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妻有密招》 楔子 【楔子】 沁凉的夏夜,男孩捧着一个纸杯,里头装着他在夜市捞到的一尾红色小金鱼,慢慢的走回家。 当他走到家附近的巷口,就见一个女孩贼溜溜的不知道想要做什么,他出声喊道:「你在干什么?」 女孩猛一回头,看见男孩,小小声的回道:「葛格,我在抓萤火虫。」 「萤火虫?」他走上前,二话不说便伸手赶走她守了好久的萤火虫。 她一脸失望沮丧,泫然欲泣的望着他。 「爱哭鬼,又要哭了?」他瞪着她,严厉的道:「不准哭。」 「呜……」她伸手揉揉眼睛,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 他不耐地道:「你怎么这么爱哭?」说着,他伸手戳了下她的眉心。 她皱着精巧的五官,可怜兮兮的直瞅着他,但很快的,她的注意力就被他手中的纸杯吸引过去,她边擦着眼泪边问道:「葛格,杯子里面是什么?」 他把纸杯递到她眼前。 她惊喜地笑道:「是金鱼!」 「不是金鱼。」他说。 她歪着头,疑惑地问:「不是吗?」 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笑道:「不是,这是会动的金鱼形状的糖果。」 「真的?」她讶异的瞪大眼睛。 「真的,你要吃吗?」他问。 她马上用力点点头。 他将纸杯交给她,等她接过后,他又补充道:「要用喝的。」 她抬起眼帘,无邪又认真的问:「会甜吗?」 他忍着笑意回道:「会啊,很甜。」 她没有多想,一个仰头就把杯子里的水跟小金鱼往嘴里倒。 见状,他惊叫一声,急忙抢回纸杯,可是小金鱼已经滑进她的喉咙,随即,他露出歉疚又担心的表情望着她,可过了一会儿他又生气地问道:「你真的吃了」 「葛格不是说要给我吃吗?」看着他生气的模样,她怯怯地回道。 「你是笨蛋吗?」 「呜……」她嘴一扁,眼泪又掉了下来。 「不准哭。」他眉头一拧,指着她鼻子道:「小金鱼都被你吃了,还哭?」 她抿着嘴,呐呐的问:「葛格想吃吗?」 「谁要吃金鱼!」他眼睛像要喷火似的瞪着她。「只有你这种傻瓜才……」说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无奈的一叹。「算了。」他挑挑眉问:「好吃吗?」 「不好吃。」她很认真的回道:「臭臭的。」 听着,他忍不住笑了。「真是个笨蛋啊你。」 看他笑了,她也跟着笑眯了双眼,一脸天真无邪。 第一章 【第一章】 「爱哭鬼!喝凉水!喝了凉水变魔鬼!」 「爱哭鬼,没人要的爱哭鬼!」 田偲月背着书包,低着头,微微缩着脖子,怯懦又沉默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几个调皮的孩子前后包夹着她,不断朝她扮鬼脸,要不然就是用言语嘲笑她,她不敢吭气,像是做错事似的加快了脚步。 一个男孩突然拉住她的辫子,用力得教她头皮发麻。 「不要逃!爱哭鬼!」 她哭了,因为真的好痛。 「哈哈哈,她又哭了啦!」 几个孩子非但不同情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呜……」田偲月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还哭!爱哭鬼!」一个男孩推了她一把,害她整个人跌在地上。 「欸!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爱哭啊?」 「对啊,一定是因为你太爱哭了,你爸爸妈妈才不要你啦!」 「我妈妈说你爸爸跟别的女生结婚,你妈妈也跟别的男生结婚,他们会生新的小孩,不要你了。」 孩子们自以为好玩,却不晓得说出口的话究竟有多伤人。 田偲月是中部知名总铺师田三郎的孙女,她一出生就是个漂亮娃儿,眼睛大又亮,鼻子俏挺,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大人都喜欢她,可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却讨厌她,也爱欺负她,大概是因为人美遭嫉吧,又或者她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感觉。 她左眼下方有颗小小的黑痣,大家都说那是爱哭痣,面相学虽然不可尽信,但她的泪腺特别发达却是不争的事实。 十岁这年,她的父母离异并各自婚嫁,她被留在爷爷奶奶身边,倒也衣食无忧,而且念的还是学制自幼稚园至高中的私立学校—绿光学院。 就读绿光学院的孩子通常来自富裕的家庭,田家不算富有,但有余裕,再加上她父母都有不错的工作及收入,二度婚嫁的对象也都有不差的身家,因此可以让她自幼稚园起便就读学费昂贵的绿光学院。 「没人爱的小孩!没人要的小孩,哈哈哈……」几个顽皮的孩子联合起来羞辱取笑她,还洋洋得意。 田偲月没有回嘴,只是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哭。 「田偲月,爱哭月,丑八怪,哈哈哈……啊」 突然,嘲笑她的男孩像是傀儡娃娃一样被吊起,吓得惊叫一声。 几个孩子视线一转,就见他被一个高个儿的大哥哥拎着后领,而那大哥哥不是别人,正是同校的学长纪航平。 纪航平是绿光学院的风云人物,读书运动样样行不说,还长得很犯规。今年国三的他,身高已将近一百八,长相俊朗,气质非凡。他出身良好,祖父纪应明早年自大陆来台,从事的是运输业,后来事业发达,开始置产,是当地有名的地主。 纪应明只有一子纪敦雄,纪敦雄娶了中部望族之女李德芳,两人有两个儿子,便是纪航平跟弟弟纪铁平。 夫妻俩约莫在十年前到大陆经商,难得回来一趟,兄弟俩几乎可说是爷爷跟管家养大的。 纪航平在学校颇吃得开,不只因为他爷爷是学校董事会的一员,也因为他在校表现优异,深得师长们的信赖及喜爱。在校表现优异的人,通常表示他拥有一些特权,纪航平当然也不例外。 有内幕消息指出,现任学生会会长有任何决策前,还得先找他商量一下,才能拍板定案,而他不意外地,将是下一任学生会会长的不二人选。 「纪、纪学长……」被他拎起的男孩看着神情冷肃的他,话声直抖。 纪航平浓眉一纠,两只眼睛像雷射光般直视着他。「你长这样,居然还敢说别人是丑八怪?乱葬岗的骨头凑一凑都比你好看八百倍。」 附带说明一下,他的毒舌功力也是上天下地,所向无敌。 被说成比乱葬岗的骨头还不如,男孩又羞又惧,双腿死命踢蹬想快点挣脱逃跑。 其他几个刚才还非常嚣张的孩子,这会儿也全乖乖的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现在给你们三秒钟……」纪航平凛冽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快滚。」说着,他松开了手。 几个孩子一听,逃难似的转身就跑,一会儿就不见人影。 纪航平回过头,看着眼泪未干的田偲月,眉心一拧。「你怎么这么爱哭?」 「他们笑我是没人要的小孩,说我爸妈不要我了,才会跟别人结婚,又生小弟弟跟小妹妹……」说到这儿,她话语一顿,眼泪掉得更凶了。 「不准哭。」他话声一沉,「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听,你是猪吗?」 田偲月硬是把眼泪给忍住,抬起泪眼望着他,不敢说话。 她对他一直有着复杂的情感,她怕他,但是又喜欢他。他跟她住在同一条巷子,算是一起长大的……呃,这或许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总之,他爷爷跟她爷爷是超级好朋友,两人是在日本认识的。 当时,纪应明到日本工作,想赚人生的第一桶创业金,而田三郎是到日本拜师,想精进手艺。两人在人生地不熟的日本待了三年,培养出坚不可摧的革命情感。 纪应明草创事业时曾遇到资金周转的问题,田三郎二话不说的就卖了自己的房子,倾囊相助。这份恩情,纪应明一直铭记在心。后来纪应明在此地置产,便买下同一条巷子的另一户回报田三郎,两家人便在这儿落地生根了。 「你就是这么爱哭,才老是被人欺负。」纪航平一把拎起她的书包,连带把她整个人也拉了起来,并推着她往前走。「快走,要迟到了。」 田偲月边走边抹着眼泪,走在后面的他又推了她几下。 她奇怪的想,他还不是一样喜欢欺负她,就因为她爱哭吗?可是谁被欺负了不哭的? 「呜……」田偲月真的不想哭,可是她又被几个坏男生给欺负了,可是当她看到纪航平正从不远处走过来,她马上一个转身,脚底抹油的跑了。 原因无他,要是被他看见她又在哭,他肯定又要训她一顿。 自她长记性以来,纪航平就爱欺负她,她隐约记得小时候他曾骗她吞下一只小金鱼,当时她不知道,过了几个月才从他口中听到真相。 想到自己曾活吞一只小金鱼,真的有够恶心的。 但不知为何,她对他并没有太多的厌恶,她想,应该是因为他总在别人欺负她时挺身而出,替她赶跑那些小恶霸吧。 在她眼里,他根本是霸中之霸,而被一个恶霸欺负,总好过被一群恶霸欺负。 因此,当他欺负她时,她心里其实没有太多的想法。 不过他嘴巴很厉害,骂人不带脏字,有时被他说了什么,总教人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因此,能避开他的时候,她还是会尽量避开他。 田偲月跑到附近一个小土地公祠,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继续哭。 附近的小孩曾说在这里看见过鬼,所以即使是白天,孩子们也不会来这里,不过她才不怕鬼呢,她反倒觉得人比鬼可怕多了。 「小妹妹?」突然,一道老老的声音传来。 她吓了一跳,猛地抬起脸来,不知何时,她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夏威夷花衬衫的白胡子爷爷,他正对着她笑,面容和蔼慈祥。 「你怎么坐在这儿哭啊?」白胡子老爷爷的国语有点怪腔怪调。 田偲月从没见过他,心想他应该是外来客,虽说爷爷常告诫她要小心陌生人,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最好也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可是她觉得这个白胡子老爷爷是个好人。 「有人欺负我,说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她难过的向他哭诉。 他有点讶异,怜悯的望着她。「噢,爷爷真的很遗憾你的爸爸妈妈已经过世了。」 「他们没有死啦!」她急忙解释,「我爸爸跟妈妈分开了,他们又有了新的老公跟老婆,还生了弟弟跟妹妹……」 闻言,老爷爷先是一愣,然后笑了。「是这样呀,爷爷误会了,呵呵呵。」他摸摸她的头。「你知道为什么别人要欺负你吗?」 田偲月张大眼睛望着他,娇憨的摇了摇头。 「因为你长得可爱,他们嫉妒你。」他说。 「不是,是因为我爱哭,我有一颗爱哭痣。」她吸了吸鼻水,眼泛泪光。「我真的很讨厌这颗爱哭痣,他们说这是倒霉的痣。」 老爷爷沉默了一下,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卷肤色胶带。「太好了,我有这个……」说着,他撕下一小块胶带,然后端起她的小脸,温柔的将胶带贴在她的爱哭痣上。 第二章 她疑惑的望着他,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他将整卷胶带塞在她手心里。「你知道封印是什么吗?」 田偲月又摇了摇头。 「封印就是把不好的东西关起来,不让它出来。」老爷爷解释道:「如果这颗痣会让你遭遇不好的事,那么就把它封印起来。」 听着,她露出讶异又惊喜的表情。「真的吗?」 他微笑道:「爷爷封印了你的爱哭痣,你不会再哭,也不会再被欺负了,好吗?」 田偲月用力点点头,将肤色胶带紧紧的捏在手里,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 老爷爷看了看手表。「唉呀,我就快赶不上车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田偲月。」她说。 他愣了一下,然后深深一笑。「原来你就是偲月啊。」说完,他又摸了摸她的头,这才转身离去。 田偲月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充满了疑惑。 老爷爷认识她吗?可是……她从没见过他啊。 就在她百思不解之际,突然一个撇头,看见土地公祠里那尊土地公神像,她不禁愣住了。 白胡子爷爷……好像土地公喔! 「啊!」她惊叫一声,惊喜莫名。「我遇到土地公了」 她兴奋极了,迈开大步跑了起来,因为她要马上回家跟爷爷奶奶说她遇到土地公的事。 跑到巷口,她迎头撞上了纪航平。 他正带着弟弟要去附近的文具店,见撞人的是她,马上一把抓住她。「爱哭鬼,你有没有在看路?」 田偲月抬起头看着高大的他,开心的指着自己左眼下的肤色胶带。「航平哥哥,你看!」 他眉头一皱,疑惑的看着她脸上的肤色胶带。「干么?」 她得意地笑道:「刚才我遇到土地公了,他真的有胡子喔!」 「嗄?」纪航平挑了挑眉。 「这是土地公帮我贴的,他说这是封印。」田偲月又道。 他忍不住笑了,心想,她肯定又遇到什么人恶作剧了吧,封印?根本是在骗三岁小孩,也只有她会上当。 「笨蛋。」他动手要撕掉那块肤色胶带。 田偲月机灵的往旁边一闪,有些不悦的瞪着他,认真的道:「不可以!土地公封印了我的爱哭痣,以后我不会再哭,也不会再有倒霉的事发生了。」说完,她经过他们兄弟俩,飞也似的往巷子底跑去。 纪航平有些错愕的望着她的背影,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对他露出这么勇敢的表情。 田偲月从此不哭了,而且,再也没有坏孩子在路上拦截她、拉她头发、丢她书包、在她的球鞋里放狗大便,或是将她的书桌搬去走廊底的男厕里。 她想,这一切一定是土地公的神蹟,而且她也深深的相信,那一年她在土地公祠真的遇到土地公了。 但她不懂的是,为什么土地公穿着花花的衬衫呢?那是他下凡的装扮吗? 「欸,偲月。」 田偲月正在收拾书包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转过头一看,是班上的女同学周春玲。 周春铃是富家千金,长得漂亮,成绩虽然普通,但因为出手大方又懂得打扮,身边总是跟了一票人,男男女女都有。 「春玲,有什么事吗?」 周春玲语带恳求地道:「今天轮到我整理健康教室,可是我今天要补习,能不能请你帮忙,拜托……」 「喔,好啊。」她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 助人为快乐之本,从前遇到别人的请托,她会觉得别人在占她便宜,而为了跟同学相处愉快,她也总是愿意吃亏。 这本是一种生存之道,但后来,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讨好别人让她越来越讨厌自己,越来越觉得卑微。 于是,她转了念头,她不再觉得吃亏或是委屈。 就像当义工一样,协助服务的也都是跟自己不相干的陌生人,为何协助服务陌生人不觉得吃亏,帮同学朋友的忙却觉得是吃亏呢? 她发现,人活在世上就应该要正面思考,而不是钻牛角尖,让自己难受。 好心情跟坏心情就在转念之间,念头一转,什么都不再是坏事。 但老实说,她真的很不喜欢去健康教室,尤其是没有人的健康教室,健康教室里放着一个恶心的解剖假人像,她总觉得那人像的眼睛好像会跟着她移动。 周春玲见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笑得更甜了。「真的太谢谢你了,那我先走喽!」说完,她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了教室。 背着书包来到健康教室,田偲月马上打开电灯,然后找来一块布盖住解剖人像。 布太小,不能完全盖住它,但至少盖住了那对可怕的眼球。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并将桌椅归位,一心想快点离开让她浑身不舒服的健康教室。 关了门窗跟后门,她走到教室前门,熄了电灯,关上前门,转身正要跑,突然一抹巨大的黑影挡住她的去路,她吓得放声尖叫,「啊!」 「干么啊你?」 沉沉的声音传来,教她陡然一惊,抬起头,定睛一看,正是纪航平。 国三时身高已逼近一百八的他,如今已经长到一八五,身材也比国中时又壮了点。 纪航平瞪着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接着冷冷的问:「又当狗奴才?」 田偲月受不了的偷偷翻了个白眼。又来了,他才狗嘴吐不出象牙呢!每次说话都这么毒。 奇怪,他爷爷很好,他爸爸很好,他弟弟也很nice,为什么就他说话这么难听?是得自谁的真传啊? 啊对,肯定是像他妈妈。她印象中的纪妈妈总是用鼻孔看人,看起来好骄傲。 「谁是狗奴才?」 「谁答腔,谁就是。」他说:「又帮人打杂跑腿了吧?」 「不是。」她嘴硬。 「谁不知道你专门替人跑腿。」纪航平眉梢一挑。「从幼稚园到高中部,哪一个人不知道你田偲月是走路工。」 田偲月不满的瞪他一眼。 「上星期你还去帮同学排队买演唱会的票吧?」 她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是007情报员吗,怎么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助人为快乐之本,你没听过吗?我跟同学感情好,我乐意帮忙,不行吗?」田偲月倔强的回道。 纪航平看着她的表情,莫名感到生气,他突然伸出手,一把用力捏住她的鼻子。 「啊!你干什么啦,快点放开,好痛啊!」她痛得叫了起来。 「感情好?哪里感情好?她们当你是笨蛋,你以为她们是真心跟你做朋友吗?」他说得直接又残忍,「你没有朋友,知道吗?靠讨好别人是交不到朋友的。」 田偲月羞恼的用力拍开他的手,气呼呼地道:「你干么管我的事,你很闲吗?」 纪航平浓眉一皱,怒瞪着她。「好样的,田偲月,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也不想想每次你被欺负,都是谁罩你的。」 「你是不是看我现在人缘好,你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才找我麻烦?」她质问得有点心虚。 闻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突然,他笑容一敛,目光一凝直视着她。「你这笨丫头,你人缘好?我看你身边全是一堆异次元的东西,别自我感觉良好,他们不是你的朋友。」 迎上他犀利的目光,田偲月倒抽了一口气。「你以为我真是笨蛋吗他们是我的朋友!」她气恨的推了他一把,迈开大步跑开。 看着她跑走的背影,纪航平眼底闪过一抹深沉的光芒。 「偲月,你出来一下。」周春玲小小声的把田偲月叫到教室外头,然后将一个粉红色信封交给她。 接过信封,田偲月愣了一下。「这是……」 「帮我交给纪学长,好吗?」周春玲一脸乞怜小狗般的表情。「你跟纪学长从小一起长大的吧?如果由你交给他,他应该不会拒绝。」 田偲月看看信封,又看看她,一脸为难。 「偲月,拜托你了,我只是想让纪学长知道我的心意而已。」 「春玲,你干么喜欢他?」她不解的看着周春玲。 周春玲长得很漂亮,家世背景又好,不知道有多少男生仰慕她、追求她,她为什么会喜欢坏心眼、嘴巴毒的纪航平?他除了长得高一点、帅一点、功课好一点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优点。 「因为纪学长是我喜欢的类型啊。」周春玲双眼冒着爱心。「他很高很帅,功课好,还是运动健将,现在又是学生会长……总之,我很喜欢他啦!」 「可是……」 「别可是啦。」周春玲亲昵的拉着她的手。「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你该不会不肯帮这个忙吧?」 第三章 她其实大可以亲手把信交给纪航平,可是她知道他已经伤了很多女生的心跟面子。一直以来都有女生向他示好,例如在情人节或圣诞节送他巧克力跟礼物,或是当面将情书交给他,可是她们的巧克力最后都被大家分着吃了,礼物则拿出来当义卖品,至于情书……她曾亲眼目睹他是怎么拒绝接受情书,让向他表白的女孩哭着跑开的。 她不想丢脸,而透过田偲月是最好的方法。 她知道田、纪两家是世交,两家不只住得近,田偲月跟纪航平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这层关系,纪航平应该多少会看在田偲月的面子上收下她的情书。 「偲月,帮我跟学长美言几句。」周春玲恳求道:「记得帮我说好话,让学长知道我的优点。」 「这……」田偲月不禁皱起眉头。「我不确定……」 她说的话哪有什么分量啊,周春玲显然不知道她跟纪航平的关系就像是胖虎跟大雄,胖虎几时管过大雄说了什么? 「唉唷,你是不是朋友嘛?」周春玲噘着嘴,语带怨怼地道:「亏我把你当好姊妹,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吗?」 好姊妹、好朋友,对田偲月来说都是关键字,她无力招架,于是硬着头皮答应了。「好、好吧,但是我不确定他……」 「谢谢你。」周春玲用力拉着她的手,又笑又跳的。「万事拜托喽!」 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田偲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丑话说在前头,不过话说回来,周春玲的条件这么好,搞不好纪航平那个机车男会喜欢她也说不定。 就这样,她收下周春玲的情书,放学后便到纪家门前等纪航平。 不过她先等到的人是纪铁平,他是个开朗的阳光男,小她半岁,也差她一学年。 「偲月,你在这里干么?」纪铁平带着温暖的笑意问。 「等你哥。」田偲月老实回答。 他愣了一下,才又问道:「等我哥要干么?」 「给他情书。」她从裙子口袋里拿出粉红色信封。 纪铁平惊讶的笑道:「哇!你要跟我哥告白喔?」 「不是啦!」田偲月急忙澄清,「鬼才会喜欢他勒!」 「你跟我哥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很正常。」纪铁平很爱捉弄她。 她又气又羞。「他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同时,眼尾余光瞥见了正走过来的纪航平。她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 她想,他应该没听见什么吧?但就算他听见又怎样?她说的是事实,她才不喜欢他那种毒舌坏心眼的腹黑男呢! 纪铁平见她表情不对,也跟着转头,就见自家老哥走过来,他连忙凑到她耳边小声的问:「你是不是帮人家送信的?」 「废话。」她也压低声音回道:「我才不会写信给你哥勒!」 他微微一笑。「小心点,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 「可能是大姨妈来了吧。」说着,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然后一溜烟的先进了家门。 田偲月当然知道纪铁平是在开玩笑,不过她也看到了纪航平的表情,的确不怎么好看,可见他今天的心情铁定不怎么美丽,想到这儿,她不禁有点退缩,也许今天不是转交情书的好日子。 正思忖着,他已经来到她面前,两只眼睛冷冷的瞪视着她。 「我……回家。」她一说完,脚底抹油就想溜。 纪航平一把抓住她的后领,抽走她拿在手上的粉红信封,这才放开手,然后深深的皱起眉心,问道:「这是什么?」 「那是……你不知道吗?」田偲月怯怯地回望着他。 「是什么?给我的吗?」纪航平眉间堆叠出三条皱摺,他都不晓得被多少人告白过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他是故意问的。 「是、是帮我同学拿给你的……」她越说越小声,「是情书。」 「你是信差吗?」他寒着脸。 「不是。」 「那你就是奴才、是小跑腿。」他没好气地道。 「你一定要说这种话吗?」 「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不着。」 「你……」田偲月瞪圆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算了,反正我已经交给你了,你回家慢慢看吧。」 纪航平的眉心拧得更紧。「我不看,拿回去还她。」 「你至少看一次嘛。」她劝道:「人家也写得很用心。」 「她写得很用心关我什么事?谁规定她用心写,我就有义务看?」 这话说得也没错,但真的太不近人情了。「你有必要这样吗?人家是仰慕你,才会鼓起勇气写信给你,你看一眼会少块肉吗?」 「她这么有勇气,怎么不亲自交给我?」他问。 她微顿,才回道:「她大概是怕被你当面拒绝吧。」 纪航平不屑的冷哼一声,「连被拒绝的勇气都没有,还说有勇气?」 「她……这……」可恶,他说话超机车,可又机车得颇有道理,要她如何反驳啊? 「拿回去。」他将信封塞回她手里。 田偲月一慌,又急着想塞给他,两人推来推去,信封掉在地上。 「啊!」她吓了一跳,急着想捡,可信封已穿过水沟盖的缝隙,掉进黑漆漆的水沟里,她先是一愣,然后哭丧着脸,怨愤的瞪着他。「你怎么这样?!」 纪航平没好气的回道:「我怎样?」 「你收下会怎么样?」她又气又无奈。「春玲很漂亮,家里又有钱,是很受欢迎的千金大小姐,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追她吗?」 「我很帅,家里很有钱,又是很受欢迎的大少爷,你又知道有多少人想倒追我吗?」他挑挑眉,撇唇一笑。 「你……」可恶,他说的是事实,教她哑口无言。 「你要是再帮谁转交情书给我,我就撕碎了让你吞下去。」纪航平撂下狠话,转身便要回家。 「航平哥!」田偲月急忙叫住他。 「干么?」他回过头,不悦的瞪着她。 「信……怎么办?」她小小声的问。 「什么怎么办?」 「信掉进水沟里了,怎么办?」她越说越小声,越来越委屈。 她真的觉得自己很俗辣,不管是在他还是在任何人面前。 「这不是刚好?」纪航平哼地一笑,「你就说已经交给我了。」 「那你……会回信给春玲吧?」田偲月担心的问。 他表情一沉,冷冷的道:「慢慢等!」话落,他转身进到屋里,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她呆站在门外,愣了好一会儿。纪铁平说得没错,他一定是大姨妈来了,她真没见过有男人这么情绪化的。 话说回来,她该怎么跟周春玲说呢?要是周春玲知道情书掉进水沟了,一定很难过吧。 「唉……」她无奈的幽幽一叹,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 【第二章】 周春玲对自己的外貌相当有信心,她相信那些告白失败的女生都是因为条件不如她,可她万万没想到纪航平竟不把她当一回事,不回复她的情书就算了,就连两人在学校相遇,他也对她视而不见。 这样的情况让她气愤极了,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更不希望其它人嘲笑她,于是她故意对外放话,说田偲月暗恋纪航平,所以在他面前说她的坏话,还说田偲月嫉妒所有想要接近他的女生,总是会故意在他面前挑拨,让他对那些女生印象不佳,进而拒绝她们的告白。 她说的鬼话不见得人人尽信,毕竟学校里讨厌她的大有人在,不过学校是社会的缩影,尤其是这种贵族私校。对于家里较有权势的学生,大家都会莫名的顺服,甚至是盲从。相较于周春玲,田偲月是弱势,而当你跟弱势站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成弱势,因此大部分的人会选择相信并依靠强势。就算不偏向强势的周春玲,也会以中立之名,置身事外。 就这样,田偲月遭到大家的孤立及排挤。 她再一次遭遇到国小时遇到的状况,一直努力想得到大家认同的她,又一次被打入地狱。 这一日在学校餐厅,选好菜色后,田偲月便开始找位子。 当她看见一个位子,正要过去时,就见有人挪动屁股,占了那个空位,并对她露出得意的笑容。 她只好尴尬的走开,去找其它空位。 当她又发现一个位子时,又有人占住。 这时,她发现许多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等着她出糗,当然,也有人对她投以爱莫能助或是同情的眼神,因为他们不想卷入纷争,只好选择置身事外。 第四章 她听到窃笑声及私语声,然后她瞥见了周春玲。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周春玲所为。因为得不到纪航平的响应,周春玲将气出在她身上,不只在班上孤立她,甚至到处造谣中伤她。 她成了许多过往被纪航平拒绝的女生的箭靶,她们把气都出在她身上,认定她是因为暗恋纪航平而从中作梗。 「欸,田偲月。」这时,周春玲说话了,「操场边有很多椅子,你去外面找位子吧。」 她的话一说完,很多人都笑了起来。 田偲月本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她默默的端着餐盘走了出去。 她前脚一走,周春玲等人便得意的谈笑着,彷佛打了一场胜战。 餐厅的一个角落里,纪航平无声无息的站了起来,端着餐盘,移动脚步。 他是个聚光体,所到之处都吸引着众人的目光,不过他面无表情,眼睛也没看着谁。 没多久,他来到周春玲的座位旁,突然,手上的餐盘一翻,满盘的饭菜都倒在她头上。 「啊!」周春玲错愕的放声惊叫。 餐厅里其它用餐的学生看到这一幕,也几乎在同时发出惊呼。 周春玲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拨着头上、脸上及身上的饭菜,而一旁的女同学也七手八脚的拿出手帕及卫生纸帮忙擦拭。 周春玲难以忍受自己在众人面前如此狼狈,气急败坏的想找那个手残的人算帐,「谁啊?你是手……」当她转过头,发现站在桌旁的人竟是纪航平时,她陡然一惊,因为他那冷酷的表情以及锋利到彷佛能杀人的目光,教她心头直颤。「学、学长?」 纪航平冷冷的睨着她。「知道吗,你的心跟你的脸一样,丑陋到让我作呕。」 说罢,他旋身大步离开。 他的话清楚的传到每一个人耳里,餐厅内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周春玲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时她才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顿觉无地自容。 她太骄傲了,受不了这样的羞辱跟打击,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然后拔腿冲了出去。 田偲月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这样也好,虽然户外没有冷气,但气氛总比餐厅好多了,在那种充满敌意的地方吃饭,她应该会消化不良。 自从周春玲联合大家排挤她后,她常常吃不好睡不好,压力大得她好几次想跷课,可是,她没有哭。 她的眼泪在那一年,彻底的被白胡子土地公封印了。 她下意识的摸摸眼下的肤色胶带,放心的一笑。白胡子土地公给她的肤色胶带当然早就用完了,她现在用的是自己买的,而且牌子跟当初土地公送给她的一样。 拿起叉子,正准备享用她的白酱意大利面,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慢着。」 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就见纪航平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手上的餐盘。 「干、干么?」 他在她身边坐下,而她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一下。 纪航平斜瞪她一眼。「给我。」 「什么东西给你?」 「叉子。」他说。 她满腹疑窦,却还是莫名听话的将叉子交给他。 纪航平接过叉子,不客气的卷起一大口意大利面往嘴巴塞。 田偲月惊疑的看着他。「欸……」 他压根不理会她,又马上吃了第二口,然后一口接一口。 她目瞪门呆的瞪着他,眼底充满了疑问和不谅解,他莫名其妙吃她的午餐,应该也算霸凌的一种吧?今天是怎样,所有人都跟她过不去?!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很生气,质问道:「为什么?」 纪航平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午餐吃?你自己没有吗?」 「本来有,现在没有了。」他说着,又吃了一口她的意大利面。 「喂!快被你吃光了。」田偲月抗议道。 纪航平眉心一纠。「你那么小只,不需要这么多热量。」 「什么……」她气呼呼地道:「你干么不吃自己的啦?」 「我的午餐都在某个人的头上了。」他说。 她一愣,初时还以为是她听错了,但看他的表情,她才意识到他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但……他的午餐在谁的头上?又为什么会在某个人的头上? 「你……欺负人啊?」田偲月狐疑的问。 「别问了。」又吃了一口,纪航平将叉子还给她。「快吃。」 她接过叉子,慢慢的卷了一口面放进嘴里,正在咀嚼时,她感觉到他正定定的看着她,她被他看得头皮都发烫了。 他到底在干么?什么叫做他的午餐在某个人的头上?而且他干么不在舒服的餐厅用餐,偏要跑到这里抢她的午餐吃,她真被他搞胡涂了。 「你为什么不哭了?」他突然问道。 她想「一下才道:「因为……我不想当爱哭鬼,而且你不是最讨厌我哭吗?」 「我偶尔可以容忍你哭一下。」纪航平说得高傲。 「我再也不哭了。」田偲月的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一抹坚定的忧伤。「哭就会有坏事发生,自从我不哭了以后,就没人欺负我了。」 他浓眉一皱。「哭跟坏事无关,你爸妈离异是他们个性不合,跟你无关,他们不是因为你爱哭才分开的。」 她疑惑的看着他。他这是在安慰她吗? 「还有,不是因为你不哭了才没人欺负你,是因为……」纪航平的话语戛然而止,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因为什么?」田偲月好奇地追问。 「因为……」他思忖了一下,续道:「因为与其欺负你,还不如奴役你。」 她愣了一下,幽幽地道:「你的嘴巴真的很坏。」 「我只是习惯说实话。」纪航平说:「实话都是伤人的,好听的谎话是包了糖衣的毒药,听着顺耳,其实有害无益。」 「但是没有人喜欢听难听的实话。」 「蠢货才喜欢听好听的谎话。」他直视着她。「你是蠢货吗?」 迎上他的目光,田偲月心头一悸,随即呐呐的道:「我不想当蠢货……」 「那就好。」说完,纪航平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树下有几只正在觅食的麻雀。 