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恩捉妖记(第二部)》 第86章 后记:流言 水陆大会结束了个把月有余;按照常理来说,这本该是天下最安稳的一段时间:想报仇的,或已了断恩怨或已命丧黄泉;想上位的,或已功成名就或已死无葬身之地。 死死伤伤之后,这个因为无尽的欲望而伤痕累累的天下需要喘一口气。 只是,有些本身期待着平静生活的人,现在却坐不住了——牛魔王低着脑袋跪在自家宅邸的门口,已经一天一夜之久;他是昨日才到的火焰山,现在何尝不希望回家里坐下歇一歇,洗洗身上的风尘。只是,家里的夫人已经下了死命令:让他跪着!跪到死! “水陆大会结束都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倒是去哪里快活!你让他说清楚!说不清楚,就让他滚!” 刺耳的呵斥声,越过了石墙,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牛魔王的耳中。牛魔王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只见他不慌不忙,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身子便矮了下去。这一套动作,跪得那叫一个轻车熟路、行云流水。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牛魔王只是死死低着头,不肯露出自己的脸叫人看了笑话。 一阵细碎而又谨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牛魔王的耳朵耸了耸——管家悄悄打开一道门缝,瞥了一眼自己那可怜兮兮的主子,偷偷摸摸递出来了一个热乎乎的白馒头。 牛魔王微微抬头,满脸感激,刚要抬手——门缝之间,无声无息一阵阴风扫过,将那白面馒头吹向了遥远的天际。伴随着阴风而至的,还有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管家头也不回便一阵抖索,急忙一把死死关上了门。 “夫人误会了……门口路过了一个叫花子,我看着可怜,这才……”管家辩解的声音,结结巴巴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这带来希望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牛魔王叹了口气,瞅着馒头消失的方向,咽了口吐沫后眼珠子一转,瞬间拿了主意——噌的一声,牛魔王的身影消失不见;仅仅片刻之后,他从天而降重新跪在地上,手里攥着吃剩了半个的馒头。 “有事便说……”牛魔王张开嘴,吞下手里馒头的最后一口,然后自顾自说道。 旁边树上,一个藏匿已久的身影走出了树荫,站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天色昏暗,此人抬起一只手,唤出一只金光蜻蜓照亮了几丈方圆。炙蜻蜓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牛魔王,本想着跪下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牛魔王行礼。 总不能两个大老爷们对着跪下,搞得跟夫妻对拜一样难堪吧。 唤出来的蜻蜓落在牛魔王面前不断划弄,留下了一片金光字迹。只是,牛魔王看也不看,仿佛受了风寒一般打了个喷嚏——金光散尽,蜻蜓颤抖片刻,急忙飞回了自己主人的手中。 “你吓到它了。”炙蜻蜓在树上安抚了一下自己的虫子,嘴里面嘀咕了一句。 “天下之事,只要关系到李家,便不要说与我。我不能听,也不想听。”牛魔王撇撇嘴,满脸不乐意:“你要是没有其他事,便走吧。” 说着,牛魔王耍起了小孩子般的性子,双手捂住了耳朵。 “这一个来月你去了哪里,别人不知道,我却是一清二楚。怎么样,愿意聊一聊了吗?”炙蜻蜓微微侧头,抚摸着手中的飞虫,轻声开口。 霎时间,炙蜻蜓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了——藏在他身上的金光蜻蜓都受了惊吓,纷纷逃向夜空。 地上的牛魔王并没有动。只是,他犄角上的九枚耳环一并微微震颤。不经意间泄出的一丝杀气,令愣在一旁的炙蜻蜓恍惚间回到了五百年前——跪在地上的牛魔王,背影从未变过,永远都是那么宽厚。只要跟在他的身后,就令人有一股不可动摇的自信:天下万物,唾手可得。 宅邸的门猛然间被人打开,全无人样的管家已经一跃而出,四肢蹲伏在地上,警惕地巡视着四周;在看到树上的炙蜻蜓后,管家愣了愣,重新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牛魔王抬头,用眼神询问着管家。管家点点头,说道:“夫人已经消了气,刚才睡下了。” 牛魔王松了口气,胆怯地顺着屋门探了一眼,这才扶着管家站起身来,揉着自己跪得生疼的膝盖解乏。 “对了,临走时你借我的银子……”牛魔王想到了什么,然后脱了一只鞋,从里面抠出来一张皱巴巴的银票递给了管家——管家捏着鼻子接过打开,愕然发现竟然是一张万两银票。 “主子大气了……”管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刚要跪下谢恩,却被牛魔王一把拦住;这老牛扭捏半天,说道:“还你一百两,便够仗义了……剩下的,你破开了,帮我藏起来……” 一番叮嘱之后,牛魔王脱了另一只鞋,然后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管家叹口气,收好银票后关上了门,这才转头对着树上的炙蜻蜓招呼道:“还不下来!” 扶着枝干的炙蜻蜓只有苦笑:“上来扶我一把……腿软了,动不了。” “不争气的东西……”管家叹了一声,身影灵动——眨眼间,炙蜻蜓已经被管家搀扶着落在了远处的山头上。 “听说这届水陆大会,你去了。”管家用手掌在地上一拍,登时吹散出两块干净的地面,示意炙蜻蜓可以坐下聊几句。 炙蜻蜓点头:“去了。想让李家高看咱一眼,也想叫那些个百妖别成天眼里嘴里只有执金吾——咱们十二方,可远在他们之上!” 管家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眉:“怪不得大哥要生气……虚名罢了,争什么?解散了便是解散了,归隐了便是归隐了。” “水陆大会都结束一个月了,大哥才回来,你可知道是为什么?”炙蜻蜓见管家不肯搭茬,便换了话题。 听到这里,管家登时警觉了几分——这一个月里,管家不是没有派人找过自家主子,但是牛魔王却仿佛蒸发了一般音讯全无。派出去的下人,虽然没有找到牛魔王本尊,却打听回来了不少风言风语——大家都说,牛魔王从李家离开时,身边伴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妖艳少妇。 开始时,听到这些消息的管家只是一笑了之,觉得这类流言加在牛魔王头上简直就是个笑话。然而,流言最可怕的地方,便在于如果没有其他事实,便会被人认定为现实。 一个月后,就连管家都打心眼里觉得,自家的主子真的是跟一个妖艳万分的风尘女子私奔了。所以当牛魔王重新回到火焰山时,就连管家都吓了一跳。 “这事儿,你不要传于外人,更不要说与我。”管家思来想去,决定雪藏这个秘密。 炙蜻蜓却继续说道:“水陆大会结束那日,我走得晚。李家林子又大,夜色一深我便迷了路……当时,我遇到了赛太岁。” 赛太岁?听到这个名字,本想着借故离去的管家不禁心头一紧,随即脱口而出:“只有他一人?后来呢?” “他被人打伤了,正在歇脚。看他神色不好,我便没去招惹……”炙蜻蜓说着,音调低下了些许:“实话说,我是怕他。” 能把赛太岁打伤的人……管家迅速谋算了一遍。掰着手指头去算,有能力打伤赛太岁的,全天下也跑不出一只手;而水陆大会的那些宾客之中,能有这个实力的,算来算去也避不开狮驼国三雄。只是,早有探子来报,说狮驼国三雄早早回了领土,似有图谋…… 如果不是狮驼国三雄动得手,那么余下的宾客里,能够伤了赛太岁后又全身而退的人…… “你是说,是大哥打伤的赛太岁?”管家猜到了炙蜻蜓想要说的答案。 炙蜻蜓听得管家猜测,兴奋地点头:“看来,不止是我这么想!算来算去,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大哥!说不定大哥是因为归隐太久而生疏了武艺,动手后也受了几分伤损,这才去休养了一个月掩人耳目……” 这番推测,远比江湖流传的“牛魔王去和女人厮混”来得可靠。管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真是牛魔王招惹了那赛太岁,火焰山便不得不早作打算了。要知道,那赛太岁不仅法宝厉害、颇有手段,而且素来是锱铢必报…… “避水,你说怎么办。”炙蜻蜓见管家一言不发,终于开口问道:“你一直是大哥的心腹,你拿主意。” 管家抬抬头,看了看这一片贫瘠的土地——火焰山下,这与世无争的生活格外来之不易。 “不要惊动大哥。你先去面见其他十二方,只要有所准备便可……”管家低声说道——而面前的炙蜻蜓痴笑一声,淡淡答道:“晚了。” 黑暗之中,噌噌噌噌落下来了十个身影;紧接着,炙蜻蜓按照十二时辰排布,映衬着管家坐着的地方调了自己的位置,转过了身去。其余黑影,也皆是按照十二时辰方位落座;唯一不同的是,每个人皆是背对彼此朝外落座,目眺远方。 看到周围一并坐过来的人,唯一朝着内圈管家只是皱着眉:“原来你是一早便去通知了他们……只是,赛太岁这件事如果没有坐实,咱们便不能聚在一起,也不能肆意妄为给大哥惹麻烦。” 十二方相聚,素来都是大事中的大事;为避猜忌,众人才用这个奇怪的座次方式,聚首却不“见面”。 一众黑影皆是笑得张狂:“放心,赛太岁一事,迟早会坐实;这一个月里,我们已经把风声散出去了……” 管家听到这里,心里一沉——流言的威力,便在于会掩盖真相;等到流言发酵完毕,事实到底如何,便不会再有人关心。 一瞬间,管家缕清了思路:炙蜻蜓应该多少掌握了牛魔王这一个月来的真实行踪,却避而不谈;他脑海里,明明只有一个胡乱猜测,却将这个猜测当做了耳闻目睹的事实散布了出去。 流言嘛,如果说牛魔王和某个女人有一腿?这事说大不大,最多也就是牛魔王在火焰山被夫人揍得暴尸街头。 但是,如果流言内容换成牛魔王是和赛太岁动了手…… “咱们等了五百年,不在乎再多等个十天半个月。”一众黑影笑得越发张狂:“火焰山枯燥太久,是时候来一场腥风血雨了……” 所谓流言,传来传去总是愈发有板有眼。 赛太岁何许人也? 其实,他乃是麒麟山的霸主,一直都是李家的座上宾。赛太岁的原型更是不得了,绝非一般常物,乃是金毛犼——僵尸是死后尸体不腐,血肉缩至骨内,开始有条筋,筋上有白毛。多修炼个五百年,白毛变黑;之后再修炼五百年的话,黑毛变红——之后,便没了日子,需命里有成,才能修成金毛。当修到千年之际,避过了天雷劫,才能修到金毛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古往今来,金毛犼是第一、且唯一一个修行到这般境界之人。 李家自然知道此人不可小觑;奈何赛太岁身上总有挥之不去的淡淡腐臭,便始终没有将他移入登天塔,怕冲撞了李家的祥瑞之气。 这些呢,都是闲话。此时此刻的赛太岁,已经从李家回到了麒麟山,无日无夜地大发雷霆。 赛太岁躺在床上,咬牙切齿——几个手下进了洞府,跪在地上不敢开口。显然,今天又是坏消息。赛太岁猛然掀翻了眼前的石桌,跪在正中的小妖来不及挣扎便被砸成了肉泥。 “还未找到他吗!!”赛太岁大吼着从床上跳了起来,浑身的毛发都是枯黄:“找出来!给我找出来!那个吴承恩!还有那个李晋!尤其是那个行者——青玄!给我抓活的!我要吃了他!” 只是,发作了片刻的赛太岁猛然站立不稳,大口喘气——他的心口,正中了一击禅杖,此刻五行之力不断在其内丹周围百般变化,逆转着妖气流转。 水陆大会上赛太岁隐忍不发,为的便是坐山观虎斗,以便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果然,狮驼国受了重创,眼下正是自己扩充实力的好机会。 好死不死,一股消散已久的记忆忽然涌进了赛太岁的脑海。没多久,忍无可忍的赛太岁纠集了其他几位宾客,前去堵截那想要离开李家的青玄——只是,后面的事情,却超乎了他的预计。 本想着那李家大小姐也在,自己出手应该掂量分寸,没想到最后那个书生和行者竟然…… 地上跪着的手下不敢抬头,只是回应道:“他们逃去京城避了——刺客已经派去两批,但是被二十八宿抹了。另外,还有……” “还有什么!”赛太岁高喝一声,觉得几个手下吞吞吐吐能把自己憋死。 几个手下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胆子大的人回声道:“还有,外面最近来了流言,说大王您是被牛魔王给打伤的,现在重伤不治,只剩下了半条命。” “放屁!”赛太岁听到一半便猛然坐直了身子,语气也是又惊又气:“牛魔王跟我有个屁关系,怎么好端端倒是有了这般猜疑!?当时在场的其他宾客,谁也和牛魔王扯不上钩子啊!” 几句话骂完,赛太岁却冷静了不少;他揉了揉胸口,发觉这简简单单的一句传闻,内涵的意义却无比深刻:首先,这句话里面提到自己招惹了那火焰山的牛魔王;其次,现在自己重伤不治,还只剩下了半条命…… 一旦这个传言被人信以为真,那么很有可能会有心怀鬼胎之徒要踩入自己的地盘了。弱肉强食,满天下都是这个道理。 会是谁传出了这么一个虽是无稽之谈、却又栩栩如生的故事呢? 狮驼国的白象,只能是他…… 想到这里,赛太岁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白象已经有了准备,自己突袭狮驼国的事情,稳妥起见只能放一放了。 废物,一群废物…… 赛太岁揉着心口喘息,却也骂不出声。 良久,赛太岁终于恢复了心智,重新坐在了床上——不急,不能急。狮驼国放在一旁不算,那个青玄的事情绝对不能耽误和声张。若是被百妖之中其他人抢了先…… “传话出去……”赛太岁深吸一口气,平静说道:“谁要是能替我找到那对儿师兄弟……对了,还有那个执金吾李晋。这些人,我愿意出黄金千两……妈的,我非要将其生吞活剥,才能顺过这口气。” 黄金千两!这可是下了血本的诚意。一众手下纷纷散了,开始传达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但,千算万算,赛太岁的一众手下只能是白忙活了。 虽然吴承恩四人的旅途一直被无数眼线频频监视,而且他们四人似乎确实去了京城——但是京城镇邪司衙门,前几天早晨却只接到了四张分别写着“吴承恩、青玄、李晋、李棠”的宣纸。 而吴承恩一行人,已经前往深山中的一个落寞村落——高老庄了。 血菩萨亲自查验了宣纸,然后愤怒地撕了个粉碎。 金蝉脱壳之计倒无所谓,吴承恩却把无数眼线引到了京城——这是血菩萨不可原谅的。 皇上之前刚刚微服私访结束,看来元气大好。这几日,甚至还久违地上朝——眼下如果百妖被吸引来了京城,岂不是要出岔子? 至于重新住进天楼的麦芒伍,倒是没有在意这些琐碎。吴承恩迟早会回京城,如果届时自己还在,呵斥几句便是。此番归来后,麦芒伍白天便在天楼内休养;入夜后,则会悄悄离开镇邪司,前往天牢,同龙老板碰上一面。 龙老板这些日子远无之前的自在;自打他听说那夺了鬼市的铜雀竟然在这届水陆大会得了李家重用,便打心眼里懊恼万分——自己,真心是小瞧了这个不起眼的生意人。毫不客气地说,铜雀已经有了完全能力取代他。如果说水陆大会之前龙老板还能和二十八宿平起平坐,那么眼下来看,龙老板只能算是被二十八宿庇护。 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如想象中惬意。 每一夜龙老板看到姗姗而来的麦芒伍,皆是装作一惊:“哟,玖还没动手啊?” 麦芒伍只是笑笑,摆摆手,示意这件事暂可不提。 来找龙老板是有原因的——鬼市的消息网,向来都是镇邪司的耳目。但是最近这一个月,鬼市的眼线多多少少都断得蹊跷。为了防止二十八宿成了瞎子、聋子遭人暗算,麦芒伍才不得不找到龙老板,想要对天下大事探知一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就像之前说的一样:水陆大会结束才一个月有余,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平平淡淡,而且半数之上都是谣传——什么执金吾的大当家接到了旧情人的信件啦、什么牛魔王跟人私奔却被夫人给抓回去啦、什么私奔的人很可能就是李家大小姐啦、什么狮驼国要散啦、什么十二方又蠢蠢欲动啦、什么赛太岁被一群宾客围了给打啦…… “这都什么狗屁消息?”龙老板听着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的一一陈述,不禁苦笑:掌握天下情报的堂堂鬼市,现在倒像是个传闲话的长舌妇了。 麦芒伍并不介意消息来得粗糙。他倒是愿意同龙老板多聊几句。 然而今日,与往常又有不同。 龙老板已然化作人形,布好了茶水,等待麦芒伍的大驾光临。因为,有一个切切实实的消息,刚刚传入了他的耳朵。这个消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天下百妖,纷纷说有人在重金求捕那个在水陆大会上露过脸的白衣行者青玄,听说是要作为药引熬汤疗伤。 而这件事很快被人挖掘——幕后出金之人,却是那麒麟山的赛太岁。 如此人物牵扯其中,想必事情并不一般…… 再然后,猜疑频生:既然赛太岁砸锅卖铁要出千金,那么此人价值便远在千金之上。说不定,此人并非药引,谣传这么说只不过是个幌子。 龙老板听完之后当然是嗤之以鼻:一个瘦弱行者,能有什么大补疗效?还不如炖只猪来得实在。 只是,流言的恐怖,已无需复述。 口耳相传,流言百经历练更新,众人嘴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听起来荒诞无比的传说:无论是谁,只要吃了那个叫青玄的行者,便能长生不老—— 水陆大会刚刚结束。天下难得有了机会喘一口气,却被三个不大不小的流言,硬生生重新拉入了杀戮的漩涡。 第87章 后记:天蓬 “…… 五百年前,李家林子。 天色还没有亮透,那人蒙着面,借着微光,小心翼翼地在路上行走。一只蝴蝶振了振翅膀,落在了他的脚下。很快,一座大气磅礴的宅邸,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小心地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没多久,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熟悉的抱怨声,有人打开了院门。 门里面的,便是李家执金吾中最末位、也是最近最出风头的黑熊赌徒——李大器。 李大器看了看门口的蒙面人,忍不住上下打量,迟疑着开口:“又是你?” “不,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你我也是第一次相见。”蒙面人心中一紧,口中却故作平静地说道:“烦请前辈通禀一声,在下天蓬,愿为犬马,替李家征战天下。” “天蓬……唔,倒是没听过。但是……”李大器搔了搔头,还是让开了院门:“虽然看不到你的模样,但是总觉得,你我似曾相识。” “真若如此,还是不记得为好。”门口的天蓬抬起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自顾自朝着左边走去。 “你去哪儿?”李大器在背后一把拉住他的肩膀:“我还未去通禀,你不得随意走动。” 天蓬急忙站住,嘴中陪着不是。李大器也不责怪,一个闪身,去了李靖的住处。 “老爷子,外面有人想要进咱执金吾。”李大器规矩地跪在门口,隔着墙禀报道。临末了,李大器思忖片刻,补充了一句:“他是一个人。” 房间里的李靖刚刚起床,听完禀报,却也不大意外:既然此人能独自找到李家宅邸,那就说明他本事不俗,多半是个可用之才。眼下正是执金吾更新换代之际,有能人来投,再好不过。李靖想到这里,便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轻声说道:“晓得了……你没刁难人家吧?” “没有没有。”李大器急忙回应道:“虽然没聊几句,但是总觉得此人好像似曾相识,与我挺对脾气的。” “既然能让你高看一眼……请他去左边的客室小坐,我马上便来。”李靖吩咐几句,便拿了木盆,准备去井口打一桶水洗脸。 李大器领了命,心里却有几分嘀咕:门口的天蓬怎么好像提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进了大门便朝左边迈步? 总不会是个巧合吧…… 半个时辰后——宾客室的大门被打开,李靖满意的捋着胡子走了出来,并且对一直靠在门口偷懒的李大器说道:“多取一套制服来。天蓬,我留下了。” 李大器停下抛玩手里的骰子,将其小心收好,这才领着蒙面的天蓬直奔内宅。 林荫小路之中,李大器不言不语,领路之中只是打了个无聊的哈欠,然后手朝着腰间摸去—— “不。”天蓬在背后说道。 “什么?”李大器有些纳闷,回头问道。 “你想与我玩一把,实则是要试探我的深浅。”天蓬抬了头,盯着李大器迷惑的双眼:“但是你很快便要急了眼,然后……” “把面罩摘下来。”李大器打断天蓬的话,语气斩钉截铁:“让我瞧瞧,你到底是谁。” 天蓬没有拒绝,一圈一圈缓缓除去了自己面部的布条——躲在伪装之后的理由,并非是掩盖什么神秘的真面目,而是因为他的面相实在丑陋不堪。甚至可以说是令人作呕也不足为过。 李大器看清对方面孔,倒是并不在意美丑——他手心里已经攥了五枚骰子,吊儿郎当的样子,反而令天蓬后退了一步。 看到天蓬举动,李大器更加疑惑,忍不住瞧了瞧自己:“奇怪,我泄了什么杀气吗?你躲什么?” 李大器此时已经有些生气了。不对,自己不可能露出这么低级的破绽,这小子一定有什么鬼把戏才晓得自己要出手。 未等对方回答,五枚骰子已经依次出手——它们旋转着,引发林海阵阵呼声,争先恐后地扑向了天蓬的双眼。 天蓬避也不避,只是优先将双眼紧闭——李大器看到这里,更是皱了皱眉:他怎么晓得不能去看骰子走向? 这一招名为“夺光”,一旦目光落在滚动着的六面花色骰子上,人便像着了魔一般,眼睛再也离不开了。 表面上,这一招平平无奇——但不要忘了,骰子可是有五个的。一旦全部被对方看到,骰子便会四散而开。但是,对方受了蛊惑,目光便要下意识去追看四面八方的骰子——那么,会有什么后果呢? 后果,便是中了“夺光”的眼球不自觉地朝着五个方向转动,最终熬受不住力道,而在眼眶里“五马分尸”碎成一片。 而面前的天蓬,却晓得第一时间闭眼,然后抬起手,一一击落袭来的骰子。五枚骰子依次落地,露出了各自花色。 天蓬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李大器则抬手召回了骰子,正准备继续攻击,却无意间看到了花色的排布。 李大器猛然一怔,不再多说,安静领着天蓬去了内宅。 之后,生活便平静如水。 不知过了多久,李靖下了命令,派李大器和天蓬前去巡山。李大器临出发之前,悄悄拿了银子和酒,之后才领着天蓬出了宅门。 李家林子山多地大,巡一遍怎么也要五个日夜。但是李大器倒是利索,用了一天便完成了任务,紧接着便半拉半扯带着天蓬越过李家地界,找了一处繁华城镇落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里,应该有赌场吧……李大器盘算着自己口袋里的银子,这一次能够翻几个跟头。 天蓬没有问,也没有说,到了城镇之后,却自发引路,直奔赌场而去。 路上,跟在后面的李大器突然止步,嘴里问道:“这一次,我是不是……” “是的。”天蓬头也不回,开口答道:“半个时辰不到,你便输光了,向我借银子未果后还要搜我的身。不过,我是真没带银子出门。” 李大器笑了笑,原地蹲下了:“天蓬啊……我差不多想起来了。奇怪,我这是第几次遇到你了?” 天蓬也止住了脚步,犹豫再三,终于开口:“第十八次。从第九次开始,你看完当日的骰子花色,便次次都能依稀记起我。” “是啊,只是因为那花色太不一般……”李大器说着,摸出骰子,缓缓摆出了当日的五枚花色——其中四枚倒是没什么打紧,但是有一枚骰子,露出的却是“六”。 李大器不得不惊讶于自己这份逆天的好运,强烈的快感冲击下,竟让他有一种朦胧的熟悉感。 ——人生之中的第一个“六”,仿佛来了太多次。 “想起来了。”李大器点点头,原来他重复经历过十八次,难怪这样熟悉,但他又有点迟疑:“不过,我记得你的面貌应该不是这样吧……” “一次因果,便要入一遭地狱。”天蓬苦笑片刻,转过头来。蒙住面部的面纱,渗透出不少脓水:“如果我说,我是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你信么?” “果然……”李大器醒悟,朝着李家的方向小心地吞了口吐沫:“你是被袁守诚……不是,你是被军师给施了手段?” “是的。”天蓬并不回避:“放心吧,这里,他听不到。我们次次交心,便都是在你赌钱之前。” 因果,轮回。 袁守诚的本事,李大器也只是略知一二。说到底……世间怎么可能有人有这般本事? “你是说,他能够颠倒过去和未来?”李大器有些迟疑地猜测道。 天蓬点点头。 “但是,你一直重复着这十八次因果轮回,有什么事情吗?”李大器有些不大懂,只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僵硬。 “我想改变一件事。我要赢一场架。”天蓬说道,同时看了看天空:“这一次,我有银河,胜算高了太多。” “你是说那个猴子么?”李大器开口说道,表情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天蓬之前被派去执行执金吾的秘密任务最后惨败而归,李靖便封锁了消息。之后这几年期间,天蓬不断出去,不断惨败而归。李大器身为执金吾自然是知晓内里,之前便一直埋怨老爷子不肯让自己出马:“我知道你输给他不甘心,但是也没必要一次一次重新找补啊。为了一场胜负……我跟你说,你这是出老千懂不懂?你要真想赢,二十两银子,我替你动手。” 看到天蓬没有接话,李大器忍不住改口:“十五两也行……” “我输给猴子,不要紧。他太强,我输得甘心。关键是他暴走后的那场天下大乱,李家无法收拾,最终便只能让嫦娥祭天……”天蓬说着,咬了咬牙:“如果我赢了的话,说不定这一切便会有不同结果。” 天蓬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想到了未来——当他看到嫦娥殒去之际,便不管不顾,杀了七八名朝夕相处的执金吾,前往内宅寻到了袁守诚——袁守诚听完跪在面前的天蓬一番夹杂着鱼死网破的哭诉后,便会点点头,然后伸出各自写着“因、果”的双手轻轻一握—— 每一次,当天蓬再次睁眼,都会一阵恍惚:自己好像已经活过了这段岁月,又好像没有。唯一与之前的区别——天蓬俯身看看水里的倒影——当年那个面相勉强还算清秀的年轻人,每一次重新审视自己,都会察觉到自己的面孔越发丑陋不堪。 直到今天,脸上的脓疮、撕裂的牙床、以及那肿得如同野猪的鼻梁……这些挤在一起的五官,看了直叫人反胃。每次看到水中倒影,天蓬都会一阵由衷的心寒和胆怯,甚至会觉得有什么东西涌向了自己的嗓子眼——他怕自己的面孔,会吓到周围的所有人—— 只是,嫦娥每一次都会对他说那句话:摘下面罩,没事的。 天蓬不再觉得自己恶心。他只是有一个念头:这一次,要赢过猴子,要赢过猴子,要赢过猴子……否则…… 看着李大器越发迷茫的表情,天蓬只是叹口气:“还未发生的事情,你记不得。” “不过……”李大器不再追问,倒是有些许好奇:“既然你一次一次重新来过,为何要告诉我呢?” “我也不晓得。”天蓬的眼神涣散,仿佛在自言自语:“可能是因为活得太久而又太重复,总希望有个人能说几句心里话吧。巡山之后,再过三天,我便要去找猴子了。” “哦。”李大器点点头,算了算日子,确实也差不多了。执金吾被击败的耻辱,李家素来忍不了太久,也是时候讨回来。 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当然了,李大器觉得这一切与自己相关不大;眼下更令他感兴趣的,其实是那近在眼前、人声逐渐鼎沸的赌场。他的脑子里,早已经记不大清天蓬的一番话。 半个时辰后,李大器哭喊着、哀求着,就差给天蓬跪下;天蓬只是高举双手,任由李大器摸了个遍,却连一个铜子也没有翻出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天后。 天蓬带了干粮,怀里藏着大器提前给他的几枚铜板,悄无声息地出了李家大门。天还没有亮透,他停下一向坚定的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李家宅子。 “这一次……”天蓬嘴里喃喃自语着,却没有说下去。 因为,有人会替他把话说完。 “这一次是第几次了?”猴子靠坐在树枝上,瞥了一眼下面站着的天蓬后,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第十八次了。”天蓬说着,蹲坐在了地上:“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次次都会记得。” “那个姓袁的手段,瞒不过我的双眼。虽然你我总是一面之缘,但是心里总会有些许记得。”猴子笑了笑,显得不屑一顾:“所以嘛,姓袁的才不敢自己露脸,只能不断派人来。” “我不是被派来的。”天蓬啃了口干粮,细嚼慢咽:“你不败,嫦娥便会丢了性命。我是甘愿如此,只求你别怪我。” 猴子看了看天色,歪了歪脑袋:“这次你晚上来,莫非是有了什么变化?” “是。”天蓬不急不慢,继续吃着干粮:“这变化,便是要赢你。” 夜色低沉,漫天的星光都在闪烁。 “来,来,来。”猴子笑了,终于打起精神,挖了挖耳朵后从树上跳了下来。只见他轻盈的身躯刚刚落地,四荒八野便被一阵凌厉的杀气席卷了个通透。 大地的震颤,并非是源于重量,而是因为恐惧。 只是,天蓬并不急于迎战,反而还在啃着手里的干粮,小心翼翼。 猴子打了个哈欠,也并不急于出手,反倒是没话找话:“你上次说的那个姑娘,如何啦?” 天蓬低头,熟练说道:“临走前,她还问我要不要添饭。这次的干粮也是她亲手备的。” 猴子瞥了一眼,果然见得天蓬捧着干粮连一点点残渣都不肯落在地上。 “哦,那你一会儿小心可别死了。”猴子听到这里,频频点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自然。”天蓬老老实实地点头回应:“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起码要活着,才能再卷土重来……” 猴子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顺势站直了身子,但笑声却没停。 “怎得。”天蓬听着笑声,却只是心虚地低头,不敢抬眼对视:“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哈,我是笑……哈哈……”猴子揉着自己心口,缓缓止住了笑声:“我是笑你,喜欢人家姑娘,便去告诉她啊。听你絮絮叨叨了半天,什么昂首挺胸,什么李家名分……从头到尾,你都不敢跟人家姑娘说你的心意。我就不懂了,你连找我打架这种事都敢做,世间怎得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 天蓬的嘴巴没有停下,脑海里乱糟糟,刻意控制的啃食动作不再标准,愈发兽化。最后一抹夕阳,缓缓沉了下去。 “丑八怪,你就是个呆子!”猴子耸耸肩走到了天蓬面前。天蓬未有防备,便被那身影一脚踢翻了身边的行李。里面藏着的几块天蓬路上没舍得吃的干粮,杂七杂八散落一地。 天蓬仰头,将手里的干粮一把塞进嘴里,然后站直了身子。 “不是找我打架吗?来呀!”那瘦小却又灵活的身影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趁着没人为你守寡,今天就让你有来无……” 话没说完,身影飞了出去,撞断了几棵树之后落在了一里之外。身影的脸上,是一道充满了愤怒的拳印。 天蓬攥着拳头,周身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又像是真气,又像是妖气。 “死猴子,闭嘴。”天蓬的眼神异常平静,他扫视了几眼地上的干粮:“今天,我便要取了你的……” 棍子已经扫在了天蓬的脸上,风声被兵器的速度抛在了之后。 夜色蔓延,漫天星海不断闪烁,倒影出天地万物。世间的一切,既为真实,却又虚无。 天蓬仅仅感觉到脸上一丝异样的冰凉,人便被揍得飞向了天边。躯体承受不住如此力道,半空中便已经开始四分五裂。 “下次投胎,生得好看点——”远处,那弓着腰的身影大声呼喊着,似是告别。但是天蓬并没有飞出去多远,反倒是坠入了星海,溅出点点星光。他身上那本要崩开的伤势,连同整个夜色泛起一阵涟漪,终究归作平静。星光此起彼伏地闪烁着,仿如昼夜交替。 地上的身影收回了棍子,拄在地上,歪着脑袋仰头凝视:怪不得今次要在晚上来找自己,看来这肥头大耳的丑八怪倒是动了点脑子。 妈的,既然有这等本事,早点使出来才是嘛…… 银海成型,星海骤降。 只是,天蓬却依旧没有敌得过日后的“齐天”。 一切的一切,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而已。 回到了李家的天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再一次度过了漫长的三年。三年后,在一次酒宴上,天蓬多喝了几杯,猛然拉起了嫦娥的手:“与我走,离开李家。” 规矩便是规矩,见色起意调戏嫦娥的天蓬被打得皮开肉绽,丢在一旁等候家主发落。 不多久,已经纳入李家的齐天突然发飙,引发了天下大乱——而之后,便是执金吾收拾了残局,而嫦娥,也走向了如出一辙的结尾—— 袁守诚闭目养神,听得外面的厮杀声后并不慌乱。果然,片刻后,满脸是血的天蓬入了内阁,叩倒在自己面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乞求吧…… 袁守诚默念着,准备抬起自己的双手。 只是,昏暗的房间里,猛然迸发出了星海的光辉——天蓬手里,多了一把从未展示过的钉耙。 “猴子说得对。”天蓬缓缓站起了身,盯着眼前的袁天罡:“我就是个呆子。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胜了猴子,嫦娥便不会有事。其实,真正害死嫦娥的,并非是猴子的强大,而是李家那无穷无尽的欲望和野心。我的敌人,从始至终,便只有一个——” “如是如此,你便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袁守诚枯笑着,一字一句说道:“而你,也会……” 那一夜,银河在李家肆无忌惮的绽放。痛苦而又懊恼的野兽,嚎叫着挥舞着手中的钉耙,迟迟不肯倒下。 天地之间,容不下他的怨恨。魂魄深处,凝练了越来越多的固执与不甘。当天蓬再次睁开眼时,他如愿以偿了—— 一颗如同自己面孔一般丑陋不堪的心脏,正裹着层层妖气,在自己胸腔里不断跳动。 现在的身躯,到底是人是妖? 天蓬捂了一会儿心口,站起身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吴承恩蹲坐在地上,独自翻看完了新收录的故事——这书卷里的字迹和平时内丹所融的不大一样,有些模糊不清,读起来相当费劲。不过,既然已经到了高老庄,那一切便要有个交代。虽然会可惜了这等好故事,但是吴承恩却也顾不上心疼了——毕竟,吴承恩当时是答应了“他”的。 想到这里,吴承恩缓缓蹲下,笨拙地用双手在地上开始刨土。李棠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走过来拔出锦绣蝉翼刀猛然一扎,一个规整的裂缝便出现在了地表上。 吴承恩抬头看了李棠一眼,目光带了几分谢意,然后他又低头,小心地打开书卷,将这一页模糊不清的宣纸轻轻撕掉,慢慢埋入了土中。 宣纸带着故事,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 “如此,便可以了吗?”吴承恩拍拍手,抬头朝着远处的青玄大声问道。 青玄此时登高远眺,似乎并不想看吴承恩刚才的所作所为。而李晋则是摸着哮天的头,席地而坐,伴在青玄身边。 “埋了也没用。”李晋见青玄并不答话,耸了耸肩膀:“他的罪孽,无论是在书里还是在土里,都不可能化解。为了对抗李家,天蓬已经不是人,也不是妖——这代价,便是生也容不得他,死也容不得他。不过……” 天空中忽然传来振翅声,没多久落下来两只六翅乌鸦,恰好停在李晋的肩头,还对着哮天叫了几声。李晋不耐烦地抬手轰走了这两只乌鸦,又忍不住四下打量了一番——高老庄,为何天蓬要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终点? 李晋不知内里,倒也并不稀奇——只有李棠依稀知道一些大概: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本是五百年前李家宅邸的旧址。随着大唐结束,李家的宅邸才随着蝴蝶飞舞,离了中原,重新落地。只是,眼下李棠并没有往这方面猜想,只当是自己太无聊才有了错觉。 “高老庄来过了,接下来去哪里?”李棠耐着性子,开口问道,她想要催促着吴承恩赶紧带自己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本以为这里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去处,没想到高老庄竟然如此冷清。而且,这里一直弥漫着一股让她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是在家一样,那种表面没有束缚内心却不自由的痛苦。 “下一站……”吴承恩似乎没有什么想法,下意识抬眼望向青玄。 “下一站,去京城。”李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开口说道。 “京城已经去过了……”李棠听到这里,忍不住撇撇嘴,倒是没有明确反对。 李晋笑了笑,吹了个口哨示意哮天去驮着李棠:“小姐,之前去京城是之前。眼下再去,不同时节可是有不同的热闹。这秋天的京城,可有别样的精彩呢!” “秋天的京城,有什么不同吗?”吴承恩听到这里,兴趣似乎比李棠还要大。毕竟自己这次再回京城,应该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了吧? “走吧,去了京城,你便知道了。”李晋瞥了一眼青玄,开口说道。青玄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捏紧了手中的念珠,率先迈步。 吴承恩和李棠都不知道,那些刚刚离了李家的天下宾客,此时的下一个目的地,大部分都是那二十八宿镇守的京城。 因为,就像李晋说的一样,京城里即将有一个大热闹,令人不得不想去亲眼看一看: 镇邪司管事麦芒伍里通外国,被大理寺判了秋后问斩。 血菩萨已经令所有乌鸦四散而出,传达给了每一个二十八宿一道死命令:集结京城,以死相博。 第88章 后记 | 大器 李晋来李家的那一天,是几年前来着…… 大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迟疑地抬头望了望夜晚的星光——不晓得为什么,自打进了李家门,他的记忆力似乎越来越不好了。 他只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有人站在外面敲了敲门,然后一个背着弓箭、带着一只狗的汉子便入了李家的宅邸,站在大门口自报了家门。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一脸可疑的家伙都是来路不明。他嘴里面说着“走投无路前来投奔李家执金吾”,身上却充满着京城才有的特殊味道。 杨晋?没听说过啊…… 李大器那天难得还算穿戴整齐,这才没有被人当做李家门口的叫花子。他抹了抹自己的鼻子,喊来其他人去通知了老爷子。而李大器本人,则是拦住了想要直接入内的杨晋,要他坐在大门口,陪自己玩几把骰子解闷。 看得出,一脸疲顿的杨晋着实兴趣不大。李大器却自顾自掏出了三个骰子放在手心里,随口问道:“会玩什么?猜单双还是赌大小?” 杨晋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玩多大的?我先跟您说个明白,别看我风流潇洒一表人才,实则囊中羞涩……指望我是个富家公子哥宰我一些银子,那您的算盘可就打错了。” 说着,杨晋吹了个口哨。一旁的大狗溜达着过来,张开嘴,吐出来了一吊版的铜钱串子。 李大器听得这些铜钱叮当作响,已经喜上眉梢:“足够,足够。咱赌大点,十文钱一把的。” 杨晋吞了口吐沫,顺手从李大器那边拿起来一枚骰子举高细细打量,嘴里面嘟嘟囔囔:“不会出老千吧你。” 李大器皱皱眉,说:“你放心,我李大器一辈子光明磊落,怎么可能诈你的钱财;咱们啊,就玩猜单双。” “得嘞。”杨晋点点头,摸了摸身边大狗的狗头:“哮天,你记账。我买双。” 骰子不断在手心摇晃,然后落地发出闷响。哮天摇了摇尾巴,低头看了看花色后,在杨晋跟前用爪子划了一道又一道。 等到李靖派人通传李大器过去一趟的时候,面红耳赤的李大器已经输得只剩下了一条腰布遮羞。通禀的人等了片刻,见李大器迟迟不肯起身,便又催促了一句。 “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回。”李大器这才对杨晋说道,同时又对来传话的执金吾耳语了一番:“你们替我看着他,别让他跑了。我一会儿就回来,我得翻本。” 说完,李大器去了——而门口的杨晋,手里抱着李大器那身充满了汗味的执金吾制服,忍不住想要捏住自己的鼻子。 已经是日上三竿。 李靖今天起得格外晚。这也难怪,昨夜京城飞来了信鸽密报,老爷子忙活了半宿,天快亮了才睡下。待到李靖手捧一杯浓茶,正在提神解乏之际,便看到赤条条的李大器从门廊走进了房间。 站在李靖面前,李大器似乎有些局促。 “输了?”李靖见怪不怪,放下了茶杯:“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绣金的制服赌上去。那是执金吾的制服,那是李家的象征。” “借我二两银子……手气转回来了,一会儿便能翻本。”李大器支支吾吾,伸出了两根手指。眼见李靖头也不抬,李大器咬咬牙,开口补充道:“赢了钱,老爷子我算你三分利。” “你可是与来叫门的人赌的输赢?”李靖开口问道,避而不谈借钱的事情。 李大器点点头:“是的。这小子手气旺。哦,因为他带了只狗,所以旺。” “除掉他。”李靖忽然说道,然后捧起茶杯,抿了一口。 李大器登时一愣:两吊钱的事儿,不至于为了赖账下这种狠手吧?想到这里,李大器急忙老老实实跪下,嘴里面说着自己不该赌钱云云…… “而且,他是来投奔咱李家的。”李大器说道最后,补充了最重要的一句。 “我知道。”李靖抬头,示意刚才传话的人并没有漏掉这个信息,但是语气更加斩钉截铁:“除掉他。” “老爷子,人才难得。”李大器听到这里,微微抬眼左顾右盼了一番,确定周围没人后才压低了嗓音:“他刚才单手抓起了我的骰子。” 哦? 听到这里,李靖重新放下茶杯,似乎来了些许兴趣:“什么来路,没听说过京城里还有这一号无名人物……” 上一次有人这么干,还是那奎木狼来李家提亲,喝醉了与李大器耍钱的时候吧。 “借我二两银子,我这便去摸清他的来龙去脉。”李大器两眼放光,抬头说道。李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在袖口摸索一番,拿出一些散碎银子,递给了一旁的李大器。 李大器双手捧着接过,立时叩头如捣蒜,连告辞的话都等不及说,便起身要去翻本。 “问个清楚。”身后,李靖喝完了杯中的茶水,轻声嘱咐道:“问个清楚,然后除掉他。” 宅子门口,几个执金吾围着坐在中间的杨晋,丝毫没有松懈。归根结底,是因为六萬姑娘出门采药,看到门口蹲着的乖乖大狗,便忍不住上下其手,摸得不亦乐乎——李家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些小动物提提生气。别的执金吾呢,怕出什么意外,便只能小心围住了杨晋。 李大器归来之后,劝退众人,然后兴致勃勃地亮出了手里的银子和骰子,对饥肠辘辘的杨晋说道:“再来。” “我不吃饭,狗也饿得撑不住了。”杨晋悻悻然,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在下是来投奔李家的,能不能让我入这个门,赏一碗饭,还望给个准话。不行的话,我便赶紧去找其他饭辙了。” “放心。”李大器拍了拍李晋的肩膀:“你都来这儿了,还能让你就这么回去不成?不让你久等,一把,咱们一把定输赢。” “不是诳我吧,兄弟。”这句话,总算令杨晋宽慰了不少:“那咱们接着来。我还是买双。” “怎么会诳你呢,哎呀兄弟你真是的,多疑了多疑了。” 是的…… 李大器深知,自己说的是实话:你已经能寻摸到我李家宅邸了,自然不能让你就这么回去…… 李大器手心一转,三枚骰子逆着方向高速旋了起来。待到骰子离手,它们竟是悬浮在空中不肯落地。周围顿起一阵阴风,附近的空气全部被三枚骰子吸入。 “哮天。”杨晋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用力唤了一声。哮天呼吸不畅,已经晕晕乎乎,听得主人召唤,便登时化作闪电,附在了杨晋的手臂上。银狼纹身忽隐忽现,杨晋抬手,去摸背后的大弓。 骰子终于在空中停止了旋转,露出了“一、一、三”的花色。李大器微微抬头,瞥到了杨晋愤怒的目光。 “你敢出老千!?”杨晋大喝一声,奈何不能像一般赌场那样掀翻桌子提升气势,便抬脚去踹那三枚骰子。但是,本已经静止的骰子突然开始反方向径自旋转,刚才吸入的气流猛然散出来,形成了一道龙卷风。 未等杨晋发力,这股拔地而起的龙卷风已经将杨晋吹上了半空—— 李大器抱着自己赤裸的肩膀,觉得风有些寒。他揉搓了一会儿,抬手攥住三枚骰子放入腰布,然后迈步入了龙卷风之内。很快,李大器也腾入了半空,在云朵之间四下寻找着杨晋的身影。 唔……人呢…… 李大器没有觅得目标身影,却也不大担心——只因为阵风之中,漂浮着那把杨晋背在背后的大弓,和几支粗糙的弓箭——兵器都已经脱手了,看来对方已经失了分寸。 连同这些个兵器外,刚刚被杨晋赢走的铜钱,也都在空中画着大圈旋转着。李大器不急不躁,频频抬手,一枚一枚拾起来塞入腰布。 就在李大器俯下身子,去捡那半吊子没有散开的铜钱时,早就躲在一旁的杨晋忽然从云朵背后现了身,左手架空一把,右手缠绕着闪光,瞄着李大器的后脑勺空做了一个拉弓的姿势—— 没有弓,没有箭。 但是李大器还是听到了弦响,以及随即呼啸而至的风声。 一道闪电从李大器耳边掠过;歪着脑袋的李大器情不自禁转过头揉了揉耳朵——多半自己这边的耳朵一时半会听不到声音了。 不得不说,这招式,没有叫人失望。 随后,李大器和杨晋对视片刻,二人皆是脱口而出:“坏了!” 杨晋是没想到这一箭竟然失手了。 而心急火燎的李大器则是急忙转了身,朝着杨晋胸口一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擦身而过的闪电追了过去—— 妈的,大意了——下面可是李家宅邸啊! 离弦之箭眼瞅着就要坠向大地——说时迟那时快;李大器猛然出手,一把死死攥住了弓箭的末梢——剧烈的闪电霎时间贯穿了李大器的肉身,就连藏在身上的铜钱也不断冒出火花。但是李大器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反倒是越发用力。 猛然间,一阵哀嚎传来——闪电消去了光芒,浑身冒烟的李大器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抓住的,竟然是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再细看,却是那哮天被自己抓在了手里。他惊讶回头看看那发招的杨晋——只不过是被自己踩了一脚,那人此刻已经喘不上气,嘴里面呕了不少鲜血。 难不成……李大器没有理会哮天扑腾的爪子,只是倒抓着哮天拎到了自己眼前细细端详——难不成,厉害的是这只狗? 一旁的杨晋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只见他狼狈一落,踩在云朵上,嘴里面一字一句说道:“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面子,你给我放开。” 说着,血沫子流了不少。 “你个人仗狗势的,还不跑?”李大器笑了笑,露出了半幅牙床,表情有几分狰狞。显然,他已经看破了杨晋的底细——这只被自己攥住的大狗,才是正主,才是本体。而这个杨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傀儡戏罢了。 “平时早就跑了。”杨晋耸耸肩,擦了擦嘴角的血沫:“但是,哮天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不管。这样,你放开它,我把钱都给你,出千的事情就此作罢,意下如何?” “好啊。”李大器嘴上说着,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不过,我确实没有出千,你输了便是输了。” “鬼信你没有出千!”杨晋忍不住在对面骂道。 龙卷风的风势渐渐变弱,二人在空中已经有些站不住脚。 李大器耸耸肩,知道时不我待,便摸出一枚骰子上下抛玩:“算了,说了你也不信。这样,咱们赌命——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天么?来,咱们与天一搏……” 愿赌服输。 八字真言出口,对面的杨晋一阵恍惚,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你是看山的李大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骰子猛然被掷出——杨晋没来得及反应,手心里凭空也多了一枚沉重的骰子不断旋转。灼热的妖气令杨晋本能的甩手,掷出了手心里的骰子。 而李家林子里,登时惊出了一群群的飞鸟。 一瞬间,李大器心中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这股失控的错觉,来源就是自己握在手中的哮天。李大器低头一瞥,发现自己的妖气无意识地渗透了哮天的经脉;随着哮天仰天一嚎,无数骰子的幻影四散而出,漫无目的地射向地面。 坏了……李大器心中一凉,惊觉自己身子麻痹状态并未解除,妖气控制的不好;而这大狗又是善于此道,仿佛一座擅自架起的桥梁,引得李大器的妖气与它自身混为一体难以驾驭。 正在山中采药的六萬忽然身子一斜,惊疑之中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枚旋转的骰子。这骰子滚烫,六萬不得不甩手扔掉,同时嘴里责怪了几句李大器,定是他又整了什么幺蛾子。骰子落地,露出了一个“三点”。 散落的骰子,有十四五枚落向了李家宅邸。所幸,执金吾基本没有人中招,大部分骰子的幻影凭空落地进了院子,便散了妖气——而落向宅邸的几枚骰子,却是被人一把抓住——袁天罡正蹲在李家宅邸的房顶上,拦住了这几枚袭向正房的妖气。 看到旋转的骰子出现后,袁天罡只是冷冷地骂了一句,随即抛出花色。骰子滴溜溜乱滚,露出了一个“四”点。 而空中,李大器收回了目光,心惊胆跳地看了看手背上的骰子花色——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不想掷出大点数的经历。 所幸所幸,只有区区“二”点。 对面的杨晋手中的骰子也终于开花结果——李大器瞥了一眼,只是摇头。 “一”的花色,无比显眼。 哮天狂吠不止,想要挣脱李大器的手掌;猛然间,杨晋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开始从自己的肉身之中被不断抽离。杨晋左右看看自己的双手,平静问道:“我是要死了吗?” “不一定。”李大器咧嘴笑了笑:“看你的运气和阳寿了。” 杨晋一脸惊恐,嘴角颤抖着没有说话——怕死——这种李大器从未在其他执金吾脸上看到的表情,只能让人读出这么一个叫人不齿的心态。 李大器的表情,变得冷漠。 杨晋颤抖着,抬起右手,比出两根指头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片刻后,杨晋深吸一口气,用尽浑身力气,二指贴着脑门缓缓展开——似乎,他是想撑开什么东西—— “狗日的李大器!你给老子滚下来!” 一声没来头的叫骂,令李大器的脖子一缩——他再也顾不上眼前的杨晋,拽着哮天径自朝着下面的李家宅邸坠了下去。 这熟悉的嗓音,正是李靖。 院子里的花丛之中,蹲着一个孩童的身影;他正在耐心地一朵一朵摘下海棠花,集成花束。李大器落在一旁,小心翼翼,看到了怒发冲冠的李靖手中握着宝塔——这副要弑天的表情,李大器已经多年没有在和蔼可亲的老爷子身上见过了。 “老爷子……不,大当家,怎么了?”李大器急忙跪下,嘴中犹豫问道。 李靖没有说话,只是用脚尖指了指。 李大器定睛细看,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枚自己幻化的骰子,竟然就在孩童脚边停止了翻滚! 此时此刻,李大器的心已经凉透了——虽然目测孩童并没有事,但是无论是何原因,自己竟然对李家的人出手了!这种行为,即便是无意的,也定会被执行家法、绝无姑息! 李大器没有啰嗦什么,乖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等着宝塔落下。 “你竟然……你竟然……你、竟、然!”李靖看到李大器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竟然教李海赌钱!?他才多大?你这个畜生,是要带坏李家吗?” 哈?赌钱? 李大器一时间有些懵。 旁边的孩童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气氛,只是站起身,闻着手里的花束扑鼻之香,嘴里嘟囔着要去送给妹妹。 而一旁本来还在挣扎的哮天,突然温顺了起来。李大器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李棠已经扑在了哮天柔软的皮毛上,嘴里面开心地说着:“大狗,大狗……” 哮天张开了嘴,李大器心中一动,攥住了骰子——哮天却没有露出牙齿,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李棠的小手。 “这狗是哪来的?”李靖看到这柔软的一幕,心中的怒气终是消了半分,叹了口气询问道:“说起来,门口那人,处理掉了没有?” 晚上。 杨晋在客房吃饭。 而李靖皱着眉,一脸苦相地捋着胡子。一旁站着的袁天罡一脸怒气,正在大发雷霆。 “既然已有密报,李大器也探明了这狗是二十八宿的好手,自然留不得!”袁天罡怒气冲冲,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嗓门。 李靖只是继续苦着脸,捋着胡子:“但是小姐喜欢啊……” “他们故意安插眼线,还叫那个杨晋作为幌子,目的就是让咱们除了人,留下狗!二十八宿心机之深,可见一斑!留下这狗,迟早是个祸害!”袁天罡见李靖迟疑,更是火上浇油。 “但是,小姐喜欢啊……”李靖扭了脸,不好再看袁天罡的双眼。 “这狗是探子啊!是二十八宿的探子!留下它的话,咱们的虚实迟早要被二十八宿摸透!”袁天罡声音越发高昂,近乎雷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小姐……喜欢啊……”那无尽的宠溺,如同深渊,足以淹没一切。 第二日。 睡醒的杨晋枕边,除了放着一套新的执金吾制服,还有三吊穿起来的铜钱。杨晋也不多说,起身去寻李大器。最后一把,自己确实输了,这钱肯定是要还给对方的。 李大器此时正在门口发闲;看着拎着钱过来的杨晋说了来由,李大器只是摆手:“最后一把我已经收了本事,原则上不算开庄。要不然,别说你这几吊子钱,你的命都没了。” “那是那是,厉害厉害。”杨晋频频点头。 看着一脸老实的杨晋,李大器叹了口气:“我说兄弟,其实执金吾不好呆……要不然你拿着这钱跑了吧。” 杨晋眨巴了眨巴眼睛,反倒是走近几步,将钱塞给了李大器。随后,杨晋诺诺开口:“其实你也看出来了,我要是离了哮天,根本没有活路。既然李家留下了我的狗,那我也便只能认命……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早知道你是看山的李大器,我也不会说你出千了。名震江湖的赌鬼,怎么可能用老千手段呢。误会,误会。” 这话落在李大器耳朵里,着实比什么恭维都受用。 “说起来……”杨晋说着,向着远处张望了一眼,试探问道:“那山上,真的关着齐天吗……” 三年后。 一众执金吾已经习惯了看着李棠抓着哮天的后背,满院子的跑来跑去了。而一开始大家死死防范着的杨晋,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不妥之处。 除了弱,没有任何让人值得怀疑的地方。 三年后的一天,输光了的李大器找到了杨晋,一定要赌上一把。 杨晋为难地说道:“你……还有什么能赌的东西吗?先说好,我不赌命。” 赤条条的李大器除了一条遮羞的腰布,确实没了其他赌本。 李大器却不慌不忙,拿出了骰子:“来吧,我还有一样压箱底的东西呢……你应该知道,在李家,被赐姓是什么荣誉吧?” 三把过后。 垂头丧气的大器在门廊里,遇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李靖。 “输了?”李靖开口问道。 大器没有任何反应。 “李大器”自此消失,从此李家只剩下了一个看山的“大器”。 而杨晋,也就此消失。 他赢了一个姓,改名字叫“李晋”。 第89章 牛魔王日记 女月初四晴 落雁山,遇钏梅大仙。 一言不合,干。 赢了。 毁其洞府,灭其满门。 女月初五晴 可也崮,去寻花岗怪。 一言不合,干。 赢了。 毁其洞府,灭其满门。 女月初六晴 跟夫人去街市买胭脂。 夫人真好看。 女月初七晴 阴阳两界山,约花梅长者摊牌。 一言不合,干。 赢了。 毁其洞府,灭其满门。 女月初八晴 火焰山东界,遇了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家伙。 一言不合,干。 赢了。 然后不知道该干什么,回家,吃饭。 女月初九阴 避水被人打了,磨牙岭的旮旯三兄弟。 替避水去讨公道。 上门,人不在家。 身上没带银子,没吃晚饭。 女月初十阴 继续去磨牙岭寻那旮旯三兄弟。 要替避水讨个说法。 上门,人不在家。 带了盘缠,住店,死等。 女月十一阴 盘缠花光了。 旮旯三兄弟还是没有回来。 没地方落脚,没钱吃饭。 回了火焰山,跟避水商量“要么算了”。 晚上避水不见了。 女月十二晴 在大堂跪了一天。 解释不清楚银子的数目,夫人生了气。 找了炙蜻蜓替我去寻避水。 膝盖疼。 女月十三晴 夫人当着众人骂了我一顿,回了娘家。 有些事不能忍。 今日日头正好,我便穿了披挂,跟几个兄弟说取我的兵器来。 大家都纷纷跪地叩头,劝我这个做大哥的别作死,说让我忍,说大嫂要是发了飙大家都不好看,说不就是跪几天嘛我这个当大哥的应该有担当。 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 我只能告诉他们:“我是要去找避水。” 女月十四晴 就知道不该跟这群炮仗子说。 十二方里来了六个人。 磨牙岭被他们磨平了。 没见到旮旯三兄弟。 他们四处撂出狠话,让旮旯三兄弟赶紧自己绑着自己的脑袋滚回来。 听着解气。 男子汉大丈夫江湖行走,就该快意恩仇。 晚上没有银子。 我们七个人没有吃饭。 女月十五晴 李家派了两个脸生的执金吾,来替旮旯三兄弟说和。 自然没人答应。 但是我确实不想招惹李靖。 怎么办呢。 其中一个执金吾当夜被人扣在了赌场里,托人带话央求我凑足一百五十两银子替他赎身。 唔……一百五十两啊。 女月十六雨 其他人继续蹲在磨牙岭。 支身去了夫人的娘家,赔笑脸。 好说歹说问夫人预支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回磨牙岭,赎人。 心很痛。 那个执金吾双手抱拳,跟我豪言壮语:“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我李大器记下了!” 你记个屁啊你倒是回李家拿了银子还我啊! 女月十七雨 炙蜻蜓悄悄传回话来,说避水在李家。 早晨天不亮,甩开其他十二方,去了李家。 避水被李靖打伤了。 我无话可说,这是活该。避水坏了规矩,想在李家院子里对藏在这里搬救兵的旮旯三兄弟动手。 看着左右为难的李靖,我赶紧表态。 火焰山是李家的人,绝对不会破坏规矩,我老牛更不是来这里闹事的。 李靖点头微笑,赐我上房歇脚。 看着避水委屈的样子,我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吧,规矩就是规矩。 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在李家院子里动手呢。 女月十八晴 今天早晨李靖的脸色不大好看,问我昨夜睡得如何。 我说挺好,李家的床就是舒服,我呼噜都没打一觉到天亮。 李靖问我,昨天晚上旮旯三兄弟被人杀了,我有没有察觉。 我摇头,满脸奇怪李靖为什么会问到我的头上。 李靖继续说,昨天晚上的家伙绕过了七八个执金吾,神不知鬼不觉下了手,而且一招杀了三个人,试问天地间谁有这个本事。 我就点头,说,哇,那这人厉害。 李靖继续说,旮旯三兄弟的老二临死前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一个火字,还有一个焰字写了一大半,问我有什么看法。 我就说,指不定对方是用火的高手,咱们大意不得。 李靖继续说,旮旯三兄弟的老大断气之前曾经鬼哭神嚎了一声“牛魔王我杀你全家做鬼也不会……啊啊啊啊”,问我对这半句遗言怎么看。 我就说,啊,他要杀我全家,也不能说明是我杀他全家。 李靖继续说,哦,那你犄角上怎么有血? 我一慌,摸了摸犄角,淡定说道:“夫人打的。” 晚上,我和避水被李家的人连哄带赶,送了出去。 没有盘缠,没有饭吃。 女月十九晴 回了火焰山。 发现十二方竟然都在我家。 他们正在收拾兵器和装备,杀气腾腾。 吓死我了。 问了几句,他们竟然说得闻我被李家给抓了,准备杀过去,拼。 吓死我了…… 你们长脑子了吗?那可是李家啊!你们只有十二个人啊!送死也不是这么送的啊! “大不了有去无回。”十二方从头到尾都是这句话。 气得我不行,大骂了他们一顿,让他们解散。 结果这群家伙死赖在我家,说什么也不肯走,说怕我再一个人去惹事。 妈的有理说不清。 晚上睡到了自己的床,觉得很舒服。 虽然今天很生气,但是心里也美滋滋。 有这几个家伙在,踏实。 女月二十雷 夫人回来了。 十二方在辰时之前就都跑光了。 解释不清楚一百五十两的去向。 跪了一天。 女月二十一雷 托炙蜻蜓传了密信,叫十二方张罗个办法让我脱身。 这种事也只能指望自己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想辙。 嗯,效率很高。 密信不到半个时辰被避水恭恭敬敬呈交到了夫人手里。 跪了一天。 没有饭吃。 女月二十二晴 跪了一天。 没有饭吃。 女月二十三 跪了一天。 没有饭吃。 女月二十四 避水传来消息,说东面最近有了一个猴妖,颇有手段。 前段时间去了碧波潭,搅了龙王的洞府。 哟,这就有点意思了。 有机会的话,应该见一见。 跪了一天。 避水悄悄塞了我两个馒头。 我怕有诈,没敢吃。 第90章 《牛魔王日记》 《牛魔王日记》(《吴承恩捉妖记》前传) 第一集 炎月初一阴 李靖刚坐上了执金吾大当家的位置,便拎着东西来找我,约了个茶馆叙旧。 李靖说,李家想招安我,给了一个不错的封号:平天大圣。而且呢,李家觉得我这个岁数了还居无定所有些可怜,打算帮我安排相亲什么的…… 我当时就很怒,一掌拍碎了桌子:“李家他娘的算老几,还赐我封号!我用得着吗!再说了,我耍光棍关你们屁事!” 李靖就说,老牛啊,你脾气太火,得治治你。 然后李靖打开了包裹,翻出来了一块砖头给我。我掂量了一下,很沉。 我问,是金砖吗? 李靖说,不是,但是也是宝贝,是咱家炼丹用的烧砖;老牛啊,以后你有了火气,就劈这块砖。这块砖,结实。 我憋了口气,一掌劈上去——果然,砖头没碎。 “但是手感不如劈别人骨头那么脆。”我甩了甩手:“再说了,劈砖和打架是两码事。” 李靖就说,你啊……这样,你要是能把这块砖劈碎了,李家就不再过问你的行踪,成吗? “一言为定。”我点头:“不出三天,呵呵。” 炎月初二晴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劈砖。 炎月初三晴 劈砖。 炎月初四晴 劈砖。 手疼。 炎月初五晴 辰时起来,准备劈砖。 之前揍过的那个避水金睛兽寻了过来,说要报仇雪恨。 揍了他一顿,拳拳到肉,手感颇佳。 于是把他垫在砖头上。 劈砖。 炎月初六晴 辰时起来,准备劈砖。 避水金睛兽比我早醒了半个时辰,正在运气疗伤。 唔……没有趁我睡着下黑手,这小子倒也算是有几分骨气。 我便也不急,寻了些吃食,等他恢复完毕。 午时,避水金睛兽恢复了九分元气,拎了兵器与我搏命。 又揍了他一顿,拳拳到肉,手感更佳。 于是把他垫在砖头上。 劈砖。 炎月初七晴 辰时起来,准备劈砖。 避水金睛兽又比我醒得早,躲在一旁运气疗伤。 唔……没有趁我睡着下黑手,这小子倒也算是有几分骨气。 我便也不急,寻了些吃食,等他恢复完毕。 午时,避水金睛兽恢复了八分元气,但是看着我有些迟疑。 我说,你要是怕了,你就走,我也不追你。 避水金睛兽闻言大怒,上来与我搏命。 揍了他一顿,拳拳到肉,手感极佳。 把他垫在砖头上。 劈砖。 炎月初八晴 午时,我劈了一早上砖,避水金睛兽醒了。 然后他远远避开,开始运气疗伤。 等了他两个时辰,看他元气恢复了个七八分。 打了这些天,我觉得我俩也有了些默契。 毕竟大家都是铮铮铁骨惺惺相惜。 于是我甩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准备好了就开始。 果然,避水金睛兽迟疑片刻,还是坚决点头—— 然后他自己走过来,垫在了砖头上,一脸视死如归。 呃…… 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炎月初九晴 李靖托人送来了书信,问我是不是已经把砖劈碎了。 文言之中都透露着幸灾乐祸,看得我气不打一处来。 满腔怒火地去劈砖。 晚上,避水金睛兽抓了些野味,架起来火烤。 娘的这小子脑子是怎么长的?我是牛哎!吃什么野味啊?我有天地灵气和一把青草就够了! 炎月初十晴 真香。 跟着避水金睛兽学了一天怎么烤肉的厨艺,主要是控制火候,不能急。 试了试,很难。 我一口火喷出去,一座山没了。 哦。 忘记劈砖了。 炎月初十一晴 去附近的林子寻野味,不小心踩了别人的地盘。 一只野狼成了精,呜呜喳喳的,来跟我玩命。 锤了他一顿,带走。 要么烤了吃了。 要么垫在砖头上试试手感。 哦对,忘记劈砖了…… 炎月十二晴 辰时醒来,劈砖。 野狼因为垫砖的手感不好,被避水金睛兽架了起来。 那厮还不服气,嘴里骂骂咧咧的。 避水金睛兽就停了手,迟疑问我:“大哥,总也不能就这么点火吧?” 我琢磨着,哟呵,避水金睛兽还挺心软,同样是妖是不是有点下不去手? 倒是那个野狼还是呜呜喳喳,叫嚷着“孙子你倒是快动手啊还等什么!我不需要敌人的同情!” 是条汉子。 避水金睛兽就说:“他皮糙肉厚的……依我看,得扒了皮再上火,不然容易焦。” 野狼一愣。 我点点头,觉得避水说得对。 看他筋骨,应该是条好吃的汉子。 炎月十三晴 劈砖。 避水金睛兽没杀那只狼,放他出去打猎;至于避水呢,他留下来专心弄午饭。 结果过了午时,那只狼也没回来。 炎月十四阴 劈砖劈得有点烦了。 心里的怒火烧得有点旺。 一拳下去,砖头没碎,却被点燃了,烧得通红通红。 大火迅速蔓延开,烧光了避水金睛兽好不容易准备下的野物。 我一看这不是办法,只得用两指夹着砖头,想寻摸个地方处理掉。 耸耸肩,索性朝着东边一甩—— 不出半个时辰,这祸害便能坠入四海。 炎月十五阴 李靖来找我,说龙王昨天去了李家告状。 四海汪洋架不住砖头火烤,昨天已经烧干了一小半。 我心说哪里有那么夸张,然后去了海边。 唔……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怎么说呢…… 到了海边,迎面扑来的就是阵阵鱼香。 炎月十六阴 把砖头捡了回去,凿个洞埋在了山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砖头最后闪烁一下,冒了股烟,便没了动静。 万幸,这下应该妥当了。 炎月十七阴 山烧起来了。 炎月十八阴 坐在云上,手里举着这座火焰山,一时没了主意。 避水金睛兽寻到了我,瞅着我发愣。 我说,是,我现在右手不方便。你若是打算暗算,此刻正是机会。 避水金睛兽急忙摆手,说:“大哥你说笑了……” 然后避水金睛兽又说,大哥,这砖头受你日夜铁拳,估计沾染了灵气,此刻与你心意相通——大火不灭,我觉得八成是因为大哥你内心中的怒火不熄之缘故。如果大哥可以静下心来的话…… 我眉毛一竖,手里举着的火焰山“噌”的一声冒了冲天火光。 放屁吗这不是! 哦,别人耍光棍,到了最后浪子回头,遇到个姑娘心意相通—— 凭啥到了我这里,我非要跟一块砖头心意相通啊! 炎月十九阴 举着火焰山去找了李靖讨个公道。 毕竟砖头这个祸根是李靖带来的,他必须得管。 李靖听完了我复述了一遍来龙去脉后,觉得避水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我说,放屁!他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他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 李靖说,啊,那个避水刚才听你说起,是不是也挨过你的毒打?是不是拳拳到肉?说不定他也沾染了你的灵气,和你心意相通…… 我听完,心一凉。 火焰山的大火“嗖”的一声凉了一大半。 然后我心里一紧:娘的,果然还是要劈碎了这块砖头才能一了百了! 这么想着,火焰山的火势瞬间燎原。 炎月二十阴 疯狂凿山,疯狂劈砖。 火焰山的大火也一并疯狂。 避水做的菜越来越丰盛了,不再是山火野味,甚至有了四菜一汤。 我夹了口菜,说,没想到啊,吃饭比劈砖有意思,比打架也有意思。 避水夹了口菜,说,是啊,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我本以为之前我会征战四方扬名立万,没想到现在却跟个小媳妇似的点火做饭。 我笑了笑,说,这么下去不甘心吧? 避水说,其实,也还好。 我琢磨着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怪的…… 正迟疑着,避水突然起身,杀气腾腾喝道:“谁!” 黑影之中,闪出来了之前那只狼;他拉扯着几只野物,战战兢兢地看着我们。 “见过大哥,见过大嫂。路上有事,耽误了几天……”野狼陪着笑,走了过来。 我一怒——什么他娘的大哥大嫂!你眼镜长屁股上了吗! 快啊避水你也赶紧骂这个畜生几句解恨啊—— “放下吧。”避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火焰山冒了股黑烟,灭了。 炎月二十一晴 去了李家。 喊来了李靖。 “你之前不是说李家要给我相亲吗?”我问道:“是哪家姑娘?” 第91章 腊月初四阴 执金吾来了火焰山,不断擦汗,说,热。 然后他们摸出来一个包裹,递给我。 打开,是一个白色面具;内里用金砂写着一个“李”字。 我问,这是干什么。 执金吾说,这是老爷子的意思;这次替李家办事的时候,要戴这个面具。 我问,这是为什么。 执金吾说,这也是老爷子的意思,说这次的事比较大,这样替李家办事的时候就不用暴露身份。 我没吭声,然后把面具戴在了脸上:“现在,你们还认得出我么?” 那几个执金吾看着我脑袋边上的两根大犄角,一时语塞。 我说,所以嘛,这有什么用呢…… 执金吾说,其实隐藏身份只是其一,其二在于你只要戴上了李家的面具,执行任务的时候别人便会给你行方便…… 我把面具摘掉,脑袋凑过去:“我觉得吧,我露出脸来,别人更会给我行方便。” 几个执金吾想了想,倒也是。 腊月初五阴 辰时,避水、狼鸣跟我上了火焰山。 最近这座山火势稍微小了一些,调转妖气护体,总算是能让人踏足了。 但是狼鸣好像有些功力不济——怎么说呢,走了一路,他越来越香,人看上去也越发可口。 一言蔽之:外焦里嫩。 避水在路上问我,大哥,昨天来的人可是李家的执金吾? 我点点头,说,是啊。 避水就一阵感叹,说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执金吾。 我点点头,说,是啊,烦死了…… 所以我才在心里做了决定,以后不能住在山脚下,要搬到火焰山里面住。 这样,一般的执金吾就会望而却步了。 真是的,和你们又不是很熟…… 腊月初六晴 狼鸣快熟了。 不过这厮还算有骨气,就算热得龇牙咧嘴,也没躲。 避水和狼鸣帮着我搭了一座石府。 说白了,其实就是几块大石头磊在了一起搭个窝,但是遮风挡雨足矣。 避水听完我的感叹后,忍不住絮叨了一句:“遮风挡雨?这火焰山哪里来的风、哪里来的雨?大哥你热傻了?” 我就挺不高兴的。 然后我摸出了剩下的散碎银子给了避水,说让他这几天去添置些家具,或者找人写个洞府牌匾啥的。 至于我……还得去办李家交代的事情。 腊月初七晴 天不亮,离了火焰山,去找一个老对手——海驼山。 海驼山住的不算太远,但是我俩已经将近十几年没有谋面。 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拼了个你死我活,惊动了李家,只能不了了之。 没想到,李家竟然会给我下达这么一个任务……李靖这家伙,果然有点手段…… 其实我心里面还是挺复杂的。 午时之前,找到了海驼山的洞府;结果一问他的手下,这厮不在家。 细细追问下,那几个小妖吃不住打,告知于我:“我们家大王相亲去了。” 哎哟呵老海啊……就你那个歪瓜裂枣的样子还想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 不行,这事我得管。 我这就寻过去,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腊月初八雪 好久没有见到下雪的日子了。 真美。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以及海驼山那失落的背影。 海驼山个子比我高两头,四肢宛如波浪,身躯仿佛苍峰,平时都是意气风发,跟一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而眼下的他,鼻青脸肿,蹲坐在地上,不肯正视我。 我松开了攥着的拳头,坐在了海驼山身边。 “咋了,这是让人给打了!?”我尽量小心翼翼开口,但是还是压不住心里的惊诧:“谁啊?” 能揍海驼山的人,我心里掰着指头算算,这世上也不会超过五个。 海驼山就瞪眼,就破口大骂,就说这是比武招亲受点皮肉伤很正常,就说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这世上,谁人能真正伤到我?”海驼山的气势咄咄逼人,骂着骂着,他喉咙一痒,张嘴啐了口带血的吐沫,以及两颗后槽牙。 然后我俩就很尴尬。 海驼山犹豫半天,开口说道:“老牛,求你一件事呗。” 我说,但说无妨。 海驼山说:“能不能你去外面散散风,说我的牙是被你打断的。” 我就很慌,问,老海啊,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搞成了这样。 腊月初九雪 思来想去一个晚上,我觉得这口气我不能忍。 想当初,我、海驼山、伤贯、南奇北、纵目,哪一个拎出来不是响当当的汉子? 现在海驼山被人打了,而且把他打怕了! 不行,我得帮他出头! 天不亮,我去了那个姑娘家,咣咣咣砸门。 里面的管家出来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何事。 我说,听说贵府千金比武招亲,我来参加。 说着我比划着自己沙包大的拳头,示意管家瞧好了—— 管家说,懂了,一百两。 说着管家朝我摊开了手,示意我现在就可以下定钱了。 我仰天长笑,然后溜了,转身去找海驼山借钱。 海驼山不情不愿的,凑鞋底摸出来了银子给我,说,老牛你还是别去了,去了这银子就真打水漂了。 我说,你放屁!你在这儿等着,我倒要去看看,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银子,我一准还你! 腊月初十雪 交了钱,等了一天,到我上场。 但是对面来了一个姑娘。 人很有风情,仿佛我人生里看到的第一场大雪一样,白,而且漂亮。 我就有点懵,去找管家:比武招亲,怎么对手是个女的。 管家说,这就是我家小姐。比武招亲,打败了我家小姐就行。 我一下子就怂了:“这个,我出手不知轻重,万一失手伤了小姐,岂不是……” 对面的姑娘可能听到了我的担忧,脸上一下子有了怒意。 还别说,她眉头一皱嘴巴一翘,更好看了。 我觉得自己这样盯着人家看有点失态,赶紧擦了擦嘴角,义正言辞说道:“姑娘,来之前没打探清楚,是在下失礼。其实我不是想来比武招亲的,我就是以为来争夫婿的家伙里有人打伤了我一个朋友。没想到,是姑娘您动的手。那他就是活该了。” 怪不得海驼山支支吾吾的,原来是被一个女流打成了熊样。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一番话说完,姑娘看了看我,倒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我松了口气,就对管家说,那啥,银子退我,我这就走,打扰了。 管家一脸真挚说:“银子?什么银子?” 我一惊,说,银子啊!一百两银子啊!我不参加比武招亲了,按规矩你得还我吧? 管家说,你挺大个子自己不战而降,现在还好意思提银子?天大的笑话! 说真的,我真生气了——倒不是管家挖苦我,而是这一百两银子可真不是小数。 于是我转了身,攥了拳头,说:“既然如此……姑娘,您今天就准备出阁吧。” 腊月十一晴 飞了小半个晚上,摔在了李家林子附近。 这是什么招式啊到底……就看到了扇子一挥,就觉得自己的魂魄拔地而起…… 头晕眼花之际,十七八个执金吾包围了我,同时通禀了李靖。 李靖出来看到是我,随即喝退其他人。他看到我鼻青脸肿,忍不住问道:“海驼山不好对付?” 我想了半天,说:“对,他老厉害了,你看这把我给打的。” 在李家借宿一晚,闷头吃饭。 临走,问李靖借了一百两银子。 李靖说,银子是小事,但是交代你的事情…… 我说,知道。 腊月十二晴 回了姑娘家附近,依旧大雪封山。 很容易就找到了海驼山。 不发一言,坐在了他身边,一起赏雪。 海驼山说,老牛啊,你身上怎么有李家的味道。 我说,昨天被揍飞了,坠在李家,你别多想。 海驼山说,不是今天,而是你前几日见我时,身上就有李家的味道。 我说,是,有几个执金吾去找我,交代了点事情要办。 海驼山说,然后你就来找我了。 我说,是。 海驼山耸耸肩,说道:“我也是执金吾出身,自然知道叛了李家是什么下场。只是没想到,来的人不是李靖,而是你。” 我说,老海啊……执金吾干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跑。你为人忠义,又颇受李家重用,按道理你不是这样的人。 海驼山咧嘴笑了——哦,他还少了一颗门牙——他笑了几声,说:“三箍。” 我一惊,站起身来。 海驼山还是笑:“李家马上就要炼出来了。到时候,无论你我,谁都不敢再反抗李家。”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海驼山还是笑:“知道我来相亲,怕我留后,李靖这才坐不住了。他啊,不想在我身上浪费三箍。你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接了李家的差事。” 说完,他抬头,望了望漫山大雪,略有留恋。 “真漂亮,是个适合离开的好日子。” 腊月十三阴 找了一块木桩,算是帮海驼山立了一块墓碑。 挖了一个浅坑,埋进去了一百两银子。 然后我直起身,拍拍手,说:“两清。” 不远处的林子里,那几个这几天一直尾随我的执金吾终于散去。 我攥紧了拳头,终是没有追上去杀了他们。 腊月十四阴 回了火焰山,避水和狼鸣都不在山上。 下山,才发现两人都躲在山脚。 避水说,大哥,前天火焰山忽然间火势大增,是不是你发脾气了。 我说,没有没有。 腊月十五阴 李靖来了火焰山,说有个前任执金吾死于非命,他是来排查凶手的。 我没说话。 李靖絮叨完了官场话,然后说,老牛,别多想。 我说,是,我不多想。 看着我不吭声,李靖笑嘻嘻地拿出了一副画卷:“前些日子,你不是想让李家给你说媒吗?你看,这姑娘你可满意?” ……天杀的,李靖……我现在是何心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要是再假装事不关己…… 李靖一下子觉得很热,他自然知道火焰山与我心意相通,于是警觉说道:“怎么回事,你动脾气了?海驼山的事情,你对李家有所迁怒?” 废话……你不想弄脏执金吾的手,便让我做了这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今天非得…… 抬起头,想给李靖一个示意开战的眼神——哎?画卷里的姑娘,好像是…… 没看仔细,画卷猛然冒出旱火,烧掉了。 “不不不,不。”我摆摆手,说:“这是……呃,欲火焚身。” 腊月十六晴 日子还得过。 第92章 正月十八晴 李家来送赏银的执金吾悉数撤走。 值得一提的是,李靖这次没有亲自前来封赏。 估计李家又有什么乱子需要处理吧。 而火焰山最近也终于凉快了一些。 这也是李靖之前特意嘱咐的:火焰山与我心意相通,我得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什么时候火焰山灭了明火,李靖便愿意替我去提亲。 看看火焰山上日渐微弱的火苗,我觉得自己成亲的日子指日可待。 想想马上就不用跟着避水和狼鸣在这片穷乡僻壤上一起耍光棍了,心里就挺兴奋的。 正月十九晴 今天有个怒气冲冲的姑娘抱着一只小狼崽子,上了火焰山。 避水察觉到阵阵杀气,便堵住对方问了问;人家是来找狼鸣的。 狼鸣拖拉着脑袋,不敢吱声,站出去任凭姑娘一顿数落。 那些话啊,狠毒到底,我听着都觉得面红耳赤。 骂了足足有三、四个时辰,人家姑娘才走。 晚上,我们三个围着石桌吃饭,都是一声不吭。 吃着吃着,狼鸣突然仰天长啸:“女人啊,真是……哎……” 避水站起身,走到狼鸣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是,我懂。我之前也一样……” 我在一边默默扒饭,大气不敢喘。 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 合着这火焰山上耍光棍的其实就我一个? 正月二十晴 后半夜,那姑娘又来火焰山了,站在山脚下骂到了天亮。 骂的内容大部分就是数落狼鸣是个负心汉。 我们三个都假装没听到,但是翻来覆去基本上天亮才合眼。 上午醒来,我趁着避水还在睡着,悄悄把狼鸣喊道了僻静处。 我跟他说,狼鸣,你要不然跟人家姑娘回去吧。 狼鸣一惊,说,大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要赶我走。 我一慌,急忙摆手,说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人家姑娘都找上门了,你这…… 狼鸣慌了,说,大哥,我跟你的日子短,但是忠心可鉴。 我赶紧点头,说,是的,我信你。但是吧,对吧,儿女情长,你这连孩子都有了…… 狼鸣咬咬牙,说,大哥,我不走。 我点点头,说,大哥,你走吧……人家一个姑娘家家的抱着孩子在山脚下天天这么骂,传出去了我还能不能相亲了。 正月二十一阴 狼鸣还是没走。 倒是李靖支身一人来了火焰山。 我有点好奇了,什么风把执金吾的大当家吹来了。 李靖避而不提,只是和我叙旧。 说着说着,李靖拿出了几张新的画卷,上面各个都是赛天仙的美人。 我说,什么意思。 李靖说,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这就帮你去提亲。 我说,上次的姑娘呢? 李靖顿了顿,说,上次的姑娘是谁,你知道么? 我说,略有耳闻。 李靖说,人家的门槛现在都被上门提亲的人踩破了,你这个条件,希望不大。这不是怕你丢了脸面,提前帮你想后招嘛……来看看,有没有满意的。 我说,啥? 李靖说,人家姑娘娇生惯养的,你这个条件,希望不大。 火焰山“腾”的一下燃烧起来,仿如灼日。 我说:“我条件怎么了?论身手,世间谁可与我比肩!?” 李靖说,上次你欠李家的一百两银子…… 火焰山瞬间熄灭了,只留一股浓浓青烟直上云霄。 临走的时候,李靖跟我说,想要扩充家业,就要站稳地盘。 当然了,火焰山是凭空而降的,周边许多以前就在这里的妖怪都看我不顺眼。 李靖再三叮嘱:“老牛,你本事大,但是脑子不灵光。既然想要安营扎寨,万事小心。” 我就挺不高兴的:什么叫脑子不灵光。 见我不在意,李靖就只得跟避水交代:“火焰山往西,有一个元空大罗,手法狠毒,你们要当心。” 避水说,他敢!定叫他有来无回! 见避水是这个脾气,李靖就只得跟狼鸣说:“你可记住了,那元空大罗素来狡诈,而且四十多个手下都不是善茬。万一要是和你们起了冲突,千万不要打。要禀报李家,李家自会处理。” 狼鸣点头,说,汪。 说完狼鸣自己都一愣,改口说道:“嗷呜!” 正月二十二阴 早晨,狼鸣准备好了三天的干粮,给我和避水备上。 李家给的赏银还有盈余,凑了一百多两。 不用问,既然李靖不肯亲力亲为,那我就亲力亲为。 提亲这种事嘛,一回生两回熟的,离了李靖难不成我就得一辈子耍光棍? 我吃着早饭,跟狼鸣说,你留下看家,守好了火焰山,我这就去把你们大嫂给娶回来。 狼鸣愁眉苦脸的点头:“大哥,你总叫我干这看家的差事……我怎么觉得自己总跟个看门狗似的。我也想跟着去。” 我说,咱钱少,没办法;三个人都去,住客栈也住不开啊。 说完我心里一凉,觉得,好像人家姑娘嫁过来是挺委屈的。 正月二十三阴 事情比想象中快。 以为要用三天,没想到一天就结束了。 究其原因,是因为我赶到了罗刹姑娘家门口,发现李靖所言非虚: 来提亲的人很多。 门口比武的价格,已经是两百两纹银一场了。 正月二十四阴 回到了火焰山。 狼鸣不在……估计是被那个小媳妇喊走了吧。 正好,我和避水反倒是清净。 吃着饭,避水问:“大哥,元空大罗百妖之中什么位置?” 我说,一般角色而已,水陆大会见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避水又问,大哥,李靖说他会找咱们麻烦,要不要咱们主动出击? 我一恍惚,说,李靖就是个危言耸听,不必在意。吃饭,别瞎捉摸。 区区一个元空大罗,他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招惹我? 再说了,我就是在这附近定居,又不是占地盘,人家恨得着我嘛,真是的。 正月二十五阴 狼鸣还没回来。 但是那个抱着婴孩的小娘子来了。 哭哭啼啼的,不要命似的上了火焰山。 天啊……虽然火焰山上没了明火,但是还是会热死人的! 避水急忙护着小娘俩,带她们到了我的面前。 小娘子见到我,噗通一声跪下了。 我就慌了,赶紧说,姑娘请起,我一定替你主持公道,扒了那小子的皮。 没想到小娘子哭着说:“大哥,救命!” 正月二十六阴 我和避水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遍体鳞伤的狼鸣被捆在一块石头上,只剩下了一口气。 眼睛被人打瞎了,牙齿也断了几根。 最后一口气,狼鸣只是骂骂咧咧的。 避水急忙冲上去检查,然后走到我身边,悄声说,内丹碎了。 我没吱声。 避水转过身,跑到狼鸣身边,大声问道:“谁做的!?” “去你妈的……”神志不清的狼鸣嗓门很小,但是声音很坚定:“我就是只狗,我也不会卖大哥的……” 我走上前去,示意避水让开,然后伸出一根拇指,朝着狼鸣的脑门弹了一下。 狼鸣一阵抽搐,然后双眼睁开;伤口之中,闪烁着的是我周身妖气的颜色。 狼鸣恍惚片刻,犹豫道:“大哥……?” 我点头,说:“谁做的。” 狼鸣说,不认识……问我火焰山有多少人……大哥的目的什么的……我一个字也没有…… 我说,我知道,我就问你,他长什么样。 狼鸣笑了笑,说,大哥,我,我有一个孩子,如果方便的话,请你…… 我一个哆嗦,说:“大哥,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照顾,你丢给我算什么……我还没成亲呢。” 狼鸣没说话,眼里的光芒暗淡了下去。 避水蹲在了地上。 正月二十七阴 在发现狼鸣的地方,往西七百里,抓住了元空大罗。 一拳贯穿了他的心口,攥住了他的内丹。 我控制着力道,尽量不要一下子捏碎。 元空大罗跪在了地上,连哭带叫。 避水咬着牙蹲在他面前,问:“是不是你。” 元空大罗说,我可是李家水陆大会的宾客,牛魔王,你要是敢动我…… 避水没有兴趣听下去,只是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便起了身,对我说,大哥,是他。 我点点头:“挖了他的双眼,打断他所有的骨头,扒了他的皮。” 避水说,好。 元空大罗慌了,嘴里面流着血喊道:“牛魔王,你要是敢动我,李家一定会……” 我一个激灵,说,等等。 避水停下了伸出来的爪子,疑惑地看着我。 我解开了背后的包袱,递给了避水,示意他把包袱放在元空大罗面前;里面,是狼鸣的尸骨。 “让狼鸣看着。”我说道。 正月二十八阴 带狼鸣回去火焰山,挖了个坑,尸骨入土为安。 狼鸣只有个诨号,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想立块碑都有点唐突。 至于元空大罗被砸碎的内丹,交给了避水。 避水吞进口中,嚼了半个时辰,然后把吐出来的粉末撒在了火焰山上,确保连点渣都不剩。 办完这件事,我和避水去了山脚下,对围上来的一众杀手说了声“久等”。 他们都是元空大罗的手下,已经急红了眼:“还我大哥命来!” 我抬眼望了望。 不远处的山头上,驻扎着三四个执金吾。他们只是冷眼旁观。 不用我出手;避水一人击倒了一众刺客,却没有下杀招。 “滚!”满脸是血的避水怒气冲冲,背对着执金吾吼道。 正月二十九阴 小娘子抱着孩子,听避水委婉的说完。 避水说:“小嫂子,狼鸣不是个东西,虽然救下来了,但是跟别的女人跑了。” 小娘子一脸茫然,似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避水摸索一番,掏出来了一颗狼鸣的犬齿,递了过去:“大哥一生气,揍断了他一颗牙。这个,您留着,多少是个念想……” 小娘子还是没反应。 我努努嘴。 避水急忙拿起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银子;避水说:“小嫂子,这点银两,您……” 正月三十阴 小娘子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背影,我有一种再也见不到她的感觉。 银子没有被带走。 襁褓也留在了火焰山。 避水捧着怀里的婴宝,问,大哥,怎么办。 我说,还用问,留下。 避水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捧了捧那只小狼崽子;它眼睛大大的,会闪光,像极了狼鸣。 避水问:“大哥,是不是起个名字。” 我说,对对对,应该起个名字。你觉得,叫来福怎么样?名字喜庆,好养活。 避水皱了皱眉没吭声,倒是怀里的小崽子发出了一声狼鸣,似乎很不满意。 避水说,他爹也没留下个什么交代,要不然还叫狼鸣得了。 我说,好。 有些东西,总是需要有人来继承的。 正月三十一阴 李靖来了,一脸怒火。 李靖问我:那元空大罗是不是被你给做掉了。 我摇头,说,不是。 李靖问我,那他的一众手下为何单单来找你寻仇? 我说,找错人了呗,我都赶走了。真要是寻仇,我早就斩草除根了对不对? 李靖忍不住吼道:“元空大罗可是李家的宾客!老牛啊老牛,你怎么能为所欲为!我都说了,有了问题你上报李家!你怎么……” 骂骂咧咧了一下午。 天色不早了,留李靖吃晚饭。 避水亲自下厨。 我吃了一口,说:“确实比狼鸣做的好吃。” 李靖说:“说起来了,你另一个手下呢?叫狼鸣的那个。” 我说:“后院玩呢。” 吃完饭,李靖准备告辞。 我说,李靖啊,帮我转达一句话。 李靖说,你说。 我说,告诉天下…… “从今以后,火焰山方圆一百里是我平天大圣的地盘。再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就不客气了。” 李靖点点头。 第93章 桃月初四晴 初春,火焰山已经热得寸草不生。 倒是附近的山林里,桃花开得很好看,瞅一眼就让人心神荡漾。 最近我好像有点走火入魔,看着每一朵粉嫩桃花,眼前浮现出来的都是罗刹姑娘的双眸。 哎呀我这是怎么了…… 避水也看得出我有点不对劲。 他觉得,要么我是热的,要么我是饿的。 总之,避水觉得我怪怪的。 桃月初五晴 今天准备启程,寻个借口去向李家借点银子。 避水在后院继续训练狼鸣那个小崽子。 我其实心里有点乱,特意跟避水嘱咐了几句,说狼鸣还小,千万别这个时候教他杀人放火。 年轻人嘛,有了点本事,容易行差踏错。 避水说,大哥你放心,我有分寸。 我点点头,心里觉得幸好避水还是靠谱的—— 然后我看到避水站在后院,把一根树枝子扔出去,嘴里面吹着口哨,训练狼鸣帮着叼回来。 隐隐觉得吧,好像有哪里不大对。 桃月初六晴 李靖不在李家。 不知道是真的不在,还是听说了我是来借钱的故意避而不见。 哎哟,区区三十两银子就躲着我,李家执金吾的大当家也真是小气。 哼你们以后有事可别找我,到时候我也不在家。 但是能怎么办呢…… 眼瞅着家里就要断炊了……虽然能打点野味充饥,但是柴米油盐的也得是一笔开支啊。 狼鸣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不能顿顿吃生肉喝生血吧。 回去的路上心烦意乱,快到火焰山的时候被一个老头给拦住了。 老头寒暄了几句,哦,应该是这附近的土地爷。 跟对方作揖,打了招呼。 土地爷泪眼汪汪地给了我一捧碎银子。 我当时就惊了。 土地爷泪眼汪汪地说:“大王,烦请主持公道。” 土地爷抹了一把眼泪说:“我的地界上闹了妖精,吃了好几个村民。” 土地爷长吁短叹地说:“报了李家,这都小半年了,执金吾也没来。” 土地爷仰天长叹地说:“村民们凑了点银子,想委托我除妖……我哪里有这个本事?” 土地爷举了举手里的银子,说:“所以……我素知大王平生行侠仗义,如若方便,倒不如……” 过了一会儿,土地爷拉了拉我的衣角,说:“大王,你说话啊。” 我不说话。 因为我还在吃惊。 桃月初七晴 我一直从昨天惊到现在。 那土地爷手里竟然捧着百十来两银子! 现在当土地都这么赚钱的吗!? 哦,总之绕了点路,跟着土地爷去了当地的村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几个僵尸成了精,为害一方。 土地爷躲在我背后,指着那几个冒着妖气的僵尸压低嗓门说:“大王,就是他们。” 说罢,那几个僵尸瞪了土地爷一眼。土地老儿一个哆嗦,跳进了土里。 剩下了我和对面几个杀气腾腾的僵尸。 哎呀这就很尴尬了。 这种事我很少干,所以也不知道见了这几个成精的僵尸该怎么开场。 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得来混不吝那一套;于是我清清嗓子,说:“诸位,这是我的地盘。” 说罢有点心虚……这里离火焰山还有二百里,明明不是我的地界。 对方呜呜喳喳的,大声叫骂之外,喝问我是哪根葱。 怎么办啊…… 我说:“我是平天大圣牛……” 呃? 对方跑了? 桃月初八晴 喜滋滋回到了火焰山,大手一挥,扔下了一包银子。 狼鸣跑过来,叼住,然后跑过去给了避水。 避水打开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大哥,你是抢了人家李家吗?” 我喜滋滋的,不生气,只是张罗着让避水去买酒买肉。 早知道除妖这种事这么赚钱,我何苦每次低声下气去求李家。 “你放心吧你。”我觉得自己找到了赚钱的门路,意气风发:“咱火焰山,马上要添一双筷子了!” 桃月初九晴 天不亮,支身一人摸黑去了芭蕉洞府。 门口的管家认出来了我,只是皱皱眉,也没管我站在门口打转。 门口的大牌子写得清清楚楚:二百两。 二百两纹银才能和小姐比武啊…… 二百两…… 身上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一百来两碎银。哎哟还得去找几个土地爷才行。 过了一会儿,管家看我还不走,便于心不忍,过来跟我说:“小伙子,不然算了吧。” 我说,啊? 管家说:“也别在这里烧银子了……且不说你一脸穷酸,即便凑够了身家性命,你也不是我家小姐对手。” 我说,啊? 管家说:“而且,昨日里来了一个公子,本事那叫一个大!其他上门求亲的宾客,听了他的名号后,都纷纷退了。” 我说,啊? 管家叹口气,说:“看来,我家小姐出嫁的日子,不远啦。” 我说,啊? 桃月初十晴 去了碧波潭。 坐在龙王的客厅里,六个时辰。 不喝茶,不喝水,不吃饭,不走。 龙王熬不住了,露面出来看到是我,便皱了眉头。 我讪笑着,说:“龙老板……有日子没来看您了。” 龙王说:“多少。” 我讪笑着,说:“两百两。” 龙王没说话。 我赶紧说:“要不,一百五十两也成。我真是急用。最迟两年,必定连本带利,双手奉还。” 龙王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问:“我要是不借给你呢?” 