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帝的小淘气》 楔子 一栋位于纽约市郊区的小屋里,葛家四姊妹难得聚在一块儿。 这是她们父母去世之后的传统,在每年清明前后,她们会一同回到双亲当年共筑的爱巢,藉此联络感情,相互喝着母亲昔日酿造的花果酒。 美丽纤瘦的大姊葛风蝶,首先举起水晶高脚杯,「姊妹们,祝我们在天上的父母永享平安,也祝大家心想事成。」旋即啜了一口酒。 其他三名姊妹葛花仙、葛雪灵、葛月儿,立刻将酒杯凑近唇边附和大姊的话。 突然,老四葛月儿说:「如果狂饮之后,再飙他个车就更完美了。」 「不,是去普罗旺斯看花海会更棒。」排行老二的花仙说着,双颊已因花果酒而泛红。 「我却觉得该让更多幼小受伤的灵魂,得到安慰。」她是儿童心理咨商师葛雪灵,排行老三,不时心系儿童。 大姊笑了,「如果『伊莎贝拉』可以听见你们的心愿,或许可以成真。」 「大姊,你从来不怀疑这个传说吗?」葛月儿问道。 葛风蝶摇了摇头,「姊妹们,我们的祖先是法国早期的巫师,你们该知道,她的子孙中一定会有人遗传她的预言本领,而且『伊莎贝拉』这种欧洲最美,也最稀少的蝴蝶,曾一再被赋予这样的传说——『如果向它许愿,美梦必能达成』。」 「可是我们四姊妹中,只有大姊你的『预感』能力最强,现在你可感觉到什么?」葛仙花问道。 「关灯!」她严肃地命令道。 葛雪灵连忙关上灯,黑黝黝的客厅只闻到花果酒的香气四处飘散…… 葛风蝶的声音像透过传声筒传出的回音,「我们将陆续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而我是第一个,但必须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葛雪灵好奇地追问。 「失身?」葛月儿接着问道。 「拜托,别乱猜。」二妹葛花仙轻声纠正她。 「良心说,我不知道是什么代价,但我知道它会让我心痛如绞,浑身发烫,却又无力反抗。」葛风蝶满脸无奈 「天啊!这比出水痘还惨!」葛月儿惊叫。 「希望大姊这次的预感有误。我一点儿也不想结婚。」身为儿童心理咨商师的三妹葛雪灵连忙补充道。 葛风蝶不语。这个预感出错率很低,因为它非常的强烈,强烈到令人无法漠视。 啪哒,室内的灯光突然亮起,刺目的光芒一下子很难适应。 「谁打开电灯的?」葛月儿大叫。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四张脸全写著「不是我」! 「啊!」四姊妹不约而同的惊叫,旋即想到一个可疑的「人」,那就是她们的巫师祖先——葛儿西亚。 最后还是葛风蝶试图化解疑虑说道:「这屋子也有几十年的屋龄了,电力难免会接触不良。」 「对!」学医的葛雪灵认同道。 「那我们今晚还要不要住在这里?」老二葛花仙问道。 「当然!」胆大又爱飙车的葛月儿,一反先前的失控大声说道。 这四个姊妹就在这栋古宅中,各有所思地度过了一晚。 第一章 美丽骨感、中法混血的葛花仙,人如其名,长得有如花中的仙子。 也许是父母早逝的原因,她很早就学会独立,也因她与大姊、三妹及么妹都是巫师葛儿西亚的子孙,所以遗传了敏锐的超感应力。 但她仅守着本分,很少对外人提及她们姊妹所拥有的特殊能力。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肥,她可不想为自己找麻烦。 她们姊妹一直都住在美国纽约,自从大姊出嫁后,她即开始到处旅行。 两年前,她旅行到法国的普罗旺斯,见到那一大片的紫色薰衣草园,便深深为之着迷,并在当地住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她在当地花农的热情协助下,每天都跟着花农们到花田中工作,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对园艺还有点天分,并爱上乡间悠闲的生活。于是,当个花农就成了她的心愿。 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她认识了当地一个热情洋溢的男人——贝克汉,他怂恿她与他合购一块花田,不管是供退休用或是投资都很值得。 几番思量,她将自己攒了多年的积蓄全拿了出来,准备和贝克汉在普罗旺斯共同投资买一块地,种植当地特有的薰衣草、迷迭香、马鞭草、洋甘菊……等花种。 谁知地都还没看好,纽约就来了好几通电话,催着她回国处理一些急事,无奈之下,她只好将购买地的事全权交给贝克汉处理,赶回纽约。 不久,贝克汉便买好了花田,并开始种植薰衣草、迷迭香、马鞭草、薄荷……等花种。这两年来,每个月她都会和贝克汉以e-mail彼此联络,贝克汉经常e农场花田的图片给她看,他说,农场的营运渐渐上轨道了,要她不用担心。 她虽然很想飞至普罗旺斯,在自己的土地上当个快乐的花农,不过碍于大姊已出嫁,虽说两个妹妹都已成年,不过她还是放心不下她们独自生活,尤其是老么月儿酷爱飙车,更是让她担忧。所以,她只好暂时留在纽约,代替大姊照应两个妹妹的生活。 而今年的春末夏初,她决定前往希腊度假,慰劳一下自己这两年来的辛劳,再绕到普罗旺斯,看看自己投资的美丽花田。 而现在,她就站在希腊的土地上,享受着这迟来的休假。 她正准备去欣赏一出亚历山大大帝的舞台剧,地点就在素负盛名的希罗德剧场。希罗德剧场建于西元一七○年,舞台为半圆型设计,座席的俯角极大,造成十分独特的视觉效果。 一身雪白礼服的她,缓缓地往入口前行,就瞧见一名高大英俊的混血男子,以标准的法文对着身后几名一看就知是富裕的法国观光客说道:「这就是希腊最著名的希罗德剧场,今晚我们就是要到此享受难得一见的舞台剧——亚历山大大帝。」 在纽约,她也常常看到像这样英俊无比的男子,然而她就是不自觉地受到此人的吸引。 她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总觉得这个过于俊美的男子,绝非一般的导游。 强烈的直觉告诉她,他应该会有「导游」之外的另一种身分,而且她相信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 对方仿佛也感应到她传递过来的目光,倏地撇过头看向她—— 瞬间,时光像是停格似的。两两相望,双方什么话也没有说,却像有一股巨大且不可阻挡的波涛打向彼此。 但这时间不过持续了十秒钟,一名希腊美女立刻上前扣住男子的臂膀,低声唤道:「那,该进场了。」 那亚森的视线又在葛花仙的脸上逗留了三秒钟,才对着身后的旅客说:「各位,请。」他们一行人便在她之前踏入会场。 当她准备关上手机时,却被突来的电话响声给吓了一跳。 她旋即接起手机,「喂。」 「花仙,我是贝克汉。」那边传来一道热情,但又有些不寻常的声音。 「贝克汉?」他找她有什么事? 「你一定要尽快赶来普罗旺斯!」他催促道。 一股不安感迅速注入她的心房,「出了什么事?」她直接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吞吞吐吐地说。 「我要实话。」她这个人一向讨厌温温吞吞。 「总之,你早一点来就是了。」 「给我一个好理由。因为我现在正在希腊度假,而且几天后我就会过去了。」 「是有关我们共同投资的农地,可能出了一点问题。」 「什么?」她的心跳登时加快,「是哪一方面的问题?」 「是——是——有——关——我听不见你的声音,总之,你——快一点赶来!」 「喂!喂!」她急了。 嘟——嘟——嘟——对方已将电话挂上,她不死心地直拨着贝克汉的手机、家中、办公室的电话,但全都转到答录机。 她气得拎着裙摆在原地打转,撇着唇,想着是否该先折回饭店,明天直飞法国普罗旺斯。 最后,她决定了!快步地走下阶梯,挥手叫着先前载她至此的车子。她决定先去普罗旺斯。 因为那不仅是她投注了大部分积蓄的农地,更是能实现她梦想的地方! 至于这个该死的贝克汉,若是他所持的理由不具说服力,这笔希腊之行的费用,她可是会算到他的头上的。 「先回饭店。」她坐上车后立即说道。 「你不看歌剧了?」司机好奇地问。 「要,但不是今晚。」她双瞳看向车外,意外看到先前那个男子又折回原来的地方,而那名希腊美女就像只苍蝇,死巴着他不放,看得她一阵不悦。 她不喜欢那个女人! 霍地,她打住这荒诞的想法。关她什么事?他们又不相识。 突然,那男子往她的车看来—— 她有种直觉,他也看到自己了。 反正她就要离开希腊了,多看一眼美男子不算过分吧! 首次,她放胆盯着一个男人直瞧,而且当车子渐行渐远时,她还一直往后看,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为止,她才转回头,直视前方,心头却突然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拧疼感。 怎么会这样呢?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他会是大姊口中所预测的「那个男人」?她们姊妹生命中的命定男人? 这时,司机插了句话:「葛小姐,他是你的男人吗?」 「谁?」她怔了下。 「就是让你一直目不转睛的男人。」 「当然不是。」她断然应道。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 「为什么?」她感到好奇。 「最好不要和导游型的男人扯上关系,除非你不在意一夜情。」 「什么意思?」 「他们通常是一站一个,甚至有多个『夜度情人』,是那种比花花公子更不可靠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导游?」 「我刚才听见他在向观光客介绍这里的特色,相当专业的样子,所以便断定他绝对是个导游。」 她扯着应付的笑容,不愿意相信司机的话。 「不相信我的话?」司机人见多了,自然了解葛花仙的心态。 她没吭声。 「我有猎人的鼻子,老鼠耳朵,老鹰的眼,他们是逃不过我的观察的。」 她立即打断他,「开车吧,我赶路。」 司机于是闭上嘴,不再多话。 为了赶往法国,葛花仙先赶往希腊当地一个小岛的地方机场,以便衔接国际航线的班机。 听说这座美丽的小岛的三分之一所有权,是属于一个华裔家族所拥有,她现在下榻的度假饭店,就是他们的。 唉!有钱真好、不是吗?如果她够有钱的话,也不需要和贝克汉合买一块地,而是自己拥有一块美丽的花田。 平心而论,贝克汉不是个当花农的料,她当然看得出来,他热心怂恿自己和他共同购置普罗旺斯的农地,无非是想藉机拉近彼此的关系。但他并不知道,她之所以与他合作,是因他对当地环境的熟悉,将来若种出个名堂,那里的花草便可以制成香精、香水,然后行销全球,一圆她「花中仙子」的美梦。 就在她打包次日的行李时,突然听见与她房间紧邻的阳台传来一个嗲声嗲气的女声。 由于这个度假旅馆是双并式的,所以她的小屋和隔壁的小屋的阳台也是紧连的,唯一的屏障便是修剪合宜的花木,即使有护栏,也只是象征的意义,而非防盗防窃。 这时,女子的声音又从隔壁的阳台传来—— 「那,你好久都没来这里了,将这里交给我一个人管理,不怕我吃了它?」这语气虽嗲,却夹着试探。 「你吃得下吗?」浑厚而带着严肃的声音里,有着不容错辨的威吓。 「我开玩笑的,我怎么敢吃你的东西呢?」精明如狐狸的美乐蒂,立刻见风转舵。 「好了,言归正传吧。」他不想和她闲扯。若不是她的行政管理能力好,他是不会将旅馆的管理权授予她的。 这个女人现在的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他可是一清二楚。 她想上他的床! 但他可没兴趣碰自己旗下的人,一是公私分明好算帐,再说,这女人就如「自由港口」,谁都进得来,他不冒这个险。 「那,难道我们就不可以有公事以外的友谊?」美乐蒂仍不放弃说服他。 「不要越线对你我都好,如果你再不报告今年上半年的经营情况,明天我就解除你的职务。」他毫不留情地说。 「好,算我失言,我这就向您简报。」她倏地正经八百了起来。 他看着她善变的脸,不禁怀疑将旅馆的管理权交给她,到底对不对。 可是他又不愿意被绑在这里,这会让他忆起父亲要他从事神职的事。 不到十分钟,美乐蒂的报告在他心不在焉中结束,大手一挥,他毫不留情地命令:「你可以走了。」 美乐蒂挺直背脊往外走去。 葛花仙觉得自己成了某种程度的「窃听者」,当她发觉阳台上没了声响,动作便放的更轻些,以免被隔壁房的人以为她在偷听。 谁知耳尖的那亚森还是听见了,「什么人?」 她抽了口气,不敢出声。 他又问了一声:「是谁在隔壁偷听?」 这可惹恼了她,「没人想偷听,要怪就怪这家旅馆的隔音设备太差!」 闻言,他不语,半分钟后又说:「你说得有理,只是我很奇怪,怎么有人住在我的隔壁?」这是他的旅馆,他一向坚持不与一般旅客合住,图的就是清静。可是今晚他的隔壁却住了个外人! 「你去问柜台,是他们画了这间房间给我的。」 两人就隔着花木隔空争执起来。 「真该开除他们!」 「看来你很喜欢开除人,有些不厚道。」她批评道。 「妇人之仁。」 「你是绝情之人。」她才不让人白骂。 「妄下断言,更见你的愚昧。」他也不客气地反驳。 「笑话!是谁先攻讦他人的?」她已放下衣物走出阳台,想透过昏黄的夜光,看清这只「猪」的长相。 「你说我攻讦太过武断,我道你妇人之仁是依你的言行而判断。」 「这世上怎么有你这种狂妄之人?」她光火地质问。 「那是因为你眼中有梁木。」他引用了圣经里的一段话。 「你还敢大言不惭谈论圣经!那你听过另一段话吗?就是不可论断他人!」 「哈呀!好争斗的人有难了,天堂必不属于他。」他又回了她一句。 「老天,你这个满口假道学的『拉比』!」她用力折断了一根花丫。︵在圣经里,拉比是指古代的教师︶ 「破坏公物,你得赔偿。」他立刻指正她。 「哼!我自会让柜台结清,不须你多事。」气急败坏的她,旋即拉开阳台门,边走边念:「好个伪善的人。」 那亚森虽然听不清楚她的话,但知道这个女人被他逼到了绝境,无法再开口;但他却没有半点喜悦。 他要尽快离开这里、这块女人与是非之地,回到法国工作。 因为他并不是真的喜欢他父亲留给他的产业、旅馆及这小岛。 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年少的记忆! 父亲一直希望他成为「教士」,为上帝宣道,他不想,可是他却背了许多的经文,祷了无数次的告,讽刺的是,最后他选择了泌尿科医生,做为终生的职业,完全与父亲的安排背道而驰,竟意外地闯出了名号。在法国,只要提及泌尿科,很少人不认识他的。 他的财富与外貌令许多女人兴致勃勃,但他对她们总是不屑一顾。 因为接近他的人,多是有求而来,他看不到真心;而他的专业更让他对男女之间的关系多了一层顾忌。 有同事猜测,他是个同性恋,因为他们从没看过他和哪个女人特别亲密。 但只有他知道,他不是他只是在等待一个能真正打开他心门的女人。 他抽出手机拨下电话,「为我确认明天一早的班机,我要回法国。」 美乐蒂问道:「为什么走得那么急?是因为我的原因吗?」 「你太抬举自己了。」 「那你打算飞回巴黎吗?」她收起哀伤的心情问。 「是普罗旺斯。」他说。 「哦!」她应道。 突然,他耳边听见孩童的叫声—— 「妈咪,我要和爹地说话。」 然后美乐蒂便匆匆收线。 他的眉心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她为他工作多年,他未听过她怀孕的事啊! 那孩子是谁的? 一股不安由心头掠过,好像有种阴谋即将形成。 第二章 希腊机场。 当葛花仙赶到机场,她竟然看见前一晚在剧场门口的那个英俊男子,而那天那名美丽干练的女子倚在他的身边,好像是在道别。 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她直觉这个男人与那女子在一起会发生些事情。 当男子拿起行李往柜台办理出境手续时,她则在另一个柜台办理手续,当她不经意抬头看了输送带一眼后,立刻发觉不对,因为上方行李箱的名字,不是她的,而是三个英文字母的缩写「y·n·s」。 她连忙喊道:「这不是我的行李;那才是——」见输送带上的行李快要被送进x光检查机中,她再次喊道:「那才是我的行李!」 她的声音立引来那亚森的注意,他记得她的声音。 她就是昨夜和他斗嘴的女子!当他瞥见行李上的「y·n·s」三个字时,旋即冷静地出声:「那只y·n·s的行李是我的。」 葛花仙旋即转向他,这声音让她印象深刻,就像她闻过的花草味,绝不会忘记它们的味道。 他是昨晚那个伪善的男人! 他们心照不宣地彼此对视,仿佛在说:这世界真小。 经过一番处理,他们各自拿回了自己的行李。 美乐蒂上前主动拉那亚森的手臂,「我有急事对你说。」 「放开!」 「很快,就一分钟。」美乐蒂哀求道。 而这时,葛花仙的脑中再次闪现一股不可思议的强烈灵感,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她忍不住地以中文对那亚森说:「你将有麻烦:一个意外报到的儿子,一个失去记忆的妻子,一个处心积虑想得到你的女人。」话落,便迅速拖着自己的行李进关。 那亚森怔了下,看着她的背影。她会中文?等等!她说什么?一个意外报到的儿子,一个失去记忆的妻子,一个处心积虑想得到他的女人? 她为什么会对他这个陌生人说这些?为了吸引他?以一种别的女人不会用的招数吸引他?太可笑了! 他从不拈花惹草,怎么会有儿子?他更不会娶个不知道过去的女人为妻;至于处心积虑想得到他的女人——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就在这时,他对上美乐蒂的双眸——他看到了阴谋。 「说!」他命令道。 「我——」她故作吞吐状。 「不说,就一年后再见。」他半点都不留情。 「不!不!我说。」她很努力作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可惜不够成功。 他立刻拎着行李往里走,她的声音却在他的身后响起:「你有一个儿子!」 顿时,他全身发僵。 他——竟有一个儿子!? 「他已经四岁了。」美乐蒂又说。 他登时想起昨晚和美乐蒂通电话时,所听见的小男孩声音。 「真的!」她再次保证。 他转过身子,用犹如南极冰雪的脸对上她,「你最好没有说谎。」 「我——没有。」她咬牙道。 两人回到饭店房间,美乐蒂缓缓退下罩衫,「你难道忘了,四年多前,当晚月色很美,你被朋友灌得酪酊大醉,就在这张床,我们有了第一次接触,你说——」她将手心放至他的胸膛准备抚触,「你说我的身体是你见过最美的,你要我。」 他却一把抓下她的手,「听好,不要用这个理由绊住我,说残忍一点,我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你——你好狠心哦!」她打算祭出泪水攻势,夺回主控权。 「如果是真的,那这四年来,为什么都不曾见你要我负责?」他委实怀疑她的说词。 「那是因为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扰。」她强辩道。 「现在就不怕造成我的困扰?」他反问。 「哦,实在是孩子该接受教育了,我不希望孩子的父亲栏上留着空白,这对约伯是件残忍的事。」她唱作俱佳地演着。 「约伯?」 「是的,我们的孩子叫约伯。」 「是不是还是未知数,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我是医生,今日的科学这么发达,要验个dna不是难事,你认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他近乎冷血地说。 「好,你要证据,这就是证据!」她立刻拿出一张由当地医生开出的dna检验证明单。 他瞄了一眼单据,却没有收下,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如果约伯真是你和我的儿子,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结婚。」她毫不掩饰地说出她的想法。 「办不到!」他当机立断地拒绝。 「为什么?」她近乎哀号地泣问。 「一、我不认为他是我的儿子,二、我根本上怀疑那个夜晚是不存在,甚至是被设计的,三、我不和工作伙伴结婚,更别说我对你一点男女之情也没有。」 「你这是侮辱我!你这个残忍自私的男人!你——你——你!」她夸张地号叫。 「闭嘴!这事我自有定夺。但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娶你,如果约伯真是我的儿子,我会让他认祖归宗,至于你,则会付给你高额的赡养费。但是你就不能再在这度假旅馆工作。」他的话句句带针。 「你——」她没想到他这么的冷绝。 「这就是我。最后我要郑重的警告你,如果你骗我,希腊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他转身就走,却忽然又打住脚步,「在我还未厘清事实之前,你仍可以在这里工作,但若有失职,依然照规章处置。」说完,他走出房门。 他要去一个地方,看一个老人。 