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很爱民》 第1章 老夫很讲道理的 “滚,给老子滚犊子!” 太尉府, 一个胖子猛地发出愤怒的咆哮,声振屋瓦。吼完还不解恨,又拎起剑向前方身穿华贵蝉衣的将领急步追来,气怒如虎:“不对,你给老子站住,老子要剁了你!” 那吨位,令大厅的桐木板都吱呀响动,仿若轻微地震。 “兄长息怒,息怒啊,我等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有啥话不能……兄长你来真的啊,饶命啊!” 逃跑的将领神色慌张,一边跑一边求饶。 没想到追来的胖子一剑挥来,直接吓得他亡魂皆冒,再不敢有丝毫废话,赶紧将力气全用在逃跑上。 以至于都没注意到门槛,直接摔了狗啃屎。 下意识想喊疼,可回头看到正气势汹汹追来的胖子,当即脸色又一慌,又连滚带爬地跑起来,狼狈不已。 直至看到胖子因身体沉重追不上时,才不忘慌乱地施了一礼:“兄长息怒,我,我明日再来可否?” “你这是在挑衅我?” 气喘吁吁扶着大门的胖子见状,火气‘腾’的一下又上来了。 可追又追不上,气急下瞅到手中的长剑,‘唰’的就向将领扔去:“明日你要是再敢提那事儿,老子必定剁了你!” 别看他跑步不行,力气却极大。 长剑脱手后在空中发出迅疾的尖啸,铮然一声斜刺入地面的石砖,距离将领的鞋面不足一尺。 将领瞬间感觉下裳处似乎有些湿润,反应过来后,一溜烟儿地狼狈而逃。 大门两侧顶盔掼甲的侍卫,脸色丝毫不比刚才的那位将领强,煞白煞白的。一个个低着脑袋,不敢看大门处怒气冲冲的胖子。 胖子却恨恨喘了两口气后,粗声问道:“刚才的事儿,你都看到了?” 侍卫直接吓得身子一颤,跪倒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属下没看见,属下什么都没看见,太尉饶命!” 胖子当时就疑惑了:我的意思是,都看到我把剑扔出去了,还不有点眼力见儿赶紧给捡回来? “你们又不是瞎子,看就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忍不住得,他又嘟囔一句。 谁知话音刚落,侍卫们身子颤抖已如筛糠,全都都慌忙跪了下来,齐齐呼道:“太尉饶命!” “我,吾,老夫……唉!”胖子见此,已不知该说什么,只郁闷地直言交代道:“去把老夫的剑取来。” “喏!”听到这话,侍卫们才松一口气。 其中一人跑到广场用力拔了两下,才拔出利剑后,恭恭敬敬地走来。可双手呈上去时,脸色忽然又一变:这可是能杀人的家伙啊! 咱董太尉在凉州征战驰骋、凶名赫赫,手下亡魂无数。更有不少桀骜的羌胡部落,被他一言令下,夷为平地…… 刚才没领会太尉的意思,他会不会一怒之下顺手…… 想到这里,双手不知不觉颤抖起来,极大的恐惧攫取了身子,牙根都咯咯打颤……短短的一瞬,仿佛已过千年。 胖子随手接过利剑,却瞪着疑惑的眼神看向这些侍卫,问道:“你们好像……都很怕老夫?” “不,不怕……”侍卫们纷纷抬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随后,又齐齐改口:“不对,我们怕,我们当然怕……” 胖子当时就不高兴了,摆手认真解释道:“汝等不必如此,适才老夫与舍弟争斗,事出有因。无事的时候,老夫是很讲道理的。” 说完,还努力挤出个自认为很有亲和力的笑容。 可那些侍卫见状,真的都快要哭出来了,一个个连个恭维话都不会说,满眼都只透露着一个渴求:太尉,求您别说了,快走吧,别再吓我们了好不?…… 胖子见状,再度惆怅不已地叹了一口气,走回了内堂。 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路上,还听到身后那些侍卫们,发出一声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这……就更落寞了。 “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要这么玩儿我?……”一屁股坐在宽大结实的黄花梨木胡床上,胖子欲哭无泪:“就是玩三国游戏选了个董卓势力,想在虚拟世界里逆天改命一把,怎么就穿越了呢?” “穿就穿吧,怎么还偏偏穿成了这个倒霉的董卓!” “游戏里选董卓无所谓,可穿越成董卓……”说着,起身走向一面高大却模糊的铜镜前,神色愈加沮丧。 铜镜里一张大横脸,眉毛又粗又短,像倒吊着一样。鼻子倒是不小,可鼻根微塌,一点都不英挺。嘴巴又宽又阔大,半分与美观无缘。 唯一能说得过去的,就是一双眼睛有些细长,睁合间流露出一股粗野凶悍的威势和煞气,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我又不想吓人,眼神有杀气有个屁用!最主要的是,他的丑仅仅是因为五官吗,更重要的是身材啊!” 捏了捏腰间的肥肉,董卓已无语凝噎:这虎背熊腰的身子,估摸着能有四五百斤,是常人的三倍有余! 这身材无疑很适合骑马与砍杀,有的是抱锤使槊的力气。能量的囤积和脂肪的厚度,碰上后方粮草不济时,还能储备抗饿。 赶上天寒地冻,就更有机会保温活命……更重要的是,敌人的家伙招呼过来,还能让脏器有个缓冲,简直一举多得。 然而,可是,说一千道一万……身为一个现代人,怎么会接受这种臃肿的身材? 高血脂,高血压,动脉硬化等患病的几率会猛增,多走两步也会气喘吁吁,就跟背着座山一样。 而且,肚皮每厚一寸,肚皮下的不就短少一寸? 最郁闷的,也最难以忍受的,是董太尉今年的芳龄……五十一! 穿越前他才三十出头儿,虽说混得也不怎么样,但胜在年富力强一切还有希望,这一下直接没了二十年…… 造孽啊! “呵,担忧这些个干啥?根据历史记载,三年后董卓就会被着名的‘干爹杀手’吕布,一方天画戟捅个透心凉!” “那不就一了百了,彻底解脱……个屁啊!” 想到这些,满腔郁闷忍不住化为愤懑,看向通往前厅的走廊恨恨不已:“董卓入京后看似权势滔天、一手遮天,实际上却内忧外患,凶险重重!” “偏偏那不争气的蠢货,居然还提出让麾下兵士纵掠洛阳的馊主意,简直就是给我买了张地府的豪华特快单程票!” 前世本身就是无产阶级的他,设身处地想到自己在家啥事儿也没干,就被冲入房中的凶兵乱刀砍杀,妻女被奸污、仅有的粮食钱财也被洗劫一空,甚至房子还会被放上一把火…… 火气能不上来吗? “特么的,他还觉得委屈,知不知道这命令一下,满洛阳的百姓连委屈都没地儿诉!……人面兽心的东西,明日还敢再来,非给他点儿厉害瞧瞧不可!” “叮,检测到宿主有仁爱慈民之心,汉末董卓专属辅助系统激活!”就在董卓义愤填膺之际,脑中一声空灵的提示声响起。 第2章 要啥系统……嗯,真香! “系,系统?……” 对于这事儿,董卓非但一点没激动,甚至还有些想笑:一个熟知历史发展轨迹的现代人穿越过来,本身就自带金手指了,还用得着再来个系统? 系统却不知他心头所想,空灵的女声继续介绍:“穿越成汉末穷凶极恶的混世魔王董卓,却有一颗跟天下黎庶站一阵营的可贵之心,这样组合简直太美妙、太戏剧了,特意为您定制了专属辅助系统。” “只要您以后心系百姓、造福于民,或做出与历史上董卓不一样的事,就可以获得一定的民心值,兑换特定的功能助您力挽狂澜、纵横乱世!” “嘁……”董卓撇了一下嘴,不屑道:“什么特定功能,不就是开放商城、什么大礼包抽奖,能不能有点新意?” 讨厌系统党的他,眼中闪着自信坚定的光芒:我就是三年后被吕布捅死,从这太尉府的房顶上跳下去,也不稀罕你什么狗屁系统! 最后还忍不住来句杀人诛心的话,挑衅道:“有本事儿,让我可以肥肉变肌肉、丑哥变帅男,实现快乐的逆生长……” 没想到,女声当即回复:“好的,已收到宿主的要求,正在加载相应功能模块……加载完毕,请问宿主是否将刚获取的民心值,兑换成所要求的奖励?” “嗯?……”董卓不由有些傻眼:这专属辅助系统,跟别的妖艳贱货貌似有些不一样,有点东西的。 随即打开面板,看到自己仅有1点民心值,当即道:“攒着也没啥用,先兑换一下看看效果。” “如您所愿。” 话音落下,董卓就觉一股暖流蓦然从体内升起,缓缓流入四肢百骸。尤其脸部和腹部大腿三处,更是明显, 暖洋洋的感觉,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给三处部位做按摩推拿。酥酥麻麻的,让人心情愉悦、舒坦不已。 可才一分钟,他便失望开口:“这,这就完了?……” 正闭上眼睛准备享受,体内的热流已戛然而止。让他感觉不上不下,欲求不满的。 “1点民心值的能量已经耗尽,宿主可以先检验下效果。” “没错,疗效才是关键!”听到这提醒声,他当即睁开眼睛,仔细打量里铜镜里模糊的自己。 感觉……似乎有些变化,但好像又不明显。 眉毛还是又粗又短,鼻子扁塌,嘴巴又宽又阔,身子胖如肥猪……等等,貌似大腿和腰部的赘肉,少了那么一点点? 仔细看的话,脸型五官似乎也比之前,顺眼了那么一捏捏? “1点民心值只能让宿主实现一个月的改造,而改造的期间,也是在一个月时间里缓慢地完成。” “为什么?”关心则乱,董卓下意识开口问道。 随即就反应过来了:没错,要不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改造完成,比整容还恐怖。 让汉代本土人士见了,十足十认为自己妖孽转世。也不用三年后了,提前就能被点了天灯儿…… “也就是说,只要以后我不断获取民心值,投入这样的改造,就可以增强变帅、实现快乐的逆生长?” “不错,不仅可以改造宿主的脸型五官,还可以强化身体机能。只要有足够的民心值,完全可以越活越回去。” “越活越回去?”老董眉头一皱,感觉有被冒犯到。 系统却不管这些,仍旧继续自我推销:“并且随着宿主进一步收拢民心,还会解锁其他功能模块。” “那,那我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任务?……”系统停顿一瞬,似乎愣了一下:“没有任务,我不会干涉宿主的所作所为,只会给予检测评价。” “没有任务?” 一听这个,最后的顾虑也烟消云散:他讨厌系统的原因,就是源自任务这狗血设定,跟玩固定剧情游戏一样。 没任务要求的话,就不会成为系统的提线木偶,又能在乱世大舞台体验另一番世界生活……这就是开放式游戏嘛。 回头再看看铜镜里,似乎又变帅变瘦了一捏捏的自己,不由咧开阔大的嘴,眉开眼笑:嗯……真香! 这一站,就是一炷香时间。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越看越满意。渐渐地,贪心开始作祟:该怎么办,才能得到更多的民心值呢? 嗯,做出爱民的举动。 比如,彻底阻止部下劫掠洛阳的建议——历史上,董卓入京后可不只放纵董旻麾下的士卒劫掠洛阳,而是所有部下! 包括他带来的凉州兵,收编吕布的并州兵,大将军何进与车骑将军何苗的部曲,以及洛阳本来的南北二军,和灵帝筹建的西园军…… 想到这里,内心不由狂喜:阻止董旻就能换来1点民心值,要是完全阻止这次劫掠洛阳,保全百姓身家性命,民心值还不蹭蹭上涨? 并且,历史上此番放纵兵士劫掠洛阳,也是董卓施政方针的一大污点,成为他后来走向黄泉路的加速器。 此事发生后,关东诸侯起兵时宣布的一条罪状,就是董卓残暴不仁、甚于桀纣,使得人家师出有名。 对内而言,满朝公卿也都明惧内恨,多次密谋。 以至于后来群雄讨董,老董不得不一把火烧了洛阳,将献帝和满堂公卿以及百万百姓迁往长安。 为啥? 根基不稳、民心尽失嘛…… 想到这里,坐回胡床上的他当即沉声开口,道:“来人。” “太尉。” “传老夫指令,明日麾下将领尽来府中,有要事相商。” “喏。”侍卫闻言,战战兢兢起身后便要退下。 没想到,身后声音复起:“等下……老夫到底是有多可怕,吓得你双腿都打摆子?给老夫站直了!” “我,我……”侍卫顿时欲哭无泪,腿颤得还更厉害了:“太,太尉,卑下还是怕。” “怕什么怕,是不是个爷们儿,给老夫拿出点胆量来!” 不知为啥,看到部下这么怕自己,他没由来有些生气,喝令道:“要是还敢再怕,老夫下令剁了你信不信?” 侍卫当即快要哭了,脑子也一片浆糊,鬼使神差地强撑着一挺胸道:“我,我……老子不信!” 话音落下,整个人立马呆了:自己这是活腻了啊! 没想到,太尉蓦然一愣后,竟露出满意的笑容,拍着自己的肩膀道:“不错,还算有个爷们样儿……下去吧。” 走出大门的侍卫看看明晃晃的天,再回头看看大厅里通向内堂的过廊,这才忍不住后怕,感慨地喃喃自语道:“太尉如今,是越发喜怒不定了啊……” 第3章 俺也一样! 翌日一早,醒来的董卓随便用完早饭,便向前厅走去。心心念念着民心值的他,还不忘向贴身的侍卫问道:“部将们都来了么?” “回太尉,各将军校尉司马,已在大厅静候。” “嗯。” 昨天过后,他已差不多弄清了情况:如今是永汉元年十月,也就是中平六年,公元189年,汉末动乱最重要的一年。 这一年八月末,京城大乱,外戚和宦官同归于尽,朝廷出现了权力真空。 九月初董卓奉大将军何进之令,趁乱闯入东汉首都洛阳,先是威逼利诱把持了军权,又通过废立皇帝在朝堂上扬名立万,彻底成为大汉王朝的权臣。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严格来说,崇德殿上的那名皇帝,不过是他操纵的一个傀儡。 但权势滔天的同时,下面也暗潮汹涌,正是他奋笔改写命运的时刻。 可刚来到前厅,满心期盼的脸色不由黑了下来:只见前厅两侧那些将领,一个个虎背熊腰、膘肥体壮,形貌粗野。 打眼望去,就知个个是杀人放火的好手儿。 注意,董卓这里用的是‘杀人放火’,而不是‘行军打仗’——两者,可是有天渊之别的。 ‘不可以貌取人……这样很主观也不理性,万一他们跟自己一样,虽然长得很丑,却很睿智温柔呢?’ 刚安慰完自己,其中一人已抱拳高声道:“太尉召集我等,可是为了奖赏部下一事?是否今日便可杀入城中,让儿郎们快活一番?” 此话一出,别的将领也都跃跃欲试,就等自己一声令下便会抽出刀子,身先士卒地去祸祸百姓。 尼玛! 召集你们过来,就是为了不让你们乱来,结果都这么一副德行? 当下,他先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控场,不置可否地回了句:“今日召诸位前来,的确是为了商议洗掠洛阳一事。” “还有什么好商议的?” 又一名将领开口,跟老光棍儿急着要入洞房般道:“太尉早就许诺了奖赏我等,儿郎们看了这繁花似锦的洛阳,也早已急不可耐。只要太尉一句话,我等便……” “你就如何?”董卓愈加沉不住气,截断这人问道。 董越这才察觉出老板今天的语气不太对,心中开始狐疑:“太,太尉该不会是想……食言而肥吧?” “混账!”未待董卓开口,堂下一人已怒发冲冠,上去就是一脚呵斥:“某兄长何许人也,岂轮得到你这狗贼置喙!” 董卓放眼一看,不由有些错愕:力挺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差点要剁了的弟弟董旻。 这家伙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不得不说,对自己……嗯,应该说是对他的兄长,还是挺愚忠的。 古代‘长兄如父’的理念驯化,看来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于是,忍不住向董旻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可惜,也不知是自己形貌太凶,还是昨天给弟弟留下的心理阴影较大。看到自己善意的微笑,董旻竟吓得哆嗦了一下。 随后正准备说些什么,堂下大部分将领已对董旻皆怒目而视。其中一人更豁然而起,铿锵言道:“义父!” 嗓音很奇特,沙哑中有种金属颤动的味道。 董卓心神一凛,定睛看去,心中不由升起一丝酸溜溜的味道:那人八尺有余,长身玉立。周身并未着甲,只披着一件纯白色锦袍,却更显得英姿飒爽。 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仿若老天精心雕琢研磨,极为英俊。两条横眉下是英挺的鼻梁与深深陷下的眼眶,五官立体有型。 更令人心神一乱的是,他的瞳孔不是黑色,而是有如琥珀般的浅褐色。闪动之间,还带着刀锋犀利的气息。 只一眼,老董便深切明白貂蝉为啥会爱上这货,而不是自己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别说女人看了会芳心乱跳,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心神一荡。 没错,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闻名史书上的那位‘干爹杀手’吕布,吕奉先。 面对这位历史上会干掉自己的家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容:“吾儿……可有何高见?” ‘吾儿’这两字,特意拉长了声调。 没曾想,吕布听后非但不觉得耻辱,反而还很高兴自得的样子,抱拳道:“人无信而不可立,义父乃当今太尉,手掌天下兵权,更当言出法随、一诺千金。” “况且我并州儿郎对义父倾心投效,一是为匡扶汉室、建功立业,二来便是敬慕义父风采,高义薄云。义父又岂能朝令夕改,令将士们寒心?” 一番话落,老董忍不住气怒攻心,真想当场剁了这家伙:好儿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如此能说会道? 史书上,可没记载这一条啊! 不过想想也是,你肯定是有点儿文化的,否则在丁原账下,也干不了主簿一职。 更令他恼怒且哭笑不得的是,其他将领闻听,也都憋不住了。奈何又没啥文化,只能一个个跳出来道:“说得对!” “太尉,俺也是这样想的!” “俺也一样!” …… 看到这一幕,老董连气都生不出来:好家伙,果然一个个都是杀人放火的好手儿,有你们这么一群贵物辅佐,我董某人何愁不身首异处? 偏偏自己又被逼到众意难违的境地,要没个缓冲就力排众议,看样子他们非反了不可。 当下,目光急忙看向董旻。 没想到这家伙好像也被煽动了,眼神儿都变得期待炽烈,就等着自己回心转意。 好在也是这一瞥,老董又发现一人。 那人面容方正刚毅,坐在群情汹汹中一直沉默寡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此时更蹙眉沉思,仿佛丝毫没将众人的喧闹听在耳中。 想起这人身份,老董不由心下一喜,开口问道:“徐中郎为何愁眉不展,可是另有高见?” 此人乃徐荣,辽东玄菟人,董卓麾下的一名中郎将。 不同于演义中与夏侯惇交手不过数回,便被斩于马下的三流武将,老董深知徐荣精通兵略,战功卓着,后来更击败过曹操和孙坚两位大佬。 但他因非凉州人士,又鹤立鸡群,颇受凉州系将领的排挤。在这样的军议中,也很少主动开口。 此番闻听董卓问话,才起身抱拳道:“太尉,卑下只是觉得为兵者,当恃强而不凌弱。黎庶们本就苦寒无依,洗掠不祥。” “况且我等收编的兵卒,故大将军旧部及南北二军,大多乃洛阳人士。若令他们杀掠同乡,也恐激起兵变……” 此言一出,适才群情汹汹之势,立时如烈火烹油中倒入了一盆凉水。在场将校皆怒气冲冲看向徐荣,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 老董却如严寒中寻到了暖手宝一般熨帖无比,不等众人群起诘难,当即点头赞同道:“徐中郎言之有理,今日老夫召集诸位,正是为取消洗掠洛阳一事。” 这话一落,可比徐荣刚才有威力多了。 满堂将校一个个仿佛被施了定身魔法,连面部表情管理都做不到,一个个又怒又惊,模样看起来很是滑稽。 就连徐荣,也有些不敢置信,抬头愕然看了董卓一眼。 一时间,满堂静默。 空气仿佛凝固了般,无言中又酝酿着说不出的诡异。似乎只等一个契机,就会突然炸裂开来! 第4章 杀鸡儆猴 “兄,兄长,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静默片刻,董旻率先打破平静,不敢置信地开口问道。 满厅将校的目光,也都齐刷刷看向董卓,跟形成条件反射的鸭子听到吃食的声响般,纷纷伸长了脖子。 “自乃深思熟虑之言。” 董卓则满意地点点头,耐心解释道:“吾等皆凉并边疆之人,向来受士人鄙薄。麾下将士也都出身苦寒,为求生路才追随我等南征北战。” “如今总算入主朝堂,有了问鼎天下的实力契机,又岂能舍根忘本,将刀刃挥向无辜百姓?” 随即,还发自肺腑地叹了口气:“若真如此,非但尽失民心,断了咱唯一可笼络依靠的根基,还会背上万世骂名,成天下众矢之的。” “故老夫左右三思,觉洗劫洛阳一事甚为不妥。今日召集诸位,一来是为了取消洗劫洛阳一事,二来便是商议如何换种方式慰劳众将士。” 说完,满怀期待地看向众人,等着反应。 寂静。 大厅里又是一片鸦雀无声,众将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仿佛听到了什么旷世谬论,神色古怪不已。 老董见状,不由有些焦躁,催问了一句道:“诸位以为意下如何?” 说着,还努力挤出个自以为友好和善的微笑。 这一次,董旻倒没有吓得打哆嗦,总算准确把握到兄长的心思。可努力回了个微笑后,神色反而加疑惑纠结:“兄,兄长不会是在说笑吧?” 此言一出,将校们似乎也一下找到了合理解释,恍然大悟地轻松笑起来:“太尉……真是费心了啊,知晓我等最近辛劳,居然还这般逗趣。” “不错,某家也差点就信了,太尉当真好雅兴、好演技!” “然也,还说什么体恤百姓贫寒,真是好笑到了极点。那些泥腿子自古命如草芥,杀之不尽、斩之不绝,活着的意义不过用来耕田、募兵、纳赋、服役,纵然此番屠上一批,又能如何?” 刚开始,也就几个将校小声谈论。 随着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众将校愈加肆无忌惮起来,一个个哄堂大笑,大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区区黎庶,目不识文,手无寸铁,不过一群待宰的鸡,又何须体恤?” “人活一世,当潇洒痛快,饮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偶尔劫掠一番百姓取乐,又有何不可?” “不错,我等追随叔父出生入死,图得不就是如此?若失了这等乐趣,还有何……” 一个年轻将校刚说到这里,忽觉大厅的气氛不太对劲,所有人都奇怪地看向自己。 随即才察觉身旁蓦然升起一股滔天的怒意,似如火山蓄势喷发,惊得他不由口不能言、身体僵硬。 “叔,叔父……你何时从主位下来了?”董璜机械地转过脑袋,看到一脸怒容的董卓,心中不由升起莫大的不祥之感。 “失了屠戮劫掠百姓的乐子,你便要如何?” 听着这些贵物们狂妄浅薄、冷血残暴的说法,董卓只觉全身的血一下涌上脑门儿,冲得太阳穴都突突直跳,杀心无法抑制。 “我,我……”看着这副如猛兽般欲择人而噬的模样,董璜双腿突然有些软,脑子也一片空白:“我就是随便说说……” “兄,兄长……”董旻也看出事态不对了,赶紧上前劝解道:“璜儿乃大兄唯一的血脉,是咱董家的独苗男丁。他年纪尚幼不懂事儿,有什么说错的……” “给老子滚犊子!”话音未落,董卓再也忍不住,蓦然暴吼开口。 仿若平地一声炸雷,吓得董旻当场跌坐在地。 而眼珠子已气得都红了的老董,又一脚狠狠踹在董璜腰眼,直接将他踹飞三步远,撞翻了两副低矮案几:“不让你杀人放火,就想反了老夫是不是!” “还人生图得就是潇洒痛快,杀个把百姓取乐有何不可?那老子听了这话很不高兴,当场揍死你是不是也没什么关系?” “叔,叔父饶命!” 不知到底怎么了的董璜,本能地手脚并用后退躲避:向来宠爱自己的叔父,这会儿突然发什么疯? 往常说这等话,不是都夸我好气魄、有志气,是董家的千里驹吗? 这一次,迎来的却是董卓四十六码的大脚底子。一鞋底狠狠踩在脸上,鼻血直流、后脑震荡,再也没机会挣扎着爬起。 “叫你平时没事儿多读点书,都读狗肚子上了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都不懂?” 怒气总算找到了发泄点,董卓一脚接着一脚跺上去,只觉痛快解恨:“什么百姓目不识文、手无寸铁难成气候,黄巾之乱暴起震荡大汉大半州县,余波至今未平!” “此滔天之祸导致皇权旁落、汉室基业风雨飘摇,各州郡拥兵自重……老夫也因此,才趁乱入主朝堂!” “殷鉴就在几年前,居然还想让老夫重蹈覆辙,是嫌老夫活得太痛快,恨不得早日被百姓们点了天灯儿是不是?” 见董卓暴起,大厅中的将校瞬间手足无措,不知是该拦还是劝。此时听到这话,浑身血液又不由为之一凉! 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借着爆揍从子敲打我们啊…… 没错,黄巾贼乱才不过数年,作乱之人不正是平日里软弱可欺的穷苦百姓? 汉室朝廷为了平定贼乱,耗费了多少钱粮兵马,还不得已改刺史制为州牧制,许各州郡自行募兵平乱,至今也未尽全功…… 想到这里,再看董卓须发皆张、状若疯虎,一脚脚玩命儿踹向董璜。气得还不时蹦起来跺,明显气怒到了极点。 这还是亲侄子。 要是换成对付我们,都不会是用手,而是直接拔剑吧? 一时间,大厅内气氛再度沉默下来。满耳除了董璜的惨叫,便是董卓‘砰砰’下脚飞踹声。 尤其当董卓蓄力狠跺的时候,他们还不由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眼角突突直跳,十分自觉地有代入感…… “叔,叔父饶命,侄儿知错……哇!” 鼻青脸肿、披头散发的董璜起初还知抱头防御,可架不住老董胖大力沉,没几脚就被破了防。最后一脚下去,求饶的话还没说完,一口血已吐了出来。 “太尉!……”徐荣见状,壮着胆子上前拦住董卓,道:“少将军只是一时言差,断然不致于此,恳请太尉息怒。” “义父……” “太尉……” “兄长……” 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纷纷打算上来劝解。 董卓虽不再动脚,双目却猛然一瞪,犹如凶兽嗜血。暴虐的气息外加粗野凶横的模样,顿时让将校们身形一顿,不敢轻举妄动。 “哼!……”他这才重重哼了一声,甩过那些将校,平心静气地向徐荣道:“让徐中郎见笑了。” “然子不教、父之过,大兄早夭,老夫又忙于军务、才疏于管教,没想到他已这般不知好歹。” 言罢,又看向董璜:“今日看在徐中郎的面子上,饶你一回。养伤期间不将《孟子》背熟,通解其意,仔细着你的腿!” 心情舒坦了,这才大步走回主位。 再度露出一个和善的面容,环顾面无人色的众将校,问道:“取消纵兵洗劫洛阳一事,诸位意下如何?” 脸上带笑,手却按向腰间的剑柄。 这可不是虚张声势,他算彻底看清楚了:依自己前世有事儿好说好商量的性子,根本压不住这群骄兵悍将,只有借助董卓的凶名,才能让这些贵物们俯首帖耳。 这事儿,他们是答应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惊弓之鸟般的将校扫了一眼只剩半条命的董璜,再看向老董摸着剑柄的手,一时间全都开悟了。 “义父,孩儿也觉得黎庶无辜,确实不当洗劫,自断我军根基!” “说得对!” “太尉,俺也仔细想了想,不洗掠才是对的!” “俺也一样!” “.…..” 只有徐荣此时疑惑地看了眼董卓,心中升起一团疑问: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尉何时如此博学多才了,连这等精妙的形容都信口拈来? 第5章 太尉去哪儿 “西凉无谋鄙夫,也敢学周公、伊尹,真乃东施效颦,自寻死路!……” 太傅府的酒宴上,一位身穿玄色描金曲裾长袍,头戴三梁进贤冠的老者,心情大悦地端起青铜酒爵,掩袖痛饮了一杯。 “快哉,幸哉,早知如此,老夫何至于夙夜兴叹,愁眉不展?” “袁公,何事如此畅快?”尚书周毖来迟一步,开口问道。 “仲远有所不知,董贼昨日召集麾下将校,强硬取消了纵兵劫掠洛阳之举。满堂将校不忿,他竟然还当众毒打了从子董璜,杀鸡儆猴,吓得众将校唯唯诺诺,口服心不服!”城门校尉伍琼昨晚听到消息,此时神采飞扬地言道。 “哦?……”周毖先是一愣,思忖片刻后也不由狂喜,道:“真乃自掘坟墓之举,这西凉鄙夫妄自尊大,祸不远矣!” “然也。”主位上袁隗闻言,也忍不住道:“董贼入住京都,所恃不过兵权在握。然他看似兵多将广,但城中南北二军,故大将军旧部,及西园各军皆被威逼利诱,才假意投靠。尤其贼子吕布并州一部,更乃策反而来,忠心堪忧。” “此番若纵兵劫掠,允了那些兵卒好处,那些粗鄙武夫说不定还真会听命。不成想董贼允诺多日,最后竟出尔反尔。” “此事若传入军中,必定人心思乱。我等只需暗中推波助澜一番,无需亲自动手,董贼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这里,袁隗神色一收,认真了起来:“仲远、德瑜,汝二人与本初乃奔走之友,更迷惑董贼外放有识之士牧守四方。” “此番他自寻死路,洛阳不日便会动乱。尔等速速与本初及相识好友送信,令其尽快整备军马,随时入京勤王,重揽大局!” “唯!”二人闻言,也激动不已,当即展开竹简笔走龙蛇。 “近期我等也要暗中联络好城中义士,令其规训好家中僮客部曲,只待军中一乱,迅速里应外合、控制形势!” 袁隗又筹谋一番,觉事无疏漏后,才复畅快开怀道:“来人,奏乐献舞!诸君也请满饮此杯,为我等士人贺!” “为汉室贺!”堂下士人闻言,皆举樽振奋。 …… “幼叔,叔父昨日究竟中了哪门子的邪?” 董璜房中,鼻青脸肿、面色憔悴的他趴在卧榻上,案前是一碗刚煎好的药,旁边则放着几摞《孟子》竹简。 愁眉苦脸的他先看看了药汤,不由感觉嘴皮发苦。又看到《孟子》,只觉心也如那黑褐色的药汤…… “兄,兄长这两日……” 一旁的董旻也愁眉不展,跽坐着仿佛陷入人生沉思:“或是年纪大了,加之最近又入主朝堂,公务繁重,以致于情绪不稳?” 说到这里,他也看了一眼药汤,道:“某近来也觉体衰力老,对医术养老便有了兴趣。《素问*上古天真论》里有言: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 “意思是说四十九岁左右,人体的肾气渐渐衰退,冲任二脉也开始不足,妇人便会天癸消失,烦躁、易怒、潮热出汗、头晕心悸、失眠口干、手足心热……” “兄长刚过七七之年不久,会不会也因此缘故,导致最近性情大变?” “幼叔!”听着这等解释,董璜都不知该哭还是笑:“叔父乃男子,又非妇人,怎会天癸竭?何况他性子一点没变,只是想法观念与以往南辕北辙……依我看来,还是中邪的可能比较大。” “唔……”董旻也不抬杠,点头道:“或许如此吧……不过你是否觉得,兄长昨日的面相似乎比以往好看了些?” “面相?”董璜当即摇摇头,想起揍自己时凶神恶煞的模样,浑身打了个哆嗦:“幼叔别疑神疑鬼的,叔父面相哪有什么不同?” “当务之急,我等还是该速速禀告大母,请道人前来作法驱魔才是。” 说到这里,他愈发急切起来:“否则天长日久,叔父彻底被邪祟侵体,六亲不认……你看昨日打我的样子,完全就是想杀了我啊!” “不,不至于吧……”董旻却有些不以为然。 话音刚落,又想起前日董卓投来的一剑,当下不由双腿一紧,改了口风道:“然为防患于未然,还是需禀告母亲,请道人来试上一番比较妥当。” “不错,你看他最近对我等态度,恐怕已神志不清、疯癫魔怔了!”董璜重重点头,十分后怕。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通报:“少将军,太尉遣人前来宣诏了。” “诏书?” 叔侄两人对视一眼,当时摧心裂胆:难道,这么快便走火入魔,下旨要除掉自己的亲弟弟和侄子了吗? 没想到,进来的黄门侍郎展开帛绢,内容却是:“太尉上表,朕亦同意,擢奉车都尉董旻为中郎将,统故大将军及故车骑将军旧部。擢董璜为中军校尉,代领西园八军。” 话音落下,叔侄俩又对视一眼,面面相觑: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汉朝武官的级别分:将军、中郎将、校尉三级,由于将军并不常置,有战事时才冠以统兵者将军之称,平时一般武官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便为中郎将,品秩为比二千石。 董旻现在为奉车都尉,擢为中郎将便升了一格,并且实实在在给了统何进与何苗旧部的权力。 董璜更不过一军司马,擢为校尉也升了一格。同时,还代领西园八军,在实权方面已相当于中郎将。 最主要的是,现在谁都知董卓的命根子就是军权。此时却将两大部委以这两人,可见这是多大的信任! 说是以性命相托也不为过。 “幼叔……”董璜当下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喃喃问道:“叔父好像没中邪啊。” “是啊,也不像到了七七之年,烦躁易怒、潮热出汗、头晕心悸、失眠口干、手足心热……”董旻也疑惑了。 如此重权轻易到手,仅因为血缘之故,两人当然喜不自胜。 董璜更还忍不住说出心声,道:“要是每次挨顿揍,就能换来叔父的这般器重,那该有多好?” “是啊……兄长前日是挺唬人,可现在看来,心里明显还是记挂着我们的。” 宣诏的黄门侍郎听到这里,又轻咳两声打断,弱弱地道:“呃……太尉还有句话,要在下捎给两位。” “什么话?” 随后他就清了清嗓子,努力作出一副凶煞的模样,看向董璜喝道:“《孟子》若是没背得滚瓜烂熟,仔细着你的腿!” 然后又看向一旁暗自庆幸的董旻,道:“你也一起学,背不会、通晓不了其意,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唯!”叔侄闻言,条件反射般慌忙拜服听命。 反应过来,才彼此都很尴尬:这人又不是太尉,至于吓成这样吗? 呃……仔细想想,好像还真至于。 就人家刚才模仿说话的姿态,可见太尉当时是如何凶戾,哪敢不认真对待? …… “太尉何在?” 太尉府前,一名黑衣博带、面色焦虑的中年谋士,急匆匆地向侍卫们道:“某有要事欲找太尉商议!” “回郎中令,太尉一大早便出去了,也未曾告知我等去处。” 一听这个,李儒神色更加焦躁,气沮道:“这可如何是好?……” “太尉入京本就是一步险棋,所恃者无非兵权。昨日竟不与在下商议,强硬取消赏赐部下一事,无异自断根基……某得知消息后急忙赶来,太尉竟又不知去向。” 说到这里,这位智囊也无计可施,只能郁闷不已地再度向侍卫问道:“汝等仔细想想,太尉会去何处?” “我,这……”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挺困惑:是啊,太尉去哪儿了? 第6章 张辽与大黑猪 深秋末的上午,阳光虽然明媚,却也没多少暖意。清风徐徐吹来,树叶随之飘零落下…… 一片宽阔而平整的校场旁,刚操练完的士卒们正在小憩。身后是营房和兵器库,校场上还有个小的点将台,供司马发号军令或传达要情。 有趣的是,这座明显是军营的地方,远处竟还有参差的假山、奇花异木,池塘水榭外,更有富丽的宫殿和高大的围墙。 军营,园林,两种建筑风格,怎么看都不搭。 但洛阳西园便是如此。 去年的时候,那位还未驾崩的灵帝同志,眼见汉室江山让自己折腾得快要完蛋了,心中发虚,慌忙另组军队想找些安全感。 他命人将这座以往跟美人们游玩的园林改建,移除了一些假山、伐掉不少树木、填了一些水塘,建了校场和营房,又召四方之士组成西园军。 然而,没个卵用。 等他一蹬腿儿,西园军统领蹇硕便被故大将军何进轻松干掉,然后何进又被宦官们干掉,接着以袁绍为首的士人引兵杀入宫中,又干掉了大部分宦官…… 一直等董卓趁着洛阳乱成一锅粥,只带着三千西凉兵闯入,略施小计唬住士人们后,再以雷霆手腕迅速收编城中兵马,这场帝国内部大动乱才算宣告终结。 而这座由园林改建的军营,也随之成了董卓大军屯驻之所。 往常这个时候,士卒们三五人坐在一处,总有个能说会道的意见领袖夸夸其谈,令周围的士卒或惊叹、或大笑、或附和、或质疑。 但今天气氛却十分沉闷阴翳,士卒们大多沉默不语,连往常的意见领袖也没吹牛的兴致。一些实在憋不住的,便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二郎,你听说了吗?”其中一个年轻士卒弱弱开头儿。 年纪稍长,头上戴着伍长皮牟的人哼了一声,不耐烦地道:“有屁就放,废什么话!” “太尉那里,当真不让咱出去快活了?” “我怎么知道?”伍长冷笑一声,满腹不满:“反正就算没取消,你看咱司马那人,会让咱出去吗?” “可,可是我听说,太尉之前允诺了,说只要跟着他干,就会让咱去洛阳城里快活三天。咱从河北一路跑到这里,图得不就是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 一个陌生奇怪的声音传来,刻意压着嗓子道:“入城就是烧杀抢掠,屠刀所向的都是平民百姓,你他娘说的出人头就指这个?” “你算个什么狗东西!” 伍长当即就怒了,扭头喝骂道:“老子在家连饭都吃不上,他们在洛阳却有吃有喝有婆娘,还有一大堆的富户豪门,抢他们的又怎么……” 话还没说完,语气突然就弱了下来。 因为眼前的黑胖子,满脸横肉、足有四五百斤,虽然穿着一身普通的士卒赭色袍,头上也只裹着一条赭巾。可那瞪着的眼睛却如铜铃,眼中骇人的杀气流转,气势如同一头蹲卧的熊黑子。 谁都知道熊这生物,不发怒时憨态可掬,一旦暴怒起来,一掌就能掀掉人的天灵盖。 眼前的黑胖子,给伍长就是这感觉。 于是后面的话,就变成了摆事实、讲道理:“反,反正我又不是洛阳人,杀他们抢他们又有何不可?凭什么有的人家僮万千、奴婢成群,我们就要连饭都吃不上,说不定明天命都没了……” 这黑胖子,自然就是乔装的董卓。 昨日强硬取消兵士洗掠洛阳的命令后,他也知道会令士卒离心。为打探到第一手真实的情报,便悄悄混入了军营。 白龙鱼服这事儿,其实很容易翻车。 无奈像士卒离心这种感情上的事儿吧,靠别人调查转述不会很详实可靠,只能亲自来体验感受。 结果……自然不容乐观。 嫡系凉州兵营那里,怨气是最大的。好在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往日也厚赏不断,暂时还算安分。 何进旧部那里,是意见最不统一也最乱的。 那里有的士卒就是洛阳人,也有周边六郡的良家子。其中有怨恨取消这次洗掠洛阳的,也有支持的,两边的士卒差点没先打起来。 不过据他估计,最可能发生兵乱的,还是吕布那里投靠来的并州兵。 那些家伙一来非凉州嫡系,二来也非洛阳人士,三来又是新附、忠诚度很低,外加边塞地区作风剽悍、桀骜不驯……若非吕布还未表态,他们恐怕已抄起家伙乱杀一番。 至于西园军这里,情况跟并州兵那里差不多。 他们是去年从四方各地征召而来的强猛之士,环境还没怎么熟悉,之前的校尉已一个个跑得跑、逃得逃,新来的长官又不得他们信任,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绝对会炸锅。 唯一军纪严明的兵营,是徐荣一部。 可惜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真正乱起来时,徐荣就算能弹压住自营,也无法应对各地骁勇的乱兵…… 眼前这一营,董卓也不知道是哪个司马的部下,只知他们从河北各地而来,且也没啥忠诚。 满心焦虑的他,火气本就蹭蹭上窜。 此时听了伍长所言,突然又……说不出一句话来,满心悲凉:没错,历来封建王朝,虽然灭亡原因各不相同,但都逃不过一条铁律。 贫富差距! 富者阡陌成片,膏粱无数,私产万千,犹如寄生虫一般吸着王朝和百姓的血。贫苦百姓却没立锥之地,食不果腹,任人欺凌,不如猪狗…… 任何王朝到这种境地,但凡有个天灾人祸,或是异族入侵,就是覆灭之际。 此时这伍长的一番话,难道不像当年陈胜吴广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都吃不上饭、穿不起衣、住不起房、娶不起妻了,贱命一条说没就没,哪还不想让天下乱得更彻底一些? 这时候再跟他们说,洛阳百姓也只比他们强一点点,大家都是无产阶级……根本说不通的,积怨已久下,仇恨会使人变得盲目,兽性压倒人性,什么阶级都是狗屁。 “二郎说得没错,那些洛阳人干我等何事?” “出尔反尔,居然还是太尉,我呸!” “不给钱粮赏赐,凭什么为他卖命!” “咱干脆也反了吧,我听说并州人那边儿,都准备要动手了!” 不知不觉间,其他偷听的士卒也围了过来,一个个忍不住叫嚣鼓动。不少人更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环首刀,眼神中杀意升腾。 气怒填膺的董卓,当即心思电转,准备调和一番。 忽然,周围的气氛一下变了。叫嚣的士卒目光齐齐看向一旁,神色又敬又畏,齐声低呼一声:“司马……” 扭头一看,只见一人正目光阴鸷地看向此处。 那人身披鱼鳞铠,戎装威武,一脸的桀骜不驯,面部狭长,鼻尖鹰钩,乃相书上说的青锋之相——这种相貌的人,心性大多褊狭狠戾。 说白了,就是有些认死理儿。 不过这种自傲之人,多多少少是有些本事儿的。一旦被折服,又大多忠心耿耿。 此时骑在马上的司马神色威凛,可董卓还是忍不住想笑——因为在他的身后,十来名士卒正赶着四头大肥猪。 黑色的大肥猪哼哧哼哧拱着地,耳朵还一扇一扇的,立马将这司马的凶戾冲淡不少。 多年后,当张虎天真地问自己的父亲,第一次见相国大人什么情景时,已从战场上历练出风霜和威仪,也不再褊狭狠戾的张辽,却总会嘴皮子不自觉地一抽,有些恼怒地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乱问!” 毕竟,他不想告诉儿子,当年见到相国时,自己正赶着四头大黑猪…… 第7章 射死和社死 “本司马何时让尔等吃不上饭了?……” 眼见大黑猪影响了自己的气场,张辽黑着脸翻身从马上下来,手里的皮鞭轻轻拍手着左手,目光如鹰隼般看向那名伍长,缓缓走来。 伍长先是一惧,随后撑起胆子道:“司马,不是我们想作乱,而是这世道根本容不下老实人。你看那什么太尉,多大的官儿,居然也说话不算数。” “放肆!”张辽闻言厉声叱喝,怒发冲冠道:“我将尔等从河北带来,就是让你们杀烧抢掠的?” “太尉先前不过一时糊涂,现在不过悬崖勒马,取消了劫掠洛阳一事,尔等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难道,非得手上沾染无辜百姓的血,抢了他们赖以活命的财物,你们才开心么?” 一番话慷慨激昂,正气凛然。 说完之后,那双如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向伍长,直至他心虚低头后,才缓缓环顾起周围士卒。 那些之前喧闹的士卒,更是在他目光尚未触及前,已默默低下了头。 张辽见状,这才松了口气,换上柔和的声音道:“其实我也知你们心思,无非入洛阳后听闻太尉有赏,一个个激动莫名。不曾想,这赏赐突然又不翼而飞,令尔等心中十分不痛快……” 伍长闻言,不由抬起头又想说什么。 张辽却已抢在他之前,话音一变,大声道:“不过,我只想问尔等一句,你们随我从河北入洛阳,难道就是为了当那等烧杀抢掠的盗匪?” “难道,你们都忘了自己的家乡,曾遭受过什么。才使得你们走投无路,豁出一条命立志上战场?” 旋即望向那伍长,正色问道:“还记不记得,我征兵时说过什么?” 伍长当时周身一凛,大声回道:“记得!……司马大人说征募我等,就是为了剿灭那些残害百姓、祸乱一方的盗匪,还汉室江山安宁!” “哪怕头断血流尽,也不能让这天下再有盗匪兵祸。若没有这等戡乱平定的心思,就不要跟着来了!” “那你们适才还想跟着并州军作乱,抢掠洛阳百姓,跟当初祸乱你们家乡的盗匪恶贼有何区别!” “司马……”伍长闻听此言,不由羞愧难当,双拳紧握低头道:“我错了……” “司马,我们错了……”其他士卒见状,也纷纷上前一步,慨然道:“我们忘了当初的誓言,让您失望了,请司马责罚!” “罚?……”张辽突然笑了,随即又面色一肃,沉声道:“当然要罚!若是不罚,何以严军纪、正军心?” 士卒闻此,非但没怕,反而齐齐脱下上袍,道:“请司马责罚!” “不……”没想到,张辽此时又摆了摆手,将手中马鞭交给赶猪的一名士卒,开始解身上的鱼鳞铠:“要罚也该是罚我。若非平日对尔等疏于管教,你们又怎会胡乱听信谣言?” 看到这里,董卓忍不住惊了:这年轻人司马到底何许人? 此时的他,还根本不知道眼前此人,就是历史上曹魏五子良将之首张辽——毕竟眼下的张辽不过才一个假司马,麾下只有千余人,连统掌一营的佐军司马都不是。 可也正因如此,他才震惊无比:瞧人家这司马的统兵的才能,再想想昨日军议时那些统管一部甚至一军、却只会杀人放火的贵物,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样的人才,才是自己需要的名将啊! 想到这里,满心激动的他当即想表明身份。 刚走不过一步,突然又停了下来:不是改变了心意,而是……这年轻司马的身材,真他娘的让人眼馋! 两块结实的胸大肌,肩宽背阔。 略微一动,斜方肌、菱形肌、背阔肌都有型有棱。从肋骨往髋骨方向下,腰身又迅速收缩,八块铁打一般的腹肌,线条性感的公狗腰…… 捏了捏自己腰部发颤的赘肉,他忍不住心生羡慕:得多少民心值投下去,才能有人家的身材? 就在发愣时,伍长和士卒已反应过来,连连诧异上前阻止:“司马……是我们错了,您有什么错?” “滚开!”张辽猛然一用力,直接将上前的三人震开,道:“休要多言!……尔等是我带的兵,你们的错自然是我的错。” 说着望向手持马鞭愣在一旁的士卒,喝道:“还等什么,二十鞭刑,不许留情!” “司马……” “打!” “住手!”混在士卒中的董卓,赶紧大步现身——时机如此完美,怎能不出来刷一波存在感? 激动下,他忘了自己不认识张辽,张辽同样也不认识他。 “汝乃何人,竟敢擅闯我营?” 话音落下,便见一杆长矛如灵蛇出洞,带着迅捷的杀意袭上咽喉——原本跪在校场准备受刑的张辽,瞅了董卓一眼后,猛然夺过伍长手中的长矛瞬间出手,毫不留情! 严于军纪的他只知道:擅闯军营者,杀无赦! 嗯……果然青蜂之相,认死理儿。 一瞬间,董卓全身血液随之躁动,双目也变得微微赤红。条件反射地猛然后仰躲过迅如星火的长矛,下意识出手如电般抓在了手中! 动作看似简单,却很考验身体的反应,无论时机、力度和胆气都缺一不可——只有南征北战的骁将,才能练出这般的肌肉记忆。 之所以有胆混入军营,老董依仗的便是这身武力。 历史上董胖子可不是啥酒囊饭袋,非但会武艺,且力大无双,还擅长佩两副箭囊,骑马飞驰左右射击。 张辽没想到,自己这志在必得的一击,非但落了空,还被这人抓住了矛杆。用力抽了一下,长矛还在那人手中仿若生了根般,纹丝不动。 “老夫乃当朝太尉,微服乔装前来探听军情!”感受到张辽的拖拽,董卓开口表明自己身份。 愕然停步的士卒面面相觑,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爆出一阵哄堂大笑! “你这黑胖子,也敢冒充太尉?” “大白天就做起梦来了?” “你要是当朝太尉,我还是大将军呢!……” 张辽的神色也愈加阴鸷,喝止士卒后,又猛然挥了挥手。 士卒随即听命,缓缓将老董围困起来。透过重重的长矛刀盾,还看到后方的弓箭手,已拉起了弦…… “速速道出汝来历,有何目的!”弃了长矛的张辽,默默退后了两步,道:“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明显不打算跟自己单挑,只要稍有差池,就要把自己射成刺猬——这年轻司马,做事真他娘的狠戾果决! 好在,老董很珍惜这身四五百斤的肥肉,混入军营前也做了相应的安排。 只是现在看来,需要那么一捏捏的时间。 当下一震身上的赭衣,做出器宇轩昂、高深莫测的姿态,冲着那些士卒反驳道:“老夫胖又咋了,吃你家的大米了?” “还有你个没文化的,知不知道上任大将军是咋没的,也想跟他一样?” “休得放肆!”张辽却一点不给他浑水摸鱼的机会,右手已高高举起。 就在此时,大地忽然毫无征兆的轰鸣起来,滚滚蹄声响入耳际,犹如闷雷。地面上的细沙也随着这蹄声,微微颤动。 远处营门冲来一群铁骑,骑士们各个顶盔掼甲,手持铁矟。尘土飞扬中,高头大马,俱是名动天下的重甲骁骑! 西凉铁骑! 煌煌大汉余威中最后的一抹光辉,于凉州境内逐羌胡、屠匪贼,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凶名赫赫! 看到这群铁骑,董胖子面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总算不会被射死了,刚才的社死,应该也能挽回了…… 第8章 太尉受刑 西凉铁骑浩浩荡荡冲袭而来,气势如潮,让一千多兵卒神色大变。 尚不及反应,已将此营包围起来,分内外两层,顺逆时针方向来回奔骤着,令人逃无可逃。 领头的侍卫则驱开一条通道,旁若无人,恣意狂傲。 场中央董卓看着都有些愣神儿,毕竟这些侍卫在自己身旁,一个个都如寒冬的鹌鹑。不成想到了外面,居然如此威风。 侍卫身后,李儒缓缓现身,上前跪下行礼道:“太尉,总算找到您了。” 侍卫们当即也翻身下马行礼,其中一名又将紫绶金印奉上。 董卓缓缓伸手接过,拿向张辽面前,忍不住笑问道:“这位司马,可相信老夫乃当朝太尉了?” 话音落下,那些之前嘲笑过董卓的士卒,一个个面如土色:这黑胖子,真是当朝太尉啊!…… 传闻他在塞外杀人如麻,视命如草芥,自己刚才那样得罪,怕是司马大人也保不住……不,恐怕司马大人都自身难保。 自己只是嘲讽了两句,司马大人却直接拿矛捅了过去! 此时张辽神色变幻了两下,仔细查看一番金印后,跪下行礼道:“假司马张辽拜见太尉!适才多有冲撞,还请太尉治罪。” 士卒们的心蓦然提了起来,目光也齐齐望向董卓:不知这位凶名在外的魔头,会如何对付自己的司马。 董卓的脸色当即一黑,沉声向张辽喝道:“你说的是什么话!” 似乎早有预料,张辽失望地将头再垂低了一分。 其他士卒闻言,不由握紧手中兵刃。但随即看向那些装备精良、已将自己团团包围的精锐骁骑,心头的怒火又不由为之一凉。 “军营重地,擅闯便为死罪,张司马何罪之有?”听张辽自报家门,董卓此时心里已美开了花儿。 他本来就不打算治罪,没想到误打误撞来到的还是这位未来名将营地,还能不赶紧笼络起来? 哼,以为就你会笼络士卒,前世也搞过管理的我,难道还不会这欲扬先抑? 果然,张辽不敢置信地抬头道:“太尉……” 董卓则又一摇手,道:“张司马不必多言,汝恪守军纪,老夫是看在眼里的。适才又以身作则,稳定军心,老夫更是欣慰。若满营将领皆如你这般懂老夫的苦心,何止于事情闹到这份田地?”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事实上,老夫从未说过要纵兵洗掠洛阳。之前在塞外盖因羌胡们畏威而不怀恩,才不得已施铁血手腕震慑,也曾令士卒们洗掠过他们部落。” “没曾想入了洛阳,只说了厚赏将士。结果传来传去,竟成了老夫要放纵士卒洗掠洛阳,岂能不赶紧正言阻止?” “太尉……”一旁李儒听到这里,忍不住想要打断。 老董似乎已知他要放什么屁,摆手打断继续道:“说来说去,此事还是老夫的错,岂能让你代为受罚?” 说着,也不嫌自己一身肥肉腻眼,解下赭袍看向那手持鞭子的士卒道:“还等什么,二十鞭刑,不许留情!” “太尉……” “打!” 士卒都要哭出来了,拿着鞭子跟烫手的烙铁般:你们这些当官儿,能别为难我这个大头兵好吗?……司马我都不敢动手,更别提太尉了好不! “太尉!……”一旁张辽李儒见状,赶紧上前阻止,李儒更气愤道:“太尉乃千金之躯,岂能轻辱!” 张辽更惶恐不已,道:“太尉执掌大权,生杀予夺,乃我等之首。若因某部下之事便要如此,岂非乱了上下尊卑?” 士卒们尤其那伍长,怎么都没想到,因自己的一番牢骚,竟惹得司马乃至太尉都要争着领罚。 羞愧不已的同时也不由热血沸腾,抢上一步跪地道:“太尉,司马,都是我们不对,不知太尉的苦心,还在背后乱嚼舌根,要罚也当是罚我们才对!” 董卓闻言不由大笑,笑声中满是豪迈畅快:“好儿郎!……有错知改,便是一条好汉。” 随后话音一转,仍坚持道:“但此事终究是老夫谋虑不周,说好的只是赏赐,结果却让尔等误解为要洗掠洛阳。” “随后紧急取消,又令儿郎们空欢喜一场,寒了尔等的心……此事若不作个了结,我董某人该如何面对麾下数万将士?” 说着一把从士卒手中夺过皮鞭,交给张辽道:“他是没那个胆气的,只是不知张司马,可否有胆让老夫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太尉……” “连你也不敢?”董卓再度激将道。 张辽本就桀骜气傲,又值气血方刚的年纪,闻言面色一凛,道:“太尉,得罪了!……” 说完手腕一抖,鞭子便如黑色长龙,于空中发出凄厉的尖啸声,便在董卓的背上炸开,一条血痕瞬间呈现在众人眼前。 火辣辣的痛楚,让董卓不由闷哼一声。 “张文远!”李儒见状目眦欲裂,仿佛挨鞭子的是他,拼命想夺下张辽手中的鞭子。 “李文优!”董卓却蓦然嗔目怒吼,道:“汝敢乱老夫军纪?……给老夫住手,任文远施为!” “太尉!……” 这一声,非但李儒痛求,那几个士卒更已热泪盈眶,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是我们的错,我等罪该万死!” “你们有什么错?”董卓却仍旧坚持己见,道:“不过就是牢骚了两句,又没真的反了老夫。比起其他军营来,还都算好的。” 话点到这里,随即看向一旁的李儒。 李儒不由一愣,眼神缓缓转动,面露沉思之色。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招手唤来两名侍卫,耳语一番。 董卓见状,才面露满意,一咬牙道:“文远!” “啪!……” 第一鞭已抽了出去,张辽第二鞭、第三鞭也再无顾忌。 西凉铁骑也停止了奔骤,静默地看着董卓受刑。偌大的军营人数已三千有余,却都鸦雀无声,回荡的只有清脆的鞭响和几位士卒的磕头声。 很快,二十鞭子结束,张辽手心已满是汗水,强撑着胆子道:“太尉,末将已执刑完毕。” “好!……”强忍着背上鞭伤的董卓,起身时都差点一个趔趄,扶住张辽和李儒后,才站了起来。 “今日老夫刑也受了,话你们也都听清楚了吧?……老夫从未说过洗掠洛阳,也没说不会赏赐尔等!” 望着尽皆跪在地上的士卒,董卓正言道:“尔等皆乃汉军,胸怀报国之心从四方而来,又给老夫面子为汉室效力,自当有赏!” “若信得过老夫,便再给上几日,届时老夫再食言而肥,尔等尽可杀入太尉府,取了老夫的首级!” 说完,猛地激愤大吼道:“可信得过老夫?” “信得过!”数千将士齐声应诺,声震寰宇。 至此,一场邀买人心的作秀完美谢幕。 只不过走的时候,又看到那四头大黑猪,忍不住奇怪问道:“文远,从何处弄来这四头黑猪,意欲何为?” 张辽闻言,神色竟然有些忸怩,小声解释道:“此乃末将从同乡吕都尉营中讨来的,想着自己受刑后,再做一顿肉食,消解他们的怨气。” 有趣的是,话音一落,四头黑猪竟齐齐抬头,瞪着无辜的眼睛似乎在震惊:不,不是带我们出来遛弯儿,原来是要送我们走? “哦?……”这回答也让董卓一愣,道:“你营中伙食供给不足?” “属下不过假司马,统领半营人数,供给上自是没有这些的。”张辽说着,又忍不住感激道:“也多亏吕都尉仗义,念同僚同乡之情……” 不等他说完,董卓当即大声道:“传令下去,文远统兵有方,以后这半营每月都供给一头肥猪!” 小样儿,他给四头,我就以后每月一头。今天也把你名气抬起来了,有机会再提拔,不信你还会跟了吕布! 张辽闻言,当即感激谢恩。 而四头黑猪听到这里,又哼哼拱地起来:反正以后每月还有别的同胞遭殃,我们心里就平衡了…… 第9章 这死胖子,翻脸不认人啊! “太尉……” 到了太尉府,急不可耐的李儒连等董卓上完药都来不及,问道:“当真要取消洗掠洛阳一事?” “嘶……”敷药的御医手重了一下,董卓当即吸了一口凉气,没好气地看向李儒道:“当老夫这鞭子是白挨的?” 随后,才向御医交代道:“轻点儿!” “太尉饶命!”御医当即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董卓这个怒啊,却只能憋着气挤出一个笑容,又道:“老夫只是让你轻点儿,又没说要怎么着你!” 一听这个,御医非但没宽心,反而更加惶恐:“太尉千万留情,在下家中尚有年老孤母、嗷嗷待哺幼童……” 瞬间,老董就硬了,拳头硬了:怎么着,非要逼我是吧? 李儒也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接过药罐道:“汝先退下,此事由我代劳便好。”随后一边细心敷药,又一边蹙眉思忖着道:“如此说来,太尉这二十鞭,果然另有深意。” “那是自然。”感受着李儒的手法还行,董卓哼哼着道:“你可已交代好了,让侍卫去军营里散播消息?” “属下办事,太尉放心。”敷完药膏,他又要拿绷带想细细为董卓缠好,道:“交代的重点,第一便是说清太尉从未允诺过纵兵洗掠洛阳,第二就是赏赐只迟上几日,并不会取消或短少。” “善。”胖子闻言,感觉这位高质量狗腿办事就是可靠,又看了一眼那绷带道:“这绷带用酒精消过毒……算了,让人用沸水煮上一遍,晾干后再用。” 随后,又眯着眼睛道:“消息散播出去后,应该能宽限个几日……不过,要想真正消除将士怨气,令其归心听命,稳固住老夫的根基,还得拿出真金白银才行。” 听到这里,李儒也没心思问绷带为何要用沸水煮的事儿,而是有些奇怪地看向董卓:“主公原来也深知此事其中关窍……可为何,非要取消纵兵洗掠洛阳?” 一听这些,便知李儒的谋略大局水平还有些欠缺,也懒得解释:“老夫任性,难道不行么?” “.……” 李儒的脸立时僵了一瞬,心中忍不住吐槽: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你任性个屁! 随即又想起他之前在兵营里信誓旦旦的模样,眉头不由一动:“主公,可是心中已有了对策?” “嗯……”老董闷闷点头承认。 李儒赶紧摆好侧耳倾听的姿势,可随后就傻眼了:等了大半天,这死胖子也不说到底是啥计策。 没奈何,只能讪笑一声,试探问道:“主公,究竟是何对策?” “老夫不想说,想听听你有啥法子。” “为何?……”这下李儒也硬了,抓着绷带的手就硬了,有种想勒死这胖子的冲动。 老董却很理直气壮,道:“第一次拿主意,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想多听听你们这些谋士的意见。” “我们?” “不错。”老董点头,随后看向大门道:“那人差不多该来了吧?” 话音刚落,门外侍卫便进来禀告道:“太尉掾贾诩已带到。” 董卓闻言当即起身正坐,还虚披了件外袍遮身,面色肃然地吩咐道:“快有请贾先生入堂。” “贾文和?”李儒并非什么自负之人,也未曾想过独霸董府智囊的名头。但今天这事儿,让他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黑胖子了。 军营里自罚三杯之计暂且不提,单说贾诩此人……这人少时并不出名,只有名士汉阳阎忠异之,说他‘有良、平之奇’。 初时察孝廉为郎,因有病辞官,后被董卓征辟为掾,也一向低调深沉,并未显露出什么过人之处。 今日,太尉怎么想起把他唤过来?而且看那反应,竟还大有刘邦遇张良的欢喜和恭敬。 “属下贾诩,拜见……”四十年岁上下、趋步而来的贾诩双目低垂,神色清淡,语调也不疾不徐,正欲向董卓施礼。 没想到身子还没伏,就再也下不去了:“太尉?” 愕然看着光着膀子扶住自己的董卓,贾诩清淡的神色再也保持不住——虽说董卓之前不曾轻慢自己,可像今天的热切,也从未有过。 “哎呀,贾先生不必多礼。” 老董却看着眼前这位三国历史中,算得上是最聪明的家伙,忍不住满脸喜色,还拍了拍身后的胡床激动道:“快请上坐。” 瞬间,贾诩的脸色变了,变得惊恐。 同时,李儒的脸色也变了,变得诧异。 假如两人会外语,心中一定会同时吐槽:哦,我亲爱的太尉大人,你这是……what are you 弄啥嘞? 然而,看着两人反应的老董,心里也很疑惑委屈:咋滴了嘛这是,不就是邀请你老贾上坑头儿上唠唠,拉近下感情嘛。 史书上不是说,人家刘备、关羽、张飞三兄弟还经常睡一起吗? “咳咳,太尉厚爱,诩不敢当。” 还好人家贾诩心理素质过硬,尴尬推辞后赶紧转了话题:“呃……不知太尉此番唤属下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老夫此番寻先生前来,乃是……”眼看着就要实话实说的老董,突然又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你猜?” “属下!……”贾诩这下别说保持清淡的神色了,连藏在袖子里的手都有些发硬。 然而冷静下来看着董卓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四周早就驱散了无关旁人,贾诩瞬间明白过来:“属下才智疏浅,难知太尉深意。” “汝不知?”董卓还是似笑非笑,心中却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这老板,果然不得人心啊……取消劫掠洛阳一事如今已闹得朝野皆知,太尉掾这职位更有些接近助理和秘书的性质,这老狐狸居然说不知道?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老狐狸生性喜欢夹尾巴,啥事儿都藏得滴水不漏、明哲保身。 于是,他笑得更灿烂了,再度加强语气问了句:“汝当真不知?” “属下不知……”贾诩又一次眉眼低敛,认真回道。 “善!”老董还是笑,可一屁股坐回胡床上后,忽然变色大声喝道:“来人呐!……” 瞬间,门外顶盔掼甲的侍卫一拥而入,面对高居胡床的董卓齐齐拜下:“卑下在,恭请太尉钧旨!” “将这尸位素餐的家伙拖出去砍了!……另派二百精骑前往他府上抄家,若留下哪怕一只鸡犬,尔等径取项上首级前来谢罪!” “喏!”闻听这等旨意,侍卫当即浑身一震,杀气自起! 下一刻,还未待贾诩反应过来,两名侍卫便如拎条狗般架住他的胳膊往外拖,面目惊惧的他下意识喊道:“太,太尉,属下何错之有?” 一旁的李儒也傻了,大概猜出什么,连忙开口劝阻道:“太尉,贾文和或有藏拙,然罪不至死啊!” “罪不至死?”董卓微微扭头,面色肃杀,语气凝沉:“文优,汝可曾想过一智谋绝顶之人,一旦有了二心,且还是在汝麾下,会是何后果?” “属下……”李儒下意识想回复,可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另一面,被拖着的贾诩听到此话,神色也遽然一变,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死胖子翻脸不认人,好狠好绝的心啊! 第10章 鸡和狗招谁惹谁了 太尉府的大厅很旷,从中央到门口的距离,足以让贾诩回想起自己的一段往事。 那时他还不过一弱冠少年,被察孝廉为郎后却因病辞官,向西返回家乡途中到达汧地,遇到一支叛乱的氐人。 当时,与他同行的数十人皆被擒住,一张百人坑也已经挖就。 毫无疑问,氐人要活埋了他们这些汉人——汉氐仇深似海,长达百年。弄死他们对这些氐人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不需要理由。 唉,就是玩儿…… 当泥土埋到腰身的时候,贾诩却面不改色、镇定从容地对氐人说:“先别急着埋我,我是段太尉的外甥,太尉肯定会出重金来赎我,保你们赚一笔。” 当时的太尉段颎,久为边将,威震西土。 那句话出口,他看到氐人头领的迟疑,一道道目光向自己射来,他继续佯装淡定,甚至神色倨傲。 片刻后,氐人头领一刀挥来,他死死睁大眼睛看向砍来的刀光。 于是,弯刀停在了半空。 随即,便是氐人头领故作豪爽的笑声,其他氐人也急忙将他从坑中解救出来,操着不熟练的汉语,与他说些‘误会’之类不咸不淡的话。 贾诩记得很清楚,天高地远的那一夜,连风都充满着犷悍之气。他与叛乱的氐人围着篝火推杯换盏,嘴上许诺着各种好处,唬得那些氐人与他称兄道弟。 第二天一早,他抹了抹嘴边的美味,在氐人们点头哈腰的欢送之中,骑马扬长而去。而身后,便是埋葬了同行数十人的活死坑。 原以为,自己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就是那一夜。并且,凭借自己的聪明与胆量,处理得还相当漂亮。 可现在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今生最大的劫难原来是在这儿,在这个心狠手辣的死胖子的手上! 他清楚感觉得出,这死胖子是真动了杀心,且比起之前那群没脑子的氐人,死胖子还软硬不吃、做事儿干脆果决——面对这样的魔星,自己脑中万千威逼利诱、智谋策略都毫无作用。 不对,是根本没施展的余地! 更可恶的是,当初自己孑然一身,现在却已成家生子……偏偏这狠辣残虐的死胖子,连自家的鸡和狗都不放过! 秀才遇到兵的贾诩百转千回,最终在双腿要被拖出门槛时,不得不放下心中的孤傲,连忙惊惧又羞耻地喊道:“太尉,且慢!” 闻听此言,董卓面色不由暗喜,但转过脸时仍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何事?” “属下适才急中生智,已知晓太尉唤属下前来所为何事了……” “哦?……” 贾诩就此想挣脱侍卫拖拽,上前与董卓说话。侍卫们也看出事情有了转机,可正准备松手时,却看到董卓向他们狠狠一瞪! 于是,贾诩只能被屈辱地拖着,羞愤又无奈地道:“太尉此番唤属下前来,当是为了商议取消纵兵劫掠洛阳一事吧?” “嗯……”老董这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一旁侍卫会意,当即放开了贾诩,又静静退出大厅,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经历这一番死里逃生,贾诩面色再清淡不起来,低眉臊目地整理一番衣冠,如受委屈的小媳妇儿般小步恭敬地走到大厅一侧。 老董当然知晓过犹不及的道理,再未嘲讽或蔑视的神色。换上一本正经的神色后,便与李儒说起了正事:“文优,此事当如何处置?” 李儒现在能有什么想法儿,还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好不! 他一来不知道贾诩如何知晓董卓所为何事,二来也不知道董卓怎么就会知道,贾诩知道此番前来所为何事……然后,两人刚才就为这事儿,还差点要杀了人家贾诩家里的鸡和狗? 鸡和狗招谁惹谁了? 好在他也是吃过见过的人物儿,闻听老董问询后思忖道:“太,太尉不想劫掠洛阳,其目的是不想大失民心。” “同时那些苦寒黎庶,家中亦无多少钱财,反倒步广里、永和里两处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无算,家家殷积……” 话音至此,李儒便低头敛目,不再多言。 但后面的话他也不用多说,董卓也听出来了:“汝的意思是,让士兵放过洛阳其他各处的平民,去步广里、永和里两地抢他娘有钱的?” 