我呵呵一声冷笑,“噌”的一声站起身来,走到了龙王身边,一把攥住了他的袖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哎呀你借给我嘛……我真的,真的没办法了啊……你忍心看我这个年纪还耍光棍吗……” 桃月十一晴 得了银子,利息颇高。 娘的老狐狸,知道我手头不宽裕,利滚利这是要逼死人嘛…… 算了算了,明日事明日再惦记。 马不停蹄直奔芭蕉洞,找到管家,交了银子。 管家看着银子上的水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了沾,然后舔了舔:微咸。 然后管家就直摇头:“哭得这么厉害就不要来烧银子嘛……真是的。” 之后,我被管家领进了宅邸。 平日里,候在这里的人乌央乌央的;今日,眼前只剩下了四、五个。 而这四五个家伙各个凶神恶煞,看着就是个中高手。 其中一个青面獠牙,背上插着一杆三岔大旗,站在院子正中没人敢近身。看得出,别人对他都是十分忌惮。 管家出去前,小心翼翼附耳提醒我一句:“别招惹他,他就是那三路元帅,邪得很。想必你也知道一些他的来历吧?” 我盯了盯那三岔大旗,有些迟疑:“似乎确有些眼熟。” 管家眉毛一竖:“眼熟?那可是三路元帅!三十年前号称四路元帅,后来和牛恶煞交手,打了三天三夜没落下风!后来二人惺惺相惜,他自折一路,改称三路元帅。你有几条命,敢和他争?” 我有点懵:“等会儿……牛恶煞?那是谁?” 管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屑地走了,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说我这么大个子却全无江湖经验,看来今天是九死一生。 桃月十二晴 昨晚都入夜了,那三路元帅喊醒了我们几个,去了僻静处。 三路元帅果然有些威严,开口直接说:“几位兄弟让路。不然……” 我看得出每个人都没开口反驳,但是每个人也都没动。 三路元帅咧嘴一笑,说:“看来,咱们还得见点血才行。” 我身后一个人悄悄拉了我的裤带一下,低声说道:“见机行事。这厮之前和牛恶煞棋逢对手,咱们单打独斗,要吃大亏。” 三路元帅显然听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着我这边的方向说道:“不用遮遮掩掩。今日叫你们出来,便不怕这套。来,你们几个一起上吧!” 依旧没人动。 三路元帅见此,忍不住放声大笑:“打又不打,让又不让,真是笑话!” 说着,他一转身,走到了我面前,指了指他身后的三岔大旗:“兄弟,认得吗?” 我仔细看了半天,猛然一拍脑门:“哦!是你!” 那三路元帅冷笑几声,说:“既然认出了我的来路,那你……呃,你……” 三路元帅揉了揉眼睛,然后凑得更近了一些,借着月光似乎想把我瞧个仔细。 我脑子有点乱:“我记得当时把你打死了啊……怪了,怪了。” 没错,就是他——当年的四路元帅还是什么来着……当时他来找我比划拳脚。我那个时候吧,脾气性子都不大好,出手有点重,连同他的脖子一起,撅折了背后的一杆大旗,他只剩下出的气没剩下进的气——我怕李家找我麻烦,所以当时挖了个坑把他埋了。 哎哟没想到他没死啊…… 还好还好。 四路元……哦不对;三路元帅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继续仰天长笑。 凄厉的笑声划破了整个夜空。 我有经验,听得出这笑声里包含了愤怒、委屈、不甘、暴躁,以及那终于可以报仇雪恨的兴奋。 笑声戛然而止——我登时攥紧了拳头——看得出,这三路元帅要有所动作了! 果然,这厮猛然后退一步,尖牙并露,继而双膝化作无形,身法极其诡异地跪在了地上,眼瞅就要来一招—— 呃?跪在地上? “牛爷,嘿嘿嘿。”三路元帅讪笑着抬起头,哆哆嗦嗦说道:“怎么是您啊。” 桃月十三晴 “三路元帅,拳法无形;所到之处,斩棘披荆!” 江湖上,很多人都听过三路元帅的这句号子。 也难怪那管家会提醒我注意三路元帅。 这句话,果然名不虚传。 三路元帅站在我背后,两个小拳头敲打得那叫一个舒服。 尤其是肩膀和脖子,哎哟呵……久久的酸痛销声匿迹,这感觉,仿如登天。 “原来大哥是来相亲的,嘿嘿嘿。”三路元帅在我背后一边敲打,一边攀谈。 我说,是啊,这么巧,没想到你也是来相…… “不不不,我不是来相亲的。”三路元帅赶紧说道:“我怎么可能来跟大嫂相亲呢,真是的,大哥你说笑了。我来这里吧,就是路过,路过。” 哎哟呵,这大哥大嫂叫的……真会说话。 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嘿嘿嘿。 桃月十四晴 本来还有四五天才轮到我见小姐。 没想到其他人都走了。 今日里,管家叫我准备准备。 我还用准备?上次一时大意,被小娘子得了先手。 今天,我可要露露真本事了! 走到院子里,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屏了妖气,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娘子,今日,我便要你跟我走! 然后…… 罗刹小姐出来了,见到是我,忍不住蹙了眉头,脸上露了个不屑的笑容。 我看了看她,然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原来,那漫山的桃花不是幻觉——她的双眸,真的 赛过暖春;一颦一笑,便将这世间万物比过去了。 看她模样,不施粉黛却风情万种;双手纤细修长,却又洁白如雪,仿如初一的弯月;发鬓里的簪子虽不是金银,却显得端庄大方;手里握着的扇子恍如碧玉,却又…… 呃?扇子? “大哥!你愣什么神呢大哥!扇子啊!小心扇子!!” 桃月十五晴 避水正在做饭。 我轰隆一声坠在了他附近,地上砸了一个三四丈的深坑。 避水抬眼看了看,见怪不怪说了一句:“回来了?” “啊。”我躺在坑里,说道:“回来了。” 一旁的狼鸣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他过来叼我的袖口,想把我拉出来交给避水。 哎哟轻点……我的腰啊…… 桃月十六晴 天没亮,有人来砸门。 避水开了门,见对方杀气腾腾,便来禀报了我。 “外面来了个什么元帅。”避水冷言冷语:“点名要找你。这小子在江湖上有些名气,是个硬茬。大哥你腰现在不行,要不然我去把他给……” 说着,避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一听,急忙翻身坐起:“三路元帅?” 避水点头。 我说,叫他进来,赶紧。 桃月十七晴 一觉睡到了午时。 没办法,三路的拳法着实深厚,我的腰伤不到两个时辰就被他敲打得散了淤青。 醒来,洗脸,吃饭。 饭桌上,避水加了一双筷子。 哎?那个三路,怎么还在我家啊。 狼鸣盘在避水怀里,正在打呼。 三路坐在我对面,讪笑着拿着筷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夹菜。 避水说:“大哥,我以为,你说的添一双筷子,是说大嫂要入门了……” 我说:“闭嘴,吃饭。” 本来是三个人的饭菜,四个人吃。 娘的,这个三路不仅厚着脸皮留下吃饭,饭量还挺大。 除了狼鸣那个小崽子,大家都只吃了个六分饱。 桃月十八阴 辰时,醒来,去避水的房间,准备带狼鸣去山脚散步,顺便去看看那些桃花。 唔…… 推开门的瞬间,我有点迷茫。 为什么那个三路元帅还在我家啊……还睡得四仰八叉的……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他不会,是想赖在我的火焰山了吧…… 第94章 梅月初一阴 三路元帅真的厚着脸皮住在了火焰山。 麻烦死了。 不仅游手好闲,还特别能吃。 每天在山上呱噪得不行,吵得人脑壳疼;连脾气最好的避水都忍不住皱眉头。 这么下去,我火焰山不出三个月就要断炊了。 怎么办啊…… 我觉得,我去赶走他有点尴尬。 所以我决定让避水去和三路谈一谈,聊一聊,唠一唠。 于是我把想法和避水说了。 避水点头,说,好的大哥——“我也早就想去跟那小子聊一聊了。” 说着避水揉着拳头,怀里的小狼鸣一直打呼,翻了个身。 梅月初二阴 一大早,我看到避水送三路下山了。 三路那小子好像不大情愿,嘴里骂骂咧咧的,一直嚷嚷着“你算他娘的老几”。 哦哟,走了就好;看来事情已经办成了。 真好。 然后……午时刚过,两个人又一起回来了!? 三路鼻青脸肿,走路也是一瘸一拐。 避水坐下,说道:“端饭。” 三路立马跳起来,去端饭了。 饭菜上齐,三路站在一旁,跟往常直接开始狼吞虎咽判若两人。 避水吃完,说:“上茶。” 三路赶紧去端茶壶了。 我看得有点不明白,对着避水努努嘴。 避水说:“大哥,搞定了。” 我说:“啊?” 避水说:“这小子,还以为排位在我之上……不教训教训他,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说:“啊?” 避水说:“大哥你放心,这小子以后不老实,你跟我说。” 我说:“啊???” 梅月初三阴 今天是我负责带狼鸣去山下。 院子太小了,狼鸣需要宽阔一点的地方才能跑得开。 心烦意乱啊……怎么办啊…… 避水好像误会了……我是想让三路滚蛋,不是让你俩分什么高下啊…… 溜达了一会儿,狼鸣两只脚站起来了。 我看了看,笑了笑,过去摸了摸它的头:“不成精的话,其实也挺好的。” 不成精的话,想要活下去,只要三餐一宿就好。 但是一旦成为了妖怪……想要活下去,就要和这个世界所有的黑暗以命相搏。 比方说现在…… “出来呗。”我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对藏在附近隐了气息的几个家伙说道。 妖气藏得住,杀气早已经蔓延了一地——你看这么大一片林子,竟然连一只鸟都没有。 四五个拎着兵器的家伙现了形,团团围住了我。 看他们倒是有几分面熟……八成是来寻仇的吧。 其实没必要包围我啊,我又不会跑。 几个人互相望了一眼,然后低声议论道:“我们走前路包抄,你负责那只狗。” 唔…… 我站起来,对着跑远的狼鸣喊了一声,示意它时候不早了,要回家了。 杀手中的一个身影转了身,顺着的我的声音朝着狼鸣扑去。 我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子,用指头捏成粉末,然后朝着那厮的后脑勺一甩—— 有形的妖风,将那人的身影吹散成无形。 “别碰那只狼。”我站了起来:“那是我的家人。” 梅月初四晴 避水没有给我做饭。 他今天一直在给狼鸣疗伤。 我在一旁讪笑着,想要插手帮忙—— “不用你操心。”避水冷冰冰地说道。 其实不怪我啊……昨天是狼鸣自己扑上去咬对方的。 哎哟狼鸣这小崽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那裹着我的“四欲围杀阵”岂是你能擅闯的? 结果,伤得这么重…… 而且挺奇怪的,对方好像目标并不是取我性命,反倒是围着狼鸣下了死手。 我见避水不搭理我,便站起身,询问道:“三路呢?要不然让他煮饭吧。” 结果三路也不在。 避水说,狼鸣伤了,不能这么算数;他派三路去寻仇。 我说,仇人是谁你们知道么就去寻仇。 避水说,四欲围杀阵这么有名气,自然是知道的。 我耸耸肩,讪笑着说:“哎哟,冤冤相报何时了,要不然算了。” 避水还是不愿意搭理我。 算了,我也懒得搭理他。 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思忖。 银子啊银子……什么时候才能攒到两百两呢。 梅月初五阴 早晨醒来,避水手里拿着一封信。 信里面的文字是用妖气混着血写的。 大体的意思就是,三路在他们手上,要想见到他,就在三天内凑两千两银子。 看完信,我都快忍不住拍手叫好了——哎哟这个大胃王可算是不用回来了。 但是旁边的避水一脸严肃。 “大哥,怎么办。”避水问我。 我心领神会地说:“还能怎么办,对不对。” 避水心领神会地点头:“那我准备准备,明天就杀过去。” 我一愣——呃,其实吧,我的意思是…… 梅月初六阴 要不要杀过去呢…… 其实“四欲围杀阵”一摆出来,我就知道对方的底细了。 应该是“七头独眼十三尾”的八彩蝎。 也难怪三路会失手……八彩蝎可是个硬茬子。 之前跟我的磕磕绊绊也不少。 听说当年他一只眼被海驼山打瞎之后,就隐居了。 呆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派手下来暗算我呢…… 我还没琢磨清楚,避水已经吃完了早饭,准备上路了。 我想了半天,拉住了避水:“去了会死。” 避水说,知道,八彩歇不是善茬。 我说:“那你还去……怎么着,和三路的关系这么好么?” 避水说,跟三路无关;重要的,是大哥不能被人小瞧,火焰山不能被人小瞧。 我说,哎哟咱们几个耍光棍的,其实谁不小瞧咱们啊。 避水不说话,只是一跺脚,踩了一股清流,奔着正东去了。 我有点恍惚,觉得这是不是最后一次见避水。 梅月初七晴 昨晚到了李家。 李靖坐在我对面,皱着眉。 我说,七头独眼十三尾的八彩蝎和我有了点冲突…… 李靖愣了一会儿,说,什么玩意? 我说,八彩蝎,呜呜喳喳那个。 李靖说,哦,知道了;那厮是个硬茬,你俩别起冲突,李家会处理。 我点点头,假装不经意说道:“按理说,老八一个人呆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来找我麻烦。” 李靖说,谁知道呢,八彩蝎脑子一直都不大好使。 我说:“会不会是有人从中挑唆。” 李靖说,谁那么闲啊,挑唆你俩有什么好处。 我说:“比方说,某家的某金吾,想要坐山观虎斗,所以四处挑唆百妖互杀……” 李靖说,哇,如果是真的,这用心是何其歹毒。 我说:“李靖,你别装糊涂。” 李靖向后坐了坐,然后抬眼看我:“牛魔王,你是在怀疑李家吗?” 我觉得周身热血一直往脑子里冲。 有人敲门,入室。 是南奇北和灵感;两个人身上的执金吾制服都破破烂烂,看起来像是刚打了一架。 刚一进门,南奇北就说:“请假!两百年!封了我俩!我他娘的要跟这条鱼好好说道说道!” 灵感更是怒气冲冲:“放屁!来!五百年!你和我最后只能走出来一个!!” 李靖就皱眉,就摇头,就叹气。 然后南奇北看到了我,上来就拍我的肩膀:“老牛,你怎么来了?” 李靖说:“老牛对李家有点意见,所以才……” 室内的温度骤降,恍如结霜。 我觉得被南奇北捏着的肩膀一疼,回过头,看到南奇北的眼神仿如凶神恶煞。 南奇北说:“你对我李家有意见?” 灵感咧着嘴,鬓边的鱼鳃呼哧呼哧穿着粗气,发出大海奔腾的声响:“老牛,你活腻歪了?” 两个狗脾气的家伙,刚才还是跟彼此你死我活,现在倒都是对着我大呼小叫。 初代执金吾,个顶个都是麻烦。 而眼前的执金吾大当家李靖更是个老狐狸,只是看着,绝不肯开口劝架。 唔……打不打呢…… 一个南奇北,一拳可以从李家打到我火焰山。 一个灵感大王,半支香内就能让四海淹了我的山头。 家里,还有躺在床上的狼鸣…… 思来想去,我换上了讪笑的表情:“哪啊,我怎么可能对李家不满,真是的。” 梅月初八雨 好久没有看到下雨了。 估计是昨天灵感动了怒,这才影响了天象吧。 总之,顺着李靖提供的方向,辰时出发,去了八彩蝎的山头。 远远的就看到,避水和三路都被人五花大绑吊在旗杆上。 三路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嘴唇乌黑。 避水干涸的嘴唇有八种颜色不断变幻,看来毒性颇深。 我落在地上,对周围看守的卫兵说道:“劳驾,我找八彩蝎。” 话声未落,周围的卫兵这才警醒过来,叫嚷着拎着兵器围住了我。 脚下的大山忽然一阵抖动,山峰最高处崩裂出一支皱巴巴的眼睛盯住了我。 我仰起头,对大山说道:“老八。” 大山一阵浑厚,天地嗡鸣:“是老牛啊……” 梅月初九雨 雨还是没停,烦死了。 我入了大山,和八彩蝎的元神见了面。 我呢,简而言之一句话的事儿:“老八,放人。我没得罪你,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八彩蝎笑了笑,说:“确实是误会。” 我一愣,没想到这么简单。 八彩蝎说:“别怪我的手下莽撞……前几日,我吃了大亏,他们寻不到仇家,这才怀疑是你搞的鬼。” 我又是一愣:“哈?你吃了大亏?” 八彩蝎很大方地点点头:“抓了一只狗,准备打打牙祭。后来狗的主人杀过来了,是个三只眼睛的青年。本来我这把年纪了,就说是误会,把狗还给人家就算了……但是……” 但是那个年轻人窥得七头独眼十三尾的八彩歇真身之后,非要一较高下。 然后,还他娘的赢了。 我听完八彩蝎的叙述,觉得不可思议:“他赢了你,全身而退?你肯定嫌打架麻烦所以放水了。” 八彩蝎笑了笑:“所以嘛,手下的人觉得丢了面子,四处寻那人的消息。但是,这人似乎没有什么来历。唯一的线索,就是狗。后来有人说,火焰山有一只狗,再加上你我新仇旧恨,所以……” “我家的是狼。”我撅噘嘴,有点不满。 八彩蝎笑得更开心了:“老了,想善终。不想招惹别人。” 我点点头,说,这个我懂。李家人巴不得咱们惹事,趁机扫了山头。 八彩蝎帮我泡了一杯茶,然后对手下说道:“把门口的两位客人放了,给他们解药。意思意思就得了。” 手下听完,一脸不满,却还是照做。 我听到这里,准备起身致谢告退,没想到八彩蝎抬抬手,示意我留下。 梅月初十阴 昨晚没睡好。 尽早起来,和避水、三路一起吃了饭。 两个人都是有气无力的,看来毒性还未完全消散。 我吃饱喝足,嘱咐二人不要惹事,一会儿吃饱了就赶紧回火焰山。 毕竟狼鸣一个人留在那边不是个事儿。 然后我独自出了大山,坐在了山巅之上。 八彩蝎睁开了眼,开口问道:“吃饱睡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点点头,说,承蒙招待,是的。 八彩蝎点点头,幽幽说道:“那,我且问你;江湖传闻,是你手刃了海驼山,可有此事?” 我想了想,说:“李家的活儿。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八彩蝎继续点头:“身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懂。同样,老牛,你也得懂我……” 整座大山一阵崩裂,一只巨大的蝎子攀附在了山峦之中。 “海驼山是我的挚友。”八彩蝎眨着唯一剩下的一只眼睛缓缓说道:“虽然我明白你也是事出无奈,但是他死了,我必须为他出这口气。” 我说,老八,你要闹哪样? 一个人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头,看到是八彩蝎的元神。 他一如当年一般阴辣险毒,附耳对我说道:“我出事后,李家人告诉我,你养了狗;我出事后,李家人告诉我,你杀了海驼山。” 我心里一紧。 八彩蝎的元神笑了笑,说道:“李家,要对百妖下手了。李靖这个王八蛋,走的都是不入流的滥招——无非是挑唆我们互杀,然后让李家坐收渔翁之利。阴险下作,但是有用。敌衰我胜,执金吾一天比一天坐大。” 并无意外。 我咬咬牙,轻声说道:“要不,咱反了?” “李家如日中天,还不是时候。”八彩蝎抬手拍了拍巴掌,元神归位;整座大山翘起了十三根倒钩毒尾巴,瞄准了我的面门:“眼下,只有你死我活。” 我点点头,站起身,左顾右盼。 “犹豫什么?”八彩蝎喝道:“不会到了这个时候,你要儿女情长吧?” “不。”我耸耸肩膀,捏了捏拳头:“我是在想,你个子这么大,要把你埋在哪里才好。” 梅月十三阴 回到了火焰山。 避水和三路在山脚下迎我。 当避水抬起头,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八种颜色一闪而过。 我忽然间有了点眉目,喊过来避水,问道:“你之前是不是和八彩蝎认识?” 避水点点头,说:“之前的师父;后来,他把我赶走了,说一辈子都别说出去,他觉得有我这样的徒弟太丢人。” 我说,哦,怪不得…… “怪不得怎样?”避水问道:“大哥你放心,我是你这边的人!八彩蝎那个老糊涂,我与他不共戴天!” 我没说什么,只是忍不住狠狠踹了避水一脚。 娘的。 你怎么就不懂老八的良苦用心,亏得他临终之前还把毕生妖气传给了你。 和八彩蝎交手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已托付给了要托付之人,此生了无牵挂。 梅月十四阴 消息传来。 执金吾出动了。 南奇北没有手软,灭了惹是生非的八彩蝎满门。 尸横遍野,惨不忍睹,一个不留。 他们四处说,这是替“牛魔王”出一口恶气。 梅月十五阴 丑时,海驼山来了我府邸。 见我,没说话,只是一拳招呼在我脸上。 避水登时急了眼,二话不说就要上去揍海驼山。海驼山抬手,一片礁石困住了避水的四肢。 我问海驼山,来啦? 海驼山没说话,骑在我身上,对着我的脸就是一顿老拳。 打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我坐下,擦了擦嘴角的血,问他要不要喝酒。 海驼山泪流满面,不肯与我对视。 “老八临走前,我跟他说了,你没死。”我想了半天,开了口。 海驼山没搭理我。 “老八说,他早知道你没死,你俩私底下早就见过了。”我继续说道:“老八还说,他就是因为知道我放了你一马,他才要以命相报,借他的死让我向李家表忠心。老八还说,李靖太狡猾,假死一个就够了,要是大家都走这一套,那岂不是拿李家当傻瓜。” 海驼山还是没有说话。 我说:“老八生前最后一句话,说的是……” 海驼山即刻转了身,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说的是……”我顿了顿,继续说道:“牛魔王你不要脸,你怎么能打我的命根子!” 天啊,你那么大,我怎么知道哪块石头是你的命根子啊! 而且那块石头那么小…… 听到这里,海驼山愣了愣,然后痴痴地笑了。 梅月十六阴 有一个消息不胫而走:牛魔王和八彩蝎大战三天三夜,两败俱伤。 牛魔王的妖气锐减,中毒颇深,只剩下了半口气苟活,八成是要退隐了。 话里话外,说得真真的。 我本人呢,是在芭蕉洞门口听到别人口耳相传着这个消息。 门口前来比武招亲的宾客们,脸上都是兴奋。 哦,我今天只是来看看。 身上只有十几两散碎银子,不够报名的。 跟我一起过来的三路听着这些流言蜚语,颇有些不悦,想要上前教训教训那些个家伙。 我摆摆手,示意不必。 今日来不想惹是生非。 经历了这半个月的打打杀杀,我无非就是想远远望一眼罗刹姑娘的双眸。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无关紧要。 梅月十七晴 狼鸣会说话了! 避水一大早兴冲冲地跑来砸门报告这件事,我还有些不信。 结果,我抱起这个小狼崽子,狼鸣眨了眨眼,说道:“爹。” 哎哟……乐得我啊!之前还担心他重伤不治呢! 哎哟小狼崽子,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和你亲爹交代啊真是的……吓死我了。 倒是避水摇摇头,拍了拍狼鸣的脑门,说道:“要叫大哥。” 我说,他还小,你不要心急嘛真是的…… 狼鸣一脸茫然,转头看着避水,说道:“娘。” 避水似乎一脸怒气,从我怀里接过去了狼鸣,说道:“乖。” 呃? 避水……等一会儿……你不是该纠正一下这个小狼崽子的胡言乱语嘛?还有三路,你他娘的一个新来的,为什么此刻要流下那种跨越了千山万水一般感动的泪水? 这要是传出去了,罗刹姑娘误会了怎么办?我岂不是要耍一辈子的光棍? 这些流言蜚语,是会要人命的啊!! 第95章 腊月十二阴 辰时,眨了眨眼,醒了。 这是有人不远百里故意让我醒来的。 捡起地上的鞋子,朝着避水休息的房间扔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狼鸣跑着给我把鞋子拿了回来,歪着脑袋看着我。 再过了一会儿,避水才皱着眉头过来,问我是不是有刺客。 我说:“我想起来了点事儿。那个,你今天带着狼鸣和三路出去一趟吧。” 避水眨眨眼,问,去哪儿啊。 我说:“随便。” 天没亮透,我已经塞了一把碎银子,然后连哄带赶,将他们三人送下了火焰山;他们前脚离开,后脚我便起咒,立了结界防他们三个回来。 该来的还是要来。 腊月十三阴 丑时,我等的客人姗姗来迟。 李靖戴着白色的面具走在最前面,身后一顶破轿子。 轿子不是重点,重点是抬着轿子的四个人: 伤贯、南奇北、纵目和灵感。 唔……看来海驼山走了以后,灵感算是补位了。 四个人都是戴着形状各异的白色面具;除了伤贯,他脸上的白色面具殷出了不少斑斓血迹。 而纵目的面具下面挂着一段白色纱布,从下巴位置一直垂到脚脖子处,看着跟胡子似的。 南奇北的面具少了半款,露出了半张不耐烦的嘴。 灵感的面具……怎么看怎么像个鱼缸,包着整个脑袋。 看到他们的阵势,我连讪笑都懒得装了。 这是李家要办事。 李靖看到我开门后,急忙一脸欣喜的上来拍我的肩膀,口呼“喜事”。 我说,什么事啊——“大半夜劳得你们执金吾的主力悉数来我火焰山”。 李靖哈哈大笑,然后脸上的笑意渐渐被寒霜抹去,最后凝结成了遮天蔽日的死冬。 再然后,李靖从袖口里摸出来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箍。 我说,哦,李家到底炼成了,可喜可贺。 李靖说,老牛啊…… 我说,时候不早了,天也寒的厉害;要不,你们先进来坐坐。 李靖说,老牛啊…… 腊月十四阴 我坐在家里发愣。 南奇北骂骂咧咧的去了厨房,帮着灵感一起下厨。 纵目和伤贯一左一右,围着轿子打盹。 至于李靖,则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我正对面。 我俩一言不发,都生怕开口就说错了第一句话。 良久,我咬了咬牙,问道:“李靖,我要是不愿意戴呢?” 李靖叹口气,说:“早就说让你加入执金吾,你偏不肯……” 我说:“我还没成家呢……” 李靖听到这里有点不大高兴,拍了拍桌子:“怎么说话呢?不知道的听着,还以为入我执金吾跟当公公似的。” 我摇摇头,说:“其实,感觉还不如当公公呢。” 话毕,抬手,横七竖四,悉数挡掉了窗外飘渺而至的拳头。 南奇北叫骂的声音随后才到,念叨的脏话那叫一个难听。 我刚想抬头回嘴骂回去,才发觉到身后有人用手指头点着我的天灵盖;一指轻捻,却叫我起不了身。 身后的纵目耐着性子轻声细语:“别吵。和那个混蛋吵起来,没完没了。吵死了。烦死了。” 我点点头。 纵目移开了手指,打了个哈欠,人已经回到了轿子旁边。 南奇北耳朵尖,听到了纵目骂他,闭着嘴咬着牙朝着外面的轿子就杀了过去。 一旁打盹的伤贯被惊醒,急忙起来劝架——南奇北是什么脾气,三拳两拳凿在了伤贯的胸口上。 伤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嘴里面吐出来了一大口鲜血。 “打够了没有啊……”伤贯有气无力带着哭腔喊道:“我一个快要死的人了,你也下得去手……” “吵死了,烦死了。”纵目重新闭上眼睛打盹。 李靖看着这一切,也不说话,直到纵目的鼾声重新响起。 李靖这才揉了揉脖子,说道:“老牛啊……” 我低着头想了半天,说道:“不行。” 应该有机会的—— 不出声音击倒李靖——从后院翻墙走躲开灵感——急脾气的南奇北应该是第一个落单杀到,争取半柱香内甩掉他——纵目赶到的时候大不了和他玩命拉他垫背——哦不对,伤贯也在…… 李靖看着我,然后说:“想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确实想明白了:想活着走,压根没可能。 于是我站起来,说:“我就是死,也不戴那个箍。” 李靖就皱眉,就劝我,就说何必呢。 我站起身,攥紧了拳头,朝着自己的脑门捶了捶:“真的,就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了?” 李靖愣了愣,然后喊了一嘴灵感,问他饭还有多久做好。 腊月十五雨 是的,火焰山下雨了,整得整个山头雾气蒙蒙。 这是灵感憋不住的杀气。 和这群家伙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让我倍感紧张。 李靖倒是自然,该夹菜夹菜,该添饭添饭。 我说:“吃饱点,一会儿打起来,大家都别留手。” 本来还在打盹的纵目眯了眯眼睛,然后拿起了筷子。 灵感说,娘的给你们几个做饭,你们应该感恩戴德。 伤贯呢,吃一口饭,吐一口血,恶心地不行。 倒是南奇北摩拳擦掌,絮叨着一会儿交手的顺序——当然了,他要排在第一,剩下的人肯定也没什么机会出手。 李靖急忙扒拉几口饭菜,最先吃完。 他抹了抹嘴巴,说:“好像不怎么样。” 灵感一听就火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引得整个火焰山都蒙了一层雾气:“娘的你就给了我三两银子,要照顾六个人吃饭!你还想吃怎么样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靖急忙摆手,说灵感误会了:“我不是说饭菜;我是说咱们这趟差事,不怎么样。” 四个人都看着李靖。 李靖叹口气,说:“老牛打算玩命了。” “那我陪他。”南奇北站了起来。 李靖示意南奇北继续做下吃饭,然后自己继续叹气:“我是觉得,纵然是搞定了牛魔王,咱们也得伤筋动骨,他命好的话也只剩下一口气。赚一赔一,金箍一套,他已然是个废人,怎么想都不划算。” 这话倒是没人反驳。 这几个家伙,知道想要拿下我的话肯定不能指望全身而退。 我听到这里,喜笑颜开:“说的在理,在理!” 李靖示意我别闹,然后继续说:“况且,天下之大,李家又怎么能单指着一个老牛。既然他真的不愿意,要不算了……” 我点头点的脖子都要断了:“对对对,放我一马,你们要收服谁,我还能帮着助拳。” “用得着你么,闭嘴,吵死了,烦死了。”纵目打了个哈欠。 李靖说:“不用客气。算了,吃完饭,我们就走。” 我笑得嘴巴快要裂开了:“哎哟不用那么急。这么大的雨,着什么急啊不是……” “不得不急。”李靖说着,朝着远方眺望了一眼:“芭蕉洞那么远,我们赶时间。” 腊月十六炙 火焰山熊熊燃烧,却烧不死赖在我山上的这五个家伙。 芭蕉洞…… 李靖想要收谁,我心知肚明。 李靖这番话什么意思,我更是心知肚明。 不战而屈人之兵,一直都是李靖最擅长的策略。 昨天吃完饭,我挡住了门口,失了心智:“你敢去!你敢去的话我杀了你!” 但是李靖就笑。 他知道,我这么一急,反而正说明了一切。 李靖就笑:“你跟我们打起来,你能拉几个垫背?一个,还是两个?剩下的人照旧去芭蕉洞,照旧办事。李家的箍,天衣无缝;李家的局,天衣无缝。” 说罢,李靖收了笑容:老牛,这箍,你不戴的话,就是这么个结局。 事实上,这只老狐狸应该是在登门之前就盘算好了。 我不戴箍,便要以死相博;但是我知道,自己毫无胜算。我倒是不怕死,但是反抗李家的下场,就是注定要牵连与此事本无瓜葛的罗刹姑娘。 所以这条路我不能走。 而剩下的唯一一条路,便是…… 李靖见我不吭气了,说,其实也不是很急,可以给我一天时间考虑。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半夜里,跑去找李靖,说:“借我两百两银子。” 李靖说,你是要跑路吗?你要是跑了的话,日后我们定去芭…… “借我。”我摆摆手,示意李靖误会了。 腊月十七晴 去了芭蕉洞。 把钱交给了管家。 寒雪,罗刹姑娘披着一件漂亮的白色披肩,站在了我面前。 哦哟,一下子觉得世间不再白雪皑皑,漂亮的一塌糊涂。 罗刹姑娘瞅了瞅我,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你。” 说着,扇子就要不耐烦地舞起来。 我上前,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攥住了她的小手——不凉,温热。 罗刹显然没料到这一手,一下子有些进退两难。 “我以后不会来了。”我说着说着,脑袋不断低下,不敢在这么近的距离正视她的双眸:“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姑娘这般美貌。以后不会再叨扰姑娘,再也不会了。” “那银子也不退。”罗刹姑娘开口回应我。 我嘴笨,只能点点头,照旧讪笑了几声,然后退后几步,等着扇子的大风送我回去。 心里却很疼。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心疼那永远还不上的二百两银子,还是心疼自己未来的一条末路。 “你叫什么。”罗刹姑娘忽然开口问道。 “牛魔王。”我抬起头,开口应答。 “没听说过。”罗刹姑娘耸耸肩膀,似乎并不着急出扇子。 “其实我以前挺虎的。”我有点紧张,开口胡乱搪塞:“但是后来吧……李家炼箍的谣言一出,大家都纷纷偃旗息鼓,怕露了风头……” “说的都是什么!?”罗刹姑娘有点听不明白,皱了皱眉。 我是说,李家……唔,算了。姑娘千好万好,只是千万别跟李家有什么瓜葛才是。 “来吧。”我闭上眼睛,对罗刹姑娘说道:“送我回去!” 然后。 罗刹姑娘收了扇子,带我到了门口,送我出门。 我有点懵:“啊?” 过了一会儿,管家过来,一脸鄙夷的丢给了我一个包裹;我接起来,打开,里面是我刚刚问李靖借来的二百两银子。 我有点懵:“啊?” 管家忍不住啰嗦了两句:“挺大个子,心眼那么小。我家小姐说了,看你面相,明显是寻死之人——区区二百两银子……没钱你别来啊!小姐觉得你可怜,这才退你银子。还有,小姐她托我转告你一句:打输了不丢人,认输了才丢人。真是的,你走吧。” 我有点懵:“啊?” 腊月十八晴 回了火焰山,心里喜滋滋的。 说不上是因为回头的银子,还是因为罗刹姑娘那一瞬的温柔。 进门,李靖早就坐在客厅等我了;见我神色飞扬,李靖觉得我真是想开了。 李靖说:“就是的,入我李家有什么不好,想清楚了你能有什么不满?” 我笑着,走过去,朝着李靖一拳挥出—— 纵目抬眼,还在愣神的南奇北抬手就是一挡—— 只是拦的力道比较弱,拳头没有止住,还是朝着李靖的面门奔去。 伤贯身影模糊,然后出现在了我和李靖之间,愁眉苦脸。 拳头没有避让,直接凿穿了伤贯的面具,继续上前—— 李靖没有动作。 拳头停在了他鼻尖之前。 我清楚看到,那个一向稳健的李靖,此时脖子上流了一滴冷汗。 我知道,他怕了,他知道后果了。 我很满意,然后缓缓收了拳头。 “箍,我戴。多大点事儿啊。”我坐下,毫不在意已经包围了我的四个执金吾:“但是,别拿你那一套威胁我。吾乃平天大圣,牛魔王。你敢碰她的话——” 李靖屏息,周围的人更是大气不出。 “我便灭了李家。” 腊月十九阴 这句话,十个妖里有九个都想朝着执金吾骂出来。 但是从来都没有人真的说出过口。 哎哟,没想到说出口来是这么过瘾。 整整一天我都喜滋滋的,看着李靖犯难。 没办法,我大逆不道,是死罪。 但是呢,我又是箍的人选。 李靖和其他四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好办法:算了,假装没听到吧。 李靖拿出金箍,对我说道:“从此以后……” “从此以后。”我打断了他的话,点了点头。 李靖叹口气,示意周围四人看紧我;然后他双手捧着金箍,缓缓举起,高过我的天灵盖。再然后,遮天蔽日一般的沉重,从天而降—— 我叹口气,心里觉得,这一辈子,我…… “唔?”李靖突然停了动作。 周围的伤贯、纵目、南奇北和灵感也是各自一身暗叹:“啧,竟然会这样!” 我睁开眼睛,左顾右盼,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李靖使了把力气,然后整个人恨不得跳起来压下去。 但是没用。 金箍卡在了我的犄角之间,套不下去。 嗯。 套不下去。 腊月二十晴 李靖忙活了一夜,天亮了才睡去。 然后是南奇北试着给我套金箍;但是我的犄角,真是碍事。 本来这金箍就挺宽的。脑门近在眼前,但是犄角走窄,金箍死活下不去。 纵目总算是醒了盹,推开了南奇北说“吵死了,烦死了,我试试。” 然后他又忙活了一个时辰,汗流浃背。 伤贯更别提了,没点子力气,金箍都拿不动。 灵感上来试了试,也不行;他犹豫着,问:“要不套在犄角上算了?” 说着他就试了试。金箍挂在我犄角旁边,我刚抬头想要看个仔细——金箍就掉在了地上。 “哎呀你别动啊!刚才好好的!” 李靖醒了,走出来看到这个局面,只是顿足捶胸:“失策啊!失策!李家的百年大计啊!失策!” 腊月二十一晴 一帮子人在我家不声不响的吃饭。 李靖吃了半截,突然灵光一现:“要不然,给他犄角锯断了再试试?” 除了我打了一个冷颤,其他人纷纷拍手称好。 只是……几个人忙活了一下午,发现我的犄角可能比金箍更结实。 腊月二十二晴 眼瞅着快过年了。 李靖思来想去,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几个人抬着轿子,准备回去了。 我想笑,却不敢。 李靖甩给了我一个杀气腾腾的背影:“别以为这样就算了……” 我赶紧点头,说是是是,对对对,好好好。 李靖气得转头,想要骂几句,终究还是一跺脚,走了。 唔…… 说起来一直挺好奇的,轿子里面到底是谁啊…… 不管怎么样,送瘟神送瘟神。 嘿嘿。 腊月二十三晴 避水他们回来了。 进了门,避水朝着我就是一顿拳脚—— “想散伙就直说!”避水一边打一边喊。 其实他们早到了,但是山脚下寻不到火焰山。 银子花光了,三个人风餐露宿了好几天。狼鸣可正是成妖的重要时期,吃不饱穿不暖,心疼坏了避水。 怪我怪我…… 嘿嘿。 腊月二十四晴 嘿嘿。 第96章 伏月二十六阴 太热了。 火焰山这几天真是热得没法呆了。 天气越热,我心里越躁;我越躁,火焰山就燃烧得越发厉害。 周围的几个土地都有些抱怨,每天堵在我家门口指桑骂槐;我也不敢顶嘴。 避水说,再这么热下去非得出事,指不定是天灾人祸;他必须得出去转转,想想办法。 三路说:“大哥我陪二哥去看看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我心想照应个屁啊,明显你就是想找个借口去避暑。 算了算了,去吧。 留下我和正在牙牙学语的狼鸣看山就好。 正好,我觉得避水太溺爱这个小家伙了。 这几天我抓紧机会,好好教教狼鸣怎么成为一个爷们。 伏月二十七阴 避水不在,没人做饭。 抱着狼鸣等避水回来。 没有饭吃。 伏月二十八阴 避水还没回来,没人做饭。 抱着狼鸣等避水回来。 没有饭吃。 伏月二十九阴 避水还没回来。 没办法,久违的露一手吧。 我亲自下厨。 狼鸣吃了几口,跑出去吐了,然后泪眼汪汪的看着我。 小眼神贼委屈。 没办法,翻箱倒柜,找出来了剩下的一点碎银子,得带狼鸣下山去寻摸个馆子了。 但是,去哪里呢…… 伏月三十晴 芭蕉洞附近找了个馆子吃完饭。 一手抱着狼鸣,一手抓住墙沿,我低着脑袋小心翼翼翻上了墙头。 狼鸣眼睛都直了。 哎哟,院子里正精彩呢——罗刹姑娘避开了迎面袭来的大刀,反手就是一扇子—— 一阵骤风席卷了一个彪形大汉轰然而去。 我乐呵呵的,又往上举了举狼鸣。 “看到没?那就是咱火焰山未来的大嫂。漂亮不?” 狼鸣眨眨眼睛,然后朝着罗刹姑娘龇牙咧嘴,发出唔唔的威胁声响。 哎呀哈奇怪了,狼鸣怎么跟避水一个脾气。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个人见人爱的姑娘呢? 巧月初一晴 没钱住店,晚上缩在芭蕉洞的墙头上打盹过夜。 狼鸣不肯睡觉,抬头望着月亮,眼睛贼亮。 丑时刚过,他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我的手,示意我往旁边看。 哟,一个蒙面的家伙背着两根长矛,蹑手蹑脚地走在房顶上—— 贼! 看到是贼,我吓了一跳,赶紧数了数袖口剩下的铜板——还好,四十九个,一个没少。 摸了摸狼鸣的头,觉得小家伙还真是我火焰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然后我就突然咬牙切齿:竟然偷到我家娘子头上了! 于是我捡起一片瓦砖,朝着那个蒙面的家伙砸了过去。 一声轻响。 蒙面人警觉,朝着我这边望了一眼。 我半蹲起身子,一身正气地在月光下揉着拳头,示意这小子过来说道说道—— 这贼身手不错。 起跳、落地,连一丝声响都没有,转眼便移到了我的旁边,瞧着我和狼鸣。 “护院?”那贼问我,摸向背后长矛的手略微迟疑。 我赶紧摇摇头,压低声音说,不是。 “嗨,敢情是同行啊,你吓死我了。”那贼长出一口气,手又缩了回去。 同行个屁啊!我气得不行,准备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宅子里亮起来了一盏灯,看来有人醒了。 那贼赶紧抬手捂住我的嘴巴,示意我不要慌,然后领着我和狼鸣跑了。 巧月初二晴 在附近客栈,睡的那个贼的房间。 早晨醒来,我琢磨着应该去教训教训这小子了。 然后这小子请我和狼鸣吃了早饭。 唔,人不错啊…… 说实话,看着小子年纪不大。年轻人嘛,行差踏错难免的。 我年轻的时候不也是双手血债累累么…… 要不然……倒不如给他一条生路,让他以后好好做人,也算是善缘。 不过,这以后可怎么跟我的娘子交代啊……哎,原来做个好人这么难…… 那小子看着我和狼鸣狼吞虎咽,叹了口气:“吃饱点,朋友。咱们是孽缘……既然被你看到了,我就不得不杀人灭口。你放心,咱不急。吃饱点,好上路。”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起了房间里的两根长矛。 我咧嘴笑了:“哎哟你早说要来这套啊,真是的。” 巧月初三晴 客栈的房间又续了三天。 招呼掌柜的,好酒好菜尽管上。 反正都是这小子荷包里的银子,四十多两呢。 中午的时候,用两根长矛当做筷子做示范,教狼鸣怎么用筷子。 大快朵颐,过瘾过瘾。 天色擦黑的时候,小贼哥醒了,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问怎么回事。 我说,你动了兵器,想刺我双眼;没办法,我只能一拳撂倒你。 小贼哥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可置信:“一拳?就一拳?” 我笑了笑:“就你这本事还想黑吃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小贼哥说:“不可能!我堂堂窃风,怎可能被你一拳放倒!?来来来,咱俩再比划比划!我就不信了……哎我兵器呢……” 小贼哥在房间了寻摸了一番,没看到自己的长矛;然后他忽然转头看着我手里的筷子发愣。 “呃,你手里的是……”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筷子。 我说,哦,你要用就还给你。 小贼哥看着我夹菜吃饭行云流水,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这穿云金枪,每一根足有四百斤——你竟然可以……” 我听到这里,也是一愣—— 金子?四百斤?而且还是两根? 怪不得觉得他的兵器软软的……哦,原来这就是金子的触感啊…… 小贼哥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一惊,这才回神,急忙摆摆手,说:“抱歉,我不收小弟。” 小贼哥不依不饶,磕头如捣蒜:“大哥若是不答应,我今天便跪死在这里!” 我依旧摇头:“一言难追。抱歉,我不收小弟。” 小贼哥猛然抬起头,额头上全是血迹:“大哥!” “我说了!”我有点生气了,这个小年轻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不收……” 一声钝响——我和小贼哥同时低头,发现我手里的两根金矛被我下意识给捏断了。 呃,这就尴尬了…… 我赶紧把人家的兵器递过去,说:“我不是故意的……呃,修起来很贵吧……其实我认识几个手艺不错的铁匠,你别急……这个,银子的话……” 我摸了摸,袖口里还剩下四十九个铜板。 小贼哥摆摆手,豪气万丈:“区区小事,跟了大哥,即便赴汤蹈火!这就当是给大哥的见面礼!” “壮士请起!”我站起身:“欢迎入我火焰山!” 巧月初四晴 辰时。 窃风和狼鸣还在睡觉。 我一个人偷偷起床,喜滋滋地去了芭蕉洞。 理直气壮的哐哐砸门——过了一会儿,管家出来了。 我冷冷一笑,把手里断掉的金枪扔在了地上:“银子!报名!” 哎哟,从没有有过的洒脱。 原来有钱是这么过瘾。 管家愣了愣,说:“报什么名?” 我一愣:“呃?” 管家看了看我,说,哦,你是来比武招亲的吗? 我点点头。 管家叹口气:“你来晚了。” 我一愣,问,什么叫来晚了? 管家说:“你不知道?” 我说,我不知道。 管家说:“昨日,李家派了执金吾来传信。我家小姐,已经指婚,许配人家了。你没看见么,门口比武招亲的牌子都摘掉了。然后吧……” 管家说了一堆。 后面的,我没听清。 回了客栈,神志恍惚。 半夜里,我突然坐起来,吓了旁边的狼鸣和窃风一跳。 我拍了拍狼鸣,说:“去寻避水,叫他和三路不要再回火焰山。” 狼鸣看了我一会儿,答应一声,从窗户走了。 剩下我和那个叫窃风的小贼哥。 “你真要跟我?”我重新问了一遍。 小贼哥拼命点头。 我说:“收拾行李,跟我去办点事。” 小贼哥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哥一句话,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也——” “跟我去李家,我他娘的要去弄死李靖。”我说道。 小贼哥愣了愣,然后又愣了愣。 “大哥。”小贼哥吞了口吐沫:“你说的李靖,可是执金吾当今的大当家那个李靖……” “怕了便不要跟来。”我说道。 小贼哥吞了口吐沫,没回声。 我笑了笑,从窗口一跃而出。 巧月初五炙 半个时辰,赶到了李家。 踹门进去,嘴里面大声喊着“李靖老儿!滚出来见我!” 话声未落,周围已经落下了白茫茫一片的执金吾。 “牛魔王,找死是么?”离我最近的人,便是已经伸出双拳的南奇北:“来我李家闹事!我这便灭了你的火焰山!” “呵呵呵,南奇北,你敢!你若出手,便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我咬着牙,同样抬起了拳头。 ——住手! 一声断喝,偏房门开了——李靖穿得凌乱,看来是刚起。 南奇北抬手想要按住我,但是已经晚了——我一步便到了李靖面前,眼对眼。 “何事?”李靖却不慌。 “李家为何要给罗刹姑娘指婚!?”我咬牙切齿。 李靖听到这里,哦了一声,然后对其他执金吾说道:“散了吧。” 南奇北站在原地,其他人走了。 李靖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没办法啊,老牛。那个姑娘名声在外,天天不是打伤这个,就是打伤那个。她再不结婚,恐怕动摇百妖根基。李家的天下,总不能容她如此胡闹,所以我才请示家主……” “我呸!”我啐了口吐沫:“人家姑娘嫁人,也轮得到李家插手!?” 李靖歪了歪头,说:“不然呢?谁让你自己不争气……” 呵呵呵呵……是啊,怪我不争气。 这毕竟是李家的天下啊—— 我毫不犹豫,用拳头朝着自己的脑门一锤—— “你要干什么!”李靖瞪圆了眼睛,后撤一步。 “你放心,我不会乱来。我知道,这里是李家。”我咬着牙,尽量维持着最后的理智:“但是!指婚的对象是谁——你说出来,我这便去把那个王八蛋给骟了——” 唔? 李靖指着我。 唔?? 李靖一脸狐疑,看着一脸狐疑的我,手指依旧指着我不放。 唔??? “我是觉得上次金箍一事有愧于你,这才上奏家主,求他指婚于你……”李靖说道。 唔???? 李靖点点头,故意叹口气,阴阳怪气地说:“是我多事了,忘记考虑你的面子。也是,男子汉顶天立地,喜欢的姑娘当然还是要凭借一己之力。好,我这就上报家主,收回成命——” “别别别!”我立马说道:“哎哟,这事,你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呢,真是的……” 李靖笑了:“火焰山这几天没人,找不到你啊。” 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扭捏了片刻,说:“其实吧,你也不用这么大阵势。而且,这样会不会委屈了人家姑娘……” “行了,别说了。”李靖第一次这么善解人意:“家主也是给你一个面子。只要你以后别作什么出格的事,尤其是别在李家惹是生非,那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话声未落,南奇北突然抬头,疑惑不已。 一道利落的身影落在了李靖身后,朝着李靖毫无防备的后脑勺便是金光闪闪的一棍子—— “大哥!我,我来了!”那个叫窃风的小贼哥颤抖着、大吼着,听得出一路风尘的气喘吁吁,听得出他无法掩盖的深深恐惧,更听得出他那视死如归的决绝! 南奇北一个闪身,已经擒下了刺客,抖落了他手中的兵器:“妈的找死啊,敢在我李家行刺!?李靖你没事吧!?好家伙,这么粗的棍子都打折了!” 四截断开的金枪噼里啪啦落地,发出一阵声响。 所幸,李靖没有大碍。 他只是捂着后脑勺,歪着头看着面前的我:“大……哥?” 我很慌,绕过李靖犀利的眼神,走到窃风面前踹了他一脚:“谁啊这是!竟然敢来行刺我的挚友!” 一时间没人说话。 李靖没搭理我,只是对南奇北说:“传令,集合执金吾。去芭蕉洞,把指婚一事消了吧。” 我一急,刚想开口说什么,却看到李靖的后脑勺有隐约血迹。 南奇北皱皱眉,终是松开了刺客,单膝领命。 李靖回身,进了房间,关门。 “金箍一事,咱们两清了。送客。” 巧月初六阴 回到了芭蕉洞。 窃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肩骨和肋条都被南奇北捏断,可能得修养小半年。 我实在是不好开口说什么。 没多久,避水和三路带着狼鸣破窗而入,拎着兵器杀气腾腾,翻进来后四下打量。 “怎么了。”避水问道。 我刚想开口,然后忍不住脑袋一垂:“算了。” 是啊,算了。 这是老天爷要玩死我啊。 一言难尽啊…… 巧月初七晴 七夕节。 平时门庭若市的芭蕉洞,这几日难得冷清。 看来,李家的执金吾已经来过了,撤销了指婚。 洞府门口“比武招亲”的牌子被人刚刚重新挂上,依旧是二百两银子一次。 看来什么都没变。 罗刹姑娘一个人走在院子里,抬头望了望月亮,然后坐在院子里。 今晚便要回去了……我躲在墙沿后面,偷偷望着。 “出来吧。”罗刹姑娘忽然说道。 我一慌:等会儿,姑娘不会是在说我吧……不能够,不能够。以我的身手,隐了气息,纵然是李靖也难以察觉。 可以说,我躲得天衣无缝。 片刻后,月亮越过云朵,露了光芒。罗刹姑娘笑了笑。 哦,看来罗刹姑娘是在跟月亮说话啊……哎哟,真是仙女啊,仙女。 “前几天,执金吾来了,说李家给我配了婚,叫我嫁给一个叫牛魔王的家伙。”罗刹姑娘也不看我这边,只是自顾自继续说着:“仔细想想,好像之前见过那厮,脏兮兮的,邋里邋遢。我已拿定主意,即便死,也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 我有点心疼自己听到了这句话。 但是,这也确实在理:人家一个漂漂亮亮的富家小姐,凭什么要指婚给我一个大老粗呢。 “然后,昨天执金吾又来了。”罗刹姑娘继续说道:“说是有那个叫牛魔王的家伙去了李家,搅黄了这件事。我心想,这牛魔王别是个傻子吧,竟然敢去李家闹事。没想到,还真是个傻子。” 我听着有点不高兴——怎么能说我是傻子呢。 “傻子,出来吧。”罗刹姑娘忽然开口说道:“其实你的犄角露出来了。” 呃? 我抬起手,摸了摸头上的两根犄角,然后倒吸一口凉气——坏了,千算万算,忘记这两个玩意了! “再不出来的话……”罗刹姑娘手腕一翻,芭蕉扇已经捏在了手里。 我一个闪身,进了院子。 罗刹姑娘定睛看了看我,说:“那个牛魔王,还真是你。” 我没敢说话。 罗刹姑娘顿了顿,说:“凭你的身手去和李家打架,你有胜算么?真是不知羞耻,你连我都打不过……” “你和我说的。”我张开嘴说道:“打输了不丢人,认输了才丢人。” “我不懂。”罗刹姑娘听到这里,站起了身:“来我这里比武招亲的是你,三番四次打不过我的也是你。去李家求指婚的是你,去李家闹事消了指婚的也是你。你想做什么?” “我没去求指婚。”我急忙说道:“我真没有去求李家做这么下三滥的勾当!天地良心,我只想凭自己来博得姑娘一笑!我,我敢对着今时明月起誓!要是我说了大话……” 话声未落,忽然间月亮一阵扭曲,紧接着天边闪过一道光芒,夜空一阵轰鸣——一切都转瞬而逝,待我揉了揉眼睛,抬头一看——呃?月亮不见了!? 罗刹姑娘也抬起头,看到天空中只剩下了满天星斗,唯独不见了弯月。 “说呀。”罗刹姑娘噗呲一笑:“你接着说呀。” 妈呀,老天爷,你是要玩死我么…… 附近乱了起来,看来是刚才的响动惊了护院。 我羞愧难当,只打算赶紧离开这里。 “慢!”罗刹姑娘见我要走,喊住了我,然后递过来了一个信封。 我接过,不明所以,正要拆开;罗刹姑娘说:“离开后再拆。” 我点点头,急忙跳出了院子。 巧月初八晴 火焰山第一次微风徐徐。 天气竟然很凉快。 哎哟,心情出奇的好。 我抱着狼鸣,手里捏着信封,坐在山顶上,一脸傻笑。 哎哟好想告诉全天下啊……但是我不能。 我只能跟还不会说话的狼鸣念叨念叨。这么羞答答的话,可不能被别人听去,不然我可没脸见人了,嘿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避水寻了上来,说,李家有人找我。 我说:“嘿嘿。” 避水皱眉,说:“大哥,不是小事。” 我说:“嘿嘿。” 避水叹口气,说:“大哥,执金吾的南奇北昨天被人打伤了……听说是被一箭月光贯穿了肉身,险些丢了性命。李家要你即刻去一趟,调查一下这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嘿嘿。”我说道。 避水忍无可忍,上前一把夺过信封,抖了抖后,除了一张银票飘落,再无其他。 避水拾起银票,看了看,然后皱眉瞅着我:“不过区区二百两银票,就把你乐成这样。大哥,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有点大哥的样子……” 我乐呵呵说道:“嘿嘿,你不懂。这可不是平常的银票,这可是——” 避水捏着银票,等着我说出答案。 “嘿嘿。”我说道:“这是我和狼鸣之间的小秘密,嘿嘿。” 避水忍了半天,终是转身离去。 巧月初九晴 早晨,一个不小心,我自己笑醒了。 嘿嘿,原来老天爷对我还挺…… 避水急匆匆砸门进来,跟我说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狼鸣会说话了! 嘿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避水欣喜之余,还是有些不爽:“堂堂男子汉,说出来的话语肉麻兮兮的,而且语气也是猥琐有余,听了叫人觉得特别不正经。真是的,跟哪学的啊,是不是三路那个厮……” 然后避水看着我,一脸疑惑:“大哥你杀气腾腾的去哪里?要去走三路么?” 不是。 我是要去撕了老天爷。 第97章 玄月十二晴 捏着罗刹姑娘给的银票已经两个多月了。 心里迫不及待去比武招亲——人家可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么能久等呢? 只是,火焰山这几天实在是太忙,腾不出功夫出远门。 上门找茬的人快把门槛踩破了。 可能是上次去李家闹得有些大,江湖上流言四起,都说我是反贼; 一群急于成名的家伙便想走些捷径,取了我的脑袋当作给执金吾的见面礼、投名状。 这就是典型的人言可畏。 所以我让避水去了一趟李家,想请李靖出面跟大家说清楚这是场误会。 天地良心啊……我和李靖堪称挚友,怎么会蠢到去反抗李家呢!? 李靖很看重我的好吧! 玄月十三晴 避水回来了,说执金吾有行动,所以没见到李靖。 不过避水并非无功而返。 他跟我说:“大哥,李靖真的很看重你;道上都说他出了八百两银子买你的牛头。” 我当时听完就懵了:这怎么可能! 那个抠门到一个铜板要掰成两瓣花的吝啬鬼李靖,怎么可能为了我出八百两! 玄月十四阴 昨天半夜有两个刺客摸黑入了我火焰山。 三路出手,打残了其中一个家伙的内丹。 剩下的一个刺客,听避水说还没入宅子就被窃风带着狼鸣拦住了。 我听完后一脸惊讶:之前窃风伤得那么重,这才两个月就好了? 而且…… 既然已经痊愈了,为什么窃风还没走? 他不会真打算赖在这里了吧? 玄月十五阴 伤贯领着几个执金吾来了我家。 见到我之后,他一直咳血,喘着气揉着心口,说:“最近道上有些流言,挑拨李家和火焰山的关系……他们都说什么李靖出了八百两银子买你的人头……” 我有点紧张。 这个伤贯,一辈子都是濒死的样子,浑身伤痕看着就像是重伤不治,偏偏又算得上执金吾的第二高手。看着他的样子,我还真怕他在我家断了气,回头李靖过来讹我银子。 伤贯咳嗽了几口,说:“你放心吧,这纯属无稽之谈。你是李家座上客,李靖怎么能干这种事呢对不对。” 哎哟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我长出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李靖只出了八十两。”伤贯有气无力地跟我说道。 哦。 我和伤贯就这么对视着,双方都有几分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我开口问道:“听说南奇北被人给揍了?” 伤贯听到这里,差点死在椅子上一般抽搐:“是。” “谁啊?”我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说不知道……”伤贯说道。 我皱皱眉:“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伤贯叹口气:“说不定是南奇北打算自己去寻仇,所以不说。” 我点点头:这倒像是南奇北的脾气。 “要不然……”伤贯说道这里,擦干净了嘴角血迹后顿了顿:“就是对方出手太快,南奇北没有看清。” 说罢,伤贯瘫在椅子里,鼻孔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玄月十六晴 辰时起了床,带狼鸣去山脚下溜达。 心里琢磨着昨天伤贯的那番话:说不准是对方出手快到南奇北都看不清。 不大可能吧。 能快到让南奇北都无法反应的程度…… 天下之大,还能有这种厉害角色却不为人知? 伤贯多心了吧……指不定是南奇北自己大意了才挨了一击狠的,却又碍于面子不肯认账。 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你看,李靖老儿素来谨慎,前些日子还不是被窃风开了瓢?结果李靖不就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嘛。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 我抬起头,醒了盹:熟悉的杀气围了上来,应该是刺客。 林子里,藏着三四个身影。不过……连火焰山都上不去,只敢在山脚下蛰伏,估计也没什么真本事。 倒是个好机会。 于是我对狼鸣说:“去。” 狼鸣默不作声点头,隐了气息便摸了上去。 我则是捡了几枚碎石子捏在手里,以防不测。 话说,狼鸣真是长大了啊。 玄月十七晴 快吃午饭的时候,来了刺客。 十六七个家伙,操持着同样的星月弯刀,整齐划一包围了宅子。 避水就很心烦:这个时辰正是忙活的时候。 没办法,避水就只能一边做饭一边击退了这群不要命的杀手。 结果,米饭蒸糊了。 然后呢,晚饭的时候,又来了三个刺客。 避水耐着性子,一边做饭一边和对方周旋。 三个家伙都是硬手,功夫相当不错。 我有点担心,于是让三路去帮帮忙。 哦倒不是担心避水会落败。 主要是今天难得吃鱼,万万不能再烧糊了。 所以让三路去厨房帮帮忙,主要是帮帮厨。 玄月十八阴 刺客。 玄月十九阴 刺客,刺客,刺客和刺客。 今天太忙,没有吃饭。 玄月二十阴 之前的刺客的朋友来寻仇。 以及新的刺客。 玄月二十一阴 今天没有刺客,难得清静。 窃风去探了探消息,说是来了一个顶尖高手,其他杀手这才暂时偃旗息鼓。 这倒不错。 倒是避水又来找我,说不如干脆主动出击,下山去把对面杀光。 我赶紧摆摆手:“何必呢,何必呢。” 何必呢。 玄月二十二阴 避水下山去买菜,回来后阴着脸。 他说附近的山村闹妖,人心惶惶,菜价和粮食都上涨了五成。 八成是那些个来火焰山找事的家伙闹得。 要是再任由他们这么肆无忌惮,迟早火焰山要吃不起饭了。 我听完避水的絮叨,心里一紧—— “大哥不是我说你。”避水说道:“咱该下狠手了;每次都是教训一番便方那些个家伙走,别人都不怕咱们火焰山了。弄死一两个,杀鸡儆猴,咱们才有清净。” 说着,避水眼睛里踊跃着久违的厚重杀气。 我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打打杀杀,你死我活,这样的日子过够了,真的没有意思。 避水也不急:“要不然,咱们就得琢磨琢磨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了。说起来,我上次见到大哥你还有一张银票……” “再有来犯者,杀无赦!”我大手一挥,做了决定。 玄月二十三阴 入夜,刚睡下,有人咣咣砸门。 耐着性子起了床,看到避水已经气急败坏地去应门了。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后生,肩头上扛着简单的行李;面相长得倒算清秀,倒是他脑袋上两根细长的犄角锋利无比而且带着血迹,看得出是个好勇斗狠的危险人物。 看来这就是之前说的那个“顶尖杀手”。 其实我有点心软:哎哟细皮嫩肉的,估计妖龄不过百年…… 门口的后生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见过前辈,在下多有叨扰。我是流魂山的山主无浑,杀手出身……” 我没理会他的言语。因为我看得出,避水是什么打算。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拉了一把避水,悄声说道:“要不算了。挺正气的孩子,放他一马。” “有人上门便杀一儆百,咱们说好的。”避水相当决绝。 这下我真的不好说什么了。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避水朝着门口的后生走了过去——我也清楚看到,避水手心里暗暗攥了一股凌厉妖气。 哎,可惜了,看来这个后生注定是要死在避水手里。 然后这小子忽然跪倒在地,磕头,声音清脆的大声说道:“我想拜入火焰山!” 玄月二十四阴 早晨。 三路、窃风坐在桌子旁,看着一起上桌准备吃饭的后生,面露不解。 “大哥,这位是……”三路迟疑片刻,终是开口问道。 我低着头扒饭,不想说话。 窃风歪歪身子,对三路默契对视一眼:看来有些来路。 三路便仔细地看了看对面的后生,然后又仔细看了看我。 然后三路仔细看了看那个后生的两根犄角,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我头上的两根犄角。 然后三路一脸惊讶,仿佛看出了我的沉默背后的难言之隐,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不能啊……这也太快了吧……还是说,这其实不是罗刹姑娘的……哎呦大哥,你糊涂啊!这笔风流债要是传出去了,你日后可……” 呃? 我赶紧抬头,说,啊他就是一个想来投奔咱们的小伙子,叫什么浑;避水觉得昨天天色太晚了,这才留他一夜…… 那个年轻人即刻拍了桌子:“何止一夜!我已经磕了头,认了大哥!我无浑从今天起就是火焰山的人,要留在这里一辈子!” 一番话慷慨激昂,我一时还真不好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窃风一脸冷笑:“呵呵,磕个头就算认大哥了?你以为我火焰山是那么好入的?” 说罢,窃风和三路都是一脸得意,仿佛“火焰山”这三个字令他们高高在上。 话说窃风你在得意个屁啊!你当时不也是磕了个头就赖上我了? 而且三路你更是得意个屁啊!你当时连头都没有磕啊! 唉算了…… 我扒拉几口饭算是吃饱,然后对那个年轻人说道:“小兄弟,不是我不收你,主要是吧……我们火焰山,其实……” 哎哟,“穷”这个字,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真的,火焰山上真的不能再添一张嘴了;我得攒点银子,等着迎罗刹姑娘过门呢。 “不就是跟李家有过节吗!全天下都知道!”那个小年轻会错了意,以为我是要他知难而退,急忙开口说道:“我不怕!大哥,我就是听闻你敢跟李家翻脸,这才愿为犬马!不瞒大哥说,我就是干杀手出身的!留我在身边,那些个想要对大哥不利的家伙,统统交给我!” 哦,是这么回事啊。 看来我们都误会了。 我长出一口气,拍拍小年轻的肩膀,然后指了指窃风:“你拜错大哥了;这一位,才是当日支身闯入李家、一棍子招呼到李靖后脑勺上的英雄。他其实就是低调,这才弄得天下的刺客都误会了李靖是要对付我……其实啊,你们该杀的是他,窃风。” 听到这里,三路和这个无浑都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一番话,给足了窃风面子。 窃风的脸上没了血色,只是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生硬地点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大哥你以后就不要提了……总之呢,没有真本事,是不能留在我火焰山的……” 话音未落,无浑“噌”的一下跳了起来,麻溜地褪下上衣打了赤膊,似乎早有准备。 “愿意让大哥试试我的深浅!”无浑吼道。 哎哟年轻人就是年轻人…… 我愁眉苦脸,说:“要想露一手的话,去找避水。我不跟你交手。你看你细胳膊细腿细犄角的,我怕我失手打死你。” 无浑听到这里,哈哈大笑:“死?大哥未免小瞧我了吧!我无浑虽然少不更事,但是也算是一方霸主!靠的,就是我的身子骨硬!说真的,别的本事我没有自信,但是若是大哥能够打趴下我,我便自己离了火焰山,再也不回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此话当真?”我听了以后赶紧站起来,恨不得叫他立个字据。 “当真!”无浑拉开架势,说道:“来!” 玄月二十五晴 无浑醒了。 这小子,身子骨果然结实。 我用了七分力,他竟然没有被我一拳轰碎,反倒是整个人飞了出去,撞进了南墙的山壁中。 要知道,我火焰山的石头日夜灼烧,可比铁器还要坚硬。 无浑醒来后,略微整理了一下神志,然后只是垂头,叹气。 “醒啦?”我上前打了招呼。 “看来……我与大哥缘分未到啊。”无浑倒是痛快,开口认输:“既然如此,我便离开火焰山。日后学有所成,再来为大哥所用。” 我点点头,打心眼里喜欢这小子的性格:“去吧。凭你的本事,不出百年,江湖上一定扬名立万。” “好,江湖风雨,他日再会!”无浑仰头挺胸,告别干脆。 “再会!”我双手抱拳,转身离去。 出了门,感叹江湖洒脱无外乎如此。天地茫茫,有缘终会再见。 过了一会儿,我回来,发现无浑还没走。 “呃?”我有点慌,觉得以这小子是不是打算蹭一顿饭再走。 “大哥……”无浑见到我回来,一脸尴尬:“出,出不来……” 玄月二十六阴 无浑没有走。 或者说,无浑没有走成。 这小子,卡在了客厅的石壁里,身子拔出不来…… 他的小身板,完美的嵌进了石壁之中,前后卡住。 三路觉得这小子装蒜,于是上前握住犄角,用尽力气拽了半天,发现真的是纹丝不动。 这就有点尴尬了…… 避水也来看了看,说卡得太死,要救他出来的话只能砸墙。但是这面墙撑着我整个宅子,要是碎了,房子就全塌了。 总不能娶了罗刹姑娘后让人家在野地里休息吧对不对…… 所以呢,墙得留下。 但是无浑一直卡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对不对…… 我得想想办法。 玄月二十七阴 没想到办法。 无浑还卡在客厅的墙里。 狼鸣看了他一整天。 哎哟一个大活人一直卡在墙里也不是一个事儿啊…… 玄月二十八阴 没想到什么办法。 大大咧咧的无浑已经跟三路和窃风混得很熟了。 三个人围成一圈,聊得有说有笑。 避水路过看了一眼,有些不悦,于是来找我。 “大哥你也该说几句,一个大活人卡在墙里,未免有辱我火焰山威望。传出去了这算什么事啊。” 我想了想,在理。 确实啊看着是挺搞笑的,嘿嘿。 但是看了看避水盯着我的表情,我没敢笑出来。 玄月二十九阴 还是没想到什么办法。 避水也跟无浑熟络了几分。 我挺欣慰的,感觉无浑好像渐渐融入了火焰山。 后来一想,哦。 他娘的他还真是融入了火焰山啊我欣慰个屁啊! 玄月三十阴 总不能真这样一辈子吧! 你说我过几天去迎了罗刹姑娘过门,接到这边一看墙上还锁着一个脑袋算怎么回事! 不行,今天必须得解决! 思来想去,我走过去,亲自抓住了无浑的两根犄角:“我要用力了……如果你吃不住,你就喊停手。说真的,这石壁结实,你又卡得牢靠,我真怕把你给抻成两段。” “大哥尽管用力。”那小子轻松一笑:“我说过,我身子骨结实着呢!” 说着,无浑咬紧了牙,看得出这是到死都不打算吭声。 有骨气。 我笑了笑,然后猛然用力—— 一声脆响。 唔……无浑还是没有出来。 不过这小子身子骨果然结实——除了犄角断在了我手里之外,只是口吐白沫,看来并无大碍。 “醒醒!”我急忙拍打着无浑的面颊:“你不能死在我家墙里面啊!” 阳月初一阴 避水买菜回来了,脸上喜滋滋的。 这也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刺客来烦我们了。 说起来,杀手们好像有自己的圈子。 避水说,外面都流传着火焰山的牛魔王手法如何如何毒辣,抓住了刺客无浑,誓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活折磨了七个日日夜夜还是不肯罢手,而且采取的还是分尸的残忍手段…… 是的。 他们怕了。 暂时来看,火焰山又重归了宁静。 哦,无浑还是卡在墙里,好在犄角已经重新长了出来。 怎么办啊这可……他卡在里面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去芭蕉洞啊…… 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过门后看到这幅局面吧…… 阳月初二阴 无浑还是卡在墙里。 而我呢,已经转变了思路,有了个好办法: 入赘这条路,其实也不是不能走…… 阳月初三阴 有人敲门,避水去应。 寒暄几句后,避水送客。 我在客厅里,招呼了一句:“谁啊?” 避水走过来,说是个生脸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说自己家的狗丢了,听闻火焰山有一只,这才寻摸过来看看。 我听到这里就皱眉:“咱家的是狼。” 墙上的无浑点头附和:“对,是狼。” 阳月初四阴 无浑还是卡在墙里。 唔,习惯了。 该吃吃,该喝喝,该过过。 到时候接了罗刹姑娘过来,就说这是房子成精吧。 挺好。 第98章 腊月初一晴 才辰时,有人砸门。 昨天避水他们喝多了,估计都没起床。 揉着眼睛去应门,却看到了一个满面怒容的年轻人。 这小子什么都没说,瞪着眼睛抬手便朝着我的脸给了一拳—— 我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唔……潮乎乎的,湿哒哒的,是鼻血? 紧接着这小子就开始踩着我家的门槛堵着门大声叫骂,言语之中听得是我家狼鸣前阵子欺负了他家的狗,他这才上门讨个公道。 没一会儿,避水他们都被这阵骚乱吵起来了——尤其是向来鲁莽的三路,更是听不惯对方这满耳脏话,已经杀气腾腾拎着兵器赶到了我身后。 我抬手,示意背后的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能一拳打中我,起码是一个南奇北,或者海坨山。 能一拳打得我晕头转向,起码是一个伤贯。 能一拳打得我血流半刻不止,起码是一个纵目。 这小子不是一般人,是很不一般的人。 “说吧。”我擦了擦血迹,不想避水他们担心:“你到底是谁,到底来干什么。” “你这不是说废话么!”那小子冷脸一笑:“你家的狗骑了我家的——” “我家没有狗,只有狼。” 我懒得再听,攥了拳头,捏紧,毫无征兆朝着他的面门一挥——去他娘的规矩,打架就讲究一个先发制人。 这小子一声惨叫,连滚带翻,跌出去了十几丈撞停在一块岩石。 避水在我身后叹息一声:“大哥何必手下留情,直接取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性命便是。” 说罢,避水转身去准备早饭了。 三路和窃风也觉得没了热闹,一个去帮忙下厨,一个去喊狼鸣起床。 唯独我站在门口,注视着不远处的那小子。 没一会儿,他抖了一下子身子紧接着鲤鱼打挺,重新站了起来。 果然,全力一拳也不够杀他的。 我回头看了看火焰山上面的这一家老小…… 避水素来死心塌地,估计现在是没办法轰走他的;狼鸣还小,离不开避水,而且离开这里也没地方可以去;三路傻缺一个,打起来的话肯定要帮忙但是又碍手碍脚;窃风的话,要是离了火焰山指不定当天就会被执金吾打死…… 哦对,无浑还卡在我家墙里,想走也走不了。 有点棘手啊。 我抬起头,看到对面的家伙已经擦了擦鼻血,朝着我迈着大步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倒是喜笑颜开,嘴里面一直念叨着“好!好!好!” 病态而又迫不及待的笑容,仿佛久候千年终于棋逢对手—— 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 尤其他那上翘的嘴角,满怀着挑衅,真是让人受不了…… 只是对视一眼,整个火焰山突然燃烧至极炙。 “杀了你信不信。”我笑着,压低了嗓音。 噢哟不对。 我急忙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山上的一家老小可不能让我自己给烧死。 而且久违多年,我怎么能够再次露出刚才的笑容啊……赶紧想想,想想之前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想想这些年安静的生活,想想罗刹姑娘。 对对对,深呼吸,不要被平天大圣占据自己的心智…… 那小子好像没听到我说什么,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跟前,然后用两根手指轻触自己的额头。 呃……看这个架势,这小子好像更棘手了。 紧接着,他双指开始用力展开——他的额头开始崩裂,有什么耀眼的东西迫不及待的想要涌现出来;伴随着此等变故,光芒连同风沙一起被撕裂了;世界仿佛传出了开天辟地般的轰鸣。 果然,和我是一个类型,平时喜欢封印自己的实力,以便隐姓埋名。 我即刻握拳,朝着自己的脑门锤了一下;然后我散出妖气化作城墙,抵挡着迎面袭来的阵阵杀气。 起码不能让避水他们察觉到外面发生的事情。 唔,有点不妙…… 即便我现在浑身舒畅,但是——对面这小子的杀气,远远胜我一筹。 “你不是说要杀了我吗?”那小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语气略带失望。 得嘞。 你自找的。 我举起拳头,再一次锤了自己的脑门。 “呃?”对面的小子一愣:“这还能再来一次的?” “吾乃平天大圣。”我说道:“然后,你想死在哪里?” “你吓唬谁呢!?”对面的小子哑然失笑,撑开自己的手掌,朝着我的天灵盖轻轻地拍了一巴掌。 力道不重。 但是浑厚的妖气瞬间在我的体内乱窜,让我无法随意控制自己的肉躯。 我伸出单手,直接握住了对方的小脑袋——力气不好控制,万一让你死得这么惨也不能怪我。 用力一攥,发现对方并没有血光四溅。包裹着他肉身的,是异样的真气。 唔,真气和妖气并存而用——这世间除了李靖,我还没见过第二个。 他抬起胳膊,徒劳地想要掰开我的手——很遗憾,比力气的话,这辈子我还没输过—— “你快憋死我了。”他喘息着,然后用上了双手。 渐渐的,我的手真被他掰开了。 顺便,我的小拇指骨头好像断了。 抬手,双拳并出——这小子竟然抬起双手,抵住了我袭去的双拳。 “你以为我挡不住?”他咧嘴笑了,额头上更加耀眼。 “挡不住。”我也笑了笑,然后猛地低头一顶——两根犄角正中对方面门。 没想到得用上杀招之一的“千峦叠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小子着了这一招,直接低头——果然,他察觉到了问题。 顶过去的力道并没有落在他脸上分毫;相反,那两股力道化作流水一般,一前一后,直奔着他的心口而去。 “坏了!”他猛然卸掉力气,向后一跃,同时抬手朝着自己前胸后背不断出掌,想要抵消掉蔓延而至的杀招。 不过,我这一招这可不是一掌两掌能解决的;千峦叠嶂是一层接着一层的力道,而且只需片刻就要发威。照他目前破解的速度,起码还需要一炷香。 显然,这厮也意识到了赶不及;猛然间,他抬头看我一眼,然后一到光芒落在我俩正中。 光芒散尽,这小子化身成了两个人;中间的一个完好无损,而身后的一个徒劳地抬了几掌后,心口被虚无前后贯穿,散作一片阴影。 我眨了眨眼睛,看到站在我面前的这小子毫发无损,只是脚下没了影子。 看来……想要全身而退,基本不可能。 我重新攥紧了拳头,犹豫再三,还是朝着自己的额头抬了起来:“现在,谁也没办法阻止了。” 对方笑了笑,似乎对我准备再次解封毫不意外:“痛快。今天,定是你死我活;痛快!” 眼前,掠过的是罗刹姑娘那惊鸿一瞥。 只是,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去看她那美丽的容颜了。 是的,没有人可以阻止这场即将开始的厮杀,我今日便要—— “吃饭了!”避水端着盘子,走到了院门口,朝着我招呼了一声。 大哥,拜托你稍微看一下场合啊! 我这边正杀气腾腾呢!现在是他娘的吃饭的时候吗!? “包了饺子!”避水的声音逐渐远去。 唔……? 饺子啊……今年米面都贵,已经好久没吃过了。 这个…… 我怯生生地抬头,悄悄望了一眼对面:我要是开口说吃个饭再回来打架,他会不会生气啊。 对面的小子表情严肃,看了我半天,忽然间卸去了周身防备,略带无奈的说:“你心绪乱了。” 我说,没有,再来! 对面的小子说,不不不,你心绪真的乱了。 我说,没有! 对面的小子说,娘的,你真的心绪乱了,干嘛不承认!你想打架吗!? 我说,你以为咱们干啥呢!?我告诉你,今天不分出胜负,你别想走! 对面的小子一下子气急败坏,双指重新放在了额头上—— 对,对,对。 来吧,咱们放手厮杀,杀他个天昏地暗—— “你吃不吃?不吃都给狼鸣了啊!”避水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出来。 我急忙一个闪身上前,握住了那小子的双指,开口说道:“算了我心绪乱了。” 那小子顿了顿,挣脱开了我的手,转身离去。 “日后再来讨教。还有,管好你家的狗!” 目送他离开了火焰山,然后急匆匆去了客厅。 还好,桌子上的饺子依旧热气腾腾。 无浑在墙上探着脑袋,一边吃饭一边问道:“大哥怎么耽误这么久,外面的是谁啊?” 我说,吃饭,吃饭。 腊月初二晴 午时刚过,我偷偷拉过来了避水。 “狼鸣是不是得罪人了?”我悄声问道。 避水抬头,皱眉:“怎么了?” 我说,说不清楚;但是,狼鸣这个岁数正是容易行差踏错的年纪,要管好他。 避水说,那自然。 我想了半天,说,要不然教他一些本事,省得以后小孩子出去了吃亏。 避水说,好。 我长出一口气,说,没事了。 避水问,昨天来的是谁啊。 我说,不认识。 腊月初三晴 院子里,避水终于开始认真传授狼鸣本事了。 我坐在一旁,心事重重。 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难不成是李靖背后使了什么手段? 正琢磨着,什么东西落在了我头上,我一个激灵——哎?下雨了? 我抬手,然后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 地上有一枚铜钱正在打转。 啊哟!? 我拾起铜板,不远处,我听到避水严正的声音:“抛出去的铜钱要接住!要接住!不然今晚没有饭吃!” 而狼鸣,委屈地看着避水,却不敢吱声。 这是怎么回事嘛!要你教狼鸣本事,不是让你训练他杂耍啊!而且,你怎么能这么凶! 我觉得这有点过分了,起身,正准备过去说避水两句;避水甩手又是一枚铜钱发出—— 速度之快,连我都没看得太清;狼鸣一跃而起,扑了个空。 我本能地一跃而起,在半空捏住铜钱,连同刚才的一枚一起藏进了袖口。 落地。 看到避水正在训斥狼鸣:“接不住铜板也就算了,为什么找都找不回来!?晚上不给你饭吃!” 狼鸣委屈地蹲在地上,然后嗅了嗅,之后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看什么看!好好跟你二哥学本事!!”我大声说道。 腊月初四晴 昨天晚上,嘴硬心软的避水还是让窃风给狼鸣准备了晚饭。 半夜里,狼鸣悄悄起了床,借着月光去了院子,一个人扑腾。 我没在意。 但是正在打鼾的无浑忽然一个激灵,睡眼惺忪说道:“大哥,房顶上有人。” 我示意无浑不要声张,然后蹑手蹑脚出了房间——该来的,总会来。 然而爬上房顶后,却不见之前那个年轻人。 取而代之的是一高一矮。 高个子大半夜打着一把纸伞;矮个子则是叼着一截草根。 两人见我现身,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高个子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书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矮个子开口说道:“见过牛魔王。我俩是来传话的,这是……” 我点点头,不等他说完,直接接过书信,开口说道:“好。其实不必多礼,我肯定答应。” 看这阵势,我便能猜到一二:八成是挑战书吧。 真是的,打架就打架,何必还来这一套—— 然后我打开书信,借着月光一看——坏了! 不是挑战书。 是海坨山的亲笔信。 信里面寒暄几句,让我帮忙照顾他的两个徒弟。 呃? 腊月初五晴 饭桌上,没人说话。所有人低头扒饭,包括我。 除了避水;他一直坐直了身子,连看都看我一眼。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夹菜。 “谁让你收小弟的。”避水开口说道:“咱日子还过不过了。” 高个子没吭声,在房间里也打着伞;矮个子抬了头:“我俩不是他的小弟,只是路过贵宝地歇脚。” “原来如此。”避水听到这里,脸上总算是松了一些:“那走好,不送。” 说完,避水招呼了一声狼鸣,两个人继续去院子里操练了。 窃风和三路一左一右挪了座位,坐在了我身旁。 窃风说道:“两位这是去哪里。” “李家。”矮个子说道:“去应试执金吾。” 三路和窃风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看着我。 尤其是窃风,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脏话:“当执金吾有什么好,真是的,没见识。” “不怕兄弟笑话。”矮个子倒是不介意窃风挖苦,抬头微笑:“我兄弟俩自打小就是穷苦,浪迹天涯求一口饭吃罢了。听说执金吾那边管吃管住,月钱足有二两,所以这才……” 窃风显然是见过世面的,听到这里不禁不屑一笑:“区区二两,你俩就愿为爪牙。” “就是的,大丈夫岂能为此折身!?”三路听到这里,也是豪气万丈。 我点点头,说:“那个,执金吾还招人吗?” 腊月初六晴 狼鸣进步很快。 避水已经开始随手撒出六枚铜钱了——狼鸣纵身一跃,左突右闪。 再没有铜钱落地的声响。 避水满意地摸了摸狼鸣的头,狼鸣张开嘴巴,吐出铜钱。 然后避水数了数,脸上变了脸色:“怎么又吞了铜钱,吐出来!不是说过这个不能吃的吗!这几天你都吞了十好几枚了!” 紧接着,狼鸣被避水扒开嘴巴,寻找着不见了的两枚铜板。 狼鸣委屈巴巴,悄悄看了一眼躲在房间里的我。 我急忙比出一根手指,示意狼鸣不要吭声。 狼鸣还是呜呜咽咽,想要开口。 我一急——转身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房间,只得握住无浑的犄角,然后用力一撅—— 嘎巴。 “你要是敢说……”我张开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凶凶的,然后一字一句做着口型:“小心你的尾巴。” 狼鸣一个哆嗦。 腊月初七晴 无浑醒了。 腊月初八晴 避水来找我了。 他说有点担心狼鸣,这几天狼鸣吞了不少铜钱。 一旁路过的那个矮子听到这句话,抬头笑着说:“不妨事吧;我听说外面的狗,可吞日月。” “我家的是狼。”避水皱着眉,压着怒气——高个子和矮个子已经在我家蹭了好几天饭,也没见他们说要走。 倒是我,这几天想忙里偷闲,去一趟芭蕉洞。 是的,我觉得我急需去见罗刹姑娘一面。 心里面有些东西快要压不住了。 腊月初九晴 芭蕉洞。 怀里藏着银票,却不大敢去报名。 今天来这里还没准备好迎娶我未来的娘子。 我只想扒着墙头看一看就好。 看来李家的风波已经平息,现在排队的家伙们又是人山人海。 嘿嘿嘿,你们啊,来也是白来,只是给我家娘子攒一些未来的嫁妆罢了。 而且你看看人群里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啊……有的枯瘦不堪,有的老态龙钟,有的油头粉面——还有那边那个哈哈哈,浑身血污,看着就剩半条命了也敢来招惹我家娘子…… 呃? 那个浑身是伤的家伙,忽然间抬头与我对视一眼。 果然,是伤贯。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现在可决不能遇到他……我的小手指还未痊愈,现在遇到伤贯的话…… 不行,决不能被他察觉到我受了伤;伤贯可操纵全天下的所有伤势,只要受伤了就绝不是他的对手。 未等他搭话,我便一个闪身落荒而逃。 只可惜,没有见到罗刹姑娘。 不过,伤贯这小子怎么来芭蕉洞了……看来我得去找李靖说道说道。 腊月初十晴 蹲在房顶上,看着避水抛出一把铜钱。 狼鸣几乎和我同时一跃而起——这小家伙可以啊,都能跟我拼个高低了。 虽然避水训练狼鸣的方法看着诡异,但是的确有效。 短短几日,狼鸣的身法和之前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可能避水觉得狼鸣进步神速,这才越发大手笔,扔出的铜钱越来越多。 而我呢,也算是发了笔小财,嘿嘿。 再这么下去,不出半年,说不定就有钱拆了我的宅子重新垒起来了——要知道,无浑一直卡在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打伞的高个子和话痨的矮个子,两个家伙依旧没有打算告辞。 其实,我对他俩的来路一直有些存疑。 莫不是李靖安排过来的卧底,打算赖在这里吃垮我火焰山吧…… 腊月十一晴 李靖来了。 李靖让众人避开,与我在客厅见面之后没有啰嗦,直接掏出了几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 看了看面额,就知道事情绝不一般。 然后他说:“今日之事,不可有第三人知晓。” 我和墙上的无浑同时点点头。 哦不对啊——无浑还在这里啊! 李靖继续说道:“东海,出事了……” 第99章 腊月十三阴 避水替我在包袱里准备了三四天的干粮。 我背起行李,摸了摸狼鸣的头,并不打算跟别人告别。 “要去几天?”避水让狼鸣去玩耍,然后独自问我。 他似乎很有些不放心。 我耸耸肩,说,不是什么大事,干粮吃完了我就回来。 避水叹口气,从袖口掏出了李靖送来的那叠银票,说,怎么可能不是大事…… 我急忙示意避水把银票收好——家财不能外露啊! 更何况家里还有那一高一矮两个外人。 “对了,要是我离开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来找狗……”我寻思片刻,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跟这件事。 避水说,放心,我知道怎么处理。 腊月十四云 天气见了鬼,漫天的乌云,却又不是平常的阴天。 倒像是天空汇成了一团,眼瞅着要压下来。 虽是腊月,但是东海的天气怎么这么凉…… 我站在海边,等着来接应我的人。 本以为东海会随便打发个人过来敷衍,万没想到的是龙老板本人从海里冒了出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龙老板见到我,仿佛见到了亲人,上前一把握住了我的双手:“真的,老牛,这日子没法过了!之前那个谁闹东海,我碍于李靖的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毕竟得罪不起!但是现在,连个没来路的也敢来我东海抢东西了!” 唔,敢在龙宫撒野,而且名不见经传…… 我忽然一个激灵,问道:“是不是一个长得瞧着就让人来气的年轻人,而且带着一只狗?” “不是!”龙老板气哼哼地说道:“是一只猴子!” 我眨眨眼睛,说,猴子? 龙老板眼睛里噙着眼泪,品名点头:“对,是个猴子。” 我搔搔头,说,哦……那个,既然他抢了你东西,你揍他啊! 龙老板说,是啊,我是想揍他啊,所以我才按规矩去找了李家,交了五万两白银请他派个打手过来…… 我听到这里,顿觉事情并不一般:“什么?你说多少?” “五万两啊……”龙老板歪着脑袋,觉得我似乎问得有些匪夷所思。 登时,天地开始呼应我怒不可遏的层层杀气—— “娘的,李靖才给了我两千四百两!” 腊月十五云 晚上在龙老板家里蹭饭。 既然是来当打手,哪里有东家不管饭的道理。 吃了六个时辰。 是的。 我已经下定决心: 我要把李靖昧下的银子吃回来! 腊月十六云 野猴子没有现身。 吃了六个时辰。 腊月十七云 野猴子没有现身。 吃了六个时辰。 腊月十八云 野驴子没有现身。 老板纠正我说,是野猴子。 哦。 连着吃了三天海味,有些反胃。 身子发虚。 龙老板担心影响我的状态,犹豫着是不是要去请来世仙给我瞧瞧。 我觉得并无大碍——什么腥风血雨我没经历过? 咬牙坚持,吃了五个时辰。 腊月十九云 野猴子还是野驴子来着,没有现身。 倒是身子好些了。 吃了七个时辰,很撑。 但是要把昨天没吃下去的补回来。 腊月十九云 辰时,有人摸黑入了龙宫。 我躺在地上,眼睛都不睁,说,你们俩总算露脸了。 眼前之人,正是那个打伞的高个子和那个叼着草根的矮个子。 自打我出了火焰山,他俩便一路潜伏追踪。 既然他俩不打算现身,我也便没有点破。 那个高个子看了看矮个子;矮个子摘掉嘴里的草根,坦言道:“干粮吃完了,撑不下去。” 他俩倒是老实,直说想入执金吾;见李靖来我家有所安排,他俩便想着说不定能凭本事插一腿,立下奇功,也好叫李家刮目相看。 我乐呵呵地听完,觉得他俩还真像是海坨山的徒弟,脾气都是这么耿直。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跟着我入海呢?”我倒是觉得这两个小家伙有些见外了。 矮个子耸耸肩,嘴里不自觉地又啃上了草根:“之前我不会避海之术,这几天跟着练了练,这才会入水。” 我点点头——三四天学会避水之术,倒也聪明绝顶;假以时日的话……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小聪明太多,终究还是说漏了嘴。 “虽然我还没见过那个驴子——哦不是,猴子;但是你们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我开口说道:“不过,既然你们并非是海坨山的徒弟,真要想送死,我也不拦着。” 矮个子顿了顿,和高个子四目相对了片刻,登时二人各开杀招,将我夹在中间。 果然啊……他俩的真实身份并非海坨山的门下。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海坨山的徒弟,怎么可能不识水性。 而且,如果真是海坨山的徒弟,他不会让自己的徒弟去执金吾送死的——要知道,海坨山本身就是执金吾的罪人;李家素来,讲究一个斩草除根。 不过,那封信确实是海坨山的亲笔信;说到底,我并不关心他们的真实身份。 就当是老友之间的一个玩笑吧。 我摆摆手,示意二人收起架势,顺便指了指二人身后——矮个子咬着草根,猛地回头看了看,背后并没有意料之中的伏兵——紧接着,矮个子提防着问我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家具都是古董,打坏了我赔不起。”我老老实实说道:“你没瞅着我都睡在地上么,我怕把床压坏了龙老板讹我。” 腊月二十云 高个子和矮个子坐在我身边,跟着我一起吃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龙老板的脸色越来越差。 我只能说,他俩是帮手,能派上大用场的,老板你理应管饭。 吃着吃着,矮个子停了筷子,轻声问道:“既然你与那刺客素未谋面,为何说我兄弟二人不是他的对手。” 我说,啊? 矮个子转过头瞪着我,说,昨日你说的,我俩是去送死。 我说,哦。 矮个子似乎生气了,站起身问道,到底凭何有此论断? 我不急不慌,对着龙老板说道:“老板,你被抢走了什么宝物来着?” “定海神针!”龙老板没好气地吼了一句。 唔。 定海神针。 那玩意,我拿着都嫌沉——而听龙老板说,那个猴子是拿在手里,一边耍着一边走了的。 估计李靖听完这件事之后,也觉得棘手,这才让已经金盆洗手的我再次出马。 只希望,那个猴子不要来吧…… 腊月二十一云 今天龙老板没管饭。 只得跟高个子和矮个子分食避水准备的干粮。 哎,连着吃了好几天的山珍海味,再吃避水捏的野菜团子…… 唔,平心而论,还是避水做的饭好吃。 哎,老板身边也没有个像样的厨子,真是没口福。 腊月二十二云 今天龙老板还是没有管饭。 干粮吃完了。 我便打算去找龙老板告辞。 毕竟眼瞅着要过年了,我也不能一辈子耗在这里是不是。 而且吧,对吧,眼瞅着过年了,我身边这两个小后辈,论起来喊老板一句“龙爷爷”也不算亏了辈分。 红包就是图个吉利,多多少少的我也不在乎。 然而并没有找到龙老板——听下人说,他回碧波潭躲晦气了。 我听着挺不高兴的。 怎么说话呢,好像我就是晦气似的。 我能给他东海惹什么晦气啊,真是的。 腊月二十四阴 带着高个子和矮个子一路奔波,回了火焰山。 没想到推门进去,不仅避水抱着狼鸣迎着,身旁站着恭恭敬敬的窃风和三路。 我一看这阵势,再看看避水的表情,觉得是不是出事了——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避水已经先声夺人: “昨天,那个找狗的家伙又来了。” 我心里一紧—— “他说,他在附近扫听过了,说这火焰山方圆一百里,都是平天大圣的地盘。”避水点点头,继续说道:“所以呢,他要我把平天大圣喊出来。” 我一慌,低头。 避水继续说道:“我说,我大哥叫牛魔王,去了东海——他听完便杀气腾腾去东海了。” 我长出一口气,说道,啊,那便好,那便好…… 然后我突然心想坏了,东海碰到那个愣头青,肯定要出大事了……这大过年的,真是晦气啊…… “说起来,大哥……”避水假装轻描淡写地问道:“你是,平天大圣?” 我急忙摆手,说,我不是,我没有;那是李靖当时为了诏安我,打算给我的封号罢了,我没接受……而且,我和之前传说里的那个平天绝非一人—— 倒是身后的矮个子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嘴里面的草根掉在了地上。 不,真的不是我。 腊月二十五阴 ————百年前。 世上并没有人听过“牛魔王”。 众妖只晓得一个自称为“平天大圣”的狂徒。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毕生唯一的志愿,便是屠戮于世间。 百年后。 时间出现了一段空白。 似乎知道“平天大圣”四个字的人,已死得八八九九。 牛魔王蹲在河边,用力搓洗着那双永远也洗不干净血迹的双手———— 我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好久没有梦到这些事情了。 都怪那个天杀的李靖,当了执金吾大当家后,非要给我什么封号,还是我最不愿意再次提起的那四个字…… 当时李靖还厚颜无耻地说什么“以前你是自称,是大逆不道;现在是李家正式赐你封号,意义非同小可”云云。 这有什么区别啊? 我是谁,用得着李家认可吗? 而且,想诏安我的话,给我银子便是嘛! 为什么要故意提到那四个字…… 借着朦胧月色,我抬起了自己的手掌,细细端望。 隔壁,避水他们睡得正香。 这样的日子,虽然挺烦的,但是多热闹,多好…… 我绝不想再回到曾经孤单一人的生活了—— 月光渗透云层撒了下来,露出了死灰般的光泽。 “怎么会孤单呢……”我笑了笑:“我和你,始终在一起啊……” 抬起手,捏住自己的嘴角,将那诡异的笑容从脸上硬生生掰了下去:“闭嘴。从今之后,只有牛魔王,世间不会再有你的丝毫余地。” “能做的到,便试试看。”嘴角不由自主地重新上扬,手掌也开始不听使唤。 我站起了身,捏紧了拳头—— 墙边,一阵响动。 无浑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抬头问道:“大哥,起夜啊?” 啊,起夜,起夜。 我转过头,笑着对无浑说道。 腊月二十六晴 喝茶。 唔。 避水他们这两天一直偷偷交头接耳,神神秘秘的。 “真的是平天大圣?那个平天大圣!?”窃风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都发颤。 “我觉得像。”三路口干舌燥,话都说不大利索:“要知道,我之前身为四路元帅,却败在大哥手下……世上能赢我的,恐怕只有……” “放屁!你连我都打不过!”避水忍不住骂了一句。 “听说平天曾经毁天灭地。”矮个子插了一句嘴;众人似乎都有过耳闻,频频点头。 唔?话说矮子你和高个子怎么还没走啊!? “和传说并不像,你们别胡乱猜忌。那平天大圣多少仇家,你们这不是给大哥找麻烦么……”避水小声斥责着。 听了半天,就避水这句话还有点人情味。 就是的,一群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嚼舌头,你们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传说的平天大圣,不仅心狠手辣,而且听说相貌堂堂……但是咱大哥他……长得有点……对吧。”避水悄悄望了我一眼,然后坚决摇了摇头:“说咱们家这个抠了巴索的大哥是那个平天大圣?我不信。” 唔? 唔…… 算了假装没听见吧。 “而且,平天大圣何等威风,势力何其庞大……”避水继续说道:“当初听说他未逢敌手,孤于百妖巅峰;而他的手下,号称“十二方”,皆是他亲自挑选培养,个顶个都是硬茬子——听说就连李家的执金吾都略逊一筹!” 嘿嘿嘿,这倒是真的。我那十二个兄弟,每一个都能叫李家寝食难安。 “但是咱大哥……”避水话锋一转:“你看看收的你们几个,哎。