她安静的吃着面,但对于他为什么迟迟不离开感到疑惑,最后,似是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她试着找话题,「你……为什么不跟周春玲做朋友?」 「我为什么要跟她做朋友?」他收回视线,转过头定定的望着她。 「她很受欢迎,而且她长得很漂亮。」田偲月说,「重点是她很喜欢你。」 「我觉得她很丑。」纪航平一脸认真的回道。 她难以置信的回道:「她这样还丑?你知不知道别校的男生都说她是我们绿光的校花欸.」 虽然他是高富帅,但他的眼光未免也太高了吧。 「她的心很丑。」他说。 「嗄?」心丑?他哪里看得见周春玲的心?再说,男生是视觉动物,不都喜欢漂亮的女生吗? 「一个人光有漂亮的外表,内心却丑陋无比,就像是精美的包装盒里放着腐败的食物,一开封,臭气冲天。」 闻言,田偲月赞叹的望着他。「果然是高材生,说出来的话都跟一般人不一样。」她不得不说,他的这番话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纪航平没好气的睨她一眼。「你是在说反话吧。」 「不是不是。」她认真地道:「我是真心这么觉得,我以为男生都喜欢漂亮的女生。」 「谁不喜欢漂亮的女生?」他挑眉一笑,兴味的看着她。 田偲月幽怨的道:「干么这样看我,我知道我不是……」 纪航平不等她说完,打断道:「你是啊。」 她错愕的瞪大了双眼,从小到大,他从没夸奖过她,他老是觉得她爱哭、她难看、她笨,在他眼里,她根本一无是处,可是现在,他居然说她漂亮?天啊,她感动得都快哭了。 见她眼中闪着微微水光,他勾起微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凉凉的又补充道:「至少你的心很美。」 他的言下之意是……她长相普通,只是心美?她果然笨啊,明知他这张臭嘴说不出人话,还傻傻的被骗了。 「不是有句话说一白遮三丑吗?」纪航平说:「我认为一善才能遮三丑。」 他的意思是,她因为心善,所以遮了三丑?三丑……噢,他真够狠的了,居然还补枪。 「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打击我?」她垂头丧气的问。 「我不是在安慰你,也不是在打击你,应该是在……鼓励你吧。」 第五章 田偲月怔愣的望着他。「鼓励?」 「做你自己。」纪航平直视她的双眼,说得真切,「你就是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去讨好任何人,那些不喜欢你、不知道你的优点、不是用真心对待你的人,你就算为他们做牛做马,也不会改变他们对你的看法。」 她木木的望着他,但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 「你只要做你自己,自然会有喜欢你的人看见你、接近你并接纳你。」他说。 田偲月真心觉得,聪明的人说话就是特别有力量,他的这番话,真的好励志喔。 她第一次觉得他其实是个温暖的人,而不是冷冰冰的高冷男神,想到这儿,她望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多了几分膜拜意味。 「航平哥,你今天对我好好喔!」她说。 纪航平微顿,突然眉心一拧,又露出那冷漠高傲的神情,他站了起来,朝她的后脑杓搧了一记。 「唉唷!」 「我只是心情好。」说完,他旋身走开。 田偲月摸着后脑杓,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自顾自的咕哝两句,旋即又因为他温暖的话语而笑了。 学生餐厅发生的事情,在当天下午传进田偲月耳里,当她知道纪航平口中所谓的某个人指的竟然是周春玲时,她真的太吃惊了。 她忍不住想,他这是在替她报仇吗?老实说,这真是大快人心,不过她也觉得周春玲有点可怜,被饭菜淋头对娇贵高傲的她来说,肯定是难以承受之痛吧。 果然没多久,周春玲转学了,而她制造出来的流言也随着她的离开慢慢平息下来,不过大家对待田偲月依旧没有特别热络。 时间过得飞快,田偲月已经国三了,而高三的纪航平也将学生会长的职位交棒给高二的蔡一嘉。 蔡一嘉是绿光五帅之一,排名第三,第一名不用说,当然是纪航平,而第二名是纪铁平。 蔡一嘉出身一般的家庭,父母亲却贷款借钱供他念绿光,为的是让他能多多结识那些富裕千金及少爷,以拓展宽阔的人脉。 人脉就是金脉,不只蔡家父母,绿光不少学生家长都是抱着这种心态将孩子送进绿光就读的。 只不过,有些人会遭到排挤及看轻,有些人却能得到认同及接受,而蔡一嘉就是属于后者,他非常受欢迎,尤其是在女生之间相当吃得开。 长得一脸花美男的样子不说,他个性和善,待人亲切有礼,因为体贴入微,与女生相处融洽,且他大方爽朗,跟男生也可称兄道弟。 总之,他在绿光是个好人缘先生,鲜少听到有人说他坏话。 这天,田偲月离开教师办公室后,经过生活辅导教室外面,里面传来训导老师的声音—— 「田偲月!」 她习惯性的停下脚步,一见是训导老师,立刻立正站好。「老师好。」 训导老师走到门口,看着她。「田偲月,可以帮老师一个忙吗?」 「嗯。」她点头。 「刚才体育组长打电话给我,叫我去器管室跟他拿咖啡粉,我在忙,你帮我跑一趟。」他说。 「器管室?」田偲月想了一下,从这里到器管室可以说是横跨了整个校园耶,而且就快要上课了,她肯定来不及,可是连同学之间的请托都拒绝不了的她,哪里能拒绝得了老师?于是她硬着头皮问道:「跟体育组长拿吗?」 「没错。」训导老师一笑。「拜托你了。」 他话才说完,一旁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上课时间快到了吧?」 训导老师跟田偲月同时望向声源,就见纪航平站在那儿,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训导老师。 「老师,器管室在哪里,你知道吗?」他又问。 「器管室……当然。」训导老师回道。 「再三分钟就上课了,你觉得以她的脚程,赶得上上课吗?」纪航平神情严肃,语带诘问。 训导老师竞被他问到无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家伙不懂得拒绝,所以经常被占便宜。」他直视着训导老师。「老师也要占她便宜吗?」 「呃……」训导老师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田偲月也因为他的直言而瞠目结舌。 她知道他的脾气,他是那种自认理直,对着天皇老子都敢呛的人。在学校里,不只学生对他敬畏三分,就连老师都把他当鬼神般敬而远之。 她听说他曾因为老师对一名父亲是暴发户的学生语带嘲讽及歧视,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起身指责老师的不是,因为那件事,好多人把他当英雄。 他是歴年来作风最强势的学生会长,勇于发声,并敢于为学生争取福利。 老实说,除了他欺负她的时候,她真的觉得他是个很棒的人,但她没想到他为了她,居然教训起训导老师来,她几度想出声缓和气氛,可是他似乎总能看穿她的想法,在她开口前用锐利的目光制止她。 「她是学生,不是茶水小妹,跑腿这种事,老师不该找她。」纪航平言词咄咄逼人。 「我只记……」训导老师被他质问到不知如何是好。 「老师还是自己跑一趟吧。」说完,纪航平伸手拉住她的胳臂,扯了她一下。 「还不回去上课。」 就这样,他拉着她走开了。 训导老师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时回不了神,突然,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一看。「蔡一嘉,是你。」 蔡一嘉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笑问:「老师被前会长刮了一顿?」 训导老师苦笑道:「这小子骂起人来真让人还不了嘴。」 蔡一嘉呵呵一笑。「史上最强学生会长不是当假的……他好像跟国中部的田偲月很好?」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训导老师说:「不过听说他从小就欺负她,想不到居然会为她出头。」 「可能全世界就只有他能欺负她吧。」蔡一嘉回道。 关于纪航平在学生餐厅教训欺负田偲月的周春玲,甚至导致周春玲因此转学的事,没人不知道。 训导老师突然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意会到什么而笑了。「喔,原来是这样。」 蔡一嘉疑惑的看着他。「什么?」 「你有看过他欺负其它人吗?没有吧,我看……田偲月对他来说实在太特别了。」他拍拍蔡一嘉的肩。「快回去上课吧,我得自己去器管室了。」说完,他迈开步伐走开。 蔡一嘉依旧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虽然出身一般家庭,但因为长相优、个性佳,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从不曾踢过铁板,在尽是权贵子弟的绿光学院,他人脉通达,男女通杀,还因此继纪航平之后坐上学生会长的位置。 所有人都吃他这一套,唯独纪航平却彷佛能看破他的伪装,总是对他露出鄙夷又不以为然的表情,然后用冷冷的目光睥睨着他。 纪航平可以说是他到目前为止最介意的人,他总是给人一种什么都不缺、没什么可失去的感觉,这也使得他几乎毫无破绽。 有人说,打击一个人最快的方法,就是夺走他最珍贵的东西,但是对纪航平来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呢? 可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发现纪航平最宝贵的东西了,向来独来独往的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明显的好恶,却只在乎田偲月? 他眼底闪过一抹黠光,露出与他阳光般的外表全然不同的阴沉笑意,低喃道:「田偲月,你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居然让心高气傲的纪航平把你当宝?」 「偲月,我帮你拿。」 「呃……谢谢学长。」 「不用客气,女孩子本来就不应该拿重的东西啊。」蔡一嘉笑咪咪的看着她。 「你这么痩弱,我连扫把都舍不得让你拿。」 田偲月一听,不免愣住了。天啊,就连疼爱她的爷爷都不曾说过这种话呢。而且这已经不是蔡一嘉第一次对她伸出援手了。 这阵子她经常遇到蔡一嘉,他第一次对她伸出援手,是在垃圾场的时候。当时,她一个人去倒垃圾。 通常,这个工作要两个人合力完成,可是那天,跟她一起值日的女同学赶着约会,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倒垃圾,就在她吃力的将垃圾桶举起时,蔡一嘉出现在她身后,非常贴心的帮她倒了垃圾。 她对他并不陌生,他是现任的学生会长,也是许多女生心仪的对象。 纪航平若是只可远观的太子爷,蔡一嘉便是能近距离接触的超级偶像。比起冷漠的纪航平,蔡一嘉相对来说友善得太多太多了。 第六章 纪航平总是独来独往,而蔡一嘉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人。他大方开朗,待人又和气,受到很多人的欢迎,尤其是女生。 自从在垃圾场偶遇之后,他们在校园里碰面的机会变多了。他总在见到她时给她一记温柔的笑容,在餐厅吃饭时也常过来跟她同席聊天,她感觉得到很多女生都用疑惑又嫉妒的眼神看着她,可她一点都不担心也不害怕。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被重视、被善待。 每当见到蔡一嘉时,她总是心头小鹿乱撞,有种说不出的雀跃感。她不确定,但她觉得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情窦初开。 只不过,她并没有自作多情或一厢情愿的认为蔡一嘉对她有意思,但她想,他对她应该是有好感的。 一个人不觉得对方好,怎么会主动靠近呢? 蔡一嘉接过她手上一大迭作业本的同时,他的两只眼睛定定的盯着她的脸。 「别动。」 迎上他炽热的目光,田偲月的心一悸。「怎、怎么了?」 他单手抱着作业本,一手慢慢伸向她的脸,然后轻轻的在她的嘴巴抹了一下。 轻轻的触碰让她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一股热气袭上她的双颊,教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蔡一嘉温柔的笑视着她,轻声道:「你的嘴角沾到东西了。」 田偲月羞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回道:「我、我刚才吃了奶油面包。」 他的笑容加大。「我也喜欢奶油面包。」 「是……是吗?」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作业要交给谁?」蔡一嘉问道。 「我们班导。」田偲月马上回道。 「好,」他又是一笑。「我拿去就好,你先回教室吧。」 「那就谢谢学长了。」她弯腰一个深深的鞠躬,然后转身跑开。 蔡一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是一抹高深的微笑,再转身,他猛然吓了一跳,不知何时有人站在他身后,而且对方的个头很高,待他定睛一看,更错愕了。 「纪学长?」 蔡一嘉身高一七七,不算矮,但在一八五的纪航平面前,还是矮了一截。 此时,纪航平面若寒霜,冷然的目光犹如利刃直直的射向他,沉着嗓音问:「你在想什么?」 蔡一嘉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 「你为什么要接近那家伙?」他问。 「那家伙?」蔡一嘉微顿。「学长是指……偲月?」 听见他叫她偲月,纪航平的眉心一拧,脸上竟有着不悦。 「我不明白学长指的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纪航平目光一凝,直逼向蔡一嘉。「如果你对她不是认真的,就离她远一点。」 蔡一嘉思忖了一下,才道:「我知道学长跟她是青梅竹马,两家又是世交,学长……喜欢她吗?」 纪航平的两道浓眉皱得更紧了。「什么?」 「如果学长是因为吃醋而希望我远离她,我可以理解。」他笑视着纪航平。 「学长喜欢她?」 「谁会喜欢那个爱哭鬼?」 「那……她喜欢学长吗?」蔡一嘉又问。 纪航平顿时哑然。她喜欢他吗?答案应该是不喜欢吧,毕竟谁会喜欢一个老是欺负自己的人。 「如果她不喜欢学长,学长也不喜欢她,我想不出学长有任何理由警告或阻止我接近她。」蔡一嘉续道:「偲月是个很善良的女孩,我很喜欢她。」 纪航平心中警铃乍响。「喜欢她?哪一种喜欢?」 「我没必要向学长交代吧。」蔡一嘉脸上带着一抹胜利的笑容。「她不是学长的玩具,也不是学长的附属品,她有交友的自由,不是吗?」 纪航平眉头一压,沉默不语,须臾,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神情转为平静淡漠。「你说的对,她有交友的自由,就算她看走眼,交了不该交的朋友,那也是她的选择。」他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又在蔡一嘉脸上绕了一圈,随即勾起一抹夹刀带剑般的笑意。「但是你给我听清楚了,别让她哭,要是你敢伤了她的心,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说罢,纪航平旋身走开。 蔡一嘉怔愣的望着他的背影,过一会儿才勾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放暑假了。 纪航平高分考上台大医学院,他父母还特地从大陆飞回来高调庆祝。 过了这个暑假,他就要到台北念书,这一去就是七年,虽然他人还是在台湾,但以后应该也是偶尔才会回家。 想到自己终于可以脱离他的魔爪,田偲月不知道有多兴奋。 嗯……她原本是这样想的,但纪航平离开的那一天,她从纪铁平口中得知他已经搭车前往台北的消息后,竟莫名有种失落感。 她想,难道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一种现象? 开学后的某个星期六,田偲月受蔡一嘉请托,去百货公司的饰品专柜帮他排队买限量版的手錬,他说表妹生日,他想要买手炼送给她当生日礼物,但因为他正忙着准备模拟考,只好拜托她帮忙跑个腿。 基于学长学妹之间的友谊,她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再说,她非常乐意帮这个忙,因为他真的对她很好很好。 为了抢到名额,她一早就到百货公司排队,排了快五个小时,等到百货公司开门,她立刻往里面冲,一个不小心还跌了一跤,两个膝盖又青又肿,不过庆幸的是,她顺利抢到了限量手錬. 提着装着白色盒子的白色提袋,她完成了蔡一嘉交托她的任务,开心的离开百货公司。 她想,蔡一嘉的表妹收到这个礼物,一定会很开心的。 蔡一嘉真的很nice,连对表妹都这么用心。上次她生日时,他也送了她一个音乐盒,她每天总要打开好几次,听着那清脆悦耳的旋律,心情都会很放松。 刚转进巷子,她便看见有个人从纪家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纪航平。 一、两个月没见,她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慌,这种感觉不像以前看见他时,担心他又要欺负她的那种,而是……另一种说不上来的慌。 就这样,她看着他,他看着她,两人怔愣了好几秒。 只是几秒,真的只是几秒,可是她却觉得好像过了一个小时,甚至更久。 但一如过往,他先开口打招呼,「唷!」 一听,田偲月方才的心慌瞬间消失不见,他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还有,有人像他这样打招呼的吗?听起来像是在叫邻居家的小狗。 纪航平这时注意到她手上的提袋,有点讶异。「礼物?」 「嗯。」她点头。 「你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明年的又还没到,西洋情人节跟七夕也都过了,再来是……」他微皱眉头,语带促狭,「重阳节?」 「不是我的。」田偲月说。 纪航平不解的问:「不是你的,是谁的?」 他知道那个饰品品牌,许多女孩都喜欢,虽然它也有出男性饰品,但通常是附属在女性饰品之下,是为了与女生成对而做。 「是帮别人买的。」 他眉梢一挑,冷笑道:「你又在当奴才?」 「才不是。」她抗议道:「我是帮学长买的。」 「学长?」纪航平的眼底马上迸射出两道锐利的光。「你是说姓蔡的?」 「什么姓蔡的?」田偲月没好气的回道:「学长有名有姓。」 「你还真是个白痴。」他冷冷地道:「被骗去卖,还帮人数钱。」 「什……」 「他在干么,为什么不自己去排队?」 「学长要准备模拟考。」 「你确定他不是正在跟哪个女生一起看电影逛街?」 「学长不是那种人。」田偲月火力全开,执意扞卫蔡一嘉的清白。 纪航平不屑的哼了一声,看着她的目光彷佛在说「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礼物是买给谁的?」他又问。 「学长的表妹过生日。」 「表妹?哪个表妹?叫什么名字?几岁?念什么学校?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 「嗄?」人怎么可能无形?他在胡说什么?她开始有点不高兴了,因为他一直在攻击她最敬爱的学长。 「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纪航平神情一凝。 「他是个好人。」田偲月说:「他没有你这样的出身,但他很努力,他在学校受到很多人的欢迎及认同,我知道没有人讨厌他,大家都……」 「没有人讨厌他?就像你一样吗?」他表情凝肃的望着她。「为了讨所有人喜欢,你扭曲自己迎合他们,为了讨所有人喜欢,他隐藏自己的本性,伪装成另一个人,难怪你这么喜欢他,你们根本臭味相投。」 第七章 听到他这么说,她感到受伤又受辱。臭味相投?这绝对是眨低人的一句话,他凭什么这样说她,又凭什么这样说蔡一嘉! 「希望得到大家的认同跟喜欢,有什么不对?」她气愤的质问,「学长是因为待人和善才受人欢迎,他才没有伪装成另一个人!」 「我不讨厌出身低的人,但我讨厌装好人的人。」纪航平说得笃定,「他就是那种人。」 「我更讨厌自以为是的人!」田偲月瞪着他,眼里彷佛要迸出火花。 迎上她愤怒的目光,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又道:「我不想在后面道人长短,他是怎样的人,如果你够聪明,终究会知道。」 「学长是好人,他总是对我伸出援手,他总是看见我的优点,他总是肯定我,不像你!」她说得急促,小脸也因此涨红。 「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是说你吗?」田偲月气愤地回道:「长得人模人样,可是却……啊!」 她话未说完,纪航平突然高举手朝她挥来,她吓得惊叫一声,还闭上眼睛。他要打她吗?因为她顶嘴?可是他从没打过她呀。 就在她疑惑的同时,她感觉到他大大的掌心落在她的头顶,她陡然一震,倏地睁开双眼,错愕的仰起脸来看着高大的他。 出乎意料的,她跌进了他那双幽黑深邃的眸子。 她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跟眼神……看来温柔却又忧郁,她心头一悸,顿时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反应。 「你这家伙……」纪航平的声音低哑,却清楚的钻进她耳里。「我总是担心你受伤,但我不能再保护你了,你得学着长大。」说罢,他将手移开,旋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田偲月反复思索他的话,久久无法动弹。 他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三章】 二0一五年,春天,桃园国际机场。 田偲月对拖着登机箱的蔡一嘉挥挥手,而他对她温柔一笑,露出亮白的牙齿。 高中毕业后,蔡一嘉考上南部一家着名的餐饮大学,而她也跟随他的脚步,三年后成了他的学妹。 其实选择这所大学也不全是因为他,最主要还是她自己对料理有兴趣,尤其是西餐。 不过为了这件事,她跟一直疼宠她的爷爷闹得不开心,爷爷甚至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跟她说话,原因无他,只因当了一辈子总铺师的田三郎知悉这一行的辛苦,更了解女性在这个行业里所遇到的问题比男性更多且更难,他认为女孩子只要念个商科,年龄一到就找个好男人嫁了,然后相夫教子,安稳度日便可。 幸好有奶奶田李穗居中协调,奶奶一直劝爷爷,说她学餐饮,将来结了婚能帮丈夫孩子做美味的三餐,还是能够在家里相夫教子,然后安稳度日,爷爷才终于稍微释怀,勉为其难的让她去念餐饮。 怎知她大学还没毕业,爷爷就开始帮她物色对象,期待她能嫁个疼她、照顾她的男人,可是她不想这么早就嫁人,总是随便敷衍。快毕业时,大学教授因为看中她的能力,帮她介绍了一个台北的工作,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没和爷爷商量便答应了,后来爷爷知道了,理所当然又发了一顿脾气,爷孙两人的关系再度陷入胶着。 尽管田偲月很努力的试着说服爷爷并求得他的谅解及理解,他还是无法原谅她选择了这条辛苦的路。 确实,这条路真的不轻松。在家里的厨房里,女人说了算,但在外面的厨房里,男人通常掌握大权。 她在饭店的西餐部苦干实干,工作内容不比男性轻松,可是同期、甚至后期进到西餐部的男性厨师却早已升上副手,或是能够独力出餐,而她却至今还是个助理,助理还是好听一点的说法,残酷一点的说,她只是个穿白色厨师服的打杂小妹。 幸好蔡一嘉总是这么鼓励她—— 偲月,别放弃,你一定行的,等有一天我有了属于自己的餐厅,你一定是主厨之一。 每次在她快要放弃时,只要想到他的鼓励,她似乎又能重新燃起希望,又有了动力前进,但不知为何,她却也觉得他的鼓励好像少了什么,让她常有一种……茫然的不确定感。 如今的她已经二十七岁了,是某家饭店西餐部的小助理,而蔡一嘉则在一家高档法式料理担任法籍主厨的副手。 为了精进厨艺,他在主厨的引荐下,决定辞职前往巴黎,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短程进修,他正一步一步朝着目标——开一间高级法式餐厅迈进。 她跟蔡一嘉的友谊已经长达十二年了,这十二年来,她依旧是他最特别的学妹,不曾改变也不会改变。 他对她还是那么的nice,不管他人在哪里,总会不定时给她一通电话,每次出国或去了哪儿,也不忘替她带个小礼物。 他总是很忙,所以很多事情他都请她代为处理,有一次他母亲生病,他还拜托她到医院帮忙看顾。 他对她是如此的信任,让她觉得自己在他心里及生命里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十二年了,她想,他们的情感是不会变的。 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份情感呢? 在他心里,她至今还是一个特别的学妹而没有其它吗?好几次她鼓起勇气想问他,可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因为她害怕,害怕他们的关系变质,害怕他们的情谊不再,她害怕……他会从此远远的躲开她。 她总是安慰自己,如果他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情感,终有一天会说出口,会给她一个明确的身分,在这之前,她只需要耐心的等待。 就在田偲月遐思之际,手机突然叮咚一声,是line的提示音,她拿起手机一看,竟是刚刚才跟她挥手道别的蔡一嘉。 谢谢你借我二十万,谢谢你借我二十万,谢谢你借我二十万。 因为很重要,所以要说三遍。 看着他传来的讯息,她忍不住笑了。 是的,她把所有的积蓄借给他前往巴黎进修。 在台北租房子不便宜,她那一间小小的七坪套房,一个月也要一万二,她省吃俭用,加上以前念书时打工存的钱,好不容易有了一笔二十万的定存,但是一知道蔡一嘉有需要时,她毫不犹豫的到银行解了约,将存了好几年的存款全数领出来。 他说要写借据给她,承诺回国后会尽快还给她,可她不需要他写借据,也不需要他的承诺,因为……她相信他。 他是个有理想及抱负,甚至可以说是有企图心及野心的人,她相信他会成功。 而在他成功前,她希望自己是他迈向成功路上的一颗踏脚石。 就在她准备回他一个可爱的贴图时,有人用力扯了她的马尾一下,她吓了好大一跳,也顾不得周围都是人,非常没有形象的尖叫了三声,「啊——啊——啊——」 很快的,拉她马尾的人放手了。 她惊魂未定,连忙回头看是哪个疯子对她做这种蠢事,怎料竟看见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庞。 好几年了,她不曾再看见这张脸,可是记忆却清晰得彷佛昨天。 她呆了,微张着嘴看着纪航平。 刚把长期在大陆经商生活的母亲送上飞机的纪航平,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田偲月。 她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也是,她应该已经二十七了吧?这么一想,他都三十了。 怎么他还记得她?怎么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他竟能一眼便看见她?这是一种特殊的能力,还是一种割舍不了的记忆,甚至是……感情? 他注意到她眼睛底下还是贴着一个小小的肤色胶带,不知情的人,一定以为她那是颗万年不愈的青春痘吧。 到台北念书之后,他回彰化的次数一年大概只有三次,如今他自己执业,求诊的病人应接不暇,更没有时间回去了。 这两、三年,爷爷身体不好,为了就医方便,已经搬离那个旧小区,在台中市区定居,由弟弟陪伴照顾着。 二十六岁的纪铁平,如今在一家多媒体公司上班,是个每天都沉浸在计算机前的宅男。 他离开彰化的这些年,还是会透过爷爷或是弟弟的嘴,听到关于田偲月的事。当然,她的生活乏善可陈,没什么让他太震惊的事情发生,除了她为了念餐饮大学跟她爷爷闹翻让他有一点点讶异之外。 他想,她的生活很平稳、很平凡、很平淡、很平和,总之,他没听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第八章 经过这么多年,她长高了一点,原本及腰的长发剪短了,如今只能扎一小节的马尾,但她的脸没什么变化,顶多只能说比较女人一点,但她离女人味这三个字还是太遥远。 田偲月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她太震惊了,自从那个暑假过后,她就不曾再见过他,虽然他偶尔会回来,但两人老是错过,根本没机会见到面。 纪航平在她的生命里已经很遥远,不是因为她忘了他,他一直在她的记忆里,不曾消失,他的遥远来自于他们是多么不同的两个人,理应不会再有交集。 他年长她三岁,今年已经三十了,三十岁的他,还是一样好看……喔不,应该是更好看了。 她从奶奶那儿知道一些他的事,她知道他是眼科医生,而且已经在台北执业。 在台北这座城市里,他们不曾相遇,她更没想过会像现在这样巧遇。 他一直是人生胜利组的代表,出身豪门,衣食无缺,头脑不简单,四肢也发达,最重要的是,他爸妈还把他生得这么高、这么帅,看着他,她再一次觉得老天真是不公平得太没天理。 她注意到过往的旅客,尤其是女性,都会忍不住回头或是多瞧他一眼,他还是个聚光体,就跟从前一样。 「啊什么,你是看到鬼吗?」纪航平假装不悦的问道。 「不、不是……」她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谁教他总是散发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敬畏他的气场,但她想那是因为她长期遭到他欺负的后遗症吧。 但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他说过的话突然鲜明的钻进她脑海里—— 我总是担心你受伤,但我不能再保护你了,你得学着长大。 不知怎地,她的心一热。 「你来送机?」他问着,下意识往出境口瞥了一眼。 「嗯。」她老实的回答。 「噢?」纪航平好奇却又假装若无其事的问:「谁要出国?」 「学长。」 他眉心一拧。「哪个学长?」 「蔡一嘉学长。」话一出口,田偲月就后悔了。 她不该也不必对他诚实,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她总没办法说谎,觉得他会看穿她,因为他太聪明了。 唉,这果然是后遗症,经过这么多年,她居然连对他扯一点小谎都做不到? 「喔。」听见蔡一嘉这个名字,纪航平眼底立即迸出不寻常的、带着敌意的冷光。「还是他?!」 她微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一点进步都没有。」纪航平冷冷的道。 「什么?」 「过了这么多年,你还在跟他混?有混出名堂吗?」 「学长又不是黑社会老大,什么混出名堂啊。」 「我是说……」他目光一凝,定定的注视着她。「你升格成女朋友了吗?」 闻言,田偲月心一紧,一时间回不了话。 看着她的表情,纪航平挑眉一笑,神情带着几分轻松。「看来你仍然是特别的学妹,怎么,还不死心?」 她羞恼的瞪着他。「我跟学长的友谊不变。」 他调笑道:「友谊?你还真会自欺欺人,难道你对他没有期待?」 「你……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迎上他那彷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田偲月莫名一阵慌张。 「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还多。」纪航平不屑的哼了一声,「我对蔡一嘉的了解,也比你所知道的还多。」 她狐疑的看着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觉得他把你当什么?」他问:「特别的学妹?不会跑的备胎?随传随到的奴才?还是……」 「你真的很过分!」田偲月气愤的打断他的话,「你一天不毒舌很痛苦吗?」 「实话都是难听的。」 「你根本不了解他!学长是个很认真、很善良的人,他把我当自己人看待,甚至还让我去照顾他生病的妈妈,他……」 听到这儿,纪航平再也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在人潮众多的机场大厅,他旁若无人的笑着,他本来就醒目,这么一笑,所有人都往他们这里看过来。 她觉得好尴尬,如果地上有个沙坑,她会把自己埋起来。 涨红着脸,她气呼呼的瞪着他。「你笑什么?」 「照顾他妈妈?你以为那是因为信任?他应该只是想省看护费吧。」纪航平嘲笑道。 他说的话,字字都不顺耳,句句都难听,田偲月气怒的瞪着他,却反驳不了,谁教她的口才就是没他好。 「你是笨,还是天真?」他笑视着她。「他说的鬼话,你居然都信?」 「学长他、他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我知道他是哪种人。」他脸一沉,声线也跟着多了几分寒意,「他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他的温柔跟笑容都是包着糖衣的毒药,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一直吃一直吃,吃了十几年,你不撑吗?」 田偲月怒极了,口气不善,连珠炮似的反驳道:「你才自以为是!学长没有你这种好八字,你含着金汤匙出生,他不是,所以他得比你付出多好几倍的努力,你知不知道他为了精进厨艺,还拉下脸跟我借了二十万去巴黎短期进修?你根本不了解他,你什么都不知道!」 纪航平的眉间堆栈出几道皱折,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当她以为他被她堵得无话可说而正得意之时,他忽地伸出手,狠狠的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啊!」她痛得大叫一声,然后恼怒的瞪着他。「你干么?」 「你眼睛坏了,幸好我是眼科医生。」说着,他取出名片夹,拿了一张名片给她。「有空来找我看眼睛吧。」 