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子珪》 第一章 我叫蔡瑜,周瑜的瑜 东汉建宁三年(170年),初秋。 此时方是晨光微熹,早起的风儿在林间道旁轻轻吹过,带着些沁凉,自雒阳通往平县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吱吱呀呀地徐徐前行,拉车的老马似是被这清风抚的颇为舒适,时不时嘶鸣几声。 马车上携有三四口大箱,车前一位健仆持鞭端坐,脖颈微微前倾,目光聚集于前路,不敢有丝毫懈怠,毕竟,眼下天色尚暗,而且就算是官道,也着实有些失修,保不齐稍不留神就陷入到大坑里去。 车内一位中年文士倚壁而坐,气度雍容,发色略显斑驳,怀中抱着一个正在酣睡的婴孩,他的身侧依偎着一个女童,三四岁模样,身着浅绿襦裙,睡眼朦胧,微有抱怨:“阿翁,我们为何要连夜赶路,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文士听到女儿的抱怨也不见怪,只神情温和的向女儿解释道:“琬儿,乔公举荐我担任平县长,是将国家大事托付于我,我怎么能不尽心尽力呢,又怎敢在路程上耽误时间?” 话落,看到女娃困倦的样子,颇感心疼,又说:“琬儿,你且再忍耐一下,今晚我们便能抵达河平县,到时便能好好歇息了。” 女娃嗯了一声,靠在文士身上又要睡去,马车安静下来,再次融入到静谧的环境里,只剩下吱吱呀呀的声音时时作响。 就在这时,一阵婴儿啼哭声自前方隐约传来,赶车的健仆不由打了一个机灵,神色一紧,猛然一提手中的缰绳,马车立刻停了下来,文士揽住差点摔倒的女儿,一手撩起车帘,问道:“蔡全,发生何事了?” 名叫蔡全的健仆神情不安,赶紧禀报:“阿郎,前方传来婴儿哭声,这个时辰,恐怕是有怪异作祟。” 文士神色一正:“心里没有鬼祟,又怕什么怪异呢?你来引路,我们前去看看。” 说罢,文士将怀中婴孩交给一旁的女儿,嘱咐女儿莫要下车,竟是当先循着哭声找了过去。 蔡全心里害怕,但是总不能让阿郎前去冒险,咬咬牙,紧了紧手里的鞭子,赶上几步,向前方响处大步奔去。 奔行数十步,蔡全仔细一看,竟真的是一个婴孩,浑身赤裸,就这么躺在道旁的浅草间,身边别无一物。 蔡全上前一摸,婴孩浑身冰冷,于是赶紧将婴孩抱起在怀里,大声喊道:“阿郎,阿郎,是一个婴孩被弃在道旁,是个男婴!” 文士这时也正大步赶到,听到仆人的话,从蔡全的手中将婴孩接过,仔细查看了一下婴儿周身,触了触鼻息,又听到婴孩时不时的啼哭,有些紧绷的神情才放松下来,他抿了抿嘴唇,不禁悲叹:“这世道竟已潦倒到了父母要狠心丢弃掉自己的骨肉的地步吗?只可怜这孩子,如今没被蛇虫野兽所害算是万幸!” 一行人携着这个不速之婴回到了马车上。 “适才这婴孩啼哭不止,想必定是饿了,蔡全你且取些为琰儿备下的羊乳过来。”文士嘱咐道,说罢,便直直盯着怀中的婴孩,眉头轻蹙,若有所思。 女娃这会儿却是一点儿都不困了,小脑袋凑在文士肩旁,溜圆的眼睛里洋溢着好奇与兴奋。 “阿翁你看,他比阿妹还要小哩!” 文士轻叹一声,说:“是啊,这孩子只怕是刚生下来便被抛在道旁了。待我们前路上多加探寻,看是否能找到这孩子的生身父母,若是能找到那自然最好,便是有什么难处,我们总能帮衬一些,总好过一场骨肉分离。若是找不到的话,再行计较吧。” 话虽如此,文士心中却也清楚,多半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既然专门选在夜晚将孩子丢弃于道旁,摆明不愿旁人知晓,又怎么可能有风声传出或是自愿承认呢? 果不其然,直到文士抵达河平县廷,一路毫无所获。 文士至县廷上任、于官舍安置等等一应琐事不必多提,之后半个月,又经派人多方打听,终究还是一无所得。 这日休沐,官舍后庭,文士手持一卷书,于房内踱步,细看却又神思不属,出神的想着什么。 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人未至,声先到:“阿翁,小娃娃和阿妹都被嬷嬷安抚睡下了。” 文士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只见女儿已然像稚兔一样蹦蹦跳跳的到了自己身边,蔡全也紧随而至,候在门外。 文士招呼蔡全进来,问道:“今日可有什么消息?” 蔡全回禀:“阿郎,并未有所得,半个月来,已遣人沿途往复打探数遍,仍无丝毫消息,想必是再难寻到了。” 文士听了,表情并无异状,心里已是有所准备。 蔡全又禀:“阿郎,此事要如何处置,是寻个好人家托付了,还是?” 说到这里,其有些迟疑,下拜行了一礼,接着说道: “下仆祖孙三代都为蔡氏效力,还请阿郎宽恕下仆僭越。 前些时日,夫人生育女公子时不幸离世,阿郎又暂且无心续弦,可蔡氏的门庭总要有人继承。两位女公子虽然尚且年幼,将来却总要远嫁,阿郎身边须有依靠才是。 这段时日,阿郎找来医匠给这婴孩诊断,又找来嬷嬷照顾这婴孩,医匠和嬷嬷都说这婴孩身子并无妨碍,下仆也看到这婴孩眼神颇为灵动,能吃能睡,莫不如阿郎把他收作义子,这婴孩入得蔡氏,既有了妥当的安置,也能给蔡家继承香火,岂不是两全之法? 下仆心想,阿郎深夜行经彼处,早一些或许就错过了,晚一些只恐这婴孩或为野兽所食,或为饥寒所害,偏偏就刚好被阿郎所救,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女童在旁边听得似懂非懂,听到蔡全说自己将来要嫁人,有些害羞,又有些不情愿,抱紧文士的胳膊,仰头说:“阿翁,琬儿才不要嫁人呢,琬儿要永远陪着阿翁!” 文士听到女儿的童言,欣慰一笑,安抚道:“好,好,琬儿不嫁人,琬儿陪着阿翁。”对蔡全的话没有立即回应,只是想着:“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文士近几日心中也在想着这件事情,倒是和蔡全所说不谋而合,却始终未能下定决心,现在又听到蔡全所说,终于有了决意:“就这样吧!” 婴孩尚小,文士家中高堂也已不在,因此收子一事倒也不必大张旗鼓,摆起祭祀,将此事敬告先父母和祖宗,再去信告知叔父此事,将婴孩写入族谱即可。 “你虽身世曲折,然君子如玉,玉不琢不成器,这番曲折或许就是上天对你的雕琢吧!望你长大之后,能匡扶天下,叫天下再无一人被饥寒所迫,再无一个婴孩被父母所弃,君子有德,怀瑾握瑜,自今日起,你便叫做蔡瑜吧。”文士看着怀中的婴孩,眼中饱含期待。 “自今日起,我便叫做蔡瑜了吗?”婴孩看着抱着自己的中年文士,心中默默想着。 第二章 我的父亲是蔡邕 如今叫做蔡瑜的他来自于一千八百五十年以后,自小父母便离婚,又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虽然在抚养上对他尽职尽责,但是情感上的疏离在所难免,他也慢慢养成了冷淡的性子,胸无大志,唯一的兴趣只有读各种各样的书,在书里的世界中寻找自己的一片净土。 上学阶段普普通通的成绩,考上普普通通的大学,毕业后为了自己读书方便,想尽办法留校当了图书管理员,咸鱼不卷而且社会关系简单——这就是蔡瑜前生的缩影,直到某天莫名其妙、无病无灾、毫无预兆的变成了一个婴儿躺在荒郊野外上。 蔡瑜知道自己穿越了,被捡到的那天就知道了,对这件事蔡瑜没有什么遗憾或者不满:毕竟父母都有新家庭和孩子,不会老无所依,自己没有道德上的愧疚;当初嫌弃交女朋友麻烦还会浪费读书时间,因此也没有情感上的牵挂。不仅如此,能有机会从前世的那个家庭角色里脱离出来,蔡瑜反而感到轻松很多。 前尘往事俱已矣!从今往后自己就只是蔡瑜了! 可惜的是这份轻松并没有维持下去,新生的蔡瑜不知道自己该忧虑还是该庆幸: 这段时间以来,蔡瑜已经搞清楚了中年文士的身份——蔡邕,三四岁女童是蔡邕长女——蔡琬,和自己一样躺在襁褓中的女娃是蔡邕次女,也就是日后命运多舛的才女——蔡琰、蔡文姬,那么显而易见了,自己回到了那个烽火连天、尔虞我诈的东汉末年! 俗话说“宁当盛世狗,不做乱世人”,生逢乱世,人命就像是飓风中的一棵棵小草,被大势拖拽,谁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何处安放,甚至,究竟是否会有明天。 都说东汉末年英雄辈出,细数数看,又有几个英雄能得善终?别人且不说,收养自己的蔡邕,家世背景不俗,个人学识过硬,目前初具声望、三公赏识,将来更是交游天下、一代名士,照样过不了几年安生日子,就要开始颠沛流离,直到二十年后被王允所杀。 想到这里,蔡瑜就更无奈了,有心多打算些未来,奈何就算是成年人的意志也实在抗拒不了婴儿的身体,不动脑还罢了,一天睡十个时辰足矣,一旦稍微费神,就得沉沉睡上一个日夜,因为这事,还累得蔡邕问了好几次医匠,听医匠说无碍才放心下来。 能让蔡瑜稍有一些安慰的是东汉末年分三国的故事在后世可谓家喻户晓,随便在街上拉个小孩出来都能给你讲几段人物故事,更不必说蔡瑜这个重度阅读爱好者了。 虽然像陶翁一样好读书不求甚解的蔡瑜不像历史学家一样通晓大小轶事,甚至就连这段历史中有名有姓的数百上千人物,蔡瑜记得的也不过是十之一二,但总归大事件的脉络还是有印象的,感念老天爷没把自己扔到唐末、宋末去,那才是真要抓瞎了。 慢慢来吧,所幸还有时间。怀着对自己这具幼儿身躯的怨念和对未来的一丝迷茫,蔡瑜再次睡了过去。 八年后,东汉光和元年(178年),小暑,有雨。 雒阳,蔡府内宅,一个男童坐在廊下出神的看着这场已经下了几天的雨,正是蔡瑜。 时光荏苒,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八年了,这八年里,蔡邕对这个义子关怀备至,蔡琬也对这个弟弟极为疼爱,唯独蔡琰,古灵精怪,又与蔡瑜年龄相近,常寻蔡瑜耍闹置气,令蔡瑜无可奈何。 蔡瑜对蔡邕本就深为感激,在这个时代,野兽永远是野外的最大危险源。别说现在大汉只有几千万人口,后世建国初期五亿多人口,一些地区依然时有野狼咬死家畜甚至叼走幼儿的事情发生。若非是蔡邕将他捡了回来,能不能活过一天都是未知数, 更不必说,蔡邕对他的关爱,蔡瑜都看在眼里。自四岁开蒙,蔡邕无论公务、应酬有多繁忙,每天都会抽出时间亲自为蔡瑜教授功课。 若真的是个稚子,可能还体会不到这种日复一日陪伴的难能可贵,但蔡瑜非常清楚,因此温暖在心。 几年下来,种种关爱犹如水滴石穿,蔡瑜已经将蔡邕、蔡琬、蔡琰当做了真正的家人,哪怕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现在也很坦然的叫蔡邕一声“阿翁”,叫蔡琬、蔡琰一声“阿姊”。 让蔡瑜感到非常神奇的是,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随着身体的成长“二次发育”了,最直接的表现是记忆力,虽然还达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一篇晦涩绕口的古文认真读几遍居然就能背诵下来,往往令蔡邕非常讶异。另外,前世的记忆也在变得越来越清晰,正因如此,蔡瑜今天在这里坐了很久——蔡邕就要被诬陷入狱了。 最近几年,大汉天灾频现,又有所谓怪异迭出,灵帝心里担忧,于昨日召蔡邕等人进宫议事。当晚,蔡邕没有像平日一样考校子女,只让蔡瑜在旁独自读典,自己伏案奋笔书写奏章。 蔡瑜好奇询问:“阿翁,今日可是有什么要事?” 因为蔡瑜自小表现颇为稳重,蔡邕对他寄予厚望,并未“孩视之”,便答道:“陛下今日特诏问政于我,令我密奏于上,我自当披肝沥胆对之以良言,若陛下采纳我的谏言,任用贤臣,罢黜奸佞,疏远宦官,大汉幸甚!天下幸甚!” 蔡邕似乎看到了大汉中兴的曙光,有些兴奋,蔡瑜听完,却心里一沉,来了! 《后汉书》曾记载,光和元年,蔡邕被诬陷下狱,险死还生,导火索便是一次密奏泄露,看来就在今天了。 蔡瑜没再多说什么,但心神直到今日还没能平静下来,就算早有所知,但涉及家人生死之事,又怎么可能全无波澜。 他不是没想过阻拦,一则蔡邕尽管为人宽厚,却外柔内刚,内心有自己的风骨,二则历史的进程按照原有的剧本滚滚向前,他这只来自后世的小蝴蝶年龄尚幼,而且身居内宅,还没有机会和能力扇动翅膀,尚未对原历史造成影响,万一真的阻拦下来,未来偏离,产生了更坏的结果要怎么办? 总归结果是有惊无险,此后生活虽然颠沛流离,却也海阔天空,自有天地。 第三章 流放两千里 蔡瑜初扬名 雒阳贵为国都,是当下大汉人口最多,最为繁华的地方,却也是人心最为诡谲之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实在不利于为将来筹谋。 是的,蔡瑜居雒阳七载,就在近日,终于下定决心主动参与到这场汉末逐鹿中去。 这并非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蔡瑜前世不是什么政商领袖人物,没有睥睨众生的豪气和野心。但反复考量之后,似乎这又是唯一的选择。 归根结底,将逢乱世! 远避江湖偏安一隅? 不存在的,之后数十年,天下何处不被烽火波及? 选择一方豪雄追随? 君不见曹、刘、孙三家内部倾轧不绝,一旦失势便是株连三族,树欲静风未必止,何况等他们成势要在董卓之后,太久了,不足以庇护蔡邕免受董卓强行征辟,避免被王允所杀的结局。 “于乱世之中,想要保全自身和家人,唯有依靠自己,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才最可靠!”蔡瑜紧握双拳,目光坚定。 两月之后,雒阳城外,蔡邕牵着蔡琰,身形消瘦,面色萧索,身旁叔父蔡质更是形容枯败,站立不稳,蔡瑜和蔡琬分立在两侧搀扶着他,蔡全于身后侍立。 蔡质是蔡邕的叔父,于雒阳任卫尉,蔡瑜应称呼为叔公,其与蔡邕叔侄间感情非常深厚,当年蔡邕父母早逝,身为大龄待业青年的时候,全靠蔡质照应,二人情同父子。 此次蔡质和蔡邕一同入狱,倒不是被牵连,只能说俩人各自得罪了一拨小人,被合力借机一并构陷。 他们几人身旁立着一伍甲士,原来,今日蔡邕、蔡质自雒阳狱中放出,将被流放至朔方郡,这伍甲士是负责押送他们的。 放到后世,如果说还有流放这种刑罚,恐怕不少人还真想尝试一下,毕竟换个说法,这不就是“徒步旅行”吗? 但在汉代,人口流动不频繁,时人乡情极重,家族、财产(土地)都在故土,流放恰恰是要人离开故土、远离家族而迁至偏远地区,本就是对被流放之人在生活、情感上的一种打击,更不用说以当时的交通条件,一路上身体的负担不小,万一再生了病,医疗条件差不说,带病也得赶路,否则万一失期不至,押送的士卒也要被论罪,就这样,不少人未能行至流放地便死在了路上,这也是为何“流放”在汉代是仅次于“论死”的重罚。 “流刑”分多种,有流放一人、流放全家、流放全族,依次从轻到重,说起来,这次蔡邕叔侄被处的流放是此种刑罚中最轻的——仅流放本人,按常理旁人是不能随行的,可蔡瑜、蔡琬、蔡琰姐弟三人担忧蔡邕、蔡质一路无人照顾,执意跟随,汉朝以孝治天下,以春秋决狱,说白了,就是看行为动机是否符合“忠”、“孝”价值导向,廷尉看二人一片孝心上佳,自无不可,又念姐弟三人年幼,特许携仆人蔡全同行。 此刻蔡邕叔侄尽管状态不佳,也要强打精神,因为得知蔡氏叔侄今日启程,特来送行的足有百多人,有些是故友,有些是同僚,还有些人素不相识,为蔡邕被构陷之事深感不平,出于义愤,特来相送。 蔡瑜在其中找到了几个熟面孔,最熟的面孔是曹操曹孟德。 蔡瑜认识曹操不奇怪,曹操几年前“举孝廉”来到雒阳,年纪轻轻就做了“郎”,后来又搞出了棒杀蹇硕之叔一事,搅动风雨,声名鹊起。 曹操本人才学不俗,到雒阳后听闻蔡邕才名,便常登门拜访,有时谈经论玄,有时交流文学音乐,颇为投缘。一来二去,尽管二人年龄相差二十三岁,竟结成了忘年之交,今日蔡邕徙行,曹操前来相送实属正常。 蔡瑜现在对曹操已没有了初见时的仰视之感,毕竟见过太多次了,打个未必恰当的比方,不管多么英俊的男神、多么美丽的女神,真过上几年朝夕相处的日子,也只是抠脚大汉和黄脸婆罢了。 但不得不承认,曹操的个人魅力着实了得,为人豁达不羁,心思细腻,文学造诣非凡,出身显赫全无傲气,让人不知不觉便对他心生好感,这一点他和袁绍显然不同。 偶尔也会和曹操一同前来蔡府拜访的袁绍,简直将袁家高门的贵气写在了脸上,任谁见了,就算不识,也得由衷的称呼一声“贵公子”。 曹操虽与蔡邕相交莫逆,是蔡府的常客,却不会拿一个黄口稚童太当回事,只知他每次拜访蔡邕,蔡瑜都陪坐在旁,并对他投以关注,还以为是蔡邕之子敬服或亲近自己,颇为自得,浑不知此稚童是在光明正大的对他进行观察,脑子里围绕着他转了不知多少圈了,如今更是被当做未来的对手看待,说来也是无辜。 言归雒阳西门处,蔡邕叔侄与前来送行的众人一一叙别,话毕,又拜谢众人相送之谊,便跟随甲士出城而去。 “雒阳,今日暂且别过,将来自有重见之日!”城门外,蔡瑜回首望向高大雄伟的雒阳城门,心中默默道。 东汉末年世道浑浊,朝廷昏聩,但公道自在人心,尤其对雒阳城内的人来说,朝内大臣为官、为人如何,皇帝未必清楚,他们却看得分明,押送蔡氏叔侄的这一伍甲士也不例外,不仅未因蔡邕、蔡质是有罪之身便轻视冒犯,反而尊称蔡邕为蔡公,因蔡质曾担任尚书,尊称其为为蔡尚书。 蔡瑜有意与这伍军士结交,一来是为途中能行些方便,二来也是为请教行伍之事。 此时,因“幼子主动请愿随父流放,不辞辛劳侍奉于左右”的孝行,蔡瑜也有了些“纯孝”名声,为人称颂,蔡氏又是书香名门,是当世上流社会的人,在这伍军士看来,蔡瑜主动示好,言语又有礼节,属于是“折节下交”,当然不会拒绝,因此两方相处颇为融洽。 从雒阳到朔方,足有两千里路程,按朝廷诏令,蔡邕等人应在五十日内抵达朔方郡五原县,需日行四十里方可。 但蔡质年过六旬,又在雒阳狱内被折腾的不轻,就算有蔡全时时背负,又有蔡瑜、蔡琬多加搀扶,几位甲士也时常相助,行走两日才走过孟津,不过区区五六十里路,即便如此,已然累的腿脚肿胀,浑身疼痛不止,按这种走法,流放路上只怕又要多一具枯骨了。 押送的甲士未有怨言,这日晚上,众人在黄河南岸寻了处渔家歇脚。 第四章 行路多艰路遇刺 却有公道在人心 蔡瑜将筋疲力尽的蔡氏叔侄服侍睡下,刚出房门,看到蔡琬、蔡琰姊妹正坐在河岸上,便走上前去坐在一旁,说道:“阿姊,为何还没歇息?” 蔡琰见他过来,哼了一声,不说话。 蔡琬扭头看了看蔡瑜,又转过头去,两手托腮,看着眼前奔流的大河,答道:“阿弟不是也还没睡吗?” 蔡瑜分明看到了蔡琬眼中闪烁着些许晶莹,心里不由有些怜惜,又有些愧疚:“阿姊,这两日辛苦可还经受得住?早知如此艰辛,便由我一人跟随阿翁走这一趟就好,何苦让阿姊和二姊也来受这份罪。” 蔡琬听到这话,转身用力揉了揉蔡瑜的脑袋,倔强的表情上有几分嗔怒: “阿弟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服侍阿翁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吗? 阿姊无事,阿弟莫要担忧,阿姊只是,阿姊只是想到阿翁不惑之年还要吃这流放千里之苦,还有阿妹、阿弟你们方才八九岁,也要一同受罪,心中极为难受。” 蔡琬话语中有些哽咽,说罢便将头埋入膝盖,稚嫩消瘦的脊背微微起伏,隐隐抽泣。 蔡瑜看到蔡琬这样,也不好受,于是用力拍了拍胸膛,大声说道: “我蔡瑜堂堂男子汉,岂是阿姊你这等弱女子可比的,莫说两千里,便是十万八千里又如何,小事一桩也! 还有二姊,依我看来,她哪里像是女子?再等两年,必将身长两丈,腿长十尺,每日食一石粮不在话下,只怪阿翁被问罪的不是时候,不然,区区两千里,二姊扛着我们奔行两日也就到了。” 蔡琬被阿弟的话逗得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却是不再哭了。 坐在一旁的蔡琰,本来听到阿姊的话正心有戚戚焉,又听到蔡瑜所说,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与蔡瑜追逐打闹起来。 打闹过了,见蔡琬情绪转好,蔡瑜立于河边,用手指向大河: “至于阿翁,古语有云,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雒阳便如这大河,表面尚算平静,河面之下不知潜伏多少旋涡,一旦被卷入,说不得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阿翁此次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应当庆贺才是。 孟子有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阿姊,经受此番磨难,当是老天预示我等,要有一番大事去做呢!” 蔡琬没想到从阿弟口中听到如此一番话,也从不知年幼的阿弟心中竟有“做大事”的壮志,看着阿弟稚嫩却充满自信的脸庞,不禁呆住了。 就在这时,蔡全跑了过来,说道:“公子,率队的伍长寻你,似有话要说。” “阿姊,勿要过多忧心,明日还要赶路,你与二姊快些回房安睡吧。”蔡瑜又嘱咐了一句,就随蔡全去了。 伍长见到他,蔡瑜先行拜谢道:“这两日多谢将军和诸位军士多方相助,又不曾埋怨我等行路缓慢,瑜心下不胜感激,无以言表。” 伍长赶忙还礼:“蔡公子切勿多礼,蔡公忠正为国,却遭小人所害,天下之人莫不惋惜,我等不过是行些方便罢了,何须介怀。” 蔡瑜又问:“将军寻我可是有什么指教?” 伍长答道:“我等军汉身强力壮,两千里路倒也无碍,只是蔡公和蔡尚书体弱,蔡公子和女公子也不曾经受过此等远行,这样走恐怕不是办法。” 听到伍长的话,蔡瑜心念转动,赶忙再问:“将军所说甚是,我这两日走的已是浑身上下疼痛难忍,家严和叔公虽不言,想来更为疲累不堪,将军可有什么好的法子教我?” 伍长道:“明日过河之后,蔡公子可雇辆车来,几位贵人坐车而行,自可无恙也。” 蔡瑜没有一口答应,再问:“法子是好法子,只是如此做法可会对将军几人有所妨碍?” 伍长摆了摆手:“蔡公子不必多虑,公子有所不知,不过黄河,此等法子不可施行,过了黄河,出了雒阳地界,朝廷便无人理会,无事矣。” 蔡瑜这才放心答应,次日便要蔡全去雇了两辆牛车来,一辆自家人乘坐,另一辆予这伍军士用,军士们对此颇感意外,连道不敢,交口称赞蔡公子有礼仪,能为人,有君子之风。 蔡邕、蔡质二人看在眼里,深感讶异,蔡质赞曰:“伯喈,不想瑜儿方才八岁,竟如此能任事,知进退,蔡氏有后矣!” 蔡邕连连颔首,一时之间,家有麟儿的喜悦压过了对朝廷的哀意,逐渐开怀起来。 自此,这场流放居然真的开始有了些旅行的味道。 旅程变得轻松,气氛自然大有不同,众人观景闲谈,行至某地,便讨论当地风土人情地貌,蔡瑜一路受益良多。 除此之外,蔡瑜还从叔公与甲士处了解不少军中之事,两千里路下来,如同完成一场修行。 如此行走四十多日,人烟日渐稀少,尤其近几日,数里都难见一个人影。虽然荒凉,却也让人直感天宽地阔,令人心胸豁然开朗,蔡氏几人颇觉新鲜。 只见两辆牛车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上走着,时有欢声笑语,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 听到马蹄声,伍长立刻招呼手下跳下车,掣出兵刃在手,疾呼道:“蔡公,恐有马贼来袭,你们在车上躲好,勿要下来。” 话音才落,几骑快马已奔至车前,马上骑士均以黑巾蒙面,手持利刃,驾驭马匹绕着车架转了几圈,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高呼:“可是蔡邕蔡公在此?” 伍长喝道:“尔等何人,意欲何为?可知我等为朝廷公干,若有冲撞,乃是死罪!” 首领不答,再问:“可是蔡邕蔡公在此,请出来一见。” 蔡邕听闻此话,从车厢中走出,车内几人想要阻拦,都被蔡邕推开,下车答道:“老夫蔡邕,这位英雄要见我,敢问何事?” 首领看到蔡邕,跳下马来:“你是蔡邕?” 蔡邕一甩衣袖:“我蔡邕一生俯仰无愧,又何须他人冒称?” 首领抬起手中兵刃,指着蔡邕:“可叫蔡公得知,有人派我等来杀你!” 听得此言,众人不由色变,车上蔡瑜、蔡全登时也跳下车来,护在蔡邕身旁,蔡琬、蔡琰也要下车,被蔡质死死拦住。 伍长在旁面色一急,喊道:“蔡公!” 正要说话,被蔡邕制止,却见蔡邕神色不改: “老夫头颅在此,诸位英雄尽可拿去,只是家人无辜,几位军士受命于上押送老夫,也与老夫无干,只盼诸位英雄勿要多造杀戮,蔡邕在此拜谢诸位。” 说罢便是一礼,随即就要走上前去。 蔡瑜轻呼一声“阿翁”,拽住蔡邕胳膊,不待蔡邕反应过来,已上前几步,挡在蔡邕身前,拱手道: “诸位英雄,我虽年幼,也曾听闻古之义士,一怒拔剑,血溅五步,是为杀贼、除奸,家严为国尽忠,为民请命,诸位英雄无辜杀之,恐怕有失道义。 况且诸位英雄受人差遣,想来无非也是为财,车上尚有些许钱财,任由诸位英雄取用,又何苦行此遭人唾弃之事?” 首领听完蔡邕、蔡瑜二人的话,与其他骑士对视几眼,齐声大笑起来。 笑罢,忽的单膝跪地,向蔡邕拱手道: “蔡公莫惊,某向蔡公赔个不是。 我等此来,非是为了取蔡公性命,更非为了钱财,而是特来向蔡公示警,蔡公子可莫要小瞧了我等。 只是某虽听闻蔡公大名,却不知是否欺世盗名之徒,故有此一试,还请蔡公休要怪罪。 嘿,若是欺世盗名之徒,一刀杀了也不可惜,今见蔡公风姿卓绝,正气凛然,果然名不虚传,却是我等冒犯了。” 说完,不等蔡邕说话,便翻身上马,引一众骑士飞驰而去,远远传来一声: “请蔡公多加保重,定要小心,勿要被奸人所害,我等告辞! 第五章 有人无奈躺平 有人愈加奋发 见刺客远去,蔡瑜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额头汗珠滑落,后背几乎瞬间湿透,后怕不已。 当时事发突然,刺客来的太急,蔡瑜不及多想,只知既然历史上蔡邕并未死在流放途中,那么这帮刺客大概率不会真的动手杀人,本不欲节外生枝,直到蔡邕主动赴死,蔡瑜这才忍耐不住,别无他法,争取以“道义”二字挽回一番,成与不成总好过引颈就戮吧?反正这帮刺客如果真的动手,又怎会留下活口? 再说,蔡邕救了自己一命,更有八年养育之恩,自己既然叫了“阿翁”,那么就是父子,倘若事有不谐,大不了一同上路,就当是做了一场大梦。 万万不曾想到,这些刺客没有杀心,却偏偏要来吓人!蔡瑜心中暗骂不已,又不由浮起一丝敬意——这就是所谓的“盗亦有道”吗? 蔡瑜还坐在地上感慨,却见蔡邕一把将蔡瑜从地上拉扯起来,这位方才面对生死依旧从容不迫的文士,看着蔡瑜满是冷汗的脸,此刻愤怒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他大声怒斥道: “竖子!你不过是个稚子顽童,这等强人岂是你能应付的,偏要逞的什么能!” 骂着骂着却骂不出口了,只默默与蔡全一同将蔡瑜扶上车驾,两眼老泪纵横。 蔡瑜见此,心中情绪激荡,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是好,勉强“嘿嘿”干笑一声,一时无言。 经此一事,众人再无心情闲话,又担忧再有刺客前来,于是加紧赶路,两日后,五原县遥遥在望。 在古代,人口统计是最难办的事情之一,除了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等原因外,依附于士族豪强的隐户虽然活生生的存在,在官方数据上却恍如幽灵。 据说盛唐时期,官方记载全国共有九百万户左右,但实际人口至少一千三百万户,也就是说,足有三分之一人口都是隐户。 史料记载,东汉永寿三年(157年),汉桓帝时期,大汉统计人口约五千六百万,如果算上隐户,可能达到六千至六千五百万人口,作为大汉十三州之一,并州仅有七十余万人口,其中朔方郡七千余人,五原郡二万余人,五原县隶属五原郡,人口不到两千,相当于后世大些的村子。 说到这里,蔡邕明明是被朝廷要求流放到朔方郡,五原县是五原郡治下,蔡邕怎么就到五原来了呢? 原因很简单,永和五年(140年)九月,南匈奴句龙吾斯、车纽叛乱,朝廷实则已然失去了对朔方大部分区域的控制,于是就把朔方郡治所侨置在了五原郡五原县,此后数十年未改,如今,五原县就等于是朔方郡。 更惨的是,就在去年,即熹平六年(177年),灵帝命护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等人领兵数万征讨鲜卑,被鲜卑首领檀石槐率军击溃,辎重尽失,死者十之七八,朔方、五原、云中、上郡以及一部分西河均被鲜卑占领,说来可悲又好笑,蔡邕其实是被朝廷流放到敌占区去了。 更加令人唏嘘的是,当时蔡邕曾上书劝阻此次征讨,灵帝不听,结果兜来转去,此地又成了蔡邕的流放所在,不由让人感叹命运无常。 进了五原县,伍长带蔡邕等人去五原县廷交接完毕,一番道别之后,便趁着天色还早,启程返回雒阳复命。 至于蔡氏诸人,则有县里主簿引着安顿下来。 到住处后,主簿请蔡质、蔡邕到厅堂叙话,行礼坐定罢,对二人说道:“仆受县长之令告知蔡尚书与蔡公一件大事。” 蔡邕有些疑惑:“不知所为何事?” 主簿小声说道: “前两日,朝中有重臣遣人携重金请托县长,要县长伺机鸠杀蔡尚书与蔡公,县长不敢得罪此人,只得答应,又不愿行此背德之事,遂差我前来告知内情,要我嘱咐两位,若有人邀蔡公赴宴,定要推脱不去,如此方可两全。此中私心,请蔡公恕罪。” 有刺客之事在前,蔡邕心中已有计较,拜谢道:“县长、主簿高义,邕感激不尽,不知主簿可否告知是哪位朝中重臣欲杀我叔侄?” 主簿面露难色,犹豫半晌,还是答道:“此人乃将作大匠阳球也。” 说罢,起身告辞而去。 见主簿离去,蔡质拍案而起,怒道: “阳球此人向来严酷,我任卫尉时,他曾与我有隙,不曾想因这等事竟欲取你我叔侄之性命,堂堂两千石行刺杀之事,无耻、猖狂之极,当真小人也!我这便向朝廷上奏,揭发于他!” 蔡邕拦住叔父,苦笑道: “叔父,我等没有实证,岂能如此轻率行事?若朝廷不信,那阳球小人借机说我等诬陷于他,又遭反坐,该如何是好?况且若行此举,岂非陷县长、主簿于不义?” 蔡质重重叹了一口气,恨恨道:“难道只能坐以待毙不成?” “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我叔侄二人纵然愤慨,又能如何?且听主簿善言,深居简出,保全自身,再图后报。” 蔡质历任尚书、卫尉,是两千石大员,蔡邕是议郎,皇帝近臣,按照惯例,尽管二人戴罪流放,却不需要服劳役,因此,花费些许功夫收拾妥当之后,几人顿时清闲下来。 蔡邕任议郎时,在东观校书修史,尚未完成就被下狱问罪,虽遭流放,对朝廷极为失望,也不愿就此放弃此事,如今无他事烦心,正好每日笔耕不辍,以竟全功。 蔡质年过六旬,又受冤狱,除却对阳球恨意未解,算是彻底躺平了,整日除了教授犹孙,便是饮酒、读书,自得其乐。 而蔡瑜,与蔡琬、蔡琰一起跟随叔公学习经史之余,开始修习弓箭和骑术。 汉时对一个人学识最高的评价是“通五经贯六艺”。 所谓“五经”指的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相当于后世学生们的主课,属于必修,“五经”学得好,说明主科成绩优秀,是一名绩优生。 所谓“六艺”指的是礼、乐、射、御、书、数,相当于后世学生们的副课,其中“礼、乐、书”又可当作文科,“射、御、数”则可当作理科,如果主课好的基础上一科副课也优秀,那就妥妥的高考状元苗子。蔡邕便是文科状元,“礼、乐、书”造诣冠绝大汉。若是六艺全部贯通,那更不得了,恭喜解锁文理双料状元成就。 汉唐之后,文人日渐文弱,变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六艺”中除了礼、书之外,其余不受重视,被人舍弃。此中缘由多样复杂,非几句所能讲清。 而东汉时古风犹存,文武壁垒也还没那么分明,比如蔡质尽管是文人,但他担任的卫尉,便是武职,职掌宫门卫屯兵,负责守卫皇帝和宫廷。 所以蔡瑜想要学习“射”,是正经事,蔡邕、蔡质都粗通射术,便由二人亲自教授。 至于骑术,虽然不属六艺,也是一项重要技能,五原处于北地,地广人稀,马匹也多,条件如此便利,俗话说技多不压身,蔡瑜想要拿个驾照,蔡邕又怎么会反对呢?为此还特地托主簿为蔡瑜寻了一个马术精湛人又可靠的本地师傅。 对蔡瑜来说,既然决定参与这场群雄逐鹿,那么学习弓马武艺就是一种必需。 可惜自己的这具身体才八岁,做些轻度锻炼有助于发育,锻炼强度过大,反而不利于骨骼成长,还是要等到十四五岁骨骼定型之后再说,在此之前打好基础,把身体养得壮壮实实的就够了。 自此,蔡瑜每日上午射箭,下午骑马,早、晚读书练字,过得极为充实。 第六章 董卓名声上佳 灵帝聪明绝顶 五原多风沙,天气干燥,数月过去,蔡瑜皮肤晒成了麦色,人却长高不少。 初至五原县时,蔡琰比他高出半头,现在他却反比蔡琰高出一寸,蔡琰为此有些闷闷不乐,便说蔡瑜是“玉”,玉乃泥石中所出,现在又变黑了,叫蔡瑜作“泥公子”,二人为此常常斗嘴。 蔡邕、蔡质看着这双姐弟玩闹,忍俊不禁,蔡琬也打趣蔡瑜,说他如今身形挺拔,精气神俱佳,双目有神,已有几分“玉”的气质,应当称呼“玉公子”才是,蔡瑜招架不住,只好告饶服输。 也不怪众人拿他逗趣,这数月来,蔡瑜变化着实不小。 其射术进步神速,早就超过了蔡邕、蔡质的玩票水平,虽然做不到指哪打哪,射靶时也能十射十中,偶尔已能猎些野兔、雉鸡回来丰富伙食,只待将来力大以后,将手中轻弓换做强弓,再遇贼人,便有一些杀敌自保之力了。 与箭术相比,蔡瑜的骑术有些相形见绌,勉强算得上娴熟。不是师傅水平差或是蔡瑜不够努力,纯粹是自身条件所限。 东汉末年没有马镫,只在马腹一侧用皮或布系一个圆环,用来辅助上马,骑马时需要紧握缰绳,双腿夹紧马腹,才可任意驰骋。 蔡瑜年幼腿短,就算骑的是一匹半大的小马,两腿夹紧马腹也比较吃力,幸好此时已经有了高桥马鞍可助马上骑士稳固身形,否则,想要在区区数月之内学会骑马,如同天方夜谭。 借着每日外出练习骑马的机会,蔡瑜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其中一条消息令他最为在意:此时此刻,董卓居然就在并州任刺史,而且是受司徒袁隗举荐! 更让他深感意外的是,董卓这时在民间的名声居然还很不错! 蔡瑜听闻到关于董卓的传言主要有三:一是有勇力,力大无穷,能马上左右开弓(蔡瑜悄悄看了看手中的轻弓,又看了看笨拙的左臂,暗下决心,练!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二是战能胜,打了大小数仗,无往不利;三是重义,其将所得赏赐全部分给士卒,自己分毫不取,且与很多羌人首领交好,受其尊敬。 蔡瑜觉得很荒谬,无法将董卓现如今的形象和十多年后的所作所为联系起来,权势,竟真的能让人疯狂到如此地步吗? 蔡瑜还有点好奇,不知道此刻的董卓是否曾见过吕布呢? 想来应该是没有,毕竟并州治所是太原郡晋阳县,吕布出身五原郡九原县,两地足有一千八百里以上(汉时一里415.8米),相见时难!反倒五原县距离九原县要近多了,应当只有四百多里。 吕布作为东汉末年三国时期公认的武力巅峰、第一猛将,蔡瑜是否曾想过将猛将兄收至麾下?老实讲,想,但不敢... 历史没有记载吕布出生于何时,根据时间线推算,吕布如今大约二十岁左右,在这个年纪,人的性格基本定型,若无重大变故以致有所变化,大概就是一生的底色了。 参照史书记载,吕布为人桀骜骄恣、慕强重财、热衷权位,丁原、董卓尚且把握不住,蔡瑜扪心自问,自己又何德何能?将来若是遇到,景仰一番,开开眼界,也便罢了。 除开董卓之事,另有一件大事在朝野上下引起轩然大波:灵帝开始卖官了! 秉持公开公正公平的原则,明码标价,按秩计价,一石秩俸一万钱,两千石大员两千万钱,以百年本级秩俸之数换得一官位,童叟无欺。 此令一下,有人上书驳斥,有人开始搞钱,比如曹操之父曹嵩,数年之后出价两亿钱,如愿当上了太尉,位至三公。 蔡瑜心知肚明,如今还是买卖自由,很快就会变成强买强卖了——正常选官任职升职也得交钱。不仅如此,灵帝逐渐还引入了竞拍、打折、按揭等规则,直让蔡瑜感慨灵帝大概是生错了年代。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灵帝或许是以这种心态将大汉握在手中肆意玩弄,全无顾忌。 卖官之事,是大汉天下之不幸,却似乎成了蔡质、蔡邕叔侄之大幸。 光和二年(179年),蔡邕、蔡质被流放九个月后,或许是卖官收益令灵帝心情极为舒畅,大赦天下,于是蔡氏叔侄得到赦免,准许返回原籍。 众人得此消息,喜悦之情自不必多言,就在收拾妥当,即将启程之际,五原郡太守王智遣人相邀,蔡邕推辞不得,只好假托蔡质有恙在身,不便出行,只身前往赴宴。 待蔡邕赶到太守府上,只见宾客满堂,案上摆满美味珍馐。 太守王智坐在首位,见蔡邕到了,哈哈大笑,向众人说到:“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蔡邕蔡公,乃我贵客也。”说罢,令侍者引蔡邕坐定。 蔡邕不知王智何意,遂只是端坐,不饮不食,也不多言语。 王智不以为意,径自与众宾客饮酒,不多时,已有些醉意。 这时,只见王智取一杯酒,吩咐乐者奏乐,起身舞了起来。舞至蔡邕案前,说道:“蔡公才高人人皆知,却要经受流放之苦,实在令人痛心。日后不若效力于我兄长,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岂不快哉?” 五原太守王智的兄长为中常侍王甫,平日里与中常侍曹节等人勾连,干涉朝政,操弄国权,蔡邕深为厌恶,听得此言,有心发作,又思及叔父蔡质和儿女,不愿节外生枝,于是双目紧闭,封口不言。 一众宾客见此,纷纷暗自嗤笑,王智顿时色变,怒道:“你这罪犯胆敢辱我!” 蔡邕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匆匆赶到事先商定之处,蔡邕与众人会合,说了此间种种,忧心道:“此番得罪了王智,朝中又有王甫屡进谗言,若是回返陈留,恐生不测。羊续与我交好,为保万全,权且先去泰山羊氏暂避些时日吧。” 计定,众人连夜赶路,向东南而去。 【灵帝在位二十三年,大赦天下二十次,此记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之无愧的王者。】 第七章 佳偶良缘天定 乞过以求太平 五原县至泰山郡路程之远更甚于雒阳,众人又不必急于赶路,因此待蔡氏几人行至,已过去三月有余。 羊续与蔡邕有近十年未见,听人报蔡邕来访,喜不自胜,扫榻相迎。 一番寒暄之后,羊续听完蔡邕遭遇,笑道:“蔡公可知,中常侍王甫日前被酷吏阳球拷打而死,二公之忧已解,可安心矣。” 且说,羊氏乃名门望族,世代居于泰山郡平阳县,遂被人称为泰山羊氏。 羊氏先祖羊侵于汉安帝时任司隶校尉,其子羊儒于汉桓帝时担任太常,乃九卿之首,均为两千石大员。 羊续乃羊儒之子,羊侵之孙,曾任郎中,又被故大将军窦武辟为府掾,后受第二次党锢之祸牵连,罢官回乡,禁锢终身,牵连五族。 虽遭禁锢,不得为官,但朝中消息却不曾断绝,羊续因此得知此事。 蔡邕、蔡质闻言顿感欣喜,便有返乡之意,羊续劝道:“二公何必心急,我听二公之言,那阳球曾令人行刺,今王甫已死,阳球仍在,若再行刺,该当如何?” 说罢,羊续见蔡氏叔侄还在迟疑,又劝道:“此番阳球等人虽杀了王甫,然除恶未尽,必遭反噬,二公不妨在寒舍住些时日,定有消息传来。” 蔡邕听罢,拱手说道:“羊公言之有理,如此,我等便叨扰了。” 于是,众人便在羊府安心住下。 羊续有二子,长子羊秘已年过二十,受羊续牵连不能为官,外出游学去了,次子羊衜,才过十五,知书达礼,是个文质彬彬的少年郎。 蔡氏诸人既在羊府久住,蔡瑜姊弟三人常与羊衜一同读书,又年纪相仿,不久便熟识起来。 蔡瑜相较羊衜年少几岁,可得益于两世为人,记忆超群,已粗通五经,不亚于羊衜。 不仅如此,随父几千里路走下来,蔡瑜更是见识颇多,射术又好,还能骑马,令羊衜艳羡不已,读书空暇,索性每日同蔡瑜一起射箭,二人交情日渐深厚,互称兄弟。 这日,蔡瑜、羊衜照常去羊府近旁的一处树林中射箭,来的路上,羊衜神色异样,欲言又止,蔡瑜看得奇怪,见羊衜不说,也不去问,径自弯弓搭箭,准备开始练习。 刚拉好弦,就听羊衜说道:“阿瑜,不知蔡氏淑女可有许好亲事?” 蔡瑜一愣,弦上之箭顿时不知飞哪儿去了。 将手中轻弓拄在地上,蔡瑜面色古怪的看向羊衜,目光在羊衜身上巡视,羊衜被看得窘迫,满脸通红。 蔡瑜这才故意问道:“不知兄长说的是哪位淑女?此言又是何意?” 羊衜有些不敢看蔡瑜,口中却飞快答道:“乃长女也。” 蔡瑜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露,说道:“我阿姊尚未及笄,自然是尚无婚约在身。” 羊衜闻言喜形于色,不能自持,半晌才故作冷静道:“我只问问,别无他意,阿瑜无需介怀,快射箭,射箭!” 汉代普遍早婚,女子十五、男子二十视为成人,但一般来说,成婚年龄都要早于标准年龄。 比如,汉景帝是汉文帝的第五个儿子,仅与文帝相差15岁,建安五年(200年)张飞娶了夏侯渊的侄女,彼时夏侯氏只有十三岁。 此等实例,史书所载,不胜枚举,可见当时嫁娶观念。 此外,汉代虽然男尊女卑,婚姻也要遵循父母之命,但还算比较尊重男女双方意愿,只是不能私配,要遵循流程才合乎礼仪。 蔡琬生于延喜九年(166年),如今已是豆蔻年华,相貌秀丽,聪慧有才,温婉知礼,羊衜与其相处多日,心生好感实属正常。 羊衜出身名门,才华出众,相貌不俗,人品、性格都无可挑剔,蔡瑜见他对阿姊有意,倒也乐见,若阿姊不反对,有心推一把,玉成此事。 当日用罢夕食,蔡瑜故作无意的问蔡琬:“阿姊,我等居羊氏日久,不知阿姊觉得羊衜此人如何?” 蔡琬不疑有他,奇道:“我见阿弟与羊公子交往甚密,怎来问我?” “弟虽以兄长视之,只恐一叶障目,愿听阿姊之见,以免有失偏颇。” 只听蔡琬答道:“我观羊公子有君子之风,以阿姊看来,可为良友。” 蔡瑜“唔”了一声,忽的又问:“可为良友,却不知可为良配否?” 蔡琰也在一旁,听蔡瑜此问,噗嗤笑出声来,蔡琬羞恼,喝道:“阿弟讨打!”,伸手来打蔡瑜。 蔡瑜于是将今日之事说与蔡琬听,蔡琬听罢,俏脸泛红,不与蔡瑜说话,拉着蔡琰走了,蔡瑜顿时心中有数。 岁末入冬,雒阳传来消息,果然不出羊续所料,阳球被中常侍曹节诬告处死。 蔡邕得知,并不狂喜,对蔡质、羊续说道: “阳球此人气量狭小,严酷嗜杀,曾做下刺杀我叔侄这等小人之举,却也嫉恶如仇,有诛杀王甫之功,不失为能吏,如此之人亦被宦官诬杀,朝廷如何能有你我容身之地。” 自此,对朝廷彻底失望,再无为官之念。 阳球既死,隐患已尽,蔡质便决意返乡,蔡邕于乡中并无牵挂,又欲远避朝堂,思量之后,遣蔡全陪同叔父回陈留,自己携子女往南方游历。 临行,羊续与蔡邕道别,蔡氏姊妹已入车内安坐,羊衜面带不舍,双眼盯着车厢前的布帘不放。 蔡瑜牵马来到羊衜身旁,悄声打趣道:“兄长莫非有一双天目,能看穿此帘不成?” 羊衜见蔡瑜过来,眼睛一亮,赶忙说道:“阿瑜,你何不劝蔡公多住些时日再走?” 蔡瑜懒得理他,又说道: “弟有一言以劝兄长,若兄长果真对我阿姊有意,家严想来不会拒之,当速告与羊公知晓,与家严择期定下婚约才是,若是晚了,倘若羊公应下旁人与兄长的婚事,则兄长悔之晚矣。” 说罢,见蔡邕与羊续叙完话上车去了,便翻身上马,道了声保重,启程往吴郡而去。 一路徐行,蔡邕常见有人三三两两于空旷通达之地四面叩首,这些人多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神情悲苦,口中念念有词,不禁想到来泰山郡途中也曾见过如此行为,心中起疑,下车去问,有人说是向天乞过,请求太平。 蔡邕叹道:“百姓之苦不得朝廷解之,只好乞求上天庇佑,百姓又有什么过错呢。” 蔡瑜沉默,心中之念愈加坚定。 第八章 蔡邕得佳徒 黄巾终起事 此后三载,除偶因亲朋喜丧之事去外州郡,蔡瑜随蔡邕多在吴郡、会稽两地游历,遍寻古迹,拜访名士。 蔡邕经、史、书、琴、画造诣之深令江南士人叹服,几年下来名声之盛,江南之地别无二人。 欲令家中子弟拜蔡邕为师者无数,都被蔡邕推辞,唯有吴郡吴县顾氏有一子弟,其聪慧好学令蔡邕也为之感叹,不仅收作弟子,更是为其改名为“雍”。 “雍”者“邕”也,乃是认为其将来成就不亚于己,一身所学尽有所托之意,是为顾雍。 蔡琰对此感到愤愤,认为阿弟的才学远在顾雍之上,蔡瑜感动之余也有些汗颜。 自家人知自家事,得益于记忆力和后世的见知,蔡瑜五经造诣精湛,有直追蔡邕之势,史也尚可,除此以外,书、琴、画几种绝艺是一样也不擅长。非是不教,而是不学,蔡邕颇有微辞,却不强求。 时间、精力是有限的,蔡瑜知之甚深,每日读经、射箭、打磨身体,空余时间已是不多,闲暇之时,还要用来筹谋将来,纵然有心也是无力。 尽管蔡邕另寻弟子传承所学之事令人诧异,最初也有些“虎父犬子”的传言,但随着蔡瑜随父一路访士辩经,此类传言很快便销声匿迹。 蔡琬出嫁之前,蔡邕携子拜访经学大师郑玄,盘桓月余。 待蔡邕父子离去,郑玄对数百门人感慨道:“若蔡氏子一心治学,来日必为宗师,实乃蔡氏麒麟也。” 自此,蔡瑜名声渐隆,被人称作“蔡氏麒麟子”。 蔡琬已与羊衜成婚。 那日道别之时,羊衜听了蔡瑜一番劝告,心下有些不安,未几日,便将心意禀告其父,此时方知,孔子后人、鲁国孔融日前来信,有意与羊续结亲。 羊续与蔡邕交好,又见次子心意坚定,自无不可,于是回信婉拒了孔融。 而蔡氏诸人至吴郡不久,羊续的书信也随之而来。 蔡邕寻女儿问罢,便同羊续为羊衜、蔡琬二人定下婚约,又以女儿尚未及笄为名,将婚期定在三年之后,实则是不舍女儿就此离去罢了。 羊衜后怕不已,见事定了才褪去忧虑,写了书信给蔡瑜,信中多番感谢,又极为得意,称呼蔡瑜为“妻弟”。 蔡瑜好笑之余,先将信拿去给蔡琬看,自是又招来一顿打,后又将此事写在回信里,果然,羊衜此后便老实了。 光和六年(183年)岁末,蔡琬正式嫁与羊衜为妻,婚前,蔡邕为蔡琬取字,为“贞姬”。 大婚当日蔡氏几人一番悲喜自不必提,此事罢了,蔡瑜随蔡邕归乡祭祖,之后又返还吴郡。行至余杭,蔡邕起意在此游历一段时日,便寻了处郡邸,暂作停留。 光和七年(184年),二月下。 蔡瑜卧在榻上,有些出神。 这几日有消息说北方出现了一伙反贼,额绑黄巾,自称“黄巾军”,信奉太平道,其人数众多,来势汹汹,十分凶恶,已经攻破了数十郡县,兵势直指雒阳皇都。 又有人说扬州境内也有反贼,烧杀劫掠,只是不知是否会来余杭。 县里百姓为此不安,人心惶惶,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街上只有驿使和兵士往返经过。 蔡瑜知道,黄巾起义爆发了。 今日,县廷贴出招兵榜文,又有县吏沿街宣读,曰:“今接探报,余杭县数十里外有蛾贼出没,县里兵少,恐蛾贼犯境,难以抵挡,特招募义勇,护卫县民。” 蔡瑜正是在思量此事。 再世为人十四载,蔡瑜如今已是翩翩少年,目如朗星,鼻若悬胆,身高七尺有余,身形修长而不显瘦弱。 十四年来,蔡瑜自问无一日虚度,文名已成,虽受年岁所限,暂未习武,但也每日打磨不曾中断,称得上身手矫捷,射术更是练至可左右开弓,达到手持轻弓连中靶心的程度,已然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极致。 更不必说,自光和元年开始,蔡瑜随蔡邕辗转何止万里,所见何止千人。 所有艰辛都是为了求存于乱世,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终结此乱世! 事到临头,当黄巾起义这把开启乱世之门的钥匙近在眼前,蔡瑜却迷茫了,心中惶恐不安,久久难以平复。 蔡邕在房内抚琴,幽幽琴音传入耳中,似在悲泣,又似在哀诉。 蔡瑜索性起身,来到蔡邕房中,跪坐一旁,垂目不言。 琴声止住,蔡邕问道:“瑜儿可是心中有事?” “阿翁,我今日心神不宁,难以消解。”蔡瑜一动不动,眼角两行清泪流下。 因蔡瑜打小便极有主见,性情沉稳坚韧,蔡邕从未见过幼子这等模样,颇为担忧。 “瑜儿有何烦闷未解?不妨说与我听。” “阿翁,贫穷困苦乞天之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蛾贼,我知蛾贼凶恶,今日见县廷募兵,有心响应,为国出力,却亦知蛾贼可怜,若与彼对阵,取其性命,虽属不得不为,仍感难以为之,遂心中困顿,不知何以抉择。” 生在后世,纵然有千万般不足,每个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生命诚可贵是最基本的认知,染血杀人更非常人所能想象。 可如今身处东汉末年,天灾人祸,冻死、饿毙、易子而食之事,蔡瑜有所见、有所闻,就如蔡邕先前所说,这难道是百姓的过错吗? 蔡瑜有感于被蔡邕收养的幸运,也为生在这个时代的百姓感到悲哀,尽管十分清楚为了实现心中大愿,这一步必须要踏出,等到了关口,才知谈何容易! 只听蔡邕说道: “太平道之事,早在光和四年(181年)便为司徒杨赐所察,杨公上书朝廷,请将信徒各归原籍,可免祸事,陛下不听。 去岁,侍御史刘陶等重提此议,仍不能为上所用。 时至今日,大祸已起,此祸根由不在民间,而在朝堂,只叹朝中大臣多有良策,苦不得用,徒呼奈何。” 说完,蔡邕沉默了半晌,又说: “瑜儿能有此番思量,令我甚为惊异,已成人矣! 然,纵使悲苦可怜,今遭人裹挟为蛾贼,如蛾如蝗,所过之处,定然奸淫掳掠,千里哀鸣,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其中清白者又能有几人?受其残害者何其无辜也! 瑜儿怀有仁德之心固好,尚需谨记,除恶亦为仁德!” 蔡瑜听了,沉思多时,方才豁然开朗,对蔡邕拜下,说道:“阿翁,我明白了。” 再抬起头,眉目舒展,面色坚毅,已是有了决断,出门向县廷而去。 看到蔡瑜出去,蔡邕抬起手来,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未再多言。 【郡邸,便是后世的旅馆,据《周礼》所载,商周之时已很常见。】 第九章 天外飞仙诛贼首 余杭有勇名凌操 蔡瑜来到县廷,见门口支了一张桌案,有位县吏坐在案前,为前来应募的义勇登记姓名籍贯,以备抚恤表功之用。 蔡瑜见此时刚好无人,上前行礼道:“我听闻县廷招募义勇,特来应募。” 县吏见蔡瑜年岁不大,仪表不凡,不似一般之人,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哪里人士?”蔡瑜拱手答道:“我姓蔡名瑜,未曾取字,陈留人,随家严暂住于余杭县。” 县吏一听,似曾有所耳闻,待想了想,惊道:“公子莫非是蔡氏麒麟子?” 蔡瑜连连摆手:“皆是郑公谬赞,瑜不敢受之。” 县吏见蔡瑜认下,忙起身行礼,引蔡瑜去见县令。 见到县令,施礼寒暄罢,县令问道:“蔡公子年少,又是文士,怎会前来应募?” “瑜虽年少,自幼便修习射术,又能骑马,今见蛾贼来犯,自当尽力。” 县令听了,不再多问,携蔡瑜前往县廷后面一处校场,只见校场里有约莫两百余人,皆是来此应募的义勇,四周摆放了一些兵刃,还竖着几个箭靶。 蔡瑜知晓县令心中所虑,遂至靶前二十步(约三十米),连射三箭,皆在靶心,顿时一片喝彩。 此后几日,又有不少义勇前来,人数已过三百。县尉命人分发甲胄,每日操练,又将善射者编成一队,称弓弩队,有三十余人,多是猎户。 这日五更,蔡瑜尚在酣睡,忽然惊醒,只听县里呼声四起,蛾贼果然来了! 蔡瑜立时起身,披甲挎弓走出房门,却见蔡邕、蔡琰已立在门外,面带忧色。 蔡瑜停住脚步,俯身跪拜,说道:“阿翁、二姊莫要挂念,我定会平安归来。”说完,不敢再看二人,疾步向城门赶去。 待蔡瑜赶至城门,县令正使人以辕木抵住大门,县尉站在城墙之上呼唤弓弩队上去,蔡瑜于是爬上城墙,列队站好。 三月夜长,此时天色未亮,只看到远处有火光向县城靠近。 不多时,火光行到近前,蔡瑜一看,人影憧憧不知有多少人,皆是额绑黄巾。贼众之前,有一人骑马而行,应是首领。 见蛾贼已至,县令也上了城墙,县尉禀报道:“贼人势大,县里兵少,贸然迎战胜少败多,我等宜固守城池,等候援军。” 县令叹了一声:“只得如此。” 这时,那首领打马上前,喊道: “城中官吏百姓听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某家陈宝今带数千黄巾力士在此,尔等速速打开城门投降,可保项上人头,若是冥顽不灵,破城之日,定当尽杀尔等。” 话音刚落,身后贼众齐声高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陈宝大为得意,骑马在城下游走,耀武扬威。 县令大怒,正要叱骂,忽见一箭从城头飞出,正中陈宝眉心,那陈宝顿时跌下马去,一动不动。一时之间城上城下都惊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方才引弓放箭之人,正是蔡瑜。 再说蔡瑜,贼众初至之时还有些紧张,待看到陈宝上前叫嚣,心中默默计算了距离,倍感诧异,继而狂喜——这贼首陈宝居然走进了一箭之地! 蔡瑜唯恐陈宝与贼众察觉,悄悄挪了两步躲在旁人身侧,也不敢瞄准,凭着数载以来习射之直觉,抬手就是一箭射出,本是想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不曾想竟真的一举建功,此刻正感到难以置信。 众人还在发愣,县令先反应过来,高呼:“贼首已死,降者不杀!” 城下贼众见陈宝被射杀,顿时慌乱起来,纷纷溃逃,县尉见有机可乘,打开城门,带领义勇杀了出去,斩杀贼人上百,投降者一千有余,大胜而归。另有不足千人遁逃,县尉下令不再追赶。 县里百姓听说贼众已败,俱都涌出家门,欢呼庆贺。 蔡瑜初次杀人,兴奋过后,正恶心欲呕,此刻看着周围欢庆的百姓,竟渐渐好了起来,自此斩去心中最后一丝软弱。 校场,县令对蔡瑜大加赞赏,记为头功,又对众义勇一番勉励、表功之后,使人发下赏钱,安排了数位伤亡义勇的抚恤之事,便让各自散去,归家歇息。 蔡瑜没有着急回郡邸,而是迎着一位义勇走去。 只见这位义勇身高七尺有余,看上去年岁不大,不到二十,面色微黑,宽鼻阔口,操练时不显,但方才冲杀之时,蔡瑜在城墙上看得清楚,此人极为奋勇,手持长刀冲杀在先,接连砍翻十数个蛾贼,于是有心结识。 蔡瑜走到义勇身前,行礼道:“我姓蔡名瑜,尚未取字,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几日操练下来,众人都已知晓了蔡瑜的名声,这义勇见蔡瑜前来询问自家姓名,略为诧异,拱手答道:“我姓凌名操,余杭本地人,没有字。” 凌操?蔡瑜心里一震,脸上并不显露。 “方才我见兄台骁勇敢战,心中敬佩,特来相识。” 说完,邀凌操同回郡邸,凌操没有推辞。 到了郡邸,蔡邕、蔡琰见他归来,如释重负,因凌操也在,蔡琰是女眷,多有不便,先回房去了,其余三人入内坐定叙话。 蔡瑜向蔡邕说了凌操所为,蔡邕赞道:“真猛士也!”。 一番详谈,得知凌操平民出身,未曾进学,靠种地打渔为生,听说蛾贼来犯,凌操想到县城若被蛾贼攻破,家人必定被害,遂应募杀贼,卫县保家。 蔡邕抚掌又赞:“虽未进学,却有大智大义。” 凌操心中感动,暗想:“蔡公父子出身高门,又是名士,知我出身卑微,不仅未曾轻视,反而多有称赞,高看于我,果真德行高远,令人敬服。蔡瑜公子又胆识过人,成就不可限量。” 这时,只听蔡瑜说道:“我不通武艺,又与家严常年在外游历,虽有些射术,恐难以万全,今见兄台勇猛,欲请兄台暂委身于我父子身侧,担当护卫之职,将来定有建功立业之时。” 凌操听了,毫不迟疑,欣然接受,只是请求今日先归家送回赏钱,告之家人,明日再来履职。 次日凌操如约前来,蔡瑜当即请蔡邕为他取字,蔡邕想了想,忽的笑了起来,凌操不明所以,顿时紧张,忙问:“蔡公为何发笑?” 蔡邕笑答:“我却想到一位好友,也是名‘操’,操为操守,德也,这位好友又是家中长子,因此字‘孟德’,你有大智大义,君子也,曰‘公’,不如取字‘公德’如何?凌操,凌公德。” 凌操大喜,俯身拜谢道:“多谢蔡公赐字!” 取完字,蔡瑜带着凌操去找县尉借来了刀、剑、矛各一对,就此每日抽出时间同凌操一起习武,勤练不缀。 第十章 我从远方赶来 恰巧你们也在 扬州富庶,和北方诸州相比流民不多,张角曾遣马元义在荆、扬两州召集了数万人,约好在邺县举事,可马元义由于叛徒唐周的出卖,在雒阳被捕后车裂而死。 于是,扬州黄巾群龙无首,未成气候,很快就被相继镇压,仅余渠帅陈败、万秉率领两方贼众躲入山林流窜。 因此,自陈宝被击溃之后,余杭再无蛾贼来犯。 诛杀贼首是大功,余杭县令上表至郡里,到了吴郡太守盛宪的案上。 盛宪,字孝章,会稽人,也是名士,看到县令的表奏,大为惊异,和周围属官说道: “我曾见过蔡氏子,知其才华,亦素闻蔡氏麒麟子之名,从不知蔡氏子还有这等胆魄和射术,蔡公有此佳儿,无憾矣!” 感慨一番之后,盛宪又说道: “蔡氏子文武双全,幼年之时便随蔡公流放两千里,至纯至孝,我当向朝廷推举其为孝廉,为国荐才。” 不久,盛宪便递上荐书,称蔡瑜“入则为相,出可为将,栋梁之才,汉之甘罗。” 蔡瑜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夸自己,更想不到会天降一个孝廉,此番能留下凌操,便已经是意外之喜,偷笑了好几日才平复下来。 过不多久,朝廷下诏,授蔡瑜任扬州一偏远小县之县长,蔡瑜推辞不就。 拒绝朝廷任命,在汉朝是常见之事,蔡邕就不知干了多少回,令蔡瑜又惊又喜的是,凌操有样学样——余杭县令有意征辟凌操任门下游徼,也被凌操推辞。 蔡瑜去问凌操,得到的答案倒也简单:“我去当了县吏,谁又来护卫蔡公和公子呢?” 十一月,黄巾各地主力皆被镇压,张角病死,张宝、张梁被官军所杀,余贼或遁入山林,或潜伏下来,其数以百万计,不过,急症已解,灵帝总算松了口气,为表天下安宁,改元中平,黄巾之事告一段落。 蔡邕已在余杭停留八九月之久,见黄巾已定,便启程前往吴县,一是拜访盛宪,答谢其对蔡瑜的举荐之谊,二是考校顾雍功课,为其答疑解惑,三是挂念蔡琬,虽接到书信知其平安,还是想借道吴县去往泰山郡一见。 到了吴县,蔡邕携蔡瑜来到太守治所,递名刺入内,不多时,便见盛宪出门来迎。 见礼坐定,蔡瑜避席拜谢:“瑜多谢府君举荐之恩。” 