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王子》 楔子 在日本,爱海的人都听过这么一则传奇。 有个人被唤为“浪潮”,他的一切总似个谜,一如他的名字“浪潮”,来无影、去无踪。 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但有关他的传闻,却又这么真实地流传着。 黑白两道无不对他畏惧三分,连日本最大的黑道势力山口家族,也与他井水不犯河水;而远至美国的黑手党、意大利的西西里党,都避免与他正面冲突。 因为最可怕的对手总像“浪潮”来去无踪影,然而干百年却又是这么真实地存在,待谁也不能使浪潮不再翻腾、不再拍岸! 只要你有所求,而他亦愿意承接你的案子,那么,天底下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人与事。 他,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浪潮”。 ★  ★  ★ 日本海 一九九四年 平静的海面上,不断泛着光的漩涡,随着倒映火球燃烧的身姿,摇曳出幽玄多变的色泽。山连天,天连水,仿若鲜红火焰熊熊燃烧,煞是壮观。 然而在绚烂的海面下,却掀起生死攸关的狂风巨浪…… “解决他!”两名潜泳技术高超的泳者,正以鱼枪向一名仅戴着深水护目镜的男子射去…… 他扭动身躯,期待躲过一劫。可那尖利无比的鱼枪,还是无情地射中他的小腿。 他闷哼了一声,强压被撕裂的痛楚。 他知道,这下子要逃就更难了。 对方一见没能将他一枪毙命,再次滑动蛙鞋,宛若两只凶狠无比的食人鲨追赶着已受伤的猎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纤细却有力的双手,倏地将受伤的男子往身边一拉,透过护目镜下的双瞳及嘴型说着,“跟我来。”又朝身后的两名捕猎之人分别射出两枪。 只见那两名黑衣人疼痛地像海鲛翻腾,不断地挣扎。 女子趁机快速地携着受伤男子往珊瑚区游去,然而他却拉住她的手,无意与她前行。 女孩停了下来转过身子,晶瞳中写着疑问,同时也发现:眼前男子竟没有戴氧气罩! 这怎么可能? 只有鱼才能在海中悠游自在;人类……根本不可能不靠氧气而生存! 男人似乎读出她的困惑,也不多作解释,这是他的秘密,举凡见过他真面目及本事的人,只有一种下场——死! 先前那两个欲置他于死地的人,正是他围剿两年的黑道高手,可惜他竟在下水时双腿严重抽筋,外加搏斗中右手挫伤,不然……怎会需要人出手援助?而且还是个女人! 女子见他执拗不前的态度,蹙眉无声的询问。 男人只是颔首,算是达礼。孤傲地像只独行的巨鲸盯着恩人细细打量…… 女子水漾星眸含着灿烂波光,涤亮而清澄,像颗毫无杂质的黑珍珠。尽管戴上护自镜,男人还是能够将她精细秀致的五官牢记在心。他相信她笑起来一定是灵粲动人。 记住她的长相,是为了偿还他欠她的,他倔强地这么相信着。 忽而,他从前襟取下一枚带有坠饰的链子,执意地塞进女孩的手中,又用力地按了按,摆明了女孩必须收下他赠予的东西。 “为什么?”女孩以嘴型问着。 他恨自己对这张青春的容颜产生莫名的感觉。 睹气似的,他迅速瞥了一眼女孩在手腕上以奶白珍珠点缀的手链,毫不犹豫地将它扯了下来,“交换。”他也以嘴唇霸气地说着,瞬间丢下女孩朝反方向疾游。 他得试着回去将刚才那两个人“解决掉”! 因为,没有人可以在看见“浪潮”后苟活于世! 只有……他的“恩人”,例外。 女孩怔在原地望着疾游而去的男子,心中的疑惑越积越高。 他怎么可以不用氧气罩潜泳于海中?连她这个被封称为璀璨王朝“鱼美人”的人,也顶多只能三分钟不用氧气,他是如何做到的? 突然,她身后氧气桶发出哔哔的警告声,告知她所剩的氧气只够回到海面上,纪香缇心神一敛、双腿一蹬,抓着男人送她的“项链”返回陆地。 但一颗心却沉甸甸的,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知道她会永远守着这个“小东西”——只因见到它就有如见到那个奇诡的男子。 第一章 八年后 纪家大宅内,一名看似纤弱实则精明的女子,正抓着电话慎重地说:“尝君,我有事相托。”她正是倪黛眉,曾因工作“救过”电话那端俊美如画的男子——山口尝君,还因他需取得美国公民身份而与他假结婚。 当然在他的“公务”解决之后,他们这对犹如手足的假夫妻就离异了。 庆幸的是,她不为人知的善举,也为她找到了真爱,嫁给以珠宝横扫全球的璀璨王朝——纪家三公子纪盂然。 而山口尝君仍然孑然一身,并且行踪飘忽;但冲着他们特殊的“交情”,他仍留下极私人的手机号码,以便她有所求时可以顺利找到他。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张俊美得近乎不真实的脸,多了一分真诚。 “我想请你去支援香缇。香缇,你知道她是谁吧?。她故意套问他。因为一次在他们家,纪香缇和山口尝君碰头时的表情很怪,不像全然不认识,以她女性及律师的敏锐观察力,几乎可以肯定他二人铁定有些……交集! 他没有立即反应。 倪黛眉继续努力地“提示”他,“她就是我老公的四妹,也是我同学兼死党;凭这种交情,我没理由不关心她,对吧?”她动之以情地说了一大串,无非是想说服家住日本的山口尝君,去看看已前往日本的纪香缇。 山口尝君冷淡的脸庞终于有了别的表情。 “你要我去支援她,我当然答应。”他刻意与纪香缇划清界线,不希望倪黛眉探出任何蛛丝马迹。 “那就谢谢你了。”她很佩服山口尝君的喜怒全不形于外,他这种人比她更适合当律师。 “她现在在哪儿?!”他仍冷然以对。 “她只说要去日本海探勘珍珠牡蛎什么的!但这种天气我怕她那单薄的身子承受不住,外加她的三个哥哥都不放心,要我一定得找个懂深水潜、熟悉日本海且有能力将她架回家的人。我左思右想,只有你最合适了。” “你太抬举我了。刚刚你说,她在这种天气还一意孤行的下海采珠?”寒气逼人的口吻直扑而来。 “是啊!”她佯装事态非常急迫。 “知道了。”他准备收线。 “这么说,你会去找她?”她夸张地追问。 “我说过,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不再赘言,倏地收线。 切断电话之后,山口尝君的心,再也无法平复。 于情于义他都会答应倪黛眉的请托,但在内心深处,却有另一个不希人知的理由让他这么做! 他——欠纪香缇一分情! 即使要因此付出生命,他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因为……八年前…… ★  ★  ★ 经过数小时的飞行,山口尝君利用自己的独特情报网,终于探知纪香缇的落脚处。 但他却一直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一是想看看这个小女人到底想做什么疯事,如果,她真的傻到在这种寒气逼人的天气下海采珠,正好给她一点警惕,之后再出手援助,也好让她牢牢记住这个教训,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弄得全家人某她提心吊胆。 不知该庆幸或是欣喜这个小女子不算太笨,知道有人“跟踪”她,还真的将他给“骗”住了!让他在海边附近的公厕外,足足死守了她十分钟,才浑然发觉被放鸽子了。 虽说“璀璨王朝”的继承人,个个都有一身好本领,但端看她一身凝脂肌肤、迎风招摇的纤弱身姿,实在很难想象,她竟有一颗剔透冰心及利落的好身手。 看来,他此次的“任务”不会太无聊。 日本可是他的家乡,他发誓一小时之内,一定可以将纪香缇找出来,只要她还戴着那个……“东西”。 “卡”地一声,山口尝君打开腕上的电子手表,镜面上立刻显示出超小型的地图,上面还有一个小光点,一路往日本海移动。 山口尝君立即驾起他的黑色小跑车,往海边驶去。 一到海边,远远只见女孩的黑色潜水衣已穿戴整齐,正背着氧气桶往海边走去。 “别跳!”可山口只闻一噗通坠入海的声音。“笨女人。”他气极败坏地换上潜水衣,朝纪香缇“自杀”的地点投了下去。 女人!女人!全世界最不可理喻的生物, 香缇游着游着,游向一道湾沟,一种直觉警告她,这海沟底下是另一片新天地,但却深不可测。 偏偏“绝境”总是探险者的最高挑战。打从她一出生就爱海、恋海,对这么难得一见的“绝境”,是很难不受诱惑的。 山口尝君已经尾随而至,眼见她朝死亡谷游去,惊悸不已,却碍于距离与海水的阻隔而不灵一时唤住她,只能加速向她游去。 海沟下五十米距离有一处平台,各式珍奇鱼类在纪香缇身边悠游着,仿佛视她为它们之中的一分子。 纪香缇面对这分美、这分宁静,不由得痴迷而心生怜爱。她娇野的身姿,学着它们忽转忽游、忽左忽右;脸上的表情,是喜、是欢、也是娇,那千变万化的表情中,似乎隐藏着女人独有的无限欢愉与妖野。 身后的山口尝君,忘情地端凝着她,痴了…… 记得最近一次在纽约见到她时,她仍是羞答答,像株未醒的含羞草;此刻却如池中睡莲,春雷一响,立时绽放她天生的妩媚与生气。 时间仿佛在深海中静止了。 心灵相犀的电波透过幽幽海水持续传送着…… 就在这心波高扬之际,他们的身边突然传来逐渐加大的滚动声响,有如山崩地裂前的躁动不安…… “危险!”山口尝君突然回神,飞身一挺,直朝纪香缇的身后游去。 纪香缇突然从海底奇观中惊醒,多年的潜泳经验告诉她,她必须尽迷离开此地!这种伴着石滚海拍的震动声,大多是海啸或是海中地震的前兆。她不知自己能否逃过此劫,只有奋力一游。 “香缇——”他唤得极为自然,人也游近她。 顷刻间,一声巨响传来,海底世界顿时崩塌,原本的平台在刹那间被震得四分五裂,身形如鲛的山口尝君眼见数块人头大的土块、海贝倒向纪香缇—— 登时咚咚数声击在纪香缇身上、后脑勺,也植入山口尝君的心田。 “不——”他奋力游向她,但纪香缇却一劲地沉入海沟。 山口尝君不加思索地游近她,一把将她从死亡谷拖了回来。 他太大意了!这是他生命中不曾有过的“污点”——让一个完美的人在他面前受伤,甚至可能死亡! 拖着纪香缇一动也不动的娇躯,他很自己竟因动情闪念而误事! 为什么会失神? 他一再问自己,答案却如幽幽海水,摆荡不定。 ★  ★  ★ 日本 东京 山口家宅 山口家族在日本社会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不仅在黑道上有着如盟主的地位,也是各政商名流争相交结的对象,而它的宅第自然有别于二般平常人家。 迎面可见的是巍峨的飞檐、厚实的屋瓦,雕梁画栋,两套更有高大的翠竹林,亭台池阁曲折清幽。并以三进式的四合院为雏形,主屋的结构半仿造早期幕府将军府邸的图样,在参天古树的掩映下,透着一股肃穆之气。 昏迷的纪香缇此刻正被安置在山口尝君的卧房内,而他自己则睡在她的隔壁房间。 经过多天的急救与调理,纪香缇从一动也不动的木偶娃娃,渐而转醒 秋阳高照、微风送爽,阳光还是透过掩映的枝丫射了进来,桌上不知名的白花也泛着一抹淡香,钻进纪香缇的鼻端。 她柔缓地睁开了星眸。 “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她家吗?为什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瞥见自己身上穿了一件雪白的日本和服,望着从胸口到和服带边绘着的梅花图案,及裙摆一落枝栩交错的梅花苞,正好辉映出她的清冽,令她内心感到一股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总觉得这衣服不是她平日的穿着?望了一眼案头上类似汉文的日文字,读起来显得十分生疏,为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刻意压低声音,走在桧木的地板上。 纪香缇立时竖起耳朵,抓起榻榻米旁的银针,屏息以待。 那人越走越近,足下的声响不沉反轻,最后在木门外停了下来,足足有十秒钟,对方不发一言、也不发出任何声响。 纪香缇如临大敌的握紧银针,双眸直勾着门板上的人影瞧着。 时间在彼此静观其变中流逝,按捺不住的一方,终于破门而入、凌空跃起。“大哥接招了!”他喝道,拳风飒飒直逼纪香缇而来。 晃眼间,她身形一晃,两道银针往来人衣角疾射而去,咚咚两声,那人已被“钉”在木门之上,尴尬中还和着惊讶。 “你是谁?”他大哥呢? 山口贺夫利落的扯下身上的银针,不可思议地打探胆下美丽绝尘的女子,对这样一个能同时拥有傲人功夫和颠倒众生容颜的女子,他不由得产生了兴趣。 “你又是谁?”呢喃的抖音流泄出的娇态。 “我是山口贺夫,我大哥山口尝君呢?”他抚了一下肩上一头束成马尾的长发,潇洒中带着不羁。 “山口尝君?”纪香缇似乎不记得这个名字。 这女子真有趣,可以待在他哥从不让女人踏入的房里,却不认识大哥。 “这是哪里?”她怯生生地问,人也往屋角退去。 “这是山口家。”山口贺夫木咧咧地走近她。 “别过来——”尖叫声遂起,珠泪跟着汨汨渗出,梨花带雨,甚是惹人心生怜爱。 “小美人,别哭。”他山口贺夫的女人个个都是妩媚横生、笑脸迎人的;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水柞似的女人,莫名的悸动像秋风拂过心头。 他从不知道女人的眼泪,也可以这么迷人! “离我远一点,好吗?”纪香缇也不知自己怎么变成这个样儿,但她就是想哭。 “如果,我说不呢?”山口贺夫浑身流着坏猫的血液,似乎还想再睇一眼她为自己霸气而垂泪的娇楚模样。 “什么人让你进来的?”山口尝君突然出现在门边,睨见纪香缇皓眸氤氲,心头一震,口气倏地绝冷无情。 “大哥?”山口贺夫惊道,“她是谁?”询问中央着嘲谑,完全没有误闯他人房间的尴尬与不安。 “你对她做了什么?”在他的印象中,纪香缇是个勇敢且乐观的女人,“吓哭”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纪香缇听见这对兄弟的对话,不禁好奇的抬起头来,就在迎向山口尝君的刹那,她忆起昏迷前的最后一抹记忆。 他……他们曾经见过面?好像有……又好像 不知为何,她对他竟有种连自己也说不出的……依赖感。 “你是山口尝君?”凭借着仅存的记忆,她怯怯地向他靠近,漆黑深邃的瞳眸泛着疏离,浅浅跃上一片述蒙。 山口尝君面对上疑惑的波光,骤变的神态不再是从容的悠然,反倒掺杂了耐人寻味的询问光泽,“你不记得我是谁?” 多情的乌眸和惹人怜爱的美颜,诉说着无助的茫然,“好像……似曾相识。” 不知死活的山口贺夫却在这时放声朗笑,“哈,大哥,你当她是宝,而她却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他环着双臂、嘴角不知何时多了一根草枝,吊儿郎当地笑着。 “你给我滚出去!”山口尝君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哈——”他根本不在意大哥的恼怒。 有的人面对愤怒是以暴制暴,山口贺夫当然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反击,但是他不会,因为山口尝君是自己最敬爱的大哥——仅管只是同父异母的大哥。 凭良心说,他从没看过大哥会为一个女人费神,甚至失控,显然这个“失去记忆”的女人,在大哥心中占有一定的分量。 逗弄的情绪就像上了发条的钟摆一发不止,山口贺夫忽而揶揄笑道:“是老爸让我来告诉你,渡边百合过两天要来咱们家作客,要你别再东奔西跑,好好待在家中略尽地主之谊。” “他才是地主。”山口尝君一脸煞黑,浑身沽满肃杀之气。 “哈!反正话我是带到了,做不做悉听尊便,不过,别挑战老头的耐心,渡边百合可是他生死之交的独生女,再说,她也是人中之风,更是二老默许你未过门的妻子……”山口贺夫继续咬着野草,俊朗的外貌下流逸出未开化的兽性。 “那你去略尽地主之谊啊!”山口尝君的俊颜渐渐抽离情绪,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 “她是来看你的,我才不越俎代庖呢!”山口贺夫折回视线,落在纪香缇灼灿的乃血盈大眼之间,“我倒尽可以代你照顾她。她叫什么来着?”探幽的瞳光中闪现出一丝的认真。 山口尝君潇洒的脸庞,突地奔射出万丈刺眼的光芒,“别动她。” “哈!那得看小美人她选择信赖你,还是我?”山口贺夫存心挑衅,却也为自己不明所以的“大胆”感到不解。 大哥一直是他心中的神祗,尽管他们同父异母、个性迥异,但从未像此刻这么想与他“互别苗头”。 这是为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这女孩眼中惹人爱怜的珠泪? “滚!”山口尝君看见贺夫眼中那道跃跃欲试的讯息,那是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动,他突然感到恐惧…… 恐惧什么? 恐惧他追求香缇?恐惧他侵犯自己的所有权”?恐惧…… 不!她只是他的一项“任务”,救她,也不过是为了还她一分“情”。 山口尝君奋力将心中那股不知名的恐惧感赶出心外,还用力拉开和室的门,“滚!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大哥!只是个女人嘛!不该为女人伤了手足情深才对,这可是大哥你的至理名言耶。”贺夫不怕死地以手指戳着山口尝君的心口。 山口尝君一把拍掉他的手,无情地再次令喝,“滚!” “小美人!我先走了,如果我大哥欺侮你,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西厢院,莎哟娜拉!”贺夫英俊的容颜满了笑靥。 “她叫纪香缇,不准叫她小美人。”他是怎么了?!胸口的火气,为何如炬火不住地熊熊燃烧,也一路烧向无辜的纪香缇。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要随便打开房门。” “我……”她没有啊! 纪香缇赛若仙子的容颜因委届而掐出水来,纠缠住皙白的双颊,也濡湿了雪白的和服…… 向来云淡风清的山口尝君,霎时被她的嘤嘤啜泣狠狠掴了一掌。 她为什么哭?是因他的话?还是她的处境? “你真的不知道你是谁?” “不知道。”迷离的眼神令天使的脸庞更形无辜。 简单的三个字打散了山口尝君所有的期待。 他得赶快打电话到纽约,让纪家知道这事才好。再说,此刻她也不适合长途飞行,看来,暂住他家可能是目前惟一可行的作法。 第二章 纪香缇优雅地推开和室的木门,任微凉的晨风拂过一身。 眺望湛蓝天际与枫桠投影的湖面,水天似乎都随着红叶一起燃烧,煞是炫目,令人陶醉在初秋的清晨中。 水花的扬溅声,突地拉回她部分沉醉的思维。 翘首侧望,原来不远的前方有条宛如绸缎般的人工流瀑,在日头照耀下正反射出晶亮光芒。 回触花海中,不意倾头向上探去,天际云雾袅绕,棉絮似的变化宛若大师笔下的泼墨山水。 见这幽静之境,纪香缇开始心平气和地接受不知自己是谁的窘境。 突地,空气中飘来一抹和着草药与花街的香味,自远处渐渐接近…… 侧耳细听,静寂中仍可听见衣与衣交错摆荡的摩擦声。 她很怀疑、也很好奇,自己为何会有这么灵敏的听觉。 她……到底是谁?来自何处?而前一天对她呵护备至,却反复无常的俊逸男子又是谁? 他说,他叫山口尝君,那他和自己究竟有什么关系? 为何在她的思维里,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又无从梭巡? 来人显然已将脚步放缓,却没有躲过纪香缇的耳畔,“谁?” “山口尝君。”他为她“本能”的反应感到诧异。 他精通岐黄,对于她丧失记忆却留有既有的本领表示乐观,也就是说,不久之后她应该可以恢复记忆。 “请进。”她已端坐候着他进门。 “早。”山口尝君将手中拖盘放在和室中的矮桌上,仿佛这个动作已做过千百回似的熟练。 “早。”她对这个男人如此精于“家事”感到有些好奇。 “现在感觉如何?”山口尝君问得礼貌却带着疏离。 “很好,只是……还没想起自己是谁。”她答得恬淡。 “喝了它,会好得快些。”他将亲手为她调配的汤药递上前去。 “又要喝?”精巧的五官霎时挤成了一团。 山口尝君错愕了半晌。 以前她优雅得像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如今却像个邻家淘气的小女孩倚着亲人撒娇耍赖,希望借此远离自己所不喜欢的事物。是什么事让她改变的?难道记忆丧失,也会让其心性跟着改变? “你必须喝。”尽管好奇,他还是强令道。 他没有姐妹,生命中除了母亲之外,不习真正和女人交手过,他总嫌她们最累赘,更无心深交,如今面对纪香缇的撒赖,还真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们打个商量——”纪香缇一直沉寂的俏皮细胞,似乎在刹那间苏醒了。 “免谈。”他冷若秋霜。 “拜托嘛。”眼角来着温柔,皙白净洁的柔叶,毫不作态地攀上山口尝君的和服水袖之上。 他想甩开她无礼的要求,却不忍拒绝这张犹似池中睡莲绽开的芳泽。 “你最好了,别让我马上喝它嘛。”一阵娇如孩童的嗓音,呢诉渚托。 “这……”素来冷静的他,几乎要被她娇咛之声彻底打垮。 “好嘛。”她敏锐地闻到两人间拔河的胜利声浪,逐渐倒向她。 “除非你想一辈子有家归不得!” “你……”失望的她,突然放肆地啜泣起来。 “不准哭!”对于女人的泪,他怕!怕自己会因此心软而任她们予取予求。 纪香缇被他的喝声给震住了,立时敛下满脸的委屈,而纤细的肩头还是不住地抽动。 山口尝君倏地侧过身子眼不见为净,一手指着桌上的汤药,“你是要自己唱,还是我硬灌?” “你……一定是阎王投胎。”纪香缇忿忿地拭去颊上珠泪。 “阎王是不投胎的。”他瞄了她一眼,说不为她动容是骗人的,但他还是强压着急于拥住她的渴望,冰冷以对,“快喝。” “喝就喝。”怒归怒,但一举一动仍流露她本来的优适与端庄,一口接一口地饮着那碗苦味十足的汤药。 “下次别再要赖,否则我会亲自把它灌进你的肚子里。”山口尝君一见她认命地喝光汤药,满足地收拾汤碗。 “是!日本男人。”纪香缇嘟起菱红小嘴反击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恼火。 “你不是日本男人吗?”她得意地扬起唇角。 “那又如何?”那道冰凿的厉眸,森冷地扫过她绝艳的脸。 “那不就结了。”她若有似无地与他打着哑谜。 此刻的她,就像一个被摔松的电池娃娃,有一响没一响地提示着自己曾经有过的际遇、想法。这种感觉很难堪,既不能成为“新人”,又不能回到过去,只能在新旧之间摆荡。 山口尝君一向以身为日本人为傲,对于她的轻蔑语气显得十分惊怒。 “你瞧不起日本男人?”他威逼她亲口说出。 觑着他俊美冷漠的轮廓,纪香缇极力压抑着高窜的怒流,心忖该如何应对! 罢了。不激怒他,或许还可一赏这晚秋的晨光。 “我对日本男人没有瞧得起、瞧不起的问题,只有一个深植在内心的感触。” 这种对话像个饵,对于觅食的鱼儿是很难不吞的。 “什么感触?”果然吞饵。 “他们是标准的大男人主义,说起吃饭,男人就先女人而食;男人出门,女人必须跪膝道别,其他林林总总的不平待遇就更不用说。我希望我不是日本女人。”纪香缇轻问山口尝君,“我不是日本女人吧?” 该死!山口尝君怒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端起汤碗离去。 谁说日本男人一定是大男人主义。 可恶!这会儿是谁在为这个“大女人”服侍汤药? 纪香缇目送他离去,竟有些得意,因为她知道了,自己不是受压迫的日本女人。 ★  ★  ★ 饱含热气的雾霭弥漫,短日已暮,夜来了。 漆黑一片的夜空下,浮现一条带状的微白空间。 在这栋大宅的主室中,山口冶夫僵直瞿瘦的身子透出一股冰寒来,在这股强大的气流中,隐含了莫大的历史包袱与家族压力。 “唉!”他深叹了口气。 六十五岁对一个男人而言,不可谓无日落西山的感慨。 想当年,素有“无影捷豹”之称的他,在黑道上可是响叮当的头号杀手,自组织也在他的带领扎下牢实的基础。 即使已为人夫、人父,却不曾松手,反倒更加扩张他的版图。若不是长子山口尝君每每“故意”表现不如次子贺夫,他的事业该是由尝君来接掌的。 直到近六旬他才明白,山口尝君是打从心底不想接手,还鼓励他将旗下各个堂口所经营的事业化暗为明以安享天年,几年下来,山口家族也终于漂白成功。 如今一切安妥,回首却无限唏嘘,不免感慨吾生有涯,后顾茫茫。 “铃……”秋夜的电话声扰断他的思绪。会是谁打来的呢?尽管疑惑,他还是接起电话,“喂?” “是我,渡边相一。”那端的人声中气十足却带了点沧桑。 “相一?!”山口冶夫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打电话来。 “我要退休了。”渡边相一说。 当年,他与山口冶夫是出生人死的“好哥们”,在他俩闯出一点名堂后就各自为王。山口冶支管山,而他掌海,明是分家,私下仍连为一气。 这些年两人见面机会虽不多,但总不忘以电话互通讯息,情感并未稍减,反倒有如老酒般愈阵愈香。 “这么早就要退休了?”山口冶夫说不出心口的痛从何而来。 “不早了。我们已过了喊打喊杀的年龄。” “也对。”山口冶夫同意道。 “不过,我还要做一票再收手。”相一说。 “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打点的?”他曾欠相一一个天大的人情,他一直挂在心上,发誓今生定要还的。 “够爽快!不过,我不希望你以为我是来讨人情的。”相一直率地说。 “就算你是讨人情那也是应该的。”山口冶夫毫不拖泥带水。 “谢了。”相一感谢道,“我要去栏流川风子的货!” “流川风子?”山口冶夫神色一凛。他这一生没怕过什么人,但面对近两年才窜起黑道的这个组织,不无顾忌。 据情报显示,流川风子这个人不但不讲江湖道义,为达目的,更是不择手段。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挑了许多曾经叱咤黑道的老堂口,现今气焰更是高涨,说没有忌惮那都是假的。 “唉!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相一显然明白山口冶夫的顾忌。 “相一,这事怎么可以不算我一份!”山口冶夫说得壮烈。 该来的,总会来!这是他欠相一的。 ★  ★  ★ 山口家因地势高,日落也快,不一会儿,冷黑罩满大地。 一整天未现身的山口尝君,终于回到纪香缇所待的屋内。 他不吭一声地从抽屉里拿出厚重的毛衣及外套,根本无视于纪香缇的存在。 纪香缇探索着他的脸色,推测着他可能生气的原因,最后幽幽喟叹,“你在生我的气?” “没有。”山口尝君否认,他只气自己对她的系绊。 “别走。”她呢喃地哀求。 “谁说我要走了?”他虽气她,但还不至于弃她于不顾。更何况,保护她是他的职责,也是他欠她的。 “那你充什么要收拾行李?”纪香缇走近他身边按住他的手掌。 粉雪似的美颈微仰的姿势,像等待骑士一吻香唇,格外诱人,独属于她的冷香也淡淡飘散着。 忽然间,一股莫名的情愫袭上心头,不知怎地,他好想拥她入怀。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 照顾她只是他的责任!欠债还债,欠恩还恩!还了恩债后,自此两不相欠,这是他一向谨守的原则,谁都无法改变。 再度端视她无瑕的容颜,他狠下心甩开进生的情绪,“你管得太多了。” “我……”这么凶做什么嘛!泪水不请自来。 “别哭!”他想掬起她的委屈,却又怕深陷而刻意疏离。 “我不敢一个人睡。”纪香缇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此刻就是不愿意他远远地避开她。她总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股……感觉存在,而这感觉究竟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每次看到他,自己就无法克制心中的悸动。 “你不记得以前都是一个人睡的?”她怎么会变了 一个人似的。 纪香缇轻摇头低喃,“我不知道……”晶莹的珠光惹人怜。 “安心睡吧,我就在你的隔壁房。”他已自行击垮那道拒人千里的冰墙;任她接近。 ★  ★  ★ 流川堂 流川堂的正门上方,横挂着“流川揽天”四个大字,弓进入这八角造型的流川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细碎鹅卵石铺成的一条小径,经过十数株巨大杉木后,便直达一幢以紫桧木所搭起的建筑。 此时厅上端坐着一名男子,散发出冷霸的气息直教身边的几名黑衣保镳低下头。 “事情办得如何?”男子开口,那倔强唇角顿时泄出冷气,仿若来自冰窟,冻得下面的人浑身发抖。 “已经准备好。买主预定两星期后,在东京外海深一百公尺处交货。”一名削瘦结实的黑衣人忙不迭地报告着。 “很好。不过——”话未落,他的手下个个神经绷得死紧地瞥着他们流川堂现任的总堂主——流川风子。 “得小心那些过气的烂人!”流川风子冷飕飕说着,满口鄙夷。 “总堂主是指?”黑衣人又问。 “你说呢?”他总是这么“考验”手下的机灵与能耐。 “是……”黑衣人满头大汗、急急喘答,“你是指渡边相一那老小子!” “就只有他吗?”流川风子冷嗤道。 黑衣人连忙跪下,+总堂主,请息怒!属下知道了!” “其他人也知道了吗?”流川风子用力拍了身后的水墙,裂痕倏现,力气之大可见一斑。 “知道了。”所有手下无不忙着应声。 “哈……”流川风子像疯了般大笑着,瞬间又换了张脸,“起来吧!待会儿我会请猪木各转两佰万到你们帐户里,当作这些日子的慰劳,事成再赏。” “谢谢总堂主!”大伙转惊为喜。 “不用谢得这么早,如果将事情搞砸了,全部连本带利地给我吐出来,再切腹谢罪!”他冷血地喝道。 “是!”黑衣人没有退下的意思。 流川风于阴寒蹙眉,“还不滚!” “报告总堂主。” “说。”他相当不耐烦。 “山口家最近来了一个客人。”黑衣人战战兢兢地应对。 流川风于仅是冷残地瞅着座椅下方的黑衣人,连尸都懒得开。 黑衣人继续说,“听说,她是山口尝君的朋友。” 流川风子纯白和服倏地一挥,“这种事也需要报眚?” 山口尝君只不过是潜水协会的“不务正业”之辈!何足为惧! 黑衣人陡地噤声。 突然,一名站在黑衣人身边的蓝衣男子,神情紧绷道:“总堂主,属下有下文禀报——” 流川风子盯视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上前来吧。” 蓝衣人连忙趋身前去,跪在他的面前,低声道,“她长得很像小铃子小姐。” 瞬间,阴鹜的黑瞳掠过一闪即逝的负伤眸光。 “下去!”冰冷地控诉着蓝衣人的多事。 蓝衣人不明就里,连退下。 “全部退下!”阴惊的喝令再次传出。 人去楼寂,流川风子霜冷的脸终于现出幽幽追思的柔情…… “小铃子……”他想去会会那个长得很像小铃子的女人。 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女人! 第三章 “蝉催残暑去,雁带早凉来,红叶万山霜,围篱菊醉时。”这一直是纪香缇对山口家后幢别院的感觉。 “真美。”她低喃赞美,雪白的和服将她挺立于枫红中的身姿,映照得更加清朗晶透。 “景再美,也比不上人娇。”山口贺夫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潇洒不羁地衔着一根草枝。 杏腮微红的纪香缇,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只好仰首继续欣赏美景。 “我们山口家最美的地方不是雕梁画栋的建筑;也不是四面花海的缤纷绚彩;而是这‘寄月湖’”山口贺夫漫不经心的双眼,这时有了别于以往的光泽。 “寄月湖?”寄情于明月?意境真美! 纪香缇对它多了一分眷慕,但看到湖水,浑身却不自主打着冷颤。 “来吧,我带你去。”他鼓励道。 “不……我想,留在远处眺望,更可看出它的风情。”不知为何莫名地异水,让她再裹足不前。 “寄月湖不该远观。”他执意拉起她的小手。 她利落地甩开他,再一次为自己矫捷的身手诧异莫名,“我……对不起。”英文流利地脱口而出。 这表示,她可能受过西方教育,而且是个练过防身术的矫健女子? “是我太唐突了,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绅士地令自己有些惊讶。 “没关系。”纪香缇扯了扯香唇,无意再责备,也不愿往前一步。 “寄月湖在开凿时,我父亲特别引进华严瀑布的溪水注湖。它不但甘美无比,而且澄凉清澈。”他继续说道。 “哦?”她有点被打动,想一尝它的沁美。 “这还不是寄月湖最神奇的部分。”他瞒向湖面。 她随着地的目光,回到那波光邻邻的湖面,委实不知这金澄澄的湖面之下,还隐藏了什么样的玄机? “一夜,我父亲乍醒,忽见这湖被月光映照的像是被仙人洒了金粉般地灿亮耀人,次日,这湖水便多了 一项美丽的传说。”他勾了勾性感薄唇。 “什么传说?”她眨着无邪的眼,兴趣盎然地问。 “尝一口寄月湖的水,即可心想事成,尤其对婚姻、爱情最有效!”顷刻间,他为自己突生的浪漫感到荒唐。 这些事都是下人说妁,他从没尝过、也不信,倒是在湖里面游过几次泳,被老爸狠狠骂了好几回,说他不该折断池里的花极。 “真的?”她不知该求些什么,却为这传说心动。 “你也想尝一尝?”山口贺夫精明地读出她的企盼。 “我……”她犹豫了好一会儿,“那该求什么呢?” “求我们花好月圆啰。”他又不正经了。 “你……别开玩笑!”她瞪了他一眼。 他的确是个俊美无俦的男子,可是……为什么她却一点儿也不心动呢?脑海反而闪现山口尝君的身影! “哈!我是认真的。”他似假还真地逗着她。“来,我们一起去喝一点,两个人同时喝,那就更灵验哦!”他这回有备而来地再次钳紧她,任她如何使劲儿也挣脱不开。 “不——要——”她哀咛地拒绝。 她怕……她怕……怕水!而且,她根本不想和这个男人厮守一生啊。 “别怕,就当是做个小小实验,好玩嘛!”山口贺夫一旦执意,不达目的绝不妥协。 有时他也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解,但就是没法控制意欲而希的念头。 “山口贺夫,放开你的手,我真的不要喝、我不要,”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山口贺夫就是不肯松手,“因为我不是我大哥吗?”说不出是妒还是怒,直感到胸口闷窒得很。 纪香缇突然哑口无言。是往了他吗?还是……不愿意靠近水边?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山口贺夫以为他二语道破,仿若旧创被人硬生生的扯痛,更决意拉她到湖边。“喝一口,就一口,随你许什么愿。”猛地,掬了一掌心的湖水,逼近她的唇畔,“喝!” “不——”她拼命地挣扎,身子在瞬间进发出潜在的力量,挣脱了他的禁锢,却也同时失去重心往前倾,栽进了湖中…… 山口贺夫见状,霍地清醒—— 他……做了什么事?天杀的!他真该死! “救……命……”纪香缇慌乱地拍打湖面,连喝了好几口湖水,一径地想着——“山口尝君救我,救我!” 突然,山口尝君出现,跳进了湖里,一把抱住即将灭顶的纪香缇。“别怕。”他安慰着。却也在上岸的那一刻怒然大喝,“贺夫,如果她有半点闪失,你自己提着头来见我!”啪地一巴掌打在山口贺夫的脸上。 山口贺夫怔住了。 大哥……从没有动手打过他,从来没有!更别说为了一个女人打他! 他没有反击,只是伫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是他的坚持造成了这次的错误,他无话可说,但心头却隐隐失落…… 不知是为了兄弟之情不如男女之爱;还是纪香缇不愿接受自己而失望?困惑就像被扰乱的湖水,见不到原本的清澈。 ★  ★  ★ 山口尝君抱着浑身打颤的纪香缇往自己的卧室疾行,心中似有一道滚烫的熔岩直濯而下,灼得他一身躁闷。 为什么这个笨女人会一径地往湖边走去呢? 本想狠厉地痛骂她一顿,伹见她唇寒凶颤,到口的话全被逼了回去。偏偏怒气怎么也压不住,才一到房门边,他就粗率地踹开木门,“砰”地巨响,也将怀中的她吓得紧紧抓着他不放。 “到了,去换衣服,免得二度感冒更记不起自已是谁!”他盛怒的道。 “嗯。”纪香缇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嘤泣的哑音o “换了衣服再哭,免得发烧!”到口的关心硬是被山口尝君说成指责。 “我……我……知道。”纪香缇心惊胆颤地饮泪,却不知该怎么做。 “换衣服啊,难不成希望我帮你换?!”山口恼怒的情绪因她柔弱、无助的神情而泛滥。 “不。”她好生委屈。 “那还不快换!”他粗鲁地将她推至屏风后头,明明担心她纤弱的身子骨,受不住这沁寒的湖水折腾,偏偏又表现得像个急躁粗心的冷汉。 “可是……可是……”她硬是逼退珠泪,凝视他。 霎时,山口尝君慑于她的丽颜,怔忡地怎么也开不了口?更找不回自己先前霸气、盛怒的声音。久久之后,他终才以低哑的声调问着,“可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衣服在哪里?”她这才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哦!”该死!每天都是下人为她准备衣物的,难怪她……歉疚倏地爬满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庞,“我叫人拿来,你赶快将湿的衣服脱下,先穿我的!” “谢谢。”她娇弱嗓音,低若林中穿梭飞舞的精灵。 山口尝君迅速返至屏风外,推开一门之隔的房间取了衣服,再次匆匆折返纪香缇的房间。 才一回屏风前,山口尝君就为光线映照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影而心动不已…… 全裸的女人他不是没见过、魔鬼身材的女体亦不乏见,只是投射于屏风上的美丽身影,较前者更具有诱惑力。 登时,他胸中犹似百兽奔腾,躁动几乎不能压抑,紧紧抓着手中白蓝相间的和服,他深深喘了口气,旋即偏过头,呼吸仍然急促,久久不能平复,下腹似有潮骚,来来回回冲撞着! 仿佛赌气似的,他用力将和服抛进屏风,“衣服拿来了!”便倏地反过身子,打算回房冲个冷水澡。 岂料,向来出手无误的他竟没丢准,和服落在屏风之外。 “啊——”纪香缇只听衣服落地声音却不见衣裳,惊悸地蹲下身,遮掩着光裸的身子低语,“我没看见它。” 自再见她旖美诱人身影,不禁痛苦的蹙眉,却也不得不折回屏风前。 羞涩难当的纪香缇退到屏风的尾端,而山口尝君再次将和服抛到屏风架上,不知为何,突然间那面丝织而成的屏风倒了下来…… “啊——”纪香缇惊叫着,仓皇的双瞳,在澄黄灯光的照射下发出宛若黑胆石的光彩。 山口尝君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本能地睇视着慌乱抓着和服蔽体的纪香缇。 凝见衣衫凌落、云鬓带水,几抹凌散的发丝遮在精巧的五官上,眼带几分迷蒙,仿是未醒的慵懒,裸露的脖颈,衬出纤纤细致的身形,冰肌玉骨、滑美动人,更有一股暗香袭人,闪现出楚楚风韵。 须臾间,山口尝君将她一拥入怀,住她的丰满牢贴在自己的胸腹间,感受最真实最原始的蛊惑律动 不知是惊、是慈,还是悸,纪香缇就是不敢动地任他拥着自己,听着他鼓动心跳,臆测着可能会有的发展。 旋而,山口尝君利落地扯开身上湿透的衣服,光里的胸膛贴着她隔着和服的娇躯,有劲的手游移,享受着如缎般美好的触感。 身下的人儿对这般迷人的挑逗,不知该怎么反应,只能直立起身子更加地贴近他,任感觉飞升…… 山口尝君以敏锐的指尖继续撩探,感到女体己渐放松,他的手再次收紧,唇也印了下来…… 两唇相触仿佛火山爆发,一发不可收拾。阻隔的和服也在这时弃守落地,裸露的酥胸坚挺地胀痛着,牵引着她身体的每根神经,更加敏锐感觉他一次次的碰触…… 彼此间天生的契合感,疯狂地席卷了双方的残存理智,渐渐地,二人体内的骚动已凝聚成一团热火,只待最后的引爆。 “你——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他吐气道,口气温柔得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你、你——说什么?”她听见耳边传来他那如爱抚般的日语,很想知道他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未回答她。缠绵的吻立时吻住她的唇,不许她出声,修长的指滑过她光裸的背脊至双臀,或拧或揉 “哦——”她颤抖地低声吟哦,双腿几乎无力承担她纤柔的身子。 他撑起她全身的重量,霎时觉得她真的好纤弱。 炽热的欲火似在狂烧,不明所以的颤栗也在身体的深处撩探,和着兴奋紧窒越发地在二人体内狂燃.仿佛只有合而为一方能歇止。 “让我爱你。”他又说了一句日语。宛若说给自已听似的,并非用她所熟悉的语言表达。 “什——么?”渐红着脸问,宛似迷途的羔羊。 他又静默不语,只是吻着她。但那吻却似狂风遽雨,越发地激扬,似要倾出所有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激动。 “叩!叩!”门声骤然响起,紧接着听见侍女谦恭的声音,“大少爷,纪小姐的衣服送来了。”木门外的中年妇女,跪地叩问。 这敲门声将两人陡地拉回现实,浓烈奢华的热情飨宴瞬时结束。 彼此似乎都感到隐隐的不舍与郁卒,却又不想触及,因为这事发展太快,快得让人无法正视。 山口尝君清了清嗓音,一如以往淡漠地说着,“放在门口,下去吧。” “是。”侍女再次叩首,弓着身子慢慢退去。 遂后,山口尝君弯下身子,将先前滑落在地上的和服拾起,仿佛目光没有焦距似的将衣服被在她的身上。 “光穿上它,沐浴后,我会将侍女送来的衣服放在你的桌边。” 双颊丑红的纪香缇只是一径地点头,“谢谢。”却也如沉睡的公主在菲力王子的一吻下苏醒了,再也不是个不懂世事的少女。 但她没表态自己已改变的事实。 女人的身体常在被所悦纳的男人开启时,有如春天绽放的花朵美艳无比。这即是宣布了一个事实——她们长大了。 ★  ★  ★ 纪香缇感到自己的脸颊,似乎被一股无情的力道持续地拍打着,她想喊停怎么也发不出一语,额头仿佛被火钳烙过似的,喉间更火辣辣地无法吞咽。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热? “香缇,香缇。快醒醒!” 山口尝君焦躁的声音似远还近、似真如梦。 