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夫人不好哄》 第1章 秋寒转暖 秋色渐浓，秋意转寒。 维扬地面上，巡盐御史林家的悲伤气氛，越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家主母贾氏，卧床一月有余，不见好转。 这些时日，进出林家的名医来来往往，但，人力有限，天意难测，贾氏的身体还是一天一天垮了下去。 近些日子，她已经无法进食，日夜昏迷在病榻上。 眼见爱妻就要如同他们三岁儿子一样，离他而去，巡盐御史林如海，悲痛难忍，日夜不安。 不仅要照顾妻子，林如海还负责管理江南一地复杂的盐政，他的身心也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自从两年前，爱子早夭，贾氏就日夜伤心哭泣，精神起伏不定。 林如海以为时间可以慢慢平复她的悲伤，没想到贾氏却如此“狠心”，他和六岁的女儿都无法挽留她的生机，她如今尽然要随爱子而去！ 前一夜，林如海强硬地将体弱的六岁女儿，赶去休息，自己则在主院的内书房，睡了一夜。 说是睡了一夜，实际上，他时不时被噩梦惊醒，总共加起来，大概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 早早没有了睡意，他睁眼熬到天亮，正要起身，就听到一声女子的悲鸣。 …… 贾氏一度没有了呼吸，被丫头们及时发现，再一次被守在主院的大夫们，救了回来，但，人人都知，她这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林如海呆呆地坐在贾氏的身边，此时顾不了有旁人在场，他紧紧抓住贾氏的手，不愿放开，他们可怜的女儿扑在床前哭泣，周围的丫头们和婆子们发出低低的悲声，压抑又压心。 床榻上，一个大丫头，则跪在内侧，时刻守着贾氏。 林如海突然觉得，他手中贾氏的手，一动！ 接着他便听到，床榻上那个丫头，哭喊一声：“太太！”，大哭起来。 “母亲！母亲！我不要你走！哇哇哇哇哇……” “太太！”屋内屋外的仆人们，跪倒在地。 林如海狠狠抓紧了贾氏的手……没反应。 他睁开紧闭的泪眼，看了看贾氏的脸，她是那么平静，好像终于睡安宁了。 一时怒从心来！ “敏儿！！！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就这么抛下我和玉儿！”林如海突然大喊着，抓住贾氏的肩膀，摇动起来。 还等不到周边人们有什么反应，他又一把抱住贾氏，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哭喊着：“敏儿！你留下来！留下来！不要走！” “父亲！母亲！呜呜呜呜呜……”他们六岁的女儿，扑了上来，尽最大努力张开瘦弱的双臂，环抱着她的亲人们。 “老爷，您放手，让太太安息。”四周的仆人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站起来，劝阻林老爷，劝慰林小姐。 一时，屋内的众人乱做一团。 突然，所有人都听到林如海大喊一声：“住手！” 在他身边的仆人们，迅速退开一步。 接着，他又叫：“住手！放开！” 【怎，怎么了？没人围着老爷啊？】仆人们交换着眼神。 “疼！玉儿，放手！” 林小姐听到父亲叫她，抬起满是眼泪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不让她抱着了。 等到丫头们把林小姐搀扶开去，角度正好的一些仆人们才惊恐地看到，林老爷的胡子，被抓住了！ 被一双手抓住了！！ 被林夫人贾氏的一双手抓住了！！！ 泪眼朦胧的林小姐，看见了！ 顺着大家的目光，林老爷一低头，他也看见了！原来，不是玉儿抓着他的胡子吗？ “呃，呃，呃……夫人活了！”不知是谁，一声喊出，大多数人被此话吓得，倒退几步。 倒是有几个人逆向扑上前来。 “母亲！母亲！”这是哭得站也站不稳，却甩开丫头的手，凑近贾氏的林小姐。 “夫人！”“夫人！您活了！呜呜呜。”这是房里几个大丫头。 “我去叫大夫。”另有一个大丫头，很是冷静。 “诈……诈……(⊙o⊙)…”跟着贾氏一辈子的徐老奶娘，直愣愣睁着双眼，撅了过去，昏倒在她身边的小丫头身上。 林如海呆楞了片刻，试着抬头，想把自己的胡子从贾氏的手里抽出来。 似乎赶到手中之物要逃跑，林如海眼见着贾氏，更加收紧拳头，且……往她自己胸口的方向，一拽。 “疼疼疼！！！……哈哈哈哈！疼得好！疼得好！呜呜呜呜……敏儿！” …… 巡盐御史林家，爆出了个大消息。 濒死的林家主母贾氏，不仅没有死，还越来越“活”了！ 那些名医们一一给她诊脉，都向林如海保证，贾氏虽然还是非常虚弱，但是，她这状态不是回光返照！ 只要贾氏这一息活气尚存，就比之前的凶险状况，好上太多。 给林家几代看诊的维扬名医张老大夫，更加明确地向林如海表示：“从脉象上看，林夫人似乎是有了一股生机，有了活下去的意愿。对于病人来说，这比什么神丹妙药更加救命。” 张老大夫非常清楚，林小公子早夭的状况，这两年来，不断被林如海请到家中，一直给贾氏调理身体，但是，在此之前，贾氏有了“自断”的念头，药物再好也救不了“寻死”之人，张老大夫一直很是遗憾。 听明白了张老大夫的言下之意，林如海很是感谢，再三谢过张老大夫的提醒，亲自送人离开。 林如海在外院喜气洋洋，内宅主屋之内，林小姐和几个大丫头，也忙活着不亦乐乎。 贾氏，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了。 这次，她真的是睡着了。 此前，她抓住林如海的胡子，怎么都不放，但似乎一下子用光了力气，很快就松了手，昏睡了去。 这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又惊慌起来，恰好张老大夫被请来，确认了贾氏的状况，这才平息了大家的恐惧。 贾氏睡得太沉了，丫头们给她换了衣服被褥，都没有醒来。 六岁的林小姐，一步不离地坐在母亲床前，看一眼，笑一脸。 刚才，厨房送来了午饭，林小姐更是少见地吃了半碗饭。 她之所以能吃了这么多，是因为，她一边看着母亲，一边吃的呀。 丫头们非常规矩地没有发出喜悦的笑声，可是每个人的脸上和精神头上，焕然一新。 多日压在心头的沉沉乌云散去，大家都认为，母亲（主母）真的会好起来。 “咳咳。” 绣床上，在一堆彩绸缎被围绕之中，林夫人贾氏，咳嗽起来。 第2章 破茧 咳嗽了几声，林家主母贾氏，慢慢睁开眼睛。 从朦胧到清晰，她看见几只大大小小的彩色蝴蝶，高高地停在床顶。 再仔细瞧瞧，啊……它们是绣在橘色绸缎上的绣蝶。 【真漂亮啊！】她心想。 “母亲！您醒来了！”耳边有人在大喊着。 “母……？”她朝着声音方向转过头去。 呃！ 就在她鼻子前面，凑近了一对大大的眼睛。 她忙退回被子里，往后仰了些，这才看清，这是一对小姑娘的双眸。 视线内这个穿着粉色袄子的小姑娘太瘦了，脸上没有几两肉，只突显了这对大眼睛。 嗯，唇色极淡，看起来身体也不太好。 “你……”她发出沙沙的声音，却突然感觉喉咙发痒，“咳咳咳。” “太太，喝水。” 有人把她从被子里面，动作轻轻地搀扶着仰起上半身，靠在床板上，一件温热的衣服披在她身后，一个青色小瓷杯放到嘴边，她低头去喝，不热不冷，水温刚刚好。 “母亲，您好一点了吗？”还是刚才那个稚嫩的声音，是那个小姑娘吧。 她刚刚咽下一口水，很自然地回了一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母亲。” 她凑前还想再喝一口水，却见那只水杯突然从眼前滑落，消失在床边。 “咔嚓。”碎了。 “啊？水……”她看向那边。 刚才好心端水给她的，是一个十几岁的蓝衫少女，此刻却面色惊慌，“咚”，少女直直跪在了床前，一磕头：“太太，是奴婢不小心！您别生气。” 少女猛地又抬头，看着她：“太太，您别吓姑娘和奴婢，您就是太太啊！” “母亲，您又不要玉儿了吗！”粉衣小姑娘双眸流着眼泪，不知何时爬上了床榻，跪在了她身边。 “你们，你们，别跪着。这是怎么了，你们跪我干嘛，我不认识你们啊。” “太太！”门外走进两个十几岁的美貌少女，“丁香，怎么了？” 跪着的蓝衫少女丁香，顾不上什么规矩，忙回头对着两人说：“铃兰，夜昙，太太刚刚醒来，说，说不认识姑娘！也不认识我！” 此刻，坐在床上的她却顾不了她们在说什么，粉衣小姑娘正趴在她身上，哭得巨伤心，她觉得身上的被子也挡不了这汹涌的眼泪。 她拍着小姑娘的背，不得不哄她：“乖啊，乖，别哭了。认错人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还小嘛。” “姑娘，您别伤心，太太这是刚刚醒来，身子虚，过几天就好了。”刚刚进门的黄衫少女，近前扶起了小姑娘，让她坐在床侧，拿出手绢，给她抹眼泪。 她大大舒了口气。 “铃兰请太太喝水。”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铃兰”，是另一个穿着水红色衣服的少女。 【名字好听，人也长得精致。】她看着这少女，心想。 她虽然还是口渴，不过，还是她自己喝好了，让人喂，多不好意思，她伸手去取铃兰手中的水杯。 【咦？】红衣少女却不松手。 她增了一分力气，对方突然就放开了。 “谢谢。”她向铃兰道谢，却没看到铃兰那对纤细的柳叶眉紧紧皱了起来。 啊~一杯温水下肚，舒服。 “太太，您觉得怎么样？张老大夫还在候着，让他来诊脉，可好？”铃兰温柔地说。 【这女孩子说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她想了一下，喝完的空水杯移到左手，伸出右手，收起拇指和食指，对铃兰说：“这是几？” 满脸温柔笑的少女，愣了一会儿，说：“三。” “这是几？”她变化着手型。 “二。” “这是？” “四。” 【看起来，这少女神志正常。嗯，那是我不正常？】她顺手捏捏右边的耳垂。 “母……” “停！我不是你母亲。”小姑娘憋憋嘴巴，眼泪滚下两滴。 “太……” “停！我也不是你们的太太。”房内三个少女，脸上都出现了疑惑或惊恐的神色。 她想一想，清清喉咙，轻声细语地说：“大概是你们搞错了，”她努力摆出笑脸，“我不认识你们。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们。” …… 徐老嬷嬷，跟了贾氏一辈子，从她还是神京荣国府嫡小姐的时候，就是她的乳母。 襁褓里那么小小的一个女娃娃，被她精心伺候着，十几年后长成了神京最美丽最有才华的少女。 后来，国公老爷又找了一门好亲事，把姑娘许配给了当朝探花郎，列侯之子林姑爷，成了林太太。 这些年，她看着太太和老爷过得美美满满和和气气，别提多替她开心了。 只是，两人的子女缘分，晚到了点，成亲十多年，不知道拜了多少菩萨，吃了多少调养的药，就是不开花不结果。 林老夫人，就因为这个缘故，对太太，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 好在，老爷并不在意，对太太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贴。 倒是太太自己，觉得对不起几代单传的老爷，更对不起去世的林老夫人，这些年，真是不容易，她整日愁眉不展，日渐消瘦。 六年前，老天开眼，菩萨保佑，缘分终于到了，太太有了身孕，平安生下姑娘！ 五年前，开花又结果，少爷出生了！ 那时候，太太和老爷，还有大家伙儿多开心啊！徐老嬷嬷想起来，就皱了一脸笑褶子。 可惜啊……小少爷养到三岁，唉，一病不起。 徐老嬷嬷想起太太当时痛不欲生的模样，就要流眼泪。 自那时开始，太太就日夜不安，她总是听到太太一边哭泣一边自责，说自己对不起老爷，对不起林家先祖，更加对不起小少爷。 这真是天意，太太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可是，她就是想不开啊。 就这么伤心了一年，太太昨天还是…… 徐老嬷嬷，这么想着，一边抹眼泪，一边拉紧媳妇的手，嘴里催促着：“咱们快点走。” 她的媳妇，徐柱家的，搀扶着婆婆，说：“您慢点儿，我说的是真的，太太醒过来了，熬过了劫难。您老不是在场么？” 徐老嬷嬷突然停下脚步，侧头对媳妇说：“我是在场，可我不是晕了嘛！还是要看看仔细，太太是真熬过去了才好。要是……（被野什么占了太太的身子，该怎么办！）” 刚说到这儿，走进内院的两婆媳突然听到前方一阵喧闹。 “太太！您别跑！慢点儿！” “您真是我们的太太！我们没骗您！” “母亲！母亲！您带上玉儿！” 徐老嬷嬷迷着眼睛，瞅着前方，说：“我怎么瞧着，前面跑着的人，是太太？” 她媳妇眼神好：“那可不就是太太！后面追的两丫头，是铃兰和夜昙，还有丁香抱着小姐，跟在最后。这，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第3章 太太不合作 她，被堵回了床上。 床外，左侧站着刚才见过的三个少女，右侧的一老一少，是完全陌生的相貌。 她缩在卧床的深处，离她们远远的。几条彩缎绣被，被她挡在身前，像一道“软绵绵”的墙。 这起不了丝毫的阻挡作用，她对此心知肚明，不过，她必须表达她“拒不合作”的态度。 【你们说我是“太太”，我就是这个“太太”吗？！】 …… 刚才，她趁着这三个少女不备，冲出了卧房，跑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可惜啊，身体太弱，没几步就被她们追了上来。 好在，三个少女不敢与她拉扯，她还能挣扎一下，期望能够找个空隙逃脱。 不过，她想得太美，没多久，她就被现在站在床右侧，那个胖胖的老婆婆，一把拦腰抱住，一点儿也不听她解释，半搂半抱，又把她带回了卧房内，绣床上。 她现在，很生气，看左边三个阻拦她的少女，生气，看右边的胖婆婆，更生气。 【这些人，怎么不听我解释！我根本不是所谓的“太太”！】 “你们……”她歇了歇，恢复了些力气，正想坐起身子再与她们说个清楚，就觉得腰部一沉，她被拖住了。 低头一看，得，她忘了这个小姑娘。 这个叫她“母亲”的小丫头，现在绕在她身上，短短的双腿纠缠在她腿上，两条细小的胳膊紧紧抱着她的腰，嘴巴憋憋，闭得紧紧的，一对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真是个倔强的小泪包啊！】 对这么又小又软的泪包，她怎么也生不起气来，无奈地撇撇嘴，把盖在小丫头背上的被子，再拉高一点，围紧一些，被子外面还是很冷的。 看到这一幕，铃兰和徐嬷嬷，对视了一眼，放松了心情。 【看来，太太虽然不记人，还是对姑娘好。】 徐嬷嬷侧过脸，对她的媳妇徐柱家的，轻声说：“去看看，太太的药，怎么还不送来。” 站在徐嬷嬷另一边的铃兰，听到问话，就说：“茉莉在煎药，应该快好了。” “茉莉这丫头，手脚一向慢，怎么让她去？” 铃兰劝慰徐嬷嬷：“嬷嬷，你也知道，茉莉通药理又最细心，别人去，她还不放心呢。” 徐嬷嬷还想说几句，眼角却瞥到，坐在床上的太太，往外移动了一些些。 “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被发现了！】她马上退回原地。 忽然，觉得箍在腰上的力气更紧了些，她不好意思地低头对小泪包说：“是我错了。放松，放松。我不动。” 看来是走不了了，她一泄气，靠在床板上，说道：“我喝点水，总行吧？嗯，给小泪包，也来一杯。” 与她们说不通，渴死她了。 “是，我就去斟茶。”夜昙开心地去了旁边的茶房。 一看太太松了劲，徐嬷嬷也走进了些，对她说：“太太，您可还记得我？” 她仔细看了这老婆婆几眼：“你是刚才把我抱上床的婆婆。” “咳。”丁香忍不住笑呛了，“太太，这是您的奶嬷嬷，徐嬷嬷。” “奶……”她的视线，从徐老嬷嬷的脸上，往下……移。 除了背对着人的小姑娘，房里所有人的视线，不自觉得都跟着她的视线，那么，往下…… 徐嬷嬷老脸一红，身子一侧，急急避开了太太和丫头们的眼光，一拍自己媳妇的肩头，低声急色地说，“愣什么。” 众人仿佛都回过神来，表情各异，脸蛋都是红红的。 她也怪不好意思的，刚才听到那一个字，就自然反应。【呵呵。】 “婆婆您别生气。” “折煞老奴了，可当不起太太这么说。”徐嬷嬷忙正身，向她低身一福。 “夫人可好？”忽然杏黄色的门帘一掀，从外面走进一人。 【男人！】 她左手一把搂住身前的“小泪包”，右手抓起旁边的大枕头，就要往来人身上扔。 “太太，可别扔，这是老爷！” 屋内刚刚缓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这是怎么了？” 林如海得到报信，说是太太不妥当。他从外院匆忙赶来，果然就见到了自己的太太双眸圆睁，拿了一个枕头，这是……要砸他？ 面对这“极不妥当”的一幕，他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反应，他只知道自己的夫人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精神了。 一个穿着绿色褙子的丫头，端着一盏药碗，跟在林如海身后，进了房门。 “太太，请吃药。” “铃兰茉莉，伺候太太吃药。老爷，老爷，您先出去。老奴向您解释。”徐嬷嬷胖胖的身子，在林如海面前一堵。 夫人的这个乳嬷嬷，伺候了几十年，极为忠心，林如海还是相信的。 他看了神情紧张的夫人（或者是她手里的枕头）一眼，自动退到了屋外。 …… 院子内，林如海皱紧剑眉，放在身后的双手，牢牢握在一起，爆起了青筋。 “夫人是怎么了？刚才，茉莉跑来，说得不清不楚。”林如海盯着徐嬷嬷问道，气势压人。 “老爷，把张老大夫找来，再给太太看看吧。”徐嬷嬷揪心地说。 “为何？” “太太，太太，好像是……认不出我们了。” “你说什么？！”林如海大声喝问。 徐嬷嬷还想解释，此时，忽然从房中跑出来一个丫头，是丁香。 “老爷，徐嬷嬷，太太不肯吃药。” 徐嬷嬷对着林如海说：“老爷，找张老大夫！我去给太太喂药。”她跟着丁香，转身进屋。 林如海踱了几步，想了想叫人去请张老大夫，自己还是不放心，跟进了屋内。 刚掀开了门帘，突然眼前一黑，额头被撞，他踉跄后退几步，靠在墙上。 林如海一手扶额，眼睛看向地上的“罪魁祸首”，一只眼熟的淡橘色大枕头，上面还绣着夫人特别喜欢的各色彩蝶。 果然！ 他抬头一看，夫人的手，还摆在空中，手中的枕头，不见了。 “太太，您还真扔啊！那是老爷啊！”丁香尖叫。 “你们别吵！我连你们都不认识，怎么会认识他一个男人！他再靠近，我还扔他！” “太太别慌。您问问姑娘，真的是老爷。”铃兰看出，太太现在比较亲近的只有姑娘。 “老爷，您还好吧？”徐嬷嬷忙走过来。【老爷不会生太太的气吧？】 “我……咕咚咕咚……我……不……药……” 徐嬷嬷转头一看，好！太太喝药了。 原来，茉莉找准了时机，悄悄接近太太，趁她张口说话的时候，把药灌了进去。 药的温度正好，茉莉又将药换了一个小盅，这么“咕咚咕咚”，一小盅的药下肚了。 眼见茉莉“得手”，徐嬷嬷顾不得林如海，忙去给茉莉帮忙。 茉莉，徐嬷嬷，加上眼明手快的铃兰，三个人“合作愉快”，又将另一小盅的药液给太太，灌了下去。 “你们，你们……都是骗子。”她眼晕，头昏，歪歪倒下，压塌了那座“绣被墙”。 大家一时傻眼，张老大夫的药，这么有效吗？ “我给太太扎了针。多休息，身体好。”茉莉一下跪在林如海面前，说得一脸平静。 还是茉莉，在徐嬷嬷和铃兰给太太灌药的功夫，给太太扎了助睡眠的穴道。 “算了。”林如海摆手让茉莉起来。 药，总是喝下了，算是这丫头有功。 他知道自己的夫人一向过于宠爱这几个丫头，甚至还有些“不知分寸”，等太太醒来，让她训诫就是。 “母亲？”林姑娘看到母亲怎么又昏倒了？ 徐嬷嬷上前，抱起了姑娘，说：“姑娘，太太是睡着了，莫怕。姑娘也去睡一会儿，可好？” 林姑娘回头仔细看看徐嬷嬷眼睛，摇摇头，认真看着林如海，说道：“父亲，我要陪母亲。” “好，玉儿和我一起，都陪着你母亲。”林如海一样不放心夫人，就决定坐在屋内，等着张老大夫，再来看诊。 第4章 镜中人 没过多久，张老大夫被林管家，领进了主院。 他首先详细询问了林太太苏醒后的表现，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接着，茉莉陪着他给昏睡的太太仔细做了检查，尤其，触诊了太太的头部。 做完这些，张老大夫就跟着林如海到了主院的内书房，茉莉拎着药箱伺候着，徐嬷嬷脸皮一厚，也跟了进去。 林如海看了她一眼，就默许了。 徐嬷嬷亲自给两人沏茶，静静站在一边，竖着耳朵听着。 张老大夫，捋了捋雪白的胡子，对林如海说：“林大人，我就直说了。老夫行医几十年，曾经见过类似的病人，而且，先人的医书中也有相似的记载。” 林如海的脸色冷峻严肃，沉声说：“老大夫，请。” 张老大夫：“以我看，令夫人，怕是得了‘失忆之症’。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你们是谁。” 闻言，徐嬷嬷和茉莉都抬起头，紧张地看着张老大夫。 林如海不觉惊讶，因为他也有了相同的猜测。 他沉思一会儿，问道：“我也曾经听闻，有人在头部受伤后，失去记忆，或者神志受损。但是，我夫人并没有身体受伤，怎么也会出现记忆缺失？” 张老大夫肯定地答复：“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失忆的情况，我也是看了先人的医案，才能确定。” 林如海摆手：“洗耳恭听。” 张老大夫站起身来，边走边回忆：“简单地说，在那个医案中，病人遭遇了亲人的骤然去世，大病一场，一夜之间就忘记了自己过世的亲人。” 徐嬷嬷忙说：“那不是和太太的状况很像？” 张老大夫点点头，说：“刚才我给令夫人探脉，状况和我之前诊脉的脉象，并无明显不同。我也看过了她的头部，没有明显的受伤迹象。所以，我才猜测，令夫人的失忆，是属于第二种情况。” 林如海看着张老大夫，疑惑地问：“你是说，夫人是因为心伤而神损，导致了失忆？” “这是我现在的推断。当然，我会开些适合的药剂，让令夫人服用，如果有效果，记忆恢复，那是最好。如若不然……” 徐嬷嬷一拍腿：“张老大夫，您就直接说，别卖关子。” 林如海，喝：“住口。退下。” 张老大夫摇摇手：“我这是没有把握。‘心病还须心药医’。令夫人，因何而心伤？怕还要从此下手，才是。” 他接着说：“老夫曾经说过，令夫人的身体病弱到如此地步，并不全部因为体弱病痛，主要是‘心病’所致。……以老夫看，令夫人如今忘记了过往，倒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那怎么好！太太现在谁都不记得，怎么不算坏事。”徐嬷嬷又插嘴。 林如海点一点头，道：“老大夫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不过，我夫人这个‘失忆症’何时才能痊愈？” 张老大夫非常坦白：“不知道。如果是身体受伤，我还有时间上的把握。这心神受损，我是半分肯定，也没有。可能，哪一天经历什么事情，她就能回忆起来。又或许，令夫人这辈子就从新开始了。” 林如海不自觉地抓住自己的胡子：“从新开始……” …… 张老大夫，开药箱，重新写了方子，交给茉莉去煎药，又随林如海去了房中，给林夫人针灸，辅助她早些苏醒。 众人等了半盏茶的工夫，才看见她慢慢张开了眼睛。 她看清楚的头一个物件，就是林如海的脸。 “你！”她立即坐起，双手四处摸索，寻找防身武器。 “别急。别慌。我这就远些。”林如海从床边后退两步，“你看，我走开了。” “林夫人。”张老大夫唤她，看着她警惕而惊慌的眼神，笑眯眯地问，“林夫人，可还记得我？” “……我不是什么林夫人。” “夫人！”徐嬷嬷着急地喊起来。 “呵呵呵呵，夫人不用紧张。老夫姓张，在维扬一地，从医已有四十余年。夫人与我，也相识十几年了。” 她仔仔细细观察了他的面部表情，白胡子，以及着装：“你是个大夫？” “对。” “你是……我的大夫？我并不认识你。”她肯定，这又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张老大夫，看她的神情转为迷茫，继续说：“夫人，莫慌，您只是生病了，忘记了身边的人，慢慢会记起来的。” “忘记？”她摇头，“我既然忘记了，我又如何确定，我是什么‘太太’？” “如果你不是我的夫人，那么，你记得你是谁吗？”林如海一直专心看着他的夫人，既开心爱妻逃过了死劫，又伤心她忘记了他和玉儿。 她忍不住瞪了林如海一眼，沉默了。 【呀！这个人干嘛直说。】 她早就发现，在自己的记忆中，不仅没有眼前的这些人，而是，什么都没有！！！ 她是谁？她叫什么？这里是哪里？这些人是谁？ 因为什么都没有，她就无法判断这些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母亲！母亲！”杏黄色的门帘被掀开，丁香抱着泪包小姑娘，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卷长长的纸制品，走了进来。 小姑娘走到她面前，将那卷纸，放在她床上，开心地说：“母亲，画。” “是了。”林如海恍然大悟，上前摸摸小姑娘的后脑勺，“玉儿真聪明，为父都没有想起来。” 他和“玉儿”小姑娘，一起拉开那卷纸。 这是一幅画，一副“全家福”。 她看看画中的两大一小，画上男子像这个男人“老爷”，画上小女孩像泪包小姑娘，那么，在画中坐在椅子上的这个女子…… “夫人。”铃兰和夜昙，抬着一面小臂高的精致镜子，走到她面前。 镜中人，画中人，都是她。 这张脸，苍白，无措，陌生得很。 …… 自从看过了那画，那镜子，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毫无反抗地喝了新药，沉默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装睡。 也许，药物有安神的效用，后来她真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苏醒过来，屋内好像没什么人为的动静。 透过床幔的空隙，她可以看出窗外一片漆黑。 她并没有什么起床的意愿，把身体平躺，看着床顶愣愣发呆。 他们说，她，姓贾，闺名一个“敏”字，是这位“林老爷”的妻子，是这个叫“玉儿”的小姑娘的母亲，是这些丫头嬷嬷们的主母。 她对这些信息很陌生。 可是，那个张老大夫又说，这是因为她得了“失忆症”。 她没有了记忆，但好像直觉还在。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人没有撒谎，他们的情感是真实的。 她心里浮现一个念头：【我，大概，真是贾敏？】 第5章 新鲜 贾敏，是饿醒的。 饥饿感，挠心挠肺，让她无法回到睡眠状态。 当铃兰听到床上有动静，拉开床帘的时候，正好听到她的肚子在宣誓：“咕噜噜，咕噜噜。” 铃兰笑得很善良，贾敏脸上却发红，她决定闭上眼睛，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铃兰一边挂起帘子，一边说：“太太，摆早膳可好，茉莉已经准备好了。” “好。”她立即转身，肯定答复。 …… 稍作梳洗，她被铃兰和夜昙套上厚厚的衣裳，靠着软软的垫子，坐在床上，等着被喂饱肚子。 不一会儿，一张黑漆镶百宝小饭桌被茉莉和丁香，放在她面前。 早膳完全没有她想的丰盛，只有可怜巴巴的白粥，装在一个掌心大小的彩绘粉釉碗内。 几碟色彩丰富的小菜，量浅，聊胜有无。 【这么少！】她不得不愣了一下。 “咕噜噜。”肚子在抗议。 她摸摸肚子。 没有选择，就不用选择。 有的吃，就好。 不等铃兰她们伺候，三口两口，她已经吞完。 碗碟空空。 “再来一碗。不，两碗粥。还要小菜。” “太太，您多日吃药，腹内空空，不易多食。”铃兰劝道。 “白粥没关系。去拿吧。我还没饱。” 屋里的四个丫头面色有异，贾敏看到了，大概也猜到她的这番做派，与以前大为不同。 不过，既然忘记了以前的事，那么就按照她现在的直觉，行事吧。 小碗白粥不够饱，身体好转，她需要更多的食物。 …… 与白粥一起来的，还有泪包小姑娘，她的女儿。 小泪包“玉儿”，今天穿了一身粉蓝色绣百花的袄裙，用同色的丝带扎了头发，粉色小珍珠串成的耳坠垂在耳侧，足够干净，足够可爱。 玉儿一来，先给贾敏行礼：“母亲，晨安。” 贾敏不肯定地说：“玉儿？” “母亲。”玉儿时隔多日再次听到母亲唤她名字，非常高兴。 第一次出了口，贾敏很快就习惯了这个称呼，把小姑娘拉到床前：“玉儿，早膳吃了吗？” “吃过了。今天吃了荷花包子，百菇卷，和紫米粥。” “啊，听起来很好吃。”贾敏咽了咽口水，看一眼茉莉手中的白粥。 【又少又没有滋味，我的待遇这么差吗？】 茉莉一脸正色地解释：“太太还在病中，身体虚弱，清淡饮食能够帮助恢复。” 【这道理，我也懂。】 贾敏不情愿地拿过白粥。 玉儿贴心，笑脸盈盈地对贾敏说：“等母亲病好了，玉儿陪母亲一起吃荷花包子和百菇卷。茉莉做的可好吃了。” 贾敏摸摸她的瘦小脸蛋：“玉儿真乖。” …… 因为，贾敏身体还弱，不能下床多走动，饭后，母女两人就窝在床上聊天。 贾敏摸摸玉儿的小辫子：“玉儿的名字，叫‘林玉’，还是叫‘林玉儿’？” 林如海已经告诉女儿，母亲忘记了很多事情，玉儿知道母亲也忘记了她的名字。 玉儿拿过贾敏的一只手，在她手上用自己的细小手指，一边写，一边说：“母亲，我的名字叫‘黛~玉~’，‘林黛玉’。” “父亲说，这个名字还是母亲取的呢。” “是嘛？我取的？果然这名字很好听。”【完全不记得。尴尬。】贾敏心想。 “母亲忘记了玉儿的名字，没有关系，我写给母亲看，母亲就会记住了。”黛玉看着贾敏，非常认真地说。 “是，我记住了。”贾敏很是严肃地告诉黛玉，并且，当着她的面，在自己手上又写了一遍黛玉的名字。 “母亲真好。”黛玉满足地抱住贾敏的手臂，“母亲在，真好。” …… 黛玉，只有六岁。 今天她起得很早，吃了早膳，就等着母亲起床，来看母亲。 和贾敏聊了好一会儿天，被子暖暖，肚子饱饱，她打了一个哈欠，靠着贾敏睡着了。 丁香要抱走黛玉，被贾敏拒绝，就让她安稳地在床上睡吧。 贾敏可以看到黛玉的脸色疲惫，眼下有些青，并没有很健康的样子。 【可怜的小泪包，是担忧我的病情，所以，多日劳累了吧。】 …… 因为，黛玉睡在屋内，几个丫头进出做事，小心谨慎，几乎不发出什么大动静。 贾敏没有睡意，就坐在床上，看着她们在屋里忙来忙去。 【啊，这几个丫头穿着昨天同色的衣服，是怕我认不出来吗？】 四个丫头中，铃兰身材匀称，模样最好，脸色比较冷清的是茉莉，丁香的个子最高，夜昙笑眯眯的，看起来一团喜气。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她对四个丫头的感觉，那就是“赏心悦目”。 …… 转头，贾敏看向屋子的另一边，那里放着一张极大的黑色嵌百宝雕花梳妆台，几门同色同款的大柜立在旁边，紧接着，贾敏又看到了那副画，全家福。 画，被单独悬挂在墙上，她坐在床上，正好可以清楚看到。 【这画……是为了给活着的人，留作纪念的吗？】 昨天，白胡子的张老大夫，大略向她解释过病情（不敢刺激她，并未提到“早夭的儿子”。），贾敏知道自己差一点过了鬼门关。 所以，今天再次看到这幅画，她就想到，是不是她自己知道时日无多，就留下这幅画，给相公和女儿。 “这是老爷请人画的。”徐嬷嬷不知何时进了屋。 “嬷嬷，你来了。” 看了一眼睡在一旁的黛玉，徐嬷嬷放低声音，凑在贾敏耳边说：“当时画了两幅画，这一幅是老爷留下的，挂在他的内书房，另一幅送去了神京给老太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太太？谁？”贾敏想起她刚才的念头，“活的？” 徐嬷嬷恨得想打人，最后轻轻拍了一下贾敏的手，咬牙说：“老太太当然是太太您的母亲，神京荣国府的国公老夫人！” 徐嬷嬷补了一句：“老太太，当然是活……不。老太太，身体好得很。”她贴近贾敏的耳朵，说了一个数字。 贾敏不自觉地点点头：“母亲这般高寿，身体一定比我好多了。” 徐嬷嬷担心太太想多了，又劝起来：“太太不必气馁，这会子慢慢调养，身体会好的。” 关于这一点，贾敏对自己有莫名的信心，认同徐嬷嬷的话。 因为自己的肚子，还是空荡荡的，没什么着落，她不自觉地就问徐嬷嬷：“嬷嬷，你吃了饭吗？” “哎呀，说起‘吃饭’，我都忘了，我来是有要紧的事。”徐嬷嬷拍拍脑袋，“今天老爷去衙门了，说是晚上早些回来，要和太太、姑娘一起吃饭，好像还有事要和太太商量。” “啊？和他一起吃！” 【不要啊！】 “我的好太太，前些日子您病着，哪里有什么机会和老爷坐在一起吃饭。今天是好时机，老爷也过得辛苦，你们好好说说话。” “可，可是，我还要吃药，只能喝粥。嗯，刚才茉莉说的。”贾敏伸出手指一指茉莉。 徐嬷嬷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不打紧，我让茉莉给老爷做些他爱吃的菜。太太您呢，还是喝粥吃药，不会冲了药性。” “可是，我……” “嘘~别把姑娘吵醒了。太太，我这就去挑件鲜亮的衣服，晚上太太可得好好打扮打扮。” 完全没有存稿。 第6章 新气象 小脸睡得红扑扑的黛玉，被叫醒，母女两人开开心心一起吃了午膳。 有了可爱女儿的陪伴，就算是白粥小菜，也被贾敏吃出了甜丝丝的味道。 她不会承认，自己羡慕黛玉的食物中有，竹荪鸡丝粥，樱桃肉，三鲜鱼丸，还有鲜虾蛋羹。 扫兴的是，茉莉和铃兰，像两尊门神站在桌边，不止一次阻拦黛玉向她“偷渡”食物。 虽然美食被阻拦了，贾敏和黛玉却好像在玩游戏一样，不亦乐乎，光明正大地做小动作，还偷笑。 中午时间过得非常愉快，饭后，徐嬷嬷再次出现。 这一次，她带着几个婆子，抬了一个大樟木箱子进来，打开一看，里面都是衣服。 新作的衣服。 “太太，这些是新赶出来的常服，有咱们自己女红房做的，有在外面最好的绣楼订做的。”徐嬷嬷从中捧出一套，展示给贾敏看，“这些手艺是比不上内院的丫头们。不过她们几个要做贴身的里衣，短时间里也只能让外院和绣楼赶出这些了。您看看。” “都是给我做的？”贾敏看着一套套被丫头们摆出来的衣裳，“太多了吧。” “不够呢。”徐嬷嬷掰着手指算，“这才赶出了十二套内院穿的。太太最近在家休养，老爷也不让人打扰，所以，我就没有让他们赶制外穿的见客衣服。这常服哪够啊，都要新作！再说了，虽然现在还是深秋，但马上就是冬天，太太的冬服，还没做呢，还有年下过节的大衣服不能少，大毛的厚氅要做几件。呃，我记得库里有今年新收的毛皮料子……” 徐嬷嬷说着说着，就自言自语起来，陷入了她自己的计算中。 “我之前的衣服呢？都烧了吗？” “胡说八道！呸！呸！呸！”徐嬷嬷被贾敏这么一打岔，回过神来，“都好好放着呢。不过么，新衣服，新气象，这些布料颜色鲜亮，太太看着心情也好。” “谢谢，嬷嬷。”都是好意，贾敏感谢。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太太快瞧瞧，可有看中的？” “那套红色的好看。”黛玉先指着夜昙手里的一件，发表意见。 【这也太红了吧！】贾敏心想。 丁香捧来一套绣了海棠花枝的米黄色通袄：“太太，这套雅致。” 铃兰推荐了一款蔷薇色的缎袄，上面绣了大朵银色茶花。 茉莉选那套，布料的颜色很少见，徐嬷嬷说是“杜若色”。 每一套都好看，贾敏发现自己目不暇接，无法选择，还不如就给她做一套呢。 黛玉伸出小手，在她放空的眼睛前面晃动，问：“母亲？” “啊……我讨厌做选择。”贾敏沮丧。 她抱住黛玉，把头埋在她的小肩膀上。 “呵呵呵。痒~”贾敏在她脖子上故意呼气。黛玉笑得左摇右摆。 “别动。”贾敏眼前一亮，定住了黛玉：“就和玉儿穿一样的吧。” 众人定睛看向黛玉，一身粉蓝色的袄裙。 “粉蓝色啊。” “我记得，太太有一条同色的。”专管衣服的夜昙说。 “是了。那还是太太刚刚嫁进林家的时候，老爷送的料子，太太您很喜欢，虽然旧了，也一直留着。”徐嬷嬷也想了起来。 丁香疑问：“颜色会不会褪了？” 夜昙还记得放在什么地方：“我去取。” “太太再选一套吧，好备着用。”铃兰建议。 “嗯……那就这套，蔷薇色绣银色茶花的。”这套真的很美。 贾敏看看旁边乖巧的黛玉，笑说：“给黛玉做套小的，我就想要穿得一模一样。” “真的吗？母亲。我们穿一模一样的？”黛玉好奇地问。 “等玉儿的那件做好，我们就一起穿上，玉儿，喜不喜欢？” “喜欢。” 没一会儿，夜昙取来了那套粉蓝色的袄裙。 大家一番检查，还挺合适的。 首先，这个布料和款式是可以在这个季节穿的厚袄，其次，颜色虽然有些旧了，但保存完整，褪色不多，和黛玉身上的小裙褂，颜色非常类似，最后，因为贾敏病久，瘦得厉害，穿她初初嫁人时候的衣裳，居然也很合身。 见贾敏不介意穿旧日衣服，徐嬷嬷也不扫她的好心情，依她了，总之，太太开心最重要。 黛玉的新袄新裙子，被布置下去，不多日，就可得。 其他的新衣，贾敏都让夜昙收了，每套她都喜欢。 见贾敏心情好，徐嬷嬷再接再厉，说：“太太，刚才大金玉楼等几家珠楼，送来了新款的首饰，我这就去拿来。” “还有？” …… 在之后的一个时辰内，她挑花了眼，总算，总算，完成了各项挑选工作。 看来，徐嬷嬷是下定决心要把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脚下踩的，都换成新的。 【她是多么希望我和病痛一刀两断啊！】 见茉莉端来了药，贾敏觉得她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此时，主屋里堆满了各种崭新的添置物品，徐嬷嬷精神抖擞，带着四个大丫头，忙得不亦乐乎。 贾敏刚才还问，为什么不让院子里的其他丫头来帮忙。 徐嬷嬷回了一句：“这些都是太太您贴身的东西，怎么能让粗使丫头接手？” 【好吧，是我忘记。】 药，没两口就喝完了。 既然屋里这么忙碌，贾敏就想带着黛玉，到院子里走走。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徐嬷嬷和茉莉同意，让粗使婆子们抬着软轿，把太太和姑娘，“脚不沾地”，送去姑娘的院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黛玉的院子……我想看。】贾敏同意。 黛玉非常愿意请母亲去她的院子，她有好多东西要给母亲看。 …… 丁香陪着贾敏和黛玉，一起出了门。 上一次贾敏冲出房门，一点也没有关注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模样，这还是她“失忆”后，名正言顺地第一次出院门。 这软轿，去掉了顶部和四壁，就是方便女眷逛园子的好工具。 天色极好，虽然有些寒意，但下午的阳光明媚，算得上是秋高气爽。 贾敏和黛玉两人，被穿成了两个团子，坐在软轿上，一路赏秋景。 贾敏看，黛玉和丁香介绍，没一会儿功夫，软轿就晃到了黛玉的院子前。 院子门上的牌匾，没有字。 黛玉解释：“父亲说了，让我大一些，自己取名字。” “哦。”贾敏刚才都没有注意，她住的主院叫什么名字。 “给太太请安。”院子里，走出几个仆人来，在她面前站定，行礼。 当头的两个丫头，瞧这年纪比黛玉大不了多少。她们身后的几个，看打扮是粗使的丫头和婆子。 “起来吧。” 丁香扶着贾敏下轿。 那两个丫头上前，搀扶黛玉。 黛玉向“失忆”的母亲介绍说：“她叫‘雪雁’，她叫‘雪眉’。是母亲您给我选的。” 【哦，也是被我忘记的人。】 贾敏瞧瞧两个小丫头，都长得眉清目秀，雪雁年纪稍大一些，雪眉眉眼灵活。 “都几岁了？” 雪雁：“回太太的话，奴婢八岁。” 雪眉：“回太太的话，奴婢六岁。” “咦？王嬷嬷，怎么不在？”丁香在一旁问，“早晨，不是王嬷嬷伺候姑娘到主院的吗？” “王嬷嬷？”【又是一个新名字。】 第7章 黛玉的记忆 贾敏带着黛玉，来到她的院子。 院中服侍的丫头婆子们前来拜见，丁香不见有王嬷嬷，就出声询问。 “咦？王嬷嬷怎么不在？”丁香在一旁问道，“早晨，不是王嬷嬷伺候姑娘到主院的吗？” “王嬷嬷？”贾敏好奇。 丁香向贾敏解释：“王嬷嬷，是姑娘的乳嬷嬷。” 雪雁此时上前一步回禀：“太太，王嬷嬷一早急忙出去，说是家里忽然有事。” 黛玉牵着贾敏的手，说：“母亲，王嬷嬷与我说过了。” “知道了。那我们进去吧。” 没见到人，贾敏不在意。 既然，同是乳嬷嬷，贾敏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类似徐嬷嬷的老嬷嬷形象。 …… 走进黛玉的院子，贾敏眼前一亮。。 这院子的面积虽然没有主院那么大，但是，胜在小巧精致。 虽是深秋，这里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看得出来是精心设计建造，细心管理，非常适合小姑娘居住。 黛玉蹦蹦跳跳地向贾敏展示，走廊上的小鸟，鱼缸里的金鱼，还有那一片青翠欲滴的绿竹。 “这么多竹子。”贾敏很好奇，“玉儿很喜欢竹子？” 黛玉摇着贾敏的手，撒娇地说：“父亲的书房外，就有一大片翠竹。” 贾敏捏捏黛玉的小脸：“原来是向你父亲学的。” 黛玉撅起嘴，不依：“母亲喜欢的，在这里也有。” “在哪儿呢？” 黛玉一指另一个方向。 原来在另一边的院角，长着几株大型植物。大概是深秋气寒的缘故，叶子凋落，只留了褐绿色的大桩子，还被仆人用粗布小心包裹起来，贾敏一下子没认出来这是什么。 贾敏走上去细看，她主要是好奇，自己原来喜欢什么植物？ “母亲，这是芭蕉。”黛玉摸摸其中一个树桩，“春夏的时候，它们的叶子翠色碧绿，可好看了。” 贾敏问丁香：“我院子也有？” “有的，比这里还多。姑娘院子里的这几株，还是太太院子里的芭蕉，长出的幼株，移栽过来的呢。” …… 看过了院子，心情甚好，大家移步到室内。 黛玉屋内的摆设，不见得名贵奢华，倒是色彩缤纷，别致玲珑，用了许多鲜艳的布料和样式可爱的摆设品。 光是在这百宝架上各种“羊”造型的摆件，就有十来个。 贾敏拿起一只白瓷镶金色双角四蹄的小羊细看，黛玉凑在一边说：“这是母亲您在我三岁时候，送我的生日礼物。” 【哦，玉儿属羊。】 贾敏放下小羊，黛玉拉着她走到床边坐下，说：“母亲，等一等。” 不用雪雁她们帮忙，她蹬掉鞋子，亲自爬上了床，在床脚摸摸索索。 一会儿，她推着一个镶珍珠百花的箱子，爬到贾敏身边，打开箱子，给她看：“母亲，您瞧。” 首先，是一个红色素缎荷包，上面绣了“百蝶穿花”的彩图。 黛玉拿着荷包，对贾敏说：“母亲，这是我三岁生日的时候，母亲您亲手给我绣的，里面就放着那只小羊。” 她又拿出一只镂空雕玉香盒：“四岁的时候，我见母亲的香盒好看，母亲就把香盒送给了我，专门在上面雕了羊，还有我的名字。” 黛玉引着贾敏的手，在玉盒摸索，果然正反两面，都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羊图案，角落里还有小小的“黛玉”两字。 接着，一尊小玉佛，被黛玉取出：“两岁的时候，我身子不好，母亲和父亲亲自为我去求的。” 贾敏摸摸她的头：“那时你还不记事吧，怎么知道的？” “是母亲和父亲后来告诉我的呀。” 【玉儿让我看这些，是想让我记起过往吧？】 “还有呢。”黛玉对母亲笑笑，又从箱子里，掏出两个精致的小盒子，“这两个是六岁生日的礼物，母亲猜一猜，哪一个是母亲送的，哪一个是父亲送的？” “打开看？” “不行。但，可以闻。” 【闻？】 黛玉递给贾敏，她轮流将两个盒子放在鼻边。原来如此。 “一个有墨香，是你父亲送的，一个有脂粉香，是我送的？” “母亲真聪明。” “是你这个小脑瓜，给的线索好。” “母亲您来看，还有……” 屋里，母女俩人欢声笑语，丁香上了茶和点心，早就带着雪雁和雪眉，走到门外，守着。 【但愿太太能够早日恢复记忆。】丁香双手合十，低头祈福。 睁眼，就看到雪雁和雪眉，好奇地看着她，丁香一瞪眼，把两小姑娘吓得规矩站好。 “王嬷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因为什么事？”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雪雁回答：“丁香姐姐，王嬷嬷是在巳时，被外院的丫头叫走的。具体什么事情，王嬷嬷也没说。” 雪眉想起什么：“王嬷嬷的脸色，很差，极差！” 丁香小心拉开门帘，看看里面的情况，再转身对她们说：“你们候在这里，小心伺候，我马上回来。”她想着去问问徐嬷嬷。 …… 丁香快步小走，一溜烟赶回了主院，找到徐嬷嬷，把王嬷嬷的事情告诉她。 这事儿，徐嬷嬷根本不知道。 一般说来，王嬷嬷要外出，只需要告诉姑娘。 但是，姑娘年纪尚小，身边贴身伺候的除了王嬷嬷，只有雪雁和雪眉，所以，姑娘院子里的事情，都是太太做主。有什么事，都要告诉她徐嬷嬷。像这种出门的情况，若不与她通气，那么就要找外院的林管家。 徐嬷嬷先找一个小丫头，去找外院的林管家，问他是否知情。 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徐嬷嬷就怕在太太病重的这些日子里，仆人们心散，心乱。 王嬷嬷又是姑娘的奶嬷嬷，关系着姑娘，不能出一点纰漏。 丁香将这件事告诉了徐嬷嬷，就赶回姑娘的院子，继续伺候。 等到日落月升，黄昏时分，贾敏和黛玉再次回到主院的时候，徐嬷嬷带着王嬷嬷，正在院子里等候。 出乎贾敏的意料，不像徐嬷嬷，王嬷嬷更像是徐嬷嬷的儿媳，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妇人。 贾敏想想也对，徐嬷嬷是她的乳嬷嬷，王嬷嬷是玉儿的。 若是给玉儿选择乳母，怎么也应该是年轻的，刚刚生育的女子，那么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媳妇，是最好的年纪。 玉儿今年六岁，她的乳嬷嬷怎么也到不了徐嬷嬷这个岁数。 王嬷嬷跪在贾敏面前，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太太，求太太饶命。是奴婢不好，没得允许就离开了姑娘。求太太别赶奴婢走。” 徐嬷嬷上前，向贾敏解释：“太太，这王嬷嬷的小儿子病了，是急症，倒不是无故离开。” 黛玉也拉拉贾敏的袖子，求情：“母亲……” 既然这两人都为这个王嬷嬷求情，可见她平日里倒不是个偷懒奸猾的，贾敏就问她：“小儿子怎么样？几岁了？” “回太太的话，六岁。他从屋顶摔了下来，折了脚，现在还在医馆里。”说起小儿子，王嬷嬷泣不成声。 【哦，和玉儿同岁。就是生了这个小儿子，她才成为玉儿的乳母吧？】 看在黛玉的面上，贾敏也不好责怪她，就说：“这次就算了，幼儿无辜，你就专心看护你的儿子去吧。” “太太？求太太别赶我走。”王嬷嬷绝望地看着贾敏，这份肥差，她可不想丢啊。 “别急。等你儿子好一些，再回来当班。横竖，现在你也不能专心照顾玉儿。嗯，张老大夫是医术顶好的，你也可以去他的堂号看看。”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 感恩戴德的王嬷嬷离开后，徐嬷嬷就向贾敏请示：“这几天，王嬷嬷不在，就让丁香去姑娘那里伺候？” “不用，就让玉儿这几天，和我睡吧。” “真的？”黛玉在旁边听着，眼睛弯弯。 “真的！”贾敏说得眉开眼笑。【说有事要与我商量……哼！还好我想到这一招，今晚就不怕有人“图谋不轨”！】 第8章 前餐 自以为想到一个好主意，贾敏得意洋洋地牵着黛玉的小手，走进正房。 徐嬷嬷等候许久，一见到太太，二话不说，就与丁香一起，送太太进内室，梳洗更衣。 要是老爷回来了，太太还没有打扮好，那成什么样子！ 大厅里，雪雁和雪眉，陪着黛玉，在桌子上玩耍。 贾敏的大丫头们分工清晰，各自忙碌。 夜昙在下午，已经将那件粉蓝色的旧袄，再细细翻查过，不漏一个针脚，保证完整无缺。 她再用热热的汤婆子，把这长袄熨烫整齐，挂在了梳妆台旁边。 等一会儿太太梳妆的时候，她就把事先挑选好的绣鞋，给太太过目。 茉莉和徐嬷嬷商量了一张菜单，满是老爷和姑娘喜欢的菜式，下午就交给了大厨房，老爷回到内院，就要及时上菜。 茉莉除了要盯着厨房的速度，旁边茶房内，太太的药正煎熬着，太太饭后正好服用。 铃兰管着太太的簪饰钗环。 她取下腰带上系着的一枚黄铜小钥匙，插入大梳妆台的锁孔，打开嵌了百福如意图样的盖子，先支起一尺高的琉璃玻璃镜，又拉出装着胭脂水粉的百宝匣子，最后推开左右两侧放着珠玉的七层抽屉。 铃兰一边想着太太今天的服饰颜色，一边在这十四个抽屉里，挑挑拣拣。 初步挑出来的首饰，要先放在一个垫了黑绒布的剔红托盘里，等着太太最后拿主意。 很快，徐嬷嬷和丁香，陪着梳洗过后的贾敏，坐到了梳妆台前。 …… 这是贾敏“失忆”以来，第二次见到镜子里的自己。 她用左手摸着自己的脸，右手却在镜子上描绘脸部的轮廓。 这个瘦弱，苍白，却依旧貌美的女人，是她？ 真是很神奇的感受，好像心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丁香站在她身后，一边熟练地梳开头发，一边柔声问道：“太太，想要梳什么头？” 贾敏的心思全被镜子中的自己吸引，就随便说：“简单一点。” 她说着说着，就扭起了自己的脸颊肉，用力一拧。 “啊！”“啊！” 正与丫头们玩耍的黛玉，被吓了一跳，扔下手中的玩具，赶忙跑到贾敏身边。 …… 这两声尖叫，分别属于贾敏和丁香。 贾敏叫，是因为她自己拧自己，手劲重，疼厉害了。 丁香叫，是因为她被贾敏的行为吓了一跳，差点把梳子掉在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徐嬷嬷和丫头们，急忙围过来。 “没什么，我和丁香闹着玩呢。是吧？丁香。”贾敏对丁香挤挤眼睛。 众人默。【太太，我们都看见了。】 “是，是啊，太太让我叫一下。”丁香手哆嗦着，不敢看徐嬷嬷，低头继续给太太梳头。 “叫……什么乱七八糟的？”徐嬷嬷听不懂。 “我听见母亲也叫了。”黛玉对母亲的声音，非常敏感。 贾敏哈哈大笑，把她抱在腿上，坐好，指着镜子里面她的脸，对黛玉说：“是因为，母亲我被自己美到了！就叫了一声。” “哈哈哈。”贾敏尴尬地笑。【自己的解释，自己要坚持。】 黛玉不懂大人的小心思，见母亲笑，她也跟着笑起来。 清晰见人的琉璃玻璃镜里，一大一小两张美人脸，凑在一起。她们穿着同色的厚袄，眉目上更有七分相似，你看我我看你，嘻嘻哈哈，有趣有趣。 黛玉看看镜中的母亲，又看看正在梳妆的贾敏，感叹地说：“母亲，真好看啊！” 贾敏却说：“玉儿也好看。嗯……吃胖点，更加好看！” 贾敏捏捏黛玉的小脸蛋。【没肉！】 丁香差点又叫出声，她以为太太也要拧痛姑娘的脸蛋。刚才太太使那么大的劲，现在左边的脸颊还红着呢。 好在这一次，贾敏的动作轻着呢，她怎么会捏疼乖女儿。 “母亲，喜欢我胖一点？”黛玉皱起小眉毛。 “对啊，对啊，肉肉圆圆的小姑娘才可爱。” 黛玉为难地说，“可是，可是，母亲是瘦瘦的，我要像母亲。” “母亲和你一起吃胖，好不好？多吃一点，身体才好呢。”【至少，母女俩不要像现在这么瘦了。】 “母亲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黛玉转过身子，抱着贾敏的脖子，撒娇。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天，徐嬷嬷和所有丫头，都看到贾敏左脸颊的红印，但是，看着太太不想说，丁香被“灭口”，只能装作没看见，各自做事去了。 只不过，她们时不时要向太太这边张望一下，以防又出什么“尖叫”事件。 …… 丁香是个梳头的高手，贾敏说“简单一些”，她就梳了一个简单又大方的发型，却把贾敏的脸衬的更显娇弱美丽。 头发梳好，她继续给太太画眉，涂唇，添胭脂。【嗯……左边多扑点粉。盖住。盖住。】 黛玉和铃兰则在一旁叽叽喳喳，商讨给贾敏的乌发上，该加上什么样的首饰。 完成了梳妆，贾敏还不得闲。 换上与女儿同色的粉蓝色长袄，她还来不及和女儿相互欣赏，就被徐嬷嬷按在凳子上，她要给太太，“突击培训”。 这一长段“碎碎念”的主题，就是劝她对老爷要体贴，体贴，再体贴。 徐嬷嬷这是怕她失忆后，忘了怎么伺候老爷，一条条恨不得让她背下来。 例如，老爷习惯一回到内院，就换上在家里的常服便鞋。每次都是太太您亲自伺候的。 例如，老爷到了主屋，太太记得给老爷送上热帕子抹脸，温水净手。 还有，老爷吃饭的时候，喜欢先喝汤。（今天，太太不能喝。）一会儿徐嬷嬷她把汤端来，太太要端给老爷，不要放在她自己面前。 老爷每次都先吃蔬果，再吃肉食，太太给老爷夹菜，不要弄错顺序。 最后，徐嬷嬷很是认真地提醒太太：“今晚，我让茉莉用鸡汤熬了粥，口味好得很，太太多吃一些。” 贾敏怀疑地看着徐嬷嬷，这是怀疑她会偷吃老爷的菜么？怎么可能！ 徐嬷嬷不理会她的眼神，继续说着：“中午，太太和姑娘那样嬉闹，当着老爷的面可不成。老爷虽然看着和善，也是很讲规矩的人。” 【有叛徒！中午吃饭的时候，徐嬷嬷根本不在。谁告诉她的？】 “老爷的规矩……” “停，徐嬷嬷，我知道了，我今晚只管吃饭，我绝不说话，行了吧。” “那怎么行，太太，您听我说……” “老爷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 声音，由远及近。 徐嬷嬷还想提醒太太，院子里却传来仆人们的声音。 老爷回来了。 第9章 我不是故意的! “老爷回来了。” 徐嬷嬷一听到这句话，就好像突然变成了，被点燃了屁股的炮仗：“快快快！太太快站到门口，让老爷能第一眼看到你！铃兰丁香你们几个把老爷的便服和热水准备好！姑娘……姑娘呢？” 铃兰忙说：“姑娘说，要回院子取东西。夜昙抱着姑娘去了，雪雁和雪眉陪着。” “知道了。茉莉！茉莉！去催一催厨房。”徐嬷嬷又想起一件事。 贾敏没见过徐嬷嬷这么急躁，看着好奇。 “哎呦，我的好太太，您可要记得奴婢刚才说的话！” 除了贾敏，丫头们倒是非常熟悉这些程序，不一会儿功夫，大家都准备好了。 徐嬷嬷巡视一番，没有疏漏，就给守门小丫头一个眼色。 小丫头掀开了挡风的杏色布帘，徐嬷嬷小心扶着太太，领着一群丫头，站在房门外，等候老爷出现。 …… 多日没有去衙门，堆积了大量的案牍工作，林如海今天非常忙碌。 午膳他也是在巡盐御史的衙门单独吃的，早点完成这些，早点回家。 虽然一心办事，他还是很担心家中的夫人，不知道她是不是比昨日的状况好，不知道她是否记起了往事。 中午休息的时候，林管家来报，他得到徐嬷嬷的确切消息，知道夫人今日过得很平安，林如海就放下了一半悬着的心。 另一半，要等到回家，亲眼看到爱妻，他才会放下来。 …… 天色渐暗，跟着林如海的小厮们，打着灯笼，在前面照路。 林如海大步流星急匆匆穿过外院，走进正院大门，一眼就看到夫人贾敏，等在门口。 “夫人身体未好，怎么不在床上休息？”林如海柔声对贾敏说，又责备徐嬷嬷：“这么冷的天，夫人不该出门。” “奴婢该死，是奴婢忘了。”徐嬷嬷忙要跪下。 “不管嬷嬷的事，是，是我要出来接你。”贾敏忙拉住徐嬷嬷，这假话说得磕磕绊绊。 也许是因为，她今天的状态，比之前好太多的缘故，她和徐嬷嬷都忘记了，她是一个“病人”，应该躺在床上的。 既然夫人说话了，林如海习惯性没有多言。“夫人进屋吧。” 小丫头连忙再次挑起门帘，一贯人等，走进温暖的屋内。 进了屋，贾敏不情不愿地被徐嬷嬷推到林如海面前，低着头说：“我来给你更衣。” 本来想要让丫头们服侍的林如海，担心地看着夫人（的头顶），拒绝：“夫人还是休息吧，让她们来就是。” 贾敏感到徐嬷嬷轻轻捅了捅她，也听到徐嬷嬷在她背后轻声说着“体贴”两字。 她抿抿嘴，很确定地说：“我今天好多了。老爷辛苦，还是让我来。” 爱妻的周到，让林如海很高兴，于是转身向着贾敏，张开双手。 贾敏这才发现，她比林如海，矮。 她的平行视线，正好看到林如海的脖子。 虽然，“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贾敏对于接近一个算是陌生人的男子，还是非常紧张。 看不到林如海的表情，反而让她很放松。 【刚才，丁香怎么给我换衣服来着？】贾敏回忆…… 然后，她双手伸出，目标直指林如海……的衣领，最上面的扣子。 【好像应该先解腰带？】林如海、徐嬷嬷和一屋子丫头，这么想着，但没人点明。 【嗯……扣子有些难解。】贾敏双手很不灵活。 也许是屋内的光线不好的缘故，她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凑上去看看，到底有什么机关，怎么扣子就这么难打开？ 林如海连忙把脸往后一仰，因为贾敏发上的凤钗，朝他的眼睛直直戳了过来。 好一会儿，【呼~解开了第一个。】她嘘出一口气。 第二个扣子位置在下面，贾敏放下脚跟，顺带着，却把那官服的衣领朝自己的方向，拉扯，林如海不得不微微弯腰低头。 徐嬷嬷实在看不下去，如此“笨”的太太，哪是她养大的姑娘。 林如海倒是心不在焉，他在开小差，因为他看到了贾敏身上的那件粉蓝色的长袄。 这个颜色的布料，他记得只送过夫人一匹，还是在她刚刚嫁到林家不久，后来他知道夫人其实喜欢其他色系的颜色，就没有送过类似的衣料。 记得那个时候，夫人就是这样认真，就算从未伺候过人，手脚生疏，还是努力为他做每一件事。 林如海想到这里，心就变得软软的。 就算脖子被衣领掐得越来越紧…… 他也不愿意停…… 【不行！呼吸困难！！】 林如海不得不用双手握住贾敏的两只手，有些艰难地说：“我自己来吧。” “啪！啪！” 贾敏被林如海的动作一惊，下意识地挣脱双手，反手“啪啪”，重重击打在林如海的双手手背上。 沉默…… 死寂…… 几秒钟后，空荡荡好像没有人在呼吸的屋子里，出现了林如海忍笑地“哼哼”声。 笑意忍不住，林如海撇过头去，抛下一句：“我去书房，更衣。”一掀帘子，首先走了出去。 丁香捧着热毛巾，站在一旁，正好旁观了这一切。 她不禁咬紧下嘴唇，心想：【失忆的太太，好可怕！！！】 铃兰和徐嬷嬷，对视一眼，同样出现苦恼的表情，就急急忙忙跟着出了门，伺候老爷去更衣。 茉莉端着水盆，站在丁香对面，她也不由自主地为太太的“大胆”，挑起了细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贾敏，呆。 她想解释，她是下意识的动作，谁让那个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虽然，她现在也想到，对方并不是要干什么。 她想说，她……很抱歉，她不是故意这么暴力的。 “母亲，父亲回来了吗？”门帘一掀，黛玉被夜昙抱了进来。 因为王嬷嬷不在，刚才她和雪雁、雪眉，都忘记带她心爱的小羊枕头。 没有了枕头，她怎么和母亲一起睡啊，于是，黛玉匆匆回去拿了小枕头、小被子、她喜欢的香囊、……，拿来了一堆她认为很有必要的东西。 母亲说，王嬷嬷不在，她就和母亲一起睡。 她希望，王嬷嬷的小儿子快点好，但是，王嬷嬷可以陪着晚一些回来，她就可以和母亲多睡几天啦。 见到乖女儿回来了，贾敏终于找到了，永远站在她这边的人。 刚才，她看到徐嬷嬷瞪她了。 “玉儿，你父亲是回来了。”贾敏把玉儿抱过来，坐回凳子上，向她寻求支持，“刚才我打了他，但我不是故意的！” “啊？” …… 主院的书房内，徐嬷嬷亲自在为林如海更衣，兼，为太太赔罪。 “老爷，太太不是故意的，她的病还没有好。” 林如海一边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边笑意不断，对徐嬷嬷说：“我知道。这样的太太，让我想起刚成亲的时候。” 徐嬷嬷，问号：“刚成亲的时候？” “咳咳。”林如海突然不说话。 