田偲月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撕成两半、再两半,然后气愤道:「你少侮辱人了!」话罢,她转过身,气冲冲的跑开。 纪航平没有追上去,只是在心里暗叹她这个死脑筋,又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离开机场。 田偲月请了特休,特地在爷爷生日时南下彰化老家,想做顿「湿杯秀」的法国大餐给他老人家过生日,顺便修补一下感情,没想到还是徒劳无功。 为了不让他老人家血压升高,她只好摸摸鼻子,悄悄的跟奶奶道了声再见,然后离开了家门。 拖着行李箱,她搭车前往台中高铁站,准备提前返回台北。 因为是平常日,站台上的人不算多。 她找了个位子坐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这时,有人坐到她身边的位子,也沉沉的叹了声气。 她难掩好奇,本能的转头一看。 那人坐得直挺挺的,双手环抱胸前,正把头撇向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她看。 田偲月顿时觉得脑袋无法运转,过了好久,她才终于发出声音,「呃……」 「我们真有缘。」那人笑道。 她不想承认他们有缘,就算有,也一定是孽缘或是恶缘。 她居然又遇到纪航平了!不知怎地,她惊吓得脑袋发麻。 「回家看你爷爷奶奶?」纪航平问。 「嗯。」他的表情跟语气客气和善,于是她的响应也很温和。 三个月前在机场巧遇的那天,他们不欢而散,再相遇,气氛居然还不差。 「他们两位老人家都好吧?」他问。 「不错啊,我爷爷骂人还是中气十足。」田偲月虽是笑着这么说,却掩饰不了语气中不自觉参杂的无奈。 纪航平唇角一勾。「他还是不谅解你走这条路?」 她一怔,他指的是……她学餐饮吗?他怎么知道为了这件事她跟爷爷闹得很僵? 「你爷爷也是疼你。」他说:「他以前一直捧在掌心上伺候着的心肝宝贝,现在却要去伺候别人,难怪他生气。」 「你怎么知道?」她狐疑的瞅着他。 纪航平挑挑眉。「我爷爷虽然搬走了,但是三不五时都会跟你爷爷通电话,你的事,我爷爷跟铁平都知道。」 「喔。」她的事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他干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总是担心你受伤,但我不能再保护你了,你得学着长大。 奇怪,她怎么又想起他说的这几句话?过了那么多年,这几句话却像是录音档一般,时不时就会突然在她脑海中播放。 担心她受伤,不能再保护她?骗鬼,是谁骗她喝下金鱼?是谁老是欺负她?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想那些有碍健康。 田偲月决定改变话题,「你也回来看你爷爷吗?听说他这几年身体不太好……」 「是也不是。」纪航平的表情难得出现一抹懊恼。 她不解的问:「什么叫是也不是?」 「我是被骗回来的。」他说,「我妈串通铁平骗我回来相亲。」 第九章 「嗄?」她不可置信的又道:「我以为只有嫁不出去跟娶不到老婆的人才需要相亲,应该有很多女人倒追你吧,你为何还要相亲?」 纪航平挑了挑眉,笑睇着她。「你这是恭维吗?」 「是事实。」田偲月说:「记得我以前还帮别人送过情书给你吧,她叫周春玲。」 他只是淡淡的喔了一声,没什么太大反应。 提起周春玲,她突然想起他在餐厅「惩罚」周春玲,还逼得她转学,这么一想,他好像帮她出过不少鸟气。 「医生很忙,你大概没时间交女朋友,所以纪妈妈才会帮你相亲。」她说。 他不耐烦的道:「别说了,想到这件事就觉得烦。」 「为什么?」田偲月好奇地问:「你不喜欢对方?」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我讨厌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纪航平说得咬牙切齿,「居然还串通铁平骗我回来,那小子被我捶了一顿。」 见他说得气愤又激动,她不知为何觉得很好笑,原来他也有这么不冷静又孩子气的一面。 「不能怪铁平,他脾气好,一直都是纪妈妈的乖宝宝。」她说。 「你也是你爷爷的乖宝宝,怎么后来不乖了?」他斜瞥着她。「是不是交了什么坏朋友?你那坏朋友也是学餐饮的?」 田偲月承认自己不算太聪明,但他这么明显的针对,她要是再听不出来,她就真是傻子一枚了,她正色道:「我学餐饮是兴趣,况且若真要说,应该是因为我爷爷吧,他是总铺师,我从小耳濡目染,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只是他做的是中式料理,我做的是西餐。」 这时,高铁进站了。 田偲月才刚站起身,纪航平已经主动帮她拉了行李箱,他问:「你坐几号车厢?」 「六号。」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车,他帮她把行李箱放到置物架上,很自然的坐到她旁边的位子。 车上的乘客不多,他虽没坐在自己划的位子上,却也没人来赶。 一路上,他们的话题一直围绕在她跟爷爷的事情以及她的工作,她莫名的跟他大吐苦水,而那些事是她不曾跟蔡一嘉说过的。 跟蔡一嘉见面或是通电话时,他们总是聊着他的工作、他的梦想,她觉得他对未来充满希望及光明,相较之下,她的事好像很灰暗。 她其实有很多负面的情绪,但她不敢也不想让蔡一嘉知道,没人喜欢跟不快乐的人在一起,她也害怕他会因此而慢慢远离她。 她想,大概她对纪航平没有这样的顾虑,因此可以放心的将负面情绪全倒给他。虽然他是眼科医生,不是心理医生,但既然是医生,应该对身心科也有点了解吧? 总之,她就这么一路吐苦水回到台北,她本以为他会昏昏欲睡,觉得无聊或是不耐烦,但意外的是,他很认真的听着。 抵达台北车站,他还是帮她拖着行李下车。 「航平哥,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好。」 纪航平用像在看着什么奇怪的生物的眼神望着她。「你这样就要走了?」 要不然呢?田偲月的头上顿时闪着三个大大的问号。 「我肚子饿了。」他说。 「喔,」她好笑的道:「要我请你吃饭吗?」 纪航平蹙起眉头。「你学了那么久的西餐,还要我吃外食啊?」 「欸?」田偲月狐疑的看着他。 「听你倒了那么久的垃圾,做顿饭给我吃吧!」说着,他唇角一勾,露出狡黠的微笑。 望着他的笑容,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她无法厘清是因为她太过错愕,还是他的笑容太让人迷醉。 田偲月没想到自己真的跟着纪航平回到他位于东区的豪宅。 他这儿少说有四十坪,却只有两间房间,客厅跟厨房宽敞得吓人,对比之下,她根本就是住在鸽子笼,让她忍不住怨叹老天真的不公平。 放下行李后,他们先去超市买了一些食材,接着回到他家的漂亮厨房里,然后她做了几道漂亮又美味的法式料理。 红酒酱汁牛排、磨菇嫩鸭、锔烤海扇贝、海鲜色拉……看着一桌佳肴,纪航平真是开了眼界。 当然,他吃过太多米其林五星主厨做的菜,这也不算什么,但因为它们出自田假月之手,感觉就是不同。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看来你这几年不只是在混日子。」他衷心的说着,眼睛一直盯着满桌的菜。 他的神情让她有点小小的激动。 做餐的人,最想看见的就是这种表情吧?想她帮爷爷做了那一桌好菜,他却连看都不多看一眼就走开……唉,想着就忍不住想哭,要不是她的眼泪已经被封印了,一定会当场喷泪吧。 「我有一些不错的红酒。」纪航平笑道:「你来挑一支吧。」 于是,田偲月挑了一瓶波尔多红酒佐餐。 他们一起享用这美味的一餐,以及那瓶好酒。 也许因为隔天没班,田偲月觉得很轻松。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他们相处得最舒服、最放松、最平和的一次。 他们一直吃,一直喝,一直说话,她觉得她把什么坏事跟不快乐的事都忘了。 可能太放松,她喝得有点多,然后醉了。 她的脸红通通的,眼神慢慢变得迷离,动作也渐渐慵懒。她瘫坐在沙发上,这个沙发又软又舒服,她唇角挂着笑意,聊起小时候他骗她吃小金鱼的事。 她笑了,他也笑了。 「我没想到你那么笨,又那么贪吃……」纪航平说:「我还来不及阻止你,你就把金鱼吞下肚了。」 「我相信你啊!」田偲月的嗓音软软懒懒的,「我觉得你不会骗我……」 「我是没骗过你……」他说。 她抬起沉沉的眼看着他。「是吗?」 「当然。」他舒适的陷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一刻,她总算有点女人味了,接着他发现她眼睛底下还是贴着肤色胶带,问道:「还是舍不得拿掉胶带?」 「贴习惯了……」田偲月闭上眼睛,喃喃道:「我看……还是点掉它好了,爱哭痣不好……很不好……」 纪航平凝视着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跟爱哭痣无关。」 「唔……」她随便应了一声,便迷迷糊糊的歪着头睡着了。 「欸,你睡了?」他问。 田偲月没回应,唇角微微上扬,睡得又甜又香。 知道她请了两天特休,明天放假,他也不急着叫她起来。 坐在对面沙发,他静静的看着她。 他的心……很平静,也很澎湃,那是多么冲突却又美好的感觉。 须臾,纪航平起身走到她前面,抓起沙发上的冷气毯轻轻的盖在她身上,并拿了个抱枕枕着她的头,然后蹲了下来,静静看着她甜美的睡脸,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的皱起眉头,接着小心翼翼的撕下那一小块肤色胶带,长指轻触着她隐藏着的爱哭痣,脸上漾着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笑意。 「笨蛋,其实你的爱哭痣很可爱。」 由于隔天早上有门诊,纪航平早早就起来了。 怕惊醒还在熟睡中的田偲月,他轻手轻脚的,尽量不发出声音。 就在他准备出门之时,她的手机响了。 为免吵醒她,他快速的从她背包里找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及大头照,竟是蔡一嘉,一大早就看见这个人的脸,他瞬间火气冲脑,手指一划,接起电话。 蔡一嘉一听电话接通,马上就道:「偲月,我回来了,现在刚下飞机,你能来接我吗?」 纪航平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的压低声音道:「你不会自己搭出租车吗?还是你连出租车钱都要她贴?」说罢,他挂了电话,顺便将通话纪录删除。 他气恼极了,一回头再看看睡得香甜的田偲月,他真想狠狠敲一下她的头,看能不能让她的脑袋清楚一点,她居然跟这种人来往十多年,还把辛苦攒下的二十万借给他?!天晓得他会不会还。 关于蔡一嘉,他一点都不陌生。 在学校的时候,他便听到很多传闻,当蔡一嘉开始接近田偲月后,他便去探究传闻的真假,不幸地,关于他的事情都是真的。 他出生在一个小康的家庭,父母为了让他出人头地,想方设法借钱供他念贵族学校,为的是让他有机会认识一些权贵子弟,果然,他不负父母期望,在学校里混得很好。 他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拉拢或是攀附权贵,对女生更是很有一套,他从不跟特定对象交往,却跟她们保持良好关系,适时适地的利用她们的人脉及关系,以达到他的目的。 第十章 田偲月虽念绿光,但并非权贵或千金女,他实在想不通蔡一嘉为何会锁定她,他曾以为蔡一嘉可能只是出于好奇,或是因为跟人打赌之类的蠢事而接近她,不久就会不了了之,可他没想到他们这么一纠结就是十多年。 他图她什么?哼,一定是因为她是有求必应、使命必达的好好小姐吧?! 「田偲月,你这个大笨蛋,你要是再跟他纠缠不清,我就让他消失在这个地球上。」纪航平恨恨的对着还在昏睡的她撂狠话。 他将她的手机切换成静音放回背包里,接着将他家的备用门卡及备用钥匙放在她背包上,写了张「我上班了」的纸条放在桌上,然后出门了。 田偲月一睡就睡到中午,要不是莫名其妙惊醒,她想她很有可能会睡到下午,毕竟她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 待完全清醒后,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在纪航平家过了一夜,接着她看见桌上的纸条,她拿起来一看。「我上班了?什么东西?」她懊恼的抓抓凌乱的头发。「干么不叫我起来,是想害我被炒鱿鱼吗?!」 她紧张兮兮的跳起来,这才想到她今天放假。 发现自己可以慢慢来,田偲月松了一口气,她懒懒的走进他的浴室洗了把脸、漱了漱口,整理一下衣服正准备离开时,看见她的背包上放着门卡及钥匙。 拿起门卡跟钥匙,她愣了一下。这是……他家钥匙?他放在她背包上是要给她吗?他给她门卡跟钥匙做什么?她又不住这儿。 啊,她知道了,他应该是要她帮他锁好门吧。 于是,田偲月锁好他家的门窗,再向谷歌大神查询一下他的诊所地址,决定将门卡及钥匙送去还他。 来到诊所门口,她拿出手机准备告诉他她在门口,请他派个人出来拿东西,一拿出手机,她才发现手机被切换成静音模式,她正感到纳闷,毕竟她平常没有把手机转成静音的习惯,蔡一嘉的电话就来了,她兴高采烈的接起电话,「喂,学长,你在哪里?」 蔡一嘉整整三个月没跟她联络了,她猜想他一定非常努力及认真的在巴黎进修,为免打扰他,她也不敢打电话给他或是传讯息给他。 「我在台北了。」电话那头的蔡一嘉口气有些闷的说。 「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田偲月错愕的问。 「早上到的。」他语带试探的马上问道:「那个人……是谁?」 她不解的反问:「什么人?」 「我早上打了通电话给你,想请你来接机,结果是个说话凶巴巴的男人接的……」 「什……」田偲月才回了第一个字,就马上想到不会有别人,绝对是纪航平。 他居然乱接她的电话?接她电话就算了,还不告诉她,甚至将她的手机调成静音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恶质的人啊! 「偲月,你……交男朋友了?」蔡一嘉问得小心。 「不是啦!」她急忙解释,「不是什么男朋友,是纪航平。」 他愣了一下才道:「你是说以前绿光的纪航平?」 「就是他。」 「你……跟他不是很多年没见没联络了,怎么……他为什么会接你的电话?」 蔡一嘉有些警戒的追问。 「一言难尽。」田偲月气炸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找纪航平问个清楚。 「是吗?」他故作平静的道:「那晚上见个面,你慢慢告诉我。」 「嗯,好啊!」她一口答应,「晚上我请学长吃饭,就当为你接风。」 「那怎么好意思?」 「应该的。」 「那……却之不恭,就这么说定了。」 「嗯,晚上再说,再见。」 结束通话后,田偲月决定直接杀进纪航平的眼科诊所。 【第四章】 现在刚好是诊所的休息时间,纪航平正在吃护士订的便当。 护士轻敲了下诊疗室的门,探头进来。「纪医生,有位田小姐要找你,你要见她吗?」 一听是田偲月来了,他有点惊讶。「请她进来。」 护士点头出去,不多久有人开门,进来的正是拖着行李箱的田偲月。 「你……」 田偲月不等他把话说完,劈头就怒气冲冲的质问道:「你有事吗?」 他不懂她为何反应这么大。「你怎么了,干么这么生气?」 「你为什么擅自接我的电话?」她问。 看来她已经接到蔡一嘉的电话了,见她居然特地为了这件事跑来兴师问罪,他一派轻松的挑挑眉。「你在睡,我怕吵到你。」 「那你为什么擅自把我的手机调成静音?」 「你在睡,我怕吵到你。」纪航平神色自若的又重申了一遍。 田偲月越来越火大。「那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他微微一笑。「你在睡,我怕吵到你。」 她气炸了,连珠炮似的吼道:「你是跳针吗?!你乱接我的电话,让学长误会了,你知道吗?而且学长说你的语气很凶,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看她为了蔡一嘉如此激动愤怒,纪航平的火气也有点上来了,他浓眉一纠,神情冷肃的看着她。「对,我是故意不告诉你,是故意调成静音,是故意删了纪录,都是故意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竟做这么幼稚又可恶的事,而且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听见诊疗室里传来大声说话的声音,护士敲了敲门,有些担心的问:「纪医生,没事吧?」 「没事!」他不客气的回道。 门外顿时鸦雀无声,接着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田偲月不满的瞪着他。「你干么迁怒护士?」 「这也归你管吗?」纪航平没好气的也回瞪着她。「你知道蔡一嘉打电话给你做什么吗?」 「他回国了,想约我吃饭。」她说。 「他要你去接机,帮他付出租车费。」他说。 「笑死人,你又知道?!」 「他吃什么泻药我都知道。」 「你才吃泻药呢!」田偲月气呼呼地堵回去。 「你是脑袋破洞还是单纯眼睛不好?」纪航平烦躁的瞅着她。「如果只是眼睛不好,我现在就帮你看诊。」 她恼火地道:「你才需要治疗啦!你到底是哪条筋不对,为什么要管我的事?还有,你对学长是有什么意见,为什么老是要诬蔑他?」 纪航平脸上覆着寒霜,眼底却冒着火。「你这蠢蛋,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田偲月说得理所当然,「我认识他很久了,可是你认识他、了解他吗?」 他冷然一笑。「我很了解他这种人。」 这种人是哪种人?听起来就不是好话。她讨厌他说蔡一嘉的坏话,她讨厌他管她的事,她讨厌他! 「我也了解你这种人,自以为是!」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门卡跟钥匙,气冲冲的放在他桌上,然后恶狠狠的瞪着他。「再、见!」 「田偲月!」他恼火的大叫她的名字。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去。 当晚,田偲月跟蔡一嘉约在她工作的饭店吃饭。 聊没几句,蔡一嘉便问起她跟纪航平的事。「你不是很久没见到他了,怎么会遇上?还有,他怎么会接你的手机,你们当时在一起?」 她没想到他这么在意她跟纪航平的事情,直觉告诉她,他或许在吃醋,这样的念头一起,她突然觉得有点开心。 一直以来,他都只当她是学妹,但或许他并不知道自己对她有其它的情愫吧? 纪航平的出现,让他有了危机感吗?若真是如此,她还真要感谢纪航平了。 「学长千万别误会。」田偲月笑着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蹙眉苦笑。「我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奇怪……」 当他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时,只觉得有点熟悉,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纪航平,那个他无论如何都超越不了的纪学长。 他听说纪航平现在是眼科医生,开了一家规模不算小的诊所,每天上门求诊的病患不少。 纪航平跟田偲月这十多年来都没联络,为何会突然牵上线? 他不是吃什么鬼醋,只是担心田偲月若真交了男友,就不再是那个好使唤的学妹了。她傻又天真,在他认识的女孩之中,她简直是奇葩。 这些年来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孩有些都慢慢开窍了,甚至选择离开,她们来来去去,世代交替都不知道几回了,唯独田偲月还乖乖的待在他身边。 她总是尽心尽力、任劳任怨的完成他交代的工作,既不多问也不要求。他只需要偶尔哄哄她,说她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学妹,她就死心塌地的守在他身旁。 第十一章 他得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像她这么天真。 其实他挺喜欢她的,一来她长得赏心悦目,十分可人,二来她天真善良,很好掌控,只不过以她的身家背景,是不可能在事业上给他任何的帮助,他需要一个能让他少奋斗二十年的女人,很不幸的,她做不到。 他不是没想过要和她更进一步,但他也清楚,像她这种女人,只要一碰就甩不掉,为免麻烦,他只好让她继续当他的小学妹。 当年,纪航平曾因为他接近田偲月而警告过他,那时纪航平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首次超越了纪航平,现在,纪航平又出现了。 同为男性,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田偲月在纪航平的心中占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不过她这个当事人并不知道。 过了十多年,纪航平还是记挂着她?一定是的,否则纪航平不会在电话里呛他。 这么一想,纪航平还挺痴情的。 只不过,纪航平是赢不了他的,田偲月几乎可说是他的俎上肉,囊中物,除非他放手,否则谁都抢不走,就算是纪航平也一样。 「他为什么要接你的电话?」蔡一嘉得再弄清楚这件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败胜。 「因为我当时喝醉了,睡在他家。」田偲月不好意思的说。 「睡在他家?」 「只是睡在客厅的沙发啦!」她怕他误会她是随便的女生,或是跟纪航平有什么暧昧,急忙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她巨细靡遗的将事情始末说给他听,当然,关于纪航平批评他的那些话,她自动省略。 听完,蔡一嘉稍稍感到放心。「原来是这样,你没事就好,不过……」他神情一敛,提醒道:「虽说是认识的人,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一点,纪学长终究是男人。」 田偲月一听,耳朵热了,脸也红了,呐呐的道:「不会的,我……我很安全。」 他温柔一笑。「你一点都不安全,不过……我知道你不是随便的女孩。」 他的信任让她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为了不再让讨人厌的纪航平破坏她的心情,她决定换个话题,「学长,你的短程进修如何?」 「很顺利,而且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蔡一嘉露出灿笑。「目前只告诉你喔,我要开店了。」 闻言,田偲月惊喜万分又受宠若惊。 她是第一个知道的?她在他心中果然是最特别的。 「学长,真是太好了!」她发自内心为他感到高兴。「你努力了这么久,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不过……」他眉眼一垂,一脸歉疚地道:「那二十万可能没这么快能还你,你也知道开店需要很多资金,所以……」 「不要紧。」田偲月马上安慰道:「反正这笔钱我暂时也用不到,你别放在心上。」 「真的很谢谢你。」蔡一嘉深深注视着她。「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不能朝目标前进,这些年幸好有你在身边鼓励我、帮助我……」 他这番感人的话,让她都要喜极而泣了。「我没帮上什么忙,我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偲月,我一定会回报你的。」 迎上他真挚的目光,田偲月的心潮澎湃着。 蔡一嘉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有几件事想麻烦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她回过神来,点点头道:「你说。」 「你在这儿上班,可以用你的名字帮我订房吗?」他说:「我出国前跟房东退租了,现在没地方住,用你的名义订房应该有优惠吧?」 「应该有一点。」田偲月笑笑的回道:「包在我身上。」 「还有……可以请你帮我找上游供货厂商跟有机小农吗?」蔡一嘉续道:「你在这里工作三年了,应该有门路吧?虽然我之前工作的餐厅也有合作的厂商跟有机农,不过我要出来创业,实在不方便回去跟老东家要数据。」 看他一脸苦恼,她马上道:「没问题,这个也包在我身上。」 他笑视着她。「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别这么说,学长也一直对我很好。」说着,她脸颊微微泛红。 「啊,差点忘了……」蔡一嘉放开她的手,转身从随身包包里拿出一个粉红色小纸袋,递给她。「送你的礼物。」 田偲月欣喜的接过,打开,拿出里面的一个金属饰品。 「是巴黎铁塔的钥匙圈。」他说:「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不要嫌弃喔。」 她笑着摇摇头,紧紧的捏在手里。「谢谢学长,我很喜欢。」 蔡一嘉用温柔到不行的眼神注视着她。「你喜欢就好,我还很担心呢。」 「我会好好珍惜的。」田偲月以坚定无比的眼神回望着他。 田偲月虽然在饭店工作三年,但只是餐厅厨房的一个小小助理,没有权限也没有人脉,可是为了帮蔡一嘉以优惠的价格订房,她到处拜托、套交情,终于帮他订了一间套房。 就这样,蔡一嘉暂时入住饭店了。 另一方面,她也开始利用休息及休假的时间到处帮他找房子、找厂商,还有跟有机小农们接触。她一个个去跟他们谈,一个个去拜访,甚至是拜托。 终于,她帮他找到一些能够以优惠价格供货给他的厂商,以及几位可以长期配合、供应有机蔬果的小农。 同时,蔡一嘉也找到了店面,开始进行装修的工程。 这天,田偲月一下班就立刻去帮蔡一嘉找餐具。在厨房忙了一天,再加上生理期,她其实又累又不舒服,但为了他的餐厅,她拚了。 可是才去了第一间店,她就撑不住了。 她其实不常生理痛,或许是这阵子太忙太累,这回生理期来像是要了她的命。 「天啊……」田偲月痛到站不住,脚步艰辛的走到一旁的花台边坐下,她觉得浑身不舒服,有种随时会昏倒的预感,她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蔡一嘉。 「喂?学长……」 「喔,妹啊,有事吗?」 听到他的语气略显夸张,她不禁一愣,更诡异的是,他从来没叫过她妹,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错电话,但看了看手机屏幕,确实是他的号码,而且她也听出他的口气有着以往没有的生疏,但她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多问了,她虚弱的道:「学长,我……我的肚子很痛,你可以来接我吗?」 「这样啊……可是我现在不方便。」蔡一嘉回绝了她,「我有重要的事要处理,没办法过去,你不能叫出租车吗?」 叫出租车是可以,只是……这阵子她没日没夜的帮他,甚至连饭店的住宿费也帮他代垫了,因为这样,她手头紧到晚上只能吃面包或泡面,而且还是最便宜的那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买些食材自己回家煮。 她当然不认为付出就要有所回报,只是在她这么不舒服、这么脆弱的时候,她真的很希望他能在身边。 「到家打个电话给我,让我知道你平安到家了,知道吗?先这样,拜。」不等她响应,蔡一嘉说完便径自结束通话。 田偲月突然一阵心凉,不过很快的她又收拾起这种不好的情绪,骂自己怎么这么不懂事又不体贴,这阵子他为了开店的事也忙得焦头烂额,也许此时他正在见什么重要的人,商讨什么重要的事呢,再说了,他刚才不也关心她,还要她回到家打电话报平安了吗? 这么一想,她稍微释怀了,但肚子还是很痛啊! 撑起身子,她努力走到路边想拦出租车,可是又想起自己最近生活拮据而作罢,她在心里默祷着,上帝啊,佛祖啊,求求你们快派个好心人来解救我吧! 就在这时,一辆车紧急煞车,然后靠向了路边。 田偲月正感到疑惑,就见车上下来一个人,快步越过车头走向她。 「真的是你?」 看见是纪航平,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见她一脸惨白又直冒冷汗,他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你哪里不舒服?」 「我……那个、那个……肚子……」不知怎地,她觉得好害羞,不敢把自己月经来不舒服的事告诉他。 「肚子?」纪航平眉心一拧。「你想拉肚子吗?」 「不是啦!」田偲月的脸更热、更红了。「是、是……」 「是什么?」他有点不耐烦了。「不要让我一直问,这样我怎么知道你是哪里痛?!」 「我……我好朋友来了啦!」她涨红着脸,小小声的说。 他一怔,好气又好笑地的瞅着她。「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是没什么,但她就是不好意思嘛。 「走,我送你回家。」说着,纪航平扶着她走向自己的车。 第十二章 回家的途中,他先去药局买了止痛药,才送她回到她租的套房。 走在那狭窄又幽暗的楼梯,纪航平不禁皱起眉头,当他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的情况的时候,她打开了房门,看见她住在设备简陋的小套房里,他整张脸像包子似的皱了起来。 虽然她整理得还算干净整齐,但因为是便宜老旧的隔间套房,不只光线不足、湿气重,线路也牵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很危险。 「你居然住在这种地方?」他难以置信的道。 「已经不错了。」田偲月将背包放下来,很虚弱的坐在床沿。 纪航平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她。「吃过晚餐了吗?」 「还没。」她老实回道。 「现在都几点了,你到底在忙什么?」听她这么不懂得照顾身体,他不免有点生气。 「我一下班就赶着去拜访一些厂商,所以……」 「拜访厂商?」纪航平一脸怀疑地瞅着她。「你不过是个小助理,拜访厂商这种事轮得到你?」 「我是帮学长……」话到嘴边,田偲月警觉的打住。 但来不及了,五感灵敏的他,不只听见了学长这个关键词,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 他眉心一拧,两只眼睛像x光似的射向她。「又是蔡一嘉?这回又是什么事?他又跟你周转了?」 「才不是!」虽然身体不适,她还是很用力的帮学长澄清。 「不然是什么?」他没好气的质问。 「是学长要开店了,请我帮忙。」 「他开店,你跑腿?」纪航平鄙视的冷哼一声,「他还真行,把你耍得团团转。」 田偲月肚子痛,头也很晕,现在又听到他说这种话,血压好像也跟着飙高,天啊,她觉得她快死了。 见她一副快挂点的样子,他勉强先不跟她计较。「先吃点东西再吃药,你家里有什么可以吃的?」 「没有了。」 「你是做吃的,家里连一包泡面都没有?」他简直不敢相信。 「昨天吃完了,还没补货……」其实她手头很紧,离发薪日还有八天,可她身上只剩下不到两千块。 纪航平真的很不爽,很想当场狠狠教训她一顿,不过他忍不住了,话锋一转道:「先休息一下,我马上回来。」说着,他旋身走了出去。 约莫二十分钟后,纪航平提着一大袋食物回来,还有豆浆、牛奶。 他先拿了一包苏打饼干跟一罐豆浆给田偲月,命令道:「赶快吃,吃完要吃药。」 「喔……」她乖顺的接过,默默的吃着。 他帮她将喝的跟吃的分类归位,然后将她梳妆台前的椅子拉到床边,坐了下来,他的两只手在胸前交叉,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田偲月疑怯的瞄了他几眼,胆颤心惊的把晚餐吃完。她想,他应该在酝酿骂她的情绪吧,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只好先发制人。「那个我、我领薪水后,会把钱还你……」 纪航平一听,脸色更难看了。「买这些东西也花不了多少钱,你还要等到领钱才能还我,你是有多缺钱?」 「我剩不到两千块了……」她一脸委屈。 「你都把钱花在什么地方了?」他环顾四周,没好气的问:「这间破套房一个月多少?」 「一万二……」 「你遇到恶房东吗?」 「还好啦,附近的行情差不多都是这样。」她呐呐地回道。 「你一个月的薪水支付房租跟其它开销,就算没办法存钱,但也不至于这么落魄吧。」纪航平约略算了一下。「你一定把钱花在什么不该花的地方。」 田偲月真的很不想老实告诉他原因,但是她又没本事对着他说谎,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招了,「没有啦,只是这个月帮学长代垫住房的钱,所以手头有点紧。」 他觉得自己的双眼现在肯定在冒火。「你说什么?!」 他一定没听错,他绝对没听错,这个笨到天怒人怨的傻瓜确实说她帮蔡一嘉代垫住房的钱。 「你之前借他的二十万,他还你了吗?」 「还没,可是……」 「可是什么?!」他打断了她,气得快爆青筋了。「二十万没还你,还要你代垫住房的钱?你是脑子破了几个洞才会干这种事?」 田偲月不甘心的嘟着嘴巴回道:「学长要开店,什么都要用到钱,所以手头比较紧,而且他开店后会让我到他餐厅上班,到时……」 「到时再欠你薪水吗?」纪航平气到想把她抓起来狠狠打一顿屁股,要不是看她这么虚弱,他一定会把她抓起来晃一晃,看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你干么这么说,学长不是那种人,他……」 「他是对你下了降头吗?你怎么蠢成这样?他一直在占你便宜,你感觉不出来吗?」 看她为了蔡一嘉省吃俭用,还到处奔波,他简直快气疯了,世界上怎么有这种笨蛋?她到底是喜欢蔡一嘉什么?说高没他高,说帅没他帅,要钱也没他有钱,担当这玩意儿,蔡一嘉更是没有!世界上那么多男人,她谁都看不到,就只看见了蔡一嘉?! 从小只要看到她被欺负,他就受不了的为她出头,赶走那些欺负她的人,可是看她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他又忍不住也想逗弄她一下,然后看她那圆圆的可爱眼睛闪着泪光。 再大一点,他有时觉得自己无聊又幼稚,可还是三不五时就欺负她一下,但这是专属于他的特权,若是其它人占她便宜,让她受委屈,他一定会想也不想就替她出头,即使对方是老师也一样。 他总是保护着她,用他的方式,但他却发现……她怕他,甚至讨厌他,当他提醒她时,她老是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他…… 那时他想,他该放手让她学着长大,纵使跌跌撞撞,也是成长。 这十二年来,他不曾出现在她面前,只是有意无意的从爷爷及弟弟口中打探她的消息,得知她为了学餐飮跟她爷爷闹翻,他以为她终于变坚强了,没想到再相见,她还是跟以前:样脑残。 喔不,脑残的是他才对。 