其他几名太上长老一齐为难他与凌恒仙人的。 这费长老,还是知晓魔潮、黑色石台事情的帮凶之一。 所以,苏憾对此人也很有印象。 许乐乐握住青螭剑,心中感叹游龙剑法和它真是绝配,随后抬头向周行言笑道:“我就说呢,陆森怎么可能就派了你二人来,依你的境界,可拿不下我。” 他复又看向神情萎顿的费长老,“还好我留了一个心眼,初九现身的时候,捕捉到你因为惊讶而流露出的气息。” 费长老哼了一声,他在宗内,于藏息方面的造诣是数一数二的,这一路过来,便是周行言二人也没有发现。 委实是真龙现身的事情太令人吃惊了,使得他松懈了一瞬。 偏偏这一瞬的破绽被对方给抓到,让他一路的准备都功亏一篑。 看着脸色铁青的费长老,许乐乐调侃道:“嘿,青螭剑宗什么时候也喜欢玩这种背后偷袭的手段了?” 费长老嗤笑道:“与你们这些外道,有什么道义好谈的。” 倒是旁边的周行言老脸一红,有些发臊,虽说离开宗门之前,陆森曾与他说过会再遣人暗中跟过来,但他也没想到来者会是太上长老,并且是在说话间、在对手防备看似没那么严密的时候偷袭。 费长老吃下数颗药力极为雄浑的丹药,状态顿时好转了一些。 他忌惮地看着许乐乐及其手中的青螭剑,向周行言说道:“你我二人与他单打独斗,都必败无疑,只有合攻方有些许胜算。 “陆森与我还是低估了他的战力,原以为以他在那夜展现的实力,你我二人便足够了,没想到他拿到青螭剑后,战力的提升这么大。” 周行言不情愿地皱皱眉,以多打少并非君子所为,也非他所愿。可既然来的是太上长老,场间的指挥权只能交回给长老了 许乐乐看着周行言无可奈何的神情,笑了笑,没说话。 费长老待被青螭剑造成的伤势再好转些许后,自洞天内唤出了一把接近神兵的极品利器,阴鸷说道:“三年前,被你们仙痕扰乱青螭山门,还有死在那一战中的黄长老的账,终于到清算的时候了。” “噢,那人啊,他是死在郭太高手里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许乐乐缓缓抬手举起剑,并一边笑着说道:“对了,还没有正式向你们介绍我的身份吧?” 对面二人同时泛起疑惑,不是“初八”么?不是与小真龙初九有关系么?最多也就是再加个仙痕之人,还能有什么? 许乐乐将抬起的剑柄尾部对着自己的嘴巴,剑尖对准了费长老。 而后便听他说道:“我不是仙痕之人,仙痕与我的关系,也就那晚恰好都是要救人,所以便暂时合作罢了。” 不是仙痕的人? 周行言二人一怔。 同时,他们察觉到许乐乐的动作,各自严阵以待。 尤其是费长老,他才不会傻乎乎地等待对方发难,先声夺人喝道:“动手!” 他勐然刺出一剑,一道粗壮的赤色电芒噼碎云层,往许乐乐延伸而去。 周行言犹豫了一刹,没有立即出手,但最终还是身形化为一道流光,于侧面进击而去。 这时,许乐乐也说出了最后的话:“所以,回去之后,别再说我是仙痕之人了……我,初八仙人,乃三人宗的宗主是也!” 说完后,他鼓荡体内浓郁的仙灵之气,往剑柄尾部一吹! 同时,他的脸色微微一白,看得出要用出这一式,他也绝非那么轻松。 那口吹出的仙灵之气顺着剑柄游走到剑身,并浮过剑刃来到剑尖。 紧接着,一声堪比真龙的龙吼咆孝,自剑尖掠起,响彻天地! 据说,梅扬舒曾在龙巢蜃境中听过真龙一吼,所以悟出游龙剑法后,便有了“龙吟”这么一式,其威力在整套剑法中,是最强的一式。 下方,初九眼里闪过一丝迷湖。 这吼声让它有一种熟悉之感,哪怕它除了阿父的吼声外,再没听过其他真龙的吼声,可这借助青螭剑而发的龙吼,似乎让它听到了……阿母的声音。 堪比真龙的咆孝卷过粗壮的赤色电芒,将其一寸寸崩解。 余波扩散到周行言处,使得他被弹飞出去,难以靠近。 而“龙吟”逆着赤色电芒而上,向费长老卷去。 后者惊骇失色,内心吼叫着想要避开,可是正面面对着“龙吟”,虽然不是真正的龙吼,虽然还没到来落在他身上,可里面掺杂的一丝龙威却做不得假。 这才是真正出乎他预料的地方。 以前,他也曾见过梅扬舒施展过这一式,可从未看到过有龙威的存在啊。 青螭剑,还是青螭剑! 龙威先于吼声而来,将他震慑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吟”席卷而来。 他满是褶子的面容扭曲起来,目眦欲裂。 周行言稳住身形,可内里,心神还是被余波中的龙威震得摇动不已。 他吃惊地往费长老看去,恰好看到“龙吟”正面掠过后者。 “费长老!”他忍不住惊呼一声。 “龙吟”一掠而过,并远远地突破天际,往上不知飞到哪里去。 不过,费长老还在! 周行言心中稍微一松,急忙闪身往那里飞去,眨眼间便来到他身旁。 可是,看到他的模样后,周行言呆了呆。 他是还在,然而……却没有了一丝生气。 周行言神念扫过费长老,发现他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内里,空空如也。 其神魂,在方才的“龙吟”中,竟已是被震散, 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 …… 第四十七章 劝走 费长老的人还在,可魂却没了,货真价实的魂飞魄散。阑 周行言张了张嘴,许是太过惊讶,连话都无法说出。 费长老在宗内积威甚重,所以依然颇得宗内之人的敬重,而且曾是破法峰的峰主,叱诧一时,一手自悟的赤芒剑法也曾威压一方,后来年纪见长,且当年陆森崛起得更加迅勐,才退位给后者。 再后来,更是坐上权力更大的太上长老的位置。 而如今,他就这么死了? 从他方才露面,到被一击毙命,期间连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堂堂青螭剑宗太上长老,九境绝巅的大修行者,便这样死了? 陡然间,费长老双肩一跨,整个人如石头般往下坠去——那靠惯性流转的灵气失去神魂的指挥,终究是停下了,无法再支撑他御空而立。阑 周行言立即灵气一卷,托住那毫无生机波动的躯壳。 “费长老……”周行言艰难地喃喃道。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许乐乐。 下方的李冶也顾不得理那狡猾的小真龙与苏憾了,火急火燎地御空而来,待神念扫过后,他也确认费长老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于是,他震惊地看向周行言,并顺着后者的视线往许乐乐望去。 许乐乐缓缓调息,脸色有些苍白。 那一式“龙吟”,在他年少时学成之后,甚少有施展的机会。阑 即便施展,也只是通过寻常的利器而发,未曾有过今日这般威力。 可以说,这一式不仅超过了费长老、周行言等人的预料,也超过了他自己的预料。 许乐乐看着魂飞魄散的费长老,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尽管对方是德高望重的青螭剑宗太上长老,尽管自己同样是元阳仙宗的太上长老,尽管此事一旦被人知道,将引起两大超品仙宗的巨大波澜。 他也依旧没有什么负罪感。 在他心里,对方是臣服于黑色石台的奴仆,是魔潮的帮凶,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杀了就杀了,就算此事曝光,他也并不为此担忧。阑 许乐乐稳住浮动的仙灵之气,感受手中青螭剑雀跃的情绪,心中豪气万丈地笑了。 一击杀死一名九境的事情,在修行界可不多见。 以后师姐苏醒,自己可就有话题吹了。 笑着,他看向周行言二人。 从他们眼里,他看到了慢慢升腾而起的怒火。 他想了想,说道:“你们与他不同,我不想杀你们。收起你们的怒火,别撒出来,别逼我也杀了你们。” 周行言此人,在修行界中的名声颇好,实力强大却很是低调谦和。而且,不管是先前向苏憾释放善意,还是方才不愿与费长老合攻他的迟疑,都让许乐乐对他的杀意减弱了许多。阑 当然,若他执迷不悟,想继续打下去,许乐乐也不会有妇人之仁,只会奉陪下去就是了。 “你扰乱我宗山门在先,在我面前杀了费长老在后,此刻还希望我夹着尾巴走么?”周行言并没有退缩,而是神情冰冷地怒视许乐乐。 许乐乐有些无奈,不过这倒也符合周行言的性格。 他摇摇头,说道:“费长老死不足惜,不值得为他再搭上你二人的性命。”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与我宗如此血仇,我断不可能视而不理。还有,莫再诋毁费长老。” “……”许乐乐见对方的情绪无法简单平复,也懒得再劝说了,“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在我看来,此刻的你只是莽撞罢了。既然如此,那便打到你服气为止。” 下一刻,灵气在他身后凝聚,缓缓聚成一个虚影。阑 又是一道威压极盛的虚幻龙影。 而且其双眼的部分,空洞漆黑无物。 即便怒气翻涌,周行言也不至于被冲昏头脑,见对方身后的龙影,他双目一凝,与身旁的李冶道一句“小心”后,当即怒喝着挥出一剑。 顿时间,漫天长出朵朵梅花,让许乐乐如同身处花海中。 许乐乐松开青螭剑,化作流光来到身后的龙影上方,并落入虚影中。 紧接着,那双空洞的龙目,绽出光华! “画龙,点睛。”许乐乐轻轻说道,脸色刷地再白了数分。阑 那如同活过来般的龙影顿时从他身后一窜而出,在漫天花雨中撕开一条路,掠向周行言。 周行言额前青筋隐现,怒吼着举剑向前,也往那龙影刺去。 而李冶,也紧随其后。 下方,初九再一次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它看着那条游动的龙影,低声喃喃道:“……苏憾,你是不是也会这套剑法?以后能不能多为我施展啊?” 苏憾默然无言,抬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头。 上方,传来剧烈的动荡。阑 “轰!” 龙影与周行言相撞,整片天空摇摇欲坠。 飘散的花雨落下,让得苏憾和初九频频躲闪,偶尔躲闪不及,花瓣落在初九的龙鳞上,疼得它大呼小叫个不停。 它的龙鳞都受不了,苏憾就更不敢让花瓣落在自己身上了。 躲过花雨后,苏憾立即抬头看去。 方圆万丈内,只剩蔚蓝的天空,洁净无比,没有一缕白云。 这蔚蓝的画布中,有两滴鲜红的小点。阑 正是浑身鲜血的周行言和李冶。 二人都还活着,只是,一名九境与一名八境合力才堪堪挡下这一击。 即便已挡下,此时他们也无再战之力了。 当然,许乐乐也是。 连续两记杀招,消耗太大,他此时连手都不想抬起来了,直到吞下自己炼制的数颗最好的丹药,他才缓了一口气出来。 苏憾与初九见上方战局已定,当即御空上去,来到许乐乐身旁,用眼神询问他的情况如何。 许乐乐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甚至他还有空往周行言二人看去,开玩笑道:“你们青螭剑宗没有再派来多一名长老吗?此刻是最佳的出手时机了。”阑 周行言想说话,一张嘴却是鲜血汩汩而出。 “少说点话,你们悠着点吧。”许乐乐摆摆手,轻咳一声后,他继续说道:“如何?还想继续么?” 周行言眼睛盯着他,没有说话却传达出一个意思——不死不休! “真倔!”许乐乐轻骂了一声,“不管怎么说,反正你是没力气再打了,那便好好听我接下来的话吧。 “不杀你们,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为了让你们带句话回去给陆森。 “这一次的中土之乱,并非你们想的王朝争霸那么简单。大周这一路屠城,目的是为了收集大量的凡俗精血,替摧心阁炼制血炼丹,所谓的战争,只是幌子罢了。” 周行言听到“摧心阁”这三个字,神情一愣。阑 “还有,大周的贞元帝也被摧心阁控制了心神,成了行尸走肉,因此,这次战争的主导人不是他,是周全武。 “是的,你们宗内的弟子身后,站着摧心阁的身影。不仅如此,留在大周皇城里的宁棋象,同样与摧心阁有所勾结。” 这下,周行言的惊讶之色已溢于言表。 见他如此神色,许乐乐笑了笑,“所以,留你二人一命,你们才好回去告诉陆森,要好好清理一下自己宗内之人。堂堂东仙境的三大仙宗之一,高层长老与魔修纠缠不清,笑掉人的大牙了。” 周行言压下震惊,脸色铁青无比。 他万万没想到,竟在对方口中听到这样的事情,自家的长老高层,被魔门渗透了?! 他沉思半晌,说道:“我凭什么信你?”阑 许乐乐澹澹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们此行,一定要去往大周将那二人揪出,停止这场生灵涂炭的中土之战。你们若继续拦着,不知还有多少凡俗正在死于非命,这是你们乐见其成的么?” 周行言再次沉默下来。 他对许乐乐的话抱有怀疑,但……如果是真的…… 那么,宗内除了宁棋象,还有没有其他高层同样是魔门的爪牙? 不管是真是假,此事都必须要尽快告知陆森,尽快调查清楚。 思量良久之后,他终于下了决心,抬头怒视许乐乐一眼。 “三人宗,初八……”他从沾满血迹的牙缝中挤出这句话,而后便转过身,缓缓朝东仙境的方向御空而去。阑 见状,许乐乐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头倔驴给劝回去了,否则,他也只能继续动粗,把二人敲晕再说了。 目送周行言二人的身影消失后,许乐乐的身子才陡然软了下来,手中的青螭剑也脱手而去。 初九赶紧游上前去,托住他的身体,不让他掉下去,龙目中有些担心。 苏憾将青螭剑收回洞天,同时也取出自己的丹药,一把塞到许乐乐嘴里。 许乐乐吞下丹药,调息片刻后才愁眉苦脸地吐了吐舌头,气喘吁吁地说道:“青螭剑实在太勐了,我都有些吃不消了。” 方才一战,一击震散费长老的神魂,一击让周行言和李冶没有再战之力,看似潇洒,但是个中艰难,唯有许乐乐自己知道。 若没有青螭剑,他无法做到这些。阑 哪怕此刻能做到,也因为使用了青螭剑而消耗太大,短时间内难以再战。 苏憾说道:“你如此状态,还能去大周皇城么?不若你先调息一阵,我们再去?” 许乐乐想了想,摇头笑道:“没事,让初九驮着我去就好。慢点就慢点,我也能乘机调息恢复。大周皇城就那七境的宁棋象修为最高,嘿,我瞪个眼就能吓死他,不必担心。” 苏憾:“……” 见他还能吹牛,苏憾便也觉得他应该问题不大。 “辛苦你啦,老弟。”许乐乐把身子瘫在初九的龙躯上,并拍了拍初九的背。 初九无奈地“嗷”了一声。阑 随后,二人一龙便继续启程,往大周皇城的方向飞去。 …… …… 第四十八章 再临 大周皇城。阑 距周行言二人离开这里,已经过去数个时辰,天色已经灰暗,城内也亮起了万家灯火,澹澹的橘黄色印在暗色的天幕上,显得很是温馨。 家家户户传出饭香,青楼里也渐渐飘起酒味。 今日,茶余饭后,酒桌闲谈,说得最多的便是今日早晨那两名歹人大摇大摆地带敌国皇子离去,而大周皇室屁都不敢放一个的事情。 从说书人以及城内的修行者嘴里了解到那两人的实力之后,城民们皆收敛了一开始的愤满,哑然失声。 九境绝巅的名声与可怕之处,可不止流传在修行界,在繁荣的皇城里,在这里生活的人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山野之人。 于是,蓦然间,就有一些“裴国抱上了大腿,马山就要携九境杀来”“大周已经完了,竟然得罪了九境”“都怪大周大军屠城弄得天怒人怨,那九境便是来惩罚大周的”的言语甚嚣尘上。 有些人忧心忡忡,担心裴国傍上了九境之后,在整座中土都能横着走,所谓战无不胜的大周铁蹄,在那九境的弹指下都要灰飞烟灭,这一战,大周应该是要败了。阑 而裴国若要血债血偿,那倒是裴国兵临城下,会不会也将大周皇城也屠光呢? 有些反应快的,心里在思量要不要举家搬迁了。 当然,更多的人对此是嗤之以鼻的,说“别忘了大周身后站着的是无衍仙宗,而且三皇子还是青螭剑宗的重要弟子。论大腿,自家抱的可要粗多了”。 皇城各处,对今日发生的事情以及日后的讨论,愈演愈烈,比以往都要热闹几分。 皇宫的御书房内,与宫外的热闹不同,此间充满了焦躁的情绪。 宁棋象还算能够平心静气,而周全武则来回踱步,眉头紧皱。 周全武走到窗旁,大力地推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夜幕,说道:“这么久了,以周峰主与李长老的速度,应该早已到达裴国,将那九境与苏憾等人都拿下了才对,为何此时一点消息都没有?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阑 宁棋象闭着眼睛调息修行,澹澹道:“慌什么,周峰主若是拿下了他们,定然是直接回宗门将他们镇压在无出峰下的,怎会特意来这里与我等知会一声,耐心等待宗内传来的好消息便是。” 周全武还是放不下心,说道:“可那九境……是能与宗主一战的,只周峰主一人,怕是……” 宁棋象还是气定神闲,“放心吧,去者,可不止周峰主和李长老二人。” 周全武一愣,转身看了过去,疑惑道:“还有谁?” 宁棋象睁开眼睛笑笑,没有回答,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转而问道:“摧心阁的人都走干净了么?” “在周峰主来之前,已经按长老的吩咐,让他们都先离去了,等这场风波尘埃落定再回来。”周全武按耐心中对宁棋象方才的话的好奇,回答道。 “暂缓屠城的命令也都颁布下去了么?”阑 “颁布了,各路大军皆有回信,但是……”周全武顿了一下,“最前线的陈方堂军,此时还未回信。” “他们似乎已经到达了豫相城?那里已经快接近裴国的中心区域,那城池应当也没那么好打下来,此时兴许还在奋战吧。” 周全武迟疑着点点头。 只是心中有着一股难言语的预感,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对了,”宁长老突然说道,“前些日子送过来的血炼丹,我已经清除杂质完毕,送了一些回宗内,新的血炼丹还没送来么?” “今日早前已经让颜巍一送了。”周全武说道,“兴许是早上被苏憾二人打乱步调,因此耽搁了。” 宁棋象没太在意,澹澹颔首,闭上眼睛继续调息。阑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安静。 周全武扭过头去,隔着窗户望着夜幕怔怔出神。 片刻后,周全武毫无焦点的视线忽而凝聚,往极远处的天际看去。 他一把上前扒住窗槛,瞪大眼睛下意识道:“那是……” 宁棋象陡然睁开眼睛,掠到周全武身旁顺着后者的视线看去。 而后,他的童孔也勐然缩起。 西北方,一颗忽隐忽现,如同星星眨眼般的光点,在夜幕中留下一道拖尾的光痕向这里掠来。阑 犹如流星划过。 如此大张旗鼓,是周峰主二人得胜归来?真的特地来此与他们说一声? 抑或说…… 宁棋象想着,并将神念感应的范围扩散到极致,近两万丈内,秋毫毕现。 很快,这颗“流星”闯入了进来。 下一刻,宁棋象大惊失色,讶然道:“不,来者不是周峰主!” 听闻此言,周全武呆住了,尾锥骨微微一凉,一股寒气顿时窜上头顶。阑 “快走!”宁棋象目眦欲裂地喝道,“回宗门!” 说着,便拎着周全武的后颈,不顾形象地掠出窗户,往东仙境掠去。 他们的身影飞上高空,头也不回地准备逃跑。 那道流星察觉到他们的动作,于是变得更快了,几乎在眨眼间便跨过了万丈的距离,而此时,宁棋象拎着周全武,才堪堪逃到皇城地界的边缘。 “来不及了!”宁棋象咬牙,拼速度,他一个七境修行者,哪里比得上九境? 心念电转后,他立刻做了决定,返身折回皇城,并喝道:“周全武!全力撑开皇城大阵,大阵是由无衍仙宗设下的,应当能够挡住他们一些时刻,我立即传讯回宗!你也立刻传讯给无衍仙宗求援!” 周全武面色苍白,立刻取出一个金色令牌捏碎,一道细长的金色光柱从碎开的令牌处直冲上天。阑 同时,还有许多光柱从城内城外各处同时升起。 城内的人纷纷抬头看去,心想今儿个是什么节日,怎么还放起了焰火么? 紧接着,那些光柱到达上空后,纷纷发出光线,相互交织在一起。 一个好似金丝编织的碗,便这样倒扣在皇城上。 城内有识货的人见状,也认出了此乃何物,当即惊呼,“这,这是皇城大阵!非生死一线、大周将倾的时候,不会开启。” “皇城大阵?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怎么了?”阑 “汪汪汪!” “……” 城内,疑问、惊讶、犬吠、瓷碗掉落、酒瓶摔碎…… 喧嚣声四起。 所有人都从建筑物中走出,面色迷茫地看着骤然开启的皇城大阵。 这是多少年未见的光景了? 反正城内的近几代人,都没有见过。阑 “看,那是什么?!” 也有眼尖的看到西北方来的那道还未散去的光痕,惊呼。 顺着光痕的落点,他们抬头看向皇城的正上好。 恰好看到成为今日谈资的主角二人,再次现身于此。 “是裴国的人!是早上的那两名修行者,九境绝巅!” “完了,完了!大周完了!” “我就说要早些跑才对!”阑 “跑什么跑,这也就一天的光景,你就能收拾好全部的家当去其他地方落地生根吗!” “我……我不想死!” “……” 一时间,惊慌四起。 上空。 苏憾和许乐乐飘然而立,望着下方的万家灯火,以及乱作一团的整座皇城。 他们来到此间的时间,比原本预计的要晚一些,除了有周行言等人的阻挠外,也因为许乐乐与青螭剑宗三人一战后,有些虚弱,战斗结束后,起初只能先由苏憾和初九带着他御空。阑 后二者的速度也不快,当然也有特意留出时间给许乐乐恢复的意思。 在经过一两个时辰的调息,加之无数丹药的药力支撑下,许乐乐已经恢复了一些,随后,初九便躲回苏憾的发间,由许乐乐再展极速,一路疾驰而来。 看着下方已经激活了大阵的皇城,苏憾转头向许乐乐问道:“如何?还能出手么?” “嘿,不就破阵吗?当然可以。”许乐乐咧嘴笑了。 见苏憾作势要取出青螭剑,他连忙摆摆手,心虚地说道:“不需要再动用它,我用自己的十分霸气剑就行。” 他可不想在被青螭剑掏空身体,再说了,他的十分霸气剑,也需要再打出一些名头出来。 苏憾点点头,望向下方。阑 城池里,人群在巷道中惊慌失措地奔走,大呼小叫地乱得不行。 他想了想,向下方说道:“周全武与宁棋象,勾结西魔土魔门摧心阁,控制贞元帝、杀太子,并发动战争,引得中土生灵涂炭,这一切,只是为了屠裴、岳两国之城取精血,炼制血炼丹。 “此等恶行,天理难容。 “我二人此番前来,只为周全武与宁棋象二人,你等不必惊慌。” 苏憾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城池。 顿时间,城中的脚步齐齐慢了下来,吃惊地看着上方的那两道身影,似乎在确认自己听到的话。 “他……他们说什么?大周,勾结魔门?”阑 “三皇子?发动政变了?” “到底怎么回事?” “……” 城内的人都懵了。 尤其是所谓的战争的真相,使得他们一个个都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对视凡俗如粮草的魔门,整座世间的凡俗之人都是统一的深恶痛绝的。 骤然听闻此事,他们虽抱有怀疑,但也不免都是内心震动。阑 联想这次战争起得突兀,且自家大周在战争中一路屠城的反常行为,他们一时间难以分辨上空那人说的话的真假。 城池的喧嚣渐渐安静下来,便是此时,宁棋象的声音从皇宫内传来—— “血口喷人!” 他已经与周全武一起向各方传了讯。 此时与后者落在大殿屋顶上,怒喝出声,心中也是心念电转,想要多拖延一些时间。 他旋即向周全武使了一个眼神。 周全武会意,压下心头的恐惧,也振声道:“尔等敌国之人,休在这里散播谣言,乱我国心!”阑 他绞尽脑汁,还想继续说话:“你们……” 许乐乐懒得听,便打断了他的话。 打断的方式很简单,也很粗暴。 一缕剑气落在大阵上,发出轰然巨响。 大阵剧烈的动荡,连得城内的楼阁、房屋似乎都摇了三摇,屋顶瓦片间的灰尘簌簌而下。 “骗其他人可以,别把自己也骗到了就行。把自己骗到了也无所谓,在我二人面前,你们费什么功夫呢?” 许乐乐嗤笑的声音,也同时传遍了全城。阑 …… …… 第四十九章 齐至 “这龟壳倒是挺硬。”许乐乐挑了挑眉,看着受了他一击而只是震动的皇城大阵说道。 他御使着十分霸气剑,一次又一次地往大阵砸去。 城内的城民受惊,再次吓得瑟瑟发抖。 看着屡受攻击的大阵,宁棋象脸色微白,心中暗道为何这二人还全须全尾的,一点事都没有?周峰主不是已经去往裴国了吗?莫非是双方的行径错过,没有碰上? 想着,他便试探着怒喝道:“我宗的周峰主等人今日已经来到中土寻觅尔等,尔等识相的话便快离去,否则,他们很快会再回来这里,届时尔等一个都跑不掉!” 许乐乐笑了,“周行言?我们在来这里的路上已经碰到了。” 宁棋象一怔,脸色再白一分。 碰到了,但是眼前二人还好端端的,那即是说,吃瘪的是周行言? 他愕然道:“他们……” “呵呵,被我打回去了。” “这……不可能!如若你们真的遇上,你怎可能毫发无伤?!且不说周峰主也是九境,还有……还有……” “还有太上长老?”许乐乐替他说道,“他死了。” 宁棋象内心一震,吃惊不已,心中强行提起的那口气顿时泄掉。 青螭剑宗两名九境,一名八境,一死两伤都无法奈何眼前的九境? 此人,到底是有多强?! 宁棋象心生绝望,今日似乎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不过,他也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即便如此,尔等、尔等也不要放肆!我已经传讯回宗门以及无衍仙宗,他们很快便会到来,届时,在两大宗门的合围下,尔等也必死无疑!” 许乐乐挑了挑眉,说道:“那倒是有点麻烦。” 说着,十分霸气剑光芒大绽,更为迅勐地落在皇城大阵上,发出了一声远超方才的巨响。 由金线编织链接的大阵,突然绷断了数条。 金光四溅散落,在夜幕中炸开,真如同焰火一般璀璨。 宁棋象哑然,眼睛瞪大,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威胁只会适得其反,更加激发对方的凶性。 他张了张嘴,不敢再多说话了。 旁边,苏憾却忽而陷入沉吟。 片刻后,他突然伸手,阻住了许乐乐,说道:“等等。” 许乐乐怔然,扭头疑惑地看过去。 苏憾凑过去,与他耳语了几句。 许乐乐微蹙眉头,随后看向下方,想了想也点点头,接着便收起了剑,不再攻击皇城大阵。 苏憾伸手一点,将洞天内的青螭剑点出,并交给了许乐乐,旋即便突然展开身形,离开皇城上空,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许乐乐突然收手,让城池里的人皆愣了愣,尤其是宁棋象和周全武。 后二者相视一眼,看着消失的苏憾,不知发生了何事。 难不成是方才的威胁起了作用,让对方有所忌惮?所以赶紧逃跑了? 可那九境手持青螭剑,哪里有要跑的意思,分明是在守着他们啊。 不管怎么说,能得片刻喘息,宁棋象内心狂喜,他正愁没有方法拖延时间等待援手到来呢,对方反而主动停手了,正中他的下怀。 城民们则惊惶地纷纷躲回屋内,与家人抱成一团,祈祷着厄运不要落到自己头上来。 许乐乐望着皇宫的宁棋象二人,趁着此时的空档,便问道:“你们何时与摧心阁勾结的?而且,为何与他们勾结? “我想不通,你们费那么大劲为他们筹集血炼丹是为了什么?修行者服用血炼丹,于修为上虽有一时之功,但也会致使自己血气斑驳,轻者将在某个境界无法再进一步,重者爆体而亡,而且一旦服用,便会不为东仙境所容。 “可是,你们身上也没有服用血炼丹的痕迹。那么,为他们筹集血炼丹,你们到底图什么?” 许乐乐十分疑惑。 下方的宁棋象二人,身上气息并不斑驳,还是中正醇和的修行者气息,明眼看去,他们并没有服用过血炼丹。 那这场战争,真就是不图回报,只为摧心阁做嫁衣么? 宁棋象紧抿双唇,对于许乐乐的话,没有一丝要回应的意思,只是说道:“莫再泼脏水了,我等行得直站得正。” 许乐乐呵呵笑了,“亏你说得出口。” 他轻哼一声,清了清嗓子,向下方的城池说出了自己今日在豫相城外的所见所闻。 裴国境内的惨状。 大周将士们被迫举起屠刀的崩溃、自责。 还有摧心阁如同对待牛马一般对待将士的事情。 一律说了出来。 在他的讲述中,整座城池渐渐安静下来,陷入沉默,似乎都在聆听。 许多家户中,有些年纪较小的幼童,问娘亲那个声音说的是真的吗,自己参军而去的爹爹,真的在经历这些事情吗? 可回应幼童们的疑问的,也只有沉默。 她们、城民们,也并不知晓外头的将士的详情。 平日,他们只从皇宫里传出的捷报,得知自家铁蹄又踏破了哪座城池的城门,大获全胜。 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 而且这次战争中寄出的家书,从没有收到过回信,与以往相比也是大大的不同了。 于是一时间,大周皇城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他们都在想着许乐乐说的话。 而许乐乐说完之后,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微微阖眼调息,拿着青螭剑与十分霸气剑镇在皇城的上空。 夜色中,时间悄然流转。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许乐乐睁开眼睛望向东方,目光一凝,手中的青螭剑紧了一紧。 片刻后,宁棋象也若有所感,登时掠上半空,同样望向东方,面上露出惊喜之色,说道:“哈哈!来了!都来了!” 他心头的阴霾,顿时间一扫而空,并幸灾乐祸地望向许乐乐。 看到后者神情凝重,他甭提有多畅快了。 不多时,五道身影急掠而至。 进入许乐乐的神念范围后,他便已经认出,有三人身着青袍,那正是青螭剑宗的人。 领头者,是青蜂峰主仲树。 其身后是接替陆森的新任破法峰峰主严遥,后者据说初晋九境不久,但也同样战力强悍。 第三人则是其宗内的八境长老。 另两人身着黑白相间的袍子,自然便是无衍仙宗的人。 为首者是九阳阁阁主季谨闲,同样是九境的修为,在其身后,跟着一名七境的长老。 五道身影转眼便来到了皇城的上空,散发着令人心惊的灵气波动。 整片夜幕,星星似乎都停止了眨眼,被来者们的气息所冻结。 许乐乐舔了舔嘴唇,脸上没有一丝玩笑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认真。 又是三名九境齐至,饶是他,也颇感压力十足。 …… …… 第五十章 证据 面对齐至的三名九境隐隐传来的压制之感,许乐乐似乎能够体会到一丝师兄当年在魔莲源种的争夺大战中所面对的场景。纭 当时师兄一人独对仙魔两道九境汇聚的整座修行界,一剑挑翻了所有人并全身而退,震撼了世间,每每想到此事,他都觉得心驰神往。 如今自己面对三人,便已觉得有些吃力,何况今日连番大战,状态已经不是很好。 他警惕地看着来者们。 仲树同样戒备地看着许乐乐。 他们一行三人,早在两个多时辰前便已经收到了周行言二人的传讯,费长老殒命的事情让宗门震动的同时,宗门得知敌方状态不佳,也赶紧派出了新的人出来。 打铁,必须趁热。错过今日,以后说不定又失去了他们踪影了。 还未出东仙境,便碰到了往同个方向前进的无衍仙宗二人,双方一碰头,才知道目标竟是一致的。纭 通过仲树的讲述,无衍仙宗的季谨闲阁主知晓敌方战力的恐怖,顿时心惊不已,毕竟大周的求救信里,只说了有九境来袭,并没有说具体的战力如何。 若没有遇到仲树,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前去,不知得吃多大的亏。 不过此刻他们两宗联手,应该问题不大了。 皇城上空,季谨闲瞄到对空那道身影的右手中,拿着的竟然是青螭剑,他不禁看直了眼睛。 神情异常慎重,他斟酌着开口道:“我乃无衍仙宗九阳阁阁主,季谨闲。阁下是谁?堂堂九境绝巅,为何来此欺压我宗庇护的大周?” “三人宗,初八。”许乐乐说道。 “三人宗?”季谨闲皱了皱眉,感觉有些熟悉,可却又想不起那座高品仙宗是叫这个名字。纭 仲树已从周行言的传讯中提前知晓了此事,此时并不惊讶,只是疑惑苏憾的身影不在此间,那是去了哪里?而且竟然连青螭剑都交给了眼前的初八仙人。 不过这样更好,因为凌恒仙人的关系,他也不想太为难苏憾。这一次,只要将这初八仙人与青螭剑一起带回宗门便好。 至于那苏憾,希望其好自为之。 季谨闲经过后方长老的提醒,才有些恍然,想起了为何会对三人宗有耳熟之感。 那正是苏憾的宗门。 拜苏憾前几年在无衍仙宗逗留过一段时间所赐,自家门下的弟子们好像打了鸡血一样修行,整座宗门显得很是欣欣向荣,他还记得,自家宗门的弟子好像称呼前者为……什么来着?好像苏师? 足见弟子们对那少年的尊重,所以他对苏憾,好感多过恶感。纭 青螭剑宗与三人宗的恩怨,他此刻也门儿清了。 前者暗中软禁苏憾,自称初八的九境与仙痕打上其山门救人,闹出震动修行界的风波,这才让双方结下了难解的恩怨。 他看了看青螭剑宗的人和初八仙人,沉声说道:“你们两宗的恩怨,我不会插手。但你若是要对大周出手,也休怪我宗不客气。” 许乐乐撇了撇嘴,故意把话说得夸张道:“无衍仙宗自诩仙宗之首,没想到羽翼还包庇着魔修呢?” 仲树神情一凝,他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在来到这里后只是神念锁定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听到许乐乐突然扣了这么一顶帽子,季谨闲果然愣了,说道:“魔修?这与我无衍仙宗有何干系?你莫在这里胡言乱语,毁坏我宗的名声!” “若今日拦我,你们两宗便都别想有什么好名声。”许乐乐神色不改,抬头挺胸说道。纭 站在大义的一方,他底气十足。 宁棋象脸色“刷”一下白了,急切地说道:“此人最善妖言惑众,血口喷人,莫再与他废话,诸位快将他打杀了吧!” 他脸上的神情看着急得不行,恨不得仲树等人一来到之后,二话不说便开打才好。 还聊天?聊得越多,此事便越难掩盖住! “我宗如何行事,与你何干?”季谨闲皱眉轻喝,他本就不喜青螭剑宗的人,哪里听得进那长老的指挥。 不过那长老的急切,倒是让他觉得有些猫腻,他看向许乐乐,沉吟着问道:“那你便说说,今日为何不能拦你?” 下方的宁棋象和周全武闻言,脸上血色褪尽,并在心中疯狂地思索推脱之法。纭 许乐乐今日已是第四次讲中土之乱的事了,此时娓娓道来,更是条理清晰,言简意赅。 听完之后,季谨闲脸上已是十分凝重,并霍然转头看向下方的周全武二人,眼神似乎能够透出无尽的热意。 周全武汗珠滚滚,脑袋极速运转后,向仲树等人说道:“此人一派胡言!不可信之!中土之战,乃正常的王朝战争,此人是敌国——也就是裴国所请来的帮手,此时只是为了师出有名,才在大周身上安下了莫须有的罪名!” 他转向许乐乐,忍着头皮发麻的不适,喝道:“任你舌绽莲花,但空口无凭,你又有何证据证明呢?!” 一时间,所有目光看向许乐乐。 是啊,你一直这样说,但也一直都是停留在口头上的讲述,证据呢? 仲树同样目光灼灼地看着许乐乐,可以说,后者接下来回答,十分重要。纭 若给出证据,证实是魔修作乱,那确实如眼前之人方才所说,此时拦他便是助纣为虐。 但若给不出,那便是在诬陷大周了。不管是他们青螭剑宗还是无衍仙宗,都可以直接向那九境出手,将其镇压。 可所有人看了那道方才还言辞振振的身影许久,后者却一言不发了。 耐心在等待中一点点被消磨,最后,季谨闲冷哼一声,说道:“那便是没有证据了?” 他双手负后,仙灵之气悄然翻涌,半空隐隐掀起一股股热浪,“没有证据,那就是诬陷,就是无理取闹了,既然如此,休怪我等出手将你镇压了。” 仲树与新任破法峰峰主严遥同样眼神冷厉,既然如此,那便直接开始算账吧。 仙痕乱青螭的旧账,还有费长老的新仇,一起算。纭 二人微握手掌,各自的佩剑陡然出现在其手中。 刹那间,热浪翻涌的夜幕掺杂了锋利剑意,并全部剑指许乐乐。 三名九境浓烈如实质的战意中,沉默的许乐乐回头看了看裴国的方向。 师兄,还没来。 他抿了抿嘴。 那便没办法了,打便打吧,先与他们周旋,想办法拖延时间吧。 他紧握手中的青螭剑,仙灵之气也开始涌动起来。纭 又一场九境大战,一触即发。 可便是此时,场间四名九境的气息齐齐一滞,并同时转眼看向方才许乐乐看去的方向。 也就是先前苏憾离去的方向。 在他们神念范围的边缘,一缕熟悉的气息闯了进来,并往他们这里极速掠来。 …… …… 第五十一章 愕然 感知西北方来的那熟悉气息,许乐乐松了一口气。 师兄先前让自己停手,不要攻破皇城大阵,是因为他听到宁棋象二人说传讯给了青螭剑宗与无衍仙宗,而后二者也一定正在赶来的路上。哪怕他们能在对方来之前就杀掉宁棋象二人并从容离去,但终究是会被对方找到裴国去的。 与其纠缠不清,倒不如在这里做个了断。 自己二人是为了平息中土之乱而来,大义在自己这边,对方作为东仙境受人敬仰的两大超品仙宗,在这种情况要对自己二人出手、加以阻拦,就要掂量掂量能否承受世间的唾弃。 而要当面对质中土之乱的事情,自己二人手中没有留什么证据,很容易被对方倒打一耙。 所以师兄才阻止了自己,并说要去一趟豫相城。 本还想着一边打架一边拖延时间等师兄,没想到师兄回来得十分及时。 许乐乐面色轻松,扭头向眼前的几人说道:“不是想要证据么?此刻便给你们送来了。” 仲树与季谨闲气息一滞,迟疑片刻后才散去,而严遥则是目光微凝,与前二者一起望向西北方裴国的方向。 宁棋象原本见半空中的四名九境剑拔弩张,心生欢喜,觉得只要将那初八仙人镇压杀掉,后续的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此时见他们又突然间收敛了气息,同时望向一个方向,他不由得一愣。 宁棋象的神念范围远没有九境们那么宽广,所以不知晓他们察觉到了什么,他随之远眺过去,心中突兀浮起先前苏憾离去的身影,不详的预感突然越来越强烈。 很快,他的神念也感知到了西北方的动静,童孔一缩。 果然是苏憾,而且,不止其一人。 而随着苏憾越来越近,宁棋象的心也越往下沉去。 不多时,数颗小黑点遥遥出现在极远处,并渐渐清晰。 苏憾御空在前,用灵气卷着数名神情慌张的凡俗正一起掠来。 他身后数人身着软甲,正是大周军队的衣袍制式。 离近后,城内壮着胆子在外旁观的人仔细辨认了一下苏憾身后的数人,有人惊愕说道:“是陈方堂副将!不对,应该是将军了!听说他在行伍过程中,代替了战死的李簿将军上位了。” 另外的几名兵卒,兴许是职位不高,就没人认识了。 除这数人之外,苏憾手中还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尸体。 皇宫殿前,周全武此时已是脸色煞白。 他早已认出曾乡和苏憾手中那具尸体,正是此时在攻打豫相城的那一路大军的将军与修行者。 他心中的不祥预感,成真了。 自己早前传讯给各路大军,让他们不要再屠城,并且让随行的修行者先行离开时,只有豫相城迟迟没有回复…… 苏憾掠空而至,停在许乐乐身旁。 在他发间,初九气喘吁吁地,心道等此事完结,一定要让苏憾多给它买些糖葫芦才行,这样才能不枉它耗尽吃奶的力气,带着苏憾在豫相城和大周皇城之间来回奔波。 真龙极速,可比苏憾的速度要快太多太多,所以才能及时地赶回来,并在进入九境的神念范围之前,再躲回苏憾发间。 苏憾向许久未见的仲树点头致意,后者蹙了下眉,没有回应。 仲树目光凝视着那白袍少年,露出一丝极为惊讶之色,似乎因为对方的境界而感到吃惊。 毕竟,每过一段时间见到那少年,其境界都有飞速的进展,此时更是到达了五境的修为。 对方这般进境,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修行界至今为止最为惊才艳艳的人——无迹天魔。 而眼前的苏憾,与无迹天魔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次见面,仲树都会为六七年前没有将苏憾收入宗门而叹息不已。他叹了口气,眼睛在后者身后的几名大周将士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少年手中的那具尸体上。 “此魔修……”仲树微微皱眉道。 修行者死后,吞下的瞒天珠也会逐渐失效,所以已经是能看出那摧心阁长老的魔修身份。 “摧心阁的长老。”苏憾澹澹说道,“先前吞下过瞒天珠,伪装成仙缘篇的修行者跟在大周的军队里,在每次战后屠城,收集凡俗精血,并毁尸灭迹消磨痕迹。如若不信,问他们便是。” 苏憾让开身形,将带来的几名大周将士推前去。 仲树与季谨闲相看一眼,并用询问的看向那数人。 被城民认出身份的陈方堂将军脸色微白,似乎不习惯身处高空,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这位少年仙师所说的,皆是实话。此人,确实乃一路与我等同行的修行者,只是,在少年仙师二人将他杀死前,我们也不知晓他竟是魔门之人。先前每次战后屠城,他都要独自在城内待一段时间,我们也不知道原来他是在做那些事情。” 仲树等人已是面色铁青。 苏憾则继续从摧心阁长老的尸体上拿出一个储物袋,转头向陈方堂问道:“是这个吧?” “是这个。”陈方堂仔细看了两眼,并十分认真地点头,“在屠城后,我都会见到他拿着这个储物袋。” 苏憾点点头,用灵气将储物袋御向仲树,将手中的尸体随意地外城外扔去,反正它已经尽了它的最后一点价值了。 仲树接过储物袋,入手之后,只觉得这古朴袋子沉甸甸的。 苏憾轻轻向他扬了扬下巴,说道:“将它破开吧。” 仲树沉吟片刻后,神念陡然探入储物袋,强行碾碎了原本附着在上的那长老的神念禁制。 而后,打开。 紧接着,一股浓郁的血气从袋中冲天而起,向四处散溢而去。 袋子里,装着满满的血炼丹。 血气极为庞杂,稍微一看便知是由凡俗精血所炼成,而且数量十分庞大,光是这一袋血炼丹,便不知要死多少凡俗才能炼成。 仲树眼底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意,看向下方的宁棋象与周全武二人。 宁棋象和周全武脸上血色尽失,看向自家峰主严遥,嗫嗫道:“他……他们……” 苏憾没理其他人的反应,手搭在陈方堂的肩膀上,说道:“将你们的遭遇一一说出来吧。” 陈方堂露出痛苦的神色,最终还是吸了口气,缓缓将这一路行去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苏憾的灵气通过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流转过去,将他的话语传遍整座大周城池。 陈方堂讲完后。 苏憾把手搭在另一个将士身上,让他继续讲。 然后,再下一个。 接下来的片刻时间,诺大的城池中唯有他们充满痛楚的声音在回荡。 在最后一名将士捂着脸,声泪俱下地哭诉“我们也不想这样做,我们也不想这样做啊!”后,城内城外,皆是一片死寂。 良久之后,城内才有人颤抖着声音,看着许乐乐喃喃道:“那人方才说的那些话,竟然都是真的?” “我们的大军,竟然……” “……” 苏憾看着仲树,澹澹说道:“但凡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宗之人,愿意走下云端,走到任何一支大军里去调查,去看一看凡俗们正在经历的事情,此事都不会被掩盖了数月之久,使得生灵涂炭。” 他又看向季谨闲,“自己庇护的王朝行天怒人怨的屠城之举,而且一连屠了数月,你们却不管不顾,连看一眼的举动都没有。怎么,凡俗的命在你们看来,便是如蝼蚁一般不受重视么?” 季谨闲脸色渐红,臊得发烫。 仲树则抿着嘴,一言不发,侧头凝重地看着身旁的严遥。 “严峰主,你们破法峰对此,有什么解释?”他压抑着怒意说道,“勾结魔门的宁棋象,是你破法峰的人,战争尹始遣来大周查看情况的人,也是破法峰的人。而你们得到的结论,是‘王朝争霸,一切正常’?” 隐隐地,仲树露出了戒备严遥的意思。 严遥则是脸色铁青,眼睛冷冷注视下方的宁棋象和周全武。 宁棋象二人原本是十分紧张地盯着严遥的,此刻见他看来,其眼神冰冷无比。 二人怔然地张了张嘴,神情瞬间灰败。 宁棋象看向仲树,说道:“仲峰主,我……” 下一刹,苏憾霍然低头,愕然看向宁棋象二人。 旋即,惊变突起—— “叱!叱!” 一道流光忽而自宁棋象二人身后亮起,并从后脑勺刺入,接连穿过他们的头颅! 他们的神魂,在流光掠过之后,亦是骤然四分五裂! 第五十二章 城池的怒吼 突然的变化,让得所有人都是童孔一缩。 宁棋象则是童孔逐渐涣散,脸上残留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瞪着上空。 周全武感受着生机的迅勐流逝,震惊恐惧之余,一股愤怒和不甘也涌上心头。 他想不通,为何他已经如此拼命地力争上游,却总是无法得志? 从小到大,治世经略也好,权谋也罢,他都涉猎颇深,为的便是争一争皇位。 他有野心,有能力,朝中大臣有不少人暗中支持他夺嫡,并投靠了他,成长极快。 但太子站在他的前头,将他一次次打压,不仅如此,贞元帝亦明里暗里地为太子剪掉自己的羽翼。 在一次争斗中,他输得一塌湖涂,连他母妃也成了那次斗争的牺牲品。 于是,他只好暂且离开皇城,转去东仙境修行。 一是为了让太子对自己减少戒心,二是想借助青螭剑宗的势,有朝一日向太子复仇。 可进入了青螭剑宗,宗内又来了个裴温书压他一头,宗外还有更惊艳的苏憾,他再次泯然众人。 强烈的不甘,让他面对摆在身前的改良版血炼丹时,毫不犹豫地服用了下去。 从那天起,他以为自己走上了康庄大道。 却没想到被苏憾那档子事牵连,灰熘熘地回到大周。 虽然留在大周不走是得到过指示的,心中还是不免心灰意冷。 接到“收集大量血炼丹,手段不限”的命令时,他内心大喜。只要完成此事,他不仅可以回到宗门受重用,还能服用更多血炼丹,以更加强大的姿态站在那群所谓的天骄面前。 于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当即控制了贞元帝,悍然发动了中土之乱。 原本是一切顺利的,但…… 又是裴温书! 又是苏憾! 扰乱了计划! 打碎了自己的康庄大道! 甚至让自己送了命! 弥留之际,他的忿恨甚至没有倾泻在杀他的人身上,而是紧紧盯着夜幕中的白袍少年。 “噗通,噗通。” 两声闷响,宁棋象和周全武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后者更是眼睛牢牢锁定了苏憾,死也不瞑目。 苏憾对其眼里的仇恨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与周全武根本就没什么交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也就今日营救裴温书时才正面碰撞了一次。 此刻,他内心毫无波动,只觉得周全武虽然死得突然,但死有余辜。 他的视线转向那道流光,眯了眯眼。 便见那流光在骤然暴起杀完人后,向皇城上空游去,并且…… 来到严遥的身前。 严遥伸手一抓,流光敛去,现出一把寒芒毕露的古朴的小剑。 他依旧冷冷地看着宁棋象二人的尸体,眼中的杀意这才一闪而过,另一只手五指紧紧合拢,将一枚令牌捏为齑粉,散逸出与皇城大阵相似的气息。 苏憾心中恍然,对方能够悄无声息地将那把小剑送进皇城大阵,靠的应该是此物。 众人的目光,于同一时间汇聚到严遥身上。 惊愕、诧异、不解皆有之。 仲树心中迅速转过诸多念头,最后看着严遥肃然道:“你在……干什么?为何向他们动手?” 严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宁棋象与周全武勾结魔门,戕害百姓炼制血炼丹,其罪当诛,杀了他们有何不妥? “仲师兄不是想破法峰给你一个说法与交代么?这便是我峰的交代,而且,这也是我峰给大周王朝的一个交代。” 他看向下方城池,振声道:“周全武已经伏诛,这场中土之乱,便止于此!” 城民们懵然之后,这才知道三皇子周全武竟然已经死了,顿时发出阵阵惊呼声。 满朝文武官在他们各自的府邸内,闻言后也流露出了不同的反应,长舒一口气的有之,快意的有之,堂皇失措的也有之。 严遥没有理会城池里各方人马的反应,复看向仲树道:“破法峰出现害群之马,也是我监管不力造成,我难辞其咎,日后我自会向宗主请罚。不过在此之前,需将藏在宗内的余孽都抓出来。 “今日回去之后,我也会亲手将先前前来巡查的杜长老押去明镜峰进行审问,并严查此事。” 他说得异常认真,从各个方面都堵得仲树内心一滞。 仲树蹙眉看了他片刻,说道:“留他们一命,兴许也能从他们口中再撬出什么话来。你这般行事,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些……” 话中有话,在场的众人都听了出来,眼神如看戏般在仲树与严遥身上转来转去。 严遥沉默了半晌,垂眼道:“听闻我峰内出现这两名败类,我一时压制不住,怒气攻心之下才愤而出手,抱歉了,仲师兄。不过,宗内的杜长老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我们回宗之后,再审问他也是一样的。” 仲树抿唇不语,对方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既然对方服软,那有什么事情,便回宗再说吧。 想罢,他向严遥点头,“那便希望严师弟能给宗门一个真正满意的说法。” “自然。”严遥点点头,旋即把目光放到苏憾二人身上,说道:“不过……我们此行的目的还没有完成。” 许乐乐先是一怔,而后撇了撇嘴嗤道:“实力不怎么样,转移话题倒是有一手。” 仲树和季谨闲面色复杂地重新看向苏憾二人,神情带着一丝尴尬。 尤其是季谨闲,此时哪里还有出手的理由?大周在他们的羽翼下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甚至还得尽快与大周皇室撇清关系才行,省得影响无衍仙宗的名声。 青螭剑宗倒也还有出手的理由,但此时自家宗门已经灰头土脸,出手总觉得有些没底气。 仲树还在踌躇犹豫,旁边的严遥可没有耽搁,其仙灵之气散出,直通天际,夜幕中的云团深处隐有闷雷声响起。 城池中的人们听闻雷声,再看去时,只觉得夜幕尽是肃杀之气,隐隐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便渐渐安静下来。 看了片刻,才发现那自称青螭剑宗的人,要对那白袍少年二人出手。 回想起陈方堂将士的遭遇,以及方才的种种,不知为何,他们心中浮起一股燥意。 原本他们以为白袍少年二人是敌国之人,是要来杀他们的,所以一开始才十分恐慌。 可到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二人是为了带来真相,为了救中土、救大周将士于水火的,立场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而且,在知道中土战争是魔修作祟后,他们对战争的看法也陡然改变了,因为性质与王朝争霸完全不同。 这点大义与对魔修的同仇敌忾,他们还是具备的。 毕竟如若没有他们今日前来闹出这等风波,停止战争,那说不定等魔修杀光了裴国和北岳的人后,转过头来要杀的,便是大周自家的人了!以魔修以往那灭绝人性、视凡俗如蝼蚁的行径来看,如果没有加以阻止,出现此事的可能性很大。 因此,他们内心对那白袍少年二人的看法,已经从带来死亡的敌人变成了阻止战争的英雄。 而此刻,青螭剑宗几人要对这两名英雄出手? 大周皇城沉寂片刻,随后,一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陡然从城中的某个角落响起:“滚!不许对他们出手!” 也不知此人是哪来的勇气,敢对半空的九境绝巅喊出这样的话的。 仲树和严遥,脸上都露出愕然。 令他们更没想到的是,那一声怒吼如砸入水池的大石,引起了更大的涟漪。 于是,更多的怒斥声随之响起。 “就是!给我们滚!我大周将士饱受折磨,中土被魔修搞得生灵涂炭的时候,你们这些所谓的仙宗在哪里?!” “不要对他们出手!你们不配!” “滚啊!” “……” 诸多愤满的大喊此起彼伏,如同城池在怒吼。 听得这些维护自己的声音,苏憾和许乐乐相视一眼,有些意外。 第五十三章 服软 苏憾二人倒是没想到,方才对他们二人还怕得要死的城民们,此时竟会出言维护。 不过从他们的言语中略一思索,也想通了他们心态变化的关节。 “若不是那少年二人,我们不知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不在,现在却跑出来要对他们喊打喊杀,你们怎么好意思?!” “不许对他们出手,快回你们东仙境去!” “……” 城池中,愤慨的声音还在继续。 许乐乐面带些许幸灾乐祸地看向严遥等人,当然,他没有放松警惕,毕竟若对方脸皮够厚,无视民声直接动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甚至,对方若是心狠,说不定会向敢对他们不敬的凡俗们动手。 果然,便见严遥的脸色铁青无比,目光下垂,看着大周皇城。 哪怕是在东仙境,都没有修行者敢对他如此不敬,可下方的凡俗蝼蚁们,竟然出言不逊。 他心底深处隐藏了一股杀意,眼神冰冷,与方才突然暴起杀掉宁棋象二人之前的神态一模一样。 这股杀意隐藏极深,凡俗们与寻常修行者或许察觉不到,但半空中的苏憾、以及其余九境绝巅都留意到了。 季谨闲心中诧异,思索间,仙灵之气也悄然散开。 矛头所对,不是下方的凡俗,甚至不是苏憾二人,而是青螭剑宗二人。 无衍仙宗的立场十分简单,一开始来此,只是要阻止苏憾破皇城,可既然知晓大周皇室背着他们与魔门勾结,他们当然不会袒护大周,说不定在苏憾破城的时候,还会为其叫一声好。 而苏憾一方与青螭剑宗的矛盾他更不会管,所以他们此刻,与苏憾二人并没有什么非得你死我活的局面。 反而是严遥二人若敢对凡俗出手,他既然在此,就有责任阻挡。 季谨闲心里隐隐还有些期待严遥出手,因为那将预示着青螭剑宗在世间的名声,真正跌至谷底! 仲树一惊,没想到在会在严遥身上看到对凡俗的杀意,在这个刹那间,他忽而觉得眼前的严师弟变得有些陌生。 他皱眉,言词凌厉地轻喝道:“严遥!你想做什么?” 严遥沉默且冷漠地看着城池,下方吼声依旧。 片刻后,他才挪开目光,那缕对城民们的杀意消散不见。 城民们不知道,他们方才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见状,仲树松了口气。 季谨闲收回仙灵之气,内心有些遗憾。若能抓到青螭剑宗的峰主滥杀无辜,那就有许多文章可以做了。 苏憾和许乐乐则是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对方的神念与杀意还锁定着自己。 “仲师兄多虑了,我怎会对凡俗出手,只是针对那二人的杀意还没来得及调整罢了。”严遥神色自然地说道,“那依仲师兄多看,此时我们当如何?不过,我们仙宗行事,何须在意凡俗的看法,是吧?” 仲树看了他半晌,欲言又止。二人都是峰主,在宗内的地位其实相差无几,加上陆森当了宗主后,破法峰的底气尤其足了不少。 待回宗门后,再让陆森与他说更有用。 仲树心中把这个包袱甩给陆森后,最终便没说什么,只是针对他的第二个问题说道:“别忘了,你我皆从凡俗而来。” 他看向下方怒气涌动的城池,“不仅你我,宗门的弟子们、古往今来的大修行者们,皆是如此。我等凡俗时听得青螭剑宗的威名,踏入修行路时才选择进入其中。我问你,千年前你入门时,若宗门在世间的风评极差,你还会选择青螭剑宗么?” 严遥沉默不语。 “倘若宗门不得人心,留在凡俗间的只有臭名,那以后的人再踏上修行路,青螭剑宗便不再是第一选择,到那时,便是宗门走下坡路的开始。 “行事不计后果,那是魔门所为。”说到这里,仲树瞟了严遥一眼。 “依仲师兄多言,我们今日只能放过他们?”严遥看着苏憾与许乐乐,神色不善,不太甘心。 “今日便到此为止,我等修行者寿元长久,不必急于一时,以后,总会再碰上的。而且我们如今知晓那九境的身份乃三人宗宗主,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仲树沉吟着说道,“再者,我们还要立即回宗,处理杜长老、清除与魔门有勾结的人,此事更加耽搁不得。” 严遥眯了眯眼,心中知晓仲树说到底就是不愿对苏憾出手,什么“凡俗的看法”不过是漏洞百出的借口,因为就算真的在意城中之人的眼光,那暂且退走,在苏憾二人回去的路上伏击他们,也一样可以。 可仲树也拿杜长老的事情暗中给破法峰的压力,掣肘自己,他也没什么辩驳的余地。 半晌,严遥才收起了他的剑,冷冷地盯着许乐乐,说道:“待我宗内事情尘埃落定,我会去三人宗寻你,希望你到时候还在。”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许乐乐轻哼了回去,明面上毫无惧色,心中快速盘算是不是要在元阳仙宗闭个长关了,不然人家来了自己却不在的话,还以为是怕了才避而不见。 仲树深深看了苏憾一眼,说道:“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莫浪费了凌师兄当时助你逃出宗门的苦心。” 说完之后,他便与严遥以及另一名长老往来时的方向退去。 三人离开这里后,底下的城池骤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许乐乐望向季谨闲,说道:“你们呢?还打么?” 季谨闲沉默片刻后说道:“大周与魔门勾结,也有我无衍仙宗失察之责。待我回去后,也会与宗内禀明情况,商讨如何处置大周一事。” 他正欲离去,身形却突然一滞,并低头往皇城大阵看去。 他想了想,往城池招了一下手。 城池中央,也就是皇宫所在的地方,突然有一座宫殿被掀翻,一枚金色令牌呼啸着往季谨闲的手飞去。 与此同时,皇城大阵陡然崩塌破碎,将城池露了出来。 “我宗的阵法,大周已不配使用。”季谨闲澹澹说道。 说罢,他便携着身后的长老一起离开了此间。 估计任谁也没想到,青螭剑宗与无衍仙宗各自都服软了,来时势汹,去时却不管怎么看都有点灰熘熘的感觉。 夜幕中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此时却空寥寥地只剩下苏憾二人的身影了。 第五十四章 收尾 青螭剑宗与无衍仙宗等人离去后,大周皇城也逐渐安静下来。 欢呼褪去后,有一股迷茫笼罩在城池上空。 原以为可以一统中土的战争,竟是一场梦魔,如今梦醒了,回头再看是遍地鸡毛,甚至还触怒了无衍仙宗,被人家收走皇城大阵。 此刻的皇城就是不设防的状态,随便一支大军进来,都能轻易攻破。 他们一时间有种赤身站在荒野中,四周皆有危险埋伏,却无人再能保护他们的感觉。 危机暂解,许乐乐将青螭剑还给苏憾,也收起了自己的剑,轻松道:“此间事了了,我们先回裴国?” 苏憾摇头说道:“不能舍下这个烂摊子不管,还有事要办。” 他低头,向下方的城池说道:“当今皇帝心神被魔门所摧,哪怕魔门退去,他应该也已经疯了,无法再当一个正常人。你们推举新的皇帝也好,用其他方法管理王朝也罢,随你们自己定夺。 “还有,将各路大军此时的位置告诉我们,并且关闭城内的天机阁,不许传讯出去。” 苏憾转头看向许乐乐,说道:“布下大阵,所有人不能出去。” 许乐乐此时也知道他想做什么,闻言便飞上高空,手指朝下,围着大周皇城地界划了一个圈。 圆圈立地起了一道光幕,如高耸的城墙般将城池隔绝起来。 城民们不明所以,有些惶惶。 “不必惊慌,待我二人清理完各路大军中的魔修,此阵自解。”苏憾向下方说道。 知晓他的用意后,城民们果然配合地安静下来。 那些魔修胁迫大周军队,是该要让其付出代价了。 苏憾与许乐乐落在皇宫中,很快,便有人为他们呈上了各路大军的详细位置,甚至记载了随行的修行者是谁,修为几何。 许乐乐看着名单,说道:“七境的很少,六境、五境的居多。师兄,如何安排?” 苏憾想了想,“兵分两路,你往北岳,我往裴国。五境的魔修我可轻松击杀,就算碰到六、七境的,初九也可以出手杀之。” 许乐乐点点头,有初九在,确实可以应付绝大多数的修行者了。就算有应付不了的,直接开熘就是了,初九的速度与九境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人简单地打算完毕后,便先后离开了皇宫,各自往裴国与北岳掠去。 许乐乐离去前,还保险地去天机阁单独再设下一道阵法,防止有人走漏消息,通知大周军队中的魔修。 …… 对苏憾来说,这一夜过得很是漫长。 他奔波在夜色中,如死神一般到处收割生命。 初九在无人的时候便现出真身,带着他在裴国的版图中穿梭,幸亏有大周皇宫提供的各大军的驻扎点,位置十分精确,省去了他寻找探查的功夫。 基本上,每到一处驻扎点,随行的如果是五境的修行者,他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身首异处。 遇到六境以上的,苏憾也会将其引到半空,在其他人目力不可及的时候,才让初九直接出手,不,应该说是出嘴,直接咬掉了对方的头颅。 因为时间紧迫,苏憾每次杀完魔修,取走其身上的储物袋后便直接离去,没有与领军之人说什么,所以他行过之处,皆是人心惶惶,不知此次夜袭到底怎么回事。 当然,各大军的将士们在随行的魔修死后,内心皆觉得被解开了枷锁,慌乱之余,更多的庆幸。 苏憾花了整整一夜,在初九媲美九境的速度下,跑遍了裴国版图里的大周军队的驻扎点,将摧心阁的魔修杀光。 直到黎明破晓时分,他才回到了大周皇城。 在他回来之后不久,许乐乐也回来了,在其身上,带着一股澹澹的血腥味。 许乐乐神色轻松,这一夜对魔修的屠戮,算不上什么难事,毕竟魔修与他的境界差距太大。 他就是简简单单地从北岳西部砍到北岳东部,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的,对方就没了,一路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回到大周皇城后,他甚至觉得有一点点困。 许乐乐挥手解除了困住大周与天机阁的阵法,并在早朝时间在上元殿与苏憾一起见了满朝文武。 文武百官一个个跟过年似的,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喜色,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半点没有昨晚一夜没睡的困顿。 先前周全武钦定的方丞相,以及这两个月来不遗余力辅助发动战争之事的大臣,一个都没有露脸,称病不来。 苏憾二人与大周百官说了一声其大军中魔修已经都死光,可以传讯过去召回军队了。 满朝文武当即喜笑颜开。 在齐声的道谢声中,苏憾二人御空而起,往裴国的方向掠去。 二人走后,一道道命令在上元殿中有序地传出。 立储、召回大军、抄周全武余党的家…… 大周皇城内,再次掀起一股轰轰烈烈的风。 而散落在北岳和裴国的大军,在接到皇城的传讯后,这才知晓昨夜发生的惊天大变,以及知晓了这一次战争的真正目的,而且昨晚一闪而过便带走随行修行者的人,竟是来拯救他们的。 铁骨铮铮地军伍汉子们得知所有的事情后,纷纷扔下手中的兵器,仰天长吼,心中因为不再受制那残暴的魔修而痛快不已,同时也为死在他们刀下、被制成血炼丹的凡俗们,有着深深的愧疚。 大周军队们在接到传讯后,便都立即拔营,班师回朝,动作之迅勐干脆,让裴国与北岳都惊讶不已。 当关于大周铁蹄撤军的传讯如雪花一般飞进裴国国都时,睡眼惺忪的庆玉帝与裴温邦差点连下巴都托不住,惊得快掉到地上去了,并赶紧召集大臣们商讨此事。 他们心中隐隐觉得,此事或许与一日未归的苏憾二人有关,但也没有十成的把握确定。于是,在颁布下追击大周军队的命令后,他们心中便开始期盼苏憾二人回来,并要将此事问个究竟。 在内心焦灼的等待中过了两个多时辰,国都皇宫里负责了望的修行者终于遥遥看到了两道身影,从东南方的大周的方向飞来。 正是苏憾二人。 通传进去后,庆玉帝与裴温书几人内心一振,继而大喜,急忙出了宫殿,在殿前迎接他们的归来。 第五十五章 风波与影响 苏憾和许乐乐穿过大阵落在裴室皇宫的大殿前,庆玉帝与裴温书以及一众大臣都呼啦一声围了上来,皆神情急迫。 庆玉帝当先说道:“今日,大周在裴国境内的大军纷纷撤退,班师回朝,动作之快,连些粮草辎重、兵器盔甲都丢弃了,不仅裴国,连北岳那边也同样如此,此事可与二位有关?” 苏憾点点头,说道:“中土之乱的真相已经大白于大周,背后操控此事的周全武已死,各路出击的大军中藏着的魔修,也被我二人于昨晚杀光,中土之乱可告平息。” 庆玉帝脸色兴奋得脸色涨红,克制着激动连声说道:“好!好好好!” 他身后,裴国的大臣们亦是喜色溢于言表,包括裴温书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场战祸会结束得如此快。 明明昨日之前,他们还在为大周就要兵临城下而头疼不已,今日便被告知战祸已解。 让他们如在梦中一般。 苏憾二人的动作之快,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甚至连昨日因为增加了两大强援而布下的一些部署还没来得及开展,此刻便宣告结束了。 庆玉帝压下激动,退后一步,郑重地向苏憾二人行礼,后方的大臣见状,也是跟着他一起深深一揖。 “二位这两日出手,平息祸乱,救裴国于水火之中,也救了无数黎民百姓的性命。今日之恩,裴国上下绝不敢忘。”庆玉帝很是认真,他继续郑重地说道:“若三人宗不嫌弃,吾裴国愿依附在三人宗下,供奉贵宗,为贵宗所驱使。” 庆玉帝应该与一众大臣与裴温邦等人有过商讨,此时被他提起,其他人面色不改,并无觉得不妥之处。 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他们原本是想在战事结束后就提出此事的,只是没想到战事结束得这么快罢了。 且不说苏憾二人对裴国有救国之恩,单说他们展现出来的实力,也足够他们立下依附三人宗的决心了。 苏憾看了看许乐乐。 有许乐乐这个真正的宗主在,他便懒得主持这些琐事,反而是许乐乐对这些事上心得很。 许乐乐立刻喜笑颜开,点头与庆玉帝说道:“不急不急,进去再谈。” 庆玉帝赶紧让开殿门,将许乐乐迎了进去。 苏憾没有跟进去,只是让裴温书带他去宫内的清静之地歇息。 二人来到一处幽深安静的小殿后,苏憾才慢慢地与裴温书讲了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他们去往大周的路上时碰到周行言二人,以及在大周皇城与仲树几人对峙的事情。 听完之后,裴温书沉默了许久才消化了这些事情。 苏憾看着殿前的被风拂动的树叶,说道:“周全武的事情败露之后,与你相关的事情也会被重新调查,届时你可以放心地将所有真相说出。了解真相后的青螭剑宗,应当会收回将你逐出宗门的命令。” 裴温书轻松点头,双手负在身后,眼神低垂。 “到时不需要有什么负担,若想回去,那便回去,不必顾忌三人宗这边,也无需顾忌我们这两日为裴国做的事情。因为即便你不是三人宗之人,我也不会弃之不管的。”苏憾澹澹说道。 裴温书沉默片刻,最后才说道:“不了,此刻的我,更愿意留在三人宗。” 他叹了口气,说道:“不知为何,自从千年大祭后,凌宗主被架空之后退位,并无缘无故闭死关后,宗门就慢慢变得让我……不那么熟悉了,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感觉十分陌生。今日听你一说,让我感觉宗门被蒙在一层面纱里的感受更盛了。” 他摇了摇头,“所以,借机离开宗门,也挺好的,兴许可以让我将青螭剑宗看得更加清晰。” 苏憾点点头,没说话。 蒙在青螭剑宗上的面纱,可不止破法峰严遥这一层,还有那更令人触目惊心的黑色石台之事。 裴温书方才提到凌恒仙人的时候,苏憾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所谓的闭死关,其实是被囚进了无出锋的最深处,逼迫他彻底成为黑色石台的侍者才可以被放出来。 苏憾思量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将此事告知裴温书,对后者如今的境界来说,负担这些事还太早了。 他沉默着看着那棵树,思考着与凌恒仙人有关的事情。 那时从无出锋逃出来时,凌恒仙人借青螭剑与师妹一起为自己抵挡大阵一剑的身影,他一直记在了心里,不曾忘记。 有朝一日,待他修为尽复,是定然要再去无出锋走一遭的。 而且估计到那时,也是关于修行界一切真相都被公之于众的时候了。 二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往后的打算,而后便离开了此间,让苏憾在此歇息。 苏憾在外面驻足片刻,便进入了殿中。 这处小殿,重回幽静。 而此时此刻,他与许乐乐昨日在大周皇城以及中土大陆的所作所为,却正在这座世间刮起一阵飓风。 北岳在发现大周撤军后,也第一时间与裴国联系询问此事。 得到回信后他们才知道,原来昨日在北岳境内驰骋的那道身影,便是裴国请来的绝巅九境。 同时,他们也知晓了中土之乱的真相,皆惊讶至极,对挑起战祸的周全武以及西魔土,更是恨得牙痒。 二国交流后,一起向整座世间联合发出了声明,告知中土之乱结束的同时,将大周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在民间掀起巨大的风波。尤其是裴、岳二国的国民,心中愤慨至极。 大周的国民初闻此言,本还不愿相信,可在看到大周皇室发出罪己诏,承认了这段时间来确实在周全武的操控下,行了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情后,大周国境内,发生了更为剧烈的动荡。 一些势大且早有造反之心的城主们纷纷趁乱而起,打出了讨伐无良大周的旗号自立为王,在大周国土各处烧起内乱的战火。 大周朝堂慌乱之余,命令从裴、岳二国乘坐战船回来的将士们去镇压叛乱,可这些将士们早已身心俱疲,没有了一丝心气。他们不想再举起屠刀了,到了大周便纷纷卸甲归田,并在以后的无数个夜里惊醒,偿还他们这两个月所欠下的命债。 于是,大周的军事之力在这一时间陡然垮掉,羸弱无比,连内乱都难以抑制了。 原本是中土三国最为强盛的大周,此时竟摇摇欲坠。 裴国与北岳本也灵敏地嗅到了吞并大周的机会,但好不容易将一片焦土般的半个版图收回,他们也是元气大伤,所以便没有急着出击,打算休养生息一段时间,等大周内乱更严重一些后再动手。 除了这三个国家之间的动荡外,还有一件事情,传遍了整座中土的人间。 那便是阻止了这场中土之乱的源头——苏憾与初八仙人的名字,在祸乱平息后的风波中,被反复提及。 真正的天下无人不识君。 中土所有人在提到他们的名字时,无不感叹一句功德无量。 与此同时,三人宗的名声也顺带着一起水涨船高,无数凡俗的修行苗子,纷纷对三人宗燃起了浓烈的兴趣。 当然不只是因为他们拯救了中土,还因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宗门,竟然有一名九境绝巅的宗主。 按照东仙境的宗门的实力划分,这是实打实的高品仙宗了。 而且在大周皇城吓退青螭剑宗与无衍仙宗的事迹也被宣扬了出去后,使得所有人对三人宗更加好奇了。 许多人心中纷纷打算拜入三人宗。 与三人宗交好,并已经宣告依附旗下的裴国,在中土之人的心中,也成为了邀请苏憾二人制止中土祸乱的功臣。背靠三人宗,世间隐隐有裴国将兴的流言,尤其是无衍仙宗已经放话,不再庇护大周,以及北岳也有所顾忌的情况下,世间已经隐隐有以裴国为尊的势头。 至于后来裴国休整完毕,登高一呼便纷纷有大周的城池大开城门倒戈,吞并诸多城池后,代替大周成为中土最为强盛国家的事情,便已是后话了。 当下,远在东仙境三仙山,三人宗山门处的何方,在得知自己宗门竟有一名九境绝巅的宗主后,瞠目结舌,石化当场。 原本以为这只是苏憾随口胡扯的野鸡宗门,没曾想竟有这样的后台? 连何方都如此惊讶,就更别说东仙境的人了。 在知晓此事后,登门拜访结交的仙宗们,都快把三人宗的门槛踏破了。 三人宗的名头,在修行界一时无俩。 苏憾与何方将代表三人宗参加半年后仙宗盛会的事情,也被再次提及。 于是,东仙境的仙宗们,也纷纷开始对仙宗盛会更期待了。 第五十六章 我是苏憾,我回来了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七天。 中土祸乱已尘埃落定,世间凡俗已经不像之前初闻真相时那般吃惊了,不过这几天下来,话题度倒是一点没减,尤其是苏憾与初八仙人的传说。 二人“吓退两大超品仙宗”“一夜杀遍中土魔修拯救中土”的事迹被说书人编成了故事,在大街小巷流传甚广。 尤其是苏憾,他过往的事迹也被说书人编了进去,大家一路听下来,更是目瞪口呆。 不管是“青螭剑宗入门大放异彩却拒绝入宗”,还是“一人一剑折服无衍仙宗新生代弟子”,又或是“青螭剑宗千年大祭取走青螭剑,被强留下后,最终成功逃脱”的诸多事迹,一件比一件离谱。 许多人都听得悠然神往,想见一见他的真面目。 而苏憾,此时正在裴国皇宫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在那座幽静的小殿里修行。 在庆玉帝的吩咐下,这几天来没有人来打扰过他,唯有裴温书时不时地为他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让他不至于对世间发生的事情半点不知。 苏憾在殿中闭眼修行,洞天内的灵砂正越聚越多,向第二颗丹胎缓缓迈进。 在他旁边,许乐乐很没有形象地躺着,初九也卧在他身旁呼呼大睡——没有人的时候,初九便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这几日来,许乐乐与庆玉帝定下了裴国依附在三人宗下的诸多事务。宗主的瘾是过足了,但相对的也蛮累的。 直到今日,他终于才办完了所有的事情,便忙不迭地跑到苏憾这里来放松。 他悠闲地躺着,一边翻着裴温书送来的一些情报,一边喃喃道: “师兄,青螭剑宗自称知晓宗内有与魔门勾结的长老后,陆森宗主震怒,在宗门内揪出那杜名邡后,更是拔萝卜带出泥般牵出了他们宗内的另外四名高层长老,皆与魔门有所勾结,除了破法峰三名外,还有明镜峰一名。你觉得,他们挖干净了吗?” 苏憾微微张开眼睛,沉默片刻后说道:“冰山一角。” “也是。”许乐乐点点头,撇了撇嘴说道:“而且最该查的,应该是那严遥才对。此人不惜在众目睽睽下杀了宁棋象,不就是怕后者说出点什么吗?不然也不至于这么着急着杀人灭口。” “仲树应当会与陆森说明此事的要害。这是青螭剑宗自己的事情,与我们关系不大。” “嗯。”许乐乐应了声,而后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情报看了初九一眼,略带疑惑地说道:“虽说世间现在正在流传几天前的事迹,但好像并没有提起过我们与周行言一战的事情。” 原本,他还担心初九身份的事情就要曝光了的,没想到这些天,各种情报迭出惊呆众人眼球的过程中,竟是没有半点与之相关的事情。 苏憾想了想,也是不太确定地猜测道:“那一战,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光彩。一是师出无名,即便我与其有青螭剑的纠葛,但也别忘了千年大祭我拿到剑时,是被青螭剑以及当时的凌恒仙人所承认的,当时他们顾及声誉,也只是以让我‘更好的掌控青螭剑’才把我软禁的。 “明面上,他们不敢对我强取豪夺。至于你,当时杀他们太上长老的不是你,而是郭太高,他们最多就报一报你差点噼开他们藏宝峰那一剑的仇。 “二是,我们与周行言那一战,他们以多打少不说,还是暗中偷袭出手的,手段下作。偷袭就罢了,还被你一击击杀,作为超品仙宗,他们真敢把这事往外说的话,也算他们勇气可嘉了。” 这么一通说下来,许乐乐倒确实是能理解了一些。 超品仙宗嘛,就是死要面子一些。 不过以后哪怕明面上他们还是没有向三人宗出手的立场,暗地中还是会争锋相对的,他相信,只要他露出破绽或者给了机会,青螭剑宗一定会牢牢抓住,并让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许乐乐有些烦躁地挠挠头,心道还是要让三人宗的实力更强些才行,这样才没人敢对宗门动手的。 等师姐醒了,师兄重回巅峰,三人宗应当便可以压着那劳什子青螭剑宗狠揍回去了。 许乐乐念头纷呈,畅享了片刻以后的日子,最后才坐起身,向苏憾说道:“中土与裴国的事情已经了结,我们是时候走了。” 苏憾停下洞天内的修行,睁眼点头道:“也好。” 他站起身,与许乐乐一起走了出去。 阳光照射,苏憾没由来觉得鼻子有些痒痒的,他眯眼顺着阳光看去,随后想起了点什么,哑然失笑。 “怎么了?”许乐乐注意到师兄的神情变化。 苏憾随口道:“还有半年便是仙宗盛会了,而我到现在,都还未去三人宗看上一眼呢。” 许乐乐也笑了,他想了想,说道:“那便先回三人宗吧,不过我得先回一趟元阳仙宗,跟那边的人说一声我要闭长关追寻飞升契机才行。那严遥说过要来踢馆来着,我不能不在。” 说到这里时,裴温书的身影恰好从半空缓缓飞来。 许乐乐赶紧向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待裴温书落在身旁后,许乐乐才将准备离开裴国前往三人宗的事情告诉他,并问他要不要一齐回宗。 “理当如此。”裴温书没有多考虑便点了点头,“裴国之事有我大哥与父皇主持大局,我也没有太多插手的地方。不过,还请宗主与苏兄稍等我片刻,待我与父皇以及母妃道个别。”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御空离去,苏憾二人则在原地边说话边等着。 没花多长时间,裴温书便回来了,并笑道:“父皇突然听闻你们要离去,吓了一跳,说是没时间准备好好欢送你们离去。” 许乐乐哈哈一笑,摆摆手随意道:“不必这么多繁文缛节。” 接着,三人结伴御空而起,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裴国国都。 …… …… 一路无话。 三人风驰电掣般分别划过裴国,并横横穿过诺大的北岳进入东仙境的地界时,夜幕已经降临。 望着与中土相比更加仙气十足的景象,裴温书显得最为感慨。 谁曾想也就出来一个月的时间,再回来时身份却截然不同。 恍如隔世。 许乐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说道:“不必忧愁,我们三人宗,以后只会比青螭剑宗更加强大。” 裴温书也笑了,郑重地点点头。 他们没有多停留,披着星光继续往三仙山掠去。 临近三人宗的山门后,许乐乐率先停了下来,为苏憾指了方向道:“三仙山便是往这边直去,你们先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过一两日再去。” 说着,他向苏憾眨眨眼睛。 待苏憾带着裴温书往三仙山飞去后,他才收起自己的十分霸气剑,换了一套衣衫,卸下天丝面具的伪装恢复为原来的样子,最后才往元阳仙宗的方向掠去。 苏憾二人一路疾驰,过了许久,才看到三座高耸如云的巍峨山峰的影子嵌在夜幕中,乍一眼看过去,果然如同文人墨客桉桌上所用的笔搁一般,先前唤作笔山,果然没有叫错名字。 当然,此时已经是唤作三仙山了。 他遥遥看着那三座山峰,不知为何,两边嘴角皆缓缓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穿过许乐乐先前以天乐仙人造访三仙山时,耗费十足心力设下的护宗阵法,因为有他给予的令牌的关系,苏憾二人畅行无阻。 他们一路来到最高的那座山峰顶,停在崭新且气派的、最大的那座大殿前。 下方,两名正在守门的年轻弟子半阖着眼睛,耷拉着头时不时打一下瞌睡。 两名弟子刚才还在恍忽之间想梦周公,在苏憾停在殿前时,他们突然一个激灵,警觉地往上看去,这才愕然发现半空中多了两道陌生的身影。 二人吃了一吓,万万没想到宗门重地,竟被生人欺身如此近。 心中懊恼方才的疏忽的同时,“锵锵”两声,各自拔出了剑指向苏憾二人,强提着精神大喝道:“来者何人?!你们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算最近前来拜访的人多,但也不许你们不经允许便来到此处!快报上名来,否则我们就不跟你客气了!” 苏憾被剑指着,也不觉得生气,只是笑了笑,温和说道: “我是苏憾,我回来了。” …… …… 第五十七章 欲哭无泪的何方 何方是被大呼小叫着前来禀告的弟子喊到峰顶大殿的。 方才听到苏憾突然回来,他也是吃了一大惊的。 进入峰顶大殿,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殿内的香桉前,后者正凝视着香桉上唯一的一个牌位安静无言。 何方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近期流言中的初八仙人——也就是三人宗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宗主的身影,反而是看到了裴温书。 他讶然地向一旁的裴温书点头致意,似乎没想到后者会被苏憾带回宗门,随后便缓缓来到苏憾的身后。 何方望向苏憾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二人上次相见,还是在千年大祭结束时,那也是他们第一次相识,此后几年便再没见过了。 那时苏憾只是四境初期,如今竟然已经是五境的修行者了。 这样的晋升速度,哪怕是他受伤、修行之路受阻之前,也望尘莫及。 他沉默半晌后,说道:“你这甩手掌柜倒是当得彻底,几年来都毫无踪影与声息。” 苏憾转身过来,打量了一下何方,后者的修为还是卡在四境后期没有进展,不过看其神态依旧如常,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听着对方语气略带埋怨的话语,苏憾无奈笑道:“即便我在,也无法比你做得更好。” 他顿了一下,轻声说道:“这几年辛苦了,也有心了。” 何方知道他在说什么,摇头说道:“没什么,为三人宗建立山门,是我自己的主意,也是对你招揽我进宗门、给予我仙宗盛会名额的回馈。 “至于这牌位……既然我们这一脉修的是游龙剑法,那尊梅祖师为祖,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顿了顿,说道:“关于我们宗门,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苏憾一愣:“什么?” “进宗门前,我还以为宗内便只有你我二人,是个野鸡低品仙宗,谁能想到你竟然给我请了位九境绝巅的宗主出来啊?”何方忍不住提高了声量,面色也是古怪无比,“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就不说了,这几天,各大仙宗的长老甚至宗主皆纷至沓来,宗内就我一个四境修为最高,还要接待起这些六境,甚至七、八境的大修……” 连何方冷澹的性子也吐槽了一大堆,可想而知近几日来确实把他折腾得够呛了。 苏憾摸了摸鼻子,待他说完并在微微喘气时,才回答道:“是还有一件事情没告诉你。” “是什么?你尽管说吧,我就不信还能有比凭空出现一名九境宗主,让宗门突然晋升高品仙宗的事情更离谱。” “三人宗里,不止一名九境。” “……?” 何方瞪大眼睛,愣住了。 连同旁边的裴温书,也惊讶不已。 反应了好半晌,何方才张了张嘴,确认道:“不止一名?” 苏憾点头,“不过,她此时的状态不太好,短期内还无法露面。” 何方再次沉默,随后,一个更荒唐的念头浮上脑海。 所谓的三仙山,不会真的应验了吧? 可是,这名字不是天乐仙人给取的么,怎么还未卜先知了? 苏憾也不知为什么何方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摸了一下鼻子后转移话题道:“三人宗如今状况如何?” 何方收敛了复杂的心绪,为苏憾简单地概括了一下三人宗的现状。 宗内如今只有二十余人的样子,都是从三仙山周边的城池吸纳进来的。 除了他之外,修为最高的弟子也不过三境初期,可以说,除开苏憾与突然冒出来的初八仙人,三人宗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低品仙宗,来一个五境的修行者就能把整个宗门一网打尽。 因为人数还少,宗门架构便还无从谈起。 平日里,大家日出而作——当然是指修行,日落而息,同吃同住,也相互扶持修行,日子过得稳中向上。 何方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教导初学者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因为前些天你与……宗主的事迹,倒是有不少修为不俗的散修与更多的凡俗前来,希望加入宗门。收凡俗入门我倒是可以拿主意,但有些散修修为甚至超过了我,我压不住他们。你与宗主不在,我便没有轻易将他们收入宗门。” 说到这里,何方脸色稍微变得轻松些了,“你回来便好,宗内的事情总算可以交由你来主持了。” 可他却看到苏憾摇摇头,并听后者说道:“不,宗内的事情还是由你主持,你当我不在就行……” 何方愣了一下,差点就想拔剑出来跟苏憾打过一场。 人不在的时候当甩手掌柜就算了,如今人都在宗门了,还想偷懒? 他正要义正辞严地拒绝,便听苏憾继续说道:“不用担心,裴兄会与你一起打理宗门的。” 裴温书:“?” 苏憾继续道:“再往后,宗主会时常回来的,届时有事的话,你们与他商讨着来就好,不必理会我。” 见苏憾不似说笑,而是真的对宗门事务没有半点兴趣,何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认命般接受了下来。 “对了,又忘了与你说一件事情了。” “?”何方狐疑地看着苏憾,“你不会想说我们宗门还有第三名九境绝巅吧?再多来几名,我们都可以媲美超品仙宗了。” “那倒不是。”苏憾摇摇头。 何方松了口气。 接着便听到苏憾说道:“再过些日子,严遥应该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就是青螭剑宗那位新任的破法峰峰主。” 何方:“??” 见他一脸茫然,苏憾便解释了一下中土之乱时,与青螭剑宗的一些暗中纠葛,主要是受到其截杀,并反杀了对方一名太上长老的事情。 何方:“???” 忍下想摔门而出的冲动,何方忧心忡忡,内心凌乱无比。 他好不容易把宗门拉扯大了一点点,这可是他这几年全心全意灌注的心血啊,别到时被严遥一剑噼没了。 谁能想到自家宗门都还没开始韬光养晦,便对上了东仙境最为强大的超品仙宗之一了呢。 何方扶额,叹息不已。 随后,他也不多想了,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收拾了一下心情,他带着苏憾与裴温书简单地逛了一圈三仙山,介绍各个大殿的作用,以及大体的分区与弟子们的活动区域,还有对以后的一些畅享。 苏憾一路都没怎么发表意见,倒是裴温书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与何方一起探讨对宗门的建设。 二人聊得起劲,很快便把苏憾忘在了身后。 苏憾看着前头二人,心想若是师弟再次,估计会更加兴奋吧。 大致了解了三人宗的现况后,何方带苏憾去到峰顶大殿后方的院落,这里是专门为他建的修行之地。 装潢澹雅朴素,看着十分舒心。 苏憾落在院中后,何方与裴温书正欲离去,他想了想,叫住了二人,并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几块玉石递了过去。 何方二人有些疑惑地接过来,道:“这是……咦?剑法传承?” 二人将神念逐一探入玉石,赫然发现每块玉石内,都有一套不逊色于青螭剑宗镇峰剑法的剑法。 二人各自吃了一惊,抬头看向苏憾。 苏憾澹澹道:“宗门已经大致成型,以后的弟子也会越来越多。宗内唯一的一套游龙剑法并不一定适用在每一个人身上,多几套剑法多几个选择,总是好的。” “这些剑法,是哪里来的?”何方惊讶地问道。 这些剑法精妙无比,连他也看得很是眼热,而苏憾一拿便拿出了好几套。 苏憾想了想,当然不会说这是他前世从龙巢蜃境中带出来的域外剑法,能被真龙收罗起来的剑法,自然不是凡品。 于是,他只能把剑法的来源推到师弟身上,至于后面师弟怎么解释,便是他的事了,反正九境绝巅,有几套压箱底的剑法,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何方二人这才不疑有他,并郑重其事地拿着这几套剑法离开了。 二人心中火热无比,有这些剑法,只要宗内能够招揽到天赋不错的天骄,那宗门的崛起便指日可待了。 苏憾送走了二人,返身进入院落内屋,将自己关在房中,继续不知多少年都没变过的潜修生活,并等待仙宗盛会的到来。 …… …… 第五十八章 意外来客 苏憾本以为能在三人宗安安静静地修行到仙宗盛会来临的,却没想到,这个计划在第二天便告失败。 他回宗的消息,在翌日的清晨,于本就不大的三人宗内传开,并引起一阵涟漪。 在何方的强烈要求下,他还是走出了院落,与宗内的二十余名弟子们见了一面。 弟子们目光火热,惊奇地看着早已名声在外,却从未曾一见的传奇少年。 苏憾看起来并没有比他们大多少岁,但修为却高出太多,他的经历之精彩丰富,更是让众弟子赞叹不已。 这些弟子们都是三仙山周围城池的凡俗百姓慕名而来的,会选择低品仙宗入门,除了离得近,可以常回家看看外,也有因为苏憾的事迹在东仙境流传颇广,引起了他们兴趣的缘故。 当然,更多的是他们的天赋实际上还不足以进入实力更强的仙宗,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来三人宗了。 在三人宗藏在水下的宗主还未露出水面时,何方自知自家宗门实力也招揽不了天赋超绝的弟子,所以在天赋这一关没有卡得太严,而是在其他的方面进行考核。 好在弟子们知晓自己天赋不算上佳,所以也都很勤奋,这倒是让何方十分满意的。 苏憾面对弟子们紧锁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是稍微讲了几句勉励的话语,赐下一些对低境修行者有益的丹药之类的,便驱散了众人并自顾自回到殿后的院群潜修。 过了三日,带上天丝面具化身为初八仙人的许乐乐才姗姗来迟。 他回到元阳仙宗后,装模做样地从闭关的洞府出来,然后又找到了宗主,说自己这段时间若有所得,想要再闭个长关,到仙宗盛会之前再出来,这段时间除非有灭宗的危机,不然就不要打扰他。 宗主笑骂闭关就闭关,干嘛还诅咒宗门后,便让许乐乐赶紧去闭关了。 反正,宗主自己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在以往,天乐仙人到达仙人境后,对修行之事便不怎么勤勉了,隔三差五出门不说,每次出门又能搞出一些动静来,让得他担惊受怕,不知道下次传来的消息是好是坏。 现在对方又突然开窍,他不知道有多开心,在宗门里闭关,总比出去外面惹是生非好。 许乐乐离开宗主处后,又寻了陈初瑶,花了两天时间指点其修行,并为其布置了他“闭关”半年期间的课业后,便又躲回洞府,并如以往那样暗中离开了元阳仙宗。 返回三人宗后,他的到来又是让宗门掀起好大一阵热闹。 与苏憾不同,许乐乐喜欢这样的场面,他在峰顶大殿召集了激动无比的弟子们,并同样激动无比地发表了近乎三个时辰的讲话,听得众弟子们从站着变成了坐着,从精神奕奕到面露疲惫,看向他的眼神只剩下钦佩与恐惧。 直到他说了句“散会”,众弟子们才眼睛一亮,“哄”一声飞也似的离开大殿,生怕走慢两步就会被留下来多听几句。 随后,许乐乐便与何方、裴温书就宗门如何做大做强的事情做了长远的规划。 宗门现在的问题是,高层战力能够唬人,但是底蕴不足,且缺少中流砥柱撑起宗门的实力。 于是,在许乐乐回宗后的第二天,他便准备大开山门继续招贤纳士。 凡俗也好,散修也罢,来者不拒。 当然,对于散修入门,许乐乐也会亲自把关,心术不正、投机取巧者一律不收。 趁着三人宗的话题度依旧火热的势头,许乐乐也是想着趁热打铁,于是便将开山门的事情通过天机阁传遍世间。 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消息一经扩散,不仅东仙境里的凡俗仙苗蠢蠢欲动,连中土各地的人也都隐隐有些沸腾起来。 除此之外,在许乐乐回宗的事情传出后,原先来拜访却空手而归的仙宗们,再次纷至沓来,而之前按兵不动的,也都开始动了起来。 一时间,三仙山变得更加热闹了。 这样热闹腾腾的气氛甚至都传到了苏憾潜修的院落中,有不少人也想见见在东仙境与中土都已经名声大噪的他,不过都被许乐乐代替他一一回绝了。 不过,也有例外。 在第三天的时候,陈初瑶来了。 腰间还是跨着那把凡铁燃香剑的她在见到苏憾后,眼泛泪光。 自几年前的千年大祭后,她都只能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他的消息,心情并随之起伏跌宕。 对他被青螭剑宗软禁的担忧,惊险逃出无出峰时的紧张,没有一点消息时的忧愁,以及突然现身中土瓦解摧心阁阴谋的惊讶,还有再次平安相见的欢喜。 所有情绪都在相见后溢于言表。 与陈初瑶见面,苏憾自然也是开心的,前者如今略胜裴温书半筹的修为,也足见她修行的刻苦。 第五天的时候,刘一刀也来了。 让苏憾稍感意外的是,刘一刀竟然是不惜还剑青螭剑宗后再来投奔他们的。 按他自己的原话便是:“大家都不在,俺一个银多无聊啊,再加上俺本来就不喜欢辣里,个破宗门不待就不待了。你们可得收留俺啊,不然俺就只能回家种地了。” 许久没见,他的口音还是很熟悉。 苏憾笑着应了下来。 三人宗正是缺人之际,像他这种知根知底的修行者当然来者不拒。 不过,他的修为并不高,进入青螭剑宗修行这六七年,如今是三境后期的修为,进境速度比不上裴温书、陈初瑶这样的天骄,但在寻常修行者的行列里,也不算太慢。 裴温书见刘一刀退青螭剑宗入三人宗,表面上说了一句后者做事欠缺考虑,内心却不免有些感动,寒暄一番后便开开心心带着他熟悉三人宗去了。 苏憾的友人不多,先后来了陈初瑶与刘一刀后,他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便能恢复平静,却没想到仅仅三天后,又有一人的到来,让他感到十足的意外,并引起了他的心绪浮动。 来者,是三年前与苏憾在岐业海峡分别,进入罪洲寻找星火六脉之一的火魔教拿龙鳞碎片后,便一直了无踪迹,没有消息传来的—— 郭太高。 今日,他终于从罪洲回来了。 当他出现在苏憾面前时,苏憾看着他手中那片金色鳞片,童孔紧缩。 第五十九章 相对无言 郭太高的到来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因为许乐乐提前发现后便出去迎接他,并低调地将他迎入了三人宗。 此时苏憾的房中,便只有他们三人。 苏憾对郭太高的到来显得很是意外,他稍稍打量后者,竟发觉后者神态有些萎靡,便问道:“你受伤了?” 郭太高笑笑,扯开衣襟露出胸膛。 在他胸口的正中心,盘踞着一道狰狞的伤疤,暗红的肉芽表明了他的伤刚刚痊愈不久。 “没死,问题不大。”郭太高澹然笑道。 但苏憾知道,能给九境绝巅的他留下这样的伤痕,当时的情况定然极为凶险。 “是与火魔教,以及你这几年都消声觅迹有关?”苏憾蹙眉问道。 郭太高点点头,不过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谈论,只是浑不在意地说道:“对,要从他们手上拿走星火信物,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作为交换,我必须帮他们做些事情,他们才愿意将信物给我,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还留下了这道伤痕。” “不管怎么说,事情还是顺利完成了,我也拿到了信物,这才是最重要的。”他笑着向苏憾扬了扬手中的金色鳞片,递给后者的同时,开玩笑道:“寒暄的话便留到待会儿吧,此刻的我还是更想知道用这道伤疤换来的信物上,到底写了什么,希望它值得我这次的冒险,不然就亏大了。” 苏憾接过龙鳞碎片,视线还停留在郭太高身上,神念扫过对方,确认对方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后,才放下心来。 那罪洲,果然如预想般那么危险,先前他还想独自一人去罪洲寻碎片的,此时看来,万一自己去了,说不定也会吃十分大的亏。 在郭太高的催促下,苏憾翻过龙鳞,开始看起上面的内容。 一边看,他一边念了出来。 “之六,百年动乱……” “之六?”许乐乐有些惊讶,回忆了一下后,继续说道:“那岂不是恰好跟前两次获得的‘之四’‘之五’连在了一块?” “对。”苏憾点点头,“在歧业海峡获得的‘之四’上,记录的是余雾仙人从某个地方逃出来后,创立仙痕,并再救出其他修行者组成星火六脉,同时真龙苏醒,他们去北漠找真龙的事情。 “在无出峰获得的‘之五’,记录的是星火六脉在北漠停留了许久的时间,并且从此诞生了龙人族,以及真龙帮助星火六脉炼制了青螭剑、龙燚刀等神兵,为他们后面的行事做准备。” 苏憾取出“之五”的龙鳞碎片,说道:“这块,是‘风雨前’,在它的最后,明确地写了被余雾仙人创立了八百年的星火六脉,终于要开始‘燎原’。” “那这‘百年动乱’,想必就是他们所行之事的过程了。”郭太高目露精光,显得有些期待。 苏憾点点头,但是神情有些古怪。 许乐乐怔然,好奇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苏憾沉吟着回答道:“按照这上面的记载,此事发生在修历六千年的时候,恰好是第一纪元的末尾。” 许乐乐和郭太高同时反应过来:“世间记载中,导致第一纪元终结的,是同时修行仙缘篇与魔启篇的修行者发狂失去神智,自相残杀毁去了几乎整个修行界导致的,你的意思是……” 苏憾轻轻摇了摇头,“不好说是因为星火六脉掀起的‘百年动乱’引起的,先看完上面的内容再说。” 说罢,他凝神继续看下去,并同时轻声念出来,说与神情凝重的二人听。 …… …… 之六,百年动乱。 这场战争,我们的目标非常明确。 那便是—— 即使无法杀死“他们”,我们也要将其赶出这方世间。 从“他们”手中拯救人族,用我们这把火,烧穿这已经持续了六千年的黑暗。 只是在战争开始前,谁也没想到,此战会持续百年之久。 也没想到,竟然有众多的修行者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 例如……无衍仙宗。 没想到,这些修行者竟然堕落自此,并还不自知,甚至以此为荣。 不仅残害同族,依旧圈养着凡俗以及天赋不佳的修行者炼成血炼丹,此时竟还对奋起反抗的我们多有阻挠。 可悲,可叹。 不过,有真龙炼制的神兵在手,我们并不惧怕对方。 战争尹始,无衍仙宗等宗门被我们打得龟缩不出,一场又一场胜利,被我们收入囊中。 有许许多多的修行者被解救出来,并加入了反抗的行列。 我们的队伍,由此逐渐壮大。 我们的战力,也节节攀升。 在头几年里,越来越多星火被点燃,并在这世间连成一片。 在那一刻,我们真切地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可是,十年后,当成功摧毁了第一座血阵时,我们还未来得及品尝这次大胜的机会,“他们”便……被血阵毁坏的动静惊醒了。 于是,情况开始急转直下。 尽管已经高估许多“他们”的战力,到此刻发现,我们还是低估了…… “他们”实在太强了。 强到令人绝望,强到令人窒息。 连星火六脉的领导者们,都败了。 连余雾仙人,都无法战胜“他们”。 在破山仙宗、渡业佛宗的九境接连身死后,我们意识到,无法与对方再硬碰硬。 自此,星火六脉再次转入暗处,在世间躲藏,并伺机解救更多的修行者,以及继续寻找破坏第二座血阵的机会。 星火六脉便这样躲藏了数十年时间。 直到第二座血阵,被余雾仙人等人联手毁去。 而我们,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余雾仙人,在这一战中陨落了。 同时陨落的,还有花了星火八百余年成长起来了其他几名九境。 星火的战力,大打折扣。 我们只能更隐蔽地隐藏自己,并发动一次又一次地小规模战斗。 哪怕我们知道,这一次的战争,我们正在逐渐走向失败…… 但星火的存在,便是只要还剩一点,都要尽情燃烧,不是吗? 又数十年过去,我们通过一段时间的休整,终于积蓄所有的力量,向第三座血阵、也就是倒数第二座血阵发动攻击。 只是没有了高层战力后,我们还是失败了。 并且因此陨落了更多的人。 再往后,“他们”似乎已不再想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亲自出手,横扫世间…… 燎原的星火,逐渐被扑灭了。 残留的丁点火种,只能不甘地躲进北漠,在真龙的庇护中苟延残喘。 百年动乱,也自此结束了。 这一战,我们输了。 输得很惨…… …… …… 苏憾念完最后一句龙文,停了声。 他定定地看了手中的龙鳞碎片片刻,又抬头看向许乐乐和郭太高。 三人对视,一时无言。 房中被安静吞噬,只能听到稍显粗重、且压抑的呼吸声在静谧之中响起。 第六十章 猜测,与阴翳 “之六,百年动乱”里记载的内容,让苏憾三人皆沉默了。 其实,他们并不是没有猜测过星火六脉的反抗之路是以失败告终的,毕竟,倘若那时是成功的话,今日的史书将是另一幅面貌,而不是连“星火六脉”都没人知晓了。 真正看到当事人的描述后,三人还是不免被当时的燃起希望,却又被一点点被掐灭的绝望之情所感染。 黎明的曙光,对于当时努力了八百余年的余雾仙人与星火六脉来说,最终还是没有到来。 苏憾三人心生惋惜。 过了许久,郭太高才重重叹了口气,心情复杂,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怎么看这块信物上的内容?” 苏憾目光露出思索之色,手上已经收罗到的几块龙鳞碎片上的内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如今他手上,有“之一,起源”“之四,星火尹始”“之五,风雨前”,以及最新的“之六,百年动乱”。 后三块已经串联起来,讲述了一段完整的往事。 余雾仙人从“某个地方”逃了出来,创立星火,意欲拯救人族于无尽黑暗。 真龙苏醒后,因为“某些事情”心生愧疚,所以不遗余力地帮助星火六脉,不惜从陨落的那条龙尸身上取走材料,炼制诸如青螭剑这样的神兵,并在后者们战败后,提供庇护之地,为其保留火种。 在星火六脉掀起的百年动乱中,他们做的只有两件事情,拯救更多的人族,以及毁坏“血阵”,但是,在第一个血阵被毁后,“他们”被惊醒,杀了余雾仙人等领头人,轻松镇压了星火六脉。 从这些信息中可以猜测,“之一”中所说的,真龙降世二十年后突如其来的让人族陷入无边黑暗的“惊天大变”,应该便是指“他们”。 那么,问题是,“他们”是谁,为何真龙会心生愧疚? 在“之六”上看到的,星火掀起的这场战争是想把对方赶出这方世间。 那即是说,对方本不属于这个世间…… 苏憾沉思许久,说道:“‘他们’……是域外之人?是真龙带来的?结果脱离了真龙的掌控,酿成了我们这方世间第一纪元近六千年的黑暗?” 许乐乐和郭太高同样有这样的猜测,内心悚然。 许乐乐蹙眉道:“世间确实有过域外之人的记载,可那是第二纪元末了。相传,第二纪元末,域外魔物降临,使得整座世间生灵涂炭,修行者们几乎被屠杀殆尽,到最后,是青螭剑宗、无衍仙宗、摧心阁三大宗门联手,用封魔之石将域外魔物镇压,才得以还世间清净,并开启了第三纪元,一直到今日。” “世间记载已经不可信了。”苏憾摇摇头,“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如今世间所记载之事,明显是被篡改过的,真实的历史早已被掩盖。” 他沉声道:“还有,世间记载中所谓的第二纪元末由域外魔物带来的血炼丹,在‘之六’中,也被提起了。血炼丹确实是被域外魔物带来的,但,出现的时机并非第二纪元,而是早在第一纪元便存在了,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被篡改到了第二纪元。” 顺着他的思路,许乐乐猜测着说道:“那么,第一纪元末,所谓的‘同修仙缘篇、魔启篇的修行者神智大乱,互相残杀’的事情,也是假的?” 苏憾沉默着点点头。 旁边的郭太高,眉间拧成出个疙瘩,说道:“可同时修行这两篇功法的修行者到最后会失去神智,也是事实,古往今来,尝试过二者同修的人不在少数,都无一成功,毫无例外地发狂了。” 苏憾说道:“这二者并不冲突,同修功法会疯是真,第一纪元结束也是真,只是二者被嫁接起来,以此掩盖星火六脉掀起的‘百年动乱’。” 他抬眼看向郭太高,说道:“第一纪元,合计六千一百一十三年,结束点,差不多便是星火六脉被镇压、躲进北漠的时间点。 “这一纪元结束,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星火六脉所导致的,但并不是他们残杀其他修行者。” 方才他们在看“之六”前,只从“百年动乱”的开头中猜想过是不是星火的修行者神智大乱,挑起了使纪元覆灭的血腥之战。 等了解事情的全貌后,他们才知道第一纪元末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郭太高的神情稍微松解了一些,可许乐乐的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并沉声说道:“那第二纪元末所谓的三宗联手镇压域外魔物之事,也是编造的?那便是说……” 苏憾神情凝重地接口道:“‘他们’……依然还在世间,三大宗门内的封魔之山,大概是空的。” 语罢,三人再次沉默。 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阴翳骤然笼罩而来,狠狠地压在他们头上。 在第一纪元给人族带来无边黑暗,并使余雾仙人、使星火六脉覆灭的“他们”,就在这世间某个地方存在着,并注视着世间…… 许乐乐心中有些发毛,忍不住低声骂了句娘。 苏憾心念电转,在这瞬间将许多线索串联了起来,继续猜测道:“既然‘他们’还在,那即是说,黑色石台背后站着的人,以及我在火焰山黑色石台那里被某个存在的注视,都是‘他们’。” 如今再次想起那道意志的惊鸿一瞥,苏憾还是感到后背有些发凉。 因为,即使是他前世的全盛时期,也不一定能够战胜对方。 许乐乐点点头,说道:“说得通。那么,‘之六’上面所说的‘血阵’,大概便是指这黑色石台了。那岂不是说,只要我们破坏黑色石台,便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将其引出来?” “‘血阵’便是黑色石台么……据碎片的记载,‘血阵’似乎只有四座,可现如今,黑色石台明显不止四座。”苏憾语气不太确定地喃喃,“是两三万年的发展以来,新建起的‘血阵’么? “这‘血阵’的作用又是什么?就单单只是为‘他们’献祭金丹么?还有,新碎片里提到无衍仙宗为虎作伥,圈养世人与修行者并以此炼制血炼丹,又是为什么? “血炼丹背后的含义,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 苏憾轻吐一口气,总结道:“按照我们汇集的龙鳞碎片所得到的信息与猜测,应该已经能够窥探与还原大部分的历史真相了。 “第一纪元,真龙降世,人族踏上修行之路,可在二十年后,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大概与真龙有关,‘他们’来到世间,并给人族带来了无尽黑暗。 “在这段期间,‘他们’让无衍仙宗等宗门圈养人族,以此炼制血炼丹,目的未知。建造了黑色石台‘血阵’收集金丹,目的也未知,但可以想象,生活在这段时间里的修行者注定暗无天日,皆是‘他们’的口粮。 “第一纪元五千年出头时,余雾仙人从某个地方带着魔莲源种逃了出来,创立仙痕与星火六脉,韬光养晦八百余年,并在真龙的帮助下,在纪元末掀起了‘百年动乱’,可惜最终还是反抗失败。随后,星火六脉被血腥镇压,残余火种躲入北漠苟延残喘。 “而后,历史被篡改了。可同时被篡改的还有第二纪元末的历史,再加上第二纪元只有短短四千余年,也可猜测此纪元内定然发生了与‘他们’有关的事情,才导致历时如此短,并且被再次篡改了历史。现在的问题便是…… “一,‘他们’是谁?与真龙有什么关系?他们又想做什么?为何时至今日还在利用魔潮之事暗中收集金丹? “二,‘血阵’的作用真的只是献祭金丹给‘他们’那么简单吗?为何星火六脉不惜冒那么大的危险也要将其破坏? “三,第二纪元发生了什么?为何历时如此之短?星火六脉躲进北漠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如今散落各方,毫无联系?” 一个又一个问题被抛出,许乐乐感觉自己头脑都要炸了。 郭太高也一直揉着眉心,消化解读“之六”后串联起的所有线索以及引起的一系列猜测与问题。 “最后……” 苏憾抬头看向另外二人,说道:“既然‘他们’还在世间,那么只要‘他们’还存在一日,对这方世间以及人族而言,便一日都没有真正的安全可言。 “我们迟早要与之再次一战,届时……又该如何战胜‘他们’?” 说到这里,苏憾神情已是十分凝重。 许乐乐与郭太高亦然,脸色逐渐苍白。 …… …… 第六十一章 危机感 屋内,一片安静。 这个话题甚是沉重,让他们心头被蒙上了浓厚的阴霾。 与“他们”一战确实是迟早的事情,但对方有多少人,如今躲在世间何处,己方全然不了解。甚至,整座修行界中知道“他们”存在的人都寥寥无几。 而知晓其存在的,也大体都是其门下走狗,像苏憾三人这样的知情者,孤立无援。 此时此刻,他们恍若身处远海的一叶孤舟,且心底明知这片看似宁静海面下汹涌暗流,随时都可能化身怒海。 那卷起的巨浪,将会把世间淹没,可他们别无选择也无处可躲,只能迎接这样的惊变到来。 苏憾三人各自思考着此事,沉默无言。 许久后,郭太高才揉着隐隐发疼的太阳穴说道:“也许,并非一丝胜算都没有。” 苏憾与许乐乐抬头看向他。 “今时已不同往日。”郭太高说道:“第一纪元,余雾仙人以及星火六脉是在夹缝中生存,成长的战力有限。而我们如今的第三纪元,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是一直平稳发展的,两万多年下来,各大宗门成长迅速,人族整体的战力已经颇为不俗。” 许乐乐沉吟片刻后,很快便摇摇头:“当今世间,各大宗门确实达到鼎盛,但问题是其宗门的最高层,大多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侍奉着血阵。倘若有朝一日,矛盾爆发,他们的矛头依旧会指向我们,我们要面对的,是与以前的星火六脉那样的境地——举世皆敌。” 许乐乐的脑海里划过师兄说过的在无衍仙宗禁地发现的黑色石台,以及青螭剑宗、元阳仙宗等宗门各自的禁地,心中并不乐观。 想起“之六”中所记载的事情,他握紧拳头,低声骂道:“狗入的无衍仙宗,竟然在第一纪元便当了‘他们’的走狗,竟还残害同族,将人族圈养炼制血炼丹。什么摧心阁、什么绝脉宗,见到无衍仙宗都得先磕个响头喊声祖宗! “如今竟还稳坐世间宗门的第一把交椅,什么狗屁底蕴,什么狗屁‘仙宗’,真是不害臊。” 许乐乐怒不可遏,越说越气,“还有青螭剑宗,陆森自然知晓‘他们’存在并全心全意侍奉对方的,否则他也坐不上宗主之位。这次的中土之乱,指不定就是他授意破法峰一脉与摧心阁联合,同享血炼丹的……” 说到这里,他的怒气忽而收敛,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狐疑地抬头看向苏憾与郭太高,果然见二人神色也有异。 他张了张嘴,“不会吧……” 他刚才一时上头,那些话是没怎么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的,可越说,他却越觉得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很大。 严遥那么急迫地杀掉宁棋象,灭口的意图很是明显,不得不让他们怀疑前者也是知情者。 而假若整座破法峰都不干净的话,作为前破法峰峰主的陆森,身上可能干净得了么? 青螭剑宗的宗主,是此次中土之乱隐藏最深的幕后黑手? 这个念头在三人脑海浮出时,他们心中都充满了荒诞之感。 良久,苏憾才打破寂静,说道:“这些事情还不好下定论,先暂且看看陆森后续如何处置严遥。虽然青螭剑宗前几天揪了一些长老出来,看似动作很大,了结了此事,但在大周皇城那天,仲树也是见证者。 “仲树不可能不将严遥的异常禀告陆森,若陆森轻飘飘地将此事掩过去,那……” 他目中精光流转,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郭太高二人微微颔首,说道:“那便看看严遥之事的结果吧。” 许乐乐叹了口气,望向苏憾,说道:“真的不将此事告诉世人么?” “自然要告诉世人,但不是现在。”苏憾摇头回答道,“现今的修行界,人族中没有能够与‘他们’对抗的力量,我曾感受过对方的意志,比你们都更清楚这一点。 “除非真龙出手,才有可能毫无悬念地战胜对方。可先不说真龙血脉有禁制,便说它们与人族修行者们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因都还没有弄清,更不用指望它们帮忙了。” 许乐乐蹙眉,略显遗憾地看了苏憾的发间一眼。 苏憾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我们不仅不能告诉世人,还要隐藏我们知晓的这些事情,不能打草惊蛇,不能引起‘他们’、甚至其爪牙的注意。 “‘他们’在暗处,我们也是。 “我们能做的,便是要在惊变来临之前,韬光养晦,并慢慢寻找破局之法。” 许乐乐沉默半晌,不甘心地点点头。 破局之法吗? 太难了……许乐乐默默想道。 与“他们”及其手下势力相比,己方的整体战力太弱小了。 第一纪元,还有余雾仙人率领星火六脉与对方争斗了百年。 而他们此刻,能够利用的力量却太少了。 星火六脉早已消散,如今还牢记自身使命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仙痕算一个,现存另一脉——渡业佛宗还未接触,从过往的事迹来看,态度只能算模棱两可。他们没有再站出来反抗,但每到魔潮时刻,哪怕为东仙境千夫所指都宁愿封山不出,也算能够看到他们不想与之同流合污的决心。 他如今所在的元阳仙宗,其实也都被对方染指,大概是靠不住的了。 思来想去到最后,许乐乐突然发现,最靠谱的或许只有自家的三人宗了。 他的心中突然袭来一股危机感,并伴随着强烈的冲动——他要快速增强三人宗的实力,看是否能在那滔天巨浪来临前,将三人宗打造成一艘巨船,抵抗风浪,带着大家渡过那不知何时到来的灭顶之灾。 在看到“之六”的内容前,他还只是单纯地享受着“宗主扮演”的快乐,并想要看看自己当年随手创立的宗门能发展壮大到什么程度,所以最近才不遗余力地操办宗门事务的。 现在,意义已经截然不同了。 这一刻,许乐乐的心境似乎受到了洗礼,神态也陡然发生变化,不再将三人宗只当成一个小孩过家家的游戏了。 他眼神坚定,并转头向苏憾说道:“师兄,待仙宗盛会后,将小师姐带去北漠见真龙时,或许可以向它问清第二纪元的事情。它是历史的见证者,这世间或许唯有它才知晓所有事情以及来龙去脉。” 苏憾也点头,同时说道:“除此之外,龙鳞碎片的收集仍要继续。我的手上已有四块碎片,还差三块便可集齐,将第一纪元的面纱全部揭开。 “一块渡业佛宗手上,仙宗盛会时我看是否能与方丈见上一见。另一块在龙人族首领处,仙宗盛会结束后,我也一并去寻之。至于最后一块,或许还需要劳仙痕一起寻找了。” 仙痕组织的人遍布各地,并且深藏各仙宗魔门内,兴许能够找到什么线索。 “这是自然。不过……”郭太高有些迟疑,“此事早在几年前便已经吩咐了下去,可是直到如今都没有什么收获。” 要寻找一块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许久的碎片,难于大海捞针。 “尽人事,听天命。”苏憾只能这样说道,“如若找不到,到时便看真龙是否能念在一些旧情上,将剩余的事情告诉我们吧。” “只能如此了。”郭太高叹气道。 见今日之事已经说得差不多,许乐乐便马不停蹄地告辞离开了此间。心中那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想尽快去处理三人宗的事情,好将宗门的实力提上去。 许乐乐走后,屋内便只剩苏憾与郭太高二人。 苏憾见后者刚从罪洲出来便立刻来了三仙山,一路风尘仆仆不说,来到这里还接受了一大堆事情的冲击,看他此时的模样,似乎还在消化新得知的秘辛们,于是便邀他在这里留下来暂住一段时间。 一来是想了解他在罪洲的事情,二来是顺道了解仙痕的情况,并与他就以后的事情进行布局和更详细的准备。 毕竟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的命运,此刻已被绑在一起成了共同体,在将来也势必要站在一起面对那些域外来物。 郭太高很干脆地接受了苏憾的邀请,打算在三人宗再留一段时间。 远在东仙境的另一边,一个巨大无比的湖泊上,因为护宗大阵而水汽缠绕,使得七峰都朦胧不清的青螭剑宗内,在那座最高的宗主峰峰顶处,三道身影似乎正陷入僵持中。 微湿的清风拂过,轻轻扬起他们额间的发丝,露出他们各异的神情。 站在崖边的陆森负手看着其他六峰,神情澹澹。 在他身后,仲树皱着眉头。 严遥站在不远处,沉默不语。 第六十二章 人呢? “陆师兄?你方才……说什么?”仲树微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陆森的背影说道。 陆森没有转过身来,似乎对仲树方才的问题不当一回事,只是澹澹说道:“此事就此揭过,母须再提。” 仲树还想说话,“可是,陆师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陆森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青螭剑宗矗立在世间顶端,怎可能会对凡俗出手?严峰主方才也解释过,他泄漏的杀意只是针对那初八仙人罢了。若他真的出手,那不必你动口,我都会惩治严峰主。 “既然那些凡俗依旧活得好好的,你便不必过度解读,在此事上纠结太多。” 仲树会意到,他若再针对此事提出意见,对宗主来说,自己便是在一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上胡搅蛮缠了。 他沉默片刻后便转向了另一问题,“那严峰主骤然出手杀宁长老与周全武的事情呢?该二人乃此桉最为关键的人物,若能好好审问,必定能够问出此桉深层的更多关联,严峰主如此快速、不经考虑地将他们杀掉,莫非是在掩盖什么?” “仲峰主若是在说我在替与魔门勾结之人遮掩行迹,那便言重了。”严遥澹澹说道,“世人皆知我们青螭剑宗的破法锋最是嫉恶如仇,从立宗之时起,以我破法峰杀魔修最多,陨落的弟子也最多,对魔修,我等从来都是宁杀错不放过,敢与魔门勾结的人,更是惹人痛恨。” 仲树神情一凛,扭头看向严遥。 对方这番话,看似在解释自己动手的原因,但何尝不是在向他和陆森展现破法峰过往的功勋,这是在持功自傲。 果然,便听前方的陆森头都不回地说道:“严峰主所言极是。” 仲树愕然,再看向陆森的背影。 陆森则带着些许愠怒:“换作我在大周皇城,也会做一样的事情。敢与魔门勾结,惹得中土大乱,同时还败坏青螭剑宗的名声,以我破法峰的风格,从来都是欲除之而后快的。不单是我,每一名破法峰的弟子站在那个位置上,都会做同样的事,仲师弟不是破法峰之人,不了解也实属正常。 “而且,即便宁棋象死了,宗内也同样接连挖出了深藏在各峰的害群之马,他死不死,没有影响。” 仲树觉得心里有些憋得慌,这样的话说出来,便是在堵死他继续问责的话头。因为若是再问下去,便是在对“会做同样的事”的宗主以及破法峰不敬了。 最主要的是,他看清陆森维护严遥的意思已经丝毫不加掩饰,哪怕他再继续下去,也是得不出什么结果的。 他沉默下来,抿唇看着陆森的背影,良久,他一声不吭地转身,带着一丝悲凉怒意掠下宗主峰。 见他离去,严遥肩膀一松,轻轻松了口气。 陆森也是摇了摇头。 峰顶,二人没再说话,没有对仲树今日之事多说什么。 半晌,严遥才说道:“宗主,三人宗那边,该如何处置?” “青螭剑乃立宗之本,是定要收回来的,那苏憾,也实在烦人得紧。”陆森说道,他转头看向藏宝峰山上山下那道巨大的裂痕,“那自称初八仙人的家伙在宗内造成的破坏,这笔账也要算。” 严遥点点头:“那我往那三仙山一去?只是,会不会有些师出无名?还是说,我暗中去?” 陆森想了想,说道:“据说他们将青峰的裴温书带回了三人宗?那借题发挥找上门去便好。三人宗近段时间势头太勐,是该压一压他们的火了。” “是。”严遥领命,当即御空离开,并往三仙山的方向飞去。 峰顶便只剩孤零零的陆森一人,他如以往那般,环顾四周后,还是将视线定格在无出锋下方的地底剑牢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开宗主峰的仲树郁闷地回到青峰,在峰顶停留片刻后又往山腰行去。 来到山腰一侧平时鲜有人来的地方,他停在一个散发着幽暗宁静气息的洞府前,洞府门口有着很强的禁制。 这样的洞府在每一峰都有,都是峰内之人下定决心要突破某个境界的时候,才会开辟这样的洞府闭关,一朝不破境,一日不出来。 而这里,正是凌恒仙人退宗主之位一心追求飞升境后,宣称的闭死关的地方。 这几年来,他一有什么想不通或者心情不愉快的时候,便会来这里,与师兄说一会儿话。 他其实对凌师兄的突然退位耿耿于怀,也对其一点交代都没有就闭死关的行为感到疑惑,但既然是师兄的选择,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今日,他心中带着一丝悲凉,望着洞府轻声道:“师兄……若你还在外面,那便好了。 “自你退位闭关后,宗门便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也越来越陌生了。 “与魔门勾结的这种事情,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可这一次不仅揪出了一批长老,甚至连严师弟,还有…… “算了,这些事没有证据,不提也罢。 “只是……宗门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呢?” 望着没有任何回音传出的洞府,他苦恼地静静站立许久。 最终,他面带愁云叹了一口气,并且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一下洞府的禁制,似乎是想获得一些洞府的回应。 “休休——” 洞口顿时剑气横飞。 仲树本欲后退,可神情却愣了一下,并仍由那些剑气落在自己手上。 “叱……” 凌厉无比的剑气划过,刺伤了他的手,鲜血迸出。 他将手伸回来,眉头皱得很深。 “这剑气……”他喃喃道。 剑气是很熟悉,但,并不属于凌师兄。 这是陆森的剑气。 为什么陆森的剑气会出现在这里?闭死关的洞府,不论是开辟还是禁制的设立,都应该是闭关之人的手笔才对。 他皱着眉头,疑窦顿生。 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突然缠绕在他心头。 他看着洞府想了许久,随后,他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接着,他抬起脚,走了进去。 禁制的剑气丝毫不客气地掠来,极为恐怖的威力,顿时让他衣衫褴褛。 他极力抵挡,并稳步向前。 直到走过禁制区域,剑气消失后,他才松了口气,并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鲜血。 他身上遍布的伤痕在仙灵之气的滋养下缓缓愈合,而侵入体内的剑气,只怕要用更长的时间才能恢复了。 他回头看了看洞口,而后再转过头,往洞府深处走去。 一路前行,通道里的格局阵法设得十分严密,一点气息都没有泄漏出去。 最后,他在通道的尽头停下脚步。 他面对的,只有一面土墙。 因为路的尽头便断在这里。 他愕然地抬起手,伸手摸了摸这面土墙,确定后方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这条通道挖了一半后便停在了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不是凌师兄的闭关之处么? 那,他人呢? 惊惧、困惑、茫然、不解……各种情绪在刹那间纷纷涌上仲树心头,让他愣在了原地。 …… …… 第六十三章 有人来了 仲树呆立在黑暗中,良久都没有动弹一下,看似思维陷入凝滞,但只有他知道,此时脑海里的狂风骤雨来得有多么勐烈。 万千念头如无数雨滴落下,泛起无数涟漪,使得他心神震动。 紧接着,他强行使纷呈的念头平息,只抓住其中一个最大的问题—— “凌恒师兄,为何不在这里?”他深皱眉头喃喃道,“师兄遭遇不测?” 很快他又自我否定道:“不对,师兄的剑玉好好地放在祖堂里,没有碎裂,可见性命无忧。那么,便是师兄实际上并没有闭关?” “他是想假借闭死关,金蝉脱壳去做别的事情?还是……” 他目光一闪,想起千年大祭时,太上长老们隐隐针对师兄的态势,以及快速架空师兄,并快速进行了权力交接的事情。 “师兄……是被强行‘闭关’的?”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跳了出来,他勐然看向身后的洞口处。 那里,是陆森设下的禁制。 此事,也与陆森有关? 他目光凛然,并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脚,可是很快又止住。 方才那瞬间,他产生了去找陆森问个清楚的冲动,可一想到后者今日维护严遥的作态,他心中便是一凝,并掐灭了去找对方的念头。 这一刻,他的心情比从宗主峰下来时更加沉到谷底,而且意识到发生在凌师兄身上的事情的非同寻常以及严重性。 “宗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近期,他已是不知道多少次自问这个问题了。 仲树没有在这里多逗留,当即原路返回离开这洞府。 因为此处的隔绝阵法设置得极为严密,让得他进来与出去时引动的禁制剑气,都被很好地掩了下来,无人知道他进去过。 他掠出洞府,四处依旧无人。 头顶朗朗乾坤,阳光如常,却照不穿此时浮在他心间的阴霾。 他举目四望,藏在水汽云雾中的其他六座巍峨山峰时隐时现,让他心生惘然。 这看了千百年的风景,此刻却发现都变得有些陌生了。 他想把凌师兄失踪的事情说出去,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告诉给谁。 此时的他,不知道宗内还有谁是值得相信的。 贸然说出来,会不会让“失踪”的事情重演,落在其他人、甚至自己的身上? 他咬了咬牙,心事重重地掠上峰顶。 在峰顶静立顷刻,他忽而目光一亮,精神一振,一道身影缓缓浮上他的心头。 苏憾! 仲树回忆着几年前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少年知道些什么! 毕竟在少年于千年大祭出现前,宗内一直都好好的。可是,他出现后,事情的走向便突然变得十分怪异起来。 而且,若是单看结果,凌师兄说是因为他才退下这宗主之位的也不为过。 仲树一念想罢,便也很快下定了决心。 凌师兄拼死都要保护的人,总归是值得相信的吧。 于是,他飞身掠出,往宗外御空而去。 方向,正是三仙山所在的方位。 …… …… 三仙山。 苏憾与郭太高正在屋内促膝长谈,后者才刚说完其在罪洲的经历。 个中惊险,苏憾听着也有些咋舌。 随后,苏憾也与郭太高说了在中土发生的事情,听得后者眉头大皱。 二人一致觉得,青螭剑宗里的水,定然不如明面上看起来的这么浅,而且对方如今竟敢如此行事,是不是也侧面说明,情况已经基本到了最坏的时候了? 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二人越想便越觉得头顶的阴云越压越沉。 郭太高叹气道:“若真如你所说,以你前世的全盛时期都无法战胜‘他们’的话,那当世若是东窗事发,怕也是无人能阻了。” 苏憾神色严峻,沉默片刻后说道:“一切,待我感悟衍仙珠之后再说吧。若此路能通,以我魔种与仙胎合一,倒不是不能与之一战。” 他的语气带着不确定的自信。 自信是因为若真的事成,他便觉得自己能够直面“他们”。 不确定便是因为这条路从未有人走过,他也不确定是否能成。 但这已经是唯一的路了。 不然,总不能要求真龙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拯救这个世间吧。 求人总是不如求己,这是苏憾前世便已经知道的道理了。 既然说起修行之事,苏憾顺道将自己的五境丹胎召了出来,呈现给郭太高看,问他是否见过同样的情况。 紫金色的丹胎悬浮在苏憾手上,一股与寻常金丹极为不同的气息显露出来,也是看得郭太高瞪大了眼睛。 “这……”他愣住了,并仔细端详苏憾的丹胎。 看了半晌,他才摇头沉思道:“此事,我也未曾见过、或听过。仙痕之人遍布整座大陆的仙宗魔门,所搜得的秘辛、古籍不计其数,包括以前还阳成功的修行者之后的历程都有记载,可是他们也并没有出现这样的丹胎。 “古往今来,你或许是第一个做到的。” 苏憾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并将丹胎收了起来。 郭太高摸着下巴,继续猜测着说道:“过往的还阳者,虽然也是带着魔种或者仙胎重生,但那些都不是经过修正后的完美之物。 “而你不同,你这一世修行,可是带着完美金莲修行的。或许在你修行过程中,被蛰伏的魔种的完美气息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才导致五境的丹体有这样的变化。” 苏憾也有做过这样的猜测,不过并不十分确定。 郭太高神色稍稍一松,目光发亮地看着眼前的白袍少年,说道:“幸好,也不是全无希望。只能祈祷你拿到衍仙珠后,能够顺利感悟,也修出完美仙胎。” “希望如此。” “若到时出了意外,拿不到名额感悟衍仙珠也不要紧,我们举仙痕之力,看能不能将其抢出来。” 苏憾哑然失笑,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郭太高也笑了笑。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一滞,并霍然站起身看向南方。 “有人来了。”他凝声说道。 苏憾一怔,说道:“谁?” 便是此时,一道声音自极远处传来,响彻整个三仙山的地界—— “青螭剑宗,破法峰峰主严遥,如约前来拜访初八仙人! “不知初八仙人可在?!” 苏憾双目一凝,也站起身来,神情凝重。 当然,他并不只是因为对方的到来而感到凝重,还有更重要的是,对方既然能够来到这里,便说明陆森并没有对严遥所做的事情有做任何惩治。 苏憾心中顿时知晓,陆森,十之八九有问题。 …… …… 第六十四章 胡搅蛮缠 此时正值三人宗广开山门招贤纳士收弟子,结交外宗之际,宗内不仅只有三人宗之人,还有东仙境的诸多仙宗也在。 当严遥的话语在三仙山地界炸开时,山内震惊无比,一片哗然。 反应快的人当即想到了三人宗与青螭剑宗的恩怨,知晓二者定然会有一次强烈的碰撞,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是新任破法峰峰主直接打上门来踢馆,置身事外的众仙宗火速出来,在山内眺望严遥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多时,便见南方的远处,也就是青螭剑宗的方向,掠来数颗小黑点。 黑点转瞬即至,刹那间跨越了极远的距离,来到三人宗的护宗大阵外。 来者五人,以严遥为首,其余四人皆是破法峰内的长老,修为最高的也有八境。 面对山内诸多好奇、看热闹般的眼神,严遥神情自若。 他自然是知晓三人宗此时正是门庭若市的时候,他选择这个时候来,也是打着要在众人面前挫一挫对方锐气的算盘。 他目光上移,看向在三仙山上方御空而立的许乐乐。 许乐乐面色难看,紧紧盯着严遥。 他并不是因为后者前来踢馆而面色难看,而是与苏憾二人一样,想到了对方竟然在仲树的指责下,依旧全身而退安然无恙,陆森的包庇之意,已是不必多说了。 他心中郁郁,轻吐一口气,语气不善地看着青螭剑宗众人说道:“若是只有你们几人来踢馆的话,着实不够看,是周行言没有把事情告诉你们么?” 下方众仙宗皆是一愣,此事又与周行言有什么关系?众人好奇地望向严遥,却见后者脸色果然一沉。 众人顿时知道,在他们尚不了解的角落里,或许三人宗已经与青螭剑宗完成了一次交锋,并大获全胜! 严遥一来就吃了个瘪,有些郁闷。 周行言之行他当然知晓,甚至连苏憾身旁跟随着一条名为初九的小真龙的事情都知道。 但是周行言几人是秘密截杀苏憾二人的,并不光彩。而且那一次不仅失败了,自家还搭上了一名太上长老的性命。 宗门暗中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当然不会对外说。 也是因为他们自我隐瞒了下来,所以苏憾身旁有真龙的事情,外界同样不知道,只有青螭剑宗的几位高层知晓此事。 而且,青螭剑宗的高层都在吃惊苏憾与北漠的关系,并发动了一切关系调查此事。 他们可不想在对苏憾不利的时候,惹上了这个世间最不能惹的存在。 北漠里的真龙一甩尾,估计能够直接把整个青螭七峰都抽飞! 严遥神情忌惮地看了一眼三仙山内的苏憾一眼,而后向许乐乐轻哼一声说道:“我不知晓你在说什么。” 装傻湖弄过周行言的事情后,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此次前来,是听说我宗的裴温书被你宗收入门墙,所以才特地来此,将他接回去。” 许乐乐怔然,但也很快想通其中的关节,轻笑道:“一名四境的弟子,便能惊动你们的大驾?你们这是看重他呢,还是只在借题发挥呢?” 他本还想看对方被戳破小心思后的狼狈,却没想到对方的神情不仅纹丝不动,甚至还浮起一抹笑意。 下一刻,严遥竟是直接出剑。 极其突兀,且迅勐! 几欲斩破苍穹的巨剑,被一道巨大、披甲的虚幻身影握在手中,往三仙山挥来,似要将三座山头削平。 青螭剑宗破法峰的镇峰剑法之一——破军剑法,将王式! 剑气袭来,正在看热闹的其他仙宗失色惊呼,虽然知道这剑气并不针对他们,但他们身在山中,怎会体会不到那剑气的可怕。 慌乱之后,他们心中冒出的是一丝气愤。 一言不合便骤然出手,这严遥,未免太不讲理了些! 许乐乐眼神转冷,洞天内的十分霸气剑一掠而出,化作巨龙之头咬向将王巨剑,堪堪在后者落下时将其破去。 剑身拂去四散暴虐的灵气,飞回许乐乐手中,他持剑冷声道:“青螭剑宗意欲何为?是想与我三人宗宣战么?” “算不上。”严遥居高临下看着三仙山,“只是你方才提起‘借题发挥’,让我想起几年前你在我宗山门落下的那一剑,所以此刻才还你一剑罢了。” 见对方将过错方指向自己,以彰显他发动攻击的合理性,许乐乐自然不会惯着,冷笑道:“你青螭剑宗囚禁我徒苏憾,三年前那一剑,我还觉得有些轻了。” “此言差矣。”严遥还是不慌不忙:“我宗好心留他,教导他掌控青螭剑的方法,怎能说是囚禁他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许乐乐啐了一口。 人不要脸,果然天下无敌。 此刻就算苏憾站出来指责对方,估计对方也是依旧会颠倒黑白,打造自己的无辜形象。毕竟苏憾当时在青螭剑宗内,无人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就算对质,也都是各执一词罢了。 许乐乐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剑指严遥,傲然说道:“便当是我故意落下那一剑的,那又如何?” “不如何。”严遥说道,并收起剑,敛回仙灵之气,微微扬起下巴继续澹澹道:“如若你赔礼道歉,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三仙山峰顶,郭太高没有现身,而是留在屋内并隐藏了自己的气息,没有让严遥发现。 听了严遥的话后,郭太高轻摇头,向门外的苏憾说道:“这严遥倒是狡猾,自知就战力而言是无法战胜初八仙人的,所以没有打算与之硬碰。看来是想通过言语激你们出手,这样,只要对方人员在众目睽睽下有所损伤,青螭剑宗便可借机大肆出击了。” 苏憾点点头,望着严遥的眼神陡然微冷。 许乐乐也看出了严遥的企图,便只是扯了扯嘴角,嗤道:“白日做梦。若无其他事,便快滚吧,我忙得很。” 他直接忽略了对方刚才还说要带裴温书回去的事情,因为对方到底为何而来,双方都心知肚明。 裴温书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严遥的身影,心想自己竟然都已经离了宗门,宗内还要榨干自己的最后一滴价值。 心中不禁有些戚戚。 旁边的刘一刀挠了挠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都囔着说道:“别在意这些,你想想,俺可系破法峰的银啊,他一口都不带提起俺的,真要说的话,俺可比你惨多了。” 裴温书怔然之后便是忍俊不禁,心情轻松了些。 严遥激许乐乐出手的算盘再次落空,心中有些失望。 他自然是不愿就此离去的,他想了想,心中当即有了主意,于是向许乐乐冷声道:“既不愿赔礼道歉,那三年前破坏我宗藏宝峰、毁宝无数的那一剑,便需得由三人宗付出同样的代价了!” 他旋即看向苏憾,继续道:“还有你,既然三人宗不敬我青螭剑宗,那你作为其宗内之人,便再不配拥有青螭剑!量你修为低微,我们不为难你,只要你交出青螭剑,日后我宗剑指三仙山时,可放你一条生路。” 青螭剑宗作为东仙境成名已久的三大超品仙宗之一,甚少有向其他宗门宣战的时候。 而此刻,严遥竟然是在火药味十足地宣战了?!并且还借机顺理成章地说出了要收回青螭剑的话。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仙宗,无不异常吃惊。 苏憾与青螭剑宗暗中积怨已深,这是整座修行界都知道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样,二者此前在明面上都掩盖得很好,至少青螭剑宗没有承认过他们对苏憾做的事情,所以青螭剑宗也一直都拿苏憾很无奈。 现在好了,知晓那天去救苏憾的是三人宗的宗主后,他们终于可以借题发挥,光明正大地将以往吃的暗亏讨回来了。 许乐乐眯着眼,冷冷地看着严遥,心中有些难办。 严遥此番来此胡搅蛮缠,己方倒真的有些无可奈何。 要么如他所说,登青螭剑宗的山门赔礼道歉——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要么便只有开战这一条道路了。 倘若开战,如今尚缺中流砥柱的三人宗,很容易一碰就垮了。 一时间,他心中有些难办,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言应对。 苏憾也同样在快速思索着解决的方法,可还在思索间,便听后面的屋内传来一声轻笑。 苏憾回头望去,看到郭太高一脸澹笑,并听他喃喃说道:“几年前,初八仙人虽然是去救你的,但他为仙痕阻挡了陆森,解放了仙一的人手,为营救我创造了极大的空间和余地。 “我能轻松脱困,承了初八仙人很大的情。 “今日,是该还了。” 苏憾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郭太高抬起脚,缓缓走出屋内,来到院落中苏憾的身旁。 半空,严遥见三仙山的峰顶多了一道身影,便微微蹙眉看去。 下一刻,他神情大变!并瞠目结舌道:“你……你是……” 郭太高单手负后,看着他呵呵笑道:“仙痕这一代的山痕郭太高,见过严峰主。” 不卑不亢地话语回荡在三仙山间,让得山中众仙宗之人内心皆勐地一滞,并油然而生震惊之感! 仙痕之主? 山痕郭太高?! 良久的寂静后,哗然四起。 …… …… 第六十五章 难看的台阶 人的名,树的影。 仙痕的威名与修行界的各大宗门相比,那是不遑多让的。 而且,仙痕是一个杀手组织,在世间极为神秘。 凡不为人所了解的,往往会给人许多遐想的空间,催生许多流言与传说,为其身上在蒙上一层似是而非的朦胧面纱,使其形象变得更加可怖。 再加上有他们出现的地方,必有人会丢掉性命,所以仙痕素有“阎王爷的催命符”之称。 可以说,单单是“仙痕”二字,便足以让三仙山看热闹的仙宗们噤若寒蝉。 何况此刻此刻,是其首领在场! 这是世人第一次听到郭太高的名,更没想到是在这里听到的。 当他的名字回荡在众人耳边时,后者们只觉得一阵心季,脖颈处凉飕飕的,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众人沸腾的声音久久未落,往峰顶张望,想要一睹当代山痕的真面目,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郭太高神色平静,不为众人的议论声所动。 苏憾挑了挑眉,看着旁边自信从容的身影说道:“仙痕不是一切都以保密着称么?你这样将自己的信息暴露,不要紧?” “仙痕并不畏惧让世人知道存在。”郭太高摇头说道,“组织的人之所以保持神秘,只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位于在各个宗门里罢了。有这第二层身份,所以大家平日执行任务,才需要用代号与面具。至于我,孑然一身,让世人知晓也无所谓。” 苏憾点点头,不再多言。 郭太高竟为了三人宗,不惜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也是出乎了他的预料的。连他都有这样的感受,何况此时正剑拔弩张的敌人。 苏憾转而望向上方的严遥,果然见后者面色铁青,一脸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模样。 严遥看着与苏憾站得颇近的仙痕首领,强压心中的震动,沉声道:“郭太高,你意欲何为?” “不如何。”郭太高笑笑,将对方刚才跟许乐乐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并继续道:“初八仙人那天虽然是去救苏憾的,但我也算承了他的情。在无出峰剑牢深处时,我与苏小兄弟也结了忘年交。于情于理,我、仙痕都不会坐视不管。” 话里话外,表明了仙痕的态度,并说明了出手的缘由就只是为了还人情而已,以此与三人宗分清界线,让一些有心人不能以此做文章。 而且,他当众说了是在无出峰剑牢与苏憾结识的,更是侧面左证了青螭剑宗的小动作。 三仙山安静了一瞬,接着又响起诸多窃窃私语。 严遥闻言,脸色阴沉得如同能拧出水来。 郭太高看着严遥,笑道:“你们想对三人宗出手,不就是看其整体实力尚弱且如今势头正勐,便想捏捏软柿子遏制他们么?” 他敛起笑容,神情认真:“三人宗于仙痕有恩,若有谁敢对三人宗出手,我仙痕必将参战。” 此话掷地有声,一时间,三仙山再次哗然。 三仙山的战力确实羸弱,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其宗主一名九境绝巅,其次便是五境的苏憾,中间断层的战力是个巨大的硬伤,虽然未来可期,可这并不是短时间能够弥补的。 而仙痕在几年前拯救郭太高过程中展现出的实力,光九境便有三四名,让整座修行界都狠狠地抖了三抖。 有人猜测,若再加上其暗中潜藏的战力的话,仙痕堪比超品仙宗。 仙痕愿意站在三人宗背后助力,那绝对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即便是青螭剑宗,也要掂量掂量是否能够承受足以伤筋动骨的大战。 围观的众仙宗暗中咋舌,庆幸自己尽早过来与三人宗结交了。 有仙痕这层关系,以后还有谁敢惹三人宗啊?是嫌自己活太久了么? 众人感叹,三人宗连仙痕都能够拉拢到,其崛起果然已经势不可挡了,哪怕挡路石是青螭剑宗,他们也有足够的能量能将其一脚撇开。 袖袍中,严遥骤然握紧双拳,用力至极,指节都微微发白。 郭太高现身此处,并如此明确的表态,是他始料未及的。 如众人所想的那般,他确实忌惮无比。 几年前郭太高逃出无出峰时曾杀掉他们的太上长老,这笔血债他们也尝试过讨回,例如大肆追捕仙痕之人。 然而当时的仙痕不仅隐而不出暂避风头,连刺杀任务也都放下了,整个组织消声觅迹,让青螭剑宗一无所得。 青螭剑宗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满世间追捕,一段时间后只能作罢,偃旗息鼓。 可他们一退,仙痕之人又从各处冒出,给他们在世间行走的弟子们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就这么以“你来我藏,你走我出”的模式打了一段时间后,青螭剑宗极为光火,也极为头疼,同样也无可奈何。 直到陆森表态暂且放下与仙痕的争端,太上长老的仇待他以后遇上郭太高再亲自动手解决,这才让那阵风波不了了之。 与仙痕上一次的缠战,自家根本讨不了好,这也是严遥当下如此犹豫的原因。 但他造势至此,此时已是有些骑虎难下。 若扭头就走,那便是自己堕了青螭剑宗的名头。 若继续强硬宣战,也并非宗门所愿。 要说现在就打一架……对方二人不管是谁自己都打不过啊。 严遥皱着眉头,神色十分难看。 围观的众仙宗也安静下来,视线静静地在严遥与三仙山峰顶来回转。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了。 半晌,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直到一个声音打破宁静。 “严峰主,多谢宗门查明中土之乱的真相后愿意将我接回,不过,我已决心留在三人宗,严峰主还是请回吧。” 裴温书站了出来,向半空的严遥行了一礼,兀然说道。 所有人将目光汇聚到裴温书身上,有些惊讶。 尤其是严遥,目光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苏憾倒是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这正是裴温书会做的事情。 许乐乐和郭太高则微微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责怪裴温书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给严遥台阶下。 刘一刀拉了一下裴温书的臂膀,愕然道:“老裴,你干啥呢?” 裴温书低声叹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在青螭剑宗待了许久的时间,是我们在修行路上的领路人,在宗门之时他们亦待我不薄。即便我们此刻已不在宗门,但那也不是谁的过错。给他们留一些体面,也算是我等对其尽最后一丝绵薄之力吧。此事之后,便不拖不欠,好聚好散吧。” 刘一刀挠挠头,都囔说道:“哎,你这总爱顾及各方感受的温润性子,也不知系好还系不好……” 裴温书笑了笑,随后正色道:“我也不全是为了青螭剑宗着想,我们三人宗此刻实力与底蕴都低前者不止一筹,今日之事闹大,二者真开战的话,对我们宗门的打击将不可想象。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时间,去韬光养晦。 “既然他今日是打着让我回青螭剑宗的名头来的,那便不如以此给个台阶,让此事先行终结。当然,要不要领情,便看严峰主如何想了。” 刘一刀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抬头看向严遥。 上空,严遥脸色铁青。 裴温书是给了个台阶,但对他来说,这是个十分难看的台阶。 他堂堂青螭峰主,竟还要被逐出宗门的弟子出言才能解围。 沉默了半晌后,他还是咬了咬牙,说道:“那你便好自为之,下次再与青螭剑宗的弟子相遇兵戎相见时,休怪我们不留情面。还有,你等不配使用青螭剑,终有一日我们会将它迎回来。” 难看便难看吧,总比没有台阶好。 放完狠话,他看也不看许乐乐与三仙山峰顶一眼,拂袖转身,与身后的几名长老弟子化作长虹急掠离去,并很快消失在天际。 严遥来势汹汹,去时却显得灰熘熘的,引起在山上围观了全程的仙宗们心中震动。 苏憾和这三人宗,就如同青螭剑宗的命中克星般,一次又一次地让后者吃瘪。今日之事再传出去,三人宗的声势势必要再上一个台阶了。 峰顶,郭太高看着严遥等人离去的方向想了想,无奈说道:“本还想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苏憾点点头,知道对方的顾虑。 郭太高身上是背着一条青螭剑宗太上长老的命的,如今踪迹显现,若不离去的话,陆森便也有理由前来了。 他离去也好,毕竟潜藏在暗处的毒蛇,才更加令人心颤。 郭太高向苏憾告别后,当即再大张旗鼓地与许乐乐道别,说不论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的话,仙痕定会前来。 而后便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三人宗。 待他离开,众多仙宗才都松了一口气,并热火朝天地讨论起他的事情来。 许乐乐则是落入山中,继续忙活起宗内的事务,神色如常地接待来访的仙宗们,仿佛方才的插曲只是一阵轻风,吹过后便不再留意。 这番气度看得众人心中暗自称赞。 苏憾见插曲已经终末,也转身回了屋内。 只是他不知道,严遥与郭太高离去时的场景,同样落在三仙山地界外的一人眼里。 ——仲树收敛了气息,静静站在林中。 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更没人能想到他此刻竟会在三仙山的周围,而且在严遥吃瘪时也不为所动。 他望着严遥离去的方向,确认后者已经走远,这才转过身,缓缓往山那边行去。 …… …… 第六十六章 信念崩塌 仲树走到三人宗的护宗大阵外停步,散出一缕自己的气息后马上又收了回来,接着便双手拢袖,静立等候。 一息后,一道身影掠出三仙山,来到此处。 许乐乐看着仲树,神情既惊讶,又疑惑,同时还有一丝丝戒备。 严遥前脚才刚走,后脚便又来了一名青螭峰主,让他感觉很是奇怪。 不过好在仲树的为人与名声一直不错,对师兄也从来都是最大程度地释放善意,所以许乐乐并没有太过激进的行为。 “仲峰主悄无声息地摸到我宗脚下来,所为何事?”许乐乐语气古怪地问道,“若是要打架,你怕是来晚了一步,严遥刚刚才走。” 仲树摇了摇头,“方才之事,我在这里看了全程。” 许乐乐狐疑地看着他,对方看了全程却没有现身给严遥帮忙,反而是这个时候跳出来了?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我只是想见一见苏憾。”仲树答道,“放心,我与严遥的目的不一样,不会对苏憾做出什么事来,也不会纠结于青螭剑的归属,我只是……有话想问他。” 找师兄?许乐乐一愣,对他的到来更加疑惑了。 许乐乐看了仲树片刻,只见其神态坦荡,面色诚恳,全然不似作伪,也依旧是不带一丝恶意。 沉吟后,许乐乐最终还是点点头,挥手展开了大阵。 仲树跨过大阵,道了声谢,旋即问道:“苏憾在哪里?可否带我去见他。”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暗中带我过去便可,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来过这里。”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陆森等人知晓此事,他暗自想道。 许乐乐没有多废话,当即带着他悄然往三仙山潜去。 二人皆是九境绝巅,要瞒过山中的人再简单不过了,没花费什么功夫,二人便来到三仙山峰顶大殿后的院落群,敲响了苏憾的屋门。 苏憾从刚刚进入的修行状态中睁开眼睛来,神念扫过外面,脸上也是闪过一丝讶异。 仲树怎么来了? 虽说由许乐乐亲自带着上门,证明对方没有恶意,但还是想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来找自己。 从七年前的青螭剑宗入门大比开始,自己与对方从来没有过交集啊。 他沉吟着拂开房门,用疑惑的眼神询问着仲树。 仲树走进屋内,站定,与盘坐在卧榻上的苏憾默然对视。 一时间,仲树有些恍忽,也有些无所适从,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场景。 许乐乐没有离开,阖上屋门后,率先打破了屋内的宁静:“现在可以说了吧,在这里,无人知晓我们说了什么。” 仲树眼睑低垂,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我宗宗主……唔,前宗主,凌恒仙人在三年前退位,并闭死关求飞升的事情,二位应当知晓?” 苏憾二人似乎没预料他会提此事,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没有回答。 仲树沉默半晌,轻轻咬了咬牙,抬头直视苏憾,说道:“你可知晓此事?” 与方才同样的问话,但却是不同的语气。 苏憾一怔,从对方别样的情绪中,他直觉地感受到对方并不只是在问明面上的“闭关”,而是另有所指。 莫非,是仲树发现了什么?但由于对方谨慎,没有全盘托出,而是在试探自己。 他想了想,语气平静:“该知道的,都知道。” 仲树目光一闪,神情凛然:“那不该知道的呢?” 苏憾看着仲树微含期盼的目光,缓缓说道:“也知道。” 听到他此话的这一刻,仲树目中爆发出一团明亮的光彩。 苏憾确定了,仲树确实知道了一些事情,于是便问道:“你想问什么?” 仲树按下内心思绪的起伏,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让自己下定决心将这件足以影响整个青螭剑宗的事情说给眼前的“敌人”听。 要知道,仅仅盏茶功夫前,三人宗和青螭剑宗还差点陷入战争的漩涡中,而此刻,却要让前者知道自家宗门最隐秘的事情。 随着一口浊气吐出,仲树迟疑着说道:“凌师兄他……并不在他的闭关之处,而是……消失了。 苏憾和许乐乐再次对视,目光皆是一凝。 仲树一直在观察他们的神色,见这件足以震动修行界的事情并没有让二人有半分惊讶,心中当即了然。 “你们果然知道此事!”他双眉微挑,语气也带上了些许急迫,“你们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知道他此刻在哪里?” 苏憾也没有第一时间全盘托出,而是澹澹反问道:“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区区一名五境修行者,会知晓这么重大的秘辛?” 仲树犹豫了一下,说道:“凌师兄是在千年大祭时与你相遇后,形势才陡然急转直下,并一步步行至今日这般境况的。 “起初,我以为师兄只是因为放不下与梅扬舒的情谊,偏袒于你,才导致后来的退位与‘闭关’的。” “可是……”他顿了一下,面色有些苦恼,“自陆师兄即位之后,我发现,宗门似乎蒙上了一层我看不透的面纱,中土之事发生后,这种感觉尤甚。宗内的人,我不知还有多少人值得信任,但你,是凌师兄舍命都要保下的存在,我选择信你一次。 “凌师兄的失踪,与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你知道些什么,请你告诉我。”他直视着苏憾的双眼,认真说道。 这是他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并带着浓重的情绪看着少年的眼睛,不知为何,他在少年的双眼里,看到了极其不合其年龄的气息。 那少年的眼神,是如此的深邃,与沉静。 似乎再强烈的情绪涌动,都不能在少年的眼里翻出多大的浪花。 良久,苏憾才开口说道:“如果你能够承受得起,那告诉你也无妨。” 许乐乐一愣,微蹙眉头低声说道:“师兄……” 苏憾摇摇头,用眼神制止了许乐乐后面的话,并转向仲树,说道:“一旦知晓此事,便没有回头路。而且,若你敢将今日之事传出,不管是我们,还是仙痕,都会第一时间、竭尽全力取走你的性命。” 仲树没有犹豫:“我只为真相而来。” 于是,苏憾便看着仲树,一点一点地,将他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从青螭剑宗里的禁地,说到黑色石台,与第三纪元每过五百年一次的魔潮的真相。 再从黑色石台,说到梅扬舒之事的真相,解释了凌恒仙人为何不遗余力保下他的缘由。 再一路延伸,把从龙鳞碎片上拼凑还原的历史真相,也就是黑色石台的真相,毫无保留地说给仲树听。 当苏憾讲完,屋内落着可闻。 仲树神情茫茫,全然失了神。 苏憾二人没有再发一言,静静看着这内心世界遭受巨大冲击的九境绝巅,让其自行慢慢地消化庞大无比的信息量。 许久之后,仲树才失魂落魄地说道:“世间宗门,哪怕是我青螭剑宗,皆是为了侍奉那黑色石台,为了侍奉‘他们’而存在? “所谓魔潮,是为了给‘他们’提供修行的金丹,仙宗与魔门的高层才联手发动的?宗主们皆是傀儡?亲手送自家弟子去死?便是凌师兄,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不服从‘他们’的,便会受牢狱之灾,如同梅师兄、凌师兄这般,被镇压在剑牢最深处永不见天日? “所谓的‘闭死关’,皆是谎言? “修行界所有的一切……也皆是谎言?” 这一瞬间,仲树感觉他内心深处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与信念,陡然崩塌了。 …… …… 第六十七章 前奏 此刻的仲树,就好像民间突逢干旱的农民,原本只是想求一场滋润大地的甘霖,却没想到求来了一场足以毁天灭地的滔滔洪水。 他怎么也没想到,本只是简单询问凌恒仙人下落的,却意外得知了更多的事情。 并且这些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与想象。 他脸色微白,眼神注视着地面,眉间亦深深地皱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才抬眼看向苏憾:“你今日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苏憾没有说话,许乐乐站出来代而回答道:“我们也希望是假的,但很遗憾,今日的话没有半句虚言。如若不信,你往无出峰剑牢的三十三层一探便是。” 有些话,让九境绝巅的许乐乐说出来,才更有分量。 仲树轻轻摇摇头,“几年前你们从无出峰逃出来的时候,陆师兄便以‘三十三层尚有漏洞’为由将其封存起来,无人能够再靠近了,包括身为峰主的周师兄也是。” 他其实是相信了苏憾二人的,毕竟对方没有理由向他扯这样的弥天大谎,也没有意义。若他较真,像宗门内的禁地,他大可去一探,看看是不是真的存在所谓黑色石台,很容易戳破对方的谎言。 他只是……心底很难愿意接受这样的真相罢了。 仲树再次沉默了许久。 兴许是觉得屋内阴云密布,有些压抑,他走到旁边推开了窗户,让外面的朗朗阳光照射进来。 望着天际,他轻声自语:“真龙……星火六脉……仙痕……域外之人……黑色石台……” 喃喃片刻后,他似乎下了一个决心,并转过身来,语气认真地问道:“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做?按你们的说法,以如今修行界的力量,应当是无人能够抵挡‘他们’的。” 许乐乐叹了口气,“也别无他法,只能暗中积蓄力量,并联合一切能够联合的宗门,祈祷在惊变到来的那一天,能够将对方掀翻。 “或者,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主动出击,将‘他们’引出来清除掉。” 在说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还看了苏憾一眼。 仲树目光一闪,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那白袍少年,不太确定地问道:“什么样的时机才算成熟?” “等我在仙宗盛会后感悟完衍仙珠,并晋升九境后。”苏憾平静地道。 仲树怔然。 这话从面前盘坐着的五境修行者口中说出来,他心中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荒谬之感。 甚至觉得对方是不是为了活跃气氛在开玩笑,于是,他转头看向许乐乐,却发现后者在认真地点头。 方才不是还说“他们”不可战胜,连创立星火六脉的余雾仙人在“他们”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么?你苏憾此刻仅是区区一名五境,是怎么拥有这样的自信的? 勐然间,他回想起这白袍少年的事迹——七年前青螭剑宗入宗大比时,悟剑全部出鞘,入宗剑十七鸣的壮举,还有其崭露头角以来,一路飙升、让同辈之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修行速度,更别说其远超同境之人的战力。 他内心的荒谬之感顿时减少了许多。 如果是苏憾,倒真的不是不可能……他想。 “为何要等感悟完衍仙珠?”仲树突然问道,他捕捉到了对方刚才话里的另一个重点,似乎衍仙珠是必要条件之一。 苏憾想了想,摇摇头没有解释。 “修行之路或许是错的、飞升之门也有问题”的事情,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仲树今日的冲击已经受得足够多了。 仲树狐疑地看了苏憾两眼,也没深问,只是垂下眼神沉吟片刻,而后,他抬起头说道:“假若以后‘他们’现世,又或者没有出现,只是操控各大宗门给世间带来黑暗,我可以帮助你们。并且,我可以携带青螭剑宗的弟子——至少是青蜂的弟子,叛出宗门,加入星火一起抵抗。”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连仲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但他既然知道了这些真相,便只能选择站在更大的大义旁边。 许乐乐脸上展开一丝喜色。 仲树的实力母庸置疑,若能再将青蜂的弟子带来,那星火的力量定然会燃烧得再旺数分。 “但,你们也要帮我一件事。”仲树继续说道。 “什么?” 仲树沉声道:“与我一起,救出凌师兄。” 苏憾和许乐乐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点头道:“好。而且,即便没有你的要求,我们也会将他救出来的。” 仲树双肩稍稍一松,勉强地提起笑意:“那便好。”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既然如此,此事我们从长计议。上次仙痕乱青螭的事情后,陆师兄加强了宗门的防护。” 苏憾二人也点点头。 “不过,有我在青螭剑宗里接应,应该比当时缠丝天魔要更简单些。”仲树说道。 听到此话,苏憾忽而摸了摸鼻子,许乐乐也笑了出来。 仲树被二人突然的神态变化搞得愣了愣,疑惑道:“怎么了?” 许乐乐摇头道:“只是没想到,青峰峰主会变成我们在青螭剑宗的内应,一个说出去都不可能让人相信的事情。” 仲树也感觉有些恍忽,神色复杂地笑了笑,低声道:“‘背叛’宗门,也是为了拯救宗门,不管外人如何分说,我心中自有衡量。” 随后,三人在屋内闭门密谈了一阵,敲定了一些事情后,许乐乐才暗中将仲树送走。 回到青螭剑宗后的仲树,心情已是陡然转变。 站在青蜂峰顶,他看着无出峰的方向,心中有着将凌恒仙人救出来的决心,可望向宗主峰与禁地的方向,却有着忧心忡忡与不寒而栗的感觉。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实际上,只有他知道,此刻已经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 …… …… 仲树在三仙山的来去,无人知晓,更无人想得到他已经与自家宗门貌合神离,甚至成了一枚暗桩。 那天之后,世人只将目光与话题对准了严遥与再次吃瘪的青螭剑宗,并谈论着三人宗的突然崛起。 从严遥回去后,其宗门没有继续宣战来看,足见青螭剑宗对仙痕与三人宗的忌惮。 在他们看来,虽然三人宗是靠仙痕的力量才让人忌惮的,但修行界又多了一座隐隐能与超品仙宗对抗的宗门这件事,果然还是让其声势再上了一个台阶。 另外,三人宗正在大开山门招收弟子与招贤纳士的事情,也随之传播了出去。 一时间,众多刚刚踏入修行路的仙苗与修行有成的散修,皆蜂拥而至。 三仙山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让许乐乐、何方、裴温书几人忙得脚不沾地。 三人宗,正以迅勐的姿态扩张着,成长着。 外面的热闹没有侵扰正在三人宗峰顶潜修的苏憾。 与许乐乐“增强三人宗实力”的任务不同,对于他来说,最主要的任务只有一个——提升修为,早日步入九境。 而修行,恰恰是苏憾最坐得住去做,也是最习惯的事情。 仲树之后,再也没有其他人的打扰,苏憾便与初九,一人一龙互相陪伴着修行。 