他稍稍红了脸。这种夫妻之间的私密事情，就算是贴身仆人也不能知道。 第10章 怕黑 主屋内，被贾敏抱着不撒手的黛玉觉得，比起“受伤”的父亲，还是“失忆”的母亲，比较可怜。 她学着父母日常对她的样子，安慰地摸摸贾敏的头，说：“父亲是大人，不会很疼的。母亲不必过于伤心。” “应该很疼吧？我都听见声响了。”贾敏回忆道。她都被那“啪啪”的动静吓了一跳。 “那也没关系。”黛玉想了想又说：“父亲极疼爱我。我给母亲去求情。” 此时，贾敏已经不慌张了，她与女儿开起了玩笑：“万一，他还是生气，罚我不能吃饭，怎么办？” “我把我的晚膳，分给母亲一半。” “呀，你怎么这么甜！是不是蜜饯吃多了？” “今天我都没吃蜜饯。母亲乱说。” “o(n_n)o哈哈~” 林如海更衣回房，正好看到母女两人，坐在圆桌旁边嬉笑。 他最亲近的两人啊，如此相像，如此可心，这么看着，让他心情大好。 【吾，此生有妻有女，足以。】 黛玉看到父亲进来，就跑了过来，牵着林如海的手，担心地问：“父亲父亲，可是被母亲打疼了？您不要生气，我替她给您赔个不是。”说完，黛玉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福礼。 “原来女儿也知道了。”林如海似笑非笑地看了贾敏一眼，对黛玉说：“你母亲的力气小，父亲不疼。我们用膳吧。” 贾敏听了这话，很是不好意思，低着头一言不发，被铃兰扶着，和父女两人，一起坐到了餐桌面前。 …… 老爷回房，茉莉指挥众人，将一道道晚膳，有条不紊地送进主屋。 徐嬷嬷却找了一个借口，不在太太身边伺候，转去了茶房。 丁香和夜昙，正在准备饭后的茶水和点心，见她进来，不禁有些奇怪，就问：“嬷嬷，是老爷太太有吩咐？” 徐嬷嬷摸摸自己的胸口，说：“我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噗通噗通的。” 夜昙忙上前，将徐嬷嬷扶到凳子上坐好，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徐嬷嬷，安慰她说：“太太病了这么久，今晚老爷、太太和姑娘，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应该是开心的事。嬷嬷高兴才是。” 徐嬷嬷一把抓住夜昙的手，说：“不该有什么事吧？就是吃顿饭嘛！” 丁香笑出了声：“嬷嬷，会出什么事？”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用坚定地口气接着说：“有老爷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是啊，老爷在呢。”徐嬷嬷好像找到了信心，她拍拍身上莫须有的尘土，抖擞起精神，“我去伺候了。你们精心点。太太今天不能喝茶，别忘了太太的药要及时端上。” “是。”丁香和夜昙，应下了。 徐嬷嬷出了茶房的门，转进主屋，正好看见，茉莉给太太送上了，特别熬制的鸡汤白粥。 …… 林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父女俩的菜式很香，父女俩聊得很开心，主题是“今天做了什么”。 主要是黛玉说，林如海听，时不时询问两句。 就算黛玉说得如此兴高采烈，她吃饭的规矩仍然非常好，看得出来，林如海很宠爱她，却不是溺爱她。 贾敏趁着他们在聊天，一边低头喝着没什么滋味的白粥，一边偷瞧她的“老爷”。 【嗯……， 林如海，很瘦； 林如海，和黛玉有几分像； 林如海，长着胡子； 林如海，是个文人样子； 林如海看着，有四五十了吧？ 林如海，……】 “夫人，你有话与我说？……夫人？” “母亲？”黛玉见母亲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轻声叫了一下。 “呃？女儿有什么事？”她回过神来。 “玉儿说，今晚你答应她，在主屋睡？”林如海刚刚被女儿告知这个消息。 贾敏立即站起身，大声宣布：“这是必须的~！” 她说得声音太响，满屋子都传遍了。 林如海和黛玉停下了筷子，仆人们被吓得立在原地，不敢移动。 【我就知道！】徐嬷嬷深深吸一口气。 她忙向老爷解释：“老爷，王嬷嬷的儿子从房顶摔到了地上，看着不好。太太就放她回去几天。姑娘没人伺候不行，太太就让姑娘到主屋，亲自照顾。” 徐嬷嬷一边说，一边扶着（压着）贾敏，坐回椅子上，“太太，请喝粥。” 【我又出丑了！】贾敏脸红地烧起来。 林如海看看夫人的脸色，也不问“除了王嬷嬷，其他人不能伺候姑娘？”的这种问题，舀了一勺芙蓉豆腐给黛玉，好似随意地问：“玉儿，愿意住在自己院子里？还是到主院？” 贾敏听到这个问题，激动地又要站起来，徐嬷嬷眼明手快，稳稳地拉住太太的手。 对母亲和嬷嬷的官司，黛玉毫无察觉，她很向往地对林如海说：“当然是和父亲、母亲在一起。” “哦……玉儿的想法，父亲很支持。”林如海又奖励给黛玉一颗虎皮鹌鹑蛋。 “玉儿，今天只和母亲一起睡，好吗？母亲什么都不记得了，晚上很害怕。”贾敏不甘示弱，向黛玉装“柔弱”。 “可是，父亲……” 【父亲不可以在一起吗？】黛玉疑惑。 贾敏可怜巴巴地说：“你看，你父亲这么大的人了，晚上不会害怕。但是，我会啊！母亲只有玉儿了……” “女儿陪您！女儿不怕黑！”黛玉这么被母亲“依赖”，胸中充满了爱心，却不知道自己被贾敏带偏了，忘记了还有“由父亲陪母亲”的这个选项。 …… 自从黛玉答应陪伴贾敏，住在主院之后，林如海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极为镇定地吩咐徐嬷嬷去布置内书房。 他虽然“被赶出”了主屋，但是，他的书房就在旁边！ 徐嬷嬷一边摇头一边带着丫头们去准备，一点也不想呆在太太身边。 她，心累。 【这么好的机会，太太居然不抓紧老爷！太太失忆之后，真是……真是……】 贾敏则心情愉快地三口两口吃完了“病号”白粥，专心给黛玉夹菜。 “玉儿，来多吃一点，这个看着好吃。” 黛玉看着碗里越来越高的食物，皱皱细小的眉，不得不抗议：“母亲，我吃不下了。” “怎么会？！玉儿才吃了半碗饭。”贾敏看着那只有手心大小的绘紫薇白瓷釉碗，说。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黛玉怕母亲是忘记了自己的食量，马上向林如海求救：“父亲可以证明，我每天每天都吃这么多。” 贾敏这才发现，林如海居然也用的是同样大小的瓷碗，只不过，他碗里的食物都被吃完了。 所以……是她的胃口太大了吗？……那她要不要再添一碗粥？ 就在贾敏自我怀疑的时候，林如海已经用餐完毕，放下了筷子，黛玉一见，马上也跟着放下了小碗，丫头们手脚灵敏，动作迅速，立即撤下菜品，送上清茶。 【这，我还没有吃饱呢！】贾敏的内心在呼喊。 “夫人，我有事要与你商量。”这时，林如海却说。 听了这话，满屋子的丫头，马上退了出去，茉莉牵着黛玉去梳洗，铃兰带上房门，站在门外守着。 【要干嘛？】忽视了肚饿，贾敏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林如海，进入“防御-攻击”状态。 面对如此表现的贾敏，林如海反倒是愣了一下，接着，他将手伸进袖子里…… 第11章 来信 在贾敏防备的眼光中，林如海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她，说：“这是都中岳母来的书信，昨日刚刚送到。” 【原来是信，我还以为是什么。】贾敏放松下来。 “岳母？”贾敏接过书信，打开来看。 【这些字，嗯……看似熟悉又看似陌生。这信中的意思么，倒还能明白几分。】 “问我身体状况？”贾敏想了想，把信放回林如海的面前：“‘岳母’，是徐嬷嬷说的，我在神京的母亲么？” 林如海看看贾敏那一副“我很好奇，快告诉我！”的表情，差点笑出声，连忙咳两声，挡住笑意。 “咳咳。夫人，你是岳母最小的孩子。岳母是金陵世勋史家的小姐，嫁给了岳父荣国公为妻。你还有两个嫡兄，都在都中居住，陪伴岳母。” 贾敏接着问：“他们都好么？” 林如海回忆起之前的来信内容，说：“上次来信中，岳母和兄长们都很好。” “我的父亲……没了吗？”贾敏发现林如海看了看她，忙解释说：“你只说了，母亲和兄长，没有提到我的父亲。嗯……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他们叫什么？” “什么？” “我说，他们叫什么名字？你知道的，我脑袋里面没有他们的信息，我连他们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林如海怜惜地看着贾敏说：“长兄姓贾，单名一个‘赦’字。二兄，单名一个‘政’。” “父母呢？” “岳父名讳是‘代善’，至于岳母的名字……”林如海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 “那……你叫‘林什么’？” “嗯？”【林什么？】林如海眨巴一下眼睛。 贾敏很不好意思地说：“徐嬷嬷和铃兰她们叫你‘老爷’，玉儿叫你“父亲”，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头越来越低。 林如海看着她扭在一起的手指，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夫人这是对他好奇了？ “我叫林海，表字‘如海’。”林如海声音清透而柔软，他起身，站到贾敏身后，弯下腰，用右手，在贾敏面前的桌子上，比划写着。 这父女俩都喜欢写字给她看啊！ 只不过，黛玉就不像她父亲一样，给她这么压迫的感觉。 【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贾敏连忙起身，从林如海的半包围中离开，走到桌子另一边，脸红着强硬转换话题：“叫‘林海’，又叫‘林如海’？我以前叫你哪个名字？” “呵呵。”林如海在轻笑。这样害羞的夫人，好像在两人刚刚成亲的时候，时时看到。 “喂！我在正经问你。” “是。我正经地答。夫人，你之前都用‘如海’两字。”林如海一本正经地回答。 【如海？】贾敏不自禁抖了一下。【怎么可能这么叫？】 “老爷……” “如海。叫我‘如海’。”林如海极其坚持。 贾敏顽强抵抗：“徐嬷嬷要说我不懂规矩的。还是叫‘老爷’的好。” “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夫人都是叫我的表字。夫人不用与我生分。”林如海也有自我坚持。 “等出现这种场合，再说吧。”贾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还是回归正题。 “玉儿还在等我。老爷还是说说这信的事吧。” 林如海也不再纠正这个称呼，‘欲速则不达’，他一贯不会勉强别人。 “夫人坐。”他就在贾敏原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贾敏则选择坐在了他对面，离他最远的位置。 “之前夫人病重，岳母甚为担忧。她老人家多次派人送信并送来药材。这封信也是如此。”林如海解释说，“夫人这几日，好了许多。岳母年事已高，我想，是不是要告诉她，让她安心。” “让老人家担心是不好。那你就告诉她，我快要康复了。” “那也没有好得这么快。我这么写，岳母也不会相信。张老大夫之前说过，夫人还要慢慢调养，总要半年左右。” “还要这么久？”贾敏瞪圆了眼睛。 “确实要这么久。”林如海翘起嘴角，点着头。 【那我，还不是要吃半年的白粥？！】 “其实，我是想问夫人，是不是要把‘失忆’的事，告诉岳母？” “那不是会让母亲更加担心？”贾敏不明白。 “最好的大夫，都在神京。为夫没有旨意，不能离开维扬。我想，是否请岳母在都中寻找更好的人选。例如，御医。”林如海另有打算。 “可是，我看张老大夫，就很好。” “张老大夫是林家三代的大夫，我自然信任他的医术，可，就连他都明确地说，他本人并没有这方面的专才。并且，他很熟悉江南的这些大夫的长处。也是他提醒我，应该去都中寻找更加合适的大夫。”林如海又补充说，“我也不会放弃在其他地方寻找。有多种准备最好。”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贾敏觉得林如海考虑得很是周到。 “你别担心。”林如海看着贾敏，突然这样说。 “我，担心？”她抬眼，疑惑地瞧一眼林如海。 “我会让你恢复记忆。你相信我！” 贾敏看着突然神色冷峻，严肃之极的林如海，有点呆。【怎么突然发誓了？】 不过，她随后又想到身边的黛玉，徐嬷嬷，几个大丫头，她们都是如此，对她的“恢复记忆”有极大的期盼。 说到这个，贾敏自己倒是坦然。 她说：“我知道自己，之前病得那样重。如今能够活着，我已经觉得很满足。” 【可是，你忘记了我们拥有的那么多回忆！你忘记了我们的……儿子！】 林如海想要贾敏回忆起往事，回忆起儿子，又怕她记起那些不好的事情之后，再一次放弃生命！ 犹豫…… 两难…… 他把手中的信纸，揉成团，不想说下去。 “那你早点休息。我就在隔壁书房歇息。” “好……”【这人就这么走了？】 贾敏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想不通哪里惹到他了。 她转念又思考着，不知道神京的大夫能不能恢复她的记忆？ 【算了，顺其自然吧。】 她站起身，往内室走去。 【今晚，和乖女儿一起睡觉咯。】 第12章 不得不 夜色渐深，当贾敏在喝今天最后一碗汤药的时候，黛玉已经躺在床上，裹着她心爱的绣菱花藕色被子，靠在小羊枕头上，做好了睡前的一切准备。 “母亲，快来。”她拍拍床外侧贾敏的大枕头，她有好多话要与母亲说。 “马上，马上。” 丫头们帮她换了衣衫，卸下钗环，梳了个松松的发髻。 她急急忙忙就要爬上床去，又被徐嬷嬷拉住，仔细梳洗了一番。 等到所有的程序完成，贾敏走到床前一看，好么，小姑娘已经打起了轻轻的呼噜。 瞧这一天把她累的！ “啊~”贾敏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哈欠，也困了。 “太太，歇息吧。” “嗯。” 贾敏轻手轻脚地上床，务必不要吵醒女儿。 待她躺下，徐嬷嬷和铃兰放下绣着彩蝶绕枝的淡橙色帐帘。 透过半透的帘子，贾敏看见铃兰手里拿着一盏烛火，徐嬷嬷则吹熄了内室的蜡烛，接着，两人放下内室槅门的重重绣幔，消失在她视线中。 室内一下子，变得黑暗。 突然，她听到黛玉迷迷糊糊地说：“母亲，有我在，不怕黑！” 原来，小姑娘还没睡熟。 她暖洋洋地笑了，伸出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黛玉，一下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对，玉儿在，母亲不怕。玉儿乖乖睡啊。” 半睡半醒的黛玉转过身子，朝着贾敏的方向，平躺改侧卧，伴着拍打的节奏，不一会儿，睡香了。 贾敏又拍了一些时候，直到觉得胳膊冷了，才把手放回热乎乎的被子里，与女儿面对面，沉沉入睡。 …… 贾敏，还是被饿醒了。 她想，大概是白天的时候，三餐的粥，经不起她这一天的折腾。 更有可能是因为，晚膳的时候，有林如海在场，她紧张地只吃了一碗粥的缘故。 总之，她忍不了！ 她的手，自然地往枕头下面摸索，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有食物存在。 结果，当然是失望，除了摸到了枕头上的图样纹路，什么也没有。 “咕噜噜。” 声音很轻，有被子捂着，只有她自己听得清楚。 她摸摸扁平的肚子猜想，里面的粥和药，十有八九都被消化了。 “咕噜噜”又一声，声量响了。 黛玉翻了个身。 贾敏吓得对自己肚子，悄声说：“你声音轻点。” 【啊~哪里还有东西吃？……厨房？】 肚子一抽。 【不好！】 这是饥饿感升级了。 贾敏认命一般悄悄坐起，裹上衣物，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月亮透过厚厚的窗纸，送进一些暗暗的光芒，她得以看清内室的大概摆设。 她本来想要找蜡烛点上，但是，这个身体太差了，才饿了这么一会儿，她就觉得腿脚有些软。 贾敏只好直奔主题——“找食物”。 内室，没有，在白天的时候，她大概注意过。 【那么，外面有没有？】贾敏拉开那些幔帐。 …… 走到厅堂，贾敏目标堂中的圆桌。 光线不明，她只能把眼前的东西，看个大概。 【这些好像是空的茶碗。那么，这个圆滚滚的是什么？】 贾敏摸到一个盖子，打开，再往里面探去。 【热的！】她缩回了手。 【这是放了热水的茶壶吧？】 贾敏有点犹豫，【要么，喝点热水，充饥？】 “太太？” 有一个飘飘忽忽地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把她吓得立即转身，哆嗦地问：“谁在哪里？” “刺啦。”黑暗中，一点火焰亮起。 铃兰披着衣服，拿着一盏油灯，看到太太站在对面，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拿着茶暖的盖子。 “哦，是铃兰啊。”贾敏软软地坐到椅子上。 【吓死人了！】 铃兰忙用油灯，把桌上的台烛点亮，又接过太太手里的茶杯和盖子。 “太太，有什么吩咐？是要喝茶吗？您叫奴婢就好。”铃兰看看太太身上的衣服，只是裹着，没有扣上，又往下一看……呀！太太光着脚，拖着鞋！！ 铃兰，忙把矮榻旁边的小火盆，往太太身边挪动。 “铃兰，你怎么睡在这里？”贾敏看到铃兰的被子在旁边一张矮榻上放着，矮榻就放在靠近内室的隔间之外。 铃兰想起太太的记忆，就解释：“太太，今晚是奴婢值夜。” 她说着就要把太太扶回床上，有些着急地说：“太太，外面冷，您先回床上躺着，奴婢给您倒茶。” 【这可不行。床上没吃的！】 “铃兰，铃兰，别动。”贾敏忙拉住铃兰，“我不回床上。我就是有点饿了，你有没有东西可以吃？” 铃兰那双笑眯眯的杏眼，突然睁大了一倍。 贾敏看铃兰的表情那么奇怪，心想大概她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于是又看向那个热茶壶，还是喝水吧。 她伸手就要去取茶杯，却被铃兰中途拦下。 …… 铃兰很快恢复了冷静。 太太一贯在晚上吃得很少，这是她从荣国府带来的养生习惯。 除了有身孕的时候，太太的饮食变得特殊，除此之外，太太的膳食非常规律。 不过，既然太太现在饿得要吃东西，她这个做奴婢的，必然不能让太太失望。 一瞬间，铃兰脑袋里闪过很多念头，嘴上同时劝着太太：“太太，您先回床上，喝杯热水。肚饿，喝茶不好。奴婢这就去准备热食。” 贾敏还是摇摇头，拒绝：“玉儿在里面睡熟了，别吵醒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奴婢去把太太的厚衣服拿出来，太太这一身，太冷了。”铃兰怎么可能让太太冻坏。 “那你声音小点。”贾敏也觉得自己的脚有点冷，不得不把它们朝火盆，靠去。 铃兰手脚极快，先给太太倒了一杯热水，又把火盆移得更近一些，随后像一个影子一样，悄声进出内室，取出太太的厚披风和棉袜，伺候她穿好。 “奴婢去叫茉莉，太太稍候。” “叫她干嘛？” “茉莉管着小厨房的钥匙。” “哦，这样。那你出门多穿一些。”贾敏看到铃兰身上的衣服还是披着的。 “是了。太太放心。”铃兰听到太太这么说，非常开心，回头对她一笑，就转身离开正房。 【啧，这丫头可真漂亮。】贾敏被晃了眼。 …… 大丫头睡的屋子，离着正房很近，两人一间，铃兰和茉莉，丁香和夜昙。 铃兰回到自己的屋子，就叫醒了茉莉。 “太太饿了？”茉莉一边快速地穿着衣物，一边就问。 【太太是有身孕了？……不对！应该不是。】茉莉差点把她自己吓着。 铃兰往身上加了一件厚棉夹，对茉莉说她的想法：“我想，太太是不是身体在变好，所以，容易饿？” 铃兰想起，太太似乎在早膳之前，也饿肚子来着。 “这倒是有可能。小厨房里，还有今天剩下的点心，我先蒸一下，另外……做馄饨？” “太太虽然肚饿，怕还是不能吃油腻之物。” “做个素馅的，另外，做个蛋羹，做起来快又易消化。” “我看行。你先做着。我得赶回去。” 两人快手快脚，出了门，一个回到主屋，一个去往小厨房。 能当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都是眼明耳灵的，何况最近事多，她们都不敢深睡。 铃兰和茉莉虽然说话声音轻，但是，开门关门的声响，传到了隔壁的房间，丁香和夜昙也醒了。 “该不是太太出事了吧？”两人紧张地对看一眼，也坐起身来，开始穿衣。 第13章 梦 看到丁香和夜昙也进了正屋，被铃兰裹得严严实实的贾敏睁大了眼。 “太太，你这是……”看到太太坐在堂上，丁香吓了一跳。 夜昙忙把太太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遍。 “嘘……”贾敏食指抵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个“静音”的手势。 她又指指被幔帐封闭的内室，双手合十，靠在右脸颊，闭着眼睛，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 【姑娘在内室，睡着了。】两个丫头瞬间明白。 见两人到来，铃兰并不意外，她马上走了过来，指挥夜昙去茶房，烫一个手炉给太太，让丁香去小厨房，给茉莉帮忙。 两个丫头虽然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铃兰一脸镇静，便毫不多嘴，利落做事去了。 寒秋，深夜，主院正屋内，灯火点亮，四个丫头来来回回。 有守夜的婆子前来查看，被她们打发走了。 贾敏时刻注意着睡在内室里的黛玉，看她有没有被吵醒。 铃兰看到老爷的小书房无人点灯，看来没有惊动老爷，让她松了一口气。 茉莉有了丁香帮忙，动作迅速地先送来几碟热点心，有橘香茶饼，赤红糕，还有栗子香糕。 “好香！” 好质量的食材，精心的厨艺，带来丰裕的香气。 贾敏先尝了尝颜色最鲜艳的赤红糕，又试了试样子最好的橘香茶饼，最后轮到栗子香糕。 “嗯~这个好吃。”没想到，最不起眼的栗子香糕，最合她的口味。 铃兰看到太太，一口热水，一口糕点，吃得有些猛，忙劝说：“太太，吃慢点……” 贾敏听她这么说，点点头，放慢了吞食的速度。 这些点心，原来都是给姑娘准备的，所以，茉莉以孩子的一口大小为一个单位，做的小小的。 说起来有三盘点心，不过一盘只有三个，也不过九份糕点。 不过，太太许久不在这个时辰用食，铃兰想了想，还是让夜昙去茶房煮一碗山楂汤，备着太太吃撑了。 贾敏吃完了点心，摸摸肚子，总算有了饱足感。 门帘一挑，茉莉和丁香，端进两个闻起来香喷喷的小碗。 一个，就和她的粥碗一样大小，绘着海棠花色的青瓷碗，里面五朵像莲花一样“盛开”馄饨，悠悠地漂浮在放着紫菜蛋丝榨菜的汤水里。 另一个同色同款但更小一点的碗盏里，做的是香菇蛋羹，稍稍撒了细细碎碎的香葱调色。 【原来，茉莉不只是会熬粥啊。】贾敏心花怒放地想。 四个丫头就看到太太，拿起勺子，毫不客气开吃，并且面部表情特别丰富，一会儿做了个惊异的表情，一会儿闭眼享受，一会儿无声笑一笑，一会儿……瞧一眼茉莉。 茉莉被看得有点发毛。 …… 谁也不知道，在门帘的外面，站着林如海。 主院的动静瞒不过他，况且他正忧心夫人的病情，睡得并不安稳，当主屋点起烛火后，他眯眼看到光亮，就醒了。 但是，丫头们没有跑来叫醒他，如果是夫人身体状况有变，不会如此。 他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丫头们从小厨房开始往主屋端食物。 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悄悄走到正门外，透过布帘的缝隙，看到自己的夫人正在……吃夜宵？？ 贾敏一脸满足，林如海却有些看傻了。 他观察了一会儿，就转身回到书房，从里面拿了什么，又走向主屋。 贾敏正舀着最后一勺蛋羹，送到自己嘴里，就见林如海出现在门口。 “……” 【我是该继续吃？还是应该停下？】 不由她反应，林如海话不多说，把手上拿着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抛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明天，请张老大夫，给太太看看。” “是。”四个丫头忙向林如海行礼，却只看到摆动的门帘，一晃一晃。 自从贾敏失忆醒来，林如海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的身边，她都有些习惯了。 倒是桌上的东西，“这是什么？”贾敏看看那玩意儿。 一个素色乳白瓷小罐子？ 铃兰取下盖子，把罐子放在太太面前。 里面是……贾敏从罐子里取出一枚褐色的，扁扁的东西，捏着有弹性。 茉莉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太太，这是桃干，是把桃肉用盐腌制成的。太太和姑娘都喜欢拿它当零嘴吃。” “我喜欢吃的？”贾敏先舔了一下，咸的，好像还不错，把整一枚丢进嘴里。 又咸又酸，可是……好吃！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她迫不及待吐出一片桃核，就要去拿第二枚。 “太太不可多吃。”茉莉忙阻止她，“这会子，您的肠胃可受不了。” 铃兰忙把小罐子抱进怀里，说：“姑娘也喜欢，明天太太可以和姑娘一起吃。” 这样啊，贾敏有些惋惜地看着铃兰把桃干带走了。 水足饭饱之后，贾敏又被劝着喝下一杯消食的山楂汤，接着是再一次漱口，再一次抹脸，再一次被送入内室。 帐内，黛玉抱着被子，睡着香甜，完全不知道母亲大人背着她去偷吃了丰富多彩的夜宵。 室内恢复黑暗，贾敏一边回味着刚才的美食，一边闪过一个念头。 【这罐桃干，是林如海拿来的，该不会是他平日吃的吧？】 想象他一边看着书，一边吃着桃干的样子，她就忍俊不已。 【和他的‘正经胡子脸’，不配啊！】 …… 第二天，贾敏醒得稍晚，眼睛睁开的时候，黛玉正趴在她旁边，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玉儿，早啊。”贾敏用沙沙软软的声音，打着招呼。 “母亲，晨安。太阳都出来了。”黛玉指指晒进屋里的金色阳光。 贾敏这才发现，女儿都已经不在床上，而是站在地上，穿戴整齐，一副可以外出的样子。 “母亲，你说怪不怪，我昨晚梦到了栗子和桃子。”黛玉忙趴在母亲的枕头上，和母亲分享她的奇异经历。 “呵呵。是吗？”贾敏一脸“不知情”地问：“有几个栗子？有几个桃子？有壳有皮吗？” 黛玉艰难地回忆，小眉毛都皱紧了：“我不记得了。” 贾敏极其“体谅”地说：“母亲做梦的时候，也是这样，第二天也不记得了。大概，玉儿昨晚梦到了很多很多果子，能够记得‘栗子’和‘桃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母亲和玉儿一样？” “是啊，都一样。你去问问铃兰她们，她们前一天做的梦，第二天也不会详细记得。” “铃兰~”黛玉跑出了内室，去找人。 正在堂内的夜昙忙抱住黛玉：“姑娘，铃兰不在。” 那也没关系，黛玉就问夜昙：“夜昙，你可以把梦记住吗？全部记住？” “啊？” …… 此刻，铃兰正在把昨晚发生的一切，详细告诉徐嬷嬷。 “还发生了这样的事？连，连老爷都知道了？”徐嬷嬷揪着胸前的衣服，激动地问。 她喘着粗气，连忙扶着柱子坐到游廊的靠椅上。 “桃干”……情人节的礼物。 第14章 后遗症 贾敏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她昨晚吃饱睡饱，今天的精神特别舒服。 看到屋外明媚的秋日阳光，她在想，是不是有可能去院子里逛一逛？ 徐嬷嬷看起来，比茉莉更容易答应她的要求，等一会儿嬷嬷来了，和她说一说吧。 “母亲，母亲，我们去吃早膳了。”黛玉拉着她的手，就往堂上走。 贾敏对白粥没什么兴趣，就当陪着女儿吃饭了。 没想到，她的粥旁边，还放了一碟小包子，下端白白胖胖，上端染着渐进的粉色，雕成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花骨朵的样子。 “母亲，荷花包子！茉莉做的可好吃了！”黛玉指着小包子，笑脸萌萌。 “给我的？”贾敏惊喜地转头问茉莉。 茉莉点着头说：“我把包子馅的味道调得清淡一点，太太可以吃。” “玉儿吃什么？”看起来是和她不一样的早点。 黛玉指着她面前的食物说：“母亲，今天我吃桂花藕粉，红豆丸子和南瓜酥。” 【嗯~看起来也很好吃的样子。下次让茉莉给我做。】 “我们吃吧。”贾敏迫不及待夹起一个荷花包子，咬一口。 “啊~果然美味！” …… 美美吃了一顿早膳之后，贾敏就琢磨着，怎么能够不回到床上躺着。 她看看正在收拾桌子的茉莉，果断问夜昙：“嬷嬷，怎么还没来？” 夜昙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到门外，丁香叫人：“徐嬷嬷来了。” 贾敏看到徐嬷嬷和铃兰先后走进屋里，很是高兴地招手：“嬷嬷快来，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茉莉听到这话，转身就对太太说：“太太身子弱，还是在床上休息为好。再说了，今早张老大夫会给太太请平安脉，太太还是不出门吧？” 【果然。】茉莉的阻拦，在贾敏的意料之中，她就看向徐嬷嬷。 “嬷嬷？” “噗通。”徐嬷嬷重重跪在地上，一磕头。 贾敏惊得站起身来。