纵使十二年不见,她的声音、她的身影总会莫名其妙又不经意的钻进他脑海里,有时稍纵即逝,有时久久不去。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很确定的是,她在他心里还是占有一席之地。 如今看她的一片真心被蔡一嘉糟蹋,他又心疼又气愤,如果蔡一嘉现在就在他眼前,他一定会狠狠给他一拳,然后在他屁股贴上邮票,把他寄到北极去。 偏偏她执迷不悟也不悔,他不希望她受伤,但是不是真要等到受伤,她才能看清事实? 「我问你,」纪航平神情严肃的直视着她。「他到底把你当什么?十多年了,他有任何的表示吗?你们的关系有任何进展吗?」 「没……」田偲月有点心虚,有点慌,但马上又补充道:「但学长说我是最特别的学妹。」 她对蔡一嘉当然有所期待,可是他不说,她又怎么好意思主动开口?她不想破坏两人多年的情谊,她相信等时候到了,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他冷哼一声,「我看是特别蠢的学妹吧。」他残忍的粉碎她的梦。「你对他有期待吧?你是抱着一丝希望待在他身边的吧?都十年了,你觉得你有希望吗?」 「我……」 「说白一点吧。」纪航平打断她,「你从来不是他的目标,对他来说,你只能帮这些小忙,却不能让他飞黄腾达。」 田偲月一震。「你根本不了解学长,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不了解的人是你。」他眉心一拧。「你对他来说只是个好使唤、不麻烦、方便的女人。」 她皱起眉头瞅着他,什么叫做方便的女人? 纪航平更直白的问:「他碰过你吗?」 田偲月只觉得脑袋被什么东西炸了一下,轰的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面红耳赤又气呼呼的道:「学长才不是那种思想邪恶龌龊的人呢!」 「这不是邪恶龌龊,一个男人如果对你有爱,自然会想碰你。」他说:「如果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那是因为他对你没有感觉,不过依你的状况来看,他应该是担心碰了你就甩不掉,然后失去一个让他使唤的小跟班。」 他话才说完,她已经伸手打了他一下。 距离有点远,加上她痛到很虚弱,这一下不痛不痒。 「你胡说!」她气得对他大叫,「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有你才会想那种事吧!」 「我会想,因为我是男人。」纪航平突然欺近她,将她压在床上。「像这样共处一室的时候,只要是男人都会想。」 第十三章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再加上他炽热的目光看得她有些失神,让她都忘记疼痛了,但没多久她便回过神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他。「你出去!你快出去!」 纪航平放开她,站起身,眼底带着一丝懊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他淡淡的说了句,「记得要吃药。」说罢,他旋身走了出去。 带上门后,他在门外又深深的吸了口气,但他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像是有几百只鸽子在他胸口振翅一般。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欺负她时,他就看不过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的喜怒哀乐总是牵绊着他的心;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的眼里心里都容不下其它异性…… 他终于知道原因了,因为他的心从没有替其它人留下空间,因为她一直在他心里。 他忍不住勾起苦笑,喃喃道:「纪航平,原来你对她是这种感觉啊……」 翌日排休,田偲月安稳的在家里休息。 直到蔡一嘉打电话来,她才想到昨晚回家后被纪航平这么一搅和,她都忘了要打电话跟他报平安,她本想向他解释,却没想到他一开口问的竟是餐具的事是否处理好了。 「学长,很抱歉,我昨天有点不舒服……」她说:「今天我排休,会去看看。」 「是吗?」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匆忙,「那麻烦你了,有结果再打电话给我。」 「没问题。」 「再见。」蔡一嘉说了声再见便径自结束通话。 「再……见。」她对着已经结束对话的手机,低声道了声再见,顿觉怅然。 怎么会这样?她都已经说身体不舒服了,而且昨天第一时间她也是向他求援,怎么他只问餐具的事,却没有一句关心? 突然,她想起纪航平昨晚说的那些话,蔡一嘉当她是什么呢?特别的学妹,就永远只能是学妹吗?她对蔡一嘉来说,真的只是方便的女人? 惊觉到自己有这种负面的想法,她懊恼的甩甩头。 不不不,不行!她不能这么想,她不能这么不体贴,蔡一嘉正要开创人生的第一个事业,开一家高档的法式餐厅是他的梦想及希望,为了让梦想实现,他想必正专心一意的在筹划准备。 开店很麻烦,也有许多繁琐的事要一一解决,他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怎有多余心力想其它的事? 他们有十多年的情谊了,她不该为了这种小事计较。 田偲月替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之后,立即梳洗着装,出发前往餐具专卖店。 忙了一整天,她将选中的餐具拍照,然后一样一样的传给蔡一嘉,终于他选定了几组餐具组合,由她跟店家谈妥价钱下订。 因为她手边没有余钱,只好先刷卡付了订金。 信用卡她是备而不用的,但为了蔡一嘉,她只好破例。 「偲月,谢谢你,订金我晚一点再给你喔。」电话那一头的蔡一嘉听到事情都办妥了,语气显得轻松愉快。 「嗯。」 「我在忙,先这样。」 简单的几句话后,他们又结束了对话。 过往,只要完成了他的请托,田偲月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成就感及满足感,可不知为何,这次她却只有一种茫然落寞的感觉。 可恶,一定是纪航平的话影响了她的心情。 田偲月心绪烦乱的回到租屋处。 听见她开门的声音,对面的房客立刻打开门唤道:「妹子。」 住在对面的是一位失婚的熟女,名叫阿凤,三十六岁,独居。她在酒吧上班,都晚上出门,天亮才回家。 虽然两人作息不同,见面的机会不多,但阿凤为人豪爽,见过几次面后就把田偲月当成妹妹,很自然的都叫她妹子,田偲月也理所当然称她一声姊。 「姊要上班了?」她问。 「不是。」阿凤突然拿了一袋东西递给她。「拿去。」 田偲月不解的看着袋子。「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像有看到白兰氏鸡精还是什么的……」阿凤回道。 这下子田偲月更困惑了。「这不是你给我的吗?」 阿凤哈哈大笑。「我都喝不起鸡精了,还送你,是个很高的帅哥拿来的,他拜托我交给你。」 很高的帅哥?田偲月的脑海中立刻浮现纪航平的身影。 他买鸡精给她做什么?因为他昨天说了那种话,又做了那件事,想跟她求和道歉吗? 想到他昨天突然把她压在床上,她的胸口猛地狂震了几下。 「追求者吗?」阿凤好奇的问,然后促狭一笑。「我想象了一下,你们的组合有一种不协调的美感耶。」 田偲月脸一热,急忙澄清,「不是姊以为的那样啦。」 「干么害羞啊!好啦,我要去梳洗化妆了,改天有遇到再聊吧。」 「嗯。」 进到自己的房里,田偲月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有鸡精、维他命、四物饮,还有一小袋分装的药丸以及一张纸条,她打开纸条,上面是纪航平洒脱的字迹—— 臭丫头,多吃点补品,小心又痩又干没人要。药是经期来前及经期中吃的,能预防和缓和经痛。 看着纸条跟床上的那些营养品,她感觉胸口一阵热流淌过。 她没想到他会特地送这些东西过来,他是单纯为了向她道歉,还是……突然想起蔡一嘉对她的不闻不问,纪航平的贴心之举温热了她的心。 可是这样的念头下一秒便被她给消灭殆尽,她怎能这么想?怎能拿他跟学长比较?田偲月,你实在太不应该了!该打! 想着,她打开一瓶鸡精,一口气喝完。反正他都买来了,不喝白不喝,她正需要补充体力跟精力呢! 【第五章】 又隔一天,田偲月下班回家,就看到纪航平在她租屋处一楼等她,她口气不善的问:「你来干么?」 「这是对恩人该有的态度跟语气吗?」说着,他朝她的后脑杓巴了一下,就像从前那样。 她有一种熟悉、悸动的感觉,她想,这应该又是小时候被他霸凌所造成的后遗症。 「你那天那样对我,还要我对你怎样?」她没好气地回道。 「我那天怎么对你了?」他说:「我在路边把你拎回家,买药还有吃的给你,还不够好啊?别忘了你还想赏我一巴掌,要不是你人矮手短,我早中招了。」 想起那天的事,田偲月突然心跳加速,脱口道:「那是你欠打,谁教你把我压在床上!」说着,她不由得脸红了,鼓着脸,气呼呼的瞪着他。 看着她害羞的表情,纪航平先是一怔,然后挑眉一笑。「我只是在模拟可能发生的情况让你知道。」 「嗄?」 「别以为是可信任的朋友、同事或学长,就失去戒心,男人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懂吗?」他耳提面命,像是父亲在叮咛未成年的女儿,小心外面的男生都是坏蛋似的。 她不以为然的轻啐一记。 「我认真的问你一件事……」纪航平突然目光一凝,直视着她。「他真的没碰过你吧?」 田偲月的脸涨得更红了,有些急躁的道:「当然没有!你把学长当成色魔吗?」 「这跟是不是色魔无关,不过算他聪明……」他眼底闪动犀利的光芒,低声的咕哝道:「要是他真敢碰你,我就剁了他的手。」 后面两句他说得太小声,她听不清楚,困惑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反倒突然拉起她的手。「走。」 「去哪里?」田偲月挣扎了一下,但手还是被他牢牢抓着。 「跟我走就是了。」纪航平霸道的把她带上车,用安全带把她固定在副驾驶座上,还用眼神告诉她,要是她敢开门溜了,她就糟糕了。 没办法,她只好乖乖的坐好,让他开车载着她,而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 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后,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他家。 一回到家,他又命令道:「我吃外食都吃到腻了,做晚餐给我吃。」 「你吃腻了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要做晚餐给你吃啊?!」田偲月大声抗议,不过在他那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反抗只持续了三分钟,接着便乖乖进到厨房去做菜。 纪航平就是有一种魔力,一种让大家都乖乖听他指挥的魔力。从前他当学生会会长的时候也是这样,再机车难搞的委员跟老师,只要他讲几句话,就莫名其妙的顺从他。 他不只给人一种威权、霸气的感觉,同时也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信赖感。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特别有力量,彷佛只要他开了口,就一定办得到似的。因此过往不管他推动什么政策或想改变什么制度,总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第十四章 她想,反正她都已经被他拎来了,就帮他弄几道菜吧。 她最近手头紧,能顺便吃顿免钱饭也不赖,再说,她在饭店工作三年,做的都是辅助的工作,从没完全自己处理一道菜,然后送到客人桌上。平时在租屋处,因为空间及设备有限,也只能做些简单的料理,像这种大展身手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 没多久,五道菜送上桌,纪航平惊艳的瞪大了眼睛,再看向她时,笑得可开心了。「你还真厉害,可以嫁人了。」 老实说,他的赞美让她很开心,因为他是个不轻易……喔,正确来说,要他赞美别人可能会要了他的命的人。 看他津津有味的吃着她做的菜,她心里暖暖的。 在饭店里,她从来没有机会独力完成一道菜送到客人桌上,也看不见客人的表情,她不知道当他们吃到美味的食物时,会有什么样惊艳又愉悦的反应,当然,更不可能听到客人的赞美,客人的赞美永远只属于主厨,与她这样的小助理毫无关系。 以前她也会自己做一些点心或面包送给蔡一嘉,但他从来没在她面前吃过那些东西,顶多只得到他一声谢谢,却看不见他有任何喜悦的感觉。 可眼前,纪航平脸上挂着满足又满意的笑容,嘴巴停都没停的吃着她做的菜,这种感觉……很好。 那天之后,纪航平常不定期的出现在田偲月的租屋处,不是直接把她的人带回家当御用厨师,就是命令她帮他做便当送到诊所。 她真不知道自己欠他什么,但因为他找她或是打电话给她时,总是凑巧的在她排休的时候,她也就因为刚好有空而满足了他每一次的要求。 这段期间,蔡一嘉的餐厅装潢也正加紧赶工,他很少跟她联络,她也不好意思打扰他。 这天下午排休,田偲月特意绕到他的店去看看。 装潢似乎已经进行到收尾的阶段,招牌也挂上去了,「香榭」是他餐厅的名字。 这时,她注意到店门口贴了一张征人启事,她走上前瞄了几眼,发现他要征的是服务生数名、行政主厨及创意主厨各一名,还要数名二厨及助手,她不禁愣了一下。 蔡一嘉说过,等他拥有自己的餐厅后,就会让她当主厨的,为什么他没再跟她提起这件事,现在反而要直接征人? 就在她感到疑惑之际,身后传来蔡一嘉的声音—— 「偲月?」 田偲月立刻回头,轻唤道:「学长。」 不知为何,他似乎很惊讶她出现在这里,因为他的表情很明显有点慌张。 「你怎么突然来了?」他走向她的同时,快速看了一下手表。 「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她呐呐地道:「好像快好「喔?」 「嗯,差不多了。」他说。 「学长,你要征主厨?」田偲月试探的问:「之前不是说你若是开店,就让我……」 「偲月,」蔡一嘉打断了她,「你知道现在餐饮业很竞争,像我这种刚开张的店需要宣传,如果厨师阵容不够坚强,恐怕很难吸引到金字塔顶端的消费族群。」 「你的意思是……」 「你名不见经传是事实,我得先找有点名气的大厨坐镇,打响香榭的招牌才行,我想……你应该能体谅吧?」他一脸歉然地瞅着她。「但是你放心,我还是会请你到香榭工作,等你在厨房磨个一、两年,一定会帮你升级的。」 其实,他说的这个理由,田偲月是可以接受的。 在商言商,他开店是为了赚钱,可不是为了交朋友,况且她直至目前还只是个助手,不管她自认手艺如何高超,的确没有名气。 这时,有人唤道:「hoeny?」 闻声,蔡一嘉和田偲月同时转头,看见一个一身名牌、打扮贵气的年轻女子。 蔡一嘉先是一怔,然后看着田偲月。「我有要事要谈,你先回去吧,我再打给你。」说完,他急急忙忙的走向那名年轻女子。 田偲月看着两人的互动,年轻女子睇着自己,似乎在问蔡一嘉她是谁,而蔡一嘉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她用奇怪的眼神又看了自己一眼。 她虽然感到困惑,不过因为蔡一嘉说有要事要谈,她也不好久待,最后她连再见都没说就默默的离开了。 字母饭店的餐厅里,纪航平正与一名贵气逼人的美妇共进午餐,这人正是她的母亲,李德芳。 长年跟丈夫在大陆行商的李德芳是中部望族之女,长得漂亮,家世良好,从小就被捧在手心上养着的她有着大小姐脾气,说话做事都趾高气扬,带着颐指气使的架势,虽不致于目中无人,但眼高于顶,眼神总是带着睥睨,可是这样的她,在长子纪航平的面前,却变得有点卑微。 「儿子,我最近在商会认识一位上海的金太太,她有个女儿刚从美国念完书回中国,你说多巧,她跟你同一天生曰呢!」李德芳边说边注意儿子的表情,顿了一下才又战战兢兢地续道:「我跟她聊了一下,觉得她是个知书达礼又……」 「妈。」纪航平眼神严厉的瞅着她,打断道:「如果你有那个企图,我建议你别再说下去了。」 「航平……」 「上次那件事,我还没跟你算呢。」他神情不悦地道。 她知道他说的是上次她伙同……喔不,应该是逼迫小儿子帮忙把他骗回台中相亲的事。 纪航平目光一凝,又道:「妈,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 「这怎会是白费心思呢?」李德芳一脸无奈。「航平,你已经三十了,可到现在都没有固定的女朋友,你说,要我这当妈的怎么能不担心?」 他气定神闲的啜了一口咖啡,没回应。 她有些担心的试探道:「航平,妈问你……你是不是那个、那个……同性……」 纪航平抬起眼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放心,我喜欢的是女人。」 李德芳瞬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要是你喜欢的是男人,妈一定会疯掉。」 「别再浪费你跟我的时间了,我不想相亲。」他决定把话挑明了说。 「为什么?」她难掩疑惑。「难道你都没认识什么喜欢的好女孩?」 纪航平先是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接着像是想到什么,淡淡的笑开,但终究没有响应母亲的问题。「总之,拜托你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不然别怪我以后不见你。」 「航平……」李德芳知道儿子不是在吓唬她,他说到绝对做到,但她还是不愿意这么轻易就放弃,决定再劝劝,「唉,那位小姐真的很好呀,又漂亮又聪明,简直……」 她叹了一口气,因为她发现儿子根本没在听她说话,而是视线瞥向餐厅的另一边,她好奇的跟着看过去,只见一对年轻男女刚落坐,而服务生正在招呼他们。 虽然十年没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蔡一嘉,他带着一名穿着时尚、气质娇贵的年轻女人,两人坐下点好餐后有说有笑的,蔡一嘉的手还横过桌面,紧握着年轻女人的手,看得出来他们是一对情侣,而且正在热恋中。 直觉告诉他,蔡一嘉钓到了千金女,这正是蔡一嘉理想中能助他飞黄腾达、少奋斗二十年的女朋友。 已经有女朋友的他,居然还继续在利用田偲月那个笨蛋?想到这儿,纪航平脸色一沉,不发一语的瞪视着沉醉在两人世界的他们。 「航平?」见儿子一直看着那一男一女,李德芳疑惑地问:「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纪航平视线收回,彷佛没事的继续吃着他的餐点。 接下来的时间他沉默了,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到底该不该告诉田偲月这件事? 在特地挑选过的黄道吉日、良辰吉时,蔡一嘉的餐厅开张了。 店外,满满的是祝贺的花圈;店内,满满的都是捧场的宾客。 厨师们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服务生们也穿梭在厨房及餐桌之间。 田偲月无法进厨房工作,只能在外场帮忙张罗。 她这才发现蔡一嘉的人脉极广,认识不少看似权贵的人物,而他穿梭在一桌桌的宾客之间谈笑寒暄,如鱼得水。 她真的很为他高兴,因为她觉得他又往前迈进一步了,这一直是他的梦想,如今终于实现了。 但,她的梦想是什么?成为他餐厅里的主厨?还是成为他认定的女孩?她对他究竟有没有期待?她想得到什么结果? 「给我一杯香槟。」突然,身后有个女人对她说。 田偲月转身一看,觉得女人有点面熟,再想了一下,确定这个女人就是上次她来香榭时刚好也来找蔡一嘉的那位小姐。 第十五章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连身洋装,肩上披着一件短狐毛,她有一头浪漫的长卷发,妆容精致完美,腕上戴着昂贵的伯爵表,还有卡地亚手环,手上拿着香奈儿手拿包,脚上则是圣罗兰当季的高跟鞋……她,依旧贵气逼人。 田偲月递给她一杯香槟,她接过,连声谢谢都没说便走开。 她不自觉看着那个年轻女人,只见她步向正在招待客人的蔡一嘉,蔡一嘉一见到她,立刻绽放笑容,他不知道在那个女人耳边说了什么,她笑得好不开心。 看着这一幕,田偲月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就要曝光了。 这时,蔡一嘉突然敲了敲手上的酒杯,提高音量道:「各位好朋友们,请看我这边,听我说几句话。」 他说完,所有人都停止了谈话,转身面对着他。 年轻女人就站在他身边,犹如一只优雅又高傲的白猫。 「开一家这样的餐厅,一直是我的梦想。」他说:「我来自一个平凡的家庭,父母为了栽培我,花了不少心思及力气,所以首先我要感谢他们……」说着,他手一比,让大家注意到今天也盛装出席的双亲。「大家都知道现在餐饮业的竞争非常激烈,一个不小心就会消失在洪流中,香榭能够顺利开幕,我真的要非常非常感谢一个女人……」他语气感性,目光温柔,「她一直陪着我,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给予我帮助及鼓舞,没有她,就没有香榭……」他环视众人的视线随着话语,最后停留在田偲月身上。 迎上他微微湿润的双眸,田偲月胸口一热。 「对我来说,她是世界上最特别的女人,像天使一般……」 田偲月想起自己过往的付出,再听见他这番话,感动得差点想喷泪。 她想,默默守候终究会得到回报的,她付出的金钱、时间跟真情,今天即将得到他的肯定及认可。 他们之间,就要开花结果了吧?她曾经怀疑过蔡一嘉的真心,如今想来真是惭愧,她不该被纪航平影响,怀疑蔡一嘉的人格。 她越想越激动,端着盘子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各位朋友,我要向你们介绍我的天使……」蔡一嘉忽地深情款款的望着身边的年轻女人。「严美幸小姐。」 「呜呼!」现场爆出如雷掌声及欢呼声,几乎要掀开香榭的屋顶。 唯独田偲月好像在瞬间失聪了,她的世界变得很安静,眼前的一切像是哑剧般无声又诡异,她的手不再颤抖,胸口不再火热,她失去了所有感觉。 突然,蔡一嘉拿出戒指,单膝跪在严美幸面前。「我的天使,请让我守护你,永远。」 严美幸笑了,她伸出手,让他将那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套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 现场再度响起如雷掌声。 田偲月突然觉得好想笑,这一切实在太滑稽、太荒谬了。 她还以为蔡一嘉嘴里一直帮助他、鼓舞他的天使及特别的女人就是她,她甚至想象着下一秒当他说出她的名字时,她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太好笑了,她真是天真。 这时,她慢慢的又可以听见声音,而一旁传来他人的窃窃私语—— 「听说严美幸是基隆望族之后,家里很有钱。」 「嗯,我听说她个人的资产有几千万欸,而且她从没上过班,光是领家族企业的红利就能让她过奢华的生活。」 「呵呵,阿嘉真厉害,居然抓到这样的千金女。」 「他本来就很有办法,我们哪能跟他比!」 听见他们说的话,田偲月顿时恍然大悟,蔡一嘉说严美幸帮了他很多,他的梦想能实现全是因为严美幸,指的是严美幸是他的金主吧!她借他的二十万算什么? 她帮他代垫的钱算什么?比起严美幸给他的,她付出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对她?十二年的时间,她自己甘愿,那没话说。但他明知她是个小资女,二十万也是存了很久才有的,他怎么忍心坑她的钱? 看见严美幸手上那闪亮的钻戒,她忍不住想着,那其中是不是也有她的钱? 她以为自己会痛哭,当面质问蔡一嘉,或是直接甩头离开,但是她没有,这个时候,她竟想起了纪航平。 纪航平对她说过的话,严厉、残忍,却字字句句都真实,他一直以来都不是故意在诬蔑蔡一嘉,而是他早就知道蔡一嘉的为人,哪像她,她不只傻傻的为蔡一嘉辩护,还质疑纪航平的人品…… 她觉得自己蠢毙了,而且她真的很对不起纪航平。 纪航平早就知道蔡一嘉的为人,也一直努力想要点醒她,奈何她执迷不悟,他说再多也不过是白费唇舌,还被她嫌弃了,直到她自己发现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才总算能觉悟、死心。 田偲月尽责的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后,悄悄的换掉香榭的制服,这才离开。 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也是她最后一次见蔡一嘉,从今天开始,她要将脑中关于他的记忆全都格式化。 步出香榭,田偲月以为被封印了十多年的眼泪终会溃堤,但是并没有,对于蔡一嘉,她并没有太多情绪,更别说愤怒或悲伤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平淡,毕竟她曾痴守着他十多年,是因为她早有心理准备,心底一直都知道蔡一嘉对她不是真心,她只是在自欺欺人,自我催眠,而如今虽对他的幻想破灭,却因为心里有底而感觉不到心痛? 她回头看了一眼香榭,心里充满疑惑。 「喂!」突然,一旁的幽暗处传来纪航平的声音。 田偲月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立刻循着声音望去。 幽暗处,纪航平站了起来,朝她走来。 她呆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纪航平转头看着香榭,若有所思,须臾,他将脸转回,定定的注视着她,轻声道:「你可以哭。」 田偲月一怔。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今天会知道蔡一嘉的真面目,知道她今天会受伤,所以……他来了? 这一刻,她的情绪才开始激动起伏,因为她发现一直守护着她的是纪航平。 「今天我允许你大哭一场。」他眼神霸道却又温柔的看着她。 迎上他的黑眸,她蹙眉苦笑。「我哭不出来。」 「为什么?」他问:「心不痛吗?」 「没我以为的那么痛……」 「十多年了,真的不痛?」纪航平有点担忧地又问。 田偲月沉默了一下,淡淡地道:「可能我的眼泪被白胡子土地公封印了,所以不那么痛。」 「喔。」他微顿,然后一脸认真的注视着她。「那……你需要抱抱吗?」 闻言,她惊疑的看着他。 他脸上带着促狭却又温暖的笑意,他的眼神澄澈,他伸出了双手,给予她安慰。 她这么蠢,还曾误解他,他还是对她张开双臂……想到这里,她的胸口涌上一股热流,一个冲动,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抓着他。 她没哭,只觉得格外的安心,他的胸膛厚实又温暖,他的心跳稳健,他的双臂轻轻的却坚定的抱着她。 在他怀里,她觉得自己是宝贝。 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感觉,真的从来没想过…… 她以为他会骂她笨,或是再补她几枪,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抱着她,彷佛多久他都奉陪。 闭上眼睛,田偲月听不见餐厅里的欢声笑语,也听不见路上车水马龙,只有他的心跳声,温暖又温柔。 看似冷酷的他,没想到竟有如此温热的心。 「谢谢你……」她软软的说。 「不客气。」纪航平问:「需要喝几杯吗?」 「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几杯酒还灌不倒我。」他淡淡一笑。「我还有几瓶好酒。」 田偲月抬起头望着他,蹙眉一笑。「嗯。」 翌日,香榭刚开店,来了第一位客人,指名要找老板蔡一嘉。 蔡一嘉听说有人要找他,立刻从办公室出来。 虽然十几年未见,但蔡一嘉一眼就认出来是纪航平,他这么亮眼、这么突出,很难让人遗忘,不过在他心底深处,他还是有点怕这位纪学长,不自觉心一紧,故作镇定的笑问:「你是……纪学长?」 纪航平冷笑道:「谢谢你没忘了我。」 「学长可不是那种让人过目即忘的人。」蔡一嘉先吹捧他一番,然后涎着笑脸。「学长来吃饭吗?我叫主厨帮你……」 「不用。」纪航平直视着他。「我来要东西。」 蔡一嘉愣愣的反问:「要东西?什么东西?」 纪航平冷肃的目光直视着他。「那傻瓜十二年的青春,还有你欠她的钱。」 第十六章 蔡一嘉惊疑又惶恐的看着他。「学长,那、那是我跟偲月之间的事,跟学长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他根本没打算要还钱给田偲月,而且他知道她不敢也不会跟他索讨。 他的反应让纪航平更为不满,他冷哼一声,「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跟我关系可大了。」 「叹?」蔡一嘉狐疑的望着他。 「如果你脑袋没坏,应该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吧?」纪航平唇角悬着一抹笑,让人从头凉到脚的笑。 蔡一嘉疑怯的看着他。「什、什么?」 纪航平忽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的给了他一拳。 「啊!」蔡一嘉哀叫的同时,餐厅里的员工也跟着惊叫。 蔡一嘉跌坐在地上,痛得站不起来也无法做出反应。 「这一拳,是我送你的。」纪航平一个箭步上前,又给了他一拳。 「唉呀!」蔡一嘉痛得在地上打滚。 这时,刚进门的严美幸看见未婚夫被陌生男人殴打,立刻冲了过来护着他,她害怕却又生气的质问道:「你……你是谁?!」 纪航平没回答她的问题,冷冷的瞪着躲在她身后的蔡一嘉。「我早就警告过你不准伤害她,否则就让你付出代价!」 严美幸狐疑的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但护夫心切的她,还是强装坚强的道:「你……你真是野蛮!我要告你伤害!」 纪航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丢在地上。「我等着。」 「你……」看着彷佛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严美幸也愣住了。 纪航平目光如刃般射向神情惊惶、模样狼狈的蔡一嘉,再次警告道:「离她远一点,还有,你应该知道她的账号,立刻把钱汇到她户头,不然我会再来找你,到时……你就把那笔钱当医药费吧。」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严美幸见他离开,立刻关心着蔡一嘉的伤势。「天啊,亲爱的,你没事吧?」 她轻抚着他流血的嘴角及红肿的脸。 「没事,别担心……」 「他是谁啊?他要你还什么钱?又说什么离谁远一点?」严美幸满脸问号。 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蔡一嘉竭尽所能的安抚道:「只是一场误会,有个学妹暗恋我,以为我也喜欢她,看见我跟你在一起就情绪崩溃……」 「什么?有这种事?那他是谁?」她问。 「他是那个学妹的干哥,他以为我骗他干妹的感情,所以……」 未听完,严美幸已气愤地道:「真是可恶,我们一定要告他伤害!」 「算了,误会一场,把事情闹大,大家都没好处。」说完,蔡一嘉轻揽着她的肩,温柔地道:「对不起,你一定吓到了吧,放心,我再也不会见那个学妹了,免得她又自作多情。」 严美幸听完,安心的一笑。 下午一点半,田偲月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睡在纪航平家。 这是他家的客房,平时放着他的东西。 纪航平已经出门了,她猜想他今天是下午的门诊,床边搁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浴室里有我帮你准备的新牙刷跟毛巾,鞋柜上有钱,想吃什么就出去吃,不然也可以到诊所找我。还有,去看一下你的户头里有没有钱,没有的话立刻告诉我。 田偲月愣住了,他帮她准备牙刷跟毛巾?她只不过是喝醉了借宿一晚,他搞得好像她要长期住在他家一样是要干么?还给她钱吃饭,他真的要养她?还有,户头为什么会有钱?没有的话,又为什么要告诉他?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起身梳洗一番,然后离开他家,她狐疑的前往最近的邮局,用提款卡查询户头里有多少钱。 不看还好,一看她真是惊呆了。 「三……三十万?」她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还认真的数了一下有几个零。 见鬼,她的户头里真的有三十万,比她之前存的还要多。 是谁搞错账号,把钱汇进她户头吗?咦?慢着,纪航平怎么知道她户头里有钱,难道是他汇的?不对,他干么汇钱给她?又怎么知道她账号?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她马上来到他的诊所,不过因为他正在看诊,为了见他,她决定挂个号。 他诊所的生意真的很好,尤其是他当班的时候。他两点半开始看诊,她两点半到,却已经排到二十号,等了四十多分钟才轮到她。 田偲月飞快的走进诊间,而早已在计算机上看见她名字的纪航平并没有太惊讶。 护士们都还记得她,于是很识相的站得远一点。 她一坐下就急切的开口,「欸!」 「眼睛怎么了?」他打断了她。 「嗄?」她一怔。 「不是挂号来看眼睛的吗?」纪航平的眼底闪着一抹促狭。 「不是,我是来跟你说话的。」 一旁的护士们听见她的话,忍不住笑了。 田偲月尴尬的缩着脖子,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这么急,不能等我休息时再说?」他语带戏谑,「你该不是要跟我求婚吧?」 「欸?」她先是一愣,然后羞红了脸。「才不是!」 她激动又可爱的反应让护士们再也忍不住笑出声音。 田偲月觉得糗毙了,气呼呼的瞪着他。「你干么捉弄我?我是有要紧事来找你的!」 「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比跟我求婚还重要了。」捉弄她实在太有趣,纪航平欲罢不能。 她涨红着脸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求婚啊?」 「谁知道?可能昨天我们那么一抱,你就动心了。」他说。 这话清清楚楚传进跟诊的护士们耳里,她们有志一同的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看我、我看你。 田偲月惊羞慌张的看着护士们。