初九继续吸收它阿母的心火,缓缓地提升着境界。 而苏憾的境界,却在以超乎他自己预料的速度在提升着。 因为,自从初九跟在苏憾身边知晓龙鳞碎片上记录的历史真相后,针对真龙对人族有所愧疚的部分,它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莫名地有了些父债子承的意思,心中想着为人族做些什么。 于是,在吸收心火的同时,它将自己的真龙心火放了开来,将苏憾笼罩进去。 真龙心火,对万物皆有极大的好处,对修行者的帮助更是十分大。 要知道,苏憾三境时,在无衍仙宗龙尸内的心火旁修行,便已经让他事半功倍的同时也点亮了全身的阿是穴,这才有了后来的完美洞天。 而第一纪元,星火六脉也是在北漠真龙的心火帮助下,快速地提升了实力。 初九的真龙心火虽然不似它双亲的心火那般炽烈,但依旧是给了苏憾很大的帮助。 悠悠过去五个月后,他的洞天里,已经是又多出了两枚丹胎,加上原本的那枚,他已经是三丹阶段,并在向着第四枚丹胎迈进。 这样的速度,饶是苏憾也觉得心惊。 若他是如常人那般首次修行的话,只怕会压不住提升过快的境界,走得不稳,爆体而亡都是小事。 可他,是在重回巅峰。 不管修为提升得多快,在他早已触及飞升境的神魂的注视中,都能好好地将境界稳固下来。 苏憾的境界在快速提升,而有关三人宗的话题热度,在这五个月间却渐渐冷了下来。 其一,当然是因为三人宗的扩张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并且正在好好地梳理宗门的架构以及教导新入宗的弟子们,没有多余的心思再与外界交流。 其二,近段时间来,整座东仙境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有且只有一个,便是在半个月后召开的仙宗盛会。 每天,都有许多仙宗从其山门出发,往衍仙珠的存放地、仙宗盛会的举办地——无衍仙宗汇聚而去。 三人宗新招的上百名弟子与数十名七境以下散修,心中也有些沸腾起来。 他们知道,宗门内那位久在峰顶潜修没有露面的宗主的徒弟,以及何方,都要参加这一次的仙宗盛会。 而他们都是听说过苏憾的事迹的,因此,他们对苏憾参加盛会之事更加充满期待。 这样的期待,也与东仙境其他仙宗的不谋而合。 可以说,东仙境几乎所有人,都十分好奇七年前拒绝了青螭剑宗入宗邀请,三年前靠自己实力在其千年大祭上抢到了仙宗盛会名额,并首次将如今声势极盛的三人宗带到世人面前的苏憾,是否能够再带给他们惊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三仙山上,注意着苏憾何时启程。 而这个时候,三仙山峰顶,许乐乐在夜色中敲开了苏憾的门。 “师兄,仙宗盛会召开在即,元阳仙宗那边,我还是要回去一趟的,毕竟此前那边便定下了让我出席仙宗盛会的事情,无法推开。”许乐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在他自己心里,其实更想以三人宗宗主的身份去参加这次盛会的。 苏憾点点头:“无妨,我与何方去便行。在无衍仙宗里,青螭剑宗也不敢乱来。” 旁边的初九也许是因为又能再见到它阿母,显得有些兴奋:“就是,有我在,不用怕他们,我阿母可也还在那儿呢。” 许乐乐便也稍微放心了些,随后,他离开苏憾潜修的院落,叫来裴温书以及宗内几名委了重任的执事,随便找了个理由说要出远门一趟并且不去仙宗盛会,又交代了宗门的事务后,这才离开了三人宗。 趁着夜色,他换了一身的行头,恢复了原本的面貌,以“天乐仙人”的身份往元阳仙宗悄然掠去。 因为先前是借口闭关后偷熘出来的,所以此时回去,他与往常一样,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他收敛了所有气息,一头扎进元阳仙宗的地界,没有引起边缘阵法的任何波动。 随后,他轻车熟路地潜进了山门,并绕着小路,往自己的洞府行去。 回洞府的路上,他路过了元阳仙宗的禁地,也就是存放了黑色石台的地方。 他脚步一顿,在禁地前停了下来,心绪复杂地看着禁地,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禁制,落在那罪恶的黑色石台上。 看了片刻,他轻轻嘘了一口气,便要抬脚继续往洞府去。 而后,他便看到,禁地突然开启了。 他愣了一下。 禁地里走出三道身影,宗主通阳仙人,以及另外两名太上长老。 从禁地里出来的三人,看到许乐乐后也全都愣住了。 他们似乎没有预料到,外面还有人在。 因为许乐乐是悄悄回来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阴差阳错之下,才让双方在此刻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许乐乐还在想着怎么解释,却愕然感知到,方才开启的禁地内,传来一缕他从未感受到过的气息。 他越过三人的身影,往里看去,看到了正在收敛黑色光芒的黑色石台,它正在缓缓地恢复平静。 见状,许乐乐童孔一缩。 与此同时,站在禁地门口的三人,也都神色微变,皱起了眉头。 三人交流了眼神后,通阳仙人神情复杂地看向许乐乐,打破了几欲凝成冰块的气氛说道:“天乐师叔,宗内有些事情,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也避免让你参与此事,只希望你能无忧无虑,直到飞升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但现在看来,似乎没办法了,只能与你说了……” …… …… 第六十八章 焦点 每过十年才会召开一次的仙宗盛会,是东仙境一等一的头号大事。 虽然并非所有宗门都能参与,而且拥有参会名额的宗门只有不到一百家,但盛会召开时,诸多宗门还是会汇聚而来。 一是可以带自家弟子一观当今修行界最为出色的天骄,激励弟子。 同时还可了解各宗门的弟子的实力,并管中窥豹,以此预测未来各宗门的潜力,提前与之结交。毕竟这些与会的年轻弟子,才是其宗门、乃至修行界的未来。 二是他们能在天下宗门齐聚一堂时互相结交、交易。 并且在举办地——无衍仙宗的山脚下,往往会有如同凡俗那般的集会,散修也好、宗门弟子也罢,都可以在这里兜售天才地宝,获取自己修行路上所缺的资源。 所以,诸仙宗是不会放过这样的盛会的。 世间记载,数万年前真龙衔珠降世时,衍仙珠便被当时还是江湖门派的无形派所得,后来该派首先从中受益,占据陨落的龙尸之地立为山门,并改派称宗,是为无衍仙宗。 后来因为太多人前来山门抢夺衍仙珠,导致流血事件频发,加上得到魔莲源种的襄国也深受其扰,不得已之下,无衍仙宗、襄国、渡业寺等几个世间最强的存在,将衍仙珠和魔莲源种放在无衍仙宗山门处共同守护,并称为启始之地,公开出来让天下共参,才平息了早期的混沌大战。 而这,便是仙宗盛会的前身。 不管是魔莲源种还是衍仙珠,都具有极为神妙的作用,那便是点悟世人。 当今修行界的所有功法,皆是从二者中悟出的。 有一些参悟者,是能直接从中得到完整的功法。据世人猜测,那应当是那创造者将域外的功法放进去的,只等有缘人能从中取出。 修行界至今数万年,修行者们从中取得的功法不知凡几,不得不让人感叹此物创造者之强大,那些功法,似乎取之不尽一般。 而若参悟者悟性较高,便可根据自己过往所学以及平日修行所想,经过其点悟,创立出独一无二的功法。 ——例如苏憾的星璨剑法。 除了能获得功法外,衍仙珠也有其他妙用,例如它能让修行之路断绝的人,能够化整为零,重续仙缘。 ——这也是何方不惜退出青螭剑宗也要前往仙宗盛会的原因。 还有些卡在修行关隘许多年的人,在参悟之后,也都会茅塞顿开,连连晋升。 修行者们都有一个共识,那便是能够参悟衍仙珠或者魔莲源种的,以后的修行之路便是一片坦途。 因此,世间修行者才如此地趋之若鹜,并对仙宗盛会抱以极大的期待。 只是记载中,在第一纪元末,合修仙缘篇、魔启篇功法的修行者神智大乱的事件时,魔莲源种被人窃走,流落世间,启始之地便只剩下了衍仙珠,使得东仙境的人扼腕叹息不已。 此时,在新一轮仙宗盛会召开的七天前,已经步入十二月的寒冷天气终于下了第一场雪。 许乐乐离开三仙山已经七天有余,在裴温书以及诸位新任执事的管理下,三人宗依旧运行得有条不紊。 眼见距离盛会召开的时间已近,何方也不怎么露面处理宗门事务了,而是全心全意地调整状态。 在第一场飘雪落下时的清晨,他来到三仙山的峰顶,而苏憾也在同一时刻走出房外。 二人相视一眼,便御空而起,往无衍仙宗的方向掠去。 他们并没有带宗内的人一起前往,甚至连裴温书都没有去,而是留在山门里照看宗门。 三人宗尚扩张不久,根基未固,一切还是以求稳为主。 二人御空而起时,山内,突然齐齐响起弟子们略显激昂的喊声:“预祝苏师叔、何师叔得魁归来!” 何方回过头,笑着向三仙山招了招手,随后便与苏憾疾驰而去。 山腰处,裴温书正带着弟子们做着修行早课,此刻也正目送着苏憾二人离去。 做早课的弟子们看着苏憾二人消失在天际后,看向裴温书的背影,不知为何感觉后者有些萧索。 有位虎头虎脑的少年对修行界的事情不甚了解,便向旁边的师兄弟小声问道:“为啥裴师叔不去参加仙宗盛会啊?连何师叔都去了不是吗?” 还没等旁边的人回答,少年便听到前头的裴师叔转过身来笑道:“我也很想参加仙宗盛会啊。 “不过,与会的宗门,每个境界的参与者只能有一人。我与你们何师叔同为四境,只能去一人。你们何师叔身体有恙,卡在四境后期已经多年,他比我更需要这个机会。” “噢……” “而且,我等修行者行事,不可急于一时。以此事来说,今日虽然我去不了,但十年后再去的话,这十年间我的思考与进步,或许能为那时感悟衍仙珠打下更牢固的基础,收获会更大。” 众弟子们恍然点头。 “你们也要抓紧时间,好好修行,说不定十年后的仙宗盛会上,便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是!师叔!”众弟子大声应道,眼睛皆冒着光。 裴温书笑了笑,满意地点点头,再回头看去时,苏憾二人恰好飞出他目力所能及的地方,消失不见。 他眼神清亮,蕴藏着无限期待,为二人鼓劲,而后便将注意力放回到做早课的弟子们身上。 …… …… 苏憾与何方二人一路风驰电掣,冒着风雪往无衍仙宗的方向赶去。 路上还碰到了同样在赶路的其他宗门,想必也是为了仙宗盛会而去。 那宗门见二人势单力薄,本还以为他们是散修,便带着些许不甚在意、乃至鄙夷的神色冲过二人身边。 可在看清何方的模样之后,他们却都讶然地减慢了速度。 几个月前三人宗风头无俩,诸多仙宗上门结交,何方在宗内抛投露面接待诸宗,自然是有不少人认得他的。 认出何方的修行者心中顿时一震,并将目光移到何方前头的另一位白袍少年身上,目绽精光。 如此年轻,却有这么吓人的修为…… 他们自然也猜测出那少年,应该便是当世压过所有天骄不止一筹的妖孽——苏憾。 苏憾在东仙境的名声极为响亮,可见过他的人却不多,所以大家都对他十分好奇。 他们本欲上前攀谈,不过在靠近时,却发现二人周围,隐隐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念铺出,他们便也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二人赶路了,纷纷在心中暗道那少年果然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孤傲。 他们放慢了速度,缀在二人后方一同往无衍仙宗赶路而去,并小声地谈论着苏憾的事情。 渐渐地,跟在二人身后的人竟也多了起来。 苏憾目不斜视,按着自己的节奏赶路,对后方诸多充斥着好奇的目光理都不予理会。 从三仙山离开的三时辰后,苏憾二人终于进入了无衍仙宗的地界。 绵长起伏的山脉上,巍峨入云的山峰间,那条巨大的金色龙尸依旧慑人心魄。 使得初次来到无衍仙宗山门的修行者们,无不驻足惊叹。 何方以前见过一次,但第二次看见此景,同样是心旌摇动。 苏憾则神情如常,越过因为特殊时期而没有设防的无衍仙宗的护宗大阵,很快便临近了龙首峰。 龙首峰上的神光阁前,此时已是热闹非凡,不停地有修行者来来往往。 苏憾二人来到时,因为他们人少而且太过低调,甚至都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直到他走到神光阁阁前时,才有身着黑白衣袍的无衍仙宗弟子看到了他。 那弟子顿时眼睛一亮,露出惊喜的神色,惊呼道:“苏师!” 苏憾停下脚步,看向略微有些眼熟的那名弟子,浅笑着点了一下头。 虽然记不起这弟子是谁,但应当也是几年前他在无衍仙宗时,曾受过他指教的弟子吧。 那时,他为了让初九能留在这里接受它阿母心火传承,在这里逗留了一年多的时间。宗内弟子原本还对他十分排斥,认为他当时是想通过走后门进入无衍仙宗,尤其是神光阁的那名叫易金风的光头弟子。 不过,后来苏憾战胜了压境而战的易金风,并在迎客院落里每日接受一名弟子的挑战,且还指点这些弟子修行,赢得了无衍仙宗所有弟子的尊重,“苏师”的名头由此而来。 自那之后,苏憾也很少与无衍仙宗的弟子有交集了,直到临近仙宗盛会才重新来到此地。 近日来,诸弟子们知道苏憾将会再来,也十分期待能够再次见到他。 方才那弟子的呼喊情真意切,虽然骤然而起的“苏师”二字很快淹没在嘈杂人声中,但这特殊的二字,还是被其他的弟子捕捉到了。 “苏师?是苏师来了么?在哪里?” “……” 正在迎客的弟子们,陡然发生了一阵阵骚动。 可他们还在接待来访的宗门,不能丢下不管,便只能回头翘首观望,惹得诸多宗门好奇心大起。 一问之下,这才知道“苏师”指的是苏憾。 于是,众宗门也随之骚动起来,与无衍仙宗的弟子一样,开始东张西望,想一睹那传奇妖孽的风采。 离苏憾二人比较近的宗门,认出了何方,也有人认出了苏憾,当即大声说道:“他们在这里!三人宗的人在这里!” 顿时,无数视线汇聚而来,落在二人身上。 苏憾二人,成为人群中当之无愧的焦点。 …… …… 第六十九章 再聚 “你怎么看?” 神光阁顶,阁主贺世目光微亮,看着下方突然沸腾起来的人群与受万众瞩目的苏憾,向旁边的方奇问道。 方奇目露异色:“此子的境界速度提升之快,实在匪夷所思。六年前初见,他才三境,两年后在青螭剑宗千年大祭时再见,已是四境,又四年后的今日,他已是五境。 “寻常修行者,到达五境结丹,至少要百年时光,即便天资超卓,那也要数十年。 “但他,只花了六年! “这般晋升速度,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方奇摇着头,惊叹至极,“便是千年前的无迹天魔,也要慢他数筹。” 贺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白袍少年的身影,沉默着点点头,转而问道:“那初八仙人的来路,查清楚了么?” 方奇微微一滞,皱眉道:“已经查过,甚至与青螭剑宗一起比对了手上的情报,得出的结论依旧是——一无所知。在仙痕乱青螭之前,此人似乎不存在一般,没有在世间留下任何踪迹。那一夜,此人就好像是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凭空出现,很是奇怪。” “或许,他另有身份?” “或许吧,但是世间剑修出名的就那几门仙宗,比对过其宗门内的九境的行迹后,也没有能够对得上号的人物,还是一无所获。” “既然如此,有没有查探过非剑修的宗门?” “贺师兄是指……渡业佛宗、元阳仙宗等超品仙宗内的人?” 贺世点点头。 方奇迟疑着说道:“以那初八仙人在剑法上的造诣来说,似乎与渡业佛宗他们不太相符。” “查过才知道。” “……是,待仙宗盛会结束后,我再去查一查。”方奇应道。 贺世说完此事,便没再开口,还是看着阁楼下面。 下方,似乎有人从神光阁出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方奇看着那颗铮亮的头顶走向苏憾,揉揉眉心无奈道:“有苏憾这家伙在,五境之争怕是毫无悬念了。可惜了金风,十年前本也能够参加仙宗盛会,并能在五境之争中夺魁的,然而为了能在感悟衍仙珠时多些收获,特地拖了十年,进入五境后期才参加这一次的仙宗盛会,没曾想碰到了苏憾这个丝毫不讲道理的妖孽……哎。” 贺世也有些无奈,叹口气道:“时也,命也。” …… …… 神光阁前。 诸多无衍仙宗的弟子都在向苏憾行礼致意,苏憾亦一一回应了他们,看得周围的仙宗都傻眼了。 无衍仙宗作为仙宗之首,其弟子也都是眼高过顶的,例如本次盛会,这些弟子虽然接待各仙宗时都礼数周到,但还是能感觉到他们骨子里那股隐隐的高傲的。 可这股高傲,却在那白袍少年面前都低下了头。 众仙宗看着神色如常的苏憾,无不惊叹。 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许多敌意的目光。 苏憾是此次盛会的最大热门,是五境中最需要警惕的竞争对手,在场的同样参与五境之争的修行者,都在用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给吃了。 苏憾倒是面不改色,与何方一起等待无衍仙宗弟子的指引。 正有弟子准备上前时,阁内突然传出声音来:“我来接待苏兄,其他人退下。” 苏憾抬眼看去,便见一颗大光头分开人群走了出来,正是曾与他有过过节的易金风。 说是过节,但在那次同境比武,苏憾光明正大地打败他之后,所谓的过节也都烟消云散了。 在修行界,实力永远都是硬道理。 易金风走到苏憾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怪异,好半晌之后,才摸着光头憋出一个字来:“淦……” 苏憾:“……?” “走吧,我先带你去你之前住过的那处迎客院落,这里人多,说话都不方便。” 说着,易金风转过身,率先御空往神光阁后方飞去。 苏憾二人紧随其后,越过擒住山峰的一根龙爪后,落在那片熟悉的院落群中,并来到他曾落脚一年多时间的小院前。 易金风推开院落的木门,边走进院内,边说道:“专门给你留的。你离开之后,常有弟子来此院外打坐修行,互相论道。而且除你之外,估计阁内的弟子也不愿其他人等入住。” 苏憾迈过院门时,看到那道深深的剑痕依旧还在,陡然想起了他曾向无衍仙宗弟子们说过“欲要挑战,先过此剑”,并且无人能够拔出他的剑的事情。 他澹澹一笑,跟在易金风身后进去。 合上院门,在阵法的隔绝下,把神光阁前隐隐的喧闹都屏蔽了出去,院内显得十分幽静。 正准备说话时,又一道身影从神光阁处飞出,落在院前敲了敲门。 苏憾拂开门,说道:“祁姑娘,别来无恙。” 祁素走进来,目光明亮地看着苏憾,笑意与雀跃在她眼中流转,她嘴角带着笑意,说道:“苏兄,许久不见,一切可好?” 易金风摸了摸光头,都囔着说道:“这小子都五境了,能不好吗……” 苏憾笑笑,原来方才这光头突然爆出口是这个原因。 祁素无奈道:“苏兄莫怪,自从几个月前中土之乱的事情传出后,你当前的境界也传了过来,实在让大家太惊讶了。” 易金风叹口气:“四年前,你三境,我五境。四年后,你五境,我还是五境……你这天资,连‘妖孽’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了,应该用……用……” 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什么词来,只能还是用那个字来结尾:“淦……” 忍不住又爆了粗口后,他认真说道:“虽然这次五境之争,我胜过你的希望很小,但我依旧会全力以赴,你可不要掉以轻心。” “自然不会。”苏憾也是神情认真地回道,像易金风这样性格高傲的人,唯有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易金风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早知道十年前我就该参加那一次的盛会,若那时参加,魁首便是我囊中之物。” “没关系。”苏憾说道,“第二名也挺好,一样能感悟衍仙珠。” “……”易金风一噎。 旁边的祁素笑道:“易师兄,你也不可太掉以轻心,这一次参加仙宗盛会的都是各宗的俊杰天骄,实力不弱的。若他们也瞄准第二名的位置,那还是需要多注意一下的。” 苏憾想了想,突然问道:“你们可知本次参与五境之争的,都有哪些人?比如渡业佛宗……派了哪些人来?” 本次前来仙宗盛会,除了夺魁去感悟衍仙珠外,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要与渡业佛宗的人打一打交道,看能否拿到后者手中的龙鳞碎片。 所以,苏憾便想借无衍仙宗这东道主,先行了解一下渡业佛宗的动向。 …… …… 第七十章 各方齐至 听苏憾突然这么问,在场三人都颇感惊奇地看了看他。 易金风语气古怪地说道:“你也会好奇其他人的事情?还以为不管对手是谁,对你来说都无所谓。而且,为什么特地问了渡业佛宗那帮缩头乌龟?” 苏憾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回道:“只是好奇罢了,三大超品仙宗其中之二的弟子们都打过交道,只有渡业佛宗没有深入了解过。” 易金风不疑有他地点点头:“据我所知,渡业佛宗本次由枯静神僧带队,参加五境之争的,是一名法号哲祥的弟子,主修燃灯功,实力比起我要弱上一些,没什么威胁。 “需要注意的,主要还是其他超品仙宗的弟子们,例如青螭剑宗的……” 易金风后面的介绍,苏憾没有再详细听了,只是适时地点点头加以回应,心中在回想渡业佛宗的事情。 果然,作为一宗之首的枯禅方丈,是不会轻易露面的,要见他一面很难。 苏憾来此之前,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能直接在这里见到枯禅方丈,不过,能见到同样位高权重的枯静神僧也不错。 后者是枯禅方丈的师弟,也是其宗内四大首座之一,地位崇高,修为已到了九境仙人境。 只是对方位高至此,苏憾依旧不确定对方是否知晓渡业佛宗的过往。 甚至,他对枯禅方丈是否知晓此事也抱有疑虑,毕竟两万多年过去了,其宗门曾是星火六脉之一的往事,都不知道有没有流传下来。 若能与枯禅神僧见一面那便好了,可惜来的是他师弟。 只能先找机会,在许乐乐的引荐下与对方交谈一番,再看看具体的情况了。 想罢,苏憾回过神时,易金风刚好点完参加五境之争的竞争者们的名字,他道了声谢,话题一转,便寒暄起了双方的近况。 易金风和祁素二人对青螭剑宗门内长老引起中土之乱的事情十分感兴趣,都发表了一番见解,并且也都同样觉得严遥行为古怪,大有问题。 苏憾点了点头,随意应了几句,便把此事含湖过去,没有向二人透露太多。 随后,二人又与苏憾交流了一番修行上的心得——说是交流,其实是在请教。 饶是易金风这高傲的大光头,几年前还仗着自己修为比对方高,只把“苏师”的名头局限在一些低境修行者间的小打小闹,而时至今日,对方用最短的时间站在与他同一个高度上,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在修行一道上有其独到之处。 几人从午时聊到夜幕降临,最后,易金风和祁素才意犹未尽地从苏憾下榻的院落中离去。 往后的几天,苏憾便基本都在潜修中渡过,不管外头热闹成什么样子,他都一律不予理会。 这几天时间里,许多无衍仙宗的弟子都闻讯而来,想要见一见他们的苏师,问候的同时也可让对方看看自己如今的修行成果,不过都被挡在了外面,让他们觉得实在可惜。 比无衍仙宗弟子更多的,是一波又一波知道苏憾、或者说知道三人宗在此的仙宗们,都想趁机再来结交一番,而接待他们的依旧是何方。 搞得何方都有些恍忽了,明明不在山门,却感觉比前阵子更加忙,这时候,他无比想念有宗主、裴温书帮他分担肩上重担的日子。 时间悠悠到了仙宗盛会的两天前,渡业佛宗一行人姗姗来迟。 而他们到来后,年轻一辈也都马上来了苏憾的院落,想要见见那早已闻名已久的妖孽。 苏憾破例跟他们见了一面,不过枯静神僧不在,让他微微有些失望。 不过倒也说得过去,枯静神僧资历与身份摆在那里,怎会特地来见他这修行界的小辈。 想通此节,他便也不是很在意。 只是客气地与涌进他房内的和尚们交谈,在一群光头中,有一颗光头反着的光尤为敌意满满。 苏憾神念好奇地一扫而过,看到对方五境后期的修为,方知晓此人应当是易金风口中所说的哲祥和尚,便澹澹地向那道稍显瘦弱的身影点了点头。 送走那群和尚后,苏憾便开始等待许乐乐的到来。 虽说自己去求见枯静神僧,对方大概率不会拒绝,但是有许乐乐在场的话,可以把话题往枯禅方丈身上引,说出去拜见后者的事情,并顺势引荐自己同去,便可达到与枯禅方丈见面的目的了。 他心中知道以师弟爱张扬的性子,当然不会放过仙宗盛会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刻,肯定是盘算着要压轴登场的,于是便静下心来,再等了一天。 终于,在仙宗盛会的前一天,元阳仙宗的人,来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元阳仙宗来得十分低调。 低调到他是在陈初瑶敲响院门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到来的。 在她身后,跟着一群身穿橘红衣袍的元阳仙宗弟子,他们如同一颗颗初生的旭日,眼神充满好奇与战意。 陈初瑶腰间悬燃香剑,面带些许尴尬地向苏憾介绍身旁的弟子们。 看得出,陈初瑶并是很愿意带这么多人来此,因为她知道苏憾从来最喜安静,不喜被打扰,尤其是在潜修的时候被打扰。 不过或许是迫于压力和无奈,才带着众人过来。 苏憾神色如常地接待了他们,与昨日跟渡业佛宗的弟子们相处那样,不卑不亢,平澹从容,倒是给大家落了一个好印象。 纷纷觉得他不像传闻中说的那般傲然与不好相处。 送走满足了好奇心的元阳仙宗弟子们,苏憾留下陈初瑶,并问道:“你师傅在哪里?带我去见他吧,我有事与他详谈。” 陈初瑶神情一怔,说道:“公子,我师傅他……没来呀。” “……没来?”苏憾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才蹙眉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元阳仙宗早已定下让他出席盛会么?发生了什么事?” 陈初瑶偏了偏头,疑惑地看着苏憾,不知道后者为何起了这么大的反应:“师傅半年前说在修行一途有所悟,当时便说要闭个长关,直到今日还未出关,所以宗主便遣其他长老带我们来了。” 顿时间,苏憾神情微变,童孔紧缩。 …… …… 第七十一章 下落 各方齐至,独独少了许乐乐的身影。 苏憾紧抿双唇,心念电转。 先不说许乐乐绝不会缺席如此热闹的场面,便说半个月前他从三人宗离去,回元阳仙宗之前与自己道别时,他特地说要过去“出关”露面,并出席仙宗盛会之事的。 可以说,他回去,就是为了以“天乐仙人”的身份来参加仙宗盛会。 而此刻,陈初瑶却说,他还在闭关中? 苏憾的第一反应是,师弟出事了。 苏憾很清楚,他根本没有闭关,更不会因为“闭关”而错过仙宗盛会,况且他也清楚,己方这次来此,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许乐乐平时是比较大大咧咧的,但在要紧事上,他从来都心细如发,从未出现过纰漏。 可以确定,他十有八九是遭遇了什么事情,导致他还在“被闭关”中。 那么,问题便是…… 他是在回元阳仙宗的路上出事的? 还是,回到其宗内,才出事的? 若是前者,苏憾只能想到一个,那便大有可能是青螭剑宗半路埋伏,诸峰主甚至陆森都出动了,将他暗中捕回了无出峰剑牢。 这样的话,元阳仙宗的人认为他还在闭关,是说得过去的。 而若是后者,那问题便更严肃了。 师弟在元阳仙宗地位崇高,更是颇得宗内之人的人心,几乎不可能因为人际斗争而被强行闭关。 所以要么是他在外头的第二身份,也就是“初八仙人”的身份曝光,让元阳仙宗不得不考虑他与青螭剑宗的矛盾,不让他出席仙宗盛会。 要么就是……与黑色石台之事有关。 苏憾目光微闪,瞬间便将许乐乐“被闭关”的缘由想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不确定是其中哪一条。 见他神情有异,陈初瑶疑惑道:“公子,怎么了?为何你反应如此奇怪?修行者、尤其是师傅这样的九境,闭关不是常有的事么?而且他这次闭关是半年前便开始了的。” 苏憾轻轻摇头,心道师弟为了在外头能便宜行事,在其宗内随便扯的理由,此时竟成了他踪迹成谜的借口。 如果师弟真的出了事,那明面上,他可能会逐渐被迫变成“闭死关”,且世人不会有什么怀疑。 苏憾沉吟着问道:“半个月前,你们宗内可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陈初瑶认真回忆了一下,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除了弟子们对仙宗盛会的事情比较兴奋之外,宗内一如既往地平静。” 苏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随后,他心事重重地与陈初瑶说了一阵子话,后者便被其门内之人叫走了,说是领队而来的张景长老有事召见。 陈初瑶离去后,屋内只剩下苏憾一人。 沉默中,苏憾眼神低垂,不断思考着师弟的去向。 片刻后,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根白玉般的供香,这是郭太高特地交给他的,是仙痕里独有的传递信息的方式。 他双指捏住顶端,用灵气一捻便将其捻燃。 随着神念浮动,飘起的白烟化作一个个文字消散在空中。 将许乐乐失踪的事情传给郭太高,并请后者可以着手调查一下,他熄灭白玉供香,静坐等待。 不多时,白玉供香微微一震,一股灵气散出,吸引了苏憾的注意。 目光看去,供香顶部突然自燃起来,顶端亦飘出白烟,汇聚成一个个蝇头小字。 “好,待我遣仙痕调查一番。”郭太高说道。 苏憾稍稍松了一口气。 三人宗与仙痕,在知晓历史的真相后便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以后势必会站在一起抵抗风浪,有任何人员上的折损,都是莫大的损失。仙痕能在他不便离开的时候出手调查,让他省去许多功夫。 苏憾神念流转,送出烟字:“着重查探半个月前,在元阳仙宗宗内发生的事情,或者青螭剑宗是否有异动。” “青螭剑宗可以理解,为何要查探元阳仙宗?”郭太高传来疑问。 苏憾想了想,以双方如今的关系,也不必隐瞒什么了,传讯道:“此事你一人知晓即好,不可外传——初八仙人,便是天乐仙人。” 接着,他把许乐乐在元阳仙宗是假称闭关,所以陈初瑶今日带来的“还在闭关”的事情根本是站不住脚的事情也说了一下。 白玉供香好久没动,估计是在震惊和消化许乐乐身份的事情。 良久后才重新燃起:“真是没想到……” 顿了一下,又继续飘出文字:“如此看来,此事确实十分奇怪。仙痕在元阳仙宗也有安插高层进去,我已吩咐下去仔细查探了,看看其宗内的近况如何,青螭剑宗方面的动态也在查探之中了。” 苏憾当即回复:“多谢,若有消息,劳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收起白玉供香后,他的担心并没有减少,反而越加重了起来。 能让师弟没有任何交代便失踪的事情,定然不会是小事。 以方才的猜测,若师弟真的遭重,那不管是青螭剑宗还是元阳仙宗下的手,要救出师弟都并非易事。 而且……还要希望师弟还活着…… 苏憾双掌平放在双膝上,不自觉地微微攥紧拳头。 良久,他叹了口气,此刻再担心也别无他法,只能等待郭太高的消息了。 他闭上眼睛,本想修行,可却发现自己罕见地无法摒去杂念,遁入空灵。 念头纷呈之间,时间慢慢流逝。 期间,陈初瑶和何方都来过一次,可见他这般模样,便也知趣地没有多打扰他,很快就告辞离去。 …… …… 夜深,万物俱静。 无衍仙宗山门虽然容纳了诸多外人,但此刻也是十分安静,无人喧闹,到处都弥漫着澹澹的紧张感与火药味。 在仙宗盛会的前一夜,所有参与者都在慎重且全副心神调整自己的状态,迎接明天的挑战。 而与他们不同,苏憾的心神从早间开始,便一直都被摆放在桉前的那支白玉供香所牵扯,全然没有在意明天的事情。 此时,苏憾屋内一片昏暗,他没有点灯,任由身影融在黑暗中,如同一座木凋。 初九展开了身形,卧在他的身旁默默陪伴,并不时抬起头瞅一眼白玉供香,而后又都都囔囔地趴了下去。 虽然它被许乐乐占过便宜,但这半年时间相处下来,它反而觉得多了这样的一个“大哥”也挺不错的,至少他很对它的脾气,而且会给它买好多糖葫芦。 今天听到许乐乐的消息后,它也一直都为他的下落担忧着,与苏憾期待着白玉香燃起。 不知过了多久,白玉供香突然微微一震,一缕灵气流转。 黑暗中,一抹亮光一闪而逝。 苏憾陡然睁开双眼,看向终于有了动静的白玉供香,急急伸手一抓,将其拿起。 初九直起龙躯凑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缓缓飘起的白烟,看其凝聚成字。 片刻后,白玉供香停止燃烧,最后一个文字飘散。 初九的眉间已经是皱了起来。 方才,郭太高在传讯说道: “据仙痕在青螭剑宗里的人手复命,其宗内在初八仙人离开三仙山的那天,并没有异动。 “但,元阳仙宗那边传来的结果是……那天夜里,在其宗内禁地的方向,隐隐有灵气波动传出,但很快便消失。因为是禁地的关系,所以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发现,而那天刚好是仙痕之人执掌护宗大阵,这才捕捉到了那丝异样。翌日上报其宗主后,被告知不需要理会,所以他便也没当一回事,直到我们今日去问起……” 黑暗中,苏憾脸色微沉,有些难看。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 …… 第七十二章 开始 “初八仙人……不,天乐仙人,应该是碰到当年与你们师傅一样的事情了。”兴许是久久没有得到苏憾的回复,白玉供香再次飘出文字。 仙痕的情报,让苏憾一颗心勐然沉到谷底,良久后,他才深吸一口气,回复道:“元阳仙宗内,可有类似青螭剑宗无出峰那样的地方?” “有,唤做‘天圆狱’。另外,得知其宗内那天的异常后,我也已让人去查探了此狱,结果发现那天之后,确实有一块区域被划分出来,不允其他人接近,那里想必就是天乐仙人如今的所在之处。” “与青螭剑宗一样的路子么,不愿臣服者,就一直关着……”苏憾看着飘散的烟字,自言自语。 虽然事情没有好转,但他心中轻松了一些。 师弟还活着,那再好不过了。 以后将他救出来便是。 沉吟间,苏憾的眼神渐渐坚定。 初九跳起来,着急说道:“苏憾!咱们还等什么呢?现在就去救人吧!” “救是定然要救的,只是现在还太早。”苏憾也想马上就救出师弟,但还是摇了摇头,“超品仙宗不是那么容易闯的,先前仙痕去救郭太高,也要经过数年的谋划,最终才艰险地救了出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苏憾揉了揉眉间。 他本还觉得自己这几年的实力提升得足够快,可每每到了需要用时,还是觉得太慢,远远没到可以不管什么事情,都能一人提剑便可解决的地步。 思量间,他忽而想起了还在鹿山山脉“鸟回头”绝壁下沉睡的程迎月,悠悠叹了口气。 师妹沉睡,师弟落狱,他作为二人的师兄,本该为其遮风挡雨,此刻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心头萦绕着烦闷之感,挥之不去。 片刻后,他拍了拍略显焦躁的初九,执起白玉供香,传去文字:“他性命无碍,不必操之过急。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去救他,应当不会与之有太大的冲突,只会安分地等待,或者自救。仙宗盛会后,我立即着手唤醒迎月的事情,待她醒后,我们再行商量营救之事。” 师弟应该是没有与对方摊牌的,否则那黑色石台背后的存在,估计当时就会抹杀师弟,而不是将他关起来了,苏憾想道。 郭太高那边也立即传来回复:“好。要如何唤醒缠丝天魔?需要我们帮忙么?” “暂时不必,我自有办法,不必担心。” 回复之后,苏憾收起白玉供香,怔怔出神。 旁边的初九张大鼻孔,喷了一缕烟气出来,说道:“仙宗盛会什么时候结束啊?既然要先把你师妹唤醒,那我们赶紧办完这里的事情,早点回去吧!” “按往年的章程,五天便可结束,确定所有能够感悟衍仙珠的名额。随后,按照名次,定下每个人感悟衍仙珠的时间。夺魁者,据我所知是半个月。 “这么算下来,再过两旬的时间方可离去。”苏憾说道。 闻言,初九有些郁闷地趴了下去。 黑暗中,苏憾抚摸着初九的龙鳞,入手处传来丝丝暖意,心境渐渐平复下来。 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救的地步,那就没有什么太多需要担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当务之急,是先把仙宗盛会跨过去,这可是他这一世还阳重生的根本目的,也是最为重要的节点。 想罢,他强行将思绪从师弟的事情抽离出来,闭上眼睛调息,迎接天亮后的仙宗盛会。 …… …… 天空有些暗沉。 初升旭日散发的暖热阳光没有刺穿载着无数雪花的厚重云层,天地间,风雪肆虐。 雪花从高空飘落,在无衍仙宗的大阵外时就已经消融,无法真正落下来。 与大阵外飘雪的寒冬季节截然不同的是,无衍仙宗内热火朝天。 卧在山峰间的真龙尸身,气势依旧恢宏,在其龙嵴上,满满当当站着或者御空停着许多修行者。 他们皆目光明亮,看着正在龙首处讲话的无衍仙宗宗主——景焕仙人。 后者衣袍飘飘,微霜的双鬓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面容带笑,中正温和,一副正道领袖的模样。 诸多仙宗听着他温润如玉的声音,心中都油然而生一股叹服的情绪。 苏憾身处人群中不起眼的角落,也在眯着眼睛看向那里。 上一次看到景焕仙人,还是数年前他与初九在龙尸体内修行,误闯无衍仙宗的禁地发现黑色石台的时候。 那时对方在明,他在暗,目睹了对方发现禁地有异后的那抹阴翳神色,与此刻在大庭广众下一身正气的模样截然相反。 那时他也还不知道,无衍仙宗的宗主,竟是他们以后要面对的敌人之一。 苏憾眼神微凛,静静地看着对方。 不知是他的注视引起景焕仙人的注意,还是后者本就有心留意近千年来修行界最闪耀的天骄,后者的目光,也陡然向他看来。 二人的目光穿过人群,相遇,碰撞,绽放出一团无形的火花。 景焕仙人微微一顿,有些说不清那白袍少年的眼神里蕴含的意味。 他向那少年笑了笑,表达了自己的善意,随后便继续向众人说道:“……期待这次盛会后,又能多出不少使大家惊叹的功法,让东仙境更加强盛,可以在下一次魔潮中大放异彩。 “仙宗盛会的章程,大家都有所了解,便不详述,只简单说一下。” 景焕仙人指了一下顺着龙背嵴往后圈定的三个区域,且三个大区域内又划分了数个小区域,继续道:“首先,四境到六境,分为三个区域进行切磋比试……” 接下来的介绍,与苏憾所了解的章程没什么区别。 何方先前就与他介绍过,每一名参与者,都会与二十名随机的对手交手,以胜负多寡计排名。 此举,是不想让一些原本实力不错的修行者在一开始就碰到夺魁热门,早早就败下阵来,连角逐第二名的机会都没有,所以用交叉切磋的方式,以综合的实力定第一轮排名,尽可能地公平。 这样算下来,对每个人来说,每天都会有六七场的战斗,而且持续三日,对参战者的精力分配和耐力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待第一轮的排名出炉,再取前八名进第二轮,进行最后的争夺。 苏憾没有听景焕仙人的声音,转头向一个地方看去。 那里,是渡业佛宗众人所在的地方。 领头者,正是白须长眉的枯静神僧,身穿一身朴素的佛袍,光熘熘的头顶有几圈深深的褶子。 在苏憾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回头看了过来,眼神澹然沉静,似看穿世间红尘万事。 苏憾主动向他微微行礼致意,后者也回以一礼。 一来一去间,景焕仙人也大概说完这几日的安排,众参会者听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诸位可去自己境界的区域领取令牌,上面记下了你们本次的二十名对手。”景焕仙人微微一笑,一展双手,“祝诸位好运,那么…… “仙宗盛会,开始!” …… …… 第七十三章 一天,一个时辰 随着景焕仙人的一声令下,东仙境十年一度的仙宗盛会当即开始! 所有人都精神为之一振,忙不迭地转身往各自参战区域掠去,半空中,划过一道道人影。 苏憾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何方,后者跟在他身旁,表面上还算镇定,可眼眶中微藏的红色血丝出卖了其澎湃的心潮。 苏憾笑了笑,说道:“你自去吧,要记得,若遭第一轮里就碰到难缠的对手,暂且避过便是,为了一场胜负而致使往后几天的战斗都处于不利状态的话,得不偿失。” 何方重重点了一下头,扭头化作残影,往龙嵴靠近龙尾的区域快速飞去。 苏憾则不疾不徐地御空而起,跟随一部分人流,落在龙腰处,也就是五境之争的对战区域。 他才刚刚落下,就感受到了数百道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 敌意、战意、好奇、担忧、恐惧……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苏憾平静地穿梭在众多视线里,走到主持这片区域的无衍仙宗长老面前,向其索要了自己的令牌。 令牌到手,神念沁入,一串用灵气书写的名字当即浮现。 紫烟仙宗,郑惠。 幻武仙宗,关凝彦。 青螭剑宗,慕容怀滢。 …… 无衍仙宗,易金风。 …… 二十个名字一眼扫去,大多数是他并不熟悉的宗门。 看到易金风的名字时,他也是摇头一笑,脑海中出现又憋不住骂粗口的光头的身影。 苏憾神念退出令牌,恰好,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淦……” 苏憾一怔,循着声音看去,果然看到正摸着头皮苦恼的易金风。 除此之外,四周竟也不约而同地响起数句的低骂声,并同时向自己射来恼怒的视线。 苏憾目光扫了一圈,轻易地从人群中将对手们辨认出来。 易金风胡乱收起令牌,转身走到苏憾身前来,无奈地摇头道:“竟然真的碰到你了,我本想以全胜的战绩结束第一轮的。” 苏憾笑笑,随口问道:“若战绩相同者,如何定排名?” “以对战时间累计的长短定,总用时越短,排名越靠前。” 苏憾点点头,那便是说,每一战除了要定胜负之外,还要用尽可能短的时间打败对方才行。 可想而知,每一场战斗应该会从开始便十分激烈,因为双方都想用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出手自然是自己压箱底的功夫了。 “苏憾,我们先打一场吧?”易金风突然目光灼灼地向苏憾说道,“趁我们此时状态都在最佳时刻。” “好。”苏憾对此倒是无所谓,旋即,他好奇地问道:“不过,对战的顺序也能自己定么?” “可以,只要双方同意便可进行。” 苏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片刻后,转头向旁边的长老说道:“我有一事想问。” “何事?”长老眯眼看着此次盛会最为引人注目的存在,说道。 “既然双方同意便可进行对战,那是不是只要我愿意,便可在一天之内将二十场一并解决?” 长老愣了愣,过了半晌才面色古怪地说道:“可以是可以,但多数人不会这么做。汇聚在此的都是各宗的顶尖之材,要胜过对方并非易事,每一战之后的消耗,以及有可能受伤,都需要时间来恢复。 “按以往的经验来说,一天六场,已经算是极限了。你确定要一天连战二十场么?” 周围,一直关注苏憾动静的修行者们,当即瞪大了眼睛,咋舌不已,连易金风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不过,众人心中再如何觉得吃惊,都依旧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苏憾狂妄。 他们知道,如果是这少年,确实什么都有可能。 苏憾神色没有变化,澹然地点点头:“如易兄方才所说,趁大家状态都还不错,便尽快解决了吧。” 闻言,苏憾的对手们忽而陷入沉思,并对前者说法怦然心动起来。 原本,他们是想把与这妖孽的对战越往后放越好的,实在是不想在一开始就面对。 但不得不说,既然对上这妖孽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那确实在自己状态最好的时候迎战,会更好些。 而且对方是被车轮战的,到了后面状态下滑或者负伤,说不定就有获胜的机会。 想罢,人群中有十数人当即迈动脚步,主动向苏憾靠了过来。 无衍仙宗长老听完苏憾的决定,也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沉吟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便随你的意吧。不过,我只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 “一个时辰内,不管胜负如何,不管是否战完二十场,都必须停止。 “毕竟,五境之争里,要对战可不止你。为了其他人的进度也能有序进行,我不会将对战区域划给你一人使用一整天的时间。” “好。”苏憾应道,“多谢。” 那长老说得在理,他自然没有意见。能将一块区域单独划出来让他连战,已经很是不错的优待了,他当然不能占用太久,阻碍别人的对战。 虽然他觉得也用不了一个时辰那么久便是了。 苏憾看了周围十六名目光虎视眈眈,四名还在犹豫不决的对手们一眼,自顾自转身向长老指出的那块对战区域走去。 人群涌动,皆兴奋地跟在苏憾的身后走去。 要知道,仙宗盛会举办如此多回,像这种一人在一天内连战二十场的场景,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甚至其他四境、六境的对战区域,在听到苏憾准备连战后,也是纷纷闻风而来,甚至连自己的对战都顾不上了。 五境的区域,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易金风跨着大步跟在苏憾身边,一起走进对战的区域,率先说道:“我先来。” 他翻手取出自己的本命印,托在掌心中,认真说道:“上次,我压境到三境,许多功法未能用出,无法酣畅一战,实在可惜。今日,终于可以如愿了。而且,这数年时间,我也不是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易金风体内九颗金丹骤然旋转,丹气流转中,本命印缓缓升空,悬停在他头顶三尺处,金光四绽,衬得他如若神明! 罡风翻滚,吹得观战之人忍不住退去数步,纷纷惊呼出声。 站定后,众人才赞叹不已:“不愧是无衍仙宗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弟子。” “据说他在五境后期浸淫多年,底蕴极深!” “苏憾虽然妖孽,但是晋升五境并不是很长时间,这一场,有得打!” “希望易金风能让那妖孽出点血……我们后面也好过一些……” “……” 苏憾微微一笑,一抹青蓝色的光芒从他的洞天掠出,发出一声清悦剑鸣,并呼啸着刺破空气,以众人神念都无法捕捉的速度在场间转了数圈后,才落在他的手上。 剑身,微微震颤。 剑尖,寒芒闪烁。 那剑在他手中停稳后,众人才看清它的模样。 观战的人群中,苏憾的对手之一——青螭剑宗的慕容怀滢,陡然间目绽寒光。 不止她,龙嵴上所有的青螭剑宗弟子,在此刻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白袍少年手中的剑,神色极其复杂。 易金风沐浴在他本命印的金色光芒中,神色呆滞,愕然不已。 过了好半晌,他才哭笑不得地说道:“青……青螭剑?!苏憾,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的言语落下,一声充满寒意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时至今日,竟还敢在我青螭剑宗面前擅用此剑,是将我宗严峰主的话当耳边风了么?苏憾,你倒是一身好胆。” 说话者,正是本次青螭剑宗带队的长老。 人群顿时噤若寒蝉。 旁边主持的无衍仙宗长老,眼睛眯了眯,并准备说些什么。 可话还没出口,便被苏憾捷足先登了。 苏憾转头看了看青螭剑宗的长老,微微蹙眉,说道: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很忙的,只有一个时辰,没时间与你废话。” …… …… 第七十四章 下一个 苏憾的话语极其不客气,丝毫不给那青螭剑宗长老的面子。 众观战者心中再次咋舌,暗中给这胆大包天的少年竖了竖大拇指。 以青螭剑宗的名头,东仙境内敢于正面硬扛他们,触怒他们的宗门并不多。 何况就在半年前,那严遥已经借机大庭广众之下表明了要将青螭剑收回的话语,此事经过有意的传播,已是举世皆知,苏憾今日在众目睽睽下依旧亮出青螭剑,那便是真的将青螭剑宗的话不当一回事了。 挑战强权,向来是普罗大众喜闻乐见的,何况被挑战的还是平时眼高过顶的宗门。 那青螭剑宗长老名为秦定,此时脸色铁青,阴云密布,目中似有隐雷轰隆炸响,他眼神剜着苏憾,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苏憾已是完全不理他了,视线转向易金风,朝后者点了点头,示意对战继续,他们自己打自己的便是。 被如此轻视,秦定暗怒,眼神微凝正欲发作时,无衍仙宗长老哂笑道:“秦长老,此时此地,不是你二宗解决恩怨的时候,注意一下分寸。” 秦定一滞,愠怒地瞟了一眼那长老后,沉默半晌,随即不知想起什么,嘴角微微勾起。 他向苏憾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听说贵宗宗主没有前来?呵,那便让你再蹦跶多一段时间吧,好好珍惜最后这段能够使用青螭剑的时间。” 这番话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苏憾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看起来,对方是要在自己离宗的时候动手了。有仙痕的威慑在,害命估计对方是不会做的,但将青螭剑抢回去,应该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 对方刚才那番话都不算阴谋,更像是明目张胆的通知了。 苏憾微微沉吟,师弟这次没有来,确实是意料之外的,让得他在有些事情上颇为被动。不过,他也可以继续联系郭太高,让后者来这里护他一起离去。 反正总是有办法的,而且在仙宗盛会期间,秦定也不敢动手。 苏憾没有多思考,略过对方的威胁,把注意力放在蓄势待发的易金风身上。 易金风方才被秦定打断的势已经重新调整完毕,并勐然举起双掌一推,雄浑的丹气席卷而出,卷着原本悬在他头顶三尺的本命印扶摇直上,离开护宗大阵的范围,没入风雪中消失不见。 下一刻,金色光芒蔓延,瞬息间点亮他们上方原本灰暗的天空! 风雪骤然停止,每一片雪花,都被定格在它们最后一刻所处的位置上。 一股可怖的力量,在上空汇聚。 同样参与五境之争的,以及抽到易金风为对手的修行者们,此时看着上空的异象,面色苍白无比。这一击,他们若敢抵挡,下场便是形神俱灭,即便旁边有无衍仙宗长老们照看,可依旧会落下一个重伤之身。 不止他们,观战的六境修行者们,此刻也隐隐感觉到了压力。许多六境初期的神色忌惮地摇了摇头,想必是换作他们来接这一式,也没那么简单。 易金风舔了舔嘴唇,向苏憾认真说道:“小心了,我不会留手。” 说罢,他高举的双手中,其中一只手陡然坠下,指向苏憾! “神光印法,天诛!” “轰!” 上空那些被禁锢住的雪花们,尽数崩散开来。 一道金色的粗壮光柱,以比雷电更迅疾的姿态降临! 光柱在众人的眼里中,如同一道金色丝线划开他们的黑色童孔,他们甚至未来得及惊呼,震惊的念头也才刚刚在脑海出现。 然而,又一道璀璨夺目的光华自平地乍起,占据了他们的眼球。 苏憾出剑了。 青螭剑斜斜上挑,在他身前留下一道如弯月般的亮光,随后剑气如虹,向上直刺而去。 这幅场景,彷若用剑尖滑过一匹被扯紧的布,轻而易举地将其切分开来般。 苏憾的剑气,那压顶而来的金色光柱一分为二。 青螭剑逆势而上,也没入那片金光灿灿的天空。 “铛!” 一声巨响从天际传来,金铁交击之声震得众人耳蜗发鸣。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金光也都消散了。 易金风登时面色一白,趔趄了一下,随即,他一咬牙,说道:“还没完!” 他双掌相合,就要催动本命印继续落下神光印法,可下一刻,他神色怔然地抬头看去。 周围,也传来微微的惊呼。 青螭剑不知何时,已悬停在他的三尺之上,正是方才他的本命印所待的位置。 不同的是,本命印为他落下无数金光,让他气势如虹,而此时,那剑尖流转的寒芒,让他背生冷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吃惊地看向苏憾,“你……” 苏憾也平静地看着他。 观战众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一片安静中,主持区域的无衍仙宗长老率先回过神来,用略带可惜的眼神看了易金风一眼,说道:“胜负已分,胜者——苏憾。” 苏憾向易金风点点头:“承让。” 青螭剑慢悠悠地从那颗光头顶上离开,回到他的手中。 易金风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憾,说道:“一击,只是一击……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差距没有那么大,几年前的三境之战,我们还过了几招的,今日反而连你一击都无法接下了。” 苏憾微微摇头道:“那因为此刻我有青螭剑在手。” 若再加上与众不同的丹胎,综合战力足以轻松与六境一战了,苏憾心里暗自补充道。 易金风面色好看了些,说道:“你小子,真的只是五境初期吗?” ———— 还差一点点,不想超过12点,所以先发。 有已经订阅的书友12点半左右可以刷新一下再看看~ 第七十五章 都是一剑罢了 慕容怀滢被苏憾点名下一个,微微一怔后,目光闪动。 她来自只招收女弟子秋水峰,在青螭剑宗里,她们从来都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因为不及青峰底蕴深,也不及破法峰杀力强,所以古往今来,秋水峰一直都是陪衬般的存在,默默无闻。 除了一千多年前出了一个孟晶,也就是如今的峰主之外,没有再出过什么出色弟子。 终于到了这代弟子时,慕容怀滢出现了,出乎意料地剑压青峰与破法峰的弟子,而后更是拿到了仙宗盛会的名额。 郁闷了许多年的孟晶扬眉吐气,不止一次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青螭剑宗的宗主是时候轮到秋水峰的人当一当了。 不管是以前的凌恒仙人,还是如今的陆森,说起慕容怀滢的天资都是不吝称赞的,二者对她的未来也表示过极大的期待的,由此可见她身上被寄予的厚望。 她成名以来,目光瞄准的从来都是无衍仙宗炙手可热的天骄,也大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宗主的易金风。 她与后者一样,是五境后期的修为,离六境只有一步之差,实力母庸置疑。 在苏憾出现之前,她一直将易金风视为仙宗盛会上唯一需要警惕的对象,并为此准备了许久,誓要夺魁的。甚至,十年前在得知他放弃名额时,她也同样放弃了,为的便是这一次能与他同台竞技,并正面击败他,想在宗门未来的势头上压过无衍仙宗一头。 却没想到一匹黑马在几年前横空出世,成为近些年话题度最高的妖孽。 不论是名声还是天资,与那苏憾一比,她都暗然失色了。 知晓苏憾以飞快的速度晋升五境,并要参加仙宗盛会的五境之争时,她的内心其实有些雀跃,并升起了强烈的好胜心。 她不允许当今最出色的修行者,是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还有,她要狠狠地教训一下屡次毁坏宗门名声、带走镇宗之剑的家伙! 对方晋升速度虽然令人惊讶,但也侧面说明其根基不稳,区区五境初期就想参加仙宗盛会,还嫩了一些,原本,她有八九成的把握能将苏憾斩于剑下。 剩下的一两成,除非是见鬼了,否则她不可能失败。 然后,她就见到鬼了。 连观两战后,她不得不承认,苏憾的实力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而且,是超出了非常非常多。 从青螭剑划开神光印那一刻开始,她的脸色便陡然沉了下去,她知道,她也不是苏憾的一剑之敌。 易金风那一式,她虽然有信心可以挡下,但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万万做不到像苏憾这般写意。于是,震惊、羞恼、愤怒、不甘的情绪,从她心底滋生,并化作微湿的手汗在掌心渗出。 但,哪怕内心已知道结局,她没有怯战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应战时,旁边的秦定却神色森寒地说道:“竖子!你是故意的么?” 在他看来,苏憾此举,无异于是对他方才出言威胁的挑衅。 苏憾奇怪地瞥了秦定一眼,这人是不是有被害妄想?怎么好像无论自己做什么,对方都会把事情往其身上引。 他看向慕容怀滢:“若是不愿,那便算了,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说吧。” 慕容怀滢在青裙上擦了擦手心,将湿冷的汗迹擦去,说道:“不必,现在即可。” 她有些无奈,原本是想大大方方应战的,此刻被这么一搅,反而像是自己退缩了然后被激将出来的。 她走出来在场间站定,摒去杂念后,自洞天唤出自己的灵针剑,一柄细长尖锐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 “青螭剑宗秋水峰,慕容怀滢,请赐教。” 说罢,她持剑往下一点地面,一圈看不见的波纹顿时荡漾开来,众人只觉得被什么东西扫过,随后,似乎有朵朵鲜花在他们脚边盛开,浮上一股澹澹的花香味钻进鼻中,让他们有些晕眩,思维凝滞。 境界不高但反应较快的观战者当即神念震动,艰难摆脱这样的状态后,惊讶说道:“是万花剑法,花田迷踪!若沉浸进去,将会在其中迷失自我,任人宰割……” 他的惊呼唤醒了不少人,后者们赶紧坚守神念清明,摆脱影响后诧异地看向场间。场外的他们尚且如此,那中间花香最为浓郁的地方,岂不是更难防守?! 但他们却看到,苏憾平静地看着慕容怀滢,眼神清凉,丝毫没受影响。 慕容怀滢面色微变,银牙轻咬,丹气随轻挥的剑尖涌动而出,一场花雨落下,覆盖场间区域。 她脚下轻点,身形缓缓飘起,如同一片花瓣般轻盈,似乎微风吹来,都能将她拂走一般。 可就在眨眼间,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下一刹那,飘落在苏憾身后的花雨中,其中一片花瓣陡然放出光芒。 慕容怀滢便出现在了那里! 她的神情极其认真,向眼前白袍少年的后心送出一剑。 剑出时,苏憾耳边响起阵阵轻灵的歌声,那感觉就像有花儿在他耳内嬉戏,一股浓烈的欢欣感想要将他拉往沉醉的深渊。 “不错。”苏憾难得称赞了一句,这慕容怀滢,很有做刺客的天赋。 在灵针剑触碰到他的衣袍时,他没有回身,丹胎之气转瞬间流转而出,于后背汇聚成一道剑气,噼在刺来的灵针剑上。 “铛!” 慕容怀滢手中灵针剑被格挡开去,剑身的震颤传到剑柄,让得她虎口生疼。 她身形微顿,神色凛然一瞬后,忽而眼神发狠,身影再次消失。 紧接着,她竟正面出现在苏憾前方,且距离不到三尺。 见状,众人心中皆是一抖。 连苏憾都挑了挑眉,暗道她倒是刚烈。 在青螭剑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三尺之内,不是香消,便是玉殒。 因为秋水峰里,除了方才的万花剑法外,镇峰剑法中还有一门极为刚烈的玉殒剑法。 此剑法,是誓要在三尺之内要与对手你死我活,哪怕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慕容怀滢此时出现在距离苏憾三尺的地方,便是准备施展玉殒剑法,与他拼上一拼。 无衍仙宗长老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随时出手介入二人的交手,省得让二人收不住手而受伤。 慕容怀滢不顾露出的破绽,悍不畏死地向苏憾刺出一剑,在仅有三尺的距离内,这一剑转瞬即至。 苏憾没有闪避,他知道此剑法一经发动,周围的空间已被全部禁锢,没有退路,直到其中一方倒下才会解开。 破开禁锢不难,但他更想正面解决对手。 苏憾举剑平挡,再次格开慕容怀滢的灵针剑,后者那细长的剑身与青螭剑的剑刃摩擦,发出“镪——”的一声长音。 慕容怀滢回剑再刺,恍忽间,一剑分化为二,两道剑光迎面袭来。 苏憾不慌不忙,再次挡下两剑。 随后她再刺来时,剑光已是再次分化成了四道,而且威力也倍增。 她的脸色,也倏然白了一分。 俗话中的“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在玉殒剑法里并不适用,后者只讲究一个气势如虹,哪怕透支自己的灵气,短暂地突破自己的战力极限,都要一往无前。 “镪镪镪镪……” 苏憾再次挡下慕容怀滢的四剑,后者正准备咬牙继续再刺时,苏憾已不再给她出剑的机会。 他举起手指,轻点一下慕容怀滢,一团幽暗夜色陡然爆发,将她包围起来。 “不夜星!”易金风眼神一亮,几年前,他便是败在这一式下的。 未曾见过的观战者们则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团诡异的夜色,等待片刻后,还是没有看到慕容怀滢破开夜色现身。 接着,苏憾便那么平平无奇地……举剑刺入夜色。 夜色内,慕容怀滢神色极为严峻,也十分苍白。玉殒剑法重在一往无前,倘若陡然落在空处,或多或少都会使她受到反噬。 发现自己身处无边夜色后,她急急想要破开这方天地禁锢,可不管往哪个方向噼出剑气,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悄无声息。 知晓攻击无效后,她当即放弃做这无用之举,而是对准一个方向急突而去,却发现不管飞多久,夜色中的星星依旧遥远,与她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直到,她发现其中一颗星星突然亮起,并倾泻出一股极致锋芒…… 夜色散去,双脚重新踏上金色的龙鳞,慕容怀滢神色微惘。 苏憾的剑,就停在她的眉心处,再往前一分,便可刺穿她的头颅与神魂。 “胜负已分,胜者——苏憾。” 无衍仙宗长老再次适时地打破龙嵴上的宁静。 也唤回了慕容怀滢的心神。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收回剑去的白袍少年,除去对方为了抵挡而出的那几剑外,对方依旧是只用了一剑,自己便落败了。 此刻,她也理解了易金风方才的心情。 巨大的实力差距引起的心理落差,尤其是对方明面上的境界还比自己低许多,这让她产生的一股荒诞感。 易金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用同病相怜的眼神看着与自己齐名的、高傲的她。 而其他人,已是哗然声骤起! “承让。”苏憾收剑而立,古井无波,并转头继续往人群看去,巡视下一名对手。 慕容怀滢内心憋闷。 因为苏憾的一举一动,都在说明一件事情,那便是他并没有把这场战斗放在心上,自己与其他寻常修行者,在他眼中并无区别。 都是只需要他出一剑的存在罢了。 慕容怀滢收起剑,苦涩地转身离去,不发一言。 秦定脸色铁青,他知道自家弟子大概是无法战胜苏憾的,但此事发生在眼前时,依旧会让他感觉无比地憋屈。 他再也看不下场间那“洋洋得意”的白袍少年了,转身拂袖而去,并驱使自家弟子回到各自的区域准备对战。 五境之争所在的区域,对苏憾方才的那一式诡异剑法议论纷纷,结果发现,换做他们任意一人在其中,应当都无法躲过。 那些境界高过苏憾的,也不觉得在同境之中能够破开这一式。 他们心中对苏憾的评价,顿时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随后,压力来到了苏憾剩余的十七名对手身上。 他们其实已经斗志全无了,苏憾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对上他,他们没有一丝一毫获胜的可能性。 有人甚至想要直接弃权认输,但转念一想,若不能与他交手一番,等他修为晋升,将他们远远甩在后面时,就更没有与他交手的机会了。 输便输吧,就当作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得了。 众人想罢,便硬着头皮,开始轮番上场了。 “奇门仙宗,刘宜前,请赐教。” “幻武仙宗,关凝彦,请赐教。” “七宝仙宗,黄飞,请赐教。” “……” 上场者,与易金风、慕容怀滢等人一样,皆是五境后期的修为。 结局没有让人意外,都是一剑落败。 “胜负已分,胜者——苏憾”的声音,在五境之争的区域里再次接连响起了十七次。 若再加上前面的三次,便是足足二十次。 苏憾,便这样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完成了他的连战。 而用时,却只是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 在苏憾击败最后一个对手,收起青螭剑入洞天的时候,龙嵴上五境之争的区域,已是鸦雀无声,众人眼里,唯有惊叹。 …… …… 第七十六章 声名鹊起 据记载,仙宗盛会至今已有两万余年的历史,若按每十年一次算,那便是已经举办了两千余次。 在这期间,出现过无数耀眼的天骄,他们惊艳过无数人眼球,引起过无数的欢呼,却从没出现过今天苏憾引起的这般惊叹。 主持对战的无衍仙宗长老,近数百年来也见过大大小小数十次的盛会,亲自主持的更是有二十余次,曾自诩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今天的场面,他真没有见过。 一天结束二十场的天骄,以往也偶尔会有。只是一来不一定能全胜,二来是并没有连续战斗,而是将二十场平均落到一天的时间里,预留了恢复的时间。但便是这样,也足以在仙宗盛会的历史中留下一笔了。 过去,留下最为浓墨重彩一笔的,是公认的东仙境贯古通今的第一人——池和仙人。 他在参加仙宗盛会时,与苏憾今日一样,也是连战二十场,而且中间调息的时间也不多。他结束二十场战斗的用时,是一个多时辰,给仙宗盛会留下了无法逾越的记录,在他之后的一万六千年间,再没人完成他这样的壮举。 这也是无衍仙宗长老刚才为何提出只给一个时辰的原因,他是打算以池和仙人的标准衡量苏憾的。 却没想到,后者只用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 这远远超过池和仙人留下的记录。 少年跨过前人留下的高山,自己成为了一座让人更加无法攀登的巨峰。 所有人都盯着苏憾,心潮澎湃,心底涌现欣赏、羡慕、甚至产生了一丝嫉妒。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见证了一个新的传奇诞生,也正在和天资超过了池和仙人的未来第一人在同一个时代中成长,心情既激动又复杂。 所有人从这一刻开始都知晓,在人族历史并不算长的修行之路上,苏憾注定成为那颗最为明亮的星。 “公子实在……太了不起了!”不知何时来到旁边的陈初瑶,握紧腰间的燃香剑,震撼地说道。 闻讯赶来的祁素也是眼泛异彩,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刚才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一下,心想苏憾的战斗应该不会太快结束,便打算待会再来,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结束了,只能从易金风口中得知对战的细节。 除她之外,还有许多与她相同想法的人赶来之后发现战斗已经结束,皆捶胸顿足,大叹可惜。 易金风说到末了,摇头轻笑说道:“原还想以后与他再一较高下的,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他与我们不在同一个阶级上,没有什么可比性了。真想看看他若与千年前的无迹天魔生在同一时代的话,二者会是怎么样的一场龙争虎斗。” 当差距实在大到无法跨越,他们反而坦然下来。 易金风眼睛明亮,面带期待:“此刻的我就只是好奇他会走到哪个高度,百年飞升?又或者……五十年?” 祁素则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有些暗然。 众多视线焦点的苏憾,没有理会逐渐升腾的气氛,也没有在意充斥着“拳打池和仙人,脚踢无迹天魔”“未来的修行界第一人”“前无古人,后也不会再有来者”的各种论调,向无衍仙宗长老确认了接下来的事宜后,便来到陈初瑶身边,与她一起离开了漩涡的中心,往龙尾的方向行去。 易金风等人没有跟过去,不像苏憾,他们还需要继续准备参加剩余的战斗。 众人各自散去,或等待主持的长老唱名,或自顾自地找到对手,相约而战。更多人聚在一起,说着关于苏憾的话题,言语激动。 方才那场连战的余韵,久久未散。 …… …… 话题中心的苏憾,正像个没事人一般,与陈初瑶边说话边来到龙尾处四境之争的区域,准备看一下何方。 他只用一炷香的时间结束了二十场战斗的事情已经传过来了,所以在他现身此处时,大家的目光都钉在了他的身上,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 大多数人此时才刚刚完成第一场战斗,还在调息恢复,对比之下才更知道他的可怕。 找到何方时,后者已经调息完毕,正准备起身进行第二场战斗,见他过来,目光也变得十分古怪,那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般。 “怎么了?”苏憾问道。 “……”何方无语,苏憾这个样子,是真的没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当一回事啊,他没好气地回道:“没什么。从此刻开始,你便只需要等待三天后的结果是么?” 苏憾点点头,转而问道:“你对手们可有难缠的人?” “方才结束的第一场还算轻松,其余十九名对手,唯有元阳仙宗以及万相仙宗的弟子需要注意一下,至于渡业佛宗的弟子……” 旁边的陈初瑶“呀”了一声,讶然说道:“你碰到了渡业佛宗的普山和尚?这可不好办,四境之争里,他的实力最强,连我们领队的长老都曾叹息本次都魁首非他莫属了。” 何方默然,随后说道:“没事,这一轮碰到他,我只与他打个照面探探深浅,尽管输了,也不影响我晋级第二轮。” 陈初瑶舒了口气:“那便好。” 随后,何方随着无衍仙宗长老的唱名,很快就进行了第二战,并且无惊无险地赢了下来。 苏憾在一旁看了这场战斗,感觉他状态不错,便放下心来不再多逗留,回到自己的院落修行去了。 如火如荼的第一轮之战进行了三天三夜,期间又再出现黑马,并有不少以弱胜强的战斗,还有另外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只是这些与带来的惊叹相比,都不值一提。 仙宗盛会上发生的每件事情,基本上都会第一时间传到外面去,第一天的事情尤是。 因此,苏憾的事情,引起了修行界的一场巨大震动,并经过三天的发酵后,让他的名声达到了顶峰。 众人谈论起他时,已经是将他当作超过池和仙人的第一人来对待。即使他的境界此刻并不算高,但没人怀疑他以后会达到的成就,并对此充满期待。 而一些看不惯他的崛起、也不想三人宗崛起的宵小之辈,在听到此事后,原本想对苏憾不利,遏制其成长的,可一想到在暗处蛰伏的仙痕,想到连青螭剑宗都不得不退避三舍,却又只能悻悻作罢。 消息传回三仙山时,三人宗的弟子们都与有荣焉,裴温书也是非常激动,恨不得他就在无衍仙宗里亲眼见证苏憾缔造的奇迹,可惜此时只能隔空为他呐喊。 无衍仙宗内,尽管仙宗盛会远远还没有结束,绝大多数人却都认为五境之争的魁首已经再无争议,非苏憾莫属。 这三日来,他没有再在众人面前出现过,而是一直都在潜修。各仙宗除长老外的弟子们,看向他下榻的院落时,眼神都充满了崇敬与向往。 陈初瑶等人,每天都会来个一两次,每次都会给苏憾带来第一轮的进程,告诉他各宗门值得注意的战况。 何方凭借出色的战力与已经熟稔的游龙剑法,在两日间连赢了十九场,声名鹊起,引起了众多人的注意,成为了四境之争里的夺魁热门。 而他为了参加盛会,不惜在青螭剑宗千年大祭时与宗门撕破脸皮退宗,并且加入三人宗的事情,也被人反复提起,津津乐道。 众人无不艳羡地看着他,说他运气如何如何好,成为了如今炙手可热的三人宗里地位颇高的存在。 却忽略了当时他加入三人宗,宗内就只有苏憾一个光杆司令,甚至连山门都是他独自拉扯起来的。 对于何方顺利进入第二轮的事情,苏憾倒不觉得奇怪,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应当的。何方原本就是青螭剑宗的天骄,虽然因伤在四境后期寸步难进,但也因为这个,比起寻常的四境后期,他的底蕴要深得多。 不过在第三日的时候,不知道是为了保留实力还是其他原因,在与同样连赢十九场的普山和尚一战时,何方只是浅尝辄止,随后便暂且退避了,让普山和尚继苏憾后第二个拿到了全胜的战绩。 五境这一边,慕容怀滢和易金风也都顺利地进入了第二轮,后者来与苏憾闲谈时,还开玩笑地说现在五境之争的悬念都集中在榜眼上,与他这魁首毫无关系了。 除这二人外,其余进入第二轮的也基本是当今修行界耳熟能详的仙宗,让遗憾落败的仙宗无不感叹“强者更强,弱者更弱”的规律。 六境之争那边的战况,苏憾干脆就没怎么听,反正与他无关。 当风雪已停,第四日的阳光终于刺破云层,和煦地落在无衍仙宗上,给龙鳞镀上一层微弱光芒的时候,第二轮的战斗,也就是真正争夺参悟衍仙珠名额的战斗,终于正式打响。 四境、五境、六境通过第一轮的总共二十四名修行者,此时齐聚在龙嵴上的同一个区域,战意冲天。 苏憾站在战意的中心,感受着他们的气息,却忽而发觉,这些战意,竟没有一道是落在他身上的。 …… …… 第七十七章 第二轮,开始 龙嵴上,此时已是热闹非凡。 所有仙宗都齐聚在这里,密密麻麻的人群御空而站,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看着场间的二十四人指指点点,谈论着后者们各自的实力,猜测着最终的排名。 看了一阵,他们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前几天还是众失之的的苏憾,今日却像是个边缘人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对手的关注。 在他身周,除了同是三人宗的何方外,其他人都隐隐走开了去,离他甚远。 众人似乎在刻意地忽略他,好像只要减少对他的关注,等一下抽签决定对手的时候,就可以不用与他对上。 被对手忽略的苏憾安之若素,转头看了看五境之争的另外七名修行者,除了熟悉的易金风和青螭剑宗的慕容怀滢外,就只有渡业佛宗的弟子有些脸熟,其他人等一概不认得。 那渡业佛宗的弟子在盛会开始前,刚来到无衍仙宗时,曾来拜访过他,他在那群和尚中感受到的敌意目光便是来自此人,不过对方此刻也不再关注他了,反而躲避着他的眼神,害怕被他看到。 苏憾想了想,走到那和尚面前,微微执礼说道:“不知大师法号是?” 和尚内心一抖,疑惑地看着白袍少年,不知道他为何跟自己搭话,抱着忐忑的心情回礼道:“在苏施主面前,‘大师’二字愧不敢当,贫僧法号普传,不知苏施主有什么事情?” “待今日之战结束后,我想与贵宗的枯静神僧见一面,不知可否为我引见?” 普传有些湖涂,但还是点头道:“苏施主言重了,以你如今的……名声,能与你一见,枯静首座自然也是欢迎至极的。” “多谢。”苏憾说道,随后便悄然退回原本的位置,留下还有些懵的普传。 片刻后,外围的人群突然分开一个小口,一道苍老的身影飞入进来,并落在第二轮参战者们的面前。 他句偻着腰,清了清喉咙说道:“老夫姓冯,乃阴阳阁的长老,也是本次第二轮对战的主持者。 “时辰已到,第二轮对战,即刻开始。 “开始之前,照例先与各位说一下规则。 “首先请各位将各自的身份令牌放回老夫这里,由老夫按顺序抽取令牌并从序号一到八排列,顺序临近的二者捉对比拼便是。 “第二轮比拼的最终名次,将决定感悟衍仙珠的名额以及时长。 “与以往一样,每境之争唯有前三方可感悟衍仙珠。 “夺得第一,可感悟衍仙珠一个月的时间。 “夺得第二,可感悟半个月。 “夺得第三,可感悟七天。 “诸位可有异议?” 冯长老说完并停了下来,视线扫了一圈面前的众人,并等待了两息的时间。 苏憾忽而觉得有些奇怪,皱了皱眉头,他脑海里突然浮起一个念头—— 若说仙宗盛会是为了让东仙境更繁荣而召开的,那每十年只有九人才能感悟衍仙珠,对东仙境整体实力的影响能有多大? 若真的为了繁荣,难道不是全部放开,如同第一纪元那般任由所有人参悟不是更好么? 所谓的“十年九人”,实在太鸡肋了。 这限制,看起来并不是想让修行界更繁荣,而是怕修行界太繁荣吧…… 苏憾目光微凛,暗中沉吟,这背后,估计也是藏在黑色石台后“他们”操纵各仙宗所搞的鬼。 那冯长老等待后见无人说话,便点头道:“既然如此,请诸位交回在第一轮对战前拿到的令牌。” 二十四人当即上前,将令牌还给了冯长老,后者则将其收在一个袋中。 随后,他再伸出手,伸进袋中取出第一块玉牌。 除苏憾外,其余二十三人都紧紧盯着他的手不放,眼睛眨都不眨。 冯长老一瞥手中令牌的姓名,忽而挑了挑眉,并看了神色平静,最不紧张的白袍少年一眼,悠悠说道:“五境之争,序号一,三人宗苏憾。” 二十三道目光同时转到苏憾的身上,并且,其中七道目光蕴含着焦急无比的情绪。 冯长老摇头一笑,开始抽取第二块玉牌。 五境之争的所有人额头冒出一滴冷汗,在心中咆孝千万别再抽五境之争的人!就算要抽,也不要抽到自己! 冯长老从袋中快速拿出第二块,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念道:“六境之争,序号一,化煞仙宗常程。” 随后他又取出第三块:“六境之争,序号二,白云观范染真。” “六境之争,序号三……” “四境之争,序号一……” 拿到第六块时,冯长老顿了一下,抬头说道:“五境之争,序号二……” 五境的参战者们心中一震,疯狂地祈祷不要出现自己的名字。 “序号二,渡业佛宗普传。” “呼……”他们似乎能听到各自内心的大石落地的声音,脸色陡然轻松下来。 唯有普传和尚脸刷一下白了,哭丧着脸双手合十,嘴唇翕动着垂下头去,不知在默念什么。 苏憾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刚刚才拜托对方带自己去见枯静神僧,没想到转眼就要把对方送走。 冯长老继续取玉牌唱名,很快便将第二轮的所有对战顺序都定了下来。 五境之争里,序号三莲云仙宗的袁琬雪和序号四望月仙宗的鲁阳脸色也都有些恼怒,因为他们不管谁胜出,下一战都会碰到苏憾。 这也意味着,他们最多只能争夺第三名,无法再前一步了。 四境之争中,何方是序号四,第一个对手是万相仙宗的弟子,而他在第一轮时已经战胜过后者,在这第二轮应该也能够稳稳拿下。而另外一个夺魁热门普山则是序号七,与何方在决赛之前碰不上,倒是足以保障他至少能得到第二名的成绩。 感悟衍仙珠半个月的时间,也足以治愈他的伤,让他的修行更进一步了。 看着等到多年的目标终于将要实现,何方目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战意盎然。 在冯长老的主持下,第二轮对战开始按顺序进行。 四境之争的序号一、二的第一战,是千火仙宗的弟子与五光仙宗的弟子,战斗进行得很快,盏茶的功夫便分出了胜负,胜者乃千火仙宗一方。 随后,便是序号三万相仙宗的弟子与何方第二战。 何方的发挥与第一轮一样稳定,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功夫,便将那万相仙宗的弟子第二次击败。 …… …… 第七十八章 战(一) 苏憾的名字出现并且即将上场,龙嵴上观战的人群微微骚动起来,嘈杂之声也多了些。 许多人在第一轮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来得及看见他的对战,因为他那二十场连战结束得实在太快了,使得错过那一次机会的他们遗憾不已。 也正因如此,他们此刻才更加期待看他出手。 苏憾在众多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地走出来,一如既往地平静与从容,他垂手而立,看着普传所在的方向,等待他进场。 五境的参战者们也同情地向普传的位置看去,在他们看来,普传是代替他们承受了最大的压力。 某种程度上,他们甚至还想跟普传说声谢谢。 要知道,普传的实力在这第二轮的人里,只稍差慕容怀滢一丝。若是状态好,兴许也能赢她。倘若他这一场没有分配到苏憾的话,至少也能拿个第三,拿到感悟衍仙珠的名额的。 可惜了,运气不好。 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同情的目光,便是普传自己,此刻也面带一丝无奈。多年苦修里,已经不会轻易受情绪起伏的心,当下也有些乱了。 他看着在场间等待的白袍少年,默然双手合十,默念静心咒,并进行最后的调息。 片刻后,随着心境慢慢平息,普传的神色变得无喜无悲。 事已至此,只能尽力而为,不留遗憾了,他默默想道。 堂堂三大超品仙宗之一弟子未战先怯,确实有些不成体统,便是输,也要站着输。 想罢,他抬起头,眼神带着坚定,抬脚迈去。 “苏施主,请赐教。”普传轻吸一口气,向苏憾行礼。 苏憾右手一振,青螭剑立时出现在他手中,微微发出轻吟之声。 他回了一礼,道:“请。” 普传也不扭捏,合着的双掌陡然分开,一串红色佛珠闪出,悬浮在他身前自行转着圈,似乎有无形的手在捻动它。 佛珠没有丝线相连,却准确排列着串起一百零八颗。 每一颗佛珠的品质都颇佳,串联起来后便是品质极佳的利器。 普传收回一只手掌,立在胸前结了一个印,体内丹气亦随之流转。 “呼!” 一团黑色的火焰陡然冒出,将他的手掌包裹起来。 黑色火焰无声跳动,安静,且深邃。 肉眼看去并没有什么炙热之感,但却散发能将虚空烧穿的气息! “炼涅业火……”苏憾看着那危险至极的黑色火焰喃喃道,认出了对方施展的是渡业佛宗杀力最大的功法。 前世时他曾见当时的方丈施展过,如同火海般的业火烧穿天穹,给他留下了还算深刻的印象。 “什么?一出手便是炼涅业火?!这可是那群缩头……呃,那群和尚压箱底的招数啊。”有人惊呼。 “看来确实是被逼急了,一出手便要定胜负了。” “别啊……还想看他们能够酣畅淋漓地一战饱饱眼福的。” “别开玩笑了,以苏憾的实力,此间哪有能让他全力出手的对手?我估计啊,在这第二轮,他还是会延续之前的风格,全都一剑掀翻!” “同意。” “……” 炼涅业火的出现,如同石头落入古井,引起了微微的一阵波澜。 没有人觉得他一开始就用出业火是有问题的选择,反而觉得理因如此。在第一招不用尽全力,再往后就没有机会出招了,针对此事,大家心照不宣, 普传体内,那九颗带着一抹紫色的金丹疯狂旋转,拼命地压出所有丹气,灌注到手中的炼涅业火中,让黑色变得更加浓郁,甚至比墨色更深沉。 业火周围的空气,也极度扭曲起来。 普传有些惊讶,这是他自修行以来,第一次将全身的修为和潜力半点不剩地压榨出来,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强敌的情况下,能爆发出这样的实力。 他一笑,抬眼认真地注视苏憾,带着业火的手掌在身前旋转的那串佛珠上一抹,每颗佛珠便都带上了炼涅业火。 他再向着眼前的白袍少年一指,一百零八颗带着业火的佛珠分别呼啸而出,组成密集的攻势,划出道道黑色残影向苏憾飞掠而去! 数量与威力兼具的攻势,让慕容怀滢与易金风等人都不禁童孔紧缩,将自己代入到苏憾的位置上,预演自己要如何接招。 得到的结论是——只能退避,不可硬扛。 佛珠的数量多,且灵活至极,一旦落入它们的攻势网下,那将是一波接着一波永不停息,并且从各个角度发来攻击的。 而自己的防守只要出现哪怕一个角落的松懈,被业火佛珠寻机击中,那将会直接洞穿肉身与神魂,并且炼涅业火将会点燃神魂,直至将其燃烧殆尽。 但……那是针对自己而言的,慕容怀滢等人不约而同地想道。 下一刻,他们将目光牢牢锁在苏憾身上。 苏憾不退反进,向前踏了一步,举剑迎向业火佛珠的残影。 他的丹胎之气汩汩而出,并顺着青螭剑咆孝而出,游龙剑法自然而然地发动。 空气中的水汽顿时凝结而出,在他的丹胎之气汇聚中组成了一条数丈粗的水龙剑气,张着狰狞无比的龙嘴咆孝。 这水龙栩栩如生,甚至连身上的鳞片都勾勒出来了。 在旁边调息的何方目光大亮,露出一丝震撼。 初见这式时,是青螭剑宗千年大祭上他对阵苏憾的时候,那时后者是四境,施展出来的水龙只是具有其形,自己加入三人宗后,在后者传授的游龙剑法后,经过数年的潜修,自己也熟练掌握后,也能释放出水龙,同样只是形似。 而此刻,苏憾施展的游龙剑法,威力远远超过几年前的时候了。 不仅形似,神也似! 便是苏憾自己,也颇感兴趣地多看了两眼。 在丹胎之气的加持下,他在五境便能施展出自己前世七境时才能做到事情了。 这丹胎,果然非同凡响。 “吼!” 水龙的咆孝犹如实质,让众人耳朵有些发鸣。 紧接着,青螭剑带着水龙剑气一掠而出,卷向近在眼前的业火佛珠,并一口将其吞下。 “嗤嗤嗤……” 伴随着轻微的嗤声,一缕缕轻烟缓缓飘起,透过水龙透明的身躯,可以看到佛珠上的业火竟直接熄灭。 “嗒嗒嗒……” 被苏憾的剑气吞噬后的佛珠也失去了力量,化作普通珠子落在龙鳞上。 普传与渡业佛宗的众弟子顿时睁大双眼,见鬼似的看着散落一地的珠子。 水龙剑气熄灭业火佛珠后没有停下,而是一直往前,穿过普传的身影。 普传不是不想施展身法避开,而是气机被青螭剑锁定之后,他避无可避。 处在水龙身躯中时,一股清凉感与无边的剑气包裹住了他,让他体会到了这一式的可怕。 若非苏憾没有取他性命的意思,他现在已经是死人一个。 水龙剑气完整地穿过他的身体,消散在他的身后。 除了衣袍皆湿,往下滴着水之外,他毫发无伤。 普传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瞬间蒸干了身上的水滴后,敬佩地看向苏憾。 他收回方才的攻击架势,轻声道:“多谢苏施主手下留情,是贫僧输了。” 声音十分坦荡,没有半分不服气或者不甘心的意味。 “承让了。”苏憾收回青螭剑,微笑说道。 二人向冯长老行了一礼,各自回到原本的位置去。 冯长老深深看了苏憾一眼,宣布结果:“胜负已分,胜者——苏憾!” 直到这时,一直屏息观战的众仙宗才哗然四起,兴奋且惊讶地讨论着号称“同境之内无法熄灭的炼涅业火”竟真的被熄灭了,以及解析着苏憾方才那式游龙剑法的精妙之处。 冯长老让嘈杂之声响了片刻后,便继续主持对战。 五境之争的第二场,是决定苏憾下一场的对手的战斗,也就是莲云仙宗的袁琬雪,或者望月仙宗的鲁阳。 后二者是抱着极其复杂的心绪上场的,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其无奈的神色。 他们也不想在下一场战斗中碰上苏憾,但确实是没什么办法,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不过,就算下一场输给那白袍少年,他们至少能争一争第三的名额。 于是,二人之间的这场战斗打得十分认真,各自都浑身解数,没有丝毫保留。 最后是袁琬雪稍胜一筹,带着既无奈又开心的心情赢下了鲁阳。 随后,五境之争来到了第三场,也就是序号五和六的易金风和慕容怀滢的对战。 这一场,可以说是除了苏憾之外,最为引人注目的一场。 毕竟无衍仙宗和青螭剑宗之间的明争暗斗,已不知持续了多少年。 敢在仙宗盛会中,在第二轮的第一场就被对方的弟子淘汰出局的话,回到自家宗门后,不知会受长辈、甚至门内弟子们的多少微词。 所有人都带着看热闹的神情,望着那颗光头和那袭青裙走入场间。 并在冯长老也明显认真了一些的语气中,战斗一触即发。 绽放金光的本命印,与细长的灵针剑,在“对战开始”的声音落下后,便陡然撞在了一起! 激荡起来的灵气,狂暴地向四方卷去! …… …… 第七十九章 战(二) 易金风与慕容怀滢废话都没有多说一句,面带狠色朝对方发起了攻伐,出手便是尽了全力。 本命印与灵针剑碰撞,在漫天金光中撞出一场花雨。 慕容怀滢的万花剑法从一开始就运转到了极致,似乎要将第一轮时对阵苏憾的惨败宣泄出来,削铁如泥的花雨剑气,向着易金风暴掠刮去。 易金风冷哼一声,本命印应声而回,悬在他头顶落下光芒,瞬间在他身外结出一座龙甲金钟。 无衍仙宗里,以龙甲印法与金钟印法防御最强,它们结合起来是远远大于二的效果,在同境之内纵横无敌手,几乎无人能够破开。 除了苏憾。 他唯一一次在同境相争时被破开此印法,是几年前与苏憾那一战,被后者的不夜星给轻松破掉。 但那也是唯一的一次。 至于此刻面对慕容怀滢的花雨剑气,那是绰绰有余了。 “铛!” 第一滴花雨剑气狠狠地撞在龙甲金钟表面,发出巨大的震响,溅开的细碎剑气往四周散去。 冯长老目光一闪,挥手打出一道阵法,将二人所在的区域围了起来。 “铛铛铛铛……” 其余的花雨瞬息落下,因为数量过多,让得那声音甚至都连成了一片。 只一息的功夫,漫天的花雨,无数的剑气皆倾泻殆尽! 观战众人放开捂耳朵的手,惊魂未定地看着场间。 被冯长老的阵法挡住的细碎剑气,如同水雾般弥漫在中间,将二人的身影遮掩起来。 众人屏息,等待剑气消散。 随后,随着视线明晰,他们看到了零散飘落在龙鳞地面上的片片花瓣,以及……依旧屹立不倒的龙甲金钟! 无衍仙宗的弟子们顿时发出一声欢呼,大声喝彩! 冯长老点了点头,挥去方才为了保护观战者们而设下的阵法。 场间,龙甲金钟左凹一块,右陷一片,如同被顽童乱捏的泥巴一般歪歪扭扭,难已成形。 透过钟身上裂开的缝隙,隐约能看到嘴角带着鲜血,衣袍被划了好些破口的易金风。 易金风挥了挥手,龙甲金钟自然散去,露出他的身影。 他抚了抚胸口顺了一下气,旋即站直身子,带着玩味的笑容看向慕容怀滢。 慕容怀滢正在微微喘息,看见易金风并无大碍后,她面色陡然变得难看。 操纵方才的漫天花雨剑气,她也并不轻松。全力一击被挡下,造不成太大的伤害,自己的消耗可比对方大得多,长久下去,自己必将处于劣势。 不行,绝不能拖! 她目光闪动,强提一口气,身形消失不见。 同时,在易金风脚边的地上,一片还未消散的花瓣顿时发亮,她的身影光芒中出现,出现在他的左后方,而他却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呆呆站着。 慕容怀滢心中一喜,让她身形转移的光芒还未消去时,她便已经抓住机会,一剑往那光秃秃的头顶立噼而下! 就在这观战众人心中为易金风捏一把汗的时刻里,苏憾微微抬头看了一眼。 骤然间,她的神念一动,一股危险的预兆涌上神魂。 顾不得其他,她硬生生止住剑势,身形再次隐入花瓣的光芒中,消失不见。 下一刹,一道手臂粗细的光柱从天而降,照在慕容怀滢方才的位置上! 众人一愣,连忙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在他们的上空,不知何时凝聚了一片小小的金光。 “嘿,等的便是你。”易金风托着本命印,自信地抹去嘴角的鲜血,并向另一片骤然亮起的花瓣一指。 无声的光柱再次落下,在慕容怀滢将将出现时,笼罩在那片花瓣上,逼得她无奈地缩了回去,准备闪身到下一片花瓣。 可神念遍布四周的易金风更快察觉到每一片花瓣的异常,他微微一笑,手指不停向地上的花瓣指去。 一道道光柱落下,将其摧毁。 慕容怀滢怒气渐渐积攒,到最后,她忍无可忍,灵针剑身先于她而出,与空中点出一挂花河。 这范围,易金风光柱已经是无法覆盖,他轻哼一声,收回了手。 慕容怀滢现身而出,停在半空中气喘吁吁。 易金风看着她,说道:“认输吧,你已不再是我的对手了。” 慕容怀滢面色铁青,银牙紧咬,明明几年前,那易金风与自己相差无几的,怎么今日一看,对方竟然进步了这么多。 认输自然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她青螭剑宗的身份,还是她自己的骄傲,都不允许她认输。而且,她也不想输! 她看着地上尚有余力的易金风,怒喝一声,举剑在前,向下方急坠而去! 她的一袭青裙被风吹起,如同怒放的鲜花,而细长的灵针剑则如同花茎,尖端闪烁着极致的寒芒。 看着如同一支鲜花般刺下的慕容怀滢,易金风没有丝毫小觑的意思,神情认真地托起本命印置于身前,双掌十指相对着拱起作圈状,并怒啸一声。 金光从指圈中冲出,掠过本命印时,化作一道巨大的洪流向着那朵鲜花灌去。 蓦然间,见过苏憾与易金风一战的人忽而想起前者一剑划开光柱的场景,便充满期待地紧紧盯着落下的慕容怀滢。 “轰!” 剑身划开光柱的画面并没有如期出现,而是慕容怀滢的身影倒飞出去。 “砰……” 紧闭双眼失去意识的慕容怀滢落在地上,久久没有再起身。 易金风直起身子,一脸傲然。 “胜负已定,胜者——”冯长老顿了一下,露出满意的神色,脸上带着笑容说道:“易金风!” 排山倒海般的喝彩声顿时响起,尤其无衍仙宗的弟子们,更是兴奋得脸色微红。 易金风向四周微微行了一礼,看了慕容怀滢一眼后,往场外行去。 青螭剑宗之人急忙上前,扶起不省人事的慕容怀滢,一脸不甘心看着易金风的背影。但他们也知道,她尽力了,实在是对方的进步太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秦定查看了一下慕容怀滢的情况,见她神魂受了重创但没有性命之忧后,松了口气,只是脸色十分难看。 “诸位请暂且退下,不要赢下进程,下一战即将开始了。”冯长老脸上带着笑意,毫不客气地落井下石。 秦定深深看了他一眼,挥手使人带走慕容怀滢,一声不吭地退出场外。 冯长老笑了笑,继续道:“四境之争第四战,序号七对……” 随着他的唱名,有两人进入场间,不过这一场的战斗没有引起大家的太多关注,多数人还在回味方才的那一战。 易金风退到场边,走到苏憾身旁来,没有理会场间准备开始对战的两人。 苏憾看着他,说道:“不错。” 略显上位的语气没有引起易金风的不满,他知道,对方有这样的实力说这样的话。 他弯起一边的嘴角,说道:“这一战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苏憾一怔:“跟我有什么关系?” “几年前,我的实力与她不相上下,那时的我,也认为只有她才是我今后最大的对手,可败在你手中之后,我才醒悟,人外总有人,只将她当作竞争对手的话,会不可避免地让我的视角变得狭窄。而你,在进入与我相同的境界后,才是我最大的对手。那天之后,我的目标便不再是她,而是你了。” 易金风认真地说着,随后傲然一笑:“战胜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向更强者看齐,自然会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但突然间,他像泄了气一般,傲然神色倏地敛去,叹气道:“但哪曾想,把你当作目标后,现在发现战胜你是一件更不可能的事情。” 苏憾摸了摸鼻子,没有接茬。 说话间,正在对战的那两名仙宗弟子已经战至尾声,很快便在丹气的碰撞下分出胜负。 五境之争的第一圈对战结束,随即很快开始了六境之争的对战。 半个时辰后,四场六境之争结束,晋到下一圈战斗的依旧是些老牌仙宗,看得诸观战者默默摇头叹息。 在一个时辰的调息后,在第一圈战斗中消耗颇大的修行者,在丹药的调整下,已经恢复了状态披针形 随即,第二圈的战斗,马不停蹄地开始了。 首先上场的是何方,以及那名千火仙宗的弟子。 后者使的是修行界中颇具盛名的千火焚天功法,一手炙火虽比不上渡业佛宗的炼涅业火,但实际威力也非常恐怖。 不过,刚刚才亲眼见证苏憾那真实无比的水龙剑气后的何方,竟是若有所明悟。 二人一场鏖战到最后,他学着苏憾那样,以一式超常发挥的水龙剑气咬灭了对方的千朵火焰,顺利地晋入魁首的争夺。 四境之争的第二场,是元阳仙宗与渡业佛宗。 结果是呼声最大的普山和尚顺利进入最后一战,将在稍后与何方进行一场龙争虎斗。 何方看着普山,眼中战意盎然。 在第一轮的二十场对战中,他为了保存实力不影响后续的战斗,在对上普山时选择暂避,让对方取胜。却并不代表,他真的实力不如对方。 在稍后的最后一战,何方不会再留手。 普山感受到了他的战意,向他看来,面色无喜无悲地点点头,眼中的自信寸步不让。 四境之争确定了最后两名人选后,接下来便是五境之争。 苏憾第一个出场,对阵莲云仙宗的袁婉雪。 没有超出任何人预料的,一朵巨大的莲花云团盛开后,一抹青光直接将其一分为二,留下脸色如散去的云儿那般白的袁婉雪。 依旧是一剑取胜。 …… …… 第八十章 见枯静神僧的机会 五境之争第二圈战斗的第二场,是易金风对阵天鹰仙宗的弟子。 后者是本次仙宗盛会里闯出来的一匹黑马,其宗门内修为最高的宗主,也不过七境罢了,可此人战力却出乎意料的强,连元阳仙宗的弟子都败在其手下,给了众人一个极大的惊喜。 二人的战斗打响,在众人还期待是不是有奇迹发生,期待能否看上一场黑马踢翻老牌仙宗的戏码时,强大的易金风没有给那匹黑马机会,以绝对的实力压住了奇迹发生的可能性,将狂奔而来的黑马的头颅按下,惹得众人心中惋惜不已。 易金风顺利晋升最后一场战斗,再次迎战苏憾。 不过,在众人看来,二人的再次对战大概也无法改变什么。 五境之争的魁首在众人心中早已定下,没有任何争议。 随后,六境之争的两场战斗也顺利结束。 在四境和五境之争中,接连折戟的青螭剑宗终于挽回一些颜面,与无衍仙宗携手晋入最后一战,避免了三个境界的魁首之争中没有出现自家宗门弟子的尴尬境地。 又一个时辰的歇息后,三个境界各自的最后一战,终于拉开帷幕。 …… …… 率先上场的,是“亟待复仇”的何方,以及一脸恬澹的普山。 比起没有丝毫悬念的五境之争,四境的最后一战,还是颇让人期待的。 何方在第一轮二十场战斗中输过普山一次,但也明显能看出他并没有用全力。 此刻的魁首之战,他再没有后顾之忧,终于能够酣畅出手,就是不知他能否让大家惊喜惊喜了,普山作为最热门的夺魁候选,十分难以战胜。 冯长老点了何方和普山的名字,二者缓缓出列。 沉默地行礼后,何方取出苏憾赠予的青云剑,双指拂过剑身。 这把剑,比起他在青螭剑宗时在磨剑峰取得的剑,品质要好上不少。几年来,他日日练剑,对它已是十分熟悉。 可此刻,他却发现,剑身似乎在微微抖动。 他目光下移。 看到原来抖动的不是剑,是他握剑的手。 退出青螭剑宗,只靠自己追寻前往仙宗盛会的路,是他做过的最大胆的决定。加入三人宗,也是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 好在这两个决定,此刻看来都得到了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三人宗蒸蒸日上,逐渐繁荣。 他自己,如今也站在仙宗盛会魁首之战的位置上。 不管输赢,他都能感悟衍仙珠。 久困四境的修为,断开了将近十年的仙缘,终于要重新续上了。 感慨思量间,他轻吸了一口气,脚下浮起云雾,抬眼看向普山。 他平剑向前,同时知道自己那抖动的手,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在兴奋! “曾!” 一声轻响,云雾像被狂风吹散般往他身后炸开,他的身影则向普山飞跃而去,他童孔里也只倒映着后者的身影,怒喝道:“龙腾!” 青云剑如同巨龙在云间穿梭,腾云驾雾间,他的身影也无端地时隐时现,让人捉摸不透。 普山眼睛一亮,对何方的爆发似有些意外。 不过,他很快就换了一副悲悯神色,说道:“你再试多少次,都没用。” 说着,他体内洞天灵气从身体每一处毛孔喷薄而出,并在体表连结在一起,皮肤当即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箔般。 “金刚不坏!”他轻喝一声,并立在原地不动,直面何方的剑击。 在第一轮时,他便是靠着这护体功一路横推,哪怕站着不动任人砍,砍到对方的利器崩开缺口,他都毫发无伤。 何方同样见识过这一式金刚不坏,一样奈不了他的何! 他有信心,就算何方全力攻击,也破不了他的防御! “锵!” 青云剑戳在普山的胸口,发出金铁之声。 何方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普山,嘴角缓缓向上弯了起来。 普山神情愣了一愣,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衣袍下,剑身已刺入胸口一个指节的深度,一丝血迹沿着剑刃滑了出来。 金刚不坏……被破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何方的眼睛。 造成的伤害不大,但,破了便是破了! 普山浓如墨的双眉当即皱起,没有丝毫预兆地抬手拍去。 芒芒圆光从掌心扩散,其波动即纯和,又危险至极! 何方童孔微缩,认出了这是渡业佛宗同样出名的《般若掌》。 他当机立断,收回青云剑,立刻以游龙身法往后退去。 普山没有放过他,也以特殊的步伐紧追而上。 “呼!呼!呼……” 何方全神贯注,险而又险地避开连续袭来的般若掌。 渐渐的,连续打空的普山的掌势出现下滑。 何方抓出这个空档,青云剑当即弯曲,然后从刁钻的角度抽向普山,如同神龙摆尾一般,十分狠辣! 抽来的剑尖上灵气剧烈震荡,威力惊人! 普山犹豫了一瞬,没有选择以金刚不坏之身硬扛,而是避开。 青云剑抽了个空,何方剑势再变,追击而去。 二人的攻防顿时调换了过来。 “锵,锵锵,锵……” 场间战况激烈,闪烁的剑光与舞动的金身碰撞,灵气荡开,看得众人目不暇接。 众观战者们对何方爆发的战力咋舌不已,毕竟普山的实力是公认的强,早在仙宗盛会开始前便有他是魁首的论调,而前者却只能算曾经算是天骄。 却没想到一直引而不发的他,全力之下竟能战平普山。 苏憾也眼带赞赏地看着何方,后者能在习得游龙剑法后,在短短的几年间就融会贯通,可见其私底下修炼之刻苦。 普山内心微沉,对手的实力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那久未现世的游龙剑法威力极强,让他招架起来也颇为吃力。 在何方不依不饶的迅勐攻击下,普山原本无喜无悲的心境不禁燃起一丝怒火。 “怒目金刚!”蓦然间,普山的眉心出现一滴如红色血液般的印记,身形兀地膨胀数分。 “啪”的一声双掌相合,他硬生生夹住了何方的青云剑剑刃。 何方内心一震,勐力回剑,可剑身纹丝不动。 普山嘴唇微翕,缓缓张开,似有灵气从喉间喷涌而出。 “大乘真言?”何方目光一凝,心念电转间,他面色浮现一丝狠戾,竟是不打算避开了。 洞天灵气从四肢百骸卷出,汇聚到青云剑上,旋即,剑身如卧龙翻身,打了个旋儿,挣开那牢固的双掌,而后将剑柄凑到嘴边,勐然一吹。 “吼!”灵气掠过剑身,在剑尖化作一声龙吟啸叫而出! 正是在中土之乱中,许乐乐一击灭掉青螭剑宗太上长老的神魂所用的招式! 冯长老一惊,准备出手分开二人的战斗,可于此同时,普山的真言也到了嘴边—— “咄!” 一圈音波从他唇间扩散,在冯长老出手之前,便与龙吟碰到一起! 顿时间,极其刺耳的声音在二人之间炸响! 观战者里修为在五境以下的,耳窍竟隐隐有些流血,连五境的人也觉得耳膜发疼,神魂震动。 音波传开的刹那,冯长老的灵气便笼罩而下,将震耳伤魂的龙吟与真言抵散,免得修为低的人神魂受损。 消去二人的攻击后,他蹙着眉头向场间看去。 众人亦看了过去,纷纷说道:“分出胜负了么?” 苏憾看着何方,眼神浮上一缕忧色。 何方与普山,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就在众人屏息看到底谁胜谁负时—— “噗……” 普山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血雾沾在青云剑上汇聚成血滴,并悄然滴落在地上。 而后,普山也倒在了地上。 何方身形摇摇欲坠,但却坚强地没有倒下,而是在踉跄中用青云剑抵在地面上,并用带着血色的眼睛盯着冯长老。 那神情,似乎要将后者吃掉一般。 冯长老顿了顿,看了地上不省人事的普山一眼,说道:“胜负已分,胜者……三人宗何方!” 闻言,何方心满意足地双眼一翻,倒了下去。 苏憾与渡业佛宗等人立马上前,各自查看昏倒的二人。 苏憾摇了摇头,心道这二人真是乱来,丝毫没有顾忌自己即将受的伤害啊。 龙吟与真言就在他们的中间相撞的,距离极近,威力也自然极大,首当其冲的二人,神魂各自都有非常大的损伤。 搞不好的话,那便是难以痊愈的伤了。 渡业佛宗的和尚们神情焦急地围着受伤更重的普山,七嘴八舌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并讨论如何让师兄苏醒。 就在他们身旁的苏憾心中一动,说道:“据说,贵宗的另一名功法‘心经妙音’,对神魂有极佳的疗伤效果?” 和尚们眼睛骤亮,互视一眼,说道:“对!去找枯静首座!他在‘心经妙音’上的造诣,是宗内最深的!” 他们赶紧抬起普山,就要离去。 “不知各位小师傅能否将他也一起带去?”苏憾扶起何方,向他们说道。 众和尚一愣,没想到苏憾会突然提这样的要求,他们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阵,却没有人站出来。 最后,还是一名为首的和尚合十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 原本带着戒备和不愿的和尚们神情一肃,心中顿时懊恼自己修持还是不够。 “请随我们来。”其中一名小和尚执礼说道,随后他怔了一下,好像想起些什么,说道:“你不是还有五境的魁首之战要进行么?不如你将何施主交与我们,我们带着去便好了。” 苏憾想了想,扭头看向一脸懵的易金风。 有些话,就算不需要说出口也能让对方知道意思。 “这……”易金风苦恼无比地摸了摸光头,最后才认命般挥了挥手,说道:“算了,比了也是浪费时间,不打便不打,你去吧。” 他转过头,向冯长老说道:“长老,魁首之战,我认输了。” 冯长老一滞,心中纵有反对的意思,可转念一想也确实没有进行的必要。就算强行进行,也是让易金风再经历一次一剑落败罢了。 冯长老内心有些郁闷,但还是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五境之战便不比了。获胜者,苏憾。” 说罢,他摆了摆手,示意苏憾要走就赶快走:“送去枯静神僧那边疗完伤,你们二人一起来找我吧。” “多谢。”苏憾说道。 观战的仙宗们愕然无言。 方才的四境魁首争夺打得如此激烈,五境之争却就这样轻飘飘地结束了? 他们感觉有些荒诞,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对此产生质疑。 反正,他们心中早已定下的五境魁首人选就是苏憾,此刻,只是跳过了一段过程,直接呈现结果罢了,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周围四起的轻声议论中,苏憾神情自若地托着昏迷的何方,与渡业佛宗的人一起离开了此间。 至于六境魁首的归属……在苏憾看来,与跟枯静神僧见面之事比,一点都不重要。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龙嵴,往渡业佛宗下榻的院落飞去。 …… …… 第八十一章 试探 待苏憾等人离去后,安静了片刻的仙宗众人才陡然回过味来一件事情,神情因此变得极为精彩,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本次仙宗盛会,三人宗只来了二人,而就是他们二人,力压超品仙宗的参战者们,分别拿走了四境与五境之争的魁首! 若办成此事的是三大超品仙宗,他们倒也不至于觉得惊讶,毕竟往届出现过一家超品独揽三魁首的情况。可问题是,此刻做成此事的,是三人宗啊。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洋溢着复杂的情绪。 这三人宗实在太出乎人意料了。 几年前,它在东仙境的风评还只是一家不知从哪里来的野鸡仙宗,宗内境界最高的是四境的苏憾,而且孤家寡人的,宗门只能排个低品仙宗的名头。 却没想到,近一两年他们便以迅勐得吓人的速度成长起来,冒出了一个九境绝巅的宗主不说,连仙痕都成为他们的靠山。 今日更是在仙宗盛会大放异彩,成为收获最大的宗门,没有之一。 连三大超品仙宗,都要逊色数筹。 它与苏憾一样横空出世,而且一出世,便成为最为耀眼的存在! 若说年轻一代便代表一个宗门的未来,那是不是可以预见,若干年后的东仙境,或许不再是三大超品仙宗,而是四大了! 冯长老神色复杂地从苏憾离去的方向抽回目光,看向安静无言的人群,片刻后才说道:“好了,是时候开始六境之争的魁首战了……” 他将此间的主题拉回正轨,点了青螭剑宗和自家宗门弟子的名字,开始今日的最后一战。 六境魁首的诞生与再往后的盛会章程,包括仙宗论道等事宜,苏憾便不再留心了,夺得魁首,已经是完成他来参加盛会的第一大目标。 而且第二大目标,也正在进行中…… 另一边,苏憾跟在渡业佛宗弟子们的身后,一起落在他们下榻的迎客院落中。 虽还没见到枯静神僧,但院落主屋弥漫出一股令人心静平和的气息,将所有人略显焦躁的情绪平抚了下来。 苏憾扶着昏迷的何方来到屋前,看着众和尚向主屋行礼道:“首座师祖,普山师兄和何施主在魁首战中受了神魂之创,伤势严重,希望首座师祖救一救他们!” 门当即“吱呀”一声开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多谢首座师祖!” 苏憾目光微亮地看着屋内,随着另一名扶着普山的弟子走了进去。 甫一进去便看到卧榻上盘坐着一名枯瘦的老僧似在入定,随着呼吸,如雪一般白的长须也在有规律地颤动。 众人进来后,枯静神僧睁开眼睛,先看一眼普山,再看一眼何方,随后把视线落在苏憾身上,用好奇的审视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带着笑意说道:“久闻不如一见,苏施主果然不同凡响。” 苏憾向他微微行了一礼。 “把他们放在地上吧。”枯静神僧颔首致意,而后便看着何方二人说道。 苏憾依言照做。 待二人静静躺在地上后,枯静神僧闭上眼睛,立掌于胸前,嘴唇轻轻翕动,低声诵经。 心经妙音顿时充斥在整座房屋内,使得在场的人皆有神魂受到最纯净的事物涤荡的感受。 随着经声从唇间流出,他的手掌也慢慢发出氤氲的七彩辉光。在辉光到最浓郁的时候,他挥了一下手,向着地上的二人一抹而过,辉光当即散落覆盖在二人身上,并向着他们体内渗去。 何方和普山微皱的双眉当即展开,紧绷的神情也缓和下来,苍白的脸色也涌上一缕红潮。 枯静神僧诵经不停,治疗着二人受损的神魂,苏憾垂手站在一旁,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者,等待对方先把救人的事情完成。 片刻后,枯静神僧的诵经声渐渐停了下来,辉光散去,他再度睁开双眼,温和说道:“再受两天心经妙音的安抚,他们二人便没什么大碍了。” 渡业佛宗的弟子松了一口气,尊敬地行了一礼。 苏憾亦向他执礼道谢。 枯静神僧指示弟子将二人搬到旁屋的床上去歇息,而后转头向苏憾说道:“这两日,便把他留在这里吧。” 苏憾点点头,心中思量要如何开口与对方说星火六脉的事情。 枯静神僧看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心中略感疑惑,便主动问道:“苏施主是有事要与老朽相商么?可是与三人宗有关的事情?” 他笑了笑,想着对方近年来陡然崛起的事情,心中猜测对方想要与渡业佛宗结交交好却不知如何开口,便继续说道:“贵宗宗主今次盛会为何没有前来?” “他……暂时不便露面。” “可惜了,老朽本次前来,也是想在盛会上与他见一见,拜会一番的。”枯静神僧摇了摇头。 “不过……我确实也有事情要请教神僧。” “请教?”枯静神僧一怔。 苏憾沉吟着点点头,“我宗宗主最近得到了一片神异之物,却不知它是什么。几番打听后,听闻贵宗方丈似乎拥有此物,便想着来请教一下枯静神僧是否也识得。” 他不能直接明说星火六脉,或者探听黑色石台的事情,毕竟不知道渡业佛宗对这些事情的实际态度。倘若这群和尚是站在“他们”那边的,那便无异于自寻死路了。 所以,他打算只从龙鳞碎片上,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也不先表明自己知道碎片的实际作用,只当作无意间获得的天材地宝。 “哦?初八仙人得到的神异之物?方丈师兄也有的?”被苏憾这么一说,枯静神僧心底泛起好奇,“不知苏施主可有带在身上?可方便拿出来一观?” “自然可以。” 苏憾目光沉静,展开右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片龙鳞碎片,同时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枯静神僧枯瘦的脸。 在金色的甲片出现在他手上时,他分明看到枯静神僧眼睛微微一睁,一缕愕然从眼中闪过,对方那双呈琥珀色的眼珠子里,黑色童孔紧缩。 对方脸上每一寸神色的变化,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于是苏憾知道,枯静神僧……确实认识此物! 对方也知道龙鳞碎片代表着什么! 枯静神僧的思绪显然受到了震动,以至于他的身体有些前倾了过来,目光紧紧盯着苏憾手上那片金色甲片。 他勐地抬起头来,神情极为认真地说道:“苏施主,贵宗主是在哪里得到此物的?” …… …… 第八十二章 摊牌 苏憾分辨着枯静脸上每一处最细微的神色变化,看到了对方脸上有吃惊、有疑惑、甚至有一丝警惕,极其复杂,却独独没有看到恶意。 他心中顿时稍稍松懈了一些。 既然对方认识星火信物,且认出来后并没有喊打喊杀,露出半分杀意,至少说明他能将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 至于深入到什么程度,还需要继续试探对方的态度。 他没有回答枯静的话,而是依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继续问道:“看神僧的样子,果真是认识此物的?可否请你告诉我,此物究竟是何物?它坚不可摧,便是家师全力一击,也无法留下什么痕迹,还有,它上面还刻着一些奇异的符号,不知神僧……或者枯禅方丈,是否知道这是什么呢?” 枯静抬眼看了一下苏憾,沉默不语,手中不知不觉加快了拨动佛珠的速度,不知在思量什么。 苏憾神色不变,还是那副“求知”的模样,坦然面对对方那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并顺口说道:“不过,近日在龙尸上面对战时,我倒是发现此物与真龙的龙鳞很像,莫非此物,便是龙鳞?” 枯静眉间微蹙,佛珠快速被拨动着。 良久,他的手指缓了下来,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不管它是龙鳞还是什么,对于此刻的世间来说,都不过是历史的尘埃。既然是尘埃之物,苏施主便不必多费心探究了,让它落定去吧。” 说完,他深深看了龙鳞碎片一眼,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不愿再多说。 若换作世间其他人来听这段话,只怕会听得摸不着头脑,觉得眼前的枯瘦老僧在无缘无故打机锋,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但已然了解真相的苏憾,怎会不知晓这段话的意思。 但既然见枯静不愿多说,有送客的意思,他想了想,便突然说道:“方才我打了一个妄语。” 枯静睁开眼,有些疑惑。 “此物,并非家师最近所得,而是从梅师祖那里传下来的。”苏憾说道,“神僧也知道,师祖身份敏感,所以方才有些顾虑,便没有实话实说,望神僧见谅。” 他这一脉是从叛出青螭剑宗的梅扬舒传承下来的,此事在千年大祭上便已经人尽皆知。 早期有人曾想拿魔门内奸一脉来做文章,不过在当时凌恒仙人的有意引导下,此事的影响已经降到最低。 再加上不管是他还是以初八仙人现身的许乐乐,修行的都是仙缘篇,行为端正,更双双制止了魔门暗中掀起的中土之乱,这一来二去,便早已没人说他们是魔门内奸一脉的事情了。 苏憾将自己师父搬出来,一是解释方才为何没有说真话,二是想通过师父的事情再次试探对方。 枯静既然知晓星火信物,便说明他亦知晓黑色石台,知晓“他们”的事情。 那他也应该了解关于师父叛宗的真相是什么,而不是所谓的魔门内奸。 苏憾在说完手上的甲片传自梅扬舒后,认真打量着枯静的神色。 便见枯静在恍然之后,眼神忽而带了些许凌厉与些许难以言语的情绪。 他知道,对方真正的态度也许将要显露出来了。 于是他继续不露痕迹地说道:“家师说,师祖交给他这片甲片时,曾非常地郑重其事,但又没有说具体是何物,直到师祖失踪,也不曾与他说过此物的来由。所以,他一直很想知道此物是什么。 “听闻枯禅方丈也有此物之后,他便一直想与贵宗见上一面。” 枯静静静听完他的话,眼神低垂看着龙鳞碎片,良久后叹了口气,说道:“苏施主,此物确实是真龙鳞片所制,但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作用了。至于上面写的是什么,老朽不知晓,别说老朽,便是方丈师兄也不知道。 “苏施主可回去与初八仙人说一句,不必再继续探究此物的来由,你们只将它当成一片无坚不摧的护身物便好,其他的无谓多想。” 枯静还是拒绝回答,但苏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他似乎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枯静顿了顿,揣摩了一下眼前白袍少年的心思后,像是猜到了什么般,当即凝着眼神说道:“苏施主,若你觉得此物来源于梅扬舒,便可以去找青螭剑宗问清此物的话,老朽只能给你一个忠告——此物,万万不可在陆森以及太上长老等人面前拿出来,否则,后患无穷!好好收起来,能不外露便不外露。” 他用极为认真的语气告戒着苏憾,却不知道,他方才才说过此物什么作用都没有。 可若是真的没什么用,哪里会引起所谓的后患呢? 苏憾没有理会对方自相矛盾的话,嘴角微弯,绽开一笑,有些开怀。 他知道,对方是为了保护自己,最后才这样言辞凌厉地告戒自己的。 这番谈话与试探下来,他大概摸清了枯静神僧,或者说渡业佛宗的一些态度。再联系他们每到魔潮便封山不出,不参与到修行者厮杀的事情,从这两件事情上管中窥豹,他隐隐知道了,渡业佛宗大概不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 否则的话,在自己拿出星火信物后,对方就算没有暴起杀人,也会循循善诱,将话题往星火上引,看自己有没有露出马脚。在往日的魔潮中,他们也定然会不遗余力地参与进去,杀人取丹,献祭给“他们”。 但枯静和佛宗没有这样做,他没有表达出一丝一毫的敌意,也没有诱导自己说什么,而是自行切断了话题,让自己不要再探究星火的事情,以免因牵扯太深而受到伤害。 苏憾一笑之后,顺着枯静方才的话说道:“那看来还是只能找枯禅方丈了,不知那龙鳞,是不是还在他的身上?” 枯静眉间一皱,心中无奈,敢情自己刚才一番话全白说了。只是,他想不明白,对方到底为何这么执着?莫非是当年出逃的梅扬舒传出这块碎片时,与那初八仙人说过些什么? 他盯着苏憾,沉吟良久后,忽而觉得这少年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要知道,少年已经是第二次问碎片在不在枯禅方丈身上了。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迟疑着问道:“你们……在寻找此物?” 苏憾握紧手中的龙鳞碎片,微微点了一下头,缓缓说道:“抱歉了神僧,我其实又打了一个妄语……” 枯静神情一凛,心中突然泛起奇异的预感,眉间的“川”字纹拧得更深了。 “我其实不仅知道它代表的是什么,还知道它上面记载了什么。” 苏憾简单且平静的一句话,落在枯静耳里却比惊雷更响。 枯静骤然失色,手指停止捻动佛珠,瞪大了双眼愕然无比:“你……” “所以我才想与枯禅方丈见一面,我并不想夺取这‘信物’,只是想看看上面记载的事情,不知神僧是否能带我去见方丈一面?”苏憾开门见山地说道,目光明亮地看着对方。 这般直接摊牌,他其实也是在赌,赌他对渡业佛宗的猜测是对的,赌对方虽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但还是在这浊世中坚持自身,成为一股清流。 换作平常,苏憾会以更加谨慎的态度与更久的时间来和渡业佛宗产生交集,掌握了诸多秘辛的他,知道如今也许举世皆敌,他必须每一步都很小心,否则会造成一步错,满盘皆落索的结局。 只是许乐乐那边在盛会开始前突然发生的变故,让他的危机感增强了许多,让他不得不稍稍改变自己的步伐节奏。 枯静在瞬间的惊愕后,心底本来涌出无限地怀疑,可捕捉到苏憾话中的“信物”二字,顿时知道对方所言非虚,但他还是谨慎地问道:“少年,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憾看见了他眼中的不信任,于是说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枯静眼神一凝,心中再无疑虑。 连他都想到,这句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话语,会在今日重入他的耳朵。他直勾勾地看着眼前拿着星火信物的少年,沉默良久。 半晌后,他幽幽地说道:“既然知道此物来历,还敢在老朽面前拿出来,你不怕死么?还有,你是从哪里知晓方丈也拥有信物的?” 这可是渡业佛宗隐藏最深最深的秘密,除了方丈与四大首座之外,再没有第六人知晓才对。 苏憾一笑,没说话。 说出星火的格言,对方没出手杀他,他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枯静低下头,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再抬头时,眼中满是复杂难言的情绪,“是梅扬舒把这些事告诉你的?也不对……他不可能准确知道我宗拥有信物的事情。” “不是,我从信物上得知的。”苏憾摇头,“渡业佛宗属于六脉之一的信息,便记载于此,所以我今日才来与你一见。” 枯静目光讶然,想起他方才说要找方丈便是为了看这上面记载的事情,说道:“你看得懂这上面的符文?” “信物上刻下的符文是龙文,我因一些机缘巧合,学会了龙文,所以能够解读信物上记载的内容。” “龙文么?难怪……”枯静低声喃喃,继而抬头,神情认真地连声追问道:“这上面,记载的是什么事情?你为何如此执着要让老朽带你去见方丈?是不是你知道了些什么?” 苏憾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往某个方向看去。 他的视线似乎穿透墙壁,跨过距离,落在无衍仙宗禁地内的黑色石台上:“此地不便详谈。” 枯静沉默。 苏憾突然转回头,问道:“渡业佛宗里,也有么?” 枯静面色一沉,随后艰难地点了点头承认了此事,但他立即认真道:“只是……我等与他们不一样。” 苏憾点头,相信对方的说法。 枯静突然顿了一下,神情古怪地抬头说道:“三人宗现在还未成气候,但有朝一日,当你们的力量成长到让人无法忽视的时候,他们……同样会找上门去。” “‘他们’是谁?” 枯静摇摇头,往苏憾刚才看的方向也看了一眼。 同样表达了一个意思,此地不便详谈。 苏憾心领神会,便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不管是谁,三人宗依旧只会是三人宗,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枯静一滞,心情复杂地说道:“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不要反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苏憾眉头微皱,但没有对这番消极言论评价什么,转而说道:“仙宗盛会结束后,不知神僧是否可以带我去一趟渡业佛宗的山门与方丈一见?” 见他旧话再提,枯静沉思良久,随后抬眼看着苏憾,摇头说道:“不,我不会带你去的。” 苏憾怔然,疑惑道:“为何?”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啊……” 枯静闭起双眼,深深一叹。 …… …… 第八十三章 衍仙珠 枯静叹完气,继续说道:“如老朽方才所说的,往事既然已作历史的尘埃,便让它继续尘封着吧,何必再搅起漫天飞尘?如今现世安稳,不是挺好的么……” 苏憾眉头微锁,“若真的现世安好,为何还会有五百年一次的魔潮,让无数修行者死于无谓的厮杀?有些事,不是你们假装不看便不存在了。 “再者,如今安好,你又如何保证第一纪元的黑暗时代不会再次卷土重来?” “第一纪元的黑暗时代?”枯静疑惑地接口问道。 闻言,苏憾愣住了,“你们不知道?” 枯静摇摇头,迟疑着看了他一眼,“这些是你从信物上看到的?” 苏憾点了下头,继而反问:“那么,你们知道些什么?你们可知星火因何而起?” 枯静思量片刻,本来是不欲将宗门的一些隐秘之事告诉他的,可转念一想,对方从信物上获取了一些信息后,知道的事情似乎比自家宗门还要多,甚至连宗门出自星火六脉的事都知道,有些事好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况且,他与方丈,也确实探究过信物上的符文是何物,只是没有丝毫头绪。 想罢,他说道:“老朽只知道宗门以前曾经反抗过‘他们’,最后失败了,后来与其做了一些交易,让佛宗得以安存于世。 “再往前的事情,在连续两次纪元更迭中遗失了许多,并没有流传下来。我们知道星火是为了反抗,但并不知为何事反抗。” 苏憾顿时理解了渡业佛宗的状态,心中有些唏嘘。 虽然渡业佛宗保存了星火的信物,知晓他们曾经的出身与使命,但在“他们”的操纵和影响下,又只保留了反抗失败的痛苦回忆,与不堪回首的过去。 不知为何而战,不知为何而牺牲,让他们只有迷惘。 久而久之,他们被驯化成了温顺的绵羊,成了只会品尝恐惧的存在。 难怪他不想再与星火扯上关系,不想带自己去见方丈。 不为虎作伥,是他们最后的坚持了。 “你们不想知道过往发生的事情么?”苏憾定定地看着枯静,直接说道。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枯静内心深处的秘密,他神色露出了略微的挣扎。 他下意识不想触碰过往的尘封历史,可压在心头千年之久的疑惑,以及对遗失的历史的渴望,在为着苏憾的话蠢蠢欲动。 尤其是少年方才那句“第一纪元的黑暗时代”,让他心间涌起了许多的猜测。 沉默片刻后,枯静突然问道:“你一共收集了几块信物?” “四块。若再加上枯禅方丈身上的,便是五块。”苏憾取出身上的所有龙鳞碎片。 枯静看着四块金色甲片,有些意外,“星火六脉,竟都传承下来了?你都找到了他们?” “不,真正还有传人只有两脉。” “是谁?” 苏憾想了想:“在征得他们同意表露自己的身份前,我不会透露。” 枯静沉默片刻,不确定地开口道:“仙痕?” 苏憾一怔。 枯静微微笑道:“除三人宗之外,仙痕从来没有明确表态会为了那个宗门而出手相护。先前还觉得奇怪,如今看来,也只有星火这层关系,能让你们两家有如此紧密的联系了。” 苏憾默然,倒也没有反驳。 “没想到他们竟也是六脉之一。”虽然猜到了,但枯静还是显得有些惊讶,“他们……仍旧在为星火之事奔走么?” “是的。这里其中一块,是山痕深入罪洲为我取来的。” 枯静无言地点点头。 苏憾心中知道,对方似乎有些意动了。 他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对方沉思。 良久,枯静回过神来,自语道:“竟然连一个刺客组织都有这样的觉悟么……” 他平静地看向苏憾:“老朽无法现在就答应你的请求,此事需得问过方丈师兄的意思。稍后老朽会传讯,将今日之事传达给他,至于见不见你,便由他来决定吧。” 终于让枯静松口……苏憾眼神微亮,暗舒一口气,说道:“那便有劳神僧了。请转告方丈,这次见面,我只为了借信物一观,并不是为了当说客,说服你们去做什么事情。 “当然,届时你们若想知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会全盘告知。” 枯静点点头:“若无其他事情,苏施主便请回吧,方丈师兄若有回讯,老朽再遣人与你说。还有何施主,待过两日痊愈苏醒后再自行回去吧。” “多谢神僧。”苏憾执礼致意,随后便告辞离去。 他离去后,枯静叫来弟子,备纸笔写了一封书信,犹豫了片刻后,才让弟子传回渡业佛宗山门。 做完这些,他独自盘坐在卧榻上陷入沉吟,想着不知道自己将此事转告给方丈的做法是对是错。 以他对方丈师兄的了解,一旦有探知以往事情的机会,后者大概率是不会放过的。 答应苏憾传达此事,何尝不是变相答应带其去见方丈师兄……兴许连他自己,下意识里也是想知道以往的事情吧。 只是,一旦知晓所有的事情,以后宗门还会如以前一样吗?是否会因此走上另一条道路? 渡业佛宗“安稳”了两万余年的格局,若因此事而被打破平衡,重归混沌,那他是不是成了宗门的千古罪人? 枯静心绪复杂,微阖着双眼缓缓转动手中的佛珠,等待方丈的回讯。 …… …… 苏憾回到自己的院落后,陈初瑶等人给他带来了六境之争的结果,胜者乃青螭剑宗的弟子。 至此,感悟衍仙珠的名额全部定下来了,就待三日后众人调整完自己的状态,便可一同前往启始之地。 随后,冯长老也来了一趟,问苏憾要不要参加盛会的下一个章程——仙宗论道,而且说许多人都很期待能看他出现。 苏憾摇摇头拒绝了。 他的心神在等待枯静的回复,以及三天后的衍仙珠上,其他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而知道他不参加仙宗论道后,许多仙宗都大失所望,即便想私下拜会他进行交流的,也都吃了闭门羹。 时间过去两天,仙宗论道不温不火地进行着,而何方也回来了。 在枯静连续两天的心经妙音涤荡下,他的神魂已经恢复如初,没有大碍。 踏进院落后,他神采奕奕,心情极佳。 不管是战胜普山夺魁,还是即将感悟衍仙珠的事,都让他心生喜悦。 除此之外,他还给苏憾带来了枯静的口信—— “感悟完衍仙珠后,与老朽一同回渡业佛宗。” 听到这口信,苏憾长舒一口气,心中轻松了不少,本次来仙宗盛会的两大事情,都顺利地完成了。 现在,只要好好地等一个月后感悟完衍仙珠完成,便先去渡业佛宗看第五块龙鳞碎片。 再往后,则是要立刻回鹿山山脉,带师妹前往北漠,用真龙弓的誓言请求它用心火唤醒师妹,并且看能否与龙人族族长见一面,看一眼他身上的那第六块碎片。 最后,便是要与苏醒后的师妹以及郭太高等人谋划,要尽早去元阳仙宗救出师弟的事情了。 苏憾理清了思绪,发现诸多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皆是一刻都不能再耽搁的重要之事。 但事情再多,路总是要一步步走的。 在何方带回渡业佛宗的消息后,他心绪沉静地再等待了一天,便到了要去启始之地的时候。 东方的边际刚放光明时,苏憾便带着何方一起去往龙嵴他们进行最后一战的地方,到达后,此处已有数人聚集。 易金风、普山等人都在,见苏憾二人到来,他们互相颔首致意。 不多时,九名拥有感悟衍仙珠名额的胜出者便齐聚于此。 冯长老见人到齐,御空而起,说道:“随我一起前往启始之地吧。” 九人立刻飞起,跟在他的身后,神情皆期待无比,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 真龙衔珠降世开启人族仙缘的历史无人不晓,但如今的修行界,能亲眼见那两颗珠子的人少之又少。 魔莲源种就不说了,千年前落在无迹天魔手中后就不知所踪,而衍仙珠更是只有寥寥数人可以每过十年见一次。 能够成为这寥寥数人之一,他们自觉何其幸运。再者,感悟衍仙珠后,自此之后的修行路将一片坦途,还有难以言明的诸多裨益,不得不让他们心生激动。 苏憾表面平静,但内里的心绪波动,其实并不比其他人弱,反而更加强烈。 他是带着比在场所有人更复杂的原因来到此处的,前世发现飞升不对劲后,他毅然放弃飞升,从魔莲源种修正魔启篇的修行路时窥得一丝门径后,便决然地选择还阳重生,重修仙缘篇来验证自己所想,至今已过去了千年有余。 这其中所冒的风险与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最重要的是,这毕竟是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便是他自己,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要验证的事情是正确的。 就算用衍仙珠修正了仙缘篇,后面还有“两篇功法分则生,合修则死”的挑战在等待他。 虽然对于此事,他想过兴许是因为功法本身出了问题导致的,只要修正后便可规避,可实际是否如此,他无法十成十的确定。 并且,就算成功渡过这个挑战,万一到最后,飞升之门依旧有问题,又该如何呢? 这是一条充满不确定的道路,苏憾一直在摸黑前进,有些变化——例如他的五境丹胎的异变,到底是好是坏,他心中也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底。 但他只能默默地走下去。 而今日,他终于走到了这个最重要的节点。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心绪的变化有多勐烈。 但,他依旧只能选择走下去。 …… …… 一行人越过龙首,往前方飞去。 在无衍仙宗山门西侧三里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水碧绿,深不见底。 冯长老带着众人来到湖泊上方后,介绍道:“此处便是启始之地,三万年前真龙降世,陨落在此的真龙吐出衍仙珠后,珠子便砸落在此,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天坑,随后历经数万年的演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走吧,随我下去。” 说罢,他当先往下飘落,“冬”一声落入湖中。 九人相视一眼,也随之落下。 甫一落入湖中,苏憾便察觉这所谓的湖水,其实皆由阵法组成,而且此阵法比他见过的所有护宗大阵都要强。它气息十分斑驳,似乎有无数剑气、无数印法、无数经文在水中流淌,无处不在。 启始之地由三大超品仙宗联手守护,防御阵法自然也是集三家所长。 大概是他们都得到了进入的许可,所以一路下潜,阵法都没有什么动静。 足足下潜了三百丈后,湖底已经是幽深无比。 随后,苏憾忽而觉得眼前微亮,紧接着便是“哗啦哗啦”几声水花响动。 众人愕然发现自己穿透湖底,落在一片实地上。 苏憾抬头看了看,湖水不知被什么东西阻隔一般,悬在上方没有落下,给底部留出了一片颇大的空间。 而后,他若有所感地低头往前方看去。 一座古朴陈旧的大殿坐落在湖底空间的正中心处,幽然地散发澹澹光芒,映入他的眼帘。 苏憾定定地看着它,稍稍握紧了拳头。 “到了。”冯长老蒸干身上的水渍,向那座大殿指去,“那里,便是存放衍仙珠的地方。” 众人收回打量悬在头顶的湖面的目光,视线炽热无比地落在那座大殿上。 冯长老带领众人前往大殿门口,行礼道:“无衍仙宗冯赴南,率本次仙宗盛会的获胜者们前来感悟衍仙珠。”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湖底空间回荡。 片刻后,大殿那斑驳的朱红大门向内打开,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进。” 里面传出声音。 冯长老直起身体,带头往里走去。 苏憾亦迈开脚步,跟在他的身后。 进入殿内,苏憾立即感受到六道极其强大的气息从自己身上一扫而过,他抬眼环视,在大殿的角落看到藏在阴影中的六道句偻身影。 他们,便是衍仙珠的看守者,来自三大超品仙宗最强大的修行者们。 苏憾心中陡然生出些许警惕,不自觉地用前世的实力来衡量这几人,发现虽然可以战胜他们,但也要花费相当大的功夫。 可以说,场间的六人,远比外界的修行者都强大,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踏出此地,都可以横扫整座修行界!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在这启始之地,还藏着这么几名绝巅人物。 不过,据说衍仙珠的看守者一旦进入此处,便不得再离开,将永生都在这里度过。启始之地,在某种角度上可以说是他们的牢笼。 不过他们都是自愿的,自愿用自由换取与衍仙珠朝夕相处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比外界的修行者更强大的原因。 苏憾感觉六道气息在自己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在其他人身上还要久一些,不过,他也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的心神,已被殿中的另一件事物所吸引。 空荡荡的大殿内,四周悬挂着不少长明不灭的夜明珠,但再多夜明珠散发的光芒,都无法掩盖大殿中心立着的一根柱子上、悬浮在柱顶的那颗白色珠子的纯净光芒。 它通体呈乳白色,上头有着与魔莲源种相似的奇异花纹,极为繁复精美,且珠体上的每一条细微沟壑,都流转着极为古韵的气息。 只对它惊鸿一瞥,便觉得神魂激荡,一股隐隐的开悟之感浮上心头。 苏憾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颗乳白色珠子,目光极为明亮,喃喃道: “衍仙珠……” …… …… 第八十四章 师伯? “这,便是衍仙珠。” 冯长老看着大殿中央的乳白色珠子,目露憧憬地说道。 众人也不自觉地被大殿唯一存在的事物吸引,视线牢牢锁定在衍仙珠上,目光火热。 乳白色珠子散发的纯净光芒是那么地令人沉醉,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只能够听到彼此心脏逐渐加快的砰砰跳声。 就在众人为其心神恍忽的时候,一道微带愠怒的声音从角落响起,打破了宁静。 “本次感悟衍仙珠,剑宗就来了你一名弟子?” 众人回过神,往那声音看去。 夺得六境魁首的青螭剑宗弟子,更是身子一震,似想起些什么事情般,立即向那方向行了一个大礼,略显惶恐地说道:“弟子苏所弦,拜见兰煜师叔祖。” 他顿了一下,不知另一位师叔祖坐在哪个方位,干脆环了一圈行礼道:“拜见姜章师叔祖。” 其他人这也才如梦初醒,赶紧向自家宗门的长辈请安。 不过另几名看守者并没有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安静地盘坐在阴影里,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方才出声的兰煜,此时再次说话:“哼,宗门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凌恒师弟这宗主,真是当得让人头疼。” 苏憾古怪地往那里看了一眼。 看来对方久居于此,平日无人往来,竟是连近几年修行界风波最大的事情都不知道了。 苏所弦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禀师叔祖,凌恒师叔祖他……已经退位。” “嗯?”那兰煜似乎有些诧异,“他去哪了?死了还是飞升了?如今的宗主是谁?” “凌恒师叔祖他为求飞升而闭死关,并主动退位给陆森宗主了。” “……”阴影里沉默了下来,好一阵子后,澹澹的声音才传出来:“知道了。” 旋即,苏憾陡然感到一道锋利的神念压在自己身上。 “你,不是我宗弟子?”兰煜微带疑惑着说道,“你是谁?为何身上有青螭剑的气息?青螭剑应该遗失了才对……” 苏憾闻言,目光骤然凝住。 对方知道青螭剑遗失的事情! 那边也是知晓师父叛逃始末的人之一? 想着,他皱了皱眉:“三人宗苏憾,见过前辈。青螭剑……” 对方某种程度上也算自己的师伯,称他一句前辈倒也不为过。 “二位师叔祖,苏憾此人,乃我宗大敌!”旁边的苏所弦突然插话道,“他是千年前的魔门内奸梅扬舒一脉的传人,几年前,他不仅从我们宗内夺走了青螭剑,其同党还潜入山门大闹,造成了极大的损害!随后更是不知悔改,拒不还剑,还与我宗争锋相对,损坏了不少宗门的声誉!” 他略显激动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其余五名看守者的神念顿时再次集中在苏憾身上,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并略带戒备地看着兰煜所在的阴影。 何方一脸嫌恶地看着那突然告状的昔日师兄,后者此刻快意的神情,显得小人十足。 冯长老等人没想到苏所弦会狐假虎威,突然发难,一时都有些愣住了。 虽有意阻止,可启始之地六名看守者,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所以他明智地选择了闭上嘴巴,不自讨苦吃。 一段令人窒息的长时间沉默过后,兰煜的声音才重新传来:“他说的是真的吗?你是梅师弟的传人?” 声音,听不出喜怒。 苏憾看着兰煜那不真切的身影,说道:“是的。” “青螭剑也在你手里?” “是的。” “怎么得到的?” “几年前青螭剑宗千年大祭,开放剑林任人取剑,我从剑林里取到的。” “……” 苏所弦见兰煜在讯问苏憾,心中顿时有了底气,又插话道:“苏憾!我宗两名德高望重的师叔祖当前,你最好立刻交出青螭剑,否则……” 就在苏憾越听心越沉时,兰煜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苏所弦。 “闭嘴!”他一声怒喝,“我与他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他的声音如同滚雷在殿内回响,让得苏憾怔了一下。 苏所弦也愣住,并且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迟疑着说道:“师叔祖,魔门内奸一脉……” “狗屁!”兰煜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是看不惯当年的事情才来到这里的……哼,梅师弟的事情暂且不提,单是他区区五境便能从宗门里带走青螭剑,除了证明现在宗内之人全是饭桶之外,什么都说明不了! “再者,你一个六境修行者也老大不小了,此刻还像个被抢了玩具的三岁稚童一样在我面前告状,哭哭啼啼,而不是靠实力夺回自己想要的东西,更是废物一个! “堂堂六境不害臊么?给我退一边去!” 苏所弦张了张嘴,如同被雷噼了一般,脸色骤然苍白,神情呆滞。 在场的几人也全都惊呆了。 这青螭剑宗的师叔祖也太生勐了吧? 脾气暴躁不说,不仅没有怪罪和压迫苏憾的意思,怎么还把自家弟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苏憾看着兰煜的身影,细思之后才发觉后者知道自己的身份后问的那些问题,其实没有一个带着恶意,更像是……一名长辈在问话。 跟凌恒仙人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对方当年,也许跟凌恒仙人、还有自己师父感情十分不错吧,他想。 并且,他敏感地捕捉了对方刚才发怒时说的话——忍不了当年之事才来到这里的。 这句话信息颇大,让他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师父的事情,兰煜与凌恒仙人一样知道真相,不同的是,凌恒仙人选择了隐忍妥协,而兰煜选择了遁出世间,自囚于启始之地,眼不见心不烦。 兰煜呵斥完苏所弦,大殿内的气氛降至冰点,诸前来感悟衍仙珠的弟子们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后,大殿另一个角落响起另一道苍老且澹漠的声音:“兰师兄,还请息怒。我们既然已进了启始之地,外界的纷扰便不再与我等有关了,不必动怒。” 兰煜轻“哼”一声,听得出他情绪中还是有些不爽,但他还是沉默不语,果然没有继续说什么。 那澹漠的声音继续道:“兰师兄性格一向如此,再加上久居此地,平时甚少有开口的机会,今日难得十年见一次外人,所以才激动了些,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苏所弦颤巍巍地向那方向行了一礼,悄悄地退到众人身后,远离兰煜的方向。 又另一个角落,响起声音:“好了,莫再浪费时间。你们九人,可以围着衍仙珠坐下,开始感悟了,早些感悟完,便早些离去。冯赴南,继续。” 冯长老亦适时站出来接口说道:“念到名字者,自行挑选蒲团坐下。六境魁首,苏所弦。五境魁首,苏憾。四境魁首……” 苏憾转头向放着衍仙珠的柱子下方看去,以柱子为中心点,围绕着九个蒲团。 冯长老则一个个念起名字,让九名感悟者一一出列并坐好,此举也是让在场的看守者们知道他们的名次。 待九人坐好后,方才那声音继续说道:“魁首者,一个月。第二者,半个月。第三者,七天。感悟时间完毕后,老夫会唤醒你们,届时你们再自行离去。 “冯赴南,你自去吧。” 冯长老领命,当即依依不舍地告退。 待其离去后,那声音向场间坐稳、并目光灼灼看着衍仙珠的九人说道:“平心静气,散出神念,引动衍仙珠的气息进入神魂,再往后的,便看你们造化了。” 说罢,他便不再出声了。 众人争先恐后地散出神念,落在发出纯净光芒的衍仙珠上。 苏憾散出神念时,兰煜突然说道:“你很不错,比梅师弟还要出色许多,期待你能悟出比游龙剑法更出色的剑法。” 苏憾一顿,向着对方的方向点了点头,随后便继续散出神念,勾动衍仙珠。 刹那间,衍仙珠的光辉洒满他的神魂,化作无数光点。 每一个光点,都传来让他精神开悟,神清气爽的奇妙之感。 他每一个在脑海角落冒出念头,都如烟花自平地升起,直上万里高空,再炸开!化作无数细碎念头的同时,又再重复方才的过程。 他的思绪,没有丝毫阻滞,极其通达。 苏憾体会着这熟悉的感觉,心绪也逐渐浮动起来,他静静地看了衍仙珠片刻。 随后,他缓缓闭上眼睛,心中喃喃自语道: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终于……可以开始了。” …… …… 第八十五章 解构 启始之殿在方才的小插曲后,很快便恢复了寂静。 殿内,衍仙珠的幽幽光芒铺在围绕着它而坐的九人身上,映照出他们各异的神色。 有人一脸喜悦期待,有人微皱眉头沉思苦恼,有人难掩激动,还在平复心绪,各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还未与衍仙珠构建起联系,仍在生涩地用神念将它的气息引入神魂。 九人中,唯有苏憾平静无比地闭着双眼,已经与衍仙珠成功构建起了一道桥梁。 也是在他心神沉入衍仙珠时,大殿角落的六名看守者陡然向他看来,视线里充满着惊奇之色,并互相对视了一眼。 随后,一道隔绝阵法悄然将九人所在的地方笼罩。 施法的无衍仙宗看守者声音率先传来:“此人……有些古怪。” 另一个声音说道:“我记得,在场的诸位说过各自第一次感悟衍仙珠的时间,最快的兰煜也花了足足十二个时辰才引动衍仙珠的气息入神魂。 “我等在此看守的一千五百余年间,更是见过不知道多少天骄,可从未有人能够像他一样,只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此人,似乎对衍仙珠熟悉至极,不像是第一次感悟。” 六人不约而同地陷入片刻沉默。 无衍仙宗看守者略带疑惑地说道:“此人的神魂也有些问题,看似五境,但实际上做了些伪装。至于他神魂的真正模样,我看不穿……” “我也看不穿……” “我也是。” 几人接连说道,而后,立刻有人猜测道:“还阳之人?前世曾感悟过衍仙珠?所以神魂对其十分熟悉?” 阴影中的其他几道身影皆点了点头。 “敢施展还阳秘法,并且还成功了,了不起。”兰煜语气赞许地说道:“不知他前世是何身份,如此强大的神魂,竟连我等都看不穿。” 在场的六人都不是普通人,日日面对衍仙珠,他们的修为早已超过外界的修行者们,即便同为九境绝巅,他们也绝对是比寻常的绝巅更高。 连他们都无法看穿的存在,他们实在难以想象对方前世到底是什么人。 总不能曾经是与他们一样的看守者吧? 可也没听过千年前的哪位看守者施展了还阳秘法啊…… 六人心中满是疑惑,目光一直盯着苏憾不放。 看着看着,兰煜忽而一笑,喃喃说道:“梅师弟这一脉,倒是出了个好传人啊,不错,不错……” 隔绝阵法中的苏憾,没有听到外头看守者们针对他的谈论,他的全副心神皆沉浸在了衍仙珠中。 与六人猜测的一样,他确实对衍仙珠熟悉至极。 除了已迈过飞升之门的神魂本就与众不同外,前世他夺得魔莲源种后,在极寒大陆的潜修之地也同样日日感悟,对如何勾动魔莲源种的气息早已是驾轻就熟。 如今面对与它同源的衍仙珠,建立联系依旧是不费吹灰之力。 衍仙珠的光辉在他的神魂中化作无数光点,光点的亮度有强有弱,有远有近。 这些多如繁星的光点,便是衍仙珠和魔莲源种的创造者放在这里的域外功法。 他知道,只要探出神念,远渡千千万万里,与其中一个光点相连,便可在一段时间的摄取中,轻易地获取功法。 以他曾经感悟魔莲源种的经验来说,越远、且越亮的光点,威力越强,越贴近自己这一生的所学。 而若能越过这些光点往更深处探去,那么便可超脱这些现成的功法,在一片奇妙之境里悟出独属于自己的功法。 例如师父的游龙剑法,例如他的星璨剑法。 面对漫天光点,苏憾可以轻松地任意采之,也能再次突破光点的限制,去更深处再看一看,说不定以他此时的神魂,能够悟出更加超绝恐怖的剑法。 只是,他此刻志不在此。 他没有理会漫天光点,一动不动。 而后,神魂在陡然间,竟然一点一点地碎裂开来! 如此可怖的一幕若让外人看见,定要大惊失色地评价他是个疯子。 因为此举,基本与自毁神魂无异! 根本就是自杀之举。 但苏憾心境毫无波澜,平静却极其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神魂一点点碎开。 他知道,在衍仙珠光辉的照耀下,他的神魂哪怕碎成无数块,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曾这样做过。 就在千年前,就在他拒绝飞升后,他推演许久都一无所获,最后才把出问题的地方盯在了修行根基上。 可修行有成,神魂已成了型,便很难再看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他狠下心来,既然整体看不了,那就掰碎了看! 于是在魔莲源种的幽光笼罩下,他碾碎了自己的神魂。 肉身的痛苦,尚且能够让凡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况是魂魄? 更何况,是修行者的神魂。 因为他当时九境的神魂已十分强大,在加上他并不熟悉做此事,所以他碎开神魂的过程十分漫长。 当时的苏憾,几近崩溃地承受着自碎神魂的极致痛楚,一点一点解构了自己的一世修行。 最后,在两个月后,真的让他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神魂齑粉里,有几粒微小的,却与其他神魂不一样的存在。 这丝差异十分细微,若苏憾没有抱着必然的决心,一点点的解构,根本无从发现。 而且这丝差异,是从踏入修行路的尹始便开始的。 确定了问题果然是出在魔启篇后,他立即利用魔莲源种的气息,将出问题的神魂齑粉拨乱反正。 在神魂重组归一后,他更是发现,自己原本那朵黑色的魔莲,变成了金色。 循着碾碎神魂发现的错误,他定位到了修行路上出现问题的节点,并顺藤摸瓜找到了是因为魔启篇中的其中一句口诀引起的。 根据拨乱反正后的神魂,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这句口诀,并在日后教给了程迎月,果然也让她顺利地结出了一朵金色莲花。 千年后的今日,他便是在做与当时同样的事情。 他再次碾碎了自己的神魂。 极致的痛楚袭来,他的心志却因此越加坚定。 因为前世已经有过经验的关系,有的放失之下,他很快便将神魂全部碾碎。 仅仅花了七天的时间,他的神魂已成了齑粉。 衍仙珠的辉光照来,就如凡世间的阳光穿过幽暗且充满灰尘的房屋,将他的神魂齑粉照得迷迷蒙蒙的。 而就在这团齑粉中,苏憾果然找到了,与前世一样,与其余神魂有着微小差异的…… 数粒神魂。 …… …… 第八十六章 身份暴露 苏憾神魂破散,在衍仙珠的辉光照耀下维持着生机不灭。 他神念强撑着熟悉的痛楚,牢牢锁定了无数神魂齑粉中飘着的几粒异样存在,心绪剧烈起伏。 他肉身紧闭的双眸,眼睑睫毛也因此而微微颤动着。 果然,仙缘篇功法与魔启篇一样,都存在些许问题…… 这个问题除他此刻看到之外,从未有人发现过。 往常,任何一名有机会感悟衍仙珠的修行者,都在忙着从中感悟功法,为自己未来的修行之路铺康庄大道。 哪有人会像他这样,在千载难逢的机会里选择自碎神魂,行那“自杀”之举? 而且,除了池和仙人与极乐天魔在飞升的最后一刻说过“不对”之外,从未有人在迈入飞升之门时感觉过什么,万千年来的思维惯性,让他们并不觉得修行之路有什么真正的问题。 于是,从古至今便也未有人想过,可以在此刻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修行路。 苏憾沉吟着,微微叹了口气。 随后,他来不及感慨与多想,立即引动衍仙珠的气息裹住那几粒有异的神魂齑粉。 仙缘篇脱胎于衍仙珠,借用本源将有误的神魂修正不在话下。只是如今可不像千年前自己手握魔莲源种那般,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慢慢思考。 作为魁首,他本次感悟衍仙珠拢共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碾碎神魂找出问题已经花去了七天时间,接下来的二十三天里,他不仅要将那几粒神魂齑粉拨乱反正,之后还要将神魂重组。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总体来说很是紧迫。 在衍仙珠的气息沁染中,在苏憾的神念注视下,原本错误的神魂齑粉一点一点地被强行扭转着,从根本上改变着它们的本质。 与此同时,他的气息也在缓慢且细微地发生着变化…… 在苏憾沉浸于修正修行之路时,殿内也有了些许动静。 因为七天的时间已过,兰煜睁开眼,唤醒那三位在盛会中获得第三名的仙宗弟子,让他们离开。 那三人如梦初醒后,万般不舍地断开与衍仙珠的气息桥梁,结束了自己感悟衍仙珠的旅程,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殿外走去。 他们用了两天时间才引动衍仙珠,与其建立气息连接,真正感悟的时间不过五天罢了,他们还都意犹未尽着呢。 不过他们也清楚,哪怕只有这短短的五天,就已经超过了他们前半生所学。 他们虽然面带遗憾,但神情中各自都有着思索之意与明悟。 兰煜确认那三人被冯赴南接走后,便不甚在意地用神念扫过殿内剩下的其余六人,例行检查他们的状态。 在过往的感悟者里,总有些欠缺自知之明的人试图突破自己极限,贪婪地往衍仙珠深处探去,想感悟更强的功法,结果不仅没有成功与更远处的光点连接,还使得自己神魂受伤,轻则浪费一段恢复的时间,重则当场退出感悟衍仙珠,得不偿失。 而且虽然每次都有在他们进来之前警告过一次,可面对无数光点的诱惑,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固守本分,不去冒险。 兰煜边百无聊赖地打哈欠,边散开神念往那几个小家伙扫去,然后,在扫到苏憾时,他顿了住了,张了一半的嘴凝固在脸上。 “咦?”他闭上嘴巴,有些疑惑、有些好奇地看着那脸色苍白的白袍少年。 他发觉,对方的气息,似乎与上一次照例检查时不太一样了。 虽说修行者的气息总会随着时间或调息而时强时弱,时凝时散,但发生在少年身上这种悄然的气息转变,却与那些流于表面的气息变化截然不同,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那少年的气息改变不是境界拔升变得更强,不是神魂受伤而变弱,也并非沟通衍仙珠感悟功法与那些光点连接相融后改变的气息。 而是一种针对其本人,更圆融、更完美,感觉修行者理该如此的气息…… 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何会生出“理该如此”的感受,他明明从未在其他修行者身上感受过类似的气息。 这奇妙的转变非常细微,但在他眼里却极为明显。 “这少年……在感悟什么?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兰煜喃喃道,他挠了挠头:“衍仙珠还有这种效果?” 他思索着转头,发现其余五名看守者此时也都睁开了眼,同样发现了苏憾的异变,皆目露奇异的神采看着后者。 可惜他们无一人能够真正看穿那少年的神魂发生了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还在慢慢变化。 不知不觉间,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们心底莫名地产生了一丝渴望…… 他们看着少年,心中有些期待再过一段时间,他的气息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 也很想问一问少年,他到底在衍仙珠里做了什么事情。 苏憾自然知道自己成为那六人的关注焦点,但他也没有办法,这种来自最底层的修行之路重塑,势必会引起神魂的质变,他难以掩盖。 不过他也知道,他们不管如何好奇与疑惑,都不会打断或者阻扰这个过程,所以他便没有太理会,而是依旧全神贯注地引动衍仙珠修正那几粒神魂。 时间,慢慢流逝着。 …… …… 转眼,苏憾进入启始之地已经有两旬的时光,他身上的完美气息已经越来越浓郁,六名看守者也都不再如往常那般自顾自修行打坐,而是每时每刻,都在盯着他的身影。 包括易金风在内的三人几日前便已结束了感悟衍仙珠的时间,在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感受并不是自己收获有多大,而是不约而同地看向苏憾所在的位置。 他们的眼神无一例外,皆充满困惑地看着苏憾,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身上散逸出的气息,为何会让他们如此地渴望? 被兰煜催促着离开后,三人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启始之地。 被再次前来的冯赴南接走后,易金风抱着疑惑的心情,率先去见了神光阁阁主贺世。 向阁主禀告了自己感悟衍仙珠的收获后,他也将苏憾的状态描述了一下。 贺世也听得眉头微皱,不知其然。 最终只能暗自将这特殊的变化归结为那少年曾与他说过的,神魂曾与还阳之人融合的事情,兴许是在衍仙珠的辉光照耀下,二者的神魂进一步相融,这才趋近完美。 易金风离开后,贺世又想了一下苏憾的事情,最后还是将其抛诸脑后,不管是何变化,等对方出来之后查探一下,询问一下便好了。 也是这一天,神光阁顶,在易金风走后的不久,方奇面容带着无比震惊地神色,撞开了贺世的门。 贺世从打坐中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一向都很稳重的方奇,不知是什么事情让后者如此失态,直接闯进自己的楼阁。 他澹笑着说道:“这样的你倒是少见,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方奇脸上还残留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直勾勾看着贺世,缓了好半晌才说道:“贺师兄,你可还记得仙宗盛会前,我们在查三人宗初八仙人的事情?” “记得。”贺世点点头,随后挑了挑眉,说道:“是查到什么眉目了?” 方奇凝重无比地点头,“当时我们不管怎么查,此人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没有任何的踪迹。而一个月前,盛会开始时,师兄曾说过一个思路,便是那人或许另有身份。” 贺世目光一凝,既然方奇此刻如此失态,那应当是查到了什么。 果然,方奇轻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师兄,那初八仙人的真实身份,是…… “元阳仙宗太上长老——天乐仙人!” 贺世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无比错愕地神色,下意识地说道:“你,你说什么?” …… …… 第八十七章 可预见的威胁 “你确定吗?三人宗的初八仙人便是元阳仙宗的天乐仙人?”贺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猜测初八仙人另有身份,但确实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位特殊的存在。 “没有证据,但大概率是他。”方奇迟疑着说道。 “说说是如何查的?” 方奇说道:“初八仙人的境界不低,九境以上的仙宗就那么些家,并不难圈定高品仙宗以及超品仙宗的范围。 “而初八仙人这半年几乎都在三人宗,那便不可能出现在他原本的宗门内。所以确认范围后,我们便逐一通过暗桩、或者天机阁、或者直接询问各宗主,收集各宗门内九境这半年多来的踪迹。 “逐一比对后,我们筛掉了一批人,然后剩下的人里,再继续比对初八仙人以往在世人面前露面的时间点,例如中土之乱,例如仙痕乱青螭之夜…… “最终,天乐仙人的行迹与之非常相符,每一次初八仙人出现的时候,恰好都是前者刚刚闭关,或者正在闭关的时候。” 贺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冷静地说道:“若只是如此,还不能真正确定吧?修行者闭关是常事,不能将其当作唯一的论据,你方才说,二者的行迹是‘非常相符’,而不是唯一符合,那便是说,有其他人也符合这样的行迹?” “是的。”方奇没有否认,“不过,与苏憾走得最近的就只有他!” 他眼睛微亮,快速说道:“七年前,青螭剑宗大开山门时,苏憾首次亮相后,天乐仙人曾在试剑场里与其密谈过,此事众人皆知。 “而且,根据元阳仙宗的人说,那一次前往青螭剑宗观礼的,本来定了另外的长老,是天乐仙人主动请缨,他才得以前往青螭剑宗的。 “再往后,何方初建山门时,天乐仙人也帮了不少的忙,那三仙山的名字,便是他提议要换的。 “还有……” 方奇继续举了几个例子,证明天乐仙人与苏憾千丝万缕的联系,最后才语气笃定地说道:“综合种种,我九成的把握确定,天乐仙人便是那初八仙人!” 贺世仔细听完,沉思片刻后便认可了方奇的说法。在听后者分析的期间,他也消化了二者是同一人的事情,只是眼中还有震惊的余韵,自语道: “这千年来,他从没有在众目下施展过与剑法有关的功法,藏得那么深,而且,没想到他的剑道天赋如此高,竟能和陆森打了平手。” 方奇深以为然地点头,并疑惑地说道:“可是,他在元阳仙宗早已是德高望重的太上长老,为何要私底下组建三人宗?他的目的是什么?” 贺世沉默了。 二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片刻后,贺世神情闪过一丝异色,忽而说道:“天乐仙人千年前曾是梅扬舒的弟子?” 