【要劝我，不用这样行礼吧！】 她喏喏地说：“那我不出门就是了。” “老奴有罪。请太太责罚！” “……” “嬷嬷不必如此，快扶起来。”贾敏见到徐嬷嬷跪地不起，忙让丫头们去扶人。 徐嬷嬷不仅甩开丁香和夜昙的手，还对四个丫头说：“跪下。” “这……” 铃兰第一个下跪，丁香、夜昙和茉莉，不敢多问，忙在徐嬷嬷身后跪下。 “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贾敏傻眼，她把黛玉搂进怀里，抱紧。 徐嬷嬷说：“太太，奴婢们没有伺候好太太，请太太责罚。”再磕一个头。 四丫头齐声说：“请太太责罚。”磕头。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贾敏定定神。 她声音尽量放软：“我虽然醒来没有几日，但是，徐嬷嬷你和她们几个把我照顾得很好。” 徐嬷嬷摇摇头，道：“若是把太太伺候好了，怎么还会饿着太太？” 【原来是这个事情！】贾敏恍然大悟。 她笑了，说：“我若是不说，你们也不会知道，毕竟肚子长在我身上。” “可是……”徐嬷嬷张嘴有话。 “母亲什么时候饿了？刚才早膳没有吃饱么？”黛玉在旁边懵懂地问。 【哎呀，可不能让玉儿知道我昨晚偷吃夜宵！她可是很确信，自己是梦到了栗子和桃子。】 “玉儿，去找雪雁、雪眉玩一会儿可好？母亲和徐嬷嬷说个悄悄话。” 黛玉看看母亲，又看看徐嬷嬷和大丫头们，乖乖地去茶房找小丫头们。 贾敏看女儿走了，先对跪在地上的几个人说：“我吃夜宵的事情，不许对玉儿说。” “是，太太。” 她看徐嬷嬷还是板着脸跪在地上，不得不在嬷嬷面前蹲下身子，劝着：“嬷嬷，你看，这只是我吃了顿夜宵的小事。那我以后不吃了，还不行吗？” “太太，您想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怎么都是应该的！”徐嬷嬷一脸自责：“是老奴没有察觉到太太的身体状况，是老奴有罪！” “你们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知道的啦。” “若任何事情都要太太说出口，要奴婢们何用？！”徐嬷嬷说得眼泪都流下来：“老奴实在是太大意了，连太太需要什么都不知道！我……” 贾敏慌得忙用自己的手，去给她抹眼泪。 徐嬷嬷阻止了太太的动作，接着说：“我们做奴婢的，如果不能好好照顾主子，就是我们的罪过！我们不配待在太太身边伺候！” “请太太责罚。”四个丫头跪在后面，跟着说。除了茉莉，都眼泪汪汪。 【哎呦，你们几个就不要添乱了！】 “先起来，先起来，我们慢慢分辨。”贾敏假模假样地摸着额头说：“我蹲着有点头昏。” “太太？”徐嬷嬷忙扶太太。 贾敏趁机起身，把扶着她的嬷嬷，一起拖起。徐嬷嬷不敢与太太用劲拉扯，不得不跟着站起身来。 徐嬷嬷把太太搀到椅子上坐好，又要跪，被贾敏一下拉住：“哎呦~我的头昏啊~” 徐嬷嬷被这粗糙的演技逗笑了，这才抹了把眼泪说：“太太的心太善。奴婢们不值得。” “你们都起来吧，你们也不想我再蹲着说话了吧。”贾敏对四个丫头喊。 她们看到徐嬷嬷点头，才起身，在太太面前低头站好。 “你们也知道，我是失忆了嘛！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就是一件小事。嬷嬷不必自责。” 徐嬷嬷对太太的话，不再反驳，而是将她对铃兰之前说的话，说给太太听：“太太虽然慈悲，奴婢们却不能不受罚。按照家规，老奴应该被罚三个月的月俸，她们几个罚一个月的月俸。” “还要这样？真是不用了。”【明明不是你们的错，这样让我很尴尬。】 “老爷说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太太，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最轻的？”贾敏看着徐嬷嬷的眼睛问。 “还有，板子和鞭子。”徐嬷嬷一脸认真地说。 丁香很确定地在点头。 “好吧。”徐嬷嬷这么坚持，贾敏也很无奈。 “……这事以后不提了？”【反正，我总有办法补月俸给你们！】 “太太说的是。” “那我……今天可以去逛园子了？” “……” …… 林如海在外院自己的大书房内，一边听着林管家的汇报，一边独自吃着早膳。 徐嬷嬷其实在听到铃兰的叙述之后，就找到林管家说明是由，惩罚早就已经定下来。 “既然，她们知道错了，第一次就这么罚吧。若是有第二次，就不用在内院伺候了。”林如海平静地放下手中的筷子。 “是，老爷。”林管家恭敬地说。 第15章 平安脉 一屋子的女人，一半盯着张老大夫放在贾敏手腕上的食指和中指，一半观察着老大夫的脸色和表情。 张老大夫诊了她左手的脉，“嗯~”了一声，又换右手，接着诊。 接着，看了看贾敏的面色，他就闭上眼睛，半响没动静。 “老大夫？”徐嬷嬷轻轻唤他。 张老大夫张开眼睛，又“嗯~”了一声，朝徐嬷嬷点点头。 这个时候，茉莉已经打开了老大夫的药箱，铺开纸笔，磨好了墨。 他一旦下笔，倒是毫不犹豫，刷刷刷，写了一个方子，递给茉莉。 茉莉把方子放在一个盒子里，捧着盒子，就离开了正屋。 “我要恭喜太太。”张老大夫对贾敏说。“太太的身体恢复得比较很快，超出我的预料。” “真的？”主人和仆人们都非常高兴。 “太太这几天饭量见长，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徐嬷嬷担心地问。 “确实如此。”他点点头，“太太的脉象虽然虚弱，但，很有生机。现在为太太调理身体，只需要补充气血。气血足，身体自然康健。” “我的记忆？” “这，老夫实在没有办法。”老大夫也恨自己学艺不精。 既然他都这么直率了，贾敏也不好继续再问，就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那我可以不用喝粥了吧？” “呵呵，太太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要让肠胃慢慢适应。我看……”张老大夫看看黛玉，说：“太太的饮食，可以参考女公子。” “玉儿吃什么，我吃什么？”母女俩好奇地睁大眼睛。 “口味可以因人而异，原则就是‘食材多种，少量多餐’。”张老大夫对徐嬷嬷说，“每天的药，还是要继续服用。每日三餐是食补，我这药是药补，两者缺一不可。” 贾敏突然想到什么，说：“我之前是因为什么病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不能提‘小少爷’！】徐嬷嬷在心里大喊，紧张地扭着手帕。 张老大夫也没想到林太太会问这个，不过他对付病人的经验丰富，笑着说：“太太之前的病痛，简单的说，是因为太太吃得少，睡得少，想得多，‘多思则神殆，多念则智散’。” “我会想很多？”贾敏问徐嬷嬷和铃兰等丫头。 “老大夫说得一点不错。”大家点头。 徐嬷嬷说：“太太，您什么都操心。” 铃兰说：“太太每天起得早，睡得晚，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 丁香说：“太太，每天入寝后，还经常整夜睡不着。” 夜昙最后补充：“太太，您要多想想您自己。” “我……我是这样的人？！”贾敏完全没想到，听起来好……陌生。 黛玉抱紧她的手臂，伤感地摇着头：“母亲，您以后不要这样了。我不想母亲离开我。” 大家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都没有提到贾敏生病的真正起因。 不过，他们说得这么情真意切，足够说服贾敏。 “好，我听玉儿的，我以后就陪玉儿，不管其他了！”她抹掉黛玉脸上的两道眼泪，“我说小泪包，你有多少眼泪要流，要不要省点用？” “我才不是‘小泪包’！母亲欺负人。”黛玉噘着嘴，不依。 背着贾敏，徐嬷嬷对张老大夫，慎重行礼，张老大夫作揖，还礼。 众人嬉笑之时，茉莉回到了正屋，她看太太和姑娘心情愉悦，就建议：“太太，今天姑娘也在，也请张老请个平安脉吧？” 贾敏看看黛玉：“玉儿？” 因为刚刚在笑，所以女儿看着精神好，但是，确实瘦弱。 小胳膊细的，让贾敏每次抱她，都不敢用劲。 贾敏又看看女儿的小手，不是白白胖胖的，她注意到的是皮肤下的青筋。 “玉儿，让白胡子爷爷看看，可好？”贾敏小心翼翼地问黛玉。 黛玉爽快地点头，说：“母亲忘记了，我每月都会见到张爷爷的。” “太太，”徐嬷嬷说，“姑娘生下来，就体弱，老爷就请老大夫，每月来给太太和姑娘请平安脉。” 这一次张老大夫的动作快了很多，不一会儿就写了第二张方子，再次递给茉莉。 “太太，女公子年纪小，脾胃弱，能不吃药就不吃药。这方子上写的不是汤药，是几道补血气和补肺气的药膳。按照这个时节，正好用冬季食材制作。” 他又摸摸白胡子，对黛玉笑眯眯地说：“这几道药膳一点也不苦，味道好得很。” 黛玉看来很习惯吃药膳，对老大夫说：“谢谢，张爷爷。” 贾敏连忙跟着说：“谢谢，张老。” “太太，女公子，不必客气，都是老夫应该做的。告辞。” “徐嬷嬷，茉莉，送送张老。” “是。” …… 徐嬷嬷和茉莉，陪同张老大夫走到内院的垂花门门口，林管家已经在此等候。 每次请了平安脉，林如海都要见一见张老大夫。 他略通药理，夫人和女儿的两张药方，都会亲自看过。 刚才，新开的第一张方子，就被茉莉送到了书房。 张老大夫被引入房内，林管家和茉莉，一起关上门，站在门口等候。 …… 正屋内，贾敏正忙着与徐嬷嬷要求：“嬷嬷，我们去园子吧，上次我只匆匆撇了一眼。” 徐嬷嬷看看屋外的秋日暖阳，又看看太太期盼的眼神，心软地同意：“那太太还是要坐软轿去，就让婆子们绕着花园走一圈。” “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贾敏对自己身体情况还是有数的，要她用自己的两条腿走这么长的路，她肯定会趴倒在半途中。 “夜昙和丁香，给太太更衣梳头。铃兰，你带着雪雁雪眉，伺候姑娘。”徐嬷嬷马上吩咐丫头们。 她算算时间，去花园绕一圈，正好回来吃午膳。午膳之后，太太和姑娘就可以睡午觉了。 “我和玉儿都可以出门了。”贾敏看看自己和女儿身上的整齐衣服。 “那怎么行！屋子里热，院子里冷。太太别看日头大，秋风寒着呢！……太太和姑娘不仅要换更厚的外服，还要穿上斗篷。……要穿斗篷，不就要换个更合适的头发样子。哎呦……手炉，看我这记性。太太，我这就去吩咐她们。” 徐嬷嬷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屋子，贾敏羡慕地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这么健康。 …… 大大的梳妆台上，坐了贾敏和黛玉两人，放了两个人的妆奁箱子，感觉一点也不拥挤，宽敞得很。 贾敏一边被丁香梳头，一边看看黛玉箱子里的首饰，和小姑娘的院子一样，不见奢华，都是细巧别致，图样可爱的小环小钗小镯子。 她指着一支花草簪子，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铃兰一看，笑着回：“太太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只是尺寸更大。”她很快就从某个抽屉里找到了簪子，给太太看。 “真是一对儿！”贾敏把两支簪子，放在一起对比。 “母亲，这是父亲送给我们的。”黛玉凑过来说。 小姑娘眼睛闪闪：“母亲，一会儿我们戴它们逛园子吧。” 第16章 苦海 女儿的小小要求，当母亲的，必须支持。 她们相互为对方戴上这对款式一样、大小不一的花草簪子，又瞧瞧镜子里的样子，嗯，都很满意。 各自披上绣花缎面的厚棉斗篷，贾敏搂着黛玉坐上软轿，徐嬷嬷和铃兰站在软轿的左右，丁香带着小丫头和粗使婆子们带着各种物件跟在最后，一行人慢慢吞吞往林宅的花园走去。 从正院的后门，沿着蔓延的回廊，路过黛玉的院子，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目的地。 贾敏看到园子的月洞门上，挂了一道石匾，上面刻着“林园”两字。 【这是指“林家”的园子？还是指“种满了树木”的园子？】她胡思乱想。 一进院子，一阵幽香扑面而来。 “什么香气？”贾敏问，她喜欢这个味道。 站在她身侧的徐嬷嬷说：“太太，这是桂花的香味。院子里种了不同品种的桂花树。虽然现在是深秋，这几天天气暖，还有一些晚桂开着花。” 贾敏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好闻！” 坐在她身边的黛玉，学着她的样子，也闭眼，也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闻！” “哈哈哈哈！”贾敏搂着黛玉，笑不可支。 铃兰在旁说：“茉莉在前些时候晒了许多干桂花，可以放在点心里面，或者做成糖桂花酱。” “啊，玉儿刚刚吃过桂花藕粉。”贾敏有这个记忆。 黛玉却有小抱怨：“茉莉还会酿香香的桂花酒，每年都埋在桂花树下。母亲就不让我尝尝。” “哈！”贾敏刮一下黛玉的鼻子，“你才多大，就要喝酒！什么时候，你长得比我高，就准你。” “那还要很久……”黛玉纠结。 贾敏眼睛一转，决定拋锅，就诱惑女儿：“你父亲才是一家之主，要是他同意了，我双手赞成。” 【嘿嘿。】 …… 一行人说说笑笑，沿着园子里的主路，慢行。 在这样深秋初冬的季节里，贾敏只看到一园子的花红草绿，看到一园子的树木繁盛，感叹：“照顾这园子的人，尽心了。” 话音刚落，软轿绕过几丛火红的枫树，一座二层小楼撞进她的视野中。 刚才也路过一些亭台楼阁，她却见到没有这么高的。 软轿直直走到小楼门口停下，黛玉拉着贾敏的手，指着小楼说：“母亲，这是我们林家的书楼。” “书楼？”她抬眼上下看看，“里面都是书？” 黛玉小下巴一仰，骄傲地说：“当然了！父亲说，不管林家住在哪里，都有一个书楼。” 贾敏瞧着书楼门上也有匾……“苦海”。 “苦~海~书~楼，什么意思？” “这还是母亲您告诉我的。这个书楼的名字，是我们林家祖先借用了唐朝韩愈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一句。”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贾敏念着，感觉着，“苦……海……” 【原来林家是这样的人家……怪不得林如海是一幅文人模样。】 “玉儿知道的真不少。”贾敏赞许地摸摸女儿的头。 黛玉继续巴拉巴拉：“我还知道，林家的祖宅里，还有一座更大的‘苦海书楼’。父亲说，我们林家历代收集的书画，都放在那里。……我们家里的这一座，只放了父亲和母亲您的收藏。” “为什么不放在一起？” “当然是因为放不下啊！我们家这座太小了。”黛玉很自然地回答。 徐嬷嬷补充说：“只有林家祖宅的书楼和林家族长的书楼，才能取名‘苦海’。” “哦……(⊙o⊙)…林如海是族长？”贾敏才反应过来。 “呃。”徐嬷嬷马上承认错误，“是老奴忘了告诉太太。” “嬷嬷你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明明是我自己忘记了。”贾敏笑着摇头，道，“我们进去看看吧。我很好奇，一座楼的书，是怎么一个样子。” 贾敏说着就要下轿。 徐嬷嬷连忙阻拦：“太太，请听老奴说。” “嗯？” “按照林家的规矩，太太和姑娘都是可以自由进出书楼的，我们做奴婢的，绝不可以入内。”徐嬷嬷解释着，“太太的身子还是虚弱，光靠姑娘一个人，进出上下，不便。” 黛玉也劝：“等母亲好一些，我陪母亲去细细看，里面有很多很多书，我都没看完。” “没看完……”【女儿，你真能看书！是像你父亲么？】 黛玉点点头：“是啊，父亲说，等我认识的字多了，就能看完了！” 贾敏很好奇：“玉儿，认识很多字了么？” “我也不知道认识了多少字，反正，有了不认识的，问问父亲和母亲，就认识了。” “真聪明！玉儿，很喜欢看书啊？”【我女儿的爱好，很‘文气’。】 “嗯，有些书很有意思，有些书我看不懂。”小姑娘想到什么，突然兴奋起来，“母亲，下次我们一起来，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看书！” “好……吧。” 秋日阳光下，满园桂香中，母女俩做了一个小小的约定。 …… 既然可以随时进入，这一次贾敏就没有坚持走进书楼，而是让软轿绕书楼走了一圈。 随后，她们继续行程，逛了另半个园子。 徐嬷嬷估摸着时间，在午膳之前，把太太和姑娘送回了主院。 大概是张老大夫的话起了作用，贾敏的午膳，基本照搬了黛玉的“娃娃餐”。 区别在于，她的饭菜的口味，更加清淡。 有这样的改变，贾敏表示高兴，于是，她干干净净吃完了自己的食物，还劝着黛玉吃了她的大部分饭菜。 茉莉煮了消食的山楂汤，原来是为太太准备的，看到姑娘吃了这么多，赶紧也端了一碗给姑娘。 贾敏一边喝着汤，一边对黛玉说：“玉儿要长得比我高，就要吃得比我多。” “可是我吃不下。”黛玉摇摇头。 “乖女儿，你认识的字也是慢慢积累起来的，食量也是一样的，我们慢慢增加。”贾敏觉得道理都是一样的。 徐嬷嬷笑眯眯地看着太太和姑娘的互动，觉得太太还好好地活着，真是菩萨保佑！ 她准备去庙里还愿，好好感谢菩萨。 …… 到了晚膳时分，林如海再次来到主屋。 只要他不留宿，贾敏不发表反对意见。 一家三口同桌吃饭，还是像昨晚一样，父女两人聊天，她旁听。 今天黛玉聊天的主题是，《她带母亲去参观了林家的“苦海书楼”》。 这个话题结束之后，黛玉犹豫，是不是要问问父亲，她何时可以喝桂花酒。只要父亲同意了，母亲一定也会允许。 “父亲……” “为父很开心，玉儿这么喜欢看书。说起‘读书’……”林如海突然转头对贾敏说：“张老大夫说，玉儿这几日的身体尚好，我想，明天她可以继续上学了。” “上学？” 第17章 上学。先生。 晚膳的时候，贾敏忍着疑问一字不提，但是，一等到林如海离开，她就好奇地问黛玉：“玉儿要上学？” 黛玉已经忘记“桂花酒”的事情，心思放在了父亲说的“上学”两字上。 她听到母亲询问，就乖乖地回答：“女儿五岁的时候，父亲请了这位先生，在家中为我授课。” 黛玉想到母亲已经忘记前事，就说了有关这位先生的事情。 “父亲说过，这位先生也姓贾。当时，母亲还好奇问父亲，他是不是您的同宗，但父亲说，确切问过先生，并不是。” “哦……这个贾先生的学问可好？” “父亲说，‘贾先生是进士出身，教教你这个小女子，足以。’”黛玉嘻嘻地笑，“这是父亲的原话。” 贾敏忽然蹦出一个问题：“玉儿你说，你父亲和这贾先生，谁的学问更好？” “哼，当然是父亲啦！”黛玉皱着小鼻子说，“母亲，您一定要记得，父亲是‘探花’！‘探花’比‘进士’厉害很多很多很多！” 她张开双臂，尽量向左右伸展，表示这个差距有这么这么这么大！ 贾敏憋着笑向女儿保证，一定记住她父亲的“丰功伟绩”。 【乖女儿，你倒是告诉我，这‘探花’‘进士’是什么东西啊？】 还没等贾敏继续再问，黛玉却着急地叫雪雁和雪眉的名字。 两个小丫头一直待在茶房做事，听到姑娘唤她们，马上走了进来。 “姑娘，有何吩咐？” 黛玉就说：“明天我陪着母亲用完早膳，从这里直接去上学，你们把上学用的东西，准备好。” “是。” 贾敏看着小丫头们出了门，转头向黛玉提议：“玉儿，明天我送你去上学，可好？” “太好了！”黛玉扑进她的怀里，撒娇地说：“母亲可要说话算数。” “那当然！” 夜昙笑着捧了一盘子东西，走到两人身边，说：“太太，姑娘，按照那套蔷薇色绣银色茶花的缎袄，女红房做了一套小的，今天下午正好送来。” “这么快？”贾敏惊喜。 “母亲，我要看。” “好，看看吧。” 两套衣服，被挂在大衣架上展示，大家把上次没有瞧见的细节，也看得清清楚楚。 尤为特别的是，在厅堂众多的烛光照射下，朵朵银色的茶花在蔷薇色的缎子上，流光溢彩，分外醒目。 “母亲，明天我们一起穿这一套吧！”黛玉被迷住了。 贾敏想了想，却问：“在日头下穿，是不是太过耀眼了？” 徐嬷嬷同意太太的想法，便说：“太太说的是，这套袍子，就算放在过年的时候穿，也够了。” 贾敏就征求黛玉的意见：“乖女儿，要么我们改日穿吧？” “那好吧……”黛玉要提条件。 “那么，母亲答应我，明天我下了学，母亲要去接我。” 【这个可以有。】 “不仅可以明天去接你。”贾敏捧着女儿的小脸蛋，说，“母亲可以天天去接你。” “木啊。”她在嫩嫩的脸颊上，香了一大口。 黛玉的脸，瞬间爆红！ “母，母亲，您怎么可以这样？！”她害羞地跑进了内室。 “哎，怎么跑了？” 等到大家一起睡在床上，黛玉还是不肯正眼看贾敏。 贾敏却觉得这样的女儿特别可爱，有别于白天见到的“小书呆子”。 她故意凑到女儿的枕头旁边，逗她：“小宝贝，你还欠我一次。” “什么？”黛玉的睫毛扑闪扑闪。 贾敏指指自己的脸颊：“喏，母亲等着呢。” 黛玉听言马上转了个身，背对着这个“坏”母亲，就听她软软的声音从被子里沉沉地传出：“我不理母亲了！” 第二日清晨，黛玉故意“报复”母亲，把她早早叫醒。 “啊……”贾敏打了个哈欠，“玉儿要这么早上学？” 徐嬷嬷一边给太太系着衣服的扣子，一边轻声说：“今天姑娘比往常上学的时候，早起了两刻钟。” “o(n_n)o哈哈~，我的女儿太可爱了！” 整个早膳期间，黛玉还是不与母亲说话。 等到各自穿衣打扮妥当，临着出门的时候，她才把小手主动伸到贾敏面前。 贾敏低头一瞧女儿的脸，嘿，小姑娘憋着笑呢！ …… 母女俩，一坐上软轿，就说说笑笑，和好了。 一路缓慢移动，贾敏看着方向陌生，就问：“这是往哪儿走？” 徐嬷嬷指着远处，说：“回太太的话，老爷在外院的小花园里指了一处屋舍，做了姑娘的学堂，离着老爷的外院大书房非常近，没有老爷的允许，外人不得入内。” “为什么不在内院的花园里？” 【因为，先生是男子。】徐嬷嬷嘴上却说：“老爷是想就近照看姑娘吧。” 【他倒是个好父亲。】贾敏心想。 沿着内院的走道，穿过一道垂花门，就进入了一个小花园。 园子不大，只有三四栋房舍，一座亭子，几座假山，一个鱼池，还有一大片的竹林。 黛玉说过，林如海的书房有竹林，大概就是指它们。 果然，黛玉指着竹子的方向，对贾敏说：“母亲，你看，这是学堂，竹林的那边就是父亲的大书房。” 贾敏看到竹林旁有一道黑漆木门，大概就是通往外院书房的。 黛玉的学堂很是小巧，不过一正两暗一倒座四间屋子。 那位贾先生还没有来，屋中无人，贾敏就随着黛玉走入参观。 正屋是上课的地方，窗明几净，光线充足，屋内摆着一张老师的书案，一张学生的书案，相对而坐。 东厢是先生的休息室，西厢是黛玉的，倒座房做了茶房。 她在参观的时候，雪雁和雪眉两个丫头把黛玉的书和笔墨纸砚安放妥当，又去茶房烧起了碳炉和茶水。 徐嬷嬷来回：“太太，先生已经到了老爷的书房。” 贾敏见到黛玉都安置好了，就抱抱女儿告别，说一会儿来接她。 她走出学堂，并没有直接回内院，而是远远地等候，直到林如海陪着一个男子，走进了小花园。 隔了这么远，贾敏只能大略看出，这位先生身材高大魁梧，穿着一身蓝色的直裰，和林如海一样，养着胡子。 至于脸上长什么样，她完全看不清。 …… 送走了林如海，贾先生透过窗户，往贾敏刚才停轿的方向看。 刚才，他一进园子，就发现有人在看他，因为林大人就在身边，他并不敢探望，就怕对方是林家女眷。 他早就听说，林夫人贾氏，出人意料地挺过了生死关。 第18章 心思 这贾先生，原是前科进士，也曾升做知府，后来与上司不睦，被参了一本。 革职之后，他一怒之下，离开神京，游历各地，近些年才来到金陵、维扬一地。 因为他曾经在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当过甄家公子小姐们的西席，所以，当林如海为黛玉寻找老师的时候，他的自荐得到了重视。 而巧合的是，这位贾先生与林如海的夫人贾氏同姓，他平白在林如海那里又加了几分。 贾先生不仅有进士的学识，长得又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林如海与他一番交谈之后，心生好感，于是便请他留在了林府。 但，林如海却不知，贾先生此刻却无心留恋此地。 因为贾敏病重，黛玉在她身边侍汤奉药，学堂已经停学一月有余，贾先生闲居无聊，便到维扬各处名胜游览。 前几日，他刚刚碰上了在神京认识的友人，在都中古董行中贸易的，冷子兴，以及，他当日同僚一案中一起被参革的，张如圭。 这两位旧人告诉他，皇上有意，奏准起复旧员。 好消息让贾先生的心蠢蠢欲动，这种事是赶早不赶晚的，他本欲马上向林如海辞馆，没想到昨日却接到临时通知，让他今日复课。 坐在课堂之上，他先布置了作业给女学生，之后就开始捻须思考，如何借用林如海的人脉为他在都中铺平道路。 他那冷子兴好友，可是将林如海与神京荣国府的姻亲关系，说得一清二楚。 或者……，他可以求见，这位“大难不死”的荣国府老太君的嫡女？ …… 贾敏被送回内院，并不知道，这世上多了一个人在“惦念”她。 刚刚喝完茉莉端来的苦药，她抱着小罐子，在往嘴里塞桃干。 丁香快步走了进来，手上的托盘中，放着一封书信。 “嗯？还是母亲寄来的？”贾敏好奇地瞧，却没有看到落款。 丁香却说：“是老爷吩咐人送来，给太太看的。” “他？”眨巴眨巴眼睛，贾敏不知道该说什么。 抽出里面的信笺，哦，有好几张纸。 “‘贾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胡州人氏……几几年考中进士，几几年选入外班，几几年升任某府知府……身高几尺几寸……有妻有子……” 贾敏翻看着这些信笺，上面写的这个人，该不会是今天见到的，女儿的老师吧？ 【这名字不好。‘贾化’，怎么听着像‘假话’。】 “啪！”她把纸拍在桌子上，因为她忽然想到，难不成…… 【当时，我太关注那个老师，所以，林如海在看我，我没注意到？】 “嘶……”贾敏倒吸一口凉气，这时才觉得手拍疼了。 “太太，仔细手。”丁香叫了起来。 “让嬷嬷瞧瞧。”徐嬷嬷冲了过来。 “没事，没事。”贾敏把手亮给她们看，“就拍了一下桌子，没有破。” “不是红了嘛！太太要拍桌子，叫丫头们拍，您动什么手！” 贾敏撇一下嘴，说：“这次，还是自己动手，心里自在。” 铃兰拿来了一个青绿色的小瓷盒，放了消肿的膏药。 贾敏接过一看，里面是半透明的淡绿色膏体，有股清凉好闻的味道。 铃兰温柔地给太太的手上抹药，说：“这是张老大夫专门配制的，很快就不疼了。” 上完了药，贾敏却拉着铃兰，不放人走，因为她想起一件事：“铃兰，我和你说……” “太太要说什么？”铃兰问。 坐在旁边小凳子上绣着帕子的夜昙，也抬头看了过来。 “我想，晚上的时候，你不用在这榻上守着了，回自己的屋里睡。” “哪怎么行！”徐嬷嬷听了个耳朵，忙过来阻止。 铃兰猛摇头，嘴里说着“不成”。 贾敏安慰她们，道：“我都想好了。晚上在内室放些糕点，再放上一茶壶热水。我就不会饿了。况且，昨晚我就没饿。可见，是不需要有人专门守在这里的。” “不成，不成。”铃兰给太太跪下，都哭了，“太太，我不出去！” “把她扶起来。”贾敏指着丁香和夜昙说。 “那也不能总是这么睡。你那矮榻这么窄，晚上的小火盆也不够暖和。”贾敏也想好了第二招，“要么，你睡到茶房吧。茶房不错，虽然小小的一间，但有门，你也睡得踏实一点。” 铃兰含着眼泪说：“我在茶房睡，还怎么值夜呢？” 贾敏说出了第三招：“我想啊，从我这床头拉一根线，接到茶房里面。我这头，绑在床柱上，你那头栓一个铃铛。我要是找你，就拉响铃铛，你就知道啦。” “怎么样，这个主意好不好？”贾敏自己很得意。 铃兰为难地看看徐嬷嬷，【嬷嬷，救命！】 “太太，您是担心铃兰吧？”徐嬷嬷慢慢分析太太的想法。 “是啊。”贾敏点头，“她白天还要做事，我看她都没有歇着。” “太太不用担心，其实她们几个是轮换的，一人值夜三天。正巧，这两天都是铃兰值夜。” “是这样？” “是的太太，明晚就是奴婢值夜了。”丁香说。 徐嬷嬷又说：“太太是没瞧见，她们几个要是晚上值夜，白天还会去补眠的。那是太太心善，让她们偷懒。” 几个丫头，笑了起来，就连铃兰，都含泪点着头。 “所以，这‘茶房值夜’，这‘空中系铃’，就算了。太太身边怎么可以没有伺候的人呢？况且，还有姑娘在，姑娘那么小。” 徐嬷嬷非常诚恳地劝说贾敏：“太太和姑娘可以安稳地休息，那就是奴婢们最开心的事情了。” 【如果，我们按照太太的主意做，被老爷知道了，那就不止被罚月例了！】 她心里不知道怎么一歪，道：“当然了，如果老爷在正屋休息，我们就听老爷的。” 贾敏说：“他现在睡书房啊。” “既然老爷不在……” “不在如何？” 徐嬷嬷慢吞吞地说：“老爷不在，还是要听老爷的。” 【(ˉ▽￣～)切~~，白开心。】 “如果，老爷同意了，我们就照太太说的办。”徐嬷嬷瞟一眼太太。 贾敏怒瞪徐嬷嬷，【昨天，玉儿要喝桂花酒，我就是这么‘劝说’她的！】 徐嬷嬷被贾敏从小瞪到大，脸皮和自尊心都没有受伤，反而继续说：“您看，要么去问问老爷，也许老爷就会同意太太的建议呢？” 她一摊手：“反正，要么选老爷，要么选丫头，太太，奴婢们都听您的。” 第19章 送走 林家人平静而悠闲地度过了接下来的一小段日子。 张老大夫又来复诊了一次，说贾敏的身体稳定，这个结果让大家更加放松。 贾敏习惯了每天一早被女儿叫醒，吃了早膳，一起去上学。等她回房吃了药，稍作休息，再去学堂接女儿下学。母女俩在午膳之后，一起睡个午觉，下午则是她们的自由安排时间。等到日暮降临，林如海下了衙门，三人一起吃晚膳，最后，林如海走去内书房休息，她和女儿则安然入睡。 【多么平淡的生活啊……可是，我就觉得舒服！】贾敏一觉睡醒，看着女儿粉粉的小脸蛋，动作轻缓地伸着懒腰，心想。 她这几天已经可以在内院散步了！ 每天下午，当黛玉坐在窗边练大字或读书的时候，贾敏就在她眼睛瞧得见的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走路。 慢点没关系，只要她可以走得稳。 正房内摆着西洋钟，她让黛玉记录着她每天走路的时长。 