更别提墙里卡着的那个了。” 一言不合,几个人吵了起来,嚷嚷着要动手。 我懒得管。 喝茶,喝茶。 不过,避水说得倒勾起了我的心思。 说起来,好久没有去看十二方了。 倒不如明天…… 腊月二十七晴 天气不错,心情不错。 一大早摸黑跋山涉水、不远万里的赶来这破地方,倒也值得。 特意给十二方带了些礼物——这可是特意去镇上买的好酒。 前些天省下的铜钱,都花销在这壶酒上了。 枯山之上,十二方早就席地等候;多年未见,他们一点都没变,依旧沉默寡言。 “来来来……”我将酒壶握紧,慢慢地泼洒在了十二个坟碑上:“快过年了,多喝几杯,无妨的。” 给每一个人满上后,我坐在了正中,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包括火焰上上那几个整天吵闹的一群家伙,只晓得混吃混喝,个顶个让我心烦。 然后,我有点害羞,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想娶回家给他们当大嫂;哎呀姑娘可漂亮啦,真的。 只可惜,你们没法看到我领姑娘过门的那一……唔。 我闭了嘴。 距离平天大开杀戒,转眼已经快三十年了吗……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的血迹,依旧清晰可见。 日子过得好快啊。 仿佛我们聚在一起喝酒,就在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傻乎乎地妄想拦住平天……你们几个家伙,明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你们也心知肚明,平天培养你们,只是为了满足他战斗的渴望……更何况,你们和平天不一样,你们从始至终都不肯下死手…… 就因为喊了我一声“大哥”,你们就心甘情愿换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果吗…… 你们自找的,哈哈哈哈哈哈…… 我猛地锤了自己的额头一拳—— “闭嘴。” 鲜血流在了地上,而我一拳接着一拳——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求你了……闭嘴吧…… 腊月二十八晴 回到了火焰山,推门进去。 避水见到是我,一脸惊疑:“大哥,你昨天不在,火焰山出大事了!” 我心里一紧,急忙问道,怎么了? 避水顿了顿,说道: “昨天,火焰山下雨了……” 第100章 腊月三十晴 眼瞅着过年。 说实话,这个年火焰山过得略显惨淡。 避水管着钱,不肯放开手脚,只是备了一些薄酒算是喜庆。 我想争辩一番,但是避水说得在理:“你看看山上现在有出无进,都是张着嘴吃饭的;钱不管紧一点,来年靠喝西北风过日子吗?” 我一琢磨,还真是。 昨天半夜,带着狼鸣去了附近比较繁华的集镇。 一来,是带他看看这漫天大雪。 火焰山附近基本上见不到这般银装素裹。 二来呢,是带他听听鞭炮的声响,凑凑热闹。 狼鸣的小眼睛瞪得贼溜圆,显然是看到烟火开了眼界。 “别摇尾巴呀,”我摸着狼鸣的脑袋,乐呵呵地叮嘱道:“你可是狼。” 正月初一晴 一大早刚醒,那个打伞的高个子和话痨矮个子跪在门前。 两兄弟一脸羞愧,语气严肃地交代了自己的来路。 道上号称“无法无天”的便是他俩;打伞的高个子绰号“无天”,而叼着草根的矮个子绰号“无法(话)”。 我听着听着,想起来了一句俗语: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想着想着,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那矮个子皱着眉一抬头,不知道自己诉说的血泪史究竟哪里好笑。 他俩是在外面得罪了人,走投无路之下才想着投靠李家去做执金吾,以求庇护。但是呢,执金吾又怎是随便就能做的呢…… 于是,我的挚友海坨山就给他俩出了个主意,让他们俩来先来投靠我…… “找准机会,取了牛魔王的脑袋,再去李家见李靖的话,便是十拿九稳。”无法叼着草根,模仿着海坨山当时的语气,惟妙惟肖地和盘托出了计划。 我点点头,脸上一团和气哈哈大大笑说不亏是海坨山啊。 “但是我兄弟二人,现在是真想跟大哥了。”矮个子说着,和高个子对视一眼。 然后二人对着我磕头如捣蒜。 哎。 海坨山既然肯让他俩来找我,便说明这里面有他的心思。 算了,不然就留下他们吧。反正手头还有些银子。 无法,无天……唔…… “你俩要是留下的话……”我抬起头,松了口风:“我火焰上上便是无氏三兄弟了。挺好的。” 说着,我指了指背后墙上的无浑。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 无浑面露厌恶,嘴里嘟囔着“新来的也配跟我称兄道弟。” 高个子和矮个子也是面露不满,嘴里嘟囔着“他一个家具也配。” 正月初二晴 避水知道了我打算留下高个子和矮个子的念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他俩之前得罪了谁?”避水问道。 我一愣,这个好像没多问也没多想。 “大哥,你好像对他俩格外心软。”避水见我其实并不是知根知底,便扭了头,假装无意说道。 唔,说起来,我最近好像是心软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十二方里也有一对儿兄弟吧……当年他俩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投靠我。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避水见我含含糊糊,便也不再为难于我。 说起来,自从火焰山下雨后,避水好像也温柔了不少。 而且,避水越来越有二当家的风范,把整个火焰山操持得井井有条。 不得不说,避水真是贤惠啊…… 既然火焰山有避水坐镇,那我久久也该出去走一遭了。 正月初三雪 带了三路,去了芭蕉洞。 一路上三路非常兴奋,觉得我单单带他出来,一定是要办什么大事。 我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这件事只有火焰山力气最大的三路可以帮我。 很快,到了地方。 趴在墙头上,本想着趁着清净来看一眼罗刹姑娘…… 但是芭蕉洞门口简直门庭若市!都是来比武招亲的家伙! 这才大年初三啊!来这里比武招亲的家伙们难道都不需要等到过了正月十五的吗! 就算你们很闲,我家未来的娘子也不是这么闲的好吗! 算了算了,真是没有办法……我捏了捏藏在袖口里的银票,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倒不如今天就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正想着呢,看到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几个童男童女,不停施礼作揖。 门口这群人便纷纷豪气万丈,随手掏出红包递了过去。 而领着这群孩子出来的管家,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小人得志。 呃? 我摸了摸身上,数了数除了银票外的铜板。 哪怕一个小孩子给一文钱也不够的。 没事,我不慌。我穷又不是第一天了,我慌什么。 “大哥……”下面撑着我的三路颤抖着说道:“你腿别抖!我撑不住了!” 正月初四雪 趴在墙头,看了一天罗刹姑娘。 哎呀,就是叫我看一辈子我也不会腻。 “嚯!你快看你们未来的大嫂!这招飞燕还巢用得来劲!对面那个道士压根不是对手!” 我激动得拍掌而呼,示意三路不要错过这段精彩。 “大哥,我只看到了墙。”三路冷言冷语,在下面撑着我的双腿。 哦对对对,把这茬给忘了…… 从昨天开始,三路就一直不大高兴,自叹之前还嘲笑无浑“投奔了火焰山,负责当家具”;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眼下就变成了自己“投奔了火焰山,负责垫墙角。” 哎哟一个大老爷们,叽叽歪歪的,干嘛呢真是的。 正月初五雪 娘子又忙活了一天。 我觉得吧,娘子这样替自己攒嫁妆,倒也是颇为我着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毕竟以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苦日子是难免的。 脑子里琢磨着未来的日子,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入了夜,周围终于安静了。 罗刹姑娘一个人拎着灯笼走到了院子里,朝着我这边抬了一眼。 我一慌,不知道该不该躲起来。 “就你自己?”罗刹姑娘开了口:“墙那么高,趴在上面不累吗?” 我一时口干舌燥,开口说道:“啊,就我自己,不累。” 脚底下传来了一阵压着嗓子的脏话。 我急忙朝下面踹了一脚。 罗刹姑娘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了灯火,便招手说道:“下来。” 啊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不合适吧真的不合适吧传出去了以后姑娘可怎么见人…… 脑子一空,等到我再看清楚周围的世界时,人已经不自觉落在了院子里。 罗刹姑娘看着我,略带迟疑:“你的尾巴怎么一直在摇?” 我一愣,回头一看——天杀的,尾巴这是怎么了,竟然跟狼鸣一般左右摇得厉害。 “是不是冻僵了?在这里等。”罗刹姑娘开口说道,转身离去。 我急忙站好。 说真的,就算姑娘在周围埋伏下了刀斧手,我也心甘情愿。 过了片刻,罗刹姑娘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杯热茶。 我接过茶杯,她踮起脚尖,用小手扫了扫积落在我头顶上的白雪,之后便不再理会于我,转身去歇息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头到老”这个词几乎从我嘴里脱口而出。 好在我没有。 我只是死死捏住了银票,恨不能即刻喊醒管家报名,恨不能即刻昭告天下:“这姑娘,我娶了!” 一小口一小口抿完了杯中热茶。 觉得天地之间,温暖如春。 正月初六晴 趴在墙头,傻乎乎乐呵呵看了一天娘子比武。 一点都没觉得累。 哦,三路还没醒。 正月初七晴 趴在墙头,傻乎乎乐呵呵看了一天娘子比武。 今天和娘子交手的第二个人,颇有手段。 这光头大汉用的是金环大刀,耍起来刀光剑影酣畅淋漓,招招衔接行云流水。 我看着都捏了一把冷汗。 罗刹姑娘甚至顾不得去摸扇子,只是招架便已经尽了全力。 眼瞅着罗刹姑娘被一步一步逼到了我这边的墙角,面颊上红云微浮,已经有些气喘。 光头大汉眼见自己得了上风,面露得意,正要乘胜出招—— 坏了坏了,这么下去我家娘子要嫁人了! 浑身的血都开始往脑子顶。 我急忙从腰间拿出一段布条蒙在脸上,时刻准备抢亲—— 几个动作,引得那光头大汉略微抬头。 我和他无意间四目相对。 唔? 奇怪。 这光头大汉脚下一软,紧接着转了身,连滚带爬翻墙跑了。 “哎奇怪了……三路你看啊……”我觉得蹊跷,招呼着三路,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哦对了。 三路还没醒。 正月初八晴 趴在墙头,傻乎乎乐呵呵看了一天娘子比武。 一点都没觉得累。 唔,三路还没醒……我当时是不是下脚有点重啊。 正月初九晴 三路你没事吧…… 你可别吓我啊…… 整个火焰山都看到我把你带出来了。 这要是没把你带回去,别人说不定以为是因为你平时吃得多,我给灭口了。 传出去了以后可叫我怎么做人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还没出正月呢! 你可不要死在我娘子家墙角啊,多晦气啊! 正月初十阴 万幸,三路醒了。 醒来之后三路揉了揉脑袋,抬头看了看天,说自己真是不中用,竟然昏了整整一夜。 我不好说破,只能点头:“主要是你太累了,来这边舟车劳顿,又没吃好睡好。” 三路咧嘴一笑:“大哥,看来你真的就是平天大圣,竟然一脚就让我招架不住。” 我心里一慌,急忙摆手:“不不不,和这个没关系。其实吧,是因为……” 我忽然间察觉到了什么,一转身——浑身是血的伤贯戴着白色的面具,站在我身后。 而他的头顶青紫崩裂,流下了丝丝血迹。 哦,怪不得三路醒了…… “这一脚真重啊……你是要他的命啊……”伤贯摸了摸自己的天灵盖,然后苦着脸说道。 我嘴上不说,心里却直犯膈应:大过年的见到这个丧神,难免晦气。 想起来,好像正月里,李家是不让伤贯留在府邸的。 毕竟,伤贯始终半条腿踩在棺材里,身上的阴气太重太重。 “你来芭蕉洞做什么?”我站起身,还是优先挡住了身后的三路。 “大过年的,众人有所避讳,没有地方打架。”伤贯倒是直来直往:“倒是这里热闹,我便来捡捡别人的伤势。” 正说着,院墙内半声惨叫,一个银发童颜身影顺风飞了出去—— 面前的红白身影一闪,眨眼间,伤贯已经拎着刚才飞出去的家伙重新站在了我面前。 然后伤贯抬手,在这家伙周身摸了一圈,只是摇头苦叹:“伤得不重,不行不行——挨的这一扇子,还不如牛魔王之前一脚的十分之一……” 伤贯一边说着,一边手头一甩——这银发的家伙猛然间重新飞了出去。 三路没来得及反应,我重新落在了地上,手里握着银发家伙的手。 “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我说道。 这家伙面色惨白,完全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飞来飞去,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院子里面,倒是一阵唏嘘乱了起来。 我和伤贯对视一眼。伤贯苦着脸笑了笑,转身离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表情,比哭还难看。 院子里的嘈乱愈演愈烈。 三路没理会伤贯,倒是爬上了墙头,然后一脸震惊:“大哥!大哥,出事了!” 我心里一慌,急忙上墙——院子里,罗刹姑娘蹲在地上垂着头—— 我急忙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阴天,并没有下雪。 但是院子中央挡住脸的罗刹姑娘,已然一头白发。 正月十一晴 今日,罗刹姑娘没有露脸。 晚上,翻墙进了院子。 摸黑到了房间窗前,犹豫再三,还是敲了敲窗户。 “小姐,好些了吗……”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硬着头皮,哪壶不开提哪壶。 略加拷问,便已经问了清楚。 罗刹姑娘骤然老去,正是那个银发家伙使的手段。 银发家伙用的是百年香,隶属剧毒,闻此香者,会芳华陨毁。 只是……任凭我和三路用尽手段,那银发小子只是一口咬死:这毒,世上并无解药。 “走投无路。”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咳了咳,从房间内说道:“所以,你是要留下看我芭蕉洞的笑话?” “是的,没有解药。”我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了结论:“对不起,罗刹姑娘。” 房间里一阵细碎,却并无回应。 其实,这个消息并不意外——我也只是绝望之中,希望逼问出什么门路。 百年香无解药,其实大家都知道。 所以今天并无宾客再在这里逗留。 一来呢,是快到正月十五了,大家多少都要回去。 二来呢…… 盛世美颜已然凋零,似乎也没有了继续留在芭蕉洞的理由。 那老态龙钟的声音顿了顿,从窗户里问道:“既然众人都已作鸟兽散,倒是你为何还不走。” 我笑了笑,顺着窗户缝塞进去了一张银票:“二百两白银在此。” 里面亮起了烛火,之后,那老态龙钟的声音迟疑问道:“什么意思?” “两百两,比武招亲。”我说道:“我要娶你。” “但是……”两个字脱口而出,之后里面没了动静。 “只是比预想之中更早一世白头。”我耸耸肩膀,看了看天上明月:“而且,我家娘子,任何时候,都是美艳无双。” 房间里,传来了那老态龙钟的呜咽声。 “别哭啊……” 听到这个声音,我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我只知道自己也想哭。 窗户开了个缝,银票却被重新递了出来。 我一愣。 “你走错房间了……”窗户打开,泪流满面的管家探出身来:“小姐住在隔壁的隔壁。” 这次我是真要哭了。 他娘的你个老小子为什么你不早说啊! 正月十二阴 银发的小子奄奄一息。 三路蹲在地上,面露不屑:“和人家姑娘过招,还用毒……赶紧招了吧,你是来比武招亲的,肯定有解药。否则,谁会愿意娶一个丑了吧唧的老太婆啊。你说是吧大哥。” 我坐在旁边,没有开口。 银发的小子笑着咳血,说:“这娘们仗着有几分姿色,便戏耍天下群雄——我便是要给她这个教训!谁稀得娶这样一个婆娘?” 说着,他一脸视死如归。 三路大怒,拎着兵器便要继续下手——我抬手,示意三路住手。 天色都快午时了,我让三路先去讨些干粮。 很快,这里便只剩下了我和那个银发的小子。 我蹲在他身边,心平气和,然后开口说道:“吾乃平天大圣。” 一阵冷风,刮过世间——周边的花花草草瞬时枯萎殆尽。 那银发小子脸上刚刚的视死如归登时如同一个笑话。 他在颤抖,止不住地颤抖;他的眼神变得凌乱,不断扫视着虚空,仿佛祈求天地饶他一命。 有些杀气,不是凭意志就能够抵抗的。 “把解药交出来。”我尽力控制着自己,徐徐说道。 “没有解药没有解药没有解药!!!”银发小子的头发渐渐枯黄,显然承受不住这份煎熬,嘴里面声嘶力竭,只求说出真话后能落一个痛快:“闻了百年香,周身经脉便受重伤——无药可医——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唔? 我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 银发小……哦不对,枯黄发的小子,晕了过去。 我抬眼,看了看芭蕉洞。 过了一会儿,察觉到这边有事情的三路拎着兵器赶了回来,左顾右盼,寻找着刚刚的杀气来源。 “大哥,你怎么了?”三路察觉到我脸上表情有所异样,开口问道。 “倒是他提醒了我,百年香并非是妖气侵蚀,而是经脉受损。”我耸耸肩,然后对三路吩咐道:“你留在这里,看好这小子。顺便告诉芭蕉洞的管家,等我几天。” “大哥,你要去干什么?”三路领命之后有些迟疑,开口问道。 天下伤势,逃不过他的手掌。 我锤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去找伤贯。” 第101章 正月十五阴 想找到伤贯还是很简单的。 闭上眼睛,仔细去嗅风里面的血腥味儿,然后朝着味道最重的方向迈步即可。 即便是正月,世上也少不了流血的纷争。 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没人打架——伤贯也会惹是生非的。 不管怎么说,我需要抓紧时间找到伤贯;不仅仅是情况紧迫,而且再耽搁下去,伤贯就要回李家了。 要是让李靖知道我有求于执金吾,还不知道这老小子要怎么刁难我。 幸好,苍天有眼:我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看到了蹲在一旁浑身血污的伤贯。 伤贯看到是我显然吓了一跳——但是他那张快死的脸上更多的是惊喜。 “虽然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你……”伤贯喘息着说道:“但是从你的眼神里能看得出,你是来杀我的。要不然,你也不会追我到这天涯海角。” 我急忙摆手,示意对方误会了:我是来找他帮忙的。 虽然如果他敢说半个不字我可能当场就捶死他了吧。 拉着伤贯坐下,吞吞吐吐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只说是我一个重要的“朋友”需要伤贯的本事度过难关。 伤贯皱着眉头,耐心听完了我的讲述,然后吃力地站起身:“不去。日子快到了,要回李家复命。” 果然拒绝吗…… 我本能地抬手,一把拽住了伤贯的肩膀,嘴里更是脱口而出:“不行,你不能走——” 刚一出手,我就后悔了。 伤贯的肩膀仿佛没有骨头一般,捏在我手里仿佛是攥住了一块布。 他身子一抖,被我抓住的地方化作伤口裂开,迸出了一股鲜血。我急忙撤手,但是已经晚了——手心里,映出了好和伤贯一模一样的裂伤。 “想让我帮忙的话……”伤贯转过身,笑得比哭还难看:“让平天来打死我。” 果然,伤贯是故意的。 他想逼出来平天大圣,以此来满足他对新的伤口的渴望。 我攥住了拳头,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伤贯见我如此沉得住气,缓缓开口:“真不想动手?” “平天出来了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重新坐在了地上,示意自己真的没有这个心情。 然后伤贯一下子蔫了。 伤贯,可以操纵天下的所有伤势—— 这就意味着,他既可以让别人身上的伤口不断扩大,也可以将自己身体里“养着”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转移给对方。 当然了,伤贯最喜欢的,便是从那些快死的人身上收集新的伤口,移植到自己体内,以便不时之需。 对伤贯来说,“伤口即是兵器”。 久而久之,伤贯就这么一直半死不活,人也变得有些神神叨叨,天天只渴望着新的、足以让他致命的伤口。 李家的初代执金吾几乎个个都是怪物,常人是难以理解的。 天色不早了。 我和伤贯一起就近寻了一家客栈,暂且安歇。 正月十六晴 丑时都过了,伤贯还是在睁着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这是他的老习惯:浑身都是伤,疼得压根睡不着。 我心里就很膈应,早知道来投店的时候就不该省那仨瓜俩枣,现在还得跟他挤一个房间。 “平天大圣没了,真挺可惜的。”伤贯知道我没有睡着,忽然没来头地开口说道:“要不然,世间也可少一些纷争。” 我耸耸肩,索性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月亮:“你是在挖苦我么。” 伤贯就笑了,笑得特别难听:“哪会儿啊……区区只会操纵伤势的我,比起那个可以控制全天下杀气的牛魔王,我有什么资格嘲笑你呢。”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愣了愣,看了看自己攥紧的拳头,不晓得该怎么接上那句话茬。 “你是三层封印?”伤贯咳嗽几句,继续说道:“见过你锤自己的头。” “嗯。”我本不想回答,但是一想到自己有求于他…… 其实,就算我不承认,李家这些年也已经大概摸清楚了吧。 我头上的三重天,一拳解“力气”,二拳解“妖气”,而第三拳,就是要解放所有的“杀气”。 这也意味着,平天大圣的归来。 幸好,这些年没有招惹什么硬手;即便偶尔几个难缠,两层封印一破,照旧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再后来这几年,遇到了避水他们,小日子过得更是安心。 很久很久,我都快忘了平天大圣了,却又偏偏遇到这种想动杀心的事情——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我不自觉叹口气,抬起头,看着外面的明月,心里惦记起了在家里看家的狼鸣。 呸呸呸! 我是怎么搞得?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最牵挂我未来的娘子吗?怎么脑子里第一时间是那个小狼崽子? “牛魔王啊……”伤贯说着,翻了个身:“我真觉得,你变了不少。” 正月十七晴 昨日午时,便和伤贯分别。 伤贯已经应了我,去芭蕉洞救人;而作为代价…… 我要去找一个足够致命的伤口,送给伤贯。 “我知道你不愿意自己出手;而且,就算你解了两重封印,你的拳头我也看不上。”伤贯倒是比较善解人意,替我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不为难你,咱们可以这样:你去找人打一架,挨顿狠揍,到时候我从你身上取走伤口——你我便两不相欠了。” 哎? 我听完之后,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 确实啊,我可以去找人揍我啊!别的方面我可能弱一些,但是抗揍方面,我真可谓独步天下! “记住,一定要够狠。”伤贯嘱咐道:“给你三天时间。” 这哥们,真仗义。 欢送走了伤贯,我便蹲在地上开始认真琢磨着去哪里找人揍我一顿。 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名字便是纵目。 但是纵目这个人吧,总是嫌麻烦,去挑衅他,八成他会叫别人动手。虽说别人招招式式累积下来也能重伤我,但是这不是伤贯要的——伤贯要的伤口,必须是一击而成,否则便无用于他。 既然纵目不行……去找海坨山? 海坨山肯定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的本事足够,而且估摸着他想揍我很久了。 只是,这大过年的,该去哪里找海坨山呢?我只有三天时间啊…… 反正找谁也不能找李靖,而且这件事也不能让李靖知道。 李靖那个鬼心眼,要是知道我故意找茬挨揍,他肯定要顺藤摸瓜然后拿捏我。 那这天地间,还有谁能行行好揍我一顿呢…… 唔?等等。 我恍惚了片刻,心底有了一个逐渐清晰的答案: 那个找狗的愣头青! 他不是还在找我寻仇吗?听避水说他是去了东海,对吧? 得嘞! 这哪里用得着三天啊! 我心里这么想着,昨天下午便到了东海。 只是,转眼已经一夜一天,东海附近却没看到那个找狗的愣头青。 这倒是意外,该如何是好啊!! 正月十八晴 今日辰时不到,我便起了身,扩大了搜索范围,沿着海边来回巡视。 我估摸着,那个愣头青不可能算了;说不定,此时他也在东海附近来来回回找我。 但是我不能等着他主动送上门。 你想啊,他丢了只狗都要找上个把月,这种糊涂蛋更别提找人了。 只可惜,造化弄人——我来来回回走了十几趟,嘴里面一直喊着“找狗的”,也没人应声。 说真的,我嗓子也喊哑了,嗓门也够大了——龙老板的几个手下都从海底听到了这个动静钻出海面瞧个究竟。 当然了,他们几个看到是我后忍不住骂了一句“真是晦气”,我觉得还挺伤人的。 眼瞅着,已经到了申时。 落在了地上,我知道再这么耗下去,伤贯可等不及。 仔细瞅瞅,四下无人,我便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我想闻的味道,是杀气。 那个找狗的家伙自信满满的杀气。 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我便屏住了呼吸——有一股杀气,离这里不远,而且愈演愈烈! 没错,看来就是这个家伙! 我心里一喜,急忙转身,一边朝着杀气袭来的方向迈步子,一边扯着嗓子喊着“找狗的”。 几百里不到的远近。 我赶到附近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但是我依旧清楚地看到,不远处有一棵树,而树上正有一个杀气腾腾的身影。 我乐了,虽然没大看清楚样貌,但是百丈外的这个家伙八成就是…… 呃。 “叫叫叫叫一天了烦死了!”一声忍无可忍的咆哮——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比划破的风声更快,横扫而来—— 我本能地抬手一接,却觉得手掌传来的力道顺势击溃了我的下盘。这兵器很沉,看来对方绝非一般角色。 没有犹豫,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朝着自己的额头就是一拳。再然后,深吸一口气,双脚用力一踏,生生止住了对方的横扫。 刮起来的风沙随后而至;待到尘埃落定,我低头一看,自己手里拦住的,是一根棍子。真的,只是一根铁棍,内里并无妖气。 百丈之外的一击? 这棍子也忒长了吧? 我抬头。 月色终于洒下天际。 百丈外,桃花树。 一只野猴子单手握着铁棍的另一端,蹲伏在树枝上,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唔,说起来,龙老板当时说他家进的强盗,是猴子还是驴来着……? 正月十九晴 已经打了三个时辰。 我虽然一点都不累,但是却也摸不到对方的底。 这个猴子上蹿下跳,手中舞着棒子,让我近身不得。 说真的,我并不怕挨揍。 但是这根棒子,好像是那根定海神针?刚交手时一个大意被它轻轻扫过,胳膊便青肿得发紫,骨头可能裂开了。 这可不行,不能硬吃他的兵器。 猴子倒是随意,左手右手轮流开弓,抡圆了棍子不断袭来;偶尔这厮还爬上桃树,伸手摘桃子解渴。但是,他的攻势不曾间断——吃桃子的时候,他便用尾巴卷着棍子,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顿乱凿。 说真的,认错人了,是误会。 我想道歉,我想走—— 但是,我发现我走不了。 从刚开始交手的第一个时辰,我已经断断续续后撤了一里地远近,但是棍子依旧不断在我身边劈来砍去。 这让我想起了南奇北——是不是全天下都在他一拳的范围内? 可是呢,这猴子又不下任何杀招,只是纠缠着我。 我只觉得吧,心里边有一股新小火苗,快被这猴子烧起来了。 不行不行,不能发脾气——火焰山上,避水、狼鸣他们可都还在呢! 我要是发了脾气,指不定要烧死他们! 于是打来打去,我扯着嗓子喊道:“对面的兄弟!误会了!我是……哎你停手,你听我说!我是牛……妈耶你先停一下!我是牛魔……哎哟你等一下行不行?我是火焰山牛魔王,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哎哎哎!哎呀你干嘛呀!我说到哪了来着……我是火焰山牛魔……你他娘的有完没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棍子竖着落了下来。 我忍无可忍,抬手攥住,再也不打算松开。 那猴子显然没料到我这一手,一个踉跄,狼狈地从树上摔了下来。 好了,终于可以听我说了…… “对面的兄弟,我是牛魔……” 有什么东西,已经蹿到了我的面前。 这速度! 我惊觉不好,正要攥拳给自己额头一下子,但是有什么东西比我更快,已经落在了我的头上—— 正月二十云 飞了快两个时辰了。 脑子还是有点发蒙。 唔,好像是最后脑袋挨了他一棍子。 倒是不大疼。 看来伤得不重,可惜了可惜了。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啊,这猴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能快到我都没反应过来? 不可能吧? 不过,由此看来,他倒是有些本事。 如果他手里的真是定海神针,倒是可以满足伤贯的要求。 既然找不到那个“找狗的”愣头青,这个猴子倒也是个人选。 只是呢,从头到尾,他都不肯认真,本事估计藏了一半多—— 行嘞,瞧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 拿定了主意,我在云层上看了看星象,确定方向后,朝着西边吹了口气,让自己朝着火焰山方向飞去。 待我回家拿了兵器,再去找你讨教。 到时候,你不下狠手也不行了! 天不亮,我便摔在了火焰山的山脚下。 顾不得风尘仆仆,急忙去敲院子的门。 没一会儿,灯亮了。 避水打着哈欠,替我开了门。 但是避水见到我的第一眼,整个人便惊醒了:“都出来!大哥出事了!” 我心想,避水真是心细啊……我虽然一直不想张扬,但是估摸着他从我脸上的细微处,看出来了我心事重重。 窃风他们很快便也起了床。 出乎我意料的是,大家见了我之后,第一反应都是惊呼一声,然后便骂骂咧咧回房去拿兵器,嘴里叫嚷着“敢伤我大哥!这日子他算是过到头了!” 我一愣,急忙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伤得这么明显吗?我自己都不觉得啊! “大哥!到底是谁!?”避水压抑着杀气,咬着牙问我。 我一愣:“啊?什么啊?” “你别装糊涂!”避水说着上前推了我一把:“我知道,能把你伤成这样肯定是绝顶高手!你觉得我们就是去了也是送死!但是,咱火焰山要是这么忍气吞声,一个一个岂不是贪生怕死!还不如就地散伙!” 我更愣住了:“啊?我伤得不重啊……” 说着,我活动了一下胳膊,然后撸起袖子:“不信你看,就蹭破点皮……” 避水的表情,一言难语。 没一会儿,我被他们轰赶着进了房间,全然不提让我拿兵器的事情。而房间里的无浑看到我后,也是吓了一跳:“大哥你怎么了!” “是啊,我到底怎么了!?”我算是彻底懵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都快要哭了。 这个时候,狼鸣忽然跑了过来,嘴里面叼着一面镜子,示意让我上手。 我接了过来,第一个反应就觉得不妙:火焰山这么一群糙老爷们,怎么会有这梳妆用的镜子? 然而,当我照了照镜子后,我心一下凉透了。 怪不得他们都觉得我出了大事。 是的,真是大事。 我的犄角,断了一截。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避水倒是善解人意:“都出去,让大哥一个人哭……不是,让大哥一个人静一会儿。” 我哭个屁啊!避水你这种体贴算怎么回事啊!? 窃风他们几个垂头丧气,跟着避水走了出去。 外面,还传来了无浑的碎嘴子:“本来就挺丑的……大哥这算是破相之仇吧。” 哎哟呵小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闭嘴!胡说什么!”外面传来了避水呵斥的声音。 我心里一暖,就是的,避水你赶紧说说他们。 “男子汉顶天立地,靠的是拳头不是脸!”避水故意提高了一些嗓门,似乎是想故意让我听到:“再说了,就算大哥两根犄角都断了,那也是咱们大哥!” 呃……我是很感动你替我说话啦避水。 但是你为什么不是反驳他而是安慰我呢…… 真的变丑了吗? 正月二十一晴 赶去了芭蕉洞。 院子门口格外冷清,只有三路和伤贯两个人。 伤贯见我落地从容,完全不像是有伤在身,登时便有了点要发火的意思。 站在一旁的三路察觉到了不对劲,已经警觉地握住了兵器。 我瞅了一眼三路,拉着伤贯悄悄走到一旁,然后低声说了几句。 伤贯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看我,然后顺势一捏—— 之后,伤贯一口污血吐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我急忙扶了一把;但是伤贯只是摆手,示意不用。 “好伤,好伤……”伤贯揉着自己的心口:“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要了我的命。牛魔王,我没看错你,没有敷衍于我。至此,你我两清。” 说完,伤贯一瘸一拐,离了芭蕉洞。 我双手抱拳,示意感谢——不过,你这厮倒是走快点啊…… 好不容易等他拐了个弯,我一步蹿到了三路面前,慌张问道:“如何了?” “大嫂已无大碍,正在家里修养。”三路即刻回答,自然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我一听,忍不住嘿嘿傻笑,心里觉得,哟呵,小子会说话,比避水那厮可强多了。 不如这次回去后,让三路当二当家吧,多顺心。 我心里轻松,正准备迈步进去探望罗刹姑娘——三路忽然抬手拦住了我:“大哥……大嫂正在休养,不如隔几日我们再来探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听到这里,忽然心下一慌,一把抓住了三路的衣领:“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罗刹姑娘有什么事?如果真的并无大碍,你为何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三路一下子乱了手脚,语无伦次支支吾吾。 看到他这般反应,我更急了,一把甩开他就要硬闯—— “不是,大哥!”三路小声喊道,似乎怕被别人听到:“那个,你的犄角怎么了?” 我原地一愣。 “这幅样子,会不会吓到大嫂啊……”三路凑了过来,语重心长:“其实刚才我不好明说,但是咱们不如回家等几天,等你的犄角长出来了,咱们再来……” 我去你大爷的啊你以为犄角是头发啊还能说长就长的!? 但是我其实很心虚,摸了摸自己的犄角,然后开口对三路问道:“真的,差别很明显?” “大哥,怎么说呢……”三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回答道:“之前看顺眼了,也没觉得你有多丑。但是现在冷不丁这幅样貌,怕是大嫂一时间接受不了……对吧……你本来长得就挺吓人的。” 我气得不行,但是,三路说得在理。 李靖也常说,我长得太凶神恶煞。 你们,说得在理啊…… 正月二十二晴 久违的在火焰山吃了避水准备的早饭。 三路还没醒,特意告诉避水少做一个人的。 一顿饭的功夫,大家看着我心事重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到吃完,我一个人坐在堂中,琢磨着,这可怎么办啊……犄角又不是头发,你见过谁的犄角断了还能长出来的是不是啊…… “大哥,想什么呢?”墙上的无浑打了个哈欠,对我说道。 “我……”我苦笑着抬头,正要搭话,然后猛然看到了无浑头上那两根犄角。 得嘞。 从今天开始你是我大哥。 第102章 正月三十晴 眼瞅着这个年就要过完了。 想想我火焰山最近总是有惊无险,真好。 只是每天起床照照镜子,看到自己的犄角一直没有动静,心里不免有几分失落。 避水在厨房里做饭,我去帮厨。 看他娴熟的炒菜,我忍不住感叹一番,说避水这本事去了哪个山头都会有一席之地。 避水倒是没有接话茬。 他一脸严肃,假装不经意地念叨了一句:“要出正月了。” 我点点头,说,嗯。 我明白避水担心的是什么。 自古李家有规矩:正月里,不要舞刀弄枪杀人见血。 一旦出了正月…… 正月三十一阴 今天本打算跟三路一起去趟芭蕉洞,看一看罗刹姑娘是否好一些了。 但是还没出门,李靖已经带着人到了火焰山。 避水开门的时候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是晦气”,被跟在李靖身边的灵感听到。 我看到灵感气得一直吐泡泡,居然还有三分可爱。 倒是灵感拳头攥得死死的,却没有和避水动手。 一方面呢,是碍于李靖的面子;另一方面,归其根本,便是还没有出正月。 李靖倒也不在意避水的闲言碎语,进门寒暄之后直接找到了我。 “前几天,你去东海干什么了。”李靖开门见山,坐在我对面单刀直入:“正月里不该干架,以免伤了天地间的和气……你不是不知道吧。” 我一慌,赶紧摆手:“我是无辜的,我没干架,我是去东海,然后被人干了。” 然后我一脸委屈的指了指自己的犄角。 李靖这才仔细端详了片刻,脸上表情很复杂:先是一惊,然后沉思,然后窃喜,然后又一番沉思。 之后他借故起身,把守在外面的纵目喊了进来,附耳嘱咐了一番。 纵目面无表情,语气一百个不乐意:“为什么不让灵感去跑一趟?” 李靖就赶紧说,你腿脚快,来回一个时辰就够了。 纵目皱眉,嘟囔着“烦死了”,然后跃身而去。 这群家伙,神神叨叨的……避水他们表面上还算一团和气,实则都是悄摸在身上藏了兵器。 李靖呢,继续和我聊一些有的没的,话里话外找不到重点。 一个多时辰后,纵目回来了,手里金光闪闪——我略微抬眼,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纵目手里,拿着的正是令人忌惮万分的金箍。 李靖接过这法宝,径自走到我身后,言语宽慰:“别慌……我就是试试……万一犄角断了一截就能塞进去了呢……” 如月初一晴 折腾了一整天,金箍还是没有戴进去。 我长出一口气。 倒是避水看着纵目和李靖轮番在我脑袋上“嘿!哈!忍住!来!走你~”,脸上颇有不悦。 要不是避水脾气好,差点都不留李家的人吃晚饭了。 吃完饭已是半夜;李靖踱着步子走到我面前,说:“出正月了。” 我点点头,却不知道李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古语有云,秋后算账。”李靖抬头看着夜空,意味深长:“但是对我李家来说,都是出了正月,便要算账。” 说罢,李靖换上了执金吾的嘴脸:“我们这次,是来拿人的。” 我赶紧满脸堆笑,说,大当家明鉴,我可没有丝毫忤逆李家啊,去东海也是被人打…… 李靖摆摆手:“不是要跟你算账——” 我长出一口气。 李靖点点头,继续说道:“你这里收留了无法、无天两兄弟,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对吧?好了——把他们交出来。” 我一愣,说:“他俩……” “他俩得罪了人,人家寻不到仇家,便告到了李家。”李靖说着,从袖口掏出了一卷书信:“你也知道,李家坐拥天下,有些事情吧,出于讲究一个公道便不得不管。” 我没有说话,心情却很沉重:若是李靖派人上门要人,说不定我就给了。 毕竟我也不想招惹李家对不对。 但是李靖带着纵目和灵感一起上门,便等同是告诉了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无法无天两兄弟若是落在李家手里,恐怕死罪难逃…… 不,更有甚者,他俩的下场可能比死更可怕。 见我没有说话,李靖一把攥住书信,抬头逼视着我的眼睛:“怎么,你想抗命?” 我一缩脖子,急忙摆手:“不不不,李家最大,我怎么敢抗命呢是不是。况且要是别人我可能还想一想,但是他俩刚投火焰山……其实压根也不算投我火焰山,他俩就是在这里借宿……事不关己之人,我何来抗命的理由啊。” 说罢我继续满脸堆笑。 李靖满意地点点头:“着实没想到你会这么配合,早知道便不用带纵目他们来了。” 我拼命点头:“那是,李家金箍在手,我算老几对不对。而且既然是我的地头,何劳执金吾动手?您去休息,明天一早,我便让避水和三路捆了那两个要犯给你们带走。” 李靖点点头,打了个哈欠,便去休息了。 我抬头,看了看夜色。 然后一个转身,一步便迈到了三路他们休息的房间,轻手轻脚进去,朝着睡在床上的无法、无天两兄弟抬脚踹去。 二人惊醒,抬手去摸兵器——我捂住二人嘴巴,低声说:“赶紧走。李家是来拿人的。” 二人一惊,翻身下床,收拾了简单的铺盖便要离去。 临到门口,无法突然抬手止住无天的脚步,缓缓转身面朝着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说,走啊!等什么呢? “我两兄弟走了,大哥你怎么和李家交代?”无法咬着嘴里的草根,似乎是醒了盹。 “李家不会真为难我。”我示意无法想多了:“没事,你们大可放心,我自有交代。” 宽慰的话说完,我忽然心头一紧—— 纵目已经站在了门口。 “说说看。”纵目皱着眉,嘟囔着:“你打算要怎么和我李家交代?” 我愣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误会啦,其实……” “吵死了,烦死了。”纵目打断了我的说辞,然后抬起了自己的手掌—— 无法和无天本能地去摸兵器—— “跑啊!” 一声怒吼,我抬脚将无法无天两兄弟从窗户里踢了出去,然后纵身上前,用力握住了纵目的手腕:“纵目!火焰山还容不得你下杀手!” 纵目吃惊地看着我——他显然没料到,我还真敢拦着他。 一切都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前进。 避水已经被我吵醒,略微瞅了一眼分析了局势,二话不说的避水已经一个闪身落在了纵目身后,抬起手掌朝着纵目的后颈劈去。 嘎巴一声——骨头折断的脆响。纵目登时咽了气,身子软了下去。 避水显然没料到自己竟然一击得手,眼下反倒有些惊慌:“大哥,他这是……” “快跑!”我来不及解释,只是语无伦次:“带上狼鸣他们快跑!” 避水还未反应,瘫在地上的纵目的尸首已经重新睁开眼,一把攥住了避水的脚腕:“别想走。” 避水刚要开口,我便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要说话,一个字都不要说——” “牛魔王,吵死了,烦死了!”纵目松开了避水,瞪着眼睛朝我摊开了手掌;手掌正中,恍如白昼。 无数冤魂野鬼自纵目的手掌之中汹涌而出,汇成了一道灰色的瀑布,从上而下浇灌在我身上。 如果说伤贯控制着天下伤势,那么纵目便是掌控着天下死势。 冤死的魂魄,冥冥之中自会去找纵目——而唯一的副作用,便在于纵目一生都要在冤魂的呢喃哭喊声之中度日。 所以,纵目很不喜欢别人说话。 这些魂魄到了纵目手中,其中一个作用便是能够攻击对手,令对手体验一次曾经的死亡经历。 我来不及细数,便感觉到周身传来的异样——失血而亡、中毒而死、烈焰焚身、惨遭活埋…… 世间不可承受的痛苦,以及那些冤魂在临终一刻那深渊般的绝望,席卷了我眼前的世界。 我觉得我的脑袋要炸开了——情急之际,我咬咬牙,攥紧了纵目的手腕,然后用力一甩,将他重重的摔在地上—— 紧接着,再甩,再甩,再甩—— 冤魂暂且散开,手里抓着的纵目已经被我砸得血肉模糊。 然而,下一刻,这厮照旧是重新睁开眼睛,身上的皮肉复原如初。 “杀了你几次?”我气喘吁吁地问道。 “十六次。”纵目站起身,满不在乎地说道:“来,别说话,继续。” “我倒下之前,你走不了!”我知道自己对纵目并没有什么好办法,眼下,我只能死死拽住他的手腕,令他没办法去找其他人的麻烦。 “吵死了,烦死了。” 纵目话声未落,转身四处寻望——一道冤魂忽然间飞了出去。不远处,草丛里藏着的一只老鼠忽然间四肢僵硬倒在了地上。 没等我眨眼,我手里攥着的便不再是纵目的手腕,而是那只死掉的老鼠。 而纵目已经从刚才老鼠死去的位置站直了身子,和我隔开了十来丈的距离。 看他的神态,丝毫没有忌惮于我,只是继续寻找着无法、无天两兄弟的身影。 “纵目,你别逼我!”我朝着自己额头锤了一拳,然后气喘吁吁地大声喝道。 纵目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似乎忍无可忍。 手里的老鼠重新与纵目交换了位置。 “吵死了!烦死了!”纵目抬手,朝着我的眼睛就是一拳—— 来得好! 我微微低下头,亮出自己的犄角,准备顺势先把纵目顶到没有他物的半空—— 有人抬手,拦住了纵目的拳头。 随即,在我和纵目正中位置,登时耸起一座登天宝塔,硬生生将我们二人隔开。 出手的人,是李靖。 李靖皱着眉,握着纵目的拳头,轻声说道:“怎么闹成这样。” “吵死了,烦死了。”纵目猛然撤回了拳头,嘴里嘟囔了一句后瞪着李靖。 世界终于安静。 整个火焰山,没有一丝声响。 我侧耳细听,再没有多余的呼吸声。看来,避水他们都已经离了火焰山。 “牛魔王把人放跑了。”纵目顿了顿,这才开口。 “你心太乱,先歇息吧。”李靖点点头,随手一挥——宝塔的大门打开。 纵目不再多说,径自走了进去。霎时间,大门紧闭。 我抬手,将面前阻着的宝塔单手抬起,然后递到了李靖面前。 李靖略一探手,宝塔便化作鸟笼大小,重新回到了他的手掌正中。 冥冥之中,天亮了—— 我抬头,迟疑难道我和纵目打了这么久? 哦。 并非是太阳升起。 而是李靖的宝塔将苍穹顶破了一个窟窿。 如月初二晴 李靖他们还在火焰山。 避水不在。 没有饭吃。 卡在墙上的无浑得知了昨天晚上的来龙去脉之后,骂骂咧咧了一整天;一会儿呢指桑骂槐说执金吾为虎作伥惹是生非,一会儿呢又说避水他们竟然真的跑了真是没义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听了一天这股念叨,我突然对纵目的境遇感同身受:吵死了,烦死了。 李靖坐在我面前,一整天没有说话。 倒是临天黑,李靖忽然起身,犹犹豫豫地念叨了一句:“要不执金吾也招几个厨子吧。” 如月初三晴 李靖他们又等了一上午。 午时刚到,一众执金吾便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我有点迷茫,跟着李靖走到了火焰山山脚,终于开口问道:“你们就这么走了?” 李靖说,啊,走了。 我说,那个,不追究追究了? 李靖说,追究什么? 我说,那个,无法无天他俩…… 李靖说,嗐,他俩跑了,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他俩不是火焰山的人吗?还是说,他俩其实跟火焰山有关系? 我急忙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靖说,这不就得了,走了。 一番话,说得我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脸:我不是做梦吧?这么简单就没事了? 李靖他们前脚刚走,避水他们便行色匆匆、杀气腾腾地赶回了火焰山。 避水、三路、窃风、无法、无天,大家都在。 除了狼鸣。 几个人进了屋,说了来龙去脉:避水听了我的话,收拾了细软带人撤走了,但是只为找人托付年幼的狼鸣。 事情一办妥,几个人便抱着必死的决心杀了回来。 我听到这里,觉得很惊讶:啊?我火焰山还有值得收拾的细软? 倒是墙上的无浑冷嘲热讽:“哟,托付狼鸣需要这么多人?避水哥自然另当别论,倒是你们还得一起去、一起回?你们知道大哥当时多心寒吗!平日待你们不薄,关键时刻却只有我站在了大哥身边!” 哎哟你快闭嘴吧当时你睡得跟死猪似的而且什么“站在我身边”啊你明明一直都是卡在墙里啊真是的。 三路他们互相看了看,然后一个一个接连跪下。 避水抬手拦住了他们,之后走到我面前,也是跪下。 “大哥……”避水说道:“虽然没你的命令,但是我只觉得这次要跟李家正面交锋,便让他们各自去找之前的手足前来助阵,所以耽搁了日子。” 三路听到这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回去喊人,一个一个都嘴里嚷嚷着义气;结果一听是跟李家干架,全怂了!要不是要赶回来跟李家干架,我真想给他们点教训!” 这结果,我倒是不意外。 不过……全天下都怂了,不是还有你们几个傻乎乎的回来送死吗? 真是一群让我哭笑不得的傻瓜。 我坐在了地上,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避水:“你先起来;既然没事了,狼鸣呢?咱去把他接回来?” 避水的头更低了:“那个,大哥知道,我是众叛亲离,没有亲友。而狼鸣又如同咱们的亲骨肉,大哥更是视为己出……所以,托付一事,肯定要再三慎重。” 这话怎么听得这么别扭……什么咱们的亲骨肉……不过,不让狼鸣涉险,避水倒是做得对。 “那,你托付给谁了?”我开口问道。 “芭蕉洞,铁扇公主。”避水答道。 啊? 啥玩意? 如月初四晴 芭蕉洞。 我来接狼鸣。 罗刹姑娘坐在我对面,没说话,只是给我准备了一杯粗茶。 那个,我很慌。 “啊,罗刹姑娘,我这次来,是……”我有点口干舌燥,不知道该怎么说。 “听你的管家说了,那个叫避水的。”罗刹姑娘语气冷淡:“原来你有儿子啊。” 天杀的避水啊……你到底是怎么把狼鸣托付给人家的啊…… “不是不是,姑娘多心了,是误会。其实吧,狼鸣那个小崽子是……”我急忙摆手—— “我误会什么了。”罗刹姑娘皱皱眉。 “其实,对吧。”我缩了缩脖子,语无伦次:“其实我并未成亲……” “你成没成亲关我什么事。”罗刹姑娘说道。 我更慌了,急忙辩解道:“不不不,狼鸣那个小崽子,是喊我大哥的。” “喊你什么关我什么事。”罗刹姑娘语气越发冷淡:“喝茶,喝完茶带你家公子回家便是。” “他不是我儿子啊!”我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是冤枉的!” 罗刹姑娘说: “哦~~~~~~~~~” 如月初五晴 一大早,我抱着狼鸣,被芭蕉洞的管家赶了出来。 临关门,老头子还当着我的面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 狼鸣的耳朵耷拉着,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是朝着管家汪汪了好几声。 我急忙摸摸狼鸣的头:“咱是狼,别学狗叫。” 哎……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103章 如月二十晴 有人敲门,避水踱着步子开了门。 果然,又是月柳姑娘,照旧拎着一个篮子。 避水就皱皱眉,吆喝着要火焰山的一群邋遢鬼规规矩矩穿好裤子:山上来女人了! 狼鸣撒丫子就跑,冲到月柳姑娘跟前,打滚,蹭。 哎呦你这个丢脸的玩意…… 月柳姑娘放下篮子里的吃喝,摸了摸狼鸣的小脑袋。 我讪笑着走过去,也摸了摸狼鸣,然后搭讪:“你家小姐,近日可好?” 啊哟这个丫头片子白了我一眼,并不搭腔。 月柳本是罗刹姑娘的贴身丫鬟,前几日狼鸣寄养在芭蕉洞,便是由月柳照顾。 虽说现在我们把狼鸣接回来了,但是罗刹姑娘考虑火焰山上没个女人,养的狗崽子简直瘦得皮包骨头,终是于心不忍;思来想去,便不时打发月柳过来帮帮手。 月柳心里估摸着是一百个不愿意吧…… 这山上,除了我和避水还能正常交流,其他都是一群半大小子;平时一个一个凶神恶煞喊打喊杀,你看现在还没入春呢,就一个一个打着赤膊,远远地盯着人家姑娘贱呼呼的痴笑。 用人话来说,就是一群流氓。 但是,怎么说呢…… “大哥。”每到月柳姑娘过来,避水总是会感叹一句:“山上有了女人,是不一样。” 我说是啊,难得看到所有人都穿着裤子,真是奇景。 然而,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见过月柳姑娘三四面,我心中那份悲凉的猜疑越发肯定: 狼鸣它……不会是……狼狗……吧…… 你看它那个尾巴摇的哦,哎哟,屁股都要飞起来了。 完了完了,我怎么和你死去的爹交代啊…… 如月二十一晴 今天,李靖闲着没事独自一人跑了过来,拉着我念叨了几句。 话里话外离不开东海的那只猴子。 我深知之前李靖放过了无法、无天两兄弟,并非是给我面子——他只是看到了我的伤口,觉得东海的猴子说不定是个威胁,这才卖我一个人情。 我应付了两个时辰,李靖起身离开。 而无法无天两兄弟一直送李靖出了火焰山山脚,这才毕恭毕敬地回来。 两兄弟回来后找到我,支吾一番,还是说了本意:虽然眼下他二人落脚在此,但是来年有了机会,还是想去李家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做执金吾。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无法赶紧补充道:“大哥,并非我兄弟有二心;而是您也看到了,我们得罪的人,位高权重,可以让李家派出执金吾来索命。我们实在是不想留在火焰山给大哥找这个晦气。” 高个子就频频点头附和。 我就叹口气——执金吾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避水还在煮饭,正好有空和他俩念叨几句…… “想去李家当执金吾,有几条门路?”我开口问道。 无法、无天两兄弟互相看看,然后连同墙上的无浑一起摇摇头。 “第一,便是李家有目标的征召。”我耸耸肩,继续开口:“只要有了目标人选,李家便会派人前去强制性邀请。” 这便是最初一批执金吾的由来。 三人互相看看,显然觉得这条路走不通,便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第二,便是现任执金吾中的推荐。”我斜靠在墙上,继续说道:“朋友、血脉、师徒等等关系,都在此列。被推荐的人,便并非强制加入执金吾。” 三个家伙还是没说话,显然他们也没有这层关系可以引荐——窃风倒算是认识执金吾的大当家,毕竟他给李靖开过瓢—— “最后一个办法,才是自荐。”我叹口气,继续说道:“首先,你要寻到李家;然后,被李家赏识;最后,你才能留下。” 表面上,似乎第三条路最有可能。 只是,这些年来,少说有万数高手走的这条路投奔李家。 真正入选之人,不过七八。 而剩下的人,都是有去无回,作为肥料永远留在了李家的林子里。 “执金吾”这三个字,可不是说出嘴那么简单的。 如月二十二阴 天不亮,我偷偷去了偏房,喊醒了还在熟睡的避水。 “怎的。”避水睁开眼,看到是我,便低声问道。 我示意他不要吭气,跟我走。 路上,可谓披星戴月。 避水打着哈欠,跟随着我翻山越岭。 “去哪里?”避水问道。 “东海。”我开口:“李靖想要征召一人入他执金吾,我想去做说客。” 避水听到这里,忽然停下了脚步;我回头一望,他在皱眉。 避水说:“大哥,你答应了?” 我点点头,说,啊,答应什么? 避水忍不住提高了嗓门:“李家的走狗。” 我急忙摆手,示意避水听错了:“不不不,我是李家的说客。” 说实话,李靖并未拜托我做这件事。 只是,我不由得想去给那个猴子提个醒…… 东海的猴子,要是被李家盯上的话,未免有些不妙。 再者说了,我也想回一趟东海。 我想找找我断掉的半截犄角。 如月二十三阴 昨天下午便已经到了东海。 带着避水来老板的地头讨了一顿便饭,借住在柴房过夜休息。 其实我一直琢磨不明白:你说他们在海底生活,要柴房干什么? 总之,天一亮,带避水出了海,直奔那棵碍眼的桃树。 树杈上,那猴子照旧懒散的晒着太阳,时不时抬起爪子,揪下来一颗桃子囫囵塞进嘴里。 隔了一会儿,它又四下搔痒,抓起了虱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避水远远望见,忍不住皱眉:“李靖看中的,就这玩意?” 我讪笑几声,然后说:“这猴子厉害,你小心。” 然后,我重重咳嗽一声,带着避水缓步走了过去。 那猴子并无戒备,只是耷拉着一条腿不断晃荡,看得人心烦。 走到树下,我双手抱拳:“不知大王怎么称呼?” 猴子瞟了我一眼,然后打个哈欠,在树上翻了个身,打起了鼾。 避水已经怒从心头起,手心里攥了一股海浪式的锋利妖气;我急忙抬手拦住,自言自语道:“莫非还不会说话?” 那猴子一个激灵,跳下了树,一个闪身已经蹿到我面前,双眼死死盯着我。 “不不不,我不是来打架的。”我太熟悉这个眼神的含义了,所以我急忙拼命摆手:“我是来……” “离我大哥远点!”避水一字一句,对猴子说道——同时,他已经抬起手掌,瞄准了猴子的腹间。 猴子搔搔耳朵,然后突然丢出来了两个字:“拿着。” 有什么东西被猴子从手心里扔了出来,进而金光一闪——一根和猴子差不多高的棍子支在地上,缓缓倒向了避水。 避水本能地单手一挡,然后脸色骤变,进而迅速散了手掌妖气,凝聚周身力气,双手去推那根铁棒。但是,任凭避水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他还是逐渐地屈下了膝盖,双手颤抖、体力不支。 哎哟……定海神针啊。 眼瞅着避水快要扛不住了,铁棍砸下去就会被压成肉泥。我急忙讪笑几声,抬手把棍子拿起来,握在自己手里。 “他让我拿着,你抢什么。”我假意呵斥了几句避水,然后继续讪笑着面对猴子:“大王还有何吩咐?” “你,眼熟。”猴子见到我拿起了他的铁棒,开心的手舞足蹈。 我赶紧点头,指了指自己的犄角:“之前多得大王赐教。我这次来呢,是……” 我心里一紧:有什么东西,自东袭来。猴子猛然转头,却没看到任何异常。但是下一刻,猴子的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将其横着打飞了出去。 猴子在飞出去的同时,瞪了我一眼——不不不,不是我出手的啊! 烟尘滚滚,落地的猴子很快站起身,愣了愣;但是接二连三的拳头重新落在他的脸上,将其一而再、再而三打飞出去。 隔了一会儿,我和避水才听到脚步声。 “妖猴就是妖猴,不成气候。稍微试探,便已挨不住拳脚……”一袭白衣之下,是南奇北咬牙切齿的声响。 千山万水,都是南奇北这厮一拳的距离。 看到今日南奇北穿戴整齐,我便猜到了他是有正经任务在身。再加上他现在现身东海,我估摸着他是奔着猴子来的。 李靖老儿,行动很快啊…… 倒是南奇北走到我们附近,抬眼看到是我,忍不住开口问道:“牛魔王?你来这里干什么?” 然后他看到了我手里的棍子,不由得猛然后撤一步。 我一愣。 “还带着兵器……”南奇北咬牙,开弓拉拳:“莫非,你是要坏我李家好事!?” 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 未等我开口辩白,我的耳朵已经听到了一个笑声。 我急忙深吸一口气,对南奇北说道:“那个,你赶紧跑吧。” “什么!?”南奇北眉毛一竖,仿佛听到了世上最不可忍受的羞辱:“牛魔王,你够胆再说一遍!” 我自知失言,肯定不会再说一遍——关键是也来不及再说一遍。 一道黑影已经和我擦肩而过,顺势取走了我手里的铁棍。人影比兵器先到,兵器比风声先到,南奇北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一棍子砸飞了—— 猴子迅雷般模糊的身影这才逐渐清晰,脸上虽然都是伤口,却饱含张狂的笑意。 哎哟,这么结束,其实最好。 我刚要长出一口气,却猛然觉得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哦,是南奇北。紧接着,抓着我的双手一用力——天边的南奇北,重新飞了回来。 远远望去,我就知道南奇北伤得很重,骨头起码折了七七八八。但是这厮靠的就是一口气,在空中定了定神,然后便是暴风骤雨般的挥拳。 同样的,一旁的猴子也察觉到了异变,抬头一望——冰雹般的拳头开始悉数砸在猴子的心口,硬生生将其击倒,然后砸进大地之中。 拳拳入肉,如同雷鸣。 我拉着避水让开几步,示意千万不要插手。 过了三刻左右,南奇北才落了地。我随便抬眼一望,惊讶发现南奇北身上外伤全无。 唔……那么说,伤贯就躲在附近。 南奇北气不长出,走到自己落拳的位置细看——这里已经被他砸成了一个人形的窟窿眼,仿佛深渊一般深不见底。 “区区妖怪,竟敢对执金吾出手……”南奇北冷笑一声,正准备再补上几拳——一道金光一闪,紧接着,棍子破土而出,正中南奇北的下巴。 南奇北登时吃不住力气,整个人被挑飞了。 而他的下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不过,他猛然低头,伤势再一次消失不见。 深渊之中,探出一只爪子,猛然用力;猴子一跃而出,右手拎着棒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南奇北,猴子并不着急进攻;他只是歪着脑袋,似乎闹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打中南奇北。 经验太浅……我心里不由得为猴子捏了一把汗:如果他不识破伤贯和南奇北之间的配合,就算打到明年,猴子也不可能取胜。除非吧…… “大哥,”站在我背后的避水已经缓过气来,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同时悄悄挽起了袖子,兴致勃勃地问道:“咱们帮哪边?” 我去你大爷的吧避水你是我大哥行不行?这种事你还想插手?你脑子坏掉了? 猴子不好惹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执金吾是什么规模你也清楚吧? 人家这是狮子和老虎打架! 咱们火焰山就是一只可爱的小白兔! 这个情况下当然是要跑了! 我拿定了主意,正准备和南奇北打个招呼然后告退——身边的猴子深吸了一口气。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这个感觉,很不妙。 看他的姿势,不再是随意出招的架势,而是憋了一股劲,双手捏住了棍子的后半段,而瞄准的正是南奇北的脑袋。 估摸着南奇北并不知道猴子的棍子可以伸长,他只是保持着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距离,提防着猴子扑上去的同时继续出拳。 南奇北啊,这棍子要是下去,伤贯八成可就束手无策了。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插一手;猴子忽然捂住心口一个哆嗦,然后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刚才的拳痕开始张牙舞爪,顺着猴子的肉身不断蔓延。 唔,看来,这是伤贯主动出手了——料想伤贯是预估到这一棍子南奇北挨不得,这才偷袭了猴子。 执金吾一贯的套路。 携手杀敌的同时,却又各自为战。 不得不说,执金吾这群家伙,是一群最适合于战斗的怪物。每次看他们打架,都会让人不自觉的热血沸腾,恨不得亲身下场,与他们一较高下。 如果说世间真有什么人能与之抗衡,也只有我的十二方…… 呃。 唔。 “走吧避水,不看了。”我拍了拍避水的肩膀:“走吧。” 真是的,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事情。 如月二十四阴 回去的路上,一夜无话。 避水紧紧跟着我,似乎也瞧出了我心事重重,便没有多言。 不行啊,不能热血沸腾。 明明已经发过誓,要平平淡淡过日子。 任何时候,都不能发火。 下半夜的时候,便已经赶回了火焰山。 院子门竟然大敞着!不怕招贼吗!穷也要穷得有尊严啊! 入了火焰山,避水皱着眉,正要吆喝几句把人骂出来——月柳姑娘却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芭蕉洞……”月柳姑娘开口说道,随即一阵眩晕。 避水一把抱住月柳,抬头看我:“大哥!” 我点头,直接起身。 黎明时分,落脚芭蕉洞。 三路他们几个都在。只是,除了无天之外,窃风、三路和无法都受了伤。 窃风伤得最终,胳膊的位置耷拉着半截蝙蝠翅膀,看来是被打得现了原形。 “怎么回事?”我拍了拍三路的肩膀。 三路这才回头看到是我,急的差点哭出来:“月柳姑娘来火焰山求助,说芭蕉洞遭了祸事……” “妈的谁啊,想死啊!”我揉着拳头。 “大哥,不是妖,是人……”窃风抬头,气若悬丝:“是一群除妖人。他们自称二十八宿……” 除妖人?那是什么? 抬起头,明明该是罗刹姑娘家院子的地方,却只是一片杂草。 看来,有人设了结界,不想让人进去。 无论怎么说,罗刹姑娘这里也不该招惹什么除妖人啊! 我家娘子,明显是“仙”啊! 三路说,芭蕉洞因为比武招亲,而频频众妖云集——他们也和对方解释了,但是对方显然不肯让步。 不肯让步? 我心思混乱,站在结界面前,生生出手,在空气中不断摸索——渐渐的,寻到了一些实体的触感,然后双手用力去撕扯——几道灵符被我捏在了手中,每一张都撕成碎片。 院墙终于重新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以及在空气中不断蔓延的血腥味。 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推开院门,而不是翻墙入内。 里面,七七八八站着几个手持各式兵器、杀气腾腾的家伙,团团围住了罗刹姑娘的闺房。 但是,他们都不足以构成威胁。 最让我无法移开目光的,反而是一个赤手空拳、站在角落里的年轻人。 一个“人”能修炼到如此地步……除了李靖和他那个倒霉儿子之外,我从未见过第三个。 我顿了顿神,迈开步子,走到了罗刹姑娘的闺房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是罗刹姑娘的声音。 恍如天籁。 我长出了一口气……只要罗刹姑娘没事,一切都有得商量。 于是我转身,满脸讪笑:“诸位英雄好汉,都是误会……那个,你们跑吧,这事儿到这就算了。” 这群家伙听了之后都是一愣,然后互相看看,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抬起手,锤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然后重新说道:“诸位英雄好汉,都是误会……你们跑吧。” 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其中几个人的双腿在打颤。 只是,大多数人只是收起了笑容,死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不再多说,只是又锤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你们跑吧。” 有人晕倒了。 站在角落里的年轻人耸耸肩,走向了院门口:“走吧,误会。人家姑娘确实不是妖怪。” 几个人扶起晕倒的家伙,瞪了我几眼,跟着年轻人离开了。 二十八宿啊……一、二、三、四……十七、十八、十九。 这也不够二十八个人啊。 不过……领头的那个家伙,是谁啊…… 如月二十五晴 第一次! 名正言顺! 在罗刹姑娘家! 吃饭! 管家不断吆喝着后厨继续上饭,好酒好菜管够! 下午,避水带着狼鸣和月柳也到了。 我其实是有点心虚的:要真是让我们几个吃到饱,恐怕芭蕉洞要被吃垮吧。 所以我不断用眼神示意:差不多得了,吃个七分饱,别太丢人。 管家倒是觉得不用客气:“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李家竟然问也不问,真是让人寒心。” 三路听到这里,忽然凑到我身边,压低了嗓音:“我们来的时候,执金吾已经到了。” 我点点头,确实,死了不少人,他们应该过来。不过,他们人呢? “九个执金吾。”三路继续压低嗓音:“火拼,死完了。也杀了对面几个人,但是……” 我恍惚了片刻,继续夹菜。 这事,有点不一般啊。 第104章 桃月初七阴 这几日还挺平静的。 本以为执金吾死了人,指不定李家要闹成什么样子,江湖上免不了又是腥风血雨;我还特意嘱咐家里的几个惹事鬼,最近没事万万不要下山。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别招惹李家。 另一方面呢,不得不说,避水的厨艺是越来越精湛了。 如果百妖有一个厨艺排行榜,我家避水铁定能进前三。 现在就连那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月柳姑娘偶尔也会留在火焰山吃了饭再走。 这倒是好事;每次月柳姑娘过来,我都巴不得她多留几日,回去了也好告诉她家小姐:火焰山这地方吧,穷是穷了点,但是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当然了,狼鸣这小子最近也是越来越机灵;月柳姑娘前脚踏入火焰山,后脚狼鸣就能从睡梦中惊醒,扑腾着四只爪子跑着去迎人家。 要知道,我火焰山的地界,起码方圆一百里。这方圆一百里内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狼鸣的五感。 能在这个年纪便有这本事,着实是有点干货的。 虽说小崽子有点出息了,但是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避水是怎么教孩子的,训练来训练去,狼鸣竟然成了看门狗。 咱家小崽子是狼啊…… 桃月初八阴 今天本来是个好日子,我还说带狼鸣去山下撒会儿野。 没想到大早晨的有客到,避水开了门后直接拉了脸子。 是李靖。 哎哟每次李靖一来我家就没好事。 李靖跟我进了内室,长吁短叹了一番,说前些日子执金吾出了点小事,最近真是忙得要死要活。 唔。 确实,说是小事也真就是小事。 执金吾死了人,说到底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毕竟为李家效力可不是什么安稳差事,大家都抱着一只脚踩在棺材里的觉悟才能获得“执金吾”这个名号。 但是,一次性死了九个执金吾,就算李靖城府再深,此刻也是坐不住了。 万一这件事要是被人传出去,且不说李家家主要责问几句,江湖上执金吾的脸面也挂不住。 看李靖支支吾吾的样子,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呃,李靖,你不是替李家来灭口的吧?我可是个老实人,只是路过芭蕉洞,绝对没跟人嚼过舌头……” 李靖愣了愣,然后又愣了愣:“这个,你说的是什么事儿?” 我一慌,支吾道:“呃……芭蕉洞的事儿?” “芭蕉洞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李靖显然有点吃惊。 我歪了歪脑袋,说:“你不是说执金吾出了点小事儿嘛……我就猜是不是芭蕉洞的那件事……” “我说的是东海。”李靖神情恍惚,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上个月,伤贯和南奇北失手了。那猴子精有点本事,执金吾到底大意了。” 我听到这里,倒是来了几分兴趣:唔,那猴子看来是真货,能让伤贯和南奇北无可奈何,想必露了几手绝活。 “倒是芭蕉洞一事……”李靖皱了皱眉,语气骤然严肃了起来:“消息早就封锁了,你又是如何探听到的?” 一直卡在外屋墙里睡觉的无浑突然醒了,吵嚷着喊道:“大哥!好像有杀气!”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啊……坐在对面的李靖手掌已经翻开了,捧着他那座让人头痛的宝塔;真气裹着杀气四溢而出,看来不仅是在威胁我,更是防备着一手平天。 “难不成,你和那些二十八宿,是一伙儿的?”李靖无限狐疑地盯着我的双眼,同时微微握住了宝塔的底座。 我吞了口吐沫,知道这宝塔里蛰伏着起码半队执金吾,说不定纵目也在;事到如今,我只能将月柳姑娘前来求救、我的几个兄弟先去助拳却吃了瘪、事后我赶了过去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大概。 李靖听完后,思忖片刻,手中宝塔这才烟消云散。很快,李靖大大咧咧地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哎呀,跟你开个玩笑;我当然相信你啊,你怎么可能与李家为敌,真是的。” 我赶紧拼命点头:“对对对,我是个老实人,打打杀杀的事情真的与我无关。” 天地良心,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李靖摆摆手,换了话题:“说起来,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什么来找你?” 我急忙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李靖说:“李家有一点小事,想请你出山帮个小忙。事情是这样的,你……” “不不不,不行,我最近很忙……”我脱口而出:“而且,我真的金盆洗手了,不问江湖事。打打杀杀的,别找我。” “其实跟你关系不大。”李靖听到这里,耸了耸肩:“执金吾最近有了空缺,这次补充人手又不能大张旗鼓。我看你火焰山有几个小伙子,资质不错……不知道,你能不能割爱?” 啥? 你说啥? 桃月初九阴 午时。 避水做好了饭,端上了桌。 几个糙爷们围着桌子坐了一圈,我怀里抱着狼鸣。 没人动筷子。 冷场了大概一刻,我刚想打破僵局喂狼鸣一口吃的,谁想到三路已经起身摔了筷子:“我生是大哥的人死是大哥的鬼!火焰山即为归宿!今天我明说了:我,绝不去李家!” 我不耐烦地招手,示意三路坐下:李靖要挖的人才又不是你,你个弱鸡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李靖看中的,是避水和无浑。 唔,不得不说李靖老儿眼光挺毒辣的。 且不说厨艺了得的避水了——我之前不就念叨过嘛,执金吾迟早要招个厨子;至于无浑……呃,这小子来了火焰山之后好像一直卡在墙里,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啊。李靖是怎么瞧出无浑的本事甚至点名要他加入执金吾的? 哦,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卡在墙里的无浑确实挺引人注目的。 此刻,墙上的无浑受到了三路的感染,也情绪激动得表了态:“大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走!” 是啊是啊我很放心的啊大哥你一个卡在墙里的家伙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至于一向最沉得住气的避水……我抱着狼鸣,偷偷瞄了他一眼。 “大哥,我不去。”避水轻言轻语,说罢便拿起了筷子:“吃饭。” 一桌子人便不再僵持,纷纷动了筷子。 桃月初十阴 子时刚过,我把避水喊道了院子里。 “你去李家当执金吾吧。”我思忖了良久,还是开门见山。 当然了,避水只能自己去,无浑不能去。先不说无浑能不能从墙里出来,即便他真的脱身了,也断断不能去李家。 我思来想去,李靖要避水,确实是看中了避水的本事;但是要无浑,可能只是因为他一直在火焰山内里,知晓一些情报。如果无浑落入李靖的手里,恐怕会被拷打至死,只为了套出一些关于我的秘密吧…… 风还是挺凉的。 避水愣了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其实,这句话也是我的心里话。我想了一整天,觉得这才是避水最好的出路。 跟避水相处的越久,就越觉得避水留在火焰山太可惜了。 如果能让避水去执金吾历练一番,以他的本事,指不定能当上李靖的关门弟子。 这份前途,是火焰山所给不了的。 留在火焰山,避水现在和未来过得是什么日子? 一个名扬四海、威风凛凛的二当家? 还是一个做饭的厨子、带小崽子的奶妈、甚至一群糙老爷们的保姆? 避水留在这里,会耽误他一辈子的。 想到这里,我叹口气,说:“避水啊,你……” 一拳袭来。我的脸上猛然一疼,退后了半步。 “牛魔王。”避水咬着牙,尽力控制着声音:“你再说一遍?” 我没说话,只是指了指院门。 避水心领神会,一言不发地率先走了出去。 他没有立时发火,只是顾忌到狼鸣已经睡下了。 得嘞,有什么事儿,咱俩去外面解决。 出了院子,下了山过了火焰山边界后又往前走了几步。 没办法,毕竟不能让狼鸣知道。 避水压抑许久的怒火瞬间爆发;只是和避水对视了一眼,我便不敢和他搭话。 因为那个眼神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我一开口,避水就要削了我的脑袋,剁碎我的舌头,再把我埋在一个狼鸣一辈子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搔了搔头,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想当初,火焰山还没有山,我每天都在这附近劈砖。 而就是那个时候,避水来找我打架的。 之后才知道,这个特别抗揍的小子竟然是八彩蝎的徒弟,怪不得命这么硬。 我还没回忆完,猛然有一股化作利爪的妖气横着划过了我的前胸。 唔,只凭妖气便能划破我的皮肉让我见血……我偷偷望了一眼站在对面的避水,心里越发觉得他的前路应该是去李家。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抬手朝着自己的脑门就是一拳:“今晚,我便送你走。” 避水已经杀到了我的眼前,抬起手便是一挥——这一次的妖气仿佛攥紧的拳头,正中我的左脸。 来不及我有所反应,妖气猛然迸裂,在我脸上蔓延。 像是湿润流淌的火一般,令我始料不及。 我并没有在意脸上的痛楚,只是朝着近在咫尺的避水挥出一拳算是告别——希望你落到李家后,能够…… 呃? 这一拳奔着避水的脸去的,却没有落在他的脑门上。 避水抬起了一只手,拦住了我的拳头。 嘎巴嘎巴的脆响,骨头正在持续断裂。 但是,他确确实实单手挡下了我的一拳。肉身虽然没有经受住冲击,但是妖气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老八啊老八,你到底传授给避水什么玩意了啊…… 避水忍住痛苦,攥住我的拳头后摊开五指——又是那股如溪流般流淌着的妖气,开始蔓延我的右臂。 很烫啊! 能让住在火焰山的我觉得炙热难耐,想必这股妖气几乎可以媲美…… “三昧真火?”我突然醒过神来——什么媲美三昧真火,这明明就是三昧真火啊! 我的天啊,你要是之前练成了这招,为什么不教给狼鸣!? 避水没说话,只是朝着我的胸口不断出拳——只可惜,拳速太慢,比南奇北差远了。 我抬起左手的一根手指,尽可能不伤避水,然后悉数挡掉了袭来的杀招。 “瞧不起我?”避水显然被我激怒了,整个身子上前,猛然咬了一口—— 呃? 我急忙跳开。 手指不见了……不对,是左手不见了! 不不不,不是被咬断的感觉;怎么说呢,应该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的左手,好像是消失了。 这是什么功夫……话说,你不会只教给狼鸣咬人的本事了吧? 我抬起头,刚要开口赞叹,却忍不住退了几步——避水已经露了真身,虎视眈眈地伏在地上;他已经完全不认得我了。周围的妖气,已经容不得我张嘴。只要我开口,妖气便会顺着喉咙灌进去,从肚子里烧死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龙口、狮头、鱼鳞、牛尾、虎爪、鹿角——呃,避水的真身是麒麟吗? 还挺好看的。 避水已经一声嘶吼,转眼间张开血盆大口扑到了我的面前。 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深吸一口气,不断挥舞着右拳,击打避水的同时,尽全力避开他那诡异的嘴巴。 而避水则是一边张嘴撕咬一边不断喷火,着实难缠。 不妙啊,不妙…… 我迟疑着,要不要再给自己一拳——万一封印没有解开,我的双手就都被他夺走,岂不是死定了? 但是,我不确定要是开了第二拳后,避水还能在我面前活下来。 怎么办…… “避水,避水!”我大声喊道,想要制止这场死斗。 只是,避水全然没有理会;他甚至听不懂人话,只晓得啃咬。 算了……我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将他打退;之后,我掉头就跑!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我正盘算着要去哪里避一避,没想到身子猛然一僵,尾巴被重新扑上来的避水咬住了。紧接着,又如同刚才一般的感觉:尾巴并非是被咬断了,而是消失了。 不行了!再纠缠下去,死的就是我了! 想到这里,我猛然出拳,朝着避水的双眼打去——虚空之中一只粗壮的手掌忽然撑开,挡住了我的拳头。我眨眨眼睛,唔…… 这是我的左手啊! 我的左手猛然攥紧了我的右拳,令我动弹不得。 而避水已经获得了片刻喘息,重新匍匐着向我逼近!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声嚎叫划破了夜空。 紧接着,狼鸣从天而降,落在我的面前。 我愣了愣,这才注意到我已经被避水击退了好几步,回到了火焰山的地界。 而狼鸣正在奓着浑身的毛发出威胁的“唔唔”声;龇牙咧嘴之外,四条腿不住的颤抖。 狼鸣估计这是第一次看到麒麟吧,也难怪会害怕。 “跑啊!”我着急不已,踢了一脚狼鸣的屁股:“你打不过他的!” 狼鸣被我踢得摔了个狗啃屎,却又迅速的重新起身,朝着对面的麒麟狂吠不已。 跑啊小崽子!避水已经认不出你我了!你和他打,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下来! 狼鸣没有跑。 他的四条腿抖得如同筛糠,却依旧勉强站着,护着他身后没用的大哥。 麒麟兽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狼鸣面前,缓缓抬起了爪子—— “避水!你——”我开口吼道。 妖气散了,我猛然摔倒在地。我本能的一撑想要爬起来,这才发觉我的左手和尾巴回来了。 “狼鸣,不要学狗叫……”爪子重新化作了人手,避水的语气温柔又严厉;而狼鸣已经吓呆了,甚至没有认出眼前的人就是避水。 避水摸了摸狼鸣的头,然后抬起眼望了望我。 桃月十一晴 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 避水不在,没人做饭。 今天依旧在床上躺了一天。 避水不在,没人做饭。 三路他们也很纳闷:“大哥,二当家人呢?再没人做饭咱们就饿死了!” 我说:“胡扯!避水是厨子吗!?” 桃月十二晴 避水不在,三路下厨。 就是的嘛,咱们得慢慢习惯没有避水的日子…… 我试着吃了一口。 难吃到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杀了三路”的念头。 桃月十三晴 月柳姑娘今天过来了。 看到饿得气息奄奄的我们,月柳姑娘满不情愿的下了厨。 晚上,总算又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三路那个厮第一个动了筷子,夹了一口嚼了嚼,说:“没有避水做的好吃。” 月柳姑娘当时就拉了脸。 一群人七手八脚揍了一顿三路,然后对月柳姑娘的手艺夸赞不已—— “说起来啊,大哥;避水去哪儿啦?” 桃月十四晴 避水不在,没人做饭。 我觉得心烦意乱,可能不单单是因为饿的吧。 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附近…… 我抬起头仔细看了看。 但是什么都没有。 再看看无浑、无天他们,似乎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东西。 难道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这个念头吓了我一跳:难不成这个是避水的“在天之灵”? 避水不会真出事了吧? 过了一会儿,狼鸣走了过来,正打算打盹,却突然也抬起了头。 唔,看来,确实有什么东西…… 狼鸣伸出爪子探了探——猛然间,一只几乎透明的蜻蜓卸去了伪装。 这倒是奇了!我火焰山上竟然见到飞虫了!? 谁想到,那只蜻蜓盘旋了片刻,忽然落在地上,现了人形。 这厮跪在地上,嘴里面说着“在下炙蜻蜓,听闻火焰山一众豪强,便想投身于此,这才不请自来,多有冒犯”云云。 我摸了摸狼鸣的头——唔,整个火焰山,只有我和狼鸣察觉到了这只蜻蜓的潜入。 一来呢,说明这只蜻蜓本身确实不错,险些连我也瞒过去了。 二来呢,说明除了狼鸣外,山上其他人都是混吃等死,连一只蜻蜓都拦不住。 我懒得听炙蜻蜓嘴里的套话,摆手打断了他:“行了行了。那个,你会做饭烧菜吗?” 炙蜻蜓听到这里愣了愣,说:“会。除了这个,我还会……” “欢迎加入火焰山。”我说道。 桃月十五晴 避水不在火焰山。 这座令人燥热的山上,第一次让我觉得有点凉。 第105章 桃月十六阴 炙蜻蜓正式下厨已经有几天了。 月柳姑娘今天过来的时候,似有似无的提起:“你们家的厨子呢?好久没见到了。” 我赶紧吆喝了一声还在厨房的炙蜻蜓,介绍说,这才是我们家的专职厨子。 月柳姑娘望了缩在厨房瑟瑟发抖的炙蜻蜓一眼,不屑地转身走了。 话说炙蜻蜓这小子看起来身板很弱,但是意外的抗揍: 从他开始做饭的第一天起,三路就一直想杀了他。 虽然三路嘴上说是因为饭太难吃,但是我知道实情:三路是个重感情的愣头青,他是在气愤这个炙蜻蜓挤走了避水。 午时的时候我扒拉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饭菜,然后忍不住吐了出来。 唔,看来三路只是个愣头青。 这饭吃着不仅发苦,还很涩,我嚼着都想杀人。 晚上,有人过来送信,是避水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切安好,勿念。 勿念个大头鬼啊…… 避水去了李家的第一天,有点想他。 桃月十七阴 不知道避水在李家怎么样了…… 我抱着狼鸣,蹲在山顶上,觉得自己跟个小媳妇似的。 眼下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心情,就算是让我去芭蕉洞我也懒得动脚。 天擦黑的时候,我回了院子;老远就看到炙蜻蜓正在收拾行李。 “我让大王失望了。”炙蜻蜓看到我走近,压低了嗓音羞愧的说道。 看到他要走,我倒也不打算拦着。只是我抬头看看天色,嘴里不自觉嘟囔了一句“留一夜吧,天亮再走。” 话音未落,炙蜻蜓感激得已经要哭出来了。 这幅表情,倒是让我心软。 “之后想回哪边?”我开口问道,算是缓解一下气氛。 炙蜻蜓拼命摇头:“大王有所不知……我没办法‘回’什么地方。火焰山,就是我的家。” 听到这里,我一愣:哟呵小子,你啥意思?火焰山从无到有可都是我一手弄过来的,怎么就成了你的地盘了? 见我表情有异,炙蜻蜓赶紧解释道:“大王误会了。小的就是在火焰山成的精,所以严格来说,这里就是我的家。” 啥? 我急忙起身四下看看——这山上几乎寸草不生,除了躲在厨房的一窝子耗子外,一般的活物不是热死就是旱死。 竟然区区一只蜻蜓能在我火焰山上成精? “我自己也很纳闷……”炙蜻蜓说着,歪着脑袋:“一般万物,靠的是吸收天地灵气。但是我依稀记得,我身体里纳入的尽数皆为妖气。修炼成人型之后,便一直蛰伏,不敢露脸。” 快拉倒吧…… 这火焰山上除了我之外,还能有什么妖…… 呃。 我忽然间走到炙蜻蜓身边,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没错,似有似无,他和我的妖气味道很像,甚至说混为一体也不为过;也难怪这小子蛰伏在身边而我一直不曾发觉。 等等,这么说起来的话,岂不是狼鸣也会受到我的影响? 坏了坏了,要是狼鸣的味道也变得跟我差不多,罗刹姑娘的误会岂不是要更深一层? 桃月十八阴 一大早,炙蜻蜓背着简单的行李就要离开。 我站在房子里,不好说什么,只能目送其离开,心里祝愿他前途似锦。 没想到,素来最讨厌炙蜻蜓的三路抬腿,霸道地挡住了去路。 “干嘛去?”三路大大咧咧问道。 炙蜻蜓便老老实实,说,要走。 “要走?”三路眉毛一竖:“你以为这是你家啊,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和我这个火焰山的二当家打招呼了吗?” 说着三路揉着拳头,这动作怎么看怎么眼熟。 呃……等会儿啊三路,你什么时候成了火焰山的二当家了? 一眨眼,窃风已经蹲落在了三路的肩膀头上;看来大家都有这个不解,窃风也是歪着脑袋,开口说道:“三路,你他娘的算什么二当家?” 没错没错,咱火焰山的二当家只有避…… “论资排辈,也该我是二当家,你算老几?”窃风继续说道。 “怎么着你想打架?”三路青筋暴露,显然已经动了脾气。 眼瞅着院子里就吵起来了。我赶紧走了过去,假装刚起床,满脸讪笑:“哟,都起这么早啊……你们聊什么呢?” “大哥你别管!”三路和窃风几乎异口同声。 然后两个家伙当我是透明一般,你一言我一语,站在院子里对骂起来。 很快,一家老小全醒了。 无法、无天两兄弟并没有劝架的意思,只是站在一边看热闹。倒是狼鸣左看看右看看,想要过去咬一咬三路的裤腿。 窃风和三路越骂越急,眼瞅着就要打起来—— 哎哟,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两个争什么二当家?难不成当我死了吗?” 我一阵恍惚,面露惊喜地猛然回头—— 哦。 是屋子里卡在墙上的无浑在说话。 你一个家具你添什么乱啊! 桃月十九阴 炙蜻蜓没有走成。 因为炙蜻蜓要走,需要经过火焰山二当家的批准,这才算是名正言顺。 而现在火焰山的二当家是谁,还没定数。 窃风和三路已经对骂了一天,但是依旧没有真正打起来。 说实话,我从一开始的担心,已经不耐烦到“你们打一架算了”的心态。 但是,两个家伙就是不肯动手。 争执之中,我不断听到一句“要不是避水当时定了规矩咱们不能互相厮杀,我现在就弄死你”翻来覆去。 唔。 看来避水在的时候,给下面的人定了一些礼数。 要是避水还在这里就好了,起码不用听两个蠢蛋骂街一直骂道天亮。 哎,避水去李家的第四天,想他。 桃月二十阴 早晨醒来,先是抱着狼鸣去了一趟芭蕉洞,把小崽子托付给了月柳姑娘。 毕竟现在的火焰山吃不好睡不好的…… 月柳姑娘看着我眨眨眼睛,问我:“没有别的事了?不去见一见我家小姐?” 我就急忙摆手,说家里一摊子事儿呢,这几天狼鸣就受累先由你们关照吧;有你这个二妈在,我也好放心…… 狼鸣摇着尾巴,抬头舔了一下月柳,然后嘴里呜呜了一会儿,稚声稚气地说道:“姐姐。” 我皱眉,赶紧去上去敲了敲狼鸣的小脑袋:“坏了规矩!什么姐姐,叫二妈!” 狼鸣缩了缩,说道:“姐姐。” 我一愣,然后立马挽袖子——哎哟呵小崽子成精了就能耐了是吧离了避水我还不好收拾你了是吧…… “吵什么呢?”一声恍如天籁的责备,伴随着开门的声响。 罗刹姑娘走了过来,照旧冷冰冰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一番我。 我赶紧满脸讪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来干什么?”罗刹姑娘问道。 我赶紧点头,然后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点头,只能又摇头。 月柳姑娘噗呲一声笑了,抱着狼鸣走了。 “记得叫二妈!”我连忙嘱咐道,生怕小崽子在这里显得没有教养,让罗刹姑娘看不起我火焰山。 罗刹姑娘等了一会儿,待到月柳消失后,忽然低头说道:“进屋喝杯茶吗?” “不了不了,不渴。”我急忙摆手,示意罗刹姑娘客气了。 “那你滚!”罗刹姑娘抬起头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哎?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娘的狼鸣,你看我就说应该叫人家二妈吧!没大没小,惹人家生气了不是! 哎,不争气的玩意! 桃月二十一阴 避水不在这才几天啊…… 火焰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窃风和三路还是吵个没完,各自拉住炙蜻蜓的一条胳膊不让他走。 我终于拉了脸,走到两个人中间,咳嗽一声。 “你俩别争了。”我开口说道:“你俩,都不能坐二当家的位置。” 话音一落,两个人同时闭嘴,然后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 屋子里,传来了无浑的冷笑:“听到大哥的话了吧?大哥说得明白,你俩不够格,咱火焰山的二当家只能是……” 哎哟家具大哥你闭嘴吧…… 几个人总算是散开了。而无法和无天两兄弟却留在了原地。 “大哥。”无法走过来,叼着嘴里的草根:“再这么下去,火焰山就乱了。” 我知道啊…… 但是,我没办法啊…… 哎,避水去李家的第六天,想他。 桃月二十二阴 三路今天一大早就候在门口,看来一夜没睡。 见我起了床,三路赶紧过来开口问道:“大哥,为什么我不能当二当家?是因为我厨艺不行,还是因为我比避水弱?” 唔,怎么说呢…… 三路其实真的不弱,放在执金吾那边的话起码能算得上看外围林子的级别。要是脑子能够再灵光点,指不定能被李靖看中加以栽培。 但是三路这个人吧,脑子从始至终缺根弦,就跟驴踢了似的。 “大哥,我没被驴踢过啊……”听完我说的话,三路一脸严肃地辩解道:“只有你踢过我。” 我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打算去厨房寻摸点吃的。 “大哥。”三路在我背后突然喊道,同时揉着自己的拳头:“可以的话,跟我过两招。” 啥? 过两招? 怎么可能啊……你估计连一招都扛不住的。 我转了身刚要开口拒绝,却猛地被三路推了一把——踉跄了几步后,我站住了脚,然后皱起了眉:好端端一个汉子,怎么打架都跟娘们似的…… 唔? 我抬头,看到三路双手垂放,一左一右凝成了两柄南瓜大小的铜锤。而他后背的妖气也是腾图而起,化作了插在肩上的数面旗帜—— 四路元帅。 这是三路归顺火焰山之前的名号。 依稀抬眼,看到最左边的棋子上写着“火”,最右边的旗子上写着“山”;加上四路元帅的名号,我不难推测到这是名为“风、林、火、山”的一种古武术—— 想不到这小子深藏不露,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如果他会这一套的话,倒是可以交手解闷。 妖风渐渐缓和,我揉了揉眼睛。 呃。 三路背后只有三面旗子。 上面写着“火、焰、山”。 我一下子没了兴趣,摆摆手:“歇了吧。” “大哥,得罪了!”三路忽然高吼一声,然后两柄铜锤相互撞击。 巨大的铁器轰鸣声伴随着震颤直达我的肺腑,让我觉得喘不上气。 眨眼间,三路已经一跃而起,挥舞着铜锤从天而降,直奔我的天灵盖而来—— 我抬手,用指尖便顶住了双锤的攻势;这本事,比避水差得远呢。 三路这一砸没有得手,却丝毫不慌——我甚至看到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诡笑—— 奇怪,他身后的三面大旗只剩下了一面;其他两面旗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手心里忽然一沉,我的手指不听使唤,突兀地径自移开——三路的南瓜锤便落在了我的脑门上。 勉强抬头左右看看,发现我很蠢地一左一右撑着两根旗杆,导致了中路大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很重的一击,我险些有些站不稳。 单纯从这一击的力道来说,三路胜过了避水。 妈呀三路,我看你这不是想坐二当家的位置,你他娘的是想坐我的位子吧!? 本来这几天就吃不好睡不好……我一会儿要是下手没轻没重,你可别怪我。 想到这里,我正打算捶自己的脑门一拳,没想到双手都不能动了。 “接了我的旗,便再也松不开。”三路深吸一口气,重新挥舞起了南瓜锤:“大哥,你走投无路了!” 这到底是什么蠢招式啊…… 唔,我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 三路这招确实很蠢,但是意外的有用。如果能在实战之中进一步发展的话…… 我脑海中猛然浮现出李靖丢了手里的宝塔,手里面捏着旗杆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我的旗落地生根,你躲不开;没了双拳,你也挡不住。大哥,着家伙吧!”三路见我此时还能笑得出来,登时怒发冲冠,再一次一跃而起—— 然后摔在了地上。 