盛宪叹道:“无需多礼,我本为公义而为之。只可惜栋梁之才本应担当大任,奈何却...唉!” 蔡瑜知道盛宪误会了,其推辞朝廷任命并非如盛宪所想那样,因官小觉得受到轻视,而是由于乱世已至,暴风雨前不剩几年宁静了,又哪有多余精力去处理繁杂的公务? 若在太平盛世得此任命,蔡瑜一定欣然接受,任一县之长,安一县之民,远离朝堂纷扰,不是要比当个“郎”快乐的多吗? 无法解释也无意解释,蔡瑜谢完回席上坐下,听蔡邕、盛宪探讨时政,偶尔也说几句,都在关节要紧之处,更令盛宪惋惜不已。 辞别盛宪,众人去往顾氏。 顾雍年约十七,较蔡瑜年长两岁,为人方正,言必有物,虽未至弱冠,依稀已经有了日后“顾丞相”的影子。 蔡瑜与其相识近五载,二人交情极好。顾雍善于抚琴,蔡瑜喜爱听琴,常在其抚琴之时,抱张席子铺在一旁,躺于席上听着琴声,有时思索,有时出神。 师徒、好友相见,自是欣喜,蔡邕对弟子极为喜爱,一番考校下来,只觉一年未见弟子又长进不少,更为满意。 顾雍想请老师多留些时日,奈何蔡邕心里牵挂长女,为弟子释疑之后便又踏上旅途。 后人都说古人轻生死重别离,其实自有其中道理。 古时出行多有不便,亲朋好友之间数年、十数年才得一见都属正常,至于生死,更为难测,天灾、疫病、战争,不定何时便已永诀,与其说重别离,不如说是珍惜每一次相见。 因此,当蔡琬见到蔡氏几人,哭得梨花带雨也就不足为奇了。 且说黄巾乱起,灵帝又一次大赦天下,由于担忧被禁锢的党人与黄巾一同作乱,此次大赦中,与党人关系在“三服”以外的众多受牵连者得到赦免,解除禁锢,前后两次、持续近二十载的党锢之祸终于迎来结束的征兆。 禁锢既解,羊续立即便被太尉杨赐征辟为府掾,已在雒阳,羊续长子羊秘去了外县做县丞。 羊衜也受到征辟为吏,不久后便要去赴任,于是蔡氏诸人稍住了几日就告辞离去,再回吴县。 令蔡邕不曾想到的是,才至吴县,一封来自北方的书信,却让他左右为难。 信是河东卫氏寄来的,乃是卫氏家主为其次子卫觎求娶蔡琰,蔡邕收到信,一时难以决断,便叫来蔡瑜商议。 蔡瑜问道:“阿翁,不知河东卫氏是何来历?” “卫氏乃河东世家,其祖上为武帝时大将军卫青,系出名门。” “阿翁与卫氏可曾有交情?卫氏怎会突然求亲?” 蔡邕摇了摇头:“我于雒阳曾与卫氏家主见过,不甚相熟,信中所言其次子卫觎,字仲道,我亦未曾听闻,想来卫氏子弟,品性当属上乘。” “不知阿翁又为何迟疑?” 蔡邕叹了一声,说道: “琬儿已然远嫁,琰儿年方十六,虽至及笄之年,我却心有不舍,有意再过几年,待顾雍加冠之时,将琰儿嫁与他,顾雍才学、品性我知之甚深,足可托付终身。 未曾想,如今卫氏却先来求亲,琰儿又无婚约在身,我若允之,非我初心,我若拒之,却要伤了卫氏脸面,卫氏盛意来求,怎好如此为之?” 蔡瑜听完,笑了笑,说道: “阿翁之意,我已知晓。此事在我看来,倒也容易,阿翁且听之。 论出身,卫氏乃河东世家,顾氏乃吴郡名门,论才学,虽不知卫仲道何等才华,想必定然不如顾雍,论品性,我与顾雍为好友,阿翁与顾雍为师徒,知之甚深,卫仲道此人我等却全然不知。 孰优孰劣,岂不明明白白?” 蔡邕苦笑:“瑜儿所说,我岂能不知,只是这等时候,又如何能拒之?” “阿翁莫急,不如听听二姊心意?” 于是,蔡邕叫来蔡琰。蔡琰性情爽朗,回答干脆利落:“若顾雍有意,愿嫁之。” 蔡瑜哈哈大笑,早知会如此。 顾雍刚入蔡邕门下时,因蔡邕赐名一事,蔡琰护着阿弟,对其多有不满,久而久之,见蔡瑜与其交好,又知顾雍果真才华横溢,心中的不满早已抛至九霄云外。 顾雍与蔡瑜不同,乃全才,琴、书、画样样精通,无怪乎蔡邕会有赐名之举。 而蔡琰亦精于此道,蔡瑜常与二姊玩笑说:“若二姊生为男子,必与顾雍为刎颈之交,蔡氏麒麟子之名当为二姊所有才是。” 况且古时女子少见外客,本就所见男子不多,顾雍之才华又如夜之皓月,在一众同辈之中宛若鹤立鸡群,除非性情极不相投,否则又能有哪个女子不为之侧目呢? 蔡瑜笑罢,无视了蔡琰递来的白眼,说道:“阿翁、二姊且待我去问顾雍,若其有意,效仿阿姊与羊衜之事,此事可解。” 蔡氏几人当下正是住在顾氏庄上,蔡瑜没走几步便找到顾雍,见四下无人,开口便问:“兄长觉得我二姊如何?对其有意否?” 顾雍少年老成,平日便极为稳重,听了蔡瑜如此冒昧之言也毫无惊色:“女公子落落大方,蕙心纨质,才华出众,雍自是倾慕。” 蔡瑜这才告知了卫氏求亲之事,说道:“家严有意将二姊嫁与你,只是要速立下婚约,才好与卫氏答复。” 顾雍生性寡言少语,做事却极为利索,立刻答道:“我这便去禀告家严,请家严与老师商议此事。”说罢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蔡琰与顾雍的婚事就此定下,蔡瑜见阿姊、二姊都有了托付,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如今,就只等最后一件大事待解,到得那时,便是游龙入海、虎归山林! 十一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中平六年(189年)四月,视大汉天下如玩物的汉帝刘宏走向终焉,年三十三岁,谥号曰“灵”,取乱而不损之意。其长子刘辩继位,改元光熹。 九月,吴县,顾氏庄上。 一处院里,两个青壮手持长刀斗在一起,一人七尺有余,宽鼻阔口,浓眉虎目,另一人身长八尺,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二人招式凌厉,身形腾挪转动灵活,身手不凡。 斗了好一会儿,二人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只听七尺壮汉赞道:“公子武艺精进,如今已不弱于我。” “公德莫要谦让,我虽长进不少,但若非公德让我,只恐撑不了这许久。” 二人正是蔡瑜与凌操。 时光如梭,又是四载过去,如今的蔡瑜年过十九,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四年中,蔡琬、蔡琰相继生子,羊衜之子取名羊承,顾雍之子取名顾邵。 蔡邕年纪渐长,将至耳顺之年,又连得了两个外孙,心中快慰,游历之心渐熄,几年来除了回乡祭祖,便多在吴郡泰山两地往返。 顾雍去岁受州郡举荐,授了合肥县长之职,不在家中,蔡邕唯恐女儿心中委屈,便来帮衬,已在顾氏住了多日。 蔡瑜见老父含饴弄孙,畅享天伦之乐,心中高兴之余,每日只管与凌操习武比斗,以待其时。 九月暑气未去,蔡瑜二人又斗了一身大汗,便去取水冲洗。刚出了院子,就听庄上人说,方才有天使来过,送了朝廷诏令与蔡公。 蔡瑜顿时顾不得其他,匆匆赶去,只见蔡邕坐于案前,案上摆着一封诏书。 稍作整理,蔡瑜上前问道:“阿翁,我听闻朝廷有令,不知何事?” “如今董卓当政,召我入雒阳听用。” “阿翁欲如何应对?” “瑜儿当知我无意再入朝堂,遂欲托病推辞,董卓知我心意,想必也便罢了。” 蔡瑜走到蔡邕对面坐下,又问道:“近日朝中生变,常有消息传至吴郡,我听闻董卓领兵屯于雒阳,独揽朝纲,有意行废立之事,可见其行事霸道暴烈,绝非君子,阿翁当真能推辞得了吗?若董卓胁迫,不从便夷三族又该当如何?” “这,当不至此。”蔡邕听了,顿时哑然。 蔡瑜并未再说此事,转而问道:“不知阿翁以为当今天下安平否?” 蔡邕愕然:“瑜儿怎有此问?黄巾之后虽时有叛乱,皆被扑灭。如今朝堂生乱,乃是新君继位,宦官趁势作乱。今宦官被诛,朝中诸公定能稳住朝局,又能有何大事?” 蔡瑜面色肃然: “阿翁,我之所见却非如此。 中平元年,黄巾起事虽被镇压,余贼遁入山林者不计其数。 同年,凉州韩遂、边章起事,至今未曾剿灭。 中平二年,西至益州,南至交趾,皆有暴乱。 中平三年,江夏郡赵慈起兵,杀南阳太守秦颉,全赖羊公临危受命,禅精竭虑,方才平定。今岁初羊公逝于任上,焉知不是受此事之累? 中平四年,荥阳郡有民暴乱,渔阳郡张纯、张举起事,长沙郡区星起事。 去岁,中平五年,黄巾余部再起,太原、河东、汝南,青州、徐州、益州,皆有贼乱,声势浩大,聚众百万。 今岁,天下稍安,朝中又起纷争。 阿翁,这天下果真无事吗?” 蔡邕闻言不语,只是挺立的脊梁似乎垮落下来几分,看起来苍老许多,蔡瑜心里一痛,狠心继续说道: “阿翁曾言,黄巾之祸根由不在民间,而在朝堂。 今新君继位,倘若朝中大臣齐心辅佐,尽除先帝弊政,或可一扫倾颓之势,谁知大将军何进又放了董卓这头猛虎入雒阳。 董卓一介武夫,粗豪鲁莽,无伊尹霍光之德,偏要行伊尹霍光之事,朝廷公卿大臣定不能容。 黄巾之后,各地诸侯手握重兵,名为剿贼,实为拥兵自重,又多与朝堂勾连,只怕此时反董之义军已蓄势待发,只待时机一至,又是一场乱战。 不仅如此,大臣、诸侯各怀私心,宗室也有人心怀鬼胎,去岁,太常刘焉请命恢复州牧之制,废史立牧,又自请担任益州牧,一州军、政尽握于手,倒是好算计。” 蔡邕垂目沉默,不发一言,蔡瑜见此,感叹道: “阿翁说,天下能有何大事,依我看来,乱世将至,乱世已至!如今未必是自先帝继位以来最坏之时,恐怕却是将来十数年,甚至数十年最好之时!” 蔡邕听了这话,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他抬起头,紧紧盯着蔡瑜的双眼: “我从未想到瑜儿思虑竟如此深远,若果真是乱世,却不知瑜儿有何志向,莫非,是要代汉吗?” 蔡瑜深吸一口气,双目与蔡邕对视,毫不躲闪: “阿翁,我本无大志,时局至此,所思所虑只有两件事:一是护佑家人平安,二是济世安民。 华夏大地,大汉百姓,已受尽千万般苦,我实不愿将来看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之等景象。 阿翁与我说过,为我取名之时曾许下大愿,望我将来能匡扶天下,叫天下再无一人被饥寒所迫,再无一个婴孩被父母所弃。如今,我所欲者,我将行者,便是此事!” 听得蔡瑜由衷之言,又看到幼子眼中的赤诚,蔡邕松了口气,说道: “瑜儿欲为者,尽可放手为之,只有一事,瑜儿切勿忘却,我虽不愿再入朝堂,亦是汉臣!” 蔡瑜拜道:“阿翁之言,我自当谨记。” 一番稍显紧张的对话过后,父子二人各自释去心中顾虑。 蔡邕对蔡瑜方才所言极为惊异,但细想之后,不得不认同幼子之言大有道理。 于是问道:“我听瑜儿言下之意,似是以为我之应对不妥,瑜儿有何良策?” “阿翁,争斗一起,吉凶莫测,我不愿阿翁去雒阳行险,但乱世当前,若不设法谋得权位、基业,又谈何自保?因此,雒阳不得不去,我以为,当由我替阿翁往雒阳一行。” “瑜儿如何能去?又当如何自保?” “董卓此人,素有勇名,久经沙场,如今大军在侧,兵强马壮,绝非易与之辈,雒阳又有险关据守,一两载内,纵起兵事,当可无恙。 彼辈召阿翁入雒阳,无非是看重阿翁名声,以便为其造势,收拢人心。 阿翁托病推辞,我亦有些薄名,代阿翁入雒阳一事想来董卓当会应允。 至雒阳后,我多示之恭顺,于无关紧要之处献策亦无妨,待取得其信任,再随机应变,寻求脱身时机。 至于时日,我眼下虽无法断言,不过,无论成败,短则数月,长则年余,我定会伺机出雒阳。” 蔡邕不擅机变、权谋,对蔡瑜所言不能尽解其意,却能感受到幼子颇具信心,这才颔首应下,当下便按蔡瑜之意书信一封,托天使带给董卓。 第十二章 蔡子珪: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雒阳,太尉府。 董卓收到蔡邕书信,怒不可遏:“蔡邕匹夫竟敢如此欺我!当我不能夷其三族吗?” “太尉为何大怒?”董卓谋士李儒常侍在其左右,见此奇道。 “你且来看。”董卓将书信递与李儒,“蔡邕匹夫当我小儿乎,托病拒我,竟还敢请求以其子代为应召,安敢如此大胆!” 李儒看罢书信,劝道:“太尉且莫动怒,若蔡邕仅托病推辞,当为装病,既请求其子代其效力,只怕是真的有恙在身。太尉可知其子何人也?” “哼,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何须理会!” “太尉错矣,蔡邕之子名为蔡瑜,此子名声不弱于其父。” 董卓听得此言,来了兴趣:“哦?文优快快讲来。” “此子原为弃婴,被蔡邕收作义子,生性纯孝,黄口之时便随蔡邕流放,侍奉其父左右,又天资聪颖,总角之年便贯通五经,郑玄称其有宗师之资,赞其为‘蔡氏麒麟’,黄巾之时,其以舞勺之年应募义勇,射杀贼首,解了余杭之围,吴郡太守盛宪举其为孝廉,赞其‘入则为相,出则为将’,朝廷诏令授其县长之职,被其推辞,此后几载,其名声更盛,堪与其父比肩。蔡邕与其子感情甚笃,十几年来形影不离,今既愿让其子代为应召,想来是有为太尉效力之意,却力不从心罢了,太尉误会矣。” 董卓听罢,转怒为喜,大笑道:“蔡氏子有此才学名声,正可堪用,速召他来雒阳,为我效力。” 蔡瑜收到诏令,收拾妥当,去找蔡邕辞行。 蔡邕看了幼子良久,才苦笑道:“我父子二人十九年来从未有一日相离,如今你将远行,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阿翁。”蔡瑜拜倒在地,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罢了,瑜儿,你要入朝做事,应当取字,我思来想去,当初为你取名为‘瑜’,是盼你经过磨砺,能成君子,今日,瑜儿之才已让我刮目相看,既已雕琢成玉,当为国之重器,曰‘珪’,便叫子珪吧!子珪,切记,莫要行险,定要平安归来。” 说罢,蔡邕连连摆手:“去吧。” 蔡瑜再拜,起身上马,与凌操一同疾驰而去。 快马加鞭八九日,蔡瑜、凌操行至陈留郡睢阳县,人困马乏,于是寻了处酒舍,稍作歇息。 进了酒舍,蔡瑜挥手叫前来侍酒的垆女退下,与凌操一同取用酒食,才八分饱,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闹之声,有人大喊“杀人啦!杀人啦!”,又有人喊“快追上去,莫要使杀人者走脱!”,然后便见一两百人手持利器从酒舍经过,向城外奔走。 蔡瑜心中好奇,召来酒保给了钱,与凌操上马沿路追去。 城门外不远,一位大汉行走在前,一手持刀,一手持短戟,只见其身高八尺,相貌凶恶,身姿雄壮,而方才追出城门的人等,紧随其后,鼓噪不停,却不敢上前。 蔡瑜见大汉神态从容,不慌不乱,更觉有趣,遂只远远跟着,以观其变。 走了几里路,后方又追来数人,见此情形,连连呵斥,这几人似有些威望,呵斥之下,众人终是扑了上去,大汉怡然不惧,刀戟舞起,无一人能近得身来。 双方斗了片刻,大汉毕竟势单力薄,不能硬拼,只得且战且退。 见此,蔡瑜打马上前,取出一支鸣镝,挽弓射出。骤听鸣镝声,交斗双方一惊,俱停了下来,便见两骑缓缓驰来。 到了近前,蔡瑜向大汉问道:“不知壮士为何被众人追杀?” 大汉看了看蔡瑜,朗声说道:“睢阳人李永倚仗财势,多行不义,欺我同乡,我便杀了李永并其妻,这些人等皆是李永所聚私兵,欲为李永报仇,故追杀于我。” 蔡瑜再问追杀之人:“这位壮士方才所言,尔等有话要说否?” 有人出面答道:“勿要多言,杀人者偿命,此乃天理也。” 蔡瑜顿时心里有数,看着答话之人,似笑非笑,抽出长刀,说道:“尔等看我手中之刃利否?我不愿杀人,奉劝尔等也莫要为不义之徒平白丢了性命。”说完,招呼大汉一声“且走”,一同离去。 走了几步,蔡瑜见身后之人仍有追赶之意,当即弯弓搭箭,连射三箭,皆在当先之人足前一步之处,众人惊惧,不敢再追。 凌操将大汉拉上马,共乘一骑,几人疾驰十余里,寻了一处歇脚之地。 下了马,大汉拜谢道:“多谢两位义士相助!” “壮士不必多礼。”蔡瑜扶起大汉,问道:“不知壮士姓甚名谁?” 大汉答道:“某姓典名韦,陈留己吾人。” 典韦?蔡瑜没有太过惊异。 汉末三国如同大浪淘沙,将当世人杰俱都筛出,时人不知,后世人岂能不知? 纵观汉末百年,能以一人之力与百人相斗者,绝不超过两手之数,此地又在陈留,蔡瑜心中已有所料。 “我乃陈留圉县人,姓蔡名瑜,字子珪。”蔡瑜也报上姓名,又指着凌操:“此乃凌操,字公德,吴郡余杭人,暂委身与我为护卫。” 典韦闻言大惊,问道:“莫非是蔡公之子,蔡氏麒麟?” “麒麟之名,愧不敢当。” “公子之名,陈留谁人不知?某知公子久矣,早就听闻公子胆识过人,今日一见,方知果然如此。”典韦赞道。 几人闲话一番,听典韦说了今日之事由来,蔡瑜说道:“壮士所为虽是义举,毕竟犯了国法,不出两日,必被通缉,不知壮士有何打算?” 典韦思索片刻,拜道:“某愿追随公子,护卫公子左右,不知公子可愿收留?” 蔡瑜大喜,扶着典韦臂膀,哈哈大笑:“我此去雒阳,正感势单力薄,若得壮士相助,犹如大旱得雨,雪中得碳也。只是雒阳时局凶险,壮士可要想好。” 见蔡瑜应下,典韦拜倒在地,说道:“典韦拜见主公!莫说雒阳,便是龙潭虎穴,某也敢随主公闯上一闯!” 第十三章 董卓喜得麒麟助 蔡瑜三日历三台 典韦性情忠厚,历史中受了曹操厚待,便以死相报,逢战必为先登,宛城时,其明知必死,仍义无反顾为曹操争取逃命的机会,其之忠义、勇猛诚为千古少见,蔡瑜得其一人,犹胜一军。 典韦为杀李永,大半日未曾进食,早已饥渴难耐,蔡瑜、凌操本就八分饱,这会儿也是腹中空空,于是几人另寻他处用了酒食,又买了匹马,疾驰半日,深夜之时,才到了圉县蔡氏庄上。 凌操来过几次,遂上前叫门。仆人见蔡瑜回来,要去禀告蔡质,被蔡瑜拦住,吩咐明日一早再去禀告,今日时辰已晚,先行睡下。 次日一早,蔡瑜几人起身,便有仆人来报,称蔡质已叫人备好朝食,在堂中等候。 蔡质如今远离朝堂政事,无案牍之事烦扰,虽已至古稀之年,精神反而更为矍铄,见蔡瑜前来拜见,极为开怀,问道:“瑜儿回来,怎不事先说一声?” 蔡瑜说了董卓诏其入朝一事:“我行经陈留,便特来拜见叔公。” 蔡质听了,神色顿时尽显忧虑: “瑜儿可知,董卓已另立皇子刘协为帝,又毒杀何太后,自请为太尉,为此朝廷内外纷纷哗然,已成风雨欲来之势,此时去雒阳,恐非上策。” “叔公勿忧,我自会小心。只是陈留距雒阳不远,若是乱起,难得安稳。 吴郡地远,一时不会受之波及,叔公可携家小去寻我阿翁,待我设法谋得一容身之地,再作安排,叔公意下如何?” 蔡质颔首:“便依瑜儿所言。” “还有一事须托付给叔公。”蔡瑜向蔡质说了典韦之事,“典韦壮士今效力于我,我自当设法护佑其家眷,叔公行经己吾之时,可否寻其家小说明此事,一同前往吴郡。我这便叫典韦取一信物交给叔公,可为凭证。” 蔡质自无不可,当即应下。 典韦在一旁听到蔡瑜为其打算如此周详,极为感激,拜谢道:“典韦多谢主公恩德,定当以死效命!” 时局多变,蔡瑜不敢久留,此番事了,便立即启程,三日后,终至雒阳。 蔡瑜指着高耸的城门对凌操、典韦说道: “光和元年,我与家严便是于此处去朔方,彼时我尚且年幼,一晃十一载,今日兜转回来,我已力壮,朝廷却浑浊依旧。” 凌操、典韦闻言俱是感慨。 进了雒阳,三人来到太尉府,蔡瑜递上诏令与名刺,不一会儿,便有卫士引三人入内。到了董卓所在,蔡瑜解下佩刀,叫凌操、典韦在外等候,径自入内。 屋内有三人,一人神情倨傲,胡须茂密,颇为魁梧,居中倚坐在榻上,当是董卓无疑。 董卓身侧侍立一位文士,面相阴鸷,两眼狭长,想来应是李儒。 还有一位甲士立于董卓身后,八尺有余,身披宝甲,手持长矛,姿容甚伟,一双虎目直直投在蔡瑜身上,令蔡瑜不由感到一丝压迫,此人定是猛将兄! 蔡瑜无暇惊叹,拜道:“蔡瑜,蔡子珪,拜见太尉!瑜应太尉之召前来,特来复命。” 董卓听李儒说过蔡瑜种种,此时当面,见其身姿俊朗,顿生喜爱,只是论及才学,还需一试,于是问道:“子珪,我匡扶朝政,功劳甚高,然世人愚昧,不知我心,竟多有怨言,子珪可有良策?” 蔡瑜答道: “我有三策献与太尉。 其一,约束士卒,不可使其惊扰百姓,亦不可放纵其强夺、劫掠富户,示之天下以仁,则民心可得。 其二,如若军士索要钱财,可由太尉下令征缴富户或使其捐献,再由太尉赐予军士,示之军士以恩,则军心可定。 其三,先帝在位时,朝廷征辟贤才为官竟要索取钱财,已故羊公得授太尉之位,因此不能赴任,河内司马直得授太守,因此被逼自杀,太尉可奏请陛下废除此举,诏之天下,则可尽收贤德之心。 有此三策,民心、军心、贤德之心皆得,若非心怀鬼胎之辈,谁人还有怨言?” 早在吴郡之时蔡瑜便料到,至雒阳后,董卓必会要其献策。若推辞或所献之策不得董卓之心,不利于己之筹划,若要既得董卓之心,又能有利于百姓,极为难办,深思熟虑之下,得此三策,想必能过此关。 果不其然,董卓闻言大喜,赞道:“子珪大才,相见恨晚矣!”,赞罢,让蔡瑜先行退下。 蔡瑜走后,董卓问李儒道:“文优,此子之策如何?” 李儒拱手道:“依儒之见,蔡子珪所言皆为上上之良策,并无异心。儒恭贺太尉,大贤出,麒麟至,若非太尉有大德,安能得麒麟之助?” 董卓听了,抚须大笑,良久方歇。 蔡瑜幼时所住宅子有仆人看护,房屋也够住,出了太尉府,蔡瑜便领凌操、典韦往蔡府而去。 路上,凌操问道:“公子为董卓献策,岂不是有损名声?” 蔡瑜笑笑,答道: “我虽欲借董卓之势,却绝不会行背德弃义之举。 董卓之士卒,军心本就为董卓所得,我言与不言又有何异? 董卓任其劫掠富户,奸淫妇女,使雒阳百姓苦不堪言,依我之策,虽令富户损失钱财,总好过如今家破人亡。 先帝卖官鬻爵之恶政,董卓为了收拢人心,欲为而不能为,若能明令废除,令贤才可得其位,天下百姓方可稍安。 我所献三策,皆非献媚董卓之乱策,又如何会有损名声?况且,若是于百姓有利,即便名声受损,又有何妨?” 典韦闻言,心中更为敬佩。 蔡瑜三人刚入蔡府不久,便有天使送来诏令,拜蔡瑜为郎中。 次日,蔡瑜又被董卓举为高第。 其后三日,每日皆有一道诏令送来,于是蔡瑜便在三日之间,历任侍御史、治书侍御史、尚书之职,遍历三台。至雒阳不过五日,蔡瑜已从一介白身摇身一变成为两千石大员,朝野震惊。 蔡瑜颇为感慨:“不愧是董卓!此等不合常理之事,除了董卓这等肆无忌惮之人,又有谁能做的出来?”心中明白,自己已初步受到董卓之信任,同时有些好笑,没想到历史中蔡邕受到的待遇被自己所得。 第十四章 十三路诸侯反董 蔡瑜之谋初显露 这几日间,蔡瑜所献之策被董卓一一施行,蔡瑜献策之事也传了出去,朝中大臣多数称赞,百姓更是深为感激,自然也有一些人不论是非,对蔡瑜献策的行为甚为痛心疾首,大肆抨击。 蔡瑜对此莞尔一笑,不屑一顾。 又几日,董卓于富户处收敛不少钱财,志得意满,将麾下各营兵马聚于西园校场,办酬军大典,一来是为示恩军士,二来是为示威朝廷,特意叫蔡瑜前来观礼。 校场之上,旌旗飘扬,尘土弥漫,董卓得意之极,问蔡瑜:“子珪观我军士如何?” 蔡瑜行礼赞道:“太尉之兵马强盛,乃天下强军也。” 董卓哈哈大笑,召唤各营、部依次出阵,发放钱财。 大典罢,董卓径自回府,兵马自行散去,蔡瑜却是拦在了一人一马身前,方才大典他听得清清楚楚,此人为并州军别部司马,姓张名辽。 蔡瑜是雒阳近日以来最为当红之人,方才就在董卓身侧,张辽如何能不识得?见蔡瑜拦在身前,不知何意,便下马拱手道:“末将张辽,字文远,不知蔡尚书有何见教?” 蔡瑜笑答:“方才我于台上,见张将军所辖兵马军容齐整,受赏亦不散乱,便知将军治军有方,必有名将之能,瑜心中佩服,故冒昧拦住将军,欲邀将军往家中一叙。” 张辽应下,众人回到蔡府,入内坐定。 蔡瑜问道:“文远是哪里人士?” “某并州雁门郡马邑县人。” “马邑县?可是武帝时聂翁壹‘马邑之谋’之马邑?” “正是,某便是聂翁后人,马邑之谋未成,为避匈奴报复,遂改姓为张。” 蔡瑜举起酒杯敬张辽:“瑜读史时,常恨马邑之谋功亏一篑,错失重创匈奴良机,聂翁高义,为了国家与百姓,甘冒奇险,瑜极为敬仰,不曾想文远竟是聂翁后人,当敬文远一杯。” 后世有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张辽见蔡瑜先是盛赞于己,此时又如此推崇先祖,即便一向沉稳,也不免有些欣喜激动之意,当即举杯共饮。 蔡瑜又道:“我见文远年纪与我相仿,又是马邑县人,怎的会在太尉麾下做事?” 张辽苦笑道:“某今岁二十,自幼便于雁门与鲜卑人作战,曾为郡吏。去岁,并州刺史丁原征辟我为从事,命我带兵赴雒阳为大将军何进效力,谁知大将军被宦官所害,丁刺史又被吕布所杀,无奈之下,只好领并州兵归于太尉麾下效命。” 蔡瑜听完,没有再深问,两人又谈了许久,张辽方才告辞离去。 此后,每隔几日,蔡瑜便邀张辽来府中,几人熟识之后,便时常比武较艺,几番比斗下来,交情更为深厚。 张辽以外,蔡瑜并不与人多交,除了上朝应卯,处置公务,皆闭门谢客,整日深居简出,免遭董卓猜忌。 十一月,董卓自请为相国,权势更盛,做事也更加酷烈,动辄杀人。 蔡瑜主动劝了几次,不言其他,只说相国之威已是如日中天,极为炽烈,当多怀柔,方可更利于收拢人心。 董卓不听,却也不以为忤,只当蔡瑜是真心依附于己,对蔡瑜更为赏识。 就在董卓作威作福之时,以袁绍为首的多地刺史、郡守正在招兵买马,预谋反董,其中东郡太守桥瑁以三公的名义出具文书,列举董卓罪名,遣人散发至各州郡,为讨董造势。 初平元年(190年)正月,冀州牧韩馥、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渤海太守袁绍、东郡太守桥瑁、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河内太守王匡、山阳太守袁遗、长沙太守孙坚并曹操、鲍信、袁术共十三路兵马一同起兵,讨伐董卓,声称欲恢复废帝刘辩之帝位。 董卓接到消息,暴跳如雷:“韩馥、刘岱、孔伷、张邈之位皆是我所任命,袁绍、王匡等人我亦不曾薄待,如今竟要反我!此皆是忘恩负义之徒!还敢妄称欲使废帝复位!” 待其怒意稍减,李儒进言道:“彼辈以弘农王之名义来反相国,不若...”李儒用手在颈间一划,“弘农王死,则其大义立废。” 董卓听了,只觉茅塞顿开,抚掌大笑道:“文优此计甚妙,你这便去进献鸠酒与弘农王,我看彼辈忘恩负义之徒还能复谁!” 刘辩当日便饮毒酒而死,可十三路讨董联军来势汹汹,声势浩大,显然不会因刘辩被毒杀就退去,无非是换个名目罢了。 董卓见联军势大,心生惧意,遂在朝议上提出迁都至长安,朝中大臣反对者甚多,蔡瑜也闭口不言。董卓极为气恼,下朝之后召蔡瑜前去问话。 见到董卓,不待蔡瑜行礼,便听董卓呵斥道:“子珪方才于朝上为何不言?难道对我迁都之议亦心怀不满乎?” 蔡瑜径自行礼,礼罢,笑了一笑,答道:“相国为何如此愤怒?依瑜之见,迁都一事,相国反掌便可为之,乃小事耳!” 董卓面色稍霁,再问:“如何反掌为之?” “以相国之威势,纵使有大臣反对,亦可一言决之,岂不正是易如反掌?” 董卓闻言哈哈大笑:“子珪知我,子珪知我也!我闻子珪之意,迁都乃小事,莫非另有大事乎?” 蔡瑜答道:“请相国使人拿舆图来。” 不一会儿,舆图到了,蔡瑜将舆图挂于壁上,指向益州,说道:“相国,这里便是大事所在。” 董卓疑惑不解:“益州有何大事?” “近年黄巾为祸甚烈,各州郡皆疲惫不堪,唯独益州富饶,又地处偏远,偶发兵祸,须臾则定。益州牧刘焉乃宗室,其至益州已有两载,尽收上下之心,兵强马壮。 今关东诸军来攻,本是疥癣之患,相国麾下凉州精锐身经百战,自不惧之,然则...” 说着,蔡瑜用手指按住汉中, “若刘焉出兵,拿下汉中,东可出宛县,与关东军成联合之势,北可攻长安,使相国腹背受敌。相国,此为大事否?若此事不解,相国如何能安心迁都?” 董卓听罢,有些焦躁:“子珪先回府歇息,待我思量一二。” 蔡瑜知道董卓要与李儒商议,行礼退下。回去后,蔡瑜独自坐于堂中,心里忐忑难安,多年筹划,成败在此一举!若不能成,便只好伺机潜逃出雒阳了。 第十五章 巴郡太守 目标益州 董卓在蔡瑜走后更显焦灼,踱步不止,问李儒道:“刘焉三子俱在雒阳,岂敢反我?” 李儒立于舆图前,眉头紧皱,听董卓相询,答道: “蔡子珪所言有些道理,相国不可不防。 儒曾听闻,侍中董扶擅于谶纬之道,其曾有言曰‘益州分野有天子气’,刘焉为刘姓宗室,自请益州牧,如今想来,岂是无野心之辈?自古欲成大事者,有几人惜子孙性命?” “文优可有良策解之?” 李儒摇头苦笑道:“此事突然,儒一时无有对策,请相国恕罪。蔡子珪定然有策,相国可再问计于其。” 于是,董卓又召蔡瑜回来。 见到蔡瑜,董卓上前握住蔡瑜双手,说道:“我思来想去,子珪此虑甚是,不知子珪有良策否?” 蔡瑜不露声色将手扯出,与董卓一同走到舆图之前,指着巴郡,说道:“巴郡便是破局所在。” “子珪细言之。” “要出益州,唯有两处可行,其一为汉中郡,其二为巴郡。 巴郡郡内鱼复县扼守益州东出要道,又毗邻益州治所雒县所在之广汉郡、北出咽喉汉中郡,相国且看,若刘焉欲出汉中,可攻其后军,扰其后方,若其欲东出,又可于巴郡阻之,瑜敢断言,若巴郡为相国所制,则此事可解。” 董卓看了许久,才轻舒一口气,说道:“子珪之计甚妙,只是不知巴郡如何才能为我所制?” 蔡瑜当即拜道:“瑜请命为相国据守巴郡,挟制刘焉,恳请相国授瑜巴郡太守之职。” 见董卓不言,蔡瑜又道: “相国待瑜甚厚,瑜不胜感激,然瑜在雒阳能为相国效力之处不多,深感不安,巴郡之地甚为紧要,非相国腹心之人不能为之,瑜自认能为相国行此事,斗胆自荐,望相国恕瑜之罪。” 董卓颇为犹豫,并非不信蔡瑜,只是身边可心之人不多,若让蔡瑜去巴郡,心中不舍。犹豫良久,见李儒对其颔首,董卓终于下定决心,又握住蔡瑜双手说道:“巴郡便托付给子珪了。” 蔡瑜心里一松,拜谢道:“瑜多谢相国信任,定不叫相国失望,只是,要去巴郡,瑜还有一事相请。” 董卓大手一挥:“子珪尽管说来。” “大敌当前,瑜本不应有此请,只是,瑜若孤身赴任,恐为刘焉所害,瑜一人身死事小,万一误了相国大事,瑜之罪过百死难赎,特请相国令一部兵马随瑜同去巴郡,方可不负相国所托。” “本是应当之事,子珪何须客气,我知子珪与并州张辽交好,不若便将此部兵马交付与你,如何?” “瑜多谢相国。” 既已定计,董卓立即叫人拟定诏书,拜蔡瑜为巴郡太守,加授偏将军,封关内侯。 蔡瑜又是一番谢恩,方才告退,向城外军营而去。 “大事定矣!”一路上蔡瑜紧握双拳,强自按捺兴奋之情,出了城门,行至无人处,再也抑制不住喜意,大笑起来。 巴郡,是蔡瑜谋划之第一步,如今终于得手,心中快慰不足与外人道。 为了今日,蔡瑜不知在脑中反复演练了多少次,才针对董卓的性情定下了这“三板斧”之计。何谓“三板斧”? 第一斧,示之亲近:蔡瑜自入雒阳以来所有作为,皆为获取董卓信任,以待时机。献策、进言是为让董卓认为蔡瑜愿为其效力。深居简出,则是因为有什么比做个“孤臣”更能让上位者放心呢?况且,董卓多疑,定会派人监视。方才听董卓之言,果然不出所料,其对蔡瑜交好张辽一事了然于胸。 第二斧,无中生有:诸侯反董,董卓迁都,苦苦等待的时机已至,遂今日朝议之时,蔡瑜知董卓性情,故意不言,引董卓召见。见到董卓,蔡瑜于迁都之事上轻描淡写,夸其威势,令其畅快不已,紧接着就故弄玄虚扯出“刘焉威胁论”。刘焉会出兵吗?历史上并没有,那么刘焉有出兵的能力吗?有!有就够了!上位者高处不胜寒,本就容易多疑,更何况董卓这种凭借暴力上位之人。一旦董卓起疑,便不得不设法牵制刘焉,蔡瑜就能顺势提出“制巴郡”之策。 第三斧,毛遂自荐:蔡瑜自荐出任巴郡太守,若是平常之时,很难办到,但如今关东十三路联军来袭,这种时候董卓怎么可能将手下得力之人派去巴郡?蔡瑜又大表忠心,才令董卓同意此事。董卓令并州张辽部同行,也是一样的道理。在董卓看来,若不派兵,蔡瑜可能被刘焉所杀或软禁,若派兵,这等时候,凉州兵马是绝不能动的,吕布所辖并州兵马亦不能动,只有张辽所领千余名并州兵于董卓而言最无足轻重,正好能用。 以上种种,蔡瑜苦心经营数月,才有今朝功成,着实不易。 军营离雒阳不远,一会儿工夫就到。蔡瑜出示了诏令,便有士卒引蔡瑜前往张辽帐内。 “子珪,今日怎到军营来了?”张辽见蔡瑜前来,奇道。 数月来,两人交情笃厚,蔡瑜早已让张辽不要客气,直呼其字便可,此乃亲近之举,张辽自是欣然接受。 蔡瑜将诏令递给张辽,笑道:“瑜自荐为巴郡太守,奏请文远领并州一部兵马同行,便要辛苦文远随我走一遭了。” 看了诏令,张辽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其非愚笨之人,对雒阳局势早已看得分明,只是其与所辖千余并州士卒犹如无根之萍,无处安身,只得随波逐流。 与蔡瑜交往这些时日,张辽透过其言谈举止,敏锐的察觉到其志向非小,在张辽看来,蔡瑜有名声、有权位、有大志,又能礼贤下士,对自己更是颇为看重,日后说不得便是可栖身之人,心中自有揣摩。 待今日知晓蔡瑜自荐去往巴郡,又封了候,分明已成潜龙出渊之势,张辽思及蔡瑜往日言行,对自己的判断更为笃定,暗自下了决心,当即下拜,喝道:“末将张辽,愿随主公建功立业!” 蔡瑜对张辽的这番思虑全无所知,骤听张辽改口称呼主公,一时愣住了,接着便是喜出望外,连忙扶起张辽,说道:“好!好!好!有文远助我,定能成就大事!” 第十六章 猛虎之名 初至江州 蔡瑜与张辽二人商议罢行军路线、辎重补给等要事,约定明日一早启程,便各自准备去了。 夙愿已了的喜悦,对经营巴郡的期待,还有对未来的一丝惶恐,各种情绪交织,这晚对蔡瑜来说无比漫长,直到后半夜才睡着,没睡多久又醒了过来。 一看天色已亮,蔡瑜起身,与凌操、典韦骑马向城外军营驰去。 眼下时辰尚早,城内行人不多,看着高耸的皇城,林立的屋舍,雄伟壮丽如旧,只是在蔡瑜眼中,却分明正有大火熊熊燃起,将此城染上一抹血色。 “只盼经我无中生有之恐吓,董卓在迁都长安之时,能考虑留条后路,不要行纵火焚城之事,使这座古都免遭灾祸吧!” 军营之外,张辽已领士卒整备完毕,正在等候。 蔡瑜到了,命众士卒上马,携上辎重,立时启程。 昨日蔡瑜已与张辽商定,此去巴郡当先西再南,出武关入荆州,经江陵进巴郡。 如今关东联军遥遥包围雒阳,袁术屯兵于鲁阳,刚好挡住直接南下之途,孙坚不久后也将领兵北上,蔡瑜可不敢赌若被其撞上还能顺利脱身。 若经汉中入蜀,也不安稳,去岁韩遂等叛军进攻陇西,包围陈仓,虽被皇甫嵩领兵击败,但不曾伤筋动骨,至今仍在陇西混战。 蔡瑜思来想去,才定下此路线,并州营俱是骑兵,行军速度不慢,大约二十日内可至。 此时一边行军,众人一边闲话。 只听张辽问道:“主公为何要去巴郡?” “当今天下大势,文远如何视之?” “末将只觉得十多载以来,边患不断,多有叛乱,雒阳眼看又有大战将起,诸侯势大,朝廷势弱,已有乱世之兆。” “文远慧眼如炬!数十载来朝中宦官作乱,大臣争斗不止,先帝又为一人之私而废天下之公,以致民不聊生,才生黄巾之乱。 黄巾之后,诸侯拥兵自重,各怀私心。 如今大汉根基早已不稳,积重难返,诸侯反董看似一心为公,实则各有算计。无论反董成与不成,必将征伐不断,大汉已然是乱世了。 文远知孙坚其人否?” “末将有所耳闻,其于黄巾之时立功不小,又因平定了区星之乱封侯,人称‘江东猛虎’。” “孙文台打着反董的旗号领兵北上,董还未反,却先因私怨逼死荆州刺史王睿,又借故杀了南阳太守张咨,此事被地方表奏给朝廷,送至尚书台,我因此知晓。 一州刺史、一郡太守,如此重臣,被其视若土鸡瓦狗,哈哈,猛虎之说实至名归,我视其非但是猛虎,还是恶虎,能乱政,能噬人。” 张辽听了,若有所思,蔡瑜叹了叹,继续说道: “我有济世救民之志,却人微力薄,有心无力,当务之急是谋得一处州郡作为基业,再图大计。北方诸州郡内忧外患,不得安稳,南方荆州、扬州人口众多,土地辽阔,便如一块肥肉,谁不垂涎?只是暂且平静罢了。 此等情形之下,若只为苟且偷生,得一时安宁,自可去往交州,交州偏远,人口又少,足可存身。可若想有所作为,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非益州不可为之。 益州人口众多,物产丰富,产粮甚多,还能产马,其紧要之处在于,益州多山,又有天险、大江,易守难攻,若得益州,自可积蓄实力,待机而动。 我去巴郡,便是为了全取益州。” “主公所虑甚是深远,只是我等要如何拿下益州?” 蔡瑜笑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首要之事是治理好巴郡,能得巴郡民心,则当无往不利。刘焉此人,野心虽大,却器量不足,乃冢中枯骨,来日自有时机。” 一路闲话之中,数日过去,众人已至荆州,蔡瑜写了三封书信,叫凌操送去吴郡,分别交给蔡邕、顾雍及羊衜,凌操领命而去。 蔡瑜本想顺道拜访刘表,尝试借些兵马钱粮,转念想到刘表在自己离开雒阳前才刚被任命为荆州刺史,只怕这会儿立足未稳,弄不好非但打不到秋风,到时反而被拉了壮丁,那就实属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是不去招惹这是非为妙。 十数日后,蔡瑜等人进入巴郡境内,眼见到了心目中的基业所在,想到即将以这块土地为起点,一展抱负,蔡瑜有些兴奋,更有些急不可耐,于是快马加鞭,颇有几分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意。 巴郡治所在江州,现任太守、郡丞皆已接到朝廷诏书,另行委任其他职务,待蔡瑜一到,当即办理交接,离任赶赴新职。 东汉时期,一郡大小官职,太守、郡丞由朝廷任命,其余属吏皆由太守自行征辟。郡府属吏往往多达百人,才能实现对一郡事务的掌控。 郡丞权力不小,掌管一郡民政,可对太守形成制约,蔡瑜为避免被掣肘,来时已奏请由顾雍担任,还让凌操送信去说明此事,想来此时顾雍应当已经接到诏令和书信。 至于郡吏,一任太守离职,其属吏愿追随其者随之而去,不愿侍奉新任太守者可自行请辞离去,愿留任者可待新任太守决意。 蔡瑜任尚书时,尚书台内有关大汉民政的公文全部被其翻看一遍,因此蔡瑜对巴郡的情况知之不少,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总得需要一段时间实地了解,相互印证之后才能做到了然于胸。 况且要做事,得先用人,蔡瑜此时初来乍到,对郡吏才能性情全无所知,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大动作。 交接完毕,蔡瑜正式成为了巴郡太守,其命人将所有郡吏召来聚于郡府堂中,共约有数十人。 按照惯例,蔡瑜首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勉励一番,例如“望诸位鼎力相助”“我等同舟共济”“上报朝廷,下安黎民”之类,最后让各位郡吏分别自报家门。 原本郡府之中有各郡吏的履历档案,一看便知,但蔡瑜认为,当面听其言语、观其神态,要比看档案更生动精确,哪些人可尝试倚重,哪些人勉强能用,哪些人需罢免,考察从此刻就已经开始了,因此,蔡瑜听得很仔细。 众郡吏依次自述,大半过去,忽听一位郡吏道:“某严颜,巴郡人,为贼曹掾,拜见府君。” 蔡瑜眉毛一挑,没说什么,待诸郡吏全部说完,又勉励了几句,随后任命张辽为兵曹掾,主管兵事,典韦为门下督盗贼,掌管侍卫,便让众人先行退下,只叫严颜稍候。 第十七章 刘焉话蔡瑜 蔡瑜思锦帆【签约加更 感谢书友】 待郡吏走后,蔡瑜请严颜坐定,问道:“严贼曹,不知巴郡之内盗贼多否?” 严颜拱手答道:“回禀府君,自中平五年(188年)贼人马相被平定后,巴郡颇为安定,盗贼不多。只自去岁始,临江县内有一伙轻侠之徒,皆为少年人,常于水上劫掠船只财物,少伤人命,因其好穿锦衣,人称‘锦帆贼’。” “锦帆贼?”蔡瑜若有所思,“未曾缉捕吗?” “锦帆贼首名为甘宁,临江县人,颇有勇力,郡、县一载之间曾数次缉捕,临江县里兵少,对此人无可奈何,若郡里出兵,其便望风而逃,隔些时日便再出来招摇过市,如此反复,不能建功。” 蔡瑜没想到甘宁还是个小机灵鬼,哈哈一笑,对严颜说道:“我初上任,事务繁忙,严贼曹且遣人打探甘宁踪迹,待我得了空闲,再与其计较。” 严颜领命告退。 蔡瑜说自己事务繁忙并非虚言,当下就有一件极为要紧的事,那便是去拜访刘焉。 刘焉是益州牧,何谓州牧?代天子牧一州之民,州内军政大小事务处置之权尽在掌握,巴郡太守自然同样受其管辖。 此次蔡瑜设法由朝廷委任来巴郡,实质上已经侵蚀了刘焉的权力,刘焉必然心生疑虑。不过,除非刘焉此刻便明火执仗行割据或谋反之事,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蔡瑜心知,因权力之争而生的芥蒂,想要化解十分困难,假使虚与蛇委拜刘焉做主公或为可行,但如此做法,一则刘焉就能名正言顺在巴郡安插人手,太守之权转眼丧失大半,做起事来束手束脚事倍功半,再则,将来再去谋取益州便成了以下犯上,有失道义,天下人如何看待?手下这些忠义之士又会如何看待?要知道,君择臣,臣亦择君。 可是若对刘焉视之不见,定会让刘焉戒备更深,因此,这一行不得不去。 幸好,刘焉此时才至益州两载,根基不稳,尚且不敢公然展露野心,至于蔡瑜先前对董卓所言“尽收上下之心”种种,不过是有意夸大其词罢了。 这等形势之下,蔡瑜身负盛名,借朝廷之势,又有一部兵马护身,只需寻个理由稍减刘焉之戒心,足以争取到发展壮大的宝贵时间。 蔡瑜静坐沉思,心里已有定见。 数日后,雒县,州牧治所。 堂内,刘焉端坐于主位,数名属官坐在其身前两侧,正是在商谈蔡瑜之事。 “蔡子珪任巴郡太守一事,诸位如何看待?” 听到刘焉发问,席间有人答道: “我听闻蔡子珪自被董卓召至雒阳后,从不曾违逆董卓之意,董卓待其甚厚,将其视为心腹。 十三路诸侯大军进逼雒阳之际,董卓却委派蔡子珪前来巴郡任太守,懿以为定是那董卓唯恐主公效仿十三路诸侯行反董之事,为知主公心意,才将此人派来探听虚实,主公不可不防。” 答话之人名为吴懿,吴懿之父与刘焉乃好友,因此举家随刘焉迁至益州,其后又结为亲家,有这层关系在,吴懿深得刘焉信任。 “子远所言有理,只是依我之见,纵然蔡子珪任巴郡太守又能如何?主公乃益州牧,蔡子珪不过区区巴郡太守,其若心存不良,欲对主公不利,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主公何须多虑。” 刘焉一看,说话之人是从事赵韪,曾任太仓令,辞官追随刘焉入蜀,亦是刘焉心腹之人。 赵韪说完,又有一人说道: “我听闻蔡子珪前去雒阳乃是代父应召,未必便是出自真心,此来或许是寻机来巴郡避祸,如若果真如此,又与受董卓派遣大有不同,当先理清此事才是。” 这人名为张鲁,也是从事。 刘焉笃信鬼神谶纬之事,听董扶说益州有天子气,便奏请灵帝恢复州牧制度,并自请为益州牧。 其有四子,为安朝廷之心,将长子、次子、幼子皆留于雒阳,只与三子刘瑁同来益州。 至益州后,刘焉又听相士言道吴懿之妹有贵人之相,便让刘瑁娶了彼女,与吴家结亲。张鲁之母擅于养生,精通神鬼之说,与刘焉来往密切,因此张鲁也颇得刘焉信重。 听罢几人之言,刘焉深思片刻,问道: “且不说蔡子珪为何来此,如何方能知晓其是否心怀叵测?” 话落,刘焉抚须之手一顿, “蔡伯喈与蔡子珪父子名声甚大,不好轻动,若其果真心存奸邪之念,自当尽早除之,然,倘若不知其意便贸然将其除去,平白招惹士林非议,恐不利于大事。” 张鲁道:“我有一策献与主公。” “公祺讲来。” “主公不妨使人召蔡瑜前来治所拜见,若其不敢来,必是包藏祸心,若是来了,主公再用言语相试,察其心志,再做决意。” 刘焉抚须颔首:“公祺此计甚好,此事便交付于你,立即召蔡子珪来雒县。” 张鲁领命,刘焉正欲使人散去,却见门吏进来禀告:“巴郡太守蔡瑜前来拜见,正在治所外等候。” 刘焉与张鲁等人顿时惊愕,面面相觑,吴懿问道:“蔡瑜可有领兵?” 门吏答道:“未见兵马,只有两人随行。” 吴懿奇道:“蔡子珪竟然只带两人主动来见主公,难道真无他意?” 刘焉稍作思量,吩咐门吏:“叫其进来。” 片刻之后,只见三人进来,当先之人身形挺拔,气质儒雅又不失英气,身后跟着两位壮汉,俱着甲衣,正是蔡瑜、张辽、典韦三人。 蔡瑜走入堂中,见一长髯老者坐在主位,身着紫色华服,面相威严,知是刘焉,上前拜道:“巴郡太守蔡瑜,携兵曹掾张辽、门下督盗贼典韦,拜见使君。” 刘焉起身哈哈一笑:“我早知子珪之名,常叹无缘一面,今日相见,方知子珪真俊才也。” 说罢,让蔡瑜几人坐下,问道:“从雒阳来益州,路途漫漫,颇为辛苦,子珪正该多歇息些时日,何必如此匆匆前来见我?” 蔡瑜答道:“瑜初任太守,使君乃上官,瑜为后学末进,使君乃贤长,瑜是大汉子民,使君乃宗室,于公于私,瑜皆当速来拜见使君,岂敢失礼?” 刘焉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对蔡瑜的态度颇为满意,又问起不少朝中之事,蔡瑜一一据实作答,主要突出一个恭顺,令刘焉越发畅快,时而颔首时而大笑。 不久,刘焉索性叫人上了酒菜,宴请蔡瑜三人,就在众人谈兴正浓、酒兴正酣之时,忽的,刘焉问道:“子珪至益州,可是奉了董卓之命?身负重任乎?” 第十八章 佯醉以安刘焉 孰为守户之犬 蔡瑜此时已然面白腮红,眼神恍然,骤听此言,摆手苦笑道: “瑜不敢欺瞒使君,说来惭愧,瑜此来巴郡,虽是由董相国举荐,经朝廷任命,实乃瑜出于私心向相国自请也。” “哦?不知为何?”刘焉貌似关切,只是其眼神冷冽,暗含森然。 “瑜幼年便随家严流放千里,深知朝堂险恶,董相国权重势大,召家严入朝侍奉,可家严早已无心政事,有意推辞,又恐不测,瑜亦不愿家严再蹚这浑水,才有了代父入朝一事。 今岁十三路诸侯反董,眼见大乱将起,瑜这才厚颜苦求董相国,使我来巴郡任职,所为者,便是益州有使君镇守,太平安稳,瑜在巴郡亦可受使君威严之庇佑,能使家严等人有一处安身之地,得以安度晚年。” 刘焉眼中寒意稍退:“我听子珪言下之意,莫非蔡公也要前来?” 蔡瑜表情朦胧:“何止家严,我已去信邀叔公与两位姊婿携家小尽赴益州,不日即可抵达,只盼...” 话未说完,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张辽、典韦见此,赶忙起身上前扶住蔡瑜,只听蔡瑜口中还在说着: “只盼蔡氏能苟全性命于巴郡,足矣,足矣!” 见蔡瑜此模样,刘焉大笑道:“子珪到底还是年少,酒量太浅,这便醉了。” 说着,刘焉状若无意的挥了挥衣袖,堂外隐有足声远去。 张辽行礼道:“府君醉得厉害,不知可否在治所稍歇?” “何须客气。”刘焉当即命仆从寻一住处,供蔡瑜睡下醒酒。 张辽、典韦二人谢过刘焉,赶紧搀扶蔡瑜出去,却见蔡瑜还在挣扎大呼:“放开我,我没醉,我还能喝,我还要与使君喝上几斗!” 蔡瑜的呼声渐渐不可闻,刘焉放下手中酒杯,问道:“尔等观之如何?” 吴懿有些迟疑:“观其酒醉之态不似有假。” 张鲁说道:“蔡子珪敢来拜见,还在治所中酒醉,其随行者当是亲近之人,又请求在此稍歇,若是心怀鬼胎,怎敢如此行事?如若蔡氏果真举家迁至巴郡,主公可安心矣。” 赵韪亦颔首称是。 刘焉疑虑尽去,嗤笑道:“蔡子珪空负麒麟之名,不曾想竟是守家之犬,犬好,犬好!” 仆从领张辽几人到住处,掩门退下。 张辽、典韦将蔡瑜放在榻上,坐在一旁,时而闲话几句,过了许久,见房外没有动静,张辽凑到蔡瑜耳边悄声说道:“主公,似乎无人监视。” 蔡瑜闻言睁开眼睛坐起,眼神清明,哪里还有一丝醉意。 “文远,你与典韦稍后也去歇息,我等明日再走。”蔡瑜示意张辽勿要多言,轻轻嘱咐了张辽一句,又躺回榻上,这次是真的睡下了。不多时,房内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一夜过去。 次日,蔡瑜向刘焉辞行,刘焉多有挽留,蔡瑜只说望早归,以便安排迎接蔡邕之事。 刘焉见蔡瑜去意坚决,才放蔡瑜离开。 蔡瑜三人纵马疾驰,出雒县数里,典韦挤眉弄眼,笑道:“论酒量,某差主公远矣,那刘焉当真以为主公醉了,实在可笑。” 蔡瑜闻言轻笑,其不喜饮酒,偏偏不知为何却酒量极大。 在雒阳时,蔡瑜常与凌操、典韦、张辽常比武较技,马战张辽最强,步战典韦称雄,射术蔡瑜居首,只有凌操从未拔得头筹。 凌操是要强的性子,眼见无法以武艺夺魁,便要斗酒,这一斗却让蔡瑜发掘了一个新才能。 当日一碗接着一碗酒下肚,其余三人皆醉至不省人事,唯有蔡瑜仅是微醺。 凌操为此耿耿于怀,放言自己乃江东人士,来日水战再比过,必得拿个魁首才行。 此乃前事,不复多言。 此次拜访,蔡瑜倒还真没料到刘焉会用灌酒这招试探,便随机应变,将预先想好的说辞以醉酒之态讲出,反而效果更佳。 张辽心思剔透,典韦虽性情忠厚,也非愚蠢之辈,一见蔡瑜举止,立时便明了其在装醉,张辽知典韦不善言辞机变,果断出面接下后面之事,层层递进之下,终令刘焉及其心腹放下戒备。 蔡瑜暗叹:乱世之中什么最重要,人才!人才!还是人才! 心中畅快,蔡瑜左右看看张辽、典韦,不禁豪气干云:“我等合力,刘焉之辈何足挂齿,益州指日可定!”三人相互对视几眼,一同大笑起来。 回到江州,蔡瑜叫来严颜:“可探得甘宁踪迹?” 严颜答道:“甘宁常在临江县外江上停留,如今亦然。” “甚好,我等这便往临江一行,去试试这甘宁的斤两。” 严颜赶忙进言:“府君,甘宁见得郡兵前去,定会逃走,恐不能建功。” “我不带兵,只你我几人前去,如何?甘宁年少气盛,必不会再逃。” “这,锦帆贼人多,战力不俗,万一伤了府君...”严颜面现难色,暗自想着,若说年轻气盛,眼前这位太守也不遑多让。 “严贼曹莫非是怕了甘宁?”蔡瑜故意问道。 “府君休要小瞧于某!小小锦帆贼,某何惧之有?”严颜性情刚烈,受不得激,登时表态。 “好!严贼曹且去收拾行装,我等稍后便走。” 顾雍、羊衜等人未至巴郡,蔡瑜不打算调整郡中人、事,并早已安排郡中,自己不在之时,一切事物如常办理,既为安抚人心,也为看看现有郡吏之中是否有可用之人,因此,待严颜准备妥当,蔡瑜几人径往临江驰去。 不知是否由于打小便常常远行,已习惯如此,骑马日行两百里对蔡瑜来说不过是平常之事,不觉甚累。偶尔来了兴致,猎上一些野味,堆起篝火一饱口腹之欲,倍觉惬意。 甘宁就在临江,不会突然消失不见,蔡瑜便也不急于赶路,沿途探访各县民情,又有本地人士严颜在侧解说一二,对巴郡的了解加深许多。 严颜在郡府任职,早就听过蔡瑜的名声,不过毕竟蔡瑜年岁尚轻,以弱冠之龄任太守重职,难免会有几分不服。此次征讨甘宁,见蔡瑜一意孤行不愿领兵,更多了几分看轻,认定蔡瑜是年少得志,乃轻狂之徒。 不想经过一路听其言观其行,严颜对蔡瑜大为改观,不再轻视不服,反倒觉得蔡瑜关心民事,确有能臣之相。 于是,严颜途中又数次苦劝蔡瑜从长计议,勿要以身犯险,都被蔡瑜搪塞过去,严颜见蔡瑜不听,无可奈何。 第十九章 年少未见天地广 自诩威风称锦帆 蔡瑜自是知晓严颜之名,对其如今在巴郡担任郡吏深感意外——此可谓白捡一员大将也! 既然大将捡到了,尽快收为己用才是正理,临江之行,蔡瑜特意叫严颜一同前往,为的便是多加亲近,以收其心。 至于甘宁,蔡瑜胸中自有考虑,这才不听严颜劝阻,却由此事清晰的感受到了严颜态度上的转变,心中颇为欣喜。 就这么沿江而行,走走停停,数日过去,一艘五彩斑斓的大船远远出现在蔡瑜的视线中。 严颜指向大船,说道:“府君,那便是锦帆贼的船。” 不多时,几人已行至大船近前。 蔡瑜仔细一看,大船泊在岸边一处视野开阔之地,心下暗赞一声:如此地形,若有为数众多之敌前来,数里外便能瞧见,足以及时遁逃,倒是颇有谋略! 大船之后还有数艘轻舟连结,这时轻舟无人,大船上数十少年正饮酒玩闹,船身内外挂满了各色锦缎,就连各处帆、索也全用彩锦装饰,见此,蔡瑜不由大为讶异:知道你会玩,万万想不到你这么会玩。 船上有人见蔡瑜等人走近,呼喊了几声,喧嚣声顿时止住,然后便见众少年手提兵刃,聚在船头,看向蔡瑜。 只见最前头之人身披锦衣,冠上插着羽毛,腰间缠着铃铛,乍看就像彩船之上站了一只大鹦鹉。 蔡瑜有些想笑,又知甘宁极要面子,是那种不会在抢劫时杀戮,却会因旁人对其礼数不周而行凶的人,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好强行忍住笑意。 提起缰绳止住马匹,蔡瑜喊道:“我听闻此地有一名少年勇士,名叫甘宁,不知有否?” 伴随着一阵“叮当”铃铛响声,甘宁持刀跳下船来,昂首斜瞥着蔡瑜,答道:“某便是甘宁,尔等何人?寻我何事?” 蔡瑜拱手道:“我等几人初至巴郡,也有些武艺,听闻甘壮士有勇力,特来比试,不知甘壮士是否有胆量比过?” 不得不说,激将之法对武人来说效果极好,甘宁勇武,平日难逢对手,是以自视甚高,一听蔡瑜之言,手中长刀抬起,神色张狂:“尔等谁敢来战,尽管放马过来!” 严颜不知蔡瑜三人武艺深浅,唯恐蔡瑜有失,甘宁话音一落,便当先走上前去:“某来讨教!”便与甘宁斗成一团。 蔡瑜在一旁看得分明:严颜三十有余,这个年岁是武人巅峰之时,只是其虽武艺不俗,却显然并非甘宁对手。 两人斗了数十回合,蔡瑜见严颜有些不支,忙喝道:“严颜退下,这一场我等认输,请甘壮士罢手。” 甘宁骄傲,又见蔡瑜几人马上有弓,却并未施暗箭,并非小人之辈,便有意放严颜一马,闻言放缓招式,双方罢手。 在众少年的欢呼声中,严颜面如枣红,羞恼不已。 蔡瑜见此,拍拍严颜肩膀,安抚道:“甘宁的确勇猛过人,再者,胜负无常,又何须介怀。” 待众少年欢呼声止住,甘宁将长刀扛在肩上,懒洋洋的说道:“尔等谁还有胆来战?” 典韦在蔡瑜的示意下持短戟上前:“某来会你!” 甘宁虽见典韦甚是雄壮,却也并不如何在意,谁知典韦膂力远超常人,两人甫一交手,甘宁大意之下长刀差点脱手而飞,顿时心中骇然,忙集中精神,全力对待。 不到二十回合,甘宁便知自己不是典韦对手,又不甘心认输,兀自勉力坚持。 又十数回合过去,只见甘宁已然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蔡瑜见此,喊道:“甘壮士,此战当是我等胜了。” 甘宁并非无赖之人,纵是心中不愿,亦喘着粗气,寻隙答道:“是尔等胜了,你要如何?” 典韦闻言,不再追击,退回蔡瑜身侧。 “我等对甘壮士并无歹意。”蔡瑜笑道,又指着张辽:“只是,文远与我亦欲与甘壮士较量一番,我见甘壮士气力损耗不少,不若稍歇片刻,一刻之后再来比过,如何?” 甘宁本就争强好胜,败给典韦正觉懊恼,能有机会挽回一二颜面,岂有不应之理? 于是一刻后,再度败于张辽手下。 又一刻后,蔡瑜险胜。 甘宁凭借武力向来横行无阻,今日连负三场,只觉万念俱灰,就连平日里悦耳的铃铛声,此刻听来也刺耳之极。 只听“叮铃”一声,甘宁一把扯下腰间铃铛,丢在一旁,坐在地上一言不发,身后数十名少年也尽皆沉默,多有惧色。 严颜目瞪口呆:甘宁勇力几何,其已亲自试过,典韦身材雄壮,一看便是勇猛之人,胜了甘宁不足为奇,张辽主管兵事,领一部兵马,能胜甘宁虽令其意外,也在情理之中,可蔡瑜为名士,竟也能胜甘宁,实在令其无比诧异。 “早知府君有如此武艺,我何苦出头,自寻难堪。”严颜抱怨道。 甘宁听到严颜称呼蔡瑜“府君”,抬起头来:“尔等是官府中人?某技不如人,要杀要剐,动手便是。” 蔡瑜拱手行礼,笑道:“我乃新任巴郡太守蔡瑜,我身旁三人,乃兵曹掾张辽、门下督盗贼典韦、贼曹掾严颜,方才未向甘壮士通名,是瑜失礼,尚请见谅。” 甘宁见蔡瑜行止,不明何意。 “方才比斗,典韦、张辽武艺在你之上,瑜却是取巧了,以逸待劳,占了便宜,否则,四战当是两胜两负,平手才是。然,瑜确有一事不明,甘壮士本为佳人,奈何为贼事?” 甘宁闻言大怒道:“要杀便杀,休得多言。” 蔡瑜也不恼: “如今天下动荡,正是建功立业之时。 雄鹰不应栖于矮木,大鱼不该游在浅滩,甘壮士乃豪杰之士,哪有困居小县为一区区水贼的道理?如此行事,岂非自轻之举? 瑜有意邀甘壮士来郡府,助我成就大事,既可光宗耀祖,又能与天下英豪交锋争雄,岂不快哉?” 说罢,蔡瑜走到甘宁身前,伸出一手。 甘宁纠结一群少年,号锦帆贼,胡作非为,虽也恣意畅快,却从不知天下之大。今朝遇到典韦、张辽,才知过往之浅薄。 闻得蔡瑜之言,不知为何,甘宁心中竟抑制不住生出一股向往,突然之间,只觉曾令自己得意至极的锦帆大业,就如同那被扯掉的铃铛一样,不值一提。 再者,甘宁闻蔡瑜话中对其甚是高看,又见蔡瑜以郡守之尊竟亲自来邀其为官,霎时颇为心折,只是若要立时投效,又觉有失脸面,一时僵住,不动亦不言。 蔡瑜前后两世也有四十余年阅历,见此情形,怎会不知此等少年人之心事,便笑而不语,就这般等候在前。 半晌,甘宁只觉愈加窘迫,索性心中一横,拉住蔡瑜之手一跃而起,拜道:“甘宁愿意追随主公,与天下豪杰争锋。” “好!”蔡瑜喜道,当即叫甘宁妥当安置麾下少年,愿吃兵粮者可留下从军,不愿者遣散归家,过往罪行不再追究,只严加嘱咐,叫其日后不得再行贼事,否则必不会饶恕。 第二十章 甘宁甘兴霸 顾雍顾元叹 甘宁投效,锦帆贼患自解,蔡瑜入临江县勉励县令一番,便登上甘宁的大船,走水路回返江州。 船上,蔡瑜几人围坐叙话。 “甘壮士今岁几何?可有取字?”蔡瑜问甘宁道。 “某乃熹平二年生人,今岁一十有七,尚未加冠,因此不曾有字。” “虽未加冠,既要到郡府做事,当有字才是。我年长你几岁,也有些文名,若甘壮士不弃,便由我来为甘壮士取字,甘壮士愿否?” “甘宁求之不得,请主公赐字。” 古人有字,是成年的象征之一,字多是由师长来取,也有由地位尊崇者取的,甚至还有极少数自取的。 蔡瑜虽然只比甘宁大了几岁,但身为名士,又是两千石太守,主动提出要给甘宁取字,不算失礼,甘宁并不会觉得不妥,反而认为蔡瑜对其亲近,不曾轻视其。 蔡瑜不知原本甘宁的字是谁人所取,但“兴霸”二字仿佛是为甘宁量身定制一般,十分贴切,不打算更改。 “甘壮士名宁,豪壮勇猛,曰‘霸’,以勇力兴我华夏,还万民安宁,便取‘兴霸’如何?” “甘宁,甘兴霸!”甘宁念了几遍,极为满意,兴奋得跳了起来:“好字,好字!多谢主公!” 众人见甘宁欢脱之态,大笑起来。 蔡瑜叫甘宁坐好,又说:“兴霸,可曾读书?” 甘宁挠挠头:“少时读过几年。” “仅凭豪勇,只可为猛士,若要为大将,统兵万人独守一方,还须有韬略才行。 你便先任牙门将,于文远麾下习将兵之法。待家严至江州后,我有意建一座书院,由家严讲学,那时你再于闲暇时入书院读书,将来必是我之臂膀。” 甘宁欣然应下。 众人溯江而上,比来时慢了许多,甘宁年少张扬,水性又好,一身用不完的精力,时不时便下水与船竞速,惹得众人惊叹,在蔡瑜看来,颇有几分浪里白条的风采。 惊叹罢,蔡瑜、典韦、张辽相视一笑:这下凌操的水战魁首也没戏了。 再回江州,蔡瑜依旧不理政事。 郡中原有郡兵两千余人,张辽如今是兵曹掾,也归属张辽统领,加上并州营,共三千余人,因先前忙于刘焉、甘宁之事,不及整编。 蔡瑜交代张辽,再招募一些兵士,凑满五千之数,便将张辽、甘宁二人留在江州整编军队,并授予张辽临机处置之权,自己带着典韦、严颜继续在郡中四处探访。 巴郡乃益州大郡,下辖十四县,人口百万有余,占益州总人口的七分之一,仍旧显得地广人稀。 看着一片片的平地与丘陵,蔡瑜亦喜亦忧,喜的是有如此之多的土地在,乱世中最重要的粮就有了保障,忧的是人口还是不够,人又不像粮食,一年一茬甚至两茬,没有足够的人口,就无法开发更多的土地,更无法招募足够的兵士。 