一开始，她还要人扶着，才能多走几步，现在已经不用丫头们，自己可以坚持迈腿一盏茶的时间。 这记录的册子，就放在大梳妆台上，她随时可以翻阅。 而，贾敏不知道的是，在林如海的书房内，也有一本册子，里面记录了一模一样的数字。 …… 这一天，贾雨村在下学之后，求见林如海。 林如海已经预见到了贾雨村所要谈之事，他在半月前就看到了朝廷的邸报，知道皇上有意起复旧员。 都中的同窗和好友们给他的信息是，皇上想要培养一大批可用之士，所以这次挑选的规模将非常大。 他素来知道贾雨村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一有才学，二有才干，而且一直想要再次找到机会，报效朝廷。 这样的人，正是皇上需要的。 加之，他与黛玉师生一场，林如海就准备送一份好前程给他。 昨日，林如海就写了一封书信，将贾雨村推荐给，在神京荣国府的二内兄贾政。 贾政，现任工部员外郎，素来极喜读书人，最是礼贤下士。 有了内兄在都中周全协作，想必贾雨村不会空手而回。 林如海打算，等他一会儿提及此事，就把这荐书当做礼物送给贾雨村。 …… 不出意料，两人在书房交谈不久，贾雨村就向林如海提出了辞馆。 他明确地向林如海提到了自己的抱负和“为皇上分忧”的期望，林如海则连连点头，表示：“但请尊兄放心，小女蒙训教之恩未经酬报，遇此机会，弟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 他正想要摸出那封沉甸甸的荐书，却听贾雨村提到了一个人。 “夫人”。 【嗯？】 按照贾雨村的说法，当他初到林家做西席的时候，是“林大人与林夫人”一起接待他，他在这两年中，一直收到了“大人与夫人”的照顾，听闻“夫人”近来病体康复，他正想找个机会探望，望大人准许。借此，他也好向“夫人和女公子”当面感谢和辞行，以全这一场师生缘分。 林如海听着这篇“光明正大”的说辞，只觉得“夫人”这两字出现的次数太多！ 【我的夫人，什么时候挂在你嘴边了？！】 贾雨村在他心里，花了两年时间，积攒下来的好感，全无！ 林如海慢慢地缩回了，去拿信的手。 而在贾雨村的观感里，林如海却似乎更加身姿挺拔，温文尔雅。他周游各地，也难得见到这样的人品。 【不知这贾氏是何等人物？能与林如海匹配的女子，度其必不凡。】 而林如海，面对贾雨村的表演，捋胡微笑，心中却在回忆，这“贼子”何时有了这胆大包天的心思？ 在他的记忆中，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贾雨村第一次进府的时候，他与夫人一起接待。因为玉儿要正式拜师，当时夫人是坐在屏风之后，观礼。 第二次见面，就是前几日，玉儿复学，夫人亲自送到了学堂。 他也在场，他都只能看到夫人坐在软轿上隐约的身形，难道这个“贼子”把夫人看仔细了？ 【嘿嘿。】 【嘿嘿！】 “尊兄实在太过客气。贱荆虽然未曾大痊，也好过往日。我只期盼她早日安康。尊兄的话，一定会转达。弟在此谢过。” 贾雨村有些失望，居然见不到人。 林如海看透了他的情绪，又说：“尊兄的前程，不宜拖拉在这种小事上。弟这就写一封书信，给我的二内兄。他名政，字存周，是神京荣国府的二老爷，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其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故弟方致书烦托。否则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 贾雨村听了这话，才真正相信冷子兴之言，再三谢过林如海。 【有了荣国府的“二内兄”，我何必还要见，外嫁的“林夫人”！】 林如海又为他打算：“弟看近几日，难得是秋阳日暖，尊兄不如择期上路？弟再派几个妥当人伺候，一路不必尊兄操心半分。若等到寒冬大雪，从维扬到神京的水路难免冰封，这不是耽误正事？这种机会，真真正正是千载难逢！以尊兄之才，必是手到擒来。若是错过，太是可惜！” 贾雨村面上唯唯听命，心中是十分得意。 林如海马上叫了管家进来，打点礼物并准备饯行之事，贾雨村一一领了。 等到贾雨村被林管家恭敬地送走，林如海铺开纸笺，先是冷笑几声，然后，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的荐词，把贾雨村捧成个“人间难得的干才”。 这封信自然是由贾雨村亲自带着上京。 林如海不担心二内兄贾政，会上了这“贼子”的当，二内兄也是心思澄明之人。 而且，按照朝廷惯例，就算贾雨村过了“题奏”，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复职候缺”。 林如海有的是时间，给他谋划一份“好前程”。 总之，让此“贼”越早离开林家，越好！ 林如海在纸笺上，重重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 这天晚上，三人晚膳的时候，贾敏和黛玉就听到林如海说：“贾先生，已经辞馆，不日就要离开。玉儿这几日就不用去学堂了，你的学业以后由我亲自教导。” “‘贾化（假话）’走了？”贾敏吃了一惊。 第20章 一去。一回。 外院书房。 林如海愤愤地把信写完，就像“甩垃圾”一般，命人将信速速送去，亲手交给贾雨村。 不料，仆人却没有在其住处见到本人，他的小仆说先生外出访友去了，直到晚间，才等到微醺而归的贾雨村，将信交予对方。 回府见到林如海，仆人回复说，贾先生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择了后日，与友人一起启程去神京。 林如海听闻，心情大好！ 若不是一会儿要与夫人和女儿同桌共餐，他必定要小酌一杯。 林如海决定，后日，他亲自礼送贾雨村，且多送路费，陆佰陆拾陆两。 祝他一路顺风！速速滚去！ …… 这天晚上，在三人进晚膳的时候，贾敏和黛玉听到林如海说：“贾先生，已经辞馆，不日就要离开。玉儿这几日就不用去学堂了，你的学业以后由我亲自教导。” “‘贾化（假话）’要走了？”贾敏吃惊地停下了筷子，问：“刚刚复学没几天，他又要走？这位贾先生做事，这么……随意么？” 林如海点着头说：“他本是恃才侮上，才被上司参了一本。脾气确实散漫了些。今日，他突然说有私事要办，我只好让他离开。” “太不负责任了！”贾敏皱着眉，夹了一筷子如意鸡肉，放到黛玉的碗里，“女儿，你父亲还是‘探花’呢！比他厉害得多。有他教你，更好！” 比起贾先生，黛玉自然更喜欢跟在父亲身边，于是，笑眯眯地点着小脑袋。 临睡之前，母女聊起了天。 贾敏说起这个“假话”，还是很生气，又担心女儿没了先生，读书不习惯。 “本来，你都是上午上学，但是，你父亲经常要去衙门，怎么教导你呢？” 黛玉倒是不担心，反而安慰母亲：“我也不知道。嗯……，我相信父亲一定会安排好的。” …… 第二日，黛玉不用上学，就在正屋的窗前书桌上，复习以前的课业。 贾敏为了陪女儿，也把原本安排在下午的“散步”练习，移到了上午时段。 她一边慢步走着，一边和丫头们说着话，这才沿着内墙走了两圈，就远远看到，徐嬷嬷带了一个媳妇，走进了主院。 “是王嬷嬷！”最先认出人来的，居然是雪眉这个小丫头。 黛玉被这么一喊，停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来。 真的。 “嬷嬷回来了。”她站起身，走到屋外。 徐嬷嬷看了一眼雪眉，这个丫头怎么这么咋呼？还好没有惊到太太和姑娘。 她又看看正在收拾姑娘笔墨的雪雁。还是这个丫头稳重。 王嬷嬷走到贾敏面前，就跪下磕头：“奴婢谢太太的救命之恩。谢谢太太！谢谢姑娘！” 贾敏笑说：“起来吧。你的小儿子，可好了？” 王嬷嬷跪着回：“回太太的话，昨日已经从医馆，搬回家了。” “那是大好了？” “谢谢太太挂念，小三他的命是保住了。大夫说，只要拆了板子，以后还能像常人一样走路。”王嬷嬷又是开心，又是伤感地说。 贾敏不能久站，铃兰和夜昙抬着一张椅子，放在太太身后，扶着她坐下。 “需要什么药材，你告诉徐嬷嬷。家里有什么，她现在比我熟。”贾敏开着玩笑。 “不需要！不需要！”王嬷嬷连连摇手，“有了太太的话，张老大夫的医馆就收了小三，只收了诊费和药费，其他的费用都免了。他爹，才敢让小三在医馆多住了几日。” “你当家的，做得对。”贾敏喜欢善待孩子的人。 因为夸奖她男人，王嬷嬷很腼腆地笑了笑，脸颊红彤彤的。 黛玉来问：“嬷嬷，今天你就回来么？” “是的，姑娘。”王嬷嬷看着从小伺候到大的姑娘，很是温柔地说。 贾敏却疑惑：“你的小儿子不是才回到家里？你们谁在照顾？” 徐嬷嬷在一旁说：“他们原本住在林家外头的庄子上，她男人前几天就赶回去做工了。老奴在后街上，找了一处空房子，让她的儿子们暂住。” “儿子们？”黛玉听见就问。 徐嬷嬷笑着回：“是的，姑娘，三个儿子，最大的11了，老二9岁，这次受伤的小三，7岁。” “你若进来，他们三个孩子谁来照看呢？”贾敏听听都是这么小的孩子，不放心。 王嬷嬷已经被雪雁扶了起来，站着回：“老大都这么大了，在庄子上，就帮着他爹干活。本来，奴婢想让他跟着他爹回庄子，但是，小三要复诊要换药，怕老二一个人背不动，所以，他就留下来照顾弟弟们。” 贾敏脑中浮现出一幅场景，两个小人儿轮流背着一个更小的孩子。 她想象着这样的画面，于心不忍。 “要是玉儿有事，我是一刻也不想和她分开的。”贾敏说着，突然心生感慨，猛地心一痛，她抓紧了胸口的衣服。 “母亲，怎么了？”黛玉一直站在她旁边，第一时间发现了贾敏的异样。 那一瞬的心痛很快过去，贾敏松开眉头，对女儿摇摇头，笑着说：“没事。” 众人看太太的面色正常，都嘘了一口气。 只有，徐嬷嬷很是担心。 这个王嬷嬷不停地说着“儿子”“儿子”，万一把太太对小少爷的悲伤唤醒，那可不是说笑的。 于是，她改了主意，不想让这个王嬷嬷这么快回府了。 徐嬷嬷就对贾敏说：“太太说得对。小三这么小，要是自己母亲在身边，也会快些好起来。所以老奴想，王嬷嬷不用这么快就回来做事。” “可是……”王嬷嬷刚要说话，又被徐嬷嬷打断。 “姑娘这几天在太太身边，过得很开心。老奴想太太也是极愿意和姑娘在一处的。” 听到她这么说，贾敏和黛玉都点头。 “所以，老奴觉得，太太就发个慈悲，让王嬷嬷照顾她的小儿子去。” 贾敏笑了：“哈哈哈哈，这个建议，我肯定是要答应的。” 贾敏又对王嬷嬷说：“你安心照顾他们，等小三好了，让他们几个进府来，我见见。” “可……奴婢……”王嬷嬷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要担心。 “太太，您看王嬷嬷都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徐嬷嬷一拍王嬷嬷的肩膀，“这么大的恩典，还不快给太太磕头！” 晕乎乎的王嬷嬷，被郑嬷嬷拉走了。 贾敏还表扬自己的嬷嬷：“我这腿脚，什么时候能像嬷嬷一样有力气，就好了。” 她站起身来，继续活动。 黛玉不着急进屋写字，就陪在母亲身边，两人牵着手，一起散步。 贾敏发现女儿在看她，于是回了一个笑脸。 原本还有些严肃的小脸蛋，瞬间就笑开了。 【母亲，我也是一刻也离不开你的！】 第21章 王家人 被徐嬷嬷拉出正院的王嬷嬷，好不容易摆脱手臂上的“手钳”，就着急地对徐嬷嬷说：“嬷嬷，刚才你怎么那样说？最小的，有他哥哥们照顾，不需要我了。” “说什么傻话！”徐嬷嬷喝住她，“哪个生病的孩子，不要自己的娘，陪在身边？” 王嬷嬷的眼泪流了下来，道：“嬷嬷也知道，是太太心善，救了叁儿，又让我陪着他过了这些时日，我已经很知足了。可是，可是，我们当奴婢的，怎么能仗着主子的恩德，就这么……” 徐嬷嬷抱一下这个年轻的媳妇，缓声说：“哭吧哭吧，就在嬷嬷面前哭。不要在别人面前红眼。尤其不能在主子们面前流眼泪！” 等她哭了一会儿，徐嬷嬷用帕子给她擦擦眼泪，接着说：“我知道，你想着，姑娘需要照顾，也想着，不丢这份差事。” “我没有！”王嬷嬷拒绝承认。她们家是因为小儿子的事，花了不少钱，但是，她真的是担心姑娘，才心急地赶着回来的。 “啪！” “嬷嬷，你干嘛打我！”王嬷嬷郁闷地看着老嬷嬷。 “我说你平日看着也聪明，怎么这会子不开窍呢！” “……？” “我们做奴婢的，不管心里怎么想，都不是事儿。关键是，主子怎么想。”徐嬷嬷点点年轻嬷嬷的额头，“太太，叫你回去照顾三个孩子。太太，想要和姑娘多在一块儿。……这些意思，你都没听出来？你若今天一定要回来，就是拒绝太太的好意；就是告诉太太，姑娘该回她的院子了，想让太太和姑娘分开。” “我不是。我没有。”她怎么敢！！！王嬷嬷吓得脸都白了。 锤了一棒槌，就要给个甜枣。徐嬷嬷趁势，转了个话风。 “所以，你听嬷嬷的，就安心回去照顾三个孩子，等你家小子痊愈了，把他们打扮整齐带进来，让太太看着高兴，这才是‘做奴婢的本分’！” “要是，他们能入太太和老爷的眼，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 王嬷嬷，提着一些肉食，笑着回到暂住的院子。 三个儿子吃惊地看着母亲。 大儿子，王大壹，问：“娘，你怎么回来了？” 二儿子，王大贰，尖叫着：“娘，林家不要你了？！” 小儿子，王大叁，大哭：“哇……娘的差事没了。爹要打死我呢！” 这几年王嬷嬷都在照顾姑娘，姑娘是那么安静的一个女孩子，她都快忘记了自己生的这几个，是多么闹腾。 前几日，因为担心老三，所以，老大和老二还不怎么说话，自打从医馆搬到这里住，她就头疼得厉害。 光是他们仨的高嗓门，就让她想尽快回去照顾姑娘。 王嬷嬷忙把手上的一条肥肉，交给老大：“大壹，今晚把肉烧了，给叁儿补补。” 正在洗衣服的大贰扑了过来：“娘，娘，有肉！” 王嬷嬷一拍他的屁股：“好好说话。是娘买了肉。” 娘的巴掌，一点也没有爹的（巴掌），有力气！ 大贰搔搔屁股，屁颠颠地跟着老大，走进灶间。 大叁的手脚都被绑着木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听到有肉，馋得不得了。但是，没人好心把肉拿给他看，他只能不停地咽口水。 王嬷嬷在二儿子还没有洗完的水盆子前，坐下，继续洗衣服。 大儿子大壹的嗓门又从灶间响了起来：“娘，你还没说，为什么又回来了？今早，你还交代我们，等叁儿好了，让我们自己回庄子。” 王嬷嬷一边搓着儿子们的脏衣服，一边开心地说：“是太太菩萨心肠，让我回来继续照顾叁儿！而且……”她想起徐嬷嬷的话，“差事在呢！” 大贰被大哥从灶间赶了出来，只好蹲在娘身边，帮着打水。 “太太有这么好？让娘不干活，白领铜板？” “傻小子。”王嬷嬷停下手上的动作，用沾了脏水的手，点点二儿子的脑袋，说，“太太，当然是最好的太太！没有比她更心善、更美的太太了！” “所以，这一回的劫难，菩萨才会保佑她逢凶化吉！”王嬷嬷很肯定地说，又把手在自己身上蹭干，双手合十，临空拜了拜菩萨。 “比观音菩萨还好看？”大叁就算躺在屋子里，也要急吼吼地参与大伙儿的讨论。 他活了这么大，就属每年过节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扮成观音菩萨的大姐姐，最好看。 “可不能这么比！要我说，观音菩萨是天上的神仙，太太是地上的仙女。”王嬷嬷一边说，一边笑。 “大壹、大贰，你们两个，这一会算是享了叁儿的福。”她眯着眼，笑得合不拢嘴，“等叁儿养好了，你们三个还要跟着我，去拜见太太呢！” “啊！”大壹，差点把锅铲摔了。 “为什么我们要见太太？为什么说是因为弟弟？见了我们，太太还要见爹么？”大贰一脑袋问题。 “爹什么时候来？我想爹了！”大叁，在房里吼着。 在小儿子出生后没多久，王嬷嬷就去林家做了乳娘，这个儿子等于是被他爹养大的，从小就亲爹。 王嬷嬷这满腔的激动情绪，被傻儿子们生生打断。 她生气地把手上的衣服往水盆里一扔：“不见了！不见了！省得太太见了你们生气！” 大壹到底比弟弟们大了几岁，还知道要照顾娘，就随着娘的话，猜：“太太知道我们在这儿？” 还好大儿子懂事，王嬷嬷平复一下怒气，急忙将来龙去脉告诉儿子。 “可不是嘛。今天太太问‘若是你进来了，谁照顾你的小儿子？’，徐嬷嬷就把你们几个都告诉了太太。太太就说，你们都太小，就让我继续陪着。等叁儿全好了，我再去伺候姑娘。” “太太是好人。”大壹听了，直点头。 他又想起爹说的话：“爹说，老爷是好主子。爹说，等我们长大了，要多为林家做事，才能对得起这么好的主家。” “你们的爹说得对，老爷太太对我们这么好，我们更要对得起他们。尤其是你，王大叁！”王嬷嬷对屋里的小儿子，很严肃地说，“你要记得太太的恩情，你的命是太太救的！” 大叁扯着喉咙喊：“我知道。我知道。大哥说了，要我‘以身相许’！” 大贰摇头，叫：“不对。大哥说，是‘做牛做马’去‘吐水’！” 大壹一手提着锅盖，一手握着菜刀，从灶间冲了出来：“你们是怎么听话的？这两个（方法）明明都是我说的！” 第22章 一举两得 相较于王家的鸡飞狗跳，林家的氛围一向是……“云淡风轻”。 不管黛玉和林如海聊得有多开心多激动，两人都是语音轻缓，声调不高。 如果贾敏没有失忆的话，她也许会这么轻声细语地加入交谈，但是现在，只要有林如海的场合，她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今晚的饭桌上，多了些鱼鲜，很合三人的胃口。 林如海先给女儿，夹了一片糖醋鱼片，又按照贾敏的口味，舀了一个清汤小鱼圆给她。 他随口问：“夫人让王嬷嬷回去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贾敏下意识地把鱼圆咬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暂时的。等她小儿子养好了，再进来。” “那谁来伺候玉儿？” “玉儿跟我住！我这里人多得很！”贾敏握紧筷子，瞪大了眼睛。 【还是，像只炸了毛的猫啊……】 对贾敏的态度，林如海没怎么失望，他见夫人第一次把他夹的菜吃下，就笑了笑，不再继续话题。 “父亲……”黛玉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如海。 他摸摸女儿的头，说：“玉儿要孝顺母亲，别让母亲操劳。” “嗯嗯。”黛玉咪咪眼，笑着蹭着父亲的手。 待三人晚膳用完，林如海喝着茶，对正屋里伺候的徐嬷嬷和几个丫头，说：“既然姑娘还要留在主院一些日子，你们务必要仔细。别让我失望。” “是。老爷。”大家正色回答。 林如海这才放下茶盏，离开正屋。 待他一走，贾敏觉得屋里的空气都暖和了起来，她兴奋地唤着丫头：“茉莉，快把药端来，我喝完了，还要和玉儿下棋。” 女儿最近刚刚教会她下棋，她的三脚猫功夫被女儿虐得厉害。 黛玉很苦恼，她想让着母亲的，但是，以她才学两三年的技艺，还没有这么高的做“假棋”的本事。 好在，贾敏也是个怪胎，她越输棋，越觉得好玩。 茉莉坚定地摇头，说：“太太，您知道的，饭后不能马上喝药，起码要在两刻钟之后。” “那你记得，别在我下棋的时候，让我喝药。”被人打断下棋思路，可不舒服。 “是，太太。”茉莉嘴里这么应着，心里却想，【太太，您的一盘棋，可坚持不了两刻钟。】 铃兰和夜昙，搬来了棋盘和棋子，母女俩各坐一边，展开菜鸟级的厮杀。 贾敏的棋品好，虽然从未赢过女儿，但也从未悔过棋。 她还不像女儿，会思考琢磨，她下棋凭的是……直觉吧。 瞧瞧，女儿又停在那儿了，贾敏好心劝她：“乖女儿，不用这么费脑子，下棋嘛，输赢很正常。” 黛玉低头，专心看着棋盘，才不理母亲。 一碗药，出现在贾敏面前，贾敏见了就说：“等我下完棋，再喝。” 药不走，她的肩膀被人拍了。 “茉莉，我说了，下棋的时候别打断我。”她回过头去瞪丫头，看到的，是林如海的脸。 “该喝药了。”林如海一脸平静地说。 黛玉听到父亲的声音，忙抬起头来瞧，确认之后，马上起身向父亲行礼。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进来？！”贾敏结巴了。 “如果我的记忆不错，这里还是我的家，我的院子，我的屋子。你，也是我的夫人。” 还不等贾敏炸毛，林如海又将药碗，放在她面前，说：“我的夫人，该喝药了。” “我……”贾敏噘着嘴，不得不端起药碗，一边在心里嘀嘀咕咕。 林如海自然地坐在两人的旁边，他的手里居然拿着一本书。 他翻开书页，对贾敏和黛玉说：“我说过，玉儿的学业由我来负责教授，就从今晚开始上课。” 贾敏目瞪口呆。 “可是……”她吞下最后一些药液，赶忙说，“我和玉儿，还没下完棋呢。” “无妨。玉儿上课，我与夫人下棋。”林如海随手拿过黛玉的母贝棋子，放在棋盘上。 “夫人，请。” …… 整整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里，林如海一边考较黛玉，一边无声地和贾敏在棋盘上较量。 应该说，林如海一举两得，既摸清了女儿的学业水平，又充分了解到，夫人失忆后的棋艺，有多么“莽”。 另两人么，黛玉学得开心，贾敏输棋输得也不伤心，三个人就这样和平度过了学习时光。 随后的日子里，每晚晚膳后，只要没有公事，林如海就“明目张胆”地留在正房一个时辰。 贾敏原来是想反对的，可是看到女儿在林如海面前这么开心，自己就“委曲求全”了。 她没想到，黛玉也打着小算盘。 她在观察贾敏的态度，既然母亲不反对和父亲下棋，而且每天输棋之后，还那么斗志昂扬，就觉得，这是让母亲和父亲再次和睦的好机会，她当然要“推波助澜”啦。 …… 千里之外，神京，荣国府。 上房内，坐满了各个年龄段的女眷。 史老太君盘坐在主位上，正焦急地往外探望。 她命人把门上的帘笼都收了起来，不让任何东西阻挡她的视线。 她旁边站着一个衣着奢华，相貌明媚的年轻媳妇，正在安慰老太君：“老祖宗，您宽心。姑妈，会吉人天相的。” 史老太君一把抓住年轻媳妇的手，说：“凤哥儿，你可听真切了？林家没有……没有……” 王熙凤反手握住老太太的手，很肯定地回：“是的，老祖宗。我们派去维扬的人说，从林家传出消息，说姑妈熬过来了。” 老太太苦着脸，埋怨：“姑爷，也不送个信回来。没有准话，我心里不安心啊！” 站在另一边的一个长脸盘大丫头为老太太抚着胸口，也劝说：“信从维扬到神京，快马加鞭还要些时日，应该就是这几天到了。老太太，莫着急。” “唉……我苦命的敏儿。”老太太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 屋内众人，纷纷安慰。 忽听正院外，有骚动。 一个穿着绸衣的婆子，两手高举着一个扁扁的盒子，冲进了正房。 “老太太，维扬林姑爷，来信了！” 第23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神京，荣国府。 “赏！” 贾母史氏，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 她心心念念的女儿贾敏，有了好消息，老太太心中的淤堵之气，都散了大半，感觉畅快许多。 旁边的大丫头鸳鸯，忙送上金丝眼镜，亲手架在老太太的鼻梁上。 孙媳妇王熙凤，快手取出黑漆扁木盒子里的信件，递给老祖宗。 贾母先看看这封书信上的笔迹，是女婿林如海的亲笔，又看看信封的完整度，确认没有被人打开过，这才亲手撕开这份盼望已久的来信，细看内容。 此时，坐在上房的有，贾母的两个儿媳，大儿媳邢氏，二儿媳王氏；大孙子的媳妇李氏，李纨，二孙子的媳妇王氏，王熙凤；还有三个孙女儿，迎春，探春和惜春。 另外，伺候这些主子们的丫头婆子们分别站在各自位置上，一边照顾自己主子的需求，一边瞥一眼主位上贾母的脸色。 贾母看了头几句，就笑逐颜开。 她大笑起来，对众人说：“姑爷说，敏儿已经清醒，可以进食了！” “阿弥陀佛。”房中有几位女眷，同时喊出了佛号。 紧张的气氛一松，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贾母接着往下看：“姑爷还说……，嗯？” 她的声音一顿，不再转述，而是迅速浏览着信中后半部的内容。 “什么？！”贾母不知道看到什么，从主位上站了起来。 众人大惊。 贾敏已有好转，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执掌荣国府几十年的国公夫人史老太君，露出如此模样？ 王熙凤瞅瞅鸳鸯，【信中写了什么？】 鸳鸯微微摇摇头，【老太太的私信，我可不敢看。】 坐在贾母左手第一个位置的邢夫人，和坐在右手第一个位置的王夫人，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 李纨和几个姑娘，更加紧张，她们缩着身形，能不显眼就不显眼。 见到贾母如此，屋子里的丫头和婆子们，恨不得马上离开上房才好。 “啪！”贾母把手中的信笺，狠狠得拍在身边的桌子上。 见她如此生气，坐在椅子上的媳妇、孙媳妇、孙女儿们，都不敢坐着，马上站起身来。 贾母站在那里，闭着眼，一声不吭，好一会儿，才深深喘了几口气，睁开眼。 她见到众人都站着，并没说让大家坐下来，而是自己先坐回位置上，吩咐：“鸳鸯，去叫大老爷、二老爷，和琏儿。不管他们在做什么，都让他们马上到我这里。” 第二个吩咐是给屋里的女眷：“大太太、二太太和凤哥儿留下。” 她想了想，又对大孙媳妇李纨说：“你把三个姑娘送回去之后，也过来吧。” 众人行礼：“是。老太太。” 半个时辰后，陪着妾侍逛花园的大老爷贾赦，待在书房的二老爷贾政，还有在府外的二孙子贾琏，纷纷赶了回来。 三人前后进入上房，上房的大门就被仆人们推上，贾母身边另一个大丫头琥珀领头，守在门口，不让旁人接近。 三位老爷，一走进屋内，就觉得气氛异常。 上座的贾母，眯目不语，面沉如水。 他们各自的夫人，低头顺眉地向他们行礼，但也不给他们一些暗示。 两位老爷坐在各自夫人原来的位置上，两位夫人坐在他们的下手。 其他人按照尊卑，各自归位。 见贾母还是不说话，大老爷贾赦素来皮厚（不怕骂，不怕打），他脱口而出：“母亲，不是说小妹脱离危险了么？难道有反复？” 二老爷贾政，知道林如海的信今天送进上房，他着急地问：“母亲，如海兄说了什么？” 二孙子贾琏，很少见到自己的媳妇，在老祖宗面前如此屏气收声，就知道必定有大事发生。 他虽然管着荣国府的外务，此时却不敢说话，站在父亲和叔父身后，等着贾母吩咐。 贾母看到众人来齐了，把她手中紧紧握着的那封信，交给鸳鸯：“给他们看看吧。” 鸳鸯把信，首先给了大老爷贾赦。 贾赦看了几眼，就跳了起来，叫：“什么？” 坐在门外的琥珀，听到大老爷的大嗓门，马上搬着小凳子，离上房门再远一些。 主子不让知道的事，做奴婢的，最好不要好奇。 …… 信纸很薄，上面的意思不含糊。 很快，荣国府的二代三代主子们，都知道贾母为什么如此悲愤，原来，远在维扬，他们的妹妹和姑妈，贾敏，失忆了！ 贾母哑着嗓子，看着大家，问：“你们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大老爷贾赦，第一个发表意见：“‘失忆’，是什么意思？是说，小妹忘记了所有的事？忘记了我们？这么蹊跷，会不会是维扬的大夫们诊断错了？” 二老爷看过的书最多，他也曾看过医书，回忆说：“母亲，‘失忆之症’古书中有记载。” 贾母马上盯着他：“怎么治？？？……我知道姑爷的为人，若不是确定的事，他也不敢写信给我。” 二老爷苦笑：“这是极少见的病症。母亲只要想想，我们见过的、听闻的亲戚好友同事中，可曾见过有这样的病人。” 其他人都开始回忆，真是如他所说，没听见周围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不管这个症是不是少见，我只要知道，能不能治？”贾母仍旧看着二儿子。 二媳妇王夫人，忙为自己的老爷说话：“老太太，既然姑爷说是病症，那我们把时常往来的太医，请来问问。他们应该更加熟悉吧？” 二孙媳妇王熙凤，站在自己的婆婆邢夫人身后，也加入建议：“老祖宗，二爷可以去打听打听，都中是否有这一方面的名医？” 见大家还是关心重视小女儿，贾母终于放下心来。 她抹着眼泪，交代众人：“我不管你们怎么打听，必须把这个‘失忆’的事情，给我弄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发生？怎么医治？……如果有名医善于治疗这个病，就好好请教对方。若是能请来府中，最好。” “是。” “这个消息，现在就你们几个知道。一会儿，政儿你去宁国府，告诉珍儿他们夫妻，让他们也去打听。” “是。” 贾母知道府中人多嘴杂，这个事情瞒不了多久，满神京就会知道。她只能强调：“问，是要去问，但不能把敏儿的名字透露出去！若有人要问，给我咬死了！听到了没有？！” “是！母亲（老祖宗）！” 第24章 小事 没有人可以知晓，天底下正在发生的所有事情。 但是，神京正在发生什么，如果坐在金銮殿上的皇帝陛下想要知道，他就会知道。 此时此刻，他正靠在御书房的御座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密折，边看边笑，好似看那些话本子一样。 折子上写了什么，站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不能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皇帝陛下的心情好不好，就事关他的脑袋了。 大太监见皇帝心情不错，连忙凑趣：“陛下，这是御膳房试做的新点心，您尝尝。要觉得合口味，老奴厚颜为他们讨赏了。” 皇帝从大太监低腰端着的一盘点心中，挑出一枚色泽雪白，点朱红五瓣梅花的软糕，小小咬了一口，确实不错，软糯香甜，带着梅花的冷香。 “赏吧。你这老货，如此皮厚。