三路狼狈地爬起来,这才看到自己的脚脖子被我的尾巴缠住了。 我歪着脑袋看着三路,三路想要上去解开我的尾巴,然后被我再一次甩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谁说一定要靠拳头打架了。”我淡定地说道。 三路一锤子落下,我急忙松了尾巴躲开。虽然三路很想再攻过来,但是显然我的尾巴比他还要灵活。 “大哥,你别忘了……”三路笑了笑,猛然一抬手——身后最后一面大旗也消失了。 我忽然觉得尾巴一沉,回头看了看,果不其然——尾巴也缠住了一根旗帜,扎在地上。 “这一次,你走投无路了吧!?”三路大吼一声,再一次一跃而起—— 哎哟你的起手式怎么就这么一招啊。 南瓜锤毫不留情,奔着我的天灵盖袭来。 我歪了歪脑袋。 一声脆响,三路的南瓜锤落在了我的犄角上,登时崩裂成了碎片。 这一下,三路彻底傻眼了。 “还有旗么?”我晃悠着脑袋上的两根犄角,兴致勃勃问道。 三路确实没了办法,他咬咬牙,说道:“但是,大哥你也挣脱不开吧。也就是说,咱们打了个平手。” 我试了试,确实,这招式虽然简单,却很有力。 不过吧…… “虽然手不能动……”我自言自语着,然后窝腰屈身,用脑门去撞了一下右拳。 神清气爽! 三路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切。 此时我的觉得自己有了无穷力气,顿时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一拔—— 桃月二十三阴 昨天,三路让我长了见识。 我刚知道这小子力气这么大,单纯开一层封印也没办法挣脱他的牢笼。 没办法,只能开了两层,然后把他的三面大旗挨个折断。 怎么说呢,招式确实有用,但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有点蠢——为什么要给对方一面旗子啊? 三路看傻了,估计内心里受了不小的打击,整个人丢了魂一样,不停念叨着“我和避水差这么多么”。 今天心情不错,把三路喊了过来。 “其实以前十二……唔,以前,我有一个小兄弟跟你挺像的。”我乐呵呵开了口。 三路抬起头,在等我说下去。 “那个小兄弟啊,他力气也很大,脑子也不灵光,招式也很蠢。”我笑着说道:“但是,他比你可棘手多了。你啊,本事不错,脑子不行。以后多问问避水,你这身力气该怎么用。” 三路恍惚了片刻,然后说道:“大哥,避水已经走了。” 啊,哦,对。 呵呵。 没事了,你先去休息吧。 桃月二十四阴 避水不在的第九天。 火焰山还是乱成了一团。 家里面缺个管事的,真是麻烦。 倒是三路老实了不少,不再跟窃风吵架了。 桃月二十五阴 早晨起来,发现炙蜻蜓还没走。 炙蜻蜓自己也很犯难:“大王,你们定没定下来二当家的人选啊?” 哎哟你别催我我也头疼啊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着火焰山未来的命运我怎么也得从长计议不是…… 怎么说我火焰山也是李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这件事处理不当说不定还会引发李家误会从而引得江湖上腥风血雨…… 桃月二十六阴 算了,要不然你们抓阄吧。 桃月二十七阴 山上的银子没多少了,眼瞅着大家就要断炊了。 我就奇怪了,平时避水是从哪里搞来的银子。 我也奇怪了——我堂堂一个牛魔王,号称“平天”,怎么离了一个二当家还过不下去了。 桃月二十八阴 避水不在。 没钱,没有饭吃。 桃月二十九阴 避水不在。 没钱,没有饭吃。 桃月三十阴 避水不在。 没钱,没有饭吃。 无浑饿瘦了,今天挣扎着试了试,好像快能从墙里钻出来了。 唔,因祸得福? 总之再这么下去大家就要饿死了。 于是我今天当机立断:“咱们各自为战吧。记住,不许杀人放火,不许打家劫舍,不许谋财害命。其他的,有什么招想什么招吧。” 梅月初一晴 厚着脸皮,来了芭蕉洞,嘴里面说是来看狼鸣,然后在罗刹姑娘家的厨房呆了一上午。 吃完饭,狼鸣坐在我身边,陪我消食。 唔,说起来…… 我摸了摸狼鸣的头,然后硬着头皮开始掰着指头算:今天,是避水离开的第几天了? 狼鸣看了看我,然后伸出了爪子。 哦,原来你也想他啊…… 你放心吧,避水现在过得挺好,去了李家,终归是前途似锦,千古流芳。重要的,是吃得好住得好,这才是意义。 正在宽慰狼鸣,月柳姑娘过来了,努努嘴,跟我抱怨说小崽子想家了,让我今天把狼鸣就领回去。 我就很惊讶::“这里吃得好、住得好,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啊你!避水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啊……” 哦不对。 这是狼鸣。 我心里一紧,觉得风还是挺凉的。 算起来,避水已经离开火焰山半个多月了。 也是时候,去李家看看他了。 第106章 梅月初五阴 天色不好,阴得厉害,看着就跟李靖的脸似的。 李靖看着站在院子门口、拎着一袋子茶叶、只知道傻笑的我,皱起了眉头。 言外之意就是“你这个穷鬼怎么来了”。 我就赶紧一只脚踏进院子里,防止李靖摔门就走。 “我来看看我们家避水。”我眨巴眨巴眼睛,说得特别诚恳。 这次,轮到李靖一脸发懵:“避水已经回去了啊……” “啥?”我这次,轮到我一脸发懵了。 梅月初六阴 李靖留我住了一天。 昨晚喝酒吃饭的时候,李靖跟我说了避水的来龙去脉。 他说,避水确实来了李家,但是看他来时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绝不是来投奔执金吾的;相反,这小子就是一个刺头,八成是来找事打架的硬茬子。 于是李靖去和纵目合计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避水。 倒是李靖心里面一直纳闷:这个天下还真有人不想加入执金吾?这可是最最耀眼的光明大道啊。 “可惜了,真的可惜了。”李靖喝了几杯,话也多了起来:“本来这小子有前途的。要是留在李家,让纵目带他一百年左右,他就能独当一面了。” 我就一直低头喝闷酒,也不敢搭话。 倒是我心里一直在盘算:避水既然已经不在李家,那这小子去哪儿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我没有惊动别人,打算自己溜出去回家。 好死不死,今天执勤的恰恰就是纵目。 还没等我走到院子门口,纵目已经杀气腾腾地落在了我身后。 我感觉冷汗流了一背,双腿止不住地哆嗦。 “你教出来的手下,个个都是刺头。”非常难得的,纵目竟然主动开口:“牛魔王,你往李家扎一根针是什么心思?” 哈?扎针? 我赶紧转过身,一脸诚恳:“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安排眼线进李家啊……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跟李家对着干啊。” 说罢,我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儿——对了,我给李靖带的茶叶他还没拆包,我是不是应该顺手拿回家……家里已经好久没有买得起茶叶了。 纵目冷笑一声,说:“吵死了,烦死了……装什么糊涂。你手下避水,不就是你刻意安排进来的吗?” 听到这里,我真是一脸委屈:“那是你家李靖跑到火焰山指名要的人,我能不给吗?” “闭嘴,吵死了,烦死了!”纵目的表情已经变了:“还敢顶嘴!” 我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拼命摇头替自己辩解。 隔了一会儿,纵目总算是冷静了些许。他晃悠了一下身子,说:“算了,反正人已经除掉了,就当你是无心的吧。如果你敢有下次,那我……” 纵目没有说下去。 因为我已经一把攥住了他的脖子,口齿不清地问道:“什,什么?除掉了是什么意思?” “别、碰、我!”纵目显然没料到我会有这个举动,他的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尖锐怪叫,无数冤魂攀爬着窜上了我的胳膊。 “纵目,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并没有移开自己的手,反而是不自觉地加了力气:“我脾气是好,但是有些玩笑,开不得。” 嘎巴一声。 我虽然控制着力气,但是纵目却主动顶着剧痛扭转了自己的脖子,登时死去。 紧接着,院子外传来了纵目急不可待的声音:“出来!” 看着手里攥着的纵目的尸体,我已经冷静了不少;所以,我当然没有跟着出去。 唔……说真的,我可不想跟纵目打架。 我现在只想杀了他。 梅月初七阴 和李靖打了招呼,说“我要跟纵目切磋一下,生死有命”。 毕竟这是李家的地盘,想跟执金吾动手,还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何况我还想借着比武的机会,不小心弄死纵目呢。 李靖讶异于我竟然会主动要求跟纵目过招,随即点头;之后,他立马喊了伤贯,令他集结所有执金吾观战。 “能看高手过招,自己也能有所进步。”李靖嘴上这么说着,仿佛格外诚恳。 没错,这倒是李靖的心里话。 但是,让这么多执金吾包围我,他心里的另外一层意思是什么,我自然也是清楚。 没多久,我去了院子,看着站在对面的纵目,毫不犹豫的抬拳,锤了自己脑门两下。 神清气爽。 看着对面的纵目,我知道这是一场名义上的“切磋”,最起码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来来来,你出招,我弄死你。”我思忖了半天,最终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纵目歪了歪脑袋。 哟呵,你瞧不起我? 我登时怒上心头,正要挥拳而上——但是我的脖子忽然间一紧,然后发出“嘎巴”的脆响。 完蛋……纵目已经出招了。是我昨天取他性命的那一招。 疼痛到还是次要的,关键是我的脖子骨头错了位,一时间只能低着头,看不到纵目的行动。 无数冤魂趁机贯穿了我的身体——淹死的、烧死的、勒死的…… 我忽然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这些感觉里,没有一个是熟悉的。也就是说,起码目前来看,避水不在这些冤魂之中。 我缓缓抬手,握住自己的两根犄角,然后猛然用力给自己接骨。 左右看看,纵目已经取得了先机——我的周身,黏上了无数凄惨的冤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要投降吗?”李靖在旁边喝了口茶,大声问道;显然,他觉得胜负已分。 倒是我,心里一个激灵:坏了,那是我送他的茶叶!到底李靖这个财迷还是拆封了! 本想着只是客气客气,眼下我这二两银子算是收不回来了…… 纵目没有放过我分心的机会,猛然一挥手;冤魂们便齐刷刷坠入我的肉身,拼命寻找着我的内丹。 我只觉得周身疼痛难忍,吃不住这股剧痛,手忍不住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 “李靖!”我勉强抬头,朝着那边喝茶的李靖喊了一声:“院子墙够结实吗?” “万年金刚石做的。”李靖有些奇怪于我为什么明知故问。 得嘞。 那你家墙坏了,就别讹我了。 纵目突然停手——他看到了。他意识到了,在他眨眼的一瞬间,我内丹散发的妖气已经在我周身经脉走了十几个来回。 混入我体内的冤魂并不惧怕妖气,反倒是争先恐后还是吞噬这股食量。只是,他们的饭量还是不够大——很快,冤魂一个接着一个获得了异样的满足,全部消失殆尽。 纵目显然已经料到了我这一手,只是冷笑,随即继续甩了一下袖口—— 比刚才多十几倍的冤魂,嘶吼着朝着我扑了上来。 围观的执金吾中,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好!” 纵目猛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咬着牙骂道:“吵死了,烦死了!” 只是,我继续故技重施——在他的冤魂生效之前,我便调用周身的妖气,令他们得到满足而得以升天。 “想耗下去?”纵目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招式没起作用而有任何沮丧;相反,他倒是兴致勃勃:“你也该知道,我手下的亡魂,没有十万也有八九。” 我点点头,然后比出一根手指:“你也知道,你的妖气如果是一,而我的,就是……呃……” 手指头有点不够用,我犹豫着要不要坐在地上把脚也抬起来。 其实,妖气的消耗倒是其次;纵目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如果只是用妖气喂饱了纵目的冤魂便能取胜,那纵目未免也太容易被搞定了。 关键在于妖气的速度——我必须要经脉里的妖气如同激流一般运转,才能赶在冤魂起作用之前消除掉这些邪祟。 看着很简单,但是全天下能有这个速度的,不会超过十人。 但是,即便妖气能够跟上速度,肉身也不一定能承受这份妖气从内里带来的冲击。要不是我皮糙肉厚,估计第二次迎击纵目的冤魂时,我的肉身就化为灰烬了。 果然,纵目身为执金吾目前当之无愧的第一战力,确实很棘手啊。 心里一边这么琢磨着,脚下一边做了该做的动作——我一跃而出,顶着越来越多的冤魂杀到了纵目面前。 纵目则是一脸冷笑,抬了抬脖子,意思是“有本事你杀了我”。 哎哟得了吧,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我还不知道跟你打架最怕的就是不断杀死你吗? 我抬手,一把堵住了纵目的嘴巴,同时另一只手朝着他的心口一挖。 纵目忽然间一阵抖动。 是的,他没有死。虽然纵目特别容易死,但是在我不断给他注入妖气的现在,他想死也死不了。 而我,正如字面意思一样,正在“掏心挖肺”。 当然了,此时我是背对着李靖等人,嘴里面也在装模作样地惨叫了几声。在其他人看来,多半认为此刻占上风的是纵目吧。 “把避水给我吐出来!”我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纵目最强的地方,在于他死不了的同时也不怕死,而且他太容易死。 而纵目唯一的弱点,就在于生死之间的领域。 剧痛不断折磨着纵目;当然了,单纯只是伤口的伤害不会令纵目如此难忍。我不断变幻着手掌的妖气,令它们灼烧着纵目的魂魄。 如果能够利用这股疼痛让纵目晕过去,那就是我赢了。 我无意间和纵目四目相对了——唔,我想简单了。 纵目的表情虽然在挣扎,但是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长期的痛楚,虽然不至于令他麻木到不能感受疼痛,却令他异样的坚强。 更多的冤魂已经不受控制——我看到这一点,是因为这些冤魂已经不分敌我,不断的同时侵蚀着我和纵目。 这并非是纵目衰弱的信号,而是他刻意放纵:毕竟,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死一次。 我觉得,有些许头晕——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毕竟我需要肩负两个人的生命,消耗起来比纵目可大太多了。 如果我死了,纵目也会死,但是他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那样一来,我就输了。 所以,想要赢,就必须保证我和纵目在此时此刻都不会死。 咬咬牙,再坚持坚持……我就不信,你能顶得住一炷香还不晕过去。 有什么人,落在了我的身后——我已经没有力气扭头去看了。 “牛魔王,你这不是切磋吧。”是伤贯的声音。 同时,伤贯的手从我背后探了出来,摸向纵目伤痕累累的腹部。 “娘的,说好的切磋,你们想二打一?”我咬咬牙,低声骂道,同时尾巴用尽力气朝身后猛地一扫。 只不过,尾巴被人攥在了手里。这个力气,不是伤贯…… “执金吾嘛,不能败。”不用回头,我也听得出这是南奇北的声音。估计执金吾里,论起力气,这小子仅次于海坨山吧。 而眼前的纵目,忽然间七窍流出了海水。很快,这几股清流合并,凝聚成了灵感的肉身。这小子蹲在纵目的肩膀上,把玩着一个黑色的球。 那是我注入纵目体内的妖气吧。 纵目登时咽了气;但是,眨眼不到的功夫,他重新睁开了眼睛,瞪着面前的我。 我松开了手——是的,妖气消耗地差不多了,再攥着纵目毫无意义。踉跄几步,我回头去看李靖—— 这个节骨眼上,李靖竟然不在自己的座位上。唔,看来他是借故去了茅厕之类的地方,好给其他执金吾“善后”的机会。 能驭则驭之,次则用之,当然了,归根结底,不如杀之。 李靖的理念,一贯如此。 如果我死在这里,那便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提起“牛魔王”这三个字。 如果我没死在这里,李靖一会儿就会一脸惊讶地回来,嘴里面还会嚷嚷着“切磋一下嘛怎么搞成这样”。 可进可退。 李靖老儿,你这个匹夫…… 身边执金吾的四大高手都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 我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来啊……”纵目先是一把推开了蹲在自己肩膀上的灵感,然后逼视着我的双眼:“把平天叫出来,我让你死得其所。” 我一下子腿软,蹲坐在了地上,继而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几个算老几,竟然敢命令我?” 既然如此,我就…… 冥冥之中,我听到了什么声音。 一个清脆的声音。 唔? 梅月初六晴 李靖留我住了一天。 昨晚喝酒吃饭的时候,李靖跟我说了避水的来龙去脉。 他说,避水确实来了李家,但是看他来时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绝不是来投奔执金吾的;相反,这小子就是一个刺头,八成是来找事打架的硬茬子。 于是李靖去和纵目合计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避水。 倒是李靖心里面一直纳闷:这个天下还真有人不想加入执金吾?这可是最最耀眼的光明大道啊。 “可惜了,真的可惜了。”李靖喝了几杯,话也多了起来:“本来这小子有前途的。要是留在李家,让纵目带他一百年左右,他就能独当一面了。” 我就一直低头喝闷酒,也不敢搭话。 倒是我心里一直在盘算:避水既然已经不在李家,那这小子去哪儿了? 李靖说,八成已经回火焰山了,倒不如让我回家看看。 我一下子宽了心,觉得就是的嘛,李家何苦盯着我家的厨子不放。 不过今天好像喝多了……迷迷糊糊的,我好像看到日记上我竟然写了好几天以后的日子。 恐怕是做了什么噩梦然后胡乱下笔吧。 哈哈哈哈,我怎么会因为避水被杀了就跟李家翻脸呢。 这篇胡言乱语也太大逆不道了。 梅月初七晴 一大早,我想偷偷回家的,顺带着拿着我送来的那包没拆封的茶叶。 但是李靖竟然已经醒了。 看着我站在客厅蹑手蹑脚的寒酸样子,李靖不禁叹了口气。 “老牛啊,你结婚之前,要不要在我李家干干老本行赚一些银子?”李靖开口问道。 我听到这里,急忙摆手:“不不不,不想再做杀手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干。” 李靖点点头,说道:“也是,二百两银子就让你去替李家善后,确实有点……” 等等,多少? “大当家您吩咐便是!啥钱不钱的!咱不就是李家的人吗!谁要是让大当家不高兴了,您说!”我急忙表态。 李靖看着我的表情,然后捋了捋胡子:“但是这次的事儿吧,我本打算让伤贯和南奇北解决的……” “哎呀谁啊,我搞定。”我急忙示意李靖不必动用执金吾了:“屁大点事儿,还让执金吾两大高手出马,说出去了多丢人。” 李靖抬头,迟疑再三,问道:“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决无二言。为二百……不是,为李家效命,死不足惜。”我信誓旦旦。 “得嘞。”李靖放宽心了,继续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这次吧,希望你能帮着搞定东海的那只猴子。” 啥? 你说啥? “小事一桩吧?”李靖抬手,把桌子上的茶叶拆开了。 啊呵呵呵呵呵呵呵是的那个但是我最近比较忙还得回火焰山找避水要不还是让南奇北他们辛苦一趟…… “得嘞,我这次就仰仗你了。”李靖品了一口茶,忍不住皱眉吐出了茶末子:“这银子,等你办完事回来,一准双手奉上。” 伤贯敲门,然后跪在了门口,并没有说话。李靖看了一眼,便起身跟我说道:“该去见家主了。行了,日后提着猴头来换银子吧。” 说罢,李靖走了。 过了一会儿,伤贯皱着眉推了推我:“你怎么还不回火焰山?” 啊,哈哈。 是啊,按照这个剧情发展,我确实应该抓紧回火焰山看看一家老小啊。 第107章 梅月初九阴 离开李家的第二天,躺在野地里发愣的第二天。 李靖老儿……那猴子是什么本事,他肯定心里有数。 要是派执金吾去拼,且不说胜负,最好的结果也恐怕要落个两败俱伤。 这个老小子打心眼里舍不得他心头的几个家伙承受这种风险——可以说,这几个执金吾是支撑李家的根基所在。 所以才会以二百两银子为代价,让我去拼命。 这个计谋,简直无懈可击: 一来,李家的命令大于天。 二来,这可是二百两银子啊…… 娘的,我当时脑子还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个钱肯定不能接,接了就是赔本买卖。 当时的我,可谓铁石心肠。 但是转眼我已经出了李家,手里还攥着银子。 唔,好奇怪啊,中间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大记得。 好像自从这次去了李家,记忆一直都比较模糊。 但是眼下…… 我真要去东海除掉那只猴子吗? 梅月初十阴 离开李家的第三天,躺在野地里发愣的第三天。 我终于想出来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好主意: 我去一趟东海,找老板叙叙旧,然后回李家复命,就说自己运气差没有遇到猴子。 当然了我的一人之言可能李靖不会信服,但是只要拉上龙老板替我说几句好话,那李靖多少要给人家几分面子。 毕竟天下的买卖龙老板都要参一手,可谓富可敌国。 对,没错。 计划通,简直天衣无缝。 梅月十一阴 计划出了点小问题。 我已经到了东海,但是龙老板不肯见我。 我跟看门的管家好说歹说,自己真的不是来借钱的——好话说尽,管家才半信半疑地把我放了进去。 龙老板耐心听完我天衣无缝的计划后,频频点头,觉得我真可谓心思缜密,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唯一的小纰漏,只是没考虑到一点:龙老板完全、压根、死活不肯当这个证人。 哎哟呵你个老财迷,没想到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我咬咬牙,手伸进袖口掰了一点碎银子捏在手里,掂掂分量后,心疼地递到龙老板面前,附耳轻声道: “这是四两银子,事情成了,我再给你四十两。” 然后我就被龙老板喊来手下乱棒轰出去了。 奇怪了。 天下真有人不为四十两银子动心? 梅月十二晴 天气不错,是个合适打架的日子。 东海边上,那棵桃树孤零零的,却长得很茂盛。 我远远的停住脚步,手搭凉棚望了一眼。 那懒洋洋的猴子倚在树杈上晃悠着腿,手里拿着随手摘的果子在啃。 我就心说,我牛魔王光明磊落,不能攻其不备;既然他在吃饭,那我下个月再来也未尝不可。 对对对,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光明磊落。 这么想着,我打算转身就走——一晃眼,那猴子已经站在我背后了,倚着那根比他胳膊还粗的定海神针打着哈欠,显得很无聊的样子。 我就很慌…… “你好,猴大哥……”我咧嘴笑了,语气生硬得不行:“我,路过的。” 猴子没说话,只是站直了身子,一脚踢在棍子上,让兵器在手腕上打个旋后握在了手中。 “我不是来打架的……”我急忙解释道:“你看,我面相这么老实,真的只是从这里路过。” 猴子没说话,直勾勾盯着我。他浑身上下的斗气毫不掩饰,不断舔舐着我的肉身。 我就觉得很不自在——挑衅别人,也要有个分寸吧。 你这么逼上来,不仅让人觉得恼火,更让人觉得恶心。 我抬起手,锤了自己脑门两拳——不不不,并不是想跟他干架。而是我如果没有妖气在身边,他的妖气直逼我的五脏六腑,挺恶心的。 但是我看到了他肋部还没愈合的伤口,恐怕是之前南奇北和伤贯的杰作。 于是我指了指他的腰,说:“你的伤口在流血,要打也要等你——” 话都没说完呢,猴子咧嘴一笑,一步小跳的同时高高抡起了棒子,朝着我的天灵盖就砸了下来。 我横着抬起左手挡住了棍子——很沉,很重,很绵的一击,像是浸了水湿了透的棉花。 然后右手不自觉地挥了拳头,狠狠地打在了猴子的脸上。 这瘦猴子一下子飞了出去。 坏了坏了,说不动手说不动手,怎么还是给…… 我匆忙从袖口里掏出之前的四两银子放在原地,算是汤药钱,然后转身就打算跑。猴子毫无防备挨我一拳,起码能飞出个百里之外,等他寻回来我便已经在天涯海角了—— 正这么想着,我忽然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我觉得头晕无比,差点摔倒在地。 抬手摸摸,后脑勺挨了一家伙,正在流血。 我吃惊的回头,却并没有见到猴子的身影——出现在我身后的,是他手里定海神针的一端。 早就听说这根棍子可长可短可大可小,但是万没想到这猴子能用这根破铁从百里外出手伤我。 趁着我愣神的片刻,棍子消失不见了——准确的说,是缩了回去。 紧接着,猴子拎着他的棍子,似是野兽一般四肢并用,贴着地面飞奔而来。 说真的,看到他的姿势,我倒是没有什么感觉:这个动作为的就是下一击用上下肢的力量一并发力,威力肯定不同寻常。 真正吓到我的,是猴子此时脸上的表情;他的眼角被我击伤正在飙血,血迹飞洒了一路;但是猴子却是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模样。 疯猴子啊…… 我苦笑了一下,急忙后撤半步,准备接他一招。 眨眼间,猴子已经近在咫尺,挥舞起来的棍子如约而至;不忙,不忙。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左手,照旧是顺势一握棍子的顶端,然后朝着他的脸上挥出一拳。 和之前看似相同的招式,唯一的区别,在于这一次我左手攥住了猴子的兵器。 猴子挨了一记重拳,瘦小的身躯向后一仰,五指吃不住疼痛而松开了棍子。 得嘞,飞走吧。这次你就只能乖乖地去天地的另一头了。 猴子的肉身已经腾空,但是他的尾巴猛然垂下来,在棍子上打了一个结把自己的肉身拉住,然后本来飞走的身子猛然一个鲤鱼打挺,站在了棍子上。 唔……我看着都疼。要是我的尾巴,说不定早就断了。 那猴子一笑,我突然觉得握着棍子的手被撑开了——只见定海神针越来越粗,竟然如同一棵古树。这戏法倒是管用,我再也没法夺着他的兵器。 但是这么粗的棍子,你也用不了吧?你比我瘦比我小,水桶粗的兵器你哪怕拎得动,用起来也不顺手啊…… 我脑海里还盘算着这些细节,谁想到猴子已经用尾巴卷起水桶般粗细的定海神针,挥舞着朝着我的下路横扫过来。 妈耶。 地动山摇的一击——过于庞大的兵器,引得大海都跟着刮过一阵飓风。 我不能抬手去挡——因为我看到了猴子紧盯着我的双手,一旦我用手去接这一招,那势必他会扑过来跟我肉搏。 所以,我即刻甩了甩自己的尾巴,想要像猴子一样如法炮制,卷住棍子迎下这一击——没错,世上尾巴有力气的,可不止你一个家伙。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的尾巴……呃,不够长。 棍子正中我的侧腰,我觉得自己要呕出来前几天在李家吃的饭菜了。很疼,疼到我觉得…… “闹够了啊。”我喘口气,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但是嘴一张开,还是流了些血。 猴子显然不是闹够了的意思,他抓耳挠腮,显得更开心了。定海神针已经恢复到了平常大小,被他重新捏在了手里。看样子也知道,他这是要继续动手了…… “再打我就真生气了。”我擦了擦嘴巴,举起拳头耐着性子说道:“我这一拳要是下去,你可就……” 咣当一声。 猴子的棍子穿过我的两根犄角,砸在了我的脑袋上。 哎哟你欺负老实人啊这是…… 忍无可忍,忍无可忍啊。 我知道自己别无他法,只得将拳头举高,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朝着自己的脑门弹了一个脑崩儿。 “你叫我?”平天睁开了眼睛。 “对。”我说道:“揍这只猴子。” 梅月十三晴 东海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地动山摇。 龙老板的龙宫也岌岌可危,忍无可忍的他带着尽数家丁,抄着各式兵器借着潮汐上了岸,呜呜喳喳喊打喊杀。 然后他们眼前是这么一幕: 我龇牙咧嘴,抓着猴子的尾巴,不断的摔来摔去。 任凭猴子怎么挣扎、怎么无力的挥舞着棍子还手,我都不打算松开。 周围方圆一里地,已经被我砸成了一个深了两三丈的巨坑。 如同擂鼓一般,咚、咚、咚、咚、咚、咚…… 龙老板远远看了一眼。 我刚想打招呼,平天已经率先开口:“看什么!没见过打架吗!” 然后龙老板带人回去了。 平天已经有些累了,气喘吁吁,嘴里嘟囔着“这猴子命还真硬”。 我说,是啊,挺厉害的。 平天说,这样,老牛你让我出来,我一炷香弄死他。 我说,别闹了,赶紧弄晕他,你也回去,我也回去。 我是真的挺想火焰山的。 说起来,避水应该回去了吧。 梅月十四晴 最终还是没有干掉猴子。 平天忍无可忍,将其一把甩飞。 而我赶紧伸出巴掌,按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说真的,我真的是不想再见平天了。 唔……左右看看,这附近一片狼藉,打斗可谓惨烈。如此一来,也算是给李家有个交代。 这二百两银子,花得绝对值。 说真的,当今这个江湖,谁干活这么费心费力啊。 想到这里,我慢慢爬出了巨坑,摸索了一下火焰山的方向,然后一跃而起—— 不不不,我肯定没有受到平天的影响,真的,我确定。 我是真的累了,我是真的想回火焰山了。 我并没有打算等猴子复原后再好好交手——虽然这个对手确实可惜,他还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量,只要假以时日的话定能让人解闷——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累了。 我想回家。 梅月十五晴 落脚,踏进了火焰山。 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光影把我扑倒在地。 是狼鸣,汪汪的叫着,尾巴摇得啊…… “哎哟,跟你说过几次了……”我喘着粗气,摸了摸狼鸣的头。 “咱是狼。”不知何时,避水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半蹲了下来,伸出手想要拉我一把:“狼鸣,不要摇尾巴了。” 避水,是避水…… 那个被我赶走的避水…… 避水伸着手,愣了愣,说道:“起来。” “叫我。”我躺在地上,咧嘴笑了:“你喊我,我才起来。” 避水皱皱眉:“牛魔王,起来!” “不是这句。”我还在笑,同时示意狼鸣从我身上下去。 避水想了想,迟疑了许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大哥,起来。” 我伸出手,一把紧紧拉住了避水。 我一下子觉得——啊,其实也没什么。 我只知道,我很开心。 火焰山的厨子回来了。 梅月十六晴 避水前几天就回来了,捎带脚接回来了狼鸣。 三路和窃风他们只能一边开心一边暗自叹气:争了半天二当家,这个位子还没确定下来,结果厨子竟然又回来了! 不过,避水去了厨房一趟,端了一桌菜出来,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 三路吃下去第一口饭,就觉得,哦,得嘞,那个刚加入火焰山整天嗡嗡嗡的炙蜻蜓没用了,今晚就拿这厮下酒。 而我呢,坐在自家的饭桌上,身后墙上是刚睡醒的无浑,饭桌对面是吵吵闹闹的窃风和三路,手边是还不会上桌子吃饭的狼鸣。我真觉得,这日子,真好。 “对了。”避水一边上菜,一边说道:“前几天我去芭蕉洞接狼鸣,人家小姐还提起了你,有意无意问你的消息。” 正在扒拉着饭菜的我一愣,停了筷子:“你怎么说的?快,跟我说说。” 避水放下了盘子:“我就说,我大哥一生放荡不羁,闯荡江湖,真不好说人在哪里。也可能是只身涉险替李家平天下大事……” 我听到这里频频点头,觉得这番话说得好,说得到位,说得带劲! “……也可能是去了哪家青楼风流快活。”避水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总之,我说得很明白,大哥的身手独步天下,让罗刹小姐不必担心。” 一番话说完,周围的人都是拍手叫好。 只有我,一下子明白了:娘的,避水还是在心里记恨我啊。 我想瞪一眼避水,再呵斥两句;但是一抬头,发现避水已经在瞪着我了。 我缩了缩脖子,低头,扒饭。 “说起来……”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怎么没见无法和无天啊?”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大哥。”避水端起了饭碗:“前段时间,在李家学了不少。而有几个好手去了李家,被李靖拒绝纳入执金吾。我觉得人才可贵,就带他们回来了,顺带扩充咱火焰山的实力。” 说着,避水顿了顿:“李家的规矩,咱们得学学。人家执金吾可是众人一心,咱们这边却是一盘散沙,各个都像是地痞流氓。” 三路听到这里就不乐意了,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哎你说谁呢?” 我赶紧示意三路闭嘴。他俩要是吵起来就麻烦了。 但是,我心里是不想再接纳人了。这火焰山现在的样子,多好。 “于是,那些人呢?”我欲擒故纵地问道。 “大哥没点头,他们就不是火焰山的人,我自然不能带他们上山。”避水说道:“眼下,让无法、无天两兄弟过去照应。今天明天的,就让他们带人过来。” 我点点头,说,好。 得嘞,反正身上还有点银子。明天见了那些人,各自说些好话,然后散财打发走便是了。 简单。 梅月十七阴 人来了。 但是,来的那几个人,抬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身影。 马布裹着的人,是无天。他的伞破破烂烂放在身边,身上全是伤口。本来身材高大的他,已经失去了双腿。 他的身体在抽搐,嘴里面不断流出鲜血。 而跟在这几个人身后的,是双眼无神的无法,嘴里面的草根已经嚼烂了。 等到避水大声喊他,无法才看到了眼前的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哥!我弟弟,救救我弟弟!” 不用他说,我早已经将手按在了无天的胸上。只是—— 内丹,碎了。 灌进去的妖气,四散而去,毫无建树。 无天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我。 “大哥……回来了啊……”无天开口,浓浓的黑血不断涌出他的肺管。 “啊,回来了。”我一边手忙脚乱帮着他胡乱擦拭,一边有心无力的接了话。 “回来就好……”无天笑了:“大哥,别让…我哥…去报仇。” 我点点头:“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个道理吧……” 有什么东西熄灭的声音。 无法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梅月十八阴 避水进了我的房间,说,尸骨都安排妥当了。 我说,哦。 避水顿了顿,说,下手的是李…… “昨天无法跟我说了。”我摆摆手,示意避水不用多言。有些事情,就当不知道吧。 “怎么办。”避水说道。 我笑了笑:“能怎么办?认了。你也听到他最后的话了,咱们别去报仇。” 避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换了话题:“你去看看无天么。” 我点点头。 走几步,就到了院子里。 孤零零的坟包旁,跪着无法。 我拿着一枝花,想要插在无天的坟上。 无法微微挪开了身子。 “唔,这件事……”我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哥。”无法砸吧了一下嘴里的草根,站起了身子:“你不必为难,我知道你不能管这件事。是我兄弟二人和李家有仇,没必要牵扯到其他人。” 我点点头,心里感谢他的善解人意。 “从今天起,我和我弟弟,退出火焰山。”无法继续说道,然后嚼了几口草根,吞进了肚子里。 我一愣。 “我的行动,和火焰山无关。”无法说着,转了身,朝着山下走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而我一直在发愣。手中的花朵摇摇欲坠,仿佛说了很多。 避水走到了我身后,开口:“不去拦着他吗?他这一走,和送死无异。都是自家兄弟,我觉得如果你开口的话……” “我有什么脸面拦他,避水,你告诉我。”我摇摇头:“难不成我要说,李家得罪不起,你不要为你弟弟报仇,哎呀这件事就算了——我要这么说吗?哎哟,他俩是血亲,咱们不一样。咱们火焰山还有一家老小呢,真的,不能拼。” 避水顿了顿,没有回答。 是啊,不能拼。拼什么啊,真是的…… “说起来,把昨天那几个你请来的高手叫过来吧。”我耸耸肩,头也不回地说道:“现在火焰山只剩下咱们六个了,人是有点少了……” 有点冷清啊。 避水猛然后撤了半步,调集了周身妖气,提防着不可预知的危险——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本能地失态了。因为他要提防的人,就在他眼前。 我捏着花,止不住的愤怒。 “血债血偿,去报仇吧。”平天说。 我刚要呵斥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但是,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像我不知道怎么去拦住无法一样,哑口无言。 有些事情,过分了。 第108章 梅月十九晴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睁着眼熬到了辰时。 听到了避水起身去做早饭的动静,我一个轱辘翻身下了床,吹了声口哨喊来了狼鸣。 摸了摸狼鸣的头,皮毛真是软啊……带他去附近的林子里转了转。 赶回来,大家都起来了,厨房里的饭菜香飘了出来。 简单的吃了点,擦了擦嘴巴,给避水使了一个眼色。 避水就跟狼鸣吩咐说去火焰山周遭巡视一下,万不可让外人进来。 然后避水语重心长地说:“你长大了,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别大意。” 狼鸣撒丫子就跑了,尾巴翘得那叫一个高啊…… 等狼鸣的身影消失了,避水朝我望了一眼。 我点点头,示意避水可以把昨天那几个客人请进来了。 毕竟狼鸣还小,有些事没必要让他参与。 半柱香之后,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大厅正中;身后的无浑双手环抱,虽然卡在墙里的姿势很蠢,但是目光凌厉;三路和窃风一左一右斜靠在门口的石柱上,恍如门神;炙蜻蜓蹲在房梁上,盘膝而坐。 避水带着四个人走了进来,然后自然而然站在了我身后。 我跟避水小声说,你搬把椅子坐下啊倒是…… 避水没理我,只是对面前四人说道:“诸位,话不多说。想留在我火焰山的,就报个名号。” 四人互相看看,却没有人主动开口。 最终,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四根锁带眼罩的独眼龙开了口:“避水大哥,兄弟们都是萍水相逢,之前并不知道什么火焰山;大家都是在李家看到了你的本事,这才有心投靠……但是没想到……” 说罢,独眼龙顿了顿,望了望我。 估计是没想到坐在第一把交椅上的人不是避水,反而是一个老实巴交的黑胖子吧。 独眼龙没有失礼,但是身后三人已经交头接耳:妖气平平的家伙…… “这是我大哥。”避水指了指我,语气平静。 “行吧,见过这位大哥。”独眼龙抱了抱拳,对我敷衍了一番。 三路的表情已经变了,一脸“哟呵你个小王八犊子敢在火焰山上这么说话”的狰狞。 我摆摆手,主要是暗示独眼龙身后的三路冷静一点:“避水是我的二当家,这位朋友,想留下的话,报个名号。” “我只服避水。”独眼龙即刻说道,唯一的一只眼睛皱着眉毛:“投奔避水和投奔你火焰山是两码事,恕难从命。” 我恻了侧身子,朝着避水问道:“他们四个,值得留下吗,确实有用?” 避水点点头:“精挑细选。大哥,你要留下他们。” 我点头,站起身,对着下面四人说:“懂了,我大概知道避水是怎么让你们服气的了。来,现在该让我来让你们心服口服。” 独眼龙笑了:“如此最好。那,我就不客气了,院子里请。” 我眨巴眨巴眼睛,没听懂他的意思:“啥?” “比试比试。”独眼龙也一愣,似乎也没懂我的意思。 “对啊,比试比试。”我摸摸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可能没说明白:“你们四个一起上。” 话声未落,四个人一起哗然,进而一个一个怒上心头:瞧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 哎哟我当然没有瞧不起你们啊,你们毕竟是避水看重的人……你看,我还没开打呢,就往头上锤了两拳…… 自己迈了几步,走到院子。和独眼龙擦肩而过,独眼龙吞了一口嘴里的吐沫,并没有第一时间跟过来。 他很坦率,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避水,嘴巴微张,却吐不出半个字眼。 避水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大哥。” 独眼龙是唯一一个没有跟出来的人。其余三人倒是跟着我进了院子,然后一个一个拉开了架势。 “比试之前,我先说清楚。”我揉了揉肩膀,补充了几句:“火焰山打算找李家报仇;如果你们不敢得罪李家,那还是趁早下山吧。” 三个人听到这里,都是一阵恍惚,但是没人挪步子。 “想清楚了就好。”我抬起手,朝着他们招了招:“来。” 第一个扑上来的,是那个拎着斧子的光头壮汉,浑身都是泥泞和苔藓。斧子劈下来,他已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我的拳头后发而先至,电光火石般凿在了他的脸上。 光头显然没料到这一点,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招——但是我也万万没有料到,他身上的苔藓竟然如此湿滑,这一拳完全没有砸到人的感觉,反而顺着他的脸滑了过去,整个人几乎栽倒在光头的怀里—— 光头身后的另一个家伙,满脸的刀疤,趁着我一个踉跄的功夫已经蹿到了我眼前,双手抱住了我的胳膊,然后双手一甩——我的手腕处,多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厉害啊,竟然轻易伤我肉身。 但是奇怪,伤口并没有流血。 不断从伤口泄出去的,是我的妖气——这一招倒是着实新鲜,看来刚才的刀口伤的是我的周身经脉。 “万谷青,拖住他就赢了。”那个刀疤脸向后退了退,对光头嘱咐道。 “闭嘴,老子不用你!”光头吼了一声,然后猛然沉入了地面——像是潜水。紧接着,地面陷开了一个大洞,双脚悬空的我一个摇晃就坠了下去。 豁口瞬间合上,将我的身子全部埋住,只留了一个脑袋露在外面。这个时候,光头逐渐从地下耸着肩膀重新站了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啊,怎么说呢……我觉得自己似曾相识。 像极了房间里卡在墙上的无浑。 原来这个姿势这么难受啊—— “了结他。”刀疤脸对第三个人说道。 这第三个人随即朝着我张开了血盆大口,吐出来了一条如同鞭子的黑色舌头,上面的黏液不用看都知道是剧毒——更可怕的是,这条舌头朝着我的嘴巴飞了过来—— 我去你大爷的!你要干什么!我的嘴可是留给我家娘子的啊! 本能的用力,右手挣脱了出来,一把攥住了对方的舌头——呃,这个触感,很恶心啊…… 但是我明明攥住了对方的舌头尖,他的舌头还是不断变长,然后朝着我手腕的伤口划了过去。 一股眩晕感即刻冲上了我的脑海。 果然,这三人,都有点本事——眩晕感愈发严重,我知道自己拖不下去了。 抬手,忍着恶心将手腕上的舌头猛地朝我的犄角一戳,贯穿了一个血洞——对面那小子即刻跌倒在地,疼得打滚。之后,我借力用力,拉扯着这根“绳索”打算爬出来。 “埋得不够深——”光头见状不妙,半截身子已经沉入地下。 哪里跑? 我顺势高抬右拳,朝着地面就是一砸。妖气龟裂了大地,和地表融为一体的光头避无可避,满口鲜血喷了出来。 不好不好……中毒了,力气拿捏不住…… 从地里挣脱了出来,眼前只剩下了那个在我手腕开了一刀的刀疤脸。他深吸一口气,两手反甩亮出两把三刃匕首,等着我冲过去自投罗网。 看得出,他的匕首很诡,并非是靠尖锐。 靠近他的话,恐怕能留在我身上七八道伤口。 但是我没打算过去——我右手猛地往回一拽,跌在地上打滚的舌头的主人被我猛地拉了过来,从背后撞上了刀疤脸。 一下子,舌头男和刀疤脸都摔在了我的面前。 我俯身,捏住刀疤脸的手腕,用他的匕首割断了舌头。 好嘞,还剩下一个——我望向站在房门口的独眼龙。 不知道他是什么本事。 只见他走了过来,然后单膝跪下:“见过大哥。” 呃? 梅月二十晴 四个人都留在了火焰山。 昨天交手后,我其实内心里已经明白了避水的心思。 舌头男叫东出,善于用药制毒——不杀人却能控制人,八成能克制住纵目。 光头的叫万谷青,善于遁地。一身苔藓让人无从下手,倒是对付南奇北的妙招。 割伤我的刀疤脸叫流魂,本来是个医生——让人泄掉妖气的伤口,倒是能让伤贯大吃一惊吧。 至于那个独眼龙,叫八荒。 听避水介绍,八荒是这四个人的头儿。 恐怕这几人是避水精挑细选之后,才邀约来的火焰山。 我心中暗暗赞叹避水心思缜密—— 早晨的时候,避水正要去遛狗——哦不对,去带狼鸣玩耍。 听完我的推测后,避水一脸错愕:“大哥说什么呢?” “不用装了。”我点点头:“这四个人的本事,你肯定都有所盘算了,对吧。” “是的。”避水说道:“火焰山荒芜,所以招纳万谷青,让他养些苔藓,也算是有点生气;狼鸣之前染了风寒,缺医少药的,这才找了那个大夫流魂和药师东出。至于八荒……他不来的话,其他人也不来。” 呃?这个…… 好像跟我盘算的有些不一样啊。 “他们都是去应选执金吾的,结果跟我一样,都落选了。”避水耸耸肩:“大哥你别想太多了。无法、无天的事情,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仔细想想,他俩跟咱们关系也没有那么深。没必要为了一时之怒,去招惹李家。” 我愣了半天。 避水招呼了一声,让狼鸣自己去院子里撒欢去了。 然后,避水转过身,杀气腾腾地看着我,吓得我双脚发软。 “以后……”避水一字一句:“别当着狼鸣说这些事。反李家九死一生,别把狼鸣算进来。他从始至终毫不知情,懂了吗,大哥。” 我拼命点头。 “所以说……”一个声音,在我俩背后出现:“你们不是口头说说,而是真打算反李家啊。” 我和避水同时侧目——是独眼龙八荒。 本事不错啊……走到这么近才被人察觉。 八荒一脸苦笑:“避水哥,你是二当家;大哥看着傻头傻脑的(等会儿你说啥?),你身为二当家就该出谋划策……你不能看着这一家老小送死啊。” 避水点点头,说:“没错,大哥确实傻头傻脑的(等会儿避水你说啥?),我也确实是二当家。但是呢……你是不是误会了二当家的意思……” 避水走过去,拍了拍八荒的肩膀:“大哥要干李家,我就该出谋划策;大哥要是说让咱们去送死,我就该身先士卒——这就是二当家该干的事情。” 一番话,不仅令八荒镇住,就连我也觉得——哇哦,避水好帅哦。 “总之,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们。”避水松开了手,对八荒说道:“也确实没必要你们刚加入火焰山就跟着我们去送死。现在退出的话,来得及。”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八荒问道。 “照大哥的脾气……你别看他现在表面上跟没事人似的,心里估计早就憋不住了。”避水打量了打量我,然后说道:“估计明天后天就要杀过去了吧。” 唔……避水倒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确实计划着明天一早就找个借口自己出趟远门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而且,再拖下去的话,恐怕无法就要做傻事了。 八荒为难地搔搔头,说道:“很突然啊……” “没办法,你要是肯留下,就要适应火焰山。”避水说着,嫌弃地望了我一眼:“咱们大哥,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八荒点点头,说:“行吧,那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避水开口。 “把执金吾的伤贯,留给我。”八荒摸了摸自己的四索眼罩,淡淡说道。 避水看了看我。 我说:“行啊。” 八荒满意的笑了笑,伸个懒腰走了。 待到他离开,避水才继续开口:“今天明天的,你去趟芭蕉洞,把狼鸣托付过去……” 我说,好。 避水没有继续看院子里撒欢的狼鸣,只是支身去了厨房。 而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执金吾的考核到底有多严啊……别说那个八荒了,就连避水也能落选,倒是稀奇。 不过,也是时候试试看李家的深浅了。 梅月二十一晴 天色已晚,我带着狼鸣,敲了敲芭蕉洞的院门。 打开门,是管家;他老人家看了看我,然后摸了摸狼鸣。 “能否麻烦您把月柳姑娘喊出来……”我讪笑着,可千万不敢让人误会我和罗刹姑娘家的丫鬟勾搭上了。 管家进去了,过了一会儿,月柳姑娘出来了。 我照旧说,火焰山有事,能否让狼鸣待在这边几天。 月柳姑娘就一脸不高兴:“前几天才接走的,今天又送回来;你们倒是不嫌折腾。” 我就赶紧赔笑,然后摸索了一下腰间,咬牙把一把银子递了过去。 月柳姑娘愣住了。 “那个,一百多两……”我闭着眼,松开了手:“你看看,能给狼鸣买点什么的。他可能要在这边住一段日子。而且,狼鸣不是吃白食的,他能看家。” 月柳姑娘接过了银子,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拉着狼鸣一言不发转头跑了回去。 呃? 过了一会儿,月柳姑娘重新出现在了院门口:“你进来,小姐找你。” “啊?”我一慌——连日奔波,我连个澡都没洗,这这这…… “你进来!”月柳姑娘一把拉住我,进了芭蕉洞。 梅月二十二晴 大半夜的,我坐在罗刹姑娘的闺房里。 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毁了人家姑娘清白!这可让人家以后怎么比武招亲啊!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赶紧走了算了。 虽然我很想再见罗刹姑娘一面……但是,如果李家知道我办事之前来过芭蕉洞,难保不会给罗刹姑娘带来什么麻烦…… 唔,倒不如现在就…… 我刚刚站起身,却又一屁股坐下——门口,罗刹姑娘已经穿戴整齐,而手里握着的正是三番五次令我闻风丧胆的芭·蕉·扇。 “我不是流氓!”我急忙起身,脱口而出:“那个,是月柳姑娘带我进来的……” 罗刹姑娘皱皱眉,然后说:“坐。” “罗刹姑娘你听我解释,我今天就是来托付狼鸣,绝对没有其他意思,我行得正、坐得端……”我口干舌燥地辩解着。 “让你坐!”罗刹姑娘皱眉,声音也大了些许。 不知为何,腿软,一屁股坐下。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敢跟李家玩命,但是不敢跟罗刹姑娘顶嘴。 啊啊啊啊我这个怂货啊…… “是不是要做什么大事。”罗刹姑娘见我坐下,便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想了想,然后摇头:“没有。” “不然为何这次给这么多银子,好像以后狼鸣就要一直住在我们家似的。”罗刹姑娘一语道破。 我无言以对,想了半天,抬起头粗声粗气地说道:“说到底,有没有的,关你什么事!?” 罗刹姑娘听完我这语气,瞪了我一眼。 我缩了脖子:“那个,我是说……我觉得吧,我的事情,没必要麻烦姑娘……” “别去。”罗刹姑娘低下了头,小声说道。 “啊?”我一愣,觉得自己刚才没听清。 “无论什么打算,别去。”罗刹姑娘继续小声说道:“我看得出,你要去送死。” “怎么可能呢。”我哈哈大笑,然后抬起自己的胳膊:“姑娘有所不知,我打架厉害着呢。” “稳赢?”罗刹姑娘嘴角一丝冷笑。 “嗯,稳。”我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我不想看着她的眼睛骗她。 “那,我一起去。”罗刹姑娘说道:“反正稳赢。” 我一慌,觉得罗刹姑娘不可理喻:“你去干嘛!去李家送死吗!?” “看。”罗刹姑娘语气平静:“还不是去送死。” 唔……我第一次觉得避水他们说得对:我是有点傻头傻脑的。 良久,我重新开口:“罗刹姑娘,你我素昧平生,叨扰你照顾我家狼鸣。但是说到底,你我萍水之交,以后便不要来往。往后,我火焰山和你芭蕉洞,便是路人。” “急着撇清干系,你倒是颇有担当啊。”罗刹姑娘挖苦的语气,令我忍不住向后缩—— 唔…… 算了,跟你说不清。 我站起身,双手抱拳:“告辞。” “别去。”罗刹姑娘也站了起来:“否则,我便一并去。” 哎哟你怎么这么刁蛮啊……你真以为去跟李家搏命好玩啊……你怎么就不懂呢……我该怎么跟你说……男人有些事就不得不做啊……哪怕明知道去送死也不得不做啊……活在天地间就靠的是这一口气啊……我怎么能…… 我觉得,头疼欲裂—— “走啊。”平天在我脑海里嗤笑着说道:“去杀个痛快。” 闭嘴。 “儿女情长不适合你,牛魔王。”平天不依不饶:“你的本性就是腥风血雨。” 闭嘴。 “你若真是放不下,就让我出来。”平天哈哈大笑:“我先灭了芭蕉洞,让你无牵无挂,这样就可以……” 闭嘴!!! 我的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世间的黑暗席卷而来——狞笑的黑影在我脑海中越来越庞大——平天狰狞着伸出手,想从心底的深渊爬出来——我—— “别去,好不好。” 世间所有的温暖,凝聚在了我的指尖。 这是什么感觉…… 我低头看了看—— 心中的平天一声诡叫,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刹姑娘一脸温柔,脸颊微红——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招人怜爱的表情啊—— 呃,我的手—— “啊别别别,我不能毁小姐清白,而且我这几天浑身臭汗,我……”我觉得心跳要停止了,怎么回事啊这是——对对对,可能是前天东出下的毒后续发作—— “不许松开。”罗刹姑娘小声说道。 哦,好。 “我知道你们男人有些事情非做不可,我也懂你向来刚正不阿。”罗刹姑娘继续说道:“但是,起码有了胜算,再去搏命不好吗?” 哦,好。 “难不成你以为把狼鸣扔在我这里,你就无牵无挂了?你有没有想过狼鸣长大了我怎么和他交代?” 哦,好。 “而且你的银子是哪里来的?明明之前穷得要死。” 哦,好。 “你说话啊!” 哦,好。 “你装什么傻,你说话!” 哦,好。 烛光摇曳。 有些东西,只要攥住了,就再也松不开—— “不要去,好不好。” 哦。 好。 梅月二十三晴 落脚,火焰山。 怀里抱着没有送出去的狼鸣。 已经收拾妥当的避水等人看到我又抱着狼鸣回来了,不禁皱眉。 一群人都愣住了。 我放下狼鸣,走到了屋内,然后挥手一拳——房子塌了。 无浑一脸懵圈地在一片废墟之中爬了起来。 不破不立。 “避水。”看到张口要骂的避水,我先发制人:“做饭。” 一炷香之后,一群糙老爷们席地而坐,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大快朵颐。 “今天不去李家了。”我说道。 一群人都是抬起头望着我。 “去了也是送死。”我耸耸肩。 避水手里的筷子掉了;他颤抖着站了起来:“大哥,你再说一遍——” “坐下。”我说道。 避水愣了愣,重新坐下。 没错,今天不去李家了。 但是并不是说有些事,我就不做了。 “避水,招人。”我摸了摸狼鸣的头,说道:“我要重组十二方。” 既然要干,就要干到底了。 避水顿了顿,认真点了点头。 “等会儿啊……”八荒愣了,他身边的东出、万谷青和流魂也都是一脸诧异;八荒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哥你刚才说‘重组’十二方,莫非你是……” “吃饭。”我恍惚一阵,只说了这两个字。 现在的我,不再想和李家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我想赢。 梅月二十四晴 晚上,做了一个梦。 又梦见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刹那。 以及…… 呃,月柳姑娘,我的银子,你好像没还给我啊…… 第109章 午月初二晴 今天起晚了,醒来之后看到避水正在陪着狼鸣操练。 我去倒了一碗水,坐在院子里打量了一番。 唔,狼鸣这半个月进步还是很明显的——但是这个招式、这个动作,真的越来越像狗了。 心烦啊…… 喝了口水,我头也没回开口:“别老偷偷摸摸的站在我后面,我心慌。” 身后一阵沉默,过了片刻八荒才现了身影。 “大哥,你真要和李家打?”八荒还是老生常谈,嘴里面并无新鲜。 我继续喝水,没打算聊这个。 八荒搔了搔头,说:“不想说的话……那,大哥你真的是平天大圣?” 我继续喝水,更没打算聊这个。 八荒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我旁边:“打还是不打,你给我个准话。我几个兄弟不怕死,但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总不能在这个破山头上闲死。再不动手的话,大哥就别怪我带着我的几个兄弟另谋生路了。” 哦……言外之意就是嫌弃我火焰山穷呗。 “我在等。”我开口说道。 “等什么?”八荒随即接上了话茬。 “之前,走了一个兄弟,叫无法。”我放下了水杯,抬头望着天边:“之前他俩与李家有些过节,他的弟弟死在了火焰山,接你们的时候。” “那你等什么。”八荒似乎没有理解我的话。 “我在等他的消息。”我搔搔头:“这都快一个月了,也没听到有人去李家惹事。不知道这小子现在什么心思。如果他愿意回火焰山,就等等他。”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八荒冷笑了几声:“虽不晓得那小子什么本事,但是有我们兄弟几个在,就够了……” “够个屁。”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八荒的无稽之谈。 真要和李家起了冲突,先不说那些个附属的大妖,单说执金吾——无论是伤贯、纵目还是南奇北、灵感,四个人之中我最多能对付两个;而李靖要是跟着参一脚,我多半要落下风。 就算避水能够带人对付灵感和南奇北,剩下的几百个执金吾怎么办? 即便不是每一个都像伤贯和纵目他们那么有名气,但是能披上“执金吾”这个名号,就代表了他们的实力。 现在和李家去打……送死啊? 八荒等了一会儿,见我不开口,忽然间凑了过来:“你招不招人,我无所谓……但是,说好的,把伤贯留给我。” 我抬头,望了望八荒脸上的四索眼罩——这个伤痕,莫非是伤贯留下的? 八荒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笑着摸了摸自己瞎掉的那只眼:“大哥想错了。这只眼睛是输给伤贯那小子的关键,却不是他留下的。凭他的本事,我还不放在眼里。” “哦,哦。”口出狂言啊……连伤贯都不放在眼里……我一时不好说什么。 “这眼睛……”八荒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是在东海丢掉的……” 哦。 哦? 东海? 午月初三晴 早饭吃完,其他人都散了。 我拉住了想要去买菜的避水,邀他留下,进屋详谈。 避水看了看我们脚下的一片废墟,说:“大哥,要不还是先攒钱把房子盖起来吧。” 我没说什么,拉着避水的手去了小林子—— “避水。”我开了口,有些扭捏:“你已经亲眼看过执金吾了,觉得咱们打起来胜算如何?” 避水挣脱开了我的手,字正腔圆:“一成胜算。只能偷袭,而且不能瞄准执金吾——绑了李家家主,就有了一线生机。” 我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连你都在执金吾的筛选中落选,我总觉得……” “执金吾前期的比试我倒是通过了。实话实说,并不轻松。”避水耸耸肩,有一说一:“但是也不至于落选。最后一关,是五人一组,互相拼杀,活着的就是执金吾。” 我听到这里,大致有了了解:“你是和八荒、东出、万谷青、流魂一组,惺惺相惜没有下手,对吧?” 避水羞愧地看着我,然后摇头:“不是——确实,我们五个分在了一组。他们四个并没有抱团出手,我单挑输给了八荒……反倒是交手后,他们几个与我惺惺相惜,不肯互相残杀——” 哦。 八荒赢了避水? 这个独眼龙本事还挺大的啊…… “说起来,你叫我过来什么事?”避水左右望了望,觉得我拉着他来这冷僻处,肯定有话要说。 “其实……”我用脚尖在地上画圈,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口:“关于要招募的人,我心里有了点小想法……” “你好好说话。”避水皱皱眉,呵斥了我一句。 我赶紧站好,然后说…… 避水听了几个人选后,就拨浪鼓似的摇头:“扯淡,不行!” 啊……果然,避水反对吗…… 午月初四晴 半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与李家拼杀一事,已经是箭在弦上。 如此看来,我们急需的,就是高手—— 那,说道让我都头疼的高手,我脑海里的映出的脸是谁呢? 猴子。 虽然跟避水说了我的计划,但是至于想招募谁,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如果可以的话,去一趟东海吧……找那个猴子聊一聊。 虽然我不喜欢那个猴子,那个猴子也不喜欢我。 但是真要想跟李家打架的话,猴子肯定是一把好手。 虽然还是成长期,但是未来不可限量——要是能拉拢他入我火焰山,起码能缠住李靖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对对对,猴子。 绝佳的人选。 八荒不是也说,自己的眼睛是丢在东海吗?那八成是猴子没跑了。 猴子,真可以考虑考虑。 然后,还有那个找狗的三眼。本事绝对够格。 但是吧,找狗的那个家伙不仅来无影去无踪无从寻迹,而且不晓得为什么他特别招人心烦。 我脾气够好了,但是每次见面都不自觉地想揍他。 而且吧……对吧,他带着一只狗。 那只狗会不会把我家狼鸣带坏啊…… 哎呀好烦。 至于其他的人的话…… 再盘算下来的话……只有那天在罗刹姑娘家见的那个什么二十八什么的年轻人…… 但是吧。 我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该怎么找啊。 而且他手底下好像有二十八个人,都来了火焰山的话,不用等李家动手,我们就先穷死了。 不好办啊……和李家动手,真的不好办啊。 思来想去,看来只能和那个猴子聊一聊了。 说实话,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但是我觉得我跟猴子挺对脾气的。 得嘞。 我主意已定。 想到这里,我再也睡不着,直接起了身——即便是火焰山,夜里还是有点凉。 看着身边熟睡的一群赤膊的大老爷们,我觉得心里更冷了。 妈的赶紧解决了李家的事情,然后娶妻生子过日子吧…… 默默拿了几块干粮,一跃而起。 低头,看到火焰山上只有狼鸣抬起头发觉了我的步伐——小子,挺争气的。 午月初五晴 天黑了,到了东海。 太阳早就沉了下去。 不远处,那摇曳的树影,看得我心发慌。 猴子坐靠在桃树枝上打着鼾,毫无防备的样子。 没事的没事没事的这猴子心性未开八成不记仇他肯定忘了之前我们的一点小摩擦—— 我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打招呼——有什么东西挥了过来。 “妈耶!”来不及解开封印,我抬手去挡。定海神针已经到了面前。 匆匆抬手的后果,就是左胳膊的骨头嘎巴一声断了。 树上懒散的身影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瘦小的身影金鸡独立站在了我的脑袋上。 “杀了你——”猴子一脸开心地念叨着,尾巴甩下来缠住了我的脖子,进而死死勒住。 我觉得喘不上气—— “我就是来聊聊……”面红耳赤的我,也只能用单手想办法撕开猴子的尾巴。 不不不,我不是来打架的,不能开封印。 猴子不着急,并没有继续下杀手。他只是单手握住了他的棍子,然后朝着天空一刺—— 天亮了。 不,不应该啊……还没到辰时……天竟然亮了……莫非是这猴子把天给…… 一缕光芒洒向了不远处的桃树。那桃树淋了阳光,瞬间开花结果,长出了几枚鲜桃。 天空又重新变暗,恢复了夜色。 然后下雨了。 我抬头,发觉是猴子流的口水。 “你先去吃,吃完咱们聊……我不跑……”我喘着气,指了指桃树。 猴子犹豫了片刻,起身,一脚把我踩进了土里,自己跑去吃桃子了。 看来还是信不过我啊…… 不行,不开封印的话,完全挣脱不出来——想开封印的话,手却又卡在土里。 进退两难啊。 唔?我眨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沙地—— 地上竟然有几两碎银子! 未等我眼睛看清楚,我的手已经不自觉地从土里挣脱出来,一把攥住。 这细小的动作没有躲过猴子的警觉,他朝着我望了一眼,即刻囫囵吞下手里的桃子,杀气腾腾抄起棍子返了回来—— 妈耶…… 棍子朝着我的脑袋砸了下来,却被人一脚踢开。 猴子退后几步,迟疑地看着我。 我的身后,站着八荒和避水。 “大哥。”避水居高临下,嫌弃地开口:“你倒是出来。” 八荒面无表情,只是有些站立不稳——刚才一脚踢开棍子的正是八荒,但是显然他没有料到这一击有多沉。 八成现在八荒的脚已经断了。 我晃悠了晃悠身子,示意自己爬不出来。避水皱着眉,朝着我身后一跺脚。周围的沙土松了,我这才能够起身。 “昨天你跟我说想找猴子,我就说过不可能。”避水开口,抬眼望着不远处正在抓耳挠腮的猴子:“再厉害,也是一只野兽罢了,不能为我火焰山所用。” 至于八荒,俯下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腿,然后抬头说道:“没想到,东海有这么厉害的角色……” 呃? “八荒,你是第一次见到猴子吗?”我听得有些奇怪,开口问道。 八荒点头:“第一次。若是之前见过,也不至于如此大意。” “那你的眼睛是被谁给……”我犹豫再三,开口问道。 猴子没有给我们闲聊的机会,再一次扑了上来,棍子横着扫到了我的面前。 我挤开避水,右拳开了封印,但是左手还是抬不起来。 无奈之下,低头,用犄角顶住了这一击。 八荒没有闲着,迅速上前把手摊开抵在了猴子的胸口。 一道妖气崩裂,猴子的胸口开始风干、龟裂。 “记住,以后没本事,就别一打三。”八荒开口,朝着猴子说道—— 坏了。 猴子低头看了看胸口的伤口,咧嘴一笑,抬手就攥住了八荒的手腕,然后反手一撅——八荒怎么可能料到猴子会有如此反击,一下子胳膊就断了。 筋脉受损,八荒的妖气散不出去。猴子的胸口停止了龟裂。 避水已经赶了上去,张开嘴朝着虚空一咬——八荒断掉的胳膊消失了;紧接着,避水抬起自己的手,再一次按在了猴子的心口。 “八荒。”避水说道。 八荒心领神会,继续发力,凝聚在消失的右手上。妖气顺着避水的手散了出去,重新开始在猴子的心口冲击。 猴子照旧没有理会胸口的伤口,反倒是将棍子缩回手中,朝着避水的脑袋就要下手。 避水张嘴,一口三昧真火喷了出去。猴子叫了一声,手舞足蹈地向后躲去。 看着这猴子扑腾着想要灭掉浑身皮毛燃烧的火焰,我倒是有点心疼:三昧真火哪里灭得掉啊。 再这么下去,不用我们再出手,猴子被三昧真火烧死是迟早的事儿…… 我拍了拍避水的肩膀,示意他收了招式——猴子不懂这些,恐怕会一直打滚,累死自己吧。 没等避水动手,猴子忽然站直了身子,然后自己打了个响指。 三昧真火灭了,猴子身上腾起了几股青烟。 “疼死了。”猴子拍了拍身上残存的火苗,然后席地而坐:“吵醒我了。” 猴子抬头,左右看了看——一个是刚才重创了自己的八荒,一个是招式诡异后发先至的避水,还有一个是从头到尾一直挨打的我。 最后,猴子的目光停在了我的身上。 “最丑的,你要打架吗?”猴子对我开口问道,这神态和刚才的疯疯癫癫成了鲜明对比。 世界静止了……我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 “让我出来。”平天说道,语气紧张:“快点,这家伙很危险,不然咱俩都会死。” 闭嘴。 不用我嘱咐,避水和八荒都没有继续出手,反倒是不自觉地转入了防御的状态。 “不想打架。”我开口,对猴子说道:“我想聊一聊。” 八荒和避水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猴子倒是点点头,指了指桃树,说,好啊,来,聊聊。 猴子起身,走到桃树胖摘掉了一颗桃子,塞在我手里。 “挺好吃的。”猴子指了指桃子说道。 我啃了一口,唔,有点夹生啊……不够甜。 “聊吧。”猴子说道:“快点,一会儿要睡了。” “你是……谁?”我有些唐突地开口问道。 猴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然后用手指点了点我的胸口:“你里面藏着一个,对吧。” 我和平天一起点点头。 猴子打了个哈欠:“咱俩差不多。只是我平时喜欢把里面的放在外面。” “那只野猴子?”我搔搔头,说道。 猴子咧嘴笑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哦,对对对。 “要不要加入火焰山?”猴子的眼皮子耷拉了下来,我赶紧开门见山,可不想跟野猴子聊天。 “不去。”猴子说道。 我说,哎呀你别着急,火焰山可好呢…… 猴子说,天地间,比不过自由二字。 我说,哦。 然后我转身,朝着远处警惕的八荒和避水喊道:“谈崩了,走吧。” 午月初六晴 一大早,回了火焰山。 避水下厨,一群人不吭气地吃饭。 我嚼了几口饭,说道:“流魂,东出,待会替我们疗伤。” 八荒夹了一筷子菜,忍不住说道:“大哥,为什么不杀了他。” 我说,闭嘴。 我扒拉着饭,心里面回荡着猴子的那句话。 天地间,比不过自由二字。 猴子疯疯癫癫的,躲在自己身体里,恐怕就是不想卷入世间繁琐的一切。 说实话,我挺羡慕的。 “和李家的事,没必要牵扯到猴子。”我顿了顿,说道。 避水和八荒同时看了我一眼;果然,这两个家伙想着要去报仇呢。 算了,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平天不服气地说道:“杀了猴子。你是天下第一,容不得他。” 算了,算了。 午月初七晴 猴子不行的话……还有谁呢? 唔。 我喊过来了八荒,指了指他的眼睛,开口问道:“你的眼睛,不是被猴子打瞎的啊?” 八荒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笑了笑:“大哥,东海真是藏龙卧虎。” “是谁?”我继续问道:“我去替你报仇。” “不知道。总之,那是一个带着狗的家伙……”八荒揉着自己的眼睛:“大哥,算了。说真的,我觉得那个带狗的,比前天那只猴子还要厉害……” 啊? 还要厉害吗? 怎么可能啊。 我哑然失笑:“猴子平时不是真本事,疯疯癫癫的是野猴子,不是猴子。猴子的本事,比野猴子大多了。” 说罢我自己也愣了愣,感觉自己说得自己稀里糊涂的。 “大哥。”八荒抬起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那个带狗的,比最后露面的猴子,感觉还要强不少。” 我愣了愣。 心里的平天也愣了愣。 午月初八晴 不会吧…… 第110章 午月二十一晴 距离去东海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反正看到荒漠之中的那棵桃树,我就觉得,还是别去打扰猴子了。 这几天,我一直安排着避水带狼鸣四下寻觅着那个找狗的家伙。 如果没有推断错,那个八荒所说的“带狗的”,应该是我之前遇到的“找狗的”。 起码避水办事有分寸,不会平白招惹对方;而狼鸣又和对方的狗玩得不错…… 没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狼鸣,就委屈委屈你吧。 只是呢,避水这半个月里寻觅了许久,四处打听,也没有听到任何有关“带狗人”的消息。 当然了,避水走了之后,消息倒是有了—— “有一个风度翩翩带狗的家伙,自称是火焰山的二当家,四处寻找一个带狗的家伙……” 避水这一圈游走后,回来就不肯再去。 “都把咱家狼鸣当成狗了!”避水气呼呼的:“而且这风餐露宿的,狼鸣都饿瘦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这个当大哥的怎么这么狠心……” 越说越气,避水冲上来,双拳朝着我的胸口捶打了一番解恨。 我就笑着点头,心里明白避水的脾气。 “哎呀你打吧,消消气。”我说着,也不还手。 倒是一旁的八荒他们几个人,看到这一幕一脸警惕。 午月二十二晴 吃了早饭,八荒一直在我附近转悠,看得出是想跟我聊一聊。 我想到了昨天他的表情,便招呼他过来坐在我身边。 其实吧,我知道八荒误会了;所以他还没开口,我便先开门见山: “八荒你不用太警惕,昨天避水并非是要和我真动手……他就是和我闹着玩的。咱火焰山气氛轻松,不必讲究那么多规矩……” 八荒听得一脸懵,啥也没说就走了。 当晚,无浑跑过来,跟我说:大哥,八荒今天一直神秘兮兮地打听关于你的事情。 我恍惚了片刻,大手一挥:“无妨。我牛某人坐得正、行得端,他问什么,你们照直说就行。” 说罢我抬起头,坐看远方的云淡风轻。 “八荒问你和避水是不是龙阳之好……”无浑搔搔头:“我当时还纳闷,什么玩意是龙阳之好……他还和我解释了解释。” 无浑说道这里,眼神那叫一个空洞,仿佛知晓了曾经不存在的秘密一般。 我觉得脑子一阵嗡鸣,转向无浑,语气紧张:“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就照直说了啊……”无浑说:“我就说我来得晚,确实不知道。只晓得大哥和避水,反正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两个人也都没有成亲……至于其他的……唔,还有,狼鸣虽然是十二方,但是私底下喊大哥叫爹,喊避水叫娘。” ……虽然都是事实,但是你解释的方式似乎不大对劲…… 哎算了。 八荒和其他来投奔我的傻子不一样。 他还是有些见识的。 想必八荒听完这些流言之后,能够正视听,辨真伪。 八荒的话,没有问题。 我相信自己的为人,也相信八荒的判断。 八荒没问题。 午月二十三晴 没有问题个屁啦! 八荒看我的眼神真的越来越奇异了! 晚上也找了个巡夜的借口,带着他的几个兄弟去山下睡觉了! 他今天还去找窃风聊天,询问着“为什么大哥这个岁数还不曾婚娶”。 窃风还算老实,直言说“因为大哥穷,而且大哥丑。” 八荒点点头,轻易相信了这个说法,之后继续问道:“那,大哥不寂寞吗?” 窃风眨眨眼,说:“怎么会寂寞呢?山上这么多糙老爷们,别有一番乐趣啊……” 聊完天,窃风觉得八荒有些怪怪的,于是来找我汇报了。 哦,哦,哦…… 他娘的,你回答问题就回答问题,但是眨眨眼是要怎样! 而且什么叫“别有一番乐趣”!?你就不能换个爷们点的说辞吗? 诸如“享受腥风血雨、快意恩仇”之类的…… 你们这几个家伙啊……火焰山迟早毁在你们的嘴里! 哦,对了。 顺便一说,无浑今天晚上醒了。 午月二十四晴 窃风早晨被东出发现,然后背上了山,现在醒过来了。 啊哟,那个万谷青,医术可以啊。我以为窃风怎么也得晕个三四天呢。 窃风说,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晕倒的,总之就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八荒就很警惕,详细问着窃风来龙去脉。 窃风仔细回忆了一番,说,依稀记得当时是在跟大哥闲聊,然后就…… 八荒不依不饶,问道:“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吗?尤其是下三路……” 说道这里,八荒善意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言外之意是“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也可以不说”。 等等,你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啊! 而且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这么善解人意啊八荒!! 你一个独眼龙的硬派形象没必要这么体恤入微欲言又止吧!!! 午月二十五晴 我坐在地上喝茶,心里一团糟。 尤其是看到八荒拉着大大咧咧的三路去了外面闲聊,我就觉得心里一紧。 平天睁开了眼睛,说:“牛魔王,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就说,闭嘴,滚回去。 平天窃笑几声:“现在唯一能洗刷你污名的手段,就是让我出来,杀了避水。这样,所谓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我顿了顿,说,王八犊子你给我滚回去。 平天没有走,反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交给我吧……我保证,这件事办得滴水不漏——只要杀掉避水一个人,火焰山就能抱成一团。这笔买卖,划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没说完,我已经攥紧了拳头,朝着我自己的脑门狠狠地锤了一拳。 平天一个踉跄,重新跌倒,消失在了混沌之中。 不远处,三路大声说着什么,搂着八荒的肩膀走了回来:“我跟你说啊,新来的,你就是想太多了。大哥和避水肯定不会闹起来的。除非是大哥喜新厌旧,才会对避水下手……你放心,你是安全的,所有担忧都是痴人说梦。只要避水还在,你就尽管放心!大哥这个人啊没有别的优点,就是长情——总之你们来火焰山,没有跟错人!” 正吆喝着,三路和八荒同时看到了院子里的我。 三路朝着我点点头,然后竖起了大拇指,一副“大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的得意表情。 我给了他一个笑脸,也点点头。 然后我赶紧摇晃着平天:“你醒醒!你醒醒啊!我想了想,你动手吧!这帮龟孙子死有余辜啊!” 午月二十六晴 一大早,避水来找我了。 说实话,经历了这些天的流言蜚语,我都不大敢跟避水单独相处。 怕落下什么闲话。 避水倒是简单直接:“月柳姑娘来了,指名要见你。” 我说,赶紧请人家过来。 起床,洗脸,然后坐在院子里。 过了片刻,月柳姑娘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直摇尾巴的狼鸣。 哎哟儿子……你是狼啊不是狗啊! 哦不对! 狼鸣你是狼!不是狗! 没等我朝着狼鸣发发脾气,月柳姑娘已经坐下了,然后左右看看。 月柳姑娘一脸疑惑:“你家的房子呢?” 我耸耸肩,说:“塌了。” 月柳姑娘一下为难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打个哈欠,说:“房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反正火焰上上都是爷们,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月柳姑娘抬起头,皱皱眉,一边摸着狼鸣的后背一边说: “那个,是这样的……我家小姐想来火焰山看看……” 午月二十七晴 昨天请了月柳姑娘找了一间最近的客栈休息。 然后,勒令所有人,搬石头,找木头,盖房子,盖大房子! 石头还好说,火焰山遍地都是。 但是一般的木头上不了火焰山,不然会着火……需要去龙老板哪里套几根好的深海沉木过来。 我拉过来避水,说,你去跟龙老板说说,赊欠一些银子,要买木头。 避水点点头,问道,要是龙老板不答应怎么办? 我盘算了一番,说,你多带几个人,他不给,你就抢。 避水一脸惊讶:“大哥,咱火焰山的名声……” 我说:“你不会带几个脸生的去吗!?不会蒙面吗!?你除了做饭下厨之外,打家劫舍的本事难道都忘了吗!?” 避水不屑地哼了一声:“咱们这么做,狼鸣要是有样学样,该如何是好?” 我说:“狼鸣送月柳去了!他又不在!” 避水说,哦,在理。 然后避水喊了三路和窃风,就走了。 午月二十八晴 房子还没盖起来。 避水带了一艘破了洞的大船回来。 避水说,去找了龙老板,龙老板说这玩意不值钱,随便给了一个地址,让避水拿了一艘在海底泡了很多年的木船回来交差。 果然,这破船到了火焰山,也没有着火。 昨天,八荒他们也把石料备齐。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我左右看看,说:“盖吧。” 其实我们都不会盖房子。 之前的房子,也是我和避水一块一块石头垒起来的,倒也有模有样。 这事儿,不难。 午月二十九晴 我和大家一夜没睡。 房子总算盖好了……但是吧,对吧。 看着有点摇摇晃晃的。 总之,有房子就行了,也不能穷到在自己家也要风餐露宿吧。 而且吧,入洞房这种事,怎么也涉及到了一个“房”字,对吧。 一大早,狼鸣撒丫子跑了回来,吠了几声。 避水点点头,对我说:“大哥,贵客到了。” 我赶紧换了身没有汗臭的衣服,勒令其他人都去冲个凉、洗个澡。 避水和八荒前去迎客。 半个时辰后,罗刹姑娘在月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踏入了火焰山。 我家娘子那叫一个——哦不对,铁扇公主那叫一个美丽漂亮。 就仿佛我这永远只有酷暑的火焰山第一次有了春天的景色。 全程,我都是注视着罗刹姑娘的身姿,脑海里全然只有仙雾弥漫。 等到我回过神来,不晓得什么时候我面前摆了一张桌子。 以及为什么罗刹姑娘坐在我对面。 避水轻轻用脚尖戳了戳我,小声提醒道:“大哥,人家铁扇公主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啊……” 啊?哦哦。 “我愿意。”我脱口而出。 罗刹姑娘听到我的回答,点点头:“如此甚好……” 我听到这里,已经喜笑颜开,准备去拉住罗刹姑娘的小手,走上通往幸福的林荫小路…… “我反对!”一声断吼。 我回头,看到发言的是站在我身后的八荒。 罗刹姑娘顿了顿,说道:“我早就料想到有人会反对……” “别,不是!你听错了!”我急忙起身,一把按住了八荒,让他的脸贴在地上作声不得,然后我抬头笑着对罗刹姑娘说:“怎么可能有人反对这门亲事……” 说着,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 罗刹姑娘皱皱眉:“牛魔王你胡扯什么!什么亲事?我让月柳加入你火焰山,并非是让她嫁过来!你以为我家月柳真的春心芳动、打算跟你家的狗崽子以身相许吗?她只是在照顾弟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唔……嗯? 等会儿啊,在我刚才愣神的时间段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避水蹲下身子,小声说道:“大哥……那个,八荒快断气了,你是不是先松开手。” 我一阵恍惚,这才想起来八荒还在我手里。 松开了八荒,八荒咳嗽几声,重新站好。 我用眼神询问了一番,到底怎么回事。 避水眨眨眼,示意道:没事,我来处理。 于是避水开口:“铁扇公主,芭蕉洞和火焰山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突然让你家的丫鬟入驻我火焰山,而且要加入十二方,算怎么回事?我火焰山犯不着你芭蕉洞来指点江山吧?” 哦……原来不是提亲来的啊…… 我回头看了看摇摇欲坠的石屋,耳朵耷拉了下来,心想昨天晚上白忙活了。 罗刹姑娘将目光移到了避水脸上,不动声色开口说道:“我和你大哥在谈,你算什么身份,竟然如此僭越!?” 避水一脸冷笑:“我是火焰山的二当家。” 罗刹姑娘面无表情:“既然是下人,就该有做下人的规矩。火焰山不是如此没有教养吧?还是说,你喊牛魔王的那一声大哥一文不值,只是表面功夫?” 避水一时语塞,败下阵来。 说实话,看着避水和罗刹姑娘吵架,我心里挺为难的。 八荒察觉到了我的心事,低头附耳说道:“大哥,要不我来说说?看来你们有所渊源,话不好摊开……” 我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点头。虽然刚才我对他粗暴,但是看来他已经从种种细节之中想明白了来龙去脉——八荒为人踏实,应该没问题的—— 八荒清清嗓子,郑重说道说道:“等会儿啊,这娘们儿是谁啊?凭什么来我火焰山指手画脚的!?” 说完,八荒跟不解恨一般,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唔。 平天,你在吗?起床干活了。 平天没有搭理我。 罗刹姑娘脾气再好,也…… 唔。 罗刹姑娘不动声色,但是手里面已经握住了那根让我闻风丧胆的芭蕉扇。 坏了坏了……罗刹姑娘的脾气我可是知道的。 芭蕉扇一出,起码我、避水、三路、窃风和狼鸣都缩了脖子。 但是显然,八荒不知道那玩意的厉害。 “怎么着?”八荒笑了笑,抬手做了一个要揭开眼罩的动作:“谈不妥,想要黑吃黑?当我火焰山好欺负是怎么着!来来来,别说我欺负你个女子。老娘们儿,我让你一招,看你——” 身后,东出、万谷青和流魂也各自站了起来。 一阵呼啸。 八荒不见了。 然后,身后的房子,也不见了。 我看到狼鸣的尾巴上的毛已经全部奓了起来,哆哆嗦嗦的,没有男子汉的样子。 要不是我腿抖得厉害,我非得过去踹他一脚不可。 “要打便打,不用啰嗦。”罗刹姑娘说道。 避水咬咬牙,站起身:“既然如此……咱们单挑。也省得说我火焰山人多欺负人少。” 然后,避水的动作止住了——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我站在了罗刹姑娘身后——以及,平天也站在了罗刹姑娘身后。 四溢的妖气,以及平天的张狂,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激荡。 平天哈哈大笑,指着我笑得前仰后合:“原来如此……只要有人要碰铁扇公主,我就能出来了……哈哈哈哈,你之前做的一切,岂不是徒劳。” 我说,闭嘴。 不行,不能打起来……否则…… 罗刹姑娘显然没理解我为什么突然蹿到她的身后:“怎么,以为这样就能避开我的芭蕉扇了?别自作聪明!” 我揉了揉额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 “给我坐下!”罗刹姑娘声音高了些许。 回过神,我已经回到了对面,乖乖坐好。 我微微抬头,惊讶的发现……平天也乖乖坐在我旁边。 平天也是一脸错愕:“怎么回事……这个,膝盖不听使唤……老牛,咱们是怎么了……” 罗刹姑娘看着我们火焰山,顿了顿,说道:“我再问一次。我要让我家的丫鬟月柳入驻你们火焰山,有没有人反对!?” 平天一阵冷笑,继而在我脑海里狂吼:“是啊!有没有人反对啊!是爷们的站出来!” 然而,平天似乎压根都没打算站起来。 一片沉默之中,只有避水缓缓起了身。 罗刹姑娘盯着避水的双眼。 然后无形的平天也站了起来——他走到避水身边,重重地拍了拍避水的肩膀。 避水咬了咬嘴唇,一字一句狠狠说道:“我·去·做·饭·了。” 午月三十晴 罗刹姑娘还是没有留下来吃饭。 后半夜,晕头转向的八荒回来了。 暂时先帮月柳姑娘搭了一个小屋,也立下了火焰山不许杀人放火后的第二条规矩:以后,大家必须穿好裤子。 清早起来,正说着准备带狼鸣下山去撒欢,没想到月柳姑娘已经带着狼鸣回来了。 很少能在火焰山见到这般生活景象啊……倒是越来越像过日子了。 月柳姑娘喂了狼鸣后,径直朝我走来。 当然了,牢骚还是不少的,说自己压根就不想来火焰山,完全可以把狼鸣接到芭蕉洞,真是不理解小姐为什么出此下策…… “啊?你不想来啊?”我一阵恍惚,昨天还以为是月柳吵着要来火焰山,所以罗刹姑娘才帮自己的丫鬟出头。 月柳看着我,然后忍不住奚落道:“你是不是傻?整个江湖都知道,你要跟李家玩命了……避水四处找人加入你们十二方,这事怎么瞒得住?小姐怕你有个闪失,万般焦急,这才让我过来盯着你们。小姐是什么意思,你会不知道?” 我思忖了片刻,觉得,总不会是罗刹姑娘担心我的安危吧?不不不,不可能,我们还没有到这层关系呢……那,是不是因为罗刹姑娘爱好和平,不想看到腥风血雨? 对对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哎呀,心情真不错。 说来也奇怪,可能是因为罗刹姑娘大驾光临,火焰山似乎没有那么闷热了。 荷月初一晴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美滋滋的。 嘿嘿嘿。 荷月初二晴 嘿嘿嘿。 荷月初三晴 嘿嘿嘿。 荷月初四阴 嘿嘿…… “大哥你傻笑了好几天了。”八荒犹豫再三,找到我开了口。 我说,有事吗,嘿嘿嘿…… 八荒说:“那个带狗的家伙,有消息了。” 呃。 哦。 第111章 荷月十二晴 真还别说,这火焰山上有了女人,还真是有了不同的光景。 无浑的妖气在房子里蔓延最久,所以这几天他负责指挥大家垒石头、盖房子。 这群老爷们倒也没有让我失望,七手八脚先帮着把月柳姑娘歇息的茅屋搭了出来。 炙蜻蜓这几天不在,他那个纤瘦的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月柳姑娘心灵手巧、贤惠万千,缝缝补补自然不在话下。 而且还会跟着避水一起下厨给大家改善伙食;几道素菜小炒,倒是抓人胃口。 顺道着,月柳姑娘还把每天早晨带狼鸣出去撒欢的活儿给揽了下来。 哎哟这臭小子尾巴摇得那叫一个开心啊。 没出息的样子……算了算了,这倒是让我可以睡个懒觉—— 等会儿啊,狼鸣这小子晚上怎么不跟我和避水睡觉了? 大半夜的,不是跑人家闺房休息了吧……这,人家姑娘的清白,万一…… 算了算了,狼鸣还小,懂个屁,我想多了。 总之吧,大家对她这个女人的介入,倒也没有太多闲话。 除了八荒。 八荒今天吃了早饭,特意来找我:“大哥,你是真要把这个小娘们儿留下啊,还是缓兵之计?” 我说,留下啊,何谈缓兵之计。 然后八荒就拉了脸:“我以为你要组建的十二方,大家凭的是真本事,而不是关系。” 我说,啊,对啊,凭本事啊。 八荒一拍桌子:“那这个叫月柳的小娘们儿有什么本事入咱火焰山!?”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要不,我把铁扇公主叫回来,你跟她说说?” 八荒愣了愣,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我,我凭什么和那个老娘们儿说道,对吧。咱们火焰山的事儿,对吧。我和她说不着,对吧。我又不怕她,对吧。她就那把芭蕉扇厉害,对吧。我怕什么我怕,对吧。谁怕她谁孙子!” “嗐你骂谁孙子呢!?”我听着左一句“那个老娘们儿”右一句“那个老娘们儿”,听得我直上火。 算了算了,不知者无罪…… “八荒,说话注意点。”我敲了敲桌子:“铁扇公主啊,是你们未来的大嫂。” “啥玩意?”八荒瞪大了眼睛,眼珠子直往外蹦——我看到他眼罩都凸起来了。 嘿嘿嘿。 说到这里,我倒是有点害羞,喜不自胜地开口:“其实吧,你来得晚不知道——我和罗刹姑娘是两情相悦,这喜事说话就要办了……” “大哥,你醒醒。”八荒登时严肃了不少:“那老娘们儿虽然行事彪悍,但是堪称美貌无双——人家怎会看得上你?其间必然有诈!说不准,这是她芭蕉洞的恶毒奸计——” 八荒说得头头是道,全然不顾我已经黑脸了。 正说着呢,避水进来了,坐在了我的对面,交代了正事:“大哥,火焰山上已经有了我这个厨子、护山的狼鸣、看门的三路、防贼的窃风、盖房子的无浑、做眼线的炙蜻蜓——另外,打扫卫生的月柳姑娘、砍柴的八荒、种树的万谷青、制药的东出、医病的流魂也算是安家了……” 避水顿了顿,而我掰了掰手指头——已经十一个人。 “还要不要给无法留下位置?”避水开口问道。 我叹口气,说,既然这么久了他都没有消息,就不必留他了。兄弟死在咱火焰山,我却什么都没做,恐怕他是寒了心。 避水点点头,却是一声冷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晓得这个无法心急什么,真是做不成大事。” “若是狼鸣被李家杀了,要你等十年,你等么?”我开口便说道—— 避水几乎本能地就要跳起来,但是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仔细想了想,说道:“等不得。” “所以么。”我摊开了手:“等到有一天,十二方之中任何一个人出了事,你都是刚才的反应,那咱们对上李家才会有两分胜算。” 避水低了低头,不做声的起身走了。 “还有,要操练好本事!”我在他身后喊道。 然后八荒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对面:“既然要跟李家干,那么那个老娘们儿安排来的月柳,坚决不能加入十二方,否则会坏大事!说不定就是芭蕉洞替李家安插进来的眼线!大哥,三思啊!”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再想了想。 三思之后,我站起来,忍无可忍跟八荒说:“来,你跟我去个僻静的地方……” 我就奇了怪了,是不是你们来我火焰山我都得走一遍这个流程。 荷月十三晴 清晨,月柳姑娘从厨房端饭,和八荒打了个照面。 然后月柳被鼻青脸肿的八荒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没事。”八荒揉了揉自己的眼罩,强忍疼痛露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 倒是避水瞧见了狼狈的八荒,只是皱了皱眉,显然猜出来了个大概。 一桌人吃完饭,八荒忽然间摔了筷子,站了起来走到了我的对面。 避水不动声色地一同起身,暗暗护在了我的身后。 结果呢,八荒扶正了脸上的眼罩,噗通一声跪在了对面, “大哥。”八荒低着头,语气诚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东出他们几个都愣住了,不晓得八荒这是唱得哪一出。 流魂想要把八荒拉起来,却拉不动,只能附耳说道:“大哥,你怎么了这是……” “以后,喊我八荒。”八荒没起身:“火焰山,只有一个大哥。十二方,只有一个大哥。” 东出、流魂和万谷青面面相觑,不晓得八荒是什么意思。 “都给我跪下。”八荒平静地说道;三人不再多语,只是齐刷刷跪在了我面前。 “从今天开始,我兄弟四人的命,就是大哥的了。”八荒抬起头,眼罩遮不住激动的邪光。 我皱了皱眉—— 三路他们看着眼前一幕,倒也稀松平常,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路过跪在地上的八荒时,三路嫌他挡路,上去就是一脚。 八荒抬了头,盯着三路。 “起来!”三路说道:“都是一家人了,整这个干嘛。你又不是什么下人——你,和你们,都是大哥的兄弟。” 我笑了,点点头,说:“说得好……” 自己人,起来。 一直在我身后警惕着的避水收了杀气。 荷月十四晴 月柳今天带狼鸣出去玩的时候,路过我身边。 见我抱着茶杯闲着发呆,月柳姑娘坐在了我身边:“傻大个,你啥时候娶我们家小姐啊?” 我一口茶直接喷出去了—— 月柳倒不介意,继续说道:“傻大个你放心吧,我是支持你和小姐这件事的,嘻嘻。” 狼鸣跳起来,嘴里面呜呜咽咽的,似乎是在说要月柳姑娘“叫大哥”。 月柳姑娘摸了摸狼鸣的头,说:“啥时候娶了我家小姐过门,我就改口。” 然后月柳姑娘盯着我。 妈耶,这个小姑娘看来可不只是丫鬟啊……说话办事的语气风格,不由自主让我背后发凉。 我只能憨笑:“这个,不急。对吧,你家小姐那么漂亮,你看我火焰山穷的……彩礼都凑不齐呢。想攒到这个数……恐怕……” 说着,我为难地比出了两根手指。 火焰山上吃饭的嘴越来越多,攒够恐怕得一年半载吧。 月柳姑娘眨眨眼,撅了嘴巴说:“区区两万两就想娶我家小姐?打发叫花子呢?” 我愣了愣,说不是两万,是两百;所谓真情无价…… 月柳姑娘眨眨眼,问:“两百万?哇,这才像话嘛……我家小姐,自然是不能苦了的。果然,真情无价,这句话真能传为佳话!” 唔。 等会儿啊…… 平天也喘着粗气,说,老牛你醒醒,你内丹好像裂了。 月柳姑娘啊……你真的是支持我和你家小姐的吗…… 荷月十五晴 丑时刚过没多久,炙蜻蜓回来了。 落在屋前,没有声张。片刻后,我带着避水、八荒出来迎他。 “大哥。”炙蜻蜓抖了抖身后透明的翅膀,收了变化:“找狗的家伙,就在狮驼国域内。” 八荒点头:“消息果然准确……” “是的。”炙蜻蜓看了看八荒,似乎有些不满为何是这家伙搭话,转头朝我继续说道:“有传言说,他是想找狮驼国家的老三切磋。” 