他是他幼年的小提琴启蒙老师克里多夫,也是他们那氏在这小岛上的灯塔守望员。就某个层面而言,他老人家是他的守护神。 这里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一件可以逃过他的耳目。 面对爱琴海的山坡顶上,有一座坚若磐石的灯塔矗立在那里,那亚森轻松地爬了上去,还未敲门,木门便被打了开来,年近七旬的克里多夫对他点着头,微微地笑道:「我就知道是你。」 他立刻上前抱住克里多夫,「我很想你,老师。」 「我也是。」克里多夫拍着他的背脊,缓缓拉开彼此的距离,「里面坐,还是外边看海?」 「看海。」 「好,看海最能忘却烦恼。」他意有所指地说。 两个人就这么往草坪坐了下去,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久久不发一语。 最后还是那亚森开口问道:「我有件事想请教老师。」 「不要再叫我老师了,叫我克里多夫吧。」 「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就是老师。」他坚持古老中国人的想法。 克里多夫拍了拍他的手,「真难得,现在的年轻人已不在乎尊师重道了,但你却一点儿都没变。你父亲的血统让你有别于一般的华裔,我因有你这么个学生而感到无比荣幸。说吧,孩子,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美乐蒂说她四岁的儿子是我的。」 话一出,他意外听见克里多夫的笑声。 「最微小的细菌、病毒,都逃不过你的眼底,那么一个一百公分的小男孩,你也弄不清他的dna吗?」 「老师的意思是?」他的眉心蹙在一起。 「真相永远都是真相,上帝赐给人类四样不能改变的礼物,相信你可以从中发觉它的真实性。」 「您是说:出生、死亡、dna、指纹?」他立即回应。 克里多夫点了点头。 「可是她提出了dna的证明。」 「这可以作假。」 「您的意思?」 「如果我的情报没有错误,约伯该是本小岛花心酒吧的老板瓦提的儿子。」 「瓦提?他不是血液分析检验师吗?」 「四年多前就不是了。」 「你是说,他极可能假造这份dna资料,让我娶美乐蒂及认了那孩子!?」 「你说呢?孩子。」 「我要宰了他!」他火冒三丈的说。 「你的脾气显然没有因为医学院的训练而变得冷静。」克里多夫随手抓起一片叶子,吹起单调的声音。 「老师,你说得对!我决定开除美乐蒂,至于瓦提,就让他淹死在酒缸里吧!」他用力抓下周围的草。 「孩子,圣经里说我们要宽恕得罪我们的人几次?」 「太多次了,我做不到!」他当然知道是七十个七次。 「也罢,那就随你去吧。不过,为了避免你日后后悔,我建议你先回法国散散心,再作打算。」 「但我会先开除她,再警告瓦提!」他倏地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绿草与泥土。 忽然,他想起上飞机前那个女孩说过的话。 看来,已经有两个预言,被她意外猜中! 但他可不想再娶一个失去记忆的妻子! 克里多夫也在那亚森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他朝那亚森挥了挥手,「好好保重。」 「谢谢。」他又上前抱住克里多夫,「你也要多保重,再不就和我到法国住。」 「你知道,我生于斯,也期望死于斯。世界之大,有哪里比这里更美?」 「你说得对,有一天我也会回到这里养老。」他说。 「带着你的妻子一起来吧。」 「那得看天父的意思。」他以希伯来文指着天空说道。 「你还相信天父那就好,它会赐福于你的。」克里多大再次挥手道别。 法国巴黎机场。 葛花仙着了一身紫色的裤装下飞机,迎面就看见一身雪白牛仔装的合伙人贝克汉高举纸牌,上方写著「欢迎葛花仙入花境」的字眼,她的疲惫瞬间消失,嘴角不自觉往上扬。 这个男人就是会说甜言蜜语!尤其他自认与足球金童贝克汉同名,更视自己为贝克汉的分身。 还好,她对他只有合伙人之义,而无男女之情,否则不知道得为他收拾多少次风流债! 贝克汉一见到葛花仙,就立刻给了她个法式拥抱,只差没来个法式接吻,因为她早一步截下他的大嘴巴。「够了,你的性感大嘴就留着报告咱们农场的事吧!」 「哦,花仙,你真是法国最薄情的女人。」他故作哀伤状,仍不忘接过她的行李。 「因为我有一半中国人的血统,它代表含蓄与自重。你要我十万火急的赶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些风花雪月的话题吧!?」 「当然不是。」他马上假装正经。 「那发生了什么事?」她继续追问,人也走到他的座车前方。 他旋即为她拉开车门,「请先上车,我再向您报告。」砰地一声,他关上车门,接着便坐回驾驶座。 她扣好安全带,好整以暇地等他说。 「我们先去一趟医院,再去看农场。」他直盯着前方,车子如火箭般冲了出去。 她吓得大叫,「你在干什么?开这么快!为什么要去医院?」 「到了你就知道。」他不直接回答。 「现在说!」她命令道。 车子倏地一个大转弯,驶进了当地颇具规模的医院。 「到了。」他说。今早他起床上厕所时,下半身感到一阵阵的灼热与疼痛,第一个想法就是:又中奖了! 好死不死,葛花仙今天刚好要来普罗旺斯,身为她的合伙人,当然得去接机。于是他先和医生约诊,本想在接完她后,去向三朋老友调一下头寸再就医,谁知这痛痒来得闷急,偏偏他没有医疗保险,这会儿手上也没现金,于是便想到请她代垫一下好了。 虽然很丢脸,不过总比日后不能人道来得好吧? 「谁生病了?」葛花仙按捺住欲爆发的火气。 「嘘,小声点。」贝克汉走进医院大门,并对护士说:「我和医师有约。」 「这里请。」护士镇静地领他往里走。 葛花仙立刻跟上去,「到底怎么回事?」她讨厌置身事外的感觉。 「她是哪一位?」护士这时插了句话。 他连忙靠近护士的耳畔低语:「我老婆。」 「哦,那你可以一起进来。」护士的眼光有着讽笑。 当准备走进那间诊疗室时,葛花仙看见了上方的法文——泌尿科,遂瞪着贝克汉说:「你怎么了?」 「拜托,别问。」他低声下气的哀求道。 「贝克汉!」诊疗室里走出一名护士,低声喊道。 「我就是。」贝克汉站了起来,又对葛花仙说道:「你先在外边等我一下。」 「不!我要一起去。」她很坚持,「因为你刚才对那名护士说我是你太太,所以我有权利进去看看我『丈夫』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她—语双关地说道。 贝克汉只好耸耸肩,妥协了。 就在他们入座之后,正在后方洗手的医生缓缓转过身子,手中拿着擦手纸朝他们走过来。 当他的眼光对上葛花仙的双眸时,怔了一下,但却未发一语。 葛花仙的心跳也彷佛在这一刻停住了。他——他是泌尿科的医生!? 那亚森立刻恢复正常对贝克汉说:「请先到内室,我需要再作一次内诊,看看你这两星期复原的情况如何。」 那亚森立刻往布帘处走去,他足足睇了葛花仙十秒钟后,才又将目光转向电脑上的资料—— 贝克汉,二十八岁,性别:男,妻:葛花仙…… 原来这女人叫葛花仙。 他之所以认为她是贝克汉的妻,是因为医院规定,除了病人本身,只有妻子可以陪同病人一同进诊间。 那亚森再次瞄了她一眼。 「那医生,病人准备好了。」护士的声音从幕帘的另一端傅来,他这才收回目光,往后方走去。 三分钟后,三人再次折回医师的电脑桌前。 贝克汉忧心地问:「我是不是中奖了?情况还不严重吧?」 「虽然不是很严重,不过,你必须作一连串的治疗,在未痊愈之前,最好避免行房。」他还特别瞄了葛花仙一眼。 她很想抗议,却还是忍住。 贝克汉很配合的说:;田然,当然!我怎么会让我的爱人受苦呢?一 「谁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染病了?」那亚森觑了葛花仙一眼。 这回,葛花仙可火大了!「你都是这样看病的吗?」 他以中文,学着她当初在机场对他说话的方式道:「你有麻烦了!有一个花心、带性病的丈夫,你也可能因为乒乓球效应带病生活,最好去妇产科彻底检查—下,免得终日惶惶不安。」话落,他便将贝克汉的病况一一记录下来,电脑单据也在这时输出。 护士立刻拿到他们的面前,「请先付款,再领药,七日后再回诊。」 「请将单据交给我太太。」贝克汉故作疼痛状,先溜了出去。 她抓着帐单,怒火中烧的睇着那亚森,「我为什么要付帐?」 「因为你是他的太太。」说着的同时,他的心头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她用力掐着帐单,低声咒道:「真是见鬼了!」倏地转身就走。 他喊住她:「别忘了下个星期带你先生回诊。」 「他不是我先生!」她迅速丢下一句话,快步离开。 他听她这么说,竟莫名地欢喜起来,旋即又被另一种负面的情绪取代。 她可能还是贝克汉的妻子,只是因为对方做了她痛恨的事,所以她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夫妻关系。 忽然,他恨起自己的情绪,为何因为这么个不相关的女人而受到影响。 他不该一回到法国就上班,而是该回到普罗旺斯的农庄,享受紫色薰衣草的洗礼才对! 他当机立断按下内线,「取消所有的约诊。我要休假。」 接着,他又拨了一通电话给他在普罗旺斯的管家,「莫里斯,我今天就回农庄,让罗平来接我。」 罗平是他的私人机师兼保镳。 「是的,先生。」莫里斯恭谨的回答。 付完帐单又重新坐回贝克汉车子的葛花仙,真的发飙了,「我要真相!你给我实话实说,一一说明白!」 「花仙我很抱歉,我只是不想为你惹麻烦。」 「你已经惹了!」她的口气夹火带炮。 「我很抱歉。」他一脸歉疚。 「够了!说清楚、讲明白。我们的『爱的农庄』在哪里?还有你得病为什么我付药费?什么时候我变成你这该死的花心鬼的太太?」她一口气吼尽心中的不平与疑惑。 「先别急着生气,这里离普罗旺斯还有一段距离,医药费就算在我送你去农庄的费用上,公平吧?」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老天,你可真会算!」她惊嚷。 「法国人一向自豪各付各的,你应该明白这点。」他一点羞愧心也没有。 她气得转过头,看往窗外,心中不断暗忖,等她到了她的农庄,就会将这个小人给踢出去。 经过一段路程,天色渐暗,他们这部小车终于到了普罗旺斯。 可是眼前她看不到美丽的薰衣草花海,如麦穗初熟的迷迭香、百里香,或是薄荷草,而是一片未开垦、杂草丛生的荒地! 「爱的农庄」不过是一栋简陋的木屋,外加一堆几近人高的杂草! 葛花仙气得瞪着略显抱歉的贝克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昨天明明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会……」他匆匆走下车,她则愤怒的拉开门跟着走出去。 「你当我是傻瓜,还是当我是个对草木的生长完全不懂的白痴?这些草像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吗!?」 「这——」 葛花仙一走近木屋时,双眼差点掉了下来,再也控制不住脾气地大吼:「贝克汉,你真的当我是傻瓜,这上面的法文写着的是——此农地为亚森集团所有,生人勿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这——」 「说!」 「小仙仙,别生气。」 「我要实话,否则我会告你!」 轰隆!一阵雷声遽响,顶上的乌云瞬间化成豆大的雨滴洒下。 「我们先上车再讨论。」贝克汉抓着她的手臂。 她立刻甩开他,但还是妥协地上了车。 这晚,贝克汉将累坏了的葛花仙送到当地的一家小旅馆,并向她保证,明天一早就将问题弄清楚。 但当葛花仙喝过他给的「加味」饮料昏睡过去后,他便从她的皮包中,将她的护照及身分证明拿去柜台影印,再将她皮夹中的几张大钞顺手拿走,并留下一封信,匆匆落跑。 坐在车上的贝克汉终于安心地喘了口大气。 之前因为他实在是周转不过来,便把那地租给亚森集团,最后几经考量,他决定干脆把它卖了,但还缺地主的过户文件,这下终于到手了!这就是他让她尽快来希腊的原因。 贝克汉走到门边时,又回过头睇了一眼葛花仙,有点愧疚,但一想到自己的窘境,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他得趁天亮之前将一切都搞定,拿钱闪人! 第三章 「梦幻之家」旅馆。 葛花仙终于在药效完全退去时清醒过来,她感到头有点隐隐作痛,马上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还好是昨天下飞机时的那套穿着,这表示那个色鬼贝克汉没动她。 不过,她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沉呢?贝克汉的人呢? 直觉告诉她,有阴谋! 挺起身子,往桌几一看,她果然发现了一封信,这更证明她的预感成真。 她匆匆打开信封,内文上的字迹潦草,但仍可看出那是贝克汉的字迹。 亲爱的花仙: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实在是无颜见你。 看到这里,她的心里直咒骂,但还是忍住脱口而出的脏话,继续往下看。 我打电话要你来这里,是因为这两年薰衣草的种植,不如你我当初所预期,加上土地税等杂七杂入的税及维护费,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所以当亚森集团游说我将我们的地租给他们时,我就先斩后奏的同意了。 本想好好与你商议此事,谁知你的脾气让我们无法沟通,因此我便决定和你拆伙。 我已经填好解约书,还有和对方承租的契约,你签完字后,再寄往我祖母家即可。 至于我,我想我会去纽约闯闯看,也许那里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花仙,其实我一直很爱慕你,可惜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真的没看过哪个法国女人像你这么冷淡! 哦,我又忘了,你有一半中国人的血统。 不过,有一天你若回心转意,我的双臂仍为你展开。 爱慕你的贝克汉 「放屁!」这次她真的咒骂出声。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她光火地问道:「什么人?」 「我是房间整理员,夫人要退房吗?」对方在门外问道。 她看了一下手表,正好十二点整,也是退房的时间,「退房,顺便替我叫一辆车,我要到『爱的农庄』。」 「是的,夫人,这是你的帐单。」女侍从容地将帐单递上。 「贝克汉没有结清?」她压下火气问道。 「没有。」女侍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该死!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她打开皮夹,却发现里头的几张大钞不见了,「x的!不付钱就算了,连我的钱都拿走!」她气得大骂,只好掏出了信用卡交给女侍。 葛花仙愤怒地关上门,拨了一通电话。 「喂……替我查一下亚森集团的负责人及爱的农庄经手负责人的电话……」 她要收回她的土地! 因为这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两小时之后,她来到那块地。 她看到那荒芜的小屋,后方不远处,有一栋如十九世纪的城堡,隐隐约约中,她可以看见紫色薰衣草的花海,美丽极了。 她将自己的行李丢在小屋里,然后着了一身轻便的藕紫裤装及一顶紫色的遮阳帽,信心十足的往亚森集团负责人可能待的城堡走去。 她毕生的心愿就是到普罗旺斯种值花草,她可不愿意为任何人所牺牲。 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一个该死的贝克汉就够了,不容再多一个人阻挠她。 这时,另一头出现了一名不速之客,但葛花仙却没有发现。 那人就是被那亚森开除、心生报复的美乐蒂。 走了近半小时,葛花仙早已汗流浃背,累得她摘下帽子当扇子煽。 「你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到这荒山野地来?你那不忠实的丈夫呢?」浑厚而带着讽刺的男声突然灌进她的耳中。 她立刻弹跳了起来,转过身子,面对面看着这个预期外的身影,「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亚森邪气地笑说:「贝克汉怎么没陪你来?还是你甩了他?或是他甩了你?」 重新将帽子戴回头上,却不经意勾住事先盘好的发丝,葛花仙吃痛地叫出声,连带的也引出了火气,她用力将帽子摘了下来。 刷地一瞬间,那如瀑布的直发落了下来,乌黑之中还泛了些许的红棕色,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说它像是一条色泽美丽的缎带也不为过。 那亚森一下子无法回神,心中兴起一个想法——他想摸一摸她的秀发,看看是否一如他的视觉及想像般地光滑柔嫩。 但他什么举动也没有做。 她气愤地抓着头发,把所有的怒气全化成攻击:「你只须管好自己,不用过问我的事!」 「可是你踩在我兄弟的土地上,所以我就有权问你话。」 「这地是你兄弟的?」她讶问,但旋即露出精光,「别唬我,我对法律可是有概念的,你就算是亚森集团负责人的弟弟,也不可以盘问没有触法的我!」 「你犯法了。」他纠正她。 「你订的法律?」 「不是。是法国政府。」 「哪一条?」她再问。 「侵入私人土地。」 「不是侵入,是拜访。」 「拜访?那主人知道吗?」 「他的管家知道。」 「那不表示他知道。」 「你只须让开,然后去按那亚森大门的门铃,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吗?」他望着准备去他家的葛花仙问道。 「除非你可以代表那亚森。」她转过头应道。 「我想我可以。」他再次笑道,只是那笑多了份促狭的波光。 「你光想是不够的!必须肯定你有这个权利。」 他一个大跨步拉回她,「好个伶牙俐齿的『夫人』,我想你丈夫贝克汉,也是因此而到处寻花问柳的吧!」 「放开你的手!」她奋力地挣扎,却在推挤中,让彼此的身体有了更多的接触。 那电流一波波的袭向彼此,双方同时感到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在体内深处点燃。 他竟然动了念!他竟然想吻她,不管她是不是别人的妻子! 正当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准备吻上她唇的当下,她迅速回过神来,偏过头,丢了一句话:「你不怕我因为贝克汉已感染性病?或是我也是个败德的女人,有更多连你也束手无策的性病?」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失态了,立刻放开她,邪佞地扯出冷笑,「也对,我怎么忘了,中国人有句话说:物以类聚。你——或许就是自己形容的那种败德的女人。」 「我可以走了吗?」她挺起胸膛,气呼呼地说。 她无意识的动作让他注意到她丰满而高耸的双峰,还有那纤细的小蛮腰,他竟不期然地起了「反应」。 该死! 「先回答我,你找那亚森做什么?」他耐心的又问了一次。 「不关你——」葛花仙并没有发现他的「异状」,本想对他说「不关你的事」,最后还是打住,只是说:「请给我条路走,行吗?」 「可以,但你还是得说出你找他什么事。」他很坚持。 「你到底是那亚森的什么人?」 「影子。」他似假还真地说道。 「你不是精神病,就是爱乱攀关系的人。」她白了他一眼。 「你若不据实以告,就走不出我的势力范围。」他半威胁道。 她看了看他,知道女人在力道、速度上都不是男人的对手,只好深深地吸了口气认栽,「我只是去要回我的农庄。」 「你的农庄?哪一块农庄?」他还不知道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有别人的产权。 「就是小木屋方圆两百公尺的土地。」她指着远方简陋的小屋。 「你是说之前叫什么『爱的农庄』的那块土地?」他问。 「对。」 他顿时诡诞的浅笑,又假装同情的说:「你那不忠实的丈夫没有对你说明白吗?」 她立刻更正,「他不是我丈夫!我单身。单身,你听明白了吗?」 「你单身!?」他的心情不明所以地豁然开朗。 「是的,下次别再将那个男人和我扯在一块。」 「行。但我必须说一个不容漠视的事实。」他笑得更诡谲了。「你惨了,那个男人在昨天深夜时分,已经急匆匆地把那块上地卖给了亚森集团,而且是银货两讫。」 「什么?他不是说租给亚森集团!?」她立刻掏出合约。 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就直接回答她:「我百分之百的肯定是卖断。」