「不,你们误会了,我们不……不是……」她想跟她们解释,可又觉得特意解释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接着她羞赧又气怒的瞪着气定神闲的罪魁祸首。「你别再胡说了,我只是要问你为什么我的户头里有那么多钱?」 纪航平挑了挑眉。「有多少钱?」 「三十万。」她说。 「喔。」 她焦虑地道:「喔什么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是你的钱。」他说。 田偲月怔了一下才道:「我的钱?我没有那么多钱。」 「是你借给蔡一嘉的钱。」 她瞪大眼睛,困惑的看着他。首先,他如何知道蔡一嘉总共跟她借了多少钱? 再来,他怎么知道蔡一嘉汇钱还她?才这么想着,她就已经脱口问出了,「你为什么知道他还我钱?」 「因为我今天去拜访他。」纪航平说。 「拜访?」看着他脸上那犀利的表情及凌厉的眼神,她深深觉得他才不是去拜访人家那么简单。 「我对他晓以大义,请他赶快把钱还你,然后他就还了。」他说着,唇角一扬,露出得意的表情。 她怔愣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无法反应。 他才不会对蔡一嘉晓以什么大义呢!以她对他的了解,蔡一嘉肯定落了一个不怎么好的下场,她担心的问:「你没做出什么犯罪行为吧?」 纪航平帅气一笑。「开玩笑,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她用怀疑的眼神睇着他。「我不希望你被告还是被报复……」 「放心,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他话锋一转,问道:「钱没少吧?」 「没有,而且还多了……」她诚实的说。 「你就收下吧。」他说:「他欠你的可多了。」 田偲月情不自禁的注视着他,心里激动又感动。他又替她出头了,就像从前一样。 「好了,我还有病人呢。」他伸出手,毫不顾忌其它人的存在,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先回去,别在外面乱跑。」 「喔……」她莫名乖顺的答应了。 【第六章】 晚上,田偲月手机响起,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但她都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纪航平在手机那头很凶的问道:「你在哪里?」 她一脸莫名其妙。「当然是在我家。」 「我不是叫你先回去,别乱跑吗?」 「我没乱跑,我在家。」 「我是叫你先回去我家。」纪航平有点恼。「你听不懂人话吗?」 「你说先回去,我当然就回我住的地方,干么没事去你家?」田偲月真不晓得他在不高兴什么。 「别乱跑,我马上到。」说完,他匆匆挂了电话。 没事捱「他一顿骂,她觉得好气又好笑。 半个小时不到,纪航平开车来到她家楼下,打电话叫她下楼。 第十七章 她一坐上车,他便恶狠狠的瞪着她。「你知道我今天看诊到晚上吗?」 「不知道。」田偲月老实地回道。 「我今天看了好多病人,累得半死,还要跑来接你。」他没好气地又道:「就说了叫你回去,你怎么听不懂?」 「我为什么要回去你家?」她也有点生气了。 「因为我要照顾你。」他说。 田偲月惊疑的迎上他炽热又坚定的眸子。「嗄?我、我为什么要让你照顾?」 「因为你蠢。」纪航平瞪着她。「我不想你再遇到蔡一嘉那种人,我得看着你。」 这句话像是在骂她,也像是在糗她,可是她却感觉到满满的爱及关怀,突然,她胸口一阵悸动,神情也变得羞涩。 他瞥了她一眼,话锋一转,「吃饭了没?」 「吃过了。」她说:「你之前买了很多吃的给我,那你……吃了吗?」 纪航平没好气的白她一眼。「你说呢?」 「喔……那你要吃什么?」田偲月呐呐的问。 「吃你啦吃什么。」他没想太多,直觉回道。 不过这句话却让她瞬间羞红了脸,连忙低下头不再看他。 纪航平这才惊觉自己说了奇怪的话,不免有点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想吃我。」她说。 他挑挑眉。「你又知道?」 「我知道你比较想打我。」 纪航平顿了下,轻笑道:「不错嘛,还有心情跟我斗嘴,看来你不是太伤心。」看她并没有因为蔡一嘉的事而要死不活,他可真是松了一口气。 田偲月沉默片刻后露出释怀的笑容。「用十二年的时间看清一个人,真的太久了……」 「还不迟,你还年轻。」他说。 「我也没想到我这么快就释怀了。」 纪航平打趣道:「可能是因为钱拿回来了吧。」 田偲月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心情也跟着轻松许多。 看着她灿烂又天真的笑脸,他的表情不自觉跟着放柔,他想,他一直以来想守护的就是这样的笑脸吧。 「航平哥……」她目光一凝,认真而诚挚地道:「谢谢你,虽然你一直在欺负我,但每次有人欺负我的时候,帮我的总是你。」 「你现在知道谁是好人了吧?」他调笑道:「你要怎么感谢我?」 「我也不知道。」田偲月微微皱起眉头。 「什么不知道,快想啊。」 「你有想法吗?」她认真的问。 「要报答我的人是你,你怎么问我?」 「可是我不知道你要什么。」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能给你什么或为你做什么。」 看她一脸苦恼的模样,纪航平唇角一勾。每次只要她在身边,他就能很放松,和她相处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我也很难跟你说我要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瞅着她。「这就要看你的心意跟诚意了。」 田偲月很认真的思索着,没多久又垮下脸来,沮丧的道:「我真的不知道。」 「别想了,我快饿死了,先陪我去吃饭吧。」 「喔,好啊,这个很简单。」 「你是做吃的,有什么好吃的可以介绍吗?」纪航平双手控制着方向盘,将车子开上车道,温柔的笑问。 「你喜欢吃什么?中式、日式还是西式?」 「随便。」 「喜欢饭还是面?冷的还热的?」 「都可以。」 他的回答让田偲月皱起眉头,抱怨道:「你这样我很难介绍耶。」 「就说都可以了,你不能自己作主吗?」 「喔……」她想了一下,笑道:「有家寿司店不错,在附近。」 「我不喜欢冷饭跟酸饭。」纪航平马上反驳。 「那意大利料理?」 「晚上我不吃乳制品,胃会不舒服。」他又有理由。 田偲月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咕哝道:「什么都不要都不行,还说随便都可以,有够难伺候的,以后谁当你老婆谁倒霉……」 听见她的喃喃自语,纪航平忍不住又笑了。 她撇过头,正好看见他微笑的侧脸,她瞬间呆住了,不只因为他难得露出这样的笑脸,也因为他的笑容实在太迷人了。 「航平哥……」她有些害羞的道:「你应该多笑一笑。」 他微顿,稍稍收起笑意。「为什么?」 「你笑的时候很好看。」 纪航平眉心一揪,故作不满的道:「你是说我不笑的时候很丑?」 「不是,都好看。」 「既然都好看,我干么笑?」他皱皱眉头。「没事乱笑,我是疯了吗?」 「可是我发现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比较会笑耶。」田偲月开玩笑地道:「难道是我让你气疯了?」说着,她自己笑了。 纪航平白她一眼。「应该是你太蠢,蠢得让我松懈了吧。」 她这次不在唇舌上逞强,直接动手捶了他一下,不过她的力道打在他身上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反倒把他逗得更开心了。 为了帮蔡一嘉的忙,田偲月辞去做了三年的工作,如今看清蔡一嘉的真面目,她决定不再做傻事,却没想到原本的工作已经找到人顶替,她顿时成了失业人口。 虽然纪航平不费吹灰之力就帮她要回了三十万,可所谓坐吃山空,她要是不尽快找到新工作,迟早会被爷爷逼着回老家相亲嫁人,于是她开始投履历面试。 两周后的星期天早上,她在纪航平家的厨房忙着做他的早午餐。 她又开始在没有门诊或是休诊的时候到纪航平家做饭给他吃,他依然会不时要她帮他做便当,然后送到诊所去,不知怎地,这已经变成常态。 反正她现在待业中,他又总是那么捧场的吃她做的料理,既然闲着也是闲着,她就当做磨练技艺。 话说回来,她真的很感谢他。 是她以前太笨,感觉不到他的好,还常常怪他、骂他,但其实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保护她,而且他总能发现别人察觉不到的事情,恶魔藏在细节里,在她及所有人眼中那么完美的蔡一嘉,他竟能觑见其黑暗的一面。 想到他总是在提醒着她,在她迷惘时给她指引,在她伤心时给她拥抱,在她无助时给她温暖……她的心好热。 为什么在执着十几年,赫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受骗上当的时候,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伤心难受,甚至没有半滴眼泪呢? 纯粹只是因为她的眼泪被封印了?不,她想,那是因为纪航平一直在她视线所及的地方,即使十几年来他们不曾见面或联繋,却都大概知道彼此的近况。 她太幸运了,竟有一个这么强悍又真诚的大哥哥在守护着她…… 「欸.」突然,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田偲月感觉到他的气息,很近很热,她吓了一跳,整个人跳了起来,脸也瞬间泛红,她转过身,却见他用懊恼不悦的眼神看着她。 「你是怎样,居然吓成这样?我有病,还是会咬你?」 「不是啦,你、你突然……」她下意识捂着发烫的耳朵。「你不要突然在我背后出声,还靠那么近……」 就是这天真又纯情的傻样吸引着他,教他不论如何都想守护她,根本无法丢下她不管,也就是这样,让纪航平更想捉弄她。 「你害羞?」他唇角一勾,一个转身靠在流理台边,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拜托,你都几岁了。」 「不是害羞,是吓一跳。」田偲月眉心一蹙,羞恼的瞪着他。「你走开啦,别在这里妨碍我做事。」说完,她还伸手推了他一下。 纪航平往旁边挪动一小步。「厨房这么大,我哪里碍着你了?」 「我做事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盯着。」她说。 他仍注视着她,而且眸光更加炽热。「可是……我就是喜欢盯着你看。」 田偲月被他的注视和言语揽得一阵心慌。「嗄?」 他捉弄了她,心里十分得意,不禁露出狡黠的一笑。「认真的女人最美。」 听着,她的脸像是火烧一般,热烫得教她难受。 他的话听来像是在开玩笑,像是在捉弄她,可是又莫名认真得让她心悸不已,她决定随便找个话题以转移这种奇怪的情绪。 「航平哥……」她连看都不敢看他,双眼死盯着正在切菜的手。「楼下的警卫阿伯说你在这儿住了几年,都没带女人回来过,为什么啊?」 「没有我想带回来的女人。」纪航平淡淡的回道。 「你没有交过女朋友?」 「没有。」 他已经三十岁了,有男模的身材、韩国欧巴的脸蛋、聪明的脑袋、良好的家世、高尚的职业,居然没有交过女朋友?! 第十八章 对驹,这么想起来,他好像也没什么朋友。 田偲月难掩好奇的转头看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纪航平看着她那张天然呆的脸蛋跟无邪的大眼,不禁蹙起眉头。 「当然是……」 看着她一脸迷惑,他真有种被她打败的感觉。 她真的还不知道?还感觉不到他对她的感情?她是真的太迟钝太笨,还是跟他不来电? 「欸.」他神情一凝,严肃的道:「我问你一件事。」 「喔,好。」她点点头。 「你一直希望蔡一嘉向你告白,对不对?」 田偲月有点尴尬,也有点难为情。「是……以前是、是那么期待着……」 「会不会他其实跟你告白过,但是你不知道。」 她一怔。「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因为你很迟钝啊。」纪航平说:「有人喜欢你,你也不见得感觉得到。」 「不会的,如果他跟我告白,我会知道,我有感觉的。」 是出,这么说来,蔡一嘉确实对她根本没有那种意思,因为她从来感觉不到,真是有够蠢的,她居然让那种渣男耍了十几年。 「那我再问你。」他定定的看着她,语气比刚才又严肃了几分,「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非亲非故,为什么他会照顾她、保护她?」 「因为……爱吗?」田偲月疑怯的问。 纪航平咧嘴一笑。「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嘛,还有得救。」 他这么一说,她应该就能举一反三,想到他为什么一直照顾她、保护她了吧? 她愣了愣。「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 「所以你问我这个问题有什么用意吗?」田偲月困惑的望着他,等待答案。 纪航平完全傻眼,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搞了半天,她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啊?他觉得好崩溃,也好绝望。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没救了。」说罢,他狠狠的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 「啊噢!」她哀叫一声,气呼呼的瞪着转身走开的他,但还是不懂他究竟想说什么。 这天纪航平一进诊所,护士便告诉他李德芳来了。 他进到诊间,看到母亲坐在他办公椅上,他不禁微微皱眉。「妈,那不是你该坐的位子,旁边有沙发。」 「航平,」李德芳神情凝肃的道:「你是什么时候跟田家的孙女扯上关系的?」 母亲劈头就问起田偲月的事,教他有点讶异,但他很快就想到她的马路消息从何而来。 「我听护士说常有个姓田的小姐替你送便当,我实在想不到别人了,是她吗?」她语带质问。 「是又如何?」他不打算敷衍或是欺骗。 闻言,李德芳霍地站起,几个大步冲到儿子面前,激动的道:「你是什么时候跟那丫头在一起的?这些年也没听铁平提起过你们的事,为什么……」 「妈,」纪航平打断她,表情有些不悦。「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来这里打探我的事?」 她自知理亏,但还是心系着儿子的情事,又追问道:「你快跟我说,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巧遇。」他说。 李德芳眉心一拧,不愿相信这样的说法。「若只是巧遇,她为什么会送便当来给你,我听护士说她常来,是不是她缠着你?」 「妈……」 她根本没心思听儿子说什么,一个劲的嘀咕道:「我知道,她一定是看你现在是个开业医生,知道你有这么大一间诊所,以为钓到金龟婿,才会像水蛭一样黏上来。」 母亲的这番言论让纪航平听了很不高兴,表情越来越难看。 「我告诉你,他们田家可配不上我们纪家,她爷爷不过是个办桌的,可不是什么五星主厨,要不是你爷爷感念他以前的帮助,我们根本不会跟那种身分的人往来,她以为靠着她爷爷跟你爷爷这层关系,就能……」 「妈!」他沉声一喝,眼底迸出懊恼的冷光。 迎上儿子锐利的目光,李德芳没说完的话全卡在喉咙里。 纪航平一字一句,说得平缓又严厉,「你要是再说这种话,别怪我发火。」 「航平,你……」 「她没有缠上我,是我不想放开她。」他说。 「你说什么?」李德芳不可思议的瞪大眼。 她不是笨蛋,当然听明白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无法接受。 「航平,你怎么会……那丫头她……」 她想不通儿子怎么会喜欢田偲月,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们两个虽是青梅竹马,但他跟田偲月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们之间哪来的交集?他对她又是怎么生出情愫的? 「你现在知道了,可以死心了吗?」纪航平走向诊疗室门口,打开门。「别再随便替我介绍女朋友,我不需要,因为我心里一直住着她。」 他从来不和家人谈论自己的情事及心事,就连弟弟都不知道他喜欢田偲月,可是从现在开始,他要名正言顺的保护田偲月,他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丝伤害。 李德芳看得出来儿子不是为了逃避相亲才这么说,这太令她震惊了,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喜欢田家的丫头,那个丫头哪配得上她高帅优秀的儿子啊?! 不成,她可不能让这事继续发展下去,她得想想办法。 「航平,你别生气,妈是为你好……」她表面上不动声色,但脑海中已经开始计划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两个不再有交集。 「妈,不要再说那种话,也不要再浪费你我的时间,我是说真的。」像是看穿母亲的心思,纪航平警告道:「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你会后悔。」 李德芳心一震,惊疑的看着儿子,不敢相信儿子居然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我看诊的时间到了,你快走吧。」他对她下了逐客令。 李德芳没有再多说什么,拿了包包便离开了,可是她的心情却怎么也无法平静。 纪航平趁某天休假的时候,南下台中探望爷爷纪应明。 祖孙俩轻松的聊着天,后来纪应明提起田三郎的事。 「你三郎阿公真是固执,到现在还是不肯让偲月那孩子继续在餐飮界打拚,之前他生日时,偲月那孩子很有心,还特地回家做了一桌菜孝敬他,结果被他骂得枸血淋头……」说到这儿,他轻叹了口气,「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真是想不开。」 「这事我知道。」纪航平轻点了下头。 纪应明微怔。「你怎么知道?」 纪航平把在高铁站遇到田偲月之后所发生的每件事都告诉了爷爷。 听完,纪应明有点惊讶。「想不到你们又遇上了,还发生这么多事……」 「嗯。」 「偲月那么好的女孩,居然遇到那种坏男人,还浪费她的青春。」纪应明的神情有点懊恼。「这事要是让你三郎阿公知道,他可能会剥了那小子的皮,再拆掉他的骨。」 「不用三郎阿公动手。」纪航平淡淡的说完,啜了一口茶。 纪应明先是一顿,随即笑睇着他。「你对那小子做了什么?」 「只是稍微教训他一下,还没真的动手。」纪航平眼底闪过一抹锐芒。「我还要想想怎么整治他。」 纪应明蹙眉一笑,没说什么。 他太清楚孙子的脾气,也知道孙子对田偲月是什么样的感情。从小,孙子就一直保护着她,谁敢欺负她,孙子肯定不会让那人好过,只不过这些事鲜少有人知道,而他虽然都知道,却从来不问不说。 孙子心高气傲,待人处事都十分冷淡,可他知道,孙子其实有颗火热的心,而且看来高傲的他,其实是个容易害羞的人,他总是表现出一副冷漠的样子,有时只是为了掩饰他的不安及忐忑。 「你跟偲月十几年没见了吧,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啊?」纪应明若无其事的问。 「在那之前几个月,我就在桃园机场遇到过她。」 纪应明先是一脸讶异,然后笑叹道:「你这孩子什么都不说,是自闭孤僻还是在搞神秘?」 「又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纪航平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纪应明看着他,若有所思,旁敲侧击的又问:「航平,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他想也不想就回道:「我诊所很忙。」 「是因为你心里有个人吧?!」纪应明的笑意更深了。 迎上爷爷幽深睿智的眸子,纪航平愣了一下。 纪应明摇摇头道:「爷爷老了,眼花了,但心还透彻得很,你啊,从小就一直注意着偲月的一举一动,人人都以为你是在找机会欺负她,但我知道,你其实是在保护她。」 第十九章 纪航平感到难以置信,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纪应明和蔼的笑道:「怎么,我没说错吧?就是因为心里有她,你才会到现在还是单身吧!」 「爷爷……」 「或许你并不是因为她才刻意单身,但我想,当心里有个人时,是很难容下另一个人的。」纪应明像是想起什么,眼底闪过一抹哀伤。「就像我还想着你奶奶,所以再也无法打开心房。」 纪应明的妻子已辞世四十年,当时他还是壮年,很多人都劝他再找新的对象,可他忘不了妻子的美好,从此不再让任何人进入他的心及生命。 「偲月出生时你很开心,你一直很喜欢这个小妹妹。」纪应明说:「稍微大了一点,你却开始闹别扭,见不得别人喜欢她,也不准谁欺负她,可是你自己老爱闹她…… 「我跟你奶奶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我明白那种感觉……你从来没让她知道你喜欢她,我当初以为你是因为觉得她还小,后来你北上念书,之后鲜少回来,跟她也不再见面,我想,你可能是因为到了新环境,接触了不同的人事物而不再对她执着,没想到……」他望着不发一语的孙子,过了一会儿才又道:「航平,你还是没放下她啊。」 纪航平沉默了好一会儿,思索着该不该对爷爷吐实,他以为除了他自己,没人发现他对田偲月的感情,却没想到他纵然如此沉默压抑及隐忍,还是逃不过爷爷的眼睛。 也好,关于田偲月,他正需要一点建议。 「爷爷,我该怎么对她?」他眉心一拧。「她有够迟钝的。」 纪应明忍不住笑道:「她或许迟钝,但你也太闷骚。」 「咦?」他一怔。 「你一直表现得像是坏人,她哪知道你对她好?」纪应明直白的说:「你不能戴上面具当她的超人,你得让她看见你真实的样子。」说完他拍拍孙子的肩膀。 「爷爷,我到底该怎么做?」纪航平苦恼的用手爬梳头发。 纪应明哈哈大笑。「我这孙子脑袋瓜聪明,功课一流,恋爱学分却不及格。」 「爷爷……」他尴尬又懊恼。「别再取笑我了。」 「女孩子都要人疼、要人宠、要人关心,你想想那个姓蔡的是怎么虏获她的心的,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突然神情一敛,目光锐利的瞅着孙子。「我纪应明的孙子可不能输给那种不学无术、只会哄骗女人的混蛋,爷爷很期待你们能开花结果。」 「开花结果?这我不敢说……」纪航平蹙眉苦笑。「我不确定她会喜欢我。」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纪应明眼底迸出对他深具信心的锐芒。 田偲月找到新工作了,是一间专做西班牙料理的餐厅。 第一天上班,她非常兴奋,脑海里有各种积极又乐观的想法,她告诉自己,这一次她要大展身手,努力朝女主厨的梦想前进。 自我鼓励完后,她拿起包包出门,准备去坐车,怎知一来到一楼,就看见纪航平的车停在那儿。 见她下来,纪航平降下车窗。「上车。」 「嗄?」她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我今天第一天上班,你可不要又想带我去买菜,叫我做你的玛丽亚。」 「我只是要送你去上班。」他无奈的道,这小妮子究竟是怎么看他的? 哇,这么好,居然当她的柴可夫司机?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要再次确定才可以。「真的吗?」 「废话。」纪航平白了她一眼。「快上车,这里是单行道,不能停太久。」说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不太温柔,并想起爷爷说的话—— 女孩子都要人疼、要人宠、要人关心,你想想那个姓蔡的是怎么虏获她的心的,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果是蔡一嘉,他应该会下车等她,然后帮她开车门吧? 见鬼,这真不是他纪航平会做的事。 但为了感动芳心,再怎么别扭,他也得硬着头皮干。 于是,他开门下车,走向她,然后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田偲月看着他,像是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干……干么?」 「你说话可以不要停顿吗?我以为你在骂脏话。」纪航平睨了她一眼。 「我才不会骂脏话呢。」 是啊,她是不会,但她再不乖乖上车,他就不保证自己不会急到骂脏话了。 「上车吧,我送你一程,顺便聊聊天。」他说。 「要聊么?」 「上车再说。」性急的他轻推了她一下。「快上车,我怕挡道。」 田偲月这下子可不敢再多话了,她连忙钻进车子里,不过他的车又高又大,娇小的她无法一气呵成的上车,只能一手抓着门边,一手抓着椅背,才刚爬上去坐好,手还没来得及抽回,等着关门的纪航平见有一辆载着家电的小货车进来,急忙甩上车门。 「啊——」 悲剧发生了。 医院里,田偲月一边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瞪着纪航平,一边打电话跟餐厅经理请假。「对不起,我……我的手指头骨折了,所以……」 「是吗?」电话那头的经理沉默了几秒钟,才道:「你好好养伤,然后再慢慢找工作吧。」 「欸?」她一惊。「经理我……」 「我们正缺人手,没办法一直等你,很抱歉。」 「……喔,我明白了,对不起。」 「再见。」电话那头的经理先挂了电话。 「再……见。」田偲月颓然的对着已经无声的那端说再见。 纪航平拿过她的手机,替她放进包包里。「请好假了吗?」 「经理叫我好好养伤。」她懊恼的瞪着他。「我的工作泡汤了。」 他一脸歉疚的瞅着她。「你在生气吗?」 「你说呢?」田偲月没好气的回道。 「我不是故意弄伤你的。」纪航平发誓,如果可以,他真心希望骨折的是自己。 「关门都不看,你分明是谋杀!」她说话太激动,手指头竟一抽一抽的,痛死她了。 「害你受伤,你以为我好过吗?」他的懊恼自责全写在脸上。「我宁可自己手断掉,也不想你骨折。」 闻言,她的胸口一紧,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真是听起来窝心又揪心。 「你放心,医生是我学长,他医术高明,你很快就会好,而且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纪航平安慰道。 「多快?」田假月问。 「大概一个月吧。」他说。 她陡然瞪大眼睛。「一个月?!」 「那已经是最快最好的状况了。」 田偲月不依的低吼,「我会坐吃山空啦!」 纪航平想都不想就道:「我养你。」 迎上他过于炽热的眼眸,她的心跳忽然激昂起来,随即脸一热,羞恼地道:「养什么养,你以为我是小猫还是小狗?」 「我说真的。」他神情认真,完全不像在开玩笑。「我养你,让我照顾你。」 田偲月呆呆的望着他,惊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快,胸口好胀,脸颊好热……她紧张得想立刻从他眼前消失。 这种心儿怦怦跳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会给她这种感觉?蔡一嘉曾说过很多让她心动的话语,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见鬼了,她的心脏像是要从嘴巴跳出来了。 为了掩饰心慌,她故作懊恼,生气的瞪着他。「你是因为弄伤我,所以想赎罪吧?我只是骨折,又没残废,干么要你养?」说罢,她站了起来。「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坐车就行。」说完,她急着想逃。 「偲月……」见她要走,他本能的伸出手拉住她。 而同一秒,田偲月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啊——我的手指头——」 【第七章】 纪航平非常坚持要田偲月搬进他家,而他的理由相当理直气壮—— 「我弄伤你的手,害你丢了工作,所以在你复原前,我要负责照顾你。」 她抗议无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她的行李简单打包,顺理成章的将她拎回家里养。 在他家养伤的日子,她根本就是个公主、是个贵妇。 他将客房腾出来给她,帮她添购了许多生活用品,也负责张罗她的三餐,下班后还包办所有家务。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像工蜂似的忙东忙西。 老实说,田偲月还真没享受过这种特殊的待遇,一直以来都是她伺候别人,从没人伺候过她,更别说那个人还是向来高高在上的纪航平。 她想,打死所有认识他的人,也没有人会相信他竟会为一个女人做这些事。 第二十章 她想起他之前问她的话,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非亲非故,他为什么会照顾她、保护她?当时她回答是因为爱,而他说她还不算笨。 意思是……他照顾她、保护她,是因为爱她吗?这样的念头一起,她的脑袋便热到快爆炸。 可是话说回来,爱有很多种,亲情、友情、爱情,甚至是爱山爱海爱小狗爱小猫,都是爱,他对她,应该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爱吧?可能她太笨,让他觉得不好好保护她不行…… 不知不觉地,田偲月在纪航平家住了一个月,手指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她觉得是时候该离开了,她不能再依赖他的照顾,毕竟他不欠她什么,对她没有义务,但不知为何,一想到要离开他家,她竟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像是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又要失去了一样。 可是不行啊,她得振作起来,她得自立自强,不能一直当米虫。 于是,她开始上网找工作。 这天,纪航平结束门诊回到家,发现田偲月已经煮好一桌菜。 「你可以做饭了?」好久没吃到她烧的饭菜,他既兴奋又期待。 「嗯,我的手好得差不多了。」她伸出十指动了动。「而且我开始找工作了。」 闻言,他一顿。「什么?」 「我不能一直赖在你家啊。」她说:「我没有理由吃你的、用你的、住你的。」 纪航平沉默了一下,才幽幽的问道:「你还是找餐厅的工作?」 「是啊,那是我的兴趣嘛!」田偲月微笑着点点头。 「那好,来帮我做菜吧。」他说。 她一脸惊疑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纪航平神情认真地道:「一天三餐,享劳健保,我一个月付你33k,还供食宿,如何?」 田偲月直觉他又在逗她。「别开玩笑了。」 「我像在开玩笑吗?」他挑挑眉,续道:「别考虑了,你找不到这样的工作,就答应吧。」说完,他大步走向卧室。 「慢……慢着!」她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为什么?」 纪航平回过头,挑眉笑睇着她。「什么为什么?我需要吃饭,你需要工作,不是吗?」 「但一个月33k实在……」 「不够吗?」 「是太多了啦!」他常骂她脑袋破洞进水,在她看来,他脑袋破的洞才大呢! 「哇,太少也要嫌,太多你又有话讲,你这种员工也太难伺候了吧?」纪航平没好气的弹了她额头一下。 「唉喔!」田偲月捂着发疼的额头,气呼呼的瞪着他。 「就这么说定了。」他说:「明天开始上工。」 「等等!」她还是拉着他不放。「不行,这根本是在占你便宜啊!」 他目光一凝,深深的注视着她。「只准你占我便宜。」 「咦?」她一怔,木木的看着他。 看她一脸茫然,纪航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田偲月,你是真的笨,还是在考验我的耐性?」 田偲月歪着头,表情无辜又无害。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对你好?为什么想照顾你''保护你?你又知不知道弄伤了你的手,我的心有多痛,有多自责?」他幽深而坚定的目光直直的射向她。「你知不知道从很早以前,我的目光就总是追随着你?你知不知道我得下多大的决心才能放下你?你又知不知道当我看见蔡一嘉利用你、耍你、伤害你的时候,我多想宰了他?」 听着他这番话,再迎上他炽热的目光,她的脑袋有几秒钟的空白,直到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头,并微微用力捏着,她才突然回神,下一秒,她的脸倏地爆红发烫。 这足告白吧?如果不是告白的话,那是什么? 可是,他怎么会向她告白呢?犹如神一般存在的他,怎么会对她有兴趣?从很久以前,他的目光就总是追逐着她?这怎么可能? 「航平哥,你……你有点吓到我了。」田偲月曝嚅道。 「我比不上蔡一嘉?」纪航平不满的问。 她毫不犹豫的摇摇头。「当然不是,你比他好一千倍。」 「是吗?」他眉心一拧。「那你为什么看不上我?」 「我没有看不上你啊,我只是……」她不安的抓抓脸。「是我配不上你吧。」 「我不管什么配不配,我只知道我对你……」说不出口的话卡在喉咙,让纪航平窘迫的红了脸。 他快被自己气死了,对一个心爱的女人说我爱你又没有困难,他为什么做不到?可是他……唉,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那三个字,他就是觉得别扭。 他一直觉得,爱不是靠嘴巴说说,而是要付诸行动,他尽一切努力去爱她、守护她,但就是说不出那肉麻又直接的情话。 看他涨红着脸,神情懊恼焦躁,田偲月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她也跟着不知所措,满脸潮红,她唇瓣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喜欢她?他爱她?像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那样的爱?这是真的吗?高不可攀、只能远观的纪航平,竟然喜欢出身普通、一事无成的她? 她倒抽了一口气,重新迎上他炙热又专注得过分的眼眸,怯怯的问:「航平哥,你现在是在捉弄我吗?」 「不是。」纪航平回得肯定。 「那你说的这些话是、是那个……那个告、告白吗?」迎上他带着侵略性的眸光,她说话猛结巴。 他微顿,眼底闪过一抹腼腆羞涩,随即又没好气的道:「你是笨蛋吗?你感觉不出来是什么,还要问我?」 他的意思是……她没猜错,他确实是在告白? 老天,怎么她头皮一阵发麻,有种撞鬼了的感觉?