夜半时分,一向浅眠的山口尝君,忽然听到从隔壁房间传来香缇呓语声,赶忙起身察看,原以为她只是做噩梦,谁知趋前一看才发觉她满脸火红,伸手一摸,额头火热烫空,于是急忙叫唤,谁知怎么也叫不醒她,便不再犹豫地取出针剂,为纪香缇注射了一针。 “哦……”她微微感到天崩屋塌,一根层梁正好打在自己的手臂。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没再听见山口尝君强迫自己苏醒的声音,才幽幽转醒…… 她微微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木门在这时小声地被推了开来,手揍着汤药的男子不知她已苏醒反倒显得诧异,尴尬地问着,“你醒了?” “嗯。”纪香缇从来未见过冷静自信的山口尝君,也有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喜欢现在的他,像个“真实”的男人。谁说男人只有冷与霸? 若不是刚才幸见他促窘的神情,她会以为他这外表绝美、近乎不似真人的男子,根本就是个一触即破的华丽泡影一旦梦醒,他根本不存在于真实的世界里。她喜欢这样的他!真的喜欢。 “过来把药喝了吧。”他敛了敛心神,凝视着因落水而感冒的纪香缇。 “我病了?”她精神很好啊! “嗯。”他刻意与她保持距离;怕会再次输矩。 “我很好,我不想喝。”她倔强地拒绝。 “我说你病了就是病了。快喝了它,这药得趁热喝,药效才显著。”他冷硬地命令着,压着一触即发的霸气与火焰。 “你没听过,药即是毒,能不吃就不吃。”纪香缇无视自的权威。 山口尝君闻言,眸中顿时掠过一道冷芒。 向来只有他下达命令、他人听令的分,惟一能够支使他的人,也只有父亲山口冶夫,如今他的威倌竟受到一个小女人的挑战!“药是否为毒,端看人的健康与否而取用。我说你病了,就得服下它,否则我会亲自喂你!你希望我这么做吗?”胸口的簇火已烧至他的喉间。 “你……你不会的!”她抬起下颚,作势反击。 “你是喝还是不喝?”他诡谲冷寂地瞅着她,无视那根本唬不了人的作态模样。 “我……我……不喝!”她豁出去了,谅他也不敢对她如何。 显然她对男人太不了解了,或者该说她对山口尝君自头彻尾不曾了解过。 他冷静地将汤药放在矮木桌上,忽然像只捷豹扑了上来,一把搂住她的柳腰,并将她的身子贴近自己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双腿,认真地打着她雪白和服下的臀部。“我的话从不打折扣,这顿打是你自找的!打完以后,你还是得喝药!”他连打了她三下。 “哇——”她不敢相信他真的采取行动,登时嚎啕大哭起来,本能地扭转过身子跪坐在他的前方,使劲儿地捶打着山口尝君的胸膛,“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你真可恶、可恨!”珠泪涟涟,有委屈、有宣泄,也有自己厘不清的情愫反复地折腾她。 如雨的拳头就这么捶打着,直到打累、打够,她才止歇。 “发泄完了吗?”山口尝君冷冷地迎视这一切,心动的感觉再次如初雪轻轻地飘落心田,可是他却强抑住这样的心旌扬动。 纪香缇噙着泪、喘着气,却不再反抗。 山口尝君端起桌上汤药,大含一口,另一只手将纪香缇扣进自己的胸臆,唇,跟着落了下来,强迫她接受他口中的药。 药尽,唇暂离。 纪香缇不可置信地瞠视着他,“你……你真是我见过最霸气的男人!” 他只是冷哼,以手拭了拭唇边的药汁,“你记起自己是谁了吗?” 她再次怔忡。她……是谁? “记不起自已是谁,也就是说,你现在的生命中只见过两个男人,一个是我;一个是让你险险淹死的贺夫!你说,是他霸气还是我?”他的话刺痛了她急于翻索的记忆。 “请出去吧,我想静一静。”纪香缇心痛地说。 “剩下的药,是我喂,还是你自己喝?”他不改初衷,坚持到底。 瞥了一眼那碗汤药,她幽然地叹气,“我不想被迫喝药,你先出去,我会喝了它。” “不可能!”他冷硬的口气,像为尖锐的个性下了注脚。 “求求你,我需要……一些私人的空间与时间。”她哀呢喃。 不久,他终于起身折回一墙之隔的和室。 纪香缇待他一走后,便将汤碗凑近唇边;闻了闻又放下,突地,不知那来的念头与抗力,她毫不犹豫地打开木窗,将汤药洒入园内的土壤中。 她笑了,笑得诡侧。 女人的心,一旦坚决起来,总像不畏烈火的飞蛾,以身祭火,只为求得一时的畅快! 她是女人,而且是那种外柔内刚的女人。执意起来,更甚飞蛾! 只是另一扇门外的山口尝君,不知自己碰上了和他一样硬底的对手。 好戏上场,情慷也在此时更具张力。 ★  ★  ★ 落英亭 大约一小时前,纪香缇忽然接到一通自称是她“亲人”的电话,并约她一小时后在落英亭相见。为了一探真相,即使对那个“亲人”有戒心,她还是依约前来。 身后的男仆一路跟着她,仿佛是受到主人的再三叮咛,以保护她的安全为首要任务似的。 “你请留步。”她轻声地说着。 “这是我的责任,请纪小姐见谅。”忠仆仍旧亦步亦趋地跟着。 真像个尽职的保镳。 保镳? 纪香缇突然觉得这种寸步不离的保护,有种熟悉的感觉。 难道,她以前就是这么被呵护着?她到底是谁? 待会儿,见着她的“家人”得好好问问。 走近落英亭,她没见着半个人影,男仆显然比她更机警,“纪小姐,我想是有人开你的玩笑,我们回去吧,免得大少爷知道了可不好。” “你说得也许有理,但是既然来了,就等一会儿,只要五分钟就好。”虽是询问口气,却毫不犹豫地跨进落英亭,摆明了不走。 “那我陪小姐。” 纪香缇睨了他一眼,更加肯定他是个如假包换的保镐。 五分钟过去,她等候的人仍旧未出现,男仆再度催促,“纪小姐,我们真的该回去了。” “嗯……”她犹豫不决。不禁暗忖,约她来的人会不会因为“外人”在场而不便现身?; 虽然这个理由实在牵强,但依他要她直接来落英亭见面,而非在山口家,就可判断此人的行径异常。 或许……他根本不是她的“家人”,但却是个知道她身世的人! “纪小姐——”男仆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益发不安。 “我没事,只想坐在这里货下花,据说落英亭的樱花有二分之一是出口家捐赠的?”她试图转移话题让气氛轻松些。 “是的。”男仆与有荣焉地答道。 “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守在我的附近,但不要让我看见你,以免坏了我赏花的乐趣,好吗?”虽说是询问,其实命令的意味十足。 男仆无奈,只得遵从,“好的,纪小姐千万小心,有事请立刻大声叫唤筱原。” “好的,筱原。”她虚应道。 男仆这才匆匆退开。 第二个五分钟又过去了,纪香缇不禁怀疑是有人恶作剧,就在她跨出落英亭的台阶时,樱花丛中忽地闪出一道白光挡住了她的去路。 本能地,纪香缇往后一退,娇容失色。 “对不起,没吓着你吧?”全身雪白的男子,声音低哑地问着。 “没——”同样身着雪白和服的纪香缇,才一迎上对方的脸庞时,霎时无言。 这个男人一眼探去白衣胜雪,颈间还系了一条窄径的围巾,一头长发被整齐地扎成马尾,安格拉羊毛的小圆领毛衣,外加一件合身的灯心绒长裤,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地宛如终年积雪的北国的贵族。 但他那张脸,却打破了先前给她的感觉。 那是一张邪魅的脸,冷到极至却又邪冶地闪着狂妄。周身包围的疏离感让人自动与他遥遥相隔,也就无法探知他的情绪波澜。 邪冷男子扯开笑容,“让你久候了。” “你——”他就是她的“亲人”?! 不,不可能。 他们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相同的;若有,只怕是这一身雪白的衣着了。 “小铃子——”男子一闪神,径自落入遥远的回忆中…… “小铃子?”她幽幽低喃。 不,她不是叫纪香缇吗? “哦,你不记得我了吗?”他持续任追忆的情绪发酵,仿佛回到与小铃子相处的片段中。 “你是谁?”她总觉得他不是在对她说话,而是和另一个女人! “我?”男子忽然间转醒般,凌厉的眸中跃动着不知名的自负与狂傲,“我告诉你我是谁,但这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如何?”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娇颜冷凝了。她更加确定这人根本不是她的家人! “因为……”他竟附耳上来。 她警敏地闪躲,“别过来!” “哈!你怕我?小铃子。”他刻意呼唤这个名字,借此满足缺憾的圆。 “我谁都不怕!只是不喜欢有人闲来无事乱认亲!”美颜沉敛。 “你们果然不同!小铃子。”男子这才死心仰天喟叹。 “我不叫小铃子!” “那你是谁?”寒光的眼眸,孤绝地凝向她。 “我是……你没有必要知道。”她转身就走。 他拦住她的去路,“你不记得自己是谁,所以才会在‘亲人’的召唤下与我见面,对吧?既然你失去记忆,又怎知道我不是你的亲人?” 为了打探她的身实身份,他可是费了好一番苦心,岂知派出梁子的答复竟是——“不知她是谁,听说好像失去了记忆……只能确定,她是山口尝君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去何从 原以为这只是山口尝君要的一点小花样,为一探真假,他便以“亲人”为饵,试试看这位娇客是否会依约出来。 她是来了!可是,现今看来,她真的失去了记忆……不过! 流川风子心中忽然有了个计划。 “你?”这个男人诡诈地令人防不胜防,“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找上我?” “哈!我可以告诉答案,但是老话一句,你保证不对任何人言及我是谁。”鹰隼深沉的眼,净是胜负已定的笃定。 “好。”反正说个小谎,也没有什么损失。纪香缇忽而螓首微仰,绽出绝丽的笑容…… 男子登时神色一幻,幽渺晃首,“敝姓流川,至于为什么找上你,这是我个人的小秘密。” “纪小姐——纪小姐——”原先走开的男仆远远瞧见流川风子的背影,急呼呼地高声嚷着。 “我得走了,下回见,小铃子。”他执意这么叫着她,话落,白色身影亦消失无踪。 纪香缇面对他如此快的身手,疑惑更深了。 他到底找她做什么? “纪小姐,你没事吧?”男仆关心的口吻有着自责。 “没事。”彩虹般的双瞳漾起了迷惑。 “他是谁?”男仆不放心地迫问。 “一个问路的人。”她也不知道他是谁。 男仆纵使不信,也无可奈何,但却知道这事得向大少爷报告。 第四章 “说!他到底是谁?”山口尝君火药味十足地逼问。 “谁是谁?瞧你说话的样子好像炮火乱轰,也不怕老天听不下去,劈下一道雷来。”纪香缇火爆地回应他,存心让他不好过。 “看来你的感冒好了,牙尖嘴利浑身是刺。”山口尝君铁着脸回讽着。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请吧。”纪香缇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是不想隐忍他的无理取闹。 “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可以为所欲为?”他怒道。 “我知道这是哪里,但我仍不喜欢别人莫名其妙地对我颐指气使,像是我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似的。”她迫使自己的声音听来轻柔而不带杀伤力。 “他是谁?”他也压低了嗓门,不过困兽般的咽哑声,在在显示他的焦灼与不耐。“你去落英亭和什么人见面?” “筱原没告诉你?”她也不知道他是谁啊!他说他叫流川,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要听你亲口说。”语气平平,但听在她耳中银阎王问话没两样。 “其实,我知道的大概和筱原向你报告的差不多吧。” “废话!我要知道他叫什么?来找你又有什么事?照理说,你在日本这件事,除了你、我的家人,应该没有人知道。” “他说他是我的亲人。”她幽忽出声。 “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到我们家来见你,而要约在落英亭?” “没有。”她说谎了。因为她想知道那个邪冶男子为什么会找自己。 “没有?”他不信。 “嗯。当我想问他为什么找我时,筱原就出现了,所以什么也没问出来。”香肩一耸,仿佛真的没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你先休息,如果他再找来就直接告诉我,别一个人冒险。”他知道她骗了自己,因为眼睛是不会说谎的。不过,既然她不想说,强逼也绝对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哦。”她虚应以对。 铃……屋内的电话却在此时响起。 山口尝君与纪香缇同时抓住话筒。 她妥协地放开手,直觉地知道这通电话是找自己的。 “喂?”山口尝君也隐约感觉这通电话是香缇的。 “大……大少爷,纪小姐的电话。”对方连忙应道。 “谁打来的?”他冷声问着。 “他说,他是她的家人。”筱原恭谨应对。 “接过来。”他却没有将电话转给香缇,“喂?” 彼端的人听见山口尝君冰冷的声音,迟疑了一会儿,不肯挂上电话、也不出声。 “喂,哪一位?”越是如此,山口尝君更加肯定对方绝非纪香缇的家人。 宛若拔河的两端,谁也不肯先挂上电话,任由时间虚耗。 旁观的纪香缇终于划破沉默,“找我的吗?” “不是。”山口尝君恼怒的切断话源。 “不是吗?”心有灵犀似的就是知道他也说谎了,亦如他知道她骗了他。 可是,谁也不想揭开这“欺骗”的话题。 ★  ★  ★ 是夜,漆黑的晚秋让季节带着那么点沁冷的色调。 就在山口尝君打算就寝之际,中指上那颗从不曾脱下的海蓝空宝石戒指,忽然泛着海潮般的泽光,这表示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他从榻榻米上翻坐起来,倏如一头飞豹打开和室的房门,冲入庭园的寄月湖边,他褪去身上的衣物并藏入石缝中,便如一尾精溜的鱼儿噗通地钻入湖底 几秒钟后,湖面归于平静。 夜,继续绽放它独有的吊诡与神秘,只是湖底下正酝酿着漫天风暴…… ★  ★  ★ 黎光乍现,晓风轻拂,又是一天的开始。 山口尝君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房里走去,就在准备回到与纪香缇一墙之隔的和室时忽然转念,他轻巧地推开她的房门,缓缓走近熟睡中的纪香缇身边 微弱的光影斜照着紧闭双目的美人,睫如蝶飞鬓发如云,宛若缕缕勾魂的丝带,悬勒住疲乏困顿的游子,再也不愿远游。 山口尝君的手不听使唤地凑近纪香缇的粉颊上,却在贴近妹丽容颜的刹那打住了—— 他在做什么! 和着惊悸与恼怒奋力地抽回手,却将睡梦中的纪香缇给扰醒。 是本能,也是多年的训练,她几乎在睁眼的同时,准确无误地抓住逃离的硕臂,“是谁?!” 山口尝君委实没料到她会醒来,持续未散的恼怒与困窘,令他的回答既霸气又牵强,“你希望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她探了探窗外的晨光,好奇他到底在她房里待了多久? 一种女孩子家的羞涩,登时让她坐立不安、双目不住地游移。 “我只是想来看看我的病人可有好一些?” 这话听在纪香缇的耳里却像是挑衅,于是反问:“如果没有好些,你是否又要强迫我喝药” “聪明的女孩。”他顺水推舟。 “哼!”她嘟起红唇,脸上写满了抗议。 猫逗老鼠的游戏霎时战胜一夜的疲累,也令他暂时忘却它可能带来的狂涛巨浪。 这时和室的门被刻意敲响,浑劲有力的嗓音也在这时传进屋内,“什么事谈得这么开心?大哥。” “淮教你躲在门外当探子?”山口尝君那双火红的眼神顿时犹如两簇鬼火,瞪视着未得允许就踏入屋内的山口贺夫。 “我可不敢!是老头要我来请你今天早上九点去接渡边百合,而且命令你,千万别怠慢了人家。”不正经的邪笑又逸自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庞。 “要去你去,我没空。”山口尝君绝冷以对。 “你自己和老头说。”他还是一派悠哉,无视大哥的冰森。 “山口贺夫!”山口尝君委实恼恨。 山口贺夫此刻却将注意力转向已整装完毕的纪香缇身上,嘴角噙着一抹等着好戏上场的逗弄。“小美人,还是你劝劝我大哥吧,我们老头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难缠。” “我?”她感到一头雾水。 山口尝君去不去招待那个叫百合的女孩关她什么事!但……为什么喉头忽然有种被人掐紧的感觉? “说真的,这可是身为山口家长子才能享有的待遇,渡边家的百合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山口贺夫继续在一旁扩风点火,“除去这个不提,渡边家在日本也算是个有名望的家族——” “山口贺夫,你够了没!”山口尝君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话。 “奇怪,我又不是说给你听的,我这可是特地说给小美人听的。”边说,他还不正经的对香缇眨眨眼。 “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许再叫她小美人!”山口尝君的口气越来越冷。 “啧!啧!小美人,”山口贺夫不理会山口尝君的警告,仍继续说道,“你看——我大哥脾气这么坏,真的跟我家老头有得比。” “山口贺夫,你说够了没?”山口尝君咬牙道。 “够了,够了。小美人!下次有机会再介绍渡边百合给你认识认识。哈……哈……”话毕,山口贺夫夹着高深莫测的笑,一路扬长而去。 ★  ★  ★ 偌大气派的正堂中端跪着三个气质不凡的人,其中两名是已逾半百的中年男人,尽管他俩的脸庞明显地刻下岁月的凿痕,但那两双精眸如刀如刀,仍旧威仪照人。 最令人玩味的是夹在他们中间的女子、自始至终螓首微低,端姿不变,一身水紫的缎质和服将她装点得如紫霞初现。 原本寂静的正堂在下人奉茶之后,随即传来式谦的声音,“冶夫兄,打扰了上俊伟威严的渡边相一跪坐弓身,充分流露出日本人的礼仪之风。 “咱们兄弟俩哪还需要如此客套?平日我想请你来都还请不到呢。”山口冶夫笑答。 “百合见过山口大伯。”女子终于莺啼出声,应对进退完美得挑不出瑕疵。 “好说,好说,多年未见,百合侄女出落地更加动人了。”山口冶夫点头赞美着。 “大伯取笑了。”渡边百合连笑容的唇幅都控制地恰到好处。 “好,好。”山口冶夫为老友教女有方而赞誉有加,令他不免思及自己的儿子,尤其是老大…… 才上心头的纠缠将他先前的笑容掩去,随即地拍着手掌,啪啪两声,门外立刻爬进一名仆人。 “主人,请问有何吩咐?”中年妇人低首跪问。 “少爷们怎么还不出来见客?!”冷硬的口吻来着不容漠视的威严。 “我这就再去请少爷。”妇女战战兢兢地叩首,忙不迭地直直往后退。 “我这不是来了。”山口贺夫吊儿郎当地倚门而上止,一身雪白毛衣,外加一条剪裁合身的同色棉裤,将他的体魄衬托得格外颀长俊挺。只是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笑靥,让人怀疑他何时才会有正经的一面。 一见正堂端坐的渡边相一,他倏地挺胸欠身,“贺夫见过渡边伯父。” “好!好!贺夫果然不愧是,山口兄的传人。”他闯荡江湖大半辈子,但很少见到几人能与眼下的男孩相较。他是那种以戏谑掩其光华的人,对手只要稍一疏失,绝对会败于无形。 “伯父海褒了,侄儿有愧。”山口贺夫相信渡边相一若见过多年未曾谋面的大哥,就不会这么赞美自己了。 “你大哥呢?!渡边伯父远道而来,他怎这般失礼?”山口冶夫口气不悦,额头的青筋微冒。 山口贺夫在面向父亲时皮劲儿又现,“他大概是睡眠不足,虚火上升,我刚才去找他,才被他——” “他怎么了?”山口冶夫语气中有着火山爆发前的征兆。 一直低首的渡边百合子,终于按捺不住地抬首迎向山口贺夫。 山口尝君的动向才是她最关心的重点,也是此行的目的! “哈!百合妹妹,你终于肯赏贺夫二哥一眼了。”山口贺夫没有回答老父的话,反倒调侃起表面八风不动,心底却如热锅蚂蚁的渡边百合。 “贺夫哥哥,您取笑百合了。”两朵羞涩的酡红“训练有术”地适时爬上渡边百合的香腮。 “贺夫!”山口冶夫喝阻次子的失态。 “父亲大人,别动怒,我想大哥已经到了。”他一个转身,山口尝君俊绝的身影果真出现在门边,山口冶夫的火气也在瞬间被浇熄。 “见过父亲、渡边伯父。”山口尝君颔首致意,又将目光移至双瞳如水的渡边百合身上,“百合妹子。”俊逸飞扬的唇角微微勾了勾,算是招呼了。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真的很奇妙,渡边百合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皆离满分相去不远,但就是无法令山口尝君产生多驻一眼的渴望。 “尝君大哥——”香颊再次嫣红,此次却是发自内心深处,粉颈也在这时倏地敛下,透出小女儿的羞态。 “渡边伯父这次除了友谊拜访之外,是想让百合在我们家小住些时日,你兄弟二人可得好生尽尽地主之谊,尤其是尝君可别三不五时不在家!”