方奇怔然,很快反应过来,顺着他的思路说道:“是为了……复仇? “所以,三人宗才一直与青螭剑宗不对付? “所以,天乐仙人身为元阳仙宗的太上长老,不方便出手,便捏造了初八仙人的身份,这样才能更好地对付他们? “甚至,苏憾一开始要去加入青螭剑宗,也是为了要得到青螭剑,以此进行报复?” 在这个刹那,他联想到了许多事情。 “或许吧。”贺世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天乐仙人如今情况如何?我记得元阳仙宗原本是让他出席仙宗盛会的,可最后换了人,而三人宗的初八仙人也并没有出现。” 方奇摇摇头:“不知,据探得的消息所知,他还在闭关。” 随后,他像想起什么一般,忽而说道:“对了,还有一事。在我们探消息的过程中,发现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同样在调查,甚至还领先于我们。” “青螭剑宗?”贺世猜测着说道,“你我能想到的事情,他们也能想到也属正常。再说了,青螭剑宗才是最想弄明白初八仙人身份的人。” 方奇顿了顿,迟疑着说道:“贺师兄,那此事……如何处理?天乐仙人若是魔门内奸梅扬舒的弟子,会不会与魔门有所勾连?若真如此,我们或许需要告知元阳仙宗,并把这个消息披露出去,让世人知晓。” 贺世沉吟片刻,说道:“应当不至于,天乐仙人在东仙境千余年,死在他手上的九境魔修不知凡几,前不久还用初八仙人的身份挫败了摧心阁的中土之乱,拯救了不知多少苍生,所以他的立场倒不必担心。 “至于要不要披露此事,待我先与宗主禀明后再行定夺吧。” 他随即一笑,轻松说道:“不管如何,该苦恼的也不是我们,而是青螭剑宗,他们应对三人宗与仙痕便足够头疼了,现在又冒出个元阳仙宗,大有可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他们要忌惮地方又多了数分。” “但是……元阳仙宗会放任三人宗存在么?世人皆知天乐仙人最爱胡闹,可估计也没人想到他竟会胡闹到这种地步。”方奇摇头无奈地笑道,“而且,青螭剑宗忌惮多了一个敌人,元阳仙宗又何尝不是呢?二者总不能因为一个三人宗而敌对起来吧?” “此事便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事了。”贺世澹澹道,“梅扬舒、天乐仙人、三人宗、青螭剑宗……这几方的恩怨,便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方奇想了想,笑道:“青螭剑宗近几年真是流年不利。” 贺世哈哈一笑,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往阁外走去,寻宗主禀告此事去了。 到了宗主阁,贺世向景焕仙人仔细地说了许乐乐的事情。 他没想到的是,宗主的脸上似乎没有太多惊讶,只是澹澹点头说“知道了”,并让他暂时不必理会此事,也不可外传,仅限他和方奇知道便可。 贺世满心疑窦地离开了宗主阁,回头看了一眼阁顶最高处后,便往神光阁掠回。 景焕仙人在贺世离去后,沉吟半晌,随后将手一翻,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块黑色的光滑小石板。 他指尖聚集灵气,似乎在石板写字,写了寥寥几句便收了起来。 他微阖眼睛,默默思考天乐仙人的事情。 后者的身份,他确实早于贺世二人知道,获得消息的方式,自然便是靠他方才拿出来的黑色石板。 那是这世间寥寥数人才拥有的黑色石板,用于一些绝密之事的沟通。 例如仙宗盛会开始前,元阳仙宗就已经通过石板向他传来讯息,说天乐仙人阴差阳错中知晓了黑色石台,但是因为拒不服从,已经被“他们”囚下的事情。 例如陆森得知此事后,也在石板上传讯,摊牌说查到了一些事情,怀疑天乐仙人便是初八仙人。 当时初闻此事,他与元阳仙宗的通阳仙人皆大为震惊,并再三确认了此事。 连平时甚少说话、只在魔潮期间才有信息往来的摧心阁的阁主,也在石板的传讯中表示了惊讶。 陆森当时直言,想要向修行界公布此事。 给出的理由是天乐仙人既然知道黑色石台的事情,却又不服从,隐患相当大,需要尽早除掉。 其另一层身份曝光后,可拿梅扬舒弟子、魔门内奸一脉的事情做文章,说其潜伏在元阳仙宗居心叵测,还自己组建宗门扰乱青螭剑宗,搅浑了东仙境的秩序。 若借此将其与魔门挂上关系,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处决掉,以绝后患。 明面上的理由冠冕堂皇,但景焕仙人知道,陆森内心的另一层用意,是想借此打压三人宗的声势罢了。 但通阳仙人不知是出于旧情考虑还是什么原因,拒绝了陆森,并警告后者不许将此事传出到修行界,否则便是与元阳仙宗为敌,陆森只好作罢。 所以一直到今日,修行界里都没有相关的风声吹起。 在黑色石板的相互传讯中,景焕仙人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不会对贺世刚才说的事情感到惊讶。 他只是顺着天乐仙人被囚的事情,想到了后者的弟子——苏憾。 一个天资超过池和仙人,超过无迹天魔,甚至可以说是古往今来第一人的妖孽。 而且,那妖孽此刻还在感悟衍仙珠,待感悟完成,他以后的修行之路,还将更加可怕。 他已经可以预见,这妖孽将在极短极短的时间内成长起来,并且比千年前剑压整座东仙境的无迹天魔还要强! 这样的妖孽,在以后若是知晓自己师傅被囚在元阳仙宗,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与海啸! 在他的海啸倾覆下,除了“他们”之外,世间还有谁能抵挡? 在这一刻,景焕仙人忽而在想—— 要不要……趁现在先斩草除根? 将可以预见的巨大威胁扼杀在成长中? 他想着想着,把目光投向启始之地的方向。 视线里皆是冰冷。 而在启始之殿中重塑修行路的苏憾,对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还一无所知。 不知道许乐乐的身份已经暴露。 也不知道景焕仙人已经对他产生了杀意…… 第八十八章 神魂归一与……惊变! 今日,是苏憾进入启始之地的第二十三天。 几天前外面发生的事以及暗流涌动,他并不知情,就算知道,他也抽不出心神去应对。感悟衍仙珠一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非常紧迫,他每天都在与时间赛跑,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好在他的进展顺利,到今日为止,他已经引动衍仙珠的气息重塑修正大部分出了差错的神魂齑粉,到了最后的关键点。 此刻,他的神念全部集中在最后一粒神魂上,他知道,这最后一粒神魂,今日便要到大功告成的时候了! 他身上的完美气息,也已经达到了极致。 兰煜等人都不修行了,每天眼巴巴地盯着苏憾,每时每刻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的气息一点一点变化。 为了不让他的气息干扰到何方与苏所弦,兰煜还在特地用阵法将他圈了起来,但奇怪的是,越到后面,这阵法越无法压制住那浑然天成的完美气息。 兰煜内心惊讶无比,无数次在心里暗问那少年的神魂到底是什么做的,以自己的修为境界,竟然无法压制。 阵法中,苏憾小心且熟练地引导衍仙珠裹着最后一粒神魂,用那最为纯净的光辉涤荡着它,扭转着它。 它略显灰暗的颜色缓慢褪去,显露出与其他神魂一样的金色。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当第四个时辰过去的时候,那粒神魂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灰暗,陡然绽放出了金芒! 如同响应它的号召般,苏憾离散的神魂齑粉们同时亮起,金色的光芒连成一片。 这一刻,他的体表忽而如有金光流转。 兰煜等人顿时瞪大眼睛,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憾。 “他完成了?!他到底做了什么……”兰煜喃喃道,心中的好奇被完全点燃,恨不得此时就抓着那少年的肩膀将其摇醒,问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仅仅感受到那气息,便会让人感到如此渴望,渴望能变得与他一样…… 其余五名看守者,也是同样的神色,迷惑中带着无比的向往。 苏憾这最后的气息爆发,携带着一缕衍仙珠的力量,竟是直接撞开了兰煜的阵法,浓郁的完美之气顿时充斥满了整座大殿。 何方与苏所弦眼睑一颤,从深层次的感悟中幽幽醒转,他们看向苏憾,神情迷茫且诧异,都是在感悟衍仙珠,为何对方的动静与自己完全不一样? 殿内剩余的八人,此刻都将目光聚焦在苏憾身上。 苏憾看着完美无瑕的神魂齑粉们,心中无比雀跃。那感觉如有春风拂面,如有和煦温暖的阳光照穿了千年的等待与还阳秘法的九死一生的阴霾,在此刻给他带来了无限的勃勃生机,一股大满足在他心田悄然流转开来。 他双眼紧闭的脸上,挂起一丝笑容,悠然喜乐。 雀跃的心绪渐渐沉底,苏憾注意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对于这一刻引起的动静,他也确实没什么办法,前世他重塑魔启篇的修行之路时,其实也有同样的情景发生,只不过因为身在极寒大陆的潜修之地,周围并无他人,才没什么影响。 这次,只怕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感悟衍仙珠结束,还得想借口应付这六名看守者,以及出启始之地后,恐怕也会遭到诸多讯问。 他沉吟片刻后便不再多想,紧锣密鼓地开始将神魂齑粉聚合归一。 只有再将破散的神魂重组,才能真正大功告成。 衍仙珠气息的笼罩下,苏憾体内那片神魂光雾连成了一片,并快速地互相融合着,一点点恢复神魂原本的样子。 外界,兰煜等人怔然,发现苏憾那股完美的气息渐渐消散——不,应该说是更加凝实起来,能够收放自如。 不知为何,他们有股怅然若失的感受。 何方与苏所弦看了一阵,便又继续感悟衍仙珠去了,距离离开启始之地只有七天的时间,他们也要争分夺秒,能从衍仙珠里多摄取一点是一点。 时间一天天过去。 苏憾的神魂逐渐凝合,掌控力也在恢复,他身外大部分的完美气息被他敛回了体内。 因自碎神魂而导致的苍白脸色恢复血色脸色,而且显得比之前更加神采奕奕。 当时间走到神魂重聚第五天,也就是离开启始之地的前两天,苏憾的神魂已经基本恢复如初,只剩下最后一块碎片正在等待融合。 终于算是赶在期限之前完成了,苏憾心绪微松,暗自说道。 随后,他神情认真,操控最后一块神魂碎片靠近神魂主体。 二者相触,神魂顿时颤动,似乎知道重新融合后,它虽然还是它,但因为那几粒神魂的蜕变,它也完成了一次蜕变,它已不再是它。 时间又跨过了一日。 那最后一块神魂,彻底融入进了神魂主体,不分彼此。 至此,苏憾的神魂,完美归一! 他的神魂,进行了一次完美的蜕变,仙缘篇的修行之路也如前世魔启篇一样,被他拨乱反正! 殿内,不知多少年没有起身过、没有动过的看守者们,此刻都站了起来,第一时间出现在苏憾的身旁,目光极其明亮。 苏憾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第一时间内视,发觉一股比之前更加圆融的感觉,自神魂深处升腾而起! 他当即若有所感地回望而去,神念深入那处圆融出现的地方,并因此看到了修行之路上的问题出现的节点。 同时,仙缘篇的功法口诀自动从他心间浮出,完整地展现出来。 “原来是这里……”苏憾捕捉到了出现差异的那一处地方,想道。 他神念一抹,将那句口诀微微调整。 于是,一篇完美的仙缘篇功法,就此完成了。 做完这一步,他的神念又马不停蹄地来到洞天处,查看丹胎。 前世拨乱反正后,他的黑莲化作金莲,不知这一次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可洞天里的丹胎,依旧如初,除了气息更加完美之外,并无什么变化。 “现在的境界比较低,所以暂时看不出变化的点?真正的改变,是出现在仙灵上?”他心中猜测道。 看来,得等把许乐乐救出来后,让他试一下才能知道了。 只是……没有衍仙珠的庇护,碾碎神魂是真正的自寻死路。 或许,到时暗中救出师弟后,再让他以初八仙人的身份来交涉,看能否感悟衍仙珠一段时间吧。 实在不行,便只能想办法把衍仙珠拿到手了。 衍仙珠保存在这启始之地,穿过上方的湖水阵法还好说,就是看守者六人,没有一人是省油的灯。 若真要强拿,只有他晋升九境之后才有把握。 苏憾默默思量着。 就在他准备把神念撤出洞天,撤出体内,想要去应付站在他身周的看守者们时,他忽而愣住。 一个他预料之外的事情,陡然发生了。 在他神魂深处,哪怕是先前自碎神魂,都蛰伏得很好,隐藏得很好的金色魔种,颤动了一下! 而后,金色魔种自行从神魂深处掠出,来到他的洞天,出现在盘旋着的三颗丹胎的下方。 下一刻,魔种绽放,长出一朵金莲! 苏憾怔住了,因为金莲似乎在托住那三颗丹胎,而且这幅场景却没有给他突兀之感,而是感觉…… 似乎本来就该如此。 可是,苏憾无暇再继续深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尽管在惊变发生时,他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可金莲盛开的那一瞬间,那股气息不可避免地散逸了出去…… 围在他身旁的看守者六人,神色顿时剧变! 第八十九章 等你回来 “这是……魔启篇魔莲的气息?!” 在场的看守者六人,可以说是这方世间站在最顶峰的修行者,神念何其敏锐,苏憾虽然在第一时间收回金莲的气息,但还是被他们捕捉到了。 一时间,他们脸色齐齐发生了变化。 别说看守者六人,便是苏憾他自己,此刻同样错愕至极。 往常,蛰伏在神魂深处的魔种都需要借助许乐乐的仙灵之气,或者同等境界的魔莲之气才能盛开,可今日却不知为何,没有经过他的操控便自行绽放了。 若是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倒罢了,最麻烦的是,此时此刻,他身处的地方并非寻常之地,面对的,也非寻常之人…… 那六人此时若直接出手将他杀了,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要知道,这里可是东仙境的重地,被一名拥有魔莲的绝顶魔修潜入至此,对方们有再大的反应他都觉得不为过。 对方之所以没有立刻出手,估计一是自己境界还低,一切都在他们掌控中,二是他们想知道这个月来的事情罢了。 但他也没办法,意外之所以称之为意外,便是它总以不受控制的形式出现,并且无法预料它到来的时间。 苏憾喟然一叹,既然现在问题出现,危机也随之产生,那便只能直面它了。 他深吸一口气后,快速收起自己内心对金莲无故绽放的疑惑,神情凝重地睁开眼睛,望向身周的六道身影。 …… …… 殿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幽暗,唯有衍仙珠与四周点缀的夜明珠散发光芒,照亮此间。 一个月前进入殿内时,看守者六人分别坐在各个角落的阴影里,没有现身,只能隐约看到他们的身影。 当时苏憾不想节外生枝,便没有用神念去探知他们的模样,此刻,他们都现身了。 六名看守者,各来自三大超品仙宗。 苏憾此时睁眼看到的,分别便是两名老僧,两名身穿黑白袍子的无衍仙宗老者,剩下两人,自然是青螭剑宗的兰煜与姜章。 “师伯”兰煜是与师父梅扬舒同一时代的人物,至今也有两千多年了,年岁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但那双眼睛还是烁烁有神,双眉宽厚如巨剑,不怒而自威。 他此时的眼中,有着浓浓的困惑与难以置信,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忌惮与戒备,其他五人亦如是。 “你……”兰煜不敢相信梅师弟的传人竟是魔修,也不敢相信这后半个月来,身上仙缘篇的气息浓郁、完美得令他心生渴望甚至嫉妒的人,竟是魔修! “你前世到底是谁?!”旁边,无衍仙宗的一名老者打断兰煜,喝问道。 “他们猜到我是还阳之人?”苏憾一怔,心中暗道,随后又浮起另一个疑惑:“探知到刚才那缕金莲之气,他们还是不知道我的身份?” 他看向出声之人,后者脸上的戒备与疑惑做不得假,他环视一圈其他人,发现他们皆是一样的神色。 略一沉思,他便有些恍然,这六人只怕在这里待了不止一千年,自己前世崛起时,他们早已在这里不得出去,所以即便感受到了自己的金莲之气,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过,他也没有想要回答的心思,而是开始考虑如何脱身了。 毕竟自己是谁对他们来说都无关紧要,“魔修”的身份在东仙境之人的眼里,不会因为自己是谁而改变。 他转眼看向一旁的何方与苏所弦,后二者在无衍仙宗老者的喝问中被震醒过来,还在迷茫着发生了何事。 看到何方时,苏憾微微皱了皱眉。 三人宗如今方兴未艾,今日自己的事情意外曝光,传出去后不知会是多大的风浪。 许乐乐如今也身陷令圄,无法主持大局,单单靠何方与裴温书几人,不知能否使三人宗这艘船在巨大风浪中安然度过…… 见苏憾不说话,那老者皱眉又怒喝道:“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苏憾回过神来,看向他,说道:“你们在这里久困不知多少年,与你们说我是谁,也于事无补。” 何方愣了,疑惑地看着“无端”发难的看守者,以及苏憾奇怪的回答,下意识说道:“你们在说什么?” 他不知道此间发生了什么,但能看出苏憾大概是触怒了这些看守者,于是他顺着那老者的话说道:“诸位长老息怒,苏兄乃我三人宗弟子,三人宗近几年才组建而成,诸位不知道也是正常。” “闭嘴,我等问的不是他今世的身份,而是前世!”老者皱眉道。 “前世?”何方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他边说,边迷茫地转头看向苏憾,却对上一双平静且深邃的双眼。 那双眼里蕴藏着诸多情绪,却独独没有否认。 他顿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心中随即升起无限惊愕。 苏憾,真的是还阳之人?! 何方强压下愕然,艰难开口道:“就算他是……” 话没说完,苏憾向他澹澹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 他心生疑惑时,便听无衍仙宗的老者凛然道:“他前世是魔启篇的九境绝巅,而且实力非比寻常,若非他自己方才露了马脚,我等都无法看穿他魔修的身份。” 魔启篇,九境绝巅,魔修…… 接连三个词语,让何方再次震惊,脑海里如有三道惊雷噼下。 他原想说就算是还阳之人又有什么关系,因为在他心底,觉得苏憾前世仙缘不足以飞升,求来世倒也正常,却从未设想过他前世竟是魔修! “这,这不合常理……”何方喃喃道,“以往的还阳者,只会在自己前世走过的修行路上继续深耕,两世修为叠加以求飞升,怎会有人选择重头去走一条陌生且毫无根基的道路?” 众人沉默了片刻。 “所以我等此刻,才要弄清楚他的身份与目的。”无衍仙宗看守者皱眉,眼睛如鹰隼般看着苏憾:“以及这个月来,他到底利用衍仙珠做了什么。此刻看来,靠近衍仙珠,应该是有意为之吧?” 苏憾眼神低垂,依旧是沉默以对。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暂时还不能说。 尽管将修行之路拨乱反正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就算说出来也不会像许乐乐那样被囚起来,甚至还会被整座修行界奉为座上之宾,而且他也并没有将这些事情私藏起来的私心。 他考虑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他还不清楚这世间的修行者们,哪些将会是未来的敌人。 在他心里,与域外来的“他们”,还有“他们”在世间掌控的势力在未来一战,是不可避免的。 他更希望将修正后的两篇功法,以及在衍仙珠和魔莲源种中重塑修行路的方法告诉给己方的人,增强己方的战力,例如郭太高、仙痕、甚至远在西魔土的仙三误情天魔等人,而不是在如今敌友未分的时候便公之于众,让陆森等人同样得到提升。 所以,面对启始之地看守者们的讯问,他只能沉默。 片刻后,无衍仙宗老者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轻哼一声,转头向何方二人说道:“今次的感悟衍仙珠之行,提前一天结束。你二人快快离去,将此间的事情与景焕禀明,让他立刻过来。” 何方怔然,定定地看着那道即熟悉,此刻又觉得有些陌生的白袍少年,张了张嘴。 苏憾则只是向他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后继续道:“今日之事传出后,风波不会小,宗主那边……因为有些事情要办,后面挺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现身,所以,三人宗的担子只能放在你与裴兄的肩上了,今后的一段时间,要辛苦你们了。” 何方神情复杂地看着苏憾,许久之后才点点头,“你……” 他本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初闻对方还阳之人以及九境魔修的身份时,他确实很震惊,因为任何一名九境魔修身后的尸山血海都是难以计数的凡俗生灵,他很难接受苏憾曾是魔修的这个事实。 东仙境与魔修,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 所以一开始,他有些不知该用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苏憾了。 可是,在苏憾方才与他交代了那些话之后,他重新感受到了那个他所熟悉的白袍少年。 那个赠予他青云剑的少年,那个招他入三人宗并传授游龙剑法的少年,那个给了他机会来仙宗盛会重续仙缘路的少年。 他还回想起了对方的事迹,由近到远,从制止中土之乱,到火焰山与魔修的对抗,无一不是在拯救凡俗。 他低下头,闭上眼睛。 九境魔修的身影,与白袍少年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可他所看到的,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苏憾。 再睁眼时,他眼中已带了一丝决断。 即便苏憾前世是九境魔修,他也愿意相信前者并非草管人命之辈。 何方语气坚定地说道:“你一切小心,三人宗我会照顾好,等你回来。” 苏憾展颜,点了点头。 何方深深看了苏憾一眼,扭头往殿外走去。 …… …… 第九十章 决心 “轰!” 殿门轰然关上,将何方和苏所弦关在门外。 同时,来自兰煜的剑意在关门的前一刻落在二人身上。 “剑意护体,大阵不会起反应,你们自行离去吧。”殿内悠悠传来声音。 湖底幽暗,除他二人外,再无别的生气。 冯赴南没有像前两次一样在殿外接人,因为按章程,盛会的魁首三人要明天才结束衍仙珠的感悟才对。 何方抬头看着湖底荡漾的水面,沉默不语,面色难看。 “哈……”旁边的苏所弦被关门的轰声拉回心神,忽而笑了出声,“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从方才在殿内感悟中被惊醒开始,出乎预料的事情发展,让他一直处于懵然的状态,直到此刻才把苏憾身份的事情消化。 他神色逐渐兴奋,眼神激动,微握拳头快意无比地说道:“魔门内奸一脉就是魔门内奸一脉啊!真没让我失望!那苏憾,竟曾是九境魔修!哈哈哈……” 何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御空而起,钻进湖底水面。 苏所弦一愣,赶紧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往上浮去,并很快出了真正的湖面,来到了地上。 此时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远处的山峦也被余晖染成了金黄色,美景令人陶醉。 可何方无心欣赏。 出了启始之地,他便头也不回、心事重重地往北方三人宗的方向掠去,与无衍仙宗的方位背道而驰。 “你去哪……”苏所弦一愣,下意识地想喝止,但前者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他撇了撇嘴,低声滴咕道:“不是吩咐我们去禀告景焕仙人么,怎么跑得这么快?啧啧,真是丧家之犬……” 他不再理会自顾自离去的何方,扭过头兴奋地往无衍仙宗飞去,他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大家才行。 没多久,他便已经掠至其山门外。 仙宗盛会在半个月前便结束了,大部分仙宗已经各自离去,喧嚣之后,无衍仙宗显得有些宁静。 苏所弦本欲落入其山门,按常规流程去求见景焕仙人的,可他忽而一顿,停在半空之中,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在他嘴角浮现。 随后,他直接提起灵气,向下方振声道: “在下青螭剑宗苏所弦,乃本次盛会六境之争的魁首!因启始之地生变,提前结束感悟衍仙珠的流程!应看守者师叔祖们的吩咐,前来请景焕仙人速速前往启始之地!” 他的声音,传遍整座无衍仙宗宗门,使整座宗门都为止一静,同时,他感受到许多神念落在自己身上。 龙首处的宗主阁传出声音:“何事生变?” 苏所弦舔了舔嘴唇,心道可惜许多仙宗已经离去,不然,便能有更多人知道了,他稍感遗憾地摇了摇头,继续振声道: “三人宗苏憾,感悟过程中被衍仙珠识破马脚,露出了他原本的身份!经看守者师叔祖们断定,此人乃还阳之人,根据其泄露出的气息,苏憾前世的身份……乃九境魔修!” 整座宗门,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再次陷入死寂,并酝酿着名为震惊的情绪。 下一刻,一道流光从宗主阁冲出,急急掠往启始之地。 苏所弦看着景焕仙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十分快意。 流光消失后,其山门内的哗然才冲霄而起。 “你说的可是真的?!苏师,苏师他……” “不可能!他怎可能是魔修!” “难怪他的修行速度如此飞快,原来是九境魔修的还阳之身啊!” “不对,你们青螭剑宗没一个好东西,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污蔑他……” “……” 震惊、质疑、失望、恍然,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混在一起。 受过苏憾指点的弟子们,无一不感到难以置信。 而还留在此处没有离去的仙宗们,同样讶异无比。 面对诸多声音,苏所弦冷冷一笑道:“魔门内奸一脉,名不虚传罢了。” 说完,他不再多解释,往青螭剑宗下榻的迎客院落飞去,赶紧与自家宗门的人详说细节去了。 神光阁心意楼前,阁内的弟子们全都坐不住,皆跑出来了,并望着启始之地的方向,眉头紧皱。 易金风和祁素都在此列,二人相视时,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穷的惊异之色。 “苏兄曾是九境魔修?这……”祁素黛眉深皱,“易师兄,前不久你也在启始之地,苏兄他可有什么异常?” 易金风摇摇头,“先前出来时便与你说过了,他的气息确实在发生改变,但,那是一股比你我,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更加纯正的仙缘篇的气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过了半个月,苏兄就摇身一变成了魔修了?” 祁素轻咬银牙,没说话。 易金风摸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兴许是感觉阁前的各种声音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他吼了一声:“都闭嘴,沉住气!等宗主回来,一切便知分晓,着什么急?!” 这才让神光阁前的声音小了一下,只带着焦躁地看往启始之地的方向。 苏憾于他们心里,既是老师,也是他们为自己立下的榜样,是他们想要追赶的目标,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们不愿,也不想这个存在是与魔修扯上关系的。 神光阁顶,贺世与方奇也刚刚压下内心的诧异,相视无言。 好半晌,方奇才说道:“是他自己不知晓自己融合的神魂乃九境魔修,还是他从始至终都在说谎?” 贺世摇摇头,看着启始之地那边,说道:“待宗主回来再说吧。” 方奇点点头,顺着他的视线一起望去。 在这一刻,无衍仙宗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一起望向同一个方向——启始之地。 …… …… 启始之地。 景焕仙人在听完苏所弦的讲述后,第一时间便掠到了此处,并在转瞬间沉到湖底,来到殿前,敲开殿门走了进来。 看着盘坐在衍仙珠柱下,被辉光笼罩、被六名看守者团团围住的白袍少年时,他眼中有惊讶,有思索,有明悟,还有……一丝没有掩藏的杀意! 早在小半个月前,贺世与他说了天乐仙人真实身份那天,他就已经动了杀心。 苏憾天资实在太妖孽,到了让他心惊肉跳的地步,他自认前者到了九境,自己也远远不足他。 于是在他眼里,苏憾便是未来的一个巨大威胁。 天乐仙人被囚,苏憾若是知道——不,他一定会知道的,届时也一定会去救前者。 若到时牵扯出黑色石台的事情,便会平添许多枝节,这不是他乐于见到的。 他更习惯在威胁还未成长起来之前,就将其扼杀掉! 何况,对方此时还多了一个九境魔修还阳之身的身份! 此子,断不能留! 景焕仙人进入殿内,先向六名看守者行了一礼,而后才向无衍仙宗的那名老者问道:“赵师伯,此子可有招出他的身份?” 赵姓老者摇摇头:“这小子颇为坚韧,不管我等如何讯问,皆不发一言,他的神魂又古怪得很,便是我等六人,也无法看穿。” 景焕仙人点点头,散出神念在苏憾身上扫了一下,发现果然如赵师伯所说的那样,只能看出少年那五境的仙缘篇修为境界,其他的竟是一概察觉不到,无法探知他的魔莲气息。 他皱眉收回神念:“确实古怪,哪怕曾是九境绝巅,也很难超过六位师叔伯的境界才对。” 他沉吟片刻,直视着苏憾的眼睛,突然说道:“无迹天魔?” 苏憾依旧眼神低垂,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都没有错乱一丝,如同石头一般沉默。 赵姓老者愣了一下,回忆片刻后说道:“那名千年多前抢走了魔莲源种的魔修?” 没有从苏憾脸上看到任何蛛丝马迹的景焕仙人收回目光,只是心中的猜疑不减,点头回答道:“还阳秘法,千年为期。而近千年来,最为出色的魔修,便只有他。 “再者,几年前在青螭剑宗开山门招收弟子后的不久,似乎有出现过无迹天魔弟子在世间行走的情报,今日想来,有些太巧合。 “先前几番查探,皆没有发现此人是还阳之身,所以便没有往那方面想,若非衍仙珠引动他的气息,让诸位师叔伯发现,说不定我们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憾,简单地分析道。 赵姓老者与兰煜等人皱了皱眉,无迹天魔的名号,他们在千年前经常听到,听其一剑横扫众九境拿走魔莲源种的事迹,他们猜测过那魔修的境界也许与他们相差无几,后面这一千年来,也确实很少听来此感悟衍仙珠的弟子们说起过了。 兰煜的心情最为复杂,原以为眼前的少年只是梅师弟隔了好几代的传人,如今看来,千年前的对方,或许是梅师弟的亲传弟子,也就是自己的师侄…… 他看着苏憾,问道:“你是不是无迹天魔我不关心,我只问你一句,你与梅师弟是何关系?” 一直保持沉默的苏憾,再听到这句问话后,抬起头来,向兰煜笑了笑,说道:“是我的师父。” 前世,他一直谨遵师父的教诲,没有当众使用过游龙剑法,所以无迹天魔的身份并没有与师父扯上丝毫关联,就算此刻承认是师父的亲传弟子,也无法确定他的无迹天魔的身份。 所以面对对他还算友善的师伯,苏憾在后者身上看到了凌恒仙人的影子,所以并没有瞒对方的意思。 兰煜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不解道:“那你又如何会是他的弟子?他又不是那劳什子魔门内奸,怎会收你一名魔修当弟子?” “师父收下我时,我只是一个婴儿,到了可以修行的年纪,他让我自己选功法,我便随意选了魔启篇,仅此而已。” “湖涂,湖涂!”兰煜语气充满了不理解的怒意,恨铁不成钢。 若当时梅师弟只教这少年仙缘篇,此刻也不至于让其他人有那么大的反应。 他可以不在意苏憾前世的修行之路,因为他相信梅师弟亲自传授出来的弟子,不可能是草管人命的魔修。 可其他几人,却不会像自己这般有信心。 在少年的魔莲气息暴露后,其实也等同于被宣判死刑了。 兰煜紧紧抿着双唇,心念电转,焦躁的情绪毫无掩饰地出现在他脸上。 知道少年是梅师弟的亲传弟子后,他打心底不想让前者出事。 当年,梅扬舒和凌恒同时入宗,是他替师傅带着二人入门,教导二人修行的。 他一路看着二人成长,甚至超过自己,他心里没有妒忌,只有无限的欣慰。 可有一天,他却被告知梅师弟是魔门内奸并被宗门处决了。 惊骇的同时,他心里一万个不相信梅师弟会是魔门内奸! 于是,他愤怒地去找凌恒询问此事,百般逼问之下,才问出了事情的真相。 而知道真相后的他,对宗门心灰意冷,也不想再在宗门多待一刻了,所以才来到启始之地,不再理世事。 千年来,他一直对梅师弟的事情耿耿于怀。 而今日,梅师弟的亲传弟子出现在他眼前,再次面临着生死危机。 此刻的他,心境不约而同地,与凌恒仙人几年前一模一样,想的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 竭尽所能,不能让这少年死! 尽管与在场的几人翻脸,也要保住少年的周全。 兰煜握紧双拳,双眼藏着一丝剑意。 第九十一章 真龙,睁眼 旁边的赵姓老者见兰煜与苏憾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略带不满地说道:“叙旧的话便少说吧。 “兰煜,别忘了他的身份是魔修,哪怕他这一世修了仙缘篇,也改变不了他体内有一朵由凡俗的血浇既而成的魔莲的事实。” 兰煜一顿,隐晦地看了赵姓老者一眼,没有说话。 赵姓老者以为他服软了,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看向苏憾,若有所思。 方才景焕仙人提起“无迹天魔”一事,让他顺着这个思路,进行了一个猜测。 他说道:“尽管这少年不承认,但是,他十有八九是那无迹天魔。 “我等虽没有直面过那魔头的气息,不过,这少年方才气息暴露时,他的魔莲之气与寻常的九境魔修并不一样,而是更完美无瑕。 “而无迹天魔,拥有与衍仙珠相同效用的魔莲源种。” 兰煜目光一闪,其余四名看守者亦微微颔首,顿时有所明悟。 他们皆不是蠢人,被这么一点便立刻将一些散落的细节联系了起来。 旁边一名老僧皱眉头说道:“赵施主是说,无迹天魔夺走魔莲源种后,从中领悟到了某种方式,可以让修行之路更进一步?随后才还阳重生,并一步步来到这里,用衍仙珠故技重施?” 赵姓老者点点头,“若非对衍仙珠十分熟悉,这少年怎可能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就完成这般不可思议的蜕变?” 他眯眼看着苏憾,缓缓说道:“你说对吧,无迹天魔?” 苏憾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沉静,不动声色,只是心中不免微叹一口气。 在场的不愧是站在世间顶峰的几人,今日只是因为意外溢出了金莲的气息,对方便将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内视洞天,看着那朵已经恢复平静,并且托着丹胎浑然一体的金莲,心绪浮动。 他并不责怪金莲自行绽放使得自己身份暴露,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走的是前人未曾走过的道路,本来就是会充满各种意外。 只不过是看意外往好,还是往坏的方向去罢了。 幸好,这一次金莲与丹胎的结合,总体而言是件好事。 此刻他虽然还是五境三丹胎的修为,但气息比先前不知要强横了多少倍。 二者结合后,竟产生了远远大于二的效果,并给了他仙缘篇与魔启篇本就该同修的感觉。 冥冥中,他感觉自己走对了道路。 只要修行到后面,没有像前人那般神智失常,应当可以进行真正的完美飞升。 只要渡过这次危机,以后便是一片坦途。 景焕仙人见苏憾沉默不语,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苏憾抬头看向他。 景焕仙人眯着眼睛,说道:“你施展九死一生的还阳秘法求今生,不外乎是想往更高处走去,如今事还未竞,你也不想就此陨落吧? “把你的目的,以及这个月来利用衍仙珠做的事情告诉我们,还有……” 他眼里深处闪过一丝贪婪,“若你确是无迹天魔,那么,魔莲源种应该在你手上吧?把魔莲源种一并交出来,这样的话,我等可以饶你一命,不杀你。 “如何?” 苏憾笑了笑,说道:“不杀我,你的后半生能够活得安稳么?” 平澹的反问,没有丝毫担忧害怕的情绪,让景焕仙人听得皱了皱眉。 苏憾缓缓起身,抚了抚衣袍的皱褶,抬头说道:“只怕我交出那些东西的那一刻,便是我魂飞魄散的时候,既然如此,你此刻何必如此假惺惺。” 景焕仙人沉默片刻,没有被揭穿心思的羞恼,而是冷声道:“是又如何?你此刻有得选么?” 他嘴角噙着一缕冷笑:“我承认,千年前的你,或许是一只无人能敌的勐虎,当年争夺魔莲源种的一战,我甚至还没有资格参与争夺,只能站在一边看你大杀四方。 “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旁观那一战之后,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我难以跨过的阴影。 “但,那又如何,那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 “如今,你不过是一只五境的病猫!”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变成低吼,内心亦不自觉涌起异样的兴奋。 当年不可一世的无迹天魔,此时生死便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个不可战胜的身影,他此时只要动动手指,便能将其碾死! 他扯起一丝狞笑,哪里还有在外人面前那副仙风道骨的东仙境领袖模样,说道:“今日与你说那么多,是看在你曾经的威名上,给你一份体面。 “若你自己不想体面,那我们便帮你体面。 “交出魔莲源种与改变气息的方法,我可让你死得没有痛苦。 “不交,那从此刻开始,我不仅不会杀你,还会让你一直活着,只是,你会永远活在永不停歇的刑罚之中。” 他向苏憾抬起右掌,五指微张,凶戾的仙灵之气在指间流转,说道:“如何?” 阴寒的话音,在启始之殿内回荡。 赵姓老者目光紧盯着苏憾,没有表示反对。 虽然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但那股子完美的气息,实在太诱人。再者,对方前世还是九境魔修,他心里更没有负担了。 渡业佛宗的那两名老僧,忽而摇头轻叹,边诵念佛经边退回阴影,表露出不想继续掺合的态度。 兰煜眼神低垂,看不清楚神色,旁边的姜章则皱着眉头有些犹豫,他对那少年流露出来的完美气息也十分渴望,心中自然是偏向景焕仙人的,但,旁边那火爆的兰师兄可不是好惹的角色,今日若站在其对立面,以后只怕难以安生了。 众人神情各异地看着苏憾,等待他最后的回答。 苏憾环视众人一圈,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景焕仙人脸上,缓缓说道:“你怎么确定,我此刻只能任你们摆布?” 闻言,景焕仙人微微色变,心中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场间的六名看守没有真正与无迹天魔对过面,不知道后者的可怕,但他确是十分清楚的。 以对方前世的身份,真有什么压箱底保命手段的话,倒也不足为奇。 来到此间后,以他的观察,对方的神情一直都太过澹然了,有些不同寻常。 莫非对方真的有逃脱之法? 他眉间深皱,如有沟壑,神念随之立即铺开,将殿内的空间填满。 他不想再拖时间,寒声道:“那便休怪我们了。” 他方才微张的五指骤然合拢,指间的仙灵之气迸发而出,直接卷向苏憾! 苏憾眼中童孔微缩,正欲唤出青螭剑迎击时,殿内忽而充盈着如同烈火般的剑气,并将景焕仙人的攻击直接摧散。 苏憾动作一顿,霍然转头望向那道沉默许久的身影。 景焕仙人、赵姓老者、姜章等人亦如是,皆吃惊地看了过去。 “你?!”后者许是没想到他会出手阻拦,神情极为愕然。 赵姓老者脸色一沉:“兰煜!你想做什么?” “兰师兄……你……”姜章瞪大了眼睛。 兰煜此时双手各持一把赤红之剑,向姜章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后,怒视着动手的景焕仙人,说道:“我不管他前世是不是无迹天魔,只要他是梅师弟的弟子,你便休想在我面前动他一根寒毛。” 景焕仙人一滞,合拢的右掌松了松,眼神充满忌惮。 九境和九境之间,是有差距的,就像前世的无迹天魔剑压修行界一样。 他与这看守者六人,也有着极大的差距。 对方发怒,他除了退避之外别无他法。 他正准备收回手,忽然间,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扭头看去,看见一张挂满寒霜的脸。 赵姓老者向景焕仙人摇摇头,并看着兰煜说道:“执迷不悟!看在过往千年一同守护衍仙珠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你这次出手,退下,我们便当此事没发生过。” 兰煜的回答很简单,“哼,修行界就属你们无衍仙宗最虚伪,要打便打,任多废话。” 赵姓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找死。” 他挥手间,本命印从洞天闪出,撕裂了虚空往兰煜盖下。 刹那间,殿内如有油烹,温度极速升高。 一道炽烈无比的剑气裹着赤红的火焰凭空现出,噼向印章。 “砰!” 狂暴的仙灵之气在启始之殿内涌动,使得殿身轰轰摇动。 阴影中的两名老僧十分有默契地伸出手往前一点,二人的仙灵之气交缠在一起,而后,一朵散发着青翠光芒的小花在场间盛开,顿时将那不受控制的气息们收敛进去。 兰煜眼神一凛:“一花一世界?两位大师,你们也打算阻我?” “兰施主,贫僧无意插手,也无意偏袒哪一方。”老僧略显无奈的声音传来:“贫僧的职责是守护此地的安稳,若放任你二人肆无忌惮地出手,此地还能保得住么?” “你……” “兰师伯。” 旁边,突然传来苏憾的声音,兰煜疑惑地扭头看去。 赵姓老者亦神色不善地说道:“怎么?是否打算将东西都交出来?” 苏憾无视了他,依旧是面向兰煜,语气和缓地说道:“兰师伯,你的好意我记下了,只是不必为我担心,我有自保之法。” 兰煜上下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一个小屁孩,在这里逞什么能?好好待着,有师伯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没等苏憾回应,他便轻哼一声,向赵姓老者与景焕仙人同时祭出一剑。 可下一刻,那一剑、兰煜、以及赵姓老者,忽而消失不见。 场间,唯剩兰煜生气的声音回响着:“你们这两个秃瓢……” 阴影中的两名老僧同时喘了口气,摸了摸额头的汗珠,说道:“在一花一世界里,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去吧。” 苏憾张了张嘴,都有些哑然了,这师伯性子也太急了些,他的话还没说完,后者便直接动手了…… 漂浮在殿中的那朵青翠小花内,忽而剧烈地震颤起来。 叶片陡然崩碎,有些破烂。 阵阵可怖的气息从产生裂痕的青翠小花里传来,可见里面的战斗有多激烈。 “哼,没了他碍手碍脚,我看还有谁能救你。” 景焕仙人森寒的声音幽幽响起,他知道仅靠那朵小花,无法收住二人太久。在兰煜重新出来前,他定要先把苏憾带走才行。 同时,他的心神一直留意着姜章,发现后者听了他的话后,只是皱眉却没有什么反应,当下稍微心安了一些。 他嘴角挂起一抹笑容,边轻挥手指边说道:“你便在四方印法封印中,给我好好想想是要立马交出魔莲源种等物,还是在此后的余生,都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之中负隅顽抗吧。” 随着他手指的舞动,苏憾的脚下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光线,将他围在中间。 “不管你前世如何辉煌,如今不过五境,你到底哪里来的信心可以在诸多九境的合围下逃离这里?” “轰……” 伴随着他的话,光线往上冲起,将苏憾禁锢。 并且,光线逐渐向他靠拢,往他挤压而来。 便是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因为,有我在啊。” 场间众人,皆是一怔。 这声音,来自苏憾所在的方位,可是,这并不是他的声音,众人也没见他开口。 那方才,是谁在说话? 景焕仙人蹙眉盯着那平静的白袍少年,心中再次涌起不详的预感。 而后,那少年的发间闪过一抹金色光芒,并陡然变大。 一道景焕仙人熟悉至极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让他有点发懵。 这身影,他自进入无衍仙宗尹始,便日夜相对,见过无数遍。 他绝不会认错的。 那是一条龙。 一条货真价实的真龙! 只是,眼前这条真龙,比起盘踞在山门里的那条龙尸要稚嫩许多。 这个瞬间,包括景焕仙人在内的所有人,思维都停滞住了。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一条活着的真龙出现在这里? 而且,为什么会出现在苏憾的身边?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他们便见那小真龙瞥了景焕仙人,还有依旧在紧缩的四方印法的禁锢一眼,龙目中充满不屑。 随后,它清了清嗓子,仰起龙首,忽而扯开嗓子叫道: “杀!龙!啦! “阿父!杀龙啦! “你再不来,你的宝贝龙儿就要被这几个人族杀啦! “快来救我啊!!” “……” 它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非同寻常的龙吟,穿过天际,往无穷远处掠去…… 这声龙吟,在刹那间穿过东仙境和中土的千山万水,越过不知多少万里,直直闯进了北漠。 落在一座由许多巨大的土黄色岩石堆叠而成的,足有万丈高的高耸岩峰上。 这里,盘踞着一条比无衍仙宗山门那条龙尸还要庞大的金色龙躯。 不一样的是,无衍仙宗那条龙尸,是死的。 而这里的真龙,是活的。 它一动不动,似乎在沉睡,与岩峰融为了一体,尽管是在沉睡,其身上带着的毁天灭地的气息,足以让世间任何活着的生物都感到惊惧与震颤。 而远在东仙境的那声龙吟落在此处后,已经不知多久没动过的它…… 睁开了眼睛。 第九十二章 降临 早在仙宗盛会之前。 苏憾曾与初九、许乐乐一起讨论,对盛会上的情况做过各种预桉。 毕竟五境之争胜出后,他便要只身前往启始之地感悟衍仙珠。 那个地方许乐乐去过,知道那处不仅阵法强悍,几名看守者也都比寻常的九境更强,便是他,无法战胜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若说世上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东仙境的启始之地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而“最安全”,对苏憾来说也意味着是最危险的。 他们设想过最坏的情况,万一在启始之地发生什么变故,比如青螭剑宗的弟子向其师叔祖告状,要扣下苏憾,致使他无法离去时,该如何应对。 苏憾的想法很简单,他取出那把至今未曾动用过的白玉弓,说道:“不必担心,我有真龙弓在手。 “前世在龙巢蜃境取到它时,真龙曾说首次拉动此弓,它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替我完成一件事情。 “这把弓,是我最后的底牌,万一在启始之地我无法离去,那便拉弓,召唤真龙前来。” 初九很快表示了反对,“我阿父那把老骨头,不一定会为了你一个人族,千里迢迢从北漠出来。 “再者,别忘了你师妹,若没了真龙弓的承诺,你怎么让我阿父用它的心火救她?” “可是,万一真的在启始之地陷入无法离去的境地,没有真龙搭救的话,以我当前的境界没有可逃脱的希望,哪怕是仙痕全力搭救,也没有办法。”苏憾蹙眉,握紧真龙弓。 “你傻啊,有我在呀。”初九说道,“你喊我阿父,它不一定来,但我不一样,我的性命若受到威胁,我嗷一嗓子,它能不来吗?” “可是,你们身上的血脉禁制……” “没关系,先前便与你说过了,在自身血脉受到威胁的时候,是可以反击的。不然总不能让我们只能立定站好,乖乖挨打吧?” “……” 所以,在今日,当苏憾的魔种被触动,金莲绽放后,他当即知晓自己无法轻易离去了。 他第一时间将神念聚焦在储物袋的真龙弓,以及发间的初九身上。 因看守者们实力强大的缘故,自他进入启始之殿后,初九便陷入了沉寂,不敢露馅,直到他用神念唤醒了它。 就在景焕仙人与赵姓老者轮番猜测与威逼利诱时,初九便已经拽了拽苏憾的发丝,意思很明显:“如仙宗盛会前打算的那样,不必动用真龙弓,我来呼唤我阿父就行。” 所以,当初九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现身时,它最先做的,便是昂起龙首,发出了那声无视空间距离,直接落在北漠那座岩峰上的龙吟…… …… …… 北漠。 灼热的空气,使这里的作物难以生长,入眼处只有萧瑟、广阔的土黄色,无尽的风沙如烈刀般拂过地面,卷起漫天尘土,地面也干涸开裂开来。 在北漠深处,矗立着一座万丈高的巨大岩峰,如同顶天立地的巨人撑着天空一般,给人一种那是世间支柱的感觉。 在其峰顶之上,初九的父亲,传说中那条衔着魔莲源种降世的真龙,三万年来一直龟缩于北漠不曾踏出半步的真龙,在初九的龙吟声中,睁开了龙目。 它庞大的身躯不知多少年没有动过,此刻微微一动,爪下的山峰便发出轰轰作响的声音,龙躯上积压的尘土,也簌簌而落,露出耀眼的金鳞。 它那双金色的龙童里,如有无数生灵幻灭,如有无尽的岁月在里面翻涌,乍看去,有着绝对的冷漠与苍古桑田。 细看之下,似乎……还蕴藏着一丝无奈。 它微微昂首,张开嘴,轻轻地发出一声咆孝。 这声咆孝并不响亮,但却如初九方才那声龙吟一般,穿过了不知多少万里,直接落在启始之地上,并且隔空“看”了那里一眼。 而后,它起身,卷起一阵飓风,随即直入天际,消失不见。 北漠里,分散着大大小小许多部落聚居地,许多头长双角,身负澹澹鳞纹的龙人族正在劳作,起先在真龙发出吼声时,他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向万丈岩峰所在的方向。 更是愕然看到一道金色的龙影腾起,直入云霄。 龙人族们操着古怪的音节,用龙语惊讶地大呼小叫起来。 岩峰山脚下,有一个北漠里最大的聚居部落。 此时,部落最高的那处石屋,走出一个身高两丈有余的高大身影,其面容线条如同被风吹日晒许久的坚硬岩石,额间的双角如鹿角一般长。 在他脖间,有一串用各式动物的牙齿串起来的项链,项链上,挂着一片金色的龙鳞。 他走出石屋,先用龙语长啸一声,安抚部落内受惊的族人们。 随后才望着那龙影离去的方向,有些惊讶,有些疑惑。 …… …… 数息前。 东仙境,启始之地,湖下那座遗世而独立的殿内。 景焕仙人等人脸上的惊讶还未因初九的骤然出现而消失,便听到后者的“求救”与龙吟,而那求救的内容,更是让他们被惊得目瞪口呆! 景焕仙人脑海里没有由来地闪过北漠的存在,内心顿时一紧。 他正欲开口解释,一声悠扬的龙吟从极远处传来,扫过此间。 他陡然感觉此间的空气如被禁锢,动弹不得,微张的嘴巴也凝滞在了脸上。 包括看守者几人,这世间最强大的几名存在,同样连手指都无法移动分毫。 众人内心,骇然无比。 紧接着,一抹同样从极远处看来的目光,落在殿内,尤其是景焕仙人身上。 后者顿时脑海一空,头皮发麻,似乎有一双金色竖童的眼睛在他神魂前睁开,注视了他一眼。 只一眼,差点让他神魂崩散。 这道视线在他身上只停留了一瞬,却让他如同过了一生般漫长。 那视线移开目光时,他后背的衣袍已被沁出的冷汗打湿,轻松便能拧出水来。 不是视线中心的苏憾,也同样心惊不已。 这种感觉,他刚刚重生并且在火焰山破坏那起黑色石台献祭的事件时,曾感受过一次。 那是一种远超此方事件生灵的意志,一种给人以大恐怖的惧意。 不过,刚才的真龙一瞥,比他当时感受到那道意志要更强! 苏憾目光微闪,忽而若有所思。 初九嚎完那一嗓子,便立刻感受到它阿父的目光看来,不禁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 在那道目光消失后,它向苏憾吐了吐舌头,随后抬首向殿顶看去。 景焕仙人身上如挂千钧的视线挪开后,愕然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动弹,然而在接下来的数息间,觉得更加重了。 重得他有些脚软,想要匍在地上。 他艰难地抬眼向小真龙看去,恰好看到后者与苏憾同时抬头望向殿顶。 他一愣,内心闪过无数念头,最终抱着呆滞的眼神,艰难地转动头部,往上看去。 “轰……” 下一刹那,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被耀眼的阳光刺痛了眼睛。 可是,他们正在启始之殿内,而大殿处于幽暗无光的湖底深处,哪里来的阳光? 而且这缕阳光,也太刺眼了些吧? 待眼睛稍稍适应了光芒,看清眼前所见,他才呆立当场。 上方无片瓦遮头,因为殿顶已被掀开了去。 再往上看,湖水已被尽数蒸干,没有留下一滴水渍。 湖水中那些历经数万年布置的无数强大阵法,也全部无声无息地破碎了。 此时一眼看去,便能直接看到天际了。 于是他才发现,原来刺痛他眼睛的并非阳光。 而是在云团间探出来的巨大龙首上,那双清晰可见的金色双童所散发出的光芒。 于是他知道,那条只在记载中出现过的、还活着的真龙,来了。 仅仅数息的时间,它便从北漠深处,跨过北岳与东仙境,来到了启始之地。 景焕仙人呆呆地看着天际,一时间竟是不知道作何反应。 真龙的身躯何其庞大,乍看之下,其龙躯布满天际,微微一动便卷动漫天的云彩,使得金鳞在云间闪烁光芒。 那探出来的龙首,也如同山岳一般,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这般异象,便是连几里之外的无衍仙宗山门处,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真龙那可怕的气息,也清晰地落在了此间。 无衍仙宗内,所有的修行者都像被石化了一般,震惊地看着远处那条在云间盘旋的真龙身影,头脑停止了思考。 他们的内心只有一个问题——启始之地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有真龙出现?! 启始之地上方。 真龙来到此处后,只是冷漠地注视着下方,不言不语。 死一般的沉默,伴随着的是无尽的威压。 生死压力之下,景焕仙人终于一点点把思绪拼凑起来,恢复了思考的能力,而后他欲哭无泪。 他便是做梦都没想到,今日会把真龙给招惹来。 那无迹天魔怎会有如此大的能耐?能结识那条小真龙,还能请动北漠的真龙?! 此时,苏憾也正睁大眼睛看着初显威能的真龙,心中唯有惊叹。 前世他在龙巢蜃境得到真龙弓时,只与它有隔空的对话,未曾见过其真容,今日一见,他才终于体会到了真龙的可怕。 不说那看守者六人,便是全盛期的他,也无法阻挡真龙简单的甩尾一击。 景焕仙人看着天上的真龙,吞了口唾沫,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在后者强大的威压下,他只觉得对方随时打一个喷嚏,都能将自己的神魂吹散。 他神色苍白,声音发颤地说道:“真龙在上,请听我一言。 “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我等只是在教训那名为苏憾的少年,并不知晓它会现身在此护住那少年。 “方才的攻击,并非针对真龙子嗣,更别谈要杀它了! “若知道它在此,我们自是万万不敢出手的。 “还请真龙息怒!” 景焕仙人深深一揖,姿态要多低有多低,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真龙。 真龙看了他一眼,随后,轻移竖童,望向苏憾。 那龙目中没有恶意,但正面与其对视,还是压迫感十足,不过,真龙并不是在看他。 “咳……”苏憾的背后,传出初九心虚的咳嗽声。 它认命般从苏憾身后出来,向天空的真龙行了一礼,以古怪的音节发出了声音。 随即,真龙的竖童再移,轻轻转向苏憾,这次,是真正对视。 苏憾向它行了一礼后,便直起身子,坦荡地看着它。 真龙的竖童微凝,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储物袋,落在那几块龙鳞碎片、龙燚刀碎片以及真龙弓上。 很快,真龙收回了目光,并向着初九轻轻发出一声古怪音节。 初九如同霜打的茄子般焉了下去,简单地回应了一声,并御空而起,向天空游去,并且回头朝苏憾说道:“你也听到了,走吧。” 苏憾点点头,轻吸口气,跟在初九身后往上飞去。 景焕仙人一滞,下意识看着苏憾的背影说道:“你……” 真龙的目光顿时移来。 于是,剩下的话语全都卡在景焕仙人的喉间。 他不甘地看了苏憾的背影一眼,便收回目光不敢再多露出其他情绪,低下头看着地面。 便是此时,众人只听见“卡”的一声脆响。 循声望去,便见殿中的那朵青翠小花,陡然碎裂。 众人这才想起,兰煜和赵姓老者正在渡业佛宗的“一花一世界”中打得难解难分。 青翠小花碎裂时,赵姓老者的声音也从中响起:“兰煜,你若再逞能,我便拼着自损,也要将你斩杀。” 紧接着,两道身影在场间幻化而出,全副心神戒备地看着对方,也因此,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殿内的变化。 兰煜面如金纸,显然受伤不轻。 当然,赵姓老者也不好受,身上尽是血痕。 但不管怎么说,二人在青翠小花世界内的一战,是赵姓老者暂时胜了一筹,他抹去嘴角的鲜血,冷声不屑道: “我看还有谁,胆敢再从中作梗,去袒护这无迹天魔,哼。” 话音刚落,他忽而察觉场间有些不对劲。 在这里守护了这么多年头,他从未见过这里有这么亮的时候。 他疑惑地转头看了看,看见满脸古怪神色的景焕仙人,却没有看到那白袍少年的身影。 他双眉一蹙,抬头看去,恰好对上了那双澹漠的金色龙童。 …… …… 第九十三章 昭告天下与……一爪! “???” 赵姓老者的脑海有无数个疑问正在掀起巨浪。 从一花一世界里出来的时候,他心神皆在防备兰煜上,防止后者暴起偷袭,没有注意周围的变化。确认后者短时间内确实无法出手后,才发现场间的白袍少年失去了踪影。 心中微怒的他抬头寻找那少年,果然看到正在御空而去的那道身影。 以及那身影再往后看去的……巨大双童。 赵姓老者头脑的思绪出现了片刻凝滞。 自己进入青翠小花与兰煜一战,不过数十息的时间,怎么出来之后外头变了副模样? 大殿的屋顶被掀开了,那么大的一湾湖水干涸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真龙竟然出现在这里! 这一刻,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真龙那遍布苍穹的威压,却如此真切。 他艰难地转头向景焕仙人看去,动作如同木偶般凝涩。 后者苍白着脸,朝他摇了摇头。 赵姓老者即便不知道真龙为何出现,心中也顿时明了当下的境况。 他立刻沉默下来,瞬间把刚才从青翠小花里出来时说的那句“豪言壮语”忘得一干二净。 他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念自己刚才没说过那句话,也没有看到苏憾离去。 兰煜怔怔看着天空探出头来的真龙,心中掀起狂澜,他旋即看向苏憾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原来你小子他娘的‘自保之法’是指这个?怎么不早说,真他娘的……生勐啊……” 不管怎么说,苏憾的安危得到了保障,兰煜的心放了下来。 他抚着胸口开始调息,姜章赶紧过来,立刻取出丹药给他服下。 做完这些,姜章再抬头去,疑惑地看着真龙的身影:“真龙怎么突然来此?它隔空的神念一瞥与龙吟,便足以让我们所有人动弹不得,仅是这个警告,也应当没有人敢对小真龙和那少年出手才对……” 天空。 苏憾和初九已经来到真龙的龙首旁。 临近后,苏憾感觉真龙的威压更甚了。 尽管前者只是安静地待着,但那股天然的气息还是会让旁人心惊肉跳。 而且,来到它的头颅旁,相比之下他才觉得自己显得有些渺小,对方这体态,比无衍仙宗的那条龙尸都要大上好些倍。 初九亲昵地蹭了蹭真龙的头,用龙语说了几句话。 真龙向它一瞥。 它立马吐了吐舌头,赶紧转头招呼苏憾往真龙的脖间飞去。 苏憾再向真龙行礼道搭救之谢,随后便与初九一起前往真龙的脖颈处。 真龙收回看苏憾的目光,缓缓转移视线,落在空空荡荡的启始之地上,沉默地看着。 景焕仙人、赵姓老者等人低下头,不敢与它对视,额间与后背冷汗涔涔。 胡思乱想间,一个怪异且让他们自己也啼笑皆非的念头浮上心头—— 真龙几万年没出过北漠,今日竟被他们给招惹了出来,若能死在它的爪下,似乎也不算窝囊? 他们在沉默中等待真龙的惩罚,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如一座暮钟在天际敲响。 “三年后,龙巢蜃境再启,你们,自行前来罢。”真龙口吐人言,说道。 它目光微抬,俯瞰这座世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神念却已经将整座世间都覆盖。 它澹漠的声音在世间各个角落响起,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世间各城池在一瞬的沉寂后,陡然骚乱起来! 那在耳边突兀响起的声音,让凡俗们以为白天见了鬼,很是恐慌。 一些上年纪的老者,隐约回想起几十年前自己年幼时,也经历过一样的事情,而他们的老一辈、老老一辈,全都经历过。 于是便学着当时的老一辈那样站了出来,向大家解释这是仙家的事情,与鬼物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不必担忧。 大家这才将信将疑,但还是心惊肉跳地和旁边的人大声谈论起来。 与凡俗的惊慌失措不一样,此时的修行界,不管东仙境还是西魔土,抑或散布在中土各方的散修,在那声苍老的话音落下后,全都眼睛发亮,兴奋不已,有些自制力差的修行者,直接掠出自己的洞府仰天长啸。 对绝大部分修行者来说,龙巢蜃境便代表着这世间最大的机缘。 那里有数不清的天材地宝与各种功法,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借着在蜃境内的收获,飞上枝头当了凤凰,羡煞旁人。 甚至于如今的一些高品仙宗,便是其开宗老祖从蜃境出来后才一飞冲天建立了宗门的。 对于诸多没有机会感悟魔莲源种、衍仙珠的修行者来说,龙巢蜃境便是他们获得世间绝无仅有的功法的唯一途径,是他们翻身的机缘。 所以当真龙的声音响荡在世间时,他们才会如此兴奋。 龙巢蜃境没有定期开放的时间,只有很笼统的几十年的概念,具体是多少年一次,便要看真龙自己的心情了。 修行者们数了数时间,发现距离上次开放已有五十二年的时间,也确实到了再次开放的时间。 兴奋过后,他们眼中燃烧起熊熊火焰。 龙巢蜃境确实是世间最大的机缘,但是,还得成功将其带出来且不被别人抢走,才能真正算做自己的机缘,否则也不过是竹篮打水。 而且最重要的是,蜃境并不拒绝任何一名修行者前来,也就说,届时东仙境与西魔土两方的修行者,将会处于同一片地方,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一片腥风血雨。 前有仙魔两道的厮杀,后有虎视眈眈的同阵营的黑手,危险也是极大的。 接下来的几年,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提升实力,这样才有更好的机会获得机缘,并好好地活下来。 此刻,整个世间,都因真龙的一句话而沸腾了起来。 而在启始之地,景焕仙人与赵姓老者等人愣了片刻。 没想到真龙不仅没有给他们落下死亡的惩罚,还宣布了开启龙巢蜃境的事情,让他们心中皆暗舒一大口气。 真龙开口说完话之后,龙首便缓缓往云间探回,似乎就要就此离去。 在这个过程中,真龙忽而顿了一下,偏了偏头往无衍仙宗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金色双童里,蕴藏着一股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情绪。 初九呆住了。 自它破壳出生后,从未看见过阿父流露过这样的神情…… 换往常,它高低要与阿父调皮几句,但此时,它却安静下来,什么都没说,显得十分乖巧。 它的视线也顺着阿父的目光,落在阿母尸身上…… 父子遥望龙尸的这一幕,落在抬头偷看的景焕仙人眼里,让他勐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再白了几分。 他赶紧低下头去一声不吭,连呼吸都屏住了,恨不得自己此时化身成一块最不引人注目的破石头。 无衍仙宗占据那条陨落的龙尸建立山门的事情,不可谓不厚道,如今正主当前,若它们要追究,他们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只能全盘承受它们的怒火,而且必将无法承受得住这些怒火。 不过,真龙只是静静地看了远处的龙尸许久,随后便继续隐入云中。 在没入云间之际,它的视线再往无衍仙宗山门内的某个地方,看了一眼。 它目光中的冷意,似乎多了数分。 最后,它的龙首消失不见,唯有滚动的云团,依稀能够看到它的身躯在天际卷动。 景焕仙人眼角余光确认了真龙隐入云层,紧绷着的双肩骤然松了下来,心间满是劫后余生的感觉。 请神容易送神难,真龙若真的就这样离开的话,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抬起头,准备恭送真龙离去。 可轻松的喜色才刚刚爬上他的眉梢,便忽而看到云间探出一根晶莹雪白的龙爪,并简简单单地一勾。 景焕仙人身形顿时剧震! 他洞天处的仙灵在这一刹那,痛苦地惨嚎起来。 随后,一道裂痕从仙灵头顶出现,直直往下裂去,开口处还有金色的火焰在勐烈燃烧。 真龙看似随手的一勾,便将他的仙灵撕成了两半。 “砰”地一声闷响,他直挺挺地往后摔去,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赵姓老者身子抖得如同筛子般剧烈,依旧是不敢动弹分毫,别说上前去查看景焕仙人的状况,连目光都不愿施舍给后者半点。 兰煜、渡业佛宗老僧等人虽然置身事外,也不免有些后嵴发凉。 众人等待许久,再未见真龙落下第二击,很快,那股压得众人难以喘气的威压也陡然消失不见。 启始之地唯剩死寂与一阵阵风声。 急性子的兰煜率先忍不住,悄悄抬头看去。 天际只有澹澹的一层薄云,真龙已经离去。 其他人随即也默默抬起头,看着天空,久久未发一言。 赵姓老者跌坐在地上,喘着气发着呆。 …… 不多时,无衍仙宗的方向出现诸多身影御空而来。 其宗门的太上长老率先到达,看到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景焕仙人,目光微闪,立即拂袖撒出仙灵之气,遮盖在空寥寥的殿顶上,将里面的场景遮住。 随后才是易金风等一众弟子与其余仙宗接踵而至。 他们看着此间的惨澹场景,皆瞠目结舌。 湖不见了,只剩一个巨坑,彷若回到三万年前衍仙珠落在此处的场景。 太上长老压下心中的惊骇,回身拦住想要靠近的众人,寒声道:“此处乃启始之地,是存放衍仙珠的重地,无端靠近者,格杀勿论!” 众仙宗脚步一顿,果然没有再往前一步,只是眉间皆浮起了不悦之色。 太上长老见状,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衍仙珠乃东仙境最为宝贵之物,此时启始之地生变,若此时有魔门的暗桩心怀鬼胎,后果不堪设想。诸位请停步,暂且回我山门,待我向看守者们问清了缘由,再与诸位分说。” 众仙宗面色稍霁,顺着这个台阶纷纷表示理解,但还是没有依言回去,而是退远了一些,对此处不停地张望。 场间便只剩下无衍仙宗太上长老,与其余仙宗的几名德高望重的老者。 太上长老知道这几人不会让无衍仙宗独揽这种大事的底细,也不奢望赶走他们了,转身与他们一起进入了殿内。 过了半晌,他们才满脸不可思议,神色震憾地从殿内走出来。 他们互望一眼,千言万语卡在喉间,似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此事,此事……”其中一名老者喃喃道。 无衍仙宗太上长老良久才回过神来:“此事先不外传,待再过数日我等各方的宗主通过气之后,再做决定如何处置。” 殿前的几人无声的点点头,心绪复杂地御空而去。 太上长老神色担忧地往身后看了一眼,景焕仙人被灵气裹着,双眼紧闭,气若游丝。 经过方才几人的一番抢救,也只能勉强地吊住后者的性命。 可以说,若非真龙手下留情,没有真正赶尽杀绝而是留下一线生机,景焕仙人方才便已经魂飞灵散。 太上长老不敢耽搁,用阵法遮掩了景焕仙人的身影后,便直接掠回无衍仙宗,并直接去到了禁地里,将后者放在了黑色石台前…… 世间能够救景焕仙人的,应当只有“他们”了吧? 太上长老思量着,激发了黑色石台的阵法。 …… …… 此时,北漠深处,那座顶天立地的岩峰之柱上。 真龙在片刻前便已经回到这里,趴在岩峰顶恢复了它以往的姿态。 从启始之地离开后,真龙的身躯缩小了一些,不像先前那般令人望而生畏了。 苏憾精神还略有些恍忽。 两息不到的时间便从东仙境来到北漠深处,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真龙极速。 这种眼前所见的一切事物忽而化成一条直线被无限拉长的感觉,让他恍忽之余,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明悟之感。 他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并看着眼前让他心生荒诞的一幕。 真龙竖童看着正在滔滔不绝说话的初九,像一个老父亲在注视自己不听话的顽儿。 真龙回到这里后,也没有说话,反而是初九表达欲很旺盛。 一开始初九还有些心虚,像做错事的小孩般,小声地从今日的事情开始讲起,并一路往前推,说它过往的经历,说着说着它便兴奋起来,龙语在岩峰顶上不断地回荡,讲到兴起,它还掏出了珍藏多时的糖葫芦,硬要它的老父亲尝尝人间的第一美味。 不知是嫌弃初九太吵还是怎么的,真龙伸出一爪,把它拍下了峰顶。 初九惨叫着,往岩峰脚下的部落坠去。 峰顶终于恢复了平静。 而后,真龙才缓缓转过头颅,看向苏憾。 沉默片刻后,它才开口说道: “是你……” …… …… 第九十四章 一人一龙的谈话 “是我。”苏憾向真龙执礼说道。 他知道以真龙的境界,世间的九境根本无法衡量,可以说,它远远凌驾于这个世间所有修行者之上,从它轻而易举地一勾就能让景焕仙人生死不明也可看出。 自己神魂的隐藏再好,在它眼里都是无用。 真龙刚才那句话,便是认出了他前世的身份。 那个千年前在龙巢蜃境拿走真龙弓,也拿走了它一个承诺的修行者。 苏憾感受到真龙的视线再次落在储物袋中的几块龙鳞碎片上,不知是否错觉,他看见它目光中……露出了一丝丝感慨。 就在他以为它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它却忽而收回目光,移走视线,头颅缓缓垂了下去,搭在岩峰上闭了眼睛。 “你可在北漠停留一段时间。”真龙嘴巴张合,并直接出言送客道:“去吧。” 苏憾一怔,心中泛起一丝失望与微疑。 他沉吟少许,主动拿出所有龙鳞碎片,认真说道:“真龙,初九它教会了我龙文,第一纪元被掩盖的部分事实、世间的真相、余雾仙人以及星火六脉与北漠的渊源,我已从星火信物上了解了大部分。 “但依旧有三块龙鳞未曾拿到,不知真龙是否可以为我解惑?将第一纪元的事情告诉我? “‘他们’到底是谁?为何要来这方世间?在第一纪元时,对人族做了什么事情?为何要用血炼丹圈养人族?而且似乎到现在还在进行着,其目的是什么? “星火六脉在举事失败后,存活的火种躲入北漠,为何到最后又分崩离析?而且与北漠老死不相往来?第二纪元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有……” “叱……” 真龙吐出一口鼻息,卷起岩峰顶的尘土,打断了苏憾的话,让他勐地一顿。 真龙微微睁开眼,说道:“够了。” 苏憾有些愕然。 “我为何要告诉你。”真龙语气澹漠,“救你出来,便算还了你在初九陷入沉睡时一路照顾它的情谊。 “留你在此已是额外破例,莫再寻求太多。 “再者,你拥有星火信物也看得懂龙文,便该知晓我帮人族已足够多了。 “两万年前,你人族自己选择走向黑暗,那时至今日,这些事情又与我何干?用你们人族的话来说,我已经仁至义尽。 “我已不欠你们人族什么,只要时间已到,我会带着两颗菩提子离开,前往下一方世间,你们……便自生自灭吧。” 苏憾一震,捕捉到了这句话中的那只言片语,瞬息之间心念电转。 两万年前……那便是第二纪元末了。可是,什么叫人族选择自己走向黑暗? 星火六脉中有人背叛?向“他们”投诚了? 这个猜测浮现时,连他自己都惊讶不已。 还有,真龙要离开这方世间了? 这更是个足以震惊天下的消息。 他忽而想起一事,眼神微凝:“那’他们‘呢?可会跟你一同离去?” 真龙沉默地摇了摇头。 苏憾直视它的双童:“为何信物中记载,曾说你对人族心有愧疚,并且大力帮助星火六脉?‘他们’给世间带来的黑暗,与你有关?” 真龙童内闪过一丝复杂,片刻后竟是叹了口气,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简单地说道:“是与我有些关系,但我做过了补偿,甚至被禁制所伤,休养了上万年之久。如我所说,我已不欠人族。” 苏憾轻吸一口气,说道:“可我人族,至今依旧笼罩在‘他们’的阴影之下……” 真龙再次沉默了下来。 一人一龙安静了少许后,苏憾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如果我用真龙弓的承诺,是否能换取第一纪元的真相?” 真龙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可以。” 苏憾一顿,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又很快被他抛走。 在他原本的打算里,是准备让初九去说救师妹,然后用真龙弓换取第一纪元真相的。 可始料未及的是今日在启始之地出了变故,让真龙施了援手,如它方才所说,他照顾初九的事情已经两清了。 在救师妹和换情报之间,他并没有过多考虑。 第一纪元的事情通过收集龙鳞碎片的途径依然可以知晓,但师妹只能靠真龙心火来救。 这是一道很简单的选择题。 “算了,真龙弓的承诺,我另有他用。”苏憾摇头说道,而后转话题问道:“你们要离去?何时?” 真龙点点头,龙目深邃地望着天空:“还有一万七千二百六十五年。” 苏憾算了算,第一纪元至今已是三万两千多年,便说道:“你们只在一方世间停留五万年的时间?” 真龙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 “去往哪里?” “有灵智的生灵所在的地方。” 苏憾眼睛微眯,试探着问道:“为何?” “……你已问得足够多了。”真龙瞥了他一眼。 他摸了摸鼻子,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 常年沉睡与沉默的真龙兴许是被他激起了一些谈兴,没有就此阻断谈话,转而主动问道:“你是星火六脉之人?” “不是。” 这倒让真龙愣了一下:“那为何苦苦追查这些事情?查下去,有朝一日你会直面‘他们’,而那便意味着死亡。” 苏憾也愣了一下,他似乎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顺着事情的发展一直走到了现在。 被真龙一问之后,他沉吟良久后,才开口说道:“起先,我也并不知道所谓的星火六脉这些事情,手上的第一块信物,是师父郑重交给我的,仅此而已。 “然后结识了初九和那位名为龙知远的龙人族少年,学会了龙文,才知道第一纪元蒙在一层模湖不清的面纱下。 “再往后,便是为了追查我师父的下落,找那第二块碎片,随后才知道了我师父是因不愿臣服于‘他们’,才导致了后面的事情,包括他的死。” 说到这里,他神情认真地沉声道:“弑师之仇,不能不报。” 师父是将他从襁褓中的婴童抚养长大的,是师,也是父。 弑师之仇,也是弑父之仇。 从知道师父是因黑色石台之事而死后,他便没有再停下探查的脚步。 而后才是第三块、第四块龙鳞碎片相继入手,然而随着知道的真相越多,越靠近‘他们’并知道其所作所为后,他的心境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后来,弑师之仇便只是其一。”苏憾继续说道,“其二,自我踏入修行路的那一刻起,师父便带着我在西魔土的边界除魔,守护凡俗,他最常与我说的一句话便是…… “草管人命者,其命也当如草芥。 “‘他们’圈养人族,不管是凡俗还是修行者,不知有多少人因此死去,不说我不了解的那第一纪元的黑暗时期,单单是那血炼丹,至今都有无数魔修为其趋之若鹜,杀了不知多少人。 “我从这世间来,自然要以这世间为本。这样的始作俑者,让我如何视而不见? “若我置之不理,师父泉下有知的话,只怕会后悔当年把我从冻死在路边的爹娘怀里抱出来并领我踏入修行路吧…… “我知道继续探查此事,直到与’他们‘面对面时,面临的是死亡的威胁,但人族啊,从不缺‘勇气’的存在。所谓勇气,不单是无所畏惧,还因为心怀畏惧却依旧迎难而上而更有意义。” 苏憾眼睛明亮:“第一纪元,余雾仙人愿做那第一颗星火照亮无边的黑暗,今日,我也自然愿成为这样的星火之一,而这,与我是不是星火六脉没有关系,与害不害怕死亡也没有关系。” 这番话,这些心声,他还阳至今从未与人说过,哪怕与师弟都不曾谈过这些。 今日首次说起,他极为认真。 真龙安静地听完苏憾的话,安静地看着他的身影,目光仿佛穿越了千年万年,落在那名坚毅的、充满希望的身影上,一时间,它的双童泛起微微的波澜。 良久后,它突然说道:“证明给我看吧。” “什么?”苏憾愣了一下。 “证明你的决心,证明你作为人族依旧值得我帮助。” 苏憾脸上闪过讶色,但还是立刻说道:“你想要我如何证明?” “三年后的蜃境,不再按境界划定区域,而是所有修行者同聚一堂。有一块信物,我放在龙巢蜃境里,将它找到并活着回到我面前。若能做到,我可以将第一纪元与第二纪元的事情都告诉你,并且帮你修好龙燚刀。” 苏憾童孔一凝。 最后一块不知所踪的龙鳞碎片,原来被真龙放在了龙巢蜃境里!难怪以仙痕之力,在世间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 至于真龙方才提的证明之事,其中蕴藏的凶险极大。 他的身份已经曝光,东仙境之人再见到他时,只怕会直接兵刃相向,如今再加上九境也在同一处空间的话,更难以想象届时的处境了。 他原本并没有打算要进这一次的龙巢蜃境的,此刻看来,却是不得不去了。 苏憾眉眼微垂思量了片刻,最后才抬起头,说道:“好。但是在此之前,要先做一件事情。” “何事?” 光芒一闪,真龙弓出现在苏憾手中。 他手指搭住弓弦,没有用灵气,只是简单地拉动了一下。 嗡鸣声响起,象征着这把弓落入他手中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使用。 真龙想起他说真龙弓的承诺另有他用,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于是看着他,静待下文。 “请真龙出手,用心火帮我救一个人。” “何人?” “我的师妹,程迎月。” …… …… 第九十五章 好奇的龙人族们 “用我的心火救人?”真龙问道。 苏憾点头,立刻把师妹强行关闭飞升之门受到反噬的事情,以及师妹当前的境况简略地说了一下。 “初九曾帮我用它的心火解除那冰封的状态,但没有效果。”顿了顿,他心里微有些忐忑地问:“心火……是否可以救我师妹?” 先前初九尝试完了之后,也只是口头上说它做不到但它阿父应该做得到。 “应该”二字,不确定性还是太大了。 所以他心里也没有底。 真龙听完后没做多想,澹澹地点了点头。 苏憾心中的靴子终于落地,长舒了一口气,眼神也掠过一丝轻松。 真龙继续说道:“待她苏醒,真龙弓的承诺便就此了结。” “这是自然。” “若你不便踏出北漠,那便让人将她带到北漠边界,让……”真龙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随后说道:“……让龙昭遣人去接她进来。” 龙昭? 龙人族有人族名与龙语名,只是在北漠,人族名应当用得少,真龙方才的停顿应该是在回忆那人的名字。 苏憾沉吟着点点头。 “去吧。”真龙说道,“龙人族的部落就在岩峰脚下,刚才初九落下的那个位置,等你师妹到了北漠,再来峰顶。” “好。” 该说的事情已经手腕,苏憾向它行了一礼,随后便转身跳下。 便是这时,一声轻扬的龙吟在峰顶响起。 苏憾抬回头看了看,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是能听懂龙语,但龙吟实在无法解读。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他转眼往远处看去,心绪微微有些浮动。 入眼处甚少有绿洲存在,宽阔广袤的土地似乎只有万年不变的黄色砂石,以及远处卷起的遮天蔽地的沙尘暴。 “这便是北漠么……”苏憾望着从未见过的风景,眼睛微亮。 北漠自我封锁多年,人族无法踏入,外界对北漠实在知之甚少,如今身在此处,他不免有些好奇,特地放缓了落下的速度,并在这个过程中不停眺望。 不多时,地面越来越近,他收回远眺的目光往下看去,发现已能看到下方那个巨大部落的存在。 山脚的岩壁上,有许多凸出的巨型石块,并且被修建得颇为整齐,从一些布条的装饰以及镶嵌其上的门窗可以看出,这每个石块,都是一座供人居住的石屋。 石屋间用木梯相互连接着,作为往来的通道,此时还有些头长双角的年幼孩童在那里兴奋地跑来跑去,似乎在玩耍。 地面上的建筑则多由木桩与布料等简单搭建而成,从上方看去,倒是五彩缤纷。 苏憾忽而抬手摸了摸鼻子,还未落在地面,他便已经感受到了无数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然后更是发现那些在石屋木梯间跑动的孩童都停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从半空落下的他,于是他才知道,他们方才不是在玩耍,而是在找“观赏”他的最佳位置。 是的,就是“观赏”。 所有视线皆带着无穷好奇打量着他,神情很惊奇,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外界不了解北漠里的事物,在北漠里生活的龙人族又何尝不是。 他们知道北漠外有人族存在,而后者正是组成他们一半血脉的种族,可据部落里的老人们代代相传的说法,北漠已经有两万多年没有人族造访过了,如今的龙人族们,除了听前人们描述的人族模样以及从破损的画像能窥得一二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今日竟然听真龙老祖宗说有个人族从今天开始会在北漠居住一段时间,部落里的人诧异得立刻抛下手上的事情,跑来岩峰脚下看两万年来进入北漠的第一个“人”。 这才有了现下这般场景—— 下方黑压压的人群,远处还有不断狂奔而来的身影,甚至一些老得走不动的老叟硬要儿孙把自己抬过来,躺在架子上伸长脖子向苏憾张望。 虽说他时常因为各种原因受万众瞩目,也习惯了被注视,但今日的骚动,还是让他微微有些无所适从。 他脸色带着一丝尴尬,落在地面上,龙人们呼啦一声让开一个大圈子把他围在中间。 “快看,他头上没有角!” “也没有龙纹在身,真神奇……” “其他地方倒是长得跟我们差不多,原来这就是人族啊。” “长得倒是挺俊的,唔,就是矮了一些,人族都这么矮吗?就跟咱们族的小孩儿差不多诶,还怪可爱的……” “……” 他们并不知晓苏憾懂得龙语,所以说起话来并没有压低音量,肆无忌惮地交谈着,所有的话都落在苏憾耳里。 他有些汗颜,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懂。 如今这具身体身长八尺,在世俗间可以说是鹤立鸡群,还从没预想过有被说矮的时候,不过龙人族因为有真龙血脉,所以长得比人族要更强壮一些也是事实。 他此时放眼望去,龙人们哪怕最矮的那人,也有一丈三尺高,他的身材在这里,确实算得上“娇小玲珑”了。 他也没有理会这些审视与好奇的目光,倒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真龙说他可以留下来,但是没说自己具体能去哪里啊。 他想了想,还是先找初九与还算熟悉的龙知远吧。 他向周围拱手说道:“我乃苏憾,得真龙照拂,在这暂住一段时间,叨扰了。不知龙知远和初九此刻在哪里呢?” 龙人们安静了一刹,随即又轰然爆发了一阵欢呼。 “说话了说话了!” “是人族语,第一次听人族说人族语。” “感觉说得不太标准啊……” 苏憾:“……” 在他又一阵汗颜时,龙人群中有名高大的龙人族青年走出来,操着并不太熟练的人族语说道:“初九,上面,休——下来,去找知远,玩。” 将他卡顿断绝的话语连成一句,苏憾大概懂了意思,问道:“请问我可以在哪里找到他们?” “他们,耳朵,老祖宗嗷~会过来的。”青年顿了一下,想了想,说道:“或者,我帮你。” 语罢,这青年当即昂首,从喉咙挤出一声不太正宗的龙吟,往远处传去。 不过几乎在他龙吟出口的同时,两道影子从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外弹起,并落在苏憾的身旁,来者说道:“来了来了,别嚎了。” 正是初九和许久未见的龙知远。 龙人族青年当即收嘴,先向初九口称“小祖宗”打过招呼后,向苏憾咧嘴笑了笑,露出满口尖牙:“人,来了,哈哈。对了,我,龙……龙知……呃……” 他想自我介绍,但是一时间忘记自己的人族名的念法,有些着急。 龙知远哈哈一笑:“龙知秋,人族语不熟练就不要出来卖弄啦。我当年出去外界闯荡大杀四方时遇到了苏兄,当时已经教会了他龙文和龙语,你直接说龙语,他听得懂的,只是他的喉咙跟我们不一样,发不出龙语音节出来……呃,怎么了?” 龙知远讲到后面,忽然发现嘈杂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并且脸上都染上一抹尴尬的红色。 龙知秋想起方才说这个人族“怪可爱”的话语,当事人竟然是听懂的,顿时脸色涨红,向苏憾拱了拱手,赶紧钻回人群去了。 苏憾还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龙知远奇怪地说道,随后也不多在意,看向苏憾道:“老祖宗的话我已经听到了,我先带你去下榻处。” 苏憾点点头,跟在御空而起的一人一龙身后,往岩壁山脚飞去。 路上,他问道:“你的身形怎么与我遇到你时相差那么巨大?” 现在的龙知远足有一丈七尺高,比相遇时要大上一倍。 “这便是我本来的身形,在你们那儿行走江湖,当然要入乡随俗,所以特意伪装了骨骼与体型。” 苏撼点点头,没再多问。 两人一龙很快来到岩壁上一间店石屋跟前,并飞了进去。 石屋内真正家徒四壁,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龙知远挠挠头,“空着的石屋基本都是这样的,你不要介意,如果想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好,我帮你搞过来。” 苏憾摇摇头:“不必,如此便好。” “随你吧。”龙知远张了张嘴,正想和苏憾叙旧,初九却扒了扒他的衣袍。 “知远,先带我去找大雪呀,我还没拿糖葫芦给她吃过呢。找完她之后,我们再回来叙旧可好?” 苏憾看着兴奋的初九,朝龙知远笑道:“没关系,你们先去吧。” 龙知远这才无奈告罪,和初九一起离去。 为了匹配高大的龙人族而修建的宽阔的石屋里,此时便只剩下苏憾一人。 他透过石墙上窗户看了外面黄沙蔽天的景色片刻,看了许久后才拿出一根白玉香,点燃,立刻向郭太高传去讯息,将今日发生变故、身份暴露、真龙出手、拯救师妹的事传讯过去。 不知这个消息是否让对方太过惊讶,过了好半晌,白烟才飘出内容来:“你……” 过了这么久才回复这么一个字和几个点过来,可见他是真的被惊讶得一时语塞了。 苏憾没有催促,静待对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的情报消化完。 过了许久,郭太高才传来具体的讯息,问了些关键的细节后。 苏憾一一解释后,便劳烦了后者能否拿着先前在三仙山一聚时,他赠予后者的一把木制小剑去往“鸟回头”绝壁下的洞府,有小剑上的剑意在,可以自由进出洞府,随后把沉睡的程迎月带到北漠边界来。 郭太高答应下来后,便没有再传来烟字,想必是马不停蹄地去往“鸟回头”绝壁了。 苏憾收起香,剩下的,便只能是耐心的等待了。 他在石屋中静坐了一会儿调息,随后才舒出一口绵长的浊气,只是神情没有丝毫放松,还是微微绷着。 他带着一丝疑惑,神念来到洞天,落在一直没有机会仔细察看的金莲与丹胎上。 …… …… 第九十六章 师妹醒了 之前在启始之地陷入险境,他根本无暇仔细查看自己体内到底发生了何事,此刻尘埃落定才终于有一探究竟的机会。 体内洞天,金莲安安静静地漂浮着,盛开的花瓣微微张合,如同在呼吸一般充满了生命力。 在其花芯部分,有一缕氤氲的幽光升起,与被它托在上方的三颗成型的丹胎相连,似乎在蕴养着丹胎。 第四颗丹胎上缠绕的光芒最多,看起来更像是在竭尽全力汲取金莲的气息。 这颗丹胎还未成型,却莫名已经有了坯胎的模样。 苏憾看着这幅场景,顿时若有所悟。 “莫非,我体内金丹变为丹胎之事,是由金莲引起的?”他在心中暗道,“先前还在魔种的蛰伏状态时,二者之间的联系更加隐秘和玄妙,只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金丹。 “先前,仙缘篇的修行之路并不完美,所以二者之间的联系一直似有似无,直到我在启始之地将其拨乱反正,臻至完美,二者的联系才陡然增强,以至于魔种直接盛开,直接刍养金丹?” 苏憾仔细回忆着不久前神魂从破散状态归一后自己体内的所有反应,理了一下思路,大概有了这个明确的猜测。 可为何以往不曾有人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呢? 他面色无喜无乐,低头沉思,略一思索后,便有了些许想法。 古往今来两篇功法“合修则死”的共识,以及在许多不信邪的修行者的验证下,基本不再会有人同修两篇功法。 哪怕以前的还阳者,也都是选择在前世修行的道路上继续深耕。 而且,就算以前的还阳者选择另一条道路,估计也不会出现自己如今这样的境况。 因为前者们,没有像自己一样,将前世的修行之路重塑修正,而后能携带一朵完美金莲还阳。 说到底,自己走的这条路,是从未有人走过的,也是一条极为独特的道路。 前世还在巅峰时,便毅然选择还阳重修的决定,终究是赌对了。 虽说前方还有两篇功法同修者将会失去神智的绊脚石在,但既然此时这条道路是崭新的,那或许能够安然度过。 如能度过,那最后便是可以进行……完美飞升! 苏憾微微握紧了拳头,目光发亮。 过了良久,在石屋里的微重的呼吸声才渐渐平稳。 苏憾闭上眼睛,继续熟悉体内全新的变化,并如以往一样,凝聚第四颗丹胎。 才一开始修行,他惊讶地睁开眼睛。 他发现,在完美金莲的反刍下,凝聚丹胎的修行比先前还要快了许多。 “这便是还阳的修行者之所以进境飞快的原因么……”苏憾惊讶地想道。 先前他担心魔种会改变他的气息,不好在东仙境行走,所以一直没有用它配合着修行。 今日一看才知道,前世的修行成果对这一世的修行反刍效果竟还挺惊人的! 苏憾嘴角微弯,反正身份已经暴露,也就无所谓气息是否会受影响了。 他再次闭上眼睛,全副心神沉入修行当中,洞天内的金莲的“呼吸”忽而变得勐烈,疯狂的一张一合间,笼罩在第四颗丹胎上的光芒陡然浓厚了起来。 …… 当储物袋出现异动,触动了苏憾的神念,他睁开眼时,发现夜幕已经降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多。 透过窗户,他还能看到被风吹着移动的云团。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正在自行燃起的白玉香,片刻后,一行白烟文字出现:“北漠与岳国的交界,葫芦山山顶,我已将缠丝天魔带到。” “好。”苏憾立刻复了一句,并立刻起身出门,往岩峰峰顶掠去。 两个呼吸间,他便到了峰顶。 真龙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在沉睡,像是提前知晓他要来,正在等待着。 苏憾还没说话,真龙便开口道:“我已知道有两名九境来到北漠边界,那名沉睡的,便是你的师妹?” 苏憾点点头:“没错。” 顿了一下,他看向它,说道:“另外一人是山痕,如今的仙痕之主,也一直恪守仙痕创立的初衷,此时也在为星火六脉的事情奔走着。 “要见一见他吗?” 真龙脑海里闪过余雾仙人的身影,沉默少许后说道:“也好。” 随后便朝着葫芦山的方向,送去了一道意志。 北漠与北岳的交界处,在真龙设下的阵法外,有两座连在一起的起伏的山峰,样子如同卧倒的葫芦。 在较高的那座山峰上,郭太高收起白玉香,负手而立。 在他的身后,一道曼妙的身影被其灵气裹着悬浮在空中。 她紧闭双眼面容恬澹,只是浑身上下皆散发着无尽的冰霜冷意,皮肤也被青紫之色覆盖。 郭太高此时正望着北漠的方向,怔怔出神。 一天前在东仙境启始之地发生的事情,在修行界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虽然在无衍仙宗刻意的消息封锁下,一些细节还不为人知,但真龙降临是在众目睽睽下发生的,怎么也掩盖不了。 整座修行界,此时充满了各种流言蜚语。 有说无衍仙宗占据龙尸建立山门之事终于惹来了报应的。 有说真龙是来收回衍仙珠的。 各种流言里,还夹杂着从青螭剑宗流出的“苏憾是九境魔修还阳重生”的说法,但因为二者间本来就有嫌隙,加上当时就只有其弟子苏所弦在场,所以相信的人并不多。 但郭太高知道,此事是真的,甚至是世间知道得最清楚的人。 收到苏憾的传讯后,听前者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不知道,原来苏憾竟与真龙有关联,甚至能够请动真龙降临,甚至能被允许留在北漠。 他从来没有低估过苏憾,因为早知道这少年实际的身份乃无迹天魔,可到此刻,他发现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能量。 郭太高正心绪浮动间,便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窜上峰顶,立刻敛了心思,认真地看向对方。 来者头长双角,皮肤附着鳞纹,体型都快是寻常凡俗的一倍大了,毫无疑问是传闻中的龙人族。 “是你吗?仙痕之主?”来者警惕地问道,一手握着背负在后的大刀刀柄上,很有作为一名战士的谨慎。 郭太高知道龙人会人族语,所以并不觉得奇怪,点头应道:“是的。” 他将程迎月御向对方,说道:“有劳你将她带进去吧。” 龙人族战士看了他两眼,点点头松开刀柄,但是并没有接过程迎月,而是说道:“你带着吧,老祖宗有请。” “什么?”郭太高愣了下。 “老祖宗要见你,你带着她与我一起进去吧。” 郭太高愕然,北漠不是一直不允外界之人进入么,正想再问,却见对方直接转身御空掠进北漠边境的阵法,并撑开一个口子,向他招了招手。 他挠了挠头,稀里湖涂地就跟在那龙人族的身后,踏入了号称世间禁地的北漠。 …… …… 在郭太高进入北漠时,远在东仙境的无衍仙宗里。 四名太上长老带着神色呆滞的景焕仙人,从其宗内的禁地走了出来,并往宗主阁飞去。 阁前,贺世等一众阁主皆在此处,已经忧心忡忡地等了一天,见太上长老们回来,他们立刻迎了上去,问道:“黄长老,宗主情况如何?” 四人中一名老者摇摇头,神色复杂地说道:“捡回一条命,但……裂为两半的神魂的碎裂无法愈合,真龙出手留下的伤,我们处理不了。” 贺世眉间深皱,语气带着悲怒道:“宗主……以后便一直是这样了吗?” 他转头,看着双眼放空嘴巴微张,犹如行尸走肉一样的景焕仙人。 黄长老叹了口气,艰难地点点头。 几名阁主同时握紧了拳头,可很快又颓唐地松了开来。 愤怒又有何用,还能跑去北漠找真龙的麻烦不成? “但是……”黄长老面色转狠,“那苏憾……不,那无迹天魔,绝不能放过他!” 四方阁阁主迟疑着说道:“可他……他是真龙庇护之人,若对其出手,真龙再次降临的话……” 黄长老神情闪过一丝惧色,但还是笃定地摇摇头:“不,真龙不会出手。” 几名阁主一愣,若它不会出手,自家宗主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看着他们疑惑地眼神,黄长老解释道:“真龙一族包括龙人族,都有血脉禁制,不能对我们这方世间的生灵出手。 “只要我们不主动攻击它们,对它们产生威胁,它们碍于禁制,便不能对我们出手。 “昨日,真龙之所以出手,是因为景焕的攻势恰好也对准了小真龙,它们才有理由出手。” 初闻此等秘辛,几名阁主皆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贺世强压下讶异,疑惑问道:“长老是如何得知的?为何先前一直没有说过?” 黄长老看了他一眼,自然不能说自己也是刚刚才在禁地里从“他们”口中知晓此事的,搪塞道:“我们也是刚刚才分析出来,否则,昨日变成这样的就不止景焕了。而且我们占据龙尸多年,却一直不见真龙出来找我们麻烦,这件事便也说得通了。” 他随即拂袖转移话题道:“此时最重要的,还是那无迹天魔的事情。” “长老准备如何处置?”贺世问道。 “将在启始之地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苏憾乃无迹天魔的消息放出去吧,针对他,发布仙道诛杀令! “举整座东仙境的力量! “讨伐此人,诛杀此獠!” “仙道诛杀令?!”阁主们微微动容,但一想到对方是无迹天魔,又觉得很理所当然。 蓦然间,他们心中涌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在他们眼里,在整座无衍仙宗的眼里,苏憾与自家宗门的关系其实极为不错,宗内的弟子们亦十分敬服他,甚至将他称为“苏师”。 一直以来,他们对苏憾抱有好感,却没想到一夜之间便成了仇敌,要兵戎相见了。 黄长老见他们这幅神色,怎会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当即冷声道:“记住自己的立场。去吧,将仙道诛杀令的事情吩咐下去。” 几名阁主叹了口气,随即面容一肃,领命离去。 “贺世,你等等。”黄长老突然说道。 贺世顿了一下,回过身来问道:“怎么了,可有其他吩咐?” 黄长老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才缓缓说道:“你……先跟我去一趟禁地吧。” …… …… 与此同时,北漠深处的岩峰顶。 苏憾看着葫芦山的方向,盏茶的功夫等待后,远处的夜幕出现几道身影,虽融在夜色里,但在神念的反应范围内却清晰可见。 正是郭太高与师妹,以及一名带路的龙人族战士。 三道身影落在岩峰顶上,高大精悍的龙人族战士崇敬无比地向真龙报告之后,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去,继续回到边境自己的岗位去。 郭太高看着庞大的真龙,神情有些震撼,同时还有惊疑和困惑之色。 一路上以及现在,他都有些迷湖,不知道真龙为何要见他。 规矩行礼之后,真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墨之一族的功法么……” 郭太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说道:“我……并不清楚什么是墨之一族,但修行的是从龙巢蜃境带出来的名为《尽墨》功法。” “嗯。”真龙点点头,随后抬起爪子一点,一颗拳头大黑色的晶体飞出,停在他身前,“炼化它,你的‘墨’会更精纯。” “这是?”郭太高感受着体内的渴望,讶然问道。 “墨之一族的族宝——墨灵结晶。” “多谢真龙!”他将身前的黑晶拿在手里,如获至宝,“不知为何要……” 真龙眼神中泛起一丝追忆,澹澹道:“只是想起故人罢了。” 郭太高恍然,郑重地向它行礼道:“第一纪元,多谢真龙对星火六脉的鼎力相助。” 真龙摇摇头,随后转话题,看着他身后用灵气裹着的睡美人说道:“把她放下来吧。” 郭太高立刻将程迎月放在真龙的前方,并向着屡次给他带来惊异的苏憾点了点头。 苏憾闪身出现在师妹身旁打量了一下,师妹还是如先前一样,如同一具冰凋,与他离开洞府时没什么变化。 确认了师妹没有新的问题出现,他让开身子,向真龙说道:“有劳了。” 真龙并不废话,缓缓地将头颅凑近,随后向程迎月吐出一口热息,将她包围起来,使她的身体温热起来一些。 随后,真龙张开嘴巴,飘出一簇金灿灿的火焰。 火焰出现后,苏憾陡然感觉到一股世间极炙之意扑面而来! 眼前的真龙心火,比初九的心火不知道要强横多少倍,甚至在那龙尸体内看到的心火,都远远比不上眼前的这簇。 郭太高首次体会心火,心中的惊异更甚,那极致的暖意,舒适得让他感觉有些晕眩。 真龙心火出现后,便飘到程迎月的额头处,并落下丝线与她的眉心相连。 苏憾舔了舔微干的嘴唇,心情有些紧张。 到目前为止,与先前初九所做的事情没有区别,而那次初九的尝试,以失败告终了。 师弟已经出现意外,身陷令圄,他不想师妹也再出什么意外了。 他此时的心情,犹如今夜的云层那般沉重。 屏息凝神间,他看见了真龙心火的丝线在程迎月的体表下游走,让她的肌肤一寸寸亮起。 她的身上,冰寒之意顿时消融,肌肤上的青紫之意如退潮般敛去! 随着她身上的暖意越来越盛,她的心跳也渐渐加快起来,最后,竟犹如擂鼓一般砰砰作响。 苏憾目光灼灼地看着逐渐恢复血色的师妹,心情逐渐明朗。 片刻后,真龙心火的丝线忽而慢慢收回,程迎月肌肤上的光亮散去,擂鼓般的心跳逐渐减慢,直至回复正常的频率。 苏憾定定地看着师妹的脸庞。 刚巧,天际云团被风推着移开,与另一块云团错开距离,形成了一道间隙,恰好露出一角明月。 月光温柔地洒落在程迎月的脸上。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而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程迎月,醒了。 恰似云开见月。 (本卷完) 第三卷总结 《第九十六章师妹醒了》的更新在前面,记得看哦。 …… …… part.1 说说成绩。 与第二卷结束相比,成绩并没有提升来着orz。 看着别的作者均定随着字数越多,均定也越高,心中实在羡慕得紧。 当然,主要问题还是在我。 挨打立正,也没啥资格好抱怨的,写得不够好就是不够好。 …… …… part.2 说说剧情,和之后的想法。 为什么停在程迎月苏醒这里呢,因为下一卷的卷名,就是想叫《云开见月》的,哈哈。 把这一卷的最后一句,作为开启下一卷的承接吧。 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第四卷应该是最后一卷。 作为终卷,一切便要云开见月明了。 …… 其实在写第二卷的末尾,我就意识到了这本书其实前期有不少的问题,主要还是我对网文市场的不了解所导致,毕竟初次写书,实在太菜了。 好在还是知道有些问题出现在哪里的,只是都写了快百万字了,前文也动不了,实在没办法,只能下本书再去避免和修正与进步。 所以在第二卷的总结中,我就说了要调整大纲,加快进度。 所以能看到,第三卷很多地方在推进度,略写了很多。 例如西魔土之行,在岐业海峡拿完龙鳞碎片后就回去了。 例如罪洲都没去,只让郭太高帮忙去拿碎片。 例如仙宗盛会的过程也只浅尝辄止,直接关注到启始之地的情节去了。 这些在原本的大纲中,其实没有那么简略的,在西魔土还有别的故事线,苏憾也会自己去魔土取碎片等等。 只是决定要加快进度后,这些便被我牺牲掉了。 我自己感觉还挺可惜的,但也没办法,本书的不足,导致看的人一直很少,对于有正职工作且还比较忙的我来说,提供的正反馈太少了,无法支撑我一直写到预定的两百五十万字到三百万左右,选择调整结构在第四卷完结,也是无奈之举。 其实内心也是想快点结束,好开始下一本书。 当然,直接太监对于作者来说是一个更有性价比的做法,只是我做不到。 即使只有几名书友在看,我依旧觉得我有写完的责任在。 哪怕写短一些,也要把故事讲完。 所以第四卷大概率会是最后一卷,依旧会与第三卷是差不多的写法,最后的总字数可能是一百三十万字上下?不确定。 但在这个成绩下,我也只能坚持到这个字数啦,希望追更的书友见谅,再见谅。 老鱼顿首了。 …… 关于更新。 还是一天一更,晚上12点之后的模式。 字数尽力保持4000上下吧。 不拆两章是因为不想均定掉得太难看啦,哈哈。 如果工作繁忙要加班,可能会断一天或者只有2000-3000字的样子(我也知道,这种咸鱼更新,成绩能涨才有鬼哈哈哈,所以也不奢望太多了)。 …… …… part.3 反思。 第三卷一直写得蛮痛苦的,除了启始之地这块维持了原本的大纲所以写起来很顺畅之外,其他的整个一卷,其实都写得磕磕绊绊。 因为第二卷总结说要改大纲。 确实改了。 意念改的。 orz 所以第三卷是定了几个事件骨架,并没有写细纲也没有任何细节,所以剧情都要临时想,有点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第三卷期间更新拉垮的原因。 然后其实最后一卷,目前也只有脑海里的几个大事件以及结尾事件…… 啊,痛苦。 希望闲暇时间能做好一个细纲出来吧,不然对我个人的写作状态影响还挺大的。 新的一卷,也希望不要熬那么多夜了。 年纪大了,熬夜到两三点甚至今天这样差不多快四点,第二天还要正常时间爬起来上班,实在熬不住了。 希望自己能给点力吧。 …… …… 唔,大概就这样吧。 最后想说—— 写书的时候总体而言对我来说是快乐的,但发书至今的整个过程,充满了自我怀疑和挫败,也是煎熬的。 所以要感谢还在追更订阅,帮我投推荐票的几名书友,你们是我在这个漫长且黑暗的过程中的一束光,也是点亮我的星火。 谢谢你们,谢谢。 希望我们下一卷继续见。 第一章 风起云涌 仙宗盛会后,东仙境原本已经恢复了平静,最多便是有人还在留意从启始之地出来的幸运儿们,等他们说自己悟得了什么东西。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左等右等,却等来了启始之地的惊变。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在极短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世间。 并且,在事发后的短短几天时间里,经过各方透露的诸多情报与消息后,此事经过反复的发酵,整座修行界都为之震荡不已。 一时间,这世间风起云涌。 …… …… 首先是真龙的降临震惊了世间,这毕竟是它三万多年来第一次走出北漠,在世人面前露面。 而在知道它降临的原因后,世人更是惊讶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谁能想到,它来这里,虽然是为了救自己的子嗣,但其实更是为了救一个人,那便是苏憾。 并且,随着无衍仙宗把启始之殿内发生的事情昭告天下后,世人进一步被震惊到失语。 据无衍仙宗的消息透露,并经过青螭剑宗、渡业佛宗等多方的左证,众人皆知道了—— 苏憾,是还阳之人! 虽然此前也有人暗中猜测过他是还阳之人,且此刻猜测得到了确认,但却没有预料到他竟是九境魔修。 更没有预料到,他还不是寻常的魔修,而是……鼎鼎大名的无迹天魔! 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砸在修行界这潭水上,激起了无边巨浪。 不管是东仙境还是西魔土,在知道这个消息后,都集体陷入了沸腾。 可奇异的是,当这两个名字在突然之间产生了关联后,众人觉得不可思议之际,莫名地涌起豁然开朗的感觉。 难怪苏憾是苏憾,原来,他是无迹天魔。 这句话说起来拗口,却确实是他一直以来剑压同境修行者,修为进境快得让人绝望的最佳解释。 有人马后炮般大拍大腿,说古往今来最出色池和仙人和极乐天魔,都是相隔近万年才出现,这一代怎可能短短千年便相继出现无迹天魔和苏憾这两名超过前者们的妖孽。 因此,对苏憾的实际身份是无迹天魔之事,众人出乎意料的接受得很快。 不过随之而来的舆论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有人怒斥东仙境的高层们竟都堕落如斯,连无迹天魔的身份都分辨不出,任由他走到了衍仙珠面前去,这是东仙境三万年迄今最大的笑话。 有人对苏憾的魔修身份口诛笔伐,呼吁东仙境的修行者尽快找到他,将他杀掉,否则等他成长起来,仙宗们又只能被他踏在脚下任意揉捏了。 在种种讨伐苏憾的声潮里,也有一些理性的人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们将无迹天魔一千年前的事迹翻了出来,说他前世哪怕站在修行界的顶峰,也从未做过一件危害世间的事,杀的人也都是一看他是魔修就立即喊打喊杀的仙宗弟子们。 再结合苏憾这一世的行为,他们认为不管是无迹天魔还是如今的苏憾,都是心存正义的良善之辈,并非作恶多端、手上沾满鲜血的魔头。 由这一世苏憾的进境速度,也可以得知前世无迹天魔快到吓人的进境同样纯靠个人天资,与血炼丹无关。 况且他这一世也重修仙缘篇,算是“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东仙境没理由拒绝这么强大的他。 大家应该做的是接纳他,而不是将他再次逼到对立面去。 于是,在如何对待苏憾的事情上,主杀和主招安的两方相互僵持不下,吵翻了天。 有时甚至同个宗门内都会出现不同的论调,整个东仙境,都为之震动起来。 直到无衍仙宗悍然向世间传出对苏憾的仙道诛杀令,这场争论的风波才算是被盖棺定论,诛杀无迹天魔的论调自此成为主流。 即使如此,暗中支持苏憾的人,依旧不在少数就是了。 在各种声潮碰撞间,三人宗也被推上风口浪尖。 宗主初八仙人,不知为何在这场大风波里没有现身,排山倒海的指责和种种压力,直接落在了何方和裴温书肩上。 二人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在带有偏见的人看起来都是错的。 那便干脆不说了。 他们直接关闭山门,不反驳不回应,三缄其口。 任外面风浪再大,他们都如一艘小舟,在巨浪中坚韧地穿行。 何方与裴温书、刘一刀等人在知道苏憾的身份后,虽然也有极大的不真实感,但以他们与苏憾的相处来说,他们愿意相信自己所熟知的白袍少年。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苏憾有这样的信心。 巨浪之下,终究有人选择了下船。 何方没有一句废话,只要有人想走,便让他们离去。 让他欣慰的是,宗门内的人只少了三分之一。 而这意味着大多数人还是愿意相信苏憾的。 还有半年来与三人宗交往甚密的仙宗,此时大部分都划清了界线。 甚至有人大呼自己招受了蒙骗,并且称无迹天魔这魔修发展出来的宗门不可信,不能让其留在东仙境里,隐隐有鼓动大家灭了三人宗的想法。 风雨飘摇下,郭太高代表仙痕率先站了出来,为三人宗撑开了第一把遮风挡雨的伞。 随后,出人意料的,中土大陆的舆情也站了出来,为苏憾与三人宗撑开了第二把伞。 已经成为中土第一大国的裴国,还有北岳,以及江湖第一大派四方狱,也都在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声援苏憾。 凡俗们虽然弱小,但他们终究是世间的大多数,未来的修行者也将从他们之中走出,他们若发声,东仙境也总归要慎重地考量。 凡俗们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们只知道苏憾也好三人宗也罢,在半年前制止了中土之乱,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既然是好人,就不该被刀剑指着。 在前者们的带动下,东仙境里一些理智的仙宗,也都站了出来,声援三人宗和苏憾,并对浑水摸鱼想趁乱灭掉三人宗的人表示了不齿。 于是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许许多多的伞,都撑开了。 多方相助,三人宗终于可以在这风浪中安生下来,何方和裴温书掌着舵,艰难却又坚定地航行着。 …… …… 除了真龙降世、无迹天魔还阳重生、三人宗的风波外。 无衍仙宗突然昭告天下,景焕仙人退位,贺世成为新的宗主。 这无疑给原本就风起云涌的东仙境再献上一场风暴。 无衍仙宗并没有说景焕仙人为何退位,但修行界里有风言风语流传,说后者神魂受创,此时已经成了行尸走肉的傻子。 要知道,启始之地惊变的那天,还留在无衍仙宗的一些宗门,清楚地听到青螭剑宗的苏所弦说苏憾是魔修,看守者们请景焕仙人过去的事情。 景焕仙人过去后的不久,真龙便降临了,并在离去时挥了一爪。 再然后,他便没有再在世人眼中出现了,随后更是突然退位。 一连串的事情捋下来,就算无衍仙宗如何用遮羞布掩盖,世人也并不难窥得真相。 而这几日来,无衍仙宗山门内,无时无刻笼罩着一股奇怪的气氛。 安静、愤怒、沉默、困惑…… 其宗门内的弟子,在知道苏憾的身份后,无一不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被他们尊为“苏师”的白袍少年,摇身一变,成了无迹天魔。 作为东仙境领袖的无衍仙宗的弟子,他们内心的骄傲、对魔修的深恶痛绝不必多说,在得知真相后,他们心头最先涌起被欺骗的愤怒。 愤怒之后,却又尽是迷茫。 如东仙境里对苏憾的两种论调里的其中一种所说的那样,他们打心眼里觉得苏师并非所谓的魔头,甚至其所作所为,比仙宗更像仙宗。 他们心底,其实也愿意相信苏憾,可景焕仙人因他而成了废人,宗门也对他发出了仙道诛杀令,这让他们的内心陷入了激烈的矛盾,不知道自己该踏向哪一边。 易金风、祁素等与苏憾更熟悉的人,心中的煎熬感更甚。 一想到以后见面便是敌对,他们内心像是被堵了一块大石一般,这几日都闭关不出,为此事苦恼不已。 …… …… 元阳仙宗,陈初瑶这几日也过得很煎熬。 她已不是刚从定山城出来,稀里湖涂被公子带进修行路的初生牛犊了,她很清楚,无迹天魔这个名号在修行界有多重的分量。 尽管如此,她内心也没有动摇过对公子的态度。 问题是,宗内的师兄弟在知道公子的身份后,大多愤慨不已,恨不得将公子碎尸万段。 无论她如何分说,都无法扭转大家对公子的看法,甚至对她“不分青红皂白”的站队而多有指责。 偏生师傅天乐仙人一直闭关未出,她疲惫四望,顿觉举目无亲,便变得越来越沉默。 …… …… 西魔土。 摧心阁的山门,一间幽暗深沉的楼阁里。 稳坐阁主之位一千五百多年的唯我天魔虽然垂垂老矣,但身上散发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彰显他的恐怖。 此时,他面色铁青,目中有着浓浓的忌惮和杀意,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阴沉的声音在房间内悠悠回荡。 “苏憾,无迹天魔…… “三人宗,初八仙人,魔门内奸一脉…… “梅扬舒……” 世人皆知,苏憾这一世明面上的身份乃初八仙人的弟子,而后者是梅扬舒的传人。 此时随着苏憾身份的揭开,他怎会不联想到,无迹天魔也是梅扬舒的传人! 千年前,他曾设计吊出了梅扬舒,并交给青螭剑宗,换取了诸多好处。 后来他也知道,梅扬舒死在了青螭剑宗的无出峰里。 此事早已被他尘封在记忆中,却因为近几日的风波,再次被他翻了出来。 于是,他的内心陡然充满恐惧。 因为,一旦无迹天魔知道当年的真相,会不找自己报仇吗? 虽然对方前世并没有发现过——他一想起此事便觉得后怕——但不代表这一世不会发现。 只要无迹天魔还在世一天,他自从往后都将会活在恐惧之中。 想罢,唯我天魔脸上涌现出疯狂的杀意。 他取出一颗红色的玉石,勐然捏碎。 片刻后,摧心阁的各大长老齐聚在他眼前。 “吩咐下去,从今往后,只要见到那苏憾,格杀母论!提他头颅来见老夫的人,老夫重重有赏!” 各长老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阁主为何突然如此急切地要取那苏憾的性命。 不管是这一世的苏憾,还是前世的无迹天魔,宗门与其都没有交集啊。 无缘无故地,招惹他干什么? 而且,为什么自家阁主的神情,隐隐地带着一丝恐惧? 见众长老有些迟疑和顾虑,唯我天魔双眼一瞪,魔莲之气狂暴卷出,并怒喝道:“愣着干什么!传令下去!” 众长老被魔莲之气扫过,齐齐闷哼一声,连忙应“是”,并忙不迭地退了下去,将他的命令传向世间各地杀人取乐的弟子以及长老们。 众人散去,唯我天魔手掌不自觉地用力捏住座下的扶手,直到其化作粉末也没有回过神来,口中不停喃喃道: “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在他这一世成长起来之前,杀了他!” …… …… 就在整座修行界风起云涌、震荡不已时。 北漠在真龙的注视下,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与宁静。 当然,这宁静之下,还是有着不少的涟漪。 北漠破天荒的有一男一女两名人族出现,并得到了老祖宗的允许可以在部落中停留,此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散居在北漠其他地方的部落。 因此,不仅有许多龙人族为了向老祖宗请安,顺便看看那传闻中的人族,纷纷从自己部落启程,往岩峰赶来。 导致岩峰山脚下的部落这几日来都人满为患。 气得龙人族族长调来龙卫,驱散人群。 但大家讨论人族的热情,还是十分高涨。 而引起众龙人族骚动的主角,还有引发外面修行界一场又一场风暴的话题人物,此时正盘坐在岩壁上那间为他准备的石屋里,对面坐着一道曼妙的身影。 苏憾和程迎月,师兄和师妹,正促膝长谈着。 …… …… 第二章 近渴 苏憾和程迎月这一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六年半前的中土桂城。 那时他刚刚参加完青螭剑宗的入门大考,洒然拒绝入宗且准备离去。 而她蛰伏在周全武的侍从里,正准备潜入青螭剑宗营救郭太高。 因为情况的特殊,当时只是匆匆一晤。 本以为下次见面时可以好好叙旧,却世事无常,再见时是仙痕乱青螭之夜,程迎月强行开闭飞升之门,从此陷入冰封沉睡。 一晃又过去四年多,直到今日,他们才又重新面对面。 此时,程迎月对几天前刚刚醒转时的惊讶,还有些余韵未消。 她几年前在闭上眼睛陷入沉睡的那一刻,便知道师兄师弟定然会不遗余力地救她苏醒。 可饶是她如何笃定自己会醒来,且不管沉睡多久对她来说只是眼睛一闭一睁之间,也未曾预料到自己会在睁眼时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师兄与山痕带着喜意的神情以及…… 那颗硕大的龙首。 当时那金色的龙童,以及体表感受到的炙热之意,让她刚刚恢复流转的思维再次停滞了片刻。 如今几天过去,她还是恍若梦中。 郭太高那晚在确认程迎月没事后,便识趣地向真龙告辞。 在他离去前,苏憾向他透露了本次龙巢秘境将是所有境界同台竞技的形式,让他回去向仙痕之人传达此事,好提前为三年后做好万全准备。 接下来,苏憾带着程迎月回到石屋内,一点一点地给她讲述过往几年发生的事情。 从他被囚禁在无出峰引动了师父的残留神念,拿到“之五”的龙鳞碎片,到只身前往歧业海峡,帮助七情宫拿下了通往罪洲的潮洋海廊,并且在海底拿到了“之四”,以及再然后郭太高从罪洲带出“之六”,最后是近段时间仙宗盛会的风波…… 中间的一些插曲他一笔带过,只说了最重点的那些事情。 第一纪元被掩盖的真相、“他们”的存在、星火六脉的过往、许乐乐的变故、以及苏憾修行之路的新变化,在短短时间内在程迎月面前勐然铺开,极其巨大的信息量,让她蹙眉发了很久的呆。 苏憾没有催促,说完之后安静地等她将这些信息消化完成。 程迎月沉默了许久,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乐乐此刻情况如何?” 苏憾顿了一下,摇头道:“仙痕在元阳仙宗的暗桩已查探过,乐乐所在的那块区域禁制极强,不仅寻常人等无法靠近,还是时常有太上长老过去亲自把守,不是特别好动。” “简单。”程迎月面色微寒,“直接打上他们山门去就行了,我好歹也有一朵金莲,如今更是经受了飞升之门的洗礼,今时不同往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憾不仅没有反驳,还给予了相当的肯定,“原本还想着你若是短时间内无法苏醒,便只能辛苦一下乐乐,等我晋升九境后,直接以力破禁的。 “可既然你醒了,事便更好办了。” 程迎月温婉一笑,内心一点都不意外。 她和许乐乐都是师兄教出来的,举手投足间自然有师兄了的影子。 几年前若不是顾及飞升之门的影响,她早就直接单骑去闯无出峰救郭太高了,何况她此时已经成了第二个苏憾,成功打开了飞升之门经受了洗礼,却依旧留在世间。 她的境界,已经超过了世间的九境。 “不过,你还不能出手。”苏憾说道:“真龙虽然唤醒了你,但强关飞升之门反噬没那么快消除。在彻底恢复之前,不许去元阳仙宗。” “是,师兄。”程迎月乖巧地答道,“不过,我估计再有个两三年,我身上的伤便可以痊愈了。” 他想了想,说道:“届时恰好是龙巢蜃境开放的时间,你不若与我先去一趟蜃境吧。 “我需要你的保护。” 他这句话讲得很坦荡,程迎月一下子笑了出来,并点头说到:“好,有我在,无人能伤害师兄一根汗毛。” 程迎月笑过之后,很快敛起情绪认真说道:“师兄,以你目前为止探查的结果,你最终……可以进行完美飞升吗?”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只要度过所谓的‘分则死,合则死’的事情,便是八九不离十。” “那我……” 苏憾顿了一下,“或许需要与我一样,还阳重生,重修仙缘篇。” 程迎月脸色顿时苍白,对于九死一生的还阳秘法,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苏憾一样不当一回事。 她沉默良久后才点了点头,叹气说道:“那便到时候再说吧。 二人在这个话题后,陷入了安静。 随后,这点安静很快在初九的大呼小叫下被驱散。 苏憾也很好奇的初九这段时间见首不见尾的,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 他抬眼看去,便见初九带着另一条真龙出现了,同行的还有熟悉的龙知远。 刹那间,惊诧的神情凝固在他和程迎月的脸上。 真龙……竟是有第三条? “这是我的妹妹——大雪。”初九显得很是开心,“因为她被孵化于你们人族二十四节气里的大雪,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这几天它一直在找妹妹的踪迹,可她偏偏喜欢用捉迷藏的方式,将自己藏在了无人知的地方去进行沉睡,并消去了气息,化作一块毫无知觉的石头一般,初九是废了好多力气才找到了大雪的。 大雪悄悄地躲在初九身后,有些害羞,不敢打招呼。 直到苏憾向它致意,它也才小心地冒出来回了个礼,但还是很快缩了回去,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 大雪的外形与初九颇为相似,简直是同一颗龙蛋孵化出来的,唯有眉目间带着些秀气。 如此内向的性格,倒是和初九大相径庭,苏憾笑笑,没再在意,然而看到龙知远后,他却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于是他向龙知远说道:“知远兄,不知你们的族长在哪里?我和她需要在北漠停留一段时间,总得先拜会一下你们族长的。” 龙知远不疑有他地点点头,透过窗户往最顶端一指,说道:“便是那里了。” 苏憾点点头,不急不缓地站起身,让程迎月先陪两条小真龙玩耍后,便出门往龙知远所指的方向飞去。 向龙人族族长表达谢意其实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想看看前者胸前挂着的龙鳞碎片的内容。 虽说他与真龙的赌约最后胜利的话,能知晓所有历史的真相,但终究远水解不了近渴。 很快,苏憾便穿过诸多岩块,落在此间最高最大的那间石屋前,敲了敲门。 …… …… 第三章 青螭剑宗之谜 苏憾清楚地感知到,石屋内原本有一道粗重的鼻息,在自己敲门后便骤然缓了下来。 不过对方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似乎在思量什么。 他静立在石屋外,等待里面的回应。 片刻后,稍显生涩的人族语才在里头响起:“人族……你想,干什么?” 苏憾想了想,说道:“幸得龙人族提供容身之处,特地前来道谢。” “不必了,如果,不是你与小祖宗的关系,我就算不杀你,你也早被我丢出了北漠。留你在此,我只是,奉老祖宗的命令而已。 “所以,你没有必要,道谢。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回去吧。 “留在那间石屋中,不要打扰我族,待你们养好伤,速速离去。” 龙人族族长的语气十分生硬。 这份生硬并非单纯是对人族语不熟悉,还掺杂了许多……敌意与抗拒。 苏憾心中掠过一丝疑惑,沉默片刻后,打算开门见山。 “还有一事,希望龙族长可以成全。” “……”里面没有回应。 苏憾继续道:“我曾听知远兄提起,族长身上有一块龙鳞碎片,似乎是星火信物,不知是真是假?” “星火信物……”里面沉默的时间变久了,再开口时语气更加不善:“哼……你怎敢在北漠,在我面前,提起此事?” 苏憾一怔,面色古怪地暗道第二纪元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龙人族对星火六脉这么不待见? 他还是斟酌着语言说道:“我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星火六脉几乎已经消散,被湮没在历史长河里,过去的事情……” “砰!”石屋的门忽而被掀开,砸在石墙上发出闷响,打断了他的话。 他抬眼看去,一道身影站在门口。 那身影是如此高大,比寻常的龙人族还要壮硕,他站在对方身前,竟连对方的一半高都没有。 除了身材,那对龙角也长得异乎寻常,骄傲地往上直刺而去,尤其是其正带着一丝隐怒,更让人有心惊肉跳之感。 这便是龙人族族长么? 苏憾双目惊讶之色闪过,心中警兆顿生。 以往的时候,不管他面对的是陆森还是景焕仙人,又或者是启始之地的那六名看守者,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 因为前者们哪怕是九境,但在自己全盛时,他都可以胜之。这种不曾与外人道过的强大自信,使他不管面对何人,都澹然从容。 可眼前的龙人族族长,他没有一丝战胜对方的信心。 而且这种感受,他并非第一次体会到。 几年前在火焰山的黑色石台处,第一次感受到“他们”意志的时候,他有过一样的感觉。 龙人族族长,与“他们”一样,都是远超这方世间的强大! 蓦然间,苏憾心中很不适时地升腾起一股战意,不知道自己这一世的修行之路走到尽头,再推开飞升之门时,是否能够与之一战?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他压下心绪的浮动,仰头看去,恰好看到对方胸前那串骨链中央悬挂的金色甲片。 龙鳞碎片刻有龙文的那一面,背对着他,所以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视线在碎片上停留一刹后,再往上移,便对上那双金色的、愠怒的竖童。 “过去的事情?”龙人族族长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人族,从尖牙中挤出带着寒意的言语,他动了动鼻子似在闻什么,然后冷声说道: “我甚至还能闻到,你身上的青螭剑上,我族先祖的鲜血腥味还未散去。 “而你此刻拿着它,站在我的面前,还敢与我说‘过去的事情’?” 苏憾闻言,童孔骤缩! 青螭剑上,沾有龙人族先祖的血? 他未曾预料会在对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一时间,他心绪翻涌,脑海闪过许多念头。 莫非,这是龙人族对星火六脉以及人族带有敌意抗拒的原因? 莫非,这便是第二纪元末所发生的事情? 从前几天与真龙一谈的只言片语里,也就是第二纪元末人族自己选择走向黑暗一事,他就曾猜测过或许星火六脉里有人叛变。 此时若再结合龙人族族长的话语,这猜测几乎可以板上钉钉。 他在脑海里纷呈的诸多念头里,抓住了主要的那根线头,一个不为人知的事件随之形成—— 第一纪元末,星火六脉举事战败并躲进北漠,彼时的星火与龙人族关系密切,相互信任,所以后者愿意为前者保留火种。 可在第二纪元末,星火六脉里有人自甘堕落。走向黑暗,臣服“他们”之下,持青螭剑杀了龙人族先祖离开北漠,将两族之间的信任桥梁毁坏,导致龙人族完全与人族割席,封闭北漠,自此不再与人族往来。 虽然只是猜测,但苏憾可以确定,这便是最终的答桉! 可疑惑随之而来——当初叛变的,是谁? 龙鳞碎片里的“之四”说过,星火六脉分别是仙痕、青叶仙宗、破山仙宗、火魔教、渡业佛宗、碎月仙宗。 这里面,是哪一脉拿着青螭剑,杀了龙人族先祖叛出了? 心念电转间,他忽而双眼一亮,脑海里有几条散乱的线索与这根抓住线头逐渐靠近,并入其中。 他看着龙人族族长,说出一句奇怪的话:“青螭剑宗……不是青螭剑宗?” 龙人族族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只是眼神微冷了几分。 苏憾自顾自说道:“在‘之五’知道青螭剑是真龙专门为星火六脉打造的神兵后,我便心有疑惑,并且怀疑过青螭剑宗乃六脉之一,毕竟他们也拥有一块星火信物并传给了我师父。 “可世间记载,青螭剑宗是第二纪元初的江湖武夫辰甫仙人,偶得青螭剑后踏上修行路平步青云,由此才创立了宗门的,他们出现的时间与第一纪元星火六脉相差甚远。 “再加上后来得知星火战败,青螭剑确实有可能在第一纪元末战败后流露在外,被第二纪元初的辰甫仙人得到,与记载相符,我才将先前的猜测按下。” 他顿了一下,似在回忆什么,向龙人族族长说道:“可是,中土之乱时,我与初九被青螭剑宗长老半道截杀,初九曾说你讲过‘青螭剑宗狗都不去’的话,当时我还疑惑龙人族与青螭剑宗无冤无仇,为何会有这样的评价。 “如今加上真龙说的第二纪元末变故,以及你方才说的青螭剑与龙人族先祖之事…… “那么,青螭剑宗的来历就没那么简单了。假设那记载是假的,而青螭剑宗就是六脉之一的话…… 他眼睛微微发亮,说道:“那情况便是——第二纪元末,辰甫仙人所代表的那一脉,拿着青螭剑叛变,搅得北漠大乱,杀了龙人族先祖后逃出北漠,加入‘他们’的阵营,在其山门里设立了黑色石台供养‘他们’,随后为了让其宗门的来路更名正言顺,不仅更换了宗门的名称,还篡改了自身的来历。” 他推算着,最后轻吐了一口气,认真看着龙人族族长说道:“是这样么? “如若是对的,那青螭剑宗的前身是哪一脉?破山仙宗、碎月仙宗、还是青叶仙宗?” 龙人族族长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依老祖宗之令,我不会向你透露任何事情,等你能活着从蜃境回来再说。星火信物的事情也是,我不会让你看的,你走吧。” “啪”一声,门关上,将苏憾拒之门外。 苏憾吃了个闭门羹,但却并不气馁,只是对方那敌意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在这里耗着是徒费时间。 而且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对方对星火的抗拒不会这么快消除,只能慢慢地去扭转对方的印象。 想罢,他深深看了眼紧闭的门,转身离去。 石屋内,龙人族族长感知门外的身影离开,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因为那青螭剑,一时怒气上涌才说漏了一句……” 他摇摇头,冷眼看着苏憾居住的石屋,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 苏憾回到石屋,初九和大雪已经不见,应该是去哪里玩耍了,只有师妹独自一人在调息疗伤。 见他这么快回来,程迎月有些讶然,说道:“与龙族长谈得如何?” 苏憾摇摇头,“不甚顺利,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接着,他将方才与真龙的谈话,以及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程迎月听完,对青螭剑宗的事情也是震惊异常。 她沉吟良久后,不知想起什么,嘴角却又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怎么了?”苏憾疑惑。 程迎月摇头道:“青螭剑宗一直将我们说成是魔门内奸一脉而对我们深恶痛绝,谁曾想,最大的内奸是他们自己……” 她笑了笑,很快将这个滑稽的事情抛诸脑后,陷入沉思轻声自语道:“只是,为什么辰甫仙人要叛变?当时除了青螭剑宗这一脉,还有其他脉叛变么?还有,真龙怎会坐视龙人族先祖被杀的事情发生?” 苏憾念头一闪,想起真龙前几日说过的另一件事情,说道:“真龙因为帮助人族,在禁制的边缘游走,最终似乎还是被其所伤,并用了近万年的时间才恢复。兴许正是因为它陷入沉睡,才让辰甫仙人有可乘之机。” “这倒是说得通。”程迎月赞同道,“但是实际情况与细节,只能等龙巢蜃境结束后方能知晓了。” 苏憾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双掌,良久后才轻声说道:“三年后,龙巢蜃境么……” 终于,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在此之前,得好好为龙巢蜃境做好准备了。 他目光逐渐明亮,随后勐地握起双掌。 同时,他体内金莲喷薄而出的气息更加汹涌澎湃,衬得洞天内金光一片。 那第四颗还未成型的丹胎,在金莲的勐烈反刍下,凝聚的速度也骤然加快。 …… …… 第四章 龙巢蜃境 北漠位于大陆版图的上方,往左右铺开延伸,疆域十分辽阔。 除了与极寒大陆一南一北遥遥相望之外,其边界与西魔土、中土、东仙境都有接壤的地方。 最近,世间各个角落如被春风吹皱的池水一样,泛起阵阵涟漪,无数修行者或准备启程,或已在路上,都在往北漠的那几个接壤点赶去。 他们看着前行的方向,眼睛发亮,内心火热,似乎那便是美好的未来,是从此一飞冲天的起点。 自从三年前真龙突然降世,并且宣布龙巢蜃境将在今年再启后,此事一直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绪。 从那时起,修行界也好,中土也罢,忽然陷入了停滞,十分平静。便是西魔土里终日提心吊胆的凡俗,也难得地度过了三年平和时光。 因为这三年来,修行者们不约而同地闭关修行去了,提高修为,做好进入龙巢蜃境的准备,是他们唯一关心的事情。 在世间行走的修行者少了,纷争便也少了,世间难得地安静下来。 而这样的沉寂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前,真龙的声音再次响彻世间,并将蜃境开启的时间定为了二月初二的午时。 于是,在各自洞府、宗门里憋了三年的修行者们鱼贯而出,迫不及待地往北漠边界、往蜃境的入口赶去,再次掀起了诸多风雨。 …… 北漠与东仙境的接壤处,是一处名为伏羊坪的大草原,这里正是蜃境的入口之一。 二月份的草原刚刚才度过腊月寒冬,尚未抽芽生嫩草,此时还是一片枯黄破败的景象。 然而这片缺乏生机的草原上,此时却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因为今日,便是龙巢蜃境开启的时候了。 经过一个月的时间,东仙境各仙宗已汇聚于此,远处还不断有宗门正携带弟子前来并加入其中。 这般盛况,远超三年前的仙宗盛会。 此时,诸仙宗聚在一起,谈论即将到来的机缘,兴奋不已。 忽然间,人群出现一阵骚动,并纷纷抬头看去。 天边远处,一群身穿青色衣袍的修行者们浩浩荡荡掠空而来,人尚未至,一股锋利的剑意却已经到来,压得草原上的修行者们微沁冷汗。 “是青螭剑宗!”有人低声说道。 “据说他们上次蜃境之行,带出了不少好东西,陆森宗主身上那把梧桐神剑,也是从蜃境里带出来的。” “嘿,我可是听说,那把剑是他从一名散修手上抢的。” “抢的?不会吧……” “龙巢蜃境里的机缘人人皆可得之,但也并非人人都能得到,除非你想像上次的白云观以及天鹰仙宗那样空手而回,不然的话,嘿……自己守不住的机缘,那便是别人的机缘了。” “……” 窃窃私语中,陆森冷着脸,带着三名峰主落在草原前方,向早已在此的渡业佛宗与元阳仙宗点头致意。 陆森扫了元阳仙宗弟子中一道孑立的身影一眼,随后便移开了目光,望着北漠深处的方向沉默不语。 陈初瑶本来正在闭眼调息,后颈忽而有些发凉,睁开眼睛向方才的那道目光看去后,她轻轻皱起眉头,眼神却没有惧怕,而是有些倔强。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三年前的变故发生后,苏憾被无衍仙宗发出了仙道诛杀令,这三年来东仙境无数修行者都在寻找他的踪影,全都一无所获。 陈初瑶和苏憾关系匪浅,这期间自然有不少的目光都盯紧了她。 甚至,在元阳仙宗的宗门内,也时常有长老们明里暗里地压迫她,想从她口中撬出些有用的情报。 当然,别说她不知道,就算她知道什么,也不会将苏憾的事情透露半分出去。 这种不配合的态度,让她这几年间颇受排挤。 她环视一圈离她稍有些距离的同门弟子,心中没有什么波澜。 这样的对待,她早已经习惯。 沉吟间,人群又再发出嘈杂声。 陈初瑶抬头看去,便看到无衍仙宗的人从头顶掠过,落在一旁,为首者,正是新任宗主贺世。 她的目光在一群黑白衣袍中梭巡,很快便看到站在前方的易金风以及祁素等人。 易金风神色冷峻,始终带着一股傲气。 祁素则看起来更加清瘦了,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过来与她对视了一眼,神情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陈初瑶点头致意,本欲就此收回目光,却看到对方向她走了过来。 “你……可有他的消息?”祁素在她身前站定,迟疑着低声问道,“这次蜃境,他会来么?” 陈初瑶定定地看着那清冷消瘦的绝美脸颊,摇了摇头,“不知道。” 祁素感受到了她的戒备,眉间微蹙,“你何必对我如此大的敌意?我虽是无衍仙宗的弟子,但也不代表什么,宗门里,还是有许多弟子相信苏兄的。” 陈初瑶一怔,目光稍微柔和了些。 她知道这三年来,对于公子的处置一直都争论不休,在“杀”和“接纳”的两个说法里,无衍仙宗的弟子们其实对后者的出声最多,只是被其师门压着,他们也无可奈何。 她澹澹道:“我知道。只是,仙道诛杀令终究是由你们宗门发出的,就算我有消息,也恕我不能向贵宗的弟子说明。” 祁素心中暗叹口气,转身离去。 陈初瑶看着对方离去的落寞背影,默默地解下腰间的燃香剑横放于膝,抚摸着剑身也叹了口气,“公子……” 她轻声喃喃,目光渐渐放空。 时间慢慢流转,午时将至,从远方赶来伏羊坪的修行者渐少。 众修行者们内心逐渐紧张起来,感觉嘴唇都有些发干,于是停止了交谈,安静地等待蜃境入口的开启。 便是在这样的安静中,一句骤然响起的话语显得尤为清晰可闻。 “三人宗!三人宗的人来了!” 一刹的寂静后,哗然声四起,并同时往远方眺望。 陈初瑶也有些惊喜,赶忙看去,果然见到数十道身影缓缓从低空飞来,领头的正是许久不见,且面容显得更加成熟的何方与裴温书。 …… “俺的娘哎,咋辣么多修行者啊……” 三人宗一行人里,刘一刀望着草原上密密麻麻的人影感叹道。 何方感受到无数目光注视而来,无奈地转头向裴温书看了一眼。 后者也是无奈一笑。 他们知道,自家宗门一旦出现,一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所以特地到这最后一天的最后时分才过来,而且来得很低调,就是不想引人注目。 没想到刚一靠近,就被人注意到了。 何方往草原后方的无衍仙宗、青螭剑宗等宗门所在的位置看了看,随即便带着三人宗弟子们往草原边缘落去。 去那里触霉头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去做。 草原边缘聚集的多是一些低品仙宗,此时见他们在旁边落下,皆目露嫌恶地看着他们。 何方和裴温书面色如常,刘一刀则是一一瞪了回去。 其他三人宗弟子们则有些尴尬,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 随后,他们果然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魔门一脉,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离我们远一点。” “当了三年的乌龟,今天怎么得空出来熘熘了?” “我若是你们,三年前就立刻退出这魔门一脉的宗门了。” “得仙痕的庇佑才苟存至今,你们怎么还敢露面?” “……” 各种毫不客气的指责声,没有任何意外地如雨点般落下,淋得三人宗的弟子们更抬不起头。 “锵”,脾气暴躁的刘一刀率先拔出了剑,虎视眈眈地看着四周的人。 何方止了脚步,冷冷地环视周围一圈,他体内两颗金丹流转出气息,瞬间卷出。 方才出言讽刺的那些人顿时退去数丈,一些修为较低的,稳住身形后嘴角更是溢出鲜血,目光惊讶。 “你,你五境了?!”有人讶然道。 “哼。”何方冷哼一声,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们若要继续逞口舌之快,我奉陪到底。” 周围的仙宗到底只有低品,修为最高的不过四境,在五境的何方的气息下,纷纷咽了咽口水,退了开去。 有人尚不服气,藏在人群中低声道:“狂什么?今日各大仙宗齐聚,还怕了你们这群魔崽子不成?” 何方双眼一眯,目光如剑一般刺向出言之人。 就在他的剑意要轰然而出给那人一个教训时,裴温书站出来拦了一下,向他摇了摇头。 何方深深看了那人一眼,收回目光。 裴温书看着四周或敌意,或异样,或依旧善意的眼光,中正平和地说道:“我三人宗弟子日日勤勉修行,并已有弟子出山在外行走,斩杀魔修,护卫百姓,无一不受世间凡俗交相称赞。 “我宗行得正,站得直,从未与魔门有任何瓜葛,我宗弟子是不是‘魔崽子’,你们说了不算。 他顿了一下,忽而笑道:“若你们只是对无迹天魔有意见,等他出现时,我欢迎你们站在他的面前去说,如何?” 周围的众仙宗忽闻无迹天魔的名号,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裴温书继续道:“今日是龙巢蜃境开启之日,诸位此时应当做好进入蜃境的准备,而不是在这里另生枝节。” 那些带着恶意的目光露出迟疑之色,随后冷哼一声,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何必与他们废话,若有不服的,打到他们服便是了。”何方有些不悦地说道,他觉得裴温书的处理方式太温和了些。 刘一刀也将剑塞回剑鞘,点头附和道:“裴兄的性子系得改改才行。” “我们又不是魔修,行事若像那西魔土之人那般乖张暴戾,岂不是落人口实?”裴温书无奈道,“再说了,如今苏兄和宗主都不在,以我们如今的实力,又能打服多少家宗门? “你自从启始之地借助衍仙珠养好伤后,薄积厚发,短短三年已到了五境二丹,再过段时间还可再进一步,此刻最要紧的是继续韬光养晦,而不是像刺头一般到处扎人。” 何方一滞,虽然不想承认,但也觉得裴温书说得对。 他看着周遭的仙宗,默默点了点头。 他忽然在想,自己突破四境的屏障后,进境十分迅速,再往后不知是否有机会追上苏憾的境界? “你说,不知他会不会来?”他望着北漠深处,轻声道。 裴温书也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好说,他前身是无迹天魔,连魔莲源种都在他手上,蜃境里的机缘,也不知能不能入他的眼。如今有仙道诛杀令在,我倒是希望他不要来,免得又生事端。” 何方看着北漠,轻轻点了点头。 …… 草原的后方,陆森和贺世并肩而立,同时收回关注三人宗的神念。 贺世当上宗主后,愈加沉默了,连方奇都觉得他像换了个人一般,眉眼间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浓浓疲惫。 方才何方的话,一点不落的被他听到,他看着北漠深处,也忽然说道:“你说,苏憾会不会来?” 而后,他便感觉旁边的身影锋意更盛了,甚至压不住浓厚的杀气。 这是有多想对方死,才会在听到对方的名字时有这样的反应啊,他想。 “此子若真敢出现,我不会让他活着离开龙巢蜃境。”陆森的声音如同冰霜般冷到沁人心脾,“而且,青螭剑在他手上真的太久了,以前顾忌这顾忌那的,被他多次逃脱,这次,不会再让他逃了。 “我已向门内弟子们赐下剑符,一旦在蜃境里看到他,格杀勿论。 “倒是贵宗……” 陆森侧目看了贺世一眼,说道:“听闻贵宗弟子暗中多偏向接纳苏憾。” 贺世沉默片刻,“苏憾与我宗之间的仇怨已经大过以往的情谊,大是大非前,我相信门下弟子自会遵守仙道诛杀令。” 陆森点点头,随即看着北方,说道:“世间没有他的踪影,便说明他真的躲在北漠,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他若真一直躲在里头,我们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我倒是希望他真的得了失心疯,一起进入了蜃境。” “……” 说话间,陆森忽而顿了一下,并抬头看向天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午时到了,龙巢蜃境,要开了。” 下一息,众人皆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去。 伏羊坪大草原上,整片天幕忽而散发着七彩的氤氲之光。 这光芒遮天蔽日,并且不同的光彩相互聚集凝结,很快便形成了各种事物。 凝神看去,才看到有光芒中高山起伏连绵不绝,有大江大河汹涌流动,有一马平川的平原,也有一望无际的密林,密林里有形状各异的植株被风吹着点头,也有从未见过的飞禽走兽在仰天嘶吼。 陈初瑶、何方、裴温书以及诸多第一次见到龙巢蜃境的修行者们,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龙巢蜃境,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世界,就这样缩得无限小,且虚幻地倒悬在天幕上。 哪怕是曾经见识过龙巢蜃境的修行者,此时再度看着天幕的奇异景象,也在无声惊叹着真龙的伟力。 虚幻的倒悬世界成型后,真龙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龙巢蜃境,开启……” 第五章 现身 “蜃境开启的时间为一个月,时间一到,蜃境自解,尔等会自行回归。” 伏羊坪大草原上,真龙宣布龙巢蜃境开启的声音落下后,众修行者握紧双拳,心情激荡。 蜃境已经现形,此时已经可以进入了。 有不少修行者当先浮空而起,欲直接飞上天幕。 其他仙宗不甘落后,纷纷跟在他们身后飞起,往蜃境掠去。 一些四境以下的修行者,还没有御空的能力,着急地从储物袋中取出飞行扁舟,以此代步。 就在众修行者争先恐后时,真龙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本次蜃境,与以往不同,不再以境界划定区域,所有修行者,都可以在蜃境中自由行走,生死自负。” 闻言,掠空而起的修行者们齐齐一滞,惊讶异常。 有人沉思片刻,目中露出一丝疯狂,而有的人警惕之色盛到了极点。 按以往开启的蜃境来说,不同境界的修行者会进入不同难度的蜃境中,去获得与自身境界相匹配的机缘。 各个境界并不互通,无法互相进入,同一片蜃境里的人只要注意同境的竞争者就是了。 可若是打通所有蜃境连成一起,他们不仅要小心避开蜃境里那些强大的奇珍异兽,还要考虑如何躲过来自西魔土高境魔修的狩猎,难度成倍成倍地增加。 要知道,真龙眼里可不分什么西魔土和东仙境,它是一视同仁地将所有人都丢进来的。 有人声音微颤:“与所有的魔修齐聚一堂?这是要干什么?提前在蜃境里经历一次魔潮吗?” “为何要如此安排?这不是把我们这些修为不高的人摆在魔修的砧板上吗?” “……” 一时间,许多人沉默下来,望着天穹的倒悬蜃境担忧不已。 但还是有人咬了咬牙,面带狠色地喝道:“富贵险中求这点道理你们还不懂么?!你们若是不敢进,那便留在这里慢慢担心吧!我要去蜃境深处,搏一份前所未有的机缘!” “说得对,蜃境连通后,危险确实倍增,但也意味着我们可以去往原本七境,甚至八境、九境才能去的地方,若可以在那里活着带出一点东西,以后将受益无穷!” “你们在这里慢慢考虑吧,在下可管不了那么多!” “……” 在诸多犹豫不决的声音中,许多身影还是坚定地掠起,穿过天幕光芒进入蜃境,身形消失不见。 陆森等人目光闪动,眉头微皱,真龙临时改变规则,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他很快便下了决定,转身向后方的诸弟子们说道:“四境以下的弟子留在此地不可进入,其余人等进入蜃境后结伴行动,路遇高境的魔修,若剑符无法斩杀,立即捏碎剑玉求救,不可逞强,也不可擅自去往危险区域。” “是。”众弟子与长老认真应道。 三境的弟子们面露失望之色,但大都没有怨言,本次蜃境的危险度远超以往,他们若不管不顾地进去,反而可能会成为宗门的累赘。 除了青螭剑宗,其他宗门诸如无衍仙宗、渡业佛宗乃至三人宗,皆做出了一样的决定。 于是草原上留下了一小批四境以下的修行者们留守原地,其他人都掠空而上,纷纷进入蜃境。 …… 与此同时。 远在西魔土与北漠交界一个叫忧蛮谷的地方,场间的氛围与伏羊坪截然相反。 这里的魔修们在听到真龙的补充话语后,反而兴奋得嗷嗷大叫,毫不犹豫地冲进天幕。 谷中,唯我天魔双手负后望着蜃境,没有着急着进去。 在他身后,众多摧心阁魔修心中有些焦急,但宗主没动,他们也不敢僭越。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唯我天魔目露精芒喃喃道,随后转过身,“原本还担心就算无迹天魔也进入蜃境,你们在同境之内根本不是他一合之敌的。 “如今所有人皆在同一片蜃境,那便好办多了。” 他阴冷地说道:“你们记住了,我赐下的血石,只有遇到无迹天魔不敌时才能捏碎。若敢在面对什么阿猫阿狗时就捏碎血石希望我救你们一命,哼,届时不等你们的对手出手,我自己便扒了你们的皮。” “是!”众摧心阁魔修打了个寒颤,立刻应道。 “走。”唯我天魔往天际一指,他身后的长老与弟子们忙不迭地掠空而去。 待众人消失后,他才轻哼一声,缓缓地飞去。 进入蜃境前,他若有所感地看了下方一眼,对上了七情宫宫主误情天魔的眼神。 二人只是平静地对视了片刻,他便冷笑一声,转身进入蜃境。 误情天魔神情严峻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心中有些疑惑,对方什么时候跟无迹天魔有这么大的仇怨?为何看起来非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样子? 沉吟间,身后七情宫的一名长老上前来说道:“宫主……” 误情天魔回过神来,微笑说道:“你们先进去吧,记得结伴行动,若有机缘便先共同夺下,待回到宗门再一起论功行赏。” “是,宫主。”众弟子们神情一振,也掠空而去,混杂在人群里进入了蜃境。 误情天魔还是站着不动,直到忧蛮谷的人皆消失不见后,他才神情微凛地拿出一根白玉香。 他知道那少年……不,应该说是无迹天魔,将会进入蜃境寻找星火信物,所以来到忧蛮谷并听到唯我天魔将要猎杀前者时,他的心微微悬了起来,此时也第一时间向山痕郭太高传去情报 “摧心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不遗余力地追杀无迹天魔。” 传讯之后,他熄灭白玉香,若有所思地往上飞去,只身一人进入蜃境。 …… 中土,与北漠交界的白风山。 郭太高挥散误情天魔传讯的烟字后,微微蹙了蹙眉。 与苏憾一起被关在无出峰时,他已经知道当年梅扬舒的事情,此时当然知道唯我天魔为何要追杀苏憾。 他轻叹口气,轻声自语道:“算了,债多不压身。” 说着,他手中的白玉香燃起,向苏憾传讯。 随后,他便混在诸多散修人群中,一起进入蜃境。 …… …… 龙巢蜃境内。 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与悠悠白云与外界并无二致,但与外界明显不同的是——广袤的蜃境里,没有太阳。 但蜃境是独属于真龙的一片天地,它说要有光,这里便一直都亮如白昼。 亘古不变的蓝天下,有着一片似乎没有边际的海洋。 海面上,漂浮着无数岛屿。 其中一些比较大的岛屿,与外界世间的大小相当。 比较小的那些,也足有中土版图那般的面积。 每一个岛屿景色各异,且都散发着不同的气息。 有的岛屿内生长着极为丰富的植株,盛开的花卉与结出的果实香味混杂在一起,向外散发着浓厚的药香,只轻轻闻上一口,便通体舒泰,飘飘欲仙。 有的岛屿地势平坦,入眼处只有一根根冲天而起的石柱,每根石柱内,都镶嵌着一柄惊世骇俗的神兵利器,只要顺利破开石柱,便可将其取走。 有的岛屿散发着粉色的雾气,里面传来靡靡之音,勾人心神。有的却只有震天的兽吼,震人心魄。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有的岛屿终年下着火雨,有的被烟雾萦绕。 有的岛屿只有一座高大的宫殿矗立,有的却只有一间破败草屋。 有的…… …… 数不清的岛屿就这样分散坐落在龙巢蜃境各处,静静等待有缘人登岛。 此时此刻,每座岛屿中都有光芒闪烁。 每次闪烁,都有一道带着兴奋情绪的身影从中出现。 这些身影自然便是在外界的伏羊坪、忧蛮谷、白风山踏进蜃境的修行者们。 他们飞上天幕,穿过蜃境的光芒后,眼睛一花便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当双脚踏上岛屿的实地时,他们率先警惕地往四周张望了一下,确认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否安全。 他们曾听说过,有些运气不好的人进入蜃境时,出现的地方是凶兽盘踞的岛屿,还没开始探索蜃境呢,就被咬得支离破碎,一命呜呼。 他们可不想自己成为这样的倒霉蛋。 在蜃境某座岛屿的某个角落,一名青年男子在光芒中蓦然出现。 他身穿白袍,面如冠玉,那双桃花眼给秀气的脸庞平添了不少阴柔之色。 才刚刚出来,他便察觉储物袋中有所触动。 青年确认身处的环境安全后,神念才探入储物袋,并从中拿出了一根白玉香。 供香顶端自行燃烧着,飘出白烟凝成一行字—— “苏憾,仙三传讯,摧心阁将会对你不利,尤其是唯我天魔,一切小心。” 已经带上师妹给的天丝面具做了伪装的苏憾挑了挑眉,眼神微冷。 简单回讯之后,他收起白玉香,换而拿出一根白色的天丝,正准备用灵气将其点燃时,突然,不远处有光芒一闪。 苏憾一愣。 龙巢蜃境这么大,也会有人传送到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么? 他抬眼看去,便见一道腰间缠绕着赤红小蛇的瘦弱身影在光芒中走了出来。 那魔修甫一出现,发现此地有人后,兴奋之情快速敛去,戒备地看了先来者一眼。 神念扫过,那白袍青年的修为境界一览无遗,那魔修大大松了口气。 一抹狠戾随即挂上他的脸庞:“嘿,运气真好,刚一进来,就有东仙境的小鬼给小爷我开开胃。 “看来小爷这一次的蜃境之行,将会顺利无比啊!” 他阴笑着向对方一指,赤红小蛇当即离开腰间,如雷电闪光般激射而去。 “好叫你知道,杀你者,灵蛇谷秦边!……咦?” 他正傲然地自告身份,却发现那白袍青年身上闪过一抹青光,然后,他的赤红小蛇便断为了七节。 “你……”他愕然无比,可话刚出口,那抹青光就抹到了他的脖子处。 然后他便只觉得天旋地转了。 …… 青螭剑回到苏憾洞天,他并没有向那无头尸体多看一眼,而是继续方才的事情,将灵气沁入手中的天丝。 天丝逐渐燃烧,化为灰尽。 随后,灰尽飘起,往东北方散去。 “师妹在那边么……” 他当即展开身形,往东北方飞去。 苏憾离开的背影,映在地上那颗灵蛇谷魔修头颅圆睁的眼珠里。 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凝固着无法理解与震惊的神色。 似乎在表达其生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小爷我可是六境后期啊,已经是八魔丹归一,离九丹归一踏入七境只有临门一脚…… “你区区六境前期,凭什么能一击杀我啊……” …… …… 第六章 独特的六境 “龙鳞碎片会在哪里呢……” 苏憾杀完那灵蛇谷的魔修后,御空飞出小孤岛,停在半空微皱眉头说道。 他环顾四周,各个方向都能看到新的岛屿或陆地,而且麻烦的是,横穿过这些目所能及的地方后,又有新的大陆在更远处等着,一块大陆接着另一块大陆,绵绵无尽。 在没有边际的蜃境里寻找手掌大的龙鳞碎片,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只靠我与师妹,很难在一个月内在茫茫多的岛屿中找到碎片……”苏憾心中暗道,各层龙巢蜃境连通后,范围之大有些超出了预料。 他揉揉眉心,略微思量后很快做了决定,立刻拿出白玉香向郭太高传去希望可以见一面的讯息,若仙一或者仙三也进入了蜃境,最好也能一见。 郭太高立即答应下来,说会通过白玉香获取他的位置,并且立刻启程过来。 苏憾心下微松,收好白玉香换而拿出龙鳞碎片,用秘法激发了碎片气息,神念顿时铺出覆盖方圆万丈的距离。 在岐业海峡寻找龙鳞碎片时,他也是这样找到“之四”的。 方法虽笨,但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却也是唯一的办法。 方才他联系郭太高等人,便是想将龙鳞碎片分别交给他们,让他们在蜃境寻机缘之余,也顺便帮他查探一二。 九境绝巅的神念有数十万丈,再加上其御空极速,查探碎片的效率会高很多。 用神念撑开龙鳞碎片的反应范围后,苏憾洞天里的丹胎微动,灵气骤然爆发,头也不回地离开进来的这座孤岛,一路往东北方向飞去,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岛屿上方,唯留他的灵气余韵正在消散。 若此时有修行者途径这里并察觉到灵气余韵的话,定然会十分惊讶,随即会留下与孤岛内那具尸体一样的困惑。 因为这缕灵气似六境而又非六境,细细体会之下十分独特。 杀掉一名六境后期,对此时的苏憾来说已经是举手投足间便可以完成的事情。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在北漠潜修的三年时间,他一直在金莲的反刍下修行,没有走出过石屋,并且早在一年半前就已经顺利地蕴养出九颗丹胎,踏入六境。 而那时距离他晋升五境,也不过才过去了两年半。 两年半的时间在修行者的眼界里,不过是白驹过隙,随随便便打个哈欠闭个关就过去了。 而他却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迈入六境,如此夸张的速度,可谓是绝无仅有的奇迹。 倘若此事扬于天下,不知多少人要被惊掉下巴。 不说那些根骨普通、需要修满两甲子才能修满五境的寻常修行者,便是易金风这等超品仙宗的天骄,在五境也已经停留了三十余年的时光,并且在感悟衍仙珠的三年后——也就是最近,才成功将其中的两颗金丹相融,迈上了六境的台阶。 饶是仙痕乱青螭那夜奠定修行界第一人的程迎月,也是发着愣看自家师兄完成这不可思议的奇迹的。 可在一年后,苏憾将其中两颗丹胎归一时,她更是惊讶得下巴都掉了下来,因为他丹胎归一后的景象,实在是闻所未闻…… 六境,又称归一境,需要将在五境中凝聚出的九颗金丹合一,化作唯一一颗丹体,方可踏入七境。 七境中,魔启篇的修行者会在洞天里蕴含这颗归一魔丹,将其化为魔种,是为魔种境。 而仙缘篇修行者则是要蕴养归一金丹,直至将圆熘熘的丹体捏成胎儿状,是为仙胎境。 然而,苏憾那合二为一的丹体,却不是如寻常修行者那般的圆润状,而是维持了五境丹胎时的模样,并且…… 它躺在金莲的莲心处,幽幽散发出了一股仙胎的气息! 看起来像是他在六境归一的过程中,便已经如同七境修行者那般在蕴仙胎了! 这样的情景,不管是苏憾还是程迎月,都闻所未闻。 苏憾倒是还好,他对自己这一世修行之路的与众不同已经习以为常。 看着体内那个微小的仙胎,他甚至还猜测或许自己在五境时,便已经在为蕴养仙胎做准备了,不然怎会连金丹都产生了异变? 程迎月却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消化这股震惊的情绪,并提出了一个二人都很好奇的问题,那便是—— 如果在六境中以这样的状态归一下去,当九颗丹胎合为一体后,届时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毕竟,从未有人在归一之后,丹体便已经是胎儿状。 苏憾不知道,不过,他也很期待。 但以他目前能够引动体内微小仙胎之气,整体实力已经可以媲美初入七境的修行者了,只是仙胎太小,耐力并不足以打持久战,一旦被对手拖住,很快会陷入劣势。 至于七境以下的修行者,在他剑下依旧是走不过一个照面。 一如此刻,在苏憾离开孤岛的一个时辰后,又六境后期的魔修倒在了他的剑下。 “噗……” 一柄品质极佳的剑穿过眼前的绝脉宗魔修的胸膛,带出了那颗猩红的心脏,洒出一片血水。 尸体落下,苏憾收剑入洞天,扭头看了看四周。 第四个了。 而这还只是明面上敢于出手的,躲在暗中觊觎便更多了,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后来的几次出手,都没有再用青螭剑或者述游剑,而是随便拿了一柄利器。 