蔡瑜看着、想着,一晃便是三个月过去,方才将十四县走过一遍,便接到张辽的传信,蔡邕等人已到江州,时值七月初,立秋。 自中平六年别离,虽未及一载,且关于蔡瑜的消息不曾断绝,蔡邕心中担忧也从未有一日放下,一见蔡瑜,心中激动之意溢于言表。 顾雍、羊衜皆是携妻带子举家来此,蔡琬、蔡琰见了蔡瑜,更是泫然泪下。 蔡瑜设了家宴,其热闹欢畅不必多提。 次日,蔡瑜将顾雍、羊衜聚在郡府,商谈政事。 三人坐定,蔡瑜当先开口道:“元叹、仲义既来,我总算可以施展拳脚了。” 元叹是顾雍的字,乃其父所取,和一般以字解名不同,意思极为简单——我儿子的才华连蔡邕都要惊叹,充分表露了顾父的得意与骄傲。仲义则是羊衜的表字。 顾雍看了看羊衜,说道:“子珪予我及仲义的信中说了天下大势,我与仲义皆认同子珪之言,唯有一事不明,尚需子珪释疑。” “元叹所言何事?” “你、我、仲义三人自少年时便相识交好,你年岁最幼,我与仲义却知你志向最大,常怀济世救民之愿。若子珪信我与仲义,其中深浅,还请子珪说个分明。” 顾雍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却悠悠然问着最为紧要的问题。 蔡瑜笑笑,只说了两个字:“天下。” 顾雍、羊衜闻言,身形不由自主挺立起来,对视一眼,双双拱手拜道: “雍见过主公。” “衜见过主公。” 蔡瑜继续说道:“时不我待,我等欲为之事,须当即着手。我来巴郡数月,已有所得。” “子珪如何打算?”顾雍问道。 “我要在五载之内拿下益州。” 羊衜已二十有五,较少时沉稳许多,闻言眉头轻蹙:“以一郡之地图谋一州,区区五载,绝非易事。” “我知此事不易,其关键处有三者,人口、兵马、粮草。以巴郡百万郡民,最多只能征得两万兵士,再多便会损害农耕。为防刘焉忌惮,眼下只得五千,仅能自保,皆由张辽统率。不过我有一计,可藏兵于民,既不至惹刘焉生疑,一旦战起,又能迅速聚起远超两万之兵马。” 顾雍奇道:“是何计策?” “元叹、仲义可知旧时‘都试’之法?” 都试乃西汉之军事制度,凡年满二十三岁之男子,皆须至郡中服兵役一载,学习兵事,接受训练,待秋时,聚于一处,受郡守检阅。 汉光武帝刘秀起义之初,便曾有借助“都试”之兵的念头,不过,待其得了天下,为防地方军事实力太强,遂废除此制,不再复行。顾雍、羊衜博览群书,自然知晓。 见二人颔首,蔡瑜继续说道: “都试虽能强军,却损伤民力,气势又过于浩荡,易为人察觉。 我欲行之计脱胎于其,又有极大不同,我称之为民兵制。 农闲时各县乡以御贼之名义组织壮年男丁训练,农忙时再放归农耕,且并不聚众受检,如此一来,民兵既可为后备之卒,又能掩人耳目,但有所需时,莫说两万,便是十万大军亦可得。” “此计甚妙!”顾雍、羊衜齐声叫好。 “巴郡土地广袤,未能利用者甚多,非民不愿,实无力也。 我欲召集工匠打造农具,分发至各县乡,有意开荒者皆可无偿租用,并为开荒之人提供种子。 此外,我幼居雒阳时,中常侍毕岚尚为掖庭令,其为博天子欢心,造了两件器物,名曰‘翻车’、‘渴乌’,用于自河中取水洒地。 此物虽是为媚上所造,思其效用,我想此物亦能用于农耕,可差人寻访能做此物的工匠,用之一试。” “至于人口,近来流民甚多,愿定居于巴郡者,当尽快造册登记,纳入我郡中。其余增长人口诸法,非此刻所能为,留待日后再议吧。” 说完,蔡瑜见顾雍、羊衜没有异议,对顾雍说道:“元叹,你乃郡丞,民兵、开荒两事便托付于你。” 说着,蔡瑜看向羊衜:“仲义,我欲任你为主簿,领户曹掾,流民之事便由你来处置。” 顾雍、羊衜拱手应下,其后几人又议了一番细情,顾、羊二人便各就其位,做事去了。 第二十一章 凌操设暗部 蔡瑜立书院 待顾雍、羊衜二人走后,蔡瑜独自思量了片刻,叫凌操、典韦前来。 典韦见了蔡瑜,当即拜倒:“某多谢主公恩德。” 蔡瑜扶起典韦,笑道:“昨日已然谢过,今日为何还谢,无需如此。” 近日以来,典韦听闻雒阳周遭已是烽火四起,心忧家中老母妻儿,直到昨日见家人随蔡邕一起到了江州,才放下心来,堂堂一条大汉,竟如同婴孩一般嚎啕大哭,令蔡瑜唏嘘不已。 凌操家人也安然抵达,只是其与蔡瑜自少年时相识,感情深厚,向来以家仆自居,昨日既拜谢过,今日便不再多言,只暗自记在心里。 蔡瑜叫二人坐下,先对典韦说道: “此前我等无甚作为,又时常在外,护卫可有可无,如今开始做事,我虽断定能瞒过刘焉,却不可不防万一,你去文远营中,挑选三百名骁勇可靠之人为我亲兵,由你统率,护卫郡府及家中。此事我已知会文远,你径去便可。” 典韦领命退下。 蔡瑜又对凌操说道:“公德,你护卫于我左右六载有余,如今有典韦接过此任,我另有大事托付于你。” 凌操拜道:“请公子示下。” “旁人不知,我却知晓,六载中你与我一同游历、一同读经、一同习武,文才早已不若于一般士族子弟,称得上文武双全。 今我欲任你为中部督邮掾,监察各县,兼领少府,掌我私财。 除此两者本职外,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便是收拢可用、可靠之人,称作暗部,放之州郡内外,为我探听各处消息。此事须做得隐秘,仅我等亲近几人可知,莫要被旁人察觉,暗部中人姓甚名谁,只你我二人知晓,所需钱粮,皆由少府支取。” “我明白,请公子放心。” 待凌操退下,蔡瑜又下令迁严颜为东部督邮掾,领贼曹掾,便离开郡府,返还家中。 蔡瑜是郡守,可在郡府中居住,然而蔡氏人多,莫说郡府容之不下,便是律法也不容许。 于是,早在初至江州时,蔡瑜便置下多处宅邸,连成一片。蔡府居中,顾、羊、凌、典、张、甘、严环绕四周。 若问蔡瑜钱财从何而来,那便要先问问天下士族,又有几人之家资不及中人。 曹操之父曹嵩为买太尉之职花了两亿钱,按当时粮价,相当于两百万石粮食,要知道,一人每岁食粮不到二十五石,也就是说,曹嵩用八万人一年的口粮换了三公之位,而且只当了一年便被罢官,实不知曹操起兵之时是否暗骂过一句“不当人父”。 而这,便是士族之富庶,蔡瑜不过是买几处宅邸而已,实在不值一提。 回到蔡府,蔡邕与蔡质正在对弈,蔡瑜上前行礼坐下。 蔡质正处下风,见蔡瑜来了,便借机投子,口称和局,蔡邕对叔父之举不以为意,问道:“子珪不在郡府处置公务,回来作甚?” 蔡瑜一笑:“来请阿翁与叔公出力。” 蔡质打趣道:“你阿翁还年轻,叔公我一把年纪,已然老朽,能为你出何力?” “我欲建一座书院,特请叔公任书院院长。” 蔡邕问道:“书院欲如何为之?” 蔡瑜如此这般说了心中构想。 蔡质抚须道:“此乃大善大功之事,可为之。我已年迈,声名亦不及你父,院长之位还是让贤于伯喈为好。” 蔡邕亦对设立书院一事颇为赞赏,见叔父坚辞不受,便答应担任院长。 见诸事皆已托付可靠之人,蔡瑜终于松了口气:二十载谋划,今日起,算是走上了正轨。 军政交予张辽、顾雍、羊衜等人,蔡瑜不必多管,便将精力放在书院上,全力推进此事。 书院在蔡瑜的设想中乃重中之重,肩负两项重任: 一则发掘、培养人才,有蔡邕、蔡质在,讲学之时必能吸引远近有志之士前来,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蔡瑜相信必有大才能入自己彀中,实比各处搜寻求访便利太多; 二则论天赋智力,寒门士族都是人,大都相仿,所差者,无非名师、书籍,书院给予寒门子弟求学之机会,可壮大寒门势力,以平衡士族,为将来无可避免的冲突做准备。 再者,受过书院恩惠之人,除极少数天性凉薄之徒,天然就会倾向投效于蔡瑜,即便不为蔡瑜效力者,也得顾念蔡瑜人情,堪称有百利而无一害。 蔡瑜使严颜遣人在周围各郡县散布消息,言明一个月后蔡邕将在书院讲学。其后又在江州寻了一处大宅,稍作整修,请蔡邕以“飞白”书了一块牌匾,上面四个大字“江州书院”,悬挂在门上,书院这便成了。 四处郡县接到书院成立、蔡邕讲学的消息,登时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论士族、寒门,皆蜂拥向江州,讲学之日未至,江州城内已涌入了数百上千外地学子文士,一时间郡邸客满,一房难求。 见此情形,蔡瑜出手租下百处闲置民宅,供人暂住,收获不少称赞。 在众人的期待中,一月之期终至。 讲学定在巳时,但从卯时起,已有人开始陆续进入书院,等候开讲。一位郡府门吏守在书院门口,照蔡瑜吩咐登记进入者姓名、来处。 蔡邕讲学,年长、年幼者未必能来,而能来者皆在任事之龄,这本名册可说囊括了益州大半可用之人,至少十载之内,治理巴郡,乃至益州,全要仰仗他们才行,否则,即便顾雍能力再强,以一人之力,纵然是累死,亦难以做好几件事情。 蔡瑜躲在远处看了一会,对身旁的甘宁说道: “兴霸,我回郡府更衣,你这便进书院等候吧,早去一些,能占个好位置,或还能结识三两位性情相投之人。” 设立书院乃文教大事,蔡瑜既是发起人,又是本郡太守,为表庄重、肃穆,自然不能着常服前往。 蔡瑜回府穿戴罢官服,配上银印青绶,待时辰将近,便与蔡邕一同坐车前往。 此时书院中早已人声鼎沸,书院之外人更多,有此大事,江州百姓岂有不看热闹的道理? 众多百姓摩肩擦踵,将书院围的水泄不通,见郡守车架到了,才硬是挤出了一条道路。 第二十二章 江州书院 招贤纳士 蔡瑜与蔡邕在书院门前下车,伴着一声吆喝“蔡公、府君到”,进入书院。书院中众学子文士本在各自与熟识之人交谈,闻声顿时安静下来。二人行至院内最里一处屋舍前,那里早已搭好了一座高台,台上有两个席位。 蔡瑜、蔡邕走上高台,向台下众人施了一礼,各自坐定,台下之人亦齐齐见礼:“见过蔡公,见过府君。” 蔡瑜原本备下了数百坐席,见来江州者甚众,又叫人加到一千之数,不是不想再加,实在是无处安置,不想这时一看,竟还有小半人站在坐席之后,不由暗自垂涎:“若都能为我所用,区区益州手到擒来。” 见蔡瑜无意多言,蔡邕自谦了几句便开讲。 只听蔡邕以经史为纲,引经据典,融入自身数十年人生之体悟、数万里游历之见知,生动谐趣,深入浅出。台下众人抚掌颔首者有之,如痴如醉者有之,唯独没有分心他顾之人。 待蔡邕讲完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诸人纷纷提出疑问,请蔡邕释疑,蔡邕来者不拒,各自解答,如此一来,又用时近一个时辰。 蔡瑜见无人再问,起身道: “瑜观今日来此之人,有师长,有后进,皆是有德才之士,正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堪称盛事也。 荀子《劝学》曰:‘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我亦有言,唯仰观宇宙之大,才能俯察自身之小,其后方知,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 故此,瑜设江州书院,意在解惑矣。 诸位高贤当知,学识造诣或有深浅之别,乃闻道有先后也,向学之心绝无高下之分。 因此,书院将延请饱学之士为师,常在书院内授课,无分贵贱长幼,但有愿者,无需束修,皆可来听,此是为向学者计。 每月朔(初一)、望(十五)两日,书院将请才高望众者讲学,此是为问道者计。望诸位广传乡里,你我共兴文事。” 话落,台下登时议论不绝。 汉代时郡、县皆有官学,设有经师一人,多为太学“丙等生”担任,负责地方教育。 经师学识有限,却有举荐学生入太学的权力,因此官学中以官吏子弟为主,算是具备一定象征意义的小范围教育部门。 而江州书院,又要延请名师,又不收取钱财,还没有进入门槛,令众人无比诧异。 蔡瑜见此也不急,稍待片刻后,抬高声音道: “诸位,还有两事与诸位知晓。 一则乃书院之事,但能通五经者,若有意愿,经书院院长认可,皆能入书院为院师。 二则乃郡府之事,瑜初任郡守,深知位高责重,有意行利国利民之策,造福地方生民,只憾可用之人难得,少大才之士辅佐,举步维艰,特于此招贤纳士,有意于郡、县为吏,行护郡佑民之事者,可向郡府递上名刺,瑜代巴郡百万郡民谢之。” 蔡瑜之言彷如向静池中丢入一块大石,激起一汪春水。 其后数日,来郡府拜访者络绎不绝,蔡瑜叫来顾雍、严颜一同考察,其中知其名姓者三人:黄权、董和、阎圃。 黄权今岁二十三,字公衡,巴郡阆中县人,阎圃年二十七,巴郡安汉县人,二人皆是本郡中人,响应蔡瑜号召来为本郡效力。 董和年二十二,字幼宰,本为荆州南郡人,见北方战乱,预见到荆州日后必被波及,不久前举家迁入巴郡。才安顿好,恰逢讲经盛事,见蔡瑜招贤,因此来郡府求官。 蔡瑜将三人俱留在郡府听用,任黄权为功曹史,掌官吏赏罚,任阎圃为计掾,掌审计,任董和为辞曹掾,掌民事纠纷。 如此安排,蔡瑜自有考量。 功曹史乃郡守、郡丞之下最重之职,此前没有恰当之人可托付,今由巴郡人黄权任之,有利凝聚巴郡民心,蔡瑜相信黄权可胜任。 董和历史中曾任益州郡太守,史书记载,其在任时,与西南少数民族相处融洽,南土爱而信之。 蔡瑜认为,除因其才干出众品行高洁,其外郡出身也是重要原因。 南人与益州汉民多有争端,日久天长积仇累怨,早已不知从何说起。董和乃外郡人,能秉持客观立场,不为旧怨所扰,自然更加令南人信服。 基于此,蔡瑜让董和主管纠纷之事,有意培养其调解之能,待将来主政益州时,委以重任,托付后方。 三人以外,其余不识名姓者数十人,合三人之见,定为上、中、下三等,无论才干如何,尽皆留用,此谓千金买马骨也。 如今有了人手,郡、县中不堪用者自然也要动上一动,蔡瑜下令或贬或撤,瞬时空出不少职位,再以上等之士分别授予郡府中重职或表奏为县令,以中、下等之士为县吏。 郡、县换了一通新血,蔡瑜只觉畅快不已,浑身轻松,毕竟可想而知,此番过后,新人有理想,旧人有了危机感,日后各项事务处置效率必会大为提高。 当然,新任官吏之中也定然会有才不配位者,蔡瑜并不为此忧心,千金买了马骨,则千里马常至,且有凌操、严颜两位督邮掾监督地方官吏,若事有不谐,及时撤换便是。 轻快之余,蔡瑜对严颜升出一丝歉疚。 严颜是土生土长的巴郡人,又任了数年贼曹掾,熟知本郡人事。此前数月,蔡瑜探访各县,便有赖其解说,此次考察定等,蔡瑜亦对其多有倚重。想到一位大将竟被自己用成此般模样,蔡瑜也是大摇其头,无奈着实太过好用,便再这般用些时日吧。 经蔡邕考察能入书院为师者有十数人。其中有一人,其愿入书院为师,令蔡瑜诧异不已,特意设宴款待之,便是任安。 蔡瑜至巴郡后对其人多有耳闻,知其乃绵竹县人,年岁比之蔡邕还要长九岁,曾于太学扬名,又至州郡为官,后辞官隐居,一心治学,弟子颇多,于益州德高望重。 如此之人,蔡瑜怎能不看重?于是以弟子之礼待之,并请其领文学掾之位,被其推辞,蔡瑜又请了数次,任安才应下,约定只领虚衔,不为实务。 蔡瑜对此心满意足。后世有伟人曾说:“舆论的高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民心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多得一分,彼便失去一分,哪里会嫌多呢? 第二十三章 孙文台一枝独秀 刘君郎图谋汉中 数月前,刘焉决意将益州治所由雒县迁往绵竹,此刻身处绵竹的刘焉对蔡瑜近来之作为知之甚细,却不以为意:身为太守,治理郡县乃分内之事,身为名士,设学院兴文事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不征重兵,容其在巴郡苟全便是。 此后数月,北方战事日久不息,越来越多中原、荆州之人西迁,经鱼复县入益州者足有数万户,其中大半因开荒之策而留在巴郡。 书院的发展超出蔡瑜预期,院师已有三十余人,常于书院进学者过千,且仍在日渐增多,多为寒门。其中甚至有为让子弟入书院读书而特意迁至江州的外郡之人。 为此,蔡瑜不得不扩建书院,耗费颇多钱财,却甘之如饴。 讲经之事亦在持续发酵,每逢朔、望两日,书院中便熙熙攘攘,令蔡瑜开怀不已。 以上诸事外,蔡瑜“千金买马骨”效果显着,此后虽不似初时那几日应者云集,来自荐者任事之能却愈高。 蔡瑜喜忧参半,恨不能立时拿下益州,方能有更多官职可用。 万幸,不知为何,总有官吏渎职枉法,舍己为人,为蔡瑜解忧。 随着手下可用之人渐多,蔡瑜愈加空闲,便时常在书院走动,无言提醒诸生:饮水当思源才合乎道义。不去书院时,蔡瑜要么与张辽一同练兵,要么便在家逗弄两个小外甥。 时间如此似慢实快一天天过去,悄然来到初平二年(191年),四月。 雒阳,董卓遭遇了严重的挫败。 十三路关东联军兵围雒阳时,世人皆以为董卓势如累卵,败亡将在旦夕之间。却不知诸侯大都心怀鬼胎,以保存实力为先,避战不前,十余万大军寸功未建,只空耗粮草。 去岁整整一载,竟仅于孟津、成皋、梁县爆发了三场战争。 在孟津,河内太守王匡大败,几近全灭。 在成皋,曹操、鲍信出战,张邈派部将助力,共约两三万兵马,惨败于董卓大将徐荣。 在梁县,孙坚领兵攻打董卓军,亦遭徐荣击破败逃,全军覆没。 反董至今,诸侯联军仅有之三战,尽为败绩。 董卓正志得意满,二月,孙坚再次率军北上,屯兵于阳人聚。 董卓大怒:“败军之将竟还敢来!”当即便令胡轸为主将,统率吕布、华雄诸将领五千兵马攻打孙坚。 胡轸乃董卓凉州旧将,或是出于对董卓厚待吕布之不满,或是为了立威,以使兵将效死力,出征前便放言此行要斩一位“青绶”以肃军纪,令吕布极为忌惮。 吕布为何忌惮?汉时官秩比二千石以上者,配备银印青绶,吕布为骑都尉,秩比两千石,恰好便是“青绶”。 兵马未动,便大将失和,结果可想而知。 阳人聚之战,胡轸、吕布大败而归,都督华雄为孙坚斩杀。 董卓首败,见损兵折将,遂命旧将李傕劝降孙坚,以高官厚禄诱之,并许诺将孙坚亲近子弟任用为刺史、郡守,被孙坚严词拒之。董卓恼怒之余,也不由赞叹孙坚气节。 孙坚携胜势继续进兵,行至雒阳九十里外,曰大谷关。其间其与袁术因兵粮生出龌龊一事,众所周知,不再赘言。 董卓见孙坚兵锋凌厉,决意亲率大军迎战,亦被孙坚击败。董卓于是心生惧意,命吕布留守雒阳,自己带兵退守渑池。 孙坚乘胜追击,再次大败吕布,攻取雒阳。 董卓心知大势已去,留部将扼守各处要地,径自退入长安。 去岁,蔡瑜离雒阳不久,董卓便行迁都之事,尽迁雒阳民众往长安,并焚烧宫殿、民宅,雒阳雄城化作一片断壁残垣。 蔡瑜得知后无比感慨:这便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压身吧,恶事做多了,也就无所谓再多做一些损人不利己之事了。 益州之外种种,蔡瑜并不关心,反正都是些“狗咬狗,一嘴毛”之事,自己暂且无力干预,多思无益,只盯住刘焉动作,默默积攒实力。 蔡瑜在盯着刘焉,刘焉的心思却不在蔡瑜身上,而在北方。 最近数月刘焉非常不快,有两事令其夜不能寐: 一则,去岁辽东太守公孙度听闻中原战乱四起,认定汉室将覆,便据辽东郡自立,改称辽东为平州,自封为辽东侯、平州牧,以王自居; 二则,今岁初,袁绍、韩馥等人以献帝年幼且为董卓所控为由,欲推举宗室、幽州牧刘虞为帝,为刘虞所拒。 刘焉心中大恨,其因天子气而来益州,有无野心不言自明。 在刘焉看来,任尔诸侯打来打去,大汉天下迟早都将为其所有。公孙度自立为王,便如同将其之牛割去一角据为己有,如何能忍?袁绍、韩馥之所为,更如同擅自将其刘焉之房舍改名换姓,简直大逆不道、胆大妄为。 在公孙、袁韩的刺激之下,刘焉再也无法压抑日渐膨胀的野心。 正在此时,董卓兵败退守长安的消息传至,刘焉终于决意动手,夺取汉中。 汉中郡乃益州北面门户,为咽喉要地,汉中太守苏固为朝廷委任,如同蔡瑜一般,虽名义上受刘焉辖制,实则不为刘焉所控。 苏固又与蔡瑜不同,其在任多年,威望颇重,且向来不与刘焉亲善,如今刘焉既要拔剑出鞘,剑锋所指,舍苏固其谁? 刘焉任命张鲁为督义司马,与别驾司马张修一同领兵万人,突袭汉中。又暗自嘱托张鲁,得汉中后,务必斩杀张修。 张修乃五斗米道首领,中平元年,其见张角太平道信众举事,于是也在汉中领五斗米道信众作乱,被太守苏固镇压,潜逃至巴郡。 刘焉初至益州时,势单力薄,将其招降授官,扩充势力。张修便摇身一变,改贼为官,成了别驾司马。 如今情形相比初时大有不同,刘焉已在益州立足,手下数万兵马,早已有意除掉张修,因其手握数千道兵,方才忍耐至今。 此次突袭汉中,刘焉以张修为将,便是利用其与苏固之旧怨,诱其出力,待功成之后,自然兔死狗烹。 张鲁、张修有州牧书令,一路关卡城防通行无碍,轻装疾行,苏固猝不及防,未能逃脱,被张修抓获杀死,张修亦猝不及防,为张鲁所杀。 其后,张鲁遵刘焉之命,自领五斗米道首领,据守汉中。 第二十四章 士族豪强之势 刘焉惨遭背刺 见汉中已定,刘焉便迫不及待着手解决另一个大患——豪强。 豪强,或曰士族豪强,乃汉时顽疾,欲明其害,便得究其根源:选官制度。 汉代之前,存续千年之官制乃世卿世禄制,此制之下,一人为官,便世代为官,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另有因军功、赀选而为官者,所谓赀选,俗称买官。 汉文帝时,初现察举制,即由朝堂、地方重臣举荐有才之士为官,至武帝时,正式确立察举与征辟并行选官之制。 初时,察举制的确为国家选拔出不少人才,然而,古时读书不易,所谓有才之士大多是有诗书传家之人,其子弟相比一般百姓,本就出类拔萃,更易跻身仕途。故此,一家一姓之中,被选拔为官者往往层出不穷,此等氏族便被称作士族,其中最为知名者,便有四世三公之袁氏。 此外,人性之私更是加剧此情形:士族之间会有意通过“联姻”、“互荐”等方式扩张势力,凡士族出身之人,即便无才无德,其家族之亲朋故旧中身居高位者,亦会因私情而照应,于是士族之权势愈大,世代为官乃常事,已然有世卿世禄之实,只是无其名罢了。 于是,时人有言讥讽曰:“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 自武帝后,自灵帝前,汉代共有一十九位帝王,其中不乏明智之人,察觉此弊端,有心设法解之。 比如阳嘉元年(132),汉顺帝刘保便任用尚书令左雄来为此事,史称“阳嘉新制”,其后数载,取得极大成效,顺帝或许对此颇为振奋,于136年改元永和。 不曾想,左雄六年后死于任上,人亡政息,选官之事又复旧貌。 顺帝自此无良臣可用,再无力扭转此局面,其在位后期,宠幸宦官,纵容外戚,本意或许是以此二者来对抗士族,只是,是否果真如此,已是历史隐秘,再无人能知。 因此,地方豪强势力盘根错节,其中自有诛求无厌之辈,肆意兼并土地,坐拥钱粮无数,又蓄养私兵,势大者堪称当地“隐天子”,试问哪个主政之人不想除之? 然而打击豪强绝非易事,如若不能准备周全,极易受到反噬。 刘焉顺利夺下汉中,正喜不自胜、得意忘形,并未能思虑许多,只依仗数万兵士,随意寻了些借口,便接连诛杀益州大族王咸、李权等十余者,引得州中士族豪强尽皆惊惧。 其后不几日,刘焉便为其轻率之举付出了代价——犍为郡太守任岐,以刘焉擅杀为由,自称将军,举兵叛乱。 且说,董卓此时已自封为太师,听闻苏固被杀一事,立时下诏责问,不想天使皆被张鲁截杀。 刘焉也是妙人,其命张鲁截杀天使、阻断朝廷消息之余,又上表诉苦,称有盗贼拦路,令其无法与朝廷联系。 董卓为此暴跳如雷:“蔡子珪诚不欺我,刘焉此贼果然狼子野心!” 正自怒骂,李儒来报:“禀报太师,益州有喜讯传来,犍为太守任岐反叛刘焉。” “区区一郡之兵,岂是刘焉对手?我欲出兵征讨,如何?” 李儒苦笑道:“汉中四面环山,有天险阻拦,易守难攻,我等新败,又有韩遂、马腾在侧窥视,此种情形,怎能发兵?” “那便任由刘焉老贼猖狂不成?” “儒有一计献与太师。校尉贾龙居于绵竹,处在刘焉腹心之地,其曾与太师一同征讨羌人,与太师有同袍之谊,可遣人说之,许以厚赏,定能使其为太师所用。 我听闻刘焉入益州时乃是贾龙迎奉,必不会对其生疑,待任岐兵至绵竹,贾龙起兵杀出,两处兵马内外呼应,到时,太师再命一部兵马佯攻汉中,叫张鲁难以回援,或可一举荡平刘焉。” “文优之计甚妙!不若我命蔡子珪一同举兵,如此便又多一路兵马,岂不更为稳妥?” “太师所言甚是,只是兵贵神速,而江州路远,若非两军僵持不下时,蔡子珪恐难派上用处。 况且,兵无常势,任岐、贾龙兵败之情形也不得不虑。 以儒之见,太师可密信与蔡子珪,若两军相持,则叫其速速领兵相助,若任岐、贾龙败不旋踵,则叫其按兵不动,仍作牵制之用。” 董卓听取李儒建议,命前将军赵谦劝说贾龙,并令其领兵佯装欲击汉中,不出李儒所料,贾龙愿投效,答应举兵。 然而,李儒低估了刘焉。 贾龙反叛的确出乎刘焉意料,但除去寥寥几位心腹之人,刘焉又对何人没有防备之心呢? 刘焉大军在侧,早有准备,任岐、贾龙旋即兵败被杀,赵谦无奈,只好退兵。 蔡瑜探听到此事,没想到任、贾二人败得竟如此之快,看着置于案上的董卓书信,不禁哂笑:如此甚妙,不必再费心寻找托辞。 蔡瑜不愿与董卓翻脸,凡有董卓书信,皆会妥善应对,毕竟献帝在其手中,一旦惹怒董卓,其余不谈,一道罢免诏书送来,蔡瑜接是不接? 若接,前功尽弃,若不接,又势力未成,不足自立。想必送来此种诏书的天使,刘焉是不会截杀的,甚至会为天使送上良马也未可知。 而且,董卓即便对不住天下万民,却至少对得住蔡瑜,虽说是受蔡瑜有意蒙蔽引导所致,但事实结果如此,不必否认。 横竖董卓也没多长时日好活,蔡瑜又何苦再往其胸口插上一刀? 刘焉因任、贾之乱,对打击豪强一事心生退意,不再继续为之,于是此事虎头蛇尾,草草终了,益州再度平静下来。 蔡瑜对刘焉夺取汉中乐见其成。 一则汉中之外,董卓、韩遂、马腾环伺,将牵扯刘焉不少兵力,更要耗费精力、人手关注几人动向,如此一来,蔡瑜能轻松许多。 二则事关钱粮大事。 东汉税赋有三种:田赋、口赋、算赋,其中田赋为粮,口赋、算赋为钱。税赋由各县收缴后上交至郡府,经郡府审计后一分为二,一半上交朝廷,一半留郡自用。 去岁末,巴郡税赋收缴齐整后,本应立即送往朝廷,蔡瑜借故拖延,如今汉中通路一断,非但去岁的税赋不用再上交,以后本该上交的的一半税赋也尽数变为蔡瑜少府私财。 此外,益州之乱,深受波及的汉中郡、广汉郡、犍为郡皆与巴郡相邻,三郡郡民见巴郡安定而迁入者有数千户,巴郡治下人口增长万余。 因此,作壁上观数月,刘焉打得热热闹闹,蔡瑜日子过得乐乐呵呵。 第二十五章 世人即士人 名师即名士 乐归乐,事情还是要做,蔡瑜叫来张辽、甘宁、凌操三人。 三人到后,行礼坐定。 蔡瑜对张辽说道:“我有意增兵,文远意下如何?” 张辽极为沉稳:“兵多固好,不知会否惹来刘焉征伐,扰乱主公大计?” “我思虑多时,增兵之事有三。 其一,刘焉无故袭杀苏固,我与苏固同为朝廷任命,身在其侧,物伤其类,因此惊惧,是以增兵自保,以刘焉视之,当为合理之事,此乃良机,不可错失。 其二,刘焉新胜,携胜势,见我巴郡只五千兵马,或会生出复行汉中之事的念头,我此时增兵,刘焉乃无胆畏难之人,反而不敢轻启战事。 其三,若我所虑有失,刘焉当真发兵来攻,迎战便是。一载前,我等初至,仅有文远所辖千余兵马护身,如今不同,巴郡民心在我,我等已然稳如磐石,又有麾下五千精兵,更有民兵十万可用,有何惧哉?” 蔡瑜所言“民心在我”并非夸大其词,自开荒之策施行,巴郡贫苦之众无不对其感恩戴德。 东汉人均耕地十亩有余,主粮为粟,即小米,另有稻谷、小麦及杂粮豆类,一亩地产粮有高有低,平均约三石,巴郡有民三十万户,每户不至四人,若按“人均”计算,巴郡一户人家每岁得一百三十石粮,缴纳税赋后可余一百二十石,而一人每岁食粮不过二十五石,一户不过一百石,照此看来,百姓饱食之余,似乎尚能存下一些余粮。 然则,“人均”这种说法即便在后世都不靠谱,更不必说在土地兼并严重之极的东汉末年。 再者,汉代所谓一石粮是指原粮,一石约三十斤,经脱壳后大约只得六七成,约二十斤,显而易见,少油脂、不得荤的情况下,成年男子一年吃五百斤小米实在不算多。实则,这时大多数以“农”为业的人是本就吃不饱的。但凡再遇上天灾人祸、粮食欠产,便只好卖地求生,这便是土地兼并之初始。 地卖完了,人得设法活着,怎么办呢?再把卖出去的地租回来继续耕种。 有汉一朝,田赋都不算高,景帝时按三十税一,此后多循此例,至灵帝时,也是如此。 租地就不同了,佃租可达五成。还是那户人家,按“人均”亩数,由自耕改为租地,一岁只得六十五石粮,饿着肚子、干着苦活、服着劳役,于是黄巾群起。 在“吃饱”之事上,益州相比北方诸州要好一些,却也好得有限。 问题来了,那个时代,地广人稀,为什么不开荒呢? 须知,在当时的生产力和交通条件下,还能用来开荒的土地多为远离水源、土地贫瘠、位置偏远之处,但能勉强生存下去的人家,谁人愿意开荒呢?待活不下去时,怎还会有能力开荒呢?连肚子都无法喂饱,种子岂能留的下来?即便留下了种子,岂有余钱购置农具? 蔡瑜下令无偿提供农具、种子供开荒所用,看似小事,实则给了贫苦郡民之中活不下去者一条活路、活得艰难者一个稍稍改善的机会,对贫民来说,无异于再生父母之恩,而贫民,在巴郡人数过半。 贫民以外,郡中还有中人之家与士族豪强。 通常来说,中人之家吃得饱、穿得暖,甚至还有余财给家中子弟找个老师,世人称之为“寒门”。 咦?此等饿不着的都被称之以“寒”了,贫困者又被世人称作什么呢? 世人即士人,大多数士人是看不到彼辈的,也有些士人记忆不太好,只在作诗、上表时,才会想起彼辈,无奈之下,只好由品性最差的士人为彼辈起了一个称呼,曰“贱民”。 寒门很焦虑,正因读过书,方知“资源总是逐渐集中向少数人手中”以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若不能前进一步成为士族,数代之后,大约就沦为贱民了。 可惜,向上之路甚窄,堪称筚路蓝缕,要走上去只有一条独径——得做官。 可大汉存续近四百年,仕途拥堵,仅凭读过几本经书便想为官实属异想天开。 如何为之?拜名师。名师即名士,名士即权力,举荐人才之权力。拜到县级名士,县吏无忧,拜到郡级名士,郡吏可期,拜到天下名士,入朝为官指日可待。 蔡瑜设立书院,聚拢了颇多郡县名士,又有天下名士为院长,为寒门子弟搭好了龙门,只看谁人能凭借学识一跃而过。 再者,即便有了名师,相比士族子弟,寒门士子的机会亦少一些、差一些,毕竟“等价交换”的道理世人皆知。可在巴郡,太守蔡瑜便是权力,蔡瑜不仅在起点为寒门搭建龙门,还能在终点虚位以待。 如此一来,寒门怎会不拥戴蔡瑜呢? 余者士族豪强,郡中人数最少,实力最强,钱粮盈库,私兵上千。若说蔡瑜所行之事对谁无直接好处,便是彼辈。 妙就妙在,蔡瑜存在本身即彼辈之好处,只因蔡瑜乃名士,乃出身世族的名士。 因此,只要蔡瑜不对彼辈露出獠牙,彼辈亦不会与蔡瑜为敌。 此乃闲言,书归正传。 张辽见蔡瑜意气风发,回顾短短一载之变化,只觉恍如隔世,不禁笑道:“主公心中既早有计较,兵士自然多多益善。若刘焉敢来,某自有利刃待之。” 闻言,甘宁顿时不能安坐,忙道:“主公,杀鸡焉用宰牛刀,某乃牙门将,该当由我为先锋才是,何须文远出手。” 蔡瑜被甘宁逗笑了,有意捉弄于其:“兴霸,我这便免去你牙门将之位。” 甘宁大为错愕,呆了一瞬,神色惶急便要说话。 不及甘宁开口,蔡瑜道: “文远听令,我命你为校尉,从民兵之中招募士卒,将你本部兵马补足一万之数,成一军。另予兴霸三千,待严颜巡察诸县回江州后,再予其三千,成两部,以其二人为司马,由其各自独领。” 说罢,蔡瑜对着甘宁促狭道:“兴霸,司马或牙门将,任你自择之。” 甘宁心性未定,一番大起大落,面色涨红:“某要司马。” 蔡瑜不再玩笑,正色道:“司马之位,比之牙门将重甚,若是战起,三千性命皆操于你手,务必慎之。” 甘宁郑重应下:“请主公放心。” 张辽在一旁说道:“兴霸勇猛,豪爽仗义,于军中威望颇重,平日又刻苦研习韬略,进益不小,定能胜任司马之职。” 蔡瑜颔首,不再多言,与凌操说道:“公德,我亦有一件重任托付于你。” 凌操奉蔡瑜之令组建暗部近一载,有少府之财,借督邮职务之便,已初见成效,正可堪用。 “请公子吩咐。” “刘焉取汉中,只为据守,定不会出兵于外,与我决裂只是迟早之事。我等如今虽可与其一战,却非上佳时机。 汉中乃重地,今由张鲁镇守,刘焉多疑,虽与张鲁之母有些瓜葛,亦不会对其自信不疑。我命你着暗部于广汉郡、汉中郡散布流言,离间二人,如何为之由你自决,只须谨记,不必太急,了无痕迹为佳。” 凌操欣然领命。 第二十六章 诸葛有女初长成 蔡瑜婚事显端倪 诸事议定,蔡瑜叫张辽几人自去任事,又去寻顾雍、羊衜,邀其二人今晚到府中家宴,其后便带着典韦径自回府去了。 蔡瑜亦有事务要与顾、羊商谈,只是思及二人平日公务繁忙,所谈之事并非紧急,不似方才几事,须立即着手去做,便欲于夕食后再谈。 蔡瑜不急,蔡邕却很着急,其所急者乃蔡瑜之婚事。 蔡瑜今岁二十有一,汉代普遍早婚,按民俗惯例,其于数载之前便可婚娶,如今已算得上大龄单身青年。因此,自抵至江州时,蔡邕便常在爱子耳边念叨此事。 蔡瑜对此感到莫名其妙,两载之前在吴郡时,自己十九,也没见蔡邕这般心急火燎,如今不过两载之隔,为何便成了恨娶男? 转念想到,后世也有父母,孩子大学毕业前,视子女恋爱之事如虎狼,一旦孩子毕业,又恨不能立刻抱上孙子孙女,也就理解了——或许在部分父母心中,总会有某个节点,孩子在那一瞬间长大成人,而中间毫无过渡。 理解归理解,蔡瑜也很无奈,自光和元年起,其便与蔡邕一同流放、游历,十数载以来一直行走在路上,纵是偶尔停留某地,也只顾访士辩经以扬名。 蔡瑜全心全意筹谋大事,无暇顾及区区婚姻,蔡邕则以为,待爱子及冠时再成婚便可,不必太急,故此,蔡瑜婚事就此耽搁。 中平六年,蔡瑜代父应召,于雒阳辗转数月,此后又来到益州,娶妻之事便更不必再提:东汉有三互法,官员不可于家乡或姻亲之地任主官,蔡瑜如果在巴郡娶妻,便得另换他处为太守。巴郡是蔡瑜精心谋划的起家之地,怎肯为此等事情予人口实,以致大好局面付诸东流? 莫说巴郡,便是益州其余诸郡的名门淑女,蔡瑜亦无意迎娶。 来日拿下益州后,蔡瑜定是势力已成,虽不必再去顾忌三互法之约束,然则,如何处理益州本土士族本就是难事,若再娶了益州淑女,只会令此事更为复杂,岂不是自寻烦恼? 蔡邕对其中难处心知肚明,更对未能尽早为爱子定下婚事而大为懊悔,来江州后,其便广送书信与旧友,奈何许多故友因战乱而迁离故土,不能得信。 再者,与蔡瑜适龄之女子往往早已定下婚约,似蔡邕父子这般迟钝之人反而难寻,如此匆忙之间何来良缘?因此,至今尚无恰当之人。 而今日,蔡邕又得一封回信,阅罢欣喜若狂。 蔡瑜施施然回到家中,方才进门,便被早已等候在此的家仆引至蔡邕处。 距离尚远时,蔡瑜便听到一阵阵说笑声传来,待走近了,只见蔡邕容光焕发,蔡质、蔡琬、蔡琰俱在,几人津津乐道,面带喜意,见蔡瑜过来,又闭口不言,只将目光在蔡瑜周身扫来扫去。 羊府、顾府离得近,二位姊姊常来府中,蔡瑜习以为常,自顾自对蔡质、蔡邕行礼后,玩笑道:“我正要在今晚设家宴,不想阿姊、二姊已然到了,莫不是二姊闻到饭菜之香了?” 说罢,蔡瑜本以为蔡琰会反唇相讥几句,不想蔡琰全不似往日那般,竟只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说道:“阿弟快快坐下,休要玩闹。” 蔡瑜正自诧异,羊承从蔡琬身后蹿了出来,叫道:“舅父,阿母说你要娶妻啦!” 羊承是羊衜与蔡琬之子,方才五岁,聪明伶俐,活泼可爱,蔡瑜对其非常喜爱。 乍听羊承之言,蔡瑜一愣,我要娶妻?我怎不知?瞬息之后便反应过来,看向蔡邕:“阿翁,不知是哪家淑女?” 蔡邕含笑抚须:“子珪,承儿诞下时,你我前往泰山郡,曾与泰山郡丞见过,你可记得?” 蔡瑜记忆上佳,几近过目不忘,立时便想到是谁:“阿翁是说诸葛君贡?” “子珪好记性,正是诸葛君贡之女。” 诸葛君贡便是诸葛珪,为诸葛瑾、诸葛亮、诸葛均之父,彼时任泰山郡郡丞,因羊衜有子一事,登门道贺,故有缘得见。 见蔡瑜记得诸葛珪,蔡邕继续说道: “你去雒阳不久,诸葛君贡便病逝于任上,是时,我亦去了泰山,闻讯前去郡府吊唁,于旁人口中得知,其有三子二女,居于徐州琅琊国家中。 数月前,我思及此事,去信与诸葛氏相询,今日得了其弟诸葛玄之回信,方知其次女名为诸葛琳,尚且年幼,其长女名为诸葛瑶,年十五,在家居丧,并未婚配。 诸葛玄称其犹女聪慧有礼,颇有德行。子珪,我有意为你定下这门亲事,你意如何?” 蔡瑜听罢,看了看几位亲长,蔡邕神色略显忐忑,似乎担忧蔡瑜推辞,蔡质则是满脸期待,而蔡琬、蔡琰,分明是一副“若敢不从,便群起而攻之”的架势,稍作思量,拱手道:“听凭阿翁安排。” 蔡瑜并非不想自由恋爱,可如今这年月又不似后世模样,男女可肆意往来,有同学、有朋友、有同事,便是最无计可施之时,还有无数网友,总之,条件不允许,为之奈何? 抛开爱情不谈,论及才德,一门三子,能出诸葛亮、诸葛瑾二位大才,想来诸葛氏家教不会差矣。 至于相貌,史书记载诸葛瑾“有容貌思度”,虽另记载有孙权“驴脸”之玩笑,想必只是脸型较长,而非丑陋。又有记载诸葛亮“身长八尺,容貌其伟,时人异焉”,诸葛瑶与家中兄弟一母同胞,想来当不至丑矣。 况且,蔡瑜并非颜值至上之人,即便诸葛瑶容貌并不出众,只要其有钟离春那般贤德,又有何不可呢? 听得蔡瑜答应,顿时欢声四起,蔡邕心里一松,笑容更盛,仿佛忽然年轻几分: “子珪既无异议,此事便如此定下,我这便去信与诸葛玄为你立下婚约。” 羊承年幼,不明所以,见众人皆笑,跟着傻乐,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舅父娶妻喽,舅父娶妻喽!” 蔡瑜一把将羊承抱起,扛在肩上:“承儿,舅父带你玩去。” 家宴上,羊衜、顾雍得知蔡瑜婚事将定,亦十分欣喜,只是二人之喜与蔡氏诸人相比又有稍许不同。 二人既知蔡瑜大志,便不得不思虑后继之人,眼下暂且无碍,待来日时机已至、取得益州时,蔡瑜之志必得显露,到时,惟有令部从知其心,方能定部从之心,若彼时蔡瑜没有子嗣,便会有人心浮动之患,今见其婚事将定,自是安心。 第二十七章 蔡瑜立三院 诸侯起征伐 家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食讫,蔡瑜与顾雍、羊衜至偏室中坐定。 “仲义,翻车、渴乌试之如何?” 翻车、渴乌毕竟只曾在雒阳出现过,其后不知为何便销声匿迹,羊衜差人四处寻找,经过数月,方从流民中寻到一位工匠,对此二物有所了解,又费时良久,才作出一架,试用那日蔡瑜看了,甚为满意,当即便让田曹掾寻农者试用,并画了水车图样,交由工匠制作。 “农者皆言此物有用,不仅如此,水车亦乃奇物,以我看来,水车长于取水不需人力,短于不可挪动,翻车正好反之,虽需人力,却可任意挪动,若二者共用,定有大利于耕种之事。”羊衜说起此事颇为兴奋。 蔡瑜笑道:“伏羲结渔网,嫘祖织布衣,此皆‘工’事之德,我今日欲言者便事关此事。” “子珪又有何妙策?”顾雍问道。 “我欲设立神农院、大医院、百工院。” 羊衜不解道:“三院与郡府之田曹、医曹、将作曹有何分别?” “其中分别甚大也。”蔡瑜说道,“相传伊尹‘教民粪种’,令产粮之数大增,可见粮产并非定数。如此,人、畜、禽、木之粪可有异同?我等不知。我等知晓同样之地,种粟或种谷,产粮之数不同,为何不同?我等亦不知。同样之地,埋下种子,秧苗却有壮有瘦,为何如此?我等复不知也。我设神农院,便是要召集对此事有疑虑并有求解之心者,集众人之力,寻求产粮增长之道,岂是田曹劝农可比。” 顾雍、羊衜闻言若有所思,久久不能回神。 蔡瑜径自又道:“小疾累民,大疫累朝,医曹仅有存放药材之责,却无活人之力。自安帝以来,大疫已有十数次,仅灵帝时便有五次,每逢大疫,死人无数,白骨覆野。我设大医院,欲广邀医术精湛之人,互师医术,查漏补缺,编写医书,传授天下。只为来日再有大疫之时,不复见户皆悲泣之惨状。” 羊衜之父羊续病逝于南阳太守任上,其对疾、疫之事感慨最深:“若此事果真做成,当为圣人矣。” “将作曹只管兴建之事,我所设百工院却不止如此,工匠、铁匠、染匠、陶匠等,不拘一格,凡技艺娴熟,能推陈出新者,皆可入此院,只有如此,我等才能再得如翻车、水车般奇物。” 顾雍问道:“设立三院之事颇重,子珪欲由谁来任事?” “此事极为紧要,我属意由仲义来管。只是如此一来,仲义未免太过辛劳。”蔡瑜思忖片刻,“如今流民一事已成定例,仲义无须再兼领户曹掾,谁可胜任此职,仲义可能荐之?” 羊衜稍作思量:“计掾阎圃能当此任。” 顾雍亦颔首:“此人确有任事之能。” “便由阎圃任之。”闻二人之言,蔡瑜说道,又嘱托羊衜:“要使人知晓,能入三院乃为国为民之耀事,非但岁有秩俸,但有所得,必有重赏。三院之中,尤以大医院为重中之重,我听闻沛国有名为华佗者,南阳有名为张机者,皆是医术高绝之辈,定要设法邀其来此。” 见三院之事议定,顾雍道:“翻车、水车既有利农事,当速推行,不知子珪如何打算?” “能作翻车、水车之工匠皆入百工院,由郡府出钱,百工院作之。翻车循开荒例,分发各县,农者皆可无偿租用,水车则择地安置,其中细处由元叹拟定,所需之数亦由元叹筹算。” 说完,蔡瑜见夜色已深,便不再多谈。 次日,蔡瑜下令,命阎圃为户曹掾,兼领计掾。 待严颜回来,一番商谈后,蔡瑜下令免去严颜东部督邮掾、贼曹掾之职,改任司马。 且说,在刘焉夺取汉中、镇压叛乱时,关东诸军之间龌龊频起。 孙坚伐董前,袁术曾表奏其为豫州刺史,孙坚攻打董卓未归,袁绍却又另立部将周昂为豫州刺史,并命其领兵攻打孙坚屯兵之地阳城。以此为开端,诸侯之间开始彼此征伐,董卓反而无人再理。 “反董联军已然破裂,诸侯割据近在眼前,待我精兵练成,公德离间功成之日,便是益州为我所得之时,刘焉,你且待之。”蔡瑜望向西北,默默想道。 绵竹,刘焉收到蔡瑜增兵之消息,骂了一句“无胆鼠辈”,便抛诸脑后,继续忙于自己的大事——造作乘舆车具。 所谓乘舆,乃天子所用的车驾,在刘焉心中,苏固如土鸡瓦狗,任岐、贾龙不堪一击,其已然即将君临天下,此时若不预备,更待何时。 荆州刺史刘表在益州放有细作,得知此事,便上奏朝廷言刘焉有不臣之心,蔡瑜比刘表更早得知此中详情,又知刘表会上奏,为避免董卓来信质问“怎荆州之人竟比江州之人知刘焉更甚耶?”,早已去信董卓告知此事。刘表之意在挑拨董卓与刘焉,蔡瑜只是不愿横生枝节。 无论刘表、蔡瑜心思如何,并不妨碍刘焉整日香车美人,驰骋于广汉、蜀郡沃野之上。 蔡邕那日定下为爱子求娶诸葛瑶之事后,思及婚姻之事繁琐,而琅琊、江州相距太远,多有不便,决意亲去琅琊国纳采、请期,蔡瑜想到荆、扬、徐三州尚算安定,蔡邕身体硬朗,便同意由典韦领护卫与其一同前往,待定好婚期后,正好护送新妇返还江州成婚。 走前,蔡瑜与蔡邕说道:“我闻阿翁之言,诸葛公有一弟三子二女。眼下徐州虽无战乱之忧,观天下大势,以其所处之地,不久必经战乱,难得安宁。若其有意,可来益州避乱,阿翁此去,请代我问其愿否。”蔡邕应下。 历史中,数年后诸葛玄战死、诸葛瑾离散,诸葛亮兄弟姊妹四人先庐江后襄阳,颠沛流离。蔡瑜作如此打算,所思者,并非只为觊觎诸葛瑾、诸葛亮之才,亦有护佑妻族之念。毕竟哪怕诸葛瑾才高八斗,诸葛亮多智近妖,也未能扭转吴、蜀败亡之势。 天下之争,绝非一人所能左右,若说系之一人,亦当为主君,而非他人。 因此,若其愿来,蔡瑜既能得人才,有亲人在侧,又能使新妇不会孤苦寂寞,两全其美。若其不愿来,亦无妨碍,蔡瑜并不强求。 十月,蔡瑜收到蔡邕书信,信中言道,蔡瑜、诸葛瑶二人婚期定在明岁初,众人将于收拾妥当后启程。信中又言道,诸葛珪遗孀愿领子女来益州。 而诸葛玄本为刘表属吏,因诸葛珪病故而请辞归乡,为兄长料理后事,并照应兄长遗孀及子女。如今,其见家嫂及犹子、犹女有了托付,欲于瑜、瑶二人婚后重返荆州刘表处效力,为此谢绝蔡瑜好意。 蔡瑜默默一算,蔡邕、诸葛瑶一行约于年节前后抵至江州,想到数月之后便会成婚,两世为人,首次娶妻,竟还是盲娶哑嫁,期待之余难免略有彷徨。 至于诸葛玄,蔡瑜暗叹:待其至益州后再劝一劝,若还不听,便只盼蝴蝶效应之下,其能免遭大难。 第二十八章 同牢合卺 解缨结发 初平三年,一月初,蔡邕、诸葛瑶等人行至鱼复县,蔡瑜领甘宁一部三千兵马前往迎接,相迎九百里。 蔡瑜倒并非担忧有贼人侵犯,此举有两处考量: 其一,若按礼法,诸葛瑶嫁与蔡瑜,婚礼当日,应由蔡瑜亲去诸葛家迎亲,然而蔡瑜于巴郡任太守,路程太远,且不能轻离,权宜之下,只好由诸葛瑶先行移居江州再成婚,此事本就对诸葛氏有所亏欠,蔡瑜借此表达心意,长其脸面; 其二,甘宁所辖一部士卒已练兵数月,九百里急行军,正可一看其成色,以备征讨刘焉之事。 诸葛氏居于琅琊国,早知蔡瑜麒麟之名,诸葛玄见蔡邕有为子求娶之意,立时应下便是为此。此时又见蔡瑜不远九百里来迎,诸葛氏几人顿时对其极为满意。 人虽已迎到,可诸葛瑶的模样,蔡瑜仍是见不到。汉代虽不似宋、明那般有男女大防,但婚前男、女也是不能见面的。 见不到诸葛瑶,蔡瑜却能见到其兄弟姊妹四人。 见过礼,双方互通姓名,蔡瑜看了诸葛琳一眼,便放下心来,妹妹如此,姊姊至少也当为秀丽之貌。 或许因其父早亡,诸葛氏几子(女)皆显得颇为沉稳。 诸葛琳年十三,诸葛均才六岁,两人多是坐在车上,言语不多。 诸葛瑾年岁最长,已有十八,蔡瑜显名时,其年方九岁,有所耳闻,后来蔡瑜名声愈大,常于其耳边萦绕,如今见了本人,甚是热络。 待诸人寒暄过后,诸葛瑾便上前请教蔡瑜经学与为政之惑,蔡瑜乐见如此,一一细答,令诸葛瑾心中更为敬服,二人相谈甚欢。 诸葛亮年方十一,眉宇之间极为灵动,又有静气,便是在行路时,坐在马车之上,仍手不释卷。 蔡瑜有意观其行止,察觉其读书之间隙,常常看向周围行伍,作思索之状,心中不由暗赞:“果不其然,所谓天纵奇才者,皆是肯用心之人。” 十数日后,众人进入江州城门。 蔡瑜已为诸葛氏备好宅邸与家仆,进城之后,引诸葛氏诸人行至府前,便告辞归家。 诸葛瑶已至,大婚却还要稍待些时日。请期时,蔡邕担忧路程遥远,为防失期,将大婚之日定于二月末,还有月余方至。 此月余之间,蔡瑜便领诸葛瑾、诸葛亮兄弟二人于江州行走,遍访书院田间。诸葛瑾喜见书院之盛,诸葛亮却对翻车、水车这等前所未见之物更有兴趣。故此,蔡瑜又领二人去看神农、大医、百工三院。三院虽只方兴未艾,亦足以使诸葛亮大开眼界,对姐婿竟有如此奇思妙想赞叹不已。 诸葛亮眼中看到的只是奇思妙想,诸葛瑾看到的却是民之大事。自三院归来,诸葛瑾请求蔡瑜辟其为一小吏,蔡瑜欣然应下,令其暂随户曹掾阎圃任事。 诸葛玄得知犹子已入郡府为吏,甚为欣慰,对其说道:“昔日兄长未去时,已为你兄弟三人取字,只待及冠之时,再告知与你三人。今你已为吏,可支撑门户,我便将兄长为你所取之字予你,曰‘子瑜’。” 初平三年(192年),二月末。 终于,婚期已至。 汉代婚礼于黄昏时举行,但自日出之时,蔡瑜便忙得不可开交。 蔡瑜大婚的消息早已流传出去,郡中官吏、士族皆来道贺,江州书院众学子亦成群结队来此,对立于门外待客的蔡瑜行礼,恭贺其新婚。不仅如此,便连许多郡民都特意经过蔡府门前,向蔡瑜行礼罢,再说上几句吉祥话。 前者前来道贺,蔡瑜不以为意,后两者来此恭贺,却令蔡瑜心中颇为欢喜。 黄昏将至,蔡瑜换上红黑相间的礼服立于堂内,蔡邕立于其身前,向其敬酒一杯,并命其前往诸葛家迎亲。 蔡瑜喝下杯中之酒,走出府门,门口已有两架马车等候,马车之上挂满朱色锦缎。蔡瑜坐上前一架马车,前往诸葛府,马车之中备有一只大雁。 到诸葛府门前,诸葛珪之遗孀已在门外等候,其为诸葛瑶继母,如今诸葛瑶生身父母皆亡,便由其出面全礼。其见蔡瑜手提大雁走下马车,向蔡瑜行礼罢,当先走进府内,再立于堂前相候。蔡瑜随后提大雁入府,行至堂前,向其行礼,礼罢,蔡瑜随其走入堂内,登时呆住了。 只见一位女子立于堂中,身着朱色礼服,身高六尺有半,其肤白似雪,亭亭玉立,琼鼻朱唇,眉目如画,如墨般长发之上系着朱色缨带,增添几分妩媚,一双恍若剪水般之明眸正含羞带怯的望向自己,蔡瑜不禁喃喃道:“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诸葛瑶闻言既喜且羞,靥上浮起一抹绛红,更胜胭脂。其于来时路上便已悄悄自马车中偷看过蔡瑜,此时见蔡瑜来迎亲,虽也有些紧张,小鹿乱撞,却不会如蔡瑜这般模样。 蔡瑜回过神来,将大雁置于地上,向诸葛瑶继母下拜叩首,起身后,诸葛瑶便随蔡瑜走出家门。 蔡瑜引其坐上后面的马车,亲自驾驭这架马车缓慢行走,待车轮转了三圈,交由御者驾驭,自己再回到前一驾马车之上。两驾马车原路回到蔡府,蔡瑜当先走下马车,立于门前,待诸葛瑶下车后,向其行礼,请其进门,行至寝室。 经此一番,迎亲之礼圆满。 二人进入寝室,室中案上摆有一鼎,鼎中置有一块已烹熟之肉,蔡瑜将其一分为二,两人各自食下,再取案上之卺,卺分两半成二瓢,瓢中有酒,二人各执一合饮下,称作“同牢合卺”之礼。 饮罢,蔡瑜解下诸葛瑶发间缨带,此为许婚之缨。其后,二人对坐于榻上,互剪一束头发,以缨系上,收入囊中,此为“解缨结发”之礼。 迎亲、同牢合卺、解缨结发三礼成,蔡瑜与诸葛瑶二人便成为夫妻,再看天色,已是夜晚。 此时,早已候在室外的众亲友,无分男女长幼,皆一涌而进,热热闹闹开始“吵房”。 所谓“吵房”,便是后世所说的闹洞房,亲友聚在新房中,闲话玩闹,为未曾见过面的新婚夫妇活跃气氛,缓解拘束,此中自有其深意。不过,后世将这个流程玩得五花八门、花样百出,却是汉时所无法预见的。 随着夜幕渐深,来“吵房”的众亲友纷纷散去,其后便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洞房”,嗯,此处省略一本书的字数~ 第二十九章 蔡瑜举兵 风起益州 正所谓“昨夜海棠初着雨,数朵轻盈娇欲语”,新婚燕尔,近日又无要事缠身,蔡瑜便陪同诸葛瑶观花赏月、踏青游玩,伴随声声“良人”、“细君”之轻语,初平三年的春意似乎要显得更为盎然。 陪伴爱妻之余,蔡瑜并未放松对刘焉的关注。 凌操出手已有数月,非但广汉、汉中为流言笼罩,便是蜀郡、犍为、巴郡,皆有所耳闻。 郡民纷纷于街头巷尾闲话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尔等可听说,使君甚为宠爱张府君之母,有意将张府君收作义子,改为刘姓。” “我亦听闻此事,使君欲据益州自立,无奈长子、次子、幼子皆在长安,三子刘瑁又不堪用,遂有意以张鲁为嗣。” “尔等错矣,此乃张鲁之计也。实为张鲁贪心不足,欲借其母图谋益州,故传流言造势矣。” “尔等所言大谬,此事乃张鲁之母为之。我听闻其母擅于神鬼之术,刘使君已为其所制,言听令从,不日益州便将换主,尔等且看。” 种种流言传入刘焉、张鲁耳中,令二人大怒,大肆捕杀巴郡、汉中敢传流言者,两郡之民惧怕,更深信此事为真。街头巷尾之言不再,却不绝于田间榻上。 张鲁唯恐刘焉猜忌,亲自去见刘焉。 绵竹,州牧府中,张鲁拜伏于地上,神色惶恐:“主公,此事定然有居心叵测之人从中作祟,乃离间之计,鲁之忠心天地可表,主公勿要为其蒙蔽。 “哈哈哈哈!”刘焉大笑道:“公祺多虑啦,我怎会为这等拙劣手段蒙骗,公祺之忠我素来深知,岂有疑你之理?” “得主公之信任,鲁感激涕零。”张鲁再拜。 刘焉问道:“以公祺之见,此事乃何人所为?” “或是董卓,或是蔡瑜,或是刘表,必在三人之中。” 刘焉深思片刻,笑道:“我已知晓,公祺莫要为流言所扰,速回汉中去吧,以防奸人乘隙作乱。” 待张鲁退下,堂后走出一位妇人,观其仪容,不过二八之龄,只见其投入刘焉怀中,嗔到:“公祺为我子,我知之甚深,绝非不忠不孝之人,使君定要信其才是。” 刘焉宽慰道:“我何曾不信公祺?你勿要关心则乱,安心便是。我稍后还要议事,你且下去歇息,莫要胡思乱想。” 妇人走后,刘焉神情登时阴沉下来:“董卓、蔡瑜、刘表或许可疑,你张鲁便无可疑之处乎?为防旁姓之人起僭越之心,我当设法使季玉兄弟三人尽快归益州才是。” 其后,刘焉密令死党庞羲设法营救其子孙。 庞羲在朝廷任议郎,接到刘焉之命,用钱买通长安城门守卫,携家小与刘焉子孙潜逃,不想为董卓所察觉,派兵追杀,于半途被抓获。 董卓对刘焉深恶痛绝,索性下令将其三子诸孙尽数处死,议郎庞羲亦满门被诛。 “痛煞我也!”刘焉获此消息,大叫一声,吐血倒地,一声声惊呼响起,州牧府中顿时乱成一团。 刘焉昏睡半日,醒后,命人召吴懿至榻前。 见到吴懿,刘焉在仆人的搀扶下强自坐起:“子远,我命你领兵两万,屯兵于梓潼县,留意张鲁一举一动,若其有异心,便将其拿下。” 吴懿面现犹豫之色,谏言道:“主公,若公祺本无反意,见如此做法,只恐汉中不稳。再者,主公麾下兵马不足四万,公祺攻打苏固带走一万,我若再带走两万,剩余兵马不及一万之数,万一有人作乱,如何护卫主公周全?” 刘焉闻言,狠厉道:“正是由于张鲁手握一万重兵,我才忧心汉中不稳。只要汉中不乱,如今益州谁能挡我?何况绵竹深险,便是只有一万兵马在侧,我亦无忧!子远无须多言,接令便是!” 见吴懿仍在犹豫,刘焉目眦欲裂,重重拍打床榻,喝道:“子远亦欲反我耶?!” 吴懿见此,拜倒在地,谢罪领命。 江州,凌操将刘焉动向禀告于蔡瑜。 蔡瑜不知张鲁作何感想,但自己对此期待已久,由衷赞道:“公德做得极好!暗部此次立下大功!” 凌操有少许遗憾:“刘焉、张鲁二人未曾决裂,甚为可惜。” 蔡瑜拍拍凌操肩膀,说道:“有张鲁之母居中调和,张鲁又有一万兵马,汉中更乃益州咽喉,错非张鲁明言反叛,刘焉岂能攻之。若其发兵,张鲁一怒之下降了董卓,益州则门户大开,刘焉怎会不思及此处。如今,刘焉悲恸其子身死而病倒,才因此稍作防备罢了。我等目的已达,足矣。” 凌操释然,问道:“公子,我等何时动手?” 蔡瑜闻言,对护卫在侧的典韦吩咐道:“你命人叫文远、兴霸、严颜前来议事。” 且说,一般而言,对一个穿越者最有利的做法,便是不去改变具有影响力的大事,这样才能确保未来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按原有轨迹发展,直到如今,蔡瑜也是这样做的。 但除非甘愿隐姓埋名、离群索居,否则,扇动翅膀卷动浪潮便并非做与不做的问题,只在择时而已。 若说来到巴郡只是蔡瑜这只来自后世的小蝴蝶轻轻蠕动了一下身躯,如今,蔡瑜已然准备用力挥翅。 不多久,张辽、甘宁、严颜三人齐至。 蔡瑜叫典韦将舆图挂在墙上,对几人说道:“时机已至,我将发兵攻打刘焉,取下益州。” 几人闻言俱是一振,尽显兴奋。 张辽问道:“主公如何打算?” “我已有定计,正要文远参详。”蔡瑜说道,“刘焉手下可用之人不多,如今张鲁受其猜忌,吴懿屯兵梓潼,仅赵韪统率不足一万兵马于绵竹。擒贼先擒首,然而绵竹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用重兵反而难取。我意由兴霸一部携干粮轻装疾行,经人少小路,昼伏夜出,直取刘焉。文远以为如何?” 张辽说道:“我与兴霸曾去绵竹探查地势,知其难攻,兴霸之任极重。若能擒获刘焉,便大局已定,即便一时之间未能拿下吴懿,此战仍是胜负已分,如若不能,则势必艰难许多。其中难易,皆系于兴霸之成败,不可不慎。” 蔡瑜笑道:“我正要说及此事。兴霸于三日后出兵,而公德稍后便会赶往绵竹,其早有得力人手预先藏于城内,待兴霸到时,由公德负责打开城门,里应外合之下,定能一举而克。” 见张辽颔首,甘宁跃跃欲试,蔡瑜继续说道:“我与文远本部一万兵马,北经安汉、阆中二县,奔赴梓潼,与吴懿对阵。我兵虽少,皆为精兵,又有强将,定能取胜。为防吴懿察觉,不利兴霸攻取绵竹,我意分兵数十股,分三日启程,乔装改扮,夜宿于野,至阆中时再合为一军。” 严颜见蔡瑜未曾说到自己,急忙问道:“主公,我待如何?” 蔡瑜道:“严颜一部兵马亦乔装而行,于汉昌县设防,以备张鲁。若其不动,便于汉昌固守,勿要先攻。若张鲁出兵,只恐以你三千兵力不足与其抗衡,准你于汉昌征召民兵,扩军阻拦于其,绝不能使其南下增援。” 说完,蔡瑜问张辽道:“文远以为可有不妥?” “主公思虑周全,未有不妥之处。” “既如此,便各自整军,待三日后征讨刘焉!” 第三十章 阵破吴懿 夜袭绵竹 军中之事定下,蔡瑜叫来顾雍,说道:“攻打刘焉须师出有名,待我发兵后,元叹当发檄文遍传各郡,无需罗列过多罪名,只两条足矣。” “哪两条罪名?” “一则擅杀汉中太守苏固,此为不义,二则其至益州三载,无丝毫恩惠施与百姓,此为不仁。” 若要列举刘焉罪名,至少还能再有“不忠”与“不智”,前者截杀天使,后者宠幸张鲁之母这等神鬼之人,然而蔡瑜不愿以此为大义。 若以“忠”为名,将来朝廷有命,自己从与不从,若是不从,徒惹人耻笑。而不愿提及张鲁之母,却是有招降张鲁之念。 蔡瑜又道:“我等领兵在外,江州空虚,巴郡为我根基所在,当不会生乱。周围两郡,蜀郡地远,犍为大乱方平,皆不足为虑。唯荆州刘表虎视眈眈于外,不得不防。若战事不顺,其趁乱来袭,当叫仲义赶赴鱼复,征召民兵设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子珪勿虑,有数万民兵可用,我与仲义必定守好巴郡。”顾雍肃然道。 三日后,初平三年四月五日,蔡瑜嘱咐甘宁道:“兴霸,你部兵马必得于望日攻下绵竹,早一日不行,晚一日亦不可,若有差池,军法处置。” “若有差池,某提头来见主公!”甘宁领命而去。 蔡瑜、张辽、严颜、典韦亦翻身上马向北疾驰,麾下兵马早已按计乔装奔赴目的所在。 此次征讨刘焉,最紧要处就是要快,方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绵竹距梓潼不到三百里,快马加鞭不过一日路程,若要使吴懿无法回援绵竹,蔡瑜也定要在十日内赶至梓潼,拖住吴懿。 十日后,梓潼。 吴懿坐于军营大帐中眉头紧皱,苦恼不已。张鲁已来信数次,质问其主公究竟何意,字里行间皆是不满。吴懿回信宽慰,却终究不能令张鲁平复。 正自苦恼,忽听士卒来报,有兵马自东而来,望之不下万人。 吴懿急忙披甲持矛,引军迎上前去。 见吴懿前来,对方兵马止住,吴懿喝问道:“尔等何处兵马,为何来此?” 只见三人骑马走到阵前,正是蔡瑜、张辽与典韦。 蔡瑜笑道:“吴将军,多日未见,怎就不认得我了?” 吴懿仔细一看,惊道:“你是蔡子珪?” 蔡瑜初来巴郡时,曾去拜访刘焉,与其见过,吴懿自然知其模样,只是蔡瑜今日身着甲胄,距离又远,一时竟未能认出。 “蔡府君为何领兵来此?”吴懿问道。 蔡瑜喝道:“汉中太守苏固何罪之有,刘焉竟敢擅自杀之,我等今日前来,便是要为其讨回公道!” 吴懿顿时哑口无言。 蔡瑜又道:“我知吴将军乃忠义之人,为何要与刘焉这等不义之辈为伍,不如早降于我,免得多造杀戮。” 吴懿怒道:“我岂是贪生怕死、临阵投敌之辈,你既敢来,一战便是,何须另寻托辞。” 说罢,便命士卒冲杀上去。 蔡瑜下令迎战,骑在马上引弓连射,每出一箭必有一名敌军送命。 再看典韦,只见其跳下马来,身披重甲,双手各持一把大戟,冲杀在前,手中大戟飞舞,便如同割麦一般,所过之处,敌兵一片片倒地。 张辽手持长矛,领骑兵于敌军侧翼反复冲杀,寻到薄弱处,便从其中突袭而过,割裂敌军阵形,令敌军大乱。 