山口冶夫这回可是端足自世家龙头老大的态势,当然,此举也给足了老友面子。 “当然!”山口贺夫油腔滑调地应答,那双鹰眸可没忘了瞟向老哥。 山口尝君当然知道贺夫的那双贼目打着什么主意,然而俊朗的容颜只是以沉默回道。 “有劳二位侄儿了。”渡边相一对于山口尝君的“不情不愿”显然无能为力。 “不敢,这是我们应当做的。”山口尝君这才出声,尽管多不愿陪百合,但就渡边相一他与父亲的交情,自己是不该让他老人家难堪的。 “大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山口贺像抓到小辫子似的嚷嚷了起来。 山口尝君仅是以微笑掩其不悦,任谁也探索不出他内心的波动。 渡边百合却失魂地凝注在他那张清俊的脸庞中 ★  ★  ★ 为了顺利拦下流川风子的货,渡边相一经过短暂的休息及梳洗,便立即与山口冶夫父子在山口家的议室堂中商讨大计。 终于在一个多小时的密谈后,堂内传来渡边相一的声音,“冶夫兄,有关流川堂的货,就万事拜托了。” “山口家兄弟何须言谢。”山口冶夫豪气干云地回道,又朝身边的男子命今道,“贺夫,精选一些会潜水而且身手矫健的弟兄全力以赴。” “是!”山口贺夫雄厚的应声已无平日不羁的轻慢。 堂门也在这时被打了开来,只见渡边百合站在十尺之外朝着父亲作揖,继而娇责,“父亲大人——”忽而瞥见自父子,她只能敛下胸中的不平之气,唤道:“大伯、贺夫二哥你们好。” “百合有事?”山口冶夫哪看不出这小妮子眼中的怨气,只是碍于外人在场不敢发作。 “百合没——事,只是不见各位,所以——”说着说着,她故作羞涩状地低首,不再多言。 “哈——百合妹子怕是没见着我大哥吧,所以才找到这里……” “贺夫,不得无礼!”山口冶夫敛眉低责。 “山口兄,小女暂住贵宅之事,就千万拜托了。”渡边再次颔首。 “哪儿话,渡边兄的事就是我们山口家的事,再说百合是个讨人喜欢、知书达礼的好女孩,你放心地去办你的事吧。”山口冶爽朗地说着。 “父亲大人,您要远行?”渡边百合一脸惊讶。 “是的。百合,你可别给大伯添麻烦。”怜爱中透出只有他们父女才知的秘密。 “是。”依恋不舍的泽盼下,似乎隐隐泄出目的终于达成的得意光彩。 ★  ★  ★ 渡边百合自从父亲离开山口家后,虽说受到殷勤的款待,但却一直无缘见到山口尝君,人显得有些浮躁不安。 她千方百计想到山口家作客,人是来了,却老是见不着心上人,怎不令她气愤。 她站在寄月湖前,双手不自觉地攀析起湖畔的枫针,泄愤似的截断那枫红的枝叶,口中怨道,“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嘛!” “百合妹子。”山口贺夫犹若鬼魅般地乍现。 “啊!”她手中的技研因惊骇而落了满地。 “啧!啧!妹子,你折下的枫析可是我那阴阳怪气的大哥最爱之物哦!该不是怨他没实践诺言陪你,而拿它出气吧?”山口贺夫一针见血地点出事实,嘴角仍旧如常地衔着一支草梗。 “贺夫二哥——”渡边百合连忙端姿敛容地作揖请安。 “哈——别怨我大哥了,他可是有一苦衷。的,你闻,可闻到什么味道?”他诡诈地问道。 “什么味道?”她也认真地闻了起来,但仍不忘流露出大家闺秀应有的优雅。 “还没闻出来?” “好像……中药的味道,不知对不对?”百合水漾黑瞳精光一闪。 “妹子,答对了,我大哥正在煎药,所以没办法陪你赏花游园啊!”他继续逗她。 “谁病了?”那张抹上水粉胭脂的脸,终于有着别于以往的焦措。 山口贺夫只是笑,贼兮兮地笑。 “二哥——”女人为情痴时,总是沉不住气的。 “随我来吧。”山口贺夫发现自己就像只满脑子坏主意的恶猫,不搅得周围的人鸡犬不宁,是不会歇手的。 渡边百合显然对他的邪恶本质认识不清,不疑有他地尾随着药味前行,心里却暗忖着,究竟是谁病了,能有这种福分令傲气天成的山口尝君亲自服侍汤药? 一种女人天生的第六感让她的步子益发加快,粉扑扑的红颊也在款摆前行中越见惨白。 就在药浓花香中,他们来到辟山溯水的另一个世界,寂静的温泉池里只有沿着石缝滴落的单调水声,却丝毫不减它的自然风情,就如同这里的主人。 “什么人?”时刻保持警戒的人总能在杂声中闻出异状。 “好听力!大哥。”山口贺夫一直觉得大哥绝对不像外表那样地与世无争。 此刻站在自己房门外的山口尝君,手中正捧着一只热气蒸腾的药产,面无表情地瞪视着这两个意外的闯入者,“有什么事?” “小美人的病还没康复啊?”山口贺夫似有若无地勾着一抹邪笑。 “我已经警告过你不准这么叫她!”山口尝君的耐心明显地被磨尽,根本无视一直对他关注有加的渡边百合。 “哦,哦!是我失言,那她叫什么来着?香香,还是缇缇啊?”他又无赖地亲昵唤着纪香缇的名字。 “你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若不是手中的汤药花了他两个小时的心血,他定会当头浇他老弟一身! “是谁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怎么这会儿完全不陪陪咱们的百合妹妹啊?我本来是想全程一手包的,不过……百合妹妹恐怕不会领情吧?”他恶作剧地瞥了渡边百合一眼。 只见一路走来面容惨白的小女子,双颊迅速泛红,“贺夫二哥,您又取笑我了。”小女儿的羞答状这会儿倒是率真演出。 山口尝君这才将目光调至一身淡绿和服、清爽怡人的渡边百合身上。 她的确是少见的大家闺秀,不该开口时绝不多言,该她发言时也是精选得体的字眼;行止、衣着更是不庄矩,只是……少了那么点“生动”。 男人总是有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劣根性,对于逆来顺受的女人,初时也许会满足于这种优越感,但日子一长,便会厌恶这种死海的单向流动,反而想与有点叛逆个性的女子交手。 他终于知道自己在日本这么多年,却没有与任何一个日本女子深交的原因了。委实是因为,她们总拿捏不住顺从与叛逆中间的尺度。 拟于承诺,他也不便让渡边百合难堪,停了几秒说道,“百合,最近我比较忙,失礼之处请勿介意,待我忙完后,再邀妹子一同饮茶。”他说得含蓄,却不待对方反应,便拉开主卧室的水门。 渡边百合早巳为他的翩翩风采而迷眩,连忙九十度躬身连忙应答,“百合愿为山口大哥烹茶抚琴。” 她弓身多时却不闻他回应,一抬首便瞥见和室内端坐着一位有如初雪般的长发女子,正幽幽侧反过身迎向山口尝君,平静的表情汇聚着独立遗世的绝美。 “她……是谁?”这几近耳语的问话声像是自问,也仿佛问着一旁的山口贺夫。 山口贺夫“不负所望”地笑答,“她就是大哥的……怎么说呢!反正关系复杂。” 渡边百合闻言后,霍地点燃她幽黯已久的妒嫉火苗…… 纪香缇也在此时眺见门外的渡边百合,好奇地问着手持药素的山口尝君:“你有朋友来呀?”她直觉知道门外娇客那种眼神,是独为他而发的。 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宛似身处在氤腾的蒸气室里,眼前一片迷蒙,胸口直感窒闷。 山口尝君却不让这两个女人有机会寒暄,手一收,和室木门在顷刻间被阖上了。 “吃药的时间到了!”冰冷的声音,为双方所有的好奇划下休止符。 第五章 渡边百合为了扳回颓势,今儿个起了个大早,便钻进山口家的厨房里忙了起来。她最拿手的就是茶道与花道,想借此让她的山口大哥刮目相看。 早有盘算的渡边百合,将事先从家里携来的茶具一一洗、拭净,还不忘准备饮茶时的精致小点心。两个小时下来,她已备妥下午茶的所有东西,剩下的就是好生打扮自己了。 思至此,她满怀希望地折回客房妆扮起来,抹红涂绿、青丝重盘,和服一整再整,直至臻境才罢手。 一切就绪后,她却蜇身前往山口尝君的主卧室。 提了口气,渡边百合轻敲了敲他的和室门,四肢竟不争气地微颤着。 “哪一位?”宫内娇呢的嗓音,霎时将渡边百合绷紧的神经切断。 这女人是谁?为什么可以待在山口大哥的房内? 错愕的当头,她立刻想到一张绝尘的脸! 难道是……她?! 是妒嫉也是怒,拳掌不自觉地抡紧,随即又为训练有素的“家教”所压抑,清喉润胸地低声问,“请问山口大哥在吗?” 纪香缇拉开和室门,友善地望着她,“他不在这里,他住隔壁。” 隔壁?隔壁?!她有没有听错?! 山口尝君竟然将他的卧室让给这个女人,自己却屈居于邻房?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能得到天大的荣宠? 炙热的妒火一发不可收拾地炽烧着,那昭亮的眸光突地闪着嗜血的星芒,却在听闻山口尝君的唤声盾,迅速退去。 “百合,找我有事?” “哦,山口大哥,对不起,百合为您及二哥准备了一些下午茶,盼大哥赏脸。”一转瞬,渡边百合烈焰的星瞳漾出水灵的晶光,躬身作揖地向自尝君作出最深的邀请。 “百合妹妹最擅茶道,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我怎能错过?”山口尝君不察渡边百合的心眼,也为自己多日的怠慢而语露轻松。 “谢谢山口大哥的褒扬,百合不敢当。”又是躬身一揖,应对得宜。 “香缇,我们一起去品尝百合妹妹的绝佳茶艺吧。”他问得礼貌,但口气却坚决地令人不能回避。 纪香缇顿时一怔。原来,她就是渡边百合! 果然如贺夫所言,是个美人。依山口贺夫上次话中之意推测,眼前的渡边小姐应该是——将来的“山口夫人”……不知怎地,这四个字登时像根针刺入她的心窝,令她又痛又酸。 “我也去?百合小姐好像没有邀请我。”她置身事外地说道。 “对!你也去。”他不喜欢她的口气。为什么她就不能像日本女人一般顺顺服服的? “是啊,欢迎你一起来。”渡边百合为了在山口尝君面前,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瞬间堆满笑容,热忱相邀。 “不知这位姐姐该怎么称呼?”她笑脸迎人的睇向山口尝君,尔后又瞟向纪香缇。明是尊称她姐姐,但那眼神却没有了点真诚,活像戴了面具的日本娃娃。 纪香缇对上那双眼,倏而心惊—— “我——我只知道我现在叫纪香缇。”这个女人擅于心计!因为她的一颦一蹙,竟可以在瞬息间转换,应该是个难缠的人。 “纪姐姐啊!你——你怎么了吗?”渡边百合觉得她的背景绝对不简单,尤其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竟能住进山口尝君的主卧室,她的影响力,或者说是她的乙力绝不在自己之下。 她不容许这种发生。山口大哥只可以是她一个人的!。 “我——”纪香缇不知如何说明原委。 “不说这些,我们一起去品茶吧!百合妹妹的茶艺在整个东京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还曾获得过金茶奖,对吧?!”山口尝君又将目光凝向渡边百合。 纪香缇心口继而又是一阵拧疼。 她也说不分明,为什么不喜欢他如此赞美另一个女人,难道只因那天他们有过“肌肤之亲”,而对他产生了独占欲? 山口尝君见纪香缇仍旧没有反应,微愠的道,“怎么还不走?” “哦。”她再次回神,却为他的不耐烦感到些微恼怒。 “纪姐姐,自哥哥希望你去,你就一起来嘛。”渡边百合虽然心中很不是滋味,但碍于山口尝君在场,也只能温柔以对。 “我……”本想回嘴说不去的纪香缇,觑了眼在旁顺服体贴的百合一眼后,还是妥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麻烦你了。” “这是我的荣幸。”渡边百合再度作揖,花容却在低下身时愀然变色;然而一起身又完美地掩饰所有的不悦。 山口尝君见纪香缇愿意同他一起去了,也就不加追究她之前的别扭与心不在焉。 谁知,纪香缇却在这时险些绊倒,山口尝君不察,却反过头追问:“你怎么还不走?!是不是想再稍作打扮?” 纪香缇的脸当下刷白。她差点跌倒,他却以为她还要打扮?!难道他为了喝百合妹妹的下午茶,连神经也变得迟钝了? 尽管恼火,她仍敛下怒容,轻声细语道:“这是你为我准备的衣着,完美的无可挑剔,何须画蛇添足呢?”她可不想在“外人”面前学泼妇骂街,如果山口尝君胆敢挑剔她这一身“单薄”,无非是自打嘴巴。 “谢谢你认同的眼光。”山口尝君旋即爽朗地大笑。 渡边百合仅能在一旁陪笑,却为自己怎么也插不上话,整张脸乍青乍红。 “我错过了什么好笑的事儿啊?”突然,一股凋笑声音窜至他们中间。 “贺夫,你来得正好,百合妹妹邀我们一同去茗茶。”山口尝君眉开眼笑地朝弟弟看去,一扫平日的阴晴难测。 “哦?百合妹妹,下午茶不是为我准备的吧?”山口贺夫总像个蓄意搅局的失宠孩童,逗弄着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的山口百合。 “贺夫哥哥说笑了,百合还怕您不肯赏光呢?”她微笑以对。 “哈一百合妹妹既然这么说,我当然不好推拒了。”山口贺夫狡狯地笑着,全身上下没个正经。 忽地,他又转眼看着纪香缇,“小美人,原来你也在这儿,那么你已经知道这位美人儿是谁了吧——”他故意拉长了尾声。 “嗯,她就是你上次提过的那位渡边百合小姐。”强压下先前的不悦,她浅浅地笑道。 “那你也知道百合和我大哥间的关系了?她可是我未来的——” “山口贺夫,闭上你的嘴!”山口尝君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贺夫给破坏殆尽了。 “大哥,发这么大火气干吗?”贺夫可是一点闭嘴的意思也没有,“三妻四妾可是自古有之的事,只要——” “山口贺夫!”他的声音低沉凛然,隐含不容辩驳的威严。 “好,好,我不说了。”山口贺夫故作胆怯地闭上嘴。 不过,能够看到鲜少动容的大哥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一个女人大动肝火,还真是挺过瘾的! 一旁默不作声的纪香缇却将这一切看在眼底,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但心口就是隐隐地抽痛着…… 她……不喜欢,不喜欢山口尝君和任何女人有“关系”!尤其是婚约。 但是,她仍旧冷然不语,倔强地排拒这种突如其来的念头。 ★  ★  ★ 一行人来到正堂,渡边百合在山口家的侍者帮助下,整套茶道已搬上台面,纤葱细指不停地穿梭在器血与茶叶中,好似蝴蝶舞弄花朵,甚是赏心悦目。 纪香缇不禁为渡边百合的手艺暗自激赏。因为她连“茶道”以外的工具——“手指,也保养得无可挑剔、嫩白净美。 “今天我们喝什么茶啊?”山口贺夫看着这套宝蓝为底、雪白为衬的瓷杯茶具,故意懵懂地问着。 “玉露茶,贺夫哥哥。”渡边百合不疾不徐地应道。先用开水把茶壶烫热,再把壶水斟入茶中,最后又以茶杯中的热水倒进水盅里,每一个步骤都悉心地捧着茶具,一丝不荀。 山口尝君自忖长年身居纽约的纪香缇,对日本茶道极可能是个门外汉,于是随着渡边百合的煎茶手势逐一解释,“品玉器茶一定要轻拢慢捻,切忌心急求成。重要的是各细节都要有条不紊,待其火候充足。” 渡边百合闻言,抬首浅笑,“山口大哥果然有见地。”她小心翼翼地把茶叶放进茶壶中,再用双手搓着开水盅,平静地等待开水温度降到合用的程度。 山口贺夫却调佩抢白,“百合妹妹,你这茶水用的该不是我们家的自来水吧?” 对茶道深究的人都知道,自来水的氯气正是精致的日本茶的克.星,自贺夫如此问,无非是考验百合的能耐。 “贺夫哥哥说笑了,自来水怎可直接用呢?我特别从家中携了净水器将自来水净化了。”渡边百合瞅了眼山口贺夫一眼,透出不可小觎的佩服波泽。 “原来妹妹你为了‘哥哥’们这么卖心啊!”贺夫话中有话。  , “这是应该的。”她真想将手中的热水朝山口贺夫的头直兜而下,看他还敢不敢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强令自己冷静地将开水盅的水倒进茶壶,水量直达浸汲茶叶稍多一些时就停手,再任它闷个二至三分钟。 纪香缇看着他们三人一来一往的交谈,愈发感到自己是个局外人,但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不妨就当作出来散心游玩吧。心中怒气也就消去不少,倒也能静下心来,欣赏百合这难得一见的日本茶道功夫。 奇怪的是,她觉得这些煎茶动作极为眼熟,而且……好像可以做得更精致。 下意识地,她冲口而出,“百合小姐,请问,如果没有净水器,是否可以将放置一夜的饮用自来水,在第二天煮沸后打开壶盖沸腾数分钟,以此除去氯气?” 渡边百合甚为惊异,如霜彩瞳陡地闪过一丝冷芒,“纪姐姐好见识。”明着褒奖,实则恨得牙痒痒。这是她的舞台,这个女人来凑什么热闹! 山口尝君却眨着幽微黑眸凝向纪香缇,脸看着他所不熟知的纪香缇。 “我只是……忽然有个念头闪过,请别介意。”纪香缇颊生彤云、攒着眉,汪洋似的黑眸有些歉然。 渡边百合立时稳住不平的心念,强抑制住恼怒的双手,将已冲泡好的玉器茶递给纪香缇,气势高傲的盯着她瞧,“请指教。” “谢谢。”女人的直觉常似警钟,总能在瞬间感受到对方是否友善。纪香缇知道自己的“多言”,显然引来这个日本美人的憎怒。 渡边百台再递出另一杯茶水时,目光却溢着多情,“山口大哥,请用。” “谢谢。”再细心的男人,如果心思只凝聚在一个人、一件事上,他是不易觉察其他异状的。 旁观者就不同了,山口贺夫冷眼盯着这场为“爱”夺标的戏码;邪乎乎地接下渡边百合奉上的茶,“这茶喝得有意思。” 渡边百合当然意会到山口贺夫所指何事,她小心掩去眼中的妒怒之气,“还有茶果子冻可以搭配着吃。” “哟——还有茶冻,太好了,正好可以降火。”山口贺夫吹着口哨漫不经心地笑说,再度不安好心地算计着,“小美人,你也露一手吧。我想百合妹妹一定也很想见识你的绝技哦。” “我?我怎么会呢?”纪香缇愕然地结巴起来。 “我想纪姐姐不会吝啬地藏私吧?”渡边百合在心将她逼人角落,瑰丽的容颜有着中容对方退缩的坚绝。 “我……”她好生为难。 “就这么办吧。小美人你是中国人,就露一手中国茶道啰。”山口贺夫又乱出主意了。 纪香缇只好顺水推舟地接下战帖,“我不知道自己还记得几分,献丑了。不知山口家是否有白茶?,, 山口尝君再次惊讶纪香缇的博学多闻。 中国茶有一百多种,若以成品分类,可分为六大类,即绿茶、白茶、黄茶、青茶、红茶、黑茶。而白茶被爱茶人士视为珍品。她能一言就点出白茶,可见对中国茶有一定程度的认识。 果不其然,纪香缇再度提出另一项请求,“不知可有白茶中的极晶‘银针白毫,?” “有。”山口尝君欣赏地笑答,好个心思巧妙的女子! “那就请自先生再找二只大茶壶及四只茶杯,以便香缇为各位冲泡。”忽然间,她仿佛化作受过多年中国茶道训练的专业人土,娇妮之中难掩精明。 一切就绪后,纪香缇熟练地清除浮沫和洗茶,如此才可泡出茶的真香,为了让茶叶迅速展开,她则从茶壶上方注入沸水,动作利落而且优雅。 最妙的是银针白毫的茶叶上有一层细绒毛,书人茶壶、注入开水后,茶叶会一片片直立浮沉,煞是奇观。而且饮此茶时,必须使用大茶壶,方能享受到品茶的乐趣。纪香缇以四个茶杯依东西南北伴住茶壶的摆法,将这一套“中国茶道”发扬的淋漓尽致。 不仅自兄弟叹为观止,就连擅于日本茶道的渡边百合也暗自惊诧。 只是冷傲的她,对于原应为她展现茶艺的午后,遽变为纪香缇献宝的灿烂时刻,委实感到难堪不已。 痛,扎扎实实地攫住渡边百合!握着纪香缇善意送上来的银针白毫,她心有不甘地品茗着,但一口入喉,却不得不山口称颂,“好茶,好手艺,百合受教了。” 纪香缇这才恍然觉察到,自己又“抢”了人家的风头。 品茗过她二人所展露茶艺的山口尝君,这时候才隐约闻到烟硝味,于是四两拨千金地化解,“两位的茶艺不分轩轾,真是便宜了我和贺夫,来,敬两位。”他举杯又啜了一口银针白毫。 山口贺夫可不喜欢这种“合家欢”的竞赛结果,又“找麻烦”地提议,“百合妹妹,我记得你的花插得最美了,怎么样,插一盆给我们见识见识吧?”接着又处心积虑地朝纪香缇瞅了一眼,“我想小美人也乐于奉陪的露一手吧。”他直觉纪香缇一定也懂得花艺。 “我不行。”纪香缇可不想又无端生风波,况且她又不会插花,连忙拒绝。 渡边百合当然不愿放弃扳回夺后冠的机会,“教学相长嘛,百合一直没机会去中国,真希望看一看中国人是如何为花妆点颜色的。请纪姐姐成全。”莫测高深的眼眸不经意闪现出傲慢不群的波芒。 纪香缇眼见这两个男人根本无意阻止渡边百合“邀战”的意图,只能无奈地垂下肩头。看来……这一仗又是避免不了的。 ★  ★  ★ 存心扳回一城的渡边百合,立刻叫人备妥她要的花器与花村;倒是纪香缇显得意兴阑珊,淡然置之。 懂得的人自然明白,胜与负不单是战绩的呈现,更重要的是气度。急于夺标的人,常不经意流露出躁进,即使胜了,也胜得有限,反倒是无心插柳之人,海量得多。 “小美人,你怎么还不准备呢?”山口贺夫冷眼旁观却又忍不住提醒。 “贺夫,我警告你,香缇有名有姓,别这么肉麻兮兮地叫她。”每每听见贺夫这么称呼她,山口尝君总会心生不悦。 “老哥,美女当前,注意形象。”山口贺夫瞟了她俩一眼。 山口尝君一怒转身离开,他根本不想被“绑”在这儿,看山口贺夫主导的戏。 “山口大哥请留步。”渡边百合急急唤住微怒离去的山口尝君。 “百合只想为大哥您插一盆‘出淤泥而不染’,绝无较劲之意,您别走好吗?”她谦恭得让人难以拒绝。 山口尝君抿了抿唇,“我只是临时有点事待办,所以想提前离开。” “山口大哥,那么百合明日再为您插盆花,直接送到您的卧房好吗?”她依然屈就。 山口尝君幽喟一声,“我留下来就是了。” “这才对嘛。早看晚看,全都得看,不如现在看。”山口贺夫朝着毫无准备的纪香缇嚷嚷,“缇缇妹妹,我说呀,早比晚比,反正就是要比!