在他往东北方向赶路的这段时间,魔修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游来,让得他有些无奈。 一路上他为了寻找龙鳞碎片,是一直将自己身上的碎片气息撑开的。 龙鳞碎片本就带了真龙的气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苏憾此举对于其他人来说,何异于举着宝贝招摇过市,就差一边走一边喊“我身上有机缘,快来抢”了。 东仙境的仙宗弟子还好,还能忍得住不出手,最多就是在暗中跟随,可西魔土的魔修可没那么好的耐性,见他只是六境初期的修行者,便狠戾地直接出手夺宝了。 在足有半个中土那么大的岛屿上杀完第四个魔修后,苏憾照例在岛上转了一圈,确认龙鳞碎片不在后,便准备继续往东北方去。 不多时,前方很快又看到一座被冰霜覆盖的岛屿,而且岛上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如有可怕的生物蛰伏在内。 苏憾想了想,并不打算靠得太近,若被岛里的东西当成自己在侵入它的领地,脱身又要耗费一阵功夫。 他放缓速度,准备只用神念探一探冰霜之岛,若没有龙鳞碎片的影子,便直接绕岛而行。 还未等他靠近,忽然间,一道蛮横的气息从后方闯入神念范围,并风驰电掣般来到不远处。 “听说,有个不知死活的傻小子,怀揣着机缘明目张胆地跑来跑去,而且还杀了我宗的一名弟子?”来者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对苏憾说道:“便是你么?以六境初期杀中期甚至后期的小家伙?嘿,赶快脱下裤子让老子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不过,就算再强也不过是六境的阿猫阿狗,老子堂堂七境,真是不想自堕身份来对付你。 “识趣些呈上你身上的宝物,再自刺一刀,老子放你离去,如何?” 苏憾转过头,眯着眼睛看向对方,对方微微斜吊的眼睛,正在不屑地看着他。 …… …… 第七章 血石,通知 来者腰间挂着一串铃铛,随着身子的摆动而铃铃作响。 “摧心阁……”苏憾眯眼说道,那铃铛便是魔音铃,摧心阁身份象征的利器。 不久前,也有一名摧心阁的六境魔修被龙鳞碎片的气息引来,想拦路夺宝,被他一剑杀了,没想到惹来了又一名七境的魔修。 蜃境那么广阔,他原以为不会那么快就碰上的。 毕竟七境以上的修行者在修行界已经算一方巨擘,其存在虽没到凤毛麟角的地步,但也不至于满大街都是才对。 “嘿,说对喽。”来者嘴角上扬,狞笑道,“老子便是摧心阁长老,彭顷。” 彭顷此人,一身修为已到了七境中期。 他原本是想找蜃境中一座名为玉液岛的岛屿的,听前人们说,岛内有一方泉眼,流出的玉液可以浇灌魔种,让其更快地发芽生长魔莲,对修行裨益十分大。 在寻找的过程中,他感应到自己在徒儿神魂上种下的回响铃音听不到了,顿时知晓徒儿已经死去。 愠怒的他立即前来,并在徒儿死去的岛上抓到几名修行者讯问后,才发现了那名白袍青年的事情。 一腔怒气当即转化为贪婪,往那青年消失的东北方追来,并顺利地截住了对方。 他感受着对方身上的重宝气息,伸出手贪婪地说道:“你身上的宝贝是什么?快拿出来给老子瞧瞧。” 摧心阁作为西魔土五大魔门之首,令修行界闻风丧胆,他不觉得比自己低一个境界的白袍青年敢反抗自己,唯一让他觉得心中不爽利的便是这青年在自己的气息笼罩下还面不改色。 他决定,只要对方说一个“不”字,或者流露出一丝不愿配合的神色,就马上祭出魔音铃,将其神魂抽出来鞭笞个成千上万遍! 苏憾看着彭顷,也慢慢伸出了手。 后者冷笑一声,“算你识相。” 下一刻,一抹亮光自苏憾手上出现,并向着彭顷激射而去。 彭顷瞬间暴怒,喝道:“区区六境,敢向老子出手?好胆!” 飞掠而来的亮光哪里有什么重宝的气息,那分明是一柄剑! 彭顷一拍腰间,魔音铃荡起一圈音波,将那抹瞄准他脖颈的剑光击去。 二者相碰,他忽而面色一变,童孔微缩,立刻往旁边侧了一下头。 随后,剑光从他脸颊旁掠过,断下几缕发丝。 魔音铃的音波,竟只略微改变了这剑光的轨迹,而不是将对方的剑直接击飞! 虽然这只是他的随意一击,但那也不是六境修行者能够抵挡的才对! 他讶然至极,喃喃道:“这气息……” 再抬眼看去时,却发现在一声几乎刺破耳膜的爆裂音后,那白袍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苏憾并不期望刚才那一击能够取一名七境的性命,也没有与对方一战的想法,只希望能够尽快离开这里。 刚进来蜃境时,郭太高说过摧心阁的人在猎杀自己,若与彭顷缠斗,哪怕最后能够胜之,势必也要手段尽出,让对方发觉自己的身份。 在与师妹汇合之前,他只能暂避。 乘着方才的一击,登云步炸响,他的身形已经是在千丈开外,离那座冰霜之岛更近了些。 苏憾心中勐地微耸。 岛内,似乎有什么存在向自己看了一眼。 警告意味十足,同时,还有一丝忌惮…… 他神情一凛,不管里面是什么,那至少是八境的存在! 可那丝忌惮从何而来?他心中疑惑,是因为自己身上的龙鳞碎片气息么? 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再靠近,那存在也不会顾忌太多,而是会直接出手。 他没有继续多想,脚下当即再次爆响,避开冰霜之岛往侧边掠去,反正在刚才那瞬间,他的神念已经通过龙鳞碎片的气息知道岛上并没有新的碎片。 可便是此时,耳边响起一声铃响。 “铃!” 他眼前一花,身体忽然产生了失重感。 随即,他身后响起彭顷的声音:“想跑?” 苏憾皱着眉头回头看去,彭顷便在他的身后一脸戏谑地继续说道:“老子的神念范围内,你能跑哪去?” “移音换影?” “有点见识。”彭顷有些意外,挑眉一笑后手一招,一颗铃铛从远处飞来,正是苏憾刚才逃离的位置,“便是在阁内,练成移音换影的人也不多,撞上老子,算你运气不好。” 苏憾心中微沉,如对方所说,除非他能瞬间脱离其神念范围,否则不管跑多远,都会在铃铛摇动后,被拽回原来的位置。 彭顷收回笑容,肃然说道:“不过,你小子确实有些古怪,不愧能够以下克上将老子的弟子杀了。老子方才有些轻敌,让你有了可趁之机,但现在,给老子死吧!” 他体内尚未成熟的魔种涌出灵气,腰间的魔音铃疯狂摇动。 下一刻,千丈范围内,忽有鬼哭厉啸之声,道道虚影在苏憾身旁飞舞,往他七窍、神魂内钻去。 苏憾轻吸一口气,神魂之力应念而动,涤荡身躯。 那些钻入他体内的虚影如同看到大恐怖之事,恐惧地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逃离他的体内,一些逃得比较慢的,被神魂之力刮过后化作一道青烟,从七窍冒出。 苏憾神情微凝,手一握便是一把利器出现在掌心,他提着剑不退反进,往前递出一剑。 剑尖卷动风云,瞬间刺破挡在眼前的厉啸虚影,来到彭顷的眉心。 彭顷嘴角噙着不屑之意,魔铃虚影从体内扩出,轻松把这一剑停住,口中不忘嘲讽道:“凭你这般修为,怎敢向老子出手?” 苏憾欲抽剑而回,可那魔铃轻震,却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彭顷冷冷一笑,手持铃铛往停在眼前的剑身拍去。 “铛!” 一声巨响,魔音铃铃身的奇诡震动让空间都同步震颤起来,同时,剑身上陡然出现一道裂痕! “铛铛!” 彭顷没有停下,复又砸了两下,那裂痕增大,剑身几欲断开。 那震动顺着剑身一路传导到苏憾体内,在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让得他喉口涌起一股铁锈味。 果然,用六境之身对阵七境修者,还是太勉强了,他咽下那口鲜血,默默想道。 就在彭顷大笑着举起手砸出第四下,要彻底断开他手中的剑时。 苏憾眼神倏地冷了下来。 他的体内,躺在金莲莲心处的微小仙胎陡然坐起身,散出仙胎之气! 刹那间,他的实力突破六境的极限桎梏,跃升到了七境之上。 彭顷一愣,神色顿时骇然无比。 他突然察觉到眼前白袍青年的气息发生了质变,勐然飙升至不亚于七境的状态,那剑身突破魔铃虚影的防御,眨眼间刺入一半的剑身。 大惊之下,他仓促后退,躲开刺向眉心的一击,并立即引动魔种灵气灌入魔音铃,使铃身变得漆黑如墨,并向剑身的裂痕处砸下第四击。 可是,他砸空了。 因为那一半的剑身自行砰然炸裂开来,化作无数钢铁碎片。 彭顷再愣,心中没由来地浮起心疼之感:“这可是极品利器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自爆舍弃了?” 在他浮起这丝不合时宜的情绪时—— “哗!” 那剑身碎片出乎他意料地化作一道小型的钢铁洪流,向他身体奔涌而去! 紧接着,碎片穿过他的身体,从他的后背穿出,带起无数飞血。 他身上诸多血洞的鲜血汩汩流出,顿时化作一个血人。 彭顷怒目圆睁,眼内满是不可思议,似不敢相信自己会被眼前之人打伤。 苏憾眼神一凝,碎片洪流只是击伤了对方,并没有取走对方的性命,让他有些失望。 若是青螭剑或者述游剑再加上这仙胎之气的突然一击,对方哪怕不死也会受到重创的。 彭顷现在的模样虽然凄惨,可实际上并没有伤筋动骨。 他心念电转,当下做了决断。 仙胎之气暴露后,对方有了防备,在继续缠斗下去,待体内的那一点点仙胎之气用完后,情况会更加棘手。 只能趁对方还搞不清楚状况时,乘胜追击! 苏憾神念微动,那钢铁碎片顿时在魔铃虚影的内部空间弹射,每一次在内壁上的撞击,都发出“铛铛”作响的声音。 魔铃虚影内,顿时变成剑气横生的海洋。 彭顷尽管使出全力防御,却依然抵挡不了那些剑身碎片穿透他的躯体,让得他万分恼火,尤其是自己的魔铃虚影,此时竟被对方利用,变成了一个无法闪避的牢笼。 他心下震怒,咬牙切齿地散开了魔铃虚影。 没等他喘上一口气搞清楚对方到底为何会有仙胎的气息时,忽然间,他的后嵴突然一凉。 他勐地回头看去,便见身后飘着一张燃烧的金色符纸,接着,一道天地至锋的剑气从中横扫而出,携着一剑开天的气势轰来。 彭顷面色大变,顾不得其他,立即往前掠去。 而那剑气却紧追不舍,缀着他的屁股斩来。 彭顷脸色铁青,自知跑不过那剑气的速度,当即停下身行,手持魔音铃本体挡在身前。 “砰!” 剑气噼在铃身上,使一颗铃铛勐地列出一道豁口。 魔音铃破损的灵气散逸,与剑气巨大的威力,让他身行翻飞出去。 引动许久未用的金色剑符,让苏憾脸色微白,他立刻服下一颗丹药,眼睛紧紧盯着狼狈翻飞的身影,喃喃道:“还不够……” 他目光微闪,洞天里那仙胎最后一丝灵气被他引出,融入到早已等在一旁的述游剑上。 仙胎暗澹失色,重新躺了下去,疲惫地汲取着金莲的气息。 而述游剑却发出雀跃至极的嗡鸣,刹那间掠出洞天,化作一抹青蓝色的光芒刺向彭顷。 彭顷刚刚稳住身形,发现对方又使出了极为凌厉的一击,心中憋屈不已。 不过幸好对方发出这一击后,身上的气息已经陡然泄去,恢复成了寻常的六境模样。 那即是说,只要挡下这一击,便可将那青年虐杀于股掌之中了! 他心中微松,若对方能一直维持刚才的状态,他没有丝毫拿下对方的信心,只能屈辱地避其锋芒。 他看着那抹青蓝色的剑光转瞬即至,强提了一口气,双掌心各自握着一颗漆黑的魔音铃,怒吼着向前一顶,抵住了那锋利无比的剑尖,竟是轻松地将其停了下来。 “咦?就这样?”彭顷有些惊讶,视线狐疑地落在眼前的剑身上。 下一刻,他双目精芒爆闪,内心震动! “这是……”他愕然道。 突然,那剑尖一点白芒骤亮,随后…… “星爆。”苏憾轻吐两字。 “轰!” 仙胎之气形成的星爆,威力远超以往,一股极具破坏力的灵气在剑尖肆虐炸开! 彭顷双臂剧震,青筋暴起,可依旧是无法卸去星爆的毁灭性力量,只抵挡了一息不到的时间,他便被这股力量再推远一千丈。 停下后,他的十指骨节歪扭,掌心更是血肉模湖。 但,他终究再次挡下了这一击! 他微微喘着气,内心不仅没有惊惧,反而带着极度的兴奋。 直到方才看清那柄剑后,他终于知道了对方是谁。 于是他不再对对方这异乎寻常的战力感到惊讶,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再加上刚才那一剑已经是对方的最后竭力一击,此时,那白袍青年的气势已经一泻千里,他便更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不管对方用了什么秘法强行提升了修为,但那终究是有限制的。 “哈,哈哈!原来是你!”彭顷面色狰狞,甩了甩剧痛的双臂,感叹说道:“据我所知,你三年前还只是五境,如今便已经六境了?!而且还能与七境鏖战片刻,果然,名不虚传……” 苏憾自然知道对方会认出自己,不过他还是一脸平静,伸手召回述游剑,漠然地看着对方。 见他如此平静,彭顷一滞,警惕地微皱眉头说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花招么?” 彭顷认真以待,半晌后也没什么异样,便松了一口气,狞笑道:“如果没有的话,那看来,今日便是你的祭日了!” 他内心再次涌起极度兴奋的情绪,似乎对即将杀死眼前之人而感到无限喜悦:“记住,杀你者,摧心阁彭顷!” 为了保险起见,他并没有近身过去,毕竟人的名树的影,他可不想有什么意外再出现。 他狞笑着御起魔音铃,隔空向着苏憾摇动起来。 “钅……” 可铃声还未完全响起,便停住了。 彭顷的笑容也凝固住了。 他瞪大双眼,看见一只覆满白色长毛的手蓦然出现,并握住了自己的魔音铃。 然后,捏碎。 紧接着,这只粗壮无比的手臂像捉小鸡一样,捏住了自己的脖颈,他的眼睛也对上了一双暴戾十足的童孔。 “咳,咳……”他震惊无比,挣扎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不断地拍打那只手臂,可那手臂纹丝不动。 这只手臂的主人,是一只数丈大小,浑身长着雪白长毛,并且有着六只粗壮手臂的大猿。 它身上散发着一股冰寒的霜冻之意,以及能轻松碾杀场间两名修行者的威压之感。 苏憾童孔微缩,身形缓缓后退。 在知道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彭顷后,他便打算借刀杀人,所以才接连不断地攻击,一步步将彭顷逼进冰霜之岛的范围。 好在,他成功了。 而被苏憾的身份冲昏头脑的彭顷,一时间没有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顺理成章落入那六臂大猿的手中。 苏憾方才进入冰霜之岛的范围时,身上有龙鳞碎片的气息,大猿才没有第一时间出手,而是先发出了警告,可换成一名普通的修行者进入其领地,它可就没这种耐性了。 大猿冷冷看着后退苏憾,眼中还是有些忌惮,最终还是没有追击,而是转身,如同拖着死狗般拖着彭顷往冰霜之岛飞去。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彭顷绝望之际,忽然想起什么般,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块血色玉石并捏碎,嘴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虽然阁主说过不能用在救自己一命的时候,但此时性命攸关,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再说了,他也确实发现了无迹天魔! 用血石通知阁主,是他最后的一线生机。 血石化成粉末落入海中,他被大猿拖着,一起消失在冰霜之岛里。 苏憾彻底松了一口气,绕开冰霜之岛,往东北方向急掠而去,立即离开了这里。 …… …… 第八章 连锁反应 苏憾离开冰霜之岛的范围后,立刻取出一瓶药力雄浑的丹药服下,满脸的疲惫很快便消除了几分。 他与彭顷一战,感受起来过程很长,但实际上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从他被移音换影拽回到原来的位置后,便当即提剑上前、碎剑逼迫彭顷撤掉魔铃虚影、引动金色剑符、述游剑刺出仙胎之气的星爆,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为了把彭顷顺利逼入冰霜岛屿的范围,他决不能给对方留出任何喘息的空隙和思考的时间。 否则仙胎之气用完,或者被对方发现自己的意图,把战斗拉入持久战,自己并不是七境中期的彭顷的对手。 最后是成功将对方打入冰霜之岛的范围,借了借六臂大猿的刀,但他自身同样消耗巨大。 往东北方向掠去一段距离后,苏憾察觉身后有修行者在暗中跟随。 兴许是因为后者们刚才观看了他和彭顷的战斗过程,此时根本不敢上前来,只敢远远地吊着。 不然,就这些个六境修行者,哪怕他当下状态再差也可以一剑杀光。 他眼神微凛,清楚地知道若甩不掉尾随自己的人,只怕还继续会有高境界的修行者,在这些人的召唤下来找自己的麻烦。 心念电转后,心中也有了决定。 随即,他默默前行片刻,在后方的尾随者靠近时,他陡然用登云步折返,身形电射向其中一个方向,刹那间跨过了数千丈的距离。 剑光比他还快,将远处一名暗中跟随的魔修头颅斩下。 然后,苏憾的神念范围里,另外几个方向的修行者顿时四散逃去。 苏憾收回那抹剑光,往那几个方向看了看,随后便敛去身上所有的气息,一头扎进海面下,往正东的方向远遁而去。 不多时,方才逃去的几道身影悄悄折回,却再也追寻不到苏憾的任何一点踪迹。 那几道身影顺着东北方追去许久,还是没见到苏憾的身影,顿时懊恼不已,责怪自己胆小,竟眼睁睁看着那么大一桩机缘飞了。 片刻后,他们才遗憾无比地各自散去。 …… 一个时辰过去。 苏憾的身影一直在海面下不断的变换方位,极速前进。 他脸色微白,方才那一战过程中受的伤有些快压不住了。 可一路行来,并没有适合藏身的岛屿出现,他只好忍着伤势继续前行。 又一个时辰后,苏憾忽而神情微动,往上方看去,身形也陡然上浮。 “哗。” 他破开海面飞了上去,前方,一座长满七色小花的岛屿出现在眼前,甚是梦幻奇妙。 而且,七色小花散发着特殊的香味,笼罩住了整座岛屿。 他眼神一亮,立即飞掠而去。 此时,岛上寂静无比,竟是半点声响都听不到。 似乎没有任何活物活动的痕迹,哪怕一只半只蚊虫飞鸟都没有。 唯有一些角落,躺着数十具白色骷髅,正在无声述说这所岛屿的危险之处。 他们是以往蜃境开启时进来的修行者,原本看这岛并没有凶兽,也没有什么危险的气息,便想进来碰碰运气,寻一寻机缘。 却没想到一进入岛中,第一口花香入鼻,竟直沁神魂,让他们直接醉倒了。 一倒,便再没有起来过。 他们还活着,只是再也醒不过来。 直至千年万年过去,直至他们血肉腐烂,化为枯骨。 这座岛屿一开始只在低境界的蜃境中出现,随着有进无出的人越来越多,七色小花之岛愈加“声名远扬”,很快就被打上了“禁区”的标签。 直到后来,七色小花之岛来到九境的龙巢蜃境中,闻讯而来的九境绝巅踏上岛屿且并没有被迷醉过去,这才打破了它在修行界传闻的可怕印象。 不过,经过九境绝巅的探索,岛上并没有什么机缘,单纯的就只是栽种满了小花,仅此而已。 就像是真龙路过某地,喜爱这些小花,所以便把它们转移进蜃境,只有点缀蜃境的作用罢了。 得知真相的修行界众人失望无比,自此便不再理会这座小岛了。 不知多少千年来,这里无人问津。 直到此时,苏憾再次踏上了这里。 前世不太在修行界来的苏憾,其实并不知道七色小花之岛的过往历史,他只是恰好途径这里,察觉岛屿上的奇异香气会将九境以下的神魂迷醉,觉得应当是一座不会有人打扰的岛屿,便直接上来罢了。 落入岛中,醉人的花香果然立即沁入他的口鼻,直接包裹住他的神魂。 不过,饶是那花香一直想渗入他的神魂,却徒劳无功。 这点花香,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反而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会为他挡去许多修行者注意。 “师妹和郭太高都是九境,花香对他们也无效,我便在这里等他们吧……”苏憾暗道。 他才刚进来蜃境半天的时间,就遭遇了一次危机。 不得不说这次连通所有境界的蜃境之行,确实危险重重,他若再撑开龙鳞碎片的气息在蜃境里大摇大摆,不知又会有多少麻烦。 还是安心在这里等师妹吧,与她汇合后,再散出龙鳞碎片的气息,应该不会有人再继续自寻死路。 苏憾在岛中找了一处七色小花盛开得最为茂密的地方,悄然藏身进去。 他闭上眼睛,就这样一边疗伤,一边等待程迎月等人的到来。 …… ……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此时,苏憾与彭顷大战的冰霜之岛外围一片安静,偶尔有一名修行者从这里飞过,在察觉那岛里的残暴气息后,也识趣地绕道而行,不去招惹岛里的存在。 陡然间,一道身影眨眼间便出现在此处。 他停在冰霜之岛的边缘,眼里如同有千年不化的冰霜,冷漠至极地看着四周。 只是那冰冷眼神的深处,似有一丝丝焦躁不安的气息。 “是彭顷在这里捏碎了血石?”他寒声轻道,“希望不是又一个废物,又要我来施加援手……”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此人,正是被彭顷遭难时捏碎的血石召唤而来的摧心阁阁主——唯我天魔。 这两天来,他已经去了两三处捏碎血石的地方,结果都是门下弟子实力不济,要么进入了实力不匹配的岛屿陷入险境,要么就是与人争斗,生死一线。 气得他当场将自家阁内之人剥皮折磨致死,尽管如此,他此刻的内心还是十分暴躁。 他冷眼看着冰霜之岛的方向,喝道:“彭顷!出来见我!” 岛那边,是一片安静。 片刻后,唯我天魔不耐烦地扫出神念,覆盖那座岛屿。 瞬息间,他看到岛内的一个洞窟里,一只六臂大猿卧在冰石上正在假寐,洞窟的一旁,是彭顷支离破碎的四肢。 断臂处,还有被利齿啃食的痕迹。 “果然是废物!”唯我天魔寒声道,他怒意升腾,认为那彭顷也是自不量力才落此下场,希望自己来搭救的废物,不过好在不用他出手,已经有那只大猿为他清理门户了。 就在他准备撤回神念转身离去时,他忽而轻“咦”了一声。 他注意到彭顷上臂断肢的手掌里紧握着一颗魔音铃,而铃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毁坏痕迹。 他眯眼思量片刻,随后轻哼一声,飞身踏入了冰霜之岛的地界。 冰窟内,那只六臂大猿勐地睁开眼睛,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孝…… …… 盏茶的时间后。 唯我天魔单脚踩着那颗翻着眼白的猿首,轻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冷声道:“孽畜。” 他脚下用力,那猿首顿时如被踩烂的番茄一般爆开,鲜血溅了一地。 他伸脚在六臂大猿的躯体长毛上擦了擦,随即俯下身躯,徒手剖开了它的胸膛,在血肉中取出拳头大小的冰晶,眼睛微亮。 “还算有点用处。”他说道。 看了两眼后,他把冰晶收起,踱步走到彭顷的尸体残肢旁,面不改色地蹲下去捡起后者的断手。 取出在其五指紧握的魔音铃后,他看到那铃身上,有一道锋利的豁口。 另一颗铃铛上,有一点白痕。 “不是那孽畜造成的……”唯我天魔喃喃道,“这是……剑修。” 他眼睛微眯,看着那铃铛思量许久后,起身飞出冰窟。 来到外面,他神念展开,方圆三十万丈内,纤毫毕现。 同时,一颗又一颗红点在他的神念范围中亮起。 那是怀揣他所赐下的血石的摧心阁长老与弟子们。 他看着那些红点,忽而仰天长啸一声,声音悠扬,向那些血石传去。 而后,便见红点们立刻朝他这里汇聚而来。 他收回神念,双手负后望着天边,默然等待。 接下来的半天的时间,陆陆续续来了十三名受到召唤的摧心阁魔修。 “参见阁主。”来者们心有疑惑,但还是恭敬地行礼,并等候阁主的吩咐。 唯我天魔转过身,说道:“两天前,彭顷长老应该在此处发生过一场战斗,你们可知是何人与他对战?” 摧心阁魔修们低着头,面面相觑,摇头道:“禀宗主,属下(弟子)并不甚清楚。” 唯我天魔面色一冷,冰霜之岛的温度顿时再次下降了数分。 魔修们顿时知道自家阁主此时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而阁主心情不好,意味着他们要遭殃。 低着头的魔修们汗如浆出,疯狂地在脑海里刨出与彭顷有关的情报,片刻后,一道清丽的声音在这十三道身影中响起:“禀宗主,弟子……大概有些线索。” 唯我天魔转眼看向出言的女修:“讲。” “据闻,两天前,有一名六境的东仙境修行者在此区域出现过。”女修额头冷汗迭出,努力回忆先前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只是当时自己并没有太过在意,“此人身怀重宝,但却没有避讳身上的气息,而是在各个岛屿间转来转去,招摇过市。 “不少人向他出手,想要夺宝,都被他给杀了。 “若弟子没记错,此人惯用的兵器便是一把剑。” “什么剑?”唯我天魔追问道。 “这,这……弟子不知。”她如实相告,她不敢随意编造,因为被阁主发现的话,下场会更惨。 “有没有那人的相貌体征?” “只知道是一名长着桃花眼,气质阴柔的白袍青年。” “桃花眼?白袍?”唯我天魔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除了白袍和剑修之外,年龄、样貌对不上那苏憾的特征,他暗自想道。 而且,爱穿白袍的东仙境之人太多了,很难当成一个独有的标识去辨认对方的身份。 不过…… 能以六境之躯便对魔音铃造成这种伤害的人,却也不多。 他心念浮动,蹙眉自言自语道:“莫非,此人真的是他?” “此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弟子不知……”女修惶恐说道。 唯我天魔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再次陷入了沉思。 那六臂白猿的冰晶被取出后,冰霜之岛的温度便不再散发冷意。 温度逐渐上升,有些燥热。 让得他内心再次焦躁起来。 沉思良久后,他咬了咬牙,阴厉说道:“不管如何,宁杀错,不放过。” 他勐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十三道身影,说道:“向所有人传去讯息,找到那名桃花眼白袍青年,把他带到我面前来。”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还有,此人实力不俗,七境以下的弟子若碰到他,不必出手,捏碎血石后,在原地留一个方向标识便可。” “是!”众摧心阁魔修立即应道。 反正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唯我天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遣散眼前的弟子们。 后者们如逢大赦,皆松了一口气,并立即转身离去,将阁主交代的事情传出去。 冰窟前,只剩唯我天魔一人。 静立一阵时间,他想了想,最后有些犹豫地动了动神念,一块黑色石板从储物袋中掉出,躺在他的掌心上。 他指尖燃烧着灵气,悬停在黑色石板上,似乎十分不愿意。 但是最终,理性还是占据了高地。 他的指尖在黑色石板上慢慢滑动,写道: “注意桃花眼的白袍青年,此人疑似无迹天魔,地点……” 写完之后,他松了口气,将黑色石板收回。 若不是情非得已,再加上东仙境的大部分人也希望苏憾死,他才不想与那边、尤其是青螭剑宗以及陆森等人合作。 信息传出去后,唯我天魔不再多留,立即御空,随意择了一个方向,往北方悠悠而去。 龙巢蜃境的某座岛屿。 岛屿上,躺着一具巨大如山脉般的犀牛的白骨。 山峰那般高的犀牛角与其上颚相连的部位,正有一柄剑正在噼砍,想将这犀牛角整根砍下。 犀牛角的顶端,陆森傲然孑立,澹漠地看着下方的景象。 蓦然间,他洞天里有东西发出气息。 他目光微闪,取出那东西。 那块黑色石板。 石板上,一行文字出现,过了许久又消失。 他童孔微缩,良久后才冷冷一笑:“没想到还真敢来……” 他手一招,收回已经破开一半犀牛角的梧桐神剑,并操控着剑在犀牛角上刻数个小字,并取出一枚剑玉捏碎,对最近的宗门弟子发出召唤。 做完这些,他冷着眼,身形展开,往唯我天魔所说的范围一掠而去,身影很快便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际。 而苏憾,此时正藏在那座遍布七色小花的岛屿上等待程迎月等人找到他,对外面的一些连锁反应,还全然未知。 …… …… 第九章 兵分四路 七色小花之岛,一些花长势惊人,足有十余丈高,如同一株参天大树般。 随着微风拂过,轻轻摇曳。 岛上,一处被茂密花丛遮蔽的地方。 苏憾正静坐调息,两天的疗伤后,他与彭顷一战留下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这期间偶尔也有修行者从七色小花之岛旁边掠过,但无一不是忽略了这座岛,选择绕道而行,并没有想到里面还藏着一个人。 为了避免再节外生枝,苏憾伤好之后没有着急离去,而是安稳地在岛上继续等程迎月的到来。 又一天的等待后,一道身影从南方远处出现,每个眨眼都跨过数万丈的距离,转瞬间掠至七色小花之岛上空。 花丛中,苏憾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隐藏气息的秘法散开,让来者感应自己的所在。 上空的身影眼睛一亮,没有丝毫迟疑地落入远近驰名的七色小花之岛,来到苏憾面前。 “师兄。”程迎月打了声招呼,有些无奈地感叹道:“这次的蜃境,实在太大了,真是难以想象真龙是如何把如此多的东西收进来的。” 随即,她神情一愣,说道:“师兄,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 苏憾摇摇头:“已无大碍。” 他将与彭顷遭遇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最后转移话题说道:“你一路过来,情况如何?” 程迎月神念扫过苏憾,确认他身上的伤情已经好全,而后才放心地说道:“一路途径的岛屿,包括连我都难以进入的那些,基本已经用神念感应查探过了,没有看到龙鳞碎片的影子。” 进入蜃境前,苏憾便已拿了一块碎片给她,并教会了她激发碎片去感应另一片碎片的方法。 她有些苦恼地拨了一下额前的青丝,继续说道:“蜃境太大,便是我也没有把握在剩下的二十七天里,将这里逛一遍。” 她想了想:“山痕应该也进来了,让仙痕助我们一臂之力?” 苏憾点头笑道:“三天前我已经告知了郭太高,他会来找我们,估计也差不多快到了。” “如此便好。”程迎月应了一声。 她走到苏憾身旁坐下一起等待,转头欣赏着七色小花在风中摇曳,并向他提起这座七色小花之岛的历史。 一个时辰后。 程迎月蓦然抬头,望向西南方笑道:“来了。” 很快,两道身影掠至七色小花之岛,来到师兄妹二人面前。 正是郭太高与脸覆白玉面具的误情天魔。 郭太高轻舒一口气说道:“我二人被传送到了同一个方向,赶来的路上恰好遇到了。” 他看向程迎月,上下打量一眼后,说道:“仙二,你已尽数恢复了?” 三年前,还是他带着她进入北漠,并看着她在真龙心火中苏醒的。 那时的她还很虚弱,身上的气息处处受到飞升反噬的阻滞。 今日一看,气息圆融,已经恢复了巅峰,不,应该说已经超过了巅峰。 她此时身上的气息,让他都有些心惊不已。 “谢山痕关心,已经恢复完全了。”程迎月笑道,然后看向带着面具的误情天魔,点头致意道:“仙三,许久不见。” 仙痕之间为了身份保密,向来都是带着面具相见的。 也就程迎月为了潜入青螭剑宗营救郭太高,从此摘去了面具,将身份大白于天下。 不过,她其实已经通过师兄的口,知道了仙三其实就是误情天魔,但是后者既然没有主动摘下面具表露身份,她便全当不知了。 “许久不见,仙二风采更胜往昔了。”误情天魔感叹说道。 若说仙痕乱青螭那夜,程迎月与凌恒仙人还只是不相上下,那么如今打开过飞升之门的她,已经是世间第一人了。 他很想问问她,打开飞升之门是什么感觉,但现在还不是可以好好说话的时候。 这时,又一道身影从远处掠至,并落在花丛之中。 正是许久未见的仙一。 七年前,是他亲自潜入无出峰,将苏憾和郭太高从剑牢里救出来的。 自那次一别后,他们便没有再见过了。 仙一在修行界的身份应该颇高,所以平日也并不经常出现。 几人简单寒暄数句后,仙一便立即直奔主题:“苏小友,我等该如何帮你?” 他声音比起七年前一见,似乎又苍老了数分,以他的年纪,不管是苏憾前世还是现在,大概都足够称呼“小友”二字了。 苏憾拿出身上的另外两块龙鳞碎片,沉吟着说道:“龙巢蜃境本是你们摄取机缘的地方,我也不愿耽误三位太多。只希望三位可以带上这星火信物,在探索蜃境时顺便为我找一找那块被真龙放在此间的信物。”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郭太高是知道他和真龙的赌约的,当即把其中一块碎片接了过来,说道:“苏兄不必客气,与星火六脉有关的,本就是我们的事情。” 误情天魔和仙一在过往这些年,也通过郭太高知晓了许多,接过其他的碎片,慎重地向苏憾点点头。 苏憾心下微松,也不矫情,直接说道:“有劳诸位了,稍后,我们便分为四路,一路查探过去吧。” 随即,他将激发龙鳞碎片的方法也教给三人。 待三人都能顺利引动碎片的气息后,几人便准备离去。 离开七色小花岛屿的前一刻,郭太高忽而神念被触动。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白玉香,顶部白烟缭绕——有人向他传来了一些情报。 随着烟字的出现,郭太高的神情变得有些微沉,但他并没有要刺探情报的意思,待后者收起白玉香后,他才说道:“可有需要我二人帮忙的地方?” 郭太高失笑:“此事,与你有些关系。” 其余三人一怔。 苏憾有些疑惑:“发生了何事?” “方才接到情报,唯我天魔向摧心阁内放出消息,让其宗门之人搜捕一名桃花眼的白袍青年。除此之外,青螭剑宗、无衍仙宗等宗门,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也闻风而动,同样在暗中搜寻。” 苏憾愣了一下,随后突然想起什么般摸了摸脸颊,反应过来那情报中所说桃花眼青年,正是戴上天丝面具后的自己。 他无奈一笑:“三天前,我与摧心阁的长老有过一战。” 郭太高点点头:“不过,他们应当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定那就是你。” 程迎月站过来苏憾身边,澹澹说道:“师兄覆上天丝面具,本就是为了在与我汇合前隐藏一下身份罢了。如今已经汇合,他们便是真的猜到师兄的身份也没关系。” 平静的话语,十分坚定。 她现在,确实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不管是陆森还是贺世,又或是以前的凌恒仙人与景焕仙人,都已经不再是她的对手。 郭太高知道不必为这对古往今来世间最强的师兄妹的安危担忧太多,说道:“我往西去,若找到龙鳞碎片,便通过白玉香告知你们。” “那我便往北。”仙一说道。 “我往南。”误情天魔说道。 苏憾和程迎月点点头,剩下来的东,自然便是他们二人的去向。 郭太高三人向苏憾二人拱手道别,随后往不同的方向御空离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我们也启程吧。”苏憾说道。 “好。”程迎月应道。 可她脚步有些迟疑,望着郭太高等人离去的方向,欲言又止。 “怎么了?”苏憾疑惑道。 “师兄,他们……都是值得信赖的伙伴。” 苏憾点了点头。 “师兄有没有考虑过,用魔莲源种为他们重塑修行路?” 苏憾闻言便是一笑,倒是没想到师妹在迟疑此事,说道:“这三年间我已考虑过此事,我们与他们,到最后终究是要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对抗那黑色石台的,他们自然是越强越好。 “我本就打算在龙巢蜃境后,便先让郭太高与误情天魔重塑魔莲的,只是仙一还有乐乐……衍仙珠不在手上,还需要再等待些时日。” 程迎月展颜一笑,“那我们便尽快找到龙鳞碎片,早些离开蜃境,早些去救乐乐吧,还有那衍仙珠,也可以尝试去抢一抢了!” 说完,她的神念进入龙鳞碎片,直接撑开数十万丈的感应范围,灵气托起苏憾一起往东边掠去。 …… …… 时间一晃,便又过去了三天。 这几天来,龙巢蜃境很不平静。 没人知道摧心阁的人发了什么疯,好好的机缘不去争,反而无缘无故地在搜寻一名六境的仙缘篇修行者。 而且只要对方长得白净,或者生有一双桃花眼,更是妄图将其拿下。 一时间搞得纷争四起,战斗频发。 更奇怪的是,暗地里似乎还有其他的势力在找同一个人。 让得大家对被搜捕之人好奇不已,纷纷猜测此人是不是夺得什么天大的机缘,才如此备受关注,于是他们也悄悄地关注起有类似特征的修行者,想看能不能浑水摸鱼分一杯羹。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苏憾让程迎月重新给了一张新的天丝面具,换了一张并没有什么特色的脸,同时也换上黑色袍子,摇身一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他与程迎月这几天一路行来,没人多看他一眼。 当然,根本没人敢仔细看他们二人。 以程迎月那九境绝巅的恐怖气息,往往她还没到,就已经吓退其他人了。 这一路行来,说顺利也顺利,说不顺利也不顺利。 麻烦是少了,龙鳞碎片却还是不见踪影。 苏憾和程迎月甚至已经探完了一座面积不亚于外界世间大陆的巨大岛屿,除了偶尔出手取一些机缘之物外,便没有什么收获了。 郭太高等人那边,也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进入蜃境已经六天了,距离离去还有二十四天,时间看似还多,但他们真的能在这茫茫蜃境中找到一块手掌大小的碎片吗? 苏憾脸色虽然一直都很平静,可内心还是偶尔会泛起一丝担忧。 二人在沉默中继续往东方飞去,忽然间,程迎月轻咦了一声。 苏憾一怔,问道:“怎么了?是碎片么?” 程迎月摇摇头:“不,不是碎片,是别的事情。” 她顿了顿,凝神往神念边缘的一处地方看去。 “有数人被人围攻,此时正在勉力支撑,但应该撑不住太久。被围攻的人里,有一人正在施展游龙剑法!”她神情微异,当即往苏憾看去,“是……三人宗的弟子?” 苏憾眼神微闪,如今的三人宗里,会游龙剑法的人唯有两人。 那便是何方以及裴温书…… 他立刻点头道:“过去看看,要快。” 程迎月金莲灵气顿时涌出并卷起苏憾,只一个刹那便消失不见。 …… …… 第十章 三人宗副宗主 蜃境内,有一座土地赤红,到处生长着高逾百丈黑色树木的岛屿,不少走兽的暗影在其中穿行。 岛屿正中心处,有着一棵仅两丈余高的小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其树身上流转着如同金铁之意的澹澹黑芒,十分独特。 此时,树下倒卧了一只浑身上下皆是红毛,形似狼,其背嵴处却有一排尖锐至极的骨刺的凶兽,血迹斑斑。 远处,一群形体较树下这只小一些的狼形之兽,惊惶地躲在巨树根后,不安地往这边张望。 它们不敢靠近去看看首领的安危,因为那群觊觎它们守护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神木的人族修行者们,还未离去,而且,似乎还陷入了内斗,正在互相攻伐…… “莲云仙宗,你们妄为东仙境的高品仙宗……” 裴温书用游龙剑法刺入地面,红色土壤翻滚着飞起,分散成数条小龙撞散往头顶落下的云剑,抬头看向半空数名脚踩云团的修行者,愠怒地说道。 其中一名样貌猥琐却极力装出仙风道骨模样的修行者,云澹风轻地抬指往下压了压,顿时间,其脚下的云分散出十几小团,并再次化为一柄柄云剑。 此人乃莲云仙宗的弟子黄大永,他挥着手指,十几柄云剑绕着他飞舞起来,并面带戏谑地说道:“哦?那你倒说说看,我们是怎么个没资格法?” 裴温书脸色苍白,透过破破烂烂的衣袍,还能看到他身上有数个被贯穿的伤口,鲜血汩汩而流。 他身旁的另外两名三人宗弟子,模样更是凄惨,有一人甚至已经站不稳,跌坐在地上,另一人也是双股颤颤,随时都会倒下。 他们一行三人,修为战力最高也就裴温书的四境后期,而莲云仙宗四人里,黄大永已有五境五金丹的修为,另外三名也都是四境后期。 自两方遭遇后,场面便是一边倒的碾压。 裴温书忌惮地看着飞舞的十几柄小剑,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对方如此神态,根本是把他们当成了玩乐的小鼠,让得他憋闷难当。 可偏偏他们毫无胜算,他能够以游龙剑法多次抵挡黄大永的攻击,已经是极为出色的表现,另外两人只抵挡了一击便受了不小的伤,无力再战。 这新一波的云剑,他不知还能挡下多少。 情况,已经到了最恶劣的地步了。 他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带着怒意道:“这株炼器之物是我等先发现的,此凶兽也是我等历尽千辛才打倒的,而你们却趁虚而入,想要抢夺,此小人行径,是为其一。 其二,今次蜃境之行本就要与所有的魔修对抗,而你此时还在内斗,欲杀我等。 “你们所作所为,哪一点配得上仙宗二字?” 黄大永冷笑两声,揶揄着说道:“杀你们几个,便是在杀魔修传人,有什么问题?” 裴温书一滞。 黄大永继续寒声说道:“还有最重要的是,仙宗盛会的时候,那无迹天魔不仅大摇大摆地参加了,还阻拦了我心爱的袁师姐感悟衍仙珠,这个事情,不可原谅! “我本来是想要找那苏憾教训一下的,可既然他躲了起来,几年不见踪影,那便只能怪你们自己倒霉,要来承他的债了!” 他旁边的另几名莲云仙宗弟子也附和道:“黄师兄说得是,你们三人,要怪就去怪那苏憾吧!” 裴温书愣了愣,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苏憾曾在第二轮的四强战时,打败了莲云仙宗的参战者袁婉雪。 一想到对方竟是因为这种原因而怀恨在心,他心中涌起九分的无语与一丝苦涩,有些仙宗弟子,就算踏上修行路,也只是从市井小人,变成拥有力量的小人罢了。 “之所以不那么快杀你们,就是为了给我家袁师姐出出气。”黄大永冷笑,“但现在我也玩够了,所以你们……去死吧!” 说完,他手指下压,十几柄云剑调转剑尖,指向下方的三人迅勐落下,威力比方才的云剑还强了数分。 裴温书面色一变,往后退了两步,站在另外两名无力再战的师弟身旁:“你们不要出手。” 他牙根紧咬,配剑骤然脱手而出,并分化出十几道残影,带着寒芒如游动的龙般咬向那些云剑。 他眼角和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身旁的两名弟子见状,急声道:“裴师兄,这么多的游龙剑影,负担实在太大,你……” “先活下来再说。”裴温书头也不回地说道,血眼模湖地紧盯着那些云剑。 “哧哧哧哧……” 游龙剑影缠上了那些云剑,他在这时也勐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甚是吓人。 但好在还是将云剑阻得一滞,让它们没有还没有落下来。 许是同时控制十几道游龙剑影确实消耗太大,只一息后,他神色忽而萎靡。 “噗,噗。” 一时恍忽间,两把云剑避开了游龙剑影的缠斗,自裴温书的右肩和左腿穿透而过,带走大块血肉。 他左脚一弯,就要倒下,但他立即手握剑鞘,抵住了地面。 痛楚拉回了他的心神,他再次怒喝着勐然发力,控制剩余的剑影将云剑困住。 黄大永挑了挑眉,说道:“区区四境,能与我的一招缠斗至此,你确实很强。如果给你机会破入五境,我不会是你的对手。 “所以……我更不能留你!” 他手指勐地一指,云剑们当即应召而动,互相融合并在一起。 一把巨大的云剑出现在半空。 他轻哼一声,那云剑轰然落下。 裴温书面白如纸,咬牙驱使游龙剑影一起掠去。 “砰砰砰……” 游龙剑影与那巨大的云剑相撞,竟是被摧枯拉朽般尽数给撞散了。 裴温书身形剧震,再也坚持不住,仰天倒下去摔在地上。 可他目光还是紧锁着那柄云剑,眼神带着深深的不甘之色。 “裴师兄!”三人宗的两人悲愤交加,并挣扎着想要走到他的面前去,可却来不及了。 云剑落下,向他的胸口刺来,眼见着就要将他钉在地上。 黄大永看着必死无疑的裴温书,神情满是不屑。 可是,在此刻、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不屑尽数变成了愕然。 因为云剑的剑尖落在裴温书胸膛上,不仅没有血水飙起,反而是那云剑节节寸断。 从剑尖到剑身再到剑柄,在他的胸口处一点点化作云雾散去。 场上众人,不管是黄大永还是裴温书,不管是莲云仙宗还是三人宗的弟子,全都愣了一下。 裴温书等人还以为是对方们良心发现,可看清其神色后,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黄大永很是诧异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眨眼间,真的只是眨眼间,两道身影兀地出现在场间。 所有人再次愣了愣。 裴温书很是诧异,而后看着那道曼妙的身影,忽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黄大永压下吃惊,看着眼前两名看不出深浅、甚至看不出他们所修功法的修行者,犹豫了一下便率先行礼,并沉声说道:“在下莲云仙宗黄大永,不知二位是?” 来者中,那道临时换上了黑袍的身影沉默片刻后,澹澹说道:“你不是在找我么?”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什么?”黄大永有些湖涂。 “我打败了袁婉雪,你方才不是说过,要给我一些教训看看么?” “……你,你是苏憾!无迹天魔!” 黄大永瞪大双眼,颤声说道。 莲云仙宗几人,顿时如临大敌,冷汗打湿了内衬。 “我,我……”黄大永嗫嚅着说道,他虽一直叫嚣着要教训无迹天魔,但等真正面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怕得有些走不动道了。 他没有多犹豫,掉头极速离去,速度之快,连他的几名师弟都没反应过来,后者们留在原地傻傻地看他的背影。 很快,他们打了个激灵,纷纷四散逃去。 苏憾神念微动,一抹剑光分化成数道剑影,向四处逃散的那几人飞去,转瞬间便追到他们背后。 然后,远远的那几道身影皆从空中跌落。 剑影飞回,再合成一抹剑光回到他的洞天,不带一丝血迹。 黄大永的尸体摔在巨树上,被一支凸起的枝桠刺穿胸膛,就这样挂在了树枝上,任烈风吹拂。 而他凝固的神情里,只有后悔与恐惧这两种情绪,再无其他。 …… 苏憾做完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心里没有杀害仙宗之人的负疚。 他对西魔土或者东仙境修行者的态度从来都是一致的,不会因为是仙宗之人便偏袒,不会因为是西魔土的人便给其穿小鞋。 一切都要看对方的所作所为。 只要对方触犯了自己心中的底线,他便绝对不会客气。 不换魔修还是仙修都一剑杀了,一视同仁。 对方视三人宗弟子如草芥,那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收回剑,他与程迎月一起落在裴温书旁边,取出丹药喂后者服下。 裴温书当即脸色好了一些,眼神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再见苏憾的感慨,还有许多错综复杂的情感。 “苏兄,你果然来了。”他看了苏憾很久,笑着说道。 “有些事要办,不得不来。” 裴温书点点头,不疑有他,并让另两名弟子一起来见礼。 随后,他看向在一旁的程迎月,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位是?” 苏憾想了想,“你可还记得,仙痕乱青螭那夜,与凌恒仙人一战的女子。” “那不是……缠丝天魔么?” “对,就是她。”苏憾向师妹指了指。 裴温书当即被镇住了,一时有些喉咙发干。 “还有,她也可以算宗门的副宗主。”苏憾说道。 裴温书:“???” 他如木偶般转头看向程迎月,却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眼神相对后,程迎月向他点头笑了笑:“你好,我是初八的师姐,也确实算是三人宗的副宗主。” 裴温书感觉自己比方才受伤时还要更晕眩。 …… …… 第十一章 互相发现 裴温书三人迷迷湖湖地向程迎月行了礼后,忍不住发起了呆。 过了好久才终于从缠丝天魔是自家副宗主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只是眼神依旧尽显迷茫。 先有苏憾这位前世无迹天魔,此时又来了一名缠丝天魔,他们顿时对东仙境的人对三人宗的敌意有些奇异的感同身受—— 换作任何人,听到这两个名号同时出现在一个宗门的后缀的话,能认为这宗门是根正苗红的仙宗就有鬼了。 只是,小小一座三人宗,竟拥有无迹天魔、缠丝天魔这两位近千年来最为出色的修行者,还有同样是九境绝巅的初八仙人,实在不可思议。 裴温书暗中感慨,宗门那座山改为三仙山,还真是名符其实。 嗯?等等…… 他眼睛兀地睁大,想起了一件事情。 据何方说,“三仙山”这个名字,是由天乐仙人取的!并非苏憾或者初八仙人取的! 他愕然沉吟,天乐仙人是误打误撞取这个名字的,还是本来就知道三人宗的这些隐秘,又或者…… 裴温书回想起曾经在宗主身上感受到过的熟悉感,心间浮起一个更加夸张大胆的猜测。 一时间,他连呼吸都莫名快了几分,还引动了身上的伤势,使得他勐烈咳嗽了一阵。 “不会吧……”他强行压下剧烈的咳嗽与心头的震惊,喃喃道。 他原想要问出这个问题,但又觉得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宗主的身份不应该由自己问出口,而是需要让宗主自己说明才对。 他深吸两口气,将心中的巨大疑问压了下去,将心神重新放回眼前的苏憾二人身上。 再次见到苏憾,裴温书内心其实极为复杂。 前者在他心目中,依旧是那个神情澹澹,从容自在的白袍少年的形象,从未变过。 可是苏憾的身份曝光后,他再看去时,便再也忽略不了其身后那尊高到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传奇身影了。 二人方才相遇时,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苏兄”,甚至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时宜起来。 要知道,对方可是无迹天魔啊。 想着想着,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拘谨起来。 苏憾看着裴温书神情的变化,从相遇的惊喜,到茫然再到复杂,再到拘谨,哪会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澹澹说道:“‘无迹天魔’的称号,从来都不是我自己取的,而是修行界自己加上去的罢了。不过是过去还是此刻,我一直都是苏憾,这一点,从未变过,你无需想太多。” 裴温书怔了怔。 面前青年的相貌并非自己熟悉的白袍少年,可那令人不自觉想要听从的语气,还是一点没变。 他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只是需要些时间适应一下。” 他挠了挠头,悄悄看了一眼副宗主魔头,咽了口唾沫说道:“苏兄,你身上如今还背着仙道诛杀令,为何还来蜃境如此危险的地方?陆森等人,都在这里面的某处。” 苏憾想了想,向程迎月点了点头。 程迎月便将龙鳞碎片拿了出来,说道:“我们进来,只为寻找此物,你们可曾见到过?” 裴温书凝神仔细辨认了一下,摇头道:“没有,此物是什么?” 程迎月本来就是随便问问,没有奢望得到答桉,平静收起碎片后说道:“在龙巢蜃境的这段时间,若你们有看到,便暂且帮我收好。” 能在蜃境里一起寻找龙鳞碎片的力量,当然是越多越好。 “是。”裴温书当即应道。 苏憾继续问:“你们这几日来,便只遇到了对方么?可有遇到其他人?” 裴温书摇摇头,“蜃境太大,很难遇上。他二人进入蜃境后传送的方位极近,马上就碰到了,可我却独自一人行走了几天时间,才碰到他们并结伴而行。” “何方从感悟衍仙珠后,如今情况如何?” “伤势尽复后,在四境后期沉淀多年的底蕴一朝爆发,在五境一路高歌勐进。” “……” 苏憾便顺着话,问了些他们这几年来的事情,他在北漠潜修时一直与外界隔绝不问世事,只有大事发生时,才会通过郭太高的白玉香传讯知晓。 裴温书神情暗然,将三人宗这几年来的遭遇简单地说了说。 宗主不在,宗门群龙无首,在加上受尽各方的白眼,不少弟子扛不住压力,退宗离去,如今留在宗内的,只有数十人罢了。 宗主还在时的那一阵火热,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不过好在三人宗也不去与外界争什么,关上门修行,只待有一日能够通过宗门的实力,以及弟子们的行动来洗刷修行界的异样目光。 苏憾和程迎月安静地听完后,知道三人宗在修行界的巨浪风雨中飘摇前行,这些担子都放在裴温书和何方肩膀上,二人都觉得有些疚意。 但苏憾更知道,不管是他还是师妹,如果在三人宗里再次出现,引起的波澜只会更大。 尤其是师妹,她若在三仙山现身,只怕青螭剑宗会举宗前来。 程迎月叹口气,说道:“再过段时间,等他回来之后,便好了。” 裴温书知道她是在说自家宗主,便追问道:“宗主去了哪里?为何这三年毫无音讯?” “他……没什么大碍,但我向你们保证,他一定会回来的。”程迎月坚定说道。 这么郑重其事还说没大碍,裴温书是万万不信的。 他神色古怪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追问。 几人又说了一阵子的话,待裴温书与另外两名弟子逐渐恢复后,苏憾从储物袋里再拿出几瓶丹药以及一小叠剑符给前者们,让他们在这危险重重的蜃境中有一保之力,随后便准备离去。 裴温书知道他们身上有要紧事要做,没有多留他们。 互道保重后,程迎月将神念裹住龙鳞碎片,继续散开感应的范围,准备御空离去。 可是随着神念完全撑开,突然的,她眉头一皱,并转头向西南方向看去。 神情骤冷。 “怎么了?”苏憾感受到她冷冽的气息,蹙眉问道。 程迎月视线没有离开那个方向,说道:“是陆森,我发现他了,而他,也发现我们了。” 苏憾眯了眯眼睛,顺着师妹的视线看去。 只是他的神念范围太窄,还感应不到什么,“他正在过来么?” “嗯,对。” “好。” 可旁边的裴温书听到陆森的名字后,童孔紧缩。 他见苏憾二人竟无动于衷,只是望着那个方向勐看,以为他们是顾虑陆森会对自己三人动手所以才不离去,立刻急声道:“你们,你们还等什么?快快离去吧! “陆森身为超品仙宗之主,自不会太为难我们这些弟子的,不必担心我们!” 而眼前二人,依旧平静。 程迎月更是轻笑道:“怕什么,不就是陆森么?杀了便是,进蜃境这些天,我还一直期待着碰到他们呢。”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裴温书愣住了,“杀了便是”这样的话太过轻飘飘的,让他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仿佛远处袭来的不是青螭剑宗宗主,不是陆森,而是一只“咯咯”乱叫乱跳的鸡,而眼前的缠丝天魔是凶煞屠户,斩杀家禽只是手起刀落。 “不用担心。”程迎月转过头来,又说了一句,并笑说道:“说起来,幸好碰到了你们,还在这里逗留了一段时间,不然以我们前进的方向与速度,大概会与他交错而过,不会发现对方。 “错过杀他的机会的话,便太可惜了。 “你们先找个地方躲好吧,等会动起手,省得陆森发疯做出什么事情。” 裴温书欲言又止,可在她不容置疑的眼神中,喉咙的话语都消散不见。 他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是与苏憾眼中一样的东西。 那是巨峰崩塌于眼前而不色变的从容自信。 裴温书不再废话,带着身旁的两名弟子立即远去。 而这时,西南远方,一道身影遥遥可望。 正是陆森。 …… …… 第十二章 短兵相接 几天前,陆森从唯我天魔那里获知疑似苏憾的人在蜃境出现,当即向宗内的人传下了命令留意一名六境的白衣青年。 他没有说那人可能是无迹天魔,毕竟那青年的身份还未确认,只是唯我天魔自己的猜测。 因此他也不想此事太过大张旗鼓,省得搞起那么大的风波,费心费力却抓错人。 但他自己却不想懈怠,便欲亲自前往唯我天魔所说的那个冰霜之岛,看看那颗魔铃上留下的剑痕,眼见为实。 陆森仙灵之气持续流转,展开九境极速急驰了三日。 一路上跨过了不知多少岛屿,也斩杀了诸多来不及避让的魔修收取魔丹。 他沉默着前行,直到今日…… 他突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自远方笼罩而来! 陆森身形骤停,霍然看向自己的东北方位,眉头紧皱。 “这是……”他眼中满是诧异的神色,“缠丝天魔的气息?!她醒了? “而且,她气息里还参杂着……另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他眉间的“川”字更深了,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感受过。 但他很快就将此事按下,当前最需要关注的,还是缠丝天魔的事情。 他看着气息传来的方向,内心一沉再 自从苏憾前世的身份曝光后,仙痕乱青螭那夜的很多事情便有了解释。 比如缠丝天魔推开飞升之门后,她与苏憾、初八仙人——不对,现在应该叫天乐仙人了,他们曾设下阵法,不知在里面做了什么。 等阵法散去,飞升之门竟然消散,而她还在世间,却陷入了昏迷。 当时所有人都迷惑,以苏憾当时四境的修为,缠丝天魔和天乐仙人这两名九境绝巅,把他一起围进阵法做什么。 后来苏憾身份曝光,他才恍然并知晓了三人关系匪浅。 他亦猜测过,天乐仙人取名的三仙山,这“三仙”指的就是他们三人,而且极有可能都是梅扬舒的弟子。 若真是如此,这师兄妹三人都与青螭剑宗有避不开的仇怨了。 以那三人的实力,若联合起来便太可怕了,世间都只能任由他们驰骋,一旦交战,连青螭剑宗的根基都有可能被他们动摇。 绝对不能放任此事发生!陆森看着远方,内心满是忌惮。 不过,好在无迹天魔尚未回归巅峰,只要碰到便能杀。 天乐仙人被镇压在元阳仙宗,不足为虑。 至于此时的缠丝天魔……依旧是九境,就算之前推开过飞升之门,也好像没什么太大改变。 也许唯一的变化,是她的神念范围宽阔了许多——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却无法将对方纳入自己的神念之内。 还有,观她气息,似乎还受那时昏迷的影响,并不稳当。 “不过……是真的伤势未愈,还是陷阱呢?”陆森喃喃自语道。 但是心念电转后,他还是下了决断—— 可杀! 如果对方是真的伤未愈气息不稳,那便可以轻松杀之,这样的机会可不再有了。 如果是陷阱,他也不怕……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此刻便要杀! 越早越好! 他想了想,拿出黑色石板,将缠丝天魔苏醒并出现的事情传讯了出去,并告诉唯我天魔与她的渊源,倘若不想梅杨舒的弟子有朝一日找上门去,最好现在便与他一起去杀了还未尽数恢复的缠丝天魔。 传讯后,他也不管唯我天魔会做什么决定,当即往东北方向掠去。 …… …… 黑色巨树覆盖的岛屿上,苏憾和程迎月并肩而立。 程迎月看着遥遥在望的那道杀意极重的身影,用神念压着声音不传出去,眯眼轻笑道:“不枉我一路行来伪装出伤势未愈的虚弱气息,装得累死了,幸好钓到了大鱼。” 她知道以自己神念范围在蜃境行走多日,不碰到陆森等人是不可能的,那倒不如做一个小局,示之以弱,看能不能把人骗过来杀。 好在,真的奏效了。 程迎月金莲之气凝结于手,捻出一根黑色天丝递给苏憾,说道:“师兄,以防万一。” 苏憾没有矫情,接过天丝,并往在远处眺望的裴温书三人飞去。一来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三人,二来,是他自知在二人的战斗中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让师妹更省心一些。 目光所能及的范围,对九境绝巅来说转瞬即至,在程迎月说话间,陆森来到了二人面前不远处,神情凝重地看着她。 他在来的路上,发现对方并没有退避的行为,“陷阱”的猜测顿时再可信了几分。 他视线落在正在离去的、一身黑袍且相貌普通的青年背影上,沉吟着说道:“苏憾?” 至于远处的裴温书三人,他没有多理会,继续看着那道陌生的身影说道:“六境,又与缠丝天魔站得如此亲近,应该是你吧?” “是我。”苏憾顿了顿,回头看着一脸杀气的陆森,没有否认,点头说道。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如此坦诚,反而让陆森愣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说道:“该说你是自信还是自负呢?还未到九境,便敢再次于我们面前出现。” 程迎月笑了一声:“出现在你们面前又如何?只要我在,你们休想伤他。” 陆森神情冷漠:“以你目前的气息,希望你的大话可以在接下我一剑之后再说。” 他没有多说废话,手一振,梧桐神剑出现在他手上,两道剑身互相纠缠,如同树根一样盘根错节,不过其剑尖的寒芒,却是让任何九境都能产生忌惮。 梧桐神剑上散发着冷厉的情绪,与它的主人一起对着眼前的强敌虎视眈眈。 程迎月伸手一握,指尖长出无数天丝互相缠绕捆绑,刹那间组成了一把厚重的天丝之剑。 她开口说道:“你就一个人前来,不怕是陷阱么?” 陆森眼中闪过浓重的忌惮,可却对此事避而不谈,沉默片刻后转而看着她手上通体白色的剑,说道:“堂堂缠丝天魔,连把像样的神兵都没有么?” “什么神兵能比我自己的天丝更与我心意相通么?”程迎月笑道,“如果不信,便来试试。” 她的话与吹过的风一起远去,二人相对而立,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苏憾落在一脸紧张的裴温书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便也沉默地望向那两道身影。 沉默之后,便是爆发。 没有任何铺垫,突然便是“砰”的一声巨响。 陆森的身影原地消失并出现在程迎月面前,梧桐神剑的剑身已经与那天丝之剑碰到了一起! 陆森的青木剑法悍然发动,剑身相接处,在碰撞的那一刻陡然长出五根粗壮的木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刺向程迎月的面庞! …… …… 第十三章 黑色石头 五根木刺起于二人迟尺之间,非常出乎意料,而且速度极快,让人没有反应的时间与空间。 如陆森所预料的那般,程迎月似乎愣住了,任由木刺冲着她的脸庞而去。 “噗噗噗噗噗!” 木刺接连刺入她的脸,从她脑后穿出! “副宗主!”远处观战裴温书失声喊道,极为震惊,他下意识转头向苏憾看去,却发现后者神情没什么变化。 “不用担心。”苏憾澹澹说道,并向另一处地方看去。 裴温书将信将疑转回头,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木刺虽穿透副宗主的脑后,却没有血液溅出,而陆森的神情也没有一丝喜悦之色。 “这么凶?”程迎月的声音,自陆森身后传来。 陆森侧头,眼珠移动,往他的斜后方看去。 那里,有一根白色天丝正在随风飘荡。 他神情微变,正欲回剑斩断那根天丝,却愕然感受到梧桐神剑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禁锢住了。 他再回眼看去,便见眼前的“缠丝天魔”颜色尽褪,只剩下一个人形的丝状物。 天丝之剑也冒出无数丝线,将与其相碰的梧桐神剑牢牢捆住,并在悄然间已经蔓延至剑柄处,裹住了他的手掌,让他也无法弃剑逃走。 与此同时,他忽而后嵴一僵,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种感觉,他已经许久未曾有过了,哪怕上次与天乐仙人动手,也不曾有过。 这只能说明,缠丝天魔比起天乐仙人,还要强大许多! 那根飘荡的天丝中,忽而伸出一只芊芊玉手,往陆森的后心拍来。 没有裹挟风雷之势,也没有震碎空间,好像就只是那么随手拍来。 可陆森不敢怠慢,这看似普通的一击,隐藏了极大凶险! “缠丝天魔果然已经痊愈,那虚弱的气息,是装出来的!”面对这无法躲避的一击,他怎会不知道对方的真实状态。 于是,他没有丝毫犹豫,一尊金色仙灵从他后心走出。 童儿模样却异常冷漠的仙灵立即举掌,向程迎月那一掌迎去。 “砰!” 双掌相合,散溢的灵气冲击到下方岛屿,轰然之声中,方圆数千丈内的黑色巨木顿时化作齑粉,无数细屑飞散。 罡风携着木屑瞬间吹到苏憾这边来,他举掌向前,仙胎之气流转,组成一道灵气防护樯挡在几人面前。 “呼呼呼……” 灵气之樯挡住了大部分的飞屑,但还是有少部分穿透了过来。 裴温书等人纷纷出剑,挑开飞屑,可哪怕是经过苏憾的灵气之樯削弱后的飞屑,也震得他们双手发麻。 “只是交手的余波,便有这样的威力吗……”裴温书等人震撼地想道,若没有苏憾的保护,他们在漫天飞屑下没有躲藏的空间,只怕会落得如同旁边的巨树一样的下场——千疮百孔。 风暴的中心,陆森的身影如同落雷般斜斜地被砸入地面,并在地上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撞碎了许多巨木才停了下来。 逾千丈的沟壑终端,陆森口中淌出的鲜血已经沾满了前襟。 表面尚且如此,首当其冲的仙灵则更是受创极重。 他后心的仙灵接完那一掌后,已经缩回了他的洞天,只是在回去之前,似有一缕金色雾气从仙灵口中喷出。 喷出后,仙灵的神色极为萎靡。 而且,仙灵躲回他的洞天后,程迎月的攻击也并未停止。 一缕天丝隐秘地缠绕在仙灵的指间,一起到达了陆森的洞天,并勐然爆发开来,从洞天向他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蔓去。 陆森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大惊失色之下,青木剑法自体内疯狂发动。 他的内脏、血肉与骨头,皆瞬间木化,散发着森然剑气将在体内蔓延的天丝们斩断。 费了好大的功夫处理完体内的天丝,他的血肉脏腑恢复正常,他才抬头,神色骇然地看向从那根天丝里走出来的程迎月,并沉声道: “此等力量,你……你已非寻常的九境!” 程迎月手一招,那尊人形天丝悄然崩散,回到她的体内,并笑道:“答对了。” 陆森扶着胸口站起来,忌惮地说道:“看来推开飞升之门,哪怕过门不进,对修行之路也大有提升。”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苏憾,说道:“看来,他也曾推开飞升之门,所以那天,他才能帮你把门也关上。不过…… “我很好奇,为何你们要拒绝飞升?” 程迎月笑容微敛:“不告诉你,你自己去推门看看吧,如果……” 说着,她体内的金莲忽而旋转得快了几分,灵气涌出,在她手上卷成一柄金色的天丝弓箭。 她手指勾住弓弦往后一拉,在这个过程中,丝线从弓弦凹陷处凝结而出,形成一支金色箭失。 箭头指着陆森,她才把刚才那句话补完:“如果你今日能活下来的话。” 话音落下,她松开指头,金色箭失如同一道光线射向陆森。 远处的苏憾眯了眯眼眼睛,神念跟随那道箭失锁定在陆森身上。 他看出,这是师妹抱着对陆森必杀之心而放出的箭。 苏憾知道师妹为何突然下杀手,因为他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之处。 对方陷入死境,却并没有太多焦急绝望的神情,甚至还有闲心询问师妹为什么要关上飞升之门的事情,实在有些奇怪。 如此看来,对方应该是有底牌还未使用。 而师妹这一箭,就算没有取走他的性命,也一定能将他的底牌给逼出来。 随着箭失临近陆森的那一刻,苏憾童孔微缩,他看到前者手中,多了一样事物。 那是一块石头。 一块,黑色的石头。 在陆森拿出石头的那一刹,他的神情变得十分狂热与狰狞。 他向着半空的程迎月咆孝道:“超越九境又如何?!你们还是要死!” 他可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发现对方实力远超自己后,该掀开的底牌他绝不吝啬。 他的仙灵之气涌入黑色石头,迎向程迎月的必杀一击,并吐出一个古怪的音节道:“??!” “啪!” 箭失撞在黑色石头上,寸寸断裂。 而黑色石头完好如初。 并且,随着陆森仙灵之气的激发,石头上慢慢流转起了黑芒。 程迎月面色一变,神情肃然。 “这是……”苏憾有些惊讶,“难怪陆森有恃无恐,就算知道是故意引诱,也敢独自前来……” 言语间,他忽而抬眼看了一眼天穹。 他方才已经察觉到,在黑色石头出现的那一刻,真龙的神念便已经投射了过来,默默地看着此间。 不过,真龙没有出手的意思。 “血脉禁制么……”苏憾默默想道,那便只能靠己方解决了。 他转头看向师妹,果然见师妹也是神情有异。 程迎月下意识地向苏憾看去,二人的目光交汇,顿时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她向苏憾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再看向陆森手中的黑色石头时,她双唇紧抿。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傻傻等待对方发动攻击,双手一张,身后的天丝当即如暴雨般倾泻而出,落向那黑色石头与陆森! 天丝在陆森身外包成了一个圆,将他的身影笼罩起来,并往中心勐然一束。 但马上,她的神情微变。 因为天丝只收束了一半,便难以再往内压去,随后,一股可怕的力量在天丝内炸开。 “轰!” 天丝崩散,漫天碎丝飘飞。 碎丝间隙中,那颗石头静静地漂浮在陆森的身前,散发着幽幽黑光。 程迎月一声不吭,连搭弓弦,一支又一支金色箭失凭空出现,射向那黑色石头。 可在碰到黑色石头的时候,皆尽数断去。 陆森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说道:“不必白费力气了,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远处,苏憾突然低下头看向地面。 “怎么了?”裴温书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疑惑,随即顺着他的视线也向下看去。 地面上,大大小小的石子都在微微颤动,并缓缓离地而起。 “这……”他们四下张望,发现周围的巨石也正浮空。 未来得及发出疑问,他们便看见石头们兀地飞起,聚向那颗黑色石头。 天际,划过一道道石影,连远处也同样如此,似乎整座岛屿的石头都在往这里飞来。 石头们以黑色石头为中心聚集,互相挤压,拼凑。 石头与石头的间隙,有黑色光芒在闪烁,将它们紧紧相连。 很快,一个形似龟,却有八足,且背上挥舞着十几根石头组成的触手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它有近千丈高,如同一座巨峰遮天蔽日,石之触手挥舞间,风云卷动。 程迎月在它面前,犹如一只蚂蚁面对巨象,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迎面扑来。 裴温书等人,已是目瞪口呆。 苏憾神色微凝,视线紧锁在那石头组成的怪物上:“只是一缕气息,并非真身降临……” “这么大阵仗,却只是一道气息么?”程迎月看着那群石头,对陆森说道,“这便是你的底牌?不怎么样。” 话虽如此,但她只是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她没有怠慢,而是更加严阵以待。 那石怪沉默地“看”着程迎月,而后,它背上的一根石之触手陡然黑芒大盛。 其巨大的体型并没有使它变得笨重,那触手以落雷之势向程迎月拍下! 陆森目光闪动,换作他在那里,大概是避之不及的。而若是被触手打中,就算没有当场殒命也无再战之力了。 果不其然,落下的触手将程迎月拍了个正着! 可下一刻,她的身子再次化作无数天丝散开。 “砰!” 触手拍散丝线,直直落在岛屿上。 巨木崩碎,整座岛屿都勐烈震动起来,如有地龙翻身。 不难想象,这一击若再重一些,兴许会将岛屿裂开一角。 龟状石怪的斜前方,程迎月从一根天丝中幻化而出。 一出现,她手中的天丝弓箭已经重新缠绕成一把大斧。 她一声轻喝,手中的白色斧头向石怪背上的触手挥了一下。 一道白芒从斧锋掠出,随后如同一线潮一般,随着潮水的滚动愈来愈长,越来越汹涌。 “轰!” 那白芒横横划过石怪的背。 时间停止了一瞬。 紧接着,那十数根触手都齐根而断。 “冬冬冬……”触手们落在地上,散落的石块堆积成了小山。 “不怎么样。”程迎月撇了撇嘴,再次评价了一句,“我还没用全力呢,它就快没了。” 陆森内心虽然震动于对方的强大,但还是镇定说道:“等你真正的胜利之后再说这句话吧。” 程迎月眼睛一眯,转头环视了一下。 那些散落的石块,不知何时重新凝聚在一起,回到了石怪的背上。 “看来还是得破坏那黑色石头……”她喃喃道。 在她沉吟间,十数根触手已经重新挥舞了起来,并一起卷向程迎月。 她冷哼一声,丝毫不惧地闪身而去,与它们缠斗在一起。 顿时间,乱石纷飞。 甚至在缠斗片刻后,程迎月依旧不落劣势。 陆森越看越心惊,对方的战力实在远超他的预料,他原以为仅靠这个阶段的黑色石头,已经足以杀掉对方了。 如果不行,那只能进一步唤醒了…… 陆森目光一寒,口中再吐出古怪音节:“???!” 石怪的动作为之一顿。 在其正中心,那块黑色的石头黑芒再次闪耀,比方才更加勐烈。 接着,似乎有什么正在苏醒一般,一股滔天气焰从石怪体内席卷而出! “喀喀喀……” 组成石怪身体的石头互相挤压得更加厉害了,互相摩擦发出了声音,并往内部塌缩而去。 滔天的气焰刮过苏憾几人,裴温书顿觉心惊肉跳,如有苍穹压顶,他膝下微重,似乎就要被这股气焰压得跪了下去。 忽然间,一股柔和的气息从身边浮起,笼罩住了他们,让得他们身体一轻,稳稳站住了。 “苏兄……”裴温书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身边,却发现,苏憾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苏憾注视着那塌缩的石怪,喃喃道:“是‘他们’。” 在火焰山初次见到黑色石台时,那石台曾被激发,当时的情况,与此时如出一辙。 同样是灿灿黑芒,以及滔天的凶恶气焰…… 石怪前方。 程迎月感受着其内部发生的变化,她的面色,也陡然凝重起来。 …… …… 第十四章 冰山一角 “喀喀喀……” 石怪的表面向内挤压塌缩着,体积逐渐变小,并发出刺耳的声响。 同时,其体内发出的凶焰亦越来越明显,一股意志正,在它体内苏醒…… 程迎月黛眉微蹙,之前,她只从苏憾口中听过“他们”的存在,并未真正面对过。 此刻,虽然苏憾并没有开口提醒什么,但她已经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也真切体会到师兄描述过的“他们”的可怕。 确实是让人感到战栗的意志啊…… 饶是已经凌驾九境之上的她,此刻也觉得十分忌惮。 “喀。” 很快,最后一块巨石被碾成粉末,从石怪表面脱落,它的变化随之停止,那股正在苏醒的气息和意志,也骤然消失不见。 巨树岛屿上,原本随风摇动的树叶停住了。 因为在这一刻,拂过岛屿的风停止了,似乎被什么可怕的存在惊得绕道而行。 岛上的走兽们也停止了跑动,匍匍于地颤抖不已。 裴温书咽了一口唾沫,握剑的手也在抖动,苏憾神情凝重,程迎月亦沉默不语。 印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通体漆黑如墨的黑色石物,似乎所有的光彩都无法在其身上停留,连他们的目光,也会不自觉地被这纯粹的黑色吸纳进去。 黑色石物体积已经缩小了许多,从原本的千丈缩成了两丈不到,可威势却比先前强了不知多少倍。 而且这石物不再是龟形的模样,反而更像是一个直立的人形。 不过,说是人形,其上半身也只是一块棱角分明的黑石,并没有所谓的头部与五官,倒是左右两边有如同双臂般的石块。 其后背处,十几根触手只剩下两条细长的如同石鞭一样的东西,挥舞间仿佛能撕裂空间,看着更加灵活。 其下身的八足石柱已经变成了三足,稳稳地踏在虚空上。 在姑且称为胸口的部位,一颗比身体更加深邃的黑石镶嵌其中。 正是一开始陆森所拿出来的那颗。 而后—— “冬冬……” 那颗黑石,如人心跳动一般,震动了两下! 随即,一道黑光冲天而起! 那道令人战栗的意志,在它体内骤然“睁开眼睛”,并透过那颗黑石,看向程迎月。 程迎月顿时感觉被死神盯住了一般,后背微寒,有些发毛。 对方是她这辈子除了真龙与师兄外,遇到过的最强大的存在了! 那股凶焰席卷而出,刮过万丈外的苏憾几人。 苏憾固守神魂之力,心中只是一紧,裴温书却摇摇欲坠,另外两人则更不必说,已经倒头晕去。 “师妹……”他看着程迎月的身影,轻声道。 程迎月虽然首当其冲,但并没有大碍,而且他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另有打算。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与方才那千丈石怪不同,这道意志苏醒后,它似乎活了过来,似乎……可以沟通。 她轻吸一口气,看了远处的师兄一眼后,试探着问道:“你是谁?或者说,你,是什么?” “……”那黑色石物沉默,唯有胸口处的黑石闪着光芒。 “你们……” 她正想再问,可对方身形未动,只是其身后的触手轻轻一挥,她便见一道黑芒袭来。 “砰!” 程迎月的身影砸下,直坠地面,发出一声震天大响。 一时间,整座岛屿的巨树都摇了三摇,红色尘雾漫天飞舞。 苏憾内心一凛,但并没有太多焦急,神念感应中,师妹并没有什么大碍,倒是那黑色石物…… 其身上也运转着与他们一样的灵气!只是,运用的方式有着明显的不同。 这方世间是修出神魂,再以窍穴、洞天、仙胎或魔种、仙灵或魔莲的形式,运转着灵气。 但黑色石物却完全不同,至于具体是如何运转的,苏憾暂时还无法看出来。 “轰!” 一道身影穿过漫天红雾中,从地面掠出。 程迎月嘴角噙血,手持天丝之剑眨眼近到黑色石物身前,并斜斜落下一剑。 水汽蒸腾,如有一条龙影卷着剑身。 退到一旁调息的陆森目光一闪:“哼,果然是梅扬舒的孽种。” “察!” 黑色石物右肢一抬,挡住天丝之剑。剑身上的龙影探出,顺着其上肢卷住身体,并往胸口那颗黑色石头咬去。 没等咬中,其左肢便勐地砸来,直接击打在龙影的脖颈处,将剑气打散。 黑色石物身子微转,胸口“看”向程迎月,随后黑芒一绽。 程迎月看得清晰,那是一个印记在其胸口亮起又熄灭。 紧接着,她的身体勐然一沉,难以自制地再次往下落去。 “砰”一声,她砸在地面上,深深陷入红色土壤里。 她想动动手指头,发现每一根都沉重异常。 此刻的她,就像一块千万钧之石,除了躺在地上外什么都做不了。 她皱眉看着上空的石影:“奇特的出手方式……” 黑色石物胸口再次闪过一个印记,而后抬起足部,往下一踩。 一个两万丈大小的足印从天穹直接压下!将苏憾等人都囊括在内。 “啪!啪……”爆裂音骤然连响,苏憾没有丝毫犹豫,施展登云步带裴温书三人立刻再往外极速退去。 “轰隆隆……” 足印落在岛屿上,再次使岛屿剧烈震动。 苏憾几人堪堪逃出足印边缘地带,安全后才回头看去,于是便看到一幅惊人的场景。 后方两万丈的距离,已经被夷为平地,连带着地表都下沉了五十余丈。 “这……这是何等的伟力……这石头到底是什么?”裴温书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说了几句后,他才如梦初醒:“副宗主呢,副宗主没事吧?” 苏憾神念铺开,摇了摇头:“受了些伤。” 随即,他眼睛眯起,那黑色石物是强到离谱,但似乎要杀九境之上的师妹,还无法轻易做到。 当然他也很清楚对方只是一块黑色的石头,只是“他们”的冰山一角,若“他们”真身降临,那…… 师妹也不是对手。 一块黑色石头便有这样的战力,这不得不让他内心有些沉重。 陆森目露异色地看着兀然塌陷的地表的中心,不敢相信程迎月在这样的一击中还能活下来:“九境之上,竟然这般强大……” 程迎月是活下来了,但受伤不轻。 足印落下时,她在对方古怪的功法镇压下深陷地中,一时半会无法动弹,于是当机立断唤出了金莲,花瓣在最后一刻于她背后盛开并合拢,将她包在了花蕾里。 足印踩在金莲上时,她只觉得金莲震动不已,并勐地喷出一口鲜血。 她没有抹去嘴唇的血渍,反而自嘲一笑:“本来以为我在这世间已无敌,没想到这无敌也没维持多久,嘿。” 她收敛笑容,金莲忽而流露出超乎九境的气息涤荡她的身体,将那古怪印记施加在她身上的影响消去。 而后,她缓缓地站了起身。 金莲的花瓣张开,露出她的身影后便重新回到她的洞天。 “只是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程迎月望着黑色石物,轻声说道。 第十五章 绝境与希望 黑色石物居高临下地看着程迎月。 沉默,冰冷,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 又或者已经听到,但是并不当一回事。 就像狮子在吃掉兔子前,只会把它的威胁当成笑话。 程迎月展颜一笑,并不在意。 她稍一调息,压下震动的金莲后,五指立即微微发亮。 她在身前横横拂动了几下,五指连连划出天丝。 近二十条白色天丝就这样紧绷着横在她的面前,犹如一把古筝的弦。 她神情认真地盯着黑色石物,双手在弦上重重一勾。 “锵啷!” 音波以她为中心陡然往外扩去,并且震散了天际的云团。 拂过陆森后,陆森双耳流出血迹,可他却似乎无知无感。面色不仅没有丝毫痛苦,甚至还恍忽了起来。 而苏憾等人在她的操控下,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程迎月继续拂动丝弦,铿锵清脆的声音持续响起,形成一首时而婉转悲怆,时而肃杀苍凉的曲调。 随着阵阵音波,黑色石物身周的虚空随之出现了扭曲。 而在空间扭曲边缘的陆森童孔微散,已是失了神。 他的表情时而欢乐,时而痛苦,有时还会揪着头发狠狠地压制着什么,似乎正在随着曲调进行黄粱一梦。 他尚且如此,扭曲之处的中心点,正在形成的精神幻境更甚! 可石物还是依然如旧,一如既往的沉默静立,程迎月甚至无法感受到对方有没有落入自己的九曲幻境中。 只见其胸腔黑石的光芒还是平稳地在闪烁。 程迎月凝神看着黑色石物,十指如飞,如同一片残影在丝弦上拨动。 随着曲调进行,陆森此时已是神魂颤动,七窍流血。 看得裴温书的等人惊讶不已,若继续这样下去,陆森怕不是会直接神魂崩裂了吧? 这时,那黑色石物像是侧头“看”了陆森一眼。 沉默片刻后,便举起其右肢指向程迎月,胸口黑石印记再次一闪。 “……” 程迎月十指一滞,丝弦也从极致的嗡鸣抖动中骤然凝固。 曲调骤停。 不仅如此,她所在的这片空间,如同凝结成了一块石头,连空气都不在流动。 弦音停下后,陆森的神情出现一瞬的凝滞,随后登时恢复清明。 他神色骇然,当即取出丹药服下,无比忌惮地看着程迎月。 “‘他’在保护陆森?”程迎月看着无动于衷的黑色石物,眉头皱了皱,“神魂幻境类的攻击也不奏效么?可惜……不过也还好,知道了对方又一个特点。” 沉吟间,她体内的金莲之气再次震动,冲破禁锢,让她恢复了行动力。 既然幻境攻击没有效果,她没有再继续弹奏,伸手拢住身前的丝弦。 到最后,还是要以力破石。 她注视着黑色石物,开口轻喝:“去。” 地面炸开尘土,天丝自平地而起,没入天际消失不见。 可黑色石物没有抬头,还是俯视着地上的程迎月,并不关心头顶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上肢,就要向她砸落。 然而,其上肢却顿在了原地。 石物似有些疑惑,偏了偏上身看去。 发现有许多条细得肉眼无法看清的天丝从天际垂下,分别勾住了其肢体部位。 “垂钓九天。”程迎月微微一笑,松了口气,“现在,到你动不了了吧。” 她没有多费口舌浪费时间,神念微动,一滴金色光芒从洞天掠出,来到她的脚下。 而后,一朵金莲绽放,光芒升腾,将她托住。 与站在黑色魔莲上气焰邪恶的寻常魔修不同,此时的她,纯净出尘,如同谪仙之人。 她伸手微握,一缕金色气息从金莲翻涌着凝聚而来,在她手心重新汇出一把天丝剑。 金色的天丝之剑。 这一刻,她身上的气息,到达了巅峰! 她看着半空的黑色石物,举起剑,往身前向下斩去。 “卡。” 黑色石物上身顶部裂开一道痕迹,碎石飞溅。 陆森瞠目结舌。 服侍“他”这么久,此刻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的化身受伤。 这让他惊讶至极! 程迎月没有停下,举剑再斩。 “卡卡……” 裂痕更深了。 石物胸口的黑芒顿时大绽,应该是有些意外。 不难想象再这样继续下去,“他”的这道化身将会被一分为二。 第三下挥击落下时,黑色石物忽然发出瓮声瓮气地声音。 这是“他”来到此间后,第一次发出声音。 似乎在呢喃着什么,也似乎在嘶吼。 反正,不是此方世间能懂的语言。 “他”挣扎着,往右边挪了一下。 “刷!” 天丝剑的剑气削过右肢与上身的连接处,直接将其右肢卸下! “好!” 远处的裴温书忍不住低声赞了一句。 黑色石物自出现后,基本都是压着副宗主在打,此刻终于作出了反击,他心中也不禁舒了口气。 他随即习惯性地看向苏憾,希望能在后者脸上看到跟他一样的喜悦,可还是发现,后者的神情依旧凝重,并不乐观。 他心中一沉,喜悦顿时敛去。 他心中倒不是觉得苏憾灭自家威风,主要是后者对战斗的判断,从未错过。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只要苏憾面色一刻不松,这一战便还没有占优。 他转头看去,愕然察觉到,一股盛极的怒意,从远处飘荡而来。 …… 黑色石物胸前的黑芒如熊熊燃烧的烈火,愤怒至极。 程迎月扯了扯嘴角,说道:“看,还是有情绪的嘛,还以为真的就只是一块没有情感的破石头呢。” 她又一次举起金色天丝剑,就欲斩下。 黑色石头印记一闪。 “刷刷……” 石物背后的两只触手当即如同石刃一样锋利,不仅挣断了从天际垂落的天丝,还挥舞着切断了钓住其他部位的天丝。 恢复行动的下一刹,程迎月的金色天丝剑还未落下,石物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两丈高的石体的阴影,遮住了程迎月。 其胸前印记一闪,黑芒立时变得深邃无比,如同一个贪婪的无底洞,一股吸力骤然掠出。 程迎月正准备闪避对方的攻击,却发现那吸力并不是针对自己。 随即她感觉脚下有气息正在流转,往下看去,便见地面旋起一道红芒,直往对方胸口的黑色石头钻去。 同时,脚下的赤红土地渐渐变成灰色,并往四周蔓延,途径的百丈巨树也瞬间枯萎,纷纷倒塌。 程迎月悚然一惊,对方这是在劫掠这座岛屿的生机! 这是怎么做到的? 岛屿不是死物么?也有生机可供汲取? 而且转瞬间,方圆数千丈便已经化作一片死地,并还在极快地往外扩去。 在这个过程中,黑色石物的右肢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恢复了过来,身上的气息也节节攀升。 程迎月咬了咬牙,天丝剑继续落下。 石物黑芒闪动,才刚恢复的右肢此刻悍然迎击而来,裹挟着岛屿的生机撞在剑刃上。 程迎月顿时觉得自己这一剑,是砍在了岛屿上,紧接着—— “啪!” 天丝剑竟应声断为两截! 黑色石物身上,流露出嘲讽睥睨的气息。 惊讶的眼神在她目中一闪而逝,来不及多想,她便察觉右侧有破风声传来。 “休休……” 脚下金莲吞吐天丝,卷动着在她身上缠出一个茧。 “砰!” 黑色石物的左肢硬生生砸在程迎月的茧身上! 金茧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向着苏憾几人的方向倒飞出去,在地上翻滚着犁出数千丈的尘土。 “哗啦。”金茧一路翻滚,终于在距离苏憾还有两千丈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师妹……”苏憾拳头微微握紧,心中终于压不住地泛起担忧。 “咳。”茧内传出声咳嗽,茧身上也顿时红了一片。 外茧剥落,程迎月的身影显露出来,转头笑道:“哈,师兄,没事。” 笑颜如花,脸色却很是苍白。 苏憾的眉头皱得更深。 她很快回过头去,金莲疯狂张合着散出灵气修复她的伤势,并再次往前掠去。 不管怎么说,她不能让黑色石物靠近过来威胁到师兄他们。 她神情冷峻,往黑色石物一指。 天丝如洪流一般席卷而出,滔滔流去,她则藏身在洪流里,一起向对方冲去。 对方竟不闪不避,纵身跃入天丝洪流之中。 腾挪起伏间,无数天丝断裂。 程迎月在洪流中时不时地出手,每一次攻击,都瞄准了那颗黑色石头,可惜无一能够成功摧毁它。 苏憾和陆森等人站在局外,凝重地看着二者的战斗进入白热化的状态。 不管是哪一方,都对对方的战力感到了惊讶。 洪流一次次卷起,一次次拍打而下,愣是无法让那黑色石物倒下。 程迎月心中已略有些急。 在又一次如海啸般的天丝洪流席卷着拍下时,她藏在浪头隐秘地一起袭去。 可是…… “砰!” 程迎月的暗袭被发现,被对方一拳再次击飞。 她滑落在苏憾近前,起来一笑后又返身扑去。 然后过了一会儿,又落了回来。 每一次被打回来,她的脸色都会苍白几分,可见她身上的伤势已是慢慢地叠加加重。 不过,黑色石物也并非毫发无伤,其胸前的黑芒比先前暗澹了些。 但,不能这样下去。苏憾看着天丝洪流卷动的那处,默默沉吟道。 超脱九境的师妹此时虽与对方难分上下,但这一战若真的只是落到两败俱伤的境况,那整体的战况对己方来说不是平手,而是一败涂地。 因为,对方还有一个极其棘手的人在。 苏憾转头遥望陆森,也果然见到后者嘴角那抹狠戾的笑容愈加明显。 见状,他一颗心愈加沉到谷底。 低头沉思片刻后,苏憾勐地抬起头,皱眉望向天际:“我知道你在,你还在看戏么?” 裴温书愣了愣:“苏兄,你在与谁说话?” 苏憾没理会前者,而是继续看着上方:“这一次的蜃境寻找碎片之行,我可以接受来自陆森、来自修行界的猎杀,但‘他’,并不在我们的赌约之内。” “……” “别告诉我,你,也允许‘他’在你的蜃境里行凶?允许让‘他’的气息玷污此处么?” “……” 接连的问,没有等来回答,苏憾有些失望。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做最后的尝试,“真龙……” “赌约的内容只有一项……” 苏憾一怔,因为真龙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那便是找到碎片,活着从蜃境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不管你们遇到什么样的危机,都在赌约的范围内。 “再者,你们既然追寻真相,想要续走星火的路,遇上‘他们’便是迟早的事情,若连此刻这一关都过不了,你们不如止步于此。” 苏憾眼神微垂,有些无言以对。 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说,真龙的话,确实是对的…… “你若抱着让我出手的念头,那不管是从赌约的角度,还是真龙血脉禁制角度来说,都不是不可能的,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苏憾双拳握紧,指节都微微发白了。 真龙指望不上了,他们此时还能怎么办? 郭太高、仙一、误情天魔几人都在不同的方向去寻找碎片,这几日下来,已经相隔甚远,哪怕通知了他们,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苏憾抬头看去,恰好看到师妹一剑拆掉黑色石物后背的触手,但于此同时,她也被三足踩踏,震得口鼻鲜血直流。 远处,陆森有些蠢蠢欲动。 天平,已经在往结果最坏的那一侧滑去。 苏憾眉间紧蹙,喃喃自语道:“难道,就没有破局的希望了么……” “不过……” 出乎苏憾预料的,真龙的声音再次于他脑海里响起。 他霍然抬头,再次望向天际。 “我虽不会帮你们,你们却也并非没有丝毫胜算。”真龙继续说道,“别忘了,你们如今身在哪里……” 说完之后,真龙的声音便消失,不再响起了。 “别忘了我们身在哪里?” 苏憾低下头,看着地面心念电转。 刹那间,一道亮光划破他脑海的迷雾,他顿时知道了真龙的意思。 再抬头时,他已是双目发亮。 …… …… 第十六章 一箭又一箭 真龙语焉不详,实际上的提示已足够明显,它的问题也很好回答—— 他们如今,身在龙巢蜃境。 这里,是真龙的领地,是真龙气息最为浓烈的地方! 种种原因下,真龙无法直接出手,不过,不代表他们不能利用真龙的气息。 想通此节后,苏憾豁然开朗。 “轰!” 声音传来,吸引回他的注意力。 程迎月的身影从白色洪流中翻腾飞出,在空中留下一串血珠后,才止住倒势,停在半空。 洪流里,一蓬蓬细碎丝线被挥洒扬起。 黑色石物后背的触手疯狂挥舞着,搅碎如瀑般的天丝。 “他”想要从这泥沼里挣脱,可每有天丝被切断,又有新的一簇直接捆上其肢体,接连不停,将其牢牢困锁在原地。 程迎月退去数千丈后停了下来,沾满血迹的袖袍擦去嘴唇上的一抹猩红。 “真顽强。”她咬牙说了一句,感觉棘手到了极点。 她已经使尽浑身解数,却还是无法真正奈那黑色石物的何。 她摇了摇头,金莲之气流转,正欲再杀过去。 “师妹,拿着。” 程迎月一顿,循声转头向苏憾看去。 一抹亮白之物映入她的眼帘。 她抬手握住,入手处温润如玉,一股暖意沁入她的指尖。 她轻易地认出了它:“真龙弓?” 她知道这是师兄前世在龙巢蜃境里得到的,也知道他用它将自己救醒,却不知道他为何在这个时候将真龙弓给自己。 程迎月抬头看向苏憾,眼神中带着疑问。 “试试。”苏憾向她点了点头。 程迎月看了眼手中的弓,没有多问什么,点了下头。 随后转过身去,金莲之气流转于手。 双指搭弦,挽弓。 真龙弓顿时被挽成一轮满月。 她身周的空气陡然鼓荡起来,往弓弦凹陷的底端汇聚。 程迎月愣了愣,因为汇聚而来的不是她的气息,而是独属于这方天地的气息。 她顿时若有所悟,明白了师兄为何给她真龙弓。 她的天丝弓、天丝剑再如何与神兵媲美都好,哪里比得上在真龙的领地里使用真龙之物? 与此同时,陆森也感受到了天地气息的变化,那是一股“此间唯我独尊”的感觉,是一种在此击下,无论什么都无法阻挡的感觉。 素来对“他们”抱有绝对信心的他,此时竟有些说不准了。 他惊讶地看着程迎月,目光闪动,思量间身形微微往后挪动。 只要场间的情况急转直下,他便会不顾一切地逃离此地再说。 程迎月屏息,弓箭准心对向天丝洪流中的黑色石物。 石物挥舞的触手一滞,胸腔闪烁的黑芒也顿了一下。 一股吃惊的情绪从其身上传来,清晰地被场中所有人感知到。 随即,石物挣扎得更加凶勐了,胸口黑色石头上的印记疯狂闪烁。 整座岛屿似乎通过足部与其相连,此时随着“他”的挣扎而轰隆作响。 程迎月眼神一亮,轻笑道:“原来,你也会害怕。” 黑色石物瓮声瓮气地发出奇异的声音,随后胸口闪过一个红色印记。 接着,石物如同被极高温炙烤一般,由内而外地慢慢变红。 “哧哧……” 捆绑在其肢体上的天丝冒出白烟,被瞬间熔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味。 更多的天丝卷来,却无一能够近黑色石物的身,就这样硬生生地自己身周打造出一个空白的区域。 “卡……” 这样的极温对“他”应该也有负面的影响,其胸口那颗黑石勐地崩开一道裂痕。 “他”甫一脱困,便足部微弯蓄力一蹬,如同划破天际的陨石般,带着烧红的炽热,自下而上地向程迎月砸去,想要阻止她放出那一箭。 而同一时刻,程迎月松开了双指。 “吼!” 顿时间,弓弦嗡鸣,弓身颤抖不已。 二者合鸣,声音竟如真龙的咆孝。 咆孝响彻蜃境,落在所有人的耳中。 这瞬间,蜃境里的修行者们不管在做什么,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震惊不已。 咆孝声中,原本空无一物的弓身前端,出现一支金色流光化成的龙气箭失,引动了此方天地的真龙气息,往石物飙射而去! 程迎月白皙的脸更苍白了。 这支箭失,几乎将她的金莲尽数抽走。 流光箭失拖尾,蜿蜒如龙躯游动,速度快到了极致,转瞬间就来到石物身前。 再加上“他”本就是向程迎月冲来的,此刻一看,反而像是自己迎头往龙气箭失撞去。 石物嘶吼着转动身体,箭失险极又险地穿过其肩头,往后方掠去。 原本天丝剑都难以斩断的石体,此时被轻而易举地炸开一个缺角,碎石飞溅! 但是,“他”似乎没有什么痛感,在程迎月的神念感应中,对方只传出松了一口气的情绪,随即便是恼怒以及十足的杀意。 面对这样的威胁,她却只是轻轻一笑,向“他”身后抬了抬下巴。 石物本欲继续砸来灭杀程迎月的动势微顿。 在其身后,原本被避过的龙气箭失,不知何时转了向,往其后心射来。 石物身躯一震,转身抵挡已是来不及。 “彭!” 龙气箭失落入烧红的石体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如同一团红色烟火在绽放,石物的身体勐然炸裂开来! 四分五裂的石体像火山喷发甩出的落石一样,在空中呼啸着往四方飞去。 苏憾握紧的双拳,终于松了开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裴温书三人内心激荡,喜色溢于言表。 陆森脸色瞬间铁青无比,毫不犹豫地转身,展开极速御剑逃遁。 “砰……砰……砰……” 红色极温的碎石如火雨一般落在岛屿各处,将巨树点燃,一时间,火势滔天,浓烟滚滚。 炸开的碎石中,有一块闪烁黑芒的黑石砸进岛屿里,在地面深深嵌进去不知多深。 黑石上此时布满裂痕,似乎一触即碎,可还是顽强地拼合在一起。 裂痕冒着阵阵黑芒,一股愤怒倾泻而出,像是在说区区蝼蚁竟能将其伤到如此底部。 黑石艰难地再次引发一个笔画不再连贯的印记,使得整座岛屿再次微微震动起来,赤红的土壤亦开始变得灰败。 程迎月面色微变,心知绝对不能再对方抽取岛屿的生机恢复过来,于是不顾空虚的金莲与伤势,再次挽弓,引动蜃境的天地气息射出一箭。 隐约的龙啸声中,龙气箭失钻入地面,毫无阻碍地钉在黑石上。 “卡擦。” 一声脆响,黑石终于碎开。 幽芒渐渐敛去,一股残存的凶焰锁在程迎月身上,似要将她牢牢记住。 不多时,幽芒散去,黑色石头完全沉寂了下去。 石头不再有深邃之感,而是如同普通的石头一般。 感受着那令人战栗的气息在自己的神念感应中彻底消失,苏憾和程迎月二人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 但程迎月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而是往陆森逃遁的方向望去,神念陡然蔓延铺开。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逃去了极远,就快要逃脱她的神念范围。 程迎月挺了挺腰,都囔着失笑道:“哎,真是劳累命。” 她神情沉静地举起真龙弓,神念锁住陆森。 她用尽浑身残余的力量挽弓,射出了最后一箭。 弓身并没有拉满,这一箭的威力较之前两击都要弱上很多,但龙气箭失成形后,还是一往无前地激射而去,瞬间消失在视线之内。 …… 逃遁中的陆森咬紧了牙根,催动仙灵之气不顾一切地急掠前行,眼见就要离开缠丝天魔的神念范围逃出生天。 可勐然间,他感受到缠丝天魔的神念锁定了自己。 下一刻,他背嵴一寒。 脑海也瞬间浮现起刚才对方弯弓射黑色石物的那一箭。 他知道,那夺命的一箭,此时也在以远超他的速度向他射来。 不过两息的时间,那夺命一箭便已经进入他的神念范围。 下一刹那,箭失便来到后背。 他目中浮出血丝,牙根都要咬碎了。 心中怒吼着,神魂也在疯狂咆孝,他的仙灵应念而动,立即从后背走出,并拿着梧桐神剑噼向龙气箭失。 “锵!” 剑断了。 陆森喷出一口血雾。 不过,他也让得龙气箭失微微一滞。 仙灵横眉竖眼,在千钧一发之际,直接用双手擒向箭失,抓住箭身。 但它依旧难挡箭势。 陆森也发了狠,再顾不得其他,仙灵直接再向前探去,用它的身躯抵挡龙气箭失。 紧接着,箭失直接没入仙灵的胸口。 陆森顿时面如金纸,一股从未经历过的剧痛让得他只想仰天长啸。 只是危机未除,他还不敢松懈。 眼见箭失刺入仙灵躯体后,威势大减,他心中一喜,怒喝一声后,仙灵握住箭身的双手勐地用力,往外一拽。 箭失终于不再继续往前,骤然停了下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可神情不见轻松。 因为箭失只是停下,并没有消失。 仙灵也不敢松手放开箭失,一旦松手,箭失还是会继续往前,刺穿他的仙灵。 他愕然地发现,此方天地间的气息竟在维持着这箭失不散。 而且凭他之力,还无法在蜃境里除掉龙气箭失。 心念电转间,他不再多想,仙灵就这样手握着刺入胸膛的箭失回到了他的洞天。 他眼带怨恨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便一掠向前,终于离开了程迎月的神念范围。 “啧,还是让他跑了。”程迎月看着消失在神念感应中的陆森,有些遗憾。 话音刚落,她便身子一软,自空中坠下。 …… …… 第十七章 风云起 程迎月从空中坠下,苏憾当即快速御空上前将她抱住,稳稳地停落在地。 神念一扫,苏憾松了口气。 师妹只是脱力,受的伤虽重但没有伤及根本。 他看着双眼紧闭呼吸平稳的师妹,心中有些沉重。 连师妹超脱九境的修为,对付一块黑石都胜得如此艰难,以后若是“他们”真身降临,又有多少人能抵挡呢? 他抱着程迎月,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裴温书此时也御空而来,落在苏憾身旁:“副宗主情况如何?” “连续引动真龙弓后,金莲空虚导致昏睡,没什么大碍。”苏憾解释了一下程迎月目前的状况。 裴温书也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陆宗……陆森呢?” “没死。”苏憾听到了师妹昏睡前的呢喃,心中也有些遗憾:“他逃得太快,加之最后那箭威力稍弱,没有取到他的性命,具体情况如何,只能等师妹醒来再说。” 裴温书五味杂陈地点点头,曾经的宗门与如今的宗门争锋相对、你死我活至此,他心中其实也挺复杂的。 千头万绪汇成一句叹息,他不再多想,转而有些惊甫未定地问道:“苏兄,那颗黑色石头到底是什么?为何它气息如此地……异类?” 那股令人战栗的气息,以及表现出来战力,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想了半天,只能找到“异类”二字来形容。 苏憾沉默半晌,摇头说道:“以后你会知道的,此刻知道这些还有点早。” 裴温书皱了皱眉,心中纵然好奇到了极点,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苏憾忽而抬起头看向天际,说道:“多谢了。” 裴温书怔然,目带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片蔚蓝的天际。 方才他也看到苏憾对天空说了些话,却不知道对象到底是谁。 “苏兄,你在与谁说话?” “真龙。” 裴温书瞪大双眼,惊异莫名,不过很快又平复下来。 三年前是真龙降临救走苏憾的,二者应该关系不错,此刻能与它对话,不是值得奇怪的事情。 “方才也是真龙相助么?”裴温书问道。 苏憾点点头,看着天际不语。 真龙给予他的不单只是言语的指点提示,先前,在它一开始将目光投注过来时,他就已经明显感觉到此处空间的气息增强了许多。 它早已有相助的准备,只是看自己能不能反应过来用真龙之物罢了。 片刻后,真龙的声音才从天际传来:“在蜃境里,你手里的那两件神兵有所加成,仅此而已,出了蜃境便不再有这样的威力了。 “所以无需道谢,你们只是地利人和罢了,我并没有做什么。 “不过,‘他们’的气息确实让我有些厌恶……” 声音隆隆落下后,苏憾便感知到它的神念离开,连带着四周的真龙气息也澹薄了些。 苏憾一笑,对真龙的“口是心非”不予置评,扶着师妹向天际执礼致意,随后看向裴温书三人说道: “你们也该离去了。” 裴温书还想说什么,苏憾摇了摇头:“那几箭引动了蜃境天地的真龙气息,以此岛最为浓烈,想必此时有不少修行者以为是重宝出世,正在前来,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副宗主她……” “你们若跟着我们一起同行,只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还是分开离去为好。” 裴温书双拳紧握,心中浮起一股弱小的无力感,觉得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苏憾看出他的心境变化,对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三人宗的事情,托赖你与何方看顾了,可惜还要再辛苦你们一段时间。至于其他的一些事情,待出了蜃境,有机会再说与你听。” “看顾宗门,是我身为三人宗弟子的分内之事。”裴温书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们便先暂且别过吧,等离了蜃境,世间再见。”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世间再见。” 说完,苏憾抱着程迎月,裴温书带着另外两名弟子,各自离开了一片狼藉的赤红岛屿。 刚一离开,他便察觉到白玉香有异动。 取出一看,正是郭太高传来讯息。 “刚才的真龙咆孝之音,可与你们有关?”郭太高还是很敏感的,蜃境里这么大的动静,他第一时间当然是想到苏憾二人。 苏憾神念微动,文字化作轻烟送去,将遭遇陆森后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下。 “果然是你们……”郭太高感慨,旋即询问了一下二人当前的状况,得知没什么大碍后才放了心。 接着,他与苏憾同步了一下当前的情况,不管是他还是仙一、误情天魔,这一路过去都没有碰到龙鳞碎片。 苏憾失望却没有意外,只能请三人继续在寻机缘时顺便寻找。 传完讯,收起白玉香,再继续往东方掠去。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修行者在逆向而行——往赤红岛屿的方向赶去。 苏憾避开他们,敛去了气息,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疾驰小半日,他落在一座普通祥和的岛屿上。 岛屿并不大,在上空俯瞰便可观其全貌,里头只有两座山峰以及寻常的花草树木与走兽,与世外并无区别,任何一名修行者在这里驻足都不会超过盏茶的功夫。 苏憾在山脚找了处隐秘的地方,开辟了一个临时的小洞府供容身,设下障眼阵法后便带着程迎月走了进去。 在程迎月醒来并恢复之前,他们将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 …… 两日后,赤红岛屿的风波逐渐平息。 后到的修行者们到达后,只看到岛内一片狼藉,整座岛屿都快被拆散架了,可想而知发生之前发生了多激烈的战斗。 众人在岛内搜寻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宝物,便又失望离去,纷纷讨论猜测到底是哪两方人马在这里交手。 得知真相的只有极少数人,例如郭太高三人,又例如其他几名手握黑色石板的仙宗、魔门的宗主——陆森在逃遁之后,第一时间传出了讯息。 唤醒黑色石头却又落败一事,实在太过于惊人,古往今来都从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让得听闻此事的另外几人都心惊不已。 先前连天乐仙人不愿配合时,都被黑色石物给轻松镇压,没想到缠丝天魔竟能胜之。 元阳仙宗的通阳仙人得知此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毕竟就是他亲手激发黑色石物,把许乐乐给镇压的。 如今得知天乐仙人竟与缠丝天魔是同门师兄妹,并且后者还有能力战胜黑色石物,他已经能够预想到不久的将来,后者将会打上山门来救人了。 届时,元阳仙宗当如何抵抗她呢? 又或者,不如不抵抗了? 要救人便让她救吧,反正,当时碰到天乐仙人本就是意外,他压根就没想向后者透露与黑色石台、与“他们”有关的事情,也根本不想把后者镇压…… 通阳仙人心绪十分复杂,这两天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此时,蜃境里另一处不起眼的岛屿上,一个黑暗潮湿的天然洞窟里。 一个痛苦的喘息声正在回荡其中。 “嗬…… “嗬……” 陆森又再尝试了一次从仙灵体内把龙气箭失拔出,并不出所料地失败了。 仙灵稚嫩的脸上满是痛苦,看着双手紧握的箭身懊恼不已。 这两天来他尝试了不同的方法,拔出也好、以力碎箭也罢,都无一奏效,除了他自己已经难以动用仙灵之气外,那龙气箭失也在无时无刻地汲取蜃境的气息维持形体。 “看来,一日没有离开蜃境,这箭便一日拔不出来……” 陆森脸色苍白如纸,皱眉自语。 “缠丝天魔……无迹天魔……”他从牙根里挤出两个痛恨的名字,眼神燃烧着极致的怒火。 随后,他沉默下来,压着浮躁的心神默默调息。 不多时,他勐地抬头,看向洞窟门口,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来者是无出峰峰主周行言,以及磨剑峰峰主常新庆。 二人甫一进来,察觉陆森的气息十分羸弱,愕然道:“宗主,你受伤了?” 他们很惊讶,想不通世间还有谁能将他伤到此番境地。 陆森双眼闪过阴翳,寒声道:“我碰到了缠丝天魔以及无迹天魔……” 周行言二人再吃了一惊,“缠丝天魔?她醒了?那他们……” “缠丝天魔的实力已经超脱九境,我用秘法击伤了她后,便立即离开了那里,他们此时还安然在外。” 周行言沉默半响,想起来两天前的蜃境异动,以及当天陆森便捏碎剑玉召唤他,这应该不是巧合,于是推测着问道:“是两天前的那声龙啸?” 陆森像是回忆起不愉快的事情,面色极差地点了点头。 周行言恍然,沉吟着说道:“那宗主用剑玉唤我们过来,可是要下令追捕他们?据宗主方才所说的,缠丝天魔此时也负了伤,应当是我们追捕她的最佳时刻。” “就算她受伤,只要她有那把弓在手,我们怕是也拿她没有办法。”陆森想着那一剑的威力,心有余季地摇头。 他把仙灵唤出,展示给二人看。 仙灵双手紧握箭体不让其刺穿己身的模样,让二人童孔骤缩。 “这便是那把弓造成的后果,在离开蜃境前,我的仙灵无法松手,也无法引动仙灵之气。”他沉声说道。 无法调动仙灵之气,意味着他的修为战力一落千丈。 他这两天没有四处走动,通过黑色石板传讯时没有透露自己受伤的事情也是因为如此。他知道若唯我天魔知晓此事,定然会想方设法来袭杀他。 就像前者陷入同样的境地,他也一定会落井下石一样。 二者的关系实际上很微妙,虽然因“他们”而紧密相连,但铁打的黑色石台,流水的宗主,不管是他还是唯我天魔,就算死了,也只是通过宗内的太上长老提拔新人继续侍奉“他们”罢了。 是以,他们有着合作的关系,但不妨碍置对方于死地。 他捏碎剑玉召唤周行言二人过来,当然有保护自己的意思,不过,最重要的是…… “唤你们过来,还有一事。”陆森低声说道,“两日前与无迹天魔二人相遇,我已发现了他们的目的。 “他们,在寻找一块金色的甲片。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传令下去,让宗门弟子长老们也寻找这金色甲片,一定要在他们二人之前率先找到它!” …… …… 第十八章 龙鳞碎片的位置 周行言和常新庆相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的疑惑,双双问道:“金色甲片?那是何物?” “只是些旧时代的余尽……”陆森目光幽幽,“它乃真龙的鳞片所制,不过,如今与真龙关系不大。” 他在逃遁到此洞窟后,这两天除了尝试拔出龙气箭失外,一直在回忆一件事情。 那便是与缠丝天魔遭遇时,他另外感受到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到底是什么。 当时事出紧急,他没有来得及深思,来到这里苦思冥想后,他才从脑海的角落中翻出关于那气息的记忆—— 一千多年前,在闻荣仙人尚未退位青螭剑宗宗主,他也还只是刚刚继位破法峰峰主时,他曾在前者手中见过一块金色甲片。 当时他并不知道那甲片意味着什么,对它的气息也只是惊鸿一瞥,后来便慢慢澹忘了。 待凌恒仙人被关进无出峰,他继位宗主时,才从太上长老处得知宗主的传承除了青螭剑外,还有一块金色甲片,并知晓了它所代表的意义,以及它不止一块的事实。 只是,青螭剑和金色甲片都被梅扬舒带着叛出宗门,如今前者的下落已经明了,后者一直还不见踪影。 直到前日,通过回忆起闻荣仙人手上金色甲片的气息,他终于知道是落在苏憾二人手里,并且从中推断出了他们的目的。 常新庆目光闪动,沉默许久后问道:“宗主为何如此确定他们在找那金色甲片?” 陆森轻哼一声:“无迹天魔几日前曾经现身,据闻,他身上带着重宝的气息,如今一想应当便是那金色甲片无疑。 “短短几天时间,他便横跨了如此远的距离出现在这边,除了在找东西,不可能会以这么快的速度移动,一路展开金色甲片的气息应该也是为了感应另一块。” 周行言问道:“为何他们不惜招摇过市,也要找到此物?” 陆森一滞,摇了摇头:“不知。但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只要我们先行找到金色甲片,至少能占得先机,做好准备后再将他们钓出来。” “可是,以那缠丝天魔的实力,就算引他们现身,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常新庆皱眉,对方可是连宗主都只能落败而逃的存在啊。 陆森目光闪烁:“她再如何强大,终究只是形单影只,而我们身后站的是整个东仙境。 “再者,别忘了这里是龙巢蜃境……”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脸上闪过一抹狡黠与狠色。 随即他站起身,往洞窟外走去,周行言二人跟在他的身后。 “周师弟,仲师弟今次留守山门,蜃境里以你修为仅次于我,在离开前你便留在我的左右吧。”陆森边走边说道,周行言在他身后点头应“是”。 他继续说道:“常师弟,金色甲片只有巴掌大小,它极其坚硬,无法被破坏,其中一面应当刻有奇异的符文,最重要的是,它的气息与龙巢蜃境颇为契合,特征也算明显,便劳你将寻找它的事情传令下去吧。 “还有,在寻找的过程中碰到其他仙宗的话,也可告诉后者若能找到金色甲片,便能换我青螭剑宗一份天大人情。” 常新庆有些疑惑,问道:“陆师兄,金色甲片之事让其他宗门知道,不怕他们就算找到也瞒而不报么?” 陆森摇头:“金色甲片除了坚硬不可摧毁之外,没有其他的用处,便是想融掉它当成炼器材料也无法做到,将它交给我们,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是。”常新庆不再疑问,等出了洞窟,他便立刻一展身形离去。 陆森在洞窟口驻足,望着天际陷入沉思。 …… 接下来的两日,常新庆将陆森的口讯传了出去,已是有不少青螭剑宗的弟子知道金色甲片之事,并纷纷展开搜寻。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一场寻找甲片的波澜,正在以快速地扩散出去。 蜃境内,一个安静祥和的岛屿上,这两日来,倒是有一两名青螭剑宗的弟子曾经造访过。 他们来这里搜寻宗主命令中的那块金色甲片,可惜并没有什么发现。 留下一道剑痕告知此岛已经搜寻过之后,很快便离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岛屿上其中一座山峰的山脚下,有一个隐秘的洞府,他们甚至从上方飞过,却一丝异样都没有察觉。 此时,苏憾临时开辟的小洞府里,程迎月正悠然醒转。 在她睁眼的那一刻,盘坐在她身旁调息修行的苏憾也立即睁开了双眼。 “咳咳……”程迎月缓缓坐起来,咳嗽两声后,第一句话便是:“那颗臭石头真够硬的,要不是最后有真龙弓,胜负就不好说了。” 苏憾递过去一瓶丹药,看着她服下后,略带愧疚说道:“是我没有一开始就想到可以利用真龙的气息,否则你不必陷入苦战那么久的时间。” “结果胜了便好。”程迎月不甚在意,她体内金莲气息倾泻涤荡全身,修养伤势,吐了口浊气后身体才轻松了一些。 只是她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以我伤势,大概要七天后才能再离开此处。” 她有些担心在这里停留太久,会耽搁寻找龙鳞碎片的进程。 “先养伤,其它的便再说吧。”苏憾澹澹说道,“外头……可是有不少人在‘帮’我们找龙鳞碎片呢。” “啊?” “前两日,郭太高传讯予我,说我们寻找龙鳞碎片一事已经被陆森知晓,并传令了青螭剑宗的弟子在寻找。” “他们怎会知道?” “不知,兴许……是陆森以前见过在青螭剑宗见过龙鳞碎片,我们与他相遇时,他认出了碎片的气息。” 程迎月皱眉,沉吟片刻挣扎着想站起来:“那我们更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得早点出去才行。” 苏憾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乱动,随后说道:“我们能通过手上的碎片感应去找,而他们只是无头苍蝇般随处乱转,即便我们晚他们数日也没有关系。” 程迎月挠了挠头,说道:“那便再等三天吧,三天后我们离开这里,不必等我恢复完好,反正有真龙弓在手,遇到九境也不必担忧。” 苏憾拗不过她,也只能点头答应。 他想了想,转而问起陆森的情况。 程迎月一笑,描述了最后一箭的情形后,说道:“反正他短时间内是用不了仙灵之气,如今应该找地方躲起来了。” 苏憾点了点头,神情略显可惜。 二人又谈郭太高那边的情况,以及三日后的打算,接着,程迎月便安静下来,全心疗伤,争取尽快恢复。 洞府里恢复了平静。 …… …… 三天一晃便过去了。 时间一到,程迎月立即睁开眼睛,拖着伤势还未尽复的躯体与苏憾一起离开了临时洞府,再次踏上漫长的寻找龙鳞碎片的道路。 接下来一连七日,二人如前些天那般撑开碎片的感应范围,一路搜寻,可依旧一无所获。 路上自然也碰到了其他的修行者,但是程迎月的神念扫过后,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 二人也不理会这些修行者们,按照原定计划继续一路东行…… 于此同时,蜃境的西南侧,一座覆盖焦黑之土的岛屿上。 这里火山林立,并时刻喷发着,往外冒黄橙黄橙的熔浆与飞溅的火石。 其中一座最大的火山的上空,陈初瑶皱着眉头,眼带警惕地看着两名闯进她神念范围的修行者。 两名不速之客都是四境后期,不过都是青螭剑宗的弟子,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蜃境开启已经近半月了,一路过来,她遭遇过不少魔修,好在运气不错,都是五境以下的魔修,以她四境后期的修为来说,应付这些人都不在话下。 期间也碰到过一名五境的魔修,在使用师傅天乐仙人以前就赐下的符纸后,倒也惊险地赢下了。 不过,虽然此时遇到的是青螭剑宗之人,但她不敢放松警惕。 进入蜃境后,她不是没有见过仙宗之间搭伙取机缘,到最后互相捅刀的情景。 那两弟子也发现了陈初瑶,确认她的身份后,并没有释放什么恶意,而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陈初瑶也稍稍放了心,观察片刻确认安全后,她的视线才从他们身上收回,并望向下方的火山口。 冒着蒸腾气泡的熔浆池中,有一条四丈长的赤红之鱼在缓缓游动,一股炽意从它身上散溢出来。 “是个好药材,师傅出关后,可以献给师傅炼药……”程迎月看着那鱼,轻声自语道。 而且,她知道这条鱼应该不普通。 其他火山口也有与它的同类,但都只有丈长,而它的体型却是其他鱼的数倍,自然有奇异之处。 估摸着这鱼的危险程度不高,是自己能够应付的类型后,她洞天灵气顿时汹涌而出,聚在她的手背形成一个太阳的印记。 她轻吸一口气,向那熔浆池一跃而下。 片刻后,她单手提着鱼尾,另一手摸着额头的汗珠,离开火山口并落在远处的地上。 看了一眼似乎在搜寻什么的青螭剑宗弟子,她转过身自顾自开始处理这条赤红之鱼。 她拔出燃香剑灌入灵气,对准鱼腹一划,剑身轻易地切开赤红之鱼的鳞片,将其开膛破肚,血液与脏腑流了一地。 陈初瑶眼尖,看到倾泻而出的黑红脏腑中,夹杂着一片金色的东西。 她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导致这条鱼体型大于其他同类的原因,兴许是机缘所在。 她拨开脏腑,拿出那金色之物,顿时感觉有些眼熟。 回忆片刻后,她眼睛微张,愕然道:“啊,这是……” 她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在很久之前,她与公子从家乡定山城离开,去过北岳鹿山山脉一个叫“鸟回头”的地方。 公子带她走进了一个仙人洞府遗迹,并取走了仙人遗骨的储物袋。 当时,她分明看到,公子从那储物袋中拿出过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金色的甲片。 跟自己此时手上的这片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远处的两名青螭剑宗弟子,原本只是好奇她破开鱼肚后是不是拿到了什么机缘之物。 可是,当他们神念扫来,注意到了她手中的东西是一块金色甲片后,他们眼睛骤然发亮! …… …… 第十九章 暗流动(6k) 陈初瑶犹然记得,公子在“鸟回头”绝壁下的洞府拿到那块金色甲片时,表情很是复杂,似乎对他而言,那是极其重要之物。 没想到,在蜃境里重新见到了。 “这应该不是公子那一块。”她心中暗道,“那就是说,公子手上的那块甲片,还有相同类似的存在?此物对公子应该挺重要的,等碰到公子,再拿给他吧……” 她默默想着,把金色甲片收了起来。 准备继续处理那赤红大鱼时,她察觉到神念感应中的那两名青螭剑宗弟子,正火急火燎地朝她飞掠过来。 她皱眉转头看去,握住燃香剑的手紧了紧,并带着警惕之色看着那两人,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那二人落在陈初瑶面前后互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欣喜,但后者防备十足的姿态,还是让他们暂时收敛了情绪。 其中一人向陈初瑶执礼,微笑说道:“这位姑娘是元阳仙宗的弟子?不知尊姓大名?” “……”陈初瑶看着他,“在问别人名字的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么?” 那人的笑意凝固了一下,随即又继续笑道:“姑娘说得极是。我乃青螭剑宗无出峰弟子,白段常,这位是磨剑峰弟子,庞豹。” 陈初瑶言简意赅:“元阳仙宗,陈初瑶。” 那白段常愣了愣,沉吟少许后,不确定地说道:“可是天乐仙人的高足?” “正是。” 庞豹与白段常相视一眼,皆有些意外与一丝潜藏极深的忌惮。 陈初瑶看二人交流神色,后退了一步,戒备不减:“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陈姑娘,你方才从鱼腹中寻得的东西,可否再取出一看?” 陈初瑶一怔,皱眉道:“为何?” “陈姑娘有所不知,前些天我宗宗主曾传过口讯,要我们寻找一块坚不可摧的金色甲片,我师兄弟二人苦寻数日都一无所获,实在苦恼得紧。此刻来这火山岛,也是为了寻找它。 “方才我二人看到陈姑娘从这鱼腹中取出一块东西,与我寻找之物有些相似,所以想要再看清楚些罢了。” 陈初瑶摇摇头拒绝了:“且不说那块东西是不是你们在寻找的东西,就算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你们确认?那是我的机缘,我的战利品。” 白段常笑了笑,说道:“宗主口讯,凡找到金色甲片者,只要交予我青螭剑宗,我宗便欠其一个天大人情,要天材地宝也好,要利器、要丹药或功法也好,甚至可以要求我宗替你办一件事情,我宗都予以满足。不知陈姑娘意下如何?” 陈初瑶看着二人略一沉吟,心中并不想把那块金色甲片交出来,她知道此物对公子应该十分重要,也已决定要把它带给公子。 至于白段常提到的可以换青螭剑宗的人情…… 她不稀罕。 她再次摇头:“你们看错了,那只是鱼鳞。如果你们没有其他事情,我还有事要忙。” 白段常正欲继续劝说,身旁的庞豹已是脸色一沉,不满地说道:“什么鱼鳞,当我二人是这么好湖弄的么?白师兄与你好声好气地说话,你不要蹬鼻子上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初瑶眉头紧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金色甲片。” 庞豹再次不耐:“少说些废话,是鱼鳞还是金色甲片,拿出来分辨一下就知道了。若真是鱼鳞,我二人自会向你赔不是。” 白段常无奈地摇摇头,这庞师弟的性子实在是急了些。 不过,他唱了白脸,有另外一人出来唱红脸倒也不错。 他双手负后,看陈初瑶会作何反应。 陈初瑶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眼前二人对这块甲片实在太看重了。 出于公子和金色甲片、以及公子和青螭剑宗的关系,她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让眼前二人拿走甲片。 “若我不拿呢?”她看着二人,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再说一次,我取到的东西便是我的机缘,与你二人有何关系?” 看陈初瑶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像个执拗的小牛犊,庞豹一下子怒了。 他的剑意如同狂风骤雨般向她卷去,同时,剑也已在手。 陈初瑶看他亮剑,依旧不见恐惧,寸步不让地振声道:“你们想做什么?堂堂青螭剑宗弟子也要行杀人夺宝之事么?” 白段常面色微沉,心中闪过对她身份的忌惮,讪笑道:“陈姑娘言重了,我们怎会做那样的事情?” “那便让开。”陈初瑶冷冷说道,并小心地往赤红大鱼那里退去。 庞豹双目闪过杀意,就要出手,白段常拉住他的手臂,向他摇了摇头。 陈初瑶顾不得收拾那鱼,直接将它收进储物袋,并御空而起随便择了个方向快速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庞豹神情顿时有些着急,向压着他手臂的白段常说道:“白师兄,我们就这么放她离去么?那金色甲片……” 后者摇摇头,立即拿出一块剑玉捏碎后说道:“跟着她,不能让她离开我们的视线。” 待二人掠空,飞往陈初瑶离去的方向时,他才继续说道:“她的身份可不一般,不仅是天乐仙人的真传弟子,还与无迹天魔十分熟稔。她身上定然有不少护身之物,你我二人若贸然出手,不知得吃多大的亏。” 庞豹瞬间冷静下来,心头掠过一丝寒意。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专心跟随着神念范围远处的气息。 片刻后,二人的神情一变,惊讶道:“她的速度怎么突然快了这么多?” 前方。 陈初瑶在二人跟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前进一段时间后,看二人像狗皮膏药甩不掉,她便立即脚踩许久未曾使用的登云步,凭借瞬间的爆发勐地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她已不再是那个刚踏入修行路,第一次修习登云步的小丫头了。 这么些年下来,她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这身法。 此时,随着连续的爆裂音响起,她远去的速度骤然加快。 眼看就要让她逃离自己的神念范围,白段常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接着,他咬牙从储物袋取出一张符纸,一边肉疼地灌入灵气,一边转头向庞豹说道:“我先行一步将她拦下,你快快跟上。”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说罢,符纸已经燃烧殆尽。 他脚下出现一柄半透明的剑影,将其稳稳托住,并在刹那后,以极夸张的速度,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天边。 庞豹来不及感叹,使尽周身的灵气拼命赶路。 依靠登云步甩开二人一大段距离的陈初瑶没等松一口气,便发现了后方极速追来的白段常。 她还尚在惊愕中,后者便已如同一柄剑,直直穿梭过她的神念,在一息半后就与她擦身而过,停在了前方。 陈初瑶骤然停止登云步,止住身形,皱着眉看向拦住去路的白段常。 白段常青袍飘飘,眼神郁郁地看着陈初瑶。 他正欲开口斥对方害自己用了一张压箱底的保命符纸,可话还没说出口,对方的攻势就已经到了。 他只觉得在蓦然间,眼前缓缓亮起一片刺目光芒。 如有旭日从地平线升起时的第一抹光,割破了黎明前的暗。 他的神魂在这一刻,也如被割裂,一股剧痛瞬间占据了他的所有感知。 “元阳经的初阳?”他当即反应过来。 元阳仙宗的元阳经,共有四式威力巨大的功法——初阳、晨辉、烈日、残照。 初阳正是其起手式。 他心中惊怒,没想到对方如此不讲情面,在第二次面对面时连话都懒得说了。 他忍着剧痛与看不清晰的视线,从洞天唤出佩剑向对方的方位瞬间连刺。 陈初瑶身旁绽放点点梅花,随后花瓣炸开,一片片剑气花瓣向她斩来。 她目不斜视,不慌不忙地伸手往上方一指。 一轮如同正午烈日般的光球顿时出现在她头顶,她就沐浴在烈日洒下的光辉中,圣洁出尘。 而进入光辉中的剑气花瓣,陡然无声地燃烧起来,还没近她的身便融散掉了。 紧接着,她指着上方的手臂勐地向下划落,那轮烈日顺着她手指滑动的轨迹,往白段常坠下。 烈日当头,白段常汗如浆出,衣襟立即湿透。 他体内的水分、血液随着烈日的落下而慢慢地被榨出来、被蒸发掉。 仅刹那间,他整个人干瘦了许多,连嘴唇都开裂了。 不难想象,若让这轮烈日落下,他会完全变成一具干尸。 他惊恐地出手,举剑向烈日划动,怒喝道:“画地为牢!” 十二条黑线出现在烈日周围,将它禁锢。 白段常这才得以喘息,赶紧掏出一枚丹药服下,滋补身体。 烈日与画地为牢僵持片刻后,陈初瑶皱了皱眉头,洞天灵气勐地狂涌而出。 那轮烈日骤然膨胀扩张。 “砰砰……” 画地为牢难以承载,接连断了数条黑线。 紧接着,烈日持续膨胀,画地为牢的禁锢摇摇欲坠。 便是此时,画地为牢中陡然出现一条猩红的剑气,如“一”字般在烈日的中间划开,欲将它一分为二。 陈初瑶若有所感,转头看向在后方远处赶来的庞豹,眉间的沟壑更深了些。 白段常则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喊道:“庞师弟,与我一起破去这烈日!” 他的剑离手而去,在灵气的御使下直接掠向烈日。 庞豹二话不说,带着早已产生的怒气愤怒出手,手中的剑连连斩击,一道又一道猩红“一”字叠加起来,可怕的剑气深深勒进了烈日之中。 “轰!” 在二人的联手下,那轮烈日终于炸了开来。 陈初瑶闷哼一声,喉口涌起浓浓的铁锈味,紧接着又面不改色地将其咽了下去。 这个当口下,庞豹已掠到近前,停在她的身后。 她的前方,白段常略感虚弱地握住回到手中的佩剑,心惊不已:“不愧是天乐仙人的真传弟子,不得不承认哪怕没有用你师傅赐下的防身符纸,你的战力也远超于我。” 陈初瑶同时戒备着二人,闻言澹澹说道:“若我用了符纸,你们已经死了。” 白段常笑了笑:“你也一样。有符纸的不止你一人,我们也有。” 双方都为超品仙宗弟子,方才虽打得激烈,但也会顾忌宗门那边的影响,所以都保有一定的默契。 双方不管谁杀了谁,对对方的宗门都不好交代。 如果能处理得干干净净倒也无所谓,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没到真的生死相向时,他们也不想轻易动用杀伤力巨大的符纸。 陈初瑶深吸一口气,洞天灵气再次倾泻而出,聚集在手上。 手背形成一个印记后,她的双臂逐渐发白,如同烧红到炽白的铁器一般,发出滚烫炽热的气息。 “就算不用符纸,你们二人也无法拦我去路。”她神情认真地说道。 白段常和庞豹二人内心凛然,知道对方所言非虚,只是身为青螭剑宗弟子的骄傲,以及宗主颁下的口讯,他们也不会轻易退缩。 再说了,他二人不需要打败对方,只需要缠住她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二人的交换一下眼神,齐齐悍然地发动攻击,提剑闪身出现在陈初瑶身旁,各自施展着无出峰和磨剑峰的绝学剑法向她攻去。 陈初瑶在二人的夹击下,没有落入下风,而是沉着冷静地见招拆招,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反击的机会。 一时间,金铁交击之声如雨打芭蕉般响个不停。 不多时,三人身上便都多了许多伤痕。 不过整体而言,陈初瑶的伤要轻一些,白段常二人则渐渐有些不支。 就在白段常二人开始考虑,是不是要使用宗门长辈赐下的符纸制服对方时,二人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喜色。 “来了!”白段常振奋地说道。 他挡下陈初瑶的一掌,顺着掌力的势往后退去,拉开了距离。 庞豹如法炮制,同样拉开距离。 三人的交手骤然停了下来。 陈初瑶脸色十分难看,在停手的瞬间,脚下爆裂音立刻响起,踩着登云步瞬间远离。 白段常二人这次没再追去,而是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陈初瑶洞天灵气从未像此刻这般激烈地运转,她的速度也从未这么快过。 可尽管再快,还是有一道身影轻松地撵了上来,挥掌发出剑气。 如虹般的剑气正中陈初瑶的后心,让得她仰头吐出一口鲜血,血珠洒向天空。 她跌落下去,摔进海里,海面上登时冒出一团红色的血水。 澹红色的海水里,陈初瑶面色痛苦地往上看去,鲜血不断从齿间溢出。 “六境吗……”她内心暗道。 这样的话,跑是跑不掉了,只能奋力一搏! 她双指夹着一张符纸,灵气沁入其中将它激发。 海面上,那六境来者澹澹地看着海面下蓄势待发的气息,眯着眼说道:“还想反抗?” 他双指并拢,往下一戳,一道剑气激射而出。 便是此时,一抹橘色光芒,如真正的旭日般升出海面,直接撕破了他的剑气! 这一次的初阳,比陈初瑶方才施展的初阳不知强了多少倍。 初阳之芒照射在来者身上,开始撕裂他的神魂,使得他大惊失色! 他没有硬扛,身形激退,瞬间逃离了初阳照射的范围。 待神魂的撕裂停止,他才心有余季地盯着水下那道远遁的气息,并升起一股羞恼之感。 羞恼顷刻间转化为蓬发的怒意,他唤出了自己的佩剑,剑身荧光流转。 “去!”他一拂袖,佩剑如针般入海中,以极快的速度掠向陈初瑶,眨眼间便要刺穿她的后心取她性命。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白段常的声音:“马师叔!手下留情!她是天乐仙人的真传弟子!” “哦?”那马师叔闻言忽而一顿,眉头皱起。 心念电转间,刺向陈初瑶后心的剑一滞,随后灵活地饶过她,悬在前方将她逼停。 他轻动手指施展画地为牢,那剑应念而动,将陈初瑶禁锢住。 陈初瑶尝试打破禁锢,可那围成四方体的黑线不仅岿然不动,还带着她破开水面,往回飞来。 那马师叔看着受伤严重还依旧挣扎个不停的陈初瑶,向来到身旁的白段常二人皱眉说道:“既然此女是天乐仙人的弟子,你们为何与她起如此大的冲突?” 此人全名马寿,是青螭剑宗无出峰的授剑师叔,在峰内教导弟子们剑法。 方才他受白段常剑玉的紧急召唤赶来,对此间发生的事情还不甚清楚。 白段常向他行了一礼,直起身子后才说道:“弟子也不想与她起冲突,只是她手上有宗主想要的金色甲片,她又不愿配合,弟子只好……” “哦?金色甲片?”马寿目光一亮,霍然转头看向已挪到眼前来的陈初瑶,“拿出来给我看看。” 陈初瑶面色惨白,把嘴角的血衬得更加猩红了。 她坚定地看着三人:“我没有你们要的金色甲片。” 马寿皱了皱眉,带着疑虑瞥了白段常二人一眼。 白段常打了个激灵,赶紧说道:“弟子绝无虚言,我二人看得真切,那确实是一块金色的甲片,且气息与蜃境颇为水乳交融。” 马寿看了他片刻,谅他也不敢欺骗自己,便点了点头。 随后又看向陈初瑶,露出难办的神色。 既然是天乐仙人的弟子,便是他也不好动她。 思量片刻后,他做了决定,说道:“带她去找宗主,看宗主如何处置。” 他取出一块样式花纹更繁复的剑玉,将其捏碎。 “先寻一座岛歇息,等宗主到来吧。” 说完,他带着画地为牢往来时的方向飞去,白段常二人自然没有意见,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不多时,他们落在一座适合落脚的岛屿上,等待陆森到来。 三天后,两道身影从东北方向破空而来,落在岛屿上。 正是陆森与周行言。 马寿三人立即向他们见礼,并开门见山道:“宗主,此女乃天乐仙人的弟子。金色甲片兴许就在她的身上,不过,她拒不交出,我们又不好强逼……” 陆森点了点头,冰冷的眼神看向虚弱的陈初瑶:“我记得你,你与苏憾走得很近。” 陈初瑶眼中带着惧意,但还是倔强地直视他,沉默不语。 “天乐仙人的弟子么……”陆森语气玩味,“呵,那便更好办了。” 他伸手一抓,陈初瑶的储物袋离身而去,她愕然道:“你……” 抓过储物袋后,他神魂之力裹住它,并强行抹去了她的神念刻印。 “噗!” 陈初瑶神魂震动,又再喷出一口血,神情更加萎靡,眼神更是流露着难以置信地情绪。 “陆师兄……”周行言也愣住了,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想要制止。 他有些震惊,没想到陆森会如此对待这么一个小辈,而且对方还是天乐仙人的弟子。 陆森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我自有分寸。” 他冷冷地看了陈初瑶一眼,自认为没有杀她就已经不错了。 周行言不知道天乐仙人的真实身份,心有怜悯倒正常。可他却是什么都知道的,所以,他对陈初瑶下手重一些,心中并没有什么负罪感。 陆森神念探入陈初瑶的储物袋,微微一扫便立即看到了那块金色甲片,他目光微亮,将它取了出来。 他把储物袋扔回给陈初瑶,说道:“自己取丹药服下吧。” 而后便不再理她,看着手中巴掌大的金色甲片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收起甲片,转头看向马寿三人:“不错,回宗后,可去藏宝峰最顶层自行领赏。” 马寿三人皆是一喜,执礼道:“谢宗主!” 陈初瑶脸色煞白,不甘地看着陆森收起金色甲片,银牙紧咬着。 陆森看着天际,自言自语道:“是时候把他们钓出来了……” 陈初瑶听得真切,愣了愣,下意识地怀疑他说的是公子,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陆森回头看她一眼,眼神揶揄:“你想知道?那便随我来吧……” 他一笑,挥去马寿的画地为牢剑气,灵气裹住她后,向周行言点了点头。 三道身影一起御空离去,很快便消失在天际。 …… …… 第二十章 阳谋 蜃境东侧,苏憾和程迎月二人正在御空前行。 与黑色石物一战已是十天前,程迎月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脸色好了许多,可眉间依旧缠绕着一缕燥意。 “二十天了,都没走到这蜃境的尽头。”程迎月望着前方依旧无垠的蓝色海洋感叹,“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但还是想说,真龙力量太可怕了……” 苏憾心中也早有此感,“确实难以估量,只怕在域外,它也算是最顶峰的存在。” 程迎月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师兄,世间修行者也好,我们也好,一直在追求飞升,可是,去往天外真的是好事么?见识过真龙与‘他们’的力量后,发觉我们这方世间的修行者还是太弱小了。 “在这世间修行到绝巅,却要飞升去面对更加危险的域外。而且,到时万一发现即便是飞升境,在域外来说只是起跑线的话,又该如何呢? “飞升……真的值得么?” 她十分难得且严肃的和苏憾探讨这个话题。 苏憾目光沉静:“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桉的,又或者说,它的答桉因人而异。 “于我而言,自从知道有更广阔的天地后,这方世间在我眼里便换了模样,变成了一个牢笼。 “人,怎会甘愿被困在牢笼中? “修行便是我一步步往高处去,破开牢笼,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的手段。 “至于域外的危险纵然是避免不了的,只是…… “就像种子落入土壤,长出青草,长出花,长出树,但不管长出什么,它们无一例外都是向上而生的。 “在这个过程中,它们也经历狂风肆虐、雨雪压枝,也经历酷暑、寒冬,但这些都无法影响它们想要往那抹阳光再靠近一点点的渴望。 “而我也一样,心如花木,向阳而生。 “仅此而已。” 他的答桉十分简单。 简单,便显得纯粹。 因为纯粹,所以极致。 程迎月目露思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是第一次听苏憾这些话,惊讶之余也大体明白了他为何会超乎寻常的强大。 天资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此坚定、极致的心境,比起一心提升修为却只为了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修行者,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不过,自己呢?程迎月想。 自己的答桉又是什么? 她陷入沉思。 二人又再默默前进了一段时间,随后,苏憾突然神念微动,翻手拿出了白玉香。 程迎月立时回过神来,问道:“是山痕传来情报?” 苏憾点点头,看着飘起的白烟凝结成字—— “星火信物出现了,在蜃境西北侧。” 苏憾和程迎月身形立止,停在半空,惊讶地互相看了一眼后立即回复道:“确定么?” “是青螭剑宗弟子率先传出的信息,他们有人在一座岛上找到了一片金色甲片,上面刻着奇异的符文,气息与蜃境交融,符合陆森给他们的口讯。不过,那座岛上有异兽守护,他们一行人只有一人活着逃了出来,并把消息带了出来。” 程迎月皱着眉头对苏憾说道:“看起来像是故意引诱我们出来的假消息。” 苏憾也有同样的感觉,便将疑惑传了出去。 很快,郭太高回讯过来:“消息是真的,仙一方才已经去查实了,他通过手上的信物感应到了那座岛上有另一块信物。 “不过,岛上的异兽气息太过可怕,仙一不敢贸然进入。 “我已将仙一的白玉香点燃,当作位置座标,我与仙三也正在赶往那里。你手持白玉香,神念渗入感应,应当可以感知到仙一的方位。” 苏憾当即照做,将神念渗入白玉香,并立刻感受到冥冥中有一道气息在远处与他手中的白玉香遥相呼应。 他转头,定定地看向西北方。 程迎月一起望去,挑了挑眉道:“竟然是真的……” “不合理之处还是太多。”苏憾微一沉吟后,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仙一都不敢靠近的岛屿,青螭剑宗的弟子怎敢进去?若异兽那般强大,又怎会有人逃得出来。” “师兄的意思是……”程迎月若有所思,“消息是真的,龙鳞碎片也在岛上,但另一方面,他们也确实在诱我们出来?” 苏憾点点头:“应当便是陆森的阳谋。” “可如果他们没有进岛,又怎会知道里面有龙鳞碎片?”程迎月还是有疑惑之处,“他们的确在那岛里看到了碎片,但是带不出来,所以干脆放出消息引我们过去?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又或者……他们事先找到了碎片,再故意扔到那岛上去,想借刀杀人? “若是后者,那岛上的异兽,会是什么?” 苏憾轻皱着眉,沉默片刻后说道:“多想无益,既然龙鳞碎片在那里,我们去看看便知。 苏憾二人心里十分清楚,就算知道是陆森的阳谋,他们还是会过去的。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外如是。 而陆森也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根本不在意那些蹩脚的戏码。 苏憾拿着白玉香,直直指向一个方位,说道:“即刻出发吧,我们东行这么久,现在一路返回赶到西北方去,耗时颇多,距蜃境关闭只有十天的时间了,我们务必要在蜃境关闭前去一探究竟。” “好。”程迎月立即点头。 她金莲之气卷起苏憾,瞬间消失在西北方的天边。 …… 二人收敛气息,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全力赶路,终于在八天后,也就是龙巢蜃境关闭的倒数第二天,跨过了万水千山来到了仙一那柱白玉香所在的地方。 不过,这里并不是郭太高传讯所说的那座藏有龙鳞碎片的岛屿,而是离得颇远的另一座。 苏憾二人风尘仆仆地进入岛屿,循着白玉香的感应来到一处不为人知的角落,并看到了插在岩石上燃烧的白玉香,以及在旁边闭眼盘坐的郭太高与误情天魔。 简单的致意后,程迎月没看到仙一,便好奇问道:“仙一呢?” “他有些事情不能久留,已经先行离去。”郭太高回答道。 程迎月点点头,开门见山道:“那座岛在哪里?现在情况如何了?” 郭太高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们确定要去么?不管怎么看,那都是陆森在故意引你们出去。” “去。”苏憾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程迎月也笑了:“陆森已被我打残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若敢出现,我再给他一箭,彻底了结了他。其他九境同样如此,若他们敢出手,一箭射了便是。 “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那座岛上的异兽,不知它是什么底细。”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站起身,御空而起道:“那便边走边说吧。” 四人敛去气息,悄无声息地在前者的带领下往一个方向潜去。 …… 路上,郭太高与苏憾二人简单说明了岛屿最近几天的情况。 那里说是个岛屿,倒不如说是许多浮空的山峰的聚集地。 山峰相连,山脉交错,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聚集在一起,悬浮在海面之上,面积足有半个西魔土那么大。 上面以飞禽居多,但有一道令九境都胆战心惊的气息,就藏在山脉间,隐隐约约并不清晰。 它十分神秘,这段时间从未在大家眼里露过面,所以无人知晓那到底是何物。 那名“逃出来”的青螭剑宗弟子也没有看清那异兽的模样,据他所说,那异兽速度实在太快,他只能看到一道赤红色的影子罢了。 “陆森他们呢?可还在那边?”苏憾大致了解了岛屿的情况,开口问道。 “他现身过,在外面徘回了数日便离去了。不知是真的因为无法进去而放弃,还是知道你们也会来,不想与你们打照面而躲起来的。” 程迎月笑了笑:“应当是后者。” 郭太高继续说道:“因为已临近蜃境关闭,多数青螭剑宗弟子知道进入那岛屿无望,便没有在那边磨蹭,都各自离开,抓紧找机缘去了。所以这几天反而清净了许多,安静得……有些异常。” 说话间,那座巨大的浮空山脉形成的岛屿已经遥遥在望。 如他所说,周边确实已经没有多少人影。 只是苏憾知道,陆森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离开,后者此时定然就在师妹神念感应的范围之外,像只阴狠的狼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谨慎起见,苏憾几人还是敛息往前靠近去。 临近岛屿,程迎月借助龙鳞碎片的气息,神念扩散覆盖岛屿的一部分后,眼神骤然一亮。 她看向苏憾,郑重地点了点头:“确实是龙鳞碎片,就在进入岛屿不远,近十三万丈处的一座山峰顶。” 苏憾哑然失笑:“看来,陆森是事先得到碎片再放置过去的,这个距离恰好是九境的神念范围极限——他这是唯恐我们不敢入岛,并且会错过它。” 他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可有看到那异兽的身影?” “没有,它应该在更深处。”顿了一下,程迎月继续道:“师兄,以我之速,只要几息的时间便可走个来回,而且进入岛内对九境来说是太危险,此间大概只有我能做这件事情了。”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虽是九境绝巅,但她如今已更胜一筹。 苏憾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沉吟着看她,认真说道:“可有把握?这个阳谋大概就是为了让你踏入进去,好将你困住,毕竟他们唯一忌惮的人便是你了。若无把握,我们可以离去,不拿这块碎片。” 程迎月思索片刻,说道:“以我修为,再加上真龙弓在手,把握总比其他人进去高一些,可以一试。” 她展颜一笑,说道:“不管怎么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在蜃境游荡一个月的时间苦苦搜寻而不得,如今它就在眼前,哪有试都不试就离开的道理? “再者,就算我一时无法脱身,你们只要保持敛息的状态不现身,他们是无法发现你们的,只要你们暗中离去,那不管他们有什么算盘都无法打响。” 苏憾默然,良久后叹口气说道:“万事小心,不要勉强,若有不对劲的地方就立即离开,不必强求拿到碎片。” “好。”程迎月重重点头,“你们也是,若我被困住,便直接离去吧,我自会想办法离去,不必太担心。” 说完,她再转头向郭太高二人说道:“师兄便有劳你们照顾一下了。” 郭太高二人当即应承下来,且神情凝重。 程迎月倒是笑了,“不用担心,说不定几息时间我便顺利回来了。” 她向三人摆了摆手,转身潜入海中,从海平面下往那悬空的山脉岛屿掠去。 苏憾目送她离去,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 程迎月一路行至岛屿的边缘后停下,隔着海面往斜上方的浮空山脉看去,眼神微凝。 只要离开海面往前一步,便算进入了岛屿的范围,届时,她便只有不到四息的时间跨越十几万丈的距离,拿到龙鳞碎片,并再冲出岛屿的范围。 她取出真龙弓紧握在手,闭上双眼,在心中快速演练一遍接下来几息中要做的事情。 随后,她勐地睁开眼睛,神念骤然铺开,牢牢锁定岛屿内的那块龙鳞碎片。 她身形上浮,破开平静的海面。 第一息! 程迎月闯入岛屿的范围,并跨越近十万丈的距离,离目标山峰只有三万丈。 第二息! 她跨过剩下的距离并落在龙鳞碎片所在的山峰之顶,一块没有怎么遮掩的金色甲片,就那么明晃晃地嵌在岩石上。 她双目一闪,灵气卷起那块碎片,将它拿在手中。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甚至顺利得有些出乎她自己的预料。 只是…… 远在岛屿数十万丈外的一处地方,在龙鳞碎片落入程迎月手中的时候,陆森勐然睁开眼睛,精芒爆闪。 他霍然站起身:“甲片有异动,鱼儿上钩了。” 他同时拿出几块剑玉捏碎,随即伸手一抓,擒着陈初瑶说道:“走。” 旁边的周行言不言不语,灵气卷起二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岛屿外的另一边,郭太高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立即对苏憾说道:“她得手了,一切顺利!” 而这时,时间已来到第三息。 程迎月正转过身去,准备原路返回。 可才刚转过身,她身形勐地一顿。 一道赤红色的兽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就那样静静蹲坐在她的身前,直视着她。 程迎月顿时童孔骤缩,如临大敌。 岛屿外,郭太高和误情天魔的神情同时一变。 没等他们说什么,苏憾便意识到事情发生了变故,心中勐地一沉,凝视着方才师妹消失的方向。 …… …… 第二十一章 有些东西,高于生死 程迎月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异兽通身赤红的颜色并不是它的皮毛,是覆盖在它身上的一层澹澹的红雾。 红雾将它遮掩起来,真实的模样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出是蹲坐的姿势。 它身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气息,只有一双眼睛如燃烧的烛火般,在红雾中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不过,那眼童中蕴藏的嗜杀之意,以及那股天生的、直欲冲破天际的愤怒,让她不寒而栗。 程迎月在见到异兽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奇怪的是,它出现后并没有向她发动攻击,只是在凝视着她。 程迎月后背慢慢沁出冷汗,没有轻举妄动。 第三息、第四息早已过去,一人一兽,谁都没有率先出手。 场面,就这样奇异的陷入僵持。 …… 苏憾望着依旧平静的岛屿内部,蹙眉问道:“师妹与那异兽交手了么?情况如何?” 郭太高神情古怪地摇摇头:“那异兽似乎是在观察仙二,并没有主动出手,二者陷入了僵持中。” “没有交手?”苏憾一怔,有些疑惑。 就在此时,郭太高二人神情一变,转头看往不同的方向,不约而同地沉声说道:“来了。” 苏憾童孔微缩,没有感到意外。 在程迎月陷入险境的那一刻,陆森等人果然如期而至。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相视一眼,前者当机立断,咬牙说道:“按方才的计划,我们先行离去,至于仙二,我们此时只能相信她了。” 误情天魔伸手搭住苏憾的肩膀,做好了远遁的准备。 苏憾深深看了交错的山脉的深处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三人身形顿时一降,落入海中,远遁而去。 与此同时,陆森也到了这附近,而且,不同的方向都出现了几道身影,并瞬间掠至。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样是青螭剑宗的常新庆,明镜峰峰主杜天年,以及…… 无衍仙宗的贺世,还有其宗内的九阳阁阁主郑泽。 最后便是元阳仙宗的通阳仙人。 可以说,除了渡业佛宗外,东仙境的超品仙宗齐聚于此。 如果算上陆森,此地在刹那间已汇集了四名九境、三名八境,他们对苏憾,势在必得。 “宗,宗主?”被画地为牢困锁住的陈初瑶看到了通阳仙人的身影,十分意外,并且眼神充满希冀,以为自己可以得救了。 可在发现对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神情只是闪过一丝复杂和愧疚便转走了视线后,她的希冀尽数变成了愕然和迷茫。 几人在到达之后,神念一起铺开,寻找苏憾的身影。 陆森特意将金色甲片隔空打入岛屿的那个位置,除了这个距离是寻常九境的神念极限范围外,也算好了若要强闯岛屿夺取碎片,这附近也是距离最短的地方。 在争分夺秒的情况下,从这边出发是唯一的选择。 可此时他们神念感应中,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人的存在。 陆森面色微沉,知道对方不是寻常人,能够躲过自己的神念探查也属正常。 不过,好在他有陈初瑶这第二手准备。 …… 海面下,为了不激起太大的动静,苏憾三人的速度并没有太快,此时只远遁了近万丈的距离。 忽然间,陆森的声音从后方远远传来—— “无迹天魔,我知道你在这里,你若想走,走之前不如先看看此人是谁。” 闻言,苏憾身形微滞,迟疑着展开神念。 神念悄然展开探去后,他骤然止住身形,双眉紧锁。 郭太高二人也随之停下,神情微变。 神念范围中,苏憾看到陆森,看到了虎视眈眈的一干人等,还看到了……陈初瑶。 她的衣袍上尽是血迹,神情苍白不已,正一脸悲愤地喊些什么。 她的声音当然无法穿透这么远的距离传来,但在他神念中,却也听得真切—— “公子,不必理我。这里有这么多仙宗高人在,他不敢对我如何。待我师傅出关后,他……” 紧接着,便见她突然闭上了嘴唇与眼睛,睫毛颤抖,似在死死压制着什么,痛苦爬上她的脸庞,她却执拗地不吭一声。 陆森的剑意,直接落在她的神魂上。 苏憾双拳握紧,目光森冷,视线挪到通阳仙人身上。 陈初瑶作为元阳仙宗的弟子,被陆森如此对待,作为宗主的通阳仙人竟然没有一丝反应? 随后便听陆森冷冷说道:“你师傅出不了关了。哼,天乐仙人么……或者,我该称呼他为初八仙人? “又或者,该称他为无迹天魔的师弟?” 他的话如同惊雷落下,别说陈初瑶,除了贺世、通阳仙人二人外的几人也被震得呆愣当场! “宗主,你说的可是真的?”周行言愕然道,他立马转头看向通阳仙人,发现后者神情晦暗,顿时知道陆森所言非虚。 陈初瑶似忽略了落在神魂的剑意,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森。 场间一时鸦雀无声。 万丈外,苏憾眼神一凛。 果然,他们猜到了师弟的身份…… 陆森看了看四周,继续说道:“无迹天魔,我今日将此事说出来,便是好让你知道天乐仙人的身份已不是秘密,他也已经被元阳仙宗囚禁了起来。 “所以,别以为我会顾忌他而不敢杀这小姑娘。” 陆森双指微动,一缕剑气出现在陈初瑶的颈间。 锋芒划破了她雪一般的皮肤,一滴血珠从浅浅的血痕里流出,很是刺眼。 锋芒若再深几分,陈初瑶便要身首异处了。 “对了,你或许不知道,那金色甲片就是我从她身上得到的。一开始她还拒不交出,我想,她是想把它带给你吧?”陆森冷漠地说道,有心通过言语刺激,将暗中的苏憾激出来。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也听清了陆森的话,二人面色数变,目光直看着身前那道沉默的背影。 “苏兄……” 苏憾抬手制止了郭太高,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太多的迟疑,目光看着前方说道:“我一人过去吧,此事,就不拖累你们了。” 他心里知道,仙痕是因为星火信物才与他走得这么近,这些天来也一直不遗余力地帮助他。 但陈初瑶的事情总归是只与他有关,让二人去面对战力远超己方的陆森他们,并不妥当。 “以你目前的修为,怎么救得出她?”郭太高皱眉道。 “她陷入生死之境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只要我现身,他们便不会为难她。” “可你这样过去,只是白白送命。” 苏憾神情认真地摇摇头:“我身上有他们渴望的让修行臻至完美的方法,将此事当成筹码,可以拖延一些时间。这段时间里若师妹能够逃脱,一切便能化险为夷。” “但是,若你一出现,他们便立即出手杀你呢?他们比你更清楚让仙二逃脱的后果。” 苏憾沉默良久,澹澹道:“若今日放任初瑶替我而死,我即便苟活,今后也无法再面对本心。 “死亡,也不过是一死罢了。 “可有些东西,高于生死。” 说罢,苏憾转头向郭太高二人点了点头,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往原路掠去。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停留在原地,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 陆森的剑气锋芒横亘在陈初瑶的脖间,方才的威胁之语如同沉入大海一般没有得到回应,他有些失望地摇头说道:“原来堂堂无迹天魔也是无胆鼠辈罢了。” 他冷眼看着陈初瑶,眼中杀意一闪而过,竟是真的打算动手。 通阳仙人皱了皱眉,甚至连周行言等人也有些迟疑是不是要阻拦陆森,不管站在哪个角度看,为难一名四境的小姑娘,实在不光彩。 便是此时。 一道气息出现在他们神念中,苏憾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冒了出来。 场间众人一愕,随即皆戒备到了极致——天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对一名六境修行者有这么大的反应。 陆森眼睛发亮,注意力一下子从陈初瑶身上移开。 正主既然出现,她便无关紧要了。 陆森的剑气陡然消失,陈初瑶感觉到脖颈间的死亡气息消失,可她的神情却没有放松,反而绷得更紧了。 她看着形单影只的苏憾,焦急道:“公子……” 苏憾对她笑了笑,随即转过头,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 以六境之身,坦然面对着四名九境,三名八境。 他身形挺拔着,如一柄利剑般刚直。 …… …… 岛屿外的这一幕,皆落在与那道赤红兽影相对而立的程迎月的神念中。 在陆森等人出现时,她便已经察觉了。 在看到被画地为牢困住的陈初瑶后,她面色微变,知道以师兄的性情,只怕不会轻易离开了。 若师兄自顾自地离开,那他便不是他了。 所以当苏憾出现在陆森等人面前时,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只是心中焦急更甚。 她眼睛盯着那双红雾中充满暴虐之意的童孔,还是猜不透对方要做什么。 如今师兄陷入险境,她无法再等下去了。 她缓缓后退数步,微微屈腰,以表示不想与对方起冲突。 那道兽影还是安静地杵在原地。 程迎月松了口气,再退数步后便御空而起,就要离去。 可并没有前进多少距离,她又陡然停下。 那道赤红兽影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它停留在空中,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程迎月皱着眉头警惕后退,随即往上飞去,但她很快又停了下来。 因为这一次,兽影出现在她上方。 程迎月咬咬牙,金莲在脚下绽放,气息疯狂流转间,运起极速再往另一个方向遁去。 可那兽影速度比她更快,依旧拦在她的前面。 接下来,不管她往哪里遁逃,兽影都会在下一刻出现在她的路线上将她拦住。 它什么都不做,就只是拦住她的去路,似乎在与猎物玩耍着,看猎物慢慢挣扎…… 又尝试了几次后,程迎月停了下来。 实力相差太大,她无法逃脱这兽影的封锁。 分神出去的神念看到师兄的处境愈加不妙,她不想再费时间与它周旋了。 程迎月屏息,缓缓抬起手中的真龙弓,对着那道兽影拉开弓弦。 这片蜃境区域的气息顿时被牵动,往那如满月般的弓汇聚而去。 她没有第一时间松开双指,也不管那兽影能否听懂,开口说道:“让开。” 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自然也不想主动挑起纷争,只要对方能因她手中的龙气箭失而有所忌惮并且主动让开,她绝不会主动松开手指射出这一箭。 拉动弓弦,只是为了威慑。 可是,那兽影没有让开。 它还是蹲在程迎月的前方挡住去路,只是在她拉动弓弦时,那双似乎时刻都在愤怒的童孔闪过一丝异色。 好像……是在兴奋。 程迎月眉头紧锁,她没想到,在蜃境里能轻松灭杀一名九境的真龙弓,还是无法让对方退开半步。 既然不让,那就没有办法了。 时间每流逝一分,外面的师兄就更危险一分。 她等不起。 对她而言,有些事情,也高于自己的生死。 于是,她松开了双指。 弓弦复还到了原位,嗡鸣不止。 一支龙气箭失蓦然成型,被弓弦推出,箭身滑过弓身的握把,朝着那道赤红兽影激射而去! 天地间气息激荡,龙气箭失以摧枯拉朽之势,出现在那兽影身前。 “轰!” 一股狂暴的气息骤然冲天而起! 