见此,巴郡众兵士气大振。 蔡瑜麾下一万兵马中,原并州营千余人不必多言,尽是精锐,到江州后所募约四千人,亦是张辽亲自挑选,其后五千人,皆是民兵中出类拔萃者,本就是精兵。为提升战力,张辽照蔡瑜所想,于军中饲养鸡、豕等禽畜,士卒每隔数日,便有一顿肉食,更是每日操练。 而刘焉之兵马,多是由流民中招募,号“东州兵”,平日不过仅能食饱而已,双方战力之差距,甫一交手便尽显无遗。 因此,蔡瑜虽是以少战多,才过半个时辰,吴懿两万大军便兵败如山倒。 吴懿见势不好,为鼓舞士气,亲身上阵,却为张辽于阵中所擒,蔡瑜见此,命人高呼“吴懿已败,投降免死”,东州兵闻言纷纷丢弃手中兵刃,跪地投降。 蔡瑜命人查验人数,伤者千余,死者数百。东州兵死伤者十之二三,逃者约两千余人。 恰在此时,南方有一骑疾驰而来,见了蔡瑜帅旗,喊道:“我乃甘司马信使,有军情报与府君。”蔡瑜令人引其来见。 信使见了蔡瑜,拜道:“甘司马已攻破绵竹,抓获刘焉,特遣我前来报与府君知晓。” 蔡瑜闻言大喜,令张辽领八千兵马驻扎在此,看管俘虏,自领两千前往绵竹。 且说甘宁一部,只用了九日便行至绵竹附近,甘宁下令寻一隐蔽处休整半日,又命士卒饱食,于望日晚潜行到绵竹城外。照事前与凌操所约,发出暗号,不久便听城门中传来喊杀之声。等了片刻,城门大开,凌操出来相迎。 进城之后,甘宁、凌操直奔州牧府,将守卫砍杀,冲了进去。 刘焉正在昏睡,忽被喧闹声惊醒,便见甘宁已杀了进来,手中长刀尚有鲜血滴下,喝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在州牧府中放肆!” 甘宁嘿嘿一笑:“某是来取你性命之人。” 说罢,将其拖出门外,叫人绑了,转身看向方才躲在刘焉身后的妇人,那妇人身着亵衣,眼神惊惧,正自发抖。 甘宁问道:“足下可是张鲁之母?” 妇人答道:“姎正是。” “足下请速穿衣,与我等随行,否则休怪我等冒犯。” 待妇人穿好衣物,刘焉之子刘瑁与其妻吴氏亦被凌操绑了过来。 带上四人,甘宁走出州牧府,令士卒于府外稍暗处列好阵形,取出弓弩,以逸待劳。 等了半晌,才听到密密麻麻的人声、脚步声向州牧府赶来。 古时不常食肉之人多有夜盲症,甘宁麾下士卒却无此虑,今日又乃望日,明月悬天,于甘宁等人便如白昼一般。 待看到人影,甘宁一声令下“放箭”,惨叫声响起,来人登时倒下一片。 连放几轮箭后,甘宁见对方脚步踟蹰,不敢上前,遂命士卒弃弓掣刀,杀上前去。 趁敌军士卒慌乱,一阵冲杀,敌军胆寒,开始溃逃。敌军后阵有人手持长剑,连连喝止,却难以止住颓势。 甘宁眼尖,见发声喝止之人身穿儒服,只戴一顶头盔,并未着甲,不知是否过于慌乱所致。甘宁心猜此人定是赵韪,浑然不管眼前尚有诸多敌军士卒,长刀挥砍,径自朝着赵韪奔去。 赵韪麾下士卒何曾见过如此凶蛮之人,见甘宁过来,心胆欲裂,皆退让避开,甘宁竟是畅行无阻,数息之间便到赵韪面前。 赵韪见此大惧,转身欲逃,被甘宁一刀砍翻在地。 甘宁砍下赵韪头颅,提在手中,喝道:“刘焉已降,赵韪已死,尔等速降,饶尔不死!”一时敌兵皆降。 攻下绵竹,甘宁下令,命城中之人不可出门,又派人骑快马去梓潼寻蔡瑜报信,自屯兵于州牧府等蔡瑜前来。 第三十一章 刘焉之末 益州新主 蔡瑜到绵竹时,已是三日之后,旁事不提,蔡瑜先去见刘焉。 刘焉大病未愈,又经此一遭,心若死灰,已是卧床不起。甘宁不知蔡瑜如何打算,便未曾难为刘焉,只将其孤身囚禁室中。 蔡瑜推门而入,见刘焉正于榻上假寐,拱手行礼道:“瑜见过使君。” 刘焉睁开双目,看向蔡瑜,气息奄奄道:“以下犯上之人,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蔡瑜对刘焉话中讥讽不以为意,笑道:“瑜来此别无他意,只为送使君一程。” 刘焉恨道:“只悔我心瞎目盲,未曾早日看清你面目,才有今日之事。” 蔡瑜乐道:“使君目盲又何止于我?若非你疑心张鲁,我又怎能如此轻易取下绵竹?” “是你!原来是你在散布流言!”刘焉怒目圆睁。 “此举虽算不得光明正大,却对使君有奇效,不过,事已至此,使君知之晚矣。” 蔡瑜说罢,又道:“莫言其他,使君虽无寸功于百姓,却终究也未曾行害民之举,今日使君必死无疑,若有未了之事,不妨说与我听,瑜或可为使君全之。” 刘焉之行止倒也配得上其野心,明知必死亦未有惧意,看着蔡瑜,气咽声丝:“当真?” 蔡瑜颔首:“当真!” “我有三事,其一,可否饶我儿刘瑁不死?”刘焉目含希冀。 “可!” 刘焉重重松了口气:“其二,可否令张鲁之母与我共赴黄泉?” “不可!” 见蔡瑜如此作答,刘焉才当真放下心来:蔡瑜虽说应下不杀其子,谁知真假?其见甘宁未曾杀死张鲁之母,便猜测蔡瑜或许有意招降张鲁,若如此,便定然不会令其母身死,这才有意提出此愿,用作试探。 “其三,可否将我之尸骨送还祖宗宗庙?” 蔡瑜答道:“雒阳已付之一炬,长安又将兵荒马乱,便是将你送回,也难免曝尸荒野。我自会寻一块风水上佳之地,将你安葬,如何?” 刘焉闻此,道了声好,又问:“可另有事要我为之?” 蔡瑜闻言,赞道:“使君,我当对你刮目相看矣!” 说罢,蔡瑜叫刘焉写下二书,一则示之百姓,言道刘焉甘愿将益州牧之位让贤与蔡瑜,二则表奏朝廷,言道刘焉自知病重将死,举荐蔡瑜接任益州牧之位。 写罢,蔡瑜令甘宁召集州牧属官及广汉郡中官吏,由刘焉亲口宣读让贤书。 其后,蔡瑜又叫凌操发榜,榜上列举刘焉之过、蔡瑜之功,并抄录让贤书,立时快马遍传益州诸郡。 诸事毕,凌操送一杯鸠酒与刘焉,自此,蔡瑜便是实至名归的益州牧。 后世有人以此诗云:“甘兴霸夜袭刘焉,虎胆凶威慑绵竹。蔡子珪阵克吴懿,仁义之师取益州。” 益州牧虽得,尚有许多首尾需要处置。蔡瑜将所带两千兵马留下,命甘宁、凌操镇守绵竹,仅领典韦所辖百名护卫,携吴懿之妹与张鲁之母返还梓潼。 到了梓潼,蔡瑜叫人将吴懿带上来。 士卒将吴懿提至帐中,按伏在地,吴懿见了蔡瑜,昂首不言。 蔡瑜上前将其扶起,见其手臂被绑缚,又为其解开,方才说道:“吴将军,刘焉已死,如今我为益州牧,欲邀吴将军为我效力。” 吴懿兀自不言。 蔡瑜又道:“如今天下已乱,诸侯征伐,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我知吴将军乃豪杰之士,何苦枉送性命?” 说罢,蔡瑜命人将吴懿之妹请进来。兄妹二人相见,自有一番感怀,吴懿叹了一声,还是不言。 “我虽杀刘焉,却是权势之争,而非个人恩怨,故此,我未杀其子,不断其血脉,已是仁至义尽。我带吴将军之妹来此,并非胁迫于你,只为表我之诚意。若吴将军愿降,仍可为我之将,若吴将军不愿,我便只好斩杀将军,再送刘瑁与吴氏二人至一偏远之处,了此余生。” 吴懿听闻蔡瑜如此直白之言,问道:“刘瑁乃我妹婿,我若降你,你不忧我来日领兵反你乎?” “哈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吴将军乃忠义之人,岂会行此小人之举?我心中无所忧者。” 吴懿见蔡瑜行事坦荡,大为所动,心道:“若刘公能如此,哪有今日之败。”于是拜道:“吴懿愿降,定忠于主公,绝无二心。” 蔡瑜喜甚:吴懿能降,招降张鲁一事成数大增,益州定矣! 叫吴懿与其妹下去歇息,蔡瑜又叫人带张鲁之母来见。 在绵竹时,蔡瑜已见过其,明明已年过四旬,偏偏面容不过少女之状,蔡瑜摇头不已:后世皆知,此乃天生娃娃脸,又保养妥善,才会如此。时人不知,竟以为其通神鬼之术,有返老还童之能,可叹可笑。 为避嫌,蔡瑜来梓潼一路未与其言,见其被带入帐中,行礼道:“夫人安否?” 张鲁之母知其性命操于蔡瑜之手,小心翼翼答道:“姎安,不知使君有何吩咐?” “汉中乃我志在必得,我有益州在手,夫人之子张鲁仅据汉中一郡,夫人当知张鲁绝非我对手。我早闻公祺之名,望其能为我所用,不愿与其刀兵相见,故此,望夫人书信一封,劝降于其,夫人意下如何?” 张鲁之母自是应下,当即书信与张鲁,言道蔡瑜对其甚为敬重,且并未伤其家小,劝张鲁降之。 张鲁收到其母书信,叫来其弟张卫商议。 张鲁已于数日前得知吴懿大败被俘一事,因不明究竟,又探得严颜正屯兵汉昌,未敢轻举妄动,日前见了让贤书,得知刘焉已死,蔡瑜继任益州牧,心下了然,或战或降,仅此二途。 张鲁因刘焉疑其之事对刘焉满腹怨言,并无为刘焉报仇之念,只忧其母及家人安危,今见其母书信,已有定见。 “公则,蔡子珪劝降于我,你以为可否?”张鲁见到张卫,便问道。 “蔡子珪大势已成,何苦再动刀兵,反置阿母于险地。吴懿乃刘焉姻亲,蔡子珪尚能容之,兄长不若早降,或可为其重用。”张卫答道。 “我亦做此思量,便降吧。”张鲁闻其弟之言,便书信蔡瑜言明降意。 第三十二章 张鲁行政教 蔡瑜掌益州 以蔡瑜看来,张鲁着实是个人才,其奉刘焉之命领五斗米教首领,便对原首领张修之教法加以改善,在汉中行****之道。 经其改善之教法,堪称宽仁爱民:犯法者宽宥三次,如果再犯,然后才加惩处,若为小过,则当修道路百步以赎罪;春夏两季万物生长之时禁止屠杀,又禁酗酒;创立义舍,置义米肉于内,无偿供行路人量腹取食,为防有人贪得无厌或借此取利,又宣称取得过多,将得罪鬼神而患病。 故此,蔡瑜所说早闻其名绝非虚言,其非但知张鲁之名,更是对张鲁心存敬意、求贤若渴。 如今,见张鲁归降如此爽快,蔡瑜甚是欣喜,又大为诧异,转念一想,便也明了:历史中,张鲁因刘璋杀其满门,方才据守汉中自立,后来曹操劝降,便果断降之,实非野心极大之人。 张鲁既降,蔡瑜便领兵前往汉中,命张辽为汉中太守,叫其将可用之降卒编入军中,留足万五之数,余者尽皆遣散,并任张卫为司马,效力于张辽麾下,其后,便与严颜、张鲁、吴懿等人同返江州。 尚在途中,有消息自长安传来:董卓被王允、吕布所杀,满门被诛。 蔡瑜叹了一声,欣慰之余又暗自警醒:历史中,阿翁本应即将死于王允之手,所幸自己一番禅精竭虑未曾白费,令阿翁之命运悄然扭转,其如今于江州,每日弄孙讲学,不亦乐乎。然则,董卓之结局足可令人引以为鉴,既已踏上逐鹿之途,便再无退路可言,一门生死荣辱决于一人之身,日后定要谨慎行事,万不可行差走错半步! 回程路上,蔡瑜没有坐车,骑马而行,张鲁自知乃降将,举止谨小慎微,见此亦不敢坐车,骑马相随其后。 蔡瑜叫张鲁上前,对其说道:“公祺,我有重任欲托付于你,又忧你会因此误会于我。” 张鲁忙道:“主公吩咐便是。” “我有意任你为永昌郡太守,不知公祺愿否?” 张鲁闻言一愣,不明其意。 永昌郡乃益州最大之郡,人口最多,地域最广,却位于益州最西南之处,郡内皆是南土之民。若说蔡瑜对其不满,偏又以其为太守,若说重用,由汉中迁往永昌,隐有贬意。 蔡瑜见张鲁一时无言,解释道:“益州之内,以南土之民最为不稳。若能使其融入汉民,则可为助力,当初高祖刘邦平定三秦亦有赖賨人相助。若是不能,则为大患。我观公祺于汉中施政之法,颇为爱民,又得老、庄‘无为’之精髓,或可用于南土教化,思来想去,能为我安定南土之人,非公祺莫属,故欲以此重任相托,并无他意。” 张鲁闻言,见蔡瑜颇解其施政之要领,料想蔡瑜所言并非托辞,这才答道:“主公既有令,鲁万死不辞,只恐力有不逮,有负主公所托。” 蔡瑜笑道:“若公祺不能为之,尚有旁人能为否?” 其后,二人一路探讨治理南土之法,倒是亲近许多。 回到江州,顾雍领众官吏正于郡府前相迎,见蔡瑜下马,齐声拜道:“拜见使君!” 蔡瑜哈哈一笑,令众人散去,与顾雍、羊衜二人一同到堂中坐定。 三人相视一笑,蔡瑜说道:“元叹、仲义,益州已为我所得也。” 羊衜感慨道:“当初子珪言道五年取益州,我尚觉艰难,不想未及两载,子珪已为州牧,若非亲历,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蔡瑜、顾雍闻言大笑。 笑罢,顾雍说道:“子珪取代刘焉任益州牧之事已在州内传开,诸郡皆知,眼下未见有人异动。不过,子珪万万不可大意,益州初定,不谐之处甚多,须及早处置,方为上策。” 蔡瑜对无人异动早有所料。毕竟刘焉因擅杀豪强一事,已失益州士族之心,说不得众士族反而乐见其死呢?而只要士族不反,百姓若非走投无路之时,又岂会作乱? 至于如何掌控益州,蔡瑜一路思索,已有所得,于是说道:“元叹所虑甚是,十数日来,我多在思虑此事,正要与你二人商议。” 顾雍、羊衜齐道:“子珪请讲。” “其一,巴郡为我根基所在,学院、三院亦在江州,故此,我欲迁州牧治所至江州。” “其二,我已命文远为汉中太守,有文远在,我不虑汉中有失。治政之事,文远或力有不逮,我欲令功曹史黄权改任汉中郡丞,辅佐文远,则汉中无忧。” “其三,蜀郡为大郡,人口比之巴郡更多,非可靠之人不能任之,广汉人口虽少,其地势却颇为紧要。二郡本就相邻,蜀郡治所成都与广汉郡治所雒县亦相距不远,故此,我欲以元叹为蜀郡太守,领广汉郡太守,一人兼领两郡。再令户曹掾阎圃改任蜀郡郡丞,令诸葛瑾任广汉郡郡丞。阎圃有任事之能,诸葛瑾虽年少,颇具才华,稍加锤炼,亦能为元叹分忧。现蜀郡太守高眹则改任益州郡太守。” “其四,仲义掌管三院,不可轻离巴郡,便由仲义任巴郡太守。” “其五,我欲以张鲁为永昌郡太守,准许其于永昌郡以****之法行教化之事。” “其六,董和任辞曹掾以来,令郡民甚为信服,颇具处事、调和之能,我欲以其为牂牁郡太守,行教化之事,现太守刘宠抚民有功,改任越巂郡太守。” “其七,我欲令兴霸领兵一万,屯于鱼复,以防刘表异动。如此一来,北有文远,东有兴霸,我益州安矣。” “其八,我欲令严颜领兵一万,屯于绵竹,以备州内异动。” “其九,我将下令,于益州各郡行开荒之策,并推广翻车、水车,照巴郡之例为之。另,益州各县皆须蓄养耕牛,凡开荒满五十亩而家中无牛者,皆赠其一牛,以作嘉奖。” 蔡瑜说罢,问道:“元叹、仲义以为如何?” 顾雍问道:“益州有十二郡国,我闻子珪方才提到八郡,其余犍为郡、蜀郡属国、广汉属国、犍为属国作何打算?” 蔡瑜答道:“三属国乃安帝时为安抚夷民所设,距今已有近百载,其域内夷民皆已习我汉俗,因此,我欲待来日尽得蜀郡、广汉、犍为民心时,不再另置属国,将其并入三郡。至于犍为郡,现太守何宗乃任安弟子,为政尚可,暂且留用。” 顾雍颔首,又道:“巴郡民兵之策本是为应对刘焉,今既已全取益州,若子珪无意推行至各郡,当及时下令,不再复行。否则,若只巴郡施行此法,难免会有郡民觉之不公。” 蔡瑜闻言陷入沉思,半晌才道:“元叹所虑甚是,此策当免,不再复行。” 顾雍不再多言。 羊衜亦无异议。 见此,蔡瑜将方才所议之事逐一下令,又命凌操任别驾从事,为州牧属官之长,吴懿为兵曹从事,募兵五千护卫江州左右。 第三十三章 天使荀攸 人才云集 大战之后,必有封赏,蔡瑜命张辽为中郎将、领汉中太守,甘宁、严颜、典韦为校尉,又赏赐张辽、甘宁、严颜、凌操、典韦、顾雍、羊衜、张鲁、吴懿九人钱粮、锦布若干。 其后,蔡瑜派使者携刘焉之举荐书,以益州牧之名义,入朝奉贡天子。 待一应事务处置妥当之时,已是六月。 长安,董卓虽死,朝堂内外却仍是争斗不减。 司徒王允居功自傲,独揽大权,目中无人,行事极为不智。 其于如何处置西凉兵、将之事上态度反复,犹豫不决。见此,西凉军中渐有流言,言道王允欲将西凉兵将尽数诛杀。 董卓旧将李傕、郭汜见故主惨遭横死,心中正自不安,又听闻此流言,大为惊惧,便欲遣散士卒,逃归乡里,却为都尉贾诩所劝阻,并依贾诩之策,收拢士卒,领军十余万,兵围长安。 而吕布亦满腹怨言,其诛除董卓后,为麾下将士请赏,却被王允所拒,吕布因此大失军心。为此,其部下有人反叛,为李傕、郭汜打开长安城门,使二人大军得以进城。 吕布兵少,又不得军心,非李、郭二人对手,大败而逃,王允不愿随其同走,并其妻、子皆被李、郭所杀。 李傕、郭汜当朝,奏请献帝大赦天下,以收拢人心。 值此之际,益州使者抵至长安。 李傕对蔡瑜击败刘焉并继领益州牧一事有所耳闻,此时又见到刘焉之举荐书,颇为疑惑不解,遂叫来贾诩,问道:“文和,我听闻蔡瑜领兵攻杀刘焉,夺其州牧之位,二人分明为仇敌,怎还会有刘焉举荐之事?” 贾诩稍一思虑,便已大略明其缘由,不欲多言,只说道:“想必刘焉之败,当是心服口服。” 李傕闻言,不再深究,又问:“以文和之见,我当如何处置为好?” 贾诩问道:“将军虽挟天子虎踞长安,其势比之董太师如何?” 李傕说道:“自是不如。” 贾诩说道:“关东诸侯当初既不愿顺服于董太师,如今亦绝不会顺服于将军,当此之时,不宜再树新敌。况且,蔡瑜不过及冠之龄,便以一郡之力击败刘焉,夺得益州,实非等闲之辈。以我之见,将军或可示之善意,与其结好,若能引其为外援则更佳。” 李傕听罢,又与郭汜商议,对其分说贾诩之见,郭汜亦以为有理。 于是,李傕下诏,拜蔡瑜为镇南将军、益州牧,封圉侯,以其故乡陈留圉县为食邑之地,又派黄门侍郎荀攸为天使前去益州宣诏。 此时,荀攸方才自狱中放出。 初平元年(190年),其与议郎郑泰、长史何颙等人密谋行刺董卓,未及行事时,便为董卓所察。郑泰匆忙出逃,荀攸、何颙二人皆被董卓抓捕入狱。何颙忧惧,于狱中自杀而死,荀攸却饮食自若,被囚两载,今时逢大赦而出狱,官复原职。 荀攸自狱中出来,见长安又为李傕、郭汜所控,正欲辞官归乡,谁知尚未递交辞表,便有上命下达,令其为天使,去益州宣诏。 荀攸暗想:“若于此时强要辞官,只恐李傕、郭汜会以为我对其二人心怀不满,或有祸事加身。益州险固,人民殷盛,正可存身,不如借此机会,一去不回,岂不妙哉?” 思及此处,荀攸欣然领命,前往益州。 江州,蔡瑜连逢喜事。 益州平定,各项要事蔡瑜皆已处置妥当,余者琐碎政事自有州郡官吏去办,蔡瑜便将精力集中于两件大事:人才、马匹。 蔡瑜继任州牧后,江州书院之名更盛,蔡瑜便在书院张贴求贤榜文,并命人将榜文遍传益州,重申求贤之意,言道自认有才者皆可来州牧府自荐,不拘年龄、籍贯,并言明此事乃常例。 蔡瑜如今身份不同,榜文之效自也大不相同,数十日间,江州贤者云集。 巴郡人程畿,犍为郡人费诗、杨洪,益州郡人李恢,广汉郡人王累、王商等益州之士纷纷来投,便是益州之外亦有两人前来自荐,其名为徐庶、石韬。 蔡瑜大喜之余,对徐庶二人为何在益州甚是奇怪。经一番详谈后方知,徐庶、石韬本是同乡,去岁,为避兵乱迁至荆州,二人皆出自寒门,听闻江州书院大名,故来此一观。 徐庶二人于江州盘桓数日,颇有所得,直感江州书院名不虚传。此外,二人于来时路上便察觉巴郡百姓全无饥饿流离之状,再观书院之盛,只觉益州内外恍如隔世。二人询问郡民为何如此,郡民皆言此为蔡瑜之功。 此时,又见蔡瑜求贤,徐庶便对石韬言道:“以巴郡之繁,可知蔡瑜乃爱民之人,其又悍然夺取益州,定然胸怀大志,值此乱世,或为明主。”石韬与其所见略同,这才有了二人自荐之事。 得了人才,自然要用,蔡瑜令徐庶为巴郡郡丞,石韬为簿曹从事,王累为主簿。 其余几人,蔡瑜心知顾雍领两郡太守,急需助力,便遣至顾雍处,由其任用。 蔡瑜又特意嘱咐徐庶、石韬二人:“为人子者,既要尽忠亦要尽孝,岂有将父母置于千里之外的道理?你二人皆手书一封,以此为凭,我差人将你二人家小尽数接来益州,以免为战乱殃及。” 徐庶、石韬闻言大动,叩首谢恩,却不知蔡瑜暗思:“若是不能将得力下属之家小安置妥当,来日万一被刘表、曹操之流扣押,弄一出‘方寸大乱’、‘泪别主公’的戏码,岂不是要气死我也。” 凌操早已自绵竹返还,蔡瑜便命凌操去办此事。 得徐庶、王累等诸位人才是一喜,另有一喜却是由蔡邕处得来。 蔡邕之母乃故司徒袁滂之妹,袁滂有一子,名为袁涣,年长蔡瑜四岁,若论辈分,为蔡瑜舅父。袁滂于中平五年病故,袁涣便在家为其父居丧。 袁涣、蔡瑜二人虽辈分不同,年岁却相差不多,于幼时便相识。 蔡瑜初至巴郡时,便邀袁涣来巴郡相助,被其以居丧为由推辞。蔡瑜不便勉强,待其丧期过后,又送书信与其,如今终得回信,信中言道,待其安置妥当家中之事,便来益州相见。 第三十四章 荀攸投效 刘表得封 连得人才,蔡瑜正自喜上眉梢之际,黄门侍郎荀攸前来宣诏。宣诏罢,蔡瑜接过诏书置于一旁,邀荀攸到堂内叙话。 蔡瑜仅凭一己之力,由一介白身至独领一州,虽只二十二岁,与两载之前却大有不同,其身上威势日重,行事亦愈加从容。 坐定罢,蔡瑜开门见山,直抒己意:“瑜欲邀公达为我效力,望公达莫要推辞。” 荀攸留意到蔡瑜所言乃“为我效力”,心中已明蔡瑜之意。 其本有意留在益州,却只为存身,并未预见蔡瑜竟有如此之邀,故此并未立时答话。 蔡瑜亦不多言,安坐于席,手捧清茶啜饮,静待荀攸作答。 荀攸心念急转,其知蔡瑜有能,否则岂能年纪轻轻夺取益州,亦不因蔡瑜直言相邀感到冒犯,反而对蔡瑜直抒胸臆之做法颇为赞许,只是投主一事不可轻为。 过了半晌,荀攸说道:“君择臣,臣亦择君,攸之心中尚有几事待解,使君可否为我解惑?” 蔡瑜悠然道:“公达不必多虑,尽可问之。” “董卓待使君颇厚,使君是否为其死而悲?” “瑜曾为其死而叹,却不曾为其死而悲。” “为何?” “董卓厚瑜一人而薄天下万民,瑜如何能为其死而悲之?” “好!”荀攸抚掌赞道,又问:“使君雄踞益州,进可攻,退可守,不知使君欲攻抑或欲守?” “先守而后攻之,短则三载,长则五载,益州之外,自会看到我益州之雄兵。” “好!”荀攸再赞,又问:“使君欲代汉否?” “不知。” “何谓不知?” 蔡瑜沉默良久,才道:“我生于世间,行走万里,见百姓凄苦,如陷水火,如置倒悬,故此,我谋于董卓,得来巴郡,又耗时两载,方安一郡之民,得取益州,若要安一州之民,纵马天下,必得三至五载,若再要败尽诸侯,得天下安,不知尚要费时几何,我目光所及之处,不至如此之久远矣。” “使君之诚,攸平生仅见。”荀攸拱手致意,再问:“若攸不愿效力于使君,使君欲如何处置于我?” 蔡瑜轻轻一笑,答道:“这般,瑜便不得不做一回恶主,强留贵客于此,等候公达回心转意。” 荀攸拍案大笑:“好!好!好!使君乃真君子也!”随即避席拜道:“荀攸拜见主公。” 得到荀攸投效,蔡瑜之喜溢于言表。 如今蔡瑜手下人才不少,诸如顾雍、羊衜、黄权、徐庶、董和、李恢等,皆至少当为太守之才,然而,其人却多精于政事,能于兵事上对蔡瑜有所补益之人,只有张辽勉强能为,便是甘宁,眼下亦长于勇猛,短于谋略。 而荀攸,史书记载,其“深密有智防”,即多谋深算、心思缜密、明智而能保守机密,陈寿赞其“算无遗策,不亚于张良、陈平”,正乃蔡瑜最急需之人。 难忍心中激动之意,蔡瑜当即拜荀攸为军师,留在身边听用,又赐府邸一座、钱粮若干,此后每月皆有赏赐,或锦布,或美酒,尽显其殊荣。 至于高官厚爵,蔡瑜不是不愿给,只是荀攸虽然才高,却仅蔡瑜一人得知,其初来乍到,寸功未立,所长之处又乃兵事,若贸然为其请封将军或爵位,难免令众人不服,于御下之事不利,待来日战事一起,再行封赏。 连得诸多大才,已稍解燃眉之急,蔡瑜又着手处置另一要事,马。 骑兵乃战场利器,梓潼时能轻易击败吴懿,原并州营千余骑兵作用非小,因此,蔡瑜希望能于汉中部署一万骑兵,便是不得一万,也必得有五千。 益州自秦汉以来便是重要的产马地之一,所产之马主要有两种,一种统称为西南马,体型小,耐力足,善走山路,适宜运货,却不适于充作战马,另一种为河曲马,体型高大,强健有力,适于骑乘作战。 西南马随处可见,河曲马却产量不多,主要产地位于广汉郡西北处。 蔡瑜命顾雍于广汉郡兴建马场,大力繁殖河曲马,然而养马虽不比养人那般耗时,亦不似养豕那般轻易。 一匹母马每岁只得一胎,一胎仅有一只,育龄也只得七八载,非心急便能成者。 蔡瑜很急,却无可奈何,只能令凌操暗自寻找商贾,借商贾之名义,经汉中通道由凉州买马,期冀双管齐下,早日大增战马之数。 益州之内,蔡瑜一心为将来筹谋,益州以外,蔡瑜之名再次响彻大汉,与前次“麒麟”文名不同,今时蔡瑜已被称作“诸侯”。 荆州刺史刘表甚感可惜,蔡瑜攻刘焉时取“轻兵突袭”之法,刘表并未及时得知,待其收到消息,欲趁乱西进时,甘宁已自绵竹归来,领大军守在鱼复。 刘表自不会轻易罢休,命人携重金前往鱼复诱降甘宁,被甘宁拒绝,来说降之人亦为其所杀。 甘宁乃重义之人,蔡瑜为其取字,张辽授其军略,皆与其有半师之谊。其又受蔡瑜重用,以十九之龄独掌一军,于益州诸将之中,地位仅在张辽之下。更不必说其知蔡瑜年轻有为、志向远大,绝非安于州牧而已,于情于利,皆无另投他人之理,岂会反叛? 刘表见此,只得作罢,其见蔡瑜奉贡天子,得授镇南将军、县侯,便也遣使去长安行奉贡之事。 李傕、郭汜仿蔡瑜之例为之,因刘表乃宗室,所得更厚。 李傕派黄门侍郎钟繇拜刘表为征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允其开府辟召掾属之权,仪同三公,又派左中郎将祝耽授予其假节,并督交、扬二州军事。 蔡瑜得知此事,不由哂然,好家伙!以荆州一地之力,又是镇北,又是督交、扬军事,李傕、郭汜对刘表抱以如此重望,是生怕刘表树敌太少、死得太慢。 讥讽之余,蔡瑜却不想想,若非其抢先一步,得了本应为刘表所有的“镇南将军”,李、郭二人又怎会封其为“征北将军”呢。 第三十五章 诸侯乱战论蔡瑜 蔡瑜埋首三院中 北方曹操、袁绍、袁术、公孙瓒等人得知蔡瑜已领益州,所言各有不同。 袁术讽道:“黄口小儿,得一时之势,不足为虑。” 曹操叹曰:“昔日孺子,今日竟已得牧一州,权位不亚于我,伯喈家中麒麟子,真乃少年英雄也。” 袁绍大怒:“蔡瑜此子,枉为名士,全无半点风骨,旧时雌伏于董贼,如今又向李傕、郭汜之辈乞求高官厚禄,待我平定中原,定要教其何谓王道人伦!” 公孙瓒:“益州之事与我何干?来人,整军待发,讨伐袁绍,为我弟公孙越复仇!” 至于孙坚,猛虎已逝,已无法再作感想矣。 且说,当日孙坚任豫州刺史,征董卓未归时,袁绍却又另立部将周昂为豫州刺史,孙坚心中凄然,挥师攻打周昂。 此时,公孙瓒派其弟公孙越领千余骑兵至袁术处效力,以表结好之意,袁术便令公孙越相助于孙坚。周昂大败而逃,公孙越却死于流矢。 公孙瓒认为其弟死于袁绍之手,大恨袁绍,欲杀其以报弟仇。去岁,双方于冀州界桥处大战一场,公孙瓒败退,不久,双方再于龙凑大战,公孙瓒再败,只好暂且退还幽州。 初平三年四月,董卓被刺之时,袁术正派孙坚征讨荆州,攻打刘表。刘表派部将黄祖迎战,却非孙坚对手。孙坚连胜黄祖,追击之时,不防黄祖部下兵士藏于道旁竹林间,暗发冷箭,孙坚中箭而死。 正所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自古美人与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一代将星,就此陨落,其身为董卓最惧之敌,终与董卓共赴黄泉。 蔡瑜顾不得旁人如何看他,终日埋首于三院之中。 神农院中已有许多农者加入,其中还有数个寒门之士,皆为对农事有所见之人,蔡瑜为其亲设三个目标:“种”、“肥”、“具”。 “种”之一事,蔡瑜谎称于并州时曾听人说,西域有“优化”、“杂交”稻谷之法,可令谷产大增,其后便任由农者去琢磨。蔡瑜心知此事非短时能成,五载之内能稍有所得,便是邀天之幸,因此并不急于求成。 “肥”之一事,并未再令蔡瑜费心,自有用心之农者尝试多种制肥之法,涉及种类、干湿、时日等等,成与不成暂时不得而知,蔡瑜也不懂,总之令其大开眼界,暗自感慨:“只要给予环境及思路,劳动人民自然能绽放出无穷的智慧。” “具”之一事,蔡瑜寄予厚望,农具的革新与创造,既能改善种植条件,又能节省民力,效果更是立竿见影。蔡瑜下令此事由神农、百工两院合力,神农院提出设想,百工院试作之,历时数月,如今已于“犁”具之上初见成效,蔡瑜将新犁命名为“江州犁”,照例下令推广于益州。 百工院中,蔡瑜其余不管,任其发展,只对“冶金”、“锻铁”与“制甲”三事极为看重。盔甲、武器、犁铧等军、民用器皆须仰赖“冶金”、“锻铁”二者,蔡瑜不得不重视。“制甲”更不必说,人命难得,老卒与骑兵之命更贵,若能减少死伤,便是耗费再多功夫亦值得。益州不乏铁矿,蔡瑜只盼出益州前,三项技艺有长足精进,令益州士卒手中兵刃锋绝天下、身上甲胄防御无双。 大医院之进益令蔡瑜极为惊喜。广汉郡有一县曰涪县,汉时常出名医,涪翁、程高、郭玉、李助皆青史留名,其中李助曾任太医丞。四人今时虽已逝去,遗泽仍在,因此益州医匠众多。 汉时医匠乃贱业,为人所轻视,忽闻蔡瑜设大医院,非但有秩俸,还有重赏,不多时便有众医前来。古时虽有“敝帚自珍”、“门户之见”,然而,蔡瑜更信“重赏之下,必有应者”,果不其然。 只是华佗、张机二人仍未寻到,令蔡瑜深以为憾。张机,字仲景,被后世尊为医圣,最擅治疫,华佗则内外兼修,不拘一格。 蔡瑜深知,二人之高绝医术源于无数患者病例,故此并非是要将其二人连同众医匠困于室中闭门造车,而是以秩俸令其无衣食之患,以重赏使其将成果留于院中,及时应用,以救当世之民。 偶得空闲时,蔡瑜或在家中陪伴老父、妻子,或去书院授课、讲经。 如今诸葛亮亦在书院进学,其聪敏、善思,众院师对其交口称赞,皆认定“此子来日定有作为”。 羊承、诸葛均同岁,典韦之子典满较二人小一岁,三人年龄相仿。典满继承其父之体魄,小小年龄便虎头虎脑,力气比羊承大了许多。 原本羊承、典满为玩伴,诸葛均来后,不多久三人便玩在一处,整日如影随形。羊承、典满活泼顽皮,好玩闹,久而久之,原本沉默寡言的诸葛均亦开朗许多,诸葛瑶见之甚为欣慰。 蔡瑜于益州内紧锣密鼓积蓄实力,益州之外战事如火如荼。 四月时,青州黄巾余部进攻兖州。 青州黄巾余部于中平五年(188年)复起,攻城略地,一时之间所向披靡。初平二年,其以三十万众攻打兖州泰山郡,为太守应劭所败后,又至冀州攻渤海郡,复为公孙瓒击破,死伤惨重。 今岁,其卷土重来,再攻兖州,先杀任城相郑逐,又斩兖州刺史刘岱。刘岱被斩,州中无主事之人,州内上下极为惊惶。 曹操时任东郡太守,其部下陈宫劝说州牧府中众官吏迎曹操入主兖州,曹操好友济北相鲍信亦鼎力举荐于其,于是,兖州治中从事万潜与鲍信二人亲至东郡迎奉曹操出任兖州牧。 曹操欣然领下兖州牧之位,与鲍信一同领兵堵击青州黄巾。青州黄巾久经战阵,激战中斩杀鲍信,却终为曹操所败,余众皆降。曹操此战俘获降卒三十余万,连同其家小共百余万人,令远在益州的蔡瑜大为垂涎。 其后,曹操又挑选青州黄巾中力壮善战者,组成一军,号“青州兵”,因此实力大增。而朝廷闻知刘岱战死,改任京兆尹金尚为兖州刺史,曹操极为不满,于途中迎击金尚,金尚惊惧,逃奔袁术,自此,兖州归曹操所有。 公孙瓒两度败于袁绍之手,袁绍乘胜追击,兵围幽州涿郡故安县,却久攻不下,无奈退兵。公孙瓒趁势领兵三万追击,于巨马水大破袁绍军,杀敌五六千,携胜势追击至平原县,一雪前耻,稍解心头之恨。 袁绍实力强大,一边与公孙瓒交战,一边紧盯自家兄弟袁术之动向。 袁术派孙坚攻刘表,孙坚身死而止。其不甘寂寞,再攻陈留,又被袁绍与曹操联手击败。袁术只好领兵南下,杀扬州刺史陈温,占据扬州九江郡。 袁绍见陈温被杀,表奏其堂兄袁遗为扬州刺史,袁遗领兵赴任,被袁术击败,遁逃途中为士卒所杀。 袁绍、袁术兄弟二人便这般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第三十六章 猛将兄喜成乐子人 乱世人情谊似酒浓 且说,徐州刺史陶谦对李傕、郭汜二人把持朝政极为不满,与前扬州刺史周干、琅邪国相阴德、东海国相刘馗、彭城国相汲廉、北海相孔融、沛相袁忠、泰山太守应劭、汝南太守徐璆、前九江太守服虔、大儒郑玄等人共尊朱儁为太师,欲一同讨伐李、郭二人。 朱儁乃名臣宿将,官至右车骑将军,董卓当政时,其不愿依附,逃至荆州。 而董卓退入长安后,见孙坚领兵退出雒阳、去攻豫州,便命部下杨懿为河南尹,驻守雒阳。 朱儁闻讯,领兵击退杨懿,屯于中牟县,又传信广召各州郡同讨董卓,却不知诸侯之心已不在诛董,故此响应者寥寥,彼时,陶谦曾派精兵三千为其助阵。 其后,董卓命李傕、郭汜迎战朱儁,朱儁不敌,为李、郭所击败,只得退守中牟,直至董卓身死。 此乃前事也。 此时,李傕得知陶谦所为,忙问计于贾诩,贾诩进言道:“将军何不以天子之名征召朱儁入朝?如此一来,群龙无首,则不攻自破也。” 李傕遂用贾诩之计为之。 朱儁不敢推辞天子之命,应召入朝,官居太尉,录尚书事,若非李、郭二人在侧,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陶谦见此,只得作罢,并听从治中从事王朗与别驾从事赵昱之言,效仿蔡瑜、刘表,遣使入长安奉贡天子,被拜为徐州牧、安东将军,封溧阳侯,终究逃不过“真香”定律。 河内,吕布不开心。自长安败逃后,其极不如意。 吕布先投袁术,袁术大喜,厚待于其。不想吕布自以为乃天下猛将,依附于袁术,便是大功一件,于是自恃功高,纵兵恣意劫掠,令袁术治下的百姓极为不安,袁术由此颇为不快,逐渐对其不喜。 吕布见之,倒也有几分急智,暗思:“袁氏兄弟二人不和,如今袁术不喜某,不如改投袁绍,岂不又是大功一件?”于是另投袁绍去了。 初至袁绍麾下时,袁绍正与黑山军张燕交战,吕布立下一些战功,便又故态复萌,惹得袁绍亦对其猜疑。 吕布为此深感不安,便向袁绍提出领兵回雒阳。 袁绍佯装应允,并假借天子之名任吕布为司隶校尉,暗中则派人欲杀吕布,不想吕布虽无谋,却甚是机警,因此得以安然脱身,使袁绍未能如愿。 无奈之下,吕布只好再投河内太守张杨。张杨与吕布同为并州人,为人颇有义气,见吕布来投,便收留于其,吕布这才稍得喘息。 去河内途中,吕布又与陈留太守张邈结好,此举却是为其留下复起之机。 蔡瑜每每看到有关吕布的情报,尽管早有所知,仍是忍俊不禁,只觉猛将兄不仅是天下第一猛将,更是天下第一“乐子人”。 初平四年(193),一月,取下益州已逾半载,年节一过,蔡瑜决意巡察诸郡,察为政之得失,并示之百姓谁乃益州之主。 州牧出行,别驾从事与治中从事自然要随行,别驾从事乃凌操,治中从事一职则由已至益州的袁涣担任。 除凌操与袁涣二人,蔡瑜本欲只带荀攸、典韦,并由吴懿领一千兵马护卫即可,不想诸葛亮闻讯,请求随行。 蔡瑜奇道:“我巡察诸郡,路途遥远,所需时日甚多,短则数月,长则一载,且益州多山,道路崎岖,必定极为辛苦,你为何要与我同行?” 诸葛亮神色肃然:“亮欲随姐婿同观益州之民生、河山,以增长见知。再者,姐婿幼时便能随父远行,姐婿能走得,亮如何走不得?” 蔡瑜看着诸葛亮稚气十足的脸,笑道:“好,读万卷书,更要行万里路,才是好男儿。”遂应下诸葛亮请求,携其同行。 临行前夕,蔡瑜与诸葛瑶自是一番缠绵。事罢,蔡瑜卧于榻上,静看娇妻为其挑选衣物、整理行囊,一句句关切轻嘱入耳,令蔡瑜平添一抹不舍。 然而大事未成,非儿女情长之时,次日一早,蔡瑜便启程,先去鱼复。 一路之上,蔡瑜行经之处,常有诸多百姓闻其名而跪伏于道路两侧,高呼“拜谢使君大恩”,这时,蔡瑜便下马请众人起身,询问百姓是否衣食无忧,可有难处需官府扶助。 百姓但有所求,能立时处置者,蔡瑜便命所属县中官吏去办,若无法立时处置,蔡瑜便温言劝慰,并记在心上。 于是,行至鱼复九百里,九百里谢声不绝。 诸葛亮见之,心中震撼无以言表,其犹记得一位老叟所言: “使君未至时,小人家中无隔夜之粮,小人之孙终日不饱,啼哭不止,小人心想,既已年迈无用,不如去山中寻猛兽了此残生,免得拖累子孙。多亏儿、媳劝住小人,这才等来使君。使君来巴郡不足三载,小人家中已有存粮百石,此皆是使君恩德,小人只恨使君来得太迟,来得太迟啊!” 九百里后,诸葛亮对蔡瑜说道:“姐婿之德可比尧舜矣。” 蔡瑜摇摇头,叹道:“仅不至冻饿罢了。” 抵至鱼复,甘宁见了蔡瑜极为欢喜,二人数月未见,蔡瑜对其也颇为想念,当晚,众人笑谈、纵酒、比斗,皆感畅快难言。 酒意、情谊交杂,蔡瑜举杯吟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甘宁闻此,更觉快意,亦想作诗和之,却又不会,索性连饮数杯,持刀起舞,舞罢,倒在地上便睡,已是醉了。 蔡瑜叫众人去睡下,自己守在甘宁身侧,浅尝杯中之酒,呆望天上明月,不知心中思绪几何。 次日,甘宁酒醒,缠着蔡瑜要其将昨夜小诗写下,蔡瑜挥毫写就,并附言“赠与我弟兴霸”。 甘宁喜甚,将这幅字小心翼翼收好,珍若拱璧。其后,便随蔡瑜几人一同巡视军营。 甘宁麾下兵马一万,其中三千是巴郡时旧部,其余七千中有五千是降卒,还有两千,乃是至鱼复后募得。 巴郡之兵不必多说,可为蔡瑜赴汤蹈火。五千降卒自编入甘宁麾下后,吃得饱不说,竟然还能食肉,即便操练辛苦了些,亦属分内之事,并无怨言。 降卒虽是所谓“东州兵”,以流民居多,可流民亦有家人,其从家书中得知,得益于开荒之策,如今户户皆有田地,如同新生,便也对蔡瑜归心。 甘宁又将老卒、新卒、降卒混编成伍,苦练半载,已可称之为精锐之师,只需再经战事历练,定是强军。 校场,甘宁召集士卒演练攻守之阵型,蔡瑜观之,见士卒个个身强体壮,攻守之间行动凌厉、令行禁止,颇为满意,命袁涣向士卒分发少许钱财以作赏赐,自与甘宁、凌操、荀攸四人入大帐详谈。 第三十七章 巡察诸郡 行至天府 军营帐中。 蔡瑜说道:“兴霸,我此次巡察先来鱼复,是要与你一叙其后数载之谋划。” 甘宁闻言,喜道:“主公可是要攻刘表?” 蔡瑜见甘宁满脸兴奋,稍顿了顿,说道:“并非如此。益州尚须积累数载民力,待粮草充足、南土稳固时,我欲兵出凉州。” 荀攸自入帐后便静坐不言,此时听蔡瑜说及军略,顿时侧耳倾听。 “我益州若要出兵,或凉州,或荆州,荆州虽好,却难攻亦难守,江陵、襄阳、武陵,无论先取何地,皆是三面临敌,得城越多,分兵越多,一旦战况胶着,只会徒耗兵力、粮草,无半点益处,且让刘表暂且为我等守之便是。” “凉州则与荆州不同。河东之地,地势狭长,郡县分布紧密,又有诸多势力乱战多时,如今仅马腾、韩遂二者坐大,若能击败二人,则凉州可一举而定。况且凉州盛产良马,有良马则有精骑,为来日平定中原计,必得先行取之。” 甘宁忙问:“不知我这一军兵马能否出力?” “兴霸莫急,到时你所领一军兵马自然要北上。如今,我欲命你再募五千士卒,操练水军。” 甘宁不解道:“主公,江水湍急,且三峡处多暗礁、乱石,敌以水军攻之不来,我等要以水军攻去亦极为不易。” “我亦知晓此事,行此举所虑者有二。一则,益州之内或有州外‘间者’,如此一来,可扰乱其耳目,使其以为我欲出荆州,此谓声东击西也。二则,此五千水军数载内皆不会有战事,以数载之功勤练操舟之技,务必要使其有通行三峡之力,待来日取荆州时,可为奇兵。” 说罢,蔡瑜又道:“五千水军,所需舟船之数非少,百工院中有船匠,我已命其造作蒙冲三百艘,供水军所用。” 蒙冲,乃古时快船,外形狭长,用作水上突击,每船可乘二十余人,因此三百艘足矣。 甘宁闻言领命。 荀攸说道:“主公所虑颇为周密,荆州虽肥,入口却不易吞咽,兵出凉州乃明智之举。董卓死后,马腾、韩遂二人领兵至长安,李傕、郭汜为安抚二人,拜韩遂为镇西将军,遣还金城,拜马腾为征西将军,屯于郿县。有汉以来,一方之将,‘征’、‘镇’从未同置,李傕开其先例,一‘征’一‘镇’之间,便已为二人定下高低之别,暗含挑拨之意。马腾、韩遂皆狼子野心之辈,即便二人不相内斗,又岂会甘于人下?狼者,贪得无厌,欲壑难填,若有所求不得回应之时,必会反噬。我观马、韩二人与李、郭迟早会有火并之日。主公正可隔岸观火,以渔翁得利。” 这时,凌操问道:“暗部于凉州亦有一些人力,可否故技重施,以流言乱之?” 蔡瑜看向荀攸:“公达以为如何?” 荀攸抚须答道:“不妨为之,可暗传‘韩遂起兵早于马腾,却位居马腾之下,心有不服,甚为不满’之言,即便不能使二人火并,亦或可使二人离心。纵是此举未能奏效,主公又无所失,何乐而不为?” 蔡瑜一锤定音:“便如此去办。” 在鱼复停留两日,蔡瑜西经宕渠县向北,去汉中。 至汉中后,蔡瑜引荐荀攸与张辽相识,又将谋划凉州一事说与张辽,命其着手扩充骑兵,河曲马不足之数,先以西南马代之。 对张辽,不管忠诚或是能力,蔡瑜只有一词可表——安睡无虞。 历史中,张辽历仕丁原、何进、董卓、吕布麾下,皆为从属,而非效忠,即便如此,直到以上几人身死之后,其方才另仕他人。正因如此,当初蔡瑜才设法使董卓遣张辽与自己同来巴郡,否则,即便交情尚可,只恐张辽也不愿私随蔡瑜而去。 诸多古籍佐证,张辽投降曹操时,是在吕布败亡之后,任如何挑剔之人,都得赞其一声‘有节’。而张辽投降曹操后,南征北战,有勇有谋,在合肥之战时,其以八百将士大破东吴十万大军,几乎俘获孙权,留下“张辽止啼”的千古传说,名在古今六十四名将之列。 故此,有张辽在汉中,蔡瑜高枕无忧。 在汉中诸县,蔡瑜同样受到百姓厚爱。 张鲁在时,行善政,救急扶危,百姓爱其。 然,能救一时,如何能救一世?能自力更生,又有几人愿依赖救济而活?百姓虽少读书,却明其理。 故此,汉中百姓对蔡瑜之爱更深。 离了汉中,蔡瑜转向西南广汉郡,经马场,又于绵竹严颜处盘桓两日,来到雒县。 一别数月,于雒县见到诸葛瑾时,蔡瑜只觉判若两人。 顾雍独领两郡,因蜀郡更重,便常居于蜀郡治所成都,广汉则由郡丞诸葛瑾任事,有不能决断之事,才由顾雍亲自处置,诸葛瑾实则是以郡丞之位行郡守之职。 蔡瑜记得,诸葛瑶初嫁时,诸葛瑾视之乃意气风发之少年,如今已不同,沉稳干练,肤色也黑了许多,蔡瑜见此连连颔首,对其赞赏勉励一番。 思及诸葛瑾、诸葛亮兄弟二人久别重逢,蔡瑜下令在雒县停歇一日,以便二人一叙。不曾想,这兄弟二人私事并无多言,谈及广汉郡民情时则滔滔不绝,直到临别时,诸葛亮仍有意犹未尽之感。 蔡瑜心中盘算:“再过四五载,诸葛亮便可堪一用,正当其时,甚好,甚好。” 成都,顾雍望之不似诸葛瑾那般辛劳,反倒胖了少许。 蔡瑜知晓,并非其疏懒,或怠于政事,而是顾雍有识人、用人之能。 顾雍为人清正,待人宽仁有度,又能识人、用人,凡知其者,无不对其敬服。 正因如此,顾雍虽将手下干吏诸如李恢、费诗、杨洪、程畿者,多放于广汉为诸葛瑾分担,仍轻松从容便将蜀郡治理得极好,诸葛瑾与其相比,尚需磨砺。 恰逢三月桃花雪,蔡瑜行走在蜀郡千里沃野中,眼见阡陌相连,一望无垠,薄雪覆于其上,胸中大畅:“这便是天府啊!” 第三十八章 纵有灌口二郎在 天府亦有倾颓时 若说东汉末年时,天下本应还有一块乐土,当为蜀郡。 自秦时蜀郡太守李冰修建都江堰以来,蜀郡旱则引水浸润,雨则杜塞水门,水旱从人,民不知饥,时无荒年。 其中有一件趣事,都江堰修建过程中,李冰次子李二郎亦有大功,蜀人感其恩德,在灌口为其立祠祭拜,世称“灌口二郎”,民间俗称“二郎神”。 然则,纵有水利之便,亦躲不过人祸之灾,蜀郡终究没能成为乐土。 由顺帝、恒帝始,南土板楯蛮因受汉朝官吏残酷剥削压迫,便多次反叛,史料记载其“愁于赋役,困乎刑酷,至乃嫁妻卖子,或自刭割,陈冤州郡,牧守不理,去阙廷遥远,不能自闻”。 至灵帝时,光和二年(179),板楯蛮再次反叛,连攻犍为、蜀郡、广汉,乃至汉中,此次叛乱历时三载,直至光和五年,方才平息。 中平五年(188),贼寇马相号称黄巾发动叛乱,板楯蛮又复起,此次深受兵祸的仍是犍为、蜀郡,甚至巴郡也受到波及。 初平二年(191),任岐、贾龙反叛刘焉,交战之地为何处?仍然是蜀郡。 蜀郡连遭战事,农时一过不可复得,天府亦为之倾颓。 幸而,蜀郡有地、有水、有人,只要不再遭战火损毁,再现天府之状也只需一载而已。翻车、水车两物于蜀郡而言仅是锦上添花,开荒之策亦只算小有增益,唯江州犁,令蜀郡如虎添翼。 有江州犁之助,又有瑞雪兆之丰年,蔡瑜不得不畅快:估算蜀郡今岁粮产之数,三十税一,民不加赋,便能以一郡之地养五万步卒。 若非蜀地乃这等粮仓,蔡瑜又岂会将顾雍派来亲自主事呢? 议毕兵事、看罢蜀郡,蔡瑜此次巡察便已完成一半目的,剩余一半落在南土。 于是,蔡瑜自蜀郡一路南下,行经蜀郡属国、越巂郡,边看边走,历时两月有余,方至永昌郡治所不韦县,此时已是五月末,张鲁至永昌已近一载。 顾不得歇息,蔡瑜携张鲁之臂入堂中坐定,向其询问永昌郡民情,张鲁于是一番解说。 南土之民生乱,多因两事而起,其一“不公”,其二“赋税”。 不公者,因语言、习俗不同,常有主官视南土之民为蛮夷,凡逢力役之事,便以南民充之,若南民有事上告,便置之不理。 赋税者,南土虽广,多山而少地,商事不兴。粮本就不足自用,还要缴纳田赋。钱本就难得,又要缴纳口赋、算赋,若不能足额上缴,便要按律受到刑罚。 张鲁到此,因地制宜,再次改善五斗米道教法。 其知南民有赖打猎为生,并酷爱饮酒,便不再禁止屠杀、酗酒。若有南民钱、粮不足以缴纳赋税,便允其以草药、兽皮、山货代替,若仍有不足,便由郡府借其钱粮暂缴,待来年再还。 如何还之?开荒。张鲁借此大力宣扬开荒一事,鼓励南民广开耕地。凡南民触犯法律,若非谋反、杀人等大罪,轻者罚其修路百步以赎罪,重者亦宽大处置。 如此种种,张鲁如今深受南土之民拥戴。 蔡瑜听罢,由衷赞道:“有公祺在,何愁南土不平。” 其后一月,蔡瑜由张鲁陪同拜访方圆两百里内的南土部族,不论部族大小,蔡瑜皆以礼相待,并以粮、酒、布等物相赠。 蔡瑜携礼前来,各部族首领自然要设宴款待。 于宴席之上,若其崇文,蔡瑜便与其论道。若其尚武,蔡瑜便脱下袍服,与其较量一番,再一展射艺。若其好酒,蔡瑜便与其对饮,令其一醉方休。偶遇狂妄之辈,夸耀其武力,蔡瑜亦不以为忤,只轻描淡写道:“平日里,瑜麾下不过仅四五万精兵而已,若逢战事,至多只得二十万士卒,不能再多,否则便要损伤民力矣。” 南土之人好歌舞,常有部族以歌舞相迎,蔡瑜每每欣然和之,也有一些南土少女见蔡瑜长得英俊,便上前示之心意,反倒令蔡瑜觉得难以招架,连连表明家中已有娇妻,委婉拒之。 张鲁只觉大开眼界,认定蔡瑜必能成就大事。 数月后,其书信与蔡瑜,蔡瑜看后方知,其名已在永昌郡广为流传。 传言中,益州之主相貌英武,身高一丈,为人谦和,又有威严,能歌善舞,千杯不醉,其武艺不下蚩尤,其射术可比后羿,乃瑞兽麒麟转世,更有无数天兵下凡聚于其麾下,为其扫平邪祟,重整人间。 蔡瑜阅后,不禁哑然失笑:这便是益州啊,神神鬼鬼的事情总能大行其道。转念一想,此传言背后定然有张鲁出了大力,为其推波助澜。不过,若能利于收拢人心、安定南土,蔡瑜乐见如此。 此乃后话也。 永昌郡之地域囊获后世云南西部、缅甸东北部地区,经不韦县向东,便是益州郡,为后世云南东部区域,治所在滇池县。 滇池县有一个滇池,对,就是后世的滇池,滇池北方有一个昆明池,乃是后世之洱海。 益州郡之繁华与后世相比乃天壤之别,但景色之秀丽却更胜一筹,少了些人工雕琢,多了些原始之美。 益州郡太守高眹乃史上留名之人,尽管知者不多。 宋代苏轼有一首诗,名曰《监试呈诸试官》,其中有一句“谓当千载后,石室祠高眹。”便记载了其留名之缘由。 高眹此人为政并不突出,若非为安益州士族之心,彼时又无恰当之人可用,蔡瑜定不会以其为益州太守,但其于文化、艺术创作却有一手。 历史中,高眹本应仍为蜀郡太守,并于一载之后,在蜀中石室修建周公礼殿,留下诸多石刻。如今,蔡瑜改任其为益州郡太守,恐怕这些石刻已无缘面世。 蔡瑜在益州巡视十多日,大皱其眉。 郡内以雍氏为首的豪强作威作福,郡民满腹怨言,而郡守高眹却没有作为。 凌操以暗部探查益州内外,故此,蔡瑜对此早有耳闻,可百闻不如一见,益州郡之事要比蔡瑜所料更为不堪。 蔡瑜心中极为不满,却并未表露,仍对郡守高眹勉励一番,继续向东,至牂牁郡。 第三十九章 属国并郡 所谓表奏 牂牁郡与永昌郡相似,多为南民,郡守董和治政之法又与张鲁有所不同。 张鲁乃是以宽抚之,董和却是以仁化之。 董和崇尚节俭之风,以身作则,粗衣素食,对南民以诚相待:若南民有事相求,绝不推辞,若民有纠纷,则不厌其烦为其解之。 不仅如此,董和还以私财相助南民中孤寡无依者。 董和之举与张鲁相比或有不同,却同样深受治下之民爱戴。 蔡瑜见此甚是满意,对董和赞不绝口,自益州郡得来的怒意瞬时转为喜意。 蔡瑜将永昌郡时所为,又于牂牁郡再来一次,其间有南民以为蔡瑜来此是要将董和改任他处为官,苦苦相求于蔡瑜,陈情挽留,蔡瑜赶忙解说清楚,方才得以平复。 牂牁郡之后是犍为郡。 犍为郡位于牂牁郡西北处,其太守何宗曾师于任安,为蜀中名士,其祖何武曾于宣帝时任司空,何氏乃蜀中名门。 益州初平时,一则无人可用,二则要安益州士族之心,三则其师任安德高望重,乃蔡瑜为江州书院所树立的一面大旗,因此,蔡瑜便以何宗留任犍为郡太守。 如今看来,何宗虽精于治学,而不擅治政,却好在能恪尽职守,对州牧之令恪守不渝,比之高眹已好出太多。 犍为郡治所武阳县相距成都不远,何宗为人谨慎,又知顾雍乃蔡瑜心腹,便事事相学于顾雍,萧规曹随之下,犍为郡现状令蔡瑜颇为满意。 与何宗见过后,蔡瑜此次巡察便得圆满,一晃十个月,蔡瑜归心似箭。 可既来到武阳,距成都只有百余里,蔡瑜索性再去成都,就此次巡察所得,与顾雍相谈一番,才回江州,时值初平四年,十一月中。 回到江州,蔡氏诸人不知其今日归来,俱是惊喜异常,诸葛瑶尤甚。 在外十月有余,蔡瑜对诸葛瑶有些愧意,便决意不理政事,于家中歇息三日,每晚与娇妻缱绻旖旎,日上三竿方起。 诸葛亮不似其这般疏懒,才至家中,便向蔡瑜提出想要习武。 堂堂诸葛丞相竟然要习武,蔡瑜不知其如何思量,亦懒得多问,总之是好事,便让其以凌操为师。至于典韦,天赋异禀,学之不来。 次日,蔡瑜便见诸葛亮于书院进学之余,已开始打磨身体,不觉陷入沉默:尚不至舞勺之年,便已显露出此等勤奋、克己,不愧是诸葛丞相! 赞罢,蔡瑜却全然不曾想到,自己少时之奋发比之诸葛亮亦不遑多让。 蔡府每日极为热闹,羊承、典满、诸葛均三人于院中追逐打闹,三人身后两个小娃娃奋力追赶,却总是追之不上,是顾邵与凌统。 凌统乃凌操之子,其诞下不久,凌操便与蔡瑜一同去往雒阳,临行前,为其取名为统,蔡瑜问其何意,凌操答道:“盼我子长大时,公子已令四海重归一统。” 顾邵与凌统同年所生,蔡瑜巡察益州启程时,其二人只三岁,还时常躲于其母身后,一副羞羞怯怯之模样,如今不至一载,竟已如此活泼。 蔡瑜坐于堂前阶上,看着五小玩闹,顿生岁月催人老之念。 诸葛瑶亦愿夫君能与自己相伴,却贤惠明理,能识大体,三日未满时,便于就寝之前对蔡瑜说道:“州中上下都在忙于公事,良人却整日在家陪伴于我,妾自喜之,心中却十分不安,实不愿良人因我一人之私而废一州之公。” 蔡瑜揽住娇妻纤腰,于其耳畔轻声说道:“我明细君之意,明日便去处置公务,不过,今日却尚有大事要做。” 说罢,抱起娇妻倒于榻上,一时烛影摇曳,满室春风。 在家歇息两日,蔡瑜疲态尽去,神采奕奕,至州牧府,其连下数令。 其一,巴郡、汉中、广汉、蜀郡、越巂、永昌、牂牁、犍为八郡之郡守皆重赏。 其二,改益州郡为云南郡,以徐庶为云南郡太守,以吴懿为云南郡长史,命其领兵两千前去赴任。 其三,广汉属国、蜀郡属国、犍为属国不再另置,皆并入所属各郡。 其四,广汉郡治所迁至梓潼县,犍为郡治所迁至江阳县。 其五,以李恢为牂牁郡长史,以杨洪为越巂郡长史,以程畿为永昌郡长史,以王累为犍为郡长史,以石韬为巴郡郡丞。 蔡瑜此次所命之事动静极大,涉及七个郡级主、辅官,甚至于属国之事上改动汉制。 属国是汉代特有的一种制度,通常是划出一块区域,用以管理依附大汉的少数民族。 广汉属国、蜀郡属国、犍为属国,皆是汉安帝时所设,广汉属国以羌人为主,犍为属国以夷人为主,蜀郡属国则羌人、夷人、汉人混居。 属国之主官为都尉,辅官为长史,名义上归属各郡,实则与独领一郡无异。蔡瑜认为,三属国设立已有近百年,早已移风易俗,将其独立划出,反而不利于其认同汉民之身份,索性并入所属各郡,若因此生乱,平定便是,务必不能留下隐患,以免兵出益州时为其所累。 益州有犍为郡、越巂郡、牂牁郡、云南郡(原益州郡)、永昌郡五个边郡,其于内郡之区别在于辅官与军权。 内郡辅官为郡丞,而边郡辅官为长史,内郡军事由郡守主掌,而边郡军事由长史主掌。蔡瑜清楚,边郡行军、政分离之法,是为在保证战力的基础上,又使主官、辅官互相制衡,以免边郡太守势力过大而起自立之心。如此考量确有其道理,蔡瑜便循旧制,并未轻动。 按常理,郡守、郡丞、长史、县令四职皆须由朝廷任命,蔡瑜这个州牧只有举荐权而无任免权,但汉末灵帝之后,有一个特别的词,称作“表奏”。 所谓表奏,便是州牧、郡守或诸侯向朝廷递上奏书,举荐欲任命之人担任某个职务,这封奏书之意义便等同于朝廷诏令,反正如若朝廷不准,那就一定是董卓或李、郭等奸贼欲坏大汉社稷而刻意阻挠,更得由“忠正”之人为朝廷代管一方。 灵帝之后,群雄割据,便是如此。 属国并郡一事,若灵帝在时,必不会准许,但如今李傕、郭汜当政,彼辈才不会理会此事是否动了汉制,你既表奏,我便任你为之,故此,蔡瑜奏书方上,益州便开始大动。 蔡瑜外松内紧,传信张辽、严颜,命其分别谨防广汉属国、蜀郡属国生变。 吴懿旧日为兵曹时,江州有五千兵马,今其带走两千去云南郡,剩余三千。蔡瑜便以凌操兼领兵曹从事,统率三千兵马,紧盯犍为属国。 第四十章 华佗入蜀 蔡瑜有后 蔡瑜才将要紧之事安排妥当,便听门吏来报,羊衜来见。 前两日,蔡瑜已在家中见过羊衜,因蔡瑜暂不愿理会公务,二人便只闲话家事。 岂知,今日羊衜开口便令蔡瑜极为惊喜:华佗已至江州! 蔡瑜闻言既喜又怨:“仲义,你怎不早说与我知晓?” 羊衜懵然:“分别是你不让我谈及公务,怎又来怪我?” 蔡瑜自知理亏,遂不再争辩,将杂事交由袁涣处置,迫不及待与羊衜一同赶往大医院。 三院如今规模庞大,羊衜只好将神农、百工两院迁至城外,大医院仍留在城中,二人须臾即至。 大医院中,华佗见州牧前来,正欲行礼,只见蔡瑜上前一把抓住华佗双手,说道:“瑜苦候元化久矣。” 华佗见蔡瑜以州牧之尊待其如此热忱,受宠若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其今岁四十有八,因时常在外游医,外表清瘦黝黑。医匠乃贱业,华佗即便医术高绝,亦常感懊悔,早有不再从医之念,然则每有病患为其治愈时,那般欢喜之状,实令华佗难以割舍。 今次游医归家,华佗见家中有人相候,从老妻口中得知,此人已停留数月,候其归来。听其一叙来意后,华佗方知此人乃受巴郡太守羊衜所遣,邀其前往大医院。 华佗本欲拒之,又听来人一番详说,方才改变主意,随其来巴郡一观。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从之”,蔡瑜极为重视医匠,益州上下如今对医匠亦多有敬重。华佗对此大为满意,又见有诸多同道中人于此切磋技艺、编写医书,便决意留在益州,或在江州坐诊,或在益州域内游医。 蔡瑜引华佗坐下,与其相谈良久,又命羊衜予其重赏,方才离去。 走出大医院,蔡瑜问道:“仲义,张机此人可有下落?” “正要说与子珪知晓。你于州内巡察之时,张机已然来过江州,对大医院所为之事颇为赞许。其在江州停留一月,留下旧日行医心得,言道尚需寻求医治‘伤寒症’之法,便又游医去了,我依你所言,任其自由来去,并未阻拦。” 蔡瑜知晓,张机将汉时瘟疫称之为伤寒症,又听闻其将医术留下,对其敬意更深,便道:“甚好,只恨无缘得见,令我甚憾。” 二人回到州牧府,坐定。 羊衜说道:“神农、百工两院亦有所得,只待子珪下令推行。” “哦?仲义快说与我听。” “神农院新得一制肥之法,经今岁试之,可令亩产增两成之多。另,百工院中,子珪曾言之‘筒袖铠’、‘锁子甲’皆已有工匠作出。” “‘筒袖铠’、‘锁子甲’是否已然试之?” 羊衜面现兴奋之色:“已试之。‘筒袖铠’坚固无比,相比现时‘两当甲’,能防腰肋、腋下、上臂,易穿戴,只是失之较重。‘锁子甲’堪称神物,刀、剑、矛、戟、弓、弩无物可破,又颇为轻便,怎奈造作不易,一月只可得数件。” “甚好,你命工匠加紧造作筒袖铠,一载之内,要得五千件,以备骑兵所用。锁子甲太耗工力,暂作三十件足矣,无需再多。” 蔡瑜说完,命袁涣发榜,将新肥制法传于各郡,又将锁子甲分别赠予张辽、甘宁、凌操、典韦、严颜各一件,并嘱咐五人,此甲仅战时可用,用时须内穿皮甲,更增防护之力,再外罩布袍,以作保密之用。 其后数月,广汉属国、蜀郡属国、犍为属国并未生出叛乱,安然并于三郡。 云南郡,徐庶、吴懿到任,整顿豪强不法之事,雍氏有诸多族人被处刑,遂有意反叛。徐庶对此早有所料,暗命吴懿严阵以待,其乱方起,便被平定,一夜之间,益州再无雍氏。 雍氏先祖乃汉开国功臣什邡侯雍齿,家族传承至今已有四百载,如今雍氏因反叛被除,留下无数钱粮、田地,徐庶向蔡瑜请命如何处置。 蔡瑜思来想去,若将钱粮、田地收归州牧府,既无用处,又会使益州大族兔死狐悲,人人自危。 而云南郡一郡之地,户不及三万,人口只得十万有余,尚不及巴郡一成之数。虽有地势之缘由,豪强压迫亦是重因。不若将钱粮分发与郡民,以示无私,再以田地为饵,鼓励生育。 于是,蔡瑜命徐庶按云南郡人口之数将钱粮分为等份,不拘男女老幼,皆可获得一份,此外,自雍氏反叛之日起,至雍氏之田地分完为止,凡有新生之儿,不拘男女,其家皆可得田地十亩。 此令一下,云南郡为之欢腾,家家皆言蔡瑜好,户户皆拜蔡瑜恩,自此,终蔡瑜一生,云南郡再未生乱。 其余诸郡大族见此,为之凛然,皆对族人严加管束,令其不得行违法乱纪之事,益州治安顿时大好。 兴平元年(194),三月。 时值春日,万物初生,柳树抽出嫩芽,柔软的枝条在和煦的春风中荡来荡去。 蔡瑜的心儿此刻便如同这枝条一般,亦在荡来荡去:诸葛瑶有喜了! 诸葛瑶有喜是件大事,对蔡瑜夫妻来说是大事,对蔡氏来说是大事,对益州来说更是大事。 如今,益州内外,但凡有识之士,谁人不知蔡瑜有自立之心。益州之士更是清楚,蔡瑜之心绝非仅自立而已。广汉郡马场中奔驰的骏马,鱼复县江水上疾驰的蒙冲,无不在显露蔡瑜之大志,亦可称为野心。 蔡瑜来益州已有四载,短短四载,益州之变化堪称天翻地覆。 益州之士深知蔡瑜之能,深信其有争雄之力,亦愿追随其后博取功名,唯有一事令人心忧,蔡瑜无后。 无后对一般人家而言尚且是大事,更不必说一州之主,一方豪雄。 群龙无首难行,蔡瑜虽然年轻,只二十四岁,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若其遭逢意外,又无后人可继承功业,无论其势几何,登时便是一盘散沙。 故此,诸葛瑶有喜,即便其腹中婴孩尚不知是男是女,已有无数人为之欣喜——苦等久矣!其后,随着消息蔓延,更有数十世家子弟前来自荐求官。 蔡瑜见此,念头一转,便明其中道理,却并无轻视之意——为自家兴亡而算计,又有何可笑之处呢?愿来便来,多多益善才是。 第四十一章 曹操之祸 蔡瑜得子 便在蔡瑜整日苦思如何身为人父时,北方,果如荀攸所料,马腾、韩遂与李傕、郭汜决裂,双方大战一场,马、韩败走,退回凉州。 兖州,曹操大悲,吕布大喜。 曹操之父曹嵩先前于徐州琅琊国躲避兵乱,得知曹操已为兖州牧,便前去投奔其子,中途为徐州牧陶谦派兵所杀。 曹操为报父仇,怒而兴兵,攻向徐州,其大军所过之处,无分军民,尽皆杀之,徐州西部一时间尸横遍野,百里无声,史书记载“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 曹操在前肆意杀戮,却不知其后院即将起火。 此前,兖州陈留郡有名士边让,其博学善辩,声名卓着,曾效力于大将军何进,后因战乱辞官返乡。 曹操得兖州后,边让对其甚是轻视,常有轻蔑之语,曹操得知极为不悦,命人将边让诛杀。 此举令兖州士人对曹操心生不满,其部下陈宫亦颇为怨言。 此时,陈宫又听闻屠城之事,大为愤慨,生出反意,遂鼓动从事许汜、王楷与陈留太守张邈叛曹。 