你的干儿子，就在御膳房负责点心司吧。” “陛下明鉴，因为这‘雪梅糕’，就是老奴的干儿子新做出来的，老奴才敢到陛下面前讨赏啊！” “去去去！你亲自把点心送给太上皇和太后，就说是朕孝敬的。给皇后也送一份。”皇帝摆摆手。 “谢陛下口谕，老奴这就……领旨讨赏去！”大太监果然端着桌上另外几盘点心，笑眯眯地躬身退下。 被大太监这么一“闹”，皇帝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前几日，有密使上了折子，说荣国府宁国府最近有些异样的动静，皇帝起了警惕之心，还以为这些四国八公又闹什么“妖蛾子”，细查之后才知道，原来这阵风，只是因为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夫人贾氏得了怪病，这么一件小事，吹起来的。 林如海是前科探花，极有学识，很有才干，还相貌堂堂，太上皇很欣赏他。 有笑话说，当年大比，他明明是状元之才，却因为这张脸，被太上皇硬生生定了个“探花”之名。 且不说这些传闻是否属实，皇帝心里很清楚，这些年来林如海在江南治理盐务，颇有成效。 此人虽然是江南士族出身，但与江南其他世家的交往不多，而且……从这份密折上看，林如海与其姻亲荣宁二府的关系，也似乎“泛泛”。 皇帝又捏了一枚雪梅糕，投入口中。 “来人。” “陛下。”从墙角快步走来一个小太监。 “把太医院院判，找来。” “是。” …… 贾母的心情极其不好。 这几日四处打听的结果，让贾府众主子越发摸不着头脑。 原来，这个“失忆之症”，竟是如此捉摸不定的病症……起因多端，治疗方法没有定数，就连这个治疗结果也是因人而异。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此症似乎并不致命。 贾母不死心地问贾政：“你们就没找到一个专门治这个的大夫？” 贾政苦着脸，回禀母亲：“母亲，儿子们确实打听了。本来得了这个病的人，就极少。因此，没有大夫能够肯定，有把握治疗此病。就连王太医都说，要亲自为病人诊脉之后，才能说出一二。” 贾赦张口：“要我说，这几日的时间太短，天下名医众多，我们也没有询问到所有的大夫。” 贾母沉着脸，道：“天下的名医，在神京最多。何况这里还有太医院的御医。我豁出老婆子的这张脸，去求皇上，去求太后，请御医给敏儿诊治！” 她斩钉截铁地说：“敏儿，必须马上进京！” 王熙凤坚决支持贾母的决定：“老太太说的是，姑妈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要亲自见见才好。江南的名医虽多，到底比不上神京的多。” 贾母欣慰地说：“就是这个理。当年我不愿意让敏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国公爷偏偏看中了姑爷的人品，硬是定下了这门婚事。你们看看，现在找个大夫也不方便，隔着千里迢迢。” 这国公爷的决定，众人是绝对不能反驳的，所以，听了老太君的话，大家只能尴尬地沉默。 他们也知道，贾母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她对林如海这个女婿，不知道有多么满意。 言归正传。 贾母下定决心要接女儿进京，就开始布置。 荣国府如何接待外嫁多年的妹妹和小姑，自是交给两个儿子和两个媳妇去安排。 关键的是，谁去接人。 而贾府的主子们，老的老，小的小，也只有一个人合适。 贾母就让二孙子贾琏，带着她给女儿和女婿的亲笔信，领着赖大家的和林之孝家的两个女管事和一帮仆从，并且请一位府中熟悉的大夫随行，立即去往维扬。 “如果，敏儿能够启程进京最好，如若不行，你们务必亲眼看到她的状况，速来回我。”贾母细细叮咛。 “是，老太太。”贾琏慎重保证。 …… 贾琏等人如何赶路，暂且不提。 维扬，林府内院中，徐嬷嬷领着丫头们抬着大量的毛皮料子和绸缎棉料，进了内院。 府里要为太太和姑娘，准备冬衣了。 贾敏和黛玉从花园牵着手散步回来，就看到正屋再次被种种布料占满。 摸摸各种各色的大毛料子，贾敏随口问：“这是给我和玉儿的？还是连着老爷的冬衣，一起准备？” 徐嬷嬷说：“回太太的话，老爷说了，让太太为他挑选。” 【我可不记得，他喜欢什么。】贾敏耍赖地想。 她低头看看，正摸着一块粉色缎子的黛玉说：“还是让玉儿为老爷选吧。” “我？”黛玉抬头问。 “是啊。玉儿一定知道你父亲喜欢什么。你父亲也一定喜欢玉儿的选择。”贾敏觉得，这样办是最好了。 小姑娘并不知道，自己被母亲小小坑了一下。 既然母亲把这个重要任务交给她，黛玉皱起小眉头，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开始思考：“父亲喜欢青色。”她朝着那几匹青色的布料，走了过去。 贾敏忙指挥几个丫头，跟着女儿去帮忙。 她自己则坐下，喝了口茉莉准备的银耳汤，一双眼睛慢慢地在满屋子的料子上面巡视。 【这匹嫩黄的，给玉儿。水粉的，也给玉儿。哎呀，这个紫色好看，玉儿穿不了，我收了。咦，这是什么料子？又暖又滑。】 她不知不觉被一匹玄色的素色绸缎吸引，这个光泽她喜欢！ “我要做一身长袄长裙，全黑的。”贾敏如此说。 “我的好太太，这是给老爷准备的料子。您怎么能选呢！快来看看，嬷嬷为您挑了这些好颜色。” 徐嬷嬷搀着贾敏，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另一只手放在身后，给丫头们做手势。 【快把这黑色料子，收起来。】 “嬷嬷，我不做外衣，做里衣行了吧。铃兰，你把这匹料子放进我的柜子，锁好！不能让嬷嬷抢去。” 贾敏已经熟悉徐嬷嬷的小动作，立即对身后的铃兰吩咐。 铃兰哭笑不得，但很快就有了动作。 她，当然是要听太太的。 第25章 我想 晚间梳洗之后，贾敏和黛玉进了内室休息，徐嬷嬷领着其他大丫头离开，留下今晚值夜的夜昙伺候。 徐嬷嬷一走，贾敏就迫不及待地叫夜昙把那匹玄色素面丝缎从柜子里拿出来。 她坐在床上，像个土财主一样，抱着黑漆漆的料子，摸了又摸，不放手了。 夜昙算是林府里见过衣服料子最多的人，也没见过这样有光泽的缎子，她有心试试这种新布料。 假如它的材质如它的光泽一样品质好，那么以后可以多进一些其他颜色的，为太太和姑娘做衣服。 虽然太太从未穿过玄色为主的衣裙，但在夜昙看来，只要衣服的款式、花样和配色做得好，就算是玄色的料子，也能出彩，不逊于其他颜色。 她就问太太的想法：“太太，您说用这料子做长袄和外裙，可有想要的样式？” 听夜昙这么问，贾敏奇怪了：“我还以为你会和嬷嬷一样，阻止我穿呢。” 带着一点点骄傲，夜昙说：“每种颜色的料子，都能做出好看的衣裳。奴婢学的，就是这个手艺。” 【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丫头，这么自信？】 “那你说说，打算怎么做？” “如果太太交给奴婢，奴婢打算只在衣裙的这里和这里，绣上……”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 “蝴蝶？” “是的，太太。这匹料子的特色就是它的光泽，如果用大片的彩绣，那就把它的优点遮盖了。所以，奴婢想，就绣一些小小的蝴蝶，修饰衣裙的线条。这些小团的彩色还能让光泽更加显眼。另外，为了不显得单调，奴婢打算在一些角落，用黑色的丝线，暗绣花枝，和彩蝶正好凑成‘蝶恋花’的图案。” 黛玉想想，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就拉拉母亲的袖子，说：“母亲，试试。” 贾敏也觉得夜昙描绘了一幅很有意思的画面，就同意了她的建议：“就照你说的做。不过，完成之后，得让徐嬷嬷满意才好。否则，她可不会让我外穿呢。” 夜昙笑着回：“太太，您放心。” 显然，她对自己的女红技艺，极有信心。 夜昙从贾敏手中，接过布料，收了起来，明天她就开始动手。 “夜昙，我还要问你，这匹料子除了做袄裙，还有剩余的吗？” “有的。太太要做什么？” “嬷嬷既然说，这原是为老爷准备的衣料，给他做一套外服，可够？” “够的。” “我还想做一床被子，用它做被面。” “……全黑的被子？”黛玉躺在一旁，好奇地问。 “玉儿，觉得好看吗？” 黛玉摇摇小脑袋：“不觉得。丑。” “o(n_n)o哈哈~可是，我就是想要盖这样一床被子。”贾敏看向夜昙，说，“上面，什么也不用绣。” “什么都没有，那就是素面了。”夜昙觉得，这不符合她的审美。 “不是什么都没有。你给我在被面上，绣上四个字——‘贾敏专用’。” …… 翌日，丁香发现夜昙的精神极其萎靡，就好奇地问她。 夜昙却不能将太太的“被面”提前说出来，因为，太太不允许。 她已经预料到，这将是她一生绣过的，最“朴素”的一件绣品了。 而且，实在是……不好看。 她是多么不善说话的人哪，为了让太太改主意，她昨天差点把嘴都说干了。 可是，太太只同意，将绣在被面正中的四个大字，挪到一个角落里，绣得小小的。 夜昙并没有估计错误，后来，当这样一床被面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徐嬷嬷那眼神让她无地自容。 而，老爷看到后，当场发火，就要赶她出去，还是太太保住了她。 但是，老爷当即命令她，既然太太喜欢这个颜色，就用同色丝线，好好设计，绝对不允许这样一床素面玄色的东西，出现在主屋绣床上。 那四个字，必须，拆掉！ …… 贾敏并不知道，夜昙丫头的未来，多么岌岌可危。 她起床后，就想起了另外一桩事。 于是早膳后，贾敏特意将黛玉拐去花园的亭子，身边只留下雪雁和雪眉两个小丫头跟着。 因为，她有话要问黛玉，必须背着徐嬷嬷和四个大丫头。 “你们两个，离得远远的。”贾敏对雪雁和雪眉说。 “可是……”小丫头们很为难。 “你们就走到那儿，那儿可以看得见我和姑娘。需要你们，我会做手势。” 雪雁和雪眉，只得走到亭子的对面，假山一带，一眼不眨地看着太太和姑娘。 “母亲，您要说什么？” “玉儿，母亲不能告诉你，是因为什么，你只要知道，母亲做了一件事，让嬷嬷和她们四个丫头，罚了月例。我就想着，要补偿她们。” “母亲做了什么事？”黛玉的眼睛好奇地眨眨。 贾敏轻轻捂住女儿的眼睛，没好气地说：“你这么看着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嘻嘻。”黛玉笑着拉下母亲的手。 “那……母亲为什么想要补偿她们呢？她们既然被罚，就是她们做错了事。” “那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贾敏很是坚持。 黛玉想想，就说：“母亲体恤她们，但我想，徐嬷嬷她们是不会要银子的。” “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一直想不出来该给她们什么，但是，昨天不是有那么多布料么。我就想，多赏一些料子。” “大概，可行吧。”黛玉也拿不准。 “赏多了，她们不会要，赏少了，没有起到补偿的效果。” 黛玉点点头：“母亲说得对。” “所以，我就来找我的宝贝女儿了。” “母亲，让我做什么？” 贾敏轻轻拉着黛玉的小手说：“玉儿只要告诉我……” “嗯。母亲说。” “嬷嬷和大丫头的月例是多少？” “那些布料，各值多少钱？” “……” “(⊙o⊙)…”黛玉睁大眼睛，看着贾敏，随后……脸涨得通红。 【这是怎么啦？】贾敏纳闷，女儿的反应为何如此奇怪。 “母亲……女儿不知道。都不知道！”黛玉觉得自己没用。她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乖，乖，不知道没关系。是母亲不好，把你弄哭了。”贾敏赶紧把女儿抱进怀里安慰。 黛玉躲进母亲怀里，摇着头：“是玉儿不好，这些小事，玉儿都帮不了母亲。” 贾敏不能让女儿这般自责，马上就说：“那玉儿帮我想想其他办法，我们可以做到的办法。” 黛玉含着眼泪，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一个她曾经听到的消息。 “母亲，她们要成亲了。” “……谁？” 第26章 贾敏的安排 贾敏想要补偿徐嬷嬷和大丫头们，于是向黛玉求助。 黛玉却告诉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母亲，她们要成亲了。” “……谁？” “徐嬷嬷，” “……玉儿，这不大可能吧。” “和铃兰她们。”黛玉如此说。 【宝贝儿，母亲爱你，但，你可别这么断句。】贾敏拍拍胸口，想着。 “母亲，别生气。”黛玉怯怯地抬头望着贾敏。 “我怎么会生小宝贝的气？” “因为，我偷听母亲和徐嬷嬷说话了。”黛玉红了脸，很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本来，我想来看看母亲，正巧，您在和徐嬷嬷他们说话。” “是我失忆之前？”贾敏既然没有这样的印象，那么就是她已经忘记了。 “嗯，大概就是一个多月前。”黛玉坦白，而且保证，“母亲，我以后不会偷听了。” “嗯，我相信玉儿。”贾敏点点头，亲亲女儿的额头。 她想了想，补充说：“如果是偶然碰上的‘偷听’，那就没关系。” 被母亲如此对待，黛玉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放松身体更加贴近贾敏，继续回忆：“母亲您当时说，让徐嬷嬷把铃兰她们的亲事定下。” “把她们一起嫁出去？”贾敏奇怪了。 【那，我身边岂不是没有贴身丫头了？】 不过……，她细想想，这是有可能的哦。 “我当时的身体是不是很不好？” “母亲，您那时候很少清醒，几乎每天都在昏睡。我都很难与母亲说话。”一想到那时候母亲的样子，黛玉的眼睛又开始变红。 “所以，我就想把丫头们都安排好？”贾敏猜测。如果是这样的缘故，还说得过去。 她又看看怀里的黛玉，【当时，我不知道为玉儿，做了什么安排？】 贾敏迟疑，要不要问问黛玉，可是她又想，玉儿那么小，很可能她是直接与林如海交代的。也许，问林如海才会知道。 黛玉的小手在她面前晃晃：“母亲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徐嬷嬷都为她们选了什么样的人家？” “嗯……”黛玉回忆着，“我只听到，徐嬷嬷也要成亲。” “乖玉儿，听错了吧，徐嬷嬷怎么可能成亲？”贾敏突然想到，“难道，我说的是‘办喜事’？” “母亲是说，‘徐嬷嬷家里也要办喜事’。”黛玉疑惑地问，“‘办喜事’和‘成亲’，不是同一件事么？” “好像是有些不同。如果徐嬷嬷‘成亲’，她是新娘子。如果徐嬷嬷是‘办喜事’，那么，有个新娘子要嫁到她家，或者，她家里有个新娘子要外嫁。”贾敏想想，大概是这样的区别吧。 “噢。”黛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知道嬷嬷家是为谁办喜事？” 黛玉摇摇头，有些丧气，她今天发现了，家里好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咱们回去问问嬷嬷就知道了。”贾敏想到家里有喜事，她忽然非常兴奋。 【铃兰她们都要嫁给谁？我好想知道啊。】 …… 虽然有些着急，但是，计划不用更改，反正人都在院子里。 叫上雪雁和雪眉两个小丫头，贾敏没有赶回主院，而是带着黛玉，慢慢在花园里面，练着腿脚。 快到喝药的时间，她们回到正屋。 茉莉瞧见太太和姑娘进了院子，才把茶房炉子上的药倒进药碗，送进屋内。 桌子上，除了贾敏常吃的桃干罐子，今天又多了几个颜色不同，样式不同的小瓷罐。 铃兰一边为太太脱下披风，换上室内的软鞋，一边说：“太太，老爷又派人送来了一些蜜饯，您尝尝。” 丁香正在服侍黛玉，热情地介绍：“有杏脯，糖渍杨梅，蜜金桔，还有酸甜李子。姑娘想吃什么？” 黛玉和贾敏，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先吃药，再吃蜜饯。”贾敏喜欢先苦后甜。 她拍拍女儿的小脸蛋，说：“玉儿先去吃。” 黛玉笑嘻嘻地看着母亲：“我等母亲一起吃。” “哎呀，玉儿笑得这么甜，母亲都不用吃蜜饯啦。” “母亲，你不要，不要总这么说。”黛玉很不好意思，先跑去主桌前坐下。 “^_^哈哈哈哈。”贾敏最喜欢逗这个宝贝女儿了。 …… 贾敏一边喝药，眼睛却在几个丫头身上，转来转去。 铃兰美艳，茉莉清冷，丁香活泼，夜昙娴静，个个都是大美人，而且脾气好，还各有手艺。 徐嬷嬷为她们选了什么人家？ 她们自己知不知道？ 【我要是直接问她们，她们会不会不好意思？】 徐嬷嬷正好有事要请示太太，算着时间，从小厨房赶回来，却发现太太今天喝药的速度，有些慢。 “太太，今天的药特别苦么？”她问。 “和平常一样啊。”贾敏品尝一下嘴里的滋味。 “那，特别烫吗？” “没有啊，温度刚刚好。” “……太太有心事？”徐嬷嬷看太太的面色正常，那就不是身体上出了问题。 贾敏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与她一问一答的是徐嬷嬷。她完全没有看到嬷嬷进屋。 她看徐嬷嬷盯着她手中的药盏，赶紧把剩余的药液喝完，递给嬷嬷。 徐嬷嬷一脸莫名，不知道太太又在想什么。 她把药盏交给门外的小丫头，自己又返回，对贾敏禀告：“太太，老管家想来拜见太太。” “ennn，我没见过？”贾敏搜索记忆。 “老管家刚从林家老宅回来。太太您‘醒’来后，还没有见过他。”徐嬷嬷说。 黛玉突然放下手里的杏脯，在桌子下面，拉拉贾敏的裙子。 贾敏转头看黛玉，黛玉动动眉毛，挤挤眼睛。 见母亲没有反应过来，黛玉只得张开嘴，无声说着什么。 【说的是什么？】贾敏凑近，去看女儿的口型。 黛玉害羞地马上把小嘴闭上。 徐嬷嬷被太太和姑娘的动作搞糊涂了，问：“姑娘，怎么了？” 黛玉在桌子下面又搞小动作，贾敏忙说：“玉儿，玉儿被果子酸到了。” 黛玉闻言，猛点头。 “雪雁，给姑娘倒杯水。”徐嬷嬷叫着小丫头。 趁着徐嬷嬷转头，贾敏凑在黛玉的耳边，轻声说：“让我见老管家？” 黛玉也悄声告诉母亲：“当时，管家爷爷也在场。” 【哦……徐嬷嬷如果是负责女方，老管家大概是负责男方？】 徐嬷嬷转过头来，看到太太正看着她，马上回忆起她刚才在说什么，于是继续请示：“老管家说，太太‘醒’了之后，他还没有拜见过太太，想来问候。” “我见过老爷身边的管家，那……” “太太见过的，是外院的大管家，‘林盛’，也就是老管家的儿子。老管家，名叫‘林锦’。” “那就请他午后来吧。” “是。太太。” 第27章 老管家提亲 午睡起床之后，贾敏忽然觉得，呼吸进入身体的空气，比早晨寒冷了。 她看看窗外，外面起风了，而且，天色灰沉沉的。 徐嬷嬷就说，这是“雪风”，可能要下雪了。 贾敏想起老管家，就让人，马上把他请进来。 早点见完，好让人回家。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翘首以盼的贾敏，等来了一个……高猛的老汉。 她可是见过管家的，那人明明比林如海矮半个头，而，这个老汉比林如海还高一个头，还壮三四分。 【嬷嬷，你不是说，他是管家的爹么。……养父？】贾敏忍不住看看徐嬷嬷。 老汉走进屋门，贾敏看得更仔细。 这人，近看，比远观，更加高大、魁梧。 贾敏坐着瞧他，都要扬着脖子。 老管家看起来，比徐嬷嬷还要年纪大一些，穿了一身褐色棉布的直裰，踩一双黑布柿子纹厚底靴。 他的满头灰白发，被梳理得整齐利落，虽然，脸上都是皱纹，但一对眼睛炯炯有神，一点也没有“老眼昏花”的样子。 与林如海不同，他的下巴上养了一把硬扎扎的花白胡子，很是张扬。 看他刚才走路的时候，拄着一根竹节手杖，好似不便利，但是站在那里，身形非常笔直，就像花园里那些高大的松柏一般。 “老奴，林锦，请太太的安。”老管家进了屋子，马上就给贾敏下跪磕头。 “快起吧。”这么大的岁数，贾敏忙让丫头们扶起他。 但是，老管家还是坚持给她磕了三个头，才自己起身。 黛玉正在书桌前临大字，听见动静，也走了过来。 “管家爷爷，你来啦。”她是从小在老管家面前长大的，和他熟悉得很。 “姑娘，好。老奴，给姑娘请安。”老管家见到黛玉，老脸笑开了，又下跪。 “玉儿，你把老管家扶起来。”贾敏直接就说。 “不敢，不敢。”他自己赶忙起身。 贾敏指了指面前的凳子，招呼老管家：“坐吧。” “主子面前，老奴不能坐。”林锦老管家摇着他的大脑袋。 “嬷嬷。”贾敏暗示徐嬷嬷，看看老管家的拐杖和腿。 徐嬷嬷却直接摇摇头，表示“我劝不了这个犟老头”。 “去，把小杌子拿来。”贾敏记得，丫头们做女红的时候，是坐在杌子上的。 “太太，老奴站着就可以。”老管家拍拍自己的腿，一脸不在乎地样子，“我这腿是以前逃难时候受伤，留下的老毛病了。不碍事。” “你太高，碍着我的脖子了。”贾敏不和他啰嗦，干脆说，“要不然，既然已经请了安。你就快些回去吧。” “太太，您……” 当贾敏看到这老头的胡子，就直觉他的脾气肯定很硬，果然，他还要“挣扎”。 “在我这儿，就听我的。你在老爷那里，哪怕站一天呢，我也不管。” 贾敏一手指着窗外，冲着老管家直说：“老管家，你看，嬷嬷说要下雪了。我们就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早点回家，烤火炉，吃热饭，多好。” 老管家林锦是一个很讲究规矩的人，但他不是冥顽不灵的棒槌，他见贾敏如此直接，只得谢过太太，在小杌子上坐了下来。 贾敏见状，表情马上软和下来，笑眯眯地说：“老管家，今天有什么事吗？” “老奴……”他又站起身来。 “坐下，坐下。”贾敏伸出手，凌空往地面方向拍拍，“我说了，直接说事。” 【快！快说‘亲事’！】 贾敏紧盯着老管家，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 别说是老管家了，徐嬷嬷等人都觉得，太太表现得很急切啊！ 只有黛玉猜到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她心虚地低头，吐了吐小舌头。 “老奴，听闻太太身体好转，特来给太太请安。”老管家首先说。 “嗯嗯，你见到了，我好得很。张老大夫说，我这一天天好起来，大概十来天之后，就可以恢复健康。” 【我肯定可以参加喜事！】 “太太恢复康健，是林家的福气。”听贾敏这么说，老管家也不反驳，虽然，他亲自去问过张老大夫，对方明明说，太太起码还要调养半年。 “老奴，许久不见姑娘，这次去往姑苏，挑了一些当地的小玩意儿，送给姑娘。”老管家接着说。 “好。玉儿，快谢谢老管家。” 黛玉上前给老管家道谢：“谢谢，管家爷爷。” 老管家再次起身，回礼：“老奴的小小心意，希望姑娘喜欢。” 贾敏忍耐地看着老管家再次坐下，不得不提醒他：“老管家，你今天还……有什么事吗？” “老奴，”老管家看看贾敏的表情，“老奴，是有件事，想请太太的示下。” 【我就在等你说啊！】 “老奴我，一是向太太问安，二是向姑娘问安，三是……厚颜向太太来提亲。”老管家把他的目的一一摆出。 “太太，我去小厨房看看，茉莉可能需要帮忙。”铃兰突然这么说。 “我们也去帮忙。”其他丫头们，忙跟着铃兰，离开了正屋。 【哦，她们原来都知道啊。】 贾敏看着丫头们纷纷躲避，笑得开心。 她看看正屋里，现在只剩下了，她和玉儿，徐嬷嬷和老管家，还有雪雁和雪眉两个小丫头。 这时，徐嬷嬷对黛玉说：“姑娘，要不要去写大字？”她觉得这种话题，姑娘太小，不便旁听。 “母亲……”黛玉好想知道啊，就眼巴巴地看着贾敏。 “玉儿留下吧，沾沾喜气也好。”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抛弃这个小“密探”。 既然太太这么说，徐嬷嬷只得作罢。 老管家见贾敏仍是面带笑容，于是继续说：“虽然，太太您先前已经允了这三桩婚事，但是，从未正式定下，老奴们觉得，还是应该正式向太太来提亲。老奴斗胆，做了个代表。” “……” “……” “太太。太太？”徐嬷嬷轻声唤她。 贾敏听了老管家这话，呆住了，连黛玉都睁大了眼睛。 “啊？哦。”贾敏回过神来，很奇怪地问老管家：“是三桩婚事？怎么只有三桩婚事？” 她怎么数，身边的大丫头也有四个啊！ 第28章 只愿你高兴 贾敏盼着有四桩喜事，没想到老管家林锦却告诉她，只有三对新人。 她和黛玉，四目相对，一下子都愣住了。 少了谁呢？ “唰。”厚厚的门帘被挑起，茉莉端着一个小托盘，进了屋。 “太太，喝药了。” “你怎么来了？”接过药，贾敏看着她，奇怪地问。 【我以为，今天下午，你们四个我一个也见不着呢。】 茉莉也觉得奇怪，回道：“她们几个莫名其妙地，像鹌鹑一样躲在小厨房，谁都不愿意出来。奴婢就给太太送药过来啦。” “茉莉……”贾敏突然灵光一闪，“你该不会，就是那条‘漏网之鱼’吧？” “什么鱼？太太要吃鱼？” 茉莉开始盘算：“缸里还有几尾新鲜的鲫鱼，奴婢给太太做个鲫鱼豆腐浓汤，可好？” “好啊，好啊，要加萝卜丝。还有，多放点盐，上次的汤太淡了。”贾敏的眼睛发亮。 “是了。奴婢这就去准备。”茉莉接过空了的药碗，转身就出门去了。 看着摆动的门帘，贾敏才恍惚想到，忘记问茉莉“成亲”的事了。 都怪这丫头，提什么“鲫鱼汤”啊！ 她回过头，发现老管家“假模假样”地偏着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的脸一红，自己这“贪吃”的样子，算是在外人面前暴露了。 “咳咳”，她有些尴尬，假装清清喉咙。 “那，”贾敏想起玉儿告诉她的另一条“真假难辨”的消息，问徐嬷嬷，“嬷嬷家也要办婚事？” 徐嬷嬷在老管家向太太提亲的时候，脸上就忍不住笑开了花，听到太太问，她马上就说：“是的，太太，我们也算上。” “算上？”贾敏这才反应过来，“喔……嬷嬷要嫁到我家？不对，说错了。是我身边的大丫头要嫁到嬷嬷家？” 徐嬷嬷忙点头：“是太太厚爱，我那孙子才有这个福气。o(n_n)o哈哈~” 贾敏再确认一下：“你有几个孙子？” “一个。”徐嬷嬷伸出一根手指。 她马上又想起太太失忆了，介绍说，“小子叫，徐扬，今年18了。现在，他跟着管事们跑跑腿。” 贾敏又问老管家：“老管家，也是要给你的孙子来提亲？” 老管家笑呵呵地说：“老奴给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林安，来提亲。他今年19了。” “这就是两个，那还有一家呢？” 老管家说：“铺子上的管事，姓丁，他们一家也是林家的世仆，他想给他儿子，丁桥，求亲。” “姓‘丁’？该不是想娶丁香吧？”贾敏开着玩笑，却发现徐嬷嬷和老管家都点头。 “丁香嫁到丁家？那以后要叫，‘丁家丁氏’？”黛玉冒出一个问题。 徐嬷嬷摆着手笑说：“好姑娘，丁香，是她的名字，她姓‘白’呢。” “不管怎么说，总是一个缘分。”贾敏觉得很有意思。 老管家说：“丁管事和丁香的爹，都是林家人，两家从小就认识。太太说要给身边的丫头们找个好归宿，丁管事和丁香她爹就找到了老奴。当时，太太问了丁香之后，允了这婚事。” “原来是这样。我当时都问她们了？”贾敏问徐嬷嬷。 “问了，太太都一一问了。她们几个丫头点了头，太太才让老奴答复老管家。” 徐嬷嬷心想，只有太太这么好的主人，才会记挂丫头们的意愿。 “我这糊涂的，都没问，你们两家想和哪个结亲啊？” 老管家站起身，躬身行礼，说：“老奴想为孙子林安，求娶铃兰姑娘。” 徐嬷嬷也郑重行了福礼，回太太：“老奴想为孙子徐扬，求娶夜昙。” “呵呵呵呵，原来是这样。他们的家人同意了吗？” 徐嬷嬷的笑脸收了收，说：“太太，她们都是孤儿，从小就被卖进府里，早忘记家乡在哪儿了。” 没想到是这样，贾敏沉默了会儿，很肯定地说道：“有我给她们做主，一样的！” “太太心善，是她们的福分。” 贾敏却摇头：“有她们在我身边，也是我的福气。我病重的时候，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黛玉见母亲变得不开心，就挤到她的怀里，露出一个傻兮兮的鬼脸给她看。 “噗。”贾敏被逗笑了，“你呀，鬼机灵。” 【要是我没好起来，玉儿也会变成‘半个’孤儿么？】她抱着女儿软软的小身子心想。 被黛玉闹一闹，贾敏暂时放开那些悲伤的念头。 她再说“亲事”：“那么，四个丫头里面，只有茉莉这丫头，没人提亲？她长得也不差啊，既会厨艺，又懂药理。多么能干。” 徐嬷嬷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瞧着贾敏说：“怎么没有人提亲？只不过，这丫头主意大着呢，让她自己对太太说吧。” “嬷嬷，让她今晚上值夜，我听听她的（说法）。” “是，太太。” 谈话的最后，贾敏忍不住还是向老管家和徐嬷嬷提出了一个想法：“你们知道，我失忆了嘛。所以，我想再见见这三个孩子，你们看行吗？” “这是应当的。”两个老人都这么说。 …… 老管家林锦，被徐嬷嬷亲自送出了院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上飘飘忽忽下起了雪花，贾敏看着门外，感慨地对黛玉说：“冬天到了。” 黛玉总想要母亲开怀，她就说：“母亲，这个冬天我们有三场喜事。” “可不是嘛。”想到这件事，贾敏果然没这么情绪低落了。 这时，她看到，铃兰、丁香、夜昙，三个丫头，一起撑伞走进了院子，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些杂七杂八的念头。 【她们会答应婚事，是因为我这个主人的提议，还是真正想要嫁给那个人？】 【万一，现在的我，见了那三个人，发现自己不喜欢怎么办？停止婚礼？】 【我应该要为她们准备嫁妆吧？是不是要问问嬷嬷？】 【不知道，她们三个是不是同一天成亲？】 【她们不会穿一模一样的婚服吧？】 【婚后，她们是不是要离开这里？我见不着了？】 “太太。” 贾敏回神，原来是这三个脸蛋红彤彤的丫头进了屋。 “你们都去了小厨房一下午了，怎么也没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东西啊？”她故意瞅瞅三个丫头空空的手。 “太太……”她们把头压得更低了，贾敏就看到了三对红灿灿的耳朵。 “^_^，我知道你们最近会很……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她摆摆手，让这几个红“鹌鹑”，赶紧走开。 …… 当林如海回家的时候，雪下大了。他披着满身雪花走进了内院。 贾敏想要像往常一样，服侍他更衣，他却摇头，直接去了内院书房，换了身干爽的衣服鞋袜，再回到主屋，与她们一起用膳。 一旁大丫头们在上菜，林如海一边烤着火，一边对贾敏说：“老管家刚才和我说，你要见见那三个小子？” “嗯。”贾敏已经习惯，林如海的“无所不知”。 她放低了声音，不想让那几个丫头听到：“我不知道之前的选择对不对，是不是因为当时我病重着急，胡乱指了亲事。我想……再看看。” “……” 见他沉默不语，贾敏还想再解释，林如海却突然握住她的手，道：“当时我会同意她们的亲事，是因为这能让你高兴。如果，你觉着不顺眼，断了就是。再给她们几个找更好的。” 他停了一下，又说：“如果，你舍不得把她们嫁出去，留在身边，自然更加可以。” “我不愿意，你把太多心思花在她们身上。” 第29章 茉莉 贾敏觉得脑袋有点沉，自己摸摸额头，好像并没有发热，可是，整个晚膳时间，她都晕乎乎的，无法集中注意力，更别说今晚的棋局，她下了什么都不知道。 是因为林如海那些莫名的字句？还是因为他的那双手，太热了？ 她都不记得，是自己把手抽离，还是他主动放开了她的手。 贾敏只记得，他笑了，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弯度。 而她，明明没有做错事，整晚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窝囊！】 …… 等到林如海离开主屋，贾敏才慢慢“清醒”过来，首先让铃兰带着黛玉去梳洗，然后叫来了茉莉。 “茉莉，我觉得热，心‘咚咚’跳，你给我看看。” 徐嬷嬷和屋里几个丫头，都紧张地围了过来。 茉莉很认真地给贾敏双手搭脉，又看看她的面色，随即就放松了精神，说：“太太，你的脸色泛红，脉搏有一些些快，大概是屋里的火盆太热了。您的身子并没有大碍。” 徐嬷嬷严肃地看着茉莉：“诊清楚了？” 茉莉很肯定地点头，说：“不会错！” 【果然嘛，人怎么可能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发热呢，当然只会是因为温度高。】贾敏想，茉莉说的很有道理。 徐嬷嬷一边叫丫头们调整火炉木炭，一边让本该今晚值夜的丁香和茉莉换人。 她对贾敏建议：“太太，今晚让茉莉值夜吧。您有什么不舒服，她在身边也安心。” 徐嬷嬷说完，还对贾敏眨眨眼。 贾敏这才想到，她下午和嬷嬷说过，今晚要问问茉莉的“婚事”，嬷嬷大概以为她刚才是装病呢。 不过，既然嬷嬷以为如此，她就顺势吩咐：“那，茉莉今晚留下吧。” “是，太太。”茉莉，应。 “太太有什么需要，你要仔细照应。”徐嬷嬷蓄意提醒这个丫头。 “是，徐嬷嬷。”茉莉有些莫名。 她一直都很认真地伺候太太呀，今天徐嬷嬷为何还要嘱咐她？ …… 今晚，黛玉很快就睡熟了。 她白天被贾敏弄哭一场，晚上又被她父亲布置了一大堆作业，钻进热乎乎的被窝之后，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贾敏轻轻地把她细细的胳膊，塞进被子里，小心凑上去，亲了个脸蛋：“乖女儿，做个好梦。” “太太，不早了，您也休息吧。”茉莉建议。 贾敏回头朝她一笑，摇摇头，指指厅堂的方向，压低声音说：“我们出去，说说话。” “呃？”茉莉只好吹灭内室的烛火，放下层层幔帐，跟着太太，回到大厅。 贾敏已经在椅子上坐好，招呼茉莉：“去，拿个小杌子来，坐下，我们慢慢说。” 【徐嬷嬷是知道什么吧？怪不得之前那么提醒我。】茉莉提着小杌子，边走边想。 “茉莉啊……”贾敏一开口就卡住了。 【我能这么直接地问她么？】 “太太？”茉莉一挑眉。 【我怎么算也是她的主母，又是她母亲这个年纪，可以问一问吧。】 “太太，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吩咐奴婢。”茉莉奇怪，有什么事能让太太这么为难？ “吩咐倒算不上。嗯，我就直接问了。”贾敏想听听这丫头是怎么想的，“你知道，老管家今天来了吧。” “奴婢看见了。”【难道……】 “他是来提亲的，代表三户人家，向我提亲，求娶铃兰、丁香和夜昙。” 【怪不得，她们三个在下午那么奇怪。】茉莉马上想到了。 “我问嬷嬷，怎么不是四个，嬷嬷说，你有其他想法。” 茉莉清冷的脸上，罕见地笑开了，直接说：“太太是想问，奴婢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成亲吧？” “我下午想过了，也许是你另外有想嫁的人，不在林家，也许……”贾敏把她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 “太太不用这么猜。”茉莉又笑起来，“太太失忆之前，问过奴婢，太太也是这么说的。” “哦？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和那时候有了变化么？”【原来，这样的对话，曾经发生过啊。】 茉莉起身，毕恭毕敬地先向太太行礼，之后才说：“太太，您是顶顶好的太太。您能问奴婢们的想法，这么宠着奴婢们，奴婢们知道，若在其他人家，是不可能的。” “奴婢们都很感激太太。”茉莉再行了一个礼。 “丁香从小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但她从来没有过私相授受的念头。当她的爹和丁管事请了老管家来提亲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住了。那一天，她向太太请了假，回去找了她娘，才确定此事。这丫头从来风风火火，倒是那天晚上回来，脸炸红炸红的，害羞地不得了。” “铃兰、夜昙和奴婢，都是从小就被卖进林府的。她们俩是逃难失了亲人，奴婢是家里穷，被卖给了人伢子。奴婢们的福气大概都在后半辈子，所以，能够进林府，伺候太太。” “停！你别给我灌迷汤。直接说事。”贾敏被这丫头捧得，脸都红了。 【平日里，这么硬邦邦的一个丫头，说起好听话来，一套一套的。】 “(#^.^#)嘻嘻。这些话，奴婢也只说了两次，以后太太再想听，也没有机会了。” 贾敏送她一个白眼。 “当时进府的那批小丫头，有奴婢三人这样，从外面买来的，也有丁香这样，是从家生子里面挑出来的。” “我记得，今天老管家说，他也是当年逃难来的。”贾敏说。 “奴婢听说，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北方打仗，老管家是从北边南逃，到了姑苏，后来被老爷的爷爷，太老爷，救了，后来就在林家做事，再后来就当了管家。” “那铃兰和夜昙，也是从北边来的？” “不是的。北边那几场大战打完，新朝成立，打战是变少了。可是，从江南往南的地方，每年水患不断，她们就是南方洪水遭灾的难民，逃到了江南，后来被卖进了林家。” 贾敏吃惊地瞧着茉莉，说：“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奴婢是听奴婢的养母说的。”茉莉骄傲地说。 “养母？” “奴婢的家，就在姑苏外的村子里。奴婢的爹娘生的孩子多，女孩子更多。碰到灾年，养不活，只能卖姐妹，这样大家都能吃口饱饭。” “你……” “太太，奴婢不怨奴婢的爹娘。”茉莉知道贾敏要问什么，摇了摇头说。 “当时，奴婢小，自己养不活自己，他们就算不卖了奴婢，奴婢也是要死的。奴婢的爹娘算是尽心了，他们去四处打听，才把奴婢卖到林家。” 贾敏见茉莉的眸子里有水波荡漾，但也没说什么，听她继续讲。 第30章 茉莉的小心愿 茉莉说完了自己的出身，再说另外两个丫头的情况。 “每批进来的小丫头们，进府后，先交给嬷嬷们教授规矩，后被分到各房。奴婢们这一批中，铃兰是最拔尖的。她的相貌最好，脾气也好，规矩什么的一学就会。最重要的是，她还识字！奴婢们进府没多久，她就被徐嬷嬷看中，是最早被选走的，直接就进了太太您的内院当差。” 茉莉想一想，又说：“这些年来，林府所有的丫头比起来，都没有她出色。前次，太太放出话，要为奴婢们挑选人家。铃兰是被提亲最多的。当时太太还问铃兰，要不要嫁到外面，好好做个正妻娘子。” “铃兰怎么说？” “铃兰当时就拒绝了。她和太太说，她就喜欢呆在林家，哪里都不去。” “为什么这么坚决？”可以不伺候人，应该是很好的选择吧。 “奴婢们从小长在一起，早就听她说过这样的话。她是不肯离开林家，不肯离开太太的。所以，她那时就对太太您说，太太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嫁了人，还能让她在太太身边伺候’。” “那……老管家的孙子是我挑的？” “奴婢就不知道了。”茉莉知道这个人选的时候，并不清楚是太太还是老爷做主，问铃兰，她死活不说。 贾敏这时却想着，铃兰这个丫头的相貌太好，如果嫁到林府之外，不一定是好事。 “喝口水吧。” “谢太太。” 贾敏看她放下了茶碗，继续问：“夜昙怎么入了嬷嬷的眼？” “铃兰被选走之后，剩下的小丫头们，就被派到各房，奴婢被挑去了厨房，丁香去了茶房，夜昙手巧被选去了女红房。” “后来，太太房里少个做刺绣的三等丫头，徐嬷嬷亲自去女红房选人，夜昙就被选中了。” 贾敏笑问：“那后来怎么又选她做了孙媳妇？” 想起这个，茉莉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道：“太太，丁香和奴婢开玩笑的时候说，奴婢四个大丫头中，铃兰漂亮得不像个丫头，丁香吵闹得不像个伺候人的，奴婢的脾气太冲，徐嬷嬷最看好的就是夜昙。大概她是想把夜昙培养成嬷嬷她一样的人。” “勉强算是理由。” “这个缘故，太太还是问徐嬷嬷吧，她老人家的心思，奴婢们可猜不着。”茉莉笑脸盈盈地说。 贾敏再次问这个丫头：“那你呢，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嗯……上次太太问奴婢的时候，太太可生气了。”茉莉看看贾敏的脸色。 贾敏：“……去把我的桃干拿来。” 很快，茉莉把小罐子取了来，但是却不递给贾敏，而是建议：“太太，您还是听奴婢说完了，再吃吧？” 贾敏用手指，点点她面前的桌面，茉莉只好将桃干罐子，放在她眼前。 把小罐子的盖子打开，贾敏深深吸了一口桃干的香气，才开口：“你说吧。” “太太，”这个理由，是茉莉第二次对太太说，顺口多了，“奴婢不想嫁人。” 贾敏：“……” 茉莉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绷紧了神经。上次她这么告诉太太，太太用茶碗砸她呢。 等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贾敏才有了动作。 她从小瓷罐子里，挑出一枚桃干，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问：“你的养母，同意？” 见太太没有“过激”反应，茉莉悄悄又前进，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站好。 【太太失忆后，心情真的是好太多了。】 “奴婢的养母说，随奴婢的意思。” “哦。你具体是什么意思？” “奴婢，奴婢不是这次不想嫁人，而是这辈子都不想嫁人。” 闻言，贾敏突然觉得手痒痒，她为什么想要抓住眼前这个小瓷罐子，往外拋呢？ 唉……算了。里面还有很多没吃完的桃干啊，她不舍得。 这么想着，贾敏把盖子盖好，把罐子往外推远。 谁知，茉莉一伸手，把它收在怀里。 贾敏瞟她一眼，【她知道，我差点扔了？】 其实，茉莉只是觉得，让太太远离坚硬的物体，对大家都好。 “话，不要说得太早。你这次是没看中人。将来有瞧中的，我再为你做主。”这丫头年纪小小，太悲观了。 没想，茉莉却直接跪在她面前，磕了一个头，再说：“太太，奴婢想了很久，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奴婢的养母的爹，是一个厨子，带着养母到江南求生，后来死了。养母因为烧得一手好菜，就到了张老大夫家做了厨娘。” “给我看病的张老大夫？” “是的，太太。” 【怪不得，每次都是这丫头给老大夫当助手，原来早就认识。】 “养母被张老大夫的夫人看中，教了些看病的本事，后来跟着张老夫人做了医婆，专门学着为内宅的女子们看病。” “太太您嫁到林家后，从北边刚到江南，身子不适应。内院总有些不适合张老大夫出现的场合，就请张老夫人来看诊。几年后，张老夫人年纪大了，走动不便，就是养母替她，给太太您调理身体。” “再后来，是老爷觉得，这么请人上门，不如在府里放几个懂药理的丫头。老管家和徐嬷嬷就带了几个丫头，去请养母挑选。……大概是奴婢会做菜的缘故，奴婢万幸，有了这个缘分，拜养母做了‘干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那你的这身本事，是你养母教的？” “是的太太。”茉莉笑容甜蜜地说。 “我那点从厨房学的厨艺，被养母骂说‘gp不如’。她不仅教我药理，还教我厨艺，我会的每一道药膳，都是她亲手教的。” 贾敏又问：“那你的养母，成亲了吗？” “成亲了。”茉莉点头，“养母嫁给了张老大夫医馆的一个掌柜。嫁人之后，她还在做医婆。养父也支持她。” 茉莉收了笑脸，正色说：“太太，奴婢的娘，在奴婢的记忆力里，不是在照顾爹，就在照顾孩子。” “奴婢更希望自己像养母一样，眼里除了她的家人，还有她自己。”茉莉眼中尽是崇拜的神色。 “养母告诉奴婢，女人只有一技之长，才能活得‘自我’。奴婢不懂‘自我’是什么意思，但是，奴婢知道，奴婢的‘一技之长’就是‘一根银针’和‘一把菜刀’。” “奴婢每天都要练习厨艺，读医书，觉得时间很不够用。奴婢没有力气花费在‘没必要’的事情上面。” “你说的，‘没必要’的事情，难不成是指……成亲？”贾敏诧异地问。 “嘿嘿。”茉莉假笑。 贾敏无奈地摇头说：“这种笑容和你的脸不搭配，快收了吧。” 【看来，茉莉现在是打定主意了。】 “算了，你起来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劝你。强扭的瓜不甜。但是！”她叫着丫头的名字，“茉莉，你得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某人，有了‘成亲’的念头，必须告诉我！我为你操办！……如果我还活着。” 茉莉跪着，重重磕了一头，心想：【太太，您和养母，铃兰、丁香和夜昙，你们是我最最重要的家人。我要看着你们，守着你们，当你们一辈子的厨子和大夫，让你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第31章 见 在明亮烛光的照射下，茉莉再一次向太太贾敏，讲述着她“拒婚”的理由。 她没有明说的是，正是太太的“病危”，让茉莉觉得自己无用，发觉她自己的不甘心，她才下定决心要对自己，狠心。 但，这些压在心里的话，她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她知道，“说”，在大部分事情上，是没有用的。 她自己的心愿，只有自己拼命了，才有可能达成。 贾敏却不知，她才是茉莉“拒婚”的主要因素，见茉莉态度坚决，就答应了她，她的亲事以后再说。 翌日，徐嬷嬷眼巴巴地来探口风，贾敏苦笑着摇摇头，徐嬷嬷见状也只能惋惜地叹口气。 太太一直没有把茉莉拒绝“成亲”的缘故告诉她，看来，太太是认为，茉莉说的话不能示人。 徐嬷嬷则是觉得，茉莉迟早都要成亲的，而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既然太太都允了她，徐嬷嬷也不能强逼着茉莉。 总之，遗憾是有的，不管是贾敏，徐嬷嬷，还是另外三个丫头，都盼着四个人能够一起办个喜事，但是，就像贾敏说的，“强扭的瓜，不甜”，茉莉不点头，她们只能干着急。 …… 又过了两天，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在夜间停了。 起床后，听到这个消息的贾敏，迫不及待地要外出去花园赏雪，却被再次冷着脸的茉莉，阻拦。 贾敏觉得，那一天晚上，那个笑颜可人的茉莉，大概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 【凭什么？晚上和白天，相差这么多！】 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老管家和徐嬷嬷再次一起来求见，原来，她想见的那三个小子，被林如海批准，可以进入到内院，来拜见她。 贾敏被转移了注意力，不仅是茉莉，就连黛玉也松了口气。 她刚才差点要去找父亲来劝阻母亲。 【母亲的身体都没好，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出门？母亲太不乖了！】 贾敏对老管家说：“就让他们进来吧。” “等等。”徐嬷嬷忙拦下这个……没规矩的命令。 她知道，太太是忘记了家里的规矩，所以详细地为太太解释：“太太，按照林家规矩，他们都是外男，不能进这里，只能在见客的花厅，拜见您。” “那，老管家怎么可以进来？”贾敏张口就问。 老管家鞠一躬，说：“太太，老奴能进来亲见太太，是老爷批准的。” 【还因为，老头子已经有六十好几了。】 既然，连老管家都这么说，贾敏就不再坚持，反正只要能见到人，在哪里无所谓。 这边，得到消息的三个大丫头，铃兰、丁香和夜昙，红着脸为贾敏换衣梳头打扮，那边，茉莉拎着一群小丫头和粗使婆子，去花厅布置。 黛玉也心动想去瞧瞧，但是，看看桌上还没有完成了字帖，她就有些心塞。 要是晚膳之后，父亲发现她没有完成今天的功课，该有多失望啊。 所以，当贾敏问她，要不要同去的时候，她只能噘着小嘴，摇摇头。 …… 贾敏在逛主院的时候，进入过花厅，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里见客。 当她沿着滴水回廊，从后门进入花厅的时候，发现，在厅堂的正中央，放了一架大大的，八扇双面彩绘漆木镶玻璃围屏，围屏上嵌各色百宝，拼成了缤纷的四季花鸟图。 贾敏傻了眼，这围屏是好看得炫目，可是她怎么可以看到对面的人呢？ 这时，茉莉走过来扶着贾敏在屏风后坐下，指了指某处，原来这屏风有机关。 她可以看到屏风另一边的人，听到他们说话，对方却不容易看到屏风后面的她。 经过茉莉和小丫头的演示，贾敏对这个玩意儿非常感兴趣，恨不得马上搬回自己屋子里，细看。 好在，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才让她没有直接开口。 “咦？她们三个呢？”贾敏环视四周，没见到三个女当事者。 茉莉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带着笑意回太太：“她们躲在外面，没敢进来。” “她们不进来，我一会儿看什么？”贾敏抱怨。 “过会儿，让那三个小子，一个个进来，你让她们三个，对应着，也一一到我的身边来。你给我压着她们。”她吩咐茉莉。 “是，太太。”茉莉也巴不得看这几个同伴的趣事。真是一辈子只有这么一回啊！ 徐嬷嬷进来了，行了福礼，说：“太太，他们等在外头了。” 贾敏向前倚身，透过围屏的缝隙，清楚看到，老管家带着三个低着头，个子高矮不一的成年男子，站在花厅之外。 “嗯，去把铃兰，叫进来。”贾敏转头对茉莉说，“就说是……我说的。” “奴婢这就去。”茉莉转身去了花厅的后门外。 贾敏又对徐嬷嬷说：“嬷嬷，你请老管家的孙子，进来。其他人等一等。” …… 花厅的后门，连着一个小茶房，是让仆人们给客人上茶、上点心用的。 小茶房内，茶炉咕噜噜地滚着水，三个大丫头站在角落里，不出声也不动，管着茶炉的小丫头好奇地瞅着她们，却不敢跟这几个太太身边的贴身大丫头，搭话。 厚厚的灰色棉布帘子一掀，茉莉带着一阵风，走了进来。 见到是她，铃兰她们几个都放松了一点，紧张的脸上没那么严肃，没那么害羞了。 茉莉瞧她们仨，就像前几天在小厨房一样，一个一个呆得像只鹌鹑，心里忍不住就哈哈大笑。 “铃兰，太太叫你。”她冷着脸说，声音里却含着压不住的打趣语气。 小丫头就看到，铃兰姐姐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快些，太太等着呢。”茉莉又催。 听了这话，铃兰先是什么动静也没有，接着，丁香推了她一把，铃兰只得低着头，一点点往茉莉的方向挪动。 “看把你慢吞吞的！”茉莉赶了几步，一把握住铃兰的手腕，就带着她往门外走。 铃兰抬头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红了脸，什么也没说出来，就被茉莉“拖”了出去。 小丫头看着铃兰姐姐和茉莉姐姐消失了，回头又看丁香和夜昙两位姐姐。 就见她们俩面色古怪地对眼看看，又弯下脖子，维持面对着面站着的姿势，继续“静止”了。 【这几个姐姐，今天好奇怪呢！】小丫头抓着辫子，歪着头想。 第32章 各有优点 铃兰和茉莉走进花厅，正好听到，一个响亮的年轻男声在做自我介绍：“奴才，林安，拜见夫人。” 贾敏没注意到两个丫头的到来，她此时正凑近围屏，打量着对面那个人。 【嘶，他……超过十九了吧？】 除了没有那把咋呼模样的胡子和皱纹，林安和他的爷爷老管家林锦，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起来吧。”贾敏让林安起身。 好家伙，他站起来几乎比他爷爷还要高出小半个头。 幸亏他继承了他爷爷的一张普通的人脸，要是长得稍微歪瓜裂枣一点，那真是让人害怕。 “你识字吗？”贾敏问。 “奴才识得几个字。”林安规规矩矩地回答。 “你家里有几口人？都好？”第二个问题。 “回太太的话，奴才的爷爷奶奶，爹娘，都好。他们也让奴才替他们向太太问安。”魁梧的身子，再次跪倒，磕了一个头。 “起来吧。也代我向他们问好。……你是独子？” “谢谢太太。是，太太。” “你是怎么认识铃兰的？” “奴才，奴才……”刚才顺溜地回答，开始卡壳。 “为什么要求娶铃兰？” “奴才，奴才，奴才……”咔咔咔！那张大脸开始涨红。 这样的反应让贾敏有些失望，她看看四周，哦，铃兰已经来了。 她招手唤铃兰到身侧，轻声说：“这小子，除了个子高、身子壮，好像没有什么优点。要不，我们再看看？” 铃兰低着的头，迅速抬起，看了那围屏一眼，然后……摇头，再摇头。 贾敏看铃兰同意她的意见，马上就说：“嬷嬷，让他下……” “咚。”铃兰跪。 “这是怎么啦？”贾敏去拉她起身，却被她握住了衣袖。 “太太，不要。”铃兰的头，摇得像是黛玉玩的拨浪鼓。 “什么？”铃兰的声音太轻了，根本听不清。 “他，他能写字。”她的声音放大了一些些，刚刚能把内容传进贾敏的耳朵里。 贾敏：“……嬷嬷，给他纸笔，让他写点什么。” 刚才这丫头摇头，难道不是拒绝？ 很快，徐嬷嬷将一张纸，送到贾敏这里。 就见上面写着：奴才见过铃兰姑娘一次，是偶然撞见。奴才觉得铃兰姑娘，很好。 这写的是，她刚才提出问题的答案吧。内容，真的是……干巴巴的。 倒是，这个字，让贾敏眼前一亮。 她这些日子跟着林如海和黛玉一起，看了不少人的笔迹，林安这手书法，很有“骨气”，让她看了很是舒服。 他一个仆人，不是书生，却把字练到这样的地步，不是有天赋，就是花了很多的时间。 这手好字，可以算是他的一个优点了。 【不过……铃兰是怎么知道的？】 贾敏转头看看铃兰，却发现她双眼盯在纸上，不知道是看字呢，还是在看这个内容。 贾敏瞅了瞅林安的长相和体型，开玩笑地对铃兰说：“如果是他强逼着要娶你，你现在就告诉我。” “不是！”注意力还在纸笺上的铃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马上，她发现太太被她的声音吓到了，连忙捂住嘴巴，害羞地低下头。 贾敏是被吓到了。她第一次见到铃兰这样急躁。 不过，她很快就笑眯眯地问：“你先选的他？” 铃兰的脸，红得要滴血，但，她见太太还等着她的回答，只得用鼻音，挤出了个低低的“嗯”字。 “为什么？”贾敏非常非常好奇。原来不是她和林如海的牵线啊。 铃兰……不肯说了。 【难道……这个林安，曾经‘写字’救美？或者……铃兰就喜欢这种长相，一次偶遇，一见倾心？】 …… 花厅外，站着的三人，老管家一脸自在，丁桥和徐扬两个小子都紧张，但是，表现不同。 徐扬，越紧张，越一脸镇定。 丁桥，则看看天，看看地，心里无聊开始数数。 数到，叁拾贰萬伍仟捌佰壹拾陆，林安出来了。 林安出了花厅，深深吸了一口寒气，先面对老管家，叫了一声“爷爷”，然后对着丁桥说：“进去吧。” 丁桥马上轻声问了一句：“太太问了什么？” “咳咳。”这是老管家在提醒，不得作弊。 但，看在同为“求亲者”的份上，林安还是好心提醒他们：“写字。” 【写字？太太喜欢读书人？……这个，我可不行啊！】丁桥在心里叫苦，一边整理衣帽，走进花厅。 …… 刚才林安一离开花厅，铃兰就主动行了礼，没等贾敏留人，溜了。 贾敏也知道，大概是因为，她一直在问铃兰选择林安的理由，让这个丫头快要疯了。 丁桥进门的时候，在她的身边站着的，是丁香。 “奴才丁桥，向太太请安。奴才的爹娘，向太太请安。奴才的岳父岳母小姑子小舅子，让奴才代替，向太太请安。”丁桥很规矩地，跪地，磕头。 “噗！”贾敏喷茶了。 “咳咳，咳咳。” “太太，他从小废话就多，您别生气。”丁香立即接过贾敏手中摇晃的茶碗，马上给太太轻轻拍着后背。 茉莉也上前，为贾敏抚着胸口。她还对丁香，说：“原来，现在就已经是‘岳父岳母’啦？” 丁香一蹬脚，怒了：“他惯是胡说八道的。” 她一步走到围屏边，对着后面的丁桥就喊：“你别乱说话，惹太太生气！” 徐嬷嬷生气了，对丁香虎了脸：“这是什么地方，轮到你在叫唤？！还不去伺候太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丁桥还跪在地上，发现他闯祸了，吓得马上磕头：“太太，您别气恼。奴才从小一紧张就乱说。您看奴才都活到18岁了，这个毛病也改不了。您就发发慈悲，忘了奴才刚才说的话吧。” 他马上改口：“是奴才的邻居，白伯父、白伯母、白小妹和白小弟，让奴才代替他们，向太太请安。” 【‘白白白白’。哈哈哈哈哈哈！】贾敏听他这么说，笑得更厉害，但不能大笑出声，憋得慌。她揉着自己的胸口，直喘气。 “你，不要说话！”徐嬷嬷看太太被刺激成这样，恨不得堵了丁桥这小子的嘴。 好一会儿，贾敏平静下来，她先喝口水，咽下去，才继续问他：“你识字吗？” 【糟糕！不是让我写字吧？】 丁桥想，“写字”不是他的优势，要是太太看不上他，那就糟了。 于是，他主动说：“太太，林家的奴才们，不管是家生奴才，还是外面买进来的奴才，进了府里，都要学着识字识数。” 没人与她说过这个，贾敏起了好奇心，问：“这是谁的主意？” “是老爷的太太爷爷。老爷的太太爷爷说，奴才们识字，才能懂礼，懂礼才能知道林家的家风，遵守林家的规矩。” 贾敏见徐嬷嬷和丁香、茉莉她们都点着头，知道此言不虚。 “你们学了什么？”她问。 【来了！】丁桥知道这是他的机会。 “回太太，奴才们学三科，识字，识数，还有林家的家规。”他突然挺起身板，放大声音说：“太太，奴才是‘识数’这一科里，成绩最好的，号称，林家‘第一算盘’！” “吹！”贾敏就听到，丁香在身边说。 没料到，丁桥也听到了，不服气地辩：“太太，您别听丁香瞎说。她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开始，就老是和奴才对着干。” 他巴拉巴拉地说出证据：“奴才怎么是‘吹’？！每次‘识数’笔试，奴才都是第一！奴才的‘心算’是府里最快最准的！奴才的‘双手算盘’，连教奴才们的老账房，都甘拜下风！” 第33章 情有独钟 因为，在太太面前，丁香把他的成绩当吹牛，丁桥一气之下，说出一连串的大实话。 “太太，您别听丁香瞎说。她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开始，就老是和奴才对着干。” “奴才怎么是‘吹’？！每次‘识数’笔试，奴才都是第一！奴才的‘心算’，是府里最快最准的！奴才的‘双手算盘’，连教奴才们的老账房，都甘拜下风！” 众人：“……” 这前一句的内容，太有“画面”感，徐嬷嬷和茉莉等人禁不住想象，都开始抖动肩膀，捂住嘴巴。 贾敏不得不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抓着椅子把手，再次无声大笑。 “呀！什么‘开裆裤’！”丁香，怒了。 这让她怎么忍？！ “什么‘第一算盘’，你和丁伯伯比试，一次都没赢过！” “他是我爹。我那是‘尊老’！我怕他输了，伤心难过吃不下饭！” “哼。我就把你今天说的，告诉丁伯伯，看他是不是‘爱幼’，会不会开心地拿棍子抽你！” “你要是告诉我爹，我就告诉你娘，说你‘故意搞砸婚事’！” “胡说八道！我怎么故意了？” “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否则，干嘛让我这个新郎倌，在婚前被断腿？” “谁说我不想嫁给你？红盖头，我都绣好了！” 瞬间，花厅里一片寂静。 