因为这合约是贝克汉亲自签字的,只是他那倒楣的合伙人,也就是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葛花仙,搞不清状况罢了。 「不!我不相信。贝克汉他不能代表我!我要提出告诉,争取回属于我的土地。」她信誓旦旦地说。 「小姐,你不知道在法国的花费是世界数一数二的贵,更不用说打官司了。」 「我不管!」她气急败坏地吼。 「你打不赢的。」他自信满满地说。 「输赢还未见真章!」她怒道。 她发火的模样意外地美丽炫目,让他心一阵悸动。 突然,他一把拎过她,狠狠地对上了她的沛唇,用力的吮吻。 「呃!」她抗拒地推着他,但却如蚍蜉撼树,一点儿作用也没有。 他的吻初时如狂风骤雨打在她的身上,继而平息,接着再有如勾魂丝线般缠住她的神魂与感官,她隐约感到自己的唇舌轻颤,身体的每一处毛细孔都敞开,似乎在欢迎他的触摸与挑逗。 他或吮或吻,或啃或吸,在她的唇齿之间上下翻搅,不肯歇息。 她的双腿因这激情的勾引无力,身子瘫软地依附在他厚实的胸膛上,任他的唇、手上下游走…… 他触及她的蛮腰,又滑向她的丰臀,就在他打算伸入她后背的上衣内时,她惊醒了。 她用力推开他,哑声地控诉:「你偷袭我!」 他闭上双眸,似在自责,也似在调息。 他从未对一个女人有这么大的欲望。她,葛花仙,是第一个让他失控的女人!他想要她,超过肉体的想要。 他需要清醒一下。 他没有对她说抱歉,但也没有再对她做出任何逾越的行为,只是点起了烟,朝空中吐了口气,「你若真想和那亚森打官司,你可以在那小屋住一个星期。只有一个星期,因为一星期后,那里将夷为平地,与这里所有的土地连成一气,薰衣草、迷迭香的种子,也将洒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 「那里本来就是我的!」她呐喊道。 「和法官说吧。」他丢下这句话,就往他的城堡走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抓着衣衫,她蹲了下来,有点想哭。 她只是要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有薰衣草、迷迭香、莳萝……为伍的乐园,为什么这么难? 忽然,一种火热的异样感觉迅速烧向她,奇异的预感也劈进她的心门。这个男人会不会就是大姊所说的——她的「命定男人」!? 是他吗!? 这时,站在不远处观察她们的美乐蒂,眼中流露出愤恨的眸光,因为她看到那亚森狂热拥吻着葛花仙的那一幕! 那是她不曾见过、热情如火的那亚森,他此举只说明了一件事——那个女人勾动了他最原始的欲望,也可能将打动他不曾被打动的心! 不可以!她要这个男人! 她要这个男人的身体、这个男人的心、这个男人的财富与地位!那个女人绝不能抢走她相好的猎物! 希腊女人一向被喻为世上最美丽的女人,她怎么能输给那个混血女孩呢! 葛花仙筋疲力竭地回到小木屋,一打开手机,却发现完全不能收讯。 越想越气,决定先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再想想该怎么拿回她的土地。 可悲的是,这屋子结了厚厚一层蜘蛛网,连条干净的床单与被子都没有! 打开水龙头时,立刻被冰得吓人的水冻得发抖,她只好到处找木材,好不容易将火升起来,一张嫩白的脸,早已成了木炭脸! 累坏了的她先灌了口矿泉水,便跳进已有热水的木桶里,纡解一天的压力与疲惫。但泡着泡着,她竟然睡着了。 「哈啾!」她在自己的喷嚏声中惊醒,立刻裹着事先准备好的浴巾走出来,谁知却听见木屋被轻轻推开的声音,她的心霎时狂跳不已。 她刚才忘了锁门!因为她认为这里绝不会有人来造访,而且欧美人士一向守礼,进门前一定先敲门。 如今来人没有敲门,表示——来者八成是歹徒! 她一手抓着浴巾,一手抓起准备当柴火烧的木棍,蹑手蹑脚地凑近门边,一把拉开门,就是用力一击! 来者倏地架开木棍,而且似乎也当她是歹徒,俐落地将她按倒在地。 她周身的香气,立刻唤起那亚森熟悉的记忆。 他连忙将她拉了起来,关心地问道:「有没有弄痛你?」 「你——你——你想吓死人啊?」她的声音在颤抖,左手仍不忘抓住浴巾。 「我是来看看你需不需要什么帮忙。」他说得诚恳,目光却不自主地瞥向她裸露的胸口。 「你先退到门外,我要换衣服!」她命令道,偏偏全身只罩一件浴巾,让她气势显得太弱。 「ok。」他退到门外。 她匆匆抓了件连身衣裙换上后,唤道:「你可以进来了。」 他一进门,眼睛马上为之一亮。她穿了一件藕紫色的洋装,而且没有穿胸罩,由于上衣的宽幅设计,只要没有风吹,一般人是很难察觉对方到底有没有穿胸罩的,但他是医生,很少细节可以瞒过他。 她这时也才想起匆忙之间,忘了穿胸罩的事。为了掩饰,她特别以双手掩胸,还好室内也不亮,正好遮去她的尴尬。 「我为你带来了晚餐。」他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 「谢谢。」她没有马上收下。 「还有被子。」他又说。 「谢谢。」 「另外还有一些水果及矿泉水。」他不厌其烦地说。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带来亚森集团愿意将我的土地还给我的消息。」她正色地说。 「哈!你真是个不死心的女人。」 「在这里住下是我毕生的心愿,我为什么要放弃?我只是遇人不淑,碰上了个不顾道义的合伙人。」她强调道。 他又点起了烟,还未吸气就被阻止。 她用手扬着烟味,「我不喜欢尼古丁的味道,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他立刻按熄烟,「你喜欢薰衣草的味道,喜欢紫色的衣服,喜欢男人离你远一点,但我例外。」嘴角有些许自满。 「你可以走了!告诉你的兄弟,我一定会合法的取回我的土地!」她恼羞成怒地说。 因为她真的拒绝所有男人的追求,却任他闯入她的领域。 「我会的。」他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对了,记得锁好门,而且将自己全身裹得紧紧的,免得被坏心的男人给吃了。」 「不劳你费心。」她走近门边,努力想将他给推出去。 「记住我的话,花仙。」他一点儿也不以为意。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有点诧异。 「你的贝克汉在病历上写的。」 「该死的男人!你们全部滚出我的世界!」她又动怒了。 「我是想啊,但是是你硬要和我连上线。」他一语双关地回应。 「谁要和你连上线,你别自作聪明。我只是要向那亚森那老头拿回我的土地而已。」 「老头?」他蹙了下眉心,他什么时候变成老头了? 「不是老头,还是俊男?有多少俊男会有这么大的土地及雄厚的资产?」 「当然有。」 「那是在童话故事与言情小说里!」 「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就会美梦成真。」他说着圣经里的经典。 「拜托你不要老是误用金句好吗?」她佯怒地白了他一眼。 「我没有,—个星期后,你就会知道小说与现实有时是重叠的。」 「好,好!算我说不过你,但我相信你是另一只大野狼。可以请回了吧!?」她一把将他推出门外,并在门里大喊:「但还是谢谢你的仁慈!愿主祝福你不会被这里的蛇咬伤。」 他笑着隔着门板回应:「那我会来敲你的门。」 「无聊!」 「这叫一报还一报。你得偿还我今夜的善行。」 「阿门。」她又朝天花板白了一眼。 他则在门外大笑。 隐约中,她听见不只一个人的声音,好像还有一位长者必恭必敬的声音,似乎在说「是的,先生。好的,先生」之类的话。 不管了,她实在太累了。 先睡它一睡,天亮后她还有一场硬仗得打呢! 梦里,她梦见自己拿回了她的土地,而且住在薰衣草遍野的山中…… 第四章 经过一夜的折腾,葛花仙在晨光中清醒,意外的是,她觉得精神奕奕,心情也没来由的好。 望着这一片曾经属于她名下的土地,势必夺回土地的决心再起,但远方的一小片乌云彷佛在笑她的天真。这让她想起一直与她意外相逢的男子。 他叫什么名字呢? 天啊!她竟然还弄不清楚他的名字,就被这个男人给吻了,甚至连她的身体也对他有「感觉」! 呃,她想起来了,他好像也姓「那」!这是她陪贝克汉去看医生时,瞄了一眼门旁的牌子的隐约记忆。 他说他和买走她农地的那亚森是「兄弟」,又说是他的「影子」,难不成他们是近亲? 不管了!她现在就出门,讨回公道。 她打算走路到大街上,看看能不能搭个便车,然后买个手机,再找律师搞定一切事宜。 她顶着日头上路,不察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大约走了十五分钟,还是没看到半辆车子经过,热得她摘下帽子猛煽。 天气并不是真的那么热,但长时间走路,让她汗流浃背。 终于,她在山坡的尽头看到一辆马车。 她笑了,真是老天有眼! 她用力挥舞着草帽,口中大喊着法文:「早安!早安!」 然而那辆马车非但没有停下的迹象,反而飞也似地跑了起来,而且上方的人还发出惊声尖叫:「快闪开!闪开!这马疯了!这马疯了!」 就在这时,马车上的人刻意以尖物用力刺了马腹一下,然后迅速地跳出马车。 马儿因吃痛而失控,胡乱地往前冲,葛花仙闪避不及,被马车撞飞了起来,掉在一旁柔软的草地上。 她隐约闻到血腥的味道,摸了摸疼痛而且发麻的头皮,湿而黏稠的液体沾满了她的指间。 她知道自己受伤了,想呼救,却发现竟无法出声,眼皮也越来越重…… 隐约中,她记起大姊风蝶所说的话—— 她们姊妹四个都将遇见生命中的命定男子,但也会为她们带来灼热疼痛的感觉! 灼热与疼痛是发生了,但那个命定的男人呢? 他在哪里?有谁可以来救她? 另一方面,故意将马刺伤的肇事者,在确认葛花仙一动也不动后,决定立刻离开现场。 肇事的邪气男子来到远处一辆红色跑车旁,对拿着望远镜远观的美乐蒂伸出手,「美女,我的酬劳!」 美乐蒂交出了一个信封袋,「你赶快滚吧!」 那男人一抽走信封袋,便邪佞地咒道:「我没见过这么无情的希腊女人。」 「我也没见过这么没心肝的法国人!」 「好!算你狠。我走。」男子快步离去。 美乐蒂也驾着她的红色跑车消失在街道的另一端。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跑车从山的另一头开来。 车上的男子留了一头长发,并以上好质感的发带束起。他是少见的美男子,不熟悉他的人,会以为他是走伸展台的名模,其实不然,他是享誉国际的小儿医学名医连卡佛。 他正要赶到市中心最知名的市立医院上班,却撞见这桩意外。 他匆匆打开车门,立刻为受伤的葛花仙测量脉搏,同时拨打手机派遣救护车,并作了初步的止血、包扎的工作,然后在一旁等候救援。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 「喂!」他有点意外这个老友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卡佛,我回到农庄了。」那亚森说。 「你的电话来的正是时候。」连卡佛说。 「怎么说?」 「有人受伤,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不是外科医生。」 「你曾经是,而且泌尿科医师也需要动手术不是吗?」连卡佛说。 「病人在哪儿?」他还是妥协了。 「在离你农庄几里的路上,我正在等救护车。x的!有时我真恨法国人的办事效率!」连卡佛咒道。 「别一竿子打翻一条船。」他说。 「少废话!快来吧!」连卡佛催促道。 「我已经在开车了。」他说。 「谢了!」 「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这么仁心仁术了?」他调侃道,「该不是受伤的人是你的爱人?」 「不是!不过她是个美人。得等她醒过来,我才能知道她会不会是我的爱人。」 那亚森的车子已加速马力,「怎么说?」 「我的祖先预言,我命中注定会娶一个灵魂迷失的精灵般的女子为妻。」连卡佛半真半假地说。 「那和她醒不醒过来有什么关系?」 「有。」 「有?」 「如果她醒来失去记忆,就是她了!」他突然笑了。 「鬼扯!」 连卡佛已看到那亚森的车子驶来,这时救护车也驶近,大伙忙成一团,只有一个人的脸色大变。 就是那亚森! 「你怎么了?」连卡佛一直叫着不作声的那亚森。 「我要一起去医院。」 「成!」 二人便各自驶着自己的车子往医院,而那亚森开得超快,几度被警察拦下,弄得他频频破口大骂。 「她是谁?」连卡佛挑了一下肩头的长发。 「你该把它剪短的,有哪个小儿科医生像你这样的?」那亚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在逃避问题。」连卡佛已经看出他对葛花仙的特殊关怀。 「你只管让人医好她就是!」他森冷地说。 「我一定会让人医好她,因为我说过,我和你一样期待她苏醒。」他淡的笑着,那笑含着浓厚的试探意味。 「别再对我说那些祖先的神话!我信仰科学!」那亚森忿忿道。 「但你差点当了神父。」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我再强调一遍,我信奉科学。」他冷怒的语气中带着压抑。 「ok,我们就等待吧。」连卡佛倏地起身,准备出去。 「你去哪儿?」那亚森叫住他。 「门诊,我有门诊。」他说:「而且两天后,我还得到瑞士出差,参加国际性的小儿科会议,必须先准备资料。我的『她』就暂时交给你,你知道法国的医药费,在全世界是数一数二的贵,这些费用你就先垫着。」 「无情的家伙!」他咒道。 「我们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谁也别说谁。」连卡佛反击道。 「你治疗了这么多的小孩,难道没有让你的心变得柔软些?」他反问。 连卡佛转过身子半认真的说:「有时小孩比大人更像魔鬼,因为他们还未升华为『社会人』,而是『生物人』。喜恶全写在脸上,甚至会因不满而采取直接攻击,或是自戕。哪像你研究诊治的『那话儿』简单得多了。」 那亚森霍然苦笑。 病房的窗帘被那亚森拉开,阳光就像顽皮的孩童急于钻进室内,吵醒了正在睡眠的葛花仙。 一旁的那亚森静静地看着她。 他想问什么,又怕答案正如连卡佛所预料。 该死的!他暗咒了—声。他竟然受到无稽的预言所影响。 葛花仙觉得刺目的阳光令她很不舒服,低声说了句话:「请将窗帘关上好吗?」 他没说话,不疾不徐地拉上窗帘,再转过身子面对她。 适应了房里的亮度后,葛花仙睁着大眼睛呆怔地看着那亚森,好半晌后,才开口问道:「你——是谁?」 他缓缓走向她,心情十分沉重。 他再度受到「连卡佛预言」的影响。 不!她是他先发现的瑰宝,说什么也不会让给连卡佛。 登时,他因自己这个念头感到不可思议。 为何他对她的占有欲会如此之强? 难道是那个「预言」的催化作用,让他产生不安感? 「你——到底是谁?」她再次开口问道。 「你希望我是谁?」他反问。 刹那间她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地看了看四周,「这里是哪里?」她不安地又问。 「医院。」她眼中的不安,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疼。 「医院?我怎么了?」她激动地想坐起身,但才刚一移动,身上伤口的疼痛不禁让她皱了下眉,只好又躺回去。 「你不要乱动。」他温柔地扶着她的双肩,轻轻地协助她重新躺回床上。」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强烈的不安,让她的双眸不觉泛起了薄薄的水雾。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他轻声地问道。 她微眯起双眼,认真地想着。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心中一惊,难道真让连卡佛给说中了,她失去了记忆!? 「你能告诉我,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焦急地再问:「还有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家人呢……」一连串的问题就这么从她口中而出。 「你先别激动,」看着她的双眼,他的心中忽生一股念头,让他坚定地对她说:「我就是你的家人。」 「家人?」这个答覆超出她的想像,她的眉心不觉蹙了起来。 她希望弄清真相,「哪种家人?很亲密的家人吗?」 「如果我说我是你哥哥,你信吗?」他出其不意地拉起她的手,而且持续在上方轻抚。 她立刻收回手,轻颤的感觉快速地传导全身。那不是属于手足的感动与火热,是—— 她不敢说,却又想知道他们的关系。 「你在害怕,怕什么?」他拉把椅子坐近她。 「我不知道。」她说谎。 「你说谎。」他点破她。 「你——知道?」她的双手搅在一块儿。 「知道,因为我是医生。」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 「医生?」 「对。」 「那你不是我的哥哥!」她立即判断,而且也松了口气。 「很聪明。」 「那我的家人呢?」 「你先说说看你有几个家人。」他已经从她的护照及皮包知道她的家人与联络方式,但却一直没有与她们联络。 也许是私心,他想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多待一些时间。 「我——」她想不出来,气馁的小脸倏地刷白。 铃……他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一见号码,他—脸冷怒,「做什么?」 「我知道我的小美人醒了。」连卡佛故意这么说。 「有什么事?」那亚森不客气地问。 「她是失去记忆的灵魂,还是原本的葛花仙?」连卡佛又问。 「不关你的事。」他霸气的回应。 「她是我先发现的。」连卡佛故意提醒他。 「是我!」 「哈哈!如今谁先发现好像没啥关系,重点是你得好好替我照顾她,再过两天我就回来找回我迷失灵魂的伴侣。因为我已经听主治医师提过,她极可能失去记忆的事。」连卡佛这才道出他早已知道的事实。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是你的!」那亚森威胁道。 「那是你的吗?」他低声笑问。 「是的!」那亚森像是打定某种主意似地宣誓道。 「真的?」 「不用你管!」 「好,反正我回来,她若没有成为那夫人,很抱歉,你会看到她的中指戴着我奉上的婚戒,还有满屋的鲜花。」连卡佛故意说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肉麻!?」他反击。 「当对手出现的时候。」 「再见!」那亚森立即关机。 「你——在生气?」葛花仙低声问道。 「没有!」但脸上的火焰已说明一切。 「哦。」她低哼了声。 他又想起连卡佛的话——当对手出现时,说话自然会肉麻!危机再起,他清了清喉头说:「花仙,我有话要说。」 「你在叫我吗?我叫花仙?」她眨着大眼睛问道。 「没错,你叫葛花仙。」 「葛——花——仙——」她轻声重复着。 「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她直觉这话很重要。 「我的确是你的家人,而且是很亲密的家人。」他说,首次感到要将下面的话一次说完有多么困难。 「很亲密!?」她不懂他的话中之意,心头却感到不同以往的触动。 「对。」 「有多亲密?」她的声音有着轻微的颤抖。 「我是你的丈夫。」他一口气吐尽。 「丈夫!?」她的心几乎冲出喉头,合著惊诧、羞涩、喜悦,还有莫名的期待。 「是的,我是你的丈夫那亚森。」 「那亚森!?」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而且感觉对这个人不是只有单纯的男女之情,好像还有些别的。 那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却默然地接受他的宣布——她是他那亚森的妻子。 那亚森的妻子,那亚森的妻子……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她对这种「归属」感到安心与满足。 「好好休息。」他温柔地帮她盖好被子,「其他的事明天再说。晚安。」 「可是……」她还想知道更多。 「你累了,睡吧。」他专横地说着。 葛花仙听得出那亚森话中的坚持,而且她也觉得自己有点虚弱,于是顺从地闭上眼,再次进入梦乡…… 第五章 连卡佛的那通电话,逼得那亚森必须好好想想他与葛花仙的关系。 他再次凝视她沉睡的脸蛋,发现自己竟不受控制地想将葛花仙占为已有,免得那臭家伙捷足先登。 在读医学院时,他与连卡佛,以及以整型外科见长的泰阳都是校内的风云人物。连卡佛是那种天生的贵胄,浑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是那种让女人很难拒绝的男人。他则像冷金,虽有黄金般的价值,但淡漠的感情与霜冷的表情常令人退避三舍。 