李儒一噎,心中忍不住吐槽:后面我都不说了,咱心知肚明就好,你干啥非得这么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一旁贾诩听闻,眉头却不由一皱,欲言又止。 老董瞅了他一眼,也没搭理。闭目静思了片刻后,摆手否决道:“不行,这样干是行不通的。” “为何?”李儒倒有些纳闷了。 “其一,这样干失不失民心我不清楚,但绝对会将那些朝堂士大夫给得罪个干净。老夫新近入朝,根基未稳,尤其治理天下、调和鼎鼐还用得着他们。若纵兵抢了他们的府邸,非把老夫视为杀父仇人不可。” 这话一出,李儒当即面露懊恼,知晓自己思虑不周。贾诩却惊异地看了董卓一眼,又深隐不动。 却不料老董伸出一个指头后,又伸出另一根指头,继续道:“其二,兵者,国之重器也,更乃凶器。此番汝倒是只想让士兵劫掠两里,然兵刃出鞘,吾等岂有那操纵自如的本事儿?” “一旦那些不服教化的羌胡抢红了眼,伤及黎庶,各营口服心不服的士卒再争抢效仿……届时人祸汹汹,又法不可责众,吾等岂非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进退两难?” “太尉……”听到这里,李儒彻底心服口服,躬身致歉道:“属下思虑浅薄,差点酿成大祸,还望太尉治罪。” “治什么罪?”谁知董卓又一摆手,敞亮道:“咱这就是合计,有啥说啥、头脑风暴嘛。要是说错话都得挨罚,以后谁还敢向我进言?” 这话一落,贾诩的脸色就古怪了:装啥心胸宽广呢,我刚才只是不想说话,你就要杀我家的鸡和狗好不? 可这次老董又瞅到他了,一瞪眼道:“在老夫这儿,说错话不要紧,但要是敢憋着不说,哼哼……” 说着,手不自觉就摸向了腰间佩剑。 再然后,眉头一挑,死死地看向贾诩,也不讲话。 贾诩这叫一个无奈,可为了家中的鸡和狗……不对,是为了全家性命,只能上前施礼道:“太尉,属下也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呵呵,你说呢?” 贾诩藏在袖子里的手又硬了,但脸上还是恭敬地道:“太尉,纵兵劫掠洛阳所图无非是金帛财物,那我们就给士卒以金帛财物,邀买军心即可。” 董卓闻言当即双眼一亮,轻启厚嘴唇子,悠悠吐出了俩字儿:“废话!” 第11章 你把老夫的黄金藏哪儿了! 老董原以为,自己这两个字出口后,贾诩会炸一下。 没想到,这次老狐狸一点不委屈和恼怒,反而微微一笑后,继续智珠在握地道:“太尉如今荣登三公之列,总揽乾坤,想必对我大汉百年来收支状况了然于胸?” 这话不由让老董一噎:我刚穿越过来没多久,哪怕继承了董卓的记忆,最多也就知晓手下将校兵马的情况,连大汉朝堂上的士大夫都认不全,又哪能清楚什么大汉百年来的收支状况? 但这情况,自己貌似又的确该了然于胸…… 好在他身旁还有个狗腿李儒,人家也是文化人,跟贾诩比较有共同语言:“董公新入朝不久,尚来不及详细了解,然儒略知一二,不知文和说此与取消纵兵劫掠洛阳一事有何关联?” “嗯,不错……”老董这才找到台阶,道:“那个,你扯这些啥意思?” 贾诩谈性正浓,被老董这么一搅合,神色当时一噎。随即,便转向李儒道:“郎中令觉得,近百年我大汉金帛钱财是多了还是少了?” “这……”李儒还真没想过这问题,踟蹰了起来:“应当是少了吧?” “何以见得?” “呃……” “儒记得我大汉自开国来,高祖登位赏赐功臣黄金都是以千斤百斤计,到武帝犒劳卫青伐匈奴时,一次赏赐便达黄金二十万斤,而国库依然剩余有黄金二十万斤。” “多少?”一听这个老董的眼珠子都红了,激动得声腔都颤抖。 “二,二十万斤……” 得到李儒的肯定回答,老董一张胖脸直接涨红了:汉代的一斤差不多相当于他那时代的半斤,可就算是半斤,那也有十万斤。 十万斤啊。 按照黄金每克400元来算,十万斤黄金就是……200个亿! 这要是赏赐给张辽麾下那些要吃没吃、要穿没穿的部下,他们还不得高兴死,忠诚度岂不哗哗上涨? 一时间,老董的呼吸就不由屏住,生怕漏掉贾诩后面话的每一个字。 “不止如此,太始二年,武帝还下诏选优质黄金制为马蹄金,协应祥瑞,用以皇室赏赐、馈赠、聘礼及大额交易和域外交往。” “武帝时都富成了那副模样,还从黄金里选出纯24k的,打造流通用的法定货币?” 这话出口,李儒和贾诩都有些讶然地看了老董一眼:毕竟纯24k这个名词儿,哪怕他们再博览全书也不知啥意思。 可老董此时情绪明显比较激动,他们不敢说、也不敢问。 “文优,那咱现在国库里还有多少黄金?”话一出口,老董就后悔了:国库里要是有钱的话,他还至于愁成这样? 果然,李儒一脸羞愧的样子:“回太尉,目前国库里……连千斤黄金都没有。” “钱呢!……”老董火气蹭就起来了,怒问道:“老夫的钱都到哪儿了!” “回,回太尉,前汉王莽篡位,挥霍无度。后虽有光武中兴,可近百年来大汉大兴佛法寺庙,赈济各地灾荒,还有桓灵二帝大兴土木、建造园林,尤其近年来边塞羌胡之乱、内地黄巾蚁贼汹涌……” “郎中令此言差矣,近百年黄金耗费不少,但更有丝绸的对外贸易和大秦的巨额黄金流入。” 老董当然知道贾诩口中的大秦,不是汉代之前的秦朝,而是指古罗马帝国。 但他明显更在意另一个问题:“对啊,黄金是花得不少,可也有流入啊,那些钱哪儿去了?” 李儒一下哑口无言。 贾诩却还火上浇油,神秘狡猾地一笑道:“属下粗略估算了一下,这期间无故消失的黄金,至少得有四十万斤……” “四十万斤!” 400个亿啊! 老董闻言呼吸都粗重了,上前一把拎起贾诩的衣领,恶狠狠质问道:“你把老夫的黄金都藏哪儿了!” 双腿离地的贾诩上下乱蹬,脸色都开始变紫:“太,太尉……不是我给藏的。” “太尉切莫激动。”李儒也看不过眼了,赶紧上前来劝。 老董这才赶紧放下贾诩,又憨笑着给他捋好衣服:“那,那个老夫一时激动,文和切勿见怪。” 贾诩那叫一个委屈:我敢怪吗? 但问题不得不回答,又忍不住矜持一笑,缓缓道:“太尉可曾了解大汉国库收入都投向了哪些方面?” 老董此时已心急如焚,眼见贾诩还在卖弄,当即便伸出宽厚有力的大手,在他眼前使劲捏了捏,皮笑肉不笑地道:“文和,汝家的鸡和狗安康否?” 我!…… 贾诩这叫一个内伤:你个粗鄙的土老帽儿,平时多读点书行不行! 然而,看了眼董卓那砂锅大的拳头,以及眼中急不可耐的杀气他:“回太尉,那些大量消失的黄金,全都用于了帝王陵墓的陪葬……” 陪葬?”老董表情瞬间惊愕。 同时,他也记起汉代的厚葬之风十分突出,从帝王贵族到下层平民普遍实行厚葬,有“富者绣墙题凑,中者梓棺楩椁,贫者画荒衣袍,缯囊缇橐”的风气。 主要汉时流行黄老思想和“阴阳五行”为核心的谶纬文化,讲究“事死如事生”和灵魂不灭的观念。还有汉代“独尊儒术”后,儒家的孝道观念对厚葬风俗也有一定的推动作用,“厚葬”就成为时人彰显孝道和扬身立名的一种手段。 “原来如此,不知文和竟如此博学!”一旁李儒听到这里,却恍然大悟道:“没错,蔡大家未完中的《汉书》中,就有上至天子下至庶民‘皆虚地上以实地下’的记载。儒读到这里只感叹蔡大家知之甚多,不料文和竟可如此学以致用!” 没想到,他这里热血沸腾了,老董却一副贤者时光的索然无味,坐回胡床后郁闷摆手道:“说了半天,还是得刨坟呗……” 李儒和贾诩却不由惊愕对视一眼,随即,还是李儒又恍然大悟:“太尉之前未言的计策,也是如此?” “那可不。” 表面淡然的老董,实则正在暗暗装逼:史书中就记载过董卓盗掘帝皇陵墓财物的事儿,他现在缺钱得厉害,哪能想不起来? 找贾诩过来,主要看看除此之外还有啥别的法子。 没想到老狐狸装逼了半天,弄得自己心潮澎湃,结果也是这法子……哼,那现在自己为啥不反装一波? 但就在他正傲娇,享受贾诩这位三国史上绝顶谋士的错愕时,一旁李儒突然又开口了,还十分惊慌焦急地道:“太尉,此事万万不可!” 第12章 太尉高,实在是高! 情急之下出口,李儒说完后就后悔:太尉这些天为此事焦头烂额的,甚至还挨了一顿鞭刑。好不容易才有了解决办法,自己却这般没眼色扫兴…… 刚才人家激动得单手就提起了贾诩,这要是怪罪下来,自己家的鸡和狗不就也…… 当下,他又赶紧道:“太尉,属下一片忠心,适才之言并无他意。然盗掘陵墓事关重大,实令普天之下人神共愤。一旦消息走漏,太尉必受万夫所指,四方之士恐群起而攻之…… “届时,就连太尉想爱护的洛阳百姓也会人人自危,怒而为敌,这岂非更是那个……嗯,偷鸡不成蚀把米?” 说完这话,李儒低垂着脑袋,根本不敢看董卓的脸色,时刻惊恐担忧着雷霆之怒降临自己头上。 一旁的贾诩闻言,神色也不由黯然。 没错,汉代人厚葬之风如此盛行,对于此事自然极为看重,而盗取陵墓也便成了最道德败坏、最为人所难容的举动。 一直到老董那个科学昌明的时代,说要刨了别人家的祖坟,也是最恶毒、不共戴天的诅咒。 老董这做法,无疑直接击穿了汉代人的道德底线。 更不要说,他要盗取的还是皇室陵墓,又触怒了时人的忠君思想——这事儿一旦走漏风声,后果完全不敢想象。 思忖片刻,贾诩也叹了口气上前:“太尉,郎中令言之有理,属下之前不敢妄议此事,便是有此担忧。然思来想去,又无其他计策可行……” 谁知话没说完,董卓就开口了,爽朗道:“世间之事有哪件不是祸福相依、收益和风险并存,哪有尽是收益却没代价的好事儿?” “眼下老夫进退维谷,既然有了法子,就当权衡利弊后多预防、细筹备、紧补救,争取做到收益最大、代价最小。” 说着,下面的话就定了基调:“所以下面咱们该谈的,就不是要不要盗掘皇陵,而是要如何盗!” 话音落下,李儒当即惊异抬头:今日太尉面相虽然还是那么丑,但一番话下来,貌似……有些英明神武的味道了啊。 心情一好,思维也就活跃了,当即顺着老董的指导思想筹划道:“太尉既决心已下,首要问题便是要选择适合人选……呃,这太近的将领不行,不远了也不行,太过刚正的不行,但一点底线没有也不行。” 谈论至此,贾诩对董卓的看法也有了改观,来了兴致解释道:“不错,若是凉州嫡系部下来做,一旦被人发现,太尉必受影响。可若是那些新附部下,恐怕连保密性都做不好。” “还有太过刚正的将领,不会同意做此等之事。但换成那种毫无底线的,又难保会见财忘义,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一番话句句有理,老董听着不由连连点头,同时也犯起了难:照这样算下来,徐荣、张辽这些肯定是不行了,人家的价值观跟盗墓就不搭边儿;胡轸、华雄这些嫡系部队也不行,忠心是够,但很容易牵连出自己。 剩下董旻、董璜那边,部下根本没啥忠诚,而且两人的统兵能力……算了,还是不提了,提起来就头疼。 不过,排除完这些将领后,他神色突然又豁然开朗,笑道:“如此说来,就得找那种刚归附老夫不久,最好是底层出身,为了权势一心想要往上爬,而且能力很强、道德伦理啥的都不如何在意的反骨仔了?” 李儒和贾诩闻言,顿时对视一眼,随即同时点头道:“正是。” “唔……”老董也笑得更欢畅了,道:“看来二位心中已有了人选,而老夫这里正好也有一人,不如咱仨便将心中之人写在手上,看看结果如何?” 李儒和贾诩再度对视一眼,眉飞色舞,又同时点头道:“善!” 当下,自然有人奉上笔墨。三人在手心上笔走龙蛇,然后凑到一起同时展开,顿时笑意更加灿烂。 尤其老董那是笑得见牙不见嘴,随即亲热地拍起贾诩的肩膀,问道:“文和啊,家中共有几子?” 好不容易露出笑容的贾诩,顿时又变得警惕起来:咋滴,我都出谋划策了,还要杀我全家啊? 李儒见状,却明白了董卓心思,微笑道:“恭喜文和,太尉如此垂爱,还不速速道来?” 可人家贾诩又哪能猜不出来,脸色一苦道:“属下家中有三子,长子贾穆、次子贾玑,还有一幼子贾访。” “唔,都年方几何?”老董又追问。 “长子贾穆年方十六,次子贾玑十四,幼子贾访才十一。” “可有官职在身?” “均无官职。” “嗯,次子才十四啊……”老董就有些郁闷了,不过很快又摆手道:“不过很快过年了,过完年就十五了。” 说完便看向李儒,道:“给文和长子举个孝廉,安排入郎署为郎官,先承担宫廷宿卫。待熟悉政务后再评定品第,安排个具体的官职。嗯,就安排在老夫的太尉府里。” 然后,还不忘再度交代:“待明年贾玑年方十五后,也这般安排。” “太尉,犬子尚不成器,万不可……” 没等贾诩拒绝,老董这时已扭过他的肩膀,拍着他的背开始送客:“哎呀,文和太过自谦了,虎父焉有犬子,此事就这么办了!” “太尉抬爱,然犬子实在……” “哦,对了,文和家中可有女儿啊?董家虽人丁不旺,但仔细挑挑,族中还是有些能看过眼子弟的……” 一听这个,贾诩当时更怕了:把我儿子留你身边当人质还不够,还想打我闺女的主意? “那,那个犬子之事就依太尉安排,属下在此多谢了。”他赶紧转回上个话题,女儿的话题是一个字都不敢接。 然后看老董眼珠子又在转,赶紧小跑两步到门口,匆匆躬身施礼道:“太尉留步,属下这就告退了。” “哦,文和慢走,日后多多亲近啊。”老董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习惯性地一扬手挥舞:“有事儿还找你来商量哈。” 欲哭无泪的贾诩,心中满是一个吐槽:你可别找了,我心脏受不了…… 老董却不管这些,回身看向李儒时,笑得格外满足。 李儒也不是傻子,后知后觉地道:“太尉,属下竟不知贾文和有如此才能,真乃失职。幸得太尉慧眼识才,才未有遗珠之憾。” 但接着又眉头轻蹙,担忧道:“只是太尉今日如此强硬笼络,未免有些操之过急、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你的意思是,强扭的瓜不甜喽?” 老董闻言一笑,看似洒脱实则无奈:“老夫如今内忧外患、根基不稳,有个厉害的谋士赶紧用起来才是硬道理。” 说着,又补充道:“强扭的瓜是不甜,但解渴啊。就算得不到他的心,老夫先锁住他这个人再说!” 李儒一愣,随即目光一亮,赞叹道:“太尉高,实在是高!” …… 此时,贾诩也急匆匆地回到了家中。尚顾不得妻子招呼,便吩咐道:“快将家中的鸡和犬藏起来!” 妻子张氏一头雾水,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你不是嫌鸡犬吵闹,不让在家养吗?” “呃……”贾诩这才想起自家根本没鸡犬,纯粹之前被董卓吓出心理阴影了。 随后看到幼子贾访跑来,又神色一紧:“唔……虽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但不管怎样,董卓此处已非安身之所。” 当下慎重吩咐张氏,道:“这些时日缓收细软行李,我等可能要远离洛阳了……” 话音未落,一队西凉精锐侍卫已涌入院中,为首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正乃董卓的从子董璜。 “贾先生,奉叔父之命,特安排些侍卫照看护守,绝不会影响先生日常。” 随着他一挥手,这队侍卫当即该站岗的站岗,该放哨的放哨。不需片刻,已将贾宅围护得水泄不通。 当事人贾诩脸上努力挤出感恩的笑,心中却咬牙切齿:董贼!……你办事儿可真急如星火、快逾闪电啊,连踹口气儿的机会都不给我! 第13章 军人,要有骨气! 安排好贾诩那边的事儿后,老董和李儒就闲聊着天儿,静静等待着手心里那位反骨仔的到来。 没一会儿,那位靓仔便迈着豪迈的步伐,一身锦衣的出现在老董面前。 不管李儒怎么想,反正老董每次看到干儿子这么拽登场的时候,心中总会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就是……好想揍这叼毛,偏偏武力值又打不过,就很烦的那种。 而每次,吕布这没眉高眼低的家伙,还看不出董卓的不耐,总是上来热情饱满地称呼一句:“义父!……不知唤孩儿前来所为何事?” 幸好每听到这个称呼,老董的心情又会好转。 然后,笑眯眯地说道:“吾儿啊……那个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一件极为重要、交给别人为父又放心不下,只能委派给你的事要做。” 一听这个,吕布的情绪明显更高昂了:“敢问义父是何要事?” 老董又笑眯眯地招招手,亲切地示意吕布附耳过来。在吕布一脸受宠若惊下,将那倒灶的馊主意说出。 下一瞬,吕布的脸色凛然而变,后退两步义正严词地道:“义父,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如此所为简直丧心病狂!” “况邙山一带皆为皇室陵寝,吾等身为汉臣,竟做这等欺君罔上、无君无父之事,岂非要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一番话掷地有声,器宇轩昂,再配合着那拂袖的动作,锦衣振抖,老董怎么都觉得自己像是电视剧里的反派丑角儿。 一旁李儒似乎也没想到,吕布这为了金珠宝马就杀了义父的反骨仔,面对此事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当即便要上前相劝。 老董却好似想到了什么,赶在李儒前愣愣地说道:“吾儿,汝的意思是身为汉室将校……就是那个,军人要有骨气?” 吕布一愣,显然没听过这样的新鲜名词儿,但随后就觉总结十分到位,咬文断字地道:“不错,军人,要有骨气!” 李儒闻言,气已不打一处来,打算阴阳怪气讥讽这反骨仔一番。 董卓的神色就很有意思了,又赶在李儒前沉思着道:“那……假如你干好这件事儿,为父升你半格,擢你为摸金校尉如何?” 吕布闻言,神色微微一动,但随后还是慨然道:“军人,要有骨气!” 李儒直接都忍不住了,可老董却突然诡异地笑了,道:“那要不再允你去掖庭选几个宫娥为婢?” 这家伙好色的名头,在史书中都是有记载的:历史上董卓要他当贴身保镖,他可一点含糊,直接贴贴到了老董宠爱的侍婢床上。 后来一戟捅死老董,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记载让罗贯中看到后,更是灵感迸发写出了《三国演义》里“吕布戏貂蝉”的戏码,可见罗贯中也是个…… 咳咳,扯远了。 总之老董觉得抛出这样的条件,已相当对症下药,够给吕布面子了。 吕布也明显意动,却似乎没想到老董今天这么好说话,迟疑着又开口道:“军人,那个要有……” “滚蛋!……”谁知老董这下豁然而起,拍案道:“给脸不要脸是不是?……就这条件你爱干就干,不爱干滚蛋!老夫还不信了,这条件找不到别人来!” “义父!……”吕布一下也怒了,声若洪钟,杀气凛然。一身锦衣在这汉末第一武将的怒气催动下,竟无风自动,状若战神! 一瞬间老董机警起来,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剑柄上——入大厅前一般要解剑去刃,吕布此时手无寸铁,自己就算砍不翻他,也能撑到侍卫冲进来吧? 就在他准备大喊招呼侍卫时,吕布后面的话也传入了耳中:“义父!……此事机密重大,唯有孩儿与父亲连心同德,才会尽心尽力做好,汝又岂能假手他人!” “嗯?……”董卓愣了。 “咦?……”李儒也愣了。 随即两人对视一眼,均震惊无比:做人能厚颜无耻到如此堂堂正正的,你吕布……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吾儿的意思是……这事儿你同意了?” “义父放心,三日之内,孩儿必有好消息传来!”说罢,吕布慨然一抱拳作揖,仍踏着豪迈的步伐,飘然离去。 老董大半天后还回不过神儿,不由感叹道:“有吾儿这等铁骨铮铮的军人,老夫何愁……不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太尉,原来你也……”李儒这里忍不住点头,一脸赞同。 “算了,不说了,总算这事儿已有了眉目,随后就看如何执行和善后了。”老董一摆手,随即看向李儒,诚挚地道:“这些,就劳文优费心了。” “属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李儒也慎重一躬身,随即告退。 老董这才眯了眯眼,感觉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可等人都走光,才发现背后的绷带还没缠好,不由大怒起来:“传那个医正过来!……再敢弄疼老夫,当心他年老的孤母和嗷嗷待哺幼童!” “还有,以后绷带都先给我用沸水煮熟消毒!” …… 三日后,洛阳马市。 作为大汉最繁华的都市,洛阳驰道纵横,水道便利,乃天下商贸往来的中枢之地。城内的金市和新发展起来的南市,便乃京畿之地最大的商品运输集散场所。 而马市则不同,乃是设于城外,因管控相较城内宽松,更是汇集了南北各地的货物,商贸兴盛。 此时城内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经武库绕过翟泉、永安宫后,缓缓驶向东门外的马市。车内的老董嚼着一颗甘蜜丸,也就是后来的蜜饯,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无事,就是喊你俩出来逛逛,老呆在宅里有啥意思?” 说着,还端出蜜饯盘道:“你俩也吃。” 一旁李儒见状,颇有受宠若惊的意思,捏了一颗送入嘴里:“多谢太尉。” 贾诩的神色就有些复杂了:这些天在董卓亲卫的监视下,连上个厕所都会感觉有人偷窥。至于出个门,更是会被十几名大汉明里暗里跟踪。 今天好不容易能出来透透风,又猜不出老董要搞什么幺蛾子,心里难免七上八下。 好在老董也不在意,仿佛真是来逛街一样,微微掀开车帘打量起外面的景色。 可惜深秋万木凋零,纵然路上两旁栽着树木,也没啥风景。街上的行人也不算多,神色小心谨慎的,看不出多少首善之都的矜持傲气。 没办法,汉末皇权倾颓、政局昏暗,各大内乱外患不断,没几年就会在街上演出一场火并,百姓都遭池鱼之灾,谁还能矜持傲气得起来? 这些,老董都有心理准备。 然而到了马市,他的眉头就越蹙越紧:整个马市规模挺大的,四周筑有围墙,留有宽大的市门供行人和马车进出,看起来挺工整规范的。 问题是现在都快中午了,偌大的市场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冷冷清清的。两旁的列肆也都关着门,一点市场的热闹和繁荣都没有。 “不是说马市乃京畿之地最大、最热闹的市邑么?”放下车帘的老董,明显开始不高兴了:“就这?” 第14章 耿直张辽讨价还价 面对董卓的不高兴,李儒和贾诩的反应不是害怕,而是疑惑。就好像他们白天看到太阳觉得再正常不过,董卓却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好在也不用两人解释,衙署那里便响起隆隆鼓声,还伴随着一人声脉悠长的呼喊:“午时已至,开市喽!” 话音落下,整个马市仿佛一只巨大的伏兽突然苏醒。各列肆的门板齐刷刷地打开,无数的商家、伙计从中走出,笑容满面地招呼着路上的顾客。 几乎就是同时,路上的行人也可见地多了起来。四个宽大的市门那里,百姓商贾鱼贯而入,络绎不绝,还得有专门儿的小吏役夫来负责维持秩序。 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随即此起彼伏,场面渐渐热闹起来。 吃惊的老董还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便见马车来来回回已全都是人,各店铺里的商品也琳琅满目,什么精酿酒、醋酱、蜜浆、粮食、熟食、竹木、漆器、染料、金银铜铁、牛马猪羊、筋角丹砂、帛絮细布、文采榻布、皮革药材、书籍字画……各行各业什么都有,丝毫不亚于他那个时代的大卖场。 “午时开市,日落散市么?”看了一阵后,老董才悠悠醒过神来:记起自战国时秦商鞅变法起,华夏一直奉行“重农抑商”的国策。 汉承秦制,在这点上与秦朝几乎一脉相承。 坊市的交易不仅严格规定了区域,还有严格的时间限制:一天里只有不到半天的交易时间,其余时间交易可是触犯律法的。 “太尉,吾等此行何为?” 就在董卓沉思的时候,李儒也开始蹙眉了:在他看来,董卓这样一位大汉帝国公司的ceo,是要日理万机的,哪能把时间浪费在逛街上。 没想到一听这问题,董卓的神色也有些幽怨,闷闷回道:“不是说了么,就是随便逛逛。你俩要是还有别的事儿,先回去也无妨。” 他现在也后悔了,真的后悔:逛街嘛,就该带几个年轻漂亮、乖巧听话的妹子,带这两只狐狸来干什么? 还一个问东问西,一个愁眉苦脸的。 说完,不待李儒开口相劝,又赶紧向车夫吩咐道:“去前面那里卖兵刃的市场看看。” 马车尚未启动,便听到前方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叫喊:“快跑啊,凉州的那些羌胡们来了!……” 话音落下,前方众百姓商贾已轰然乱叫着狼奔豕突,仿佛一群遇到狼的羊。马市贩卖兵刃的那一片,瞬间人声鼎沸、乱如蚁粥。 老董刚有些好看的脸色,瞬间愠怒起来。 就在他要忿怒而起时,表情又突然变得怪异起来,面对前方尘土弥漫中冲来的那队兵马,一脸的疑惑不解:张辽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开始带兵鱼肉百姓、横行跋扈了? 此时前方尘土弥漫中,奔出的一匹良马上载的正是老董的老熟人儿——张辽张文远。身后的那群兵卒也不是什么凉州羌胡,就是张辽麾下的将士。 那群将卒冲奔得还很猛,架势完全像上阵杀敌,一个个面目狰狞、乱叫乱喊的,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劲头儿。 “吃,吃错什么药了?”老董表示不理解,但也没轻举妄动。 马上的张辽没看到车中的董卓,神色还有些急怒,见前方的店家吓得要用门板挡住店门,当即大喝一声:“且慢!……” 话音落下,掂了掂手中的长矛,随即纵马曲臂,狠狠一掷! 长矛在半空发出尖锐的呼啸之声,稳稳扎在店家的两腿之前,挡住了他用门板关门的动作。 惊愕恐惧的店家看到这一幕,先是双眼发愣,随即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将军饶命!……小人做点生意不容易,家中尚有年迈孤母、嗷嗷待哺幼童……” 生动诠释了磕头如捣蒜。 另一面,那些狼奔豕突的商贾和百姓也没乱多久,因为他们发现……这伙士卒不是来抢劫的,绕过自己就向店铺冲去。 同时,马市上又出现另一大队兵卒! 这批兵卒结阵而进,先用盾牌将喧闹的人群格挡开来,随即又缓缓而围,还边走边用环首刀敲击着盾牌,并呼喊着口号。 沙场的气势陡然升腾,令慌乱的百姓只能一步步后退,最终聚在一块儿犹如寒冬中的鹌鹑。 老董的脸色便更更疑惑了:咋回事儿,怎么又来一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徐荣也吃错药了,这是要干什么? 一波未平,张辽那里一波又起。 此时已奔至店家门口的他,冷峻着脸翻身下马后,看都没看跪地求饶的店家,径直走入铺。 然后……摸了摸摊位上展示的剑,又扫了眼兵架上陈列的矛戟,还掂了掂一看就很沉很锋利的大斧。 害怕不已的店家悄悄抬眼,每当看到张辽对某件大杀器感兴趣后,都吓得眼皮子跟着一跳:这丧心病狂的狗东西,是要拿我的脑袋试试兵刃好使不好使么? 最后,张辽拿起了一张弓,先仔细观察一番,敲了敲弓身。随即稍一用力便拉了个满月,又捻起一支箭瞄了瞄…… 好巧不巧,箭头瞄准的方向,正是店家的脑袋。 店家只觉两眼一黑:完了! 可他最终没有听到弓箭离弦的声音,反而是张辽略带满意的声调:“店家,这张弓还算不错,汝还有多少存货?” “嗯?……”店家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这丧心病狂的狗东西,是嫌一箭射死我还不过瘾,要将我万箭穿心么? 好变态啊! “将军,将军大人,小人这弓……质量不行,您还是饶了小人吧。”店家惶恐回答,声音里都夹着哭腔。 张辽闻言,竟还赞同地点了点头,把玩着那张弓道:“汝这店家倒是实诚,这弓的确只能算合格,不能算良弓。” “制弓六材质,干、角、筋、胶、丝、漆,必须按季节和阴阳采集。干保障射得远,以冬季的拓木为上等,竹子最次,而你选用的是檀木,算是中等。” “角保证箭速快捷,以水牛角最佳,还需秋天宰杀的为最。你虽用了秋天宰杀、质地厚重的牛角,但却是黄牛角,不及水牛角坚韧润泽。” “至于胶用的倒不错,乃是用了夏季熬的犀胶和牛胶,干燥后裂痕深而有光泽,纹理呈圆形,还有廉棱。” “弓筋方面就有些差强人意,虽然是夏季锤炼,但捶打的次数不够;嗯,漆还不错,清澈有光泽,丝也可以……” “一张良弓,制作需一年时间。弓干强健有力,拉弓时顺如流水,射箭松手弓体依然弯曲如环,才乃一张上品良弓。” 说完才看向店家,又很认真地道:“像汝店中的弓箭,作价也就是值五百钱,还需送十支箭。” 店家听完,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将,将军,你闹这么大动静,说得如此头头是道。最后不是要取了小人的性命,抢了这些兵刃,只是为了……讨价还价?” 张辽顿时脸一黑,然后又心虚又有些羞恼地道:“是你这弓就值这个钱,还不许别人说了?” “说,说,将军您随便说……” 如释重负的店家,只觉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别说五百钱,就是您不给钱,我也只能含泪同意啊! 更何况,你说得……还特么全对! 第15章 徐中郎还有事儿 “像这样的弓,汝还有多少存货?”看店家有些缓过神儿了,张辽又问。 “还,还有……二十张?”店家伸出两个指头,试探得回答道。 “多少?” “五十,五十张!……”张辽一瞪眼,吓得店家又跪了下去,连忙说道:“将军也知这弓制造不易,一年也出不了多少。库里真的只有五十张,多一张都没了。” “哦,五十张……”张辽点点头,随即道:“那就是两万五千钱。”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块金饼,扔给店家道:“三斤的金饼,买你五十张弓,再配六百支箭。其中二百支不带箭头,用作练习。” 瞧着‘咣当’砸在地上的金饼,店家直接被整不会了:“将,将军,还给钱?” “不给钱叫什么话,那不是抢吗?”张辽就有些生气,指着身后的壮汉们问道:“你看我们像是那样的人么?” 店家疑惑地看向那些眼珠子都发绿的兵卒,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模样,心想:你们这要是不像,啥样的人才像? 可他不敢说。 只能道:“将,将军……就算要给钱,这数儿也不对啊。” “如何不对?”张辽更生气了,道:“汝这弓质量一般,多饶我一些箭怎么了?何况,我等一下采购这么多,还不给优惠点?” “可,可是将军您给多了啊……”商家此时已哭笑不得,道:“按咱大汉的牌价,一斤金的确作价一万钱,可现在市场上的金价,足足值一万三千钱。讨价还价一番,作价一万五千钱也不是问题……” 店家说的没错,自西汉中期以后,除却小部分时间动乱和王莽篡权,剩下大部分时间社会经济发展都比较稳定,生产力进一步提高,物质财富也日益丰富。 可国家皇室权贵这些家伙,却经年累月地把大量的金银埋入了地上,导致市场上流通的金银货币逐年减少,长期处于通货紧缩状态,金价不上涨才怪。 店家这次也是真实诚,说完这话后心中其实都开始后悔,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不过又看了看那些凶神恶煞的壮汉们,还是在心中给自己找了个安慰:做生意嘛,诚信经营才是王道…… 张辽此时的表情也挺有意思,居然有些怅然,道:“金价多少我焉能不知?……可太尉这次特意只赏赐了金银,还不是为了打压金价、平稳物价?” “只有市场上流通的金银足够,咱大汉的五铢钱才会有信用,尔等商贾百姓也更乐于生产贸易。” 这话一出口,马车里的老董直接惊了:张辽,你不是个年纪轻轻的武夫么,怎么连经济学都无师自通了? 还有……我这次只赏赐了你们金银,用意可没那么深远。只是吕布那倒霉孩子,挖出的第一批陪葬以金银居多,自然只赏赐了你们金银。 一旁贾诩的目光却已经变了,不敢置信地看向董卓:“太尉邀我等来此,不曾想竟有此深意!……不错,只有以金银稳定五铢钱价值,商贾百姓才更乐于生产贸易,人心才会思定。如此举措,功莫大焉!” “然也,”李儒此时也悟了,震惊激动道:“若五铢钱保值,则物价平稳,物价平稳则商贸兴。如此京畿繁荣富庶,百姓感念太尉恩德,声望美名有矣!” “咳咳……那个文和文优,淡定。”反应过来的老董,便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道:“其实老夫此番稳定物价之举,还有另一层深意。” “愿闻其详?”二人当即一拱手,侧耳倾听。 “以史为鉴,可知历代生产力……呃,就是百姓百工的创造力,皆离不开稳定的社会格局。我后汉较前汉而言,无论农业、丝织、冶铁等方面,均有所创新发展。而此等发展又促进百姓百工生活富庶安康,此皆乃‘稳’之功效。” “尔等所言市场平稳、人心思定不过短期表象,若我等能长期稳中向好、生生不息,又何愁天下不定,汉室不兴?” “太尉谋虑深远,吾不及也……” 李儒率先敬服,越发感觉看不懂老董的同时,心中竟还升起了一丝压力:老板如此英明神武,自己可得更努力才行啊。 “太尉此言深合中庸之道,真乃治国良言,诩受教了。” 贾诩也深深一礼,心中对董卓的看法已大为改观:嗯……虽然这死胖子凶蛮霸道,喜怒无常,可似乎真有些东西啊。 然而,董卓只是又摆了摆手:“低调低调,我等新入京城,局势未定,切不可得意忘形。还有文优说的什么声望美名,此事切不可私自传扬,毕竟麾下部曲手中那批金银赏赐见不得光……” “太尉谨慎,思虑周到!”李儒又是一礼,语气愈加恭敬。 “不为名利所诱,淡泊致远,诩佩服。”贾诩眉目低垂,不知在想着什么。 就在三人以为事情就此要结束时,场上忽然波澜又起。喜滋滋的店家正吩咐着伙计搬运弓箭,忽然一果敢凝重的声音传来:“且慢!” 张辽抬头,才发现一刚毅壮年将领带着部曲走来,看其装束得知品秩高于自己,当下抱拳行礼道:“假司马张辽见过将军,不知将军……” “中郎将徐荣。” “徐中郎……”张辽一愣,一脸不解:“不知徐中郎可有指点?” “汝纵兵奔闯闹市,扰乱秩序。此举虽不触犯军法,然却不知错否?”徐荣铮然质问,面露愠色。 看到被徐荣部下维护好的百姓商贾,张辽面露愧色:“末将疏忽,部下又得了太尉赏赐,有些得意忘形……” 话到这里,话锋又一转:“然说我等奔闯闹市,扰乱秩序末将是不认的。盖因凉州士卒凶虐,百姓一见我等便落荒而逃……” 青锋男孩张辽,就是这么耿直。 徐荣闻言,神色亦稍稍宽解,松了语气道:“汝非某属下,某不能越俎代庖。不过此事会与董中郎实言,如何处置由他作主。” “自当如此。”张辽再度躬身,不卑不亢。 然后,恭待徐荣离去。 没想到,徐荣根本没离去的意思,目光还瞅了瞅那批正准备装运的弓箭。 张辽见状,心中不由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试探地问道:“徐中郎还有事?” “嗯,本中郎也觉这弓箭不错……” 这下张辽就不能忍了,声音也开始阴鸷:“徐中郎莫非要夺末将的军需不成?” 谁知徐荣这位万年不笑的家伙,此时居然露出一抹诡秘的笑意,道:“战场之上,汝若敢如此质疑本中郎,本中郎自会先斩后奏。可在这市场上,就无品秩军法可言了。” “嗯?……”这话入耳,张辽更加不解。 一旁店家看半天,心里也七上八下的,生怕徐荣仗着官儿大不讲理,搅黄了自己这笔生意。 毕竟像张辽这种一斤金就作一万钱的冤大头,实在不好找了。 可随后,他便见徐荣笑眯眯地望向自己,道:“店家,这市场交易是否钱货两讫,才算作数?” “是……” “哦,那此时你的货还没交给他。”说着,他伸手入怀道:“本中郎愿出三斤一两,也要买这批弓箭,汝卖不卖?” “嗯?……”店家傻了。 “嗯?……”张辽也愣了:你,你这是没用官秩压我,却是在用钱欺负我啊! “嗯?……”老董、李儒、贾诩也愣了:那批弓箭,质量真那么好么? 第16章 懂的都懂 “这,这位徐将军,莫不是在戏耍小人吧?” 做生意经历过被抢被打,还好几次差点没命的店家,此时有种做梦的感觉,从未想到过天下会掉下这样的馅儿饼。 徐荣却拿出自己那张经典的刚正脸,道:“汝看本中郎像是那等人么?”说着,已将手中的金饼递给店家。 张辽当时就急了,道:“徐中郎,汝可知这批弓箭对我何等重要?” “末将在并州曾见过乌丸异族,他们不重冲锋与突进,反而靠骑射先骚扰敌军,如跗骨之蛆般跟附在敌军周围,仗着轻忽灵便的战法,一点点将敌军消磨殆尽……” “思来想去,若想对付那等敌军,部下也当自备弓马娴熟之士。” “然末将麾下只有半部人马,尚未配置弓手,更别提弓马娴熟的骑射之士。若没了这批弓箭,如何训练得出心中强兵?” 这话落下,徐荣神色也凛然一动,甚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不想汝这司马,竟有如此才干见识。所言之事,本中郎也曾思虑过,与尔不谋而合。” “多谢徐中郎成全!”张辽一听,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可不料,徐荣随即又转过头,无情地道:“正因弓手极为重要,本中郎也才想多多培养,而市面上弓弩很是紧缺……否则的话,又岂会豁出脸皮与尔争抢?” 张辽瞬间都有些想炸,愤然道:“徐中郎,汝这是要与末将争到底了?” “呵,汝奈某何?” “三斤二两!”张辽便咬牙看向店家,从嘴里报出这价格。 “三斤三两。”徐荣云淡风轻,又一次无情灭杀。 “三斤四两!” “三斤五两……” 听着两人哄抬物价,店家此时的心情……简直美翻了:活了大半辈子,只见过这些当兵的欺压横夺他的货物,还从未见过这场面。 但多年的不好遭遇,还是提醒他要见好就收,壮着胆子道:“二,二位将军切不可如此,做生意虽说价高者得,却也讲究先来后到。” 说着看向张辽,道:“这位张将军先来,且已付过金饼。若徐将军不怪罪,小人还是想按之前的价……” 此言一出,张辽不由动容,赶紧抱拳一礼道:“店家高义,辽谢过了。” 说完,便看向徐荣,生怕对方恼羞成怒。 徐荣是什么人,沉默片刻后也是一礼:“店家如此诚信经营,生意必然兴旺。若再有良弓利箭,本中郎再来不迟。” 说完大步走出店铺,又令如雨下向部下吩咐道:“速去其他店家看看,若有弓弩利器,皆可当场定夺、先买后奏。” “还有,战马也需多多采买!” “皮甲也不可或缺!” “注意分散开来,切不可惊扰了百姓商贾,丢了我营的脸!” 正喜滋滋准备搬运这批弓箭的张辽闻言,整个人也瞬间紧张起来,向店家道:“店家,我等待会儿再来搬运可否?” 店家哪能看不出啥事儿,当即点头道:“张将军速去,这批弓箭谁来了我也不卖!” “多谢。”说着,张辽便看向发愣的手下,道:“还站着干什么,速按徐中郎的法子,去别的店铺采买军需!” “看来,我等与徐中郎是第一批得了赏赐。” “太尉如此厚爱,给了我等先机,若还不赶紧趁其他营将士来之前备下军需物资,岂非枉费了太尉的一番苦心?” 商贾可是最有生意头脑的一群人,闻听张辽这话,当下便有其他店主前来拉客:“这位将军,光有军需物资可不行。” “这操练还需筋骨强健,您看我这摊位上的鲤鱼,肉质鲜嫩,早上刚从黄河里打捞上来的,专门等着给将士们补身子呢。” 张辽就看着大木盆里的鲤鱼,忍不住心想:这些鲤鱼……有那么贱么? 但店主貌似说得不错,让儿郎尝尝鲜鱼也是极好的。 “这盆我要了!” “好咧!” “将军,士卒光筋骨强也不行,日常操练难免会磕磕碰碰,不提前备些药材怎么行?” “嗯,有道理。” “将军,您看这都冬季了,士卒们不穿厚一些怎么行。您看我这里刚进的一批皮裘,保证暖和!” “有道理,买了!” “将军,皮裘买了,这炭盆也不能少啊。既然要了炭盆,那炭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言之有理,买!”刚才还锱铢必较、讨价还价的张辽,此时被店家们一顿忽悠,又觉得句句都有道理。 反正这次太尉给的赏赐丰厚,东西也是士卒们用得着的……渐渐地,他就迷失在消费的快乐中。 至于另一旁的徐荣,也不比他强多少。 此时也被一群店家围住,半分营中铁血刚硬的气势都没,只能举着双手道:“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酒是不能要的,会乱了将士心志……嗯,脸盆水囊不错,尔有多少某要多少!” “嘁,还一个未来魏国五子良将之首,另一个被三国误解埋没的名将呢,咋看都像俩久贫乍富的土老帽儿……”马车里的老董,忍不住小声自言自语一句,脸上却露出了满足不已的笑容。 有了这样的开端,取消纵兵劫掠洛阳一事已迎刃而解。当然,期间还有些小小的注意事项。 “文优啊……” “属下在。” “徐荣肯定会将张辽今日之事告知旻弟,汝去告诉旻弟,对文远略加告诫便可,毕竟他也是无心的。” “喏。” “还有,传令全营,无论是再来马市,还是金金市或南市皆要低调,不可惊扰了百姓商贾。如有不从命的、得了赏赐还敢抢夺的……” “如何?” “当街给我砍了他脑袋!连带他的上司长官,也一应问责!”说这话时,老董的杀气便不可抑制:“甜枣给了,大棒也要挥下去,否则还以为老夫的刀不利!” “喏!”李儒闻言,神色亦肃杀低沉不少。 “另外,保密善后的事宜,还需你多多费心。” “属下已有安排,请太尉放心。” “嗯……”听到这里,老董便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心满意足地向马夫吩咐道:“逛也逛够了,是时候回去了……” 大佬的霸气尽显无疑。 可就在他准备将这风范一直保持下去时,又听到了马车外两人的对话。 “太尉果真说话算话啊,才三天这赏赐就下来了,而且还如此丰厚!”张辽麾下的一伍长,此时正抱着一捆弓箭,与同行的士卒边走边聊。 “可不是,而且赏赐金银咱还能缺啥买啥,比从百姓手中劫掠强多了。就凭太尉这片仁心,我决定以后就将这条命卖给他了!” “没错,上次在军营见太尉,我就觉得他跟那些士家出来的膏粱将领不一样,是真正懂咱心思的,也是站在贫寒百姓这一边儿的。” 但说到这里,伍长又想到一个问题,眉头一蹙道:“就是不知道,上次太尉好像还为赏赐我等之事犯愁,今日怎么一下便给出那么些金银?” “是啊,这些金银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听到这里,董卓眼珠一转,不由玩心大起,突然掀开车帘道:“想知道啊,老夫告诉尔等可否?” “太尉!……”又一次见到老董,两人又惊又喜,当街就要行礼。 董卓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想高调,随即又招招手,示意那伍长附耳过来。 伍长一头雾水地过去,就听董卓神秘道:“突然多出的这金银一事啊,老夫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的老夫也不多解释。毕竟自己知道就好,汝细细品吧。” “尔等也别细问到底如何,利益牵扯太大,说了对你我都没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其余的老夫只能说这里面的水很深,尔等把握不住。” “懂的都已经基本获利上岸了,闷声发财,不懂的永远也不会懂,关键都是要靠自己悟的……你也不知道谁是懂的人,也没法请教,大家都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懂事,懂了就能收割不懂的,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不懂。” “只是有些时候,某些人对某些事不懂装懂,还以为别人也不懂,其实他才是最不懂的。所以不懂的人永远不懂,只能不懂装懂。以后别人再谈这个话题,你只要点点头说不懂就行了,懂了吗?” 马车渐行渐远,留下一位在风中凌乱的伍长,神智都有些错乱:“我,我……我这到底是懂了,还是没懂?” 第17章 金缕玉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太傅府中,内宅大厅。袁隗怒而震袖,满脸的挫败和不敢置信:“董贼入京所恃不过兵权尔,又欲阻止纵兵劫掠洛阳,分明就是自寻死路!如何才不过数日,便乾坤倒转,一切都变了?!” “袁公,事实的确如此。”尚书周毖满脸颓丧,道:“某已派人去马市、金市、南市打探过了,如今董贼麾下将士日日都来采买,出手阔绰,商贾见之如遇亲人。” “有的百姓们去三市,都不是仅仅只是采买,而是先将家中闲余货物卖予他们,再去买其所用之物……就连市场上那些乞儿,偶然也能获些心情好的士卒打赏。如今董贼之名在三市有口皆碑,人人交口称之为‘财神’。” “更可怕的是,如今董贼麾下各营将士对其都敬服不已。故大将军旧部和西园兵马,及并州吕布那些人得了金银后,人人传颂董贼美名,忠心上扬!”城门校尉伍琼这里痛心疾首,不知是憎恨老董,还是恼恨他这里没发钱…… “这其中定有蹊跷!”尚书郑泰愤然而起,道:“自某担任尚书一职来,对国库收支了如指掌。如今国库空虚至数千黄金都未有,他董贼从何得来的大笔金银,供麾下数万将士如此挥霍?” “不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周毖紧跟着表示赞同。 随即,三人目光齐齐看向太傅袁隗。 而袁隗蹙眉深思片刻,却将目光投向场中一位始终沉默寡言之人:“伯求,汝乃太尉府长史,可知一些内情?” 太尉府长史,官秩千石,总管太尉府各曹事务,实权极大。相应的,知道的内幕自然也最多。 “太尉府长史亦不知。诸君也晓得,董贼辟某为长史,不过作与众人看尔,并未将某视为腹心。”此人轻轻摇了摇头,道:“某只知前些时日,董贼与郎中令李儒、曹掾贾诩密谈了一番,随后又唤骑都尉吕布入府一趟。” “可某随后想要打探时,贾诩家宅已被董贼亲卫重重护卫,吕布营中上下将士突然消失……” “李儒、贾诩、吕布?……”四人听闻这些名字,更加一头雾水:李儒他们可以理解,一直为董卓谋主。可贾诩便声名不显、低调异常,再加吕布这么个新附武将,三人怎么看都尿不到一个壶里。 然而,他们又觉此事真相就在眼前,只因缺少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前方那层窗户纸怎么都捅不透…… 就在四人冥思苦想之际,一旁何颙慢慢喝了口热茶,又自矜道:“幸好,太尉府长史何颙虽不知,可我何伯求还是洞悉了其中奥秘。” 何颙,字伯求,太尉府长史。 他刚才故意把自己的身份分开说,一来是表明不想跟董卓有何关系,二来……嗯,就是自视甚高,喜欢装逼。 可这次,还真装到了。 郑泰、伍琼、周毖三人虽然很不爽,却也只能忍着。袁隗这里便一脸热切,询问道:“伯求,究竟是何奥秘?” 何颙矜持一笑,从袖中摸出一物放在案几,随即缓缓离手道:“便是此物!” 四人定睛一看,只见案几上静静放着一枚玉片。 那玉片温润含光,一看便是上等美玉打磨而成。两端还钻有小孔,可大小又不似用在腰间佩戴…… “此物?……”袁隗起身走上前来,捏起玉片在灯下仔细端详,蹙眉道:“品质倒是不错,但手艺未免有些粗糙,毫无纹理雕工,更像是秦时之物……而这,又与董贼邀买军心一事,能有何关联?” “此玉片乃某乔装一番后,从一鞣制皮革的商贾手中获得。而他之所以会有这等美玉,又是从西凉兵卒手中获得……” 灯下何颙悠悠开口,仿佛低语。 郑泰、伍琼、周毖三人已不耐何颙的故弄玄虚,但就在他们准备开口时,愕然发现袁隗竟神色大变,身子直接为之踉跄,后退了两步。 三人赶紧起身去扶,便见袁隗目眦欲裂:“好个董贼!……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人神共愤之事,简直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太傅!……” “袁公!……” 三人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旁的何颙却已忍不住装逼的欲望,冷冷开口道:“三位难道还看不出,这玉片乃是金缕玉衣中的其中一片?” “金缕玉衣!……” 金缕玉衣是汉代最高规格的丧葬殓服,帝王或高级贵族下葬时都用“珠襦玉匣”,形如铠甲,用金丝连接。 其原因是汉代人认为玉乃“山岳精英”,将金玉置于人的九窍,人的精气就不会外泄,能使尸骨不腐,可求来世再生。 最关键的一环被补全,三人瞬间明白了整个事件的脉络,身形也不由为之一震:“那,那董贼竟与李儒、贾诩密谋,派贼子吕布盗取了先帝陵墓!?” “西凉鄙夫,无君无父,罪大恶极!” “如此所为,其无后乎!” “呵,诸位只在此恨声咒骂,无能狂怒,莫非便能骂死董贼乎?”何颙此时却又来了一句,微微一笑。 三人当即大怒,郑泰愤而指责:“何伯求,汝亦食禄汉朝,今董贼倒行逆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汝竟不思报国而反笑耶?” 倒是袁隗老谋深算,已看出点苗头儿,压住大怒的三人看向何颙道:“伯求,是汝勘破了董贼逆举,想必此番也已有了对策?” “袁公,”何颙便一拱手,神色诡秘:“吾等知晓了此事,便如此义愤填膺。大汉养士百年,人心归附,又何愁舍命报国之义士?” 袁隗神色一动,当即会意:“伯求的意思是?……” 郑泰、伍琼、周毖三人闻言,亦同时惊醒,转怒为喜道:“不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董贼盗取陵墓一事也并非天衣无缝。” “我等只需悄悄告知他人,不用亲自动手,洛阳血性义士便会自起也!” “届时星火燎原,各世家大族亦同仇敌忾,再加之我等提前联络的四方群雄,定可拨乱反正,还汉室一朗朗青天!” 三人只用寥寥数语,便将计谋商定。袁隗思忖片刻,也不由颔首总结道:“董贼自作聪明,真求死心切也!” 说罢急步回到主位,望向厅中四人道:“事不宜迟,尔等速速回府,就此事派家丁、僮客、佃户悄悄向外传言。” “作下如此重逆无道之事,整座洛阳已如薪火浇油,只需一点风声便可四方风动、燎原万里,董贼覆灭之日可期矣!” “唯。”四人闻言,都觉身上陡然覆上无上的使命,施了一礼后快步离去。 留下袁隗一人又默默拿出那枚玉片,闭目深思片刻,贪恋地缓缓道:“若除了这祸国的董贼,令士族大夫执掌朝堂、调衡阴阳……老夫百年之后,或也可金缕玉衣覆身?” 第18章 这剧情不对啊…… 一团针对董卓的阴谋阴云,缓缓开始在洛阳上空凝聚…… 今日熙熙攘攘的马市中,出现了一批奇怪的人,他们四处闲逛,既不采买也不询价,似乎对坊市里的商品没一点兴趣,反而对坊市里的商贾和百姓很有兴趣。哪里人多,他们便往哪里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卖给张辽弓箭的店主听完一人的秘密后,满脸的不敢置信:“张将军那样的冤大……呃,那样讲诚信的一人,怎么可能会偷盗皇陵里的陪葬?” “我也没说是张将军,他或许也不知金饼是咱先帝的陪葬。” 这人表情神秘,智珠在握地引导着商家,道:“汝仔细想想,张将军说他那批金饼是从何而来?” “太尉赏赐的?”店家一愣。 “不错,那董贼才是罪魁祸首,盗取先帝陪葬财物,这是何等的罪大滔天!” 店家闻言,当时怒发冲冠附和道:“不错,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如此搅扰别人的陵墓,拿人家的财物,他,他难道就不怕被先帝鬼魂索命?” “不错!……哎,等等。” 那人又要煽动,随后就觉得不对味儿了:“董贼做出如此无君无父的恶事,咱难道不该怒而揭竿,冲入太尉府杀了那贼子以告慰天下?” 一听这个,店主激愤莫名,双眼不由都红了:“不错,说得太对了!……你啥时候去冲杀太尉府,我在这店里为你摇旗呐喊助威!” “嗯?……”这时候,煽动之人再傻也听出味道不对了:“你,你难道不打算去?……这等先帝陪葬的财物,你拿着难道就不嫌烫手么?” “唉……有啥烫手的?”店家这下就懒得装了,摊手道:“管它这财物是哪儿的,反正到了我手上,我挣到钱不就行了?” 说着,他就嫌煽动之人碍事,一把推开招呼外面的士卒道:“军爷快进来看看,张将军都说我家的弓箭不错,军爷们不来两张?” “你,你!……”煽动之人直接傻眼了,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见利忘义的低贱商贾,毫无君父纲常,我大汉就坏在汝等苍蝇见血般的人手上!” 这话入耳,店主顿时也怒了:“军爷,军爷我要揭发,此人污蔑太尉盗取皇陵,还说要砍了太尉!” 原本都走过店铺的士卒,一听这话顿时又回来了,身穿锁甲的为首将领眉峰一蹙:“他当真那样说了?……汝可要知道,若诬告此人,罪反其身!” 店家当即一寒,欲言又止。 随后,那将领又出口:“但若揭发属实,此人非但要定罪,财物还要充公。而你,则可得财物的一半。” “嗯?……”店家一愣,随即义正严词道:“我确定,他当是太尉之敌派来的细作!” “我作证!”店中一人此时也开口,然后小声向将领问道:“作证的话,是不是也有财物可分?” “只要属实,自然也有奖赏。” “我也可作证!” “我也可作证!” 瞬间,其他顾客也来了精神。 煽动之人见状,当时就慌了。正准备闯将出去,就听那将领沉喝一声:“带走!” 瞬间,四五位军卒便如猛虎扑羊,将那煽动之人擒获。店主和顾客倒是没遭受蹂躏,而是主动做好了作证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就在店主往外走时,那将领反而拦住笑着道:“先不忙,文远说你这店里的弓箭不错?” “文远?……哦,张将军的确如此说了,还跟徐中郎争抢了一番。这不,我又赶紧定制了一批过来……” “嗯,徐中郎和文远都相中了,质量肯定不差,某也采购一批回去。” “好嘞,那将军您?……” “哦,吾乃高顺,与文远见过两面,算是相识。” 说完,高顺收敛微笑,向身边士卒吩咐道:“传令下去,都机警点。今日的马市,有些暗潮汹涌啊……” 另一处,百姓聚集的摊位。 “什么?……你说那些军爷手里突然有的金银,是太尉派人盗取了先帝的皇陵?”一百姓听完双眼睁大,一脸的不敢置信和兴奋:“他,他怎么能那样干呢,太丧心病狂了!” “是啊是啊,人死了都去刨坟墓,这……刨人祖坟的事儿,实在太不像话了!”又一百姓附和,神色同样激动。 “不错,这西凉的武夫,一点礼数敬畏都不懂。” 煽动之人眼见效果良好,当即火上浇油怂恿道:“诸位,如此败坏道德、不忠不义之徒,我等该不该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这话落地,周遭百姓一下……后退了两步,跟看怪物一样看向那煽动之人。 被看之人似乎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走向,当即有些傻眼:“你,你们……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年轻人,刚才聊聊就算了,你咋还认真起来了呢?”一位老农心好,劝说他道:“那董贼……呸,太尉刨皇陵就刨呗,又没刨你家祖坟,瞎激动个啥?” “是啊,靠着太尉刨皇帝祖坟分给士卒的金银,咱还能跟着赚点儿……” “你,你们难道就不怕吗?”忠君体国这方面行不通了,煽动之人又转变思路,开始吓唬百姓:“他今天刨的是先帝陵墓,明天说不定就刨你们家了!” “不可能,太尉刨坟是为了金银,俺家祖宗坟里可没有……” “……”煽动之人瞬间无言以对,呐呐道:“那,那照你们说,就让董贼刨,咱就说个热闹?” “可不就说个热闹?”百姓这才放松起来,道:“刨的是老刘家坟,咱祖祖辈辈得老刘家啥好处了?” “那些吃老刘家的高门士族都没说话,我们这些泥腿子又顶什么事儿?” “死了都还还埋那么多金银,还真不如让太尉刨出来分咱们点儿……” “你,你们……”煽动之人彻底傻眼了,没想到群众的觉悟这么高,他反倒听着都迷糊了:“是啊,主家凭啥让我来煽动,他怎么不来?……不对啊,主家不是说百姓愚痴,只言片语便可蛊惑?” “这剧情不对啊……” “有啥不对的?”身后突然一冷笑之声传来,道:“敢在背后造谣中伤太尉,给某家带走!” 一猛恶的彪形武将,拎小鸡子一样将造谣之人扔给士卒,随即环眼一瞪,凶相毕露,看得百姓瑟瑟发抖。 “将,将军……”老农害怕了,战战兢兢地道:“俺,俺们可没说太尉大人,都觉得太尉大人刨得好!” “嗯……”华雄这才笑了起来,但一身威势还是不减:“你家这冬葵看着挺水灵的,多少钱?” “家,家里种的,不要钱,将军看上尽管拿去……” “那怎么行!”华雄当时又怒了,道:“要是让太尉知道我买你们东西不给钱,脑袋就不保了,来人,给钱!” …… 是夜,袁隗府中。 听闻伍琼、周毖、郑泰、何颙的汇报,袁隗气得只觉眼前都有那么一瞬黑,踉跄两下差点站不稳:“糊涂!……大汉义士是不少,可你们……你们简直蠢不可及!” “袁公,百姓商贾狡诈,世风不古,岂是我们所能料到的?” “哼,还敢狡辩!”袁隗气怒攻心,说话也不客气了:“纵论献计一套一套的,没想到让去实行,却如此眼高手低!” “商贾百姓是目不识丁,但他们不是傻子,攸关身家性命之事,岂会因尔等三言两语便热血上头?” “可,可昨夜太傅不是也同意?……” “老夫是同意了尔等计策,但这散布消息也要讲究策略!”看着眼前四个跟斗败公鸡一样的家伙,袁隗是真心无语:“傲慢,你们输就输在了傲慢,不察民情、不懂人性!” “散布消息一事,当先从士人豪强入手,毕竟他们才深受皇恩,也怕祖坟被刨!” “只有清谈士人先造起舆论,豪强地主才会将谶语童谣跟上,受制豪强地主的佃户僮客们再一煽动,百姓商贾才会盲而从之……” “单人存智,三人成虎,这道理都不懂,真令老夫失望!” 听着袁隗的训斥,伍琼、周毖、郑泰、何颙一边心悦诚服,一边豁然开朗,当即齐齐一施礼:“袁公莫气,我等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19章 老夫今日是否更帅了 两更天,夜幕深沉,万籁寂静。 在一个有宵禁的时代,入了夜,街上一切就变得极为安静,静到让人们都会产生心慌的感觉。偶尔一两声犬吠,非但不会打破这种诡异的寂静,反而会让人猛地一激灵。 就在这片黑暗与安静中,伍琼、周毖、郑泰以及何颙的宅中,悄悄冒出几条身影。他们怀中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辨认了一下方向后,很快消失不见。 这一次,他们改变了策略,按照袁隗的指示,先从士人豪强那里入手。之所以选择在深夜行动,是觉得白天在三市已闹出了不小动静,还是谨慎一些才好。 其中一人先慢慢走在一条狭窄的小街,两边都是低矮的民房,屋檐下黑漆漆的一片,几乎可以碰到他的头。 小街的尽头,豪宅高门却栉比鳞差,就是他此行的目标。只需将怀中的竹简消息投掷进去,那些士人豪强便会心生恐惧,自发地酝酿起一场风暴。 一场……颠覆洛阳的风暴! 可就在走到小街中间的时候,这人突然感到背后陡然升起一道凌厉的杀气,稍现即逝。他反应极快,在回头的瞬间,手里的匕首已经化作一道流星,朝着民房的某一个角落飞去。“铛”的一声金属相撞,匕首不知被什么东西弹飞,斜斜没入一堵土墙之上。 不错,此番派出的人,已非白日那些家丁僮客,而是豢养的游侠死士。非但各个身怀武艺,且对主家忠心不已。 “来者何人?”死士低声沉喝,他在江湖中游历不短,对自己武艺十分自信。没想到适才骤然发难,对方居然可以轻松挡下来。 黑夜里,没有回应。 他又急忙向墙头扫去,还是没察觉到任何动静——那个潜伏者在接下匕首的一瞬间,已悄无声息地变换了位置。 现在,他在明,刺客在暗。 又谨慎环顾一圈后,还是没找到刺客所在。 死士心中有些忐忑起来,逐渐遍体生寒:毫无疑问,刺客的隐匿水平在自己之上。更可怕的是,今晚秘密行动,却早被人埋伏在此! 心惊之余,他从剑袋里拔出佩剑,紧紧捏住剑柄,摆出守御的姿势。 就在这一瞬,一道黑影犹如夜枭扑鼠,骤然从他背后的房檐后跳出。死士惊觉立马反身举剑格挡,却不料后方又是一道凌厉的杀气袭来! ‘噗嗤’一声响起,利刃刺入骨肉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凌厉的杀气,让四周的犬吠都停了下来。 低头看向刺入自己胸腔的铁剑,死士蔑笑一声:“下作偷袭,胜之不武…..”说着,缓缓从胸膛上猛然拔出一支弩箭。 不错,刺客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一人适才放箭偷袭,被他用匕首打落。随后一人又骤然蹿出,乱了他的判断。最后弩箭入胸,接着铁剑透心。 “我们不在乎偷不偷袭,只在乎任务是否达成。”面前的刺客抬头,脸上覆着一张青铜面具。 然后,死士才看清手中的弩箭:“居然是军弩……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你就不必知晓了。”刺客说完,猛然抽出铁剑。鲜血溅到他的青铜面具上,给夜色增添了一抹诡异的瑰丽。 这一幕过后,洛阳城里各处又相继传出惨叫声。巡逻的将士举着火把匆匆赶到,却只发现一滩滩的血迹,连个尸首都看不到。 就好像……今晚什么事都未发生。 …… 另一处,李儒的府宅。 院落里只有寥寥灯火,书房中却灯火通明。他静静翻阅着《中庸》,偶尔端起盏中的煮茶细品。发现茶水微凉后,拎起温在炭炉又续了半盏。 “事情都办妥了?” 待再抬头时,书房里不知何时出现一位脸戴青铜面具、恭敬跪在地上的玄衣人。 “都已经办妥了。”声音暗哑而呆板,像是许多砂砾在风中翻滚:“今夜城中共出现五十六名死士,无一遗漏。” “有活口么?” “十一人。” “善……”李儒这才松了口气,喝了口热茶缓缓道:“白日就在三市收到消息,今晚他们便又行动了。” “太尉千叮咛、万嘱咐,善后事宜一定要做好,可他们却还如此急不可耐……”说完,神色渐渐阴冷:“连夜审讯,明日一早我要知晓他们是受何人指使!” “喏!”玄衣人重重一点头,起身走入院落外的寥寥灯火中,很快与黑暗融为一体。 留下李儒一人,此时也无心看书,抚须感叹道:“以往太尉虽有谋略,却不料如今这般谨慎周到……虽不知究竟何故,却乃一件美事。” “这京城,日后可有得热闹瞧了……” 一阵萧瑟的夜风吹过窗户,李儒这才露出满足的笑意:现在,他总算可以睡了个好觉了。 然而等到第二日一早醒来,却发现那玄衣人竟跪在床上。从幽幽眼洞里的血丝来看,应该至少跪了大半夜。 瞬间,李儒的脸色难看起来。 果然,玄衣人羞愧开口:“属下无能,昨晚那些死士……” “一点线索也未打探出来?”李儒根本不在意那些死士,当看到玄衣人的时候,便知那些死士已全部死了。 “没有……”玄衣人头更低了,道:“那些被我们打晕的死士,一醒来便咬破藏于牙根处的毒药。剩下几个被我们拔了毒齿,可还是……” “事败之后,便一心求死么?” 李儒缓缓起身,神色不惊不怒,淡淡分析道:“既藏有毒齿还如此忠诚,这可不是寻常士人和豪强能豢养出来的。” “属下办事不力,恳请主公降罪!”玄衣人闻言,当即沉声开口。 “哼,降罪是肯定的,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李儒当即快速着衣,面露愠色:“当务之急,还需速速禀告太尉才是。” 说罢,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玄衣人,径直走出书房吩咐道:“备车,去太尉府!” …… 此时的董卓,还不知昨晚城中的一番暗中交锋。 正吃着早餐的他,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不论怎么看,都像是地主家四百多斤的傻胖子。 并且,这傻胖子还忍不住向身旁的婢女问道:“老夫今日气色如何,是否看起来更帅了一些?” 婢女还从未见过董卓如此开心,虽往常也服侍过,但印象中更多的还是这西凉武夫暴虐凶残、猛恶严酷…… 今日他突然笑得跟朵菊花一样,婢女非但没感到温暖,反而吓得一哆嗦:“太,太尉威武雄壮,自乃天下统帅。” 董卓就不高兴了:“不是那个帅,是帅气英俊的那个帅……” 然后,还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今天系统的奖励总算都出来了,我只是没全用在增帅减肥上……但总有一天,老夫要帅瞎你们这些小妹子的眼!” 第20章 太尉,你照照镜子好吗 几天前老董带着李儒和贾诩去马市,观瞧麾下士卒们用得来的金银大肆采买军需时,系统的民心值便哗哗开始上涨。 直到昨日该赏赐的金银完毕,各营采买的军需也已齐备,民心值的上涨才停止,最终数字停留在了96点。 他不知道这民心值到底是如何计算的,反正系统给多少算多少,老董也挺知足:96的点民心值,换算下就是96个月缓慢增强变帅,也就是8年的时间。 8年啊,都够抗战胜利一回了。 最主要的是,吕布这会儿还带着兵昼伏夜出、哼哧哼哧地在邙山那里刨皇帝坟呢。再刨出来的金银既不用赏赐士卒,也不用上缴国库,全都可以存进自己的小金库。 顺带着兵心民心也一块儿收了,于悄无声息间略微改变了历史的轨迹。 相信只要自己再接再厉,应该就不会在三年后,被那位干爹杀手一戟捅个透心凉、心飞扬了…… 收获颇丰,还要啥自行车儿? 然而,就在他昨晚准备将96点民心值,全都投入肥肉变肌肉、变帅美白的事业上时,系统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宿主此番巧妙利用经济手段,既避免一场劫难,又促进百姓增收。鉴于宿主如此优秀,特奖励开启一项新的辅助功能。” “新的辅助功能?”那时候老董正在泡脚,当即浑身一激灵:“啥功能?” “监测治下或渗入区域经济运行状况的功能。” “治下或渗入的区域,经济运行状况?……”提取话中的关键字,老董更加一头雾水:“这功能有啥用?” 话刚说完,他就反应过来,光想给自己一耳巴子:监测经济运行状况啊,多么牛逼跨时代的功能?……就算在他那个网络信息化的高科技时代,国家也不敢说对各地的经济状况完美掌控。 而系统这种黑科技,居然让自己在一千八百年前实现了! 逐鹿天下、群雄争霸靠的是啥? 就是硬实力嘛。 虽然最后免不了要在战场上见见真章,可打仗打的又是什么,还不是钱和粮? 有了这个监测经济运行状况的牛逼功能,就可以适时调整货币和财政政策,把经济硬实力提上来。到时候自己胳膊粗、底气足,哪个不服不听话的就揍哪个,汉室天下哪还有搞不掂的? “好,这功能不错,老夫要了!”老董当即一拍大腿,愉快地做出决定。 可系统又十分平静地给出一句回复:“请支付民心值100点,以便开启监测经济运行状况功能……” “还,还要钱?” “废话……” “那我民心值不够怎么办?” “去挣呗。”系统空灵的声音还是不带一丝感情,道:“这里可不搞提前消费那一套,每点民心值都要靠宿主用汗水和智慧去获取。” “只要宿主善于观察,总能发现提升底层百姓的方向。” “那,那我先兑换一点民心值,再延长一个月的增帅变强,这总可以吧?”距离上次兑换民心值,都有大半个月了,老董可不想半途而废。 增帅变强,药不能停。 至于说提升黎庶百姓幸福指数的方向,他眼珠子一转便有:相比起前世的生活,汉末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待提升,方向根本不是个事儿,就看怎么能办成了。 