呃? 我搔了搔头——好久没有打听狮驼国的消息了,那边不是只有大王和二王吗?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老三啊…… 而且,要切磋的话,肯定要找他们家老大啊,为什么盯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三…… 无论怎么说算是有了消息。 “那,让你打听的另外一个呢?”我问道。 把炙蜻蜓派出去这么久,自然不可能只是去找那个找狗的。 炙蜻蜓皱了皱眉:“那群二十八宿来无影去无踪,寻不得他们踪迹。但是听说他们和李家一役之后,已经补充好了人手。执金吾也在追踪,我怕惹上干系,便不敢太过深入。” 我点点头,知道这件事确实不好办。老实讲,能探听到这么多已属不易。 “明日一早,你俩随我去狮驼国。”我对避水和八荒说道。 “领命。”二人异口同声。 炙蜻蜓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却没有丝毫追问,只是抬起一根手指;一只米粒大小的蜻蜓彷如萤火虫一般落在了我的肩头。 “它给大哥引路。”炙蜻蜓说道:“我若一同去,恐怕误事。” 懂事。 不怕弱,就怕没有自知之明。 炙蜻蜓底子不弱,练个百年,怎么也能有所小成。 荷月十六晴 午时左右,落入狮驼国的地盘。 怕他狮驼国误会,便没有潜入,而是随便寻了一个山头,叫嚷着让此处的山大王帮忙通禀一声。 当然了,此处的守山不认得我,更不晓得什么火焰山,叫骂的言辞之中确实有点犯冲。 八荒咬着牙问,要不要灭了这厮的山头,算作给他狮驼国的通禀。 我说,不不不,别别别——你这狗脾气,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 我指了指那边叫骂的山大王,说道:“避水,拿下。” 避水双手着地,幻化为麒麟,一个闪身便已经吞掉了山大王的整个身子。 然后八荒拎着仅存的脑袋,像个西瓜一样拎在手里。 这脑袋全然傻眼了,先是意识到自己身首异处,忍不住一阵嚎叫——紧接着,他察觉到自己不疼也不痒,甚至还活着,又是一脸惊奇。 “带我们入狮驼国。”我说道:“入了,便还你肉身。” 那脑袋拼命点头—— 一路徒步,走到了下半夜。 再想往前,却有一座玉石山挡住了去路。 我敲了敲这玉石山,示意避水可以放人了。避水随手一甩,一阵妖气凝练,恢复了那脑袋的肉身。 然后我对着玉石山双手抱拳:“火焰山牛魔王,特来叨扰。” 避水和八荒面面相觑,不晓得我在跟谁说话。 紧接着,玉石山缓缓转动,进而缩小——没多久,一个跟我差不多高大、背着葫芦的象脸人,站在了我们身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依稀想起,百妖大会的时候,应该见过——对,没错。狮驼国的军师,那个本事跟海坨山有点类似的家伙。 来的是他真是太好了,要是狮驼国那个大当家,恐怕聊不了几句就要打起来的。 这个白胖子,还是讲道理的。 白象瞥了我们三人一眼,然后缓缓开口:“牛魔王……你认得我?” 我点点头,说:“咱们应该是认得……百妖大会的时候,咱……” “信口胡诌。”白象冷笑一声,一道白光闪过——远处一声不大的惨叫,他的鼻子已经捏碎了刚才想要逃走的那个山大王。 鼻子贴着我的肩膀收了回去,在我的肩上蹭了蹭血污。 “百妖大会,人多眼杂,你是不是想滥竽充数?”白象说着,已经拿出了纸扇,面对我们三人毫无惧色:“只可惜,每一个去百妖大会的人,我可都记得——唯独不记得你!” 我愣了愣,哎呀,没办法……要是打起来的话李家可能会察觉吧…… 于是我猛然上前,强拉住了白象,附耳说了几句。 大意就是“大哥您不认识我那也自然我之前不用这个名字闯荡我之前外号叫平天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当然了您要是贵人多忘事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要不然我今天就先回去……” 白象瞥了我一眼,然后仔细盯着我看了半天。 猛然间,白象鼻子一甩—— 我刚要攥拳,但是他的鼻子只是轻轻地帮我擦了擦刚才留下的血迹。 “既然是平天大圣……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若有冒犯,还请担待。”白象说话的声音底气依然很足:“三位来我狮驼国,所为何事?” 我思忖再三,开口道: “我们想要找一个年轻人……模样记不大清,但是身边寸步不离一只狗。要么,他就是在找狗。” 荷月十九晴 白象给了我一个方便——只要不惹事,三日之内,我们在狮驼国倒是可以出入自由。 只是,三天了……四处都寻不到那个带狗的人。 按道理来说,带只狗行走江湖,理应有不少人见过才对。 加上那小子的狗脾气,来了狮驼国这险恶地段,怎么也该招惹了不少人。 问题是,所有人都没有听说过“一个找狗的、或者一个带狗的”。 难不成,八荒和炙蜻蜓的消息有误? 还是说,那个寻狗的家伙,已经离了狮驼国? 说到底,我隐隐有一种猜测:莫非那个寻狗的家伙和突然冒出来的二十八宿有什么干系? 正在迟疑,十几丈之外的一间店铺突然吵闹起来,叫骂声相当凶。 我窃喜,以为是找到了目标—— 一个半赤裸的汉子被人从里面一脚踹了出来,漫天散飞的还有筛盅、骰子,看情形是个赌场。 被踹出来的人连滚带爬,嘴里面喊着“不敢了不敢了”。 紧接着,从这间赌场里迈步而出的愤怒身影,令我吓得一个哆嗦—— 李靖。 而且手里面已经亮出了宝塔。 更麻烦的是,他身后跟着的,是同样怒气冲冲的南奇北和灵感。 “抓!竟敢擅离职守!”李靖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只是吩咐一声——南奇北和灵感即刻一跃而上,要捕那抱头鼠窜的汉子。 再然后,那赌场里,走出来了一个满脸鬃毛的花脸巨汉,脸上挤出的笑容看起来如此狰狞。 应该是狮驼国的大当家,青毛狮吧。 半个小镇的妖魔鬼怪和几个寻常百姓,都挤到街边看热闹——唔,听说狮驼国这些年已经妖化,看来不是谣传。 难得有这么大的热闹可看,周围皆是一片起哄叫好。 青毛狮鼻子一耸一耸的,看得出面对执金吾踏入自己的地盘非常不爽;抽动的嘴角尽全力保持着所谓的笑容,从牙缝里不断挤出几句听不到的脏话。然后,他犀利的眼神,死死盯着的不是别处,正是李靖毫无防备的后脖子。 来抓什么人啊这是……如此阵仗,竟然连李靖都亲自出马了。 随着一阵阵越来越弱的惨叫“再也不敢了”,南奇北和灵感好不容易擒住了地上打滚的无赖。那人被拎起来,嬉皮笑脸,朝着李靖喊叫着求情。 “带走。”李靖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南奇北和灵感即刻架着人离开。 青毛狮的尾巴甩啊甩啊甩啊,终于是不耐烦了:“人抓到了,我就不送李大人了。走好,常来。” 说罢青毛狮便敷衍的双手抱拳,算是告别。可怜的李靖平时伶牙俐齿,面对这份闭门羹只能一愣,只能是甩甩袖子,追着南奇北他们的身影去了。 看热闹的人群并不避讳,只是哈哈大笑。 还好,还好……不是来找我的,那就好。 那青毛狮走了几步忽然一停,鼻息重了一些:“妈的,还是有生人的味道……” 弥漫在街上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 青毛狮抬起一只手:“避。” 那些看热闹的身影,顷刻间便都窜入就近的房间,然后关门闭户,鸦雀无声。 一座生气腾腾的小镇,转眼间仿佛一座死城。 青毛狮转了身,看到了留在街上格外显眼的我、避水和八荒。 “李家的狗也就算了……”青毛狮咬牙切齿,十指交叉掰扯着自己的指骨:“你们这几个王八蛋也当我狮驼国是想来就来的吗!?” 八荒很慌,附耳对我说道:“大哥,对面是青毛狮,狮驼国的大当家,不好对付……” 刀尖已经到了我的眼前——不是劈过来也不是砍过来,确切的说,青毛狮手里的尖刀更像是“啃”过来的。 哇哦,好长的刀啊。十几丈的距离,说杀就杀啊。 就连风声都没有——并不是他的速度比风还快,只是就连卷起的风声都被这把刀给硬吞了下去。 避水一口火喷了上去,刀身瞬间变成了通红,进而熔化成了铁水。 那青毛狮觉得烫手,急忙松开了刀柄,只是眼睛瞪得更大了:“三昧真火……你小子,什么来路?” “火焰山!”避水不卑不亢,大喝一声。 “啥?”对面的青毛狮愣了愣——看神色倒不是挑衅,应该是真没听清。 唔……避水平生脾气太好,即便用尽力气,嗓门也是不够响亮。 于是我拍了拍八荒的肩膀:“来,轮到你这个粗人出马了。” “火·焰·山!!!”八荒运运气,大吼一声——可谓地动山摇。 一阵杀风,吹得青毛狮鬃毛倒竖;他缓了缓,然后也是深吸了一口气,登时张开了血盆大口,平地响起了一声炸雷: “你·他·娘·的·吓·唬·谁·呢!!” 我觉得耳朵一疼——身边的避水已经忍不住捂住了双耳;而八荒的身子摇了摇,耳朵左右都喷出了鲜血,紧接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八荒,没事吧。”我轻声说道。 但是八荒没有理我;我不禁侧眼看了看,八荒并无大碍,但是耳朵很可能聋了,只顾着喘着气张着嘴继续和对面叫骂。 不过骂来骂去都是这么几句……早知道带三路那厮过来了。 虽然打架的话三路可能不如八荒,但是单说吵架的话,三路胜算很高的。 等会儿啊……这不是吵架这么简单吧…… 莫名其妙和狮驼国打起来的话,怎么想也不划算。 怎么办呢…… 我正犹豫着,忽然听到一声“大哥!” 我惊喜的回头,以为是什么援兵到了——唔,落在我身后的,却是白象。 白象慌里慌张,和我擦肩而过,奔到了青毛狮身边,附耳说了什么。 青毛狮听了之后愣了半天,终是咬咬牙,一个腾身,消失不见。 留下的,唯有白象。 “三天已到……”白象说着,挡住了我们的路:“三位,今天有人求情,我狮驼国给你们一个面子。请回吧。” 啥?有人求情? 我人缘这么好的吗? 荷月二十晴 回去的路上,山路小径。 八荒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耳朵。 而避水更是皱着眉头,闷闷不乐。 “大哥,恕我直言……”避水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要揪着那个找狗的家伙不放呢?我先把话摆出来,你要是看上了他家的那只狗,要给狼鸣说娃娃亲,我可不答应。” 我心想你脑子里成天琢磨什么呢!狼鸣才多大啊!而且咱家狼鸣是狼啊! 我找那个找狗的,是因为一定要摸清对方的底细,否则日后跟李家干起来的话说不定那个愣头青会…… 唔。 我停住了脚步,耳朵抖了抖。 “避水,带上八荒先回去。”我揉了揉头,说道。 避水皱了皱眉,刚要开口—— 幽幽的山沟中,传来了一个我熟悉的嗓音。 “哮天~~你在哪儿啊!” “你们先回去。”我再次说道,这一次,我一脸严肃。 “你一个人……行吗?”避水小心的问了一句。 “放心,没问题。”我说道。 “而且,我们不是一个人。”平天说着,已经从深渊之中睁开了眼。 第112章 荷月二十晴 走了没多远,便已经远远瞧见了那个找狗的家伙摇晃的身影。 深吸一口气。 平天揉了揉拳头:“上。” 我俯身,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天空用尽全力一掷—— 石块划破天际,发出尖锐的轰鸣声。 找狗的家伙本能的一抬头——视线抬高,而我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朝着他的下巴由下而上就是一拳。 一声闷响,找狗的家伙仰天朝后飞了出去,撞穿了一座荒山后,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下。 “手感如何?”我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开口问道。 平天顿了顿,说:“还以为能一拳送他上西天的,没想到真打到了,才觉得这么厚。” 厚…… 这个奇怪而又准确的感觉,我和平天如出一辙。 一拳凿在了那个家伙毫无防备的肉身上,哪怕顷刻间他化作肉泥都不算稀奇。 但是这一拳打下去,他不仅没有顺着我“由下而上”的拳头朝天空的方向飞去,反倒是朝后一跃,顺势卸了不少力道。 但是这份触感,不是开玩笑的。 “先发制人。”我拿了主意。 平天点头应和,和我一起拔地而起,随手掀翻了那座碍眼的荒山,朝着那个伏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身影冲了过去。 那人在喘息,看来伤得绝对不轻;但是,这厮连头也没抬,反倒是扬起一只手,准确而又平稳地抓住了我挥出的左拳。 “这位大哥……”那个找狗的家伙抬起脸来,只是面部肿胀得厉害:“你是不是打错人了?” 平天察觉到了,我迟疑了片刻,没有及时挥出右拳—— 确实,我与你无冤无仇——想要除掉你,是怕你这种家伙会倒向李家。 如果真的要跟李家拼杀,你这种人,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否则有一天,当你的实力被李家察觉,那么三箍迟早会落在你的头上;到时候要再想解决对策,恐怕为时已晚—— 想到这里,右拳已出。 够胆量,你就接我这一拳——平天和我都有定数:只要找狗的还手,那么就能毁了他半个肉身不在话下! 找狗的并没有像刚才一般抬手迎击——真的,这辈子我也没猜到他的举动竟然如此简单——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朝着我的面门便是一拳。 很重的一拳。 平天说,娘的,疼—— 我却比较冷静: 原来如此…… 其实这辈子并非是没有人和我对拳,只是从来没有人能比我快—— 他的拳头,率先落在了我的脸上,而我已经滚出去了十几丈之远。 找狗的站了起来,双指放在了脑门上:“认错人,算你倒霉——” 天地间,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响—— 刺耳,浑厚,两种矛盾的感觉并存。 撕裂了黑夜和白昼,撕裂了苍天和大地,撕裂了生与死,撕裂了我和平天—— “老牛——”平天捂住了胸口的内丹,喘息着问道:“这小子是什么人?” 我说,不知道——但是今天他必须是一个死人。 平天哈哈大笑:“那让我来打。” 我说,不行。 平天说,哈哈,你上的话,会死。 我说,死也不行,我来。 话声未落,对面已经站起来了一股我很难形容的东西—— 没错,看身形,确实是那个找狗的家伙——但是他的额头上,绽出了极其耀眼的光芒,恍如耀阳。 但是即便在这一片刺眼的光亮之中,他的眉眼依旧以更亮的光芒清晰无比。 那是无法形容的光明—— 最令我不安的,是我明显感觉到了不止一双目光在盯着我。 妈的,找狗的,你到底是个什么…… 耀眼之中,他缓缓抬起右手——光芒仿佛流水一般,溶化在他手中,化作一杆长柄兵器。 不止是光芒啊……他身后的景色,一并扭曲化作虚无,混入了兵器之中。 “老牛……”平天语气出奇的平静:“不妙啊……” 未等我开口,心口一凉。 我低头,看到兵器已经贯穿了我的胸,准确的刺穿了我内丹所在。 腿有些使不上力气了……怎么回事。 “老牛!!!!!”平天大吼一声—— 大,大意了…… 早知道一开始就该下死手……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旋转,汇入了无数虚无之中。 我想呼吸,却发现自己连喘口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牛!!醒醒!!!!”平天依旧在大吼大叫。 吵死了…… 觉得眼皮很重,很困。 “老牛!王八蛋,睁开眼!”平天的声音,终于变弱了些许。 唔………… 唔…… 唔。 “……罗刹姑娘……”含糊不清的一句。 扭曲赫然停止—— 我一把攥住了兵器,用尽全力—— 对面的光芒之中,那人的表情明显惊讶了片刻。 我缓缓地将刺穿心口的兵器一寸一寸拔了出去—— “妈的,提到那个女人才肯认真吗?”平天的声音,再一次清晰无比:“行,你要是挂了,入洞房的事情就交给我!” 去你大爷的!!! 我大吼一声,甩手将兵器拽出了肉身—— 对面的人握着兵器,被我推得一个踉跄;他稳了稳脚步,声如暴雷:“难不成,刺偏了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跳已经没有了。 刺得很准,内丹已经多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洞。 平天冷笑几声,说,舒坦一下? 我点点头。 攥拳,抬手,朝着脑门一锤—— 对面的家伙只是瞪着眼睛死盯着我,然后开口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为何浑身都——区区妖怪,真的能够修炼到如此境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问我是谁? ---插图---- “吾乃——平天大圣。” 纵身而起,挥起右手,一把扯住了天幕拽住,朝着对面的家伙便是一掷—— 白昼化作了黑夜。 巨大的天幕根本避无可避。 对面的家伙挑起兵器,刺穿天幕,再一次朝着心口杀来—— 闹呢? 张开嘴,狂吼一声。 当然了,这声叫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只是高兴。 侧身避过锋芒,一把攥住对面的兵器,然后顺势一拽——很沉,几乎是整个苍茫大地的分量——但是对面的家伙还是被连根拔起,整个人飞到了我的面前—— 一拳飞过。 金光尽碎。 “杀——” 十五拳。 他已经撇了兵器,知道肉搏战用兵器反而碍事。 十五拳。 他在还手,在抵挡的同时,找准所有机会出拳捶过来。 十五拳。 只是,他没有机会打到我。 挨了整整十五拳,他才血肉模糊地坠了下去。 追过去,一脚一脚踹在他的脑袋上—— “平天!平天!平天!记得这个名字!平天!平天!平天!” 狞笑着——世间万物不用妄图阻止—— 有一股暖意,渐渐涌上了心头。 定睛一看,周身已经被光芒包围。 那股令人不爽的视线,再一次出现。 地上血肉模糊的肉身,迸出了一道寒光,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与我对视。 拳头被什么撕裂了,鲜血溅在了脸上。 光芒渐浓,然后一瞬间冷却,冰寒刺骨,融入血脉。 平天停止了动作,浑身都是寒霜:“老牛……哈哈哈,他想干什么。” 我抬起被撕裂的拳头,略微揉搓,点起了一股杀气凝结的火苗。 然后,这根包裹着杀气的指头,朝着地上那具躯体的额头插了上去—— 一声惨叫。 地上的躯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溶化的金光。 抬起头,重新看到了那个找狗的——他捂着自己的脸,站在十几丈之外的位置。 “厉害……”他喘息着,咧嘴笑了:“足以堪称天下第二——” 唔。 天下……第……二? 心中的平天挣脱了深渊,站在了我的面前:“他说什么!??” 我说,冷静。 找狗的脸上开始流血,但是他却在哈哈大笑:“让我的狗去找所谓的天下第一……没想到今天却这么有趣……只是,你不是我的目标。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我抬起手,这一次用的是拳头凝了杀气:“你说什么?” 找狗的跌跌撞撞,想要站起来,却最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我的狗没找你,就说明你不是天下第一。这个高手,要么在东海,要么在狮驼国,要么在东海,要么在火焰山,要么在东海,要么在狮驼国,要么在李家,要么在火焰山,要么在东海,要么在东海,要么在东海……” 我已经听不下去了,胡言乱语什么呢…… 等等——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靠近。 我抬起头,看到了冥冥之中出现了两只手掌,眼瞅着就要合掌一拍—— “别来碍事!!!!!” 找狗的疯疯癫癫,一声怒吼——光芒的武器凭空出现,朝着虚空一刺—— 两只手消失了。 天与地归于宁静。 “碍事的家伙……”找狗的狞笑着,撑着兵器站了起来:“今天到此为止——但是这件事,即便百年,我也要讨回来——只是,我的狗没找你,所以不是你——放心,以你的本事,迟早都是你——等我完整了——” 我·只·与·最·强·的·交·手—— 光芒熄灭了。 平天一跺脚:“追啊!” 而我,却熄灭了拳头上的杀气。 荷月……晴 回到了火焰山,靠在大门上敲了敲。 片刻不到,避水已经打开了门。我没了力气,顺势一跌——避水一把将我扶住。 “大哥……?”避水愣了愣:“你喝醉了吗?” “不,是快死了……”我苦笑了一声。 “不好笑。”避水皱了皱眉,扶着我往房间走。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也能听到避水、流魂、东出、万谷青他们焦急地忙来奔去。 一点都不疼。 我只是闭着眼,看着平天坐在我对面。 平天说,老牛啊,咱俩应该是天下第一吧? 我说,嗐,都是虚名,争这个干什么。 平天说,男子汉大丈夫,不想求个最强,你还想干什么? 我说,我想见罗刹姑娘一面…… 巧月初七晴 午时醒的,打了个哈欠。 想起身坐起来,被罗刹姑娘一巴掌打在脑门上。 只能嘿嘿傻笑。 恢复意识已经四五天了。 看到被月柳姑娘请到火焰山来的罗刹姑娘,我顿时觉得——死而无憾。 尤其是看到罗刹姑娘红肿的眼圈,稍微那么一琢磨,哎哟——死而无憾。 “躺着,不准起来。” 罗刹姑娘呵斥道。 哎哟——死而无憾。 今天照旧,罗刹姑娘不让我起身,而是去厨房端了一碗热汤,让我喝掉。 避水的厨艺,加上流魂、万谷青和东出的调剂,这汤喝了几碗,便已经让我恢复了元气。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这几天避水加的辣椒越来越多,喝得我想吐。 不过,今天真的是躺腻歪了。 下午的时候,罗刹姑娘和避水去外面买菜,我偷偷起了床,在院子里溜达溜达。 正巧碰到了狼鸣和月柳。 狼鸣扑了过来,要舔我——我一把掰开他的嘴巴:“咱是狼!哪里学的臭毛病!” 唔……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支开了狼鸣让他去山脚等着避水,然后带着月柳姑娘避开了其他人。 我支支吾吾的,月柳不耐烦地说:“想说什么就说。” 我眨眨眼,说道:“其实没别的事,我就是想问问……那个,她是不是哭了?” 月柳听了,即刻点头:“是啊。当时以为你要死了,哭得要死要活的。” 我听到这里,难免有点喜不自胜,乐滋滋地点点头:“哎呀,你也不劝劝。” 月柳说:“劝不住啊……真的。避水当时一把鼻涕一把泪,谁也劝不住。三路当时只是说了一句丧气话,当时他俩就打起来了……哦对了,三路也哭得特别厉害……” 嗯,嘿嘿嘿,我就知道…… 呃,等会儿啊月柳姑娘…… 你说哭的是谁来着?? 巧月初八晴 今日,照旧下了床。 平天说,看来咱好了;得嘞,咱们这就去报仇。 我说,报什么仇啊,真是的,我还没好呢。 平天说,天下第一你不要了? 我说,哎呀,哎呀。 吃过早饭,罗刹姑娘扶着我在院子里走了几步。 说实话,拉着罗刹姑娘的小手,我很紧张,舌头打结,而且感觉内丹燥热的啊—— “你怎么一直傻笑?”罗刹姑娘抬起头,看着我,歪着脑袋问道。 哎呀,哎呀。 嘿嘿嘿。 平天不屑的哼了一声,说,瞧你没出息的蠢样! 哎哟蠢就蠢吧,谁在乎啊真是的。 走了几圈,罗刹姑娘还是让我回去休息。 我乖乖的回了房间,躺在了床上。 罗刹姑娘看了看我,说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不许去寻仇。” 我赶紧点点头;心里的平天却瞪了眼:“等会儿,她管得着吗?” 我说:“你闭嘴!” 罗刹姑娘一瞪眼:“你刚才说什么?” 我一个激灵,不自觉地一个鲤鱼打挺顺势跪在了地上:“不是,我刚才,啊,是自言自语。不是对小姐,那个……我吃了豹子胆也不会……” “你躺下!”罗刹姑娘的声音大了三分。 原地就是一躺——动作有点猛,膝盖受不住发出了脆响,八成是骨头断了。 “你刚才在跟你心里的怪物说话是不是?”罗刹姑娘坐在了我身边,开口问道。 我一惊——平天的存在,从未被人察觉,怎么会…… “叫他出来见我。”罗刹姑娘说道。 我摆摆手,说:“啊,什么叫他出来,我不明白……” “叫他出来!”罗刹姑娘再次说道。 我急忙一锤脑门。 平天狞笑着,张牙舞爪,从深渊之中抬起了头—— “你,不许带着我家老牛去寻仇!”罗刹姑娘丝毫没有畏惧,反倒是亮出了芭蕉扇:“不然的话——” “你说什么?”我一把按住了平天,吞了口吐沫问道。 “不许带着老牛去寻仇!”罗刹姑娘说得无比坚定,将芭蕉扇握得更紧—— “不是,刚才的。”我问道:“那个,不许带着‘我家’老牛去……” 罗刹姑娘一愣,随即脸一红—— 芭蕉扇已经挥舞了起来;飓风骤起,足以席卷天地。 而我,只是牢牢地挡住了扇子柄。 只有这一次,我不想被吹飞。 巧月初九雨 火焰山下起了小雨,令人倍感凉爽。 唯一煞风景的,便是山上一群大老爷们借机结伴去了山脚,借着雨水洗澡—— 月柳姑娘领的头,说这群家伙都是一身汗臭,难得下雨,便领着他们好好干净干净。 我琢磨着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带着一群糙老爷们干这种事。 然后,中午便没人做饭。 然后,罗刹姑娘亲自下厨。 看着她的倩影在厨房进进出出,我目不转睛。 平天垂头丧气地在喝茶。 我说,平天,以后天下第一是谁都无所谓了。 平天说,嗯。 我说,你若敢对罗刹姑娘有半点不敬…… 平天喝了口茶,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个怂货。 我说,这不是怂。 平天说,我知道。 我说,说起来,那个找狗的一直说东海东海的……要不要去给猴子提个醒?找狗的可不是善茬。恐怕他说他的狗能找到最强之人不是开玩笑,只是猴子时不时会睡着,只有野猴子苏醒,所以时不时强时不时弱,这才导致他家的狗时不时去东海,时不时又来咱火焰山…… 平天说,再说吧。 我说,凭他的本事,应该不至于受限于李家三箍。那么,咱们目前就剩下再找一个人加入十二方,便要开始筹划和李家算账了。 平天说,好。 我说,你累了,睡吧。等到下一次出事,我再喊你。 平天说,好。 平天打了个哈欠。 罗刹姑娘捧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平天揉揉眼睛,说:“对她好一点。” 我笑了笑。 罗刹姑娘瞧着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挪开了目光:“傻笑什么。” 我捧着热汤喝了一口,没有言语。 “小心烫。”罗刹姑娘责怪了一句,我嘿嘿笑了,然后一饮而尽。 罗刹姑娘看着我傻笑的样子,低着头说道:“那么好喝吗,这么着急。” 我说,嗯,好喝。这世间除了避水,没人比得上姑娘的厨艺。 罗刹姑娘抬起头,看着我:“那,我的汤好喝,还是他的汤好喝?” 哈哈哈哈,这还用问吗? “自然是避水的汤略胜一……” 巧月十一晴 我醒了。 然后我发现我身子卡在了岩石里。 八荒和无浑正尝试着把我拽出去,嘴里面不断说着芭蕉扇还真是厉害。 我眨眨眼,问道:“罗刹姑娘呢?” 八荒说,罗刹姑娘前天就回去了,气鼓鼓的——行了大哥我们也不会往外说——但是大哥你也算是个汉子,怎么能够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对人家毛手毛脚——什么你没有你不是——人家姑娘那么生气,肯定是你——对了,说起来火焰山不是一直随着你的气性走吗,看来是你故意支开我们,想对人家姑娘下手—— “我真的冤枉啊!”我带着哭腔喊道:“你们洗澡的事情是月柳的主意啊!” 正说着呢,月柳带着狼鸣溜达过来了。 我急忙喊道,月柳!这里!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我跟你们家小姐—— 月柳不吭气,走到我面前,抬手甩了我一个嘴巴,然后气鼓鼓的走了。 八荒和无浑看着这一幕,只是摇头叹息,嘴里面骂着“大哥你不争气啊”。 唔。 你俩快点把我拽出来。 我要弄死你们。 巧月十二晴 一家人坐在一起。 包括鼻青脸肿的无浑和八荒。 夹了几筷子饭菜,嚼吧嚼吧。 “那啥。”我说道:“过几天,我想去芭蕉洞提亲。” 所有人都停了手上的动作,然后死死盯着我。 我看了看他们,然后低头扒饭。 避水说,都愣着干什么,吃饭。 月柳姑娘忍不住拍了拍手:“这么说,银子你已经凑齐了?” 平天睁开了眼睛:“老牛,怎么回事??你的内丹好像又裂开了!” 第113章 巧月二十晴 早晨醒来,避水扶着我下床走了几圈。 感觉还是手脚发凉。 避水噘嘴,说我恢复的速度已经很惊人了,本以为我下半辈子都不能再下床。 我咧嘴笑了,说我可不敢躺那么久,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避水也笑了。 哟,很少看到避水开心的表情。 我正琢磨着说点什么俏皮话挤兑挤兑避水,一阵敲门声响起。 八荒过去打开门,避水抬头一望,脸色就已经耷拉了下来。 门口站着七八个人,身上穿着一身雪白,不用细看也知道是执金吾。 “一大早的……真是晦气。”避水皱皱眉,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 我也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心里有些紧张:奇怪了,这么多人上山,怎么没听到狼鸣吆喝呢? 门口的执金吾,大多都是生面孔。 只有其领头那个大腹便便的白胖子,看着格外眼熟,应该是在李家有过几次照面。 白胖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疲倦地看着开了门的八荒,抬起手便摸了摸八荒脸上的眼罩。 白胖子的语调细声细语的,听起来格外令人不舒服:“下次开门快点,别让我们等那么久。” 八荒登时一怒,抬手便是一拳—— 我已经站在了八荒的身后,把他的拳头拦了下来。 “几位远道而来……”我赔着笑,然后感觉八荒这小子力气好大,忍不住自己也加了点力气:“辛苦辛苦。” “不辛苦。”白胖子也没有正眼看我,只是带着人毫无避讳地鱼贯而入。 唔,这目中无人的样子……我开始有点后悔拦着八荒动手了。 屋子里,三路和窃风正在忙前忙后,准备着吃早饭的筷子和碗。白胖子等人推门进去,看了看饭桌上准备的餐具,便互相招呼几声,径自坐下了。 三路当时就懵了。 “还站着干什么?”白胖子给自己倒了杯茶:“赶紧上菜啊。” 三路本能地点点头,带着窃风出来,迎面碰上了我和避水。 “大哥,”三路搔搔头,指了指身后问道:“里面是你家亲戚吗?” 我说,不是,李家的人。 三路说,哦。 然后三路这才一拍大腿,怒从心头起:“他娘的!他敢这么使唤我!?” 说着,三路呜呜喳喳的,就要去找对方拼命。 窃风倒是稳重,说,你和人家执金吾打,打赢了打输了都是麻烦……倒不如一会儿二当家做饭的时候,对吧,下毒,对吧,然后一锅端,对吧,之后死无对证,对吧…… 说罢,窃风和三路都是朝着避水眨眼。 避水说,你们去忙,我和大哥招呼。 三路和窃风这才离去。 “这几个执金吾来这里干什么?”避水问我——他似乎看出来了,有执金吾到访,我并不惊讶。 我确实不惊讶,盘算着日子,手眼通天的李靖确实也该知道我受伤了。 这几个执金吾,多半就是来打探消息的。 如果今天看我受伤不重,那么再隔些日子,便会是李靖亲自登门拜访,手里还得拎些好东西,然后嘴里还会客气地说“对不住对不住前些日子太忙顾不上”。 如果今天看我是元气大伤…… 那么隔些日子,登门造访的人,便会是纵目、伤贯、灵感和南奇北那群杀手了。 李家,可向来都是翻脸不认人的。 我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还好,不算碍事。 于是我让避水去厨房做饭——想了想,特意叮嘱道“不要下毒”,避水甩手走了;我深吸一口气,赔着笑,进屋,坐下。 “几位远道而来,辛苦。”我看了看周围几个执金吾,都是面无表情,只得对旁边的白胖子说道。 白胖子摆摆手,说,不辛苦——咱大当家听说前几天大名鼎鼎的牛魔王受了伤、吃了瘪,这才特意差遣我们几个过来,看看需要不需要李家替咱火焰山出出这口恶气—— “说吧,谁打的你啊,我们兄弟几个去替你报仇。”白胖子懒洋洋说道:“别客气,也别害羞。打输了就是打输了嘛,有什么丢人的。再说了,有执金吾替你主持公道,你有什么冤屈,尽管开口便是。” 喂…… 我嘴角有点抽动,觉得平天快要醒了。 挤兑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我咬咬牙,忍住了一拳干掉这几个家伙的冲动,笑着说:“其实吧,真没事。就是受了点小伤,还惊动几位跑一趟,真是罪过。” “客气什么……”白胖子不依不饶,抬起了目光:“说吧,对手是谁。” 我心里觉得有一阵凉意——看来,李靖不仅仅是来探听我的虚实,更想知道能够与我一战的高手究竟是谁。 恐怕,李家的意图誓要恩威并施——只要我稍微示弱,李靖便会恩于他人,威于我。 “牛魔王……”白胖子的语气,已经不大耐烦了:“你倒是说啊……到底是谁打的你……” 握在白胖子手里的茶杯,里面的清茶已经逐渐浑浊,恐怕是这白胖子的本事。 我不是不想说,我是真不知道那个找狗的家伙丝毫底细;就算我和盘托出,恐怕这个白胖子也断定我是在撒谎。 唔……怎么办呢。 “没什么丢人的,大哥。”正在我左右为难之际,避水端着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八荒。避水很自然地开了口:“被未来大嫂打伤,说出来,不丢人。妻管严罢了,怕什么。” 呃? 几个执金吾齐刷刷看着避水,然后又死死盯着我。 “未来大嫂……”白胖子斟酌片刻,开口问道:“略有耳闻;可是那芭蕉洞的铁扇公主?” “对,就是那个老娘们。”八荒忍不住接了话茬。 哎哟……我忍不住苦笑摇头;这个白胖子显然不是一般人物,心思何其缜密;更别提我老牛一直名声在外,谁不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避水你这信口胡诌,只会弄巧成拙,哪里可能瞒得住?这样一来,李家岂不是更怀疑…… 呃? 几个执金吾互相看了看,然后不自觉地点点头;就连那个白胖子,也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了一口气:“着实……这应该就是唯一的解释。江湖上谁人不知牛魔王怕老婆,这件事早就是笑谈了。” 呃?等会儿……这位大哥你刚才说什么? “只是不知道,嫂子这么狠。”白胖子笑着说道,语气轻松了不少。 “那是。”八荒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罩:“那老娘们,厉害着呢。” 巧月二十一阴 早晨醒来,吹了个口哨。 奇怪了,狼鸣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来,依旧不见踪影。 不过既然避水不着急,想必也没有什么大事…… 正在琢磨着,那个白胖子穿戴整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哎哟你们怎么还没走啊……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还是挂着笑,赶紧跟李家的特使打了招呼。 白胖子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坐在了我的床头:“牛魔王,你知道执金吾四大高手吧。” 我点点头,说:“自然知晓。伤贯,纵目,南奇北和海……灵感。” 白胖子听到这里,脸上有些不悦:“那是之前的了。四大高手,是伤贯、纵目、我和南奇北。” 哈? “未请教……”我想了半天,才琢磨过来自己压根不知道白胖子的名字。 白胖子似乎并不介意我的失礼,脸上只有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知道我,很正常。我很少在外抛头露面,平日里,都是在家服侍军师。” 李家的军师……袁守诚吗…… 见我表情复杂,白胖子显然得意了不少:“没错;不瞒你说,今次来火焰山的几个人,都算是军师一派的执金吾。虽然执金吾不分贵贱,但是有什么说什么——跟着军师的人,才是李家的嫡系。” 哟?铁板一块的执金吾内里还分派别呢?这倒是新鲜了,看来李靖老儿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想到这里,我倒是有点心疼李靖了。 白胖子清清嗓子,压低了嗓音:“昨日多有得罪;不瞒你说,李靖其实是令我来打探你的虚实,并且临行之际特意嘱咐,说有机会就做掉你。” 我眨巴眨巴眼睛,说,哦。 白胖子冷笑了几声:“是不是吓到了?放心吧。执金吾里,也有像我这样讲道理的人。” 我说,哦哦,好。 白胖子站起身,走了几步后对我继续说道:“但是呢,我这次来,也是有一事相求——李家的外派任务,一直都是李靖负责,所以他从不肯让我们出门。在李家,我带的这几个兄弟一直没有对手。这一次来这里,也是想找个机会,同名震一时的平天大圣切磋切磋——名声这个东西,虽然是虚的,但是总归有用。四大高手的名号,也该实至名归了!” 我揉了揉脑袋,迟疑问道:“啥?” 白胖子说,就是想跟你切磋切磋;你不是和纵目他们打过吗?既然你能活下来,说明你也有些本事。放心吧,咱们点到即止,不会伤了你的性命。 我说,哦……但是吧,我这个身子吧,最近不太…… 未等我说完,平天已经睁开了眼睛。 “揍他!等啥呢!这都自己送上门了!”平天搓着手,兴奋得不行。 我赶紧把平天按住,然后抬起头,说:“您让我考虑考虑。” 巧月二十二晴 昨天和避水、八荒商量了一下,他俩都觉得,该出手就出手。 避水考虑得很细致:既然所有外派任务都是李靖拿主意,那这个白胖子今日出现在这里,一定也是李靖的意思。李靖不可能没有察觉到白胖子的心思,在这个情况下还把白胖子派过来,言外之意就是借火焰山的手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所以,避水觉得应该出手,不然李靖那边不好看。 而八荒考虑得更细致了:“娘的!揍他!打从看他第一眼就觉得这厮不顺眼了!大哥你要是客气就让我来!” 思来想去,觉得避水和八荒说得有道理。 于是约在今天比武。白胖子倒是痛快,说比完武就走,绝无二话。 今日还是没有看到狼鸣,忍不住问了避水。 避水说,月柳姑娘说带狼鸣回娘家看看,前日就走了。 我说,哎呀,什么回娘家,真是的,你们大嫂还没嫁过来呢—— 召集了其他十二方,算是比武的见证。 不过,我可能真是小瞧了那个白胖子。 今日他们七八个人出现的时候,执金吾的制服散发出了不一样的浓烈杀气。 看得出,他们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白胖子上前,拱手说道:“今日切磋,只求个痛快。我等乃执金吾护门军八大护法,分别是……” “行了行了。”避水不耐烦打断了白胖子:“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白胖子的话噎在一半,脸色难看。身后的几个人也是一个比一个怒火朝天。 白胖子侧身一让,身后一个执金吾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把一人多高的斧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下乃是护门军教头斧通天!”那执金吾随手一转,沉重的兵器恍如制片一般画了个漂亮的圆:“阁下亮兵器吧,请赐教!” 说着,这个家伙拉开了架势。 啥? 我看了看对方,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那个,我用拳头就行……”我说道,然后拉开架势。 对方皱皱眉,然后收了架势:“……是不是瞧不起我?我用斧子,你赤手空拳?这样赢了你,又有什么意思?虽是切磋,却也应该竭尽全力才是正途——牛魔王,我敬你三分,你不要故意激怒于我!” 我怎么故意激怒于你啊,我是真没有兵器啊!大哥我擅长肉搏你还非得叫我用个家伙吗? “不行,你去拿兵器。”万没想到对面的斧通天是个愣头青,只是摇头:“不然我胜之不武。” 说真的,这小子口口声声大义凛然,仿佛自己赢定了似的,谁听了也不爽。 一来二去,平天已经不耐烦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说,老牛,要不然让我来。 我说,您歇着,您歇着……万一闹出人命,火焰山不好交代…… 思来想去,我终于灵机一动:“是不是什么兵器都行?” 对面的斧通天点头:“自然。我先把话说清楚,我这柄斧头,乃是鬼斧神工所做,乃是兵器中的兵器,随手一挥便能斩万人于马下,而且……” 我懒得细听,只是蹲下,然后朝着火焰山就是一拳—— 摸索了半柱香的时间,总算是找到了;我用力攥紧,然后将我的兵器掏了出来—— 那块火焰山最初的劈不断、劈不断、劈不断、劈不断的砖头,攥在了我的手里。 看到我的兵器,避水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对面的执金吾愣了片刻,说道:“你是认真的?砖头?” 我说,来。 斧通天冷笑,然后双眼瞪得要迸出血来:“看招!” 哇,这小子武功果然扎实——步伐稳健,柔中带刚,碎步踏的是八卦阵法,手里的斧头更是舞得密不透风—— 我看得都傻了。 一旁的白胖子等人只是从容冷笑,知道我要吃大亏了。 眼瞅着斧子已经逼到了我眼前—— 得嘞,走你! “下一个。”我说道,然后情不自禁摸了摸手里的砖头—— 哇哦,还别说,真顺手。 白胖子愣了愣,上去踢了一脚地上的家伙,说,怎么回事,竟然如此大意! 说着,白胖子做了个手势,另一个执金吾站了出来。 “在下是……”那个执金吾抱拳。 我说:“好了好了,来,切磋。” 天地风云骤变,此人化作一片无形的乌云,握着一把匕首朝着我的心口就是一刺—— 眼瞅着匕首已经逼到了我眼前—— 得嘞,走你! 白胖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一个站在最后排、也是最壮的执金吾推开众人,走到了最前面。 他的手里,捏着铁链子,是一把罕见的兵器——流星锤。 嗯,有本事。 一句废话没有,光芒一闪,强光之中有破风声袭来。 耳听着流星锤已经逼到了我眼前—— 得嘞,走你! 唔。 “在下乃是……” 得嘞,走你! “牛魔王你莫要欺人太甚!我乃是……” 得嘞,走你! “看来不得不动真格的了!吾乃……” 得嘞,走你! 哎哟,怎么说呢……这块砖头吧,真顺手。 顺手到我都不想停下来了。 白胖子忍无可忍,终于是自己来到阵前,大喝一声“牛魔王纳命来!” 啊?说好的切磋呢? 得嘞,走你。 噗的一声,血溅四方,剩下的就只有地上不断传来的阵阵哀嚎。 “切磋完毕。”一旁的避水站起身来,大声宣布:“双方各有千秋,此战不分胜负。” 哎哟,打完了?不过瘾啊…… 恍惚间抬眼,对面还剩下一个执金吾。 那个执金吾耸耸肩吧,目无生光,只是抬起手——几个泥人拔地而起,托着这几个伤患,朝着山下走去。 “本来就是技不如人,一句各有千秋不分胜负,反而丢人。”那人和避水擦肩而过之际,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觉得丢人,你大可以在我身上找回面子。”避水不卑不亢,坦言说道:“我火焰山,不止一个怕老婆的牛魔王。” 那个,避水……这话听着提气,但是后半句有点多余。 执金吾笑了笑,说:“我不擅长厮斗;在李家,我只负责端茶倒水。咱们后会有期。” “阁下留个姓名,日后也好可寻。”避水不依不饶,抬手从身后拍住了对方的肩膀。 “卷帘。”那执金吾说完,避水已经猛然松开了手。 手掌正中,一片紫黑,看来是蛊毒。 避水大怒,抬头想骂一句“小人”,怒气却已经成为药引,导致毒气攻心。 唔……我抬头,看了看这个善后之人。 此人身上的,并非是妖气……而是一股子令人不悦的邪气。 “这人不错,我喜欢。”平天开口说道。 唔,能让平天喜欢,可见这人多讨厌。 巧月二十三晴 今天身子好多了,看来昨天运动运动,气血通畅了不少。 得闲,便顺脚来到了芭蕉洞。 敲门的时候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然后不断重复着准备了一晚上的台词:“我是来找我家狼鸣的,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对对对,就这么说。 这样罗刹姑娘听了,她要是笑呢,我就赶紧说后半句话是说给姑娘听的。 她要是怒呢,我就说是我想我家狼鸣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衣无缝。 哎呀,机智如我。 片刻后,管家给我开了门,看到是我后,便去喊小姐了。 我站在院门口,局促不安。 罗刹姑娘漂亮得一塌糊涂,迈着闲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你来干嘛?”罗刹姑娘照旧皱着眉,开口问道。 怪了,她怎么还在生气。 “那个,几日不见,甚是想念。”我开口说道,然后一慌,急忙蜷缩了身子——坏了,忘了提狼鸣的事情了! 这一扇子看来是躲不过了—— 唔。 等了半柱香,我偷偷睁开了眼。 罗刹姑娘脸上照旧没有表情,只是看着我。 “真的?”罗刹姑娘问道。 “啊,真的。”我重新站得笔直,双腿哆哆嗦嗦地大声说道。 “进来坐。”罗刹姑娘微微低下头,然后快速转身,不肯跟我对视。 管家在旁边满意的看着这一切,然后在我身后把大门关上了。 之后,这老头也没有去准备茶水,反倒是招呼着其他人聚集在一起嚼舌头:“哎哟我跟你们说,咱家小姐拿捏的那个牛大壮死死的,看他吓得……” 唔。 江湖上的传言是怎么来的,我似乎心里有数了。 进了屋子,罗刹姑娘已经倒好了热茶。 我说:“啊,其实我今天来确实唐突。那个,狼鸣跟月柳回来好几天了,我就说过来看看……” “你说什么?”罗刹姑娘站起身来。 我一慌,坏了,是不是说错话了!该死的,都怪狼鸣,回去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你再说一遍!”罗刹姑娘说道。 “我说,狼鸣跟月柳他们……”我战战兢兢地开口。 “他俩没有来芭蕉洞啊?”罗刹姑娘的语气,明显焦急了起来。 第114章 巧月二十四阴 天还没亮,披星戴月赶回了火焰山。 说真的,一路上我心急火燎的——我只希望我前脚踏入火焰山,后脚狼鸣就扑上来按倒了我。 只是……停下脚步四下看看,依旧没有那个四条腿奔过来的身影。 跑了几步,使劲砸门。 三路在院子里老远的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卸下了门闩——我猛地一把推开门,三路一声惨叫,头破血流地被撞倒在了地上。 没等我扶起来三路,已经有两个杀气腾腾的身影落在了我身后,一左一右。 回头一望,左边的是避水,右边的是八荒;二人手中都是凝着凌厉无比的妖气—— 然后避水借着月光看到是我,忍不住一甩手卸了妖气:“大哥,真是的……你慌什么!天塌了啊?” 我口干舌燥,说,罗刹姑娘她她她…… “你到底慌什么!”避水忍不住咳嗽一声,抬起手凝了一股清流递给我,示意我喝掉。 我喝了这捧水,终于喘匀了气。 然后我拍了拍避水的肩膀,说:“避水,那个,你先不要慌……” “我慌什么!”避水皱了皱眉,怀疑我是不是吃错药了。 “那个……”我咬咬牙,说道:“狼鸣丢了……” 避水的眼睛变大了,然后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不,大哥你不知道。月柳姑娘前几天觉得火焰山气候太干燥,带狼鸣去芭蕉洞了。没事,我这就去芭蕉洞看看……” “我刚从芭蕉洞回来……”我说话的声音:“罗刹姑娘说,他们压根没有到过芭蕉洞……” 八荒耐心听我说完,然后站在院子里四下看看,口气经验老到:“应该不是绑票吧,咱火焰山这么穷……不是为财,那就是寻仇了。大哥,你有什么仇家吗?” 仇家? 唔。 其实虽然咱们相处不久,但是八荒你也应该看出来我是个好脾气了。 不是我吹牛,要说起来我的仇家……那可海了。 避水身子晃了晃,说:“别慌……说不定只是去哪儿野了。我们先别慌,先去扫听一下……就是真的绑票照规矩也有人来送信儿的。镇定点。” 避水说着,转身离开,留下的只有碎碎的喃喃自语。 别慌,别慌…… 巧月二十五阴 昨天等了一天,也没有等来所谓的送信的家伙。 而避水只是坐在大堂里,一动不动,滴水未进。 所幸,避水还算沉得住气—— 不亏是避水。 他纹风不动,丝毫没有任何反应或者…… 直到后半夜。 避水猛地一拍椅子,站了起来。 “都起来!都起来都起来都起来!”避水颤抖着喊道。 嗓门倒是不大,但是这声尖啸混杂着异样的妖气,令人浑身汗毛倒竖,忍不住一个激灵。 片刻后,所有人都站在了院子里,一个一个睡眼朦胧,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怎么了大哥?”窃风揉了揉眼,打着哈欠问道。 我清清嗓子,刚要开口——避水一步挡在我身前,大声说道:“狼鸣被人绑了!火焰山被人盯上了!抄家伙,跟我走!” 八荒皱着眉,压低了嗓子对避水说:“二当家,你冷静点……连狼鸣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李家!”避水想了想,转过身瞪着我:“只能是李家!都是你!牵连了狼鸣!前几天执金吾来这里,我就琢磨着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谁能想到他们竟然真的下手……” 哎哟这是怎么扯到李家的呢真是的…… 正说着,避水一晕,身子一歪,倒向了地面——我本以为他是急火攻心,未曾想到他顺势双手着地,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他的鼻孔和嘴巴,伴随着吐出的一口压抑不住的怒气,喷了一地的三昧真火—— 我立马明白事情大了——避水估计是走火入魔,妖化了! “都闪开!”八荒急忙喊道:“二当家八成是失心疯了!” “我·没·疯……”伏在地上的避水后背逐渐隆起,已经渐渐变成了我见过一次的麒麟兽。 八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避水还有理智,但是他刚才的语气已经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都退下。”我挽了挽袖子:“地上的火可不是闹着玩的。八荒,跟我留下。” 避水现在是急眼了;我总不能糊里糊涂就跟着避水去李家打架吧真是的…… 但是我也不能伤了避水,估摸着需要让八荒帮我一手了。 其余人听完之后还在犹豫,八荒一挥手,漫天的风沙卷了起来,只叫人睁不开眼;待到风沙散尽,其余人都不见了,只剩下我们几个来到了一片荒芜。 “这里是……”我嗅了嗅,周围的空气不像是火焰山。 八荒摊开手掌,说:“我这是的掌中界——芜,平时带兄弟们修炼用的;大哥你放心安排,这里没人能跑得进来,也没人能跑的得出……” 八荒没说完,一个硕大的野兽身影从尘埃之中抬起头来,朝着我们这边便是一口火—— 八荒正准备躲开,我直接挥出一掌,将火焰扇了回去。 浑身燃烧着的避水已经幻化成了麒麟,两支前爪撕扯着地面。 八荒抬起手掌看了看,然后抬头跟我说:“大哥,我收回前言;这里最多能撑一炷香。” 我瞥了一眼,看到了他手心正在渗血。 看来不能再耽搁了……我朝着自己的脑门锤了两拳,深吸一口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没等我动手,避水已经扑了过来——无形的身影,流水般的轨迹,让我无可招架。 等到我反应过来时,避水已经趴在了我的肩膀上,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嘴巴里面只有一片虚空—— 来得好,这倒省事了。 我一只手死死搂住了避水的脖子,然后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瞄准了避水的眉宇之间—— …… ………… ……………… “大哥!”八荒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 而我的半截身子,已经不见了。 迟疑片刻,差之千里。 本该挥拳的一瞬间,我却犹豫了——我看到了避水的眼睛。 那是野兽受伤后的痛楚,而他眼角处的泪痕更是清晰可见。 说真的……我这一拳,真的挥不出去。 不幸中的万幸,内丹没有受伤。就像上一次交手一样,虽然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但是一点都不疼。 平天还在心中酣睡,完全没有察觉到眼下的境况。 八荒已经看不下去,比出了两根如同岩浆般通红的手指瞄准了避水的心口。 “希望别伤到内丹……”八荒说着,便朝着避水一刺——避水一声惨叫,甩着庞大的身躯不断挣扎。 “开玩笑吧……”八荒苦笑着,看了看自己弯曲的手指:“他的皮可比盔甲硬。妖气渗不进去……大哥,你有什么办法吗?” 避水心口的伤口,只有两三寸深,看来根本不到内里。 我眼下能用的,只有左手了——妖气足足被吞了六分左右。 而从地上蹒跚着重新站起来的避水,扭过头看着妖气全开的八荒垂涎不已。 “在李家的时候,你不是赢过他吗?”我朝着八荒大声喊道。 八荒笑了笑:“没见过原形……这也太猛了。” 说着,八荒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朝着避水摊开了手掌。 不详的妖气。 附近的沙尘不断被搅入八荒的手掌之中,进而化作轻烟—— “大哥,站在我身后的方向。”八荒背朝着我说道:“这一招用了,就不能保证避水平安了;最起码,我得保证你能平安出去。” 八荒的语气,平静得一塌糊涂—— 而我知道,他绝对不是开玩笑。 “本想着用这招和大哥你拼个生死呢,没想到现在就露底了……”八荒话没说完,一掌推出。 眼前的世界四分五裂,进而一块一块化作枯萎的荒芜。 荒芜的领域不断逼近避水。 避水张开嘴,吐出了一股浓烈到如同江流的三昧真火——只可惜,这股火海接触到荒芜后,也是被层层撕裂,一滴一滴的火苗逐渐化作无形。 我第一次见到能有人如此对付三昧真火;五行之中的土能运用到如此境界,倒也让我开了眼界——也怪不得当初避水敌不过八荒了。 “够了。”我轻声说道。 八荒完全没有听到。 “够了!”我大喝一声。 八荒一愣,手掌却并没有收回来:“大哥,现在停手的话,他会扑上来的;一旦近了身,你我可就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我没理会八荒,只是朝着避水走去;八荒吓了一跳,急忙合起手掌——否则,我也会被碾碎吧。 我一步一步走向避水。 避水半跪在地上,威胁似的张开了嘴—— “避水。”我说道:“我想明白了。” 避水警惕地看着我。 “我跟你去李家要人。”我说道:“要是他们不给……我就去要命。” 其实,哪怕避水不说,我也多半猜到狼鸣和月柳的事情,应该和李家有关。 首先,除了李靖,没有人会干这么下三滥的事情。 其次,除了李靖,没有人能把一件事情办得这么密不透风。 最后,除了李靖,我想不出其他答案。 李靖老儿…… 我一阵恍惚。 说真的,我这是怎么了? 避水要为了狼鸣杀到李家去,他做错了吗? 当然没有。 而我呢,只是因为瞻前顾后,只是因为自己的幸福,便要眼瞅着自己兄弟杀掉自己兄弟吗? 想必罗刹姑娘也瞧不起这样的人吧。 我脑海里一阵轰鸣,然后朝着避水缓缓抬起了我仅存的左手—— “大哥小心!”八荒喊道—— 放心吧,没事的。 我的手,并没有被咬掉。 避水重新化作了人形,我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虚弱不堪的避水,只是凝视着我的眼。 “大哥……”避水开口说道;而我只是点点头。 “我知道,狼鸣。”我轻松地笑了笑:“歇会吧。” 避水闭上了眼睛,身子一软,倒在了我的怀里。 强行从原形变回来,估计伤到内丹了吧…… “八荒,没事了。”我淡淡说道:“把我们放出去吧。” 巧月二十六阴 避水在后面的房间休息。 而我把现在的十二方召集在了一起。 看到他们都坐在我面前,我思忖了半天,终于开口:“大家都知道,火焰山出了一些事情……先别说十二方没有凑齐,现在避水还病倒了,再加上月柳和狼鸣被人绑走……八荒、三路、窃风、炙蜻蜓、无浑、东出、万谷青、流魂,给你们十天时间,各自想尽办法去拉拢一些帮手回来。” 八荒没有吭气,倒是万谷青抬了头:“帮手?干什么?” “咱们要跟李家去说清楚。”我说道。 一群人一下子就兴奋了。 我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只等你们十天。十天之后,我们就动手。行了,走吧。” 一群人纷纷去了厨房拿了些干粮,然后各奔东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一个出发的,是八荒。 房间里,只剩下了被我悄悄留下的三路。 八荒看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 三路推了推八荒,说,你还不走呢? 八荒叹口气,却俯身坐下:“把我们都支开,还信誓旦旦说什么等大家十天……你不就是打算自己去李家玩命么。还特意留下一个最傻的三路,不就是为了让他替你照顾避水么。” 三路听到这里,一脸不可置信,眼睛瞪得贼大—— “看破别说破。”我对八荒说道:“算你帮我一个忙。” 八荒点点头,然后说道:“那你也帮我一个忙,带上我。” 我抬起头。 照旧,八荒的表情,不是开玩笑。 “你恢复好需要多久。”八荒问道。 我活动了一下昨天被避水吞掉的右手:“最迟明晚出发。” 八荒说,好。 三路说:“大哥,我也去!” 八荒拍了拍三路的肩膀,说:“你听大哥的话,照顾好避水。再说了,你现在的本事,去了有啥用啊真是的……” 果不其然。 三路和八荒扭打在了一起。 我笑得不行,哈哈哈哈,一群傻蛋。 火焰山的日子,真好啊。 巧月二十七?? 天刚亮,八荒下山去打水。 然后莽撞的三路吵着跑了进来。 “大哥!执金吾!”三路喊道:“而且……执金吾带着月柳姑娘!” 其实,我对于执金吾上门,并没有多意外。而月柳姑娘在他们手里,更是我意料之中了。 果不其然啊,李靖,真的是你…… “请他们进来。”我说道:“记住,一会儿如果谈不拢打起来,你不要参战,务必护好避水。八成伤贯和南奇北要对付我,纵目和灵感要去对付八荒……” 三路一愣:“大哥,没那么多人,只来了一个。” 一个? “李靖亲自来了?”我问道,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不,也不是李靖……”三路说道:“是个生脸。” 唔,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请他进来。”我说着,自己走向了大堂。 没多一会儿,三路一脸迟疑的把那个执金吾领了进来。 一个小白脸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毫无礼数,举止嚣张至极。 自打他刚一进门,我就察觉到了问题:虽然这人一袭白衣,但是身后并没有那个金光闪闪的“吾”字。 而跟在后面的月柳姑娘只是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看这情形,我立马就明白了:这个目中无人的小白脸,恐怕是李靖的傀儡吧——李靖碍于自己名声,想要假装与此事无关。 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吗,李靖! 这种粗糙的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我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骨头都要碎了——说真的,我恨不得全力一拳打过去,打死这个小白脸,打到他尸骨无存,然后去灭了他全家—— 但是…… 我想到了避水的双眼。 我知道,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要忍。 我要为了狼鸣忍。 起码先要确定狼鸣的安危……虽然我现在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我有过这种猜测:会不会说他们觉得月柳姑娘是人而狼鸣是看家狗,已经把狼鸣给…… 总之,先聊。只要狼鸣没事,一切都可以聊。 于是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全力让嘴角勉强翘起来露出了一个笑容:“好汉,要我火焰山什么东西,咱们直接说,我还会帮你搬。要是银子的话,请容我缓几天,我去东海抢……哦不对我去东海借……” 对面的小子只是看着我冷笑。 挑衅…… 不能上当,我要忍住……一旦这小子有个三长两短,八成狼鸣也要被撕票的。 “其实,你们绑走的狼鸣,不是我家的看门狗,而是我这里的一个小兄弟,很重要。”我尽量压制着怒火继续说道:“那个,他现在可好?呵呵,你倒是说话啊……狼鸣到底是不是出事了!?” 不要再为难我了。 我已经感觉到,平天已经要从深渊之中爬出来了。 只是,那小子还是不说话,只是笑。 妈的……要玩得这么绝吗……连银子也不要…… 看来已经可以断定,这小白脸多半是受到李靖的指使,要来与我讨价还价了——不用问,多半是要我去带上三箍吧…… 一生的自由,换回来狼鸣,值得吗? 我叹口气,答案已经了然于心。 “这样,你先把月柳姑娘放了——”我说道:“然后我跟你别管是去李家还是哪里都可以。严格来说,月柳姑娘是芭蕉洞的客人,与我火焰山无关。如果我归顺李家就能换回狼鸣,那我就照办。但是,如果狼鸣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今天就……” 小白脸看着我。 月柳姑娘还是低着头,但是她终于忍不住了,使劲锤了小白脸一拳。 “你倒是说话啊,狼鸣!!”月柳姑娘带着哭腔喊道。 唔…… 等会儿啊。 我愣了愣。 月柳姑娘,你刚才喊这个小白脸什么? 狼鸣……? “大哥……”月柳姑娘低着头,红着脸:“狼鸣……修炼成人形了……” 啥玩意他是狼鸣? 你逗我呢? 不,不可能。不对不对。 虽然耳朵和毛发颜色有点像,但是我家的狼鸣之前严格来说是个小胖子。 而且他爹我见过,化成人形后丑的不行,牙槽都露在外面半截。 眼前这小子,眉清目秀的,倒是跟避水有几分相似…… 怎么可能呢,这这这,传出去了不是毁避水的清白吗!这这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没错,肯定是月柳姑娘搞错了吧…… 如果这个小白脸真是狼鸣的话,你倒是拿出点证据来啊对不对…… 唔。 好大好眼熟的一条证据……哦不对,好大好眼熟的一条尾巴。 呃,但是,对吧。 江湖险恶……就算是你露出来一条狼尾巴,也不能证明你就是狼鸣对不对。 有尾巴的多了。 而且想得再险恶一点,万一要是坏人割了狼鸣的尾巴然后装在屁股上冒充狼鸣怎么办……对不对。 就是的,有这种可能…… 除非他有别的证据,否则这个小白脸怎么可能是我家的狼…… 唔。 无懈可击……的……证据……? 而月柳姑娘红着脸,说着这几天失踪的经历:本来她就是带狼鸣回芭蕉洞玩,谁想到路过一个村子的时候,狼鸣突然就变化了—— 修成人形,本是好事啊对不对…… 但是狼鸣呢,没穿衣服。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就这么赤身裸体的,不声不响地跟着前面的月柳姑娘继续走。 要不是走了几步累了——哦他当时还不适应两条腿走路——然后撒娇地往月柳姑娘怀里钻想要抱着走,月柳姑娘也不会察觉到这个赤身裸体凑上来的流氓就是我家的狼鸣…… 多少年了,狼鸣都没穿过衣服。 而且,多少个月了,狼鸣跟月柳姑娘很亲。 之后这几天,真是难为月柳姑娘了……她一边要闭着眼,一边还要教狼鸣穿衣服。本来以为穿上就好,谁想到这狼鸣撒泼,咬坏了月柳姑娘买来的一套又一套衣服…… 看着月柳姑娘因为委屈而红透了的脸,我只觉得背后的冷汗如同瀑布。 我家的狼鸣竟然跟罗刹姑娘的贴身丫鬟耍流氓……这要是让刚正不阿的罗刹姑娘知道了……且不说她要为自己家的丫鬟出头然后用我出这口恶气……而且说不定…… “那个,三路,扶我一把。”我口干舌燥地开口:“我有点晕。” 感觉自己……可能要耍光棍耍一辈子了…… 三路跑过来,一边上下打量着狼鸣,一边敷衍地搀了我一把。 “大哥,既然狼鸣回来了……一会儿八荒回来,咱还去打李家不?”三路问了我一嘴。 我说,哎呀你想去就去吧。 “那十天后,窃风他们把帮手找回来了……咱还去打李家不?”三路问了我一嘴。 我说,行吧,你们想去就去吧,反正我光棍一个烂命一条。 “那,既然狼鸣没事了……”三路搔搔头,说道:“要不要我去告诉避水一声?” 听到这儿,我急忙摆手,说:“不不不,千万别告诉他,再缓缓,再缓缓。他现在本来身子就弱,一时半会的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可怎么办……好好的一只狼,这么多年倾囊相授了一身本事,结果出门没几天变了个小白脸回来……你让避水可怎么活……” 正念叨着呢,就听到了一声虚弱的咳嗽声。抬头一看,避水已经走了出来—— 然后,避水无意间和小白脸四目相对—— “那个,避水你起来啦?”我急得不行,语无伦次:“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先生是,是,月柳姑娘亲戚家的……” 避水没有理会我,只是瞧了瞧对方。 “回来啦?”避水的语气,出奇的平静:“这几天你大哥快要担心死了。以后不能这样了。不过……” 回来了就好。 “汪。” 第115章 腊月初一阴 眼瞅着就又要过年了——这都小半年了,狼鸣还是不能把人话说得利索。 连个“过年好”都只能发出“过唔唔汪”的嚎叫。 避水有时候也纳闷,你说一般的拙物,成精之前也应该就会说话了,怎么狼鸣这方面反而发育得这么缓慢呢。 避水的担心不无道理……我嘴上说没事,心里其实也别扭:狼鸣打小就留在火焰山,耳闻目染地接触了我的妖气……别回头身子还没发育好,就提前成精了——这样的话会导致经脉不稳,日后定有危险。 说到底,现在的狼鸣还是跟个孩子一样,每天都要撒娇跟避水一起睡。 避水倒是无妨,只是要求狼鸣变成狼形即可。 其实吧,人形的狼鸣看着简直就是年轻了一百岁的避水,怎么看怎么像是血亲。 倒是狼形的狼鸣呢,傻兮兮的,蠢呼呼的,跟个狗似的,也不知道像谁。 我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觉得手感极佳,嘴角就忍不住会笑出来…… 午时,避水在厨房做饭,我在训练狼鸣说话。 小日子,让人觉得安稳。 八荒走进了房间,看到我抱着狼鸣牙牙学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就松开狼鸣,让他出去玩耍一会儿——看得出,八荒有正事要说。 待到狼鸣离远了,八荒关上了房门,说:“大哥,执金吾的人到了。” 我点点头,说,哦…… 这点事至于这么神神秘秘的嘛…… 八荒见我没什么反应,于是进一步压低了嗓音:“纵目一个人带人来的,我们要不要把他给……” 说着,八荒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咽了口吐沫,说,大哥,快过年了,咱能不能别这么吓人…… 八荒耸耸肩,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果然是纵目一个人迈进了我的房间。 照旧,纵目穿戴着修长的面罩,露出的两只眼睛只有无尽的怒气。 纵目抬手,甩下了一份文书,话也不多说,就准备起身告辞。 “这个是什么……”我拿起文书,随口问了一句。 “吵死了,烦死了……”纵目皱眉,开口便是抱怨:“你不会自己看吗?” 我自然知道纵目的狗脾气,赶紧赔笑,顺手打开了文书—— 哦。 是百妖的一份排行榜之类的东西。 这份文书,也可以算是水陆大会李家邀请宾客的一份参考。 我仔细看了半天,在最下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第八十九位。 还好还好,好歹是上榜了……李靖也算是仗义,多少给我留了点面子。 要知道,这份文书对我相当重要:只有排名前一百位的妖怪,才能在过年的时候得到李家的封赏。 年关难过,我就指着李靖过年的时候来发银子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平天睁开了眼,也看了看文书,不屑地发出了一声“切”。 情不自禁,我心里喜滋滋的,就顺口对纵目问道:“中午留不留下吃饭啊?避水下厨的。” 纵目说,吵死了,烦死了——然后就带人直奔厨房。 嘿嘿,我家避水的手艺,谁也拒绝不了。 腊月初二阴 早晨吃饭的时候,一群人都是睡眼惺忪。 而狼鸣不知道犯了什么浑,叼着文书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耍着性子汪汪乱叫。 哎哟,你怎么这么狗啊…… 八荒瞥了一眼文书,嫌弃地开口问道:“大哥,这是什么?一股浓浓的李家的味道。” 我说,百妖排行的文书,靠这个领银子的。 一番话,令众人来了兴趣。三路大大咧咧地一把拿过去展开,然后对身边的窃风说:“你帮我瞅瞅,大哥在哪?我不识字。” 窃风看也没看,就推搡了一把三路:“你傻啊,这还用问?大哥肯定是在首位啊……” 众人一阵附和的哄笑,三路自己也不好意思的搔搔头,觉得自己问得太傻。 然后窃风一瞥文书,不说话了,只是抬头看着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避水见状,抬手讨过文书,细细端详了一番,眉宇之间忍不住皱了起来。 “大哥,你看过了吗?”避水开口问我的档口,八荒把文书接了过去。 我只是夹菜:“看过了啊。” 八荒看完后,用力一攥;这用金粉写成的文书,顿时化作了灰烬:“娘的,瞧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八十九位是什么意思!?以大哥的身手,不进前十,天理不容!” “放屁!”三路一摔筷子,指着八荒骂道:“你懂个卵!大哥能进前五!” 流魂听得八荒被骂,瞪着眼睛刚要站起来,坐在旁边的东出一把按住,对三路说道:“你嘴里放干净点!” 无浑摸了摸自己的犄角,开口说道:“我觉得,大哥坐在前三才是名副其实……” “说得对!”三路愣了愣,随即高声附和,然后再一次指着八荒说道:“你才来多久,你懂个卵!” “跟我出去!”东出几乎和流魂同时站了起来,指着三路喊道:“一张桌子吃饭的,凭什么受你这气!” “哟,二打一啊?”窃风也摔了筷子:“怎么着,算我一个?” 一直不吭气的万谷青倒是好好的放下了碗筷,然后擦了擦嘴巴:“吃饱了,走。我早他娘的看你不顺眼了。” 避水重重的一放筷子—— 所有人都住了嘴,然后盯着避水。 “一大早的,吵什么。”避水开口,镇住了所有人;八荒抬头,看着避水冷笑。 “大哥不在乎虚名,你们争什么?”避水继续说道:“有一句人间俗语,叫做皇上不急太监急。你们还是不是爷们?” 场面总算是稳住了…… 我窃喜,赶紧就继续夹菜,说:“哎呀,这都是李家瞎搞的虚名,别在意,有银子就行。” 我心里一点都不在意的……当年为了这个破排名弄得整个江湖鸡飞狗跳,最后坐上了所谓“第一的宝座”又有什么意义呢。 真是的,一个所谓的百妖排行,就能让你们杀气腾腾……幼稚。 幸好避水这个二当家比较成熟,要不然非得出乱子不可。 “当然了,大哥固然不在意……”避水顿了顿,一字一句继续说道:“要么不上榜,但是只要榜单上有大哥……什么他娘的前十、前五、前三……” 避水一拍桌子:“牛魔王,只能是天下第一!” 我吓得合不拢嘴。 八荒听到这里,满意的笑了,低声让东出他们坐下,然后继续闷头扒菜。 平天一声冷笑,周围变成了黑暗,只有平天端着碗坐在我对面。 像是在照镜子。 “老牛,你看啊这群傻子,眼熟吗?”平天拿筷子指了指周围的人:“他们简直像极了以前的十二方——很快他们就会打抱不平,然后你又会像之前一样,说不要招惹李家——再然后,你这帮生死兄弟脑子一热,就会抢一份文书,按照排名一个一个的除掉所有比你名字靠前的人——再然后,平天十二方又一次会成为所有人的噩梦……” 我嚼了几口饭菜,抬眼对视着平天:“睡吧。” “看了那个榜单,我睡不着。”平天有点不高兴。 腊月初三晴 天下第一只是虚名而已。 年少轻狂的人才有兴趣。 至于我,我的终生理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如果说更高级一点的理想……也就是和李家说道说道吧。 “老牛啊。”平天乐呵呵地在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真的,你对榜单上面的家伙们不好奇吗?他们何德何能、有什么本事,能比你厉害呢?” 我皱着眉苦着脸,说,快过年了,我还是比较担心银子的事儿。至于排行,我不关心。 天下间,闲云野鹤太多太多,李家的榜单其实只是管中窥豹。 为了榜单上的排名争个头破血流,恐怕正中李家下怀。 但是吧……看到榜单之后,我和平天一样,都有点失眠。 倒不是为了榜单上的名字排序有所不爽……而是久违的,心里有了一点点期许。 “平天啊,咱们要不,去走一遭吧。”我说道。 平天登时跳起来,拼命点头。 我俩都知道,我们最想见的人是谁。 腊月初四晴 带了半个月的干粮。 避水一边帮我把干粮放进包裹,一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我说道:“路上小心。过年前,务必回来。” 我耸耸肩,故作轻松说:“出趟远门而已。” 避水说,知道。 接过了包裹,我想了想,说:“无法估摸着是不会再回来了。十二方眼下还少一个人……避水,帮我物色一个。” 避水这一次转过了身,看着我:“我听闻过些许……平天大圣需要十二个人构建法阵才能驾驭。大哥,是否真有其事?” 我不置可否,只是再一次说道:“帮我物色一个。还有,盯紧八荒他们……昨天你的一番话说完,八荒眼神都变了。他们四个都是好勇斗狠的性子,别回头闯祸。” 避水说,好。 我拎起包裹,说,走了。 避水说,走好。 腊月初五晴 东海。 站在那棵异样的桃树百里之外,小心的放下了装着避水亲手做的干粮的包裹。 然后朝着自己的脑门锤了三拳,喊醒了平天。 “先发制人。”我说道:“没时间纠缠。” 平天揉了揉拳头,说,好。 双足一踏,将风景甩在身后——下一刻,近在眼前、本来正在树上打盹的野猴子猛然一个翻身,挥舞起他的定海神针。 我抬手一把掣住这根沉甸甸的棒子,同时全力一拳挥向猴子的眉宇正中—— 他身后的东海,经受不起拳风,掀起了百丈高的巨浪。 拳速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我的拳头,轻轻顶在了野猴子的脑门上。 野猴子眨巴眨巴眼睛,卸去了棍子的力道,然后向后一跳。 “你找我?”猴子开口说道,打了个哈欠。 唔,竟然还真有用……我搓着手,感叹自己运气不错。 “刚才的一拳,厉害。”猴子搔搔头,说道:“你是真吓到他了。野猴子怕了,吓得后窜,把我喊起来了。牛魔王,厉害啊。” “吵到你了,对不住对不住。”我客客气气的,不知道怎么开口继续——平天即刻接过话茬:“我要跟你过招!” 猴子愣了片刻,然后将棍子立在地上,自己跳上去盘膝而坐——令我和平天目瞪口呆的是,平日里疯疯癫癫的猴子,此刻的坐姿,却是一副禅意。 “你我过招……”猴子开口说道:“为何?” “我要看看我是不是最强的……”平天扯着嗓子喊道,我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用力把话咽进去,然后重新开口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自打第一次见到你,我心里面就一直放不下去这个疑问:你和我,谁强。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天下第一。” 猴子似乎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再次问道:“为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一时语塞,思来想去也是词不达意,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本能吧。好比我问你,你为什么爱吃桃子,差不多一个道理。” 平天说,你跟他废什么话啊,干他! 我说,冷静,冷静。 猴子脸上的表情,异样的苦恼,似乎是在思索刚才问题的答案。 “那你为何来找我?”猴子一脸不解,再次问道。 “因为我认识的人里面,我觉得你是最厉害的。”我耸耸肩,自己都觉得这番话有点强人所难。 “比我厉害的,有的是啊……”猴子一脸惊讶。 “在哪里!?”平天忍不住了,语气愈发凶狠。 猴子下了棍子,站在原地,然后轻轻一挥手里的定海神针——恍如满天繁星翩翩起舞,包围了我和猴子。 我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周围竟然都是蝴蝶。 低头细看,才看到这东海旁边的盐碱地,竟然也倔强地生了满地花草。 瘦小,枯黄,弱不禁风。 但是这些生命,还是活了下来。 “看。”猴子轻声说着,指了指一只蝴蝶:“它比我厉害多了。天地这么广阔,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我,只能留在这棵桃树旁。要想争第一,你应该和这只蝴蝶比。” 平天愣了半天,低声问我:“老牛,他莫不是个疯子吧?” 我站起身来,看着周边的景色,如痴如醉。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猴子说着,将棍子扛在了肩头:“如果你只是来切磋解闷,倒也无妨。只是……你我打起来的话,恐怕是个什么后果,你我心里都有数。” “点到为止。”我收回了眼神,急忙补充了一句。说真的,我也估摸着和猴子真刀真枪打起来的话,恐怕要毁天灭地。 “不,要打,就要来真本事。”猴子笑了,摆摆手示意我误会了:“但是,要加一个规矩……” “你说。”我和平天同时开口,都是跃跃欲试。 “那就是……”猴子抬头,看着周围起舞的蝴蝶,徐徐说道:“不能伤到任何一只蝴蝶。” 啥? 别说蝴蝶了……我随便一拳,整个东海都能倒过来……你这个规矩实在是…… “一花一世界,一飞一轮回。”猴子闭上了眼睛:“你我,担待不起。” 我深吸了一口气。 “请赐教。” 腊月初六晴 猴子,非常非常非常厉害。 我们两个人的动作,从头到尾都是杀招。只是不能惊动风,不能惊动草。 各自的动作都非常慢,慢到蝴蝶时不时都会在我的拳头上停留——而猴子的定海针神挥过来的动作,足足耗了一个时辰。 但是,他非常厉害。 所有招式,从出招之际,他便在不断克制于我。因为动作慢,我有的是时间变招,却无法逃脱猴子的招式。 仿佛被他说中了:每一招交手,都如同过了一个轮回之久。 我看得出,猴子没有丝毫大意;而我,面对如同静止的猴子,手心里因为紧张已经出了汗。 因为慢,所以一丝一毫的动作更不能有任何偏差,否则可能需要半个时辰去修正自己的动作。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同样的,在这场凝固的厮杀中,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看这个世界。 我的目光甚至已经可以穿越繁星。 想当然的,猴子和我都发觉到了站在远处的十几个执金吾,领头的人正是伤贯。 他们先是好奇地看着我和猴子的“交手”,然后沉默不语,再然后,他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之后,伤贯嘟嘟囔囔了一句“咱们不是对手”,便带着人走了。 蝴蝶还在不断纷飞。 我与猴子,已经打了四个来回。 不知道多久之后,我察觉到了身后熟悉的气息——满心担忧的避水,以及杀气内敛的八荒。 他俩只是远远地看着,不知道注视了多久。 “我没跟错人。”八荒揉了揉自己的眼罩,长出一口气坐在了地上:“大哥果然厉害。” 避水没吭气,只是望了我一会儿,便示意八荒跟着他离开了东海。 此时,猴子已经使出了第十七招。 海潮涌动,天降骤雨。 龙老板回东海来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入府邸,反倒是看到海滩上的这一幕啧啧称奇,然后落在了我和猴子之间。 “你俩干什么呢?”龙老板问道,不住地用手在我面前比划。 见我没有反应,龙老板有点担心了,从袖口掏出来了一锭银子摆在我眼前晃了晃。 完了完了,招式开始不稳了…… 龙老板转头看了看猴子,挥手散出一道海浪,卷了一枚桃子捧在手里,在猴子眼前也是晃了晃。 还好还好……猴子也露出了破绽…… 龙老板见我俩还是没反应,扫兴地走向了海面:“疯了吧。” 之后,龙老板就站在这近在咫尺的位置,细细看了四五个时辰。 这期间,猴子统共出了两招;我接了两招,还了一招。 龙老板背着手,脸上再也看不到熟悉的窃笑。 海浪再次涌起,龙老板耸耸肩,入了海潮。 腊月??晴 猴子,你很厉害啊。 腊月十六晴 一大早,落在了火焰山山脚——没等我站稳,一道闪电扑了过来。 狼鸣嘴里喊着“老牛老牛”,尾巴摇得那叫一个高兴。 我摸摸他的头,说:“叫大哥。” 隔了片刻,避水和八荒迎了出来。 避水看到灰头土脸的我,假意问道:“大哥这是去哪儿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说,啊,出去借钱了,没借到。 八荒顿了顿,刚开口问“最后你俩谁赢谁输……”;话没说完,被避水打断,说,回来了就好,厨房有饭。 我乐呵呵地跟着避水,上山。 坐在厨房里,累,饿,疲。没等我吃两口,院子里传来了砸门的声音。 三路去开了门,被人一个推搡;等我拿着馒头站到院子里,看到涌进来了小百号人。 为首的一人头戴金冠,手里拿着那份李家的文书,大声说道:“这里便是火焰山吧?接到文书了吧?我是排名第六十六位的孙大丰,前来接手你们的地盘了!让排名八十九位的牛魔王出来见我!” 八荒撸着袖子就走了出来,看到嚼着馒头的我,说:“大哥你进去吃,我去处理。” 我想了想,说:“一花一世界。你和人家好好谈谈,不要动不动就伤人。” 八荒愣了愣,说:“好。大哥放心,我懂。” 我转身,进厨房,准备夹口菜—— “去你娘的!”八荒的怒吼从身后传来——然后是噼里啪啦的惨叫声。 唔。 八荒你懂个屁啊。 腊月十七晴 早晨醒来,腰酸背痛还是没有恢复。 不过,心里却很满足。 平天睡得呼噜震天,短时间内是不会醒了。 也是,这么过瘾的一架,足够让他老实一段时间了。 月柳姑娘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我摸了摸被子底下,倒吸一口凉气——我还没穿裤子呢! “那个,有点突然……”月柳姑娘说道:“小姐明天,想来火焰山看看。” 哦。 第116章 腊月十八阴 一大早醒来,就觉得周围的气氛不对。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让人不安的异样;即便是睡梦中的狼鸣,也发出了“呜呜”的警告声。 昨天夜里,动员了火焰山所有人找了个温泉洗了个澡——除了八荒,他死活不肯碰水;除此之外,就连狼鸣的尾巴也被月柳姑娘梳得通透。 一家老小,就等着铁扇公主莅临我火焰山,指导一下我们的日常生活了。 但是,来的人,似乎不是罗刹姑娘。 甚至,来的人,来者不善。 穿鞋,下床。 避水已经皱着眉等在门口了。 “执金吾已经到了山脚。”避水开门见山说道。 唔……难不成是李靖的手下?虽说快过年了……算起来,李家的赏赐,似乎比往些年来得早了些。 “让他们上山说话。”我思来想去,做了决定。 今日罗刹姑娘要来,怎么也不能闹出乱子。 避水说,怪就怪在这里——那几个执金吾除了领头的纵目外,绝大多数都是生面孔,天不亮就到了周围,但是看着又不像是要上山。 我点点头,说,照你这么说确实挺稀罕的——快过年了,纵目还这么闲…… “而且看他们歇脚布阵的态势,似乎是在等人。”避水继续说道。 我说,来我火焰山等谁啊这是…… 然后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避水没有多说,只是指了指执金吾落脚的方向。 那里,也是芭蕉洞的方向。 片刻后。 我落在了几个放哨的执金吾面前。 这几个小家伙第一时间亮出了兵器,但是看到我的脸后,又略显迟疑。 看着他们稚嫩的脸庞,我总算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怒火。 “叫纵目出来见我。”我揉着拳头,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 你们还年轻,我愿意给你们一条生路。 但是,这几个家伙并没有让开,只是警惕着捏着兵器,死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叫·纵·目·出·来·见·我!”我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地动山摇之中,其中一个执金吾吓得跌坐在地上。 这并不丢人。 能被这股杀气席卷之后还没有当场昏厥,便已经算是合格了。 人群之中,走出了那个戴着袖长白色面纱的身影——纵目踱着步子,从一众执金吾中缓缓走来,嘴里照旧唠叨着“吵死了、烦死了”。 “你们不是他的对手……退下吧。”纵目瞥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后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后退。 没有人动。 显然,这些个年轻人已经知道了我绝对不好惹;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更不能一退了之。 “纵目,明人不说暗话。”我咬牙切齿,尽量控制着自己的理智:“你们在这里设伏,想要等谁?” “牛魔王……你要造反吗?”纵目开口,理直气壮:“这里不是火焰山的地盘,我们已经给你留足了面子。李家办事,需要知会于你?” “你要是敢碰罗刹姑娘一根手指头……”我揉着拳头,连冷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语气之中,只有杀意。 “怎么着?”纵目上前一步:“你还敢杀了我?” 行动快于理智。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发现我已经捏住了纵目如同枯草般的脖子。而纵目,只是一副得逞的冷笑—— 我急忙深吸一口气,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 “你与我打?你敢吗?”纵目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角:“我不敢说我能胜你。但是只要你动手,我能保证的是——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说着,纵目抬眼,望了望我身后的火焰山。 我知道,纵目不是在开玩笑——他那恶心人的能力,单凭一招“借尸还魂”,便绝对能做到拉我火焰山上一家老小垫背。 “别逼我。”我嘴角抽动着,尽量挤出了一个赔笑的表情,说出的话却是另一番情绪:“要来,就找我,别玩虚的。你要是敢动罗刹姑娘……” “今年过年,李家没有平常赏赐——”纵目徐徐开口,似乎稳操胜券:“想必给你一些银子,你也不会对李家感恩戴德。今年是个好日子,眼瞅着水陆大会要开了……牛魔王,大当家请你去李家用膳。此乃天大的恩赐——” 请我去李家“用膳”? 呵呵,李靖啊李靖,莫不是你要吃烤全牛了? 我想也没想,刚要拒绝,纵目已经继续开口了: “芭蕉洞的铁扇公主,也获此殊荣——昨夜,我们已经通知了她;想必此时,她已经在去李家的路上了。” 时间静止了。 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人死死抓住,再也不肯松开。 身后已经落下了两个身影,分别是八荒和避水。 我顿了顿,转过身,对避水笑着说:“误会了……李家请我去吃饭。” 八荒和避水面面相觑,似乎没有听懂这句话。 我说,李家请我一个人去吃饭,你们几个这几天先自己过活,我去去就回。 腊月十九阴 一路上,披星戴月。 我需要第一时间赶到李家,全然不顾已经把绝大多数监视我的执金吾甩在了身后。 勉强能跟上我步伐的,只有纵目和贴身的两个执金吾。 “纵目。”我一边赶路,一边说道:“我之前还觉得,你虽然可恨,但是是个人物;此刻,我只觉得你恶心。” 对女人下手来要挟男人——呵呵。 堂堂李家,堂堂执金吾,堂堂四大高手的纵目——呵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纵目照旧只是还口:“吵死了……烦死了。” 呵呵。 纵目啊纵目,你别让我逮着机会,否则你就再也没有机会抱怨这大千世界了。 腊月二十阴 丑时,已经到了李家地界。 落地,推门而入——纵目还想拦着我,被我一把推倒在身后。趁着没人防备,我直奔李靖的房间砸门。 李靖睡眼惺忪地开了门,我一拳砸穿了他身后的石墙—— “你干嘛?”李靖吓了一跳。 “李靖老儿!”我压低了嗓子大吼一声:“你别跟我装糊涂!” 是的,我确实是压低了嗓子的同时,大吼了一声。 这导致李靖更迷糊了:“你好好说话,别鬼叫。” 我气急败坏,挥舞着拳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掰扯了一遍。 李靖点点头,捋了捋胡子:“哦,是这件事。” “李靖,我之前还敬你三分——想不到你竟然指示手下做这么下三滥的勾当!”我咬着牙,朝着自己的脑门捶了三拳:“事已至此,你便叫他们来吧!我倒要看看,我是不是会输给你们这群不要脸的执金吾!” 李靖打了个哈欠,说,老牛,咱们认识的年头也不短了……你觉得,李家会干得出用女人要挟别人的事儿吗? 我愣了愣。 “多半是误会吧……是,李家家主安排我请你们几个吃顿饭;是,李家家主也请了铁扇公主;是,铁扇公主此刻就在偏房休息……但是,何来绑票一说?”李靖继续打着哈欠,全无战意:“大过年的,我为什么要去招惹你啊,真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家的规矩:正月不办事。这可是执金吾唯一的假期……要是这个节骨眼上和你结仇,你觉得我们正月还能休息吗?” 一番话,说得倒是有点在理…… 我略微理智了一些:“那纵目为什么要故弄玄虚?” “我了解纵目的脾气。”李靖继续打着哈欠说道:“这肯定是你咄咄逼人在先,他绝不肯服软——你是不是一见他就说什么要是怎么着怎么着你就怎么着怎么着?” 我一愣,情不自禁点点头。 “大过年的……你这狗脾气,也该改一改了。”李靖看到我认账了,只是摇头:“老牛啊,你又不是平天,怎么气性这么大呢?” 一时间,我哑口无言。 李靖看了看我,然后叹口气:“算了,我知道,你不见到人是不会放心的——铁扇公主就在偏房休息,我这就把人给你叫起来,让你见一面——” 别别别—— 我急忙摆手。 大半夜的,人家姑娘家家的,不方便,不方便。 其实听李靖说完,我已经放心了不少——说不定罗刹姑娘真的是被李家请来吃酒的;之所以我着急,是因为我觉得罗刹姑娘本来说好的是要来火焰山,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先到访我这边才是。 但是,现在细想想…… 一边是权霸天下的李家的邀约,一边是穷得掉渣的火焰山—— 罗刹姑娘临时改了日程,倒也稀松平常。 是啊…… 说到底,我和罗刹姑娘,本也就是这种关系…… 腊月二十一阴 浑浑噩噩睡了一天,等到了李家的酒席。 但是这场酒席非常寒酸……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李靖、我和罗刹姑娘,以及三三两两的家伙们。 我看了看这几个家伙,都是百妖排行前几位的新贵。 以及客厅深处的一顶轿子,借着周围的烛火,映衬出了一个老态龙钟的佝偻身影。 开席之后,我只是看了看罗刹姑娘;她笑得很漂亮。 哦,看来没有出什么事……我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放心了。 唔,倒是其他几个混蛋,你们算什么东西,竟然敢盯着我家罗刹小姐的小脸发愣!尤其是那个坐在罗刹姑娘旁边、长得挺帅的家伙,你今晚小心点! 但是烛火恍惚,带着我也一阵恍惚——才子佳人,是不是说得正是此情此景? 般配二字,到底该怎么写…… 李靖起身,先是朝着轿子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后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我也没有听进去,只听得李靖提高了嗓音说了一句“赐酒!” 整壶的酒水被执金吾送了上来。 我想也没想,端起酒壶一饮而尽。 李靖看到我的动作后,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捋了捋胡子—— “我一直在想,怎么让你喝下去。”李靖说着,拍了拍手:“做了一百种考虑,万没想到的是,你自己直接豪饮了。” 随着巴掌声散开,那几个本来是妖怪嘴脸的宾客,五官上纷纷卸下烟尘——等我再看清的时候,他们竟然都是执金吾假扮的。 除了罗刹姑娘。 罗刹姑娘依旧在笑着。 此时此刻,我才觉得她的笑容非常僵硬,虽说光彩照人,但是万没有那一抹令大地回春的暖色。 “设局?”我扔下酒壶,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站了起来,第一时间挡在了罗刹姑娘身前。 假扮宾客的,无外乎正是纵目、伤贯、灵感和南奇北。 堵在门口的,是一个衣冠不整的黑壮青年,以及那个叫卷帘的家伙,还有一个蒙面的新人。 微微嗅了嗅——唔,院子里,已经落满了执金吾。 “牛魔王……”轿子里传出了一个枯萎的嗓音:“不要动。” 这个嗓音,我很熟悉……我冷笑一声,朝着轿子喊道:“姓袁的,不必神神叨叨,有本事出来见我!” “你配吗。”轿子里,枯萎的笑声比任何羞辱都要令人绝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微微侧过身,看到罗刹姑娘还是在笑…… “李靖……”我颤抖着开了口,实在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 “牛魔王,不要动。”李靖重新坐下,搔着头说道:“其实,你猜得对;铁扇公主,是我令人强行‘请’来做客的。否则要请你过来,太难了。这件事,我脸面上确实挂不住……但是老不死……呃,我是说,但是军师有令,我也没办法。” 毕竟,我是执金吾——毕竟,执金吾是李家的。 李靖说完,抬起眼瞥了一下轿子。 “我喝的酒,是不是有毒?”我开口问了一句——如果有毒,那我便不做反抗了。不不不,我不是怕此时运气会毒发身亡——我只是担心,我要是走火入魔,会伤到罗刹姑娘。 罗刹姑娘与此事无关,全是因为我的牵扯。 起码,要保她平安归去。 李靖捋了捋胡子,说:“哎哟,想哪儿去了,李家怎么会备什么毒酒——你喝得,是进贡来的‘真言酒浆’,喝下之后,便只能说真话——其实,就是军师有些话要问你。真是的,李家怎么会用毒酒杀人呢……” 说到这里,李靖顿了顿,继续说道: 李家杀人,用执金吾足矣。 真言酒浆?倒是听说过……传闻喝下此酒的人,哪怕只是微醺之际,便也只能说心里话——而且几乎是出于本能,喝酒的人会有问必答。 “牛魔王……”轿子里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你,是不是想要违抗我李家?” 一句询问。 伴随着的,是周围所有执金吾兵器缓缓出鞘的摩擦声。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个答案,但是随即紧紧咬紧了牙关——胸腔里的字眼不断上涌,根本压抑不住。一旦这个答案出了口……恐怕火焰山上的一家老小,便过不得这个年。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我翻滚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尽全力不出声。但是心口肺口,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我的经脉,又痒又疼,令我喘不上起来——只要张开嘴,将这口气卸出去,就能逃离这无边的苦海—— 但是我不能! 狼鸣才多大啊……避水是个老实人,没了我也能带着狼鸣奔个前程;八荒他们刚来火焰山,怎么能因为我的疏忽而去陪葬;三路和窃风跟了我这么久,也不该受此无妄之灾,更别提本来就在我家墙里受了好久无妄之灾的无浑了;炙蜻蜓成妖不久,年纪还小;月柳姑娘又是罗刹姑娘的贴身丫鬟…… 我宁可死在这里,死在这万劫不复之中,我也绝不会开口吐露任何一个字眼!! 我宁可—— “牛魔王。”身后,传来了一个无比温柔的声音:“你是不是喜欢我。”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李靖。执金吾们杀气腾腾的目光,短时间内调转了目标。 罗刹姑娘笑着,从容地敷在桌旁,开口问道。 大千世界,只有一眼光明。 我止住了挣扎,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吐纳,然后坐在了罗刹姑娘的对面。 “我喜欢你。”我脱口而出—— “铁扇公主……”李靖站起了身,脸上难得带着铁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你有多喜欢我?”罗刹姑娘笑着,继续问道。 “喜欢得不得了不得了的那种。”我不要脸地说道,然后低下了头:“要么耍一辈子光棍,要么非你不娶。姑娘不必笑话,其实我早就想明白了……” “牛魔王!你到底是不是要违抗于李家!”李靖打断了我的话,大声问道—— “我早就想明白了!”我压根没理会李靖,自顾自继续说道:“我知道我又穷又丑,我配不上姑娘,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是一粒尘埃而姑娘是漫天的彩虹。