由于他钻研的科系正是人类最脆弱的欲望——泌尿科,使得他对两性关系从不抱希望,然而连卡佛却让他认真去想一个女人对他的重要性。 如果连卡佛不曾频频对葛花仙示好与关怀,而他也不曾与她交会过,他大概也只会挖苦老连一句:「小心来路不明的货,玷污了你的那话儿,到时就得来我这儿报到!」 可是他吻过葛花仙,了解她不是那种道地的法国女人,她还保有古早中国妇女的含蓄与美德。这点让他犹豫了。 他不想放开她! 「嗯——」她梦呓地哼着,藕臂娇懒地往外伸展,半梦半醒地扭动。 他急忙坐回她的身边,等待她张开双瞳。 她轻轻挑动双眉,翻了身子,但并未苏醒,再次挨着枕头沉沉睡去…… 忽然间,他腰间已改成震动的手机陡地震动起来! 他取出手机,一见上方的号码,眉心又蹙成了沟,「喂!」 「亚森,你太不够意思了吧?」连卡佛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这是个自由心证的问题,我不觉得对谁够不够意思。」他将问题丢回去。 「你真的决定娶我那个有如花仙的美眉?」连卡佛追问。 「她不是你的,也不是『那个美眉』,别把你勾引辣妹的招数及形容词用在她的身上。」 「老天!看来我的内线消息是真的!」连卡佛夸张地大呼不可思议。 「原来这医院的人全被你收买了!」 「我不用收买,那些大嘴护士自会向我报告。」连卡佛冷笑道。 「你不是说她们的嘴性感吗?怎么下一秒又变成大嘴护士?」他反问。 「有利用价值叫性感,没有利用价值叫多嘴或大嘴。她们爱饶舌,我便顺道向你求证。只是我的命定情人怎么到了你那儿?」 「她只是失去记忆,没有迷失灵魂,和你祖母的预言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没有抢走任何人的命定情人,也不相信命定这两个字!」 「说谎!」连卡佛立即反驳。 「你可以闭嘴了!」 「我偏不!谁不知道法国最有名的泌尿科主治大夫对女人是不屑一顾,更不会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为妻。嘿,你打算娶她总有原因吧?」连卡佛的声音变得有些诡异。 「哼。」他冷笑了声,不理会对方的询问。 但是连卡佛可没打算放过他,「你可要小心!别忘了你自己的名言——别上了来路不明的货,染病上身。」 「管好你的嘴!」那亚森的声音顿时有些激昂。 葛花仙被他的声音吵醒,「谁在那里?是你吗?还是雪灵?」她双瞳眨呀眨地睁了开来。 那亚森没有回覆他,立刻将手机关机,再睇向她,正好对上她熠熠发亮的双眸。 室内昏暗的光线,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她问道:「你是谁?」 她环视四周一遍,又闻了闻这屋子的味道,然后蹙了蹙眉头,马上判断出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昨天的记忆如潮水般慢慢地袭来,她依稀记起昨天有个男子对她说他是她的丈夫…… 她再仔细地看了看眼前的男子,是他!是那个自称是她丈夫的人! 「你醒了?睡得好吗?」那亚森关心地问着。 「嗯。对了,你昨天答应我要告诉我我是谁,我其他的家人在哪里,以及我的一切……」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她急于知道一切,不愿意对过去一无所知。尤其,她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她的丈夫。 「你应该还记得我昨天告诉你的话,你叫葛花仙。」 「葛——花——仙。」她点点头,轻轻地念着自己的名字。 「你是中法混血儿。没有出车祸前,你很——」该怎么形容她……有了!「你很有原则,也坚持己见。为达目的,绝不半途而废。」 「看样子你对我的评价不算太差。」她笑了。 他也笑了,「原来我还不知道你如此自恋。」 「请给我一面镜子。」她说,试图撑起身子。 他马上上前搀扶她,却为她所拒,「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就可以。」她口气十分认真。 他的手旋即停在半空中。 她似乎已消化她失去记忆的事实,不再像昨天那样惊慌失措与无助,又回复到她原本独立自主与对男人总是设防的个性。 「我是你的丈夫,帮你是应该的。」他小心试探她的底限。 「其实说真的,到目前为止,对于这——这点,我很难相信。」她虽然希望这是事实,但内心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所以仍与他保持着距离。 看来,目前情况对他不利,他必须下个猛药扭转局势。 于是,他似笑非笑地说:「也难怪。若我是你,也会怀疑。」 「为什么?」看他的样子,好像是说是她高攀他了,他根本不可能骗她、图她什么…… 是的,他的确是个帅毙的男人,而且从他的衣着、手表、皮鞋,还有浑身散发的气质,在在宣示着他所代表的是金字塔顶端的菁英。而且,他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很难让人不心动。这样的男人似乎什么都有了,照理说,是应该不会图她什么的…… 「你要的镜子来了。」看出她似乎快落入他设的陷阱,他趁机递上一面镜子,以便让她相信,能嫁给他那亚森,是她烧了好几辈子的香,并不让她怀疑一切是假的。 她一接过镜子,登时低声惊呼:「啊!」 镜面中是一张以白色纱布包裹的脸,只露出两个眼珠,看得人既惊悚又恐怖。 难怪刚才她觉得自己脸上好像有点紧绷。 她突然想哭,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她该是个如水仙般美丽的女子才对啊! 「我——我是怎么出车祸的?」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已经在调查了。」他有点后悔自己的残忍及刻意设计她的私心。 「我的脸……会恢复原状吗?」她小声地问。 「你还记得自己原来的样子吗?」 她气馁地摇头。 「既然不记得了,就算你不恢复原貌又有什么影响?」他再问。 「当然有!」 「有什么分别?」 「哪个女人不爱美?难道我有个这么美的名字,是因为我长相平凡,所以父母才为我补其不足的吗?」 他没有立即回话,只是在想,该怎么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妻子。最后他终于说道:「你知道我很富有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你的事!」她赌气地怒道。 「你心平气和地听我说,否则永远找不回真正的自己。」 她顿时不语。 「我的名字在法国,甚至希腊都是赫赫有名的,是许多仕女名暖愿意下嫁的对象。可是,我却是个不婚者。」 「不婚者?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话?难道你是同——」 「我不是同志。」他回应了她的疑惑。 「那你为什么娶我?」她反问。 「我娶你是因为你对我别无所求。」他下了结论。 「别无所求?」她有点不相信自己这么伟大。 「你唯一的心愿就是当个花农。」他说。 「花农?是——种薰衣草吗?」她直觉地脱口而出。 「你记起什么了吗?」他的心震了一下。 她撇了撇唇,苦笑,「没有。只是觉得薰衣草花海的影像,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绕着。」 「对,你的确喜欢薰衣草。我们的家就在一片花海中。」 「真的!?」她的心情突然好转。 「真的。」 「对了,我想知道我们是对……『和睦』的夫妻吗?」她本来想说「恩爱」的。 「算是和睦吧。」想起之前和她针锋相对的情形,他忍不住笑了。 「算是……」她不懂他在笑什么。 「是啊。因为我娶了个有原则又固执,口才更是一流的妻子。」他半开玩笑地说着。 「那……我们常吵架吗?」 「算不上吵架,应该说是『打情骂俏』比较合适。」 「那……你……」下面的话她问不出口,因为她想知道他是否爱她,真的很想。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忍不住逗她,「我怎样?你该不是想问我,我爱你吗?」 听他这么一说,她双颊登时飞上两朵彤云,尽管真的想问,却欲语还羞,最终还是作罢,赶紧转移话题:「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很抱歉,你没有其他的家人。」他说谎了,「而且你必须等到纱布拆了才能回家。」 她有点失望自己无亲无戚,但还是很好奇对方的心态,「你不怕看见一张平凡,甚至恐怖的脸吗?」 虽然对于那亚森是自己丈夫的事,她还是有所疑惑,但她仍期待他的答案。 「怕。」他笑了,但那笑却含着难得的悲悯。 她的双目眸一敛,有些受伤,「你不该娶我的。」 「该不该由我决定。」他说得十分坚决。 「也许你可以离婚,再娶别的女人。」她再次赌气道。 可是话才落下,她就后侮了。因为她并不想放弃眼下这个和她谈得来的男人。 「你想吗?」他套问她。 「我——」犹豫之色迅速闪过她的双眸。 「这样吧,我们就签一张协议书。」 「协议书?什么形式的协议书?」她疑惑地问。 「如果在半年内,我们都看对方不顺眼,彼此就可以恢复单身,如何?」他从黑色的名牌皮箱中取出一份文件,「签不签?」 文件是以法文书写的,他在她的面前虚晃了一下。 「如果我不签呢?」她觉得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总觉得有些不安。 「你为什么不想签?」他问。 「因为……我……我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而且我对之前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思绪纷乱的她,很难当下作决定。 「你怕我骗你?」他一语说中她的内心隐忧。 「我……」 「如果我真要骗你,就不会要你签下这张协议书。我们已经结婚了,就算日后我们如何相处不来,只要一天不协议离婚,就还是夫妻,也就得过着同床异梦的生活。」他停顿了一下,温柔的看着她,「我真的是为你着想,担心失去记忆后的你,无法适应夫妻生活,才会这么做。」 听他说得如此诚恳,她反而觉得自己太过小心眼了。「我……」 「给我们彼此一个算是『重新开始』的机会好吗?为了让你对日后我们的婚姻生活不至于太过惧怕,昨夜我特地请律师拟好这份协议书,并请人一大早就送来。所以,请你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看着那亚森那双充满真挚情感的双瞳,葛花仙心一软,最后看也不看地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极其快速地将文件收入皮箱,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 「为什么我觉得你的笑容有点诡异?」她不安地说。 「心中有鬼,自觉有鬼。」他说了一段中国俚语。 「你也有中国人的血统?」她惊呼。 「答对了,宝贝,你很聪明。」 「我要是真的聪明,就该先弄明白我是谁后,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签下刚才那份文件。」 「宝贝,我只说你很聪明,却没说你有智慧,所以不必太难过,反正一翻两瞪眼的日子就只有半年。」他调侃她。 「你——比豺狼还狡猾!」她又动怒了。 「这也是我致富的原因之一。不过我娶了没有容貌,却有美德的你,所以说我不算狡猾,而是有智慧。」他笑着说。 「谁说我没有容貌!」她不平道。 「你自己说的。」 「你——这个自大狂!」她气呼呼地说。 「谦卑的人有福了,天国必是他的。争论不属于神,乃属于撤旦。」他突然引用圣经里的话。 「天啊!你该当神父的。」 「我是差一点上任,还好临阵脱逃,否则现在抱的不是你,而是圣经。」他不顾她的反对,硬是将她按回床上,「再睡一会儿,待会儿神经外科、骨科、皮肤科、整型外科的医师会为你会诊。」 「那我不就成了重整的机器人?」她自嘲道。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就是了。若真是这样,你也会是一个会思考的机器人,就像ai人工智慧那部戏中的小孩一样。」 「那是一个失去记忆的机器人。」 「不完全对。那男孩最后靠着母亲的毛发及dna的认证,找回失去的回忆。」他鼓励道。 「那是电影!」她气馁地低喊。 「但是戏如人生。」他依然温柔地道。 「你除了有医生的头衔,还有什么不同凡响的纪录?」他的博学及引经据典,引发她对他更多的兴趣。 「你知道吗?有钱人的确比小康家庭的成员,优势要来得多一些,我们除了可以接受正统的教育,还有余力去完成许多需要钱才能完成的梦想。我很庆幸上苍眷顾我,还有家父的恩典,我已获得良多。」他认真地说:「所以,除了医生的头衔,我也是几家连锁饭店的负责人,其他——」他耸耸肩,「只是兴趣而已。」 「那你真该娶金发、碧眼、丰胸、翘臀的西方美女,而不是我这株长在水边的平凡水仙。」她酸溜溜地说。 「我有些大男人主义,所以不需要个高唱妇运的妻子。」 「也许有天我也会高唱!」 「也许吧!不过,等到那天再说吧。」他为她盖好被子,「睡吧,为了照顾你,我已经好几天没合眼,我得回去补眠,还有上班。」他朝她眨眨眼。 「谢谢。」她小声地说,目送他走至门边,并在他身后低声说道:「也许你并不是大男人主义,只是习惯掩饰内心的情感。」 他怔在原地,没有转过身子,却不断咀嚼她的话,最后还是拉开门离去,「明天见。」 「明天见。」她低声道别,但他已听不见。 接下来,她怎么也睡不着。 就在这时,她病房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她接起电话,低声应对,却听见电话被挂上的嘟嘟声。 她皱了下眉头,疑惑地放下电话,静静的等候。因为她知道,如果对方一心找自己,一定会再打来。 铃……果然电话又响了。 她再度接起电话,「喂。」 结果对方还是不出声,这让她有些惊慌。 接着她又听见一声电话被挂断的声响。 她心头隐隐闪现着不安的感觉,就像惊悚片中的坏人在准备吞噬目标前的故作神秘,弄得她心神不宁。 惶惶不安之中,她才想起自己忘了问那亚森的电话或是手机号码,以便随时与他联络,于是她选择按下急救铃。 不到半分钟,护士小姐赶了过来,「夫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知道我丈夫的手机或电话号码,不知在病历表上,他是否有填写?」她故作冷静地问。 「我立刻为你查询。」护士的态度很好,立即去查询。 看着护士积极的态度,她不禁忆起那亚森的背景。可能是他的财富与专业,让护士对她的态度谦和而且有礼吧! 法国人可是一向自认为第一人种,会释出善意大都是有原因的。 她相信这是她「丈夫」的魅力所致。 三分钟后,病房内的电话又响起。 「喂。」她接起电话。 「我听护士说你找我?」那亚森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我——我——我有点疑惑。」她没说出「害怕」这两个字。 「什么事?」他听出她颤抖的声音,夹着不可言喻的恐慌,他的一颗心瞬间悬在半空中。 「我只想知道怎么和自己的丈夫联络而已。」她说谎了。 「我会让护士立刻办好这事,但我的直觉及你的口气告诉我,你不是为了这件事找我。」 「嗯……」她犹豫该不该说。 「不要一个人担下担子,有时你以为简单的事,却透着危机与重担。我是你的丈夫,告诉我你的担忧。」他鼓励道。 他的温柔让她鼻头一酸,好想哭。 「说吧。」 「我——」 「不要隐瞒。」他催促她。 「有两通外电,响了又挂上,我以为——我——」她说不下去。 「我马上来!」 「不要,你不要来!你先休息,我可以照顾自己。」她没料到他的反应这么大。 「怎么照顾?你现在半边手足都不方便,外加只有一双眼睛可以动,怎么照顾自己?」他又自责道:「刚才应该将罗平留下来保护你的。」 「罗平?」 「我的保镳兼机师。」 「如果你不放心,那就请他来好了。」她说。 「情况改变了。罗平是会来,而我也会来。」说完,他便收线,不由她再解释与推辞。 同时间,他立刻调查那两通电话的来处,还有积极调查这次车祸的缘由。 至于仍然处在震惊中的葛花仙,则强迫自己坐起来,半拐半扭地离开床边,试图找寻自己的物品。 她困难的翻着衣柜,看见一个样式简单的皮包,里面有些小东西,口红、香水、几瓣薰衣草及迷迭香的叶瓣,还有一盒粉饼。她直觉地打开它,而且很自然的按了几下隐藏式的卡锁,里面竟然有一张极小的照片! 她很惊讶自己为何会知道这粉饼盒的秘密卡锁。她望着照片中的四个女孩,顿时觉得一种超过任何情感的温暖袭进了心房——那是一种类似亲情的感受。 她们每个人都好美,其中最年轻的女子虽然不似三名女孩那般美若芙蓉,但却是属于那种看过她一眼,就令人难忘的个性美。 她们是谁?为什么她内心有股火热的感觉?更有意思的是,其中一名女子的长相令她倍觉亲切,好像她们老早就认识似的。 她陷入前所未有的疑惑中,这时,电话又响了。 她困难地抓起电话,劈头就说:「不要装神弄鬼了!说,你到底是谁?」 对方怔了一下,立刻回神,嬉皮笑脸地回应:「花仙子,你都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救命恩人?」她疑惑。 「对!是我救了你、而不是那个冷血的家伙——那亚森。」 「我的丈夫?他——他没有救我?」她莫名的有些心痛。 「老天,你真的嫁给他了?」连卡佛故作惊讶道。 「你到底是谁?」她好奇地问。 「我叫连卡佛,是你那薄情又霸道丈夫的同学。」 「刚才你说救我的事,可以再说一遍吗?」 「成!」他俐落地应答。 房门却在这时被打开,那亚森截过电话,「别再骚扰她,否则我会让你在法国混不下去!」 「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吗?」连卡佛调侃道。 「连卡佛!?」他还以为是骚扰葛花仙的歹徒! 「正是区区在下我。」 「再见。」他马上将电话给挂上。 葛花仙看着那亚森的脸尽是疑惑,「他说你并没有救我,而是他救了我。这是怎么回事?」 「确实来说,他只救了『一半』。」 「一半?」她不解的问道。 「你发生车祸后,他是第一个发现你的人,不过却是『我们两个』一起将你送进医院的。」他特地加重「我们两个」四个字。 「那他怎么说是他……」葛花仙还想继续问下去,那亚森却连忙打断她的话。 「连卡佛说话一向如此,他会这么说只是想向你邀功,希望你感激他。别想太多。」话落,他便转过身,命令身边的一名壮汉道:「罗平,你在门外二十四小时好好保护我的妻子,直到她出院为止。」 「是的。」罗平立刻退出病房。 第六章 阴暗的房间充满了臭味,一名女子正与一名面目可憎的法国人讲话。 「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她的口音带有浓浓的希腊腔调。 「她的身边已布满了重重的保镳,而且是最好的。」男子虽然如此说,但也不是不接这个案子,只是要让这希腊女人明白她希望他达成的任务,绝不是像买菜、吃饭那么容易,以便好好敲对方一笔。 「x的!你们这些二流的法国佬!你不是说你是最好的吗?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才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女人终于破口大骂。 「x的!你这个骄傲又愚蠢的希腊女人,你敢再骂我是二流的法国佬,我会把你丢出法国,并让全法国的杀手不接你的案子!」他大声威胁道,仿佛他们的对骂是在隔音室里似的。 「算你狠!想要藉此多要点钱是吧!?哼!东扯西拉个什么劲儿嘛!不过就是钱,等你将事情摆平,自有你的好处!」 「不行!你得再付一万法郎。」男子面不改色的说。 「你是狮子呀!有这样大开口的吗?」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咒道。 「给不给随你。」男子作势转身就走。 「等一下!」她为之气结地嚷道。 「一开始就爽快点,不就结了。」 「少罗嗦!如果没把事情办妥,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她仍然摆出高姿态,慢慢抽出—叠钞票。 见状,他用力抽了过去,用口水沾着数了起来。「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强龙不压地头蛇。」 「既是蛇,就要小心断头!」她气呼呼地讽刺。 「哈!真他x的有你的!你若是男人,我定交你这个兄弟!够狠,够呛。」 「省省吧,办好你的事,少给我称兄道弟。为达目的,我连亲娘也会出卖。」她抛下狠话。 「啧!啧!啧!你真是个蛇蝎——」他瞄了她那对大咪咪淫笑了起来,「蛇蝎美人。」 