可在头皮发麻的同时,她的胸口好热,心跳好快。 她受宠若惊,话说得更不清楚了,「航平哥,你是说……你、你喜、喜……喜……」 纪航平不想再解释,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今天他就要让她知道他的心意,知道他是如此爱恋着她,既然说不出来,那他就直接做给她看。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冷不防地吻上她的唇。 田偲月瞪大双眼,这是她的初吻,她紧张到心脏快从胸口蹦出来了。她的脑袋里闪过很多过往的画面,当初以为没什么,这一刻却发觉都有其意义。 原来那个坏心眼的大哥哥,其实是守护着她的骑士。 她一直不明白他对她的感情,而这个吻已说明了一切。 就这样,田偲月成了纪航平的女朋友兼专属大厨,每天为他料理可口美味又健康的三餐。 他没班的时候会待在家里,他们会一起看dvd或是玩桌游;他有班的时候,她就一个人打发时间或是收拾整理。 纪航平是个很霸道的人,常常用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但她感受得到他满满的爱及关怀。 有一次她不知道为什么连续几天都胃疼,他押她要去看医生,她却不肯,他每天会问她好几次胃还痛不痛,如果得到的是「好像不痛了」这样的回答,他就会非常生气。 昨天,他又问她胃还会不会不舒服,她说已经不痛了,都好了,他却表情严肃,语气严厉的警告她—— 「你最好是真的不痛了,可不要骗我,要是你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可是会很抓狂。」 虽然他说话的样子好凶,语气也带着浓浓的狠劲,可是她就是知道他是真心关心她、担心她。 他总是用一种寻常女生不太能接受的方式爱她宠她,而那竟意外的是她需要的。 有时,她真觉得不可思议。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他曾经是个犹如鬼见愁般的人物,但是现在他们却成了男女朋友,而且相处得十分轻松自在。 这天,纪航平是上午的门诊,依照往例,他大约一点半就会到家。 于是田偲月赶紧准备食材,要在他回家前准备好午餐。 她正要烹调最后一道菜时,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头看了一下厨房墙上的时钟,心想他今天提早冋来了。 「今天比较早喔?」她在厨房里开心喊着。 不过她迟迟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但是又有脚步声逐渐往厨房靠近,她狐疑的转头一看,差点吓到尖叫。 进来的人不是纪航平,而是他的母亲李德芳,虽然她已经很多年没看到李德芳了,但她驻颜有术,模样并没有多大变化。。 田偲月记得很清楚,她小时候,李德芳总是用一种冷淡又睥睨的眼神看着她,那种冷淡跟纪航平不同,虽不见得有恶意,却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不以为然。 「纪……纪妈妈?」她没想到李德芳有纪航平家的钥匙,更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 第二十一章 刚下飞机就直奔儿子家的李德芳,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看见田偲月,不过仔细一瞧,还是可以看出她童年时的影子,那双大眼,那俏鼻,那嘴唇……确实是她。 最让她震惊的是,田偲月在厨房做饭,衣着轻便,简直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你在这儿做什么?」李德芳难掩惊怒。 「我……」田偲月一脸做错事的小媳妇模样,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低着头。 李德芳瞥见桌上的几道菜,陡然一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在帮航平做饭?」 「是、是的……」她曝嚅道。 「你跟航平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妈妈,我是领薪水帮航平哥准备三餐。」田偲月直觉说了谎。 她知道在李德芳眼里,她根本配不上纪航平,从小她就知道李德芳瞧不起她,也瞧不起她的爷爷奶奶,要不是她爷爷跟纪应明是生死之交,李德芳根本不会跟田家人有任何接触。 李德芳一怔。「你说什么?」 「他雇我帮他做饭,只是这样……」 李德芳知道当然不只这样,因为儿子亲口承认他喜欢田偲月,心里只有她。 看着田偲月,她想到的是她非常中意的那位上海千金。那位小姐身世背景不凡,容貌姣美,又是毕业于美国名校,她真不懂儿子是哪条筋不对,居然痴恋着一个这么平凡无奇的女人? 「航平就是善良,他一定是怕你没饭吃,才会施舍你吧?」李德芳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击她,就是希望能赶走她。「我警告你,你不要利用他的善良跟他对你的同情,妄想跟他有什么进展,航平是纪家的长子,是眼科名医,将来就算他不接手纪家的事业,光是继承纪家的资产就够他吃喝几辈子,他的对象绝不是像你这样出身的女人!你爷爷只是个办桌的,你在饭店搅和三年,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厨房助手,可是航平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田偲月也是,两人同时转头一看,就见不知何时回来的纪航平正面覆寒霜的站在不远处。 李德芳骂得太激动,没注意到儿子,田偲月则是被骂得发傻,也没注意到他。 他站在那儿约莫三分钟了,母亲那些刻薄又蛮横的话语,他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母亲的态度让他感到愤怒又失望,而田偲月的委屈让他觉得歉疚又怜惜。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话会是从母亲的嘴里说出来的,他知道母亲出身名门,自小富贵,有着根深柢固的门第之见,但纪、田两家是世交,她不应该破坏这样的情分。 「航平……」李德芳见儿子表情难看,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一番话他全听到了,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消退。 「妈,你简直走火入魔。」即使是自己的母亲,他仍就事论事,毫不护短。 她懊恼的看着儿子。「儿子,妈只是……我是在替你打算,你……」 「你是在破坏我们母子的感情。」纪航平说得毫不客气,「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闻言,李德芳惊愕又愤怒。「航平,你为了这个丫头,居然……」 「妈,你回去想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如果你还有一点理智跟厚道,就应该感到惭愧。」他语气严厉地道。 被儿子当着外人的面打脸,尤其是在田偲月面前,李德芳恼羞成怒,她恨恨的瞪了田偲月一眼,不甘心地道:「你不是真心爱着她,你只是同情她,她利用你的弱点缠着你,你知道吗?」 「妈。」纪航平冷冷的回道:「首先,你儿子不是傻瓜,同情跟爱,我分得清楚,再来,她从来没有缠着我,是我不肯放了她。」 田偲月惊讶的瞪大眼睛,他这番话等同于向李德芬宣告了她的身分,他让李德芳知道他心里只有她。 她得说,这比八百句我爱你更令她感动及激动。 「航平……」李德芳还不死心。「你没见过那位金小姐,如果你见到她,你会……」 「妈,我活到现在,看过的女人比你以为的多。」纪航平神情严肃,语气坚定,「我见过太多的人,但我最忘不了的是那个傻傻吞下金鱼的女孩。」 闻言,田偲月的脑袋瞬间发胀、发热,完全无法思考。 「航平……」看儿子怎么讲都讲不听,李德芳气红了眼眶。 他嗓音:沉,又道:「不要逼我做出让你难堪或难过的决定。」 「航平,她配不上你,更不配当我们纪家的长媳!」 纪航平毫不留情的回道:「不,是你不配当她的婆婆。」 李德芳懊恼地瞪着儿子。「你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从她还是个孩子时我就喜欢她了,经过十几年不看、不问的日子,我还是喜欢她,对,我是着了魔。」他唇角一勾,目光澄澈而坚定。「不管她在哪里,我都会找到她。」说着,他对母亲伸出手。 李德芳不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钥匙还我。」他说:「在你清醒之前,我不会再让你随意进出我家。」 李德芳心不甘情不愿的交出钥是,又狠瞪了田偲月一眼,这才气愤的离开。 纪航平把钥匙随手一放,若无其事地笑问:「能吃饭了吗?我肚子好饿。」 这时,田偲月才慢慢的回过神来,想到李德芳对她的嫌弃,想到他为了她忤逆母亲,又想到他们的未来恐怕多灾多难多险阻,她难过极了,低着头,不发一语。 「你怎么了?」纪航平挑挑眉,一派轻松,彷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看着她。 「我……我觉得很抱歉……」 「抱歉?」他挑眉一笑。「你做了什么坏事?在饭菜里吐口水呀?」 田偲月一听,急忙摇摇手。「没有没有,我才不会那么缺德。」 看她一脸认真,纪航平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我知道你没有,你这个小笨蛋。」他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 其实他知道她在纠结什么,就是因为这样,让他想要维护她的心意更加坚定,而且爱什么人是他的自由,没道理受人摆布。 「放心吧,我妈那个人没那么玻璃心。」他洒脱地道。 田偲月猛地抬起头,崇拜的望着他。「你真的是金头脑高材生,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知道……」 被她称赞纪航平一点都不高兴,反倒淡淡的道:「你那金鱼般的脑容量,能有多难猜?」 又被他逮到机会损了一下,她感到羞恼,但没有生气。确实,她的脑袋很普通,想法也很单纯。 「虽然我对我妈说了重话,她好像很伤心,但你放心,她一走出门口就会振作起来,然后盘算着下回要怎么对付我。」纪航平撇唇一笑。「你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我吧。」 田偲月困惑的眨了眨眼。「要担心你什么?」毕竟是亲母子,李德芳再怎么不高兴,也不可能找儿子麻烦吧。 「我妈要帮我介绍那个什么上海金小姐,你不担心吗?」他坏心眼的笑问:「人家比你聪明比你漂亮,你不怕我被抢走?」 她羞赧的看着他,有一点点无辜又有一点点无奈。「我不如人,也只能认命。」 「这么快就认输了?你也太没志气了。」 「不是的,因为纪妈妈不喜欢我……」田偲月重重叹了一口气,才又续道:「我觉得心情好复杂,你这么维护我,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可是害你和纪妈妈闹得不愉快,我又觉得很对不起你们,所以……」 她话未说完,纪航平便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紧紧的抱住。 她愣了一下,脸红心跳,僵在他怀里。 「做母亲的,终究会屈服的。」他说:「我妈虽然固执又自我,但她不是坏人,等她发现你的好,想法就会改变了,你不要想太多。」 田偲月没办法像他这么乐观。「如果纪妈妈就是不准呢?」 纪航平捧起她的脸,调笑道:「你可别问我你跟我妈掉进水里,我先救谁那种蠢问题。」 她蹙眉一笑,表情娇憨可爱。「我不会那么问,而且我会游泳,不用你救。」 「田偲月……」他突然笑意一敛,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一时兴起,也不会轻易放弃,我会一直努力,我会试着让她了解你、接受你,所以你也不准放弃,听到没?」 迎上他认真又坚定的眸子,她的心情一阵激动,他就是有办法让她觉得她对他是非常重要的宝贝,除了家人之外,只有他能让她有这样的感觉,想到这里,她心一紧,紧紧回抱住他。「航平哥……」 第二十二章 「你可以不要再叫我航平哥了吗?」纪航平不是很满意的皱起眉头。「叫我哥,让我有种在搞乱伦的感觉。」 「是喔?」田偲月终于重展笑颜,故意调笑道:「你这么敏感?」 「是啊,我很敏感。」他白了她一眼。「你这么抱着我,我更敏感。」 她过了几秒才意识到他的言下之意,脸一热,她急急松手,故作轻松的道:「要不然叫你……航平欧巴?」 「你是韩剧看太多吧。」 「只叫名字很别扭嘛。」田偲月咧嘴一笑。「就这么决定了,航平欧巴,欧巴,欧巴。」 看她喊他欧巴时那开心愉悦的表情,纪航平虽不喜欢,但还是依了她。没办法,谁教他就是爱她呢。 「行了,别一直叫。」他打断了她,话锋一转,「话说回来,我们的事也该跟三郎阿公跟阿嬷说了吧?」 她一鸷,笑容马上不见。 「怎么这样的反应,你不打算让他们知道吗?」他问。 「不是,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田偲月呐呐地道。 纪航平不悦的抗议道:「你做什么心理准备啊,我见不得人吗?不能带去给他们老人家看?」 「不是啦!我是怕他们会太惊吓。」爷爷奶奶要是知道她交往的对象是纪航平,一定会吓到假牙都喷出来。「我爷爷一定会觉得是我高攀了你……」她有点小哀怨。 他挑挑眉。「那不更好,你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觉得我爷爷会……」 纪航平打断道:「田偲月,你给我听好了,不要妄自菲薄,不要说什么高攀不高攀,两个人相爱,不是因为条件的媒合,你懂吗?」 田偲月点点头。 「没有好或坏、贫或富,没有愚蠢或聪明……」他一字一句说得坚定,「我们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们想在一起。」 他这番话教她怔愣住,痴痴的瞪着眼、张着嘴,不自觉用一种崇拜到五体投地的眼神膜拜着他,她情不自禁又猛地一把抱住他。「航平欧巴……」 纪航平没好气的推开她的头。「别把我当什么都教授,快去弄吃的,我饿了。」 田偲月的精神为之一振,立刻起立敬礼。「是的,欧巴!」 看着她蹦蹦跳跳走开的身影,他宠溺的笑了。 彰化,田宅。 打开门,看见田偲月跟一个高大体面的男人站在门口,田李穗愣了一下,自己的孙女她当然认得,可是这个男人……过了几秒,她才惊喜的叫道:「唉呀!是航平啊!」 「是呀,阿嬷,好久不见了,您老人家身体还好吗?」纪航平有礼的打招呼。 田李穗开心的笑道:「很好很好,好多年没见到你了。」 「嗯,很抱歉,我去台北念书后就没再回来探望三郎阿公跟阿嬷。」纪航平一脸歉疚。 「念医学院、当医生都很忙,没关系。」田李穗突然注意到孙女的神情略显紧张,似乎有点不安,她试探的问道:「航平呀,你怎么会跟偲月一起回来呢?」 「阿嬷,我今天来是……」 「阿嬷!」田偲月有些激动的抢白,「我是在高铁上巧遇航平欧巴的啦!」 「欧……欧什么巴?」只看乡土剧的田李穗不知道什么是欧巴。 「喔,不是啦,我是说航平哥……」田偲月慌慌张张的。「我是在高铁上遇到他,然后他说很久没见到你们了,想顺道来看看你们……」说着,她小心翼翼的瞥了纪航平一眼,发现他正眉心紧锁,一脸不快。 她不是不想承认他们的恋情,只是突然之间感到好慌。 「是吗?」田李穗虽然觉得孙女怪怪的,但没有多想。「先进来坐吧,航平,今天就在这儿吃中饭,好吗?」 「那就麻烦阿嬷了。」他有礼地道。 「不麻烦。」田李穗笑得可开心了。「不过是多副碗筷,来。」 两人随着田李穗进到屋里,田三郎正在泡茶,抬眼一看到熟悉却又陌生的纪航平,他愣了一下。 「是航平来啦。」田李穗怕他认不出来,急忙提醒。 「我当然知道是航平,只是……」田三郎站了起来。「航平,很多年没见到你了。」 「三郎阿公,抱歉,我这么多年来都没来探望过你们。」纪航平鞠躬致歉。 「别这么说,我听你爷爷说你很忙。」田三郎笑说:「你的事业做得不错啊。」 「不是什么事业。」他谦逊地道。 「第一卖冰,第二做医生,当然是很好的事业呀。」田三郎太久没见到他,有点兴奋过头,一时忘「孙女的存在。 「航平跟偲月在高铁遇到,就顺道来看看我们。」田李穗说。 「是喔?」田三郎上前捏了捏他结实的臂膀。「唉呀,真的好久没见了,你回来看你爷爷?」 「嗯。」看爷爷虽然也是行程之一,但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来跟两位老人家报告他和田偲月的事,只不过刚才她都说是巧遇及顺道,他现在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想着,他没好气的又瞪了田偲月一眼,好个田偲月,打乱了他的计划。好,看他待会儿怎么捉弄她。 「来,坐下来喝茶,我才刚开始泡呢。」田三郎十分热络的拉着他在厅里坐下,问东问西的,兴奋极了,却完全冷落自家孙女。「航平,你真的很争气,还有自己的诊所,你爷爷不知道有多骄傲。」 「三郎阿公,医生也只是一种职业,没什么了不起的。」 「当然了不起啊!」田三郎瞥了孙女一眼。「你看偲月,在饭店里混了三年多,还只是个小助手。」 「三郎阿公别这么说,厨师是一份好工作啊。」纪航平撇唇一笑。 「女人当什么厨师?还不如找个男人嫁了,有人养比较实在。」田三郎这话是故意说给孙女听的。 「三郎阿公,你放心吧,早晚会有人养偲月的。」纪航平说着,笑瞥了田偲月一眼。 对上他那狡黠的目光,田偲月的心用力跳了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还赖在台北不肯回来,看来是打算在那家饭店当一辈子的厨房助手了。」 田三郎的语气带着气恼。 「咦?」纪航平假装疑惑地问道:「三郎阿公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田三郎一愣。 「偲月跟我说她已经离职了。」 此话一出,田偲月整个人差点儿跳起来。她难以置信的瞪着纪航平,不敢相信他居然泄她的底。 【第八章】 田偲月失业这件事,一直都不敢告诉爷爷,因为爷爷一旦知道了,就会逼她回彰化,然后每天帮她安排相亲,纪航平明明就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啊,对了,他在报复她,因为她不敢承认他们是一起回来的。 她懊恼的瞪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偲月,你离职了?」田三郎难掩惊疑。「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我还在找工作呀。」田偲月随便找了个理由。 「找什么工作?快给我回来,你都二十六、七了,还不赶快找个人嫁了?」田三郎说完,转向纪航平。「航平,你说,女孩子是不是找个好归宿嫁了比较重要?」 「是没错。」纪航平偷瞄她一眼,勾起饶富兴味的笑。 「就是说嘛。」有纪航平助阵,田一郎说话更大声了,「偲月,你马上给我回彰化,我帮你安排相亲。」 「阿公,我不要啦!」她哀怨得五官都皱在一起了。 「什么不要!」田三郎发火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我不要相亲,好像在超市挑菜一样。」她皱着眉,嘟着嘴,两颊气鼓鼓地。 田三郎不以为然。「什么在超市挑菜。」说着,他想起几个月前曾听纪应明提过纪航平相亲的事。「航平,你是不是也有相亲?」 「嗯。」纪航平诚实地回道:「我妈安排的。」 「你妈一定帮你挑了很好的对象。」田三郎说:「我也一定会帮偲月挑很好的对象,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排斥。」 纪航平微笑道:「可能她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吧。」 「怎么可能?」田三郎狐疑的看着孙女。「偲月,是这样吗?」 「我、我……」田偲月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响应,急得满脸通红。 田李穗见孙女一脸窘迫,有技巧的又将话题转回纪航平身上。「航平呀,那你有跟你妈妈帮你安排的那位小姐交往吗?」 「没有。」纪航平坦率地回道:「因为我有喜欢的对象了。」 田李穗一听,跟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接着又问:「既然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妈妈为什么还要你去相亲?」 第二十三章 「因为我妈冥顽不灵,她脑子没进化,还活在满清末年或是民国初期。」 两位老人家听了不免有点尴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过了一会儿,田李穗才道:「航平呀,你喜欢的女孩子一定不差,也许你妈妈只是还不了解她……」 「或许是吧。」纪航平说这话时,不经意的瞥了田偲月一眼。 迎上他那「奸巧」的目光,田偲月只觉头皮发麻。他到底想做什么? 「航平,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做什么的?」田三郎问。 「她在饭店工作,是厨师。」他说。 「咦?」两人一听,讶异地同声问道:「跟我们家偲月是同行?」 「嗯。」他点头。 田偲月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直觉告诉她,不能再让纪航平说下去了。「航平哥,不早了,你还是回台中看你爷爷吧。」 「偲月。」田三郎不悦的皱起眉头。「你这孩子真没规矩,怎么在赶客人?」 「阿公,他……」她涨红了脸,一脸懊恼无奈。 田李穗看着纪航平和自家孙女,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毫无理由的巧合。 孙女辞职、多年不见的纪航平突然来访,还有,两人之间那不寻常的对话及眼神交流……这一切的一切都教她开始生疑。 「航平,你刚才说你喜欢的女孩也是厨师?」田李穗接续刚才的话题。 「是。」纪航平径自续道:「她小我三岁,有点笨笨的,但是天真善良,她小时候很爱哭,常常被欺负……」 田三郎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仍忍不住问道:「航平,那女孩是……」 「我喜欢她很久了,从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纪航平说话的同时,一双深邃的眼眸直盯着满脸潮红,只差没找个洞把自己给埋了的田偲月。「她很傻,连我骗她金鱼是糖果都信,但我就是喜欢那样傻傻的她。」 迎上他专注又炽热的目光,田偲月的胸口胀得厉害,她突然觉得内衣好紧,让她几乎要无法呼吸。 这就是纪航平今天来拜访的目的,他决定毫无保留的在田家两位长辈面前坦白多年心事,这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他知道田偲月是两位老人家心头的一块肉,掌上的一颗珠,他得让他们知道他的心意,并相信他能带给田偲月幸福。 「航平,你说的是……」田三郎的声线微微颤抖。 纪航平坚定而诚恳地道:「三郎阿公,我很喜欢偲月,请让我照顾她。」 田家两老惊呆了,木木的看着他。 怎么可能?那么优秀的他,居然一直喜欢他们的孙女?他们压根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航平,怎么会是偲月呢?」田三郎难以置信。「她……她哪里配得上你?」 听爷爷这么说,田偲月感到不服气,可是气人的是,她也觉得爷爷并没有说错。 「你怎么这么说?」田李穗拉了丈夫一下。「咱们偲月也不差呀,你这么说不只羞辱了偲月,对航平也很失礼,好像他的眼光有问题似的。」 田三郎觉得妻子说得不无道理,顿时有些尴尬,急着想要解释,「航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纪航平淡淡一笑。「三郎阿公,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想告诉你们,我跟偲月正在交往,而且她住在我那儿。」 此言一出,两老几乎同时发出惊呼声,「啥?!」 未嫁的孙女住进男人家里,即便那个人是纪航平,他们也难免震惊。 田偲月简直快气炸了,他们说好只提交往的事,怎么他连「同居」这件事都说了?出,真是个腹黑鬼,居然这样捉弄她?她气得连名带姓叫他,「纪航平,你别再说了!」 纪航平挑眉一笑。「我们不是说好要跟阿公阿嬷坦白吗?」 「我们只说要提交往的事,谁教你连这种事都说?!」 田李穗追问道:「偲月,听你这么说,是……真的?」 「呃……」看着震惊不已的爷爷奶奶,田偲月的头皮又麻又痒。「我只是、我是……我们没睡一起啦!」 田三郎跟田李穗又互看一眼。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田三郎一脸严肃。「你们快说。」 「三郎阿公,你别生气。」纪航平气定神闲地道:「我跟偲月在交往,而她也确实住在我家,不过那是因为她离职了,又找不到适合的工作,所以我就雇用她当我的管家,帮我打扫跟料理三餐,她有自己的房间,我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 听他说得如此笃定又诚恳,田三郎稍微冷静下来。 「偲月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兼管家,严格来说,她现在有工作,而不是无业。」 纪航平依旧维持优雅的微笑。「今天我要跟三郎阿公跟阿嬷报告的是,我是以结婚为前提跟偲月交往,请你们放心,我会对她负责,而且我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欺负她。」 听到他的保证,田三郎跟田李穗慢慢从惊吓中回过神,其实对于他,他们两个老人家是绝对的放心及安心,他们甚至觉得是自家孙女上辈子烧了好香,才有他这样的人爱护着她,只是想到纪航平的母亲,他们还是难掩忧心。 田李穗的表情有些为难。「航平,可是你妈妈不喜欢偲月,她不会赞成你们在一起。」 「请你们放心,我会解决的。」纪航平说着,突然起身,在两位长辈面前跪下,像日本人那般慎重其事的趴地跪求,「三郎阿公、阿嬷,请将偲月交给我吧。」 这一幕,不只田三郎跟田李穗吓了一跳,就连田偲月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她根本不知道他会来这招,天啊,那个骄傲又跩个二五八万的纪航平,居然为了她下跪? 田三郎跟田李穗互视了几秒钟,惊慌中又隐隐感到欣喜。 「纪航平,你干么这样?」田偲月觉得好窘。「你快起来啦!你在演电视剧吗?」 纪航平抬起头,什么都没说,只是坚定而真挚的直视着田三郎。 田三郎与他相视两分钟,一语不发。 静默的两分钟犹如一世纪般漫长,教田李穗和田偲月坐立难安。 突然,田三郎长叹了一声,然后淡淡的笑了笑,接着,他站起身伸出手,一把拉起纪航平,一六三的他抬头注视着一八五的纪航平,眼底满是对他的期待及信任。「航平,偲月就拜托你了。」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田李穗和田偲月都感动得眼泛泪光。 「三郎阿公、阿嬷,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纪航平再一次保证。 回台北的路上,田偲月安静的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偷瞄着正专心开车的纪航平,他的侧脸好好看啊! 「看什么?」突然,他微皱眉头问。 「你有第三只眼睛吗,要不然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她好笑的问。 「你用那么炽热的眼神看着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直视着前方,续道:「看什么?」 「看你帅呀!」田偲月咧嘴一笑。 纪航平快速转过头瞪了她一眼。「少来。」接着马上转回去注意路况。 「嘿嘿。」她娇憨的笑道:「真的很帅耶!」 「没蔡一嘉帅啦丨」他酸溜溜的道:「你喜欢他十二年。」 「干么这样……」田偲月尴尬的搔搔脸颊。「我以前涉世未深,好傻好天真嘛。」 纪航平冷哼一声,并没有搭腔。 为了不让他最感冒的蔡一嘉破坏现在的美好气氛,她急转话峰,「你这么帅,难怪纪妈妈不准你跟我交往,如果你是我儿子,我也希望你能跟更好的女生在一起。」 「你够好了。」他说。 他是眼科名医,她是厨房的小助手;他是望族之后,她只是寻常人;他聪明,她平庸;他身高一八五,她一六0不到;他帅到爆表,她……好吧,她是也不差,但是他值得更好的。 经过以上的比较,她有些自卑的道:「我……我配不上你。」 「哪里配不上了?」 「都配不上。」田偲月越想越沮丧。 「我觉得我们很相配。」纪航平说得理直气壮。 她抬起眼注视着他,一副「你脑子秀逗了吗」的古怪表情。 「两个人在一起是互补的。」他说:「你笨,我聪明,互补,至少我们吵架时没有旗鼓相当,难分轩轾的问题。」 田偲月觉得他这话有点怪怪的,他是在安慰还是…… 「我有成就,你……普通,这是互补,这样你会一直崇拜我。」 她偷偷翻了个白眼。暗?这也算互补? 「我高,你娇小,这也是互补。站在优生学的立场,你本来就该找个高个儿繁衍后代。」 第二十四章 田偲月羞红了脸。什么繁衍后代,她是母猪还是蛋鸡啊? 纪航平转头,迅速的看了她一眼,认真的问:「田偲月,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单身吗?」 「唔……」她认真的想了想,回道:「因为你很挑。」 他眉心一拧。「我很挑就不会喜欢上你了。」 「欸!」他怎么这么说话,很过分耶! 「爱情不是找到一个完美的人,而是找到那个让自己能够快乐的人。」纪航平深情的续道:「我不是个容易感到快乐的人,但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很快乐。」 田偲月觉得心甜得都要滴出蜜来了,哇,脑袋好的人果然不一样,这样的甜言蜜语真是太厉害了,不过他说的也不完全正确,「可是……我觉得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在生气比较多。」 「我是……好气又好笑吧。」他再次回归重点话题,「总之,这么多年来,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别人。」 她的心跳得更剧烈了,双颊热烫得都可以煎蛋了,他一直高高在上又遥不可及,那么多女生追逐着他、爱慕着他,可他都看不上眼,她以为他的眼界超乎常人,将来的对象必然是女神级的千金小姐或是女强人,谁知他的眼光这么平凡,居然对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蔡一嘉那么反感吗?」纪航平又问。 「呃……」田偲月微微缩了下脖子,惨了,怎么话题又绕回蔡一嘉身上? 「不只是因为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因为我吃醋。」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她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愣愣的反问:「吃醋?」 「对。」纪航平用力的说了这个字,然后趁着等红灯时转过头直视着她,懊恼地道:「我不敢相信我就在你面前,你却看不见我的好,反倒暗恋那个混蛋十几年。」 「因为他……他一直对我很好。」 「我对你是有多差?」他感到愤愤不平。「每次你被欺负,是谁保护你?谁欺负你,我就修理谁,你知道吗?一直说他对你好,在我看来,是你一直对他很好,老是当他的小奴才,帮他跑腿……」 看他提起蔡一嘉就猛爆青筋的气愤模样,田偲月突然觉得很好笑。 他是一个很酷、很冷的人,他的情绪不轻易外放,但她发现,在她面前,他总是毫无遮掩。 有人说,一个男人在你面前让你看见他不曾在外面展现过的模样,那他肯定是爱你的。 她想,他是真的爱她。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就别提他了。」她安抚道。 「为什么?」纪航平不悦的觑了她一眼,再次踩下油门。「你怕自己还想着他?」 田偲月老实回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想他。」这一点,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有些错愕。「是吗?」 她点点头。「十几年来,我不是没对他存疑,但是我一直舍不得放弃……」 「不想放弃他吗?」他问。 「不……」田偲月停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是舍不得那个傻傻的自己。」 纪航平第一次觉得她说的话这么高深,他困惑的道:「我不懂。」 「我对他有过期待,我一直希望我对他而言不再是特别的学妹,而是特别的女人,但我隐约感觉到他永远不会给我答案跟响应。」 她的表情和语气没有一丝的怨或悲,反倒有着一种走过、看过,心里透彻了的豁达跟自得。 「我舍不得的是那个一直等待着的自己,我不想面对和承认自己看错人了。」 田偲月笑叹道:「当我发现事情真相的当下,很震惊,但并没有很受伤,相反地,反倒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 听到她这番话,纪航平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长大了。 只有够成熟、够强大,才能面对残忍的现实及自己的挫败,他得说,他很意外。 「笨蛋,你长大了,坚强了。」说着,他腾出一只手,像以往一样用力揉着她的头发。 看着他温柔的侧脸,她的心一阵悸动。 这是怎么回事呢?她的内心深处微微闪动着小小的光芒,宛如萤火、宛如烛光,虽然微弱,却非常温暖。 那光芒在她的心里越来越热、越来越亮,也越来越膨胀。不知怎地,她冷静不下来,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要淡定,但是心却不断升温,甚至沸腾起来了。 她想,他早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走进她的心,她也早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深深在乎着他。 