你要什么花材、花器早早说出,我也好叫下人准备,否则百合妹妹是不会让大哥离开的。” 纪香缇好生为难,来了探山口家满园的枫红,自忖已无退路,只得迎战。 “就插一盆‘枫红片片’吧。” 比赛终于开始。 渡边百台最擅长小原流的近景插,于是选用了黄白蒲、睡莲、河骨三色花材,修剪出黄蒲被秋风吹拂半折半挺的造型,并用睡莲的绿荷叶插出斜倾的姿态,更以小黄花插成倒卧水中的倾姿,颇有伊人临水待君怜的意味。这是一盆精致却隐含恋慕的盆花,道尽了渡边百合此刻的心境。 山口贺夫诡异地笑着,嘴角又多了一根草梗,这次他却没有开口挖苦她,只是静观纪香缇的“无心之作”。 纪香缇拿起修剪过的落叶松、红叶枫、小黄菊、白梅一一分看于盆中,充分表现晚秋的惆怅气息,更因挺直粗干的落叶松呈现松的苍劲;造就浑然天成、气势磅礴的远景插。 “妙!”山口贺夫见状不禁鼓着掌,对这个看似娇弱无骨的小女子,竟有如此胸襟感到诧异与佩服。 山口尝君同样感到震撼。他没有山口赞美,却不经意从眼角宣泄他的认司。 渡边百合睇见了山口尝君那独为纪香缇绽放的激赏目光,再也受不了,陡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向纪香缇走去。 “明日东京外海有场采珠大赛,我想约你一起去!纪姐姐会潜水吧?!”要她认输,免谈! 她之所以会这么“大胆”的提出这个挑战,只因她曾蓄意的探查并得知,潜泳正是纪香缇目前最大的致命伤。 她要以此打垮她!没有人可以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 只见纪香缇花容黯敛,亮照的星眸倏地凝敛薄薄的一层泪光…… 潜水?!不知为何,下意识中她就是对水有股强烈的恐惧,尤其在历经上次寄月湖的事件后,更是避之惟恐不及。 “怎么样?明天和我一起去吧!”执意的冷芒直窜人纪香缇已无力自保的心田。 “山口……”她荏弱地向山口尝君挨了去,滚烫的热泪倏地滑下,濡湿了她姣好的五官,也浸没了山口尝君仅存的理智。 “百合,我希望你的提议不是真的!”昂藏的光彩逐渐失去颜色,双目陡地射向渡边百合,不留一点情分。 不待对方反应,山口尝君扣住纪香缇肩头,毫不恋栈地离开正堂,狠厉地抛给山口贺夫一记白眼,“没有下一次了。” 谁都看得出来,他为纪香缇已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  ★  ★ 山口尝君为了彻查,究竟是谁一心巴望与纪香缇‘认亲”,在一早有人送了百朵双色百合的棒花,及一封问候卡片来时,便代为收下,并在看过卡片后,又原封不动地差仆人将花送到纪香缇的房里,而他却匆匆地出门。 纪香缇打开信封,飞舞的墨黑字迹像变化万端的黑云,让人心悸、却又想一探究竟。小铃子: 那日匆匆一别甚为遗憾,听说玉体欠安,本欲至电问候,但恐又为“门神”所档,只好以鲜花聊表寸心。 祝祺 玉体康泰 再叙落英亭 信笺下并未属名,不过纪香缇知道就是那个自称她亲人的邪魅男子。 他说,他怕被“门神”所挡,“门神”是谁? 筱原,不!不会是他,那么……便是山口尝君了。 一定是他!在山口家有谁敢忽视他的存在,从表面看去,山口贺夫是山口冶夫的接班人,但隐而不宣的是山口尝君的“势力”。 那男子到底有何目的?这么处心积虑地找她是为了什么? 钱财?美色?还是想借由她打击……什么人? 失去记忆的她,对于谜底有如大海捞针感到无力极了。 她该向山口尝君吐实吗? 第六章 透过车窗,纪香缇远远地就闻到一股独属于海风的咸味。 “你要带我去哪里?”不安地问着驾驶座上的山口尝君,脸色有些慌张。 “你说呢?” 纪香缇因他的故弄玄虚,而显得惶惶不安,“我要回家!我哪儿都不要去!” “如果你不能从源头找起,你怎么也回不了家。”山口尝君无视她的挣扎,坚持只有回到当初让她受创的日本海,才能重拾记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懂!”海风的咸味越来越重,不踏实的感觉伴着浓厚的恐惧感,越加袭向她的心头。 “到了海边,你就会明白。”他还是一意孤行。 也许是他个人自私的……理由吧。他不要她记不起他是谁! 尤其那个一直隐没在角落窥视纪香缇的男子出现后,他更不容得她记不起自己是谁!最让他生气的是,她竟为那人掩饰身份而不惜说谎。 那个男人为何能在她中心占有那么大的分量,难道……他们二人早已熟识? 不可能!如果熟识,何必来这么一招认亲记呢?如果不相识,那香缇为何百般袒护他? “不!我不要去海边。”纪香缇泪水倏地盈满嗔怒的脸畔。 “你一定得去!”山口尝君不顾一切地加足马力直往海边驶去。 “求你——”她的泪怎么也克制不住,狂奔而下,濡湿了她的脸颊、颈项。 “不许哭!吞回你的泪!它无法更动我所决定的事。”山口尝君手劲儿蛮如铁钳紧握着方向盘,丝毫没有减速的打算,一路驶向目的地。 “我怕,山口——”浊哑的声音终于划开一直压在心田的隐忧。 “你怕什么!”他步步逼近。 “我……我怕……”哽咽依旧难挡。 “说!”他知道只有逼她面对恐惧之事,才能化开她心头最不愿开启的扉门。 “我……你……你不要这么凶嘛。”纪香缇登时宛如一个寻求慰藉的幼童,力图回避问题,以求安全。 口山尝老一时语塞又心疼,但仍狠下心继续往目标前进,“说,你为什么怕?” “我……我就是怕。”曲折恐惧的心,似乎找到躲避的盾牌。 “怕什么?因为以前被逼学游泳?还是呛过水?”他故意引导她回到主题。 “被逼游泳?呛水?”黑亮眼瞳顿时转为迷茫。 “既然没有,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山口尝君终于将车子驶进最靠近海岸的地方,“下车吧。” “下车?你……打算做什么?”薄雾般的珠泪似乎又准备重返晶瞳。 “带你来看一看日本最美的海景。”他走出驾驶座,利落地来到纪香缇的座前一把拉开车门,不待她出言反抗就将她给“拉一下车。 “你要做什么?放手!”纪香缇仿佛在做着最后的防卫,闪亮双眸似带着刀削的冰冷,向他提出最深的警告。 山口尝君暗自欣慰。这才是纪香缇!一个有能力反抗的人! “我要你和我一起下海游泳。” “你疯了!这种天气不把人冻死,也会因重感冒而两星期下不了床。”纪香缇脱口而出地咒道,俨然回到那个未曾失去记忆前,言辞犀利、头脑清晰的女孩。 “早在两个星期前我也曾这么说过,偏偏就是有个女人还不要命的往下跳。” “你话中有话。”她感到一股刺人的奇光,从山口尝君那张阴美到不似实体的脸孔透出,令她再一次感到胸口仅有的气,全为他所攫获而不能呼吸。 “我带了两套潜水设备,走吧。”他已经从后车厢内取出两套潜水衣。 “不——”她开始往后退,娇颜沉凝到深海的最底色。 “逃,解决不了问题。”他平静的眼却闪烁出坚实不移的信念。 “你没有权利勉强一个人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纪香缇的头脑似乎在此时清朗了许多,全身脊肌也在瞬间绷紧。 她再一次为自己的反应,与本能的反射动作,感到好奇不已。 她……到底来自何处? 山口尝君已读出她浑身的机敏,却不容他决定的事有任何改变,他敏捷如豹地飞近她身边,冷不防地将纪香缇往自己的胸口一带,“我想做的事,没有达不成的。” 纪香缇几乎有几秒的怔忡…… 这眼神她曾见过?! 在水蓝色的波光中,她的记忆似乎回到八年前一次浅海的潜水经历…… 那个像尾蓝鲸般孤傲不群的男子,他强硬地塞了一条带有坠饰的链子给自己,仿佛宣告他从不欠人情的坚决。 老天,是他吗? 不,不,不可能。 片片段段的记忆,自脑中掠过,纪香缇本能地摇着头,口中也开始呓语,“不,不——” “下去吧,鱼美人。”他不经意地唤着她的美名。一双手冷硬地钳制她与自己一起下海。 鱼美人? 这三个字震得纪香缇的思绪如加快拨放的纪录影片,从八年前的浅海,跃至一幢豪华却充满书香的宅第,里面有对中年夫妻,身边伴有五个亮眼夺目的年轻男女,共同举着水晶杯笑盈盈地向她致意: 敬我们的鱼美人…… “啊!”顿时,纪香缇头痛欲裂,使劲儿地扭动身子企图逃离这一切。 他们……究竟是谁?为何唤自己为“鱼美人”? 恐惧像水草绊着急于逃开的心灵,她使出浑身最大的力道,试图从自尝君手中翻出,怎知越是挣扎,他钳制得越紧。 “只有下海,才能找到你要的,答案。”他一如千古不化的顽石,固执不变。 “不,我不要什么答案,放开我!放开我!”纪香缇激烈的反击,偏偏只能任哀咛逸出芳唇。 “和我下去!”山口尝君不改初衷,钳制的手没有半点松懈。 “不——”她激烈反弹,泪早巳化作雨花,沾满净白的脸庞,说不出的恐惧像条紧扣咽喉的绫巾,紧紧地缚住她的粉颈,一口气换不上来似的,她突如绷断主控弦丝的布偶,在他怀中晕厥了过去! 意外的,几经猛扯,自她的胸口悄悄滑出一条银亮的链子,下方还系着一枚黑胆石的坠饰。 山口尝君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那枚链饰,一双蛊惑人心的双瞳漆黑如子夜。 八年了!她还戴着他“送”她的“礼物”,甚至……不离身! 他该庆幸她还戴着它,否则上次他是无法从浩瀚的日本海中找到她,甚至从深海中将她抢救回来! 这枚黑胆石坠子其实是一枚电子通讯器,当初将它送给她,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偿还他曾欠她的一分恩情!毕竟那日是她从那两个歹徒手中救下他的! 只是,她为何一直戴着它? 以璀璨王朝的财力,她要什么珠宝没有?为何单单戴着它? 不可否认,对于她这么做,他的确有几分欣喜 是妥协,也是心疼,黑幽的瞳子终于回到怀中的容颜之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弯下身子将纪香缇一揽上手,大步迈向车门。 天色渐晚,鬼魅般的风呼啸破空,卷起千尺巨浪,天边的第一颗星已隐约浮现。 也许,他该换一种方式让她重新面对自己! ★  ★  ★ 夕阳总似上苍迟赠的贺礼,紫雾满绽后便迫不及待转沉,夜幕则悄悄掩下。 纪香缇整整昏睡了一天,这才心甘情愿地苏醒 明眸初展的刹那,触目所及又是一间令自己再次惊讶的卧房。 这四方工整的空间,像脱离现实、浮游在梦中世界一般,雪白的壁面染映着乳白、淡粉的梅花,枝栩交叠仿佛透着扑鼻香,矮桌上有数枝与山口尝君家中卧台上相同的白色小花,隐隐逸着幽香。 她下意识地低首一探,身上又是一件雪白的和服便衣,但可以看出它的手工之细,不亚于正式的外出服,质料之柔直媲丝缎,可见主人费心之处。 是他吗? 纪香缇再次忆及那抹颀长俊美的身影…… “咕噜……”她的胃腹忽然大作响声。 纪香缇霎时被自己的肚皮给逗笑了,利落的翻开身上的褥被,才一起身便看见床榻右侧的古式屏风上,挂了一件净白和服,上方还绣了数朵梅花绽颜枝头的图案,腰间更有一条缨玉彩带斜系珍珠坠饰,简单却落落大方。 她几乎是被催眠地执起衣裳,往身上一套,几番打理后,站在半圆造型的花镜前,仔细端详。 这是她吗?纪香缇登时为自己绮美的造型所惑,不自觉地在花镜前摆手弄姿了起来…… 叩!叩!”轻轻的敲门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纪香缇倏地机警地严阵以待,“什么人?” “小姐,您醒了吗?”门外意外传来中气十足的男声。 “是的,请问您是?”纪香缇已走近和室门边。 “我是人少爷这所梅园别院的管事,你可以叫我老顽童或是老管事,不过,我比较喜欢你叫我老顽童。”轻松的调笑,全然没有日本人的拘谨。 纪香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日本,否则日本老一辈的男人哪有这么“古锥”的?! 夹着好奇的纪香缇缓缓将木门拉开,迎面别见的是一名身材五短的小老头,一脸山羊胡;两撮雪白长眉旁的是双炯亮有神的圆眼,鼻梁下的法令纹深且长,足儿此人是个掌权之人。 那么,能够让这么一个精练却年高望重之辈“伺候”的人,想来绝对有过人之处。 “你家少爷贵姓?”她极有兴趣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不知道我家少爷是谁?”老顽童玩味十足地打探着这个少爷首次带入梅园的女人。果然是人中凤,美若谪仙,难怪,难怪! “我该认识他吗?”纪香缇试图从这满园花海中,找寻已经浮出答案的人影,却怎么也眺不见那伟岸隽杰的身形。 “有意思!”老顽童继续把玩着白中带灰的长须,“大少爷从来不带女人到他的别院,更别说送女人和服了,你可是破天荒的第一个,却说——我该认识他吗?妙!妙!” “老顽童——”空气突然划来一道冷气。 “大少爷?!”老顽童惊讶之余还不忘摆出“惧主”的神情,明眼人一瞧便知他哪是真的害怕,这么做不过是给“主人”一点面子罢了。 顿时,纪香缇噗哧地笑了,“他就是你家的大少爷?” “很凶的。”老顽童忽而出言不逊,却又加了一句,“不过,也是最好的主子。” “恭维,对我起不了作用,也别妄想这个月我会给你加薪。”男子尽管嗓音隽冷,服波却乍现纵容的宠信。 “命苦啊。”老顽童知道自己该退场了,飞快的速度有如千里驹。 山口尝君摇摇头,这才转过脸面对纪香缇,“醒了?” “嗯。”如雪莲绽放的笑靥,这会儿在彼此关注的眼神中浅敛。 “对了,手伸出来。”山口尝君含笑说道。 纪香缇突然为他这句没来由的话怔住了,“伸手?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只管把手伸出来。”他仍旧不解释。 纪香缇虽然不知他要做什么,还是伸出手来。 山口尝君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一条以奶白珍珠点缀而成的手链,轻轻拉过她的手,为她戴在手腕上。 “这是……”好熟悉的手链……似乎在哪儿看过! 山口尝君紧张地看着她,“这是什么?” 纪香缇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有人从一个女人的手腕上,硬抢过一条相似的手链,然后……画面倏地不见了。 “没什么,好漂亮的手链。”她挫败地摇了摇头。 “是嘛……”山口尝君有些失望。 “送我的吗?”香缇忍不住心中喜悦的问道。 “嗯。这本来就是你的——”山口尝君仍不放弃这最后一丝希望。 “我的?”她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山口尝君只能轻喟。 看来,她真的对这条手链一点印象都没有。“没事。你喜欢吗?”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开心的笑了。她真的很喜欢这条手链,而且对它还有种熟悉的感觉,总觉得它与她之间有着很深的联系。 “好了,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到东京市郊的古门寺走走?”山口尝君的心口还是隐隐地失落,但却不想强迫她面对。 “你……你……说什么?”对于这个意外的邀请,她反而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的邀请只有一次。”山口尝君迫人的气势再现。 纪香缇双颊染着未退的酡红,勾起嘴角不语。 心灯突地被点燃,终于对眼下这俊美绝尘的男子有了较深的了解—— 他总是以驱离的态度保护自己;以高傲绝冷的性格巩固城池;更以淡漠的方式使其不受外力的影响。 这就是她所认识的山口尝君! 纪香缇因这个发现,那张脱尘的容颜更添媚态。 去,早在不言中。 ★  ★  ★ 古门寺离东京不远,环绕在秋花与旅店之中,却有着悄然宁静的气息。 山口尝君与纪香缇并肩一起走进寺门,冷风不时从树影花丛间吹来,一路行去幽合遍身,似乎是有人刻意让这座寺宇凄迷暗玄,就在纪香缇为眼前这种诡异的气氛所惑时,不远处忽然放射出熊熊火焰,她疾疾地向火焰中心走去,登时迷眩了。 眼前所见是一座为艺术表演而临时搭建的野台,舞台两侧正焚燃着烈焰般的篝火,中心还有一名绝美的女伶手执青丝喜不自胜;而舞台的阴暗处则投射出一名威武吓人的男子,神情变化莫测、似有算计,又似心有矛盾,奇怪的组合与表情,让纪香缇轻蹙眉心。 “他是厦君。”山口尝君平静地解释。 他带她来原本只是想让她见识一下日本的“薪能”——日本的野台戏之一,谁知今夜的戏码演得竟是…… 他不喜欢这出戏,它只会让男人“自责”。 “谁是廪君?”纪香缇靓美的双瞳来回在舞台与他的眸泽中梭巡。 一丝不知哪儿涌上的揪心柔情,紧紧揪住山口尝君,他只能幽幽浅叹,面对自己最不喜欢的话题。 “在日本,有三件事是人们引以自豪的,就是书道、舞踊、花道世界,而现在你看到的野台剧,称之为薪能。而今夜的戏码正是盐神出阁。”他下意识地挤出纵深的眉纹心。 “你不喜欢这剧,那为什么还带我来?”纪香缇敏锐地察觉到他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山口尝君对她的质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径自说着舞台上进行到一半的剧情。 “五月初一是盐神出阁的六日子,传说盐水女神惊见巴国王族的领袖库君气盖山河,也就是台上那个威仪显人的男子,因而为之心旌扬动,不惜将盐场献给他,并连着七天七夜下榻廪君住处憩息,只为了与他恩爱绵长。 谁知道,这位众人崇敬的英雄野心勃勃,不肯久居盐场,于是派人赠青丝予盐水女神,并告知青色细丝乃他俩信物,务必随身携带、长相左右。 收到订情礼的盐神喜不自胜,旋即将它系在身上,片刻不敢取下,可是,偏偏天不从人愿……”山口尝君忽然收口,迎向舞台中心,只见廪君手持弓箭瞄准盐水女神…… 他的眉心蹙得更深了。 纪香缇陡然明白了,嘶哑地问,“他……射死她了?!” 天啊!这是多么讽刺的单向付出。 “翌日清晨,当盐水女神翩然耀于盐水之上,廪君足踏尖石使朝青丝所在之处,一箭射去——”他幽幽续道。 台一的廪君也依言而行,刹那间,盐神花容尽失,身若残断柳枝向舞台一旁倒去…… 痛,亦犹如一支针猛地刺入纪香缇的心口。 山口尝老似乎明白女人对这剧不胜欷献的心态,一手将她扳回寺院的来处,“这不过是场戏,不必太投入。” 纪香缇对于他的冷漠登时有些不满,这就是男人,总在引起女人内心最深切的情爱与感动后冷言轻嘲。 她赌气地甩了甩被他轻触过的肩头,“曲终人散,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反倒笑了。 女人就是这样,敏感、多疑,如果再有“外力”介入,男人一下子就成为万人所指的薄情寡义之辈。 “是该回去了,否则有人的嘴会因嘟得老高而抽筋。”面对窒人的张力,幽默也许是最好的调节剂。 “山口——”她打算抗议,忽然眼前闪过一抹异常的刺眼光芒,旋即推开身边的山口尝君,低声警告,“小心!” 就在同时,他俩均听见飞镖划过耳边的风声及对方的怒嚎,“糟了,没射中那该死的山口贺夫!”一溜烟地便混入散场的人群中。 “你先回去。”山口尝君扶起为了救他而趴在他身上的纪香缇,神情严肃地向急忙奔至的老顽童命令道,“护送纪小姐先回别院。” “是!”老顽童也敛去平日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深沉与机警。 “让我帮你忙。”她喊住急于离去的山口尝君。她就是知道自己绝非荏弱的平凡女了,直觉地相信她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回去!”他不耐烦地怒吼,全然将她的关心掷回脸上。 受挫、委屈立时窜至纪香缇的心头,但她这次没有泪眼婆娑,也没有出口反击,只是任晶亮而冷锐的大眼,瞪视着飞身离开的背影,某种不容更改的信念似乎正在酝酿…… “小丫头,走吧。”老顽童催促着,双眼仔细察看四周可能潜藏的危机。 纪香缇一语不发,极其配合地与老顽童往寺外走去,却在拐角处她突然弯下身子?,痛苦地哀嚎。 “丫头,你怎么了?”老顽童忙着低下身子。 突地,纪香缇摇起手中的银坠,一种香气上止即散开,“老顽童,得罪了。你只会昏睡半小时,待会儿,我再来救你。” 话一说完,老顽童就沉沉昏睡而去。她安置好他,使朝山口尝君消失的黑暗中飞奔而去。 其实,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颈子上的银链坠饰中,放了一种可以临时救急的迷药,只是在偶然间得知它的奥秘。如今,面对接二连三的怪事,让她对自己的身世更加好奇,本来,只想躲在自的背后,静享和他独处的时光,可是……她不能再逃避现实了! 如果,她真想在他的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那么,弄清自己是谁,就是当务之急了! 第七章 “站住。”山口尝君就地取材,折了一枝树梗,往先前刺杀他的两名歹徒射去。 “啊——”只见他二人痛苦地皱眉。其中一名强忍着右肩被刺穿的疼痛,往黑暗中逃窜;另一名则痛苦地跌卧在地。 山口尝君一个纵身,双腿飞劈过去,凌厉地将才从地上爬起的歹徒踢倒在地,右脚顶住那人的咽喉。“说,谁派你来的?” 这人知道自己是逃不了,却也不想背叛主子,腮帮子随即鼓动了一下,颇有以死明志的打算。 “想死?!”山口尝君利落地扳住他的下颚,“没说清楚之前,没有人可以在我眼前死去!说,谁派你来的?”他一手托住那人的面腮,另一手则像把钳子似的在他口中翻搅着,只见那人霎时口吐鲜血;狼狈不堪。 “你……”歹徒又惊又惧,半晌蹦不出一句话来。 “你可以藏毒药在口内,难道我就不能将你的牙齿敲掉?”山口尝君冷笑,俊绝脸孔更见威仪。 “你不是山口贺夫?”那人口齿不清的说着。 “如果我是他,你现在绝不只是掉几颗该死的牙齿。”若有似无的笑纹里正蓄着无以伦比的惊爆力。 那人仿佛挨了一道电极,不寒而栗地抖了起来。 “快说,是谁派你来的?”山口尝君再度冷笑,又故意在那人受伤处加压。 “哦!别——”只见这名歹徒眼卖金星、额渗冷汗,想求饶却又碍于对主人的恐惧,迟迟不敢反应。 “哼!”山口尝君一转念,答案立时浮出,“在日本忠心的杀手已不多见,看来你该是那冷面合王流川风子的手下吧!” 冷面阎王——流川风子? 刚赶到支援的纪香缇,一听到这名字,心跳突然加快了好几拍。 这个杀手的主人也姓“流川”!而且还被称为“冷面阎王”! 那张在落英亭与她搭讪的面孔,陡地清晰了起来。 一旁的杀手连忙将头一撇,他的反应已证实了山口尝君的臆测。 “流川风于,这笔账我记下了。”山口尝君沉下声,“走吧。” “你……肯放了我?”那人愕骇以对,有点不敢置信。 “你说呢?”轻描淡写的口吻,隐藏了模棱两可的玄机。“再不走,我不知道下一秒钟是否会改变心意。” 只见那人一改先前的傲气,微微欠身,“谢谢。”就在这时,黑衣袖间忽然滑下一把带勾尖刀,趁山口尝君不备之际朝他咽喉直射而出,“去死吧!谁教你放作大善人。” 说也奇怪,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冷空中的确听见一声凄厉的哀嚎声,但却不是出自山口尝君之口,而是那该死的杀手!接着只见他歪歪倒倒的往地上一瘫,半死了过去。 晃眼间,山口尝君被温香软玉抱个满怀,纪香缇那朵雅的声调仍难掩前一秒钟的惊悸。“谢天谢地,还好你没事。” 山口尝君端视着地上半死的歹徒,再睨向惊魂未定的纪香缇,他明白了。 是她救了他! “你究竟用什么东西,击中这个该死的浑球?”最深的谢意总似梗在喉间的鱼刺,不论吞或吐都是困难。 纪香缇这才离开他的肩头,瞄了一眼地上的鹅卵石。又羞又窘道:“就地取材。” “很好。很好。”他激动地将她拥进胸怀,浓重的呼吸深刻着他难平的撼动。 山口尝君知道他又欠她一条命了,这一生……只怕……偿不清了。 偎在他怀中的纪香缇,不懂此刻的他在想什么、也不计较他为什么连半个谢字也不说,只是一味地沉浸在那宽广的胸膛中,一种怔仲却又真实的感觉,宛如深海的海水浸过自己仅存的理智,刹那间,一直困惑她的溺毙感不再那么可怕了。 她只知道,如果刚才她没有发觉对方的回马枪,那现在躺在地上的会是—— 一想到在刚才那刹那间极可能失去他,鼻头不禁一酸,泪珠倏地滑落脸庞,下意识地将他抱得更紧了。 “你怎么了?”惊觉到手上滑落的泪珠,山口尝君轻声问道。 “没事……”凄切的碎音,教人更生怜惜。 “不是叫你和老顽童赶紧离开的吗?怎么又跟来了?”山口轻抚着纪香缇那头乌黑的秀发。明是责备,口气却有着更多的宠昵。 “我救了你一命,你还这么说……”她轻捶了他几下,口中挣是撒娇的语气。 山口将她缓缓地推开,坚决却温柔的看着她,“你是救了我一命,不过,仅只一次,下不为冽。” “为什么?” “因为——我会担心——”他似乎不再顾忌,轻轻地将她再次拥入怀中。 她笑了,为了他的一句“我会担心”;为了他那从未见过的温柔;为了他话语中那股似有若无的关心……更为了二人间让今人心迷的淡淡情悻…… 她紧紧的回拥住他,两人沉浸在这从未有过的亲密氛围中。 ★  ★  ★ 山口家的寄月湖在暗夜中,传来一声噗通的落水声,澄净的水面忽而掀起微弱的涟漪,不一会儿又回归平静。 水底那条人影像尾梭鱼,疾快地往深水层潜泳而去…… 原来,板黑的湖底世界另有乾坤!就在水深三十公尺处,有一道钢制的屏障,来看轻轻地按下手中的通讯器,那厚达几十公分的钢门瞬间打了开来,他随即游了进去,就在他站定后,钢门倏地关上,而室内湖水也在同时迅速退去直至滴水不剩。 这时,另一扇钢门再度开启,来人已换上干净的黑衣、头戴面罩,遮住他不欲人知的脸孔,直朝这座十分精密的湖底实验室走去。 迎面而来的是身着银衣的工作人员,恭谨地向他致意,“海先生。” “替我查出流川风子的最新动态,还有他为什么派杀手弑杀山口贺夫?”黑衣人面不改色,口气冷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是的。”白衣工作人员立即面对电脑敲起键盘。 “银冀,也查一下山口冶夫目前的动态,我想知道他可曾与流川风子结怨?”男子唤着跟了五年的手下。 “已经查出来了。”银冀语带慎重。 “说。” “山口冶夫数日前曾受渡边相一之托,打算.去截流川风子的货。”银冀公事公办的说着。 他太了解他的主子,爱说废话的人是不能在他身边的,简单明白的答案,才是他这种分秒必争的人最在乎的。 跟了他五年,银冀甚至不知道他的主人姓啥名啥,却从不多话。最令他好奇的是,主人每一次从水底进来时;从未见他携带潜水用具,宛如鱼类似地来去自如。 而每一件他委托调查的事,总会在不久之后,透过传闻或是非正式的消息中得知,该死的家伙或是组织被消灭。不禁让他怀疑,主人难道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浪潮”?不过,他从不多嘴。 黑衣男子扫瞄银冀一眼,即知这小于在想什么,轻扯唇角微笑,“很好。”对他能压抑好奇的耐力与决心感到佩服,“听好,迅速将流川风子交货时间、地点等相关事宜查清楚。”语毕,他转身就走。 “主人,请稍候。”银冀似乎想起什么事。“您托我查流川风子的资料全在此,有一点,您或许会感兴趣。” “说。” “他曾经有个论及婚嫁的女友,叫安室小铃子,但却在一次意外中丧生,流川风子为此消沉了好一阵子。这是她的照片。”银冀特别抽出泛黄的相纸。 “很好。”黑衣人一接过照片,冷凛的俊颜遽地逸出不曾见过的恐怖色泽,“你说她叫什么?” “安室小铃子。”银冀复述着,也为主人别于以往;的奇光感到不安。 小铃子?!流川风子不也叫香缇小铃子吗?天啊!他到底是何居心? “主人——”银冀犹豫地唤着神游的黑衣人。 “嗯?” “这里还有一封密函。”银冀递出手中的信件。 黑衣人立刻拆开信件,眉心再次紧蹙。 纪霍然要来日本了! 也许……他的到来,能有另一番的峰回路转吧?! “你下去吧。”黑衣人对银冀挥了挥手。 “是。”银冀恭谨的退了下去。 待不见银冀踪影后,黑衣人才将脸上的面罩拿了下来…… 竟是——山口尝君! ★  ★  ★ 深夜才回到卧室的山口尝君怎么也睡不着,一墙之隔的纪香缇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决定去找他谈一谈,才一翻身坐起,就听见和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香缇,你睡了没有?” “没有。”纪香缇主动地拉开门,顶着晶亮的彩瞳迎接这个同样夜不成眠的俊美男子。 “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山口尝君面有难色。 “我也有事想问你。”纪香缇忽尔粲笑。这真是个奇怪的夜晚。 “女土优先。”山口尝君为自己突来的“尊重”,不禁莞尔。 纪香缇登时浅笑,“东京要下雪了吗?”否则怎么可能令一个十足的日本大男人转性? 山口尝君一语不发地欣赏着,她在黑夜中浑身所绽放的璀灿光泽,没来由的感动让他自动解除所有防御。“我正在学习女士优先,难道你吝啬助我一臂之力?” “哦!”他的改变是因为她吗?一种满足的笑,延展了开来。 那端的山口尝君,也在迎上美人巧笑倩兮的神韵后笑了。 笑容中两颗心逐渐交融,彼此却浑然不觉。 “我想知道我究竟是谁?”纪香缇幽喃道,瞪着的视泽怎么也离不开山口尝君俊逸的容颜。 “你?”这也正是他想找她谈谈的原因。 “嗯!我准备好了,我希望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这也是我今晚找你的原因。” “哦?” “本以为让你自己想起你是谁最好,但是时机与现况都不允许,再者,我仔细思考过了,你的确有能力面对任何突发的状况,所以,现在该是告诉你的时候了。”山口尝君娓娓道来。 “你叫纪香缇,是璀璨王朝纪氏家族的四女儿,生长在纽约的曼哈顿区,掌管纪氏家族珍珠相关的企业,会擒拿术、擅潜泳……”山口尝君如数家珍地叙述着她的一切,犀利有神的双眸有了别于以往的温柔。 “我……”纪香缇闻言,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二哥纪霍然将于两天后来接你回纽约,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深夜叩你房门的原因。”话甫落,先前光璨的星芒忽敛。那是一种不舍,却又不能占有的无奈。 “不!”她突然惊叫。 她只想知道自己是谁,却不希望离开这里。她一点儿也不想离开! 紊乱的思绪与纠葛不断情潮,让她的心猛地抽紧了。 “自,别赶我走,求求你。” 他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拥她入怀。 不舍,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窗棂外,夜凉如水,两颗心再度纠结。 不知过了多久,山口尝君强忍住心中的伤痛,轻轻地推开她,“两天后,跟你二哥回纽约。” “不,我不走!”她倔强的摇着头。 “你非走不可。”山口尝君的语气中,有着不容改变的强硬。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我走?难道……你一点都不希望我留下吗?”哽咽的语气中,有着万般的不舍与不解。 想,当然想,他多么期盼一生与她永不分离,但现况却不允许,他只能冷漠以对! “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希望你留下来?再说,你二哥从纽约来接你回家,你理所当然得跟着他回去。” “非亲非故?你说我们非亲非故!”这四个字如箭猛地刺人她的心窝。 “对,”他狠下心不被她脸上那抹悲痛的神情给击倒,“你只是我受托的一项。任务。罢了。” “任务!我只是你的一项任务……”原来,她只是他的“任务”!他对她的好!也不过是忠人之托…… 她轻轻推开他紧抓着自己双臂的手,含着泪,带着笑,淡淡的说着,“我知道。我想休息了,你请回吧。” 他还能说什么呢?山口尝君只能悄悄地转过身拉开纸门离去…… 然而,每一步都像沾了厚厚的泥土,沉重不已。 ★  ★  ★ 落英亭樱花依旧娉婷,美人却对花愁。 虽说心中百般不愿,但在山口尝君的坚持下,纪香缇只能黯然接受二天后回纽约的安排。只是心绪干转,始终无法成眠,于是她又来到落英亭,凭悼她的哀愁与无奈。 “美丽的女人是不该哀愁的。”暗夜的乍响声,听来格外的阴寒。 “谁?”纪香缇机警地折下樱枝作为防卫武器。 “小铃子,我们又见面了。”森诡的笑容在深秋的夜里更显诡魅。 “你跟踪我?”流川风子!她心口顿时一窒。 “这不叫跟踪,你可以称它为‘关心’。”邪冷的笑一再流露出他狂傲与自负。 “你的暗夜关心真是教人胆颤心惊,我承受不起,你请便吧。” “你变了,小铃子。”精明有若狐狸的他,已经闻到她的改变,但他却不动声色,持续他一贯的阴晴不定,让人无法捉摸。 “我告诉过你,我不叫小铃子!别再拿我当她的替身,我姓纪——”不,她不该自报姓名,急急改口,“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么多。” “替身,谁说你是替身?”流川原本就阴气十足的脸庞,这一刻比僵尸还要骇人,“我说你是小铃子,你就是小铃子。” “好,那我问你,小铃于是你什么人?”逃避或许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那只好放手一搏。 “你……”他眯着眼瞅着这个娇贵中又透着勇气的纪香缇,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似乎较小铃子更多了一分巾帼英雌的气息。 “她是谁?为什么让你一再的错认我、打扰我,甚至强令我变成她?”纪香缇豁卅去了,柔软的嗓音突然提高了起来。 “住口!”怒流似潮水一翻即下。 她不但没有噤声,反而迭声追问:“她是你年少时的女友,或是你心爱的女人?还是你的妻子?” 步步逼近,流川风子几乎无力招架,只因“小铃子”是他的致命伤。 “住口!住口!我说住口!”他猛地抓住她的皓腕,疯狂地摇晃着,恐怖的狂吼有如夜枭的嚎叫。 纪香缇怔住了,她不知一个大男人发狂时是这般的激越,甚至带着天崩地裂的毁灭力道。那手劲儿几乎折断她的柔荑,她却倔强地不肯求饶,故作淡漠的瞪视着地。 “放开她!”冷沉的声音突然从流川身后泄出。 “什么人?”流川倏地反过身子,但失控的情绪已在瞬间平复。”只手仍钳紧纪香缇。 “山口?”纪香缇幽幽喃道。 “我当是谁呢?一个潜水协会的小人物,也敢命今我!”流川讥讽的笑。 “放开她!”低沉的声调吊诡而森冷。 “我偏不呢?!”暗惊对方的强势,不禁怀疑昔日对山口尝君的判断是否有误? “放开她!”嗜血的腥味随着三度的喝令,而弥漫住整个落英亭。 “那得看你的本事。”流川冷嗤一声,手劲儿又加重了一分。 “啊——”纪香缇痛得冷汗直盗。 眨眼间,只见流川抓住纪香缇的手,被人以类似石块的尖物重重一击,力道拿捏得正好,手筋未断,却震得对方不得不松开纪香缇的手。 顷刻间,纪香缇已奔向山口尝君的身边。 “山口尝君,这笔账我记下。她——纪香缇,我要定了!”流川风子这时终于直呼纪香缇的闺名,也露出他的狐狸尾巴,旋即消失在落英亭外…… “谢谢你。”纪香缇揉着被烙上指痕的手腕。 “这就是私自行动的后果。”清凉的声调,有时更让人难以忍受。 她却忍了下来。反正,再过两天,她就要回纽约的“家”了,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就算山口尝君想再伤害她,也没有机会了,不是吗? 但,只有她明白,有些烙痕一旦印上,怎么抹也扶不去的。 沉默像把诫尺鞭挞着山口尝君失控的舌头,“对不起”三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来,惟一能做的就是降低声量,“这也是我要你早点回纽约的原因之一。”关心已不在话下。 “你又怎知道,他不会追来纽约?”浊哑的回应,终于划开彼此间的凝沉氛围。 “他没有机会的。”斩钉截铁的结语令人惊骇。 “你要做什么?” “你安心地回纽约吧。”他不直接回答她的询问,心中执着的意念任谁也改变不了。 ★  ★  ★ 渡边百合一早起床就悉心地将自己彻头彻尾地改装,穿越贴身长裤,足蹬皮制短靴,上身则搭配了件一字领的羊毛衫,外买黑白相间的大领剪裁的混棉背心,帅气而不失典雅。 整装完毕后,便朝纪香缇的和室走去,才一变进那植满花海的庭院,就瞧见山口尝君神色匆忙地走出房门。她惊悸地往旁边一躲,直到他消失至尽头,才缓缓地走出来继续往目标前行。 “叩!叩!”渡边百合轻轻地敲着纪香缇的房门。 “哪一位?”屋里的人沙哑地问着。 “我是渡边百合。”她语气力持轻柔。 纪香缇隐隐闻出半点的不寻常,却还是披了件晨楼将和室门拉开来,一迎上渡边百合那有别于那日典雅的装扮,还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 渥边百合早预测纪香缇可能会有的反应,于是一派轻松的笑道,“那天的服装是穿给我老爸、还有山口伯伯看的,其实,我最爱的还是牛仔裤或是裤装,那样比较方便。”两肩一耸,炯亮的双瞳、唇畔都含着笑,表情天真而专注,完全打破外人可能会有的顾忌。 纪香缇也被她那抹真挚的笑给打动了,自动撤去先前才跃上心头的防备,她欣然邀渡边百合入内。 “找我有事?” “就看你是否加入,才箅有事。”渡边百合早巳摆脱那日本瓷娃娃的形象,十分有技巧地说着引人上勾的话。 “你希望我加入什么?”纪香缇本能地提防问道。 “我听山口大哥说,你明天就要回纽约了,所以,我想略尽‘地主’之谊,带你一探日本的幽境。”她说得单纯而真诚。 纪香缇一想到她必须回到那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家”,眉心不自觉地微蹙。 此刻纽约对她而言,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名词;反倒是山口家族这片花海与这间带着阳刚的和室亲切多了,今她有一种……“家”的归属感。 她……舍不得这里的一切,更舍不得他啊! 精明的渡边百合一对上纪香缇恋栈的眼神,浑身神经立刻绷紧,嫉妒的情绪也如发酵的饮料气泡,宜往喉间飞窜。 但,多年的日式教育让她练就一身情绪不外露的本领,反倒牵动那完美的唇角安慰道:“纽约与东京只要一张机票就可抵达,我随时欢迎你来寒舍玩。这是我家的地址,还有电话。”从容不迫地由口袋中,掏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名片交给她,仿佛不懂对方的离愁是为山口尝君而发的。 “哦,谢谢。” “走吧,换件衣裳,我们一起到外面走走,我保证,如果你不去瞧瞧,可会终生后悔的。”渡边百合眨了眨那双俏皮灵慧的眼。 “我……”沉重的心情压得纪香缇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是担心衣服,我借你另一套姐妹装,黑色的,好行动。”所有的顾虑她全设想好了,如此滴水不漏,就是想让对方照着她的剧本走。 “谢谢你。”这么一来,纪香缇反倒没理由拒绝了。 “这才对嘛,走吧。”渡边百合满意极了,主动勾着纪香缇的手臂,颇有姐妹情深的态势。 纪香缇对于这种亲昵的示好动作突然感到排斥,却不忍泼她冷水,只能任渡边百合勾着自己往前走去 ★  ★  ★ 也许是大敌当前的缘故,山口贺夫这些天对于周遭的人事物特别留心。 就在他擦拭几天后必须用到的武器时,却从微微拉开的和室门缝,瞄见两抹黑色纤细的身影,从他眼前晃过。 一股杀手的直觉,连忙放下手边的事,条如捷豹尾随追踪…… 那两抹纤纤身姿,不是别人,正是纪香缇与渡边百合! 她俩根本就是永远不可能对盘的平行线,为什么会凑在一起?而且连他这个半主人,也未被告知她们的去向?, 以他对渡边百合的了解,深知她对山口尝君的恋慕之情,已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在得知大哥心中只容得下纪大美人一人而已,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去?这一切太违常理!除非…… 除非一方改变作风,企图让对方不设防! 糟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不敢想象,一个被嫉妒冲昏了头的女人,会有什么出人意表的行径! 他得跟着她们,以防万一,因为他知道,纪香缇是大哥目前惟一牵系的人。 第八章 “请留步。”纪霍然客套地向山口尝君道别。心中却不住地嘀咕这个人明明是有情于香缇,却故作潇洒,真想痛扁他一顿。 山口尝君读得出纪霍然多变的神情,含着诸多的手足之情与捍卫之心,但最后仍化成无言的抗议,表达他的不满。 他欣赏地瞧着这么一个“对手”兼朋友。“就依你言,我不送了,我已今人将车备好。” “谢谢。”纪霍然仅是点头,转身就走。 已换上一身珍珠奶白套装的纪香缇,清澄如水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山口尝君,似乎在告诉他必须为送走她的决定付出“代价”。 山口尝君才一迎上她如秋水的波泽,立时感到浑身被狠狠地焚烧,昨日种种的温存、拥吻、斗气……忽尔化作蚕丝,搅得他一阵焦躁。 他知道,她这一走,也将带走他所有的平静。 “保重。”这是他惟一能对她说的话。 因为……有太多的事情悬而未决,他不能留下她。 “你也一样。”纪香缇终于看见他眼中闪过一秒钟的不舍,突然所有的怨怼与责难,在刹那间消弥于无形。 那不是她的错觉,这个男人爱过她,真的爱过她。 眼睛是不会说谎的。即使只有一秒钟的伫足与不舍,也足以告慰她初恋的终结。 是感动也是感激,纪香缇第一次愿做个“日本传统女人”,谦恭地弯下腰,向她心爱的男人告别,“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莎哟那拉。” 第一次,第一次他感到想哭。为自己必须放弃这么一个灵黠女子而哭泣。山口尝君确切地知道,他的情爱早已给了她。 早在八年前的海里,月老便已用红线将二人系在一起;纽约再次相逢,加深了二人的情系;而这次的短暂相处,更是注定了彼此的相属……情慷既已深植,要连根拔除,只怕拼了性命也无能为力。 “我们该走了。”纪霍然再次提醒双瞳噙满迷雾的妹妹。 “是的,我们该走了。”那双灼烁的眸于幽然地向这枫红满园的山口家宅,做最后一次的巡礼。 别了,山口家毛;别了,寄月湖;别了—— 她曾以生命热爱过的男人。 最后,纪香缇的皓眸再度回到山口尝君的黑眸中,顿时变得多情而柔媚,两泓深幽写不尽的是她最深的思慕。 