「不敢当。快走,每天向我报告她的情形!」她不想再和这人多说废话。 「成!」一溜烟儿,他便隐入黑暗中。 她这才缓缓点起长长的烟杆,优雅地抽起烟来。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干瘪的混血儿? 马车没撞死她,只让她失去记忆,最糟的是,那亚森反而更加的关怀她。 不成,非弄走她不可! 谁也不能夺走她看上的猎物! 阳光初升,葛花仙好梦正酣,却被门外的撞击声给吵醒,她一动也不动地听着门外的声音,只听见一名法语十分标准的男子命令道:「将这人带走,问明是谁派他来的。」接着门外又恢复了平静。 她完全不知道刚才的骚动,正是昨日受顾于美乐蒂的歹徒前来刺探,最后却被那亚森的保镳摆平。 二十分钟不到,衣衫整齐的那亚森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昨晚睡得好吗?」 「好。」她也经由特别护士打理得干干净净,唯一遗憾的是她的纱布仍无法拆除。 「我决定带你回家。」他说了震撼性的一句话。 「回家?」 「是的。」 「回谁的家?」她问得极为小声。 「你说大声点,这一点儿也不像你!」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是说,回谁的家?」她赌气的回了他一句。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她脸上的表情虽然被遮住,但双眸可是燃着火焰。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吧?」他又问了昨天一再重复的问题。 「可是我总觉得你——」她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他心中的警铃倏响。 「我觉得你——你不是我的丈夫!」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而且我也不是孤儿。」 「你记起什么了?」他眉头拢得更紧了。 「我希望我能记起点什么,这样我就可以快乐的走出医院,远离这里的一切。反正现在我也见不得人,又何必强迫你收留我!」 「我没有强迫自己做什么,你也不是见不得人。美丑不是写在脸上,而是在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胸口。 「你说得也许没错,但我不喜欢自己像『歌剧魅影』中的魅影,也不要像『钟楼怪人』里的怪人。我想要一张干净怡人的脸,行动自如的四肢与自由自在的心灵。」她说出了自己压在心头的话。 「魅影或是怪人都是男人,你是女人,和他们不能相提并论。」 「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她喊道,气馁地垮下肩膀。 他沉思了下,「当一个人的健康与生命随时都可能会失去时,那么美丽与自由还有什么意义?」 「错!你没听过一句名言,『不自由,毋宁死』,我要活得自在与自由。」 「那是以后的事。」 「为什么?」 「因为二十分钟前,罗平向我报告,有人意图对你下杀手。幕后的黑手虽然没有抓到,但我相信就快了。这段期间我们必须转移阵地,来个瓮中捉鳖。」他说出他的隐忧。 「有人要对我下杀手?」她感到既惊讶又不可思议。 「没错。」 「为什么?」 「也许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吧?」他猜道。 「你有很多仇家?」她不禁怀疑他是黑手党之流的人物了。 他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回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哪个集权贵与财富于一身的人不会有仇家?」 「那——回到你家就没有问题?」她仍然质疑。 「也许。」 「那又何必劳师动众的移回家?」 「因为那里有更多的屏障可以保护你。再说,我还有工作必须在家中完成,这样可以免于舟车劳顿。」 「那——」她叫不出他的名字。 「亚森,我叫亚森,你得叫我亚森或森!我们是夫妻。你还有什么疑问?」如果她愿意亲昵地叫他的名字,那他们的关系会更好些。 「亚——森。」别扭的叫唤显出她的无奈。 「很好,多叫几次,你会习惯的。」 「我们真的是夫妻吗?」她又问了一次。 「老天,你真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女人!」他叹口气道,「当然是!就算不是,昨日签下的合约也可以证明我们的婚约。」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再问下去,另一批歹徒可能又要攻进来了!」 「好!我直截了当的再问一次,你为什么娶我?」她不相信他之前的说词。 「不是说过了吗?」 「我对你别无所求?」她实在怀疑。 「对。」 「就这样?」一股揪痛的感觉旋即攫住她,原来……他对她没有「感情」! 「要不然还有什么?」其实他知道答案不是这么单纯,但是他说不出口。 平日就不擅与女人说情道爱,如今面对这个让他心湖直起波澜的女子,他实在不知所措。 「你——你对我难道没有一点儿的——」她说不出爱不爱的字眼。 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夫妻啊? 那亚森睇着那双欲言又止,还夹着些失落的眼神,心头仿佛被人刺了一刀,疼痛不已。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反应? 在他身边的女人,无论使出各种把戏,眼泪、哀怨的眼神,低姿态的讨好他,他从未感到一丝一毫的动心。可是,这双包着纱布的双瞳中如诉如泣的波光,仿佛在控诉他的冷残与狡狯,却让他心疼。 「一次将问题问完!之后就别再胡思乱想。」 她咽了口唾沬,下定决心地闷:「你若不爱—个女人,你会娶她为妻吗?」 不会!当然不会!可是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她轻叹了口气,「算我多问。」他是不爱她!娶她的理由,就像她失去的记忆一样不可查。 见她失望的神色,他忽然很想开口跟她说些话,但……要说什么?说自己是因为爱她,所以才娶她吗? 他说了她会相信吗? 重要的是,他自己会相信吗? 他是喜欢她,对她有好感,甚至愿意娶她为妻。但是,他爱她吗? 他不能百分百地确知!因为他从没有爱过一个女人,所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时是什么感觉。 他关心、疼爱、保护、想要占有她、害怕失去她……这些是爱吗? 他不愿再多想,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她带回家。 「走吧。」他拉下急救铃。 护士与医生在最快的时间赶来,那亚森立刻换上一张森冷的脸,「立刻办出院,准备好所有的医疗记录,并与我的医疗团队在最短的时问内完成交接。我们要直接回家。」 「好的,那医师。」一名住院医师不敢怠慢地答道。 「对了,麻烦你尽速联络泰阳,就说我找他。」他又命令道。 泰阳是欧洲知名的整型外科权威,葛花仙显然十分在意她的容貌,那就如她所愿。如今放眼天下,大概只行泰阳可以还她全貌了。 「这——」 「这什么?」 「泰医师人现在正在休假,恐怕联络不上他。」住院医师为难地说。 「给你十五天的时间找到他。」说完,他不再说话,威严的样子,好像他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似的。 「是的。」住院医生不敢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那亚森一行人已浩浩荡荡地朝爱的农庄驶去。 葛花仙看不见窗外的景致,但一向对香味特别敏锐的她,立刻闻到满山遍野的花香、草香,还有树的香味。 她兴奋地说着:「空气中有莳萝、迷迭香、薰衣草、马鞭草,还有洋甘菊的味道。」她又吸了一口气,「还有菩提、法国紫玫瑰及泥土的香气。」 那亚森看着她半眯的双眼,深刻地感受到她声音里的喜悦,他原本紧绷的心情放下了,取而代之的是逗弄的情绪,「还有一个味道你漏掉了。」 「什么味道?」她的目光终于转向他。 「药水味。」他瞅着躺在担架上的她,一脸促狭。 「那亚森!你太杀风景了!」她抗议道。 「没想到你虽然失去记忆,却依然强悍。」他仍然不忘取笑她,也忆起他们曾经过招的时光,她总是信心满满,不为外力所击溃,拚了命地要拿回那块早已属于他,而且荒芜的「爱的农庄」的地。 她的勇气可嘉,运气却糟透了!先是遇到一个差劲的合伙人,后又出了意外,导致失忆。 「我有一个疑问。」 「你的问题真多,实在不像病人。」他取笑道,很高兴这场车祸并未让她失去她原本的个性。 「别批评。」她佯怒地瞪他一眼。 「好。」他应道。 「我们结婚多久了?」她的眼神不再有玩笑成分。 「昨天。」他昨天让她签的,就是结婚证书。 「不对,你说之前我就是你的妻子了。」她抓住他的语病。 「十多年了。」他立刻改口,丢给她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答案。 因为他突然想起十多年前,小时候邻家的一个小女孩,那女孩长得就像童话中的拇指姑娘,她的个子虽小,却常像个大人般地对他说:「我长大以后要嫁给你。」 而他总是说:「我不喜欢女生。」 她就回他:「我可以变成男生。」 他又说:「我也不喜欢男生。」并且对小女孩直呼:「拇指小鬼,别烦我!快走!」 她回道:「不!不要!我要留在你的身边!」 「滚!」 「拜托,我只留一下下!」 「一下下也不行!」 「那好,那我就永远永远永远的留下!我要当你的新娘!」小女孩赖皮又快乐地说。 「别说永远,一分钟我也不会给你,拇指小鬼!快闪啦!」 她哼了声,就朝他的脖子用力一咬。 「啊!」他一叫,用手去摸,意外地发现指尖沾了几滴血渍,正想大骂,小女孩却将他的手指放入口中舔。 他直骂她:「好恶心!」 可是小女孩却笑了,并且得意的宣布:「哈哈!我已在你身上下咒,喝了你的血,所以我会永远都是你的新娘!」然后她就一溜烟地消失了。 为此,原本知道一个月后就要搬家的他,还催他老爸早点儿搬,好远离那个小妖女。 十几年过去了,他未再见过那个女娃,却在这时又想起了她。 如今他娶了这个失忆的新娘,看来,那小女孩下的咒语无效,她的心愿是无法达成了。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他是学医的,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而且还在这一刻想到那件往事? 「你在笑什么?」葛花仙将他从儿时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没什么。」他不想解释。 「你为什么老是喜欢骗我?」 「老是骗你?」他重复她的话,手不自觉地摸向脖子。 「对。」 「对?」 「什么十多年前,我们有认识这么久吗?」 他又笑了。当然没有。 「那好,我问你,十多年前你住哪里?」她又问。 「法国。」 「法国这么大,是哪里?」 「是法国北部——」他的思绪回到了过去,「有著『山谷间的百合花』的罗亚尔区。」 她突然像背书一般,流利地接着说道:「那是个美丽的地方,发源于auaergne高原的罗亚尔河,灌溉奥尔良及touraine、aniou等地方,并形成肥沃的大地,最后流经古都南特,注入大西洋,它是法国境内最长的一条河。」 「你——也住过那里?」他的心惊跳了一下。 「我——」她的眉心一蹙,「我不知道耶!我就是不自觉想到了这些话,可是却想不起其他事。」 「你可有小名?」直觉告诉他,他们的关系可能比想像中的复杂。 「你变笨了!」她呵呵地笑了。他怎么忘了她失去记忆的事。 「stop!」他不允许别人嘲笑他。 「sorry,我不该笑你。我只是要提醒你,我正处于失忆中,记忆是片段的。」她强迫自己不再大笑。 「只要你不是那个小巫师就好。」他咕哝道。 「小巫师?」她还是听见了。 奇怪,她觉得「巫师」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不是恐怖,而是亲切。 这很不合常理。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对人人敬而远之的「巫师」有种亲切感? 「总之,你就当从没听见就好了。」他实在想挥开这突然袭上心头的记忆。 「ok。」 突然,她的鼻端又传来奇特的味道,她立即兴奋地说:「到你家了!对吧?」 「你怎么知道?」他很惊讶。 「我的鼻子特别灵,因为空气中有建筑的木材、石头,还有各种建材的味道。可是——」 「可是什么?」他好奇地看着她,也慢慢将她扶起来。 「我没有闻到属于女主人的味道。」 「这里之前是没有女主人的。」他毫不设防地说。 「那么我们结婚后,我一直都没有住进『你的家』?」她的眸光闪着遗憾的悲光。 「是的。」他不想骗她,总觉得她的身上有—种超自然的力量,不是他所能预测的。 「那我们之前住在哪里?」 就在这时,救护车停下来,救护人员缓缓将她放下来,她的随身皮包掉出了一样东西,那亚森立刻为她拾起,并说出他们首次见面的地方,「希腊。」 葛花仙接过他还给她的粉饼盒,「那里是个好地方。」她也不知为何会这么说,同时将粉饼盒的卡锁打开,并将那张四姊妹的照片秀给那亚森看,「她们是我的姊妹吗?她们也全部死亡了吗?她们是怎么离开这世界的?」 他看着照片,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她再度看着照片,指着其中一个女孩问道:「这个女孩是我吧?」 他又睇了一下照片,点了点头。 「谢谢你。起码我知道自己原来的样子。」话落,便合上粉饼盒,轻声低语:「我好想再看看我的姊妹们。」 他的心顿时像是有人拿了大槌,在上方不断地重槌,仿佛在重重地警告他,不该这么自私,不让她家人知道她的下落。 「你相信单纯祈祷的力量吗?」他突然道。 这是因为他忆及多年前,他父亲从罗亚尔迁往法国天主教大本营理姆斯时,对他所说的话——「孩子,天父会倾听人们的祈祷,尤其是单纯或孩子的祈祷,并在它认为适当的时间,以它的方式回应你的祷告。」 葛花仙看着那亚森认真的眼神,诚恳地点头,「我愿意相信。」 「那就祈祷吧。也许你的心愿会成真。」他说。 「真的?」 「只有神知道。」他的内心仍然在交战。 「我会祈祷,希望很快能够看见她们,我也会为你祈祷,期望你快乐。」 「我一直很快乐。」 「只有神知道。」她笑了。 第七章 葛花仙在那亚森及众多医护人员的扶持下,终于走进「爱的农庄」的正厅,她看着这间有着十八世纪精致装潢与设计的大厅,双瞳瞪得好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隐约知道,自己应该从没有住过或是看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大宅。 正当她惊讶之际,耳边传来恭敬的问候声:「欢迎夫人回家。」 站在她面前的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法国管家莫里斯,头发虽已花白,但仍精神奕奕,给人一种严谨又不失温和的感受。 「谢谢你。」她朝对方笑了笑。 「这是我应做的。」莫里斯礼貌地应对。 「夫人所需要的东西都打理好了吗?还有,让依丽丝来伺候夫人。」那亚森特别指名那个手脚灵活,也会些许中英文的女侍来照顾葛花仙。 「都安排好了。」莫里斯说毕,他的身后立刻走出一名清秀的女子。 她轻声且礼貌地和葛花仙打招呼:「夫人,您好。我是依丽丝,花语又称为鸳尾花。」 「很棒的名字。」她赞美道。 「送夫人回主卧室。」那亚森再次令道。 莫里斯与医护人员将葛花仙搬上轮椅,依丽丝则推着她往主卧室走去。 「谢谢你。」她又向对方致意。 「夫人,这是我的荣幸。」依丽丝应道。 当那亚森正准备走进自家的工作室时,葛花仙喊住他:「亚森,我们可以谈谈吗?」 「可以。一小时后,我会去找你。」话毕,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葛花仙的心登时好似被冰柱刺了下,有点冷,有点疼。 为何先前在救护车上还和她有说有笑的「丈夫」,一回到家就变成了至高无上、没有笑容的「堡主」?她很不能适应。 依丽丝看出她的沮丧,边推着轮椅,边转移话题:「夫人,我已听总管说,你对味道有特别的研究?」 「说研究不敢,倒是——很奇怪,我就是闻得出各种花草,甚至是石头、木材的味道。」她沮丧的心情因这话题而好了些,「不过我却记不得有关我自己的任何事。」说到这里,她面容再度闪着抑郁。 「夫人,希望我说的话不会太造次。我不希望看见你难过的眼神,因为你的双眸真的是我见过最美的眼睛,它们是不该被负面的情绪所影响的。」 「你真是个聪明的好女孩。」她笑了,「难怪亚森会让你来陪我。」 「谢谢夫人的夸奖。」 「不要叫我夫人,直接叫我花仙就好了。」她鼓励道。 「不可以!在法国,甚至在那氏家族,阶级是明显的。」依丽丝不敢造次。 「那么,你就私下叫我的名字吧。」她妥协道,「对了,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其实我想说,有时失去记忆不见得是坏事,也许失去的那部分正是你最不想记得的一部分,就像我——」依丽丝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她急问道。 「我——的曾外婆也曾是名门之后,可惜曾外祖父嗜赌,赌光了家产及所有的一切,弄得子孙散至各地,如今真正有前途的没几个。这也是今日我在这里服务的原因。」 「哦,我很抱歉。」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慨与同情。 「夫人您不用感到抱歉,倒是能够来那氏工作,是我最大的荣耀。」 「为什么?」她很好奇。 「夫人在失去记忆之前,一定知道主人是法国非常有名的泌尿科医师吧?他拥有无以计数的家产,而且他的私生活十分严谨。所以说,夫人你嫁给了法国最好的男人。」 「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对所有的花农及远在希腊,甚至海外的员工都非常的照顾,实在是个少见的好老板。」依丽丝继续褒扬那亚森。 「那他冰冷冷的语气也在你们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她挑了这项引起她心头隐痛的点。 「夫人,对于这点,我们做下人的是不能置喙的,但无可否认的,他是个好主人。」 「我懂了,现在我想先休息一下,若亚森找我时,麻烦你通知我一声。」 「是的,夫人。」她将葛花仙扶至床边,并缓缓将她扶到床上,让她休息。 「谢谢。」 「夫人,不客气,我就不打扰您了。需要我时,就请拉床边的流苏铃,我会立刻赶来。」依丽丝临走前提起长裙向她致意。 「嗯……」谢谢二字还未出口,就见依丽丝直摇头,不要她再说。 她笑了。在愉快的心情中,葛花仙渐渐沉睡…… 睡梦中,她回到一间好熟悉的房间里,里面有四个女孩在那里吱吱喳喳地说话,看上去她们的感情很要好,而且其中一个女孩,她越看越眼熟…… 是她!是她自己! 她长得这么——好看,而且十分有自信! 她喜欢那个样子的自己,而不是已为人妻,却不知过往的她。 忽然,一阵强烈的冲击袭来,马啼、人叫的吵杂声,伴着血腥味,由远而近传来,她感到又麻又痛,梦中的自己,还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啊!」她尖叫地从梦中惊醒。 「你还好吗?」那亚森坐近床沿,扶起惊吓过度的葛花仙。 她抱住他,直喊着:「好可怕!好可怕!到处都是血,还有马叫、人叫、车翻的声音!我好怕——」最后,她嘤嘤啜泣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仅以大掌轻抚着她的背脊,口里发出类似催眠曲的调子,她的情绪渐渐平息,人也慢慢地离开他。 「对不起,我作恶梦了。」她边说边吸着气。 「没事就好。」 「我睡了很久吗?」她试图找话说。 「不久,四个小时而已,」他笑说,「我在这里看了你三小时,因为我说一小时后会来找你。」 她尴尬地笑道:「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想这样可以多看几眼美人熟睡的模样。」 她实在听不出这话的真伪。但她可不相信自己的「睡相」美,她摸了摸脸上的纱布说:「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我是不是美人。」 「是不知道。但拆了纱布就知道了。」 「如果我很难看,你——你会不会弃我于不顾?」她显得没有自信。 