但是……没办法啊……喜欢,就是喜欢啊……” 罗刹姑娘看着我,笑。 李靖看着罗刹姑娘,又瞪了几眼门口的卷帘,终究忍不住一个甩手的动作:“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卷帘,你这个废物……牛魔王,你不要避重就轻!你回答我,你是不是要违抗于……” “牛魔王……”罗刹姑娘的声音,盖过了世间万物:“回答我,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啊,我该怎么回答……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还是死无葬身之地?或者是永坠地狱不得翻身? 可是,无论什么样的惩罚都是没必要的。世间对我最残忍的,莫过于再也见不到她的笑容吧。 “我……唔。我喜欢你。” 我喘着气,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 罗刹姑娘笑得那么好看。 “不要再插嘴了……”李靖已经站起身来,朝着罗刹姑娘亮出了手中的宝塔—— “说得好。”心中,响起了一个坚定的掌声。我看到平天在拍手,笑得很开心。平天笑哈哈的,说,老牛啊,你个癞蛤蟆啊,真不要脸。 我顿了顿,也忍不住笑了。 “平天啊,咱可能要死了。”我说道:“对面可是执金吾全体战力,曾经帮李家平定过数次天下呢。” 平天说,你要跟人家说的话,说完了吗? 我说,说完了。 平天说,那就行,了无牵挂,死就死呗。 我点点头,说,嘿嘿。 我睁开眼睛,抬手掀翻了桌子,将一众执金吾逼退一旁,然后挡在了罗刹姑娘的身前—— “吾乃平天大圣。”我心平气和,一字一句:“今日,若是有人敢伤了罗刹小姐,我便血洗天下——目之所及,杀。心之所向,杀。日月星辰,苍天厚土,皆为杀。” 说罢,我抬起手—— 众人眼前一明一暗,天空没有了黑夜或者白昼——或者说,没有了天空。 整个天,都被我攥在了手里。 而整个世界,都被我挡在身后。 腊月二十二晴 刚出了李家的大门,就看到大汗淋漓的避水带着一家老小全部赶到了门口的林子。 唔,脚程不慢啊。 我怀里抱着罗刹姑娘,对着他们笑了笑。 “小姐!”月柳姑娘一声惊呼,急忙跑了过来。 我刚想说罗刹姑娘只是中了些许迷药、此时行动不便外并无大碍,那月柳已经抡起拳头朝着我的脸就是一顿粉拳—— “牛魔王!你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月柳怒气冲冲地喊道:“你这个臭流氓!把我家小姐放开!” 我我我我……我只能一边护着怀里的罗刹姑娘,一边尽力躲开月柳的拳头。 “月柳。”怀里的罗刹姑娘轻声说道:“退下。” 月柳姑娘一愣,然后极其不甘心地退后了半步。 这表情,像极了刚才的李靖——在他犹豫再三、再四、再五甚至再六后,终是万般心灰意冷地说出了那句“让他们走”。 我看到了周围那些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的执金吾听到命令后那一刹那之间的错愕。 说真的,当时我并不能确定这不是一个让我松懈的陷阱。 直到我抱起不能挪步的罗刹姑娘后,我才明白,李靖是真的给了我一条路。 “牛魔王……”李靖在我身后,徐徐说道:“你,欠李家的。” 我说,谢了。 不过,也得亏李靖早下决断;要是再耽搁片刻,恐怕避水就带着人杀进去了,场面就再也不能收拾。 我不想去推测李靖为什么会放我一马;也许,因为今天在场的执金吾,全部都是李靖的手足,而坐在轿子里的姓袁的人马,却没有露面。也许,李靖只是不想两败俱伤。也许,也只是李靖念及我们多年的情谊,而没有痛下杀手。 而李靖也明确知道,我有了一个软肋,一个可以让我与天地匹敌的软肋。 无所谓了。 我不欠李家的,我只是欠你一次,李靖。 “大哥……”避水见我良久没有开口,略带焦急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回家。”我抱着罗刹姑娘,开口说道:“过年。” “……唔,罗刹姑娘也跟咱们回火焰山吗?”碧水迟疑片刻,继续问道。 “是的。”我抱了抱罗刹姑娘,希望她在我怀里躺得更舒服一点;顿了顿,我张望了一眼避水,说道:“你身上还有银子吗?咱们找个村子落脚,看看够不够雇一辆马车。” 走吧。 回家。 过年。 腊月二十三晴 毒解了吗? “嗯。” 身子恢复了吗? “嗯。” 那个,钱不够雇马车的…… “嗯。” 我的胳膊是不是太硬了……要不要下来走走? “不。” 一直抱着你不难受吗? “不难受。” 哦。 “你哦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牛魔王。” 哎在这儿呢,姑娘有什么吩咐。 “你喜欢我吗?” 啊……当然……哎呀什么时辰了这是。那个,避水!看看附近有没有能吃饭的地方!咱们该歇歇了! “我问你话呢!” 哎呀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罗刹姑娘不要拿我寻开心。周围一群光棍可都盯着我呢。我,我……我不好意思…… “你把我放下。” 哈? “你把我放下!” 别别别,我……我错了还不行。 “你没错!” 我错了我错了……你这刚刚毒发初愈,别动心气。 “你放不放?” 哎哟……你怎么……听不腻的吗?你都闹了一天一夜了,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答这个了。 “嗯。” 罗刹姑娘…… “嗯?” 我,我喜欢你…… “嗯。” 腊月二十四晴 嘿嘿。 第117章 腊月二十七晴 路上为了避免颠簸,走的实在慢了些。 耽误了几天行程倒是小事,但是带着避水他们十几张嘴,吃饭的银子倒成了问题。 一来二去,竟要在外面吃个十几顿…… 加上罗刹姑娘还在我怀里,又不能似平时一样跟他们这群糙老爷们说“咱穷咱有骨气咱忍着”。 本来说,让避水带着人先赶回火焰山——这群光棍竟然又集体不答应,咬紧了牙说要护着我,提防李家追过来。 一个一个的,就是瞅不惯我抱得美人归呗,非叫我花完了银子出丑呗! 昨天就是,路过一个集镇,月柳找了一间客栈推门进去,开口就跟掌柜的说“要一间上房。” 哇哦。 原来客栈还有上房——平时一直住柴房的我,也算是长了见识。 有钱人的世界,真是新鲜啊…… 不管怎么说,今天总算是要赶到火焰山了。 远远的就闻到了自己熟悉的味道……回家的感觉,真…… “大哥,不对劲。”走在最前面的避水一抬手,挡住了我们所有人的去路。 我抬头,即刻看到了不远处一股炊烟袅袅升起。 怪了。 火焰山周遭一百里内绝无人烟,怎么会有人生火做饭?除非是驻扎在这里的李家手下…… 我看了看怀里的罗刹姑娘——虽然她已无大碍,但是气息始终微弱,看来身子还是没有太恢复。打起来的话,我肯定要优先照顾怀里的她。 于是我给避水使了个眼色。 避水点头,带着狼鸣、喊上三路和窃风,四人加速冲向前方。 而八荒他们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假装无所事事的围站在我身旁。 说真的,我很紧张。 论起打架,我这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我挺害怕的。 所幸,没多久避水就回来了:“无碍,是一户寻常百姓在咱们火焰山落脚了……” 啥玩意?谁啊这是,来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落脚扎根? 看我脸色复杂,避水轻声问道:“大哥,要不要赶走他们?一家三口,年轻夫妻,带个四、五岁的小孩。” 唔…… 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抱着罗刹姑娘走了过去。 远远的,看到一个孩童正在揉我家狼鸣的脑袋,嘴里面开心地喊着“狗狗,狗狗”。 啊哟!辱我火焰山!狼鸣是个狼啊!快,要么变成人形,要么凶相毕露!总之给这几个百姓一个下马威才是! “你家的狼鸣……”罗刹姑娘在我怀里抬眼看了看,轻声说道:“尾巴怎么摇得这样厉害。” 我也想知道啊……他亲爹当年到底是什么玩意成的精啊! 思来想去,让避水把已经蹲在破房子屋顶上的三路和窃风喊了回来。 留一些百姓倒也好,这里也能有点生气…… 我这么安慰着自己,抱着罗刹姑娘上了山。 腊月二十八晴 月柳姑娘把我的房间好好收拾了一下——我有点纳闷,我这房子也不脏啊,干嘛多此一举。 月柳就瞪我:“小姐要住这里的!简直就是猪窝!” 我听完,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为难地说:“那个,我和你家小姐还没成亲……这个,今夜是不是着急了些……啊我不是说我不愿意,但是现在就共枕眠,是不是有点,对吧……行吧,既然你家小姐坚持……” 我咬咬牙,决定松开自己的裤带以表决心。 月柳一巴掌打在了我的后脑勺上,说道:“出去!然后你给我把裤子穿上!” 然后我的房间给了罗刹姑娘住。 我和避水他们挤一挤,住偏房。 一群糙老爷们看着我抱着铺盖踹门进屋,脸上都是一个“妙哉”的表情。 说真的,月柳其实很反对让罗刹姑娘在我火焰山上暂住的;这里都是糙老爷们,而且都不懂规矩,生活起居有很多不便。 “尤其是牛魔王,你看看他瞅你时那色眯眯的眼神……”我无意间听到月柳在跟罗刹姑娘嚼舌头,听得我无地自容。 月柳啊月柳,我是真的眼睛小啊…… 罗刹姑娘只是说,不碍事,咱们就是看看。 其实,月柳有着自己的担心,只是没有说破:她忌惮于现在小姐没有恢复身手,万一李家要是去了芭蕉洞,恐怕要吃大亏。 唔,无所谓啦。过年在即,人越多越热闹嘛。 倒是山脚下的那户人家…… 我喊了声避水和八荒,带他俩去了院子。 “昨天那户人家。”我搔搔头,开口说道:“摸摸底细。” 避水说,已经查过了:“之前是在那个孙大丰的地盘上。那孙大丰好色,盯上了这家的小娘子,他们才没办法跑到咱们这里落脚。” “孙大丰是谁?”我听着避水的介绍,有点迟疑。 “之前来咱火焰山找茬,被八荒给揍了一顿。”避水轻描淡写。 八荒点点头,说:“对。那小子厉害,硬骨头,挨了我二十几拳,牙都碎了,硬是不肯求饶。” 避水耸耸肩:“他第一拳就晕过去了。” 八荒说:“哦。” 哦。 虽然不想节外生枝……但既然是可怜人……又不是李家的眼线……留下,便留下吧。 “你们不要吓到人家。”我想了想,还是嘱咐了一句:“他们离火焰山还有几十里路,平时避一避。” 避水嘴上答应着,眼睛扫了一圈,然后有点无奈:“狼鸣八成跑下去玩了。刚才出山的时候,屁颠屁颠的,尾巴翘得老高。” 八荒就噘嘴,对避水说:“管好咱家的狗。” “是狼!”我和避水异口同声。 一日无事。 晚上快吃饭的时辰,狼鸣“汪汪”叫着跑回来了,身上全是小孩子的泥巴掌印,脏得不能上桌。月柳看不过,领着狼鸣去洗澡了。 饭桌上,我有点心不在焉,只顾着像往常一样给还不会用筷子的狼鸣夹菜——坐在我身边的罗刹姑娘端着小碗,一声不吭。 月柳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我一慌,这才回神,然后对避水说:“那个孙大丰,什么来路?” 避水没搭话,八荒说道:“上次交手后,二当家就让我们去扫听了。算是李家培养起来的鹰犬,地盘很大,离咱们不远。实力倒算不上多强,倒是善于为害一方。” 我点点头,说,哦——听你们说,那个孙大丰要祸害他家的小娘子又是怎么回事?那小娘子很漂亮吗? 月柳又咳嗽了一声。 避水说:“小娘子生辰八字为吉阳之兆,那孙大丰恐怕是要用邪法调补内丹。恐怕这厮就是靠用活人祭祀,才能短短时间出人头地。” 哦哦,原来如此。 避水顿了顿,继续说道:“留下便留下吧……一家十七口只剩下了三口人,因为这件事快要死绝了。躲在咱们火焰山,也算是一方庇护。” “等会儿……”我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着避水:“十七口人是怎么回事?” 杀这么多人,即便是入选百妖,也是李家所不许吧? 丧尽天良之举,人人得以诛之。 “孙大丰派手下做了此事,一把火烧了焚尸灭迹。李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日后也不会有人提起。”避水照旧吃饭夹菜,说话的语气事不关己:“能逃出来三个,已经是大吉。” 我说,哦。 然后我想了想,问道:“那孙大丰的山寨,离咱们远吗?” “不远。”八荒用袖子擦了擦嘴巴,也放下了碗筷:“咱们现在出发,半个时辰就能到。走吗大哥?” “走,消消食。”我说着就站了起来。 “坐下。”罗刹姑娘开口,声音很轻,宛如天籁。 我一屁股又坐下了。 “哪有客人还没吃完,主人就退席的。”罗刹姑娘夹了一筷子菜,轻声说道:“没规矩。” “啥客人……”我没懂,搔搔头,然后看着罗刹姑娘恍然大悟:“哦,哦姑娘你误会了。你是自己人,咱们不用生分……” 哎呀,罗刹姑娘何必客气;说真的,就算现在让他们喊你一声大嫂,也是天经地义。 你和我不就差个洞房吗,嘿嘿。 我一脸傻笑,八荒已经拍案而起:“我火焰山自有火焰山的规矩,你一个老娘们凭什么来这里指手画……” 八荒没说完,罗刹姑娘已经亮出了芭蕉扇。 八荒看了看,顿了顿,然后又坐下了。 月柳姑娘起身,开始帮着收拾吃完的碗筷;走到八荒身后时,她轻声说道:“你要是再敢跟我家小姐大呼小叫,小心你的狗命。” 八荒没搭理。 夜色已深,难得火焰山晴空万里,漫天的星光倒是漂亮。 我陪着罗刹姑娘在院子里溜达几圈——走的是七星步伐,调节内息,以便让毒素早日排清。 “不要去招惹那个什么孙大丰。”罗刹姑娘开口说道。 “没招惹啊……”我搀着罗刹姑娘的胳膊,她今天步伐有些不稳,恐怕是刚才亮出芭蕉扇时乱了内息。 “跟你没什么关系的一户寻常百姓,听了几句人家的悲惨遭遇,你就要去替人出头?”罗刹姑娘说着,语气冰冷:“别犯傻。” 我眨眨眼,觉得是不是寒冬的原因,才让温暖如春的罗刹姑娘言语之中也有三分刺骨。 平时,我俩都有说不完的话。 而今夜,我只是默默陪着罗刹姑娘走了几圈,便让月柳送她回去休息了。 然后我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夜色。 八荒和避水安顿好众人入睡后,走到了我身后。 “去不去。”八荒拨弄了一下脸上的眼罩,杀气腾腾开口问道。 而避水则是一言不发,俯身把草鞋系紧。 “走。”我说道。 腊月二十九晴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已经完事了。 那个什么孙大丰,果然精通妖术,以人炼法,短短几日,又精进了不少。 这一次挨了我一拳,竟然都没有晕。 不过我也说得很清楚:“我是排名第……呃,总之是有排名的火焰山牛魔王。孙大丰,你若是再敢纠缠那个小娘子,我就打死你。” 然后补了三拳。 孙大丰确实厉害,而且手下有什么凌云七将——但是他们看到八荒后,便都是咬着牙站在一旁,不敢插手。 完事,收工。 回去的路上,心里一动,跑到了火焰山山脚下那户破房子前——这栋石屋,勉强能称之为房子吧,竟然比我火焰山还要破。 天色还没亮透,这家的男人已经起床在开垦土地。冬天,土地冻得结实,锄头下去只有浅浅的一个坑。 而这家的小娘子也是起了个大早,给孩子喂奶。 我远远看着,觉得心底那口恶气总算是出了些许,脸上不禁欣慰了几分。 “大哥。”八荒看我露出了笑容,小心翼翼提醒我:“偷看人家喂奶,好像不大妥当吧。人家罗刹姑娘可就在山上歇息呢。” 娘的八荒你懂个屁。 寒风吹过,树枝摇曳。 耕地的男人一脸惊恐的抬头,左右看了半天,这才继续战战兢兢地耕地。 惊弓之鸟的样子,恐怕之前被孙大丰那群妖物吓得够呛。 思来想去,我带着八荒和避水落在了他的面前。 男人正在挥舞锄头,猛地听到我们落脚的声音,抬头,便看到了我们。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握紧了锄头,眼神里透露出的只有“搏命”二字;随即,家里的小儿子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嘴里喊着“爹爹”。 一瞬间,男人的眼神变得软弱,面对着比他高大太多的我们,男人终是一咬牙,跪在了地上叩头,口呼“饶命”。 田间的响动,惊扰了房间里准备饭菜的女人。女人也急忙跑了出来,看到我之后,也只是跪在了男人身边,叩头,颤抖着说“大王饶命”。 我…… “扶他们起来。”我对八荒说道。 而避水,已经轻轻一跃,去了厨房,接手了炒菜的工作。 只是野菜,粮食也不多。早餐简陋,但是吃得香喷喷。 我只是说,你们放心住在这里;那个孙大丰,绝不敢再来骚扰。 男人将信将疑,和女人面面相觑。 我随手甩在桌子上一颗特意留下来的紫色门牙:“他若再来,便是有去无回。” 男人和女人终于长出一口气,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然后跪在地上又要叩头。 我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这样。 “大侠,大侠——”男人嘴里面喊的名词,听进我的耳朵,倒是新鲜。 侠? 人类的一种说法吧……我不太懂。 在李家面前,只有一个“强”字,才是根本。 回去的路上,还在跟避水商量,让他去找一找土地爷,看看能不能叫那片田地肥沃些许,起码有个够一家三口吃饭的好收成。 喜滋滋回到山上,伸手一推门,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罗刹姑娘手持芭蕉扇站在院子里,显然已经等了我一段时间了。 要不是身后的避水和八荒眼明手快各自抬手扶了我一把,我可能要向后摔过去。 “昨夜干嘛去了。”罗刹姑娘不冷不热开口问道。 我心里一紧,清清嗓子,正要开口——八荒已经代劳了:“哎我说这位铁扇公主,我家大哥干什么去,用得着跟你一一禀报吗?你是我火焰山什么人?我这么说了,即便大哥昨天晚上跟我们去找了个窑子风流快活,你管得着吗!?” 一边说着,八荒一边躲在我身后,想要避开芭蕉扇的威力。 只是,罗刹姑娘没有动手。 其实我心里清楚,现在的罗刹姑娘,还舞不动扇子。 “去不三不四的地方了,是吗?”罗刹姑娘并没有过多理会八荒,只是看着我。 “没有,没银子。”我赶紧澄清,然后想了想,又赶紧补充道:“有银子也不去。” 罗刹姑娘向前走了半步,嘴里说道:“总是问我算火焰山什么人……你们不就是想要个名分吗?好,我今天便告诉你:从今日起,火焰山便是我芭蕉洞的开枝散叶——有意见的人,往前站一步!” 呀? 说好的金玉良缘,怎么竟成了我最熟悉的黑吃黑? 只是,这番话,倒是让避水忍无可忍。 避水当即上前一步,说道:“罗刹姑娘,我敬你三分,是因为看在大哥的面子。有些话,说不得。我火焰山也是腥风血雨一路走过来的,怎可能凭你一番言辞便寄人篱下?” 一番吵闹,其他十二方的人都起了身,赶到院子里看到如此对峙,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嗯…… 避水说得在理。尤其是当我看到周围这群糙老爷们之后,我也觉得,火焰山真的不能凭一句话就屈服。 说真的,当罗刹姑娘开口说了刚才的话之后,不仅我有些气血上涌,平天也已经睁开了眼睛。 “老牛……”平天说道:“动气了?” 我没说话。 罗刹姑娘握着芭蕉扇,然后看着我。她的身子有些摇晃,看来气息有些跟不上了。 一旁的月柳挤出人群,搬了一把椅子给罗刹姑娘歇息。 只见罗刹姑娘朱唇微张,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跪下。” 呵呵…… 我的回答,只有这声冷笑。 抱歉了——且不说罗刹姑娘今日你不在理不说,单说眼下当着这么多生死弟兄,我怎可能—— 呃?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姿势已经很符合一个“跪”字了。 避水和八荒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一脸惊讶——这身法、这速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哇哦,天下第一。 怪、怪了……怎么回事? 平天睁大了眼睛,吼道:“小姐说要你跪下你就跪下,犯什么混!” 等会儿…… 我看了看旁边压着我肩膀的平天,不可置信:你小子什么时候成了罗刹姑娘的人了? 我试着想挣扎一下,但是却无法用力。 “怎得,不服气,还想站起来?”罗刹姑娘问道。 没有没有没有……哈哈哈,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一脸讪笑,同时跟平天咬牙切齿:“你小子给我松开!娘的见色忘义!” “那是你媳妇!总之你听小姐把话说完!”平天也是咬牙切齿,死死按住我。 “我知道,你想替山脚下那户人家出头。我也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罗刹姑娘没理会我,只是幽幽说道:“但是,百妖之间起了冲突,便是留给了李家把柄。你刚刚才得罪了李家,得罪了执金吾,得罪了袁守诚。李靖正愁着没有借口为难于你——你倒好,顾着自己爽快便去打打杀杀,难道就不考虑自己一家老小的安危吗?傻不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原来罗刹姑娘是这般心思。 “而且……”罗刹姑娘继续说道:“看到那一家三口,你就没有别的想法?你现在光棍一条,能打能冲,日后呢?日后成家立业……甚至,唔,甚至生了孩子呢?你还敢跟李家以命相搏吗?” 说到这里,罗刹姑娘脸红了。 我抬起头,支吾道:“说道这个,那个,我喜欢闺女……” “谁让你插嘴的!”月柳姑娘大声说道。 我赶紧低下头。 “你替那户人家出头,去打那个孙大丰,表面上赢了,难不成孙大丰就肯算数?”罗刹姑娘继续说道:“是,那孙大丰杀人放火,罪该万死;但是你以为用仇恨能填平仇恨,只是天真。仇恨只会繁衍,不会相消——单纯是照顾一下山下人家的生计,便是善事;你却只是找孙大丰的麻烦——这不就是为了你自己的爽快吗?” 唔? 什么意思啊…… 我替那户人家出头,难不成还是错了? 我有点没弄明白,抬头想说个明白—— “总之,日后若你在肆意妄为……”罗刹姑娘转过脸去,不再看我:“我,我便再也不见你。” 平地一声雷! 你说啥!!!!!! “罗刹姑娘……你,你的意思是……”我抬头,迟疑问道:“你要走?” “不。”罗刹姑娘说着,握紧了芭蕉扇:“我让你走!” “我牛魔王在此起誓,以后都听小姐的。”我说道。 “真的?”罗刹姑娘还是没有看我,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真的。” 身后的避水和八荒看完这一幕,只有唉声叹气。完了完了,火焰山走到头了。 哎哟你们不懂。 这叫爱情。 我喜欢罗刹姑娘,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而且吧,其实…… 我挺害怕芭蕉扇的。 腊月三十晴 除夕。 避水去买了些面回来,今天吃饺子。 天寒地冻,唯我火焰山喜气洋洋。 快到晚饭的时候,我心里一动,叫过来了狼鸣:“去山下,叫那一家三口过来一起吃。看他们的日子,估计年关难过。” 狼鸣点头,风也似的冲了出去。 哎哟,这姿势,真的有点像狗啊…… 闲着没事,四处转悠。帮着避水下厨包饺子,但是手指太粗,不会包——避水就把我轰出来了。 哎呀,要是有点炮仗就更热闹了。 也不知道今年李靖还会不会过来送李家的赏银,不然日子可能要难过了。 倒是坐在客厅里的罗刹姑娘,嘿嘿,怎么说呢,越看越像这家的压寨夫人了。 半个时辰后,狼鸣回来了,神色慌张,叼着那户人家的小孩。抬眼望望,并没有看到夫妻的身影。 我摸了摸狼鸣的头,他呜咽呜咽得很着急,我说:“慢慢说。” 狼鸣连喘带吼,龇牙咧嘴,说完了经历——我只是笑,点头,笑,点头。 晚上,一家人喜庆地吃完了年夜饭。 那户人家的小孩子第一次吃饺子,直说“香”,然后还喂狼鸣。 天黑透了,罗刹姑娘体力不支,先去休息了。 我站在院子里,喊过来了避水。 “怎么了。”避水看我神色不对,开口问道。 “仇恨填补不了仇恨,只能繁衍。”我说道。 “什么意思?”避水有些懵。 “那个什么凌云七将,孙大丰的手下,把山下的那对夫妻杀了。”我看着星空,轻声说道:“狼鸣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救回来了那个婴孩。” 避水愣了愣。 “罗刹姑娘说得对啊……”我半侧着身,看着身边站着的平天:“什么替人出气……什么大侠……我若恃强凌弱,便怨不得这天下弱肉强食。” 平天笑了笑。 晴空万里,开始飘雪。 火焰山上下雪,倒也是别致。 我想起了那个男人见到我们之后的眼神,先握紧了锄头,再松开了尊严。 明天就是正月。 正月…… 第118章 正月初四晴 罗刹姑娘已经在火焰山住了一段时日,估计这几天就要走了。 我吩咐了避水,说不要在乎银子,这几天可着劲做点拿手好菜—— 避水说,他倒是不心疼银子——因为压根也没啥银子了,整个火焰山也就剩了几个铜板。 我就挠头,问避水,你就没有什么拿手菜是既好吃又便宜的吗? “有。”避水看了看我:“烤牛肉。” 我说,那行啊,整啊。 避水又盯了我一会儿。 我说,哦,哦是这个意思,那就算了。 避水也没生气,就站在我身边看着院子里的狼鸣驮着那个人类的婴孩,开心的驰骋。 那个男孩子非但不怕,嘴里面还兴奋地喊着“驾!驾!” 哎哟咱家的这条狼啊……越发丢人现眼了…… 避水说:“大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我咳嗽一声,明知故问道:“去什么啊?” “杀了孙大丰。”避水目不斜视,语气清淡。 我耸耸肩,瞥了一眼身后正要去给罗刹姑娘送洗脸水的月柳,然后说:“客人走了,就动身。” “大哥……”避水迟疑了再三,还是开了口:“我不管你如何看重铁扇公主;但是这里终究是火焰山,而你是火焰山的老大。我们跟着你,就是因为你顶天立地,我们佩服。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顾及周围兄弟的面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跪就跪……人心,就散了。” 听到这里,我搔了搔头,也是皱了眉。 “我要是说,其实我压根没想跪下,你信吗?”我张嘴说道:“那天说来蹊跷,我当时甚至想要把罗刹姑娘赶下山的——但是,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跪在地上了。” 怪了。 看到我愁眉不展,避水只是嫌弃了一声:“天底下,谁能命令你?别找借口。” 唔。 避水觉得我在演戏。 不过说来也是……这天底下,谁能命令得了我呢? 我问我自己。 我也在问平天。 平天打着憨,翻了个身。 我推了推平天,但是平天没理我。 正月初五晴 一家人吃早饭。虽然这早饭实在是惨淡了点…… 不过。 嘿嘿,一家人…… 罗刹姑娘端着粥碗,对粗茶淡饭没有丝毫怨言。 我估摸着吧,火焰山再穷也不至于如此;估计是避水有些按奈不住,开始在饭菜上耍花样,变相做逐客令了。 倒是月柳忍不住把避水喊了出去,站在院子里故意大嗓门:“这大过年的,你就让我们家小姐吃野菜粥?我家小姐是千金之躯,来你们这里吃糠咽菜算怎么回事?” 别看避水平时文静,这种时候反倒像个厨子,嗓门也不小:“在我火焰山能吃上野菜粥已经是造化了;而且,什么叫‘来你们这里’,你现在可是火焰山的十二方,胳膊肘别往外拐。” 月柳听到这里愣了愣,登时来了脾气:“你再说一遍?” 唔。 抬起头,看到天边布满了异样的乌云。 平时的云层都是一块一块的;而眼下的乌云,凝成了圆圆一团,仿佛白昼的月亮。 避水显然也注意到了,抬起头瞅了瞅,随即后撤半步,抬起手准备接这一招。 哎呀怎么办啊……手心手背的……要不我假装没看到没听到吧…… 狼鸣支棱着耳朵,一直看着院子的方向,然后低头开始叼我的袖口。 我一摔筷子:“避水!” 罗刹姑娘一放筷子:“月柳!” 一阵沉默,月柳和避水都是悻悻地走了回来。 饭桌上的八荒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巴,揉着眼罩起身出去,朝着天上的滚滚乌云便是一指;很快,乌云仿似浓烟一般,烟消云散。 筷子掷在桌上,还未落地便已经被窃风捡了起来,重新放在我面前摆好。我便顺势继续喝粥—— “罗刹姑娘打算哪天回府?”我假装不经意地放下了空碗,嘴里面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啊希望罗刹姑娘可千万别误会啊我不是讨厌你啊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罗刹姑娘细嚼慢咽,喉咙缓缓一滑,然后才说道:“怎么,催我?那我即刻启程回芭蕉洞。” 避水和八荒几乎同时抬头:“招待不周,恕不远送。” 我他娘的…… 罗刹姑娘瞥了我一眼。 我急忙说,不不不不不,哪有哪有,哈哈哈他们开玩笑呢。 然后我顺手一摔碗—— “开玩笑没大没小的!”我提高了嗓门吼了一声。 照旧,碗没落地,窃风已经俯身捞起,重新放在了我的面前。 坐在我对面的流魂放了饭碗,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起身去了院子。 我没听清,抬头问坐在他旁边的东出:“刚才他说什么?” “他说……”东出爱答不理地说道:“觉得活得憋屈。” 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沸腾。 未等我发作,避水已经抬了头:“吃你们的饭,别多嘴。” “不爽快还不让说说了?”东出没有退让——显然刚才我呵斥八荒的举动,惹恼了他们几个生死弟兄:“二当家,咱们倒是要把话说清楚——是大哥问我,我才回话的,如何算是多嘴?” 避水笑了笑,有点瘆人:“你是对我有意见了?” 万谷青急忙假意拦了拦身边的东出,嘴里却念叨着:“算了,咱不计较,犯不着。” 没等我反应过来,身边的避水已经化作了麒麟,嘴里面冒着青烟,嗓音浑厚而嘶哑:“随我出去,你们一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一起……”八荒揉了揉自己的眼罩,抬头:“是说我也算上吗?不合适吧,人多打人少,别说我们欺负你。” 八荒在冷笑,这放荡不羁的表情着实让人来气。 三路总算是吃了个半饱,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娘的,你们还来劲了是吧?走!” 无浑和窃风立马跟着站了起来。 八荒毫不含糊,跳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出去了;避水一步跨过桌子,弓着身子走出了房门;其他人稀稀拉拉地,也一个跟着一个走了出去。 饭桌上,就剩下了我、罗刹姑娘,以及坐在对面的月柳和炙蜻蜓。 狼鸣也龇牙咧嘴地想要跟着出去,被月柳一把拽住了尾巴,说,他们打架,咱不去。 炙蜻蜓眨巴眨巴眼睛,吃饭也不是不吃饭也不是,终究是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大哥,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 然后茶杯被我摔了个粉碎。 正月初六晴 半夜睡不着,一个人坐在房顶吹风。 负责放哨的无浑听到响动,扒拉出了半个脑袋,瞧见是我,便问了一嘴。 我说,无事。 怎么回事啊…… 罗刹姑娘和我互表心意,然后来我火焰山小住—— 挺好的一件事啊。 为什么突然间觉得手下的十二方就分崩离析了呢? 是我的问题吗? 我脑海里回想着避水的牢骚——然后觉得,头疼。 起身,拍拍屁股——今天夜色不错,倒不如现在就起身——明天一早,带回孙大丰的脑袋,说不定大家就都…… “你要去哪里。” 一个熟悉的暖暖的嗓音,在我身后开口。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罗刹姑娘。 但是就因为如此,我更不能回头。就当我没听到吧,赶紧一走了之;我知道罗刹姑娘看不惯我打打杀杀……明天生米煮成了熟饭,再回来谢罪也不迟。 ——别动。 平天开口说道。 等会儿……这大半夜的,平天怎么醒过来了? 我心里一惊,双腿却被平天僵住。 “你是要去杀孙大丰,对嘛?”罗刹姑娘缓缓走了过来。 我没有回答。 “一定要去?”罗刹姑娘迟疑再三,终是开口。 我没有回答。 “平天应该在吧……你看一眼平天。”罗刹姑娘顿了顿,忽然间说了这么一句话—— 啥意思啊? 我恍惚片刻,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平天有些说不出的异样——细细端望片刻,我惊讶的发现,平天的犄角上竟然挂满了金环—— 不对,不对。 我匆忙摸了摸自己的犄角,上面空空如也;这就说不通了:平天与我互为镜像,为何忽然间有了如此大的差别? “这是什么意思……”我开口,问平天。 平天低着头,不说话。 “你吭声!”我急了眼,一把揪住了平天的脖领—— “不可说。”平天死死盯着我,嘴里却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玩意不可说?你怕什么?”我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天机不可泄露。”平天缓缓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嘴里面只有这么一句话:“而且,说了也白说……” ——他的一巴掌下去,你什么也不会记得的—— “你说的他是谁?”我眉头紧锁,匆匆问道:“巴掌,巴掌……难不成,是袁……” 正月初六晴 奇怪。 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但是为什么一直都是晴天。 难不成真是因为罗刹姑娘在? 半夜里睡不着,一个人坐在房顶吹风。 负责放哨的无浑扒听到响动,拉出了半个脑袋,瞧见是我,便问了一嘴。 我说,无事。 今天夜色不错,倒不如现在就起身——明天一早,带回孙大丰的脑袋,说不定大家就都…… “你要去哪里。” 一个熟悉的暖暖的嗓音,在我身后开口。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罗刹姑娘。 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别闲聊了,正事要紧。 ——别动。 平天开口说道。 “你是要去杀孙大丰,对嘛?”罗刹姑娘缓缓走了过来。 我没有回答。 “一定要去?”罗刹姑娘迟疑再三,终是开口。 我没有回答。 “平天应该在吧……你看一眼平天。”罗刹姑娘顿了顿,忽然间说了这么一句话—— 啥意思啊? 我恍惚片刻,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平天有些说不出的异样——细细端望片刻,我惊讶的发现,平天的犄角上竟然挂满了金环—— 不对,不对。 我匆忙摸了摸自己的犄角,上面空空如也;这就说不通了:平天与我互为镜像,为何忽然间有了如此大的差别? “这是什么意思……”我开口,问平天。 平天低着头,不说话。 “你吭声!”我急了眼,一把揪住了平天的脖领—— “不可说。”平天死死盯着我,嘴里却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玩意不可说?你怕什么?”我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天机不可泄露。”平天缓缓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嘴里面只有这么一句话:“而且,说了也白说……” 正月初六晴 白天过得真是不爽。 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焦急——孙大丰一事似乎耽搁了太久,总该有个收尾。 半夜里睡不着,一个人坐在房顶吹风。 负责放哨的无浑扒听到响动,拉出了半个脑袋,瞧见是我,便问了一嘴。 我说,无事。 今天夜色不错,倒不如现在就起身——明天一早,带回孙大丰的脑袋,说不定大家就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要去哪里。” 一个熟悉的暖暖的嗓音,在我身后开口。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罗刹姑娘。 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别闲聊了,正事要紧。 ——别动。 平天开口说道。 “你是要去杀孙大丰,对嘛?”罗刹姑娘缓缓走了过来。 “是。”我耸耸肩,觉得但说无妨。 “一定要去?”罗刹姑娘迟疑再三,终是开口。 “天怒人怨。”我简简单单地回答,语气却斩钉截铁。 心意已决,孙大丰必须死——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平天应该在吧……你看一眼平天。”罗刹姑娘顿了顿,忽然间说了这么一句话—— 啥意思啊? 我恍惚片刻,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平天有些说不出的异样——细细端望片刻,我惊讶的发现,平天的犄角上竟然挂满了金环—— 不对,不对。 我匆忙摸了摸自己的犄角,上面空空如也;这就说不通了:平天与我互为镜像,为何忽然间有了如此大的差别? “这是什么意思……”我开口,问平天。 平天低着头,不说话。 “你吭声!”我急了眼,一把揪住了平天的脖领—— “不可说。”平天死死盯着我,嘴里却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玩意不可说?你怕什么?”我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天机不可泄露。”平天缓缓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嘴里面只有这么一句话:“而且……” 正月初六晴 躺在床上,睡不着。想去房顶吹吹风。 平天推了推我,问:“老牛,睡着没。” 我说,没有。 平天点头,说,老头,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掀开了被子,没敢惊醒别人,自己上了房顶。 平天站在我对面,朝着我摊开了手——里面竟然有九个金光闪闪的粗重耳环——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从哪儿偷的?” “怎么就是偷的了!”平天呵斥一句,语气不满。 我火焰山别说金子了,连银子都是碎渣渣!这一捧首饰,来路肯定不正! 屋顶旁边一阵响动,负责放哨的无浑探出半个脑袋:“大哥,你跟谁说话呢?” 我急忙摆手,说:“无事,你歇着。” 待到无浑下去,我压低了嗓音:“到底哪里来的?” “这是铁扇公主送你的定情信物……”平天略带鄙夷地说道:“她本人不大好意思,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就戴上……” 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说:“戴这么多?咱火焰山这么穷,这么做有点显摆吧……也不怕招贼……回头别连我耳朵都割走了……” “你穿在犄角上啊。”平天指了指我的犄角:“多结实。” 是啊,是很结实。但是……就因为太结实了,压根穿不进去啊…… 除非…… “只有一个办法。”我看了看平天,然后说道:“平天虽无实体,但是你我互为镜像,只要你现在戴上的话……” 正月初四晴 这几天花钱如流水,便拉着避水去了院子里,赔着笑脸问“有没有省省银子的办法”。 避水没好气,懒得搭理我,就站在我身边看着院子里的狼鸣驮着那个人类的婴孩,开心的驰骋。 那个男孩子非但不怕,嘴里面还兴奋地喊着“驾!驾!” 哎哟咱家的这条狼啊……越发丢人现眼了…… 避水说:“大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我咳嗽一声,明知故问道:“去什么啊?” “杀孙大丰。”避水说道。 我刚要开口,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暖暖的嗓音—— “天下百妖,或起争端,素来都是李家主持公道。”罗刹姑娘款款而至,显然是听到了我们的闲谈:“牛魔王,你现在去取人家性命,师出无门——要是此时此事被李家拿了把柄,恐怕火焰山会遭劫难。” “那孙大丰该死。”避水转身,替我说了话:“且不说李家最后是否能秉公处理——起码那执金吾正月不办事。眼瞅着就是这孩子父母的头七了,难道还要等他们九泉之下不可瞑目?” 话里话外,我听明白了避水的意思:初七之前,此事必须有个交代。 “你杀人家的缘由呢?”罗刹姑娘也不生气,只是细细问道。 “那孙大丰杀了这孩子一家老小……”避水开口,语气却些许迟疑。 罗刹姑娘笑了笑:“天下百妖,杀人吃人的多得是,你们山上这些兄弟难不成以前都是清白?以此理由去杀孙大丰,不但李家不会点头,其余百妖也会视你们为眼中钉。” “但是,他是在火焰山的地盘杀的人!”避水咬咬牙,强调了另外一个理由。 “于是你们就要登门,去杀人家?”罗刹姑娘轻描淡写了一句。 说真的,这个理由,确实也不大站得住——又不是在李家杀人…… “罗刹姑娘,那你说怎么办?”我回过身,开口问道。 罗刹姑娘仔细地看了看我,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然后罗刹姑娘抬起手,指了指狼鸣背上的孩童:“让他加入你十二方吧。” “什么!?”避水脱口而出:“他只是个凡人!” “入了火焰山十二方,便皆为手足。”罗刹姑娘没有理会避水,只是继续说道:“如此,孙大丰杀了这孩子他全家,便是杀了火焰山十二方的血骨至亲。以此为由……” 听到这里,我一阵恍惚。 而避水则是眨了眨眼,随即去喊八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避水和八荒聊了几句,又把我喊了过去。 “大哥,李家规矩我熟。”八荒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这老娘们说得在理。她昨夜问了我好多事情,今日献计,倒是正中要害。这一招确实厉害,有了这个由头,李家便不能日后为难我们。” 我听得频频点头,倒是避水插了一句嘴:“大半夜的,你和未来大嫂是在哪里聊天的?” 八荒一愣,然后仔细想了想,说,不记得了。 哎哟呵装糊涂。 不过并无大碍。 哎呀,我未来的娘子好聪明呀~ 正月初五晴 带着小孩子上了桌,一起吃早饭。 粗茶淡饭确实有些丢脸……好在罗刹姑娘不介意;一旁的月柳气鼓鼓的,但是那小孩子吃得很香,月柳也不便发作。 小半个时辰,算是吃个水饱;擦擦嘴巴,起身,准备出门。 没习惯身边有个胡闹的孩子,不小心撞了桌角,摔碎了一个杯子。 哎呀,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今天便准备办事?”罗刹姑娘问道。 我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说,啊,是,吃饱了活动活动。 本来想着初六再去,今天既然得闲,便去做了。 “去吧。”罗刹姑娘朝着我笑了笑:“这一次,要回来。” “行嘞。”我说道,然后喊了一声避水和八荒。 他俩跟着我,直奔孙大丰的领地。 “唔……”路上,我忽然觉得有点奇怪:“罗刹姑娘说‘这一次要回来’,是啥意思?” “老娘们担心你不回去了呗。”八荒接了嘴:“其实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大哥顶天立地,自己耀武扬威就是为了争一个名分。要是大哥一去不回,她这辈子岂不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哎哟怎么可能呢……想娶罗刹姑娘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孙大丰的地盘不远,而且看来对方早有准备。刚过了双方地盘接壤的地方,已经看到了一批人马驻守于此。 领头一人,身后背着一面大旗,上书“凌云七将”,抬头看到我们三个后即刻起身,拎着一把大斧,横着把路一拦然后高声喝道:“我乃——” 人晃了晃,倒地,化作一团乌黑。 我扭头,朝着避水皱眉:“你倒是听人家把话说完。” 避水擦了擦嘴角的三昧真火,没理我。 一路上,我依次听到了如下对白: “站住!” “来者何……” “前来受……” “哎?” “小的们!给我……” “吃我一剑!” 凌云七将,各个身手不凡;假以时日,其中有两三个指不定可以位列百妖。 只可惜,八荒和避水杀心太重,只是一个不留。 避水是为了出心中这口恶气,我还能理解。 而八荒,纯粹是为了替火焰山打出名号,所以下手更是不留分毫。 很快,我们就见到了孙大丰。 孙大丰见到我之后,先是一愣;之后扭头看到了我身后的八荒,这才顿时吓尿了裤子,嘴里面喊着“人呢!刺客都他娘的杀到眼前了!人呢!” 没人回答。 一路上,我已经勒令了八荒不要乱开杀戒;八荒倒也听话,除了凌云七将之外,余下迎战的小妖都留了一条命——只是,八荒不厌其烦地撬开他们每一个人的嘴,然后熔掉了所有人的舌头和牙齿。 “这样他们就不能再吃人了。”八荒轻松地说道。 我不好说什么,只能听到这些人痛苦地哀嚎,嘴里面却发不出太多动静,浑浑噩噩之中,只能说出一个“火”的呼音。 然后,只剩下了眼前的孙大丰。 避水和八荒背过了身子,意思是我可以随意了。 我想了想,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孙大丰对面。 “你是……”孙大丰见我落座,迟疑开口。 “牛魔王。”我说道。 “啊,那,那两位大哥是……”孙大丰急忙赔笑,然后悄悄指了指八荒和避水。 “我小弟。”我说道。 “啊,失敬,失敬——”孙大丰笑得特别僵硬。 “你今天,要死在这里。”我揉了揉拳头,朝着自己脑门锤了一拳,一拳,一拳——腾的一下,杀气四散。 肉眼可见的,孙大丰的面容开始枯萎;是畏惧,令他的经脉不自主的开始倒流。 “不,你不能杀我……”孙大丰嘶哑的嗓子拼命挤出最后的语言:“我,我是李家钦点的……” “吾乃平天大圣。”我笑了笑,死死盯着孙大丰:“你觉得,我在乎你是谁吗?” 孙大丰,在我面前骤然熄灭——我想不到更好的形容。 他的脸已经扭曲成了混沌。 我搔了搔头,站起身,对八荒和避水说:“走吧。” “完事了?”八荒回过头来,头上全是冷汗,却故作不知:“也没听到大哥动手啊。” 我说,大过年的,见血多不吉利。 走吧。 正月初六晴 “老牛,你一定要听铁扇公主的。 你我皆在赌局之中,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只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看到这篇日记,想到这句话。” 唔?这是谁啊,在我的日记本上瞎写了这么些个莫名其妙的话…… 莫非,避水发现我夹在这里面的银票了? 第119章 正月初十晴 罗刹姑娘回芭蕉洞的第三天,想她。 正月十一晴 按道理来说,执金吾正月不办事。 所以李靖大一早借着拜年的噱头,一脸不爽地来了我火焰山—— 唔,其实他没必要摆出这么一副臭脸来暗示我他很不爽。 从他踹门进来的这个动作,我就知道他很生气了。 好在,只有李靖一个人过来的——那么,看来一切都可以商量。 我赶紧请他进了房间,然后只让避水和八荒作陪。 “老牛啊,你知道为啥执金吾正月不办事吗?”李靖客套了几句后直奔主题:“一来是正月图个吉利,不想见血;二来,因为吧,被执金吾在正月办了事的人,都没了。” 我抖抖耳朵,歪歪脑袋:“没听懂……过年好啊李靖。” “你装什么糊涂!”李靖砸了一把桌子,怒气冲天。 我赶紧给旁边的避水使了一个眼色。 避水耸肩,出去转了一圈,领着那个满脸鼻涕的小孩走进了房间。 李靖看了看这个孩子,然后猛然眉头一皱:“一个凡人啊……他在这里做什么。” 言外之意,火焰山妖气浓烈,一般凡人根本不能呼吸,否则不到一个时辰肺泡子都要灼烧成重伤。 “他叫除夕,我们火焰山的新门徒。”避水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旁的八荒拍拍除夕的肩膀,指了指白胡子的李靖,说:“赶紧啊,说爷爷过年好。” 除夕眨巴眨巴眼睛,作了个揖,对李靖说道:“爷爷过年好。” 然后我们一家子老老小小,就可怜巴巴地看着李靖。 李靖愣了愣,然后瞪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朝怀里摸去。摸了半天,李靖支吾一句“没带什么碎银子……” “银票也行啊。”八荒说道,然后再次拍了拍除夕的肩膀。 除夕说:“爷爷过年好。” 一封红包,递到了除夕手里。 我能看得出李靖的手在颤抖。 李靖摸了摸除夕的头,说:“乖……你出去玩吧。大人们说正事。” 院子里,狼鸣早就摇着尾巴等着除夕了。 等除夕走出去,李靖重新坐好。 “来吧。”我让八荒给客人倒了杯茶:“咱们说正事。” “孙大丰……”李靖开口说道。 “不认识。”我即刻回答。 李靖顿了顿,然后说:“孙大丰确实不是个东西,但是他在给我李家炼药……这几年间,颇有些功德。” 我笑了几声:“拿活人炼药,倒是功德?再者说……李家的人既然吃这种丹药,还不如生啖人肉来得痛快。” 李靖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拍了桌子:“不打自招!你看,你果然认识孙大丰!” 我一慌——哎呀妈呀李靖老儿你果然狡猾,竟然能够抓住我言语的纰漏! 完了完了……是不是这个时候承认了比较好…… 避水给我倒了杯茶:“我们不认识孙大丰;不过他作恶多端,恶名在外,总也能听得附近百姓求神拜佛,恳请上天收了这个妖孽——说起来,这个孙大丰怎么了?” 一番话,滴水不漏。 李靖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避水,说:“孙大丰死了。” 避水面无表情的点头,然后看了看八荒。 八荒恍然大悟:“哦……不愧是执金吾大当家!果然啊,李家闻听民意……正月未出,孙大丰就死了。没错,执金吾正月不办事;办事的结果,就是谁也不知道。大当家,豪迈!” 李靖搔搔头,皱着眉看着我们三个:“合着,这事儿你们打算推给李家?我告诉你们,孙大丰在李家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 我耸耸肩,陪了一个笑脸:“李靖,咱们认识多少年了都……真要是大事,今天绝不会是你一个人来我这里喝茶了。你就别在这里吓唬我们了。” 李靖笑了,然后摊开了手掌——玲珑塔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在这一片光明之中,分明有数个身影不断闪动。 避水和八荒各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撤了半步。 “事情大不大,得看咱们怎么谈。”李靖捧着宝塔,气势和刚才全然不可同日而语:“谈得好,便是我来火焰山拜年做客;谈得不好,便是全体执金吾来这里办事了。既然是正月,既然是办事,那么结果只有一个……” 门被人打开了——是三路莽撞地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浑身奓毛的狼鸣。 狼鸣的尾巴耸上了天,显得极其紧张。 “大哥,有好几十股杀气——”三路刚刚开口汇报,就看到了李靖手中的宝塔。 “没规矩。”避水咬咬嘴唇,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朝着三路就是一脚:“退下!” 三路被踹飞了几丈远,却也听到了避水的低声嘱咐:带狼鸣和除夕先下山。 李靖根本没转身去看门口,只是抬手一挥——巨大的真气罩子从天而降,罩住了我火焰山的一草一木。 “说过了,执金吾正月不办事。”李靖的语气,阴森不已:“既然要办事,那就一个都不能走。” 这幅面孔的李靖,我几乎没有见过。 但是我自己也很意外,我一点都不紧张。 我卸了力气,向后仰了仰身子:“说吧,你想怎么聊?” “为何要杀孙大丰?”李靖身子向前倾了倾:“我只要这个答案……” 牛魔王啊…… 是否你和平天开始觊觎天下? 又是否你知道孙大丰对我李家有用,这才开始逐步削弱李家势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再或者,你是否是想以孙大丰的性命来试探李家对你的态度? 更有甚者,你觉得你已经可以凌驾于李家之上,对百妖收杀定夺!? “理由,到底是什么。”李靖一字一句地说道。 唔。 我揉了揉耳朵,然后朝着院子喊道:“除夕!进来!” 片刻后,三路拉着除夕打开了门。 李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显然不知道我的打算。 避水察觉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走到了除夕身边,温柔地捂住了除夕的耳朵。 “除夕是个凡人。除夕的一家子,都是凡人。”我说道:“孙大丰杀了他一家十几口。这,就是理由。” 李靖捧着宝塔,似乎还在等我说下去。 “除夕现在是我十二方了。”我捏紧了拳头,放在了自己的额头前:“犯我手足者,必当以血还血。” 李靖顿了顿,然后瞥了一眼除夕,似乎对我的话不可全信——除夕正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红包,一脸的兴奋。嘴角上,有着昨天没擦干净的饭迹。当然了,饺子早就吃完了,避水昨天做了几个面团子过了油,算是解馋。 良久。 “这孩子多大了。”李靖的宝塔,渐渐散去了光芒。 “跟爷爷说,你多大了。”避水松开了除夕的耳朵。 除夕眨眨眼睛,捏紧了红包,说:“五岁。” 李靖招手,示意除夕过来;除夕很听话,走到了李靖身边。 李靖摸了摸除夕的头,然后说道:“想不想当执金吾?” 一句话,避水和八荒同时警觉了起来。 除夕眨眨眼,说:“什么?” “执金吾。”李靖说道:“当了执金吾,便没人敢欺负你了。” “不要。”除夕摇头,同时退了一步,躲开了李靖的手:“没人欺负我。而且,我是方……” “是十二方。”避水纠正道。 外面的狼鸣弱弱地嚎了一声,除夕便扭了头,撒丫子去追狼鸣毛茸茸的尾巴了。 李靖看着这一切。 “老牛啊……”终于,李靖拿起了茶杯,喝了来这里后的第一口热茶:“我知道,你不可能是利用这个孩子。这次的事情,就算了……” 宝塔不见了。 “至于丹药……”我搔搔头,说道:“李家不介意的话,我这里有个郎中,叫东出,倒也可以一试。” 李靖摆摆手:“不必。李家招募了一个鬼才,炼蛊、制药无所不通……哦,你已经见过了,就是那个卷帘。” 李靖想了想,把杯中茶喝尽,径自起了身:“过年呢,我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罩在我火焰山上的真气,烟消云散。 “慢。”我抬手,示意李靖留步;李靖转过身,看着我。 “李靖,天下是天下,我是我。”我认真地说道:“我想娶妻,生子,过日子。” 李靖只是看着我,看了许久许久。 “如此,最好。”终于,李靖开了口:“你若能安于平淡,对李家,对天下,都是一件好事。” “既然你也同意……”我搓了搓手,转入了正题:“我跟罗刹姑娘的事情,就差彩礼了……也不是什么大数,大概二百万两……” 一阵分刮过。 八荒看着摇晃的院门,忍不住赞叹:“别看李靖上了岁数,这身法,真快啊。” 正月十五阴 没吃到人间美食元宵,不开心。 跟着避水去了集市,太贵了……而避水又不会做。 想到我其实还有一张银票私藏……但是,拿出来的话,避水恐怕会更生气。 算了算了。 啊,罗刹姑娘走的第八天,想她。 正月十六阴 八荒一大早过来禀报,说孙大丰的那些个残兵败将,投奔了新的山头。 到底是谁,还不知道;据土地爷的线报,那人身手很高,鼻子很长,用一个酒葫芦救走了所有伤患,销声匿迹。 “大哥,恐怕日后会有人来寻仇。”八荒说着,语气却一点都没有担心的意思:“要不然,咱们先下手为强?” “大过年的,别闹。”我说道,示意八荒不要惹事。 八荒皱皱眉,说道:“就因为是过年嘛,才该多走动走动,熟络熟络关系。” 唔,这番话,倒是有点道理。 手头已经没事了,也是该走动走动。 正月十七晴 天色没亮,落脚东海。 桃树上,野猴子正在四仰八叉地打鼾。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垂下来的尾巴。 野猴子惊醒后,看到是我,倒也没什么防备。 “叫他出来。”我亮出了自己带来的包袱:“有好吃的。” 野猴子闭上了眼睛;隔了片刻,猴子坐正了身子,双眼微张。 我已经摊开了包袱,席地而坐;里面带来的并非什么山珍海味,只是昨天避水做的一顿野菜饺子。 猴子笑了笑,从树上飘了下来,坐在了我对面。 “许久不见。”猴子说道,眼睛却看着我:“身上血腥气好重。” 我摆摆手,示意猴子不必介意,自己已经开始下手吃饺子了。 猴子顿了顿。 “老牛……不对劲。”平天睁开了眼睛,疑惑地左右扫视。 怎么了? 我揉了揉眼睛,赫然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酒杯——而猴子面前,也是如此。 更要命的是——这里本该有猴子和我。 现在坐在我俩正中,多了第三个人。 “饺子不错啊……”那人拿起食物,囫囵嚼了几口,啧啧赞叹。 什么时候——猴子抬起眼,似乎也是刚看到这个人。 而我细细看了看,此人面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对,见过。 之前在芭蕉洞的时候,见过。 好像叫什么二十八什么来着。 猴子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叹口气:“你又来了。” 那人点头示意,然后看看我:“妖怪啊?” 我点点头,说,啊,妖怪。 那人点点头,然后抹了一把嘴巴,就要站起来—— 几乎是本能,平天即刻觉醒,和我一起捏紧了拳头。 “朋友。”猴子说道。 那人当即重新坐下,又挑了一个最大的饺子塞进了嘴里。 “三葬。”那人算是自我介绍,又嚼了几口,朝我伸出了手:“未请教?” “牛魔王。”我迟疑再三,还是没伸手去接。 三葬……好奇怪的名字。 “你身上……”三葬嗅了嗅,然后上下打量我:“怎么一股子李家的味道。来,你给我解释解释。” 话声未落——我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猴子连同面前的酒杯都不见了。 此刻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我和这个所谓的“三葬”。 “你这招式,挺有意思的。”我搔搔头,觉得…… “不是招式。”三葬大大咧咧地看着我:“我要是出招,你早死了。我知道你是他的朋友,来,我给你个机会,你给我解释解释。” 唔。 平天睁开了眼睛:“口气挺大啊……老牛,削他!” 别别别,干嘛啊,人家让咱解释解释,咱就解释解释呗。 于是我说:“我不是李家的人,只是李家的人前几天上门来找我了。不信的话,你问猴子。” 三葬看着我,不置可否:“不是李家的人……那,你是袁家的人咯?” 啥? 啥袁家? 我眨眨眼睛。 三葬又看了一会儿我。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猴子已经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了。 “别介意。”猴子平静地说道:“他这个人,不喜欢妖怪。” 哦。 等会儿啊……我搔搔头:他不喜欢妖怪,那怎么看起来跟你的关系还不错呢? “我不是人。”三葬皱皱眉。 我点头,觉得这句话用在我身上是描述,用在他身上是骂人,而且骂得好。 三葬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即众生。” “你就是一个人。”猴子抬起头,平静地说道。 三葬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继续看着我:“你养的东西还挺有意思的……拿出来看看?” 我养的什么东西啊? “他说我呢!”平天气鼓鼓地:“等什么呢老牛,削他!” 等会儿你冷静点…… “今日一聚,也算是缘分。”猴子说着,微微闭上了眼睛:“虽然我知道,三葬,你是个无缘之人。你出现在这里,只会是依靠你自己的想法。” 三葬点头,说:“我与天意相悖。既然我出现在这里,那就代表着,天意不愿如此,老袁也不愿如此。老匹夫,还能什么事都顺你的意吗!” 说着,三葬抬头,朝着天空骂了一句。 之后,三葬又一次看着我:“牛魔王,想不想反了李家?” 啥玩意你说啥?我慌了手脚,匆忙望向猴子——我今天来吧,就是觉得你大过年的一个人孤苦伶仃,避水才特意做了饺子——我想偃旗息鼓,我想急流勇退,我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过日子呢——然后我想过点平淡日子,我来看你——结果不仅你是个疯子,你身边的这个什么三葬也是个疯子啊! 猴子没有说话。 三葬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好想想。”三葬说:“而且,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哈? “过几天……我去火焰山讨教。” 留下的,只有风中的只言片语。 三葬已经不见了。 正月十八??? 回了火焰山,睡了一觉。 大半夜还是醒了,口干舌燥,想去喝一杯茶。 思绪很乱……因为平天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气鼓鼓的。 哎哟差不多得了,因为一句话就打起来,小孩子啊? “你就该教训他一顿!”平天大声说道:“看他那德行!要不是给你点面子,我弄死他!” 我说,对对对,你厉害,你厉害。 不过,这厮说我欠他一个人情……这是从何说起的呢? “咽不下这口气!”平天抱怨着,杀气腾腾:“老牛!你怕了?” 哎哟,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怕他呢。 真是的。 我可是平天大圣啊。 正月十九阴 气鼓鼓的平天总算是休息了。 倒是我想起来了一点点事。 从始至终,平天都没有去看过三葬。 他一直背对着这个让他抓狂的年轻人——不是出于藐视。 反倒是,像是平天不敢看他…… 正月二十阴 一早醒来,我喊来了避水。 “有事?”避水看到我表情严肃,开口问道。 “我想去一趟李家,然后……”我搔搔头,说道:“我想亲眼看一次他们的那个军师,袁守诚。” 第120章 杏月初六阴 火焰山是块风水宝地,天气暖和得快一些。 这才二月,山脚下的花已经开了,而且开得还很好看。 昨天狼鸣带着除夕下了山,站在桃花前看了好久,两个毛头小子都是一脸兴奋。 哎哟……两个半大小子,怎么跟姑娘似的…… 今天一早,两个家伙天不亮就撒丫子下山了。 吃早饭的时候,八荒捧着粥碗,头也不抬地与避水商量着,到底谁来教除夕点防身的本事。 避水说,大哥拿主意。 我拿着筷子哆嗦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避水——看他表情,似乎没这个心气。 于是我笑着跟八荒说:“你来当他的老师——咱火焰山最像人的,就是你了。” 八荒一脸疑惑地点了点头,吃了几口饭嚼吧嚼吧,然后侧身问坐在旁边的东出:“大哥刚才是不是在骂我?” 我赶紧低头扒饭。 吃了几口,恍惚间我放下了筷子。没多久,避水和八荒也停止了进食,纷纷抬头朝着院门的方向望去。 那里空无一人。 避水心里一动,嘴里不经意间念叨了一句狼鸣,匆匆起身就朝着院门奔去—— 这弹指一挥间,院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人,而身边是浑身毛都奓起来的狼鸣,以及流着鼻涕的除夕。 “你要是敢动一下——”避水杀气腾腾,言语已经慌得有些结巴,脚下三步并作两步,半个身子已经蜕变成了麒麟兽。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我火焰山从来就没有什么“客”。 但是,今天好像是个例外—— 我一跃而出,赶在了想要帮手的八荒更前面,一把拉住了避水。 “误会,误会……他是,我朋友。”我指了指站在门口的人,勉强算是一个介绍。 是三葬。 三葬似笑非笑,只是看着我身边的避水。 “问也不问,就要杀人?”三葬冷笑一声:“果然啊,妖怪没一个好东西。” 一番话出口,倒是避水觉得自己失礼了;他咳嗽一声,化回人形,正要上前赔礼道歉—— “你他娘的,会好好说话么?”八荒从我身后走了上来,拨弄着自己的眼罩,似乎十分不舒服;我知道,他这是憋了一口气。 三葬和八荒对视了一眼,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妙,赶紧站在了两人正中,然后朝着狼鸣招呼说:“来,过来,吃早饭呢。” 狼鸣的表情十分凶狠,龇牙咧嘴地瞪视着三葬;但是,狼鸣的四条腿都在发抖。 很明显,他很惧怕面前的这个不速之客。 我耸耸肩,对三葬说:“你来就来呗,干嘛吓我家的小崽子们。” 三葬恍惚了片刻,指了指狼鸣:“呃,山下他要咬我……我还是给你面子,才带他上来跟你说清楚。要不然我早就……” “他是看门的,来了生人自然要咬。”我赶紧截断了话头,不敢让三葬说下去——要是再谈到狼鸣,天晓得避水会怎么样。 “哦,看门狗。”三葬点点头,似乎洞察了来龙去脉。 “我家的是狼。”避水在我身后说道;我听得出,避水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三葬耸肩,走到了我身前,然后朝着避水伸出了手:“未请教?” 避水冷笑一声,抬手握住三葬,嘴里说道:“火焰山二当家,避……水。” 避水结巴了一下,眼神里闪烁着一丝不可置信,随即松开了自己的手。 三葬说:“狼教的不错,本事怎么样两说,但是这个胆量,少有。” 说着,三葬摸了摸狼鸣的头,然后鼻子耸了耸,说了一句“好香”,便朝着里屋走去。 嘿嘿,毕竟是避水的手艺,粗茶淡饭也…… “大哥……他到底是……”避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刚才为了给三葬一个下马威,避水已经暗自凝了不少妖气;但是此刻,避水的手掌已经皮开肉绽,肉身被真气所灼伤。 八荒不明所以,上前看了看避水的伤势,随即转身望着三葬的背影,眼神已经不再有挑衅,只剩下了警惕。 “二十八宿的大当家。”我拍了拍避水的肩膀,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这么回事。” 饭桌上,三葬没有介意残羹剩饭,吃得开心。 我令其他人退下,只留下了八荒和避水。 “你来干什么。”我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开门见山。 “前几日我说过,我会来火焰山讨教。”三葬倒是直爽,说得理所当然。 我仔细想了想,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所谓的讨教,是什么意思啊…… “我这个人,不喜欢妖怪。”三葬擦了擦嘴,示意自己吃饱了——然后他站起身来:“虽说猴子高看你一眼,但是呢,世上没有太简单的事儿。不是说我跟猴子是朋友,你跟猴子是朋友,就等于我跟你是朋友了。” 我听得有点懵。 “二十八宿就在山脚下。”三葬一脸明人不做暗事的痛快:“逢妖必杀,此为执念。今日前来,一是叙旧,二是火焰山和我二十八宿决一死战。你们准备准备,差不多了的话我就把人喊上来。” 我听完点点头,然后仔细想了想,一下子跳了起来:“嘛玩意?你这是来灭门啦?” “啊,差不多吧。”三葬搔搔头,皱皱眉:“切磋,切磋。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身后两位的身手都不错的,我不觉得火焰山肯定会输。” 避水和八荒都站了起来,各自做好了准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吧,倒不是怕这个家伙。但是,有一点我想弄明白了…… 于是我站起来,活动了活动筋骨,然后对三葬说:“打,可以。但是,为什么打,你得跟我说清楚。” “我是人,你是妖。”三葬说得理所当然。 “然后呢?”我眨眨眼睛,等着他解释。 “这不就够了吗?”三葬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水不恨火,火不恨水;但是水火不可交融,否则不是火蒸干了水,就是水灭了火。水火不容,便是这个道理——人与妖,怎可能共处一世?” 说得好有道理,我倒是无从反驳……既然这个家伙执意如此,那我便…… 门开了,狼鸣驮着除夕走了进来。 “想去看花……”除夕说道,嘴角还带着饭渣;看来这是三路带他们俩吃完饭了。 避水急忙收了杀气,走到了狼鸣身边,说:“不许下山!” 哦对,山下,还有其他二十八宿。 三葬饶有兴趣地瞥了一眼狼鸣和除夕,然后转头对我说:“年纪轻轻,便能修炼成人形,你火焰山真是藏龙卧虎——这趟,我没白来。” 唔,哦,对。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指了指除夕:“你小心点,仔细看看,然后别伤到孩子。” 三葬一头雾水,但是还是伸出了手——当他握住了除夕的小手的一刹那,他脸上的玩世不恭,顷刻间烟消云散—— 不仅如此,看到三葬步步逼近除夕,狼鸣已经露出了獠牙以示警告—— “牛魔王……这是……”三葬不可置信。 “人的孩子,肉体凡胎。”我耸耸肩,重新坐下:“家里没人了,就留在火焰山了。什么人妖不能共处一世——除夕还跟我们共处一室呢。他现在,是我们火焰山十二方了——你倒是看看,我们有人要害他吗?” 三葬恍惚了片刻,看着护着除夕的狼鸣,眼神里充满了散不开的疑惑。 八荒见三葬一直不说话,忍不住提醒道:“哎我说,还打不打了,不打的话都该吃午饭了。” 三葬咬着嘴唇,冷冷回道:“闭嘴,不然我杀了你……” 八荒一听,登时瞪眼,刚要开口怒骂,被我抬手拦住。 不急,不急。 三葬似乎陷入了什么不解的困局中,整个人有些哆嗦。 就在这个时候,除夕走到我跟前,再一次指了指院门的方向,奶声奶气地说道:“想去看花花。” 我笑了笑,摸了摸除夕的头,说:“能不能下山看花花,去问这个叔叔。” 除夕懂事,转过身,走到三葬身边,抬头说道:“叔叔,看花花。” “别听这个妖怪瞎说……”三葬愣了愣,随即说道:“来,叫哥哥。” 杏月初七阴 辰时,避水和八荒回了山。 “都走了?”我刚睡醒,揉着眼睛问道。 避水说,是,二十多个人,都走了。 我点头,说,你们多虑了。 昨天,三葬在这里吃了午饭,连连称赞避水的手艺;之后,便告辞,下山,说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 临走前,三葬跟我说,老牛啊,我有点想不清楚。 我问,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有啥想不清楚的。 “我恨李家,而百妖又称臣于李家,所以我讨厌妖怪。”三葬说道,语气愈发不自然:“人与妖,只有互避,见面之后便都是你死我活……但是你这里的情景,我还真是没想到过。” 我说,为啥要避开,我们又不吃人;而且,没有人的话,我们也不会种庄稼,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三葬点点头,似乎有一点点理解我的意思。 等到三葬走到院门口,却又一个转身走回了我面前。 “还有事?”我问道。 三葬点头,说,有事。 “猴子说过,不让我跟你打,说我跟你打,我要吃亏。”三葬此时的表情,又是冷笑了:“我其实吧,心里是有点点不服气的……当然了,现在说开了,这都是误会。我给你赔礼了——” 说着,三葬朝我伸出了手—— 我刚要本能的去握,平天睁开了眼睛。 我和平天对视了一眼,霎时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于是…… 握手,言别。 临下山之际,三葬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望望我,然后又细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不会吧……”三葬念叨着,离了我火焰山。 避水和八荒自然信不过这个家伙,尾随着跟了一夜,确定他们不会偷袭火焰山了,这才回来。 其实吧,三葬这个人,挺光明磊落的,就是脑子似乎有点轴。 我现在理解为什么猴子会说三葬是他的朋友了。 杏月初八阴 有点奇怪。 平时潜伏在火焰山周围盯梢的几个执金吾,自昨天起不见了踪影。 呃,那个,不会是我猜测的那样吧……三葬你要是乱来的话,岂不是把屎盆子扣在了我火焰山的头上? “不会。”听完我的思虑之后,避水摇摇头:“附近没有战斗过,否则炙蜻蜓或者狼鸣自然知晓。多半,那些个执金吾也是尾随这些人走了。二十八宿和执金吾,不是有血仇吗?自然比在咱火焰山盯梢要紧。” 哦,哦哦,有道理。 唔,等会……那天二十八宿走的时候,避水和八荒可是跟着的。 “难不成,当时你们就发觉有执金吾黄雀在后了?”我迟疑着问道。 避水和八荒互相看了看,然后都是耸耸肩:“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唔,看来他俩早就察觉了,只是事不关己而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么说,多半是执金吾要去找三葬的麻烦了…… 等等,那么说,李家的执金吾,现在要出去办事了? 这么说来…… 我还在思忖和犹豫,狼鸣驮着除夕又跑了进来。 “看花花,看花花。”除夕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避水忍不住皱眉,说,哎哟,两个大男孩,你们这是…… “无所谓啦,春暖花开嘛。”我笑了笑,把狼鸣和除夕一起背起来—— “走,咱们去看花花。” 杏月初九阴 起了个大早,月柳下厨,照旧粗茶淡饭。 水饱饭足,抬头看了看天色。 “今天去。”我开口说道。 八荒和避水点点头,同时放下了饭碗。 “炙蜻蜓,窃风,一同。”我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巴,吩咐道。 炙蜻蜓和窃风互相看看,虽然疑惑,却也点头。 临出门,窃风拉了拉避水:“大哥叫咱们干什么去啊?” 避水说,不知道。 窃风就有点不爽:“不知道你点什么头。” 避水说:“跟着就是了。哪怕大哥叫咱们去死,也是点头。” 一番话,说得窃风张大了嘴巴;然后窃风扭头跟炙蜻蜓说:“看,咱二当家,真够劲。” 我坐在屋子里换了一双新鞋——啊,是避水编的草鞋——听着他们在外面念叨。 哎哟,怎么可能是要你们去死呢,真是的,刚出正月,说话这么不吉利。 我无非是要带你们去李家转转——最多也就是个九死一生。 是的,难得李家执金吾防御空虚,我想潜进去,亲眼见一见那个姓袁的军师。 避水带了五个人的干粮,想了想怕我吃不饱,又多装了两张大饼。 我把三路叫过来,说:“我走了,你就要在这里当家作主。看好狼鸣和除夕,别出事。” 三路傻乎乎的点头:“出什么事?谁来惹事,大哥你看我怎么替你露脸!但是大哥你为啥出门不带我?” 我说,这不是指望你留在家里镇守嘛。 三路这时候不傻了,说,要论压寨夫人,也该是二当家来干啊,我想跟大哥出去。大哥你不知道,这几年我的本事其实…… 我赶紧说,好好好,行行行,厉害厉害厉害,总之你看好火焰山。 三路说,哦。 杏月初十阴 辰时,李家林子附近。 带着炙蜻蜓,赶路还是慢了些;本以为昨天就能到,结果耽搁了不少时辰。 炙蜻蜓这孩子倒是争气,一路上自己的薄翅扇得都要冒火花了,却一声不吭,死死地跟着我们。 哎哟,不愧是我们火焰山上的崽儿。 总之,到了李家边界附近,下一步就要小心谨慎了。 我在地上跺了一脚——附近的土地爷稀里糊涂地钻了出来。 土地爷看了看我,没睡醒地打了声招呼:“上仙找小仙何事……” 我抬起手就是一掌,打在了土地的脖子上。老头子哼也不哼倒在了地上。 “他晕过去咱就好办了,剩下的事情听我安排。”我耸耸肩,然后说道:“炙蜻蜓,你放出几个野物,不要深入,往前一里即可——窃风你跟着。发现任何在林子里的执金吾,给我标下来。能打晕就打晕,能避开就避开,然后回来通禀;之后,我和八荒、避水就……” “大哥。”避水看了看地上的土地,然后伸手探了探鼻息:“……你下手好像重了,老头子好像死了。” “啥玩意?”我一慌,跳了起来:“不可能啊……我悠着呢……” 八荒一把将土地拉起来,细细看了看:“大哥,嘴角泛白,脸开始黑,这是要过去了。” 我抬头,看到这个土地爷管辖的野山开始枯萎——本是初春,但是刚刚长出的绿叶纷纷化作秋天般的景色,随风飘落。 大事不妙啊…… “注意叶子。”我抱起土地,准备帮他注入妖气。 避水反应最快,起身冲进山林,徒手接住每一片落叶。炙蜻蜓和窃风随即跟上。 八荒看着这一幕,倒是饶有兴趣地蹲下来了:“大哥,叶子落地会怎么样?” “叶子落地,执金吾就来了。”我朝着土地的胸口按了按,然后开始掐老头子的人中。 八荒搔搔头:“大哥,看来你对私闯李家这事很熟啊……” “啊?”我抬起头,然后自己也纳闷:怪了,说起来,这个消息我是怎么知道的…… 好在,土地爷醒了。野山停止了枯萎。 老头子仿佛睡了一觉,抬眼看到我,刚要开口——八荒抬手就是一掌。 老头子哼了一声,晕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唤回了避水他们三个,说,办事—— 想要悄悄潜入李家,实属不易。 三个时辰了,我们才前进了不到十里地。 执金吾看似杂乱无章地在林子里巡视,其实颇有章法。 互相之间视线都是交叉的,炙蜻蜓和窃风想要找到足够我们钻进去的漏洞,费尽了力气。 好在,这些执金吾的步伐渐渐被窃风摸透,潜入越发顺畅。 “大哥。”避水趁着休息的功夫,开口问我:“要是咱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耸耸肩:“就说是来李家拜年,迷路了呗。” “人家信么。”八荒嗤笑了一声。 “自然是不信的。”我还是耸耸肩:“到时候,窃风和炙蜻蜓什么也别管,赶紧回火焰山。至于我们……” 不过呢,今天比较顺利。平时负责巡视林子的起码有南奇北;但是不见这厮的身影,多半执金吾的主力都出去了。 天赐良机,只要我们继续…… 我猛然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安静。 呼吸多了一个。 浑厚,毫不掩饰,却也并无警惕或者敌意。 “有人在附近。”我说道。 几个人迅速站在了树林子后面,藏了身影。 炙蜻蜓点头,抬手放出蜻蜓——不一会儿,蜻蜓回来了,在他手心里画圈。 “瞧见了。一个黑脸的汉子,离咱们不足百丈;身上有执金吾的制服,但是窝在树洞里打盹,并未察觉我们。”炙蜻蜓开口说道。 窃风说:“按道理这条路不会有人,估摸着是个偷懒的。但是,他堵在咱们的路上了……算他倒霉。” 说着,窃风闪出林子,无声无息地迈开了脚步—— 只是,这略带杀意的第一步还未落地,一个身影已经蹿到了我们面前,一只手死死攥住了窃风的脖子——执金吾! 此人的嘴角,还带着哈喇子的痕印,眼神也是浑浊不清。 奇怪的是,他制服背后的“吾”字,并没有如同其他执金吾一般金光闪闪。 “来者何人?”执金吾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开口问道。 八荒没有跟他废话,已经闪到了对方身后,抬起一掌—— 这人即刻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八荒的手腕,用力一扳;八荒一时吃不住劲,半跪在地上。 这身手,足以媲美纵目和伤贯了…… 怪了,执金吾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 眼见八荒和窃风吃亏,避水和炙蜻蜓还是修行不足,即刻露了杀气。 对面的执金吾瞬时察觉到了他俩的存在,瞪视向避水的方向:“人多打人少?行啊……” 言语间,执金吾松开了八荒,手从腰间摸出来了几个石子一样的玩意。 “来,来,来——”那人一脸狂喜,将那几个石子向着天空一抛:“咱们与天一博,愿——” 另一个身影恍如满祥乌云,从天而降,一把抓过了那几个石子—— 落地,竟然是李靖;完蛋……没想到这老小子竟然在李家! 看他的神态,胡子气得哆哆嗦嗦,我就知道这一次我的举动恐怕再无退路! “李大器!”李靖高喝一声,却是朝着那个执金吾:“我说过多少次了!来了李家,就不能偷懒耍滑、喝酒耍钱!你把衣服先给我穿好了!我今天非得执行家法,剥了你的……呃?” 李靖捋了捋胡子,这才看到躲在树后面的我。 “牛魔王,你来这里……干什么?”李靖一脸疑惑。 “我……”我想了想,扭头看了看漫山的野花:“春暖花开,我是……来拜年的。” 第121章 杏月十一晴 我坐在李靖对面,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光是闻味道,就知道这茶肯定便宜不了。 啊……真想让避水也进来尝一口啊…… 不远处的院子里,从昨夜开始就时不时传来锐利的皮鞭声,以及一个人哀嚎的求饶。 “不敢了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哎呀打死人啦!真的死人啦!!” 鞭子声一直没停过;偶有停顿,也只是换了行刑之人。 眼瞅着已经是中午了,南奇北推门进来,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了我后面。 “没规矩!”李靖抬起眼,朝着满头大汗的南奇北骂了一句。 南奇北随手扔下了鞭子,跳了起来:“老爷子,换个办法吧……这打了一天一夜了,那厮皮厚,皮都没裂开。再这么下去,他倒是没事,我们几个倒是要累死。” 李靖皱皱眉,问道:“你也打不动他?” 南奇北嘴角露了个笑,随即又一脸愤怒:“打不动。皮糙肉厚的,麻烦。” 李靖仰天长叹:“李大器啊李大器,他这个混账……” 啪! 又是一鞭子。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刺骨的惨叫,听着跟刚才的求饶全然不是一个路数。 就算是我,也听得出这一鞭子是真的疼。 “好你个天蓬,你,你还真下死手啊你?”叫骂声传来,紧接着是铁链子被人挣脱断裂、碎掉的声响:“你一个新来的……来来来,你过来,咱俩比划比划!我非你把你给……” 李靖听到这里,急忙起身跑了出去,站在院子里面大吼一声:“跪好!” 没了动静。 房间里,剩下我和南奇北面面相觑。 南奇北瞄着我,目光别提多让人不舒服了。 良久,南奇北开了口:“听说,你来拜年?” 我急忙点头:“啊,是。” “带着四五个手下,还都杀气腾腾……”南奇北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当我执金吾都是三岁的孩子?鬼才信你!” 说着,南奇北揉了揉自己的拳头,时不时瞄我几眼。 “啊,说起来……”我搔搔头,转移了话题:“怎么没见纵目他们几个?” “怎么,来探听虚实?”南奇北一下子更加警觉。 我就赶紧捧起早就空了的茶杯,假装喝水。抬起头,窗户外面,扬起了一阵狼烟。 哎呀,有情况?按道理来说,狼烟的颜色越浓,代表事情越大——这股烟清晰可见,恍如近在眼前,恐怕是—— 妈呀坏了! 我急忙起身出去,李靖也察觉到了烟火,面色铁青地率先出了院子。 我在后面紧紧跟上—— 林子里,院子的墙根上,还真是避水生了火,正在煮野味。 我抢在李靖发难之前,抢先上去一脚踢飞了火堆:“没规矩!这是什么地方?李家林子点火,等于是刨了执金吾的祖坟!” 说罢,我偷偷瞥了一眼李靖,觉得自己算是把面子给足他了。 但是李靖老儿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哎呦,真难伺候。 “没办法啊。”抱着一摞柴火的八荒走了过来,一脸无所谓:“人家李家又不让我们这些个下人进门,我们难不成要饿死在这里?哎,堂堂李家,坐拥天下,却连来拜年的客人吃顿饭都不管——八成这是要灭口啊,咱们要是不饿死在这里,走出去了还不得四处牢骚李家多么多么小气,穷得跟我火焰山似的。” 一番话出口,李靖脸上更挂不住了。 “让你的人进来,吃饭。”李靖扭头进了院子,丢下了这么一句。 我心里窃喜,急忙喊了炙蜻蜓、窃风、八荒和避水。 窃风一直躲着不敢露脸,生怕李靖记恨,犹豫着是不是进去吃饭。 我说,咱是客人——而且,只要进了李家,反倒是安全——毕竟李家家宅里,轻易不会见血。 除非出什么大事。 按规矩,避水他们跟着执金吾去了大饭堂一起填肚子。 而我呢,在李靖的房间里,摆了小桌,算是待客。 李靖看着我狼吞虎咽,说:“我知道你不是来拜年的……这里只有你我,说吧,你来干什么的。” 我差点一口噎住,使劲捶了捶自己的心口,一口饭下了肚,这才说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反正,我不是来打架的;不然也不会带手下来。对吧,是这个道理。” 李靖听到这里,倒是点头。 唔,面无表情的李靖——论心机,我肯定斗不过这个老狐狸。 倒不如跟他虚虚实实一些。 于是我用袖子擦了擦嘴,小声嘀咕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见识见识那个军……” 李靖抬手打断了我,叹口气说道:“你这次偷偷摸摸的来,我早就猜到了答案:你想来看看三箍的进展,对吧?” 我愣了愣,忍不住点了点头——三箍修炼如何了,我倒真是好奇。 看到我诚恳的表情,李靖只是皱眉,继而摆手:“这件事,别问;问了,就是惹祸上身。家主和军师的事情,连我们执金吾都不该打听的。” 这话头转的,简直是为我量身订造—— “你们那个军师,老袁……”我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怎么听着比你还心腹啊?你不是执金吾的大当家吗?按道理来说,李家的人应该更相信你吧?” 一番寒暄,我本无意;但是李靖的眼神和身后的金色“吾”字,都黯淡了不少。 李靖正要开口,却有人敲门——门打开,是个俊朗的后生。 年轻人跪在地上,手捧一根皮鞭:“禀告大当家,家法执行完毕。” “辛苦了,天蓬。”李靖捋了捋胡子,叹口气:“那厮可长了教训?” “些许吧;李大器前辈生性散漫野蛮,大当家也莫生气。”被唤作天蓬的年轻人起了身,非常规矩,压根没有朝我抬过头。 李靖挥挥手,示意天蓬退下。 等到门关上,我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不是妖……是个人?”我迟疑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李靖笑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人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当然了,我家李大器也是个天纵之才,只可惜满脑子喝酒刷钱,要不然的话倒是能成就一番事业。” 唔……还真是个人啊…… 很少见到这么强的人类了…… 看着李靖喝酒的样子,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只可惜,军师容不下他。” “谁?”我有点奇怪李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军师,容不下天蓬。”李靖放下酒杯,动作有些重:“按道理来说,我执金吾做事,军师无权干涉;但是我纳天蓬,军师明里暗里百般阻挠……且不说这个年轻人投奔我李家落得如此境地有些可怜,再者——执金吾姓李,不姓袁!” 七股不同颜色的真气缓缓升腾,我看得出李靖动了脾气。 “照你看,你觉得这孩子本事如何?”李靖抬眼问我。 我只是点点头,说,挺厉害。 “但是,军师的意思是,让他去收服东海的猴子……”李靖叹口气,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啥玩意? 让这小子去收猴子? 这不就是…… “这不就是让他去送死么。”李靖一饮而尽,牢骚话渐渐多了起来:“我执金吾的幼苗,他看不惯,便要动些手段……其实,就是老不死的看不惯我招纳凡人。他能看得上的,就是平天他们那些个家伙……” 话说道这里,平天睁开了眼睛,却难得没有在一旁鼓噪,只是静静的听着。 “老牛啊……”李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近些年,你觉得执金吾变了吗?” 说着,李靖的眼神犀利了几分,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变了。”我老老实实地开口说道。 “变弱了?”李靖再次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我急忙摆手,示意李靖误会了:“我的感觉呢,是你们变冷了……执金吾变得恍如屠刀,再也不能拉着你们喝酒吃肉了。” 李靖笑了笑,然后举起酒壶,看着是想给我倒一杯酒。 我急忙按住了自己的酒杯,说,不喝不喝…… “还是惦记着之前铁扇公主那件事?”李靖看出我是担心酒里面有东西,便也没有强求。 “起码吧……”我想了想,继续说道:“以前的执金吾,不会干出绑人妻女的事情。” “什么妻女,不要脸。”李靖拉下了脸:“你又没成亲。” 我尴尬的笑了几声,没有搭话。 李靖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归根结底来说,那件事也是老袁的意思,执金吾不会背这个锅。” 我抬起眼,看了看李靖:“说起来啊,我好像从没有见过你们家的军师……” “你有兴趣?”李靖抬起头,倒是不大惊讶:“那今天让你见见?” 我几乎是当即站了起来:“走。” 李靖摆摆手,示意我坐下,然后自己起了身——半柱香之后,他带着一个画卷走了回来,递到了我手里。 我没懂他的意思。 “见见吧。”李靖重新坐下,继续给自己倒酒:“我们家的军师,袁守诚。” “不是去见真人啊?”我握着画卷,有点失望—— “真人别说你了,家主都很难见到。”李靖搔搔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就连我,也只在接任那天见过他一面。对他的保护,严密到堪称媲美家主——执金吾按说是铁板一块,他却擅自自己组织了护院派;他手下的甲、乙、丙、丁四个家伙,也各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说到底,我执金吾竟然分了派系,真是……而且,怎么说呢……军师这个人,能不见就不见吧,他那个人,你和他对视一眼,就觉得不舒服……” 李靖还在唠唠叨叨的。 而我,只是说着“哎呀既然这样我还是别看了”,然后悄悄拉开了画卷—— 唔? 李靖你是不是拿错了…… 这张画像,且不说模糊不清,而且看年纪也不像是当了你家这么多年军师的老头子啊…… “这是唯一一张画像。”李靖察觉到了我的疑惑,率先开口:“谁知道是哪年的……” 我点点头。 画像中的人,怎么说呢…… 虽然是人形,但是……不晓得为什么,给人的第一感觉总不像是人。 更多的,像一个无底的漩涡——单单是看着这张图卷,便觉得要把人吸进去—— “看着不舒服。”平天扫了一眼,嘟囔了一句。 我说,谁叫你看了,睡你的。 “你也别看了。”平天毫不瞌睡,却背了身:“总觉得,咱们看画,画也在看咱们……” 唔? 平天一说,这个感觉好像还真是贴切。 画中之人——不对,画中之物——似乎眼神有了些许游动,想要与我对视。 这个感觉…… “老牛。”李靖一句话,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抬头,却看到李靖手里捧着宝塔——他神色严峻,死死盯着我。 “怎么了?”我一慌,不晓得为什么李靖突然如此戒备。 “你刚才,泄了杀气。”李靖说道。 啊?不会吧…… 房顶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听起来起码有十几个人落在了上面。 唔,看来真是泄了杀气——执金吾已经惊觉了不妥,围上来了。 我赶紧调整呼吸,然后耸耸肩:“可能是刚才吃得有点急……哎呀你让他们退下吧……哦对了,别为难避水他们。” 李靖依旧捧着宝塔,端详着我的一举一动。良久,他一挥手,宝塔不见了,屋顶上的人也纷纷离去。 “你别吓唬我啊,真是的。”李靖揉了揉自己的腰,相当疲倦。 哎哟,我都说了,我不是来打架的。 刚才,真的只是失态了…… 我看着李靖,只是看着李靖。 李靖……你没有看到我身后有什么吗…… 我身后,刚才确实有什么东西盯着我……你是在装糊涂,还是你真的没看到呢…… 杏月十二晴 一大早,李靖就去敲门喊我起床,然后亲自送客—— “这次没让你看到三箍,却让你听我一个老头子唠叨,对不住。”李靖开口说道。 其实吧,我知道李靖为何如此着急哄我们走—— 昨天八荒一个人就吃了十五个人的食量,晚上更是翻了番的大快朵颐。 至于避水,更气人——夹一口菜,尝一筷子,然后就摇头,然后换个菜,然后夹一口,然后摇头,然后一脸同情地看着在场的其他执金吾,却又一言不发。 炙蜻蜓倒是老老实实,被一群执金吾夹在中间,该吃饭吃饭,该喝粥喝粥。 而窃风呢……吃得不多,半夜里去厨房偷了四百多个馒头,说是路上当干粮。 按道理来说,在李家行窃,不是小事——况且李家守备森严,窃风刚到厨房翻腾,就有人通禀了李靖—— 但是李靖不好发作。因为当李靖赶到的时候,厨房里还有在狼吞虎咽的我—— 中午没吃饱,晚上也没吃饱。 我是真的饿。 李靖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这才哄我走。 临分别前,李靖站在院门口,对我说道:“老牛。” “啊?”我一慌,不知道他是不是要计较一下伙食费。 “水陆大会,就快到了。”李靖说道。 我眨眨眼,然后掰了掰手指头,恍然道:“哦,还真是……但是这一届,就别找我了……” “你要来,而且要坐在前三的位置。”李靖语气,斩钉截铁。 “平天不会来的。”我急忙表示,不是我不配合,而是天下百妖只认平天,不认我牛魔王。 “正好,我找的就是你。”李靖说道:“请帖,我亲自去送。” 我迟疑了片刻,然后抬头看着天空:“李家已有大唐盛世,何苦再办水陆大会彰显天下无敌?” 李靖笑了笑:“狮驼国势大,七十二洞洞主也心怀鬼胎,百万钻风大军蠢蠢欲动,东海的那只猴子又声名鹊起,再加上最近冒出来的那个二十八什么的……李家要做一场大戏,给天下看看,这天下,还是李家说的算。” 我说,哦,天下原来这么乱啊…… “而且吧……”李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之外,最让我担心的,反而是另一股势力;他们成立不久,人数也不多,本事也都只是一般,却众志成城铁板一块,最让人头痛……” 唔?我歪了歪头,不晓得世上还有谁能让李靖头疼。 说到这里,李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的火焰山,不容小觑。老牛,水陆大会,你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别让李家为难,别让我为难。” 话说完,李靖松开了手。 “别让我为难。”李靖转了身,自言自语地回屋:“否则……” 我看着李靖的背影,一直到他回了房间。 杏月十三晴 下午到的火焰山,狼鸣驮着除夕跑到山脚接我们。 我揉了揉狼鸣的头,又揉了揉除夕的头。 避水察觉到我有心事,便支开了其他人,随着我在山底下溜达。 “这次去李家,纵目他们都不在……”避水说道:“吃饭的时候,我细细数过,起码三分之一的执金吾都不在家。” 我点点头,心细不过避水。 “恐怕,纵目他们是跟二十八宿那帮人冲突了。”避水说着,略带惋惜:“李靖匆匆送我们离开,也是担心有变数。早知道的话,在李家就该……” 唔…… 执金吾和二十八宿他们冲突了?按三葬的脾气,倒真有这个可能。 但是,三葬绝对不是个善茬……为何纵目他们出去办事,却留下了李靖和南奇北?还有那个李大器,以及那个天蓬,真要是打起来的话,也绝对能够顶上一手的。 总觉得,这个安排并非是要执金吾取胜……更像是…… 希望执金吾和二十八宿拼个你死我活,拼个两败俱伤,拼个…… 我想到了李靖说的那番话,想到了他家的军师组织的护院派,想到了他提到的那几个什么甲乙丙丁的手下…… “大哥,你想什么呢?”避水见我半天不说话,开口问道。 “啊?”我愣了愣,然后说:“啊,我琢磨着,咱家的除夕,是不是有一天能跟他们家的天蓬那么厉害……” 杏月十四阴 水陆大会,去不去呢? “还早呢,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平天忍不住翻白眼。 我笑了笑,说,我也不是着急,就是惦记。 “反正我不去。”平天继续翻白眼,一脸不高兴:“管他李靖怎么说。” 我摆摆手,说,这件事,不是你去不去那么简单……李靖说话含糊,但是隐约觉得,这次水陆大会,要出大事…… 确实要出大事。从那个三葬当着我和猴子说出了要反李家后,这个预感就愈演愈烈。 “能有什么大事?”平天打了个哈欠,觉得我多虑了。 唔,我也说不好,但是…… “你别瞎琢磨了,老牛。”平天说道:“能出什么大事?总不能像百年前那样,叫你大开杀戒吧?” 我急忙摆手,澄清道:“咱们有一说一啊,大开杀戒的是你,不是我。” 平天笑了。 我叹口气,然后说道:“总之,我心慌……” “你慌个屁!”平天听到我这番没出息的话,登时瞪了眼:“真要是李家为难你,我便出来——” 闭嘴。 我说道。 平天愣了愣,闭上了嘴,背对着我坐下。 “老牛……”平天掰了掰手指头,说道:“三十多年前那件事,你还是恨我,对嘛?” 我没说话。 “今年清明,带我去看看他们吧……”平天咧嘴笑了:“我去给他们赔个不是……” 你笑什么…… 平天笑着看着我,说,啊? 我问你,你笑什么…… 平天嘴角渐渐收紧,笑容逐渐消失。 平天,我再问你一次,你刚才,笑什么…… 平天舔了舔嘴唇,似乎不知道说什么。 我站了起来,捏紧了拳头:“平天,有些事,别开玩笑。不然……” 脚步声,紧接着八荒推开了门,左右张望:“大哥,没事吧?听你刚才喊了什么……” 我急忙摆摆手,说:“没事,没事。” 我重新坐下,看着平天。 平天坐在了我面前。 