他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星星啊,而如今,他这颗星星就在她面前,为她闪耀。 田偲月凝视着他,发自内心的道:「谢谢你。」 纪航平一时间无法适应她这么跳跃的话题,瞥「她一眼,问道:「谢什么?」 「谢谢你一直守护着我,从来没放弃我。」她甜甜的笑道。 他得意的挑眉,调侃道:「你笨到会吞金鱼,我怎能放弃你?」说着,他自顾自的笑了。 看着他爽朗的笑脸,她的笑容加大,对他的喜欢也跟着加深。 因为频繁的出现在诊所及长住在纪航平家,诊所的其它医生、护士,还有他住处的管理员及邻居,都认为田偲月是准纪太太,有时还会问她,他们什么时候要结婚,让她十分害羞及尴尬。 一开始,她曾以为这样的生活会让她很崩溃,她喜欢工作,虽然她的工作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成就感,但工作却充实了她的人生及生活,相比之下,在他家帮他煮三餐、整理家务,对她来说实在轻松过头了,却没想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竟给了她工作三年多从不曾有过的成就感。 他总是一脸愉悦满足的吃完她做的每道菜,而且不管多累,每次只要看到她,他总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让她觉得有她在的地方,对他来说彷佛就是天堂。,他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有价值的。,他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及安定。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一个人来说竟是如此重要…… 她一出生就认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爱上她,甚至在一起,这一切对她来说不是梦,而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他给她的爱,远比她以为的还要多太多,一个女人能这样被爱着、宠着,那是何其幸福又幸运的事情。 以前她不明白,但现在她懂了,这应该就是爷爷说的女人的归属。 这一天准备好午餐,田偲月等待下午休诊的纪航平回来。 一如往常,他准时到家了,一进门,香气扑鼻而来,他立刻漾开了笑颜。 等他洗了个脸,换上居家服,两人便坐下边吃饭边聊天。 「对了,后天我要去机场接我妈。」纪航平抬起眼睇着她。「要一起去吗?」 田偲月马上露出无奈又为难的表情。「不好吧。」 「没关系。」他夹了一粒红烧狮子头到碗里,用筷子将它分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后,露出满足的笑,没想到她就连做中式料理都这么好吃,要是再被她这样养下去,他就要变成大胖子了。 「纪妈妈不喜欢我,而且她也不赞成我们的事……」她说:「我去了,恐怕会惹得她不高兴。」 「不会的。」纪航平笑视着她。「是她说我可以带你去。」 田偲月震惊的瞪大双眼,她应该没有听错吧? 「她今天打电话给我要我去接机,我说要带你一起去,她说随我高兴,大概是我爷爷跟三郎阿公出发去夏威夷前跟她说了什么吧。」 昨天,纪应明跟田三郎结伴飞往夏威夷拜访当年在日本结识的日籍老友,因为田三郎不在家,纪铁平还将田奶奶接到台中照顾,两家的交情在纪航平跟田偲月正式交往后变得更加紧密了。 纪航平笑道:「我妈天不怕地不怕,这世界上能对付她的,应该只有我爷爷跟我了。」 田偲月面带忧色,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可是纪妈妈不是心甘情愿的接受我,会不会反而对我更反感?」 他温柔的凝视着她,安抚道:「不要胡思乱想,她只是想不通又想不开,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她就会慢慢接受事实了。」 「喔……」她不自觉叹了一口气,随即才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陡然瞪大眼睛,惊羞的看着他。「你你你说生米煮成熟饭是什、什么意思?」 纪航平勾起狡诈的笑,眼底闪动异芒。「你又不是小朋友,应该懂我的意思。」 迎上他炽热的目光,田偲月一路从脸红到脖子。 看着又羞又窘的她,他笑得更畅快了,捉弄她是他现在最恶劣却也最甜蜜的嗜好。 第二十五章 她一脸警戒的瞅着他。「我、我告诉你喔,我不是随便的女生,不要以为我住在这儿,你就觉得我、我……」她满脸潮红,说话频频结巴,「我不会……我是很自爱的,我……如果没有结婚,我不会、不会……那个跟你……」 「噗!」纪航平差点没把嘴里的东西给吐出来,他看着她,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 田偲月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被他给拐了,气恼的道:「你真的很恶劣!」 他伸出手,捏了一下她泛红发烫的脸颊,宠溺的道:「你真的很可爱。」 她不满的哼了一声,不想理会他。 「对了……」纪航平忽然盯着她左眼下的那块肤色胶带。「这个该撕掉了吧,你还需要它吗?」 田偲月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淡淡的道:「习惯了。」 「真的再也不哭了?」他问。 「嗯,再也没有过。」她说:「我想白胡子土地公一定在我身上下了什么咒语,这么多年来,我虽然遇到许多不开心的事,却再也没有流过半滴眼泪。」 纪航平好笑的问道:「你真的相信自己遇到土地公?」 「嗯。」田偲月一脸认真,用力点头。 「我倒觉得你应该是遇到魔术师或是催眠大师之类的。」他是学医的,也是个现实主义者,他不相信这种虚无缥渺的事情。「从他帮你贴上胶带开始,就对你下了指令,当你看见胶带,就觉得自己不会哭了。」 「不哭不是更好吗?」她趁机抱怨道:「以前我就是因为爱哭才会老是被欺负,你也常大声骂我,叫我不准哭。」 他皱皱眉头,难为情又尴尬的回道:「那时是因为你真的太爱哭了,但是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实在太可怜了。」说着,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偶尔你想哭的时候,还是可以哭。」 「你哭过?偶尔。」田偲月好奇的问。 「不曾。」纪航平思忖了一下又道:「还在喝奶不算,但自我长记性以来,没哭过。」 「伤心的时候没哭?」 「我没伤心过。」 「生气的时候?」 「生气的时候,我会想办法回敬对方,干么要哭?」他话锋一转,「总之,你想哭的时候就哭吧,胶带可以不用再贴了。」 她神情严肃地马上反驳,「不行,大家都说爱哭痣很倒霉,最好点掉或遮掩。」 「无稽之谈。」他不以为然。 「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说。 「但我喜欢你的爱哭痣,我觉得很可爱。」话音方落,他已伸手撕掉那块肤色胶带,看着她那小小的爱哭痣,他温柔的笑了。「这样好多了。」 田偲月摸着左眼下方,眉心一蹙。「我不习惯……」 「慢慢就适应了。」他的态度有一点强硬。「我就是喜欢你的爱哭痣。」 迎上他霸气又率直的目光,她无奈一叹,是是是,都依他,纪大少爷! 商务舱里,李德芳不时瞄着身边正闭目养神的金灵灵,看着五官犹如陶瓷娃娃般细致的她,李德芳忍不住幻想着她跟几乎无懈可击的儿子将为她生出如何完美无缺的孙子或孙女。 金灵灵身世显赫,父母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有着良好的学历及社会地位,像她这样的媳妇人选,真是难得一见,如今被她碰上了,她岂能错过。 金灵灵看过纪航平的照片,也知道他是个执业医生,有自己的诊所,她对于纪航平有着高度的兴趣,所以当李德芳邀她到台湾玩并到纪家做客时,她便一口答应了。 李德芳骗儿子说她愿意试着接受田偲月,并要求他到机场接机,为的就是要让儿子看看金灵灵的庐山真面目,她相信只要儿子见过金灵灵,必定会被吸引,而田偲月应该也会因此自惭形秽,选择默默退出。 货比三家不吃亏,结婚对象也是要两相比较,才知道高低优劣。 终于,飞机抵达机场了。 李德芳与金灵灵才刚领到行李,李德芳的手机便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显示来电是小儿子,她接起电话,「喂?铁平,什么事?」 「妈,不好了!」纪铁平焦急的道:「哥出车祸了。」 「什么?」李德芳惊叫一声,顾不得形象的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纪铁平说:「哥去接机的途中,车子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拦腰撞上,现在正在医院进行急救。」 听到如此恶耗,李德芳的脑袋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我现在正要赶去台北,哥在台大医院。」 李德芳急得眼眶都红了。「我立刻赶过去!」挂了电话,她一时间六神无主。 金灵灵听到她讲电话,又看到她神情慌乱,关心的问:「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我儿子来接我们的途中发生车祸,现在在医院,我得赶快赶过去。」她说。 金灵灵想/想,说道:「那你赶紧去,我自己去饭店。」 李德芳一愣。「你不跟我去吗?」 「我不是你的家人,去了又帮不上忙,是不?」金灵灵拖着自己的行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等我到饭店安顿好再跟你联络,你还是赶紧去医院吧。」说完她便转身走开。 看着她飘然离去的身影,李德芳愣了好一会儿。 病房内,田偲月幽幽醒来,发现奶奶就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她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傻傻的看着默默流着奶的奶奶。「阿嬷,我、我怎么……」 田李穗一听到孙女虚弱的嗓音,连忙擦去眼泪。「谢天谢地,你终于醒来了,奶奶差点被你吓死了。」 幸好得知消息时纪铁平就陪在她身边,后来也是他带着她赶来台北,要不然她一定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田偲月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似乎躺在医院里,紧接着可怕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她记得她跟纪航平正在前往机场的途中,他们愉快的聊着天,还讨论要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接待李德芳,后来他们停红灯,前方停着一辆黑色休旅车。 没多久,绿灯号志亮起,前面的黑色休旅车往前,他们也慢慢往前开,左侧却突然出现一辆开得很快的蓝色货车,她还来不及反应,只见纪航平朝她扑来,紧紧抱住她,接着是一阵强烈的震荡,她便失去了意识。 想到这里,田偲月坐起身,焦急的问奶奶,「航平呢?他没事吧?」 田李穗面露忧伤,一时问说不出话来。 「阿嬷,他该不是……」见奶奶一脸悲伤,田偲月觉得都快无法呼吸了。 「不,他还活着,伤势也不算太严重,只是……」田李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从纪铁平那儿知道纪航平的伤势,但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孙女说。 「阿嬷,你别吓我,他到底怎么了?」田偲月下意识用力握着奶奶的手。 「航平他……」田李穗深吸了一口气,才艰难地道:「他瞎了,好像是伤到头部,什么东西压迫到了……」那些艰涩的医学名词她听过就忘了,根本说不清楚,「总之,他就是看不见了。」 「不!」田偲月无法相信,她得亲眼去看看才行。「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说着,她迅速拔掉了点滴,跳下床,一跛一跛的往房门口走去。 田李穗连忙追上前扶着她。「偲月,你别……」 田偲月坚定的看着奶奶。「阿嬷,快带我去看他。」 田李穗心知无法阻止,便点了点头,扶着孙女慢慢走向纪航平的病房。 【第九章】 当纪航平慢慢恢复意识,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眼前一片黑,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眼睛,发现他的眼睛并没有包着纱布。 「航平,你醒了?」李德芳一发现儿子醒了,焦急的问道。 「我的眼睛怎么了?」他的语气相当冷静。 她忍不住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叫你去接我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纪航平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我们?不是只有母亲一个人回来吗?难道还有别人,是父亲吗?不,如果父亲也回来了,他应该会听到父亲的声音,也就是说,跟母亲一起回来的另有其人。 「航平,都是妈不好,妈该死……」李德芳自责极了。「我想让你见见那位金小姐,才会要求你来接机,是我害你发生车祸……」 纪航平听到母亲这么说,并没有感到愤怒,反而安慰道:「妈,你不要太自责,不关你的事,如果注定要出事,不管去哪里都会出事……偲月呢?她没事吧?」 第二十六章 发生意外的第一时间,他记得自己用身体去护着她,她没事吧? 「哥,偲月没事,但还没清醒,有田奶奶陪着她,你放心,倒是你……」想到如此优秀的大哥可能会终生失明,纪铁平也忍不住哽咽了。 听见他们低泣的声音,纪航平表现得更为镇定。「我的主治医生是谁?请他来跟我说明一下吧。」 「嗯。」纪铁平答应一声,立刻去请医生。 纪航平自己就是眼科医生,听完主治医生的说明后,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太好,需要动一个非常精密的手术,而这样的手术恐怕没几个医生敢挂保证一定能成功。 现在,他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田偲月,有可能终生失明的他,还有能力守护她吗? 医生离开没多久,田李穗扶着脚受伤的田偲月进来了。 她们一进来,李德芳便站了起来,看着只是脚受了点伤的田偲月,李德芳心里不能平衡,激动的骂道:「为什么瞎的不是你?!我就知道你那爱哭痣倒霉,是你带衰了我儿子!老天爷真不公——」 纪航平光听母亲这么不理智的乱骂人,他就知道田偲月来了,他沉声一喝,「妈,不要再说这种话。」 「妈,别说了。」纪铁平也拉了母亲一把,低声道:「这不是偲月的错。」 李德芳当然知道错不在田偲月,但她真的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她必须找一个可以怪罪的对象以减轻她内心的愧疚及伤痛。 田偲月听不见李德芳说了什么,因为从一进门,她眼里只看得见半卧在床的纪航平,他的双眼没有焦距,有点空洞,就像奶奶说的,他看不见了。 他以前可以很准确的弹中她的额头,但现在的他……做不到了。 她慢慢的走向床边,胸口像是有千斤重的大石压着,让她快要喘不过气,如果可以,她多想代替他承受失明之苦。 不只李德芳,连她都想问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为什么瞎的不是她? 「航……」她想叫他,却发不出声音,她颤抖的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手背,眼睛不断发烫,突然,她的脸颊一阵热,一颗泪珠啵的掉落在他的手背上,然后一颗接着一颗。 白胡子土地公的封印失效了,眼泪犹如溃堤般自她眼眶中涌出、滑落。 感受到被炽热的水滴滴到,纪航平心头一阵揪疼。「偲月,你在哭?」 田偲月发不出声音,只是不停不停的掉着眼泪,犹如奔流般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像是要将这十几年来没掉落的眼泪一次流完似的。 终于,她艰辛的挤出话来,「对、对不起……」 纪航平好心疼,他柔声安抚道:「傻瓜,你又没有对不起我。」 「如果是我就好了……如果是我……」田假月哭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如果是你,我岂不是要活在悔恨中?」他反手握紧她颤抖的小手。「还好不是你。」 听他这么说,她更加难过,哭得不能自已。 她的哭声绝望而悲痛,教一旁听着的田李穗跟纪铁平都觉得心痛,就连李德芳也感到不舍,不忍再骂她了。 这时,纪铁平跟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了然,相继走出病房,把空间留给他们。 听见开门又关门的声音,纪航平知道他们都出去了,他伸出手,寻觅摸索着她的脸庞,当他碰触到她的脸颊,便轻柔的用指腹抹去她的泪水,他勾起微笑道:「我说你偶尔可以哭,没说你可以哭得这么惨。」 看他事到如今还能逗她,安慰她,她更加感到心痛难受。她将他的手紧紧贴着脸颊,急切的问:「一定能治好的吧?一定可以吧?」 「我不想骗你。」他选择勇敢面对。「机率不高。」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这不是田偲月想听的答案,她激动的吼道。 「傻瓜,我自己就是眼科医生,我知道这个手术的难度有多高,机率有多低,就算是国内的名医或权威,恐怕也不敢拍胸脯保证我术后能恢复视力。」纪航平说得平静。 闻言,她更绝望、更伤心了,她的双眼像坏了的水龙头,也像被挖断的水管,泪水爆喷。 她那悲伤到无以复加的哭声教纪航平的心揪得死紧,他一定会找到医生,接受手术,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他无论如何都会尝试,但若是好不了…… 「偲月,听我说……」他神情严肃地道:「如果我的手术失败,或是找不到愿意操刀的医生,我们就分手吧。」 田偲月难掩惊讶。「为什么?」 「因为我无法再守护你、照顾你,我不能毁了你的幸福。」想到若是以后的生活没有她,纪航平就觉得心好痛好痛,可是再怎么心痛,他都不能耽误她。 「那就由我来守护你、照顾你!」她坚定的紧抓着他的手,生气的道:「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决定我的幸福要如何?」 「你不需要因为道义责任或是任何其它因素而将人生浪费在我身上。」他是真心这么想,不是消极或觉得悲情。 「如果守着你是浪费生命,那你在我身上浪费了多少生命?」田偲月越说越火,「以后你要是再说这种话,别怪我打你喔!」说着,她又哭了。 「偲月,我是个残废了。」 「你还没接受手术呢!」她满脸泪水,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就算手术失败,你也不是残废,瞎子能做的事情还很多!」 「偲月……」 「我不要听!」田偲月打断了他,哭叫道:「你太过分了,这样就想甩开我吗?我没那么脆弱,我能做的比你以为的还多!不准说要离开我,你以为这样很伟大?你以为这样是为我好?你不是说……说要跟我生米煮成熟饭吗?现在米都洗了,你怎么能不煮?!」说着,她大声的哭了起来。 纪航平心疼又不舍,他紧紧拉住她的手,好言安慰道:「好,不哭了,是我说错话,行了吗?」 「你是说错话,错得离谱!」她噙着泪,怨恨的瞪着他。 他苦笑着求饶道:「别哭了,我拜托你。」 他的讨饶让她慢慢的停止哭泣,然后像只小猫似的趴在他身旁,软软地道:「你会好的,一定会的。」 他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嗯,我希望。」 电话中,金灵灵听李德芳说起纪航平的情况,难掩惊讶。「纪阿姨,你说你儿子瞎了?」 「是的,不过……」 金灵灵打断了她,「纪阿姨,我想台湾的男人不太适合我。」 李德芳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不免愣住了。 「我今天就会飞回上海,等你回上海后,咱们再约出来喝茶吧。」金灵灵说完便挂断电话。 李德芳拿着手机,久久回不了神。 金灵灵跟儿子别说没有感情,甚至连面都还没见到,她当然不能奢望或要求金灵灵对儿子有什么依恋不舍,可从知道发生车祸,金灵灵就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样子,连探病或是说几句是否需要帮忙的表面工夫也不愿做,确实教她错愕。 「老婆?」自上海赶回来的纪敦雄快步跑了过来,忧急之情溢于言表。「航平呢?」 她这才回过神来,难过的道:「在里面。」 「他真的瞎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嗯。」李德芳颓然的坐到走廊的椅子上,流下懊恼的眼泪。 纪敦雄在她身边坐下,拿出手帕帮她擦泪。「别伤心,应该还有机会,我听铁平说,只要找到能做这种手术的医生,航平的眼睛就有救了。」 「可是医生也说了,能做这种手术的医生实在太少,国内虽然有医生能做,但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成功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至一百的,就他所知只有一位日籍医生,虽然那位医生是医院的荣誉教授,但是他几乎不在医院出现,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哪里,更别说请他帮忙开刀了。」 闻言,他也不禁感到沮丧。 李德芳抓着他的手,自责地道:「老公,都是我害了我们的儿子,要不是我,他不会去机场,更不会发生车祸……」 「这哪能怪你。」 「当然怪我!」她说:「我是为了骗他去见金灵灵,我骗他说我愿意接受田偬月,可是你知道吗?金灵灵一听到航平失明,她连句关心都没有就说要回上海了。」 纪敦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才道:「老婆,你虽然是航平的母亲,可是他要爱什么人是他的自由,偲月是个好女孩,你要相信我们儿子的眼光。」 第二十七章 李德芳低垂着眼,泪流满面。是的,她知道田偲月是个好女孩,也知道儿子的眼光很好,因为昨天他们在病房里的谈话,她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田偲月的哭声那么悲伤且真挚,她的话语那么的坚定且豁达,她充满正向的能量,鼓舞了在他们面前冷静淡定,却在言谈中透露出沮丧及无助的纪航平。 金灵灵有着完美的条件,足以匹配她最自豪的儿子,但她却有一颗冷酷的心,她是脑袋进水了,居然想让这样的女人成为她的媳妇、她儿子的老婆? 想起之前自己的无知跟盲目,她感到愧疚又羞耻。 「老公,我真的是个最糟糕的妈妈……」李德芳掩脸哭泣。 「老婆……」纪敦雄爱怜的搂着她的肩,安慰道:「世界上没有一百分的妈妈,只有努力做到一百分的妈妈,而你就是努力做到一百分的妈妈……儿子不会怪你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医生帮儿子动手术,其它的都别想了。」 「嗯。」她用手帕拭去泪水,点了点头。 「对了,还没通知老爸吧?」他问。 「嗯,他跟三郎叔叔刚去夏威夷度假,不想让他担心……」她说。 纪敦雄思忖了一下。「也好,他难得能跟老友相聚,还是先别告诉他老人家。」 「嗯。」总是强势的李德芳,在此时变得柔弱而依赖,她拉着他的手。「幸好你回来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一笑,深深注视着她。「老婆,你很坚强的。」 纪家利用所有人脉及管道积极寻找名医。 田偲月清楚记得在车祸发生的当下,纪航平不顾一切的保护她,他总是守护着她,现在该是她回报他的时候了。 于是,她先上网寻找国内外的名医,发现有一名台裔美籍的胡医生是这项显微手术的权威,她又详细查询胡医生的资料,发现他家跟基隆严家是世交,而蔡一嘉的未婚妻严美幸还要叫他一声叔叔。 她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也没有了不起的人脉,当然没有管道能和胡医生或是严家搭上线,但她知道她可以去找一个人,就是蔡一嘉,她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帮她,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愿放弃。 田偲月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打了电话给蔡一嘉,并约他在字母饭店的餐厅碰面。 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几分钟,蔡一嘉还没出现,她绝望的以为他不会来了,毕竟他们之前有点过节,而且纪航平还为了她教训过他,所以当他现身时,她喜出望外。 「学长。」 蔡一嘉穿着昂贵的订制西装,十分体面,他走了过来,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坐下后,他双手横胸,高姿态的道:「怎么突然找我,有事吗?我知道纪航平发生车祸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守在他身边吗?」 纪航平是眼科名医,他发生车祸的事情早在事发当天就被媒体大肆报导。 他有点幸灾乐祸地又道:「听说他眼睛好像失明了,真是讽刺,他是眼科名医,却医不了自己。」 对于他的冷言酸语,田偲月早有心理准备,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尽管她感到气愤,却因为有求于他,也只能强忍住。「学长,我……我想请你帮点忙……」 蔡一嘉唇角一勾,嘲讽的道:「我帮什么忙?我又不是眼科医生。」 「我知道你的未婚妻严小姐是基隆望族,人脉通达,而且她家认识一位美籍胡医生……」她呐呐地道。 他笑视着她。「美幸和我的岳父岳母的确认识你说的那位胡医生。」 「那你可以跟她商量一下,请她帮忙引荐吗?」田偲月的眼底瞬间燃起一把希望之火。 蔡一嘉冷哼道:「纪家的人脉不是也很广,还需要我帮忙吗?」 「纪伯父跟纪妈妈也在找医生,只是我……我也想帮一点忙,我不能放弃任何一点希望。」说到这儿,她再也忍不住难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他才发现总是贴在她爱哭痣上的肤色胶带不见了,而且……她会掉眼泪。 跟她相交十多年,他当然知道她不少事,包括她为什么贴着肤色胶带,十几年都不哭的她,如今哭了,为什么?因为撕下肤色胶带?还是因为纪航平? 她是纪航平最珍贵的宝物,也是他唯一可以用来报复纪航平的东西,如今纪航平虽已经倒霉到失明,可他还是消不了心头的怨及恨。 他要毁了纪航平最珍贵的东西,他要纪航平陷在痛苦的地狱里。 此时,他有了一个极度邪恶的想法,更为此感到沾沾自喜。 蔡一嘉正视着她,假装认真的道:「严胡两家确实是世交,只要美幸出面,胡医生一定会帮纪航平动手术。」 「真的吗?」田偲月双眼发亮。「学长,可以请你帮忙……」 「别这么着急。」他打断了她,「我话还没说完。」 她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对……对不起。」 「说真的,我没有必要帮纪航平。」蔡一嘉挑眉一笑。「你知道在绿光学院时他是怎么对我的吗?他对我从来不留情面,当时的我拥有许多支持者,还是学生会的准会长,可是他却不肯投我一票,还要我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很多要投票给我的人,因为他的关系而改变主意,要不是我辛苦的奔走拜托,根本就选不上那届的会长。」 田偲月根本不知道这些事,纪航平也不曾提过。 「我不像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你知不知道我是费了多大功夫才能往上爬,可他老是用那种不以为然、高高在上的目光看着我。」提起过往,他仍旧气愤得咬牙切齿。 「学长,他只是……」 「田偲月……」蔡一嘉再次打断她,目光阴沉的瞅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接近你吗?」 田偲月困惑的摇摇头。 「因为我发现要报复纪航平唯一的方法,就是伤害你。」他说。 闻言,她陡然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原来他从一开始接近她就心怀不轨。 她突然感到愤怒,比发现他骗了她十多年还愤怒,因为他的目的其实不是伤害她,而是伤害纪航平。 这一次,她真的觉得他面目可憎。 「我想不到你这么好骗,也这么好用,像只听话的小狗般跟在我身后。」 蔡一嘉得意地道:「我敢说,胡医生是纪航平重见光明的唯一希望,只是要我平白无故的帮他,我实在办不到。」 田偲月压抑住怒气,语带哀求地道:「学长,能不能请你念在我们十几年交情的分上,帮帮我。」 蔡一嘉嘲讽一笑。「我跟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交情,不过就是一般的学长学妹。」 「学长,我们相识十多年,我也帮了你不少忙,连伯母生病时都是我……」 「别邀功,一码归一码。」他语气不耐地道:「总之,我对纪航平非常反感,要我帮他,我心里就是不舒坦,除非……」他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睇着一脸焦急的她。 「学长,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田偲月急得都快哭了。「只要能医好他的眼睛,就算得拿我的眼睛去换,我都愿意。」 蔡一嘉微带妒意的哼笑道:「想不到你对他用情这么深……放心,我要的不是你的眼睛。」 她焦虑地又问:「要不然是什么?」 他突然倾身向前,不怀好意的问道:「我问你,你跟我来往的这十几年,一直保持处子之身吧?」 田偲月难堪的红了脸。「学长?」 「现在还是吗?」蔡一嘉再度逼问,「纪航平喜欢你那么久,他能忍着不碰你吗?」 她目光一凝,肯定地道:「他很尊重我。」 「所以说你还是处女?」他眼底闪着一抹淫邪。「那太好了,就把你最宝贵而纪航平也最珍惜的东西给我吧。」 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你是指……」 「当然是你的第一次。」蔡一嘉唇角一勾。「用你的第一次换他的眼睛,划算吧?」 田偲月真没想到他这么卑鄙下流,她虽然没有保守到认为第一次要在新婚夜才能献出,但她希望第一次能给她爱的人,而且也真心爱她的人。 但是,蔡一嘉不是。 想到自己曾经痴恋眼前这男人十二年,她突然恶心反胃。 可是,他是纪航平重见光明的希望之一,为了纪航平,她还有什么非得坚持? 还有什么非要保留?保留了她的第一次,却牺牲纪航平的眼睛,她如何忍心? 蔡一嘉的手横过桌面,突然抓住她颤抖的手,她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紧紧握着。 「纪航平的眼睛就靠你了,你好好想想吧。」 第二十八章 田偲月气愤却又无奈的瞪着他,眼睛泛着泪光,却坚强的不让泪水流下来,她沉声问道:「你真的会请严小姐帮忙?」 「当然,只要我得到我要的,你就能得到你要的。」 她低垂着眼,沉默不语。 「放心吧,纪航平不会嫌弃你不是处女的,若你担心,现在的重建手术也相当发达,只要……」蔡一嘉话未说完,眼角余光一瞥,发现有个身穿白色套装、手拿几十万爱玛仕包的妇人就站在桌旁,他愣了一下。「你是……」 他话还没说完,妇人手上的爱玛仕包就朝他的头狠狠砸了下来。 「啊!你是谁啊?凭什么乱打人?!」蔡一嘉反应不及,头和脸被狠狠的打了十数下,包包上的金属扣环还敲到他做过隆鼻手术的挺鼻。 担心鼻子被打塌,他急忙护着自己的鼻梁,可是妇人还是不断用爱玛仕包狠砸他。 田偲月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了,等她回过神来,看向打人的妇人,她更惊愕了,居然是李德芳。 很快的,一名服务生急急走来。「纪太太,请你快住手。」 「不要拦我,我要打死这个王八蛋!」李德芳气愤难平,恨恨的瞪着蔡一嘉。 蔡一嘉觑了时机站起来,躲到服务生后面。「你是谁啊?神经病,我认识你吗?」 「你不认识我,可是你认识我儿子跟儿媳妇。」李德芳说得凶狠。 儿媳妇?田偲月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她。 「谁认识你儿子跟儿媳妇啊,疯子!」蔡一嘉惊魂甫定,羞恼的骂道。 李德芳一把拉起田偲月,骄傲的道:「她就是我的儿媳妇!」 「纪妈妈?」田偲月张口结舌,顿时说不出话来。 蔡一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纪航平的母亲?」 「没错!」李德芳不顾这是公众场所,自己又是有头有脸的贵妇,指着蔡一嘉鼻子大骂,「你这个下流的东西,居然敢提出这么肮脏的要求?严家有你这种女婿,要不是他们不长眼,就是祖宗没保佑!」 说起骂人,她可是一绝,这一点,纪航平完全遗传到她。 「你……你胡说什么!」蔡一嘉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羞恼不已,死不认帐,「你说谁下流肮脏?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毁谤?」 「哈!」李德芳挑眉一笑。「不实指控才叫毁谤,我说你衣冠禽兽,那还侮辱了禽兽呢!」 蔡一嘉眼见越来越多人在看笑话,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我不跟你这疯婆子啰唆!」说罢,他拽起提包就要走。 李德芳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怎么,你想逃?我还没骂够呢!」 「纪妈妈……」田偲月拉着她,摇了摇头。「算了。」 李德芳看着眼眸澄净、心地善良的她,顿了一下。 今天她约了一位名医在这儿见面,没想到那个医生临时有个病患需要紧急动刀无法前来赴约,她喝完咖啡正要走,却这么凑巧的听见田偲月的声音。 