「也许。」他轻笑道。 「也许!?原来你——也是嫌丑爱美一族?」她挫败地低呼。 「美丑见仁见智。你觉得自己会丑吗?」他问。 「我——我不知道。」 「那不就结了?反正机率是一半一半。如果你很在意,我就积极请人为你美容。」 「唉!我找你不是问这个事。」她将话题转回。 他知道她会问什么,连忙看了看手表,又转开话题:「我们得先吃晚餐,再谈其他事。」 「我不饿。」 「我饿。」 「哦,我倒忘了你会饿的事。真的很抱歉,看来我不是个好妻子。」她有些自责。 「那就等伤好后,好好补偿我吧。」他笑说,手一弹,门外的莫里斯便推进一车子的上好佳肴。 「放下它们,你先退下。」笑容又为严肃取代。 「是的,主人。」莫里斯旋即退出。 合上门的同时,葛花仙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总是冷着脸对待你的员工?」 「我有吗?」他反问。 「有。」 他没回应,打开盘子,盛了一大堆食物在手中的盘内,然后靠近她,「张嘴。」 「我——我自己可以吃。」她羞涩地忘了再追究刚才的事。 「用一只手?」他不以为然的笑流泄而出。 「是的,一只手。」她有点气他瞧不起人。 「别赌气,这种事可不是常常有的。」意指他为女人服务的事。 「我也不是常常跌伤手,失去记忆的。」她还是不妥协。 「但是现在你正好跌伤了,也失去记忆。如果不接受我的服务,只怕这顿饭会吃到半夜,那么依丽丝就不能休息。」他找了个好理由说服她。 「你——你——」 「别你、我的了!就张开你的嘴,接受吧。」他的汤匙已凑近她的朱唇。 「我觉得自己好像傀儡。」她委屈地说。 「那我就是那个为了谋生又无可奈何的操控手,你以为我的手不累吗?」他取笑道。 「那你可以让依丽丝来啊!」她闹别扭地说。 「她在忙。」 「你说谎。」 「也许有,也许没有。总之,这算是咱们的『闺房之乐』。」他对她眨眨眼道。 「你——你好色!」她的脸又红了,还好被纱布遮住。 「谁教你受伤了,我只好禁欲。」他越说越大胆。 「你别再说了,我吃就是了。」她只好投降。 「这才乖!」他将汤匙的食物送进了她的口中。 顿时,她感到食物的香味,还合著他的爱与关怀,眼眶于是不争气地红了。 她反覆地自问着,他爱她吗?是爱她的,对吧!? 他一口接一口地将食物送进她的口中,直到最后一道海蛤浓汤。 他将浓汤先在唇边吹了吹,浅尝了一口,才凑近她的唇边,「喝一口。」 「不要!」 「为什么?」 「因为——」 「因为什么?」 「有你的口水。」终于说出她的顾忌。 他突然大笑,一口将汤送进自己的嘴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喂进她的口中。 震惊合著慌乱的她,胡乱舞着还能动的一只手试图推开他,但最后还是喝下了那汤。 然后,只见他哈哈大笑地放开她,「夫人,我们还做过比这个更亲密的动作呢!不只口水、汗水,还有……」他朝自己下腹看去,故意误导她。 「停止!不要再说了。」她直惊叫,「我吃饱了!」 「嗯——害臊的新娘子。」他从容地收拾餐盘,又促狭地朝她眨眼,「待会儿,我还得为你擦澡呢!」 「不要!绝对不要!」她再度羞嚷。 他很高兴这些「甜言蜜语」暂时止住她对自己家世的好奇,谁知才准备走出去,她的声音又将他拉了回来。 「我们还没有讨论正事。」深呼吸好几次后,她的语气已没方才的失控与慌乱。 「正事?是指如何在你受伤期行房吗?」虽然知道这次可能不会有效了,但他仍试图故技重施。 「不是。」果然,她没有上当。 他的肩头轻轻一垮,但仍不放弃地说:「你虽然吃饱了,但我还没有用餐。」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到这里?」她理智地问道。 「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一顿饭要吃这么久?」她讶问。 「当然不是。而是我还有几个手术要做,直到明天晚上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如果没有塞车的话,你呼呼大睡时我才会回到家里。」其实今晚他根本没有手术要动,只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今晚连十分钟都没有?」她仍不死心。 他狠心的说:「没有。」 她的肩头一垮,轻轻喟叹一声,「祝你用餐愉快,手术顺利,还有你回来时,我没有呼呼大睡。」 他笑了,但却是苦笑。 他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女孩为妻?为什么他总觉得,她和自己幼年那个整天想成为他妻子的「拇指姑娘」一样的固执呢!? 「晚安,夫人。」他刻意说。 「晚安,权大于天的主人。」她回敬他一句。 「你——真是难缠的小妇人。」他暗指她像名著「小妇人」中的人物。 她则回应:「不,我不是『小妇人』,而是『傲慢与偏见』中那个代表『偏见』的女主角——伊丽莎白。」话落,如铃的笑声自然地流泄在偌大的主卧室里。 突然,他不想离去! 但他知道,他若不走,她必定会追问他。 「好,伊丽莎白晚安。」 「达西,晚安。」那是「傲慢与偏见」男主角的名字。 他认了,拉开门,立刻离去。 她望着掩上的门,再度坠入五里雾中。 她到底是谁? 禁不住周公的呼唤,葛花仙不多久又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依稀看到有个小女孩一直紧跟着一个大男孩,只是那个大男孩都不理她,然后不知为什么,那个小女孩忽然要那个大男孩低下身,猛地朝那个大男孩的脖子咬去,接着,小女孩笑着说:「你一定会娶我做你的新娘。」 梦中,她为小女孩的勇气与自信喝采,她希望自己像她,勇于争取自己所爱所需。 再接下来的场景,葛花仙就不记得了,梦中的画面就像跑马灯一样,一直转个不停…… 同样的暗黑静空,一对男女在那里商讨对策。 面目可憎的男子口中咬着呛鼻的烟草,女的也吞云吐雾着。 「现在的问题更困难了!」男子又咬了口烟丝。 「x的!你是干啥的?这么一个小女人也摆不平!」美乐蒂不耐烦地恶咒。 「x的!你有本事自己去干啊!」男子怒道。 「这笔钱你到底要不要?」她又抖了抖手中的美钞。 「x的!废话,当然要!只是怎么个要法!」 「这是你的问题,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那个该死的女人死掉,而且不可留下任何破绽。」她说得咬牙切齿。 男子用力抽走她手中的美钞,「知道了。」 砰的一声,枪响倏地擦过男子的耳边,警告的意味甚浓。 「你x的!你打死老子,看谁还会替你卖命?」 「我怎么舍得杀你,你还没说用什么方法杀了她!」 「关你这娘们啥事!?就是冲进爱的农庄杀了她!」他唬弄她。 她毫不留情地将枪眼对准他的左胸,「有没有人告诉你,我混过墨西哥,而且枪法神准?」 「x的!算你狠,告诉你,那亚森在找一名整形外科医生,打算为她动手术,我们的人会趁此机会了结她。这样子你满意了吧!?x的!」一口烟丝就这么呸在地上。 「滚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美乐蒂又吐了一口烟圈。 那亚森拨着泰阳的手机,仍像前几次一样,只听见留言的声音,「我不在,请留话。」 这次他终于说道:「我是那亚森,我要你替一个人动手术,尽快和我联络。酬劳随你开。」 一小时后,他的手机响了,他看着陌生的号码应道:「喂。」 「我是泰阳的特别助理,我们听到您留言,泰医生现在人在阿拉斯加,无法回电,如果你要他动手术必须等上半年,但是他特别推荐另一名和他一样好评价的医生——玛亚为您的朋友整型,不知您可同意?」对方是一名声音甜美的女子。 他停顿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回应,只是问道:「他为什么不亲自回我电话,而是由你来转达?」 「这——我就不清楚了。如果那医生你改变心意的话,就请拨这支电话给我们。」女子又道。 他不语,收线,再次拨下泰阳手机的留言信箱,「你真大牌,还得等半年才能等到你的刀!等你从阿拉斯加回来,我非喂你一顿饱拳不可!」 纽约。 葛家老三雪灵因一直联络不上二姊葛花仙,便和葛家老么月儿研议,最后决定打电话给远在法国阿尔卑斯山的大姊葛风蝶。 「大姊,二姊失踪了!」葛月儿直话直说。 「什么?什么时候失踪的?」葛风蝶也急了。 「已经有半个月了,她的手机打不通,也没和我们联络,这不是她的作风。现在该怎么办?」葛月儿将葛花仙去法国会见贝克汉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我先联络法国的警方、各大医院,你们也从她合伙人贝克漠这个人下手。」葛风蝶说道。 「好。」葛月儿说道。 「让我们祈祷吧。」葛风蝶说。 「大姊,我们不是巫婆世家,怎么祷起告来了?」月儿调侃道。 「巫婆也有祈祷方式,不是吗?」 「也对。啊!不好!我的重型机车比赛不就得放弃了!?」葛月儿惊嚷。 「姊妹情谊重要,还是你那随时会让人送命的机车比赛重要?」葛风蝶真想拿根棍子敲在她的头上。 「这个问题——很难。」月儿直言不讳地回道。 「真是败给你了!」 「好!好!是姊妹情深重要,可以了吧!?」 「真心诚意点。」 「我是真心的,不然怎么会通知大姊你。」葛月儿的口气怎么听都有点应付的味道。 「总之,我们多头进行。」大姊再次说道。 「是,遵命。」话毕,葛月儿又加了句,「巫婆大姊,你对二姊这件事可有什么预感?」 「她还活着,就是迷失了。」她近乎呓语地说道。 「活着?迷失?好玄喔!我——我有点听不懂。」葛月儿道。 这时,三妹葛雪灵加入了对话,「大姊,我们会尽全力找到二姊的。」 「就靠你了。」 「喂,大姊,你不公平!还有靠我。」月儿抗议道。 「月儿,你也是大人了,该正经点了。」葛风蝶语重心长道。 「哦。」月儿不再反驳。 三姊妹收线后,便分头找寻葛花仙的下落。 那亚森虽然对葛花仙说他隔天晚上才会回来,但才凌晨五点左右,他就按捺不住想见她的念头。 坐在办公室里,他看着手腕上的表,还不到清晨五点,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他毅然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决定回家看她! 飙车回到家里,走进主卧室,坐在床边,他静静地看着她,只觉得心中一阵满足,这种感觉他从未经历过。 这是否就是人们口中所谓的——幸福感? 他轻轻拨开散乱在葛花仙脸上的发丝,现在的她也许并不美丽,但对他却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他想亲吻她,想将她紧拥入怀,想和她相守一生……天啊!他到底怎么了? 法国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抱持不婚主义的他,竟然为了一个失忆的女子乱了心魂,一大清早焦躁地从医院开车回家,就只为了看她那张包裹着纱布,「根本看不到脸」的睡颜!? 睡梦中的葛花仙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轻轻地转了过身,原本盖在身上的薄被滑落一旁…… 站在床边的那亚森疼爱地笑了笑,轻轻地为她盖好被褥,并温柔地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轻声转身走出房门。 满足的心情,让他相信今天的所有手术都会顺利进行! 而睡梦中的葛花仙正好梦见那亚森深情地吻着自己,并轻声喃喃地说着自己对她的爱意。梦中的他们,看来是那么的相爱…… 她的唇不自觉地往上弯。 她找到幸福了! 嗯,她找到幸福。因为有那亚森,她的丈夫。 第八章 铃……那亚森的手机在手术室外的办公室里响起,可是他正在为病人动刀而无法接听,对方则留言在他的语音信箱中:「我是泰阳,你的个性仍未改,总是要众星围着你转!想来,要我整型的一定是个女人,而且和你关系菲浅。ok,我预计下午四点钟到你的办公室,可以的话,你请人将她带来,好让我事先评估她的状况。bye。」 等到那亚森从手术房出来,已是下午二点四十五分,他立刻给家里一通电话:「莫里斯,让罗平陪着夫人四点准时到我的办公室来。」 「是的。」莫里斯不敢怠慢,立刻去处理这事。 可是同时,他们的电话已被窃听,美乐蒂这边的人也开始行动。 就在罗平将车子开离那宅不到一公里处,一辆马车从岔路冲了出来,他立刻煞车,走出车外,谁知就被数名壮汉趁其不备,以带有强效的麻醉针刺入手臂,当场倒下,一名粗汉俐落地将他拉往路边。 葛花仙吓得浑身发抖。下一秒,她突然被人从后座拉抱下来。 「别碰我!别碰我!」她开始惊叫。 那粗鲁大汉完全充耳不闻,直到将她带到美乐蒂的面前,才得意地说:「人是你的了!尾款拿来。」 「那!」美乐蒂丢出一叠钞票。 壮汉一行人拿了钱就走人,只留下美乐蒂与葛花仙,还有被丢在草丛中已昏迷的罗平。 美乐蒂朝着葛花仙冷笑,「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 她摇头。 「因为你抢走了我的丈夫!」美乐蒂谎称自己是那亚森的妻子。 「你的丈夫?」她不解的问道。 「对。」美乐蒂冷酷地说。 「我不懂。」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隐约知道美乐蒂将出口的话,是她极不愿意听到的。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知道那亚森是我的丈夫吗?」 「亚森——是你的丈夫?他——他——是我的丈夫才对呀!」葛花仙感到惶惶不安,心也因这番话而抽痛。 「呸!」美乐蒂啐了一口,又道:「他是我的!你永远别想得到他!你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哪点配得上他?」 「我——我——你——」葛花仙的珠泪几乎夺眶。 「少装可怜!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有什么本事可以胜过我的才华与美貌?哼!那亚森早和我上过千百次的床,我们在一起已超过十年!你这失去记忆的笨女人,你上了他几次床?只怕他一见到你那木乃伊的纱布脸,就退避三舍!」美乐蒂极尽恶毒的伤害她。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她捣住自己的耳朵,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好!我不说可以。」美乐蒂用力拉下她的手。 她一再挣扎,可惜不是美乐蒂的对手,只有半边行动力的葛花仙,简直就像老鹰脚下的小鸡,毫无反抗力。 「我给你个选择,是你自己跳下去……」美乐蒂看着十步之遥的山谷,露出阴狠的笑容,「还是我推你下去?」 「你——你——两条路不是都死路?」她睇着美乐蒂。 「没错!」 「为何—定要置我于死地?你不怕他知道是你下的毒手?如果我走后,又有另一个女人取代我呢?」她试图改变对方的心意,一方面也为自己找寻救援。 美乐蒂突然抓狂大叫:「不会有别的女人!不会有!而且你也必须死,只有你死了,他才会永远属于我!」 「唉!」她叹了口气,这女人简直疯了,看来是求助无门了。 真的很遗憾,临死之前,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粉饼盒中的四个女人是姊妹吗?是她的亲姊妹吗? 「快选!我快失去耐心了!」美乐蒂拉回她的思绪。 「我自己下去吧。」她抬起下颚勇敢地说。 她一拐一拐地走向谷边,站在边际,她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着和那亚森曾经有过的片段,她哀戚地笑了,也许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她低声喃道:「永别了,亚森。」话落,人也准备纵身跳下。 突然,她不知打哪来的勇气与决心,转过身子对美乐蒂说:「不管你是谁,不管有多少女人爱过亚森,我只是要告诉你——你可以取走我的性命,我的容颜,我的一切,但你取不走我对他的记忆,他的爱意,他对我的好,对我的情! 如果你听过tombarabas的美妙乐章——weddinginheaven(天堂的婚礼),你会明白在那永恒的世界里,相爱的人才有机会在一起。也许我记不得自己的过去,但从我有新的记忆以来,他是我的重心,我的爱。现今肉体的死亡只是暂时的,未来才刚要开始。这些都是你抢不走的。」 「你,你——你放屁!去死!」美乐蒂抓狂地乱叫,「快跳!」 葛花仙朝着她凄美又同情的笑道:「你永远得不到他。」然后她往下一跳。 「哈——」美乐蒂旋即疯狂大笑,「亚森是我的了,亚森是——」下一刻,她的颈项便为人勒住,而且双手也由后方被手铐铐住。 「该死的女人!你竟然残害我的妻子!」 「那——亚森!?」美乐蒂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惊讶得语不成句。 「来人,赶快救醒罗平!」他是接到罗平在昏迷前拨给自己的求救讯号,立即赶来的,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营救的警方立即兵分两路,一是将美乐蒂绳之以法,另外则是派弟兄去找寻滑落山谷的葛花仙。 那亚森也加入救援葛花仙的行列,并高声喊道:「花仙!花仙!我来救你了!快回答我,你在哪里?花仙!」 一根树枝就这么划破他的手臂,顿时鲜血直流,他毫不在乎地扯下衣角止血,又开始叫唤她,同时明白,他再也不能掩盖爱她的事实。 他不愿失去她!不管她是毁容或是四肢残障,他都不会离弃她。 「花仙!花仙!你在哪里?我不能失去你!快回答我呀!」他大喊。 「我——在——这里……」终于,传来她气若游丝的回应。 她的唇角有了微笑。原来,她在他的心中还是有分量的。就算那分量只有一公克,她也心满意足了。 好累!不知不觉她闭上双眼,昨夜曾在梦中出现过的小女孩及大男孩又出现在眼前,这次画面清晰了许多。 那个大男孩朝她直呼:「拇指小鬼,别烦我!快走!」 她回道:「不!不要!我要留在你的身边!」 「滚!」 「拜托,我只留一下下!」 「一下下也不行!」 「那好,那我就永远永远永远的留下!我要当你的新娘!」她赖皮又快乐地说。 「别说永远,一分钟我也不会给你,拇指小鬼!快闪啦!」 她哼了声,就朝他的脖子用力一咬! 「啊!」他一叫,用手去摸,意外地发现指尖沾了几滴血渍,正想大骂,她却将他的手指放入口中舔。 他直骂她:「好恶心!」 可是她却笑了,并且得意的宣布:「哈哈!我已在你身上下咒,喝了你的血,所以我会永远都是你的新娘!」然后她就一溜烟地消失了。 她满足地作着梦,她觉得这个小女孩好勇敢,就像那粉饼盒上方的其中一个女孩! 梦中的她陡地惊愕的伫立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没受伤前的模样,长得有点像那个小女娃! 接着,葛花仙的耳边传来机械的声音及人声,「心跳……脉搏、血压……」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冰冷,又渐渐沉睡过去。 那亚森与泰阳,还有其他外科的医生,正讨论著葛花仙的问题,个个神情严肃,不敢轻忽。 那亚森最后对泰阳说道:「她之前说,想看看自己原来的样子,就麻烦你了。」 「嗯。」泰阳点了点头。 「还有,一定要给予花仙最好的医疗救治,我不希望她手残、脚断!还一个完整的她给她,这是她想要的。」他又说。 其他专科医生也敬业的回应:「就算是一般的病人,我们也会全力抢救,更别提是那医师您的夫人了。」 「谢谢。」他点了点头,然后走出手术房,迎接他的是一对俊男美女。 「我是花仙的大姊夫,我叫慕林,这是她的大姊葛风蝶。花仙现在的情况如何?」慕林神情严肃地说。 「还不确知,但为她急救的全是最好的医护团队。」他说。 「你不该把她藏起来!」慕林不客气地说。 葛风蝶拉了拉丈夫的衣袖,要他别咄咄逼人,她截过话:「你若能事先通知我们,事情可能会好些。」她平静地说:「毕竟,花仙是我的姊妹。」她语气虽轻柔,但仍有指责意味。 「这点我很抱歉,只是我想单独照顾我的妻子。」那亚森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查过了,你们的婚姻不合法!」慕林不客气地道出事实。 「谁说不合法?」那亚森有些恼羞成怒。 「还没有公证,这总是事实吧!?」 「等她好了,我们就会去公证。」那亚森仍不放弃地说。 「对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她所做的一切是不具法律效用的。我是精神科医生,对于这点的了解更胜其他人。」 「这点得由法国专业的医师与律师来界定。」他不畏惧慕林的挑战。 「我现在就住法国。」慕林将他一军。 「那你就该知道官方的办事效率。