就在她决然反身走出山口家宅的刹那,犹赛珍珠的珠泪,断了线…… ★  ★  ★ 黑色的加长型轿车载了才从山口家宅驶出的两名娇容,一路驶在花海架构的街道上,却在十分钟后,开向一处花料横生、竹林密森的窄路间。 纪霍然机灵地感觉事有蹊跷,以手肘顶了顶身边的香缇,压低噪音命令道,“待会儿听我的指示行动。” 纪香缇不吭一声,因为她也闻出危机四伏的讯号。 她不相信山口尝君会派人来歼灭他们,如果他真要动手,在她多次危难中,早就可以取她性命!而这只说明了一件事,山口尝君也被蒙蔽了。 自从她“跟”了他,他的身边不断发生一些“暗杀”事件,虽然每次都幸运逃过,但却不明其因,想来山口家族目前正遭逢隐身在黑暗中的杀手伏击。 她不能回纽约!起码现在不能回去!她要留下来助他一臂之力。 果不其然,这时隔层玻璃的后座车窗自动被上了锁,而司机也冲出了车外。就在这刻不容发之际,纪霍然立刻自西装衣袖中,滑出两把掌心雷手枪,快速地交出其中一把给纪香缇。“你还记得怎么用枪吧?” “没有比现在更记得了。”她抛给他一抹笃定的眼神,利落地接下掌心雷。 兄妹俩在各自的窗户把手上射了一发子弹,两扇门立时被飞利的双腿踢开,二人同时翻出车外,举枪对着打算逃开的司机,大叫,“站住!” 只见司机就地掩蔽,三秒钟不到,那辆漆黑光洁的轿车瞬时被炸得支离破碎。而他俩机警地逃过一劫,并飞身至司机身边,一前一后持枪抵着他的脑门和后胸。 “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兄妹同心,连口气也如出一辙。 纪霍然登时因找回“昔日”的香缇而感到欣慰,露出了会心一笑。 那人惊魂未定地瞧着纪氏兄妹,一语不发。 “不说?”纪霍然那倨傲狂浪的脾气上来了,枪口迅速移上那人的脚踝就是一枪。 “啊——”那人痛得鬼嚎。 “说吧!我想我二哥有的是办法对付像你这样的角色。”纪香缇很自然地脱口而出,似乎对这一切熟悉得不得了。 纪霍然好奇地瞥了她一眼,似在询问她已经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纪香缇只是耸耸肩头,浅浅勾唇逸笑,也为自己这么顺口的对白感到不解,可惜此刻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机。 “再不说,我就挑了你另一只脚的脚筋。”纪霍然冷残地喝令。 只见那人唇一抿、气一提,颇有视死如归的决心,纪霍然立刻弯下身子支住那人的下巴,“自杀?!真受不了你们这些自视有武士道精神的傻瓜。既然你这么忠心,我就成全你,不过还是得先说出谁是主使者。”他又在那人的肚子上补了一拳。 “我……我只知道必须将你二人挟持到这里……炸死,再放风声威胁山口父子。”那人眼·神不定、闪烁其辞地说。 “不止如此吧。”纪霍然犀利地觉察他的话有问题,扣板机的手又指向脑门,“这一枪的准头就看你说不说实话了。” 那人见纸再也包不住火,只好全盘托出,“是流川风子,为了怕自父子去截他在日本外海的货,所以打算以你们作为筹码……” 既然要拿他们当筹码,又某何要一举歼灭他们? 难道对方不论他们是生是死,都要以此威胁山口家?!难怪山口尝君急着将她送回纽约!她误会他了。 “我要去救他!”她绝不能在此刻弃他于不顾! 纪霍然当然明白香缇此刻的心情,仅是点头附合,又转向那名司机,“老兄,把你开来的车子借我一用吧。”话落,便霸气地搜出他的钥匙,并将他绑农树干上纳凉,兄妹二人则飞速绝尘而去…… ★  ★  ★ 日本外海 “你确定要下水?”纪霍然早巳从山口尝君口中,得知香缇自从失去记忆以来,畏水的程度到了濒临歇斯底里的地步。 如今,为了心爱的男子却宁愿面对幽幽海水,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有些犹疑,这么任她而为是否明智? 纪香缇根本不给纪霍然劝阻的机会,纤细身影倏地一跃,义无反顾地往海中跳去,一人海中,就轻快而熟练地往深水处钻去…… 纪霍然再次看见昔日那个倔强、一旦执意时,任凭天崩地裂也会前往的妹妹,他只能苦笑,也如梭鱼一般地随她跃入水中…… 他不可能让她一个人闯险境! ★  ★  ★ 阴阒的海底,处处透着森诡迷离的氛围,突然三十公尺的深处灯火通明,将原本一片漆黑的海底照得光澈灯亮。 右侧居中的位置,浮游着一名穿着绘有流川家族特有雷电标帜潜水衣的男子;他的身边分别围绕着十数名身着同样黑色潜水衣的男子,每个人胸口都绘有比居首位男子身上较小的标帜。 他们正是流川家族的人,居中者就是这次走私事件中的主使者——流川风于。 透过护目镜,那双凌厉目光仍然透出寒光,宛如狩猎者瞅视着躲在暗处的敌人,双手一抬,他的手下立刻放出海底爆破专用的弹药…… 只见躲在暗处的人马全数蜂拥而出,使劲地向四处窜泳。 吊诡的事却发生了——那该在三秒钟前引爆的弹药,竟没有发挥效用! 流川风子的怒焰可想而知,他冷血无情的抬手就是给身边两名壮汉一人一巴掌,并打算在解决了渡边相一与山口冶夫的人马后,再和二人算账。 就在此时,山口冶夫与渡边相一开始予以反击,双方人马,几经缠斗,只见血流漂杵,双方各剩三名战将。 流川风于这边除了他之外,就剩下先前那两名挨揍的左右护卫仍顽强抵抗;而自父子所带来的人马却已全军覆没,独留他二人与受了伤的渡边相 “贺夫,带渡边大伯先走。”山口冶夫不容置喙地命令。 “爸爸,你们先走。”山口贺夫忙将父亲与渡边相一往身后一推,透过深水无线电通讯设备,朝着前方不远的流川风于喊话,“有种的,就冲着我山口贺夫一个人来!” 一阵冷笑突然逸出,“没有人可以在踩了我流川风子的尾巴后,拍拍屁股地走人!” 他身边两名硕汉已游向山口冶夫与渡边相一,并朝山口冶夫射出鱼枪…… 命在且歹之间,有人接下那支鱼枪,同时也了给那名恶汉的生命。 流川风于简直无法置信,有人的身手可以同时挡下鱼枪并杀了他的护卫,狠厉迎向对方,却看见了一双阴寒却又炫目至极的眸子。那是一种比女人更妖惑人心的泽盼!他究竟是谁? 山口冶夫父子及渡边相一同样惊愕地盯着那人的背影。 山口贺夫为了防范流川风子突击已冲向他,而神秘人这时也转过身子面对山口冶夫及渡边相一,闪亮的泽目透着坚毅的波光。“你们快走!” 山口冶夫怔住了……” 这双眼睛,他太熟悉!太熟悉了! 神秘人仅是以他们之间才明白的目光锁住他!“快走!” 话毕,流川家族第二批救援人马已从天而降,加入这场混战中,流川风子这会儿更加狂肆地笑着,“一个也别放走!那个人是我的!”他突着双眼手指着神秘人。 厮杀再次燃起,这时纪氏兄妹也赶到,忙不迭地加入战局,使出他们的看家本领,给予流川风子的手下迎头痛击。 流川风子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称霸日本黑道,讲的不是义气,而是狠绝阴毒,就在神秘人必须保护山口冶夫及渡边相一的当头,流川风子突然一枪射中神秘人的氧气管。 神秘人一点儿也不惊慌,轻松地褪去氧气罩,戴着护自镜的他像只巨鲸一般地游了起来。 携带氧气罩只不过是避人耳目,不让人识出他的身份而已;如今反倒省事了。不过,见过他的人都必须死!除了……恩人例外。 他瞥了纪香缇一眼,百感交集。 她……还是为他来了! 纪香缇也在此时游到神秘人身后,将氧气罩交给他,冷静从容的盯着护目镜下那双绝世的眼,有不悔、有爱恋,更有太多她自己也无法厘清的不舍。 神秘人抿唇微泄奢极浅的笑容,密密情网不着痕迹地网住她,又将氧气罩为她罩上,反过身子迎敌。 流川风子也睨见纪香缇那双多情的眼眸,独为神秘人而闪烁,又痛又恨地嘶吼,“小铃子——” 他要夺回她!不计任何代价。 “我要你死!”流川风子狠厉地向神秘男子下生死战帖。 他就在这种没有氧气买的情况下,联合纪氏兄妹、自父子一路披荆斩棘,将对方歼灭,最后只剩下负伤的流川风于残喘地应战。 就在神秘人的巨掌探人流川风子喉间之际,流川风子惊悸地乍醒,“你……你是?” 倏地,在场的人全心有灵犀地同时想到一个人 一个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面目的人! 咻地一声鱼枪响划过流川风子的鼻咽,冷飕飕的声音瞬时扬起,“既然你已知道他是谁,就没有活着的必要!”山口贺夫似乎有意代神秘人执行一项从未破例的公式—— 没有人可以在见着黑白两道惧之、畏之的“浪潮”后还活着! 纪香缇也在这一刻回到八年前那个潜水意外中 天啊!是他?! 就在她拾起片段记忆的当头,同样的海石崩塌的声响再次传来…… 原来,尚未全然断气的流川风子,心有未甘地想在死前放手一搏,使劲儿地将仅剩的炸药引爆。 “小铃子,和我一起来吧!”看着纪香缇,他嘴角噙着诡笑。 轰地一声,土石俱裂、平台崩分离兮,而上方的人也在这时被击散…… “浪潮”本能地护起纪香缇,就像数周前那个下午抱着她离开;而山口贺夫则护着父亲,纪霍然也向安全的地方游去,纷乱中,大家都没有留意到渡边相一因被石块击中而直往下沉…… 得山口贺夫发现异状大声求救,“浪潮”迅速地将纪香缇交给纪霍然,匆匆向渡边相一游去,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啊一”渡边相一被一股强大的水流蚀卷,沉人海底深渊…… 目睹这一幕,错愕未平的每个人一句话也发不出来,最沉痛的要算是当年与他一同出生人死的山口冶夫了。 “浪潮”瞄了一眼山口冶夫自责的眼神,再度奋不顾身地往海沟潜了下去…… “不——”纪香缇激动地狂叫,本能地知道那一片阗黑的海底,是所有潜水人的禁忌,她明白他这一去极可能一去不回。 她不能失去他!不能! 撕裂的心痛不断地揪扯着她,纪香缇试图从纪霍然的环抱中挣脱,反而被他扣得更紧。“不!让我去!让我去——”她焦虑地嚎哭,激烈的反应顿时让她昏厥了过去…… 纪霍然见状,打算先回到岸上再说,而山口父子却直盯着“浪潮”沉入的海沟,似乎在等待奇迹出现 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 他还是没有上来! 没有人可以不靠氧气而活的,“他”只是个人啊! 山口冶夫最后不得不放弃地往回游…… 他永远失去他的“恩人”,也是他的……长子! 一日之间,他竟失去两个挚爱的人,顿时泪水交合,怎么也止不住…… 第九章 纪香缇随渡边百合来到离市区有一段距离的山林,一路行来两人有说有笑,全没了先前的设防与成心。 就在走进一处醉人林野、远眺宛如翻腾的青龙环踞山巅时,她突然屏住呼吸,离愁也在此刻散尽。 渡边百合得意地笑着介绍,“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也为它的天然美境所魅惑,不过,后来我发现在这片美景中,还有一处绝境。”她刻意制造神秘。 “哦,在哪儿?”纪香缇敛回远眺的眼波。 “随我去探险吧。”渡边百合兴奋地抓起她的柔荑。 一种本能的“距离感”油然而生,纪香缇技巧地摆脱她。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她想,也许未失忆前她这就是这个样子吧! 渡边百合也不介意,更引她走入曾经走过多遍的草芒碎石道…… 越走路径越窄、枝桠横布,不时还勾刮着她俩的裤管,但渡边百合却一径的往前行,不时还回头盯着纪香缇是否还继续跟随着她,总在看见对方时,逸出一抹放心又迷离的笑容,不时重复着,“就快到了。” 她或许是太过专注目标,电就不曾觉察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有一抹神秘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俩。 纪香缇却在逐渐消失的悠然美景中,开始感到不安,脚步也因此放缓了。 “快走!”突然,渡边百合像抹幽灵反过身子,一把抓住神魂未定的纪香缇。 “百合,我觉得这里好……怪哦。”纪香缇心悸地喘答。刹那间,被渡边百合怪异的动作吓了一跳。“我想……还是回去吧。”她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我好不容易来这里一道,不想就此放弃。这么吧,你和我一起先到目的地,你不用陪我进去?,我一偿宿愿就出来!这样总可以吧?” 纪香缇虽不喜欢她,但又无法扳倒她“合情合理”的请求,只能妥协,“好吧!” “你真好。”渡边百合旋即一反常态,热情地将纪香缇拥入怀中。 纪香缇排斥地与她划清界线,“快走吧。” “好。”她忘形地又想勾任纪香缇的手臂,却在对方刻意保持距离时收回了手,“难道山口大哥没牵过你的手?”试探的口气像极了专爱挖掘小道消息的狗仔队。 纪香缇十分反感,却因为提到“山口尝君”而双颊绯红。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们的关系应该不止如此啰?”妒嫉的波芒硬是被渡边百合压抑下去。 “你……”纪香缇面对不欲外人深探的城堡遭到蓄意破坏,满腔的簇火登时烧至喉间。 “别害羞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像我,想求都求不到呢!”渡边百合吊诡的笑容,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阴森而诡谲。 但纪香缇却因恼怒,而没有发现她所流泄的森冷,继续朝那目标前进,只希望早一点到那什么该死的幽境,然后快快打道回府。 渡边百合见纪香缇不言不语,她的唇角勾得更大了,眼神也如毒针般地嗔怨含恨,“很好,很好。” “快走吧,我有点累了。”面对疯子,能做的就是别激怒她。即使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也常抓不准发狂的人,会有什么超乎想象的异常举动。她可不打算和这个有点“失常”的女人讲道理。 “到了,你看!”渡边百合看着前方不远的一处颓圮别墅,眼波晶光四现,仿佛那是她心中永远的伊甸园。 纪香缇顺着渡边百合的波泽望去,却为这栋早巳斑驳老旧、无限箫索寂寥的古宅,错愕地瞪大双瞳,“这就是你口中的日本绝境?” “你不懂,它可是实践许多寻梦人的梦之园呢。”渡边百合像个游魂失神地凝视着它,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见状,她不得不向别墅走去,就在抵达门边时,却被一股强大的推力结推倒在地,整个人旋即失去重心,往一阶阶深闱的石阶跌了下去…… “啊——”她的惨叫声立刻传人一路尾随她们而至的男人耳里。 “糟了!”男子焦虑地向别墅奔去,他不是别人,正是山口贺夫。 ★  ★  ★ 渡边百合阴冷地觑视着从石阶上跌落昏迷的纪香缇,一直厍抑的情绪终于在此时爆发。 “山口大哥是我的了!哈哈……山口大哥是我一个人的了!”原本一张净美的脸蛋此刻却显得阴霾。 “纪香缇,为了让你死得明白,不妨告诉你,我为何处心积虑将你骗到这残垣断壁中!”渡边百合痴痴地踏在纪香缇身边,目光却飘向远方。 “从小,我就自视为山口大哥的新娘,大家都以为我只是少女情怀,长大了就会改变,哼!可笑无知的人们,哪里知道我渡边百合对山口大哥的执着,已到了不容与任何人分享的地步。” 她又睥睨着地上的纪香缇一眼,“为了得到他,我不惜铲除异己。你看到那边那堆白骨了吗?” 已蹑手蹑脚爬进别墅地窖的山口贺夫,这时也随着渡边百合的话朝墙角看了去——看见一具比人骨更细小的白骨,他下意识地揪着眉心,不动声色的听下去。 渡边百合得意地诡笑,“那是山口大哥曾经最疼爱的猎犬山吉……” 山口贺夫顿时感到周围的空气温度遽降,仿若冬雪洒得让人一身冰冷。 “该死的畜牲也敢和我争宠!我趁山口大哥出国,山口贺夫也不在家时,将那只狗带到这让它饱餐一顿,我也不过是在它啃食的牛肉里加了点巴拉松,它就……哈……”渡边百合疯癫地笑说着。 山口贺夫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大哥的山吉是怎么死的。多年前,他们兄弟还为了这只狗的失踪,好多天不说话呢!该死的臭丫头,真是变态! “纪香缇,我从没杀过一个人,也不想为了她破例,毕竟杀人是要偿命的。不过,你夺人之爱这口气,我不能不出,我嘛,就制造个小意外;让你失踪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幽境中,是生是死,就听天由命吧!”渡边百合得意地冷笑着,毫不恋栈地爬起身子往后转,砰地一声,意外撞上一面肉墙。 “你这么做不怕有报应?”山口贺夫连扶也不扶她一把,只是森寒地瞪视着这个蛇蝎美人。 “你?”她怎么也料不着会有人跟踪她们,然而当初萌生的怯意与悔意却人止刻为占有欲所取代,冷残的妒性更令她的嗓音透出全然的无愧,“你想来英雄救美?为什么山口家的男人,全为这个失去记忆的白痴掏心掏肺?我渡边百合是哪点不如她?” “啪!”山口贺夫闻盲,毫不留情地赏了她一个巴掌。 “你敢打我!”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那张狂野阴寒的脸。 “你都敢杀人了,我为何不能打你?”他对她全没了平日的礼遇。 “我渡边百合是什么人,也容你这只山口家的鼠辈放肆!”忽尔,她像只张牙舞爪的野猫,向山口贺夫冲了过来,涂了寇丹的十指犹如利爪直往他的脸上抓去…… 山口贺夫轻轻一挥,就将她打到墙边——“啊——”渡边百合痛苦地呐喊,整个人也跟着失去知觉。 山口贺夫可没为自己的失手而内疚,立刻抱起瘫倒在瓦砾上的纪香缇,没由来的心疼扯拧了他焦躁的心。 “香缇!香缇!”他试图叫醒她,却无从使力。 他倾下身,试图先检视她身上的伤口…… 忽地,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巨吼,“你在干什么?山口贺夫!” 不用回首立即听出那人的声音。他不惊不惧地抱起纪香缇折返过身子。 “放下她!”山口尝君那双眼仿佛会喷火似的逼向他的弟弟。 “难道要让她再躺回瓦砾之中?”向来漫不经心的山口贺夫,头一次双眼闪过一丝火花。 “把她交给我。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山口尝君眼瞳中盈满嗔怒,写满了对小弟的不满与不信赖。 要不是他发现纪香缇莫名失踪,一路随着他赠给她的追踪器而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山口贺夫勾起嘲讽的唇畔,将纪香缇交了出去。 “我若是你,不会在这里像疯狗一般地质问人,而是立刻为她急救。至于你要的真相,就去问那对你迷恋至深的渡边百合,看她干了什么好事!”他瞥了一眼已经慢慢坐起的山口百合。 “还我山口大哥来!还我的山口大哥来……”渡边百合是“醒”了;却不再是以前那个美丽、乖巧的女孩,她双眼迷散,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麻烦你带她一起走,回到家也许我可以为她做些什么。”山口尝君幽幽喟叹,百感交集。 ★  ★  ★ “好一点了吗?”山口尝君睇见幽幽转醒的纪香缇,忙不迭地上前倾扶。 “我……我……我怎么了?”纪香缇试图甩开那股些微的昏眩感。 “你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严肃地端视着她。 “哦,是渡边百合——”惊愕的眼神说明她忆起先前不愉快的经历。 他长叹一声后,冷淡地说:“这里不适合你再持下去,早一点回纽约对你比较好。” 绝情断义的眼神在在道明他想摆脱这一切。看在纪香缇眼底真是肝肠寸断。 为何他会变得这般冷漠呢? 难道他们之间真的如他所说“非亲非故”,她真的只是他的一项“任务”吗? 那一夜的柔情哪里去了?那一晚的不舍又将何处寻? 难道——这一切全是自己会错意? 不!绝不是这样! 他若无情,又何必亲侍汤药? 他若冷漠,又何必悉心守护? 他若绝冷,又何必舍命相救? 她不相信他对自己全然无情!应该……是有苦衷的。 “求你,别赶我走!你知道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更知道什么地方最适合我!求你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呢喃的乞诉,几乎软化山口尝君坚定的意念,但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一切,“如果你真的能保护自己,又为何被渡边百合所伤?别再自欺欺人了,纽约才是你的依归。” “那你又怎会没有察觉,渡边百合打着世交身份加害你的客人?可见你的判断出现了瑕疵,也就是说,你不能保证纽约是我最安全的栖身之地。”她清澄的双眸直视着他。 山口尝君冷抽了口气,这才是她! 柔媚的外表常常掩去她精明光湛的心思及坚决。这时他终于明白自己为她所惑的原因所在。 他必须承认大多数的男人会爱上一个女人,多是被外表所吸引,更何况像纪香缇这么一个美若芙蓉的女子;然而在男人恃强的外表下,更冀求的是知心女人的心。巧的是纪香缇的心犹赛珍珠,让人如何能不珍藏与宝贝她?! 正因某珍惜,所以不能、也不愿让她有丝毫的损伤。山口尝君再次狠下心拒绝她。 “当初我只是受你三嫂之托保护你,如今你已痊愈,也该离开了。再说你我非亲非故,独收你这女容不免遭人议论,你可以先打包行李,待会儿你二哥就会来接你。” 又是非亲非故! 