张邈因与吕布结好,令袁绍对其极为不满,其又知曹操与袁绍乃好友,忧心迟早会为曹操所杀,便与陈宫一拍即合,起兵反叛,并迎奉吕布入主兖州,共同反曹。 二人反后,诸郡县纷纷响应,兖州八郡八十县,竟仅余三县仍为曹操所有。曹操得知兖州生变,大惊失色,顾不得再攻陶谦,班师回击吕布。 徐州,曹操走了,刘备来了。 陶谦见曹操大军非自己所能抵挡,遂向青州刺史田楷求援,是时,刘备亦在田楷处,便与其一同前往徐州相助。 待曹操退兵后,陶谦表奏刘备为豫州刺史,屯于小沛县。 十二月,陶谦病死,临终前,其命别驾从事糜竺迎奉刘备入主徐州,自此,刘备领徐州之地,终于真正登上汉末争雄之战场。 扬州,这边刘备才得徐州,那边孙策崭露头角。 孙坚死后,其子孙策寻袁术讨要孙坚旧部兵马以报父仇,袁术不给。 无奈之下,孙策只好托庇于其舅父丹阳郡太守吴景处。 今岁,孙策又去袁术处,表明投效之意。袁术知其骁勇,遂留其效命,令其率军攻打庐江郡。 此时,孙策年方十九岁。 兴平元年,九月末,江州。 蔡府,蔡瑜不复平日之冷静,耳闻不时传来的痛呼与急喘之声,于产室之外踱步不停,蔡琬、蔡琰在侧不停劝慰,并未使其多一分安心,无他,诸葛瑶今日见红,正在产子。 “已有半个时辰,为何还未诞下?”蔡瑜向蔡琬问道。 蔡琬劝道:“阿弟莫急,昔日承儿诞下时,足用了一个时辰,此乃常事,不需担忧。” “便是邵儿,亦用时大半时辰方才诞下,阿弟,稍安勿躁。”蔡琰亦说道。 蔡瑜有此问,并非自己不知,只是心中之焦躁实难忍耐,又问凌操:“公德,大医院诸医是否已请到家中?华佗可有来?” 凌操闻言答道:“华佗及诸医皆已至府中,蔡公正陪同其在堂内稍坐。公子不必多忧,夫人吉人天相,母子二人定会安然无恙。” 蔡瑜对诸葛瑶产子一事准备十足。 华佗本在游医,临近产期三月时,蔡瑜为防娇妻早产,便差人将华佗请回,并命人寻益州最富经验之稳婆,早早请至府中待命。 不仅如此,蔡瑜亲至百工院中,叫工匠造作器物,蒸制酒精,今日,产室之内,人、物皆已消毒。然则,事到临头,仍是慌乱。 蔡邕此时坐于堂中,看似沉稳,双手却在轻颤不止,心中同样担忧。 其妻便是于诞下蔡琰时难产而死,故此,其不敢于产室外等候,只得远避堂中。 今日,蔡瑜本欲陪在娇妻身侧,无奈众人皆劝。 因妇人生产之时常有大量出血,又有身死之危,古人以见血、死亡为不吉之事,故此,认为产房为不洁之地,认定若男子至产房中,会折损福报。 蔡瑜知晓此乃迷信之举,无奈众人皆信,益州之人尤甚。 羊衜亦劝其:“子珪言说此乃无稽之谈,我信子珪,然则,你乃益州之主,若行此举,恐会使得州内上下皆惊疑。” 因此,蔡瑜才依众人之意,守在室外。 此时,苦熬半个时辰,蔡瑜着实按捺不住心中焦虑,正欲不管不顾闯入室中,忽听一声婴孩之柔弱啼哭传出,便见有婢女自产房中疾步而出,喊道:“恭贺使君!夫人诞下一位公子,母子皆安。” 蔡瑜顿时手脚一软,放下心来,遂命仆人向蔡邕传讯,又叫凌操向诸医、稳婆及府中仆人、婢女分发赏赐。 不多久,产室之内收拾妥当,婢女将婴孩裹于襁褓中,抱了出来,蔡瑜赶忙接过。 婴孩分量极轻,蔡瑜将其托于臂上却只觉有千钧之重。 仔细一看,其头发稀疏,小脸粉嫩,眼睛时睁时闭,嘴巴还正向外吐着羊水,不时吹起一个泡泡,蔡瑜不禁笑道:“太丑矣。” 众人争相围观,蔡琬将婴孩抱过,瞪了蔡瑜一眼:“子珪休要胡说!你瞧,此子眉宇间与其母有几分相似,待长大时,定是一位俊美少年。” 蔡瑜不知蔡琬如何看出婴孩与其母相似,反正自己是看不出,见蔡琬将婴孩抱走,便自去产室中看诸葛瑶。 产室中,诸葛瑶卧于榻上,身上覆着锦被,面色苍白,额、颈之上汗渍未干。其见蔡瑜进来,轻唤一声:“良人。” 蔡瑜见此,心中无比怜惜,坐于榻前,牵住其手,温声言道:“细君,此番你着实辛苦,我刚看了,孩儿一切安好,有阿姊照看,你且安心歇息便是。” 诸葛瑶精疲力竭,片刻之后便熟睡,蔡瑜为其掖好被角,方才掩门而出,亲去堂中谢过诸医。 喜得麟子,蔡瑜每日爱不释手,蔡邕亦是老怀大畅,合不拢嘴。 三个月后,婴孩百日,蔡瑜为其取名曰“云”:云者,可大可小,可现可匿,无拘无束,变化万千。 蔡瑜之意,乃是盼其子一生自在无忧。 第四十二章 兵出益州 剑指马腾 兴平元年,天下大旱,益州有翻车、水车、渴乌等用之灌溉,又有新肥,粮产非但未曾受损,反较之去岁更多。 益州之外乱战数载,又逢荒年,却是生灵涂炭,人竟相食。 关中旱灾尤甚,李傕兵粮不足,便抢夺朝廷赈灾之粮,贾诩劝谏,李傕不听。关中百万之民纷纷外逃,逃至汉中者十余万。 蔡瑜见此,心知时机已至,借流民遮掩,秘密调遣严颜五千兵马与甘宁麾下一万步卒至汉中待命,甘宁本人则暂留鱼复掩人耳目。 此外,蔡瑜又召顾雍回江州,命诸葛瑾为蜀郡太守,徐庶为广汉郡太守,费诗为广汉郡郡丞,王商为云南郡太守。 兴平二年(195),二月,蔡瑜任吴懿为偏将军,命其前往鱼复县暂领五千水军,并将州事托付于袁涣,自与顾雍、甘宁一同悄然潜至汉中。 张辽军营大帐中,蔡瑜坐于主位,顾雍、张辽、甘宁、凌操、严颜、荀攸列坐于席上,典韦于帐外护卫。 蔡瑜环视一周,说道:“自长安传来两道消息。其一,日前,李傕使外甥胡封刺死樊稠、李蒙,并夺其二人之兵马。其二,马腾移兵至长平岸头,为李傕将领王承所袭,败走,眼下当在安定。诸位,兵出益州之日便在眼前。” 荀攸问道:“主公欲先攻谁?” “韩遂屯于金城,大约不至两万兵马,马腾尚在安定,其兵马亦不过三万。我欲出骑兵、步兵共三万,趁其二人相隔甚远,不能相顾,分而击之。” “主公欲如何分而击之?” “若要由汉中北出,近者有四途,自东向西,依次为子午谷、傥骆道、褒斜道、陈仓故道,还有一条远路,乃经武都郡绕祁山至汉阳郡。 子午谷、傥骆道难走,且出口便在长安附近,只恐会引李傕不安,与马腾合力攻我。褒斜道、陈仓故道,一至郿县,一至陈仓。待我兵至时,马腾必定已撤回郿县,若出褒斜道,易为马腾察觉,其以逸待劳,于我不利。 故此,我军当走陈仓故道,先入陈仓,再向东突袭郿县,此为先破马腾。 再者,关中与陇右唯有一处通道,便是陇山街亭处。我欲以骑兵经远路至汉阳郡,屯兵于街亭,若马腾遁逃,则击之,若韩遂来援,不需败敌,只需固守,待击破马腾,合兵于一处,再破韩遂。” “主公之思虑甚好!李、郭、马、韩之辈,虽兵强马壮,却鼠目寸光、胸无大志,我等出兵所在全然无阻,皆是一片坦途。”荀攸大赞,又道: “然则,李、郭虽无谋,却绝不愿见主公兵出益州。以攸之见,主公不必急于出兵,不妨稍待些时日。董卓旧部看似一体,实则彼此猜疑。自李傕等人攻入长安,数载之间,董卓旧部诸将各自领兵分立于城中,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如今李傕刺死樊稠、李蒙,又吞并其二人兵马,郭汜、杨定、杨奉、董承必然惊惧,若攸所料不差,旬月之间,几人定会决裂,彼时,主公再行出兵,则可无后顾之忧矣。” “好!便依公达所言。”蔡瑜说道,“诸位,听令!” 众人闻言,皆起身待命。 “文远,我命你为偏将军,领骑兵五千,经远路,驻守于街亭,必不可使马、韩二人越过半步。” “公达,你为军师,我命你与文远同去街亭,参赞军事。” “兴霸,我命你为裨将军,领步兵一万,与我一同经陈仓故道,讨伐马腾。” “严颜,我命你为裨将军,领步兵七千,与我同行。” “公德,我命你为裨将军,领步兵五千,与我同行。” “元叹,我命你为汉中太守,留五千士卒与你,你当防敌自东而来,攻房陵、上庸两县,务必不能使汉中有失。” “尚有三千骑兵,由我亲自统率。待长安传来喜讯之日,便是我等出兵之时!”蔡瑜说完,再次环视众人,肃然道:“诸位当知,我益州为崇山峻岭所围,虽易守难攻,向外出兵时,粮草却难以运输,如若不能占据陇西之地,空守益州之繁盛亦难以有所作为。 我等此行乃攻其不备,若不能建功,彼辈自会慎之,只恐再无此等良机。 故此,此次出兵,各部皆只携带一月之粮,轻装疾行,但求速胜。 诸位谨记,只许胜,不许败!更不许行劫掠害民之事!” 众人领命,各自回去整军。 兴平二年,三月,李傕、郭汜起兵相攻,暗部一日夜间疾驰五百里前来报信,蔡瑜闻讯,聚兵于校场。 蔡瑜站在高台之上,台下三万士卒挺直而立,八千骑兵皆身披筒袖铠、手持长矛、马侧挂弓,两万二千步卒则身着两当甲、腰悬环首刀、背负弓弩。 蔡瑜见此,胸中升起豪情万丈,右手举起握拳,怒吼一声:“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三万回声响彻云霄。 蔡瑜大手一挥:“出兵!”于是,大军启程。 陈仓故道,蔡瑜领两万五千士卒日行百里,为防走漏消息,沿途所遇骑马之人,尽皆扣下。 行了三日,蔡瑜命凌操领三百骑兵先行一步,抢下散关。 散关乃陈仓故道上所设之关防,若关上戍卒见蔡瑜大军前来,据关而守,虽能攻破,却难免漏了行迹,必得先将其夺下才能万全。 凌操领兵到此,疾驰而入。 马腾并无常驻郿县之心,对散关并不理会。李傕对长安之外亦毫不关心。故此,散关眼下只有百余戍卒,又不防有人前来抢关,顷刻之间便被凌操拿下。 凌操将戍卒关押至关内,只许行人南下,不许北上,以隔绝北方耳目。 候了半日,蔡瑜大军抵至,过散关,又行一日,便至陈仓。 方至陈仓,暗部已然传来消息,马腾大军已回郿县。 蔡瑜闻讯心中一定:万事俱备矣! 行前,蔡瑜已与张辽约好,令其六日至街亭,此时见尚有时间,便命士卒歇息半日,待夜间突袭。 【文中“大人”是称呼父亲的用语。】 第四十三章 夜袭马腾 马超之死 这晚,郿县,马腾正于帐中饮酒,其身前四人列坐,有三人为其子,名叫马超、马休、马铁,另一人是其犹子,名为马岱。 马超为马腾长子,今岁十九,颇有勇力,只听其说道:“大人,今次我等被王承鼠辈偷袭,才有此败,该当整军杀其复仇才是,为何要退回郿县?” 马腾已饮酒多时,酒意上头,闻言有些薄怒:“孟起我儿,乃公已与你说了数次,数载以来,我军连败多次,兵马折损过半,如今,便连董卓藏于郿坞之粮草也将耗尽。关东诸侯,皆兵强马壮,那曹操一人便有兵马三十万,我等兵少粮少,便是去了关东又能如何?” 马超闻言哼了一声,仍暗自不服。 马岱乃马超从弟,却显得比其冷静许多,问道:“不知叔父有何打算?军中之粮已然不多,尚不及两月之用,当及早设法才是。” 马腾叹了一声:“李傕、郭汜又起争斗,关东是去不得了。凉州以我兵力最多,其次便是韩遂,除我二人外,余者皆不成气候。我思虑良久,欲与韩遂会盟,约为兄弟,如此则可横行于凉州,何愁无粮草可用?” 马岱见叔父已有定计,便不再多言。 又饮了几杯,马腾叫几人退下歇息。出了大帐,马超兄弟三人径自各回帐中,马岱见营中众士卒散乱喧闹之状,毫无章法可言,不由暗叹一声,亦回自己帐中。 一个时辰后,军营之中人声渐息,守夜之士卒亦坐于营门之内睡去,只有火把之光在夜风中摇摆不定。 马腾屯于郿县已有三载,只有出外征伐,从未有人来犯,全军上下早已失去防范之心,却不知数里之外,正有敌人悄然而至。 见将至郿县,蔡瑜下令停止行军,再度与甘宁、严颜、凌操、典韦嘱咐道:“兴霸、严颜,你二人为主攻,公德,稍后抵至马腾军营,你速寻其马厩所在,领兵守在此处,见有人取马便杀之,我领三千骑兵于其营中冲杀、放火,以乱其军心,典韦随我一同。” 说罢,传令全军噤声,又用布将马蹄裹上,继续行军。 行至马腾营前不至一里处,蔡瑜大喝一声:“随我杀敌!”,率领骑兵当先冲上前去。 马岱卧于榻上,尚未睡去,忽觉地面有些震动,正欲细察,便听一阵冲杀声传来,顿时面色大变,顾不得着甲,冲至帐外,呼道:“敌袭!有敌来袭!”一时间营中大乱。 蔡瑜手持长矛,领三千骑兵于营中纵马疾驰,逢人便刺,若经过火把,便取之丢于帐上,不一会儿,军营之中火光四起。 这时,两万余步兵亦至,见帐外有人便上前砍杀,察帐内有人,便以弓弩射入帐中,不知有多少士卒尚在朦胧之间便已死于非命。 军营之中惨叫连连,马岱心急如焚,强自按捺,穿戴完甲胄,持刀而出,接连砍倒数名益州兵。 甘宁正在近处,见此持刀扑了上去,其本就勇力过人,十七岁时便能与典韦相斗数十回合,今岁二十有二,膂力更胜当日,而马岱不过十七八岁,虽也算勇武,又岂是甘宁对手,不过片刻光阴,便被甘宁斩杀当场。 蔡瑜在营中纵马良久,终于寻到了中军大帐所在,领着典韦径直朝着大帐驰去。 帐中,马腾酒醉,正在酣睡,被呼喊、惨叫声惊醒,直感胸中苦闷、头脑发昏,用力拍打脸颊数次,才算稍稍清醒一些。 来不及穿戴甲胄,马腾套上头盔,提剑而出,欲一观形势如何,正见两人疾驰而来,那当先之人执长矛欲刺,马腾有心想躲,身体却反应迟缓,不听使唤。 且说蔡瑜远远瞧见大帐外无人,正欲放火,忽见有人从大帐中走出,遂用力一踢马腹,如箭般冲去,手中长矛抬起,瞬时穿透其心窝,将其钉在地上。 “大人!” “大人!” “大人!” 蔡瑜方才刺死马腾,便听几声呼喊传来,一看,是三个少年正持剑狂奔向此处。蔡瑜本不想理会,打马欲走,又听有人喊道:“你这狗贼,竟敢杀死我父,我马超誓要将你碎尸万段!” “马超?”蔡瑜笑了笑,提缰止马,对典韦说道:“你我二人不妨与其三兄弟斗上一斗?” 既杀马腾,马超便定然不能放走,否则必成大患。 典韦大笑:“某依主公之意。” 二人跳下马来,蔡瑜掣出长刀,典韦握紧大戟,朝着三人迎去。 蔡瑜二十岁时,与彼时甘宁之战力尚在伯仲之间,如今二十五岁,却已非甘宁之对手,徒叹:天赋异禀,为之奈何! 今日,又遇到少年马超,蔡瑜依仗有锁子甲护身,有心试上一试,瞧瞧其是否名不虚传。 典韦见蔡瑜迎向马超,便径自去寻马休、马铁,双戟对兄弟,正好! 蔡瑜方与马超交手,便知其确有勇力,自己应当虚长其几岁,臂上气力竟然相当! “好!”蔡瑜兴致更甚,不再与其硬碰,手中长刀转为灵动,伺机寻其空当。 马超又怒又惊,其不知蔡瑜是何人,亦不知今夜之敌从何而来,只知其父已为眼前之人所杀,亦知此人极难对付。 马超虽年少,于凉州已小有名声,自随其父起兵叛乱,未逢敌手,便是接连兵败,其只以为乃势不如人,而非勇力不足,故此,平日颇为桀骜。 不想今日棋逢对手,一时难以胜过杀父之人,马超暗想:“马休、马铁勇力虽不如我,然则,以二击一,定能取胜,只待两人斩杀此人同伴,与我合力,必能报杀父之仇。” 既思及此处,马超寻隙看向两位兄弟处,却见二人已被典韦击倒在地,横戟于颈,不敢动弹。马超不由方寸大乱。 心中一乱,手上必乱,蔡瑜见此,暗呼一声:“好机会!”长刀瞬时落于马超左臂之上,削下大片血肉。 马超剧痛,额上冷汗直冒,有心逃走,又思及马休、马铁为人所制,实在难以决断。 又斗了数合,马超只觉疼痛难忍、气力渐失,知是失血过多所致,暗思若再不走,今日便再难以走脱,心下一横,转身便逃。 马超左臂受重创,难以保持平衡,又怎能跑得快?没两步,便被蔡瑜追上。 蔡瑜将其手中之剑击落,长刀架在其脖颈之上,嗤笑一声:“果然乃凉薄之人。” 典韦见蔡瑜未杀马超,问道:“主公,此三人如何处置?” 马超心中惊惧,忙道:“请饶我兄弟三人不死,我愿拜你为主,以兄事之。” 蔡瑜摇摇头:“今日能弃弟,来日便能弃兄。马腾起兵反叛近十载,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死于其父子之手,杀了吧。” 说罢,长刀一抹。 马超似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剩几声呜咽,倒伏于地。 典韦大戟一挥,亦结果了马休、马铁二人,至死,二人未发一声。 蔡瑜颇为感慨:“此兄弟二人倒有些骨气,被擒却不呼救,唯恐搅乱其兄之心智,被杀亦不求饶,比之其兄强出太多,着实有些可惜。” 典韦颔首,亦有同感。 马腾已死,此战当休,蔡瑜、典韦翻身上马,高呼:“马腾父子已死,降者不杀!” 随着呼声传开,敌众皆降。 第四十四章 小将庞德 奔袭金城 战后,蔡瑜下令清点伤亡、收集粮草,命人叫诸将至营门处相见。 不多久,众人皆至,凌操来时还带来一位少年。 蔡瑜见此少年浓眉大眼、身形挺拔,被绳索捆缚,笑问道:“公德,此为何人?” 凌操略带窘色,答道:“我正依公子之命,守于马厩,不曾想忽然飞来一支暗箭,射于我侧颈之处,若非有公子所赐锁子甲阻挡,只恐此刻我已身死。 我转身一看,便是这小将拿弓射我。其后,我赶上前去,与其相斗良久,却拿之不下,直至听到有人呼喊马腾父子已死,这小将才罢手,我遂将之绑了,带来给公子一见。” 蔡瑜闻言心中一紧,脸上笑容散去。 其命工匠所造之锁子甲,是仿照欧洲中世纪样式,上有兜帽,可戴于头上,只有面部不能防护,最适合用于防御弓弩等锐器。 听凌操方才所言,一箭正中侧颈,若无此甲,其必死无疑。 凌操见蔡瑜面色阴沉,忙道:“既上战场,便有为敌所杀之险,各为其主而已,请公子勿要介怀。” 蔡瑜闻言神色稍霁,看向那小将,问道:“你姓甚名谁,年岁几何?” 只听小将不卑不亢答道:“我名庞德,字令明,今岁十六。” 蔡瑜不露声色,又问:“小小年纪,竟已有字?” “我既已从军,便算成人,如何不能有字?” “你可愿降我?” “败军之将,要杀便杀,休得多言!” “咦?”蔡瑜看着庞德,越看越觉得熟悉,半晌,哈哈大笑起来。 庞德恼道:“你为何发笑?此为何意?” 诸将亦甚为奇怪。 蔡瑜指着庞德,看向甘宁,笑道:“兴霸,你瞧,是否与你当初一模一样?” 诸将听蔡瑜一说,登时想起旧日之事,齐声大笑起来,尤以甘宁为甚。 甘宁笑罢,只觉庞德极为顺眼,说道:“主公,我欲以其为我副将,请主公恩准。” 庞德懵然:“我几时说过要降你?” 蔡瑜为其解开绳索,说道:“你能与公德相持不下,一身勇力甚为难得,不思以此勇力行护民之事,怎竟还从贼? 马腾自中平四年(187)起事,肆意兴兵,累民无数,所行之事,无一事有益于民。我等虽也兴兵行攻伐之事,不敢妄称无私,却愿行救民之举,亦绝不做害民之事。 我乃益州牧蔡瑜,于我治下,无有一人因冻饿而死,或可证我之心。令明,我诚愿你效命于我麾下,既为建功立业,亦为天下太平。” 庞德闻言呆立,其乃汉阳郡狟道县人,县中有商贾常去益州,皆言道,自蔡瑜任州牧,益州可称乐土,其早便听闻蔡瑜之名。 呆立半晌,庞德拜道:“不知蔡使君当面,庞德多有冒犯,请使君恕罪。若蒙使君不弃,庞德愿为使君效死命。” “好!”蔡瑜牵住庞德臂膀,指向甘宁:“此乃裨将军甘宁,字兴霸,为我大将,我命你为校尉,为兴霸副将。” 庞德领命,甘宁大喜。 这时,伤亡之数清点完毕,有兵士前来报与蔡瑜。 此战,马腾近三万大军溃逃数千,降者近万,余者皆死。 益州之兵装备精良,又趁夜偷袭,马腾军无备,以致几乎无人着甲,遂仅只数百人伤亡。 蔡瑜下令原地歇息,半日后驰援张辽。 便在蔡瑜突袭马腾之时,张辽已抵至街亭,其察看地形,问荀攸道:“公达,驻扎于道旁山上,可隐藏踪迹,若马、韩有人经过,亦有奇兵之效,若驻扎于道中,则可隔绝消息,公达以为如何更好?” 荀攸答道:“韩遂此人颇有心计,定会于马腾屯兵之处放有探马,若主公全胜,其欲报信与韩遂,以快马疾驰而过,只恐拦之不及,误了大事。不若驻扎于道中,摆明车马,凡有人来往,尽数扣留,待主公来时再放其自由。” 张辽思之有理,便依荀攸之言为之,等候来人。 马腾之士卒有骑兵近半,若非蔡瑜趁夜突袭,便是能胜亦定然损失不小。如今,有凌操提前守住马厩,不致马有所失,蔡瑜便平白得了万余匹良马。 由郿县至街亭五百余里,由街亭至金城又八百里,蔡瑜本欲徐徐逼近,与韩遂正面对战,眼下又有不同,蔡瑜决意以两万骑兵围之。 张辽两万士卒皆习练骑术,因汉中只有八千河曲马,故此才只得八千骑兵,此时得了新马,一万两千步卒瞬时变为骑兵,除两当甲比之筒袖铠防御稍差,并不比此前八千差上半点。 待士卒食饱歇足,蔡瑜令降卒将满地尸身就地掩埋,以免生出大疫,又命严颜领一万步卒看管于其,至功成时,收编降卒,驻守于郿县。 而蔡瑜与其余诸将率一万五千骑兵赶往街亭,三日即至。 街亭此时已扣留数百人,想来其中定有韩遂之探马,荀攸浑不在意:若马腾大败,乘胜势再破韩遂绝非难事,又何必深究?若是不能击败马腾,当虑退矣,便是知其人为谁又有何用?何苦费心费力行无用之事? 诸将至街亭,闻荀攸之见,皆服。 蔡瑜将两万骑兵分为四部,各五千人,张辽、甘宁、凌操各领一部,还有一部自领之。 兵贵神速,稍作歇息,蔡瑜便下令向金城进军,只留五百士卒于街亭封锁道路,五日后放走所扣之人,自行去寻严颜部会合。 金城郡有一个金城县,乃后世之兰州,在西汉时便是西北区域之交通枢纽,韩遂便屯兵于此处。 汉末百年天灾人祸,地震、洪水、蝗灾、大旱、瘟疫、战争,金城郡亦深受其害。 西汉时,金城郡曾有近十五万人口,如今不到两万,金城县只有千余。 而韩遂麾下骑兵大半,需要喂养马匹,故此驻扎于城外水源处。 再说蔡瑜等人疾行一日,走了两百里,忽闻前方探马来报,言道数里之外有几位骑士出没,疑为韩遂之探马。 蔡瑜闻言,当机立断,命一队骑兵前去追杀,却未能将此数人尽皆留下,使一骑得以走脱。 见此,蔡瑜再顾不得爱惜马力,下令全速进军,只用一日半,便行了五百里。 其后,大军渡过河水,分兵而行。 张辽、甘宁两部继续疾行,分别自南北绕至韩遂身后,扼其西、北,蔡瑜、凌操两部稍稍放缓脚步,分别扼其东、南,约定于次日辰时,四面合围,歼之。 第四十五章 韩遂当死 阎行忠义 韩遂近几日甚是不安,司隶及马腾处本应三日一递消息,今次又至三日之期,却不见有人归来。 又等一日,见仍无音讯,韩遂心中顿时戒备,定是生变! 然而,长安数载以来,多有变故,纵是有事,倒也算不得稀奇。 只是,若不知有何事发生,属实难以妥善应对。 思及此处,韩遂便叫探马再去陇山附近探察,待有确切消息传至,再见机行事,若此次探马仍不能回转,韩遂便有意领兵先行后撤,静观其变。 且说马匹,乃是古代最快的常见交通工具,每日最多可行四百里,若是再多,莫说马匹承受不住,便是骑士亦不能支撑。 况且,即便按照每日四百里此等跑法,两三日后,马匹亦得休养月余才能恢复,故此,无论行军或是探察,一般而言,大约只得每日两三百里,已是极限。 而金城距陇山八百里,六七日当归,今日已是第五日。 眼见夜色如墨,韩遂心神不定,思来想去,暗下决意,若明日午时,仍不见消息,当立时便走,小心为上。 是夜,五更过后,才入卯时,韩遂正自沉睡,忽闻帐外有亲兵来报,言道有一探马归来,身负箭伤,有要事禀报。 韩遂不敢怠慢,赶忙起身,叫探马入帐来见。 未几,便有士卒将探马搀扶进帐中,韩遂一看,只见此人面无血色,风尘仆仆。 若是平日,韩遂自会对其关心一二,以收拢人心,而此时,韩遂着实无闲情为之,急问道:“你为何孤身归来,且是这般模样?关东如今究竟如何?” 那探马勉力答道:“回禀将军,我与几位同袍,尚未抵至陇山,便见有大军自东而来,望之不似马腾之兵,正要探察,却见有一队骑兵杀来。我等人少,又未能及时遁逃,只我一人侥幸脱身。” 韩遂闻言,面色一紧:“有多少人马?” “远远望去,当在万人以上,因有人追杀,未能细察。” 韩遂听罢,叫此人下去歇息,自在帐中思索:“既不是马寿成,莫非是董卓旧部?不过,若是董卓旧部来此,马寿成当不致全无半点反应才是。” 忽的,韩遂脸色一变:“莫非马寿成已然败走,无法与我传讯?抑或其与旁人勾结,欲对我不利?不管何等情形,以方才探马所言,只恐敌军至多半日便可抵至,已近在眼前!” 无暇再想,韩遂当即下令,叫众兵士起身,速整顿行装辎重,无论是战是逃,先行准备周全总不致出错。 待诸事妥当,已近辰时,韩遂暗思:“来人只有万余兵马,以我兵力,当能一战。平日,我称雄于凉州,倘若未见来者便不战而逃,难免遭人耻笑,日后又如何立足?” 于是,韩遂再令探马向东探察,随时来报。 不多久,有探马归来,回禀道:“自东而来一部兵马,有数千人,俱是骑兵。” “怎会只有数千人?”韩遂尚在疑惑之时,又接连有士卒来报,西、南、北方皆有兵马前来。 韩遂闻言心下一沉,暗呼一声:“糟了!”,忙下令列阵备战。 四部兵马似缓实急,不至半刻,便近在眼前,于百步之外停住。 韩遂见其并无打出旗号,喝问道:“尔等何人,来此意欲如何?” 蔡瑜无意多言,令人举旗。 只见一面大旗在风中飘扬,上书一个大字——蔡。 蔡? 韩遂心念急转,还正在想,又见三面大旗举起——张、甘、凌。 “你是益州蔡瑜?!”韩遂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话才出口,韩遂便见对方举起弓弩,漫天箭雨自四方而至,宛若铺天盖地,无处可躲,顿时惨叫盈耳。 四旗同举便射,这是蔡瑜等人事前设好之暗号,可惜韩遂不知。 “举盾!向北突围!”韩遂大声疾呼。 思及近十日不得消息之事,其断定马腾必然凶多吉少,为今之计只有向北,若能冲出去,便能逃至张掖、酒泉,天大地大,再图后报。 北方一部乃张辽所领,见韩遂军朝其奔来毫不慌乱,敌进五十步时,叫兵士止射,换持长矛,守紧阵形以拒之,防敌窜逃。 韩遂军虽有盾,无奈四面来箭,防之不及,短短五十步间,数轮箭雨过后,死者、伤者已十去六七,余者仅剩六七千人。 蔡瑜三部见敌军已近张辽部,恐伤及同袍,遂收起弓弩,纵马围杀。 韩遂连声督促士卒猛攻,欲打开缝隙突围而出,不想张辽部严防死守,宁死不退,如铜墙铁壁一般死死挡住前方去路。 见蔡瑜三部杀来,麾下士卒数息之间又倒下许多,韩遂心生绝望,喊道:“蔡使君,我愿降你!” 蔡瑜闻言,叫士卒罢手,将韩遂军残卒围在中间,喝道:“愿降者跪于地上,弃掉兵刃,饶尔等不死。然,韩遂其人祸国殃民,不可饶恕,必杀无疑。” “你!”韩遂听罢,咬牙切齿,怒吼一声:“诸位随我冲出去,我定有重赏!” 却见,数千人皆已跪下,仍在站立者仅十数人,俱是亲信,遂又对身边一人说道:“彦明,我平日待你不薄,今日我逢大难,你速速救我出去,我必定重赏于你!” 此人二十余岁,颇为雄壮,其闻韩遂之言,说道:“请主公来我马上,坐我身后,我设法冲出重围。” 韩遂立时下马,跳上此人马背,环住其腰。 只见此人纵马疾驰而出,寻一人少之处,左突右冲,竟被其闯了出去。 眼见二人已驰至数十步外,有三人追了上去,正是张辽、甘宁、庞德。 庞德追在最前,疾驰之间便一箭射出,正中前马后腿。 前马腿上中箭,轰然倒地,韩遂二人滚落地上,张辽追上前去,一矛刺死韩遂,那壮汉见此,丢下兵刃,跪倒在地。 张辽、甘宁、庞德见其跪倒,便不再动手,这时,蔡瑜亦赶至,问道:“你为何不降,反欲助韩遂遁逃?” 壮汉答道:“某追随韩遂数载,其待我不薄,故此不得不救。” 蔡瑜颔首,赞道:“尚算忠义。” 赞罢,蔡瑜又问:“你乃何人,可愿降我?” “某姓阎名行,字彦明,愿降使君。” “甚好!彦明,你日后便追随于我,自有建功之时。” 韩遂既死,其十余亲信亦降,蔡瑜叫张辽去收拾战场,望着广阔无垠的凉州大地,陷入沉思。 荀攸见此,来问:“马腾、韩遂已死,主公为何不见喜色?” “公达,马、韩已灭,凉州之地仅剩张横、梁兴、杨秋、侯选、程银、李堪六股贼寇,各只数千人,灭之不难,凉州即将为我所有,河套、陇西尽是肥地,我甚喜之。 然则,去岁天下大旱,今岁亦降雨不多,想来又是大旱无疑。大旱之后必有蝗灾,唉,肥地在握,却又有旱、蝗作怪。 且凉州人少,张掖、酒泉、敦煌太远,我暂无力处置,除此三郡,凉州仅二十余万人口,尚不及我江州一县之地,我心甚忧之。” 荀攸答道:“凉州水脉甚多,陇西有汉水,河套有大河,若再有水车等物用于取水,便是大旱之时,活百万之民亦非难事。 人口之事,或引流民至此,或迁益州之民,一时之间,别无他策。 至于蝗灾,却是最难,若不能解之,便是有水、有地,亦无粮矣。 此乃天数,为之奈何?” “孔子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定能胜天。公达,征讨六贼之事我便托付于你,我来设法治蝗,以免成灾。” 击破韩遂,蔡瑜又得降卒数千,马匹被箭射死大半,仅得三千余匹,另有粮草十万余石。 蔡瑜下令收编降卒,原地歇息三日,将死马分而食之,并制成肉干作为干粮,多出者赠与金城县百姓。 三日后,由荀攸、张辽、甘宁领骑兵征讨六贼,蔡瑜、凌操、典韦、阎行几人领降卒携粮草回郿县。 行军途中,蔡瑜命人回江州送信与羊衜,叫其送百名会作水车、翻车、渴乌的工匠来郿县,又命人往武都、陇西、汉阳、金城、武威、安定、北地七郡各县主官处传信,信中言道今夏将有蝗灾,近水者蓄养鸭,离水远者蓄养鸡,将其置于田里啄食幼虫,或可减轻灾害。 蔡瑜又嘱咐前往武威郡之人,叫其告之武威十四县主官,务必要派人向西方三郡传讯,言明此事。 待至郿县时,已是四月末。 第四十六章 贾诩之心 法氏之缘 诸事落定,蔡瑜表奏朝廷,言道:“马腾、韩遂二人为祸数载,上冒犯朝廷威严,下残害黎民无数,是故出兵征讨,今已斩杀其二人,特向朝廷报上此事。” 此外,蔡瑜又叫凌操使暗部送密信与贾诩,言道:“瑜知文和之名久矣,亦深知文和之大才,今李傕、郭汜等人大战,长安不安,若文和有意另寻他处存身,瑜诚邀文和来郿县一叙,若文和愿来,瑜必将扫榻相迎。” 且说三月时,李、郭决裂,郭汜、杨定合谋将献帝劫走,不想李傕闻讯,抢先一步将献帝迎至其营。 郭汜见献帝为李傕所得,不甘示弱,便将百官劫至营中,太尉朱儁因此气急攻心,吐血而死。 许是在董卓麾下效命太久,李傕性情亦有董卓几分模样,劫走献帝后,其纵兵劫掠宫中财物,又在长安放了一把火,将宫殿、民房烧尽。 蔡瑜有时不禁会想:前有董卓烧雒阳,董卓死后,又有李傕烧长安,莫不是项羽之魂附体乎? 郿县距长安不过三百里,快马一日即至,献帝此时在李傕军营之中,蔡瑜之奏书便被送至此处。 李傕已知蔡瑜斩杀马腾一事,彼时,其正与郭汜等人交战,无心他顾,便将此事抛诸脑后,此时看到奏书,李傕方知韩遂亦为蔡瑜所杀,登时大惊,命人去叫贾诩。 贾诩正在帐中读信。 方才有人将一封书信丢入其帐中,贾诩拾起一看,方知乃蔡瑜所写。其阅罢蔡瑜书信,将其烧成灰烬,眉头轻蹙,似有未决之事。 此时,有人来报,李傕要其去见,贾诩便随来人而去。 李傕见到贾诩,将奏书递至其手中,问道:“文和,蔡子珪兵出益州可是有反意?” 问罢,不待贾诩答话,又说道:“马腾、韩遂虽败于我手,亦称得上兵强马壮,蔡子珪悄无声息便将其二人斩杀,岂非死了豺狼,却来了恶虎?” 贾诩看罢奏书,神色不变,答道:“蔡瑜连斩马腾、韩遂,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若将军能与郭将军罢战,其自不会反。” “文和休要借机劝我,郭汜那匹夫竟敢谋害于我,我与其不共戴天!” 贾诩见此,不再多言。 李傕骂了半晌,又问:“此事我当如何处置为好?” “将军眼前已有诸多大敌,恐不宜再树强敌于脊背之处。” 李傕闻言,叫贾诩退下,命人拟诏:拜蔡瑜为后将军,兼领益州牧、凉州牧,允其开府辟召掾属之权,仪同三公。 贾诩走出大帐,思及今日之事,暗想:“蔡瑜于益州蛰伏数载,方出益州,便一举定下凉州,其志非小。 如今,其独领益、凉二州,已成秦皇、高祖之势,若再能于凉州复现益州之盛,天下还有谁人可挡? 李傕擅杀樊稠、李蒙,又不愿依我之言与郭汜等人重修旧日之好,败亡已在旦夕之间,长安确已非存身之处,投靠蔡瑜未尝不可。” 思定,贾诩心中已是有了决断。 蔡瑜接到诏书,当即下令凉州今岁免除税赋,并命严颜持其手令,督七郡治蝗一事。 其对严颜说道:“如今七郡六十九县应当皆已收到传信,你去各县一观,照做者不必管,不照做者视其官声而定,若官声尚可,令其速速照做,若官声不堪,立时罢免,叫县吏推举主官。 另,叫各县主官组织县民去田中捕杀幼虫,多杀一只幼虫,多得一粒粮食,说不得便能少死一人。还有,于各县皆张贴招贤榜文,叫有意自荐者来郿县寻我。” 严颜领命,当即启程。 蔡瑜又叫来凌操、阎行,说道:“益州之兵三万,损失不多,又收编降卒一万五千余人,合计约四万五千兵士,一载需食百万石粮,今我军只有不至三十万石,便是征讨六贼能再得一些,所缺仍是甚多。 我今日于田间已见幼虫出没,今夏蝗灾难以避免,民能自饱便已不易,不宜再将军粮之负加于其身。益州虽不缺粮,可眼下正是农时,若征调百姓运粮,必会损伤粮产。 故此,我欲以五千士卒经陈仓故道自汉中运粮来此,算之,一月可得十万石,足用矣。其余两万兵士则于郿县行屯田之事。屯田一事我意由公德领之,运粮之事则由彦明来督办。” 见二人领命,蔡瑜又道:“彦明,我暂命你为司马,待运粮功成,另行封赏。” 说罢,蔡瑜叫二人各去任事,自与典韦一同前往郿县城内,今日,其要拜访一人。 且说,蔡邕之师乃故“三公”胡广。 此处之“三公”并非指胡广曾官至三公,而是指其曾历任司徒、司空、太尉三公之位。待胡广年迈时,其又被灵帝任为太傅。 胡广为官五十余载,历事六朝天子,堪称官场常青树、不老松。熹平元年(172),胡广以八十二岁高龄逝世,所得谥号及葬礼规格,皆为东汉人臣之最。 而胡广得以迈入官场,有赖于一人之助,名曰法真。 彼时法真之父法雄为南郡太守,法真去南郡看望其父时,遇到胡广,其察胡广有过人之处,便推荐于其父,法雄因此举胡广为孝廉,自此,胡广迈上官运亨通之路。 蔡瑜曾听蔡邕讲过这段往事,知晓法真为右扶风郿县人,亦知晓其有一孙,名为法正。 因蔡瑜有数万兵卒,自然是要驻扎于城外,其又忙于公事,倒是首次入城,并不知法氏居于何处,一路寻人打听,行至法府门外。 典韦上前叫门,有仆人出来相问,蔡瑜答道:“我乃凉州牧蔡瑜,特来拜访你家主人。” 仆人闻言大惊,忙跑进府中,不多时,便有一位年轻文士疾步而出,向蔡瑜拜道:“我乃法氏家主法正,字孝直。法正不知蔡使君来此,有失远迎,请使君恕罪。” 蔡瑜笑道:“我乃不速之客,你又何罪之有呢?” 法正忙请蔡瑜进门,引其与典韦二人至堂中坐下,又命仆人奉茶,问道:“不知蔡使君今日驾临,有何吩咐?” 蔡瑜哈哈一笑:“你我两家亦算有旧,孝直何需如此拘谨。” 法正奇道:“蔡使君与我家有何旧事?” “孝直竟不知?莫非法真公与法衍公尚在时未曾相告与你?” “家祖与家严从未提起。” “家严之师胡广公全赖法真公举荐,方才能入朝为官,若非如此,只恐家严与胡公未必有缘得见,又何来此师徒之缘呢。” “原来如此。我知蔡公师于胡公一事,却从不知家祖曾举荐于胡公。” “与人恩惠,却不传于子孙,为国举才不徇私,施恩不图报,法真公、法衍公果真乃大德君子也。” 蔡瑜此言并非谬赞,法真于中平五年(188)逝世,一生未曾入仕,其子法衍虽为官,却只官至廷尉左监,秩六百石而已,可想而知,其父子二人绝无受过胡广半点恩惠,否则,以胡广之权位,另有法氏之名声,官居两千石亦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 法正拜谢道:“正代家祖、家严谢过使君盛赞。” “不知孝直今岁几何?” “正今岁十九。” “我欲邀孝直为我效力,不知孝直意下如何?” 法正既喜又惊:“这?正何德何能?” “我虽暂不知孝直之才几何,想来法真公之孙,法衍公之子,定不会是庸人,名剑不经一试,岂知锋锐否?” 法正闻言拜道:“正愿为主公效命。” 法正胸怀大志,虽不曾为官,却关心天下大势,早知蔡瑜之名。 其身处郿县,蔡瑜击破马腾时,其次日便知,近日又闻韩遂亦死于蔡瑜之手,蔡瑜得封后将军之位,并兼领益州牧、凉州牧,已知蔡瑜志向非小,乃是有望终结此乱世,成就不世功业之人。今见蔡瑜屈尊来邀,便欣然应下。 这时,蔡瑜见法正面有难色,欲言又止,便问:“孝直可是有话要说?” 见蔡瑜发问,法正拜倒,言道:“正有一好友同在县中,名为孟达,亦有大才,欲斗胆引荐于主公。” 孟达?蔡瑜知晓,历史中其先叛蜀、再叛魏,究其原因无非是胆小畏难罢了,不使其任要地之职、不令其掌兵权便是,可用! 蔡瑜遂大笑,说道:“有才之士,多多益善,孝直速引我去见其。” 法正忙劝道:“主公何必亲去,我叫人引其来见便是。” “既是大才,怎能怠慢?” 见蔡瑜执意要去,法正吩咐仆人几句,叫其先去将此事说与孟达,其后,便为蔡瑜引路,前去孟达家中,路上,法正与蔡瑜详述孟达之事。 第四十七章 意在天子 贾诩投效 孟达,字子敬,其较法正年长两岁,今岁二十有一,亦是郿县人,自幼便与法正交好,颇有才能,故此才有法正引荐之事。 走不多久,蔡瑜、典韦、法正三人便到孟府,只见孟达已在门外相迎,其见法正身侧有两位不识之人,一位威风凛凛,一位儒雅有度,心中有数,朝蔡瑜拜下:“孟达见过蔡使君。” 蔡瑜上前将其扶起,笑道:“瑜方才听孝直说了子敬之事,孝直言说子敬有大才,我心中喜极,特来相见。” “承蒙蔡使君这般礼遇,孟达不胜惶恐。”说罢,孟达引蔡瑜几人进堂中,请蔡瑜坐于主位。 蔡瑜亦不推辞,坐定问道:“我欲邀子敬为我效力,不知子敬愿否?” 孟达知是法正举荐于其,自无不应之理,当即拜道:“孟达见过主公。” 蔡瑜抚掌大笑:“好,瑜今日连得孝直、子敬两位才俊,不胜欢喜矣。” 笑罢,又道:“我有一言,孝直、子敬且听之。不经郡县,不足以胜任两千石。我益州任事之法,或与他处不同,故,我欲命孝直去广汉郡为郡吏,子敬去云南郡为郡吏,如何?” 二人领命,次日便持蔡瑜手令前往益州。 目送法正、孟达启程,蔡瑜暗叹: “凉州西有诸戎,南有月氏、羌氐,北邻羌胡,再北又有鲜卑。幸好檀石槐死后,鲜卑分裂,羌人本就各自成群,而西戎路远,月氏、羌氐羸弱,外患不显。 可外患不显,内患却不绝,凉州人少,叛乱不少。要增人口,须得治政,要防叛乱,须得强军,如今强军虽有,长于治政之人却不足,凉州各郡太守亦只能暂且勉为用之,待日后再行另置吧。” 离开江州已两月有余,此刻稍闲,蔡瑜顿时无比想念幼子:“云儿已有七个月大,婴孩长得极快,待我归家时,不知又会长高几何,有无学会走路,可曾学会言语,是否还能认得我?” 可惜,蔡瑜亦不知其何时才能归家,眼下,其尚有一件大事未决——迎奉献帝。 奉天子以令不臣也好,挟天子以令诸侯也罢,若能将天子握于手中,好处自是不必多言。 然则,若要迎奉天子,绝非易事。 历史上,曹操轻而易举便将天子迎走,是因李傕等人沿途交战整整一载,战至最后,献帝身侧卫士已不足百人。 而如今呢,李傕、郭汜等人虽相斗两月,折损不少,但麾下兵力合计至少仍有七八万人。若此时去迎献帝,必会被群而攻之,胜算不大,纵然能胜,亦是惨胜,如何再守凉州? 等,再等等,待彼辈于献帝东归路上交战时,待其再损耗一些兵力后,方为良机! 十余日后,益州工匠已至,蔡瑜留下三十人在郿县,叫人护送其余七十工匠至七郡处,每郡各得十人,令各郡太守组织当地工匠,以此十人为师,加紧造作翻车等灌溉之物分发诸县。 又过十余日,张辽、甘宁、荀攸归来,折损千余兵马,又得降卒五千,良马万匹,粮草二十万石,六股贼寇之首领尽数斩杀,凉州已平。 蔡瑜大喜,命甘宁一军万人习练骑术,其余兵士皆去屯田。 近一月间,汉阳郡有两人见招贤榜文,来寻蔡瑜自荐,一名杨阜,字义山,一名阎温,字伯俭,蔡瑜命其二人至汉中为郡吏。 另有十数人,蔡瑜与之交谈后,察其并无出彩之处,便叫其分别至凉州各县为县吏,仿益州旧例,暂且用之,有功再迁,不足用便撤。 六月,蝗虫如期而至。 严颜仍在七郡奔走,蔡瑜暂不知陇山以西五郡如何,但陇山东侧安定、北地二郡,已是鸡鸭成群,蝗虫尚未成灾。 七月,蔡瑜见田间虽遍是蝗虫,却未成铺天盖地之势,心中松了口气:当不致颗粒无收矣。 农时已过,蔡瑜命张辽、甘宁集结三万骑兵,每日操练,其余两万步卒分为两部,轮流前往汉中运粮,一部前去运粮时,另一部便由凌操领军操练。 此时,蔡瑜斩杀马、韩,兼领凉州牧一事已为各处诸侯得知,其余诸侯皆有战事,无暇理会,唯刘表无事,待其探知鱼复改由吴懿镇守,便故技重施,劝其反叛。 吴懿书信一封,信中怒骂刘表,叫使者带回。 刘表阅罢怒不可遏,有心杀其,却知鱼复易守难攻,又恐诸侯趁隙来袭,无奈作罢。 长安,董卓旧部张济六月时自弘农郡而来,为李、郭二人说和。 相谈多日后,七月,李傕、郭汜以各自之女互质,约定罢战。 张济奏请献帝移驾弘农,献帝思及长安已为李傕所毁,又有粮荒,亦生移驾之念,决意东归雒阳。 李傕虽与郭汜罢战,仍心中气恼,领兵北出长安,屯于池阳。 贾诩见李、郭已言和,便辞官还印而去,携家小悄然抵至郿县。 蔡瑜正与张辽、甘宁一同演练军阵,忽听有人来报,言道贾诩求见,登时狂喜,不及与张辽、甘宁多言,纵马向军营疾驰而走,典韦急忙跟上,留下张、甘二人面面相觑。 军营乃重地,营门守卫不知贾诩何许人也,自是不会使其入内。 贾诩心中暗赞,若李傕处亦能这般军纪严明,其又岂能收到蔡瑜书信? 正自等待,贾诩听闻一阵轻快马蹄声,远远望见两匹快马驰来,须臾之间便至眼前,当先之人眉目舒朗、神明爽俊,未曾着甲。 只见此人自马背上一跃而下,抓住贾诩双手,问道:“可是文和先生当面?” 贾诩心知定是蔡瑜,忙拱手行礼:“贾诩见过蔡使君,实不敢当蔡使君‘先生’之称。” “先生”在汉时乃老师之意,师者,长也,蔡瑜如此称呼贾诩,乃是奉贾诩为长者,是极高的礼遇,贾诩自不敢应。 “文和先生年长于我,先生之才亦远在我之上,我称一声‘先生’,又有何不可呢?”说罢,蔡瑜不待贾诩再言,便携其手臂入营往大帐行去。 至帐中,二人坐定,蔡瑜说道:“自当日书信与先生,已有三月,瑜每日翘首以待,唯恐先生不至,今日终得安心矣。” 贾诩闻言,忙谦道:“诩虽有些薄名,不至使君如此厚待矣。” “先生之深藏若虚,宛如一眼山泉,看似只得一潭清池,其下不知何其深广也。瑜旧日见先生宝剑藏鞘、明珠蒙尘,胸中之痛惜无以言表,如今,先生既来,瑜得先生之助,何愁大事不成!” 贾诩虽应蔡瑜之邀而来,却着实未能料到蔡瑜对其竟如此推崇,纵是心如沉潭,亦被激起几道水波,于是起身拜道:“贾诩多谢主公谬赞,见过主公。” 蔡瑜喜甚,当即拜贾诩为军师,并叫来荀攸,引二人相识。 第四十八章 天下谋士之智 长安风华不存 待荀攸到后,三人闲谈几句,贾诩忽的问道:“主公于郿县盘桓数月不去,不知是否意在天子?” 闻言,蔡瑜、荀攸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荀攸赞道:“主公曾与我言道,文和乃天下谋士,今日闻文和此言,我便知主公此言不虚也。” 蔡瑜亦说道:“文和所料不差,正是意在天子。” 贾诩又道:“天子即将东行,主公可知?” “自是知晓,然则,我兵力不足,此时非迎奉天子之良机,我与公达议过此事,决意静待有变。不知文和意下如何?” “主公与公达所言甚是。 李傕虽与郭汜等人罢战言和,却仍自愤愤,故屯兵于池阳,以眼不见为净。其曾独揽朝政,自请封为大司马,此刻其虽不理会东迁一事,待天子一走,定会醒悟,若无天子之名,其大司马亦不过虚妄矣。 到时,李傕必会起兵去追,再生乱战,待其两败俱伤之时,时机便至。只有一事须早虑,若天子车架抵至弘农,或会有关东诸侯前来勤王,得天子者,便是众矢之的。 余者尚不足虑,袁绍、曹操二人兵多将广,若是前来,以主公凉州兵马之数,恐非其敌。” 荀攸说道:“我等驻守于郿县,距长安三百里,长安再至弘农,又五百里,若尽出骑兵,三、四日可至,故天子未至弘农前,我等尽可静观。 迎奉天子之紧要处在于李傕,若天子至弘农前,其已追去,我等暗随其后便可,不过,若彼时其仍无动静,便得先破李傕,再行迎奉天子一事,否则,留其于身后,无异于置利剑抵于腰背。” 闻贾诩、荀攸之谋划,蔡瑜暗叹:“自己知晓献帝东归会有乱战,是凭借后世见知,而贾诩、荀攸仅凭自身才能,便对其后数月之形势作出如此判断,几乎分毫不差,恍若亲见一般。 这便是天下谋士之能,又岂是千军万马可比。 待迎奉天子后,天下形势必会逐渐与自己所知不同,如今有贾诩、荀攸,日后又有法正、诸葛亮,算得上底气十足了。” 叹罢,蔡瑜说道:“我已派人于天子、李傕处勤加打探,密切探察此两处动向,如今之计,练兵、备战而已。” 几日后,严颜归来,向蔡瑜禀报此行所见:“主公,七郡六十九县中有二十余县未曾依主公之言行事,我遵主公之命将其中十余位主官罢免,余者督其行事。 此外,武威郡十四县有过半主官命人向张掖郡传讯,至于张掖郡是否再有向西传讯,我便不知。” 蔡瑜颔首:“我已知晓,你暂且歇息五日,其后与公德一同练兵。” 七月末,献帝启程东归雒阳,张济、郭汜、杨定、杨奉、董承随天子同行。 孰知,才行一百里,至新丰县,郭汜便欲胁迫献帝返还长安,其处事不密,被杨奉等人得知,领兵去杀其。 郭汜见势不妙,匆忙遁逃,连麾下兵士亦不及带走,孤身前往池阳,再度依附于李傕。 九月,郿县已屯粮六十万石,足够五万士卒近半载之用。田中之粟亦近收割之时,虽被蝗虫损毁大半,估算之,余者亦有四十万石。 见此,蔡瑜下令不再运粮,并迁阎行为校尉。 十月,郭汜部将欲劫献帝西去,为杨奉等人击败,逃出数千,西归郭汜麾下。 而此时,献帝车驾方至华阴县,东行仅三百里。 蔡瑜等人得知,大摇其头,两月有余,仅走三百里,日均不及五里路,尽管杨奉等人麾下士卒多为步兵,尽管有战事,尽管有天子车驾,亦未免太过离奇。 须知,一般来讲,步兵每日行军五六十里是常事,若是精兵,每日百里亦不在话下。 后世长征时,红一方面军缺衣少粮,仍历时十三个月,途中翻越六座雪山,走了两万五千里路,合汉时近三万里,每日行军近七十七汉里之远。 贾诩似对此有所预料,笑而不言。 华阴,东归诸将战事又起。 董卓旧将段煨屯兵于华阴,而杨定与其素有旧怨。既到华阴,仇人相见,杨定便与杨奉、董承合力夹攻段煨,两方交战十余日方止。 十月末,郿县军屯之粟已然收罢,虽不及四十万石,亦差之不多。 而李傕终于后悔放献帝东归,与郭汜一同领兵追赶。 一日后,蔡瑜闻讯,叫来诸将,说道: “李傕已然发兵,迎奉天子时机已至。值此之际,不得不虑其后之事。 如今,有董卓旧将阻隔,凉州不必直面关东诸侯。然则,若此次迎回天子,李傕、杨奉、张济等人定然已为我等所败,如此一来,关东诸侯便成我等之大患。 关中之地尽是平原,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若要拒敌,唯有长安四关。东有潼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西有散关,四关据天险,易守难攻。 散关、萧关皆为我凉州之地,而潼关、武关亦须握与我手才是,不然关中不稳,凉州亦不稳。故此,我等此去非但要迎回天子,亦要拿下潼关、武关。 所幸,二关这般天险由外破之,自是千难万难,由内破之,却是易事,况且眼下关中诸将又生内乱,二关戍卒必不会多,当是唾手可得。 待天子迎回,两关在握,则关内右扶风、左冯翊、京兆尹三郡亦将为我等所有,皆是平原沃土,大有可为。” 右扶风、左冯翊、京兆尹为长安周围三郡,雒阳周围亦有四郡,七郡合称司隶,乃东汉十三州之一,其主官称作司隶校尉,等同于其余十二州之州牧。 司隶七郡由潼关隔开,武关又是京兆尹门户,南拒荆州,故此,得二关在手,便等同得半个司隶。 蔡瑜见众人并无异议,说道:“既如此,我等这便整军启程。” 见蔡瑜立时欲走,贾诩笑道:“主公何必如此着急,不妨等些时日再追便是。” 蔡瑜奇道:“此言是何道理?” “主公不知,自去岁关中大旱,李傕等人便极为缺粮,士卒每日不饱,又无军纪,前日我等笑那杨奉、张济行军迟缓,以我之见,李傕行军亦不会快出许多。 主公麾下皆是精锐之士,步卒亦能日行百里,远非李傕之军可比也。若是追得太急,而李傕又走得太慢,反而容易为其所察觉。” 蔡瑜为之愕然,思及稍晚两日再追亦无妨碍,便依贾诩之意。 次日,又有探马来报,令蔡瑜十分讶异:“果如贾诩所料,李傕行军比之杨奉等人虽快一些,一日亦只十里有余。照此下去,若要追上献帝,只怕要费时一月之久,不过区区五百里路程,何至于此?” 蔡瑜见之,定下心来,待李傕至长安百里之外时,下令拔营,全军以一日五十里之速东行。 六日后,行至长安,这座数百年前的雄城,历经磨难,如今已是破败不堪,处处皆是焦土,放眼望去,几无人烟。 蔡瑜不由默然:“两百年前,王莽篡位,绿林军、赤眉义军相继攻入长安,前者烧杀劫掠,后者纵火焚城,从此长安破败,是故光武帝刘秀才另立雒阳为都,因雒阳位于长安之东,是故史称东汉。 两百年后,长安来了李傕,又是纵火焚城,烈火过处,除四面城墙仍在高耸,余者尽皆损毁,旧日长安风华再不复存。” 第四十九章 段煨有德 李傕惨死 在长安等了半月,蔡瑜得知李傕已过潼关,而献帝等人尚距弘农百里,二者之间已不足九十里,至多十日之后,便是大战将起之时。 蔡瑜下令启程,继续追赶,七日后,抵至华阴,此时,已是十二月。 临近华阴时,贾诩说道:“董卓旧部段煨与我乃是同乡,其受董卓之命屯于华阴,至今已有四载,未曾离开华阴半步。 董卓之旧将多行烧杀劫掠之事,段煨不同,其率领麾下士卒于华阴屯田,从未劫掠百姓,并无大恶。若主公有招降之意,我可书信一封,或可使其降于主公,免去干戈。” 蔡瑜岂有不愿之理,人口难得,段煨一降,又能得不少士卒,此乃好事,当即便叫贾诩写下书信。 至华阴后,蔡瑜叫凌操领五千骑兵,先行一步去取潼关,又叫严颜领一万步卒,南下夺取武关,余者皆围于段煨屯兵之处。 段煨受董卓之令屯于华阴,本有万余兵马,后与杨定等人连战十余日,死伤小半,仅余五六千人,此时忽见数万大军围至,望之皆是悍卒,登时惊疑不定。 蔡瑜命人送贾诩书信与其,段煨看罢,恍然大悟。其见蔡瑜兵多,又有贾诩劝说,遂独自出营请降。 蔡瑜对段煨之举颇为赞许,与其在营外相谈,问及其与杨定战事之细情。 谈及此事,段煨极为自傲。 因行屯田之事,段煨麾下士卒不曾缺粮,战力不弱。正是因此,其方才敢以万余兵力独战杨定、杨奉、董承三部近四万兵马,更令三部折损逾万。 蔡瑜对段煨知之不多,听贾诩之言,又经与其一番详谈,倒是对其颇为另眼相待,遂命其领兵相随。 潼关距华阴不远,大半日便至,待蔡瑜到此,得知李傕留下千名士卒戍守潼关,而戍卒见凌操有五千骑兵,全无半点战意,皆降。 恰在此时,前方探马来报,李傕与献帝相距已不足十里。 蔡瑜闻言为之一振,命荀攸、贾诩领步卒据守潼关,其余诸将与蔡瑜一同领三万骑兵疾驰半日,缀在李傕身后三十里处。 李傕虽无远谋,却有领兵之能,一路放有探马追索献帝踪迹,此刻,只见其满面喜色,对郭汜、张济二人说道:“方才探马来报,天子便在前方数里之处,已不远矣!” 话说,张济又怎会在此? 原来,十一月时,张济与杨奉、董承生出龌龊,一怒之下,领兵返程去寻李傕、郭汜,欲与其合力攻打杨、董二人。 半途,张济便与李、郭相遇,遂携手同追献帝。 张济闻李傕之言,亦喜形于色:“论兵,杨奉、董承兵不过两万,李将军、郭将军与我却有三万余兵马,其兵不如我等多。论将,李将军、郭将军皆是名将,杨奉、董承乃鼠辈也,不足与我等同论。 便是那杨定匹夫相助于其二人,彼辈亦绝非我等之敌。眼下,我等宜速追上去,斩杀杨奉、董承,迎回天子。” 郭汜深以为然,李傕却思及贾诩曾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说道:“不急,我等暂且停下,令士卒饱食,待天黑时再去,岂不更妙?” 张济、郭汜以为有理,依李傕之意,命士卒埋锅造饭,以备大战。 用罢饭食,李傕见大日将落,喝令士卒加紧行军,不至两个时辰,献帝一行已入目中。 此时,杨奉、杨定、董承等人用罢夕食不久,忽听身后传来喊杀之声,顿时大惊失色,不及商议对策,便见李傕、张济之兵已然杀至眼前,仓促之间,忙令士卒反击,却颓势尽显,败退连连。 献帝、百官亦乱作一团。 双方鏖战近半个时辰,士卒死伤不计其数,百官亦在乱军之中死去大半,唯献帝与其皇后、贵妃藏于车中,安然无恙。 杨奉等人见此,心知如此下去,定会败亡,便欲先与李傕讲和,再从长计议,遂命人持节去寻李傕,说道:“李将军,若两军再战下去,必是两败俱伤。再者,若是误伤天子,又该如何是好?不如暂且休战,李将军若有所求,一同商议便是。” 李傕有些犹豫,以当前形势,其定然能胜,然则,其亦有忧虑之处:蔡瑜屯重兵于郿县,若是兵力损伤过多,一旦蔡瑜心生歹意,便是此时能胜,又要如何应对? 思及此处,李傕正要下令鸣金罢战,忽听身后传来连绵不绝之马蹄声,其久经战场,闻之便知,必有数万之数,登时面现仓惶之色。 且说,蔡瑜暗随于李傕身后三十里处,派出诸多探马,令其一刻一报李傕动向。 于是,李傕埋锅造饭之时,蔡瑜已知其意。 李傕一心追赶献帝,初时尚于身后二十里处留有探马,十数日后,见无人追来,便不再为之,因此,其哪里知晓蔡瑜大军竟尾随其后。 待李傕与杨奉等人甫一交手,探马便飞驰报信,蔡瑜闻讯自是大喜,对张辽说道:“文远,你识得李傕模样,必不能让其生离。”说罢,下令全军全速出击。 于是,便在李傕欲罢战时,蔡瑜大军杀到,令战场形势愈加混乱。 李傕、杨奉等人麾下士卒本就交战许久,已有疲态,此时又见有大批敌军进入战场,皆是装备精良之骑兵,杀敌仿若砍瓜切菜一般,顿时胆寒,纷纷夺路而逃,但见前方有挡路之人,不分敌我,挥刀便砍,只为闯出一条生路。 莫说士卒,张济、郭汜、杨定一见有数万骑兵杀到,当即各聚麾下士卒而逃。 李傕亦想蹿逃,却被张辽领兵紧紧咬住,跑之不及,张辽将其打落马下,被奔马踩成一滩肉泥。 董承乃献帝董贵妃之父,杨奉自恃护驾有功,二人皆不愿逃,更不愿麾下士卒溃逃散去,于是连声喝止,扬言退者皆死,不想此举却惹怒众士卒,被乱刀砍死当场。 蔡瑜见死者、逃者甚多,仍立于战场之上者寥寥,便下令收兵,吩咐张辽主掌受降一事,径自前去献帝车驾处。 第五十章 迎奉天子 请诛种辑 行至车驾前,蔡瑜见一位壮汉手持长斧,护在其侧,暗赞一声:“天子之处最是安全,护在其侧又有大功,倒是心思机敏之人。”于是问道:“你是何人?” 壮汉见蔡瑜发问,放下手中长斧,答道:“我乃兴义将军杨奉麾下司马,名为徐晃,字公明。” “哦?”蔡瑜又道:“我乃后将军蔡瑜,杨奉虽有护驾之功,亦有乱民之罪,如今已死于乱兵之手,你可愿跟随于我?” 徐晃极为果决,闻言立时拜道:“某愿为主公效命。” 蔡瑜叫徐晃退下,向车驾拜道:“臣后将军蔡瑜,拜见陛下。臣护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献帝刘协只十四岁,命运多舛,八岁时被董卓拥立为帝,其后又被李傕裹挟,东归前后已数度遭逢乱战,今日又见大战起,心中惊惧,与伏皇后、董贵人躲于车中,不敢出来。 此时,刘协闻战事已息,又听蔡瑜之言,遂拨开车前之帘,问道:“可是昔日雒阳蔡尚书?” 刘协天资聪颖,蔡瑜旧日于雒阳任尚书时,其曾在朝堂之上与蔡瑜见过,故知其名。 “陛下圣明,正是臣来请见。” “蔡卿,朕闻方才又起战事,不知如今是何等形势?董将军眼下在何处?” 蔡瑜知晓献帝所指是董承,答道: “臣闻李傕、郭汜、张济欲劫陛下车驾,故引兵来护。待臣到时,其已与董将军交战许久。 此时,乱臣已平,李傕死于乱军之中,郭汜、张济遁逃,杨定亦领兵远走。董将军与兴义将军杨奉于督战时为自家士卒所杀。” 车中董贵人骤闻其父身死,悲呼一声昏厥过去,刘协一番手忙脚乱,才又说道:“既如此,便由蔡卿护朕还于旧都,到时,朕自有封赏。” 蔡瑜说道:“当初董卓尽迁雒阳之民至长安,其后纵火将此城付之一炬,眼下雒阳少见人烟,仍是断壁残垣,无可容身之处。既无百姓,又无宫殿,如何能为天子所在?如何示皇室威严于天下? 再者,一连两载关中皆是大旱,今岁更有蝗灾,雒阳百姓亦食不果腹,饿殍遍地,若此时还于雒阳,恐非上策。” 刘协迟疑道:“长安亦为李傕所烧,百姓流离殆尽,万民皆无粮下肚,便是朕亦不能食饱,若不去雒阳,又能去哪里呢?” “臣忝为益州牧,为政尚有些功绩,故此益州粮多,只是不易运送。 还有一事,臣当言与陛下知晓,旧日有侍中名为董扶,其精于谶纬之术,曾言益州分野有天子气。 宗室刘焉闻之,向先帝请命为益州牧,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后,刘焉又擅杀汉中太守苏固,臣因此起兵讨伐于其,将刘焉斩杀。 非只刘焉,荆州牧刘表亦常窥视于益州,其亦为宗室。 臣不擅谶纬,不明董扶此言之真伪,居于益州,心中常不自安,唯恐冒犯天子之气。 如今视之,此天子气当是应于陛下之身,冥冥之中,天命早已借董扶之口传于世间,请陛下明察之。” 刘协心中巨震:“蔡卿此言当真?” “陛下可召来诸位大臣,一问便知有无此事。” 刘协于是召群臣来见,却只来了八人,为太尉杨彪、司徒赵温、司空张喜、太仆韩融、侍中种辑、黄门侍郎钟繇、执金吾伏完、议郎赵彦,一问方知,余者皆死于乱军之中,不由心中惨然。 强忍凄凉,刘协将蔡瑜所言相问于诸臣,得知确有董扶此人此言,蔡瑜并未虚言,胸中不由暗自激荡。 群臣心中亦惊疑不定:“莫非果有天命使天子居益州?” 既问过群臣,又知益州有粮,或更有天子气,刘协决意随其移驾益州,群臣未曾反对。 于是,刘协叫蔡瑜复来相见,道明己意,并拜蔡瑜为尚书令,行骠骑将军事,兼领益州牧、凉州牧,增其食邑至两千户。 蔡瑜谢恩,说道:“为防郭汜、张济领兵再来惊扰陛下,臣恳请陛下即刻轻车而行,速入潼关,以策万全。一应御用之物,臣自会命士卒收拢,随后送来。” 刘协惊魂未定,亦想尽快远离是非之地,便应蔡瑜所请,一日五十里,只用四日,回到潼关。 此时,严颜传讯,武关已然为其所得,关中屏障尽入蔡瑜之手。 蔡瑜军中不缺粮,又将战死之马制成肉干奉贡给刘协,因此,其一日三餐皆得以饱食,每餐皆有肉,对蔡瑜极为感激,泣道:“若无蔡卿,朕不知肉之香也。” 一路颠簸,刘协虽坐在车中,亦觉疲累不堪,既入潼关,便欲歇息几日再走。 此等无关紧要之事,蔡瑜怎会拂逆其意?便安营扎寨,请刘协居于大帐,约定五日后启程。 次日,蔡瑜求见刘协,向其奉上奏书,说道:“臣能诛绝奸贼,迎奉陛下,其间亦多仰赖麾下将士之力,是故,臣为其向陛下请封。” 刘协自无不可,依蔡瑜之意,下诏拜顾雍为司隶校尉、封亭侯,张辽为平东将军、封亭侯,甘宁为昭武将军、封关内侯,凌操为昭威将军、封关内侯,典韦为昭勇将军、封关内侯,严颜为昭信将军、封关内侯,吴懿为昭义将军、封关内侯,段煨为昭德将军、封关内侯,荀攸、贾诩为尚书,封亭侯。 此诏下罢,蔡瑜又奉上一封奏书,言道:“陛下东归途中,群臣多有出力,臣一并为诸位大臣向陛下请封。” 刘协打开奏书一看,上书徐晃因护驾有功,请封校尉、关内侯,尚存八位大臣中有七位亦名列其中,各有封赏,唯少种辑一人。 刘协愕然问道:“为何无种卿之名?” 蔡瑜肃然答道:“臣请陛下诛杀种辑此奸贼。” “种卿怎会是奸贼?” “初平元年,董卓乱政,黄门侍郎荀攸、议郎郑泰、长史何颙、越骑校尉伍琼、侍中种辑五人共商诛董一事,孰知尚未行事之时,董卓竟已知晓。 五人中,荀攸于狱中监禁两载,至董卓身死方才得出,何颙于狱中自杀身亡,郑泰出逃,伍琼其后亦为董卓所杀,唯种辑一人无事,更与杨定、董承结好,岂不甚为可疑? 月前,陛下行至华阴,宁辑将军段煨一片赤诚,向陛下行奉贡之事,未有丝毫僭越无礼之处,而种辑身为侍中,竟勾连杨定、董承,谎称段煨谋反,虚言郭汜在其营中,此乃欺君也! 臣闻段煨言及此事,义愤填膺,所幸陛下圣明,不曾为其蒙蔽,未将谋反大罪加于段煨无辜之身,不致令忠义之士心寒。 有此两事,前者日久,所涉之人皆死,已无可查证,后者却是陛下亲历,种辑无可抵赖,故此,臣请陛下为其定罪,下诏诛之。” 第五十一章 杨彪忧王莽 蔡瑜论隆中 刘协闻蔡瑜之言,虽以为有理,却又心疑蔡瑜诛杀异己,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说道:“种辑随朕远行,亦有苦劳,朕心有不忍,难以决断,不如叫三公同来商议决之?” 