杏月十五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需要找个人商量商量。 要么是避水,要么是猴子,要么…… 唔。 春暖花开了。 要不然,去一趟芭蕉洞吧…… 第122章 杏月二十四晴 早晨,除夕拿了一枝桃花,坐在狼鸣背上,在院子里来回疯跑。 难得我火焰山能见到这般景色,以往这里可是寸草不生的。 而且,那桃花的颜色,比我火焰山的大火还要鲜艳。 八荒一把抓住了除夕瘦弱的胳膊,嘴里面更是不干不净,拖着除夕去井边上擦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嘟囔着这孩子真是不省心,迟早找个机会扔到山下去。 来打水做饭的避水听到了,只是点头,说,对,扔掉,到时候把咱家那只不成器的狼也扔掉。 狼鸣听到这里,尾巴一下耷拉下来了,委屈兮兮地偷偷看避水。 除夕一下子哇的哭了,抱着狼鸣的脖子,两个小家伙一起委屈兮兮。 我就想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开心。 吃过饭,我喊住了帮忙收拾桌子的月柳。 “跟我去一趟芭蕉洞。”我把玩着除夕放在桌子上的那枝桃花,开口说道。 月柳点点头,然后犹豫了片刻,问要不要带狼鸣一起过去——毕竟芭蕉洞算是狼鸣的第二个家,狼鸣也好久没过去了。 我说,好。 嘱咐了避水和八荒好好看家,出发。 一路上,月柳坐在狼鸣背上,我拎着狼鸣,风驰电掣到了芭蕉洞。 倒不是我对罗刹姑娘望眼欲穿,主要是避水不肯给我准备干粮。 落脚芭蕉洞门口,我让月柳去敲门;然后呢,我吐口吐沫,帮着狼鸣把脑袋上吹乱的毛好好捋了捋。 “一会儿别乱叫,也别乱跑,听到了?你跟我来的话,是客;别丢了咱火焰山的脸面。”我语重心长说道。 “汪。”狼鸣看着我,认真点头。 哎哟……咱是狼啊……你这个真是…… 门开了,月柳招呼着我进去。 老管家见到是我,倒是比之前热情多了,朝着里屋边走边喊“小姐!牛公子来了!” 我一时间有点懵:牛公子?这啥玩意啊…… 片刻后,罗刹姑娘走出了房间。 唔。 整个暖春,一下子逊色了不少。 罗刹姑娘走到我面前,看了我几眼,然后摸了摸狼鸣的头。 “怎么湿哒哒的……跑过来很累吗?”罗刹姑娘有些疑惑,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我赶紧一把扶住了罗刹姑娘的肩膀,开口说道:“那个,我来找你,有事商量。” “你松开。”罗刹姑娘一下子脸红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急忙松开了手。 然后我俩,就这么在院子里站着,谁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临末了,我拿出插在背后的那枝桃花,递给了罗刹姑娘。 罗刹姑娘接过,细细看了看,然后闻了闻。 “找你有三件事。”我搔搔头,说道:“第一件,就是想告诉你,火焰山也开花了。这桃花开得漂亮,睹物思人,我就来了。” 罗刹姑娘笑了。 这次,轮到我脸红了——院子里正在偷听的月柳她们,纷纷打了个冷颤—— 是呀,这话说得……我自己都觉得好肉麻。 “第二件事……”我咳嗽一声,压低了嗓门:“我前几天,认识了个朋友……啊,也不能说是朋友吧,反正是朋友的朋友,介绍我认识的。这家伙本事挺大的,脾气也大,炮筒子——不过人不坏。但是吧,他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后来呢,多亏了除夕……” “你到底要说什么?”罗刹姑娘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终于开口打断了我。 我想了想,拉着罗刹姑娘的小手,二话不说进了房间。 外面月柳他们一阵惊呼。 进了房间,我从里面闩好门,然后走到了罗刹姑娘身边。 看来罗刹姑娘意识到了此事非同小可,紧张地捂着心口,面色红润不说,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我贴过去,对罗刹姑娘附耳说道:“他们要反李家,想拉我入伙……这件事太大,我不知道该跟谁说,思来想去,还是想听听姑娘的意见。” 门口,响起了月柳他们砸门的声音,七口八舌地叫骂着“牛魔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敢胡来!” 呃? 罗刹姑娘恢复了平静,然后拍了拍手。外面的月柳等人一下子领命散去,芭蕉洞一下子静得吓人。 “哦,是这事。”罗刹姑娘顿了顿,说道:“你怎么想的?” “我……”我搔搔头,说道:“我想去,但是火焰山拖家带口的,这一去说是九死一生都是过于乐观。但是不去的话,又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啪的一声。 罗刹姑娘猛然拍了一下桌子。 我吓了一跳,尾巴都哆嗦。 “你知道你拖家带口,还要去对付李家?”罗刹姑娘冷笑着,坐在了椅子上:“你是傻子吗?李家到底怎么逼你了,让你这么看不惯?你和李家有仇啊?” 我歪着头,想了想,说:“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李家做大,有一天三箍会落在我的头上……到时候……” 唔。 说起来,罗刹姑娘倒是一针见血。 我反李家,似乎没有什么太靠谱的理由,更多的,就是担心于攥在李家手里的三箍。 “三箍三箍,就只有三个。”罗刹姑娘继续说道:“你凭什么自作多情,觉得李家就瞅准你了呢?就凭你脑袋大?” 唔……说到脑袋大这个事儿,罗刹姑娘我给你说个笑话吧哈哈哈哈哈…… “你别嬉皮笑脸的!”罗刹姑娘又拍了一下桌子。 我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好吧我不掺和这件事了,听姑娘的,我不去了。还有第三件事,就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叫听我的你就不去了?”罗刹姑娘似乎更生气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想过狼鸣吗?哦,又把他送到我这里来,你去玩命?你这种人是怎么当爹的?以后谁敢嫁给你这种家伙?都几百岁了还这么幼稚,你的大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 那个……罗刹姑娘,我是狼鸣的大哥,不是他爹…… “哟呵你还敢顶嘴!?”罗刹姑娘忍无可忍,手里亮出了芭蕉扇。 噗通。 我毫无征兆地跪在地上,满脸赔笑:“不敢不敢,姑娘说的算,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什么,是什么。” 唔,奇怪了,这膝盖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杏月二十五晴 罗刹姑娘唠叨了我一晚上。 昨夜睡的柴房,没有饭吃。 半夜里偷偷去找月柳,想要弄点干粮。 结果,月柳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恍惚间我还以为天亮了——然后也不理我,扭头就走了。 哎哟月柳啊!你是我火焰山的人啊!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今天早晨,我是饿醒的。 说到底,还是狼鸣义气,大早晨叼了一锅素菜跑到了柴房,朝着我摇尾巴。 我自己蹲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吃完,然后摸了摸狼鸣的脑袋。 “大哥错了。”我说道,也不是说要跟狼鸣说话,更多的只是在自言自语:“大哥想的太简单也太自私。罗刹姑娘说得对,李家这件事,咱火焰山还是不要掺和了。” 想到这里,我拿定了主意——下次去东海,就找三葬和猴子说清楚。 于是我起身,推开柴房的门,走到了院子里,大声喊道:“罗刹姑娘,起来了吗?我有事要和你说。” 月柳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小声说道“才什么时辰,你嚷嚷什么?” 门开了,罗刹姑娘皱着眉走了出来。 我想了想,说道,我还有点事,需要处理……昨天说过,找姑娘三件事,还剩下一件,也需要姑娘拿个主意…… “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月柳忍不住在一旁奚落道:“送我家小姐一枝桃花,就指望事事都得我家小姐关照?怎么着,我家小姐是你家火焰山的军师啊?” 说真的啊……听着“我家小姐”和“你家火焰山”,我越发不明白月柳到底算是哪边的人了。 罗刹姑娘抬手,示意月柳住嘴。 “说吧,赶紧说,赶紧走。”罗刹姑娘语气冷淡。 我咽了口吐沫,有些紧张;四下看看,发现昨天送给罗刹姑娘的那枝桃花,已经被人细心地栽种在了院子里。眼下,断枝已经继续生根发芽,桃花开得更是好看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了推还在睡觉的平天。 平天揉揉眼睛:“怎么了?” 我说,你让开,站一边去。 平天有点稀里糊涂,说,哦,好。 然后平天站在了我三丈之外。 “罗刹姑娘。”我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我想娶你过门。这件事非同小可,能不能成,还望姑娘帮我拿个主意。姑娘但凡说个不字,我此生绝不打扰——” 此话一出…… 杏月二十六晴 我在天空中飞了快七八个时辰了。 怎么说呢,这芭蕉扇,真厉害啊。 平天一脸无奈:“这一扇子真是用力啊,看来你真把人家给气着了。” 唔,嘿嘿。 平天忍不住也笑了:“你还笑,人家这是一扇子把你给轰走了!” 嘿嘿,你不懂。 平天有些奇怪:“我怎么不懂了?” 平天啊……从始至终,你听到罗刹姑娘说出过半个“不”字吗? 平天歪了歪脑袋,片刻后,跟着我一起傻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平天顿住了,然后说:“你情我愿,剩下的问题,就是彩礼了。”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平天叹口气,替我认真想了想,然后说道:“怎么着,去抢东海龙宫?” 我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不行不行,怎么能干这种杀人放火的勾当——不过你提醒了我,我倒是可以去找龙老板借。 “借?”平天忍不住冷笑:“怎么借?你穷得叮当响,人家凭什么借给你两百万两银子?” 我说,咱讲道理嘛,对嘛,我和龙老板的交情,对嘛,那岂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交情深,龙老板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耍光棍耍一辈子,他心眼多好啊——而且吧,对吧,东海不是还有猴子吗?猴子跟我的关系也不错吧?万一龙老板不肯借我,那猴子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去东海闹一闹替我出头,到时候大家多尴尬,对吧? 平天稀里糊涂地听完,然后说:“就是说,要么龙老板把钱借给你,要么东海就要出事,是这个意思吗?” 我想了想,没毛病,对。 “这个套路,俗称就是‘抢’。”平天搔搔头,说道。 “哎呀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啦,区别很大的呢。”我笑呵呵说道。 废话,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抢么。 不然我能怎么办。 我穷得叮当响,难不成真的因为一个“钱”字耍一辈子光棍啊? 平天懒得再跟我说话,倒是看了看四周。 “怪了。”平天说道:“你这是要去哪里?不是回火焰山的方向啊?” 嗯,咱们先不回火焰山呢。 有个地方,我必须先去知会一声。 杏月二十七晴 我轻轻落在地上,一脸焦虑,不知道一会儿该怎么开口。 走了几步,看到他们都在,看来早就在等我了—— “哎呀,好久不见了兄弟们。”我哈哈笑着,坐在了他们中间。 摸了摸后腰,藏着一壶从芭蕉洞顺出来的陈酒。 开了瓶,四溢飘香。 我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今天来找你们,一是喝酒,二是告诉你们一声……那个,我打算成亲了。嘿嘿嘿……” 我喝了一口酒,有点害羞:“那个,你们未来大嫂,怎么说呢,有点凶,但是会持家,而且特别漂亮……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呀在她面前简直站不直腿。对对对,不仅仅是怕她,更怕她手里的芭蕉扇……但是吧,她又特别温柔……” 我声音越来越小,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愈发鄙夷。 “真的真的。”我赶紧辩解道:“火焰山好几次出了问题,都是按照她的主意去办才化险为夷。她呀,比起我这种筋肉脑子,好使太多了,见识也广,说话办事都特别得体,弄得那个李靖都拿她没办法。真的,可厉害了。” 哎哟你们凭什么不信呢……哎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怕老婆?我牛魔王号称平天大圣,我怕谁啊我?你们……哎呀你们莫要嘲笑了……真是的……哈哈哈哈,好吧好吧,我是怕老婆,行了吧? 来来来,喝酒,喝酒。 其实,有件事,你们莫要见怪。 婚礼还没定日子,但是,到时候可能就不喊你们过去了。 你们也知道,大哥穷,摆不了那么多桌。而且大哥也没什么朋友,也没打算摆桌。 哦对,朋友的话,其实最近结交了几个——不过都不太正常;一个疯子一样四处找人打架,一个缩在东海那边养桃树……他俩这脾气,请不请的吧。哦对,那个疯子还有二十几个兄弟,万一真喊他来吃饭,岂不是要多出来两三桌菜钱……而且主要是我喜欢清静,不好热闹,所以…… 唔,行吧,就是因为穷。 可能到时候就是火焰山和芭蕉洞两家一起吃个饭,事情就算办了。 哦对了,我新收的那个厨子——啊呸——我新收的那个避水,厨艺了得,简直是捡到了宝!烧菜做饭都是一等一的奇才!还有新来的八荒他们,个顶个都是好手。哦对了,最近我们又捡了一个小孩,除夕那天捡到的,起名字就叫除夕——想不到吧?除夕可是个人类的小孩哦。哈哈哈哈……总之呢,十二方又凑齐了,日子过得也越来越红火。 你们放心,他们本事都不错——当然了,跟你们这些个怪物还是没法比。不过,毕竟他们跟我的时间还短,来日方长。 到时候,我带他们去芭蕉洞迎亲,也算是带足了面子…… 唔? 好吧好吧,我承认了……带避水过去,就是为了省下请厨子的钱,行了吧? 你们笑够了没有? 来来来,喝酒,喝酒。 我说道哪里了? 哦,对了。 唔,怎么说呢……他们都很好。 但是,他们比你们,还差一些。 你们才是最好的。虽然吧,你们个顶个都是傻瓜,一个一个天天就知道喊打喊杀,而且就喜欢把事做绝,每一个都心狠手辣—— 但是你们吧,还是心软。 和我动手的时候,为什么就不知道拼命呢…… 如果你们十二个人真的……真的肯以命相搏……区区一个平天,怎么可能把你们全都给……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哈哈哈哈,我就是哄哄你们。 你们就算认真起来,也不是平天的对手——但是你们当时可以跑啊!你们为什么要留下来拦着平天呢?真是的,自不量力。 所以呢,不怪我,也不怪你们,都怪平天。 哦对,平天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这次就不来了;不过你们放心,清明的时候,我一准带他来磕头认错。 嗯,他要是敢有半个不字,我剥了他的皮! 哈哈哈哈…… 哈哈…… 哈。 来来来,喝酒,喝酒。 一晃,三十多年了。 我,很想你们啊……很想在我结婚的大喜日子里,看到你们这几个家伙去给我惹是生非啊…… 杏月二十八晴 午时左右,落脚火焰山。 避水早早地察觉到了我的归来,站在院子里等我。 落地之后,避水不动声色,示意我跟着他去里屋。 我搔搔头,不晓得避水为何如此严肃——进了我的房间,看到墙上写着一个硕大的“丙”字。 血红血红的,甚是扎眼。 “谁干的啊?”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涂鸦?” 避水说:“就是因为不知道谁干的,这件事才危险。要知道,前天这个字还没有,昨天突然多了出来——有人潜入了火焰山,还是在我和无浑都没发觉的情况下。” 唔……如果说因为狼鸣被我带走了,再加上避水粗心大意,所以这个人潜入火焰山没有被人察觉,倒是也正常。 但是,在房子里乱搞,无浑却没有察觉,倒真是蹊跷了。 “而且,还有更要命的事情。”避水看我正在思忖,小声说道。 我抬头,问道,怎么了。 避水不动声色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避水领着除夕回来了。 我一下子双眼充血——除夕傻乎乎的脸蛋上,同样被人写了一个血红血红的“丙”字。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好情绪,抬手示意除夕过来,然后用袖子帮他擦掉了脸上的字。 过了一会儿,“丙”字又重新渗透皮肤,出现在了除夕的脸上。 “谁干的。”我问道:“他娘的,不知道除夕只是一个孩子吗?” “不知道。”避水看着我,说道:“但是,这应该是对方在示威,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搞这些门道。” 正说着,八荒推门进来了。 “大哥回来啦?”八荒开口,然后看了看墙上的“丙”字,一脸无所谓:“这事儿,怎么办?” 我说,不急,先摸摸看到底是谁干的,然后咱们从长计议。 八荒点点头,招呼了一下除夕,顺手给他脸上那个擦不掉的字迹贴了一块膏药遮羞,然后带着除夕出去了。 避水说,大哥你刚落脚,先休息休息—— 我喊住了打算告退的避水,叮嘱道:“这几天,你盯好八荒。” “怎么了?”避水有些迷惑。 八荒一脸无所谓的态度,语气也是轻描淡写……但是他集中在手里的杀气,极其浓烈。 看来,八荒为自己这个小弟子受的委屈,发怒了。 避水听完点点头,但是却有些鄙夷:“这点小事便稳不住阵脚,看来八荒还差得远呢。” 我笑了笑,刚想说“要是狼鸣被……” 但是我没有说出口。 因为我知道,有些玩笑话说不得;哪怕只是随口一提,避水也得急眼。 杏月二十九晴 甲乙丙丁甲乙丙丁甲乙丙丁…… 以及,出现在我家的丙。 我想了好久好久。 无凭无据的,也不好这么揣测。 半夜里,我忽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然后看着我面前墙上的“丙”字。 “无论你是谁……”我一字一句说道:“滚。” 否则…… 我话没有说出口。 血红的字迹一阵闪烁,继而消失不见了。 第123章 桃月初四阴 太平的日子,容易叫人懒散。 今天起晚了,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招呼避水进来。 推门而入的并非避水,而是八荒:“大哥,二当家带狼鸣去山底下溜达了,您有事?” 哦对了……昨天月柳和狼鸣回来了。 我搔搔头,说,也没什么大事…… 其实吧,我就是饿了。但是八荒又不是厨子,也不能喊他帮我端饭进来啊。 我俩对视了一眼,八荒不住地往我身后瞄——背后的墙上,那个血写的“丙”字,早就不见了痕迹。 我一个激灵,起身,拿起毛巾准备去洗把脸:“算了,都过去了,别想了。” “要是让我知道了是谁……”八荒冷冷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停住了脚步,思忖片刻,开口问道:“八荒,你门面比我广……你认识不认识什么有钱的朋友?” 八荒听到这个问题,摸了摸自己的眼罩,然后才开口答道:“自然是有的……不知道大哥有什么打算?” “我想借一笔银子……”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嘟囔着开了口:“也不是很多啦……但是吧,咱火焰山你也是知道的,一穷二白的没什么东西能抵押出去……” 八荒点头,说:“我知道一个富贾,做的河道买卖,不夸张的说富可敌国。正好他家今年刚刚添了个孙子。大哥你等一等,三天之内我带人把他家的独苗抱过来,要个几百万两不成问题……” 我心里慌得厉害,丢了手里的毛巾蹿到八荒身后,死死捂住他的嘴巴,生怕他再说下去。 “你别乱来!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我紧张地叮嘱道,生怕自己看漏了一眼就要出什么大事:“咱们都是老实人,你别玩这套……” 八荒挣扎了半天,总算是脱出身去,然后大口大口喘气。 “你门面广,就没有别的招了?”我不好意思地甩甩手,刚才不自觉用力了。 八荒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然后说:“其实,倒也还有一个朋友……也算不上朋友吧,是个婆娘。这婆娘不简单,不仅风韵犹存,而且腰缠万贯。前些年毒死了丈夫,最近听说守寡守腻了,想要找个有本事的人改嫁……” 说罢,八荒上下瞄了瞄我:“大哥要是真急着用钱,我倒可以替咱火焰山牵这条红线……” 一个闪身,我在八荒身后死死勒住他的脖子,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你闭嘴吧……你要害死我吗……大哥大哥大哥的,你别叫我大哥了,你是我大哥行不行?” 八荒挣脱出去,半跪在地上咳嗽:“大哥,你要弄死我啊?”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搔搔头,叹口气:就没有什么正路弄钱吗? 地上的八荒顿了顿,站起了身子:“其实,倒还有一个办法……” 哎哟八荒你闭嘴吧…… “三葬。”八荒开口,却只说了一个名字。 我抬起头,没听懂八荒的意思。 八荒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压低了声音:“李家没有明说,但是好像二十八宿格外难缠,执金吾吃了大亏。道上有消息,随便一个二十八宿能换一万两的银票;要是能抓住他们的大当家,李家愿意给百万酬劳。” “多少钱?”我眼睛一亮。 八荒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示意我没听错。 唔……三葬啊……确实值得李家如此重注。眼看就要到水陆大会了,恐怕李靖容不得、也不敢容那二十八宿在外面煽风点火惹是生非。 确实,是个机会。 但是…… 我想了想,脑海里浮现的是东海旁边那棵寂寞的桃树。 要是三葬都被抓了,恐怕树上的身影就再也没有可以聊天的人了吧。 算了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见我面露难色,八荒站起身:“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苦恼?但说无妨。刀山火海,只要大哥一句话——” 我笑了笑,然后猛地站起来,走到了院子里。 深吸一口气——男子汉,自当顶天立地。 “我能有何苦恼?”我站在院子里,如沐春风:“吾乃平天大圣,世间还能有让我苦恼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桃月初五阴 二百万两啊…… 说不苦恼我骗谁呢我…… 早知道,当年替李家东征西战的时候,多要一些银子就好了。 哎,悔不当初啊。 桃月初六阴 一大早,睡不着,醒来站在院子里,眼神有些模糊。 看着院子里的水井,怎么看怎么像二百万两银子。 正说着洗把脸精神一下,狼鸣嚎叫了一声,我即刻醒了盹。 片刻后,三路打开了院门,一个闪身冲了出去。 而避水一边拾掇着穿戴,一边紧跟着走了出去。 “怎么了。”我开口问道。 “山下有人。”避水说道,唤过来狼鸣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带着狼鸣一起下山了。 唔,大清早的,谁啊。 半个时辰后,避水和三路黑着脸回来了——我抬眼一望,哎哟真晦气啊,他俩身后跟着的人是李靖。 李靖倒是一脸春风,进了院子后跟十二方热情地打招呼,就连躲在房子后面的窃风也不例外。 然后李靖走到我面前,寒暄了几句:“难得,人齐啊。” “你来干什么。”我没好气地问道。 “丙”字的事情没说清楚之前,我实在挤不出笑脸。 李靖说:“哈哈哈哈哈,老牛,你别见怪,我今天呢,是来赔罪的。” “那么说,在我家写字的事情,你认了?”我没有笑,反而站了起来:“对十二方里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下手……李靖,你以为打个哈哈,这件事就过去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啥?”李靖听得一脸疑惑:“啥写字?我对谁下手了?” “啊?”我也一脸疑惑:“那你是来赔什么礼道什么歉的?” 李靖顿了顿,然后挤出来了更为灿烂的笑容:“哎哟,其实也是小事……下面的人,不懂事,可能冒犯到了你……我已经责罚过下面的人了。今天呢,我也代表执金吾亲自登门致歉,总之要给足你这个面子……” 我摆摆手,示意李靖先等会儿:“说来说去,你们执金吾干了啥对不起我的事儿啊?” “小事儿,小事儿……”李靖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而且,我听说……你去求亲了?” 听到这里,我脸一红,低下头,手里玩弄着自己的尾巴:“没,没有啊……你听谁说的啊?” “你看,咱们又不是外人。”李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然后继续拍我的肩膀:“天下间都传开啦!你当有多少人去铁扇公主那里比武招亲?人家姑娘家一个挨一个写了信,说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承蒙各位错爱……老牛啊,可以啊,有本事啊!抱得美人归啊!” 我笑了笑,然而很快又眉头紧锁:“她倒是没说不愿意……但是吧,真娶亲的话,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因为……” 李靖听到这里,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胳膊:“等什么等?人家姑娘等得起吗?牛魔王,你要是稍有担当,就别辜负了人家姑娘一番好意!不然全天下人都会看不起你这个负心汉!你这个牛渣!” 我苦笑,说:“其实,主要是因为彩……” “哦对了,刚才说到赔罪的事情……”李靖打断了我的话头,在腰间摸了摸,然后掏出来了厚厚一沓纸,塞到了我手里。 我俯身看看,像是灵符,上面的字我不大认得。 一旁路过的八荒顺眼一瞧,倒是来了兴趣:“嚯,萬两的银票啊,好久没见到过了。” “啥玩意这是!!”我的手一下子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死死攥住了手里的银票。我知道自己呼吸急促了不少,但是理智尚存,思来想去,犹豫问道:“这不会是,又让我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李靖我可真的洗手不干了……” 捏了捏厚度,忍不住吞了口吐沫:李靖老儿你别考验我了……我我我,我真的…… 李靖摆摆手,示意我多虑了,然后说:“哎呀,赔礼,才能道歉嘛,自古都是这个道理。而且,刚巧你不是要成亲嘛,想想当年平天他……不对,当年你也替李家出过不少力,老东家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对不对?这才是天下表率嘛。话说回来,其实我今天来致歉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之希望你能原谅执金吾……” “能,能,能!”我有点口齿不清,双手放在了背后:“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哈哈哈哈,你看你,客气啦。” 李靖说,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不愧是牛魔王! 我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妈耶笑得我有点喘不上气了。 李靖抬抬头,看看天空,然后说,天色不早了,我就走了。 我赶紧说,吃了中午饭再走,吃了饭再走,不急。 李靖摆摆手,说,不用了,山下一群人还等着呢,我走了。 说罢,李靖起身,准备离去。 我也赶紧一并起身,亲自送李靖下山。 避水和八荒站在一旁,眼神略带鄙夷。 哎哟你们随便瞧不起我!真是的!我又不是因为银子……我这是礼节懂不懂? 瞧瞧你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都是江湖性子,等我把夫人娶回来后非得好好教教你们不行。 一边想着,嘴角一边咧到了天上。 走了没多远,李靖说,别送了。 我说,再送送,再送送。 李靖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说,哈哈哈…… 李靖忽然间收了笑容,细细看着我,然后在我肩膀上拍了拍。 “老牛……”李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这次的事情,是我们不对……你,无论如何,要原谅我们这一次……” “好说,好说。”我笑呵呵地说道。只要写字的不是你,什么都好说,呵呵。 李靖点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目送李靖远去,飞也似地回了房间,关门,细细点了一遍银票。 门外,八荒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哥……写字的事情,真的不是李靖么?” 我说,不是他,是他他就承认了。 八荒顿了顿,继续问道:“那他为什么突然来道歉?” “谁知道呢。”我捏着银票,信誓旦旦:“总之,只要写字的事情跟李靖无关,我就原谅他了。” 就是的,天下哪里会有不能原谅的事情啊。 桃月初七晴 早晨吃饭的时候,避水跟我说,昨夜我说梦话了。 我笑呵呵地抬起头,问道,我说啥了? “不知道,反正是哼了一夜的小曲儿。”避水闷头扒饭,见不得我脸上得意的笑容。 我说,嘿嘿嘿,吃饭,吃饭。 八荒夹了口菜,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瞧咱大哥那副没见过钱的样子,真是……” 我一拍筷子,但是脸上还是笑容:“就是没见过!怎么地吧!嘿嘿嘿。” 正吃着饭,狼鸣忽然间浑身的毛都奓了,朝着院门方向低吠。 很快,有人落在院门口,大声砸门:“请问,是火焰山牛魔王的府邸吗?” 一只蜻蜓落在了炙蜻蜓手上,炙蜻蜓抬头:“大哥,来了五十多人。” 我抬眼瞧了瞧外面敲门的人——不认识。 唔,多半是来找事的吧……今天心情好,算了。 于是我瞥了一眼八荒,示意他手下留情。 八荒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手里攥着一股妖气就出去了。 然后,交涉了只言片语——八荒一脸惊诧地回来了。 “怎么了。”避水意识到事情不简单,起身问道。 “大哥,他们不是来打架的……”八荒揉了揉自己的眼罩,将信将疑:“他们说,是来送礼的……” 桃月初八晴 我第一次知道,李家原来这么厉害。 从我要成亲的传闻飞到天涯海角之后,李靖登门送我银票的事情即刻不胫而走。 昨天和今天,我火焰山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来的人千奇百怪,进门就说自己是百妖榜多少多少位,前来送贺礼,祝牛兄新婚大吉—— 我慌了,仔细想了想自己的百妖排名,也不算靠前啊——他们何苦来讨好我呢? 避水说,马上就是水陆大会了,他们这是做给李家看的,大哥你就照单全收,不用多想。 哇哦,只要抱拳赔笑,就拿银子? 世间还有如此好事? 我掐了掐自己的脸——不是做梦。 哇哦…… “在下十面堡二当家,替我大哥献上薄礼,祝牛大哥定亲顺利!” 好好,谢谢兄弟……那个,十面堡的大当家是谁来着? “在下乃是狼烟一线天的门阵,得知大王大喜,家主送来贺礼,但求一线天与火焰山日后交好!” 行,没问题,交好,肯定交好!避水你记上人家的名字哈。 “在下是赤烽四魔的老三……兄长有事不能来,我便简单备了些婚礼用的上的礼物……” 眼前的家伙长得皱巴巴的,送来的礼物也是皱巴巴的。 不是啊大哥,你送的这是个啥啊…… 吃的?用的?我没啥见识,你倒是简单说说啊…… 而且,为啥你的这个礼物有腥臭腥臭的…… 我想要捏鼻子,避水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我这才赶紧满脸堆笑。 “谢过这位朋友。” 不是,这到底是个啥啊…… “小的是东海龙老板的跑堂,老板得知牛魔王大喜,特令我为未来的大嫂送来一些首饰,还请笑纳。” 好,好,龙老板有心了……我有空一定去东海登门拜谢。 “不不不不别别别别,老板特意嘱咐他最近不在家……” 哦,哦,好,那我不去了。 “在下狮驼国急先锋六里浪,奉大当家之名,送上千年泪一颗!” 好,好,谢谢兄弟…… 唔,等会儿,怎么就一块石头啊…… 八荒看了看我手里的千年泪,附耳说道,大哥,这叫宝石,大概能值十万两…… 我愣了愣,然后急忙把这个六里浪拉过来,说:“亲兄弟,替我谢谢你们大当家。” 一天下来,忙到半夜。 避水他们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 而我呢,在大家送的礼物里,尽情徜徉~ 一旁负责记账的月柳略微估算了一下今天收到的东西,看着我的眼光第一次有了敬重。 哎呀,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这门婚事,真的是众望所归啊! 避水他们回来,看到没出息的我,却也没有怎么奚落。 “早知道这么容易,我何苦还为钱发愁?”我得意地说道:“缺钱了就多结几次婚,不就啥都有了!哈哈哈哈……” 一旁的月柳瞪了我一眼。 我一缩脖子,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桃月初九晴 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 吓死我了。 但是不妨碍我一大早起得神清气爽。 我让狼鸣带着除夕,下山找个集市,买了两壶好酒。 一壶酒呢,是要带去东海的。 我要去跟猴子说一声,反李家的事情,我不参与了。 毕竟李靖这次做得厚道,对不对……再加上罗刹姑娘也劝过我不要多事……我何苦呢我。 另一壶酒,是要带去给以前的他们。 没想到自己真的要成亲了,这等好事,我自然是要先去跟他们十二个家伙知会一声,嘿嘿。 桃月初十??? 背着两壶酒,落脚在荒山之中。 我打开了壶盖,酒香四溢,然后我轻轻摇晃着酒壶,想要馋一馋他们几个酒鬼…… 平天睁开了眼睛,四下看了看。 我停住了脚步。 平天愣了愣,然后说:“老牛,这是……这他妈的是……” 手里的酒壶,跌成了粉碎。 我急忙奔了过去,用力吸了一口气,之后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十二块墓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人呢?他们人呢? 墓碑还在,但是……再也没有以往那十二股熟悉的气息了! 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人呢,你们人呢!人呢!”我手在颤抖,我…… 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人呢……人呢……人呢…… 人呢……人呢…… 人呢…… 人……呢…… 桃月????? 避水敲门,进来。 “大哥,你好久没吃没喝了,你……”避水刚一开口—— 平天已经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让他静一静!”平天吼道。 八荒已经跟着进了房间,一把手攥住了平天的胳膊,想要将避水松开—— 平天嚎叫一声,分出一支手,同时掐住了避水和八荒。 “松……大哥……松开……”八荒的双脚已经离地,不断捶打着平天。 而避水,已经快要断气了。 又一个身影扑了进来,哆嗦了片刻后,咬在了平天的胳膊上——是狼鸣。 平天想了想,终是松开了手。 “大哥……”避水靠在墙上,喘息着:“已经查清楚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说。” 桃月????? 执金吾与二十八宿死斗。 执金吾没有占到上风。 伤贯被三葬打得重伤。 纵目决意要为伤贯报仇,要二十八宿血债血偿。 纵目以收集死人魂魄为能力,死者越凄惨,获得的能力越强。 纵目擅自找到了当年十二方埋葬的地方。 再然后,纵目他…… 桃月????? 李靖拍了拍我的肩膀。 “老牛……”李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这次的事情,是我们不对……你,无论如何,要原谅我们这一次……” 哎哟,何必这么认真——天下哪里会有不能原谅的事情啊。 桃月三十无 辰时,东海。 我走到了桃花树下。 三葬和猴子已经坐在那里等我了。 野猴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瑟瑟发抖地躲在了猴子的背后。 倒是三葬,见到我胡子拉碴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放下了一壶酒: “入伙。水陆大会,动手。” 猴子和三葬同时抬起头,看着我。 “这个……你倒是会挑时候。”三葬挠挠头:“水陆大会动手?到时候百妖群集,执金吾又全部在场……就算你、我加上猴子,也有点不好办吧。” 我自顾自喝了口酒。 平天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 我点点头,示意无妨。 于是,平天狞笑着,说道:“水陆大会……” 一个不留。 第124章 阳月初七晴 落脚芭蕉洞门口,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轻轻敲了敲门。 管家开了门,看到了我——以及我身后的一大帮子人。 这是第一次,我带着火焰山所有人来到了芭蕉洞。 管家并不意外的点点头:“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天了……月柳当时说火焰山多穷多穷,我还觉得这闺女言过其实……没想到,你还真拖家带口来蹭饭了……” 说罢,管家特别同情地叹了口气。 我赶紧摆手,示意管家误会了——带他们来,是干活的。 紧接着,我示意管家把两扇大门全敞开——月柳趾高气昂第一个跨步进去,拿出来了纸笔——然后,八荒、避水、三路他们几个,开始大包小包地往里面抬东西。 狼鸣则是驮着除夕钻进了厨房。 这是个体力活:金银财宝,数不胜数。 “我,来送彩礼。”我对门口目瞪口呆的管家说道。 管家看看我,然后揉了揉眼睛,接着抽了自己一巴掌确定不是在做梦,然后一路跑着喊着“小姐小姐”去了内里。 过了一会儿,罗刹姑娘出来了。 院子里的宝物,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向大方得体的罗刹姑娘也差点没站住,手撑着芭蕉扇愣了愣,揉了揉眼睛,然后掐了掐自己粉嫩的小脸,想确定这是不是梦。 “罗刹姑娘……”我走到罗刹姑娘面前,缓缓单膝跪下:“我来提亲了。” “你……起来,这是……”罗刹姑娘有些慌张。 她慌张的样子,好可爱。 只是……我抬眼,顺着罗刹姑娘来的方向望去——她的闺房门口,正冲着院子的房梁上,同样写着一个猩红的“丙”字。 我笑了笑。 阳月初八晴 昨天晚饭,避水喝醉了。 可能是舟车劳顿吧,避水多喝了几杯,大晚上的和八荒跑到后院打了一架。 总之,大家都很开心。 哈哈。 我躺在客房里,一直睁着眼,睡不着。 半夜里翻身一个轱辘,起身,走到了院子里。 然后,我看到院子里,站着罗刹姑娘漂亮的背影。 思来想去,我先走到了罗刹姑娘闺房的位置,抬手,朝着那个“丙”字抹了一把;蹭掉了不少漆,那字迹也发出焦糊的味道,化作了一股黑烟消失了。 我没吭气,只是走到了罗刹姑娘身边,并肩站着,抬头,看着漫天的星光,听着身边罗刹姑娘不急不缓的呼吸声,恍如万物生长。 我偷偷望了她一眼——完美无瑕的侧脸,融在天地之中。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能看到的最美丽的画面了。我望着这一切,想要尽可能记住每一个细节。 “罗刹姑娘……”我缓缓开口,虽然很舍不得打破此刻的宁静:“彩礼我带来了,提亲一事,你可答应?” “你不是来提亲的。”罗刹姑娘面无表情,也不看我,只是继续望着天空。 我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看着星光。 我就知道我不太会撒谎…… “罗刹姑娘见谅……”我小声说道:“确实,姑娘冰雪聪明。眼下提亲一事,只是做做样子。我想稳住李家,不想让他们看出破绽。” “嗯。”罗刹姑娘轻声说道,再无下文。 唔……我好像,听出了几分失落。 “我……有些事,不得不去办。”我犹豫着,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此事不做,此生坐卧难安。其实吧,我知道姑娘要说什么,要劝什么,只是我……” “不必多言。”罗刹姑娘打断了我的絮絮叨叨,斩钉截铁:“从你这次进门起,从你第一次带着‘抱歉’望着我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这次来压根不是提亲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件事你肯定非做不可。不需要告诉我,我也不需要知道。既然你心已决,就放手去做。” 我有点恍惚,偷偷瞟了一眼罗刹姑娘。 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我更加什么都不能说——无论如何,不能把她卷进来。 “姑娘收下彩礼,天亮后随便编造个理由哄我们走就是——对了,就说我手下粗鲁,喝酒打架——从此,你我不相往来。”我指了指院子角落里的金银财宝:“这些钱财,就当是弥补姑娘清誉了。” 罗刹姑娘轻蔑的一笑:“是要以此昭告天下,你与我无关,对嘛?” 我点点头。 “姑娘也知道……”我搔搔头,望了望闺房方向,握紧了拳头:“与我牵扯,恐怕就此麻烦不断。我不想拖累你。” 如此,可能才是最好的。 过了片刻,我走到了罗刹姑娘面前,抬起双手抱住了她稚嫩的肩膀。 “罗刹姑娘,我来提亲。”我开口,一字一句:“好了,轮到你回应了。” 你无需多言…… 一个“滚”字,已经足够我此生无憾。 只是,良久,罗刹姑娘没有出声。 我叹了口气。 罢了。 此处无声胜有声。 我转过身,准备喊避水他们起床,离开芭蕉洞。 “此番去,是九死一生,还是必死无疑?”罗刹姑娘在我身后开了口。 我停住了脚步,努力想了想。 胜算微乎其微——从始至终,我都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 一线生机对我来说,都太过奢侈。 “知道了。”见我没有说话,罗刹姑娘反倒轻松了:“那么,放手去做。活着,就给我滚回来,为你昨日的一言一行道歉。死了的话,我替你守寡便是。” 我两支耳朵一并支棱了起来。 啥玩意? 等会儿啊,这番话……无论怎么理解,也不像是拒绝吧…… 我缓缓回头。 罗刹姑娘笑着,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在开玩笑。 “你都来提亲了,此事传出去,谁还敢再娶我。”罗刹姑娘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假装很生气。 天边现出了一道阳光。夜已尽,昼微初。 阳月初九晴 回火焰山的路上,避水终于忍不住抬头,问我:“大哥,你没事吧。” 我说,没什么。 八荒就说,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看昨天老娘们哄咱们走的时候情真意切,尤其是最后甩你的那个嘴巴,哎哟,看着都疼——指不定人家压根就不是什么假戏真唱,说不准人家压根就没答应嫁给你…… 避水一瞪眼,说,八荒,闭嘴。 八荒百无聊赖地点点头。 “总之。”避水看我还不说话,替我圆场:“芭蕉洞和咱们没关系了。” 说罢,避水盯着抱着狼鸣的月柳:“记住,以后,你是火焰山的人。” 月柳满眼泪痕,点点头。 唔,这件事,没有跟月柳他们说——所以昨天罗刹姑娘哄我们走的时候,月柳彻底呆住了。 这样也好,分别时越真实越好。 不能让李家抓住任何把柄、看出任何破绽,牵扯到芭蕉洞。 “小姐骂的,也太过分了……”月柳抹着眼泪:“说得这么难听……说咱们是瘟神……” 听到这个,三路、窃风他们互相看了看,都是一脸理所当然:人家说得没错啊,咱们就是瘟神啊。 阳月初十阴 落脚,火焰山。 避水回去后就开始张罗着做饭,剩下的人也是各忙各的。 我拉开自己房间的门,然后吓了一跳,差点摔倒——房间正中,无声无息坐着一个人。 视为人形,却无生息,恍如天地万物一般自然。 脑海中松掉的弦瞬间绷紧。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我挡住门口,知道里面的家伙不好对付——能端坐在我的房间里,而且我们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没人察觉,此人本事不小。 里面的家伙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扭头看了看我。 一下子,我长出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搔搔头:“我说,三葬,你能不能别这么吓人。” 坐在我对面的,正是三葬。 三葬打了个哈欠,说自己一大早就来了,结果火焰山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还以为,你们被李家给屠了。”三葬说得情真意切,手舞足蹈得比划着,绝不像是开玩笑:“于是我就等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这么个道理对吧。” 外面依旧没有人注意到三葬的存在。 门开了,跑进来的是除夕。 三葬看到除夕满脸的鼻涕泡,招手,示意除夕过去。 除夕愣了片刻,还是乖乖地靠近了三葬。 三葬在后腰摸了摸,掏出来了一串糖果递了过去—— “冰糖葫芦。”三葬说道:“听说,小孩子都喜欢。” 除夕接过来,尝了一口,惊喜地跑出去了——我在后面一边关门一边大声嘱咐“不许喂狼鸣哈!”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三葬。 天地间,只剩下了我和三葬。 我重新坐下,问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说过,动手之前尽量少见面么。” 和二十八宿接触,难免李家生疑——况且,李靖的眼线无处不在。 “你放心,我一个人都没带。”三葬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只有我自己的话,谁也发现不了。” 我点点头,这话我倒是相信。 “我来这里,是要打听一些事情……”三葬继续说道,略有含糊:“东海的事情。” “猴子的事情?”我皱皱眉,不晓得三葬跑到我这里来打听什么。 “差不多吧。”三葬继续说道:“是这样的,猴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东海确实有个人在缠着他……一个带着狗的家伙。这小子神神秘秘的,遍寻不到踪迹。多方打听,听说你见过这个家伙,于是我就来问问。” 唔。 “你要干什么?”我开口问道。 “去和他聊聊。猴子脾气好,懒得计较。但是这小子说不定会坏我们的事儿。”三葬说着,抬起头闻了闻飘进屋的饭菜香:“他要是不碍事,就没事。他要是碍事,就先除掉他。” 唔……找狗的啊…… “这个。”我想了想,说道:“最好不要节外生枝。找狗的也是个硬茬,在对上李家之前,不要招惹他。” “不是招惹,是解决。”三葬抬头,看着我:“留下这些不确定,我慌。你看,我这不是为了咱们的合作顺利嘛。所以,你要是知道些什么的话……” “不行。”我开口说道,斩钉截铁——招惹找狗的,麻烦很多。 “说起来……”三葬有些不耐烦了,扶着腿站了起来:“我是来打听消息的,不是来问行不行的。而且,咱们仨合作对付李家不假,但是什么时候开始你成了发号施令的人了?” 我抬着头,看着他。 “你我是朋友。”三葬说着,向前迈了一步:“不过,我不大会跟朋友相处。火焰山,二十八宿,人与妖之间本有隔阂,而且大家都是火爆脾气,日后难免有所摩擦。倒不如,今天咱们就先决定一下,以后谁说的算?” 我站了起来,走到了三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是朋友,那我说一嘴——我最近心情不大好,你要是想切磋,咱们换日子。今天打起来,我八成要打死你。就算你运气好,二成机会你没死,恐怕日后和李家对上,也用不上你了。” 三葬看了看我,然后看了看我身后。 身后的平天睁开了眼睛,和我一并站着。 三葬搔搔头,开口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平天郑重地点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你别找事了……行吧?老牛现在真的心情不好,你敢动手,我保你出不了这个屋子。” 三葬顿了顿,重新坐下。 平天闭上了眼睛,我也重新坐下。 有人敲门,紧接着,避水进来了。 “大哥吃饭了……”避水刚说完,才注意到了坐在地上的三葬;避水本能地皱皱眉,继续说道:“没多余的碗筷,也没多做饭。这位不请自来的,自便吧。” 三葬说,哎哟我和你大哥是朋友,你怎么这么小气。 阳月十一阴 午时刚过,有人上山。 穿着一身白,身后一个“吾”字。头上戴着一顶七角斗笠,垂着七串铃铛,走路招摇。 避水冷着脸,把这人接上了火焰山,带到了院子里,领到了我面前。 ---插图1--- 执金吾嘛……生面孔,不认识。 那人冷淡,见到我之后,只是拿出了一封书信。 “军师手谕。”那人开口说道:“跪下,迎信。” 我笑了。 “我还以为,李靖聪明,不会再派执金吾来了。”我没动,照旧坐着。 “军师手谕,跪下迎信。”那人再次说了一遍。 “那么说……”我笑着,和蔼可亲:“你不是李靖的人是吧……听说你们执金吾分成了两派……你们是什么来着……护院派?” “军师手谕。”斗笠遮着的脸微微抬起,露出两只毫无生气的眼睛,斗笠上面挂的铃铛发出脆响:“跪下迎信。” “说起来,我听李靖说过一嘴,甲乙丙丁什么的……丙呢,也算是打过照面了。”我笑着,继续说道:“不知道你是哪位?不会刚好是丙吧?不对,不会是丙;他没胆量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手撕了他。” “大胆!”那个执金吾面无表情地呵斥道:“胡言乱语,罪当拔舌!” 哈哈哈哈。 ---插图2--- 我抬了抬头:“光是调侃一下执金吾就要拔掉舌头,那我要是杀了执金吾呢?” 对面的家伙略微抬了抬斗笠:“再说一遍。” 杀气四溢。 避水和八荒感觉情况不妙,急忙从厨房跑了出来,打圆场。 避水站在我身前,拦着我不要乱来。 而八荒则是已经屈膝单腿跪下,一脸赔笑:“抱歉抱歉,我大哥宿醉未醒,胡言乱语,乱了规矩……” 说着,八荒低下头,双手高举。 那执金吾“哼”了一声,将书信放在了八荒手里。 八荒笑嘻嘻地站起来,手中火光一现——信封连同里面的书信,都化作了尘埃粉末随风飘散。 那执金吾瞪大了眼睛,却没有无意义地咒骂,只是后撤半步,手也摸向了腰间。 ---插图1--- “八荒,避水。”我说道:“退下。” 避水和八荒即刻朝着院子两个方向退开——避水应该是去找狼鸣了,而八荒应该是去找除夕。 做得好。 眼前的执金吾,手里面不知道握着什么,但看他姿势,应该是什么利器。 “牛魔王。”执金吾开口,架势不减:“军师书信,本是好意安抚;执金吾有人干了蠢事,李靖没资格收场,军师这才遣我前来火焰山,给你一个台阶。眼下,你是自掘坟墓。” 我笑了笑,仔细想了想这段话,又笑了笑。 “所以说,你们那个知天知地的军师,真是蠢。”我笑得几乎眼泪都流出来了:“李靖不派人,是因为他知道无论做什么也没用。你们这些所谓的护院派呢,以为一封书信就可以把这件事搞定?” 天下间,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呢。 “乖乖受死,我还可留你火焰山其他人一命。”执金吾开口。 那执金吾没有退却。唔,倒是一条汉子。 “我再问你一次……”我抬起头,笑着说道:“你是谁?是不是丙?” “军师护卫,无名之辈而已。”执金吾说道:“丙是我的前辈。” 我点点头:“那就好,你帮我给那个丙传个话……唔,算了,我自己跟他说吧。总之吧,他要是再来我火焰山,或者芭蕉洞的话……” 刀光一闪。 血光飞溅。 执金吾晃了晃身子,看着坐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我。 然后他看了看自己胸前逐渐碎裂的拳印。 “……再来冒犯,就是这个下场。”我把话说完,有始有终。 执金吾来不及捂住心口,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军师……什么都会知道……”那执金吾抬起头,眼神依旧坚定无比,瞪视着我:“你这个……反……” 眨眼间,这个人消失不见了——留在地上的,只有一摊血迹。 我头也不回,知道这是谁的本事。 “躲在后面,偷看我出招,你倒是光明磊落。”我说道。 “哎呀,我这不是不想让李家看到你我在一起吗。”三葬从厨房走了出来,嘴角还留有偷吃的痕迹:“只是没想到,我没露面竟然也变成了这个局面……还不到时候呢,怎么能让老袁知道呢……真是的,老牛,你办事也太糙了。” “没办法。”我笑眯眯地,语气平静:“现在见到执金吾,实在压抑不住。李靖聪明,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来见我。” “总之……”三葬走到了我面前不远处:“这个执金吾暂时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回头我发出话去,说他死在二十八宿手上,李家就暂时不会生疑了。你啊,要忍一忍。” 我说,好,我尽量。 三葬看了看地上的血迹,然后算了算和我之间的距离。 “刚才的一拳,厉害。我眼神一刻也没离开,但是也只是看了个含糊,勉强跟上了你收招的姿势。”三葬由衷地说道:“这就是你的真本事?” “你想试试?”我抬起头,笑眯眯的。 “不不不,算了。”三葬还算老实:“挨了这一招,我怕会死。” 说完,三葬顿了顿,然后说道:“怪不得猴子愿意跟你当朋友。有你在,反李家就有胜算了。” “三葬。”我抬头,说道。 “唔?”三葬看着我。 “刚才,我挥了三拳。”我纠正了三葬的小错误。 三葬看了看我。 “东海的那件事,我听你的。”三葬耸耸肩,朝着院门口走去:“本来想多赖几天的,你家厨子真不错……只不过,看来先要替你解决这个执金吾的事情了。” 三葬走到院门口,迈出了下一步,然后整个人消失了。 “不送。”我说道。 起身,回房。 阳月十二阴 夜里,有些睡不安稳。 翻身起来,发现平天坐在我身边。 “要大开杀戒了吗?”平天兴奋地有些睡不着:“时辰还早,不如你我现在就去李家,热闹热闹。” “平天。”我索性坐了起来,和平天面对面:“你我,需要聊一聊。” “你说。”平天摩拳擦掌,似乎跃跃欲试。 “百年有余,李家对我知无不尽。”我说道:“远的不说;好比前天遇到了三葬,昨天执金吾的人就来了。因为李家知道,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我和二十八宿联手。这要说是巧合,未免太巧了……你说,我身边是不是有李家的眼线……” 平天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老牛你是不是疯了?你……不会是怀疑十二方的人吧?他们可都是你过命的交情啊!?” 我急忙摆摆手,示意平天误会了:“怎么可能怀疑他们。” 平天不禁陷入了沉思:“那还能会是谁呢?” 我笑着,看着平天。 一言不发。 第125章 阳月二十晴 晚上吃饭的时候,狼鸣忽然低头,然后低声吠了起来。 避水和八荒同时站起来: 狼鸣说得很明白,有一个人上山了。 我倒是继续扒拉着饭菜——反正上山的人没有杀气,指不定是迷路的旅人而已,不必惊慌。 避水给八荒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放下了筷子,一并下山而去。 大概一刻后,八荒自己先回来了。 “大哥。”八荒面露疑色,上下打量着我:“山下那几个人,说是你朋友……” 听完这句话,我也是一愣:朋友?我哪里来的什么朋友啊? 假的,这里面一定有诈。 我警觉了起来,招手示意八荒看好除夕,然后准备下山去会会这个所谓的朋友—— 但是,避水已经领着人到了院子里。 唔…… 奇怪了。 面前明明站着四个人,但是……我嗅了嗅空气,无论如何,我只能感觉到对面一个人的气息。 怪了。 抛开这些不算……这几个人,让人一看就不大舒服。 不为别的——他们身上,都是一身雪白。 三路跟着我出来,只是瞧了一眼,便已经怒上眉梢,从身后拔出一面大旗朝着迎头走来的四人扑了过去:“天杀的执金吾,你们还敢上山!?” 本来走在最后面的一个白衣壮汉已经闪到了最前面,抬手挥舞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铃铛。这几声脆响,格外耳熟。 “能听到吗?”对面的人不急不缓地开口。 三路一愣,本能地点头答应:“能听……” 然后,我面前的三路消失了。 领着人的避水见到这般情景,顾不得寻找不翼而飞的三路,只是即刻转身,摆开架势,准备和对方厮杀一番—— “老牛。”之前走在最前面的家伙,一身白装,腰间插着两把唐刀,右手始终平举横托在胸前,像是捧着什么似的。而他的左袖空荡荡地垂下,衣服随风摆动。 这声音……以及他空了的左袖管…… 我急忙抬手制止住了避水。 “怎么了?”避水紧盯着对方,不敢有丝毫大意地低声问道。 “认识的。”我搔搔头,犹豫着自己该不该对这几个客人发脾气。 嗯嗯,不速之客,也勉强算是客人吧。 制止避水是另外一码事。 避水对上他们几个,还是太早了。 舞着铃铛的壮汉收了法宝,然后嘟嘟囔囔的:“干嘛啊,聊得好好的,见面就打——刚才那小子是谁啊?” “三路。我新收的十二方。”我开口答道:“误会了,我们最近……跟执金吾吧,有点摩擦,所以见到你们的穿戴,这才……” 那壮汉愣了片刻,然后豪爽地笑了:“年轻人,性子真急——穿白色也不一定就是执金吾啊!” 说罢,他转过身,给我们看了看他的背后。 虽然穿戴相似,但是他的身后,果然没有那个金光闪闪的“吾”字。 我耸耸肩,还是犹豫着要不要对他们几个发脾气——毕竟,虽然他们现在不是执金吾了,但是…… “这样吧。”插着唐刀的独臂男子说道:“大姐还在睡,你借我一间房休息,咱们明天再聊。眼下,你们先把人找回来,那个什么三路。” 我点点头,然后看着舞铃铛的壮汉:“摇了几个铃铛?” 壮汉耸耸肩,说:“一个。” “这么说人应该没被挪太远……”我自言自语地点点头,然后对八荒说:“三路在火焰山方圆十里之内。你带人去寻他。” 八荒得令,喊上东出、万谷青和流魂,一并下山。 而这几个不速之客,则是朝着我的房间鱼贯而入。 避水全程看着,警惕着。直到这行人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谁啊?”避水终于忍不住了,看着我问道。 “李家的朋友。”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是的……他们怎么来了。 阳月二十一晴 丑时刚过,我房间的门打开了。 这四个不速之客走了出来,看着院子里严阵以待的我和十二方——哦对了,除夕和三路都不在,两个人现在在柴房里。除夕懂事,知道给三路喂点水,缓解他的头痛。 迎面四人,除了那个独臂刀客和舞铃铛的壮汉之外,另外二人倒是赤手空拳。 十一对四,我们主场,看起来不必担心。 只是,我深知他们本领…… “老牛。”独臂的家伙开口说道:“大姐醒了。” 说着,他微微抬高自己一直横托的右手——这个简单的动作,令我身后的十二方各个警觉,纷纷准备出手—— “老牛老牛!老牛!”一个清脆的声音喊了出来。 唔,熟悉无比的声音,果真是那个令我头痛无比的家伙。 独臂之人的掌心里,站着一个核桃大小的女孩子;她顺眼惺忪地,嘴角还有打鼾的痕迹,眼下正手舞足蹈地笑着挥手:“老牛!好久不见啦!哎呀,你的犄角怎么啦!?” “谁啊?”八荒揉了揉眼睛,细细看了看后,嘟囔着问了一句。 我耸耸肩,微微做了一个跪下的姿势:“见过执金吾大……” “哎呀,你起来,你站起来!我看不到你了!”掌心里的小姑娘吆喝着,想要爬到手掌的边缘:“你的犄角怎么啦?快起来,客气什么!” 独臂之人微微窝了下手掌尖,防止上面的小姑娘跌下去,嘴里面不急不缓地说道:“大姐说笑了,礼数还是要有的。” “但是我已经不是执金吾了啊……”她的声音,奶声奶气的:“而且,朋友相见,有什么礼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未等独臂之人答复,避水已经一把将我拉了起来,严肃地问道:“大哥,他们到底是谁?一个个故弄玄虚的样子。” 唔……怎么说呢。 思来想去,我指了指独臂之人:“这位是李家的……李家的前任刀剑教头,刀俎。” 刀俎微微点点头,朝着避水笑了笑。 然后我指了指昨日舞铃铛的家伙:“这是李不二,前任李家家主的贴身护卫。” 李不二朝着避水挥了挥手:“不打不相识啊。我是老牛最铁的朋友,以前我们俩经常……” “站在最右边、身材最高的,是醉人。对,腰间系着一个米袋的那个。”我打断了李不二烦人的家常话,然后恍然大悟般拍了拍避水的肩膀:“跟你一样,都是厨子。” 听到这里,避水和醉人都是一愣。醉人即刻露了个笑脸,想要走过来跟身为同行的避水打声招呼——我当即抬手,示意他站在原地不要动。 “最左边带着那个兔子面具的,没名字,一般都喊他老四。”我指了指左边的纤瘦的家伙;他的面具非常别致,两个耳朵高高耸起。 最后,我指了指独臂之人手上的女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位是我的老朋友,执金吾初代大当家:一寸仙。” 我身后的所有人,一片哗然—— 嗯,这倒是正常反应;第一次得知一寸仙身份的人,多半都是会慌那么一下子。 怪不得我只能感觉到一个人上山……一寸仙周身浓厚却不张扬的气,足以令其他四个高手相形见绌;然而这其中又毫无杂念,一寸仙的气息可以完美地与其他四人浑然一体。 “哎呀,都说了我不是执金吾啦。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当了。”一寸仙有些不高兴了,坐在了手掌里嘟着嘴。 “大姐说笑了,执金吾乃是无上荣誉,怎可随便广纳。”刀俎一丝不苟地说道。 “切,说得高高在上……李家的走狗而已,跟谁愿意加入似的。”八荒忍不住冷笑,不轻不重地嘟囔出声,目的自然是让对方听到;说罢,他还刻意上前一步,打量着捧着一寸仙的刀俎:“听说这位高手是李家的刀剑教头?果然不同凡响——我倒是想问问,你一只手是怎么玩两把刀的?” “八荒!”我呵斥道。即便对方是不速之客,八荒的言语也太过无礼。 “无碍的。”刀俎倒是依旧语气平和,丝毫没有波澜:“这位朋友,答你的话:我之前是双手,所以惯用双刀——后来一次办事,丢掉了一条手臂。现在依旧佩戴双刀,只是习惯使然,并无其他意义——” “哟,那么说,当时是失手了?”八荒假装惊讶,随即笑了起来:“哦对不起,失手,失手——还真丢了手……哈哈哈哈。” “不是失手,是全力以赴。”刀俎依旧没有生气,轻描淡写:“毕竟当时想要降服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牛魔王。只丢了一只手,划算。” 八荒的笑声卡在半截,然后看了看我,似乎是想求个真伪。 我没有说话。 “没关系的刀俎,没关系的。”一寸仙开心地摸了摸刀俎仅存的手掌,安慰道:“少了一只手,你也很厉害呀——天下间但凡是用刀用剑的,谁打得过你呀?而且,我和历代家主都是你教的唐刀,算起来你还是我的师父呢!” “大姐说笑了。”刀俎微微欠身,毕恭毕敬。 八荒看着对面二人的一唱一和,面露不悦,正准备开口挤兑—— 我挡在了他的身前,拍了拍八荒的肩膀,然后附耳低声说道:“他们不是在说笑。他俩说的,都是真的。” “大姐,说正事吧。”刀俎将手掌微微举高了一些,小声提醒道。 一寸仙愣了愣,然后爬到手掌尖上,大声喊道:“老牛,听说你要结婚啦?” 听到这句话,避水本能地怒上心头——我明白避水的思忖:此时提及我的婚姻,多半是要以芭蕉洞作为威胁吧?此等下作之举,等同于用狼鸣威胁避水,最为不耻。 只是,避水还没来得及替我答话,一寸仙倒是面露惊喜,不住地上下打量我们家避水:“哎呀,刀俎你看!他好俊啊!我喜欢的男子就是这个类型的……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我赶紧挡住了避水,介绍道,啊这是我们家的厨子,也是二当家。 “大姐说笑了。”刀俎一时间有点慌乱,急忙开口打断了话茬:“说正事,说正事。” “正事……”一寸仙敲了敲自己的小脑壳,然后恍然大悟,趴在手掌尖上继续大声说道:“老牛!李靖给我写信啦!说李家最近挺好的,还问我要不要去水陆大会玩——但是我不想回去!水陆大会人好多,好吵,而且大家都只会低头讪笑,好没趣!哎呀,办什么水陆大会嘛,真是的……” “大姐说笑了……”刀俎有点无奈,再一次提醒道:“说正经事要紧。” “哦对了。”一寸仙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李靖跟我说,让我来替纵目求个情,说纵目犯了些错——老牛,纵目的事情能不能算了?” 呵呵。 我就知道。 几十年没见,你们几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定是因为这件事。 “不能。”我的回答脱口而出,斩钉截铁,容不得商量。 一寸仙很为难地看着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可是……执金吾他们都跟我的弟弟妹妹一样啊……”一寸仙很委屈,很委屈很委屈:“你要真是想杀了他们,我怕我忍不了看你欺负他们,我怕我会忍不住帮他们对付你……” 一番话,在十二方的耳朵里,听着像是挖苦;但是入了我的耳朵,我知道一寸仙是真心难过。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们火焰山碰一碰咯?”八荒听着这话,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舒服。 “大姐说笑了。”刀俎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笑意,照旧一字一句:“真到了这个地步,哪里用得着大姐出手——我便够了。” 唔。 简简单单一句话。 身后的十二方已经剑拔弩张。 面对我身后的腾腾杀气,面前的五人几乎无动于衷。 我想了想,开口说道:“一寸仙,你可知道纵目干了什么?他之前竟……” “对了老牛,说起来,是哪家姑娘啊?”一寸仙开口打断了我,好奇地眨着眼睛。 唔—— “哎呀,这里好热啊。”一寸仙忍不住扇了扇手掌:“老牛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要不要去南疆看看?那里可大了。” 唔——我是想跟你说…… “对了老牛,前几天我遇到了海坨山,他说了你好多坏话。”一寸仙歪着脑袋,似乎想要忆起一些细节:“说起来,平天呢?怎么不见平天啊?” 唔——大当家,我是想跟你说说你的手下干了…… “咱们早晨吃什么啊?”一寸仙继续问道,然后摇晃着刀俎的手指:“我饿啦。” 刀俎点点头,然后抬头看着我:“大姐舟车劳顿,眼下饿了。老牛,能不能看在过去的交情,招呼我们一顿粗茶淡饭?” 阳月二十二晴 昨天一整天,让避水和醉人一起下厨做菜。 然后,这可能是我们火焰山最露脸的一次——醉人做的饭虽然是荤菜,但是几乎没有人动过;但是避水的几道小菜被他们几个几筷子抢光了。 “好手艺,好手艺。”李不二啧啧赞叹,然后又忍不住看着醉人叹气:“咱怎么就请不到一个像样点的厨子。” “不爱吃你别吃!”醉人用筷子打开了李不二的筷子,嘴上不服,自己的筷子却也直奔着避水的菜而去。 一寸仙呢,则是自己挪到了刀俎的肩膀上——毕竟刀俎现在只有一只右手能用来夹菜。每次一筷子加起,他的手明明没有离开筷子,刀光一闪,一寸仙就已经开始心满意足的咀嚼。 唔……刀俎的刀技愈发厉害了。 这几个大米虫,一吃就吃了一整天。 直到下午,一寸仙才算吃饱——但是她伸了个懒腰,然后跳到刀俎的手里,直接睡过去了。 留下我们和刀俎他们面面相觑。 刀俎微微欠身,对我们几个点头致歉:“失礼了……大姐素来如此,各位不要见怪。” 唔。 一寸仙最强大的地方就是这里:心无杂念。 没人能推测出她的下一句话、下一步行动、下一个招式。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其实跟猴子有几分相似。 刀俎抬起头,示意其他人出去;我即刻心领神会,告知避水也带人下去,我要和刀俎单独聊聊。 一群人纷纷散去,留下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我和刀俎。 以及已经发出了鼾声的一寸仙。 “当心着凉。”我没话找话说了一句,然后自己愣了愣:妈耶,火焰山上怎么可能有人着凉。 “听说,最近有个二十八宿,专门和执金吾作对。”刀俎开口,低声说道。 我心里一紧,但是还是点头:“与我无关,但是略有耳闻。” “厉害吗?”刀俎问道。 “不清楚。”我摇摇头,不肯多说,生怕对方是在套我的话:“但是听说执金吾死了好几个人。” 后面这句话,我生怕自己会笑出声。 “大姐很担心的,怕几个小辈吃亏。这么多年,执金吾一直都是和妖怪斗,猛然遇上这个人类组成的二十八宿,难免手生。”刀俎叹口气,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坐姿,似乎格外疲倦:“毕竟伤贯、纵目他们都还年轻,李靖虽然老练,担子却扛得有些早。” “对了。”我抬起头,说道:“纵目、伤贯、南奇北和灵感,是这一代的执金吾四大高手。” 刀俎听罢,倒是有些伤感:“这么多年,死的死,伤的伤……连那条小鱼都要纳入四大高手冲锋陷阵,执金吾真的薄了。” 说着,刀俎抬了头,然后刀光一闪——一只无声无息盘旋在我们头顶上的蜻蜓被削去了半截翅膀。 我急忙转头朝着外面喊了一嗓子:“不要偷听!” 刀俎倒是没有介意,看了看手里的一寸仙,然后说道:“我说到哪了?” “你说到灵感的本事还不够。这么多年,你还不允许人家本事精进了吗?”我倒是笑了笑。 刀俎看了一眼自己手掌心中的一寸仙,然后抬头说道:“老牛,纵目的事情……” “他动了十二方的坟。”我说道。 刀俎僵住,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良久,刀俎才重新开口:“大姐喜好清静,又太单纯,我们离了李家后本打算天各一方,却又放心不下,只能陪着她。不过,日子倒也悠闲。大姐说,南疆什么都好,就是景色不好,枯山一片一片,黄沙一片一片。对了,大姐最近种了很多杏花树,活下来不少。过几年,你可以去我们那里看看,景色应当会很不错。” 我看了看刀俎手里睡熟的一寸仙,点点头:“有机会的话,一定去。” 刀俎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虽然远在南疆,但是对于世间琐事还是略有耳闻。比如东海那只让人头疼的猴子,比如二十八宿,比如狮驼国的三兄弟,比如你。” 我低着头,没说话。 “你要是针对执金吾……”刀俎继续说道:“说真的,大家各为其主,生死有命,我们干预不得。本来当执金吾就是九死一生,几个后辈,大姐最多也就是哭一鼻子。但是,你要是想针对李家……大姐嘴上说着讨厌李家,其实是看不惯军师的所作所为。对李家,大姐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我揉了揉自己的头,说道,我知道。 “刚才一顿饭,其乐融融。”刀俎说着,自己也笑了一下:“老牛,我离了执金吾之后,每日忍受着醉人的手艺和不二的唠叨,但是饭确实越吃越香。这种感觉,我懂,你也懂——他们还太嫩,太年轻,你为他们着想,千万不要像三十多年前一样脑子一热便——”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攥着拳头站了起来。 而刀俎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反倒是小心翼翼将手心里的一寸仙护好。 “坐下吧。”刀俎似乎有点难办:“大姐的起床气,你不是不知道。她闹起来,你受得了?你这火焰山还要不要了?” 我愣了愣,终是坐下。 然后我看着刀俎空荡荡的手臂,眼神再也离不开。 刀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只是笑了笑:“我只是丢了一只手,老四可是被你打飞了整个下巴,命差点都没了。你要是觉得愧疚,去和他道歉才是。” “我道歉什么,你刚才说的,大家各为其主……”我耷拉着脑袋,嘴硬着说道。 刀俎笑着点点头:“一己之力做到这个地步,平天大圣的名号,你当之无愧。” 我有一点点慌。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终于开口问道:“嘴上,你们说得好像是来替纵目求情的,但是听着又不像那么回事……” “执金吾的事情,必须靠执金吾自己解决。”刀俎说道,意味深长:“而我们呢,已经不是执金吾了。小字辈们打不过外人,找家里大人出面——这太丢脸,执金吾不是这么做的。但是吧,大姐说的也对——自己家的弟弟妹妹被人打,我们也不能单单站着冷眼旁观。” “所以呢?”我抬起头,看着刀俎。 “此番出南疆,是李靖的请求。当然了,他身为执金吾现任大当家,没有明确表示出‘求人’二字。脸面,咱执金吾还是要的。”一寸仙在刀俎的手里翻了个身,随即刀俎说话的声音更小了一些,生怕吵到手里的一寸仙:“大姐说,需要帮李家过了这个水陆大会。既然平天大圣用不上了,那么东海猴妖,便是最好的选择。请他去李家,做下一个大圣——你坐下。” 我愣了愣,发觉自己又攥着拳头站起来了。 刀俎看着我,眼神有几分好奇:“怎么,你和东海猴妖很熟吗?” “……不熟。”我恍惚了片刻,开口说道:“刀俎,你别说得那么好听——请他去李家当大圣?猴子生性散漫,他要是不肯去呢?” 刀俎想了想,说道:“当年,你最初也不肯答应,但是最后大家依旧心平气和地聊成了。相信东海猴妖也能审时度势,放下牵挂,从此……” “从此便什么?”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大。 刀俎没有说下去,只是看了看我的表情,然后轻轻摇晃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大姐,醒醒。牛魔王要动手了。” “哈?”一寸仙揉了揉眼睛,半坐了起来,一脸没睡醒的瞌睡,然后傻乎乎地转头看着我:“怎么啦?” “坐稳。”刀俎开口说道,右手即刻微微一抛,一寸仙便晕乎乎地浮向了房梁——我一慌,手忙脚乱伸出双手去接一寸仙——她可不能落在地上。 毕竟一寸仙看着个小,但是足有一座泰山的重量。 锋利的唐刀从我身后侧腹捅了进去,贯穿了我的肉身。 疼痛都来不及去感受,我腾出一只手,想要抓住刀身来遏制刀俎的下一步行动;但是我身后的刀俎已经踩着我的肩膀一跃而上,在空中轻轻接住了一寸仙。 不知何时,本来穿透我身体的刀已经入鞘,乖巧地回到了刀俎的腰间。而我的伤口,开始不断流下碎石渣。 也罢,跟这几个家伙对上,想全身而退压根不可能。 不过,刀俎终究大意了——他现在人在半空,根本避无可避——我咬咬牙,原地一蹬,朝着刀俎挥出一拳—— 一寸仙在刀俎的手心里站了起来,抬起还不如我一个指甲盖般大小的手掌,轻松挡住了这一拳。 然后,我知道一寸仙生气了——我的拳头捏得死死的,但是还是传来一声脆响——手的骨头,被对方捏断了。 一寸仙气得嘟起了嘴:“老牛你打我!?” “没有!”我高声答道:“我要打的是刀俎!” “哦。”一寸仙愣了愣,随即松开了自己的小手:“那你俩继续。” 捧着一寸仙的刀俎愣了片刻,有些哭笑不得:“大姐说笑了……你别真松手啊!” 忍着骨裂的疼痛,我努努劲儿,拳头眼瞅着就要落在刀俎的脸上—— 耳旁传来了铃铛的声音。 眼前的画面一变,醉人已经双手抓住了我的胳膊,而他身边站着的是摇晃着铃铛的李不二。 我尽快扫视了一眼——柴房附近。 “避水!”我低声说道:“别过来!” 李不二顺势回头——柴房门口,并没有人。 钳制住我一条胳膊的醉人即刻意识到不妙,想要松开手——而我已经举起醉人,朝着自己的犄角砸了过去。 一时间,血光四溅,醉人的胸口开了一个大洞。他挣扎几下,从我的胳膊上脱落,然后一阵妖烟腾起——地上并无尸首,只有一粒米。 同一时刻,我身后重新出现了醉人的身影。 “都不干执金吾了,还这么凶险。”醉人牢骚了一句,手却已经探了出去,准备捡起来地上的米粒。 怎可能让你如愿!我迈出一步,一脚跺碎了地上的米粒。 醉人即刻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显得痛苦不堪;这是机会,我绕到了醉人身后,准备再补上几拳—— 醉人的身子站着没动,但是脑袋却直接整个转了过来,脖子都断了,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我。 他的脸逐渐模糊,进而变成了一个我此刻最不想看到的兔子面具:果然,这是老四的手段。 我犹豫着,要不要给他一拳,或者说能不能来得及给他一拳——他八成已经和十二方接触过了,万一此刻他要是变幻成其他人——甚至是除夕的话…… “你倒是让开啊!”不远处的李不二有些着急,手里拿着铃铛却不敢出招,毕竟老四现在隔在我和他之间。 容不得我细想,身后的墙发出泄了气的声音,进而化作了尘埃飘散。一寸仙坐在刀俎的肩头,而刀俎已经握着唐刀,站在了我背后。 这番响动,就算我不想喊人,也来不及了。 一口三昧真火从侧面喷涌而出——高温之下,只有一声“大哥躲开”。 我本打算抬脚,但是老四转了过来,一脚踩住了我的脚,不让我挪开。 火焰已经扑面而至——但是,却没有进一步烧到柴房。醉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火焰正前方,凭借一己肉身挡住了所有三昧真火,同时还朝着喷火的方向探头探脑。 “这厨子,好本事。”看到了喷火的是避水之后,醉人啧啧赞叹:“只可惜,我也是厨子,咱们啊,天生都不怕火——” 但是我火焰山,不怕火的人可多得是。 在火焰的包裹之中,八荒已经落在了醉人的眼前,攥着妖气,横七竖八出了一套招式。 醉人眯着眼睛看了看,抬起一只手,左挡右推,逐一轻松化解。 “小子,你是不是考过执金吾?”招架之际,醉人开口问道:“拳路有点李家的影子。” “我给执金吾当过爹!”八荒骂道,同时双拳合拢,朝着醉人的面门全力一击。 醉人张开手掌,一把挡住了八荒的招式,然后摇摇头:“这笑话可不好笑。” 避水收了招式,同时八荒的手上蔓延了无数苔藓,顺着妖气交融,一并覆盖了醉人的手掌。醉人看了看自己发绿的手掌,然后略微活动了一下:“这有什么用?” 八荒笑了一下,收拳,然后重新朝着醉人出招——醉人照旧一挡——但是,两个人的拳头接触不到刹那便擦肩而过,八荒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醉人的脸上。 万谷青的招式……苔藓湿滑,醉人现在已经不可能抓住任何东西了。 同时,醉人的脸上并没有任何青肿,反而开始化作灰烬。 “先除掉一个!”八荒喊道;避水点头,后撤半步,准备化作麒麟—— 晚了半步;李不二已经亮出铃铛串子,轻轻摇曳,同时对着避水说道:“能听到吗?” “能听到!”不知何时,窃风已经落在了李不二的身后,伸出双手握住了两枚铃铛——一时间,李不二有些犹豫地抬头看着刀俎,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 刀俎想了想,然后说道:“大姐,打下去的话,要出人命了。要不,你和牛魔王聊聊?毕竟人家招待了咱们一顿饭。” 一寸仙点头,说,好,我跟老牛聊聊。 然后她扶着刀俎的耳朵站在肩膀上,大声说道:“大家都停手!” 但是,以避水为首的十二方,压根没有收手的意思。 一寸仙有些不高兴了,然后伸出了自己的两只小手—— “捂上耳朵!”我大喊一声,顾不上其他人,自己先捂住了耳朵。 一寸仙两手一合,一个巴掌。 紧接着,天地间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宛如一万个巨雷同时在耳边响起。 避水、八荒都慢了半步,巨响过后,身子摇了摇,便一个接一个蹲坐在了地上。 好在窃风速度快,勉强躲过了这一招—— 其实,一寸仙这招真的没有别的手段——单纯就是拍一个巴掌。但是,她的力气太大,巴掌声实在太响,连我吃了这一招都要晕上一个时辰。 “现在,你们知道厉害了吧……呃……”一旁传来了李不二得意的口吻;我转头望去,发现李不二也坐在地上,晕得有些想吐,看来他也一时大意,没有捂住耳朵。 大哥你都这个德行了,你得意个啥啊真是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劝架招式。 全场之中,可能只有刀俎一个人没有受到影响。 “好了,都不要动啦!”一寸仙有点站不稳,紧紧拽着刀俎的头发:“刀俎,扶我下来。” 刀俎点头,唐刀已然入鞘,然后他横托着手掌,让一寸仙站了上去。 “牛魔王!”一寸仙朝着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来,咱们聊聊。” 阳月二十三晴 “不行就是不行!”我大声说道,气急败坏。 “凭什么啊!”一寸仙也不甘示弱:“你以为我愿意让李家养大圣啊!吃得多睡得多,基本不干活,还跟执金吾平起平坐!我这不是也委屈吗!” 已经吵了两个时辰了…… 我脑海里依稀浮现了当年的记忆。 一寸仙有两个地方很厉害。 第一,打架厉害。 第二,吵架厉害。 我揉着自己的额头,耐着性子说道:“猴子算是我的一个朋友,你们要是去招惹他,无论如何我不能坐视不管。” “怎么着你想找茬打架吗?”一寸仙噘着嘴,说着就要挽起袖子:“你来呀!” “这么说吧!”我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要是李家给你们写封信,让老四去当个大圣,你答应吗!” “老四话都说不利索,谁要他当大圣啊!”一寸仙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而且他长得也不行啊,你看你,两个犄角多吓人!他两支耳朵毛茸茸的,谁会怕他啊!?老四你过来,让老牛摸摸!你让他感受一下你是不是这块料。” 一旁的老四耷拉着面具上的耳朵,不肯过来。 “咱们之间不好翻脸,所以你别让我难做!”我赶紧找回了话题,不然一寸仙聊耳朵能聊两个时辰:“这是我跟执金吾之间的事情,你们别插手!对了,不是你自己说得吗?你们都不是执金吾了!凑什么热闹!” “那我重新去考执金吾总可以了吧!”一寸仙大声说道。 “大姐说笑了……”刀俎急忙打断了一寸仙的话头:“说正事,正事要紧。” “那好!”一寸仙还是气得不行:“对了,你说说,你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实在是跟不上一寸仙聊天的节奏。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告诉人家一个清白的姑娘,她要嫁的是个什么玩意!”一寸仙气得跺脚:“几十年前在李家,偷酒喝,偷肉吃,还逛青楼……” “你你你你别血口喷人!”我一愣,慌忙摆手:“是是是是是是李不二说带我开心开心,我才去的!我压根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而且我到了门口就回来了!对不对,李不二!” 李不二刚才还在揉着自己的耳朵,听到我们提及此事,他即刻翻白眼装作晕了过去。 我手心里有汗。 “你还想不想娶老婆了吧!”一寸仙大声喊道:“现在死无对证!我不能害了人家姑娘!” “你这样做和李靖老儿有什么区别?亏你们还是初代执金吾!”我也咬牙切齿:“而且什么李家,你就是自己嫁不出去,才来搅和我的好事!你怎么这么没有肚量!” “谁嫁不出去了!”一寸仙一脸错愕,然后指着我的鼻子说道:“你怎么血口喷人!刀俎,替我揍他!” “大姐说笑了……”刀俎扭着头,想尽量避开这场谈话:“咱们是不是先说正事。” 我和一寸仙四目相对,瞪视着对方。 “牛魔王你想打架是吗?”一寸仙终于开口,却是出言挑衅:“我让你哭着躲到你媳妇的娘家去,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我频频点头:“你这脾气你这手段,说出这话,我敢不信吗?说起来啊……某人脾气那么大,怪不得嫁不出去——” “你!!!”一寸仙气得,眼睛泛起了泪花。 “牛魔王。”刀俎开了口:“你要是再拿我家大姐调侃,我就砍了你。” 我想说什么,但是还是闭紧了嘴;我怕我再一张嘴,刀俎就要割掉我的舌头。 然后我叹口气,说道:“我错了。” 一寸仙当即破涕为笑:“你想想,李家对你也很好啊……为了你,在世间还推行不准吃牛肉的律法,你看你多有面子……” “吃不吃牛肉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吼了出来:“你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扯行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一寸仙愣了愣,然后急了眼:“你想打架吗?!来来来,刀俎,喊醉人他们进来!” 刀俎有点疲倦了——这两个时辰里,聊正事不超过十句。 “大姐说笑了。”刀俎说道,微微抬了抬头:“打打杀杀的,和咱们无关,咱们已经隐退了。时辰不早了,说正事要紧。” “对哦。”一寸仙点点头,然后苦口婆心地说道:“老牛啊,猴子放在世间迟早要出事,李家不可能坐视不管。要么今天我们客客气气地请他去,要么总有一天李家会派人带着三箍去,你看,你戴过那些箍,你说怎么才算好?来来来,你把平天叫出来,你俩聊聊:几十年前你戴了箍,结果呢?结果十二方他们……” “大姐,”刀俎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要再说了。” 我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阳月二十四阴 晚上,他们走了,我却睡不着。 平天缩在墙角,不大敢跟我说话。 “白天的事情,你听到了多少?”我开口问道。 平天摇摇头:“没敢听。一寸仙和刀俎都在,我不想见他们。”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记忆越发模糊。 三十多年前的一夜。 平天大圣暴走,血洗自己的门徒手足十二方。 后执金吾派人收拾残局——初代大当家带着当时的四大高手,奔赴战场——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镇压了几近疯癫的“平天大圣”。 作为执金吾乃至李家的最高战力一寸仙伤了原魄。 执金吾家的刀剑教头“我为刀俎”失去了左臂。 执金吾家的第一刺客“万面泥人”老四再也不能说话。 执金吾家的“撒米成兵”醉人经脉受损,再也尝不出酸甜苦辣。 这几个人,都是当时的功臣;没有他们的话,恐怕天下都要被血洗。 但是,他们依旧默默无名。 只有一个人…… 李家的祭祀不二,在这一夜过后,独独被赐姓“李”。虽不知原委,但是一定是盖世之功,才会获此殊荣。 招魂铃我并不是不知晓其中奥秘:一番招躯,二番招魄,三番招万物……到底他干了什么,才能够让李家刮目相看,从四大高手之中脱颖而出呢…… “老牛。”平天搔了搔头,说道:“他们去找猴子了?” 我说,嗯。 “那,咱们怎么办?”平天问道。 “什么都不做。”我翻身,坐了起来:“和三葬的计划基本一样,只是去找猴子的人选有了出入……猴子入李家,这是计划好的第一步。” 陪着初代执金吾演戏,演了好几天,我生怕自己露出破绽。 不过,目前来看,他们并没有起疑心。 猴子入了李家,水陆大会之中,便有了一个足够强大的内应。 李靖不敢再来见我,这是意料之中的。但是,我全然没想到会把初代执金吾扯进来,不过…… 我,猴子,三葬。 十二方,二十八宿。 加在一起,只要打李家一个措手不及,也有胜算。 想到这里,我长出一口气,躺在了床上。 只希望一寸仙他们帮着解决了猴子的事情后,就远走南疆,不要和水陆大会有所瓜葛吧。大家相识这么多年,又都惺惺相惜…… “那,要是一寸仙他们放心不下,在李家待到水陆大会呢?”平天知晓我的心思,小声问道。 “也简单。”我眨眨眼睛:“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水陆大会。 一个不留。 第126章 午月初一阴 天还没亮,神不知鬼不觉地落脚在东海——这大早起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我偷偷来这里,肯定不会有人察觉——毕竟最近风口浪尖,万一被人察觉到我的行踪,恐怕要牵连无数。 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老牛……?”一声极为熟悉的嗓音,让我的尾巴一抖;我回头一望,看到东海龙老板正站在海滩上伸胳膊蹬腿,疑似晨练。 我急忙抬起胳膊,用袖口挡住了自己的脸:“老人家,天黑眼花,您认错人了。” 龙老板歪了歪脑袋,然后一步一步走过来,抬手揪住了我的犄角:“你装什么呢?这边断了一截,你不是牛魔王你是谁?” “在下行无名坐无姓,老人家……您认错人了。”我硬着头皮,掐着嗓子说道。 龙老板抬手,抓住了我的尾巴:“我说你能不能别装了,你干嘛啊?我又不问你要债,你这人真是……” “……麻烦你放开。”我依旧掐着嗓子说道:“很疼。” “说起来,最近可能有事要麻烦你。哎哟你别装了,难得没什么人,咱们聊点正事。”龙老板耸耸肩,松开了我的尾巴,但是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听说李家最近跟一个什么二十八宿碰上了,李靖焦头烂额的……二十八宿我听说过过,领头的是个年轻人,叫什么三什么,蓬头垢面、披头散发、双眼无神、脸色惨白——总之吧,最近李家开始撤走布置在我家的执金吾了——哎哟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李家的人。平时布置在我这里的执金吾都是帮我看着家产的,毕竟猴子……” 说到这里,龙老板顿了顿,朝着远方张望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嗓音:“毕竟那猴子就来我家抢过——当然了,我不是怕他,我是不和他计较——我怕谁啊我。总之,我后来请来的执金吾呢,最近都调回去了;看来那个二十八宿的三什么还是颇有本事,能让李家如此忌惮。现在我的护院没什么人接手,要不然你来试试?月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我紧紧挡着脸,最后一次无奈说道:“真的,老人家,您认错人了……那个,月钱具体是多少,你说个数,我回去了也好考虑考虑。啊,我不是牛魔王,您别误会。” “这不就得了,痛快。”龙老板哈哈大笑,然后竖起了两根拇指:“每个月这个数,你看如何?话说你能不能别掐着嗓子说话,听着别扭……你这躲躲闪闪的,有事啊?” 我叹口气,然后猛然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唔,来无影去无踪,倒是方便。 三葬已经站在了我和龙老板的面前——龙老板还在朝我比划手指,猛然看到原地冒出来了一个人,登时吓了一跳——片刻后,龙老板稳住了神儿,大声吼道:“来者何人?敢在我东海撒野——东海护院听令!给我办了他!” 说着,龙老板冲我眨眨眼,然后推了我肩膀一把,示意我上去。 “谁啊?”三葬愣了愣,指了指龙老板:“要不要灭口?” “……一个老糊涂,算了。”我想了半天,说道。 “啊呀?在我的地盘还敢口出狂言!?”龙老板躲在我背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瘦弱的三葬 后,登时吹胡子瞪眼,挽起袖子露出了锋利的龙爪:“今儿我就让你长点记性,知道口不择言的代价——你看你这副蓬头垢面、披头散发、双眼无神、脸色惨白、病恹恹的样子,我单手和你打都绰绰有余,我……” 唔。 龙老板顿了顿,然后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蓬头垢面、头发杂乱、双眼无神、脸色惨白。 然后龙老板缓缓回头,朝着我瞅了一眼:“二、二、二十八的……的……那个……三……” 我出于最后的同情,点了点头。 “再问你一次。”三葬歪了歪头,也挽起了袖子:“要不要灭口。” 杀气骤起。 我知道三葬这个人从不开玩笑。 没等我替龙老板开口,龙老板摇身一变化作巨龙,开口之音恍如惊涛骇浪:“区区凡人也想为难于我!今日,我便让你见识见识,我东海龙王的——” 又一个身影,落在了我和三葬之间。 不用问,是被三葬的杀气惊醒的猴子。 “怎么不去树下。”猴子开口,语气平静,然后仿佛这时才注意到身旁的巨龙,于是眯着眼抬着头,问道:“几分面熟,他是谁?” 弹指间,龙老板已经化作人形,毕恭毕敬地站在我们面前,拱手作揖,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惟妙惟肖,而且双腿打颤的样子也十分自然:“三位打扰了,我是住在附近打渔的一个渔夫,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几位慢聊,我这就回家。” 猴子看了看他,之后双手抱拳,说:“多有叨扰——请。” 一道海浪掀起,龙老板化作海流,朝着西边飞奔—— “哎!”我急忙招手:“东海在这边!你飞错了!” “我他娘的……”龙老板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回碧波潭,我再也不回来了,他娘的——当年谁说的东海是块福地——我他娘的……” 后面的抱怨,听不到了。 三葬看着远去的海流,耸耸肩:“真不用灭口?指不定咱们三个人密会的事情,会传给李家。” “不用。”我和猴子几乎是异口同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葬看了看我俩,然后笑了出来:“行吧,聊正事。” 我们三个席地而坐,猴子从耳朵里掏出来了定海神针,在我们周围三丈的距离画了一个圈以确保安全。 “李家是不是找过你了,猴子。”我第一个开口——毕竟现在我知道的事情是最多的。 猴子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来过几次。一个人。好手。太嫩。” 我叹口气,继续说道:“马上就要来新的人劝你去李家了;不瞒你说,是几个初代执金吾。” “一寸仙他们吧。”三葬插了句嘴,我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三葬倒是自然:“初代的几个人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都是怪物。我要和李家对抗,肯定不能漏算了他们。” 我点点头,知道三葬没有小瞧他们就好:“总之,猴子,这次如果是一个单臂的家伙带着一个小不点来找你,你就稍微反抗一下,然后跟着他们去李家就好——不要硬拼,你不知晓他们几个的底细,打起来的话最好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猴子点点头,并没有太多反驳的意思。 还好还好,猴子的性格招人喜欢——我要是跟三葬说“打起来会两败俱伤”,八成这厮偏偏就要去试一试。 “总之……”三葬撅噘嘴,似乎对猴子的反应不大满意:“猴子如此就能顺利潜入李家,待到水陆大会的时候……” “是的。”我点头:“猴子入了李家,理应被封大圣——水陆大会便是亮相的时机;到时候,八成他会坐在李家家主的身边以示亲密——如此,便是最好的下手时机,只要给猴子一个瞬间,就能控制住家主。而我会混在人群中,带头起事,吸引在场的执金吾给猴子创造机会,然后……” “然后,我带二十八宿里应外合,攻破李家宅邸。”三葬咧了咧嘴:“计划听起来,很完美,嘿嘿嘿……” 三葬笑着,站了起来,然后原地就是一跺脚——大地开始震颤,而三葬脸上的笑意早已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愤怒:“真要这么容易,李家岂不是早就倒了!” 我和猴子都没说话。 三葬一把抓住了我的领口:“让你快刀斩乱麻,你在犹豫什么?我且问你,你养的平天,到底是不是李家眼线?” “你松开。”我说道。 “把平天叫出来。”三葬说道:“表面上天衣无缝,如果一切都在李家意料之中,我们岂不是飞蛾扑火?你的兄弟是兄弟,我的二十八宿也是兄弟——如果平天是李家的眼线,我有办法除掉他,且不伤到你——” “你,松,开。”我耐着性子,再一次说道:“不然我打死你。” “来啊,试试看。”