在这之前,花仙都是我那亚森的妻子。」他毫不让步。 慕林还要说什么,却为葛风蝶打断,「那先生,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 那亚森盛怒的火气这才降下,「请说。」 「你是真的爱我二妹花仙吗?」她问。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盯着葛风蝶不语。 「你看吧,这臭小子根本是利用花仙来掩饰他同性恋的身分!」 那亚森迅速地挥出一拳,「x的!你才是同性恋!」 这一拳只是轻轻擦过慕林的腹部,慕林也练过功夫,要撂倒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告诉我,你爱她吗?这个问题很重要,它关系着花仙的去留。」还是葛风蝶拉回重点。 那亚森眸光再次回到葛风蝶的双眸上,不再回避,「是的,我爱她。」 「那很好。」她点了点头,「如果她残废了,而且永远都无法恢复记忆,你还爱她如昔吗?」 「这——」他没有立即回答,因为他想知道她要说什么。 「这个问题对每个人都是个难题,对吧?」她又说:「因此我们建议,双方都回归到原点,花仙先与我们夫妻同阿尔卑斯山下,你也回复正常的作息,让时间来证明你们的爱情是否禁得起考验。也许半年后你会忘了她,而她也可能永远认不得你这个人。」 「不!」他完全不敢想像葛花仙完全记不住他的情况。「不准将我们分开!」 「你若真爱她,就该让她也爱你、想你,而且想到无法不去找寻你!你也一样。只有如此,你们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她肯定的说。 那亚森犹豫了。 「你知道吗?有一个家族秘密我们一向不对外说。」葛风蝶决定透露她们是巫师之后的事。 「干嘛对他说!」慕林阻止道。 「你住口!」那亚森才下心头的火气又被挑起。 慕林正准备反击,又为妻子所阻,「我相信他是爱花仙的。」 「我不信!」慕林反弹。 「你忘了我的灵感?」 慕林深深吸了口气,不再说话。这一点她是对的。 「我只是觉得他们彼此需要再多一点的时间,证明他们的爱情。」 「随你。」慕林的双眼往上一挑,表示无言的抗议。 「你想说什么?」那亚森倒是迫不及待。 「不知花仙有没有对你言及我们是巫师之后?」她慎重地说。 他摇了摇头,「没有!」但却莫名其妙想起拇指小鬼的事。 「我们家的女孩都被赋予预知的能力,只是有些人比较强,有些人比较弱,但我们都可以知道一些事。」她又说:「我有预感你和花仙会有一段情,但需要时间来证明。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他本不以为意,但忽然一个念头闪进心房,于是脱口便问:「你及你妹妹小时候住在哪里?」 「问这干嘛?」慕林又打岔。 「是不是住在法国北部的罗亚尔?」他不理会慕林。 「你——」葛风蝶有些惊讶。 「我小时候住过那里,不久后就搬走了。」他回道。 「原来我们是同乡,说不定还是邻居呢。」 「那你是不是有个人小鬼大的妹妹,很喜欢咬人?」他的心跳如鼓,答案仿佛呼之欲出。 「嗯,应该是花仙。不过现在最叛逆的反倒是老么月儿了。」 「当年月儿出生了吗?」他又问。 「没有。」 「那就是她了!」那亚森的心脏几乎已跃至喉头。 天啊!花仙就是那个拇指小鬼。 她说她要当他的新娘,还咬了他一口,然后十分肯定的说她一定会成为他的新娘,因为她是巫婆之后! 老天!这世界真是小! 喜悦的心情顿时涨满胸怀,「好吧,这么多年都等了,那就再等她半年吧!」 「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将花仙先交给你们照顾,但我会天天打电话问候她。」 「不行!」慕林立时放话。 那亚森冷哼了声,「那就将你自己绑在花仙的房里吧。」 「你这个臭小子!」慕林越看那亚森越不顺眼。 「我觉得你真的是处在精神医学数字统计范围里的病人。」那亚森冷讽道。 「闭嘴!」慕林知道他想说自己发疯的比例是正常人的三倍的话。 「哈——」他笑出声。 葛风蝶只能摇头。 男人的战争,她永远弄不懂。 他们之间总是充满了斗争,却又能彼此相容。 时间过得好快,葛花仙的手脚,还有脸上的伤痕都已恢复到最好的状况,只是她仍然没有恢复记忆,就连那一段被美乐蒂逼迫跳下谷底的事也彻底忘了,甚至那亚森的名字也变得遥远。 就慕林的专业解释,可能是葛花仙不愿记起某些记忆,而选择性失忆。 这段期间,他们拦下那亚森打给她的每一通电话及信件。 而同时,葛花仙越来越安静,安静得像个布偶,常常对着屋外的花及飞鸟、白云蓝天发呆。 这令葛风蝶很担心,慕林也开始怀疑阻断她与那亚森的联络,到底对不对。 就在他们夫妇忙于伊莎贝拉的蛹化的过程时,一天夜里,一名身手矫健的男子偷偷摸进葛花仙的屋里。 他低声唤道:「葛小姐!」 葛花仙只是看着漆黑的天空,不发一语。 罗平再也忍不住地摇晃她,她这才清醒过来,正准备大叫,却被他捣住嘴唇,「别出声,夫人。是主人,也就是你的丈夫——亚森少爷让我来的。」 闻言,她的表情变得很怪,但看得出来她不再惧怕。罗平立刻拨下手机,然后附上她的耳畔。 那亚森的声音从那端传来,「花仙,我是亚森,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丈夫,自从你出了意外之后,你就回到你姊姊与姊夫的家疗养,但是他们不让你接听我的电话。我想你的心一直没变,而且越来越强烈,你愿意再给我及我们一个机会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心情会莫名的有些激动,但她仍稳下心情,接过罗平手上的手机,问道:「你说——你叫那亚森?」 「是的,我是亚森,我是你的丈夫。」 「亚森……亚森……我的丈夫?丈夫……」她重复着。 「是的。你可以留下这支手机,有任何问题就直接拨给我。等你想起我是谁,我就去接你回来,回到你最爱的『爱的农庄』,那里有你最爱的薰衣草、迷迭香、莳萝……各种花草,你还记得吗?」 她涣散的眸光,瞬间有了光彩。她的鼻端好像闻到了薰衣草的淡淡香气,心情也跟着飞舞起来…… 「好,我留下它。晚安,亚森。」她轻柔地说,合上手机后便塞到枕头底下,同时不疾不徐地对罗平说:「你可以回去了。下次来时,记得敲门。」 罗平连忙致意:「是的,夫人。晚安,夫人。」 「晚安。」她说。 她记得大姊说过,向伊莎贝拉许愿,它就会将人们的心愿带往天上。于是,她悄悄地走近姊姊与姊夫培育的蝴蝶区,也就是欧洲最美丽的蝴蝶——伊莎贝拉的育蛹室。 才一踏入,就看见姊姊与姊夫惊诧地望着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姊,向伊莎贝拉许愿,真的会美梦成真吗?」她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 「是的。」葛风蝶回道,一脸狐疑,因为花仙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我要许愿。」她不理会他们的疑惑。 「许什么愿?」葛风蝶拉起她的手到伊莎贝拉的蛹室。 她笑了,那笑有点兴奋,「这是秘密。」然后,她抽回自己的手,认真的看着蛹,在心中默默祈祷——她希望……看到她的丈夫! 真正的丈夫。 第九章 葛花仙迷迷蒙蒙中似乎看见一个人在和她招手,频频呼唤她。 「花仙,快醒醒!快醒醒!」男子的呼唤中夹杂几分焦虑。 「你——是谁?」她问。 「我是谁?你还问我是谁?你忘了我?」俊冷的脸布满疑惑、指责,还有忧伤。 「你——我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你究竟是谁。」她诚实以对,双颊还有少许的嫣红。 「唉,花仙,你真的忘了我?」他还是不死心地再度追问。 「嗯。」她点了点头。 看见他刻意隐藏却又不经意外显的悲伤,她好想安慰他。她缓缓伸出手,这时却出现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 那女人拔尖的声音充满了指责:「你这个小妖女,竟然敢抢我的男人!?真是个压不死、摔不死的妖精!」 「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听不懂?」她问着梦中的凶恶女人。 「哼!想装蒜!」 「没有,我没有装,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委屈道。 她想找那男子求援,但那女子却扑进那男子的怀抱中,还对她作出威胁且胜利的表情,「他是我的丈夫,永远永远都是!」 奇怪的是,男子竟然没有反驳对方的话,只是哀伤地望着她,似乎对她有些失望。 「我——我——真的认不出你来。」她慌乱地啜泣。 他又轻喟了一声,随着那女人消失在山谷的山岚中。 「别走!别走!你别走呀!」她大声叫道,双颊垂泪,心痛如绞,呼吸急促地惊醒,人也从床上坐起。 她知道自己又作噩梦了!这是她接获那亚森那次电话后,第十次了。 她下了床,轻轻掀开窗帘,看着窗外,这时万籁俱寂,没有丁点声响,只有白雪铺满大地。 她不断地自问,梦中的男子究竟是何人?为何那个妖冶的女人一口咬定自己抢了她的丈夫?而那梦中的男子对她好像很深情,但为何又夹着失望呢? 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真的认识?或者不单单只是认识那么简单,还潜藏着更深的情分? 她不会是梦中男子的「同居人」吧!?所以他的元配对她恶言相向? 姊姊和姊夫说,她因车祸与落入山谷两次意外失去记忆,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但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和梦中男子非常熟悉!? 为什么? 突然,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进她的鼻端,她朝着床头柜看了去—— 那是她最喜欢的香味!迷迭香及薰衣草。 它们在这个季节是不可能生长的,但她试着种植它们,意外地,这些花竟然发芽成长。 当她熟练的栽植时,大姊曾惊讶地说:「花仙,你真是了不起!什么都忘了,就是没忘记该怎么种花。你知道自己这次来法国不是偶然的。」 她还记得当时问大姊:「『不是偶然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姊却噤口不答。 看着姊姊隐瞒的眸光,她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名堂,也就不问了。 她曾猜测,自己来到法国是为了躲避一段感情,但因意外受伤,所以失去记忆,而自己也不愿意再记起那一段情伤,故而忘了曾经历的一切。 可是隐约中,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缓缓折回床榻,轻轻躺下,吐了口气,忽然想起圣经里的一句话——万事万物皆有定时,定期。 也许她的记忆,必须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里,才能被重新开启。 良心说,她不介意再梦见那双带着疑惑、指责、惊讶,甚至失望的眼神,因为她感觉得到,他对她是有感情的。 突然,她听见东西从床上摔到地上毛毯的声音。 她往下一看,是手机。 她都忘了它的存在了! 她还和他的主人那亚森通过电话呢,但就只那么一次。之后,他们就像断了讯似的,他没有主动拨给她,她也没有想到要打电话给他。 但今夜她有股冲动,想听他的声音。 她旋即拾起电话,按下仅有的一组电话号码。 电话铃声在响第二声时就被接起。 「花仙!你终于打来了!」那亚森沙哑地说道。 「你在等我的电话?」她有点紧张地问。 「是的。等到病了你才打来。」他像个小男孩,故意向心爱女子撒娇似的咳了几声。 「你——生病了?」她的心莫名其妙地拧痛了下。 「小病一场,都是这场雪害的,让我昏睡了十天,不知错过你的电话了没有?」他间接解释他为何没有再拨电话给她的原因。 「没有,我没有拨给你。」她诚实以对。 「呃!」痛苦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畔,「你仍然记不起自己是谁?也记不住你和我之间的关系?」那亚森撑起身子问道。 「我很抱歉。但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你问。」他鼓励道。 「你和我——是怎么认识的?」她的心跳变得好快。鼻端又传来花香。 「先在希腊,之后在这里。」 「那时——你结婚了吗?」她又问。 「没有。」 「那——现在呢?」 他停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结了。」他不管慕林与法律的否定,在他的心里,他永远是葛花仙的丈夫。 「哦。」她的声音透着失望。 原来她真的是介入他人家庭的情妇! 他听出她的沮丧,马上拉回她的思绪,「花仙,你想知道我娶了什么人吗?」 「我——不想。」她逃避现实地说。她……怕听到令她心痛的答案! 「你必须想才对。」 「为什么?」 「因为我听出你口气中的失望。」 「那又如何?」 「那表示你关心,也难过我的『身分』。」 「我——」 「我娶的是你。」他认真地道出真相。 「真的!?」她虽然听过罗平及他说过,但是总觉得不真实。 「相信就是真的。」 「那我姊与我姊夫为何没有提过这些事?」她半信半疑地问。 「他们要你自己想起我。就像花开花落自有它的时节。他们要考验我,如果我真心爱你,就该让你自己想起你我的誓约,也让我们在这段分开的时间里,去想想彼此之间的关系。如果真有缘分,自会在一起,所以我一直在等。」 「那你——若一直等不到呢?」 「那就忘了你,再娶一个女人为妻。」他说着,又咳起嗽来。 「你——」原本的感动,倏地化作哽咽。 「不可以哭,谁教你让我等了那么久。」他故意说。 「你很坏!一会儿让人家感动,一会儿又将人家推入雪堆中!」她抗议道。 「我不坏。我们是夫妻,总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他笑着说,又咳了几声。 「你怎么不看医生?一直咳嗽不好。」她关心道。 「我故意的。」 「故意的?」哪有人这样拿健康开玩笑的。 「对。」 「为什么?」 「这样你就会来看我。不管我是不是你的丈夫。」他似假还真的说。 「我们真的结过婚?」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又停顿了一会儿,「你签字了。」 「签字了?」她不懂签字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签字答应结婚,但还未来得及进礼堂就出了意外,所以——」 「所以这段婚姻没有效用?」她直觉判断。 「很难说。」他想要做什么事是没有人可以阻止的。半年前的让步,只是希望藉此让自己了解,到底她对他有多重要。 结果证明,她对他,是生命中不可失去的珍宝。 「那——你——爱我吗?」她大胆地提出另一个问题。 「你出来看我,我就告诉你。」他很正经地说。 「但我没有车子,又下雪。」她有些犹豫。 「那表示你不够爱我,否则你会想尽办法来看我。虽然我可以为你安排一切。」他说。 「你这么说不公平,我——起码现在的我真的不『认识』你,所以你要我如何深爱你?那不是欺骗吗!?」她急着解释。 「唉!」他轻喟,那声音就如她梦中的声音。 她觉得不可思议。 「你相信吗?我竟然在梦中听过你的叹息声。」她认真地告诉他。 「真的?」登时,那亚森原本气馁的心情由谷底翻升。 「真的。」 「太好了,这表示你一直将我放在心上,只是你还没将一切联贯起来。这是好的开始,如果你我能见面,或许可以想起更多。」他兴奋地说。 「也许你是对的。」她妥协道。 「那我明天派罗平去接你。」 「可是我姊姊及姊夫——」 她话未尽就被抢白,「一切有我,没有人可以阻止已该开花结果的事。」他语气平和,却十分坚定。 「哦?」她拿着手机不知该接什么话。 突然,她的房门被打开。 「花仙,你怎么一个人自言自语?」葛风蝶走了进来,不可置信地睇着手拿手机的二妹,「你哪来的手机?」 她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葛风蝶走近她,「你——」她很想直问花仙和什么人通话,但她没问,只是说了声:「睡不着?又作恶梦了?」 「姊,我——」她也有话想问大姊,但却犹豫了半晌。 「你这半年瘦了好多,早点休息好吗?」葛风蝶替她重新盖上被子,就像之前的事不曾发生。 「嗯。」她躺下,但手机仍握在手上。 「睡吧,晚安。」葛风蝶慢慢转过身子,心里其实很急,但却不想让她有压力。 「姊,晚安。」她目送大姊走到门边时,终于忍不住出声:「姊!」 「什么事?」葛风蝶很快就转过身子。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她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葛风蝶认为这件事绝对和先前那通电话脱不了干系,看来时间到了,「你问吧。」她坐到花仙的床边。 她呼了口气,问道:「我是不是结过婚?」 葛风蝶停顿了好一会儿,不知该怎么说。 「我的丈夫是那亚森对吗?」她又问。 「花仙,你记起他了吗?」葛风转了个弯问妹妹。 她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你刚才是和他通电话吗?」 「嗯。」 「是他告诉你这些事?」 「嗯。」 「手机也是他给你的?」 「算是。」 「算是?」 「是他让他的朋友送来的。」她解释道,「或是他的私人保镳。我也弄不清楚,只知道是他让那人拿来的。」 「我可以知道他找你做什么吗?」葛风蝶再问。 「他说,明天早上派人来接我。」她平静地说。 「什么?」葛风蝶实在太惊讶了。 「不可以!」这时慕林走了进来,语气坚定地说。 她二人立即转向他。 「花仙,你最好不要和他一起去。」慕林走近她们。 「为什么?」她有些疑惑。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也记不起那亚森是谁,怎么可以跟他走?再说,你和他的婚约根本不合法。」 「不合法?」 「对!而且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出车祸吗?」他步步道出事实。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慕林于是据他所知的一一告诉她,「所以,我认为你还是先别和他一起定,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再说,你真的爱他爱到非与他共同生活的地步吗?」 「我——」她答不上话来。 「别说了,林,让花仙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葛风蝶出来打圆场,又拍着慕林的手往外走。 慕林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止住。 葛花仙望着他们的背影,思绪很紊乱,不知该怎么办。 走还是不走?去留之间成了一道难解的习题。 这一切都听在那亚森的耳朵里,因为葛花仙忘了关手机,以致他听得一清二楚。 那亚森主动关了机,决定提前行动。 「罗平,派几名弟兄,潜入慕林的家,带回夫人!」他按下对讲机,有力地命令道。 十分钟后,他拖着病体,坐阵在劫人的行列中。 他要去夺回他失去多时的妻子,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这该死的慕林,自己可以拥妻待子地过着居家生活,为什么要他一个人一直等待! 当初他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为什么要等花仙恢复记忆才可以和她在一起? 他要抢回失去的一切! 夜深人静,葛花仙的卧室里传来极其细微的声响,半梦半醒的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立即起身,但当另一个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时,她倏地睁开眼睛。 是他!就是这个声音! 这声音的主人即是那亚森,一个自称她丈夫的男人。 她眨着迷蒙的眼望着他,「是你?」 「是我,那亚森。花仙,跟我走!」他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 她一身藕紫的连身睡衣,就像初醒的紫莲,清纯而不染尘埃。完全没有刻意整理的长发,彷若瀑布般披在她的肩头上。那亚森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她重逢。 