蔡瑜知其所虑,欣然应下:其请诛种辑的确意在清除献帝近臣,为日后减轻烦扰,可其所言却句句属实,任你去议,又能如何? 刘协见蔡瑜不曾阻拦,心中稍安,其先后为董卓、李傕所迫,自是害怕才出狼窝再入虎口。 杨彪、赵温、张喜来后,蔡瑜复述方才之言。 杨彪问道:“蔡将军识得种辑乎?” 蔡瑜摇头:“不曾相识。” “既不相识,蔡将军怎知其谋董一事?” “昔日五人,只两人得活,一人是种辑,另一人荀攸如今正效力于我麾下,因此得知。” 杨彪不再问,向刘协禀道:“旧事不提,段煨一事属实无疑,种辑确有奸邪之行。” 赵温、张喜亦称是。 刘协问道:“以杨公之见,当如何处置于其?” 杨彪有些迟疑,仍是说道:“欺君乃不赦之罪,当诛之。” 刘协见此,命蔡瑜诛杀种辑。 蔡瑜领命而去。 待蔡瑜走后,刘协问道:“朕方才见杨公有犹豫之色,不知何意?” “种辑其罪当诛,此事毋庸置疑。臣只是心忧,种辑一死,陛下身侧旧臣又去其一,若蔡子珪心怀不轨,又该如何应对。” “蔡卿直言天子气一事,又极为守礼,对朕未曾不敬,视之当是忠臣。” “但愿如此,只盼蔡子珪能同其父蔡邕公一般,忠心为国。”杨彪这般说道,心中却有未竟之言: “此子八岁便能行数千里,有毅力;少时便得偌大文名,有大智;对董卓应对自如,反借其力避开雒阳大乱,又谋刘焉、斩马腾、杀韩遂、诛李傕,数载之间得益、凉二州及半个司隶,有谋略;我闻其颇得益州之民拥护,善治政;今又见其兵强马壮,能统兵。 如此之人,不知会是伊尹、霍光,或是王莽。” 蔡瑜斩杀种辑,向刘协复命,其后便叫张辽等人聚于帐中,告知众人各自封赏,众人自是一番拜谢。 蔡瑜说道: “如今我将奉天子回益州,凉州、司隶两处军事当早作安排。 凉州地广,非骑兵不足以镇守,我欲以忠明(段煨)领五千骑兵屯于北地富平,以子远(吴懿)领五千骑兵屯于陇西狄道,以严颜领一万骑兵屯于武威姑臧,如此可保凉州无事。 司隶处,我欲以文远督司隶军事。 弘农之战,新得数千降卒,连同忠明一部,我等已有士卒逾六万之数,除镇守凉州之两万骑兵外,余者皆由文远统率。 文远,你所防者除潼关、武关、萧关外,还有水路。潼关以北不远处有一渡口,名为蒲坂津,大河之水势于此处稍缓,可为敌进之途,亦为要地。 若潼关、武关、萧关、蒲坂津四处守住,则关中固若金汤,至于如何布防、何人戍守皆由你自决之。 切记,司隶、凉州眼下百废俱兴,数载之内,若有敌来,只守不攻,无过便是有功。 另,我等粮草如今仅剩七十万石,若以司隶、凉州两地六万兵士计,仅够近半载之用,故此,待来年农时,六万兵马皆要复行屯田一事,至秋收前,粮草不足之数,我自会命人送来,无需为此担忧。” 见张辽、段煨领命,蔡瑜又道:“文远,你速派人去武关向严颜传我将令,与其换防。兴霸,你与庞德即刻快马返还鱼复驻守,并向子远传我将令。” 说罢,蔡瑜便叫众人退下,只留凌操稍待。 待众人走后,蔡瑜对凌操说道: “公德,你亦先行一步回江州,与仲义一同于城外寻一雅致、幽静之地,趁眼下农闲,征召民役,兴建一处宫殿,供天子所用。 受征之民,皆须给付钱粮,不要使民生怨。所建宫殿不需过于繁美、奢华,足用即可。 经此乱战,天子身边侍者、宫女、卫士所剩无几,待其至江州后,定然会招募,以充实宫内,到时,你设法令暗部入宫,宫中事无巨细,你皆要知晓,以防不测。” 凌操领命启程,蔡瑜独自立于营中,看着舆图之上益州、凉州、司隶三地,看着自己二十余载之谋划达成,有生以来从未有过这般心安。 历史上,诸葛亮提出隆中策,乃是横跨荆、益二州,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孙权,再伺机由宛县、雒阳处北进。 直到关羽身死、荆州已失,其后夷陵之战败北、刘备身亡,才转而经汉中北伐。 隆中策提出之时,诸葛亮或许有种种考量,比如彼时张鲁据汉中,马超、韩遂占凉州,关中、凉州人口稀少,而荆州人口极多,又或有意自取荆州以扼孙权,迫其与刘备结好,强成三足鼎立之势。 其中取舍,除诸葛亮本人,旁人难以知晓。 然则,此策以失败告终。 除“和诸戎”外,南土反叛,孙权捅刀,至于宛县、雒阳,终诸葛亮一生亦未曾落于蜀汉之手。待再行北伐关中时,曹操已得大势,难以功成。 蔡瑜不愿先取荆州,正如其兵出益州时所说,荆州虽好,却难得安稳。而关中与益州相似,皆可凭天险而拒敌,缓缓积蓄实力,此便是所谓“筑高墙,广积粮”。 如今,蔡瑜占据益州、凉州、半个司隶,已得大汉十三州之两成,论土地,更是超过三成,若要防御外敌,须屯兵者几何?无非长安三关一津、房陵、鱼复共六处而已,且皆能以数千兵马拒数万之敌。 只可惜凉州、司隶两处人口合计尚不足百万,空有其地而无人,令蔡瑜徒叹奈何。 五日后,蔡瑜奏请刘协启程,身侧只有荀攸、贾诩、典韦、徐晃、阎行几人及两千兵马相随,余者各去其位。 刘协见数万大军不再跟随,有些慌乱,召蔡瑜相问,蔡瑜宽抚道:“陛下勿惊,关中之地已平,再无贼寇,臣又命大将各自领兵屯于要地,遥遥相护,定能保陛下万全。” 刘协闻言,方才安心。 第五十二章 凉司困境 徐晃其人 回程路上既无外敌,蔡瑜便也不急,每日三十里慢行,行至郿县时,顾雍已在此相候两日。 顾雍见蔡瑜等人抵至,先去朝拜天子,拜罢,与蔡瑜入帐详谈。 蔡瑜问道:“元叹,我已令人传信给你,叫你先行归家歇息一段时日,不必急于赴任,怎这时便至?” 顾雍答道:“你既命我为司隶校尉,我自当奉公行事,日后再接文姬与邵儿来长安住些时日便是。子珪,我闻长安三郡人口已不足三十万,当真如此?” 蔡瑜苦笑道:“若非如此,我又岂会叫你来此。长安城中,几近无人矣!” 说罢,蔡瑜又道: “元叹,不止司隶,凉州之事我亦欲叫你领之。武威以东,潼关以西,关中、河套皆是沃土,只可惜毁于天灾人祸。你赴任后,须立即着手处置两事,粮与人。 凉州东部七郡今岁已试行蓄养鸡、鸭治蝗之法,颇见成效,你当于司隶亦推行此法。蝗灾若治住,逢旱又有取水之物,粮自是不会缺,不缺粮便会有人,此乃长久之计。 不过,若要解燃眉之急,尚须另行设法为之。 我经多番思量,欲行三法:一则迁益州之民,二则引中原流民,三则鼓励生育。 待回益州后,我便会下令,凡迁来司隶与凉州者,无分男女老幼,一人给予三十亩田地及十石粮,耕种满三载,此地便归其所有,想来会有成效。 待司、凉二州不缺粮时,你当效法为之,以吸引中原流民至此。 此外,凉、司二州,凡家中田地不满两百亩者,但有新生之儿,不拘男女,其家皆可得田地三十亩。 如此三策并行,三五载后,二州人口若能倍之,我便心满意足矣。” 顾雍听罢,沉吟片刻,说道: “凉、司二州人少,处处皆是待耕之田,此事固然令人心忧,却并不全然是坏事。 我亦有一策,凡战死之士卒,皆以百亩土地为抚恤,如此,既可使其家小来此,增二州之人口,又能使士卒无后顾之忧,战不畏死,子珪以为如何?” 蔡瑜闻言大喜:“元叹此策甚妙!我当以此策行之!” 且说,西汉时原本是征兵制,后被光武帝刘秀改为募兵,初时应募士卒或有钱粮绢布为酬,至汉末时,连年战乱,天灾不绝,遍地饿殍,应募之士卒多是为饱食而已,平日并无军饷。 蔡瑜为增麾下士卒之战力,并强其战意,除令其食饱、食好,更是每人每岁给予十石粮为军饷。 非但如此,蔡瑜还设立抚恤制度,凡战死之士卒,皆有钱粮给予其家人。 益州士卒战力强、战意盛,除装备、操练之功,亦为此事之果。 不过,因益州并无闲田,故此蔡瑜从未想过以田地为抚恤,经顾雍一说,顿觉绝妙。 喜罢,蔡瑜又道: “雒阳四郡暂不能为我所控,元叹,你为司隶校尉,可下令要四郡之民迁入长安,愿来者可给予其原本家中同等之地,若不愿来,你亦不必理会,任其自决便是。 另有人才、官吏之事,凉、司二州自你以下,皆由你自决之。” 顾雍领命,启程前往长安赴任。 这时,刘协召蔡瑜觐见。 蔡瑜行礼罢,只听刘协说道:“蔡卿,今日是正月初七,新岁已至,朕欲祭祀上天,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安,以表朕愿天下皆安之意,请蔡卿派人将此年号传示天下。” 蔡瑜领命,颇为惆怅,又是一岁过去,云儿已然十五个月了。 二十日后,行至汉中,蔡瑜命黄权为汉中太守,法正为郡丞,令阎行领汉中五千兵马屯于房陵。 又一月后,终至江州,凌操、羊衜来迎,引刘协一行至城外宫殿处。 益州虽不缺木材,毕竟三月时日太短,虽昼夜不停加紧赶工,亦只完工两处宫殿,一为寝宫,一为官员朝拜之所。 蔡瑜奏道:“陛下暂居益州,不可无宫殿。此处便是臣为陛下所修之行宫,虽无未央之巍峨壮丽,亦能彰显陛下之威严。因时日太短,仅成两宫,望陛下恕罪。” 刘协甚是满意,未央虽大,却已有四百年历史,又经战火肆虐,颇为破旧。而此处行宫乃新建,四周山清水秀,景致宜人,颇为别具一格,用作行宫,已然足矣。 再者,短短三月之间,两处宫殿便拔地而起,足见蔡瑜之用心,刘协又怎会有不满之意呢? 待得知行宫乃凌操、羊衜主持修建,刘协当即下诏,封凌操为亭候、羊衜为关内侯。 宫殿难修,民舍易建,距宫殿不远处有数十处房舍,乃是为大臣所备,杨彪等七人便居于此处。 刘协诸人既已安置妥当,蔡瑜命凌操领两千士卒于此护卫,迫不及待返还江州,与荀攸、贾诩等人一同归家。蔡瑜新赐贾诩之府邸与荀攸相邻,皆在蔡府近处,倒是顺路。 待蔡瑜回到家中,其中欣喜不必多提,只蔡云不愿与其亲近,令其难过良久。 次日,蔡瑜命袁涣于益州发榜,示之迁民之策。 不曾想,此策虽令少田之人颇为意动,当真愿迁者却不多,其后数月,迁至凉、司者尚不及万户。 蔡瑜一问方知,近两载益州之民无冻饿之患,人人皆言因蔡瑜在此,故此,少田者宁愿费力开荒,亦不愿离开益州。 蔡瑜有些感慨,心知不能强求:待过上几载,益州无荒可开时,想必自会有人愿去。 诸事皆定,唯有一人尚且悬而未决,便是徐晃。 徐晃此人乃将才,蔡瑜自是知晓,只是徐晃是否归心,其却不敢断定。 历史上,徐晃跟随杨奉数载,被杨奉引为心腹,事事征询其意,便是护送献帝东迁一事,亦是听从徐晃之劝。 此后,徐晃又劝杨奉依附于曹操,杨奉亦从其意。 然则,待杨奉与曹操决裂,大败而逃时,徐晃却趁机归顺曹操。 此举固然尽显徐晃之明智,能识大势,却令蔡瑜不敢立时对其委以重任。 原本,蔡瑜欲将徐晃留在张辽麾下效命,思来想去,还是决意暂且留于身侧一段时日:其既能识大势,便令其尽观大势在谁。 于是,蔡瑜命徐晃暂领兵曹从事,统率江州五千兵马。 此时,已是建安元年(196)三月。 第五十三章 荀彧初登场 蔡瑜搅风云 兖州,曹操耗时一载有余,将吕布击退,并斩杀张邈及其弟张超,灭其三族,再次平定兖州。 是时,豫州空虚,袁术之兵在豫州东南部,而豫州西北仅有数股黄巾盘踞。 曹操正欲乘胜势攻向许县,侵夺豫州,忽闻荀彧求见。 荀彧,出身颍川荀氏,今岁三十有二,论辈分,却是荀攸之族叔。其少有文名,被何颙赞为“王佐之才”,曾于雒阳任守宫令,董卓当政时,荀彧弃官归乡。 蔡瑜对荀彧极为渴慕,彼时,其初至雒阳,却得知荀彧已然远走,二人失之交臂,只觉惋惜至极,顿足捶胸。 离雒阳后,荀彧领宗族去冀州避祸,受袁绍厚待。不久,荀彧认定袁绍不能成事,转投曹操,被曹操任为司马,看似权位不高,却是曹操最为信重之人。 自入曹操麾下,荀彧屡立大功:当日陈宫、张邈反叛时,若无荀彧、程昱二人凭借大智大勇保下三县未失,只恐曹操再无复得兖州之日。 此时,只见荀彧疾步走入帐中,对曹操拜道:“主公,大事不好矣!” “是何大事,竟能令文若慌乱?” “益州牧蔡子珪斩杀李傕,已将天子迎回益州去了。” “竟有此事?数月前我闻其击破马腾、韩遂,官封后将军,尚在感叹不已,如今,其竟又将李傕斩杀。蔡子珪年幼时,我常与其相见,倒未曾想到,其今日能有如此本领。伯喈得子如此,羡煞旁人也!” 曹操赞罢,说道:“李傕裹挟天子,其罪当诛,此乃好事。再者,蔡子珪乃伯喈之子,我素闻其有君子之风,定不会如董卓、李傕那般轻侮天子,文若为何慌乱?” “李傕被诛自是大快人心,然则,如今益州、凉州、关中皆为蔡子珪所据,潼关、武关尽在其手,其志非小也。眼下,其又迎奉天子,握有大义名分,便能以天子之名号令天下,此谓之曰‘奉天子以令不臣’也。” 曹操闻言,面色转为凝重,问道:“我一时未能想到此处,文若可有良策?” “天子远在益州,蔡子珪倚仗天险,又兵强马壮,此时万万不可与其争锋。 为今之计,主公当遣使奉贡天子,并以益州偏远为由,请求将天子迎奉至兖州,试探其反应。 若蔡子珪拒之,主公当暂与其结好,另图后计。” 荀彧思忖片刻,又道: “凉州、关中虽好,毕竟久经战乱,人烟稀少。蔡子珪紧闭关塞,我观其暂无东出之意,定是受此拖累。 主公或可使驱狼吞虎之计,引荆州刘表、河内张杨、冀州袁绍前去攻其,定不能使其于凉州、关中坐大,否则,秦皇、高祖之势必将复现矣。” 曹操沉默半晌,哈哈大笑:“不想当日小儿,今日竟能成如此大事,几令我束手无策。好,便依文若之计为之。” 冀州,袁绍大败公孙瓒,正自春风得意,忽闻蔡瑜迎奉天子至益州一事,登时暴怒。 且说,公孙瓒本受幽州牧刘虞节制,二人于黄巾之时,一人领军,一人为政,相得益彰。 只是,刘虞此人宽仁爱民,不愿轻启战事,而公孙瓒自恃兵强,欲与诸侯一较长短,后又有其弟公孙越身死一事,公私相合,公孙瓒因此与袁绍于冀、幽二州连番大战,更时常放任士卒劫掠百姓,刘虞自此与其交恶。 初平四年(193),公孙瓒正与袁绍势均力敌、相持不下时,刘虞召集十万士卒来攻其。 公孙瓒初时大惊,不想刘虞竟有几分后世朱允炆之模样:朱允炆曰余者皆可杀,请独勿伤我叔;刘虞曰余者皆勿伤,请独杀公孙瓒。 于是刘虞大败。 昔日,袁绍曾有意另立刘虞为帝,被刘虞拒绝。公孙瓒便以此为由,污蔑刘虞合谋称帝之罪,胁迫天使段训将其斩杀。 刘虞在幽州极有人望,兴平二年(195),幽州从事鲜于辅等人纠集州兵,联合袁绍及鲜卑、乌桓,以合计十万兵马攻打公孙瓒,公孙瓒大败,退守易县。 袁绍大败公孙瓒时,已听闻天子东迁一事。 其谋士沮授劝其迎奉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 谋士郭图亦有此意。 而袁绍部将淳于琼却认为汉室衰微,已失其鹿,当今之世乃是群雄逐鹿之时,若迎奉天子,则须以臣子自居,事事皆要奏请,无用而有害也。 袁绍听从淳于琼之言,决意不去迎奉。 只是,袁绍自不去迎奉,却亦不愿他人迎奉,故此听闻天子已在益州,当即上奏,言称欲移天子至冀州。 蔡瑜为尚书令,职责所在便是处置朝廷政事,曹操、袁绍二人之奏书自是落入其手中。 蔡瑜看罢,乐不可支,好嘛,自己辛辛苦苦跟在李傕屁股后面三个月,你二人张口便要,未免太过可笑。 蔡瑜将奏书呈给刘协,奏道: “袁绍、曹操兵多将广,粮草富足,其二人与刘表乃天下诸侯势力之最。曹操在兖州,有青州兵三十万,袁绍在冀州独战四方,其兵不知何其多也。 袁、曹二人与长安之距并不比臣稍长,然则,陛下困顿于长安时,其二人只顾征伐,不思勤王,如今陛下安居于江州,其二人又要迎奉陛下,臣实不知其乃何意也。” 刘协闻言,大为不满,说道:“袁氏四世三公,曹氏亦深受朝廷厚待,不想此二人竟心生妄念,皆为无德之人也。以蔡卿之见,朕当如何处置?” “陛下自当下诏斥责于二人。不过,袁绍、曹操毕竟势大,若惹二人引兵来攻,以臣之兵力恐非其敌,或难以护佑陛下周全。 以臣看来,斥责之余,亦要行封赏之事,可拜袁绍为大将军,曹操为车骑将军,或能令二人感念陛下之恩德,回心转意,报效朝廷。” “好,便依蔡卿之言。” 蔡瑜又道:“臣另有一事奏与陛下。” “何事?蔡卿奏来便是。” “若袁、曹二人得陛下厚赏,而仍不尊朝廷,则必当以忠义之士制之。 故徐州刺史陶谦临终以宗室刘备领徐州之事,陛下可拜其为徐州牧,为朝廷镇守徐州。 河内太守张杨,曾有讨董之功,陛下可拜其为豫州牧,以制曹操。 原骠骑将军张济虽因私怨勾结李傕,却亦有护送天子之功,陛下不妨拜其为并州牧,令其戴罪立功,以制袁绍。 另则,我闻传国玉玺在左将军袁术手中,陛下当令荆州牧刘表前去讨要,若其不给,则令刘表领兵攻之,讨伐不臣。” “皆准,此些事便由蔡卿去办。” 蔡瑜领命退下,轻笑一声:“自己一番封赏,亲手将原本的历史轨迹打乱,是好是坏,且待观之。” 其后,蔡瑜一一拟诏,并于诏书中言明天子正在兴建行宫,要袁绍、曹操、刘表三人各自派遣千名工匠,并奉贡钱粮,以表对天子之忠心。 第五十四章 张繍刺郭汜 张杨图豫州 且说,那日张济望风而逃,待蔡瑜走后,其收拢逃卒,竟又聚起数千士卒,仍旧屯于弘农。 不久,郭汜、杨定二人领残兵前来依附,三部合计共有万余兵马。 万人所需之粮草非少,张济遂领兵于弘农四处劫掠,才得以维持数月。 近日,眼见粮草又将耗尽,张济素知荆州富足,便与郭汜、杨定商议,有意南下荆州,至南阳郡掠夺粮草。 便在这时,有天使携诏书而至,拜张济为并州牧,此意外之喜,登时令张济有些举棋不定,难以抉择。 南阳郡有两百余万人口,乃光武帝刘秀龙兴之地,本是大汉最富裕之处。 然而,前有黄巾、董卓劫掠,后有袁术横征暴敛,如今是何等模样,犹未可知也。 而并州九郡,惟上党、太原二郡人多,共有三十余万人口,其余七郡合计不及十万,更是常有鲜卑人南下扫荡,且并州西部已被南匈奴占据,着实不是好去处。 只是,倘若以州牧之名义,又能令各郡上缴钱粮,省心省力,倒也甚美。 便在张济犹豫之时,帐下有人进言道:“叔父,如今诸侯势力日渐分明,已非昔日乱战之时,若不能及早寻一安身之处,只恐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之人二十余岁,正是张济之犹子张繍,其勇力过人,于军中颇有威望,因张济无子,人称少将军。 郭汜闻言,面色不悦,斥道:“你这竖子,何曾懂得几分大势,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张济喝止住郭汜,对张繍说道:“你且继续说来。” “天下虽大,无主者无非并州、豫州、交州、青州四州而已。 青州之地,公孙瓒与袁绍皆虎视眈眈,争夺不休。我又听闻,曹操于近日领兵攻打许县,必定是对豫州势在必得。三人皆实力雄厚,更甚于蔡瑜,我等何苦与其交锋。 而交州过于偏远,非我等能去,暂可存身者,仅并州而已。 待叔父至并州后,补足粮草,再寻胡人(南匈奴)抢些良马,则可重现凉州铁骑之雄风,进退皆由叔父之意,岂不快哉?” 张济闻言,有些意动,又有些迟疑,问道:“听你之言,我等只有并州可去,而天子却恰好拜我为并州牧,其中可有诈乎?” 张繍答道: “所谓天子诏书,分明便是蔡瑜之诏书。侄儿观其于凉州、关中行事,乃是多智之人,侄儿能明之事,其岂有不明之理? 蔡瑜拜叔父为并州牧,或有示好之意,紧要处却是要叔父于并州牵制袁绍罢了。” “那袁绍势大,我等若去,岂非如同羊入虎口?” “叔父当知,并州与冀州、幽州之间为太行天堑所阻,袁绍若要来并州,便得先过太行。 太行之上有黑山军张燕盘踞,两载之前,其与袁绍大战一场,虽败,却未伤筋骨,仍有人口百万,非袁绍轻易能胜。 再者,袁绍与幽州公孙瓒乃死敌,有张燕、公孙瓒二人钳制,袁绍一时半刻定然无力进犯并州。 而叔父若与张燕结好,我等便无外敌矣,数载之后,即便袁绍果真来了,叔父定然已兵强马壮,又有何惧?” 张济听罢,甚觉有理,赞道:“好!今日方知我犹子非但勇武,竟还有如此谋略,我已有决意,我等便去并州。” 这时,郭汜却道:“此等小儿之言怎能听信?你要去并州也罢,我自去南阳便是!” 张济有意再劝说一二,却见张繍拔剑出鞘,一剑将郭汜刺死,杨定见之大惊,正要质问,亦被张繍刺死当场。 张济惊道:“繍儿,你这是作甚?!” 张繍将染血之剑弃至地上,拜道: “叔父,军中只得万余兵马,如若任由郭汜、杨定带走其部从,则只余数千。倘若张燕见叔父兵少,不愿与叔父结好,反生歹意,叔父如何能在并州立足? 郭汜、杨定本是反复小人,早该杀之。我今杀其二人,夺其士卒,正好能为叔父所用。” 事已至此,多言无益,张济遂命张繍统率郭汜、杨定两部兵马,引兵前往并州去了。 数日之后,河内郡,张杨亦接到诏书,只觉左右为难。 其有割据之心,却无争雄之念,因此屯于河内数载不出。 而豫州甚肥,黄巾之前足有七百万人口,与益州不相上下。 再者,益州尚有三成南民不得用,豫州却皆是汉民,土地又多。 如今,天子拜其为豫州牧,乃天予之。 范蠡曾言‘且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刘向亦曾言‘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豫州这块肥肉既已被天子送至嘴边,张杨又何忍不下口耶? 然则,张杨于河内深耕数载,亦不舍轻弃。 左思右想,张杨实不能对豫州视而不见,于是召董昭、杨丑、眭固前来,说道: “朝廷拜我为豫州牧,我自当前去赴任,故此,我决意由杨丑领兵五千,与薛洪、缪尚一同固守河内,余者皆随我前往豫州。” 杨丑、薛洪、缪尚皆为张杨部将,跟随其数载,深得其信任。 张杨既不愿舍弃河内,便想,若使心腹之人屯于此处,自领大军前去豫州,当为两全之策,故欲将据守河内之大任托付于此三人。 董昭劝道: “主公万万不可,此乃蔡子珪之计也。眼下曹兖州正挥师向豫州而来,朝廷此时拜主公为豫州牧,实有令主公与曹兖州二虎相争之意。 曹兖州乃英雄之士,本应结交,岂能反与其为敌?” 董昭,字公仁,乃兖州济阴郡人,本效命于袁绍,曾为其立下大功。 后袁绍与张邈生怨,其时,董昭之弟董访在张邈处为官,袁绍因此欲治董昭之罪。 于是,董昭便以觐见献帝为由离去,行至河内时,被张杨强行留下,于其麾下任骑都尉。 闻董昭之言,眭固怒哼一声:“曹操之辈亦敢称英雄?其为兖州牧,主公为豫州牧,本不相干,若其胆敢领军来犯,我自请为先登,取其首级献与主公。” 眭固,字白兔,本是黑山贼寇首领之一,初平二年(191),其与于毒、白绕等首领一同领兵十万袭击东郡,为曹操所破。 败逃后,眭固投奔于张杨帐下,并对曹操心怀怨恨。 董昭知晓眭固与曹操之恩怨,说道:“白兔将军欲因私怨而误主公大事耶?请主公慎之。” 眭固大怒,正要喝骂,张杨说道: “数载以来,我依公仁之意与曹操结好,若其果真为英雄,岂能因此与我决裂? 再者,曹操击败青州黄巾,得青州兵三十万,方才得已壮大。 如今,颍川、汝南尚有数股黄巾军盘踞,彼辈绝非我之对手,我正可效仿曹操所为,将其收入麾下,则可再得数万兵马,又何惧曹操? 况且,奉先此时正在徐州,其与我乃兄弟也,我二人互为照应,若曹操来攻,我当请奉先袭其后方,孰胜孰负,尚是未知之数。” 董昭问道:“若荆州刘景升与曹兖州一同来攻,当如何应对?” “若非黄祖以暗箭射死孙坚,刘表当为丧家之犬矣。其本就与袁术有怨,又岂敢再与我结仇?” 董昭见张杨心意已定,半晌才道:“主公既已决意,定要与曹兖州、袁公路结好,不然身处豫州,三面受敌,则势危矣。” 这般议定,张杨遂命人携珠宝去与袁术结交,又叫人去曹操处传信,言道其今已为豫州牧,愿与曹操结盟,请曹操领兵退出豫州,勿伤二人情分。 第五十五章 曹操之怨念 袁术之天命 【前方预警:本章有一千字“书信内容”为白话文,是我整蛊之作,只图一乐,算是个小彩蛋,全书仅此一次,而且完全独立,并不影响剧情走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也觉得挺好玩,不喜欢的话希望别骂我,无视这段就好~读这段白话的时候建议大家脑补易中天的语调~】 曹操此时正于许县附近与黄巾交战,距河内不远,不几日,便收到张杨书信。 看罢,曹操心中不快,怒道:“蔡子珪欺我太甚!前日,其假托天子之名斥责与我,又叫我奉贡工匠、钱粮,我皆如数奉上。今其又拜张稚叔为豫州牧,分明是欲阻我进兵豫州。可恨那张稚叔被其蛊惑,竟也叫我退兵!” 曹操帐中另有一人,其人瘦骨嶙峋、形容枯槁,名为戏志才,乃荀彧引荐与曹操之谋士,为其心腹军师。 只听戏志才轻咳一声,说道:“蔡子珪以天子名义行此策,确有奇效。我本想趁豫州空虚之际,主公正可浑水摸鱼、乱中取利,不想张杨来阻,不知主公如何打算?” “张稚叔近几载与我交好,无故攻之,有失大义,若是退兵,我却心有不甘,一时亦不知如何抉择也。” “主公所虑甚是。 主公起兵,举匡济天下、振兴汉室之大义,才有豪杰竞相来投。 张杨之豫州牧,乃天子所命,其又不曾先行来攻。主公若攻其,则失于信义,必会大失人心,得不偿失也。 另,吕布、袁术窥伺于东、南,主公本就与其二人交恶,颍川黄巾亦尚未平定,若主公此时再与张杨交战,形势险恶,不利于行。” 曹操问道:“志才可有良策?” 戏志才答道: “眼下豫州东南之地为袁术所控,吕布屯于小沛,尚有鲁国、梁国二地空虚,主公不妨以‘梁国、鲁国毗邻兖州,常有贼寇来扰我郡民’为由,与其约定退出许县,只出兵两地剿灭贼寇。 张杨既有与主公结盟之意,想来亦不愿与主公决裂,必不能拒之。其初至豫州,定要先行征讨颍川、汝南两郡黄巾,以其兵力,非数月可定。 待主公取下梁、鲁之时,再视形势而为之,主公以为可否?” 曹操颔首:“别无他途,只有此法可为。” 虽已定计,曹操心中实在不畅,遂书信一封与蔡瑜,信中之言若以后世白话述之,当为: “给我亲爱的侄儿蔡子珪: 小瑜啊,我曹操和你父亲蔡邕是好朋友,要论辈分,你该称呼我一声叔叔啊! 你小时候,我常去你家中,每次我和你父亲一起谈古论今,讨论文学艺术,你都会津津有味的坐在一旁边听边看。后来,你父亲被流放那天,我还专门去城外送别,这些旧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你父子二人远去并州后,我也被朝廷罢官,回老家闲住了一年多,之后又被朝廷召回雒阳,整日忙于公务。再后来,黄巾叛乱,董卓乱政,我又忙于平叛、杀贼。 你父子二人流落在江南之地十年,我却再也没有时间、也没有缘分去和我的好朋友蔡邕聊天啦!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啊。 你代替你父亲去雒阳为董卓效力时,我很佩服你呀,也曾经深深为你担忧过。只是,万万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既有智谋又有决断,竟能从雒阳平安脱身,我得知后非常开心。 后面几年,你在益州发展,干掉刘焉,又干掉马腾、韩遂,最后还干掉了李傕,这都是我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可这些年,你曹操叔叔也没闲着,领兵在外平定动乱,很多次都差点死掉,你也要知道我的辛苦啊。 现在,你迎奉了天子,我很放心,知道你一定会保全大汉的尊严,这样我就能在外安心征战,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最近,我又在豫州打黄巾,你怎么就突然把张杨弄来了呢?你不知道,张杨这个人没啥进取心,是指望不住的。而且,张杨来了,我就得走,不知道会因此多死掉多少老百姓啊。 小瑜,你要相信你曹操叔叔,我是真心为了大汉好,以后,你在朝内,我在朝外,咱俩互相支持,互相帮助,一起为保护社稷出力,一起为拯救百姓尽力,叔叔这里谢谢你啦! 最后,你要记得,帮我转告你父亲,我很想念老朋友,希望有机会可以再一起聊聊天、喝喝酒,那一定快乐极啦!——见字如面,你亲爱的曹操叔叔,么么哒。” 蔡瑜收到曹操书信,心中有些触动,便回信与其,信中言道(白话): “曹叔叔的信小侄已经收到了,信中的肺腑之言也很令我感动,要不是我实力不足,肯定是要出去和曹叔叔并肩奋战的。 不过,曹叔叔最近不太努力呀!天子把张杨派到豫州,是因为觉得黄巾余贼的战斗力差,有张杨就够了,曹叔叔是一把宰牛刀,怎么能用来杀鸡呢? 东边,徐州还有吕布这个狂徒没有消灭。 南边,还有袁术这个逆贼私藏传国玉玺,心怀不轨。 袁术西南边,刘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憋着啥好屁。 更别说北边还有袁绍与公孙瓒不奉皇命,私自交战,祸国殃民。 更北边的公孙度我就不说了,曹叔叔你记得就好。 这些人,才是曹叔叔你这把宰牛刀的用武之地呀!可是,你怎么就只盯着几个黄巾贼呢? 而且,小侄知道曹叔叔你和袁绍关系很好,但是袁绍这个人已经变质了,你是要和我一同保护社稷、拯救百姓的,怎么能搞不清立场呢? 话就说到这儿吧,要是曹叔叔不能决定先打谁,不如小侄我替你选择,先打袁术,后打刘表,再打袁绍。 只是,小侄还是要提醒曹叔叔一句,打归打,不要再做屠城这种事了,徐州几十万百姓死得无辜啊! 小侄知道曹叔叔刀利,刀上沾着反贼的血、逆贼的血,待将来大汉平定以后,也可以沾上羌胡、鲜卑、乌桓的血,现在,就别再沾上无辜百姓的血了!” 曹操看罢蔡瑜书信,沉默无言。 此乃后话也。 且说,汉时有一句谶纬,曰“代汉者,当涂高也”,流传数百年,时常有人欲诠释此谶纬,逢乱世尤甚。 昔日王莽篡政时,有人将此言释为己用,今时诸侯割据,亦有人欲为此事,便是袁术。 袁术以为,如今汉室衰微,传国玉玺又在其手中,此谶纬之言当是应于己身,便召集部属,言明称帝之意,为主簿阎象所劝阻。 袁术见无人附和,只得暂且作罢,无奈此念一生,便如附骨之疽,再放之不下。 便在其想方设法欲达成所愿之时,张杨使者携珠宝抵至,袁术大喜,将此事视作其天命所归之预兆,当即许诺,若有外敌加威胁于张杨,其必定率兵相助。 其后,袁术决意攻取徐州,宣示赫赫军威于天下。 小沛,待刘备接到诏书时,其视诏书之上“徐州牧”三字,只觉五味杂陈、啼笑皆非,不由仰天长叹:“若诏书早来一载,当不致有此败矣!” 第五十六章 刘备之苦 益州琐事 彼时,徐州势力有三:其一,陶谦所募之丹阳兵,其二,陶谦旧部臧霸等泰山兵,其三,本地士族。 陶谦乃扬州丹阳郡人,中平五年(188),徐州黄巾复起,陶谦临危受命,被朝廷拜为徐州刺史。 其赴任之时,于家乡丹阳招募数千精兵,领至徐州,其后,为剿灭黄巾,又招募泰山郡人臧霸等至其麾下。 陶谦病逝前,其丹阳旧部欲以其子继领徐州刺史,不想,陶谦竟要将徐州让给刘备,令丹阳兵极为不满。 刘备麾下兵少,其得徐州又无朝廷诏令,名不正则言不顺,臧霸等泰山兵并不听从其号令,自领兵马远远屯于琅琊国。 本地士族中,仅别驾从事糜竺愿追随于刘备,另有典农校尉陈登对刘备颇为信服,余者对其并无效忠之意。 故此,袁术来攻时,刘备只得亲率士卒前去迎战,留张飞统率丹阳兵镇守下邳。 丹阳兵之将领曹豹乃徐州士族,素不与刘备亲善,张飞对此甚是不满,与其不合。 于是,便在刘备与袁术大军僵持之际,下邳城中,张飞又与曹豹起了争执,一怒之下将其杀死,丹阳兵因此反叛,引吕布前来突袭。 张飞无兵可用,只得败逃,下邳轻而易举便为吕布所得,刘备之妻亦为吕布俘获。 刘备闻讯大惊,麾下士卒得知此事亦纷纷仓皇而逃。 见下邳已失,刘备遂收拢余军攻向广陵郡,企图以此地存身,却又为袁术军击败,只得屯于海西县,向吕布求和。 遭此大变,纵然刘备心志坚韧如铁,亦不免颓丧之极。 糜竺一心追随刘备,唯恐其自此一蹶不振,便将亲妹嫁与刘备为妻,并散尽家财相助,为刘备募得万余兵马。 刘备见此,大为所动,决意振奋精神,重整旗鼓。 而吕布并无大志,夺得下邳,便心满意足。 此时,吕布见刘备又得重兵,不愿与其硬拼,遂应下刘备求和之请,并归还其妻,令刘备屯于小沛,拱卫下邳。 冀州,袁绍见天子拜其为大将军,颇为满意,又对天子斥责于其有些不满,索性不再理会。 至于诏书所言要其送工匠钱粮之事,袁绍以冀州征战、缺粮少人为由,仅送五百名工匠去益州,并表奏其长子袁谭为青州刺史,次子袁熙为幽州刺史。 袁绍所思所想,不言自明:天高皇帝远,我又称雄于诸侯,天子即便心有不满,又能奈我何? 刘表与袁绍截然不同。 刘表奉诏,遣使去袁术处讨要玉玺,袁术自是不给。 只是,若要刘表去征讨袁术,未免太过高看其胆略。 既不能依诏书之命而为之,为免天子对其心生不满,令蔡瑜来攻,刘表上奏请罪,并送至益州三千名工匠与钱粮若干,以表赤诚。 蔡瑜见到三千名工匠,叹道:“荆州果然富庶,着实令人羡慕。”其近日极为喜悦,陪伴幼子多日,总算赢回蔡云之青睐。 凉州、司隶处,蔡瑜已授予顾雍、张辽诸事自决之权,而二人并不因此自矜,仍将大小事务尽皆报至益州。 顾雍至长安后,招贤纳士,得了不少人才,其中出类拔萃者有三人:京兆尹人杜畿、严象,左冯翊人张既,皆已重用。 而张辽亦提拔不少军中士卒,有韩遂旧部成公英,吴懿之弟吴班,汉中人申耽、申仪,庞德之兄庞柔亦被任为司马。 江州书院人才不绝,时常有人自荐为官,凡益州之士,蔡瑜便将其派至顾雍麾下,偶有外州之人,蔡瑜便将其留用于益州,皆异地为官,以免士族之力过盛。 诸葛亮年满十五,习武已一载有余,显得颇为英武,蔡瑜见其有任事之意,便与其约定,叫其先去张辽军中锤炼一载,其后才能于顾雍处任事,并与其言明,紧要处乃学顾雍识人、用人之道。 蔡瑜此举乃是对诸葛亮寄予厚望。 历史上,纵然诸葛亮乃天纵奇才,以二十七岁之龄提出隆中策,被刘备拜为军师。然而,观其一生行事,军、政、用人皆有为后人所诟病之处。 故此,趁其眼下年少,蔡瑜有意让其随张辽学治军,随顾雍学为政、用人,两三载之后,再召其至身侧听用,研习荀攸、贾诩之谋略,如此一来,其成就必将不可限量,当能真正立于汉末之巅。 诸葛亮自是应下,蔡瑜遂叫典韦送其至长安。 如今益州人才济济,又有袁涣、凌操相助,蔡瑜并不如何繁忙,其眼下正着手于两事,造纸与棉花。 纸,自西汉时便已有之,却粗粝不堪,直至汉和帝时,宦官蔡伦任尚方令,领诸工匠一同改进技艺,造出“蔡侯纸”,方才可堪一用,因其贵重,亦只为少数人所得。 蔡瑜命工匠钻研技艺,以求增其产量、提其质量,为进一步向“贱民”普及教育早作准备。 棉花,此时已传入后世云南、新疆等地,只是其用途尚不为人知,并不常见。 蔡瑜于巡察益州时,在永昌郡偶然看到一株,惊喜若狂,因彼时尚未成熟,便嘱咐张鲁派人看护,待其成熟后再行采摘,送至江州。 寥寥数十朵棉桃,经过神农院两年栽培,如今已有十余亩。 保暖,在任何时代,对贵人、富人而言皆是小事一桩,好比蔡瑜,府中便有数件皮裘。 但棉花,却能大庇天下贫者俱欢颜,能得到此物,实在令蔡瑜喜不自胜。 然则,蔡瑜倒也并非事事顺心,近几日,便有一事令其颇为烦恼。 诸葛琳年满十七,已至婚嫁之龄,其叔父诸葛玄来信,有意将其许给荆州名士庞德公之子庞山民。 蔡瑜对庞山民此人并无不满,却心忧诸葛琳之安危。 历史上,庞山民与诸葛琳成婚后,二人安然度过兵乱,最终仕于曹魏,倒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 只是,坏就坏在,蔡瑜已亲手将历史搅得乱作一团,彼时安然,未必此时安然,本应死去的未死,本不应死去的已死,不知已有多少人矣。 不过,此时婚姻之事,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诸葛琳之父已逝,其嫁与谁人,自有诸葛玄作主,岂有蔡瑜说三道四之理? 苦思冥想,终无良策,蔡瑜只好回信与诸葛玄,问其是否已然与庞氏立约,若不曾立约,不妨前来一观益州才俊,若已立约,则只得想方设法将庞氏诸人邀至益州,以保诸葛琳无事。 不久,诸葛玄回信,言道尚未与庞氏立下婚约,其只因知晓犹女年岁已至,生出此念而已。 蔡瑜喜甚,邀诸葛玄来益州,欲引荐一人与其相见,乃是法正。 第五十七章 三分天注定 七分因处境 法正此人,历史上被人评价为“恩怨分明、睚眦必报”,如今,却与彼时截然不同,识得其人者,皆赞其“度量宏大、宽容豁达”。 何以竟有如此天差地别?无非境遇也。 历史上,法正于及冠之年因饥荒而避至益州,此后效力于刘璋。 刘璋无识人之明,法正虽有才华,却不得重用,更被宵小之辈诽谤排挤。 彼时,州中另有一位不甘困守于益州之人,名为张松。 张松、法正皆有大才,只恨在刘璋麾下不得施展,可谓同病相怜,因此结为好友,并心生迎刘备入益州之念。 得二人相助,数载之后,刘备得以入主益州。 法正才华出众,又有大功,自是得刘备重用,手握大权。 其后,法正便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杀掉曾诽谤排挤其者数人,因此得了睚眦之名。 如今,法正尚未及冠便被蔡瑜亲自邀至益州为官,先在徐庶手下为吏。 徐庶性情宽厚,又能识人,对其颇为信重。 不及一载,法正又被蔡瑜任为汉中郡丞,委以重任。其之才华得以施展,又无恶言缠身,性情自是大有不同。 另则,法正父母早丧,今岁方才及冠,并未成婚,其较诸葛琳年长三岁,二人年岁正好相当。 故此,以蔡瑜所见,其与诸葛琳才子佳人,或为良配,只待诸葛玄亲见。 诸葛玄正于刘表处任州牧府掾吏,然,犹女之婚姻乃大事,其遂向刘表告假,匆匆赶来江州。 蔡瑜已将法正召回,诸葛玄与其相谈一番,盛赞其才,又知其乃法真公之孙,可谓名当户对,甚为合意,便向法正直言欲将犹女诸葛琳许配与其一事。 法正事前并不知情,只觉天降婚姻,登时大窘。 不过,其并非扭捏之辈,既知诸葛玄对其满意,便当即应下婚约。因其孤身一人,并无长者,蔡瑜便请蔡邕出面,代为约定婚期,商定于年末成婚。 便在诸葛玄与法正相谈之时,诸葛姊妹二人悄然藏于堂后偷看,诸葛琳见法正生得儒雅俊俏,又知其甚得姐婿看重,亦觉称心。待听闻叔父提出婚约,登时大羞,逃入闺房去了。 婚约既定,婚期又远,诸葛玄便欲向蔡瑜辞行,返还荆州,这时,有天使携诏书而至,拜其为将作大匠。 诸葛玄登时看向蔡瑜,知此事定然出自其手,蔡瑜讪笑一声,佯装毫不知情,诸葛玄无可奈何,只得奉诏,自此留在益州。 益州眼下只有万余兵马,房陵五千、鱼复五千、江州五千、行宫两千,蔡瑜决意再募三万士卒,并有意于融合汉夷之事上更进一步。 蔡瑜下令,命益州九郡太守合计募兵三万,各郡募兵之数以人口为依凭,大郡多募,小郡少募。如此募罢,三万人中,南民之数逾四成,正如蔡瑜所料。 秦汉以来,每逢战事,多有以南民为兵者,却皆是令南民自成一军。 如此作法,或许更为省心省力,却有极大隐患:战时,南民与汉军非但未能建立同袍之谊,反倒因争功屡生纠纷。 蔡瑜之设想,便是将二者混为一军,同食同宿同操练,其后同征战,待来日放归田里时,便能以这三万人为纽带,将益州融为一体。 设想虽好,成真不易,蔡瑜为此改任费诗为广汉郡太守,阎温为广汉郡丞,杨阜为汉中郡丞,将徐庶、法正二人召回江州,与其详谈一番后,任为军祭酒。 军祭酒,并非曹操所立军师祭酒,职责可比后世之指导员,主抓思想,调解纠纷。 南民之中,永昌郡之兵占了七成以上,得益于蔡瑜乃麒麟转世之传说,其对蔡瑜极为敬畏。见此,蔡瑜决意亲为主将,以期能有事半功倍之效。 此外,蔡瑜又以凌操、徐晃、庞德为副将,将三万兵马一分为三,操练之中由其三人各领一军,按每日操练表现,分别定为上、中、下三等。 得上者有赏,夕食多得一颗蛋、一块肉,得下者有罚,负责整理当日所用行装,赏罚虽不重,却令三军士卒竞相争胜,斗志昂扬。 每隔十日,蔡瑜又令三军调换副将,以免士卒将胜负之由推脱于为将者。 其间,唱山歌、篝火晚宴等联欢项目自是不时举办一次,次次皆是欢歌盈耳、笑靥盈颜。 如此这般,半载之后,军中汉、夷之别悄无声息便再无人提及,见此,蔡瑜心知,练兵已成。 徐晃、庞德对蔡瑜惊若天人,尽管蔡瑜并不觉得此举有甚了不起之处:但凡于后世经历一番正儿八经的军训,谁还不会呢? 此番整训兵马,凌操、徐晃、庞德三人出力不小,而半载之内便能于军中消去民族隔阂,徐庶、法正更是功劳甚大。 蔡瑜予五人各有赏赐,命庞德复归鱼复,并将三万兵马交与甘宁统率,徐晃与其同行,暂且效力于甘宁麾下。 其后,蔡瑜表奏羊衜为大司农,徐庶为巴郡太守,至于法正,因其婚期将至,蔡瑜叫其暂且放下公务,成婚后再作安排。 数月以来,刘协亦有不少作为,其命伏皇后之父伏完为卫尉,向蔡瑜索要行宫两千护卫之兵权,又征召前太仆赵岐为光禄勋、北海相孔融为少府、太尉杨彪之子杨修为郎中,及其余官员数十。 不止如此,凌操早已禀告蔡瑜,刘协常与太尉杨彪、议郎赵彦密谈,似有争权之心。 蔡瑜得知,一笑而过。 刘协今岁已然十五,其甚是聪慧,又有振兴汉室之志,有这般行止太正常不过。只要其不曾当真去做对自己不利之事,蔡瑜对其有求皆应。 十月,太仆韩融因病逝世,刘协尚在哀伤,一个月后,司空张喜亦病死。 蔡瑜曾请大医院之医匠为二人竭力救治,无奈,其二人本就年逾古稀,于长安时受饥饿折磨数月,又于东迁途中连经战乱,已是心力交瘁,非药石可医。 刘协追封二人为侯,随即召蔡瑜来见,说道: “蔡卿,张公已逝,司空乃重职,须由功勋卓着之人担任,蔡卿讨伐逆臣,护朕来益州,又为朕兴建行宫,功高至伟,满朝公卿大臣,无人能与蔡卿相比,故此,朕欲拜蔡卿为司空。” 第五十八章 司空之位 孔融之辩 汉朝为三公九卿制,西汉时,三公本是丞相、太尉、御史大夫。 丞相权重,总揽朝政,太尉主管军事,御史大夫纠察百官。 至东汉时,丞相改称司徒,其权力被移至尚书台,太尉仍是太尉,其上却多了大将军,而御史大夫改称司空,职权与前时相当。 故此,若论位高,以大将军为最贵,其次为三公,只是,若论及权力,政事之处置权皆在尚书台,三公也好,大将军也罢,若无“录尚书事”之头衔,实则便是只得高位而无实权。 蔡瑜为尚书令,权力已然在握,若是再得司空之位,虽不算如虎添翼,亦算得上锦上添花,朝堂之上,几可一言决之。 刘协身为天子,素有大志,官位、职权之事其自是清楚,本不愿将司空之位再予蔡瑜,今日之事,乃是太尉杨彪劝其所为。 杨彪对刘协言道: “臣居益州数月,明察暗访,见益州之民只知蔡子珪,而不知天子矣。 蔡子珪手握重兵,又得官吏、民众拥戴,陛下居于益州,便如避于其屋檐之下,自当示之恩德,以安其心。 初至益州时,三公皆在,陛下拜蔡子珪为尚书令便是厚赏。如今,张公病逝,司空之位无人,若以旁人任之,万一惹其生怨,大不利。 况且,在益州之内,以蔡子珪之势,得司空之位与否,又有何分别乎?不若拜其为司空,以示陛下对其之信重。 如若蔡子珪当真愿匡扶汉室,有此权位更利于行事,如若其心有妄念,亦能暂且安抚之,再从长计议。” 蔡瑜虽不知其中细处,亦能猜到八九分,其本无位列三公之意,不过,既然刘协敢给,为何不要呢? 要归要,推辞还是要推辞,蔡瑜说道:“陛下厚爱于臣,臣感激涕零,然则,臣年岁尚轻,自知德行不足以服众,岂敢觊觎三公之位?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另择贤臣,切勿为臣一人而背负不明之名。” 刘协劝道:“古有甘罗十二为相,贤德与否又岂在年高?蔡卿之文韬武略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会不能服众?蔡卿莫要自谦,切勿再推辞。” “黄门侍郎钟繇系出名门,于陛下东归时立有功劳,臣请陛下拜其为司空。” “蔡瑜为何举荐钟繇?”刘协心中记下此事,又道:“钟繇之功劳怎能与蔡卿相提并论?”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三公之位臣实不敢当。” 刘协佯怒道:“朕心意已决,断不会改,蔡卿不必多言,奉诏便是。” 蔡瑜“无奈”道:“臣遵陛下之命。” 此话一出,君臣一番做作,终于落下帷幕。 这般惺惺作态,蔡瑜实在心中生厌,无奈三辞三让乃至德古礼,有此一番,便再无人能说蔡瑜仗势威逼天子而得高位,如此作法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也。 见蔡瑜应下,刘协遂下诏,拜蔡瑜为司空,录尚书事,兼领骠骑将军、益州牧、凉州牧之位。 蔡瑜奉诏,又表奏荀攸为尚书令,刘协自是准奏。 十二月,法正、诸葛琳大婚,其后,蔡瑜将其辟为司空府掾属,参赞军事。 年节将至,顾雍令人送来公文,言道凉、司二州今岁进益极大。 农事上,顾雍效仿益州,多管齐下,又逢旱情稍减、蝗灾势弱,百姓家中已有余粮。 人口上,雒阳四郡、豫州、兖州、冀州、并州百姓得知关中已然安定,为避兵乱,纷纷逃至,足有数万户之多,另有益州迁去近万户,凉、司两州人口如今合计已过百万。 蔡瑜对此甚为欣喜,本应过个好年节,却又被一人搅得极为心烦,乃是少府孔融。 孔融本在青州北海国为国相,后刘备未失徐州时,曾表奏其为青州刺史,孔融自是欣然领之。 孰知其后不久,袁绍亦表奏其子袁谭为青州刺史,更为有趣者,彼时青州已有刺史田楷,乃公孙瓒所表奏,故此,青州竟出现一州三刺史之局面,堪称前所未见。 袁谭倚仗其父之势,自不会退让。 田楷为公孙瓒部属,与袁绍乃仇敌,况且,青州共有六郡国,田楷占据其四,仅平原郡、北海国分别为袁绍、孔融所控,其怎会退缩? 而孔融性情高傲,虽已接到刘协征召其为少府之诏书,仍不愿妥协退让。 因此,一州三刺史,孰真孰假,只得一战。 其时,公孙瓒已退守易县,田楷独木难支,非袁谭对手。 孔融为名士,文章作得花团锦簇,为政、治军却不足为道。 于是,袁谭先逐田楷,再败孔融,终成青州之主。 孔融大败,妻、子皆为袁谭俘获,只身一人逃至江州,赴任少府。 孔融至江州后,颇得刘协信重,常于朝堂之上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视旁人如无物。因事不关己,其又为蔡邕旧识,蔡瑜懒得理会,任其为之。 且说,昔日李傕曾拜马日磾为太傅,令其持节出使关东。马日磾行至袁术处时,袁术因其德高望重,欲以其为军师,马日磾不从,袁术便夺去其符节,将其扣下。 两载之后,马日磾因忧愤而死,袁术恼其不愿效力,竟不将其下葬。 蔡邕曾与马日磾同在东观修书,二人有些交情,得知此事,心中极为悲切。 蔡瑜迎奉天子归江州后,见老父整日不欢,问明缘由,便派人将马日磾尸骨接至江州。 刘协以为马日磾乃朝廷重臣,其出使关东,虽无功劳亦有苦劳,又惨遭横死,故欲以太傅之礼将其安葬。 众多大臣皆赞同,唯孔融一人说道: “马日磾以太傅之尊,持天子之节出使地方,竟屈从于袁术,向其献媚。凡袁术所上奏章,皆有其名列于前,此当为罪也。 陛下不忍追究其罪已是莫大恩德,怎还能以太傅之礼安葬于其?” 见刘协有意听从孔融之言,蔡瑜说道: “若马公果真依附于袁术,袁术又岂会令其暴尸两载?便是马公曾于袁术奏章之上署名,亦当是为其所迫矣。” 孔融又道: “春秋时齐国上卿国佐出使晋军求和,据理力争,不因晋国势大而折服。 楚国白公胜作乱,以刀剑威逼宜僚为其效力,宜僚亦面不改色,不曾屈从。 马日磾为朝廷重臣,本应以死相争,岂能受下臣胁迫?” 蔡瑜闻言,讥讽道: “大将军袁绍以其子袁谭为青州刺史,此事未经朝廷准许,乃乱命也。 是时,孔少府尚为北海相,为何不曾以死相争? 我闻孔少府自北海而来时,只顾逃命,却弃妻儿于城中,更弃满城百姓于不顾,莫非彼时不知国佐、宜僚乎?” 蔡瑜此话一出,满朝大臣皆笑,孔融瞬时面色铁青,羞恼道: “蔡公为朝臣之首,为何无故羞辱于我?我亦曾派兵与袁谭相抗,势不如人,为之奈何? 再者,彼时城池已陷,我身负少府重任,一家生死事小,贻误国事为大,我舍家而为国,虽失小节,皆是为全大义也!” 蔡瑜摇头,不再与其纠缠,奏道:“马公效命朝廷数十载,未曾有失德之处,臣恳请陛下加礼安葬于其。” 刘协本意便是如此,闻言说道:“便依蔡卿之言,以太傅之礼将其安葬。” 群臣齐拜道:“陛下英明!” 朝议之后,孔融匆匆归家,数日不出,其心中大恨蔡瑜坏其名声,与蔡邕亦不再往来。 蔡邕见此,叹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孔文举未免太过苛责于马翁叔,非君子所为也。” 第五十九章 曹操悲喜 袁术称帝 豫州,鲁国。 大帐中,曹操满脸喜意:“志才,幸有你为我出谋划策,费时数月,梁国、鲁国二地终于为我所得。” 戏志才闻言,正要说话,忽的以袖遮口,连咳不止。 待咳声稍歇,戏志才隐去袖上猩红,半晌才勉力说道:“此皆主公英明,又有将士以死效命,我实不敢居功。”说罢,又是一阵猛咳,咳声虽响,却透着虚弱。 见戏志才这般模样,曹操转喜为忧,问道:“近两月,我闻你咳声相较以往多甚,面色亦较以往更差,军中医匠竟未有良方乎?” “此乃沉疴顽疾,非医匠之过也。” “以我之意,志才不如暂且回濮阳休养些时日,如何?” “我并无大碍,不必如此。眼下主公虽得梁国、鲁国之地,却远未至安平之时,绝不可轻忽。袁绍已据冀州、青州,少则一两载,至多亦不过三载,幽州必会其所得。 彼时,若主公不愿依附于其,则定会兵戎相见,时日无多矣。” 曹操有意劝戏志才下去歇息,偏偏其所言又是大事,犹豫片刻,说道:“志才方才所言,我自是知晓。只是,如何才能解此困境?” “徐州,吕布。” “吕布?”曹操正要再问,却见戏志才一口鲜血喷出,昏厥在地。 曹操面色大变,喊道:“来人!快叫医匠过来!快去!” 一日后,曹营军师戏志才病死于军中,曹操大恸。 建安二年(197)初,扬州,寿春。 袁术怀称帝之念一载有余,始终不得属官支持,这时,有亲信为其出谋,袁术闻之大喜。 次日,其叫帐下众官吏与其一同去城中抚民,路遇一人拦路,卫士正要将其驱离,被袁术止住,走上前问道:“你乃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来人说道: “我乃河内人张炯,为相士,昨夜我于梦中见到一轮大日巡天,落于寿春。日者,人君之象也,此梦所兆者,定是有贵人将起于寿春。 今日我远远瞧见将军,顿觉将军面相奇异,遂斗胆相拦,欲详观一番。” “竟有此事?”袁术奇道:“我便在此处,仙师尽可一观。” 只见张炯细细观摩袁术面容,时而掐指一算,时而念念有词。 这时,道旁百姓不知为何听闻此事,皆奇之,纷纷聚于不远处,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过了许久,张炯忽的神色一变,跪伏于地,惊道:“巡天之大日竟落于将军之身!此乃至尊之相,将军命中当为天子也!” 袁术环顾左右,见众人神色各异,又问道:“仙师所言,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绝无半分虚言!所谓天无二日,既有新日将出,则旧日必然已伏。逢此新旧交替之时,若我所料不错,定有承载万民气运之物已伴于将军身侧,此乃神物有灵,择其主也。” 袁术闻言,叫亲信拿来一物,正是传国玉玺,问道:“仙师所指莫非是此物?” “啊!是传国玉玺!神物果真有灵,竟已来寻将军?”张炯一看,连连叩首,口中高呼:“山野草民,拜见天子!” 袁术亲信闻言,立时跪倒,亦呼道:“臣拜见陛下!”只见随其拜倒者另有数十人,皆高呼此言。 见此,周围官吏、卫士、百姓,无论信与不信,尽皆拜倒。 袁术大笑道:“既是天命所归,朕亦推辞不得,众卿平身!” 说罢,袁术下令,命众官吏筹备称帝之事,而那相士周炯,不知何时已悄然不见。 便在众官吏忙作一团之时,主簿阎象回到家中,将官印留于堂中案上,携家小飘然远走。 数日之后,袁术祭天称帝,国号为仲。 袁术终于如愿以偿登天子位,志得意满,遂征召百姓修建宫殿,于后宫之中纳入数百貌美女子,整日荒淫无度,酒池肉林,浑然不知其兵少食,其民腹空。 兖州,濮阳。 戏志才死后,曹操命夏侯惇领兵屯于鲁国,自己亲自护送戏志才之棺木归濮阳安葬。 伤心之余,曹操请荀彧再荐谋士,荀彧为其举荐好友郭嘉,言道其之才华更在戏志才之上,曹操大喜,叫其速引来相见。 今日,得知郭嘉即将抵至濮阳,为表惜才之意,曹操于濮阳城外十里相迎。 等候良久,前方有一人骑驽马而至,马上之人一身儒服,身量清雅,一手持缰绳,一手持一葫芦,边行边饮。 荀彧说道:“主公,此人便是郭嘉,字奉孝,其人好饮酒,放荡不羁。” 曹操对此不以为意,迎上前去,见礼道:“我乃兖州牧曹操,候奉孝久矣。” 郭嘉翻身下马,又饮一口,才道:“嘉不过区区一寒士,怎敢劳曹使君远迎?折煞我也。” 曹操笑道:“以奉孝之才,若非公事缠身,莫说十里,便是迎上百里,亦不足表我渴求奉孝之意。” 说罢,曹操请郭嘉同行,归州牧府中坐定,说道:“奉孝来得正好,我方才得知,袁术僭越称帝,此事不知奉孝如何视之?” 郭嘉哈哈一笑:“不知死活之辈,自掘坟墓,距死不远矣。” “此言何解?” “如今天下虽乱,百姓思汉之念未绝,此谓不得民心。 再者,诸侯林立,势大者如袁绍、蔡瑜,其势稍弱者如使君、刘表、孙策、公孙瓒,再弱者如张杨、吕布、刘备、张济。 袁术之势无非与刘表相当,比之使君尚有不足,此时作这出头之鸟,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其处,又怎会有好下场可言?” “哈哈,奉孝所言与我不谋而合,当饮一杯。”二人饮罢,曹操又问:“以奉孝之见,这天下大势如何?” “我曾闻袁绍之名去见其,知其并无远谋,帐下谋士、大将众多,却不得用,其人好谋无断,心念不定,虽势大,不过无根之木矣。” “蔡子珪如何?” “蔡瑜之势厚重,好谋定而后动,其不动时如山,动时却疾如风。我闻其治下之民富庶,极得人心,去岁又迎奉天子,大势已成,与袁绍相比,乃云泥之别。” “莫非蔡子珪便无不足之处乎?” “非也,其不足有二。 一者,其得益州、凉州、司隶之时,皆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看似奇袭,实则乃是以势压人,其军中将士少经苦战。因此,其兵虽强,来日若遇势不如人之时,尚不知十分战力能用出几分。 二者,今关中、凉州人少、粮少,无力东出,若出荆州,又有刘表相阻,出之不易,守之更难。若要强为,损兵折将在所难免。我观蔡子珪行事,过于求稳,只恐其难以下此决断。 若蔡瑜不能醒悟,待过上几载,纵然其势大,却已失先机,彼时定有人能与其匹敌,说不得便是曹使君也。” 第六十章 郭奉孝论势 袁公路之用 曹操闻郭嘉之言,不由大喜:“哈哈,好!那孙策、刘表又如何?” “孙策此子类父,颇有几分其父猛虎之风,其任事果敢,为人豪爽豁达,能聚人,亦能用人,帐下有才之士繁多,区区数载之间,便横扫江东之地。 如今,吴郡、会稽、丹阳、豫章皆为其所得,扬州已近乎为其所有,有猛虎出笼之势。 只是,孙策强于兵事,侵略如火,却疏于治民。江东之地,对其有怨者不计其数,后方不稳,或遭反噬。 至于刘表,其势不如袁绍,其多疑无决却不差袁绍分毫,徒据荆州良地,外强中干矣。” “奉孝视我兖州如何?” “曹使君乃是有大志之人,十余载征战,将士皆久经战阵,帐下有才之士人人得用,无论文治武功皆属上品,只可惜仅得兖州一地,其势颇为不利。 倘若使君能再得豫州、徐州,当能与袁绍抗衡。” 曹操听罢,奇道:“奉孝此言何意?我与本初乃好友,又有盟约,何须与其抗衡?” 郭嘉闻言,放声大笑:“曹使君莫要说此玩笑之言。使君岂会不知,待袁绍斩杀公孙瓒之时,使君当复为公孙瓒也。” “好!好!好!与奉孝论势,实乃快事也!当与奉孝再饮一杯!”饮罢,曹操问道:“以奉孝之见,我当如何作为?” 郭嘉答道: “自当先取徐州。 吕布无谋,虽勇猛有余,却无人望,昔日乃是使君手下败将,胜其不难。 且吕布素与使君有怨,若来日使君与袁绍决裂,其必会趁势来攻,自当先行除之。” “张杨素与吕布交好,另有刘备屯于小沛,袁术亦曾与我交战,若其三人相助于吕布,我当如何应对?” “我曾闻刘备昔日任安喜县尉之时,朝廷欲罢免因军功而为官者,督邮依朝廷之命将其遣散,刘备为此怀恨在心,鞭打督邮,其后弃官而逃。 有此一事,可知其绝非大度之人。 刘备本是徐州牧,因袁术来攻,以致徐州为吕布所得,其心中怎会无怨? 况且,其乃刘姓宗亲,袁术僭越称帝,其又怎能视之不理? 因此,刘备与使君暂且是友非敌也。使君攻吕布,刘备必不会阻,若袁术来救吕布,刘备反能为使君助力。 至于张杨,其虽招降颍川、汝南数万黄巾为士卒,然则,空有其兵却无强将,且黄巾新降,军心不稳。若其不救吕布便罢,若其来救,使君正好师出有名,豫州亦在望也。” 曹操听罢,心中喜甚,起身行礼道:“奉孝之才何其高也!我欲拜奉孝为军师祭酒,为我出谋划策。” 说罢,其又对荀彧说道:“幸有文若为我引荐奉孝,我敢断言,使我成大事者,必奉孝也!” 郭嘉闻言,拜道:“使君如此赞誉,我实不敢受之。能得使君这般青睐,我无以为报,愿为使君效命。” 一番交谈罢,荀彧、郭嘉二人许久未见,携手而出,自去叙话。 其间,郭嘉赞道:“文若之言不虚,主公真乃良主也。” 荀彧颔首称是,心中却有些忧虑: “我当日投奔主公,皆因认定其有平定天下、匡扶汉室之能,如今蔡子珪异军突起,又迎奉天子,亦有扫平天下之势,二人迟早必会相争。 我既效忠主公,为其荐才自是分内之事,乃尽忠也。然则,奉孝此来,对天下而言,实不知是福是祸。” 扬州,会稽。 孙策得知袁术称帝,立时书信与其,劝其不可行此僭越之事。 袁术正自得意,岂会听从此等劝说? 孙策见此,决意不再依附于袁术,与其绝交。 其时,孙策舅父吴景于袁术麾下任广陵太守,其堂兄孙贲被袁术任命为九江太守,其族兄孙香亦效命于袁术麾下,任汝南太守,孙策遂书信与其三人,叫其脱离袁术,来江东相助。 吴景、孙贲见信,皆辞官前往江东,唯孙香未归。 江州。 蔡瑜接到袁术称帝之消息,前去觐见刘协。 入殿中,蔡瑜拜道:“陛下,臣方才得知袁术已于寿春称帝。” 刘协大惊失色,怒道:“袁术此逆贼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陛下,袁氏四世三公,深受汉恩。如今,袁术身为袁氏嫡子,竟敢僭越称帝,背反汉室,此诚大逆不道也,臣请陛下派遣天使广诏天下诸侯,讨伐于其,诛除反贼。” 刘协问道:“蔡卿所言甚是,定要诛杀此贼!只是,不知应当下诏与谁,方能功成?” “臣以为袁术身处九江郡,其周围有曹操、刘备、刘表、孙策、张杨,自当叫其五人出兵剿贼。另,袁绍乃袁氏长子,家门出此逆贼,亦要令其出兵,清理门户。” “好,朕这便命黄门侍郎钟繇前去传诏。” 蔡瑜劝阻道:“陛下,臣以为此事非少府孔融不可为之。” “这是为何?” “孔融与曹操、刘备皆是好友,其又是名士,刘表、袁绍素来敬重于其。若是由孔少府前往传诏,并劝说一二,旁者不谈,此四人必能为陛下效力。” 刘协以为有理,当即下诏,依蔡瑜之意,拜刘备为扬州牧,孙策为广陵太守、领虎威将军,又命孔融持节传诏于刘表、张杨、刘备、曹操、袁绍五人,孙策处因不顺路,另以他人传诏。 孔融虽不情愿,无奈天子有命,只得奉诏。 待孔融走后,蔡瑜又叫人送书信与刘表,于信中劝其遵奉天子之诏,言道若刘表不愿与袁术交恶,则向其借道,由益州出兵代其为之。 荆州,襄阳。 刘表看罢手中书信,眼角抽搐,一掌将书信拍于案上,怒道:“蔡子珪欺我太甚!” 其谋士蒯越问道:“蔡子珪信中所言何事?竟令主公如此愤慨。” “前日孔融传诏,令我出兵征讨袁术,我本有意观望些时日,不想蔡子珪竟书信与我,逼我出兵,言道若我不愿,其便自出兵经荆州去攻袁术。 此等假道伐虢之计,这竖子当真以为我会上当不成?” 蒯越说道:“此乃阳谋也,其以天子之命叫主公出兵,主公若不从,反倒令天下人以为主公不遵皇命,则其亲自出兵亦师出有名。” 