丁桥一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傻笑，极其憨厚，极其老实。 众人终于忍不住哄笑。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嘿嘿嘿嘿！” “什么‘你’呀‘我’呀！你们，你们这两个混人！”徐嬷嬷又好气又好笑，指着隔着围屏互怼的两个人骂，“还不住嘴！” “这一对不用看了。赶紧，赶紧让他们出去。我的肚子笑疼了。”贾敏对徐嬷嬷说。 …… 老管家和林安，徐扬，正纳闷呢，花厅里面怎么发出这么大的声响，他们就看到徐嬷嬷亲自把丁桥赶了出来。 “这……”老管家问徐嬷嬷，“他不成？” 徐嬷嬷狠狠地说：“我哪里知道？让他去问太太吧。” 丁桥却抓着徐嬷嬷的衣袖不放：“我的好嬷嬷，太太是不是被我逗笑了？我和丁香的婚事，成了吧？” 她用手指点点丁桥的脑门：“你呀你呀，你是去求亲，还是去卖嘴皮子的？把你能的！” 她转头对自己的孙子徐扬说：“你同我进去吧。老实回话。别像这个猴子。” 丁桥对离去的徐嬷嬷，继续啰嗦：“嬷嬷，我真是‘识数’第一！您老在太太面前，为我说说好话哎。我和丁香一辈子孝敬您！” 徐嬷嬷听了，都不回头，她怕自己说一句，这小子还有一箩筐话等着她。 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孙子的亲事。 她把徐扬带到门口，为他拍拍肩上莫须有的尘土，拉直衣袖，从头到脚好好看了一遍，最后，挺认真地对孙子说：“你只要问什么答什么，别像林安结巴，靠写，也别像丁桥胡搅蛮缠，太太心善又慈悲，肯定答应你和夜昙的亲事。” 丁桥是个稳健的性子，听了奶奶的话，也不打保证，只是点点头，就走进花厅。 …… 丁香被茉莉拉走了，很快贾敏就听到，后门处也爆出一片笑声。 过了一会儿，夜昙脸上带着笑容，走了进来。 “太太。”她行福礼。 “茉莉说了？”贾敏很肯定。 “丁香不让，但是，茉莉今天淘气。”夜昙边说边笑。 “我看他们俩，挺有意思的。你一会儿对丁香说，我答应这门亲事了。” 夜昙再行礼：“我替丁香，谢太太。” “嗯。” “太太，徐扬来了。”徐嬷嬷的声音响起。她自己避嫌，就站在花厅外面等。 “让他进来吧。” 贾敏侧头对夜昙轻声说：“一会儿，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对我说。别不好意思。” 夜昙眨眨眼睛，回太太：“是。”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一个身穿黎色衣裳的成年小伙子，十八十九岁的年纪，和丁桥差不多的身量。他的相貌有几分像徐嬷嬷。 徐扬走到围屏前面，端正站好，规矩行礼。 “奴才，徐扬，给太太请安。”他的声音低沉且镇定。 【这人的感觉，我怎么有些熟悉？】贾敏心里纳闷。 “你是徐嬷嬷的孙子？” “是，太太。” “几岁了？” “奴才，十八岁。” “现在在哪里当差？” “回太太的话，奴才在书房当差，平日伺候老爷出门。” 【原来是林如海的贴身小厮。……是了！我就觉得他行动说话，有些像林如海。】贾敏恍然大悟。 “你，为什么求娶夜昙？”这个问题，贾敏都要问一问。 “回太太的话。奴才十八岁，可以成亲了。” “……就因为这个？” 徐扬差点要抬头，又想起奶奶的吩咐，于是仍旧低着头回答：“是，太太。” 贾敏急着问：“我是想说，我身边四个丫头，为什么选了夜昙？” 【太太想问什么？】徐扬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太太，奴才只能向，还没有人家的女子，求亲。林安和丁桥的打算，奴才知道。” “原来是这样。……那，茉莉呢？” 徐扬沉默了一会儿，道：“夜昙比茉莉，好。” “好在哪里？”贾敏好奇。 “哪里都好。” 刚进门的茉莉，听了这话，两条眉毛竖起，小嘴抿了起来。 这个徐扬吧，她问什么倒是答什么。但是，比起前面两个人，他好像没有什么色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贾敏说不出来，这个小子是老实呢，还是什么。 她看看夜昙，轻声问：“夜昙，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想说，现在最好直接说。” 夜昙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害羞，更加没有抗拒，还是带着像往常一样的笑容。 她见太太这么问，直接就答：“奴婢，觉得他挺好。” 【你觉得，他挺好？】贾敏睁大眼睛。 “你不觉得，他的话太少了么？” “奴婢觉得，话少，挺好的。” 贾敏：“……不再看看了？” 夜昙眨眨眼睛，说：“太太，奴婢，该成亲了。” …… 晚上时分，一家三口吃完晚膳，继续每日的例行活动。 贾敏只留下茉莉伺候，把另三个丫头赶了出去。 林如海看她，眉头紧锁，心不在焉，于是放下手中的棋子，问：“怎么，那三个小子，你没看上？” 闻言，正在书桌上练字的黛玉，好奇地瞧过来。 “哒哒。”林如海用食指敲敲桌面，黛玉吐了吐小舌头，马上把头低下，继续写字。 “全看不上，倒不是。”既然林如海对家里的事什么都知道，贾敏也愿意问问他的意见。 “我看丁香和丁桥这一对，就欢喜。……我以为是林安求娶的铃兰，没想到是铃兰先看上的林安。这也就罢了，铃兰喜欢就好。……原来我最不担心的夜昙和徐扬这一对，我，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嗯……有什么古怪？” “夜昙说，徐扬话少，挺好的。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贾敏急需林如海帮她答疑。 “哦？夜昙这丫头，挺有眼光的。”林如海就这么说了一句。 “你说的是什么呀？” 【我怎么听不懂。求解！】 第34章 操办起来 结果，林如海什么都没有解释，留下两个问号给贾敏，他自己潇洒地走了。 贾敏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杂梦，翌日起床，眼皮是红肿的，眼睛形状跟“一线天”似的。 茉莉一见，忙去拿了药膏，给太太消肿。 徐嬷嬷进了内院，也吓了一跳，就要去找张老大夫，被贾敏抓住了衣袖，道：“嬷嬷，茉莉刚给我抹了药膏，一会儿就好。” 她拉着徐嬷嬷的手说：“嬷嬷，我看她们三个丫头，好像都认同了对方，那么就让他们成亲吧。” 贾敏自己折腾了一夜，倒是想通了。 只要铃兰她们是乐意的，看着结亲的男方也是好人家，那她就成全她们。 总之，只要她活着一天，就照看她们。如果她死了，她自然什么也做不了。 她这么纠结，只不过是白担心。 想通之后，她美美地睡了一个“回笼觉”，没想到把眼皮睡肿了。 徐嬷嬷听了非常开心，反手握住贾敏的手，笑说：“老奴还担心，太太舍不得她们。” “再舍不得，也要快快送走。留来留去留成仇。我可不做那‘棒打鸳鸯’的槌子。”她是瞧着茉莉说的。 茉莉故意装作看不见，听不见，拿着药膏自自然然地出去了。 “太太，他们要是敢这么想，我就收拾他们。”徐嬷嬷赶紧表态。 贾敏斜瞟了徐嬷嬷一眼，道：“我怕，嬷嬷会是第一个找我算账的吧！” “怎么会，怎么会。”面对太太的调侃，徐嬷嬷此时满心欢喜，一点也不在意。 “你去吧。”贾敏也知道徐嬷嬷心急，就让她先去通知另外两家，不用伺候她用早膳了。 …… 有了太太的允许，徐嬷嬷急急忙忙赶到外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候在那里的老管家和丁掌柜。 “太太同意了！！！”徐嬷嬷分享着好消息。 “阿弥陀佛。我还以为丁桥这小子，把好事搞砸了呢！” 昨晚，丁掌柜从老管家那里听到儿子做的好事，回家后忍不住抽了他几下。效果当然是，重挥轻打，蹭破点皮。他可不敢把这小子真打坏了。 “这可太好了！”老管家终于放下担心，为孙子开心。他可记着，老爷说过，这亲事老爷说了不算，太太说了才算。 他们三人是真高兴。 之前，太太病危，他们不敢在那段时期操办，三个丫头也不愿意离开。 现在，太太身体状况稳定了，又再次点了头，他们三家终于可以准备亲事了。 徐嬷嬷说出接下来最要紧的事：“查黄历，选个好日子！” 丁掌柜说：“我家婆娘已经请人看过了，挑了几个。今晚我们商议商议。” 徐嬷嬷强调：“这日子，可要对他们三对都合适。” 丁掌柜忙点头：“这是一定的。” 老管家也有事要做：“我去告诉老爷。”两人都同意，由老管家报告老爷，最是合适。 徐嬷嬷想起另外一件事，一拍腿说：“我还有事要请示太太，我回内院了。今晚到老管家的家里碰面。” “好。” “好。” 告别两人，徐嬷嬷又快步赶回内院。 贾敏这时正准备去花园里散步，小丫头一早来报，说是院子里的腊梅花，开了。 她等着这些花骨朵儿，好些日子了，没想到，今天是多喜临门！ “太太。”徐嬷嬷气喘吁吁地走到贾敏身边。 贾敏让小丫头们快扶着她，问：“你不是去商议了吗？怎么这么着急又回来？” “他们，他们，老奴已经告诉他们了。”徐嬷嬷喘着粗气回禀。 “那，还有事？” “太太，”徐嬷嬷上前扶着贾敏的手臂，一边搀着她往花园去，一边说：“老奴想起一件事，要问太太的示下。” “什么？” 徐嬷嬷挥手，让小丫头们和婆子们站在原地，她和茉莉扶着贾敏往前走。 “太太，她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又一块儿成亲，这是极好的事。不过，老奴想起，铃兰和夜昙都是孤儿，她们从哪里出嫁呢？” “哦，我没想到这个。”贾敏知道，从哪里出嫁，就代表那里是女子的娘家。这是一生大事。 “要么，从正院嫁出去？”她想，她也算是铃兰和夜昙的娘家吧。 “不成。”徐嬷嬷坚决摇头，“太太，这不成规矩。主子是主子，丫头是丫头。不能开这样的例子。” “太太，铃兰和夜昙她们，也是不敢的。”茉莉在另一边说。 “那……既然，她们三个都是大丫头，一个从家里出嫁，干脆给另两个也找个‘娘家’！这样行不行？”贾敏想出一个办法。 …… 今天衙门里没什么事，林如海就早些回家，进了外院，就见到老管家站在书房外等候。 “太太定下了？”他见老管家笑容满面，就知道夫人已经同意了这几门婚事。 老管家林锦跟着林如海走进书房，一边帮徐扬为林如海更衣换鞋，一边回禀：“老爷，太太同意了。” “呵呵。我知道了。那你们去准备喜事吧。我和夫人都会参加。”林如海想，夫人一定会乐意他这么做。 他又对徐扬说：“成亲那几天，你就安心做你的新郎倌，不用到府里伺候了。” 徐扬就算沉稳，不过十八岁的小子，听到这样的人生喜事，也摆不平嘴角。 他跪下，“咚咚咚”，给林如海磕了三个响头：“谢谢，老爷。谢谢，夫人。” 老管家看着徐扬磕头站起，又对林如海说：“老爷，老奴还有事回禀。” 林如海看他一眼，挥挥手，让头晕着的徐扬出去。 徐扬出了书房，就回身关上木门，自己站到听不见里面声音的地方，继续暗笑。 “还有什么事？”林如海坐在书桌前，一边喝茶，一边问老管家。 老管家就把徐嬷嬷带给他的第二个消息，告诉林如海。 “夫人想给铃兰和夜昙，找个‘娘家’？” “回老爷的话，徐嬷嬷是这么说的。” 既然夫人有需要，林如海稍稍动了动脑子，就想到一个解决办法。 “我看，你们收她们做‘干孙女’吧。” “我们？‘干孙女’？”老管家用手指指自己，一脸纳闷。 林如海耐心向他解释：“你收夜昙做‘干孙女’，嫁给徐嬷嬷的孙子徐扬。徐嬷嬷收铃兰做‘干孙女’，嫁给你的孙子林安。你们两家，一嫁一娶，各添一门喜事。……另需费用，你们报去账房，就说我准的。” “是是是，谢谢老爷。老爷的主意极好！”老管家深深一鞠躬，他已经想到那喜气洋洋的成亲画面了，嫁一个孙女儿，娶一个孙媳妇。这个美！ “这么简单的事，你们自己就可以解决，还要去劳烦夫人！”林如海皱着眉说，“我让你们去向夫人求亲，是让她高兴高兴的。别让她多操心！” “是，老爷。老奴记住了。”老管家闻言，立即冷静下来。 【我老头子，是开心过头了！‘夫人第一’，这样的规矩，都忘记了！该骂！】 第35章 认亲，有礼。 老管家、徐嬷嬷和丁掌柜，他们的行动快，效率高，当晚，三户人家凑在一起商量商量，就把成亲的黄道吉日，挑选了出来。 正巧，一个月后，有一个好日子合适六个孩子，老管家揣摩着老爷的心思，就拍板选它了。 喜事，宜早不宜迟。 第二件事，就是按照老爷的指示，把“认干亲”这件事定下来。 铃兰和夜昙都是一等一的好丫头，老管家和徐嬷嬷非常乐意多认一个“干孙女”，给家里多添一门喜事。 况且，这样一来，林家和徐家也成了亲家，皆大欢喜。 翌日，徐嬷嬷回到内院与铃兰和夜昙一说，两人喜极而泣。她们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好事落在她们头上。 丁香和茉莉，陪着她们俩大哭了一场，把徐嬷嬷的眼泪也给招了出来。 随后，五人一起去给太太，磕头谢恩，把贾敏吓了一跳。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是老爷的主意?”贾敏不敢相信，林如海还能管这种小事? 徐嬷嬷总不能说，是因为他们麻烦了太太，老爷才会强势出手。 她只好把这份功劳算在老管家林锦头上，笑说：“这是老管家向老爷求来的恩典。老奴是沾了他的光。” 贾敏听罢点点头，回头她也该好好谢谢林如海，能够想出这样一个好注意。她很满意。 “那，什么时候举办‘认亲’仪式？我也去参加。”贾敏看着几人说。 “哪有什么仪式！”徐嬷嬷笑着摇手，“奴婢们磕个头，吃顿饭，这名分就算定了。……老奴也是来向太太讨个假，晚上带铃兰和夜昙去老奴和老管家家里，认个亲。” 看看害羞且哭红了眼的铃兰和夜昙，贾敏真为她们高兴。 “我这里用不着伺候。你们吃了午膳就去吧。好好打扮打扮，别给我丢脸。” 她又瞧一瞧丁香和茉莉，说：“你们也去，热闹热闹。” 茉莉却摇头说：“她们去认亲，奴婢去干嘛？太太的药和姑娘的药膳，还要奴婢看着呢。” 丁香虽然心动，她也知道今晚上是铃兰和夜昙的好事，她还不如留下伺候太太，让她们放心。 “太太，奴婢也不去了。您让她们晚上带点好吃的回来吧。” 贾敏听了这话，就笑，深得她意。 “哪用太太吩咐，嬷嬷一定让她们多带点果子回来！”徐嬷嬷见太太高兴，忙回答。 “我和老爷，还有玉儿，要三份。”贾敏也要沾喜气。 “呵呵呵呵。”徐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只能一边用手捂着，一边点头。 用过了午膳，贾敏就赶铃兰和夜昙去打扮，让丁香和茉莉也去帮忙。 半个时辰后，两个大丫头俏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往两人脸上身上，看来瞧去，觉得不足，就拉着她们走到大梳妆台边。 原来，在前半个时辰内，贾敏从自己的梳妆柜内，挑了一些合适的首饰，放在一个单独的匣子里，正准备给她们，有簪子，耳坠，戒指，手环，还有压裙的玉佩。 “我来看看。”她一边打量两人的装扮，一边往匣子里瞧。 “太太，奴婢们不能要。”铃兰和夜昙哪里敢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太太的每件珠宝首饰，都是从那些名楼定制的，由最好的匠人设计，用最好的材料制作。 每种图样只做一件。这些首饰送过来的时候，连同图样也会一起放在珠宝盒子里。 太太的每件首饰上，还有三个印记，一个是制作的银楼名号，一个是林家的家徽，还有一个是老爷为太太设计的标志图案。 这样的精品珠宝，就算是一枚小小的戒指，也足够买十个小丫头的。 看到太太居然想把她自己的珠宝送给她们，铃兰和夜昙齐齐摇头。 其实，贾敏挑选的这些，已经是她首饰柜里，最不显眼，样式最普通的小件首饰。 可是，铃兰和夜昙都是知道每件首饰的来历和价值的，坚决不敢要。 贾敏不高兴了。 这样的东西，徐嬷嬷也不敢要啊，但此时，她只好打圆场。 “太太，今晚只是奴婢们认个亲，不是成亲。太太的这些宝贝，太贵重了，不适合今晚佩戴。不如留着，等她们成亲的时候戴？” “不行。”没想到贾敏拒绝了。 “呃？”徐嬷嬷愣了。 “那不行。铃兰和夜昙成亲的时候，必须戴新做的首饰，怎么能用我戴过的呢！” 贾敏表扬徐嬷嬷：“还是嬷嬷想得周到。我刚才就没想到这点。” 她转头对铃兰和夜昙说：“今晚‘认亲’的礼物，我只能先欠着了。明天，我就叫银楼的人来，咱们好好选一选。” 两个丫头急了，她们向徐嬷嬷看去：“这个……嬷嬷……” 徐嬷嬷漠视了她们的求助，正向贾敏道谢：“太太对她们真是太好了。老奴明天就叫银楼的人来。” 她说着，就向太太告辞，拎着两个丫头，急急忙忙离开正院。 几人还没走到院门口，铃兰就表态：“嬷嬷，太太的首饰，奴婢们不能要！” 夜昙也急了，自己未来的奶奶，怎么糊涂了？ 徐嬷嬷瞪了她们一眼，四周看看没人，才压低声音说：“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能收太太的东西！我是害怕呀！” 夜昙问：“嬷嬷，您怕什么？” 徐嬷嬷看看自己未来的孙媳妇说：“太太刚才只说，要送你们两个礼物。万一想起来，还要送我和老管家什么东西，那可怎么好！太太屋里的哪件摆设，不比那些首饰贵重！！刚才，我不赶紧出来，难道等太太想起来？” 铃兰和夜昙马上不敢说话了。 徐嬷嬷又道：“再说了，太太要送你们首饰，是她的一片心意。不能拦，也拦不住。” “等明天，我和银楼的人一说，让她们挑一些适合咱们身份的，样式讨巧的。太太看了也高兴，你们收着也放心。” “嬷嬷，您老真是太聪明了！”未来的孙媳妇和未来的孙女儿，同时晃着她的手臂，称赞她，徐嬷嬷心里舒服地不得了。 “你们啊，学着点。” “是。”两个少女娇声答应。 第36章 奖赏 贾敏原本以为，要到第二日才能再见到两个丫头，却没想到，徐嬷嬷带着铃兰和夜昙，在晚膳开始之前，就赶回了正院。 她看到嬷嬷她们的脸色红润，满脸笑意，知道“认亲”这件事办得顺利。 “你们怎么不多待一些时间？”贾敏坐在梳妆台前，问。她的头发松了，丁香正在给她重新梳头。 徐嬷嬷上前接过丁香手里的黄杨木梳子，手法轻柔地给太太梳理长发，并说：“太太，奴婢们之中的一些人，晚上还有差事，所以，下午认了亲，磕了头，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早晚饭，就各自上差了。” “可开心？”贾敏又问铃兰和夜昙。 “谢太太，给奴婢们这样的恩典。”两人甜甜蜜蜜地行礼，脸上的酒窝深深的，眼眸弯弯的。 “这样就好。那……我的三份糖果点心呢？”她还没吃过林府之外的食物呢。 闻言，铃兰和夜昙笑了笑，就转身去了茶房，取回刚才带进林府的一些油纸包和小罐子，用托盘端了进来，给太太看。 “太太，这是奴婢几家特意为‘认亲’买的一些吃食，有蜜饯，糕点，还有一些卤味和酱菜。这些是孝敬老爷、太太和姑娘的。”徐嬷嬷指着这些食物说，“老奴交代他们，务必要选有诚信的铺子，干净的食物。” “好香啊。”贾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母亲，这些是什么？”黛玉带着小丫头们，刚刚进门，就闻到一股不一样的气味。 “玉儿，快来。”贾敏招呼女儿，“看看，有好多好吃的！” “太太，您和姑娘的肠胃弱，只能尝尝，不能多吃。”茉莉知道，如果没人拦着太太，她遇上对胃口的食物，会一直吃，直到吃完。 太太“苏醒”之后，食欲大增，徐嬷嬷很了解。她也问过张老大夫，老大夫说，太太正在康复，稍微多吃一点，是身体需要，让她不必担心。 但是，她也不敢让太太多吃陌生的东西，所以，她今天并没有多带外食，而是，品种多一些，量少一些，看起来琳琅满目，放了一桌子。 她说：“太太，今天老奴带进来的，都是小份装的。您和姑娘试试口感。要是觉得哪些好吃，改日可以让这些店家到府里，现做现吃，味道更好。” “不用这样麻烦。去买就是。”贾敏接过丁香送来的筷子，往黛玉嘴里，塞了一枚小小的橘红糕，又往自己嘴里放了一片青瓜酱菜。 哦，是和家里吃到的酱菜，不一样的味道。 【好吃。】 “这个好，多买点，早晨配着白粥吃。” “好了好了，太太，吃一片尝尝味道，就行了。多吃，咸。”徐嬷嬷见太太还要夹酱菜吃，忙阻拦。 茉莉就知道太太忍不住，早拿来一个个小瓷罐子，把其余的酱菜装起来。 她对贾敏说：“太太，这些留着明天早膳吃。” 说着话，她眼角瞟到，黛玉往嘴里放进了第三种点心，芝麻糖，于是手一伸，把剩余的糖果点心也放进手中的黑漆菱花大托盘里。 “姑娘，马上要吃晚膳了，这些点心也明儿再吃吧。” 茉莉行个礼，转身就要去小厨房，把这些“诱惑”藏起来，却见老爷正站在她身后。 【！】她吓得差点把托盘摔了。 “见过，老爷。”茉莉赶忙捧着食物，抖着嗓子，行礼。 屋里，吃得正开心的贾敏和黛玉，听见动静站起身，其他围着两人的奴仆们，纷纷转身，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老爷。 “给老爷，请安。” 贾敏用右手捂住嘴巴，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咽下嘴里的小酱瓜后，快步迎向林如海，为他更衣。 黛玉的芝麻糖刚刚塞进嘴里，来不及嚼碎，只好偷偷地侧过身子，躲在徐嬷嬷身后，把芝麻糖吐在手帕上，“毁尸灭迹”。 雪雁悄悄伸过来一只手，黛玉快快把手帕塞进她的手里。 …… 林如海刚到一会儿。 他回府后，直接就进了正院，走到门口却听到屋内一片热闹，他就没有让小丫头通传，自己掀开门帘，正好目睹了茉莉的“抢食”行为。 茉莉不敢抬头，却能感到，老爷的眼光在她头顶上盘了几次。 她赶紧反省，自己刚才有没有对太太和姑娘无礼？ “你叫什么？”林如海问。 【问我？】她把头稍微抬高一点点，撇到老爷的下巴正对着她。 “奴婢，叫‘茉莉’。”她赶紧回答。 “……下去吧。” “是。”她赶紧捧着东西往门外走。 “还有。”林如海又说。 茉莉马上停下脚步，再次把头低下。 “这些赏你了。” 【什么？】 茉莉往左侧转动一下脑袋，往后看，却发现老爷已经走向太太，没有继续盯着她，她连忙闪到门外。 【什么‘赏’我了？】 她灵机一动，低头看看手上的托盘，难道是这些吃食？？ 【老爷，这是……奖赏我，抢得对？】 “嘘……”只要老爷没有认为，她做错事就好。 她拍拍胸口，平复一下被吓着的心跳，小步快走，往小厨房而去。 …… “老爷，回来啦。” 贾敏习惯了每天给林如海更衣，见他还是一副外出的打扮，就知道他是直接回的正院。 一股酱菜的气味……林如海在心里摇摇头。 “父亲。”黛玉也走了过来，向父亲行礼。 林如海一伸手，从女儿的小嘴边上，摘下一枚白芝麻，打量。 唰，黛玉的小脸通红。 【哎呀，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我……”她喏喏地要解释，却感到父亲摸了摸她的头。 “玉儿，喜欢吃芝麻糖？”林如海问。 黛玉抬起头，回味着刚才甜滋滋又有些苦的味道，点头说：“喜欢。” “哪天天气好，父亲带玉儿去街市上买些吃的，可好？” “去街市？”黛玉很是激动。她身体弱，父亲母亲极少让她出门。 “嗯。如果玉儿这些天好好吃饭，没有生病的话，父亲就带你出门。”林如海知道黛玉小小年纪，前些日子照顾夫人很是辛苦，决定奖励女儿。 “我也去！”出门哎！上街哎！贾敏还没有这样的经历。 “夫人？”林如海看着面前这对充满了渴望的美丽眼睛，摇摇头，“夫人的身体依然虚弱。为夫认为，还不能外出。” 眼睛里的光芒，渐息。 贾敏看看黛玉，只能让女儿替她出去瞧瞧，回来说给她听了。 “不过，”林如海这时又说，“如果，夫人的身体能够在一个月内有明显好转。为夫认为，夫人参加几个丫头的婚礼，是可以的。” “真哒？！我可以观礼？我可以出门？林如海，你要说话算话！”贾敏叫了起来。 林如海的眼中，倒映出贾敏的笑脸，他不自觉地用低沉温柔的嗓音回答：“为夫，从来不骗夫人。” 第37章 缺人 因为林如海答应她可以观礼，贾敏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第二日。 当徐嬷嬷带着大金玉楼的女掌柜上门的时候，她还在做着，自己参加三个丫头喜事的白日梦。 “太太，您瞧，大金玉楼的许掌柜带来了好多新式样。”徐嬷嬷发现，自己的好太太在发呆。 贾敏这才回过神来：“徐掌柜？” 这个三十多岁的女掌柜笑着行福礼，回她：“夫人，奴家姓‘许’，言午许。和徐嬷嬷的姓氏，是同音不同字。” 女掌柜刚才做了自我介绍，但明显，林夫人刚才走神了。 “太太，您瞧。”徐嬷嬷和茉莉托着两个盘子，给贾敏近看。 贾敏拿起一支纤细的梅枝金钗，边打量边问：“许掌柜，我要添置一些贺喜的首饰，送人做嫁妆。你可有好的推荐？” 许掌柜的东家，大金玉楼，是林府常用的银楼。前些日子，林夫人和林姑娘，刚刚在她这里订了几套冬季用首饰。 这次来，那些珠宝还没有完成，但她也没有空手，将楼里新设计的几款图样和从神京传来的“京样”首饰，挑好的带来，请林夫人和林姑娘过目。 她之前也得到了徐嬷嬷的消息，知道林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头要出嫁，林夫人要添妆。 一般来说，大金玉楼这种银楼，只做大户人家的主母和小姐们的定制生意，但是，他们也会准备一些，材料普通一点，款式新鲜一点的“小”首饰，同样有银楼的款式，用来吸引那些内院大丫头们的目光。 这些“小”首饰，都是大量制作好的成品，就放在铺子里售卖。 大丫头们没有时间和银子做什么“定制预约”。她们通常跟着主母或小姐们到了店里，趁着主子们挑选的时间，看到什么钟意的，是要当场带走的。 做大户人家生意的商家们都知道，内院大丫头们的推荐，通常会影响主母和小姐们的挑选方向。所以，才会有这类首饰的出现。 而另有一些小户人家的女眷，买不起大金玉楼的“定制款”，买一件同样有银楼款式的，制作工艺一样好的，样式又时新的，材料便宜一点的“小”首饰，也是常有的事，既满足她们的爱美之心，又节省了荷包中的银子。 对大银楼来说，这类首饰利润少，但销量大，又给银楼传名声，还可以让普通的匠师练习手艺，是不可缺少的商品种类。 昨日，接到徐嬷嬷的消息后，许掌柜就挑好了几套适合丫头们身份的“小”首饰，今日带进林府，直接给林夫人过目。 “夫人，您看这些。”许掌柜亲自捧来一匣子亮闪闪的簪钗环佩，“这几套，‘喜上眉梢’、‘永结同心’、‘瓜瓞绵绵’，意头好，样式新，最适合办喜事的时候佩戴了。” 贾敏左看右看，提起一枚，瓜瓞绵绵图样的嵌米珠玉片耳饰，对着日光，在手中晃晃，点头称赞：“你们银楼的样式，就是做得巧。这些宝石的光泽，也好。” “奴家代表大金玉楼，多谢夫人称赞。”看样子，这单生意有门。许掌柜笑着行礼。 贾敏放下耳饰，对徐嬷嬷说：“要么，就这几套。嬷嬷你说呢？” 徐嬷嬷笑道：“依着老奴看，这几套就很好，真是太给她们长脸了。” 贾敏再问茉莉：“茉莉，你知道她们的喜好，你觉得呢？” 茉莉直说：“太太，奴婢看她们不敢要的。这些太多了。” 贾敏白她一眼：“一辈子就这一次，我给她们的嫁妆，也就这一回，还不能好好送了？” 茉莉却有她自己的“喜好”：“要奴婢说，给她们一对金镯子，多给几个金银锞子。就够了。” “是是是，那我给你准备金镯子和金银锞子，把这些首饰给她们。”这是什么鬼建议。贾敏听了就当做“耳边风”，吹过。 三个丫头的添妆礼，就这么定下了。 黛玉现在不在，今日去“苦海书楼”找书去了。贾敏就做主，为她挑了一对花草鱼虫堆叠的珠宝花冠，极其可爱。 等到茉莉去小厨房，离开了屋子，贾敏又吩咐许掌柜，多添一份贺喜的套装首饰，这是给茉莉准备的，先备着。 然后按照茉莉说的，再给四个丫头，加两副金镯子，一些吉祥图样的金银锞子。 贾敏想想，这样大概够了。 大金玉楼的许掌柜，却在心里咋舌，林夫人对她的丫头们，也太好了……在这维扬地界，真是头一份！ 徐嬷嬷同样在盘算。太太早说了，送添妆礼，只能动她自己的银子，不算公家的。（给黛玉的这套珠宝，记公账。）算一算这是给每个丫头近百两的嫁妆。还好太太身边只有四个，否则，花光了太太的月例银子，老爷都要被惊动了。 女掌柜向贾敏打包票，会在好日子之前，将四份贺礼送到，她就喜气洋洋地满载而归了。 …… 主屋。 徐嬷嬷等贾敏喝下了汤药，亲自递了糖话梅给她，说：“太太，铃兰她们嫁出去之后，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的缺，就空出了三个，太太可想着哪个小丫头可以提上来？” “嗯？”贾敏含着糖话梅，睁大了眼睛看着徐嬷嬷。 “老奴该死。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太太您先吃。”徐嬷嬷反应过来，太太容易噎着。 贾敏嚼着酸酸甜甜的蜜饯，眼睛在转，心思在飞。 【我以为，铃兰她们嫁了人，还是在我身边伺候的。难道不是？】 徐嬷嬷一直等到她咽下了糖话梅，吐出小小的梅核，才继续说：“太太，您忘了，等铃兰、丁香和夜昙成亲之后，不能再做贴身丫头了。如果，太太想要用她们，她们只能是‘管事娘子’，晚膳之后，是要出外院住的。” “哦，和嬷嬷一样。”贾敏想到身边就有一个例子。 “是的，太太。老奴年轻的时候，和伺候姑娘的王嬷嬷一样，是乳娘，可以住在内院。除了这个差事之外，其他成亲的仆妇，若没有差事，在内院关了大门之前，都要离开。” “而太太身边是时刻要有人伺候的，所以，太太只有一个茉莉不够，还是按照规矩，要补三个大丫头。” “另外，老奴还要问太太的示下。” “……？” 徐嬷嬷笑了笑说：“老奴想着，姑娘也一日日大了，是不是和太太一样，也补齐四个丫头？” 贾敏突然好奇地问：“嬷嬷，我在娘家的时候，有几个丫头？” “必须是四个大丫头，贴身伺候。另外还有四个二等丫头，八个小丫头，八个粗使婆子，做些杂事。”徐嬷嬷对此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