所以今早起来,他的心情还挺不错的。用完早饭后,便起身吩咐道:“备车,去蔡左中郎府上。” “蔡左中郎的府上?”属下一脸迷糊,完全搞不懂最近太尉在干什么:不是微服私访去军营,就是乔装打扮到马市,今天怎么又想到去蔡左中郎府上了? 难道,也跟城中那些士子一样,贪图蔡小姐的才华美貌? 呸,也不照照镜子! 然而,侍卫这里还只是迷糊,李儒那里就是十足的郁闷。赶到太尉门口后,一脸错愕地向侍卫问道:“又,又出去了?……” “郎中令莫慌,这次属下留心了,知晓太尉去了蔡左中郎的府上。” “蔡左中郎府?”李儒眼珠一转,随即内心也忍不住吐槽:太尉啊,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以为一连三日擢升蔡伯喈官职品秩,蔡小姐就会对你刮目相看? 刚做了件漂亮的事儿,善后问题还没搞完呢,你就得意忘形、原形毕露了? 呸,也不照照镜子! …… 北阙甲第,蔡府后院。 闺房中蔡琰正悠悠抚琴,琴声叮咚舒缓,细听下却有一丝忧隐的苦闷。就在她缓缓叹气,打算不弹的时候,下人突然前来传报:“小姐,董太尉来访。” “太尉?……”蔡琰明眸一怔,娥眉轻蹙:“他为何会突然前来?” 董卓入主洛阳一番蒂花独秀的操作后,以雷霆手段掌握了京城的兵权。可他毕竟一边塞武夫、出身不高又没什么名望,也知独掌大权没人服。 于是前段时日便大肆拉拢天下名士,来往自己脸上贴金。 先后拉拢来的有颍川郡的名门望族荀爽,以及前司徒黄琼的孙子黄琬,还有“四世三公”政治世家出身的杨彪。 而博学多才、独步士林的蔡邕,也在拉拢的对象中。 是时,蔡邕知京城局势混乱凶险,想托病不应,结果董卓便翻脸以武力胁迫,逼迫蔡邕就任。 入朝之后,董卓又三日内三次擢升蔡邕官秩,令其历任侍御史、治书侍御史、尚书、侍中、左中郎将等职,还封高阳乡侯。 不过在此之后,两人便没什么往来了。毕竟一个是边塞拿刀砍人的,一个是拿笔着书立说的,俩人……没啥共同语言。 蔡琰也知董卓拉拢父亲的缘故,可就是因为知道,才会愈加一头雾水:“父亲不在,你去回禀……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免得失了礼数,惹恼了那凶星。” 说着整理下了仪容,缓步来到前厅大堂,看到那位身着华服、体重四百多斤的胖子后,恭敬行礼:“蔡琰拜见太尉。” 正闭着眼思忖事情的老董,也不由一愣:“昭姬小姐?呃……汝父呢?” “父亲不知太尉会来,一大早便去了太学讲经,万望太尉恕罪。”蔡琰又盈盈一拜,礼数甚是周全。 然后,她就松了口气。 因为董卓听到这话后,起身便要离开:“既然蔡中郎不在,那老夫……咦,等等,据说昭姬小姐也博览群书、博古通今,找你也是一样的。” 蔡琰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升起,但面上还是平静问道:“太尉谬赞,小女跟随父亲的确读过书,不知此番寻家父所为何事?” “哦,就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下。”说着便往外走,道:“你府中太安静了,不是说事儿的地儿,随老夫一块儿出去走走吧。” “太尉!”这话入耳,蔡琰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但还是耐心解释道:“小女已有婚约在身,若与太尉同行,怕是多有不便。” “无妨。”谁知老董这臭不要脸的,居然倚老卖老:“老夫与汝父相交,汝便乃老夫的侄女,况且此番是微服出行,不会令他人知晓。” “太尉……”蔡琰当然还是不愿意,可看到董卓脸上已露不悦之色,当下心中又苦涩起来:这凶星三日可擢父亲三次,亦可一句话就毁了蔡家啊。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容小女乔装一番,可否?” “嗯。”老董点点头,道:“我在车里等你。” …… 片刻之后,当老董的马车驶去,李儒看着蔡府的家丁,满脸的郁闷简直要溢出来:“跟,跟蔡小姐一块儿出去了?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 “好像……往马市的方向去了。” 李儒当时气得咬牙切齿,袖子里的拳头都硬了:太尉,求求你做个人吧!……人家蔡小姐今年才十七岁,你早上起来真没照照镜子? 另外,让我一路跟着你屁股后追,这样好吗? 第21章 侄女,想笑就笑吧 马车当中,老董看着对面的蔡琰,心中忍不住感叹:好一个婉约知性的少女。 虽然乔装一番,换上了一身士子装,然婀娜姣美的体态还是无法遮掩,相反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明眸善睬中,不见一丝媚态,妩然一段风姿中,幽香淡淡传来。尤其那修长的玉颈下,肤如凝脂,让人不自觉浮想联翩。 盈盈坐落这车中,老董却仿佛感觉琼枝一树,栽种在青山绿水之间,尽得天地精华;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 于是,他不由越发后悔,后悔上次自己脑袋被驴踢了:逛街嘛,就该带蔡琰这样的妹子,带两只狐狸算怎么回事儿? 此时心中忐忑的蔡琰,瞥见老董的目光,却愈加忐忑。 尤其见对方先是惊异欣赏,随即又悠悠叹息,更摸不着头脑:“太尉,可是小女此番装扮有所不妥?”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奇怪:怎么看到这魔星已不如何害怕,反而还主动询问了? 没想到,老董还真的一点头,略带郁闷回道:“侄女啊,这下可害惨我了……你虽入洛阳虽不久,可也知道叔父的名声如何吧?” “这……”纵然蔡琰饱读群书,也不知如何回复。 一来,这臭不要脸的真是自来熟,当真把自己当叔父了;二来,你老董在洛阳啥名声,心里没点数儿吗? 狡诈、残暴、嚣张跋扈、目无君王…… “本来叔父的名声就很差了,可你今日如此女扮男装,若是让人看到了,叔父恐怕……哎,罢了,反正世人浅薄,多以貌取人、主观评价。叔父只要问心无愧,又何惧那些流言蜚语。” 这话入耳,蔡琰当时……整个人就不好了:我一有婚约在身的女子,与你这老鳏夫同坐一车,我都没……等等,自己这样装扮,貌似真的对他不利。 这可是大汉朝。 大汉这如同夜空里最亮的星,光耀了五千年的华夏历史,也成为炎黄子孙的代号。但这个王朝……咋说呢,皇帝多少有些特殊的癖好。 此时自己一身男装,偏偏又是女子之身,怎么看都像敷粉柔媚的男宠,要是让人给看到…… 只要想想,就觉得……好解恨、好刺激。 忍不住的,她‘噗嗤’一笑。 可毕竟是重礼严谨之人,赶忙又以袖掩齿,神色也有些惧恐。 董卓却幽怨看了她一眼,郁闷地道:“侄女啊,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身子……” “叔父!……”这下,她不自觉地称呼起了董卓,还娇嗔瞪了对方一眼。但终归少女心性,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叔父,是你非要带我出来的。” “我知道……”董卓就一摆手,明显感觉两人关系没那么紧张了,才继续装作幽怨的模样,道:“叔父也不想的,可你府中太安静了,根本不是谈事的地儿。” “谈事自要安静才好,叔父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 “我要向你请教的事,便是这市井的俗务,不身临其境,你又如何能说得深刻详细?”说着,老董便掀开车帘指着外面的坊市道:“侄女你看,这马市如何?” 两人一路缓缓行来,不知不觉已过午时,马市中开始热闹非凡。 蔡琰见状,不由有些惊奇道:“昔齐之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今洛阳马市熙熙攘攘,繁华若锦,有过之而不及。” “那侄女可曾看到过午时之前的马市?” “午时之前?”蔡琰一愣,随即反问道:“午时之前不开市,有何可看的?” “那侄女觉得午时之后再开市,已经很合理了?”董卓此番来找蔡邕,想请教的就是这个问题:“一日之间,只有两个多时辰采买,且市闾还只在金、南二市,若有其他需求便要到这城外的马市。” “侄女可曾想过,住得远的百姓采买一件物品,四更天起就要赶路,寻摸半天后可能还买不到。城中又有宵禁,他连回家都不行,只能在外冻上一夜。” 听到这里,冰雪聪明的蔡琰已反应过来,神色也变得认真严肃:“叔父此番找家父,想问的其实是重农抑商缘故吧?” “然也。”董卓也认真点头。 昨晚系统要他再搞一点事儿,提高汉代黎庶黔首的生活幸福指数,眼珠一转就想到了汉代集市的问题。 在他那个时代,人们想买什么东西,别说下楼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甚至已可以足不出户,用手机购买。 这个时代,除了那些有大量家丁仆役,专门负责采买的豪门外,普通百姓想买些东西除了要付出高昂的劳动成本,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成本。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历代封建王朝坚定贯彻的重农抑商政策。 “叔父,此事万万不可!”没想到,蔡琰听到之后,神色比之前更加凝沉,语气坚定道:“此乃取乱之举也,望叔父深思!” 说完,她便看到董卓面沉如水,目光也不再看向自己,而是不知向车帘外看着什么。 一时间,蔡琰又慌乱起来,因为她意识到这个话题……太重大了。不仅涉及当朝的国策,甚至都是国本的问题。 这样的议题,像她父亲的大儒或许能跟董卓详谈。 自己一介十七岁的女子,这般不留情面地指摘董卓的错误,不惹得对方心中不快是不可能的。 都怪这家伙刚才伪装太好,让自己一时放松了警惕……若因此事牵连了父亲,就是整个蔡府的灾祸。 想到这些,她当即拜在马车中,补救道:“叔父,小女不知天高地厚,一时妄言,万望叔父恕罪!” 说完低头不语,不敢看董卓一眼。 可在惊惧胆寒时,却听董卓悠悠声音响起:“你不饿吗?” “嗯?……”蔡琰一愣,完全跟不上老董的思路。 “都过午时了,老夫已然饿了,就去这家酒肆里边吃边谈吧……哎,哎,你怎么还跪下了?” 说着赶紧拉起蔡琰,用一种看地主家傻闺女的宠溺语气道:“这孩子,饿得都站不稳了也不吭声,怕叔父没钱请你么?” “吃,吃饭……边吃边聊?” 被扶起的蔡琰一脸懵,看着面前微笑的胖脸,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你刚才面沉如水,是在认真观瞧哪家酒肆的饭菜好不好吃? 另外,你这边塞武夫不是杀人如麻、凶残暴戾么? 怎,怎么我觉着……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十分的和蔼可亲? 第22章 撩妹技术依旧娴熟 酒肆二楼临窗的雅间,蔡琰蹙眉看着董卓拿出一把小刀,将酢酱均匀地涂抹在一张鹿脯上。又拿来一块热气腾腾的胡饼,切了个半圆的口子后,再将鹿脯塞进去。 接着,他一口一个肉夹馍,一口一碗面饼汤,中间还夹两口腌制的萝卜、冬葵、芜菁等小菜。 一顿风卷残云,又一大口甘甜的蜂蜜水入腹,才满意地停了下来。 “叔,叔父用餐还真是……” 愣愣看完,蔡琰都不知该咋评价:说董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吧,他狼吞虎咽的,一点礼仪都不讲。说他粗俗鄙陋吧,吃个鹿脯和胡饼还那么多花样儿…… “哎,没办法……”董卓也挺苦恼,摆手道:“条件有限,侄女先随意用些。等时机成熟,叔父再请你吃顿好的。” 真的条件有限。 在汉末,别说红薯、土豆、玉米、洋葱、辣椒、胡萝卜、可可豆这些没有,连铁锅和酱油都没有。请蔡琰下馆子别说吃炒菜,连潼关版肉夹馍都不正宗。 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系统解锁更多功能了。 想到这些,他愈加渴望民心值,将手中又做好的山寨潼关肉夹馍递去:“侄女也吃啊,咱边吃边聊……嗯,重农抑商一事,为何你一听便畏之如虎?” “哦哦,多谢叔父……”懵傻的蔡琰愣愣接过,下意识咬一口,惊觉胡饼这样吃居然别有风味,又喝了一口米羹,才反应过来:“对,重农抑商……叔父可知,此国策源于何时?” “秦国,商鞅变法。” 老董流利回答,一脸得意:感谢初中历史老师是位波涛汹涌的美女,让自己在荷尔蒙躁动的年纪爱屋及乌,对历史这门学科充满兴趣,知识点记忆犹新。 蔡琰也不由一愣,脱口而出道:“叔父所言不差,侄女不该以貌取人。” 董卓藏在袖子里的手,当时就硬了:以貌取人?……意思是说我很丑? 那我走? “此策的确乃商鞅所提,所谓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农者寡而游者众,故其国贫危。其境内之民,皆事商贾,为技艺,避农战,如此亡国则不远矣。” 说完,蔡琰看向董卓:“叔父以为然否?” “不然。”老董收敛情绪,摇头道:“彼时秦尚未一统,为与六国争锋,首要任务是农与战。由此废井田、开阡陌,尽一切力量将黎庶黔首捆绑在土地上,令其不是生产粮食就是征战,当然没问题。” “可自大秦至我大汉一统,尤其数百年间生产力……呃,就是农业、手工业等方面创新提升后,民间物资已多有富足。否则,也不会有洛阳三市的供不应求。” 一番话入耳,蔡琰都呆了:这份思路清晰,这份高瞻远瞩,简直是站在历史的高度纵论古今。尤其今彼的不同之处,更仿若洞若观火,令人甚为赞同。 她有些恍惚。 不是说,这胖子是个边塞武夫,凶残暴戾、粗鄙浅薄,靠着一时的狡诈和无耻,才窃取高位、沐猴而冠吗?…… 怎么感觉此时跽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董叔父,而是父。 对,就是他那个才学、音律、书法扬名大汉,高手寂寞后,立志要修写完包罗汉家风物巨着《汉书》的大儒父亲蔡邕。 可即便是蔡邕,也从未有过如此针砭古今的伟论。 巨大震惊之下,她思路完全混乱,明眸虽然睁得很大,却没有焦点。 随后看到一只大手在眼前晃呀晃的,才猛然惊觉过来,瞬间脸红不已:“叔父,汝这是在作何?……” 董卓也挺不理解的,收回手道疑惑道:“我就是回答了个问题,你怎么就跟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傻了?” “叔父,侄女又没作何伤天害理之事,怎能咒我被雷劈?”惊愕羞赧的蔡琰闻言,当时哭笑不得:“侄女只是……只是没想到叔父腹中有此锦绣。” “啥锦绣,就是胡饼、鹿脯和一些腌咸菜。”董卓又故意拍拍肚子,好似想看看里面到底有啥。 一向严谨的蔡琰哪见过这些,又忍不住掩袖笑起来。 美人就是美人,一颦一笑,轻怒薄嗔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风景。 老董不由感觉满室生春,明艳不可方物,同时也暗下自得:嗯,撩妹技术依旧娴熟。 蔡琰从未如此轻松过,笑得有些花枝微颤,好不容易克制下来,才又认真地道:“叔父言之有理,但小女还是不敢苟同。” “即便不说治国方略,单从黎庶百姓的角度讲,也不觉得多事商贾之业有何好处。” 说着,继续引经据典:“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董卓闻言一凛,这话可有些重:毕竟所谓恒产便是土地,百姓没了土地,就会天下大乱的! “况乎商贾不劳而获、囤积居奇、以奸为利,倘若大兴商贾之事,则流毒世间,民受蛊惑渔利,人心不古,叔父如之奈何?” 这时蔡琰都未发现,自己语气方式已经变了。 之前虽没表现出来,但内心也认为是在为董卓答疑解惑。可听了上一番回复,态度已转变为奏对讨论。 董卓听后也蹙眉思忖片刻,随后才回道:“侄女,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恒产不一定指的就是土地,若一商贾经营一家铺面,诚信为本,名声在外,四周百姓有所需皆来他这里采买,又何尝不是一笔恒产?” “这?……” 蔡琰一时又愣住了,身为小农经济的土着,她天生认定恒产就是土地,还从未想过以商为业,也可以算作恒产的。 “至于你说的奸商行径,老夫也不否认。” “不过也正如你说,他若想以此为恒产,还需诚信经营。否则名声坏了,百姓便不会从他那里采买,又何以为继?” “更何况,这种行径也是我等要坚决打击的。” “教化弘扬断不能少,赏善除恶更不可停。若放逐不管,不是朝堂大夫有先见之明,而是他们怠惰懒政!” “叔父……”听完这些,蔡琰再度认真地看了一眼董卓,明眸微眨,吐气如兰:“如此听来,叔父此番找家父不是一时性起,而是早有谋划。” “不错,民生多艰,能有一丝一毫改变,亦是好的。” 眺望窗口,老董似有感而发:“叔父虽出身县尉之家,然凉州乃苦寒之地,比不得洛阳繁华。加之又自小游历,见过太多黎庶黔首家无余物。” “此番若能让他们采买便利些,纵冒天下大不韪又如何?” 说完,回过头笑了一下:“毕竟,叔父的名声本就不怎么样……既然他们说我嚣张跋扈,那便嚣张跋扈些又何妨?” “叔父……”蔡琰听完,神色渐渐肃穆起来。随即就地盈盈一礼,道:“小女代天下百姓,谢过叔父美意。” 不料,就在董卓要扶她起来时,蔡琰又抬起头,缓缓道:“可这重农抑商的国策,小女还是认为不可轻动……” 第23章 女儿的审美废了 听完蔡琰一席话,董卓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的身材:窈窕纤细、柳腰花态,甚至可以说有些瘦弱…… 嗯,一拳下去,应该完全无法抵挡吧? 没办法,太气人了! 说了大半天,以为都要盖棺定论了,结果最后居然来了个掀棺而起、坟头儿蹦迪,换谁能受得了? 可怜蔡琰还不知董卓在打这等凶残的主意,仍肃穆道:“叔父可知,侄女之前几年是如何度过的?” “呃……不太清楚。” “八年前,父亲上奏弹劾奸臣阉竖,却遭贼人反诬被流放朔方郡。蔡家上下一路风餐露宿,栉风沐雨。” “醉心经学的父亲不通俗务,一路全凭母亲照料。然母亲又体弱,最终病逝途中,之后全由侄女操劳。” “好不容易等到来年大赦,以为总算可以回到故土,却不料又遭阉竖贼党诬告诽谤朝廷,只能再度逃命江海,远走吴会之地躲避了六年……” 说到这里,蔡琰不由面露戚容。 董卓闻言亦神色沉痛,难以想象当年不过十岁的蔡琰,一路陪着那书呆子父亲吃了多少苦。 “侄女命运多舛,令人怜惜……” 缓缓扶起蔡琰,董卓似感同身受,情真意切地道:“叔父当年也不容易,记得父亲大兄早亡,家中贫寒无依,只有一头耕牛。” “没办法,叔父只能去羌胡之地闯荡,靠着一条命去拼。好不容易拼出点名声,那些羌胡部落的首领便来家中拜访。” “来了就是客呀,可那时叔父家徒四壁,没东西招待人家,只能心里流着血、眼里含着泪,将家中唯一的耕牛给宰了……” 听到这里,又看着董卓轻轻擦了两下不存在的泪,蔡琰一双明眸满是不解:“叔,叔父……为何突然说起这些?” “我,我就是……”董卓一愣,随即反问:“侄女为何又突然说这些?” “侄女是想告诉叔父,早年我奔波流离,见过太多的黎庶饥寒,非是那等不知民间疾苦的膏粱之辈……” “是,是这意思?……”董卓才反应过来,顿时放松:“嗨,我还以为咱俩在参加选秀活动呢。” “选,选秀?” “可不,就是那种不管你才艺如何,一定要先把身世说得很惨。最好是父母双亡,你却有一个梦想……”顿了顿,董卓才一摆手:“呃,你到底想说什么来着?” 一段话里好几个跳跃,还有一大堆听不懂的名词,蔡琰就算学富五车也一脸迷糊。最终眨了眨眼,才勉强给自己找了个结论:叔父这是……知识都学杂了啊。 定了定神儿,才将崩了个稀碎的思路重新收拢回来,道:“奔波流离这些年,侄女接触最多的就是黎庶黔首,对他们状况了如指掌。叔父可知,普通一家农户五口占地百亩,种黍一年所获几何?” “不,不清楚……” “若遇风调雨顺的年景,这户百姓能有150石左右的收成。然刨去口粮、田租、算赋、种子、农具,这户人家只能勉强度日。一遇水旱、疾病、丧葬或其他意外,或国家赋役加重,家民就有破产、饿死、流亡的危险。” “然,然后呢?”老董不懂,蔡琰到底想说什么。 “侄女想说的是,大汉百姓的生活其实极其困苦,完全没有能力再去交易。纵然叔父放开商业,也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听到这里,董卓总算明白了:交易的前提是物产充足有富余,若家家户户连饭都吃不起,商业便无从谈起。 之前她从治国、黎庶黔首的角度论述,都只是表面。真正的根源,是汉朝还没有打破“重农抑商”的生产力基础。 但理解归理解,他还是很迷糊:“普通乡亭百姓的确如侄女所言,黎庶承牛马之承,食犬彘之食……可洛阳首善之地,人口百万,东西两地的金马二市早已成熟,还有南市正在兴起,完全有放开商业的基础。” “叔,叔父只想先开放洛阳一地的商业限制?”蔡琰也有些惊愕:你一独霸朝堂、一手遮天的大权臣,只看到洛阳金马南三个农贸市场? 你的眼界呢,心胸呢? 刚才纵论古今的气势和博学呢? 老董也挺无奈,在小姑娘诧异的眼神下,讷讷道:“黎庶苦寒,叔父自然知晓,只想先从洛阳下手,打个样板儿再说。” 区域发展不平衡,当然要因地适宜,不能搞一刀切。 另外就是想让洛阳百姓买东西方便点儿,顺便挣些民心值解锁新功能。倒是你这小姑娘,胸大不大还看不出来,但心胸是真滴大…… “若,若只是洛阳一地,应该还是可行的吧?……” 蔡琰没参政经验,后面的话便说得很谨慎:“不,不过重农抑商的理念传承数百年,根深蒂固,想来叔父还是会受到非议抵制的。” “而,而且即便只是洛阳三市,其中涉及的方面也不会少……” “是啊,平准均输、选用人才、商税改革这些,都要先有个章程才行。”说道这里,董卓就郁闷了:“叔父手下那些家伙,杀人放火各个是把好手儿,弄些阴谋诡计也有俩,唯独缺侄女这般体大精深、总揽政务的人才。” 说完,目光就直直往蔡琰身上瞟,甚至还眨了两下眼,十分暧昧。 正冥思苦想的蔡琰,察觉到这火热的视线,当即……霞飞双颊,一颗芳心里的小鹿扑通扑通乱撞个不停! 她当然不会觉得一个五十一岁、油腻丑胖老男人的媚眼多有魅力,而是瞬间明白了眼神背后的用意:太,太尉大人竟然……想让我来参谋此事? 一种从未有过的熊熊的野望从胸中升起,让她震撼欣喜又有些惶恐:女子也可以谋政么,这岂非是牝鸡司晨? 可,可这又是多么大的信任和荣耀? 就在苦恼和兴奋间,一声焦急中还带些惶惨的声音突然传来:“太尉,此事万万不可呐!…...” 话音落下,便看到一位身穿儒袍、头发灰白的老人,犹如母牛护犊般惶恐却义无反顾地拜倒在老董面前。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脸诧异、又羞又愤的李儒。 “太尉,小女年少无知、胡乱妄言,万望太尉恕罪!”拜在地上的蔡邕慌急了,简直要哭了出来。 老天在上!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个粗鄙凶横、杀人如麻的西凉屠夫,居然对自己年仅十七、如花一般的女儿抛媚眼,女儿竟还羞不自抑、欲拒还迎? 这,这简直…… 不对,自己宝贝女儿的审美,什么时候堕落如斯了! 蔡邕很慌、很迷茫,很想不明白:这大汉洛阳是怎么了,我才离开了八年,怎么已变得如此陌生? 第24章 想攮死这死胖子 蔡邕的心太乱,有一些空白。 早上心情愉悦地讲学归来,便听到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当朝太尉董卓来访,结果自己不在,他就绑架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即便家丁说的是太尉带小姐一同出去了,可在蔡邕耳中,这跟绑架有啥区别? 他发了疯一样赶紧带人去找,一路上心情绝望无助到了极点,想到那凶戾残暴的西凉鄙夫,垂涎自己女儿的花容月貌……他的心都碎了! 甚至,都想好了如何跟董贼同归于尽。 然后就在这家酒肆的门口,撞见了李儒。没等李儒进去,他这位老父亲便如疯牛般闯了进来…… “蔡左中郎?……”看到蔡邕进来,董卓也有些慌:刚才跟蔡琰聊得很投机,不自觉带出了几分前世习气,眉来眼去的。 撩妹子让人家老爸看到,这事儿……太羞耻了。 即便现在是杀人如麻的董卓,也尴尬地用脚抠出三室两厅。 正不知所措,突然看到对面的蔡琰杏眼含怒,置于案几上白嫩的小手都握成了拳形。老董瞬间眼珠一转,嘴角也不由翘了起来。 “蔡左中郎说得这是什么话,侄女适才一番深入浅出、引经据典,比之朝中大儒都毫不逊色。老夫听得如痴如醉、受益匪浅,伯喈岂能这般贬低侄女?” ‘深入浅出’四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侄,侄女?……”蔡邕的思想很健康,关注点不在那四个字,而是抬起头满脸迷茫。 “父亲与太尉相交,太尉屈尊折节认女儿为侄,难道有何不妥吗?”果然,蔡琰随后冷冷发话了。 她不普通,她很自信,九岁时就扛起了家庭的重担。 而蔡邕这家伙……怎么说呢,大儒方面的确是个好大儒,官儿也是个好官,但在父亲这一块儿,却是很亏待女儿的。 “昭姬……”听女儿这样替董卓说话,蔡邕痛心疾首,人都傻了:女儿啊,你审美水平堕落就算了,怎么连三观都扭曲了? 心里这样想,可嘴上不敢说。 即便,在这极为重视孝道的汉朝——他这位老父亲虽然不合格,但至少很爱女儿。 于是,父女关系难免有些失衡。 看到这招果然有效,老董更不再藏着掖着,又微笑着火上浇油道:“蔡左中郎不必自谦,适才老夫与侄女相谈甚欢,已决议请侄女帮忙,草拟改革洛阳三市的章程。” “改革洛阳三市?”一头雾水的蔡邕愈加不解。 出于一位老父亲的本能,下意识决定让女儿离这个杀人魔王远一点:“太尉,小女不过读了点书,纸上谈兵,岂能坏了太尉的政事?” “嗯?……”这下老董的眉头上挑起来,看出蔡琰跃跃欲试后,有恃无恐地威胁蔡邕道:“蔡左中郎的意思,是老夫已老眼昏花、识人不明?” “不不不……”当初上任,蔡邕是在西凉铁骑的拔刀掣戟下被胁迫的,深惧老董淫威。 但……说啥也不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好在他也有急智,灵光一闪后惶恐道:“太尉,小女已身有婚约,不日就要嫁入河东卫家……改革洛阳三市的章程,还是由老夫代劳吧。” 舍身为女,这是一位老父亲最后的倔强了。 即便,他知道这样会被天下人耻笑,名誉扫地。 然而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原本有些嗔怒的蔡琰,神色瞬间哀怨下来。怔怔地望向窗外,明眸里一下没了光。 “婚姻大事啊,这可真不赶巧……”老董闻言也附和了一句,托腮抚须一副似乎很难办的样子。 蔡琰听他开口,下意识地看了过来,却目光更加黯淡。 谁知就在此时,老董忽然一拍案几,勃然大怒:“蔡左中郎的意思,是老夫提出政务改革的公事,还比不得你嫁闺女此等私事?” “孰轻孰重,汝莫非心中没点数儿?……忠君体国,先公后私这些,难道也不晓得!” “还是说,你压根儿就瞧不起老夫!” 话音落下,李儒身后侍卫当即拔刃上前,做好了只待老董一言落下,就将这老东西拉下去剁成饺子馅儿的准备。 “卑,卑职不敢,属下真未有这等想法……”蔡邕瞬间吓得脸色惨白,面对杀意弥漫的气氛,半生沉浮的他再无视死如归的勇气。 他已失去了爱妻,不想再失去爱女了。 蔡琰见状也急忙起身,欲同父亲跪下一同求董卓。可身子刚一动,便看到怒气冲冲的老董扭过头,迅速给自己眨了一下眼。 很狡黠。 蔡琰一下愣住了。 再看老董还是怒气勃发的脸色,以为刚才那一眼只是自己的幻觉。 然后……她就不高兴了:再怎么说,蔡邕也是她敬爱的父亲,父女连心、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即便猜出老董是在替自己出头,可这样戏弄她的老父亲…… 她不由嗔怒地瞪了老董一眼,才假装惶恐地拜倒道:“叔父莫怒,侄女……从命便是了。” 伏首垂地的蔡邕当然看不到两人眉来眼去,正捻着胡子的李儒却看到了,惊得当时揪下一绺断须:这,这俩人关系……不太对劲啊! 她,她居然敢瞪太尉? 然后,老董居然还积极配合演出,当下转怒为喜道:“这才对嘛……还是侄女识大体、顾大局。蔡左中郎也快快请起,老夫适才一时气急,万望见谅。” 说着,亲手扶起蔡邕,又道:“至于河东那边儿……据老夫所知,最近白波贼闹得挺凶,大有南下之势。为侄女安危着想,婚约这事儿先不着急,卫家那里由老夫去说。” 最多半年,卫仲道就会蹬腿儿,蔡琰的婚约自然作废。 一听白波贼可能南下河东,蔡邕看董卓的眼神儿也感激了:“多谢太尉,白波贼作乱一事,属下也有所耳闻。本来也打算让昭姬再晚上两年,实在卫家那里催得太急,属下也不好回绝……” 话说到这里,一旁的李儒已有些不耐,咳嗽一下后上前道:“左中郎,蔡小姐,午时已过,就此吃顿便饭再走吧?” 事情紧急且机密,且一早上追了这么久远,他已顾不上是否会惹董卓不快了。 蔡邕蔡琰当然听出逐客的意思,又拜了一下告退。 老董就不高兴了。 热情欢送俩父女,交代要常来太尉府商议改革细节后,回头转身就瞪向李儒道:“文优,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当着老夫的面就敢作主逐客,是觉老夫年迈提不动刀了么?” “太尉恕罪!”李儒收拾好心情,将侍卫赶出去后,也‘扑通’一下跪在木板上:“昨夜出大事了!” 当下,快速将事情汇报了一遍,越说越焦虑。 董卓听后也不由面沉如水,坐回原位后一把拿起案几上的匕首! 李儒瞬间眉目一动,却拜在地上不敢或动。 随后,便见老董利索地又制作一个山寨版的肉夹馍,递给李儒道:“尝尝。” “尝尝?” “嗯,尝尝味道怎么样?” “.…..” 一瞬间,李儒就想夺过董卓手里的匕首,狠狠攮死这胖子,然后再自杀:“太尉,我们盗取皇陵的事儿被人察觉了,你怎么还如此……” “如此啥?” “呃……如此波澜不惊,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风采。” 第25章 绿茶婊耍心机 惹不起老董,李儒恨恨一口咬在肉夹馍上,仿佛那是董卓肥美的身躯。 然后,双眼就亮了…… 两种食材只是简单搭配在一起,居然迸发出如此美妙的味道:白面的清香浸染了鹿肉和酢酱的咸香,同时咸腻又被冲淡,简直就是一种享受,让他忍不住想再来一口汤。 然后,便看到董卓递来了一碗面汤:“怎么样,好吃不?” “好吃,谢太尉……”李儒下意识回复,反应过来后就炸了:“太尉!……都什么时候了,敌人正暗中造势,我们却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老夫知道啊。”董卓却淡淡回应,云淡风轻、高深莫测的样子。 “一旦对手得逞,我等立时陷入四面楚歌……等等,太尉刚才说什么?”忧心如焚的李儒刚说一半儿,然后就愣住了:“太尉知道幕后之人?” “知道啊。”老董又一次淡淡点头。 穿越人士到了古代,就跟知晓了考试答案的学渣一样。 青春期荷尔蒙的躁动,让男儿向往烽火连天;美女历史老师的波涛汹涌,又让老董对历史极为感兴趣。 而既是历史又有杀戮纵横的三国时代,自然让他深深为之着迷。于是董卓乱政期间的内幕,熟稔于胸。 “太,太尉如何知晓?……”李儒却不相信,完全想不通。 老董脸色复杂起来,一副想解释又解释不清的便秘模样。然后……双眼一瞪、面色愠怒:“老夫如何知晓的,难道还需告诉你么?” “属下不敢……” 李儒这才后怕起来,抬头悄悄看了董卓一眼,胆战心惊的同时又敬佩不已:没想到,太尉如此深藏不露,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董卓此时也收敛了心情,抚须陷入沉思:想不到,那些家伙这么快就开始不安分了,真是……来得太巧了! 正愁改革洛阳三市这事儿不好弄,结果这些家伙就撞在枪口上。如此不敲打利用一番,简直对不起天赐良机! 想到这里,忍不住邪恶地嘿嘿笑了起来,连带着浑身肥肉都颤了三颤:“此事老夫已知晓了,剩下的事儿汝不必担忧。” 说着又满意地看向李儒,安抚夸赞道:“这次你做得非常好,提前截杀了那些……咦,等等,你手下居然还有特务组织?” “特,特务组织?” 李儒心中有点慌,有种要被遗弃的惶然——太尉如今愈加英明神武,但嘴里的新鲜名词儿也愈来愈多,自己有时连蒙带猜都听不懂…… “就是你手下负责刺探、暗杀、离间的那些人。”老董解释了下,问道:“你啥时候组建的这支队伍?” “不,不是属下组建的……” “那是谁组建的?” “就是太尉您啊……”李儒疑惑地看向董卓,解释道:“太尉乃游侠出身,行事多有任侠之气。当初在凉州与羌胡作战时,便挑选了军中的一些精锐和斥候,负责刺杀羌胡部落的首领。” “后来太尉入主朝堂,命属下为郎中令。期间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需处理,便将这支机密队伍交由属下掌管。” “原来如此,你不说老夫险些给忘了……” 李儒一提,老董还真有了印象。随即面色凝肃起来,眼珠一转后悠悠地看向李儒:“这支队伍现在有多少人?” “一百三十九人。” “太少了。”董卓摇头,语气也变得低沉起来:“就算加上你,也一共才一百四十人。” 正以为董卓会说出什么重要指示的李儒,猛地感觉心脏抽了一下: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同一席话。 可不料,董卓随即又诡秘笑起来:“文优,汝可曾想过,这支藏在暗处的队伍可以办很多的事儿。甚至神出鬼没,威慑敌人于无形……” 说着,便想起那个着名的例子,道:“他们可以将洛阳乃至天下的消息尽收耳中,料敌于先,也可以……知晓朝中任何士大夫的一言一行,哪怕那人只是晚上随手写了一篇赋,自己都没什么印象,老夫却已品读了一遍。” 话音落下,李儒只在脑中想象一下那样的场景,登时浑身一震:“董公天马行空,谋略深远。倘若真能如此,大业如虎添翼。” 随即又想到什么,神色不由自主变得兴奋:“不知董公……是否已有谋划?” 最近老董的变化让李儒越来越看不懂,也越来越有危机感。尤其贾诩的出现,更让他感觉首席智囊的地位隐隐受到威胁。 眼下此事,正是一大良机。 只要能将这支暗势力握在手中,无疑会真正成为董卓的左膀右臂,肱骨心腹。 老董则悠悠看向李儒,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果然是人类高质量狗腿,这么有眼色会顺杆儿爬。 当他脑中浮现‘汉代锦衣卫’的想法时,心中第一任的指挥使就是李儒。 一来这家伙从凉州一直跟着自己,忠诚方面毋庸置疑;二来智商也是够用的,截杀事件就可以看出他心细狠辣、思虑周全;三来他手中已有基础,只要扩充一下组织架构,就可以秘密开张。 两人简直就是王八看绿豆、一拍即合,下一步明显就该天雷勾动地火,老光棍儿心急入洞房…… 可是,老董偏不! 当下作出一副深思的模样,为难道:“文优,此事一来机密,不可妄动。二来,汝乃老夫心腹智囊,不可轻离,一旦让你去做此事,便要隐居幕后,更别提千古留名……” “董公!……”一听这个,李儒果然进退无措,当即拜地表决心道:“为董公大业,属下愿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又何谈什么虚名!” “文优!……”老董也一脸感动模样,当即扶起李儒:“老夫此生能得文优,苍天之佑,何其幸也!” “董公!……”李儒真情呼唤。 “文优!……”老董也深情回应。 “董公!……”李儒再度感动,眼角都要落泪。 然后……老董便突然变了脸:“嗯,董公想了想,这事儿还是不能让你来干……” 一瞬间,李儒非但眼珠子红了,连脑脖子也红了。怒火一下冲到天灵盖儿,气得无法控制身子颤抖…… 要不是老董还捏着他,估计立马一顿九阴白骨爪挠花老董的脸。 “文优先莫恼,老夫且问你,手下有一百三十九人可为组织的骨干后,打算如何发展下线呢?” “下,下线?”被转移注意力的李儒,一下又愣了。 “嗯,既然要打探消息,当然需要人手。”老董就解释,道:“就是那些隐于广大百姓中的人员,打算如何收拢起来?” “这?……”李儒便不吭声了。 仓促之间,他没预案。 老董又忍不住悠悠笑了起来:优啊,别怪我绿茶婊耍心机为难你,实在让你太轻易得到,就不会懂得珍惜…… 第26章 职场pua “太,太尉若想扩充这……秘密部队。”思忖片刻,李儒试探着开口。 就在此时,董卓又突然插话,认真道:“绣衣使,以后老夫的这支秘密部队,便是绣衣使。” “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是西汉武帝时手下的一支秘密队伍,他们身穿绣衣,手持节杖和虎符,巡视督察京都和各郡,如遇不法,可代天子行事。 在那个时代,他们代表着皇家的无上权威与恐怖,有持节专杀之权。所到州郡,官员无不栗栗。 然光武中兴后,此制渐废,逐渐被人遗忘。 此时董卓轻轻吐出这个名称,百多年前那滔天的威严肃杀竟是喷薄而出,霎时让李儒感受到某种威压,面色不由一凛。 但很快,他浑身上下又洋溢起一股说不出的干劲,激动道:“太尉若想复建绣衣使,可从军中挑选忠心精锐充之。” “还是从军中挑选?”董卓闻言却笑了,发现李儒的思路还是没怎么打开:“军中之人倒是也可以,但更擅长的是阵击刺杀。若让他们隐匿市井、刺探消息,甚至于造谣生事、煽动民情,你觉得能有几人胜任?” “这?……”李儒当即又泄气了,表情活像一头眼前吊着胡萝卜却吃不着的驴,急切又幽怨。 从董卓提出“绣衣使”这个名称时,他便知这支部队在老董心中的份量。可老董偏偏又这么撩骚,让他心里痒痒个不行。 “太尉……”毫无办法的他,只能讨好着笑道:“汝心中已有定计,就莫要戏弄属下了。属下虽智虑浅薄,然按图索骥的本事儿还是有的。” 他这一笑,把老董直接吓一跳:“文优,你正常一点行不行,老夫说,老夫跟你说还不行?” 一个平日总死板着脸的阴毒谋士,突然把脸笑成菊花向你撒娇,真的是件很恐怖的事。 默默向后退了一步,老董才提示道:“文优你想想,什么人整日无所事事却又爱管闲事,偏偏还会得到百姓爱戴?” “并且,这种人还交友广泛,到处有朋友,消息极为灵通。最重要的是,遇到事儿他们会真拿性命上,这朋友能处……” “太尉是说?……”李儒顿了顿,才开口道:“游侠儿?” “不错,便是那些游侠儿。”本就是游侠出身,又得了千年多知识的老董,对汉末游侠之风看得格外透彻:“大汉游侠盛行,尤以近来最为严重。盖因朝政昏暗、吏治腐败,以至朝廷威信不在,世道不公。” “世上不公事多了,朝廷又管不了,游侠自然应运而生。百姓申冤无门,只能祈盼有人行侠仗义……” “而这些游侠大多是地头蛇,熟悉当地的每一片地方,知晓当地的每一件事情……同时,他们又大多出身平民,天然与百姓亲近。” 说着,老董严肃地看向李儒,道:“倘若将这些人收为己用,不仅可以减轻洛阳治安隐患,更可以形成一张庞大的信息网,洛阳朝野消息尽入你我耳中!” “太尉目光独到,一箭双雕,属下当呕心沥血为太尉驱使!”听到这里,李儒当即双手撑地,激动到大声回应。 然,然而兴奋过后……他又傻眼了:人选是有了,可该如何着手呢? 那群游侠儿都是无法无天之徒,不惧王法,不怕官府,桀骜不驯。且多有身手高绝强悍之辈,常有犯禁之举。 想要收服这些人,简直难于登天。 可他又不能再开口向董卓请教:毕竟人家才是领导,他是属下。人选都指出来了,自己还要再问该怎么做…… 那要你这属下还有啥用? 一时间,李儒感觉很沮丧,有种自信心被打击的挫败感。 没想到,老董随后的语气便轻缓起来,似乎自顾自地道:“若想收服这些人,用强迫的法子自是行不通的,当恩威并施才是。” 李儒一愣,赶紧捧哏:“如何恩威并施?” “这个嘛……游侠们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但也需要吃饭,而吃饭就离不开钱。正巧吕布那里挖来不少金银珠宝,用来邀买这些人足够了。” 老董摩挲着粗犷的胡须,蹙眉思忖着道:“但光给钱可不行,很容易成冤大头,还要给他们套上个辔头才行。” “辔头?” “不错,一个信仰的辔头。”老董点头,继续道:“游侠儿扬言要铲尽世间不平,以正义使者自居,这是他们行侠仗义的精神信仰。” “而我们,便不能打击他们这信仰。” “非但不能打压,还要去维护、去宣扬!最好,能找个他们中德高望重之人,由他来荡浊扬清、号召收服,必然事半功倍。” “洛阳游侠中德高望重之人?”听到这里,李儒忽然神色一动,当即开口道:“太尉,若说这样的人物,属下倒是想起一人。” “何人?” “王越!”李儒回复,道:“此人曾在虎贲之中担任左陛长,剑术绝高,在洛阳颇有名望,深得游侠敬重。” “王越?”听到这个名字,老董不由笑了:“他呀……不错,以他的身手武艺,自当是洛阳游侠之首。” “太尉认得此人?” “哦……”董卓随即摇头,一副渣男穿起裤子不认账的做派:“不认识。” “不……”李儒又一噎,感觉心口有些堵:不认识你说个der啊,搞得你俩好像很熟一样…… 这年头儿,捧个哏都这么难了吗? “不认识也没关系嘛,甚至说更好,可以让王越毫无防备。” 脸皮厚的老董倒一点不脸红,摆手继续道:“明日老夫暗中调拨给你一批金银,剩下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人选有了,行动方针也给了,并且事情还是交给自己来做。 再度焕发出干劲儿的李儒,浑身洋溢起热烈的气息,匐地谢恩道:“属下纵是万死,亦难报董公知遇器重之恩!” “文优言重了,待汝组建好绣衣使,老夫定不相负!” 看着这效果,老董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果然,恩威并施这招是行得通的,这不就是典型的例子? 古人还是太傻太天真,不懂啥叫职场pua。换成前世的人,这不得先要求升职涨薪? “行了,天也不早了,咱该回去了。”搞定这些,老董拍拍肚子,称心如意。 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李儒闻言,却好似又想到什么,试探问道:“不知太尉这几日,是否还会……呃,随便逛逛?” “应该会去蔡府转转,或者让蔡小姐来太尉府转转,期间还会准备一场酒宴。”老董随口回复,觉得有些奇怪:“你问这干啥?” “属下就是想了解太尉的行踪,期望能时刻恭听教诲。” “哦……”看着李儒那委屈的模样,老董顿时明白了:“今天找老夫也辛苦了,那个谁……”走出雅间门他随手指了一名侍卫,问道:“你叫啥名儿?” “小人张龙。” “字呢?” “小人无字。” “那老夫给你起个字,就叫微信。以后老夫的行踪,由你负责向文优传达。” 侍卫一听,当即激动莫名:“多谢太尉赐字!” 第27章 为父就值五枚钱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但老董逛街的兴致还是不减,甚至还变本加厉,开始跟商贾们闲聊起来。 马车中女扮男装的蔡琰正准备一同出去,却被身旁的蔡邕一把拉住,痛心疾首地道:“昭姬,商贾俗务、玷污心志啊!” 老父亲蔡邕这几天很愁,真的很发愁。 他不知前几日老董到底给自己的宝贝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回家后不仅开始翻阅大量秦制典籍,还不停写写画画的。偶尔写到妙处,便吃吃地会心一笑,那模样……蔡邕只能说他是过来人,他懂,他太懂了! 可就是因为懂,他才愁,甚至怕。 但是他越劝,蔡琰越上劲:“父亲,太尉欲改善民生,完善商市,此乃百姓之福。这些时日你也看了,太尉并非一时兴起,而是脚踏实地,多次邀我等……呃,实地调研。” 听到这番话,蔡邕忍不住瞪了一眼前方的董卓:他这些天带着你闲逛采买,是实地调研么? 呵,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他! 蔡家父女这里的交流有些不愉快,老董跟店家那里的闲聊,开始也没那么顺利。 店家一看到董卓魁梧狼犺的身材,凶相毕露的脸,第一反应不是热情招待,而是吓得双腿打摆子:“君欲何为?……如今董太尉当政,麾下士卒常来采买,汝莫要胡来!” 董卓微微一笑,当即排出一把五铢钱,指着货架上的物件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某全要了!” 瞬间,店主的脸就变了,看着董卓的脸也觉得可亲起来:“客官豪气,一看就不是那等作奸犯科之辈。” 老董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感觉店主似乎在夸自己,又好像不太是。偏偏他的语气,还那么真诚…… “近来生意如何?”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忽略这个细节,笑着开始调研问道。 “托董太尉的福,前些时日挣了一些。”店家麻利地将货品打包,随口答道:“就是不知以后会怎样……” “是怕没人来么?” “不是,是每日营业时辰太短。”将货品交给董卓后,店家开始抱怨:“午时才能开业,日落时就要关门,一天只有不到半天的时间营业,太耽误事儿了。” “我这杂货铺子还算好的,最多呆坐半天。” “别的店就不行了,酒肆饭店有时采买不到食材,能耽误好几天生意。最不利的还是药坊,简直是在害命。” “自古药坊皆是如此,怎就成了害命?”听到店主抱怨,蔡邕忍不住下来问了一句。 “如何不是害命?……”店家一听这个就不高兴了,道:“就前日我还看到个男子,大老远跑来寻一味药材救命。” “结果人生地不熟,没找到药坊就到了散市的时辰,药坊的医师闻知后也没办法,律法就是这么规定的。” 说着,店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估摸就是这两天,那汉子家该办丧事了……要是开市时辰能长点儿,或者有药坊离那汉子家近些,兴许那人就不会没了。” “看诊的医师不负责抓药么?”蔡邕的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也凝沉了不少。 “父亲,若是有钱有势之家,医师必然尽心尽力。可若是普通人家,肯给看诊开方便不错了。”蔡琰也下了车,解释道:“非是医师无德,而是需要救助的并非只有一家。” 不通俗务的蔡邕闻言,当即沉默不语。既心疼这些年苦了女儿,又为自己不知民间疾苦感到羞愧。 回到车上后,才对着董卓一礼,道:“老朽不知董公拳拳爱民之心,无言以对,惭愧。”说罢转向蔡琰,又道:“从今日起,为父同你一起撰写表奏。” 蔡琰却笑了,从身后掏出两捆布囊解开,露出里面的竹简:“不劳父亲费心,女儿已写完了。” 蔡邕脸一红,感觉严父的形象尽毁:自己这些天,都拦了个寂寞? 老董则一脸欣喜,接过竹简翻看起来:“侄女果然文采斐然,尽得伯喈真传……唔,打破‘午时开市、日落散市’的限制,改‘四里一市’为‘坊中有市、市中有坊’的布局,增设洛阳市长督管市令、啬夫,负责平准、物价、市籍、商税等事宜……” 越看越惊喜,老董发现历史留名的才女真不是吹的。 他只提出了一个笼统的概念,蔡琰便面面俱到地将其落实成条文,而且很多疏漏的地方,人家也都给完善了。 当下毫不吝啬一通彩虹屁,把蔡琰夸上了天。 很少经历夸奖鼓励的蔡琰,瞬间心防被攻破,心花一阵阵怒放。纵然生性委婉含蓄,红霞却止不住晕染了俏颜,明眸中全是笑意。 不经意间,两人目光一交错,欢乐的气氛顿时有些旖旎。看着蔡琰红扑扑的脸颊,老董感觉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蔡琰绝色倾城不说,更重要的是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才十七岁的年纪,便那么温婉、知性、贤淑,犹如秀丽山谷中的一股清泉融入心中,令人感觉清澈而沉醉。 巧的是,她此时也下意识地捂胸,大概心中的小鹿也漏跳了一拍。 一旁的蔡邕见状……鼻子都快气歪了! 真没想到自己在场,事情也会这样,恨无耻的董卓怒气都到手指上了,很想一招鹰爪夺目,抠了这胖子的双眼。 可惜,他不敢…… 只能心思电转,用沉重的朝堂话题击碎这该死的暧昧:“董公,表奏虽已写就,然明日朝会……” 点到为止,后面的话不必再说。 老董神色也一下收敛,隐有怒气:“伯喈不必顾忌,明日朝会上必然反对之声群起。若只有你我二人力争,少不了会有一番推诿纠缠。” 蔡邕一顿,身子气得都一抖:老夫啥时候说跟你一同上表了? 你这西凉鄙夫在朝堂啥情况,心里没点数儿?……老夫若是明日力挺,可就被划为你的阵营中,那,那跟跌入茅厕有啥区别? 一世清名啊! 然而他也清楚,自己其实早就上了贼船:明天都不用董卓强迫,只需说出表章是蔡琰写的,自己就百口莫辩。 偏偏这个时候,蔡琰居然开始拱火,正色道:“父亲,太尉此举乃是造福洛阳百姓,毫无私心。父亲早年刚正上谏,不也是为黎庶安康?” “侄女深明大义,叔父佩服!” 老董见状自然忍不住撺掇,似笑非笑地看向蔡邕道:“伯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汝问心无愧,有何惧哉?” “我,老夫……”蔡邕一脸愤怒又绝望地看向董卓,想把这胖子剐了熬油的心都有了:你到底给我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的宝贝女儿以前……可不会这么莽,连亲爹都卖啊! 就在疑惑间,却突然看到董卓和蔡琰两人目光一对视,眉眼间全是促狭。察觉自己观瞧后,两人又同时憋不住噗嗤一笑。 然后,老董伸出一只大手,道:“侄女,拿来罢。” 郁闷的蔡琰悠悠瞪了蔡邕一眼,从袖中掏出五枚钱,放到了董卓的手上:“父亲,你害女儿输钱了……” “你,你拿为父……不对,你什么时候学会赌钱……也不对,为父的声誉就值这五枚钱?” “本来想多押些的,可叔父怕赢哭了女儿。”说着,又幽幽看了蔡邕一眼,补刀道:“幸好女儿从善如流……” “董公?……” “伯喈不必担忧,明日不会牵扯到你的。”老董便一摆手,气定神闲:“明日朝会,自会有人替老夫力争。” “何,何人?”蔡邕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也不对,为何?……” 你个死胖子在朝中,有盟友吗? “不为何。”老董这下语气止不住带上几分杀气,冷笑道:“只是老夫今晚府中,要举办一场酒宴……” 第28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入夜,太尉府。 长史何颙在侍卫的引路下,来到恢弘的太尉府前,看着那肃穆的布局,两排持戈卫士威严肃立,怒目瞪视。 只一瞬间,冲天的肃杀凌虐之势便冲入心房,让人手足止不住发凉。 心中有鬼,何颙的面色开始发白:自从上次派出的死士杳无音信,他就隐约感觉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些时日,他一直患得患失,根本睡不好觉。 入了前厅,更赫然发现尚书周毖、郑泰,还有城门校尉伍琼在座。除此之外,厅中再无旁人。 四人目光在空中交错一瞬,均感受到了对方身上不祥和惶恐的气息。 “太尉到!” 随着一人呼喊,头戴进贤冠、身穿厚重宽袍的董卓大步走向主位。看到还站着的何颙,热情道:“伯求莫要站着了,快请入座。” 又看向正要起身的三人,摆手道:“今晚乃私宴,不必多礼。” 四人当然还是行了一礼,才讪讪入座。何颙这时才发现,厅中居然摆放了五张案几:“太尉,不知还有何人?……” “你们说呢?”把玩着一只青铜酒爵,董卓似笑非笑道:“汝等五人时常聚坐谋划,莫非以为老夫不知?” 话音落下,四人当即犹如中箭般心中一惊,仓皇齐齐起身道:“太尉!……” 就在他们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董卓又悠悠道:“诸位屡屡聚议朝事,为汉室江山殚精竭虑,可谓劳苦功高。故而老夫今晚特意略备薄酒,答谢诸位。” “我,我等愧不敢当……”周毖冷汗涔涔,头也不敢抬地回了一句。剩下三人魂不守舍,连连应诺。 “太傅大人到!” 就在此时,门口侍卫高声通禀,四人登时如盼到救星般,齐齐望向门外。 随后猛然警醒,瞬间感到一股冷意沁入骨髓! 五人。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被董卓邀请了过来! “袁公!……属下恭候多时矣。”不等袁隗进来,董卓已快步迎了上去,深躬一礼:“袁公如何此时才至,令属下望眼欲穿呐。” “仲颖切莫如此自谦,汝如今已为当朝太尉,非再是老夫掾吏。”袁隗还算淡定,可扫了厅中四人一眼,面色也不由一僵。 “知遇之恩,胜过再造,属下岂敢忘却?”董卓仍执礼甚恭,亲自扶着袁隗入座,才走回自己的主位。 然后……气氛便有些沉闷。 周毖、伍琼、郑泰、何颙四人上来被敲打一番,各自心神不宁。袁隗看到只有四人在列后,也知这是一场鸿门宴。 五人目光在空中来回交错,惴惴不安。而饶有兴致的董卓,则开始猜想他们在无声交流什么。 “这个董贼,是如何发现我等的?” “莫非,是死士暴露了?” “不可能…..他们誓死不会说的。” “别吵了,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这董贼想怎样?……” 见袁隗怒目瞪了四人一眼,老董便好以整暇地看向他。果然,袁隗随即便看向这里,故作镇定地道:“仲颖,不知今夜唤我等前来?……” “无事,感念诸位辛苦,特款待一番。”早就准备好的董卓笑眯眯回道,随即还在空中‘啪啪’拍了两下手。 清脆的掌声落下,两厢丝竹之声悠扬响起。府内婢女们端上酒菜,络绎不断,董卓作为主人端杯示意,五人慌忙一饮而尽。 随即堂后屏风处袅然走出一队身着艳丽宫装的舞伎,在前堂中央排成队列,伴随着乐工悠悠的丝竹乐声,她们动作整齐划一,伸展宫袖舞了起来。 五人至此已目瞪口呆,完全不理解董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再看着案几上琳琅满目的珍馐,还有眼前美丽的舞伎在他面前翩翩起舞,怎么都像是一场毫无政治目的酒宴,只图宾主尽欢。 于是,五人疑惑的目光隔着舞伎曼妙的娇躯,还有飞舞的宫袖又开始交错,无声地交流起来。 “这,这董贼究竟意欲何为?” “或许,是我们想多了?……他其实根本没发现什么?” “不可能!……若是如此,今晚怎会不多不少,只邀请了我们密谋的五人?” “可,可是看那董贼看样子,实在不像有所察觉的样子。” 交流至此,五人目光便齐齐看向董卓,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 只见这胖子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厅上的舞伎,目光不是扫到舞伎的丰臀、蛮腰,就是修长的大腿和挺秀的胸,痴迷且沉醉。 事实上,董卓此时也真的很沉醉:穿越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这般花天酒地、声乐犬马。 万没想到,古人的娱乐竟然……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 随着丝竹乐曲逐渐急促,厅中的舞伎每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那么撩拨人心。舞步渐渐由慢到快,如同被烈火烧着,风一般的旋转过全场! 媚眼如丝,浅笑如梦。 再对比下前世的那些从业者,他甚至都有些痛心疾首:瞧瞧人家的素养和艺技,这才叫专业! 而一千八百多年后的那些人呢,只会不耐烦地催促着你:“大哥好了没,加钟要另算钱的。” 想起这些,老董就对传统文化艺术的消失感到莫名悲愤。 一曲舞罢,舞伎们行礼后便鱼贯退下。在董卓留恋不已的目光中,袁隗才再度问道:“仲颖,不知今晚唤我等前来?……” 他实在不放心。 而叹息一声后,董卓的神色也才认真了些,摆手道:“袁公,真没什么事。就是感念诸位不易,请诸位前来宴饮开怀。” 说着,又双手一摊,似乎有些不悦:“诸位看老夫这般,像是有事么?” “不像不像……”五人赶紧否认。 “来,诸位辛苦,再饮一樽!” “敬太尉!” 五人齐齐举樽,再次一饮而尽。 酒壮胆气,再看董卓喜笑颜开的模样,不由便觉心中安定了不少:或许,今晚自己真的想多了…… 一无谋好色的西凉鄙夫,又会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周毖又满上一樽热酒,试探着道:“太尉龙骧虎步,鼎定大汉基业,实乃汉室之幸,卑职敬太尉!” “善!”董卓一饮而尽。 郑泰随后也举樽,道:“太尉东征西讨,威震塞外,卑职敬慕不已!” “喝!”老董来者不拒。 “太尉有拥立之功,重塑汉室,不亚霍、伊,卑职愿赴汤蹈火、追随太尉!” “谬赞了…..”董卓红光满面,看起来有些醉意,摆手后又哈哈大笑:“不过,这话我爱听,来!” 几樽酒下腹,见老董果真樽樽见底,五人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脸上也带上了笑意,开始举箸动筷。 董卓自然也不客气,夹了两口菜后看向厢厅的乐工,大手一挥道:“怎么停下了,接着奏乐、接着舞!” “让舞伎们再来一曲!” 一听这话,五人鄙夷地看了一眼董卓,随后便……目光灼灼地期待起来:刚才食不知味、心中有事,真是可惜了一段好歌舞。 可这次,丝竹之声未奏响,美丽的舞伎也未翩跹而至。 浓重的夜色里,却响起一阵金属碰撞的顿挫之声,沉重的脚步带着凝肃杀气,蓦然冲入大厅。 一身鱼鳞吞身盔甲的吕布,右手方天画戟凛凛映照着灯火,左手赫然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凄厉绝望的脸上,生动保留了死前的恐惧。脖腔下的断口处,鲜血还在一滴一滴洒落…… 第29章 不用,真的不用了…… 猩红的地毯被鲜血一滴一滴浸染,在悠悠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妖异。 大厅里幽寂。 诡异。 悚然。 外面的天地漆黑如墨,厅中灯火通明。 夜风夹杂着深秋寒凉之气吹入大厅,灯火忽明忽暗晃动。 吕布则在这灯火中,愈加显得相貌堂堂、威武不凡。只是此刻的他面色阴沉,眉脚不断跳跃,显然愤怒之极。 “义父!”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金属质感,回荡整个厅中:“近期有宵小之徒造谣生事,已被孩儿诛除!” “哦?……居然会有此等事?”董卓面色一惊,似乎很诧异,问道:“那些人,如何造谣生事了?” “这些宵小之徒先是在闹事蛊惑百姓,言太尉此番赏赐士卒的珠宝,乃是盗掘了汉室皇陵!”说着,吕布愤然将手中头颅一丢,继续道:“前几日,他们还身藏污蔑义父的竹简,意欲投诸各豪贵之家,谋逆作乱!” 人头滚滚在地毯上翻滚,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五人视线中心。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穹顶,似乎在无声控诉什么。 周毖、伍琼、郑泰、何颙四人却早已魂飞魄散! 先胆战心惊地看了那人头一眼,随即仿佛触电般赶紧挪开视线。嘴上想要呼喊,但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面上冷汗直流,身子如筛糠般瑟瑟发抖。 久经世故的袁隗虽未像四人一般失态,可捏着酒爵的手也已青白,苍老的身躯僵得一动不动。 “奉先……”相对吕布的愠怒,董卓反应还是很平淡:“做事要讲证据,不能将军中先斩后奏那一套拿来耍浑。” 说着,面无表情地扫了地上人头一眼:“你说此人造谣生事,可曾人赃并获了?” 吕布不答,只是挥了一下手。 门外立时走入两名侍卫,将一摞散开的竹简倒在地上。其中一片竹简落在何颙脚下,他清楚看到上面正是自己亲笔字迹! 一时间,手中的筷子哗啦落地,心碎胆裂的他双股战战,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道:“太,太尉……” “哦?……”董卓奇怪地看向他,关切道:“伯求这是怎么了?” “太尉!……”再也受不了的何颙,立刻就要起身自首。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僵着身子的袁隗猛然大声喝道:“何长史请自重!” 说着,双目中夹杂着恐惧和故作愤怒,仿佛用尽力气喝道:“吾等士人胸中自养浩然正气,岂可见此等场面便失了仪态!” “太,太傅……”何颙呜咽,瑟瑟发抖地看了董卓和吕布一眼,随即又祈求地看向袁隗:“太傅救我啊……” “放肆!”袁隗更怒,涨红了脸拍响案几:“汝心中无愧,又何须老夫来救!” “奉先……”董卓这里就不满意了,责备吕布道:“今晚老夫特意宴饮诸位,你看你弄得这是什么,还不快向何长史赔罪?” 谁知吕布闻言更怒,双目喷火,狠狠扫视在场五人后,双手抱起方天画戟施礼道:“义父!……孩儿这里还有几个活口,他们必然会指出幕后主谋!” “唔……”董卓一愣,道:“此事幕后还有主谋?” 说着,无奈地看向袁隗,和言细语道:“袁公,此事非同小可。污蔑老夫盗掘皇陵,这非但是让老夫死,还要留下万古骂名啊……” “仲颖……”被董卓如此软言威胁,袁隗语气也不由开始颤抖:“请,请自便,不必忌讳我等……” “带上来!”不等董卓点头,吕布已大喝一声。 立时,四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死士被拖入厅中,形销骨立的每人,嘴里的牙齿都已残缺不全。 随即,看清厅中周毖、伍琼、郑泰、何颙后,萎靡绝望的他们全都神色一愣。 然而不等他们反应,吕布已一脚踹倒一人,问道:“说,何人指使的你污蔑太尉!” 那人匐地看了伍琼一眼,随即愤而开口:“无人指使!” 方天画戟蓦然在灯火中闪过一丝寒光。 鲜血四溅! 死士还未反应过来,头颅已高高飞起。脖腔处的血液如喷泉般涌将出来,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整座大厅。 “吕布……”伍琼面色惨白,直直跌坐原地,口齿咯咯颤抖不已。 吕布却仿佛拍死一只苍蝇,看也不看伍琼,继续向第二个死士喝问道:“何人指使的你污蔑太尉!” “我,我……”那人怯怯看向郑泰,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又是寒光一闪! 戟刃的血线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丝丝缕缕流向地毯。第二个死士的身子,则笨重地匍倒在地,身首异处。 “吕布!”郑泰则如疯了一般,猛然跳了起来:“汝岂可如此滥杀!” “难道老夫就该神不知、鬼不觉间,背负万世骂名,被天下汹汹义士闯入府邸,砍为肉泥!”董卓蓦然出口,如平地惊雷,怒发冲冠! 被如此骑脸输出的郑泰,如见厉鬼。适才惧极反怒的胆气,瞬间荡然无存,身体如坠冰窖般,寒入骨髓。 “董贼,某与你拼了!”第三名死士知自己已无活路,趁此机会竟欲暴起拼命。 可惜,他想多了。 在天下无双的吕布面前,莫说他手无寸铁、身无甲胄,便是全副武装也不可能敌得过一合。 没等他冲上一步,吕布动作快如闪电,掌中锋锐的方天画戟骤然袭出,已从死士背后穿胸而出。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然而,那死士还未立即死去,却生不如死——吕布单手缓缓将方天画戟竖起,死士就在鲜血淋漓中抽搐挣扎。 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吕布才猛然将方天画戟一挥,如同甩落一件垃圾般冷蔑道:“哼,找错了主子,死不足惜!” 剩下最后一名死士,大脑已经完全一片空白。 不等吕布上前,便惊骇大叫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指使我们污蔑太尉的,就是在场的……啊!” 声音戛然而止。 他也难逃身首异处的结局,在最关键的一刻,被吕布一戟枭了脑袋。 厅中的五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可随后,脖子僵硬地望向吕布,再缓缓看向董卓,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们的身和魂,仿佛头上悬起一杆无形的方天画戟。 “太尉……”五人木然呼喊了一声,心中波涛起伏,却不知该说什么。 董卓便看向吕布:“奉先……” 吕布似乎羞愧地脸红了一下,演技生涩:“义父,孩儿适才杀顺手,便……” “人都被你杀完了,此事不就死无对证了?” “请义父治罪。” “罢了,你也是一片孝心,杀了就杀了,此事就算了结了吧。”董卓便摆摆手,然后歉意地看向厅中五人,道:“就是对不住诸位,未能尽兴……” 尽兴? 你是一心要吓死我们啊!…… 然而,唯唯诺诺的他们,已没一个能接话的。就连见惯生死沉浮的袁隗,也紧咬下唇,面无血色。 “夜色已深,明日还要早朝,烦请诸位先行回去,改日老夫再宴请诸位。” 听到放自己走,五人这才恢复一点气色,但听到后面一句,他们便齐齐开口:“不用,不用了……” “唉,这怎么能行?”董卓便起身相送,还不忘边走边说道:“诸位皆乃朝中名士,国之基石。明日老夫还要上表一封,更需诸位鼎力相助。” 五人心神早乱,那里还听得进董卓说什么,只想赶紧离开这人间地狱。 大厅地上,还躺着四具尸体、五颗人头呢…… 然而,路过吕布身旁时,吕布却随手舞了下方天画戟,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五人去路:“义父明日要上一封奏表。” 周毖、伍琼、郑泰、何颙四人早无思考能力,差点又要跌坐当地。 幸好袁隗久经风雨,身形一顿后,便向董卓一礼:“仲颖放心,老夫必尽绵薄之力。” 四人这才反应过来,齐齐附和。 “嗯,那便有劳诸位了。”说完,又看向吕布道:“奉先,送送诸位。” 五人一惊,齐齐开口:“不用,真的不用了!” 第30章 别叫义父了,叫爸爸…… “义父!……”看着五人屁滚尿流狼狈离去的模样,吕布残忍肃杀的脸攸然一变,激动笑着看向董卓道:“义父当真好手段。” “先是一番震慑,后又慢慢让这些狗贼放松警惕,待他们真正觉得无事时,再骤然予以狠狠一击!” “假如孩儿猜得不错,这些心胆俱裂的怂包软蛋,今晚定难以入眠,再不敢杵逆义父半分。” 董卓则抬眼看了一下吕布。 只见这货眉宇绽然,有如琥珀般浅褐色的瞳仁里,流露出兴奋的光彩,一如孩童般清澈无邪。尤其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崇拜? 再回头看看厅中狼藉的五颗人头,以及四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 只能说这干儿子,还真是……够变态。 “只是孩儿不懂,既然义父已知背后是这五人作祟,为何今夜不?……”说着,他左手向下一斜压,作了个斩首的动作。 董卓闻言便撇撇嘴,心中忍不住默默吐槽:就你这政治头脑,怪不得以后即便有陈宫为谋主,还是被曹老板拉到白门楼上吹风。 “依奉先的意思,今晚老夫便该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五人杀个鸡犬不留?” “自当斩草除根!” “那不就坐实了老夫残虐无道、滥杀朝臣的口实?届时满朝士人口服心不服、心怀怨恨,再来几个刘隗、张隗又当如何?” 吕布不答,只是左手一抬,又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老董都气笑了:“此番老夫知晓是袁隗,但下回连谁都不知晓,难道还能将满朝大臣都杀尽了不成?” “这?……”吕布哑然,不吭声了。 “残暴只能一时令人屈服,并不能一劳永逸,相反还会在人心中播下恐惧的种子,促使他们有所行动。”说着,老董认真看向吕布,道:“若奉先得知有人迟早要除掉你,你又当如何?” “自当先下手为强!”下意识的,吕布握紧方天画戟,脱口而出。 “不错,那些士人也是这样想的。”老董点点头,笑道:“最多,手段会跟你有所不同,但行事思路殊途同归。” “义父……”吕布低声沉吟,若有所思。然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不甘道:“那今晚就这么算了?” “算了?……”董卓还是笑,道:“怎么可能算了,今晚老夫不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义父是说……明日的奏表?” “不单是明日的奏表,准确来说,是朝堂上的名正言顺!”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老董此刻如天下大部分老父亲一样,充满了对儿子吹牛逼的欲望:“老夫不过一西凉武夫,靠着洛阳大乱才浑水摸鱼,窃取了宝器。” “虽说军权在手、生杀予夺,放话出去莫敢不从,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治理天下、调衡阴阳靠的还是那些士大夫,老夫即便能用武力胁迫政令在朝堂上通过,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各地郡守县令们倘若一个个阳奉阴违,那老夫的政令岂不成了一纸空文?” “那,那今晚只吓他们一吓,便可名正言顺?” 吕布不懂,出身边塞戍丁的他靠一身武艺拼杀,才得来今日地位。对于董卓嘴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如听天书。 “差不多……”董卓闭目想了想,用吕布能听懂的言语回道:“今晚老夫设下鸿门宴,已让他们知晓老夫引而不发,若想保全性命,便要受老夫摆布。” “而你看看那些家伙,哪个都是士阀出身。” “其中袁隗更出身汝南袁氏这当世顶尖家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及各州各郡。且袁隗担任太傅一职,录尚书事,品秩名义上比老夫还要高上一筹,乃先帝明诏任命的辅政大臣。” “只要这些人听命于老夫,尽管只是表面,老夫的政令也不再是边塞武夫的独断专行,而是经朝廷和士人认可、名正言顺的诏令!” “哦……”吕布听完点点头,还特意拉了个长音,表示自己听懂了。 但老董只瞥了一眼,看他那躲闪心虚的眼神,就知在不懂装懂,白瞎了自己今晚泛起的谆谆父爱。 “可,可是……即便有如此好处,难道我们只能看着他们安然无恙,甚至还会继续上蹿下跳?”果然,憋不住的吕布还是开口了。 不耐烦的董卓便一瞪眼,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杀了更爽,对不对?” “对!” “对你个大头鬼!……”董卓直接怒了,恨铁不成钢道:“几个得罪你的人,到底是一刀砍了爽,还是留着慢慢玩比较爽,这都分不清楚?” “还,还是……” “一顿饱和顿顿饱,总能分清楚吧?” “呃……” “杀人易,诛心难!尤其是政治斗争……”见吕布这时居然还在犹豫,董卓就知这孩子彻底没救了,挥手道:“算了,给老夫滚!……滚去接着刨坟去,不把邙山那些皇陵刨完,你就别回来了!” “喏,义父!”吕布真心不懂,但莫名感觉董卓今晚很英明睿智。见状不妙,转身就要逃去。 “回来!”谁知董卓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大喝一声。 “义,义父还有何事?……” “不管怎么说,今晚……嗯,你做得不错。”许还是喝了些酒的缘故,老董有些动感情,看向吕布柔声道:“且盗掘皇陵一事,也为义父解了燃眉之急。” “此乃孩儿份内之事。”吕布一愣,没想到董卓会如此夸赞自己,一时也真情流露,躬身回应。 “嗯,以后就别称呼老夫‘义父’了……” “义父?” “莫急,老夫非是不认你了,而是……以后就称呼老夫‘爸爸’吧。” “巴巴?……”见老董说得如此认真动容,吕布莫名觉得这称呼……很伟大。 “嗯,此乃塞外异族对父亲的称谓。你我情同父子,只要你不负老夫,老夫也定不会负你。” 儿子是蠢了点,以后还会一戟捅了自己。但抛开事实不谈,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 若不是历史上的董卓,没给吕布充分的安全感,他该伤心绝望到怎样的地步,才会投入王允的怀抱? 趁着此时这家伙还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老董毅然决定担起老父亲的重担,争取避免三年后的悲剧发生。 “爸爸!”此刻感受着老董的真情流露,吕布也心情激荡,毕恭毕敬地大声喊道。 “诶,好儿子!” 老董心满意足回应,还起身拍着吕布的后背,有说有笑地送出门:拿你当儿子,也希望你给我送终,只求别那么早…… 再回到座位,脸色便又冷了下来:“文优!” “属下在。”大厅屏风后,立时响起李儒的回复。 “绣衣使一事,办得怎么样了?” “已从军中挑选了一批精锐扩充,至于笼络游侠之事,还在进行中。” “嗯,军中精锐也不错,拿来便能用。”董卓点头,随即道:“今晚之事,汝知道该怎么做了?” “属下这便将绣衣使派出去,暗中监视。” “胆子放大一点,步子要再快一点,钱不是问题。”董卓交代,道:“年底的时候,老夫要满朝的士大夫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 “喏!” “另外,将这些死士……好生安葬。”有些困累的董卓摆摆手,喃喃道:“他们虽与老夫作对,却也忠于职守,不该这般身首异处。” 第31章 喷神老董在线怼人 洛阳皇宫,建于夯土高台上,北倚邙山、南临洛水。有东西南北四宫和永安宫,又以南宫和北宫为两大主体宫殿群为主。 明帝之前,天子朝会和后宫都在南宫,之后开始修建北宫。两宫相隔一里,以天桥连接,遥遥相望。 自此之后,朝会和政务便以北宫为主,南宫渐成天子寝宫和后宫所在。 身穿朝服的蔡邕心事重重,跟随百官走入北宫德阳殿,看着这东西长达三十七丈、可容纳上万人的主殿,又望了望高达两丈的玉阶,以及殿中的喷泉,不由深深一叹:如此恢弘奢华的宫殿,却再也烘托不出汉室的威仪,反而有些讽刺。 尤其百官之前的那个胖子,走路跟螃蟹一样豪横,哪有臣子半分亦步亦趋的恭敬? 还有礼官唱礼后,别的大臣都身姿优美地扬尘舞拜,那胖子却像一头闯入白鹤翩翩起舞的野猪,哼哧哼哧地撅着屁股,好似要在土里刨食儿…… 蔡邕的心好痛。 但一想到就是这凶横的胖子,洗清了自己身上的罪名,还一日三擢官,让自己重返朝堂,他的心情……就格外复杂。 “礼毕入座!……” 銮殿之上,礼官声音浑厚悠长宣布。随即看向虚岁才九岁的天子刘协缓缓一挥手,又高声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事!”话音落下,前首的董卓手持象牙板笏出列,高声言道。 蔡邕的心顿时一沉:果然,这憋不住屁的家伙,立马就跳出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乃把持朝政的权臣是不是? “太尉……有何事要启奏?”玉阶之上的刘协,头戴至高无上的十二绺冕冠,声音却有丝不经意的颤抖。 “臣近日调研民情、走访群众,发现洛阳百姓多为交易所苦,感念民生多艰,臣特意上表请求改革市制。” 说着,老董从袖中掏出奏表,交给急忙下阶来取的礼官。 此言落下,满殿皆惊! 百官犹如看明朝时郑和带回一头长颈鹿般看向董卓,眼里全是浓浓的不解和震惊,接着……便是整齐划一的愤怒。 “这董贼……好生无耻!” “不错,上街闲逛就算了,还脸上贴金说什么调研民情、走访群众,你是那样的人么?” “太过分了,为自己的快活竟要扰乱国策,决不能让他得逞!” 只是一瞬间,百官目光刷刷交错,默契达成了统一战线。 “哦?……太尉是想要打破‘午时开市、日落散市’的常制,增设市邑以供百姓日常交易?” 刘协不愧是位天资聪颖的帝王,看了一眼表奏便精确总结出老董的意思。 “陛下!……”话音落下,一人已然出列,愤慨道:“太尉此策有违古制,乃一时兴起乱国之言,万望陛下深思。” 说完,又看向董卓道:“自古以来商贾贸易乃贱业,不劳而获、待价而沽,有乱于社稷。历朝打压尚且不及,汝岂敢胡乱更改!” 蔡邕抬头,见出列之人乃颍川人韩融。此人同样被董卓以公车征辟,为大鸿胪,一向刚烈耿直,少能辩理而不为章句学,声名甚盛。 他率先反驳,便以古制礼法压制,可谓一针见血。 董卓闻言,脸色立时阴沉起来。 蔡邕见状,心中不由默默一叹,想起了今日早朝前与女儿的一番对话。 “父亲,今日叔父上奏,必遭百官诘难。叔父边塞武人出身,不善言辩,万望父亲多多回护。” “昭姬……”那时蔡邕正皱着眉扒拉着饭,苦恼道:“父亲知汝想有所作为,太尉此举也有利民生,然……汝总不能为了此事,每日做饭都放这么多盐来坑害为父吧?” 没错,这两日蔡邕过得很不顺心。为了这改革洛阳坊市一事,自己的女儿耍起了小性子,非逼自己表明态度。 “父亲!”谁知此言一出,蔡琰罕见地冷下了脸,放下碗筷道:“女儿知你多年亡命奔波,尤其母亲病死对你打击很大,心灰意懒不想再过问朝政。” “然父亲乃海内名儒,自当为生民请命。且叔父此举利国利民,毫无私心,父亲又岂能退而自守作壁上观?” 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蔡邕从中看到了失望和祈求。想了想,才问道:“若此番父亲仍无作为,你日后是否做饭都会如此?” “不会……”蔡琰摇了摇头。 蔡邕松了口气。 没想到,随后蔡琰又道:“盐那么贵,每日采买都受限,女儿又怎会多放?……日后,女儿当一粒都不会放!” …… 此刻见董卓明显要作怒,以势压人。蔡邕蓦然仿佛又看到女儿失望的眼神,父爱上涌之下,当即起身便要替老董撑腰。 这是一名老父亲最后的倔强! 没想到,还没等他出列,董卓便已开口:“据某所知,古时人们茹毛饮血、野蛮蒙昧,至周时才渐有礼制,约束其言谈举止。” 说着看向韩融,睥睨问道:“不知元长所言的古制,是指上古的无序,还是周礼?” “自是周礼!” “那周礼当中,可有重农抑商之说?”老董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反戈一击。 气势汹汹的韩融当即哑口无言,毕竟重农抑商乃秦时商鞅变法时才有,周朝非但不禁,还使得商国人还纷纷重操旧业。至春秋战国时,列国已有大量有钱有势的商人,其中又以陶朱公范蠡、吕不韦两人最为有名。 “周时并不禁商,才使天下之物流通南北,畅通东西,百姓得其所需。唯秦时穷兵黩武,困束百姓于土地之上,刀兵四起、杀戮无度。直至我大汉四海一统,休养生息,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 “值此之时,尔还墨守成规,不知变通,困使百姓余不得卖、需不得买,如此竟还有脸在朝堂上夸夸其谈,虚誉欺人,诚为天下笑耳!” 说着,老董不屑地看向韩融,振臂一甩袖:“早知如此,老夫上表公车征辟时,便当少汝一人,也可为朝议省下些时间!” 一番话落下,韩融惊了。 蔡邕也惊了。 袁隗、何颙、周毖、伍琼、郑泰五人都惊了! 不,严格来说,满朝百官都傻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董卓:他,他不是西凉一粗鄙武夫么,怎如此才辩犀利、逻辑缜密? 尤其先挖坑又坐等韩融入坑的才辩机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简直有如神来之笔。 情急下思维大乱的韩融,又羞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讪讪地退回座位,用宽袖掩面无颜见人…… 而准备了满肚子辩词蔡邕,发现都不如老董这般立竿见影,理直气壮。抬头愣愣看着董卓,惊愕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巧,老董此时也看到了他。 微微一笑后,淡淡挥手,意思仿佛在说:“您就歇着罢,说过今日之事不劳烦你,就不用您开口说半个字儿!” “今天,我要效仿演义里的后辈诸葛亮,舌战群儒,一个打十个!” “天不生我老董,汉代喷届万古如长夜!” “哼,键来!……” 第32章 不是自己的style 老董一番先声夺人,大异往常。令之前跃跃欲试想要为反对而反对,博得美名的士大夫们,一时面色都凝重起来。 这狗贼……藏得很深呐。 然而,喷战既然开启,断无一场就决胜负的道理。不喷个天昏地暗、骂人不带脏字,绝无罢休的可能。 不多时,又一人出列道:“太尉之言略有道理,然如今汉室凋零,百业疲敝,内有黄巾余孽作乱,外有羌胡异族侵扰。” “天下黎庶苦寒无所依,若不稳根基、重农耕,则人心思乱,治安动荡。太尉之策反其道行之,大开商贾贱业,使得人口货物流通无度,岂非火上浇油、取乱之道?” 老董闻言回头一看,心中不由又是一叹:又一个自己找来添乱的。 那人五十余岁,峨冠博带,一看便是位名儒宿望。他名叫黄琬,跟韩融一样,都是老董入朝后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从各地公车征辟来的名士。 并且,这位名士的名头还十分大。 人家的曾祖父黄香,是《二十四孝》中“扇枕温衾”的主角,其祖父黄琼也曾担任过三公中的太尉一职。 故而,老董拉拢来黄琬后,直接委任了司徒一职,明显希望这老小子能为自己,分担下外朝的压力。 没想到,这博冠博带的老家伙……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就跟老董作对。 别看刚才一番话说的好像很客气,但只要品咂一下就会发现用心极其歹毒,甚至可以说是诛心:天下的百姓都吃不上饭、活不下去了,死胖子居然还想快活热闹,是不是嫌咱大汉亡得不够快! “黄公,老夫何时说过不要稳根基、重农耕了?” 好在之前跟蔡琰讨论过这个问题,并且从各个方面进行过辩论,老董应付眼前情况得心应手:“国之所以兴者,农也。农业才乃百业之基,若无农者耕种,天下各处皆饥民,流亡求食,白骨遍野,尔等何其忍也?” 被老董这么一反问,黄琬直接有些傻眼:“太尉既知农耕重要,为何还要舍本逐末,大兴商贾贱业?” “司徒有所不知,正因农耕重要,我等才要开放洛阳商业,以为辅弼。如今洛阳人口百万余,可耕者有其田者几何?” “百万余人口要吃要喝,这些从何而来?还不是靠着司徒口中的商贾贱业,平准调运、供应短缺?” “这?……”看着老董似笑非笑的表情,黄琬简直如吞了苍蝇般难受。 之前他一番话诛心,老董这番话更甚:洛阳城里的豪门贵族,当然有吃有喝,他们攀附着权力,巧取豪夺,吮民膏血,将大片良田收为己有,使得原本的自耕农变成自家的佃农,几乎不需要商贾贸易。 但这事儿黄琬不能说、更不敢说。 一旦挑明,还如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悲天悯人地指责老董胡乱作为?同时,那些被他扒了裤衩子的士大夫们,不拼了命地撕烂他的嘴,将他扒皮拆骨? “盖家国大计,社稷安危,当为计深远,目光广博。司徒只见农耕重要,却不知放开商业,亦可助民耕作。” “洛阳有需,商贾有求,百姓自会开辟荒田、悉心耕作,以为生计。” “同时百姓得其农利,又可购买耕牛农具,钻研农术,推动农业大兴,两者相辅相成,何来舍本逐末之说?” 论述完毕,老董也没给黄琬好脸色,讥讽道:“司徒闭门造车久矣,不懂民事,不通民情,却在此危言耸听,坏吾大计,徒增天下笑耳!” “你,你……”黄琬气怒攻心,指着老董就想破口大骂。 老董却一回头,倒吊的三角眉一竖,一双细眼中精光暴闪,丝毫不掩饰粗野凶悍的煞气。吓得黄琬顿时没了胆气,犹如丧家之犬般退回座位。 “太尉欲兴商贸,老臣并未异议,然太尉可知黎庶一年岁入几何?”黄琬退后,又一人出列问道。 老董回头一看,止不住心中默默叹气:真佩服历史上那位老董,征辟来这么些名士干啥,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么? 还是觉得困难模式已不能满足,非要来一把地狱模式添堵? 出口之人是一位老者,名叫荀爽。党锢之祸时隐居汉滨,十多年间专心着书,有‘硕儒’之称,名气很大。 可惜一千八百多年后,他的学说已淹没历史长河,反倒是他的一位侄子和一位孙侄的名气很大。 “普通一家农户五口,占地百亩,种黍一年所获不过150石,刨去口粮、田租、算赋、种子、农具等必要支出后,一年到头只能勉强度日。真正承牛马之承,食犬彘之食,长期挣扎在生存线上。” 感谢蔡琰提前给了答案,不过老董说起此事时,仍十分痛心。 荀爽闻言不由一愣,面露意外之色。 董卓也微微一叹,道:“荀公,老夫知晓你意思,并非胡乱施政。故而今日上表,只想放开洛阳首善富裕之地,以商流通,由表及里,期望可以带动农术改进,进而惠及百姓。” “是也。”闻听至此,玉阶之上的刘协忍不住开口,道:“太尉表中的确提及此事,还言明不可胡乱施为,当统筹调度,徐徐推广。”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目光一惧,生怕惹得董卓不高兴。 董卓见状,知当初历史上那位自己带兵救驾,以及废了汉少帝刘辩一事,给这位天子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努力露出鼓励的微笑,对着刘协恭敬一拜:“陛下体察老臣苦心,老臣铭感五内!” “那,那朕是否可将太尉表书,传阅诸臣?”感受到老董的肯定,聪明的刘协又无师自通打起配合。 老董心中更喜,又是高呼道:“陛下圣明,汉室复兴有望矣!” 刘协闻言,嘴角不由自主泛起一丝微笑,蓦然感觉玉阶下的胖子似乎没那么可怕。尤其一个多月前那个刀兵四起的夜晚,他与老董同骑一马,感受着宽厚身躯带来的安全感,内心竟升起一丝异样的情怀。 老董也正巧抬头看向刘协,敏锐察觉到这孩子眼中的孺慕之情,顿时感觉……肩头的老父亲责任又沉重了几分。 明明膝下无子,为何偏偏有了要养两个儿子的责任感? 自己这泛滥的父爱,怎么就止不住呢! “太尉奏表详细周全,措施严谨,老臣佩服。”此时荀爽看完奏表,向董卓颔首微笑一礼,随即入座。 董卓敬佩荀家家风风光霁月,同样也是一礼,道:“荀公当年上表朝廷‘省财用、实府藏、宽役赋、安黎民’,老夫也铭记于心,今日不过东施效颦,让荀公见笑了。” 该怼的就怼,该称赞的就夸,虽然决意舌战群儒,但老董更乐意让人心悦诚服。 可惜,总有不长眼还是会跳出来:“太尉!……商贾贱业,玷污心志,若人人效仿,世风日下、道德败坏,又当如何?” 喷神老董再度上线,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商贾至少沟通有无、调运南北,尔这狗东西未见功业,却口出恶言。坐议立谈,无人可及;临机应变,百无一能。若人人如此,朝堂威仪何在,汉室又如何当兴!” “你,你!……” “我,我什么我!再敢废话,老夫剁了你!……” 喷了半天,老董有些不耐烦了:舌战个啥群儒,那是诸葛村夫的style,不是自己的。 放弃自己最有利的暴力,跟这些傻逼浪费口水……有那功夫,不如用舌头干点最该干的事儿。 咦,怎么突然感觉有车开过? 第33章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蔡府后院,琴声断断续续、艰涩嘈杂,让即便不懂听琴之人,也能感知到奏琴之人的心绪不宁。 “阿姐……”蔡琰身侧,一名汉服小萝莉怪怪地看向她。 她有着白瓷般细腻的肌肤和光洁的额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古灵精怪,再配上汉时孩童特有的两颗总角髻,愈发显得呆萌可爱。 但随后的话,却让蔡琰瞬间想拿起焦尾琴,狠狠砸下去灭杀了这同父异母的妹妹。 “你这是……发春想男人了么?” 蔡琰双目一冷,纤细的手指一绷,杀气凛然:“婉儿,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阿姐,《诗经》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萝莉一点不怕,还背起胳膊摇头晃脑道:“不只君子喜欢窈窕淑女,淑女也爱君子的,这些婉儿都懂,阿姐不必遮遮掩掩……” 说着还作死地看向蔡琰,叹气道:“何况阿姐今年都十七了,也到了想男人的年纪……” “呵呵……婉儿知道的真多。”蔡琰看似夸赞,可随即俏颜含霜,出手如电,一把揪住毫无防备的小萝莉,放在双腿上就是一顿捶:“可惜,该知道的你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倒是懂很多。长姐如母,不好好教训你下是不行了!” “父亲救我,父亲快来救我啊!……呜呜。”小萝莉刚挨了两锤,扑腾着小胖腿向后院门大喊。 “昭姬,你这是又在作甚!”下朝归来,一脸愁眉不展的蔡邕见状,赶紧着急过来从蔡琰手中夺下蔡婉,埋怨道:“你忧心太尉表奏之事,可也不能拿婉儿出气啊……” 蔡婉是蔡邕躲祸江南时,生活略微稳定后纳的妾室所生。虽非嫡出,可老来得女,自是十分溺爱。 “父亲,她如此人小鬼大,都是你平日娇纵,你可知她刚才说……” “阿姐,我刚才说什么了?”躲在蔡邕背后的蔡婉,还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见蔡琰一瞪眼,又急忙缩了回去。 又刚又怂的模样,像极了那些……熊孩子。 “你,你等着……有空再跟你算账!”知晓自己现在教训不了妹妹,蔡琰也无可奈何,看到蔡邕归来,又忍不住问道:“父亲,今日朝会……” “通过了……”不等她说完,蔡邕已给出答案。 蔡琰却心一急,道:“女儿也知道奏表必然会通过,毕竟叔父手握洛阳兵权,强硬起来无人敢杵逆。” “女儿是想问,奏表是如何通过的?……” “自是百官附议,天子用玺,以制令颁布。” “百官附议?”蔡琰闻言神色不由一喜,随即又感激地看向父亲,恭敬深深一礼:“父亲,女儿代洛阳百姓谢……” “别,别谢我……”蔡邕赶紧一躲身,避开女儿这一礼:“昭姬误会了,此番太尉奏表得百官附议,并非父亲之功。” “父,父亲并未出列直言?”蔡琰也奇怪了,黛眉轻蹙:重农抑商乃古制,满朝士大夫又对叔父鄙薄排斥,若无父亲这类的名士大儒力挺,如何能得到百官附议。 “为,为父其实当时也想出列的……”蔡邕先心虚地看了女儿,随即脸色便有些懊恼:“可,可太尉根本不需要啊。” “他在朝上先是口若悬河,将反对之人一一驳斥,随即不耐烦又破口大骂,直接将满朝百官骂得狗血淋头。” “骂,骂得狗血淋头?”蔡琰更惊,面部表情管理都不会做了:“这,这不可能吧?……大汉自桓、灵二帝来,朝政昏暗,士大夫不乏刚正谏言之人。” “大汉又素来崇尚名节,不少士大夫更以‘敢言’之举扬名,为晋身之阶……”说到这里,蔡琰忽然心中一慌,颤抖道:“叔,叔父可是恼羞成怒,在朝堂上作了跋扈残虐之事,威胁大臣?” 不杀人立威,她实在想不到,董卓还如何能让那些士大夫屈服。 可蔡邕仍旧摇头,道:“没有……” “没有?”蔡婉越听越有趣,道:“被骂了还要同意,那些人是不是贱啊……” “婉儿!”这下,蔡邕和蔡琰两人同时呵斥,可随后蔡琰又忍不住颔首,道:“不错,被骂了还会同意,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老夫也百思不得其解。”说着,蔡邕回忆起当时情况,道:“太尉将气势汹汹将反对之人骂了一圈后,朝堂上无人敢再多言。可朝臣们也都心有不服,场面一下陷入僵局。” “然后呢?” “然后……”蔡邕神色便古怪起来,抬眼看了一眼蔡琰:“为父想起你的嘱咐,心一横便要站出来!” “父亲!”蔡琰眼中顿时暴出崇拜之情,一如幼儿时。 蔡邕脸色就惭愧懊悔了:“昭姬你先别激动,为父当时……真心想要出列。但,但腿一麻就出晚了。” “父亲腿麻了?”蔡婉闻言,十分有眼力地便为蔡邕捶起了腿,虽然这马后炮基本没啥用,一片孝心却让蔡邕十分受用。 “出,出晚了?”蔡琰就白了一眼,然后道:“何人先父亲出列?” “太尉长史何颙。” “何颙?”蔡琰黛眉更紧,俏颜上尽是不解:“那位南阳名士,因与袁本初一同庇护党人,而声名卓誉的那位何伯求?” “还,还有城门校尉伍琼,尚书郑泰、周毖……” “他们……”蔡琰愈加意外而迷茫,思忖道:“他们倒是早些时便攀附叔父,然声名不显,在朝堂名宿无甚德望。纵然力挺叔父,亦难以服众吧?” “可,可这四人,不过抛砖引玉。” “就在众臣觉得惹不过太尉,转而诘难这四人时,太傅袁隗却随即出列附议,一举扭转了风向。” “太傅袁隗!……”这下蔡琰娇躯一惊,柔嫩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袁家四世三公,声着海内,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袁隗更乃当朝太傅,又是受先帝遗命的辅弼大臣,他为何会突然……” “为父也甚为不解。”蔡邕蹙着眉,捋着胡须沉吟道:“或,或许太傅与太尉之人,有旁人不得知的默契……” “当初太尉奉故大将军令入京,其中便有袁家那位袁本初的怂恿。且后来太尉执意废立天子,上报太傅后,太傅也回复同意……” “若是袁公明言开口,以其声望力挺叔父,众臣……还真会顾忌几分。狐疑之下纷纷附议,也说得过去了。” “不错,太傅袁隗开口后,众臣一时愕然不语。随即,司空荀爽也觉上奏之策并无不妥,不妨一试,光禄勋杨彪紧随其后……” “如此风向调转,攻守易位……”蔡琰当即明了,虽不理解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总算知道了来龙去脉。 只是不经意间,忽然又看到蔡邕目光一闪,很心虚的样子,不由想起什么:“值此众臣纷纷附议时,父亲难道还?……” “呃,为父不是说了么,当时腿麻了……”蔡邕有些后悔把女儿生得如此聪明,什么事儿都瞒不过。 事实上,他当时的确腿麻,但更震惊形势忽然乾坤倒转,以至于没反应过来。 “父亲!……”事已至此,蔡琰这个当女儿的,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娇嗔一声表达不满。 心虚的蔡邕赶紧好言补救,道:“为父虽未力挺太尉,但也非什么事都没做。下朝后,特意询问了太尉此事,不想昭姬你如坠雾里。” “那叔父怎么说?” “太尉说……”这时蔡邕的脸色就怪异莫名,神情茫然地回道:“太尉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蔡琰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不懂老董为何会说这话:“叔父此乃何意?” “为父不知,一路冥思苦想也不得其解。” “女儿找他去!” “好……”蔡邕下意识答应,随后反应过来,赶紧向前追去:“昭姬,昭姬……你一未嫁女子,独身去寻那老……” ‘老鳏夫’这词儿,蔡邕是打死不敢说出口的。 就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发现女儿已出了庭门:“你,你至少带上护卫啊……太尉如今解了市邑限制,外面必然比之前要乱!” 可惜,蔡琰连头都没回…… “这到底谁是父亲,谁才是女儿?……”心伤的老父亲看着大女儿坐着马车离去,只有将希望寄托在小号身上:“婉儿,可不能学你阿姐。” “父亲放心,婉儿不会那般的。”蔡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 随即,还掐腰大声向门外呼喊道:“哼,一想男人就离家出走,有本事儿你出了这门儿,以后别回来啊!” “嗯?!……”蔡邕先是一喜,随即一愣,接着脸一黑:“婉儿,为父觉得你阿姐说得没错,是该好好管教一下你了……” 第34章 我去当吕布! 晚秋的风已开始萧瑟,老董的心却一片火热。 坐在胡床之上,满脸堆笑看着前方只有一人能看到的虚拟光屏,嘴里还絮絮叨叨:“还需向市场投入三万多斤金银,才能将五铢钱的价格,稳定在一万比一的国家牌价上啊。哦?……这里还有经济发展的指数。” “马市的市场活力稍微强点,金市的流通最为迅速,南市的潜力看来不可估量。如此看来,等洛阳一地的市场活力全被激发出来,手工业也会随之发展,就可以攀科技树了。” “最主要的是,此番又赚了17点民心值。用去5点兑换这经济监测功能后,还剩下12点,也就是一年逆生长和变帅增强的时间。” 看着眼前的光屏标记和数据,老董笑得如一位地主家四百斤的傻胖儿子:“精确监测到货币流通情况呀,何等逆天的功能。” “有了这个,以后国家铸币和投放全都了然于胸,可以大胆地运用货币和财政手段,促进治下的经济发展。” “日后只需好生运营便可民富国强,有钱有粮,招兵买马。谁敢跟老夫炸刺儿,老夫亲自去收拾他!” 随即目光瞟到光屏末端的区域,他又有些贪心不足:“可惜,这辅助监测系统只能显示目前治下的区域,若能连山川地貌也显示出来,完全可以当军事地图用。” 此时光屏上的区域,只有洛阳三市和毗邻洛阳的河东郡——老董目前实际统治的区域,也就这么一点。 并且,河东郡那里商业指数很低,让他蹙眉不已。 还没等仔细琢磨这事儿,门外便有侍卫通报:“太尉,蔡左中郎之女蔡琰求见。” “哦,我大侄女来了?……”心念一动,眼前的光屏攸然消失,董卓乐呵呵地道:“快请进来。” “太尉……”不多时,由侍卫引进的蔡琰便要施礼。 “不必如此,这里没外人,大侄女。”不等蔡琰拜下,老董一挥手,喜笑颜开地道:“此番多谢侄女妙笔生花,一篇奏表写得字字珠玉,老夫才……” “叔父,侄女已问过父亲了,也莫当侄女是三岁懵童。朝堂上政治斗争、权力倾轧,岂是一篇奏表好坏便可左右的?” 说着,蔡琰上前一步,认真问道:“叔父,汝是如何一夜之间让袁公同意,且当着满朝众臣附议赞同的?” “这个……”董卓摸了摸胡子,高深莫测地道:“侄女,该知道的你就知道,不该知道的你就不知道,好么?” 蔡琰当时娇躯一颤,美目一瞪:“叔父,这便是下朝时,你对我父亲所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含义?” “这,这句话不是这意思么?” “叔父你说呢?” “我,我这不是……知识都学杂了么。”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才十七岁的丫头片子,老董忽然有些心虚:“那,那个……侄女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蔡琰脸色更冷了,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敢对眼前这一脸横肉、杀人如麻的魔星步步紧逼:“侄女无事,便不能来看望叔父了?” 说完,还故意一侧身:“那我走?” 董卓一愣,随即打量起蔡琰如玉脂般的颜容上,两道眉黛微皱,明眸善睐、双瞳剪水……然后是宽大的曲裾中也遮掩不住的窈窕有致身材,表情变得格外奇怪。 不丑啊…… 咋还傲娇上了呢? 蔡琰一时也有些心慌了,虽未经男女之事,可对方那古怪的目光,让她有种小白兔掉入狼窝的感觉。 好在董卓随后神色又平静下来,恍然大悟般笑道:“侄女这是生气了啊……放心好了,叔父岂是过河拆桥之人。” “明日叔父便再上表一封,擢蔡左中郎为太常!” 太常,古代朝廷掌宗庙礼仪之官,兼管文化教育,也统辖博士和太学。宗庙礼仪这块儿董卓不太在乎,看重的是文化教育这一块。 蔡邕精通音律,才华横溢,师事着名学者胡广。除通经史、善辞赋之外,又精于书法,擅篆、隶书,尤以隶书造诣最深。 历史上记载他藏书多至万余卷,中年时又游历四方……呃,准确来说是被通缉,不得不四处逃窜躲命,但这被动地增长了见识、熟悉各地人文风物。 如此大学教授一样的人物,让他搞政治有点强人所难。但要换到搞学问的岗位,自会如鱼得水。 历史上那老董强迫蔡邕入京,纯粹为了借人家的名气往自己脸上贴金,现在的老董如此安排,才算是人尽其用。 最主要的,太常位列汉朝九卿之首,地位十分崇高。在极度重视礼孝的汉代,这官职十分有牌面儿。 “叔父是觉得,侄女此番前来是为了讨赏?”蔡琰却眉黛紧蹙,俏颜涨红,初具规模的胸还微微起伏,愈发生气的模样。 “哦哦……当然还有侄女,代笔费可不能不给。”说着,老董一挥手:“取些金银和绸缎来,侄女拿去买些脂粉,做些好看的衣服。” “若侄女想要讲经,老夫也可给你个女博士的官职,让你去太学授课,毁人不倦……” 说着,董卓自己都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这赏赐实在太贴心、太令人感动了! 在男尊女卑的汉代,昭姬,你可曾遇到过一个男人,如此有胆气打破世俗的枷锁,为你愿与整个世界为敌…… 等等,情况怎么好像有些不太对? 大侄女发育挺不错的娇躯,怎么又开始颤抖了? 从那细密的频率和捏紧的小拳头来看,她似乎都……气怒攻心? “叔父焉可如此辱我!”说这句话时,蔡琰眸中流露出悲愤的美,似乎要将心中的委屈色彩全都释放出来。 虽未垂泪,却人感觉有些窒息。 董卓茫然又无措,突然……有些烦这大侄女了:好心好意给你爹升官呢,让你安心当上官二代都不行? 还给你送钱送衣服,怎么就成侮辱你了? 要有人这样侮辱我的话,我不当董卓了行不,我去当吕布! 认那人为干爹! 哼,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生物,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惹到她们。并且,还啥也不说先把情绪摆出来,搞得你莫名其妙。 万幸,这不是毒鸡汤遍地的前世,还有男尊女卑的社会观念压着。 蔡琰虽伤心又愤怒,但良好的家教还是使得她十分有礼,凄然道:“叔父,当真要这般卸磨杀驴?” “驴?……”一头雾水的董卓,看向蔡琰泫然欲泣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侄女耷拉着这张脸,还真挺像。” “叔父!”蔡琰又气又恼,胸中一股怒气翻涌,令她都不知如何自处,简直羞愤欲死。 气到极致看向董卓茫然不解又认真的脸,忍不住……也一下笑了出来:“你,你怎么可以这般说侄女?” 也就是此时,她看出董卓是真心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嗔怒地瞪了一眼后,认真道:“叔父不会以为奏表通过后,便万事无忧,要将昭姬甩到一边了吧?” 董卓这时也听出味儿了,道:“昭姬是说,市场改革这事儿还没完?” “然后,我又着急忙慌给汝父升官儿,又给你金帛的。让你误以为我要将你撇到一边儿,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嗯。” “侄女啊,这不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种用完你了就甩一边儿,叫渣男!” “渣,渣男?”蔡琰不懂,但她知道:“叔父不是渣男。” “那侄女觉得我是……老实人?” “叔父看似张牙舞爪、嚣张跋扈,实则心地善良、胸怀穷苦黎庶,算得上老实人。”蔡琰认真点头。 “.…..” 董卓顿时面色扭曲:怎么感觉,你好像在骂我? 第35章 就当我放了个屁! 老董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实人”成了贬义词。 不过这只是个小插曲,想了想蔡琰的话,发现这市场改革还真不是一纸诏令下去,就完事儿了的。 “任何改革变动都需要相应的配套设施,尤其像咱这样还比较大的调整变动,更需要……人才!” “没有可靠能干的才干搭建起班底,将政令制度稳妥地推行下去,非但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还可能起到反效果。” 接着示意蔡琰坐下,继续道:“咱的改革方面包括打破‘午时开市、日落散市’的限制,改‘四里一市’为‘坊中有市、市中有坊’的布局,增设洛阳市长督管市令、啬夫,负责平准、物价、市籍、商税等事宜。” “其中坊市的规划布局,市令、啬夫的增选,以及平准、物价、市籍、商税、秩序等这些的关键,就在于……” 说着,目光就与欲欲跃试的蔡琰对上,故意等待了一会儿,两人便异口同声道:“洛阳市长的人选!” 如此默契,令蔡琰明显激动雀跃起来,之前种种不满尽皆烟消云散:“叔父英明睿智,果然没让侄女失望。” “谬赞了,叔父之前的确志得意满、懈怠疏忽了,若非侄女提醒,险些半途而废。” 错了就认,谁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没啥大不了的。 反而死要面子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才最让人瞧不起。倘若还不知改正,一辈子更就那样儿了。 “唔……洛阳三市的市令品秩是二百石,新增设的这个市长,品秩定为三百石比较合适。同时此人学识要渊博,尤其要擅长算学,最好出身好一些,能跟洛阳令、司隶校尉这些人说上话。” 老董拢着奔放的胡须,蹙眉思忖。 “除此之外还要年轻,有孝廉在身,并有一定的从政经验。若是那些声望卓着之辈,早已在朝有名,不适合担任此职。” 蔡琰黛眉轻蹙,托腮沉思。 “唔,不错。”老董点头眉飞色舞,再度与蔡琰四目相对,又道:“侄女,汝可知选贤任能的关键是什么?” 然后,再度与蔡琰异口同声。 “德才兼备!” “任人唯亲!” 迥异千里的两个答案出口,默契一下崩得稀碎。老董眼神儿很失落,幽怨看了蔡琰一眼:“侄女,你还是不太懂我……” 被那一眼看得都想揍人的蔡琰,感觉自己几十年的淑女教养,随时可能绷不住:都五十多岁的死胖子了,你幽怨个什么劲儿! 忍了忍,才用平静的语气劝道:“叔父,德才兼备、以德为先方为正途,你这个‘任人唯亲’,实在……” 董卓却笑了:又一个被书给误导的高智商傻子。 “侄女呀,你是否下意识觉得,举贤任能首选就该德才兼备,无虑其他的角度。甚至,叔父最好做到‘外举不避仇’,才算胸襟广阔?” “难道不应如此?” “当然不是。”老董摇头,道:“洛阳市长一职看似无足轻重,却有着收取商税的权力。倘若落入与老夫理念不合之人手中,他本事儿越大,老夫损失反而越惨重。” “毕竟‘德’这个东西,定义可太宽泛了。” “你不要忘了,叔父可是声名狼藉的权臣,那人背刺老夫之后,仍可大言不惭地标榜自己乃有德之人。” “毕竟有个词不是叫‘忠义难两全’么,人家舍小义、为大公,又何错之有?洗白起来,实在太简单了。” “叔父……”听着这番歪理邪说,蔡琰一时难以接受。同时,眼神还有些懵懂:洗白?……这是啥意思? 老董却一摆手,打断道:“侄女,我知伯喈肯定跟你讲过‘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故事,并且还是在你幼年时讲的。” “正因幼年时你还没独立思考的能力,才会下意识将其当作金科玉律。” “可你是否仔细想过,为何数百年间,只有祁黄羊向晋平公‘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故事被记载了下来,而大部分君王任命官员,都会先从亲族、相近之人中挑选?” “为,为何?” “因为任命亲族、相近这些人,首先能节省信任成本——当然,不是说亲族和相近之人一定不会背叛,但至少要比一个陌生人强很多。” “数百年间,只有祁黄羊向晋平公这样另类的举荐被记载下来,正是因此等做法太少见、太出人意料,才有记载下来的价值。而经过数百年验证,也是做稳妥的做法,反而显得平平无奇、湮灭于历史长河中。” 随即,看向还是一脸不解的蔡琰,老董微笑道:“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侄女手中有五枚钱,且必须赠予别人,那你会赠予谁?” “父亲,或是妹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蔡琰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 “不错,只有这样才符合人性,也最符合你的利益。”老董又笑,娓娓解释道:“赠予父亲会得到父亲的关爱,赠予妹妹也能令她更亲近自己。可将钱赠予一个陌生的人,变数就太多了。” “叔父……”听完,蔡琰开口准备表示自己懂了。 可老董一抬头,再度打断道:“侄女呀,叔父知道像你这种读书多了的人,反而越可能钻牛角尖。” “叔父……” “你听我说,德和才不是最重要的,忠诚和信任才是第一位。” “叔父!……”接连被打断,蔡琰忍不住提升了语调,赶在老董又要打断前快速开口:“叔父亲族和相近之人中,有合适的人选么?” “我……”董卓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如同吃了屎般懊恼:“那个……侄女,你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 他理论是没错的,问题是……手下居然连人都没有:武将们全都带着兵,李儒筹备着绣衣使。 至于贾诩,被新任命为太尉长史——既已知道何颙那家伙是二五仔,当然不可能还把他继续留在身边。 亏自己刚才还说得一套一套的,结果现实这么打脸,真是丢人他妈给丢人开门,丢人到家了。 蔡琰则忍不住噗嗤一笑,灿若春花,接着还花枝微颤。 然后,又看到老董不怀好意地看来:“你父亲声着海内,门下高徒应该不少吧,能推荐几个不?” “家父门生俱已成名……”蔡琰摇摇头:有合适人选的话,她刚才就说了。 两人便再度对视一眼,齐声一叹。 这人……太难找了啊。 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的尴尬。 门外侍卫却忽然前来通禀:“太尉,郎中令李儒求见。” “嗯?……让他进来吧。” 很快李儒匆匆入堂,见到蔡琰后微微一愣,面色迟疑地道:“太尉,属下有要事需禀……” 蔡琰见状,起身便要告退。 老董却摆摆手,道:“无妨,昭姬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儿尽管说。” 李儒的眼神儿就有些鄙夷,瞧不上老董在漂亮女人面前瞎装逼的德行,斟酌着字眼道:“太尉,据……可靠消息,洛阳令司马防欲携家逃离洛阳。” “司马防?”老董先是一愣,随即眼珠一转,神色便诡异起来,嘿嘿看向蔡琰道:“侄女,你当真觉得叔父是老实人?” “嗯……” “抱歉,你看错人了!”老董便邪魅一笑,突然大袖一挥道:“来人,去把城门校尉伍琼找过来!” 第36章 逃出魔爪……失败 夜凉如水,漆黑如墨。 司马防小心翼翼带着家眷和家资,有些心焦和担忧地小心行进着。同时,还叮嘱他们尽量小声。 身为洛阳令,想要搞到洛阳巡逻士兵的规律易如反掌。前几天的时候,他还收买了上东门的一个什长。 “父亲,我等非要离开洛阳么?”长子司马朗在前方引路同时,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早走早好……”看着前方不远的上东门,司马防微微一叹,道:“伯达,难道看不出这洛阳迟早要不太平么?” 听到这话,司马朗俊秀的面庞不由也泛上一丝忧色:“董卓一边塞武夫,无名无望却以雷霆之势窃取兵权,予取予夺,焉能不惹众怒?” “且随后又废立天子,幽禁太妃和弘农王,以权欺上,更触犯了臣子的大忌。种种所为,已使局势紧如绷弦……” “是矣。”司马防也幽幽一叹,道:“若董卓只是跋扈蛮横,士人也只敢怒不敢言。偏偏上个月时他又听信周毖、伍琼、郑泰之言,外放朝中名士牧守四方,以控天下。” “殊不知那些皆士人也,岂会与他同心?” “恐怕这些人到了地方后,便会迅速收归权力,遥相呼应。届时传檄四方,大举兴兵,洛阳一地瞬间便会鼓角争鸣,烽火连天!” “唔……想必届时檄文上,还会怒斥董卓纵兵盗掘皇陵,虐及鬼神。当真过恶蒸皇天,浊秽薰后土。” 就在两人忧心忡忡时,身后传来一惫懒的声音。 有些玩世不恭。 一位看模样十一二岁的少年,不安分地躺在盛放家资的牛车上,对着司马防和司马朗道:“董卓此事虽干得隐秘,可只需有心留意一下,便会无所遁形。” 说着,他信手一抛,手中正是一枚金缕玉片。 “懿儿,慎言!”司马防目光严厉地向后看了一眼,道:“今夜乃我等一家存亡之际,汝切莫节外生枝!” 司马懿无聊地撇撇嘴,但还是顺口回道:“孩儿知道了。” 看着次子明显没将自己话听入耳中,司马防心中不由再度一沉,总感觉今夜会有什么不祥发生。 但前方已是上东门,只能暂时压下这股心忧,打起十二分精神前去应对。 “内史大人,你总算来了……”什长看到司马防,明显神色一松,道:“小人可等您半天了,心惊胆战的。” “义士救命之恩,某没齿不忘。” 司马防躬身一礼,什长明显受宠若惊,赶紧去扶。就在此时,司马防已掏出两块金饼,借助宽袖的遮掩迅速塞入什长手中:“有劳了!” 什长神色一愣,随即欣喜不已,小声吩咐手下打开城门:“内史大人客气了,速速离去为要。” 一切看起来很顺利。 司马懿却环顾只燃着不多灯火的城头,忽然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头:正对面漆黑的城楼门洞里,透露着几丝不该出现的亮光。 城门,缓缓开启。 亮光也渐渐明耀起来,司马懿猛然起身大叫道:“父亲!……” “这是怎么回事,城门外怎么会有灯火?”司马防此时也看到了,慌忙看向面前的什长,却见他一脸惊慌茫然,显然也不知内幕。 城门之外,金属兵器铿锵相撞,无数只脚踏在街上的条石路面上,发出沉闷的橐橐声,如骤雨落地。 无数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 全副武装的五百精锐士卒迅速冲入城内,将司马防一家及城门士卒团团包围起来。长戈在灯火中闪烁着幽凉的剪影,弓弩上弦的咔咔声响入耳中,一枚枚锋利箭头犹如吐信毒蛇的利牙。 只需一声令下,司马防一家三十余口,及城门士卒瞬间就会变成刺猬。 “深夜宵禁,内史大人意欲何往?” 清脆的马蹄声响起,城门校尉伍琼缓缓现出身形。只是他神色并无一丝得意,眼中反而闪过惊愕和恐惧。 “伍,伍校尉……”司马防瞳孔陡然收缩,满脸不敢置信:“汝为何会在此?” “某乃城门校尉,都守洛阳城门乃份内之责,出现在此岂非很正常?”迅速收敛起眼中的异样,伍琼睥睨着向司马防问道:“反倒是内史大人触犯宵禁,收买城卒擅开城门,当该何罪!” 说完,不待司马防言语,大手一挥喝令道:“带走,押入廷尉大牢,听候太尉发落!” “父亲!” 司马朗惊惧上前阻拦,被士卒狠狠推倒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司马防,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如狼似虎的士卒拖走…… 随即,周遭士卒立戈收弩,在伍琼的带领下整齐收队,向着城内行去。 一众人蓦然出现,除伍琼略微说了几句话,便行动如风、目标精准,擒了司马防后又迅速离去,处处透露着诡异。 不像是严令执法的大汉将卒,倒像是……下山抢新娘的盗匪。 以至于司马防好像也看出了这点,脸上除却浓浓的惊骇,还掺杂着一抹难以理解的错愕。司马朗、司马懿等人愣在原地,犹如风化的石俑。 “夫君!……”抱着只有三岁司马馗的郭氏,眼睁睁看着丈夫被拖走,六神无主的她拉着司马朗的衣袖:“朗儿快想想办法,救救你父亲……你父亲在朝中有些故友,你去求求他们,快去啊!” “母亲莫慌,切不可乱了方寸。”司马朗从地上起来,眉头紧蹙:“我等深夜出逃乃重罪,且不说没人敢替父亲求情。单说此事尚未暴露,我等便慌忙告诸他人,岂非小事闹大,逼着朝廷明正典刑?” “而且,今夜之事……”望着离去部队的灯火,他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评价道:“甚为蹊跷。” “不只是蹊跷,简直诡异。” 冷静下来的司马懿,也坐在牛车上托腮沉思道:“其一,我等今夜秘密离京,无人知晓,伍琼却早有准备,守株待兔。” “其二,擅开城门乃重罪,昔光武帝打猎晚归,都未使城门令开门。按照《汉律》,伍琼对我等都有权先斩后奏,此番却只抓走了父亲,将我等留在原地。”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说着看向司马朗,面色奇怪地道:“大兄,你也看出来了吧?” “下令擒拿父亲时,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此事要听候太尉发落……” 司马朗点头,神色也愈加沉凝:“也就是说,今晚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很可能是得了太尉的授意。” “太尉?”郭氏仍旧担忧不已,可看着自己长子和次子临危不乱,心中也安定一丝:“就是那个边塞武夫,董卓?” “他,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今夜要回河内?” “孩儿不知……”司马朗疑惑摇头,道:“不过孩儿却知,事已至此,唯有太尉能救父亲一命了。” “那你快去求见董……太尉啊!” “母亲……”司马朗一脸颓然,道:“太尉乃三公之一,位高权重,孩儿如今只是罪臣之子,又如何能见得到?” “那,那该怎么办啊……” 这时候,司马朗却目光冷然地看向司马懿,道:“二弟,你既知太尉盗掘陵墓一事,想必也知道一些其他的吧?” 随即不等司马懿犹豫,他又补充道:“别否认,我知你但凡遇感兴趣之事,都会想方设法打探清楚的。” 无奈的司马懿只能摊手,道:“好吧,我告诉你明日该去找谁。不过……”说到这里,他又一脸强硬:“此事攸关父亲性命,大兄必须同意我一起去!” 看着弟弟眼中露出如狼围猎的坚定目光,司马朗没有迟疑,重重点头道:“好!” 第37章 变态是啥意思 翌日一早。 “父亲……”蔡府当中,蔡琰心事重重地吃着早饭,突然抬头问道:“‘变态’一词为何意?” “咳咳……”蔡邕一下将黍米咳了出来,微微蹙眉:“变,变态?……这,这又是太尉嘴里说出的新词儿?” “嗯。”蔡琰点头,回想起昨日下午的对话,神色更加古怪:“那时叔父正与郎中令、长史贾诩商议……呃,商议一些害人的计策。” “女儿从未学过那些,根本插不上嘴。” “然后,叔父便注意到了女儿,说了句‘昭姬,你是不是常常感觉自己不够变态,而与我们格格不入?’” “说完,他还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很有意思的样子。” 回忆至此,蔡琰再度看向蔡邕,郁闷道:“可女儿连‘变态’一词何意都不知,更不知叔父为何会发笑。” “变态啊……”蔡邕也头疼,想不通老董嘴里为何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词。 捻了几下胡须,沉思道:“《荀子·君道》中有云,‘贫穷而不约,富贵而不骄,并遇变态而不穷,审之礼也’。” “太尉口中的‘变态’,应当是出自这里吧?” “贫穷却不卑屈,富贵而不骄纵,同时遇到各种变故能应对自如,是因为明白礼仪的缘故?” 蔡琰闻言摇摇头,道:“不应如此,女儿当时想到的也是这个。但‘变态’一词在这里作变故之意,与叔父之意明显相差千里。” “唔……”蔡邕更头疼了。 昨天就在女儿面前失了老父亲‘刚正’的标签,如今大概只剩下‘博学’的标签,可不想再失去了。 但心思电转、穷极所学,也想不通这‘变态’一词何意,不由恨得牙根儿直痒痒:一个边塞武夫、没文化的家伙,没事儿总造些新词儿干啥! 估计就是当时不知该怎么夸昭姬,才……等等。 蔡邕猛然一愣,惊愕抬头问道:“昭姬,你适才说太尉跟郎中令李儒、长史贾诩在商议什么?……害人的计谋?” “嗯……”蔡琰神色如常地点头,看到蔡邕眼中的惊恐之色,失笑道:“父亲不用担忧,他们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洛阳令司马防昨夜会携家出走。针对此事,便想要收服这家人。” “有意思的是,太尉还说什么信任成本这事儿,靠天长地久熟悉培养自然好,但偶尔用些计谋也不是不行。” “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然后,还看向长史贾诩笑了一下,征求了下意见。不知为何,贾文和的脸便黑了下来,似乎很郁闷幽怨的样子……” 说完,又忍不住一笑,道:“更有意思的是,长史贾诩随即岔开话题,说什么司马一家今日大概率会来咱家,找父亲向太尉求情……” “父亲你说可笑不可笑,洛阳令品秩千石,乃天子首善之地的父母官,地位比其他县令高出不少。司马一家岂会无缘无故出逃,他们还煞有介事地算来算去……” 话音刚落,门外仆僮前来禀告:“中郎大人,小姐,洛阳令司马防长子司马朗、次子司马懿前来拜见。” 蔡琰笑如春阳的脸,瞬间凝固。 不敢置信地看向仆僮,愣愣地道:“确定是司马建公的公子前来,而非本人?” “小姐,是司马大人的公子,不是本人。” 蔡琰闻言,娇躯忍不住一颤:司马防她是见过的,为人刚正耿直,做事严谨周全。那样的人想要携家出逃,必然慎之又慎,力求万无一失。 然而昨日下午,董卓便已然知晓了! 就在她震惊不已时,一人似乎比她还震惊,扭捏小声地问道:“昭,昭姬……太尉昨日商议的时候,可曾说过为父当如何?” “呃……”蔡琰还未回复,仆僮再度开口:“中郎大人,二位公子此番前来求见的是小姐,不是您。” “不是父亲?”蔡琰又一愣,事情已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仔细思忖片刻,才明眸流转,了然佩服道:“怪不得叔父想要收服招揽这一家,看来司马家中也有高人,知晓我与叔父的关系更近……” 想到这里,也顾不上用饭,挥手道:“将二位公子带入前厅……罢了,去让马夫备车,去太尉府。” “昭,昭姬……”看女儿雷厉风行的作风,蔡邕不由慌了神儿:“用不用为父与你一同去?” “你一未嫁女子,整日往太尉府上跑,这次还与司马家两位未娶的公子同车……要顾及些名声啊。” 蔡琰这次倒是停下了脚步,但还是没回头,嗔怒道:“父亲多虑了,还是在家等着天子制令,想着当上太常后,如何教导天下士子吧!” “太常,教导天下士子?” 蔡邕又愣了,喃喃欣喜道:“老夫又要升官儿了,还是九卿之首?……这可比左中郎将的虚职要好,也终于能学以致用,不再尸位素餐。” 又一想自己还不知此事,女儿却已知晓,加之最近女儿总往董卓那里跑……这,算不算卖女求荣? 往后,朝中士人会如何看自己? 可女儿偏偏这么优秀,自己又管不住、惹不起……百肠纠结下,便将目光投向正在狼吃虎咽的次女蔡婉身上,苦涩地道:“婉儿,你可千万莫向你阿姐一样啊。吃罢饭,父亲教你读书好不好?” “好!”根本没听蔡邕说了什么的蔡婉,仍扒拉着饭吃得贼香,点头含混应道。 蔡邕则已赶紧跑到书房,拿出一摞书简。 包裹竹简的布套上,用隶书清晰写了两个字:女训! …… 太尉府,前厅。 “世侄,你们这事儿让老夫很难办啊……”董卓一脸惊愕又为难的模样,看着拜在地上的司马朗和司马懿,道:“也真是的,朝廷何曾亏待了建公,他怎么就鬼迷心窍,也不致仕请辞便携家出逃。” “犯了宵禁不说,还贿赂城门什长擅自打开了城门,这可是重罪啊!” 看着老董一番做作浮夸的表演,一旁蔡琰笼在袖子里的手紧了又紧,时而化拳、时而化爪,很想上去一巴掌拍死这不要脸的老胖子:司马一家缘何深夜携家潜逃,你心里没点数儿么? 如今你把持着朝政,还大肆从各地公车征辟……不对,威逼利诱着名士入朝,给你脸上贴金。 要是这时司马防上表请辞,不就是在打你的脸,你还不派西凉铁骑抄了他们的家? 除了深夜潜逃,人家还有啥办法? “太尉……”司马朗赶紧再拜,正欲开口,却发现袍角被司马懿一把拽住,小声道:“叫伯父!” 司马朗一脸懵,愕然看向弟弟。 “太尉与家父并无交情,却上来呼我等二人为‘世侄’,如此兄长还不明白么?”司马懿又快速小声解释。 司马朗一愣,随即壮着胆子试探道:“伯,伯父……” “哎,好世侄。”没想到,老董欢欣地一口回应,为难的神色也明显少了些,和蔼看向二人。 司马朗却更害怕了,浑身瑟瑟发抖。 刚才抬头时他看到,老董眼神儿炽烈又贪婪,跟饥肠辘辘的狼看到两只小肥羊,又如光棍多年的老流氓,看到两位妙龄少女…… 一旁的蔡琰见状,脸都气黑了,一股无名怒火自心头熊熊燃起:不知为何,她很讨厌董卓那种眼神儿。 一风华正茂、真真正正一个妙龄少女就在眼前,他都没用那样的眼神儿看过自己! 第38章 摊牌了,我不装了 “伯,伯父……家父深夜离开洛阳,的确有违律法。然家父向来尽忠职守,戮力操劳政务,须臾不敢懈怠。” 昨晚司马防被抓走后,司马一家两兄弟便定下解救策略:见到老董后,谎话是坚决不能说的。 伍琼能守株待兔等着自己,说明老董那里早已什么都清楚。若还强词狡辩,必然惹得老董不喜。 同时,从伍琼只抓走父亲,却未带走他们的做法来看,大概率就是要他们主动求见,然后……听候太尉大人的发落。 而听司马朗的一番话,老董也不由点了点头:果然,司马防会养儿子,两小子应该已将事儿都猜出来了。 目前这情况,就是我知道你们司马家啥情况,你们也猜出了我啥意思……那就,拼演技呗。 “建公刚正勤勉,老夫自是知道的。” 老董先微微点头,顿了顿,才继续道:“也正因如此,朝廷才任命他为洛阳令,丝毫没有亏待,结果他却闹出这么一桩事……律法无情,你们说,老夫又能如何?” 说完又一叹气,神色再度变得为难。 “伯父如今仗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但有钧令,各府衙曹属莫敢不从,恳请伯父念父亲劳苦,救父亲……” “放肆!”老董当即大怒,一拍案几道:“你的意思是说,老夫乃当朝权臣,把持朝政,胡乱作为不成!” “愚不敢,万没那个意思!”司马朗连连伏首顿地,慌忙致歉。 “律法无情,错了就要认,这道理老夫一边塞武夫都知道。尔等饱读经书,知礼明理,本当报效朝廷,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可犯下如此重罪犹不知悔改,还妄想让老夫扰乱朝政,干涉司法,简直乃斯文败类!”说着,老董起身便欲离去。 但同时,又用袖袍不着痕迹地向蔡琰那处扇了扇,眼神儿也眨了眨。 蔡琰一下就愣了:啥意思,让自己当唱白脸的佞臣? 自己书香门第出身,雅量高洁…… 真不想搭理他。 可这毕竟是正事儿,自己若赌气任性不给圆场,戏恐怕真要唱砸了。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董卓给了一个机会。 一个让司马家感恩蔡家的机会。 无奈心中恨恨哼了两声,蔡琰便开口:“叔父切莫生气,世兄顾念父亲性命,一时情急才话有疏漏。叔父海纳百川,向来重贤爱才,切莫吓坏了二人。” “多谢世姐美言。”见伏首顿地的兄长已无法开口,司马懿只能赶鸭子上架,大声道:“伯父息怒,兄长绝无此意,兄长是说……呃,家父虽不才,却也略有劳苦。” “而伯父正如世姐所言,一向宽仁良善,爱才心切。此番对我等又这般和蔼爱护,兄长才会一时失言,万望伯父息怒。” “哦?……”站起身的老董却没坐下,仍一副随时要走的模样:“老夫向来海纳百川,重贤爱才?”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刁难,就是故意刁难——他想抻足了劲,看司马家这俩儿子究竟有多少能耐。 尤其是……司马懿。 “伯父切莫自谦,公道自在人心。”司马懿丝毫不怵,侃侃而谈道:“伯父非但重贤爱才,还颇有大志远略,仁善宽厚。” “一个半月前,伯父救驾入朝,便上表朝廷奏请以公卿子弟为郎官,补宦官之缺侍奉宫内,此举一举清扫汉朝亲宦官佞臣之沉疴,功莫大焉。” “其二,伯父又率三公等大臣上书,请求重新审理陈蕃、窦武以及党人的案件,一律恢复爵位。并派使者去祭悼他们的坟墓,擢用他们的子孙为官,为蒙冤之人及被禁锢的党人平反,终结汉朝绵延数十年的党锢之祸。” “此二事士人奋斗十数年却未达成,终由伯父只手拨云,还大汉朝堂内宫清明。” 说到这里,司马懿又一鼓作气,道:“此后,伯父又派人从四方公车征辟名士,一时间,士人名流纷列高位,朝廷气象为之一新。” 说罢又长长一伏首,歌颂道:“伯父如此所为,若还算不上海纳百川、重贤爱才,便请伯父治小侄乱言之罪,千刀万剐,小侄死不悔改!” “好!……”董卓闻言又一狠狠拍案,吓得司马朗和蔡琰眼皮不由一跳。 就在两人准备求情时,又见董卓缓缓跽坐下去,畅怀大笑道:“好一个死不悔改,贤侄知老夫矣!” 说完,抬头四十五度角看向大门外的天空,神色沧桑又深沉:“老夫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们相处,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疏远和厌恶……” “没办法,摊牌了,我不装了。” 说着大袖哗哗乱晃,豪横道:“没错!老夫就是位海纳百川、重贤爱才、宽仁良善、爱才心切、还颇有大志远略,仁善宽厚的大汉好太尉!” 话音落下,满厅皆惊。 然后,又是久久的沉默。 司马家哥俩儿愕然抬头看着董卓,满脸不可思议。尤其始作俑者司马懿,似乎也没想到老董会……如此不要脸! 最被惊诧到的还是蔡琰。 相处这么些时日,本来以为大概了解董卓啥性子了,万没想到自己只看到了第一层,董卓居然在大气层! 气得她是娇躯一颤再颤,俏颜涨红,胸膛剧烈起伏不定。袖中柔腻的小手捏得青白,生怕下一刻忍不住,就去上去薅光老董的胡子。 还要再抓花他的脸! 十七年才养成贤淑温婉的性子,每次遇到这家伙就要遭受一次猛烈的冲击,随时都有化身泼妇的可能…… “叔,叔父……”蔡琰铁青着脸,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一脸落寞,明显还等着司马家俩弟兄继续拍马屁的老董。 然后,几乎一字一顿地道:“既然叔父如此海纳百川、重贤爱才、宽仁良善、爱才心切、还颇有大志远略,仁善宽厚……” 说到这里才发现:好嘛,刚才自己和司马家俩弟兄夸他的词儿,是一个没落啊! 顿时,蔡琰平静的语气愈加难以维系,艰难道:“司马世叔一事,叔父究竟打算如何处置?” 她不装了,也摊牌了。 只想赶紧把这事儿弄完,回家继续吃饭! 算了,饭就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哦哦,建公一事啊……”老董这才遗憾地收回落寞的表情,继续厚颜无耻道:“建公此番回河内,听说是家中有急事?” 各朝代宵禁,也不是完全不能触犯的,《汉律》中就规定:有婚丧、分娩和重疾这三事,可酌情免罪。 “急事?……”司马朗却一愣,下意识摇头道:“没有啊。” 老董脸一黑:这实诚孩子……这个可以有! 还是司马懿机灵,道:“伯父明察,家父此番深夜出行,是族中一族老过世,才不得不赶回去奔丧。” “哦……”老董就一点头,了然道:“老夫说呢,建公一向严谨慎重,怎会如此不知轻重。想来是事急从权,才一时犯了糊涂,又没跟伍琼解释清楚。” 到了这时,司马朗就算再傻,也品咂出味道了:“伯父英明,事实便是如此。” “哦,那老夫倒是可以跟廷尉说一说……只把事情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这不算以权谋私、扰乱司法公正吧?” 司马朗的脸色就很痛苦:你都混淆黑白、颠倒是非了,还不算扰乱司法公正? 可关牢里的是亲爹,只能羞红了脸垂头道:“自是不算的。” “嗯嗯……”说完,老董便掏出一篇竹简,笑眯眯地看向司马朗道:“来,贤侄,把这套卷子做了吧。” “嗯?……”厅下三人又是一愣,尤其蔡琰:还要做卷子?……昨天你们可没说,有这环节啊? 第39章 油条豆腐脑儿和数学应用题 亲爹的命就在人家手中,此时司马朗别说做卷子了,就是当牛做马也愿意。毫不迟疑地拿起侍卫准备的笔墨,开始认真答题。 老董又让侍卫点了一炷香,用来计算考试时间,然后……就没事儿干了。 正后悔昨天跟贾诩、李儒、还有主簿田仪只出了一套卷子,没考虑到司马懿也会跟着一块儿来时,忽然便听到一阵‘咕噜’之声,还很响。 老董这才捂向了肚子,笑着向司马懿道:“贤侄若不嫌弃的话,陪老夫一块儿吃个早饭?若猜得没错,你恐怕还没吃吧?” “伯父也未曾用饭?” “嗯,等你俩半天了,生怕你俩不来,又怕你俩乱来……”意识到说漏嘴了,连忙又讪笑着转移话题:“那,那个……侄女也一块儿吃点儿?” “不吃!”温婉贤淑的存值已被耗尽,蔡琰这会儿哪还有什么好脸色。 但随后,她秀丽的琼鼻微微耸动,疑惑地看向庖厨端来的食物,忍不住轻声道:“何物如此之香?” 司马懿也用力地嗅了嗅,玩世不恭的脸上尽是奇怪:“不错,怎会这么香?” 庖厨端来的托盘上,放着一大海碗棕褐色的汤汁,还有白色的……好似是豆腐,却要比豆腐洁白细腻的食物。 汤汁上又点了些麻油,喷香扑鼻,还有虾米和葱花芫荽调味。 旁边的盘子里是八九根金黄油亮柱状物的面食,看着就觉蓬松酥脆,另有几小碟子的腌菜。 “贤侄快来尝尝,这是伯父研制的豆腐脑儿和油条。” 看到久违的早餐,老董激动得差点都落下泪来,看似低调实则炫耀地道:“为了制作这早餐,老夫不得不先把蘸酱变成酱油,用以吊猪骨高汤。随后又调教了这夯货三天,才勉强学会了炸油条。” “太,太尉厨艺……”鼻青脸肿的庖厨想要捧个哏,奈何没啥文化,憋了半天只能道:“实在太厉害了,小人从未想过早餐还能这样做!” “伯父百举百全,神乎其技,小侄大开眼界。”担忧老爹性命的司马懿,本打算跟老董客气下。 可一看到这色香俱全的早餐,才想起昨晚至此粒米未进,当即转了口风:“长者赐,不敢辞,多谢太尉恩赏。” 当下学起老董的样子,夹起一根油条咬在嘴里,瞬间眼神就变了:麦粉的香气充分被油激发出来,酥脆的满口香蔓延舌尖。 又舀了一汤匙的豆腐脑儿,只觉入口即化,高汤鲜美入味。 