她久久不语,于是他再问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终于,她交出了自己的手。 他立刻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在多名保镳保护下,摸黑往前行。 「怎么那么黑?」葛花仙有些恐惧地问,握在那亚森手中的小手还轻颤了下。 「待会儿我再跟你解释,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他越走越快,她几乎得用小跑步才能跟得上他。 一到大门外,原本躲在长满薰衣草的花田边的一辆黑色加长型轿车,立刻驶出,他旋即抱起葛花仙,将她塞进后座,再坐进车里,命令道:「快开车!」 车子往前冲,屋内的灯光也在这时恢复电力,里面的人迅速冲了出来。 慕林驾着车子,在夜空中斥喝: 「那亚森!把花仙还来!」 那亚森完全不理会他的叫嚣,令车子全速前进,极力甩开跟在后方的慕林,彼此的车身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险象环生。 「把花仙交出来!」慕林按下车窗,对着那亚森再次大喊。 「免谈!」他毫不考虑地丢回一句话。 「你这么做是绑架!」 「你们这么做是软禁!」他也不客气的反击。 「快停车!」 「办不到!」 两辆车险险因擦撞而擦出火花。 「啊!」葛花仙因惊恐而尖叫,那亚森立刻抱紧她,轻声地告诉她:「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的身子仍在抖,记忆似乎回到某种熟悉的景况中。 慕林也不甘示弱地叫嚷:「那亚森,花仙若有任何闪失,我会告你,告到你身败名裂!」 「只要你不再跟着我们,她就不会有事!」 「办不到!」慕林也回敬他一句,车身再度互相撞击。 砰砰的巨响,让葛花仙的叫声更大了,她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不要再吵了!拜托!不要!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正好有一辆马车从岔道中驶出,他们为了闪避它,紧急转弯,发出巨大的煞车声,接着两台车分别往两边岔开。 慕林撞到花田间,气垫立即充气,使他免于受伤。至于那亚森这辆车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们落入斜坡之下的小山谷。 「啊!」葛花仙叫得更大声了,失去多时的记忆似乎在这一刻被唤醒,她继续大叫:「姊,爸爸,妈咪,救我,救我!啊……」 那亚森一直以身子护着她,「花仙,别怕,我会救你!」 「你是谁?」她边叫边问,像极了濒临发疯的无助之人。 「我是你丈夫,那亚森!」他回应。 「那亚森?你——」车子终于停下,车身倾斜,她压在他的身子上方,睇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她突然回神,眼神变得炯炯有神,「你就是那个会娶一个失忆女子为妻的旅人,也就是那个『爱的农庄』的主人!」 她……她记起一切了!? 他的心情变得五味杂陈,不论如何,能够恢复记忆也是美事一桩。「没错!我是那农庄的主人,但也是你的丈夫。」 「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妻子!?」 葛花仙是恢复记忆了,但失去记忆后的那些日子,却暂时被恢复的记忆所覆盖,而变得有些模糊。 「说来话长,不过,我们必须先从车里出来。」 在此时赶来的保镳们及罗平,将他们救出。 这时慕林也冲到他们这里,「花仙,你还好吧?」 「姊夫?」她的声调变得像从前一样勇敢。 慕林旋即猜测到一件事实,「你恢复记忆了?」 「我?我怎么了?」她发生了什么事?望着这熟悉的山谷与地形,记忆中失去的地图一片片被连接起来。 她被迫坠落到这个山谷,只因那个疯了的女人——美乐蒂认为她抢了她的「丈夫」! 一瞬间,她意识到在这段日子她经历了许多事。 她睇着姊夫,再看着不顾一切护着她免于受伤的那亚森,她感到疑惑。 「花仙,跟我回去,大姊在等你。」慕林走近他们。 「花仙,跟我回爱的农庄!」那亚森也出声,语气十分坚定。 她左看右睇,一句话也没有说。 突然,她想起来了,彻底地想起来了。 她独自来到普罗旺斯,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向未曾谋面的那亚森,取回因误会而失去的一部分「爱的农庄」的权利与土地。后来,却因为意外而失去记忆,与他有了更多的接触,渐渐对他产生难以割舍的情感…… 「跟我回去!」慕林呐喊道。 「跟我走!」那亚森也不甘示弱地说。 一时之间,她左右为难。 她突然问道:「现在几月几日?」望着缓缓降自夜空的白雪,她心忖,该是隆冬的十二月了吧? 「是十二月十五日。」那亚森说。 「原来我失去这么久的记忆!紫色的薰衣草,青色的迷迭香,藏青色的莳萝都被白雪遮住了。」 「花仙?」那亚森与慕林同时出声叫唤。 她突然朝他俩露出一个坚决的笑容,「我很好。谢谢你们,也欢迎你们来纽约玩。」 她和那亚森之间的情感错综复杂,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决定先回纽约再打算。 「花仙,你不再爱普罗旺斯的爱的农庄了吗?」那亚森不甘心地追问。 「它已是你那亚森的了,不是吗?」她反问。 「你不再争取了吗?」他又问。 「争取?白纸黑字写着你的大名,争有何用?」她勾着唇似笑非笑。 「有!当然有!」他急了。 「谢谢你,那亚森。」她轻轻地凑近他的脸颊,轻吻了一下,然后她看向慕林,「姊夫,请为我安排回纽约的班机。谢谢你这半年的照顾。」 「不客气,我们走。」慕林正准备带她离开,她却转过身子,无言地凝视着那亚森。 奇妙的是,两只不该于冬日出现的蝴蝶,这时却突然飞舞在他们之间。 她认出它们来,它们是传说中的伊莎贝拉! 她的脑海立刻浮现一段话——「葛氏子孙,如果你们有机会看到伊莎贝拉,就将遇见你们的命定之人。」 登时,她的心跳加速。 是他!?是他吗!? 是的!是他! 她终于朝他释出开怀的笑,「如果你希望来纽约过节,而且又没有找错地址,或许可以尝到我亲手做的火鸡大餐及蔓越莓派。」语毕,她便毫不留恋地离开。 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咳!咳!」高烧未退的他视野变得迷蒙,但他仍硬撑着,直到她与慕林消失在眼前,才倒地不起。 「主人!主人!」罗平大唤了几声仍不见他苏醒,立刻招来他们家的私人救护车。 那亚森被送入医院急救,而在他高烧不退昏睡的同时,天空有一架飞往纽约的班机正划过天际。 第十章 纽约。 十二月的冷冬,窗外飘着纷飞的雪花,路上几乎没有半个人影,家家户户都为即将来临的耶诞节忙碌着。 葛家的厨房也飘出阵阵的烤鸡与蔓越莓派香,但主厨却不是葛花仙,而是葛雪灵,帮手则是葛月儿。至于擅烤火鸡的葛花仙正发烧着,卫生纸不离手,咳嗽咳个不停。 铃……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葛月儿拿起电话,「喂!」 「您好,我想找葛花仙小姐。这里是法国普罗旺斯的罗平。」对方礼貌地说。 「请等一下!」葛月儿喊道:「二姊,电话!」 葛花仙仍然注视着窗外,想着那亚森,完全没有回神。 葛月儿索性将电话拿到她的面前,这才将葛花仙的思绪拉回。「什么事?」 「你的电话,普罗旺斯打来的。」葛月儿再说一遍。 「什么?」仿佛有块石头敲进葛花仙的心扉。 「普罗旺斯的罗平!」月儿又道。 「罗平?」怎么会是他找她?她疑惑地接过电话,「喂。」 「葛小姐,我是罗平,对不起在这个时间打扰您。」 她的心跳如鼓,仿佛感应到什么事即将发生,「请说。」 「我家主人已于昨日搭乘法航飞往纽约——」罗平忽然停顿了—会儿才又道:「他说,他将为我们带回爱的农庄的女主人。」 「呃。」她的语气虽然冷静,心却澎湃激荡。 那亚森……他对她还真是有心,也没有放弃娶她的念头! 蓄满眼底的感动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却被她强压了下去,是骄傲,也是某种固执。 「主人说……」罗平的声音顿时有些哽咽,一时无法流畅地将话说完。 这令她的心头一惊。罗平是那亚森的私人保镳,也是他的私人飞行员,可以说是他最重视的人,照理说那亚森决定来纽约,应该是由他亲自和她打声招呼,但他却没这么做,反而由罗平「传达」…… 他为什么这么做?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安的情绪如滚动的雪球,越滚越大。 「你想说什么?」 「主人说,他这一生只爱你一个人。」罗平再度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感应到不好的预感,那是种近乎生离死别的沉痛感觉。 「罗平,告诉我,你家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今早新闻报导,主人所搭乘的班机失事了!」 当下,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将搭下一班飞机来处理此事。」罗平终于冷静地说。 她放声啜泣,「他——不会有事吧!?」 「我也希望主人没事,可是据新闻报导说,这班机上的所有乘客及机组人员全部罹难。」 葛花仙倒抽一口气,力持冷静的说:「我先去纽约机场check一下!」 「谢谢您,夫人。」罗平称呼葛花仙为夫人,无非是对主人的悼念及对她的尊重。 「应该是我谢谢你,但——」她开始啜泣,「是我没福气,我以为——」她以为他们多的是时间,只是没想到世事多变化,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分别不到半个月,如今却人事全非。 「夫人,您永远都是主人挚爱的女子。」他又说:「那天,主人在你走后就倒地不起、高烧不退,直到上飞机前,他的身体状况仍然不好。我曾劝他不要急于一时,但主人十分坚持,因为他说,您邀请他一起过圣诞节。」 「是我害了他!我害了他!」啜泣的声音已转为嘶喊。 「夫人,请节哀。」罗平委实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那什么人陪他登机?」她忽然问道。 「他不准我们任何人跟随他。」 「这——这么做太冒险了!」 「是的。」 「唉!」好像说什么都太迟了,「我先去纽约机场问问看。」 「有劳您,我将于二十个小时后抵达纽约。」罗平道。 「那我们随时保持联络。」她快速放下电话,抓起外套又猛咳了几声,对着正在忙大餐的两个妹妹丢下一句话:「我要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儿?」三妹葛雪灵及么妹葛月儿异同口声地问道。 「机场。」她已走到大门边。 「现在下大雪,车子根本开不了!」月儿大叫。 「别管我了!那亚森所搭乘的飞机失事了!失事了!」她泪眼汪汪大声地说,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葛月儿却抓住她,「二姊,你这样去,只是白白送死!」 「这样也好,死了一了百了!」她绝望地说。 「那亚森对你真的那么重要?」葛月儿大声问道,双手抓住葛花仙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 她一时不语,不断自问:那亚森对她来说,真的到了可以豁出生命的地步吗? 是吗!?是吗? 是的! 她毫不犹豫地回应么妹:「是的,只是我察觉的太晚!我应该留在普罗旺斯,我不该丢下他,不该离开他!」她终于歇斯底里地大叫。 「二姊,我也爱你,所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这么去机场!」葛月儿高分贝地回应她。 「放开我,月儿,我已失去了最爱,难道连去为他收尸也不可以吗?」她泪流满面地喊道。 葛雪灵连忙走近她,「二姊,你当然可以这么做,可是总得等雪停了再走。」 「不!」她十分坚持。 「我们不可以让你这么冒险。」葛雪灵也不让步,她是小儿心智科的医生,知道以二姊现在的情况出门,很容易出事。 「我和他错过太多次了,难道连最后一次面,你们也要我错过吗?」她哀绝地泣道。 「我送你。」葛月儿突然说道。 「雪这么大,你们这么出去是送死。」葛雪灵毫不顾忌地实话实说。 「我们开铲雪车去。」葛月儿解释道。 「铲雪车?」葛花仙与葛雪灵不约而同的望着月儿。 「昨天我和朋友借的。」葛月儿答道。 「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做?」葛雪灵又问道。 葛月儿耸耸肩,有点不想说,因为她怕姊姊担心。 她本来是要以铲雪车载着她的宝贝重型摩托车去参加一年一度的比赛,圣诞节过后就要起程。没想到却在这一刻派上用场。 「谢谢你,月儿。」泪已干、声已哑的葛花仙,感动地说道。 白雪茫茫的街道,几乎不见一个人影,葛家姊妹坐在铲雪车的上方,就像大海的孤舟,冷寂又孤立。 「二姊,有句话我想问你。」葛月儿问道。 「你问吧。」葛花仙的双眼直望着白茫茫的雪地。 「如果那亚森还在世,而他又没有到纽约来找你,你会去找他吗?」 葛花仙望着高达一公尺的白雪,久久才说: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我到底适合哪一块上地?人就像植物,是和大自然分不开的。有的植物天生就生长在沙漠,有的适合生在冻原区,如果我们强制将生于暖带的玫瑰移植到沙漠区,不是花凋,便是它们为了生存而必须改变体质。只有适性而为,才能生存得自在。如此对自己,对和他共生共存的人而言,才不会有负担,才有未来可言。 冰天雪地的纽约冬季让我看清自己,我爱温暖有香气的普罗旺斯,我是株会在普罗旺斯活得有生命的薰衣草。所以,我会,也应该回到那里找寻我梦中的爱人,我命定的情人。只是我觉悟得太晚! 现在,不论亚森是生或死,我都会跟着他或他的骨灰回到普罗旺斯。因为我属于他,一如薰衣草属于普罗旺斯。」她说。 葛月儿开着铲雪车不发一语,她没有爱过,最爱的就是她的重型摩托车,不明白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影响会如此之大。 「也许有一天你会碰上一个令你神魂颠倒的男人,记住!不要像我一样犹豫或是等待。机会是不会等人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又再次哽咽。 「姊,也许错过了他,你可能伤心一时,但你如果成了那太太,伤心可能是一辈子。」 「月儿,你说得也许有理,但在我内心深处,我觉得自己已是寡妇。可悲哀的是,他还不知道我爱他的心,就如他不顾一切直赴纽约,搭上死亡班机也不曾后悔一样。」 「二姊,你看!」葛月儿忽然大叫,脚踏煞车板,双瞳凝视前方。 葛花仙倏地抬眼从前窗望出去—— 她看见一名身着黑色雪衣的男子,朝她们的车子挥舞着双手。 他的头发、面容都沾满了白雪,尽管一眼望去,那英俊的面容充满了疲惫,但仍无损他深刻的五官及俊美无比的面部线条。修长的身影在皑皑白雪之中,就像只孤傲的飞鹰。 葛花仙睁着不可置信的双眸,直落泪。「是他!」她的声音不住地打颤。 「他?哪个他?」葛月儿来回睇了睇二姊与雪中的男子。 葛花仙立刻拉开车门,往男子所站的方向一路飞奔,「亚森!亚森!」 那亚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也往前迎上,「花仙!花仙,是你!?」 「是!是我,我是花仙!」她大声呐喊,「罗平说你发生空难!你——你怎么会?」 他也奔向她,一把抱住她,「亲爱的!我真的好想你!」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再度提出她的疑问。 他的唇立刻覆上她的唇,白雪之上,一双俪人就这么毫无顾忌地热吻了起来。 葛月儿也推门而出,远远地看着他们,心中燃起了欣慰。 原来这个人就是那亚森,她未来的二姊夫。 雪,突然停了。 他俩缓缓分开。葛花仙的粉拳直落在那亚森的胸膛,又哭又笑地说:「你害我掉了那么多的眼泪,我以为你——你死了!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折磨我!」 「dear,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想让你伤心与落泪,我如此的爱你,尽管你弃我而去,但我仍选择飞向你,因为我不愿失去你,并决定与你共度圣诞节,所以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 办好登机手续后,突然有个老妇人抓住我的手,叽哩呱啦地讲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总之,她一直干扰我登机,一会儿装肚子痛,一会儿又说她的小孙女走失了,要我帮忙找,总之当飞机起飞时,那老太太才放开我,然后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你将娶葛儿西亚的子孙,所以我必须让你安全的飞向她。』话落,这个老妇人转身消失在候机室,一双蓝绿相间的蝴蝶突然出现在电视墙上。 这让我想起我们分开时也出现了两只蝴蝶,我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但是我想它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这更加强我飞向你的决心。」 「它们是伊莎贝拉!」葛花仙惊叫,同时说出了它可以美梦成真的典故及她祖先的事。 「看来,你的祖先真的保护着我们。」他说。 「因为我离开普罗旺斯前,曾经向葛儿西亚的魂魄与伊莎贝拉许过愿。」她羞涩地说。 登时,他从厚重的外套中取出一只绒盒,打开并拿出一枚戒指,「我的花仙,你可愿意嫁给我?」 「是一对蝴蝶!」她看着婚戒再次惊嚷。 「还有薰衣草。」他补充道,「你愿意嫁给我吗?」他已单膝下跪。「拇指姑娘!」 她的眼中再次蓄满珠光,「拇指姑娘?你是——」 「我就是你小时候的法国邻居哥哥,你咬我的脖子,还舔了我的血,大声宣布你是巫婆,将来一定会是我的新娘!」他将那段趣事说给她听。 「老天!你回来了!天啊,葛儿西亚连这一点都没有遗忘!哈,看来你真的逃不过我们巫婆之家的『魔咒』!」她的双瞳闪着欣喜的泪光。 「我愿意娶你这个小巫婆,但不知你可愿意嫁给我这个差一点成为牧师的男人?」 「愿意!愿意!这是我等了近二十年的愿望不是吗?」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当然愿意!感谢上苍赐给你我这个机会。」 他立刻将婚戒套进她纤细的中指,深长的吻又在雪地里展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葛月儿的声音突然传来:「二姊,二姊夫,你们可以放我回家了吧!?」这里冷死了! 两人这才尴尬地分开,同时咳嗽。 葛月儿连忙退到一旁,捣住口鼻,「真受不了,连感冒的病毒也分不开你们。」 「就算死亡也分不开我对你姊姊的爱。」那亚森慎重地说道。 葛月儿撇了撇唇,有些疑惑,「爱情的力量真的有这么——恶心的伟大?」双眉一挑,有点挑衅的味道。 「你会放弃骑重型摩托车吗?」葛花仙突然问她。 「不会!永远不会。」葛月儿很肯定地说。 「这就对了。也许这样的比喻不够贴切,但是当你热爱一个人或一样事物时,真的很难割舍。尤其我和你未来的二姊夫,可以说是从希腊走过普罗旺斯,再飞回纽约,由未识、失忆、暂别,再经历短暂的生死两茫茫的阶段,这段失而复得的感情,真的弥足珍贵。」她睇着一时无法理解的月儿。 那亚森紧紧拥着葛花仙,认真地补充:「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也会遇到那个命定男人。」 「谢了!男人这种自以为是的生物,绝对比不上我的爱车!」葛月儿不以为然的回道。 他们两人只能笑看此事,相拥着一起走进铲雪车内,对着仍在身后的葛月儿喊道:「快上车,我们需要驾驶员。」 只见葛月儿那张有个性的脸乍红乍白,本想反驳,旋即又作罢,不服气的上车之后,还是回了一句:「下不为例。」 「我们还缺礼车的司机。」那亚森故意又加了句。 「作你的大头梦!」她朝他吐了个舌头。 葛花仙与那亚森登时笑弯了腰。 【全书完】 编注:欲知葛风蝶与慕林的精采情事,请翻阅棉花糖430「大亨的命定情人系列」四之一《暴君的小淘气》。 请继续锁定「大亨的命定情人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