第六十一章 荆州事 长安事 蒯越曾与刘表一同于故大将军何进处效力,二人乃旧识。 刘表单骑入荆州为刺史时,豪强苏代拥兵自立于长沙,另有华容县长贝羽作乱,此外,尚有数十股宗贼横行。 刘表全赖蒯越之计谋方能诛杀乱贼,立足于荆州,是以对其极为信重,此时听闻其言,忙问道:“异度可有良策应对?” 蒯越答道: “蔡子珪势大,我等知之甚深,其若出兵,兵锋所指绝非袁术,定是主公也。 于主公治下,荆州颇为安定,有人口数百万,且粮草充裕,蔡子珪岂能不垂涎? 其之所以尚未进犯荆州,非其不愿,乃是师出无名也。 主公绝不可给其口实,否则,荆州危矣。” 闻蒯越话中似有避让蔡瑜之意,一旁有人心生不服,急道:“异度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荆州带甲之士亦有数万,何惧蔡瑜小儿!” 说话之人乃刘表妻弟,蔡瑁。 蔡瑁与蒯越同为荆州士族,交情极好,同为刘表立足荆州之功臣,被刘表委以军师重任。 只听蒯越温言道:“德珪此言差矣,非是惧怕于蔡子珪,乃是无谓与其为敌。” 蔡瑁所想又与蒯越不同:“主公胸怀大志,与蔡瑜为敌乃迟早之事,况且,若非有意进犯,那蔡瑜何苦于鱼复屯兵数万。” “正因如此,更须慎重。 德珪当知,荆、益两州通路只得两处,一为房陵,一为鱼复,二地皆为崇山峻岭所围,易守难攻。 攻此两处,若走陆路,粮草难行,若走水路,逆流而上船舟难进,蔡子珪虽因此不易攻来,而我等攻去亦甚为难行,故此,主公于地利之上,并不能占据优势。 再者,益、凉、司隶三州有兵马近十万,主公只拥兵数万,其兵又比主公多。 若主公果真与蔡子珪交战,只恐我等并不能稍占上风。” “鱼复兵多,房陵兵少,我若以精兵携干粮奇袭房陵,如何?” “我闻房陵之将名为阎行,乃韩遂旧将,虽不知其能,可蔡瑜非不智之人,既以其据守房陵,想来定非易与之辈。 阎行据城而守,你若兵少,恐难得胜,你若兵多,若蔡瑜趁势由武关、鱼复两地出兵来袭,你待如何应对? 另,主公与袁术有怨,与孙策更是有杀父之仇,若袁术、孙策借此机会一同来攻,又当如何应对?” 蔡瑁听罢,顿时哑口无言。 刘表见此,问道:“异度,我闻你言下之意,可是要我出兵征讨袁术?” “主公英明,不去只恐不行,只是,若只主公去,亦非上策。” “此言何意?” “孔融此行乃是令天下诸侯共讨袁术,非主公一人也。 主公与袁绍交好,且与曹操、张杨、刘备无怨,可与其四人约定一同出兵,如此,既不会有违天子之命,又不必与袁术鹬蚌相争,使渔翁得利。 此外,刘备势弱,张杨尚未全取豫州,曹操、袁绍地远,若袁术败亡,主公或能趁势取下庐江、九江两郡之地,岂非好事?” 刘表听闻有望得庐江、九江二郡,心中恼意登时散去大半,说道:“异度言之有理,便依此策行之。” 其后,刘表以帐下谋士韩嵩为使者,去与张杨等人约定同讨袁术之事,又叫江夏太守黄祖整军备战,一旦与诸侯约定时日,即刻出兵庐江。 江州,司空府中,蔡瑜正于案前处置公事。 顾雍送来公文,言道经连年干旱,关中可耕种之土地已远不如往昔,纵然有翻车、水车之力,亦难以再复旧日粮产之数,若欲解之,唯有疏通郑国渠、白渠。 郑国渠,乃战国时秦王嬴政使韩国水工郑国所修,可灌溉土地四万余顷,合四百余万亩,秦国因此而富强,方能奋六世之余烈,得以一统天下。 可惜数百年过去,经年累月,如今郑国渠中堵塞泥沙无数,所能灌溉之土地已不足昔日一成。 早在汉武帝时,郑国渠已然堵塞,大夫白公遂谏言,请求于郑国渠之南再修一渠。 此渠修成,名为白渠,虽无法与郑国渠相比,亦可灌溉万顷耕地。 待光武帝刘秀迁都雒阳后,因长安人少,白渠便被废弃不理,至今已有两百余载,若要再用,亦需疏通。 然而,疏通郑国渠、白渠所需人力非小,时日非短,顾雍难以独断,遂于公文中征询蔡瑜之意。 蔡瑜思虑片刻,回复公文与顾雍,言道两渠宜尽早疏通,不需有顾虑。 此外,蔡瑜又叫顾雍征调人力,于不宜耕种之土地上种树,以防土地冲蚀。 所谓土地冲蚀,便是后世之水土流失。 春秋时,关中森林广布,《荀子·强国篇》有言:“山林川谷美,天材之利多”。 而西汉时,关中一地有民逾三百万,建房、烧柴、扩耕,所费林木甚巨,至西汉末年,长安附**原之上再无大片之树林,水土流失随之而来。 司马相如曾于《上林赋》中有言:“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是描述长安周围有八条大河环绕,然而,三百年后,此八河已尽皆绝迹。 细究其缘由,正是水土流失之害。 非但如此,蔡瑜更是知晓,日后,黄河将会因此愈加泛滥,终成历朝历代之大患。 回复罢,蔡瑜暗思:“关中人口日渐增多,有再多森林亦不足用。而关中之地正是后世之陕西,煤炭储量极大,看来当命百工院尽快组织勘探、发掘、应用煤炭一事,能源革命迫在眉睫。” 蔡瑜正在思量,凌操来报:“公子,桓阶已至江州。” 桓阶乃长沙人,孙坚任长沙太守时举其为孝廉,桓阶因此得以入朝任尚书,故而极为感念孙坚之恩德。 其后,孙坚为黄祖所杀,正是桓阶求见刘表,索回其尸首,并为其送丧。 蔡瑜在雒阳时,与桓阶同在尚书台任事,虽无交情,却也相识。 待听闻其为孙坚送丧一事后,蔡瑜命凌操以暗部探听其言行,得知其因孙坚之死对刘表有怨,遂亲自书信与桓阶,欲将其招揽至益州,却为其婉拒,未能如愿。 直至蔡瑜将献帝迎奉至江州,桓阶方才愿来效力。 第六十二章 桓阶谋荆南 陈珪算吕布 此时,蔡瑜闻凌操之言,喜道:“其人可在府外?我这便前去相迎。” 凌操忙道:“公子,桓阶言说有一策献与公子,可兵不血刃全取荆南之武陵、零陵、桂阳、长沙四郡,欲与公子密谈,我闻其言,便将桓阶带至家中等候。” 凌操宅邸与蔡府毗邻,皆有典韦麾下亲兵护卫,令外人无法窥探。 “哦?”蔡瑜闻言眼睛一亮,匆匆赶至凌府,只见一位文士正于堂中安坐,约三十余岁,面容刚毅。 文士见蔡瑜前来,起身拜道:“桓阶见过明公。” 明公,乃是东汉时对三公之尊称。 蔡瑜亦行礼道:“数载未见,今日总算盼得伯绪来此,瑜甚是欣喜。” 见礼罢,二人坐定。 蔡瑜问道:“公德方才言说,伯绪有一策可得荆南四郡,瑜甚奇之,不知是何妙计?” 桓阶笑道:“明公可知长沙太守张羡乎?” 太守乃重职,各州郡太守之名凌操皆会使暗部探查,因此,蔡瑜自是知晓:“我有所耳闻,知之不祥。” “张羡此人,历任零陵、桂阳、长沙三郡太守,其为官清明,深得百姓爱戴,于荆南之地威望甚重,只是却有一处不足,便是性情颇为高傲倔强。 刘表至荆州后,曾轻视于张羡,对其不假以辞色,张羡因此对刘表甚为不满。 我乃长沙人,与张羡有所来往,故知晓此事。” “莫非,伯绪之计便在张羡?” “明公言中矣。我有意游说于张羡,劝其领荆南四郡归附明公。” “若事有不谐,伯绪岂非身陷险地?” “明公勿忧,我知张羡甚深,敢断言,此事必定能成。” “好!伯绪既如此笃定,我便于江州静候佳音。” 商定,蔡瑜命凌操将桓阶悄然送离益州。 豫州,陈国。 张杨已任豫州牧近一载,当日曹操退兵后,张杨趁势攻破何仪、黄邵两部黄巾,将残卒收为己用,此后数月,其又相继讨平颍川、汝南、陈国三地大小黄巾十余股。 刘辟、何曼、龚都等黄巾首领见其势大,纷纷请降,张杨因此得士卒三四万,如今麾下合计有六七万兵马,一时声势颇大。 然而,豫州郡国有六,眼下张杨只得颍川、陈国两地。汝南黄巾虽已归附,汝南太守孙香却是袁术所命,张杨思及先前曾与袁术结好,遂向袁术索要汝南。 袁术岂会答应此事?自是断然拒之。 张杨由此心生不满,正自愤愤,又得知袁术称帝,不由骂道:“此等反国逆贼,必死无葬身之地!” 骂罢,张杨有心发兵攻取汝南,又心有疑虑,恐非袁术之敌。 便在这时,孔融携天子诏书而至,随后韩嵩又自荆州而来,言说刘表欲相约同讨袁术一事,张杨顿时大喜,不待约定之日,便命眭固、刘辟各领兵一万为先锋,征讨汝南。 汝南太守孙香只有数千兵马,见张杨大军来攻,不敢出城与其交战,固守于治所平舆县不出,并使人向袁术求援。 袁术正在寿春醉生梦死,忽闻张杨胆敢来犯,登时大怒,命部将桥蕤、李丰、乐就、梁纲各领军五千,前去相救。 孙香见有人来救,率兵出城与其四人一同夹攻眭固、刘辟,甫一交战,眭固、刘辟二人便大败,向西而逃。 桥蕤见此,啐了一口,大笑道:“那张杨收拢黄巾贼兵,以壮声势,却不知此等贼兵战力羸弱,不堪一击。我等这便追上前去,将其杀个干净!” 说罢,五人乘胜势引军追杀十余里,这时,忽见后方有数万士卒杀来,方知中计,来者正是张杨。 原来,张杨早依董昭之策,亲率三万兵马埋伏于平舆以北二十里处,待见眭固、刘辟佯败,便命龚都领五千兵马趁机夺城,自领其余将士堵截孙香等人退路,从后方掩杀而至。 孙香五人大惊,有心突围遁逃,却见前方眭固、刘辟亦返身杀来。 张杨兵马之数较五人多出近倍,又是夹攻之势,孙香五人麾下士卒见此,士气大丧,降者、逃者无数。 于是,自张杨袭来,不过区区两刻,袁术五路兵马便丧尽,孙香五人亦被擒获,为张杨斩杀。 见汝南郡已得,张杨命董昭为汝南太守,叫其守卫后方,自领五万兵马,进逼九江。 刘表见张杨夺得汝南,亦不再迟疑,命黄祖领兵两万攻向庐江。 袁术得知汝南已失,两万余兵马皆没,又知刘协已广诏诸侯前来征讨,心中大惧,遂命韩胤出使徐州,为其子袁耀求娶吕布之女,并许诺吕布为大将军,欲借此与吕布结为同盟,以抗衡诸侯。 下邳,吕布得知天下诸侯皆得天子之诏,便连刘备、孙策亦得封赏,唯独己处没有,心中极为不快。 便在这时,韩胤抵至。 吕布见袁术以其为大将军,并愿结为亲家,顿时意动,当即应下亲事,将女儿交与韩胤,派兵护送其返还寿春,并书信与张杨,请其勿要再攻九江。 张杨与吕布交情甚笃,又已得汝南,见信之后,便领兵转向沛国,不再理会袁术。 袁术之喜不必多提,沛国国相陈珪闻讯却是大惊,匆匆赶至下邳。 陈珪之子陈登为典农校尉,于吕布麾下任事,忽见老父归家,问道:“大人为何此时回来?” 陈珪急道: “吕布暴虐无智,我本断定曹兖州必会来取徐州,到时我父子与众士族齐心,里应外合,轻易便能将之逐走,不想今日吕布又有嫁女一事。 若吕布将其女嫁与袁术之子,与袁术连结,合徐、扬二州之力,便成祸患,曹兖州恐不能轻胜也。” 陈登听罢,叹道: “大人所言甚是,天下诸侯皆心怀鬼胎,虽受天子之诏讨伐袁术,亦绝不会尽力。 袁绍虽与袁术有怨,无奈有兖州相隔,不会派出太多兵马。刘表非有胆略之人,一旦遇挫,定然收兵。张杨与吕布结好,若知袁术与吕布结亲,当会罢兵。孙策乃袁术旧部,更不知会出力几何。 另有刘玄德,其虽为宗室,却只有万余兵马,只恐有心无力。 如此一来,袁术得吕布之助,讨袁之事或会不了了之,其后,若曹兖州来攻吕布,袁术必会相阻,张杨亦会助其。 到时,只恐并非徐、扬二州,而是徐、扬、豫三州合力。” 陈珪亦叹道: “便如元龙所言,张杨如今已然罢兵,转向沛国矣。 早知如此,我当听从元龙之言,劝众士族与刘备亲善,悉心辅佐于其,或能避免吕布来此,唉,悔之晚矣。” “往事已矣,何必介怀。大人今日归家,不知欲如何为之?” “我欲与元龙一同劝说吕布,定要使其回心转意,不再嫁女。” 既已定计,陈珪二人前往吕布府前求见,言道有大事相禀。 第六十三章 吕布悔婚 张飞抢亲 吕布得下邳后,士人少与其来往,此时听闻陈登父子登门求见,又称有要事,顿时甚奇之,当即叫人引其二人进府,自在堂中等候。 见陈珪、陈登进来,吕布问道:“元龙,不知有何大事要报与我知晓?” 只听陈珪说道:“我父子二人是为救将军性命而来。” 吕布闻言,心中不喜,立时虎目一瞪,喝道: “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 我纵横天下十余载,威名赫赫,有谁人不知,又有谁人不晓,何人能伤得我性命?” 见吕布发怒,陈珪面不改色,拜道:“我闻将军欲将爱女嫁与袁术之子,不知可有此事?” 吕布答道:“确有此事。” 陈珪又道: “将军可知,袁术背汉,僭越称帝,人人得而诛之。 天子已然传诏,号令天下诸侯同讨袁术,将军若此时与其结亲,不免背上逆贼之名,岂非不智?” 吕布闻言,怒哼一声: “天子诏令诸侯,却轻视于我,不曾见丝毫封赏。 而袁公路愿以我为大将军,对我以诚相待,又叫其嫡子娶我爱女,我若不应,岂非不义? 况且,我虽非士人,亦曾听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莫非袁公路与我二人合力,便不能得此天下乎?” 陈登说道:“将军当真以为袁术此举乃是出自真心?” 吕布不解道:“此言何意?” “将军当初投效于袁术,却受其忌惮,袁术对将军甚是无礼。 其后,将军与曹操交战时,袁术亦未曾施以援手。 今袁术见势不利,唯恐败亡于诸侯,情急之下,方才欲与将军联手。 且不说袁术能否胜过诸侯,保得性命,亦不言袁术所任命之大将军能值几何。 将军岂能不知,以袁术之性情,眼下虽拱手送上大将军之位,来日形势好转,便果真不会对将军不利乎? 再者,四方诸侯来讨,胜负尚未可知,将军本能置身事外,又何苦要背负骂名?” 见吕布不言,似有迟疑之意,陈登又道: “天子未曾下诏与将军,或因不知将军之忠心也,不如将军以我为使,前往益州,向朝廷言明将军之忠义,为将军请封。 另则,曹操雄踞兖州,拥兵数十万,将军若能与其化敌为友,联手剿灭袁术,既顺应天下大义,又可向朝廷展露胸怀,如此,将军定会被朝廷委以重任。” 吕布闻言,有些意动,正欲叫人将其女追回,忽听有人来报,言道其女车队为刘备部将张飞所劫,韩胤被张飞斩杀,其女亦被张飞劫走。 听罢,吕布大怒,叫高顺、陈宫守好下邳,自领两千骑兵,前去救女。 且说,孔融昔日为北海相时,为黄巾所困,彼时,刘备曾领兵来救,二人有此旧谊。 此时,刘备见到孔融前来宣诏,自是一番寒暄,得知天子拜其为扬州牧,不由暗呼一声:“天助我也!” 刘备身处小沛,北有曹操,南有袁术,西有吕布,空怀大志,惜乎被困于此处。 如今,袁术已是反贼,扬州无主,刘备正可借朝廷之命,转去扬州招兵买马,再图大事。 至于孙策,其虽有勇力,可刘备身边亦有关羽、张飞这等猛将,又岂会惧之? 再者,刘备曾听闻,江东四郡虽为孙策平定,暗地对其心怀恨意者却不计其数,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之事,怎能错失? 将孔融送走,刘备命关羽整军,南下扬州,又叫张飞携诏书领兵三千在前探路。 一路无事,行至夏丘,刘备忽见张飞回转,且带回一架马车,不由奇道:“益德,不知此马车自何处得来?” 张飞大笑,说道:“兄长且猜。” 关羽、张飞自涿郡随刘备起兵已有十余载,历经波折,始终不离不弃,故此,三人情同手足,以兄弟相称。 刘备哪有心思去猜测此等小事,只径自走到车前,掀开车帘一看,只见一位女子,年岁不大,正满面惊恐之色,躲于车内角落处,登时大惊:“益德,这女子乃何人?” “哈哈,兄长,此女子乃吕布之女也。 兄长可知,袁术部将韩胤欲将此女带回九江,与袁术之子成婚,不曾想正好被我撞上。 那袁术反国,吕布又夺走兄长之徐州,我岂能使其二人如意?索性刺死韩胤,将此女带回。 我尚未娶妻,不若令此女与我成婚,岂非好事?” “益德,你!”刘备心中恼怒,又不忍责备张飞,遂问道:“韩胤与此女可有护卫?” “车队有数百护卫,被我斩杀小半,余者尽皆逃窜去了。” “哎!益德,你闯下大祸矣!若有护卫回下邳禀明此事,吕布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苦等十余载,方有今时之良机,本可安生前往扬州,不想你竟做下这等莽撞之事。 若吕布领兵前来,我等又非其对手,纵是得以逃脱,只孤身行至扬州又岂能与孙策相争? 万事皆休矣!” 关羽在一侧听罢,亦对张飞之举颇有怨言,却又拿其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兄长,为今之计,我等当速离此地。” 刘备急道:“云长所言甚是,我等该速走才是。不过,此女该当如何处置?” 闻言,张飞说道:“自是要带去扬州,与我为妻。” “益德勿要多嘴!” “益德休要多言!” 刘备、关羽一同喝道。 这时,糜竺说道:“不如将其留于此处,吕布若来,寻回其女,或不会再追。” 刘备此时六神无主,闻糜竺之言,正要照此行之,忽听一人说道: “主公不可!若将此女留于此处,万一被贼人所害,主公便与吕布结下死仇。 以我之见,当携此女同行,待吕布追上时,再将此女还与吕布,与其分说明白,请其恕罪,方能无忧。” 说话者名为孙乾,字公佑,乃是大儒郑玄举荐与刘备之谋士。 闻言,又一人说道:“公佑之策甚为稳妥,我亦是此意。” 此人名为简雍,字宪和,与刘备乃总角之好,自涿郡跟随至今。 刘备见此,便命关羽领军疾行,并好言安抚于吕布之女,叫其勿要惊慌。 【1、关羽本字长生,后改为云长,不过具体什么时候改的并没有相关记载,推测应该是刘备称帝以后,为方便阅读,书中采用云长。2、张飞字益德,而非翼德,是有明文记载的。】 第六十四章 刘备受辱 蔡瑜旧事 向南复行半日,刘备忽听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忙叫关羽结阵备敌。 不多时,吕布追至,只见其面目狰狞,怒喝一声: “刘备,前番我好心归还你妻,今次你去扬州,我亦未曾阻拦。你竟恩将仇报,掠去我女,今日,你我二人不死不休!” 刘备麾下士卒闻言,纷纷左右相顾,窃窃私语。 张飞正要喝骂,被刘备止住。 只见刘备走到阵前,拜倒于地,说道: “吕将军,此事实属误会也! 如今袁术反国,人人皆知,益德鲁莽,只见韩胤,而不知将军之女亦在其中,这才将吕将军爱女带回,待我得知此事后,不敢稍有怠慢。” 说罢,刘备叫简雍将马车带到阵前,又道:“将军且看,女公子便在此处,绝不曾遭受丝毫委屈,我这便将其归还将军,请将军明察!” 简雍闻言,驾驭马车至吕布处,行礼退回。 吕布问明女儿,知其并未受到侵犯,方才怒意稍减。 刘备见吕布与其女叙话毕,才道:“此事虽是误会,我亦有过失,望将军恕罪。” 说罢,起身再拜。 张飞见刘备连拜吕布,受如此屈辱,登时火冒三丈,目眦欲裂,直欲上前与吕布分个你死我活,却被关羽强行制住。 吕布心急救女,只领两千骑兵来此,见刘备万余兵士严阵以待,又见刘备连连下拜致歉,唯恐战事一起,其女有失,于是沉声喝道: “刘玄德,我女既无事,我便暂且放你一马,你须记得此恩德,莫要再行此等忘恩负义之事!” 说罢,引兵返还下邳。 待吕布走后,刘备方才起身,其面无表情,只额上青筋暴起,显出其心中绝非平静。 其后,刘备并未多言,只叫关羽、张飞整军,继续前往扬州。 吕布回转下邳,暗思:“陈登父子所言有些道理,且韩胤被杀,袁术纵是不说,亦定会对我生怨。倒不如依陈登之言,不再理会袁术,免得受其拖累。若是如此,韩胤之死,反倒为我之功劳,正可向天子索要封赏。” 于是,吕布下令,以陈登为使者,前去益州,为其表功、求官。 扬州,会稽。 孙策与张昭、张紘、秦松、陈端、虞翻几人聚于堂中,面有怒色: “朝廷拜我为广陵太守、虎威将军,命我征讨袁术,却又拜刘备为扬州牧,诸位,此事何解?” 张昭说道:“显而易见,此乃蔡子珪既欲主公出力,又恐主公势大,以刘备来挟制主公罢了。” 其余几人闻言皆笑。 孙策奇道:“有何可笑之处乎?” 虞翻笑道: “主公虽是吴郡人,只是少时便移居庐江,或许不知蔡子珪昔日于江东之大名鼎鼎。 我曾与其见过,此时听子布提起此人,颇觉有趣,想来文表(秦松)几人亦是如此。” 秦松说道: “便如仲翔所言,我与子纲(张紘)、子正(陈端)同为广陵人,亦与蔡子珪有缘得见。 彼时,蔡子珪与其父蔡邕公常居吴郡,其父子二人时常访士辩经。 蔡公之才高不必多言,蔡子珪小小年纪,与众多江东名士论经,却分毫不落下风,郑玄公更赞其为‘蔡氏麒麟’。 黄巾之后,天下稍安,自有不服其‘麒麟’之称者来寻其论经,两三载间,蔡子珪迎战数十名士,竟未逢一败,自此,江东无一人敢言学识在其之上。” 孙策自小不爱学文,又居于庐江,对此知之甚少,此时听闻,颇觉有趣,问道:“其后如何?” 陈端说道: “其后数载,再无人寻其论经,蔡子珪便极少露面,有传言称其整日于家中习武。 待蔡子珪再次名声煊赫,乃是董卓当政,其代父入朝之时。 如今,数载过去,其果真不负麒麟之名,尚未至而立之年,竟已名列三公,实令人恍若梦中。” 孙策心胸豁达,并不因帐下众人称赞蔡瑜而气恼,只是有些不服道: “我有一好友,其名亦为‘瑜’,出身庐江周氏,名曰周瑜,字公瑾。 我虽不知蔡瑜其才如何,却知周瑜之才甚高,绝不弱于当世任何一人,待来日我引其与尔等相见,尔等一观便知。” 这时,张紘说道:“我等莫要再闲话,当尽快商议如何应对才是。” 众人闻言不再说笑,孙策说道: “眼下舅父(吴景)为丹阳太守,君理(朱治)为吴郡太守,伯阳(孙贲)为豫章太守,我自领会稽太守,虽说大半扬州已为我所有,却皆非朝廷任命。 若刘备来此,表奏朝廷,将四郡太守另委于他人,莫非要我拱手相让不成?” 张昭说道: “自是不能相让。 我闻刘玄德麾下无非六七人可用,兵马只万余,其于扬州又无根基可言,断无与主公相争之力。 刘玄德至扬州,若顺势而为则罢,若有争斗之心,逐走便是。” 陈端说道: “子布之言有理,只是,扬州四郡初定,人心不稳。 主公先后击破陆康、刘繇、许贡、王朗,陆氏乃吴郡大族,刘繇乃宗室,许贡、王朗二人于江东甚有声望,故此,对主公不满者非少。 此外,主公虽是吴郡人,初至江东时,却是奉袁术之命行征伐之事,已令江东之人不喜,如今,袁术反国自立,更失之大义,主公虽断然与其绝交,亦难免受其牵连。 如此种种,若刘玄德来此,或会与彼辈对主公心怀怨言者勾连,不可小视。” 孙策说道:“索性不待刘备抵至,我便将其逐走,如何?” 张紘说道: “万万不可,便如子正方才所言,主公受袁术之命来江东,本就于大义有亏,虽凭悍将强军取得扬州四郡,四郡之民却人心浮动,尚未归附。 刘玄德持天子诏书而来,受朝廷任命,主公若无故将其逐走,岂非坐实不尊天子之名?则江东再难归心矣。” 孙策不满道: “如今汉室倾颓,天下诸侯又有何人无自立之心? 昔日朝廷拜金尚为兖州刺史,亦为曹操所逐,曹操能为之,为何我便不能?” 虞翻说道:“主公既知曹操逐金尚一事,莫非便不知兖州复叛之事乎?” 孙策怒道:“谁人敢叛,我领兵将其诛杀便是。” 秦松谏言道: “扬州有民数百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主公岂能杀尽? 我等时常规劝主公,莫要杀戮过重,须以德服人。 扬州之事与兖州不同,昔日兖州复叛,曹操能胜,并非只凭兵强,乃是吕布亦不得人心。 而刘玄德乃宗室,十余载间虽未成大事,却以仁义着称,若扬州反叛,其以宗室血脉、仁义之名聚拢士卒,又得怨恨主公者相助,只恐难制也。” 虞翻叹道: “若是迟上三五载,江东之民或已归心,任谁来此皆非主公之敌。 而眼下,四郡民心不定,又有袁术称帝,拖累于主公,蔡子珪此时将刘玄德送来扬州,实是一手妙棋。” 第六十五章 孙策议事 郭嘉谋吕 孙策问道:“我闻尔等之言,莫非便只得坐视不成?” 陈端说道:“非也,尚有一策可解之。” 孙策闻言大喜:“是何妙计?” 陈端答道: “袁术大将纪灵屯于广陵,朝廷既命主公征讨袁术,又拜主公为广陵太守,便是算定主公若去赴任,就必得将其逐走。 主公不如顺水推舟,依朝廷之意而为之,与吴郡之兵同攻广陵,再以丹阳、豫章、会稽之兵攻庐江,如此,则可示之天下,主公与袁术非同道中人,稍安四郡之心。 一旦有所斩获,又能为朝廷立下大功。 须知,袁术僭越称帝,乃朝廷心腹大患,今虽有天子诏令,天下诸侯又有几人会真心讨袁? 到时,主公有讨袁之功为凭,再以同讨袁术为名,表奏扬州四郡太守之位,蔡子珪岂有不应之理? 况且,纵是一时未能建功,四郡太守领兵讨贼,乃是为朝廷效忠,朝廷又岂能轻易以他人代之,寒天下之心? 再者,蔡子珪以刘玄德为扬州牧,意在令其与主公制衡,亦绝不愿见其独领扬州之地。 扬州六郡,四郡已在主公之手,九江、庐江二郡,刘玄德若欲得之,任其寻袁术自取便是。 待数载之后,四郡归心,主公再将刘备逐走,夺回两郡,岂非水到渠成之事?” 张紘忧道:“子正之策虽好,只恐蔡子珪既欲以刘玄德制衡主公,便不会坐视其无立足之地。” 张昭闻言,说道: “眼下别无他法,只得如此行事,我等临机应变便是。 再者,朝廷拜主公为广陵太守,并非无利可图。 广陵乃徐州之地,主公既为广陵太守,则可据此以谋徐州,只是,如此一来,吕布则为主公之大敌也。” 秦松说道: “吕布,莽夫也,不足为虑,主公当虑者乃曹操。 如今公孙瓒已非袁绍之敌,败亡有时,则曹操与袁绍决裂之日不远矣。 曹操非无智之辈,又有诸多谋士辅佐,定然对此心知肚明。 而曹操势弱,仅凭兖州之力,绝非袁绍之敌,定会图谋别处,无非豫州、徐州。 若其欲取徐州,必是主公大敌。” 孙策并不以为曹操如何了得,见众谋士已有应对之策,喜道: “且依诸位之计行之,若果真与曹操相争,我自有刀剑相对。” 其后,孙策传信吴景几人,叫其各派兵马去攻庐江,自领万余士卒前去广陵,岂知行至钱塘时,却探知陈瑀勾连江东严白虎、祖郎、焦已等三十余股山贼,欲趁孙策讨袁之时,谋夺江东四郡。 陈瑀亦算得上“乐子人”,其乃故太尉陈球之子,曾被袁术任为扬州刺史,受袁术之命守于寿春。 兴平元年(194),袁术攻陈留,败于曹操之手,退回九江时,陈瑀却拒绝袁术入城。 袁术因此大怒,欲领兵攻城,陈瑀却又心中惧怕,派其弟陈琮前去求和,被袁术扣下。 其后,见袁术仍要进兵,陈瑀匆忙领兵退至徐州海西县,自封吴郡太守,屯兵于此数载。 此时,孙策得此消息,大怒,自去征讨纪灵,拨与部将吕范、徐逸三千兵马,命其二人统兵直扑海西。 不久,吕范二人大破陈瑀,俘获其妻儿及四千余士卒,陈瑀大业未成,只好孤身逃奔袁绍去了。 豫州,鲁国。 曹操月前已至鲁国,本要发兵攻向徐州,忽闻袁术称帝,顿时左右为难,难以抉择。 若此时置袁术不顾,反攻徐州,则失之大义,若攻袁术,损伤士卒、耗费兵粮不说,又恐吕布趁机来袭兖州,无奈之下,只好暂且观望。 前几日,孔融、韩嵩先后来此,曹操从孔融口中得知,刘备即将前往扬州,又探知张杨将至沛国,更为烦恼,对郭嘉言道: “奉孝,此时形势与先前大为不同,刘备一走,我将独对吕布、张杨、袁术,实是进退两难。” 郭嘉笑道: “主公莫急,袁术新败于张杨之手,损兵折将,绝无胆量再理旁人之事。 而刘表既有出兵之意,又见张杨大胜,岂能不趁火打劫? 为保万全,主公近日可多放探马,待刘表攻庐江之时,征讨吕布之时机便至。” “此言何解?” “孔融曾言,天子亦有诏令与孙策,拜其为广陵太守,叫其征讨袁术。 孙策原为袁术之从属,今袁术称帝,其必定急于表明与袁术势不两立之意。 且不说孙策是否会去广陵,若去,其自要与纪灵分个高下,便是不去,一旦刘表攻庐江,其趁势发兵,则可既向朝廷示之忠心,又不必出死力,何乐而不为? 另有刘备,扬州四郡归孙策,两郡归袁术,其虽去扬州,又何来立足之地? 因此,若见刘表攻庐江,刘备定会借机齐攻,以夺庐江之地为己有。 到时,自有其三人牵制于袁术,主公须虑者,唯吕布与张杨二人也。” “即便如此,张杨若至沛国,我攻吕布时,其于我便如同芒刺在背,如何解之?” “张杨麾下兵马,多是初降之黄巾贼兵,各自由其首领统之。 若兵势有利时,或许尚有几分战力,稍一遇挫,必会离心。 张杨能胜袁术,非是兵强,乃是胜在奇谋,其兵实不如主公之兵也。 朝廷既令主公讨袁,主公便能以此名义领军经沛国前去,待行至谯县时,留一部兵马于此处,以备张杨,其余兵马则可出兵攻取徐州。 若张杨欲助吕布,自有谯县之将士据城阻之,待主公胜后,引军回击,顷刻之间,张杨定然大败。” “我若久攻不下,该当如何?” “所谓上兵伐谋,胜在战先。主公若欲速胜吕布,紧要处当在琅琊国。” “奉孝是说臧霸、孙观等人?” “正是。自陶谦死后,臧霸、孙观、孙康、吴敦、尹礼几人便屯兵于琅琊,刘备在时,其并不听令,如今吕布至此,其亦不会顺从。” “要如何为之?” “我闻琅琊国相萧建依附于吕布,而近日臧霸因缺粮进攻莒县,击破萧建,夺其粮草。 吕布闻讯,率兵前去讨要辎重,而臧霸不知其意,守城不出,吕布无法,只得空手而归,颇有怨言。 想来此时臧霸等人正惧吕布报复。 主公当趁机派人前去与臧霸商议,招降于其,或是与其合谋,假称欲赠辎重与吕布,叫其来取。而主公则可兵分两路,一路埋伏于其归途中,袭杀吕布,一路趁下邳空虚,前去夺城,如此当能建功。” 第六十六章 陈珪巧施诡计 曹操兵临下邳 曹操闻郭嘉之谋,大喜,当即派部将韩浩去与臧霸商议谋吕一事。 不几日,韩浩传回消息,言道臧霸愿降,只有一个请求,望曹操应允,却是要曹操赦免徐翕、毛晖二人。 徐翕、毛晖本是曹操旧部,当日兖州复叛时,其二人见陈宫等人势大,便一同举兵反叛。 不想,曹操身处如此逆境,竟能将兖州再次平定,徐、毛二人深恐曹操追究其罪,便出逃至徐州,效力于臧霸麾下。 臧霸为人颇为重义,思及若其降于曹操,此二人必定死于曹操之手,故先有此请。 曹操见此,对臧霸极为赞许,不仅应下其请求,并向臧霸许诺,待夺下徐州,以此二人为郡守。 臧霸既得曹操之诺,遂降,依郭嘉之计,派人去下邳向吕布请罪,并言称愿将辎重尽数赠予吕布,以示结好之意,请其率兵来取。 吕布见罢臧霸使者,大喜,立时便要前往开阳。 这时,有人劝道:“主公不可轻信,此事颇为蹊跷,或许是计。”吕布一看,乃是谋士陈宫。 “公台为何以为是计?” “前次主公亲自去莒县讨要辎重,而臧霸不给,如今却说愿将粮草尽数奉上,短短时日,前倨而后恭,所为何来? 臧霸本就缺粮,其之所以攻取莒县,正是为得粮草,臧霸若将所得粮草尽数赠予主公,其又如何饱腹? 有此两者,可知臧霸多半并非真心赠粮,而是欲对主公不利也。” 吕布闻言,心中起疑,只听又一人说道: “公台多虑矣。以我看来,臧霸此前守城不出,乃是因惧怕主公,其今次欲赠粮草,同样是因惧怕主公。 主公之勇,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其前次不予粮草,莫非便不惧怕主公报复乎? 故此,臧霸心意大变亦在情理之中。” 说话者乃是陈珪。 吕布以陈登为使前往江州后,便将陈珪留在下邳,一者为质,二者为谋士。 陈宫闻言,又道:“汉瑜所言不无道理,然则,若臧霸真心欲赠粮草与主公,叫其送来便是,主公又何苦亲身涉险?” “只恐那臧宣高并无胆量敢送粮草来下邳。 其于莒县所得粮草非少,若要送来,所需兵力不在少数,万一主公将运粮士卒扣下,收为己用,臧霸则又失粮又失兵,其岂会不忧? 另则,主公虽勇,又颇有人望,如今兵马却不足万五之数,皆因缺粮所致。 主公若得臧霸所赠粮草,兵马倍之亦不在话下,到时,再收服臧霸,徐州则牢牢握于主公手中,天下还有何人敢惹?” 吕布只觉陈珪之言极为顺耳,决意亲去开阳取粮,正要召集部将整军,只听陈珪忽的又道: “主公,公台所忧亦自有其道理,为防不测,主公当多带兵马才是。” 吕布闻言,赞道:“汉瑜思虑周全,对我甚是忠心,待我归来,定然重赏于你。” 说罢,吕布召集部将高顺、曹性、侯成,整军一万,前往开阳,留宋宪、魏续二人守于下邳。 待吕布走后,陈宫踱步至陈珪身侧,问道:“汉瑜当真以为此非臧霸之计乎?” 陈珪闻言,愕然道: “公台何出此言?莫说此事十之八九为真,纵然是计又能如何?以主公之勇,又有一万兵马傍身,臧霸岂敢有歹意?” 陈宫未再多言,径自走了。 陈珪回到家中,心中暗喜: “臧霸赠粮之事十有八九是计,以臧霸之能,绝无此谋略,定然出自曹兖州之手,只是不知,曹兖州是为谋人或是谋城。 若为谋城,我已唆使吕布带走大半兵马,到时,我聚集私兵,为其打开城门,则下邳可定。 若为谋人,吕布虽有一万兵马,曹兖州也定然准备周全,孰胜孰负,且等几日便知。” 五日后,下邳。 宋宪、魏续二人正在饮酒。 只见宋宪连饮数杯,大笑道:“哈哈,平日主公于军中禁酒,眼下,主公不在城中,你我二人连饮数日,总算稍解心中烦闷。” 魏续闻言,怨道:“军中粮草不足,主公禁止酿酒便是,这已酿成之酒,却也不让我等饮用,对我等实在过于严苛。” “莫要多言,畅饮便是,过几日主公回城,不知又要暂别这杯中之物多少时日。” “我听闻,臧霸此次赠予主公之粮草颇多,待主公回来,我等不如请求其撤下禁酒之令,如何?” “言之有理,或可一试,哈哈,来,饮!” 二人酒兴正酣,忽听士卒来报,称有大军正向下邳行来。 宋宪、魏续登时大惊,忙令士卒拉起吊桥,关上城门,赶至城楼之上。 不久,陈宫、陈珪二人齐至。 宋宪远远瞧见来人所打旗号为“曹”,惊道:“是曹操!” 魏续说道:“如今主公不在,城中兵马只数千,我观曹操大军兵马甚多,当有两万之数,该要如何是好?” 陈珪说道:“下邳城外有护城河相守,今吊桥已起,我等只要坚守不出,曹操又能如何?数日之后,待主公引兵归来,将军再领兵马出城接应,定能令曹操大败。” 陈宫立于一旁,不发一言。 过不多久,曹操大军已至城下,有人出来喊话劝降,只听其喊道: “城中诸将听好,吕布悖逆,不日便将授首,今我主曹兖州大军已至,劝尔等早降,我主宽仁,可饶尔等性命。 如若不降,待城破之日,城中将领皆斩,勿谓言之不预也。” 陈宫闻言,面上一僵,随即大惊失色: “糟了!主公果然中计也!曹操既知主公不在城中,定是已与臧霸勾结,只恐另有兵马埋伏,主公危矣!” 宋宪、魏续顿时面现惊惧之色,不知如何是好。 陈宫见此,隐去忧容,改口道: “主公有高顺等将随行,又有一万大军,纵是中了曹操奸计,其又岂是主公对手,我等只须坚守数日,主公定会来救。” 宋宪、魏续闻言,心中稍安,无心再去饮酒,便守在城楼之上,察看曹军动静。 曹操见城中无人回话,亦不急于攻城,叫大军后退一里,就地扎营。 第六十七章 二陈之死 下邳城陷 营中,只听曹操对郭嘉说道:“下邳城内虽兵马不多,其据城而守,非一时能下。反不如待吕布中伏之讯传来,城中兵马得知,定会军心打乱,到时方是攻城良机。” 郭嘉随在曹操身侧,举起葫芦饮了一口,正要说话,却见一位小将前来。 此小将乃曹操之弟曹德之子,字安民。 昔日曹德与其父曹嵩同行,皆为陶谦所杀,独留此子于世,曹操怜此犹子,便叫其为护卫,时时带在身侧。 曹安民来到近前,说道:“叔父,有一人来军中求见于你,言称有要事相禀。” 曹操叫犹子将人带来,只见来人身着白衣,神色稍显拘谨,便问道:“你乃何人,有何要事相禀?” 此人见到曹操,行礼罢,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拜道:“我乃沛国国相陈珪府中仆人,家主五日前命我出城相候,嘱咐我若见曹使君领兵而来,便将此信交与使君。” 曹操甚是讶异:“陈珪?我与其素不相识,其怎知我会领兵来此?” “下仆亦不知其中究竟,只听家主曾言,使君若有疑,一看书信便知。” 闻言,郭嘉放下手中葫芦,甚觉有趣。 曹操亦是大奇,接过书信,打开一瞧,顿时大喜,其将书信递与郭嘉,急道:“奉孝,你且来看!” 郭嘉看罢,笑道:“恭贺主公,有此贤士相助,下邳已得也。” 是夜,三更。 宋宪、魏续知下邳难攻,又见曹军并无动静,早已各自去帐中睡下,只留数十士卒于城楼之上守夜。 此时,夜色正浓,伸手不见五指,是以并未有人瞧见,正有憧憧人影紧贴城墙,向城门处摸来。 因城外有护城河相阻,无夜间偷城之患,一伍守门士卒不以为有险,颇为疏懒,已然于门洞中倚墙熟睡。 这时,却见数人手持利刃,悄然上前,捂住五人口鼻,横刀一抹,只听数声闷哼,守门士卒便尽数倒下。 来人见门卒已死,举起利刃,借月色反光,示意余者过来。 未几,便见有百余人聚于城门处,为首者正是陈珪。 陈珪心知,打开城门容易,放下吊桥却难。 因吊桥极重,乃是用铁索拉起,若要放下,定会发出响声,如此一来,惊动旁人在所难免。 无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陈珪叫来四位力大之人,要其去转动轮轴,放下吊桥,嘱咐其必定要快,其后又叫来数人,命其速速打开城门,其余人等,皆于门洞前拒敌。 “放!”随着陈珪一声令下,一阵金属碰撞声响起,在静谧深夜中,犹为刺耳。 城楼之上,数十守夜士卒顿时被惊动,下来一看,却见有百余人守在门洞,正有人在放下吊桥,赶忙高呼:“有奸细偷城!” 呼罢,便上前与陈珪等人厮杀起来。 呼声落下不久,只见有人领数百士卒赶至,却是陈宫。 原来,陈宫心知下邳易守难攻,只要不曾缺粮,便是守上数月亦是轻而易举,所虑者,唯有内乱。 故此,其向宋宪、魏续二人索要数百士卒,与其一同宿于城门不远处,皆和衣而眠。 陈宫满怀忧虑,并未熟睡,一听有动静传来,便领士卒匆忙赶至,见此情形,立时喝令士卒杀上前去。 门洞地窄,陈宫士卒虽多,一时亦攻之不下,然则,陈珪毕竟人少,不多久,身侧尚能战者已不足半。 说时迟,那时快,值此形势愈危之时,只听一声巨响,吊桥落于地上,陈珪疾呼: “城门已开,曹使君将至,尔等莫要负隅顽抗,速速请降,方可免死!” 陈宫闻言大怒,持剑高呼:“敢退者死!” 士卒惊惧,不敢后退,陈珪处又接连倒下数人。 城门虽开,无奈曹军未至,陈珪亦不敢稍退,以免陈宫抢回城门。 一番搏命厮杀,眼看自家私兵已所剩无几,陈珪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莫非今日注定功败垂成,我当死于此处?” 便在这时,只听远处传来雷鸣般喊杀声,陈珪扭头一看,见有数百骑兵正自城外疾驰而来,顿生死里逃生之感。 陈宫急甚,欲再叫人拉起吊桥已是来之不及,只得大喊:“快关城门!” 众士卒亦惊惧,强冲上前去,正要关门,却见一骑当先而至,纵马撞了过来,将城门挡住。 见此,陈宫心知大势已去,只觉一阵眩晕,正欲设法逃走,却见陈珪仍在门洞处,心中登时恨意炽盛,持剑冲了过去:“我今日便是死于此处,亦要诛杀你这背主小人!” 陈珪见陈宫杀来,边退边挡,不想却为尸身绊倒,陈宫赶上两步,一剑刺入其胸口,正欲拔剑再刺,却见曹军骑兵皆至,被一刀砍翻于地上。 此时,宋宪、魏续已尽起城中兵马赶来此地,与曹军杀在一处,无奈曹军源源不绝自城门涌入,二人寡不敌众,被斩杀于阵中。 城中士卒见主将已死,皆降。 一夜鏖战,下邳已破,曹操甚喜,进入城中。 行至门洞,曹操忽见陈宫倒于地上,已无声息,不由叹道:“我本有意劝降于公台,不想其竟死于此处。”遂叫人将其收敛下葬。 士卒将陈宫尸身抬走,露出其身下一人,乃是一儒服老者,亦已死去多时。 曹操不觉有异,正欲前行,身后却传来一声悲呼:“家主!”却见陈府仆人扑到老者身上痛哭。 曹操心中一紧,止住脚步,面上喜色褪下,问道:“此人便是陈氏家主陈珪?” 陈府仆人呜咽道:“正是家主。” 曹操一时无言,命人找来知情之人,方知陈珪本不曾打算亲至,待众人临行时,其因担忧事有不谐,方才随行。 陈珪知晓城楼之上仅数十人,以为有百余私兵,定能挡住片刻,足以放下吊桥、打开城门,等来曹军。 不曾想,陈宫竟能来得这般快,又带来数百士卒,陈珪这才惨遭横死。 斯人已逝,为之奈何? 曹操亲自将陈珪尸身送回其府中,另赐钱粮若干,下令将其厚葬。 走出陈府,曹操见有两人正于门外相候,定睛一看,却是故尚书令陈纪与其子陈群。 曹操忙上前见礼,问道:“陈公怎会在此?” 经一番叙话,曹操方知,当初刘备为豫州刺史时,征召陈群为其别驾从事。 陈群曾劝刘备莫要受让徐州,见刘备不听,便不再跟随。 后为避兵祸,陈群与其父流落至下邳,今见下邳为曹操所得,特来拜见。 曹操见陈群有效力之意,将其任为下邳县令。 第六十八章 苍穹之下 何人无双 且说下邳城陷之时,吕布方才抵至开阳,只见开阳城门大开,臧霸孤身立于城前,其身侧有辎重堆积如山。 吕布问道:“宣高此为何意?” 臧霸答道: “前次于莒县,我因不知吕将军来意,又知吕将军之勇猛,故此不敢打开城门,迎将军入城。 事后,我常为此懊悔,唯恐因此见罪于将军。 今日,我将粮草尽数赠予吕将军,并大开城门,迎将军入内,以向将军赔罪。” 吕布闻言虽喜,却又思及陈宫之言,唯恐城内有伏兵,于是说道: “前事既起于误会,宣高又有这般诚意,我岂有见罪之理? 不过,我为运送辎重,所带将士颇多,入城多有不便,且待我将辎重运回下邳,再邀宣高一叙,到时,你我二人一醉方休,如何?” 臧霸拱手道:“皆由吕将军之意。” 吕布见臧霸如此顺从,心中疑虑尽去,叫士卒将辎重装车,自与臧霸相谈甚欢。 一个时辰后,辎重皆已装至车上,吕布遂辞别臧霸,引军返程。 行了数十里,见一路无事,吕布喜道: “公台虽有智谋,唯独疑心过重,臧宣高分明乃是惧怕于我,这才有心与我结好,其偏说此事是计,何其荒谬也。” 高顺不知其中详情,只是劝道:“主公,所谓小心无大错,唯谨慎方能保得万全,我等归途三百余里,路程颇远,还是小心为上。” 吕布正自得意,闻言不以为然。 又行数十里,途经一处山谷,高顺请命: “主公,前方险地,不如我先领兵一探,若无事,大军再行。” 吕布摆摆手:“何必如此,我等有一万大军,徐州又无大敌,谁人敢来劫道不成?径走便是。” 说罢,吕布当先走入山谷。 行至半途,见无事发生,吕布哈哈大笑,对高顺说道: “果如我所料,凭我吕布之名,当可纵横天下,何况一小小山谷乎?” 话音未落,只听杀声骤起,箭落如雨,吕布麾下兵马顿时大乱。 吕布挑飞数支利箭,抬首一看,只见山上有四面旌旗飞扬,各自书有“曹”、“夏侯”、“乐”、“于”四字,正是曹操部将曹洪、夏侯渊、乐进、于禁四人。 箭过两轮,四将一声令下,四部人马自山上蜂拥而下,将吕布残卒团团围住,杀了上来。 吕布见势不妙,不敢久留,顾不得辎重,高呼:“随我突围!” 呼罢,便一马当先,朝山谷外逃去。 逃出山谷,吕布转身一看,见无人追来,再环视四周,却见仅有数百骑兵随其突围而出。 再看诸将,高顺尚在,而曹性、侯成尽皆陷于山谷之中。 吕布追悔莫及,恨恨道:“悔不听高顺之言,才有如此大败,一万士卒皆没,实在痛煞我也!” 高顺见此,劝道: “主公,方才谷中设伏之人皆是曹操之部将,而曹操其人并不在此处。 为今之计,当速归下邳,若是迟了,只恐下邳危矣。” 吕布听罢,下令快马加鞭,只用一日,便至下邳城外,见城头仍是“吕”字大旗,暗自松一口气。 见此,吕布正欲归城,却为高顺所阻,只听高顺说道:“主公,似有不对之处。” 吕布此时宛如惊弓之鸟,听闻高顺之言,只觉城门犹如虎口,欲将其吞入腹中。 强自稳住心神,吕布问道:“有何处不对?” “城门虽大开,却无人走动,我听了半晌,亦未有一丝喧闹之声自城中传出,其中定然有诈。” 吕布闻言,心中犹疑,又问:“若是无事,见自家城池却不敢入,岂不惹人耻笑?” “主公在此稍待,我前去试上一试便知。” 说罢,高顺领兵缓缓行至吊桥前,见城门处有一伍门卒值守,再远望城中,街道之上却是空无一人。 见此,高顺断定有诈,急令士卒打马返身。 便在此时,只见城楼之上站起数百士卒,手持弓弩向城下射来,城中亦有千余骑兵杀出。 吕布登时大惊,有心速逃。 然则,吕布虽鲁莽,亦知自家士卒、马匹疾行两百余里,皆已疲累,若欲求得一条生路,必得止住曹军骑兵不可。 于是,待高顺等人行至近处,吕布引弓连射几箭,便见曹军有数位骑兵应声落马。 其后,见高顺已然归阵,而曹军愈近,吕布振臂一呼,领数百骑兵迎敌而上,杀入敌阵之中。 且说,世间常有空负盛名、却名不符实之人,显然,吕布天下猛将之名绝不在此列中。 只见吕布突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手中矛起矛落,便带走一条条曹军性命,而高顺亦极为悍勇,与吕布齐头并进。 见主将如此,吕布麾下士卒士气大振,一时之间,曹军骑兵竟以近三倍之数处于下风。 冲杀数个回合,见敌军势头稍弱,吕布招呼一声“走!”,领兵向西逃去,并不时于马上转身射上一箭,屡有建功。 曹兵追了一刻,见追之不上,又时有士卒中箭身亡,遂不再追赶,返身回城。 回到城中,见曹操正于城中等候,骑兵将领下马拜道:“我未能拿下吕布,请主公恕罪。” 曹操将其扶起,抚道: “子和何罪之有?穷寇莫追,下邳既为我所得,已然足矣。 再者,前日多亏子和奋不顾身,挡住城门,我才能夺得此城。 因此,子和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也。” 说罢,曹操稍作思量,又道: “我有意组建一支精锐骑兵,唯悍勇过人之士方可编入,名曰‘虎豹骑’。 这等雄兵,非猛将不足以统率,我属意以子和为主将,如何?” “承蒙主公信重,纯愿为‘虎豹骑’之统帅。” 曹操哈哈大笑: “好,待此军建成,我欲令曹昂这竖子为你副将。 不过,此子虽有些才能,于兵事却只粗通,不当能否担此重任。 你为其叔父,定要对其多加磨砺才是。” “子修公子颇为英武,又甚为聪慧,必能胜任此职,主公之言折煞我也。” 闲谈几句罢,曹操不再多言,叫其子曹昂领五千兵马守于下邳,自领其余兵马前往谯县。 第六十九章 张杨来攻 曹操之怒 却说,吕布奔逃二十余里,见曹兵不再追赶,遂叫将士下马稍歇。 高顺上前,拿来干粮与其,吕布接过,只是,其虽腹中饥饿,思及先后丢失兖州、徐州,心中惨然,只觉难以下咽。 默然思忖片刻,吕布忽的豁然开朗: “兖州乃是陈宫、张邈所赠,徐州得来亦不费吹灰之力,丢便丢了,我勇力无双,又有高顺相助,再去夺一片基业便是。” 既已想通,吕布大口吞下干粮,领数百骑兵向豫州驰去,决意至张杨处稍作休整,向其借些兵马,再图后计。 此时,张杨领兵行至沛国相县,沿途畅通无阻,偶遇小股贼兵,见得张杨有数万之众,皆望风而逃。 张杨暗思:“沛国将定,豫州只得梁国、鲁国尚为曹操所据,我当叫其归还才是。” 正自思量,却见吕布寻至。 张杨自吕布口中得知,徐州已为曹操所夺,顿时大怒,当即书信一封与曹操,痛斥于其,并叫曹操速速归还梁、鲁二地。 曹操自是不愿归还,言称梁、鲁贼患未除,待来日平定,再行奉还。 张杨见信,怒道:“曹孟德当我三岁小儿乎?竟这般戏耍于我!” 待探知曹操便在谯县,张杨当即整兵,领五万大军向谯县攻去。 谯县本有曹仁领兵一万在此,其后曹操又带来万五士卒,合计不足三万兵马。 曹操见张杨来攻,引军出城与其交战,无奈曹操兵强、张杨兵多,双方杀得难解难分,各自死伤数千士卒,皆退兵重整旗鼓。 见不能得胜,曹操下令据守城池不出,欲待曹洪四人领兵来此,再与张杨一决高下。 张杨连攻数日,未能建功,深感懊悔:“早知如此,不该将董昭留任汝南郡守,而是应当叫其随军,或许能有妙计。” 僵持半月,曹洪、乐进四部两万兵马赶至,曹操遂领军与张杨再战。 交战不至一刻,张杨见处于下风,遂聚拢三千骑兵,交予吕布,叫其直取曹操中军。 吕布悍勇,又挟旧怨,领骑兵径自向曹操大旗杀去,一时无人可挡,竟被其杀至曹操近前。 见曹操周遭护卫颇多,难以接近,远处又有曹军士卒来救,吕布当即取出强弓,搭上利箭,向曹**去。 吕布膂力奇大,其射术又冠绝天下,此箭便如雷霆闪电般,才入曹操眼瞳,便已飞至其面前。 曹操避之不及,面色瞬时苍白,暗呼一声:“我命休矣!” 便在此危难之际,只见一人高高跃起,挡在曹操身前,以血肉之躯为其拦下这一箭,正是曹安民。 曹操劫后余生,后怕不已,待再看犹子,却是一箭当胸而入,此刻正口吐鲜血,眼看已是不活。 见得此景,曹操顿时浑身冰冷,颤抖不止。 是时,只见其双目充血,怒发冲冠,宛若疯魔一般,厉声道:“吕布贼子!我必杀你!” 话落,曹操持剑向吕布杀去,其护卫见此,亦纷纷上前,围杀吕布。 吕布见良机已失,事不可为,遂领骑兵后撤,于曹军侧翼游弋,所过之处,无人敢撄其锋芒,曹军士气大丧。 见曹操仍锲而不舍,兀自追赶吕布,郭嘉、曹仁赶至,将其拦住。 曹仁拜道:“主公,今日若再战,恐将不利,不如暂且收兵,从长计议。” 曹操双目赤红,盯住曹仁:“子孝亦为安民叔父,莫非竟不欲为安民复仇乎?” 曹仁心中一突,只觉曹操恍如欲择人而噬之猛虎,不敢再言。 郭嘉上前,肃然道:“今日主公心志已乱,不宜再战,请主公收兵。” 见曹操望来,郭嘉又道:“主公纵是欲为安民公子复仇,亦须另择良机,若今日败亡于此,此仇便永无相报之日矣。” 曹操闻言,沉默片刻,方才咬牙切齿道:“鸣金收兵!” 张杨小胜一场,甚是欣喜,当晚犒赏三军,对吕布说道: “今日能胜,多亏奉先勇猛无匹,有奉先助我,又何惧曹操? 待你我二人合力,将曹操逐回兖州,我定会相助奉先夺回下邳。” 吕布闻言大喜。 谯县,曹操茶饭不思,强忍胸中悲痛,召集诸将商议军事。 待众人皆至,曹操说道: “当初我等将吕布逐出兖州时,我兵多而敌兵寡,又逢荒年,吕布缺粮,我却得袁本初之助,方能功成。 而今日,张杨与我兵力相仿,又有吕布领骑兵,其势无双,我才遭此败。 张杨不足为虑,惟吕布及其骑兵乃大患。 诸位当知,我与吕布不共戴天,誓要杀之,谁能为我出谋,圆我此愿?” 诸将面面相觑,皆以为此事棘手。 郭嘉谏言道: “主公此言差矣,欲杀吕布,又何必急于一时? 天下虽大,吕布能依附者仅张杨、袁术二人,袁术败亡已是定数,主公当务之急,乃是击退张杨,进而夺取豫州。 待张杨、袁术皆亡,吕布自当无处存身,到时,其之生死皆由主公之意,堪称易如反掌,又何苦于此时绞尽脑汁,强为此事?” 曹仁见曹操脸色阴晴不定,却并未出言呵斥,亦说道: “奉孝之言甚是。 安民乃我从子,其为吕布所杀,我与主公感同身受,亦有为其复仇之念。 然则,我等皆知,欲败吕布不难,欲杀吕布不易,若要杀其,必得将其困住,令其不能遁逃,方能功成。 如今主公与张杨势均力敌,谯县又无险地,实难为之。 再者,相比诛杀吕布,如何击破张杨才是当下首要之事。” 曹操听罢,长吁一口,行礼道: “奉孝、子孝皆是良言。 今日安民为护我而死,我心痛至极,着实有些大失分寸,请诸位勿怪。” 行礼罢,曹操又道: “今日张杨小胜,明日我等求战,其定无不应之理。 子和,我将军中骑兵尽数拨于你手下,到时,你须紧随吕布,不惜伤亡,亦要纠缠于其,定要令吕布不能于我阵中肆意突袭。 子孝、子廉(曹洪)、妙才(夏侯渊)、文则(于禁)、文谦(乐进),你五人与我一同领步兵合击张杨。 今日之败,其咎在我,明日,我等誓要一雪前耻,必能一战而定!” 说罢,曹操命诸将自去整军,养精蓄锐,只待明日大战。 第七十章 曹操阵破张杨 刘备计取庐江 次日,曹操率士卒出城结阵,向张杨搦战。 张杨果如曹操所料,当即应战,领军迎敌。 双方各自令下,数万喊杀之声顿时震耳欲聋,声传数里。 张杨处,吕布领骑兵当先出阵,欲如昨日那般游弋于曹军阵外,却见曹纯领数千骑兵,飞速向其驰来。 且说,昨夜曹纯已然思定,并州骑兵精锐,若要拖住吕布,唯有令马匹不得疾驰方可。 于是,见吕布出阵,曹纯径自领兵迎头撞去。 只见两部骑兵如洪流般撞在一处,登时倒下无数马匹,惨叫声、哀鸣声盈耳。 吕布不曾想到,甫一交战,曹军竟用出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之战术,未能及时避开,突进之势随之而滞,双方便于此处纠缠、厮杀起来。 再看曹操、张杨处,无吕布之袭扰,曹军兵强之优势尽显,张杨麾下士卒渐渐不支,已有颓势。 张杨见此,心中大急,亲自擂鼓助威,以壮士气。 便在这时,忽见有数千人自西北方朝战场奔来,皆臂缠麻布,为首之人乃一壮汉,身躯雄壮,手持大刀,边奔走边高呼: “斩杀张杨!相助于曹!” 不多久,此数千人便冲入张杨后军。 张杨兵士本就落于下风,此时又见新来数千人相助于曹军,顿时人心惶惶,阵形大乱。 再看那壮汉,手中大刀起落,于阵中横冲直撞,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眭固见此大怒,欲将此壮汉斩杀,不过数合,便被壮汉砍死当场,张杨士卒一时尽皆胆寒。 刘辟眼见士卒已有溃逃之迹象,心中大惧,唯恐被杀,当先领本部黄巾人马撤退。 张杨连连喝止,却不能相阻。 见大势已去,其只得招呼吕布一同领兵后撤。 曹军得势,不依不饶,追逐数里,方才收兵。 刘辟心知,其率先逃走,必定惹张杨不快,有意领麾下士卒远遁。 却不知张杨对刘辟恨极,顾不得士卒疲累,便与吕布追杀而来,双方火并一场,刘辟为吕布所斩。 其后,张杨收拢残军,合计只得两万有余,遂不敢再与曹操相斗,领军先回汝南。 谯县。 得壮汉所领数千人相助,曹操获大胜而归,心中喜甚,亲去与那壮汉相见,说道:“幸得壮士相助,我才有此大胜,不知壮士何许人也?” 壮汉答道: “我乃曹使君同乡,名为许褚,字仲康,居于县北庄上。 我与兄长许定早便有意投奔使君,近日得知使君归来谯县,正与张杨对阵,故此领族人前来相助。” 曹操赞道: “真乃义士也!仲康初来乍到,便为我斩杀张杨部将眭固,立下大功,自是当赏。 我今命你为都尉,日后便追随于我,壮士可愿?” 许褚拜道:“我愿为主公效力,多谢主公恩赏!” 曹操虽得大胜,然则,其与张杨连战三场,折损士卒颇多,今日曹纯麾下骑兵更是伤亡过半,是继续进军,或是稍停休整,曹操一时难以决断。 这时,郭嘉言道:“非但要进,更要三路齐进。” 曹操奇道:“何谓三路齐进?” “一者,张杨兵败,又失大将,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主公正要借此胜势追击,不可使其有喘息之机。 二者,主公当分出一部兵马前去征讨袁术,总要战上一场,方才能对朝廷有所交代。 三者,主公既已与张杨决裂,当先绝其后路,夺下河内,如此便能将张杨困于豫州,使其无路可逃,以免来日有所反复。” 曹操听罢,命曹仁领兵一万去攻九江,自领其余兵马追击张杨,又传令兖州,命夏侯惇、满宠二人领军一万去攻河内。 庐江,治所舒县,袁术部将、太守刘勋只觉焦头烂额。 初时,黄祖领兵两万来攻,刘勋虽只有万余兵马,因有城池之利,双方连战多日,却并无太大损伤。 其后,袁术令张勋又带一万兵马来援,黄祖大败,领大军向西退后二十里。 刘勋本以为安稳,又见孙策部将孙贲、孙河、程普、韩当、黄盖各领两千兵马,合计一万士卒,以江东四郡之名义前来讨伐。 张勋领军迎战,不想孙贲等人甚是勇武,军中将领陈兰、雷薄分别为程普、韩当所斩,张勋大败归城,不敢再出。 孙贲等人来此,为的是向朝廷示忠,并不欲出死力,以致损伤士卒,故此,虽胜一场,却于城东十里处安营,无意再去攻城。 黄祖与孙策有杀父之仇,探知孙贲等人前来,本欲趁其双方两败俱伤之时来袭,未曾想到张勋败得如此之快,待其兵至,双方胜负已分,只好无奈退兵,安营不动。 如此一来,三方各有顾忌,僵持于此。 值此之际,刘备领军自北而来。 见此情形,刘备以州牧之名义,邀孙贲、程普几人到营中,言明若五人助其攻下庐江,其则不与孙策争夺四郡之地。 孙贲几人闻言意动,应下此事。 刘备又邀黄祖前来,劝道: “刘荆州派黄将军来此,是为夺城,今刘勋、张勋等人于城中安居,而我等却按兵不动,空耗粮草不说,徒惹天下人耻笑。 眼下,刘荆州、孙伯符与我,三者既皆欲夺得庐江,不如各凭本事,如何?” 黄祖应下,三方遂盟约:黄祖攻西门,刘备攻北门,孙贲等攻东门,三方互不侵扰,谁先入城,则庐江归谁所有。 其后,诸人又立誓:攻城期间,黄祖与程普等不得因私仇而行背盟之事,如若不然,其余两方共击之。 盟约既定,三方尽起兵马攻城,刘勋、张勋二人胆寒,命士卒死守,自领千余精锐欲自南门遁逃,却不知刘备早令关羽领三千士卒藏于城南暗处。 刘勋、张勋才出城门,便见一部人马杀来,想要转身回城,哪里还来得及?于是双双被关羽斩杀。 见二人身死,其士卒皆溃逃,关羽并不理会,只领军冲入城中,为刘备打开北门,刘备因此得以入城,轻松夺得庐江。 黄祖见刘备率先入城,遂叫士卒罢手,引兵返还江夏。 孙贲派人传讯与刘备,叫其务必守约,亦退出庐江。 第七十一章 淮南鲁子敬 东莱太史慈 刘备虽得庐江,却知孙策兵强,其初来乍到,能有庐江安身已然知足,并不欲与孙策决裂。 故此,刘备命关羽收拢城中降卒,又派简雍携书信去与刘表结好,自去城中拜访本地大族,以免重蹈徐州之覆辙。 时有淮南人刘晔,字子扬,为宗室,其被刘勋征辟为从事,正居于舒县城中。 刘晔见刘勋身死,舒县为刘备所得,又知刘备亦为宗室,且被朝廷拜为扬州牧,便上门拜见,愿为刘备效力。 刘备喜出望外,岂有不愿之理?当即与刘晔认亲,长谈数个时辰,自其口中尽知庐江之事,收获颇丰。 数日后,待城中稍定,刘晔进言道: “主公,我有一好友,名为鲁肃,字子敬,为临淮东城县人,其才略甚高,为不可多得之大才,故欲引荐与主公。” 刘备闻言大喜,与刘晔各自书信一封,命人送去与鲁肃。 鲁肃见信,暗想: “袁术为天下共敌,诸侯尽皆来攻,只恐东城亦难以独善,必被战火波及,已然非存身之地。 刘备素以仁义着称,声名颇盛,再者,其以宗室之身,握扬州牧之大义,今已夺得庐江在手,或可重现光武旧事。” 于是,鲁肃携家小及百余青壮南迁庐江投奔刘备。 刘备见得鲁肃至此,引其入堂中坐定,向其问计: “子敬,如今汉室倾颓,诸侯并起,我虽有匡扶汉室之心,却力有不逮,于天下奔波十余载,不能建功,不知子敬可有妙计相助?” 鲁肃一笑,问道: “肃有一问,不知使君欲匡扶之汉室,为高祖之汉,或是光武之汉?” 刘备闻言,心中一惊,鲁肃此问,颇为诛心。 所谓高祖之汉,乃西汉,为刘邦所立,后为王莽所覆。 光武之汉,乃东汉,为光武帝刘秀所立,正是当今朝廷。 鲁肃此言,看似怪异,实则直指刘备本心,乃是问其欲为忠臣,或是志在天下。 刘备虽明鲁肃之意,却着实难以答复,皆因其眼下尚未思虑分明。 鲁肃见刘备不怒亦不言,心中有数,不再言及此事,说道: “当今天下,冀州、青州已为袁绍所得,其平定幽州之日不远,可谓独据三州。 兖州、徐州已为曹操所有,其眼下又与张杨决裂,张杨非成大事之人,豫州堪称曹操囊中之物,其亦将独据三州。 又有益州、凉州、司隶为蔡瑜之地。 大汉十三州,已去其九,其余四州,并州、交州地远人少,不足为根基。 故此,使君若欲成就大事,则须得扬州、荆州。 若得其一,足以自保,可坐观天下之势,然则,若要与群雄争锋,唯尽得两州之利,方可为之。” 刘备自黄巾从军,随波逐流,奔忙十三载,凭借的是百折不挠之志,及关羽、张飞之勇。 其身边简雍、孙乾、糜竺虽各有才华,却不精于谋划。 故此,从未有谋士为其这般讲述天下之势,登时便如醍醐灌顶一般,只觉心神荡漾,激动之意不可方物。 鲁肃又道: “曹操虽强,却阻于袁绍南下之途,二人数载之内必有一战,无暇他顾。 蔡瑜势大,却有刘表相阻,使君暂不会与其为敌。 刘表于荆州耕耘七载,颇有民望,其势不容小觑,又有阻蔡之大用,使君与其同为刘姓宗室,可为友而暂不可为敌。 因此,若欲图谋天下,必当先取扬州,此乃不二之选也。” 刘备闻言喜形于色,忽而却又忧道: “孙文台昔日于江东素有威望,待孙文台身死之后,其子孙策收其旧部,数载间便攻下吴郡、丹阳、会稽,豫章亦近乎为其所有,我今方得庐江,仅凭一郡之力,如何能夺扬州?” 鲁肃哂笑一声,说道: “孙文台昔日之威望已为其子孙策败尽矣。 孙策自奉袁术之令攻入江东,自恃勇力,好杀戮,而不修仁政,江东之民多有怨言。 若非程普、朱治等孙坚旧部鼎力支持于其,孙策安能得下四郡之地? 使君虽不如孙策兵强,仁义之名却着于四海,再者,使君乃宗室,又为朝廷委任之扬州牧,名正言顺,合乎道义。 这般情形之下,使君举大义而取扬州,江东之民岂不顾盼若渴?” 刘备大喜,问道:“当如何为之?” “其一,当以贤德善言者前往四郡,结交对孙策心怀不满之人,来日可为内应。 