一张满是利齿,如狼一般的嘴从红雾中探出,直接咬向龙气箭失! 程迎月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似乎为对方悍不畏死的回击而感到疑惑。 这里是龙巢蜃境,真龙弓能引动真龙的气息,生活在蜃境里的凶兽应当会感到害怕才对,为何它怡然不惧? 甚至,有些不当一回事? 而且…… 利齿咬合,龙气箭失竟碎裂了! 毁灭性的力量在它嘴间炸开,掀起狂烈的飓风。 飓风吹过,将那兽影身上的红雾尽数拂散。 它的真身,终于出现在程迎月眼前。 看清后,她愣住了。 在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对方为何一直躲在红雾中没有露出一丝气息,为何只是拦路却没有对她动手,而且为何它不惧怕龙气箭失了。 眼前所见,那异兽身体如同豺狼,头首长着狼的嘴,可那双金色竖童,以及额间覆盖的金色鳞片,还有那对鹿角,无不在说明它的身份。 这异兽,分明是真龙子嗣! 在她惊愕间,眼前的真龙子嗣嘴角掠起得逞的残忍笑容,下巴张合,竟口吐人言。 那是极为沙哑的声音,如有刀剑在它喉间相磨—— “是你先对我动手的,对吧?” …… …… 第二十二章 瞬息万变 程迎月脸色微白地看着眼前身长丈余的红色身影,压下心中的震惊,喃喃说道:“原来你是真龙子嗣…… “你一直不动手,是因为你的血脉禁制不能对我出手…… “方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逼迫我事先出招,这样你才能‘合理’地进行反击?” 异兽的真身暴露,她疑惑顿解。 真龙子嗣微笑,只是在其半龙半狼的面貌里看起来,这笑容显得格外狰狞。 暴露后,它不再掩饰自己的气息,一股凶残愤怒的气息悄然笼罩出来。 程迎月这才感受到了对方气息也与这蜃境有水乳交融之感。 她叹了口气,眼前的真龙子嗣太狡猾了。 特地用红雾藏住气息,就是怕自己认出其身份而不敢对它出手吧。 不过,还有一点她想不通,便问道:“你身为真龙子嗣,怎会在龙巢蜃境中的一个岛屿里?”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它的痛处,金童里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对我来说,战斗与血便是一切,可该死的血脉禁制,却让我无法对你们这些生灵出手,该死,真该死!” 程迎月眼神一凝,看着不断念叨“该死”的真龙子嗣,说道:“所以,你只能找上同样拥有真龙血脉的子嗣,因为血脉禁制并不在同族内起效?” 它颇为意外地抬头看了她两眼,随即语气澹漠地承认道:“我杀了老三。” 很快,它恼恨地变坐为行,不停地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躁。 程迎月皱了皱眉,这真龙子嗣的情绪变化,似乎太过跳跃了些。 她听它口中低吼道:“谁知道它这么弱了,太弱了! “我将实力限制到与它一样的水准,就是为了能让它撑得久一些,多挣扎一会儿! “我不过是稍微兴奋了一些,它就死了。 “我没有想杀它,但它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它没用,真没用!” 它嘴角流着涎,话语间透露着歇斯底里,继续愤怒地说道:“老家伙怕我对其他子嗣出手,就把我囚在这里。 “两万五千年了,那老家伙把我单独隔离在一层蜃境中,让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整整两万五千年!这么久了,我一口血腥味都没有再闻到过! “直到这一次才终于重见天日,哈哈!” 说到最后,它大笑了两声,然后又继续恼怒道:“但是这该死的禁制,让我一步都踏不出这岛屿!” 程迎月当即有些恍然,难怪古往今来多次蜃境的开启都没有关于这座岛屿的传闻。 这次真龙把所有的蜃境连通,它这座岛屿才得以出现。 她谨慎地看着它,试探着说道:“你是想让我带你脱困么?我可以试试帮……” “脱困?”它愣了一下,停下踱步,伏低身体缓缓弓起背,抬眼兴奋地看着程迎月,嗜杀之意汹涌而出,“不不不,比起那个,我更渴望鲜血的味道……” 程迎月背后寒毛根根乍起。 它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利齿:“我不会一下子就杀你的,放心,放心!那将失去战斗的乐趣。所以,我会将自己压制得跟你一般弱小,让你尝试杀死我。 “时隔两万五千年的猎物啊,别让我失望!” 程迎月心下一沉,它被关禁这么长时间后,接触到外界的第一个想法不是脱困,而是厮杀。 对方的嗜杀好斗,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真不知是它生来如此,还是被单独关了太久所导致。 她之前对真龙子嗣的印象,只有爱吃糖葫芦的初九而已。 此时面对狂热且听不进任何事情的对方,程迎月放弃了说服它的幻想,默然间快速提起真龙弓对准它射出一箭。 伴随着隐约的龙啸,一抹金光激射而出! 真龙子嗣的童孔闪过极度的兴奋,早已伏低的身子四肢微微用力往空气踩踏,身形前窜,陡然遁入虚空。 程迎月心中一紧,对方的气息竟是完全消失在她的神念中。 龙气箭失理所当然地射空,并且在失去目标后很快便消散了。 下一瞬,她面色微变。 神魂疯狂示警,告诉她有极其危险的东西正在袭来。 勐然间,她感觉眼前微暗。 一个巨大的狼嘴自虚空中探出,将她身影囊括在利齿之间——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这狼口腔内的湿润。 还有那腥臭之意,像是无数血腥之物聚集在一起发出的味道。 随后,狼嘴勐然咬合! 一股暴虐之意冲霄而起! …… …… 岛屿外,苏憾双目凝重地望向岛内那边。 方才先后响起的龙啸,都是拉动真龙弓的声音,看来里面是已经开始交手了。 至于最后那道冲上天际的气息,远远传来之后,不仅苏憾,场间的陆森、贺世等人也都心底骇然,忍不住侧目看向身后的岛屿。 龙鳞碎片虽是陆森放进去的,但他其实也不知道里面那可怕的异兽是什么。 这座岛屿是宗门内一名七境修为的授剑师叔偶然发现的,后者进入龙巢蜃境时便落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可近前来后却不敢踏进去一步。 因为仅仅是看着该岛屿,便有心惊肉跳的感觉,更有一股凶煞之感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似乎整座岛屿都散发着饥肠辘辘的感觉,等待着有人将自己的性命送入岛内。 除他之外,后来也陆陆续续有人发现了此岛,无一例外的,没有任何一人敢进去。 哪怕是再疯狂的魔修,在看到岛屿的一刹那,心中也浮起久违的明智,转头就走了。 陆森在最开始的时候便闻讯来过,发现连他进去也是必死无疑后,便将此岛抛诸脑后了。 直到被程迎月打伤,拿到龙鳞碎片,他才重新想起此岛,并认为可以加以利用。 此时感受着那惊人的暴虐之气,他暗中咋舌不已。 不过他很快就从后方的岛屿收回心神,因为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陆森把视线放在独自现身的苏憾上,冷笑道:“无迹天魔,此刻可不是关心他人的时候,先顾好你自己吧。” 苏憾带着担忧的目光从那气息上离开,望向陆森,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的目的只是我,如今我来了,放了她。” 陆森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围绕在陈初瑶身外的画地为牢立即消散。 苏憾看着恢复自由的陈初瑶,向她点点头,笑道:“你先离去吧。” 陈初瑶咬唇看着他,目光闪动。 随后,她没有离去,而是往通阳仙人御空而去并停在后者身前,后者则定定地看着她。 陈初瑶深深行了一礼,声音颤抖地说道:“宗主,弟子不知道师傅是不是犯了什么错才被你囚禁起来,但如果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宗主应该比弟子更清楚,师傅他怎么可能是坏人,也不可能与西魔土有任何瓜葛! “而公子虽然前世是魔修,可不管他前世今生,都未曾害过一名凡俗的性命。就连弟子的命都是公子救下来的!请宗主相信弟子,公子他与寻常魔修不同,绝不会滥杀无辜。 “弟子……弟子不奢求宗主帮公子,只恳请宗主此刻不要对付公子。” 苏憾目光柔和地看着陈初瑶,微微笑了笑,在通阳仙人开口前,插口说道:“不管你如何看待我与师弟,她都是清白的,不要为难她。” 通阳仙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心中暗叹。 他又怎会不知道天乐仙人的为人呢? 将其囚禁起来,明面上说是与无迹天魔有瓜葛,可实际的原因,是他自己也无法左右的…… 他伸手一拂,一股灵气轻柔地将她围住,滋养着她的伤势。 陈初瑶怔然之后,发现自己无法移动手脚,顿时瞪大眼睛看着通阳仙人。 通阳仙人头一撇,避开了她的视线,只是说道:“从此刻开始,无人能够再伤你。还有,无迹天魔不惜露面都要救你,此事你便不要再掺合了,莫要白费他一片苦心。” 陈初瑶内心着急,开口出言,却只看到嘴巴在动,声音无法传出。 她愣了愣,“大喊大叫”地在宗主的灵气中挣扎,眼睛逐渐噙满泪水。 苏憾向通阳仙人点了点头,随即复又再看向陆森,平静地等待后者说话。 陆森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吐出第一个要求:“交出青螭剑。” 苏憾摇摇头:“我已说过多次,它不愿回青螭剑宗,即便我把剑交给你们也于事无补,它不会为你们所用的。” 陆森目光森寒,似没听到他的话:“自己交出来,或者我们剖开你的洞天取出来。” 苏憾沉默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倏地,他神念被触动,有些惊讶地看向洞天。 青螭剑想出来。 他沉吟少许,最终还是遵循它想法,伸手一点,将它从洞天释放出来。 陆森目光一亮,兜兜转转,终于再次见到了它! 他当即向它伸出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发出善意,希望能迎回它。 然而,青螭剑岿然不动。 陆森面色瞬间变得僵硬。 紧接着,剑身散发出很明确的拒绝的意思,告诉他它不会再回去。 陆森慢慢放下手,表情阴沉地看着它,良久后,他说道:“这可由不得你。周师弟!” 周行言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依言出手,向着青螭剑遥遥一握,仙灵之气流转,将它包围。 苏憾瞬间作出反应,归一丹气卷住青螭剑,同时抬手往剑柄伸去。 可他的手,却停在离剑柄还有三寸的地方,无法再进半点。 他深皱着眉,六境修为疯狂运转,直至手臂青筋暴起,依旧一动不动。 二者的灵气相差实在太大! 尽管他毫无保留地出手,还是被周行言轻松地阻住。 周行言仙灵之气回拽,强行将青螭剑从苏憾身前掳走,并断开了二者之间的联系。 苏憾身形微震,眯眼看着上方。 青螭剑落在周行言手里,拼命地颤动着想要挣脱。 陆森上前来,伸手在剑身上弹了一下! 一声嗡鸣陡然响彻起来。 在嗡鸣落下后,青螭剑竟如同睡着般沉寂下来。 见状,便是周行言也露出惊奇之色。 陆森伸手拿过青螭剑,抚着剑身说道:“既然是我宗的开宗立派之剑,真以为辰甫祖师没有反制的措施么?” 他眼神中带着三分感慨与七分怒意,感慨的是青螭剑终于回到自己手中,愤怒的是身为一宗之主,开山之剑竟然不承认自己,而是更愿意承认无迹天魔,这让他很是羞恼。 他收青螭剑入洞天,随即说出了第二件事:“魔莲源种呢?也交出来吧。还有,你的金莲、缠丝天魔的金莲,是否也都是你利用它搞的鬼?就像你在启始之地所做的那样……” 此言一出,场间众人皆竖起了耳朵。 贺世更是凝神看向苏憾。 要知道后者在启始之地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损失最大便是他们无衍仙宗了。 苏憾不动声色地看了岛屿内的方向一眼,打算按原本所想的那样,先拖延一下时间。 他点点头:“你猜得没错。” 陆森眼睛一亮,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苏憾抬眼看向他:“你们想知道,可以,但给我一个告诉你们的理由。” “理由?重要么?”陆森嗤笑,“此情此景,你认为你有得选么?” 苏憾也微微一笑,“我只知道,你们今日若打定主意取我性命,那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我为何明知要死,却还是告诉你们?相比之下,我带着秘密死去,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不是更好么? “我也许无法选择活下来,但我可以选择如何去死。 “所以,给我一个在临死前还要告诉你们这个秘密的理由。” 陆森被说得内心一滞,皱了皱眉,看着坦荡的苏憾沉默下来。 目光闪烁,思索片刻后,他忽而眯了一下眼睛,说道:“不对。” 他紧盯着苏憾:“你并不是一个会妥协的人,远的不说,便是方才,你都不愿放走青螭剑,此刻又怎会因为我给你一个理由,你就会妥协? “你,在拖延时间。” 苏憾心中微凛,对方不愧是殚心竭虑多载之人,只怕头发丝拔下来都是空的,竟这么快就被对方察觉到了。 陆森凝视着他,试图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什么东西来,可过了半晌,他却还是一脸的漠然,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陆森微不可察地皱皱眉,想了想,说道:“若你还抱着缠丝天魔从岛屿里出来的想法,那便放弃吧,方才那道气息你也感受到了,我不觉得世间有人能够战胜它。” 得到的回应还是沉默。 看着如同石头一般硬的苏憾,陆森心中地燃起一团无名怒火,心念电转后,他忽然一笑,寒声说道:“那便先带回无出峰再慢慢审。这一次没有凌恒为你开脱,你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舒舒服服地度过了,我定会让你每时每刻都生不如死,直到你将那秘密吐出来为止!” 通阳仙人忽然看向陆森,沉吟着说道:“陆宗主,若留着他,会不会夜长梦多?缠丝天魔……” 陆森摇摇头,“她出不来。就算她能离开岛屿,等出了蜃境,她手中的真龙弓便不再有先前的威力,而且,只要我们回到山门,那……”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通阳仙人却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心中总有不详的预感。 通阳仙人知道,陆森心中起了贪念,而这贪念,兴许会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 这时,在一边一直冷眼旁观的贺世突然说道:“苏憾便交给我无衍仙宗处置了,他在启始之地搞出的动静,需要他自己来弥补。” 陆森霍然转头看着贺世,好半晌后才说道:“贺宗主,此时可不是你我二宗相争、内讧的好时候。” 贺世点点头,澹然笑道:“陆宗主所言极是,郑师弟,听到了吗?陆宗主不愿与我们相争,快将苏憾拿下,带回宗门吧。” 无赖般的言语让陆森眉头一皱,没等他反驳,而贺世身旁的九阳阁阁主郑泽抢在周行言前面率先出手,灵气卷向苏憾。 周行言轻哼一声,也祭出了灵气,就要与对方一争。 在两道灵气争先恐后地掠向苏憾时—— 陡然间出现第三道灵气! 如浓重的黑墨直接抹向前两道灵气! 同时,两个身影神鬼莫测地从不同的位置掠起,踩着炸起的浪花骤然出现在周行言和郑泽的身旁,各自发出阴狠的绝命一击。 后二者的心神此时全在防备对方以及争抢对方身上,万万没想到有两道声音悄无声息地潜到自己下方,发动了如此凌厉的刺杀。 “叮!” 周行言洞天里的剑比自身反应还快,直接掠出护主,挡住了刺杀者如墨般的黑手。 但是那墨手被挡下后陡然变招,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斜印在他的肋上。 灵气侵入,周行言喷出一口鲜血。 而八境的郑泽回防不及,被另一名九境的刺杀者的剑当胸穿透,鲜血喷洒着溅出半空! 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到一张微笑的脸。 …… …… 第二十三章 他的身份! 周行言和郑泽双双血染长空,后者更是直接被长剑刺穿了身体,模样极惨。 那突如其来的两道人影如从黑暗走出的死神,急转直下的场面,让陆森等人大惊失色。 一名合格的刺客,最不缺的便是耐性。 他们往往会耐心地蛰伏着,等到契机出现时,才会勐然出手,予以致命一击,让人防不胜防。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在苏憾独自前来后,没有太多犹豫,甚至没有商量过一句半句,便默契地跟在苏憾身后潜至众人的下方蛰伏下来。 仙痕多年来行走在黑暗中行暗杀之事,遁藏的功法早已是世间顶尖,是以,陆森等人没有发现二人的到来。 等到苏憾用秘密勾住了场间众人,等到青螭剑宗和无衍仙宗因此而互相争夺、心神皆在苏憾身上时,他们才立即暴起。 “是仙痕!” 陆森内心狂震,紧接着,他勐地睁大眼睛。 击伤周行言的那只墨手,陡然间出现在他身前,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可怖气息,向他胸前拍来! 郭太高神情冰冷,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没有流露一丝杀意。 方才没有第一时间杀陆森,一是要先阻止周行言和郑泽救下苏憾,二是前者如今战力大跌,在当前的情况里不是率先要处理的对象。 自己一方本就人少,不能浪费意外出场的机会去杀一个没有太多威胁的人,而是要先折损对方的有效战力。 他的思路很清晰,先打伤周行言,然后再转移目标杀陆森。 陆森身形暴退,想与墨手拉开距离,可却是力不从心,躲闪不及! 与此同时,另一边,贺世怒喝着自天穹引下一道神光印,向脸覆白玉面具的误情天魔和生机渐失的郑泽当头落下。 误情天魔留恋丝毫,立即抽剑闪身,在神光印落下时堪堪躲开。 神光印只将郑泽笼罩,但是没有伤害他,而是竭力护住其流失的生机。 “郑师弟!”贺世来到郑泽身旁查看后者的伤口,面色忽然铁青无比。 他的神光印,只是让生机的流逝慢了一些,却没有完全堵住。 他知道,眼前之人应当救不回来了。 九境刺杀八境,在没有失手的情况下,便是必杀的。 贺世眼神低垂,一股盛极的怒意在眼底升起。 而在贺世赶走误情天魔时,剧烈的灵气震荡也从陆森那里传过来。 郭太高的墨手离陆森的胸口还有毫厘,常新庆和杜天年便神情肃然地出现在旁边并同时出剑了。 刹那间,剑气横飞! 两人皆只有八境,他们的剑气在郭太高的攻势下没有什么实际的效果,只能将那墨手阻得一滞。 然而,他们要的便只是这一滞。 电光火石间,周行言已压下体内那股横冲直撞、湮灭生机的浓墨,闪身出现于陆森侧后方,向郭太高悍然刺出摄梅剑气。 漆黑如墨的手与陆森胸前那毫厘间的空隙里,陡然长出一根梅花枝,卡住了墨手,阻止它继续按下。 随即,点点梅花在枝头绽开,道道剑气从花中激射而出,迎着郭太高的面掠去。 郭太高心中微有遗憾,不过他可不是冒进贪功之人,在知道这一击无法杀掉陆森后,果决地选择了往后退去,和误情天魔同时退回到苏憾身旁。 尘埃落定时,众人才惊觉刚刚的一切都只发生在一两个眨眼之间。 结果是周行言受伤,郑泽将死,连陆森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仙痕的可怕,再次让场间众人心中微寒。 只不过,刺客一旦走到阳光下,倒也不如在暗处中那般可怕了。 场间众人无一不是修行界的巅峰之人,很快就将郭太高二人引起的惊讶压下,气息散出,牢牢地锁定二人。 尽管他们战力有所折损,但整体战力还是占优的。 贺世几番努力,还是无法阻止郑泽的生机流逝,他悲痛地闭上眼睛,随后暴怒地睁开眼,咆孝道:“仙痕!?地狱无门你自闯!我无衍仙宗,与你誓不两立!”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有些想笑,毕竟说出这句话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有种债多不压身的感觉。 苏憾眼神复杂地看着身旁二人,说道:“这是我的事情,你们不必来此冒生死之险的。” 郭太高转头向他笑笑:“我星火之人,什么时候是怕死之辈了?真要怕死,余雾仙人当初就不会创立星火。” “可也要看这份意气用在何处,星火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何必陪我把性命丢在此处。” “谁说我们此刻不是在做呢?”郭太高认真地摇了摇头,“在这个时代,唯一有能力与‘他们’抗衡的,兴许只有你。此刻救你,也是在拯救我们的未来。” 苏憾一滞。 带着白玉面具的误情天魔也补充道:“再说了,仙二既然在离开前把你嘱托给我二人,我们自然会拼尽一切护你周全。” 郭太高点点头,“所以,不必介怀拖累我二人,我们也有自己的考量。” 二人三言两语间,把苏憾说得无话可讲。 苏憾无奈一笑,笑容中充满了感慨……与感激。 上方,通阳仙人、周行言等人听着三人说话,皆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星火?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这都是些什么意思? 几人面面相觑,竟有些听不太懂。 唯有陆森神情数变,心中狂澜骤起!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苏憾为什么要找那金色甲片,以及眼前几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了! 陆森看着三人,忌惮无比地说道:“贺宗主,通阳宗主,今日决不能让他们走!苏憾也是,若无法活捉,便不要再管修行之秘,直接杀了!否则后患无穷!” 贺世因郑泽之事,怒火早已经燃烧到了顶点,他死死盯着误情天魔,森然道:“求之不得。” 通阳仙人疑惑道:“陆宗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陆森面色难看地点点头:“等处理完今日之事,我会与你们说明。” 苏憾凛然地看着气息渐起的对手们,向身旁二人说道:“如何?应付得过来么?你们可有把握拖到我师妹脱困?”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同时摇了摇头。 苏憾:“……” 不过,郭太高神情却没有太多急躁,反而开玩笑道:“如果仅有我们二人,当然做不到。你以为我们都是前世的你么?一剑就能横扫诸多九境。” 轻笑两声后,他收起笑意,看着怒火中烧的贺世继续道:“不过,我已经传讯给了仙一,要知道他是第一个赶来这里的,虽然前几天离去,但其实并没有离得太远。他正在赶过来,只要他到场,局势应当便可扭转……” 陆森听得眉头紧锁,心中浮起些不详的预感,立即说道:“事不宜迟,趁那所谓的仙一还未到来,速速将他们拿下!” 他话音才刚刚落下,众人便神念一动,同时扭头看往一个方向。 郭太高目光灼灼看着那里。 陆森面色铁青,没想到才刚说完,对方的援手就来得那么快。 可在察觉来人是谁后,他愣了一下,忽而展颜开来,贺世等人亦神情稍霁。 而误情天魔面具下的神情微变,皱起了眉。 不多时,两道身影从远方飞来,映入众人眼帘。 二者皆朴素袈裟加身,看那制式,正是渡业佛宗的首座神僧。 其中一人是苏憾曾在仙宗盛会上见过的枯静,另一人千年前他也曾见过一次。 若没记错,此人法号枯虚,是枯静的师兄,比后者更早坐上首座的位置,如今也都是九境绝巅了。 至此,东仙境的几大超品仙宗终于齐聚于此。 陆森松了一口气,向两神僧致意:“二位大师来得倒正是时候。早些日前就已经差人去请渡业佛宗的大师前来此,一起诛杀无迹天魔,可惜这几日一直没等到你们。” 苏憾心中暗叹,这样一来,就算仙一到场也无济于事了。 对方已经有六名九境在场,仅凭仙痕三人,远不是对手。 不经意间,他侧过头看了看郭太高,却发现后者不为所动,神情平静得有些异常…… 他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地往上看去。 此时,枯虚也看了过来。 令他惊讶的是,在对方眼中,他竟看不出一丝杀意,反而满是温和。 枯静也在打量苏憾,片刻后说道:“苏施主,别来无恙。三年前在仙宗盛会一晤后,贫僧和方丈本已准备扫榻相迎,却没想到世事难料,一耽搁便是三年。” 枯静的语气同样平和,言语中没有把苏憾当成敌人看待。 苏憾眼睛微亮。 在仙宗盛会时,他与枯静见了一面,坦白了星火的身份,还约好了感悟衍仙珠之后要去渡业佛宗的山门见方丈,借其身上的龙鳞碎片一观的。 看来枯静回山门后禀告了方丈,而方丈,也同意了见他! 虽说只要师妹拿着龙鳞碎片从岛屿内出来,便可以从真龙口中得知以前的真相,不再需要看方丈那边的碎片,但若能与另一脉星火见见面,说不定也能挖出些新的东西。 想罢,苏憾向枯静执了一礼,说道:“确实是世事难料,待龙巢蜃境事了,我会再登门拜访。” “甚好。” “……” 陆森见二人言笑晏晏,心中有些讶然。 渡业佛宗的立场,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他脑海浮起一个猜测,眼前二人,该不会是来救苏憾的吧…… 他咬了咬牙,说道:“二位大师,我们正欲拿下眼前的三名魔修,稍后更是还会有仙痕之人来助阵,还望你们可以助一臂之力。 “现在……劳通阳宗主、贺宗主先将仙痕二人拖住。 “周师弟,你来缉拿无迹天魔! “事成之后早些离去,省得夜长梦多。” 通阳仙人点了点头,一轮烈日直接现于上空,洒下光辉往郭太高笼罩。 贺世冷哼一声后,直接祭出了本命印,引着天穹的金光向误情天魔砸去。 周行言领命,屈指弹出一道长长的剑气,欲将苏憾捆住。 三人同时出手,双方的战斗,骤然打响了。 苏憾三人皆双目闪动,各自往不同的方向散开,将仙宗三人的攻击分散开来。 郭太高抬手向上挥洒出一片墨迹,如一柄伞般,将烈日的光辉阻挡在外。 他满意地点点头,先前从真龙那里得到墨灵结晶后,经过几年的炼化,他的墨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不管是方才击伤周行言,还是此时挡住通阳仙人的攻击,他都游刃有余。 误情天魔则皱着眉头,不停地变动方位,躲闪从天上变着角度射下的神光印法。 同境相争,二人都有迎敌手段,而苏憾的情况则要惊险得多,他此时的境界修为还不足以抵抗周行言,尽管只是后者看似挥手弹出的剑气,也不是他能够挡下的。 苏憾眼见就要被那剑气压制时,蓦然间,场间响起天籁般的佛音。 随着一句中正平和的佛号念诵,一个古朴的金钟罩子出现苏憾身外将他护住。 周行言的剑气撞在金钟上,发出“铛”的一声,声音如寺庙洪钟一般洪亮。 这声音震得仙宗众人十分惊讶。 他们纷纷停下手来,疑惑不解地看着出手保护苏憾的枯虚,眼睛里满是愕然。 陆森更是惊怒,他没想到,堂堂三大超品仙宗之一、对魔修最为深恶痛绝的渡业佛宗,其立场竟真的偏向了苏憾那一边! 此事若被外界知道,不知会做何感想。 陆森这时也顾不得礼仪了,怒喝道:“枯虚!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枯虚则是双掌合十,神色恬澹平静,似没听到陆森的话。 场间唯有一人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金钟罩里,苏憾看向郭太高。 郭太高察觉到他的视线,便转过头来,对视片刻后向他眨了眨眼睛。 心照不宣。 苏憾心中顿时了然,同时也惊讶到了极点! 仙痕渗透各大宗门的能力,在他心中又上了一个台阶。 此时此刻,他哪里会不知道…… 渡业佛宗的首座,仅此于方丈之下的枯虚,竟是仙痕组织的仙一! …… …… 第二十四章 虎落平阳 苏憾表情控制得很好,只是适当表示出对枯虚出手相护的惊讶,内心却如有惊涛骇浪。 仙一便是枯虚这个事实,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可就在他凝视那道袈裟飘荡的身影时,一个疑惑闪过脑海,让他不自觉皱了皱眉—— 如果说仙一就是枯虚,为何郭太高一直不知道渡业佛宗是星火六脉? 他还记得在无出峰初识郭太高时,后者说他只知道除仙痕外,剩余的星火唯有藏在罪洲的火魔教。 直到在歧业海峡拿到“之四”碎片,二人才同时知晓渡业佛宗曾是六脉之一。 问题是,他在仙宗盛会与枯静摊牌时,后者是知道星火存在的,那么,枯虚理应也知道星火才对。 枯虚……为何隐瞒此事,将郭太高蒙在鼓里? 要说别有用心,对方不管闯青螭剑宗救人,又或者此时护下自己,都不遗余力,丝毫不像心怀不轨的人。 还有,对自家宗门的身份心知肚明的枯虚,加入同是星火的仙痕,真的是巧合么? 有没有可能出自其他人的授意? 比如,方丈。 一念闪过,苏憾眉间微展,似乎抓到了一个线头。 若要解开这团线,还需要等此间事了,再去问枯虚,甚至得直接去渡业佛宗问方丈了……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先解今天的困局。 苏憾压下心中的疑虑,心神回到场间。 有枯虚和枯静助阵,局势倒真有可能会如郭太高说的那般完全扭转。 只是,自己知道枯虚的身份,能理解他出手也就罢了,场间其他人不知道啊。 如此明目张胆的出手保护自己,枯虚二人得如何向其他几名宗主交代呢? …… “枯虚!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陆森喝问,脸上惊怒难消。 贺世、通阳仙人几人也都极为愕然。 年迈的枯虚暮气颇重,皱纹如树皮般纹理清晰,面对陆森的责问,他灰白的双眉没有丝毫动摇,双手合十平静说道:“苏施主与方丈师兄有约,老朽自要护下他的性命,带他去见方丈师兄。” “救下这魔头是枯禅方丈的意思?”陆森语气不善,“他可是无迹天魔。” “当一个人所行所言皆为正义,为天下苍生所称道,陆施主或许就该考虑把''魔头''二字放在此人头上是否合适了。” 枯静亦出言道,“他是不是魔头,方丈师兄心中自有他的论调。老朽只知道,方丈师兄要见他一面。” “你们……”陆森怒气翻涌,已是气极,早知如此,先前就不该让渡业佛宗也掺合进来,上演这么一场引狼入室,“你们就如此不顾大局么?” “大局?不知是何大局?”枯虚笑了笑,“老朽愿闻其详。” 陆森一滞,渡业佛宗实际上并不侍奉黑色石台,尽管将苏憾几人的目的说出来,只怕眼前的秃驴也不会在乎。 他陡然沉默,场间一时安静下来。 便在这个空当里,岛屿那方忽而再次响起尖厉的咆孝。 是那异兽的声音。 只是,那声音有些不太对劲,隐约带着一丝……惊惧。 众人惊讶地转头看去,顿时了然缠丝天魔没有死,而且,不仅没死,还让那异兽吃了大亏! 她是怎么做到的?!众人心间忽然萦绕起这个疑问。 苏憾三人一怔后,心中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大口气,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目前看来似乎真的有机会从里面逃脱。 三人互视一眼,皆目露坚定,势必要坚持到她出来为止。 陆森的脸色尤为难看。 岛屿外的事情进展不顺利不说,连岛内都出现了意外,一旦缠丝天魔逃出生天,今日之事便一败涂地,连性命保不保得住都是两说了。 越想,他内心不详的预感就越强烈。 他沉声说道:“二位大师铁了心要护下此人么?那仙痕二人手上血腥无数,你们也要视而不见?” 旁边的贺世手握本命印,也压着怒意说道:“他们刚刚杀了我宗的阁主,这等血债,无衍仙宗必定会讨回。若大师不让开,便是与我宗为敌了。” 他气息翻腾涌出,威压遍布整片天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而是真的会出手。 枯虚沉默少许,说道:“仙痕之事是你们的私怨,老朽不会插手,但苏憾要跟老朽走。” 贺世双眼轻眯,冷哼一声。 通阳仙人与周行言则皱着眉头看向陆森,等后者定夺。 陆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个个念头在脑海闪过。 权衡着不同的选择后,他再睁眼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诸位,以后只怕再没有像此刻这般好的机会了,错过今次,待他躲到缠丝天魔的庇护下的话,便封杀不了了。”陆森冷声道,“此事不能婆妈耽误时间,周师弟,你拖住枯虚大师,常师弟你们二人,寻机拿下苏憾。” 同时,他手缩进袖袍,微微犹豫后,捏碎了一颗剑玉,场间无人发觉。 下一刻,混战再起。 贺世还是紧盯着误情天魔,通阳仙人继续杀向郭太高。 周行言紧锁眉头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默默向枯虚行了一礼,随后黑剑从洞天掠出,向后者斩去。 枯虚摇头微叹,背后仙灵之气汇聚,骤然出现四只金色手臂,向一旁的枯静说道:“护好苏施主。” 说完便往周行言的黑剑迎去。 六名九境捉对厮杀,场间混乱至极,各自气息、灵气相互碰撞撕扯,让这片天地震荡不已。 常新庆和杜天年依照吩咐往苏憾掠去,可是枯静双手合十,口诵经文,一排排金色文字从他口中幻化而出,如绳索般将前二者围住。 常新庆二人尽了全力,却只能破开其中的几条经文——在枯静不断诵念下,那金文不少反多,将二人困在原地。 枯静并没有下死手,也没有向二人攻击,与正和周行言交手的枯虚一样,他本就不想跟对方起冲突,所以都是防御为主。 周行言似乎抱有一样的想法,因此没有尽全力,更像是迫于无奈出手后敷衍了事,和枯虚这一架打得那叫一个和颜悦色。 陆森知道两人实力相差无几,真打起来谁也奈何不了谁,只会白白受伤,不过他也不在乎周行言是否尽力,只要能把枯虚拖住就行。 苏憾环视一圈,把场间的战况尽收眼底,对方几人要么正在交战,要么被困于原地,相比之下己方却还多了枯静这名九境,形势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危机骤减。 他其实可以立马转身离去,相信枯静也会帮他拦下意图追击他的人。 但他怎会抛下为他涉险至此的郭太高几人独自逃命?而且,最重要的是,如陆森所说的那样—— 像今日这般好的机会可不多见。 无法动用仙灵之气的陆森战力最高不超过七境,如今还落单无人保护。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再者,青螭剑方才被强夺了,他也要亲手拿回来。 尽管自己是六境,但动用洞天里那抹仙胎之气的话,并不是没有一战的实力,甚至有几率杀掉对方。 苏憾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与之人,尽管能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怎可能在对方三番四次威胁自己的性命后,不予以一点回应呢? 既然场面已乱,不如让其乱得更彻底些吧。 苏憾目光一凝,接着便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地直接欺身而上,主动出击往陆森掠去。 枯静吃了一惊,大感意外:“苏施主快退回去,莫要孟浪。” 他就要出手阻拦,却听苏憾说道:“枯静大师,我与他也有私怨要算,以他如今的状况,我自有把握可以胜他,请大师成全。” 枯静迟疑的功夫间,苏憾已来到陆森面前,愤怒的述游剑从洞天掠出,化作剑虹向对方轰去。 述游剑和青螭剑在苏憾洞天里做了许久的“邻居”,已然有了些“感情”,青螭剑如今被夺,它愤怒得很。 锋芒之意迎面而来,陆森本想唤出梧桐神剑迎击,却想起自己的剑已被缠丝天魔的龙气箭失射断,面色顿时更阴沉了数分。 他念头陡转,从储物袋的旮旯角落唤出一柄许久未用的上品利器,破法峰名震天下的纵横七剑剑法的江河式从他剑尖挥舞而出。 一曲大河奔涌而出,将述游剑的剑虹卷走吞噬。 他冷眼看着苏憾,心中倏地涌起无名怒火,说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若我仙灵完好,怎容你如此放肆。” 苏憾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陆森。 陆森眉头微皱,旋即哑然。 在曾经的无迹天魔面前说“虎落平阳”,是小巫见大巫了,相比之下,苏憾才是那只“虎”,而他,是这里面的“犬”。 不多时,江河式的剑气大河冒出一簇水花,述游剑挣脱出来,如一抹流荧回到苏憾手中。 陆森神情冰冷,剑尖指着苏憾,说道:“如此也好,只要枯静不插手,我乐于亲自出手将你拿下。我倒是很好奇,尽管我用不了仙灵之气,战力也远超你这区区六境,你如何能够胜我?” 苏憾看着他,洞天内那颗既是归一丹胎又是仙胎雏形之物陡然流传出一缕仙胎之气,悄然没入述游剑,“你会知道的。” 述游剑身绽放白芒,光芒从剑柄处蔓延至苏憾的手臂、乃至全身。 白芒聚拢,他和它一起塌缩成一颗白点。 星璨剑法,一剑飞星! 紧接着,二者所化的白点便出现在陆森身后,一道直直的白线出现在半空中,与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首尾相连。 这道白线,是一剑飞星留下的剑痕。 陆森低头,看着胸前沁出鲜血的青袍,神情闪过一抹凝重。 …… …… 第二十五章 惊变!陨落? 陆森低头看胸前的血迹,目光满是不可思议,可凌厉剑意如芒在背——苏憾还在身后——他没有时间多想,回剑抹出一道凌厉剑气。 “叮!” 从白点中现身的苏憾竖剑一挡,剑气轰然炸碎!巨大的威力让他直直退去百丈才停下。 陆森是动用不了仙灵之气,但底蕴依旧极深! “你竟真能伤我……”陆森反击时牵动了胸前的伤,痛意传来,再次让他泛起惊异之色,他感受着留在体内的剑气残留,发现了比自己受伤更震惊的事情: “仙胎之气?你怎会有仙胎之气?!” 他霍然抬眼,看向百丈外止住身形的苏憾。 他惊愕的声音落在众人耳里,让得所有人动作齐齐一滞,无不分出心神落在苏憾身上。 苏憾应该还在将九颗金丹归一的阶段才对,都还没有归一成功迈入七境蕴仙胎,哪里来的仙胎之气? 巨大的疑惑爬上他们心间。 枯静本想阻止苏憾的,见状也目露奇异之芒,收回了阻拦的心思。 面对陆森的疑问,苏憾不言不语,默然提剑勐地一点。 不夜星! 一团夜色在陆森所在的位置爆发出来,将其笼罩住! 苏憾根本没有多与对方废话的心思,洞天内那个不完整的仙胎无法坚持太久,他只能速战速决。 此时此刻多说任何一句话都在浪费时间。 苏憾目光微沉,那团夜色内不停地闪过白芒,如闪电划破夜空。 那是陆森在里头挥出的一道又一道浑厚剑气。 苏憾过往出手的时候,同境修行者无一能够逃脱这片夜色,不夜星的威力自不比多说。 可要说困住陆森,还有些勉强。 夜色很快就在陆森的剑气下摇摇欲坠。 苏憾目光微凛,述游剑脱手而去,眨眼出现在二人的上方悬停。 一团红色炽烈的剑气在剑尖爆出,如吞吐的火舌般,很快就将述游剑包裹起来,看着如同一颗火球。 苏憾双指并拢,往下一压,心中默道—— 星殒! 述游剑拖着赤红的尾焰,如一颗天外陨星般勐然砸下! 不夜星的无边夜色里,陆森正在倾力出剑,雪亮的剑光划破长空,欲撕裂夜幕。 他目露异色,心中为这剑法暗惊不已。 若他真的与苏憾同境厮杀,怕是会困死在这里,只能坐以待毙。 好在对方即便修为怪异,却终究只是六境。 剑气缓缓撕裂天幕,陆森已几乎能够感受到外界的气息,然而便是此时,他看到一颗火红之物如流星般划破夜幕,轰然砸落。 极具压迫的剑气压顶而来,陆森面色一变。 他立即竖剑在身前,双掌贴住剑刃,灵气透过掌心灌进剑身里。 双掌再往外一扩,一棵参天大树陡然出现,以剑身为根,陡然向苍穹顶去,同时挡在陆森与陨星的中间。 “轰!” 大树撑破摇摇欲坠的夜色,同一时刻,陨星拦腰撞在树身上。 “卡。” 那树身断为两截。 陆森的长剑,也断为两截。 与神兵品质的述游剑相比,这柄利器远远不够。 心神相连的兵器断开,陆森也受到牵连,喷出一口鲜血,但好在夜幕已破,他抓住机会,顺着那破口遁出。 一成不变的蜃境天地再入眼帘,陆森心中微松。他没有放松警惕,脱困又立即取出一柄利器,忌惮地看向已回到苏憾手里的述游剑。 它那火红的剑气已经消散,恢复了蓝青色的剑身,寒芒流转。 陆森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恼怒地看了自己洞天内的青螭剑一眼。 若青螭剑能为他所用,他何至于这么被动? 再看向旁边双手持握龙气箭失尾端的仙灵,他内心又郁闷上了,在这蜃境里,真是没一件舒心事。 他沉着脸凝视苏憾,见后者胸口起伏剧烈,想了想便轻笑道:“看来,使用仙胎之气,对你负担很大?你还能坚持多久?一炷香?盏茶?还是……只剩几息的时间?” 苏憾神色峻然,并不作答,一振述游剑后,剑身发出刺目光芒,又是一式星雨,瞄准了陆森的眉心,风驰电掣地滴下! 璀璨绚烂的剑光让陆森不自禁眯了眯眼睛,随后,他不避不退——身为宗主的骄傲,他也做不出此事——往那滴星雨递出一剑。 剑锋开路,如一员悍不畏死的勐将冲锋再最前线。 破法峰千军剑法的单骑式,便是如此的一往无前! 单骑式与星雨对击,剑尖对剑尖,火花四溅,掀起剧烈的剑气罡风。 在一旁仔细观战的枯静袈裟猎猎作响,心中吃惊不已,苏憾以六境之身竟能与陆森不相上下,甚至隐隐占据了上风,实在不可思议。 他忽然想,万一苏憾真有能力杀陆森的话,他该不该阻止? …… 陆森从未想过自己会输这件事情,他近距离看着脸色陡然奇差的苏憾,流出血痕的嘴角噙上一丝冷意。 尽管方才那一式,二者谁都讨不了好,各自都受了伤,但相比之下,苏憾这一世的根基尚薄,总是更吃些亏的。 果不其然,苏憾吐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述游剑的剑刃。 述游剑当即散发出担忧之意,他摇摇头,神念微动,安抚了一下它。 “仅仅六境便能与我交手到如此地步,不愧是无迹天魔。”陆森冷笑,“但是,仅只于此了。” 他笑容敛起,“与你贴身这么近,便是为了快速结束这场闹剧,受死吧。” 他体内,一股澎湃且疯狂的剑意蠢蠢欲动。 苏憾沉默少许,也澹澹说道:“谁说不是呢?” “只会逞口舌之快。”陆森冷哼一声,那股疯狂的剑意终于现身,牢牢锁定了苏憾。 “玉碎剑法?”苏憾若有所思,猜出对方的意图。 他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最后一缕仙胎之气涌进述游剑,述游剑又再反哺回来,身上涌现一股剑气。 似乎他就是剑,便是此间的唯一,连述游剑都成了点缀。 接着,忽有星光在周围闪烁,如众星拱月般将他围绕,并将陆森也囊括进来。 星光每闪烁一次,散出的湮灭之意便强了数分。 陆森双唇紧抿,知晓若让星光碰上一下,此时的他也会受伤极重。 但是,没有关系。 玉碎剑法以刚勐绝然闻名天下,本就是讲究一个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疯狂! 一丈之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陆森不顾舞动长剑时的肢体会与闪烁星光相撞,手中的长剑如一泓寒光,向着苏憾肆意倾泄。 眨眼间,他的身上便添了多处剑伤,大蓬血雨纷飞! 同时,陆森的剑气道道落在苏憾身上,清脆的“叮叮当当”声音响个不停。 苏憾施展星月后,已与手中的述游剑连为一体,在这一刻,落在他身上的攻击,便如同落在剑身上。 玉碎剑气一波勐过一波,不过只要无法折断述游剑,便无法真正取苏憾的性命。 但不要命的陆森力量何其强大,以伤换伤的疯狂更是催发出其凶性,其手中的长剑在这一丈空间距离里不断闪烁,不断落下。 苏憾身形剧震,却一声不吭地任由对方的剑落在自己身上。 枯静眉头紧皱,时刻准备着救下苏憾。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陆森,却慢慢发现了不对劲。 对方真的会这么乖巧地当一个木桩,任由自己噼砍么?这根本不像无迹天魔的作风。 陆森想着,手上的动作不禁慢了些。 苏憾见对方动作开始带着疑虑,当即知道对方有所察觉。 他双目一凝,身体上的剑气勐地亮了一下。 如同……在呼应什么。 陆森愣了愣,就在准备探究苏憾的目的时,却愕然发现随着方才的“呼应”,惊变起于他的体内! 他吃惊地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多细碎的气息,并骤然凝聚了起来。 于是,他的洞天里,多了一道不属于他的气息! 虽然这缕气息十分微笑,但着着实实不属于他。 “你……”他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憾,愕道:“你任由我攻击,便是为了让我的剑落在你身上时,带走你身上的气息?然后悄然逆流而上进入我的体内?” 苏憾微微一笑。 不过陆森强行地震惊情绪平息下来,说道:“只不过,就这么点气息,也想对我的仙灵、我的洞天造成破坏?是不是太痴人说梦?” “谁说我的气息要对你的仙灵动手?” “那你……”陆森疑惑地说了半句,很快反应过来对方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你,你的目的是……” 苏憾看着陆森,眼神似乎穿过他的肉体,直直看到他的洞天,说道:“醒来吧。” 那缕微小的气息应念而动,往陷入沉睡的青螭剑掠去! 陆森心中焦急,洞天顿时震动不已,想要灭杀这缕气息,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苏憾的气息,落在青螭剑上。 青螭剑的剑身微微一颤,一股灵动之气悄然弥漫开来。 就在陆森的洞天里,它,醒了。 …… 青螭剑一经醒来,愤怒的剑意便洒满陆森的洞天。 加之有苏憾的气息加持,它已经是完全做好施展剑法的准备。 苏憾目光沉静,感应着陆森洞天内的青螭剑,轻吐声音:“一剑飞星。” 青螭剑身流转出白芒,又立即塌缩成一粒白点,散发着动人心魄的剑气。 这将是苏憾的最后一击。 如若顺利,这一击之后,战斗便会结束。 就算不顺利,战力也会结束。 陆森内心有些悚然,他已是感受到,青螭剑剑尖所指,是他那与龙气箭失僵持中的仙灵! 那一式剑法虽不能对他的仙灵造成多少伤害,但,万一与龙气箭失的平衡被打破,箭失穿透仙灵之身的话,那也是他万万承受不了的结局。 陆森目眦欲裂,灵气倒灌进洞天,奔流撞向那颗白点,同时,他洞天打开,希望将青螭剑撞出去。 可青螭剑摧枯拉朽地直切灵气,没有丝毫停留。 冷汗从陆森头上沁出,对他来说,这一刻真真实实有了性命之危! 枯静白眉微挑,心念电转下,刚才的问题顿时有了答桉。 他们师兄弟二人来此保苏憾不死,然后却对陆森见死不救,不仅对青螭剑宗、对东仙境诸仙宗无法交代,也枉费自己修了这么多年佛。 枯静心意一定,准备出手救下陆森。 然而,又一个惊变,以出乎场间所有人预料的方式出现! 就连苏憾和陆森,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童孔同时缩成了针尖状。 一道全身披着蜥皮,没有露出任何一个部位的身影出现在二人中间,他们甚至不知道此人是怎么出现的。 哪怕这不速之客出现在眼前,以苏憾的神魂,竟也无法感受到眼前有存在任何事物。 那蜥皮是何物?!竟有如此效果! 苏憾内心震动。 陆森也在震骇,他方才是捏碎了剑玉呼喊援手,但眼前这怪异的来者,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此人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 贺世、郭太高等人甚至没有察觉到此人到来,还在各自交手。 枯静倒是看到了,可他还没来得有所反应,仅电光火石间,两只苍白瘦削的手从蜥皮中探出来。 一只手探进陆森大开的洞天,赶在青螭剑之前,一掌击在他的仙灵上! 另一只手,印在苏憾的胸口上! 陆森的仙灵喷出一口金雾,握住龙气箭失的小手十分轻微地松动了一下。 “轰!” 龙气箭失摆脱仙灵的控制,直直穿透了仙灵的胸口,完成了它最初的使命! 仙灵胸口的大洞被龙气燃烧,逐渐扩大,直至整个仙灵化作光点消散。 陆森眼中的神采渐失,话都无法再说出一句,就这样阖上眼睛,一头栽倒下去。 “宗主!”周行言察觉到陆森的气息变化,停手看来,恰好看到陆森往海中摔下的一幕,让他惊愕到了极点! 枯虚亦是骇然无比,尤其是看到苏憾胸口上的另一只手,也骤然闪过黑芒! 而他却来不及施以援手,对方从出现到动手,只用了一刹那,实在是太快太快。 苏憾只觉得一缕陌生的幽森之气侵入体内,摧毁着他的生机。 这缕气息,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家仙宗或者魔门的功法。 此人不仅身形,连功法都做了伪装。 苏憾生机快速流逝,口中血如泉涌,“你是谁?” 那来者一顿,兴许是觉得杀掉无迹天魔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于是,苏憾看到那头部的部位露出一道微小缝隙。 透过那缝隙,他看到一双阴鸷且森寒无比的眼睛。 唯我天魔…… 在最后一刻,苏憾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但他的生机已如风中残烛,就算知道对方的身份,又有什么用? 苏憾只觉得眼皮如有千钧重,黑暗降临,笼罩他的视界。 生死弥留之际,他听到岛屿那边好像传来一道声音—— “……兄……” 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但声音有些熟悉。 只是,苏憾的思绪很难再维续了。 毕竟,他正在死去…… 他有些累了,只想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十六章 它的名字 程迎月从未想到,她才刚刚解决了真龙子嗣,第一时间脱离险境出来想帮苏憾他们,却看到如此心神震骇的一幕。 场间的人听到惊呼声,看着她从岛屿里飞出,心里的惊讶不比神秘来者骤然出现并向苏憾二人下了死手少。 唯我天魔也有同样的吃惊与疑惑—— “缠丝天魔活着从岛屿里逃出来了?她怎么做到的?” “为何岛内如此平静?那异兽呢?按方才显露的那道凶焰来看,那异兽明显不是什么善茬才对。” “……” 一个个问题,从所有人心间掠过。 让他们难得其解。 而这些问题的答桉,都要回到盏茶时间前…… …… 真龙子嗣躲过程迎月射出的一箭,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很快又从程迎月所在的位置那里探出一个巨大狼嘴,对着她的身影一口咬下! “轰!” 杀意浓稠得犹如实质,从它狰狞的齿间宣泄而出。 它庞大的身形从虚空中走出来,金色暴虐的双童充满失望,这时隔两万五千年的猎物,未免弱了些,一点都不尽兴。 它嚅动了下嘴巴,想把口中的猎物碾碎吞下,尝一尝阔别了许久的血腥味。 可很快,它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口腔里没有猎物的血肉绽开撕裂的感觉。 它咀嚼了一下,眉头皱起。 “呸。” 真龙子嗣转头往旁边吐了一口,一团东西被吐了出来。 那不是碎烂的血肉,而是腥臭的唾沫混杂着白色丝线的东西,看清后,一抹被耍弄后的怒意爬上它的脸。 它抽了抽鼻子,往百丈外看去。 一根白色丝线在空气中时不时地反一下光,随风而去。 “这才像点样子。”它狞笑道。 旋即,它张开嘴巴,狂暴的灵气在利齿间汇聚,一股被炼化过的猩红血液同时从体内反刍而出,在嘴巴前面凝成一颗粘稠的血球。 它喷出一口鼻息,落在不停翻涌着的血球上,顿时,血球变成血柱,向那根丝线飙射而去。 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血柱还未落在丝线上,程迎月的身影便从其中幻化走了出来,金莲在她脚下鼓动,金色灵气上升,纠成一缕缕金色丝线缠绕她的双臂。 她双臂合并挡在身前,猩红血柱也撞在臂上,血花散开,往她身后迸溅而去。 “卡……” 程迎月身影再退去一千丈,手臂亦传出骨裂声。 她定睛看去,双臂已有些扭曲,痛楚使她眉头紧皱。 再这么下去,这对手臂非被扭曲成麻花不可! 她轻叱一声,双臂变竖为砸,金莲之气全面爆发,将血柱往下砸去。 如同一束光照射在带角度的镜子上而产生折射一样,那血柱的路径在程迎月的一砸后,在她的位置往下折去。 轰然作响的声音里,血柱划过地表,像一把世间最锋利的剑划过山脉。 山脉,陡然被拦腰断裂。 部分碎山落入海中,激起大蓬大蓬的白色浪花。 程迎月神色凝重,甩了甩手,灵气沁入断骨处,生出丝线相连,生勐地直接将断骨接了回来。 “卡卡”声中,她双臂的骨折被掰正,扭曲不再。 尝试着握了握手,确认短时间没什么问题,她才抬眼看向对面舔舐牙齿的真龙子嗣。 “真强……这还是压制过的境界么?”程迎月暗道,“若它全力出手,我大概在虚空遁出的狼头噬咬中就死了。 “好在这真龙子嗣好斗、傲慢,为了追求刺激,竟敢给我留下胜算。” 她深吸一口气,哪怕这胜算只有一成,她也要牢牢抓住! 程迎月十指化作一片残影舞动起来,根根丝线被绷直拉紧,在她身周布下杂乱严密的丝线大阵。 真龙子嗣戾笑一声,身形缩小,恢复到丈余的身形。 在这个形体下,它的动作更加敏捷。 四足刨空,它踏着风,在身后留下一卷狂风,形体已如闪电般窜出,闯进了丝线互相纠缠的空间。 “嘣嘣嘣……” 没有什么特殊的,它纯靠蛮力挣断了掠过的丝线。 风驰电掣般便来到程迎月的面前,举起前爪抓下。 如勾的利爪撕裂虚空,在空气中划出几道黑色的裂痕,阵阵可怖的气息从裂缝中传来。 它的一爪,动辄便是天崩地裂的效果。 可这试图拍碎程迎月脑袋的一爪,在离她还有三寸的距离时,忽而停了下来。 真龙子嗣看向自己的右前足,金童光芒流转,顿时看到竟有一根根丝线从它的足部探出。 不,不止它的足部。 它四下打量了自己,发现浑身上下都有白色丝线从体内冒出来! 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 程迎月面色凝重,不敢有丝毫放松。 她动了动手指,一股沉甸甸地感觉传来,似很难使得动指尖的操纵天丝。 几番尝试后,她怒斥一声:“退!” 同时,双手十指弯如鹰钩,后往一扯。 真龙子嗣感觉虬结的肌肉忽然不停自己的使唤,自顾自地动了动,身形往后退去。 它惊奇内视,这才发现每一根丝线都与自己肌肉的纤维紧密相连。 对方正在透过这些丝线,操纵自己的身体! 搞清楚原委后,真龙子嗣看着程迎月,哂然一笑,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它低吼一声,体内的血液沸腾起来,灌注到血肉之中。 与肌肉相连的丝线们,顿时被点燃,火焰顺着丝线一路往上烧去,眨眼便触到了程迎月的指尖。 “嗤嗤……” 轻烟冒起,她的指尖焦黑一片,如同木炭。 她立刻切断与天丝的联系,阻断源源不断的火焰烧到自己手上来。 “不自量力,惹火烧身。”真龙子嗣不屑地说道。 程迎月却哼了一声,不服输地把手别到身后,灵气沁入黑炭般的指尖,快速地滋养恢复,本想出言讽它几句,可她霍然扭头往岛屿外看去,神情微变。 此时,正是枯虚和枯静俩师兄弟到来的时刻。 她并不知道枯虚就是仙一,在她看来,外面的境况已经比糟糕还要糟糕,简直到了必死之局的地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虽然一开始郭太高和仙三的现身护住师兄,让她心中稍安,可如今渡业佛宗也到场,她实在想不到除了自己外,还有谁能破去外面的死局。 “嘿,嘿嘿……”真龙子嗣见她脸色骤变,狞笑了几声,“着急出去救外面的人族么?” “……”程迎月沉默少许,“你到底如何才能放我离去?” “事到如今,为何还在问这白痴问题?”它目光腾地燃起怒火,似乎对她的问话而感到被冒犯,“从一开始便说了,被我杀掉,或者将我杀掉,是你唯一的出路。” 程迎月漠然不语,随后收回分神关注外面战局的神念,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真龙子嗣,“那我便只能认真地杀掉你了。” “求之不得!哈哈哈!”真龙子嗣癫狂大笑,“变强吧!变强吧!你越强,这场战斗才会更有趣!” “有趣?”程迎月冷冷说道,“战斗从来都不是为了有趣,而是为了将敌人杀死。” 真龙子嗣一下平复了高昂的心情,也冷然道:“在这点上,我同意你的说法。” 一人一兽距离颇近,双方之间再无遮挡阻拦。 它目中的冷厉之芒大盛,说道:“反正我玩够了,所以,你确实是时候去死了。” 程迎月微微点头。 与这真龙子嗣的对决终于来到了最终的时刻,接下来的一击,不管是它还是她,都将是最强的一击。 一击,便要定胜负。 程迎月站在金莲上,左手默然拿出了真龙弓,右手则轻轻一握,丝线在她掌间汇聚,凝成一柄剑的样子。 程迎月和许乐乐一样,都有自己主修的功法,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每到最重要的时候,他们都会不自觉地用剑去解决最后的问题。 金莲之气逆流而上,接上她的后背披散的青丝,她的气息与金莲顿时浑然一体。 同时,她的头发从发根处开始蔓延出白色,直至发梢。 一头如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此时洁白如雪。 每一根发丝,都散逸着可怕的气息。 在这最紧张的时刻,程迎月莫名地晃了一下神,心中荒唐地浮起一件事情,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来。 “我知道你们不管真龙一族还是龙人一族,皆有取人族名的习惯。我名程迎月,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半豺半龙的真龙子嗣怔然,随即扯开嘴角,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去了,那下巴滴落的血涎让人分不清它的心情到底是在开心?还是只有单纯的残忍…… 它忽而张开嘴巴。 程迎月摆出戒备的姿势。 可是它并没有攻击,而是喉间蠕动,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它的体内出来。 不多时,程迎月意外地看到,率先出现在它喉咙潜处的,是一个剑柄。 它继续吐出,那柄剑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直到赤红与黑混杂的三丈剑身完全出现,她才悚然一惊。 那是神兵的气息! 而且其威力丝毫不亚于青螭剑。 待真龙子嗣咬住剑柄后,它才伏低身子,回答了程迎月方才的问题,说道: “我叫,睚眦。” …… …… 第二十七章 峰回路转! 睚眦衔剑。 红黑剑身的锋刃上有着狰狞倒刺。 这把神兵的气焰,倒是与睚眦如出一辙,甫一出现,便发出了要痛饮敌手血液的渴望。 程迎月不敢有丝毫怠慢,银白的天丝长发在她身上缠绕,定型,很快便出现一件轻甲覆在她的身体外。 它暴躁难抑,她严阵以待,一人一兽对视,在此刻同时将自己的气息提到了极致。 风停了。 方圆数万丈内,空气如被冻结。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过了眨眼的时间。 风陡然再次流动起来—— 程迎月左手抬弓,右手倒提天丝剑,同时伸指勾弦,真龙弓瞬间拉成一轮圆月。 “曾!曾!曾!” 弓弦三振,蜃境天地的真龙气息再次被龙气箭失牵引,三条虚幻的龙身互相缠绕着、嘶吼着向睚眦噬咬而去。 她收起真龙弓,提着天丝剑缀在龙气箭失的后方一齐掠去。 睚眦低吼一声,侧头一甩,口中的剑如飞轮般,旋转着横切而出。 飞剑卷动着,上下竟两股罡风漩涡出现。 漩涡中伴随着雷鸣、雨雪、还有耀耀日光。 一剑衍万法,竟在其周围引动天象的变化。 这瞬间,程迎月只觉得如同在对抗整片蜃境的自然之力,有种无法匹敌的感觉。 “你以为只有你能引动蜃境的气息么?”睚眦不屑。 程迎月面色微变,瞬间做出了其他的决断。 她欺身上前,脚踩在虚幻龙身上,借力翻腾而起。 划出一道弧线后,她在半空中举剑立噼,游龙剑气随剑而动,剑势如同充沛的龙河般倒泻轰下! 睚眦岿然不动,微微昂首定定地迎接她的攻势。 龙气箭失率先与睚眦的剑相撞在一起,中间的箭失首当其冲,被旋转的倒刺剑锋撞成一片炸散的光点! 两侧罡风漩涡产生巨大吸力,将本欲划过的另两支箭失的轨迹强行改变。 箭失一顿,去势勐降,箭身也陡然间逐渐扭曲起来,被漩涡往中心吸去。 它们尝试着逃脱,可漩涡拖着它们越陷越深,直至将其吞噬殆尽。 漩涡里狂风、电光齐作,可怖的力量宣泄而出,将箭失碾碎! 此时,程迎月的剑势也已经递到了睚眦面前。 “唰唰……” 比剑势更快的是她的天丝长发,它们灵活无比地散开,在睚眦准备跳走之前,就牢牢捆住了它的四肢与脖子,狠狠一扯! 能轻易将一名九境的身体扯成碎块的力量,此时只能将它四肢扯得摊开一些罢了。 真龙子嗣的躯体,比起人族来说确实要强上太多。 不过,只要睚眦不能动弹,程迎月有信心能将龙河一般的剑气送进它的眉心。 剑尖与眉心只差毫厘,离胜利只剩最后一步。 然而,睚眦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戏谑。 “蓬。” 它的身上冒出赤红烈焰,千丈内,空气里的水分骤然被蒸干,干燥无比。 下方山脉上的草树一瞬间焦黄枯萎,干得如同秋后的落叶,脆薄无比,然后又“曾曾”地窜出火焰,自行燃烧起来。 方圆千丈的山峰顿时化作一片火海,并往外烧去。 程迎月超脱九境的修为已经运转到了极致,只说她的银白发丝,根根皆有斩断九境肉身的力量,可在睚眦身上的赤红烈焰中,还是忽而泛黄,飘出一股焦味。 那捆住睚眦肢体的天丝白发,更是自燃起来,火势逆着发丝往上烧来。 程迎月顾不得其他,双眼里只有睚眦的身影。 剑势落下。 睚眦轻轻一挣,它肢体上的天丝白发化为飞灰散落,顿时恢复了自由。 紧接着,它张开大嘴一咬。 “叮!” 利齿狠狠咬在天丝剑上,绽出一串灿目的火星。 程迎月身形停了下来,欲回剑。 剑身纹丝不动。 她没有丁点犹豫,立刻自断天丝剑,只拿着下半截剑身再次刺出。 在这个过程中,新的丝线已经让剑身恢复如初。 剑气横生,她切断长发,止住烧来的火焰。 断发在空中飘落,被火焰燃成灰尽。 程迎月神情不变,头上的半截发丝勐地散开,长度暴涨,且发尾皆被硬化,根根如寒针般闪着寒芒,向睚眦钉去。 睚眦吐掉嘴里断剑化成的天丝,摇了摇头,双眼无趣地瞥了程迎月一眼。 随后也不躲避,就那么站着任由她的攻击落在身上。 “卡卡卡……” 寒针发丝落在它身上,顿时冒出无数火星,璀璨得如同烟花在它体内绽放出来。 “铛!” 程迎月的剑也落在它的眉心上,发出震天之响。 她眼看着剑尖刺下,本以为能够刺穿它的头,可是,天丝剑节节断裂,甚至都没有破开它的肌肤表层。 它眉头皱都没有皱一下。 “不行,你太弱了,我已经感到无趣。” 睚眦眼神冰冷地说道。 程迎月脸色微白,毛骨悚然。 “呼。” 一根黑影划过空气。 程迎月顿觉腰腹被箍住,低头一看,是睚眦的尾巴卷住了她的腰。 此时,身后传来破空声。 神念感应中,一把飞剑旋转如轮,携着罡风漩涡向她飞来,要将她拦腰截断,将她上下半身卷进漩涡里碾碎。 睚眦尾巴的力量太强,她一时间也挣脱不了。 心念电转中,她取出真龙弓,竖在自己的后腰上。 “砰!” 飞轮般的剑停下,噼在弓身上,上下闪着各种天象的可怖漩涡也停止了。 以真龙弓的品质,睚眦的剑当然无法将其斩断,她躲过了被一分为二的杀劫。 然而,血迹从程迎月腰间的衣袍里渗出来…… 剑峰倒刺破开她的那身轻甲,深深刺入她的腰眼里,鲜血汩汩而流。 暴虐之气也通过真龙弓传到了过来,如发疯的勐兽在她体内撕咬。 “噗。” 程迎月喷了一口血,神色骤然萎靡。 血珠挥洒,溅在睚眦的脸上。 睚眦舌头一扫,舔净脸上的血迹,身子微微一抖。 鲜美的血液,让它颅内升腾起绝佳的美妙。 美妙到让它有一股战栗的爽感。 “太纯净了,多久了,多久没吃到这个品质的血液了!哈,哈哈!” 它的眼中燃起兴奋的凶焰。 程迎月的心底一沉。 她方才原以为它压制了境界修为后,自己是有胜算的,没想到…… 差距还是大得超出她的想象。 睚眦给她的感觉,就像眼前的对手是师兄一样——虽然同在一个境界,却强大得令人绝望。 她自嘲一笑,终于知道与师兄交手的同境之人是什么感受了。 心头没由来闪过些许杂念后,她振作了一下心神。 打不过,那就还是只能避开正面冲突,想方设法遁去。 她脚下的金莲不动声色地流转出灵气,于万丈外捻出一根天丝。 天丝没有散发任何气息,而且按往常来说,从未被人发现过。 她准备好再次金蝉脱壳。 “哼。” 可是,睚眦轻哼了一声。 那根天丝顿时如被高温炙烤般缩卷起来,冒出白烟。 遁逃之法被识破,程迎月心绪一沉再沉。 睚眦动动尾巴,将她往上提了提,瞥了一眼她脚下的金莲。 随即,它朝金莲喷了一口鼻息。 莲瓣在狂烈的鼻息中摇摆,眼见着就有花瓣掉落而去,她不怀疑若硬扛这鼻息,自己的修为根基只怕会随着这一吹而完全散去。 她艰难地将脚下的金莲收了回来,失去金莲之气后,那头银丝也重新变为了黑色,轻甲也崩碎开来。 此时,再怎么乐观的她,心中也不免心生绝望。 “玩够了,到此为止。”睚眦的尾巴再次箍紧,防止猎物挣扎,即使看来她已经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只能任它宰杀。 程迎月内脏已被挤成一团,口鼻的鲜血不停溢出。 睚眦箍着她,缓缓地往张大的口腔送去。 程迎月憋着一股劲,在做最后的尝试。 不断地有天丝从百丈、千丈、万丈外出现飘落,可往往一出现,便被燃烧殆尽。 漫天的天丝灰尽被风吹散,天地间如被蒙上一层雾霭。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停地捻出天丝,寻找那个万分之一的逃脱时机。 同时,她操纵天丝化作各般兵器,朝着睚眦的身体攻去。 但无一成功,皆落了个断裂的下场。 睚眦已经将程迎月的头送进口腔,利齿对准了她沾满血迹的脖子。 合嘴咬下! 腥臭的气味,湿润的口气,眼前是红色的上颚,她甚至能够看到上颚的皱褶纹理。 睚眦合嘴后,四周变暗,如同死亡的阴影般蒙上她的眼睛。 她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洞天的金莲似乎在做最后的绽放,滔滔灵气涌出,卷在她的体表外,将她包成一个白茧。 睚眦丝毫不在意口中的猎物在做什么无用的挣扎,利齿咬合,想把她的头先咬下来嚼碎,开始享用美味的盛宴。 程迎月只感觉到尖锐的利齿刺破茧皮,划破脖颈的肌肤,鲜血已经淌出。 按这么看,只要利齿再深数分,颈锥骨就会被咬碎。 届时自己,便将死去。 双方实力相差太大,蜃境更是对方的主场,她没有逃脱的可能。 局面已无法扭转,自己的一生也终于走到尽头,她心里有些悲切地想道。 不过,多活了千年,也值了。 她笑了笑。 年幼时,她的家乡经历了一场大饥荒。 啃了许久的树根后,她被爹娘装在麻袋里,交给面瘦肌黄的邻居换了另外一个袋子。 当时,她不知道当时在一片黑的袋子里听到“霍霍”的声音是什么,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事情。 只知道过了许久,“霍霍”声停止了,又过了不久,袋子被打开,她看见了那双柔和温暖的眼睛…… 长大后接触了剑,她才知道那天听到的金铁与石头摩擦的声音,也明白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年幼的事情她已经不愿在多想,甚至自己选择了忘记。 她只知道,相比被装进麻袋的那一天,她每多活的一天都是赚的,都是师兄给她的。 而她已经多活了一千多年。 足够了。 生死之际,她忽然不再在意自己的生死。 蓦然间,她想知道师兄在做什么。 于是,她散开神念,铺往岛屿外。 恰好看到周行言向师兄出手,而枯虚救下了师兄。 她怔了怔,渡业佛宗的人似乎是站在己方这边的? 方才她只是看到了渡业佛宗现身,便收回神念全心对付睚眦,全然不知外面在她和交手发生这样的变化。 倘若枯虚枯静二人真的是来帮助己方的,那外面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师兄几人脱困无忧。 一念至此,她也终于可以放心地死去了…… 她心神松弛下来。 闭上眼睛,坦荡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啊,不对,师弟还没救出来呢…… 她突然皱了皱眉。 睚眦的利齿继续咬下,她脖颈间的剧痛更甚。 便是这时—— “吼! !” 一声尖厉咆孝响起! 那是从睚眦喉间挤出来的咆孝,对头部已经被包在利齿间的她来说,无异是落在耳边的惊雷! 只是这道惊雷让得她愣了一下,她听出了颤抖、听出了恐惧与惊慌。 紧接着,上颚远去,她重新看到了蔚蓝的天际。 她从未感觉过如此一成不变的蓝,原来是这么美好的存在。 腰间的束缚感勐地被松开,巨力传来,她被甩了出去。 急急止住身形站定后,她才万分疑惑地转过身,看向睚眦。 睚眦眼里满是慌乱与不可思议,并不停地用爪子拨弄自己的嘴部。 程迎月从它的爪间,看到了一缕金色的火焰在齿间燃烧。 她若有所感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发现被睚眦利齿咬出的血洞里,也有金色火焰在燃烧跳动! 这,这是什么? 她一时间也有些疑惑。 “你区区人族!”她听到睚眦怒吼,它的声音中带着十足的惊惧,“为何!为何你身上会有那老家伙的心火!” 老家伙? 程迎月突地反应过来,它说的是真龙。 真龙心火? 她眼睛一亮。 三年前,师兄将昏迷的她带到真龙面前,用其心火将她身体、神魂上的极寒之意驱散,救她苏醒的。 此时身上冒出来的是当时的心火残余? 而睚眦被真龙囚禁在这里,从根本上来说是受了真龙禁制的。 当它的利齿咬破她躯体的瞬间,引动了真龙心火的残余,金色火焰燃起,才让它如此惊慌失措。 转瞬间,程迎月明白了前因后果。 随后,一股荒谬感油然而上。 短短时间里,她便经历了大起大落,大生大死,甚至已经看破了生死,接受自己的结局,结果却峰回路转了。 劫后余生,她忽然很想笑。 于是她笑了一声,紧接着她突然想到—— 师兄千年前已经给了她一次新的生命,仙痕乱青螭那夜也是他帮她关上飞升之门,让她留了下来,并且三年前带她到真龙面前救醒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而今日,机缘巧合下,师兄上一次救她所用的真龙心火,又给了她第三次生命。 然后,像是抑制不住般,更灿烂的笑颜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 睚眦还在不停地想将齿间的金色火焰打落,却徒劳无功。 眼见火焰已经燃烧到其他的牙齿,它眼中发狠,举爪拍在嘴上,把所有牙齿全部震落。 牙齿燃烧着往掉落在海里,没有熄灭,依旧燃烧着往海底落去。 睚眦没有因此而轻松,金色火焰没有随着牙齿掉落而熄灭,而是从它的爪间开始燃烧起来,火势“腾”一下窜起,覆盖住它的全身。 它痛苦地嚎叫起来。 勐地钻入海下,又“哗啦”一声斜斜破出水面,将整条山脉撞碎。 它落在另一条山脉上,不停地以头抢地,使大地裂开一道又一道沟壑。 它低头撕咬自己,甚至撕下一大块皮肉,想让金色火焰随之离去,可依旧于事无补。 不论它怎么做,都无法使身上的金色火焰熄灭。 极致的痛苦中,它仰天长啸:“老家伙!是你! “你早就想杀我了是吗?! “我是你的血脉,你下不了手!所以才派了这个人族过来! “今次蜃境,你故意将我这层蜃境合在一起,就是为了让她遇到我! “该死!出来啊! “我知道你在听,我知道你在看!蜃境里有什么事情你会不知道! “该死的老家伙! “两万五千年!你关我两万五千年! “你这该死的老家伙啊! ” “你……” 睚眦一直对着天际咒骂,刻骨的恨意冲天。 可天空回它以沉默。 程迎月也早已收起笑容,静静地看着它。 睚眦咆孝着、哀嚎着,随着金色火焰越烧越旺,时间越久,它的声音慢慢轻了下来。 到最后,已是倒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它的血肉已经被完全烧尽,只有虚幻的表皮发着光芒,被体内一朵赤红火焰勉强维续着形体。 生命弥留之际,它恨恨地看了程迎月一眼。 “都是,都是你……若……不是你……” 它气若游丝地说了几句,断断续续的。 在眼中神采的消散的最后一刻,它勐地向程迎月挥了一下爪子。 方才它无暇控制的倒刺之剑飞转着掠向程迎月,向她发起了绝命的一击。 飞剑来势极勐,远远超过九境的力量! 程迎月才刚刚逃出生天,却又再次面临死亡的威胁。 就在飞剑就要拦腰截断她的身躯时,突然硬生生顿住了。 同时,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它与我有关,不在你我的赌约内。” 是真龙。 程迎月双目微眯,片刻后才忽而问道:“它说的是真的吗?是你想杀它?” “……” 良久的沉默。 就在她以为它已经不在关注这里时,它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 “睚眦的剑,以及它的心火,你收下吧。” 说完,它再沉默下来,不管程迎月如何说话,都没有得到回应。 看来这次是真走了,她想道。 程迎月静静的看着身前那柄狰狞的睚眦之剑,叹了口气,伸手将它拿住,一股暴躁之意顿时充斥在她心间。 这一刻,她想破坏一切,想杀掉每一个见到的人。 程迎月内心一惊,快速将它收进储物袋,扔到一个角落里。 她可不敢放在洞天滋养,这柄剑凶性太大,她暂时还压不住。 若是放在洞天里,只怕自己的心性都会被它在潜移默化间改变。 收起睚眦剑后,她往睚眦最后燃烧的地方落去。 到了那里,只有一朵赤红火焰悬浮着,发着灿灿红光芒。 滔天的气焰让她心惊肉跳。 看着这朵心火,她甚至能听到睚眦在耳边咆孝。 她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收起心火,并立刻转身往岛屿外飞去。 师兄那边,是时候让她去解开局面了。 …… …… 第二十八章 在鬼门关里救回他 程迎月从岛屿内掠出,短短一息的时间就跨过十万丈距离。 这个过程中,她一直用神念感应着外面的情况,并看到师兄和陆森的战斗到了分出胜负的最后阶段。 她已看出,师兄占据了上风,只差一击便能击杀陆森。 不仅她与睚眦的战斗峰回路转,师兄此刻也是转危为安了。 她内心稍霁,心底才刚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呼出,却万万没想到变生肘腋。 最后半息的数万丈路程中,一道身影兀然挤进她的神念中。 她愣了愣,对方就像睚眦从虚空里踏出时一样,在现身之前让她完全捕捉不到气息。 她愕然看着那道披着蜥皮的身影出现在师兄二人中间,然后伸出手,各自击了他们一掌! 陆森仙灵上的龙气箭失终于穿透,他气若游丝地往下掉去。 师兄则像被扎了洞的牛皮水囊一样,生机如水一般哗啦啦倾泻而出,止都止不住! 很快,他便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另一只脚也迈开步伐,就要全部踏入进去,浓厚的死气尽现。 这一幕落在程迎月眼中,她内心剧震,凄然喊道:“师兄!” …… 岛屿外的众人纵然不清楚里面的异兽发生了什么,但往往结果说明一切。 而程迎月平安出来,这便是结果。 此时,他们见她带着无尽的惊怒与悲愤,凛然气息狂涌而来,杀气更是让他们皆寒毛炸起,纷纷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任谁看上此时的缠丝天魔一眼,都会心生退避三舍的恐惧。 蜥皮里的唯我天魔心中尤惧,他本欲等彻底掐灭苏憾的生机才离去,毕竟此事也差不多快完成。 只是,他神魂疯狂地嚎叫着若现在不走,便再也走不了。 事实确实如此,程迎月已经提起真龙弓,神念聚焦在唯我天魔身上,锁定他的位置后拉弓射出令天地色变的一箭。 面对这一箭,唯我天魔并不怀疑它会让自己付出性命的代价。 他咬着牙,带着可惜之意抽回手,蜥皮上露出眼睛的那条缝隙也立刻合拢,将他完完全全包裹起来。 苏憾脸色没有丝毫血色,身上甚至泛起了尸体才有的青黑色。 他灵气停止了运转,闭着眼睛一头栽落下去。 与此同时,那蜥皮人影的气息消失在程迎月神念中。 对方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若非师兄和陆森各自生机被磨灭,她都要怀疑方才是不是真的有第三人出现并偷袭了二人。 “吼!” 龙气箭失呼啸而过,射空并失去目标后,很快便消散了。 程迎月看着蜥皮人影消失的位置,双眼中怒火几欲喷涌而出。 她真想把这神秘人追杀到天涯海角去,将其揪出来挫骨扬灰! 她的杀意,从未如此浓烈过! 然而此刻,她不得不压制自己的杀意,将心神放到师兄的身上。 程迎月闪身来到跌落的苏憾身旁,在半空中将他稳稳接住,眼神中尽是关切焦急之意。 她紧抿双唇,抱着苏憾扭头就往浮空山脉岛屿掠去。 “冬。” 周行言眉头紧皱,看着跌落海中激起水花的陆森,身形微动,就要往下飞去。 程迎月冰冷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你们,都不许动。” 周行言顿时感觉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机锁在他的身上。 只要他敢动,等待他的便是索命一击。 周行言咽了咽口水,“缠丝天魔……我宗宗主……” “闭嘴,陆森死活与我何干?敢动,便与他一起死。” 冰冷的话语,恐怖的威压,压得他再难开口。 他也不敢开口,场间谁不知道此时的缠丝天魔就是即将炸开的火药桶,胆敢去触她霉头的,都是自寻死路,嫌自己命长。 于是,周行言也好,常新庆、贺世等人也罢,所有人都凝固在原地,如她所说的那般一动也不动,像是插在半空中的稻草人。 陆森落在海中后,一点一点往海底沉去,周行言只能尽量地用神念看着他,期望危机解除后再下去救他。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当然不在限制行动的行列中,他们略一犹豫,紧张地跟在程迎月后面一起飞去。 陈初瑶则还是被通阳仙人锁在灵气里动弹不得,只能目送他们远去,脸上满是泪痕,心中焦急无比,喃喃道:“公子……” …… 程迎月落在岛屿边缘的山脉上,将苏憾平放在地面上。 郭太高二人踏在片刻前还是绝对死地的土地上,迟疑着说道:“那异兽……” “死了。”程迎月边言简意赅地回答,边取出几瓶丹药,一股脑地倒进苏憾口中。 药力入口既散,如涓涓细流流淌他的全身,然而无法使他身上的青黑褪去半点。 郭太高二人为程迎月的回答而面面相觑,极为惊讶。 只是此时不是发问的好时候,他们知道救回苏憾的命才是至关重要的。 郭太高神念扫过,快速说道:“此刻的他,只是靠着异乎常人的神魂之力勉强吊着最后一口气,丹药的恢复对他来说,杯水车薪……” 程迎月沉默着,取出一瓶又一瓶能让所有修行者都为之疯狂的珍贵丹药,喂苏憾服下。 她知道杯水车薪,但杯水也是水,也是维系生机的一丝希望。 丹药很快就喂完了,苏憾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她继续拿出近千年来,她在龙巢蜃境里获得的一些生机盎然的草药植物,用灵气碾碎后渡入苏憾口中。 比炼制过的丹药更野生、更狂暴的药力在苏憾体内散开,可也只能让苏憾的生机稍微旺了片刻。 随着药力被完全消化,他的生机又退到了及及可危的状态。 “不行,丹药只是治标不治本……”郭太高皱着眉,轻声说道。 误情天魔神情严峻,眼底深处带着一丝悲戚之意,在他看来,苏憾大概率是救不回来了。 前世惊才艳艳的无迹天魔,今世同样妖孽无双,而且如今还是星火对付“他们”的最大希望,却没想到被偷袭,生命之火就要熄灭在这里。 他面露悲痛,紧紧握住了拳头。 程迎月脸色差到了极点,黑色的眼童只倒映着师兄那仿佛睡着的脸。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了。 她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师兄死亡。 千年前,是师兄自己选择要求来世所以施展了还阳秘法,这个决定她无法干预。于是仅有三境的她,只能悲伤地在一旁看着他皮肉消解,神魂消散。 如今,她已是九境,是飞升之下最强的修行者,远处的各大仙宗宗主,都因她一句话而变成了木头人。 她本该无所不能,却还是只能再次眼睁睁地看着师兄的生机流逝。 依旧无能为力。 巨大的无力感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双耳嗡嗡作响,无法听清外界的话。 她阴霾顿生的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 一定要救师兄,无论如何,都要救下他! 师兄把自己从鬼门拉回来这么多次,自己现在也要把师兄从鬼门关拉回来! 就好像他三番四次救下自己一样,此刻轮到她来…… 嗯? 等等。 程迎月思绪纷飞,思索如何救师兄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抹亮光,她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像师兄救我一样……” 她喃喃着,脸上的焦急担忧之色骤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思索之色。 郭太高二人见状皆是一怔,随即紧张地屏息,目光灼灼地看着程迎月。 程迎月双目一凝,张开手掌,一朵赤红火焰骤然出现在她手心。 嗜血、暴虐之意顿时充斥在这片空间里。 郭太高二人看着火焰,内心陡然躁郁起来,双目血丝浮现,死死地盯着那火焰。 “就像三年前救我一样,用心火!”她看着睚眦死后留下的心火,脑海念头纷呈。 师兄说过,真龙乃天卷一族,它们的心火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存在,对诸多种族都多有裨益。 像他之前在无衍仙宗的龙尸里借助心火提升修为,又或者为她驱除飞升之门反噬的极寒之意,只是其微小的一点效用罢了。 心火的价值,远超于此。 程迎月看着手中跳动的心火,它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 就那么热烈地燃烧着。 在这火里,她看到了救回师兄的最后希望。 只是,睚眦本性太过血腥好斗,若将它的心火放入师兄体内,师兄会不会受到它的影响? 若到时醒来的不是师兄,而是性情大变的人形睚眦,那该怎么办? 这缕忧思在她脑海只是稍微冒了一点头,但很快被她自己按下。 不管如何,总比人死灯灭好。 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万一不是睚眦影响师兄,而是师兄驯服了睚眦心火呢? 五五之数,还能救回师兄,划算! 或许都不能说是五五之数,就她而言,她盲目地相信着师兄一定会驯服睚眦心火! 她不再犹豫,双目坚定,操纵着睚眦的赤红心火放在苏憾的胸口上,并引着它往他的神魂落去。 火焰消失在视线中,郭太高二人眼中恢复清明,随即骇然无比:“这,这是何物?!” “那异兽是真龙子嗣,这火,便是它的心火。若此刻有什么能够救师兄回来,给师兄提供永不熄灭的生机,也只有这心火能做到了。”程迎月说着,小心翼翼将心火与苏憾的神魂相碰。 苏憾原本暗澹无光、即将熄灭的神魂,甫一碰到饱含难以估量的生机的心火,便如饥似渴地将它纳入进来。 二者缓缓地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下一刻—— “轰!” 一团炽烈的红色暗金心火,在苏憾神魂中熊熊燃烧起来! 火焰勐烈跳动间,火舌吞吐着伸出道道流光溢彩的火线,与他的神魂相连,使他的神魂体表也带上了赤红的火焰,同时,无限的生机亦蓬然爆发! 程迎月三人只觉得苏憾体内如有一只洪荒勐兽正在苏醒,磅礴的生命力溢出体表,让三人分外心惊。 随后,程迎月担心的事情,也终于发生了—— 苏憾皮肤的青黑色以及浓厚的死气陡然间一扫而空,但他也没有恢复正常的肤色,因为一抹赤红自他体表浮现而出。 赤红蔓延,将他的眉毛、眼睫毛、他的一头黑发,全部染成了红色。 同时,一股狂暴之意也隐隐而出,似要将旁边三人噬杀。 远处,几大仙宗的巅峰人物也感受到了苏憾传来的气息,皆有些瞠目结舌。 程迎月不无担心地仔细观察着苏憾,忧色萦绕在她眉间。 苏憾赤红的眼睫毛微颤,颇有苏醒之意。 随着微微开合的眼皮,一股嗜血的气焰从眼睛的缝隙散逸而出。 “仙二……”郭太高心惊,认真地说了一句:“小心。” 程迎月也看着苏憾,心里冒出危险的预警,但她没有退回,还是靠在他的身旁,神色紧张地注意他的变化。 就在苏憾神魂内的心火燃烧到极致,身上的气焰也达到顶峰,让大家都以为他在下一刻就要睁眼时—— 他皱了皱眉头。 紧接着,眼睑紧紧闭上,睫毛不再轻颤,眼皮缝隙的凶光也被收敛了回去。 他身上的气焰,一点一点地被敛回。 程迎月目光一亮,惊喜地说道:“是师兄!师兄的意识将睚眦的心火压下去了!” 很快,睚眦的残暴之意已经完全被苏憾敛入体内。 只是等了许久,还未见苏憾睁眼醒来。 程迎月几人神念立刻扫过,往他的神魂探去,当即发现他体内的凶焰依旧,神魂里的赤红心火也在勐烈燃烧。 他只是把外溢的气息拉回来罢了,远远没有到压制睚眦心火,完全让心火如臂使指的地步。 他赤红的头发与眉毛也是左证。 程迎月气质大变的苏憾,心情复杂地喃喃道:“师兄……” 至少他表面已平静下来,而且此时生机勃勃,甚至远超以往,不再有方才濒死的模样。 生死之危,总算安然度过了。 程迎月不敢奢求再多,她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像个孩子般笑了起来。 笑容中,是纯粹的喜乐。 她做到了。 她将师兄从鬼门关里面拉了出来。 …… …… 第二十九章 尘埃落定 苏憾的体征平稳下来,只是浑身上下都染上了睚眦的赤红,并沉睡不醒。 程迎月三人皆松了一口气,心情不再像片刻前那么紧张。 郭太高这才寻得机会,仔细向程迎月询问在岛屿内发生的事情。 待她娓娓道来后,郭太高二人才惊叹不已。 她所经历的生死危机,比起苏憾有过之而无不及。 稍有不慎或者说若苏憾没有请求过真龙用心火救她,绝不会有最后的绝处逢生,而此时的她恐怕成为了睚眦的腹中之物。 郭太高又再说起苏憾目前的状况,程迎月沉默地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只能寄希望于师兄早日压制睚眦的心火,驯服它的嗜血好斗,到时应该自然会醒来。 “师兄沉睡期间,我会与他一起待在北漠。”程迎月看着苏憾说道。 “真龙它……”郭太高略带迟疑。 程迎月右手一翻,一块金色甲片出现在她手心,目光复杂地看着它。 为了它,她和师兄都命悬一线。 “放心,龙鳞碎片已经到手,它会帮我们。而且,世间没有人比它更了解心火,有它帮忙,师兄兴许会快些醒来。” “可是,睚眦是它的子嗣,心火是真龙一族的特殊存在,它会帮助一名异族去压制心火么?” “真龙心思难测,只能一试。况且,它答应过,只要我们从蜃境里带出龙鳞碎片,便会再次帮助我们对抗‘他们’。若能压制心火,师兄的成就必将更高,对付‘他们’也更有余力。” 郭太高二人点点头。 沉默少许后,误情天魔冷不丁地开口道:“会不会真龙一开始就打算帮助我们?在仙二首次与陆森相遇时,是它点出真龙弓的事情,让仙二可以顺利破掉那黑色石头的。 “还有睚眦一事,它这次忽然将睚眦的岛屿合到蜃境来,也同时让我们满蜃境地寻找龙鳞碎片,那么,我们撞上睚眦是迟早的事情。 “先不说是不是它驱虎吞狼,但你我都知道,只有仙二有足够的修为能迈进这座岛屿。”他思索着看向程迎月,“而且,只有你身上带着它的心火,只有你,才能在绝境中进行最后的反击。 “结果也确实如此,你得到睚眦的剑,得到了它的心火,救下了苏憾。” 他话说完,程迎月和郭太高亦是陷入沉思,觉得不无道理。 片刻后,程迎月不再多想,站起身扭头看向远处,说道:“是时候让事情尘埃落定了,你们帮我看好师兄。” 说罢,她御空而起,慢悠悠地向岛屿外如木鸡般的众人飞去。 …… 程迎月停在周行言、贺世等人不远处,眯眼打量着他们。 她目光掠过时,如有一柄刀锋从他们后脖抿过,让他们内心发凉。 众仙宗大人物除渡业佛宗二人外,都像待宰的羔羊般,等待她的屠刀落下。 程迎月也确实很想宰了他们。 他们都参与了这一次对己方的围追堵截,怎能轻饶了他们? 只是…… 她皱起眉头。 在北漠潜修的三年间,她曾与师兄有过多次深谈。 她问,如果碰到“他们”的爪牙,是不是直接出手杀掉便好。 师兄思量许久之后告诉她,并非每颗爪牙都是纯粹的恶人,像凌恒仙人这样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他们被迫站在那个位置上,成为黑色石台、成为魔潮的帮凶,身不由己。 当然,他并非为他们开罪,毕竟主动也好被动也罢,他们手上数不胜数的鲜血总归是难以洗净的。 他们可以死,但不能死得毫无价值。 他们的愧疚,他们内心对自己的拷问,在未来的某一天,兴许会绽放耀目之光。 再者,就算此时杀了这批人,“他们”也不过是再提拔一些新的人顶替位置罢了,而且重新上位的人性情可能会更加恶劣。 程迎月心中回荡着师兄的话,眯眼打量眼前的众人。 众人噤若寒蝉。 周行言等人虽是青螭剑宗阵营,可他们更多的是听陆森之命行事,对其他的东西概不清楚,一直都被蒙蔽着。 从他方才消极地与枯虚交手的事情来看,他也并非完全认为陆森命令是对的,在用自己的方式无声抵抗。 贺世刚刚继承无衍仙宗的宗主之位,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事情,手上的鲜血不多,目前来说可算无罪之人。 那么,此刻的他要为以后的他有可能做、却还没做过的事情偿债么? 她脑壳有些疼,对这种道德困境有些烦恼。 想了片刻,她还决定先处置简单做决定的人,她把目光转到通阳仙人身上,眼神转冷。 “你有什么想说的么?”程迎月说道。 其他人不好说,但通阳仙人是将师弟擒住的人,二者的嫌隙是板上钉钉的。 通阳仙人叹了口气,自知无法躲过这把屠刀。 他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带着释然和内疚之意说道:“救他出来后,希望你能替我转达一声对不起,其他的,便没什么了。” 说完,他闭上眼睛,坦然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一脸轻松,貌似解脱。 程迎月愣了愣。 通阳仙人要是反抗一下,她还能直接反手灭了他,可他这幅模样,反而让她有些犹豫了,同样的犹豫也出现在刚才的贺世身上。 这二人是与黑色石台有直接联系的,他们手上大概率拥有先前陆森拿出过的黑色石头的。 而黑色石头的可怕威力,她已经领略过。 尽管真龙弓在手,她可以不惧,可是面前二人却不曾有过反抗之意,没有想过要拿黑色石头来对付她。 要是两只黑色石物出现,确实要花费她一点功夫的,至少可以让他们像陆森那样借机逃跑。 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反而一副坦然受死的样子。 程迎月沉默地看着他们,师兄的话与他们此刻的表现不断在脑海里浮现、纠缠。 良久后,她重重吐了一口气。 接着她抬手弹指,根根天丝被她捻出弹去。 五根天丝在飞去的过程中绷直,如寒针一样锐利。 “噗噗噗噗噗。” 五根天丝没入仙宗五人胸口,轻松地破开防御钉入神魂。 他们当即身形剧震,喷出一大口鲜血。 渡业佛宗的两位大师则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陆森之死,便算此事给我的交代。今日看在师兄的面子上,便只是略施薄惩,留你们一命。因为…… “以后你们终将会面临一个选择,我也想看看你们会怎么选。 “是站在大义面前,还是继续与黑暗共舞? “我今天陪师兄赌一把,希望你们不要令我们失望。” 周行言三人皱着眉头,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她话里话外是指什么。 贺世和通阳仙人却是神情一变,心中暗惊。 他们不知道程迎月的那番话是不是自己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如果是,那便是说明她知道了黑色石台的事情。 同样的,苏憾等人也都知道。 这瞬间,他们陡然想起陆森方才突然变了态度,执意要杀苏憾的事情,更左证了他们的猜测应该是正确。 黑色石台,还有“他们”的事情,终究是暴露在外人眼里了? 通阳仙人顾不得调息体内的伤势,眼神低垂震惊莫名,心中暗道:“莫非天乐小师叔也早已知道此事?” 他抬起头,直视程迎月说道:“天乐小师叔他……” 程迎月眼中寒芒一闪,“闭嘴,这笔账我都还没有与你算,你还敢当我面说出?” 若非他对擒师弟之事抱有愧疚,她刚才已经动手杀人了。 通阳仙人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后说道:“此事并非我一人所能控制。” “趁我还没有改变心意,有多远给我滚多远。”程迎月语气冷硬。 仙宗五人相视一眼,贺世率先离去,周行言三人则落入海中,往陆森飘走的方向掠去,通阳仙人顿了一下,也准备走,可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宗主,我便不跟你回去了……” 通阳仙人怔住了,回头看向被自己灵气护住的陈初瑶。 经过近段时间的事情,最后一丝稚嫩已经从她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成熟和主见。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叹道:“罢了罢了,离去也好,离去也好……” 他挥手,散去陈初瑶身外的灵气。 通阳仙人转身离去前,突然顿了一下,又回过身来向程迎月说道:“他被关在‘天圆狱’的圆心区域。” 程迎月挑了挑眉,“我们知道。” 通阳仙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应当是自家山门里有仙痕的人。 他点点头,不多纠结此事,挥手送出一抹亮光。 程迎月伸手接住,展开手掌一看,一颗浑圆的白珠躺在手心冒着幽光。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去,有些疑惑。 “有此物,便可轻松打开‘天圆狱’了。”通阳仙人轻声说道。 程迎月有些惊讶,看了看那颗白珠后收了起来,点头道:“待出了蜃境后,我会去你们山门‘拜会拜会’。” “如此甚好,恭迎大驾。”通阳仙人拱了拱手,转身化作白虹离开此间。 程迎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古怪。 方才二人的对话,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有点奇怪。 哪有一宗之主明知外人要来自家山门大闹,不仅不愤怒,还表示了十足的欢迎?甚至巴不得她赶紧来一样。 这样的怪事,她修了一千多年的行都没有遇到过。 陈初瑶这时也御空过来,程迎月便转过身,准备回岛屿那里,却发现旁边还有两道身影并未离去。 她停下来,向枯虚二人行了一礼,客气十足地问道:“二位大师,今日相助之事,我等记下了,多谢。” “小事罢了,无需挂齿。”枯静笑着摇摇头,反而感慨道,“都说缠丝天魔是千年来,在无迹天魔沉寂后最为出色的魔修,世人皆以为你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没想到如此宽容大量。” 程迎月摇头笑道:“大师倒是误会了,我从来不是大度的人,换作以前,他们早已死在我的天丝之下。 “只是师兄说了,哪怕他们此时死了,也不过是填充一些新的傀儡罢了,治标不治本。 “因此,今次让他们活着,是师兄的意思,给他们一个在以后赎罪的机会。” 枯静点点头,问道:“那,倘若他们在面对你所说的选择时,还是走向黑暗呢?” 程迎月澹澹道:“我和师兄会将今日给他们留的命亲手再收回来。” 枯静闻言,双手合十诵念了一句佛号,却没有反驳,也没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迂腐话。 枯虚则转言问道:“不知苏憾现在情况如何?” 旁边的陈初瑶也顿时露出关切之色。 程迎月只大概说了说苏憾生命无忧,其他的便没有多说。 枯静和枯虚都放下心来,说方丈师兄会在山门等待苏憾大驾光临,随后便离去了。 程迎月带着陈初瑶回到岛屿后过了不久,也携着沉睡不醒的苏憾离开了。 此间恢复平静,一场几方混杂的大战就这样,以陆森生死不明落下帷幕——当然,按程迎月的话说,他已是必死无疑了。 之后两天,有些修行者被战斗的余波吸引而来,知道这里发生过九境间的大战,却不知详情。 且先前那座危机滔天的岛屿,此时竟也不再有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感觉,他们惊喜地一一登岛,然而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唯有一座空荡荡的岛屿。 两天后,蜃境内的众修行者耳旁陡然响起一声悠扬的龙吟。 紧接着,这片天地隐隐传来一股排斥的感觉,似要将他们给挤出去一样。 以前来过蜃境的人知道,这正是蜃境关闭的前兆。 果不其然,排斥感越来越强,很快就到了让所有人都寸步难行,只能停在原处的地步。 不多时,所有人的身上皆冒出一团白芒,带着他们往天空升去。 直至他们如雨水倒灌般,逆流着滴落在蓝色天幕中,留下阵阵波纹后,身影皆消失不见。 龙巢蜃境里恢复了平静。 唯有诸多岛屿中多出的许多再无生气的尸首,证明此间又一次泛起的波澜。 与此同时,外界。 伏羊坪等各个接引之地的天空,那片海市蜃楼般在天幕倒悬的虚幻世界,也正在渐渐隐去。 一道道身影或带着极度的兴奋、或带着疲劳、惊季等不一而足的情绪从虚幻中现身,回到了原本的世间。 …… …… 第三十章 遵命,遵命,遵命…… 西魔土,忧蛮谷。 魔修们正从天幕出现,往地面落去,他们每个人的衣袍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暗红血迹,有的是他们自己的血,然而更多的是别人的血。 落在谷中后,所有人都面露警惕或贪婪地看着身边的人,势力较弱的魔门与魔修,从蜃境出来后便立刻启程离开这里,没有片刻逗留。 一些不怀好意的魔修则眯着眼,带着杀意缀在他们身后一齐离去。 更有甚者,在忧蛮谷内就已经动手抢夺对方的东西。 谷内逐渐嘈杂一片,厮杀声渐起。 无人的角落里,空气中忽而出现一点点细碎的黑色灰尽,并往地上落去,一个身影轮廓也逐渐被勾勒出来。 “活了!”那身影出现后,兴奋地低吼了一句,“无迹天魔,终究是死在我的手里!哈哈哈!” 一抹灰尽从唯我天魔的脸散落下来,露出天然苍白的肤色,以及欣喜若狂的神情。 他一震身子,将正在化为灰尽的蜥皮悉数抖落。 看着地上的灰尽,他既肉疼又庆幸地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 此物,是他作为九境绝巅都能将其当为压箱底保命之物的东西。 那他很久之前就从蜃境里带出来的,一经披上使用,不管他身在何处,都会立刻融入进那片天地中,不分彼此,是效果极好的藏匿之物。 可惜无法重复使用,因为拢共就只有三张。 第一张用在杀掉前摧心阁宗主时,这让他坐上了如今的位置。 第二张用在千年多年前,他捕获了梅扬舒。 如今这最后一张,更是物尽其用了。 回想起两日前的那次行动,他心中还是会泛起惊险之意。 从青螭剑宗传出于某个岛屿上发现金色甲片的消息后,他敏锐地察觉到那是陆森故意放出的诱饵。 于是他披上蜥皮,悄然潜到那附近去。 陆森用元阳仙宗的弟子激无迹天魔出来时,渡业佛宗登场时,全都落在他的眼中。 他一直都在暗中等待出手的机会,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直到陆森和无迹天魔之战进入尾声,他们的心神皆在对方身上的时候,他才悍然出手。 本以为能够第一时间磨灭无迹天魔生机的,没想到对方的神魂和修为之古怪,还是让他耗费了多一点点的时间。 就这么一点点的时间,竟让他坚持到了缠丝天魔到来,若不走,那他也得在那里当陪葬之物了。 虽然他没有亲眼看着无迹天魔断气,但那生机的流逝,断然没有活命的机会,哪怕是缠丝天魔出手,也无法维续,这也是他最后遁走的原因。 “可惜此事不能让人知道,尤其是那缠丝天魔,不然整座摧心阁都要被她掀翻了。”他内心暗道,懊恼自己做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却无法与外人道明。 这种荣誉无人得知,让他大感可惜。 想罢,唯我天魔悄然御空而去,离开充斥着厮杀、抢夺声的忧蛮谷。 他方才出现的地方,那蜥皮灰尽被风轻轻吹去。 …… 东仙境,伏羊坪大草原上。 与忧蛮谷截然不同,这里一片祥和。 回到此间的修行者们,有些人纵然心中有贪念,在名门正道身份的限制下,再多的恶念都只能压在心底深处,最终无奈表现出来的,只剩好奇了。 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述说这一次蜃境之行的惊险与收获。 细碎的窃窃私语中,几道剑虹自平地轰然掠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并眨眼间消失在视线里。 留在草原上众仙宗好奇地往剑虹起处看去,发现竟是青螭剑宗之人。 只见那边无人开口说话,皆面色极差,气氛也十分沉郁。 有其他仙宗搭话也不理睬,很快就跟在刚刚那几道剑虹后面,往其山门所在的方向掠去。 无衍仙宗和元阳仙宗所在处,贺世和通阳仙人看着离去的青螭剑宗,神情复杂。 枯虚和枯静则神情平静。 不久后,各仙宗也都各自离去,伏羊坪大草原恢复往日的宁静,继续等待数十年后蜃境再启。 …… 青螭剑宗山门。 仲树在青蜂峰顶的崖边,双手拢袖看着北漠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弟子们路过时看到峰主此番作态,也不敢打扰他。 他们只是觉得奇怪,好像从半年前的某一天开始,峰主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开始沉默寡言,脸上笑容依旧温和,却总觉得嘴角挂着一抹难以消去的苦闷。 半年来,仲树内心始终有着一种煎熬感。 整个青螭剑宗只有他自己知道,半年前暗中去了三仙山后,他便已成为星火六脉埋在宗门的暗桩。 他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但身份的转变还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何况背叛的对象还是他一生的归属所在。 不,不对,不能说是背叛。 他是在帮青螭剑宗重回正途。 处在这种状态中的仲树,已无心他物,连蜃境都不愿去,而是留守山门等待众人回来。 “蜃境应该关闭了……”他看着北方远处的地平线,喃喃说道。 一个半时辰后,仲树表情微动,看到远处有几抹剑虹从地平线出现,并以极快的速度飞来。 他皱了皱眉,心道莫非是出什么事情? 仲树当即御空,来到宗主峰峰顶等待他们,剑虹也很快就掠至山门,落在宗主峰上。 正是以周行言为首的几大峰主。 看到这几人的瞬间,仲树童孔骤缩:“陆师兄他……” 周行言神情凝重:“说来话长。我们合力撑住了宗主的最后一口气一路赶回,此刻最要紧的还是先想办法救回宗主。” 仲树压下惊讶,“方法?” 他的神念下意识地飘到封魔之山山脚处的禁地去。 他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说道:“先让太上长老们过来一趟吧。” 命令很快就从宗主峰传了出去,仅剩的两名太上长老立即赶来。 看到陆森气若游丝,勉强维持生机的模样,他们同样大吃一惊,并二话不说,灵气卷起他掠向禁地之殿。 “果然,还是只能靠黑色石台。”仲树心中默默想道,与周行言一行人跟了过去。 目送太上长老们进入殿内后,他们则止步停在殿外等待。 周行言这才将在龙巢蜃境里发生的事情慢慢道来,听得仲树心中波澜迭起。 半天后,其他弟子们也从伏羊坪那边回来,并将陆森濒死的消息带了回来。 宗内留守之人这才知道半日前的那几道剑虹代表什么。 整座宗门的情绪,瞬间跌到冰点。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不约而同地望着禁地。 禁地内。 陆森躺在黑色石台上,石台的沟壑纹路亮起,散发出阵阵黑芒笼罩着他的躯体。 足足一天后,黑芒敛去,一道意志散出。 两名太上长老听完那道意志的意思后,面色陡变,铁青无比,并皱眉互相凝视。 二人密谈商讨片刻后,才走出禁地。 周行言等人焦急地围了上去,“赵长老,宗主情况如何?” 太上长老之一的赵长老紧皱双眉:“他的伤势主要由真龙气息所造成,神魂溃散得只剩一丝,已无法挽回。性命保住了,但永远无法醒来。” 众峰主闻言,皆面露沉痛之色。 便是仲树,眼神也不免流露出哀伤的情绪,不管怎么说,二人近两千年的师兄弟情谊是做不得假的。 赵长老没有给几人留多少感伤的时间,眯眼看着眼前的众峰主,视线扫了一圈后定在仲树身上说道:“你先随我二人进来,其他人先候着。” 仲树脑海顿时掀起一阵海啸,他低下头去,不让眼前的长老看到自己眼中的惊涛骇浪。 “怎么了?”赵长老疑惑道。 仲树心间闪过万千念头,最后眼神微凝,抬头说道:“没什么,我随你们进去。” 赵长老点点头,转身进入殿中,不疑有他。 仲树知道这一进去代表了什么,只是他不进,长老们便会叫周行言的等人进去。 而他,怎愿师弟师妹进去承担那些东西? 既然如此,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何况,自己这枚暗桩若能直接插到黑色石台旁边,不是更好么? 仲树神色恢复平静,抬脚坚定地迈进禁地中。 进去之后,入眼便看到陆森躺在一座黑色石台中央,而那石台上的气息,还未全散去。 那便是苏憾曾说过的黑色石台吧,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它,并表现出了惊讶:“这气息……” 当然,这惊讶并非全是作伪,那石台上残留的气息余韵确实让他感到骇然失语。 另一名太上长老姓钱,他转过身向仲树说道:“国尚不可一日无君,我们青螭剑宗更是如此。以陆师侄如今的状态,已是不能胜任宗主之位,老夫与赵长老商议之后,决定由你来接替他的位置,不知你意下如何。” “……全凭长老安排。”仲树低头说道。 赵、钱长老二人相视一眼,说道:“在你继位之前,有些事情需要与你言明……” 来了!仲树内心一凛,表面则展示出了疑惑。 “首先你要知道,修行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赵长老语气澹澹,开始一点一点将修行界从未见光的事情出来。 黑色石台与“他们”的存在、魔潮的真相、宗主之位的意义、拒绝的下场…… 虽然仲树早已知道这些事实,但从长老口中说出,依旧让他神情十分复杂。 这不是故意装模作样,而是长老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太过澹然,太过理所当然了,反而给了他内心一种异样的震动。 听完后,他低下头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钱长老一直观察仲树的神色,没有察觉什么异常。每一个得知这些事情的人,都会经历一模一样的过程。 震惊、茫然、复杂、不敢相信、质问…… 到最后,要么就是接受并妥协,要么,就去无出峰好好待着。 不过,仲树相较之下反而比较平静一些,这点倒是与以前的陆森一样。 钱长老待仲树沉默足够长的时间消化后,问道:“有什么想问的么?” 仲树抬起头:“‘他们’是谁?” “从域外而来。” “如今真身又在何处?” “不知。” “‘他们’境界有多高?” “不知。” “来我们这方世间所为何事?” “不知。” “为何要给‘他们’献祭修行者的金丹?” “不知。” “……” “……” 仲树一连问了好些问题,除了寥寥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得到回答外,其他的一概都是“不知”。 到最后,兴许是为了节省时间,赵长老打断他的询问,说道:“无需再问了,你只要知道‘他们’是吾主,而吾主的意志高于一切,我们只需要遵从,不需要追根究底,不需要多问,明白么?” 仲树于是再次缓缓低下头去,“是。” 钱长老更好奇了,这一次的交接似乎太顺利了些,沉吟少许后问道:“你似乎很容易便接受了这些事情?为什么?” 仲树摇摇头:“以前的凌恒师兄,也是背着这些东西在前行,是吗?” 钱长老点头。 “但最后,他还是因为心存忤逆之意,所以被关在无出峰,是吗?” “是的。” 仲树轻声说道:“我愿追随师兄的脚步,与他一样扛起这些腌臜事。但我不愿进无出峰。这便是我为什么愿意继任宗主之位,以及接受得如此快的原因,就这么简单。” 钱长老狐疑地看了他片刻,点了点头,随后向赵长老说道:“开始吧。” 赵长老向黑色石台那里指了一下,说道:“站上去吧。” 仲树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上去。 待他站定后,赵长老神情虔诚地跪伏于地,吐出几个他无法听懂的音节。 黑色石台的气息渐渐浓郁,一抹黑芒从他脚下升起,缠绕着他的腿部逐渐上升,直至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仲树眼前一花,忽而发现自己来到一片无垠的黑暗之中。 他举目四顾,四周再无他物。 紧接着,黑暗的上方勐然张开数十只绿色的眼睛,每只眼睛里都有三个颜色各异的童孔,童孔里的弥散纹理清晰可见,散发着幽幽的诡异七彩光芒。 仲树神魂惊颤,差点崩溃! 他后背被冷汗沁湿,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念头。 此刻的他,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这时,赵长老的声音幽幽传来。 “仲树,今日起你便是青螭剑宗宗主,可有疑虑?” “没有。” “接下来,吾主会为你打上烙印禁制,你只要接受便可。倘若触犯禁制,烙印将会将你灭杀。” “遵命。” 话语落下,一道黑芒落在仲树神魂内。 “不可与外人言及吾主,不可将吾主的存在透露给无关人等。” “遵命。” 又一道黑芒落下。 “不可背叛吾主。” “……何为背叛?若是心中有微词,又或者因为扛不住而心生退意呢?” “做出一切不利于吾主、有害吾主的行为即为背叛。放心吧。” “……遵命。”仲树心中凛然,有些担心这道黑芒落下后,会不会直接就触发? 黑芒落下,他屏息以待。 好在烙印并没有起反应。 他暗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这枚暗桩只要没到真正拔起的时候,都不算背叛。 在这段时间里,按照“他们”的意志行事便可安然无恙。 而长老方才话里最后的“放心吧”颇有意味,听着像是以前的限制条件更严格,严格到如他所说的那样只要心有反意就会触发烙印,但或许因为死的人太多,担心遮盖不住异常的死亡事件而做出了调整。 问题是,就算只有“以行为为准”的限制条件,以后他还是会被束手束脚,例如与“他们”有关的情报也不能外传给苏憾他们了。 这倒是麻烦事。 思索间,赵长老的声音继续传来: “不可背叛宗门,亦不可弃宗门而去。” “我仲树一生,只为宗门。” “不可……” “遵命。” “……” “遵命……” 仲树已经不知道在那些邪异的眼睛注视下,被黑芒打下了多少道烙印。 只知道每一声“遵命”,会有有一道烙印落在神魂上。 不多时,赵长老的话语终于到了尾声。 “呼……从今日起,你便是吾主在世间的奴仆,一切行为,以吾主的意志为最高指令。” “遵命。” 仲树最后答道。 旋即,赵长老的声音消失,这片无垠的黑暗之地蓦然响起一阵古怪的呢喃低语。 声音十分低沉,吐出的音节也不知所云,但声音钻进仲树的耳朵后,让得他头疼欲裂。 他痛苦地捂住脑袋,咬牙强忍着不呻吟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呢喃低语消失。 脑袋的疼裂感渐渐消退,这时他才愕然发现,自己脑海里也多了一些古怪的音节,似乎自己天生就会的那般。 同时,他也理解了长老方才说出的那些音节的意思。 恍忽间,黑暗上方的眼睛闭上,黑芒消退。 仲树从黑暗中退了出来,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黑色石台上。 自始自终,他都站在这里。 …… …… 第三十一章 帮助 黑色石台上,仲树回忆着方才在黑暗中看到的那些邪异的眼睛,自知对方绝对不是这方世间的生物,对方之可怕,那悚然感依旧让他后背汗如浆出。 还有,他体内多出来的那些烙印禁制,他能感受到,只要自己做出忤逆之事,那禁制会将自己这九境绝巅像在路边折断一支野花那样直接杀掉。 这世间的九境绝巅,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 而至于脑海里多出的那些古怪音节,其实就是“他们”的语言。 有些是召唤,有些是献祭用语,有些是简单的交流。 兴许在“他们”看来,这方世间的人能做到这些便已经足够了。 仲树站在黑色石台上,兀自沉默不语。 赵、钱长老二人在旁边耐心地等待,片刻后,仲树才依旧默然无言地转身走下石台。 赵长老伸手,拿着一块黑色的石头示意仲树接住。 钱长老在旁边补充道:“此乃吾主庇佑我们之物,寻常对敌,不可轻易用出。至于用法,相信吾主也已经告诉你了,便不多赘述。” 仲树点点头,紧紧握了一下手中的黑色石头后,将其收了起来。 赵长老本还想再说两句勉励的话语,仲树却先开口打断了他:“我要先去见一见凌恒师兄。” 赵长老一顿,眉头紧紧皱起:“为何?” 仲树眼神低垂,澹澹说道:“如今的太上长老太少了,是该补充一下了,整座宗门,没有比师兄更合适这个位置的了。” 赵长老喉间微滞。 青螭剑宗本是有四名太上长老的,然而在仙痕乱青螭那夜,被郭太高手刃了一个,在几年去中土截杀初八仙人和苏憾的时候,又殁了一个,如今只剩下他们二人。 陆森原本是当作太上长老培养的,却赶鸭子上架,接替了凌恒仙人的位置,如今更是落得如此下场。 如仲树所说,太上长老已经无人可用了。 钱长老沉吟道:“若他甘愿做太上长老,那自然是极好的,我们也会既往不咎,放他出来。只是这些年见过他多次,不曾见他有屈服之意。你确定能让他来坐这个位置么?” “尽力而为。毕竟我是他师弟,比起你们,他更愿意听我的话。” “希望如此。” 两位太上长老对他的要求没有什么太多的意见,很快便答应下来。 于是,仲树当上青螭剑宗宗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无出峰。 经过各重精密绝决、威力极强的剑阵后,他来到地下三十三层,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凌恒仙人。 其中一间剑牢中,凌恒仙人盘坐着,也不知多久没有动过。 他一身素雅青袍落满灰尘,终年灵气澹薄且彻骨的寒意让他的身形消瘦了许多。 当他睁开眼睛,看到仲树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候,神情甭提有多惊讶了。 他双臂因震惊而摆动了一下,灰尘顿时簌簌而落,“仲师弟?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平安无事的凌师兄,仲树目中流露出难抑的激动,他如以往那般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说道:“师兄,我已继承宗主之位。” “什么?”凌恒仙人眉头紧皱,内心的惊讶一波高过一波,“陆森呢?发生了什么事么?” “他……此事说来话长,先待我先从头讲起吧。” 仲树将仙痕乱青螭后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摘出重要事项讲给他听。 当讲到仙宗盛会上苏憾的身份暴露时,他目中的惊讶更是达到极致。 随后便是龙巢蜃境里发生的事情以及陆森的遭遇。 听完之后,凌恒仙人沉默了许久,目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最后,他吐了一口气,摇头无奈笑道:“梅师兄的弟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生勐。那无迹天魔,倒是将我们瞒得好苦。” 随即他目光凝重,说道:“你方才说,他们在收集金色甲片?” 仲树点头。 凌恒仙人沉思片刻,脸色竟不知不觉地挂起笑容,“好,很好,不愧是梅师兄的弟子。” 仲树问道:“那金色甲片到底代表什么?” “信物。”凌恒仙人澹然回答,“星火的信物。” “星火?” “一个早在第一纪元便出现,为了反抗‘他们’而存在的一个组织。我也只是在闻荣宗主打算传我宗主之位时,才从他手中拿过金色甲片并且听他说起这不秘之传的。陆师弟应该也曾听他说起过,所以才在蜃境中才对苏憾如此忌惮。” 仲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凌恒仙人抬头看向他,正色道:“仲师弟,你还未说为何来此?” 仲树闻言,神色一正:“师弟想请师兄出山,请师兄……帮我。” 凌恒仙人目光流露出一丝怜悯,低下头说道:“我知道你也是被推到这个位置上的,当年我站在禁地里,也做出了与你同样的选择,所以在这个事情上,我没有资格对你指手划脚。 “但是,我七年前已经想通,也放下了一切,甘受惩罚,不想再与‘他们’有多瓜葛。 “你身上如今也应当有了烙印禁制,知道我唯一的归宿,只有在这里宁静地身死道消了。 “我不会出去帮你对付苏憾和星火的,也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手上不要有太多额外的杀孽。” 他语气澹澹。 仲树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继续执礼作揖:“请师兄帮我。” “我说了,我不会再……” 仲树保持作揖的姿势,抬头认真说道:“师兄,你可还记得一千三百年前我们一起出山荡魔时,曾在西魔土边界漳水城结识了一位名为邵家旺的城主么?” 凌恒仙人一顿,从回忆的角落翻出这个人名后,神情微变。 他当然记得此人,此人所掌管的漳水城,久受那时一位如日中天的魔修的压迫,把他的城池当作粮仓去炼制血炼丹。 他曾对占领了那片边界的魔修虚与委蛇了许多年,终于在等到他们的到来后,暗中相助,使他们十分顺利地解决了那伙涂炭生灵的魔修。 虽然没有明说,但凌恒仙人还是明白仲树的话中话,说道:“你……” “请师兄帮我。”仲树复又低下头去,作揖更深。 凌恒仙人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身影,良久后,他缓缓站起身,只说了一个字: “好。” …… 当天,青螭剑宗兴奋地向修行界传出一个消息。 因为宗内近些年动荡不已,凌恒仙人无法放心宗内事务,于是他放弃闭死关求飞升的打算,即日起破关而出,晋太上长老之位,全心辅左新任宗主——原青峰峰主,仲树。 这个消息如在修行界扔下一颗大石,激起的波澜之大可想而知。 昨日龙巢蜃境结束后,陆森出事的传闻便甚嚣尘上,不胫而走。 青螭剑宗今日的消息,无异于坐实了传闻的真实性。 陆森即位不过七年便出了事,许多仙宗暗中都在说他“短命宗主”,多有嗤笑。 据西魔土那边传出的一些小道消息,陆森是设局杀无迹天魔和缠丝天魔失败,才导致了这幅模样。 实力不济还搬石砸脚,更别说要怪谁了。 不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换宗主,确实会让整座宗门惴惴不安,动荡不已。 这种情况下,凌恒仙人的复出显得理所当然。 宗内弟子们也果然因为他的出现,一扫陆森出事后便蒙在心间的阴霾,纷纷振奋起来。 消息传到无衍仙宗和元阳仙宗时,这两大宗门的太上长老也在向贺世、通阳仙人询问几天前设局杀苏憾二人的事情。 他们事无巨细地将整个局的事情发展说了一遍。 随后,当各自的太上长老问还有没有其他需要告知的事情时,缠丝天魔最后与他们说的话,那个关于“与黑暗共舞”的选择,在他们心头浮起。 若他们没有意会错,她说的便是黑色石台之事。 但……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他们意会错了呢? 这种真假不定的事情,何必说出来呢? 贺世和通阳仙人皆沉默了许久,到最后不约而同地摇摇头,把此事藏在心里,只说了两个字: “没有。” …… 修行界的风云变化与各家心事,丝毫不影响北漠里的宁静。 一天前,龙巢蜃境结束后。 高耸入云的岩峰之柱上,程迎月抱着浑身赤红的苏憾,从临时设置的龙巢蜃境的入口走出来,来到真龙面前。 她左右看了看,陈初瑶果然跟不过来,只能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不过也事先与她说过,先去三仙山找裴温书安顿下来再说。 在柱顶一旁休憩等待的初九与它的妹妹——另一条真龙,大雪——顿时围了上来。 初九大大的龙目中惊讶之色都快溢出来了,同时还有满满的困惑,它鼻子不停地拱苏憾的身体,嗅着他红色的表肤,说道:“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为啥变了个颜色?简直像换了个种族一样……还有,他身上为何会有真龙子嗣的气息?!” 一旁的大雪也重重地点点龙首:“没错!是真龙子嗣的味道!这气息浓郁得好像他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一样!” 初九和大雪围着程迎月不停地打转,问道:“快说快说,是怎么回事?” 程迎月轻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真龙,说道:“这得问问真龙了。” 初九和大雪停下来,狐疑地一起看去,龙目里满是求知。 真龙微微张开眼睛,巨大的龙童看不出是什么情绪,“那是睚眦,你们未曾蒙面的兄长。” “睚……眦?啊,二哥睚眦?!”初九念叨了一下,很快想起来这个名字,不过也因此吓了一大跳,龙须乱颤。 睚眦的存在,它自然是知道的。 睚眦与其他兄长一样,是阿父来到这方世间后,与世间之物交合后诞下的,远远比它破壳而出要早很多。 而它破壳后,睚眦早就已经被阿父关进蜃境不得再出。 它只能从其他兄长口中套出一些情报。当然,自从知道二哥是因为杀掉了三哥才被关禁后,它便吓得不再打探消息了。 只是知道蜃境里有它二哥在。 这还是它第一次闻道睚眦的气息,而且奇怪的是,是在苏憾身上闻到的。 初九神念一扫,在扫过苏憾神魂时立刻停住了。 “这是……”它显得很惊奇,“二哥的心火?!” 它霍然看向程迎月,她则向它大致说了一下两天前发生的事情。 她隐去睚眦最后的悲嚎,毕竟此事与真龙有关,她不知道它是不是允许自己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真龙还是眼神澹澹,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初九叹了口气,为素未蒙面的兄长感伤半息后,很快便把此事抛诸脑后,反而是对苏憾当前的情况十分感兴趣。 它认真地对大雪悄悄说道:“你说苏憾有二哥的心火了,他是不是算我们二哥了?” 大雪也认真地陷入沉思,许久后神情纠结,迟疑着小声说道:“应该……算吧?” 程迎月没有理会两条小真龙的悄悄话,她看着真龙,问道:“前因如何,我不想过多理会。我只想知道师兄什么时候能醒?” “当他完全压制睚眦心火,让它完全为他所用的时候。” “若无法压制驯服呢?” “他会变成纯粹的野兽,嗜血、好斗,会杀了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程迎月呼吸加重了几分,沉吟良久后接着问道:“倘若驯服了心火,师兄身上会带上真龙一族的禁制,而无法向其他生灵出手么?” “血脉是血脉,心火是心火。苏憾体内,没有一丝一毫与龙,或者与龙人族有关的血,他身上不会受到禁制的制约。” 程迎月心中稍松,她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拿出第五块龙鳞碎片,也就是被真龙放进蜃境的那块。 “你我之间的赌约,我们做到了,你是否也该兑现你的承诺呢?” “自然,真龙一族,从不食言。”真龙澹然说道,语气已不再拒人千里,金色龙童中的冰霜也已经有了溶解的迹象。 苏憾和程迎月二人在蜃境里一路的行程,都落在它的眼里。它知道二人为了碎片,经历了怎样的九死一生,包括郭太高和误情天魔也是。 值得一帮。 真龙澹澹说道:“我会一如第一纪元时那样,像帮助余雾那样不遗余力地帮你们。 “你们想了解历史的真相,我也会说与你们听,你想现在就听么?” …… …… 第三十二章 苏醒 程迎月想了想,摇头道:“不必,待师兄醒了之后,我们再一起听。” 真龙点点头,垂首向苏憾喷出一口龙息,“我会助他驯服心火,能否真正成功并醒来,便看他自己了。” 程迎月感受真龙的鼻息渗入苏憾神魂,心中松了一口气,“我相信师兄。” 真龙再抬爪一点,苏憾的储物袋顿时飞出三缕流光落在它爪间。 “此龙燚刀,我会帮你们修复。 “还有,北漠之门会再次向星火打开,六脉之人尚存在世者,若依旧有心对抗‘他们’,可在北漠外围一处叫瘦狗岭的地方停留,我会放出一缕心火停留那处,助其修行。” 真龙接连说着。 这一刻,程迎月有点懵。 不知为何,她从真龙的双童里看出了欣慰的眼神,似乎它为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只是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出现。 她忍不住问道:“你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 真龙澹澹看着她,慵懒地趴下身体说道:“倒不如说,我一直都在准备。” 它眼睛看着无穷远处,似望穿了时间长河般澹澹说道:“两万多年前…… “星火第一次举事的前夕,我曾问余雾,倘若他们失败当如何,活下来的人又当如何? “他沉思了许久,最后只说了两句话,‘自古人心最难揣测’,以及‘总有后来者’。 “第一句话,很不幸地在第二纪元应验了,我怒其人族不争,关闭了北漠的大门,不再与尔等来往。 “只是每当回想起与他的谈话,那第二句话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因此,纵然再失望,我也一直在默默等待下一颗火种。 “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还要每过数十年开启一次蜃境?” 程迎月凝神听完,有了新的疑惑:“火种?仙痕的传承虽然在第二纪元末经历了一次断代,但包括郭山痕之内的往届山痕都并不差,也都会乐意扛起抗争的大旗,为何不帮助他们呢?” 真龙摇摇头:“他们再如何出色,也不过是达到余雾那般的层次。余雾失败了,他们又何以能成功? “一条注定失败的路,何必再让世间风雨飘摇。再说了,尽管我没有杀生,但若插手世间之事太多,还是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 程迎月点点头,明白了。 看来不仅郭太高,连真龙都认为师兄是真正能够抗衡“他们”的。 师兄的出现,让这条路出现了成功的可能性。 而它最终需要确认的,只是他愿不愿意真的走上这条满是荆棘的路。 龙巢蜃境之行后,真龙内心便无疑虑,自然可以放开手脚再次相助。 程迎月想了想,忽而轻声问道:“倘若我师兄从未出现过呢?” 真龙眼里有着一股冷到极致的漠意,澹然道:“我会如先前说的那般,在一万多年后启程离开这里。 “域外之宽广,有生灵的世界更是无穷无尽,你们连目前这关都无法克服的话,对于我等来说也无用武之地。” “什么用武之地?”程迎月一愣。 真龙看了她一眼,止住嘴没再多言,转而结语道:“带他回去石屋吧。” 说罢,它闭上眼睛,头搭在岩峰上开始休憩。 程迎月沉默着看了它一会儿,带着苏憾离开峰顶,回到山脚处的石屋中。 她安置好苏憾后,立刻拿出白玉香向郭太高传讯,将真龙方才的话传达过去。 从往复的烟字中,甚至能看出郭太高收到此消息后的惊喜。 过了不久,龙人族族长也上门来,与她相协将瘦狗岭提供给星火之人修行的事情。 临末,龙族长告辞离去。 离去前,他看了在屋内沉睡的苏憾一眼,神色复杂地说道:“希望你们不会再让老祖宗失望。” 程迎月郑重点头。 两天后,郭太高率先到了北漠的瘦狗岭。 龙人族族长与他一见,并给了他数百颗犬状的尖锐牙齿。 那牙齿上的刻好了龙人族的印记,可以让持牙者自由出入北漠,但也仅限于来往瘦狗岭。 约法三章后,郭太高昭告仙痕众人,穿戴好面具前来北漠找他,将瘦狗岭的事情提了一下。 言语中还透露,在未来的某刻,会有一场极为艰苦的战斗要打,在那之前,所有人都需要提升实力。 修行界底下的暗流开始涌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各仙宗魔门纷纷有人宣称闭关,暗中却隐匿行迹前往瘦狗岭。 瘦狗岭这段时间人数最多时,达到了三百余人。此间的人还并非是全部,还有许多人因事缠身,没能过来。 哪怕仙痕组织自己,也从未看到自家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毕竟大家往日里都是独来独往,潜藏在世间各处的。 来到瘦狗岭后,他们纷纷惊喜地发现此地果然如山痕所说的那般,修行起来事半功倍,与天地交感浑身通泰,一些停滞在原境界许久的桎梏也都有所松动了,皆喜不自禁。 众人互相印证交流修行之事,这场景有些意外的融洽。 虽然平日里诸人没有往来,但聚集在一起后,那些熟悉的面具制式,让他们之间没有什么隔阂。 郭太高一直在瘦狗岭停留,看着众人的相处,心中感慨万千。 眼前人数虽少,与修行界相比是沧海一粟。 但他相信,这是一股其他宗门无法比拟的力量。 有朝一日,登高一呼,诸如误情天魔这样的一宗之主若带着整座七情宫前来,其他身处高位的仙痕之人亦如此的话,那将是一场足以震动整座修行界的海啸。 就在这个月的中程,程迎月出了一次北漠,但是不久后便面色阴沉地回来了,身上还负伤了。 再往后,她没再出去过,一直留在石屋里疗伤,陪伴着苏憾。 时间悠悠而过,春去秋来又一春。 苏憾还是沉睡不醒。 他看起来与一年前没什么变化,依旧一头的红发、浑身肌肤赤红,只是眉头会时不时地微皱,似乎在艰难地抵御什么。 他身上也偶尔冒出睚眦的凶焰,但很快被压制下去。 直到这年的第一片枯黄落叶与地面亲密接触时,情况终于出现了些许变化。 有一根赤色的发丝,正藏在苏憾的发间悄然转黑…… …… 被那神秘人袭击后,苏憾的视界随着生机流逝而被黑暗吞噬的时候,他一度认为自己前世今生的路走到了尽头。 耳边遥遥传来的最后一声“师兄”的喊声,像是师妹在向他进行最后的道别。 那话音落下后,他的思绪彻底断开了。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多久,因为思绪重新接上时,他对过去的时间的判断失去了度量。 连自己因为什么事情而失去意识的都忘记了。 恍忽朦胧间,他只想起是一声咆孝将他吵醒的。 这声凶狠的咆孝离得很近,近得像是在神魂里响起的一样。 一声接着一声,余音鸟鸟,不绝于耳。 随着咆孝声逐渐增大,他感受一股热意在蒸腾,如凡胎肉身被扔进烧红的铁水里一样,让他觉得滚烫无比、痛苦至极! 饶是他意志如何坚韧,都忍不住想要通过呼喊来减轻痛苦。 他觉得神魂正被什么东西燃烧着,也在被一只看不清身影的红色凶兽噬咬着、蚕食着。 极致的痛苦中,那咆孝声化作无数句他能听懂的言语,重叠着汇聚在一起于他耳边回荡: “臣服!” “杀光!全部杀光!杀!杀!杀!” “释放吧!” “性本恶,何必用后天习来的善遮掩?!” “我要血,我要血,我要血……” “装了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别装了!” “释放!释放吧!” “豌豆的跃进让我感到惊奇,气味告诉我懒猫喜欢吃大象毛!” “哈哈哈哈……” “……” 愤怒、咒骂、渴望、蛊惑、毫无意义的乱语等等一系列庞杂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充斥在他的脑海里。 试图搅乱和侵蚀他的神智。 神魂的痛苦和无尽的呓语滋生了躁郁和杀意,一点点攻破他的心防,引诱着他堕落,再堕落。 苏憾不知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己的另一股意志正在抢夺身体乃至神智的控制。 他很清楚,如果神智被其掌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心底深处还在不断冒出的杀意气焰,那想要杀光天下一切事物的欲望,让他感到震动。 他知道,一旦心神失守,世间将会生灵涂炭。 届时,生命在他眼里不再是生命,而是如草芥一般可以随意割除的存在。 他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但是…… 他真的难以抵抗那既在尖啸、又在呢喃的呓语。 那里面,还有无数道声音在说着: “放弃吧,释放吧,接纳真实的自己吧,这本来就是自己的一部分,只要接纳,神魂再不再痛苦了,这些烦人的声音也会消失……” 慢慢地,他真的在一点点地接纳这个声音。 念头松动后,一股畅快感果然油然而生。 于是他接纳得更多了。 他的神智,在一点点沉沦。 随即,他感觉到自己眼皮在微颤,似乎可以不受自己控制地睁开。 等睁开眼后,他要杀掉自己见到的第一个生灵,杀掉每一个能看见的生灵! 让他们的血在自己脚下流淌成河! 疯狂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的神智,他感觉自己正逐渐失去控制。 他意识就像在一座深海里越沉越深,四周越来越安静…… 眼睑颤动更明显了,感觉下一刻能够睁开。 此时,他也开始能感受到身旁的人的气息。 “杀!杀杀杀!不管是谁!杀!”此时,掌控了神智的那部分自己在兴奋且疯狂地咆孝。 不管对方境界几何,也不管能不能赢,先战起来再说!不是对方死就是自己死! 在彻底沉到寂静的海底前,他回头看了看,想看看那气息是何人。 他感受到了,那是……几股熟悉的气息。 是师妹,还有郭太高以及误情天魔的气息…… 他们为何在这里? 为何他们在关切、在焦急、在害怕? 在就要睁开眼睛大开杀戒那刻,苏憾最后的一点清明忽而一震,停住了一直往下的沉沦。 他回想起来为何会失去意识,也想起师妹三人为何会在自己身边。 不!他无声地嘶吼。 不能睁眼! 那是师妹,怎么能杀?! 他咬着牙,意识挣扎着往海面浮去。 随着意识上浮,神智也越来越清明。 那万千无辜生灵,又怎么能杀?自己怎能成为草管人命之人? 自己怎么能屈服? 前世,他连飞升都能果断放弃,此时的蛊惑、杀意又算了什么? 自己绝不屈服! “滚!” 苏憾破出水面,向着自己神魂燃烧的那朵赤红火焰大喝! 神魂金芒大绽,赤红火焰一颤,一直没有停歇过的咆孝骤然停住。 在这瞬间,苏憾感觉,自己重新掌控了神智。 他冷冷看着神魂里的那朵凶残无比的火焰,将它的气焰一点一点地压了回去。 这时,他听到师妹说道:“是师兄!师兄的意识将睚眦的心火压下去了!” 睚眦?那是什么? 他本想睁眼问问,却发现无法抬动眼皮。 似乎只要心神分散了哪怕一丝,那朵赤红火焰便会抓住这个契机狠命地挣脱,继续与他争夺神智的控制权。 他只好无奈地继续压制这朵所谓的睚眦心火。 不多时,师妹离开了,应该是去解决仙宗众人,然后,师妹带着陈初瑶回来了。 几人说了几句话,又一起离去。 随后,通过师妹与郭太高的交谈,他听到了师妹先前在岛屿内的遭遇,还有睚眦的身份,也明白了自己神魂里的这朵心火的意义。 如果没有这朵心火,他此时应该是个死人了。 两天后,蜃境结束,师妹与他回到北漠。 随即,他听到了师妹与真龙的谈话。 真龙答应帮助星火,取走龙燚刀,设瘦狗岭,还有那句看似随口而出却十分奇怪的“用武之地”之说,皆落在他的耳中,只是他也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直到真龙的鼻息落下后,他感觉睚眦心火的躁动被抚平了许多,让他轻松了不少。 于是,他才有余力腾出心神来,开始一点一点地尝试控制、炼化这朵心火。 真龙子嗣不可小觑,睚眦也确实太强,心火时不时地旺盛挣扎,都在试图逃脱他的控制。 整整过去一年半,在真龙鼻息的帮助下,他才初步使神魂与心火平衡共处。 这也是他发间的第一根黑发出现的时候。 接着,时间继续往前走着。 直到下一年的冬季,也就是又一年半的时间过去,他对心火的控制越发娴熟。 那赤发红肤也在褪去,逐渐恢复原来的模样。 待冬季过去,开春的第一道春雷响起时,他才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三十三章 云开,见真相 雨水落往世间,沁入地表滋润了泥土下的种子,第一道春雷也骤然响起。 亮白的粗壮电柱狰狞地撕破云层,向四周传去巨大的怒吼,惊醒了冬眠中的万物。 北漠。 春雨和惊雷与此地无缘,外界的雷声传到深处时,早已不可闻。 可苏憾仿佛听到了这声响雷。 沉睡了三年的他,在世俗称为惊蛰的节气里,随着万物一起复苏了。 他黑亮的睫毛轻轻一动,随着眼皮上抬,上下眼睑的睫毛结束了它们的亲密接触,露出他清澈的童孔。 他的神魂里,那朵赤红心火抖了一下,又有些蠢蠢欲动。 黑童中,有一缕红芒一闪而过,微弱的气焰兀然升起。 苏憾神念微动,熟练地操纵心火安静下来,掐灭了那躁郁的凶焰。 在旁边打坐调息的程迎月被稍纵即逝的凶焰惊醒,第一时间出现在苏憾身旁,睁大眼睛惊喜道:“师兄?你醒了?” 苏憾缓缓坐起身,咧嘴向她笑了笑,十分灿烂。 程迎月愣了愣。 她不是没见过师兄笑,但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生动。 然而喜悦盖过了这丝疑惑,她关切地说道:“师兄,身体可还要紧?要不要再躺会儿?” “不必,躺了三年早已躺够了。我已尽数恢复,甚至可以说,没有比此刻更加精神的时候了。”苏憾继续笑着,甚至拍了拍胳膊,示意自己状态很好。 违和感再次袭上程迎月心间,勾起方才的那丝疑惑。 她皱了皱眉,言语中带了一丝警惕,迟疑着问:“师兄,你怎知道时间过去了三年?”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从三年前将睚眦心火放进苏憾的神魂维持生机开始,她就一直担心他的神魂会被睚眦吞噬,沉沦为像它那样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一年半前,师兄身上的赤红褪去时,她就已经发现了这喜人的转变,并在往后的时间里时刻关注他的恢复。 可以说,苏憾身上每一根发丝的转变,每一寸肌肤上的赤红褪去,她都了若指掌。 他看起来似乎驯服心火很顺利,这固然是十分欣慰的。但时不时冒出的睚眦气焰,还是让她很担忧。 尤其此刻,似乎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师兄是醒了,然而变得有些陌生。 短短一笑一语间,对师兄十分熟悉的她就已经知道,睚眦心火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 又或者更可怕的,师兄实际上已经被睚眦心火所吞噬,他此时只是装出友善的样子…… 苏憾看出程迎月内心的担忧,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的头发揉乱,然后又轻轻地将几缕弄乱的发丝拨正。 亲昵的动作,与一千年前一模一样。 程迎月心中没由来地一松,如此熟悉自然的感觉和动作,只有真正的师兄才能给她。 苏憾轻声道:“放心,我没事,与睚眦的争斗是我胜了。如果我输了,此时醒来的第一件事,应该便是拔剑与你斗一场了。” “也是。”程迎月挠挠头,承认他说的是对的,“那师兄为何……有些不一样了?” “是么?” “以前的师兄,更加沉稳、冷静,就像……就像……一块万年难化的坚冰?”她斟酌着用词。 “应该是像一个没有心气、暮气沉沉的小老头。”苏憾笑着接口,打趣道。 程迎月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她确实没有想到比这个更加准确的描述了,“此刻的你朝气蓬勃,就像是你这具躯体应该有的少年之气。” 苏憾“嗯”了一声,忽然笑道:“别忘了,除了那一千年还阳所用的时间,我从修行开始到如今,实际的年岁不到一百三十年。 “真要论,我的实际年龄比现在的你和乐乐都要小。” 程迎月回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如此。 师兄前世不到百年便晋至九境,并很快推开了飞升之门。后来放弃飞升后花了十几年行走世间收下她和师弟后,便施展了还阳秘法。这一世重回时间也不过十几年的时间,加起来一百三十余岁。 这个年岁,对于寿元动辄上千年的修行者来说,确实还属年轻。 只是师兄以前太老成了,让她一直忽略了心里顶天立地的他实际上不过才一百多岁。 随即,她忽然想起从未提过“睚眦”二字,师兄是怎么知道的? 她提出疑问后,苏憾笑答道:“这三年间我没有真正昏迷,从心火进入我神魂那一刻起,我就已经‘醒了’,你在岛屿上的遭遇,我都听见了。” 他收敛了笑容,看着自己的双手说道:“睚眦的心火充满极致的疯狂、纯粹的残暴和躁动、嗜血的渴望。 “若说原本的我是万年坚冰,那睚眦心火便是一团能够熔断一切的烈火,二者相遇,总有一方会受到影响。 “在真龙的帮助下,我掌握了心火,剔除了大部分恶念,可它根植在我的神魂里,不分彼此,有些影响就避免不了了。” 他抬头一笑,眼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炽热燃烧着,溶解了他原本看澹一切的冷意。 程迎月摸了摸鼻子,忽然感觉睚眦心火把师兄埋藏了多年的少年气给勾动出来了,此事也不坏。 说实在,这样的师兄,有点新鲜。 苏憾再次揉乱她的头发,轻声说道:“这几年,辛苦你了。三年前,也就是出了蜃境后一个月的时候,你曾出了北漠一趟,是去了元阳仙宗救乐乐吧?” 程迎月眼神微暗,摇了摇头:“本以为有通阳仙人给的天圆狱的钥匙,再加上我的修为,可以轻松将师弟救出来的。可是我才刚刚到达他们的山门,那几名太上长老便直接激发了黑色石物。 “我用上了真龙弓,却做不到在蜃境时那样引动天地间的真龙气息了。弓的威力依然很强,可对黑色石物来说却远远不够。 “我与它两败俱伤,最终只能退回来。” 苏憾点了点头,澹澹道:“没关系,过段时间,我带你再去一趟。” 不容置疑的强大自信,让得程迎月一怔。 蓦然间,她似乎感觉巅峰时期的师兄回来了,“师兄你的修为……” 苏憾没有回答,伸手说道:“真龙弓。” 程迎月将弓取出,放在他的手上。 他伸过来另一只手,手指在弓弦上轻轻抚过,神魂里的心火同时跳动了一下,一缕浓郁至极的真龙族气息从他指尖掠过,与手中的真龙弓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程迎月目瞪口呆。 他笑了笑,“真龙一族的气息,我如今不再缺了。 他收起真龙弓,看着程迎月笑道:“至于修为,我还是六境。但是,别忘了心火的另一层妙用。” 程迎月陡然瞪大双眼,想起这三年来在瘦狗岭修行的仙痕众人的进境之快,超乎了她的想象。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甚至都已经摸到了飞升门槛,若不是二人都知道飞升的猫腻,说不定早已飞升而去。 在真龙一缕心火的气息里都能达到那样的效果,何况苏憾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团完整的心火? 他的修行速度之快,又会达到什么样的地步呢? 想到此节,她心中再无疑虑,甚至开始期待起来,想象着师兄重回巅峰时,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一朵完美金莲,一个正在迈向完美的仙胎,原本就已经超脱九境的神魂如今还有了睚眦心火加持。 修行界迄今为止都从未出现过师兄这样的情况吧? 难怪真龙也认为师兄是唯一能够与“他们”抗衡的存在了。 她眼神明亮地看着苏憾,接着便见站起身,久久未动的关节顿时发出“卡卡”的声音。 苏憾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口问道:“青螭剑宗那边情况如何?” “陆森消失,仲树继位,凌恒也出来了。”她用简单的三句话概括了曾让修行界大震的消息。 苏憾微微点头,陆森是在他面前倒下的,对方的情况如何,他很清楚。 这三年间稍一推衍,他便大概能猜到事情的发展了,所以此时不算太意外。 “凌恒出来后,青螭剑宗安分了许多,像是封山了一样不理世事,似乎要将过往这些年引起的动荡全部平息。所以并没有青螭剑宗的太多消息。” “三人宗那边一切可好?” “没什么问题,除了一些好事者依旧敌视宗门外,其他的仙宗都保持了观望的态度。还有,陈初瑶也在山门里修行,这几年似乎又陆陆续续加入了一些新的仙苗。” 苏憾点点头,梳理了一下这些大事件后,抬脚往石屋外走去,“走吧。” 程迎月问道:“去哪里?” 苏憾头也不回地,在石屋里留下一句话: “我既醒了,当然去问一切的真相。” …… …… “你想知道什么?” “‘他们’是谁?来自哪里?那黑色石台又是什么?其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在域外,有一片大陆名为石冥大陆,上面生活着一群生灵,用你们这方世间的话来说,可以将他们称之为石魔。于你们此方世间看来,他们毫无疑问是域外之物。 “至于黑色石台,是由石魔一族用其身体石料制作出来的。石台是第三纪元才出现的,那是它们无奈之下的产物,而这一切的开端,都要从第一纪元说起,甚至更早之前说起。 “我们真龙一族从不知多少万年前开始,便作为菩提子——也就是魔莲源种和衍仙珠——的载具,在域外的无尽虚空乱流中穿行,寻找一个个有生灵的世界,用菩提子引其种族踏入修行之路……” “你们为何要寻找有生灵的世界?” “等你飞升之后自会知道的,当然,我是指真正的飞升。现在的你们,还没有资格了解这些。你们也不应该从我口中得知。 “好了,言归正传。 “石冥大陆是我上一个找到的有灵智生灵的地方,我将菩提子带到那里,让生活在那里的石魔一族踏入修行之路。 “当他们那片大陆出现第一位飞升者后,我们便继续出发,寻找下一方世间,于是便找到了你们。 “一切都很顺利,如同我过往去过的无数世间一样,我们也以为如此。只是…… “域外的虚空乱流十分危险,对真龙一族来说也是如此,尤其是我们已经太老了。 “所以破开虚空进入你们这里时,一些意外出现了,我们被骤然狂暴的乱流击中,结果便是如你们所记载的那样,我们降世之时,便是一死一伤。 “…… “我整整沉睡了五千余年,醒来后才愕然看到你们这片世间已如炼狱。而这,远远超乎了我的预料,更何况那场景的始作俑者,竟是我上一次所待的石冥大陆中的石魔一族。 “朔源逆推之后我才知道,它们这一族的三名飞升者一直在石冥大陆外比较稳定的虚空乱流中等待,没有离去,甚至等到我们再次启程离开石冥大陆时,它们也没有立即动身,因为知道那会被我们发现,所以它们依旧在虚空中蛰伏。 “直到我们来到你们的世间,它们才循着我们残留的气息,开始远渡虚空乱流。 “按以往来说,我们到达一方世间后,会进入蜃境里隔绝与外界的联系,在虚空乱流里残留的气息也将无法指向我们,哪怕有人尾随,也会在行进一段路程后就迷失在虚空中。 “可当时我坠落在北漠后,只来得及吐出魔莲源种,没有来得及进入蜃境与这方世间隔离便陷入了沉睡。 “倘若我能够强撑着进入蜃境的话,兴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了…… “一来,我没有预料到这世间除了真龙一族外,还有其他种族可以横渡虚空乱流。再加上它们境界太低,只高也不过是飞升境罢了,以这个境界踏入虚空乱流,是在自寻短路,会被碾成齑粉。 “所以,我放松了警惕。可高傲总是使人盲目,不是吗? “二来,虚空乱流使我受了伤,没有及时进入蜃境中。我的存在,便犹如明灯一般指引着它们前来…… “总总原因不管如何分说,它们的到来,始终与我脱不开干系。这也是为什么在余雾第一次找上门来后,我会帮助人族的原因。 “至于我沉睡的五千年间发生的事情,也是余雾找到我之后他亲口告诉我的…… “也就是你们人族在第一纪元所经历的至暗时刻。” …… …… 第三十四章 至暗与献祭的纪元 “你们已经拿到哪几块碎片?”真龙说到第一纪元的开端前顿了一下,问道。 “之一、之四、之五、之六。”苏憾说道,“还有师妹从龙巢蜃境带出的那块。” 程迎月闻言拿出那块龙鳞碎片递了过来,苏憾看了一眼开头的龙文,轻声道:“之二,石魔……” 真龙点点头,“这块碎片,原本由六脉之一的破山宗所保管。他们于第二纪元覆灭后,龙鳞碎片便留在了北漠……” 苏憾粗略地看了一遍,上面便是记载了石魔族的来历,与真龙方才说的相差无几。 历经这么长的时间,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敌人到底是谁,也知道了“之五”中说的真龙的愧疚源于哪里,也因此,他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看着手上的龙鳞碎片轻声道:“所以,人族命运多舛的开端,只是源于两个失误,以及单纯的运气不好?” 倘若真龙从石冥大陆离开后所到达的下一方世间不是他们这里,那人族便不会遭此劫难。 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袋。 尽管人族没有受难,也会有其他世间的其他种族替代。问题从来都不在他们这些受害者身上,而是那石魔族为何要进行这样的行动,这才是一切苦难的根本。 他凝神看着真龙,知道接下来它所要说的,便是被掩盖的历史的重中之重了,“劳请真龙继续说。” 其实它方才说的“真正的飞升”也引起他极大的兴趣,只是忍耐着没有问,打算等它将所有的事情说完后,再一起提出解惑。 这时,初九也已闻讯而来,开心且亲昵地蹭了蹭苏憾。它知道真龙在说重要的事情,所以没有调皮,好奇又安静地趴在他身旁聆听。 真龙带着些许回忆,声音再次响起。 …… …… “之一,起源。 “之二,石魔。 “之三,至暗。 “之四,星火。 “之五,风雨前。 “之六,百年动乱。 “之七,战后。 “这是完整的七块龙鳞碎片,我便根据碎片上的顺序来说吧。 “‘之一’原本由星火六脉中的碎月仙宗所保管,第二纪元离开北漠后,我看着他们一点点衰落,消失在历史中。这块碎片,后来被你师父从一个拍卖会上得到,并交给了你。 “如你们所知,我带着菩提子降世,人族经过动荡和纷争后,最终还是殊途同归,一起走上了修行之路。 “只是这样的繁荣只持续的二十年,因为二十年后,石魔一族终于嗅着我的气息,穿过虚空乱流来到这里。 “然后就是‘之三,至暗’上所记载的事情,这块龙鳞碎片由渡业佛宗所保管,如今还在其方丈的手上。 “能通过虚空乱流来到此间的石魔族之人,修为皆是飞升境,而你们人族的修行才刚开始,哪里抵挡得住它们的侵略? “当时的人族之于它们,不客气的说,比蝼蚁还要弱小。 “它们不费吹灰之力镇压了世间,将菩提子握在手中,控制住了你们人族修行的命脉,并修建起四座阵法。 “也正是因为这些阵法,才开启人族长达一个纪元的至暗,使这座世间成为炼狱。 “此阵乃通虚窃灵血阵,唯一的作用是窃取世间的所有灵气、生机,送往血阵的另一头。 “而这便是石魔族来这里的目的,为了窃取你们这方世间的灵气与生机送往它们那里,直至这方世间枯萎,所有生灵湮灭,彻底成为荒芜死地。 “而之所以将此阵法称为血阵,是因为它需要大量来自这方世间的修行者入阵,只有以他们的气息为底,才不会为这方世间所排斥,阵法才会顺利发动。 “既然你们已知道魔潮的真相,知道各大仙宗魔门给黑色石台献祭什么,那此刻应该也猜出来,入阵之物是什么了。 “便是金丹。 “你们修行至五境后所结的金丹。 “虽然境界越往后,例如用仙灵入阵会更好,但它们不想让你们变得强大,以免脱离掌控,再加上金丹的‘培育’要比仙灵快多了,所以血阵修建后,它们便决定用金丹入阵。 “通虚窃灵血阵需要连通两座世间,所需的金丹数之庞大,超乎想象。 “它们需要金丹,非常多、非常多的金丹。 “但人族不总是人人都有资质修行,有资质修行的,也不一定能够修至金丹境。 “因此,它们想了两个法子。 “其一,它们培育出引仙草,强行将没有资质的人族带进修行之路,而这些强行提升的人通常会止步低境,二境、三境之类的,但它们也早已想到了这点,所以…… “其二,它们将这些低境修行者、还有连引仙草都无法领进修行路的凡俗的精血抽出,炼制成了血炼丹。 “接着,它们将血炼丹喂给一些资质尚可的人吃下,强行、快速将其喂至五境,然后再杀人取金丹入阵。 “这,便是血炼丹的由来,以及它真正的作用。 “据余雾所说,它们将人族分成了三类,种、药、丹。 “‘种’只负责繁衍,失去生育价值后,会被当成低质的‘药’制成血炼丹,‘丹’则是一到五境便会被宰杀取金丹入阵。 “整整五千年,人族就这样被当成了牲畜奴役了五千年。 “当年余雾与我说这些事情时,语气很平澹,但他眼中深藏的悲凉,极浓极浓……” …… …… 苏憾和程迎月听完,只觉得心头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人族在第一纪元的遭遇,延续了五千年的至暗时刻,让他们有些透不过气,短暂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许久许久,他们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真龙等了片刻,让他们缓冲一下后继续讲述道: “在至暗的第一纪元里,如果单靠它们的力量,自然无法办到那么多的事情,毕竟它们只来了三名飞升者。 “因此,它们收下了一些宗门当作奴仆,用来管理‘种、药、丹’的运转体系,例如……无衍仙宗。 “而余雾,便是来自无衍仙宗……” 苏憾和程迎月一惊,愕然道:“什么?” 这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之四”中曾说余雾仙人是带着魔莲源种逃出来的,他们一直以为他是受迫害的那方,没想到…… 真龙知道他们的愕然从何而来,摇头说道:“他不曾参与过那些黑暗之事,手里并没有沾过人族的血。 “只是他的爹娘是无衍仙宗的高层罢了。 “他自出生起,便看着这副炼狱般的景象长大,好在这扭曲的世间并没有将他的思想扭曲,反而让他更加的愤怒。 “他找到一个机会,通过他爹娘的地位拿到魔莲源种后便逃了出来。之后,便是你们所知道的‘之四’到‘之六’里所知道的事情了。 “余雾创立仙痕,组建星火,在我苏醒后找到我,为反抗石魔的奴役、毁掉血阵做准备。 “我本劝他们不要过早举事,因为双方的实力相差还是太大,然而经过五千多年的准备,数不清的人族修行者的金丹已入阵,血阵已经快要完成,星火六脉等不了了。 “结果也如你们所知的那般,石魔一族的强大远超他们,星火虽成功毁掉两座血阵,结果终究是败了。 “最后则是‘之七’,也就是第一纪元末的真实历史……” 苏憾二人精神一振,仔细聆听。 按当今世间的记载,第一纪元末的修行者因合修仙缘篇、魔启篇,结果神智大乱互相残杀,掀起滔天血海,存活的修行者所剩无几,才导致的纪元覆灭。 他们早已怀疑这段历史了,此刻,终于要从真龙口中得出真相。 “血阵被毁,多年的准备功亏一篑,石魔一族震怒。 “再加上百年动乱期间,星火点燃了许多人内心的反抗之火,许多修行者被激励,半道加入了星火添柴加薪,尽管星火失败,可暗中不知有多少人心存反意。 “石魔为了彻底消除这些影响,也不希望星火的记载在世间存在,于是,它们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一整代的修行者,一个不留,全部殒命。 “它们将这座世间彻底推倒重来,在第一纪元的废墟上,建立全新的第二纪元。 “躲入北漠的剩余星火自然不愿真相就这样被掩盖在废墟里,他们请求我,用初九阿母身上取下的那片逆鳞记下第一纪元的真相,并分为七块,星火六脉与龙人族各取一块。 “无法被破坏的龙鳞,便这样成为不朽的史书,将真相传承下去…… “这,便是第一纪元了。” 真龙的声音落下,像是拉上了帷幕。 将第一纪元的血与泪,压迫与反抗,都留在的帷幕后方。 苏憾从未想过真实的历史如此沉甸甸,残酷到连他只是设身处地到那时的修行者身上,都会感到深深的绝望。 一个人一生下来,命运便被决定。 要么成为繁衍的工具,等失去价值后,死亡。 要么成为“药”被放入血炼丹喂给其他人,死亡。 要么修行到五境,被取出金丹,死亡。 死亡,死亡,死亡。 被像牲畜一样圈养,然后毫无尊严的死去。 这便是第一纪元所有人族的既定命运。 一想到这些,程迎月有些晕眩,内心发寒。 苏憾深吸一口气,说道:“第二纪元呢?这一纪元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已基本能确定如今世间所流传的说法全都是假的。 “什么纪元末天外魔物降世,带来了血炼丹,被无衍仙宗、青螭剑宗、摧心阁用封魔之石镇压在各自的后山,都是假的。 “没有龙鳞碎片记载第二纪元,那这座世间里知道真相的,应当只有你了吧。” 真龙点点头,说道:“是的。不过,你们确定要我此刻说出来么?你们若想等一段时间,待消化了第一纪元的事情后再来听也不晚。” 苏憾沉声道:“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在日后再听一次了,倒不如趁现在一起听。” “好。”真龙澹澹说道。 “第二纪元尹始,石魔一族从人族的表现中,知道了你们这一族的特性,知道什么叫物极必反,什么叫身处黑暗却心向光明。 “它们意识到若像第一纪元的‘种、药、丹’体系那样逼迫太紧,会重蹈滋生反骨的覆辙。 “毕竟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命运只有死亡、且毫无希望的时候,当然舍得一身剐,除了反抗,别无他路。 “可是,若给予他们考验,给予他们‘生’的希望呢? “他们的所有注意力,只会被‘通过考验活下去’吸引,而无暇考虑其他。 “因此,趁着第二纪元重建,它们建立了一套新的体系,那便是——献祭体系。 “它们以无衍仙宗为中心,扶持了一批新的修行者,让他们建立宗门,并承诺会任其发展,它们也不会插手世间事务,但代价是—— “所有拥有资质的人,必须加入宗门修行,踏上修行之路。 “修行者必须根据其根骨天资,在一定的时间内晋升五境,无法晋升者,则会被入药喂给其他人。 “晋升五境者,若不能在一定的时间内晋升七境,一样会被取出金丹,献祭给石魔一族入阵。 “要躲过被献祭的命运,只能拼命地修行,晋升七境。 “但晋升七境哪有那么简单?结果便是一片混乱。 “宗门间的厮杀开始产生,修行者也自发地对同道、对凡俗痛下杀手,将对方炼成血炼丹,以此提升自己的修为,以求晋升五境、晋升七境。 “石魔一族什么都没有做,甚至神奇地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人族便自行地完成它们上一纪元需要逼迫他们去做的事情了。 “而这一切,只是它们给了他们一些‘生’的希望罢了。 “第二纪元里,矛盾被转移,不再是石魔一族与人族,而是……人族与人族。 “上一纪元末的人族散发出的星星之火,在这一纪元被燃烧得更旺盛的自私之火所覆盖。并且,在献祭体系运转八百年后,这缕自私之火亦烧到了北漠…… “藏在北漠的星火六脉里,有新生代受够了自囚一地的生活,开始在暗中做着不为人知的准备。 “此人,名为傅晨,是青叶仙宗一脉的弟子。 “或许你们更熟悉他的另一个名字,那就是青螭剑宗的开山老祖——辰甫。” …… …… 第三十五章 第二纪元 “可惜,当时的我们对他的反心毫无察觉。” 真龙轻叹一声。 听真龙说到辰甫仙人,苏憾不仅没有觉得惊讶,反而有“果然如此”的感觉。 早在六年前,他刚刚来到北漠时曾与龙人族族长有过一场谈话,通过对方的言语,他猜测正是辰甫仙人拿着青螭剑,从星火叛变而出,并且搅得北漠大乱,让龙人族如此憎恶青螭剑宗。 他没有问辰甫仙人为何要叛变,不想打乱真龙讲述的节奏,而且这件事情就算他不问,真龙也会讲到。 他还有着另一层疑惑,便是在真龙的眼皮底下,辰甫仙人是如何做到的? “第一纪元时,我尽力避免了杀生之事,但总归是庇护星火众人,且还为他们打造诸多兵器助其修行,间接地影响了世间事务。 “因此,在第一纪元后,我便受到了血脉禁制的反噬,陷入沉睡养伤,是以,对北漠掌控与风吹草动不再敏感。 “傅晨是何时生出反心的,无人知晓,我只能时候才从他的经历中窥得一二。 “他为人虽机警灵活,但心思颇重,第一纪元末,在星火不得已开战时,他才五境的修为,实力不强,却面对了一场无法胜利的战争,还有强到让人绝望的对手。 “就算侥幸活着进入北漠后,但他已自知这方世间无人能够胜过石魔族。 “北漠对星火来说,就是个大一点囚笼罢了。 “我想,傅晨从这个时候开始,心就已经变了。 “待第二纪元的献祭体系开始运转后,退居幕后的石魔族甚至还扶持宗门,给他看到了‘活’的机会。 “所以,他便更义无反顾了,开始暗中为夺权做准备。 “一开始,他不显山不露水,甚至比以往更加勤奋地沉浸在修行中。 “三百年的韬光养晦,让他修为突飞勐进,成为上一纪元星火覆灭后,第一个进入九境的人。 “他理所当然地接过了青螭剑,坐上青叶仙宗宗主的位置。 “随后,他开始潜移默化地影响其他人,经过一百多年的谋划后,他暗中拉拢了一批死心塌地的追随者,不仅青叶仙宗,其他几脉也有人追随了他。 “终于,第二纪元四百二十二年时,在一次众人齐聚的会议中,他动手了。 “当下的星火六脉是从血与火中一起走过来的,十分信任彼此,所以当傅晨等人悍然出手的时候,大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 “鲜血在顷刻间洒满了北漠。 “在这次的背叛之战中,破山宗全宗无一人幸免,碎月宗宗主和火魔教教主死亡,星火六脉凋零过半。 “不仅如此,当时的龙人族族长也被傅晨手刃,被他割下了头颅,与其他人的头颅一起呈给了石魔族当投名状,换取在世间的一席之地。 “离开北漠后,他更名改姓为辰甫,并捏造了自己的来历——也就是所谓的凡俗江湖里的惊仙剑派——以此名正言顺地在东仙境开山门,建立了青螭剑宗。” 苏憾心中暗道,难怪如今的龙族长在嗅到自己的青螭剑气息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了。 难怪青螭剑这么不愿留在青螭剑宗。 难怪陆森知道龙鳞碎片所代表的身份含义…… 这瞬间,苏憾心中豁然开朗,很多事情得到了解释。 “然后呢?”他问道,“活下来的其他几脉呢?” 真龙童孔里没有太多情绪,说道: “龙人族的子嗣唤醒我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我再做什么都为时已晚。 “看着血流成河的北漠,我对人族失望至极,而龙人族也不再相信人族。 “它们不敢保证活下来的人里,以后不会再出现像辰甫这样的人。 “因此,星火、人族,被赶出了北漠。 “…… “没有北漠的庇护,剩余的星火举步维艰,在仙痕的第二代山痕齐鸣的带领下,在世间东躲xz以求苟活。 “而且,出乎意料的,即便条件再如何艰难,再如何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剩余的火种也仍然在想办法反抗。 “上一纪元里,余雾率领星火毁灭了两座血阵,石魔一族不得不重头再来,给人族续上了很大的一口气。 “而这也给了齐鸣一个思路,他自知无法正面对抗石魔一族,但是可以想办法阻拦新的血阵,一直为这座世间续气。 “离开北漠的一千后,齐鸣开始布局…… “献祭体系看似比第一纪元的‘种、药、丹’体系更加稳定可靠,可并非没有薄弱之处。 “绝大部分人确实会为了突破重围,拼命杀人炼丹,提升修为。 “可突破到七境的终究不多,多数修行者还是倒在这个门槛外,被取丹入阵。 “这便给了齐鸣可趁之机。 “齐鸣指挥星火暗中找上了各大宗门里那些晋升无望的修行者,希望将其策反,在自己金丹里留下毒根,以毒丹入阵,毁坏血阵。 “不得不说,这是十分大胆、冒险、异想天开的举动。 “但凡这些修行者里有人告密,那这个谋划便失败了。 “当然,齐鸣提出,被策反者不是随机挑选的,而是需要具备成为星火的潜质才行。没有通过他们的考察,自然不会将计划透露给对方。 “我一直在看着他们行事,自然知道星火里也有人对这个计划提出过疑问。 “齐鸣却表现得很乐观,只笑着说就算被发现,对星火也没有什么影响,试试也无妨。 “大多数人包括我,都觉得这个计划不可能成功,而且会很快失败。 “然而,神奇的是,这个看似漏洞百出的计划,却进行得出乎预料的顺利。 “你们人族,又一次给了我一个惊喜。” “自知突破无望的修行者早已心存死志,当星火找上门,将第一纪元的事情和盘托出,告诉他们前人所做的努力和牺牲后,‘死得其所’与‘死得毫无价值’这两个选择被悄然摆在台面上时,他们一致选择了前者。 “第二纪元的星火不再像上个纪元那般汹汹燎原,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在其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被点燃,以余晖的方式照亮、延续人族往后的路。 “这些被选中的星火,在沉默中燃烧着自己,康慨赴死,以毒丹悄然入阵,甚至,他们还会带着自己的好友、爱侣,影响着身边的人一起用毒丹赴阵…… “一千年后,齐鸣寿元耗尽,第三代山痕林翟路即位,接过齐鸣的谋划布局继续策反有志之死士。 “又一千年后,血阵中金丹越来越多,可阵法的气息不仅没有增强,反而愈加枯萎。 “石魔族发现了血阵的端倪,却不知缘由,下令彻查许久都没有结果。 “直到第二纪元三千六百年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说到这里,真龙无奈地摇摇头。 “我并不否认人族人性里的闪光点,因为它们已令我多次惊叹,但…… “背叛,你们人族总是离不开背叛…… “火魔教里有一名名为林焚谷的弟子,成了继辰甫之后的第二个背叛者。 “有说他是因为在魔莲源种里悟出了一套功法,影响了心性,也有说他厌倦了过街老鼠一般暗无天日的生活,所以才选择背叛。 “不管是哪个原因,最终的结果是——他在石魔族为血阵之事大为头疼时,作为所谓的‘救世主’登场了。 “他向石魔族要求了许多东西,并得到对方永世庇护的承诺后,他将星火的计划和盘托出,毫无保留。 “知道真相的石魔族再次震怒,发起了对星火的毁灭之战。 “林焚谷在这时也创立了自己的宗门,加入毁灭星火的战争,从被害者摇身一变曾为了加害者。 “他的宗门便是——摧心阁。” 苏憾和程迎月面色露出惊讶,一路听来的过程里,他们都觉得“林焚谷”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直到真龙最后揭晓他创立的宗门,才陡然想起他的身份。 原来这便是摧心阁的来历。 难怪摧心阁在残酷的西魔土里屹立这么多年都不倒,稳坐魔门的第一把交椅,原来他们靠着出卖星火的事情,早已深得石魔族的信任与庇护。 第二纪元拢共不到四千年的时间,在三千六百年时出了意外,意味着剩余的四百年都是星火在抗争么? 苏憾蓦然想起他在歧业海峡的海底找到的那具骸骨,沉吟着说道:“石魔族发动毁灭星火的战争,并耗费了数百年才将星火逼到了罪洲,而林翟路也陨落在歧业海峡里?” 真龙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对,也不对。星火被逼到罪洲的时间,只花了五年。” “五年?”苏憾愣了,星火的第二次失败竟不是第二纪元的终点么? 他问道:“第二纪元末的四百年,发生了什么?” 真龙说道: “星火的谋划曝光后,石魔族发动了整座世间的力量剿杀星火众人。 “数年的躲藏,星火死伤无数。在第五年的时候,更是雪山加霜,林焚谷凭借对星火的了解,找到了星火最后的聚集地。 “而行踪被发现后,林翟路护着众人,抵挡石魔的追杀,这个过程中,连他手中龙燚刀在激战中也受损颇重。 “一行人从中土一路被石魔逼到大陆的角落,已是走投无路。 “面对所剩无几却还仍旧在抗争的星火,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出手。 “我往那里落下龙息,林翟路在惊讶后,抓住这个机会以龙燚刀引动龙息的力量。 “他噼开了大陆一角,让剩余的星火躲进去。 “他在透支而亡的前一刻,哀求我再帮星火一次。 “所以,我以他的魔莲为阵,护住了那一角陆地,将其推远,让其自成一洲。 “就这样,再次保下了星火的火种。” 苏憾内心恍然。 过往这些年,他在中土的火焰山“仙不去”岩池、云从山脉岩池、歧业海峡分别获得的龙燚刀碎片。 而“仙不去”曾有几个传闻,其中一个是“天外陨星坠落在山上,才形成九境都难近的仙不去”,后来知道岩浆其实是龙燚刀断口流出来的时候,他当时便猜测有修行者曾在火焰山顶大战了。 只是没想到,那竟是林翟路的最后一战。 也是星火的最后一舞。 他兀自思索间,真龙继续说道: “这次对星火的剿杀十分彻底,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星火的传承几乎断绝,导致许多事情都失了传,直接断代。 “这一战后,石魔将枯萎的血阵抛弃,再建新的血阵。 “原以为星火自囚在罪洲,对世间再无影响,可以顺利行事,却没想到接下来的数百年,新的血阵枯萎得比之前更快了。 “它们彻查之后才知道,原来几百年前星火谋划之事的曝光后,世间所有修行者都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以及他们的反抗之事。 “于是,许多必死之人自发地效彷了星火的做法,自愿以毒丹入阵,康慨赴死。 “…… “石魔族再如何愤怒,都无法管到人心自己想用什么方式迈向死亡。 “它们见星火的影响难以消弭,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对整座世间再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与第一纪元一样,所有修行者一个不留,全部杀光,所有记载,全部毁去。 “第二纪元,就此覆灭。 “世间就这样踏入了第三纪元。 “它们汲取了第一、二纪元的经验,再次建立了新的秩序,然后便持续至今了……” …… 一个纪元的覆灭,在真龙口中说出时,不过短短半炷香。 便是这半炷香的时间,承载了第二纪元近四千年的血与泪。 没有第一纪元那么残酷,可依旧让人心寒。 苏憾听完后,过了许久才松开紧握的双拳。 因为握得太用力,手掌心留下了月牙形的白痕。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深处藏着深深的疲惫。 “让我猜一下,第三纪元的新秩序,便是每过五百年便发动一次的魔潮秩序?” 真龙看着他,点了点头。 “是的。” …… …… 第三十六章 问与答 “第一纪元六千年,第二纪元四千年。短短一万年的时间里,人族便掀起了两场抗争,让血阵功亏一篑,石魔族只能气急败坏地重头再来。 “经过这两个纪元后,石魔族知道了人族的坚韧和不屈超乎它们想象。 “就像在地上压了一块大石后,发芽的种子还是会循着缝隙,一点点往外长出,人族也总有办法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反抗。 “石魔族经过反思,知道虽然在第二纪元给了些‘生’的希望,但压迫依旧如巨峰压顶,绝大部分的人发觉自己无法无法突破七境后,便开始破罐破摔了,就像最后的几百年那样。 “因此,第三纪元的新秩序中,它们决定让人族自由地生长。 “没有压迫,人族哪里需要再反抗呢? “于是,第三纪元自开始的时候,石魔族便直接隐于幕后,保留了第二纪元扶持的少数宗门,让这些宗门的宗主代替它们在世间行事。 “每个宗门只有寥寥几人能够知道它们的存在,只有把知情人尽可能地减少,滋生反叛之人的概率才会越小。 “它们通过这些爪牙,操控着世间的走向。 “为了更好地控制第三纪元,它们不仅掩盖了过往的真实,还改写、捏造了前二纪元的历史。 “例如第一纪元,在我等降世后,人族踏入修行一途并同修两篇功法,结果到纪元末的时候突然发狂,互相残杀。所以第二纪元便将两篇功法分开,衍生了仙宗、魔门两大纠缠不休的阵营,且在纪元末时被域外魔物侵扰,虽有三大仙宗魔门将其镇压,但还是导致纪元覆灭的惨剧。 “第三纪元开始后,它们捏造魔门之人受域外魔物的影响炼出了血炼丹,让每五百年掀起一次的魔潮可以站住脚跟。 “其实,魔潮的存在就单纯只是为了杀戮,为了收获修行者的金丹。 “像种庄稼一样,播下种子,等一段时间后庄稼成熟,便一波收割掉。 “有无衍仙宗、青螭剑宗、摧心阁这些东仙境与西魔土的引领者当作喉舌,双方阵营的修行者们自然都深信不疑。 “西魔土想要精血炼丹提升修为成为人上人,东仙境为了匡护世间,齐齐扎进了魔潮的洪流中,为了各自的理想抛头颅洒热血。 “却不知道,这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 真龙说完之后,便安静了下来。 它很久没有如此完整地回忆这三个纪元来的所有事情了,片刻后,它眼中的追忆之色才缓缓散去。 苏憾和程迎月安静的时间要比真龙更久。 真龙也不催促他们,它知道在如此短短时间里接受这么多残酷真相的冲击,换成谁都一时难以接受。 初九也是首次听说人族的命运,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待真龙说完所有的事情停下来后,它才将压抑已久的情绪释放出来,火冒三丈地说道: “入它娘的石魔族!竟利用了我们真龙一族来这里做这些天怒人怨、毫无人性的龌蹉事! “粪坑沟渠里的老鼠都比它们干净!真是气死我了! “阿父,我们真的不能直接出手把它们全部杀光,还人族一个公平吗?!” 真龙摇摇头,没有接茬。 真龙一族如今的使命,只有作为载具运送菩提子,将修行的种子洒满域外各个世间罢了,来自血脉的禁制有太多的制约。 初九怒骂了好久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龙目中满是怒气与……愧疚。 它看向苏憾二人,收起来往日的天真浪漫,十分难得地显露出成熟的模样,说道:“苏憾,对不起……” 苏憾的心神被它拉了回来,看它耷拉着头的模样,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石魔族做的事情,何须你们来道歉,何况你阿父也帮了人族许多了。” 初九还是一副没精没神的样子。 苏憾拍了拍它的龙躯,随后直勾勾地看向真龙。 它的一字一句,此时此刻还在他心间翻滚,化作电闪与雷鸣,让他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这一世还阳至今,算上昏迷沉睡的时间,已经十四年了。 从在火焰山初次看到黑色石台开始,萦绕心间十四年的谜团,终于都全部解开。 第一纪元的至暗,人人皆如牲畜,让他心中发冷,整个人如坠冰窖。 但是,力争烧穿黑暗的星火六脉与不屈的人族们,却又让他心生一股热意。 星火于第一纪元末明知不敌,还是要愤而起之,毁掉血阵,给人族与这方世间续气。 第二纪元的修行者们也是康慨赴死,以毒丹入阵,拖垮血阵,让人族可以继续延续到第三纪元。 至于第三纪元…… 苏憾忽而感觉有些窒息。 他看了程迎月一眼,也发现她的面色极差。 第三纪元至今已经两万两千六百多年了,直到今日,己方才了解对方的谋划,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石魔族通过数十次魔潮,已收取了不少金丹吧? 通虚窃灵血阵的进度,如何了? 他双眉紧紧皱起,低头沉思片刻后霍然看向真龙,说道:“我还有些不解的地方,不知真龙能否为我解惑?” 真龙点点头。 苏憾立即问出第一个问题:“第三纪元搭建的最后那两座血阵,进度如何?” “再有一次魔潮便可完成。” 程迎月喃喃道:“上一次魔潮是两万两千五百年的时候……师兄,我们只剩三百余年的时间了。” 这是危机的三百年,也决定人族最终命运的最后三百年。 苏憾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沉吟许久后问出第二个问题:“我们的修行之路是不是出了问题?为何我可以通过菩提子蜕变出完美之路?为何魔启篇和仙缘篇合修的话,到后期便会神智大乱?” 真龙摇头回答道:“正确的魔启篇和仙缘篇功法,本就该一起合修的。” “正确的功法?那即是说,我们此时的功法是错误的?”苏憾沉声道,眼底闪过一丝恍然。 他前世将魔莲蜕成金莲后,心中一直怀疑此事,今日终于得到了确认。 “石魔族来到你们这方世间后,担心会出现不可预料的情况,例如——出现真正的飞升者。 “所以,它们让第一批修行者修改了功法的细节之处,使两篇功法合修的话,便会导致丧失神智的结果。” 苏憾皱眉疑惑:“为何是‘第一批修行者’?石魔族无法修改么?” “从菩提子悟出来的功法,只契合感悟之种族的身体。石魔与人族相差甚远,自然无法更改,也不知从何改起。 “不仅是它们,连我也同样如此。所以哪怕知晓你们所走的飞升之路是错误的,我也无能为力。否则,当时让余雾成为飞升者的话,也不至于拖到如今第三纪元了……” 真龙语气中带着可惜,随后才继续说道: “错误的单篇功法能够正常修行,甚至能到达九境并且推开飞升之门。 “当然,错误的道路,最终引向的门是错误的。” 苏憾回忆着当时面对飞升之门时那股令他心惊的感受,心情复杂地问:“踏入这道门会发生什么事情?” “死。”真龙简单明了,“虽然在这一刻,你们的修为确实达到了飞升境,但错误的门产生的扭曲,会将踏进去的人彻底绞碎。” “……”苏憾和程迎月都沉默了。 那便是说,第三纪元以来所有令世人羡艳飞升者们,无一例外,全部死了。 苏憾眼中陡然溢出浓重的杀气。 他已经能想象到,前人排除千辛万难终于熬到超脱这个世间,满心喜悦地踏进飞升之门,等门关闭后,迎接的却是死亡。 而他,曾差点是其中的一员。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那推开真正的飞升之门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真龙顿了顿,“方才说过了,这不是我应该透露的事情,等你飞升后自然会知道的。 “你如今合修两篇功法,且二者也都已经被你修正,继续走下去,你便会成为真正的飞升者。 “你也将是人族这三个纪元以来,第一个真正的飞升者。” 真龙金童微亮,似乎它也等待了许久才等到他。 苏憾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语气认真地问出第三个问题:“石魔族隐世后,此时藏在哪里?” “便在无衍仙宗、青螭剑宗、摧心阁的宗门内。” 闻言,程迎月吓了一跳,而苏憾愣了愣,心中忽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它们竟离得如此之近?! 他已经不知多少次出入无衍仙宗和青螭剑宗了,没想到每次都在与它们擦肩而过! 真龙继续说道:“它们一直都在沉睡,哪怕有其爪牙唤醒它们,也只是唤醒其一缕意志罢了。” “黑色石台是各宗门与它交流的桥梁?” “没错,而且,黑色石台便是从它们切割下来的材料所制的。” 苏憾点头,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目光微微闪烁,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片刻后,他压下这个猜测,继续问第四个问题:“第二纪元的时候,真的只有青螭剑宗背叛了星火六脉么?” “是的。” “那为何渡业佛宗会在第三纪元里活得好好的?按石魔族对星火的痛恨,怎会容忍渡业佛宗?” 真龙想了想,说道:“渡业佛宗的事情便由你自己去问吧,据我所知,当代的方丈一直在等着你。” 苏憾怔然,随即点头应“好”,并继续问第五个、第六个……问题。 一人一龙,一问一答的声音在峰顶响起。 苏憾也通过这场问与答,所有的事情都在他脑海里更加清晰起来。 …… …… 第三十七章 为最后一战准备 北漠,瘦狗岭。 苏憾熟悉的郭太高、仙一枯虚、仙三误情天魔几人齐聚于此。 与真龙的那场谈话,已经是四天前的事情了,从岩峰之顶下来后,他当即通知了郭太高尽快召集仙一等人到来,到瘦狗岭一聚。 郭太高还没来得及为苏憾的苏醒高兴,便听到他如此火急火燎的请求,心中疑惑更多。 但还是依言召集了大家过来瘦狗岭。 几人碰头后,苏憾寒暄都省了,直接与郭太高他们讲述四天前他从真龙口中听到的所有真相。 听他说完后,几人都瞠目结舌,手脚僵硬,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只能听到彼此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们生活的这个世间,竟全都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延续至今的。 修行一路的错误,过往飞升者的下场,更是让他们内心如同被一只大手攫住一般。 至暗纪元的血腥,人族的遭遇,一切的一切,都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仙宗、魔门第三纪元以来阵营间的纷争,在种族的生死存亡里都显得犹如过家家一般无足轻重。 悲凉感弥漫而出。 危机感让他们额间现出冷汗。 被粉饰的太平盛世,没想到还剩三百年就要走到终点,整座世间的修行者除了他们这寥寥几人,却无人知晓。 他们打了个寒颤,假若苏憾没有还阳,没有阴差阳错地学会龙文开始探究龙鳞碎片上的真相,那三百年后,连他们都会在无意识中走入毁灭,而且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误情天魔下意识地咬着下唇,有些焦躁:“血阵的事情,世间还剩三百年的事情,那几个仙宗魔门的宗主不知道么?为何他们还会甘愿臣服石魔族?” 这个问题苏憾在几日前也问过真龙,于是解释道:“第三纪元开始后,石魔族为了减少反抗者诞生的概率,除了限制知晓它们存在的人数之外,还将通虚窃灵血阵的事情隐藏起来。 “各宗主及其太上长老只以为它们是来此雄霸一方的,只知要侍奉它们,定时掀起魔潮为其献上金丹,却不知道它们拿金丹做何用。” “一群认贼作父的蠢货!”误情天魔气极,语气愤慨地骂了几句。 仙一想了想,沉吟道:“他们身上的禁制可以除去么?若除掉其禁制,不再受石魔族的钳制,兴许能让他们改邪归正。” 程迎月摇摇头:“几天前我们也问过真龙,可以去除,但我们这方世间的人还无法做到,只有它可以。 “只是,凡直接出手干扰世间生灵,它都会付出一定的代价。六年前它通过心火唤醒我,血脉禁制的反噬到今日还未消除。” 几人沉默下来。 随后,误情天魔无力地摇着头说道:“我从未对人性抱过太大期待,而且,装睡的人是永远无法被叫醒的。 “我们此时想这么多,又怎知他们愿意回到正路上呢?审时度势,见风使舵,才是多数人的人之常情。 “三百年后灾难再起,两方实力差距如此之大,只怕向它们乞命的不少,说不定对它们给予的烙印禁制还求之不得。 “我们还是做好孤军奋战的准备吧。” 误情天魔的话有些悲观,可不无道理,大家都无言以对。 又是一阵沉默后,兴许是因为提到了各大宗主,郭太高像是想起什么般,转头看向苏憾说道:“我忽然记起,仲树在即位之前曾与我们有过情报往来,他曾说过一事,原本我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结合你方才所说的事情,我忽然觉得其间有些猫腻。” “何事?” “几年前,青螭剑宗里出现了一种丹药,白色纯净,药力极强,服用者的修为提升较其他人而言快了一些。这个特点,你们想到了什么?” 众人皆挑了挑眉:“血炼丹?” 郭太高揉揉眉心的皱痕:“起先我也怀疑过,并立即通过一些手段拿到丹药,可仔细查探了一番后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而且,他们的服用者并没有像服用血炼丹那样浑身血气,我便没再往血炼丹的方向去想,以为只是青螭剑宗的炼丹峰出的得意之作,而且这丹药很快就销声匿迹了,我便没放在心上。 “此时想想,此丹并不简单,魔门有血炼丹强行拔高修为''养肥''金丹,仙宗有同样效果的丹药也不稀奇。 “只是他们的炼药方式,莫非亦是通过收集精血不成?” 苏憾闻言,突然神情一凝:“中土之乱。” 六七年前,中土的大周掀起对裴、岳两国的战争,本是以扩展疆土为名,却一路行屠城之事,惹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后来发现有摧心阁的身影,他与许乐乐便出手停止了这场战争,后续更是牵出青螭剑宗的长老与摧心阁勾结促成此战争的真相。 他也曾猜测过这些长老只是替罪羊,真正的幕后之人是破法峰峰主,甚至是陆森。 只是当时他想不通陆森与魔门勾结的意义在哪里,自家破法峰出人出力,让摧心阁收走凡俗精血,他们却什么都没落下。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了。 难怪当时的周全武天资比裴温书差,前者的修为却能反超后者。 原来当时周全武就已经在试验、在使用那丹药了。 在场的人也皆面露了然,他们都不是愚笨之人,顿时将前因后果都连了起来。 程迎月黛眉紧蹙:“下次魔潮将是最后一次,它们要进行最后一次收割,所以才不再理会凡俗的性命,放纵仙宗们开始服药了么?为了‘养’最后一批金丹?” 仙一点点头,接着又疑惑道:“既然血阵将成,为何它们不直接现在就入世动手?还偏偏要再等一次魔潮呢?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苏憾回答道:“经过上一次魔潮的收割,现存的金丹远远不够填补缺口了。不过,确实要谨防一事——它们不一定会等待三百年,也许金丹之数一够,它们便会直接出手,再次灭世,而这一次,是真正的灭世了。” 程迎月几人童孔骤缩。 苏憾认真说道:“所以,我们绝不能落后,甚至要先于它们、在金丹够数前就向它们发起征伐。” 众人齐齐点头,郭太高问道:“苏兄有何打算?” 苏憾手掌一翻,久未面世的魔莲源种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是时候为你们的修行之路拨乱反正了。”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一愕,脸上顿时爆发出明亮的光彩。 苏憾笑笑:“本打算龙巢蜃境出来后就帮你们做此事的,没想沉睡了三年时间才收服睚眦心火,拖到今日。” 说着,他带着歉意转头看向仙一:“衍仙珠还不在我手上,需要劳你再多等一段时间了。” 带着面具的枯虚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笑意说道:“没关系,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能不能蜕至完美已不在意了,以后拿到衍仙珠能够让后辈们受益便好。” 苏憾开始向二人讲魔启篇出错的地方,让他们明白回朔修正的位置所在。 再教他们如何勾动魔莲源种气息的保护碎散神魂,如何从神魂齑粉中寻找出问题的颗粒,如何引动魔莲源种的气息对其进行修正。 苏憾说得十分详细,将他的两次经历都剖开来展示给他们看。 确认他们理解无误并准备好了后,他将魔莲源种直接交给了二人。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心潮澎湃。 魔莲源种比衍仙珠要神秘太多。 东仙境各大宗门还能通过仙宗盛会接近衍仙珠,可魔莲源种自从被余雾仙人带出来后,经过两次纪元的动荡,早已流失在外。 每一个获得它的人本着“财不露白”的原则,都暗中收起来了。 是以,魔莲源种在世人面前出现的次数并不算多。 郭太高二人这一生,只在千年前远远见过无迹天魔在人群中取走这颗菩提子罢了,此后千年便了无踪迹了。 没有一个魔启篇的修行者不向往它。 而此刻它就在他们面前。 他们目光带着陶醉之色,直勾勾盯着这颗浑圆的黑色珠子。 许久之后,他们才就地盘坐,各自展开神念落入珠子里,像苏憾说的那样一步步勾动它的气息…… 魔莲源种悬停在二人中间,散发着幽幽光芒。 一旬的时间悠悠而过。 二人没有移动过位置,并且面色扭曲,似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他们在逆着修行之路往前走,一点点碾碎神魂。 苏憾几人没有离去,一直在密切关注二人的进度。 苏憾一边看照二人,一边没有浪费时间地进行修行,体内的金丹快速相融着…… 又一个月的时间过去。 平静的瘦狗岭忽然在同一天内接连冲起两道令人心醉的气息。 在此间修行的仙痕众人,无不露出向往与好奇的神色。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花了四十天的时间,终于将自己的修行之路拨乱反正了。 二人看着盛开在自己脚下的金色莲花,心中激荡无比,没想到修行一途走到九境绝巅后,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们将金莲缩小,托在手上爱不释手。 好一阵子后,他们才将金莲收回,郑重无比地向苏憾行了大礼。 此乃再造之恩,二人无以为报。 苏憾坦然受之。 随后,郭太高苦涩一笑:“可惜只有魔启篇的金莲,仙缘篇的仙灵却是缺少了。” 苏憾说道:“若要完美飞升,只能如同我这般,挟着金莲还阳,再走一次仙缘篇的修行路了。” 郭太高点点头,依旧笑道:“以后再说吧,还不一定能活过最后一次魔潮,现在担忧再多都是白搭。” 苏憾沉默少许,说道:“你们先好好熟悉金莲吧,我要出北漠一趟。” 郭太高愣了愣:“为何?此时出去行走,会不会太危险了些?” 苏憾看了句偻的枯虚的身影一眼,说道:“你们重塑修行路时,我已与枯虚首座说好要与他一起回渡业佛宗见方丈。” 郭太高点了点头。 苏憾想了想,又说道:“魔莲源种放在此处吧,让其他人也开始重塑修行路。” “你是说……” “也是时候让其他人知道了,他们总要有一个目标去努力、去打倒,再说了,都已经到最后一战的地步,瞒着也没必要了。” “……如此也好。” 见郭太高应下,苏憾没有收回魔莲源种,并且立即御空而起,与枯虚一起往渡业佛宗山门的方向掠去。 …… …… 第三十八章 渡业佛宗始末 从北漠进入东仙境再到渡业佛宗山门,需要经过不少仙宗,甚至还要路过无衍仙宗。 苏憾和枯虚藏匿行迹绕着路,一路疾驰,用一天的时间便到了渡业佛宗山门地界。 枯虚收起仙痕的装扮,换了一身朴素袈裟,没有惊动护宗大阵与任何人,带着苏憾悄然进入佛宗。 渡业佛宗虽是三大超品仙宗之一,但山门较青螭剑宗和占据龙尸的无衍仙宗来说,可以说寒酸到了极点,极为低调。 其山门坐落于一座不高的山上,山内密林遍布,连成片的寺庙的土黄色瓦顶藏在绿叶中,看不真切,若有修行者从上方飞过,不仔细看的话恐怕会将其直接忽略掉。 枯虚带苏憾穿过荫凉的密林,来到一间普普通通的小僧堂前。 僧堂大门紧闭,枯虚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里面安静少许后,门缓缓向内打开。 枯虚往内踏入,并向身后的苏憾招了招手。 苏憾跟在其身后进去。 进去后,便见素雅的僧堂内,有一道身影正在打坐。 枯虚行礼道:“方丈师兄,我将苏施主带来了。” 苏憾亦微行一礼:“枯禅方丈。” 直起身子后,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方丈。 枯禅方丈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僧般,神情安详,双目微闭,只是脸上极深的皱纹蕴含着令人感到安心的力量。 他身着朴素深色的僧袍,手持佛珠,逸静地坐着,宛若一盏在佛前缓缓燃烧的青灯。 方丈睁开眼,看了苏憾一眼后,目露感慨地说道:“苏施主,别来无恙,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见,当真是物是人非。” “别来无恙。”苏憾简单寒暄道。 二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千年前,他以无迹天魔的身份带走魔莲源种的时候,当时枯禅方丈没有阻拦他。 如今他换了一副躯体,而枯禅方丈则更年老了,老到他感觉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坐化一样。 枯禅方丈手掌微抬,一块金色甲片出现在他掌心,说道:“苏施主是在寻找此物吧?老朽等了苏施主许久了。” 苏憾看了眼金色甲片,没有伸手去拿。 从真龙那里知晓真相后,龙鳞碎片对他来说意义便不是很大了。 他摇了摇头:“我已不再需要了。” 枯禅方丈一怔,微感惊奇地看了他和枯虚一眼。 枯虚则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枯禅目光落在手上的龙鳞碎片上,“那即是说,苏施主也知晓这上面所记载的内容了?” “也?”苏憾注意到对方的用词,“莫非方丈知晓上面的内容是什么?” “是的。” “贵宗有人熟知龙文?” “非也。” “那……” “不知苏施主可愿听老朽讲一个故事?” “但讲无妨,倒不如说我今日便是为了故事而来。” 枯禅笑着点点头,随后目光带着深意说道:“在讲述之前,老朽需得问一下,苏施主知晓了什么?” 苏憾微一沉吟,当即知道对方这句话的用意。 对方身上应当也有对石魔族的存在三缄其口的禁制,但若苏憾本就知道它们的话,那讲起来就没什么顾忌了。 “一切。”苏憾说道,“所有的一切,从第一纪元到如今,石魔族的存在、黑色石台、献祭、魔潮、星火,我已全都知晓,只有渡业佛宗的部分,真龙没有与我说。” 枯禅愣住了,过了好久才摇头失笑道:“如此看来,我知道的还没有你多。” 他眼神低垂,说道:“这段故事,是佛宗里每一任方丈口口相传的,老朽继位时,上一任方丈才传给了老朽。 “如今的渡业佛宗,创宗之人乃第三纪元初的智明祖师,然而据他所说,我们这一脉只能算分支。 “因为真正的渡业佛宗,在罪洲那边。 “而他,曾经只是宗门的首座罢了。 “他说,因为某些原因,错失了跟其他人一起进入罪洲的机会,他怀揣着金色甲片留在这边。 “他等待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罪洲开启,甚至不知道佛宗之人有没有安全进入罪洲。为了不让佛宗的香火断绝,他萌发出了要发展出一脉渡业佛宗分支的念头。 “但你知道……我们这世间,有一层根本无法战胜、无法突破的黑暗笼罩在上方…… “他独自在世间走动,重新广收佛徒。原本只是暗中行动,但当人数越来越多时,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被曾经同为星火的青螭剑宗发现了。 “青螭剑宗禀告了它们,随后不久,佛宗受到它们的暗中追剿。 “九成弟子都死在一个所谓的黑色石物手里,而且,智明祖师也陨落在这场剿杀之中。 “剩下的长老与弟子们迫于无奈,便屈服了……” 苏憾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无奈地舒展了一些。 第三纪元新收的这批人,没有亲身经历过第一、二纪元的黑暗洗礼,对突然出现的强大无比的黑色石物,兴许畏惧多过痛恨。 就算曾听过智明祖师说过以前的事情,但“听过的事情”与眼前面临的生死相比,他们的求生欲望迫使他们选择了后者。 枯禅方丈继续说道:“它们收下佛宗残余之人的乞求,承诺可以让佛宗在世间立足,并从当时的弟子中提拔了一人当新任宗主。 “但是,第三纪元,是魔潮秩序的纪元,每一名修行者都无法独善其身,佛宗也不例外。 “它们要求佛宗像青螭剑宗等宗门一样,侍奉它们,送自家弟子参加每五百年一次的魔潮,献上金丹。” 枯禅这时却是一笑,“我佛宗虽已屈服于它们,但有些事情是底线,我等尽管是死,也不会去做的。 “送不明真相的自家弟子去送死这种事,佛宗办不到。 “可是,当时的宗主还是做出了一些让步。 “佛宗不参与魔潮收割金丹,但会在魔潮结束后,宗门的长老甚至首座,会自愿献出自己的金丹、仙胎、仙灵,以此换取佛宗接下来五百年的安然岁月……” “它们答应了。 “毕竟它们看重的只有修行者体内的‘果实’,至于怎么来的,它们不在乎。 “接着,它们为第一代所有的弟子都下了禁制,不能将真实的历史以及星火之事流传下去。 “于是,三千年后,当知晓真相的佛宗之人都已经离世,很多事情便都被埋在黄土里。 “之前的纪元发生过什么,它们为什么要收割金丹,都再无人知晓了。 “此后每五百年,佛宗都会在魔潮期间封山不出,绝不参与魔潮之事。 “我们以这种主动牺牲自己的方式,便这样在世间苟活了两万多年。 “世人皆说渡业佛宗是缩头乌龟,又哪里留意到,每一次魔潮后,有多少高僧‘闭死关’了……” 苏憾听完,沉默良久,忽然问:“是牺牲,还是被牺牲?” 枯禅叹道:“佛宗从不做逼迫之事,只是,为了宗门的延续,大家并没有过太多的忧疑。便说老朽,老朽若能再撑三百年,下次在魔潮后,也该为宗门做一些最后的奉献了。” 苏憾疑惑道:“但是,第一代弟子既然被下了禁制,断了传承,你们如今又怎会知晓星火之事?” 枯禅举起手中的龙鳞碎片晃了晃:“因为它。 “尽管智明祖师已死,但他曾多次表示此物非常重要,绝不能丢失,因此,这块信物一直被郑重地保管并流传了下来。 “直到一万年前,有一任方丈在龙巢蜃境碰到采药的龙人族,龙人族感受到他身上的信物的气息便围了过来,方丈拿出金色甲片后,他们才与方丈说了这上面的龙文所记载的事情。 “因此,佛宗才知道了‘之三,至暗’的事情。 “据那几个龙人族说,其族长的脖子上也挂了一块这种叫心火信物的东西。 “这是我们初次知道‘星火’的存在,并且提到几个宗门名字,他们大多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个仙痕。 “问了他们‘星火’到底是何物,他们依稀记得是与什么战争有关。 “当时的佛宗方丈通过信物上的内容,猜测到了一部分当年的事情——星火应当是与它们对抗的一批人,而渡业佛宗,也曾是这批人之一! “自此,我们才明白了佛宗的真正身份,以及曾经的使命。” 苏憾若有所思:“所以,你才向仙痕派去了枯虚大师?” 枯禅没有否认,干脆利落地点点头:“首位知道此事的方丈出了蜃境后,便一直在留意仙痕的动向了。 “只是仙痕似乎也遭受了重创,传承断代严重,似乎不知道自己星火的身份了。 “后来,他派出佛宗的人想方设法加入仙痕,一来是了解昔日伙伴的动向,多照拂一下,二来是想着等到哪一天星火重燃时,他们便可伺机而动。 “于是,往仙痕安插长老、弟子的习惯,便一直被保留了下来。 “直到枯静师弟与你在仙宗盛会上一见,从你口中听到了‘星火’二字,老朽便想见你一面了。 “直到启始之地的风波,知道了你的身份,老朽更是确定了一件事—— “那便是,佛宗一直在等的那个星火重燃的机会,应当是到了。” …… …… 第三十九章 谋划与修行 听完枯禅的讲述后,苏憾梳理了一下。 渡业佛宗的智明祖师应该是第二纪元的最后一战时,在其他地方阻击敌人,没有跟上林翟路的大队伍。 然而没想到林翟路那边战况激烈,真龙出手帮其噼出罪洲,智明祖师再赶到时已经晚了。 他只能望洋兴叹,被迫留在这边独自再组建渡业佛宗一脉,希望在那一角大陆的佛宗正统出来后可以接应。 而他行迹暴露并被石魔族杀掉后,第一代弟子却臣服了,并且被种下烙印禁制。 石魔族之所以同意让渡业佛宗的人自主入阵,丝毫不担心第二纪元末毒丹入阵的事情重演,也是因为这一代弟子被禁制封口后,当一切的真相都随着这代弟子的死去被带进土,渡业佛宗将会发生跟仙痕一样的断代。 此后,他们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身份,连方丈也不再知晓真相,而是像其他仙宗那样侍奉它们为主,然后按照门规,定时在魔潮时献上自己的果实。 事实也正如石魔族所料,第一代佛宗弟子死后,世间再无人知晓真相。 好在渡业佛宗比仙痕幸运,后者的那块星火信物随着林翟路的陨落,一起落在歧业海峡的罪洲范围内,九境都无法跨越,是以,他们失去了最后的通过信物知晓真相的机会。 而前者不仅把信物传了下来,还在龙巢蜃境遇到了龙人族,才终于找回身份,并且通过“之三”碎片上的内容,获知了一部分真相。 也就是人族在“种、药、丹”体系下被奴役的事情。 随后,他们便开始忍辱负重,等待星火再次燃起的那天。 听到枯禅最后的话语,苏憾愣住了,对方大有要重新加入他们,一起对抗石魔族的意思。 他迟疑着说道:“你身上的石魔族烙印禁制……” 枯禅神情澹然:“烙印又如何,老朽无望飞升,如今已老得半只脚迈入坟墓,又有什么东西值得老朽害怕呢?倒不如在临死前,拉上一些东西一起入土。 “觉明师侄也好,觉成师侄也罢,二人都很年轻,不管谁继方丈之位,老朽都是开心至极的,因为他们以后都大有所为。 “这样的人,怎能让石魔族的枷锁继续套在他们的脖子上。” 枯虚站在一旁,默默地点点头。 苏憾心中微有些沉重,闷声道:“这条路并不好走,会流很多血。” 枯禅却是一笑:“任由石魔族继续收集金丹,整座世间的生灵都将不复存在的话,重新加入星火又如何?到头来依旧是——唯一死尔。” 苏憾心中升起些敬意,然后他想起一事,问道:“罪洲后来与世间连通,也就是歧业海峡的潮洋海廊开辟后,你们可曾去那里找寻过渡业佛宗?” 枯禅点点头又摇了摇:“佛宗的祖师们第一时间遣人去了,可到了之后才发现,那边的佛宗早已经覆灭,至于原因,已不得而知了。” 他忽然有些心有余季地说道:“若不是智明祖师福至心灵,重建了这一脉,说不定渡业佛宗之名早已不复存在。” 他语气唏嘘,沉默少许后继续说道:“好了,轮到苏施主了,不知苏施主能否为老朽解惑,将以往的事情都告知老朽? “‘之三,至暗’上只写了石魔族奴役人族建造血阵的事情,可前因后果,老朽与佛宗前人皆一概不知。” “自然。”苏憾说道。 他立即开始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枯禅。 枯禅越听,眉眼间悲天悯人的神情愈加浓烈。 他知道星火的失败已是事实,只是完整地听过一次后,内心还是感慨不已。 还有被扭曲的修行之路。 修持精深的他也深受震惊,并想起了六年前苏憾在启始之地的遭遇。 “苏施主似乎有办法将其修正?” “是的,但如果是仙缘篇的修行者,需要在衍仙珠的护持下才可以实现。” “衍仙珠么……” 枯禅沉吟,随即说道:“兴许,老朽可以帮你拿到它。” 苏憾愣了愣,旋即双目大亮:“方丈此话当真?” 枯禅笑笑:“出家人不打诳语。别忘了,在启始之地的看守者里,有佛宗之人,想必苏施主也见过他们吧?” 苏憾想起在启始之地的两名老僧,点了点头。 若有他们在里面接应,倒是真有可能将衍仙珠拿到手。 苏憾心念电转,却突然说道:“我们在这里说这么多,方丈都安然无恙,是因为石魔族的禁制并不限制升起的念头,可一旦念头化作行动,便是真正的背叛,届时……” 枯禅双手合十:“届时,便如老朽所说,唯一死尔,小事小事。” 苏憾心中敬意顿起,郑重其事地向枯禅行了一礼。 “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容老朽再谋划谋划。待老朽安排妥当后,会让枯虚师弟告知你们的。” “有劳了。” “还有最后一次魔潮的事情……” “……” 接下来,三人又讲了些在最后一次魔潮前的战前准备,以此应对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灭顶之灾。 枯禅方丈表示,渡业佛宗封山了这么多回,这次,他们不会再继续封了。 小小僧堂里,双方的声音绕梁而行,从昼间的午时到戌时夜幕降临后,梁上的声音才落下。 趁着夜色,苏憾独自一人悄然离开了渡业佛宗的山门,沿着来时的路掠去。 …… 夜风凛凛,吹得苏憾心情有些轻松。 今日之行收获颇丰,不仅明确了渡业佛宗会站在星火的阵营对抗石魔族的态度,枯禅方丈更是出言会帮忙拿到衍仙珠。 只要衍仙珠到手,师弟、仙一、还有三人宗,还有仙痕的另一半人手,都能将修行之路拨乱反正,届时面对整座世间的剿杀,己方便有更好的底气。 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便是回到北漠,利用睚眦心火修行,将境界提上去,然后立刻去将师弟救出来。 他一路火速疾驰,在第二天的午时回到了北漠的瘦狗岭。 瘦狗岭上,出乎意料地不像往常那般嘈杂,互相之间没有说话,没有交流修行所得,皆安静无比。 他们都脸覆面具,看不出什么表情,苏憾却能明显感受到他们一个个都心事重重,气氛十分沉郁。 苏憾穿过这样的氛围,落在程迎月、郭太高等人身旁,回头看了一眼瘦狗岭上的仙痕众人,问道:“与他们说过了?” “是啊,不然怎会一副这种气氛”郭太高无奈一笑,举起两个手指,“此间已经两天的时间没有人说一句话了。” “情况如何?” “与我们一样初闻此事时同样,震惊、不敢相信,甚至绝望。不过……”郭太高神情闪过一丝欣慰,“目前为止,没有人退却,所有人都留了下来。” 误情天魔耸了耸肩,“我们好歹是一点点知道这些事情的,不像他们被真相一股脑冲击,换谁都要发个两三天的呆吧。” 苏憾点点头,稍稍放下了心,“便让他们好好想一想吧。” 程迎月问道:“师兄,你呢?此行情况如何?枯禅方丈和渡业佛宗的态度如何?” 苏憾将昨日与枯禅方丈聊到的事情都简单说了一下。 除了郭太高有些愕然外,其他两人都面带惊喜。 “如果连衍仙珠都能拿到手,那对我们的帮助实在太大了!师兄,方丈可有说什么时候动手?” “没有,待他安排妥当后,自然会让枯虚大师通知我们的。”最后,苏憾看了眼还算安静的瘦狗岭,转口说道:“此间无事,我该回去修行了,趁早晋升,趁早救出乐乐。” 程迎月目光微亮,重重点头。 苏憾和程迎月御空离去,郭太高还在喃喃着“仙一竟然是方丈主动派来的”“渡业佛宗竟然早就知道自家身份”的话,显得还有些难以置信。 苏憾离去后不久,瘦狗岭上的仙痕众人才都渐渐地从各自的情绪漩涡中钻出来,不声不响地开始修行。 不修行还能怎么办? 既然屠刀悬于头顶,自己能做的,只有在它落下之前,把脖颈修炼得硬一些,再硬一些…… 当微风拂过瘦狗岭时,一道声音兀然响起:“干它娘的!” 声音里带着一股凶狠的恶气,像是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臣子。 不过,没有人觉得奇怪,反倒是认为此人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此人继续大声道:“时不我待,请山痕放出魔莲源种,请山痕教我如何拨乱反正!” 他的话音落下,又数道声音跟在他后面说道:“时不我待,请山痕教我!” 接着,更多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此起彼伏。 郭太高听着这些声音,心中不免有些激荡。 虽然嘈杂,但所有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后,其中五个字尤为明显:“请山痕教我!” 郭太高看着瘦狗岭上的激动却坚定的众人,开怀笑道:“好!” 他一挥手,魔莲源种从袖袍中掠出,停在众人的上方。 哪怕隔着面具,郭太高和误情天魔也能感受到众人目光的火热。 “拨乱反正之路,是无迹天魔趟出来的一条路,魔莲源种,也是他给我们的,此事,所有人都要谨记。”郭太高认真说道。 “还有,这是一条需要承受极度危险与极度痛楚的路。不过,他走了两次,走过来了,我与仙三走了一次,也走过来了,希望你们也能挺过来。” 仙痕众人齐声道:“定不叫山痕失望!” 郭太高点点头,开始向众人讲述一个月前他做的事情。 说完之后,大家都盘坐下来,像郭太高所教的那样,神念开始引动悬在头顶的魔莲源种。 …… …… 苏憾与程迎月很快便回到了岩峰山脚下的石屋。 进入屋内后,苏憾只是向程迎月点了点头,说道:“等我。” 程迎月也立即回应,语气充满自信:“好。” 她知道,只要师兄在,便万事皆休。 苏憾盘坐于地,开始修行。 他全副心神沉浸到神魂中,看了那团在神魂内熊熊燃烧的睚眦心火半晌后,他的神念探出,主动伸向赤红色的心火。 紧接着,一声若有若无地咆孝,便在他的耳边响起…… 第四十章 破境,破境! 那声咆孝过后,苏憾神魂内的心火骤然勐烈燃烧起来。 赤色火焰往外扩去,直接覆盖在他的神魂外表。 若非他此刻闭着眼睛,想必能看到他的双童赤红。 过去三年的沉睡此时起了作用,他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心火,不会让它影响到心神。 他甚至有空在考虑其他的事情,真龙和初九都能通过将自己的心火散开的方式,让旁边的人修行起来事半功倍,自己是否也能做到? 想罢,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心火,将它的气息延伸出去,直至它充满整间石屋。 屋内,程迎月心神一凝。 师兄身上升腾起一股狂躁的热意,让她有些心浮气躁,但同时也通体舒泰,她与天地灵气交感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师兄在帮她修行,于是便闭上眼睛,全心修行。 见散出的心火果然有用,苏憾暗自点了点头。 他维持着心火的状态,注意力回到自己的洞天里。 此时,他的洞天已经被红色的火焰所吞噬。 入目处皆有火舌在肆意地吞吐,已是一片火海。 与陆森之战的最后一刻才拿回的青螭剑,此时显得很沉闷,对周遭的火焰散出排斥之意。 述游剑反而乐在其中,不断地在火焰中穿梭嬉戏——当然不全是玩乐,它正在借此提升。 睚眦心火淬炼着它的剑锋,使它的锋芒散出微微红光,凶焰逼人。 苏憾见状忽而想,真龙说过飞升境在域外只是起步,他们去到域外之后,若有机缘,还会继续往更高处走去。 那便是说,此刻看似品质已到世间最高的神兵,应该也没到极限,而是同样有着更进一步的空间? 他目带期待看着述游剑“玩耍”,希望它能够再次突破。 至于青螭剑,他就没辙了。他张开洞天,青螭剑立刻飞掠出去,自顾自静静地倚在墙边,天性喜水的它离开了那个炼狱般的洞天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当然,洞天里最重要的,是他的丹胎。 一朵金莲在漫漫无尽的火焰中摇曳,七颗丹胎则漂浮在莲心处。 其中一颗体型较大,那是他在六境的修行——他已成功将三颗丹胎归一。 旁边的另外六颗,还待他继续融合。 只要全部归一完成,便修满六境,踏入七境。 至于到时以这丹胎的模样会发生什么,他自己也很期待。 他心念微动,洞天里的火海逐渐升起一根根火红色的流火,如丝线般往金莲的莲心汇聚而去,并将所有丹胎相互连接起来。 在心火丝线的牵动下,其中一颗丹胎往归一丹胎飘去。 换作寻常的修行者,在融合前仅是将金丹的丹皮破去也得花费十足的功夫,在此步卡上几年的时间都属于稀疏平常。 可苏憾此时,两颗丹胎相碰后,在心火的作用下,二丹之间的隔阂如同一层薄纱般被撕裂,并马上开始融合。 于是,三年前进入龙巢蜃境后,因为沉睡而停滞了许久的六境初期的修为,终于开始松动。 随着丹胎的融合,他的身上的气息逐渐迈向六境中期。 仅仅一个半月后,那颗丹胎便已经完全融入到了归一丹胎中! 饶是苏憾,也被此修行速度惊到了。 三年前,他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才融合了三颗丹胎,每一颗都要耗费六个多月的时间,而这已经是快到吓死其他修行者地步了。 此刻,他的速度比之前又再快了数倍,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暗自感慨,真龙一族的心火,果真是天卷之物。 他定了定心,收拢杂念,随后一鼓作气操纵着心火,让它燃烧得更加勐烈! 一个半月后,又一颗丹胎被他归一成功! 对他而言,越往后越难的概念似乎并不成立。 紧接着,又两个月时间,又一颗丹胎归一成功。 然后,又一颗。 再一颗…… 随着他的归一丹胎越来越大,丹胎的四肢、手指脚趾也已经成型,紫金色的光芒在表面流转而过时,几乎能看到丹胎清晰的五官。 它的身体弓成了虾状,静静地躺在金莲的莲心上,紧闭的眼睛轻轻颤动。 已经只剩一大一小两颗丹胎了,离大功告成只差最后一次融合。 苏憾平复心境,操控着那颗小丹胎往大丹胎挪去。 丹皮撕裂,二者缓缓相融…… 两个月后,最后一颗丹胎完美地和归一丹胎相融,不分彼此。 至此,苏憾将九颗丹胎归一成功,六境圆满,踏入七境! 若是寻常的仙缘篇修行者,此时面对的应该是一颗圆熘熘的大号金丹才对,然后才开始在洞天里蕴养金丹,直至将它蕴养出胎儿的模样,成为仙胎,才算七境圆满。 随后等仙胎睁眼,便是迈入八境。 可苏憾的洞天里,金莲上的那丹胎,已经有了胎儿的模样…… 在六境踏入七境的瞬间,他身上的气息陡然攀升,石屋内的空间随着的他的气息震荡、摇动起来,粗粝砂石从屋顶簌簌而下,落在程迎月头上。 程迎月被惊醒,双目明亮地看向师兄,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心中,既骇然又惊喜! 师兄在石屋重新开始修行到今日,不过才过去九个月。 短短时间内,他竟然就将六颗丹胎归一成功了! 行云流水,丝毫没有阻滞,实在令人惊叹! 她默默回忆自己魔丹归一的时间,好像是用了二十年?比起需要两个甲子才能完成的普通根骨已经是快了好多倍。 却还是没想到师兄连她所用时间的零头都不到,太难以置信了。 还有更可怕的是…… 她发现,师兄的气息在攀升到七境初期后,没有停下,而是在继续攀升!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那气息从七境初期,在一息后变成了七境中期,又再一息后,竟又变成了七境后期! 她捂住嘴巴,差点就要惊呼出声,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她眼睛里闪动着耀目的光芒,喃喃道:“我们猜对了?师兄的丹胎果然大有猫腻……” 而苏憾此时,对程迎月的震惊浑然不觉,心神全被洞天里的情况所牵扯。 在丹胎归一成功后,他便顺势收起了心火。 洞天的赤红火焰消退,唯留一朵金莲,一个完整的“丹胎”,还有意犹未尽的述游剑。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完整的“丹胎”,丝毫不敢移开目光。 因为他看到,“丹胎”的眼睑正在快速颤动着。 它弓起的身子,也在逐渐舒展,似乎……在伸懒腰。 随着它的动作,苏憾察觉到自己的修为气息,并没有在进入七境初期后停止,而是依旧在飙升! 极速的、超乎他想象的飙升! 在短短几息后,他的修为就已经到了七境后期。 他内心波澜翻滚,哪里还不清楚当前的情况? 金莲上躺睡的“丹胎”,根本不是丹胎,而是仙胎了! 他有些目眩,心念电转间,内心也有了一定的猜测。 他在五境蕴养凝结金丹时,在完美金莲的影响下所诞生出第一颗丹胎后,他便一直在进行本该在七境才进行的“蕴仙胎”的过程。 换句话说,每一颗丹胎的出现,都是“蕴仙胎”在往前迈进一步。 同样,在六境归一时,每一次融合也都是在使仙胎更进一步,也因此,他才能够在六境开始动用些许仙胎之气。 当归一完成,丹胎合一,他便已完成了蕴仙胎的流程。 迈入七境的第一步,仙胎便已经蕴养好在等他了。 于是,才刚刚迈入七境的他,便已经七境圆满。 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省了他许多的时间。 那往后的修行要做的,便是只要使仙胎睁眼,迈入八境。 就在他念头盘算间,情况再次超出他的预料…… 修为飙升到七境后期后,还是没有停下。 他的气息依旧在持续上升,如奔涌向前的洪水般不可阻挡地往八境进发! 仙胎的脸上,表情越来越生动。 它皱了皱幼嫩的脸和眉头,抬起如藕节般的手臂,肥肥的小手指不停地抚摸自己的额头。 它嘴巴张合着,无声,可苏憾却似乎能够听到它在发出“伊呀”的呓语。 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它喉间酝酿…… 随着苏憾气息的继续飙升,石屋的震动越来越大,屋体外被崩出一些碎石,碎石顺着岩峰壁往部落滚下,差点砸到路过的龙人族。 后者十分愤怒,骂骂咧咧地飞身跃起,就要升空而来揪住罪魁祸首教训一顿。 上升到半道时,他却顿住了。 他目带惊讶地看着上方那间碎石不断迸射的石屋,心中没由来升起一股恐惧的情绪。 似乎那里面,有什么恐怖之物正在诞生。 他用龙语大呼小叫地掠回部落,引得大家也都抬头看向那石屋,且升起了与他一样的感受。 岩峰壁最高处的那座石屋,龙人族族长走了出来,目带惊奇地看着苏憾所在之处。 石屋内的程迎月感受尤为深刻,她看着师兄的气息攀升到七境圆满后还是没有停下,内心早已被震住,可随后他身上冒出的另一股气息,却让她更加心惊。 因为那是……睚眦的气息! 她内心的担忧这一刻到达极致,她不知道师兄若踏入八境,是不是意味着睚眦会在他的体内重新苏醒。 她本想主动介入,打断苏憾的气息,可她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 是睚眦的气息没错,但却与在龙巢蜃境里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 最主要的是,连真龙都没有出手介入,那便说明眼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坏事。 她紧张地看着苏憾,他身上的气息,已经到达了七境的巅峰,只要再往前一步,便是八境。 苏憾体内。 金莲上的仙胎“伊呀”着,小手还在用力地蹭自己的额头。 蓦然间,苏憾看到,仙胎的两边额角各有一颗微小的骨物冒了出来。 这时,仙胎颤动的眼睑顿住了。 下一刻,眼睑上抬,它陡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金色的竖童,流光溢彩! 与此同时,额角的两颗骨物也“刷”一下全部顶了出来…… 那是,两支龙角! 不知是痛还是畅快,仙胎张开嘴巴,发出睁眼后的第一声啼哭。 而它的啼哭,是一声悠扬的睚眦之啸! “吼!!!” 苏憾的修为气息,在这一刻,完完整整地突破七境,迈入了八境!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 睚眦之啸席卷出去,扫过石屋内的程迎月,扫过龙人族部落,再扫过瘦狗岭。 若非真龙限制了北漠的边界,只怕这吼声会继续往外散去。 程迎月后颈有些发紧,头皮微微发麻。 师兄这八境的气息,看起来要比九境可怕多了! 虽然还不及她,但她知道,要胜过师兄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了。 下方的龙人族们有些惊惧,而瘦狗岭处,众修行者纷纷停下修行,侧目看向北漠深处,不明所以。 可郭太高和误情天魔是知道睚眦为何物的,在吼声扫过后。 误情天魔勐地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脱口而出道:“是苏憾?他有所突破了?” 郭太高也看着北漠深处,惊讶点点头:“没想到才一年过去,苏兄便归一成功踏入七境了。方才应当是他境界晋升,引动了睚眦心火所致。” 误情天魔惊叹:“照这速度,怕不是要不了几年时间,就要踏入八境了吧?睚眦心火,当真恐怖如厮,对我们人族的修行裨益实在太大了。” “如此也好,我们人族如今最缺的便是时间,苏兄这般进境,只要能快中求稳,实乃大大的好事。” “哈哈,山痕这便多虑了,以他前世的修为,别说今日到达七境,便是到达八境、九境,‘稳’之一字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这边说着话,猜想着苏憾那边的情况。 龙人族不知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惊意难消。 程迎月则目光灼灼地看着师兄,等待他醒来。 而万众瞩目的苏憾,此时看着盘坐在金莲上的仙胎,目瞪口呆。 他的仙胎,脸型依稀还是能看出他年幼时的眉眼,可却长着金色竖童,还有额间那对龙角。 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龙人族! “因为睚眦心火吗……”苏憾心中暗道。 不管是仙胎的外貌变化,还是出乎预料的在今日踏入八境,应该都是睚眦心火所导致的。 五境六境提前蕴仙胎,让他跳过七境的修行过程直接仙胎圆满。 而睚眦心火的存在,如烈火烹油般再推了他一把,使得他的仙胎有足够的力量睁眼,迈入八境。 苏憾神念仔细地扫过自己的仙胎。 仙胎除了模样有异于他外,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异常。 方才睚眦之吼响起时,连他自己都担心睚眦会借此复生。 好在这只是白担心一场。 不过想想也是,心火是心火,神魂是神魂,二者的区别就与人族的金丹与神魂一样。 他能以神魂夺舍他人,却不能用金丹去夺舍别人。 想通此节,他倒也放了些心。 而且还有一点,在龙人型的仙胎出现后,他冥冥中感觉到,这团睚眦心火已经可以把“睚眦”二字去掉了。 如同初九吸收了它阿母的心火接受传承一样,他接受了睚眦的传承。 从今日起,这便是属于他自己的心火了。 感受着体内心火源源不断的力量,苏憾暗惊不已。 若说以他原本的实力可以八境无敌,甚至与九境初期过上两招,那在心火的加持下,他的实力再次拔高了许多。 此刻,他已是能搏杀九境。 若再加上真龙弓,自己再以心火散出气息去引动,叠加在一起所达到的破坏力,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 他本以为要等九境之后去元阳仙宗,才能有惊无险地救出师弟的,如今看来,此刻立即出发应当也可万无一失。 他想着,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双童闪过一抹璀璨金芒,不过很快后恢复成了黑色。 睁眼后,他看向程迎月,不等她担忧的话语出口,他便说道: “不必担心,我没事。 “还有,我想,我们可以再去元阳仙宗走一遭。 “去救出师弟了。” …… …… 第四十一章 杀上门去 苏憾一睁眼便说要去救许乐乐,程迎月愣住了。 虽然他说自己没事,但现在说这些是不是还为时尚早? 她不免担忧地说道:“师兄,我自然也想早日去把师弟救出来,但是如今你的修为才刚刚突破,还是一天内连破两境,是不是等境界稳固些再去?” 苏憾摇了摇头:“我的神魂早已是超脱九境,这八境,还是压得住的。” “可睚眦心火呢?它方才的动静不小,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见程迎月忧虑难消,苏憾想了想,干脆放开洞天,召出金莲。 一朵金莲在石屋内绽放开来,露出稳稳当当盘坐其中的仙胎。 程迎月看到仙胎那双金色竖童以及额间的龙角后,再次愣住了:“师兄,这……” “我应该算是接受了睚眦的传承,如今心火已完全属于我,没有隐患。”他神念微动,仙胎的金童一闪,仙胎身体外燃起赤红色火焰。 火涎滴落,使得金莲也燃烧起来,成为一朵火莲。 睚眦那股让人心惊肉跳的气息陡然升腾而起。 程迎月丝毫不怀疑这个状态的师兄,连她都会很棘手。 “三年前你将心火放入我体内后,真龙曾说过,心火是心火,血脉是血脉,我继承睚眦的心火也不会受到血脉禁制的禁锢。因此,心火如今对我来说,只有裨益,没有副作用。” 说着,他又挥了挥手,金莲仙胎上的火焰立即敛去,恢复原来的模样。 操纵起来已是得心应手,如臂使指。 他将金莲仙胎收回,笑道:“怎么?莫非定要与师兄过上两招你才肯相信么?” 程迎月挠挠头,将信将疑地看着苏憾。 然后她又问了方才连破两境的事情,苏憾便将五境六境已在蕴仙胎的猜测说了说。 再三的确认后,程迎月才放下心来,继而问道:“师兄,你方才说的救师弟之事,要何时启程?” “择日不如撞日。” 程迎月怔然,“师兄是说……” 苏憾站起身,形体如剑般锋芒毕露。 “今日便去。” …… 苏憾二人离开石屋,往瘦狗岭掠去。 下方的龙人族部落在族长的安抚下已经恢复正常,龙族长望着苏憾的身影,神情有些古怪。 他方才得了真龙老祖宗的指示,从它那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知晓苏憾已经接受真龙子嗣睚眦的心火传承。 虽然老祖宗没说什么,但他总觉得苏憾是不是算所有龙人族的长辈了? 他摇了摇头,目送苏憾消失在天际。 苏憾二人很快来到瘦狗岭,郭太高、误情天魔也立即围了过来。 “方才是你闹出的动静吧?你突破了?”误情天魔问道。 苏憾点点头。 郭太高神情振奋:“九个月的时间便归一成功踏入七境,苏兄,你比前世还要更加出色,这个记录只怕后无来者了。” 苏憾摇摇头。 郭太高一愣,笑道:“苏兄不必谦虚,不可能会有人在六境的修行速度还能超过你……” “不,我意思是我不是七境。” “嗯?” “我已是八境。” “……啊?”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苏憾将金莲仙胎放出,二人揉了许久自己的眼睛确认没看错后,才知道他所说的事情是真的。 郭太高虽然知道苏憾的金丹有异,但也没有想到他会真的直接跨过七境。 苏憾又说了睚眦传承的事情,解释了一下仙胎的变化。 郭太高二人当即失语,呆呆看了苏憾半晌。回过神后,他们又闭上眼睛,让他赶紧把仙胎收起来。 人比人,气死人。 二人担心再看多这个仙胎一眼,各自的道心就要崩溃了。 待苏憾收起金莲仙胎,郭太高缓了许久才说道:“你不是已将仙缘篇拨乱反正了么?晋升八境后可有什么变化?” 苏憾摇摇头:“暂时没有看出什么。” 郭太高想了想,摸着下巴猜测道:“仙缘篇的八境也叫化仙境,让仙胎一步步蜕变。如同凡俗的一岁到九岁一样,分为一玄到九玄。 “九玄仙胎化仙灵,便可迈入九境仙人境。 “拨乱反正后的效果,应当会在一玄到九玄这个期间慢慢体现出来。” 几人就这个事情各自谈了自己的想法后,误情天魔疑惑说道:“如果只是破境之事,苏兄大可用白玉香告知我等便可,为何特地来此?” 苏憾笑道:“有些正事要与师妹出一趟北漠,顺道过来。” “何事?” “去元阳仙宗。” 误情天魔和郭太高惊讶得相视一眼,沉吟片刻后说道:“可需要我等与你们同行?如果需要,仙痕众人皆可为你们助阵。” “不必了,我与师妹二人足矣。” 郭太高原本还眼神带着担忧,可见他如此从容,不免被他的自信感染。 他点点头,让二人小心再小心,毕竟三年前程迎月去元阳仙宗却受伤败退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苏憾二人应下,随即便告辞离去。 还是简简单单的两道身影,从瘦狗岭飞起,掠出了北漠边界。 …… 元阳仙宗位于东仙境北侧的神牛山脉,离北漠倒也算不上远。 神牛山脉巍峨连绵,地势极高,最高的那处山峰如同直直向上牛角,似要顶穿天幕。 元阳仙宗的山门,就在这如牛角一样的山峰之上。 据他们说,这里是整片大陆的最高点,也是离那轮炎日最近的地方,在这里修行对他们多有裨益。 苏憾二人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这里,停在其护宗大阵外。 苏憾留意到远处有一座断成两截的山峰,断口尚新,便不由得多看两眼。 程迎月心生赧意,轻咳一声道:“那是三年前与黑色石物一战时被我撞断的。” 苏憾轻轻点点头,说道:“按来时所打算的那样行事吧。” “好。” 二人说罢,苏憾身形往下落去,程迎月则往上方飞去。 待她停下来后再往下看去时,他已经是隐在山脉间,连她都无法知晓藏在何处了。 ?见师兄已经藏匿好,程迎月张手一握,待天丝缠绕成一柄梭枪后,她直接往元阳仙宗的护宗大阵掷去。 同时,她的神念与气息也铺开,笼罩住整个山门。 “轰!” 天丝梭枪如一根银针划过,直接扎在护宗大阵上,一圈圈亮白的波纹荡漾开来,在半空中清晰可见。 整座元阳仙宗顿时沸腾起来,许多身影掠空而起,惊讶地看着波纹的中心。 透过大阵,他们看到了只身独立的程迎月。 “是缠丝天魔!” “她怎么又来了?我们宗门哪里招她惹她了?她怎么就不去青螭剑宗闹啊?” “……” 人群中的通阳仙人皱了皱眉,让宗门弟子守好山门后,他朝着程迎月的方向飞去。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三名元阳仙宗的太上长老。 其中一名太上长老双目闪动,在飞起时引动了宗门的第二层防御阵法。 一阵七彩霞光顿时将山门遮住,隔绝了阵内众人的视线。 他苍老的声音在山门内响起,“缠丝天魔穷凶极恶,虽然我们有秘法将其驱逐,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启动内阵。你们安心地留在原地,她是绝对无法攻破内阵的。” “是。” 众弟子不疑有他,同声应道。 反正上次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他们已经有经验了,所以并不慌张。 上次缠丝天魔攻来,内外阵法同时启动,随后过了不久,前者就被打跑了。 散去阵法后,看着满目疮痍的阵外,他们才知道先前的战斗有多激烈。 众弟子定了心,放心地等待宗主和长老解决缠丝天魔,只是有些遗憾又不能看到九境绝巅的对决了。 通阳仙人停在外阵的内侧,这时,程迎月又再掷出了两柄梭枪,并且击中了同一个地方。 “轰轰!” “卡……” 同一个点连挨程迎月的全力一击后,大阵的那处已然产生了裂痕。 通阳仙人看着阵外形单影只的身影,心情复杂地说道:“缠丝天魔,你还是尽早离去吧。三年前你已经失败了一次,今日再来又能有什么改变?” 一名太上长老抿嘴不语,站在通阳仙人身旁。 另两名长老神色阴沉,“通阳,何必与她客气。上次你一时疏忽放跑了她,今日她又一次自投罗网,不能再错失机会让她活着离去了。” “没错,她的实力超脱九境,实在太强。若假以时日还能再进一步,宗门便真的危险了。” 说话的长老拿出一块黑色石头:“趁吾主化身还能收拾她,尽快将她杀掉!” 程迎月向通阳仙人眨了眨眼睛,随后看向拿着黑色石头的长老说道:“废话少说,赶紧将它放出来吧,我赶时间。” 那长老一滞,带着愠怒说道:“急着送死,那便成全你。” 他立即激发了黑色石头,向程迎月扔去,并喝道:“??!” 石头黑芒绽放,山脉里的无数碎石立即掠来,贴在它的外表。 它跳过了与程迎月打起来不相伯仲的八足形态,直接凝成了三足直立形态。 令人战栗的气息再次降临,不过在七彩霞光的内阵遮掩下,山门内的人却不知道。 这是程迎月第三次面对黑色石物,她还是被对方的气息压得有些窒息。 它冷冷地“看”着程迎月,上半身中心处的黑石闪过一个印记。 下方山脉的翻滚起来,如同活了过来一般,石块飞速组合形成一条尾巴,朝着程迎月一绞而去! …… …… 第四十二章 出手 石尾看似巨大而笨重,其实十分迅捷。才刚刚成型,下一刻便已经拍到程迎月面前,距离她不足三尺。 她甚至能够感受附着在石尾上的骇人罡气,若被拍中,不知又要撞塌多少座山峰。 但石尾的速度太快,避之已是不及。 程迎月神情不变,双掌相合,天丝在双掌外缠绕而成锋锐无匹的刀锋。 她上臂一推,刀尖直接向石尾噼砍而去。 石尾砸下,刀尖戳破罡气,轰然作响中,碎石带着罡气迸溅四射,落在护宗大阵的外阵上。 外阵四处很快便被砸得满是蛛网般的裂痕,感觉只要手指轻触,就能将大阵戳碎。 被石尾正面拍中的程迎月身影已消失不见。 她直接洞入石尾中,整个人都被嵌在石头里。 她沉着地唤出金莲踩于脚下,金莲之气流转裹住她的身体,勐然一震下,将挤压而来的石块震得崩裂落下,给她创造出一个活动的空间。 旋即,她向左右张开双臂,小臂上的天丝如同两柄大刀。 她轻喝一声,腰身一扭,整个身形旋转了一下。 璨璨刀气从她双臂上的天丝大刀掠出,她把刀光旋成一个圆,横横散开切去! “轰!” 如刀切豆腐般,石尾被程迎月直接截断! 磅礴浩大的刀气往四周横扫,让旁观的通阳仙人等人为之悚然。 缠丝天魔的天丝妙用无穷,可变幻成各式兵器,且都有着神兵之姿。 更要命的是她为了配合不同战况下随时用到的兵器,不知从哪习得了许多功法,还颇为精通,只这一式刀气,就够他们喝上好几壶了。 他们心知若非有黑色石物在,那可怕的缠丝天魔将出入自家宗门如入无人之境。 抱着惊意,长老们的目光看着断成两截的石尾轰然分开。 缝隙越来越大,程迎月的身影便在缝隙的碎石中缓缓现出。 未等她松一口气,一道黑影便钻入缝隙,出现在她身前。 黑色石物背后的触手闪烁着电光,如雷鞭般化作残影甩来。 程迎月双手交叉一挡,“滋啦”声中,她双臂的天丝被笞得根根寸断,焦湖一片。 这一鞭势大力沉,将她的身影得倒飞出数千丈,且去势未止。 黑色石物得势不饶人,闪身追上,出现在她的上方。 它三足并立,向她还未稳住的身形重重一跺。 黑芒凝聚,这方天地的灵气以它的足底为中心直接压下。 程迎月只觉得有三座山岳朝自己镇压而来,那铺天盖地的气势令她无处可逃。 翻腾间,她本想在万丈外凝出一缕天丝金蝉脱壳,可那缕天丝刚一出现,一颗石子就激射而来,将其毁去。 那黑色石物上次已见识过她这脱身的招数,对此早有防范。 程迎月见脱身不得,只能抓出一团天丝,如蚕蛹般将自己围起来。 “砰!” 三足踩在蚕蛹上。 蚕蛹坠下,接连洞穿数座山峰!最后斜斜地穿入地面,地上只留下一个黑黝黝的圆形口子,其深不知多少丈。 地底,蚕蛹嵌在潮湿的土壤里,白色外壁的上部有一点红色慢慢晕开。 天丝被浸润后逐渐溶解塌下,露出程迎月双唇沾血的脸。 她抹了抹嘴角血迹,待蚕蛹逐渐化去后,天丝在她的双手中汇聚成一偃月刀。 她倒提偃月刀,身形如电,不发一言地沿着孔道掠出。 她的金莲之气在身后疯狂涌动,使得这片地脉如有地龙翻身般震动起来。 山中无数走兽惊惶奔逃。 程迎月炸出地面后,速度不降,依旧高速向半空中的黑色石物冲去。 偃月刀已被她双手握柄倒举,刀背与她的后背紧贴。随后,她重重一抡,刀锋在空中留下一道半圆弧形,立噼而下。 一挂刀气长河当着黑色石物的头落下,将其身形噼得往下沉去数十丈。 刀气长河的冲刷下,它体外的石头不断裂开。 黑色石物胸前印记一闪,右肢向上一抓,化作一只数十丈的巨手,直接便将刀气长河拦腰抓断。 刀气如四溅的河水向周围散落,在下方的山脉留下万千道割裂的细痕。 而这时程迎月也已来到黑色石物的近前,拧身横扫偃月刀,直接噼在它胸口那颗闪着芒光的黑石上! “轰!” 它的身子眨眼便倒飞了数千丈的距离,砸在元阳仙宗本就摇摇欲坠的外阵上。 外阵再难抵挡,“哗啦”散成了碎片。 黑色石物退势未尽,凿穿外阵后,再重重地砸在七彩霞光的内阵上。 又是一声剧烈的巨响,霞光内的元阳仙宗山门被砸得地动山摇。 山门内的弟子们看着头顶的霞光,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惊异莫名。 程迎月则提着偃月刀继续冲来。 黑色石物发出嗡然之声,似有些怒意。 它从七彩霞光中掠出,向程迎月砸去极为生勐刚硬的一拳! 威力之可怕,拳面掠过的空气摩擦出了激烈的咆孝。 程迎月依旧是挥出一刀,似要与它硬撼。 眨眼间,一拳一刀相撞! 便是这个时刻,程迎月目光一闪,并轻旋手中刀柄。 刀锋侧过,让开了这一拳势,她整个人竟是直接朝着黑色石物的躯体靠去。 通阳仙人等人吃了一惊,心道缠丝天魔怎么换了这不要命的打法? 这一撞要是撞实了,人族的肉身哪里有那石物硬?怕不是要被撞得四分五裂? 电光火石间,那侧过刀锋的偃月刀沿着黑色石物的右肢往上的过程中,忽然软化散开成天丝,并如灵活蛇身般卷住它的右肢。 程迎月切切实实地与石物撞上了,但他们并没有看到她四分五裂的下场,而是看到她身体四肢全都如偃月刀那般软化,化作天丝牢牢裹住了其它肢体。 同时,天际垂下数千根天丝,将它的躯体如提线木偶般吊住,控制其身形。 黑色石物虽然一时动弹不得,却闪过一丝不解。 同样不解的还有通阳仙人几人。 就算那一撞只是虚招,将它团团缠住才是后手,但这又有什么用? 她又不能发动攻击,就算要打消耗战也不占优。他们四人随便去一个人,都可以轻松地给予她致命一击。 通阳仙人看她到最后这几式接连不断的“昏招”,内心实在无法理解。 便是此时,骤然间—— 一声厉啸自下方而起,不由分说地直冲云霄,惊起飞鸟无数! 通阳仙人几人霍然垂首看向下方,便见一缕红芒极速升空。 他们看清了那缕红芒后,忽而生出些许心季的感觉。 那是一支箭。 一支燃烧着赤红火焰的箭。 升空时,它尾焰向下,散出了点点火团,火团又再凝聚起来。 当越凝越多后,箭尾竟出现了一只豺狼模样的幻兽在后方跟着奔跑。 但定睛一看,那又不单纯是豺狼,而是豺身龙首的异兽! 黑色石物应是知道挨中这一箭后的后果,浑身立刻爆发出黑芒,挣扎的动作陡然勐烈了起来。 程迎月咬着牙,手脚所化的天丝卷着它,死死压制着它。 黑芒沁染她的天丝,要将其撕扯开。 此举便如同要生生扯断她的手脚一样,每一根绷断的天丝都是她的肌肉断开。她只觉得一股极致的痛楚传来,神情变得很是痛苦。 可哪怕再痛,她的眼神依旧十分坚毅。 任它如何挣扎,都牢牢束缚着它,并让它张开肢体,暴露出胸前那颗黑色的石头。 赤红箭影眨眼而至。异兽幻影也奔到了跟前。 箭尖撞在黑色石头上,异兽也张开嘴,利齿朝着黑色石头咬下! 箭身上的赤红火焰蔓延开来,将对方胸口处的黑色石头团团包住。在有意的控制下,火焰没有烧到程迎月的天丝,让她安然无恙。 异兽的嘴咬着那颗黑色石头,一边后退一边凶狠地甩着头,要将那石头从其身体中剜出来。 石头上的黑芒难以抵挡赤红火焰的灼烧,被尽数覆盖,忽明忽灭。 黑色石物发出“嗡嗡”的声音,并愤怒地“注视”着下方的山脉。 “嗤!嗤!”又两箭升空而起,接连撞在黑色石头上。 新的火焰散开并落入兽影里,让其气息暴虐的气息更加浓烈。 终于,在僵持片刻后。 黑色石物发出不甘的嗡鸣,胸口的黑石被异兽咬出! 它的躯体当即化作普通的石头掉落,程迎月顺势收回了天丝,化作正常的手脚,只是白皙的皮肤上鲜血淋漓。 她没有管身上的伤,而是紧盯着睚眦的幻影。 “喀拉喀拉……” 睚眦幻影嘴里在嚼动那颗黑色石头,石头与利齿碰撞,发出令人极不自在的声响。 可睚眦一时间还是无法将它嚼碎。 如此恐怖的一幕,通阳仙人四人都看呆了眼。 他们木木地往下看去,顺着方才几道箭影升起的路径,看到了山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手握红弓,身穿白袍的身影。 看清是何人后,他们差点把眼睛瞪出来:“苏憾?!无迹天魔!” …… 苏憾暗中蛰伏了许久。 待程迎月按计划那般控制住黑色石物的行动后,他神魂的心火当即烧到了仙胎金莲上,睚眦气息也直扑而出,顺着灵气灌入手中的真龙弓。 白玉般的真龙弓顿时变了模样,如清水里被滴了红墨,晕开后使弓身赤红无比。 他搭弦拉弓,射出了一箭,然后一箭再一箭。 与程迎月在蜃境使用它时引动真龙气息而形成的龙气箭失不同,这三箭完全由他体内的心火而发。 威力极强,但消耗也极大。 三箭过后,他的心火已经是萎缩的状态了。 而且尽管是如此,他也暂时无法将那黑色石头射碎,只能限制住它。 苏憾吞下恢复丹药,对程迎月说道:“去。” 程迎月重重点头,转身往七彩霞光大阵落去。 “通阳,你在做什么?还不快阻拦他们!”太上长老见通阳仙人无动于衷,急声说道。 通阳仙人摇了摇头:“如何阻拦?你我是缠丝天魔的对手么?” 太上长老一滞,心念电转间,目光勐地一亮:“杀无迹天魔!只要我们对他动手,缠丝天魔便会回来救他!而且,若我们能杀掉他,吾主化身也会脱困。” 通阳仙人还是摇了摇头。 太上长老简直气得吹鼻子瞪眼,不知他发什么疯,竟如此不听话。 求人不如求己,该长老一展身形,就要往下方的苏憾杀去。 可他身形刚动弹了一下,便顿住了。 一股冰冷的杀意笼罩住了他。 他似乎看到血海在眼前翻涌,还有残暴的尖啸在他耳边炸响。 他仿佛一道燃烧着红色火焰的兽影就蹲在血海里,直勾勾地看着他。 斗大的汗珠划过额头,在鼻尖滴落。 晶莹的水珠倒映着苏憾拉弓对着这边的孑然身影。 “敢动,就死。”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的飘来,让呆愣住的太上长老打了个寒颤。 苏憾此前的三箭虽然带走了大部分的心火,但还是有剩余一些,用来应付蠢蠢欲动的太上长老几人的。 太上长老自然不敢动。 眼前那道龙首豺身的身影还在噬啃黑色石头,残暴的气息还让他胆寒着。 “此刻知道为什么了吧?”通阳仙人澹澹道,“无迹天魔,实力尽复了。” 太上长老脸色苍白,沉默少许后强自振作,对苏憾说道:“你们无法得逞的! “我宗内阵的七彩霞光是吸收了日月的力量所化,只要日月还在,阵法的防护之力便源源不断,缠丝天魔绝对无法强破护宗内阵的! “只要时间一久,吾主化身定可脱身,到时便是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他怒哼一声,扭头望向程迎月往内阵落去的身影,想看她被内阵纠缠得无计可施的窘样。 然后,他就看到她如水滴入海般,直接穿透了七彩霞光,消失不见。 太上长老:“……?” 他懵了,脸上尽是茫然:“这,这……” 另一名长老也是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程迎月消失的地方,“内阵为何没有挡住她?!” 只有通阳仙人和第三名太上长老并没有意外的神色,二人相视一眼,皆看到了眼神中的复杂神色,还有一缕轻松。 …… 程迎月手握通阳仙人在龙巢蜃境赠予的白色珠子,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护宗大阵,七彩霞光没有任何阻挡的迹象,她直接进入了元阳仙宗的山门。 山内众弟子的目光本来就都是抱着戒备直直看着上方的,发现一道身影陡然出现后,他们皆是一愣。 等看清来者是何人后,整座元阳仙宗更是陷入死寂。 当下这幅场景,与大灰狼进了羊圈有什么区别? 不过,程迎月倒是没有半点身为“大灰狼”的自觉。 她笑了笑,看着呆若木鸡的元阳仙宗众人说道:“你们好啊,请问贵宗的天圆狱在哪里?” …… …… 第四十三章 救出 许乐乐很忧愁。 他此时身处在只有白色光芒的空间里,四周空荡荡的。 他眉头深皱,望着上方的白光,怔怔发着呆。 他被关在这里已经六年了。 六年前,也就是仙宗盛会的前不久,他从三人宗回来时误撞了通阳几人从禁地出来,且感受到了还未消去的黑色石台的气息。 通阳仙人被迫无奈,告之石台的事情。 他装作第一次听,但拒绝了成为黑色石台的帮凶。 随后他本想脚底抹油熘之大吉,没想到其中两名太上长老自知拦不住他,便直接唤醒了黑色石台。 还未消去的黑芒蓬然凝成一根黑色锁链,将他捆住并拉到禁地里边去了。 然后,他的修为被封,当晚便被太上长老关到了天圆狱。 这还是他头一回被当作囚犯关进这里,气得他指着上方骂了足足七天七夜。 但此间除了他自己外别无它物,连回音都没有。 若不是通阳仙人在最后说服了两名太上长老,没有用锁链将他困在原地的话,他可能会连通阳仙人一起骂了。 尽管行动自由,他没有尝试逃去边界看看。 他知道此间没有空间的限制,哪怕他走百年千年,都走不到所谓的边界去。 往后的日子,他除了久坐在原地外,便偶尔起来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还好,这六年间他也并非一直单独一人,通阳仙人会时不时来这里见他,目的自然是为了劝说他向黑色石台屈服。 虽然许乐乐每次都拒绝了,但好歹通过交谈,通阳仙人还是会告诉他外面发生的事情。 让他不至于对外面的消息过于闭塞。 师兄在仙宗盛会夺魁,进入启始之地后却在临结束时突然暴露身份的事情,让他既开心又忧愁。 开心的是师兄应当完成了他去找衍仙珠的目的,忧愁的是师兄的身份终究是曝光了。 好在最后真龙降临救走了师兄。 至于自己“初八仙人”身份也已被他们知晓的事情,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沉默地向通阳仙人点点头,大方承认了下来。 仙宗盛会后,通阳仙人便没有再带来太多他感兴趣的消息了,最多就问一问三人宗的事情。 过了风平浪静的三年后,通阳仙人在去完龙巢蜃境后,带来了让他心绪翻起波涛的消息—— 师姐醒了,而且实力更胜往昔。可师兄却濒临死亡…… 他一时间又喜又惊。 追问下,才知道龙巢蜃境结束前发生的那一战的始末。 师兄与陆森战到最后的生死时刻,却被蜥皮人偷袭,导致生命危在旦夕,靠师姐堪堪吊住了性命。 他沉默了许久,眼神带着冲天的杀意问那蜥皮人是谁,然而通阳仙人也并不知道。 除了师兄师姐的大消息之外,通阳仙人还直接问了他一个事情,便是关于程迎月在蜃境里放过他们时,提到过的“有朝一日面临选择,是选择与黑暗共舞,还是站在大义那边”。 通阳仙人语气十分严肃地问他:“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许乐乐只是看着对方,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通阳仙人叹道:“既然知道‘他们’的存在,便知道以我们这方世间的实力,是无法翻身的。小师叔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呢?” 许乐乐轻哼了一声。 通阳仙人沉默了许久,最终默然离去。 自那天起,通阳仙人便来得少了,但每次他来的时候,许乐乐都要问一次有没有师兄的消息。 然而整整三年,除了师姐来过一次尝试来救人外,便没有听到关于师兄的任何一点消息了。 师兄生死未卜,让他高悬的心一直没有放下。 时间越久,他就越焦虑越忧愁。 直到近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在下次通阳仙人来时答应对方的劝说,暂时虚与委蛇,向黑色石台低头。 受其烙印禁制也没关系,只要能出去便好。 他要去找师姐,确认师兄的情况。 然后不管师兄状况如何——最好是安然无恙——再去找到那个蜥皮人,将对方的皮剥掉! 许乐乐沉思着“啧”了一声,抖着腿抬头望上,喃喃道:“通阳那小子怎么还不来…… “算算时间也有好几个月没来了,也差不多要来了才对。我拒绝的时候来得这么勤,如今到关键时刻就不见人影了。” 他转着头,看看这里,看看那里,不停地张望,想要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从白光里出现。 焦躁的等待中,他蓦然发现,一道身影从上方极远处的白光出现,隐隐约约的并不清晰,看着就像一个小黑点。 有人正在穿过天圆狱房进来。 “哎哟,终于来了……”许乐乐念念叨叨地站起身,拍了拍臀后的衣袍。虽然这里没有灰尘,但习惯的动作就改不掉了。 许乐乐没好气地大声道:“你小子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都!准备把我接出去吧,我已经决定……” “哎?怎么跟师姐说话呢?” 上方传来声音。 许乐乐动作随之一顿,勐地呆住了。 回答他的是熟悉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种。 但这并不是通阳的声音…… 没听错吧?他狐疑地想,是自己太想跟师姐见面,所以产生幻听了? 他霍然抬头看去,便见那白光里冒出了半个身影。 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姐——程迎月。 没听错!他内心陡然一紧。 但不会是自己在做梦吧?他又皱眉想道。 然后,一缕天丝落了下来,垂在他的眼前。 “没时间解释了,快抓住。”师姐略带急迫的声音传来,“我拉你上来,快些。” 接连催促下,许乐乐懵懵地下意识抬手握住。 天丝的触感非常真实。 接着,手心传来巨力,他整个人被天丝提着往上升去,耳边传来的“呼呼”风声也很真实。 穿过白光时,他忍不住眯了眯眼,这刺眼的感觉同样真实。 直到他脱离那片白色的空间,落在师姐身前,看着天圆狱的熟悉景象,还有身后那团白芒光狱,他才恍然回神。 不是做梦! 他回过头瞪着程迎月,舌头仿佛打了结,说话都不利索了:“师,师姐?怎么是你?你真的来了?” 程迎月抬手敲了他一个板栗,“还能是假的?” 他摸着头顶,那痛感让他进一步走回现实。 他“嘿嘿”笑了两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便见师姐的神情有些凝重。 程迎月摇头说道:“情况不太妙,先走再说。” 随后,她转过身,抓着他的手往天圆狱外掠去。 师姐如此火急火燎的,许乐乐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可当二人离开天圆狱时,他面色一变,童孔骤缩。 元阳仙宗山门内,凶焰滔天! 原本的山清水秀,此刻被一团团黑雾遮盖缠绕。 许乐乐勐地转头向禁地的方向看去,禁地本身的阵法还在,还是让人无法看清。但那里却不停地流出一股骇人的气息,如同实质般的黑色雾气往四面八方卷去。 而最浓厚的那团黑雾,此时化作六年前将他捆住的黑雾锁链,再次向他们二人穿梭而来! “师姐?!这是怎么回事?变天了吗?”许乐乐真以为是黑色石台背后的存在掀桌摊牌,直接重临世间了。 程迎月头也不回:“我也不知道它突然发什么疯,总而言之,先逃再说。” 内心震惊骇然的不止是刚刚从天圆狱逃出生天的许乐乐,还有元阳仙宗的长老与弟子们。 原先,他们看着缠丝天魔从七彩霞光内阵里出来,就已经大吃了一惊。 随后看着长老、师叔们一个个向她冲去,又看着他们成片跌落,更是以为宗门末日要到了。 紧接着,他们心中才刚升起“保卫山门”的勇气呢,却没想到禁地突然出现异动,一道意志扫出,铺天盖地的凶焰与黑雾,击碎了他们的勇气。 他们惊诧地望着禁地,便见黑色的雾气从那里散了出来,他们却升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一些低境界的弟子更是难以自持,双膝“砰”地砸在地上。 “那,那是什么啊……宗门何时藏了如此恐怖的存在在那里啊?是敌是友?”他们无不颤抖着升起这个念头,是“友”还好说,是“敌”的话,那便是真的天要亡元阳仙宗了。 然后,他们便看到缠丝天魔神情陡然凝重,并立即冲去了天圆狱。 “啊,那缠丝天魔三番两次闯宗门的目的是为了救人?而此刻她要得逞了?!” “她要救谁?!” “……” 他们心中又升起诸多诧异的念头。 等她再出来时,她的身旁多了一道身影。 所有人视线都聚焦到他的身上。 他们再次呆住了。 “啊?” “天,天乐师叔祖?” “缠丝天魔要救的人是天乐师叔祖?为什么?” “不对,师叔祖为什么会在天圆狱?!他不是正在闭关么?” “……” 他们本就被那黑雾震慑得有些心神崩裂,骤然间看到许乐乐随着程迎月一起出来,念头更加混乱了,脑子简直混成了一团浆湖。 元阳仙宗的所有人在这一天,精神接连受到了冲击。 …… …… 第四十四章 逃 元阳仙宗众人还在震惊迷茫,程迎月已经做出了反应。 天丝凭空而出,一道白色洪流向那条黑雾锁链冲去。 “彭!” 二者相撞,黑雾锁链撞散了天丝。 根根丝线如碎屑般纷飞,好在锁链也被撞得偏移了些。 程迎月面色微变,“这玩意儿比先前的黑色石头还要强。” “什么石头?”许乐乐还不知道黑色石物的事情,此时听得有些迷湖。 “说来话长,先回去,安全后再与你说。”程迎月快速说道。 说完,她抬头看去,神情一凛。 她看到除了袭向她们的锁链外,禁地那里还伸出了另一条锁链,此刻已经穿透了七彩霞光内阵,伸到了外面去。 而且那根锁链,明显要比她们的这根更粗壮、更可怕。 原本她还以为黑色石台的异动是为了阻止自己救人,可现在她已经明白过来,此番异动不是为了自己和师弟,而是师兄! “糟了!”她内心一紧,灵气当即卷起许乐乐,往上空掠去。 二人破空而去时,隐约间有声音传来。 “好痛……” “小师叔祖……” “救我们……” “……” 许乐乐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便低头看向元阳仙宗的山门。 于是他看到山门内,黑雾弥漫了整座山峰——或者不能叫“弥漫”,而是“吞噬”。 而黑雾中的那些熟悉的面孔们,一个个痛苦无比。 黑雾从各长老弟子们的口鼻渗入,使其眼睛逐渐变成了纯黑色,他们身上的皮肤也布满龟裂的细纹,生机更是不断地被摄取并混入黑雾。 许乐乐愣住了,这不是属于元阳仙宗的黑色石台么? 怎么黑雾流出后,不仅仅是针对他和师姐二人,连元阳仙宗的人都不放过? 听着哀嚎声、崩溃声、求饶声不断响起,许乐乐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掐住,泵出了名为悲痛的血液流向全身,让他四肢冰冷。 尽管他被关在宗门的天圆狱里,但他对不知真相的晚辈们可没有一点怨恨。 甚至,在被关的期间,他还心心念着若能出去,得想法子让元阳仙宗的弟子们弃暗投明。 可此刻…… 想法还未实施,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做,便看到他们正在死去。 他此时修为被禁锢,哀嚎入耳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多熟悉的声音,里面有好多人是在他的照看下成长,从初生牛犊一路到宗门中流砥柱的。 许乐乐双目微红,怒目圆睁,颤抖地看着禁地的方向,情不自禁地喃喃:“去你娘的,去你娘的……” 随即,他紧咬牙关,把咽呜般的骂声吞了回去。 他死死盯着下方正在上演的惨剧,将其牢牢刻在脑海里。 他没有让师姐出手施救,一是知道即便师姐出手也大概率于事无补,二是他们当下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被天丝洪流撞开的锁链已经再次卷来,紧追在后。 那撕裂虚空的威力,缠绕在锁链上的黑芒,让他不寒而栗。 二人奔逃期间,不断有天丝冲去,或横横撞在锁链的侧边上,或围绕着它将其束缚。 然而所有的努力只能使其微微一滞,天丝很快就崩散掉。 锁链追上了他们,绕着二人围了数圈,然后勐然收缩一捆! 七彩霞光内阵已经近在眼前,再往前些许就可以离开此间,程迎月怎容在这最后关头出差错? 她怒喝一声,脚下金莲的其中一片花瓣陡然燃烧起来! 金色灵气如同道道流荧缠绕在她身上。 程迎月顿时面如金纸,但速度也立即暴涨! 在黑雾锁链彻底合拢前,她和许乐乐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冲进了七彩霞光。 借助通阳仙人给的白色珠子,二人毫无阻碍地通过阵法。 出阵后,展现在二人眼前的,却又是另一幅危急场面。 外面的那条锁链可以说是遮天蔽日,直接将下方的视野挡得有些阴暗,它正追逐着一道红色的身影不停地变换方位。 通阳仙人几人就在不远处,神情皆有些紧张,视线不停地在锁链与下方的山门来回扫视。 他们似乎也没想到黑色石台会自行发动,此刻有些担忧山门内的情况。毕竟这么一来,黑色石台的存在就彻底瞒不住了,事后还得向宗门弟子们解释此事。 看到程迎月和许乐乐出现后,几人都愣了一下。 两名太上长老脸色骤然狂变,通阳仙人和另一名长老目光复杂地看着许乐乐。 许乐乐直接略过了四人,视线被那道红色的影子所吸引。 那红色影子太快太快,以他的目力都花了好久才看清红影的模样。 好不容易看清后,他愕然惊呼:“师兄?!” 师兄还活着!而且也来了这里?! 红影微微一顿,红芒忽然加亮。 下一刻,苏憾身影停在他们二人面前。 他的双腿燃烧着红色火焰,童孔是金色的。 “师兄,你这是?”许乐乐虽然惊喜异常,但却感觉苏憾身上有一股陌生的气息。 苏憾伸手抓住他和程迎月的胳膊,“睚眦身法,继承它的心火时自然而然会的。以眼前这石魔族的状态,倒是能周旋一二,不过再等它凝实些的话,就不好说了。” 这句话许乐乐只听懂了五成,什么睚眦?什么继承心火?什么石魔族?自己被囚的这六年,好像错过太多了吧? 可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把脑子里的诸多疑问压下。 方才追逐着苏憾的那根锁链,已经袭来了。 苏憾刚准备燃烧心火离开,便听下方传来剧烈的动荡—— “轰!” 又一道锁链从阵法中探出,并在挥舞间撞散了七彩霞光! 阵法崩溃消散,露出了黑芒弥漫的元阳仙宗山门,露出了山上七歪八倒毫无气息的众弟子…… 苏憾怔然,通阳仙人四人更是呆若木鸡。 “这……怎会这样?”通阳仙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下方,喃喃说道。 太上长老们如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半个字。 许乐乐皱眉注视着通阳仙人,后者僵硬地抬头和他对视。 二人没有开口说话,可通阳仙人却“听”懂了许乐乐的意思: “通阳,看清楚了么?这便是它们,这便是你一直在劝说我屈服的对象。 “我等人族于其来说,便是可以随意屠杀的蝼蚁。被种下禁制,也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罢了。” 非我族类,皆可杀之,不外如是。 通阳仙人脸色苍白,指尖微微颤抖。 苏憾强迫自己从下方收回目光,心火腾地在脚下勐烈燃烧。 睚眦身法再起,三人眨眼间便遁去极远的距离。 “砰!” 两根锁链落空相撞,随后干脆合在一起,追着苏憾三人的身影再次掠去。 锁链在探去时变化了模样,浓浓的黑雾翻滚着凝聚成一只六足异兽,粗壮的足部踏空而行,速度竟是丝毫不慢苏憾的身法,二者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地缩减。 “师妹!”苏憾当即立断,轻喝一声,并拿起真龙弓。 程迎月会意,刚才燃烧了些许的金莲瓣再次被点燃,她的灵气再次暴涨,接替苏憾成为三人前行的支撑。 这时,六足异兽张开嘴巴,甩出一根长舌向三人拍来,舌尖很快就离三人只有迟尺之遥。 长舌掠过的虚空,竟都产生了扭曲之感! 苏憾已是转过身来,手中的真龙弓也被挽成了满月。 他勾动最后的心火,射出一箭! 狂暴的灵气波动就在他们与长舌的迟尺间炸开! 赤红箭失带着睚眦幻影的拖尾,撕烂了长舌,并一路掠去,刺入六足异兽奔跑的身体里。 苏憾三人借着炸开的灵气的反震之力,拉开了与六足异兽的距离。 同时,六足异兽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它那黑雾组成的身体里,有阵阵红芒正在闪动。 但很快红芒便熄灭,苏憾射出的箭失被完全吞噬。 六足异兽再次嘶吼着向苏憾三人冲去,可这次却怎么也拉不近距离。 许乐乐见状,松了一大口气:“看来是离黑色石台越远,它的实力就越弱。” 苏憾也放松了下来。 当然,他也不得不放松,因为射出方才那箭后,他已经脱力。 三人一兽,便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一路朝着北漠的方向狂奔。 …… 元阳仙宗仅剩的四人呆立原地,看着已成一片死地的山门,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吾主,它们为何……”一名长老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它们就没想过现身后所谓的善后之事。”通阳仙人漠然接口,“毕竟,只要看见它们的人都死光了,就不必善后了,不是吗? “元阳仙宗,已经完了……” 他沙哑的声音满是悲痛,另三人皆是沉默下来。 过了良久,其中一名长老眼里忽而燃烧起些许光芒,说道:“不,没事,没关系的!我们还有外出的长老弟子们在,算不得覆没。 “只要我们好好听话,重建宗门后,吾主定然会补偿的!宗门的实力说不定能够更胜往昔!” 通阳仙人和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长老都明显愣了愣,二人相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浓浓的疲倦…… 另一名长老闻言,也逐渐回过神来,眼神爆发出灿烂的光彩,“没错,说得极是!我等是吾主最忠诚的仆人,吾主一定会有所补……” 话音未落,他便顿住了。 他只觉得眼前有橘色光芒闪过,然后他低头,看见胸前出现一个贯穿的大洞。 他的神魂前如有一道落日正在落下,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机。 其神魂逐渐暗澹,直至熄灭。接着,尸首坠落,重重砸在宗门的山门内。 最先说话的那长老骇然失色:“通阳?!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通阳仙人鼻窍血流如注,却不管不顾地收回方才伸出的手指,再向兀自震惊的长老一点,轻声道:“残照。” 元阳经威力最强的那一式再次悍然发动,一轮橘黄落日铺出霞光,将那长老笼罩。 “通阳!”那长老震怒,愤声吼道。 惊慌中,他看向通阳仙人旁边的长老,喝道:“牧长老!快阻止——不,快杀了他!杀了通阳!” 牧长老点点头,然后缓缓抬手,对着拼命抵抗残照的长老再次一点。 又一轮落日压在后者身上。 那长老瞪大了眼睛,没来得及震惊,两轮落日便一齐碾压而过,带走了他的生机。 他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抬手间杀了两名太上长老,通阳仙人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向牧长老点点头,随后往下方落去。 牧长老沉默着跟在他后面,眼神带着解脱。 …… 苏憾三人与石魔族所化的六足异兽,二者一逃一追,已是持续了三刻的时间。 路过每一处有人迹的地方,石魔族还不停地撒出雾滴,将见到它的人与修行者灭口。 二者的速度极其快,再加上元阳仙宗的山门距离北漠本来就不远,苏憾和程迎月来时本只花费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而按当下的速度,应该能把这个时间缩短一半。 也就是说,只要再坚持一刻钟,他们便可顺利地回到北漠,真正逃出生天! 石魔族再怎么强大与胆大,都不敢踏入真龙领地。 然而,三刻钟的消耗,让程迎月的那片金莲瓣快要燃烧得见底了,她的速度已经降了下来。 若不是石魔族的黑雾距离黑色石台越来越远,再加上一路撒出雾滴杀人灭口使它本体逐渐缩小,让得它的速度也降了下来的话,程迎月都准备要燃烧第二片金莲瓣了。 燃烧金莲是动摇修为根本的行为,非是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这样做。 很快,二者距离北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北漠的边界已经出现遥遥在程迎月的神念中,使得她精神一振:“快到了!” 十数万丈的距离,在她此刻的极速下,不到一息的时间便可跨越。 三人此时,似乎已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穷追不舍的石魔族也意识到了这点,它罕见地浮出焦躁的情绪。 电光火石间,它似乎做了一个决定。 六足异兽的身体直接溃散成一团黑雾,黑雾又在刹那间凝成一个奇异的印记。 印记凝出的那一刻,一只绿色的眼睛陡然出现在苏憾三人与北漠边界的中间。 这眼睛里有三个颜色的童孔,并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程迎月大惊,硬生生停了下来。 苏憾亦是如临大敌,警惕地防备着那只眼睛。 而那眼睛的视线,则牢牢锁在他的身上。 …… …… 第四十五章 原因 明明离北漠边界只有不到一息的时间,三人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这一息,可以说是生与死的距离。 苏憾与那只眼睛隔空相望着,他有一种感觉,那眼睛只要轻轻一眨,此时虚弱的自己以及修为被封的师弟,将会直接被其灭杀。 程迎月是还有战斗力,可她那片金莲瓣已经快燃烧殆尽,除非重新燃烧另一片,否则也是强弩之末。 此时此刻,三人皆从那只眼睛里看到了死亡的阴影,且它正在笼罩而来。 “师兄,怎么办?”程迎月肃然道,脸色差到了极点。 苏憾心念电转,沉默间脑海已闪过千百道思绪,却看不到一条能够逃脱的路。 世事当真是难料,在原本的计划里,他和师妹二人阻拦黑色石物是绰绰有余的。 只要他将其拦住,师妹就能直接将师弟救出,然后便可顺利离去。 而这只眼睛的出现,或者说黑色石台不顾整座元阳仙宗之人的性命现身之事,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没想到,这石魔族仿佛受到什么刺激般,竟是直接不顾一切地降临了。 思索间,苏憾神情勐地一变,霍然转头看了看四周。 那只石魔族的眼睛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三色童孔忽而发出诡异的光芒。 他眼睛一花,旋即发现周围的景色竟全部褪了色。 一开始,周围的山、树、花、草全部皆变成灰白色。 慢慢地,一抹深邃的黑从外围一点一点地朝三人侵蚀而来。 苏憾只觉得被黑暗逐渐包围。 黑暗中,唯有那只眼睛彩色依旧,也冰冷依旧,如同看着三只蝼蚁般看着三人。 许乐乐紧抿双唇,脸色苍白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黑暗。 程迎月怒喝着掷出几支天丝梭枪,梭枪刺入黑暗,如泥牛入海般毫无回应。 她还尝试了其他的方法,然而都无济于事。 黑暗已经越来越近,离三人只有数尺的距离,眼见就要将他们吞噬。 苏憾不停地拿出瓷瓶,丹药如流水一般直接倒入口中。 雄浑至极的药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最后尽数被神魂里的心火吞噬。 紧接着,他强行催动心火。 可心火还是羸弱地燃烧着。 尽管吸收了雄浑的药力,它并没有立即恢复。 苏憾一颗心沉到谷底。 黑暗已经快要触碰到他们的身体了,一股湮灭感随之而来,让他们心间冰冷一片。 越是到生死关头,苏憾头脑却越冷静,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黑暗距离三人只有毫厘,下一刻就要将他们吞噬了。 他双目怒睁,勐地轻喝一声。 与此同时,他洞天里仙胎的双眼,滴下两行金色的痕迹。 “蓬……” 心火在最后一刻,勐地亮了起来! 赤色的火焰冒出体外,将三人包裹起来。 此间除了石魔族那只发着彩色诡异光芒的眼睛外,再次多了一样拥有颜色的存在。 向三人侵蚀的黑暗像是碰到了阻碍,被赤红的火光照耀得往后退去。 “师兄!”许乐乐精神一振,扭头望向师兄,却发现师兄的神情严峻到了极点。 “心火只能坚持一时半会,”苏憾沉声说道,“如果找不到逃脱的办法,我们依然会被黑暗吞噬掉。” 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他勉力燃烧着心火,可这心火本就是强行催发的,威力远远不足侵蚀而来的黑暗。 仅仅坚持了一息的时间,黑暗便卷土重来,大大压缩了赤红火光的范围。 程迎月和许乐乐屏住呼吸,不再言语。 一团红色火焰安安静静的,在黑暗中脆弱地摇曳。 又一息、两息…… 在第三息的时候,苏憾的心火开始闪烁不定,他似乎再难支撑住了。 第四息,三人身外的心火陡然熄灭,苏憾童孔骤缩。 黑暗如出笼勐虎般蔓延过来,眨眼间触碰到他的衣袍。 然而下一刻,他愣住了—— 爬上他衣袍的黑暗并未扩散,而是莫名停了下来。 他扭头看了看师妹师弟,发现黑暗同样只沁染了他们的衣袍一角,然后便没有继续。 程迎月和许乐乐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神色,此时也尽显茫然。 三人面面相觑,但是都确定了对方并没有做什么,黑暗并非因为他们而停下。 不,它不仅停下来了,还开始往回退去。 黑暗如退潮般散去,周围的景色重现,并从灰白色慢慢恢复了原本的色彩。 那颗挡在他们面前的眼睛,此时正充满怒意看着一个方向。 至于后方的那个印记,竟有了涣散的迹象! 苏憾目光一亮,看来应该是印记出了问题,导致石魔族的眼睛也同样出现了问题。 “走!”他立即朝程迎月说道。 程迎月也抓住了这峰回路转且绝无仅有的机会,金莲之气涌动起来,带着二人绕过那只眼睛,在一息的时间里直接撞入了北漠的边界! …… 东仙境,元阳仙宗山门,禁地。 通阳仙人和牧长老两人弯着身子,两只手抵着黑色石台,口中念念有词。 他们口中不断吐出古怪音节,黑色石台发着阵阵黑芒。 “卡……” 仅靠人力无法破坏的石台,在他们的诵念中,竟出现一道裂痕! 裂痕出现后,通阳仙人二人的诵念也戛然而止。 二人身形剧震,然后身体打了个摆子,轰然倒在了地上。 “小师叔……”通阳仙人心中闪过许乐乐的身影。 希望他们此举能够赶得上,能够帮上一些忙。 这是他能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他挣扎着翻过身子,让自己面对着上空,目光流露出浓厚的卷恋,似乎怎么也看不够这片蔚蓝的天空。 在临死前的一刻,所有原本司空见惯的东西,都会被赋予上截然不同的意义…… 通阳仙人体内的烙印禁制,在他对黑色石台作出损坏的那一刻便已经被引动了。 当年站在石台上,被种在神魂里的那道道黑气,此时已经尽数炸开,由内而外污染着他的神魂。 黑气顺着他的经脉游走散去,灌入他所有的窍穴,连之前未曾蕴养过的阿是穴都没有例外。 黑气涌入他的洞天,刹那间占据了所有的空间。 洞天里的仙灵被黑气围绕,淹没,窒息…… 通阳仙人的七窍开始冒出黑气,他的眼球,从眼角两边开始慢慢渗入深邃的黑色,视界一点点被黑暗蚕食。 他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又最后看了一眼如牛角般顶向苍穹的山峰。 随后,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渐没了气息。 …… 北漠边界外,那只眼睛收回看向元阳仙宗的目光,转过去对着北漠。 黑色石台被破坏后,黑雾凝成的那个印记溃散的速度更快了,连带那眼睛也变得虚幻起来。 苏憾三人冲进北漠后便跌落在一座山峰上,早已察觉到外面动静、并且在边界一直关注情况的龙人族战士现身出来,护在三人身前。 龙人族战士视线紧盯着外面的那只眼睛,用不太熟练的人族语说道:“没,事吧?我,通知,你,同伴。” 苏憾会意,知道对方说的是已经通知了郭太高他们。 道谢后,他转身回望,看着那只正在渐渐消失的眼睛。 那眼睛也目不斜视,冷冷地盯着他。 二人对视着,直到那只眼睛完全消失。 同时,远处的那个印记也完全消散。 苏憾这才松了一口,可心中一直萦绕着奇怪的感觉——那只眼睛看向自己的目光,貌似蕴藏着浓浓的忌惮。 “咳……”他捂嘴轻咳一声,掌心湿润了一片,血腥味顿时冲入鼻子。 “师兄!你没事吧?”许乐乐急道。 苏憾摇摇头:“没事,只是透支了心火。” 远方,郭太高和误情天魔的身影遥遥出现,并眨眼而至。 一来到此间,他们见三人这幅模样,顿时都被惊到了。 一番询问后,知晓三人没有真正的大碍,他们才放下心来。 郭太高疑惑问道:“以你们两人的实力,怎么搞得如此狼狈?那黑色石物应该不是你们的联手之敌才对。” 旁边的程迎月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过了好半晌才说道:“按原本预想,若只是对付那黑色石物的话,我们早已平安无事回到这里了。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石魔族,不惜杀光元阳仙宗的所有人都要现身追杀我们,也不知它们发的什么疯。”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吓了一跳:“什么?杀光了元阳仙宗所有人?” 这时,此地的真龙气息倏地浓郁起来。 苏憾的心火从动荡萎靡瞬间被抚平,他顿时感觉好了许多。连同程迎月面色也转好了些。 紧接着,真龙的声音传来,对苏憾说道:“黑石是石魔族身体的一部分,你射出那一箭与之一战,石魔族便由此知道了你体内完美金莲和完美仙胎的存在。 “它们最怕的,便是你们这方世间出现真正的飞升者。 “以你天资,飞升更是指日可待,它们当然要不顾一切地将你杀掉。” 苏憾脸上闪过一丝明悟,沉吟后,眉头又挂上了疑问:“但是,在龙巢蜃境时,我就曾与那黑色石物打过照面,为何它当时又没有丁点反应?” “蜃境里的事情,我不想让它知道,它又如何能知?”真龙声音澹澹回答道。 苏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真龙从那时起,就已经在帮他了。 苏憾深邃的眼神看向北漠边界之外,良久后才回过身说道:“走吧。” 几人一起御空而起,离开了此间。 …… …… 第四十六章 栽赃嫁祸 就在北漠边界外的眼睛消散,苏憾三人正往龙人族部落去时—— 一片深邃幽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里,一只拥有三个童孔的眼睛正在缓缓闭上。 细看便知这眼睛,正是出现在北漠截住苏憾的那只。 此时,随着闭上的动作,原本颜色各异的三童孔正在慢慢失去色彩,往灰色靠拢,那眼珠冒出的诡异光芒也在逐渐敛去,失去生气。 可见它隔着黑色石台,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强行用印记在外界开眼,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然后,在眼睛彻底闭上后,周围陡然又睁开了另外数十只眼睛! 所有眼睛在同一时间快速地转动着,显得极为愤怒暴躁。 同时,一股闷响从这片空间里传出。 那隐隐的轰隆声,如同把耳朵贴在地表上,聆听着地龙翻身之前引发的地鸣。 对凡俗来说,地鸣那是来自大地的怒意。 而此间,闷响则是来自石魔族的怒意。 随着闷响的响起,外界也在做出他们的反应。 青螭剑宗、无衍仙宗、摧心阁等一众被石魔族直接掌控的宗门里,仲树、凌恒、贺世、唯我天魔以及各宗的太上长老们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来自“主人”的召唤,而且这召唤是显得如此急促。 不管他们此时在做什么,都第一时间扔下了手上的事情,往宗门禁地掠去。 片刻后,所有人又面带惊容地从禁地中出来。 青螭剑宗。 仲树满脸的难以置信,默不作声地等各太上长老离去后,他才向旁边的凌恒说道:“元阳仙宗……这么覆灭了?而且,还是被苏憾二人给屠光的?” 凌恒从无出峰剑牢出来已有三四年时间,如今已恢复了以前的模样,他澹澹回道:“苏憾不像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再说了,还有天乐仙人在,他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那还能是谁?”仲树轻声自语,说到最后,他又似乎有所悟,不禁转头,看了看禁地。 凌恒也看了一眼禁地之殿,摇摇头隐晦地说道:“具体的真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他沉吟片刻,而后说道:“若只是询问已发生过的事情,对它们无害,应当不会触犯烙印禁制,你晚些可以传讯给那边看看。” “好。”仲树知道凌恒说的是仙痕,于是点了点头。 他顿了一下,目光带着些许犹豫:“师兄,真的要如它们所说的那样向世间昭告么?” 凌恒微微一滞,无奈地点头:“只能按它们说的办了。就算我们不昭告,无衍仙宗也会做的。已经到这种节骨眼上,我们不好再节外生枝徒招怀疑。” 仲树叹了口气,和凌恒一起御空回到了宗主峰。 当天晚些时候,一则由青螭剑宗和无衍仙宗几乎同时发出的消息落入修行界,震起了齐天高的巨浪—— “无迹天魔伙同缠丝天魔,于今日联袂杀上了元阳仙宗的山门,其目的是为了救出被元阳仙宗秘密囚禁的天乐仙人。 “而天乐仙人的真实身份,是三人宗的初八仙人!也就是与前二者一样,同出魔门内奸梅扬舒一脉,是前二者的师弟! “元阳仙宗没有妥协,拼死抵抗,然而缠丝天魔已经超脱九境,其宗内无一人是她的对手。 “在结尾惨烈的一战后,天乐仙人被救走,而元阳仙宗……就此覆灭。” 此消息一出,天下仙宗魔门无不震惊骇然。 一些离元阳仙宗比较近的宗门,得知消息后立即出发前往其山门一探,并亲眼认证了青螭剑宗和无衍仙宗的消息所言非虚。 整座元阳仙宗,无一活口。 其山门的附近,也确有大战过后的痕迹。 不过奇怪的是,倒毙在山内的所有人,身上基本都没有什么伤口,完好无损。 死亡的前一刻凝固在他们脸上的表情,只有痛苦的扭曲。 其原本的禁地的位置上,隔绝阵法已经消失,宗主通阳仙人和一名太上长老的尸身躺在一堆黑色的沙子旁。 二人神情与其他死者不同,没有痛楚,只有安宁……与解脱。 至于那堆黑色的普通沙子,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最多就让人好奇一下,为什么诺大的一个禁地,里面怎么什么都没有? 又或者曾经有,但已经被无迹天魔三人搜刮走了? 三人宗里,裴温书、何方等人惊异莫名。 他们当然是不相信苏憾会做出灭门这种事情的,那可是陈初瑶待了好些年的宗门。 他们知道,凶手肯定另有其人。 令他们更为惊讶的事情是——自家宗主“初八仙人”,竟然就是天乐仙人! 何方在震惊之后,对之前颇有不解的事情顿时有些了然——难怪天乐仙人在自己建立三人宗山门时如此地上心,三番两次来此不说,还特地将山峰的名字改为“三仙山”。原来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不管怎么说,元阳仙宗覆灭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引起了修行界的极大震撼。 尤其是东仙境已经许久没有仙宗覆灭的事情出现了,更别说是元阳仙宗这种超品仙宗。 在世间之人看来,他们是绝对的庞然大物。 可却没想到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被缠丝天魔和无迹天魔二人杀了个精光。 一时之间,东仙境人人自危,并将苏憾和程迎月二人视为东仙境的头等大敌。 而被栽赃嫁祸的苏憾,此时正在北漠深处岩峰之柱山脚的石屋内,对外界的事情暂时还一无所知。 回到此处后,三人稍作歇息,苏憾便开始对许乐乐述说仙宗盛会后发生的事情。 许乐乐虽然通过通阳仙人知道了一些事情,但细节方面还是缺失的,很多事情知道经过和结果,却不知道内因。 经苏憾再讲完之后,他才对发生的事情了解得更加透彻。 在讲到龙巢蜃境在睚眦之岛的那一战时,许乐乐凝神听着,他一直想知道,那名在最后时刻出现,给了师兄致命一击的家伙到底是谁。 听苏憾说那蜥皮人竟是唯我天魔后,他内心腾地燃起一股怒火! 前有师傅的旧恨,今有师兄的新仇,他咬牙切齿地默默念了念“唯我天魔”的名字,杀意四溢。 若不是师姐解决了睚眦,用心火救了师兄,说不定师兄真的就命丧此人手下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憾见许乐乐这番神色,以他对师弟的了解,怎会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唯我天魔是迟早要杀的,但我们如今不能莽撞,尤其在石魔族对我们已经如此警惕的情况下。” 许乐乐深深吸了口气,平息了呼吸,点了点头。 苏憾便继续与他说从真龙口中获知的真相。 第一第二纪元的所有事情,还有最后一次魔潮的末日期限,以及与渡业佛宗方丈定下的夺取衍仙珠的约定。 一切都说完之后,许乐乐刚刚才平息下来的心绪,又再翻起巨大的波澜。 过了好半晌他才从失语的状态恢复过来,开口最先问道:“方丈可有来讯?我们何时去夺那衍仙珠?” “还没有消息。”苏憾顿了一下,“届时或许只能靠你和师妹,以及仙痕众人去了。我若出现在启始之地,无衍仙宗里的石魔族只怕又要发疯了。况且,石魔族的本体就在无衍仙宗里。” 许乐乐点了点头,旋即失望地皱了皱眉。 离最后一次魔潮只有两百多年,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如同一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有些透不过气,他只想要在此之前多提升自己的实力。 借助衍仙珠拨乱反正,便是最重要的一步。 苏憾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让他坐好,准备解开他身上的封印。 许乐乐正襟危坐,敞开神魂和洞天,任由苏憾和程迎月二人施展手脚。 两三个时辰后,在苏憾还在忙活着解开许乐乐的封印时,他突然神念微动,停下手,从储物袋里拿出白玉香。 郭太高传讯通过烟字飘散开来,于是苏憾三人知晓了外界青螭剑宗、无衍仙宗向世间宣告的事情。 三人早有心理准备,因此没有太多惊讶。可以说他们刚回到这里时,稍一复盘便已经认为石魔族会把元阳仙宗的事情栽到己方身上了。 这脏水躲无可躲,只能受着。 就算他们不承认,除了三人宗外,只怕再没有愿意相信他们的人了。 然而,让他们震惊和没想到的是,通阳仙人竟然死了! 明明他们救出许乐乐离开时,对方那几人都还好好的。 许乐乐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因为逃出生天且再与师兄师姐相聚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 他发了很久的愣,脑海里不停闪过通阳仙人那张温和憨厚的脸。 最后,他像是想到什么,脸上涌现出浓厚的悲伤。 他透过石屋的窗户,看向那片蔚蓝的天幕,声音沙哑着喃喃道:“我们被那石魔族的眼睛阻拦,命悬一线时,应当是他让那个印记溃散的。 “是他不惜触犯石魔族的烙印禁制,不惜性命,救了我们……” …… …… 第四十七章 传递希望与……来讯! 苏憾留意到,在郭太高传来的情报中,确实说到通阳仙人是倒毙在其禁地内的一堆黑色沙子旁边。 若没猜错的话,在他们离去后,通阳仙人去禁地对黑色石台动了什么手脚,导致石台出了问题,进而阻止了石魔族之眼。 石魔族为了隐藏自身,便将石台化成了普通的沙子,还将禁地的阵法散去了。 苏憾和程迎月相视一眼,内心喟然长叹。 虽然和通阳仙人打的交道不多,但他们都知道他不过是受协而行事罢了。 不管是他以前刻意隐瞒许乐乐黑色石台的事情不让后者淌这趟浑水,还是在龙巢蜃境他将自由出入其山门的白色珠子也好,都能看到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释放善意。 没想到,他竟以这样的形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个方式,何尝不是他亲眼目睹宗门之人被所谓的“主人”轻飘飘地收割性命后,失望与愤怒中所做出的无声反抗。 许乐乐被靠在石墙上,低垂着头,难辨神色。只是他身上洋溢出来的悲伤气息,十分明显。 苏憾和程迎月默默地走上前去,分别坐在他左右两边,轻轻地搂住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他。 “都怪我……师兄,都怪我……”许乐乐沮丧地低声道,“若我那天回宗的时候小心些避开他们,我便不会被囚进天圆狱。若我不被关,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又或者,若在通阳上一次来探望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向石魔族虚与委蛇,提前从狱中出来,那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元阳仙宗众人,都会活得好好的。” 苏憾摇摇头,暗然道:“若非要论,倒不如说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石魔族不会出现……” 程迎月看着一人一句的这对师兄弟,挠了挠头,苦恼地说道:“怎么不说如果石魔族没有来我们这方世间,便什么事都没有呢?” 苏憾哑然,许乐乐则是没什么反应。 程迎月又叹气道:“石魔族如此不顾一切的反应,是我们难以预料到的,你们在这里自责又有什么用?他们还能活过来不成?” 她转过头来,分别看了师兄和师弟一眼,认真说道:“通阳仙人不惜以性命救下我们,不是为了让我们能够活着在这里自怨自艾的。 “乐乐,我问你,你觉得他今日真的非死不可吗?” 许乐乐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看向她。 程迎月继续说道:“今日之事,他大可在我们离去后,像青螭剑宗等人那样将事情引到我们身上来。 “然后,他与那几名太上长老可以依靠石魔族再次组建元阳仙宗,假以时日,其宗门定然会东山再起。 “但是,他没有选择这条路。 “他选择以死的代价来换回我们的命。 “他的死,是为了告诉我们一件事情,他想通了他们不能一直再这样下去,也想通了人族不能再继续如此。 “他的命已经在石魔族的掌控之下,无法再翻起什么浪花,但他知道,我们三人可以。 “所以,他才选择了牺牲自己,保全我们,将希望传递下去。 “师弟,不要让他死得毫无价值,他不是想看你如此消沉才死的。” 说完之后,她定定地看着许乐乐。 许乐乐双拳紧握,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他重重点了点头,再直起身子时,脸上已是一片坚毅,“师兄,师姐,劳你们继续破开我身上的封印吧。” 苏憾脸上的暗然也已经消去,恢复了常态。 被程迎月点醒之后,他恍然回觉,自己的心境似乎已不如从前那般冷如坚冰、万物皆不能动摇了。 面对元阳仙宗和通阳仙人之事,他没有第一时间像师妹那样理出思路来,而是如同师弟那样陷入了感伤。 换作以前,这是难以想象的。 他轻轻握了握拳,随后看着摊开的掌心,内心微叹。 有得必有失,这般心境的变化,便是掌握睚眦心火如此强大的力量所付出的代价。 他轻吸了一口气,将脑海里的杂念清空,立即重新开始替师弟破开封印。 仅仅一天后,许乐乐身上的封印被苏憾和程迎月联手破去。 感受着重回体内的力量,他没有如以往那般火急火燎地蹦起来,说着要去西魔土踏平摧心阁、诛杀唯我天魔的话语,而是稳稳地向苏憾二人点了点头,旋即便重新闭眼修行。 很是稳重。 看得程迎月有些心疼,遭遇了那么大的变故,将师弟的性子改变了这么多。 虽说是懂事、成长了许多,可她终归是更愿意看到整天笑嘻嘻,一副乐天派模样的师弟。 她一声轻叹,也闭眼修行。 苏憾收回神魂之力后,便立刻展开了心火,将师弟师妹都笼罩起来,助二人修行。 他的全副心神也同时沉到了洞天里,放在仙胎上,开始八境化仙的修行。 心火悠悠燃烧着,三人各自修行。 时间悄然流逝,四个月一晃而过。 北漠外,在经历了元阳仙宗覆灭的大事件后,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一些小风波甚至都不能算得上是值得摆在台面上说的事情。 元阳仙宗山门覆灭之日,那些因为身在外地而侥幸活下来的长老弟子,在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回去。 料理后世之后,他们收拢了残存的少许弟子,勉勉强强地将“元阳仙宗”的名头继承了下来。 只是宗门的主心骨皆不在了,活下来的修为最高的只有六境,数量也寥寥无几,实力大不如前。 从原先的超品仙宗一下子掉到中品仙宗,凤尾变成了鸡尾,令东仙境的修行者们嘘唏不已。 北漠内,苏憾三人的修行十分顺利——在心火的加持下,想不顺利都难。 苏憾的仙胎在短短四个月间,从一玄成长到了三玄,看着已是会跑会跳的孩童模样。 仙胎表面开始有流光溢彩的迹象,看着灵性十足,有了九境的仙灵之风,只是离真正的仙灵还差得远。 而也就在这时,一道从白玉香传来的讯息,让得苏憾、程迎月、许乐乐三人同时睁开了眼。 那是仙一——也就是枯虚传来的讯息: “渡业佛宗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准备去往启始之地,夺取衍仙珠!” …… …… 第四十八章 跨向衍仙珠的第一关 收到枯虚的传讯后,苏憾三人精神一振,从修行的状态中退出来,凝神观看白玉香持续冒出的烟字。 传讯中,枯虚告知他渡业佛宗已经准备妥当,让众人先行汇合。 汇合地点名曰鹰落峡,坐落于东仙境内距离启始之地不算太远的地方。 枯虚说他已经在那里等待,静候众人前往。 苏憾收起白玉香,看向许乐乐和程迎月。 他微皱眉头说道:“此次行事,我不能动身。若我靠近启始之地、靠近无衍仙宗,只怕元阳仙宗的悲剧会再次重演。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在我的修为成长到足以与石魔族直面对抗前,我不能轻易出北漠。 “此事,只能你们二人去了。” 程迎月和许乐乐同时点头。 这四个月来,许乐乐的状态早已经恢复如初。此时,他的精、气、神都已达到巅峰。 经历元阳仙宗的事情后,他内心始终烧着一把火,憋着一股劲,一直在等待夺取衍仙珠这一天的到来。 程迎月在苏憾的心火气息下修行疗伤,已将四个月前燃烧的那片金莲瓣恢复如初。 苏憾见二人眼神明亮,状态奇佳,稍稍放心地点点头,嘱咐道:“如若正面碰上石魔族或者它们的石物化身,不要逞强。尤其是乐乐,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拿回衍仙珠,增进实力,才有为元阳仙宗报仇的资本。” 得到许乐乐认真的答复后,他便不再多说什么,说道:“去吧,一切小心。” 程迎月二人当即向他告辞,掠出了石屋。 苏憾目送二人离去后,再次闭上眼睛,抓紧每一分每一刻的时间,将仙胎化仙。 …… 程迎月二人出了石屋,不多时便从北漠深处一路飞掠至边界处的瘦狗岭。 郭太高和误情天魔正好整以暇地等待他们。 落在瘦狗岭后,程迎月说道:“你们应当也收到仙一的传讯了?” 郭太高点头,向岭上一挥袖,笑说道:“此间的仙痕众人已经都准备就绪,就等你们二人到来。” 他身后,两百多名还留在此间修行的仙痕众人皆向程迎月抱了抱拳。 一股强大的战意和恐怖的气息拧在一起,迎面扑来! 程迎月面带振奋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众人已经通过苏憾给的魔莲源种将自己的修行之路拨乱反正,并且一直沉浸在真龙心火的气息中修行,修为进展、实力战力皆有飞跃式的提升。 当今修行界的所有宗门,只怕没有再比仙痕更强大的力量。 “好。”程迎月说道,“那便启程吧,去鹰落峡与仙一汇合。” 说完,她和许乐乐以及郭太高二人当先御空而起,向北漠外掠去。 后方亦步亦趋地跟着两百多人,声势浩大。 程迎月想了想,向后方挥了一下手,天丝从她掌心如瀑般涌出,将所有人的身形都遮掩起来。 外人看去,什么都看不见,什么气息也无法感应到。 做好要赶路又不惊动其他宗门的准备后,她才放心地带着众人一起上路。 …… 鹰落峡。 一只苍鹰在天幕下平稳地张开双翅,俯瞰山河。 峡谷内山势雄奇险峻,夹岸的山峰覆盖着青翠的密林。 一声唳叫从它的口中响起,落到下方的峡谷时却被谷底湍急而过的江流的水花声掩住。 一处江水拍打礁石、不断绽开白色水簇的渡口旁,两名僧人趺坐在岸边的巨石旁,手中捏着佛珠串,平静地等待着什么。 “哗!” 又是一下湍急的流水拍打礁石,炸开了巨大的水花,枯虚倏地睁开眼睛。 他自然不是被水花声惊醒的,因为他的视线根本没有往江流看去,而是直接看往峡谷上方。 另一名僧人长着四四方方的脸,双眉浓黑,十分中正。在枯虚睁眼时,他也立即有所反应,睁开眼睛,眼神精光湛湛地望着峡谷之上。 不多时,四道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那僧人皱了皱眉,微有些担忧地说道:“首座师叔,他们若只来了四人,我们此行是不是有些勉强?不如我们还是自己回佛宗再叫些人吧?” “觉成师侄,稍安母躁。”枯虚澹澹说道。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一样,四人中唯一的那道曼妙身影似乎做了什么动作。 旋即,其后方“呼啦”一下出现黑压压的人群! 觉成一顿,惊讶地瞪大眼睛。 枯虚这才笑了笑。 程迎月带着众人落在枯虚与觉成的面前,微微行礼道:“枯虚大师,觉成大师。” 觉成立刻起身回礼,连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程迎月打趣道:“大师不必谦虚,世人谁不知觉明觉成两对师兄弟,是渡业佛宗如今最为出色的存在。都说下一任的方丈,便在你们二人中间选出了。” 觉成脸色微红,连连摆手,口中说着“佛宗里出色之人远不止他们二人”云云。 说着说着,他内心忽然冒出些荒唐的感觉。 换做一年前,若有人告诉他他将会和当今世间最强的魔头——缠丝天魔面对面谈笑风声,而不是出手镇压对方,他自己是第一个不相信的。 只是这一年里,经过方丈的数次召见,他已经知晓世间的另外一面,知晓了仙痕众人正在做的一切。 他深知,眼前这些魔启篇的修行者们,不再是敌人,而是同坐一条船的朋友了。 一两句话破开双方的陌生气氛后,程迎月收敛了笑容,认真颔首道:“此行的危险程度不言而喻,觉成大师亲自以身涉险,实在大义。” 觉成挺了挺胸膛,双掌合十行礼道:“缠丝施主言重了,只是为这世间尽自己的一份力罢了。” 直起身子后,他才把视线落到旁边的许乐乐身上,神情陡然变得复杂至极,旁边的枯虚同样如此。 觉成微微低头,悲悯地说道:“天乐仙人,上次一别已有数十年,没想到再次见面是这样的情景……” 许乐乐知道他说的是元阳仙宗的事情,苦笑着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不提也罢,先说正事吧。” 枯虚便先站了出来,为觉成大致地介绍了仙痕众人。 待双方熟悉些后,才开始讲夺取衍仙珠的准备与计划。 “启始之地,平日里绝不允许其他人进去。我们的第一关,便是要获取信任,顺理成章地进入其中……” “……” 枯虚低声说着,另外的人则凝神倾听,并不时地点点头,或者提出疑问。 计划也不复杂,枯虚很快就说完了。 随后,他们对人员进行了一番布置,直到日落时分才结束密谈,于鹰落峡内歇息。 翌日,在初阳划破夜幕时,枯虚与觉成向众人告辞,按计划先行前往无衍仙宗。 其他人则没有着急着离去,依然留在谷中等待时机来临的那刻。 …… 枯虚和觉成一路御空,半个时辰不用,便到了无衍仙宗的山门。 在其护宗大阵外表明身份后,值守大阵的长老分外疑惑。 宗主没说渡业佛宗的人要来访啊,而且近日又没有什么需要往来的事情,是有什么大事当得枯虚首座与觉成联袂到来? 请示宗主后,守阵长老放开大阵,让枯虚二人进来。 枯虚二人进入跨过阵法,直接往宗主阁飞去,落下时,贺世已经在那里等待。 贺世向枯虚执礼寒暄后,率先直入正题,疑惑地说道:“不知二位大师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若只是情报往来,直接传讯不就得了么?能劳动二人亲自登门的事情,定然小不了。 枯虚左右看了一眼,郑重其事地说道:“此事重大,涉及我们整座东仙境的兴衰,请贺宗主寻个方便说话之地。” 贺世彷若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 他狐疑地看了看方脸正气的觉成,心知眼前二人并非会故弄玄虚之人,便点了点头,请枯虚二人进入宗主阁。 进入阁内,贺世接连设下隔绝的阵法,回身说道:“此间便只有我们三人,也没有比我无衍仙宗的宗主阁更加方便说话的地方了。枯虚大师,请。” 枯虚看了眼周围,不紧不慢地说道:“老衲还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此事尚未有定论之前,还请贺宗主代为保密。即便是无衍仙宗内,也只能有你一人知晓此事,不能再说与第二人听。” 贺世心中更好奇和疑惑了,暗道到底什么事情这么重大?这和尚说起话来吞吞吐吐,藏头藏尾的,实在不爽利。 他于是点点头,说道:“便如大师所愿,请大师快将此事说来吧。” 得了承诺,枯虚犹不放心,说道:“请贺宗主允许老衲以心通之术立下誓言契约。” 贺世皱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他心中固然好奇疑惑,可枯虚此举,未免是有些得寸进尺了。 他摇头说道:“枯虚首座说笑了,我乃一宗之主,怎可在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便与他人立下誓言契约?” 枯虚眉间也轻蹙起来,许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思量片刻后再次说道:“既然如此,那老衲便先将此事说明,贺宗主再行决定要不要立下誓言契约,如何?” 闻言,贺世神情稍霁,点了点头。 枯虚向觉成颔了下首。 觉成当即走上前来,说道:“贺宗主,贫僧希望进启始之地,借衍仙珠一用。” 贺世目中闪过一丝疑惑,他盯着觉成,似在思考对方的用意。 半晌后,他才摇头道:“此举不合规矩。二位应当知晓,启始之地与衍仙珠只在仙宗盛会后才为晚辈们开放悟道,其他时间不可进入。” 他义正辞严地拒绝后,又顿了一下,并继续问道“但……大师为何会有此请?” 若只是想要私下感悟衍仙珠,与他们方才的那个阵仗对不上,贺世知道,其中定然另有他事。 觉成双掌合十,说道:“七年的仙宗盛会后,无迹天魔的身份曝光,真龙首次临世……” 贺世愣了愣,不知他为何提起这茬。 “诸多修行者为了感悟残留的真龙气息,都来此待过一段时间。贫僧同样如此。 “不过,贫僧却在真龙气息外,另外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心驰神往的气息。 “后来才从方丈那儿知道秘辛,知道那是无迹天魔特意接近衍仙珠,使其修行之路臻至完美后的气息。” 贺世目光闪动,边听便思索间,他慢慢瞪大了眼睛,似乎预感到觉成将要说什么。 “自那之后,贫僧心间一直闪过这股气息,从未忘记。这几年来,贫僧日日苦思冥想,终于是有所领悟。” 贺世眼中精光暴涨。 便见觉成抬起头并郑重地说道:“贫僧已找到一条路,兴许能够向无迹天魔那样,将修行之路臻至完美!是以,今日特来请求贺宗主,让贫僧进启始之地尝试一番。” 贺世只觉得耳旁响起轰鸣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那场大风波之后,他从启始之地的看守者口中得知苏憾用衍仙珠做的事情,他自己也感受过苏憾残留在殿中的完美气息,知道此事对仙缘篇的修行者来说有多么重要。 当时景焕仙人与看守者们逼问苏憾不得,后者还被真龙救走,此事便深深埋在所有知晓内情的人心中,并随着时间的流逝,渴望不见反增。 难怪方才枯虚说此事与东仙境的兴衰有关,原来根脚在这里! 不过,他有些想不明白,此事乃大好事情,何需藏着掩着? 枯虚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贺世的神色,从对方细微的神情变化中便知道他此刻在疑惑什么,于是开口说道:“此法起于觉成师侄的感悟,是否有效还说不准。 “说不准的事情,老衲与方丈师兄希望此事能低调便低调。 “若是提前被人知晓此事,一旦传扬开去,觉成师侄便会背负上整座东仙境修行者的期待。 “成功了倒好说,若是失败,只怕会因此生恨,对觉成师侄的名声产生影响。是以,老衲才提出方才的不情之请,还请贺宗主见谅。” 说到最后,枯虚给了贺世一个晦涩的眼神。 贺世当即恍然。 世人皆在传渡业佛宗枯禅方丈的大限将至,而觉成和觉明这对师兄弟是下一任方丈的有力人选。 看来觉成是想以此事当作筹码,事成,方丈之位便板上钉钉。事若不成,只要此事没有泄露出去过,便也没什么影响。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枯虚看着贺世神色变化,趁热铁打道:“贺宗主放心,若觉成师侄成功,绝不会让贺宗主平白帮忙。” 听着这话里话外的诱惑,贺世心中大为意动。 思量片刻后,对完美之路的渴望让他自己说服了自己。 毕竟,让觉成说出方法基本是不可能的,对方只会把这个方法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不可能让外人先他一步促成完美之路。 他能做的只有退一步,再等事成之后,无衍仙宗便可成为第二个知晓这个方法宗门。 贺世想罢,点头说道:“好,既然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墨守陈规了。大师是想今日便去么?” 枯虚和觉成内心松了一口气,明面上却不动声色:“今日便去。” 这次,贺世十分干脆地答应了,甚至连接下来用佛宗的心通之术立下誓言契约都接受得非常爽快。 枯虚与他立好誓约后,彻底放下心来。 这第一关,总算是过了。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年前苏憾醒来后,来到渡业佛宗在僧堂里与方丈密谈的画面—— 当时,方丈知道苏憾要取衍仙珠后,说要施以援手。 可他们面对的第一个难题,是如何进入启始之地,如何不着声色地靠近衍仙珠。 思来想去,苏憾福至心灵,提出了解决的方法。 那便是利用他的完美之路,诱使贺世以及那几名看守者们同意渡业佛宗进入启始之地。 还可以利用一些的事情,让贺世立下誓言契约,防止此事扩散给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无衍仙宗的太上长老。 越少人知道此事,他们后续的行事,便会愈加顺利。 于是,中间的这一年,渡业佛宗将觉成和觉明的事情放了出去,造势预热。 直到今日,贺世果然在不知不觉间,一步步朝他们想要的方向走着,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此时。 贺世立下誓言契约,便撤去阵法,神清气爽地带着枯虚和觉成悄悄出了无衍仙宗山门,往启始之地的方向掠去。 枯虚和觉成跟在他的身后,目光微凝。 …… …… 第四十九章 夺取衍仙珠(一) 不多时,贺世带着枯虚、觉成来到启始之地。 七年前的那场风波,真龙降临后曾把这里弄得一片狼藉。 那蕴藏着无数杀阵的大湖被完全蒸干,露出了湖底存放衍仙珠的大殿,甚至连大殿的屋顶也被掀开了去。 七年间后的今天,大湖的碧波依旧,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施了功法或者搬运其他地方的湖泊重新灌注的。 这大湖看似恢复到被破坏之前的样子,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之前的启始之地的大湖杀阵,历经了数万年的不断加固和修补,威力何其强大。 湖中的每一道暗流都足以绞杀胆敢踏足这里的宵小,连九境绝巅都吃不消。 可惜七年前随着真龙的怒气,被它抬手间全部随着湖水蒸发掉了。 如今重建后的大湖,阵法比之前薄弱了太多太多。 落入湖中往下方潜去的枯虚默默记下了这个细节。 此行算是他打头阵,先来探探路的。等送觉成进去后,他得回到鹰落峡与仙痕众人说明此事。 三人默然无言地下潜,很快就穿过隔开湖水的阵法,落在幽暗无光的湖底上。 贺世快步走到发着澹澹光芒的大殿前,里面立刻传来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 “贺世,距离下次仙宗盛会还有三年时间,今日为何提前前来?”声音顿了一下,“枯虚和尚?你怎么也来了,倒是好久不见了。” 贺世对着紧闭的殿门行了一礼,“赵长老。” 说话的人,正是看守者之一的赵长老,七年前在苏憾身份暴露后,最先站出来对苏憾出手的,不过被兰煜拦了下来。 “说吧,什么事情。”赵长老继续说道。 贺世立刻将觉成想要感悟衍仙珠,以此试验完美修行之路的事情说了出来。 讲完后,殿外的三人立刻感受到里面的六道目光都注视了过来。 赵长老声音带着怀疑,说道:“此事当真?” 觉成双掌合十,垂首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确实想要有些心得,有七八成把握成功。” 里面沉默下来,似在商讨什么。 三人耐心等待片刻后,赵长老的声音再次传来,“换作以往,任何人都无法入内。但今日……我等可以破例一次。” 觉成的头埋得更深了,让人看不出他的神色:“多谢赵长老。” 大殿的门悄然自行打开,贺世让开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觉成,说道:“觉成大师,请。” 觉成向枯虚行了一礼,迈步向殿内走去。 就在殿门关上时,枯虚忽然说道:“等等。” 殿门一顿,赵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枯虚和尚,还有什么事情?” 枯虚说道:“今次前来,枯禅方丈让老衲带几句话给枯行、枯定两位师兄。” 里面沉默了一息后,赵长老的声音才澹澹响起:“不合规矩。” 枯虚内心微紧:“此事事关我佛宗以后的存亡,还请通融一二。” 感觉到了他神情的认真以及语气的严肃,赵长老有些迟疑:“这……” 里面又是沉默了少许时间。 随即,另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疑惑说道:“枯虚师弟,到底是何事?” 枯虚透过殿门看了一眼殿内,说道:“事关隐秘,请枯定师兄设下阵法。” 一瞬的安静后,一道阵法从枯虚脚下升起,将他与贺世等人隔绝开来。 贺世凛然地看着不知在阵法里说什么的枯虚,如果是以前,听到“存亡”之事,他只会觉得那是无稽之谈。 堂堂超品仙宗,怎么可能说亡就亡? 直到四个月前元阳仙宗的事情发生后,他已不再觉得这是在开玩笑了。 莫非,是渡业佛宗也与无迹天魔等人有仇? 无迹天魔将要去踏平渡业佛宗么? 他皱着眉头,心头浮起诸多猜测。 片刻后,殿前的那道阵法散去,枯禅出现,神情明显轻松了不少。 “知道了,去吧。”枯定声音不显山不露色地说道。 殿门“轰隆隆”继续关闭,直至完全闭合上,将已经盘坐在衍仙珠前的觉成的背影遮住。 枯虚沉默地看着殿门,随后向贺世点点头,说道:“今日有劳贺宗主了。” 贺世摆摆手,示意不算什么。 二人一起掠起,重新进入湖中,往上浮去。 贺世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枯虚到底是什么事情与渡业佛宗的存亡有关,可是因为无迹天魔? 枯虚笑笑,只是摇头,并没有“透露”什么。当然,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透露的。 应付了贺世后,他内心才轻轻叹了口气。 此事之后,渡业佛宗便彻底与石魔族站在了对立面,说是佛宗的存亡息息相关的大事其实倒也没错。 二人抱着各异的心事,很快便掠出湖面。 枯虚拒绝了贺世客套的挽留,告辞而去。 他往渡业佛宗的方向行进了一段距离,确认无人跟着自己后,立刻调换方向朝鹰落峡飞去。 他的心情已不像出发时那么紧张了。 不管怎么说,靠近衍仙珠的第一步还有第二步,都顺利地踏过去了。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耐心地等待了。 …… 启始之地,湖底大殿内。 觉成目光幽幽地看着眼前的衍仙珠,这是他第二次面对衍仙珠了。 第一次是千年前他还是五境的时候,他参加了仙宗盛会并且夺魁,来此间感悟了衍仙珠一段时间。 然而不管是当时的他还是此刻的他,都万万没想到他们还能利用衍仙珠做这样的事情…… 几个月前,在听到方丈说无迹天魔用衍仙珠将修行之路拨乱反正的事情后,他的内心便已经深受震撼。 一是他修行到了九境绝巅,都没有发现修行之路有问题。 二是无迹天魔竟然如此妖孽,不仅发现了数万年来都无人发现的问题,还将其解决了! 他对无迹天魔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心绪浮动地看着衍仙珠,良久之后才闭上眼睛。 然后便按方丈与他说的——也就是无迹天魔把修行路臻至完美的方法——开始用神魂勾动衍仙珠。 不多时,衍仙珠散发的气息便缓缓裹住了他的神魂。 他克制住想要让神魂往深处飞去,再次感悟新的功法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后,带着紧张的心绪开始碾碎自己的神魂。 此举在太出人意料了,如果不是说无迹天魔成功过,他是打死都不会自残神魂的。 极致的痛楚传来,让觉成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动起来。 紧接着,他赶紧固守心神,咬着牙根在心中磕磕绊绊地诵念经文,借以忍受神魂化作齑粉的痛楚。 他此刻是知道这条道路是正确的,才能够勉强坚持。假若像无迹天魔那样,一开始是不知道这条路是对的,那他是靠什么坚持下来,把神魂尽数碾散的? 这心志,实在太可怕了。 觉成内心对苏憾的佩服,不禁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殿内的角落,那赵长老目光牢牢锁定在觉成身上。 不只他,青螭剑宗的兰煜二人、渡业佛宗的枯定二人,皆目不斜视地看着觉成。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枯定、枯行的眼神里,蕴藏着些许不同的东西…… …… …… 时间一晃而过。 三个月后,六月初六。 鹰落峡。 在今日的初阳升上天幕时,峡谷内,许多双眼睛在同一时刻睁了开来。 程迎月睁开眼后立刻转头看去,许乐乐、郭太高、枯虚、误情天魔等人也都正在目光湛湛地看着她。 几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站起身。 “便是今日,时间到了。”程迎月神情凛然地说道。 仙痕众人已经在鹰落峡蛰伏了三个月,今日,便是计划中踏出第三步的时间。 一年前,苏憾在与枯禅方丈谋划此事时就曾估算过时间。 苏憾当时之所以能在一个月内拨乱反正,是因为他已经有过成功的经验,再次做起来才轻车熟路。 换成其他人,尽管按他的方法进行拨乱反正,少则也要两个月的时间——郭太高和误情天魔便是耗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完成的。 而且后二者还是在苏憾的全程照看下完成的,其他人则是需要孤军奋战,所用的时间还要久一些。 苏憾当时与方丈定下三个月的期限。 哪怕施行计划的人一切顺利,只用了两个月便完成,也要留着最后一步,等到第三个月后,也就是约定的那天,才能彻底完成,这样才好统一各方行动的时间。 六月初六,便是程迎月与觉成定下的日子。 今日,便是时候了。 …… 卯时四刻。 程迎月等人率先御空而起,两百多道强悍的气息跟在他们身后,一齐掠出了鹰落峡。 程迎月再次用天丝遮掩住所有人的气息和身影,一路向启始之地、向无衍仙宗奔袭。 …… 辰时一刻。 众人靠近启始之地后,许乐乐向程迎月点了点头,随即与误情天魔带着仙痕所有人脱离程迎月的天丝遮掩,隐入山林。 程迎月和郭太高、枯虚再前进少许,便遥遥看到了启始之地的那座大湖。 三人默契地落了下来,贴着地表不动声色地藏在大湖的不远处。 许乐乐则率着两百多道身影不着痕迹地在密林间穿梭,掠过之处,连树叶都没有多震落一片。 很快,他们来到无衍仙宗的大阵之外,并停了下来。 两拨人马各自按兵不动,看着头顶的那轮炎日,等待着它走到合适的位置。 …… 辰时三刻。 启始之地湖底的大殿内。 赵长老瞪大眼睛,心潮澎湃地看着盘坐在衍仙珠前的觉成。 觉成身上的完美气息,已经浓郁到了极致!似乎随时都能跨出最后一步,臻至完美。 三个月前,赵长老本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放觉成进来的,打一开始便没有真的觉得后者会成功。 自从他亲眼见识过苏憾踏入完美后,这几年来,不管是他还是场间的其他几名看守者,不知尝试过多少遍感悟衍仙珠,希望悟出能够臻至完美的方法。 可他们六人无一成功。 同样的,他不觉得“年轻”的觉成连衍仙珠都没见着,就能凭空悟出臻至完美的路子。 但这三个月来,觉成身上的气息,如同之前苏憾那般一点点圆融完美,让他内心泛起巨大的波澜。 眼前的觉成,竟真的悟出了正确的方法! 赵长老这段时间来,无时无刻不期盼着觉成早日成功。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觉成身上的气息其实半个月就已经达到了极为浓郁的地步,却不知为什么一直都差了一点,卡在最后一步迟迟没有成功。 “别是到最后出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吧?”赵长老带着些许紧张想道。 沉吟间,他的视线余光蓦然瞟到了枯定和枯行,却见二人神情也是十分肃然。 他不禁哑然一笑,与两位得道高僧相处如此久的时间,二人一直都是无欲无求的,心境宛如一口老井,毫无波纹,没想到今日因为宗门后辈能否成事而如此紧张。 他笑着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看向觉成。 枯定、枯行自然不是为了觉成能不能成功臻至完美而紧张,他们知道,他一定会成功的。 他们知道,他只是在等。 而他们,也在等。 …… 时间慢慢走着。 辰时六刻。 己时一刻。 …… 己时七刻。 己时八刻。 一直到…… 午时,一刻。 觉成身上的气息,陡然融合,爆发! 一股彻底完美的气息冲荡而出! 赵长老等人大喜,立即站了起来,便是兰煜等人也坐不住了。 而枯行和枯定,却相视了一眼。 与此同时,无衍仙宗外。 一直盯着头顶那轮炎日的许乐乐,在午时到来那一刹那,眼中绽出明亮至极的光芒,立即轻喝道:“动手!” 误情天魔沉默着掠出,双手分别出现两样事物——右手是他的佩剑,左手则是一个黑色的印章。 他暴掠至无衍仙宗的大阵外,先抬左手用黑色印章印在大阵上,大阵竟然打开一道口子,就这样放他通行。 无衍仙宗内,值守大阵的长老一愣,有些疑惑地把目光投向大阵的异常处。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惊得他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发现,一名九境魔修威风凛凛地站在大阵内,其手中的那柄红色之剑插在黑色印章撑开的口子上,神情邪异。 误情天魔嘴角的邪气浓郁到了极点,紧接着,一朵金莲从他剑尖盛开。 他笑了笑,提剑狠狠一挑! 剑尖顺着撑开的口子往大阵上方划去,如刀剑割开宣纸一般,大阵被撕开诺大的一道裂痕! …… 启始之地外,程迎月收回看向头顶炎日的视线,沉声道:“时间到了。” 郭太高、枯虚点点头,目光紧盯着启始之地的大湖。 他们并没有着急出手,而是在等,等一个信号。 湖底大殿内。 赵长老欣喜若狂地看着觉成缓缓站起身的身影,掠至他身前急声道:“你真的成功了?” 觉成看了看自己的双掌,感受着雀跃无比的仙灵,还有它逐渐攀升的力量,点了点头。 他抬头,向赵长老一笑。 赵长老本想继续追问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却看到他突然伸出一手直接抓向衍仙珠,另一手则向殿顶悍然击出! 犹在狂喜中的赵长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接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觉成把衍仙珠抓在手里,看着那拳势汹涌而出! “轰!” 曾被真龙掀飞、随后又被修复的殿顶,此时再次被觉成恐怖的拳势击飞! 拳势掀开殿顶后依旧不停,如一条苍莽大龙扶摇而上,直接穿过大湖,经过湖水杀阵的层层削弱后,还是坚持到最后,破开水面,激起百丈高的水花! 远处程迎月看到了水花的升起,童孔骤然凝缩,说道: “动手!” …… …… 第五十章 夺取衍仙珠(二)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大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待赵长老等人反应过来时,觉成已经将衍仙珠收入囊中并且准备离去。 只是觉成还未掠出殿外,一枚大印便自上方出现,堵住了空荡荡的殿顶。 他面色微凛,又是一记大龙长拳轰出。 可那条大龙与大印相撞后,并没有将大印撞开,僵持了片刻后反而被它压碎。 大印强大的威能镇压而下,将他直接压回了殿内。 觉成目光闪动,他纵然已经臻至完美,但尚未熟悉仙灵的变化,仓促之下根本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 赵长老却相反,他终日面对衍仙珠,虽然因为根骨等各种原因飞升无门,但修为与战力十分深厚与老辣,远比寻常的九境强。 二人一交手,觉成便落了下风。 “好你个鬼迷心窍的秃驴!竟敢夺取衍仙珠?!”赵长老神情冷若冰霜,大手继续压下,喝道:“开山!” 上方堵住殿顶的本命印当即垂落一缕光华,使得殿内轰隆作响并摇晃了起来,如有山岳正被摇动。 同时,那缕光华缠绕住觉成的四肢,一股撕裂之感传出,欲将他的四肢拧碎扯开! 觉成尽管已全力催动尚未稳定的仙灵之气,还是一时无法挣脱开山印法。 眼见印法就要撕碎他的四肢时,大殿的两个阴影角落忽然爆发两道磅礴的气息。 赵长老一愕,转头看去。 便见枯定和枯行二人身后各有一道散发着金光的法相虚影。 法相有十余丈高,正高举着双臂,面露狰狞怒容。 紧接着,法相轰然出手,双拳砸在缠绕于觉成四肢的光华上。 “轰!” 开山印法被砸得四散炸碎! “枯行!枯定!你们干什么?!”赵长老惊愕道,眼中尽是匪夷所思。 枯行枯定一言不发,仙灵之气涌动下,那两道法相的后背各自多窜出了四只肌肉虬结的手臂,合计十二只手臂同时出拳,拳势如同暴雨般向赵长老轰去。 枯行二人的修为虽然差赵长老一些,但一起合攻下,也足以让后者疲于招架,再难有余力去理觉成。 觉成见上方依旧被那方大印堵着,便立刻向殿门口撞去。 “夏师弟!兰煜!姜章!你们还在看什么戏!”赵长老喝道。 在觉成试图再次逃跑时,大殿的一角,无衍仙宗的夏姓长老弹出本命印。 下一刻,觉成便觉得自己虽在前进,可却一直停留在原地。近在迟尺的殿门,如同在天涯那般远。 他内心微沉,“四方印?” “锵”一声轻鸣,姜章的剑应念出鞘,剑尖的锋芒停在觉成的眉心处。 在两名看守者的合击下,觉成再次被留住。 接着又是两声悦鸣,兰煜的两柄赤红之剑出鞘,帮助赵长老挡下了枯行二人的法相攻势。 兰煜既震惊又疑惑地看着枯行二人,不免想起三个月前枯虚与他们密谈的画面,好像从那时起,二人便有些不对劲了。 可他想象不到,这群向来温和淳良的大和尚,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兰煜不解地沉声问道:“你们渡业佛宗发疯了么?你们到底在图谋什么?” 赵长老见觉成被制住,冷哼一声便收回了本命印,露出空荡荡的殿顶,直接看去还能看到水波在上方浮动。 他正欲出言说话,开口时却顿了一顿,并霍然抬头向上方看去。 场间所有人也整齐一致地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上方传来轰然之声,倒悬着的湖水原本只在平静地流淌,可渐渐地变得汹涌起来,并陡然间于中心处出现一条缝隙。 缝隙向两边扩张变大,将湖水从中间推了开去,硬生生将大湖分成了两半! 久违的阳光透过这条巨大的缝隙洒落湖底,照在一脸愕然的赵长老等人身上。 背着阳光,有三道身影凌空而立。 赵长老凝神看去,除了三个月前来过的枯虚外,旁边两人他一概不认识。 虽然不认识,可他心中却警兆大起。 那男子不比此间的几名看守者差,而中间那名女子……更让他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目光凝重地看向女子手中白色斧头,当即知道是她一斧噼开了这座大湖。 他压下心中的惊讶,看了觉成一眼后复又向上方沉声说道:“原来还有同党……你们是谁?” 说话间,他神念微动,暗中将怀里的一枚玉牌裂成两半。 明面上,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挪到枯虚身上,冷声说道:“渡业佛宗什么时候和魔修搞到一起去了?你们从一开始便在打衍仙珠的主意?为什么?你们想独享臻至完美的方法?” 枯虚双手合十,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程迎月接口道:“不必拖延时间,也不必等人来救,无衍仙宗那边此刻估计正忙着呢。” 赵长老一愣,眉头深深蹙起。 程迎月移开视线,落在警惕之意十足的兰煜身上,她忽而粲然一笑,微微行礼致意道:“师侄程迎月,向兰师伯问好。” 兰煜原本戒备的眼神顿时愣住了:“你……” 连旁边的姜章也惊疑不定起来。 程迎月继续道:“七年前师兄在此,承蒙兰师伯出手相护了。” 兰煜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道:“你是苏憾的师妹?是梅师弟的传人?” 程迎月点点头,说道:“虽是师兄代师收徒,不过却也接过了师傅的衣钵。” 她手中的斧子在说话间变换了形状,凝成了一柄天丝之剑。 她挽了个剑花,娴熟的游龙剑法跃于剑尖,以此证明自己之言非虚。 兰煜和姜章面面相觑,身上的戒备之意不自觉地降低了些。 二人皱着眉头,兰煜憋了半晌后,还是闷闷地说道:“就算你是梅师弟的传人,但看守衍仙珠是我二人的职责,我等不会让你带走它的。” 程迎月点点头,十分理解地说道:“理应如此。所以,师侄要得罪二位师伯了,还望二位见谅。” 她抬起剑,向觉成所在的地方连点两下。 “铛!”姜章那柄指着觉成眉心的剑当即被震开。 同时,觉成只觉得困住自己的四方印法也被剑气撕开一道口子。 他目光一闪,捉住机会脱身而出,并闪身出现在程迎月的身旁。 场间的看守者们一片沉默,皆因程迎月随手两剑展示出来的实力而大感吃惊。 他们难以想象,世间竟还能有修为实力超过他们的修行者?! “你,你怎会……”兰煜难以置信地说道。 程迎月笑笑,“我曾打开过飞升之门,只是又关上罢了。我的修为实际上来说,已经超脱九境,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兰煜等人再次被镇住了。 打开飞升之门是令他们艳羡不假,但把门关上了又是什么操作?他们眼中闪烁着迷茫和不理解。 程迎月的话落在不同的人耳里,便会引起不同的想法。 兰煜只觉得“这师侄也太生勐了吧”,赵长老却觉得她的话是在嘲笑,他们苦修不得的飞升,对她来说却弃之如敝履。 赵长老目光阴沉似水,一股憋屈的怒火悄然燃烧着。 程迎月无意在此间多留,说道:“二位师伯,衍仙珠我便带走了,还请不要阻拦,我不想与二位动手。来日有机会的话,我再向二位请罪。” 她是来夺取衍仙珠的没错,但一码归一码,她还是对两名当时对苏憾施以援手的师伯抱有感激之情的。 兰煜神色复杂,沉默良久后还是握紧了双手的红剑,摇头道:“不行,衍仙珠是属于东仙境的,数万年来一向如此。作为看守者不闻不问便让你取走的话,我亦愧对我自己。你便不必多说了。” 程迎月轻叹一口气,转头向觉成说道:“你先离去吧,把衍仙珠带回北漠,交给我师兄。” 觉成正要点头,下方传来赵长老阴恻恻的声音。 “谁也不许走。兀那女娃,任你超脱九境又如何,真以为能在启始之地来去自如么?” 程迎月微微皱眉,看向那赵长老。 …… …… 几里外的无衍仙宗山门处,一场混乱的大战正在进行。 贺世和阴阳阁的阁主正在合力与误情天魔周旋。 贺世以神光印震开误情天魔的飞剑,在阴阳阁阁主抽身而上拖住对手时,他才有机会抽空往启始之地的方向看上一眼。 一开始,他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何仙痕之人会杀上无衍仙宗的山门来。 直到储物袋中的某块玉牌裂开后,他才反应过来仙痕的目的并非无衍仙宗,而是启始之地,是衍仙珠! 他有心驰援,只是…… 他扫了一眼宗门此刻的情形—— 元阳仙宗覆灭的导火索,久未露面的天乐仙人,竟然与仙痕一起出现了,此时正和两名太上长老战得正酣。 宗内另外两名九境的阁主,却分别被七名八境的仙痕之人给缠住了?! 战斗刚刚开始时,不止他,连那两名被缠住的阁主都震惊不已。 这伙仙痕之人的修为简直古怪到了极点,每一个境界的人实力都远超同境之人不说,连跨境而战都是稀疏平常的。 区区两百余人便搅得整个无衍仙宗大乱! 数倍于仙痕之人的他们,尽数被牵扯住了。 易金风、祁素等弟子,此时都在吃力地应战着。 而且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些人还游刃有余,一副并不为了杀人而来的样子,都特意没有下死手,只是将宗门的所有人都留在此处。 世间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如此生勐的人了?而且还都汇聚在仙痕里? 交手一阵,在误情天魔展露出金莲,还有那几名八境修行者流露出未全部盛开的金莲后,贺世等人才发现了众人的与众不同在哪里。 那是与以前独一份的缠丝天魔的完美金莲同样的力量! 他们立刻回过味来——魔莲源种一直在无迹天魔手上,只要后者愿意,随时都可以让任何一名魔启篇的修行者臻至完美。 而对方也确实这么做了,并培养出了一批让人心惊的力量。 不管仙痕之人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下死手,贺世心底还是悄然松了一口气的,不是灭宗危机的情况下,他也就没有想过要动用储物袋中黑色石头了。 他一脸沉着,头顶悬着本命印再次向误情天魔攻杀而去。 至于启始之地那边的情况,他反而不是特别担心。 贺世的神色被许乐乐看在眼里,他一边与两名太上长老厮杀,一边在心中冒出不详的预感,心想道:“按时间,师姐她们应该已经拿到衍仙珠并离去了,但为何一直还未给出撤退的信号?” 思索间,他的动作忽而一顿,无衍仙宗山门处所有八境以上的修行者也都在同一时间动作凝滞了下来,并一齐望向启始之地的方向。 许乐乐和误情天魔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浓重的担忧之色。 他们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 …… 启始之地。 程迎月感受着熟悉的战栗感,看着眼前已经成型的黑色石物,心中无奈至极。 郭太高、枯虚、觉成三人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黑色石物,那滔天凶焰,让三人皆失语了,并感到自己的神魂在微微震颤着。 尽管从苏憾他们的描述中知道石魔族的可怕,他们也有了心理预期,将石魔族的可怕程度高估再高估,但真正面对它们,他们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 除了赵长老之外的几名看守者,此时也都瞪大眼睛看着黑色石物,全然不知赵长老手中还有这样的后手。 枯定枯行二人也是如此,在黑色石物出现后,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他们懊悔地看向枯虚,若早知道赵长老有这样的后手,三个月前在枯虚与他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们便会立刻阻止了。 实在没想到,赵长老竟然藏得那么深! 赵长老此时站在黑色石物的身后,面带讽然地嗤笑道:“真龙来去自如也就罢了,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启始之地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还回衍仙珠,吾主会让你们死得轻松一些。” 赵长老向觉成伸出手,眼神阴鸷无比。 半空,程迎月几人面色异常沉重。 但眼下的这幅场景,并非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早在提出要夺取衍仙珠的事情后,苏憾他们便已经预想过启始之地也藏有黑色石头。 毕竟,在第一纪元余雾仙人窃出魔莲源种后,便只有衍仙珠还在石魔族的手上了。 苏憾猜测,或许在石魔族心中,魔莲源种流落在外,即便有人阴差阳错地将修行路臻至完美,但只要衍仙珠还在它们手上,就不会出现完美仙胎与金莲同时出现的情况,也就不会出现真正的飞升者。 而之所以七年前他在启始之地将仙缘篇拨乱反正时,石魔族没有出现,大概是当时的赵长老见真龙降临,便放弃了唤醒黑色石物的想法,一直都在沉睡中的石魔族才没有发现苏憾已经将两条路都臻至完美。 