再配上一块脆灵灵的腌白萝卜片,美妙的享受顿时让身心愉悦。活了十一年的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呼噜呼噜大快朵颐的董卓,却还不知足,遗憾道:“可惜还差了茶叶蛋,但想弄那个又得先把炒茶弄出来……” 一瞪眼看向庖厨,道:“让你找人打造的铁锅,啥时候能弄出来?” “明日!”庖厨一哆嗦,诚惶诚恐回道。 “瞧你那德行!……”老董撇撇嘴,道:“有老夫指导,以后洛阳乃至全天下第一名厨就是你。就算子孙不孝,这豆腐脑儿、酱油、炒茶、炒菜等技艺,足以保你后世百年富足、衣食无忧。” 庖厨一愣,随即面色大喜,颠颠儿拜地谢恩:“小人多谢太尉,多谢太尉!” “嗯,以后上饭的时候喜庆点,哭丧着脸影响老夫食欲。”老董这才点头,指导道:“比如以后送来一盆鸡汤,要先笑,要热情,唱上一句‘啊嘿嘿嘿,鸡汤来喽’,才有第一名厨的风采,懂么?” “太尉仁厚宽爱,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鱼,天下少有。” 蔡琰见状,这时真心夸赞起来。看着董卓和司马懿两人狼吞虎咽,不知不觉也觉肚子有些饿了。 毕竟,早饭她只吃了一半儿。 然后就眼巴巴等着董卓给个台阶下,再邀请自己一回,那自己就……勉为其难地吃点儿,不生他气了。 老董却一点不惯着她,故意似笑非笑地摇头道:“可惜,刚才请你吃,你又不吃……” “叔父……”蔡琰下意识撒娇,语气软糯可人。 司马家俩兄弟一惊,赶紧非礼勿听,一个大声呼噜吃饭,一个奋笔答题,全都装作没听见。 蔡琰反应过来,也羞得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自处。好在老董开口大笑,挥袖吩咐庖厨道:“还愣着干什么,再去盛来一份。” 喝了一口豆腐脑儿的蔡琰,一双明眸似乎要冒出小星星,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愉悦:这咸香爽口的豆腐脑儿和油条腌菜组合在一起,竟仿佛有什么魔力,让人吃一口就停下来,越吃越上瘾! 同时还突发奇想:要是这豆腐脑儿拌入蜂蜜和饴糖,或许别有一番风味。 一旁的司马朗却惨了。 跟弟弟司马懿一样,他也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 原本担忧父亲性命还能坚持,可抬头环顾左右,一个个吃得不亦乐乎的,这种刺激……简直丧心病狂! “伯父,兄长也……”司马懿虽不会夹子音,但也会心疼哥哥,打算提议让哥哥先吃饭,再做题。 可话还没说完,董卓便断然回绝:“不行,他现在还不能吃。” “为何?”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开玩笑,司马朗以后可要在闹市中跟商贩扯皮吵嚷,跟那些奸猾的小吏斗智斗勇,连这点刺激都受不了,哪儿敢放心令其施为? “伯父教诲的是,小侄拜谢。” 司马朗则周身一震,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这次考试不仅攸关父亲性命,似乎还关联到自己的前程。 可答完前面一些经贴、策论的题后,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忍不住轻声念叨起下面的题:“洛阳一商贩于东市以26枚钱购入一斗酒,以28枚钱卖与他人,后又反悔,以30枚钱购回,复以33枚钱贸以并州商贩,问此商贩究竟赚得几许?” “一农将鸡兔同笼,共有30个头,88只脚,问鸡和兔各几只?” “将作寺承建陵寝,左校令七年六月可完工,右校令六年九月可完工,左右校令一同开工一年后,由左校令单独承建,问陵寝多长时间完工?” 念完之后,他愣愣地道:“太尉,这题……” “很刁钻,很难吧?”董卓不由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一股子‘毁人不倦’的得色:数学应用题的痛苦,就要从汉代抓起啊! 好好见识下‘疯狂泳池管理员’,‘分工明确、合作默契、业界良心甲乙包工头’,‘非要把鸡和兔子放在一起数脚丫的变态老农’,‘买来买去智障商人’,和‘甲乙两地来回跑,没事停车还倒车脑瘫司机’这些题的威力吧! 君子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别说你不会算术——这可是你以后最常接触到的政务,不要连前世小学六年级的学生都不如呀。 司马朗闻言却撇撇嘴,不屑道:“出这等题的人……脑子有病吧?” “兴建陵寝首要是保密,令人知晓了方位还得了?右校令开工了一年却不知所踪,根本不符合常理,按《汉律》这些人统统当斩!” “另外鸡兔生活习性不同,鸡白天吃食、夜间休息;兔却白天休息,夜间好动。两者一起养,势必互相干扰,影响生长。” “还有第一题的那个洛阳商贩,既知贸与并州商贩能得利,为何不再从东市花26枚钱买一斗酒,非要用30枚钱再购回来?” 老董得意微笑的脸顿时一黑,突然觉得豆腐脑儿和油条没那么香了:“这几道题,是老夫亲自出的……” 司马朗:“……” 第40章 女德女德,very good “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婉儿,跟着父亲读一遍,再跟你解释什么意思。” 蔡府后院,蔡邕正捧着《女训》一字一句地教着蔡婉。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蔡琰的声音,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的心志就像头和脸一样,需要认真修饰。脸一天不修饰,就会被尘垢弄脏;心一天不修善,就会窜入邪恶的念头。” 说罢,她想了想又道:“这句话跟《论语·学而》中‘吾日三省吾身’,及《礼记·中庸》篇中的‘君子慎独’意思相近,都是提醒自身注重修养,时刻保持警惕谨慎的心态。” “昭姬,你回来了?”看到大女儿归来,蔡邕当即放下竹简问道:“司马建公携家潜逃一事,太尉作何处置?” 蔡琰的神色就变得古怪起来,幽幽道:“还能如何?……一方自投罗网,一方守株待兔,两方一拍即合,最终自然皆大欢喜。” “司马建公无罪了?” 蔡邕大喜,正准备夸夸董卓心胸宽广,没想到女儿随即摇头道:“有罪。” “嗯?……” “毕竟犯了宵禁,还贿赂城门什擅开城门,被伍琼当场拿下。若是不治罪的话,朝廷法度何在?” “那……”蔡邕当下便慌了,毕竟跟司马防的私交不错:“这可是杀头的重罪啊!” “重罪?”谁知蔡琰一哼,颇有感触地道:“若你有足够的权,一切规则便都是为你服务的;若你有足够的线能买来人脉,一切规则都是可以变通的;若你既没权也没钱,一切规则便都是为你定制的。” “此事原本是司马世叔担忧洛阳局势,携家深夜潜逃,但叔父轻而易举便钻了律法的空子,将深夜潜逃的性质变成了深夜着急奔丧,一时糊涂才误犯了条律。” “最后处置的结果?……” “夺洛阳令一职,除为洛阳丞,以劳三年抵罪。三年间若政务卓着,可官复原职。”蔡琰幽幽说完这句,又补充道:“另外,选孝廉司马朗为洛阳市长,全权负责洛阳三市改革事宜。” “这……”蔡邕虽醉心文道,但久经沉浮,对官场中的门道并非一点不懂:“只是夺洛阳令一职,却未任命新的人选,建公岂非还是可以洛阳丞一职署理府衙政务?而且,还只有三年之期。” “同时,又选司马家长子为官,且上来委以重任……这对司马一家来说,岂非明降暗升、利大于弊?” “父亲……”到了此时,蔡琰已懒得多言,直白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这就是叔父招揽对司马一家的阳谋。” “他本就想寻觅一位洛阳市长的人选,恰好司马世兄这位年轻俊彦跳入眼中——既出身名门,又举过孝廉,家学教导甚严,算学也极为优秀,还跟着父亲有过不少的从政经验……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么?” “恰好叔父又提前知晓了司马世叔欲要潜逃,一番布局后十拿九稳。如此便对司马一家有了再造之恩,司马家岂能不呕心沥血以报?” 说着,又不由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即便司马世叔仍不认同,但在外人看来,他们一家已投靠了叔父,逼得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呵,上了叔父的贼船就别想下去,还真是得不到心就先得到人,强扭的瓜不甜却解渴……叔父,真使得一手好阳谋!” 十七岁少女悠悠感叹着,第一次见识到了谋略人心的可怕和奇妙,三观都被颠覆。 一想到司马兄弟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模样,还有董贼死胖子看着他俩背影笑得那么舒坦满意,便记起当时自己感觉一股战栗流遍全身,娇躯止不住一阵颤抖。 “可,可如此说来,洛阳既没失去一位刚正耿直的父母官,同时还多了位勠力办事、造福商贾百姓的市长……”蔡邕也揪着胡子沉思,最终神色古怪地抬头道:“太尉的手段虽不光彩,但结果……” “是啊……”蔡琰亦赞同点头,明眸复杂又幽怨地看向父亲:“这便是叔父与父亲的不同。父亲秉儒家正道,最终落了个流亡十几年的结局。而叔父一朝得势,便可执掌朝政,予取予求。” “.…..” 蔡邕当即无语,心里还有些小委屈:怎么说着说着,就拐我身上了? 又见蔡琰落寞后会心一笑,眼中还尽是崇拜的神采,他心中当即又‘咯噔’一跳:完了,这大女儿……看来要认贼作父啊! “昭姬,阴谋邪道,为人不齿,终有后患,你切不可……”担忧的老父亲赶紧劝,希望能将大女儿拉回正轨。 不待他说完,蔡琰便打断道:“只要叔父驭人有术,真心相交,这样开局不见得不能善终。” “就算江湖草莽中,也有‘不打不相识’之说。” “若只一味用父亲的正道,叔父又如何快速得偿所愿,造福洛阳百姓?这耽误一日,便是百姓一日的福祉啊。” “.…..” 哎,女儿大了,最可恶的是自己还教导得如此优秀,说不过她了…… 于是待蔡琰转身离去,蔡邕只好将希望的目光,投向一旁正在打瞌睡的小号:“婉儿啊,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你记住了么?” “嗯,哦……记住了。”蔡婉小鸡啄米般点头。 “嗯,为父写这篇《女训》时,参考了班大家的《女诫》,还有《仪礼·丧服》及《周礼·天官》等书,明日为父便教导你‘三从四德’如何?” 蔡婉闻言,呆萌可爱的娃娃脸顿时变成苦瓜脸:“父亲……” “父亲,汝切莫如此误导婉儿,以后她的功课还是由女儿教导为好。”谁知,蔡琰此时去而复返。 “昭姬,汝小时也是学的这些,难道对‘三从四德’也要置喙么?”蔡邕隐隐感觉,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岌岌可危。 蔡琰却云淡风轻,回道:“女儿不敢,正因女儿自小学得这些,与叔父探讨一番后深有感触。” “叔父说天生阴阳,男女各占一半,他向来不轻视女子。但‘三从四德’中的某些规范,却是对女子的打压。” “此乃古训啊……莫非在你眼中,为父的《女训》便是用来打压驯化你的?”蔡邕怒了:老贼欺人太甚,居然都插手起自己的家事了! “非也。”蔡琰便摇摇头,道:“叔父从未有此意,相反还对父亲的《女训》赞不绝口。” “嗯?……”蔡邕一愣。 “叔父说,权利义务相等,男女也当如此。这世上充满了对男子的要求,高者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六艺五德四修八雅’,低者也要养家糊口、护佑妻女,可偏偏没多少教导女子的书籍。” “如此这般漠然无视,才是对女子最大的打压!” “嗯?……”蔡邕又一愣:好像,有些道理啊。 “父亲出自对女儿的一片爱护,以修饰面首之事写就《女训》告诫女子,需勤修慎独、明辨是非,功莫大焉。” “只不过,女子需抚育教导后代,操持内务,以柔弱之躯撑起另一半天,同样身负责任、令人敬佩。” “如此男女各司其职,又相亲相爱方为正理。又何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一味盲从毫无主见,作那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故而?……”蔡邕又问。 “故而女儿打算好生教导婉儿妇德,立身正本;妇言,言辞得体;妇容,端庄贤雅;妇功,相夫教子;做一位有学识、有修养、有气质、有才能的汉代‘四有’女子。” “唔,太尉之言……”蔡邕又一次揪起胡子,还来回踱步起来:“既不可不教,又不可盲从,张弛有度,这……言之有理啊。” 同时,他也深深疑惑:那,那家伙……当真只是边塞杀人如麻、粗鄙不文的武夫? “只不过……”说到这里,蔡琰却眉头紧蹙,神色又变得古怪起来。 “不过什么?” “叔父与女儿说此事后,神情好像十分痛心疾首。并且还说会想办法,让女儿将女德发扬光大……”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蔡琰感觉老董当时十分伤感又坚定:“叔父还说,传统文化艺术的消失令人痛惜,千万不能把这也一并遗失!” 第41章 老夫只会心疼文优 早上吃饱,阳光正好。 送走司马家兄弟和蔡琰的老董,又无所事事起来。想了想要了面铜镜,对着里面模糊的面孔仔细端瞧。 “嗯,脸颊似乎有瘦削的迹象,鼻梁好像也高挺了一些……唔,脸上的痘坑居然好似少了一个!” 系统增强变帅、逆生长的功能果然神奇,来这里还不足一个月,老董便感觉脸上有了些许的变化。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希望就有无限的憧憬,他不由想象起十年之后,自己会帅得如何惊天地、泣鬼神。 于是,看了一眼后又看第二眼,第三眼…… 这一看便是小半个时辰,深深陶醉在自己未来英俊容颜的幻想中不可自拔,浑然不知门口的侍卫已面面相觑,双腿发抖:太尉这是在干啥?……不会嫉妒我们英俊的面容,要干掉我们吧? 好在这个时候,微信进来了,抱拳道:“太尉,郎中令李儒求见。” “文优来了啊,快请进来。”老董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铜镜,但镜子还未挨着案几,又被拿了起来。 “太尉……” “文优啊,”没等李儒施礼,董卓便抢先开口:“可否觉得老夫近日帅了几分?” 李儒当时脸就僵了。 与怪异的老董接触将近一个月,他当然已知晓‘帅’的意思,但怎么都不能理解,太尉这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今日怎么就突然翘起兰花指、端着镜子左看右看,还如妇人般顾影自怜起来了? “太,太尉……”李儒强忍着压下心中的羞耻,可最终还是丢不下仅存的节操,略过这个问题道:“属下今日前来,是有绣衣使之事要汇报。” “绣衣使?”董卓这才真正放下铜镜,神色认真起来:“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文优人中老龙凤,成熟又稳重。此番司马建公一事,绣衣使功不可没!” 随后,脸色又沉凝起来,道:“不过,此事还不宜公开。汝也看到了,老夫只想改革下商制,就惹得朝议汹汹,借袁老家伙的名声才勉强通过。” 然后,又大手一挥坚定道:“不过文优放心,这绣衣使的编制,老夫高低得弄出来。朝廷是给也得给,不给老夫就自己给,咱又不是没钱!” 一番话,说得李儒……有种想放屁的感觉:我就提了‘绣衣使’三个字儿,瞧把你给激动的? 还有,什么叫人中老龙凤,龙凤就行了,论老我能跟你比么? 然而,这话他不敢说。 非但不敢说,还得昧着良心夸:“太尉恩出自上,断在宸中,天下莫敢不从。而今日之事,便乃绣衣使初具雏形之要点。” “哦?……”老董一愣,随即醒悟道:“联络到王越了?” “是矣。”李儒又一拱手,道:“故而属下前来请示,是属下去负责此事,还是太尉亲自前去?” 言罢抬头,便见……董卓不见了。 然后,才听见背后传来声音:“文优快点儿……江湖游侠啊,老夫几番梦回,早已心痒难耐。” 李儒忍不住挠了挠头,想不通太尉四五百斤的身子,怎么忽然跑自己后面去的,还无声无息。 不对,先前好像感觉到木板震动了…… 嗯,这才对嘛。 …… 半个时辰后,在李儒的引领下,老董走入闹市中的一座豪宅。 前厅当中,一群面覆青铜、身着玄衣之人静静恭候,为首一年轻人没有覆面,英气勃勃的容貌下,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炽热。 对建功立业的炽热。 或者可以说:贪婪。 “拜见太尉!”年轻人率先参拜,其他人也随即以首顿地。 李儒开口引荐,道:“太尉,这便是属下组建的绣衣使骨干。为首之人张绣,乃校尉张济从子。” “此番打探到司马一家潜逃,及联络王越之事,皆他之功也。” ‘张绣?……’老董先是一愣,不着声色地点了点头,既没多少喜悦,也没多少不满,大步走向主位。 一众绣衣使见状,即便看不到脸色,从下意识又低了几分的头也能看出,他们都噤若寒蝉。 可见,李儒调教得很不错。 这一试探后,老董其实已放下心来,却又故意用鼻孔发音:“绣衣使,哼!……” 张绣垂手更低,适才骄矜兴奋的神色,立时被打压下去。但同时,心中一股不满也暗暗升起。 没想到,老董随后还是继续道:“身着粗贱布衣,面覆铜具不敢示人,又算哪门子的绣衣使?” 顿一下,察觉到这些人呼吸都粗重几分后,才突然拍了拍手。 门外的侍卫抬着几个木箱入内,老董便示意张绣打开,顿见里面光华耀眼、灿若云锦,令张绣神色为之一动:“太尉……” “拎出来。”老董不答,只是吩咐道。 张绣拎起木箱中的一件衣服,只见那是一件精美的大红袍服,用金线绘绣着飞鱼祥兽,栩栩如生、花团锦簇。配上鸾带上三颗明玉,宝光夺目、华贵非凡。 一众绣衣使皆目瞪口呆,不明白董卓到底是何意思,同时心中又有隐隐的猜测,激动不已。 纵然是心高气傲的张绣,神态也变了。 比起那些出身微寒的士卒,出身凉州豪族的他已看出,这袍服的底料乃是精绢,昂贵不已。 汉代布料有布、帛、缣、素、练等几种。布为麻织品,是汉人衣着原料之最贱者。帛为普通丝织品,其价比布稍贵。 缣即绢,为细密而有色彩之帛,其价又贵,已非一般人所能穿戴。比如董卓的骚包干儿子吕布,经常穿的就是绢服。 而素为绢之精白者,其价比缣又贵。 练为绢缣之名贵品种,又称精绢,为布帛中价格之最贵者,是皇族王室、三公九卿才能穿的。若是百姓或中级官员,就算再有钱也不可逾制。 “绣,彩也,既为绣衣使,如何穿得布料?” 此时董卓便缓缓起身,神色肃穆道:“尔等上报朝廷、下抚黎庶,刺奸巡查、勠力拼杀,出生入死、不改其志!” “老夫既欲重建绣衣使,便不可令尔等默默无闻、藏头缩尾!” 说着指向木箱里的飞鱼服,继续道:“此乃老夫特意为尔等准备的赐服,日后还会配予利刃、符节,届时,尔等隐则没于市井乡野,显则威名赫赫、声震九州!” “太尉!”张绣闻言,神色已慷慨激昂,再度拜下涨红着脸大声道:“属下得此恩荣,敢不效死!” “属下愿为太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其他绣衣使也皆声嘶力竭高呼,激亢不已。 看着这一幕,李儒愣愣半天不能言语:太无耻,太不要脸了!……先刻意打压,然后又一番言语蛊惑人心,靠着几件衣服便将绣衣使人心尽收。 日后就算是自己与这些绣衣使朝夕相处,他们也都只会认董卓为主,将自己看作一传声筒。 虽然,好像,但是……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亲眼看到老董如此轻而易举,就将绣衣使的心收服,李儒心中难免还是升起一种养了多年的好白菜,被头黑野猪拱了的失落和心疼。 尤其这头黑野猪遣散绣衣使,只带着张绣上路时,还一脸关切地看向自己道:“文优,老夫适才那般越俎代庖,你不会生气吧?” 被这么一哄,他受伤的心才温暖起来:“太尉何出此言,绣衣使与属下本就是太尉之人,又岂敢多想?” “那老夫赐给他们飞鱼服,还给他们画大饼,你都亲眼看到了,也不想揍老夫么?” “属,属下绝无二心,万万不敢!”嘴上这样说着,袖中的手已不自觉握了起来:这欠欠风骚的语气,真的让人好像揍他啊! “这就对了,老夫其实也是在替你分担,不像别的那些甩手领导,老夫只会心疼文优……” “太尉!……”李儒拳头更硬了。 “咋滴?” “太尉……仁厚!”李儒脸黑如锅底,眉角突突直跳。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只能这么怂。 甚至,他还要努力挤出赞同的笑容…… 第42章 腿还挺白 “也就是说,今天我先见见绣儿,然后由他引荐我见那个王越的弟子,再由那位弟子带我去见王越?” 马车当中,董卓总算对今天的行程有所了解,面色不由有些古怪:感觉就跟前世相亲一样,自家亲姨拜托了王阿姨,说是带着去见面。结果见了王阿姨后,还要再跟认识女方的李阿姨一起去…… 属实是把六人定律给玩明白了。 至于张绣这位未来的魏国破羌将军、宣威候,为何会成了绣衣使,老董也从李儒那里搞清了来龙去脉。 如今的张绣还没有官身,之前只在金城祖厉谋了个县吏一职。边章、韩遂在凉州作乱时,金城的麹胜袭杀了祖厉长刘隽。 刘隽待张绣不薄,在当地也颇得民心。为报刘隽知遇之恩,张绣便寻机会刺杀了麹胜,光荣地成为游侠中一员。 此举使得他在祖厉声名鹊噪,当地游侠多有投靠。 很快张绣就发现,自己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于是想到投奔在老董麾下任校尉的叔父张济。恰逢李儒奉命扩充绣衣使,他光辉的履历一下脱颖而出,遂成为绣衣使中一员。 “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绣儿,刚加入绣衣使便崭露头角,真的很秀!”看着才二十出头儿的张绣,董卓真心赞叹。 前世他二十多岁时,还在迷茫着如何找工作。可人家二十多岁呢,职业生涯都已一步到位……成了杀人犯了呢。 “太尉谬赞。”有了赐飞鱼服一事,桀骜的张绣态度明白恭谨许多,道:“此番属下约了那人在酒肆会面,言太尉的身份是一位祖籍临洮的富商,向来敬佩游侠之举,对属下多有资助……” “嗯,明白。” 游侠都是对朝廷官府不信任甚至厌恶的一群人,直接以太尉身份去招揽,必然惹得他们反感。而绣衣使这组织,也暂时不宜暴露,张绣这样的安排无疑很合适。 “与你接头的那个王越弟子,名叫啥?” “史阿。”张绣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的心很冷,剑很快!” 老董一愣,随即点头:又一个在后世留下名字的家伙。果然,有本事儿的人,都如黑暗夜里的萤火虫,光芒藏也藏不住。 到了酒肆,不用张绣引荐,董卓一眼就认出了史阿。 满堂热闹交谈的人中,只有史阿那里分外冷清。冷傲不羁的神色,孤高寂寞的眼神,以及……漏在下裳外破了洞的胫衣。 里面的絮绵还一绺一绺,让手贱的董卓忍不住想去薅。 然而,寒酸破落的装束丝毫不影响史阿高手的形象,看到衣着华贵的董卓,他眼神仍旧很冷淡,并未起身行礼的意思。同时两眼不时仰望天空,露出无限萧瑟之意,似在深沉地悲天悯怀…… 老董顿时肃然起敬,快步走向史阿主动招呼道:“史小兄弟,久仰久仰。绣儿整日夸赞你剑术无双,老夫今日总算见到了。” 见老董如此客气,史阿冷淡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 用手压住腰间的铁剑,站起来还礼道:“阁下客气了,如今朝政昏暗,奸贼当道,我等也是不得以才替天行道。也多亏有阁下这等矜贫恤独豪义之辈,方使吾道不孤。” 一旁李儒都黑了,狠狠瞪了张绣一眼。 张绣也没想到史阿会当着和尚骂人秃,神色不由有些讪讪。 老董倒是没啥感觉,反而还……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不是史阿刚才的话有多可笑,而是他知道史阿胫衣上的洞,是怎么来的了。 史阿腰上的剑,是没有鞘的。 像他这样的人,明显用不起剑鞘。只用了一根粗绳把剑拴在腰带上,走路都得用手扶住剑柄,否则很容易割伤胫衣。 而从此时胫衣上破洞的状况来看,他已有过好几次惨痛的经历。 想通这一点,董卓同时也知道了史阿之前,为何会那么孤傲冷漠了:要是一见到自己,就猛然起身施礼,胫衣上的洞恐怕又会扩大几分…… 现在的天气还算好,要赶上夏天不穿胫衣…… 当下,老董解下腰间吞口镶玉的楠木剑鞘,递给史阿道:“宝剑赠英雄,老夫不会用剑,带着都嫌碍事儿。今日见了史小兄弟,此剑总算得遇明主。” “这,这使不得……”适才还孤傲不已的史阿,一下涨红了脸。 老董又强硬塞到他手里,道:“老夫带着就是浪费,史小兄弟是不是瞧不起老夫?” “不,我没有……” “男儿大丈夫,让你拿着就拿着,磨叽个什么!” “那,那多谢了……” 一番下来,史阿接下来对待老董的态度,明显好转了不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嘛,再高来高去的游侠,也得食人间烟火。 这些,老董当然懂。 随后吃饭时,史阿还主动向老董敬了几碗酒,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随即老董便发现,史阿原来并不是口拙不爱说话,只是人穷志短。熟络起来后,他其实很健谈。 “师父剑术高绝,锄强扶弱,在洛阳一地颇有威名。如今在家中开了座剑馆,各地游侠纷纷慕名前来求教……”史阿风卷残云般将面前的菜肴一扫而净,意犹未尽地向老董说着王越的情况。 看得出来,他还没吃饱。 李儒见状,止不住面露鄙夷,又看了张绣一眼。张绣这下头垂得更低了,没想到之前跟他交往还比较正常的史阿,今日表现竟如此不堪。 “再来一份蒸鸡,一碗米羹,三个胡饼!”老董神色倒是笑眯眯的,对史阿越看越满意,还招呼着又点了菜。 “不,不必了,某已经吃饱了。”史阿再度面红耳赤,摆手推辞道。 “不是给你要的,是老夫还未吃饱。”董卓又找理由不给他推辞的机会,执意让店家又上了菜,道:“听闻王师曾在宫中任职,为何后来又隐于市井?” “有权有势的酒囊饭袋居高位,奸猾逢迎者如鱼得水。师父武艺高绝却出身微寒,在宫中多受排挤,一怒之下便远离了那腌臜之地。”看着新上来的菜肴,史阿两眼放光,垂涎三尺。 可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认真看向董卓道:“董君豪爽大气,又细致入微,明明是赠予在下宝剑,偏说自己不会用剑。明明是替在下点菜,又说自己要吃,处处照拂着在下的面子。” 说着又看向张绣,道:“也难怪如张贤弟这等心高气傲之人,都对董君赞不绝口、以命相报。” “今日耽误董君已久,这便带董君去见师父。” 老董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嗯,看来李阿姨这一关,自己算是过了。 随后,史阿又看向新上的菜肴,小声地道:“董君,不知这些可容在下带走,献予师父和师兄弟们尝尝?” “不行。”董卓却蹙眉摇了摇头。 史阿顿时面红耳臊,神色窘迫,连雄壮的身子似乎都小了一圈。 随后,又听董卓嘟囔道:“才这么点儿,又怎么够吃?……店家还有多少肉食和胡饼,某全要了!” 一听这个,史阿当即激动不已,猛然起身来就要向董卓施礼道谢。 然而他忘了,虽然之前接受了董卓带鞘的佩剑,却还没舍得替换下腰间没鞘的铁剑。此时动作如此剧烈,幅度又很大,锋利的剑刃不由荡在了胫衣的破洞上。 ‘刺啦’一声突兀的响声,即便在嘈杂的酒肆,也分外清晰…… 满堂食客目瞪口呆地看向史阿,只见漫天木棉花絮凌空飞舞,再飘然落下,一如初冬的第一场小雪。 画面简直太美。 憋了大半天的董卓紧咬下唇,努力告诉自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遇到多么好笑的事儿,都不会笑出来…… 可最终看到史阿露出来的大腿,实在忍不住捧腹拍案大笑:“史小兄弟,没看出来你的腿,居然还挺白……” 汉末一代知名游侠,未来还是魏文帝曹丕师父的史阿。这一刻羞昵地捂着大腿,只希望地上能有条缝,让自己钻进去…… 第43章 谁赞同,谁反对 成衣店外,换好了新胫衣出来的史阿,尴尬向董卓一礼道:“又让董君破费久等了,请随在下前来。” 一波三折,终于要去见王越了。 “坐车去吧。”老董便一侧身,露出身后的马车,淡淡逼格让他装得浑然天成。 “那,那在下就不客气了。”史阿又一次窘迫起来。 无论哪个时代,钱这东西总是分外有魔力,能将明明相同的碳基生物,划分为两种不同的阶级。 一路无话。 史阿默默指示着马车驾车,老董开始闭目养神,李儒则觉这趟会面太过繁琐没必要,沉闷不语。张绣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很快,马车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小屋前。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到了王越家时,史阿却又开口道:“董君,路过此处人家,某想下车送些饭食。” 老董睁开眼睛,看到那是一栋素雅的木屋,独门独户。 透过低矮的院墙,还能看到院中栽种着几株梅花。如今虽尚未入冬,寒梅未放,却也看得出屋主人颇有些格调。 “这里是?……” “师娘所居之所。”史阿一边从车上取了些饭菜,一边开口回道。 “王师的休妻?”王越既然不住这儿,里面又是史阿的师娘,董卓自然以为这里是王越的前妻。 “是某乱言,让董君误会了。”史阿便解释,道:“师娘至今尚未同师父成亲,只不过在我等心中,早已是我们的师娘。” 一听这个,老董眼中八卦之火蹭的燃起,激动搓手道:“说说?……” 史阿晒笑,回忆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两年前师父与某在河南游历,遇一伙黄巾贼截杀路人。师父当即大怒,带领我等驱散了那些贼人。” “师娘便在那群人中,见师父武艺高超、锄强扶弱,便请求护送她们至洛阳,还拿出一枚黄金发簪与几件珠宝做报酬。” “师父接受了委托,才知道师娘是功曹掾之女,嫁与中牟县令之子不过三日,丈夫便病重身亡。可怜师娘以完璧之身在婆家备受刁难八年,还是被赶回了娘家,路上还差点被黄巾贼人截杀。” “随后我等费尽周折,总算平安护送师娘至洛阳——途中那伙黄巾贼子还不甘,又截杀了我等数次。” “师父大怒之下,趁深夜单人匹马闯入寨中,割了那首领的头颅,为此还身中数刀,若非师娘懂些医术,恐怕就葬身河南了。” 说完,便要拿着食盒下去,老董却不乐意了:“刚说到精彩之处,怎么就不说了?……你师父与师娘一路刀光剑影、相互扶持,两个身份悬殊、几乎活在不同世界的人,还可能夜里互诉衷肠。” “接着你师父又冲冠一怒为红颜,单骑闯敌寨豪气冲天。师娘必然芳心大动、感动不已,衣不解带地日夜照顾……随后要是没再发生点什么,打死老夫也不信啊!” 史阿却笑笑,落寞道:“情况的确跟董君说得差不多,可惜两人最终有缘无分,徒增伤悲。” “怎么就徒增伤悲了?”老董搞不懂了,道:“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恨就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爱就干柴热火、浪迹天涯,反正不管是相爱还是相杀,总得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才是。” “董君,江湖哪有你说得这般潇洒,终究要面对现实的。” 史阿神色更加悲苦,道:“师娘那时的确爱上了师父,飞蛾投火般非师父不嫁。我知师父也是有这份心的,可为了师娘的幸福,只能选择放弃。” “为何?”听到这里,张绣也忍不住开口了。 “回到洛阳后,师娘便告诉父亲要嫁与师父,可她父亲却死活不同意,还当面狠狠羞辱了师父一番。” “师娘一气之下,独自搬来这里居住,就等着师父来提亲。然师父一介草莽,无权无势,又怎能耽误师娘的下半生?” 言罢,史阿拱了拱手,拎着食盒出去了。 董卓闻言不由摇摇头,看到门口那位美貌端庄少妇,如蜜桃般成熟的身材道:“下半生耽误没耽误老夫不清楚,但下半身肯定是给耽误了。” “.……” 李儒和张绣对视一眼,差点被这句话惊到岔气儿。 虽说大家都是男人,但从一个五十多岁、且还是权倾朝野的太尉嘴里听到这话,还是有些接受不来。 倒是李儒随后神色悚然一动,惊愕道:“等等,史阿说他师父单人匹马,刺杀了一伙盘踞在河南中牟的黄巾贼头领?” “怎么了?” “假如属下没记错,两年前的确有一股黄巾贼流窜至中牟,却又突然没了声息。可那头领王饶曾率军攻克广汉郡雒县,杀了益州刺史郤俭!” “那又如何?”老董还是不太明白。 “王饶的麾下,足有黄巾贼万余!”李儒面色惊叹,道:“纵然黄巾贼军纪散漫、防守松懈,王越却可万人当中取敌将首级……” “呵,这会儿才知道游侠的厉害?”老董撇撇嘴,道:“你发现没有,一路上行车过来,不少游侠、商贩、百姓都向史阿行礼示意,可见此人颇受爱戴。” “而这才是史阿,若换成王越振臂一呼,文优可曾想过是何景象?” 说着,老董语气渐渐冷厉,道:“尤其兵临城下,王越若被他人收买,趁我们不察时突然作乱打开城门……” 李儒当即周身一震,冷汗从额角流下:“若如此,当提前肃清以绝后患!” “肃清个啥?……”董卓还是撇嘴,道:“朝廷昏暗,皇权旁落,百姓备受欺凌压迫,申冤无门,唯有祈求游侠以私刑主持公道。” “这几十年下来,洛阳城中游侠足有万余众,甚至昨日一奉公守法商贩,今日便因走投无路成了游侠。” “人人皆是游侠,人人又都不是游侠,此风气早已尾大不掉……你肃清得过来么?” “这……”李儒呐呐无言,似乎又想到什么,愕然看向董卓道:“今日太尉亲自来见那王越,不单只为绣衣使一事吧?” 老董故作不答,又缓缓闭上眼睛,摇头装逼道:“马上就要见王越了,老夫该如何才能将其收服?” 李儒沉思起来,一时却也难有妙计。 倒是史阿此时已回来,指点马夫继续行进后,叮嘱董卓道:“董君,师父这人不善言辞,外冷内热……” 话没说完,自己就先笑了:“如董君细致入微之人,哪用得着在下多言……只要尔等不是官府中人,想必一定会与师父相谈甚欢。” “放心吧,我们绝对不是官府中人。”老董便点点头,一脸的真诚:我们可是朝廷的人,官府又算个屁! 等终于见到王越,老董便大咧咧地坐下,自我介绍道:“老夫董卓,乃当朝太尉,今日特前来招安尔等!” 说完,袖袍一挥,看向王越及院中练剑耍刀的游侠们:“你们有谁反对,有谁赞同的?” 李儒:“……” 张绣:“……” 史阿:“……” 王越:“……” 第44章 太不是东西了…… 王越年近四十,面目平常之至,本来扔人堆中丝毫不显眼,可脸上一道剑痕却破坏了这种平庸,给他增添一丝肃杀的气息。 而且,他的嘴唇也很薄,好似时刻死死抿着一般——这面相很容易看出,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剑客。 所以,听完董卓的自我介绍,他第一反应不是质疑,而是飞速将手放在剑柄上,冷漠道:“一息时间,某便可取了你性命!” “董君切莫说笑……”史阿率先反应过来,挡在王越和董卓之间:“你不是祖籍临洮的一位豪商么?” “你们游侠消息一贯灵通,当朝太尉是哪里人士,难道还不清楚么?” 董卓依旧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我姓董,临洮人,也的确是位豪商。只不过做的生意跟吕不韦一样,都是拿天下来贸易罢了。” 又看向王越的手,道:“王师,我劝你还是不要冲动,冲动可是魔鬼。”说着端起案几上的陶碗,故意贱兮兮往地上一丢。 碎了。 然后,他还解释道:“看到没,这叫摔杯为号。” 话音落下,不仅是王越,连史阿都紧张起来。院外的游侠也纷纷涌入堂中,团团将董卓等人围住。 张绣此时也无法再隐藏身份,拔剑作出防卫的姿态,神色紧张。李儒更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然而咬了咬牙,还是挡在董卓身前。 面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游侠,以及陶碗碎了外面还没动静,老董其实也有些慌了:剧情不对啊,电视上不是这么演的……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会儿就认怂了,可当着李儒和张绣的面,只能强装出波澜不惊、大局在握的神态,淡然道:“王师可要想清楚了,就算你们能杀得了老夫,难道能杀光十万西凉铁骑不成?” “一旦老夫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十万余西凉铁骑群龙无首,难以约束。为替老夫报仇,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事,老夫都难以预料……” 说完,还画蛇添足地看向一旁史阿,道:“麻烦史小兄弟再去拿个陶碗,给老夫倒点热水……多喝热水,对身体好。” 史阿整个人都快裂开了,愣愣看向老董: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多喝热水?……我直接烧壶开水,给你烫烫脑子好不? 王越握剑的手紧了紧,神态气愤不已,却最终还是起身冷冷道:“史阿,送客!” 就在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案几上的陶碗开始微微颤动起来,耳边也传来隆隆的震动声,愈来愈清晰。最后,这茅草泥瓦夯筑的屋子,都开始簌簌落下灰尘…… 王越冷漠的神色愈加凝肃,其他游侠也想到了什么,神态开始忐忑起来。反倒是张绣和李儒愕然看了董卓一眼,心神渐渐安定。 下一刻,大门骤然被铁骑冲开,张辽一马当先闯入! 几鞭子抽开挡在面前的游侠后,神色狠戾急迫,威风大喝道:“太尉何在!……若有半点闪失,某必夷平此处!” 随即,院墙周遭也露出手持弓弩的劲卒,密密麻麻幽冷的箭头对准院中的游侠。 不大的院子瞬间被全副武装、手持大盾的兵卒占满,他们组成一道道盾墙,将反应不及的游侠顶撞驱赶至一旁,清理出一条能过人的通道。 顶盔掼甲的董旻急匆匆下马,从通道一路跑入堂中,看到董卓安然无恙地坐在里面,才松了口气道:“兄长,你没事儿吧?……” “此处偏僻难行、七扭八拐,你一路留下的记号又不明显,我带着文远紧追慢赶,生怕来晚了一步。” 张辽也下了马,抱拳道:“末将救护来迟,请太尉降罪!” 看着董旻和张辽,老董神色终于坦然下来,摆手道:“不晚不晚……那个,你俩就负责将无干人等请出去,老夫有事要跟王师聊聊,不用太过紧张。” 说完,还不忘补充道:“客气点哈,以后都是一个锅,呃……一个釜里吃饭的袍泽,别伤了和气。那个,史小兄弟,热水倒好了么?” 局势瞬间调转,攻守易位。 堂中的游侠有些还欲反抗,但看到王越铁青着脸点点头,只能顺从地走了出去。 很快,原本快要被挤爆的大堂,就剩下王越和董卓两人。史阿乖巧地送来一碗热水后,也被张绣用一个眼神儿请了出去。 王越的手仍未从剑柄上拿开,反而看着气定神闲、喝着热水的董卓,道:“六步之内,某仍能轻易取下你的首级。” 老董就跟品82年拉菲一样,放下手中陶碗后,慢悠悠地道:“江湖不只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世故。老夫上来表明身份招安你们,这是人情;你要是杀了老夫的话,那就是事故了。” “更何况,你也根本不会杀老夫,就别一直握着剑柄装腔作势了。” “你怎知我不会动手?” “要是你会动手的话,刚才老夫演砸时,早就让弟子一拥而上将我砍成肉泥了。”董卓摇摇头,似乎还很遗憾地叹息道:“可惜,你不是一般的游侠,而是一个有思想、有见识、有志向的游侠头子。” “你深知杀了老夫的后果,有违行侠仗义的初衷和愿景。”说着,一摊手看向王越道:“所以,你不会、或者说不敢杀了老夫。” “那我等也不会因你前来,便舍弃自由之身,成为朝廷的鹰犬爪牙,助纣为虐、残害百姓!” “不不不……”老董连连摆手,用失望的眼神看向王越:“看来,你还没搞清眼下的情况啊。” 想了想,便道:“这么吧,我来给你做个演示……绣儿!” 张绣当即入堂,道:“属下在!” “带上一队西凉铁骑,去适才咱停留的美貌少妇住所,将她给请过来。” “芸儿!……”王越闻言情绪瞬间激动,手中宝剑如舞姬白练出袖,惊鸿一闪间已架在董卓脖颈:“你若敢伤她一根毫……” “现在就去!”董卓却重重一喝,睥睨地看向王越,向张绣发号施令道:“若他敢伤老夫一根胡须,你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个芸儿和院中的游侠!” “喏!”张绣咬咬牙,转身而去。 王越的剑开始颤抖,心思百转千回,却始终不敢下手。 他家离心上人住所不远,一盏茶的时间未到,张绣已领着一对西凉铁骑,将周芸和家中的一位老仆及婢女,全都带了过来。 突然遭此事故,一路上看到西凉铁骑团团将王越弟子围住,整座院子更是侍卫林立、弓弩蓄势,周芸神色难免慌张。 入堂后又看到王越正拿着剑抵着董卓的脖颈,似乎明白了什么,努力镇定地道:“王郎,此乃何人?” “当朝太尉,董卓。” “你要杀了他?” “不,他不敢……”董卓却抢先开口,用手指微微推开脖颈前的铁剑,不屑道:“他就是一头活在自己世界出不来的蠢驴,一事无成还偏要装模作样的傻蛋,外加没有脑子、眼睛还瞎的残废。” “你住口!”没想到周芸这弱女子,竟猛然开口道:“王郎豪气干云,锄强扶弱。为扶危济困,连龙潭虎穴都敢闯,你身为当朝太尉,又做了些什么,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哎呦……还没成亲呢,就心疼起情郎了?” 董卓闻言不怒而笑,走到周芸身前作死地打量一番,突然笑道:“好一个烈性的女子,老夫喜欢,今日便纳你为妾,如何?” “白日做梦!”周芸重重一啐,夷然不惧。 “老夫可不是白日做梦,也知你不惧死。”老董便摇摇头,道:“但你若不同意的话,老夫便下令让西凉铁骑抄了周功曹的家,杀个鸡犬不留,如何?” “你!……”周芸瞬间双目喷火,胸膛剧烈起伏地死死瞪向董卓。 她立誓非王越不嫁,却只搬出了周家独住,而不是彻底与周家断绝关系。可见对家还是深有留恋的,董卓这一威胁,可谓……一针见血。 当然,也可以跟张绣和张辽说的一样。 “卑鄙!”张辽率先忍不住,小声在门口啐了一口。 “无耻!”张绣也紧随其后,感觉跟了这样一主公,自己的灵魂都被玷污。 “你俩干啥呢,反了是不是!”董旻却不高兴了,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偏偏这时,屋里又传来董卓嚣张的笑声:“你瞪啊,很恨我吧……哎呦,王越你又捏紧了剑柄啊,来呀,朝老夫胸口上刺啊。” “芸儿啊,你越生气老夫就越喜欢,继续来啊;王师,你是不是男人,看到自己女人如此受辱,也不敢挥剑么?” “老夫就喜欢看你们这副,明明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董旻这下也忍不住转过头,吐了口唾沫小声嘟囔道:“兄长你这样,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第45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董贼,男儿之事由男人来解决,将芸儿牵连进来算什么!”被逼到悬崖边的王越,不善言辞也不得不话多起来。 而且,情绪明显很冲动,脸上的剑疤都随之涨红起来。 见火候儿差不多了,再闹下去真可能冲毁王越理智的极限。老董当即转变策略,不慌不忙地坐回原位道:“老夫就是演示了一下,向你说明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王越问道。 “你不敢杀老夫,老夫却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了你们。而且,还会将任何同你们有关联的人,统统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你!……” “我什么我?……历来王侯将相,哪个不是这般狠戾凶残?尤其是你们这么一群身怀武艺、又不受控制的社会不安定因素,若不能为老夫所用,难道还要任由你们做大做强、创造辉煌不成!” “若非朝廷无道、昏庸暗弱,任由权贵豪强巧取豪夺、凌虐百姓,我等又岂会路见不平、主持公道?” “所以,这便是你自甘堕落的理由?”老董继续睥睨看着王越,道:“因为朝廷无道、昏庸暗弱,权贵豪强凌虐百姓,你们便小打小闹地以私刑代替公法,以为凭借手中的剑,就能斩开混沌黑暗的世间?” “哼,那也比你这贼臣只知争权夺利要强!”看到心上人无言,周芸开口再度抛出自己的论点。 反正她男人就是好、就是棒,绝不允许别的人诋毁。 看到这一幕,老董说不羡慕是假的:这叫啥?……这特么才叫爱情!虽然盲目,可没点冲昏理智的偏执,还叫什么爱情? “老夫只知争权夺利?”纵然心中羡慕,他也不会惯着别人的女人,道:“老夫数十年沙场浴血、赴汤蹈火与塞外异族征战,护卫尔等一方安宁,在你眼中就是争权夺利?” “老夫被困敌境、内外无援,都绝望地为自己挖好了坟穴,那也叫争权夺利?” “老夫九死一生赢来战功赫赫威名,却只因与黄巾贼寇一战而败,正欲整军再战,用性命换来海内靖平,结果被一纸诏令削去官爵、夺了兵权,这也叫争权夺利!” 说着猛然转身,对着周芸怒斥道:“当老夫终于明白大汉的烂是出在根子上,欲自上而下安民革政。” “甚至,还清除了汉室数十年宦阉弊端,改革商制以惠便百姓,收拢良莠不齐、常有犯禁乱世的游侠稳定根基时,在你眼中就成了争权夺利?!” 一番怒喝几多悲愤,道出董卓大半生坎坷命舛,更多还有不为人知的委屈和郁懑。门外二张对视一眼,知晓误会老董后羞惭不已。 董旻也不由情绪翻涌。 当初老董人生起落时,他可是亲眼看到兄长如何愁不能眠、愤不能抑的,忍不住眼角有些湿润,自言自语道:“不错,兄长打了一辈子的仗,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 “太,太尉……”周芸也为之气弱,愧赧不已地拂身施礼道:“小女子目光短浅、是非不分,唐突误会了太尉,羞愧不已。” 一旁王越亦有所动容,不由自主垂下手中的铁剑:“原来太尉竟有此苦心……” 老董这便扶起周芸,语气也和缓了不少,走向王越拍着肩膀道:“王师,老夫也知你志向与抱负,可你的路终究走错了。” “手中剑只能杀人,却斩不开混沌乱世,甚至连世俗都斩不开。否则,你与周小姐也不会至今尚未完婚。” “而且这条路也极为艰辛,老夫入堂前仔细看过了,院中弟子皆如史阿般衣单苦寒,一顿酒肆的肉食都会被他们视为珍馐,彼此谦让。名曰剑客却连剑鞘都买不起,只能按着剑柄走路,生怕割伤了大腿……” 这两点,毫无疑问是王越最为在意的软肋和痛点。 闻言他不由神态更加颓丧,喟然一叹陷入自我怀疑:“吾奋斗辛劳半生,难道真的错了么?” 心疼情郎的周芸,上前温柔地挽住他的胳膊,还目视董卓请求劝导一下:聪慧的她已看出,老董是想收服情郎的,此时温言相劝,必然事半功倍。 可她这样撒狗粮,老董又哪能如她心愿,当即点头道:“王师,你当然错了!” 王越、周芸齐齐一愣,尤其周芸更面色愕然。 老董便继续忽悠,道:“仅凭你一人声望聚拢些本性善良、遇事冷静客观的游侠,的确能小范围伸张正义。可更多所谓的游侠,又是些啥货色?” “强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弱者愤怒,却抽刀向更弱者。一些泼皮无赖、欺压良善之弱流,却也自诩你们中一员,以‘侠’之名作恶……王师可不要告诉老夫,这种事并不存在吧?” “这……”果然,王越神色更消沉了:弟子们行侠仗义,教训最多的就是这等泼皮无赖,他又岂能不知? 想仗剑荡世浊,却只能高洁自守。而自守的结果,又是弟子们朝不保夕、为爱发电,浑噩半生,连心爱女人的一片真情也只能辜负。 想到这里,他彻底迷茫了,不自觉向董卓问道:“如太尉所言,某又当如何?” “当然是如老夫一样,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成功进入擅长的环节,老董忍不住笑了,如魔鬼般诱惑道:“世俗不是不容你么,那你便站在世俗之上,看老丈人会不会将女儿嫁给你。” “泼皮无赖不是玷污游侠之名么,你让弟子狠狠去教训,丢入大牢让他们好好反省,提高游侠的准入门槛。” “权贵豪强不是凌虐百姓么,那你便搜罗证据,刺探不法,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倘若官官相护更好,顺藤摸瓜连带着包庇的大官也给收拾了。” “汝等行于暗处,却如一柄利剑悬在那些魑魅魍魉的头上,随时会斩落下来。” “长此以往,世间安能不清明?……至于说弟子们的生活质量和社会地位问题,呵呵,还会叫个事儿么?” 饼画得越大越圆,越容易在人迷茫困惘时趁虚而入,牢牢占据他的世界观,且被视为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畅想着老董描绘的场景,王越禁不住心驰神荡,双眼爆出渴望的光彩。 但很快,那光彩就黯淡起来:“若想如此,需有超脱的权力才行。可我等大多出身贫寒,无权无势,又岂能……” 话说一半,他突然就愣住了,目光不由看向笑吟吟的董卓。 “没错,士人门都有背景,靠着我爹推荐你儿子,你叔父征辟我入朝获得权力。但今时不同往日……”老董便转过身背对王越,道:“以老夫如今这宽厚雄壮的背影,不知是否罩得住你们?” “太尉……”王越心潮澎湃不已,可仓促间,还是有些犹豫。 老董就不耐烦了,拉着周芸和王越挤在一块儿道:“你剑很快,办事儿怎如此磨叽?只要此时点头,秩比千石的绣衣司马一职,老夫已为你备好,比你那秩四百石的县功曹掾老丈人,要高出一倍有余!” “等日后你架构整肃好绣衣使,成为老夫的耳目刺奸探查,官秩两千石的绣衣校尉便是你囊中之物。” “最主要的是,虽然老夫觉得,女人只会影响拔剑的速度。” 说着,又一推周芸紧紧挨住王越,道:“但你俩患难与共,今日又好不容易心潮翻涌,不赶紧点头趁着这热乎劲儿干点啥?” 冷面内敛的王越渐渐呼吸急促,面红耳赤,眼见一个冲动就会热血上涌答应下来。 可有人比他还激动,狠狠掐了他腰间软肉一把,又气又怒地道:“王郎,太尉如此垂爱,你还犹豫什么!” 第46章 三句话,让男人为我献出生命 亲自将王越和周芸推入后院儿卧房,还贴心地给关上了门的老董,随即便……弄出离开的样子,趴在窗户外偷听墙角。 大汉太尉怎么了,就不能有点小小的爱好? 更何况,里面的动静的确精彩。 王越明显被动惯了,又这样被赶鸭子上架,一时有些放不开道:“芸儿……太尉,他就是瞎胡闹,你不必当真。” 然后,便是周芸怒发冲冠的声音,气愤道:“王越!……进了这个屋,你便是朝廷的绣衣司马,难道连太尉之令也要违背!” “.……” 里面瞬间没了动静,只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也不知两人在干啥。 就当老董疑惑时,又听周芸怒喝道:“快点上来,还愣着干什么!……” 听到这里,心满意足的老董吃吃笑着真正离开,不由感叹女人被耽误久了,真会变成猛虎的…… 可正准备出去时,脑中突然传来空灵的提示声:“恭喜宿主收服扰乱百姓的不安定因素,奖励民心值12点,或是获得‘王越快剑’技能。” “系统?……”老董愕然止步,都有些忘记这家伙的存在了。 随即才反应过来,托腮道:“不错,让王越这些游侠刺奸巡查,的确有助于社会安定、百姓生活自然会好一些。” “只不过这次奖励倒是有些意外,居然是二选一。” 12点民心值,又是一年变帅增强逆生长的时间,而‘王越快剑’的技能,他思考了一下,面色随即变得奇怪起来,郁闷道:“系统,我终于明白你为啥只是个辅助系统了。” 战乱不休的乱世,能瞬间掌握第一剑客的剑术并精通,无疑是个不可多得的能力。一身武艺不仅可以自保,还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借此跨越阶级成为人上人。 只不过,换在董卓身上,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 “老夫可是当朝太尉,早已一人之上……不,准确来说,已是权势滔天、予取予求,等到我都需要提着剑砍人时,那说明啥?” “说明情况已十分危急,基本到了无力回天的境地。届时大军压境,一人剑术再厉害又有啥用,还不如骑匹快马赶紧开溜……” 所以这技能对老董来说,只能是个辅助功能,跟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当即,便对系统回复道:“老夫当然选择……王氏快剑!” 民心值随时都可以挣,剑术不选以后可就真没了。即便能用上的机会真不多,但技多不压身嘛。 再说,耍剑还很帅,也是门才艺。 可惜,没了一年变帅增强逆生长的时间,老董还是有些心疼的。默默打开系统光屏看到……等等,怎么又多出了2点民心值? 民心值比金子还珍贵,老董可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好不容易搞定开放商市一事,用100民心值兑换了监测治下经济的功能后,只剩下12点民心值。 自己当即又把12点民心值,兑换为一年的逆生长时间,明明已空空如也。 “宿主任命的洛阳市长司马朗,已开始调研并规划洛阳商市布局,并张贴告示开放早市,惠利于洛阳百姓,民心值加2。” “老夫任命的手下办实事,也能增加民心值?” 老董当即大喜过望,触类旁通道:“也就是说,王越以后带领游侠维护洛阳城秩序,惩奸除恶,老夫也能获得民心值?” “是的。”系统回答,然后又补充道:“只不过这些都是宿主改革的后续,所获的民心值也不如宿主亲力亲为。” “那也不错啊!……” 老董再度欣喜不已,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嘛,何况老夫身为当朝太尉,以后招揽的人才会越来越多,实施的变革也不会少。” “最主要的是,这些民心值都是别人干活我享福,被动收入。四舍五入一下,就相当于财富……呃,民心值自由了。” 系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算是默认了。随后,又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宿主如今越来越习惯这汉末的生活了。” “何出此言?” “对话当中,你一直自称‘老夫’,再也不说‘我’了……” 老董当时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呼啸,有种想掐死系统的冲动。 好在这点小插曲不影响愉悦的心情,回到正堂唤过李儒,交代道:“文优,你留下来一会儿同王师交接下绣衣使的细节。” “大体的框架老夫都说过了,你照章办事即可。” 李儒谨慎,还是不放心地道:“绣衣使乃太尉亲军,刺奸巡查、权柄甚重,还有什么需特别交代的么?” “嗯……”老董便想了想,认真道:“权柄甚重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不能予绣衣使私设诏狱、干涉司法的特权。非但不能给予,还要严查!” “这些游侠都无法无天惯了,向来以私刑代替公法。如今背后又有老夫撑腰,若还如从前般行事,将成何体统?” 绣衣使的职能参照了明朝的锦衣卫,老董深知这种秘密特务组织的恐怖。 故而在创立之初,就要给它套上缰绳。除紧急军情外,绣衣使可以监视打探,决不能有审问刑讯之权。 李儒目光一动,明白了其中深意:“太尉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你办事儿,老夫放心。”说完起身,老董便要打道回府。 没成想,李儒又随口一问:“王师大概多久能出来?” “这?……”老董陷入沉思,认真分析道:“根据王师的身体素质,和周小姐的年岁及欲望推算,估摸断断续续需一个多时辰吧?” “对了,看到王师双腿虚浮、精神萎靡、有气无力的模样后,你可千万别笑出来,伤了人家的自尊。” 李儒就后悔自己嘴贱了。 调皮完的老董留下一些士卒,带着董旻、张辽和张绣心满意足地离去。途中仔细留意了一下,发现洛阳城的确跟以前有了些变化。 最显着的表现,就是路上各式各样的行人多了。 城墙上还挂着司马朗放开早市的告示,路边的商贩摊位也出现了。有心思活泛的百姓便将房屋改建,大概是想弄个‘前店后院’的模式。 一切都在萌芽中,虽时日尚短还在起步阶段,但也能看出日后巨大的潜能。 只不过,身旁的张绣有些心不在焉,且几番欲言又止。老董收回目光,问道:“绣儿,可是有事要说?” “属下……”张绣当即抱拳,随即道:“只是想到跟随属下的一群好友,也不知他们如今怎样了?” “哦?……”老董想了想,便明白过来:“绣儿不太想当这个绣衣使?” 张绣迟疑片刻,便再度抱拳道:“属下更愿统御兵马,沙场征伐,为太尉扫平天下!” “嗯……”老董点头,问道:“追随你的好友有多少人?” “千余人。” “好,老夫便予你假司马一职,同文远麾下组成一部。且你俩之上不设司马,直接听命吾弟。” 这下张辽就有些不明白了:按照军制,一部兵马都有军司马统御。之前还可说老董入京根基未稳、无暇委任。但现在兵权在握,没道理不设军司马。 “以汝二人之才,迟早会升任司马,乃至校尉、中郎将、将军。既如此,老夫何必再多此一举?” 二张闻言一愣,随即齐齐抱拳:“太尉厚爱,末将愿誓死以报!” 老董闻言,不由便笑了:三句话,让男人为你花了18万算个啥?有本事儿跟老夫一样,让两个男人愿为你献出生命啊…… 第47章 老夫太难了,最近感觉压力好大 第二日一早,老董醒来不由打了个哆嗦。 已是十月份的初冬时节,天气渐渐寒冷起来。哪怕身上脂肪够厚比较抗冻,可该冷还是会感觉到冷。 而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再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放出去关东那片的士人,就要发布檄文、拉帮结派过来打老夫了!” 坐在床上捂着厚厚的蚕丝被,老董面色如丧考妣。 穿越过来,他郁闷的有两件事儿:一个是时间不对,从九月中旬穿了过来,前身董卓已外放了袁绍等士人。 另一个就是辅助系统。 之前还觉得这系统不烦人,也不强制绑架宿主当傀儡挺好。可经历这一个月后,便发现了问题。 它是不给宿主发布任务,同时也不管你的死活——哪怕明知两个多月后,关东士人会打过来,它连个屁都不放。 自身存亡和造福百姓这两件事,就得全由自己权衡掂量了。 眼下时间渐渐紧迫起来,造福百姓这事儿就得先往后放放,把自身基业弄稳固才是当务之急。 想到这里,老董当即一挥手,道:“来人,更衣!” 房门随即被推开,七八个身穿曲裾深衣的宫娥小姐姐,手捧着衣服走了进来。柳腰款摆、眉目含情、一看就是受过严格宫廷训练的。 齐刷刷地站在面前后一行礼,莺莺燕燕地道:“有请太尉更衣。” 嗯……古代有时候,不见得比现代差嘛。 一件件短衣、深衣、曲裾上身,最后外面再套上件袍服,董卓惬意看着细心为自己整理头冠的宫娥,只见小姑娘十六七岁的年纪,模样青涩但天生丽质,浑身洋溢着青春美好的气息。 忍不住地,伸出禄山之爪在人家屁股上轻轻一捏,入手丝滑弹嫩。 小宫娥当时吓得花枝乱颤,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更不敢有所忤逆。旁边随侍的宦官,更慌忙垂下脑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哈哈哈……手感不错。”老董却笑得十分禽兽,道:“以后你就贴身伺候老夫,少不了一场荣华富贵。” 小姑娘一惊,反应过来后又盈盈一拜,欢悦道:“谢太尉。” 可惜又一想到关东群雄,片刻的撩骚还是难以驱散心头的阴霾,老董随后又用手一搓脸,面色悲苦地道:“唉,老夫太难了,最近感觉压力好大。” “太尉日理万机,可要保重身体啊,劳逸结合才能为汉室分忧。”一名身穿赭色的朝服,腰间还系着杏黄色穗子的宦官说道。 他一脸认真关切的表情,好似爱老董到了骨子里,生怕对方身体会有什么不舒服一样。 服饰和杏黄色穗子已表明他的身份:小黄门。 这原本是中宫服侍皇帝和嫔妃的官职,但老董嫌身旁的侍卫心粗、不会来事儿,就要了一个留在身边。 老董当即就生气了,道:“胡言乱语,如今朝事如此繁杂,四方不稳,老夫又怎能懈怠疏忽!” 周旁的侍卫闻言,握着兵刃的手就硬了:你也知道朝事繁杂、四方不稳啊,那怎么还整天出去逛gai,连个人影儿都摸不到? 可人家小黄门呢? 闻言非但不怕,也不胡乱拍马屁,而是痛心疾首地道:“太尉劳苦功高,日日操劳,长此以往身子怎么受得了!……奴婢斗胆,恳请太尉今日就歇一歇吧。” 瞧瞧,人家伺候人的水平,这就叫专业! 老董欲拒还迎,犹犹豫豫地道:“那今日就……歇歇?” 关东群雄讨伐啥的,不是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嘛……再说了,不休养好身子、愉悦好心情,哪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去应对? “太尉务必保重身子,今日就歇歇吧。”小黄门继续坚持己见,一点都不脸红。 “那洛阳城中,有何修养身心的好去处?” “这……”小黄门终于为难了,思忖片刻后,一咬牙道:“奴婢听说,毕圭苑那里好像不错。” “碧桂园?……”老董当即摇头,道:“那里房价太高,老夫去不起。” “是先帝生前修建的毕圭苑。”小黄门又解释,他哪儿知道什么碧桂园。 老董终于反应过来了:毕圭苑和西园一样,是一座皇家园林,乃灵帝这位园林修建爱好者知名的代表作。 老刘家从高祖刘邦时起,历代子孙几乎有点闲钱就要大兴土木。尤其灵帝这位孝子贤孙,更将骨子里的基因传承了下来,一直在努力地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西园如今被改建成了军营,而毕圭苑据说里面遍是奇花异草,奇珍异兽。最主要的是,里面的小姐姐各个都好看,说话又好听,刘宏生前超喜欢呆在里面的。 “老夫乃汉臣,你竟然要老夫以臣子的身份,僭越入毕圭苑,你!……”想到这里,董卓当即勃发大怒,双目喷火。 “太尉饶命,太尉饶命啊!……” 小黄门当即磕头如捣蒜,万万没想到这位骄横跋扈、胆大妄为的权臣,居然还有如此一片爱君赤城之心,生怕自己的小命儿不保。 “你!……你,真是干得漂亮,老夫怎么就没想到那种好地方呢?” 谁知,随后老董的话就变了,还贴心地弯腰拍了拍小黄门的肩膀,兴致盎然地道:“来人,备车!” 看着他兴冲冲走出去的宽厚背影,小黄门这会儿吓得腿都软了。 旁边婢女正打算去扶,谁知小黄门却哭丧着脸,道:“先去拿条干净的胫衣来,奴婢适才,适才都……太尉,你这是为何呢?” 到了毕圭苑,老董……当时就垮下了逼脸:什么奇花异草、奇珍异兽的,基本上就是光秃秃的一座园林嘛。 宫殿园亭修得倒是不错,问题现在已是冬天,多少奇花异草能在这季节花香四溢、绿枝摇曳? “这就是你说的,修养身心好去处?” 逛了一小半园林,老董已有些不耐烦了。抽出佩剑随意抖了个剑花,如迅雷闪电般斩断一节树枝后,看向小黄门恼怒道。 谁知小黄门此时倒不怕了,而是笑眯眯地道:“太尉请随奴婢来,若还是不满意,敬请砍了奴婢的狗头。” 说着,率先在前引路,走入一座豪华宫殿中。 老董疑惑跟上,随即面色便震惊起来,只见这宫殿极尽奢华,中庭以彤红之色,殿内油漆一新。 门限以黄铜襄饰,并涂上黄金。 上殿的阶梯以白玉砌成,殿内壁上露出的如带一般的横木以金环装饰,同时嵌入蓝田玉壁、明珠、翠羽、其富丽奢侈令人咂舌。 终于进入里面后,他脸色更发生极为戏剧性的变化:先是极度的震惊,接着又是极度的喜悦。接着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但随后又控制不住,神色渐渐开始痴迷…… “你,你究竟带老夫来到了何处?”老董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小黄门问道。 “毕圭苑啊……”小黄门不解,疑惑回答。 “不!”老董坚决摇头,笃定道:“这里分明就是……天堂!” 第48章 叫我靓仔! 甫一进入宫殿,老董便感觉身子热了起来,不由自主想要脱衣服。 环顾四周才发现,庭内庭雾气蒸绕,原来是从山上引下温泉水环绕,四周还放置着不少炭盆,令人感觉如沐春暖。 深嗅一口蒸气,便觉异香扑鼻,浑身舒泰。拨开氤氲的水汽才发现,温泉汤里还撒了大量的香料。 “太尉,此乃西域进献的‘茵墀香’,极为名贵。先帝命人煮成汤后让宫女沐浴,遍体生香。”小黄门此时就如专业的导游般,向董卓介绍着。 “这,老夫不是记得……西园那里才如此么?” 此时看着温泉汤里玉色肌肤、身体轻盈的歌姬,执篙划船摇漾在渠水中,老董整个人都惊呆了。 兰汤滟潋,雾气氤氲。 船上的小姐姐们罗纱单薄,几乎衣不蔽体,于汤中摇曳更难免衣湿紧贴,勾勒出曼妙有致的娇躯。有的更直接在汤中旁若无人地沐浴,四周还传来荡人心神的靡靡乐曲。 她们有的顾影自怜,有的轻蘸细拭,有的正把沐浴完漂着脂粉的水倒入河渠,水渠流香……这一幕幕玉骨冰肌、活色生香的旖旎画面,有景像、有动作、有表情、更有声音,简直撩人心扉,难以自抑。 “西园那里的汤馆,是先帝夏季炎热时才会去的。那里引山泉水自下而下流入,形成凉瀑,再有各色吐凉植卉遍于四周,凉风习习,甚是一种享受。” 说完,小黄门还一脸唏嘘悲戚,似乎回忆起了以前美好的时光:“可怜先帝命苦早逝,西园那汤馆也被太尉给……” “嗯?……”一听这个,老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色就不对了。 小黄门当即反应过来,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太尉心忧社稷,自不喜那奢靡之地,铲了改建军营自是极好。” “只是这处先帝冬日才来的汤馆,有医风疾之奇效。” “太尉劳苦功高,可也难免贵体有恙。前来此处非是贪图享乐,而是为了治病强身,可不能再毁了啊。” 老董闻言当时虎躯一震,没见过有人能将瞎话,说得如此顺畅自洽。 可惜他段位还是不够,节操还剩那么一点,只能红着脸点头道:“不,不错……老夫来这儿泡温泉是为了治病,可不是为了动心娱目。” 好在殿里的温度很高,那脸也看不出是蒸红的,还是羞红的。 小黄门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但稍纵即逝,接着又一叹气道:“可惜,如今这殿中少了二人,失色不少。” “少了哪两人,怎么就会失色不少?”老董又不懂了,感觉自己像久贫乍富的土鳖,第一次进高档娱乐会所。 “一位是赵宫女,极善水性又体态丰腴,玉肌滑肤。在这汤泉中如游鱼般曼妙生姿,还能静静浮于汤面横陈许久。” “就是会游泳呗……”老董下意识开口,随即想象了一下那画面,顿时懊恼住口:自己,果然是个土包子! “还,还有一人呢?” “另一人是刘采女,闭气功夫了得,能在水下闭气一炷香而不换气。” “就是会憋气……”话一开口,老董又后悔了:憋气不算啥本事儿,也不是重点。重点是…… 在温泉水下闭气! 想到这里,老董当即勃然大怒,气愤不已地向小黄门问道:“那二位去哪儿了?……何人敢动先帝后宫之人,老夫这就砍了他!” “这……”小黄门神色一下就古怪起来,还有些害怕,半天才迟疑道:“太,太尉莫非忘了,大半月前允吕校尉前来挑选两名……” “.……” 一瞬间,老董有些明白,历史上董卓跟吕布为什么会反目成仇了。就连此时的他,也想从邙山将那逆子拖回来暴揍一顿。 不过,事情也不是没有挽救的余地。 当下便望向汤泉中的小姐姐们,道:“尔等有谁水性还行,或是会闭气之法的?” 之前旁若无人的宫娥歌姬,这下也不敢再装高冷了。彼此对望了一眼后,有两位壮着胆子道:“太尉,妾身或可一试。” “好!”老董大喜,见二人一个窈窕秀美,有翩然欲飞之态。另一个婀娜曼妙,美艳妩媚,不由心花怒放:“汝二人便去吕校尉府中,寻那两位宫人学艺。待学成归来后,老夫必有重赏!” “谢太尉!”两女也不由喜笑颜开:之前一直被俩贱人压一头,现在总算轮到她们翻身了。 只是一想到那俩贱人,跟了英武伟岸的吕布,心下又不由有些失落…… 老董却不知她们心思,丢掉节操后只觉一身轻松,又望向其他宫女道:“尔等谁还身怀绝艺?” 众宫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董卓这糟老头子比之前的刘宏还过分,长得丑还玩得花。 老董就有些不满意了,失望摇头:后宫这行业多内卷啊,你们也没点危机意识。 是,老夫承认,你们一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后世妥妥的女神。 可问题是,你们生错了时代,这会儿也不能对着镜头扭扭屁股晃晃腰,就赚得钵满盆满…… “太,太尉……”好在最后还是有人开口,柔媚地道:“妾身懂些医术,会按摩松骨算不算才艺?” “按摩松骨?”老董当时眼前一亮,道:“足底按摩会么?” “会的,家父乃医匠,教过妾身这些。” “好,你随老夫来!” 刹那间,满庭嫉妒的目光向那宫女射来。 假如眼神能杀人的话,那宫女早就被千刀万剐。可她夷然不惧,高傲地昂起头一一回敬,瞬间令群雌偃旗息鼓。 老董便在庭中寻找房间,见到一偏殿里摆着熏香、一张胡床,还备有点心果干,当即满意极了。 又向小黄门交代两句,便躺在胡床上优哉游哉吃些点心。 很快,敲门声响起。 老董眼睛微抬:“进。” 刚才那位宫女端着一个木盆进来,里面荡漾着浓郁的药香,绝不是网购的那种廉价药包能比的。 “太,太尉……” 可惜她心理素质还是不行,虽然在外面傲视群雌,豁出去了换来改变命运的机会,但真正孤男寡女面对董卓那四百多斤的狼犺身子,满脸横肉的脸及奔放的胡子,娇躯还是忍不住一阵哆嗦,语气都战战兢兢的。 “不用叫老夫太尉。”眯着眼睛的老董可不管这些,自顾自道:“以后老夫进了这殿,就别称呼太尉。” “那,那妾身该叫什么?” “叫我靓仔!” “靓,靓仔?……”宫女奇怪地喊出这古怪称呼,然后就有些傻:“那,那妾身又该叫什么?” “嗯……”老董就很满意,指点道:“你就叫……八号技师。” “以后老夫再进来,你就行礼面带笑容道‘靓仔你好,欢迎光临,我是八号技师,您看我可以吗’?” “靓仔你好,欢迎光临,我是八号技师,您看我可以吗?……” 老董便叹气,点评道:“说话不自然,语气也不欢快,没有发自内心的职业素养……算了,第一次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就你了,开始罢。” 第49章 what are you弄啥嘞 听着里面老董舒服的哼叫声,还有女子若有若无的喘气声,门外端着干果盘的小黄门鼓足了勇气,然后又鼓了鼓……还是没敢进去。 没想到,里面的董卓反倒不耐烦了,道:“点心上来了没,还有老夫要的温蜜水呢,你们这里的服务可跟不上啊!” 小黄门都惊了,没想到太尉居然如此豪放,这时候都执意让自己进去:这是……一点不把自己当男人了么? 他心中不由感到一丝屈辱。 可更多的,还是……兴奋! 然而推开门进去,顿时一阵兴致索然无味:只见老董的确舒服地躺着,一脸享受的模样。采女正额角流出细细的汗,费劲地在他脚底挤、捏、按、压、叩、揉…… 这不是自己想见的画面! 小黄门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很失落。 偏偏老董那家伙还很享受,一边嚼着干果,一边同那采女聊着天儿:“妹儿啊,用点力,哥比较吃劲儿……” 随即有闭起眼睛,仿佛又回到了让自己熟悉的前世,嘴里迷迷瞪瞪说着一些骚话,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小黄门和采女便一脸懵,完全不懂老董在追忆什么。但从低缓语气里,又莫名感到一股……悲凉,不明觉厉。 似乎那话里,有老董逝去的青春:或许就是他年轻时在塞外草原上纵马驰骋,那个时候,他可能还没这么胖、这么丑...... 夕阳下他奋力奔跑,那是最美的回忆。 但见两人丝毫接不上话,老董就有些兴趣阑珊,摆手道:“突然觉得没意思了,一会儿再给老夫拔个罐儿、敲个背、采采耳,老夫便回去了。” 采耳敲背倒是知道,就是拔罐儿…… 采女想了想,才道:“太……呃,靓仔说的是角法吧?就是以火烧瓦罐,叩于穴位之上,疏通经络、通畅气血、祛风拔毒。” “嗯?……不错,有进步。”老董双眼一亮:这就有点熟悉的味道了。 没想到,采女神色就有些失望,也不知是渴望还是庆幸地来了句:“靓仔,就这?” 老董当时一惊,翻身而起:“你可别心怀不轨,告诉你,老夫要的可是正规的,你懂么?” 顿时,这位采女又充满了力气,随后给老董按的几下明显很给力。 老董还是感觉缺了点啥,目光又放到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上,猛然一拍脑袋道:“我说怎么感觉不对劲儿呢,以后这衣服给老夫换了,要统一着装懂不?” “统一着装?”小黄门傻眼了。 “嗯,就是制服,款式啥的老夫抽空画出来,让御府令给做。最好还有黑丝……黑丝就算了,暂时没这个技术。” “还有,以后老夫一进来,那些人就别装什么高冷了。齐齐过来向老夫施礼问好,要热情主动,让老夫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懂么?” “奴,奴婢明白。” “嗯,服务项目也得跟上,偌大一个宫殿这么多闲人,只有这位有些手艺,剩下那些要么给老夫学舞,要么去唱歌……对,还有乐师们,以后多弄些曲子来,配合着歌舞一起排练演奏。” “唱歌跳舞都不行的,最起码会说话吧?” 老董又挠挠头,想起了个名人儿,道:“有个叫邯郸淳的家伙,他闲逸的文作——《笑林》和《艺经》,讲述了时下许多的笑话、噱头、善喻、讥讽、幽默趣事。” “如今他就在洛阳,老夫改日征辟他过来当编剧,你们就负责把相声、小品、戏曲啥的给弄出来。” “另外投壶、米夹、掷砖、马射、弹棋、棋局、食籁等诸般游艺项目,也全都给整上。既要推陈出新,也要兼顾传统嘛。” 统一着装和黑丝,服务态度要规范,还有歌舞、乐曲、相声、小品、戏曲……一堆小黄门听懂和听不懂的名词,直接让他目瞪口呆。 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太尉……你可真是比先帝还懂生活啊! 先帝在世时,也就在宫中摆个摊儿,然后玩玩狗啥的,剩下就是个色中饿鬼,一点创意都没有。 再瞧您这些…… “太尉放心,奴婢就是拼了命,也要包您满意!”一时间,小黄门突然觉得肩膀沉甸甸的,多了一种莫名崇高的责任。 老董便点点头,正准备让小黄门下去,忽然瞥到窗外走过一队人,不由眉头微蹙:“咦,文优怎么来了?……看样子不是来找老夫的,似乎还带着酒,那他去的方向是?” 说着,怒火就上来了:“好你个李文优,不办正事儿就算了,居然学老夫那逆子,也来这毕圭苑……” 话没说完,一旁小黄门已脸色大变,似乎想到了什么,战战兢兢地道:“太,太尉……郎中令去的不是别处,是,是……” “是何处?” “是何太后和弘农王的寝宫……” “何太后和弘农王……卧槽!”一听这俩人名字,老董立时明白了什么,连敲背采耳和拔罐儿都来不及做,急匆匆地道:“快给老夫更衣,派人拦住李文优!” 说完,连鞋都不穿,直接披了袍服就往外跑。 小黄门赶紧拎了剩下的衣服,跟在后面紧追慢赶。独留下那采女一脸不知所措,最后怅然一叹,也不知是庆幸老董没升级服务内容,还是气他逃单连钱都没给…… 而气喘吁吁赶到另一处宫殿时,老董便听到里面一个刚变嗓音的少年唱道:“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乘兮退守蕃。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 随即又一少女应声唱和,道:“皇天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兮命夭摧。死生异路兮从此乖,奈何茕独兮心中哀。” 最后,便是李儒熟悉的声音,满是不耐烦:“够了,速服此药,可以辟恶!” “不,朕没病……贼臣,汝乃大逆不道之举!” “这可由不得你,来人!……” “住手!……”关键时刻,老董终于赶到,入内发现李儒正指使着五名侍卫,擒住一名少年和一美貌少妇,准备往两人嘴里倒鸩酒。 衣衫不整的他上去一巴掌拍飞酒壶,随即拜倒在地道:“太后,弘农王,老臣救驾来迟,万望恕罪!” 说完,抬头看向一脸发呆的李儒,怒喝道:“李文优,汝好大的胆子,竟敢鸩杀太后和弘农王?!” 李儒当时整个人就不好了,满眼的世界观错乱,愣愣看向董卓:“太,太尉?……” 后面的话,他憋住了没说。 完整的句子,应该是:“太尉,不是你让我这么干的么?” 你这…… what are you到底弄啥嘞? 第50章 都是专业人士 李儒思来想去、想来思去,也搞不懂老董在发的什么疯。但身为一条高质量的狗腿,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 “太,太尉……”当下,主动拜倒在地装作一副认错的模样:“属,属下一时鬼迷心窍,做出这等大不逆之举,都是属下的错。” 光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还不行,还要勇于将领导的锅主动背自己身上,才是一名高质量狗腿的专业素养。 老董此时也想起来,这事儿还真是……历史上那位董卓授意的。对李儒此时的表现,无疑很满意。 “无父无君之徒,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速速滚出去!”当下又佯怒呵斥一声,打算此事到此结束。 惊惧过后转而怒气上涌的刘辩,却突然开口道:“放肆!……逆臣适才竟然要鸩杀朕和母后,岂能这样轻易饶了他?” “朕,母后?……”一听这两个字眼,老董也懒得装了,面色冷厉地从地上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刘辩。 狼犺雄壮的身子步步向前,如一座山般压迫着色厉内荏的刘辩。刘辩不由踉跄后退,面色开始变得惨白,恐惧道:“董,董卓……汝欲如何?” 老董便想了想,缓缓伸出右手道:“陛下,请看老夫手中何物?” “何,何物?……”刘辩愣了,傻傻看着什么都没有的手掌,迟疑道:“分明空无一物……” “对,就是空无一物!” 说罢抡圆了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狠狠抽在刘辩脸上,道:“便如你此时一般,空无一物!” ‘啪’的一声清晰脆响,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刘辩瘦小的身躯扇飞起来,跌落在寝榻上,嘴角含血。 “陛,大王……”一声惊呼,唐姬当即跑向刘辩,用更柔弱的身躯挡在老董面前。 “辩儿!……”何太后也同时扑向刘辩。 她还算有些脑子,丝毫不敢对董卓流露出半分恨意,反而向刘辩道:“你怎能如此不懂事,惹怒了太尉?” “哼!……”董卓余怒未消,不屑地看向刘辩道:“记清楚你的身份,如今可不是汉室天子,只不过是凭借着血脉能衣食无忧的废物!” “若连衣食无忧的日子也不想要了,尽可告知老夫,必当如你所愿!” 一番话露骨且直白,比24k黄金更纯的权臣还嚣张跋扈。 李儒面露冷笑,静静看着刘辩先是愤怒、随即深深畏惧的神色。周围侍卫什么都没看见般,按刀侍立、杀气凛凛。 一同跟来的小黄门,则赶紧将头深深垂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董,董太尉……”在何太后的目光催促下,刘辩才弱弱地站起来施礼,含混道:“孤,孤知道错了,适才冒犯太尉,万望勿怪。” “太尉,辩儿年少无知,就原谅了他吧。”何太后也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开口帮衬。 老董这才发现,何太后虽鬓钗凌乱、余恐未消,生得却十分明艳动人,身姿娉婷,曼妙成熟,容貌也因保养得体,不见一丝细纹,恍如仕女图中的美人儿。 仔细想想也是,她一屠户之女、无才无能,缘何能在后宫一堆佳丽中杀出来,勾住刘宏那色胚皇帝的魂儿? 再说年龄,汉代人成亲都早,她诞下刘辩时也不才十八岁,如今正是女人正风韵绽放的年岁。 比青葱少女多了些阅历见识,又比那些风韵犹存的女人,保留住了芳华美貌。 何太后也敏锐察觉到董卓眼中的异样,随即收拢下心情,顿时便眼波欲流、欲语还羞,一股难以言述的媚态便绽露。 可当老董诧异定睛再看时,却见何太后又娴娴静静地站在那儿,一脸端庄淑雅的表情,哪还有半点媚目欲流的风情? 厉害! 不得不说,在魅惑男人的这一块儿,人家可是专业选手。 不由自主地,老董的语气也缓和了些,道:“太后言重了……只不过宫闱险恶,一时失言便会惹来杀身之祸,弘农王可要切记。” “多谢太尉教诲,孤记下了。”被一巴掌打服的刘辩,此时连正眼看董卓的勇气都没,赶紧又施礼道谢。 倒是一旁的唐姬,始终对老董怒目而视。 瞧着才十几岁的无知丫头,老董也懒得搭理,摆手向侍卫和小黄门道:“此事只有我等知晓,若走漏了风声,汝等知道后果会如何!” 随即,又敷衍地向何太后和刘辩拱了一礼,道:“老夫这便告退,还请太妃和弘农王保重。” 言罢,便要转身离去。 “太尉留步!”谁知此时,何太后又慌忙开口,道:“哀家还有些机密之事,要告知太尉,烦请太尉稍候。” 老董蹙眉,不知这女人耍什么花样。 但想着无事,等等也无妨,便带着李儒等人先出去道:“老夫便在殿外等候。” 出了宫殿,当即支开小黄门和侍卫,向李儒问道:“文优,汝今日为何突然?……” 他有些想不通。 历史上董卓的确鸩杀了何太后和弘农王,只不过是在关东群雄打来后,那些家伙打着‘老董倒行逆施、废立天子’罪行的旗号,仍尊刘辩为汉室正统。 董卓一怒之下,才干脆弄死了弘农王和何太后。 可记忆里,也分明记得前身授意过李儒这么干……这就比较奇怪错乱了。 看着老董努力回忆的神色,李儒恍然明白了什么,道:“太尉,属下记得仙鹤草、鸡血藤、熟地黄等药材,具有宁心安神、滋阴养血的功效,能改善阴虚血少所致的失眠、年老健忘等症。” 老董的拳头就硬了,嘴角也开始抽抽儿:“文优连日操劳,身心疲惫,用不用老夫亲自给你松松骨?” 李儒一惊,随即神色幽怨:一片好心当驴肝肺,你自己啥年龄、爱不爱忘事儿就没点数儿? 没办法,只能收敛心神,认真道:“太尉莫非忘了,我等入洛阳后,为何执意要废立天子么?” 老董脸更黑了,开始捏起拳头:“文优,不如此刻就去殿中为你松快松快?” “太尉!”李儒郁闷委屈极了,只能不卖关子地直言道:“太尉入洛阳后欲独占超纲、乾坤独断,可汉家故事,要么天子亲政,要么顾命大臣辅政,要么外戚专权。” “这三者太尉都不是,只是一边塞武人,名不正言不顺,自然要废掉之前的天子,彰显权势。” “唔……有道理。” 老董不由点头,也豁然开朗:当初看三国历史时,只一扫而过,还真没想到董卓执意废立皇帝,有这层的用意。 至于《三国演义》里说,董卓是看刘协聪明,刘辩没有人君之相,便动了废立的心思……呵,成年人都知道那只是借口。 一眼相中某人,根本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的好听说法罢了。 “其二,太尉后来虽以雷霆之势收拢了洛阳兵权,却毕竟是外来人,在朝中没有根基。而朝中,拥护旧帝的势力还很大。” “废立了天子,新皇和朝中大臣没有瓜葛,太尉便很容易控制,新皇也很难图谋太尉,权力自然容易稳固。” “唔……不错。”老董又点头,忍不住夸道:“老夫做事果然谋略周全呐。” 正侃侃而谈的李儒闻言,突然就不想说话了。看老董仰着头自卖自夸的德行,很想薅下他一把胡子来! 第51章 多喝热水 “文优,你怎么不说话了?……”夸完自己,老董又疑惑看向李儒。 李儒悲伤地叹了口气,还得装作很自然解释道:“属下,只是在组织语言……嗯,现在组织好了。” “其三,便是太尉如若不废旧帝,按大汉惯例,天子年幼则由太后摄政,发布诏命的权力便在何太后手中,太尉不好干涉。” “新帝则不同,其母王美人已被何太后毒杀,且自幼被董太后养大。恰好太尉与董太后同族,便可以外戚的身份辅政。” 听到这条,老董纵然脸色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是临洮人,董太后是河间人,俩地方相隔十万八千里,就因同姓便硬扯是同族亲戚……属实有些不要脸了。 好在有权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把黑说成白的也有人信。 “也不对啊……你说了这么多,虽然也很有道理。但老夫废了何太后和刘辩就行,没必要非弄死他们吧?” “太尉……”这下李儒也有些疑惑起来,道:“太尉做事,不是向来喜欢斩草除根?” “且属下又见太尉秘密组建绣衣使,刺奸百官,巡查不法,明显是要巩固权力,故而今日便……” “哦……”听到这里,老董总算全明白了:一切,还是因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 历史上的董卓应该在废立皇帝后,就起了对刘辩和何太后的杀心。只不过一直忙着别的事儿,李儒也就没太上心。 结果自己这里弄出绣衣使的特务组织,一下让李儒神经敏感起来,就准备提前动手了。 李儒却看着董卓恍然大悟的模样,越发疑惑起来:“太尉,这二人留着迟早是祸患,且何进、何苗兄弟虽亡,其党羽旧部仍在。若何太后与他们秘密联络,亦是一桩隐患……” “嗯,说得不错……”老董闻言一点头,随即就在李儒又要命人冲入殿中时,又开口道:“下次别说了。” “说得不错,下次别说了?”李儒一下傻眼,用关怀智障一样的眼神看向董卓,很想将侍医请来。 老董便笑,道:“文优只监过军,从未真正带过兵。便不知大部分当兵的,就是为混口饭吃,哪有什么忠君体国的觉悟?” “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还不如放个屁!” “至于说何进何苗的旧部将校,老夫早已筛选了一遍。与何进何苗生前亲近的,都已被夺了兵权。” “更何况……”说着,看了一眼何太后与刘辩的寝宫,不屑道:“一个只知魅惑男人、宠信宦官、争风吃醋的女人,能有这份谋略心思?” “至于那个刘辩……呵呵。” 李儒同样藐视一眼寝宫,但还是有所犹豫:“即便如此,留着这二人,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怎么会呢,每个人都有利用的价值,更何况他们还曾经是大汉天子和太后和。” 董卓还是笑,先伸出一根肥嘟嘟的手指,道:“文优不要忘了,当初可是士大夫们鼓动何进去诛杀宦官,结果却被宦官反杀。” “何太后的兄长之死,他们难辞其咎。” 随即,又伸出第二根指头,继续道:“其二,咱这位曾经的何太后,可是借着交好宦官才上位的,对其也一向宠信。而士大夫在何进死后,又把宦官们赶尽杀绝,你说何太后焉能不恨?” “太尉的意思?……” 李儒明显懂了:两人明显没啥威胁,留着也无非多给一口饭,实在没必要杞人忧天,反而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另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跟自己还有着共同的敌人。 就在此时,唐姬出来一脸冷漠道:“董太尉,太妃有请。” 老董蹙眉看了一眼唐姬,一是觉得这唐姬再怎么说也是个王妃,居然连差遣的宦官宫娥都没有。 二是……这种都流露在表面的恨意,让他很不爽。 故而,走到殿门时他故意顿了下脚步,突然看向唐姬道:“你想杀了老夫?” 唐姬突然一愣,随即还是垂头咬牙道:“予不敢。” “没错,你只是不敢,并不是不想。”董卓便点头,道:“不过你也最好多想想,杀了老夫后会是什么后果,你那大王是否能重登九五之位。” 唐姬面色一怔,盲目仇恨下,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另外,想杀一个人,最好先掩藏好杀意。老夫虽懒得杀你,但也很讨厌留一个碍眼的家伙,对老夫摆一张臭脸。” “真想对付你的话,不过一纸诏令便可将汝父唐瑁调入洛阳,随意安个谋逆的罪名诛杀后,你便是罪臣之女。没了这弘农王妃的身份,杀你不过如捏死一只蚂蚁!” 说完,再也懒得多言,大步走向寝宫。 唐姬却不由脸色煞白、心神俱骇,这才发现自己的仇恨和杀意在董卓面前,是多么的可笑。 原以为自己以正叱邪、傲骨铮铮,没想到在绝对的现实和实力面前,自己的表现可谓愚不可及! 甚至,差点招来灭门惨祸。 “做人最好呢,学聪明点。”此时李儒也淡淡开口,意有所指道:“虽然也没什么用,但至少活得久一点……” …… 进入了寝宫后,老董便思忖着如何劝诱何太后。可一抬眼,整个人便愣住了。 只见何太后已梳洗了一番,换上新的宫装,上着嫣红色锦缎深衣,开领很低,雪白的山峦在嫣红中高高耸起,现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下身是一件淡粉色的留仙裙,迤逦拖在地上。 她斜卧在胡床上一手做枕托着香腮,成熟曼妙的身子顿时显得凹凸有致,曲线玲珑,如同一幅跌宕起伏的美丽山水。 老董目光不由自主顺着留仙裙,慢慢延伸到窄而窈窕的腰身,又由仅堪一握的细腰,越过高耸浑圆的双峰…… 然后,满脸敬佩! 为人家的专业精神而感到敬佩——毕竟如今可是冬日,她这被废的太后寝宫里也没有取暖的炭盆。 可为了勾搭自己,就这样半敞着胸口,老董都替她感到冷。 尤其人家的神态还很自然,盈盈一瞥后,眼波里便透出狐一般的媚丽,贝齿还轻轻噬着红唇,似笑非笑道:“太尉,哀家是否已人老珠黄了?” 说完,又是媚眼儿一丢,勾人心魄。 她不普通,也很自信。 毕竟当初就是靠着美色和手段,一步步走到了大汉皇后的位置,觉得自己就是大汉第一美人。 更何况,她对男人也很了解:他们就跟猫一样,有哪个会不偷腥儿? 而且,自己还是曾经的皇后,这种至高无上的身份,更会给男人一种无以伦比的征服感与刺激。 见老董迟迟不答,何太后更是会心一笑,突然软绵绵地欺进他的怀里,一双分外圆润妖冶的纤纤玉手,似触非碰地轻轻撩动在老董脸上,羞答答地道:“太尉,哀家突然觉得有些冷呢……” 鱼儿已主动送上门,她相信没有一只猫会忍得住。 万万没想到,刚才还眼神痴迷、呼吸粗重的老董,猛然将她推在一旁,然后笑吟吟地道:“太妃若是觉得冷,老夫倒是有一个办法。” 何太后先是一愣,但还是认为一切尽在掌控中,媚笑道:“什么法子?” “多喝热水。” 瞬间,何太后脸上的媚笑就僵住了。 第52章 容老夫再想想…… 何太后有些慌,曾经百试百灵、也是她唯一的手段,在这个男人面前居然失效了,令她感觉无计可施:“太尉,这寝宫中没有他人,不会外传的。” 老董便点点头,笑道:“老夫知道。” “那太尉你……” “老夫知道太后的想法,但太后却好像不了解老夫。或者说,你好像并不了解男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听到这里,何太后翻身而起:这可是她的专业,岂能容老董质疑? “有什么不可能的?”老董便继续笑,笑中渐渐有了丝不屑:“假如太后真正了解男人的话,就知道男人都有一项十分可贵的品质。” “什么品质?” “不忘初心。”老董语气平静,在何太后耳中听来却如天塌地陷:“我们男人呢,从始至终,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 “太后您都三十多了,还带着那么一个麻烦的拖油瓶。真以为单凭一点美色,就能让老夫接盘么?” “接,接盘?……”何太后不懂这词的意思,但也能猜出来:“太尉,你……” “你要是再不正常点,我可要走了。”老董转身欲走。 “太尉留步!……”何太后这才彻底慌了,跑过来拉住老董的袍角,哭求道:“求太尉可怜下哀家母子。” “自辩儿被太尉废了后,我等在这冷宫中受尽欺凌,莫说是使唤的宫娥寺人,便是连衣食都短缺……” 这些,老董已看出来了。 也知像何太后这种处尊养优惯了的人,一下从云端跌入淤泥,简直不啻于一种酷刑。即便,他们的生活比起贫寒百姓,已经好上太多了。 “太后,”掌握了主动权,老董这会儿就从容很多,笑着扶起何氏道:“你也知道,大汉如今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不断,朝廷赋税很是紧缺呐。” “太后若想让老夫增加些供应,总得拿出些相应的回报,对不对?” 何氏闻言蹙眉,然后又要拉自己的锦缎衣领。 老董顿时脸就黑了:之前还想着如何劝诱这女人跟自己合作,看这情况,根本不用阐述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 就简单点,简单点挺好。 “太后,老夫的意思,是以后你和弘农王要听话,能不能做到?” 这下何太后就不说话了,还用关怀智障的眼神看向老董:老娘刚才连裤子都要脱了,还能有啥不听话的? 反应过来的老董,神色有些讪讪:“呃……老夫懂了。既如此,便先告辞了。” 言罢起身,如渣男般坚决离去。 何太后便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尽是说不出的哀怨与失落,忍不住拿起一张铜镜顾影自怜:“哀家,真的已人老珠黄了么?……” “可是刚才靠近他的时候,明明感觉……” “哼,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差点被他骗了去!……如今我母子安危荣辱皆系于他身,迟早要让他原形毕露!” 回到温泉宫的老董,便发现八号技师还在等着。看到自己回来,不由双眼一亮欣喜道:“靓仔,你总算想通回来了?” “没错,老夫想通了!” 说着,便在这不过双十年华曼妙少女的明眸疑惑中,老董重重关上门,喉中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吼扑了上去。 …… 入夜,洛阳城东南的一家酒肆,仍旧亮着灯火。酒肆占地十分豪阔,三进四通,最后边院里还有供人过夜休息的厢房。 此时第二进的一处偏厅中,仆役们正忙着打扫杯盘狼藉的宴会,几张案几上还剩着许多吃食,看起来客人们漫不经心,并没太多食欲。 偏厅后转过一条走廊和一处小花园,便是一处隐蔽的厢房,几名黑衣仆从在庭院里或隐或现。 厢房中,一人面露担忧,道:“太傅,我等被董贼识破身份,已如厝火积薪,自当谨小慎微才是。今日为何还要?……” “藏头缩尾便能安然乎?” 周毖看来已喝了不少酒,愤懑道:“董贼一日不死,我等终日难安。伍校尉,难道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我等今日乔装聚此,乃为汉室公器,非是私仇小恨。”正首上的袁隗开口,忍不住望了眼门口,面露一丝焦虑。 就在这时,房门外响起两长三短的叩门声,袁隗面色一松道:“进。” 来人是身穿仆役装束,躬着腰、端着一些吃食。 可他并未恭敬地将吃食奉上,而是放置空闲的案几上,随即昂然挺身露出真容:曾经的太尉长史,何颙! 周毖、伍琼、郑泰三人尽皆失色:前些时日何颙被董卓免了长史一职后,只得了议郎的闲差,终日闭门自守,没想到今夜又在此出现。 袁隗倒一点都不意外,凝沉道:“伯求,今日如此紧急联络我等,究竟有何要事?” “余不才,又有一条可置董贼死地的消息。”时间紧迫,何颙也不再买关子,直接道:“今日董贼入毕圭苑,鸩杀了陛下和太后!” “什么!”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非但周毖、伍琼、郑泰三人闻言齐齐色变,一向古井无波的袁隗也跌落手中酒爵,洒湿茵毯。 “消息可属实?”反应了一瞬,袁隗才追问道。 “属实!”何颙十分笃定点头,道:“余之前在太尉府中已安插好了眼线,今早董贼先入了毕圭苑,后李儒便带着侍卫和鸩酒前往……” 幽禁刘辩与何太后的毕圭苑,董贼和李儒还先后前往,再加上鸩酒……不用何颙再说,这事儿明显已实锤了! 随即,见众人开始要哀伤痛惜,何颙赶紧阻止道:“此大逆不道弑君之举,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然此刻还非我等痛惜哀悼之际,需先筹谋好如何用此消息,予董贼致命一击,才可使先帝和太后不至于白白枉死呐!” 说完,何颙掩面假泣一声,又端起空盘匆匆道:“董贼如今监视甚紧,余不宜久留,万望诸公莫要辜负余冒死送来的消息!” 何颙一走,厢房里顿时一片死寂。 虽然汉代历史上已发生过弑帝的先例,可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这有多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没错,皇帝死了。 然而天没塌、地也没陷,白天外面依旧热闹非凡。甚至,自从董贼改革了商制后,还渐渐更繁荣热闹了。 老天怎么就没降个雷,劈死他? 也省得自己枯坐在这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利用这条很重大、很炸裂,似乎又不是那么重大炸裂的消息…… 还是喝高了的周毖,率先愤而拍案而起:“可恨董贼如此大逆不道,为把持朝纲竟敢以臣弑君,我等当速速将消息传诸关东群雄,发布檄文号召天下共讨之!” “壮哉!”伍琼当即响应,道:“既如此,便由仲远兄派遣密使,告知关东群雄!” 周毖一愣,随即破口大骂:“伍德瑜,尔母婢也,汝什么意思!” 谁不知道董贼手下可能有支神出鬼没的暗探,要是自己的密使被截获,吕布还不连夜扛着方天画戟、骑着赤兔马从邙山赶过来? 那场宴会,他们可亲眼见识了吕布的恐怖。 就在三天前,周毖还会在睡梦中猛然惊醒。好在有温柔可人的小妾呵哄,这两天才能勉强睡个囫囵觉。 “够了!……伯求甘冒性命之险,才将此消息告知,汝等百无一策却先在此内讧,不知羞乎!” 袁隗怒而断喝,冷然看向吵嚷不休的两人。 直至两人羞愧告罪后,才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继续道:“上次我等小瞧了董贼,事泄不密才被他反戈一击。此番定当痛定思痛、独辟蹊径,直指董贼软肋要害,方可一击必中!” “太傅,计将安出?”两人不由目光一亮,深觉这番话颇有见地,想必随后的谋略亦会惊艳绝伦。 没想到,袁隗随即面色讪讪,又坐了下去道:“容,容老夫……再思忖思忖。” 第53章 牙根儿有些痒痒 “太傅所言不差。” 就在厢房里的气氛愈发沉闷时,始终未开口的郑泰,突然开口道:“我等当先找出董贼的软肋要害,方可一击必中。” “何为董贼的要害?”伍琼又翻了个白眼,已不想呆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谁知,郑泰却不为所动,反而凝重地缓缓吐出两个字:“兵权。” “一派胡言!”周毖当即反唇相讥,鄙夷道:“天下谁人不知,董贼跋扈所恃者,便乃兵权。此乃他安身立命之根本,又岂能是……” 话未说完,突然反应过来的周毖,语气渐渐减弱:不错,兵权既是董贼的根本,也是他最致命的软肋。 对于那等边塞武夫来说,什么忠孝节义、朝纲礼制、声望官爵,统统不会放在心上的。唯独实实在在的兵权,才是他最在乎的。 相反,自己这些人除了兵权,什么都比董贼强,偏偏在争斗中一败涂地。 “看来,仲远兄已想明白了。”郑泰语气凝肃,且渐渐悲愤:“正因我等没碾碎一切的暴力,只能在董贼废立天子时缄默不语,在他把持朝政时纵容姑息,甚至在那场酒宴上被胁迫羞辱!” 说着目视东方,似乎透过重重阻隔看到希望的火光:“想必本初早就看破这点,才密使二位假意亲附董贼,外放士人以积兵权,由此方能与董贼一战!” “远水解不了近渴,本初那里我等可倚为外援,却不可在此无所作为。” 袁隗闻言亦颔首赞同,叹息道:“我等皆世家出身,做事太过拘泥,目光困囿于朝堂倾轧,还真不如董贼这边塞武夫,一眼看透斗争本质。” “若董贼没了兵权……不,哪怕只是兵权不稳,便沦为我等股掌之间玩物!” “太傅言之有理。”周毖也冷静下来,细细分析道:“我等只能先在董贼安身立命的根本上予以重创,伯求冒死带来的消息方能化为一味药引,一味置董贼死地的毒药!” 商讨至此,总算有了一个清晰的方向。 可随后……又不禁面面相觑起来:方向有了,可如何才能做到? 此时伍琼也开口了,沉吟道:“董贼虽威逼利诱笼络了洛阳兵马,后又花重金收买,然毕竟时日尚短,麾下各地兵马又极为混杂,士卒大多还未真正归心,不过苟且安身罢了。” “至少,某便不止一次听到麾下士卒抱怨,董贼御下无方,凉州兵仗势跋扈。若能有一声动天下名将统御,他们日子或许会好一些。” “声动天下的名将?”袁隗再度捻了捻胡须,渐渐有了思路:“然也,士卒粗鄙无知,只知盲从依附。董贼虽在边塞略有战功,但在四方士卒心中却非声名赫赫。” “若论当今汉室名将,黄甫将军当为第一人。” 伍琼闻言,又道:“皇甫将军转战大河南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乃平定黄巾之乱第一功臣,名震天下。” 说着,还忍不住捧一踩一:“昔朝廷派董贼征讨河北黄巾,数月不克,换皇甫将军不过两月,便毕其功于一役,两者用兵有云泥之别,天下士卒心中尽皆有数。” “可惜,如今皇甫将军坐镇关中,以防韩遂逆贼。若他在洛阳城中振臂一呼,士卒云集响应,又何惧董贼?” 袁隗闻言面露不喜,怒斥道:“莫要忘了,皇甫义真乃关西人!” 自古关西出将,关东出相,两个利益集团争斗数百年已久。如今以袁隗为首的关东士族在朝堂上占据绝对优势,为了牢牢掌控权柄,曾极力打压关西集团。 哪怕到了此时,他仍心怀芥蒂。 毕竟,怎么说呢……如今这董贼,也是关西人。 厅下三人兴奋之色顿消,当即住口不言,场面一下又陷入沉寂。 “太傅,除却皇甫义真,汉室还有一员名将,亦是扫平黄巾贼寇功臣,威名满天下。”郑泰思忖片刻,又欣悦开口。 “最主要的是,此人既不是关西人,又出身微寒。比起将门世家的黄甫义真,以及经学名儒的卢子干,他更得士卒亲近拥戴。” “朱儁,朱公伟?” 袁隗蹙眉道出这个人名,神色也渐渐缓和起来:“此人虽刚烈耿直,但更忠君体国,对我等士族也无不忿,倒是好操控些。” “只是……”郑泰随即又蹙眉,道:“我等与他并无过深交往,此番如何才能令其为我等所用?” 袁隗便悠悠笑了,终于露出老谋深算的一面,道:“当初朱儁于南阳征讨黄巾贼时,数月不克,灵帝便欲召其回京问罪。还是故司空张温劝谏临阵换将乃大忌,灵帝这才依允,直至朱儁大破贼军。” “然对朱儁有恩的张温,却与董贼有隙。上月董贼刚一入京,便以灾异为由,罢免了张温,朱儁心中岂能不恨?” 越说越自得,袁隗还忍不住捡起酒爵,又舀了一樽酒:“最主要的是,朱公伟此人忠君体国,刚烈耿直,一直尊奉先帝为正统。” “而董贼无君无父,为免除后患竟敢鸩杀了先帝与太后!朱公伟若知此事,又焉能忍得住?” “此计既可使得我等置身事外,又能对董贼釜底抽薪。”郑泰品咂一番,不由喜形于色,赞叹道:“太傅一箭双雕,妙不可言!” 周毖伍琼二人反应过来,简直喜极而泣,盛赞道:“太傅妙策除贼,功过千秋,我等有救矣!” 此时他们一心惦记的,还是老董悬在头上的那柄利剑——只有董卓死了,他们才会真正安心。 可很快,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又垮了下来,嗫嚅道:“只,只是……谁又敢将消息带与朱儁?” 袁隗志得意满的自矜笑意,也瞬间凝固。 最终忍不住胸膛翻涌,怒而开口:“尔等不敢,便让老夫来!……若再像上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帝和太后岂非白白枉死!” “多谢太傅!”谁知两人丝毫没有愧色,反而喜不自胜庆幸道谢。 顿时,袁隗就觉得,牙根儿有些痒痒。 …… 翌日早上,老董睁眼已日上三竿。 扭头看向身旁温香软玉的八号技师,凹凸有致曲线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秀发随意垂下,还有少许粘在脸上,好似劫后余生。 这一刻,老董不由感觉外面阳光格外明媚,心情也从未有过的畅快放松。 小黄门说得不错,劳逸结合,才是王道。 似乎感受到自己的注视,少女也缓缓醒来。想起昨日的连番荒唐,俏颜上不由泛上一丝媚红:“太尉,婢子服侍您更衣?”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李儒焦急又刻意压抑的声音:“不,不知太尉,是否已起身?……” 瞬间,老董也觉得牙根儿有些痒痒。 然后,他又硬了。 是的,拳头硬了。 第54章 有权,任性 简单让八号技师给自己穿好衣服,董卓看着一脸尴尬的李儒,笑吟吟地道:“文优,这么早便来寻老夫,想必是有要事禀告吧?” 赶紧说,只要不是很重要的事儿,老夫就有理由收拾你了! 心里这样想着,笑容自然带上了些许冷意。 李儒却懒得搭理,看了眼快要升到正南的太阳,对早上的理解出现了一丝错乱。 然后,才叹了口气道:“太尉,河南尹朱儁那里有异动。” “呵,这么大的事儿,怎么现在……等等,你说谁?” 本来还想借题发挥,可听清内容后的老董,浑身肥肉突然一颤,神色就疑惑了:“老,老夫可没招惹他啊。” 言罢,又将怀疑的眼神看向李儒,道:“是不是你又?……” “太尉!”李儒当即炸毛儿,累觉不爱:当初老董光狡诈却无谋时,自己在一旁发愁;可如今不知为何老谋深算、深谋远虑后,又多了个坏毛病。 每次都弄得自己气血不调、心浮气躁,在家没事儿就得喝败火药。 “朱公伟乃汉室名臣宿将,南征北战、威名满天下,更兼出身贫寒,爱民如子,深得士卒爱戴。这洛阳城中莫说有他带过的兵,就连四方勇士亦慕名敬仰……” “没错,更麻烦的是他跟黄甫义真、卢子干两位汉室名将私交甚好,这三大名将若搅合在一起,振臂一呼,老夫顷刻间危如累卵。” 激愤的李儒闻言,愕然看向老董,忽然就觉有些不真实:原来,你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 老董自然懒得解释,神色也渐渐认真起来,道:“他怎么异动了,确定是在针对老夫?” “暂时不知,但可能性极大。” 李儒缓缓摇头,思忖道:“今日一早,朱儁突然张榜发文,言境内治安不稳,需招募义士乡勇,并征召治下铁匠打造兵刃。” “河南尹,京都洛阳所在河南郡长官,秩二千石。主掌京都事务,春行属县,劝农桑,赈乏绝;秋冬案讯囚徒,平其罪法;岁终遣吏上计;并举孝廉,典禁兵……” 默默将河南尹的职责道出,老董粗短凶戾的眉头越蹙越紧:“他麾下本已有尹兵、求盗,负责治下一地之安宁,突然又这般招募义兵,确实令人生疑。” “只不过,朱公伟当不是那等无谋妄动之人吧?……纵然要造老夫的反,难道会这般大张旗鼓?” “早上倒是收到朱儁上表,言司隶校尉一职空缺,太尉又改革商制致使京都洛阳一地治安松懈,不法之事频增,故需招募乡勇,以备不测。” “司隶校尉一职空缺,改革商制导致京都治安不稳?” 嘟囔着这番话,老董细细品咂:“理由貌似说得过去,但明显透着一股子仓促的味儿。且就算这事儿是真的,也得等陛下用玺后,方可奉诏行事。” “但眼下天子那里必然还未用玺,他便这般急不可耐——若说不是针对老夫,都有些可笑了。” 摩挲着奔放的胡子,老董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儿。但不管怎么说,朱儁此时尚未动手,自己若先下手为强,必然损害在军中的声望。 “先让绣衣使继续密切监视,切不可让朱儁察觉。”说完,老董一挥手吩咐道:“来人,备车!” “太尉,又要去哪儿?” “故司空张温府上。”老董满腹牢骚起身,抱怨道:“唉……真是劳碌命,大早上连口热饭都顾不上吃。” 李儒再度抬头看向已升到正南的太阳,都不知道他咋有脸说出吃早饭这事儿的。 尤其老董最近越发不像话,居然还在这毕圭苑过留宿……难道是想重蹈灵帝的覆辙,三十多岁就死在女人温柔乡里么? 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责任感从胸中升起,李儒蓦然开口道:“太尉!” 老董疑惑回头,蹙眉道:“何事?” “属下!……”一脸正气的李儒刚想豁出去劝谏,便看到拎着食盒的小黄门颠颠跑来,嘴里的话忽然就变成了:“在车中已备好了早点,正好让太尉垫垫肚子。” “嗯?……”老董一愣,随即乐了:“懂事儿!” 李儒无奈苦笑,可看到那小黄门一脸失望,心情又好了些:哼,你这妖艳贱货还想同某家抢太尉,差得远呢! …… 吃着李儒贴心给准备的点心,老董回忆了下历史上董卓跟张温的龃龉。 说白了,就是意气之争。 当时董卓还没混出头儿,是人家张温的小弟。听奉张温的命令去攻伐叛乱的羌族先零部落时,被羌人和胡人困在望垣以北。 那时张温还要对付边章和韩遂,也没法儿分兵去救,便任由老董自生自灭。 好在老董耍了个小聪明,才得以逃脱。受了这委屈后他就不跟张温玩了,擅自带兵驻扎在扶风。 张温人家才是主帅,哪能惯他这毛病? 发令召他过来,老董就是不去,最后还是带着兵去的,在张温面前也丝毫不怂,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 时任张温麾下司马的孙坚,还建议张温做了老董,省得老董尾大不掉。可张温知道董卓那时已尾大不掉了,只能忍了这口气。 接着就是老董入洛阳,张温这位老上司还在赌气摆谱儿,老董一怒之下就以灾异的理由,罢免了张温司空之位。 “唉,都俩五十多岁的人了,咋还跟小孩儿一样?” 说罢老董连连摇摇头,不由苦笑:“最可笑的是,历史那老董最后还越发暴虐,居然还污蔑张温勾结袁术,把人家绑闹市活活打死了。” 当下见了张温后,他上来便笑容可掬,率先认错道:“张公,属下前来向您认错了!” 听到董卓过来的张温,把后事都交代好了,正准备带着家僮仆役拼个你死我活。突然闻听这话后,瞬间整个人都不会了。 “仲,仲颖,汝吃错药了?”没办法,人在巨大震惊之下,就容易说实话。 老董不由脸一黑,讪讪道:“药没吃,路上倒是吃了些点心。” “哦,那别吃了,瞧你这胖的……”张温还觉身在梦里,有啥说啥:“况且,那点心明显把你脑子都吃坏了。” 董卓脸就更黑了,干脆也不装了:“张公,你就说!……我这副脑袋坏了的模样,你喜欢不喜欢?” 威凌的杀气冲袭而来,张温瞬间惊醒,哆嗦一下想赶紧陪笑,又怕得有点想哭:“太,太尉这般……倒,倒是挺让人欢喜的。” 说完,脑回路才恢复正轨,连忙又道:“太尉今日突至,可是有何指教?” “没啥,就是咱四年前的那点破事儿,一笔揭过如何?” “是老夫不识时务,多谢太尉宽宏。”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张温也不是傻子。自从在司空位上轻易被老董撸下来后,他就知道大汉已变天了。 “好,既然咱俩两清了,明日老夫便上表,拜你个谏议大夫一职,如何?” “太,太尉……”张温又不会了,总觉得董卓今天指定吃错了什么:“为,为何会突然如此?” “有权,任性!”老董就一瞪眼,道:“就说你要不要吧?” “当然要!” 第55章 老夫见到了龙 谏议大夫,秩六百石,掌侍从顾问、参与谋议,名义上隶光禄勋,实际上……就是个闲职。 但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个官儿。 而且,这还是一种示好——表明老董跟张温已冰释前嫌,只要好好干,以后升官儿不是个事儿。 张温很满意。 出了张温府门的老董,就没那么满意了:他问过了,朱儁不是因为张温这事儿,怀恨在心才准备造反的。 一番暗示后,张温表示会向朱儁探听下消息。 可等到了下午,张温那边还没动静,事情已变得更棘手了:李儒带回消息,朱儁派遣两名密使分别向皇甫嵩和卢植送信,约定旬日后弄死董卓这狗贼。 并且,他们还定下了计划和步骤。 先由黄甫义真自关中起兵,令董贼阵脚大乱,无暇内顾。朱儁和卢植再于洛阳城里响应,董贼必内外交困。 最后,双方里应外合,包管董贼成那瓮中之鳖。 “这三大汉室名将,还真是!……”得知消息的老董须发皆张,看样子气得都不知该如何评价。 一旁李儒见状,当即咬牙切齿附和道:“简直心思歹毒!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罪该万死!” 一番话落,就看到董卓正吃惊不已地看着自己。李儒不由心头惴惴,疑惑道:“太尉,属下难道说得不对么?” “老夫本来想说,他们还真是足智多谋。” “要冷不丁地给老夫来这么一下子,毫无防备下,真可能就让他们给捉……呸呸,老夫才不是鳖。” 另一旁贾诩看着不过短短数日不见,已节操尽抛的李儒,不由嘴角抽了抽,痛心疾首:文优贤弟你变了,变得实在太快了…… 我等身为智囊的气节呢? 底线呢? 尊严呢? 还是得看某家,傲骨嶙峋,纵身在董营也心向光明,自由飞翔……正自矜间,突然发现老董已将冷冷的眼神儿,看向了自己。 “幸亏董公谋事在先,已提前截获朱儁密使,将此毒计扼杀于襁褓中。如此看来,还是董公技高一筹!” 话一说话,就看到李儒幸灾乐祸的眼神儿望了过来。 不过很快,两人也不相互鄙视了,而是默默一叹:唉,遇到个喜怒不定、又把自己吃得死死的主公,不这样还能怎样呢? 反倒是一旁还不太了解董卓的司马懿,面色奇怪:“董公,朱公伟既已有反意,为何还不先下手为强?” 老董就不高兴了,同样奇怪地看向司马懿道:“世侄,不是你前些时日说老夫重贤爱才,颇有大志远略,仁善宽厚么?” “像老夫这般胸襟广博、海纳百川又宅心仁厚之人,又岂会做那等不宣而战、抄家灭门的残虐无耻之事?” 司马懿顿时惊了,十一岁的他虽天资聪颖,却还没有见识过成人世界的虚伪,一时间有些接受不来:狗贼,当初只是拍拍马屁,你还当真了啊? 然而,董卓非常认真,道:“朱将军乃汉室不可多得的名将,战功赫赫、声名远播,此番定然是一时鬼迷心窍,受了奸佞小人的蛊惑怂恿。” “我等与其同朝为官,自当助其幡然悔悟、弃暗投明,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才对嘛。” 说完,还关切地看了司马懿一眼,道:“对了,汝父最近可好,还想不想着逃出老夫的魔掌了?” 司马懿浑身一激灵,当即怒而反驳道:“伯父说的什么话!……家父上次不过一时情急,得太尉仗义执言后,日夜将太尉放在心中,须臾不敢或忘。立誓要在太尉的谆谆教导下,焚膏继晷以报汉室!” 李儒贾诩二人见状,瞬间明白老董此番商议要事,要将这十一岁少年唤来了:小伙子果然不错,有前途! 只不过,老董想要收服朱儁一事……这不相当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 李儒想了想,率先开口:“太尉不是已去了张伯慎府中,朱公伟与张伯慎相厚,不若就由张伯慎先去试探……”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说不下去了:人家朱儁都准备联合皇甫嵩、卢植一起砍老董的脑袋了,这时候还让张温去试探个屁啊! 意识到这点,他立马改口:“在此之前,我等当先弄清朱公伟为何要反太尉缘由,只有消除误会,方有收服的可能。” “嗯……”老董点头,觉得有道理,然后就向李儒问道:“那朱公伟为何要针对老夫?” “呃……”李儒垂头,郁闷道:“两名密使并不知情。” “并不知情?”贾诩捻着胡须,蹙眉沉思:“并不告知黄甫义真和卢子干何事,便要约定一齐讨伐太尉,这只能有两种解释。” “一种是朱公伟自大无谋,另一种就是他有十足的把握,只待黄甫义真和卢子干有所行动,他将缘由告知,两人必不会反对拒绝!” 说着又将手笼在袖中,微微闭目沉思:“且朱公伟近日并未有何异动,相反今日先急匆匆上表,不等天子回复后便张榜募兵,旋即又迫不及待联络旧友……” “由此推断,必是这两日太尉作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令朱公伟知晓后急怒攻心,才这般仓促且不计后果地要对付太尉!” 一番话落,老董不由对这只‘鬼狐’刮目相看,愣愣道:“文和,你只从一些蛛丝马迹中,便分析出了这些?” “都是文优提醒,属下才贸然一说。”贾诩很谦虚,当即就转变话题道:“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太尉这几日,究竟做了什么?” “老夫……”董卓挠挠头,没觉得自己做啥啊:让厨子把打好的铁锅拿来,一边炒茶一边研究炒菜;三市上逛了逛,改革商制实地调研嘛;还有就是去军营晃了两圈,跟徐荣和二张聊了聊天儿。 反正,就是不上朝、不批奏务、不干正事儿。 对了,还去毕圭苑真正来了一次帝王级的享受,嗯……还见到了龙。 不是什么真龙天子刘辩,是一条龙服务。 “太尉居然去了先帝的毕圭苑?”贾诩感觉快要疯了,真不知董卓脑子怎么想的:“那是外臣能去的地方?” “咋滴,他朱儁还能因这事儿,就造老夫的反?” 老董一点悔过的愧色都没有,觉得这事儿根本不可能:真算起来,废立皇帝和盗掘皇陵两件事儿,比起去毕圭苑可严重多了,也没见朱儁跳脚。 莫非,那八号技师跟朱儁有啥关系? 一旁李儒见状,鼻子都快气歪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毕圭苑那天,我可是带着鸩酒去找了刘辩和何太后! 唯有这事儿传了出去,朱儁以为你弑杀了前汉室天子和太后,才会悲愤不已,不计后果地要讨伐你! 也只有这个原因,他才会笃定皇甫嵩和卢植也会积极响应! 可是这话,他不能当着贾诩和司马懿的面说,只能拼命地向董卓使眼色,并做出喝酒的动作。 然而老董见他一直仰脖子,不由关切道:“文优是渴了么?大冬天的,要记得多喝热水。” “来,给文优倒一杯82年的热水。” 第56章 老夫跟你拼了! “酒!是酒!……”李儒气得头上冒烟,极力暗示:“太尉,属下想喝酒,喝酒你明白了么!” “不,你想喝热水。”老董仍固执摇头,还面色冷厉地看向李儒,几乎一字一句地回复道。 李儒当时忍不住想跳起来,可看到董卓眼中燃起的冷焰,猛然周身一凛:人家哪能不清楚啥事儿,只因不能明说,才一直装糊涂罢了。 鸩杀刘辩和何太后,明显在某一环节被泄露了。 自己要做的,是把这个调查起来! 于是,他了然点头:“太尉明察秋毫,属下的确想喝热水。” 贾诩一副老僧枯坐的模样,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年轻气盛的司马懿则神色兴奋,看着两人说瞎话,隐约猜到什么:“伯父既知与朱将军误会所在,何不将计就计?” “唔?……”老董饶有兴致地看向他,道:“汝怎知老夫与朱公伟只是误会,而非不可化解的仇怨?” “若是仇怨,伯父与李郎中令当骤然变色,甚至会当即决意先下手为强。可刚才伯父跟李郎中令波澜不惊,还隐隐露出一丝庆幸,可见只是一场误会。” “嗯,不错!”董卓当时一乐,夸赞道:“观察细致入微,有贾老狐狸的几分功力了。” “全赖伯父提点。”司马懿也笑呵呵回应。 没想到,老董随即便招手唤来两名侍卫,道:“将司马公子护送回府,告诉司马建公,就说老夫考校了贤侄所学,发现还有很大的上升的空间,让他多用点心教导。” “嗯,先把《中庸》一书抄诵五十遍吧,抄不完就狠狠揍。玉不琢不成器,娃不不打不成材……” 司马懿脸上得意的笑当即凝固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董卓:“伯,伯父?……” “伯父是为了你好……”老董却笑眯眯打断。 不待司马懿再开口,两名侍卫已恭敬地将其请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回头的那小眼神儿,半点没鹰视狼顾的锐利狠戾,反而满满的幽怨。 老董呵呵一笑,又将目光看向了贾诩。 贾诩不由悲伤地叹口气,道:“司马公子虽自负了些,还不懂得藏拙,然才智的确不凡。依属下之见,若想收服朱公伟,的确当将计就计。” 李儒也忍不住开口,道:“属下也觉如此,唯有让朱公伟进一步憎恶太尉,甚至到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的地步。” “太尉再幡然解除误会,方能破除他对太尉的固有印象,使其心怀愧疚,进而归附效力。” “嗯……”老董闻言不由点头,很是认可:若只好声好气地前去消除误会,老朱最多觉得自己还行,能处。 说到归附效力,就会差点火候儿。 反倒不如大破大立,给他心灵上来一记狠的,说不定会大收奇效。 “那该如何加深朱公伟对老夫的误会,然后再令其幡然醒悟呢?”托起下巴,他也开始思忖:“两个密使杀了没,要不让他俩当个双面间谍,给老朱放些假消息?” 李儒双眼一亮,正准备开口,却听厅外传来一阵欢笑声。 老董抬头一看,只见众仆役簇拥着一位老妇和一名稚女,正准备绕过前厅走向后院。老妇满脸笑意,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身旁小女孩也蹦蹦跳跳。 他当即起身迎上去,施了一礼道:“阿母,今日何故如此高兴?” “是仲颖啊……”看到董卓的董母明显更喜笑颜开,乐呵呵地道:“老身今日又去了朱母府上,聊了会天儿。” “大父,曾母这几日可高兴了。” 一旁的小女孩也兴奋开口,叽叽喳喳道:“曾母说洛阳城里别人府上的规矩多,也打心眼儿瞧不上我们。” “唯有朱母府上不讲究那些,还跟曾母聊了好多织履贩缯的趣事,两人越聊话越多,都乐得合不拢嘴。” “朱母?……”洛阳城中姓朱的官员不少,老董一时还弄不清是哪家。 “就是河南尹朱儁朱公伟的母亲。”董白又忍不住抢答,道:“朱大母还给白儿饴糖吃呢,可甜了。” 静静跟来的李儒和贾诩对望一眼,均觉世事无巧不成书。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洛阳城里的士大夫多是经学世家,谁也不会跟董母有共同语言。唯有同样贫寒起家的朱母,与董母经历相似,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 想到这里,李儒率先忍不住开口:“太尉,属下听说朱公伟极为孝顺……” 贾诩也不藏拙了,紧随其后:“且朱将军近日忙于公务,必然会疏忽奉孝母亲。” 老董秒懂,笑呵呵地向董母道:“母亲,这几日老去朱母府上,可曾邀请她来咱家中坐坐?正巧孩儿这几日弄出些新奇的饭食,咱也需投桃报李、礼尚往来才是。” “嗯,仲颖有心了,老身还真忘了请人家来咱这里走走。”说着,董母回头就要差人吩咐。 老董赶紧拦住,道:“些许小事,就由孩儿代劳。今日天色已晚,不若就定在明日?” “嗯,仲颖孝顺。”董母不觉有异,笑呵呵地答应,带着董白一行离去。 李儒和贾诩就憋不住了,肚子里的坏水儿咕嘟嘟往外冒:“太尉,早上不是还去了朱公伟恩主张温的府上?” “还有……嗯,还有那酒的事儿,也当提前安排一下。” “嗯嗯,老夫懂,老夫都懂……” 没走多远的董白好奇回头,看着三人嘀嘀咕咕个不停,不由觉得浑身一阵发冷:“曾母,怎么觉得大父跟那两人在一块儿……” “如何?” “笑得好似狐狸一般,你看大父那模样,笑得多瘆人呀?” 董母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董卓、贾诩、李儒三人面带微笑,一副恭敬送候的模样。 当即生气看向董白,道:“那可是你大父!……再说,老身看文优和文和也挺好的,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坏狐狸?” 稚嫩的董白第一次见识成人的狡诈善变,小脸顿时一垮,忽然有些不想长大了。 …… 翌日一早。 连日在署衙处理公务,半夜才归来的朱儁起身洗漱完毕,眉头紧锁。一副郁郁难欢的模样,明显有什么心事。 然一身雄武之气浓厚,最后似乎下定什么决心,强烈的威势不由透体而出。 可路过母亲房前,又不禁惭愧小声道:“孩儿不孝,又要将母亲送回会稽老家了……” 一脸沉痛推开门,打算向母亲告罪。 屋内空无一人。 此时他还没慌,唤来仆役问道:“母亲一大早去了何处?” “回使君,老夫人去了太尉府上。”仆役回答,随即还道:“接老夫人的侍卫说了,老夫人在太尉会很安全,使君不必担心。” “董贼!……”朱儁当即目眦欲裂,猛然掣剑怒发冲冠:“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汝竟如此狠毒下作,牵连老夫母亲受难!” “老夫,今日跟你拼了!” 第57章 不知我者说我丑 “叔母,油条吃多了容易腻,您再尝尝这文思豆腐汤。”太尉府后院,老董细心地盛了一碗汤,恭敬放在朱儁母亲案几。 看着老董粗横的面相,朱母竟满脸慈祥笑意,连连夸口道:“折煞老身了……” 又看向董母笑道:“老姐姐,你养了个孝顺的好儿子啊!” 一大早来这里,她尝了油条、豆腐脑儿、蒸饺、蟹黄包、鸡蛋香葱饼、红枣核桃糯米粥、西湖牛肉羹、馄饨、猪肉馅包子、茶叶蛋、各种小菜和腌泡的豆子……活了一辈子,生平第一次吃到如此美食,欢喜得简直合不拢嘴。 “叔父,这豆腐汤与豆腐脑儿做法有何不同?”另一旁,蔡琰看着色香味俱全的文思豆腐汤,忍不住开口问道。 “豆腐脑儿的做法你已知晓,而这汤需将豆腐去掉老皮,切成细丝后用水焯了。再把香菇、冬笋、鸡胸肉、火腿、生菜也切成细丝。” “接着把香菇丝加入鸡清汤,放在锅上蒸,待沸腾之后,加入冬笋丝、鸡胸丝、火腿丝等,放在汤碗中。另外再用清鸡汤把豆腐丝煮沸,加盐也一并倒入汤碗中。” 朱母一边听着,一边看着,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汤中细如头发的白色丝状物,竟然是豆腐! 这要费多大的功夫啊! 不用说别的,光是这份心思就让她羡慕不已:自己儿子虽也极为孝顺,可比起人家儿子,如此挖空心思为母亲烹饪美食…… 人跟人,不能比呀! 想到这里,不由取汤匙舀了一勺,刚品尝到软嫩清醇的味道,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喊杀声! 声音越来越近,一众侍卫好似根本无法抵挡,纷纷败退。朱母吓得将碗都跌在地上,惊恐看向老董:“太,太尉,发生了何事?” 没等老董回答,便见一人身先士卒、状若疯魔地闯进来。 尚未进入后厅,人已悲愤大呼:“母亲!……孩儿让您受苦了,今日定当杀了那董……董太尉?” 双眼布满血丝的朱儁看清后厅景象,当时就傻了:只见老董愣愣咬着油条,自己母亲安然无恙却满脸惊恐地看向自己。 除此之外,还有董府一众女眷,蔡家父女、司马家父子、张温一家…… 尤其只有五六岁的董白和蔡婉,虽被大人护在怀中,可一时也受了惊吓,当即哇哇大哭起来。 “公伟!……”看清杀人魔王竟是自己儿子,朱母顿时激愤交加,开口叱道:“汝这是要弑母不成!” “孩,孩儿……”虽然身经百战,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朱儁哪怕再是名将也发懵。 又回头看向庭院里不堪一击的侍卫,总算反应过来了一丝:“董贼,汝在诈老夫?……难怪防备森严的太尉府,老夫只带几十名心腹家兵便轻而易举……” “放肆!……”没等他说完,朱母又情绪激烈叱喝道:“董公乃当朝太尉,汝如此纵兵闯进来,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说完,气得浑身颤巍巍的她又拜在董卓面前:“老身惭愧,不知如何养了这么个逆子,恳请太尉治罪……” 年近知天命的朱儁,被这般教训,又羞愤又气恼。 可没办法,教训他的人,是年近古稀的亲娘…… “母亲,这董贼……” “你住口!” “母亲,你听孩儿解释。” “还不赶紧跪下,向太尉请罪!”朱儁越反抗,朱母就越生气:“你这是想气死老身啊!……” “孩儿,董贼,母亲……”看到老董还向自己挤眉弄眼,可偏偏无法辩解,朱儁简直快疯了。 到了这时候,老董还是不开口。非但不开口,又看向了一眼旁边的张温。 张温虽与朱儁年岁差不多,但人家上位早,还对其有恩,当然可以摆起脸喝道:“公伟,纵兵擅闯太尉府,你是要杀老夫,还是要杀太尉!” “杀董贼!”谁知,这话好似激起了朱儁消失三十多年的叛逆心,满脸涨红道:“张公你不知道,这逆贼……” “放肆!……”张温一拍案几,气得胡子直哆嗦:“那你便先杀了老夫罢!” 一旁蔡邕见状,忍不住来打圆场:“太尉,公伟他一时,一时……唉!” 话说一半儿,他都不知怎么开口:快五十岁的人了,干出这种五岁小孩儿都做不出的事儿,还能说啥? 唯有护着妹妹的蔡琰先看看朱儁,又狠狠瞪一眼董卓,约莫猜出了什么,叹口气道:“叔父,看来您与朱公有什么误会,不如我等就此先退下?” 老董佯装一哆嗦,嗫嚅道:“他可是来杀老夫的……” “他要是敢杀太尉,老身便撞死在柱子上!”朱母刚烈,又气朱儁今日如此失礼闯下大祸,起身就要向厅柱撞去。 “母亲!……”还是朱儁眼疾手快,一把拦住母亲后,无可奈何地道:“孩,孩儿不杀这逆贼了还不成?” “你才是逆贼,你这逆子!”朱母却不依不饶,道:“太尉母亲好心好意,请我等前来品尝美食,你,你!……” 最后还是董母看不下去了,看向董卓道:“汝与公伟好生说话,老身先回去了。” “喏,母亲慢走。”老董深施一礼。 朱母见状无地自容,转而看向朱儁,叮嘱道:“好好向太尉请罪!” 很快,一众女眷和无关人等退下。 老董便看着好几桌丰盛的早点,笑眯眯地向朱儁道:“公伟贤弟,早上还没吃吧,一块儿坐下吃点儿?” 朱儁二话不说,抄起手中长剑就要剁了这家伙。 老董却丝毫不惧,看着朱母离去的方向,装出一副要喊的样子。 朱儁顿时气沮,咬牙切齿看向董卓:“董贼,汝以为这等诡计,便可让老夫饶了你?……汝鸩杀天子与太后,天人公愤,世人必讨之!” 说完,他就后悔了。 不是后悔说错话,而是后悔:刚才怎么没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 纯粹是被气糊涂了。 老董却大惊失色,一副‘阿sir,你可不要冤枉好人’的模样:“朱公伟,你胡说什么?……弘农王与何太后好好地在毕圭苑中,你竟然诅咒二位薨逝?” “休要惺惺作态!”朱儁咄咄逼人,怒斥道:“汝残虐不仁,做事向来斩草除根。废立天子后,为清除隐患,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原以为这话落下,董卓会勃然大怒。 不曾想,老董好似被心爱之人背刺一剑般悲愤痛心,一张胖脸甚是扭曲:“公伟,老夫在你心中,原来竟是这等形象么?” 朱儁直接被吓得退了一步,随后鼓起勇气才道:“董贼,要杀便杀,何故如此恶心人!” 这一下,老董更委屈了,起身落寞地向外走去。 还悲伤地看了看庭院中的腊梅,如林妹妹般哀婉浅唱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说我丑。悠悠苍天,这什么人呀?……” ‘当啷’一声。 朱儁手里的剑都掉了,赶紧捡起来后,才看向董卓的背影道:“董贼,欲往何处?” “毕圭苑。”老董回头又一笑,勾勾手:“敢不敢来?” 第58章 这董贼竟是……忠臣 再入毕圭苑何太后寝宫,境况已大不相同。 殿门外站岗的侍卫们顶盔掼甲,精神气儿十足,倍儿有面子。刚至门口,便有宦官挡驾,面露不悦喝道:“太后及弘农王寝殿,汝等外臣前来,意欲何为?” 老董就地跪拜,执礼甚恭:“微臣惶恐,亦知此地非外臣可入。然此番有要事需太后和弘农王作主,恳请通报一声。” 一旁站着的朱儁静静看着董卓表演,心里……其实已经有些发虚:老董一路问心无愧,还带自己来到这寝宫,怎么看都有恃无恐的样子。 可他也难以相信,一个臭名昭着、杀人如麻的家伙,会突然温良恭仁,性情大变……这,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嘛! 犹豫矛盾时,突然……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袍角。 低头一看,居然是老董正一脸愤慨地瞪着自己,目光好似在说:“朱公伟,太后和弘农王殿前,你居然敢不拜?” “好一个无父无君、不守臣礼的逆贼!” 老朱就是气性大,别人越是逼他,消失三十多年的逆反心理就越会复燃,冷哼一声道:“若里面真是太后和弘农王,老夫自会请罪,用不着你来提醒!” 话音刚落,里面便响起何太后的声音,由远及近:“是恩公董太尉啊,快快进来!” 说着,还呵斥那宦官一声:“哀家不是说了,董太尉乃忠耿肱骨之臣,可随意出入这寝宫,汝岂敢阻拦?” 宦官懦懦告罪,老董却坚定拜在地上,一脸认真告诫:“太后,礼不可废!” 朱儁直接傻眼了:来人真的是何太后! 衣着华贵、气度雍容,面色红润,怎么看都不像收到半点虐待的样子。有那么一瞬,他还感觉何太后看老董的眼神,格外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两人的关系……半点不像有什么仇恨,更像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就,就亲密无间的那种。 甚至,还大有超越这种‘战友’感情,变成‘占有’的架势。 老朱瞬间不敢再往下想,越想越感觉……精神有亿点错乱。 “河,河南尹朱儁,拜见太后。”又被老董拉了下袍角,老朱才惊醒过来,赶忙拜地行礼。 何太后却随意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又迅速回到了老董身上:“太尉快快请起,冬日寒凉,切莫冻坏了身子。” 然后,还意有所指地来了句:“咱这大汉如太尉一般德智兼备、忍辱负重的忠臣,可是不多了。” 朱儁顿时感觉收到了侮辱:这董贼是忠臣?……那老夫又算什么! 不对,太后刚一见这董贼,好像就称呼为‘恩公’——他可是废了你亲儿子的人啊,你这女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然而,没有人给他回答。 