纪香缇倏地被一阵椎心之痛啃嗡着;然而孤傲哀伤的心,让她在告别的同时,想让山口尝君看清他放弃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分痴心。 “山口,我没有行李可以打包,我身上的一切都是你所赐的,如果真要带走什么,那该是你给我的所有喜怒嗔爱,但是我怨你,竟硬生生地将我推给你所谓的纪家,我不相信我只是你的一项‘任务’,我不相信!” “哈,好一个自作多情的女人。”山口尝君的心头蓦地一惊,对她激越的情感着实不能面对。 情爱有时如隔层纱的两端,不去揭开它,还有转圈的余地;一旦撕裂,关系自然变得紧窒,如果再加上许多其他的卤素,那么单纯的情爱就会更加复杂了。 他让她离开是基于安全的考量,以目前的情势,他已无余力保护她;而纪家成员个个身怀绝技,四周又有身手非凡的保镳随侍左右,有什么比待在纪家更安全的?! 她不懂,他却不点明!因幕……对于未知的状况,他不能向她保证什么。 如果,他不能全身而返,那么他绝不留下她,更不会对她承诺任何事。 至于他欠她的情与命,只有来生再偿吧。 纪香缇望着口出绝冷的山口尝君,心寒地几乎想冲上去用力打醒他,告诉他,她可以和他同甘苦,共患难!只求他别再将她推出去! 她不是货物啊!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一个有情、有爱,有恨有嗔的女人。 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怔怔地端视着他,“你想赶我走,我走就是了。午夜梦回,你会知道自己放弃的是怎样的一份情感。” 扭过头,这次她却没有落泪。 最深的沉痛,常是无泪的;有的,只是心在淌血。 ★  ★  ★ 纪霍然在山口家仆人的引领下,穿过约有数百坪大的寄月湖,湖的两旁树枝倒映出幽玄之姿,苍苍郁郁溢着静谧庄严,让人不自觉地俯首。 东京之美与纽约之盛实在是两极化啊。 “霍然,长途飞行累了吧,里面请。”山口尝君翩然而至的笑容,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温暖感觉,一点儿也看不出隐藏在体内的傲气与爆发力。 高手齐会,眉宇之间总能探出些许虚实。 纪霍然微微扬起下颚,似笑非笑地迎向这个在三弟纪盂然婚礼上见过面,又有恩于他的“朋友”——一个神秘却烨然若神的美男子。 他真是天下女人的致命伤,不知他那芙蓉若水的四妹香缇,可曾逃过他的迷障? 才一念及,纪霍然就为自己突来的“多虑”怔愕不已。 他在想什么啊! 他的三个妹妹,虽不能自比倾国倾城之姿,但璀璨王朝富可敌国的财富,早让她们明白一件事——男人的真心好比废弃的金沙矿厂,即使再经过无数次的筛漏,都不一定能再筛选得出真金。 她们绝不会为“男色”所惑的,除非那些男子有更甚容颜的真本事、真性情及更甚美钻的纯度爱情,否则,免谈! 尤其香缇是他三个妹妹中,头脑最清楚的一个,更没理由为俊额所诱。 思至此,他伸出友谊的手,“我们纪家又麻烦你了。” 山口尝君没有放过纪霍然眼神中那抹忽而精湛、忽而困顿的泽盼。他笑了笑,接下对方的手掌,双掌在交会的那一刻,进发出男性天性喜欢竞争的角力感,热流像正负电极不断地倾注,眼波也在越发加重的手劲中,泄露出对彼此的欣赏。 “我妹妹香缇可好?”纪霍然终于“拒战”地收回手。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山口尝君习惯以迂回方式作答。 “那就有劳你引她来见我这个二哥吧!让我自行判断该怎么酬谢我们纪家的大恩人。”纪霍然笑道。 “大恩人这三个字我可承受不起,只希望不会再有下次了。”他说得风清云淡,不居功、也无意驱离这种已经形成的“亲密”关系。 “啪!啪!”他权威地拍着双手,对着待在一旁的男仆说,“去请纪小姐到正堂来,就说她二哥已经来了。”他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日语说着。 “嗨!”男仆恭谨地欠身退下。 他二人走进大厅,“请坐。” “谢谢。我发现当个日本男人真不错。”纪霍然长年浸濡在男女平等的纽约,一下子见着日本大男人精神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是既艳羡又感慨。 “我想嫂夫人听见了,可不太高兴吧?!”山口尝君忆及毕舞影的刁钻与细腻,他知道纪霍然的极权主义对她是全然无效的。 “怎么扯到她身上!”纪霍然不自然地笑答。他老婆是那种可以在须臾现性烈如火或是绝冷淡然,一旦发飙,可是锐不可挡。她……唉!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山口尝君心照不宣地朗笑。 “对不起,大少爷。”大厅中忽然传来男仆的声音。 山口尝君倏地敛去愉悦的笑容,一本肃穆地望着报信的仆人。 “大少爷,纪小姐已在厅外候着。”男仆仍旧低首恭敬地说着。 “快请。”山口尝君声音持冷,神情封锁。 纪霍然也抿去先前只属于男人间的邪笑,眺向门边。 纪香缇衣袂飘飘地走进大厅,那一袭水蓝色和服外还罩着一件薄纱,予人一种缥缈而陌生的疏离感。 山口尝君对于她的美早巳惊艳知髓,但如今面对已撤去娇柔姿态的她,反倒更是勾引着他几度压抑狂炽的心。 他不禁怀疑将她逐出自己的生命,究竟是对还是错? 纪霍然从未见香缇穿过和服,仅管她多次旅居日本,但始终以奶白色系的套装出现,乍见她身着云锦剪裁的和服,几乎被她独出于外的身姿所惑。 “香缇……”他期期艾艾地轻唤她的名字。 纪香缇凝视着这一张阳刚至极又俊逸迷人的脸,迷惑了好一会儿…… “我是你二哥,你……还记得吗?”纪霍然不免担心她的失亿症,是否会影响接她回去的任务。 “记不记得都不会影响我必须回去的事实,不是吗?”纪香缇冷若秋霜地回答,同时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蒂她闪了神的山口尝君,“谁教这里的主人为了避嫌而不再收留我。” “避嫌?”纪霍然敏锐地闻到他们之中神秘的张力。 山口尝君却闷不作声,因为说什么只会徒增误解罢了。 “既然二哥已经来了,我想自己该准备一下回纽约了。”才一转身,忽而戏剧性地低笑睨看两个哑口无言的俊美男子,“我忘了,我全身上下全为山口家所赐,而今是该还给人家的时候了。不知二哥是否带有足够的现金,或是信用卡?” “做什么?”纪霍然突为纪香缇眼中幻彩般的波泽所惑。 “我想买些新衣物,好将这一身和服褪下,还给人家啊!”纪香缇面带微笑,却说得冰冷绝情,存心与山口家划清界线。 “够了!”山口尝君突然止不住骚动的心绪,失控地山口。 这“反常”的举止更令纪霍然证实心中的疑虑,看来这两个人都“陷入”了。 再眺向香缇,只见那光彩夺目的双瞳,隐约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她是故意的!故意激怒这个决意将她送走的男人。 他们之间绝对产生了化学变化! 他是过来人,深知只有动情、动念的两性,才会为对方的一言一行或嗔或喜。只是,若真如此……山口尝君论何又急于将香缇送回纽约? 深爱一个人,不是盼望能将对方牢牢地扣在自己怀中吗?又怎会将她推得远远的呢?这其中?定有隐情! 纪霍然不再沉默,端出兄长的威严,“香缇,你先下去核装,待会儿我再带你上街置装。” “好。香缇先行告退。”仗已打完,她不再眷恋沙场,提着和服的罗裙,刻意漠视一切地退了出去。 纪霍然就在香缇离开后,才将视线移至山口尝君再度平静无波的俊颜上,语破天惊地问:“你对她动了心,是吗?” 他知道自己该一口否认,却为纪霍然敏锐的观察力而无法说谎。 “是吗?”纪霍然执意要山口尝君亲口吐实,才能作下一步的安排。 山口尝君却因不能兑现的情、未知的境遇,而不能道明心意,“霍然,今妹的确是个水灵秀致的女子,可惜我早已有红粉知己,无法再分心了。” “山口,明眼人不说暗话。如果你真的无意于香缇就别打搅她;如果你曾心动、也曾挑动情弦,最后却始乱终弃,以她哥哥的立场,我绝不会轻饶你,不论你是否曾是我纪家的恩人!”纪堆然那张烧红的的俊容写尽了护短的情绪。 “霍然,带她回去,我不会再打搅她的。”山口尝君的双眼仿佛蒙上一层阴霾,为模糊不清的答案划下句点。 “那好,你别忘了今天所作过的承诺。”纪霍然对他的答案透着强烈的不满与失望,却又无从使力。 第十章 次日 日本朝日报社会新闻版报导着一则骇人听闻,却又神秘吊诡的讯息。 流川风子与数十名手下,失踪于日本外海一百海哩处,百至今晨仍未有一人生还,据悉,这一行人原本打算在海深五十公尺处进行走私交易。 根据最后逃回岸上的目击者死前透露,他看见一名不戴氧气罩的神秘人,在海底与流川风予搏斗十数分钟,并臆测他就是除恶务尽、行踪缥缈的“浪潮”。 至于这次行动是否为:浪潮”所为,没有生还者可以证实。 此刻坐在山口家大厅的纪氏兄妹,也正看着n播出的这则新闻,纪香缇不禁悲从中来…… 思绪再次回到八年前的初次交会,他倨傲不领她的救命之恩,反而达给她一条项链作为酬礼,以期两不相欠的原则。 她只能苦笑,下意识地抚着胸口那条从不离身的“纪念品”。她一直有个预感,他们会再相遇,果不其然,真的再次交会! 她记得……那次他是在三哥婚礼前去看三嫂,可惜当时她没有认出他,只是对他有股说不出的莫名悸动。 最令她扼腕的,要算是那次日本海的再次相遇,只是角色互换,她成了受难者,而他却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教她痛心的莫过于,山口尝君一直盼望医好她的“失忆症”,却久久未能见效,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她的记忆终于如他所愿——找回来了,而他……却永远都将埋藏于深海底。 纪香缇那张犹如天使所镶嵌的明眸,此刻全没了焦距,仿佛像个被人掏了心的木偶,不能笑、不能哭,原本就纤盈的身子,在这一刻似乎只要一触,就会颓然倾倒。 “香缇,别再折磨自己了。”纪霍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安慰她,“他若有灵,会心疼的。” 她就是要他心疼啊!她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独活于世上啊! 泪水在眼眶不住地打转,多少次濒临滑落边缘,却又被她硬逼了回去。 不哭,她不可以哭。因为山口尝君不喜欢珠泪涟涟的女人。 她不哭,再痛苦也不能哭! 山口父子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偌大的正堂上四人相对无语,因为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无法化开天人永隔的激痛。 纠结的氛围就在新闻播报完后到达最高点,电视也在这时被山口贺夫切断,大堂上登时鸦雀无声.只听见庭院枫红被秋风刮扫的声音,嘶嘶的摩擦声听了更教人心寒。 就在这时,死寂的大厅传来大伙这辈子最盼望听见的天籁之音: “希望我赶得上阻止你们慕我举办丧礼。”山口尝君的双臂上抱着一个人,深潭般的双眼写满疲惫。 “大哥?!”山口资夫立时摆脱原先凄然的神情,大步向仍旧身着黑色潜水衣的山口尝君。 “尝君——”山口冶夫终于解放最深的情感,任涕泪纵横。 “父亲,我尽力了,但渡边大伯已无气息,请原谅我。”山口尝君捧着冰凉的尸体走向山口冶夫,“我想,你可能希望亲手葬了渡边大伯。”他虔敬地将渡边相一的遗体安放在父亲面前。 激恸的泪水再次浸湿山口冶夫的老脸,哽咽地无法成声,只能一径点着头表达对儿子最深的感激。 山口尝君忆及自己在几乎灭顶那一刻,脑中想到纪香缇那张泣泪的脸,一种万般的不舍再三鼓励自己振作,意念终于得以战胜死亡,所以他回来了。 他毫不犹豫地走向纪香缇,再也不顾忌他人的眼光,紧紧的拥住她,“我差点失去你!你是对的,我怎可以放弃——分情,香缇,让我们重新来过吧。” 她又哭了,但这次却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润湿的黑亮眸子与他坦率的眼波交缠,空气中荡漾着炽热的情愫,一扫所有的阴霾。 她认真地凝视着他,即使全身湿减、双瞳泛着血丝、手臂与胸口伤痕斑迹,依旧是这么潇洒奇伟、独特冠世。 她知道没有了他,她将不再是昔日的纪香缇,而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纪香缇再度向他厚实的胸膛靠云…… 此时山口贺夫恶作剧的尖叫着,“哦!小美人,我的心碎了。” “山口贺夫,叫大嫂!否则我会敲断你所有的牙齿!”山口尝君令喝着。不言而喻的求婚也在这时提出。 纪香缇霍地笑了,幸福地笑了。 纪香缇由山口尝君的怀抱抽身,眉宇之间透着慎重。“我得和二哥先回纽约,你记得来我家向我爸妈提亲哦!结婚这等大事,在他二老心中比璀璨王朝的基业还要重要呢。” “香缇你?”山口尝君怔住了,她……恢复记忆了? “你后悔了?”她小嘴顿时嘟得老高。 山口贺夫又插嘴,“他不去,我去。” “住嘴!”“夫妻”俩倒有志一同,一鼻孔出气。 “我绝不会后悔,只是惊讶你……恢复了记忆。”山口尝君没想到九死一生后,竟能换来他衷心的期盼:她找回了自己。 “我记起好多好多的事,连咱们第一次交会,你那倔强不领情的表情,我都记起来了。”纪香缇又喧又羞地重回他的胸臆,无视旁人的惊愕。 他们的命运早因“浪潮”而紧紧地系在一起,再没有人可以将他们分开,连死神也不可以! ★  ★  ★ 三个月后 日本东京 山口大宅 “你说蜜月到哪里?”纪香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寄月湖的湖底。”山口尝君耐心地再复述一遍。 “我……有没有听错?”虽然她知道“寄月湖”的湖水,可以让有情人美梦成真,但他们早就两心相属了,不是吗? “没有,只有‘浪潮’的妻子才有此荣幸。”他当然明白她的疑惑。 “你的意思……”她还是一头雾水。 “因慕那是‘浪潮’的大本营。我若想知道全球任何情报,都要回到那里,包括‘找你’也要靠它!那儿有全球最尖端的科技及工作人员。既然我们的相遇都与水有关,度蜜月当然得到那里。” “原来如此。”没想到她的老公这么神通广大。 “这个先收好,待会儿进到里面别忘了将面罩罩上,以后你就叫‘海小姐’。”山口尝君将黑色面罩暧昧地塞进她的酥胸里。 “讨厌啦。”她忸怩地嗔道,“为什么叫海小姐?” “因为我是海先生。” “那你应该称我为海太太!”她甜滋滋地纠正他。 “是,海太太。”他将她搂近自己,落下一吻。 “别……”她有些害臊。 “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容易脸红。” “我也不知道你竟是这么好色!”她反将他一军。 “海太太,我这哪叫作好色?这是丈夫应有的权利!”他还是牢牢地将她圈近自己的怀中,不让她有退缩的余地,“从今以后,我只要到一个地方找你——”他说得挑逗极了。 “什么……地方?”她快被他吻量了。 “床——上。”他在她耳边吹气,邪邪地笑了。 “讨厌!”她佯怒。 “不喜欢?!”他再次逗她。 “不——告诉——你。”双颊早就绯红不已。 吻落至粉颊间,“你知道,我之所以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从日本海、渡边百合手中,甚至寄月湖中救出你,是什么原因吗?” “不就是——你那个——什么地下——大本营吗?”体内正有股热流一路延烧,她……不得不承认,她……好想……和他……那个! 他当然看出她的欲望,很满意她对自己的反应!“因为这个。”他宠溺地俯近她的粉颈,并以舌尖将她从不离身的银链勾出。 好痒!纪香缇格格羞笑,“做什么啦!” “因为它是个追踪器,我‘浪潮’从不欠人情,所以,我当然得知道‘恩人’的行踪,以便回报。”突然间他双手收紧,品尝着妻子的软香,也许……也许……忽而,他露出诡笑,“我们还是……” “做什么?”纪香缇真不知道这个多变的丈夫,又在搞什么名堂。 他的舌已经探进她的唇畔,坚实的躯干紧密地贴近她的每寸肌肤…… 这下子,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你……你……要在这里?”她抖了个冷颤,深秋的湖畔寒意已浓。 “放心,贺夫不会来的。”他一早就派他出公差了,这会儿可没办法来打搅他们。 “这……”山口的犹豫又被他的吻含了下去。他温柔地褪去她和服的黄樱腰带,露出凝脂的酥胸,深喘了口气,便低头含住她,“那一次——在我的房里——我就想这么做了。” “你——”羞红的脸写尽了她的旖美与期待。 “小美人,我的妻,我的爱……我再也不愿失去你。” “哦——”她几乎无法言语,火热的躁动已窜至全身每一个毛孔,就连深秋的凛寒也无法浇熄他们的欲火。 他觑了星眸迷醉的香缇一眼,他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期待着这一刻! 撩起和服,将她贴近自己,躁动的体温加速彼此的结合…… “哦——”满足的吟哦瞬间流泄。 同时间,只见他二人一同栽入寄月湖,共饮一口迟来的祝福水。 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饮口寄月湖水,恩爱绵长直久…… 尾声 另一段故事的开始 “轰”地一声,巴西卡卡拉山的水晶矿区瞬间尘土飞扬,方圆五百里隆声大作。 “炸开了!炸开了!”工作人员兴奋地呐喊着,一张张黝黑的脸,洋溢着南美洲人的热情。 “嗯!”站在矿区最前方的硕壮男子轻轻颔首,呼应着内心的激动。 这座蕴藏紫水晶最多的矿石场,自开凿以来,最困难的部分就属地底那层岩层。因为这个矿区不能以一般的炸药炸开,它的岩层刚好处在软硬土石交叠处,一个不小心,不是坍塌,就是将内藏的水晶矿石破坏殆尽。 为了顺利开采,他可是费尽了心血,。如今见大功告成,的确令人兴奋不已。 就在他双眼闪着兴奋光芒的刹那,忽然听见工头罗伯森大叫,“洛夫,不好了!” “什么事?”他的神经突地绷紧! “从探勘的仪器上发现隧道中有人。”他说。 “该死!”竟然发生这种疏失! “等等,里面有生命迹象。”罗伯森又忙说。 “那还等什么!”沙克洛夫急吼,一马当先地跑向隧道口。 “洛夫,别史,危险!”罗伯森尾随而至,力阻他这么做。 废话!他当然知道危险,但他不去救人,难道要让里面的人因而死亡? 他绝不让这种事发生! “让怪手,还有相关救护人员就位待命!” “是!”罗伯森知道他的冷硬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就算天王老子也更改不了。 ★  ★  ★ 一生醉心水晶矿石的纪曼菲,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趟搭错飞机的巴西探勘之旅,会成了她的死亡之旅。 在一声巨响后,她竟被活埋在这卡卡拉山下的矿场里! 不过,她出奇的冷静,因为她知道越慌呼吸会越急促,那只会消耗仅存的空气。 突然间,她好怀念纽约的阳光,还有父母的慈颜,就连冷鸷孤傲的大哥的怒声,也显得好亲切。 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她的意识也逐渐混沌…… “有人吗?”沙克洛夫费劲地爬进仪器显示的位置,并以葡萄牙文嚷着。 没有反应! “有人吗?听到了快回答!”这一次他以英文喊道。 还是没有反应! 沙克洛夫继续往前爬,以葡萄牙文与英文各复述一遍。“有人在吗?听到了快回答!” 纪曼菲只觉耳边传来嗡嗡的怒骂声,这声音好像她大哥,又好像她那性格火爆的二哥!他们到底在骂什么嘛,她快死了,还不肯放过她? 她不过是搭错了班机,没能去日本接四姐回家,他们也不必这么凶嘛!要骂好歹也等到她回家再骂呀! “回家?”这两个字忽然像一记古钟唤起她仅有的意念,倏地,眨亮那双犹似水晶的眼瞳,认真地听着一土之隔的声音…… “有人在吗?快回答!”沙克洛夫又叫了一声。 有人来救她? 纪曼菲几乎不敢相信上苍真的听见自己的祈祷,激动地哽咽不已。 该死!竟在此刻无法说话! 只好以呜呜咽咽的鼻声回应对方,并努力刨着那不算太厚的土层,好让对方听见自己的声音。 仅管她那声音像只垂死的土狗在刨土,耳尖的沙克洛夫还是听见了,心头的巨石顿时落地,“我来救你!”几分钟后,他的手从矿土的另一端伸进纪曼菲所在的洞口。手!有手!她有救了! 纪曼菲喜极而泣,却意外瞧见那只右手和正常人的不一样,是只…… 是只只有四只半手指的手,小指的第一截有着被截断的痕迹。 “别怕,我马上救你出来。”沙克洛夫不断安慰着受困的纪曼菲,他知道在这种暗五天日的隧道里,是很难保持平静的。 当他凿开洞口,看见的却是一张无法形容的脸,因为她的脸全为矿沙所遮掩,惟一可见的就是那双如水晶般璀璨的瞳子。 “你还好吗?”他关心地问。 纪曼菲想说话却发不出一语。 沙克洛夫霍然明白,原来……她是个哑巴,难怪听不见他的叫喊…… 编注: 欲知纪斐然之情事,请翻阅《二00二年の恋》六之一“复制郎君”。 欲知纪霍然之情事,请翻阅《二00二年の恋》六之二“偷心宝贝”。 欲知纪孟然之情事,请翻阅《二00二年の恋》六之三“黄金美人”。 欲知沙克洛夫与纪曼菲的故事,请锁定《二00二年の恋》六之五“水晶公主”。 一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