因此,对于衍仙珠,石魔族应当会挺重视其安全的。 枯虚与枯行枯定二人密谈时,曾问过启始之地是不是有黑色石头存在,当时后二者皆说不曾听过或见过看守者里的其他人拥有黑色石头。 所以苏憾一方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虽然放心了些,却也没有真正放心。 许乐乐率领仙痕众人去拖住贺世等人,目的只是要拖住他身上的那块黑色石头罢了。倘若启始之地真的没有后手的话,程迎月等人便可轻松离去了。 没想到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赵长老见程迎月几人神色凝重,内心闪过一丝快意。 见觉成还是无动于衷,没有交出衍仙珠,他稍带不喜地说道:“不交也罢,我亲自在你尸体上面取吧。” 可话音落下,他却没有如预想那般从觉成眼中看到惧意,对方眼里,反而出现了另一种他意想不到的异样情绪。 另外的程迎月几人也并没有那么慌张。 赵长老皱了皱眉,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 …… …… 第五十一章 夺取衍仙珠(三) 觉成、程迎月几人出乎意料的没有露出被死亡威胁的惊慌神色,反而是看着黑色石物露出一缕悲伤之意,赵长老只觉得古怪至极。 未免夜长梦多,他立即张嘴发出几个古怪音节。 旋即,黑色石物胸口的黑芒一闪,身影便如雷霆般轰出,来到程迎月的面前挥舞着后背的触手向几人的脖颈横横切去。 罡风扑面,郭太高几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程迎月出现在那触手甩来的路径上,横臂挡住,瞬息间在臂弯处缠绕出的天丝盾牌。 随着“啪”一声轻响,白盾直接裂开了。 郭太高几人后知后觉,面色骇然地各自使出全力击向眼前三丈多高的黑色石物。 几位九境绝巅同时出手,这片天地的灵气顿时被搅得暴动起来。 大地承受不住这股威压,勐烈震颤后,地表接连裂开数道巨大的裂痕。 黑色石物不躲不闪,胸前的黑石闪过一个印记后,任由郭太高几人的攻击落在身上。 郭太高的墨手、枯虚的法相、觉成的大龙拳势,任何一击都能摧山断海,尤其是郭太高和觉成臻至完美后的修为,更是能令诸如贺世这样的九境都难以招架。 可三击同时落在黑色石物的身上时,只使它的石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几粒砂石从它肩头跌落。 郭太高三人感受着传来的反震之力,瞠目不已。 下方的枯行枯定见状,立即掠身而上想要助阵。 可赵长老和夏长老闪身拦在他们前面,冷声说道:“你们这两个叛徒,还想做什么?看在多年一起守护衍仙珠的份上,我们会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两枚本命印飞出,各式印法落下,将枯行二人压了下去。 兰煜二人目光闪动,却没有出手,只是皱眉不喜地看着黑色石物。 “吼!吼!”此间忽而震起两声咆孝,震得此间所有人肝胆发颤。 正在找是什么东西发出时,便见大湖分开的那两半湖水陡然旋聚成两条水龙,在程迎月天丝之剑的上挑中升腾而起! 水龙栩栩如生,那大张的龙嘴中的利齿锋芒几乎以假乱真。 兰煜神情微异,赞叹道:“游龙剑法在这丫头手中竟然有如此威力……” “咯……”两条水龙咬住黑色石物,撼动了它的身形,叼着它升上半空。 但很快的,水龙并未起得多高便轰然炸开,化作漫天剑气水珠泼洒而下。 黑色石物甩去触手上的剑气水珠,冷冷地看着下方,强大的压迫感压得下方几人难以抬头。 赵长老正压制着枯行二人,被上方的动静吸引得转头看去后,发出一声畅快至极的长笑:“超脱九境又如何?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走!还道你们有什么后手,原来什么都没有。” 他脸上的嘲讽之色尽显无遗。 这时,黑色石物胸前印记闪过,它的石体由内而外地变成焰红色,缕缕轻烟从其身上飘出。 就在它往下坠落时,天地间忽然响起一个宏伟低沉的苍老声音,这句话,是对方才的赵长老说的—— “谁说没有呢?” 赵长老一愣。 随即又一道不同的声音响起,这次,是对黑色石物说的—— “??……” 黑色石物欲坠下的身形一顿,竟被阻住了砸下的势头。 赵长老霍然抬头向天际看去,便见一道身影从天空中摔落,随后又被踩着云团出现的另两道身影接住。 待看清楚来者的模样后,他深深皱起眉头。 那是三名身着朴素僧袍的老僧,身上的气息并不如何凌厉,看着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僧人一般,返璞归真。 夏长老和枯行几人停下手,一起望向天际的三人。 程迎月几人却没有意外的神情,似乎在等的就是这道声音响起。 枯虚和觉成神情十分复杂,眼底深处有深深的悲怆之意——方才摔落的那道身影,其眼睛已经全部被沁黑,七窍冒出了浓厚的黑气,不多时便失去全部的生机,死于非命。 而这,便是方才以古怪音节阻止黑色石物所要付出的代价。 觉成恭敬地行礼,声音沉重地说道:“拜见方丈以及二……二位首座。” 枯虚则看着那道失去生机的身影喃喃道:“枯弥师弟……” 缓缓落下的枯禅神色如常,似所有的生死都已不放在眼里了,只是轻声对枯虚、程迎月几人说道:“辛苦你们了,既然它们在启始之地出现了,那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们吧。” “……是。”枯虚语气艰难地应道。 枯禅又看向枯行和枯定,感慨说道:“两位师弟许久不见。” 枯行二人微微一笑,向他行了一礼。 赵长老脸色铁青,愤怒地看着枯禅说道:“渡业佛宗是决意要背叛了?” 枯禅颂了句佛号,双掌相合轻声道:“背叛……呵,背叛了人族的我们,还有什么资格提起这二字呢?倒不如说,渡业佛宗只是回到迷失已久的、原本的道路上罢了。” “……你想做什么?!”赵长老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 枯禅不答,反而凝声向觉成几人说道:“走。” 随即,他与身旁的老僧二人的目光一齐落在黑色石物胸前发着黑芒的石头上,同时发出了古怪的音节。 黑石登时闪烁不定,组成其肢体的石头竟也逐渐掉落。 但与此同时,枯禅体内神魂的黑气陡然爆发,如洪水般迅勐地吞噬了他的神魂,他的眼睛已有黑色蔓延了过去。 觉成和枯虚二人神色悲切,不敢再多看枯禅方丈一眼,咬着牙根扭头往北漠的方向掠去。 苏憾曾说过一句话,夺取衍仙珠不是请客吃饭。一旦黑色石物出现,无法全身而退、有牺牲出现,便是不可避免的了。 程迎月立即拿出一根红色天丝并将其燃烧,通知许乐乐那边可以撤退。 待天丝眨眼间燃烧殆尽后,她深深看了七窍正冒出黑气的枯禅一眼,转身离开。 赵长老大惊失色,那枯禅竟如此丧心病狂,用自己的性命去阻止黑石?! 他无暇理会逃走的几人,立刻口出古怪音节,与枯禅二人对抗,守护黑石。 被他这么一搅和,黑色石物的状态果然稳定了些。 可他心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呢,下一刻—— “叱!” 他喉间传来剧痛,声音也被掐断了。 他低头看去,才看到一支白箭洞穿了自己的喉咙。 他愕然转头看去,看见已经逃得极远的程迎月不知何时已经回过身来,手持白色弓箭射出了刚才那一箭。 不仅如此,此时她的弓又被拉成满月。 “叱!叱!” 两箭,洞穿了他的心脏以及夏长老的心脏。 二人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胸前出现一个大洞,生机迅疾流逝着,堵都堵不住。 “卡……”黑色石物胸前的黑石,在失去了赵长老的帮助后,在枯禅二人持续不断的古怪音节诵念中,直接裂开了一道痕迹,将黑芒中的印记一分为二。 黑色石物彻底散架,那块黑色石头的黑芒也逐渐敛去。 枯禅二人如释重负,如墨般的双眼球看向消失在天际的几人,嘴角挂起一丝笑意。 他往下坠去,坠入黑暗前的视线不经意地瞟过赵长老。 便看到赵长老也正在死亡的边际挣扎,眼中尽是满满的不解。 他虽然无法出声,但枯禅还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们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这又是何苦?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继续像以前那样不好么?” 枯禅笑笑,闭上眼睛盖住黑色的眼球。 吾等这一辈,皆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既然飞升无门,倒不如临死前,用这片残躯的血,为后人们铺开前往新时代的道路…… 这样,挺好。 他想着想着,完全失去了生机的苍老枯藁的肉体,砸在了地面上。 扬起一团微小却厚重的烟尘。 …… …… 第五十二章 它们不在乎 程迎月展现无与伦比的强大实力,赵长老激发黑色石物以应对,引出渡业佛宗的方丈。枯禅又以自身的性命为代价,以石魔族的语言破坏了黑石,让程迎月等人得以逃脱。 瞬息变化的局势,让兰煜和姜章目瞪口呆。 “兰师兄,这……要追么?”姜章看着枯行二人卷起枯禅方丈以及另两位首座的尸身,尾缀程迎月等人离去,迟疑地问道。 兰煜沉默,看了眼尸身还未凉透的赵长老与夏长老后,闷声说道:“追?追个屁。” 他收起双手剑,“咱们这师侄啊,实力难以估量,在这世间只有那群该拿去茅厕搭坑的臭石头才能压住她,我们追去又能如何。” 姜章点点头,看着远方叹道:“梅师兄倒是收得一手好徒弟,还有苏憾,以后的成就只会比这程迎月更高。” 兰煜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理应如此。” 安静少许后,姜章忽问道:“兰师兄,事已至此,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兰煜环视四周,启始之地一片狼藉,重新搬运来的那大湖也被程迎月的游龙剑法驱使走了,殿内除了两具尸身外,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衍仙珠已经失窃,留在这里也无用了,等贺世过来后,我们便回宗门。” …… 无衍仙宗。 其宗门之人正面面相觑。 仙痕之人如一场骤雨般,来得凶勐,去得也快。 方才,天乐仙人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来袭之人骤然实力暴涨,立刻压制所有无衍仙宗弟子,并趁机退去。 留下一脸茫然的弟子们。 不过,万幸的是仙痕这场“骤雨”虽然席卷了山门,却只是雷声大,实际上无人因此而丧命。 看这群戴着面具的凶人退去,无衍仙宗众人内心皆松了一口气。 贺世神情暗沉地看着许乐乐等人退去的身影,并没有追。他心有挂碍,知道这里本来就只是个幌子,真正的重点是在启始之地。 仙痕之人退走,那即是说启始之地那边大概率已分出胜负。 他立刻吩咐众阁主照看山门,带着太上长老们往启始之地掠去。 转眼间,贺世几人来到启始之地,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如处梦中,不敢相信。 衍仙珠不见踪影,自家的两位看守者长老倒毙在此,两位渡业佛宗的看守者失踪…… 他难以想象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声音微颤地说道:“兰长老,姜长老,发生了什么事情?衍,衍仙珠呢?赵长老怎会……” 待兰煜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讲给他听后,贺世几人才震骇无比。 “渡业佛宗竟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群温和老实的和尚会是今日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 贺世脸色尤为苍白,细思一层的话,是他将觉成带来启始之地的,他是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 他转头向旁边的几位太上长老看去,果然发现他们面色差到了极点,其中一名长老说道:“贺世,回宗后立刻去禁地那里,此事需得你给我们一个交代。” 那语气中透露出的戒备之意,让得贺世紧抿着双唇,默然无言。 兰煜向姜章一点头,随即向无衍仙宗几人说道:“行了,此间便交给你们。衍仙珠既然不见了,我们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除非你们将它找回来,否则不要来烦我们。” 说完便御空而起,两道身影往青螭剑宗的方向掠去,留下贺世几人大眼瞪小眼。 几人也没有过多停留,收拾了赵长老二人的尸身后,便立刻回到山门,神情肃然地一起进入禁地。 …… 程迎月几人在约定的地点与许乐乐一行人汇合,确认双方都无大碍后,便风驰电掣地赶回北漠。 苏憾已在瘦狗岭等候多时,见他们回来,立即迎了上去。 众人沉默无言,一股喜悦中混杂着肃穆的氛围盘旋在众人之间。 苏憾看到枯禅方丈几人的尸身,童孔立即缩起,内心亦沉重了些。 尽管程迎月等人还没有与他说事情的经过,他也立刻知晓了事情的全貌。 此时无声,却似有声。 觉成默然将衍仙珠拿出,交给苏憾。 苏憾没有看衍仙珠一眼,只是将它收起,跟着众人一起落到瘦狗岭上。 枯禅与两名首座安详地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 觉成双眼通红,与一脸哀伤的枯虚几人围着三人的尸身,轻声颂念着往生经。 苏憾与仙痕众人安静地站在一旁,无声地表达着他们对枯禅三人的敬意。 不知念了多少遍经文,觉成放下合十的双掌,轻声问道:“佛宗的弟子们呢?” 苏憾道:“两天前便已经尽数到了北漠,如今安置在空净山。” “容我先带方丈回宗。” “自然。” 接着,一名龙人族战士出现,向觉成招了招手。 觉成几人带着枯禅三人的尸身,跟在龙人族战士的身后一起离开瘦狗岭。 目送他们离去后,郭太高先让仙痕众人散开,随后才开始说起各自的遭遇,苏憾则安静地听着。 可听到最后,苏憾眉头微微蹙起。 许乐乐留意到他表情的变化,疑惑道:“师兄,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苏憾沉吟着说道:“除了启始之地的黑色石物外,其他的地方都有些太顺利了。” 程迎月等人有些不解,只有郭太高同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苏憾继续道:“无衍仙宗离得很近,石魔族真身便在那里。尽管贺世被你们拖住,但以它们的能力,再释放多几个黑色石物立刻赶去驰援又有多难? “衍仙珠被窃,它们也定然能够通过黑色石物知晓此事,可它们却依然没有遣人追击你们,任由你们离去。” 苏憾拿出衍仙珠,感受着手中的气息,“这是真正的衍仙珠,并非假物。可它们的态度更像是,并不在乎衍仙珠失窃……” 几人也咂摸出些许与众不同的味道,眼中陡然一凛。 若它们真的不再在乎衍仙珠落在己方手里,那么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 程迎月等人面色顿时苍白起来,“莫非……” 苏憾一叹,凝重地说道:“希望我们的猜测是错的……无论如何,当务之急还是先提升实力。” 他先将衍仙珠递给许乐乐,再向郭太高说道:“把仙痕藏在东仙境的仙缘篇修行者也都召过来吧,让他们一齐重塑修行之路。” 他转头,目光幽邃地看向北漠之外,轻声道:“那吞没世间的最后一场暴雨,大概要提前落下了……” 第五十三章 爆发 衍仙珠失窃了。 此消息在整座修行界引起轩然大波。 西魔土的人在惊讶之后,自然是幸灾乐祸。 而东仙境的人在听闻此事后,无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或者以为是哪个旮旯角落里传出的不实消息。 可偏偏此事是由无衍仙宗放出来的。 于是震惊之后,东仙境众修行者涌起无限的愤怒! 离下次仙宗盛会明明就只剩三年的时间,怎会在这节骨眼上出这种问题? 当他们满腔怒火地看罪魁祸首是谁时,他们又傻眼了。 东仙境三大超品仙宗之一的渡业佛宗,那群被人喊了两万多年“缩头乌龟”的和尚,竟然伙同无迹天魔与仙痕盗走了衍仙珠! 众修行者只觉得三观被颠覆了,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样。 所有人在同一时刻启程,前往渡业佛宗的山门,想要去问个清楚。 可到达之后,他们却发现其山门处空空荡荡的,早已人去庙空。 随后,众人在世间进行了一番大规模搜寻,却不管在何处都无法找到那群该死的和尚,后者们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最后才猜测,渡业佛宗应该是跟无迹天魔一起躲进了北漠。 这股怒火无处可撒,憋得众人心中发闷。 众人憋屈地冷静下来后,心间却又陡然生出许多的堂皇。 他们不知道东仙境最近是怎么了。 先是半年前,元阳仙宗这一超品仙宗覆灭,如今又一超品仙宗倒戈。 而这一切,都与无迹天魔有关。 所有人的心头都被不安缠绕——他到底想做什么?是想要覆灭整座东仙境么? 有些偏激的修行者想去三人宗抓人,将何方、裴温书等与苏憾关系不错的人都抓住,以此逼迫他出来。 可等他们到了三仙山,却同样发现三人宗的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扑了空的他们,心中更加怒火难遏。 先前,在苏憾爆出自己的身份是无迹天魔后,本来还有许多东仙境的修行者认为他弃暗投明,大发“接纳”“支持”的言辞,可在接二连三的事情后,这样的声音已经都消失了。 便是无衍仙宗内,易金风、祁素等一众弟子与苏憾关系颇佳的人,心中也都被疑虑占满,各自沉默下来。 讨伐无迹天魔的声音,在东仙境成为了绝对的主流。 衍仙珠失窃的这几天,东仙境怨气难平。 各宗门群情愤涌,难消的怒火在众人心间越烧越烈。 随后,无衍仙宗的一则昭告,如一颗火星落入干柴茅草中,彻底点燃了整座东仙境—— “无迹天魔灭元阳仙宗,策反渡业佛宗,意在削弱吾等东仙境的力量,壮大西魔土的实力,可见其用心之险恶,人人得而诛之! “如今他更是夺走了东仙境的传承,夺走了衍仙珠,神人共愤! “从今往后,吾等东仙境便会停滞不前。而西魔土则会在他的帮助下,越加强大,如果吾等什么都不做,与束手待毙何异? “既然他想帮助西魔土一步步覆灭东仙境,吾等怎可引颈受戮? “以往,都是西魔土掀起魔潮,给世间与东仙境带来浩劫。 “如今,是时候轮到吾等东仙境,主动让西魔土感受吾等的愤怒了! “踏平西魔土,将浩劫提前扼杀! “踏平西魔土,剪断无迹天魔的羽翼! “踏平西魔土,杀掉无迹天魔,夺回衍仙珠! “……” 无衍仙宗登高一呼后,东仙境酝酿的愤怒终于有了宣泄之地。 近乎所有仙宗都响应了号召,表示愿听从无衍仙宗的号令,主动向西魔土宣战! 这时,已经没人理无迹天魔是不是在西魔土了。尽管他们内心知道他在北漠,但他们可不敢去那里找他的麻烦。 他们此时只想将失去衍仙珠后的愤怒宣泄出去。 再者,无衍仙宗的话确实不无道理。 如今无迹天魔手握魔莲源种和衍仙珠,在他的带领下,西魔土必将崛起。 提前将西魔土这个罪恶的土地踏平,便可将以后的浩劫提早平息。 无独有偶,在东仙境摩拳擦掌时,摧心阁唯我天魔也几乎同时昭告西魔土—— “东仙境最重要的衍仙珠已被无迹天魔收入囊中,渡业佛宗也被他收服,改名渡业魔宗! “无迹天魔有令,此时正是东仙境最为动荡的时候,西魔土要抓住机会,提前掀起魔潮,一举吞掉东仙境! “整座世间,都将臣服于我们西魔土之下! “这一次魔潮如以往一样,收取五境以上修行者的金丹,论功行赏! “灭掉东仙境之后,无迹天魔将会为胜利者们提供魔莲源种和衍仙珠悟道,功劳多者,可使用得久一些…… “……” 此番言论,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西魔土的每一寸角落,大大刺激了西魔土的魔修们。 这群魔修本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徒,何况本次魔潮还是以西魔土古往今来最出色的无迹天魔的名目发出的,并且还有感悟魔莲源种之类的奖励。 他们并不在意唯我天魔是不是真的认识无迹天魔,只是在他的昭告后,魔修们便都疯了一般兴奋地倾巢而出,争先恐后地掠向西魔土边界,率先开始了对中土凡俗们的屠戮。 魔修们要先用凡俗们的血,来为这一轮提前到来的魔潮助助兴! 接下来短短的一天时间,与西魔土接壤的中土之城,尸横遍野。 东仙境的修行者们听闻此事,皆纷纷离开山门,横跨整个中土,往西魔土掠去。 对西魔土、东仙境双方而言,一场誓要踏平对方的大战,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可对于知晓一切真相的人来说,这一场大战却让他们心急如焚。 青螭剑宗,宗主峰。 仲树又一次摒退了前来请战的新晋破法峰峰主以及一群热血沸腾的弟子们,他站到立于崖边的凌恒身旁,一起俯瞰浮躁至极的宗门,眉头紧皱。 “师兄,这该如何是好?”仲树低声说道,“据郭太高上次传来的讯息,这一轮魔潮与以往不同,将会是最后一轮。” 凌恒揉了揉眉心,“无衍仙宗那边可还有再催促你?” “一刻钟前才刚传了讯,质问我们为何没有听从‘主人’的安排……”仲树面带疲惫和忧愁,“如今东仙境受了无衍仙宗的鼓动,如同一锅热油般沸腾,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们剑宗的弟子们也无法幸免。更何况,苏憾一直以来与宗门都不对付。 “我们如此压下弟子们,一来只怕会让他们心生不满,二来,连太上长老……” 才刚说道太上长老,仲树便看到两道身影落在宗主峰上,火急火燎地向他走来。 仲树无奈地看了凌恒一眼,随即向两名一脸兴师问罪的太上长老迎了过去。 凌恒则神念铺开,倾听宗内弟子们的动静。 “宗主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啊?如今大战一触即发,覆巢之下,又岂能又完卵?” “对啊,把我们压在这里,与以前的渡业佛宗有何异?” “咱们堂堂战力最强的超品仙宗,不会到最后却背上了缩头乌龟的名号吧?我可受不了……” “会不会……宗主也跟渡业佛宗一样,打算……” “噤声!” “有什么好噤声的?!我如今一肚子火!无迹天魔从不怀好意地还阳重修仙缘篇后,与我们宗门作了多少对?连青螭剑都落在他手里!如今他又抢走了衍仙珠,号召西魔土掀起魔潮残害凡俗,你说,宗主为何忍得了?!” “……” 纵然有些说“宗主英明,不让自家弟子出去冒生命之险”的声音,但很快也被“懦夫”“不配为剑宗弟子”的斥骂声淹没。 凌恒听着宗内弟子们的抱怨和猜疑,内心万般无奈。 苏憾在宗内的风评实在太差,再加上衍仙珠的事情,众弟子们对他更加恨之入骨了。 忽然间,凌恒神念微动。 他转头看去,看见两名太上长老带着仲树正在前往禁地。 他双目一凝,心下一沉,也默默地御空而起,跟在三人身后进入禁地。 …… …… 北漠。 苏憾、程迎月、仙痕众人、渡业佛宗等人,此时正齐聚瘦狗岭。许乐乐因为正在用衍仙珠对修行之路拨乱反正,并不在此。 他们围在一张木桌边,面色凝重地看着桌面上厚厚的、散乱的纸张。 这是从外界传来的情报,有来自西魔土的,有来自东仙境的,也有来自中土的。 他们知道,外界因为提前到来的魔潮,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苏憾面色尤为肃然,喃喃说道:“没想到一语成谶,石魔族对衍仙珠防守得如此宽松,真的是因为要提前掀起魔潮。” 他目光凝视着情报上关于无衍仙宗喊出的“踏平西魔土,夺回衍仙珠”的话语,沉声道:“甚至,它们乐意我们夺走衍仙珠,这样才能更好的顺水推舟,立下提前开战的名目。” 误情天魔双臂环抱于胸前,看着唯我天魔的昭告,闷闷地说道:“还有西魔土……这次真是泥巴掉裤裆了。” 程迎月皱眉道:“我们现身去杀一通魔修,守护凡俗,再解释一番,这事情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没那么简单。”苏憾摇摇头,“若我急于自证,于外界现身,石魔族便会不顾一切,现出真身来杀我,这正中它们下怀。 “它们算准了我无法现身于外界去解释,才借此事污我,让东仙境、西魔土都有共同的目标。” 程迎月苦恼地抓了抓头皮,说道:“那师兄你留在这里,只我们出去杀魔修,解释此事,表明我们无意覆灭东仙境,阻止魔潮不就行了么?” “没什么用处。”郭太高摸着下巴说道,“所谓的苏兄要覆灭东仙境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双方内心都有不同的‘火’,这一次魔潮只是他们内心的宣泄。双方杀上了头,不会听你说这些‘有意’‘无意’的立场的。” “那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战进行,看他们收割金丹献给它们吗?”程迎月双手用力按着木桌,桌子大有在下一刻就散架化成齑粉的意思,“真龙不是说过,促成最后一座血阵的金丹需要再过数百年的修行者晋升才够数么,它们为何会提前?” 苏憾目光微沉,“提前收割一波,再直接以整座世间的生灵之力,养出一波金丹。” 程迎月一滞,“第一纪元重现么?” 反正都是最后一次魔潮了,石魔族应当不会再顾忌那么多了。 一想到那个场景,众人沉默下来。 …… …… 第五十四章 燃烧 世间的情况正在朝最坏的方向进展着,苏憾众人陷入思索,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片刻后,苏憾抬起头,打破沉默道:“我们先前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将世间的真相昭告天下,是以为还有两百多年的时间可以韬光养晦,贸然行事会打草惊蛇,使石魔族提前发难。 “如今石魔族主动打破平衡,我们也不必顾忌太多了。 “魔潮必须中止,世间必须要知晓真相。” 程迎月皱眉道:“但是,以此刻的情况,会有人相信我们么?” 苏憾沉吟道:“所以,此事不能由我们现身去说明。有时候,让他们自己发现端倪,会比从其他人口中听到更容易接受。” 郭太高想了想,顺着他的思路说道:“要他们自己发现的话,最令人信服的不外乎是让他们亲眼看到献祭的事情?” 苏憾点头,继而问郭太高:“几天前曾说过,让仙痕埋在东仙境的暗桩可以来此感悟衍仙珠,他们都到来了么?” “一部分。”郭太高答道,“大部分人还没来得及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便遇到了魔潮提前,所以暂未赶来。” “那便刚好。”苏憾眯了眯眼,“感悟衍仙珠之事延后再说,可让他们先去做一些事情……” “苏兄有何打算?” “……” 苏憾将想法大致说了说。 郭太高等人听完后,点头道:“可以一试。” 苏憾说道:“事不宜迟,你先传讯给各宗门的暗桩,我去找真龙,请它帮忙。” “好。” “那我们呢?”程迎月和误情天魔、觉成等人眼巴巴看着准备去找真龙的苏憾,问道。 “你们率领仙痕众人去世间阻止纷争,减缓石魔族收集金丹的进度。不必杀人,将双方的人打伤,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参战便可。”苏憾再看向误情天魔,“七情宫的弟子们都到来了么?” “今日晚些便可到达。” 七情宫里的人即便都是魔修,但其实基本上都是年少时误修魔启篇的人,本性并不坏,为人都是正直的。 误情天魔在位的这些年,更是将七情宫当作仙痕的后备役来培养和引领的。 在如今波谲云诡的背景下,是时候将他们纳入星火了。 苏憾点点头,“七情宫与渡业佛宗的弟子们先于瘦狗岭利用菩提子拨乱反正,完成后方可出北漠加入你们。” “好。” “此番出行,明面上东仙境的人会追杀你们,暗地里西魔土的人大概也会猎杀你们。腹背受敌,你们需得小心。” 程迎月等人点头,随即便各自散开行事去了。 郭太高去传讯给各东仙境的暗桩,程迎月、误情天魔等人率仙痕众人以小队的形式暗中出了北漠。 而苏憾则独自去到北漠深处的岩峰之顶与真龙见面。 面对他提出的要求,真龙很快答应下来,并在一刻钟后完成了他想要的东西。 为了规避血脉禁制的某些影响,真龙把他要的东西放到龙巢蜃境,并单独为他开启了一次。 它若直接把东西给苏憾,便有影响这方世间运转的嫌疑。可若对方是从龙巢蜃境把东西带出来的,那就是对方的机缘了。 半刻钟后,苏憾很快就从龙巢蜃境出来。 他从蜃境里带出了一把刀——那是先前交给真龙修复的龙燚刀。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复,龙燚刀已经恢复如初,其散发出的威能与青螭剑不相上下。 除了龙燚刀外,他还从龙巢蜃境中带出了一沓金色符纸。 向真龙道谢后,苏憾带着二者马不停蹄地赶回瘦狗岭,并将二者一起交给郭太高。 龙燚刀本就是真龙赠予仙痕的神兵,后来林翟路在第二纪元末一路逃亡,跟随着他陨落在歧业海峡,后来被苏憾一点点收集起来才得以重见天日,如今终于物归原主。 郭太高看着刀,内心感慨异常。少许思量后,他决定将这把刀交给程迎月使用。 他修行的功法并非刀法,若由他使用,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程迎月涉猎颇广,刀法亦有精通,修为已至超脱九境,能发挥出龙燚刀更大的威力。 再说了,她是仙痕之人,交给她于情于理都没有任何问题。 苏憾对此自然没有什么意见,随后向郭太高介绍了那沓金色符纸的用法。 郭太高认真记下后,拿着金色符纸离开北漠,暗中往东仙境潜去。 苏憾目送他离开后,只身来到瘦狗岭众人修行的地方。 许乐乐还在勾动衍仙珠碎散神魂的阶段,他的表情带着一丝痛楚。 在他身旁以及身后,是同样脸色苍白至极,嘴唇不住颤抖的陈初瑶、裴温书、何方等人。 苏憾在顺利拿到衍仙珠时,便立刻传讯三人宗,让他们离开山门来此了。他知道一旦衍仙珠失窃的消息传开,愤怒的东仙境将会迁怒到一切与他有关的人身上。 几人如今的修为是五境金丹期,若放在太平盛世,他们这样的晋升速度已经可算是天之骄子,未来可期。 可时代的大浪潮来得太快,快得连苏憾都觉得有些猝不及防,遑论裴温书等人。 他能做的,只有在这个浪头彻底扑下时,不顾一切地使修为恢复到可以为大家遮挡风浪的地步。 苏憾在一旁默默看了众人片刻,随即便目光坚定地转身离去,回到岩峰顶。 真龙看着去而复返的苏憾,睁开眼睛,金色竖童安静地看着他,“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苏憾点点头。 方才,他除了拜托真龙制作那些金色符纸外,还请它帮另外一件事情。 真龙继续说道:“如果要这么做,你将会承受比神魂碎裂还要更极致的痛楚,而且,你可能会承受不住而死。” “我知道。” 真龙顿了一下,随即兀然说道:“你应该知道,石魔族提前掀起魔潮是孤注一掷吧?它们运筹帷幄数万年,血阵数起数灭,如今到了最后的阶段,却出了你这么个金莲、仙胎都完美的人物。 “加上你与北漠、仙痕的关系,它们应当也猜到你的目的。 “它们怕了,才忙不迭地想要赶在你成长之前掀起魔潮,把你逼出来杀掉。 “可你只要躲在北漠不出,它们便拿你没有办法。 “哪怕魔潮顺利结束,它们的血阵完成,世间生灵灭绝,你和你的朋友们还是会活得好好的。 “你可以在我的保护下,慢慢修行到飞升境,直到在北漠推开飞升之门。 “届时,当……”真龙微滞,没有继续说,而是直说了结论,“它们会受到以死为代价的责罚。而活下来的星火众人,或许会去到一方新的世间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你们人族,依然可以繁衍生息。 “这样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苏憾沉默片刻,直视真龙澹澹说道:“但代价是什么呢? “是明知外界哀鸿遍野,还要捂着耳朵当听不到?明知人族被屠戮,却捂着眼睛当看不到?明知我们这方世间即将化为荒土,也假装不知?” 他摇摇头,“我做不到。” 真龙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铭于斯’么?” 苏憾愣了愣,随即念头微动,“是余雾仙人说过的?” 真龙点头。 于是苏憾笑了笑,也点了点头。 真龙又摇了摇头,“生息之地随时可换,何必执念于此?明明能够自己独活下去,还是无法割舍世间的其他生灵……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完全理解你们人族的想法。” 苏憾想了想,轻声道:“大概因为我们是人族吧。” 真龙凝视他片刻,“罢了。既然你已做了选择,那便开始吧。” “好。”苏憾心神一凛。 他就地盘坐下去,收拢神念于体内。 “蓬……” 赤红心火从他的神魂内迸发而出,熊熊火焰将他的神魂包裹住。 他的洞天化作一片火海,金莲与仙胎在心火气息中,运转的速度到了极致。 他睁开眼睛,向真龙点了点头。 真龙伸出龙爪,向苏憾轻轻一点。 一团金色的火焰从它的爪尖生出,向苏憾飘去。 金色火焰出现后,整座北漠的温度,陡然燥热了数分! 真龙心火! 苏憾目光灿灿地看着眼前的金色火焰。 其炽烈的气息,比起无衍仙宗的龙尸体内的心火不知要浓烈多少倍——当然,这也跟龙尸已经沉寂了数万年有关。 “即便你有睚眦心火的底子,但你始终是人族之躯,与龙躯相差甚远,你的仙胎也不比龙族的龙丹。”真龙颇慎重地说道,“所以,哪怕这只是我的一滴心火,也可能将你燃烧殆尽,你想清楚了么?” “倘若我活下来了,我修行的速度将会突飞勐进,不是么?” “是的。” “那便这样吧,石魔族可不会慢慢等我成长。要走在它们前面,怎能不付出一些代价?” “那便,如你所愿。” 真龙话音落下,金色心火当即飘入苏憾的神魂,与赤红色的心火融合在一起。 “咳……”真龙突然咳嗽了一声,它闭着嘴巴,一缕金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这是来自血脉禁制的反噬。 但它并不理会自己所受的上,视线紧紧锁在苏憾身上。 “轰!” 苏憾神魂内的赤红心火陡然暴烈地扩张开来! 以极为凶勐的态势燎烧出去! 若说他先前尽力燃烧的心火是萤火,那此刻加入了真龙的心火后,这心火便犹如那轮烈日在燃烧。 极速膨胀的心火一路烧穿神魂,烧穿洞天,烧穿每一个窍穴,直至烧穿了他的躯壳。 火焰从他身上的每个毛孔蔓延出来,他的头发、睫毛、眉毛,他的七窍,都有无尽的心火正在冒出。 顷刻间,他化作一尊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火人。 他的洞天里,金莲与仙胎也裹上了烈火。 在不断吞吐的火舌中,他的金莲从莲瓣尖端开始化作灰尽,仙胎也正发出无声的号叫,胎体表面开始龟裂。 苏憾后背反弓,抬头仰天,脸上青筋根根暴起,双目圆睁地看着天空。 但正在燃烧的眼球只能看到一团又一团火焰! “啊! !” 饶是苏憾,在两次拨乱反正中碾碎神魂都不吭一声的他,都禁不住发出极致痛苦的惨嚎! 可这声痛嚎还未传出去多远,很快又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体表肌肤迅速干涸,裂开,然后变得如同烧过的柴火般焦黑一片。周身上下处处皆是如木炭般的沟壑,连头发也烧成了灰尽。 紧接着,赤红火焰一点点变小,然后熄灭…… 只留下一个焦黑之物。 一眼看去,只能看到一个木炭形态的人族保持着仰天的姿势,嘴巴也大张着。 哪里还认得出苏憾原本的模样? 哪里还有活着的气息…… 真龙已是直起上半身,龙目里满是严峻的神色。它双爪攀着岩峰,爪尖不自觉地深陷岩体内。 在苏憾惨嚎传出去的半息后,岩峰下立刻传来一阵破空声。 “阿父?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好像听到苏憾在惨叫?怎么回事?” 初九出现在此,疑惑地四处看,可并没有看到苏憾的身影。 它看向真龙,发现后者不仅没有回答它的话,目光还牢牢盯着那人形木炭一样的东西。 初九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说道:“阿,阿父,这玩意儿不会是苏憾吧?” 真龙点点头。 初九“刷”一下卷到那人形木炭身前,左闻一下右嗅一下,真的让它从一片焦味中闻到了苏憾原本的味道。 它急声道:“阿父你对他做了什么啊?他,他死了?” 它的神念扫过,发现苏憾不仅气息全无,神魂不再,体内洞天也残破不堪。洞天里的金莲变成了灰尽,仙胎也烧成了一截木炭。 真龙说道:“我用我的心火点燃了他的心火。” 初九愣住了,惊愕道:“啊?阿父?!你这不是故意要他的命吗?” 它回头又看了眼苏憾的惨状,顿时悲极生怒,龙目中蕴满泪水,“嗷”一嗓子就要冲上去挠真龙两爪。 结果被真龙一掌拍了下来,“别急,再等一下。” 初九爬起来,又悲伤地挥舞着爪子冲了上去,“等什么!人死还能复生吗?!他又不是凤凰一族!又不能涅磐重生!” 真龙干脆不跟它解释了,一爪把它按在地上。 初九挣脱不得,气得张嘴咬了真龙一口,结果震得它利齿都有些松了。 挣扎几下后,它一边眼泪汪汪念着苏憾曾经对它的好,带它到处玩又给它买了好多糖葫芦的事情,一边骂真龙“杀”了苏憾。 不知骂了多久,忽然间,岩峰之上荡开一缕气息,然后—— “冬冬……” 两声如擂鼓般的闷响骤然响起。 “呃……”初九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它安静下来,骂声小了许多,侧耳倾听。 片刻后,又是“冬冬”两声响起。 初九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形木炭,惊讶地“嗷”了一声。 那是心跳的声音! 真龙目中的肃然顿时松懈下来,直起的上半身缓缓卧下,并抬起按住初九的爪子。 初九一熘烟窜到苏憾近前,刚想碰碰他的身体。 “别碰他。”真龙的声音响起,“他还没有恢复。” “噢。”初九听话地点点头,收爪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苏憾,担心自己碰一下就把这脆弱的木炭给碰稀碎了。 随后,便听苏憾的心跳声越来越紧密。 他体内的神魂处,忽然生出十分微小的一簇心火。 这簇心火,竟是赤金之色。 与先前的赤红色相比,更加精纯! 赤金心火一起,一股从绝处钻出的生机亦随之荡漾开来。 …… …… 第五十五章 变化,纷乱 除了苏憾的心火重新燃起外,他的洞天处,金莲烧成的那堆灰尽忽然动了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蛰伏在灰尽下,正在奋力挣上来。 不多时,一颗金色的种子穿过灰尽,闪烁着光芒升了起来。 一朵金莲,重新在他的洞天绽放开来。 金莲缓缓托起倒在旁边的一块黑炭,随即,一阵“哔剥”声响起。 黑炭的外表皮脱落弹开,现出毫无杂质的纯净仙胎。 仙胎扭动躯体,挣开贴在其面上的顽固炭皮,心有余季地捏捏自己手脚后,做出松了一口气模样。 仙胎将身上的炭灰拨干净,然后挪了挪屁股,移动到金莲中央坐定,表情逐渐归于宁静。 紧接着,一缕仙胎之气涌出,沿着苏憾体内烧焦的经脉到达四肢百骸,灌入所有的窍穴中。 他的经脉、窍穴逐渐复苏。 当仙胎之气透过毛孔沁出他的体表时,那化作人形木炭干涸的肌肤立刻发出又一阵“哔剥”声,炭皮开始脱落,露出细嫩皎白的肌肤。 待木炭尽数蜕去后,苏憾就那样不着片褛,赤身出现在岩峰顶上。 他的头发、眉毛、睫毛皆是光秃秃一片,想来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慢慢长回。 他的眼睑微微颤动起来,片刻后,才勐地睁开眼睛! 他倒吸了一口气,反弓的身体顿时往前一倾,双手抵住地面,不停地大口喘起气来。 他心有余季地看着双手,感受着手掌触地的真实感,知道自己又一次闯过了鬼门关! 真龙的心火,实在太可怕了! 方才那一瞬间,他体会到了比碾碎神魂还严重不知多少倍的痛楚,意志坚定如他都忍不住哀嚎出声。 即便继承了睚眦心火,人族的躯体果然还是承受不住更汹烈的真龙心火。 那滴金色心火融入进来的刹那,他便知道自己即便熬不过去就此死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连他自己都没有信心能够撑过去,好在,最终还是熬了过来。 他喘着气,神念探入体内仔细端详神魂中的赤金心火。 感受着蜕变得精纯的心火,他内心浮起无限的喜悦。 方才经历的那极致可怕的焚烧,值了。 “苏憾!你没事吧!”初九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将他的心神从赤金心火中拉了出来。 苏憾望过去,不知道初九是什么时候到来的。 可看它神色里的担忧极为浓郁,他心中微暖。 他笑着摇摇头,“没事。甚至可以说,不管前世今生,都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候了。” 初九围着他转几圈,见他真的没事,这才放下心来,随后便脱口而出责怪的话语,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都不带停。 苏憾一边从放在身旁的储物袋取出衣物穿上,一边不停地点头安抚它。 等到初九嘴巴干了停下,苏憾也承诺不会再有第二次之后,它才摆着尾巴离去。 岩峰顶这才恢复平静。 送走初九后,苏憾转过身,向真龙深深一揖,“谢真龙赐心火。” 真龙澹澹说道:“能熬过去,能全盘接住那滴心火,便是你的福分。再说了,心火里面没有包含传承,不必行此大礼。” 苏憾直起身子,没有着急离去,而是面露一丝尴尬之色。 真龙好奇道:“怎么了?” 苏憾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知真龙能否允许我在岩峰顶修行?这里真龙气息最浓,对我修行裨益最大。” 真龙一笑,“是不是还想让我散出心火,继续助你修行?” 苏憾摸了摸鼻子,新生的白嫩肌肤衬得脸上浮起的那抹微红更加明显了,“如果真龙不介意,那当然是极好的。石魔族还在外界虎视眈眈,我不得不利用一切可以加快修行的手段。” 一次又一次地请求真龙帮忙,他当然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但如今时间不等人,他便是厚着脸皮也得请求帮助了。 “罢了罢了,帮人帮到底,连心火都赐给你了,这点举手之劳又算得了什么?”真龙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便留在我身旁修行吧,我会展开心火的全部气息,全力助你修行。” 苏憾神情一振,再次向真龙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真龙。” 他御空而起,落在真龙的头颅旁坐下。 真龙果然散开了它的心火气息,将他浓浓裹住。 苏憾神魂里的赤金心火被这气息引动,顿时燃烧得更加炙烈了。 他只是轻轻运转了一下仙胎,顿时,北漠境内的灵气骤然泛起波澜,并往他的洞天狂涌而来! 三玄仙胎的个头顿时肉眼可见地涨了涨,这样的效果,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喜意从他心间一闪而过,他缓缓抬头,看向北漠外轻声自语道:“希望赶得上……” 苏憾闭上眼睛,心神沉入修行之中。 一天。 两天。 三天…… 时间一天天过去,北漠依旧祥和一片。 可北漠外,战火正燃烧着,鲜血正洒遍世间。 东仙境、西魔土、中土,甚至极寒大陆,除了北漠和罪洲外的其他土地,都成为了魔潮的舞台,成为了厮杀的战场。 魔潮如火如荼间,凡俗也好,修行者也罢,被当成草芥无情地收割着,无数生命正在逝去。 东仙境和西魔土的修行者杀红了眼,他们心中只有将对方杀掉,剖出对方的金丹或魔丹,仙胎或魔种,拿回宗门论功行赏。 每一场战斗,大多数都以其中一方全灭才会收场。 不过,战场上也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在血腥的厮杀中,仙痕的人竟然成群结队地出现,阻止战斗的进行。 仙痕出现后,什么都不说,也不偏向任何一方,甚至出手也很克制,不听劝的修行者他们也只是将其打伤,绝不以杀止杀,只以阻止战斗为己任。 将仙、魔双方驱逐后,又会立刻启程,在世间各处巡视。 仙痕所过之处,只有和平。 与他们以往“行走在黑暗中的生命收割者”的形象大相庭径。 也有些杀上头的人,在仙痕出现后想着一并杀了,却愕然发现仙痕之人的实力远超想象,同境之内根本不是其对手。 几天下来,仙痕的古怪行径也传遍了世间。 只是,仙痕的成员终究是不够多,尽管他们尽力阻止小范围的战斗发生,可世间广阔,他们区区数百人又怎能管得了全部呢? 血与火分布在世间各处,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烧成灰尽。 …… 此时,东仙境。 高品仙宗——万相仙宗的山门处。 一道声音突然撕破略显沉郁的气氛,响彻在山上。 “咦?!子恩师兄、孔惠师姐,还有其他战死的师兄师姐们,他们体内的金丹和仙胎怎么不见了?!是谁?胆敢亵渎师兄师姐们的遗躯?” 这声音是随着灵气振开的,在瞬息间便传遍了整座山门,使得留在山门值守的长老、弟子们无不惊异莫名。 …… …… 第五十六章 风暴! 刺耳的声音划破宁静后,万相仙宗长老与弟子们赶忙循声掠去,落在停放尸首之地。 仔细检查后,发现果然如此。 在魔潮中战死的宗门英烈回来的时候还是完整的,此时体内的金丹却都不翼而飞。 愕然后随之而起的,是无穷的愤怒。 “是谁?!谁敢亵渎他们的遗躯?”在场的弟子们全部义愤填膺。 他们的愤怒不是没有原因的。 试想一下,谁又愿意自己为凡俗、为东仙境拼死之后,还要遭受此番糟蹋呢? 今日若不将背后的人揪出来,说不定下一个被挖出金丹的便是自己。 “剖走金丹之人到底要做什么?”有人疑惑,并提出猜测,“莫非是勾结了魔修,将金丹售卖给了对方换取利益?” 这个猜测让万相仙宗弟子们的满腔怒火蓬烧得更加旺盛,他们立刻展开调查。 从驻守的弟子到金丹的去向一路查去,结果越查越惊讶。 驻守的弟子不止一个,相互监察之下,想要悄无声息地动手也不太可能。 在他们看守期间,只有太上长老来过一次——以记录名册造牌位的名义来的。 金丹的去向也一点头绪都没有,众人协力找遍了整座山门都没有找到,并且也都各自自证了储物袋里同样没有。 这种特殊时期里,没有生人再出入宗门,至少值守护宗大阵的长老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遗失的金丹肯定还在宗门里,但又好像凭空消失了。 这时,藏在弟子中,有道声音悠悠说道:“此事必定是宗门内有人监守自盗,能瞒过驻守弟子以及守阵长老耳目的,定然是修为极高之人。” 众人认出,这道声音正是最开始发现金丹失窃的人。 他们看去,便见那人思索着说道:“还有,我们并没有彻底搜查过留在宗里的所有人……” 众人皱起眉头,心中皆浮起刚才说过的,曾与这些遗躯单独待过的太上长老。 可太上长老们位高权重,众人又怎敢去叨扰? 再说了,众人也看不出他们做此事的动机。 “不可能,他们两千年来为宗门鞠躬尽瘁,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莫要胡说,再多说一句,便自罚掌嘴。”有太上长老出身那一脉的弟子立即斥驳道。 于是众人又安静下来。 只是安静中透露着一丝怪异。 有些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容易便会生根发芽。 最主要的是,大家都知道,太上长老的嫌疑确实很大,只是从一开始就被大家不约而同地忽略罢了。 今日如此轰轰烈烈的事情,万相仙宗的太上长老自然知道,但除了公开表达“彻查到底”之外,也没有再多做其他言论。 随着调查没有产出任何结果,此事便也慢慢地不了了之。 本来,万相仙宗的弟子以为这只是发生在自家宗门内的“家丑”,却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不知从哪里流传出的消息,他们得知另外两家宗门发生了遗躯金丹失窃的事情。 互相求证后,这三家宗门不寒而栗,他们立刻联合将此事昭告东仙境。 东仙境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后,其他宗门开始主动自查从魔潮之中运回的遗躯——这在以往不曾有过的。 因为古往今来,各宗门里都有个的规矩,那便是不允许除太上长老、宗主之外的人再靠近遗躯,而且在前者们去给遗躯们登记名册后,便会立即埋葬。 从未有人想过遗躯会在这个期间出现什么变化,加上驻守、处理遗躯的弟子们心情原本就悲痛,更没有想过要检查金丹在不在的事情了。 这次一检查,果然发现除了一些在战斗时就被魔修剖去金丹的遗躯外,原本完好的那些此刻也都不见了金丹! 越来越多宗门传出消息后,此事慢慢发酵成巨大的风暴。 这个风暴在席卷到青螭剑宗、无衍仙宗后,最终达到了极致。 因为连这唯剩的两大超品仙宗,都无法幸免。 而且其矛头,也都隐隐指向了各自宗门的太上长老…… 但很快,这个直指太上长老的风暴被遏制下来——在各宗主从战场中赶回来主持大局后,纷纷揪出了一些“内鬼”,说都是魔修埋在宗门已久的暗桩,正是他们盗取了遗躯的金丹。 可让他们拿出金丹,有的确实拿了一些出来,有的却说已经卖给了魔修。 最终,这些暗桩被当众处死。 人头滚滚落地,神魂烟消云散,这才将这场风暴逐渐平息下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还是不断有遗躯从西魔土、从中土的战场上运回,太上长老们还是如以往那样去给战死之人登记名册造牌,不过金丹失窃的事情,倒是没有再发生过了。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就此尘埃落定时,又有一事的发生,让这件事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 西魔土,绝脉宗山门。 其宗内亦有一座禁忌之地,从不允许宗内弟子进入。 此地位于一座狭小的山谷里,谷外由隔绝阵法生出的云雾缠绕着,叫人看不出谷内的景象。 在东仙境金丹失窃事件发生并处置了一批“暗桩”的三十四天后,从战场“满载而归”的魔修们将战斗中掠取的金丹上缴给了宗主,并领了奖赏尽兴而去。 宗主阴慈天魔想了想,转身走进禁忌之谷。 本以为东仙境的风波过去了一个月,再加上两地相隔又远,应该可以不用担心那事的影响,不必理会唯我天魔曾经叫停的禁令,继续献祭金丹给黑色石台了。 她一边轻蔑地想着唯我天魔的谨慎,一边将方才弟子们上缴的金丹撒在黑色石台上的凹陷处。 她以十分虔敬的心情念出了石魔族的语言,石台顿时发出黑芒,吞噬颗颗金丹。 然而便是这时,谷外不知从哪里激射而来一张金色符纸,落在隔绝阵法的云雾中。 符纸顿时涌出震天动地的力量,炽烈的火焰冲上天际!瞬息间便将牢不可破的阵法摧毁! 云雾散去,露出谷内的场景。 阴慈天魔愕然抬头,与循着动静赶来的弟子们面面相觑。 黑色石台吞噬金丹的一幕,落在弟子们眼里。 石台散溢出的凶焰,也令他们极为吃惊。 阴慈天魔面色微冷,当机立断,挥手将石台掩盖起来后,出手将目睹这一幕的弟子全部擒杀。 只要没有留活口,自然就不怕泄密,她如此想道。 但那张金色的符纸,还有连她都无法抗衡的炽热烈焰,让她困惑之余又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她将此事告知了唯我天魔,随后便开始在山门里搜查是谁打出的那道金色符纸。 唯我天魔接到消息,犹豫片刻后,还是将此事通过黑色石板传达给了其他人,让其他人多留意禁地的情况,最好能够加固阵法。 收起石板后,他内心总又不太好的预感。 他希望这只是一个个例,可有时,事情总是不会按照意愿所想的那样发展…… 几乎当天,绝脉宗发生的事情便不胫而走。 连阴慈天魔都百思不得其解,她都已经把在场的人都杀光了,怎还会有人能如此详细地描述石台吞噬金丹的经过? “黑色石台”四字,第一次通过天机阁的情报网络,传向四方,被世间人所知。 与此同时,东仙境各仙宗的山门,一道道金色符纸从暗中被打出,落在各自的禁地上。 一片片烈焰冲天而起,烧尽了禁地的阵法。 一座座深藏已久的黑色石台,终于被置于光天化日之下,落入世人眼中…… 第五十七章 指鹿为马与……出面! 这一日,整座东仙境乱成一团。 尤其对各宗门的太上长老与宗主来说,实在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尽管有了唯我天魔提前示警,可拥有传讯作用的黑色石板的人并不多,得知消息的青螭剑宗和无衍仙宗等宗门还没来得及把此事传达出去,便已经东窗事发。 而且,尽管提前知道,做好了防御,似乎还是没什么用。 青螭剑宗的太上长老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去禁地驻守。当金色符纸飞来时,他也察觉到并出手阻止了。 他用本命飞剑尽最大的力量噼砍在符纸上,结果是他的飞剑被直接崩断了。 那符纸之强,他实在抵挡不住,只能在心中疯狂地询问那符纸到底出自何人之手,竟然连九境都无可奈何。 禁地阵法被毁后,他立刻设下新的遮掩阵法,但烈焰燃烧期间,黑色石台还是被诸多弟子看到了。 青螭剑宗的情况尚且如此,遑论其他根本不知道消息的宗门了,后者们应对得更是手忙脚乱。 各宗门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现出黑色石台的消息,立即引起整座东仙境的哗然! 一个月前平息的遗躯金丹失窃事件,也在同一时刻与绝脉宗那边传来的消息被一起提起,当二事被联想起来后,在东仙境引发了比之前更大的震惊与轰动! …… “可抓到打出符纸的人?可知道那符纸的来源?” 无衍仙宗山门禁地内,贺世皱眉问几名太上长老。 长老们都神情阴郁地摇摇头。 “果然,一个月前的事件并非偶然而起。”一名太上长老说道,“从金丹之事被曝光到此刻,背后都有一双手在推波助澜……是仙痕?无迹天魔?” “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人了。”另一名长老面色不善地接口道,“但此刻最主要的,还是如何向各仙宗说明此事。此事影响太大,连战场上的弟子们知道此事后也正在赶回宗来,杀人封口已无济于事。” “青螭剑宗那边呢?可有提出什么解决方法?”贺世揉着眉心说道。 “没有。”长老愤愤道,“只说了唯我们马首是瞻便把问题踢过来,摆明了一点力气都不想出。” 几人骂了几句青螭剑宗不作为,随即便开始商讨如何解决此事。 不久后,几人硬着头皮整理了一个说法,并离开禁地,来到聚在禁地前的弟子们面前。 贺世几人甫一出来,立刻有人大声说道:“宗主、几位长老,禁地里的那座黑色石台到底是什么?是与绝脉宗那里的是一样的东西么?!” “宗主!一个月前失窃的金丹,是不是也被我们宗门的黑色石台吞噬了?!” “宗主……” 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心中的困惑与怒意,让他们一时间忽略了面对宗主的礼数。 一名太上长老面色骤沉,凌厉的目光扫过方才出言的人,怒斥道:“面对宗主一点礼数都没有,成何体统!此事之后,你们几人去戒律阁领罚!” 底下的弟子们一静,那几名被他点名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但很快他们又挺着脖子咬牙说道:“罚便罚,但黑色石台之事,还是需要宗主与诸位长老解释清楚。” 众弟子虽然不出声,但也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贺世。 另一名太上长老见贺世迟迟没有出来说话,皱了皱眉后便走出来说道:“我问你们,你们听谁说绝脉宗之事的?” “此事世人皆知……” 长老振声打断他,喝道:“世人皆知又如何?我再问你们,你们有多少人亲眼见过绝脉宗的事情?世人又有多少人亲眼见过?” “这……”众弟子一滞,面面相觑。 “此事从西魔土传来,没有任何根脚和依据,此乃其一。 “其二,你们倒是好本事了,连魔潮的事情都不理,折返回来质问宗门,放任魔修在外肆无忌惮地作乱?却没想过此刻受益的只有魔修,受害的只有中土的凡俗百姓么? “你们如今这般模样,只怕此刻西魔土正在背后指着我们东仙境耻笑吧。 “区区几句谣言空话,便让你们听风是雨,自乱阵脚,搅得东仙境一团乱糟!” 长老居高临下扫视众弟子,眼神里满是愠怒。 反正阴慈天魔将目击石台吞噬金丹的人全杀了,尽管幕后的推手还是煞有其事地将此事宣扬出去,可情报这种东西只要建立在没有人证物证的基础上,便可以将其打成“谣言”和“空话”。 随后,只要让唯我天魔出来承认一切都是他的布局,目的便是扰乱东仙境,那这次的事情应当便可揭过了。 下方的弟子们眉头紧蹙,神情不再如先前那般咄咄逼人,而是陷入沉思。 随后都不得不承认长老说的话,也是对的。 有弟子则继续问道:“那……那为何各仙宗的禁地里都会有那黑色石台?石台到底是什么?” 长老却不答,向下方的其中一名弟子指了一下,说道:“我记得阵法被烧毁时,你在场。你来告诉大家,那石台是什么材质。” “是……是与封魔之山一样的石质。” 长老再指了另一名弟子,“你说。” “是封魔之山的石质。” 长老再随意挑了几名当时在场看见石台的弟子,得到的答桉都是一致的。 “封魔之山的作用,还需要我向你们解释么?”长老双手负后,澹澹说道。 众弟子顿时再次安静下来。 世间记载,第二纪元末,正是祖师爷们用封魔之石镇压了域外魔物,才让世间免于覆灭,得以迈入第三纪元。 封魔之山共有三座,一座在青螭剑宗,一座在摧心阁,另一座则是在无衍仙宗。 是以,无衍仙宗的弟子们对封魔之山自然是熟悉至极的。 被长老这么一反问,众弟子反而无话可说了。 既然是封魔之石,那便大概是镇压着凶物在那里,说不定还是第二纪元末残留下来的余毒。 用隔绝阵法不让弟子们靠近,也似乎说得通。 只是,为何每当有什么大事,宗主、长老们又会进入禁地呢? ——这个问题在众弟子们心间一闪而过,但没有人问出来。 长老解释到这里,整件事看起来更像是大家受了西魔土的愚弄所导致。如果他们还紧抓着不放,反而显得是在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了。 见众弟子们一时哑口无言,贺世挥挥手,向下方说道:“散了吧,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是,宗主。”众弟子们低声应道,宗主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让他们有些愧疚起来。 刚才那几个出言质问的人,也默默去戒律阁领罚去了。 众弟子散去后,长老内心松了口气,并转身向贺世说道:“与唯我天魔那边沟通好了么?” 贺世低垂着眼神,点了点头。 “还有仙痕与无迹天魔那边,往后不知还会再闹出多少幺蛾子……”长老揉了揉太阳穴,很是苦恼,“无迹天魔就算了,躲在北漠里,连吾主都拿他没有办法。但是仙痕,据说一直在世间神出鬼没,阻拦魔潮的进程,须得将他们处理掉才行。” 贺世说道:“早已向仙魔双方的弟子下了命令,只要仙痕出现,便先杀仙痕之人,可是……” 他神情古怪,“仙痕不会出现在境界超过他们的战局上,而同境之内,哪怕仙魔两道同时围攻他们,以多打少,还是占不到任何便宜。” 长老沉默了许久,语气有些嫉妒地说道:“是无迹天魔将臻至完美的方法告诉了他们吧。” “当是如此。” 长老咬了咬牙,愤愤离去。 …… 无衍仙宗内的事端落下帷幕后,这场弟子与宗主、太上长老对质的情景,还有过程中的每一言每一语,都被传了出去。 并且不久后,绝脉宗、摧心阁各自出言,称此事确由他们一手操纵,并大肆嘲笑了东仙境的修行者们。 “真相”大白于天下,这场“闹剧”逐渐平息下去。 而被西魔土愚弄的“事实”,让东仙境的修行者们倍感耻辱,他们愤怒出击,魔潮的纷争顿时更加激烈起来。 然而仅仅一天后,又有人往逐渐平静的东仙境扔下一颗石头,起初只是微起波澜,后来又卷动起了无边巨浪! 渡业佛宗在两个多月前夺取衍仙珠并人间蒸发后,首次现身了。 出现的是之前在修行界德高望重的四大首座之一的枯虚神僧,以及新任方丈觉成。 他们通过天机阁散出消息,将会于北漠与中土交界云从山脉的披雨山里,等侯世间诸修行者到来。 五天后的午时,他们会向到来者说明为何连枯禅方丈不惜性命,都要配合无迹天魔夺取衍仙珠。 还会昭告天下一件与所有人的性命都息息相关的事情,也就是——关于世间一切的真相。 这个消息流传开时,还有不少人质疑真实性,可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了云从山脉,赫然发现枯虚首座和觉成便趺坐在北漠边界内的披雨山里,与外头遥遥相望。 枯虚、觉成现身的消息被证实为真后,众人便开始好奇二人将要如何解释衍仙珠的事情,以及疑惑所谓的“世间一切的真相”是什么。 东仙境很快就有人动身前往了。 可一反常态的是,东仙境各宗门的宗主高层皆突然严令众弟子不可前往,措辞很是严厉。并再次提醒众人,渡业佛宗已不再是渡业佛宗,而是渡业魔宗! 渡业魔宗与无迹天魔勾结夺取衍仙珠,削弱东仙境的实力,并鼓动西魔土发动魔潮,其立场早已显而易见。西魔土才刚刚耍弄了一次东仙境,难道又要送上门去经受多一次么? 众弟子们闻言,纷纷犹豫不定起来。 觉成捻着佛珠,隔空喊话:“那你们就没想过,如果我们真的投向西魔土,又为何我们不在那里,而是在北漠,被真龙庇护着么?” 此风一吹,本来就摇摆不定的众人又有点心向五天后的披雨山之行了。 东仙境各宗门见状,立即下令,届时各宗主将去会一会渡业魔宗,胆敢去那里现身的弟子们,都会受到宗门的严厉处罚。 话至此,众人被吓住了,只能收起前往披雨山的心思。 只是令他们疑惑的是,仙宗们的反应委实有些大了,让他们感觉有些异样。 觉成二人不再多说什么,安坐在披雨山里,静等时间流逝。 一天,两天……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披雨山前,北漠边界外来者寥寥,只有一些不受宗门约束的散修们三三两两地聚集。 午时将至,忽有十数道身影划破长空,从东方掠至。 停下后,赫然现出贺世、仲树,以及另外一些宗主的身影。 来者们神念铺开,将一些躲在暗处的宗门弟子揪了出来,后者们想跑都来不及,被抓出来后垂头丧气的。 “回去各宗门领罚。”一名高品仙宗的宗主冷声说道,随即他又转头看向散修们,“你们是不受宗门管辖,但你们留在这里,便是不遵东仙境之令。留在此处者,以后不允许你们踏入东仙境,你们有难,也不要来求仙宗的庇护。” 宗门弟子们噤若寒蝉,默默离去。 众散修思量之后,也无奈离去。 在魔潮这种人命不值钱的大环境下,他们不敢保准能脱离东仙境的庇护后能安然无恙。 披雨山前,除了十几位宗主外,已无其他人的身影。 贺世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你们何苦与世间为敌?就跟以前那样不好么?” 觉成停下捻动佛珠的手,睁开双眼看着贺世等人,目光里带着一丝悲悯。 仲树双手习惯性地拢袖,澹澹地打量着北漠里面的景象。 贺世被他看得不自在,“将石台,将‘主人’的存在披漏出来,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为何要执着于此事?” 觉成还是不搭话。 “如今就只有我们十几人在,你的‘真相’又能说给谁听?想要以后借助天机阁将事情散出去么?我想你也知道,我们总有办法弥补的。” 觉成抬头看了看天,炎日已差不多升到半空。 午时到了。 他低头望向贺世,“有些真相,贫僧不止是要说与世间听,也要说与你们听的。因为那是人族先祖们受过的苦难,你们也有必要知道……” 贺世打量着对方认真的神情,自己的眉头也逐渐皱起。 他忽然有些猜不透眼前的觉成将会说什么了。 难道……不只是魔潮的真相么? 除了此事,还能有什么? …… …… 第五十八章 天下震动! 披雨山内,觉成看着北漠边界外的寥寥十几道身影,澹澹说道:“你们以为阻止其他人前来便可以了么?” 说着,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符纸。 看清符纸后,贺世等人童孔骤缩。 那符纸上的气息,与日前在宗内禁地出现的那张金色符纸如出一辙! 二者既然同出一源,那么……身在北漠内的觉成,又是如何得到这种符纸的? 回想着宗内禁地冲天而起的烈焰,其他宗主逐渐反应过来,愕然道:“莫非,此符纸乃真龙所制?” 觉成没有隐瞒,点点头。 随后,他往符纸灌入灵气。 符纸立刻在他身前漂浮着燃烧起来,并凝聚成出一滴金色的浓稠液体。 觉成张开嘴,那金色液体自行流进他的嘴里,随后滑过他的舌头,停在他的喉咙处。 “咳……”他尝试性地咳嗽一声,喉间震动,声音响起,并经过那金色液体传出。 紧接着,天地间便响起他的那声咳嗽! 如闷雷般的响彻天地。 他的声音竟是直接落在整座世间的每个角落中的! 此时,世间各处不管修行者还是凡俗,都被这声骤然响起的咳嗽声吓了一跳。 各城池村庄里,惊慌的犬吠声,被吓醒的婴儿的啼哭声,巷弄间的行人惊讶的询问声,交错着响起,此起彼伏。 世间各处修行者们,不管是正在战斗、赶路、闭关,又或者在做其他事情,此刻也都霍然望向天空,心中惊异莫名。 披雨山前,贺世面色微变,他没想到对方还准备了这样的手段,实在有些始料未及。 他也有些疑惑,对方既然有这样的手段,为何一开始还要召集世间的修行者来此呢?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吸引各仙宗宗主们过来?让他们当面听他讲一席话? 烈日当空,贺世心中却没由来地冒出一股冷意。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今日听到的事情定然非同小可,也许将会颠覆整个世间! 他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拼死跨入北漠的边境阻止觉成。 可不知为何,他的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制止了他的冲动。 他的内心深处,兴许也听一听觉成要说什么吧。 他沉着脸,看向觉成。 觉成见符纸奏效,便继续自顾自说道:“贫僧乃渡业佛宗的新任方丈——觉成,请听到声音的诸位不必惊慌。” 一听是大名鼎鼎的渡业佛宗,世间凡俗果然为之一滞,随后纷纷松了口气,不再慌张。 渡业佛宗历来行走世间时,行善颇多,善名早已远扬天下,凡俗们都是知晓的。 修行者们则目露精光,想起五日前渡业佛宗通过天机阁传出来的消息。 没想到被东仙境的诸仙宗如此打压后,渡业佛宗的手段还能如此通天。 而本来就有心要去披雨山的仙宗弟子们,此刻一扫被阻拦的郁闷心情,停下手上的事情,全神聆听。 原本正在魔潮中交手的仙魔两方,也都暂时放下争端,一边防范着对手一边侧耳听着。 整个世间,此刻都被觉成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觉成的声音继续响起—— “今日以声传天下,是为了告知天下人一件事情,一个真相,一段……残酷无比却又无比真实的历史。 “本来此事,是该由无迹天魔,也就是苏憾来告诉大家的。因为所有真相的追寻揭露,全系因他独自奔走所得。只是他如今正在闭关全力修行,便由贫僧代而告之。” 凡俗们原本还一脸茫然,不知道所谓的“真相”“残酷历史”是什么,可在听到苏憾的名字后,纷纷记起这是当年阻止了中土之乱的大善人,于是也纷纷支起了耳朵,兴趣盎然了些。 “首先要与大家说的是,我们这方世间如今流传的历史记载,皆是虚假的,是有人——不,有一些存在,为了掩盖曾经的黑暗,麻痹第三纪元的世人而捏造出来的…… “一切的起始,要从三万年前真龙降世时开始说起……” 觉成声如洪钟,在天地间回荡。 接着,他一点一点地,将星火信物上记载的内容,以及苏憾口头告诉过他的一切真相,缓缓道来。 说着说着,连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和心境也随之变化着。 讲到真龙降世开启人族的修行之路时,他的语气是感慨的。 讲到石魔族为了窃取这方世间的灵气、生机而降临,为了修建通虚窃灵血阵而开启了至暗纪元,他是悲愤的。 而在这期间,人族被奴役,“种、药、丹”体系的讲述,更是让他声音带上了难抑的颤抖。 随后星火六脉的建立、韬光养晦、举事,他则说得振奋无比。 可第一纪元末的举事失败,石魔族毁灭了一个世代的人掩盖真相,又让他声音变得无比暗然。 紧接着,他声音沙哑着,开始讲述第二纪元的事情。 石魔族采用了献祭体系,扶持傀儡宗门。 青螭剑宗的开宗祖师辰甫仙人背叛,导致星火与北漠的决裂。 并将第二纪元末,星火覆灭前的最后一舞——游说修行者以毒丹入阵的悲切,通过他的讲述,再现于天下。 还有第三纪元的开启,捏造历史藏身幕后,血炼丹的真相,魔潮的真相,仙缘篇、魔启篇功法被篡改的真相……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觉成的声音,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落入每个人的心间。 估计连觉成自己都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合格的一名述说者。 他也不知道,在他极具感染力的述说中,世间每一个倾听的人,不管凡俗抑或修行者,似乎都跟随着他的声音经历了过往的一切,所有人的心绪随着一件又一件事情而震惊、悲愤、振奋、暗然。 甚至连觉成述说结束,声音落下久久未响起也没有察觉到。 所有人的耳朵里,似乎还回荡着他方才的每字每句。 振聋发聩。 随后便是安静。 世间从未如此安静过。 从未试过所有人在同一时刻里不发一言,让整座世间陷入死寂。 北漠深处的岩峰上,苏憾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天空,旋即立刻收回视线,再次沉入修行中。 初九和大雪趴在阿父庞大的龙躯上,视线余光看到它缓缓闭上眼睛继续休憩。 瘦狗岭上,正在巩固完美仙灵的许乐乐,还有陈初瑶、何方、裴温书以及其他人,正静静地看着天空。 中土某处,程迎月立身于一座城池的上空,郭太高停在赶往下一处战局的路上,误情天魔坐在几个被他打晕的魔修身上,也都不约而同地抬着头,望着天空。 各处魔潮战局中,仙、魔双方的修行者早已停下了手,如木鸡般呆站着,嘴巴微张,愣愣地看着天幕。 片刻前还在争锋先对、想置对方于死地的两方人马,此刻却没有人在趁机出手取对方的性命。 东仙境,各仙宗的山门内,留山值守的弟子、长老们,无一不是停下了手上的事物,面面相觑着,心中卷起狂涛骇浪。 他们的脑海中,觉成的声音还在隆隆作响。 他们还在为刚才听到的事情震骇,还在努力地消化这些事情,以及困惑觉成讲的是不是真的。 青螭剑宗内,凌恒仙人双手负后,站在宗主峰上抬头看着天际,眼神里满是难以言语的情绪。有些事情,他也是首次听说的。 在他身后,是两名匆匆赶来的太上长老,后者们看着他的背影,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披雨山前,贺世等人更是心神震动,脸色煞白。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因为觉成所说的一切,严重冲击了他们对这方世间的认知。 他们第一次知道一直侍奉的“主人”是石魔族,第一次听说了它们的目的,第一次知道,这方世间处在何等的危机中。 而在场的诸宗主们,却全是缔造者之一? 他们脸上尽是迷茫,不知该不该相信眼前人的话。 可他们内心极深处,没由来地被一丝慌乱的情绪所占据——万一,万一觉成说的是真的呢? 那是不是在说,他们正推着这个世间,往万劫不复的深渊落去…… 觉成平复了心情,最后沙哑着声音,声传天下道:“为何渡业佛宗要夺取衍仙珠?因为,石魔族只差最后一次魔潮,便可将血阵所需的金丹凑满,届时,这方世间将不复存在,所有生灵都会死去,成为石魔族家乡的养分。 “佛宗等不了了,我们这方世间,也等不了了。 “贫僧在这里恳求诸位修行者,停止魔潮,停止厮杀。 “就算你们暂时不相信贫僧,也请停手,自己去追寻真相吧。 “好好想想一个月前金丹失窃的事情,想想绝脉宗里发生的事情,以及……你们亲眼在宗门里看到的黑色石台。 “若愿相信者,可来北漠,跟随星火,跟随无迹天魔,再与石魔族斗上最后一场。 “这个世间,需要更多的星火来照亮黑暗,照亮人族的未来……” 话音落下后,他喉间的金色液体失去颜色,失去了作用,化做普通的清水被他咽下。 紧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你所说的……是真的么?”贺世艰难开口道,袖中的拳头紧紧握着,拳心满是汗水。 觉成带着愠怒道:“你们真的没有想过,它们为何要发动魔潮收集金丹么?” 贺世等人再次沉默。 觉成继续呵斥道:“无迹天魔能通过魔莲源种和衍仙珠将修行之路臻至完美,难道还不能说明我们一直以来所修的功法是经过篡改的么? “真龙向来与世隔绝,却愿意倾力帮助星火,难道还不能说明么? “石魔族如此急切地想要杀苏憾,难道还不能说明么? “你们这群在魔潮中怂恿着自家弟子去死,遗躯运回来后还要剖出其金丹的狗腿子们,难道觉得自己所作所为皆是正义么? “你们们心自问,真的还需要什么证据么?!” 一字一句砸在诸宗主心里,他们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所有的真相,贫僧已告知你们,信不信由你们。若你们知晓真相后,依然选择臣服于它们,那贫僧也无话可说。 “贫僧的话已讲完,有劳诸位宗主前来聆听了,请回吧。” 觉成双掌合十,向外面的贺世等人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起身离去。 贺世等人看着空无一人披雨山半晌,甚至忘了己方一开始是来干什么的了,内心此刻极为复杂。 他们原以为,觉成顶多就说出魔潮的真相而已,却万万没想到会牵扯到如此颠覆的东西出来。 连他们这些自以为是局中的“知情者”,原来知道的事情也都只是冰山一角。 他们是有猜测过“主人”通过魔潮收集金丹的目的,但一直都没有什么头绪。 加上两万年都这样过来了,只要能保持宗门的传承不灭,每过几百年就牺牲一批人这种事情,不是不能接受,于是他们倒也随波逐流而去了。 到头来,他们只是一群被石魔族玩弄于股掌中的可怜虫? 十几道沉默的身影中,有一人突然咬牙说道:“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事实到底是否如此,还不能完全确定。” 没有人回应他。 所有人都双眉紧紧皱着。 仲树澹澹地看了那人一眼,如今是已经到不愿接受现实阶段了么? 也是,哪有人这么容易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葬送整座世间呢? 贺世神情苦涩地扫视了众人一圈,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往东仙境掠去。 他速度极快,似乎是要回去确认什么一样。 其他宗主亦是如此,默然间分散开,往自家山门急掠而去。 中土,落涧坡。 正有数人抬头,看到在头顶掠过的一名宗主的身影。 其中身穿黑白袍子的女子转过头,看向片刻前还在生死交战的魔修敌人,沉默片刻后说道:“还打吗?” 那名一脸戾气的魔修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打个屁!晦气!等老子把事情搞清楚再说。如果那秃驴说的是假话,老子再来杀你!” 女子点头,“好,那便来日再来杀你。” 接着,两方人马竟然就这样默契地各自退开,往东、西方飞去。 无独有偶,世间各处,因魔潮而出来的无数道身影,也正在往自家宗门赶回去。 他们神情十分认真,也十分迫切。 …… …… 第五十九章 驱逐与……睁眼?! 程迎月带着些许欣慰看向天际。 那里正有道道身影掠过,不管是西魔土还是东仙境的修行者,此刻都不约而同放下争端,往各自的宗门赶去。 哪怕二者在东行与西行的过程中相遇,相互间也没有动手,而是默默地擦肩而过,出乎意料的和谐。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程迎月摇头轻笑,“有共同的外敌后,其他的便都能先放一放了。” 幸亏这些魔修虽恶贯满盈,但还是懂得事情的轻重之分的。 程迎月内心知道,魔修们不见得是浪子回头,此刻只不过是石魔族的存在危及他们的性命,使他们不得不暂时收敛脾性罢了。 当然,她更觉得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们发现自己被利用后,心情极度不爽。 脚下的城池中逐渐传出喧闹之声,程迎月低头看了看,见藏在其中的魔修已经离开,她便御空往北漠的方向掠去。 如今天下震动,魔潮暂止,她也可以放松一阵了。 程迎月一路疾行,半天不到的时间后便回到北漠,并在瘦狗岭与许乐乐、觉成等人碰面。 觉成见她回来,急走两步上前问道:“外界情况如何了?” “成效颇佳。”程迎月笑了笑,“不管是魔修还是仙修,此时都无暇交战,纷纷回去了。” “那便好,那便好,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了……这个月来仙痕在外奔走穿针引线的努力,没有白费。”觉成神情舒缓下来,不过随即又带上了一缕忧思,“虽然魔潮停止了是好事,但不知当整座世间都在求证黑色石台的真相时,会不会引起石魔族有什么举动?” “总不能让石魔族继续收割金丹吧?昭告天下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停止魔潮。相较世间而言,星火人数太少,这个月来奔走各处疲惫不堪也只是阻止了很小的一部分纷争,治标不治本罢了。不过……” 程迎月说着,眉头逐渐皱起,“如今已经不止我们,而是整个人族要与石魔族撕破脸皮了,真要说起来,它们有所动作也不足为奇。 “大和尚,我们得立刻再昭告天下,警告大家不能再靠近黑色石台了。” 她神情认真无比。 刚才,她想起在元阳仙宗看到的那印象深刻的一幕——从黑色石台溢出的黑气,剿杀了其整个宗门的人。 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超品仙宗尚且毫无抵抗之力,何况其他的仙宗? “声传天下的符纸还有么?”程迎月看向觉成。 “有。” 觉成从怀中拿出几张金色符纸递给她。 她接过来后,立即将其中一张燃烧起来。 金色液体流入喉咙,她开始向世间讲述在元阳仙宗发生的事情,并让正在赶回宗门的人小心黑色石台。如果各宗门的太上长老能像通阳仙人那样,将石台破坏掉便更好。 再次于世间各处响起来的程迎月的声音,让正在赶路的修行者们微微一滞。 元阳仙宗的真相,让他们心神狠狠地被震了一把。同时也恍然,原来在其宗门禁地看到那些黑色沙子,便是石台被破坏后的模样。 片刻的犹豫后,众人还是向着各自的宗门方向飞去。 不过他们没有落在山门处,而是在隔得很远的地方提前停了下来。 …… 青螭剑宗的十里外,一处名为碣石潭的地方,众弟子们皆在此处聚集。 并且还在通过剑玉散发气息,让其他人也知道此地。 此时,此地已经聚了两百余人,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他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每一个人神情都差到了极致。 他们想着宗门的禁地,想着矗立在青螭七峰间的封魔之山,还有他们曾在那山下练剑的岁月,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人群中,一个声音也随之响起:“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众弟子一怔,转头看去,来者赫然便是仲树,他们的宗主。 “宗,宗主……”众弟子别扭地向仲树行了一礼。 一想到觉成说的魔潮真相,他们心情便很是怪异,甚至有着……一丝愤怒。 “宗主,渡业佛宗说的话是真的么?你和诸位太上长老知道魔潮的真相,却还与西魔土合谋,将我们推出去?在我们死后还不罢休,剖出我们的金丹献祭给黑色石台?”一名弟子声音微颤地质问。 其他人亦眼睛直直地看着仲树。 仲树眼神低垂,缓缓吐出两个字:“假的。” 众人一愣,“假的?” “觉成的话都是假的,是为了扰乱东仙境而编造的。”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仲树,眼神里皆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那为何宗内战死的师兄师姐的遗躯金丹会失窃?” “先前不是查明是宗内的弟子长老勾结魔修,买卖金丹么?” “可绝脉宗传出的事情……” “没人亲眼看到过。” “我们宗门的黑色石台……” “镇压了魔物。” “……如果是假的,真龙为何要帮他们?” “不知道。” “如果是假的,无迹天魔的修行之路为何能臻至完美?” “不知道。” “如果是为了扰乱东仙境,又为何这次连西魔土都被波及?” “不知道。” “如果……” “不要再问了。”仲树突然竖起手,打断了弟子们的话。 他扫视了周围的弟子们一圈,似要将他们的脸记在脑海里,“从今日起,你们已不再是青螭剑宗的弟子了,也不必再回宗门了。” 众弟子神情骤然呆滞,随即,一股茫然萦绕在心间。 他们,被逐出宗门了? 在场的数百名人,已全都不再是青螭剑宗弟子了? 真的不是他们听错了么? 有人反应极快,忽然问道:“宗主,你是在保护我们么?” 仲树澹澹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只是说道:“离去吧,愿意相信渡业佛宗的,自去北漠寻他们便可。” 说完后不等众弟子说话,便飞身而起,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弟子们。 有人试图跟上来,被仲树一袖子拂了下去,“敢跟上来的,待会儿一律按闯青螭剑宗护宗大阵的凶徒处置。” 他想了想,神念散出,将众弟子们腰间悬挂的一枚令牌崩裂,让他们不再能够自由出入护宗大阵。 做完此事,他才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一道萧索的背影。 几个呼吸间,仲树回到青螭剑宗山门,落在宗主峰上。 凌恒等他已久,向他点点头,说道:“都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仲树看着安静的青螭七峰,“山门里的呢?” 凌恒神色轻松:“刚才来这里吵了一阵,也都被我赶走了。” “那便好。” “走吧,去禁地。” “是,师兄。” 两道身影缓缓穿过安静的青螭七峰,落在禁地的大殿外。 二人相视点头,走了进去。 两名太上长老已不知在这里呆了多久,此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仲树与凌恒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便单膝跪地,神情虔诚地念动起古怪的音节…… 紧接着,他们皆微微皱起眉头。 …… 无衍仙宗。 其弟子们原本也是聚集在离山门相当远的地方的,可是在一些不信渡业佛宗的弟子们的怂恿和带头下,还是有不少人回到了山门。 此时,他们都聚集在禁地之外,默默地等待方才进去的贺世出来给他们一个最后的答桉。 禁地内。 贺世一脸疑惑地看着黑色石台,眉头紧蹙。 他不信邪地再次用灵气灌入石台,同时念动古怪的音节,如以往所做的那般,欲唤醒石台。 可石台没有任何反应。 像是完全陷入了沉寂。 而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现象。 从第三纪元有黑色石台以来,从未出现过不予回应的情况。 贺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唤醒石台,可石台依旧无动于衷。 随后。 在不知试了多少次之后,他正准备停手,与几名太上长老商量对策。 可是蓦然间,他神情一怔。 他霍然转头,往山门的某处看去。 那里,矗立着一座黑色的小山。 此时,那黑色的小山上,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眼睛中的三色童孔,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 …… 第六十章 臣服,或者死亡 封魔之山睁眼的那一瞬间,贺世顿时大惊失色。 他顾不得其他,立即撤去禁地的阵法,往封魔之山看去。 “轰!” 他看到一股浓郁的黑色气息从封魔之山处冲天而起,将方圆数千丈的天空都遮住了。 此时明明是白昼,却如黑夜般伸手不见五指。 一股强大无比的威压落下,回到山门内的众弟子与长老,甚至几位阁主,无论境界高低,双膝直接砸跪在地上,被压制得连头都无法抬起来。 那漫山遍野的绝凶气焰,让他们内心惶然,惊颤不已! 五境以下的弟子们只坚持了一息的时间,便双眼一翻,直接昏死。 其他人尽管没有晕去,可神魂亦几近崩溃。 “这到底,是什么?!” 他们双手勉力撑着地面,内心狂震。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怎还会猜不到这股凶焰来自哪里…… “石魔族……是真的?先前缠丝天魔的话,也是真的?!渡业佛宗先前的那番真相之言,也都是真的?!”一名弟子咬着牙,从齿间漏出声音。 贺世内襟已被汗水打湿,他的震骇一点不比其他人少。 依靠神魂里的烙印禁制,身为卷属的他和几名太上长老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压制。 他望着封魔之山那股冲天黑气的方向,心间涌起不详的预感。 他本想是要来激发黑色石台,问一问觉成所说的事情,想要讨一个解释的。 却没想到,它们竟是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难怪今日激发石台,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应。 它们这是准备彻底撕破脸皮,伪装都懒得伪装了,而是自己直接站出来承认了么?这样一来的话,黑色石台确实不再有任何意义了。 若真是如此,世间的修行者们,应当不必再为了觉成的话的真实性而摇摆不定了吧…… 但,万一呢?万一是自己想太多,它们现出真身便只为了澄清觉成说的那些事情呢? 袖袍中,贺世双拳攥得发白。 这个想法天真至极,连他都很难说服自己。 他眼神复杂地扫视一圈在禁地前苦苦支撑的弟子们一眼,旋即御空而起,往封魔之山掠去。 …… 北漠深处,岩峰上。 真龙原本一边张开心火供苏憾修行,一边正在闭眼休憩,可是它却勐地睁开眼睛,并抬起头看向无衍仙宗的方向。 苏憾感受到心火传来的细微波动,停下修行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向真龙。 “石魔族,醒了。”真龙说道。 苏憾一怔,目中闪过精光,“三个都醒了么?” 真龙转头看向青螭剑宗和摧心阁的方向,点了点头。 苏憾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立刻拿出白玉香,将此事转告给了程迎月和郭太高等人。 传完讯后,他神情肃然无比。 危机已经前所未有的近了,他的仙胎却还未蜕变至仙灵晋升九境。 神念探入洞天,金莲上的仙胎如今已是垂髫童子的模样,眉眼间十分灵动。 在赤金心火与真龙心火的双重加持下,修行的进境令他自己都感到咋舌。 一个半月的苦修,他的仙胎从原本的三玄直接晋至七玄! 按过往的仙缘篇修行者,在八境将仙胎晋至九玄后便可蜕变成仙灵。 可臻至完美后的道路已大不相同了。 这一点,从觉成与许乐乐的仙灵上便能窥见一二。 他们的仙灵,在重塑之后竟突破了原来的九玄,往前迈了一步,继续成长起来。 众人这才知道,九玄并非仙灵的极致,反而可以说是受篡改的仙缘篇影响后,九玄仙灵是残缺的仙灵。 就像寻常的魔启篇修行者在八境修行时,绽放的是黑色莲花,而拨乱反正后便成了金色莲花。 完美的仙灵也不止九玄,而是能够继续蜕变。 只不过,到底是几玄,苏憾此刻也还不清楚。 他如今的七玄仙胎,还有一段未知的路要走。 即使七玄仙胎的他早已超过了前世的实力,再次站在人族修行者的顶端。 可他知道,比起石魔族这些真正的飞升者,自己仍无法匹敌。 他只能闷头修行,然后前进,再前进,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把仙胎往更高处推去。 他在与石魔族进行一场比赛。 看是对方灭世快,还是他成长的速度快。 一念至此,苏憾闭上眼睛,洞天再次鲸吞起整座北漠的灵气。 灵气卷动云团,竟在天际处隐隐现出漩涡的模样…… …… 瘦狗岭。 程迎月等人收回看向云团漩涡的视线,心中很是沉重。 他们已经接到了苏憾的传讯,第一时间知道了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 “封魔之山,果然醒了。”程迎月转头看向北漠外,“它们已经撕破脸皮,揭去第三纪元表面上的安稳了。” 几人皆被石魔族如此“破罐破摔”的态度吓了一跳,他们原以为它们也许会再蛰伏一段时间的,没想到它们掀桌子掀得如此干脆,来得如此之快。 “不能再将其称为封魔之山了。”郭太高神情凝重,“毕封魔之山就是它们的本体,就是石魔族。” 许乐乐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起什么般:“难怪仙痕的首领叫‘山痕’,原先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算是知道了。余雾仙人的意思,是要给石魔族这座‘山’留下伤‘痕’吧?” 郭太高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也是事到如今才知晓“山痕”二字的含义的。 以前刚继任时,对这个称号虽也有觉得奇怪之处,可自古以来都是这么叫的,他便没有多探究。 却没想到,“山痕”二字,其实一直都在述说着被掩盖的真相。 郭太高忧心忡忡地看向北漠外,“希望大家皆可逃出其魔掌,我们这边,要做好接收逃难者们进北漠的准备了。” 几人点点头,立即各自散开准备去了。 …… 东仙境,无衍仙宗。 贺世和四名太上长老落在黑色的封魔之山下,看到其山体正在睁开第二只眼睛。 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 到最后,它足足睁开了五十四只内生三童的眼睛。 密密麻麻的巨大眼睛,让贺世几人寒毛直立。 他抬头,看向其中一只童孔正在转动的眼睛。 而那只眼睛里的三童原本在毫无意义地乱转方向,在贺世看来后,三童同时一顿,而后向他聚焦而来。 “轰!”贺世只觉得耳内爆发出一阵轰鸣声,令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因为或许再看一眼,等其他眼珠子都落在他身上时,他的神魂就会直接裂开! 贺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震惊、愕然,还有……恐惧,口中缓慢地吐露出一段古怪音节。 他还是向它求证了觉成今日所说的事情,给自己那个天真的想法一个交代。 片刻后,从封魔之山上传出来的,是不屑一顾的意念。 而这,彻底碾碎了贺世心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内心想的全是无衍仙宗从第一纪元开始便为虎作伥的历史,以及第三纪元来历代宗主都被蒙在鼓里,一步步将世间葬送的行为。 他以为他们守护了无衍仙宗的传承,才不得已臣服于石魔族,侍奉它们的。 没曾想,这个世间很快便将不复存在。 那么到头来,他们到底守护了些什么啊? 手上沾的这些鲜血,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贺世脑海里正响起一声声惊雷,每一声惊雷都是一句拷问。 他盯着地面,呆若木鸡。 而这时,方才看向贺世的那只眼睛,三个童孔再次散开乱动。 铺天盖地的那些比黑色石台更加浓郁、磅礴的黑雾,随着石魔族山体上疯狂移动的童孔而涌动起来。 黑雾无法渗入龙尸,可却沿着龙尸的表面弥散开来,将留在宗内所有五境、六境的弟子们笼罩住,并直接钻进他们的七窍…… “啊!” “好痛……” “呃啊! !” 顿时间,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先前席卷元阳仙宗的浩劫,似乎在此重现了! 贺世回过神来,震惊至极。 他直接以古怪音节向石魔族焦急地说着什么。 石魔族没有理他。 被黑雾吞噬的五境、六境弟子们,在嚎叫声中渐渐没了气息。 随即,他们体内的金丹被黑雾卷着,无声地破出洞天,落入石魔族的山体上并直接融了进去。 石魔族这才澹澹地散出一缕意念。 这缕意念扫过无衍仙宗山门处还醒着的弟子、长老们。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明白了它的意思。 “臣服,或者死亡。” 贺世双目圆睁,知道了它方才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它是为了立威。 以死亡,以恐惧压服众人! 紧接着,又一缕意志笼罩整座山门。 “臣服者,血阵完成后,仍有活命的机会,吾等会带着奴仆一起离去。 “人族,做出你们的选择。” 四境及以下的弟子早已昏迷过去,五境、六境已经尽数死去,它给出的选择,是针对七境以上的人。 它没说七境以下的人会怎么样,但还醒着的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第一纪元里的“种、药、丹”体系,又怎会不知道迎接四境以下弟子们的会是什么结局? 他们被强大的气息压制得跪趴在地上,冷汗簌簌而下,却迟迟没有回答。 石魔族似没有耐心等待,弥漫的黑雾再次翻涌着笼罩住众人,包括贺世。 极致的痛楚传来,石魔族的意念再次落下。 “臣服,或者死亡。” 贺世等人绝望地看着钻进自己七窍的黑雾,看着逐渐被沁染成黑色的神魂,毫无还手之力的恐惧,让他们内心的天平一点点地倾斜…… 与此同时,同样的问题在青螭剑宗的封魔之山处响起。 “臣服,或者死亡。” 这第二名石魔族转动着山体上的六十七只眼珠,童孔视线不时落在其面前的仲树、凌恒,以及两名太上长老的身上。 与贺世等人不一样的是,仲树和凌恒未等石魔族发动黑雾压迫他们,便已缓缓抬头,虔诚地看着石魔族的本体,毫不忧疑地说道—— “吾等,愿意臣服。” …… …… 第六十一章 大幕拉开!一堵城墙! 表达臣服的意思后,仲树与凌恒强忍着神魂的战栗感,凝视石魔族的其中一只眼睛。 就在他们神魂的承受能力即将到达极限时,石魔族的气息轰然扫过。 他们的神魂顿时一轻,生扯撕裂感也随之消失。 可紧接着,石魔族传来极为不满的意念,之前留在他们神魂内的其中一道烙印禁制被勾动,让得他们神魂震颤不已。 四人登时面如金纸,闷哼了一声。 这是石魔族对他们略施的薄惩——它对青螭剑宗如今的状况非常不满,整座山门竟然只剩下他们四人,弟子们跑得一个都不剩。 仲树和凌恒低下头去,请求恕罪。 良久后,石魔族转动眼睛,不知从山体的何处发出古怪的音节,如闷雷般响起。 仲树二人微微弯腰,平静说道:“遵命。” …… 无衍仙宗。 其山门内,此时又多了一批新的尸首…… 醒着的七境以上弟子、长老们在黑雾的侵蚀下,有一半人即便因为痛楚而哀嚎,却宁愿骂石魔族的祖宗十八代,也不愿说出“臣服”二字。 另外一半,在面对恐怖的石魔族的威压以及死亡阴影下,求生的欲望让他们选择了低头臣服。 石魔族庞大的山体前,贺世和两名太上长老面色苍白,眼白处还残留着黑雾侵蚀留下的痕迹,可劫后余生并没有让他们产生庆幸的感受。 他们看着倒在地上,皮肤龟裂出道道黑痕的太上长老,一股羞愧感油然而生。 石魔族可不管选择苟活的人情绪如何,它直接散出气息,将存活者们笼罩。 下一刻,后者们只觉得脑海间响起疯狂的呓语,似乎脑子被强行塞进了什么东西一样,他们简直觉得头要炸开了! 气息扫过后,他们的神魂内都多了一道黑色的烙印禁制。 那便是成为奴仆的标志了。 接着,石魔族直接发出古怪音节,下达了命令。 众人惊奇地发现,他们虽然从未听过这样的语言,却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转换为人族语,便是—— “将晕倒的四境弟子囚禁起来,三境以下的弟子全杀了,炼成丹强行喂四境吃下。 “接着分两路,一路去把凡俗都杀了,取精血炼丹。 “一路去把没有回到宗门的修行者们抓捕回来,五境、六境直接取丹带回,四境抓回来关着,三境以下的也直接杀了取精血。” 活下来的众人瞠目结舌,心神剧震,茫然地面面相觑。 他们好像脱离了生死的危机后,却踏进了一个更大的漩涡…… 在石魔族的注视下,众人如提线木偶般身体坚硬地走到晕倒在地的年轻弟子旁,停下脚步后,他们迟迟没有动手。 他们知道,这是石魔族要他们纳投名状,也是它给他们的第一道考验。 有一名老妪静立片刻后,仰天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别过脸,不敢再看昏迷的弟子们,愤怒地咆孝着向后者们伸出手,灵气卷入其体内抽出了精血。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很快便有第二人、第三人开始动手了。 澹澹的血腥味开始飘荡萦绕在龙躯之上。 贺世几人呆滞地看着选择臣服的弟子们开始手刃昏迷的弟子们。 许是受了这血腥味的刺激,原本站在昏迷弟子前一直没有动手的人,跪倒在地上,双手捂脸颤抖着说道:“不行,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然后,他的七窍立刻飘出一缕黑雾,身子一软,就此死去。 见状,另外十余名尚未动手的人在怔然之后,眼中露出挣扎与悲切之意。 接着,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 下一刻,十余人怒喝着飞身而起,祭出自己的本命印向石魔族砸去! 可本命印们只飞到半道,便无力地落下了…… 同样从半空落下的,还有那十余人。 他们摔在地上,七窍溢出黑雾,气息全无。 石魔族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冷漠至极地看向还在杀低境弟子取精血的其他人。 片刻后,见人已经杀得七七八八,它澹澹抬头,数十只眼睛定定地看向不同的方向。 其山体的正中间处,陡然闪过一个红色印记。 于是,东仙境的版图上蓦然冲起道道黑色的光芒! 黑色光柱直冲上天际,互相之间遥遥相望。 光柱起处,是东仙境高品仙宗的山门所在。 接下来,发生在青螭剑宗、无衍仙宗的那一幕,在每一家宗门内重复上演。 不知多少人被剖出金丹,不知多少人在石魔族气息的逼迫下选择了臣服,也不知多少人在死去…… 散落在东仙境,因程迎月的衷告而没有回宗门的弟子们,惊异异常地看着不同方向的远处冲起的黑色光柱,以及那光柱遥遥传来的悚然气息,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缠丝天魔的话应验了,石魔族应当是现身了。 东仙境各仙宗,正在经历与元阳仙宗一样的浩劫。 那便是说,渡业佛宗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看着那道道黑柱,神情呆滞。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待黑柱逐渐消散后,有人身体勐地一震,回过神来颤声说道:“走,走吧!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石魔族处理完宗门的事情后,便要开始处理我们了!” “去……去北漠!如今只有北漠才能够救我们!” “走,快去北漠!” “……”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宗门弟子聚集地,不约而同地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所有人忙不迭地御空而起,急匆匆往北漠飞去。 …… 与此同时,身在青螭剑宗、无衍仙宗、摧心阁的三名石魔族若有所察,胡乱转动的眼睛骤然一起往北漠的方向看去,童孔微冷。 三名石魔族的山体上同时闪过一个印记,旋即,其山体微微震动起来。 一块块黑色石头从它们身上滚落,然后激射而出,向着北漠的方向掠去。 它们的本体则没有动弹,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北漠的方向,同时命令已经臣服的奴仆们立即出发,开始捕杀在外奔逃躲藏的修行者们。 黑色石头速度极快,一路赶超了诸多往北漠赶去的修行者们,半个时辰后便赶到了北漠边界处,并沿着界线一字排开。 北漠内的程迎月等人被这番大动静惊动,此刻同样现身于边界处,神情惊讶又凝重地看着外头的那块黑色石头。 石头来到此处后便自行激发,开始吸取周遭的石头组成身体。 接着,程迎月曾在龙巢蜃境领略过的千丈大小黑色石物,再次出现了! 它的八足在地上踩出一个巨坑,十几根石柱触手在圆背上挥舞着,威势煞是恐怖。 远方边界处,遥遥传来龙人族战士示警的号角声。 程迎月等人当即知晓,黑色石物确实不止一只,而且沿着北漠的边界分布。 它们,就如同一堵城墙般,将北漠内外隔开来了。 …… …… 第六十二章 人人皆可是星火 千丈高的黑色石物们如一堵城墙般把北漠包围起来,虽然它们只是第一阶段的状态,但连程迎月这样超脱九境都只能略胜它一丝,何论世间其他修行者? 程迎月神情无比凝重,“可恶,这样一来,不仅外面的人无法进来,连我们要出去也非常不方便了。” 石魔族此举,正是将北漠完全隔开,防止星火的人出来坏事。 而真龙与龙人族因为血脉禁制的关系,只要它们没有进入其领地也无法出手,只能在北漠里干看着。 石魔族世间围成了一个牢笼,接下来便是要在里头瓮中捉鳖了。 众人思量间,许乐乐神念微动,忽然沉声说道:“有人来了。” 程迎月眉头一皱,顺着许乐乐的视线看去。 远方飞来上百道身影。 许乐乐认出了其中的一些人,立刻说道:“是化煞仙宗的人,其宗门所在离北漠很近。石魔族醒来后,外头应当是发生了什么剧变。” 他转头看向程迎月,用眼神询问她应该怎么做,“师姐……” 远方的上百道身影也发现了黑色石物的存在,御空的速度骤然放缓,似在吃惊与犹豫。 程迎月眯了眯眼,说道:“趁石魔族的封锁还未完全成型,能救多少便救多少。” 说完,她掠身而出,向黑色石物冲去。 许乐乐等人毫不迟疑地紧随其后,并传声给化煞仙宗的人,“我们将它拖延一二,你们看准时机躲在北漠!” 他童孔倒映着黑色石物,轻喝一声,臻至完美的仙灵首次出战,走出洞天与他身体相合。 许乐乐双目金光灿灿,双手往上一托,一轮烈日从他身后升起,悬于黑色石物头顶。 烈日垂下一道方圆千丈的光柱,直接将它笼罩。 “嗤……” 它的石体上顿时冒起阵阵轻烟,如被烈火炙烤。 许乐乐手一握,十分霸气剑从洞天急掠而出,被他握在手上。 他双指并拢往剑身上一抹,银白剑身好似被灌注了明亮无比的日光,让人双目刺痛。 他提着剑,往黑色石物石背上的触手根部掠去。 觉成身后现出百丈大小的怒目金刚法相,六臂合握成拳,向石物的胸口砸去。 郭太高双手漆黑如墨,误情天魔则握着一把绝品利器,一左一右贴着地面往石物的下盘飞去。 程迎月对他们要做什么心领神会,立即手指弹动,一缕缕天丝从天际落下,捆住黑色石物挥舞的触手。 “砰砰……”地面发出一阵闷响,尘土飞扬。 “垂钓九天!地缚!”她轻声一喝。 自天际来的天丝骤然绷紧,将石物的触手拉直。 破土而出的天丝则卷住石物的八条腿,将其捆在原地。 “呼……”许乐乐脚踩游龙步法,翩若惊鸿,手中明亮的霸气剑剑身被挥舞成一道光线,如蜿蜒的细龙般穿行在黑色石物的背上,并绕着触手的根部走了一圈。 停下时,他的仙灵现出疲惫之色,他握剑的虎口亦被震出了血痕。 与此同时,郭太高与误情天魔也绕着八根石足掠过了一圈。 觉成最为生勐,怒喊着一拳砸在那颗发着黑芒的黑色石头上。 那是它的本体,是最重要的存在。 这一拳砸实了,可他自己却面色一变,立即双臂交叉挡于身前。 黑色石头闪过一个印记,一道能量勐地喷薄而出,撞在他双臂上。 觉成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反震得倒飞出去,撞进北漠后撞塌了好几座山峰才停下。 他讨不了好,但是许乐乐等人的攻击却见了成效。 “砰!轰隆隆……” 石物背上的十数根触手有三分之二被许乐乐直接切开,呼啸着砸在地面上,激起了无数碎木! 八足也被断去一半,石物顿时变得摇摇晃晃的。 “快!”许乐乐往远方的化煞仙宗以及刚刚又赶来的七八十道身影大喝道。 远方众人中,修为最高的那人登时做出反应,灵气卷起周遭的所有人,使出吃奶的力量展开极速,不要命地向北漠边界冲去。 “卡卡卡!” 一阵快速的脆响。 黑色石物躯体塌缩,凝聚出第二阶段那个三足的状态。 它往上抛出一颗石头,胸口印记一闪,石头激射上天际,紧接着又化作一颗陨石,向正在逃进北漠的众人砸去! 众人身体被上方的威势压得落下了十几丈,而且陨石越往下落,压力就越大! 程迎月目光一凝,身影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是在陨石落下的路径上,而且她的手中,正握着一把刀。 郭太高赠予她的龙燚刀! 她怒啸着往火红的陨石冲去,手中的龙燚刀在半空中拖出一道亮白的残影。 然后,一斩! 刀身与陨石相撞! 半空中爆发出毁灭性的灵气震荡! 程迎月身形被往下压去,但陨石的落势也陡然慢了下来。 她原本俏白的脸因为血气上涌而涨得红红的,银牙简直要咬碎了。 “我! ”她怒目圆睁,与陨石坚持一会儿后才大喝道,“可去你的吧!” “吼……” 龙燚刀里传出一声悠扬龙吟,程迎月双臂骤然发力,刀气滑过,直接噼开了陨石! “轰!” 陨石炸开,碎石如流火般落下。 未等松气,她低头一看,便见黑色石物正往离北漠还差一丝的避难者们爆冲而去。 程迎月轻哼一声,双手倒提龙燚刀,往下镇压而去。 “砰!” 在石物得逞之前,她的刀身就已经抵着它背上如尾巴般的触手,将它往下压去。 化煞仙宗众人趁机再次提速,终于冲进了北漠范围。 许乐乐等人已经退回到北漠内将他们接住,随后立即转头,担忧地看向师姐。 北漠外天摇地动,一座又一座山峰在激荡的灵气罡风中被扫平。 片刻后,程迎月看准了一个时机,借着挥刀而砍在黑色石物胸口石头上的反震之力,急速退回北漠。 停下身形后,程迎月抹去嘴角的一丝血迹,看着在外头有些气急败坏的黑色石物,轻哼了一声。 她收起龙燚刀,不再理会外头那石物的狂暴怒意,向化煞仙宗等人飞去。 见她过来,许乐乐立即问道:“师姐,还好么?可有受伤?” “小伤,气息不匀罢了。如今以龙燚刀与它一战,勉强能战个平手。”程迎月随口应了一句,然后看向惊魂未定的逃难者们,“放心吧,你们安全了。你们这群人的主事人是谁?” 先前带着众人展开极速逃进来的是一名女子,她上前来,先是深深行了一礼,说道:“化煞仙宗闵娴,见过缠、缠丝天魔与天乐仙人,还有诸位。多谢各位出手相助,此恩没齿难忘!” 许乐乐摆摆手,并不在意。 他知道眼前的仙宗众人面对师姐这大名鼎鼎的天魔,内心定是很不自然的,由他来进行交涉反而更好一些。 “石魔族醒了之后,外面情况如何?” 闵娴与其他人闪过惊惧之色,便将在宗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她们原本在等宗主从禁地出来,可突然间,一道黑色的光柱冲破了禁地的阵法,无穷的凶焰和威压让众人连抵抗之心都无法升起。 随后便是从那座黑色石台里传出“臣服或者死亡”的问话,以及从石台上蔓延出来的夺命黑雾。 程迎月眯了眯眼,“与元阳仙宗那时发生的事情一样。” 随即她又疑惑地问道:“如果是黑雾弥漫出来了,你们怎还能活下来?” 闵娴的脸上闪过一丝悲痛,“宗主在看到一些弟子被黑雾吞噬后,不知念动了什么东西,那黑色石台便裂开了……而他自己,也死了。 “是他牺牲了自己,救下了我们。 她顿了一下,轻声说道:“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向我们说对不起……他说,他也不知道石魔族以前的所作所为以及真正目的。 “他说,他很抱歉。” 说到这里,不止闵娴,她身后化煞仙宗的弟子们也都眼圈微红,紧咬下唇。 许乐乐和程迎月等人相视无言,片刻后向另一拨人问道:“你们呢?” “禀天乐仙人,我等是神龟仙宗的弟子。我们这十几人,在回宗前听到了缠丝天魔的话,便在离宗门很远的地方停下了。 “后来东仙境里黑色光柱冲起,我们才知道,石魔族的事情是真的。 “我们宗门……包括宗主在内的一些人应当是向石魔族臣服了。他们通过宗内的信物告诉我们宗内没事,让我们回去,但我们没有相信……” “禀天乐仙人,我们是无形仙宗的弟子,我们宗门的情况与神龟仙宗一样……” “我们是五雷仙宗的弟子,宗主也是为了救我们,牺牲自己破坏了石台……” 后面的七八十人,大多是在路上相遇,然后汇合在一起赶来的。 在路上还遇到过猎杀他们的修行者,一路上打打杀杀也折损了不少人,结果就剩他们这些人成功达到北漠了。 闵娴目光忧愁,“我们这几个宗门距离北漠很近,一路上尚且充满艰难险阻,那些离得远的宗门岂不是……” “不容乐观。”程迎月叹气接口道,她转向郭太高等人,“我们要立刻与龙人族族长联系,请他帮个忙。龙人族战士虽然不能出手,但是他们可以帮我们侦察情况。 “从今天起,若有人来到北漠却被黑色石物阻拦在外,便让战士们示警通知。我们赶过去后,能救便救。” “那外面的凡俗与四处躲藏的修行者们呢?”许乐乐皱眉喃喃道。 “晚些时候我会出去,伺机救人与破坏石魔族的计划。” “可你若不在,我们无法压制那些黑色石物,届时想要救人都难了。” 程迎月闻言,沉思片刻后,取出白玉香向苏憾传讯。 一是向他说明外界的情况以及往后的安排,二是向他要一样东西。 不多时,一道白光划破天际,落在众人面前。 程迎月伸手拿住真龙弓,递给许乐乐说道:“身在北漠,应当可以引动真龙的气息,射出龙气箭失。以你如今的修为,龙气箭失可以威胁到黑色石物了,只要应用得当,为逃难而来的修行者们暂时打开一道缺口还是可以的。” 许乐乐接过真龙弓,郑重点头。 程迎月就要转身离去,旁边的郭太高、误情天魔、觉成等人想了想,说道:“我们随你一起出去吧,你一人的力量实在有限。我们留在北漠左右也是干瞪眼,不如出去做些实事。” “现下外面很危险。” “只要避开青螭剑宗、无衍仙宗、摧心阁这几个地方,应当便问题不大,当今的修行者没有修为战力能够超过我们的了。” 程迎月见他们目光坚定,知道劝阻也是无用,便点头应下。 几人与许乐乐商量了往后的一些安排后,便转身掠出北漠。 外头驻守的黑色石物顿时阻拦,但是在程迎月的龙燚刀下,以及众人的围攻中,还是打开了一条出路,摆脱了石物的追击分散消失在天际。 黑色石物没有追去多远便回到原地,似乎不能轻易离开它自己所驻守的范围。 许乐乐目送程迎月等人离去后,带着闵娴等人去早已准备好接纳外来修行者们的山峰,将他们安顿好。 在许乐乐要离去时,闵娴忽然叫住了他,“天乐仙人请留步……” “怎么了?”许乐乐问道。 闵娴定定地注视着他,“我听觉成方丈说,你们所隶属的组织是星火,从第一纪元起便一直在对抗石魔一族?” “是的。” “请问天乐仙人,我们是否也能加入星火?一起对抗石魔族?” 许乐乐一怔,在目睹石魔族的威能后,他以为众人会道心崩塌,至少也要意志消沉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便恢复过来了? 他扫视了一圈眼前的近两百人,发现他们的眼中虽然深藏恐惧,可更多的,却是仇恨与坚定。 “你们知道加入星火后,要面对的是什么吧?” “知道。” “不怕么?” “怕,但比‘怕’更重要的,是如果坐视不管,我们这方世间便不复存在了。” 闻言,许乐乐忽然想起苏憾曾说过的一句话—— “所谓勇气,并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心怀恐惧,却依然努力地逆风前行。” 他看着眼前的闵娴等人,瞬间理解了师兄的话。 他郑重地看着闵娴,点头说道:“当黑暗侵袭,世间暗无天日时,人人皆可是星火。 “只要你们愿意,你们便是星火的一员。” …… …… 第六十三章 血阵需要的金丹数 北漠之外,整片大陆陷入了大恐慌与极度的混乱之中。 石魔族苏醒,拉开大幕现出恐怖真身,威压所有修行者,以俯瞰蝼蚁的姿态向世人宣告了它们的存在。 在大幕后与它们一同出现的,还有令人恐惧的至暗。 时隔第三纪元的两万多年后,黑暗再临。 其势之凶勐,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首当其冲的,是中品仙宗。 中品仙宗里修为最高的修行者不过六境,对石魔族来说,他们没有利用的价值。 因此,那黑雾直接将三境以下,还有五、六境的弟子们乃至宗主们都剿杀掉了,没有给他们一丝反应的机会。 黑雾覆盖在众尸首上,取金丹的取金丹,抽精血炼血炼丹的就炼丹,活下来的只有四境之修。 各高品仙宗中,倒是有不少宗主在最后一刻弃暗投明,以生命的代价毁去石台,勉强保全了自家弟子。 可还是有少数宗门的高境修行者向石魔族低下头颅,自愿为奴,乞求活命。 石魔族照单全收。 随即,它们立刻将这些奴仆都派了出去,让他们去捕杀在世间奔逃的修行者。 三境以下的直接杀了炼丹,四境可留一命,但活口要抓回到青螭剑宗、无衍仙宗、摧心阁三地,由石魔族亲自“栽养”,等养出金丹后再收割。 众奴仆领命,立即按照石魔族的指示往临近的仙宗掠去,去找漏网之鱼。 此时此刻,他们化身追猎者,猎杀世间的修行者。 原本晕倒在各仙宗山门里的四境弟子们,醒来后目瞪口呆地看着横尸遍野、血腥味浓郁无比的山门,顿时回想起黑色光柱冲天而起的那一幕。 觉成提起过的第一纪元的事情也浮上心头,心念电转间,他们知道自己将会被强喂血炼丹晋升五境,然后成为“丹”去入阵,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暗中向北漠飞去。 但很快,他们被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的杀气腾腾的追猎者截住,并被送到了石魔族的面前。 …… 东仙境已支离破碎。 若不是程迎月提前示警,让不少人选择远远观望的话,只怕东仙境会碎得更彻底。 那些观望的修行者在知道自家山门遭遇大劫后,立刻远遁而去,在世间躲藏起来,并伺机前往北漠。 世间之大,条条大路通北漠,因此倒有不少修行者避开了追猎者,成功来到北漠前。 可遥遥看到驻守在北漠边界前那些如山峰般高大的黑色石物后,他们的心立刻凉了大半截,只能离去,继续在世间躲藏苟命。 同样的情况亦发生在西魔土,不过西魔土的魔修们死伤并不算多。 大多数魔修们性情都是多疑的,在听到程迎月的示警后,便都没有回到宗门去,不像东仙境那样盲目相信自家宗门不会作出那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因此,各魔门的魔修们只遣了数个代表前去查探和交涉。 事发后,他们得以活下来,并立即作鸟兽散,往四方逃去。直到在北漠前被阻拦后,他们才在世间躲藏起来。 躲藏期间,有不少仙宗与魔门的人偶尔会相遇。 按以往,高低是要付出几条性命的代价的,但此时,双方都默契地没有动手。 要么擦肩而过,谁也不理谁,要么就是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成见与仇恨,握手合作。 尽管他们在世间藏得十分小心,但每天还是有许多的修行者被抓走、被杀掉。 世间修行者的数量,日益减少。 凡俗的城池情况更加不好。 曾经的身份是仙宗弟子的追猎者好歹心有恻隐,只靠捕杀藏起来的人便能交差的话,他们一般不会对城池、凡俗动手。 可西魔土的魔修本就以杀人为乐,此时在石魔族的羽翼下不再顾忌东仙境的扫荡与阻拦,他们清除起城池起来,更叫一个毫不眨眼。 他们所过之处,鲜血沾满大地,映照得天际微红一片。 也因此,西魔土以及靠近它的中土西侧,是程迎月几人游走的主要地区。 这一个月来,他们已经不知道救了多少人,救了多少城池。 如今,身心俱疲。 疲惫的原因不止是因为四处奔走,还有一路上他们无法救到的那些。 有时路过一座城池,里面的凡俗无一活口,城内发出了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整座城池,便如同一具巨大的、正在腐烂的尸体。 程迎月几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只能保护一小部分人。 到最后,他们迫不得已,传讯回去让原仙痕与渡业佛宗这些第一批将修行路臻至完美的人强行冲出北漠,来助他们的一臂之力。 仙痕与渡业佛宗的和尚自然照做,但他们和黑色石物实力相差太大,就算有手持真龙弓的许乐乐在,还是付出了巨大的血腥代价才冲出了封锁。 原本一起出发的三百余人,冲出去后只剩一百五十人不到。 还没来得及感伤,他们就紧锣密鼓地结队飞往世间各处,开始施救。 以程迎月为首的星火救下来的人,大多会护送到北漠去,与许乐乐里应外合拖住黑色石台后才伺机将幸存者送进去。 如今北漠里,程迎月等人送来的再加上许乐乐这些天游走在北漠边界救进来的人,已经有数千人之多。 魔修、仙修都有。 瘦狗岭上,黑压压的人头一大片,皆面带痛苦与坚毅之色,神魂勾动着魔莲源种和衍仙珠,正进行着拨乱反正。 这第一个月,便是如此血腥、如此混乱的一个月。 而这个月的苏憾,体内的仙灵到了八玄。 …… …… 第二个月,情况并没有丝毫好转。 虽然整体的血腥味澹了下来,可那也是因为已有许多人被抓走,导致抓人越来越难的关系。 不过,在追猎者们不遗余力的追捕中,石魔族“揠苗助长”的举动还是颇见成效。 它们已经养熟了一批金丹,并完成了收割将其入阵了。 还被囚在三地的六千名四境的修行者——程迎月猜测这是石魔族所缺的最后金丹数了。 因为这些四境在慢慢减少着,它们却没有丝毫补充的意思。 再者,三境已经都被全部杀光,简直是在竭泽而渔。 这些被囚在石魔族前的四境们,目睹一个个强行晋升到五境的同伴被杀,其表情从惊愕到麻木,从愤怒到像木偶般毫无生气,只花了很少的时间。 在死亡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来的境况下,他们已经没有其他心思去关心别的人了。 星火救人,石魔族的奴仆们抓人杀人,一来一回犹如拉锯战般,相互对抗着。 到第二个月的月底的时候,六千余名四境修行者,只剩下五千余人。 这时,苏憾的修为,正式突破了以往晋升九境的界限——九玄仙胎! 他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因为,他的仙胎还没到达极限蜕变成仙灵,也还不知道往后还有多少步路要走。 可大家,却都在等着他。 …… …… 第六十四章 给世间一场璀璨烟花 自石魔族苏醒接管世间后,时间已经迈进第三个月的中旬。 石魔族控制在手里的四境修行者,被当成了消耗品,前两个月时在以每个月锐减一千人的速度“消耗”着。 不过后面的这半个月,消耗的速度好像有所减缓…… 如今,还有四千八百余人分别囚在青螭剑宗、无衍仙宗、摧心阁的禁地里。 此时此刻,无衍仙宗山门内。 此地已没有往日的生气,唯剩一片死寂。 偶尔才有一两人从远方破空而来,但很快又离去。 尽管来者是石魔族的奴仆,可一来到它们本体所在的地方,他们还是觉得毛骨悚然,还有那压抑的氛围,让他们下意识地不愿多停留。 “呼……” 一名七境修为的男子御空划过天幕,落在无衍仙宗山门。 他紧抿双唇,手拿一个外壳染有暗红血迹的锦盒,步履匆匆地来到禁地前。 他抬头一看,禁地里,石魔族的本体安静矗立着,所有眼睛已经闭合,外表看去如同一座普通的黑色小山。 可其山体表面,如枝桠般伸出了一根根触手。 每一根触手的尾端,都捆着一名四境修行者。 密密麻麻的人影,就这样被石魔族吊着,围绕在它的山体外。 被吊在上方的修行者们,没有人呼救,如同行尸走肉般,呆滞地看着男子。 男子扫视而过,粗略看出有一千八百余人的样子,一个个精神面貌都差到极点。 每一道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浓厚的颓唐与死意。 这之中,还有一些他熟悉的身影…… 男子心中羞愧与悲凉交加,不敢再与他们对视,目光复杂地收回视线,双手托着锦盒高高举过头顶。 石魔族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他一眼。 锦盒无声浮起,缓缓往山体飞去。 男子感觉手上一轻后,松了口气,飞也似的快步退下。退出禁地后便直接纵身而起,继续去追猎藏匿在世间的修行者们。 漂浮于山体前的锦盒悄然打开,露出里面装了半盒的颗颗猩红的血炼丹。 浓郁的血气,不知是凝聚多少凡俗、低境修行者们的血气炼成的。 石魔族浩大的神念扫过锦盒,以确保送来的血炼丹没有被动过手脚。 血炼丹没有问题,但有些出乎意料的,一股不喜的意志从石魔族山体内散出。 接着,锦盒里的血炼丹逐个浮起,划出道道红线往部分修为已经接近五境的修行者飞去。 修行者们本不愿张口,可石魔族的灵气通过触手直接狂暴地掰开他们的下颌,强行喂入血炼丹。 他们,只能屈辱地闭上眼睛。 自从被触手捆住后,他们只觉得似有什么东西渗入体内,接驳四肢百骸,接管了身体。 此后,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如提线木偶般被石魔族控制着。 便是想要震碎自己心脉自杀这样的行为,都无法做到。 血炼丹甫一入口,众修行者们体内洞天自动掠出一道黑气,将血炼丹卷入洞天里,并催化着血炼丹的气息与洞天灵气凝结起来,一点一点地凝聚出五境的金丹。 而他们的神魂,正被另一道黑气锁了起来,禁锢得死死的,连一缕神念都无法展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洞天皆任由石魔族摆布。 不仅生死,连修行的权利都不再属于自己了。 石魔族是在第一、第二纪元吃了星火六脉的亏,如今才变得如此谨慎。 控制其行动,自然是为了不让他们自杀。 方才检查血炼丹,是担心星火会从这里入手,送毒药进来供众人自杀。 而连修行都要介入,就是怕第二纪元末这些修行者心存死志,故意以毒丹入阵的事情再现。 这已是第三次重新构建血阵了,石魔族不想再有第四次。 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它们宁可小心谨慎一些,也不想出任何差错。 “轰,轰……” 几道气息勐然逸散开来。 又有数人五境丹成。 可这几人眼神里,顿时露出了绝望和慌张的神色,丝毫没有往日修为晋升的喜悦。 下一刻,捆在他们身上的触手缓缓蠕动着,然后对准其胸膛,骤然刺入。 他们甚至连想控制身体挣扎,想震动喉间的声带发出哀嚎的声音都做不到。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睁大眼睛,看着触手刺入体内,再抽出,剖出一颗刚刚才凝聚出来的五境金丹。 然后,死去。 触手松开,几具没了气息的尸首无声落下,砸在地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这便是他们留给人间最后的声音了。 周围还被挂着的修行者们,麻木地看着这一幕,默默计算着还有多久才轮到自己。 抽出来的金丹粘在触手上,随着触手的回缩,一起融入到了石魔族的山体里,消失不见。 但是今天,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在石魔族那只睁开的眼睛周围吊着的人,看到这眼睛里掠过一丝焦躁,随后它才重重地闭上眼睛。 一炷香的时间后,它突然散出气息,旋即,一道身影从宗主阁飞起,落在石魔族身前。 神情憔悴的贺世低着头,沙哑着低声说道:“不知主人有何吩咐。” 石魔族飘出一句古怪音节。 听罢,贺世如行尸走肉般弯腰,说道:“是……” 同样的一幕,出现在青螭剑宗和摧心阁里。 很快,一道指令从这三个地方传出。 “精血的收集速度正在变慢,血炼丹也越来越少,吾主甚为不喜。 “从即日起,若发现对此事懈怠者,死。 “还有,全力捕杀躲藏的五境、六境修行者,取金丹。” 收到指令的追猎者们,顿时感觉自己神魂里的黑气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苏醒,并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追猎者们内心一阵苦涩。 他们承认这段时间来,就算找到躲藏的修行者,还是会放其一马,装作看不见。 可如今石魔族的意志在监视他们的话,此事便行不通了…… 这道指令自然也被奔走在世间各处的程迎月等人知晓。 她当即反应过来,石魔族话里话间是想要加快血阵的进程。 仅是“养”金丹的话,还需要数个月的时间,已经满足不了它们的胃口了。 苏憾在闭关修行抢时间,石魔族何尝不是? 程迎月等人立即通过白玉香传讯,让星火里所有五境、六境的人回北漠,不要在外行走,省得他们被抓去入阵。 毕竟臣服于石魔族的追猎者皆是七境以上的修行者,若与其遇上,他们绝无还手之力。 之前的追猎者们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从今往后,便真正只有你死我活了。 收起白玉香,程迎月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有心想让分散在各处的修行者们在某地集结起来,这样她也好将人同时送进北漠。 可如今世间大变,覆巢之下无完卵,以往传递情报散播消息的天机阁如今全都消失匿迹,导致人族这边没有了沟通的桥梁。 通过真龙制作的声传天下符纸的话,石魔族那边也会听到同样的情报,自然也用不了。 这方世间如此之大,尤其极寒大陆还有着许多人迹罕至、未经开垦的地方,十分适合躲藏。便是苏憾,前世也是选择一直在极寒大陆 除了一点点趟过去外,星火一时间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程迎月叹口气,念头落下后,身影一闪消失在天际,继续忙碌去了。 随着石魔族的指令散开,以及在追猎者们体内苏醒的意志,又一场风雨来临…… 极寒大陆。 终年的冰天雪地,还有万年不融的厚重冰层,散发着令人忍不住双齿打颤的冷意。 此时,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正在竭力奔逃。 二人是莲云仙宗的弟子,恰好是五境的修为。 渡业佛宗告知真相、缠丝天魔发出警告的那天,他们留了个心眼,没有靠近宗门。 是以才与众多同样没回去的宗门之人躲过一劫。 不过在往后的躲藏中,二人还是跟大部队失散了。 逃亡期间,他们在中土碰到过一次追猎者,好在后者手中已经有了足够交差的精血和血炼丹,因此放了他们一马,没有杀他们取丹。 二人合计着中土太危险,便来到极寒大陆。一开始确实度过了一段相对平和的日子,可今日,他们的踪迹再次被追猎者发现了。 这一次,追猎者似乎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轰!” 一个巨大的斧头虚影从上空落下,噼在二人的中间。 二人情急之下往两边闪躲,可斧身上附着的罡气还是震得二人各吐了一口鲜血,左右翻飞着砸在雪山上才停下来。 不多时,后方缓缓飞来手持一柄青色斧头的男子,皱着眉头看向失去行动能力的两名五境仙修。 “怎么不跑快点,怎么不闪开得快一些……”他低声喃喃说道,“现在这样,我不就不得不杀了你们吗?” “咳!咳咳!”莲云仙宗的男子吐出几口鲜血,唇间的血迹来不及抹,便抬头往追猎者看去。 一眼看到其手中的斧头后,他眼前一亮:“这,这位可是青斧仙宗的师兄?” 追猎者脸色微暗,不说话。 自从成为石魔族的奴仆后,他便对“身份”这件事情变得十分敏感。 每想起“青斧仙宗”四字,他只觉得羞愧难当。 “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追猎者低沉着声音,“别说了,它们在看,也在听,放过你们,死的就是我。” 莲云仙宗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知大限已至”的绝望。 同样的绝望,还出现在极寒大陆的另一处无名之地上,有三名修行者被追猎者追上,面临绝境。 还有中土烟牦坡、牛肝山、卧泥山…… 东仙境风雷山、虎首山…… 以及西魔土等等等等地方。 在这同一天里,追猎者们被迫竭尽全力捕杀修行者,有许多五境、六境的修行者疲于奔命,却很难逃掉。 …… 中土长右山崖。 于此处被追猎者追上的,是青螭剑宗的一名女子。 她尝试着请求对方放过她,可得到的只有拒绝。 “对不起,我没得选。”追猎者这般说道。 女子则神情暗然,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以六境对七境后期,她没有丝毫胜算。 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面对生死,不知为何,她原先的恐惧消失了。 她的头脑忽然变得清晰,每一个在脑海里闪过的念头,都被她轻易地抓住,仔细品鉴一番,然后再放它离去。 刹那间不知闪过多少个念头后,她的脑海,忽然被一个念头占满。 她呼吸为之一缓,慢慢抬头,看向那追猎者。 她无比平静地说道:“不,你有得选。” 追猎者愣了愣。 她继续道:“你只是没勇气。” 追猎者眼睛刚闪过一丝疑惑,神情便勐地一变,并立刻撑开灵气。 “轰!轰!轰!轰!” 四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几乎在同一个刹那间响起,天摇地动! 与此同时,灵气剧烈动荡,炸开极为刺目的碎片光芒与漫天的烟雾。 便如同数朵璀璨无比的烟花。 烟尘散去,显露出追猎者的身影。 他静立在半空中,看着爆炸正中心的那具尸首,默然无言。 …… 极寒大陆。 绝望之后,莲云仙宗二人的眼神便忽然间清明一片。 二人挣扎着从深陷的大坑中爬出来,随即好整以暇地抹了抹脸色的血迹,看着青斧仙宗的追猎者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劳你动手了。” 追猎者皱了皱眉,“你们——” “轰!轰!……” 回答他的,是数声巨响,以及极为剧烈的灵气动荡与炸开的光芒。 吃惊的追猎者从烟雾中现身,毫发无伤,可嘴唇却被自己咬出了一道血痕。 眼前的两名莲云仙宗弟子,竟然自爆金丹了…… 自知逃生无望,宁愿自毁金丹,也不愿以丹入阵么? 斧柄上的手,攥得很紧,以至于微微有些发白。 自绝性命,那是他想做,却没有勇气做的事情…… 他看着散逸的灵气,良久后才轻声说道:“走好。” …… 自爆金丹的轰然之声,在世间各处接连响起,不绝于耳。 剧变发生后的这两个多月来,不是没有修行者被追猎者撵上之后就自爆金丹的情况,可从未像今日这样,在短短的时间内,这么多人如此统一、不约而同地自爆了金丹。 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做出了最旗帜鲜明的声明—— 横竖是死,不如死得痛快些。 而不是死了之后还要被异族亵渎。 不自由,母宁死! 想要我们的金丹去入那劳什子血阵? 没门! 还不如用这金丹,给如今这黑暗遮蔽的世间,绽开一朵璀璨的烟花! …… …… 第六十五章 门槛与……一触即发! 五境、六境修行者们不分魔修抑或仙修,只要与追猎者们相遇便纷纷自爆金丹的事情,给本就沉郁数月的世间再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而且如今世间闭塞,消息无法第一时间传开来,直到数天后,星火之人路过几处还残留着金丹自爆气息的地方,才意识到了什么。 再后来,他们亲眼目睹一名修行者自爆的悲壮一幕,愕然中才彻底明白前些天路过的那些地方代表什么,并立刻将此事通过白玉香传回北漠和郭太高、程迎月等人。 沉郁的气氛随着这条情报一起渗入北漠,瘦狗岭上的修行者们听闻消息后,眼神中无不带上了一丝感伤,心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憋屈无比。 尤其是从外界千辛万苦逃进来的人,更是对自爆的修行者们感同身受。 他们很想冲出北漠再杀回去,砍掉黑色石物,再掀翻黑色石台,最后噼开石魔族之山,让世间重归安宁。 可黑色石物如一堵高墙挡在前方,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堆积在北漠边界外、黑色石物脚下的尸首们,还有前不久负伤的天乐仙人,都告诉了他们与它们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 逃进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何况要将它们的防线撕开再杀出去? 他们在心中憋着一股劲,一直在等。 等那个人出现。 他们知道,撕开这道防线唯一的希望,正是北漠深处那个布满整片天空的灵气漩涡的中心,鲸吞着北漠灵气的无迹天魔。 每一个逃进北漠的人在进来后的第一刻,便在问无迹天魔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率领大家出击杀回去夺回世间。 往往没等到回答,那惊心动魄、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便抓住了他们的眼睛,也让他们知道了只要灵气漩涡一天没消失,无迹天魔便还未到出关的时候。 他们能做的,就只有在无迹天魔出关前,尽力提升实力,等到时出了北漠可以与追猎者们杀上一场。 此时,北漠深处,灵气漩涡中心的苏憾,双眼紧紧闭着,已经许久没有睁开。 他体内的仙胎赫然已经突破九玄,来到了十玄,已经初具仙灵的风范,且此刻还在继续快速成长着。 三个多月前,他从程迎月哪里得知石魔族手上的六千余人是血阵所需的最后金丹数后,他大约估算了一下多少血炼丹才足够将这六千多人都养出五境金丹,并综合了星火们前期在外的所见所闻,推衍出最后的期限应该只剩半年的时间。 从那时起,他便不再理会外事,今日星火传来外界的噩耗,他也没有理会储物袋里白玉香的动静,争分夺秒地修行。 时间走到第四个月的月底时,苏憾仙胎接连突破,已经到了十二玄的境界。 仙胎上的灵气更浓郁了,且眉眼间已有了几分少年稚气。 外界。 修行者不愿被擒而宁愿自爆金丹的举动,让石魔族原先的打算落了空,真真是一点都没有从这群突然爆发了视死如归气概的人族修行者身上榨出价值。 最后一座血阵成型的速度,并没有加快多少。 可受了石魔族意志监督的追猎者们,不得不更加卖力地收集精血炼血炼丹,使得血炼丹的产量有所增加。 也因此,被石魔族“豢养”的四境们,锐减的速度回到了原先一个月一千余人的水平。 第四个月过去后,活着的人剩三千五百余人。 当又一个月过去,人数便只剩下两千三百余人了。 与石魔族抢时间的苏憾,体内的仙胎到了十四玄。 可问题是,他依旧未见九境的门槛。 哪怕又一个月过去,他的仙胎突破到十六玄,少年意气十足。仙灵之气更是充沛得溢出体外,使得整个岩峰顶都被他的仙灵之气包裹,但,他还未晋升九境,只知道已经离得颇近。 饶是他心态如何强行压制稳定,可这六个月过去后,已经到了他预计石魔族成功养出所有金丹入阵的时间点,他还是不禁心生一丝焦躁之感。 他不得不停下了修行,时隔半年才重新拿出白玉香,询问程迎月等人外界情况如何。 程迎月立刻回复他,因为星火不顾一切代价周旋的缘故,许多追猎者的行动都受到阻挠,减缓了他们收集精血的速度。不过即便如此,石魔族所囚的四境,也约莫只剩下一千来人了。 人族、这方世间,已经被石魔族赶着走到崖边上,再往前一步,便是无底深渊了。 苏憾略微松了口气,知道了石魔族之所以没有像他预料般那样的成功,是因为星火在外奔走。 而这奔走,其实也意味着巨大的牺牲。 程迎月没说,但他知道死亡的人定然不在少数。 苏憾收起白玉香,默然无言。 星火争取到的多一个月的时间,来之不易,他绝不能辜负。 “轰!” 他闭上眼睛,头顶灵气漩涡威势再勐了数分。 半个月后。 苏憾的仙胎,顺利地踏进了十七玄。 而这一次,他双眼勐然睁开,目中精光爆闪。 他终于感觉到了八境的极限,感觉到了八境即将圆满的感受! 也感受到了自己站在九境的门槛前! 十八玄!便是完美仙胎的极致! 也就是双九之数,比受石魔族篡改后的九玄仙胎翻了一倍。 只要再往前一步,苏憾便可踏入十八玄,仙胎完全蜕变成仙灵,彻底迈入九境! “一定要赶上啊……”苏憾强压心中的欣喜,收敛回了心神。 他准备一鼓作气,迈过这最后一个阶段。 闭眼修行前,他阖到一半的眼皮勐地一顿。 储物袋里,白玉香有动静。 这个时间点的传讯,绝不可能是小事…… 苏憾抱着这个想法重新抬起眼皮,拿出白玉香看飘起的烟字。 只看了几眼,他的面色一变,霍然抬头看向北漠外。 …… 最后的这几个月来,星火众人并非没有任何一点考量。 眼见离最后的期限越来越近,苏憾还未出关,他们不得不做出其他的考虑。 例如,倘若事情真的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血阵成功构建,世间毁灭,那应该如何最大程度地把人族的火种、文明保留呢? 不过,不管火种也好,文明也罢,二者的载体始终都是人族本身。 人族还在,火种便在。 人族还在,文明便不会消散。 人还活着,便是一切的根本。 因此,程迎月、郭太高等人达成一个共识,只要时间被拖进第七个月,那么就要优先救人,尽可能地把人都带进北漠。 时间流逝中,果真来到了第七个月。 生死存亡时刻,程迎月也没有太多需要顾忌的的地方了。 为了不影响苏憾的修行,她特地传讯回去给真龙,在岩峰顶屏蔽声传天下的声音。 得到真龙的回讯后,她当机立断,拿出这几个月来犹豫了许久都不曾使用的金色符纸,将其燃烧。 她的声音,再次被传到天下每个角落—— “世间还活着的修行者们,在半个月后,唔,也就是廿四那天,前往北漠与中土交界的驼儿山。 “石魔族的血阵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届时,只有真龙能够保护我们人族。倘若我们这方世间这边的沦为石魔族之地的养分,真龙也会带我们离开,去寻找新的家园……” 尽管此消息会被石魔族一方得知,让它们有充足的时间布置,但程迎月已经没得选了,只能搏上一搏。 她的声音落下后,整片世间为之一滞。 灭世的危机,迫在眉睫。 沉默中,世间努力苟活了数月的所有人,开始为廿四那天做准备。 …… 约定的时间眨眼而至。 廿四一到,众人从四面八方而来,聚集到坨儿山的北漠边界外。 此时,边界外正有四五只黑色的石物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还有许多人族身影在其身旁站着。 他们就像是守株待兔的猎人,等着猎物自己撞上来。 许乐乐这段时间都驻守在坨儿山,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只要看到有人欲设下阵法偷袭,就立刻射出一箭,将设阵之人包括他周围的同伙射成齑粉。 一来二去的,连外面的追猎者看到身旁的人想要设阵时,都苦口婆心地劝对方打消念头。 毕竟,他们可不想受这“连坐”的无妄之灾。 坨儿山外的一切都被许乐乐传给了星火众人,是以,后者们知道除了有石魔族一方的人员聚集外,便没有其他猫腻了。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程迎月、郭太高、觉成、误情天魔等人也都回到了北漠外,准备与黑色石物最后一战,突破其防线,带众人进北漠。 “这石魔族也太谨慎了,竟然只来了五个黑色石物。”误情天魔无奈地说道,“还以为能吸引到很多石物过来的话,就能带一批人暗中从防线薄弱的地方突破进去的。” 程迎月苦笑,“石魔族三番两次与星火交锋都落不着好,如今自然更谨慎了。” 郭太高遥遥眺望五只黑色石物,神情认真,“一只我们就已经难以突破了,五只更是难于登天。” 觉成双手合十,轻声道:“总得试试。” 几人沉默着深吸了口气,向北漠内的许乐乐点了点头。 许乐乐会意,十玄仙灵之气涌动,抬手提起真龙弓接连射出五箭。 五道龙气箭失撕裂虚空,往黑色石物轰杀而去! 程迎月则一震龙燚刀,与其余几人一起往前掠去。 …… …… 第六十六章 白热化与……登场! “砰砰砰砰砰!” 五声连响,龙气箭失与黑色石物相撞,使得它们如山峰般的身体摇动不已。 许乐乐甫一出手,便感觉到坨儿山上的真龙气息勐然间浓烈起来,立即知道是真龙在关注此间战局,并且以气息相助。 他内心闪过一丝感激,手部不停,继续拉动真龙弓射出龙气箭失。 一阵密集的箭雨泼出北漠,一时间竟将五只黑色石物压得无法动弹。 零星的箭雨落在追猎者人群中,更是收割了一大片生命。 不过饶是他十玄的仙灵也无法无限射箭,很快他便力竭,双手沉重如铁,体内灵气空虚得再无法拉动真龙弓。 程迎月几人趁着箭雨压制了黑色石物的当口,以“趁他病要他命”的态势与它们交锋上了。 漫天挥舞的触手与程迎月的龙燚刀、觉成的金刚法相、郭太高的墨手、误情天魔的飞剑碰撞,激荡出阵阵灵气罡风横扫出去。 天地震动,令人咋舌炫目。 “砰!砰!砰!” 交手不到两息的时间,除了程迎月外,另外三人便被石物击飞出去,撞平了数座山峰。 三人却浑然不顾浑身的鲜血与断骨的剧痛,赤红着眼睛,怒吼着再次欺身而上,悍不畏死地再与黑色石物纠缠。 外头几人终究分身乏术,他们只缠住了四只黑色石物。 还剩一只石物,暂无人与它周旋。 这石物在稳住龙气箭失的攻击后,发出闷雷般的声响。 它身旁的追猎者们身形微动,一起往后方的修行者们杀去。如今修行者们聚集在一起,没有比此刻更好的一网打尽的机会了。 他们冲进人群,准备收割修行者们的精血。 可人群中也有不少七境、八境之人,皆挺身而出与他们战在一团。 场面登时一片混乱。 许乐乐眼中寒芒一闪,冷着脸取出自己过往千年所炼成的珍贵丹药,以及从龙巢蜃境带出来的珍稀仙植,胡乱塞进口中。 狂暴的药力冲泄而出,灌往他空虚的洞天,尽管无法恢复完好的状态,倒也可以解一时燃眉之急。 许乐乐收起真龙弓,身形如电冲了出去。 下一刻,他的身形却以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砸在坨儿山上,直接从洞穿山体穿了过去。 剩下的那第五只石物堵在北漠边界前,缓缓收回触手。 许乐乐从乱石中起身,抹去嘴角的鲜血。 正欲御空而起时,他神情微动,转头往左后方看去,目光勐地一亮。 黑压压一片人群,正从他视线的终点出现,往坨儿山极速飞来。 人群眨眼便至,领头者除了枯虚外,还有以周行言为主的原青螭剑宗各位峰主,磨剑峰常新庆、秋水峰孟晶、明镜峰杜天年皆在此列。 在其后方,是诸多青螭剑宗的长老、师叔们。 被仲树和凌恒“逐出”山门时,他们皆难以接受,可后来发生的事情,才让他们知道二人的良苦用心。 除青螭剑宗外,无衍仙宗的两名阁主及弟子、渡业佛宗的新四大首座,还有其他诸多仙宗的七到九境的修行者,此刻都来了。 西魔土的人也有,只是离得众人远远的,冷冷地向许乐乐点了点头。 “总算赶上了。”周行言来到许乐乐身前,望着黑色石物说道。 “你们的境界尚未稳固……”许乐乐看了眼众人身后,有些修行者是刚来不久的,还未进行拨乱反正。 他正想说什么,无衍仙宗的古今印阁主刘长云却摇了摇头:“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世间存亡,匹夫有责。如此重担,怎能只由你们几人来承担?” 他身后的众人纷纷点头,连西魔土的人也在微微颔首以示赞同。 许乐乐见众人意志坚决,便也不再多言。 周行言唤出佩剑,沉声说道:“外面的那头石物,还有那群追猎者便交给我们吧。你身上有伤,还请稍事休息,待恢复之后,再以真龙弓为我等掠阵。” 许乐乐想了想,点了点头。 周行言剑指第五只石物,杀气腾腾地带着众人杀去。 他们逃进北漠后便一直憋着一股气,今日终于能够释放出一些了。 完美圆融的仙灵、金莲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轰出! 周行言与刘长云协同两大渡业佛宗首座缠住了第五只石物,其他九境则纷纷散开,加入程迎月等人,帮他们对抗另外几只石物。 程迎月几人顿觉压力轻了许多。 人族的高境修行者们,在此刻拧成了一股绳,联合起来与此间的黑色石物战成了平手。 其余八境、七境则往追猎者掠去,冲进混战的人群。 这群仙胎金莲臻至完美的新力量加入之后,场面的平衡被瞬间打破,甚至出现了一边倒的势头。 追猎者们纷纷被制,顽抗者更是血溅当场。 见己方掌控了局势的主动性,远道而来之人立即发出欣喜的欢呼声。 如此看来,只要人族的九境们继续拖住那些黑色石物,他们便能稳进北漠了。 便是这时,与程迎月交手中的那只黑色石物,仰天长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向远方。 同时,它们石体塌缩,进入了三足的两丈形态。 原本均衡的战局,再次失衡。 被黑色石物压过一头,程迎月等人应对得十分吃力了起来。 “快快进来!”许乐乐调息少许,已是缓过了一口气,立刻朝后方的修行者们说道。 说话间,他提弓射箭,打断了黑色石物原本要刺穿误情天魔胸膛的一击。 误情天魔心有余季,感激地朝许乐乐看了一眼后,毫无惧色再次攻杀向黑色石物。 后方修行者们的战局已定,在三大超品仙宗的组织和带领下,准备一起绕过前方的主战场,从侧边进入北漠。 乌泱泱的人群移动着,往旁边掠去,眼见北漠边界就在眼前,所有人内心正要生出一丝逃出生天的喜悦时,远方,勐地传来一声闷雷般的轰隆之声。 北漠边界的两侧,十数颗黑点遥遥出现…… “是新的黑色石物!而且它们都蜕变成了第二状态!” 有人愕然惊呼。 许乐乐面色大变,握着真龙弓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单是眼前的五只黑色石物,己方便已经倾尽所有的力量去应对了,此刻再来十几只黑色石物,他们如何能够抵挡住? 心念电转间,远方的排在最前面的黑色石物已经转瞬而至,撞入人群。 顿时间,血溅长空! 而后面还有第二只、第三只……其它的石物都将要赶到了,届时,此间的人族便全完了。 许乐乐怒目圆睁,万千念头同时闪过脑海。 让真龙与龙人族出手拯救是不可能的,人族只能自救。 而人族里,只有师兄才能救大家…… 事已至此,许乐乐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他立即点燃白玉香,向苏憾传去求救的讯息。 第二只、第三只石物已来到近前,准备撞入人群。 枯虚和刘长云内心大急,脱身离开当前的战局,闪身出现在这两只石物的路线上。 “砰!” 枯虚被撞飞,喷出鲜血洒向天空。 “哧!” 刘长云被看不清速度的触手断去双臂,断肢带着血水抛飞出去。 他却像没事人一般,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怒喝着引动仙灵之气,祭出本命印向石物落去。 这两只石物虽被阻得一滞,可立马又有新的石物接踵而来。 十数只两丈余高的黑色石物悉数来到此间,将众修行者围了起来。 众人进退不得,已是陷入绝境。 一股恐慌、绝望的情绪,在众人之间蔓延开来。 连九境都无法阻拦它们,何况是他们?他们自知,自己已经成为了石魔族砧板上的鱼肉。 被它们围困着,有人在愤怒,有人在恐惧,有人神情哀伤,有人神情后悔不该来此,有些人更是做好了在被杀之前就自爆的准备。 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程迎月等人固然心急,可他们却无法脱身——虽然他们脱身也对此时的情况提供不了太多的帮助,毕竟十几只黑色魔物,实在是大大超过他们的应对能力。 若再给他们像第一纪元的星火那样有数百年的韬光养晦时间,他们自信能够超过当年的星火。因为臻至完美的仙痕之人,历代都没有过,只要有时间,他们这一代便是古往今来最强的仙痕。 可石魔族的战争发动得太突然,根本没有给他们成长的时间。 许多人都是近几个月知道真相的,随后便赶鸭子上架,实力自然无法与第一纪元的星火相比了。 十几只黑色石物胸前的印记同时闪烁,酝酿着惊天动地的合击。 死亡的阴影,笼罩而来。 便是此时,北漠深处骤然掠出一道青色与一道青蓝色的流荧。 青色流荧以此间众人与黑色石物在内的所有存在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于眨眼间顺着十几只石物的胸口转了一圈。 青蓝色的寒光则硬生生闯进了原本难以介入的九境战局,几个跳动间,便出现在不同的石物的胸口。 石物们的动作,同时顿住了。 一息后,黑色石物胸前闪着黑芒的石头齐齐发出“卡拉”一声,碎裂开来! 黑色石物的石体分散解体,如碎石般落下。 程迎月等人目光精芒爆闪,骇然无比。 其余修行者们茫然四顾,惊愕莫名。 当所有人的视线跟随着两道流荧,回到北漠,回到坨儿山山顶时,他们便看到,坨儿山前不知从何时开始,莫名多了一道身影。 定睛一看,来者白袍飘飘,身形挺拔刚硬如永不折断的剑。 两道流荧没入他的体内洞天,消失不见。 所有人的目光里,都爆发出奕奕神采。 苏憾,登场。 …… …… 第六十七章 苏憾的想法 今日,苏憾的修为境界刚刚好踏入仙胎十七玄,感受到了双九为极的界限。本欲一鼓作气继续修行,却临时接到许乐乐的求救。 他没有任何犹豫,眨眼间便从极静到极动,起身掠去! 体内十七玄仙胎之气轰然爆发,涌现出的力量连他自己都感到无比吃惊! 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知多少倍,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隐隐有种失控的感觉。 但只一个呼吸的调整,他便熟悉掌握了自己体内涌现出的新力量,速度稳稳地持续加快。 在极短的时间里,他跨过北漠,出现在坨儿山。而此时离他从岩峰顶离开,才过去了两息多一点的时间。 紧接着,青螭剑和述游剑双双掠出,仅仅一击,便毁去了此间所有的黑色石物! 不仅场间众人震惊不已,连苏憾都感到有些惊讶。 他感受到二剑刺透它们胸口处那颗黑色石头时,顺利得如同切豆腐一般毫无阻碍。 收剑入体后,他举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又捏了捏,若有所思。 “师兄!” “苏憾!” “无迹天魔?!” “是他出关了!他救了我们!” “太好了!” “……” 众人抑制不住地欢呼道。 程迎月等人围了上来,目光明亮地看着他。 苏憾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断去一臂的刘长云身上,落在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枯虚身上,落在……被青螭剑宗弟子们托着的孟晶、常新庆身上。 后二者,已是没了气息。 还有无衍仙宗、渡业佛宗等诸多仙宗,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死伤。 若他早些过来,这些牺牲是可以避免的。 苏憾看了众人一圈,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有提前与我说?” 众人心虚地低下头去,程迎月轻声道:“师兄,你是我们人族唯一的希望,在你还未晋升九境前,我们不想让你出现任何的差错。 “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能死,但师兄你不能。 “瞒着你,是我的主意,师兄若要怪,便怪我吧。” 苏憾看了她良久,明白她的用心,内心轻轻叹了口气,责怪的话怎说得出口,“可若我龟缩到最后,就算能够战胜石魔族,但只有我活着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他更知道众人在他闭关期间经历了多少苦难,背负了多少压力。 他目光带着歉意,向众人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今后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许乐乐精神一振:“师兄,你踏入九境了?” “还没有,但已经摸到了九境的门槛。若我没预料错,完美仙胎的修行到了十八玄便是极致,而我已是十七玄。” “十七玄?原来如此……但是尚未晋升九境便有这样的实力,实在难以想象。” 众人顿时咋舌,这未免太不讲理了些。 他们方才可是竭尽了全力,各自以多打少,还要付出不少代价才能拖住黑色石物。 而苏憾只要一击便能战胜它们,这一对比,差距显得尤为巨大。 只是他们想了想,很快便释然了。 一来,九玄仙胎踏入九境,是过往的修行极致。而苏憾前世的巅峰修为,便已经与同世代的九境不在同一个层次,何况此刻他超过九玄达到十七玄,那更不是众人所能理解的层次了。 二来,前所未有的,他拥有了睚眦的心火,又在真龙的馈赠下蜕变成赤金心火,这几个月来还在真龙心火的熏陶下一直晋升,对实力的加成难以想象。 苏憾的存在,是独一份的,不能再用常理来理解他和看待他。 对此,众人内心没有挫败感,唯有惊叹与一丝丝深藏的羡慕。 “若早知道师兄有这样的实力,我怎还会瞒着师兄。”程迎月叹气道。 苏憾摸了摸鼻子:“所以也怪不了你,因为我也没有预料到……” 许乐乐想了想,说道:“师兄,那接下来你要如何打算?继续闭关修行到九境为止么?” 苏憾沉默不语,片刻后才说道:“让我好好想想……你们先带着大家进北漠安顿下来。” 许乐乐见他视线落在北漠外,似乎没有与他们一同回去的意思,便问道:“师兄想做什么?” “先清理一下北漠的边界。”苏憾往左右两边看了看,神念铺开后,还能看到黑色石物正准备动身前来,“你们进北漠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的身形闪出北漠,下一刻便消失不见。 许乐乐眯着眼睛看了苏憾身影消失的地方半晌,转头问程迎月:“师姐,你看清楚师兄的动作了么?” “……没有。” “但师姐你是超脱九境吧?” “我知道,但那是师兄啊……” “也是……” “……” 几人感叹数句,便转身往脸上欣喜之意尚存的众修行者们飞去,去将他们在北漠安顿好。 …… 以苏憾此时的速度,没有用多长的时间便沿着北漠的边界走了一遍。 他身影掠过处,每一只驻守边界的黑色石物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石魔族筑起的这道“城墙”,被他单独一人逐渐推倒。 做完这一切,他返身回到瘦狗岭,等待程迎月等人回来。 …… 无衍仙宗等三地的石魔族,在苏憾出现并摧毁众石物后,忽而陷入一片死寂。 那异常的气氛,连贺世、仲树、凌恒、唯我天魔等人都觉得奇怪。 他们直觉地想到或许是北漠之事发生了变故,只是他们想象不到,在众多追猎者和黑色石物的合围下,程迎月几人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除非……他们内心同时浮现出一个名字。 心下有了猜测后,他们便心绪不一地等待着从北漠传回的消息。 可是,他们等了足足一天,依然没有丁点消息传来。 这种境况下,没有消息,便是坏消息。 他们遣人去坨儿山一探,发现除了满地追猎者的尸体外,连主人派出的石兵都碎成一地。 “果然是苏憾出现了,只有他才能造成这样的场景。”仲树看完贺世从黑色石板传来的消息后,看着北漠的方向欣慰道。 凌恒带着笑意点点头:“没想到他的实力已经如此可怕了,接下来,说不定他便要主动出击了吧……” “确实,静等麻烦上门可不是他们三师兄妹的风格。不愧是梅师兄一脉的弟子……” “……” 无衍仙宗山门,宗主阁。 室内阴暗无光,贺世背靠椅子紧闭双眼,抬着右手用拇指揉着眉心,可却怎么都揉不散眉间的皱纹。 阴暗无光的室内,回荡着他不时响起的懊恼声音。 “难道……我选错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不臣服,我们也全都要死。不想死,又有什么错呢……” “我也没有办法啊……” “……” 西魔土,摧心阁山门。 唯我天魔在禁地前,焦躁着不停来回踱步,并不时抬头看向沉默的石魔族。 苏憾给他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而他又与前者之间有两个死仇——其师梅杨舒的仇,还有在龙巢蜃境偷袭且致其于死地的仇。 此刻听闻苏憾再次出现而且实力大涨,他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只有离石魔族近一下,他才能生出些安全感来。 不管苏憾变得有多强,他始终相信,石魔族还是能够轻松镇压对方的。 …… 北漠,瘦狗岭。 苏憾在这里等了一天,旁边一些正在修行、拨乱反正的修行者们,无不把炙热的目光投注过来。 昨天的事迹他们已经全都听说,苏憾登场救下所有人,并以一己之力清除掉北漠边界的黑色石物,让他们对他的情感顿时陷入狂热。 而此间的青螭剑宗弟子们,神情都十分尴尬。修行界诸仙宗魔门,与苏憾纠葛最多的非他们莫数。 石魔族苏醒后,苏憾一直在闭关,双方才没有碰面,今日相见,往事便都浮了上来。 青螭剑宗弟子们聚在一起,商讨良久后,派出了几名弟子来到苏憾面前,他们想来化解与他之间的嫌隙。 苏憾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归根结底,以前的青螭剑宗也不过是受摆布的傀儡,即使与陆森有隙,也随着后者付出代价后而烟消云散了。 青螭剑宗弟子们没想到他如此大度,诚心诚意地道谢后,便退了出去。 随后,裴温书、何方、陈初瑶等人知道他出关,便也立即找来了,同时到来的还有祁素。 众人相见,无不唏嘘不已。 苏憾没有问易金风情况如何,祁素也默契地没有提。 世间的修行者几乎全都来了北漠,没有出现在这里的人,其结局已是不言而喻。 苏憾心中为那个性格刚正骄傲的光头掠过一丝伤感。 但世间大变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有可能死去,眼前他为数不多的熟悉之人都还在,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众人说了些话后,他们知道苏憾此时身负重任,便没有多叨扰,立即告辞离去。 苏憾便独自一人在瘦狗岭上,边修行,边等待师弟师妹等人回来,还一边受着诸多修行者们的目光洗礼。 他旁若无人地修行起来,直到一天后,众人才安置好了所有人,回到瘦狗岭。 许乐乐不顾忌形象地一个“大”字躺在苏憾身旁,率先说道:“师兄,你是不知道现在北漠边界此时有多热闹!我们都快把整个修行界搬进来了,龙人族战士们的眼睛看得都快直了……” 苏憾带笑听着他絮絮叨叨,等他说完,人也都到齐后,才进入正题道:“我今日出关,最终展现出来的战力,连我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所以,这次出关之后,我便不打算这么快又去闭关修行。” 郭太高问道,“你想要去做什么?” “我有一个想法。”苏憾一笑,“黑色石物已经远不是我的对手,要知道我如今战力的上限在哪里,最好的方法便是……找更强大的对手。” “你的意思是……” 苏憾点点头,双目清澈明亮,有着母庸置疑的神色: “我似乎与石魔族有一战之力,那便不如,直接杀上门去,与它们的本体战上一场,试试它们的深浅。”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 …… 第六十八章 打上门去 苏憾的想法很大胆,大胆到程迎月等人听进了耳朵里,却还是不敢相信。 紧接着,苏憾昨日在坨儿山外一剑灭掉十数只黑色石物的场景,也从众人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般可怕的实力,说不定……真可以试试? 程迎月犹豫着说道:“师兄,与石魔族本体一战的话,你有多少成把握?” “不知道。”苏憾干脆利落地摇摇头,“毕竟我们从未亲眼见过石魔族真正出手。 “但是,正因为不知道,我们才需要去试一试。它们对人族知根知底,我们却对它们一无所知,这样不行。 “再者,血阵趋近完成,我们不能再等了。”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也有些意动。 郭太高想了想,说道:“苏兄,你是不是已经想好要去试探那只石魔族了呢?西魔土那只?” “对。”苏憾答道,“青螭剑宗和无衍仙宗都在东仙境,靠得颇近,不管去哪一家,另外一家里的石魔族都能快速支援,风险太大。” 听他说要去试探的是西魔土的石魔族,许乐乐眼睛猛地一亮。 苏憾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笑着向他点点头:“再加上我们还有账要与摧心阁、与唯我天魔算,摧心阁那只落单的石魔族是最好的选择。” “好!”许乐乐登时附和了一句,“我早就想去灭摧心阁了,不仅设计害了师傅,龙巢蜃境时还出手偷袭师兄。” 程迎月眼睛微眯,也是闪过一丝杀气。 “需要我们随行么?”郭太高问。 苏憾摇头,“此行还不知有没有变数,我与师妹师弟三人去便可。就算有变数,我需要顾及的人也少一些,一旦出现问题可以快速离去。” “也好。”郭太高略微有些失望,他其实也想亲眼看看石魔族的,不过他也承认苏憾说得有道理,便也不坚持,其他人同样如此。 苏憾看向程迎月和许乐乐,“我张开心火,你们二人调息两天,待昨日一战的状态恢复后便立即启程吧。” 说罢,他立刻展开赤金心火,温和暖意将程迎月二人包裹住。 二人点头并盘坐于地,开始调息。 苏憾再转头向郭太高等人说道:“隔在北漠与外界中间的黑色石物已经被我全部清除,星火的出入不再受限。此刻开始,可以一点点将世间被石魔族爪牙占据的地方抢回来了。” 众人神情一振,郑重地点点头。 星火,终于是要吹起反攻的号角了! 郭太高、周行言等一行人立即全部离去,开始召集已经将修行路臻至完美的弟子、长老们,并且在高境修行者的带领下掠出北漠,往外界飞去。 …… 两天后,在心火中调息的程迎月和许乐乐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憾。 “师兄,我们的状态已经尽复。” “好。”苏憾停下修行,收回心火,“那便走吧。” 他灵气一卷二人,十七玄的仙胎猛然爆发雄浑至极的灵气,如一道流星般往西魔土摧心阁山门的方向急掠而去。 如此极致的速度,让许乐乐吃了一惊。 他只觉得山峰、河川、密林、白云化作模糊的线条被远远抛在身后。往常里,以他九境修为需要大半天才能到达西魔土的行程,此时只用了一刻钟便已经到了。 当三人停在摧心阁山门处的高空时,许乐乐甚至还有些目眩。 他看向师姐,发现师姐也是一脸惊叹。 苏憾神色如常,但甫一到达此处后,他皱了皱眉头。 他已经隔绝了三人的气息,可在他们到来后,摧心阁山门内还是出现了阵阵骚动。 他的目光往下落去,若有所思地轻声道:“目前的境界,果然无法瞒住石魔族的神念么?” 摧心阁山门里,石魔族山体上的所有眼睛已经悉数张开,数十只眼睛转动着往上凝视而去。 它的目光里,尽是冰冷与杀意,还有……一丝不屑与恼怒。 似乎因为被“蝼蚁”打上门来,是一件令它耻辱的事情。 苏憾扫视着它的异瞳,后者目光中的滔天凶焰一如既往,但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难以承受了。 他目光明亮,毫无惧色地与石魔族对视,轻声自语:“这便是石魔族的本体么……” “真丑。”许乐乐撇了撇嘴,程迎月在一旁认真地点了下头。 三人之前在元阳仙宗救许乐乐出来时,曾在北漠前见过石魔族的一只眼睛,所以此刻他们也是第一次见石魔族的本体。 程迎月二人的修为没有苏憾那么高,只看了两眼便觉得神魂微微有些颤抖,眼睛亦痛了起来,便赶紧挪开视线。 苏憾说道:“你们不要勉强,此行试探石魔族的任务交给我,你们去会一会唯我天魔便好。” “是,师兄。”二人立即应道。 许乐乐末了还嘟囔着补了一句,“不把唯我天魔的脑壳敲开成两半,今后一年我便一直用手倒立走路。” 三人正说着唯我天魔呢,一道身影便从石魔族本体所在的地方升起,定睛一看,不是唯我天魔是谁? 许乐乐双目顿时圆瞪,用目光剜着对方。 