三葬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 定海神针一阵呼啸,横在了我和三葬之间。 猴子垂着头,似乎很不喜欢我俩吵架的样子:“够了。” “哟呵,你装什么老大?”三葬挥手,想要甩开定海神针——但是,那根被猴子单手握着的棍子,纹丝未动;三葬顿了顿,松开了抓着我的手,然后重新坐下。 “差点忘了……你俩都比我厉害。”三葬搔搔头发,倒是坦荡。 猴子手微微一动,定海神针不见了;然后猴子抬起头,看着我:“三葬说得不无道理。平天在的话,请他出来,我与他聊一聊。” “平天不在。”我假装怒气冲冲地看着三葬,实则是为了避开猴子的目光。 “……我在。”平天睁开了眼,自己开了口。 我一慌,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你干什么?” “你顶多骗骗旁边那个傻子,但是你骗不过这猴子。”平天说得明明白白,昂首挺胸:“说吧,找我什么事。” 三葬在一旁看着我自己跟自己自言自语,愣了片刻,然后又想跳起来:“哎等会,你说谁是傻子?” “你就是平天……”猴子用尾巴按住了三葬,然后抬头看着我和平天。 “是。”平天晃了晃脑袋,传出了叮当作响的动静。 这声音,听得我也一愣。 “原来如此……”猴子点点头,然后看着我:“老牛,你可知你与平天的区别?” 我摇摇头。 “耳环。”三葬插嘴说道:“不是实体,却又是实体。平天的犄角上有耳环,老牛你没有。怪了。” “何人于你穿的耳环。”猴子开口问道:“你的犄角很硬,我可是知道的——” 废话你当然知道,我的半截犄角就是你给打断的。 “……可以说么?”平天低着头,问我。 我说,可以说——或者说,一定要说——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平天耸耸肩,说道:“耳环是罗刹姑娘穿的。” 啥玩意!!! “你坐下。”三葬看着一跃而起的我,开口说道:“你干什么啊?” “何时穿的。”猴子继续问道,同时亮出来了定海神针握在手里,恐怕是提防我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他知道面对我不可能后发而先至,所以要提前做好准备。 “同一天。”平天摸了摸耳环,然后想了想,解释道:“九个同一天。” 平天你说的是人话么……什么叫“九个同一天”啊…… 我正要开口,却看到三葬和猴子都是点头,似乎非常理解平天的话。 难不成在场的人只有我依旧糊里糊涂吗? 猴子抱着定海神针,说道:“罗刹姑娘知道不知道她这么做很危险……李家一旦察觉她刻意给你和老牛留下记号的话,恐怕不是一死了之就可以了事的吧。” “她知道。”平天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得斩钉截铁:“她不怕。” 我抬头,看着平天,一字一句说道:“平天,我不管你在说什么,或者罗刹姑娘做过什么,总之一句话——你不要牵扯到她。” 猴子抬起棒子,示意我不要插嘴。 我一把攥住了棍子,示意猴子不要打断我的话。 “我告诉你们几个。”我环视一周,说道:“谁要是牵扯到罗刹姑娘,我就……” “三十多年前,平天暴走,血洗十二方。”平天松开了握着棒子的手,自言自语说道:“没人记得前因后果。在场的人死了个干干净净,唯独留下了我和老牛。” 我一愣,这是我第一次从平天口中听到这件事。 “杀人的,并非牛魔王,也并非平天——严格来说,是平天大圣下的手。”平天继续自言自语:“我自己也说不清,恐怕老牛也是稀里糊涂。总之,后来老牛醒了,带着我一起杀红了眼,为的就是去找一个人——十二方是老牛的手足,老牛不能容许自己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他要不惜代价找到那个人,用他的能力来弥补自己的错误——” “李家军师,”三葬说道:“袁守诚。” “是。”平天点点头:“只是,找到袁守诚,是在三十多年之后了——一次水陆大会上,老牛带着几个朋友杀奔李家,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袁守诚,而且做了一个交易。” 然后,回到同一晚。 我觉得有点头痛,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什么意思? “只是,老牛一直想错了。”平天耸耸肩,说道:“人生看似发展有无数方向,其实永远只有两条路。一个人迈步,不是东南西北四个选择,只有向前和向后。阴阳,生死,天地,光阴。万物如此。老牛找错了分歧点,所以我们付出的所有代价都毫无意义。平天大圣还是会暴走,初代十二方还是会一个不剩,牛魔王还是会隐退大圣一职,东海还是会有猴子,二十八宿还是会成立,然后——在这届水陆大会上,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一句话脱口而出。 留下我们几个微微震撼。 “眼线?你们怀疑我是李家的眼线?”平天笑了:“那我直说了吧……首先,我并非李家眼线。如果有眼线的话,那一定另有其人——而且说起来,李家要什么眼线?既然我能记得,那袁守诚就更明白了吧?他经历了可能不止九次你们的叛乱,还用我来探听消息吗?” 三葬想要说什么,然后仔细思索了一下,忍不住锤了锤自己的头:“如此说来,我还真是傻子……” “让他继续说。”猴子说道。 “后来……老牛这个色鬼遇到了天仙般的罗刹姑娘;他去芭蕉洞扒着墙头,偷看人家姑娘比武。”平天说着,忍不住打量我。 我脸一红,挥手说道:“你说重点。” “重点是,只有第一次,是你去偷看人家。”平天耸耸肩,说道:“而之后的八次,都是罗刹姑娘在等你——她在等着你扒墙头,露出两个犄角,贼眉鼠眼地上下打量人家。” “你说这些有啥玩意用!”我忍不住吼道:“你说重点啊,你……” “这就是重点。”三葬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喜形于色:“老牛,你还没听懂吗?” 我听懂什么啊? “后八次,她在等你……”猴子嘟囔了一遍,然后也抬起头:“这才是老牛的分歧点。” “是的。”平天长出一口气:“总算有两个明白人。” 血洗十二方,是注定的。 之前做的一切,都不可改变。 老牛啊,你的人生,只有一个瞬间有所选择。 那就是,当你和罗刹姑娘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如果她假装没有看到你,那么一切,都会是另一番景象。 “从第二次相见起——我是说第二次的‘第一次相见’,罗刹姑娘指出了我和老牛不一样的地方。”平天指了指自己的耳环,说道:“当时我也傻了——我和老牛互为镜像,为何却有不同?然后一步一步,罗刹姑娘逐渐让我相信了一件事:我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走这条路。只是,直到我们走到袁守诚面前的那一刻,我们都无法意识到这件事。” “既然你有印象……”猴子问道:“那么,接下去,会怎么样?” “水陆大会,你坐于李家家主身旁,头戴金箍、身披金甲、手握金箍棒。”平天转身,指着猴子:“二十八宿破门而去,而你以一己之力,斩杀所有人。至于曾经的平天大圣,被四大高手和三个默默无名的执金吾制服,命丧于李家林子。一夜之间,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名号,震撼天下。” 啊,我也会死啊…… 不过我总觉得这是无所谓的事情。 倒是……齐天大圣? 我瞥了眼猴子:这听着比平天大圣还要威风啊…… “我死了?”三葬晃了晃身子,也是没多大反应:“不能吧。且不说猴子被李家收买了,我也不至于战死吧?我的本事正好可以规避死亡,你不是信口胡诌吧?” 猴子笑了,安慰似的拍了拍三葬的肩膀:“恐怕是死了。平天看来真的知道不少事情……起码,他是第一个说出我名字的人。” “你不是叫猴子吗?”三葬有些意外。 猴子摸了摸自己的头,说道:“恐怕,头戴金箍,就是关键。” 平天点头,说:“是的。三十多年前,李家研制了第一枚三箍,赐予了当时最强的妖怪:平天大圣。只是三箍未曾周全,平天大圣暴走——” “平天。”我深吸了一口气:“你再说一遍。” “要我说几遍都行。”平天转过身,看着我:“你当时喝醉了,所以不会记得。李家是来贺功的,赠予平定天下的功臣——平天大圣一枚金冠。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贺功的事情,要劳靠执金吾当时的大当家一寸仙,以及当时的执金吾四大高手一并前来?” “他们……”我恍惚了片刻,然后含糊说道:“他们不是后来赶过来压制我的吗?” “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现场。”平天斩钉截铁,容不得我辩驳:“你我唯二的不同,除了耳环,就是我不会喝醉。一寸仙见你暴走后,第一时间加入战局,想要稳住你——但是结果惨不忍睹,执金吾几乎全部阵亡——只因为,你的十二方忠心耿耿,虽然平天大圣大开杀戒,他们却还是优先选择与执金吾动手。而一寸仙回到了她的分歧点,选择了延后动手——总算,执金吾赢了,也没有了你后来血洗天下的事情。” 我愣住了,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等等,别信口开河。”三葬打断了平天:“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一寸仙是不可能经历什么回到过去的。袁守诚的招式,对她不管用。” 我和猴子同时看着三葬。 三葬说道:“袁守诚双手手背,皆有一个‘冥’字。他这招,叫‘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可以让听到他拍手的人回到某一个自己想去的光阴点。但是,这一招对人好用,对妖也好用,但是对‘仙’这个范畴,是起不到作用的。你们虽然不知道,但是所谓的‘仙’,都是世间万中无一天生而是的女子。而一寸仙就是仙女——她既然是仙,就不可能回去。说不定,回去的是别人……” 平天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对三葬咧嘴笑了笑:“你倒是知道的比我清楚。” “那是自然……我和袁守诚,是老对手了。”三葬得意地说道。 “那你知道不知道,初代执金吾四大高手,有一个人叫不二?”平天继续说道。 “用铃铛的,听说很厉害。”三葬开口便答:“听说在李家负责拷问。” “我只知道,他被赐姓了。”平天继续说道:“不是一寸仙,也不是刀俎……是一直默默无闻的不二被赐姓了。” 没人搭话。 “说了半天……”猴子终于替我们所有人开了口:“反正斗下去,我们都会死,是吗?” “我即便说‘是的,斗下去你们都会死’,也屁用没有;再说我又不是没说过。”平天耸耸肩,继续唠叨着:“你们三个家伙,都不怕死。” 这话一出,我、三葬和猴子都笑了。 “怕死的话,就当李家的狗好了,何必要弄得这么天翻地覆。”三葬最为洒脱,即便知晓了结局,心态也微丝未动。 “抱歉,你死在我手上。”猴子笑起来很好看,一点狰狞之态都没有了。 三葬说,那倒未必,这次我长个心眼,指不定谁赢谁输。 “接下来的话……”平天耸耸肩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寒暄:“才是重点。” 我一拳锤倒了平天:“你他娘的,你为什么不先说重点?” 平天委屈的站起来,说道:“我先说重点,你们也听不明白啊?” 哦,那倒是。 我重新坐下,擦了擦鼻血,说道:“你说吧。” 平天顿了顿,说道:“罗刹姑娘良苦用心,总算等到了一线转机——所有事情,在今天都和之前有所不同。今日里,本来老牛遇到的人并非龙老板,而该是一个执金吾——叫什么天来着……” “天蓬。”猴子插嘴道。 “对,天蓬。”平天点点头,继续说道:“但是,他今天没有来。虽然按道理来说,这一切都不可能……倒推之人,理应不会有任何变数,也不会对世界产生影响。罗刹姑娘说,如果一切都没影响,那袁守诚的这一招岂不是废物——即便把人推回去,但是该死还是该死,该活还是该活。这当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规则。所以,罗刹姑娘一直嘱咐我,如果发现了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机会。我跟着老牛等了几百年,总算是等到了。虽然我不知道咱们等到的是什么,但是……” 我抖了抖,站了起来:“我去找罗刹姑娘。” “老牛,临走前,我多嘱咐你一句。”平天拉住了我,示意我不要急:“罗刹姑娘对你,远比你看到的要好太多。想要给你穿耳环,需要她几乎耗尽仙气——如此代价,只为了做下这个不知道有意义与否的记号,全是为了帮你今天寻找到李家的一丝破绽。老牛,你以后,一定要对罗刹姑娘好好的。” 我点点头,说:“自然。” “说起来,这个罗刹姑娘是谁啊,你跟她很熟?”三葬歪着头,问道。 “我家娘子。”我开口,说得顶天立地:“告辞。” 午月初二晴 天气真好。 没有敲门,直接落在了芭蕉洞的院子里。 而罗刹姑娘似乎纳凉,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 我看了看她,她看了看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好像有一些印象了。”我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天:“似曾相识,又或者是命中注定。” 罗刹姑娘笑了笑,转过身去。 我走到了她的背后。 罗刹姑娘说道:“你是来问什么事情的吧。” 我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犄角:“耳环。” 罗刹姑娘不用看我,便应声答道:“耳环捆了我的仙气,留在平天身上,强行带我一起来往周遭。好了,解释完了,你该去准备赴李家水陆大会之约送死了。” 我笑了笑,伸出手,放在了罗刹姑娘的肩膀上—— 罗刹姑娘吓了一跳,微微回头看我—— “说过七八次这些话,是不是有些腻了。”我开口说道。 罗刹姑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 “九成九,我会被什么四大高手弄死在李家的林子里——”我说道,晃了晃脑袋:“当时我听到这句话,我觉得不可信:我要是死,也是死在李家的‘天圆地方’之内,怎么可能死在外面?难不成我当时是逃走了、然后被人追上才杀的我?我堂堂平天大圣怎么可能逃嘛,真是的……” 罗刹姑娘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后来我一琢磨,明白了。”我笑了:“我一定是知道胜不了,要死了,死定了;我肯定不甘心——啊,胜败无所谓的,打架么,输赢都是自然。但是,我死之前,一定会拼尽全力杀出去。我要来芭蕉洞,我要来这里,我要再看你一眼,我才甘心……” 罗刹姑娘没有答话,只是温柔地握住了我的手。 唔,天地万物都静止了。 “以往我总觉得,你劝我不要去招惹李家,不要去水陆大会,我都会说‘大不了一死’。今日,我想重新说一句话。”我说道。 “你说吧。”罗刹姑娘脸微微红了,轻轻低下了头。 “我会回来的。”我说道,手心微微用力。 我去!是不是我力气用大了,捏疼了姑娘!我我我…… “去搬把椅子,坐下。”罗刹姑娘说道。 星光真好——以及我分不清那是天上的星星,还是我眼冒金星所致。 最后一个耳环穿在了我的犄角上,我疼得龇牙咧嘴,却不肯叫出声。 平天笑着看着我,说,咱俩终于一样了。 然后,平天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罗刹姑娘抬头看了看平天,然后踮着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平天脸红了——是的,他脸红了! 紧接着,平天如同水中倒影一般出现涟漪,进而与我合为一体。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我回头,看着罗刹姑娘。 “现在,我与你绑在一起了,而不再是平天。”罗刹姑娘指了指我的耳环:“你记住,这一次,你若战死,我便战死。咱们都没有再回去的机会。” 啥玩意?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你疯了!?姑娘你这是何苦!” “你说我什么?”罗刹姑娘皱了皱眉。 她并没有亮出芭蕉扇……现在的她,柔弱不堪,根本握不动那柄扇子。 我看着她故作坚毅的表情,心一下子化了。 “娘子。”我摸了摸自己的耳环,然后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我刚才骂了你一句疯子。等我回来,任你处置。” “那,你得回来。”罗刹姑娘移开了目光。 我知道,经历了这么多,甚至经历了这么多次,她不断目睹同一个结局,是何其绝望—— 只是,我拍了拍胸口。 “平天大圣在此,一言九鼎。”我说道,站起身来:“娘子,别哭了……我饿了。” 午月初三晴 回到火焰山,我依旧觉得不舒服,摸着自己犄角上的金环,觉得很重。 避水帮我开了门,看到我第一眼,就一脸惊诧:“大哥,你头上的是什么?” 我说,耳环。 “你哪里来的银子!?”避水捏了捏我的耳环,惊呼道:“这几天你消失不见,不会是去打家劫舍了吧……金子!是金子!?这,这笔钱你是怎么来的?” 我说,啊,别人送的…… “鬼才信你!”避水生气至极,一甩袖子,走了。 哎哟呵你甩脸子给谁看呢!我可告诉你,你就是一个厨子!我可是吃到了比你手艺还好的饭菜,指不定以后不要你了呢! 真是的! 倒是八荒晃晃悠悠路过了我的房间,然后一个闪身,探身进来。 “大哥,你怎么了。”八荒看着我,然后仔细看着我,然后仔仔细细看着我:“你好像变强了。” 我看了看自己,问道:“啊?和前几天相比有什么区别吗?” “之前觉得你特别厉害……”八荒走了进来,站在了我面前,然后忽然很严肃地单膝跪下:“现在,觉得大哥不可战胜。” 我抬起手,弹了一下自己的耳环,聆听着悦耳的脆响。 “把十二方叫进来。”我说道:“是时候了。” 第127章 午月二十五晴 午时刚过,自己在厨房里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扫院子。 一个人的火焰山,还真有点冷清呢…… 然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 吓了我一跳。 因为这个身影并没有推开院门的动作,反而是直接一步一步走到了我面前。 不用猜我也知道,这个披头散发的家伙就是三葬。 三葬看到我之后,勉强抬头,笑了笑。我看到他的脸上鼻青脸肿,还有大片的血污。 我一下子慌了,跑到院门口望了望——没有追兵。还好还好…… 松了一口气后,我立刻瞪眼,转身走到了三葬身边:“怎么回事?” “没事……”三葬含糊的开口,张嘴时忍不住吐了一口浓血:“山高路滑,我摔了一跤……” 我恍惚了片刻,心想我的火焰山什么时候这么了得,竟然能把李家的心腹大患摔个半死,而且自己还未伤分毫。 这山厉害了,称得上是天下第一。 三葬擦了一把嘴角,说:“我来就是知会一声,猴子已经入李家了。” “哦,那就好。”我耸耸肩,内心还是略有波澜:“只希望他不要受太大委屈……对了,什么时辰的事儿?” “午月初十吧,我记得。”三葬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掰着手指头回答我。 “什么!?”我脱口而出:“半个月了?那你为何今天才来告诉我?” “我不是说了么……山高路滑,我摔了一跤,耽误了行程。”三葬一脸不耐烦,挥挥手示意我不要追究:“反正猴子已经按计划行事,只剩下你我二人准备妥当了……” 我看了看三葬的脸,然后捏了拳头:“你……是不是找初代执金吾动手了?” 二十八宿与执金吾有血仇,我明白三葬冲动行事情有可原…… 就算是我,如果眼下与纵目打个照面,恐怕也会不管不顾,先杀而后快。 但是,起码不要将初代执金吾扯进来啊……一方面,他们与此无关。 另一方面,如果能避开初代的那五个家伙,起码能在水陆大会之际加一分胜算。 三葬,你要惹事找茬撒邪火,也该挑挑对手才对! 三葬看了看我,轻描淡写说道:“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我伸出手,撩开了他的头发。 “我不是说过了吗!”三葬气得原地一跺脚,整个火焰山都在震颤:“山高路滑,我摔了一跤!” 我看了他半天,也看不出这个家伙到底说得是真是假。 “总之,你绝对不要和一寸仙动手。”我耸耸肩,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一寸仙是个怪物,你的招数,只要是拳脚或者兵器的武式,但凡被她瞧过一眼,就能被她学去。他们几个虽然默默无名,但是论起身手,都可谓是独步青云,人人都可以争一争天下第一……” 听着我的描述,三葬反而不屑的冷笑了几声;未了,三葬笑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拍着自己的大腿,仿佛我讲了一个最可笑的笑话。 我看着疯疯癫癫的三葬,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生气,冷冷说道:“你若是觉得我言过其词,水陆大会有机会大可一试。” “不,我笑的不是这个。”三葬的笑声骤然而止,顿时表情严肃:“老牛啊,你见过真正的高手吗?” 我愣了愣,点了点头。 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面孔,便是那握着棍子、毫无杀气的猴子。 三葬顿了顿,然后环顾了一圈四周,硬生生换了话题:“十二方人呢?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都在火焰山。”我指了指空旷的院子,说道:“他们正在正式成为‘我的’十二方。” 三葬看了看我,似乎没有听懂。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十二方现在在我的心里,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可出关。到时候,他们的实力便能突飞猛进,在水陆大会上定可以一战成名。” 三葬眼睛一亮,一扫刚才的阴郁:“离水陆大会还有时间,不如我选几个二十八宿,也请你……呃,请你开光?” 三葬似乎拿捏不好措辞,但是碍于有求于我,所以说得毕恭毕敬。 我急忙摆手,示意三葬想多了:“只能是十二方才行。而且,虽说这一招看似方便,但是风险也非常高,一旦……” 我正要说下去,发现三葬一脸好奇地看着我。 我顿了顿,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这件事,最好是除了我和十二方之外,谁也不知道为妙。 我一开始,只和避水说了这个秘密:“‘归心式’虽然可以让你们获得我的杀气,但是……一气相承类似于一脉相承。一旦我失手或者出了意外丢掉性命,你们十二个家伙哪怕在天涯海角也会立时暴毙。说真的,你们几个都是天资难得,尤其是你和八荒,只要假以时日定能成为雄霸一方的高手——这次要不是水陆大会近在眼前,我也不想用上这一招……所以,我想问问你……” 我抬头看着避水,郑重问道:“避水,你愿意吗?” 把性命交给另一个人,这个决心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我愿意。”避水坐在我面前,说得心平气和。 我愣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可能没听明白,我再说一遍……归心之后吧,指不定哪天我被人打死,你们就会跟我一起陪……” “葬”字没说出口,避水已经再一次点头:“大哥无需多言。不管其他人作何想法,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来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着,避水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只是把眼睛一闭,一副随时准备赴汤蹈火的表情。 我有点哭笑不得,告诉了避水:“这件事你一个人答应没用,需要你们十二个人都答应;多一个、少一个,都不行。” “那我去把人叫进来。”避水说道,起身就要走。 我赶紧拉住他,说,哎呀我只是找你商量一下,我自己都还没想好…… 说真的,我很害怕。我知道自己要去打一场不一定有胜算的仗,我生怕我会害死这一代十二方。 我不想连累他们……我,真的不能再一次…… 避水甩开袖子,径自出去了。 一炷香的功夫,十二方已经悉数坐在了我的面前。 没人说话,看来避水已经跟大家说了“归心式”的一切。 面前每个人都有些神色凝重,就连狼鸣也耷拉着脑袋,委屈兮兮地望着我。 尾巴摇得很慢很犹豫,叫人心疼……哎不对,狼鸣咱是狼啊!摇什么尾巴! 良久,还是八荒先开了口:“大哥既然有这个要求,按道理来说我们兄弟自当义不容辞。只是……” 八荒望了望坐在狼鸣身上的除夕,有些迟疑:“……只是,除夕还小,他现在点头还是摇头,都是不懂事而已。” 我望了望除夕——确实,这个人类的孩子,没必要卷入这场腥风血雨。 “要不然……”八荒咬咬牙,说道:“我今晚把除夕送走,另外拉一个好手过来,充当十二方?” “不可。”我摇摇头,也是很为难:“没有朝夕相处,入不了‘归心式’。” 人不在我心中,自然是放不进我心中。 八荒低了头,终究忍不住一下子跳了起来:“牛魔王,你是我大哥,我自然可以为你的归心式牺牲性命——但是除夕不行!” 说着,八荒抬手去摸自己的眼罩—— 一旁的避水冷冷说道,八荒,你放肆什么,坐下! 八荒愣了片刻,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才重新坐下。 避水站起来,走到我身前,面朝十二方清了清嗓子:“我再问一次……大哥此次要与李家决战,需要十二方配合执行‘归心式’。此术厉害,定可助大哥一臂之力,只是我等十二方需要就此牺牲性命,遭受火焰山烈火焚身后永世不得超生。你们甘愿在今天、在此刻赴死吗……” 我低着头听着,然后越听越不对劲:等会儿啊,避水,等会!前半截你没说错,但是后半截怎么开始胡说八道了——什么叫就此牺牲性命? “避水,你……”我有点懵,开口想跟大家重新解释一下。 “和你没关系,这是我们十二方的事情。”避水连头都没有回:“你闭嘴,好好听着。” 有人举起了手。我恻了侧身子,看到是三路。 “成。”三路说得语气不算从容,但是依旧坚决:“大哥既然需要我这条命,我给。” 窃风低头思忖些许,片刻后站了起来:“我也没问题,一条命而已。” 无浑也站了起来,说:“行吧,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能加入十二方,也算没白活。” 炙蜻蜓第四个点头:“但凭大哥吩咐。” 狼鸣摇了摇尾巴——哎哟你别这样啊咱是狼啊——然后大声答道:“汪!” 些许的沉默。 不用说也知道,八荒他们几个人,还在犹豫。 半盏茶的时间后,万谷青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道:“死就死吧。我没问题。” 一句话脱口而出,引得流魂和东出纷纷瞪了万谷青一眼,仿佛是在说——你是谁的兄弟?八荒的还是牛魔王的? “大哥待咱们不薄。”万谷青叹口气说道:“八荒自然也知道这份情谊,咱们四个一起出生入死多年,都知道此时让他死,以他的为人他绝对不会有二话。无非他是担心除夕……眼下问的是你我是否愿意献出性命,我没问题。” 流魂和东出都看了看八荒。八荒没有反应。 流魂举了举手:“算我一个。” 东出随后举手:“死倒是没事,只是可惜没有来生,以后没机会再和你们做兄弟。” 八荒叹口气,说道:“我肯定没问题,大哥叫我死,那死就好了。但是除夕他……” 说着,八荒望了一眼除夕。 除夕已经在狼鸣的背上睡着了。 月柳给他盖了被子,然后说道:“我……只要不是今天,我就愿意应承此事。” “怎么,还要选个良辰吉日再死吗?”避水冷言冷语说道。 “我想回一趟芭蕉洞,跟小姐道个别!”月柳气得瞪了眼睛:“你以为谁都跟你们这群糙老爷们一样耍光棍,没有个知心的人啊?你放心,我回去了绝对不会说走嘴!” 说罢,月柳又摸了摸狼鸣,似有心事。 全场的人,都看着唯一一个没有说话的除夕。 “八荒。”避水开了口,引得众人望向他:“如果除夕可以不死,那么……” “什么都可以。”八荒不等避水说完条件,匆匆开口。 避水耸耸肩,转过身,望向我:“都听到了?哪怕即刻赴死,我们几个也毫无怨言。你还担心什么?” 我愣了愣——避水是在替我试探十二方吗? “身为火焰山的二当家,我已经告诉你十二方的答案了。”避水说道,面露坚决。 我缓缓起身,走到了避水面前,然后挥手就是一拳——墙壁上被贯穿了一个裂口,避水已经飞出去了好远好远。 “别听他胡说!”我喊道:“不用你们死!他是在吓唬你们!‘归心式’是这样的,你们只需要……” 我重新把真正的归心式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两天之后——啊,本来不需要耽误这么久,但是避水昏了两天——十二方坐在十二时辰的方位,归心于一。 心里,顿时暖暖的。 其实我十分想跟他们说几句话,但是总觉得有些肉麻。 他们这些家伙,都有点傻,像极了当年的十二方…… 午月二十六晴 早晨醒来,发现三葬还没走。 几股极其浓烈的真气环绕于四周,看得出三葬在替自己疗伤。 三葬看到是我,即刻收了本事,懒洋洋说道:“饿了,有饭吗?” 我领着三葬去了厨房,大快朵颐一番——三葬一边吃一边说,不如避水做的香。 废话,我又不是厨子。 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从天边飞了过来,径自落在了三葬手里。 三葬熟练地拆下鸽子腿上的密信,放在手中读了读,脸上神色逐渐凝重。 “怎么了?”我意识到可能事情不小。 三葬抬手,那密信连同信鸽一起登时消失不见:“猴子在李家发飙了;嗯……确切的说,应该是猴子睡着的时候,野猴子出来闹了一场。” 我皱了皱眉,远在天边的李家出了事,为何三葬会了如指掌?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三葬见我生疑,耸了耸肩:“我有眼线,安插在李家。” 哦对。 他似乎提过,好像是安插了一个二十八宿入了执金吾。 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这还是真的。 “结果怎么样?”我问道,心想万一野猴子直接把事情办成了,岂不省心。 “野猴子输了。”三葬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脸上的表情多少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李靖和大器,还有那个叫刀俎的,拿下了野猴子。还有,别担心,我知道你惦记什么:他们没有用三箍。” 唔。 我点点头。 能让刀俎也出手,看来李家对野猴子够头疼的。 等会儿啊……看三葬反应,他是真的第一次知晓刀俎他们的本事;也就是说,打伤三葬的人,看来并非初代执金吾。 “三葬。”我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问道:“你到底与谁交手了?” “我没交手。”三葬说着,向后躺了躺:“我只是因为山高路滑,不小心……” 我站了起来,手里攥着妖气:“你若是不开口,只怕今天我只能再让你跌一跤了。” 三葬看了看我,知道我并非是在开玩笑,只得摆摆手:“不要。我怕再摔一跤,丢了性命……” “是谁。”我再一次问道——我知道三葬这个人有些疯癫,只求他不要在水陆大会之前再招惹是非——单单一个李家,已经足够让人头痛了。 “不知道姓名,就是那个带着狗的家伙。”三葬说着,目露兴奋和不甘:“确实厉害。” 唔……我顿了顿,重新坐下,然后替三葬倒了一碗热茶表达安慰:“早就警告过你了,不要招惹他……算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此打住——你可不要想着去报仇啊!” “不会……”三葬摆摆手,示意我大可放心:“我打不过他。” 倒水的手抖了抖,只因为三葬的这番话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能让这个疯子心服口服,说出“我打不过他”这句话,那个找狗的家伙,到底能有多厉害? “交手了三百多个回合。”三葬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的本事,他想打中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我的六道,奈何你是真气、妖气,哪怕是仙气,都要棘手七分。只是这家伙,和猴子有点像……我也是大意,没有主动出击。待到他亮出兵器,我便优势全无……” 等等,亮出兵器? 怪了,那个找狗的不是一向徒手吗?我见过的,肯定没错。 难不成找狗的家伙与我交手之际,还有自信在我面前藏了三分实力? 他与威震天下的“平天大圣”交手,还敢不拿出真本事?? “满了,满了。”三葬开口,指了指我面前的茶杯;热水已经溢了出去。 我急忙放下了茶壶,知道自己走神失态了。 三葬打了个哈欠:“只希望此人,不要去水陆大会搅局……否则,谁赢谁输,都是变数了。” 唔…… 午月二十七晴 翻来覆去一夜睡不着,天快亮了才闭上眼。 中午醒来……三葬你为什么还没走啊。 厨房里可没有几天的口粮了。 要是你再赖下去,我即便厚着脸皮开口问你要银子,恐怕你也穷得叮当响吧? 好在,三葬元气恢复了大半,吃过所谓的早饭,便率先抱拳告别。 “水陆大会见。”三葬说道,迈了步子。 “留步。”我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不行,我需要问清楚,不然这几天我别想睡觉了。 三葬被我拦住,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样,善解人意的点点头,然后从袖口里摸出来了几枚铜钱,走过来递到了我手上:“行,我知道你脸皮薄……我也没什么银子,这是我的全副家当,算这几天叨扰你了……” “谁说是银子的事情了!”我气得一把接过铜钱放进了怀里,瞪了一眼三葬:我可是当年的平天大圣啊!瞧不起人倒也应该有个限度! “那,是何事?”三葬歪了歪头,倒是有几分好奇。 “三葬,看着我,看仔细。”我说道—— 一拳,两拳,三拳。 不轻不重,落在自己的脑门上。 登时,火焰山猛烈燃烧,简直是想要熔化世间的一切—— 片刻后,微风袭来。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我的真本事。”我手忙脚乱地抓起自己的尾巴,拍灭了上面的火星。 三葬看了看我,点点头:“猴子找你一起对付李家,果然没有找错人。” “那么……”我顿了顿,切入了正题:“若是我与那个找狗的交手,你怎么看。” “打一场不就知道了,何必问我。”三葬皱皱眉,觉得麻烦。 “孰强孰弱,烦请告知。”我再次追问,迫不及待—— “他亮兵器之前,输你三分……不,四分。”三葬说道:“但是亮了兵器之后,我便说不好了。当时我只顾着逃命——说来丢脸,我逃走并非是因为我还身负对付李家的大任,而是本能的想逃——等到我意识过来的时候,脚下的六道已经带着我奔出去了。” 我点点头……虽然答案含糊,但总算也是有了个结果。 三葬再一次告辞,走向院门;当他开始消散之际,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过头,对我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谁强谁弱,但是刚才,我没有想逃走的感觉。” 我一愣,还要追问,三葬已经不见了。 唔。 找狗的…… 午月二十八晴 还是睡不着。 心里有事,琢磨着以后是不是不要让狼鸣下山了……万一又遇到他家的狗,只会学坏。 而且狼鸣越来越像狗了……三葬说过,找狗的其实是个瞎子,万一哪天看错了把狼鸣给抱走了,岂不是要了避水的亲命? 看来,以后晚上得锁门了。 午月二十九晴 吃了早饭,打扫院子。 厨房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犹豫着要不要去趟东海,找龙老板蹭几天饭。 要不然……去趟芭蕉洞? 我是真的没办法,这火焰山附近又没有什么野味可以狩猎,单纯吃点野菜和果子又不够果腹…… 正在收拾,我突然发现,院子里蹲着一只脏兮兮的狗,吐着舌头,正在好奇地四下张望。 看到我之后,也没有跑,只是摇了摇尾巴。 唔……看来以后晚上真要锁门了——我摸了摸心口,幸好,怀里面的铜板都还在。 万幸家里进来的不是贼。 这狗什么时候跑进来的,竟然也不嫌热。 等等!狗!? 我眉头一皱,盯着这只狗细细打量了半天—— 一个不详的念头,不由自主地开始充斥我的内心…… 那个…… 话说…… 狗肉能吃吗……? 第128章 荷月二十八阴 早晨醒来,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十二方破茧成蝶,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吧…… 暑期已至,总感觉火焰山比平时更热了。 话说回来,这一个来月我一直靠喝溪水勉强度日,等避水出来了,我得好好补一补。 唔……院子里那只狗,打了个哈欠,然后懒洋洋地看着我。 真的,这只狗很有灵性,一点都不怕我。 而且吧,可能是因为好久不见狼鸣了;眼前这只狗,我是越看它越好吃。 哦不对不是,是越看它越可爱。 跟着我饿了这么久,它却丝毫没有掉膘,你看它腿上的肉哦,一颤一颤的。 不行不行——牛魔王你冷静一点! 虽然几次三番都想去芭蕉洞讨口吃的,但是此时我不能见罗刹姑娘。 我不想让罗刹姑娘看到我心里装着别人,以及我也不想让罗刹姑娘知道我火焰山吃了上顿没下顿。 总之…… 我敲了敲心口。 哎哟你们赶紧出来吧,你们大哥快要饿死了…… 荷月二十九阴 早晨醒来,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娘的你们怎么还不出来…… 肚子咕咕叫,起床,准备去一趟东海——老板应该在家吧,他老人家仁义,总不能看到饿死的我也不闻不问吧? 院子里的狗看了看我,一脸同情。 得嘞,去他家门口往地上一躺,今天的饭就算是有着落了! 正想着呢,我的鼻子抽动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呆了片刻,随即紧紧捂住了心口。 心跳得异常厉害,震动的感觉仿佛要扯断我的血肉筋脉。 娘的。 你还敢来! 我自言自语着,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然后转身走到了院门口—— 远远张望一眼,那身执金吾的白衣和花白的胡子——果然是李靖。 他身后,依稀还跟着几个身影,其中就有刀俎。 我冷笑一声,一脚踹开了院门。听得响动,李靖面露惧色地抬起了头,看到是我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仇人相见,自当分外眼红——你他娘的笑个屁啊? 一想到这里,我脚下的步伐本能得快了些许。 “老牛,你听我解释……”李靖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开口。 “找死!”我咬着牙念叨了一句,已经捏着拳头到了他的眼前,朝着他的脸便是挥拳而出。 七道真气开始汹涌而出,李靖手里藏着的宝塔绽放出耀眼的七色光彩,遮天蔽日。 凭我用尽力气,却再也无法靠近他半寸。 “你先别冲动,咱们聊一聊——”李靖喊道:“我不想伤了你!纵目的事情咱们可以……” “送你去那边,跟老十二方聊吧!”我说道—— 抬手向着天空一拽,白昼被我攥在了手里,然后如同一块毛毯一般盖在了李靖手中的宝塔上。 李靖手心里的光芒霎时间暗淡了不少,在伸手不见五指之前,最后映入我眼帘的是李靖惊慌的表情。 一拳砸过去,却落了个空,顺带觉得手心一凉。 天色重新亮起,李靖已经向后退了几丈。 摊开手,看到手掌被刀刺穿了,留下了一个血洞。 抬头,不远处的刀俎手里捧着一寸仙,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丝毫客气。 “别动。”刀俎向前迈了半步,同时微微举高了手心里的一寸仙:“大姐,醒醒,办事了。” 一寸仙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望了望我,显然还没有醒盹。 呵呵呵,别以为你们一打三能够占到便宜。 我原地一跺,飞身继续扑向手忙脚乱的李靖。 刀俎站在原地一挥手,一个黑影迎面袭来—— “老牛?”没睡醒的一寸仙看到是我,略微惊了惊,但是出手却毫不含糊——她的拳头插入了我的指缝之间,然后五指用力一撑,便破了我的拳形。 “你让开!和你没关系!”我怒吼一声,威胁似的举起了另一只手,示意一寸仙再敢多事,我便要撕破脸对她下手了! 一寸仙愣了愣,然后眉头一皱:“你吼我!?” 天地旋转,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一寸仙抓住了手指,继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远处的刀俎并没有过来接住一寸仙。我暗喝一声“不好”,双手急忙护住胸前。 果然,那个小不点从空中笔直坠下,双脚踩在了我的胸口上。 轰的一声,紧接着是嘎巴的脆响。 抛开指骨不算,胸骨少说也折了两根。 一寸仙一步一步从我胸口上走过来——唔,每踏一步,我都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天翻地覆。紧接着,一寸仙揪住了我的衣服领子,大声说道:“牛魔王,你老实点!不然——” 一寸仙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因为她已经被我一把揪住,随即甩向半空。 拳头在自己脑门上锤了三下,犄角上的耳环叮当作响。 “不然怎样?”我扶着腿站了起来,抬起头朝着天空吼道:“吾乃平天大圣,放马过来!” 从天而降的并非是一寸仙,反倒是一座七层宝塔——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抬手去接,却被宝塔周身的真气弹开。 轰然砸下的宝塔,将我的双腿压在了地里。 “李靖老儿,你别自不量力!你的破塔压得住我吗!?”我高吼一声,双手撑地,略一发力,身上的宝塔便已经倾斜了三四分。 但是我忘了——一寸仙已经俯身冲了下来,双脚稳稳地踏在了宝塔之上。 一下子,我的上半身也嵌进了土里,暂时动弹不得。 李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我面前蹲下:“牛魔王,你听着,我今天是带人来跟你聊聊,你别不识好歹。你最好……” 我瞪着李靖。 李靖看了看我的眼神,把后面半截话咽了下去;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今天——” 我略微低头,脑袋上的犄角猛然化作两道光芒,朝着李靖的喉咙刺去。 火光一闪,李靖被刀俎拽着后脖领躲过一劫;同时,我觉得犄角生疼,而且震得我头晕。 刀俎甩了一下手,似乎也在发麻;紧接着,他重新抽出了腰间刚才出招的那把唐刀,细细查看刀纹。 “好硬。”刀俎话声未落,唐刀便应声化作了碎片:“我都砍不断……你这半截犄角,是谁做的?” 我冷笑一声,随即憋了一口气,然后朝着地面一吐——紧接着,我整个身子驮着背上的宝塔和一寸仙,腾空了四五尺。抖了抖肩膀后,我大吼一声,重新站直了身子——宝塔倾斜,半空的一寸仙站立不稳,眼瞅着跌了下来。李靖匆忙收了宝塔,抬手去接掉下来的一寸仙—— 我左手一把攥住了李靖的手腕将他拉到近身,右手亮出了拳头说道:“人不齐你们也敢来,今天你就——” 李靖朝我背后一望,急忙捂住了耳朵。 惊雷在背后响起。 我身子一晃,紧接着七窍同时震出了鲜血。擦了一把脸后急忙回身——到底大意了,竟让那一寸仙在我身后极近的距离拍了一个巴掌。 来不及多想,我扭转了身子,胡乱挥舞着双拳——越是有章法的拳法,在一寸仙面前越是不堪一击,还不如搏一搏。 但是,我看到的并不是一寸仙,反而是已经高高跃起、抬手接住了一寸仙的刀俎。 “放我下去!”一寸仙喊着:“看我不捶死他!” “大姐说笑了。”刀俎说完,用力一抛,将一寸仙重新扔向高空,空闲出来的右手捏住了腰间另一把唐刀的刀柄:“咱们今天只是来与牛魔王聊聊的……” 刀俎嘴上这么说着,他空荡荡的左袖一甩——一泊竖起来的湖,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横跨天地间。波水荡漾不说,在湖面上映衬出了刀俎的右手,化作了无形的左肢。 看来是要出杀手锏了——我恼怒于心,拍了拍自己的犄角:“你有本事,便砍下来!我当年怎么砍掉你的左手,今天我照旧如此料理你!” 刀俎并没有丝毫恼怒,如同往日一般冷静异常;他的左手从湖水之中抽出一把无形软刃,随即一劈。 我双掌合十,本打算以犄角去破了这一招——但是,刀俎的刀刃凭空扭曲,转了一个圈后笔直地朝着我的后颈削去—— 一刀入肉。 砍进去了起码三寸之深——不过,并没有流血。 开始泄出去的,是刀俎再熟悉不过的妖气。 刀俎悬在半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好,平天出来了。” 我依旧双掌合十,但是身后黑色的妖气逐渐凝固,化作一只手,将刀俎的刀刃死死攥在了手里。紧接着,那股妖气不依不饶,从我后颈的伤口里攀爬着,扭动着,似乎想要从我的肉身之中挣脱出来。 刀俎用了力气,但是依旧无法把砍在我肉身之中的唐刀抽回去——他皱皱眉,大声说道:“大姐,不要让平天出来——” 话音未落,一寸仙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之内。只见她表情难得严肃,身法极快,踏了一脚刀俎的肩膀后,借力朝着我的双眼袭来。 我急忙像打苍蝇一般双手一拍——但是,手心里仿佛捏了一个攥不碎的铁蚕豆,硬得超乎想象,哪怕我裹了层层妖气也是如此。 一寸仙双掌平伸,硬生生靠着力气撑住了我的双掌——虽还不至于从我手中脱身,但是看着她愤怒的小眼神,我有点慌。 早点决出高下才是上策。 双拳难敌四手,我背后的黑影勉强探出来了上半截身子,同我一样都是牛头牛脑。紧接着,黑影狞笑着一攥,刀俎的唐刀再次化作碎片。不用我吩咐,黑影直接飞起一拳,朝着我双掌之间的缝隙打了进去。 “大姐!”刀俎已经弃了被黑影抓住的唐刀,赤手空拳飞了下来,他脸上慌张的表情倒是第一次看到:“大姐!躲开!” 我已经松开了双掌;一寸仙头晕目眩,两只小手捂着自己的脑门被打飞了出去。 八成是平天认出了一寸仙,关键时刻将拳头松开,只是朝着一寸仙的脑门弹了个脑瓜崩儿。要不然,一寸仙起码能老实一个时辰。 混沌之中的平天喘着粗气,趴在了我的肩膀上:“好久不见。” 我点点头,说,其实没多久,几个月。 平天四下扫视了一圈,忽然间凶险毕露,随即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不远处的李靖:“执金吾。杀了他。” 我点点头,说,正有此意;来,落地。 平天顺从地从我的后背上流了下去,化作了我双脚之下的影子。我揉了揉拳头,朝着李靖走了过去。 半空中,刀俎已经奋不顾身探手,斜着身子那么一捞,接住了一寸仙。一寸仙真的并无大碍,但是她却捂着自己脑门上的大包,委屈兮兮地哭出了眼泪:“平天他打我,呜呜呜,疼。” “大姐说笑了。”刀俎细声细语,温柔得一塌糊涂:“平天和你逗着玩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天地安静了一个瞬间。 “牛!魔!王!”刀俎大吼一声,身躯左边的湖面再次出现,映衬出了他的左手。 我死死盯着李靖,脚下的平天提醒道:“刀俎。后面。发怒了。” 他发怒有个屁用,两把刀都断了。 既然现在他不会碍事,先收拾了李靖老儿,以后再跟他俩赔罪就好。 平天眼观六路,随即再一次提醒我:“老牛。刀俎。刀。” 我停下了脚步,回头一望,刀俎的左手已经抽出了湖面,手中握着一把极其纤细的唐刀——看那几乎透明的质地,隐约像是李家的家传双刀之一——锦绣蝉翼刀。 愣神的片刻,宝塔轰鸣着从我头上坠下。七色真气拼出不完整的卦象,恍如囚笼。 所以说,李靖老儿,你还年轻,你比初代的几个家伙差得远了—— 毕生绝学,最后只能做出来一个笼子,你说你算个屁! 宝塔裹着真气,实实在在将我罩住。但是我丝毫不慌:刀俎的武器,只能横劈,不能直刺。这笼子反而能帮我躲过一劫。 而且这破笼子,你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要是出不去,我跟你姓。 想到这里,平天和我一起伸手,开始掰扯那些禁锢着我的真气。 “先别急着出来。”李靖走到了我面前,隔着一层真气说道:“你出来了,刀俎就要砍你,咱们就聊不成了。” 这话倒是真的。空中的刀俎握着唐刀,杀气腾腾。 “我他娘的跟你们没什么好聊的!”我吼道。 “我知道,我们都是执金吾出身,纵目又……又犯了错,咱们确实没法聊。”李靖耸耸肩,然后说道:“但是……咱们一起出生入死血雨腥风,也算是过命的交情。看在过去百年的情谊上,你先听我说几句,行不行?” 情谊?你他娘的现在跟我说情谊? 我双手环抱,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怒气,点点头,行吧你说。 李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我知道,有些错误,一旦犯了,道歉是没用的。你现在看不惯我们执金吾,聊什么都没用,只能生死上见个高低。今天,是另有其人,想要见你。” 哟? “谁!”我吼了一声。敢替李家当说客,你小子是不是活腻歪了! 李靖微微侧身,毕恭毕敬地请出了身后那个一袭白衣的人。哦对,现场确实还有一个执金吾,只是刀俎、一寸仙在前,李靖殿后,中间这个不起眼的家伙我全然没有留意。 那人走到了我面前,褪去了身上的白衣。 唔。 倒是有点眼熟。 看着好像是…… 一瞬间,无数回忆开始充斥我的脑海。 我冷静了片刻,打了个响指,示意平天先回来。脚下的影子渐渐暗淡,最终消失不见。 面前这个中年人,慈眉善目之中带着几分盖不住的英气,亦如上一次水陆大会时一样显得那么胜券在握—— 刀俎已经收了兵器,捧着一寸仙落在了此人身后,然后单膝跪下。手心里的一寸仙揉了揉额头,在刀俎的手掌中也做了一样的动作。 李靖也是如此。三人毕恭毕敬,似乎对眼前的中年人不敢有丝毫冒犯。 “都起来。”中年人平易近人,开口说道:“你们都说平天大圣不通情理,我看倒是未必;虽然说平天大圣长得是有点丑,看起来也挺怕人的,但是人家还是挺讲道理的。想起来一百多年前你们领他来李家,那个时候人家多朴实的一个小伙子,虽然吃得多但是干得也多,老老实实肯卖力气——好了大姐你不要哭了,干嘛啊,真是的。你再哭下去,刀俎老师又要急眼了,真是的。话说你们离了李家后还没有成亲嘛?哎哟不用在乎规矩,你们都不是李家的人了,谁要是为难你们,你们告诉我——好了大姐,别哭了好不好?哎哟老师你倒是劝劝她啊……” 刀俎被说得有点不自在,却没有抬头:“家主说笑了。我与大姐,只有追随,没有私情。” 中年人摇摇头,然后竟然抬起手,帮着一寸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哭了不哭了。你对李家有盖世之功,你看你再哭下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一寸仙委屈地抽了几下鼻子,然后才说道:“领命。” 之后,中年人看着我,犹豫了片刻:“我说到哪了?” 哦,对了…… 中年人双手抱拳,朝着我鞠了一躬—— 在场的其他人,纷纷垂头,假装不曾看到这一幕。 而我,更是一脸懵逼。 等等,等等啊……你为什么能来这里……而且,你为什么要向我施礼……你…… 中年人等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身子,然后指了指我,朝着李靖问道:“平天大圣为什么不说话?笼子隔音吗?” 李家家主,李乾。 平天大圣,这个名号,我一直觉得非常好听。 而李乾,则是那个“手握天下”的人。 荷月三十晴 睡了一觉,醒来,看到李靖正在院子里帮我喂狗。 听到我起身,李靖小心翼翼地挪了几步,把狗隔在他和我之间,然后才开口寒暄:“哪里来的狗?你家不是养了狼吗?” 我没理会他,只是伸了个懒腰,问道:“其他人呢?” “他俩送家主回去了。家主说我碍事,让我晚一天走,他要在路上给刀俎和一寸仙说媒。”李靖说道,然后压低了嗓音:“刀俎让我带个话给你,你和他之间的账没完,下次见面一定要算清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人,真有意思。我砍了他一条胳膊,他轻描淡写;我弹了一下一寸仙的额头,他却不依不饶。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摸了摸心口。 李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然后叹口气:“连归心式都用上了,你这次是真打算和我李家火并?” 我瞥了李靖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家主知道一寸仙他们回来后,就明白出了大事——一般来说,咱们这种私人恩怨是不能惊扰家主的。”李靖揉了揉自己的后腰,显得疲惫不堪:“结果,家主的性子你也知道:热心肠,人又闲,就非要来找你赔礼道歉。你以为我傻啊,就我们几个人来你火焰山?问题是,想要瞒过军师带家主出门,你晓得多难么?更别提是豁出命来见你这个危险分子了。要是被军师知道我们坏了规矩,恐怕不仅是我要杀头,一寸仙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用不着你出手,执金吾死个干干净净,你倒开心。” 我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摸了摸那只赖在我家的狗的狗头。 大狗摇了摇尾巴,显得很受用。 “李家向人道歉,前所未有,更别提是家主出面了……”李靖继续小心翼翼说道:“老牛,天大的面子啊——当然了,你不能说出去——但是,老牛,天大的面子啊!” “这份天大的面子,能让老十二方安息吗?”我瞪了李靖一眼。 李靖自觉失言,扭头,替狗揉了揉肚子。 昨天,李乾喝令李靖收了法术,然后跟着我独自来了客厅,喝了一杯我亲手泡的热茶。整个过程,我不断幻想着自己一跃而上掐住李乾的脖子,然后万事便在我掌握之中—— 如果是三葬,他肯定毫不犹豫就动手了吧。 但是我没有。 老实说,我下不去手。 水陆大会上突破重围挟持他,和现在一把攥住他毫无防备的脖子,不是一码事。 我堂堂平天大圣,还是要脸的。 李乾就和我呆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匆匆离去。 留下的话里面,道歉的千言万语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临走之际,李乾叹口气,握住了我的手,说道:“平天大圣,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呢……实话实说,你斗不过李靖,更别提我家的袁守诚了。你太老实,老实人有时候就是得吃亏。你想想啊,为什么我会同意李靖来执掌执金吾呢?执金吾藏龙卧虎,李靖还年轻,天资勉强不算愚笨,算起来明明他的本事不是最大的。我喜欢李靖,就是喜欢他一身正气的同时,可以为了李家的利益不择手段。真的,他不择手段,你怎么斗得过他?” “我也可以不择手段。”我喝了口茶,示意李乾可以结束对我的劝说了。 李乾摇摇头:“你要真是不择手段,就该此时绑了我。” “你是客。”我指了指他手里的茶杯:“礼数还是要有的。” “不,等到你真要闹起来,天下难免又要腥风血雨死伤无数。”李乾说得明白,指了指自己:“为了天下想,倒不如你现在抓了我,死几个人就够了。” “我不是趁其不备的小人。”我说道。 “所以么。”李乾还是摇头:“你斗不过李靖他们。” “家主过虑了。”我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咱们水陆大会见。牛魔王排名八九十位,到时候自当现身朝拜。” 很快,一寸仙和刀俎进来,将李乾带走了。 留下的我,心绪复杂,捂着心口,有些难受。 我知道,我话里话外再坚定,也难以改变我略有动摇的事实。 唔。 现在呢,火焰山上,只剩下了我和李靖,还有一只狗。 我虽然不想对李乾出手,但是现在杀了李靖的话,倒是能为日后的冲突增加几分胜算。 而且,还可以坚定我与李家一战的决心。 想到这里,我走到了还在继续逗狗的李靖身边,说道:“李靖老儿,起来,和我打一场。赢了,你回去。输了,你埋在这里。” 李靖愣了片刻,然后摇摇头:“不打,打不过你。” “怂了?执金吾怂了?呵呵呵呵。”我假笑几声,示意嘲讽。 “别来这套。”李靖耸耸肩说道:“我知道和你打胜算微乎其微……你挤兑我也没用。说真的,我怕死……见惯了生死,不代表习惯了生死。” 说着,李靖站起身来,望向了天边:“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告辞了。厨房里有家主给你带来的点心,你中午可以吃。” 我不自觉地点点头。 李靖走到了院门口,犹豫再三,回头问我:“老牛,我要是交出纵目的人头,这件事能不能算了?” 我愣了片刻,想到了李乾说过的“不择手段”四个字。 良久,我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李靖挥挥手,驾云而去。 巧月初一晴 一大早,找狗的敲了院门。 我从床上惊醒,跑过去,给他开了门。这找狗的走到狗身边,先是踢了一脚,接着骂了好几句特别难听的话,然后一把抱住了自己的狗开始嗷嗷大哭。 神经病吧。 然后,这厮起身,带着狗就要走。 全程,都视我为无物。 怪了,他身上,少了上一次见面时的锐气。 “怎么,今天不和我找茬了?”我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没意思。”找狗的也是嘟囔一句,拉着狗就要走。 “什么有意思?”我听得有些来气,闪身堵住了院门口。 找狗的家伙疯疯癫癫,抬起头,指了指我:“最强的妖而已,最强的人我也见过了,最强的仙昨天刚从你这里走——但是,你们算什么东西?最强的,只有猴子。” 说罢,不知道是否巧合,他准确地望向了李家的方向,久久不能移开自己的目光,脸上是无尽的痴迷,嘴里面喃喃自语,嘟囔着的只有“猴子”二字。 有意思,来,我今天就把你…… 那只大狗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我的心口摇尾巴。 我刚要攥拳,忽然觉得心口跳得厉害——哎哟怎么这么巧,十二方偏偏这个时候要出关了吗…… “你到底是谁……”我侧身,让开了院门。 人影消失不见了。 巧月初二晴 十二方跪在我的面前。 一段时间不见,除夕变化最明显,个子长了半头。 而八荒的脸上,也是胡子拉碴。 避水起身,问道:“大哥,什么日子了,何时动手。” 我说,今天—— 避水点头,转过身,准备喝令十二方起身—— “不不不,我是说……”我指了指厨房:“赶紧的,我快饿死了。” 第129章 腊月初二晴 一大早起床,洗漱,吃饭。 临走前,特意让避水锁好了火焰山的院门。 “锁不锁的吧。”八荒当时耸了耸肩膀:“这次去了李家,指不定能不能回来呢。” 我当时就踹了八荒一脚,说,放屁,咱们都会回来的。 手里捏了捏李家水陆大会的请帖,觉得似有千斤重。 避水摸了摸狼鸣的头,然后重新站直了身子:“走吧大哥。” 腊月初三晴 午时左右,落脚李家林子附近的一片僻静处。 四下看了看后,原地跺了三下脚。 很快,周围的景色逐渐模糊,走出来了一众身影。 领头那个蓬头垢面病恹恹的少年,正是二十八宿的大当家,三葬。 他看了看我身后的十二方,尤其是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的狼鸣还有冒着鼻涕泡的除夕,忍不住撅了噘嘴:“拖家带口的,你是来打架的还是来蹭饭的。真是的。” 三葬身后的二十八宿,有不少脸生的新面孔——看来这几个月里,急了眼的执金吾对二十八宿的追杀从未停止,甚至愈演愈烈。 不过,三葬身后卧虎藏龙,有两个家伙博取了我的注意:一个睡得四仰八叉,打鼾像雷鸣一般响亮;另一个则是带着深绿色的面罩,头发也是乱蓬蓬的。 三葬朝着李家林子深处望了一眼:“大会开始,我们会截杀执金吾,然后闯进去。这几天,你们一定按住手脚,不要惹是生非——” 八荒和避水都有些不大高兴,觉得十二方再怎么着也是和二十八宿平起平坐,犯不着区区一个三葬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我就急忙点头,说,好。 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在李家宅邸附近,遇到了同样来李家水陆大会的其他宾客。 唔,想不到啊想不到,门口迎宾的人,竟然是刀俎和醉人——我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但凡要是在这里被我碰到纵目,恐怕我会当即痛下杀手的。 我前面排着的家伙,叫多魔煞,是多魔家的老四还是老五来着。多魔家这几年风头正劲,大有要跟狮驼国争锋的趋势。 这多魔煞年轻气盛,被手下簇拥着,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谈:“李家真是不行了——门口站着的那两个人你们看到了吧?对对对,就是少个胳膊的家伙,那是以前的执金吾。哎,听说执金吾和二十八什么的厮杀,死伤不少;这水陆大会缺人缺到这个程度,倒是丢人。上一届时,还不是这样的——上一届,那平天大圣还在,站在门口挨个拱手抱拳,不怒自威,多霸道!当时我家大哥出席,回来后也说李家厉害;现在呢?真是,哎。” 一群人望一望门口的刀俎和醉人,然后频频点头称是。 十二方众人仿佛在听人说书,时不时扫我一眼。我面红耳赤,摆摆手:“过去的事情了。” “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多魔煞见自己博得了众人关注,清了清嗓子吐了口吐沫继续口若悬河:“这李家的宅邸,其实不是固定的。怎么说?执金吾里面有个壮汉,叫海坨山,身高力大,平日里都是他背着李家宅邸,一天换一个地方。后来这厮听说是病故了……我倒是知道,真相不是如此——真相是,他累死了。” 十二方一众人又是看了看我。 我说,啊,累死了,对没错。 还在排队,背后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个小动作,令避水和八荒都来不及反应。 我回头,看到了一只花脸大猫,身后跟着一个摇着手里小扇子的大耳朵白胖子。 哦,狮驼国三雄啊…… “脸熟,你是谁?”大猫上下看了看我,然后贴上来嗅了嗅:“闻着倒像是火焰山家的人。” 说着,大猫推搡了我一把,将我推出去了几步。 大猫不屑地摇摇头:“看你们十几个人,面黄肌瘦的,难道平日里都吃不饱吗!?” 这倒是实话……说真的,幸好水陆大会开了;最近这两个月,基本两餐里有一半是靠喝井水解决的。 “大哥,不要失礼……”白象紧张至极,急忙拉住了青毛狮的肩膀,将他拽了回去,然后走到我面前赔礼道歉:“我家大哥生性莽撞,还望牛大哥包涵。” “包涵个屁!”大猫听了这句话,反而急了眼,呜呜喳喳喊叫几声,吓住了旁边众人:“我狮驼国三雄需要他包涵!?别说区区火焰山,就算是李家,也不敢这么说话吧!来呀,不服的尽管上来!” 这话,说得霸气,听着气人。 但是避水和八荒两个急脾气,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大猫的气势微露,便已经让人觉得无比棘手;恍如野兽觅食般的杀气,并非是有意为之,而是出于不可压抑的本能。 骚乱骤起。 站在门口的刀俎显然注意到了这边发生的一起,甚至和我对望了一眼。 我用求助的眼神点了点头,刀俎只是默默转身入了李家宅邸。片刻后,刀俎领着一个熟悉的疯疯癫癫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野猴子。 野猴子四肢着地,似爬似走;但是很快,他眼前一亮,一步便跳到了我的面前,兴奋不已地抓耳挠腮:“大……大,大,大猫,猫猫猫。” “谁喊我大猫!”青毛狮一个转身,龇牙咧嘴得和野猴子打了个照面,面露杀机—— 然后,时间停顿了一瞬。 青毛狮握紧了自己的尾巴藏在背后,一脸和蔼可亲,只是说话有点结巴:“啊,大师,您怎么来了。” “交出来——”野猴子咧嘴一笑,朝着大猫伸出了爪子:“不然揍你。” 趁着这股乱劲,刀俎已经引着我们入了李家宅邸。 “不要惹事,牛魔王。”刀俎语气冰冷,看来依旧是在生我的气——天地良心,我当时并没有为难一寸仙啊。 说起来…… “你们大姐呢?”我左右看看,却寻不到平日里和刀俎形影不离的一寸仙。 刀俎没有理会我,照旧去了门口迎客。 我耸耸肩,转头对避水指了指远方说道:“那边是群英岭,不是宾客名单上的人,都要住在那边……酒肉管够。” 十二方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起来。 “记住,不要喝醉,不要惹事。”我郑重说道。 “大哥放心,喝不醉的。”八荒敷衍一句,已经带着人要奔群英岭而去。 嗯,答应了就好……等会!后半句话呢? 腊月初四阴 在李家四处溜达了一天。 意外的是……不仅没有见到纵目,就连伤贯和南奇北也没有见到。 负责宅邸内待人接物的,竟然是资历最低的灵感。 怪了……为何不见执金吾其他三个四大高手? 中午吃饭的时候,总算是寻到了李靖。 我有点紧张,开口问道:“李靖,纵目呢?难道你真的……” 我想起来了李靖上一次分别前,问我的那个问题:如果他交出纵目的人头,这件事能不能算了。 我当时一点都不以为意。 但是今天,我开始有点纠结了——难道李靖真的…… 李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道:“老牛,别问了。总之,你见不到纵目倒也是好事,省得你在李家掀起腥风血雨。” 说罢,李靖叹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神也是复杂。 腊月初五晴 入夜,趁着没人留意,我溜出了住处,翻墙去了院子外。 丑时三刻,猴子从天而降,落在了我的面前。 “一切都顺利么。”猴子靠在自己的棍子上,徐徐开口问道。 我点点头,然后说道:“这几天宾客陆续到场,两天后,我们在水陆大会正式开始的第一天动手。” “这么急?”猴子抬头看了看夜色,不急不缓:“我听说水陆大会要开十天的。” “一方面,是怕三葬他们暴露……”我说道,然后看了看猴子:“另一方面,估计水陆大会第一天,便是授予你三箍之时,拖不下去的。” 猴子点点头,说,好。 “记住……李靖拿出三箍之际,便是动手的信号。”我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嗓音:“你负责对付内场的执金吾,三葬负责外场的执金吾,我负责控制家主……机会只有一瞬,千万不要小瞧了李家。” 猴子笑了笑,说,那是自然。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倒是轻松——生死就在一瞬间啊大哥…… 而且,正常行动之中,我的责任最为重大:我要控制住李乾,但是万万不能伤了他哪怕一根毫毛,否则执金吾便不会给我任何商量的余地,而是直接以命相搏。 说真的,我不想和一寸仙他们闹到这般地步。 我只想以李乾的安全作为交换,令李家毁了三箍,就够了。 摊开手掌,借着月光,也能看到我手心里的点点汗珠。 “别紧张。”猴子也注意到了我的动作,笑着宽慰几句:“没事的。” 没事的…… 我强作笑脸,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腊月初六晴 躺在床上,脑子一直在琢磨。 应该没有问题的,是的。 李家能做的事情,已经全做了:招募初代执金吾回来助拳,控制猴子进一步提升李家战力,甚至带着家主亲自去找我说和—— 李靖若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走到这一步的。而消失的纵目和南奇北、伤贯,他们虽然不大可能真的已经丢了性命,但是大概率是走上了和海坨山一样的路,从此销声匿迹,以便面子上给我一个交代…… 是的,李家的棋已经下完了。 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新的变数。 我还在慌什么呢? 腊月初七晴 一大早,没吃早饭,便第一个离开了客房,迈步前往“天圆地方”。 进了天圆地方之中,嗅了嗅浸入土壤之中的血腥味,情不自禁回想起了在这里发生过的种种。 有脚步声响起,我狐疑地抬头:这么早,是谁啊? 不一会儿,是打着哈欠的李乾走了出来;而他身后,自然是跟着寸步不离的李靖。李靖见到我站在天圆地方之中,显然吓了一跳;幸好,他身后还跟着刀俎,以及刀俎手心里的一寸仙。 我一慌,急忙屈膝行礼——李乾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你来了就好。”李乾说道,面露开心:“我还以为你赌气不会来了呢。” 唔。 我自觉心里有鬼,寒暄几句便避开了李乾的目光——坦白讲,李乾作为李家家主主持天下大局这些年,真的很合适。 若不是阴差阳错,我万万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李靖一言不发,只是上下打量我,看得我实在是不舒服。 “老牛,你怎么啦,有心事?”一寸仙在刀俎的手掌之中站了起来,朝着我眨眨眼睛,似乎略有担心。 我借口里面太闷,走了出去,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陆陆续续,宾客们都到了。而我很快也看到了混在人群之中的避水和八荒他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才短短两三天,避水和八荒他们的面色都各自圆润了不少,看来好吃好喝还是养人。便是如此千钧一发之际,八荒在朝着点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哎哟至于么,没出息的样子。 我正在看着他们傻笑,背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三葬穿着一袭白衣,头发也扎了起来,此刻倒是有模有样。 “场子里面看过了,远远多于百人。”三葬小声说道:“不是说水陆大会,只有一百名妖怪参加吗?” “如此倒是方便。”我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避水他们也浑了进去,估计还有不少人也是带着手下凑凑热闹。人越多,越乱,咱们越好动手。” “没见到伤贯他们。”三葬点点头,继续说道:“他们是在内场?” “这几天李家都没有见过他们。”我说道。 “如此倒是轻松了。”三葬耸耸肩,似乎轻松不少:“到时候,只要小心那个天蓬和大器,猴子负责初代执金吾,而你……” 我打断了三葬的话,说,我知道。 三葬顿了顿,见我不再吱声,一闪身消失了。 只剩下了我,坐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一直发呆。 快到午时,人来的差不多了,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而李靖握着宝塔,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七道真气参天而上,直入云霄。 我不想跟他说话,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 “老牛——”李靖开了口,喊住了我。 我顿住,假装这才看到了李靖,勉强应付道:“人齐了?我这就进去——” “老牛。”李靖侧身站了一步,挡住了我:“我最后再问一次——你和李家的……不对;你和执金吾的恩怨,能不能算了。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愿意交出纵目的人头,我只要你一句话:这件事,能不能算了。” 能不能算了? 我强忍着怒气,攥紧了拳头。 “你说呢?”我一把揪住了李靖的领口,大声喝问道:“那是十二方啊!和我出生入死!你们都说平天大圣天下第一,可是世间谁知道我们十三个人为了安稳李家的天下,接的都是刀口搏命的任务,哪次征战不是九死一生!?我们为了李家豁出命去,你们呢!?是啊,你们执金吾倒是毫发无损,结果最后还弄出来‘三箍’针对我们——这件事,你说能不能算了?” 李靖握紧了宝塔,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盯紧了我的眼睛:“三箍一事,一直都是军事的意思,和我执金吾无关……李家亏欠你太多,我知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今天你不要惹事,你以后便和李家再无瓜葛,三箍也绝对不会落在你的头上——” “是啊,不会落在我的头上!”我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会感恩戴德?无非是你们现在抓了猴子,三箍有了更合适的人选罢了!昨天,三箍未成之际,我是试验品。今天三箍已成,轮到了猴子。明天呢?明天李家的野心进一步膨胀,三箍会轮到谁?三箍三箍,这玩意是有三个的!” “……你我素有交情……”李靖调整了一下语气,想要显得更加真诚一些:“非要走到今天你死我活这个地步?” “再废话我现在就打死你!”我已经尽力控制自己的脾气,但是黑影还是开始逐渐蔓延我的全身:“你要是再不走,平天出来了,大家就不好看了。” 说罢,我一把推开了李靖。 我不想弄得天下腥风血雨,我只想以最小的牺牲,换来我要的一切—— 李靖拍了拍前胸,捋顺了衣服,然后叹了口气:“执金吾的使命,便是保护李家周全。执金吾只要在,李家就不可亡。” 说罢,李靖收了宝塔,然后重新走到了我面前:“老牛,你可知道,为何我对你一直照顾有加?不是因为你为李家立下了盖世之功,而是因为,我觉得你我二人很像——我们都很心软,不肯以手足的血肉搭建出胜败之路。我们都想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需要的一切——只是,你我不同。你是个老实人;而我,为了执金吾,可以不择手段。我刚才亮出了宝塔,是因为……” 李靖继续说着,说着,说着。 我脑子一热。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攥住了李靖的脖子,拳头也已经抡了起来—— “打死我的话……”李靖呼吸不得,但是依旧勉强笑了笑。 “李靖……”我恢复了些许理智,拳头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一会儿,你自己选择。”李靖用手掰开了我的拳头:“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怪你。但是……无论我怎么做,你也不能怪我。” 说罢,李靖转了身,入了天圆地方。 半柱香后,天圆地方里面传来了一阵喧嚣。 我起了身,走了进去。 门口位置,站着的“执金吾”正是三葬。看到我姗姗来迟,三葬忍不住皱眉以示责怪——李家家主刚刚已经露面了,他生怕我错过了时机。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照旧,家主说了几句什么,李靖站在一旁贴身护卫,一寸仙等人也是提高了警惕,盯紧了在场的所有宾客,戒备着任何可能的危机。 但是,没有人去关注就坐在家主身边的猴子。 猴子手里握着棍子,眼神空灵,面无表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没多久,随着李靖上前说了一大段话,几个执金吾捧着三箍之一走了进来—— 三葬等人已经分散开,包围了大厅外围。 宾客之中,避水、八荒等人已经手握妖气,伺机而动。 “从今天起……”李靖说着,手上做了一个抬的姿势:“他便是齐天大圣——孙、悟……” 话音未落,猴子猛然睁开了眼,手里攥紧了定海神针,然后就地用力一戳,拔地而起! “吃俺老孙一棒!”猴子大喝一声,迅雷不及掩耳,手中的兵器朝着李靖袭去—— 李靖似乎准备不足,明显一慌,手中的宝塔没来得及祭出,棍子已经到了眼前——家主身后的刀俎已经后发而先至,将一寸仙优先抛了起来。半空中的一寸仙挥舞着一截桃枝,硬生生去接了猴子这一棍;而刀俎、醉人、老四和李不二,也纷纷亮出兵器,前来迎战—— 果然,李家应对的方式不出意外。 猴子假装力气不敌一寸仙,抽了棍子向后退去,意图将保护家主的初代执金吾全部引开—— 但是,猴子并没有如愿。 他的腰间,被人重重砸上了一拳—— “牛魔王!!!!”人群之中,刚刚要上前一步的三葬大吼一声:“我日你祖宗!!!!” 猴子错愕地回头—— “对不起……”我低着头,不敢去看猴子的眼睛;背上的平天毫无理由地狞笑着,和我一起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挥出了这一拳。 三葬急忙探出手——但是,身边的宾客却毫不犹豫地将他按住——那些宾客褪去了伪装,皆是潜伏在宾客内的执金吾。 “动手。”李靖一改刚才慌张的表情,目送家主快步离开后,冷冷说道。 霎时间,宾客席内涌现了几十个白衣白衫的执金吾,对着二十八宿伪装的执金吾亮了兵器—— 太好区分了。场内恐怕李靖特别安排过,潜伏的执金吾用的都是妖气;而眼下,他们只要寻一寻谁用的是真气,便是目标—— 三葬被人压制住,嘴里面大声对二十八宿下了最后一个命令:“逃啊!不要动手!赶紧逃!” 回答他的,是第一波刀剑入肉的声响。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猴子的眼神没有从我脸上移开;他的不可置信,逐渐化作了微笑。 “你一定有你的难处,不怪你。”猴子说着,落在了地上,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定海神针,闭上了眼睛。 我向后退了一丈。 猴子的身影,像极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份感觉: 寂寞,以及对于这个处处充满了规矩的世界的无所适从。 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不可得,只有手里的兵器,才是唯一的依靠。 “猴子!跑啊!”三葬怒吼着,甩开了压制住他的执金吾,同时手心里攥出了六色光芒—— “李靖派了纵目他们,去找罗刹姑娘了。”我站在猴子面前,压低了声音,徐徐开口:“如果我现在不拦住你……他们便要血洗芭蕉洞。我,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他们今天只拿人,不会伤及性命,你和三葬他们都是。要不然,咱们——” “这里没有咱们。”猴子闭目,一字一句:“这里,只有你我。” 猴子,我—— 漫天的异样气息开始不断凝结,继而化作了无数的金色蝴蝶四处飞舞—— 不是妖气,也不是真气,也不是仙气—— “吾乃齐天大圣——”猴子双眼一睁,手中的定海神针一阵飞舞,天地随之震撼,最终旋在了他的手中:“谁敢上来送死!?” “上。”李靖冷冷一声令下——执金吾铺天盖地,手中亮出了格式兵器,朝着猴子扑去—— 而我,站在原地。 一股剧痛,从我后背袭来——我转过身,看到的是避水愤怒难耐的脸—— “大哥,你——”避水刚一开口,我便抬手,想要一拳将他打飞出去——但是,这一拳却被随后赶来的八荒迎面接住。 “牛魔王!”八荒大吼一声:“你疯了?” 话声未落,我们身边已经落下了二三十个执金吾。 “不要动他们。”李靖吩咐了一句;围着我们的执金吾纷纷领命,直接避开了我们。 八荒和避水还要说什么;我不再犹豫,脚下的影子直接站了起来,朝着二人各出一拳——避水还未来得及幻化成麒麟,便已经被我打飞。而八荒已经摘掉了眼罩,站在原地硬吃了这一拳,口吐鲜血。 “牛魔王,你……你枉费……我喊一声大哥……”八荒擦了擦嘴角,却没有对我还手的意思;他手中攥着妖气,瞄准了最近的一个执金吾就要放出去—— 我抬起手,隔着房顶攥住了天空,然后用力一拽,颠覆了黑夜和白昼,随即将八荒扔进了荒芜之中。 十二方最厉害的两个人都优先被我收拾掉了。这一切,都是我的诚意。 猴子纵使再有本事,却也陷入了苦战——一寸仙他们加入了战局,猴子已经落了下风。 “该做的,我都做了!”我大声朝着李靖吼道:“叫他们回来!” 李靖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同时手中亮出了宝塔;几道光芒散尽,场中央现出了更加让人绝望的身影:双拳套上了指虎的南奇北,依旧满身是血的伤贯,手中握着两柄大锤的灵感—— 以及戴着长长面纱的纵目。 来得及,还来得及…… 我咬了牙,一步迈向纵目的方向——但是,我却没有为难于他,反倒是一个闪身绕开,朝着家主消失的方向追去—— 李靖显然没料到我会有此举动,急忙用宝塔堵住了唯一的路口——我略微一低头,用犄角在他的宝塔前后穿了一个大洞—— “牛魔王!你!”李靖大喝一声,刚要追过来,猴子的棍子已经落在他的脚前。 我不知道猴子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我只知道—— 来得及,还来得及。 只要我现在抓住李乾,一切都还有得救——猴子,三葬,你们撑住,我一定会补救这一切—— 没走几步,李乾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我的眼帘里。 来得及,还来得及—— 李乾身子晃了晃,转过身,看着我。 “牛魔王……”李乾开了口,朝着我伸出了手。 我急忙双手合十,唤出平天,力图要在最短的一瞬间拿下李乾——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万物两仪,皆为因果。” 李乾木讷地说了什么。 我双手一出,握住了他的手腕,准备勒住他的脖子,将他带回去—— 李乾笑了笑,口吐鲜血,胸口位置涌出了无数鲜血,倒在了地上…… 第130章 腊月初九晴 我坐在天圆地方的门口,周围的执金吾都是捏紧了手里的兵器,似有似无地望着我。 猴子到底是杀出去了,李靖他们去追,到今天都还没回来。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我现在脑子都是懵的。 我只记得我看到了李乾最后一眼,然后他突然一命呜呼—— 不不不,不是我动的手——真的,不是我动的手—— 片刻之后,李靖已经杀了进来,然后看到了李乾倒下的瞬间。 血流了一地,鲜红鲜红的,格外刺眼。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李家人的血,竟然也是红色的。 李靖手里的宝塔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转过身,看到他花白的胡子一直在抖。 他的双眼无神,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虽然他已满头花甲,但是这一刻,他老了。 太多的沧桑包裹着那些腥风血雨的过往一闪而过。 我愣了一瞬,紧接着我立刻开口澄清道:“李靖,不是我……” “住口,闭嘴,别出声。”李靖揉了揉自己额头,猛然一拳砸在墙上:“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李家赢了,仅此而已。牛魔王,你出去。” 我有点担心,刚要说什么,但是李靖张口只剩下了一个“滚”字。 当我和李靖擦身而过时,我俯身,将地上的宝塔捡起,递到了李靖手里。 李靖的嘴唇发白,颤抖着接过自己的法宝。光芒一闪,通路里的血腥味消失了—— 一步一回头,却永远瞧不出个所以然。 我只知道,李靖在拼命忍耐内心中的愤怒。 当我重新走进天圆地方时,战斗已经差不多接近了尾声。 有什么东西在我眼前冒了出来。 是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披头散发,病恹恹的脸上写满了暴怒。 他一拳挥出,结结实实地凿在了我的胸口。 “三葬,你欠我一拳。”我向后退了半步,嘴角流了血。 面前的三葬早已经没了理智,眼神里只剩下了杀戮。 我一拳挥出——三葬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紧接着他飞了出去,冲破了天圆地方不算,直奔天边。 周围的执金吾各个咋舌,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三葬,我欠你一条命。 看了看天圆地方内,四大高手和初代执金吾都不见了。猴子也不在场。 还好,我就知道,凭你的本事,能够脱身…… 我蹲在地上,知道一切都已经和我无关了——无论李家最后是何反应,我都是最后一次来这里。说好的,李靖,咱们说好的。 从此,这世间的一切,都—— 有人走了过来,然后飞起一脚,将我踢倒在地。 “避水,你干什么!”八荒拦住了出脚的避水,但是并没有用什么力气。 避水看着我,只是看着我,但是一个字也没说。 “你们听我解释……”我揉了揉自己挨了一脚的下巴,缓缓站了起来。 背对着我的八荒顿了顿,然后转过身,一拳砸在了我的眼睛上:“你解释吧!来啊!你解释啊!” 但是八荒没有想听我说话的意思。他的拳头,如同雨点般狠狠落下。 只是这一次,连一个象征性拦一下的人都没有了。其余的十二方只是站在避水身后,默不作声。 等到执金吾推推我,把我喊醒,我才知道已经是初九了。 避水他们都不见了。 而我,坐在天圆地方的门口,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有点冷。 没有饭吃。 我想回家。 腊月初十晴 一顶轿子停在了我的面前。 抬着轿子的四个人,除了头上的七角斗笠外,脸上各戴着一个写着“甲乙丙丁”的面具。 轿子的帘子微微掀起,里面射出来一道枯萎的目光。 我只是愣愣的,并没有任何想做的反应。 “后…悔…么…”一双干枯的手臂从轿子里探了出来:“吾…可…以…给…你…一…个…” 甲乙丙丁头上的斗笠被悉数吹掉—— 平天站了起来,散发出阵阵怒不可遏的杀气:“别过来。” “平天,坐下。”我说道,无心厮杀。 没有饭吃。 我想回家。 腊月十一晴 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快到午时的时候,初代的几个人一脸血污地落在了我面前,伤痕之下,依旧掩饰不住那份大功告成的欣喜—— 猴子,到底是被抓住了。 初代执金吾和四大高手尽数而出,终于在东海的桃树下,抓到了猴子。 他拖着一条残腿,没有任何反抗,闭上双眼,似乎束手就擒。 但是,当他再睁开眼后,眼神只剩下了癫狂——野猴子挥舞着棍子和执金吾斗了个天翻地覆,甚至将东海的桃树连根拔起—— 执金吾还是赢了。 赢得很难,但是赢了就是赢了。 刀俎捧在手里的一寸仙已经昏昏睡去,他看到蹲在天圆地方门口的我,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走到我的面前说道:“老牛,谢谢你给我们这个面子。” 我没有接他的话茬。 没有饭吃。 我想回家。 腊月十二晴 每天都有无数的白色身影在我眼前掠过。 唯二停下来的,一个是那个天蓬,一个是那个大器。 天蓬在辰时落在了我的面前,说,回去吧——“你的事情结束了,剩下的,是我的事情。” 大器是在入夜后悄悄溜到了我的身边,疑神疑鬼的嘟囔,李靖不在,可以耍钱解闷——“你会玩叶子牌嘛牛魔王?” 没有饭吃。 我想回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腊月十三晴 一寸仙等人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只是,他们都是一脸疲倦。 刀俎临走前跟我说,家主禅位了,要举办仪式昭告天下。 “下一代家主是谁,军师也不肯说。”刀俎讪讪地笑了笑:“是啊,我们是‘外人’。” 一寸仙摇了摇刀俎的手指,示意靠我近一些,然后摸了摸我的头。 “老牛,有空的话,来南疆找我们玩吧。”一寸仙说道。 几个身影各自抱拳道别,一一而去。 最后一个走的人,是那李不二。 他瞥了我一眼,然后叹口气,问道:“平天在吗?” 平天睁开了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的李不二。 “快滚。”平天说道。 “我不走了。”李不二摇摇头,望了望一寸仙他们远去的方向:“昨天已经跟他们说过了,我这次要留在李家。” 平天笑了笑:“哦。” “三十多年前,三箍未成。”李不二并没有识相地离开,反而坐在了我的对面:“我们奉命带三箍去找当年的平天大圣,要试一试三箍中最厉害的金箍——金箍可以说是我做的,也是我的信心之作。没办法,当时你的十二方势大,李家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当然了,你我相识许久,也知道我的铃铛之妙——一响挪人,二响挪魂,三响挪天地——我以为吧,控制人心很简单。后来,暴走的平天大圣证明我错了。” 平天冷笑了几声,似乎并不意外。 “还有,这件事说了,你也怪不到执金吾。”李不二站了起来,拍拍屁股:“我之前是军师的人。大姐他们从来对你都是以义待之,坦诚相见。可惜了,这些个老实人,看不破军师的手段。” “你想说什么?”平天冷笑着揉着拳头。 “我告诉你也无所谓了。”李不二搔搔头:“最多是今晚,我就不在了。昨天军师点名要我留下,我大体知道结果是什么。” 李不二说道这里,失落了片刻,然后仰天大笑:“累了。他把你我送回去了不知道多少次,今天终于肯杀了我,倒也落得轻松。” “想死,我随时成全你。”平天说道。 李不二摇摇头:“生死有命。你没法杀我。” 平天一拳挥出——却停在了空气上。 面前的李不二摸了摸自己微热的鼻子,发觉里面涌出了不少暗红色的鲜血。 “有空了,去南疆看看。”李不二叹口气,渐渐坐在了地上:“满天满地的杏花林,好看得很……去跟大姐他们说一声,我留在李家,过得很好……” 半柱香后。 有人落下,有人离开。 面前依旧空无一人。 没有饭吃。 我想回家。 腊月十四晴 李靖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穿着华丽的战袍。 他看了看我,然后走了过来。 “结束了。”李靖说道:“家主无事,已经禅位隐居。三天后,新家主宣告天下。现在,你可以走了。” “不是我们干的。”平天睁开眼睛说道:“我们进去的时候,李乾已经……” “家主无事。”李靖再一次一字一句说道:“你可以走了。” 我依旧,坐着没动。 “你记住…”李靖想了想,说道:“从今天起,十二方不得再聚首。把这句话传给你下面的人吧。如果你们再次聚众,我只能判断为你们对李家有二心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李靖忽然拍了拍手:“军师说,你立功如此,当有此报。” 一个白色身影落下,半跪在我面前。 是纵目。 “李家君子一言,任你处置。”李靖说完,转身而去:“对了,还有……我拿铁扇公主怀了身孕一事威胁你,实属不该。见谅。” 纵目待到李靖离开,站了起来:“吵死了,烦死了……怪不得你会临场倒戈……原来是要当爹了。恭喜一声——然后,要杀便杀。” 说罢,纵目没有丝毫抵抗的意思。 平天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色。 我只觉得…… 没有饭吃。 我想回家。 腊月十五晴 那个叫卷帘的家伙远远路过,望了我一眼后,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没有饭吃。 我想回家。 腊月十六晴 我梦见了猴子。 猴子依旧靠在桃花树上,怀里抱着棍子,像一个婴儿一般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整个天地。 我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惊恐地抬头,然后看到是我,继而笑了笑:“不怪你……” 翻个身,醒了。 没有饭吃。 我想回家。 腊月十七晴 快到辰时,奄奄一息的天蓬坠到了我的面前。 但是,他并非有心来找我,而是被人追赶于此。 只见他喘息了几口,挣扎着站了起来,手指瞄准天空,大吼一声“银……” 天空来不及闪烁星光,几把兵器已经贯穿了他的心口。 “竟敢在今天行刺军师——”领头的执金吾恶狠狠说道:“果然,军师说的不错,执金吾有内鬼!” 天蓬身负重伤,却依旧不肯倒下去。 “嫦娥……”他嘟囔了一句什么,地面忽然化作一片沼泽—— 与此同时,日出东方。 有什么吉光闪烁了一下,掩盖过了那初升的日头—— 腊月十七晴 辰时,日出东方。 有什么吉光闪烁了一下,掩盖过了那初升的光芒万丈—— 我站了起来,觉得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避水他们还在等我,肚子也饿了。 回火焰山吧。 腊月十八晴 落脚火焰山。 十二方都在,齐刷刷看着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厨房里,传来了炒菜做饭的声响。 我惊讶地看了看避水,心说厨房里还能是谁——没想到,是罗刹姑娘端着一盘子菜走了出来。 “大哥……”避水摸了摸狼鸣的头,笑着说道:“这等喜事,不早说……” “婚事还没办呢,你倒是着急。也怪不得大嫂这么漂亮却跟了你……有一套啊,不愧是咱火焰山的大当家!”八荒笑得更是下流,大声起哄故意让罗刹姑娘听到:“几个月了?” 一阵旋风刮过,八荒呼啸着摔到了山脚下。 不远处的罗刹姑娘收了铁扇,招呼大家吃饭。 腊月十九晴 早晨,李家的人送来了告贴,新任家主一事如同请帖一般昭告天下。 我默默看了几眼,招呼大家吃早饭。 席间,八荒喝了几口酒,咋舌说道:“这次水陆大会,要不是大哥英明果断,帮着执金吾收拾了二十八宿他们——李家还能像今天这么得意?” 一时间,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以后,还要靠咱们打响火焰山的名号,不能只靠大哥。”避水言语谦逊,语气却杀机腾腾:“只困在这一座山上,倒也委屈了咱家大嫂。” 我夹了几筷子饭菜,觉得吃饱了,摸了摸狼鸣的头后,留下他们胡闹。 院子里,一切如故。 过了一会儿,罗刹姑娘走了出来,站在了我的身旁。 十二方在里面还在吵闹,咋咋呼呼地,说要分十二时辰的方向各自杀出去,为火焰山博得更广阔的的地盘云云——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罗刹姑娘开口说道:“本就是怕你分心,才没有启齿……” “你有身孕的事情,竟然是李靖告诉我的……”我笑了笑,搔搔头:“微妙,微妙。” 罗刹姑娘抬头,看了看我犄角上的金环:“回来了就好。” “怎么可能不回来呢?”我哈哈大笑:“我还要看我闺女呢!” “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儿。”罗刹姑娘低下了头。 “当然要生闺女!”我斩钉截铁,嘿嘿笑了:“生个闺女,像你,多好,以后也不愁嫁。要是生个小子……天晓得是怎样的面容。” 笑罢,我叹了口气。 唔,对了。 腊月二十晴 我依稀记得,有人曾经在我的日记上写过一段话,叫我万事顺从于罗刹姑娘。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看过我的日记。 你是谁? 我只是一个写书的人,姓什名甚并不重要。 为何不重要? 我听信了你的话,沦落到今天的下场…… 十二方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不像是单纯记忆被篡改,而像是所有的经历都不对了。 此事是不是和天边的吉光有关? 我听人说过,李家素有“天祭”的秘法,可抹去世间戾气,为李家安抚天下—— 难不成,吉光便是此兆? 正是如此。 此番,可安定天下百年有余,足够李家喘息。 只可惜,帮不到天蓬遂愿。 我想问问……我一直以为在我日记落笔的人是平天,但是并非如此。 你又是如何在我日记之中落笔的呢? 要知道,这本子见不得人,我平日里都是贴身藏着的,比银票都藏得隐蔽。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本子所在,又是如何趁我不注意落笔的呢? 五百年后,你把本子交给了我。 然后,你入了我的书……我便在我的书中,略加几笔…… 我入了你的书? 什么意思?被你收了吗? 算了……只是,如果你能改变因果,我只求你一件事:帮我想办法放走猴子。 哦,猴子姓孙名悟空,住在东海那边…… 你放心,猴子他很好。 他让我转告于你:不怪你。 五百年,一眨眼便也过去了。 等等,五百年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谁,你在哪儿? 可否约一个地方相见一叙? 写书的,你还在吗? 怪了。 尾声 吴承恩放下了笔,将眼前刚刚落墨的纸张从本子里撕了下来。 手心之中,腾起一股烟火,将那宣纸化作了灰烬。 “坏了……忘了说了……”吴承恩猛然一个激灵,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喃喃自语:“忘记告诉他,生的是个儿子……” 不过,算了。 天光初亮,日出东方。 “青玄,早饭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