反倒一抬头,便看到何太后已将老董请进了寝宫。自己这位差点赔上身家性命、誓死维护汉室正统的老臣,直接被晾在了寝殿外。 还是老董一回头,喊了自己一声:“公伟,愣在外面干什么?” 顿时,老朱就又逆反了:“不用你提醒!” 到了寝殿后,老朱整个人更傻了:里面宫娥侍候,丝竹悦耳,四周炭盆旺旺燃着,殿内温暖如春。 弘农王满脸欢笑地与董卓寒暄,一旁王妃唐姬也笑意盈盈……可见他们被废后,小日子貌似过得还很不错,很逍遥? 恍惚间,老朱感觉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四口,自己好似没事找事儿的外人。 好在,何太后的脑子还没完全坏掉,终于拿出了母仪天下的姿态,道:“太尉,今日突然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朱儁一听,上前就要抢答。 可刚往前迈一步,就停下来了:上去说什么?…….说有传言你们已经去地府旅游了,我专门儿过来看看? 他当即尴尬怔在原地,差点用脚又给抠出一座宫殿出来。 老董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躬身一礼道:“回禀太后,朱使君不知从何处听了一些谣言,误以为老臣会对您和弘农王不利,特来求证。” “胡言乱语!”何太后还没开口,刘辩已重重一拍案几,气怒不已:“太尉忠心耿耿、可昭日月,何人竟敢如此污蔑太尉,简直该杀!” 何太后随即也蓦然变色,心疼不已地看向董卓:“董太尉,哀家早就说了,此事必会连累你……” 说着又看向朱儁,满脸失望气愤:“可笑还真有愚痴不明之人,这般冤枉太尉!” “太后,大王!……”接连被母亲、恩主,还有这两位质疑羞辱,老朱满肚子疑惑实在憋不住:“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老夫为何一点不懂?” “还不是因为你蠢!”刘辩的戏就有些过,收不住:“太尉忍辱负重保全孤王母子,汝竟不识一片苦心!” 何太后明显就是天生的演员。 见儿子的话有些重,便稍稍往回拉,微微一叹后才温言道:“也怪不得朱使君,好歹还知来看望下我等母子。只是……唉!” 目光关切又幽怨地看向老董:“只是,苦了太尉呐……” “不就是怕哀家母子被奸臣所害,故意佯装权臣废了辩儿一事么,有什么不能说给朱使君的?” “故,故意佯装权臣,废了弘农王?” 朱儁如五雷轰顶,目瞪口呆地看向刘辩:“大,大王……那可是九五之尊、至高无上的皇位呐!” “呵……”刘辩不屑撇嘴,道:“就是有你这般愚臣,孤才不敢坐那位子。” “大,大王?……” “朱使君……”何太后便接过话头儿,再度微微一叹:“当初哀家也有所疑虑,幸得太尉提醒,才免遭杀身之祸。” 说着,不待朱儁反问,又主动出击道:“朱使君,哀家当初目光短浅,一味宠信宦官,此事你知晓吧?” “臣,臣……”朱儁哪能不知,说起来还忍不住想抽她:要不是你跟先帝那般,朝堂岂会蛇鼠当道、奸佞横行? “那士大夫们为铲除宦官,蛊惑挑拨哀家与家兄的关系,最后还害得家兄一命呜呼……” 说到这里,何太后面露戚容,以袖掩面啜泣两声继续道:“家兄枉死后,他们仍不肯罢休,直接带兵冲入皇宫。” “说是要替家兄报仇,可究竟意欲何为,朱使君难道不清楚?” 说着,何太后已痛哭流涕,后怕到娇躯微微颤抖:“他们分明是想,将哀家和辩儿赶尽杀绝呐!” “太后!……”朱儁自是不信,道:“诸臣只是一时激愤,又岂敢没了分寸?” “呵……”何太后冷脸,也撇嘴嗤笑,道:“家兄乃当朝大将军,他们亦弃如敝履,又何况哀家与辩儿?” 朱儁再度想要辩解。 何太后便再次挥手打断,冷言道:“好,就算他们不会杀了哀家与辩儿。可辩儿也是家兄外甥,这仇我等到底要不要报!” “这?……”朱儁瞬间无言。 “朱使君或许还会说,为了汉室天下,我母子当忍辱负重。好!……哀家可以再退一步,但莫要忘了士大夫杀尽宦官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想取而代之?” 何太后越说越激愤,痛不可抑:“届时,哀家需辅佐辩儿主政,难免与他们针锋相对。哀家母子可以忍辱负重,但那些已尝过了血的士大夫,又岂会再受我等的气?” “若不让太尉佯装权臣,提前将哀家母子废掉。难道朱使君非要看着哀家母子,死在那些人手中才肯罢休!” 朱儁:“……” 好像很有道理,老夫竟无言以对。 如此说来,这董贼……竟然真的是一心为汉室、德谋兼备,且还背负了当世骂名的忠臣? 第59章 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朱儁思来想去,想来死去,感觉怎么都反驳不了何太后。 毫无疑问,何太后和弘农王天然与朝中士大夫有仇恨矛盾。就算自己将士大夫的底线无限拉高,他们最多也会将两人视为傀儡。 当然,底线稍微往下调点,真可能会干掉碍他们眼的两人。 既如此,没什么政治谋略和手段的两人,还真不如提前下课,退居毕圭苑中既可保全性命,还可逍遥自在。 只是,固有印象让他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沉吟半天,才想起一处漏洞:“太后,既然汝等已决议退位,为何不直接禅让于当今天子,何故还要董……呃,董太尉故作权臣给废掉?” “若老夫此时不站出来当那众矢之的,便任由这汉室权柄,落入那些士大夫手中?” 老董忍不住开口了,道:“先不说君臣纲常,便说那些士大夫同气连枝、盘根错节,早已形成一张无处不在的政治网。” “若真由他们执政掌权,使君认为他们会善待百姓、调衡鼎鼐,还是会损公肥己、沆瀣一气?” “这?……”朱儁又无言以对。 士大夫集团向来不是铁板一块,此番若真压倒了皇权,必然就会内部分化,进而党同伐异。 更可怕的是,他们只是汉室朝廷的打工仔,不是这江山的主人。 屁股决定脑袋。 他们上位后的第一要务绝不会是善体下情、为民请命,而是不余遗力地巩固自身的权力。 权从何来? 既已不能恩自上出,自然只能侵夺黎庶黔首们的利益。 “那你董仲颖掌权,便可造福百姓,还汉室一个河清海晏?”被逼到绝路的朱儁,死死咬住这个问题,对董卓怒目而视。 董卓想了想,缓缓摇头道:“老夫不敢保证……” 朱儁当即以为赢下一城,正欲趁热打铁。却见董卓忽然解下腰间佩剑,递给自己道:“故而,老夫想请朱使君在侧警示。” “嗯?……”老朱又傻了。 “世人欺我、谤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老夫皆不怕,就怕有朝一日迷失在权力的虚妄中,忘了也出身贫寒、体察过民生多艰,有过一颗兴复汉室、再造寰宇的雄心。” “正巧,公伟贤弟亦如此。” 说着,老董再度将剑往前一递,郑重道:“若有朝一日,老夫当真忘却了初心,还请公伟贤弟便用此剑,斩下老夫一颗大好头颅!” “太,太尉……” 这一刻,朱儁愣愣看着手中宝剑,再看看眼前面目凶横丑陋、身材狼犺的胖子,忽然感觉一股名叫使命感的热流,在胸间不停翻涌滚动。 曾经沉寂了三十多年的壮志凌云,让他眼角微微湿润,继而……豪情冲天! 可就当他准备接过宝剑,欲将满腔热血倾倒时,老董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认真地看向朱儁补充道:“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玱琅’一声,利剑猛然出鞘。 朱儁擎着剑怒目而视,喝道:“董贼,若往后汝真背弃今日之言,老夫必当亲手用此剑剁下你的狗头!” “壮哉!”弘农王刘辩还在中二的年纪,见状不由人来疯,招呼道:“来人,上酒,为太尉和朱使君贺!” 不过,这次他还中二对了。 老董和老朱当即一人一牛耳杯,一旁何太后和刘辩也高高举起,就连前两日对老董心怀不忿的唐姬,同样共襄盛举。 一饮而尽,杯酒泯恩仇! “有酒无舞,岂能尽兴?”何太后又一招手。 当下,十几名冬日里也穿着暴露,身材婀娜的舞姬聘袅而入,侧厢手捧乐器的乐工,随之换上轻快悠扬的曲乐。 舞姬们身姿曼妙,一颦一笑彷如春花绽放。含羞带怯的目光从老董脸上滑过,欲语还休。每扭一下都那么撩人心弦,让人血脉贲张。 “朱使君能征善战、深得军心,此番太尉与其误会尽消,可谓如虎添翼。”何太后一介女流,此刻也似十分欢喜,竟又举杯道:“哀家敬二位!” “善!”老董又一饮而尽,道:“老夫已想好了,明日便上表陛下,迁公伟为司隶校尉。省得他想造老夫的反,还要找洛阳治安不稳的理由。” 司隶校尉,秩比二千石,领一千二百人,持节,职掌纠察京都百官及京师附近的三辅、三河、弘农七郡的犯法者。 朝会时与御史中丞、尚书令并专席而坐,时号“三独坐”,威权尤甚。 更重要的是,此职还兼检敕、领兵之权! 见老董如此磊落,朱儁更感恩怀德,举杯道:“太尉不计前嫌还委以心腹之任,气量恢宏,儁惭愧不已,请满饮此杯。” “说起来,哀家还未好生谢太尉救命之恩,今日借此良机,还望满饮。”见老董再度一饮而尽,何太后面上闪过一丝暗喜,又举杯相敬。 老董不疑有他,加之心情也的确逸兴遄飞,来者不拒。 一杯两杯三四杯,五杯六杯七八杯,九杯十杯十一杯…… 一开始,他饶有兴致地数着,想看看自己酒量到底如何。可数到后来,渐渐就数不清楚了。 这汉代的酒虽度数不高,但后劲很足。尤其何太后那家伙,好似还在有意无意地劝酒? 意识到这点时,不知不觉他已眼冒金星、四肢发软、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最后连酒宴何时结束都不知,迷迷糊糊就倒在了地上。 天旋地转的记忆里,最后一幕好像看到了巧笑嫣兮的何太后。 俏颜酡红的她捧着自己的脸,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微微咬了下润唇,轻解罗纱,露出比外面阳光似乎还要刺目的一抹白。 …… 当老董再度悠悠转醒,已是掌灯时分。 揉了揉宿醉的脑袋,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随即摸到身旁的一抹柔腻,猛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子也悠悠转醒,看着董卓惊愕的神色,也忐忑不安起来:“太,太尉,哀,哀家只是……” “哀什么家?”老董懵了,同时很震惊:老夫这副模样,你居然也下得去口? 可隐隐间,又有种难以遏制的兴奋,从胸膛中升起。 “哀家只是觉得太尉真心为我们母子好,无以为报,便……”何太后诚惶诚恐,但语速很快,显然之前已有腹稿。 明白了,这就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以前过得太顺风顺水,后来性命都捏在董卓手里。接着董卓又给了点小恩小惠,她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老想付出些什么。 “那我们真的?……” “嗯。”何太后微微点头,感受身旁之人语气里的冷厉和愠怒,顿时如坠冰窟。 果然,老董随即勃然大怒:“你岂可在老夫神志不清时这般!……如此一来,又知是何种滋味?” “哀家……嗯?” 瑟瑟发抖的何太后猛然一愣,抬头看到老董懊恼不已的模样,不由讷讷下意识道:“那,那太尉此时可清醒?” “别如此胆战心惊的,汝曾经可是当朝皇后,拿出点母仪天下的气度来!” 何太后再度一愣:老东西,你玩儿得还挺花! 当下气敛神藏,面容高冷雍雅,用一根如葱白般的手指挑起老董的下巴,凤目含威,口敕懿旨:“哀家这便临幸了你,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这一夜,老董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儿:这位屠户之女能一路登顶皇后,靠的原来不仅仅是美色…… 第60章 说这个……那我就不累了 “系统,朱儁被老夫迁为司隶校尉,护卫洛阳一地的治安,这会增加民心值吧?” 回到府上,老董又睡了一觉养养腰子。 醒来后,便打开系统光屏嘟囔:“司马朗和王越的所作所为,都能带来民心值,没道理朱儁就不会吧?” “改变历史轨迹,又对百姓有利,当然会增长民心值。” “那老夫还将贾诩擢为太尉府长史,把蔡邕擢为了为太常,怎么不见这两人为老夫赢来民心值?” 说完,他就闭嘴了:很明显,这虽然改变了历史,但两人的所作所为,并未对百姓造成切实有利的改善。 “呃……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做人不能太贪。” “有了朱儁归心,老夫在军中的声望至少会有提升。同时司隶校尉与绣衣使一明一暗,已初步完成对洛阳形势的监控。” 强自挽尊后,老董拍拍屁股起身,向正厅走去。路上,还向随行的微信问了一句:“文优来了么?” “已在大厅等候。” “嗯。” 到了正厅,先一挥手让庖厨先送来早餐,然后笑眯眯地看向李儒道:“昨夜辛苦了,陪老夫一块儿吃点?” “谢太尉。”李儒坦然入座,随即道:“鸩杀何太后和弘农王消息泄露一事,属下已查探清楚。” “嗯,不急。”老董微笑点头,道:“边吃边说。” 然后,吸溜溜喝了一大口米粥,咬了口绵软喷香的肉馅包子。 待李儒也放下心来,舀起一匙米粥时,却发现老董的目光又看向了自己,还有点催促的意思:让你边吃边说,又不是光吃不说…… 李儒捏着汤匙的手就有些颤,觉眼前的包子也不香了:你们当老板的,心都这么脏么,就喜欢折腾我们打工人? “太尉,消息泄露在属下随行的一名侍卫旧识那里。那日侍卫只知要带鸩酒入毕圭苑,鸩杀何太后与弘农王,不知旧识有意探听,便将事情告知。” “你侍卫的一位旧识?”老董是真正边吃边听,还能一边说:“所以,那侍卫旧识只知你们去干什么,并不知后来并没鸩杀何太后与弘农王。” 说完,他就摆出一副领导的样子,拉长声音道:“文优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么机密的事,怎么能提前告知侍卫?” “还有,你挑选侍卫的水平也要加强啊,一点防备意识都没有。你看老夫的麾下,全都忠心耿耿、守口如瓶……” 李儒面无表情,也不告罪,只是继续道:“属下抓捕了那名奸细,拷问一番后,得知他的上线便是太尉府上的一名婢女。” “呃……”老董脸一红,就开始转移话题:“今日这包子不错,文优快尝尝。” 李儒这才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喝了口米粥,继续道:“又拷问那婢女后,得知太尉府她曾受城中一富商恩惠,便将太尉入毕圭苑和属下要鸩杀何太后和弘农王的消息告知。” “城中一位富商?……”这下老董神色不由冷厉起来,道:“他的上线又是谁,不要告诉老夫,你们绣衣使只有这点本事儿!” “那人交游广阔,人脉关系复杂。但其中有一人,却进入了我们视线。” “何人?” “故太尉长史何颙。经粗略调查后,属下甚至怀疑那富商,就是何颙故意培养的眼线耳目。” “何颙?”听到这里,老董的脸色不禁阴冷起来,粥到了嘴边也忘了喝:“这些家伙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原以为上次酒宴,足以让他们安生,老老实实地当狗。没想到尝过血后,他们是真不肯再夹起尾巴了。” “可是……”李儒不由有些迟疑,道:“现在还没切实证据。” “证据?……”老董忍不住笑了,道:“文优,到了我们这等级别,做事还要讲什么证据么?” “规矩程序什么的,都是给弱者定的。对于强者而言,自然有另一条快捷高效的途径。” “太尉!”李儒似乎猛然想到什么,神色一惊。 老董秒会意,摆手打断接下来的话:“安心了,老夫不会跟以前一样,满脑子想着杀杀杀。那种事儿,只有三岁稚子才会做。” 比如,智商如吕布那种的。 “可此番他们已可能阳奉阴违,太尉若无半点表示……”李儒又犯难了:直接杀了不行,不给点颜色也不行,中间的尺寸可要好好拿捏。 政治斗争里面的水很深,老董不见得能把握住。 “有啥把握不住的,这次他们出手又那么狠,直接奔着将老夫送棺材里去的,老夫至少得砍了何颙的脑袋,才算公平合理。” “太尉……”李儒又打算劝他稳一稳,毕竟水很深。 老董还是挥手打断,道:“老夫知道,天下士人早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虽然内部矛盾也不少,但要是有人胡乱杀了其中一员,他们就会跟抱团儿的耗子一样谴责抵制。” “所以,何颙是一定要杀的,还要让士人集团无话可说才行。最好,借由此事还能打击下他们集团的名声,就更完美了。” “嗯,所谓杀人诛心,便是这个意思。” 愣愣听完这条理清晰、逻辑分明的论述,李儒不由惊为天人,再不认为老董把握不住,更觉得他像泡在政治斗争水池子里的弄潮儿。 “杀人诛心,好一个杀人诛心,太尉阴险狠辣……呃,属下是说洞若观火、老谋深算,如庖丁解牛令人叹为观止!” 老董淡淡摆手:“基操勿6。” 李儒又迫不及待追问:“计将安出?” “呃……”老董的笑容一下有些凝固,随后便深沉一叹,道:“文优发现了没,世事有时很奇怪,有人明明懂得很多的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嗯,太尉言之……”下意识顺着这充满哲学的问题往下想,李儒刚想点头,随即就反应过来:什么狗屁懂得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少这一生,分明是你还没想出对付何颙的法子呗。 装什么网抑云! “咳咳……这包子,”老董又想转移话题,一扭头发现包子已经吃完了,开始无能狂怒:“那,那个谁……对,贾文和呢,怎么还没来?” “文和今日忙于政务,会稍迟一些,已向属下打过招呼。”李儒一斜眼:看你还怎么装。 “唉,文和那性子,确实不太适合每日案牍的琐事。看来,得给他安排个副手才行。”老董又硬磨时间,脑子里飞驰电转:“对了,文优,你麾下王越和史阿如今怎么样?” “还行,上道儿挺快。”李儒还是斜眼,笑吟吟的。 然后,老董就不装了,勃然大怒:“到底你是太尉,还是老夫是太尉,办法难道不该是你来想的么?” 谁知李儒还是不怕,淡淡道:“属下已有一计……” 就是故意不说。 “你!……”不知为何,老董有些怀念刚穿越时,那个无比乖巧的李儒了:自从这家伙发现自己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后,胆子渐渐大了。 现在还敢蹬鼻子上脸。 就在他不知该咋办时,一脸操劳疲惫的贾诩匆匆赶来,见董卓后行礼道:“太尉见谅,属下有事耽误来迟,万望恕罪。” “哦,没事儿了,你回去吧。” ?? 李儒和贾诩对视一眼,一头雾水。 “呵,不就是杀人诛心的计策么,老夫也想到了。”傲娇看向李儒,老董微笑着道。 谁知一听这个,贾诩当即来了精神:“杀人诛心?……太尉和郎中令要说这个,那属下可就不累了哈。” 第61章 衣带诏! “朱儁非但没造董贼的反,还被迁为司隶校尉,今日还要与董贼把臂同游西园军营?”何颙府上,听闻此等消息的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六神无主。 之前进程一如所料,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甚至就在昨天,他已止不住畅想董卓身死后,自己会如何风光无限! 可一早醒来,风向幡然大变,让他根本不敢相信:“你确认消息属实?”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商贾装扮的中年人,闻言诺诺回道:“千,千真万确。”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何颙勃然变色,猛然将案几上一应事物全都扫落,失声乱叫:“余分明已董贼不轨告知太傅,太傅也明显策动了朱公伟,怎可能一日之间,董贼又与朱公伟化敌为友!” 这样的举动,对极为重视仪态的士大夫来说,无疑是很失态的。 可何颙根本控制不了心中的惊惧骇然,也无法掩藏神色的仓皇而茫然:他很害怕,怕到骨子里的那种。 上次酒宴在灯火摇曳中,他清晰看到吕布追魂夺魄的眼,白森森的牙,以及染血的方天画戟! 还有那高踞主位,犹如掌管评夺世人生死阎罗一般的董卓! 就是因为怕,他才会如中了执念般,想着尽快除掉董卓——恐惧才是他的动力,兴复汉室、士人掌权什么的,他早已抛诸脑后。 一旁富贾神色忐忑地看着何颙,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何颙迁怒自己。 可越怕什么,越会来什么。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的消息有误,才会让余陷入这等境地!”何颙猛然起身,一把抓住商贾的衣领,神色癫狂而偏执:“一定是这样,若不是你的消息有误,事情怎么会这样!” “董贼一定会杀了我的,在此之前,你也别想活着!” “主,主公……”商贾很是慌张,恐惧一点不比何颙少。但在一个已失去理智的人面前,他还算清醒:“事,事情没到最坏的一步,属下这里还有消息。” “什么消息?” “是,是从宫里传来的消息,董贼侍卫托人秘密交给属下的,还尚未打开。”说着,忙从腰间解下了腰带。 何颙先是一愣,随即不由自主猛然一提肛:都尼玛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对着我这个男人解腰带! 今天要不弄死你,我就跟你埋一个坟坑里! “主,主公!……”被狠狠掐住脖子的商贾,脸都开始发紫。求生本能使得他一把抓住何颙的手臂,猛然一用力! 轻而易举,何颙的手便被掰开。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里都充满了尴尬的气息。 何颙可没将六艺中‘射’和‘御’练纯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 “消息就在这腰带中!”怒气冲冲的商贾很想捡起地上的铜爵,狠狠砸在这失疯的蠢货脑袋上。 但更担忧自己的性命,还是提醒了何颙。 何颙这才清醒些,看出那条款式华美的玉带,根本不是商贾可逾制穿戴的。当即寻来匕首,仔细将玉带的边缘割开,果然从中抽出一条绢布。 展开看来,竟是用血字写就的一封诏书:“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董贼弄权,幽禁天子;李儒狠辣,欲鸩杀朕与母后;残虐犯上,人神共愤!” “朕夙夜忧恐,不敢或眠。幸有义士告知,卿乃国之忠臣,有心诛贼,盼请今夜二更于开阳门等候,自有义士安排卿家前来,共议大事!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 “这,这陛下亲笔所书?”何颙微皱眉头,看向那商贾。 商贾懒得搭理他:自己连玉带都未拆开,哪知是不是刘辩所写? 何颙讪讪,随即也冷静下来细细揣摩衣诏,沉思片刻后忽然狂喜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富商间谍惊异地看向他,不知这是又怎么了。 “汝是今日收到的玉带。”何颙便将手里的衣带抖了抖,道:“而陛下也说了,李儒曾行鸩杀之事,只是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以至未能得手。” “嗯……朱公伟或应也得知了什么,才会突然假意投靠董贼,以待时变。否则根本无法解释那等忠君体国之人,为何会突然前后不一。” “今日余又得了这一密旨,便是一个契机,一个彻底将董贼送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契机!” “主公的意思是?”富商瞪大了眼睛,隐隐猜到了什么。 何颙恢复了智珠在握策士的风范,道:“我等都太小瞧陛下了,以为陛下被囚深宫中便无外援。” “可诏书上却处处提及有义士相助,再想想故大将军曾也有恩将士,想来早已为陛下安排了人马。” 富商皱眉听着,不置可否。 何颙却已陷入自己的推论中,无法自拔:“如此看来,今夜余只需听从陛下吩咐,必有一场覆灭董贼的谋划!” “主公心意已决?”富商还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何颙的分析也太过主观。然而,眼中却希冀之色居多。 何颙也毫不迟疑,当即回道:“那是自然!” 已是溺水之人,自然会抓住一切能够到的东西,哪怕只是根稻草,也会以为是能拉上岸的绳子。 富商也明白自己的性命,已与何颙绑在了一起,慨然恭祝道:“主公神机妙算,必会满载而归!” …… 好不容易熬到二更天,躲在开阳门半里外一处角落的何颙,冻得忍不住哈气暖暖发僵的手。 可比手更冷的,是他的心:已是宵禁后,城门紧闭,怎么可能会有义士前来? 如此重大的错漏,自己居然没看出来…… 就在不知如何是好时,一辆前狭后圆的鸾车竟从黑暗中缓缓驶来,车夫身着皮裘,戴着一顶遮住大半个脸的蓑帽。 何颙欣喜若狂,想也未想从黑暗中现身。 “何颙?”车夫的声音很谨慎,见何颙点头后,又迅速沉声道:“上车!” 紧接着,又拿出一套宦官服饰丢给何颙,交代道:“换上后在车里什么都不要说,也别乱看。” 鸾车随即缓缓行进,换好衣服的何颙清楚听到城门打开的声音,却不知城门司马为何连盘问都不曾。 紧遵车夫吩咐的他,默默坐在里面不闻不问。 大约感觉半个时辰后,车夫才停了下来。又带着他借着月光在园林中转来转去,最终停在一座宫殿前。 “进去,有人在等你。” 何颙隐隐感觉有些不安,正欲问些什么,车夫又催促道:“快一些,我只能在外等你一个时辰。” 随即,又郑重躬身一礼:“汉室有尔这等忠臣,社稷之幸!” 有了这句话,何颙安心了不少。 回了一礼后,匆匆向眼前这座看起来有些冷清的宫殿内走去,很快又碰上一位拎着等候的宫娥,对他说道:“噤声,且随奴婢来。” 宫娥走得很快,何颙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落下几个身位,赶紧追将上去。 眼见宫娥推开一处房门,里面灯火通明。 来不及多想的何颙匆匆进入,然后便傻了眼:里面不是想象中众人谋议的场景,而是间豪华的卧房。 面前那张低矮宽大的床榻上,一位老肩巨滑、衣衫半解的妇人,正对他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嗤笑。 “太,太后?……”何颙大脑一片空白! 但何太后显然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猛然间花容失色,惊恐尖叫道:“来人呐,有刺客!” 第62章 你好坏哟,我好喜欢 何太后一声尖叫,刺破整个毕圭苑的沉寂。刹那间,外面无数隐没在黑暗中的侍卫,骤然间亮出毒牙。 金属兵器铿锵相撞,松油火把熊熊涌动,无数只脚踏在路面上发出沉闷的橐橐声,如骤雨落地。 队伍中还不断传来铜锣敲击的铛铛声,在夜空中听着格外刺耳。 所有听到锣声的士兵,都会循声音赶去,并也敲响自带的惊昏锣,把消息传递出去,汇成包围网。 何颙猛然惊出一身冷汗,心摧胆裂:中计了! 还是一条很拙劣的请君入瓮,偏偏自己心存侥幸,一步步行差踏错,稀里糊涂栽入别人挖好的大坑中。 应和的惊昏锣越来越多,第一批冲入寝宫的侍卫已团团将宫殿包围。其中四名侍卫二话不说,如猛虎扑羊般将错愕的何颙擒住,扭送至外殿中。 一人被簇拥着从外面进来,何颙抬头看去不是别人,正是郎中令李儒。 郎中令,掌宫廷戍卫,巡行宫禁,以备不虞,本就应此时出现。 “此乃何太后与弘农王寝殿,汝一外臣如何会无故辄入!”火光照耀下,阴沉着脸的李儒,犹如一条择人欲噬的毒蛇。 被架着的何颙目光涣散,对四周似乎置若罔闻,只是不停喃喃自语道:“中计了,余居然中了如此拙劣的毒计。董贼,我等原来都错看了你……不,太尉,太尉我错了,饶了我这一命吧。” 声音到最后竟然带着一丝哭腔,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本来自信的他,蓦然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李儒不耐,再度大喝道:“何伯求,后宫无召不得擅闯,汝是如何入得这毕圭苑!可知汉律森严,汝已罪无可恕,还不速速招来!” 这一声厉喝,总算让何颙恢复了一些神智。 他猛然抬起头:“郎中令,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求郎中令开恩,在太尉面前为我求求情,我往后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胡言乱语!”李儒大怒,再度喝道:“汝闯入这后宫毕圭苑,卑职亦要受牵连!兹事体大,必当上报朝廷定夺……来人,带走!” 话音刚落,寝宫内殿何太后衣衫不整地走出,一副受惊屈辱的模样:“郎中令,哀家不知这狗贼如何闯入了后宫。” “却知他一路来到哀家寝殿,欲,欲……行那禽兽不轨之事。若非哀家极力反抗,汉室颜面尽失矣!” 李儒闻言陡然变色,激愤到浑身颤抖,重重呵斥道:“何颙,你好大的狗胆!……还不速速带走!” “太,太后,你!……” 这一指控下来,何颙直如五雷轰顶:擅入后宫一罪还不知如何开脱,此时何太后又这般诬陷,完全是要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明明是董卓废立了你们母子,为何你这女人,还要站在他那一方? 可惜这些问题,他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犹如一条死狗被拖出去后,李儒又向何太后告了罪,随即也带着侍卫们离去。星流云散下,整个毕圭苑很快又恢复沉寂,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这时,何太后屈辱后怕的神色渐渐隐没。 聘聘袅袅地回到寝宫后,对着一张铜镜仔细梳妆起来,安之若素:“汝还不肯现身么?这场戏,也看够了吧?……” “呵呵呵……女人果然是天生的演员,你更是女人中的女人。” 狼犺肥胖的身影从床榻后的屏风处走出,董卓看着灯火何太后的老肩巨滑,越看越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事涉宫闱,朝堂那些外臣无论都不敢多说。廷尉宣璠、宗正刘艾、御史中丞刘嚣又都亲附太尉,其中刘艾、刘嚣二人更是太尉上表所拜,言听计从。” 说着,何太后猛然回首,疑惑道:“料定何颙会病急乱投医,事后又这般十拿九稳,太尉为何还非要费心弄出一副衣带诏?” “唔……”董卓笑着捡起,何太后因刚才动作剧烈掉下的衣衫,又为她披上道:“其一,魔鬼总是隐藏在细节中,何颙也不是傻子,不逼真些或许会功亏一篑。” “其二嘛,”说到这里,他神色不由变得诡异,嘴角一勾道:“算是老夫的一个恶趣味吧,少了这衣带诏剧情,总觉得这时代有些不完美。” 何太后当然听不懂第二条理由,但不妨碍嘤咛一声,就趴在了老董宽厚的肚皮上:“太尉你好坏哟……” “呵,这就算坏了,老夫还有更坏的……” 何太后闻言顿时面色羞红,媚眼如丝,随即乖巧地闭上眼睛,手也搭在润肩处半解的罗衫上。 没想到,老董根本没下一步动作,只是自顾自地道:“下一步,就有些对不住太后了,毕竟这事儿传出去,有碍太后的名声。” 何太后一愣,错愕地抬起头道:“这就是太尉所谓的‘坏’?……哀家如今身无长物,只有一颗心给了太尉。” “不想太尉还如此替哀家着想,时时不忘给哀家扬名——若这便是坏的话,哀家真真儿喜欢太尉更坏些……” “扬,扬名?”董卓也愣了:这算扬哪门子的名? “外臣觊觎哀家的美貌,不惜以身试险,可见哀家如何貌比天仙,难道还不算太尉为哀家扬名?” “……” 董卓表示,女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男人有时怎么都搞不懂她那小脑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过,看着对方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还真受到了一些启发。 当下脸上笑容不由变得诡魅,道:“太后你也好坏哟,老夫好喜欢!” …… 翌日,朝会。 天子刘协闻听郎中令李儒奏报,龙颜大怒,当场敕令廷尉、御史中丞、宗正三署共审此案,务必查出何颙潜入了毕圭苑一案来龙去脉! 同时,叱喝李儒玩忽职守,致使何颙有机可趁,罚俸半年以观后效。 满朝公卿闻此,当即……无一人开口多言,均盛赞天子英明,纷纷附议彻查:这等宫闱丑事,谁沾上就是一屁股屎。 况且,何颙还是在太后寝宫被当场擒获,死罪难逃。这时候开口替他求情,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么? “太傅,此事你怎么看?”老董平静地看向袁隗,貌似十分敬重这位辅政大臣。 面无表情的袁隗闻言,同样也平静回复:“附议。” 只是,拢在袖中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趁老董不注意时飞速瞟一眼,遍体生寒:董贼,没想到你的反击,会来得如此犀利干脆! 一股无名的恨意从胸中涌起,随即……被巨大的恐惧感攫取,犹如被猛兽盯住般毛骨悚然。 只因这时候,老董的目光又瞅向了他,并且小声说道:“太傅,今晚来属下府上宴饮如何?” “不不不……”想起上次的酒宴,袁隗触电般哆嗦了一下,回道:“老,老夫身体微恙。改日,改日由老夫宴请仲颖。” “那属下就静待佳音了。”老董笑哈哈回复,只是心中不住冷笑:太傅,杀人已基本做了,还剩诛心了。 您可千万别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第63章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朝中的一桩要案,对于市井百姓来说,那便是……一点涟漪都算不上。毕竟这时代极度割裂,等级森严,朝廷的事儿根本不会传到百姓耳中。 朝会过后,洛阳城里一如往常。 准确来说,是一天比一天热闹:街道上人声鼎沸,有早上一直响到中午的叫卖声,有稚子跑来跑去的嬉闹声,有临街坊市里的吆喝声。 “祖传大力丸,宫中秘方,强身健体……” “椒柏酒,家中自酿的椒柏酒,不好喝不用给钱……” “泥马,泥犬,泥牛……夫人,买个陶响回去逗孩子吧。” “阿母,买一个,给我买一个嘛。”有顽童指着路边的泥俑摊子,在地上哭闹打滚。 母亲无奈,说道:“回家,汝父准备了竹条炒肉。” “炒肉?”顽童一惊,道:“就是城中新开那家大酒肆里,香味儿会飘很远的炒肉?……我不要陶响了,我要回家吃炒肉!” 母亲欣慰地笑了,留下卖泥俑的小贩目瞪口呆:夫人,令公子必成大器啊,小小年纪便要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 “炒菜这等厨艺绝学,叔父便这般轻易地传入了民间?”马车中,蔡琰看着稚子欢快的背影,心想着女人有时也要为难一下女人。 毕竟,妹妹蔡婉最近不太用心读书,也缺一顿竹条炒肉。 “老夫乃当朝太尉,何须敝帚自珍?”一边看着最近飞速增长的民心值,老董一边不耽误装逼:“嗯,倒是那厨子心疼得不得了。” “被老夫揍了一顿、吓唬一番后,又允他儿子在城中开第一家饭馆,才勉强同意收徒授艺。” “店家,打二两酱油!”话音刚落,又有一稚子拎着陶壶,对店家说道。 老董见状不由欣慰:不错,这时代也有‘打酱油’了。 不知老董为何会对酱油感兴趣,蔡琰微微掀开车帘,看到人流穿梭如织的街上,店铺林立、货品琳琅满目,百姓再不必困囿采买的限制,日常用品触手可得,也多了不少生活气息和乐趣。 甚至还看到了司马朗的身影,正带着一些计吏、啬夫,指指点点似乎在规划着什么。整座洛阳城今非昔比,商贸繁华,无愧大汉第一都城。 “叔父,我大汉百姓果然勤劳聪慧。商市改革还没多久,洛阳城已如此繁花似锦,让人都有些认不出了。” “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老董点头,言由衷发:“百姓乐,老夫才会乐。” “此番我等去往何处?”蔡琰又问。 正巧,马车也停了下来,老董微微一笑:“到了,就是这间茶楼。” “茶楼?” “嗯,城中好几家茶楼都是老夫出钱开的,这家也是。” 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又面色奇怪地道:“如此一来,白儿和她爷爷就是卖茶叶的,你会不会瞧不起白儿?” 蔡琰目光温柔,有点疑惑,又好似在关爱智障:当朝太尉的孙女,谁敢瞧不起她……不过这,跟卖茶叶又有什么关系? 可见老董随即怅然若失,忽然就感觉……其中一定有什么故事吧? 茶楼内与普通食肆并无多大差别,只是案几上摆放的不是饭食,而是一杯杯清茶和一些点心。 老董很熟练地排出几枚五铢钱,便有两杯香茗和一些小吃食奉上。蔡琰又蹙眉看向面前的清茶,表示完全看不懂:“叔父,这是什么茶?” “炒茶,开水冲泡后就能喝,不是咱往常喝的煮茶。” 汉代人已认识到茶的妙用,但因还没有炒的技术,便需将生茶慢慢煮开。其间,还会往里面加一些香料、草药、甚至加盐和油调味…… 反正那一口下去,老董觉得很上头。 蔡琰则看着面前色翠香幽、清澈透亮的茶汤,先举杯微微闻了一下,只觉纯正的茶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啜饮一口后细细品咂,香如兰桂、味如甘霖,舌尖微甜后齿颊留香。 再配以炒南瓜子、炒蚕豆、甘蜜丸等一些吃食,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然后抬头看向对面的老鳏夫,面目还好似清秀顺眼了些,心中一股道不明的情愫便悠悠泛起,忍不住道:“叔父……” “基操勿6。”老董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摆手道:“不用夸老夫独具匠心、不拘一格,有些人生来注定大器晚成,这些不过老夫厚积薄发。” 说完身子微微前倾,小声又神秘地向蔡琰道:“静静品茶,一会儿有好戏看。” 猛然被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蔡琰不禁芳心一阵乱跳,面颊羞红。 低头又饮了一口茶水,才渐渐平稳下来,却也不敢与董卓对视,而是打量起茶楼里的客人:有穿着长袍、腰系美玉的士子;也有身穿无纹饰麻布衣的普通百姓;不乏佩刀持剑、一脸冷漠的游侠,偶见锦衣貂裘的权贵公子…… 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众人在一楼大厅坐而论道、吹牛打屁,略显吵闹,却也有几分烟火之气。 “报简,今日份的报简。”就在此时,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怀抱着一摞竹简来到茶楼,对着满堂茶客吆喝道。 “报简?……”听着又是陌生的名词,蔡琰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烦忧:我难道已被时代遗弃了么? 为何只是几日未上街,便多出如此多陌生的事物? “唉,其实应该是报纸的。可惜纸张老夫还未着手改良,只能先拿竹简应付下。”老董便有些郁闷:能做的事儿很多,可总有一堆破事儿缠身,不能全身心投入好好造福百姓的伟大事业中。 “报纸又是何物?”听了老董的解释,蔡琰非但没有恍然,反而更惶然:总感觉,跟叔父不是生活在同一时代。 “就是将朝中的一些消息抄录下来,广而告之城中的百姓。既可丰富百姓们的精神需求,老夫也可挣一些税金。” “是宫门抄么?”蔡琰又问。 她说得其实不错,‘宫门抄’可以说是最早的报纸雏形,汉时便有各地官员派人常驻于京城,将朝廷的谕令和政策抄录下来,快马送到地方。 由于宫门抄传达消息的速度,比正常的朝廷颁发速度要快很多,如此便能给地方官员留下充足的准备时间。再往后,便发展为唐朝的‘朝报’,以及宋明朝的‘邸报’。 “差不多,不过除了官方政令和诏书一类的正经消息,也会有些趣闻野史、佚事风言、人物品评啥的。” 老董耐心解释,道:“类似于许家兄弟的‘月旦评’,只不过老夫的文采,更引人入胜、让人欲罢不能而已。” 在自己面前卖弄才学,蔡琰真不知老董从哪儿来的勇气。 可看到众茶客纷纷解囊,其中一位士子看后还蓦然变色,双眼放光后,她一时就有些不自信了。 “今日这消息……太劲爆了!” “劲爆……”蔡琰苦笑,又是一个自己听不懂的词儿。 当下忍不住好奇,唤来少年也买下一份报简。随即不禁明眸睁大,檀口微张,整个人目瞪口呆。 只见那报简上标题写着:谁乃大汉第一美人,有人竟为她不顾身家性命! 第二行副标题还写着:大逆臣子觊觎曾经太后的背后,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第64章 诸位听我一言! “这,这太后……真那么美得不行?那人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满脑子就想着那事儿?”一商贾看了报简,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小妾,感觉完全不可思议:女人哪有挣钱香? “是啊,太后都多大岁数了,还那么勾人?”一目不识丁的百姓听到这消息,整个人瞬间……精神了起来。 旁边的人闻言,哪还能压得住心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纷纷参与进来。连带着茶楼外的行人,也络绎不绝涌了进来。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本来就貌美如仙,否则怎么能当上太后?在宫里又锦衣玉食、保养得当,正是女人妩媚妖娆的时候儿。” “不错,仔细算算太后今年才三十多岁,确实比啥都不懂的小丫头懂风情、有滋味儿。” “这不是懂不懂风情的事儿!谁还没个魂儿被勾去的时候,心里一旦有了那人,真是朝思暮想、满心满眼都是她啊……”开口的游侠大哥一脸悲伤回忆,明显有过刻骨铭心的舔狗经历,否则不会说得如此真切动人。 “你们说得都不对!” 又有一人说出不同的角度,道:“咱大汉的美人多了去,一茬接着一茬。最主要的是人家乃曾经的太后,太后你们懂么?” “哦?……”众人纷纷不明觉厉,反应过来又重重一点头,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 “也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之前就年轻貌美,如今又风情妩媚,还是曾经的太后……这何颙好眼光!” “吾辈楷模!” “不错,那‘月旦评’品评天下名士有啥意思,咱洛阳就该来个群芳榜。我看这何太后呀,当为今年第一!” …… 董卓乐呵呵地听着,暗自得意:从何太后那里得到启发后,这般一炒作,果然轰动全城、效果炸裂。 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大汉朝组织的温暖,差点要热泪盈眶。 感受着火候儿已成熟,他淡淡转过身,用尽力气大喊道:“诸位,诸位请听某一言!” “汝算个什么东……”谈兴正浓的茶客们被闷雷般的嗓音搅扰,当即就要破口大骂。 可看到董卓狼犺雄壮的身材、凶戾蛮横的面相,以及华贵的衣着,硬生生便转了口风:“呃……阁,阁下有何高见?” 其他茶客看清董卓后,也均表示赞同。 “咳咳,报简消息一出,诸位当即各抒己见,看得出都是心忧社稷、忠君爱国的大汉好百姓!” 众人一听,不由纷纷点头:不错,我们可不是在谈论何太后美不美,明明是在担忧汉室颜面、社稷纲常啊! “某家只是想不通,咱大汉养士四百余年。” “那些士大夫锦衣玉食、又饱读经书,本该上报朝廷、下抚黎庶,可如今边塞不稳、羌胡作乱,内有黄巾余孽未平、烧杀抢掠……” “总算董太尉带兵救驾后,稳定了朝中混乱局势。一边改革商制、造福于民,一边广开言路,大举征辟天下有名能士,力求挽大厦于既倒,使得朝堂气象为之一新。” 蔡琰闻言,古波不惊。 接触久了,已对老董这种厚颜无耻做法见怪不怪。淡然地饮了一口茶后,只瞥了个白眼:带节奏就带节奏,还夹带什么私货? 也不怕夹带多了跑偏题? 谁知就在此时,老董忽然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拍着胸脯暴喝道:“可诸位看看,那什么何颙又干了什么!” “上沐浴皇恩,下得百姓供养,不思匡扶社稷,反而满脑子想着男盗女娼之事,连纲常忠义都不顾、脸都不要了!” “如此贼子与太尉比起来,可谓高下立判呐!” “某家真心不知,这朝堂上究竟还藏着多少如此道德败坏、尸位素餐之辈,阻碍太尉一番拳拳爱民报国之心!” 蔡琰愣愣听完,真心不得不佩服:没想到这一番慷慨陈词,非但没跑题,还拉一踩一、首尾呼应,果然才高八斗! 现在侄女承认,叔父的确才情不凡! 当然,无耻方面更是甩侄女十万八千里! “阁下言之有理,无耻逆贼竟敢作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茶楼中一名士子装扮的年轻人,听后豁然拍案起身,激愤不已。 周遭士子朋友也纷纷附和,义愤填膺:“岂有此理,饱读经书却不知忠义廉耻,简直丢尽了我们士人的脸!” “吾等这便去太学请愿,务必要将这何颙正法,为天下秉心自守士人正名!” “同去,同去!……” 看戏至此,蔡琰已知老董今天带自己来此的目的,娥眉轻蹙:“叔父,何伯求得罪了你么?” 如她这般冰雪聪明之人,早就看出消息中的破绽:宫廷戒备森严,外臣无召不可擅入……这根本不是什么男女之间的花边八卦,而是一场残酷的政治博弈。 在士人完全掌控舆论的时代,董卓除了武力胁迫、威慑恫吓外,是没有其他手段的。 但这一切,自今天起彻底结束。 报简一经出现,董卓便改写了舆论的掌控权:一个人是好是坏、品行高下,乃至诏令的解读,民心向背,全由这份所谓的报简说了算。 蔡琰本就是士林之人,深知刀笔犀利有时抵得上十万兵马——若董卓独揽这报简的发声权,便在武力之上披上一件舆论外衣。 “何伯求并未得罪过老夫。”老董闻言摇了摇头,认真地道:“政治倾轧何须私人恩怨,他只不过想弄死老夫。” 说完,又补充道:“还是两次。” 蔡琰默默点头,感觉今日的茶没那么香了,语气疏离:“多谢叔父今日请侄女饮茶,只是侄女一介女子,对朝中之事并无多大兴趣。” 听出蔡琰口中的清冷,老董志得意满的神色不由一黯,怃然道:“昭姬,老夫以为你是懂我的……” “叔父……”她刚才是真对董卓这般犀利狠辣的手段有些非议,却没想到,眼前这位看起来老谋深算、强大霸道的叔父,竟对自己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难道,自己在他心中,份量很不一般? 再仔细想想,也觉此事实在怨不得老董:凭什么别人一而再陷害,叔父只能引颈就戮,连一点自保反击的手段都不得有? 一番心思电转,蔡琰的心就软了下来,柔柔地道:“叔父误会了,侄女并非不在乎叔父。只是生性清淡,真不想知晓太多权力倾轧纷争。” “不过,若叔父有用得着侄女的地方,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昭姬,叔父错怪你了,你果然能看穿我的伪装,让我可以安心卸下伪装……” 蔡琰不懂这骚话的出处,被这么一夸不由笑靥如花,道:“叔父放心,侄女早知你是心怀天下、爱民如子的老实人,自然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老董脸色一黑,下意识反抗道:“侄女,老夫不是老实人。” “不,叔父你是,在侄女心中一直都是!” “.…..” 第65章 又当又立 几天后,报简这一新兴事物,在洛阳城中掀起了一阵舆论狂潮。 犹如干燥多年的柴火堆,蓦然遇到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彻底将天子脚下百姓的热情给勾动起来。 在此之前,百姓们的生活极其枯燥,除了生存劳碌就是天黑了搂着媳妇造孩子,然后下雨天再打孩子…… 孩子招谁惹谁了? 现在报简一经出现,立时满足了他们的精神娱乐需求。 农夫遇到邻家后,不用再聊收成如何这让人不开心的话题,而是有了‘后宫秘辛’、‘天下第一美人’、‘士大夫原来也不是个东西’劲爆的内容,聊起来过瘾又得劲。 尤其还未听过报简消息的百姓,第一次得知后对告知人露出艳羡崇拜的眼神儿,更让告知人收获到了极大的虚荣满足。 数千份报简投入百万人口的洛阳城,又由识字人的口中传到黔首黎庶耳中,产生的效果委实轰动。 如今洛阳城里大街小巷、市井坊闾,谈论的都是这个话题,让始作俑者董卓都感到有些意外。 “好了,现在老夫的牌已经出了,就看那些家伙们会如何回应。” 满意地捋了捋胡子,看着下面同样微笑不语的李儒和司马懿,老董不由眉头又蹙了起来:“文和呢,怎么今天又迟到了?” “太尉……”一脸疲惫的贾诩说到就到,却神色幽怨,先发制人:“属下斗胆,不知副手人选可有着落?” 老董这才想起,答应过给贾诩配个副手。 不过,同时他也疑惑:“文和,你政务水平应当也不低,长史之事以前何颙做得,为何你就做不得?” “太尉……”贾诩就叫屈,道:“何颙阳奉阴违,做事不甚了了。属下这些时日正因梳理归拢他的烂摊子,才会连日耽误议事。” 老狐狸观点很明确:用心干事儿和不用心干,能一样么? 老董就有些下不来台,嘟囔道:“老夫这些时日,不是也在忙么……” “那属下斗胆,自去选个称心的人,如何?” 这是在帮自己挖墙脚? 老董当即……摇了摇头,有恃无恐地道:“选两个,一个当你的副手,另一个交给文优,继续把报简这事儿办起来。” 说着,又看了一眼司马懿,道:“还有这家伙,也交给你带一带。” 司马懿一惊,当时便道:“伯父,侄儿还需读书……” “上午来长史署锻炼,下午再去读书。” 这时代,可没不准使唤童工的律法: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 “太尉……”贾诩神色更幽怨了:哪有你这么不要脸的,我帮你寻摸人才,你还得寸进尺? 老董却一瞪眼,目露威胁:贾文和,真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上班摸鱼,以为绣衣使只监察别人,不监察你是不是? 然后,贾诩就笑了,爽快道:“成交!” 老董顿时一脸肉疼的模样:亏了,早知如此,该让他多挖几个的…… 不过也有些好奇,不知贾诩相中了哪个家伙,又会如何将那个家伙拉上贼船……呸呸,是让那人早日认清形势,弃暗投明! …… 与此同时,洛阳城东南的那家酒肆。 郑泰拿着一封报简,忧心忡忡地递给面色阴沉的袁隗:“太傅,如今此物在洛阳城中都传疯了,无人不在议论何伯求与何太后之事……” 袁隗其实早就看过上面的内容,此时目光阴森、脸色复杂,最终缓缓开口道:“何人所作,查出来了么?” 随即目光看向伍琼。 周毖和郑泰都是外朝尚书,并无多少眼线耳目。如今又可能被董卓监视,更不敢轻举妄动。 只有城门校尉伍琼掌握着一些兵马,还能打探些消息。 “卑职无能,只知这报简于四日前,忽然在城中大量出现。各里闾坊市皆有,源头十分难查。” “继续去查!” “太傅,如今伯求还在牢狱,我等当设法营救,不应因小失大……”周毖有些急了,开口道。 “若如你所言那般,才是真正因小失大!” 袁隗忍无可忍暴喝一声,厉声道:“尔等还没看出来,此物若流毒于世,朝廷诏令的解读、民心的向背便皆在那人之口。甚至我等士人的身家性命,也不过报简上的一段话!” “太,太傅……”周毖半信不信,讶然看向袁隗:“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呵……”袁隗懒得回答,但发现郑泰和伍琼也不解地看向自己,不由感到心累:“若明日你上表举荐一人,后日这报简上便写出他不为人知的丑事,后果会如何?” 说罢,又忍不住深深一叹,担忧莫名:“最可怕的是,此物还会击垮我等士人秉政的基石。” “我等苦忍磨砺了数百年,才将士人仁孝高洁、勠力报国的印象深入人心。可何伯求一事被如此泄露,黔首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我等!” “这!……”三人这才悚然一惊,后脊发凉。 “此事不可不慎重,一定要查出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意欲何为!”袁隗冷硬下达命令,手却在袖中不停颤抖。 他其实已有预感,知道幕后之人了。 之所以还让伍琼去查,不过是心存侥幸:万一这东西的幕后不是那个人,自己便会多一件杀人诛心的利器。 同时,他也在懊恼,懊恼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弄出这个。否则第一次董卓盗掘皇陵,自己这般突然公诸出来,结果便会大不一样…… “那,那何伯求又当如何?”郑泰又问。 袁隗惊醒,无可奈何又冷厉无情地道:“明日老夫会上表,奏请朝廷尽快诛杀!” “太傅!……” “洛阳城中人人议论诽谤士人,此事拖延愈久,我等士人声望愈受非议。何伯求忠心体国,慷慨悲歌,想来也会明白老夫的一番苦心……” 见三人还欲再言,袁隗悲懑不已:“不必多言!……我等都太过小瞧董贼了,事已至此,只能先壮士断腕、断尾求生。” “董,贼!”郑泰深深切齿,目欲喷火:“我等之间,又多一笔血债!” …… 翌日,无数表奏如雪花般飞入尚书台,皆是公卿大夫催促审理何颙一案。 随即,天子遣人询问太尉意见。 董太尉表示案件疑点重重,且事关汉室颜面,当慎之又慎,需厘清来龙去脉才好。另城中最近有宵小之徒散布谣言,着司隶校尉朱儁彻查。 听闻老董的回复,司马懿表示有些不理解,向正在摸鱼的贾诩问道:“贾师,报简本来就是太尉所办,又独揽朝政,为何还要这般曲曲绕绕?” 闭目养神的贾诩微微一睁眼,吐出一句话:“又当又立,是一名成熟权臣的基本素养。汝且记得,在太尉麾下需多看少学更别乱说,才能活得久些。” 司马懿眼珠悠悠一转,点头后又道:“那如师父这般偷懒呢?” “偷懒不算。”贾诩又答,随即闭上了眼睛。可就在司马懿准备放下笔时,又道:“不过,你休想在某眼皮子底下偷懒……” 司马懿顿时小脸幽怨,入职第一天就深刻体会到了,董氏集团公司的企业文化。 就在此时,一名侍卫前来,道:“贾长史,司马公子,太尉有请。” “何事?” “廷尉那里来人,言何颙刚刚在廷尉大牢死了……” 第66章 啊对对对…… “死了?……”听闻这个消息,老董第一时间将目光看向李儒。 李儒当即会意,默默点了一下头:事情刚刚开始发酵,何颙突然就死了,时机未免太巧了些。 “太尉……”来人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也没有多说,只是又道:“廷尉此番让属下前来,还想问一下此事当如何结案?” 老董当即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打得一口好官腔:“汝这是说的什么话?……何颙一案自有法度裁夺。” “尔等廷尉主审判、掌平诏狱,此乃你们份内之事,又何须来问老夫?” 司马懿见状,不由向师父贾诩做了个口型:“果然又当又立……” 那人低垂的脸颊抽了抽,掩着手的袖袍也微微晃动。 深吸了一口气,才能用平静的声音道:“太尉,何颙是在毕圭苑太后寝宫中被当场抓获的,按照《汉律》当株连三族……” “噗!……”正喝着热茶的老董,当即一口喷了出来,不敢置信地问道:“株,株连三族?”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面色不由闪过一份激愤和哀伤:“好个狗贼,好狠的心!……居然嫌株连三族还觉得轻?” 可没办法,来之前廷尉宣璠已将这事儿推给了自己,只能昧着良心咬牙道:“若太尉觉得还不够,株连五族也是可以的……” “五族?”董卓更惊了:古代人都这么丧心病狂的吗? 我在家里吃着火锅唱着歌,正开心快乐呢。因一个没见几回面的从堂姑丈夫,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旅游,结果我一家老小便要跟着一块儿去地府旅游? 还是只有单程票的那种? 那人见董卓还在惺惺作态,袖中拳头不由紧紧攥起,双目喷火,忍无可忍质问道:“太尉,莫非要株连九族才肯罢休?” “九族!……” 这可不是从堂姑的事儿了,连基本不咋来往的远房老娘舅都算上了。纯纯的人在家中坐,票从地府来。 当下,忍无可忍的老董开口了,愤慨道:“你这人……看着挺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心怎么这么狠呐。何颙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也不能把人家亲族都给端了吧?” 那人猛然一抬头,错愕地看向老董:“太尉,这不是你?……” “老夫?……”老董更生气了,指着自己的大胖脸道:“老夫像是那等凶残暴虐、丧心病狂的人么?” 那人嘴角抽了几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儿?……为何你明明那么普通,还如此自信? 但不管如何,这样结果他还是很喜闻乐见,当即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那就株连五族?” “太丧心病狂了。”老董摇头。 “三族?” “你们廷尉的人,心怎么那么脏呢?” “那便只籍没家产,男丁徙边塞,女眷为奴?” “我说你这人,到底还有没有点人性?” 那人到这儿都傻眼了,随后居然说出一句让自己都意料不到的话:“太尉,这已是最低的刑罚了,再轻的话,卑职都不好交代……” 然后,就不由看了眼外面的天,感觉整个世界有些魔幻:肿么回事儿,自己居然劝在董卓量刑重些,而那杀人魔王却不同意? “大汉以孝礼治天下,宽刑仁爱。最主要的是,审判决狱当‘以事实为依据,以律法为准绳’,公平公正,难道这很难么?” 老董摆了摆手,道:“汝不必顾忌,明日老夫便上表一封,陈述其辞……唉,你怎么突然跪下了?” 来人不理老董的诧异,郑重拂身下拜,面色严肃:“卑职代天下百姓,谢过太尉!……来此之前卑职听其谣言,误会太尉,心中惭愧不已,万望太尉恕罪!” “怎么个回事儿?”老懂哥这下不懂了。 “太尉有所不知,自顺帝起朝廷外戚、宦官党争不断,相互倾轧,以致刑罚渐苛。如今廷尉决案皆要施以猛刑,生怕当权……呃,生怕太……” 听到这里,老董便明白了:“就是说咱大汉这百年来朝堂争斗不断,还都喜欢用严苛峻法让敌对者屈服。” “然后老夫上位,你下意识以为这权臣也是一路货色。没想到老夫只是看起来很丑很恶,内心却很温柔仁爱,这一反差让你被感动了?” 那,那人惊着一张脸听完,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说你错吧,意思的确是这么个意思;可说你对吧……我哪有胆子承认你是权臣,还很丑很恶? 憋了半天,便含糊其辞道:“太尉睿智宽厚,乃大汉之福也!” 老董明白他心思,同时也有了兴趣,感觉这不是个一般人:“那个……你是谁来着?适才侍卫通报的时候,老夫没怎么听清。” “廷尉正,钟繇,拜见太尉。” “钟繇,钟元常?”老董当即浑身肥肉一颤,双眼渐渐放起了绿光,嘴角的笑也随之猥琐:“元常啊,吃了么?” 贾诩、李儒、司马懿三人见状,当时也浑身一个激灵。 尤其贾诩和司马懿,两人对这目光太熟悉了,熟悉到有时半夜里梦到,都会惊出一身冷汗,惊魂未定地拍胸脯好几次后才能睡着。 于是,贾诩随即开口:“太尉,廷尉正跪拜多时,想必腿脚已然麻了。” “啊对对对……”老董当即点头,道:“元常,坐下说,坐下来说嘛。” “当然,跽坐也很难受,不过要弄出高脚桌凳,还得先改良绔,否则穿着绔坐高脚凳,很容易走光的。” 司马懿也紧随其后,道:“伯父,廷尉正至此一口水还没喝,又说了那么多,难免口干舌燥。” “啊对对对……”老董从善如流,又道:“快上点……呃,老夫这里有茶水、蜂蜜水、热奶,还有正在命人研制的王老吉,元常想喝点什么?” “卑,卑职喝点热水便好……”钟繇懵了,同时腿肚子也打颤:他害怕啊! 老董的目光就不用说了,炽烈得跟要熔化自己一样;还有那个郎中令李儒,原本一副冷漠的僵尸脸,这会儿竟也露出了姨母笑。 最让他发怵的还是贾诩和司马懿,那两人眉来眼去,分明像是在说:我们俩遭受的痛苦可千万不能断绝,一定要雨露均沾,一个接一个地传递下去啊! 可这里老董一听要喝热水,当时就……更兴奋了:“喝热水好,多喝热水好呀。多喝热水可以排毒养颜、调理肠胃、减轻便秘……” 有种小白兔掉入狼窝感觉的钟繇,下意识就想办完正事儿赶紧跑:“太尉,何颙一案不若籍没家产,只给亲眷留些衣食所需,其余仆役尽皆赦免?” “善!”老董当即点头,笑呵呵地道:“元常知老夫心也,不若此事便交由元常来办?” “太尉厚爱,卑职不敢不从。” “嗯……”老董又笑呵呵点头,然后一脸关爱地道:“元常,在廷尉工作苦不苦、累不累呀,如果累了就跟老夫说,老夫可是很心疼元常的。” 李儒闻言,姨母笑顿时僵住,满脸醋意飚发:太尉,你以前可是只心疼我一个人的!如今新人换旧人,你当着我的面就…… 钟繇也瞬间从李儒眼中,觉察出一丝不可明说的东西,当即起身施礼:“太,太尉,卑职还有公务要忙,改日再来汇报。” “嗯,元常慢走,记得常来看老夫。”老董也随之起身,一路拍着他的后背送出大门。 然后转过身,脸色就变了:“尔等,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贾诩、司马懿、李儒三人当即嘿嘿一笑:“太尉放心,这事儿我们熟!” 第67章 老董的帽子要发绿…… 翌日一早,老董微微睁开眼睛,惬意地伸一把懒腰。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不由会心一笑:又是心情愉悦的一天。 醒来第一件事不是刷牙洗漱,而是点开系统光屏,看到上面的民心值又增长2点,心情顿时更美好。 此时他的民心值,又即将突破100大关,目前是98点。 “果然还是要拉帮结伙开公司。一个人苦哈哈打工挣再多,也赶不上当资本家剥削打工人香嘛。” 之前殚精竭虑阻止士卒劫掠百姓,才换来几十点民心值;辛辛苦苦弄出改革商市的方案,也才十几点。 如今司马朗、朱儁、还有王越三人,正在便利百姓生活、维护洛阳治安的两项事业上发光发热。虽然民心值增长不如老董亲自上阵多,但胜在稳定长久。 再加上让李儒的绣衣使创办报简,也算开启民智、丰富百姓精神文化生活,也收获了不少民心值。 还有将炒菜、酱油、炒茶等物普及推广至民间,民心值更是哗哗上涨,一举由之前的赤贫,达到了可以变帅增强逆生长8年多。 “系统,民心值即将突破100大关,能不能主动兑换一项辅助功能?” 如今他已将变帅增强逆生长功能,兑换到了初平元年的一整年。加上男人有钱了嘛,就容易心坏坏。 “可以。”系统女声回应,道:“不过主动兑换的辅助功能,不如由事件触发符合宿主的需求。” “否则呢?” “否则就可能出现100民心值,只兑换个枪术、斧招,或者过目不忘、博闻强识这类的能力。” “枪术斧招、过目不忘、博闻强识?……”老董闻言面色一苦,当即有了决定:“那就继续再攒攒,看到时候会不会触发个啥事件。” 开啥玩笑? 枪术斧招跟王越快剑技能有啥区别,还不是武将拼杀的技能? 自己本身武力已不算低,还能纵马左右开弓,抱锤使槊上阵也是一员猛将。再多个枪术斧招啥的,让干儿子吕布干啥? 真去研究堪舆地脉,提前给自己找个风水宝地? 至于说过目不忘、博闻强识……呵,更是打工人的技能。 并且还是那种你越努力,老板越早开上法拉利的技能——自己已经是老板了,多找些过目不忘、博闻强识的打工人才是正理。 关闭系统光屏,老董便慵懒地娇哼一声:“来人……” 他也知这种声音很骚浪贱、有些恶俗和欠揍,可没办法,就是有人惯着。 话音落下,房门当即被推开,一水儿服侍的宫娥小姐姐鱼贯而入。还有领头儿的小黄门,笑中带着肉麻的谄媚:“太尉您醒了……” 接着,又是上次被捏了的宫娥和八号技师,同时服侍自己更衣。 “毕圭苑那里,有多少人学你的手艺?”老董还是很负责任的,处理完何太后的事儿后,便将八号技师收为了侍妾。 当然,暗中进行的。 又当又立嘛……不管自己本身啥德行,对外的人设还是要打造好。 “已经有六十多人想学了,其他采女宫娥也都开始练歌、学舞艺、乐曲,在邯郸博士的教导下学习琴棋书画……” “嗯,不错,艺多不压身。”老董很满意,点头道:“以后大汉的文化艺术,全靠你们发扬传承了。” 八号技师有些不明白老董究竟想干什么,却清楚知道:老东西,玩儿得花就算了,理由也找得如此冠冕堂皇! 待一切穿戴毕了,正欲出去吃早饭的老董,便见上次被摸的宫娥低垂着头,俏红着脸的看着自己绣花鞋尖。 他恍然大悟。 笑嘻嘻地返回,行云流水般在小姑娘屁股上轻轻一拧:“又丰润了,咱太尉府的米,就是养人……哎哟,还害羞呢,别怕,老夫疼你。” 小姑娘便红着眼睛,不敢动弹,俏颜却是又羞嗔又欢喜。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摸了人家那么多天,连名字还不知道,老董都感觉自己有些渣。 “奴婢任红昌,之前在宫中御府侍貂蝉冠,后宫中大乱,便到了太尉府上。” 老董当时一个踉跄,回头仔细看向任红昌:只见这小宫娥翘鼻丰唇,双眸美得惊人,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更难得的是,青涩纯净下,还不掩五官内在的一抹秀媚。难怪自己在众多宫娥中,一下被无意识吸引。 “可,可这不对吧?……《三国演义》里的情节,明明是虚构的。真正跟奉先有过一腿的,分明是……” 话说到这里,他猛然肥肉一抖。 又看向一脸醋意、随即掩藏很好的八号技师,当时就思密达了:“你叫什么名儿来着……不对,你是老夫的侍妾吧?” “太尉……”八号技师当时不依了,娇嗔着嘟了一下嘴,风情荡漾。 老董顿时觉得头上帽子有发绿的征兆,甚至还有点气急败坏:“以后你们两个,就老老实实给老夫呆在后院儿!” “唉……算了,关得住你们的身,也关不住向往自由的心。” “对!明日你俩就学习蔡伯喈的《女训》,班大家的《女诫》,还有《仪礼·丧服》及《周礼·天官》等书!” 一天醒来的美好心情,顿时不美丽了。 留下八号技师和任红昌愣愣看着老董的背影,满头雾水:“三国?……是哪三国,又什么演义?” “有一腿,又是何意?” “为何突然要学那些,奴婢最讨厌读书了……” “学不会就要打屁股,明天……不,从今天、现在,就开始学!”已经走出门外的老董,又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来了一句。 “学不会,就要打屁股?”八号技师一愣,随即,眼睛就亮了! …… 吃完早饭,老董阴沉着脸来到大厅,看到底下坐着董旻、董璜、李儒、贾诩、司马懿,心情才略微好了一丝。 “以后除了朝会,每日都先来老夫府上开个早会,简短汇报下工作。”说着,还不忘补充道:“没吃饭的,可以边吃边汇报。” 司马懿当即开口,道:“侄儿就等您这句话,自从用过伯父府上的美食,再吃家中食物顿觉没了滋味。” 老董心情又好了一丝:嗯,懂事儿,这马屁拍得舒坦! 随即目光看向董旻和董璜,正色道:“军营中,可有何要汇报的?” “没,没啊……”董璜第一次参加这会议,完全没准备。 老董当时脸一沉。 董旻见状,当即道:“兄长,文远和佑维的半部人马,某已给配齐,皆是精锐之士,也未给二人配备司马。” “嗯,文远和绣儿二人有军略之才,汝好生照看。没事儿的话,也可以请他们和徐中郎、朱公伟喝喝酒、联络联络感情啥的。” 说完,又看向董璜道:“你也常去,少跟一群攀附老夫的家伙鬼混,多跟这些人学点本事儿!” “唯。”董旻、董璜二人连忙点头。 说罢,又看向贾诩:“长史署这里呢?……” “无事。” “嗯?……”老董就不高兴了,道:“让你找的编辑,和一个副手呢?” “编辑?”贾诩不懂。 “就是负责报简内容的那人……” “哦,属下已找了两人。”贾诩神色平淡,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何人?”老董忍着怒气问道。 “阮元瑜,路文蔚。” “阮瑀和路粹?”一听是这俩人,老董当时想抽贾诩:“你去找蔡伯喈了?” “没有。”贾诩摇头,道:“属下去找了蔡小姐。” “……” 阮瑀和路粹二人,都是蔡邕的弟子。 其中阮瑀还是建安七子之一,所作章表书记很出色,后来曹老板的军国书檄文字,多为阮瑀所拟。 路粹虽不是建安七子之一,但人家的文笔也很厉害。历史上参与构陷少府孔融一事,世人无不嘉其才而畏其笔端。 毫无疑问,让这俩人负责报简专业很对口。 只是,老董很郁闷:蔡邕是他好不容易拉上贼船的,只因没想起这俩人,贾诩老狐狸一个风骚的回手掏,轻易而举就完成了任务。 甚至,有可能去找蔡琰的时候,他连阮瑀和路粹是谁都不知道。只是提一嘴自己需要个文笔好的人,蔡琰就主动将师兄卖了。 越想越气! “那你副手的事儿呢?”老董黑着脸,咬牙切齿又问。 “那事儿不急。”贾诩仍淡淡开口,道:“待这二人分别写一篇雄文,那人必主动登门投效。” “也就是说,你借着老夫的名头,诓来了阮瑀和路粹。然后又借这两人的文笔,再把那个副手诓过来?” “太尉……”贾诩这时就不敢装逼了,自谦地道:“属下智略浅薄,唯独做这事儿略有心得。” “嗯?……”老董一听,不由转怒为喜:“果然是只老狐狸,又懒还又能把事儿办这么漂亮!” 第68章 哦哦哦,哦你个头啊! 事情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人才部队眼见渐渐扩大,老董心情登时又好了些。随即。笑着问道:“钟元常一事呢?” “回太尉,钟繇信息属下已调查完毕。”此时李儒开口,道:“此人出身颍川钟氏望族,自幼便聪慧过人,博闻强识。” “被郡察举为孝廉后,先任尚书郎、阳陵县令,因病离职。后又被三府征召,担任廷尉正一职至今。” 老董眉头一蹙,面露不满:“就这?……” 绣衣使只有这点本事儿的话,他打算当场发飙了。 李儒微微一笑,已知老董啥意思,道:“此人性情中正刚烈,太尉若想威逼利诱,除非能再复制朱公伟之事,否则必适得其反。” “唔……”老董点头,摩挲胡子道:“不能速成的话,只能慢慢来了。虽然不符合老夫一贯先得到身、再偷了心的行事风格,但偶尔换换策略也不错。” 司马懿和贾诩闻言,当时眼睛就瞪大了:你那是得到人再偷了心么?……分明是我们被拐上贼船下不来,只能一条道儿跟着你走到黑了。 老董却自我感觉良好,继续道:“不过,老夫的意思也不是便如此放任自流,而是要不着痕迹地创造机会。” 随即看向众人,道:“尔等可有何妙策?” “叔父……”见老董与其他人侃侃而谈,董璜有些吃味,忍不住插嘴道:“不若让侄儿当个恶人,故意折辱他一番,再由叔父出面,痛揍侄儿一番为他出气。如此,他岂能不对叔父感恩戴德?” 一番话落,满堂皆惊。 老董也惊了:这主意……它,它,该怎么说呢,就感觉没二十多年的脑血栓,根本想不出来。 有点怪,也太生硬。 演技不好的话,还很容易被钟繇识破。 但同时,人家为了能让自己获得钟繇的好感,却宁愿挨上一顿揍! 孝心可嘉啊。 而且,这也算开始动脑子了,应当鼓励,不能打压。 拼命忍住想笑的冲动,老董才道:“嗯,璜儿有心了,叔父甚慰。果然血浓于水,有事儿还得是自家人……” 一听这个,董璜当即喜笑颜开:“叔父到时候就使劲揍,揍得越逼真越好!虽不知叔父为何看重那个钟繇,但只要能让叔父高兴,侄儿做什么都行。” “兄,兄长,要不就我俩一起去折辱他,到时候你把揍我俩一块儿都揍了。多揍一个,效果总归会好些吧?”董旻也忍不住开口。 贾诩、司马懿、李儒三人面部抽抽儿,拼命忍住想笑的冲动。 默默在心中告知自己是专业的,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策士,绝不会在这时笑出来。 甚至,还努力装出认真思考计划可行性的模样。 老董也艰难地咬了咬肥嘴唇子,才将面部表情管理好,接着又极力作出一副感动的神色,道:“揍在你俩身,疼在老夫心呐。” “何况咱还是一家人,你俩在外也代表着老夫形象,又怎能去折辱元常?” 一番话当即让董旻、董璜感动不已,情不自禁保证道:“兄长(叔父)放心,日后我等必谨言慎行,不使兄长(叔父)形象蒙羞!” 老董当下又感受到一股沉重父爱的责任,眼神也变得温柔:这弟弟和侄儿,虽然能力不咋滴,但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自家人,有这些就够了。 更何况,能力还是可以培养的。 比如,让他们先见识下真正的计谋。 当下,又将目光看向贾诩、司马懿、李儒三人。 司马懿最跳脱,率先道:“伯父,侄儿知道钟繇之父钟迪,曾官至颍川郡主簿,后因党锢而不仕。其叔钟敷亦有才干,也因党锢不仕。” “如今伯父执掌大权,荡浊扬清,已昭告天下解除党锢之祸。” “不若派人征辟钟繇生父和叔父入府,若二人肯来,叔父又得两员助力;即便不来,钟繇亦会心怀感激。” “善!”老董当即点头:这才叫计策嘛,而且还是成了打包奉送,不成也能达到预期目的。 “太尉,钟繇此人幼时不仅聪慧过人,还有过一桩轶事。不若明日的报简上,便写上一篇,为其扬名如何?”贾诩紧随其后,淡淡开口。 “妙!”老董再度点头:老狐狸这招,明显比司马懿那招低调且高明。 骤然名扬,钟繇情绪总会波动的,大概率还会暗喜。 谁还没个虚荣心? 而如今全洛阳除了这几人和蔡琰,还没人知道报简是自己所创。等钟繇慢慢知晓后,又能不感动? 除此之外,此举还能将品评名士…… 等等,想到这里,老董又记起前几日跟蔡琰在茶楼里聊过的‘月旦评’,当即道:“报简一事,让朱儁查出幕后之人乃许靖!” “许靖,许文休?”贾诩、司马懿、李儒三人先是一愣,随即眼放精光、口拍马屁:“太尉英明!” 董旻和董璜却一头雾水,完全不懂发生了何事。 老董见状,向司马懿努了努嘴。 司马懿会意,主动解释道:“世叔、世兄,这许靖乃汝南郡平舆县人,与从弟许邵俱以品评人物而闻名于世。” “哦……”董旻和董璜当时对视一眼,都一副恍然大悟,然后又……继续愣愣看向司马懿。 司马懿这叫个郁闷,幽怨地看了一眼董卓,不得不继续解释道:“世叔世兄不知,这许靖与许劭起初,只是在清河岛上开办了一个讲坛,每月初一命题清议,评论乡党,褒贬时政。” “可二人品评后,随时日验证,众皆信服。渐渐二人名声大噪,成一时之美谈,四方名士慕名而来,竞领二许一字之评以为荣。” “哦……”董旻和董璜又对视一眼,再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异口同声地道:“然后呢?” 他们好像懂了,但又没有完全懂。 “然后……”司马懿终于有些不耐烦了,道:“然后伯父乃当朝太尉、汉廷魁首,品评天下名士的权力,岂能拱手让与那二人?” “正巧如今许文休在朝担任尚书郎,而这泄露宫闱密事的报简,正被司隶校尉彻查。将此罪名扣在许文休头上后,他岂能不肝胆尽丧?” “哦……”董旻和董璜又要装。 老董也听得不耐烦了,脱口打断道:“哦哦哦,哦你个头啊!……老夫将屎盆子扣那许文休头上,再悄悄放出点风声,他岂能不屁颠颠儿跑来作狗?” “到时朝廷定罪,老夫再大棒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并准他借报简继续评议扬名,他又岂能不感恩戴德,用心给老夫办事儿?” “可,可这报简不是兄长办的么,怎么又成了许文休?”董旻还是不懂。 董璜也两眼迷茫,愣愣看向董卓。 李儒也沉不住气了,忍无可忍道:“绣衣使办这点栽赃陷害的事儿,还不是手到擒来!……再说,太尉权倾朝野、只手遮天,说是他干的,那就是他干的!” “哦……”这下董旻和董璜再度恍然大悟,这次是真悟了。 再一想这计谋绵里藏针、一环套着一环,既赚了钟繇的好感、还能洗白报简,又拉了个许靖上船…… 俩人当即对董卓刮目相看、震惊不已,齐齐心悦诚服地赞道:“兄长(叔父)高,实在是高!” 第69章 有问题么,没有问题 第一次参加如此早会的董旻和董璜,听着几位人类高质量男性的一番谋议,顿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以前只知道欺负人、逞威风很有乐趣,没想到人家玩得才叫……变态! 淡淡只言片语,便是一场阴谋;随意聊聊,把人买了不说,那人还得乖乖听话、主动登门道谢。 这番新奇经历,让他们感觉如肯尼迪坐敞篷车——脑洞大开! “叔,叔父……”董璜此时便看看董卓,又看看李儒:“郎中令,你还有没有对付那个钟繇的法子?” 李儒淡淡一笑,拱手向董卓道:“上次会面,太尉提出宽厚量刑一事,钟元常已颇有好感。若太尉能再提出一些见解,必会倾心以待。” 说完,自矜地捋了捋打理很整洁漂亮的山羊须,又神秘道:“而且,属下还探查到钟繇有一桩癖好。” “癖好?……”一听这个,董卓当时……就兴奋了。 李儒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赶紧收一收老董的情绪:“太尉莫要想多了,钟元常不过酷爱书法,尤对蔡伯喈字帖极为仰慕。” “他与蔡伯喈交情不深,太尉却与太常私交甚笃,若能在其间穿针引线,再令蔡太常让渡两副字帖……” “字帖啊……”老董顿觉索然无味,怏怏摆手道:“老夫知道了。” 但话说回来,李儒这计策也是很高明的:投其所好、对症下药,最是能迅速拉进两个人关系,让其将自己引为知己。 再加上司马懿、贾诩两人的计策,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老董设身处地想了想,幸好钟繇不是个女的,否则都可能非自己不嫁。 “如此一来,想来元常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儿了,三位辛苦,干得不错。”至此,老董满意点头,随即大袖一撩:“来,接着下一个话题。” 准备起身告退的众人闻言,反应很是泾渭分明。 董旻和董璜闻言,当即麻溜儿地又坐了回去:他俩现在真真儿觉得这几位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呆在这里的。 司马懿、李儒、贾诩这三位,却看着兴致勃勃的老董,有些愁眉苦脸。 不料,老董随后的语气便沉厉起来,看向李儒道:“何颙之死一事,查出来了么?” 李儒当即面色一垮,郁闷道:“太尉多想了,何颙身死一事只是个巧合。绣衣使已仔细彻查了廷尉牢狱之人,得出结论何颙的确乃忧惧而亡,背后并没什么阴谋。” “真只是个巧合?” 老董还是有些被害妄想症,总觉会有刁民要害朕——没办法,历史上董卓经历过两次刺杀,而且第二次还是专业级的‘灭爸’同志,还得手了。 “真的只是巧合。” 李儒轻言安慰,道:“上次酒宴太尉也看到了,何颙为人自矜狂傲。可见到吕中郎手刃那些死士后,又骇然胆丧。” “也是,这种人一般很容易走极端。” 老董这才有些安心,道:“没事儿的时候就天老大他老二,一颗闷骚的心时时刻刻跳不停。真出事儿的时候,又觉天崩地裂、终究是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最主要的是,这家伙被董卓收监后,还真在狱中忧惧自杀了。 如今情况跟历史差不多,他还是忧惧身亡,有问题么? 没有问题。 “嗯,继续下一个话题。”老董听完,又看向李儒道:“让你找的那人,有消息了么?” 李儒脸色更垮,道:“那人在青州东莱郡,咱绣衣使才初具规模,手还伸不了那么长。更何况……太尉要求的不仅仅是打探,而是绑架啊。” 说完,神色更幽怨了,道:“太尉,明明公车征辟就能搞定的事,为何偏要让绣衣使去绑架?” “哼……”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老董就生气了:“老夫迟早要宰上几个士大夫,煞煞他们的臭脾气!” “也不知谁弄起的风气,惯得他们毛病。朝廷一征辟便不应,士林还传为美谈,以致人人效仿、沽名钓誉!” 然后看向李儒,回到刚才的话题:“老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征辟也好、绑架也罢,反正把那人弄到洛阳来!” “唯……”李儒只能无奈点头。然后与贾诩、司马懿对视一眼,等待下一个话题。 不料老董此时却默默闭上了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众人见状,也不敢叨扰。 随后,老董又忍不住睁开了眼,看向他们失望道:“你们怎么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没看到会议已经结束了?” “咋滴,知道老夫府中的伙食好,就想着赖着留下吃中饭?你们手头儿上,难道都没活儿了?” 贾诩、司马懿、李儒三人再度对视一眼,估摸着在考虑:要是咱仨一起上,能不能干掉这贱胖子? 答案是:不能。 不是不敢,是三人绑一块儿,也不是老董对手。 只能咬牙切齿地告退,出门儿时还气得差点被门槛儿绊倒。直至走到广场时,贾诩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随后,从怀中掏出一陶瓶,倒出几粒褐色药丸仰头咽下。 李儒见状问道:“文和,此乃何药?” “静心养神,定志凝神用的。” “给某家也来上一瓶!” “早为你准备好了。”贾诩又掏出一瓶,递给李儒。 李儒顿时感慨不已:当初自己还有些怕此人,抢了太尉府第一智囊的名头。现在看来,想多了啊…… 摊上那么个主公,能多活几年就不错了。 还首席智囊,谁爱当谁当! 暂时还用不上此物的司马懿,也一脸的忧心忡忡,叹息道:“师父,弟子现在就跟你学医,还来得及么?” “唉!……”三人最终对视一眼,落寞不已。 厅中的老董,却还犹自不满:“算计别人时一个比一个精,真到了自己身上,就跟叔颍和璜儿一样了。” “太尉日理万机,一大早起来便如此操劳。汉室有太尉这等肱骨大臣,实乃万幸!”得到会议结束消息的小黄门,恰时点头哈腰地前来。 然后,蓦然一变脸,正色道:“然恕奴婢斗胆,太尉此番的确做错了!” 老董当即双眼一瞪:这家伙,今天吃错药了? 小黄门当即吓得双腿打摆子,可还是强自装作镇定,一脸痛惜道:“太尉难道没错么?……如此呕心沥血、竭尽劳苦,要是操劳坏了身子怎么办!” “如此汉室岂不痛失擎天架海栋梁,乃社稷之大不幸?天下百姓若知,岂非莫不伤怨,市巷挥泪,如或丧亲!” 老董便仔细看向小黄门的双眼,希望能从中看出一丝虚伪。 出乎意料的是,那双眼睛里满是担忧、真诚、以及十足的坚定。明显这套鬼话,人家早就自己都信了。 是个狠人儿! 甚至看久了,连老董也有些信了:“那,那老夫又当如何?” “太尉,一张一弛方为正道。” 说着,小黄门以死相谏般拜地郑重道:“今日太尉就算打死奴婢,也要劝谏太尉百忙中游乐一番,才能更好地继续为汉室效力啊!” “唔……有点道理。”老董又点点头,随即一脸惆怅:“可老夫终日案牍劳形,也不知何处才能放松这身心。” “太尉,毕圭苑那里还需您的指点。” “节目还没排练好,去了也没意思。”老董摇头:自己要是去指点了,还能有啥惊喜? “今日蔡小姐在家,不如前去拜访一番?” “今日休沐,蔡伯喈也在。”老董还是摇头:每次自己一出现,蔡邕紧张得都跟见了土匪一样,还是等他不在时再去。 “呃……奴婢听说,城中新开了一家章台。” “章台?”老董一愣,随即神色向往起来。 所谓章台,其实就是青楼。 汉代青楼产业远没唐宋时期兴盛,也没青楼的说法。盖因前汉长安城有章台街,是青楼集中之处,时人便以章台称呼烟花场所。 “那里的姑娘听说都是从西域来的,还有金发碧眼的女人。据说她们不知仪礼,行事奔放孟浪,大冬天只穿些简单的衣物就出来见人。” “岂有此理!” 老董当即大怒,拍案道:“真是伤风败俗,不堪教化!……那些女子道德何在,尊严何在,地址何在!” “太尉饶命,奴婢……嗯?”小黄门当即吓得连连顿首,听清老董最后一句话后,当即愣住了:“太尉,您?……” “愣着干什么,那些胡姬不知我大汉威仪,还不速速带老夫前去教导一番!”老董气怒不已,起身一挥手道:“备车!” “早已备好,就等太尉了……” “嗯,懂事儿!” 第70章 文明吃瓜,理性看戏 出了太尉府,坐在马车里掀着车帘看罢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老董便美美地向后一躺,感叹道:“这才叫生活啊……” 每天工作不到一上午,下午爱干啥就干啥,既没有996,财富也早已自由。 即便是做事,自己也只负责提纲挈领,具体的细节全交由属下去干,干不好还能修理他们。 有事儿秘书干,没事儿干……算了,还是放过他们吧。 除了生命有点危险,别人可能一刀或一戟捅了自己外,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想到这里,当下就想小憩一会儿,养精蓄锐:待会儿,可是要去见热情奔放、来自西域的小姐姐呢。 眼睛刚刚闭上,便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马车的速度也减了下来。老董不悦地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儿?” “回董君,前面……好像有人在酒肆争吵。” 小黄门果然灵醒,已派人打探了一番:“那家酒肆还正是董君……呃,对,投资咱府中庖厨儿子开的。” “听说有人吃饭不付钱,双方起了争执引来百姓围观,结果堵住了道路。”小黄门说完,当即又道:“奴婢这就派人前去驱散。” “驱什么驱,老夫乔装出行就是不想扰民。”说着,老董便下了车,道:“再说,有热闹干嘛不瞧?” 然后仗着四百多斤魁梧宽厚的身形,轻而易举挤过人群,美滋滋地当起吃瓜群众:嚯,这瓜还量大包熟。 当事人跽坐在酒肆大堂,案几上摆满了层层叠叠的盘子,可见食量很是惊人。尤其那威猛魁梧的体型,让人不由眼皮一跳。 一脸硬实的古铜色,乱蓬蓬的头发随便在脑后扎了个大结。 脸上全是漆黑刚硬的短须,毛茸茸地露出一双虎目。此时眼中火光跳跃,显然正在极力克制着胸中怒火。 大冬天他只穿了件薄薄的皮裘,透过微敞的皮裘,隐约还能看到两块硬邦邦的胸大肌。肌肉盘虬的手臂哪怕有皮衣遮掩,也挡不住蕴含着的无穷力量。 一拳下去……老董估摸自己哪怕有脂肪的缓冲,估计也会在荡起一圈脂肪涟漪后,肋骨断裂,半死不活好吧? “好……让人眼馋的身子!”满眼羡慕的他摸着肚子,想着一年后能有人家一半健美的身材,就心满意足了。 偏偏府中庖厨的那傻儿子,还在旁喋喋不休:“客官,咱福泰楼向来奉顾客为天,价格公道,服务热情。您来这里用餐,小人不曾慢待吧?” “嗯……”巨汉闷闷点头。 “吃饭付钱,天经地义,您用了酒楼这么多的饭菜,又不给钱结账,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某家不是想赖账,只是……”巨汉似乎想解释,最终还是闭了口,显然不善言辞。 “客官您要这样,小人就不得不……哎,汝要作甚!”庖厨儿子刚说到这儿,猛然就跳了起来。 只见巨汉默不作声,从身后拿出一捆麻布,‘当啷’一声放在案几上。麻布震动下,露出里面开刃的铁双戟。 “你,你可别乱来啊,如今朱校尉执掌司隶治安,你这样可是十分不明智的!” 庖厨儿子边说便往后退,又怂又刚的样子像极了爱情:“而,而且不怕告诉你,小人上面……也是有人儿的!” “汝上面有什么人?”看到那双铁戟,老董眼皮又一跳。 大步走入大堂后,对着庖厨儿子诡魅一笑:“难道晚上连那点力气都懒得费,还需别人在上面自己动?” “在上面,自己动?” 吃瓜群众纷纷一愣,反应过来不由哄堂大笑。其中一些小媳妇儿、大姑娘听了,更是俏颜绯红、轻声啐骂。 骂归骂,脚步却是一点没动,甚至耳朵还竖得更尖起来。 “太?……”看清来人是老董,庖厨儿子当即面色愕然:之前就跟着老爹在太尉府做饭,自然是见过老董的。 又想起老董交代过,不可暴露酒肆幕后之人,急中生智道:“太不像话了!……他吃饭不给钱还能有理了?” “你又是何人,还来替他说话?” 话很硬气,腿要是不激烈打摆子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巨汉还以为庖厨儿子是怕自己乱来,赶紧开口解释道:“某家不会乱来,只是想问问此物值多少钱?” 以物抵债? 庖厨儿子反应过来,小心瞅向董卓。 见董卓微微点头后,装出一副仔细端瞧的架势:“嗯……这铁戟寒光凛凛、质地不凡,一看便是上好兵刃。若依小人看,价值百金!” “嗯哼!……”老董当即捂着嘴,假意咳嗽一下。 “呃,这铁戟粗看之下不凡,但细看起来好像也就一般般,最多值……”庖厨儿子又瞅董卓一眼,见老董手心朝下,当即试探着道:“一金?” “嗯哼!……”老董嘴角有些抽抽儿,手心拼命往下压,气怒不已。 “嘁!……再一细看,这铁戟都生锈了。就这么两支破铜烂铁,根本没人要,最多抵百钱!” 说完看向董卓,总算见对方露出一抹满意的笑,这才如释重负。 “你这店家……太黑心了吧?” 酒肆外有其他吃瓜群众不满了,道:“两支铁戟就算再烂,至少也价值五百钱,足以抵得上这顿饭钱了。” 老董闻言,小声向庖厨儿子问道:“他欠咱多少钱?” “太尉,他太能吃了,就算给成本价,也得两千余钱。” “什么!……”老董当即故意一声惊呼,道:“一顿饭竟然要价三千钱,你这福泰楼是在抢钱么?” 说完,又向庖厨儿子使眼色。 得亏人家机警,立时会意:“你这人可不敢信口胡说啊……我们福泰一向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说着端起巨汉吃过的一陶碗,道:“单是这豆腐脑儿,需取提前浸泡一夜的黄豆,加水后磨成豆浆,用纱布过滤后开始煮,最后再上蒸笼。诸多工序缺一不可,且一旦错漏便要作废。” “还有这豆腐脑里的高汤,得用新鲜的棒骨吊上一晚上。里面用的香料,都是从西域贩卖来的。” “另外油条是用精细的面粉制成,光油就得用上一锅,且炸上一天便要倒掉,绝不会用隔夜油。” 然后又指向案几上满满的一摞陶碗,都有些悲愤道:“可这豆腐脑儿,他一人就喝了十三碗,油条吃了整整二十根!” “还有这红烧肉、酱醋排骨、叫花鸡、西湖桂鱼,半只炭烤山羊……诸多菜品我等都用料十足,色香味美,如此下来才三千钱,难道还算贵么?” 话音落下,外面喧闹不忿的声音登时小了下去。 有位明理的士子,还忍不住小声道:“若是如此,三千钱当真不贵了……一只生羊都卖五百钱,他一人便吃了半只,再算上其他菜肴,店家还是挺良心的。” 老董此时便看向最先质疑那人,道:“既然酒肆价钱公道,我等也不能胡搅蛮缠。看得出阁下乃急公好义之人,见此郎君有难,便欲出手相助。” “不若如此,老夫也来共襄盛举,拿出百钱抛砖引玉。剩下的钱,便由阁下和诸位义士义女慷慨解囊了罢!” 说着,便向人群要钱。 最先质疑那人见老董直冲冲向自己走来,当即神色一变:“哎呀,忘了家里还烧着水呢,我得赶紧回去!” “不错,我也得去接学堂接孩子了,莫要让拐子拐了去!” “哎呀,都忘了出来是打酱油的,可别卖完了啊……” “等等我,我也打二两……”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适才里三层、外三层的吃瓜群众全都跑了个没影儿:开玩笑,我们汉代吃瓜群众很是很有素质的。 文明吃瓜,理性看戏。 想要我们掏钱,没门儿! 老董看似一脸无奈、心中实则暗喜地转过身,郁郁看向那位巨汉施礼道:“这位足下,你看这事儿……” 巨汉当即起身回礼,窘迫道:“阁下费心了,某家典韦,多谢阁下仗义。” 典韦啊? 呵,我知道,看到那双大铁戟时,我就猜出来了。 第71章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这位典义士,恕某家多管闲事。汝这铁戟尚有血腥之气,想来是杀过人的吧?”吃瓜群众不再搅扰后,老董笑眯眯地跽坐在典韦对面。 “不错。” “敢问杀了何人?” “富春长李永及其妻。” “为何而杀?” “替人报仇!” “能详细说活不?” 典韦有些奇怪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胖子,感觉很是奇怪:别人听说自己杀了人,巴不得逃得远远的。 可他听到这事儿,竟然在……双眼放光! “也没什么好说的,某乃陈留己吾人,受襄邑刘氏之恩。”典韦最终还是开口,道:“刘氏之女貌美,被富春长李永强行欺辱玷污。其妻知晓后非但不救助,还嫉恨刘氏之女,将其杖毙。” “某家知晓后便等待数日,终于截杀了李永及那恶妇。李永同党及仆从一路追杀,某家边战边逃,最终逃入这洛阳。” “哦?……”董卓明显更感兴趣了,道:“追杀你的有多少人?” “不多。” “不多是多少?” “也就三四百人。” “三四百人?”老董一惊,随即看向人家比普通女子还粗的胳膊,以及两块硬邦邦的胸大肌,就觉得也没啥了。 “唔……”听到这里,老董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道:“某家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足下请讲。” “你既能从三四百人的围杀中冲出一条血路,可见其勇武彪悍。”说着,突然一指身后的庖厨儿子,道:“那他刚才一直在你耳边嗡嗡嗡的,为何不干脆一戟捅了,再继续亡命天涯?” 庖厨儿子当即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加震惊及后怕,双腿又开始抖:太,太尉,你怎么能这样!…… 我是不知道他这么猛好不? 要是知道的话,哪敢为了三千钱……不对,那钱也有你的分红,我这分明是在为你卖命啊! 幸好,典韦只淡淡抬头看了一眼庖厨儿子,又厌恶地看向董卓道:“某杀李永及其妻,是因律法不彰,只能替天行道!” “那些同党及仆从是非不分,助纣为虐,某为逃命不得不杀。这店家诚信经营,又未伤天害理,某为何要滥杀无辜?” “好!……”听完这番话,庖厨儿子忍不住率先叫起好来:典义士,您才是真正的侠义之士! 不像某些无良主公,居然还蛊惑别人去杀一心为他赚钱的手下。 “典壮士高义!” “真乃当世豪侠也!” “知恩图报,还不仗武欺人,有原则有底线!” “……” 老董抬头看向外面又聚来的吃瓜群众,发现竟还是刚才一批。随即想了想,也就了然:没错,瓜还没有吃完,他们又怎么真舍得散呢? “典义士磊落任侠,某家佩服,不过一枚钱难倒英雄汉,你平白欠了……等等,你如此一个有原则之人,怎么还会吃霸王餐?” “霸王餐?”典韦不知这词儿啥意思,但不妨碍明白其意思。 古铜粗犷的大脸当即一红,小声拘谨地道:“某,某家不识字,并不知这酒肆饭菜的价钱。” “伙计也会说的吧?”老董便看向庖厨儿子。 庖厨儿子赶紧摆手解释:“太……太不像话了,我等岂能不告知客官价钱?” 典韦随即也开口,道:“不怪这店家,是某家太过腹饿,不待他们多言便要了这么多。想着身上还有百枚钱,够一顿饭钱的。” “没曾想这天子脚下,虽的确繁华若锦,物价却如此高昂……” 老董点头了然:寻常百姓一顿饭菜有酒有肉,也就百枚钱。无奈自己弄出来的这些饭菜,在汉代属于实实在在的奢侈品。 “其实典义士去别家吃的话,价钱也没这么高。”董卓同情地叹了口气,然后……又贱兮兮地道:“汝现在打算如何?” “某也不知如何是好。”典韦无奈,摊手道:“大不了,就让司隶校尉拿住,关入牢狱抵罪好了。” “把你关牢狱,司隶校尉也不会给店家钱啊。”老董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道:“更何况,你还身负命案……” 庖厨儿子和小黄门闻言,当时浑身一激灵:太尉,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看典义士拳头都硬了,双铁戟也触手可拿。 好在,人家典韦就是讲原则,不跟老董一般见识,继续苦恼道:“某家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老董便努努嘴,示意典韦向外看去。 越过吃瓜群众的阻挡,便见不远处一位身穿缟素、鬓插稻草的女子,身旁还放着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旁边用一块木牌写着‘卖身葬父’。 ‘葬’字还写错了。 “足下的意思是……”典韦当即虎目一瞪,怒相毕露:“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某家顶天立地,岂能如她一般卖身为奴?” “女子虽柔弱,却也知孝义,以后半生报父养育之恩,又何其悲壮!”老董当即反唇相讥,怼向典韦道:“难道,她也要向你一样,吃饭不给钱么?” 庖厨儿子和小黄门当时又一激灵,脸都煞白:太尉,人家可是在三四百人中冲来杀去,毫发无损。 那大铁戟,就在手边儿呢。 “汝竟如此看待某家!……”典韦这下勃然大怒,毫不掩饰胸中的怒气,牙关紧咬、目眦欲裂。 老董却仍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云淡风轻地摊手道:“事实如此,汝难道还有何可辩的么?” “某家!……”豁然间,典韦攥手为拳,目光死死盯向案几铁戟。 就在小黄门差点失声叫喊出来时,典韦又重重一叹,颓然松开了巨掌,对着老董施礼道:“足下教训的是,如此算来,某家的确还不如那女子。” 小黄门这才松了口气,捂着心脏感觉有些受不了。 一旁庖厨儿子,也不由擦了把冷汗,生怕两名猛男相争,毁了酒肆中的案几碗碟——没错,适才大脑一度空白时,没想到自己最关心的,居然是那些。 “某,某家虽一时困顿,便要终生为奴,不得翻身,如此也太过……”典韦又痛苦开口,一脸纠结,终究还是不甘心。 “老夫只想雇你数月当保镖,又没说是一辈子……哦,原来是你误会了。” 老董疑惑地说着,随即便明白了:汉代是有雇佣制的,不仅是汉代,在商鞅变法之后便一直有。 如《商君书·垦令》中有云:无得取庸,则大夫家长不建缮。 其中‘庸’同‘佣’,便是雇佣的意思。 只不过这种雇佣制,在当前环境并不流行。 究其原因很简单:人命太不值钱了啊……能花万钱终生买断一个奴隶,认打认罚,弄死也就是赔点钱,何必花数百钱只雇佣一个月? 而且,那人还是良籍,是受《汉律》保护的。 “足下,欲雇某家数月抵债,当那个……保镖?”这个条件,典韦觉得可以接受。 没想到,老董随即点头,如魔鬼般邪魅一笑道:“嗯……身债肉偿,天经地义,赚钱抵债嘛,不寒碜。” “身,身债肉偿?”吃瓜群众闻言,瞬间高潮了:放着那处娇滴滴的小娘子你不动心,居然要雇这个大男人? “不对,他是有预谋的!” “没错,刚才我就听到,他说‘好……让人眼馋的身子!’,果然蓄谋已久。” “某家认得他,就是这胖子,姓董。整日跟一眉清目秀、白皙细嫩的公子来此,原来他竟然!……” “太可怕了,连如此壮硕威猛的男子也不放过……” “……” 瞬间,典韦这位在三四百人中冲杀都不眨眼的猛男,看面前董卓一脸的垂涎,以及毫不掩饰炽热眼神,魁梧雄伟的身子往后缩了一下:“足,足下好意,某家心领了。赚钱抵债此事,还,还是有些寒碜的……” 谁知老董淡定一笑,微微开口伸出五个指头:“五百钱一个月!” “多少?”典韦欲逃的脚步,顿时停住了:普通劳力一月包食宿的话,市场价才不过三百钱。 见典韦还在犹豫,老董又加价:“千钱一个月!” “千钱?”典韦虽然不识字,算术还是会点的:如此一来,三个月自己就能还清饭钱。而且整个洛阳城,真找不到这样的价钱了。 毕竟,自己还是个杀人犯。 “君子一言!”八尺猛男儿典韦,最终屈服在金钱的魔力下:没办法,他给得实在太多了! “驷马难追!”老董也嘿嘿笑了:三个月时间,足够了。 当下让小黄门掏出三两金裸子,扔给一旁的庖厨儿子,又上前拍拍典韦的胸大肌:“嗯,练得不错,回去后终于能让家里的骡子啊、马啊这些大牲口歇歇了。” “让骡子、马歇一歇,由某家来拉磨?”卖身后的下一秒,典韦已开始后悔。 “嗯,家里的骡子还没坐满月子,不能太劳累了。” “骡子,也能坐月子?” “老夫说能就能,既然当了佣人,就要有佣人的觉悟。” “……” 第72章 出来玩怎么能分心呢! “阿韦,你能从三四百人的追杀中逃出,好像很勇耶……”马车中,老董又贱兮兮地伸出禄山之爪,想摸人家的胸大肌。 “主公,请自重!”典韦当时眉头一竖,手已经摸上了大铁戟。 好可惜,这回答不是‘主公,我当然超勇的……’ “害什么羞,大家都是男人。”老董就有些不高兴了,但典韦的防备动作丝毫不影响他热情。 反而感觉……更兴奋了呢。 典韦周身猛然一震,欲誓死扞卫自己的清白:“主公,我可以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却不会出卖身体!” 谁知,老董便一脸震惊,装作惶恐的模样:“阿韦,汝这话什么意思。老夫看你大冬天也穿这么薄,打算量量身宽给你买件毛皮衣……你,你不会想多了吧?” “买,买毛皮衣?” 典韦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可老董的手已覆了上去,满脸享受:“果然触感不一……咳咳,老夫是说,阿韦果然很强壮啊。” 然后就在典韦准备挣扎时,又赶紧转移他注意力问道:“不过,你既然是陈留人,为何会跑到洛阳?” “属下听闻陈留太守正在募兵,本打算去投军的。路上听闻洛阳商市繁盛,炒菜美食天下无双,便想着先来见识一番。” 后面,他的神色就悲伤起来:没想到炒菜好吃是好吃,可惜一不留神儿,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张邈那边儿已经开始募兵了啊?……”听闻这个消息,关东群雄讨伐的阴云不由缓缓压上心头,老董当即觉得胸大肌也没那么香了。 随即马车也停到成衣店前,典韦脸色羞红:“主,主公量好身宽了没?” “哦哦,差不多了。”老董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禄山之爪,掀开车帘道:“小英子,带典义士去买件保暖的毛皮衣!” 典韦当时一愣:你量了这么久,都量了个寂寞? 老董却毫不脸红:摸都摸了,你现在才反应过来,还有个啥用? 果然,典韦面色再度羞愤。 可最后还是重重一叹,充满英雄末路、人穷志短的惆怅,乖乖跟着小黄门去买衣服了:他决定了,要挑最贵最暖和的买! 老董便看着他不甘又无奈的背影,嘴角邪魅一挑: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慢慢你就习惯了…… 人呐,都是这样的,不分男女。 随手弹出一两金子,丢在车窗外卖身葬父的女子身旁,吩咐侍卫道:“带她先去好好安葬父亲,然后领入府中。” 洛阳繁花似锦,却也有人当街卖身葬父,可见自己爱民如子的事业还相当任重道远。 更可恶的是,自己虽然略微改变了一些历史轨迹,但看来关东那帮家伙们,还是贼心不死…… 想到这里,不由狠狠一巴掌抽自己脸上:“老夫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一会儿还要去见胡姬小姐姐,出来玩怎么能分心呢!” 就在此时,他瞥眼望见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少年。 几个士子装扮之人与其对视一眼后,似乎快速交换了什么东西,士子们便如获至宝般快步离去。 老董眉头一蹙:这情景……怎么感觉很熟悉? 随即少年也看到了老董,不仅不跑反而快步走了过来。侍卫当下想要阻拦,老董不着声色用眼神儿示意,任由少年走到马车旁。 “足下,要报简么?……汝南名士许文休亲笔撰写,绝对过瘾,两钱一份。”少年小声说道,随即还掀开麻衣的一角,露出里面藏着的木简。 看到这动作,老董登时明白为何这情景感觉如此眼熟了:记得前世他才十八岁时,在一座天桥底下也经历过类似事件。 只不过当时那哥们儿说的是:“兄弟,要片儿么……都是国外的,绝对过瘾!” “你到底要不要啊?……现在查得严,别耽误我做生意。”少年又催促。 “要,要!”老董赶紧点头回答,悄摸摸跟少年做了交易,感觉……还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小刺激。 随即拿出报简一看,只见标题上写着:声名极高却见死不救,此人为何要如此! 一如既往秉承了自己开创的震惊体,上来就勾人眼球。 再细看文章内容,说的是两人乘船,遇一落难之人请求载其一程,其中一人当即答应,另一人却表示为难。 内容到此戛然而止,弄得老董不上不下,忍不住臭骂道:“阮瑀还是路粹写的?……他俩是从某点特训班毕业的么,这么会断章!” 随后又仔细想想,不由笑了:“看来老狐狸跟文优的关系不错嘛,居然把老夫分别交代的事儿,合二为一了。” “乘船不救人……嗯,故事有些熟悉。” 说完,又一拍脑门儿,恍然道:“原来是那个家伙,当老狐狸副手绰绰有余。不得不说,老狐狸挑人儿的眼光还真不错。” “就是不知道,老狐狸会如何用两篇文章,把那个家伙给诓过来……” 然后,穿着一身崭新毛皮衣的典韦回来了,毛茸茸的衣服加上巨大的体格,好似一头熊闯了进来。 从脸上害羞的笑上来看,他貌似很喜欢这件毛皮衣。 毕竟身量很大,除洛阳这样的大城市,很少能买到合适的衣服。又是光棍汉子一条,哪会什么针线活儿? 老董也笑了,道:“这件毛皮衣多少钱?” 典韦顿时神色尴尬,道:“六千钱……” “哦,从你佣金里扣。” “主公……” 老董理直气壮地一瞪眼:“老夫说了包食宿,说过包衣着了么?” “那,那……”典韦很想转身去退了,可又不舍地摸摸光滑的毛皮,最终还是没脱下来:六千钱,无非再多干上半年!…… 很快,马车便来到东市目的地,下了车的老董便见街上人流如织,贩夫走卒,锦衣华服皆有。 只不过,男人多,女人则很少见。 没错,这熟悉的感觉,必然是那种让人心跳加快的地方了。 随即在小黄门的指引下,便看到前面一栋颇为奢华的建筑,是一座三层的木楼。既有中式的古香古色,装饰又有异域风情。 与其他只挂了店幡、做多吆喝两声的铺子不同,这木楼前居然还侍立着两位美丽的胡姬,金发碧眼,高鼻瘦脸深目,额间配饰,肤色奶白……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即便冬日穿了厚厚的衣服,也能看出人家胸间的真材实料:果然是大洋马! 老董的嘴,当即不由自主咧了起来。 再看一旁的典韦,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可很快,老董脸上的笑容就敛下来了:门口两位小姐姐看到他们,当即笑意盈盈地向……典韦招呼了起来。 毕竟,人家小姐姐眼睛不瞎:一个四百多斤的胖子,还有另一位二百多斤的猛男,正常女人都会选择后者。 尤其典韦身形威猛健美,长相虽然粗犷了些,却极有男性魅力的冲击。尤其扎在脑后乱糟糟的头发,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野性美。 人家西域美女的审美,就喜欢这一款。 而且典韦还刚穿了件,六千钱的昂贵毛皮衣——六千钱,这可是绢衣的价格,比布、帛贵多了! 更让老董看不过眼的,是两位胡姬小姐姐不着声色,当街就把手伸进了典韦的衣服里,摸他的胸大肌。 典韦表情虽然很拘谨窘迫,可身为男人的老董看得出,这家伙内心欢喜得不行呢。 可恶! 这俩骚浪蹄子……嗯,还挺有眼光的。 看人真准! 第73章 你在想屁吃! “主,主……”典韦是个粗人,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见自己抢了主公的风头,当即想要解释。 不曾想,老董马上截断他的话头儿,道:“主要今天来得有些早了,也不知道能否让贤弟玩得尽兴……” 生气归生气,老董还是能分清三六五的:反正典韦是自己的,自家的东西,让两个女人摸摸又能咋滴! 更何况……一般这种地方在外迎客的,虽绝不是里面难看的,但也不会是最美的。 想到这里,老董又逸兴遄飞起来,抚着典韦的背道:“走走走,贤弟,咱先进去长长见识!” 身子走着,心里就开始盘算了:一会儿老夫就把你灌醉,然后把这俩浪蹄子扔你床上。再跟老板商量好去讨债,届时你想要老夫会账? 呵呵,没门儿! 老夫就要装冤大头,替你把这俩浪蹄子给买了! 在这种地方,男人是万般不想丢面子的,就不信你会拒绝……不,想多了,连一件毛皮衣都舍不得,你还会舍得两位热情奔放、温香软玉的胡姬小姐姐? 嗯,汉代美婢大概两万钱,俩胡姬加一块儿至少要四万。零零总总算下来,你就要给老夫当四年多的保镖…… 还想着赶紧打完工,逃离老夫的魔掌……呵呵,你在想屁吃! “董,董兄……你为何突然笑得如此猥琐,某家有些怕。”一旁典韦见状,忍不住小声问道。 老董脸上的笑,一下就凝固了:尼玛,待会儿老夫要让老板虚开报价,至少喊上十万的价钱! 随后一进去,便见一位身穿袍服、长相朴实的……中年男子迎了过来,让老董颇有些意外。 少了位浓妆艳抹、老肩巨滑的老鸨,飘着红手绢来一句‘哎哟……大爷您好久没来了’的招呼,总觉得没那味儿。 “二位足下,有何吩咐?”男性老鸨笑得很有素质,也很真诚,让老董恍然有种来开座谈会,而不是玩乐的错觉。 被这样真诚注视,典韦浑身更不自在了。 别看一副高大威猛的模样,到了这场所气势瞬间消弭,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老董,完全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好在,这事儿老董熟啊:虽不是一个时代的,但基本流程都差不多。 “要个二楼临窗的包厢,上一桌好酒好菜。”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道:“有福泰楼的饭菜么?” 一听是常去福泰楼消费的顾客,男性老鸨神色更加恭敬:“我们这里,有特色的西域美食。”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 “来些西域的美食尝尝鲜,再派人去福泰楼送些上好的酒菜。”老董拿眼神儿示意,一旁小黄门当即递去两块小金饼。 “把姑娘们全叫来,让某家和贤弟好好挑选一番,再安排些歌舞助兴。”一套下来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是第一次来:“剩下还有啥需求的话,再来喊你。” “明白了,足下。”老鸨当即会心一笑,露出男人都懂的神色,屁颠颠地吩咐仆役去喊姑娘。 “郎君,我们两个还不够好看么?……” 典韦身旁的两位胡姬小姐姐这时就不依了,嘴里说着生硬的雅语,身子却如蛇般左右缠上典韦,瞬间让他老脸黑红。 “哈哈哈……就你俩了,只要今日能让贤弟尽兴,赏钱少不了你们的!”老董当即大笑:真是神助攻,干得漂亮! 果然,典韦面色犹豫挣扎再三,也没舍得开口拒绝:大不了,就跟着这胖子再多干几年呗! 不知不觉间,他心态已渐渐变了,开始有些破罐子破摔、听天由命的意味。 “二位足下随我来。”两名胡姬小姐姐当然也很高兴,主动开始在前引路。上楼时腰肢一扭一扭,格外引人注目。 到了二楼雅间,里面装饰更显西域之风。 四周摆放着精致的青铜、象牙饰品,木墙上还描画着迥异汉风的花纹,以及如同蝌蚪小蛇一般的文字。 最让老董意外的,这里不同于汉族的案几长席,而是布置着整套两尺高的胡凳和三四尺高的胡桌,让习惯了高桌高椅、用屁股坐的他大生熟悉之感。 一屁股箕坐下去,顿觉十分舒服。 典韦愕然地看着老董,神色满是不解。老董也不解释,转过身面向典韦,嘿嘿一笑后猛然……双腿张开! “主公!……”跟被吓到的小姑娘一样,典韦差点跳了起来。 “放心好了,老夫的绔是改良过的,不会走光。” 恶作剧得逞,老董哈哈大笑。两位胡姬小姐姐见状,也笑得花枝乱颤,瞟向他的媚眼儿也频繁了些。 就在此时,老鸨又引着十二名姑娘莺莺燕燕而入,整整齐齐站成一排后行了个汉礼:“见过二位足下……” “叫靓仔!”老董连人都没看,当时就不满意了。 一旁老鸨面露疑惑,老董又高声解释道:“靓,漂亮也;仔,年轻男子也;某与贤弟玉树临风、风华正茂,难道你们都看不出么?” 典韦抬起袖袍,默默遮住了自己的脸。 十二名胡姬姑娘闻言,看向老董的眼神儿也登时不对劲了:这位客人……好特么不要脸啊! 男人们喝醉后吹牛逼见得多了,可像这样还没喝酒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真是头一回见。 “靓,靓仔好……” 一时间,八名姑娘勉强重喊一回。剩下四位努力半天,也过不了自己良知这一关。 “四个没喊的先出去。” 老董大手一挥,将目光放在剩下八位身上:干一行就要爱一行,那四位职业素养明显不行,何必浪费彼此时间? 再看剩下八位,一个个五官立体精致、身量高挑,或许因人种不同的缘故,胸前都格外有料。 此时都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不同于前世简单直白的媚俗,混合了古代的柔美与域外的热情奔放,这些姑娘的美显得微妙且刺激,让风月老手董靓仔一时都难以抉择。 “你们,觉得老夫好看否?”于是,他又开口问道。 “靓仔好看!”一位姑娘反应最快,操着蹩脚的雅语回道。 “就你了!”老董当即哈哈大笑:多漂亮好看、身材又哇塞的姑娘,可惜就是眼瞎了……不过,老夫就喜欢这样的! “靓仔正值壮年,又成熟稳重,哪里老了?”另一位姑娘急中生智,道:“婢子就喜欢靓仔这样的。” “好,你也留下!” 又一个好看漂亮、身材哇塞的姑娘,可惜就是喜欢睁眼说瞎话。不过还是那句话,就喜欢这样的! 姑娘选定,酒菜也很快如流水般上来。四位姑娘一左一右挨着老董和典韦坐下,殷勤地端茶递热毛巾,周到伺候着。 紧接着,节奏明快的胡鼓三声响起。 又是一群身着紫色舞服、头戴锦帽、足穿锦靴的胡姬袅娜入场。让典韦错愕不已的是,冬日里她们腰肢那里什么都没穿,露出一截柔腻耀眼的白。 “董,董兄……我们来这里,究竟要作何?”杀人喋血都不怕的他,此时全身肌肉紧绷,仿佛遇到难以战胜的强敌。 老董却高高举起胡杯,豪爽地一口干下去:“贤弟莫怕,她们不会吃了你的,哈哈哈!……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74章 那可是个男人啊! 大部分男人的成长,都有从清纯童子鸡,到色胚老流氓的蜕变过程。当他们一脸迷茫时,最希望的便是身边能有位领路人。 而只要是懂得感恩之人,又会很感激那位带带他的老司机。 “贤弟放轻松,来这里就是为了开心。” 老董又拿出两角朱提银,轻轻一弹,分别落入典韦左右胡姬小姐姐丰满的深沟中,笑道:“老夫这贤弟可是第一次来,你们看着办吧。” 两位胡姬小姐姐赶紧从自己的沟里,摸出那角银子,登时心花怒放。这下看着典韦,更是欢喜个不行。 “郎君,婢子喂你一口酒。”看着典韦的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大方的胡姬小姐姐,当即主动将它放在该在的地方。 “郎君,光喝酒易醉,也要多吃口菜。”另一位胡姬小姐姐也不甘示弱,整个人都要锲入典韦宽厚的怀中。 随着场中鼓声急促,笛钹伴乐俱起,跳舞的胡姬们动作也轻盈明快起来。 相比起汉舞的缓慢悠扬,轻舒慢展,胡舞明显刚健明快、飞扬奔放。当然,其中也不乏婀娜妩媚、轻盈柔软。 只见胡姬小姐姐舞姿变化多端,长袖旋转飞舞,如同天魔幻动,徘徊绕指。加之浑身环钏铃铛急鸣,与乐声相合,美妙动人。 尤其腰间的那一截白,更是牢牢吸引着两人的目光,看得老董和典韦目眩神驰、连连击节赞叹。 突然间,鼓声骤停,胡姬小姐姐也停下了动作。 就在老董和典韦以为结束时,又盈盈进来一位风情万种的西域舞姬,栗色云鬓,眉如新月,水汪汪的眸子微显褐色。 一袭天蓝色广袖合欢襦遮不住窈窕曼妙的身材,在其他粉红色舞服小姐姐中格外显眼,同样腰肢处露出一段白,细得仿佛不盈一握。 配以垂在额前的美玉镶金配饰,正中垂一颗圆润的珍珠,更加艳丽无双、风情动人。 渐渐鼓声缓缓复起三声,其余舞姬将一块直径不过两尺的圆毯放在当中。 主舞小姐姐手镯脚环叮当,缓缓站了上去,接着单腿独立、双手合十,摆了个起舞的造型。 鼓声再度越来越急促,其他伴舞飞速旋转起来,纱巾和佩带飘扬,仿若飞天神女。 正中央的主舞小姐姐更是足尖交叉蹬踏、身欲凌空飞去,变化多样的舞姿动态和腾踏跳跃的高难度动作,让人简直目不暇接。 反正老董能记得的,便是这位主舞小姐姐每次旋转看向自己的笑,仿若春花绽放般明丽妩媚。腰间的那一抹白,差点成心中的一道白月光。 直至鼓声再度停止,所有舞姬小姐姐齐齐行礼后,老董才略略反应过来。紧接着大手一拍,猛地灌了一口酒:“这可都是技术活儿,该赏!” 没办法,老董实在没啥文化,只能用如此粗俗的方式,表达内心对这番精妙胡舞的欣赏和赞叹。 好在简单干脆的胡姬小姐姐,似乎也不追求才华横溢的士子,为她们的舞姿口若悬河、写赋吟诗,更喜欢这样直白畅快的回应。 “董,董兄……”典韦此时已有些醉眼迷瞪,搂着两位胡姬小姐姐放浪形骸:“这,这里简直就是……” 他比老董还不如,十足十一个文盲,半天说不出一个形容词。 老董便当即接下:“天上人间!” “嗯!……”典韦当即重重点头,对此深表赞同。然后,主动举起一樽酒道:“董兄,愚弟敬你!” 哦,老夫愚蠢的弟弟哟,这词儿你算用对了。 “来,干!” 一樽一樽又一樽,樽樽滴酒不剩。 不得不说,按脚、会所、桑拿等娱乐项目,最能快进拉进男人间的关系。稳不稳固先不提,突飞猛进是绝对的。 当然,两人若要志趣相投,进展便会又快又稳。 欢乐的氛围总是感觉时光过太快,楼下渐渐来了客人,鼓声也在大厅响起。胡舞依旧绚丽明快,只是比老董看到的明显低了几个档次。 “郎君,这里有些吵闹,不如我等换个房间?” 典韦旁的胡姬小姐姐已喝了不少酒,此时一手摸着他健壮的胸大肌,一边在耳边吹气如兰。 “郎君,婢子也要去……” 另一位胡姬小姐姐同样面色酡红、媚眼如丝:这么一具生猛壮硕的身子,莫说还能挣钱,就是花钱也是乐意的。 “董兄……”典韦明显心猿意马,可贫穷,让他坚守住了正人君子的底线。 醉眼惺忪的老董当即哈哈一笑,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贤弟已经长大了,不用事事再问为兄,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典韦当即大喜,起身搂着两位胡姬小姐姐快步离去。出门前儿,还不忘向老董投来感恩一瞥。 老董当然微笑回应。 可等典韦身影不见后,他又打发走陪酒的胡姬,脸色攸然一变,眼神也凌厉许多:“这章台幕后乃何人?” 能在洛阳开下这么一栋章台,若说背后没有人,老董是打死不信的。 “奴,奴婢不知……” “让文优暗中去查。”老董又道:“查到后直接派人去交涉,那人若聪明还好,直接将这栋章台买下;若不识抬举,文优知道该怎么做的。” “反正不管如此,务必将刚才那群献舞的胡姬们,全都给老夫送到毕圭苑里去!” “唯……”顿时,小黄门的眼神儿就亮了:太尉好气魄,果然会玩儿! 不错,如此风情万种、奔放火辣的胡姬,还有那妙绝天下、整个洛阳独一份儿的胡舞,岂能与他人共享? 大丈夫在世,就该手持……权柄,啥好东西都往自家里装! 然后,老董就一脸疑惑地看向小黄门,感觉有些不正常:你都失去男人快乐的源泉了,这么激动干啥? 再说,你知道老夫将这些胡姬送入毕圭苑,究竟用来做什么? “好了,正事处理完毕,也该放松一下了。”老董随即摆手,一声叹息:“哎,天生就是劳碌命啊,出来放松也不忘工作……” “太尉,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小黄门脸不红、气不喘,又是关切无比的模样:“那奴婢这就去唤刚才领舞的胡姬来?” “嗯,懂事儿!……”老董不由一笑:刚才那胡姬婀娜多姿地上前献舞时,他就止不住心中痒痒的,压抑不住渴求的欲望。 那小腰儿、那柔韧性…… “咦?……”就在此时,他无意向楼下瞟了一眼,整个人怔住了。随即又擦擦眼睛,再度仔细向下看去。 小黄门诧异不解,同样向下看去,并未看出有何不妥。 不曾想,老董一张胖脸上已写满震惊和不敢置信,随即眼珠一转,又是莫名的狂喜和了然。 紧接着大手一拍圆桌,道:“先别唤那胡姬了,将那人给老夫带上来!” 第75章 压力好大,真的忍不下 钟繇被侍卫拖到二楼房间时,内心完全是崩溃的。尤其看到老董还笑眯眯地虚位以待,整个人更直接裂开:“太,太尉缘何会在此?” “老夫残虐跋扈、贪财好色,出现在这里不是很正常么?” “.…..” 钟繇当时就愣了:这话,完全无法反驳啊。 “太,太尉说笑了,在卑职心中,太尉宽厚仁爱、重贤爱才,心系百姓,绝非什么贪财好色之徒!” “哦……你说是就是吧,老夫这人不喜争论。” 钟繇好不容易昧下良心、丢掉节操说出这番话,老董却轻描淡写地一摆手,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元常为何会在此?” “卑,卑职……”钟繇面色更窘,甚至都有些想哭出来:“假如卑职说是来此学了书法,太尉会相信么?” “书法?……”老董不相信,但他表示很震惊。 “太尉您看,字若要写得好看,需如行云流水、矫若游龙,爽爽有神力。而这章台里的胡姬身姿,像不像一个个玲珑有致的字?” 说到这些,钟繇的眼神坚定了不少,继续道:“还有这胡姬的舞,更是身姿妖娆、明快干脆又不乏婀娜妩媚,变化多端。尤其胡旋之舞袖带招展环绕,欲踏空而起,似龙蛇飞动又似鸾飘凤泊。” “卑职来此就是为了细细观摩、感悟其神韵,或许有日福灵心至,创出一套全新的字体,流芳百世……” 一番话听完,董卓彻底惊了,嘴巴都合不上:钟元常啊钟元常,老夫知你本事儿很大,也颇有辩才,历史上还劝诱过马腾襄助曹操。 可你把逛青楼这事儿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是……把老夫当傻子了么! 呃……不得不承认,其实有那么一瞬,他差点还真信了。 毕竟这家伙,的确酷爱书法,还是楷书的鼻祖。 但老董还知道另一件事儿:钟繇的儿子钟会,可是公元225年出生的,而今年钟繇38岁。 只要会简单的算术,就知道这家伙在75岁的时候,还龙精虎猛、老当益壮,不忘折腾出爱的结晶。 且史书也记载,这家伙后来年纪大了,当了魏国太傅后便开始放飞自我。平日不怎么上朝,就与家里的一群女人玩乐…… “唔……想不到元常如此用心良苦,为大汉的新字体不惜自毁名声,背负了如此多的误解。” 老董郑重点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不若改日上朝,老夫亲自向公卿百官们解释一番,以证元常的清白如何?” “太尉!……”被老董如此揪住软肋要挟,任由钟繇才干不凡,也只能被迫就范,一脸羞惭地央求道:“太,太尉可否先屏退他人?” 老董没过分刁难,向小黄门和侍卫们努了努嘴。 随后,钟繇才羞红着脸,用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道:“太,太尉有所不知,属下患有一种怪病,但凡压力过大或兴奋激动,都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后面的话声音太小,老董不得不又问一句。 “忍不住……来这种地方。”钟繇羞愧到以头顿地,又急忙起誓,道:“卑职但有虚言,愿被天雷殛之!” “哦,就是对那事儿特别亢奋呗。”老董点点头:这病虽罕见,却也不是没有,基本不影响生活。 何况食色性也,男欢女爱本就人之常情,他没觉有啥大不了的。 看董卓缓和并理解的神色,钟繇却仿佛感觉找到了知音,不由自主倾诉道:“太尉,卑职因这等怪症,都需每日焚香静心,修身养性。” “加之家中有妻妾,倒也相安无事,可自从上次见了太尉一面……” “嗯?!……”老董一惊,心就‘咯噔’一跳:你这话啥意思!说清楚,给老夫说清楚啊! “太尉莫要误会。” 钟繇赶忙解释,道:“卑职是说上次……呃,接到太尉彻查何颙一案后,压力实在太大,真的忍不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其实第一次见董卓时,就被吓得心绪大乱,病情加重…… “你的压力很大,实在忍不下?”老董的关注点却有些不同,道:“何颙一案,怎么就太大忍不下了?” 钟繇面色一苦,似乎还有些信仰幻灭的味道:“太尉可知,何伯求乃南阳名士,声满士林?” “自是知晓。”老董点头:自己前身那个董卓,就是因何颙的名气,才拉拢过来当长史的。 “太尉可知,何伯求又因何事声名鹊起?” “党锢之时,与袁本初一同资助庇护党人,世人皆赞之。” “那太尉可曾想过,何颙缘何会有大笔的钱财屋舍,资助庇护众多党人?” “嗯?……”老董神色一下认真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意有所指地道:“老夫还真不知,那何颙究竟有多少家财。” “数以万计!”钟繇当即神色悲愤,道:“更可恶的是,家财屋舍倒也罢了,可他!……” “他什么?……”老董也愈加阴鸷,喝道:“说!” “他名下田亩不计其数,皆乃洛阳周边的膏腴良田。这些田地,可都是黎庶百姓的命根子啊!” 说着忍不住挺直腰板,又急切大声道:“何伯求在洛阳不过数年,中间还逃匿一段时日,私产竟如此骇人!” “其中不知多少百姓被逼无奈,丧失唯一活命的田地,沦为苍头僮客。可笑洛阳城中,还尽是他慷慨无畏、忠君体国的好名声!” “此事,当真?”老董咬牙切齿问出这话,只觉天灵盖上一股莫名之火腾腾直跳,烧得眼珠子都红了。 他一直知道,古代农业社会有种很鬼扯的现象。 有权有势的家伙巧取豪夺了百姓的田产,将自由百姓逼得只能当他家的佃农。然后再拿出少量的钱财于乡里修桥铺路、资助他人婚丧嫁娶邀买名声。 最后失了土地的百姓要靠他生存,自然不敢说他的坏话。不知情的人,又见他这般慷慨慈善,纷纷传扬。 结果这种作恶多端的家伙,反倒成了方圆百里有口皆碑的大善人,进一步有权有势、循环反复…… “证据确凿,千真万确!只是……”钟繇当即点头,似乎又想到什么,面色再度迟疑起来。 “若不想明日洛阳满城皆知你那怪病,便莫要在老夫面前吞吞吐吐!”这一次,老董毫不掩饰地威胁。 钟繇周身一凛,也顾不上思忖:“只是还有些微妙之处,令卑职觉得这幕后……呃,何伯求的资产,有一部分竟是十常侍的。” “十常侍?”老董一愣,随即了然于胸,皮笑面不笑地冷道:“果然如元常所言,此事甚是微妙呀。” 言罢,起身向外走去。 “太尉,欲往何处?” “城郊农田!” 钟繇神色一喜,起身大步追去。可路遇几位胡姬小姐姐时,面色一苦,又不得不微微躬起身子…… 第76章 瞧你把孩子吓成啥样儿了 将洛阳高大的城垣甩在身后,车轮沉默地在道路上滚动。 官路上还算平稳,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驿站也规整地立在一旁。但随着愈远离洛阳,大路两旁便愈冷清,景象也逐渐荒废衰败。 冬日仍随处可见农夫在广袤的田地上埋头苦干,脚下的冬小麦绿油油一片、长势良好,与农夫面上愁苦神色形成强烈的反差。 “停车。”车里的老董突然开口。 车夫似乎对这命令有些不理解,迟疑了一下:如今他们正行在如参差不齐巨大棋盘的田野中,官道的痕迹已几乎看不到,方圆数十里很是荒凉。 下了车的老董,面色则极为阴沉,走向前方的乡亭。 乡亭很是破败,低矮的茅草屋如鸽笼般错在其间,看不见什么人影也听不到动静。很多茅草屋前更枯草乱糟糟一大片,显然很久没人住了。 众人慢慢走进,看到这些破败无人居住的低矮民居,不由惊讶地面面相觑。 钟繇、小黄门和侍卫他们生活在城里,见得最多就是洛阳的繁华。两者一比较,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老董深深皱眉,站在乡亭口久久不语,钟繇神情怔忪,垂头沉思。 “老夫的百姓呢?”压抑不住的老董,问出这个他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 没人敢开口。 小黄门足了一下勇气,可感受到老董要杀人的低气压,识趣地将张开一半的嘴,又闭了回去。 “如被何颙一般的人强取豪夺了土地,百姓就没了生计,没了生计留在这里只能等着冻死饿死。”沉默了一会儿的钟繇,将话直接挑明。 “哦?……”老董装作不懂的样子,又道:“士大夫食君之禄,衣食无忧,读的又是圣贤书,不是该上安国家、下抚黎民,又怎会强取豪夺百姓的土地?” “士大夫也非圣人。”钟繇的神色很复杂,又羞愧也有愤慨:“欲上安国家、下抚黎民便要有权势,才能在朝堂上有话语权。” “同时,士大夫也有亲族门客,故交下吏。” “这些人可没有什么宏图抱负,更多的屈从享乐与作恶。偏偏他们又能供给士大夫利益,遂得士大夫的撑腰庇护,强取豪夺百姓土地自是……” 说到这里,钟繇咬了一下牙,铁青着脸道:“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好一个自然而然,顺理成章!”老董勃然大怒,一把抽出腰间佩剑。钟繇面无惧色,凛然看向对方。 但老董并未迁怒钟繇,只是怒极狂笑。 狠狠甩了两下宝剑,深深插入土中,颇有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痛苦:“如此说来,百姓还不如躲入深山老林,开垦一片荒地。” “哪怕有豺狼猛虎,也好过被如此盘剥欺辱,苟且偷生!” “太尉……”钟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道:“苛政猛于虎,昏暗世道则更甚矣!”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喧乱声。 周围侍卫闻听,当即持盾按戈,重重将老董护卫起来。正想杀人的老董,猛然拨开前方的侍卫,怒喝道:“让开!” 越众而出,才看到前方的骚动并非冲自己:一群苍头僮客装扮的人,正在追赶一小撮老弱妇孺,他们当中不多的青壮奋起反抗,却根本不是人多势众的僮客的对手,瞬间被打倒在地。 “拦下那伙人!”老董目眦欲裂,率先提起剑向前方赶去。 对方一见老董的侍卫全副武装、阵列严整,当即不战而退,纷纷将手中兵刃丢落在地,推出一个看似管家模样的中年人。 “足下……”管家腿肚子也发颤,却只能强撑着一施礼:“不知足下有何贵干?” 老董没搭理他,看向那撮惊恐的老弱妇孺,温声道:“尔等不用怕,老夫只是来此看看究竟……” 话音未落,适才一个被母亲拉着逃命,顾不上害怕哭泣的稚童,看到老董凶神恶煞的脸,当即吓得浑身颤抖、哇哇大哭。 一人哭,其他稚童也才反应过来,瞬间哭作一团。他们身旁的父母老人,则赶紧死命捂着孩子的嘴:“尊驾饶命,尊驾饶命啊……” 事实上他们也怕,也想哭:周遭侍卫杀气腾腾、顶盔掼甲,比那些僮客恶仆凶悍多了。尤其老董猛恶凶戾的气势,直如地下的恶鬼爬了出来。 其中一名农妇双腿一颤,接着两眼一翻,直挺挺被吓昏过去…… 本来胸中就憋着一团怒气,这会儿老董更觉一股无明业火,腾腾地往太阳穴上突,反手……一巴掌抽在管家脸上:“瞧你把孩子吓成啥样儿了!” 管家先是半截身子飞起来,紧接着带动整个身子转动两圈儿,狠狠跌在地上。 幸运的是,土地一般比较松软。 不幸的是,如今是严冬,土都被冻硬了。 两颗门牙被抽飞后,管家又被摔得鼻青脸肿。疼痛不已地强撑起身子,整个人还是懵的:自己怎么着他了,上来一个大逼兜就过来了? “尔母婢也,汝敢……啊!” 老董哪儿会惯着他,又是一记大脚丫子上脸,如坦克般的吨位猛冲上前,一脚接一脚朝着这家伙猛踹,丝毫不吝啬力气。 “鄙夫焉敢…..啊!” “鼠子猖狂,汝可知……啊啊!” “狗贼,你死定……啊啊啊!” 管家刚开始还挺硬气,挣扎起身都要臭骂老董一句。 可每次换来的,是四十六码大脚底子的残酷镇压,还专拣腰眼、脸、腹部等不受力又不容易致死的部位。 其中两名僮客想上前营救,随着刀光一闪,顷刻间已人头落地。 侍卫甩了甩染血的环首刀,犹如作了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冷冷看向其余僮客:敢搅扰太尉的雅兴,这就是下场! “足下,足下饶命啊,小人知道错了……” “尊驾住手,鄙人再也不敢了……” “呜呜……” 最后一句,不是管家想不出其他的求饶语,而是已满嘴吐血、说话含混,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一旁的百姓愣愣看着如此残暴的手段,尤其脚下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几个胆小的也跟着晕过去。剩下勉强还站着的,也两股战战、牙齿咯咯直颤。 活动了一番身子的老董,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了手。 擦擦汗回头向刚才那稚童,和蔼一笑:“不哭了哈,老夫已替你教训了他,都怪他长得丑还跑出来吓人……” 本来已忘了哭的稚童,一看老董又对自己笑,两眼一翻便跟着他的母亲,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老董又怒了,冲着动手的侍卫怒道:“瞧你把孩子吓成啥样儿了!……当着孩子的面儿就杀人,知不知道这会给他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尸体拖走!” “喏!……”躺着中枪的侍卫,看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管家,动作相当麻利。 做完这些,老董才拍了拍手,和蔼地看向那些百姓:“好了,现在你们知道,老夫是好人了吧?” “尊驾……”一名活了大半辈子的老者,看了看地上的管家,还有被拖走的两具尸体,突然对‘好人’这个定义有些动摇。 但嘴里说的,却是:“尊驾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那他们怎么都晕倒了?” “得遇尊驾这样好人,喜不自胜,高兴得都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