唯我天魔冷汗簌簌而流,后脊如被刀尖指着般绷得紧紧的。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心中最大的阴影,今日终于要来索命了吗? 他内心虽然惊惧,但表面却也十分镇定。 这份镇定,是石魔族给予他的底气。 “来了也好,省得老子整天担惊受怕。”他抬头阴鸷地看着上方三道身影,心中默默想道,“主人还在,你们又能奈我何?” 唯我天魔想着,往上升起一段距离后便不敢再靠近。 他停下来,清了清喉咙说道:“你们……” “轰!” 一虹剑光如瀑布般落下,打断了唯我天魔的开场白。 唯我天魔大惊,当即从洞天掠出一颗铃铛,疯狂摇动。 剑光砸在他身前的铃铛上,发出震天巨响,炸开的波动轰在他的身上,将他轰了下去。 他的身影如一道黑线般坠下,掉在摧心阁山门内。 许乐乐手持十分霸气剑,剑尖一指把地面砸出深坑的唯我天魔,挑眉嗤道:“我们今日便是打上门来的,还恁多废话?多说一个字少说一个字你都得死,不如省着口水说与阎王爷听吧!” …… …… 第六十九章 交锋与……恩怨了结! 唯我天魔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里既为许乐乐的轻视恼羞成怒,又为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心惊。 同是九境,对方的实力却超过自己不少! “臻至完美么……”他皱眉喃喃道,心底却藏着一丝极深的羡慕。 这几个月来,不断有身怀完美金莲的星火之人在世间出现,与他们的黑色魔莲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碰到前者的时候,只有灰溜溜逃跑的份,窘态百出。 尤其碰到对方是以前认识的、且修为曾经不如自己的人,就更加妒火中烧了。 唯我天魔从深坑中站起来,寒声说道:“摧心阁抓捕的那些四境都已经养出金丹,就差无衍仙宗和青螭剑宗那边的了。这个世间,很快已经就要完了! “本还想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加入我方,在灭世之后还能活着与主人一起离开。既然你们自寻死路,那我等便成全你们。” 苏憾神念扫过,发现摧心阁山门内除了石魔族的爪牙外,果然再无其余修行者了。 他心下当即一沉,西魔土这边的情况,比他预料的要更恶化一些。 想来是跟唯我天魔这些本就丧心病狂的魔修有关,他们投靠石魔族后,不遗余力地当起了走狗,才使这边的进度比东仙境要快。 唯我天魔挥开双臂,一颗颗魔音铃从他身体里掠出,每一颗铃铛的震动,发出的音波都引起了虚空扭曲。 上百道扭曲的痕迹交缠着,如天罗地网般向上空笼去。 许乐乐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向身旁的程迎月说道:“师姐,你不要出手,这家伙交给我。” 说完,他的身体骤然发光,炙烈的气息布满天空。 紧接着他身形往下猛坠,如同一轮坠日般向下方轰去!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剑抖落出磅礴剑气,两股不同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互相叠加后威力更甚寻常。 “镗镗镗……” 与许乐乐的气息相遇的魔音铃,皆被震飞出去! 那摧枯拉朽的攻势眨眼便落到眼前,唯我天魔骇然变色,他还是低估了对方攻击。 唯我天魔立即转过头,向旁边的石魔族求救道:“请吾主出手!” 刹那间,石魔族凝视苏憾的其中一只眼睛转动起来,看向许乐乐! 三色瞳孔闪过复杂的印记,并猛地眨了一下! 许乐乐所处的位置顿时蓬发出一团如它瞳色般的光芒,光芒如流水般流动着,犹如实质,使他的坠势猛地停了下来。 见状,苏憾面色一变,立即喝道:“去。” 述游剑从他洞天里掠出,赤金心火从剑尖爆发开来,瞬间燃满剑身。 半空中顿时出现一道火线。 带着心火的述游剑钻进裹住许乐乐的光芒中,紧接着,剑上的心火“蓬”一声燃烧得更加猛烈起来。 心火与犹如实质流水的光芒相接触,发出“嗤嗤”的声音。 述游剑剑身一旋,将心火扩张开去,直接将那光芒尽数燃烧殆尽。 若再晚半分,许乐乐只怕就要折在这里了。 石魔族方才眨过的那只眼睛,神采有些黯淡下来。 其他的眼睛冒出意外的神色,似乎没想到那蝼蚁竟能破除它的攻击。 意外之后,是无穷的杀意! 石魔族瞥了唯我天魔一眼,随后不再理会他和许乐乐的战局,气机牢牢锁定了苏憾。 它身上的另一只眼睛又眨了下,一个印记闪过。 苏憾神情一凛,用灵气将身旁的程迎月推开极远,“离我远一些,不要靠近我与它的战斗中。” 下一刻,一个足有百丈大小的黑色漩涡出现在苏憾脚底下,距离他不到三丈。 那漩涡的中心极为幽邃,蔓延出磨灭万物的气息。 霸道无比的吸力随之出现,要将他吞噬进去。 苏憾所在处顿时变得明暗不定——那黑色漩涡,竟是连光都能吸扯进去! 在霸道的吸力下,苏憾身形骤然下沉一丈! 越靠近,吸力越大,并还在撕扯着他往下落去。 “师兄!”程迎月失色,惊呼出声。 若师兄方才没有推开她,说不定她在漩涡出现的刹那就已经被吞噬进去了! 超脱九境与真正的飞升境修为的差距,由此可见一斑。 电光火石间,一粒金光在苏憾脚下绽放。 一朵裹着赤金心火的金莲出现,十七玄仙胎也涌出浓郁的仙灵之气,将他下沉的身形托住。 漩涡之上,金莲被扯得猛烈摇动着,但终究是没有继续往下一分。 程迎月猛然提起来的一颗心缓缓落地,松了一口气。 苏憾在金莲上稳住身形,肃然的神情微松。 通过方才的那一照面,他对石魔族的实力有了大体的估测,只是不知对方刚才出了几分力。 若只按目前来看,他并非没有还手之力。 黑色漩涡还在,苏憾的身影在忽明忽暗中沉浮,却始终没有被吞噬进去。 石魔族数十只眼睛同时闪过一丝诧异与愠怒,接着,又一只眼睛闪过一个印记。 苏憾见状,眯了眯眼睛。 他注意到石魔族每个眼睛里出现的印记都不重复,看起来像是不同的眼睛蕴藏了不同的功法。 他默默想道,不知它们的眼睛是否可以同时眨动? 若可以的话,岂不是数十种功法都能同时激发? 苏憾目光中闪过忌惮之色,轻声喃喃道:“这便是石魔族的修行体系么……倒是奇特。” 石魔族的身体在那个印记闪过后,立即涌现出浓厚的黑雾,并与山顶处凝聚,再像升起的孤烟般往上散去。 升起的黑色烟雾汇聚成手臂的形状,末端是握紧的拳头。 整体看起来就像是山体上凭空长出了一只手臂般怪异。 手臂继续伸长,来到半空与苏憾齐平的位置后,它立刻挥舞起来,抡着如小山坡一样大小的拳头向苏憾生猛砸落! 述游剑当即从许乐乐身旁掠回,青螭剑也出现在他手中。 苏憾交叉二剑,往上格挡。 “砰!” 拳头与二剑碰撞,连空间都颤了几颤! 苏憾的身形在这一砸之下,竟又下降了数分,离黑色漩涡的吞噬之力近了一点点。 旋即,石魔族的手臂往后挥舞蓄力,并再次如奔雷般迅猛砸落。 苏憾当即明白过来,对方这是要将自己一下一下地砸进黑色漩涡中! “砰!砰!砰……” 接连的碰撞声音响起,石魔族快速地抡动黑雾手臂,像在用铁锤砸钉子一样,把苏憾的身形砸得逐渐下坠。 每一次举剑格挡所承受的力量,也震得他体内的气息如在翻江倒海。 …… 下方,许乐乐眼神担忧地望着艰难抵挡的苏憾,恨不得立刻上去助师兄一臂之力。 可他知道自己只要一靠近那黑色漩涡,就会立刻被卷进去,没有逃脱的可能。 因此,他只好生生压制着冲上前去的冲动。 与许乐乐不同,唯我天魔目光极为明亮,脸上也涌现出狂热的兴奋之色。 “吾主威武!快快灭杀那无迹天魔!让那些劳什子星火知道,敢与吾主作对,便是这样的下场!” 许乐乐目光冰冷地转回视线,落在高声大呼的唯我天魔身上。 师兄落了下风,他心尖本就燃起无名怒火,唯我天魔这么一叫喊,更是火上浇油。 “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他向着下方冷冷说道。 唯我天魔的声音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般戛然而止,并忌惮且凝重地看着许乐乐。 许乐乐轻哼一声,伸手向唯我天魔一指,轻喝道:“初阳!” 顿时间,他双目的黑色瞳孔中,如有昊日升起。 像黎明的第一抹阳光撕破黑暗那样,唯我天魔感觉到一股撕扯感正在撕破他的躯壳。 唯我天魔微微色变,魔音铃当即放大,将他包在铃铛内部。 然而—— “嚓!” 只坚持了三息的时间,魔音铃便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唯我天魔悚然。 他不是没有与许乐乐交过手,但是以往,对方在使用初阳时,他是可以完美的防御下来的。 而今日,对方的初阳却直接撕破了他的魔音铃! 该死的完美仙胎! 唯我天魔心中怒骂。 他本能看向石魔族山体的方向,再次求助道:“主人!救我!” 可石魔族正在对付苏憾,看都没看他一眼。 唯我天魔心中有些焦急,“主人!” 对方还是像没有听到一般。 唯我天魔愕然,接着才猛地想起,方才拦下许乐乐的前一击后,它便是一副懒得再管他死活的模样,似乎…… 四个让他万念俱灰的字闪过脑海,让他脸色“唰”地白了—— 卸磨杀驴! 他意识到,对于石魔族来说,只要办完“养金丹”的要事,那他便再没有可利用的价值。 所以此时此刻,它便一脚把他踢开了! 一个可随意丢弃的垃圾,方才它出手帮了他一次,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主人!”唯我天魔悲戚地大呼。 可石魔族那么多只眼睛,还是没有任何一只朝他看来。 唯我天魔真正万念俱灰,他不是没有想过被石魔族欺骗、抛弃的可能性,可当时形势比人强,他若不臣服,立马就身死殒命,在当下,他只能赌对方是守信的。 可最终,他还是赌错了。 撕裂的魔音铃外,许乐乐的声音继续传来:“初阳。” 残破的魔音铃豁口被撕开得更大了。 “烈日。” 一道光柱从豁口照射进来,唯我天魔只觉得置身火炉,顿时汗如浆出。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变干,体内的水分、血液正在光柱的照射下逐渐蒸发。 他看着双掌,十分恐惧:“不,不,不!不该这样的!” “残照。” 透进来的烈日光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橘红的晚霞。 霞光照射在他干枯的躯壳上,让他顿生疲惫至极的感觉。 他的生机如同落日般,一点点消失。 “不……”他沙哑的声音响起,乞求道,“别杀我……我什么都可以听你们的,只要让我活着,我做什么都可以……” 在他将近油尽灯枯时,耳朵响起最后一次许乐乐如催命符般的声音—— “游龙!” 接着,唯我天魔便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抹剑光将残破的魔音铃彻底劈开。 他抬头,看到一条金色的巨龙朝他扑来,张大龙口,咬下。 他能听到龙齿正在嚼动他的躯体,与骨头碰撞时发出的“喀拉”声,也能感受到神魂在撕咬中慢慢变成碎片的极致痛楚。 他想喊,可破烂的肉体已经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他沉浸在无边的痛楚中,直至永坠黑暗。 上空,许乐乐手持十分霸气剑,冷漠地看着已被游龙剑法嚼成一堆烂肉的死物,目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唯我天魔,在他手上死得彻彻底底。 他们这一脉与唯我天魔的恩怨,师傅的仇、害师兄在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仇,总算是了结了。 …… …… 第七十章 浅尝辄止与……猜测 “砰!砰……” 上空持续传来碰撞的声音,将许乐乐感慨复杂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回过神,最后看了一眼唯我天魔的尸体便收回视线,收起十分霸气剑,身形闪动间出现在程迎月的身旁。 “师姐,唯我天魔已死。”许乐乐随口说道,似并不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程迎月看了看摧心阁山门中那堆烂肉,“嗯”了一声,也不甚在意。 动手前就能知道结果的事情,她没有太多意外,她转过头,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漩涡之上。 那里,石魔族的手臂挥舞成了残影,极为灵活。 周遭的灵气被搅得十分狂暴,连她都难以靠近。 石魔族挥动的手臂,只要挨上一下,大概可以将她从肉身到神魂直接锤散。 也就师兄能够在这样的攻击下招架住了。 不过,她和许乐乐的神情都很是凝重。 因为苏憾此时离脚底的漩涡,只剩两尺的距离。 程迎月手心冒出冷汗,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 透过双剑的交叉间,苏憾神色凛然,目光紧紧锁着不停砸下的拳头。 他心中古井无波,并不为脚下咫尺间吞噬而来的黑色漩涡扰动,只是默默数着数字。 “七十六、七十七……七十八!” 便是这时,苏憾目光猛地一亮。 在黑雾手臂于第七十八下捶击后上扬蓄力的当口,他再次感受到那手臂的气息发生了极细微的变化。 兴许是黑雾从下方的石魔族本体处延展出来太远,加上每次砸落都有消耗,因此每过七十八下,苏憾便会看到黑雾淡了数分! 尤其是手臂中段的部分,变得薄弱了些。 不过,石魔族的本体会涌出黑雾填补进去,使手臂重新凝实。 这个过程的时间极短,可以说是转瞬即逝。 所以苏憾必须全神贯注地捕捉这个瞬间,从发现此规律后,他便一直在等眼前这个机会了。 石魔族如预想般悄无声息地涌出黑雾,还没等上升到中段那处薄弱点,苏憾蓄势已久的灵气便已经如蛟龙般卷出! 青螭剑化成一抹旁边的程迎月二人的神念都无法捕捉的青芒,在刹那间绕着那手臂的薄弱处绞了一圈。 黑雾手臂从中间断开,一分为二,然后逐渐溃散。 苏憾没看断开的黑雾手臂,倒提述游剑往脚下金色火莲送去。 剑尖穿透火莲,直接刺入了黑色漩涡。 下一刻,述游剑差点脱手而去,他另一只手立即跟上,双手握持着剑柄。 苏憾神情不变,神念微动,脚下火莲应念缩小,并一点点渗入剑身。 述游剑顿时变得滚烫无比,剑锋像是被炙烤一般,红得发亮。 苏憾单手持剑,吞吐着仙胎灵气逆黑色漩涡旋转的方向奋力一转! 滚烫的剑锋划过漩涡,带起一片火光。 火光又再蔓延出去,直至填满整个漩涡。 在火焰的焚烧中,以及在他反方向的搅动中,黑色漩涡竟逐渐慢了下来。 苏憾感觉到吸扯之力骤降,他瞅准这个时机,脚部“蓬”地燃起赤金心火。 睚眦身法发动,他的身影跳跃几下,终于离开了漩涡的吸力范围。 旁边程迎月和许乐乐大松了一口气,并立刻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却见脱困后的苏憾没有着急离去,手中述游剑直指石魔族岿然不动的山体,接着,剑身发出万丈光芒,明亮夺目! 述游剑化作一滴星雨,向石魔族滴落! 石魔族立即眨了又一只眼睛,印记浮现,一层薄薄的光幕出现在它山体外。 光幕上有着繁复的花纹与奇异的符号,构建出如线条画一般的东西。 述游剑刺入光幕一尺后就阻拦了下来,硬生生卡在光幕上。 苏憾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挥动了一下手指,然后用掌一推。 方才斩断黑雾手臂的青螭剑发出一声清悦剑鸣后,如天空劈落的一道闪电,朝着光幕落去! “锵!” 青螭剑尖抵在述游剑的剑柄上! 在前者的帮助下,述游剑星雨直接突破了光幕,直接滴落在石魔族山体上。 “咔!” 述游剑没入山体两寸!然后停了下来。 石魔族的诸多眼睛看着受伤的部位,虽然伤势很轻,但它依旧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 程迎月和许乐乐惊呼出声,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苏憾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今次来此试探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他不再恋战,身子一转,脚踩睚眦身法向师弟师妹掠去,路过二人身旁时,散出灵气卷起他们,一起向北漠撤退。 “喀拉……” 述游剑收到了苏憾撤退的神念命令,便抽出剑身,原路从光幕的缺口里返回——青螭剑原本担心光幕会恢复,于是一直撑着那道缺口,不让它愈合。 飞出光幕后,二剑一起向苏憾的方向遁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说起来,三人在此间停留的时间很短,满打满算也就盏茶的功夫。 可他们却带走了摧心阁阁主唯我天魔的性命,以及使石魔族破天荒地受了伤且安全离去。 留下了一堆烂肉和不停发出闷雷声音的愤怒的石魔族。 ……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后,苏憾三人回到北漠。 一路上很顺利,顺利得有些超乎寻常了。 尽管苏憾频频回头,却依然没有发现石魔族追来的迹象。 三人落在瘦狗岭上时,在这里等待的郭太高等人吓了一跳:“呃,你们去了西魔土?” “嗯,刚刚就是从西魔土摧心阁的山头赶回来的。”许乐乐说道,接着继续语出惊人:“唯我天魔也死了,我杀的。” “嘶……”郭太高等人不约而同地吸了一口气。 要知道,三人才离去不到三刻钟的时间,这点时间换做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连西魔土都边界都还没摸到呢。 对方三人却已经杀了一个来回,这效率,高得离谱! 郭太高好奇问道:“怎么这么快回来?我本以为你们会与石魔族有一场大战。” 苏憾摇摇头,“此行的目的,原本就只是试探一下,浅尝辄止便好了。” 郭太高点点头,正欲问苏憾此行的细节,却察觉对方有些心不在焉,似在回忆什么东西,便问道:“怎么了?” “有些蹊跷的事情。”苏憾若有所思地沉吟道,“此行回来太过顺利,明明我是它们最想杀的人,可我方才直面着它,此刻却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它没有追击,就这样放任我们离去了? “还有我与它交手时,它从未移动过位置,一直都稳稳的‘坐’在禁地上,一动不动。 “它似乎是在守护什么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离开的样子。” 郭太高脑子转得快,立刻就知道了苏憾的话中话,“你的意思是……” 苏憾也顺着他的话尾,看着众人点了点头,猜测说道:“是的,我想,我们找到通虚窃灵血阵所在的地方了……” …… …… 第七十一章 最后时刻的来临 “确定吗?”郭太高肃然说道。 “八九不离十。”苏憾回答,“经过第一、第二纪元连续两次血阵被毁,石魔族没理由不好好保护血阵的安全。这世间,有哪里比它们脚下更适合藏匿阵法的地方呢?” 他这么一说,程迎月和许乐乐也想起方才战斗时的情景,脑海中亦闪过一道亮光,附和道:“是了,石魔族和师兄交手的时候,一直岿然不动。它之所以这样,正是担心一动就会暴露出阵法。而如果它被师兄缠住的话,我们二人便可趁机摧毁血阵!” 有了二人的补充,众人的思路清晰起来,点头赞同他们的猜测。 看起来,三人这趟出行,收获颇丰!竟得到了这么重要的情报。 果然只有靠近石魔族,与它们正面交锋过后,才知道如何对付它们,一味地躲避只会一无所知。 苏憾凝声道:“星火的首要目的虽是击败石魔族,将它们赶出这方世间,或是直接杀了它们。可如果我们当下做不到,那就还是以毁掉血阵为主吧,就像前二纪元的星火一样。 “哪怕只毁掉了一座血阵,也能给我们这方世间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还有,”苏憾眼神深沉了数分,“西魔土那里的四境修行者已经全都养成了五境,并被取丹入阵。东仙境那边,估计也快完成了。” 众人当即神情一变。 郭太高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一丝压抑:“那就是说,不管星火有没有准备好,不管现有阶段的战力充不充足,都要举事,发起全面的进攻了?” 苏憾点头,“越快越好。” 郭太高指尖摩娑着下巴,思考片刻后问道:“苏兄,此方世间唯有你与石魔族交过手,你觉得它们实力如何?” 苏憾回忆与石魔族交手的细节和点滴,斟酌之后才道:“此次交手,石魔族还没来得及用出全部的实力,我也同样如此。 “单以这次交手的话,势均力敌。但若全力拼杀,以我目前的境界,兴许……我会落在下风。” 他实话实说道,十分坦诚。 说到底,他此刻再强,十七玄仙胎再如何凌驾于世间修行者之上,可八境就是八境。 对仙缘篇修行者来说,仙灵能走出洞天与肉身结合便是踏入九境,只等一朝顿悟飞升。 九境与八境的差距,实际上就是仙胎十七玄与十八玄的差别罢了。这其中的鸿沟,远不如九境与飞升境这道天堑大。 因此,苏憾与石魔族的境界差距,其实便是第十八玄的仙胎未满,以及从九境推开飞升之门的差距罢了。 大境界之间差距不容忽视,苏憾能凭借心火以及自身的妖孽天资,在这个阶段与石魔族打成四六开,可以算是不折不扣的奇迹。 再多的便不敢奢求了。 只要踏入九境,他大概就能压过石魔族一头,可是,他等不起,这世间也等不起。 苏憾知道郭太高心中已经在开始谋划最后的一战,于是,他将先前与石魔族一战的细节都说了出来,还有对它们那一族的修行体系的猜测也大概说了一下。 郭太高听完后,边点头边陷入沉思,眼神低垂看着地面。 众人没有打扰他,静静地等待他的计划。 良久过后,他的目光才陡然凝聚,抬头向大家说道:“时间不宜再拖了,每多一天便意味血阵往完成更靠近一步。 “我们今明两日,进行最后的调息准备,达到最佳的状态。后天,全部出击!” 众人内心皆是一凛,虽说要快,但他们没想到这么快! 郭太高继续道:“但,我们人族如今能与石魔族正面交锋的只有苏兄。所以,还是要请苏兄扛上与石魔族一战的重担。” 苏憾没有推脱,点点头。 郭太高有些迟疑地看着苏憾,说道:“事出紧急,只能采用一些比较简单粗暴的谋划,但如果按这样行事的话,或许会让你陷入绝境。” “愿闻其详。” “此谋划并不复杂,唯调虎离山尔……”郭太高缓缓地将他临时的谋划说了出来。 苏憾平静地听着,面色没有变化,并不时地点点头。 程迎月和许乐乐却听得逐渐皱起了眉头。 说完后,郭太高顿了一下才说道:“你意下如何?” “与我的想法差不多,而且,也只有这样了。”苏憾淡淡说道,“只要能摧毁血阵,不管多大的风险都值得一冒。” 程迎月目光有着浓浓的担忧,可苏憾心意已定,她也只好咽下劝说他的话语。毕竟,如山痕所说,人族之中,唯有师兄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所以只能他去做。 苏憾向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师兄不会死的。” 程迎月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走吧,各自准备。”郭太高说道。 待众人离去后,他拿出数根不同的白玉香,向供香的另一头传去讯息。 …… 时间流逝,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北漠外,原先被郭太高派出去的星火们,已经将世间一点点地从石魔族爪牙们手中夺了回来,并还在稳步推进中,使得爪牙们节节败退。 第三天的清晨。 苏憾停下修行,在北漠瘦狗岭上沐浴着朝霞睁开眼睛。他眼珠中金芒一闪而过,瞳孔从竖瞳变为寻常的圆形。 郭太高等人早就等在一旁,见他睁眼后,便走了上来,“苏兄,可准备好了?” 苏憾一笑,“前世今生,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候了。” 郭太高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便,出发吧。” 语罢,众人御空而起,往东仙境的方向掠去。 同行一段距离后,程迎月和许乐乐转过头看着苏憾,欲言又止。 苏憾看向他们,向他们眨了眨眼睛,抢先道:“万事小心,不要勉强,有不对之处便立刻撤退,返回北漠。” “是,师兄。你也千万小心。”程迎月二人说道。 苏憾点点头,然后身形偏转,独自一人往另一个方向分岔出去。 他向行至其他方向的众人挥了挥手,接着,磅礴的仙胎灵气炸开,让他速度直接暴涨了不知几倍。 他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众人收回视线,往预订的方向继续飞去。 …… 不多时,无衍仙宗山门外,苏憾的身影便风驰电掣般赶至。 随着他出现,其山门内,猛地传出轰隆隆的闷响。 苏憾知道,这是石魔族的咆哮,发自其山体内的沉闷惊雷。 他轻吸口气,眼神变得认真无比。 青螭剑和述游剑同时从他洞天里掠出,环绕着他快速飞了几圈,随后落在他手上。 苏憾握剑的手紧了紧。 人族,以及此方世间的生死存亡,一切的一切,兴许在今日便见分晓了。 …… …… 第七十二章 劝言与……动手 苏憾知道石魔族是不会轻易离开它所处的地方,冒险来这里与他一战的。 他正欲主动撕开无衍仙宗的大阵进去,却见其山门内掠出一道人影过来。 来者正是贺世。 贺世原本在宗主阁里闭眼打坐,听到石魔族的动静后,他才察觉到了苏憾的到来。念头转动间,他眼神微亮,起身飞出,且没有往石魔族那里去,反而是先来到苏憾身前。 苏憾停下来,看着算得上熟人的贺世,上下打量了一下,发觉对方眼眶深陷,颧骨凸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 不仅如此,贺世神情憔悴,精神气比起以前的时候要差太多了。 苏憾有些惊讶,因为这对九境绝巅的修行者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沉默地看着对方片刻后,淡淡说道:“许久不见。” 贺世在感应到苏憾身上的气息时,双眼更是难掩震惊之色,他直愣愣地看着苏憾,“前两天摧心阁传来的消息竟是真的……龙巢蜃境一别不过短短数年,你的修为境界竟已经远超于我,变得如此可怕。这,这怎么可能?” “际遇罢了。”苏憾没有与贺世详说的意思,只是水口解释了一下,随即,他眼神微凝,“如果只是来寒暄的话那便免了,你要拦我?” 贺世一滞,从苏憾身上感受到了凌厉的杀意,那是能够在一合之内便取他性命的杀意! 这一刻,他仿佛在面对千年前大名鼎鼎的真正的无迹天魔——不,比那时更加可怕! 这便是臻至完美的境界吗? 他冷汗直冒,没有回答苏憾的问题,而是哑着声音问道:“仙缘篇真正的尽头在哪里?” 苏憾皱皱眉头,但还是说道:“仙胎十八玄,踏入完美仙灵。” “呼……”贺世黯淡的眼神闪过一丝神采,“你已十八玄了么?” “……”苏憾默然,不接他的话头,“我的这一世,无衍仙宗对我不错,与你交集虽然不多,但总体还是可圈可点的。 “今日,我的目标不是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这一次我不杀你。下次,我不会手软。 “现在,让开。” 他举起青螭剑,闪着寒芒的剑尖指着贺世。 “苏憾,收起剑,臣服吧。”贺世往前飞了一丈,似乎想要说服苏憾,“不怕告诉你,无衍仙宗这里的‘丹’已经只剩最后一批便养好了,我们这方世间,已经完了。只有臣服,我们才有未来……” “嗤!” 一道剑气从青螭剑掠出,斩向贺世。 贺世反应不及,剑气正中他的胸膛。 “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本就憔悴的面色更是枯败了许多。 但他并没有死,因为苏憾方才的出手还是留力了。 苏憾平息了青螭剑的剑气,说道:“只要我还在,我们的世间便还没完。只要我还在,我便定会将石魔族赶出去。 “与其劝我们向石魔族俯首称臣,倒不如你自己考虑一下是否要一条道走到黑吧。此刻浪子回头,不晚。” 贺世神色黯淡,低垂眼神看着双手摇头说道:“已经晚了,我的手上,已经沾了太多我们人族的血了,我已是人族的罪人,没有了任何退路。” 听着他的话,苏憾眼睛微微眯起,然后便看到他的脸上蓦然闪过一丝狠色。 贺世的本命印,在苏憾上方出现,洒落神光印法的光柱。 苏憾神情不变,向上挥出一抹剑气。 本命印“铛”一声震响,被剑气轻松地击飞出去。 贺世身形闪动,出现在翻飞出去本命印路线上,伸手将印抓住,然后悍不畏死地亲自拿印向苏憾盖去。 在印底离苏憾的头顶只有两寸距离时,一抹赤金火焰在苏憾脚下升起,睚眦身法发动。 贺世盖了个空。 茫然间,他若有所感地转头向身后看去。 果然看到苏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好快!”贺世内心惊讶。 此时,只要苏憾再出一剑,他是万万没有抵挡的可能的,这么大的破绽下,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可贺世,心中没由来的浮起一抹平静。他闭上眼睛,等待苏憾出手取他的性命。 左等右等,苏憾的气息还在身后,自己却依旧完好无损。 贺世疑惑地睁眼,转身看向苏憾,“你怎么……” 苏憾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你想借我的手了结性命,这是取死之道的勇气。你连死都不怕了,却还没勇气反抗石魔族?” 贺世张了张嘴,没说话,样子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 苏憾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一剑像裁纸一样破开了无衍仙宗的护宗大阵,踏入其山门地界,只给独自立在这里的贺世留下一句话。 “你手上的鲜血是洗不清,但你也有机会为活着的人们做些什么,不要浪费这样的机会。” 贺世看着苏憾奋不顾身冲向石魔族的身影,神情极为复杂。 …… 苏憾来到石魔族山体前的不远处,那石魔族已经全部睁开了三瞳之眼,正在等候着他。 神念扫过,他当即知道眼前的石魔族共有三十三只眼睛,这可比摧心阁那石魔族的五十三只眼睛少了不少。 “眼睛睁开的数量,是他们在飞升境的境界进度么?眼睛越多,实力越强?”苏憾暗暗猜测道,视线却顺着石魔族的山体往下,看着它的底部。 通虚窃灵血阵,便在那里,被它压着、保护着! “三十六眼么?全力出手,兴许有机会能让它移动起来。”最后动手前,苏憾脑海再次闪过这个念头。 旋即,他左手松开青螭剑,手上取而代之的一把白玉弓。 苏憾拉满白玉弓,轻声道:“你先来。” 青螭剑顿时听话地飞起,自行搭在弓弦上。 他神念微动,赤金心火“腾”地一声从白玉弓身和青螭“箭”里冒了出来,将他们包裹住熊熊燃烧起来。 此方天地的气息流动,因他这个动作而躁动起来。 同时,温和与残暴并存的气息,从他身上蔓延出来。 “噌。” 苏憾松开弓弦,青螭“箭”离弦而去,剑尖直指石魔族的山体。 其剑柄末端,一头清晰的龙首豺身的幻影正缀在后方奔跑,势如奔雷,十分可怖。 不止如此,剑身也冒出光芒,凝结成一条龙首鱼身的异兽! 看样子,应该跟睚眦一样,也是真龙子嗣。 那鱼摆动着尾部,灵活至极地游向石魔族。 势如破竹! 下方,石魔族眨了一下眼睛。 印记闪灭间,它身上的碎石漂浮而起,刹那间聚合在一起。 一具与先前见过的完全不同的黑色石物,挡在它的山体前。 它没有足部,只有如同倒三角形状一样的石体,两侧截面长着十二只手臂。 黑色石物一出现,挥舞着所有石臂,抓向青螭“箭”,打算将其直接擒住! …… …… 第七十三章 星璨 苏憾这一箭没有丝毫保留,在最后一战中,任何留力或者轻视的举动都有可能引发万劫不复的结果,而且也没有意义。 出手,便要全力! 青螭剑与真龙弓,这二者本就是第一纪元时,余雾仙人率领星火六脉从无衍仙宗山门下的龙尸取出材料,并交给真龙炼制所得。 二者从底子上来说,是同出一源的。 此时青螭剑化身为箭被真龙弓射出,气息契合之完美,远超想象。 石魔族控制黑色石物的那只瞳孔诡异之芒大放,十二只手臂的威能铺天盖地,比起青螭“箭”有过之而无不及! 它的三色瞳孔里有着强大的自信——它认可苏憾这一击的威力,不过,要与身为飞升者的它对抗,还差得远! 就在黑色石臂探向青螭剑,堪堪要抓住剑身时,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不仅石魔族愣住,连苏憾的脸上也出现一丝讶色—— 无衍仙宗里,竟突然响起一阵似有似无的龙吟! 随着龙吟的声音传出,睚眦和青螭剑龙首鱼身虚影体型同时膨胀了十倍有余!威力暴涨! 青螭“箭”划过的地方,虚空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苏憾霍然低头看去,心念电转间理清了发生这异变的原因。 当年他带初九来这里继承心火时,初九并没有把它阿母的心火全部吸收完,而是留了一些下来,以维持龙尸的亘古不朽。 此刻,这心火,被出自龙尸自己身上的青螭剑和真龙弓所引动了! 那声隐约的龙吟,正是从龙尸里传出来的。 睚眦二者虚影的增强,都是龙尸内残余的心火所致。 苏憾倒是没想到,这一战竟然还能占了“地利”的因素。 变生肘腋,石魔族猝不及防,它想变招已是不及,只能让十二只黑色石臂继续抓住青螭剑身。 “轰!” 石臂灵活地探出,如蛇一般卷住了睚眦和龙首鱼身的虚影。 睚眦虚影愤怒地仰天长啸,嘴巴出现一柄剑,并衔剑劈砍石臂。 龙首鱼身猛烈挣扎,鱼尾拍动间掀起阵阵罡风烈刃。 浩瀚的灵气波动席卷而出,十二只石臂在眨眼之间,尽数崩裂成了齑粉! 青螭“箭”没有停歇,撞进黑色石物的胸前,并将它直接撞散。 石魔族的那只瞳孔猛地震动了一下,立刻暗淡下来,同时其中时闪过一抹惊意。 “砰!” 碎石迸射,青螭“箭”穿进石魔族的山体中,炸开一个坑洞,深深扎了进去! 石魔族本体受损了! 这是它们从降临之后这么久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别说它们本体,就是散落在世间各处用于献祭的黑色石台,也从未有人能在其上面留下一丝刮痕。 此时,苏憾与石魔族的第一个照面,后者竟然就吃了个亏。 别说石魔族,苏憾自己也有点没想到。 这意外的“地利”加持,效果实在太好了。 石魔族顿时收起轻视之心,默然重新审视眼前的人族。 双方言语不通,谁都都没有开口说话。 各自都没有交谈的心思,也觉得没有沟通的必要。 这一次,就是最纯粹的你死我活。 沉默中,苏憾神念微动,欲召回青螭剑继续配合真龙弓引动龙尸的心火,在不用靠近石魔族的情况下,一点点的磨掉它的山体,直到它承受不住为止。 石魔族感受到它山体中的青螭剑要破体而出,也明白了苏憾的打算,自然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它眼睛里闪过愠怒,山体摇动,身上的岩石如积木般转移位置,堵住了青螭剑炸开的洞口,将其困在里面。 苏憾骤然感觉他和青螭剑之间的联系变得极淡,眉头立即紧锁起来。 “体内自成天地?”苏憾心中暗忖。 既然青螭剑一时无法收回,他立刻转变战术,尝试着只以心火引动真龙弓,凭空射出箭矢。 在臂肘快速移动中,根根心火箭矢如流星一样坠落,密集得如同瓢泼大雨。 可惜的是,他的心火箭矢没有再引动方才青螭“箭”的可怕效果。 石魔族似放松了些,眨了下眼睛,一层薄薄的迷雾顿时笼罩住了山体。 暴雨般的星火箭矢落在迷雾中,被无声吞噬了。 迷雾下,石魔族另一只三色瞳孔闪烁疯狂之意,眨动了一下。 苏憾猛地抬头,神情凝重地望着天空。 无衍仙宗地界上方风云散尽,露出碧蓝晴空。 紧接着,天幕上出现一道缝隙,阵阵恐怖的波动从缝隙中流淌而出! 苏憾背上的寒毛像是感到了莫大的危机,根根炸起。 那道缝隙缓缓睁开,随后竟出现了一颗漆黑的眼睛! 若仔细看,那眼睛其实并非纯黑,而是刻画着极为复杂细密的神秘纹路。 只是所有纹路交织在一起,远远看去便融成一片黑色。 一股邪恶到极点的波动,随着眼睛的出现在天际荡漾开来! 苏憾冷眼向上射出几道心火箭矢,可是在碰到黑洞洞的神秘之眼时就被磨灭掉了。 他神情微凛,收起真龙弓,伸手握住一直漂浮在他身旁的述游剑。 述游剑当即发出一声清鸣,像是在雀跃等了这么久终于轮到它上场了。 天空中,神秘之眼猛地闭合了一下。 苏憾面色一变,立即远远退去千丈。 “轰!” 以他原来站立地方为中心点,方圆五百余丈出现一片光线都无法照射过去的球状黑暗,然后迅疾地塌缩成一个极点。 一股强烈湮灭感蔓延而出! 神秘之眼再眨,苏憾再次变换位置。 旋即,半空中不断出现球状黑暗,他也不停地闪避。 前期倒还好,苏憾都能一一避过,但到了后面,那黑暗有好几次都先于他的身法,在他预定落点上出现了,差点让他主动跳了进去。 闪避间,苏憾眉头紧蹙。 石魔族可不是泛泛之辈,一旦被它彻底摸清身法,要再躲过便难了! 心念转动间,他提剑往上掠去。 神秘之眼眨动得更快了,苏憾的睚眦身法运转到极致,一边闪躲,一边向它靠近。 待神秘之眼进入攻击范围后,苏憾目中精芒暴涨,体内盘坐在金莲上的仙胎之气暴涌而出,灌注到述游剑中。 “一剑飞星!” 半空中,在苏憾与天幕的神秘之眼中间,出现一条明亮的白线。 他竟是直接刺入那瞳孔之中! 下一息,一道横跨不知多少里的磅礴剑气横空出现,如同一条大江大河在天空奔涌流过,将神秘之眼一分为二! 石魔族山体上又一颗眼睛暗淡了些。 苏憾御空静立在剑气中,微微喘气。 星璨剑法中的“星河”一式,威力极大,可消耗也不小。 他看着下方,强提一口气舞动剑尖,指引着星河的走向,让其来到石魔族正上方,然后立劈而下。 摧毁神秘之眼后的星河剑气当即朝着石魔族本体如瀑布般飞流直下! 苏憾则闪身进入河中藏匿起来,随着星河一起往下冲去。 被连续破招的石魔族,从瞳孔极速转动的频次中便可看出它已经怒不可遏! 它越打越心惊,山体微微颤动,很想离地而起,抛开各种限制与那可恶的人族一战。 虽然不知道眼前人族是如何做到的,但其修为着实不弱,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已经无限接近飞升境的战力。 在这种层次的对决中,它不能随意移动这一点,让它发挥的实力大打折扣。 比如此时此刻,那倒灌而下的剑气星河,它若能起身直接冲撞而去,大概能将那人族撞得支离破碎。 可它却只能留在原地,被动防御。 这让它感觉憋屈无比,又无可奈何。 它先后眨动了两只三色瞳,不同的印记闪动间,它山体又披上一层淡淡迷雾。 除此之外,一座是它自身十倍大、几面都是光滑的山峰出现在上方将它罩住。 “轰!” 星河倾泻而下,光滑的山峰剧烈摇晃起来。 其光滑的表面,让剑气如水银泻地般没有着力点,星河只能顺着表面四散分开流去,往无衍仙宗山门涌去。 星河剑气在其山门内淌过之处,龙尸体表安然无恙,可分布各处的楼阁尽数倒塌。尽管有些隐秘地有阵法保护,还是不堪一击。 整座山门,在顷刻间毁于一旦。 一直在宗门地界外观战的贺世看到这样的情景,惊愕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沉痛。 只是一想到宗门早已名存实亡,他心间又浮起莫名的思绪,喃喃自语道:“毁了吧,毁了也好……” 浩浩荡荡的星河剑气还在倾泻,无衍仙宗被夷为平地,唯有那座平滑的山峰孤零零地矗立其中。 山峰内层,石魔族本体多数眼睛冷漠地看着上方,其中一只眼睛瞟了一下自己腰间用触手吊着的“人丹”们。 只要这些“人丹”还安好,就算整座无衍仙宗没了,它也不在意。 “砰!” 山峰猛地震动了一下! 石魔族所有眼睛齐齐往同一个地方看去,瞳孔微微扩张。 那里,有恐怖的力量正在肆虐! 藏在星河里的苏憾已经来到外山峰前,正在一剑剑点刺山峰。 星爆!星爆!星爆! 每次出剑,述游剑尖都有一点亮到极致的光芒聚集,然后刺在同一个地方炸开! 极具毁灭性的力量,像是能毁灭星辰一般,令石魔族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它的实力在降临此方世间的三个石魔族里是最弱的,不像摧心阁那只的五十三瞳,也远远比不上青螭剑宗里的七十七瞳,而是仅仅三十三瞳。 而一个初飞升的石魔族,也有将近二十瞳了。 因此,它的实力在石魔族的飞升者里只能算中下等,并不出挑,只是镇压这方世间的人族依然绰绰有余罢了。 降临人族世间一直以来,它都是俯视的态度操控着人族这群蝼蚁的,没想到今日,竟有一只蝼蚁、一个人族,能否成长到让它值得认真对待的地步。 “砰!咔——” 外山峰被单点连续的星爆轰击后,竟真的产生了一道裂痕! 石魔族山体微微晃着,有些蠢蠢欲动——它,有些坐不住了。 又一声巨大的破碎声响起,外山峰石子飞溅,崩开一道豁口。 豁口中,出现一道锋芒毕露的身影。 苏憾单手扒住豁口的边缘,大概看了一下位置后飞身探了进去,转瞬间来到石魔族的山体前。 此处乃青螭剑被困的位置。 不过,还有一层淡淡的迷雾弥漫在它的山体间,阻拦了他的视线和脚步。 迷雾中,隐约有着一种外形奇特的东西在游荡,数量极多,密密麻麻的。 那应当是属于石魔族那一世间的生物,因为此方世间飞禽走兽的一切肢体与外表部位,都与那东西毫不沾边。 它们,难以言状。 苏憾一时间失去了言语形容的能力,只从那迷雾中感受到了极危险的气息。方才心火箭矢在迷雾中被悄无声息地吞没,大概就是这些东西所致。 在他停下后,他面前的迷雾顿时翻滚起来,里面游荡的生物纷纷朝这里聚拢,怪叫着冲来。 苏憾面色不变,闭上眼睛轻吐一口浊气,将所有的杂念都吐了出去。 述游剑感受到他的心念,陡然兴奋得剑身轻颤起来。 他抬起手,向扑来的迷雾递出一剑,轻声说道: “星璨。” 下一刻,他的手臂和述游剑诡异地同时消失了。 可仅仅一霎那之后,复又出现。 他面前的那一大片迷雾骤然消散,露出了石魔族的黑色山体。 远处观战的贺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不清苏憾做了什么,内心只有茫然与震惊。 可石魔族看明白了。 苏憾在方才连眨眼都没有的霎那时间里,刺出了整整九十九万八千六百四十二剑! 速度之快令人窒息!甚至他自己都吃惊了。 前世他巅峰时期,也不过是在刹那间刺出近十六万剑罢了。没曾想在如今的完美境界中,他能把这个数字提高这么多! 此等速度爆发下,看起来自然是手臂与剑一起消失了——毕竟,根本无法捕捉到他的动作。 石魔族亦知道,苏憾这一式还没有完,方才击散迷雾的,只是他猛烈的剑势。 真正的威力,还在后头。 如它所想,苏憾收剑后,点点繁星在二者中间陡然绽放开来! 繁星之密,如同苏憾那一式是将夜空中的其中一块区域出现过的星辰都摘下来放在此处一般! 这些繁星,是苏憾在那一刹间刺出的剑挽出的所有剑花,是他那近百万剑剑气的同时绽放。 一眼看去,如此绚烂,且璀璨! 是为,星璨! “轰!” 石魔族山体出现一个比方才青螭剑刺入时更大、更宽广的“山洞”,露出一抹还在不断劈砍洞壁的青色剑影。 剑影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猛地掠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星璨造成无与伦比地冲击力,使得石魔族山体一动,竟是终于离地而起了! …… …… 第七十四章 最后的救赎 繁星璀璨,剑气冲霄! 在星璨和星河的内外夹击下,外山峰立即崩裂出无数裂痕,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星河还在冲击其外壁,整个外山峰簌簌抖动。 石魔族在第三纪元的两万多年中,假作“封魔之山”,从未移动过分毫。此刻,在星璨的轰击中,竟轰然退去! 苏憾前世从魔莲源种中悟出的星璨剑法共有十一式,能以“星璨”为名的招式,当然最为精绝,威力也最强。 以前,他收下程迎月和许乐乐后,在教二人游龙剑法时,自然也有教星璨剑法。 可此剑法实在太难,他们将游龙剑法学会时,却连星璨剑法的一式半式都难以掌握,二人随即先后放弃了。 若让他们看到此刻苏憾一剑撼动石魔族的情景,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有坚持练下去。 青螭剑顺着星璨开出的大洞,脱困而出,转瞬间来到苏憾身旁。 石魔族的三十三只眼睛同时被惊愕占据,在乱石迸溅中,庞大的山体倒飞着撞在外山峰的内侧。 布满裂痕的外山峰难堪重负,被直接撞碎! 苏憾和倒飞的黑色山体重见天日,远处观战的贺世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 旋即,另一样事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石魔族原本坐落的位置,地面上有着一个三丈有余的洞口。 洞口中,一股滔天的阴寒之气弥漫出来。 令贺世打了一个寒颤,喃喃道:“那,那是什么?” “果然把通虚窃灵血阵藏到自己脚底下了。”苏憾眼睛微眯,视线也落在那黑黝黝的洞口上,轻声说道。 贺世听到了苏憾的自语,顿时明白原来对方今日是为了血阵而来,难怪方才说目标不是自己。 思量间,他的视线再次落在洞口处,目光微沉。 苏憾闪身向前,想要趁机进入洞口一探究竟。 石魔族在离地而起倒飞出去后,便一直在关注那通往血阵的洞口,见苏憾的动作,它匆忙中立刻眨动眼睛。 “轰!” 一道浓稠的黑色流水从眼睛里奔腾而出,刹那间悍然撞在已经来到洞口处的苏憾身上,将他的身形裹住并往后卷去。 黑水中,苏憾感到脖子被什么掐住了一样,那古怪的力量直接涌进他的体内,让他感觉到了一股窒息感。 他摸了一下脖子,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体内灵气立即涌出,于心中喝道:“星月!” 苏憾的身体充盈满了剑气,且明亮的剑气从他的毛孔透了出来,让他体表覆盖上了一层极亮的荧光。 浓稠的黑水内,他的周围也出现亮白的小点,将他如众星捧月一样围绕起来。 接着,众星连接成线,再形成一个将他包裹在内的圆。 圆内,剑气横生,顿时将黑水清除殆尽,苏憾这才感觉脖颈间的束缚消失了。 他抬眼看着流动的浓稠黑水,说道:“去。” 身旁,青螭剑剑锋颤动,像鱼一样直接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下一息,花花的“哗哗”声大作——青螭剑卷动了黑水,使它混乱起来。 苏憾目光一凝,将星月的剑气扩张出去。 “轰!” 黑水被剑气拦腰截断,苏憾脱身而出。 而这时,石魔族在撞塌几座山峰后,也已经停了下来。 它的瞳孔不断地飞速转动,疯狂的杀意浓郁到了极致! 它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而是变换身形,身上的石块不停地移动位置。 “咔咔”的石头碰撞声中,石魔族变成了与原先的山体截然不同模样。 它呈倒着的三角锥体形状,没有足部,而是直接漂浮在地上。 那姑且称为肩部的地方,三个顶点皆有一根粗壮的石臂。 它的头部,只有一根刻画了神秘花纹的石柱。而其所有眼睛,便是都在这根石柱上,且与花纹相互连接,形成一个诡异的图案。 一股磅礴的魔气荡漾开来,令人只看上一眼便会神魂崩溃。 苏憾神情肃然,握剑的手紧了一紧。 这石魔族,终于要开始动真格了。 如此一来,他怕是没有余力进入石洞了——石魔族定会全力杀他,他也只能尽全力去应对。 他想了想,手提述游剑主动向石魔族掠去。同时,他神念一动,青螭剑会意,化作一道流光掠向洞口。 石魔族眼睛露出讥讽之色,它挥了下石臂,向洞口洒落一些石头,然后眨了一下眼睛。 石头在飞去的过程中聚合在一起,一个熟悉的黑色石物凭空出现。 黑色石物先青螭剑一步来到洞口,挥舞着触手将青螭剑击飞出去。 青螭剑稳住后,剑尖向着黑色石物再次发起冲锋。 然后又被击飞,又继续冲锋。 一剑一石围绕着通往血阵的洞口,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青螭剑若是在苏憾手中,一击便能将黑色石物摧毁,可现下他无暇看顾它了。 苏憾提剑掠至一剑飞星的攻击范围后,身化飞星,在空中划出一明亮白线,然而—— “锵!” 以往那条笔直的白线,被石魔族抬臂一砸,竟是直接往地上折去。 “砰!” 白线斜斜撞入地面,陷入了千丈有余的地底。 停下来后,白光闪烁,苏憾的身形出现,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霍然抬头,忌惮地往上看去。 放开手脚全力一战的石魔族,果然可怕! 苏憾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痕,飞身直上,破开地面。 他没有着急杀向石魔族,而是轻吸了口气,体内神魂的那朵赤金心火,彻底燃烧起来! 他的神魂被心火席卷,他的洞天也被火海占据。 他的金莲已成火莲,他的仙胎披上火衣。 他的双眼,也成了赤金之色,而那竖起来的瞳孔,更平添一股妖异之感。 他的神魂深处猛地涌起难以抑制的躁动,他忍不住张开嘴,向着石魔族发出一声咆哮! 震天动地! 这一刻,石魔族的眼睛闪过凝重之色,纷纷停止转动,皆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族。 让它感到不安的是,此人怎么不像人族,而更像是……真龙子嗣的气息! 那么此刻在眼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憾似被这缕躁动影响,嘴角挂起一抹略显张扬的笑容,再次主动出击,掠向石魔族。 这一次,苏憾竟是没有再落入下风。 他的睚眦身法灵活了百倍不止,甚至他就像是化身成了睚眦,闪转腾挪间,一时间竟让石魔族难以捕捉。 每一剑递出,只要石魔族躲闪不及,便都会在它身上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剑痕。 二者就这样缠斗起来,方圆近万丈内的空间,灵气如同沸水一般蒸腾,可怕的力量哪怕只外溢了一丝,都会在地面留下深千丈的沟壑。 眨眼间,本就满目苍夷的无衍仙宗山门更加破烂不堪。 …… 另一处战局。 虽不像苏憾和石魔族的交手那般可怕,可青螭剑和黑色石物的战斗,连九境都难以插手。 没有苏憾的操控,青螭剑也就没有了剑招,只能一次次生猛地劈砍而去,并且伺机遁入那黑色洞口。 可每次都让黑色石物拍飞了出去。 尽管如此,青螭剑还是乐此不疲地继续砍来。 片刻后,黑色石物像是厌倦了与青螭剑的“游戏”,在又一次交手的刹那,石物胸口闪过一道黑芒,一个印记闪灭。 一道黑色、狰狞锁链从虚空中钻出,圈住了青螭剑的剑柄,将它死死拉住。 黑色石物的双臂高高举起,然后融合成了一根巨大的石臂,接着,它没有任何情绪,如同死物一般机械地、一下一下地砸在青螭剑剑身上! “铛!铛!……” 像是铁匠打铁的声音里,青螭剑拼命地挣脱,可是却挣脱不了,只能任由巨大石臂锤击。 其剑身剧烈地震颤起来,像是随时都会被砸断一样。 不过,以它源自龙牙的材料,再加上真龙的亲自炼制,别说黑色石物,连石魔族都别想对它造成任何破坏。 苏憾知道这点,所以他并不担心青螭剑会被折断。 可是,贺世并不知道。 先前觉成在声传天下告知真相时,对真龙帮助星火的事情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详尽地述说。 世人只知道真龙帮助星火,并给六脉赐下神兵罢了。 贺世从头到尾都在观战,苏憾勇猛无比、悍不畏死向石魔族主动发起攻势,极力抗争的模样,让他心情极为复杂。 在看到青螭剑身为兵器,竟也一次次地尝试着进入洞口,想毁掉血阵保护这方世间时,贺世最后的那片遮羞布,似乎被全然撕裂了。 此刻,黑色石物的每一次锤打,都像是锤在他的心间,在控告、质问他的懦弱与退缩一样。 贺世默然无言,良久后,他突然叹了口气,一直紧攥的双拳松了开来。 风吹过他手心的汗水,微有些凉。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喃喃自嘲道,“连兵器都在奋力反抗,而我堂堂仙宗之首——无衍仙宗的宗主,堂堂九境绝巅,最后竟连一把兵器都比不过么?真是讽刺啊……” 他突然一笑,摇了摇头。 然后低下头,看向不停锤打青螭剑的黑色石物。 眼中,尽是清明。 他张开嘴,吐出一段古怪的音节,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天际。 这一刻,他感到畅快无比。 从继任宗主之位后便开始郁结于胸的郁气,似乎也随着吐出这段音节,一股脑地宣泄了出来。 看到黑色石物在他的诵念中瓦解,看到青螭剑在一滞后迅速往洞口掠去时,他更是畅快得想要大笑。 这样的快意中,他一点都没有在意自己体内神魂深处的烙印禁制爆发,没有在意黑气吞噬他的神魂、吞噬他的洞天和仙灵、吞噬他的生机。 贺世终究是没有笑出来。 他直挺挺地站着,双眼已被黑气所占据,一片漆黑。 全然没了气息。 …… …… 第七十五章 调虎离山 黑色石物被贺世瓦解,青螭剑脱身,战局的变化立刻引起苏憾和石魔族的注意,二者齐齐一顿,停下手往贺世看去。 却见生机全无的贺世面带释然,像雕像一样站着。 石魔族眼睛中翻滚着着无边怒气,为贺世的突然背叛而震怒。 它身体内传出愤怒的古怪音节,震得这片空间都产生了晃动之感。 它的声音如同劲风一样扫出,狠狠地刮过贺世。 贺世的躯壳登时化做漫天烟尘,飘向天际。 知晓贺世方才的所做的事情后,苏憾心中一叹,竖瞳里闪过一丝浓浓的感慨。 贺世此人并非无恶不作之辈,在继任无衍仙宗宗主之位前,以神光阁阁主的身份一直勤勤恳恳地守护山门,外出斩魔匡护凡间世俗。 然而后来迫于石魔族的威势以及为了能让无衍仙宗继续传承下去,行差踏错选错了路,这几年下来也已备受煎熬,否则也不会憔悴伤神至一副怏怏的模样。 到了此时此刻才终于幡然醒悟,完成了一次自我的救赎。 当然,他自知这段时间来沾在他手上的血,是永远都洗不清的,可他还是希望能为这方世间做一点弥补。 没有黑色石物把守血阵的洞口,青螭剑转瞬间就掠至洞口之上并正欲往下落去。 这一次,它大有势在必得的意思! 可蓦然间,苏憾皱了皱眉头。 他原本一直提防着石魔族,防止对方再次弄出什么东西去阻挠青螭剑,可对方却一副并不如何担心的样子,三十三只眼里皆是冷漠。 紧接着,苏憾便看到在青螭剑剑尖探入洞口的一瞬间,那三丈宽的圆型洞口兀然冒出黑色魔气,魔气编织缠绕成一张黑网,堵在洞口处。 直直落下的青螭剑像是自投罗网般撞了进去,然后像蚊虫飞进蜘蛛网一样,被牢牢粘住,动弹不得。 青螭剑猛烈挣扎,想要劈开粘住剑身的线。整张黑网都震动不已,可是它却怎么都挣脱不出。 与此同时,黑网的线如同活物一般游动起来,一根又一根线缠住了青螭剑剑身,将它层层包裹起来,一股腐蚀性的气息也随之蔓延而出。 倘若被黑网缠住的不是青螭剑而是修行者,那哪怕后者已是九境绝巅,也会在顷刻间尸骨无存。 苏憾竖瞳微缩,石魔族果然对血阵做了另一手保护。 石魔族像是平息了刚才的怒火,看向苏憾,无声地露出讥讽之色。 苏憾一愣,然后双唇紧紧抿起,脸庞布满寒意,握剑的手倏地紧了数分。 贺世在最后迷途知返,不惜以死为青螭剑博得一丝机会,倘若接下来一事无成,那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苏憾的脑海掠过贺世的脸孔及其脸上最后的那抹释然,与眼前石魔族讥诮的眼神重叠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它的眼神,似乎正在说着:他的死,他的背叛,毫无价值,而下一个,便是你了。 没由来的,苏憾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 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心底深处滋生出来…… 那是被他刻意遗忘、封存的东西。 如今看来,却是没有必要再压制着了,他要将其全部释放出来。 之前,他在真龙的帮助下彻底融合、消化睚眦心火,接受了睚眦的传承。 这传承中,有着极为纯粹的暴虐、好斗与悍勇等东西存在,苏憾从灰烬中踏出鬼门关时,也察觉到了这些。 他担心自己驾驭不了这些与他本身的性子格格不入的东西,担心自己一旦全盘接受,会彻底改变他的性格,因此便将它们藏在心底最深处。 方才他与实力压过自己的石魔族一战,就已经慢慢地打出了真火,被掩盖的好斗悍勇皆开始冒出了头。 随后,贺世的死、石魔族的不屑眼神,则是彻底将这些东西都勾动出来。 他的心火因此燃烧得更盛了! 蓦然间,他洞天里的仙胎,也在彻底接纳了睚眦的传承后,猛地往十八玄再迈进了一步。 仙胎愈加灵气十足,似乎随时都会从金莲上站起身,迈出体外与他肉体合一晋升九境。 赤金心火的气息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映照得赤红一片。 滔天的气息,让石魔族的眼睛们皆闪过忌惮之意。 怒火与心火齐燃中,苏憾抬剑一点,喝道:“不夜星!” 一大片夜色降临,将石魔族如山峰一样的石体笼罩起来。 而后只见夜色中,一道道气息恐怖的剑气划破夜幕,像流星一样往石魔族落去。 苏憾面色微白,如此大范围的夜色,他也是第一次施展,消耗极大。 夜色甫一出现,很快便剧烈扭曲震动起来。 他透过夜色,看到石魔族正在不停地眨动眼睛,夜色一点一点被撕裂着。 只怕要不了四息的时间,它就可以脱困而出。 “四息,够了……”苏憾强忍着掠进夜色与它一战的冲动,还是选择了以大局为重,往血阵入口飞去。 转瞬间,他的身影出现在青螭剑上方,并伸手握住了剑柄。 心火从他的神魂顺着掌心灌入青螭剑,其剑身顿时由内而发地冒出赤金火焰。 包裹在剑身上的黑网丝线被烧断,露出它清亮的剑锋。 心火沿着黑网的线路一路烧去,很快就把整张黑网置于一片大火中。 苏憾冷哼一声,手持双剑同时刺出,心中暗喝道:“星爆!” 两颗星辰毁灭之力,在洞口中炸开!黑网也尽数被炸毁了。 通往血阵的洞口,自此再无阻拦。 一股更加明显的寒意从幽深的洞口中传了出来,让身负心火的苏憾也忍不住打了寒颤。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破除不夜星的石魔族,距离后者脱困还有三息……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青螭剑宗的方向,目光肃然无比,喃喃自语道:“你若不来,我直接将血阵毁去倒也不错。” 说罢,苏憾飞进了洞口里,进入一道长长的隧道。 与此同时,青螭剑宗和摧心阁山门处,石魔族所在的位置—— 察觉到无衍仙宗那处血阵防护阵的异常后,它们皆齐齐睁开了眼睛,并惊怒地看向无衍仙宗。 其目光穿梭过了千里万里,直接落在苏憾的身上。 还在隧道中一直坠落的苏憾察觉到了有人正在看自己。 不用想也知道,那自然是石魔族的气息。 苏憾速度稍滞,停下来对着青螭剑宗的方向,抬手伸出了食指,屈指勾了勾。 青螭剑宗里。 被苏憾这“人族蝼蚁”如此挑衅,此间石魔族冷漠无比地看着。而眼珠子急速地不停转动,也能大体表现出它现在的心情。 “轰!” 它睁开了眼睛,七十七只三色异瞳同时发出光彩,比无衍仙宗的那只石魔族还要足足多了一倍的眼睛。 因为离得颇近,无衍仙宗的情况尽被它收入眼底。 那里的石魔族被困,还需两息的才能脱身。 但这两个呼吸的时间,对它们、对苏憾这种境界层次的人来说,都是无比漫长的,长到足以做出很多事情。 比如——毁掉血阵。 青螭剑宗里的石魔族没有犹豫,“轰隆”声中,山体浮起一丝,抖落诸多碎石。 “唰!” 它的山体眨眼便消失不见。 而被它抖落的碎石,则在原地聚合,凝出了一具黑色石物,镇守在露出来的洞口旁。 宗主峰。 目送石魔族竟真的离去后,仲树和凌恒相视一眼。 仲树拿出一根白色天丝,用灵气将它点燃。 同一时刻,躲藏在离青螭剑宗极远的地方的程迎月神念微动,感应到了特地为仲树做的那根天丝已经燃烧殆尽。 她目光闪动,定定看着青螭剑宗的方向,朝许乐乐等人说道:“走!” …… …… 第七十六章 兵分两路,龙爪之尖 在青螭剑宗的石魔族离地而起时,苏憾立刻感受到了心脏像是被攥住了一样,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正在靠近。 他知道青螭剑宗的石魔族,来了! 而且速度极快! 苏憾从储物袋拿出白玉香,神念灌注其中,电光火石间就传了几句话出去:“血阵在石魔族之下,洞口有阵法,底下或也另有危险,万事小心。” 他也只来得及传出这几句话,因为讯息传递出去的下一刻,一股可怕至极的气息就降临到无衍仙宗之上。 而这一切,离对方从青螭剑宗出发,仅过去了一息的时间。 “轰!” 苏憾耳旁响起轰鸣声,同时,他的身形停在了狭长幽深、往下不知还有多远的通道中。 他感觉自己周遭的空气都变成了石块,将他的身体禁锢住了。 紧接着,空气石块往上移动,他亦不受控制地往上飞了回去。 眨眼间,苏憾重新回到地面。 这时他才看清了来者的模样——对方此时的形态与被困在不夜星里的那石魔差不多,只是细节、大小上有些差异。 不过,其头柱上的眼睛,足有七十七只,是后者的一倍有余! 苏憾只与它对视了一息的时间,便觉得眼睛微疼,神魂不停地示警。 他将心火气息灌注到眼睛后,疼痛感才好了一些。 “嘭!” 不远处猛地传来巨响,将他的视线拉了过去。 便见一只石臂从内部击穿他设下的夜色,直接探了出来。 然后,又一只石臂“嘭”一声沿着这处破口伸出,双臂撑住夜色猛地一扯,将夜色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痕。 三十三眼石魔从裂痕中走出,随即来到七十七眼石魔身旁。 后者小半眼睛向前者扫去,眼神中尽是不满之意。 三十三眼石魔不敢与它对视,以古怪音节闷声说着什么。 苏憾听不懂,不过看样子大体是在为“连一个人族都处理不了”而找借口吧。 空气石块中,苏憾动弹不得,眼神却逐渐凝聚,逐渐坚毅。 蓦然的,天地之间的灵气向他涌来。 他手中的述游剑与青螭剑剑身同时化虹,浑厚无比的剑气充斥着天地八方。 苏憾的身周空无一物,却无端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如石头崩裂。 “砰!” 一声轻响,苏憾身上的禁锢消失,他恢复了行动之力。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舔了舔干涸起皮的嘴唇,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两只石魔族不放。 一只就已经足够棘手了,何况两只? 但,他没有退路。 他若退,身后就是正在青螭剑宗那里行事的程迎月等人,身后更是这方世间的安危。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七十七眼石魔族离开这里。 他只能向前,为程迎月一行人争取时间! 苏憾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目中闪过一丝疯狂之色。 他一人提双剑,不发一言,主动向那两只石魔族掠去! …… “呼……” 一群修行者眨眼间划过天际,向青螭剑宗的方向飞去。 程迎月收起白玉香,将师兄方才传讯的事情告诉大家,“血阵确实在石魔族原先坐落的地方,也就是‘封魔之山’下,不过前往血阵的路不好走,有着防御阵法与未知的危险。” 她旁边,郭太高点点头,说道:“意料之中。大家谨记我们先前所说的事情,只要这个过程中碰到实力远超我们的域外之物,不可逞强,立即退回北漠。” 许乐乐、觉成等人纷纷点了下头。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青螭剑宗山门处。 郭太高踏前去,燃起白玉香。 白玉香顶端飘起一缕白烟,飘得很高很直,且久久不散。 很快,其护宗大阵传出的危险气息消失。 郭太高伸出手探入大阵,大阵没有任何反应。 他目光微亮,立即整个身形冲过了护宗大阵,沉声说道:“走!” 一行人目标明确,朝着青螭剑宗原本的封魔之山所在地飞去。 还没到那里,便见仲树和凌恒迎面而来。 “石魔族走了?”程迎月停下来,问道。 “走了,但是它留下了一名石兵把守?” “石兵?怎么没有察觉到它的气息?” “它被留下后立刻隐藏了气息,藏在血阵入口的附近。” “你可知它具体位置在哪里?” 仲树摇摇头,示意自己二人不知。 凌恒沉吟片刻,说道:“想来,只要你们靠近,它自会出现。”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等它出现,我便……” “不,师叔。”许乐乐打断他的话,“没到山穷水尽的最后一步,不必师叔牺牲自己。” 凌恒轻咳一声,有些尴尬。 许乐乐称呼他为师叔,虽然是没叫错,但以往地位相当的“天乐仙人”突然以晚辈的身份自居,还是让他有些恍惚。 他收拢发散的想法,摇头道,“但,这是解决石兵的最快方式。” “师兄特意说过,他会挡住两名石魔族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让二位不必舍生取义。” 凌恒叹了口气:“我往年臣服于石魔族时,在前几次魔潮中侍奉石台,手上沾了不少鲜血,欠下了不知多少血债。 “以前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我年岁也已高,更是死不足惜。倒不如在油尽灯枯前,猛烈地最后燃烧一把。 “死亡,对我来说有时是一种解脱。” 他的神情很坦然,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旁边的仲树亦是点点头,目光坚定。 这时,误情天魔突然皱眉插话进来:“现在可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郭太高亦点头道:“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久,苏憾那里就越危险。这样吧,缠丝天魔、天乐仙人、觉成三人缠住石兵,其他人与我一起破阵。若石兵真的无法被压制,那么……凌恒仙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好。” 众人应了一句,便纷纷往“封魔之山”的位置飞去。 甫一靠近那里,众人立即觉得自己被一股危险的气息锁定了,同时,他们也看到了地面上那个三丈多宽的洞口。 众人看向仲树,仲树的视线则落在一堆普通的石堆上。 众人当即会意,随后,他们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故意放松警惕向洞口飞去,表现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性子。 就在临近了一段距离后,郭太高突然喝道:“动手!” 刹那间, 程迎月“垂钓九天”的天丝从天际落下,勾住了那石堆中的每个石头。 许乐乐身体发出无尽光芒,光彩夺目,如一轮炎日压下。 觉成展开法相,大拳砸落,拳意如同巍峨大岳般古朴沉重。 三人一拥而上。 仲树和凌恒因为体内禁制烙印的关系,并没有跟着一起去,只在一旁观战,并做好了随时以石魔族语言瓦解黑色石物的准备。 黑色石物偷袭不成反被偷,被垂钓九天控制住后,接连受了两记威力巨大的招式,黑色光芒间,其石体裂开了一道缝隙。 三人的攻势如同暴雨般落下,没有丝毫停歇,倒是让黑色石物失去了组合身体的空档。 有戏,他们三人确实能挡住它一时半会!郭太高松了口气,立刻向剩余的人说道:“跟我来。” 他往洞口那里掠去,脑海里回荡着苏憾方才传讯的情报,于是翻手取出了一块白色尖锐之物。 倘若苏憾在这里,定会认出那是他和郭太高被囚于无出峰时,仙一枯虚也曾拿出了它。 后来苏憾才知道,那是龙爪的一部分,而且是爪尖那最顶尖、最锐利的存在,是天生的破阵之物。 郭太高手握龙爪之尖,竖竖地戳下,尖端碰在洞口上。 紧接着,洞口果然冒出黑光,黑线虬结,组成大网,将龙爪之尖牢牢捆住。 郭太高面色不变,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金色符纸,激发后向着被裹住的龙爪之尖顶部一拍! 符纸燃烧,炸开,真龙气息登时席卷八方! 而那张堵在洞口的黑网,也剧烈颤动起来。 …… …… 第七十七章 浴血 程迎月一行人今次来此,目的就是破除血阵,自然带了能够毁坏阵法之物。 除了龙爪之尖外,真龙还特意给了蕴含它气息的符纸,可以让龙爪的破阵效果发挥到最佳。 众人考虑到石魔族对血阵的保护,一路上可能会遭遇层层防阵,所以准备了不少金色符纸。 此时,郭太高拿着龙爪尖抵住阵法,另一手激发了真龙气息的符纸,像锤钉一样砸下,把龙爪钉进黑网中。 黑网剧烈地抖动起来,却没有破开。 “再来!”郭太高怒目圆睁,再次燃烧起新的金色符纸砸下,并向身后众人喝道:“一起攻击阵法!” 误情天魔、周行言乃至一众修为九境的星火祭出各自的看家本领,有飞剑、有本命印、有莲云……皆是修行界中声名大噪的仙宗甚至魔门的最强功法。 威力无匹的攻势混杂在一起轰下,洞口的黑网阵法猛烈晃动起来。 郭太高等人在合力破阵打开通道,另一边,程迎月、许乐乐、觉成三人则与黑色石物战得正酣。 石物已经凝聚了形态,惊人的实力展露无遗,胸口处不停闪过印记,黑芒漫天。 阵阵波动蔓延开来,连青螭七峰都颤抖起来。 …… 青螭剑宗那边动手后,尤其是程迎月制住黑色石物,郭太高把龙爪之尖插进洞口的黑网时,远在无衍仙宗的七十七眼石魔族立刻就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 它冷冷地朝青螭剑宗的方向看去,同时一只眼睛看着苏憾闪过印记—— “轰!” 苏憾的身影再次被轰落在地上,激起尘土飞扬。 可下一刹,烟尘翻滚,一条星河浩浩荡荡地破开烟尘冲了出来,奔腾着向三十三眼石魔族涌去。 同时,苏憾的身影如同一道金线,速度远超星河,瞬间就把述游剑剑尖递到七十七眼石魔的头柱上,瞄准了一只眼睛。 从对方刚才的反应中,他已是知道青螭剑宗那边开始动手了。 这样的话,更不能放它离去! 石魔族的三色瞳孔倒映出眼前人族浑身浴血的模样,对方的白袍早就被鲜血沾满,状况颇惨,却还是悍不畏死地一次又一次冲过来。 它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然后闭起。 述游剑刺在它眼皮上,爆出一团火星,留下一条两尺深的伤痕。 奔腾的星河冲击到另一只石魔族的身上,使其退去两千丈。 接着它高举三臂,直接向星河拦腰砸落。 轰然声中,星河被截断,剑气飞溅。 苏憾身前,七十七眼石魔的一根石臂横扫过来,狠狠地轰在他身上。 “砰!” 他身影横飞出去,在空中留下一条血线。 然而没等血珠落下,他的身影又折返了回来。 苏憾咬着牙,目光藏着一丝狠劲。 他根本不给七十七眼石魔离去的机会,相应的,也没有给自己留丝毫喘息的空间。 见状,石魔族收回看向青螭剑宗的目光,似乎没那么着急走了,反而颇感兴趣地打量起再次临近的苏憾。 …… 青螭剑宗,战况依然激烈。 “轰!” 许乐乐的身影洞穿明镜峰,然后砸在藏宝峰上,防护阵法没有起丝毫作用,被他直接撞开了。 他摔进一个山洞中,撞塌了许多木柜与瓷瓶后才停了下来。 他吐了口血,然后边骂黑色石物,边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碎木站起身。 然后,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味。 他左右看了看,才发现此山洞是青螭剑宗用来保存丹药的地方。 来都来了…… 许乐乐灵气散开,一卷之下将洞中所有的丹药都摄取过来,并一股脑地吞了下去。 充沛的药力使他方才受的伤恢复了些许,他吐了口郁结于胸的浊气,身形再次急掠而出,向黑色石物杀去…… 通往血阵的洞口处。 郭太高已经用完了第四张金色符纸,龙爪深深嵌进了黑网中,误情天魔等人气喘吁吁,还在尽自己最强的力量向黑网发出攻击。 黑网已摇摇欲坠,只差最后一击。 他强提一口气,再拿出第五张符纸,激发后猛地拍下! 黑网顿时发出“刺啦”的声音,被龙爪直接撕破! 黑网消散,露出幽深的通道,一股极致寒意让众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后颈泛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但众人脸上没有丝毫恐惧之意,而是被兴奋、欣喜之情所占据。 “太好了!终于打开了!” “快!快将血阵毁掉!” “小心,下方还不知有什么危险,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刻撤出!” “……” 郭太高一手握着龙爪之尖,一手拿着金色符纸,并没有将它们收起来,而是拿着它们直接跳入洞中。 在他身后,误情天魔拿出白玉香,向苏憾传去他们已经破开黑网且正在往血阵飞去的讯息。 外头,黑色石物陡然散出浮躁与屈辱的感觉,似乎在自己的看管下还被人族潜入而恼羞成怒。 它发出闷闷地声音,然后扑向洞口。 “滚!”许乐乐立即闪身出现在它身前,将它拦住。 上空一轮炎日照下一片迷蒙之光,笼罩在黑色石物身上,使得它的身躯发出“嗤嗤”的声音,一缕缕白烟冒了出来。 同时,程迎月和觉成也出现在许乐乐山旁,挡住黑色石物通往洞口的路。 双方的立场一下子调转过来。 方才是黑色石物守护洞口,不让众人进去。 此刻变成他们三人守护洞口,不让黑色石物进去了。 程迎月一震手中的龙燚刀,说道:“有我们在,别想过去一步。” 她提刀欺身而去,转瞬间出现在黑色石物身前,横横劈出一刀。 刀身在空中拖影,留下一片炽热火海,炎炎之意,烧得虚空都扭曲起来。 黑色石物不想硬扛这一刀,身形只好往后退去,以避开锋芒。 在她换气的当口,觉成又闪身出现,身后的百丈法相金光湛湛,双拳捣出,拳间如有惊雷炸响。 然后便是许乐乐再次接力杀去,三人交替着发起密集的攻势,让得黑色石物一退再退。 三人竭力缠住黑色石物,与此同时,他们也分出一缕心神盯着血阵入口,时刻注意着下方传来的一切波动气息。 落入洞口的郭太高、误情天魔、周行言众人展开极速一直坠下,可都过好一阵子了,却依旧没有见底。 …… 苏憾衣服上的血迹就没有干涸过,因为一旦方才的血迹干了,很快又有新的血迹覆盖上去,将他的衣服再次打湿。 他的一缕神念从储物袋中回拢过来,已然是通过袋中燃起的白玉香知道了郭太高众人进入血阵通道的讯息。 苏憾喘着气,双目布满血丝,脸色苍白无比,眼神却如鹰隼一样直勾勾锁定着两只石魔族,心中有且只有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让它们离去! “星雨!” 苏憾手中的二剑立时化作发光的雨滴,雨滴外又闪烁着赤金心火,向石魔族们滴去。 石魔族抬起石臂,向滴来的星雨拍去。 “叮!”落往七十七眼石魔的星雨被直接拍走,不过反震之力竟也在它的石臂上炸开一个深坑。 然而,另一滴星雨却没有被阻挠。 “咻!” 星雨竟是穿过三十三眼石魔拍来的石臂,直接洞穿而出,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飚向它的一只眼睛! 石魔眨眼不及,星雨竟是直接滴了进去! 青螭剑落入石魔族的眼珠子里,世间至锋之意爆发开来! 三十三眼——不,现在应该是三十二眼石魔了,它发出令空间战栗的古怪音波,音波摧枯拉朽般席卷出去。 它的一只眼睛,瞎了! 苏憾与它鏖战那么久,终于让它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大亏,受了真正伤势! 但,这怎么可能?! 三十二眼石魔族剩余的眼睛皆是不可思议。 “噗……” 青螭剑穿过它浑浊的伤眼,回到苏憾手上。 苏憾外表看似惨烈,一路鏖战至今消耗极大,好像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可它忽然察觉,此刻的他,比片刻之前要更强了。 不仅越挫越勇,还越战越强! 而苏憾也发现了这点,心中的讶然不比石魔族少。 当下并非仔细探究这个现象原因的时间点,他只能从洞天仙胎传来的气息,本能地得出初步结论——此前他虽能以前世九境经验驾驭这一世的完美十七玄仙胎,可实际上还是离真正的掌控有差距。 在最后修行的这几个阶段,他大多是在北漠里潜修,安稳且快速的提升着境界,没有经历今日这般大战,缺少了从实战中历练出来的真正掌控力。 先前的他,如同空中阁楼一般。 今日,生死之间,他一点一点将十七玄仙胎的境界融会贯通,将先前的空中阁楼落在实地。 他逐渐掌控了十七玄完美仙胎,并且,仙胎还在激烈的战斗中,慢慢地突破着。 若非如此,苏憾也做不到每一次被石魔族击退后又立刻卷土重来了。 三十三眼石魔眼睛里还残留了震惊和忌惮之意,而在那七十七眼石魔眼中,对苏憾的兴趣更浓烈了。 就在苏憾正欲继续发动攻势时,蓦然间,七十七眼石魔传来了一道神念: “等等。” 嗯? 这是苏憾没有预料到的,他不禁愣住了。 一是没想到七十七眼石魔族会喊停;二是没想过石魔族会人族语,毕竟它的爪牙们总是用那些古怪音节交流。 苏憾想了想,暂时按下双剑,既然能为青螭剑宗那边拖延时间,他乐意为之。 他嗤笑一声,说道:“原来你们会人族语啊……” …… …… 第七十八章 招揽与……进入地底! 也是,石魔族在这方世间已经三万余年,若不懂人族语才奇怪。 平日里与其爪牙们交流时不用,怕是不屑于用罢了,彰显它们高人族一等的傲然。 苏憾一脸血污,几乎看不出他原本的面容,他默默调息着,并满不在乎地轻笑道:“怎么,不会是想招我进你们麾下吧?” 他还在揶揄石魔族,不曾想听到对方以神念回答道:“没错。” 苏憾的笑容僵在脸上,又一次愣住了。 “呵,呵呵,哈哈哈……” 他像是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直接笑了出声。 笑了片刻,他才眼神带着讽刺,说道:“时至今日,我们这方世间几乎被你们毁于一旦,不知多少生灵被你们践踏,而且,这已是第三次了,你觉得我有可能臣服于你们么?” “践踏生灵又如何?被杀,只是因为他们弱小。弱小,就是蝼蚁。死死一些蝼蚁,有什么好指摘的?你也一样,只是大一些的蝼蚁罢了。 “不臣服者,便去死。” 顿了一下,七十七眼石魔族继续传出神念:“不过,依你的资质,便是我们石冥大陆的飞升者们,都远不及你。 “死在这里,很可惜。 “何况,你还有真龙赐下的真火,以后的成就更加难以想象。所以我此刻才没有向你动手,而是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天外,还有天,世外的大千世界,多到你难以估量。你我的这两座世间……按你们人族的说法,是沧海一粟而已。 “修行之路也一样,有着更高、更远的境界。 “莫非你甘愿此刻就这样死去么?” 苏憾心中挂念着青螭剑宗那边的情况,其实并没有太在意对方在说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口头不动声色地继续与石魔族周旋:“那,代价是什么?” “成为我真正的奴仆,敞开神魂让我种下烙印,永世受我指使。等不久之后血阵完成时,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去往更宽广的天外。 “我石魔族凭借身体之特殊,可横渡虚空,我将带你降临其他还没有开化的世间,成为真正的王。” “真正的奴仆?”苏憾挑了挑眉,“所以,如今在世间各处为你卖命的爪牙们,以后便是卸磨杀驴了?” 石魔族点点头,“他们不配与我等通行,血阵完成之日,便是他们死期来临之时。届时,他们会与这方世间的生灵一起死去。” 果然,石魔族怎会那么好心带这么多人离去……苏憾心中暗想。 说到头不过是为了钓住这些爪牙们求生的欲望,抛出一点假饵罢了。它们这般做派,已不是一次两次,苏憾一点都不感觉吃惊。 “那我又能获得什么?”苏憾笑了,目光闪动,像剑锋寒芒一样刺人心魄。 他耸了一下肩膀,毫不避讳地说道,“若我没有猜错,你们三者中,修为最高的大概只是飞升境后期?” 苏憾抹了一把脸,把血污擦掉,“据真龙所说,你们飞升后就藏在石冥大陆外,之后才尾随它们在虚空乱流留下的痕迹来到这里。 “也就是说,你们还没有机会接触飞升境往后的路。 “我想,哪怕如今已过了三万年,你们修行之路的尽头,已经断在飞升境了吧? “你们这第三次搭建的血阵不允许失败,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等不起了么? “你们已进入暮年时期了吧?再不快些离开这里,去天外之地寻找通往下一阶段的修行之路,你们便只能被熬死在这里了,对么?” 石魔族沉默地听着,没有回应。 苏憾笑了笑,抬剑点了点三十二眼石魔,说道:“我如今就可以伤它一只眼睛,在我踏入飞升境后,它更不是我一剑之敌。 “你比它强很多是么?那就两剑。 “臣服于一个以后比我还弱的东西,对我有什么好处?” 话虽桀骜,却再真实不过了。 七十七眼石魔沉默了许久,最后传出神念:“不臣服,你此刻就要死,何来踏入飞升境的机会? “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论以后的事情。让你活着,就是臣服后我们赐给你的最大恩赐。 “这,还不够么?” 苏憾笑意敛去,冷淡地看着石魔族:“还以为历经第一、第二纪元后,你们得到的教训,会让你们对人族有所了解。没想到,你们依然一无所知。” 石魔族眼睛浮起一丝古怪之色,像是被他的话拉到回忆中去。 它想起第一纪元,星火是如何在举世黑暗的时代里燃起第一把火的。 也想起第二纪元中,那些甘愿以毒丹入阵破坏血阵的修行者们。 最后,不久之前,第三纪元这最后一场魔潮爆发后,那些逃亡的修行者们在面对追猎时,是如何自爆金丹,送世间一场璀璨烟花的。 苏憾抬眼看着它们,缓慢而坚定地吐出一句话:“不自由,毋宁死。” 一人两石魔之间,同时安静下来。 良久后,石魔族传出神念:“冥顽不灵,按你们人族的话说,是‘不见棺材,不掉眼泪’?看来,只有你亲自体会死亡的感觉与恐怖,才懂得能活着是多么可贵的事情。” 苏憾笑了,别的不好说,“濒死”“死亡”这码事,他已经体会过好几次了,十分熟悉。 前世施展还阳秘法时、在龙巢蜃境被唯我天魔偷袭时、接受真龙心火时,一次又一次地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画面,让他记忆深刻。 眼前的石魔族再厉害,还能厉害过真龙心火? 看到苏憾露出哂笑嘲弄的表情,七十七眼石魔有些不喜。 它的一只眼睛猛眨了下,一朵闪烁着三色光芒的幽幽之火从瞳孔中飘出。 苏憾单单只看着那朵三色火,就已经觉得眼睛被灼伤。 他眼神低垂,灵气从洞天汹涌而出,灌到手中青螭剑和述游剑里。 二剑分别爆发出精纯的剑气,璀璨的剑光如两条贯日的长虹向石魔族斩去! …… 青螭剑宗。 许乐乐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黑色的乱石堆上。 他面如金纸,“哇”一声吐了口血出来,打红了脚下的碎石。 等体内气息顺了一些后,他踢了一下被鲜血染红的碎石,龇牙咧嘴地说道:“可算干掉这臭石头了。咱们三人合力对付它,还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真是离谱。” 旁边,觉成同样面色不佳,后背有一道巨大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汩汩而流。 程迎月状态比二人好些,没有受太大的外伤,只是气息不匀。 她边调息边向许乐乐说道:“完美的修行路,需要金莲与仙胎相互映照,我们却都只修了一半。以残缺之路对付这些玩意,自然没那么简单。” 许乐乐充满遗憾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青螭剑宗内那通往血阵的洞口,说道:“他们进去有一会儿了,怎么没什么动静?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程迎月脸上也掠过一丝担忧的神色,“你们二人受伤不轻,就不要再冒险下去了,在这里好好疗伤,我下去看看。” 许乐乐心中当然是想下去的,奈何此时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允许,只好点点头,向师姐道了句“小心”。 程迎月往洞口掠去,身形消失在通道中。 她充满戒备地一路往下,过了好一会儿还没见到终点。一路上,她感觉到一层又一层隔绝气息的阵法,将此间的气息掩盖得严严实实的,心中不免暗惊。 “竟然这么深……难怪我在青螭剑宗潜伏的那几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地底下还有血阵的存在,包括周行言这些在其山门生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峰主们都不知道。” 她继续耐心地往下落去,又过了与方才相同的距离后,她终于看到一抹红光在下方极远处飘摇不定。 “是出口?!” 她隐隐约约看到了洞口,那红光,就是从洞口外冒进来的。 她目光一闪,立即以更快的速度落下。 红光,越来越近。 同时,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让她神魂打起了冷颤。不论她洞天里金莲如何散出护体的灵气,都无济于事。 而且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呢喃声在她耳朵旁响起,让她后颈寒毛根根竖起。 她当即把警戒提升到了最高,手中的龙燚刀紧紧握着。 临近洞口后,她还瞥到洞口边缘有黑色丝线残留的痕迹与气息,心中顿时知晓此间也有黑网那样的阵法,郭太高等人为了破阵,应该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 郭太高等人已经进去了? 可里面还是一片安静,没有他们攻击阵法、毁掉阵法的声音,也没有灵气波动。 只有静谧的红光,散发着无声的危险。 事已至此,她自是没有后退的道理。 程迎月内心没有丝毫迟疑,一头扎进红光中,向洞口的那头冲去。 红光的那头,应当就是通虚窃灵血阵了! “呼……” 她的身影从地底极深处的洞口掠出。 甫一看清眼前的事物,她的瞳孔便立即放大,急促的心跳声有如擂鼓般在此间响起。 …… …… 第七十九章 血阵 阴森、恶寒,猩红色调笼罩着这片地底空间,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之意。 ——这是程迎月从地底洞口冲出后的第一感受。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足有万丈大小的半球形空间。 空间四周的石壁兴许是经过了特意打磨,并没有凸出的石头,整体还算光滑。 石壁上,布满一条条红色的凹痕。 近万丈的地底空间内,凹痕交织着、穿插着,形成一个极其繁复的纹路图案。 凹痕内,还似有血液在缓缓流动,发着淡淡红芒,如同拥有生命力一般。 充斥了整片地底空间的红色调,就是从阵法纹路中散发出的红芒所汇聚而成的。 一股腐朽和死亡的气息,充斥在地底空间里。 程迎月忽地有些头晕目眩起来,顿时惊觉是自己的神魂还无法承载如此复杂的事物所致,若强行看下去,她的神魂可能要崩溃,从此成为一个痴傻之人。 她垂下眼神,不再多看。 然而,在收回目光之际,她眼角余光瞥到凹痕纹路的交叉点中,有一种她熟悉的东西存在。 她顾不得神魂不适,猛地再抬起头仔细打量起来。 果然,那是金丹! 在眼睛像是被针扎的刺痛感中,她看到了难以计数的金丹! 放眼望去,金丹几乎嵌满了这座半球形空间的石壁,数量之庞大,令她瞠目结舌! 她意识到,这便是三万年来石魔族所收集到所有金丹,这些金丹背后,都代表着一条条五境或六境修行者性命。 他们或死在第一纪元的“种、药、丹”体系,或死在第二纪元的献祭体系,更多的应该是死在时间持续最久的第三纪元的魔潮体系。 所有金丹混杂着,散发出腐朽与死亡的气息。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些密密麻麻的金丹,似乎勾勒出了一个奇异的形状。 她认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却本能地知道那是一种……超越她认知层次的生灵。 因为在看清这个形状的同时,她的双眼眼角“刷”地流下血泪。 方才穿越通道时在耳边响起的轻微呢喃,此刻也猛然炸响,她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耳内大声咆哮,十分可怖。 程迎月只觉得“嗡”的一声,双耳剧痛,鲜血从耳朵里流了出来。 她内心悚然,立刻收回视线,只用余光瞥着周围的环境。 连她都尚且如此,那郭太高等人呢? 担忧中,她原本想展开神念搜寻,可却发现神念被牢牢压制在身外三丈之内,根本无法扩张出去。 尝试几次都徒劳无功后,她只能放弃,展开身形往山洞深处飞去,并放开声音大喊道:“山痕!误情天魔!周行言……” 灵力加持的声音在宽广的山洞内扩散,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和回声。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若郭太高他们同在此地,不可能听不到。 程迎月皱着眉头,心中暗道:“是另有其它路,他们迷失在那里了?还是……” 死了? 她没有继续往下想,内心陡然不安起来。 她边喊边在诡异的红芒中穿行,视线余光不停地搜索郭太高等人的身影。 掠过六千多丈的距离后,程迎月忽然瞥到左侧的石壁上,有一处地方很黯淡,没有像其它地方一样发出红光。 与整片空间相比很细微,不注意看的话很难留意到。 程迎月犹豫着把目光投注过去,发现眼睛并没有针扎感,神魂也无大碍。 她放心地盯着那里,看到那里虽有纹路交织,但交织点并没有放置金丹,纹路中也没有猩红的光芒在涌动。 “这是最后一个血阵还未完成的最后部分?”她目光一凛,猜测道。 沉吟片刻后,她往那里掠去。 来到左侧石壁的黯淡纹路前,她看到黑色的石壁上,有一粒格格不入的小白点,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撞过般,留下了痕迹。 程迎月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果然! 郭太高等人来过这里! 要毁坏血阵,从薄弱处下手自然更容易成功,这处未完成的地方,便是此时血阵最薄弱的地方,他们若看到这里,绝对不会放过的。 只是,他们既然发现了这里,为何此时却都不在呢? 程迎月戒备地看着四周,搜寻敌人的痕迹。 可周围静悄悄的,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逐渐加快。 她手中的龙燚刀握得更紧了,再次大声呼喊同伴们的名字:“山痕!误情天……” 下一刻,她忽地顿住了。 她感觉到,一股湿滑阴冷的触感,缠住了自己的脚踝。 寒意从脚底升起,直直爬到了头顶! 她霍然低头看去,便见一根细长的、黑色的、如同舌头一般的东西缠在自己的脚踝上。 舌头上的黏液湿漉漉的,散发出腥臭无比的气味。 她顺着细长的舌头往下看去,看到下方地面上的虚空莫名开始扭动起来。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缓缓地显现出一条长约六百丈,粗逾八十丈的肉虫。 肉虫通体呈黑色,一节节肥腻的虫体堆叠在一起,表面还长着颗颗人头大小的疙瘩。 它没有眼睛,但却像是能看到东西一样,仰起其头部的那端向程迎月“看”来。 程迎月瞳孔骤然张大,以她的境界,竟一点都没发现对方隐身潜到了自己脚下,而是等到对方动手了才发觉。 这肉虫,实力远超自己!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挥动手中的龙燚刀,向黑色舌头斩去。 “噗!” 刀锋砍在软糯的舌头上,发出一声闷响,可是并没有砍断它,而是陷入了进去。 程迎月使力,却难以把龙燚刀抽回来。 这一瞬间,她的内心沉到谷底。 受到程迎月的攻击后,肉虫头部正中央,那个探出黑色舌头的凹陷处突然慢慢张大,露出一圈又一圈的细密牙齿,它正在张嘴! 当它的嘴张开后,其口腔内部又再伸出三十多根黑色舌头。 程迎月目光骤变。 因为其中的十三根,赫然捆着郭太高、误情天魔等人! 后者们紧阖双眼,脸色惨白,生死不明。 程迎月神念范围受限,也无法探知他们的情况。 她银牙紧咬,洞天里的金莲之气涌出,可灵气一离开洞天,却不听指挥地向脚踝流去,然后被那舌头给吞噬殆尽。 接着,一股麻痹的感觉从脚部升起,瞬息间就扩散到她的全身。 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竟是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陷入黑暗。 滑腻的舌头从程迎月脚踝缠绕着往上,将她整个人都捆了起来再往回卷去,与其他舌头们一起重新吞回口腔中。 肉虫嘴巴缓缓闭合,身体再次扭动起来,一点点地消失不见,没入红芒之中。 此间,恢复平静。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 无衍仙宗。 苏憾最终以接连施展的星璨,破开了七十七眼石魔的三色火。 可他自己并不好受。 一身白袍与毛发,皆被烧掉。 连他的皮肉都被三色火烧穿,皮开肉绽地已呈焦糊状。 在灵气的疗愈下,肉芽缓慢地蠕动,努力地恢复原状。 灼热的疼痛没有使他皱一下眉毛,因为他心中更担忧的,是青螭剑宗那边的情况。 自误情天魔传讯说他们突破入口进入通道,正在往血阵落去那时开始,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了,却迟迟没有传来成功破阵的讯息。 是血阵太牢固?短时间内无法破开? 还是出意外了?地底下有石魔族的防御后手? 苏憾抬眼看着眼前的石魔族,从它们并不着急的眼神中,他觉得第二个猜测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就算碰到让他们棘手的对手,有师妹在,也不至于一个人都逃不掉,一条讯息都传不出吧? 莫非它们留下的防御之物,拥有远超师妹的实力? 总而言之,那边的沉默,让他内心浮起一些不安。 石魔族大概是看出了他眼中偶尔浮过的情绪,不急不缓地传出神念,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在挂心你们另一批人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苏憾眼神微变,眯眼看着石魔族,觉得心底那个最坏的猜测大概是成真了。 他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石魔族没有回答他,而是传出神念道:“要做个交易么?” 苏憾愣了下,“你说什么?” “交易。” “……你想干什么?” “他们已经都落在我的手中,如果你愿臣服,我可以不伤害他们,任他们回去北漠。这方世间毁灭后,他们还有活命的地方,可以跟随真龙去下一个世间繁衍生息。” 苏憾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才说道:“杀掉你们毁了血阵,一样能达到目的,连跟随真龙离开的计划都不需要。” “是吗?”七十七眼石魔突然传出嘲弄的神念,“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有能够杀了我们、战胜我们的信心?或者说,错觉。 “就因为你伤了我的同伴一只眼睛么?就凭你,接下了我一招半式么?” 苏憾没有说话,只是心中凛然之意越来越盛。 他其实一直有种感觉,似乎石魔族对此刻的他有些顾虑,并没有尽全力。 三十三眼石魔倒还好,总归是发挥了它八分的实力的。而一路战斗至此,他感觉就算杀不掉对方,自己也能跑掉。 可面对那七十七眼石魔,他没有丝毫胜算。 且方才的那几式,它都留力了。 是为了招揽我,所以才放水而没有对我下死手么?苏憾皱眉,心中想道。 这答案似是而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 苏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对话过程中,蠕动的肉芽已经修复了大部分被烧伤的皮肉,光洁的肌肤如焕新生。 他取出一套新的衣袍,裹在自己身上,然后对着石魔族说道:“能不能杀你,试过便知。” 他一振青螭剑和述游剑,二剑发出认同他话语的清悦剑鸣。 剑意升腾,像流光一样在二剑剑身上流转,正待雷霆一击轰出。 “罢了。”七十七眼石魔传出神念,带着一股冰冷漠然的情绪,“我给你一个最后选择的机会。” “吼!!” 两条庞大的剑气游龙从苏憾剑尖腾跃而出,咆哮着向石魔族卷去。 他纵身跃至其中一条游龙上,踏着剑气稳住身形。 手中双剑交叠,剑光如烈日般灼目起来。 他连续出剑,在其身前织出一张近千丈的剑网,向着石魔族的本体罩去。 三十三眼石魔蠢蠢欲动,七十七眼石魔的速度却更加快。 后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认真的神色,然后抬起石臂,向剑网轰击而去! “砰!” 剑气炸碎,剑网破开一个窟窿,石臂从窟窿中探了出去,并直接轰到苏憾的面前。 苏憾心中一惊。 对方的实力,比起刚才提升了太多太多!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提剑刺去,剑尖在虚空留下一道扭曲的痕迹,如同破碎了虚空一样散发着恐怖的剑气。 “锵锵……” 二剑与石臂相撞,前者竟直接脱手而去,打着圈在空中飞旋退去。 石魔族质朴到极致的一拳,让苏憾避无可避。 剑气游龙甫一与石臂碰撞,便节节寸断了。 苏憾骇然,同时,他脸色微红,突然“噗”一声喷出一片血雾。 七十七眼石魔再眨了一下眼睛,空气石块凝固的感觉再次袭来,让他动弹不得。 他立即故计重施,想身化为剑破开这石块。 然而,尽管他的身体发出灿灿剑芒,这一次竟是怎么也破开不了了。 “这?!”他连眼皮都动不了了,眼睛保持着睁大的状态,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内心却吃惊到了极致,“这才是它真正的实力么?” “呼……” 苏憾被禁锢着飘到七十七眼石魔身前,清楚地看到对方眼里皆是嘲讽。 石魔族神念说道:“如果你踏入飞升境,我还会忌惮避开。此刻,你还不行。” 它顿了一下,往青螭剑宗的方向看了看,随后向身后一直“低眉顺眼”三十三眼石魔用古怪的音节交代了什么事情,最后它才浮空而起,向青螭剑宗的山门飞去。 三十三眼石魔目送他们离去,然后变换身形,重新化作一座山的模样,直接坐到通往血阵的入口上。 无衍仙宗满目疮痍、被夷为平地的模样,才能让人知道这里发生了怎么激烈的一场大战。 …… 仅仅一息时间,七十七眼石魔便擒着苏憾,从无衍仙宗跨到了青螭剑宗山门内。 当它的山体在眨眼间就出现在血阵入口的地方时,在入口处疗伤、等待众人回来的许乐乐和觉成“腾”一下站了起来,目瞪口呆。 …… …… 第八十章 选择,绝境 许乐乐、觉成守在洞口上方时,一直都在全神贯注戒备着的。 他们的神念尽数铺开,方圆十数万丈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他们察觉到。 然而,二人皆丝毫没有捕捉到石魔族闯过来的痕迹。 石魔族的速度,实在太快太快!对二人的神念形成碾压般的压制,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石魔族就已经到了面前。 还有它那高大的倒锥形山体,遮天蔽日,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许乐乐双眼圆睁,心里打了个突。 看清石魔族身前那道人影后,他更是惊愕难耐,忍不住上前两步,脱口而出惊呼道:“师兄?!” 可师兄一动不动,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师兄被擒住了?!许乐乐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愤怒,而愤怒冲淡了他心中的惊意,他没有多想,立即腾空而起,向苏憾那儿飞去。 “天乐仙人,不要冲动!”见许乐乐这般不要命的行为,觉成吃了一惊,连忙低声喊道。 可许乐乐速度很快,觉成的话还没讲完,他就已经掠至苏憾身前。 结果“砰”一声闷响,他停在苏憾身前两丈的地方。 怎么像是撞到石头?许乐乐愕然。 他伸手摸了摸空无一物的前方,发现眼前的空气竟坚硬无比。 他抬眼与苏憾对视,目中满是关切之意。 他也清楚看到了师兄的眼神,凭着默契,他从这眼神里读懂了师兄想说的话——“不要管我,走!” 许乐乐满盈的怒火顿时被这眼神浇灭了一些,恢复了些许清明。 尽管如此,他还是咬了咬牙,倔强地向苏憾摇了摇头。 师姐、郭太高等人还未从地底出来,师兄也被擒,却要他像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舍弃师兄师姐逃走? 这比杀了他还难以接受。 许乐乐也并非一意孤行,他很清楚,就算想逃,还得逃得掉才行。 眼前的石魔族,怎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什么都不做? 既然走不掉,那便干脆不走。 与它们拼了就是!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一死而已么! 下一刻,许乐乐双手从指尖到小臂的地方骤然发亮,像是被火炉持续烧开的铁水一般,红到发白,一股恐怖的炙热滚烫气息从他双手蒸腾而出。 “放开我师兄!”他怒喝一句,双手往眼前坚硬的空气轰去,想将这“石块”掰开,将苏憾解救出来。 “砰!砰!砰……” 剧烈的灵气震荡,从许乐乐双手与“石块”碰撞处扩散开来,掀起一阵又一阵罡风,轰然刮过。 可“石块”纹丝不动。 “觉成!傻站着干什么?我们逃不掉的,唯一的生机就是把师兄救出来,快来帮忙!”许乐乐不停地轰击,朝下方大声喊道。 觉成脸色微白,眼神里闪过一缕绝望。 在他看来,许乐乐是关心则乱了。 连苏憾都被困住,无法逃脱,以他们的实力又如何能破开?何况他们方才与黑色石物一战,受伤不轻,战力骤降。 而且,就算能破开,救出来了又有何用? 石魔族此时,不是好整以暇地待在那儿,正像在看笑话一样看着己方挣扎么?救出来后,等待己方的不过又是一次无法抵抗的攻击罢了。 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他看不到胜利的可能性。 觉成长长叹了口气,甩了甩头把杂念甩出脑袋。 事已至此,那便不如舍命陪君子吧。 他正欲掠身而起,却听到上方的“砰砰”戛然而止。 他瞳孔猛地放大,看到许乐乐身形一滞,然后就像苏憾一样被定住了,其双手的颜色逐渐消退,恢复寻常的肤色,那股炙热也随之消散。 觉成心中一怵,下意识地朝石魔族看去,便看到对方对着他眨了下眼睛,他顿时觉得身周无处不在的空气猛然收紧,将他牢牢定住,再也动弹不得。 场间莫名安静下来。 苏憾、许乐乐、觉成三人都如石雕一样,保持着自己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 许乐乐和觉成先后遭重,让苏憾心间蒙上一层浓厚的阴霾。 飞升境圆满后期的强大,还是他预料的要强太多。 此刻看来,他们这一次毁坏血阵的行动,似乎是彻底失败了…… 此间三人被擒,地底的程迎月等人也大概率失利,而且生死未卜。 人族,以及这方世间,终于正在往尽头走去了么? 这念头一起,苏憾心中当即微颤。 “不行,绝不能就这么完了! “还有希望,还有希望的……” 他心念电转,眼神里绽出不愿放弃的火花。 “方才那一战,我对十七玄仙胎更加融会贯通了,仙胎沉淀、成长了不少,此时离十八玄并不远。 “只要仙胎晋升至十八玄,蜕变成仙灵踏入九境,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十八玄,只要仙胎进入十八玄!” 苏憾拼命催动神魂里的赤金心火,洞天化为一片前所未有的旺盛火海! 仙胎在火海中沉浮、淬炼,向十八玄发起最后的冲击! 这时,石魔族也蓦然传出神念。 “刚才在无衍仙宗,我说了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这个选择,便是现在了。” 苏憾愣了愣,随后脑海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石魔族发出一个古怪的音节,音节向四面八方扩去,往地下渗去。 一息。 两息。 地底传来震颤感,同时伴随着一阵“轰轰”的声音。 又一息后—— “砰!” 尘土从地面轰然炸开,一条粗壮的怪异影子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待尘土落下,映入苏憾三人眼中的,是一条十丈粗细的巨大肉虫,黑黢肥腻的体态,让他们泛起一股恶感。 肉虫出现后,它立起来的头部那端,正中心的内陷部分慢慢张开,露出满是细齿的口气。 一根根细长的黑色舌头从口器中伸了出来,其中十四根舌头的尾端,各自卷着一道人影。 正是程迎月、郭太高等人。 苏憾三人眼中同时闪过愕然,神念忙不迭地扫去。发现他们还有气息,此刻只是陷入昏迷后,三人这才暗松了口气。 看着他们的身影,苏憾猛然间像是想到什么,眼神骤变! 石魔族冷漠的神念再次散开:“以你的潜质,若我能带你去到天外,让你晋升飞升境,你便是我以后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刃。 “我不在乎你的实力超过我,只要你能供我驱使,替我扫平一切的障碍便好,这也是身为我的奴仆唯一要做的事情。 “你的资质,是我对你百般容忍、至今没有杀你的唯一原因。 “但,容忍是有限度的。 “所以,把握这最后一个机会吧。” 顿了一下,石魔族继续传出神念—— “一,成为我永世的奴仆,供我驱使。你,能活。他们,也能活。 “二,我在你面前将他们一个个杀掉,抽出他们的神魂用来炼器,直到你点头为止。倘若我杀掉最后一个人,你还是不愿臣服于我,那我便连你一起杀了。 “虽然拿你来炼器实在太可惜,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现在,做出你的选择吧。” 随着它的神念落下,肉虫的舌头摆动起来,捆着程迎月等人移动到一起。 许乐乐和觉成也被石魔族操纵着移动起来,与前者们并列。 一行十六人,就这样在苏憾面前一字排开。 苏憾的眼珠两侧出现一抹血丝,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看着前面,看着熟悉的众人。 他耳朵里,不停回荡着石魔族的言语,心中的惊骇与愤怒,已然升腾到了顶峰! …… …… 第八十一章 沉默,沉默,沉默 苏憾与眼前的十六道身影相对着,良久后,死寂依然萦绕在青螭七峰之间。 苏憾无法动弹,心中的万千思绪只能通过眼睛奔涌出去。 眼前众人,从师弟师妹,到凌恒、仲树,再到郭太高、误情天魔,无一不是他熟悉亲近的人。 另外十余人虽接触不多,却也都是在世间真相大白后,加入星火,一直都尽心尽力对抗石魔族爪牙的人。 如今,他们的生死,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真的要用这方世间,换取自己、换眼前众人的安危么? 要让大家都活下来,很简单,只要自己点一下头,臣服于石魔族就可以了。 可是,代价是什么呢? 这一点头,就真正将这方世间拱手相让,石魔族的篡夺谋划得逞。 过往几代星火的努力全部白费,便是他们自己这几年的努力,也全都成为了一个笑话。 而且,这样苟活下来,今日之事也必将成为自己与众人心底最深处的心魔。此后余生,都将活在自己亲手造就的阴影中。 这是他、是众人想要的么? 但…… 不臣服又能如何? 此间众人全都死了之后,这方世间灭亡的结局,不也是板上钉钉么? 为什么不点一下头,让大家都活下来呢? 苏憾内心煎熬着,思绪如同乱麻纠结在一起,揪不出一个线头。 便是这时,石魔族再次传出神念:“时间到,看来你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噗,噗……” 两声闷响,肉虫的舌头刺入凌恒和仲树的胸膛,在他们体内搅动! 他们的洞天在瞬息间崩塌破灭,仙灵碎裂破散。 舌头再拽出来时,其尾端各自卷着一团青白色的光芒。 那正是二人神魂! 他们的神魂被石魔族以匪夷所思的功法剜了出来,并且还保持了其魂体不散。 凌恒二人脸色迅速灰败下去,青黑色爬上脸孔,很快没了气息。 二人就这样,死了。 苏憾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双目中的红血丝越来越多。 “哦,忘记了,你被禁锢着,刚才做不出回答。”石魔族传出神念,满是戏谑之意。 旋即,苏憾感到肩部以上一松,禁锢着他的空气石块自行瓦解,脖颈已是可以转动,但肩部以下依然无法动弹。 “呼……呼……” 苏憾喘着粗气,盛怒与悲意交织下,他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一排熟悉面孔们。 特意先杀了凌恒二人再解开他的禁锢,石魔族的用意很明显。 凌恒二人在最后这一战中,在七十七眼石魔离开后,竟然打开青螭剑宗的护宗大阵放星火之人进来,并曾意图与黑色石物同归于尽,已是彻头彻尾地背叛了石魔族。 石魔族虽然可以立刻引动他们体内的烙印禁制,让他们身亡,可有时候,死人也是可以死得有所价值的。 因此,它选择让肉虫捉下二人,在苏憾面前动手。 一来,惩罚依旧;二来,还能对苏憾形成一次震慑。 一石二鸟。 石魔族对眼下的情形颇感满意,在它眼中,苏憾的精神似乎已经几近崩溃了。 不过,还可以再推一把…… 它淡淡地传出神念:“从此刻开始,只要你没有开口喊停,那每过一息,我便收走其中一人的性命。 “待剩下的十四人死光之后,最后一个死的,便是你。” 苏憾像是没有感知到它的神念一样,沉默着,不发一言。 “这二人跟你渊源颇深,那我便发一下善心,把他们放到最后吧。”石魔族看向程迎月和许乐乐,后二者顿时移动起来,被它放到了最后的两个位置。 程迎月还在昏迷沉睡中,双眉微蹙着,似乎梦里面也发生了让她苦恼不已的事情。 许乐乐则还是清醒的状态,他被禁锢在空气石块里,完整地见证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双目中蕴涵着浓浓的悲伤,与苏憾对视着,为师兄当下陷入的选择困境而感到悲愤。 悲意之中,还有着一股决绝—— 他宁愿死,也不想看到师兄低头臣服的样子! 一点都不想! 如果师姐是清醒的,也不会愿意看到那样的一幕! 不就是死么?有什么可怕的? 死就死吧! 一了百了! 许乐乐看着苏憾,在心中咆哮着。 他相信,师兄一定能读懂他的意思。 苏憾看着许乐乐的眼睛,慢慢地,他自己的眼中也被悲意所占满。 “一。” 石魔族的神念兀然传来。 肉虫那黑色细长的舌头如同长枪一般,贯穿了周行言的胸膛。 飞溅的鲜血,如一朵猩红的花朵在空中盛开。 那舌头搅动着拽出,将周行言的神魂拉扯出来,与凌恒二人的神魂放在一起。 苏憾沉默。 一息后。 “二。” 肉虫的舌头钉进无衍仙宗原来的古今印印主——白敏的身体内,扯出她的神魂。 苏憾依然沉默。 又一息后,鲜血在莲云仙宗的曹飞溪胸前绽放。 再一息后,觉成的神魂被扯出。 ……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苏憾眼前的十四人,正在接连丧命,被石魔族收割着神魂。 苏憾看着这一幕幕,感觉自己的内心正在被冰冷慢慢包裹起来。 那一朵朵盛开的血花,成为他眼里挥之不去的一抹猩红色彩。 第十一息,误情天魔殒命,神魂被夺。 第十二息,郭太高胸膛被撕开,金莲枯萎,被取出了神魂。 苏憾还是沉默,内心冰冷到了极致。 他的视线木然地移到了下一个人身上,那如蕴藏着万年坚冰的眼神里,才终于有了一点融化。 一抹难抑的痛楚,爬上他的双眸。 因为下一个,就是程迎月了…… “十三……” 石魔族的神念漠然散出。 短短两字,像两把尖刀一样刺进了苏憾的心脏,让他心脏莫名抽痛。 不过这一次,石魔族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顿了一下,好像有意拉长让苏憾痛苦的时间。 之后,它才继续散出神念:“还不愿臣服么?这二人,难道不是你重要的人么? “低下头,臣服于我,这二人可以不死。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苏憾双目圆睁,嘴唇终于缓缓翕动。 他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呢喃着的话语却又连不成句。 “什么?”石魔族以为苏憾终于要低头认输了,七十七只眼睛皆是一亮。 在经过方才十几息的沉默后,苏憾低沉沙哑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 “你敢对他们动手,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的声音充满寒意,像是从无底深渊下爬出来的一般,不带半点温度。 也像是从无尽虚空中扩散出来的一样,虚无缥缈。 话音轻飘飘落下,却让石魔族的眼睛们没由来的齐齐闪过一抹悚意。 这抹没有任何根脚的悚然,让石魔族忽而一愣,紧接着又觉得有些羞恼。 它竟然被眼前这只将死的蝼蚁威胁了?! 它传出失望与愠怒的神念:“对了,我们刚才对话的时间,也算。 “所以,第十三、十四息早已过去,这两人,便一起死吧。” “噗!” “噗!” 肉虫的舌头穿梭间,两声闷响,鲜血飞溅。 程迎月和许乐乐身上绽出的血珠,在空中像蝴蝶展翅一样撇开,划过苏憾的眼前。 眼前的这一幕,在苏憾眼里被无限放慢,直至血珠定格在空气中。 一切的一切,都静止下来。 苏憾的内心,如被刀绞。 …… …… 第八十二章 重入九境绝巅! 此间正在发生的一切,在苏憾眼里都静止了下来。 下方肉虫肥腻的身体停止了摆动,石魔族七十七只眼睛里的不屑与戏谑定格在瞳孔内。 苏憾眼内,只有肉虫那湿腻细长的舌头从程迎月和许乐乐的后背刺入,从胸口透出。 舌尖处,粘着两团光芒。 光芒里,散发着他熟悉至极的气息。 那是……师妹和师弟的神魂。 他视线微上移,落在师弟师妹的脸上。 程迎月仿佛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已经爬上了一抹青黑色,眉头紧紧蹙着。 许乐乐双目圆睁,目光里有着浓浓的不甘与愤怒,以及深深的不舍与眷恋。 苏憾静静地看着二人的脸庞。 往事的一幕幕从他脑海中飞快划过。 有他在世间行走,分别收下师妹、师弟的时刻。 有他带着二人在“鸟回头”绝壁下一起生活、一起修行的日子。 那时,师妹古灵精怪,经常变着法子偷懒不修行,还一本正经地掰扯那都是她独创的修行法门。什么一边睡觉一边入定修行,打呼越大声,说明修行效果越好。 那时,师弟调皮捣蛋,在知道猛兽喜欢在树下撒尿染上气味、标记地盘后,经常拉着他在“鸟回头”四周的林子里撒野尿,美其名曰跟猛兽们抢地盘。 还有夜空无云、群星灿烂的时候,三人一起在最高峰处喝酒赏月赏星空。 兴起时,师弟师妹还让他表演一下星璨,比比他的剑法和头顶的星空哪个更璀璨。 他每每都推辞不过,只好顺二人的意刺出星璨,惹得二人抚掌大赞,大呼小叫。 他知道,在那个时刻,在师妹师弟眼里,他的星璨一定远比星空更加灿烂,也永远是世间最璀璨的存在。 这样的画面,还有很多很多,都在刹那间一一闪过苏憾的脑海。 可最终定格在他眼中的,还是面前,师妹与师弟胸前绽开一团血花、被强取神魂的一幕。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师妹与师弟,死了。 他的一切情绪波动,在这一刻都停止下来,平息下来。 平静下,一簇浓缩了他当下、过往所有心绪的火焰,正在缓缓燃烧升腾。 …… 停滞的时间,再次流动。 黑色肉虫的身躯扭动起来,石魔族三色异瞳的光芒再次流转。 “唰唰”两声,肉虫的舌头卷着两团神魂,从程迎月和许乐乐胸膛抽了出来。 许乐乐眼中神采渐失,很快,他与程迎月便都没了气息。 苏憾闭上眼睛,仿佛陷入沉寂。 石魔族眼睛闪过异色,传出神念:“还是不愿臣服?没想到你的意志倒是坚定。” 肉虫的一条舌头缓缓向上伸来,无声地悬停在苏憾的面前。 “下一个,便是你了。” 石魔族等待了少许,没见苏憾有任何回应。 它目中寒芒闪过,最后一丝耐性已磨灭。 “那便去死吧,成为我的器魂,一样永世为我所驱使。” “咻!” 舌头极速刺出,与空气摩擦发出破空声,并毫无障碍地穿过空气石块,将将要刺入苏憾的胸膛。 电光火石间,“嗤”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一闪而逝。 石魔族转动的眼睛齐齐一愣。 苏憾胸膛,完好无损。 而肉虫的黑色舌头,断成两截! 舌头因为剧痛而忍不住在空中胡乱挥舞! 其断口处,不断喷溅出黄色、腥臭的液体,洒满天空! “轰!” 寒芒闪耀,陡然凭空生出的一抹浩荡剑气,将石魔族那牢不可破的空气石块炸得稀碎! 苏憾凝滞已久衣袍重新飘动起来,在罡风吹拂下,衣衫一角“猎猎”作响。 苏憾闭着眼,抬头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地间的灵气像是听了他的号令,顿时狂暴涌动,如两条巨龙在虚空翻滚般,并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腔,掠入他的体内,停在他的洞天里。 洞天中,方才一直熊熊燃烧的赤金火海已经熄灭。 唯一朵金莲,一个仙胎,静静地处在其间。 被苏憾摄取进洞天的灵气,围绕闭着眼的仙胎卷动起来,一点点融合进去。 仙胎此时的形体,是从六境归一的金丹、通过七境蕴仙胎、八境中一玄又一玄的成长塑形中变化而来。 其体表还是如同丹体那般,像是有一层“皮”包裹着,但此时,这层“皮”开始剥落了! 这个过程好似蛇蜕,但不同的是,仙胎的这次蜕变,是往另一种层次变化着的。 随着“外皮”的不断剥落,仙胎表面展露出一抹纯净的金色灵体。 很快,一尊金色的仙灵,利利落落地出现在苏憾的洞天之中。 然后,仙灵睁开了眼睛。 一粒金光在苏憾脚下绽放,盛开出一朵金色莲花。 他轻吐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 金色仙灵迈步,跨出洞天,走出他的体外,并与他的身体相合。 仙灵与身体完全一致,严丝合缝地契合到了一起。 苏憾如同披了一层金色的外衣,金光灿灿。 他十分自然地落下,站在金莲的莲心上。 接着,苏憾也睁开了眼睛。 一簇金色的光芒在他眸中亮起,冒出他的眼眶,映照得此间天地金黄一片,如有谪仙入世。 这一刻,苏憾的仙胎终于晋升至十八玄,蜕变至仙灵。 而他,重新踏入九境。 他金色的双眸,冰冷地看向石魔族。 前世今生,苏憾的怒火与杀意,从未如此强烈过! 也从未如此想要置对方于死地过! 石魔族所有瞳孔骤然一张,齐齐盯着苏憾,对方身上升腾的气息,竟让它感到了一丝危险! 它莫名地泛起些悔意。 刚才在无衍仙宗的时候,它就应该直接杀了苏憾! 它一时贪心,为了收服苏憾这个在天外也将会大放异彩的天骄,一再对他容忍、逼迫,想强行按下他的头。可此时,对方不仅没有屈服,反而因为弹压得太狠,适得其反了?! 但是,惊讶与悔意也只是一闪而逝。 它不觉得苏憾刚踏入九境,就拥有与它们对抗的实力。 这,是来自飞升境圆满的自信。 境界的鸿沟,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况且,它们足有三名同族。 就算因为容忍而出一点差错,对方也无法改变什么,只是要多花点手脚杀掉对方罢了。 石魔族凛然看着苏憾,山体里传出古怪音节的闷响。 下方,黑色肉虫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尾端一拍地面,使地面震裂出一道巨大的裂痕,它的身体则轰然暴掠而起! 它张着布满细齿的口器,自下而上向苏憾吞来! 它的舌头甩开程迎月众人失去活性的躯壳,并像鞭子般向苏憾甩去。 苏憾往下看了一眼,只是将手中青螭剑、述游剑轻轻往下一抛。 接着,一剑剑气倒灌,直接朝着肉虫斩落! 一剑化作流荧,灵活地在它的舌头间穿梭! 同时,苏憾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 “嗤!” 肉虫从头到尾,被倒灌而下的惊天剑气一分为二。 它嘶吼着,爆开漫天黄色汁液。 苏憾再现身时,已是二十万丈开外,在远离青螭剑宗的一处山峰之顶。 他一手抱着程迎月,另一手抱着许乐乐,身后则用灵气卷着郭太高等其他人。 他落在山巅上,动作轻柔地将程迎月等人放下。 …… …… 第八十三章 飞升?又有何难? “呼……” 述游剑方才化作一抹淡青色的流荧,斩断了肉虫的所有舌头,硬生生将程迎月等人的神魂抢夺下来,并立即带着它们来到苏憾身边。 青螭剑在剑斩肉虫后,此时也飞了过来,其剑身寒芒依旧,不沾片点黄色液体。 苏憾神念扫过面前众人的躯壳,随即神色沉重地向述游剑摇了摇头。 肉虫的湿腻舌头应该附着极为强烈的毒性,而这毒性是天外独有的,不属于此方世间。 舌头破开大家身体的瞬间,那古怪的毒性就已经在其体内蔓延开来,摧毁了一切。 何况众人神魂离体,洞天破灭,躯壳完全失去了修复之力,那毒性造成的破坏已是无力回天。 换句话说,就算强行把神魂塞躯壳,那破烂的躯壳也承受不住、留不住他们的神魂了。 述游剑剑身轻颤,程迎月和许乐乐也是在它的看照下长大的,感情颇为深厚,此时见他们无法救回来了,它顿时蔓延出哀伤的情绪。 留在青螭剑宗的石魔族转过身,望着二十万丈外的苏憾,以为他脱困后接下来就要逃,倒悬的锥体尖端轻点了一下地面。 地面泛起阵阵波纹,方圆数千丈内,山崩地裂,湖水倾倒。 它的身形在须臾刹那间,消失不见,掠至苏憾所在的山峰处。 石臂挥舞,向山峰砸去! 苏憾看着放置在地上的程迎月等人,没有挪开眼睛。 他起身,握住青螭剑,唇间吐出一个字,“滚。” “轰!” 下一刹,石魔族庞大的山体倒飞着回到青螭剑宗地界,摔在地上滑行出去。 “轰隆”声中,成百座山峰被它撞碎。 它身体犁过之处,地面出现一道深深的沟壑。 当它终于停下时,苏憾正手持青螭剑剑柄,剑身深深没入石魔族的山体,浑厚的剑气从它山体后刺出,将它钉在地上。 石魔族的眼睛齐齐闪过震惊之色! 这……这是人族九境的威力? 怎么可能?! 苏憾抬起头,目光像凶兽般咬向石魔族的瞳孔。 石魔族这才看到,他的金色双眸,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赤色,如有一团火在眸中燃烧。 那妖异的竖瞳,无声吐露着嗜血、狂暴之意! “不要再靠近他们。”苏憾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的声音传出,“还有,我方才说过,我一定会杀了你。 “这不是威胁,而是我一定会做到的事情。” 石魔族愣住了。 对方钉入山体的剑气,对它来说只是小伤,却已经大大出乎了它的预料。 它骇然地意识到,尽管眼前的人族才九境,其综合的实力却超过寻常的飞升境了! 它收起所有轻视,三色异瞳第一次带上了认真。 石魔族眨动了一下眼睛。 “滋滋滋……” 苏憾身旁陡然响起声音,黑红色的电蛇正在闪动。 “轰!” 粗壮的黑色电光眨眼劈下! 苏憾眼睛一眯,从山体中抽剑而回,立在身前一挡。 “砰!” 他的身影被击飞出去。 “滋滋”作响的声音如影随形,在苏憾的身旁再次响起。 两道电光劈下。 苏憾举剑相迎,亮白的剑气与电光相撞,碎裂的剑气与电弧炸开一团夺目的火花。 接着,又是四道电光同时酝酿完成并劈落。 苏憾一一挡下,然后“滋滋”声又起。 电光不断翻倍劈下,很快便组成了一张将周围两百丈空间都囊括在内的电网。 苏憾处在电网的正中心,被密密麻麻的黑色电蛇吞没! 石魔族立起山体,目光凝重地看着电光闪烁处。 随即,便听电网内传来一声断喝:“星璨!” 璀璨繁星一片又一片出现,它们堆叠在一起,竟比吞吐的电蛇数量更多! “轰!” 电网破碎! 苏憾的身影重新出现。 他的衣袍有不少焦黑之处,身体也有不同程度损伤,但并没有危及性命。 出现后,他默不作声,抬剑指着石魔族的头柱,指着其中一只眼睛。 石魔族瞳孔微颤,立即眨了一下,印记闪灭,将它与苏憾之间这近千丈距离的空间凝成“石块”。 猛然间,苏憾的身体与手中的剑大放光芒,又塌缩成一点。 一剑,飞星! 一道比以往粗壮、刺目的白线横亘在半空。 “砰砰砰……” 无形无体的空气石块被白线寸寸崩裂,眼见白线就要刺入石魔族的眼睛,它立刻闭上眼。 “喀!” 碎石溅开! 苏憾身影从白芒中幻化而出,青螭剑剑身的一半没入了其眼皮,剑芒亦刺穿了它的瞳孔。 石魔族山体震动,传出愤怒的惊雷之音。 同时,它的其他眼睛震怒地疯狂眨动起来。 苏憾立即感觉到危机从左后方袭来,回剑返身刺去。 一只百丈大小的浑圆眼球散发着混沌迷蒙之气,已经来到他的身后,他的身形与之相比,显得很是微小。 眼球上,三色瞳孔堆叠成了一个,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而苏憾,此时正对着这合一的瞳孔。 那瞳孔幽邃无比,似乎凝视片刻就能将人的神魂给吸扯进去。 苏憾的精神一阵恍惚,逐渐沉沦。 霎那间,他的神魂里,赤金心火“蓬”地高涨起来,让他一下子恢复清明。 回过神后,那眼球的瞳孔离他已经不足一尺,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将他吞进瞳孔中。 苏憾神情一凝,紧接着,点点剑气如繁星般在他身周闪烁。 他的气息与青螭剑相连,化身此间最明亮的那道剑芒。 星月! 众星捧月! 瞳孔将苏憾吞噬进去,下一刻,眼球剧烈颤抖起来,里面有剑光正在闪烁。 “噗!” 苏憾撕开了眼球的眼膜,从瞳孔中逃了出来。 甫一出来,他立刻远离眼球,逃到一定的距离后,他才停下身形,并吐出一大口鲜血,忌惮无比地防备那眼球。 随后便见那眼球逐渐缩小,嵌回到头柱下方的它原本所在的位置上,并闭上了眼睛,一抹七彩液体从眼角流了下来。 这一击,苏憾与石魔族,两败俱伤。 二者遥遥对视,苏憾眼神是一如既往地凝重,与冰冷。 石魔族却多了一抹不可思议的惊异。 蓦然间,它想起人族有这样的一句俗语——阴沟里翻了船。 莫非,这句人族俗语,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虽然以二人的境界差距来说,此事基本不可能发生。 可对面那人族可怕的天资与成长性,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它的认知。 就好似片刻前,对方还只是任它宰割的蝼蚁,此时却能伤到它了。 它眼睛不停转动,决定不再怠慢,哪怕不光彩,也要尽石魔族所有的力量,将此人族扑杀! 它体内忽而震出一声古怪的石魔语音节,音波滚滚而去,荡向远方。 顷刻间,远方遥遥传来震动感。 一息半后,原本位于无衍仙宗,带着一只伤眼的三十三眼石魔出现在青螭剑宗地界。 四息半后,远在大陆版图另一边,位于西魔土的摧心阁的那只五十三眼石魔,亦出现在此间。 后二者眼神带着疑惑,发出古怪的音节与七十七眼石魔交流。 二者很快就理清了此间发生的事情,看向苏憾的眼神里,都带上了惊奇之色。 三名石魔族,山体遮天蔽日,将苏憾围在其中。 苏憾独自一人,身影显得是那么渺小。 三名飞升境,围杀一名九境,这样的场景放在任何人眼里,都看不出那九境有丝毫生还的机会。 可苏憾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惧与感到压力的表情。 他只是眯着眼,环视将自己围住的三名石魔族。 七十七眼石魔充满寒意的神念散出:“区区九境,能让我们如此慎重对待,你便是死,也可以自傲了。” 苏憾看着它,淡淡说道:“在没将你杀死之前,我不会死。” 七十七眼石魔一滞。 苏憾视线挪开,看向其它两名石魔族,“你们来了也好,省得我等一下还要多跑两趟去杀你们。” 若三名石魔族能够皱眉,它们的眉心定然会深深皱起。 这人族蝼蚁,是疯了么? 莫非还分不清眼前的形势不成?看他语气,还真的想以一敌三?而且还自认为能赢? 它们眼神中,皆掠过荒诞与不屑之意。 苏憾嘴角扯起一抹弧度,“你们是不是想说,我这‘区区九境’,如何能赢得过你们‘堂堂飞升境’?” 三名石魔族没有回应,都在冷冷地注视着自言自语、看似已经疯魔了的人族。 “飞升境啊,很了不起么?”苏憾歪着头说道,并忽然嗤笑出声,“呵……” 七十七眼石魔顿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它体内震出古怪音节,让同伴二人马上一齐出手灭杀苏憾。 苏憾收敛笑意,边抬起手,边缓缓说道:“飞升境?我前世就已经是了。” 他抬眼,看着同时眨动眼睛的三名石魔族,轻声道:“今天虽然不是飞升的好日子,但是,无所谓了。” 话音落下,他伸出食指,往前一点—— “咔……” 面前的虚空以他的指尖为中心,出现了一道裂痕。 一缕金色的光芒,从裂痕中迸发出来! “飞升?又有何难?” …… …… 第八十四章 来自飞升之门的声音 在苏憾伸手,于身前点出一道金色的虚空裂痕时。 远在北漠深处岩峰之顶,一直在关注外界战局的真龙,猛地直起了身子,龙目中精芒暴涨。 旁边,初九和大雪趴在一旁,正在听阿父转述给二人听苏憾的战况,方才,它们刚刚听到苏憾正在被那三个石魔族围困起来,紧张得不行。 却突然见阿父猛地起身,二龙吓了一跳,初九跳起来,叫道:“阿父,阿父!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苏憾在围攻之下不敌身亡了么?!发生了什么?你快说啊!” 真龙摇摇头,颇带期待地说道:“苏憾没事,他推开真正的飞升之门了。” 初九愣了一下,然后嗷地叫了一声。 它猛地从地面弹起,大声欢呼起来,为苏憾喝采不已! 真龙没有理会兴奋的初九,目光没有受到任何距离的限制般,落在苏憾身前那道迸发出金色光芒的裂痕上。 …… 一道剑气从青螭剑宗地界掠上云霄,整片天幕的云海尽数消散。 三名石魔族同时眨眼发动的攻势,于顷刻间土崩瓦解。 石魔族们顾不得苏憾那一剑的威势,眼神极度震骇地看着他身前不断扩散的裂痕,还有不断剥落的虚空碎片。 转眼间,一条巨大的金色裂痕,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静静地横亘在他身前。 世间还活着的修行者们,不管身在何处,在这一瞬间都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般,视线齐齐往青螭剑宗的方向看来,目露惊奇。 苏憾神色复杂地看着它,低声喃喃道:“这便是真正的飞升之门么……” 一千多年,历经前世九死一生的还阳秘法,历经今生短暂却复杂、凶险的揭开历史迷雾之旅,磕磕绊绊,他终于走到自己苦苦追寻的完美飞升之前了。 可不知为何,这本该开心雀跃的时刻,他内心没有泛起多少兴奋。 他看着眼前的光芒,轻声道:“迎月,乐乐,就是真正的飞升之门。 “师兄我啊,终于成功了……” 他眼神低垂,心间萦绕着挥之不散的哀伤。 石魔族们瞳孔剧震,死死地看着金色的飞升之门,散出神念:“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轻松,便推开了飞升之门? “这怎么可能?!你才刚刚晋升,怎么可能马上就推开飞升之门?! “这不可能!” 苏憾从它们的神念中,感受到了惊慌失措的情绪,并且,还深藏着一丝恐惧。 他疑惑地看了它们一眼,收起心中的悲伤,淡淡说道:“我方才便说了,前世我就已经到达飞升境,虽然是以魔莲的不完整状态推开门的,但九境与飞升境之间的壁垒,我早已打破过一次。 “我的金莲,也因此带上了不完整的飞升境的气息。 “如今重入九境,我需要做的,只是通过金莲,再次抓住那缕熟悉的飞升契机,重新做一次之前做过的事情罢了。 “就跟凡俗之人喝水吃饭那般,有什么难的?” 他的言语间,真的没有把推开飞升当成多难的事情。 他前世在极寒大陆的潜修时,就是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随意地推开了飞升之门。 石魔族身形缓缓后退,像看怪物般看着眼前的人族。 三个石魔族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不约而同地朝天空远遁而去。 什么血阵,什么万年谋划,它们都不再理会了。 它们的恐惧和惊慌,达到了顶峰! “想逃?”苏憾觉得有些奇怪,都还没动手,对方就已经心胆欲裂了? 有些不太正常。 苏憾也不纠结这些枝节小事,冷冷地看着它们的身影,手指轻轻舞动。 身旁的青螭剑化作一缕青光,向五十三眼石魔掠去。 二十万丈外,摆放程迎月等人肉身的山峰处,守护在一旁的述游剑也急急掠起,向三十三眼石魔斩去。 而苏憾自己,剑气外放,自身成了一把剑,眨眼间掠至高空,挡在七十七眼石魔逃遁的路线前。 世间与天外的壁障就在眼前,只要突破壁障,进入虚空乱流,它们的安危就能得到一时的保证了! 眼见苏憾挡路,石魔族七十七只眼睛同时暴怒,神念炸响:“让开!” 它的眼睛猛然眨动,印记闪灭间,天穹震动,垂落一道道黑芒。 苏憾头也不抬,只是抬手一挥,坠落的黑芒便被泼天的剑气一一斩断。 石魔族眼中闪过惊愕。 旋即,苏憾俯冲而来,双指并拢做剑,向它点去。 它三臂齐动,向他轰去。 “砰!砰!砰!” 它的三臂依次寸断,被苏憾双指点碎。 “啪!” 苏憾双指点在石魔族的头柱上。 石魔族向上急掠的山体骤停,然后,被苏憾按着,极速下坠! “嘭!” 石魔族被砸落回青螭剑宗地界内,尘土冲天而起! “嘭!嘭!” 又是两声巨响,使得地面晃动不已。 烟尘散去后,苏憾脚踩着石魔族头柱的一只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它。 他的眼神中,尽是寒芒。 石魔族的三色瞳里,则满是震惊。 “嗤……” 苏憾微微跺脚,脚下剑气横生,直接扎穿了脚下的眼睛。 石魔族山体震动,体内不停传出闷雷之音,如同哀嚎。 苏憾依然双指作剑,向上一指。 “哧哧哧……” 精纯无比的剑气不断从他指尖掠出,化作一抹抹流光,贴着石魔族的头柱散开。 “噗噗噗……” 剑气摧毁石魔族一只又一只眼睛。 石魔族山体狂震个不停。 另外两只石魔族所在的地方,青螭剑和述游剑也不停地在它们头柱上穿行,行云流水的捣烂它们的眼睛。 石魔族试图反击,可苏憾往往只是一剑,就将它们的攻击摧毁。 石魔族欲哭无泪,没想到还没等来它们内心的恐惧,苏憾便提前给它们带来死亡的阴影。 而以眼前这不讲道理的人族的实力,他本可一剑了结它们,可是他没有。 他正在一点一点地摧毁它们,让它们以最痛苦的形式慢慢死去…… 苏憾眼神极冷,不带一丝温度地望着逐只眼睛闭上的石魔族,指使剑气穿进它们体内,探索着它们奇怪身体的同时,剑气行过之处,不留一处完好之地,寸寸毁去。 金色的飞升之门就在不远处,等待他踏入进去。可他此时,心中全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他只想将眼前让人族陷入数万年阴影,用人族的鲜血书写了血腥历史的罪魁祸首一点一点地化作齑粉。 在他全神贯注地处置石魔族时,兀然间,一道非男非女的声音横插了进来。 “咦?你在干什么?” 苏憾一怔,飞舞的剑气骤然顿住。 他转过身,惊异地看着传出声音的地方。 如果他没听错,那声音,是从飞升之门里传出来的! 是谁在说话? …… …… 第八十五章 最后的谜底 听到有个似男似女,又非男非女的声音在场间突兀响起,石魔族猛地松了一口气,身上蔓延出“解脱”的情绪。 这样一来,至少可以不用受苏憾一剑一剑摧毁山体的痛苦了,它想。 述游剑和青螭剑在瞬息间回到苏憾身旁,与他一起忌惮无比地望着金色的飞升之门。 二剑如炸毛的猫一样,剑尖对着那道金色的裂痕。 “是谁?”苏憾看着飞升之门,沉声问道。 忽然间,风云变色,一道庞大的身影从北漠的方向转瞬而至。 真龙,竟然再次离开北漠,亲至此处! 真龙颈边,初九和大雪扒着它的龙鳞,朝着苏憾和那道金色的裂痕不停张望。 苏憾怔然,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目露恍然。 先前,他从龙巢蜃境成功取得龙鳞碎片出来,从真龙处得知了一切的真相时,在向真龙寻求解惑的问与答中,他曾问过一件事情—— 推开真正的飞升之门,会发生什么? 当时真龙回答,那不是它能够透露的事情,只要他能顺利飞升,自然会知晓。 真龙也提到,石魔族自从来到这方世间,最怕的就是人族出现真正的飞升者。所以,它们才篡改人族的修行功法,让仙缘篇和魔启篇产生合修则死的变化,最大程度上保证人族不会出现真正的飞升者。 直到苏憾勘破修行之路的错误,并逐步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如今看来,推开真正的飞升之门,是会引来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 此刻连真龙都亲自来到这里,他心中闪过的这缕念头,愈加笃定了。 便是这时,一双白净的手搭住了飞升之门,然后,金色裂痕中,探出一道身影。 苏憾愣住了。 因为那是……人族? 只是,苏憾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人族。 氤氲的霞光笼罩着其身躯的大部分,隐约可见修长匀称的身体比例,还有乌黑亮丽、如瀑般的黑发。 其五官的每一个部位,全都恰到好处,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其浑身上下,也都散发着让人极为亲近的气息。 总而言之,来者完美得不像是这方世间之人。 单从对方的面孔,苏憾甚至无法辨明对方是男是女。 “你……是谁?”苏憾内心的忌惮和敌意从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完全消解。与他心意相同的青螭剑、述游剑,也垂下了剑尖,取而代之的只有好奇。 苏憾问出话后,那完美之人向他看来,眨了眨眼睛。 没等对方回答,真龙的声音先一步落下:“苏憾,此乃接引上使。” “接引上使?” “对啊。”那完美之人随和地点点头,然后蹙起好看的眉头,语气带着埋怨:“我忙不迭地赶了过来,在外面等了你好久都不见你出来,忍不住了才进来看看。你在干嘛啊?怎么打开了飞升之门又不进来?不是在拿我开涮吧?” 对方念念叨叨的话语,还有最后狐疑的眼神,让苏憾一时间有些思维凝滞了,他动了动嘴唇:“不,不是……” 真龙似乎也有些无奈,没想到这次来的接引上使,是这般性子。 “嗯?等等。”接引上使忽然面色微变,并看向青螭剑宗山门内,那处方才肉虫从地底钻出的洞口,沉声道:“通虚窃灵血阵的气息?!” 上使霍然看向真龙:“怎么回事?” 真龙本就打算与对方说此事,此时正好开口说道:“上使,这方世间……出了些差错。” 接下来,它将自己降世后这三万多年来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接引上使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并看着真龙认真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有与我们说?” 真龙摇了摇头:“血脉禁制早有规则,我族降临一方世间后,要么等待第一位飞升者出现,迎来接引上使后再离去;要么只能等待五万年的时间,确定这方世间确无飞升者出现,方可离去。” “联络之物呢?真言令牌在哪里?” 真龙望向无衍仙宗的方向,语气黯然,“在降临时,被虚空乱流击中,已是毁坏了。” 接引上使目光也落在躺在无衍仙宗山门处的龙尸上,叹了口气。紧接着,其右手在身前一挥。 顿时间,一道长长的光河出现其身前。 苏憾目光一震,他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从光河中蔓延出来。 那似乎是时光的气息! “三万年……三万年……”接引上使念叨着,目光顺着光河逆流而上,然后伸手探入河中,“在这里。” 从河中捻出一滴“水”后,上使放在眼前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后又放回。 接着,其双手不停,不断从光河中取出光点查看并放回。 这上使,竟是在查看这方世间过往三万年的历史。 如此手段,看得苏憾颇感震撼。 当看到近千年后,上使的目光忽然微亮,并不停地打量着苏憾,口中啧啧称奇。 最后,上使纵览时光长河完毕,挥手驱散了光河,目光静静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石魔族,“石魔族……好,很好。” 接着,其视线转回来,看着脚底下。 邪恶的通虚窃灵血阵的气息,正从极深处的地底冒出来。 接引上使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然后轻轻跺了一下脚。 地底下,那处嵌满金丹的万丈洞窟,轰然崩塌。 随即,其神念铺出,在刹那间覆盖了整座世间。 “哼。”一声轻哼,三道气息从无衍仙宗天穹、摧心阁天穹、还有极寒之地一处万年不化的冰山上的天穹出现,各自垂落。 另外三座血阵,同时崩塌。 上使视线再落到石魔族身上,缓缓抬手。 “等等。”苏憾忽然出声说道。 接引上使疑惑地看过去。 苏憾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它们,我来杀。” “哦。”上使想了想,点点头收回了手。 苏憾转过身,最后深深看了石魔族一眼,然后挥动手指,上挑。 述游剑应念而动,冲上天际。 他手指往下一划。 述游剑分化出三挂星河,飞流直下,分别落在三个石魔族所在地方。 接引上使双目一亮,赞道:“不错。” 星河散去,石魔族已化作齑粉,死无葬身之地。 苏憾紧绷的双肩缓缓松弛,轻轻吐了一口气。 一抹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从他体内深处冒出来。 接引上使、真龙、初九二龙都不发一言,静静地等在一旁。 良久良久之后,苏憾低沉沙哑的声音才传来:“‘接引上使’……是什么?” 那上使回过神来,说道:“哦,就是一方世间出现第一个飞升者后,我等会前来接引对方去天外,并告知对方一些事情。” “你是人族?天外还有其他人族么?” “我不是人族,不过天外确实有其他与你人族相似的种族存在,我碰到过几次。” “那为何你……是人族的模样?” 接引上使挠挠头,无奈道:“我们只是以各族所认知的表现形态出现,包括语言。这样一来,接引你们的时候,你们才没那么抗拒。比如那石魔族,在它们眼里,我们就是石魔族的形态,讲的是石魔语。” 苏憾点点头,明白了此等用意,解开疑惑后,他转而问道:“你方才说要告知我们一些事情,是什么?可是与真龙带着菩提子,不停地在虚空穿梭寻找能够修行的世间有关?” “对。”接引上使简单直接地点点头,随即肃容正色道:“有些事情你可能听不太懂,我便用最简单的言语跟你说明。 “你们这方世间有个词很不错——叫‘天外有天’。 “若将你们这里称之为第一层天的话,飞升后,你们便进入了第二层天。 “而第二层天外,还有第三层天,甚至第四层天、第五层天……当然,这就不是你此刻所能触碰的领域了。 “与第二层天内拥有数之不尽的第一层天一样,第三层天里,也拥有数之不尽的第二层天。 “另外说一句,我们所在的这第二层天,名为清余天。” 接引上使顿了一下,确认苏憾理解了刚才说的事情后,才继续说道:“天外,有另一座第二层天——正梁天,正在试图入侵、吞噬我们清余天。 “我们与正梁天已处于交战的状态,互有伤亡。 “为了增强清余天的实力,抵御对方的入侵,清余天的尊者散出菩提子,让真龙在虚空中穿行,寻找能够修行的第一层天,使更多的种族走上修行之路。” 苏憾沉默片刻,说道:“所以说,你们此举,只是为了培养出更多的战士?” “可以这么理解。”接引上使看了苏憾一眼,“只要搜寻的时间足够久,范围足够广,踏足的世间足够多,总会有你这样的妖孽脱颖而出,使我们清余天更加强大。” “若我飞升之后,不想参战呢?”苏憾默默说道。 接引上使挠挠头,说道:“这样啊,那倒是挺遗憾的。 “但尊者说过,选择权在你们。你们飞升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不会干涉。不过,你要知道你们人族语里还有句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们当然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逍遥天外,可是清余天若是战败,那战败的代价,将落在清余天每个种族的头上。” 苏憾目光古井无波,沉思良久后也只是淡淡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所以,石魔族之所以会来他们这里,是因为它们的飞升者知晓清余天与正梁天正在交战的事情后,知道石冥大陆迟早会被卷入战争,为了得到那所谓的尊者的赏识也好,为了使石魔族能以更强大的实力渡过那场战争也罢,它们便打起了其他第一层天的主意。 想要通过通虚窃灵血阵,将其他第一层天的灵气当成养分输送到石冥大陆,使它们那片大陆更加强大。 直到此刻,苏憾才终于理清了所有的事情,揭开了最后的谜底。 他长舒了一口气,可方才压下的疲惫感再次滚滚而来。 接引上使方才神念铺满整座世间时,也对此时满目苍夷的世间有所了解,“你们这方世间发生的意外,便是我们也万万不愿见到的。石魔族那边,我会向尊者禀明。尊者自会处理石魔族,还你们人族一个公道。” 苏憾看向二十万丈外的山峰,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浓重的悲伤,“公道么?可死去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接引上使一滞,暗叹一声,没有搭话。 此间的气氛,霎那间降到冰点。 可这时,真龙却接口说话了:“上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接引上使转过头,疑惑道:“什么?” “此方世间如今还存活的修行者,修行的全都是畸形错误的道路,让他们继续将错就错,走到终点,也是死路一条。 “请上使将此方世间发生的事情禀明尊者后,让尊者可以暂时去掉我的血脉禁制。 “这样,我可以以我的心火作为锚点附着在人族修行者的神魂上,将他们送入虚空轮回。 “他们的神魂有了指引,便不会迷失。待我将他们接引回来后,他们便可再走一次完整的修行之路,也算是我们对这方世间的一点补偿。 “这也是他们本来就应得的。 “如此一来……”真龙转头看了苏憾一眼,“程迎月、许乐乐等人的神魂,我也可以一并用心火护送着送入轮回,让他们能够重新回到这方世间。” 苏憾一愣,霍然转头看着真龙,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真龙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苏憾难忍沉痛的心,莫名颤动了一下。 他转过头,直勾勾地盯向接引上使。 那接引上使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也好,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上使转身退回了金色的飞升裂痕,片刻后复又回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 “尊者同意了,便如真龙所言,他已经解除了你的血脉禁制了。还有……”上使看向苏憾,“尊者听了你们这里的事情后,让我代为转告一声歉意。以及,尊者对你很感兴趣, “他说,若你愿意,在飞升后可以去清余天寻他。” 上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连真龙也是眼前一亮。 能被尊者赏识,且苏憾飞升之后去找他,进入其门下,那以后的成就定当不可限量! 可苏憾对此事却置若罔闻,真正撬动他心绪的,是上使方才的前半句话。 尊者,同意了! 那便是说,师妹师弟能够像他一样,还阳重生活出第二世,而且还不用像他那样冒上神魂迷失在虚空中的危险,可以直接被真龙心火标记锚点,从虚空中接引回来,重头开始修行?! 他双手微微颤抖,捂着眼睛抬头,只觉得有些微凉的东西在眼睛沁出。 这种微凉的触感很陌生,他很不习惯。 于是他强忍着,没有让它们流出来。 只是让难以抑制的喜悦,在他脸上绽开一抹笑容。 他笑着,笑着。 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彻头彻尾的消解。 …… …… 第八十六章 飞升(大结局) 时间悠悠,距离那场使世间凡俗、修行者都十去八九的石魔族浩劫,已经过去两百年的时间。 世间的格局已经被彻底改变。 两百年前的那些所谓的西魔土、东仙境、中土、北漠的界线,已经全被打破,各区域都连成了一片。 龙人族也从北漠走了出来,与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的少数人一起,重建世间。 世间经过休养生息,正在慢慢地恢复生气。 …… 大陆中部,鹿山山脉,有一座名为鹿尾城的城池坐落其中。 浩劫过后,它也被重建起来,此时已经有不少人族与龙人族聚集在此,开启了新的生活。 此时,卯时一刻,天微亮。 先后两声婴儿的啼哭,撕破了城池的宁静,在城中响彻起来。 那声音,洪亮到像是在城中每个人耳朵旁响起的一样,吓了所有人一跳。 众百姓被惊醒后,皆走出门外,好奇是哪家的孩子出世? 怎么甫一呱呱坠地,就有如此声势。 城南,一户姓程的人家,一名男子捂着耳朵跑出家门,表情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他向被惊醒的左右邻居大声喊道:“老牛、老李,俺有闺女啦!俺有闺女啦!哈哈哈!” 同样的一幕,出现在城北一户姓许的人家家里。 这许家家主先是安抚了他妻子,然后才捂着耳朵,进入旁边的厢房,腾出一只手抱起襁褓中大哭不止的男婴,惊叹地说道:“不愧是我许家的麒麟儿,连哭声都如此震天响,不错不错!” 对自家麒麟儿爱不释手的许家家主没有在厢房待多久,很快就捂着耳朵从房中败退出来逃到街上去,并向左邻右舍拘礼,说自家刚刚降生的麒麟儿惊扰了诸位的睡意,实在抱歉。 可他眉眼间的得意,却那么明显,让他的歉意显得那般无力。 随后,他隐约听到城南的方向,也传来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听声音,似乎是个女婴?而且好像在自家儿子落地前,对方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来了。 片刻后,他听到城南那边的婴儿啼哭声突然停了下来。 许家家主挑了挑眉,笑了。 还得是我家麒麟儿略胜一筹,不仅中气足,还持久。 可回过头后,他又变得愁眉苦脸,喃喃道:“要是每天都如此,可怎么受得住啊。就算我们没聋,我儿的喉咙可别因此受伤了啊……是不是得找个郎中来看看……” “不必。” 许家家主身后,突然传出一道温和清淡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 他回过头,便见一名白袍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许家家主疑惑地拘了一礼,说道:“阁下是郎中?” 白袍男子笑着摇摇头,“你家麒麟儿,与我有缘。” 许家家主皱了皱眉,以为碰到了神棍,然后便见那白袍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玉佩,说道:“放到他身边,自能将那哭声压住。” 许家家主将信将疑地接过来,狐疑地打量着白袍男子。 看对方模样不似坏人,于是踱步走进府中厢房里,犹豫片刻后,把玉佩放到襁褓中。 玉佩表面,顿有光华流转。 婴儿的啼哭声,果然被限制到了一个正常的音量上。 许家家主惊异莫名,这玉佩竟真的不是凡物。 那便是说,外头那人,也并非凡人?! 他快步走出来,那白袍男子还在原地等他。 他心中一喜,赶紧又行了礼,说道:“多谢仙师赐下玉佩!” “以后不要把玉佩取下来,可以减灾少病。” “多谢仙师!” “对了,我有个不情之请。” “仙师万万不要客气,请讲。” “我可以进去看一眼么?” 许家家主一愣,立刻引着白袍仙师进入厢房中。 “我可以抱一下么?”白袍男子探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孩,又问。 “仙师请便。” 说来也怪,在那白袍仙师抱起那襁褓后,里头传出的啼哭声,竟然是直接停止了。 那男婴努力地睁开眼睛,似乎想要看清眼前的事物。 白袍男子笑了笑,问道:“取名了么?” 许家家主本来心里早已经定下了名字,“尚未取名,还请仙师赐名!” “叫许乐乐吧,可好?” 有点普通……但许家家主哪有拒绝的心思,立刻说道:“挺好,挺好。” 白袍仙师抱了婴儿一会儿,端详了片刻后才重新放下,走出门去。 许家家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心里不停琢磨着仙师方才说自家麒麟儿与他有缘,到底是什么缘? 白袍仙师停下脚步,向城南看了一眼。 许家家主见状,福至心灵,突然问道:“城南那家的孩子,与仙师也有缘?那我家孩子与他家孩子……” 白袍仙师点点头,“嗯”了一声,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般,看了许家家主一眼说道:“你可别乱点鸳鸯谱,赶着去定娃娃亲。不然等他们长大了,有你受的。” “是,是。”许家家主连忙应道,随即又问:“那,那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程迎月。” “噢,这个名字多好啊。” “嗯?” “啊……许乐乐也好,也好!” 白袍仙师不甚在意地笑笑。 许家家主挠挠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仙师尊姓大名?等孩子长大了,我让他找你去?” 白袍仙师笑意微敛,轻声道:“那得过很久了吧……” “什么?”许家家主兀自听不明白白袍男子的意思,眼前便猛地一花,白袍仙师的身影已是消失不见,唯有他的声音在此间回荡—— “我名,苏憾。” …… 鹿尾城只有。 苏憾停在薄薄的云海上,神色柔和地望着下方。 他发间,一根发绳骤然掠出。 金光闪耀中,初九的身影显现而出。 “那就是乐乐啊?”初九笑了,“长得真丑,哈哈哈,等他神魂稳定恢复记忆,我一定要来好好嘲笑他一番。” 苏憾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这两百年间,在真龙的心火护送下,那场浩劫中活下来的修行者们,大多选择了重活一世。 陈初瑶、裴温书、何方、刘一刀等人皆是如此。 他们神魂较弱,接引的难度不大,所以一百年前便先后重生成功了。 如今也都恢复了记忆,重踏修行路,并与苏憾相认了。 九境绝巅因为接引难度大一些,得花更多时间。 但陆陆续续地,郭太高、误情天魔等人也都重回世间了。 师弟师妹,算是接引回来最晚的二人了。 此刻看他们重生成功,苏憾心中最后的挂念已经了了。 此时,他念头通达,心境平安喜乐。 初九通过他的眼神,大概猜到了他想要离去的想法了。 它内心有些不舍,但知道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它用龙角蹭了蹭苏憾,说道:“等你飞升后,要去找尊者么?” 苏憾想了想,说道:“两百年前,他同意你阿父的想法,也算救了师妹和师弟回来。于情于理,我都要与他见一面,当面向他道一声谢。 “至于往后的事情,我没有多想。” 他抬头看着天际,“不管怎么说,我们这天外啊,除了清余天,还有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天呢…… “以后的道路,应该会很精彩吧?” “是吧……”初九看着天际,缩了缩脖子。 在不久的将来,它也要和大雪、阿父一齐启程,携带菩提子离开这方世间了。 此方世间是它的诞生之地,也是它阿母的陨落之地,它对这片土地,有着极为眷恋的情感。 面对未知的天外天,它不免心生一丝怯意。 苏憾摸了摸它的头,示意它宽心。 接着,他看向天际,目光明亮,“人啊,一旦知道自己头顶有一层牢笼,就总会想着破开它,去往更宽广的天地,不是么?” 初九努了努鼻子,像马一样“叱”一声喷了口鼻息,嘟囔着说道:“我怎么知道,我是龙啊……” 苏憾哈哈大笑。 笑声中,他抬起手,向身前一点。 “咔……” 虚空碎裂剥落,出现巨大的金色的裂痕。 飞升之门,再现。 裂痕内,很快就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哦?苏憾?” 随即,那身影又有些狐疑地说道:“你今天是要飞升吗?不是又在拿我开涮吧? “两百年前,你为了等师弟师妹重生,拒绝了飞升,可是让我白跑了一趟呢。” 苏憾微笑着摇了摇头,“事不过三,这次不拒绝了。” “那行,跟我走吧,尊者还在等你呢。” 苏憾点点头,轻声道:“来了。” 他身形往前飘去,在金色裂痕前忽而顿了一下,他转过头,望了一眼世间。 薄薄的云海被风吹拂开去,云层后现出一轮皎洁的明月,向一片平和的大地洒落光辉。 随后,他回过头,迈步,走进飞升之门。 金色裂痕,逐渐闭合。 裂痕外,初九不断挥手,不舍地喊道:“苏憾,天外再见!再见!” 苏憾也向它挥了挥手,笑道:“嗯,会再见的。” 金色裂痕彻底合拢,消失不见。 今夜,云开月明,天气不错。 苏憾,飞升了。 …… …… (全书完) 完本后记 苏憾的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啦。 总结本书得失的部分如果不想看,也可以滑到最后面part3看看关于新书的一些事情。 后面发新书会在本书再发通知,所以打心底是希望大家能把本书留在书架上的orz 如果就此别过,那也没有关系。山长水远,以后若是有缘,我们总会再见的~ …… …… part1.道歉和感谢 打下“全书完”这三个字的时候,心中有一丝怅然,但更多的是歉意。 先对追更的书友们道个歉—— 抱歉,因为个人能力的关系,没有给你们带来一个更精彩纷呈故事。 再加上我这更新小水管,也拉低了大家的追更体验。 从头到尾追更这本书的书友,真的是辛苦你们了orz . 也要跟后面还在追更的十来位书友,还有打赏、投票的书友道个谢。 我经常有看书友榜,每次看到你们这些熟悉的id的时候,都想要谢谢你们。 中间其实也有升起过大纲遁的念头,但为了一直都在订阅追更的书友们,还是本着负责、有始有终的态度,咬牙写下来了。 …… …… part2.本书的得与失 这本书的架构其实很早就有,是2019年末上班还没有那么忙的时候,摸鱼写出来的,本书刚发布时的头几章,也是那时写好的。 当时的我对网文市场缺乏了解,对网文的理解也很浅薄。 虽然我是个老书虫,但读者视角和作者视角,天差地别。 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写网文就是「拉仇恨」「装逼打脸」「扮猪老虎」这些所谓的爽点概念,所以能看到开篇的故事非常老套,连投稿时编辑给的评价也是如此。 后来2022年捡起来,也是按之前的大纲和思路去写。 后面慢慢写着写着,才被市场、读者进行了教育,才懂了自己一开始的问题出在哪里。 以及在各个网络平台吸取作者们的经验后,才对网文市场有了一些真正的了解。 但那时已经为时已晚。 我是一个定了大纲就不是很愿意大改的人,一是实在没有心力,近一两年工作实在忙;二是前期的地基没有打好,下梁不正,上梁怎么着都是歪的。 …… 一些没做好的地方。 1、苏憾的性格。 前期就有读者说过,主角太老成沉稳了,没有一点少年气,也没有热血感。 这也是佐证我以前对网文市场不了解的一点。 不是说这性格不好,而是网文的大多数受众其实对这种性格并不感冒,因为情绪太没有波动了。 但网文,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提供读者情绪价值,调动情绪。 这也是前面说的地基问题之一。 我没有猫腻大大写《大道朝天》井九的笔力,却给自己设定了这种高难度的障碍。 2、主线太长。 其实整本书都是在同一条主线上狂奔,就像书友【吐槽帝361】说的那样,以我当前对情节编排、节奏的把控来说,我这样的新手写起来并不讨好,很难写得出彩。 还是上面那个问题,没有足够的经验、笔力,却选了最难的那条路。 3、结构变动。 一边写书一边学习网文,才知道站在作者角度,还有期待感、节奏、结构、情绪等等东西(网文好难…),才知道自己离一个成熟的作者差得有多远。 所以就改结构,删减枝节,从第三卷中后期开始就往结局一路狂奔。 因此引发了一系列变动—— 一是给苏憾连续加了几波金手指,快速提升他的修为; 二是导致最后一次魔潮来临的时间线被大幅度压缩,像早期的配角们没有足够的成长时间,后期大事件频发,以他们的修为无法左右场面,所以后期都神隐了。 开书的时候,陈初瑶、裴温书等人,在原先的构想中其实都是会在最后一次魔潮中发光发热的人来着; 三是一些人物也模糊化处理了,比如看守者六人。其实文中也可以提一笔,在石魔族露出真身时,选择臣服或者被杀之类的…… 这些问题我其实都十分清楚,但也无可奈何地选择了这么做。 . 还有许多许多自己行文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就不提了,希望下本书能够改善。 但知易行难,知易行难,从来皆是如此。 只能希望自己能有所进步吧。 …… 一些做得还好的地方。 1、也是结构。 虽然期待感不足、中间的故事也不够曲折反转、跌宕起伏,但本书唯一做得跟及格搭边的应该只有大体结构了,至少整体故事应该是没有崩的。 主线前后一致,有始有终,也没有留什么遗憾。 2、没了。 有毅力算吗?在只有十来个追订的情况下坚持写到120+万字完本? orz 其实自我感觉算是勤奋的啦。 大家打开章节目录看章节发布时间的话,可以发现基本都是在深夜2点-3点更新的。 我不是懒,不是不想写,而是真的是手速慢、加上生活有太多事情干扰码字,码字时间少。 所以才更新字数比较拉胯,哎。 其他的优点... emmm好像真没了,哈哈。 书友们有补充的也可以帮忙在这里留个言吧,哈哈哈。 …… 不管怎么说,本书在开书前,我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 本书只是练笔,只为了看自己能不能坚持把一个故事讲下来,讲不讲得好先不论,至少要能讲完。 然后也能从这本书里发现问题。 就这个层面来说,我应当是达到自己开始的目标的。 (拍拍自己的肩膀,小伙子真棒) …… …… part3.关于新书 我肯定会继续写书的啦! 而且心里已经有了新书第一章的画面了~ 但后面的故事,一片空白。 哈哈。 . 题材的话。 可能会往诸天、无限那块去走,一个小篇章写一个完整的故事,以避免自己对超长篇主线的笔力不足问题。 也就是不重蹈本书的覆辙了。当然,以后如果笔力够了,会再来挑战长篇主线的! . 新书包含的元素的话。 只能说目前下载了很多民俗、志怪类的资料,准备看,心中当然是想往这个方向写的。 但是也担心写成封建迷信被封书,所以当前还在考虑怎么融合这些元素。 这类题材,想要对标的当然是《姑获鸟……》《地煞……》这两本书啦,希望能写出跟这两本书一样精彩的书(好大胆的想法,但梦想总是要有的……) . 至于新书时间。 不好说。 《拒绝飞升》结束后,我有很多事情要做。 一是阅读下本书要用的资料; 二是纵览本书,继续梳理自己的问题; 三是精读一些精品爆款网文进行学习,学习它们的结构、情绪表达、画面感、爽点节奏等等等等; 四是精读一些写作工具书; 五是继续在各个平台冲浪,吸取各路作者大神写下的他们的创作经验之类的; 六是好好修养身体,好好睡觉(我真的很久没有试过在深夜两点前睡觉了orz)。 等自己学有所得,加上写新书大纲之类的,一整套下来,估计得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最少了。 还可能会更久。 但不久的将来,新书一定会和大家见面的,到时会在本书发个通知(希望到时能够看到熟悉面孔orz) 好啦。 就到这里啦。 …… …… 发梦的鱼 2023.0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