原来她的座位就在田偲月的后面,因为彼此背对着,一开始都没发现对方。 自蔡一嘉坐下后,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也因此知道蔡一嘉跟纪航平的过节,更知道田偲月是如何深爱着纪航平,甚至愿意为他犠牲一切。 想到自己在发生意外的第一时间没检讨自己,甚至还将过错推到田偲月身上,她就觉得很丢脸。 趁着她不留神,蔡一嘉掰开她的手,飞也似的逃走。 李德芳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人渣!」 主角之一走了,也没好戏可看,用餐的客人像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用餐,李德芳则拉着田偲月坐下。 田偲月坐在她对面,一脸忐忑。 看着不知所措、甚至有点畏缩的田偲月,李德芳觉得愧疚,她是什么样的洪水猛兽,才会让这孩子如此畏惧与她独处? 想起无情的金灵灵,再看着眼前有情有义、对儿子不离不弃的田偲月,李德芳突然觉得她变得可爱也顺眼了。 其实想想,纪家已经够有钱了,又何必再找一个有钱的媳妇?再说,田偲月虽然娇小了点,但长得也挺漂亮的,日后跟儿子生下来的孩子,模样一定也不差。 「你没事吧?」李德芳态度放柔,问道。 田偲月抬起眼,怯怯地回道:「我没事,谢谢纪妈妈。」 「谢什么,应该的。」她说:「我怎能让航平最珍贵的你,被那种人欺负糟蹋!」 闻言,田偲月更加困惑。「纪妈妈,你……」 李德芳蹙眉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偲月,我要向你道歉……」 田偲月陡然一惊,惊疑的看着她。 「我之前对你非常恶劣,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我真的非常抱歉。」她衷心地道。 「纪妈妈?」田偲月难以置信却又喜出望外。 「这次的意外,让我发现自己是多么自私又肤浅,我自以为是的左右着航平的选择,却没想到反倒害了他……」李德芳说着,眼眶微微泛泪。「我以为帮他找一个条件相当的女孩是为他好,但事实上,找到一个真心爱他的女孩比什么都重要。」 田偲月见她流泪,赶紧拿出手帕给她。 李德芳愣了一下,没立刻接下,田偲月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太唐突了,不免感到尴尬,可当她正要收回手时,李德芳接下了她的手帕,轻轻拭泪。 「偲月,你能原谅我吗?」 「纪妈妈,我不恨你呀。」田偲月温柔的笑视着她。「我知道你爱航平,你只是想为他做最好的打算。」 她的贴心及体谅让李德芳更加惭愧。「偲月,谢谢你,航平真的没看错,你是个好女孩,如果我们纪家能有你这样的媳妇,那真是祖上积德。」 她这番恭维让田偲月很难为情。「我没那么好……」 李德芳有点情怯的伸出手,试探的握着田偲月的手,田偲月一愣,惊羞的看着她,她蹙眉一笑,心却踏实了。 李德芳慎重的问道:「偲月,你愿意做我们纪家的媳妇吗?」 「纪妈妈,你真的……」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李德芳紧紧握着她的手。「你可别拒绝我呀。」 田偲月知道这次李德芳是真的接纳了她,她难掩激动情绪,用力点点头。 李德芳这才放心的笑了。「偲月,航平就拜托你了。」 迎上她真挚的眸光,田偲月心头一紧,也跟着红了眼眶。 【第十章】 李德芳带着田偲月回到医院,两人还是手牵着手走进病房的。 在病房里陪着纪航平的纪敦雄跟纪铁平互看了一眼,都感到惊讶又疑惑。 「老婆,你不是约了那位高医生见面?」纪敦雄问:「怎么跟偲月一起回来了?」 听到父亲这么说,纪航平也是一脸困惑。 「高医生有个病患需要紧急开刀,取消跟我的约会了。」李德芳回道。 「那你跟偲月……」纪敦雄知道老婆一直不喜欢田偲月,也不赞成儿子跟田倨月交往,虽说发生意外后金灵灵火速返回上海,让她对自己的专横感到后悔,但她也没有因此松口答应儿子跟田偲月的事。 「我是在餐厅遇到偲月的。」李德芳说。 听她喊得亲昵,纪家三个男人都愣住了。 「怎么这么巧?」纪铁平好奇地问。 「是啊,真巧。」李德芳有几分得意的说:「幸好我刚好在那里,不然这傻丫头就要吃大亏了。」 闻言,纪家父子三人更疑惑了。 「老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纪敦雄问。 其实最急着想知道事情始末的人是纪航平,尤其在听到田偲月差点儿吃大亏之后,他更是担心,就怕她又做出什么傻事。 「纪妈妈,不……」田偲月希望李德芳不要说出那件事,因为她觉得很糗,也怕纪航平生气或是胡思乱想。 李德芳蹙眉笑睇着她。「没关系,这儿没人会笑你傻。」接着她看向自家老公和儿子,将方才发生的事言简意骇的叙述一下,「……听完他们的对话,我知道那个男人是偲月的学长,而且跟航平也认识。」 「蔡一嘉?」纪铁平说出蔡一嘉的名字,并马上转头看着哥哥的反应。 纪航平面无表情,平静得让人觉得有点可怕。 纪铁平知道哥哥一向很讨厌蔡一嘉,尤其他还利用田偲月长达十几年,要是可以,他深深觉得哥哥会把蔡一嘉关起来,然后天天毒打,直到他气消为止。 「偲月想透过他的未婚妻联络一位美籍权威胡医生,他不只说些不入流的话,还提出下流的要求。」李德芳气得咬牙切齿。「你们相信吗,他居然要偲月献身给他。」 第二十九章 纪敦雄跟纪铁平一听,都惊呼一声。 「偲月,你没答应吧?」纪敦雄着急的问道。 「不,这傻丫头答应了。」李德芳也相当激动。「我实在气坏了,就用我的爱玛仕包狠狠的k了他满头包,还臭骂他一顿,让他落荒而逃。」 「哇,妈,你真是太帅了!」纪铁平大力称赞,随后又语带促狭地道:「妈骂人的本事总算用对地方了。」 李德芳没好气的用力拧了他的手臂一下。「臭小子,笑我?」 纪铁平油条的笑道:「我实话实说。」 他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一个人没笑,那就是纪航平。 田偲月注意到了,她瞬间感到紧张不安。 「妈,这么说来,你已经接受偲月了?」纪铁平问。 李德芳点点头。「她是航平的宝贝,我爱航平,当然也要爱她。」说着,她再次牵起田偲月的手,定定的凝视着她。「而且经过这件事,我发现偲月是真心的爱着航平,从前的我真是太冥顽不灵了。」 「纪妈妈……」她的这些话让田偲月心潮澎湃。 「偲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纪家的一分子了。」李德芳说。 「太好了,老婆。」纪敦雄笑说:「以前你常念着想要一个女儿,现在我们有一个女儿了。」 「可不是吗!」李德芳颔首一笑,将田偲月的手握得更紧。 原本一直沉默的纪航平突然唤道:「偲月。」 田偲月的心一窒,忐忑地回道:「什、什么事?」 「蔡一嘉真的对你提出那样的要求吗?」他问。 她挣扎一番,才小小声的道:「……嗯。」毕竟刚才李德芳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她也否认不了。 「航平,你别担心,那臭小子没得逞。」李德芳豪气的拍拍胸脯。「放心吧,在你的眼睛复原之前,妈会替你保护好偲月的。」 纪航平意有所指地道:「妈,你可要帮我好好看紧她。」话落,他脸上浮现一抹让人难以理解的笑意。 田偲月看着他的笑容,不知为何,只觉得脚底阵阵凉意直窜头顶。 病房内,大家正在享用着田偲月亲手做的料理,美味的中西式料理摆了一桌,还有饭后甜点。 田偲月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纪航平吃着她做的西班牙烤饭。 「偲月,你的手艺实在太好了。」纪敦雄边吃着匈牙利牛肉炖饭,边大力称赞。 「是啊,真羡慕老哥,每天都能吃到好料。」纪铁平一脸艳羡。 「偲月,想不到你这么会做饭,航平有你照顾,我可放心了。」李德芳也是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纪铁平觑着机会,忍不住又调侃道:「我说妈啊,你真该向偲月学学,你连颗荷包蛋都煎得惨不忍睹。」 「臭小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李德芳羞恼的瞪他一眼。 「是啊,铁平,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妈呢?」纪敦徐雄一脸严肃的道:「就算是实话,你也要放在心里呀。」 李德芳原以为丈夫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没想到他也趁机糗自己一下,气得她用力拧了他的大腿一下。 纪敦雄没生气,反倒呵呵呵笑得可开心了。 纪家男人都疼老婆,只是方法不同。 「纪妈妈,做菜不难,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教你。」田偲月跳出来帮她解围。 「是吗?」李德芳一听,兴奋又期待。 纪航平冷不防迸出一句,「别在我家,我怕厨房烧了。」 此话一出,纪敦雄跟纪铁平笑得更开怀了。 「好啊,你们父子三人连手欺负我,真是好样的。」李德芳虽说得一脸生气,但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幸福感,而且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因为田偲月。 现在她终于知道儿子为何这么喜欢田偲月了,这个丫头有种神奇的魔力,明明她是这么安静又恬淡,可是只要有她在,就会感受到她的温柔和温暖。 虽然发生这场意外实在遗憾,但也因为这场意外,让她真正认识了田偲月,并理解儿子对她的爱。幸好她没拆散这一对璧人,幸好田偲月从不怨她,她更庆幸儿子身边能有这么一个好女孩陪伴。 儿子是自己生的、自己养的,她当然清楚儿子的个性,他情绪起伏极大,但只要有田偲月在身边,他的心就如高山上平静的湖面,她是儿子安定的力量。 突然,纪敦雄不知道想起什么,笑意一敛,说道:「我刚才打电话给在夏威夷度假的爷爷了。」 李德芳一怔。「老公,你通知爸爸了?」 「嗯,这件事也不能一直不跟他说……」纪敦雄一脸为难。 纪铁平笑叹道:「也是啦,要是爷爷回来,发现我们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一定会生气的。」 李德芳想了想,也觉得这么做比较好。「爸怎么说?他要立刻赶回来吗?」 「嗯。」纪敦雄点头,然后看向大儿子。「航平,不用担心,爷爷的人脉比老爸广,一定能找到医生医好你的眼睛。」 「我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眼睛……」纪航平神情凝肃。「我只担心会成为你们的负担,还有偲月她……」 「欸!」田偲月打断他,「吃饭时不要说话啦。」说着,她将一口烤饭往他嘴巴里塞,不让他再说下去。「如果你的眼睛永远都看不见,我就一辈子喂你吃饭。」 闻言,李德芳眼眶泛泪。「偲月,如果航平的眼睛好不了,你真的不嫌弃吗?」 「如果他真的再也看不见了,那我老了、胖了、丑了,他也都看不见,就不会毒舌攻击我了。」她打趣道。 「那可不是。」纪航平冷不防的伸出手,精准的捏了她的腰一下。「你胖了,我还是知道的。」 田偲月羞恼的瞪着他。 大家看纪航平并未灰心丧志,还能跟田偲月斗嘴打闹,不禁松了一口气。 夏威夷欧胡岛,大和棕榈民宿。 纪应明、田三郎还有他们的日籍老友阿春正在门前的草地上做着日光浴,三人聊着从前在日本的一切,彷佛又回到了过往。 阿春在妻子过世后便来到夏威夷定居,并开了一间专门接待台湾人及日本人的民宿。他个性爽朗,热情好客,几年下来已经累积了不少固定的客源。 这次为了跟昔日老友好好聚聚,他以客满为由,推掉一个月内的所有订房,所以这段时间,偌大的大和棕榈民宿就只有他们三人。 聊得正起劲,纪应明的电话响了,一看是儿子打来的,他愣了一下,儿子知道他在夏威夷度假,没什么要紧事是绝对不会打扰他的,他连忙接起电话,问道:「儿子,什么事啊?」 「爸……」电话那头的纪敦雄,语气略显沉重,「有件事要告诉你。」 直觉告诉纪应明,事情不太对劲。「怎么了?」 「航平他……出了车祸。」 即使见过大风大浪,纪应明听到孙子出事了还是震惊不已。「你说什么?航平他……」 「航平没事,你别担心,只不过……」纪敦雄叹了口气才又续道:「他因为头部受创导致失明,需要进行一个难度极高的手术。」 「既然如此,就赶快安排医生帮他动刀啊!」 「爸,能帮他动刀的医生有,但有十足把握的却只有一个。」他说。 纪应明一听,立刻豪气地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医生,纪家都请得起。」 「爸,事情没这么简单。」纪敦雄无奈又沮丧。「航平的恩师来探望他之后,给了我们一个信息,他说有一个名叫春野利松的日籍医生可以完成这项艰难的手术,而且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可是……」 「可是什么?」纪应明焦急地催促道。 「可是就连医界人士也不知道春野医生的下落。」 纪应明这下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颓丧的道:「这么说来,航平的眼睛……」 「爸,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一定会尽量尝试,本来想不告诉你的,怕影响你的心情,可是……」 「别说了,我会尽快回台湾。」纪应明语气坚定地道。 「爸,你在度假……」 「听到这件事,我还能安心度假吗?」纪应明神情凝肃。「别说了,就这样吧。」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一旁的田三郎和会说中文的阿春也约略听出发生什么事了,都是一脸忧心。 「航平出事了?」田三郎问。 「嗯,他出了一场车祸,头部受创失明了。」纪应明沉重的回道。 虽然纪航平跟孙女还未论及婚嫁,但在田三郎心里,纪航平早就是他的准孙女婿了,如今发生这样的憾事,他又怎么不难过。 「没办法医治吗?」田三郎急问。 第三十章 纪应明愁眉苦脸的把刚才从儿子那儿听来的消息转述给两位老友听。 田三郎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航平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既然知道这个日本医生的名字,就一定能找到他。」 纪应明叹道:「希望如此。」 阿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问道:「老朋友们,看来你们要整装回台湾了吧?」 「是的,阿春。」纪应明惋惜又感到抱歉。「难得相聚,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真的很想再多待一阵子,可是……」 阿春眯眼一笑。「没关系,既然如此,我就跟你们一起去台湾吧。」 田三郎跟纪应明一怔,疑惑的看着他。 「我很久没去台湾了。」阿春说道:「三一一海啸后,我一直想走一趟台湾,只可惜这里实在太忙了,趁这个机会,我就跟你们一起回台湾,顺便见见你们的家人,欢迎吗?」 「当然欢迎!」纪应明难掩欢喜的拍拍他的肩。「事不宜迟,咱们就整装启程吧!」 三人相视一笑,很有默契的点了点头。 纪应明、田三郎及阿春一行三人,一抵达桃园机场便跳上出租车直奔医院。 来到医院,纪敦雄跟李德芳夫妇已在大门口迎接。 纪敦雄跟李德芳知道父亲跟田老有个共同的日籍老友,不过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他。 他蓄着胡子,跟他的头发一样都白了,他戴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脸上带着和善又腼腆的笑容,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他们便领着三人到病房探望纪航平。 田偲月正在喂纪航平吃她亲手熬的粥,见一行人进来,她立刻放下碗,起身问好,「阿公,纪爷爷……」她喊完人,这才注意到两人身后还有另一个人,当纪应明往前走向病床时,她看见对方的脸,惊叫一声,「白胡子土地公?!」 天啊!虽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她至今还记得封印她眼泪的白胡子土地公的模样,此时的他,还是当年的模样,一点都没变,但是慢着,白胡子土地公为什么会跟着爷爷跟纪爷爷进来?他是神?还是…… 听见她朝着老友喊着白胡子土地公,田三郎和纪应明都愣住了。 纪敦雄跟李德芳夫妻俩也觉得困惑。 阿春呵呵笑道:「偲月呀,好久不见,你长大了。」 原来阿春就是当年在小土地公庙前安慰正在哭泣的田偲月,并给她封印胶带的白胡子老人,那年,他正要前往夏威夷定居,经过台湾时先去拜访了老友,正打算去赶车时就在途中巧遇田偲月。 当时,他不知道她就是老友的孙女,直到她说自己叫偲月,偲月这名字是田三郎请他帮忙命名的,他再熟悉不过。 「阿春,你们见过?」田三郎惊疑地问。 「嗯。」阿春一脸愉悦的用他怪腔怪调的中文,将那段往事说给大家听。 听完他的说明,大家都卜分惊讶,包括坐在床上的纪航平。 「原来用肤色胶带封印偲月眼泪的,是爷爷跟三郎阿公的好朋友?」纪航平笑道:「偲月一直认为她遇到神明了。」 「偲月不知道吧,你的名字还是阿春爷爷取的呢。」纪应明笑道。 「咦?」田偲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田三郎说:「你出生时,阿公刚好到日本找他,就请他帮你命名,他就帮你取名为偲月了。」 看不见阿春爷爷的样子,但光是听声音,纪航平就觉得他是个慈祥的老爷爷。 「偲月,这真是很美好的缘分,不是吗?」 「嗯!」田偲月用力点点头。 「还有更美好的缘分呢!」 阿春此话一出,大家都不解的看着他。 阿春笑咪咪地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医生,春野利松。」 顿时,病房内一片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阿春莞尔一笑。「我不是骗子,我真的是春野利松。」 「阿春,你、你说你是……」纪应明惊愕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一直以来,他跟田三郎都叫他阿春,却从未问过他叫什么名字,他是个神秘又有点古怪的人,很少提起自己的事,他们只知道他不愁吃喝,却不晓得他是传奇名医。 「阿春爷爷,你真的是那位春野医生?」田偲月立刻上前,激动的拉着他的手。 他点点头。「是的。」 「天啊!」她忍不住惊呼,眼泪也跟着滑落。 李德芳也难掩狂喜的走上前,诚心恳求道:「阿春叔叔,请你医治我儿子的眼睛,拜托你了。」 春野利松点头微笑。「那是一定的,不过……」 田偲月秀眉一蹙,紧张的问:「不过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摸摸她的头,安抚道:「没什么问题,只是我不能在台湾操刀,所以航平必须到日本去。」 「就算得到南极开刀,我都会带着航平去。」纪应明欣慰的道。 春野利松点点头。「那我们就去日本吧!」 在日本的教学医院里,春野利松集合了几位顶尖的医生组成一个医疗团队,在他主导下,为纪航平进行手术。 纪家所有人、田三郎还有田偲月也一起前往,他们都想陪着纪航平一起撑过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关卡。 术后,纪航平恢复良好,一周后便可拆纱布重见光明。 拆开纱布的这一天,所有人都挤在病房里,等待奇迹出现的那一刻。虽说春野利松是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的传奇名医,但大家的心情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病房里十分安静,每个人都屏气凝神。 春野利松要护士将窗帘拉上,他亲自为纪航平拆掉纱布,动作迅速却轻柔,拆下纱布后,他温和的笑道:「慢慢睁开眼睛,千万别急……」 纪航平听从他的指示,慢慢掀开眼皮。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期待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田偲月站得离他最近,她感到不安,却也有着期待,她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紧张得几乎要忘了呼吸。 终于,纪航平睁开了双眼。 大家都没说话,只等着他开口。 田偲月直直的看着他,在他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她期待他叫她一声偲月,或是笨蛋、傻瓜、丫头之类的,但他只是两眼发直的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及反应。 她声线微微颤抖的问道:「航平,你看得见我吗?」 「我……」他摇摇头,露出困惑沮丧的表情。 他的反应让大家的心瞬间跌到谷底,就连春野利松都感到大为惊疑,在这项艰巨的予术上,他是完胜的医生,如今却失误了?难道真是因为年纪大了,技术不如从前吗? 「阿春爷爷,他、他的眼睛……」田偲月急得快哭了。 春野利松也有点慌了,他拿出随身的小手电筒要照纪航平的眼睛,怎料他突然说道:「阿春爷爷,拜托别用手电筒照我。」 话音一落,大家都愣住了,刚才春野利松根本没提到手电筒的事,他如何知道春野利松要用手电筒测他的瞳孔反应? 田偲月恍然,然后惊喜又生气的瞪着他。「航平,你……」 纪航平知道自己的恶作剧被戳破了,只好干脆的认了。「我看见你了,笨蛋。」 「你真是……」田偲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涌了出来,她捂着脸,哭道:「你怎么这么坏!呜……」 「航平,你怎么这样吓偲月?!」纪敦雄也责备道。 「是啊,妈也被你吓坏了,以为你真的没机会重见光明……」李德芳好气又好笑的瞪着他。 「只是开个玩笑,你们怎么这么没幽默感?」纪航平气定神闲地道:「阿春爷爷,谢谢你妙手回春,治好了我的眼睛。」 春野利松呵呵一笑。「一切都是缘分。」 这时,纪航平看着掩面哭泣的田偲月,伸手将她拉到跟前。「好了,别哭了。」 他像哄孩子般拉开她的手,轻轻的揩去她满脸的泪。 她一脸委屈的瞪着他,哽咽道:「这一点都不好笑,你知道吗?」 「知道了,是我不对。」他温柔笑视着她。「别哭了,好吗?」 田偲月吸吸鼻子,瞪着他,但眼神却不见一丝怒意。 熟识纪航平的家人们看见如此温柔的他,都感到惊讶,身为母亲的李德芳虽然有点吃味,却更确定了田偲月在儿子心中确实有着外人无法想象的分量。 看儿子凝视着田偲月时的深情模样,还有那愉悦的表情,她想,田偲月是真正能让儿子绽开笑颜、感到幸福的女孩。 第三十一章 她以前真是大错特错,她以为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给纪航平当妻子,是他最大、最完美的幸福。但若那女孩走不进他的心,那么外人眼中门当户对的夫妻,最后也不过是毫无感情的室友。 尤其这阵子跟田偲月接触后,她越来越喜欢她了,她谦逊有礼、善良天真,而且还烧了一手好菜,住在日本的这三个星期,大家的三餐都是她负责张罗的,每个人都被她韵胖了一些。 有这么一个好女孩照顾着她的儿子,她真的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思忖着,她突然有了一个念头,而且她想,大家都会赞同的,于是她道:「爸、三郎叔叔,我有个提议,不知道好不好?」 纪应明跟田三郎疑惑的看着她。「提议?」 「春野医生是我们纪家的恩人,改天航平要是跟偲月结婚,是不是也会邀请春野医生前来?」 「那是当然。」纪应明说:「不说他是我们航平的恩人,他是我跟三郎的老友,我们就:定会邀请他。」 李德芳一笑。「我想,就别让春野医生飞来飞去了,既然我们都在日本,那就把田婶还有偲月的爸妈请来东京,我们就让航平跟偲月在这儿举行婚礼,你们觉得好吗?」 她的提议教所有人都一惊,但旋即每个人都赞同了。 李德芳看着田偲月,露出慈母般温柔的笑容。「偲月,你愿意嫁给我们家航平吗?」 田偲月转头看着纪航平,而纪航平给了她一记深情的微笑,她羞怯却坚定的点点头,但早已哽咽得发不出声音了。 在所有人的祝福及见证下,纪航平跟田偲月在日本举行了婚礼。 之后回到台湾,两人补办登记,正式成为夫妻。 田偲月住进纪航平的家,成了真正的医生娘纪太太,她不再领纪航平给的薪水,却掌管了他所有的钱,她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嫁了个有钱人。 两人结婚半年后的某一天,田偲月接到一通电话,来电显示是一组她没看过的号码,可是另一头传来的声音她相当熟悉—— 「偲月,是我。」 她愣住了,她没想到蔡一嘉还敢打给她。 「偲月,你在听吗?」 「嗯。」她回了一声。 「你现在在忙吗?」蔡一嘉问得小心翼翼。 「还好。」晚餐已经准备好了,纪航平也快回家了。「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结婚了,嫁给纪学长……」他讨好地道:「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纪学长家世好,又是眼科名医,财力一定很雄厚。」 「还好,就食衣住行育乐都不缺。」认识他十几年,田偲月太了解他了,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用在他身上再适合不过,如果不是有事,他是不会打电话给她的。「学长,有什么事吗?」 「呃……是这样的……」蔡一嘉说道:「我就在你们家楼下,你能下来一下吗?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这……」她看了一下时钟,距离纪航平返家的时间大概还有十分钟。 「拜托,聊一下就好……」他哀求道。 田偲月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拒绝他,反正纪航平还没回来,她就见他一面吧。 「你等等。」 她说完便挂了电话,走出家门下楼。 在电梯里,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蔡一嘉怎么会知道她住在哪里?她心里疑惑,可没有深究。 蔡一嘉在大门外瑟缩着身躯等待,一看到她,马上高兴的朝她挥手。「偬月!」 田偲月走了过去,直觉问道:「学长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透过一些朋友知道的,学长是名医嘛,很好找……」他话锋一转,「对了,你现在没在上班吧?」 「嗯。」 「你想做点投资吗?」蔡一嘉问:「你想成为香榭的股东吗?我知道你很喜欢餐饮,刚好有这个机会,我不想便宜别人,所以……」 「学长,我没兴趣,而且我也没钱。」说得那么好听,鬼才信他的鬼话。 「怎么会没钱?」他有点急了。「你跟纪学长说一声,他会给你吧?」 田偲月摇摇头。「我不懂投资。」 「你不用到餐厅做什么,只要每个月收钱就好……」蔡一嘉努力的想说服她,却见她依旧不为所动,他只好使出苦肉计,「偲月,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帮个忙嘛!」 受过多次教训,她早就知道他有什么技俩,还说什么有好康的不想便宜别人,明明就是找不到救火队才厚着脸皮来找她吧,她以前居然觉得他是个好人,实在太瞎了! 「很抱歉,我真的没办法,我先生要回来了,我该……啊?」她话未说完,蔡一嘉突然抓住她的手,跪了下去。「学长,你这是在做什么?」 「傲月,我……欸?」他话未说完,整个人就被拎了起来,抛了出去,他狼狈的摔跌在地,痛得哇哇大叫。 田偲月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纪航平站在她面前,恶狠狠的瞪着蔡一嘉。 「蔡一嘉,你还想来骗偲月?」他冷冷地道:「你真当她是笨蛋吗?」 「我、我只是……」蔡一嘉没想到纪航平会突然现身,吓得说不出话。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再靠近我老婆半步,我会让你比现在更惨。」说罢,他一手揽着田偲月的肩,转身往里面走。 田偲月回头看了蔡一嘉一眼,发现他还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不由有点同情他,软软的问:「你没摔伤他吧?」 纪航平不悦的瞪着她。「你少同情心泛滥,他活该。」 「可是……」 「他未婚妻知道他在外面有很多红颜知己,气得跟他解除婚约,退出餐厅的经营,他是混不下去了才会来找你,以为还可以利用你。」他神情严厉的道:「想不到你还真的见他了。」 迎上他彷佛能杀人般的目光,她怯怯的低下头。 「我告诉你,你以后不准再见他,听见没?」纪航平警告道。 「知道了……」又走了几步路,田偲月突然想起一件事,疑惑的看着他。「老公,你怎么知道他未婚妻知道他有红颜知己,然后解除婚约又退出餐厅经营的事啊?」 这件事情,新闻媒体有报导吗?可是她怎么不记得她有看过相关消息。 纪航平眼底闪过一抹狡诈。「我当然知道,因为是我透过别人放话给严美幸的。」 田偲月震惊地张大嘴。「什么?!」 知道蔡一嘉竟趁他失明的时候妄想染指田偲月,他就怒火难消,因此他一回台湾就透过关系及管道,找到了几个曾经吃过蔡一嘉亏的女人,并录下她们对蔡一嘉的指控,然后托人交给严美幸。 严美幸调查后发现未婚夫男女关系复杂,骗了不少女人的钱,接近她只因为贪图她的家产,并非真心,一气之下,她自香榭抽资,还跟他解除婚约。 蔡一嘉没了金主又名誉受损,香榭苦撑几个月,最终还是撑不下去了。 他会来找善良的田偲月帮忙,纪航平一点都不意外。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冷冷一笑。 看着他俊伟又冷酷的侧脸,她咕哝道:「你好可怕喔。」 「知道就好。」纪航平目光一凝,表情严厉的瞪着她。「无毒不丈夫,没听过吗?你要是不乖、不听话,看我怎么修理你。」 田偎月缩缩脖子,讨好的道:「我很乖呀。」 「乖?我不是跟你说不能随便给男人机会靠近你吗?」他说。 「可是他是认识的人……啊!」 他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将她捞进怀里。「还顶嘴?」 「唉唷——」她娇嗔道,胸口一阵甜蜜。 每个女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女孩,当遇上「疼她、宠她的男人,心里的小女孩就不需要独立、不需要长大,更不需坚强。 纪航平让她心里的小女孩不曾长大,而她相信,有他的守护跟宠溺,她心里的小女孩一辈子都不需要长大。 「老公……」她抬起眼,笑得像无辜的小狗。「我爱你。」 纪航平倏地红了脸,随即羞恼地道:「少来,别以为这样我就不气了……」 「呵呵呵……」田偲月伸出手环抱着他的腰,小跑步的依偎在他身边。 「你呀,就是没戒心,太容易相信人了,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家?你说啊!不行,我要告诉警卫,以后只要有奇怪的人找你,就先通知我……」 纪航平一路叨念着,回到他们幸福又温馨的爱巢。 田偲月听着他说教,脸上却始终漾着幸福的笑意,她想,幸福就是这样吧。 后记 【后记 再见就是「再」见 春野樱】 大家好,我是春野樱。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没有一个预告,没有一句话语,十天前的一声再见,竟是再也不见? 弟呀,姊姊好气,好不甘心。但看见你躺在那儿犹如睡去,任凭我们呼唤哭泣,你不听不看,我却生不了你的气,只有满满的不舍跟悲伤。 弟呀,知道我们为什么还不能带你回家吗? 弟,因为你正在成就一件伟大的事情,因着你,将有人得以延续他们的生命,看见他们的未来,你无价的生命将在他们身上继续,并发挥它更大的价值。 因此,我们还不能带你回家…… 弟呀,你善良而勇敢,请你再等等,再忍耐一下。 今早,我看着你小时候的照片,你可爱又灿烂的笑脸,让我感到怀念又心痛,我不会忘记你的笑脸跟声音,却再也看不到听不见。 你有善良又敦厚的心,待人真诚无私,因此拥有许多真心的朋友,以及在你跌至谷底时仍不离不弃的妻。 弟呀,你该看看你的妻子——我那可爱的弟媳是多么的措手不及,却又坚强果敢,她的坚强及脆弱都让我感动及不舍。 是她决定让良善的你,在生命的最后犹能行益人之事。 弟,我是多么的痛,却又庆幸你未受太多的折磨,也庆幸我们的爸妈都已不在,不必承受如此重大的打击。 弟,你断了自己所有活着的可能,也毁了家人所有救你的机会,这是你对家人最大的爱,也是对家人最后的体贴。 弟,凡认识你、接触过你的人,没有不喜欢你的。你是一个热情大方、开朗良善的人。 这些年,你跟孩子们处得不好,父女关系总是处在剑拔弩张的状况中,虽然你跟孩子们都努力了,但或许沟通不良,你无法将你的爱传达给孩子们,孩子们也未能得到她们所需要的慰藉。 然而这些事,你都不必再挂心了。终有一天,她们能理解你的爱,并与你和解。 弟,我是个严厉的姊姊,过去为求你的振作,对你说了很多重话,现在想来格外心痛。我知道你从没气过我,但我多希望能对你再好一点。 浚纮,我亲爱又可爱的弟弟呀,缘生亦有尽,你将踏上另一段全新的旅程,在那里,爸妈等着你,愿你无病无灾,从此顺遂如意,不要牵挂妻女,她们会带着你的爱及看顾,好好的生活下去。 弟呀,你对我总是崇拜而顺服,你总不吝于让我知道你很爱我,可是我从没对你说过…… 弟,姊姊好爱你。 因为分隔三地,我与弟、妹三人已多年未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中,在弟弟因为小脑出血而倒下的十天前,我们姊弟三人终于齐聚。原计划着再约时间相聚,却不料十天后传来的竟是让人难以接受的恶耗。 在弟媳的决定及大家的支持下,弟弟遗爱人间,他的脏器分送台南奇美、成大、北荣及亚东四间医院,总共救了五名大人跟两名孩童。心中虽然不舍,但对于弟弟能以肉身布施,成就功德,却也为他高兴。 十几年间,历经母丧、父丧,以及弟丧,无常在我,实是深刻。但非合聚散,或许真是命定之数吧。 弟弟的骤逝对我是个很大的打击,我伤心到无法投入工作,经常哭泣。 某日,女儿告诉我,她说:「舅舅只是先去外公外婆那里,之后还会再遇到的,所以别再难过,想开一点。」 她的话安慰了我的心。是的,现在的再见不是永不再见,他只是先行,总有一天会再相聚。 爱要及时,聚亦要及时,如果你很久没见到你的亲人或朋友,而你想念他们,就去看看他们吧! 祝愿每个人都平安喜乐。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苦窑是金窝之一《拐妻有密招》; 02、苦窑是金窝之二《终结肉食男》。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