其二,设法取下九江,积蓄实力,待羽翼丰满之时,合两郡之力夺下丹阳、吴郡。 孙策如今为广陵太守,如此一来,可将其与扬州割裂,各个击破。 此间,使君可将豫章许给刘表,一则可借此与刘表结好,来日或能得其相助,二则若刘表欲得豫章,则可借刘表之力分孙策之兵。 待来日孙策败亡,扬州平定之时,使君再与刘表计较豫章归属便是。” 刘备听罢,甚是敬服,立时拜鲁肃为军师,将其引为心腹。 其后,刘备依鲁肃之策,派刘晔、孙乾去丹阳等四郡结交与孙策有怨之人,并为刘备招揽贤士,又命关羽、张飞领军,平定庐江各处贼患。 或许扬州果真是刘备之福地,不至一月,又有一人领数千兵马前来相投,名为太史慈。 太史慈,字子义,为青州东莱郡黄县人,其极有勇力,射术精湛。 昔日孔融为北海相时,为黄巾军将领管亥困于都昌,太史慈为报其恩义,孤身杀入重围,求见孔融,欲相救于其。 不想孔融不敢出兵杀贼,又派太史慈去请刘备来救。 彼时,刘备为平原相,太史慈用计,再次孤身冲出重围,至平原请来刘备,孔融方才得救。 兴平二年(195),太史慈投奔扬州刺史刘繇,刘繇虽与太史慈乃旧识,却不知其能,仅用其作探马。 其时,孙策正攻刘繇,太史慈与其在神亭偶遇,两人大战一场,不分胜负。 其后,刘繇大败,逃至豫章,太史慈未能相随,因而遁入山中,自称丹阳太守,有数千人依附于其麾下。 近日,太史慈探知刘备被拜为扬州牧,已自袁术手中夺下庐江,遂领兵投奔。 刘备自是大喜,命其为中郎将,独领一军,与关、张同列。 第七十二章 袁术脱身 陈登之疾(你们要的主角来啦) 九江,寿春。 便在刘备喜事连连之际,袁术却是既怒且惧。 袁术连失汝南、庐江二郡,近日孙策前去广陵赴任,又击败其大将纪灵,纪灵所领万余兵马尽皆溃散,只与数百残兵逃回寿春。 故此,失地不说,袁术麾下兵马亦已折损大半。 如今,袁术兵不过两万余人,大将只得纪灵、陈纪,所据之地只余九江,再不复昔日兵强马壮之盛况。 而北方,曹仁领一万大军已至,袁绍所派部将张合,正领三千骑兵南下而来,两路人马入九江后,畅行无阻,眼看已将逼近寿春。 见此,袁术终于自帝王之梦中清醒,以其从弟袁胤为使,去张合营中求和,并书信与袁绍,叫袁胤带去冀州。 信中言道,袁术愿将玉玺奉上,不再称帝,但求天命归袁氏所有便足矣。 张合虽知袁绍与袁术不和,然则此二人毕竟是兄弟。 因此,张合见袁胤有信送与袁绍,便不再进军,屯兵于寿春近处,等候袁绍将令。 曹仁不同,其领兵至九江便是奉曹操之命与袁术一战,故而继续向寿春攻去。 袁术知曹仁兵只一万,以为有机可乘,遂令纪灵领兵一万,陈纪领兵五千,出城迎敌,双方交战一场,势均力敌,皆未能建功。 曹仁见一战之目的已达,便引军后撤,退出九江。 冀州,邺县。 袁绍见信,又经袁胤动之以情一番劝说,顿时心生恻隐,不听沮授、田丰劝阻,传令张合,命其护送袁术一同北上冀州,又书信与曹操,叫其不得阻拦。 眼下豫州未平,曹操不欲逆袁绍之意,遂应下此事,传令曹仁撤兵,改攻汝南。 袁术见袁绍愿收留于其,喜极而泣,当即弃下寿春,领军与张合同去邺县。 此时,袁术身侧文臣武将共四人,为杨弘、袁胤、纪灵、陈纪,另有其子袁耀与数百妻妾,一行人等浩浩荡荡向北而去。 此时,关羽、张飞、太史慈三人已将庐江贼众,如郑宝、张多、许干之辈平定,并将降卒编入军中。 刘备来庐江时有万余兵马,又得张勋、刘勋降卒万余,如今再收编贼众,麾下兵马已近三万。 待探知袁术弃寿春而走,刘备以关羽为九江太守,糜竺为九江郡丞,命其二人领兵一万,占据九江。 至此,孙策已得广陵,后方四郡未稳,暂不愿与刘备、曹操争锋。 刘备意在以两郡之地休养生息,积蓄实力,亦不愿于此时再起纷争。 刘表见刘备与其同为宗室,便应刘备之意与其结好,仍自守荆州。 一时间,江东无战事。 豫州,汝南。 曹操依袁绍之意放袁术离去,却知此举必会惹来朝廷不满,心中极为气恼,遂下令加紧行军,以图早日攻下豫州,方能有与袁绍一战之力。 张杨领军撤回汝南,又探知曹操已然跟来,便传令何曼、龚都各领本部兵马自颍川、梁国赶来平舆,再次聚起五万余士卒,并尽夺三十里内百姓之粮,屯于城中,欲与曹操在平舆一决胜负。 不过,张杨暗中却打定主意,若是再败,便引军重归河内,这豫州牧不要也罢。 董昭察觉张杨心意,大摇其头。 其当初事于张杨,乃是受迫而为,自不愿对其以死效命,却亦不愿临阵反主,背负叛臣之名,遂与张杨说道: “主公将袁术自汝南逐走,为朝廷立下大功,而曹操不遵天子之命,非但不去征讨袁术,反对主公赶尽杀绝,此事孰是孰非,朝廷自有公论。 今主公据城而守,又得吕布之助,当不致再败。 因此,我有意请命为使者,代主公去益州一行,向天子奏明此事,想来朝廷必会下诏,勒令曹操退兵。 如此双管齐下,无论胜负,主公皆可保豫州不失。” 豫州已被张杨视作囊中之物,若非迫不得已,岂愿舍弃? 闻得董昭之言,张杨顿时意动,便派董昭去江州寻朝廷作主,期冀蔡瑜能派兵前来助阵,将曹操逐出豫州。 董昭接令,唯恐张杨反口,疾驰半日,方才缓行稍歇,其回望汝南,叹道: “张杨之败已成定局。 我虽早便有意投效曹兖州,却偏在张杨帐下与其为敌,反叛投敌之事,君子不可为之,非我所愿也。 也罢,既天意如此,我只好投奔蔡子珪,只望其人如其名,确为良主。” 益州,江州。 蔡瑜收到下邳之消息,令人召陈登来见。 且说,当日陈登奉吕布之命来益州为其请封。 待陈登抵至江州,却与蔡瑜痛陈吕布之罪,请求蔡瑜设法将其除去。 陈登所言蔡瑜自是知晓,故并未多言。 于蔡瑜心中,吕布之事为小,其对陈登更为看重。 蔡瑜知陈登有大才,遂竭力留其于益州效命。 无奈陈登牵挂家中老父,婉言谢绝蔡瑜好意。 蔡瑜见此,不好强求,遂命陈登为彭城国相,放其归去。 岂知,便在陈登将走之时,忽觉身有不适,其至江州数日,已听闻大医院中尽是良医,遂去院中寻名医诊治。 其时,恰逢华佗并未出行,遂为其诊断。 华佗见陈登面色赤红,为其搭脉罢,问道:“平日皆有哪些不适之处?” 陈登答道:“时常心绪烦躁,不得安宁。” 华佗又细问道:“可有食不净之物?” “未曾。” “平日除五谷、禽畜之外可有喜食之物?” “我生平喜食鱼脍。” 华佗闻言,笑道:“此为病从口入也。” 遂为陈登开方,待其饮罢汤药,又叫人拿来大盆,并嘱咐陈登,若欲呕吐不必强忍。 过不多久,只见陈登面色一变,呕入盆中,所吐之物竟为一蓬蓬赤色小虫,陈登见此,更觉恶心,连吐不止。 其后三日,陈登遵华佗医嘱,每日饮药,饮罢不久便呕,直至再无小虫方止。 华佗对其说道:“此病皆因食鱼脍所致,日后不得复食此物。待休养三载之后,我再为你开方,才能痊愈。” 陈登虽欲早归,因大病初愈,又连呕三日,颇为伤身,只得暂留江州,待稍作恢复,再行启程。 第七十三章 蔡瑜所谋 计名攻心 休养一段时日,陈登元气渐复,正有归家之意,忽闻蔡瑜相召,遂至司空府来见。 蔡瑜见到陈登,将手中书信与其,说道:“元龙,当节哀顺变。” 陈登闻言,心中一紧,忙接过书信,看罢,站立不稳,悲呼一声:“大人!” 蔡瑜忙扶住陈登,劝慰道: “陈公所为乃大义之事,与陈宫共归于尽,虽死犹荣。 死者不能复生,逝者已安息,生者当奋发,元龙大病初愈,须保重才是。” 陈登当即请辞,欲速归下邳,拜祭其父。 蔡瑜未再多言,请求天子追封陈珪为关内侯,并亲送陈登出城,说道: “元龙此去,若不愿再来江州,径去彭城赴任便是,江湖路远,只盼能有再见之日。 然,瑜当翘首以盼,以期元龙能再回江州,助我一臂之力。” 陈登闻言,默施一礼,启程离去,心中却在思量: “蔡子珪待我以诚,对我如此看重,又加荣耀于我父,此恩甚重。 而蔡子珪素有大志,心怀天下,我不如将家小迁至益州,为其效力,既能护佑家族,又能报其知遇之恩,不失为两全之策。” 行了数里,陈登心意已决,遂打马返回江州,却见蔡瑜仍在城外目送,并未离去。 陈登心中更是大为所动,不待蔡瑜说话,便翻身下马,双手奉上其彭城国相之委任诏书,拜道: “待我归乡拜祭罢家严,必会重回江州为主公效命,请主公收回此诏书。” 蔡瑜大喜,接过诏书,哈哈大笑: “好!我于江州静候元龙归来。有元龙相助,大事必成!” 又将陈登送走,蔡瑜返还司空府中,看着案上数十封情报,陷入沉思。 刘备、孙策之动向颇合蔡瑜之意,刘表之举动亦在蔡瑜意料之中。 而袁绍、袁术、曹操、张杨四人却令蔡瑜有些意外。 因蔡瑜干涉,袁术败亡之快远超原本历史,而袁术竟能求得袁绍接纳,安然脱身,有些出乎蔡瑜意料。 不过,袁术之生死无足轻重,袁绍愿意接纳袁术,倒也并非坏事,其势愈强,其越发肆无忌惮,便会愈加不得人心,更会愈早与曹操决裂,反是好事。 而袁术至其军中,不定又会搞出何等乱子,蔡瑜对此颇为期待。 再说曹操,其并未出力去讨袁术,反而借机扩充势力,虽失大义,却得实力。 须知,乱世之中,空怀大义却无实力,毫无用处,若有实力,即便大义有亏,亦有一争之力。 况且,其以曹仁去寿春与袁术战过一场,算是有所遮掩。 如此杀伐果断,算尽得失,曹操不愧为乱世枭雄。 而曹操取徐州,没有围城数月,没有水淹下邳,不至一月,下邳便为曹操所得,另有臧霸投效,如今除广陵外,徐州已改姓为曹。 究其原因,便是郭嘉之计与陈珪之叛。 “郭嘉,郭奉孝,有此对手,也是幸事。” 蔡瑜一笑, “不过,得来太快,未必是好事,昔日曹操于徐州屠杀数十万百姓,此恨犹未解,空得其地,不得人心,益处不大。 扬州之民对孙策有怨,我便以刘备此仁义之士为扬州牧,而徐州之民恨极曹操,我便再令孙策此勇烈之人,去与曹操相争,此谓釜底抽薪,岂不妙哉? 数载之后,刘备得扬州,孙策得徐州,如此局面,当真有趣至极!” 张杨之败在蔡瑜意料之中,其败得如此之快,又在蔡瑜意料之外。 蔡瑜固然对张杨极为恨铁不成钢,更对曹操愈加忌惮,细细想来,曹操得天独厚,亲族之中人才辈出,着实令人艳羡。 思虑良久,蔡瑜心中已有定见,遂向刘协请命,下诏斥责袁绍、曹操,并褫夺袁绍大将军之位,命其将袁术捆缚至江州。 此外,另行封赏张杨、刘备为亭侯,命孙策承袭其父乌程侯之爵位并督管徐州军事。 豫州,汝南。 曹操大军列于平舆县外,张杨心知何曼、龚都统兵之能皆远不如吕布,又因刘辟一事不敢再信重黄巾将领,遂叫吕布、高顺领兵出城,袭扰曹军。 曹军初时无备,吃了小亏,后多设岗哨,防备甚密,吕布便再不能建功,反险为曹军所困。 张杨见此,紧闭城门不出,曹操连攻半月,仍不得下,颇为焦躁,其所虑者,乃粮草也。 自兴平元年(194),兖州连遭大战,又逢粮荒,以致人竟相食。 去岁,曹操依部将韩浩之策,令青州兵屯田,得粮百万石,才稍解缺粮之患。 众所周知,曹操麾下有三十万大军,何以只领五万余众攻徐州?皆因粮草不足。 眼下,曹操军中之粮已不足一月之用,若不能尽快得胜,便必得寻百姓借粮才能维持。 而百姓家中又何来余粮?故此,名为“借”,实则为“抢”。 曹操心知若如此为之,定会大失民心,纵是取下豫州,亦难以即刻收为己用。 至于徐州,更是不必再言,曹操之所以留曹昂于下邳,便是欲以其子施恩于州里,化解当日屠杀之怨,若再抢粮,只恐立时便是遍地烽火。 便在曹操整日愁眉苦脸之时,郭嘉献策道:“我有一计,或能见效。” 曹操闻言,忙问道:“奉孝有何妙计可解我忧?” “孙子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此情此景,正该分之。” “如何分之?” 郭嘉笑道: “自是攻心为上。城中乍看为张杨一人,实则另有二者,一为吕布,一为何曼、龚都。 若能令吕布疑张杨,张杨疑何、龚,则此城不攻自破也。” 曹操素来有谋,闻听郭嘉之言,枉然大悟,抚掌赞道:“奉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也。” 郭嘉见曹操已心领神会,暗赞一声,便只笑而不语,不再多言。 曹操当即手书一封,叫人抄录数百份,绑在箭上,射入城中。 信中言道: “若张杨愿将吕布拿下,送与曹操,则曹操立时撤军,退出豫州。 若何曼、龚都愿弃暗投明,打开城门,助曹军击破张杨,则曹操必有重赏,并为其二人请封。 此诺人神共鉴,若是有违,曹操必遭天谴。” 第七十四章 吕布背义 张杨就擒 数百封信随箭入城,见信者口口相传,一日之间,曹操于信中之言便人尽皆知。 吕布推己及人,暗想:“张稚叔虽与我交好,可若能借我人头换得豫州,这等好事,其怎会不愿?” 思及此处,吕布心中惶惶,只觉平舆非久留之地,当夜便领麾下骑兵偷偷出城,远遁而去。 张杨得知吕布悄然远走,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心中不由一凉,叹道: “我以奉先为手足,其竟疑我心存歹意,我心何其悲乎!” 曹操攻心之计乃是阳谋,张杨怎会不知?无奈此计之歹毒之处便在于“问心”。 所谓人心难测,“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之事,美则美矣,殊为罕见,反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之事,常于人世间大行其道。 故此,张杨怨罢吕布,却又对何曼、龚都严加提防。 何曼、龚都亦忐忑不安,自从得知刘辟为张杨所杀,二人行事便谨小慎微,唯恐惹来杀身之祸。 待看过曹操书信,何曼、龚都皆有些意动,意动之后,便是惊惧。 何、龚二人自知非张杨之敌,若非如此,其当初又何必请降? 曹操若是使人暗中招降,何曼、龚都或可出其不意,尚有几分胜机,无奈如今却是明信广传,张杨自是知晓此事,怎会无防?二人即便愿叛,又怎能建功? 因此,曹操信中所许厚赐封赏,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何、龚二人对此心知肚明,只是张杨对此作何感想,二人却不能断定。 于是,张杨与何、龚明知信中之言乃曹操之手段,亦不得不互相戒备,日渐离心。 主将如此,城中士卒自是人人心头阴郁,张杨本部兵马与黄巾降卒之间泾渭分明,颇有一触即发之势。 且说,吕布虽是趁夜而逃,其大批人马之踪迹却难以隐藏,自是不能瞒过曹操。 故此,见吕布已走,曹操虽不知城中详情,胸中却有所预料,便不再攻城,只每日叫人用箭传信,于信中向何曼、龚都传授内外呼应破城之法。 诸如“曹操佯攻,何、龚趁势打开城门”、“何、龚趁夜打开城门,引曹军入城合攻”、“趁夜偷袭张杨,取其首级”、“叫亲信往张杨水源中投毒”、“邀张杨议事,趁机杀其”等等。 张杨看罢,怒骂道:“曹操出身名门,位居州牧,却行此等下作之事,真小人也!” 骂罢,张杨却是每日不得安睡,便是饮水、用饭,也须旁人先食,见其无碍,方才入口。 不几日,张杨已是心力交瘁,倍觉煎熬。 见事已至此,张杨心生退意,遂弃何曼、龚都于不顾,自领本部两万余兵马星夜出城,欲重返河内。 曹操早已于城外四处安置探马,张杨方才出城,其便已然得知,立时整顿兵马,追杀而去。 不至半个时辰,曹军便已追上张杨。 一番冲杀后,张杨溃败,领千余亲兵逃走,余者皆降于曹操。 何曼、龚都见此,便开城请降。 曹操受降,夺其二人兵马,将其打发至于禁麾下为将,不久后,于禁以不守军纪为名,将何曼、龚都斩杀。 且说夏侯惇、满宠领军一万前去河内攻取怀县,杨丑三人只五千兵马,见夏侯惇兵多,不敢与其正面交战,便欲趁夜偷袭。 满宠对此早有所料,将计就计,预先埋伏于营外,杨丑三人大败,死伤千余,狼狈逃回城中。 夏侯惇自诩胜负强弱之势显而易见,便命人前去劝降,不想使者却被薛洪斩杀。 于是,夏侯惇大怒,倚仗兵多,将万余士卒分为两部,昼夜不停,轮流攻城。 数日后,眼看城内士卒不得稍歇,已是精疲力竭,城池岌岌可危,杨丑心中生惧,有意降曹,遂试探于薛洪、缪尚,见二人固守之意甚坚,便欲领心腹之人将其除去,不想却为二人察觉,暗袭变为明斗,双方血战一场,杨丑死于乱军之中。 城中士卒本就不多,经一败一乱,只剩两千余人,又守了一日,怀县便被夏侯惇攻破,薛洪、缪尚未及逃走,皆被擒杀。 既已得胜,夏侯惇、满宠遂屯兵于怀县,派人快马传捷报于曹操,谁知尚未收到曹操将令,便探知张杨领千余兵马进入河内。 夏侯惇大喜,对满宠说道:“伯宁,主公定是已得大胜,张杨败退,又不知怀县已为我等攻破,这才遁逃至此。” 满宠亦笑道:“元让所言极为有理,既有如此良机,你我二人断不能让张杨走脱。” 其后,满宠命人将城头之旗帜改回为“张”,夏侯惇领两千兵马出城,埋伏于数里之外,待见张杨经过,便绕至其身后,尾随与其。 张杨唯恐被曹军追上,一路不敢稍停,眼看已至怀县,便命人去叫杨丑出城相迎。 不久,只见一人出城,拜罢,言道近日有贼自并州而来,杨丑几人出城杀贼去了,尚未归来,请张杨先行入城。 张杨连日赶路,脑中昏沉,又识得此人乃薛洪帐下军侯,便并未多想,随其进城。 方入城中,张杨忽觉不对:“纵是杀贼,又怎会三人尽出,而不留一人于城中镇守?” 思及此处,张杨背后冷汗直冒,正要打马返身出城,却见身后夏侯惇已然杀至,堵住城门,而城中,满宠又领数千兵马自隐蔽处杀来。 张杨心知已入敌军瓮中,又见十倍之敌将自己困住,断无一丝胜算,遂对夏侯惇说道: “我技不如人,败于曹操之手,怨不得旁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我身后这千余士卒,虽跟随于我,与曹操为敌,亦是各为其主。 若二位将军能放其一条生路,我甘愿束手就擒。” 千余兵士深为其言所感动,皆愿随张杨拼死一战,为张杨喝止。 满宠闻言,暗劝夏侯惇道:“元让,困兽之斗,最是凶险,张杨既愿降,我等不如应下,以免无谓损伤兵力。” 夏侯惇正有此念,便应下张杨所请,收缴其麾下士卒之兵刃、甲胄,尽皆遣散为民,再将张杨捆缚,送至汝南。 第七十五章 张杨 吕布 汝南。 曹操见到张杨,哈哈大笑,为其解开绳索,劝降道: “昔日董卓乱政之时,稚叔与我同举义兵反董,彼时,我便知晓稚叔乃豪杰之士。 今稚叔虽败于我手,皆因无贤士相助也,非战之罪。 再者,你我二人不曾结怨,素来交好,会有今日之事,皆因吕布之故。 稚叔重情,而吕布于你危难之时弃你而去,领走你麾下骑兵,稚叔当已醒悟,吕布此人,实乃无义之辈也。 如今,你我二人胜负已分,又无吕布从中作梗,稚叔不如归降于我,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我定会对稚叔推心置腹,委以重任。” 张杨慨然叹道: “孟德好意我心领之,然则,自大将军何进死后,我张杨立于世间近十载,从不曾居于人下。 昔日,我为南匈奴单于于夫罗所挟持,未曾屈服,今日,我败于你手,亦不会因爱惜性命而讨饶。 既为败军之将,赴死便是,苟存于世非我所愿。 孟德如若怜我,便请予我一口利剑,容我了此残生。” 曹操知晓张杨所言于夫罗一事,乃是当初反董之时,于夫罗本依附于袁绍,其后生出反意,并欲邀张杨与其一同举兵反叛,张杨宁死不从,遂被于夫罗挟持,幸有袁绍大将鞠义领兵将于夫罗击败,张杨方能幸免于难。 思及旧事,曹操颇为感怀,再度好言相劝,而张杨却道:“大丈夫死则死矣,不必多言。” 曹操见其心意已决,解佩剑送入张杨之手,曹仁、于禁等人大惊,赶忙劝阻,皆被曹操喝退。 张杨见此,赞道:“孟德乃真豪杰也!我败得不冤,心服口服矣!” 话落,横剑于颈,自戕当场。 曹操叹了一声,下令厚葬张杨。 其后,曹操命曹纯挑选军中悍卒,组建虎豹骑,屯兵于下邳,又命曹仁、曹洪、夏侯渊、乐进、于禁五人各领军一万,分别屯于汝南、陈国、梁国、沛国、鲁国五地,自领其余兵马班师回濮阳。 至于颍川郡,便在曹操与张杨大战之时,刘表见何曼尽领麾下兵马前去汝南,后又探知张杨已败,当即命部将韩曦、从子刘虎领兵一万趁机占据颍川。 曹操连番大战,将士皆疲,遂不愿再与刘表纠缠,暂且忍下此事,与刘表约定,以颍川之地为礼,将其赠与刘表,二人此后互不侵扰。 刘表岂有不愿之理?自此,豫州六郡国,其五归曹操,颍川归刘表。 且说,吕布自平舆遁逃后,只觉天大地大,竟无一处是其容身之地。 高顺劝其不如归还并州,吕布却不愿为之:自随丁原来到中原,其历经辉煌,亦尝遍苦涩,先前妻女失陷于下邳,如今又为曹操所迫,舍下好友狼狈逃窜,其怎肯以这副丧家之犬般模样去见家乡父老? 高顺与吕布乃同乡,知其心中顾忌,便不再多言。 思来想去,吕布决意领兵重回雒阳。 雒阳为大火焚毁之后,吕布曾路过数次,而此次再来,见雒阳之破败,又思及此地乃其辉煌之始,吕布心中思绪之复杂不足与外人言说,更与以往大不相同。 至雒阳后,吕布诸事不理,寡言少语,待听闻张杨自戕之事,吕布三日不曾饮食,其后,亲手为张杨刻下牌位,并取下头上发冠,与牌位一同埋入土中,跪在其上,久久不起。 高顺从未见过吕布这等模样,心中担忧,去将吕布扶起。 吕布并未抗拒,却忽的说道: “高顺,你不如取下我项上人头,持我首级去献与蔡瑜,亦可献与曹操,当能求个好前程。” 高顺闻言愕然,随即怒道:“主公何出此言?莫非疑我不忠?” 吕布说道:“若你不忠于我,天下尚有一人忠于我乎?” 说罢,吕布径自又道: “这段时日,我思虑颇多,忆往昔近四十载,竟不知自己所为皆是为何。 我为权势斩杀丁原,如今却空负温侯之名,实与一介白身无异。 我又因董卓不曾敬我而将其刺死,如今又有何人敬我? 我先后依附袁术、袁绍、刘备,得兖州、徐州,转而复失。 天下共十三州,我辗转其六,如今却无立锥之地。 张杨为我生平仅有之好友,今死于我手,我妻女以我为生,如今落入曹操手中,生死不明。 我常自负于勇猛,而此时此刻,除去这一身勇力,我别无一物,何其悲乎?” 高顺宽抚道:“张稚叔乃是为曹操所败,方才自戕,如何能是死于主公之手?” 吕布面色痛苦: “昔日我不容于袁绍,是稚叔庇护于我,今次我丢失下邳,穷途末路,又是得稚叔收留。 知稚叔死后,我方才幡然醒悟,莫说稚叔本无意用我性命去换得富贵,纵是其有此意,我亦当奉上首级、报其恩德才是。 而当日,我竟对其生疑而领兵潜逃。 若非如此,有我在城中,稚叔未必不能与曹操一战,定不会弃城而走,更不会兵败被擒身死。 高顺,我追悔莫及,却悔之晚矣,只恨不得当日未走,与稚叔一同战死城中,混沌之间了此一生,当是幸事。” 高顺默然。 吕布又道: “我方才所言并非疑你,亦非试探之言。 我至中原八载有余,当初与我同行之人皆死,身侧只余你一人。 你跟随我数载,忠心耿耿,屡立大功。 去岁,郝萌欲叛,乃是你将其平定。今岁,我沦落至此,你亦不曾弃我而去。 高顺,这天下间,我所熟识者,唯独你一人耳。 我乃无用之人,若能以我首级,为你换得前程,我死而无憾。” 高顺闻言,虎目含泪,拜道:“主公休要复出此言,天下之大,定会有主公可立足之处。” 说罢,高顺思忖片刻,又道: “主公若不愿归乡,不如我往益州一行,求见蔡瑜。 蔡瑜与主公不曾有怨,以主公之勇力,其岂有不用之理?” 吕布长笑一声,说道:“何苦如此?我便守在雒阳,待曹操来时,我与其一决生死,亦能圆我与稚叔并肩一战之愿。” 高顺生平首次拂逆吕布之意,坚持要往益州一行。 吕布见阻拦不得,说道:“若果真要去,你我同行便是。” 高顺劝阻,吕布不听,只道:“无非一死,有何惧哉。” 于是,吕布、高顺领两千余骑兵至潼关,请求入关,经陈仓去拜见蔡瑜。 第七十六章 吕布求官 前事因由 张辽于雒阳时与吕布同在董卓麾下,与其相识,知吕布能为,不敢擅自作主放其进关,遂征询顾雍之意。 顾雍得知,大为讶异,亲至潼关,对吕布言明:其麾下骑兵不得入内,只许吕布与高顺二人进关,且二人不得携带兵刃、不得穿戴甲胄。 高顺闻言有些迟疑,吕布却欣然接受,对麾下兵士说道: “我将去益州拜见蔡司空,诸位之中,有意追随于我者,请在此等待我些时日,若我不能归来,请诸位各奔前程。 另有不愿再随我奔走者,不必心怀顾虑,自去便是。” 说罢,吕布解兵卸甲,立于关前,高顺亦照此为之。 顾雍见此,甚是惊奇,张辽更是难以置信:若无兵刃、甲胄,纵然以吕布之勇,性命亦可谓是操于他人之手,其竟真敢如此? 无论如何,吕布、高顺既已遵顾雍之言而为,张辽便放其二人进关,派人先去江州传信,又命两百精兵随行防备,与吕布一同前往江州。 益州,江州。 董昭早已抵至,其一路详观益州之民情,只觉百姓朝气蓬勃,有四海晏平之象,因此对蔡瑜之能又多了几分认知。 待见到蔡瑜,董昭便直言投效之意。 蔡瑜自是求之不得,当场辟董昭为司空府掾属,参赞军事。 其后不久,张杨死讯传来,蔡瑜未曾想到其会如此刚烈,一时居然有些惋惜。 又过十余日,蔡瑜收到张辽传信,得知吕布、高顺欲来江州,为此竟愿解兵卸甲、孤身入关,不由大奇: “猛将兄此举与往日行事之风大相径庭,为何如此?其甘冒身死之险来江州,又所为何事?” 思索半晌,蔡瑜忽的笑了: “我为刀俎,吕布为鱼肉,其来意究竟如何,待其抵至,一见便知,何必于此劳神?” 吕布来得不快,其似乎并不急于赶至江州,沿途不紧不慢,甚至尚有兴致于途中寻百姓闲话几句。 随行士卒每日皆会将吕布行踪传回,蔡瑜对其所为知之甚细,反倒因此对吕布生出几分兴趣。 吕布并非故作姿态。 往日,其心中只有权势,眼中所见便只有名利。 如今,一朝放下心中执念,吕布顿觉天地之间处处皆颜色,恍若新生。 只是,此中转变,莫说蔡瑜不知,便是高顺亦甚为不解,只觉眼前之人焕然一新,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江州,城中人口日渐增多,人满为患。 故此,蔡瑜早已下令扩城五里,原本之旧城变为内城,外城之民舍皆由巴郡郡府修建,分布有致,其样式、大小、雕饰尽皆一模一样,虽简约却别致,且用料夯实,深受郡民喜爱,一房难求。 此外,蔡瑜更是听闻外郡百姓得来江州者,常有人对此房舍赞不绝口,蔡瑜见此,自是下令各郡皆效仿为之,既能得百姓欢心,又能得利,何苦而不为? 此乃闲话也。 待吕布行至江州城外,见得此景,又远望天子之行宫,眼前不觉有些恍惚,仿佛依稀看到雒阳旧日之繁盛。 入城,吕布并未前去朝拜天子,而是径自行至司空府前,求见蔡瑜。 蔡瑜得门吏通报,叫其引吕布入府。 吕布随门吏行至堂前,只见蔡瑜坐于主位,另有两人立于其身后,一人雄壮,披甲持戟,一人英武,手持长刀,亦有甲胄在身,正是典韦、凌操二人。 蔡瑜深知其一人安危,关乎蔡氏及众亲信之荣辱,是以向来行事谨慎,待蔡云诞下后,其更是极为惜命。 此时召见吕布这等猛将,蔡瑜自当准备周全,故此,其叫来典韦、凌操随身护卫,以防不测。 见吕布、高顺已至,蔡瑜示意其二人坐定,笑问道: “自雒阳一别,我与温侯已有七载未见,温侯此次忽来江州,又要与我一见,不知有何要事?” 吕布昔日刺董之后,王允为其请封为温侯。蔡瑜以其爵位相称,既不失礼,又不会过于亲近。 吕布看了高顺一眼,说道:“我此来是为向明公求官。” “求官?” “我别无所长,只有一身勇力尚且值得一提,若朝廷有意驱使,便请明公予我一官半职,若朝廷并无此意,便罢。” 蔡瑜闻言,只觉面前之吕布与昔日雒阳所见判若两人,细细观之,吕布神情自若,颇有威势,却并无一丝桀骜张狂之意,顿时收起戏谑之心,问道: “温侯于这大汉天下驰骋七八载,何曾在意过朝廷之意,今日之言实是令我有些不解,可否请温侯为我解惑?” 吕布答道:“我年近不惑,又走投无路,方知天下之大,世事之深,过往之浅薄,故有此请。” 高顺闻吕布话中有自轻之意,急道: “明公,论及忠心,主公对朝廷并无不敬之处,更有诛除董卓、挽救社稷之功。 论及仁德,主公虽曾有劫掠之举,却从未屠戮百姓,远非曹操、袁术、公孙瓒之辈可比。 主公旧日行事或有恣意之处,又何至于为朝廷不容?” 蔡瑜知晓高顺所言皆是事实,更知晓吕布之所以不容于天下,与忠心、仁德无关,皆因不义。 吕布诛杀董卓,或许还能有大义之名,但其反叛丁原,先后投靠袁术、袁绍却又肆意妄为,依附于刘备又夺其徐州,如今更是多了张杨一事,若用后世之言来评判,当称其为“白眼狼型熊孩子”。 人们可能会与罪犯共情,却绝不会与熊孩子共情,更不用说谁会喜欢白眼狼呢? 若是一般人倒还罢了,有此劣迹,自不会有人再理,名声再坏亦有限度。 偏偏吕布勇力过人,乃天下猛将,哪怕劣迹斑斑,总有人自以为能驾驭之,故而屡屡以身相试,却屡试不爽,吕布之名声亦随之而愈加败坏,直至为天下不容。 蔡瑜此前请求刘协诏令天下诸侯讨袁,唯有两者未曾提及,一者张济,二者吕布。 不曾下令与张济,是因其实力孱弱,其后更有牵制袁绍之用,蔡瑜不欲使其耗费兵力。 而不曾下令与吕布,却是有意逼其与袁术联手,助长袁术之势,以弱诸侯之兵力。 不想吕布听从陈珪父子规劝,并未如蔡瑜所愿。 第七十七章 一饮一啄 幽州刺史 “说起来,吕布听信陈珪之言,这才丢了下邳,却又因此未曾自绝于天下,一饮一啄,莫非前因,是得是失,彼时孰知?” 蔡瑜暗思: “只是,吕布此人,便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观其近日行止,令人耳目一新,然则,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为何‘金不换’?皆因难得、罕见。 吕布之变,当真是其已改头换面?或仅为一时失意所致,不久便会故态复萌? 用或不用,尚须一试。” 于是,蔡瑜问道:“温侯欲求何官?” “皆由明公之意。” 蔡瑜忽的说道:“若温侯应允我一事,我可奏请天子拜温侯为州牧。” “何事?” “高顺将军大名,我早有所闻,渴慕已久,若温侯能劝说高将军为我效力,我自当将州牧之位奉上,并有钱粮相助,若温侯另有所求,亦尽可言之。” 高顺闻言,立时便要拒之,转念一想,若能以自身为筹,换得吕布之权位,亦算得偿所愿,不虚此行,遂止住,并未言语。 吕布却起身怒道: “蔡司空若青睐于高顺,可自与高顺相商,若其愿为蔡司空效力,我绝不阻拦。 我来求官,是我一人之事,蔡司空若不愿用我,便容我告辞,若蔡司空有意将我性命留下,亦随你为之。” 蔡瑜笑道:“温侯何必生怒,如此大事,请温侯于司空府中稍住两日,细思一番,再行答复。” 说罢,蔡瑜命典韦领护卫送吕布、高顺下去歇息,并叫护卫守备,不许其出入。 高顺作战勇猛,又擅于练兵,乃大将之才,然则,蔡瑜并无强要高顺效命之意,毕竟强扭之瓜不甜,只得其人不得其心又有何用? 历史上,高顺宁死不降曹操,甘愿随吕布而死,乃吕布之死忠,旁人若欲得高顺效命,难于登天。 故此,蔡瑜所言“久仰大名、渴慕已久”虽出自真心,却从未对此报以任何期待。 其之所以这般言说,无非是为试探吕布罢了: 若其为得权位,宁愿舍弃高顺这等以死效命之人,则表明其性情如旧,不可用之,只得送其一死,若其坚持今日之言,或可一用。 两日后,蔡瑜召吕布单独来见,问道:“温侯在此已有两日,可曾思虑分明?” 吕布面色冷峻:“我来求官一事,与高顺并不相干。高顺是否愿为蔡司空效力,与我求官之事亦无丝毫牵扯。” 蔡瑜闻言,神色阴沉,不悦道:“我劝温侯莫要自误。” 话落,将案上酒杯一摔,只见堂外冲入二十名护卫,皆持手弩,对准吕布。 吕布见此,面无惧色,只轻叹一声,说道: “我死不足惜,临死之前,只求蔡司空放高顺一条生路,若有来世,我必结草衔环相报。” 说罢,闭上双眼,引颈就戮。 蔡瑜顿时大笑,挥手叫护卫退下。 “此是何意?”吕布正自不明所以,却听蔡瑜叹道:“温侯果真与往日不同矣。” 蔡瑜对吕布行了一礼,说道: “昔日,若有高官厚爵为饵,区区部将,只恐温侯眨眼之间便会将其舍弃。 今日,利刃所指,关乎生死,温侯却能坦然相对,又心怀部将之安危,当真令我刮目相看,心生敬意。” 吕布勉为一笑,无话可说。 蔡瑜又道: “我便对温侯直言,今日之前,以温侯往日之行止,我实不敢用之。 短短数月之间,温侯为何会有如此大变,我无意探究,不过,今日之后,我确有大事托付于温侯。” 吕布问道:“蔡司空敢信我?” 蔡瑜笑道:“我愿信温侯一回,只望温侯莫要叫我来日悔恨。” 吕布闻言默然,半晌才问:“明公所言是何大事?” “公孙瓒败于袁绍之手,退守易县,再无与袁绍相争之心,虽仍苟延残喘,败亡之日已在眼前。 我听闻其于易县筑高楼,存粮三百万石,设铁门隔绝内外,其人独居于楼中,不复出。 故此,幽州十一郡国,辽东郡及辽东属国为公孙度割据,另九郡名为归属公孙瓒,实则仅涿郡聚有重兵,尚为公孙瓒所控,其余八郡可谓无主之地。 我欲以温侯为幽州刺史,前往幽州,不知温侯意下如何?” “明公既敢用我,我又为何不愿?” “我当与温侯言明,你去幽州,我能相助之处不多,只有兵器、铠甲各三千,甲为筒袖铠,是我精锐骑兵所用,另有钱财粮草,温侯所需之数,我皆赠予温侯。” “足矣。” “好!我这便与温侯详说一番。 如今冀州为袁绍所据,由此入幽州多有不便之处,以我之见,温侯当经并州前去。 并州张济与温侯乃旧识,其虽与温侯有些小怨,可温侯手持天子诏书去幽州赴任,想来张济亦不愿与温侯有所冲突。 待温侯至幽州后,当取下八郡,以此为根基征伐鲜卑、乌桓,待平定此二者,再借其力征讨公孙度。 温侯要谨记,须量力而行,切勿因兵事而致民不聊生。 此外,我另有忠言奉上,幽州尚武,人才辈出,温侯若能善用贤才,自会事半功倍。” 吕布问道:“若袁绍来攻,明公欲叫我如何应对?” 蔡瑜笑道: “公孙瓒尚在,非袁绍数月间所能覆灭。 温侯到幽州后,既要取八郡之地,正可借此与袁绍结好。 待袁绍胜过公孙瓒时,士卒定然疲敝,温侯与其又有同盟之谊,一时半刻之间,袁绍当不致与温侯反目。 不过,若袁绍果真来攻,温侯不必与其为敌,退让东行,攻取公孙度便是。” 见吕布并无异议,蔡瑜又道: “我已得知,温侯之妻女为曹操俘获,却暂且得活,并未被杀,我自会设法将其自曹操处讨回,接至江州。 幽州偏远,温侯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温侯爱女已至婚嫁之龄,若有良配,便由我作主为其成婚,如何?” 吕布闻言,心中一震,郑重拜道:“多谢明公。” 于是,蔡瑜请刘协下诏,拜吕布为平北将军,领幽州刺史,拜高顺为破虏将军。 吕布、高顺接诏,即日启程,回到潼关。 见麾下骑兵尚有八成于此待其归来,吕布便向顾雍讨要钱财,赏与士卒,又自张辽处领走三万石粮草与三千兵器、铠甲,其后领军北上,前往幽州。 第七十八章 张羡叛刘表 蔡瑜图荆州 吕布走后,蔡瑜命人传信与曹操,许诺以豫州牧之位与其交换吕布之家眷。 曹操自是知晓,其若得天子任命,则可名正言顺收拢民心,当即应下,并将吕布之妻女送至江州。 蔡瑜见到人,将其安置妥当,依约拜曹操为豫州牧、兼领兖州,又叫人快马传信与吕布,以安其心。 冀州,邺县。 袁绍得知蔡瑜褫夺其大将军之位,破口大骂。 袁绍自恃兵强,大将军之虚名并不被其放在眼中,却深以为此事大伤其脸面,乃奇耻大辱,恨不得即刻挥师益州,无奈路远,不得为之。 至于捆缚袁术送至江州一事,袁绍只当未见,更不会理会。 且说,自初平二年(191)起,袁绍连战五载,先后与公孙瓒、袁术、黑山黄巾、臧洪等人交战。 至公孙瓒退守易县时,袁绍粮草耗尽,士卒疲敝,故此,其未再掀起大战,以休养生息。 如今,冀州元气稍有恢复,其子袁谭全取青州,袁术又送来两万士卒与传国玉玺,袁绍便有意尽快一统北方,再南下征伐,实现霸业。 于是,袁绍传信公孙瓒,劝降于其,却为公孙瓒断然拒之。 袁绍登时大怒,再度兴兵,攻向涿郡。 便在袁绍与公孙瓒烽火重燃之时,蔡瑜亦有意动上一动。 且说,当日桓阶自告奋勇,请缨前往长沙游说张羡。 至长沙后,桓阶劝说张羡道: “如今蔡司空兵强马壮,又迎奉天子,握有大义,待来日,其奉天子之命讨伐不臣,兵锋所指,当是所向披靡。 刘表据荆州自守,暗藏不臣之心,其之所为不合道义,自古以来,所作所为不以道义为本者,必不能长久。 二者相较,论义、论贤、论才、论将、论兵、论政,刘表皆不得望蔡司空之项背。 府君当知大义所在,行明智之举,才能保全家族,立下功业,不然,来日益州大军挥师前来,府君则悔之不及也。” 张羡闻言意动,问道:“以伯绪之见,我当如何为之?” 桓阶说道: “府君于荆南之地一向颇有威望,深受百姓敬重,不如领荆南四郡拨乱反正,归附于蔡司空,岂非上策?” 张羡对刘表本就心怀不满,又听桓阶言之有理,遂决意依桓阶所言行事。 彼时,黄祖尚在庐江,蔡瑜便叫桓阶、张羡二人暂且稍待,等其号令: 不论真心假意,刘表既已奉诏讨袁,蔡瑜自不能于此时行背刺之事,并非顾忌私德有亏,而是若如此做法,必定损伤天子诏令之威信,即后世之公信力。 如今,黄祖归江夏已有时日,袁术亦北上冀州,讨袁已成旧事,动手时机已至。 蔡瑜将荀攸、贾诩、董昭、法正四人召来,说道: “长沙太守张羡愿领荆南四郡归附,我有意借此良机发兵,跨连益、荆二州,诸位以为如何?” 四人之中,贾诩最为年长,已是知天命之龄,董昭、荀攸亦年过不惑,三人饱经世故、老成持重,闻言皆于心中细算得失,并不急于作答。 唯独法正只二十有一,年轻气盛,又急于建功,顿时喜形于色,跃跃欲试。 荀攸见此,抚须笑问道:“孝直有何高见,但言无妨。” 法正入司空府参赞军事后,依蔡瑜之意,以荀攸、贾诩二人为师,此时听闻荀攸之言,便当仁不让,说道: “我以为此乃不可多得之良机。 荆南四郡之地甚广,若要攻取,非一时能定。 如今张羡既愿弃暗投明,可谓天予主公。 然则,四郡与益州看似相接,实则有连绵山脉相阻,孤立于外,若欲将其稳稳收入囊中,必得使其与益州结为一体,此连接之处,便是南郡。 若不得南郡,荆南四郡便如无根之木,纵然得之亦不过镜花水月,迟早复归刘表所有。 故此,主公于此时出兵荆州,为英明之举。 益州人多粮足,眼下虽只有四万余兵马,皆因主公爱民,不然,便是十万大军亦可轻得。 以如此底蕴,莫说南郡唾手可得,便是全取荆州亦不在话下。” 董昭来江州时日尚短,虽与法正同为参赞军事,毕竟对其所知不多,此前只以为蔡瑜乃因私偏用于法正。 今日一听法正之言,董昭才知其确有谋事之能,有心再考校法正一二,遂说道: “荆北有南郡、南阳郡、江夏郡,我闻孝直之意,视南郡为势在必得,又听孝直言说全取荆州亦不在话下,不知以孝直之见,是否应当全取南阳、江夏?” 法正面现迟疑之色,说道: “我以为主公虽有其力,却不必急于一时。” 董昭奇道:“为何?” “南郡之地于益州甚为紧要,乃东出之门户,而益州虽能聚起十万士卒,此战可用者却不过鱼复三万五千之数。 若一味贪多求快,以致南郡有所闪失,再欲将其夺回,所需耗费兵力、粮草必数倍之,可谓得不偿失矣。” 董昭听罢,赞道:“孝直不过及冠之龄,便有如此谋划,又知进退,后生可畏也。” 荀攸、贾诩亦颔首赞许。 董昭又道: “我亦赞同主公出兵,不过,便如孝直所言,宜只取南郡,待南郡稳固,再图后计。 如若顺利取下南郡,另有荆南四郡归附,荆州七郡已得其五,虽说此五郡人口合计方与南阳、江夏二郡相当,亦足有人口三百余万。 况且,荆州向来安定,无需费时恢复民力,只待主公示之仁德,使五郡归心,便可猛增三成之势,足以力压诸侯。” 荀攸说道: “公仁所言甚是,步步为营,其势可久,正如秦灭六国,乃蚕食也。 主公之势本就隐为诸侯之首,若再鲸吞荆州,一战而定刘表,必惹诸侯忌惮,人人自危。 到时,彼辈若结盟以抗主公,只恐以主公之势,亦难以应对。 再者,南郡重城江陵乃四战之地,虽有坚城可守,却无险可据,欲立足于此,所需兵力颇多。 长沙郡与豫章毗邻,亦要屯兵以防孙策、刘备。 四郡之南为交州,交州虽寡民少兵,却不能因此大意,须得屯兵,否则,来日或会受其所累。 而最紧要之处,则是益州士卒少经战阵,若贪功冒进,有马失前蹄之危,当徐徐图之为上。” 第七十九章 凡战谋在先 兵锋向荆南 贾诩听罢,亦言道: “此战得南郡足矣,待来日袁绍与曹操决裂之时,方是主公大展宏图之日。 不过,以我之见,主公不必全取南郡,只需夺得鱼复至江陵一线诸城,再取此线以南之地便可。 如此一来,主公既能得小半南郡,又可将荆南、荆北划开。 至于南郡北部,其地域虽广,诸县皆为小城,易攻难守,纵然取下,益处亦不大,反会因此分兵,易为刘表各个击破。 不如弃之不取,则可稍稍隐去虎狼之态,以安诸侯之心。” 蔡瑜听罢,笑道: “诸位之谋极为周密,甚合我意。 此战我有意于水、陆两路同时出兵。 四载之前,我便叫兴霸操练水军五千人,此次正可派上用场。 水路,由兴霸亲率五千水军,乘蒙冲经三峡直下夷陵。 陆路,我领三万兵马出鱼复,夺巫县、秭归,至夷陵与兴霸会合。 其后,先取枝江,再下江陵。” 这时,法正说道:“主公或可趁其不备,以水军直捣江陵,轻取此城。” 蔡瑜摇头,说道: “不可如此。 夷陵以西,道路崎岖难行,人不能并走,马不得疾驰,陆路不如水路快,便是有人见到兴霸之水军,亦来不及通风报信。 而夷陵以东,水流放缓,且需绕行,陆路却道路开阔,骑马可日行数百里。 若如此行事,一旦为敌事前所察觉,兴霸一部便成孤军,极易有所闪失。” 法正又道:“我明主公之意,只是江陵乃大城,本就难攻,如此一来,刘表必会有所防备,于江陵屯重兵而守,若因此久攻不下,岂非因小失大?” 蔡瑜笑道:“刘表若果真如此行事,倒是正合我意。” 法正毕竟阅历不足,不能思虑周全,闻言不解蔡瑜之意。 见法正疑惑,贾诩说道:“主公可是欲以张羡为内应?” “正是如此! 我已着人探明,刘表麾下兵马不及八万之数,韩曦、刘虎领兵一万屯于颍川,黄祖领兵两万屯于江夏,韩玄、文聘领军一万屯于南阳,蔡瑁、吴巨领军万五屯于襄阳,庞季领兵一万屯于江陵,张允领兵五千屯于秭归,刘磐、黄忠领兵五千屯于长沙。 此外,另有些许散兵屯于荆州各处,每处无非数百人,不值一提。 待发兵之时,我将令文远领军出武关,佯攻南阳,刘表见此,必不敢轻动南阳、襄阳、颍川三地之兵马。 长沙刘磐、黄忠有防备孙策之大任,其亦难以动用。 如此一来,能用作援兵者,唯江夏而已。 而江夏乃重地,我料定刘表至多分兵一万去救江陵,如此一来,合计不过两万兵马,与我对敌,兵力仍稍显不足。 值此之际,若张羡请命派郡兵相助于江陵,刘表又不知张羡将反,岂能不允? 待张羡之兵入城,江陵便为我所得矣。” 法正听罢,恍然大悟,不由暗自叹道:“俗语曰姜是老的辣,此番方知,我不及荀、贾两位军师与主公远矣,当自勉才是。” 荀攸说道: “主公之策甚好,我只有一事担忧,江陵有护城河相守,开城门、放吊桥,绝非易事,此前曹操攻下邳时,陈珪拼死,方能于千钧一发之际将城门打开,险些功亏一篑。 张羡所派之人不知能否胜任? 若其不能打开江陵城门,使此妙计成空,便坏了大事。” 蔡瑜赞道:“公达之谋,百密无疏。” 赞罢,蔡瑜唇角上勾,轻轻一笑:“我虽不知张羡麾下有无能胜此任者,却知,我有。” 荀攸四人闻言皆笑,随后散去。 次日朝议,蔡瑜奏道: “陛下,前次讨袁之时,荆州牧刘表不肯尽力,对朝廷敷衍搪塞,未见寸功便草草退兵。 其以宗室之身,行这般事,罪责尤重,若不加以惩处,只恐天下诸侯尽皆效仿,朝廷之威严将荡然无存。” 刘协问道:“蔡卿以为当如何惩处?” “陛下,如今诸侯割据,皆拥兵自重,刘表亦是一方诸侯,若以礼相待,下诏命其来江州向陛下请罪,只恐刘表非但不会奉诏,此举反令诸侯轻视于陛下。 故此,臣有意亲率大军前往荆州,征讨刘表,宣扬陛下之武德,以作敲山震虎之用。” 刘协对讨逆之事喜闻乐见,又见杨彪等人并无异议,当即准许蔡瑜所请。 于是,蔡瑜留荀攸、贾诩、凌操三人镇守江州,命袁涣代为处置州事,又拜黄门侍郎钟繇为中郎将,叫其负责调运粮草一事,自领典韦、法正、董昭三人前往鱼复。 钟繇随刘协至江州已一载有余,蔡瑜知晓其人有大才,此次将粮草重任相托,乃是有意一试其是否用心任事,若能尽力,来日自有大用,如若不能,或另有居心,蔡瑜自会叫其见识军法之严峻,须知,有凌操在江州,又有何事能瞒过蔡瑜? 钟繇今岁四十有余,却双目炯炯,长髯润泽黑亮,不显老态。 接到蔡瑜将令,钟繇心中思绪万千: “天子至江州时,身侧仅余七位大臣,我为其一。 至江州年余,蔡子珪独掌大权,我却不得其重用,每日于朝中蹉跎,想来定是疑我乃天子死忠。 我虽无此念,无奈又不能说破,已生辞官之心,以免来日宗族受此牵连。 不想,今日蔡子珪竟用我,为宗族计,我定当尽心竭力才是。” 其后,钟繇欣然赴任。 鱼复,甘宁见到蔡瑜几人前来,便知将有战事,欣喜若狂。 蔡瑜知其生性好战,便不再赘言,径自问道:“兴霸,水军如今可有驾舟通行三峡之力?” 甘宁说道: “夜间不能视物,断无一丝机会。 若是日间,水军习操舟之技四载有余,纵然三峡水急,亦不在话下,只是,定然会有所损失。” “或会损失几何?” “至多一成。” “一成?五百人,可!”蔡瑜暗忖,又问:“若去夷陵,水道可熟识?” “此前我命军中操舟最为娴熟者已数度换白衣顺江东去,自鱼复至江陵,水道皆知。” “好!去夷陵需用时几何?” “顺江而下,其速极快,一个时辰多则可行六十里,少则可行四十里,鱼复至夷陵有水路八百里,需用时十五个时辰左右,又因夜间不能行船,最快两日可至。” 第八十章 甘宁思进 张允思退 听罢甘宁之言,蔡瑜又问: “夷陵处于险地,水道狭窄,陆路崎岖,易守难攻。 兴霸,你若领五千水军经水路去攻夷陵,能否攻下?” 甘宁狡黠一笑: “主公,正因夷陵有天险相守,前方又有秭归县作为屏障,刘表于此处屯兵不多,只千余人,便是强攻,旬日间亦能将其攻下,更不必说,其不知我军将去,猝不及防。 我若于明日天色微亮之时启程,当可于后日晚间抵至夷陵,正可休整一晚。 到时,我再领一百悍卒,埋伏于城外,待其卯时打开城门之时,趁其无备,抢下城门,便能一举夺下夷陵。” 蔡瑜见甘宁如此自信,又这般心急,不由笑道: “便依兴霸之言,今日整军,明日发兵。” 说罢,蔡瑜又正色道: “兴霸,夷陵此地,自益州去攻,甚为难攻,可若由江陵攻来,却便宜许多。 你夺下夷陵后,我领三万步兵需费时十余日方能抵至。 虽说以我之见,刘表多半不会反攻夷陵,而是会下令据江陵而守。 然则,人心岂能算尽? 若刘表派大军来攻,你又势弱难守时,当撤便撤。 再者,若未能如愿夺城,你亦当引军后撤,待大军到时,再一同攻城。 城池易得,一将难求,兴霸,你我兄弟来日方长,勿要因区区一城而弄险,务必小心!” 甘宁闻言,心中感动,面上却甚为轻松,说道:“我晓得,主公且安心便是。” 次日一早,蔡瑜目送两百蒙冲如梭般向东远去,其后一声令下,誓师出征。 出得鱼复,便是巫县。 巫县距鱼复约百里,县民不多,又无险可守,故此,刘表于巫县只屯有数百士卒,作探听消息之用。 此时,众士卒远远望见蔡瑜领大军前来,顿时四散奔逃而去,蔡瑜无意追赶,留下一曲兵士在此守卫,沿石门山,径自向秭归行去。 秭归县乃荆州西之门户,刘表只派张允领五千兵马在此,并非不看重此地,实是另有考量。 刘表此人或许并无远谋,但绝非无智之辈,其知秭归城小,其险远不及夷陵,且秭归距夷陵近三百里山路,若有战事,不易来援,一旦蔡瑜来攻,必然能下,无非时日长短而已。 既如此,反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有敌来攻秭归时,能守便守,若不能守,索性退至夷陵。 彼时,张允领五千兵马据夷陵之险,足可应对数倍之敌,纵是因兵力有所不及而势弱,亦可由枝江、江陵来援,其间不过两百里坦途,三五日便能抵至。 不过,张允此时却不似刘表这般思量。 且说甘宁领军顺江而下,途经秭归县水域,被人看到报与张允。 张允得知,顿时明了: “蔡子珪兴兵来攻,大战将起!而益州水军经秭归不停,定是去袭夷陵或江陵!” 若去江陵,张允不忧。 一则,江陵城深,若欲以两百蒙冲,四五千人马攻下,可谓痴心妄想。 二则,便是江陵城破,又与张允有何干系?事不可为之时,领兵退回襄阳便是。 可益州水军若是去夷陵,便大事不好矣。 夷陵虽险,却驻军不多,又无大将,以无备对有心之下,不知能否拒敌? 张允心知,无论夷陵可否守得,秭归断然无法守住,于是暗自思忖: “若鱼复兵马尽出,秭归县迟早要丢,夷陵若再被夺,我便再无退路,想要活命,只有北经香溪谷道,逃至房陵县东南,再东归襄阳。 虽说丢城失地为重罪,可事出有因,我又乃主公之外甥,想来主公不会苛责于我。” 既已作好打算,张允派人经两路向刘表传讯,一经夷陵,一经香溪谷道,又命人勤加打探东、西两处消息。 五日后,打探消息之人尚未归来,却有巫县逃兵先至,言道蔡瑜大军就在身后,一两日间便到。 张允闻言,心中一突,却也并未如何惊惧:早有所料之事,尽在掌握也! 一日后,蔡瑜兵至秭归,叫人喊话劝降。 张允乃刘表之外甥,又得刘表信重,从未想过降于蔡瑜,对其自是不加理会。 蔡瑜心念甘宁处安危,亦无意多劝,见张允不答,便下令以徐晃为先登,全军攻城。 攻城,是古代最为惨烈,也是最为困难的一种战争。 彼时,没有炸药这等无坚不摧之物,一道城墙相阻,对攻城之人而言便恍若天堑。 事实上,但凡坚城被破,十之八九皆非由外敌攻破,而是内部生变所致。 故此,孙子兵法曰“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所幸,城与城之间大有不同。 比如襄阳,堪称古代最难攻下的城池之一,余者不谈,仅两百米宽之护城河便令人望而却步。 历史上,二十余年后,天降暴雨来了一出水淹七军,关羽借势大破襄阳,威震天下。 一千多年后,宋元战争,元将攻襄阳六年有余而不能克,直至守将吕文焕见援军不至,知大势已去,这才动摇,开城降元,否则,只怕仍能撑上几载。 秭归并非襄阳,既无护城河,又无瓮城,更无以砖石加固过的高耸城墙。 秭归县之城墙乃天下间最为常见之夯土墙,高不过一丈,而城中守兵又只有蔡瑜大军两成之数,因此,四面齐攻之下,不至两刻,徐晃已领兵攀上城头,占下一段城墙。 张允见此,异常果决,当即收拢附近士卒,决意弃城遁逃。 蔡瑜大军自益州来,道路难走,并未携带大型攻城器具,而古代城门多以枣木、榆木、铁桦等硬木所造,其外包裹铁皮,再用铆钉加固,人力难伤。 故此,尽管益州大军攻城之势甚是浩荡,而秭归城门处反而无人。 于是,张允收拢千余兵士,打开城门一阵猛冲,轻易便冲出重围,逃入山中。 沿香溪向北逃了数里,张允身形狼狈,面上却喜形于色,对左右言道: “我等虽败,皆因敌军势大,而非我等作战不力。 况我只五千兵马,依凭秭归这等小城,却阻敌三万大军达半日之久,便是无功亦无过也。” 身为败军,又弃城而逃,此千余士卒虽欢喜逃得一命,亦忧心军法,此时一听张允这等脱罪之辞,顿时人人称是,令张允得意非常。 第八十一章 张允授首 刘表闻讯 正在这时,张允听得一阵婆娑之声,似是有人靠近,刚要呼喊,只见一阵箭雨袭来,张允登时心胆欲裂:此处怎会有敌? 山林之间树木繁茂,原本可用来遮挡箭支,偏偏张允等人溯香溪而上,水边只有浅滩,并无遮掩之物,无处躲藏。 眼见一轮轮箭雨其密如织,张允持剑左拨右挡,又躲于士卒身后,才安然无恙,再看千余士卒,死伤已近三成。 数轮箭雨过后,一位猛将手持双戟当先自林中走出,身后陆续有两千名士卒现身,正是典韦。 典韦见张允一脸惊惧,大笑道:“张将军来得太慢,某已奉主公之命在此等候多时。” 典韦并无恐吓之意,无奈其面相生得凶恶,不笑则已,一笑着实有些狰狞,令人胆寒。 张允见如此凶汉拦路,不由两股战战,心生绝望,一时不知该战该降。 张允犹疑,典韦却果决得很,蔡瑜并未嘱咐要生擒张允,于是,对典韦而言,要么请降,要么死,简单明了。 “杀!”随着一声大喝,典韦当先杀来。 将乃兵之胆,见大将如此悍勇,典韦身后两千名士卒亦悍不畏死,于喊杀声中随之冲上前去。 张允麾下兵少,士气低迷,见敌军这般凶猛,不敢恋战,只顾奔逃。 张允亦想走,典韦又岂会放走近在眼前之猎物? 只见典韦甩开步伐,大踏步追上,将大戟挥了过去。 张允只挡了一下,手中长剑便被磕飞,再想求饶请降,已是来之不及,被典韦斩杀当场。 待典韦持张允首级返还,秭归已定。 见到蔡瑜,典韦嗤笑道: “张允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主公对其心思早有所料,我只躲在林中,一动未动,便见其送上门来。 彼时,我远远听闻张允竟还与士卒串连表功之事。 其身为主将,却不能以死效忠,身为刘表之甥,却欲对其舅父耍弄心计,当真乃可笑之人。” 原来,蔡瑜抵至秭归,见张允仍在城中,心中便已有所计较: 张允定是忧心夷陵不稳,不敢前去,由此看来,张允并非愚笨之辈; 可张允明知益州水军东行,却又不去支援,则表明其非尽忠之人; 不愚笨,便定会知晓其非蔡瑜之敌,不尽忠,其又怎会于秭归死守? 除去遁逃,张允别无二选。 蔡瑜素来重视山川地貌、行军通道等情报,香溪谷道又非秘地,蔡瑜自是知晓。 既断定张允心意,蔡瑜便命典韦领两千士卒,事先埋伏于香溪两侧林中,果然一举建功。 见张允已死,蔡瑜并未多言,老规矩,掩埋尸身,整编降卒,其后,留下一千兵马屯于秭归,蔡瑜下令,全速向夷陵赶去。 一日后,甘宁派来报信之人与蔡瑜大军相遇。 蔡瑜知晓夷陵已顺利夺下,稍松一口气,却不敢放缓脚步,又过三日,率大军抵至夷陵。 见并无敌兵来攻,甘宁正于城外相迎,蔡瑜这才放下心来,便打马上前,与甘宁一同入城,下令全军休整三日,三日之后,再行进军。 且说,甘宁天光未亮时便以奇袭夺得夷陵,城中并无人得出,其后,甘宁断绝夷陵内外消息,下令不得有人出城。 因此,待庞季于江陵处探知夷陵已失之时,已是数日之后。 庞季此人颇有胆识,刘表初至荆州时,有贼寇张虎、陈生拥兵占据襄阳。 襄阳之险令刘表无计可施,思来想去,既无法以战得之,便欲招降张、陈二人,于是派遣蒯越、庞季前去招降。 蒯越、庞季得令,单骑入襄阳,一番劝说,晓以利弊,张虎、陈生为其所动,遂请降。 故此,刘表方才得以兵不血刃,取下襄阳这座天下险城。 能建此功,固然与蒯氏、庞氏乃当地大族,一向于乡里颇有威望密不可分,不过,蒯越、庞季之胆略亦不容小觑。 正因如此,刘表才会以庞季为将,驻守江陵重地。 得知夷陵失守,庞季当即便要领兵前去夺城,却被一人所劝阻,此人乃是南郡太守韩纯。 韩纯出身南阳韩氏,为西汉韩王信后人,其对庞季言道: “我听闻,蔡子珪命甘宁于鱼复操练水军已有四载,直至今时方才用其攻取夷陵。如此苦心谋划,岂会无后手相随? 江陵只得一万兵马,而攻城古来便是难事,你若领兵前往,一时之间可能攻下?倘若不能,待蔡子珪大军一至,此一万兵马若有闪失,则江陵空虚,岂非拱手相送于蔡瑜?” 庞季以为有理,问道:“府君以为该当如何是好?” 韩纯说道:“为今之计,我等应当将此事速报与主公知晓,是攻是守,皆听主公之命。” 于是,庞季派人快马传讯于刘表。 襄阳,刘表得知此事,既惊又怒,当即召众部属至州牧府中商议对策。 只听刘表悔道: “日前,我得知蔡瑜兵临秭归,本以为张允可退至夷陵固守,容我调兵遣将。 不想,今日却先听闻夷陵丢失之讯。 早知如此,我该当令张允屯于夷陵才是。 如今,后路已绝,张允身处险境,不知能否逃出?” 蔡瑁闻言,说道: “主公,江水甚急,舟船行于其上,动辄便有覆毁之险,蔡瑜竟以水军沿江直下夷陵,此实为弄险之举,孰能料到? 至于张允,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化险为夷。 事已至此,我以为当务之急,要先将夷陵夺回才是,否则南郡便门户大开,形势于主公大为不利。” 别驾从事刘阖说道: “德珪所言甚是,夷陵于益州之敌而言乃险城,而我等自东而攻,一马平川,与平常城池无异,主公只须速派大军将夷陵夺回,再以重兵相守,荆州便转危为安矣。” 刘表闻言正要说话,忽的有门吏来报,言道秭归有逃卒归来,声称蔡瑜尽举大军来攻,秭归已失,张允已死。 堂中气氛登时凝重,刘表面色难看至极。 见无人出声,蒯越说道: “蔡子珪有三万余大军,若要夺回夷陵,只恐我等兵力不足成事,眼下当以紧守江陵为要。” 刘阖闻言,不满道: “异度此言差矣!主公如今与曹操约定互不征伐,又与刘备结好,外患无忧,尽可调度颍川、江夏两地兵力,与江陵之兵一同去攻夷陵。 若兵力仍有不足,再行募兵便是。 而蔡子珪远道而来,道路难走,运粮不易,必不能长久,与其一战有何不可?” 第八十二章 诸葛亮牛刀初试 霍仲邈献城请降 闻刘阖之言,蒯越说道: “曹操与主公约定不战乃是迫不得已,并非出自真心,若颍川之兵一走,谁能笃定其不会趁机将颍川夺回? 刘备虽与主公结好,可其与孙策亦互不侵犯,若江夏空虚,孙策借道来攻,刘备是否会拒之? 此二者皆是未知之数,不可不防。” 说罢,蒯越又对刘表说道: “江夏或可分兵去江陵,而颍川、南阳之兵恐不能轻动。 我观蔡子珪过往所为,其虽好行奇袭之事,却非莽撞之人,皆谋定而后动。 若不出所料,只恐司隶之兵马此刻已是蓄势待发,甚至已出武关。” 刘表闻言,惊怒道:“异度言下之意,莫非蔡子珪此次出兵,欲复行益州之事,夺我荆州?” 蒯越摇头: “主公兵强马壮,又粮草充裕。 蔡子珪当知,若逼迫主公过甚,难免两败俱伤,以我之见,其意在夺地,觊觎南郡,或是南阳。” 刘表心里稍松,又听蒯良说道: “蔡子珪得益州数载,励精图治,如今,益州之富更超荆州,夷陵虽路远,若说其因此便有缺粮之患,断不至如此。 再者,不管蔡子珪之意如何,只要江陵、宛县不失,其便不能再进。” 蔡瑁赞道:“子柔所言甚是。” 蒯越又道: “长安有潼关、萧关、武关要守,凉州亦需兵马镇守,故此,司隶、凉州六万兵马绝无可能尽出。 如此,宛县有兵一万,又有坚城相守,更有颍川、襄阳之兵可为外援,当能固守无虞。 至于襄阳,更不必说,堪称固若金汤。 因此,只有江陵尚有不稳之患。” 刘表问道:“颍川又如何?” “长安破败,粮草不富。 雒阳四郡近在眼前,蔡子珪尚无意占据,又怎会染指颍川? 况且,若其果真欲要颍川之地,于主公而言可谓大喜之事,让与其便是。” 刘表不解道:“喜从何来?” “一则耗其粮草,可使关中不稳,二则可挑拨曹操与其相斗,岂非好事? 只是,以我之见,蔡子珪当不至如此不智。” 刘表说道:“我闻尔等之意,所虑者皆是江陵安危,我这便下令,命黄祖派遣一万兵士前去支援,如何?” 诸人皆无异议,蒯越似有话要说,却终究未曾言语,唯刘阖说道: “有南阳阻拦在前,襄阳又乃天下坚城,又何需万五兵马驻守,不如再从襄阳分兵一万去江陵,才能万无一失。” 刘表不喜道: “襄阳乃荆州治所,若蔡子珪孤注一掷,不攻江陵,反而领兵北上来取襄阳,两路夹击之下,襄阳若失,定会使得荆州人心动荡不安,我岂能容忍此事? 襄阳仅有万五兵马,本就不多,不可再少。” 刘阖闻言,无奈又道: “既如此,我请命前往江陵,再行招募两万士卒守城,并伺机反攻,夺回夷陵,望主公恩准。” 刘表实则已无意再理会夷陵,只求将江陵守住便心满意足,闻刘阖之言,略有不满,又不好伤其忠义之心,于是应下,嘱咐其道: “便如此议定,不过,万不可因求战心切,而致江陵有所闪失。” 刘阖领命,匆匆赶往江陵去了。 且说长安潼关张辽处。 蔡瑜自江州启程时,便命人快马传信给张辽,叫其接令后便领兵出武关,佯攻南阳。 张辽得令,领步兵万五、骑兵五千,共两万兵马南下武关。 诸葛亮至张辽军中已满一载,本要离营去往长安,见有兵事,遂向张辽请命随军。 张辽思及此行乃佯攻,当无大战,再者,经一载相处,张辽知晓诸葛亮虽年少,却甚有才华,又通韬略,对其颇为喜爱,便应下诸葛亮之请求。 故此,待蔡瑜行至夷陵时,张辽大军已出武关。 既是佯攻,张辽便无意攻城略地,只领兵沿丹水缓行。 诸葛亮进言道:“将军,此行除牵制刘表外,当能再立一功。” 张辽奇道:“能立何功?” “长安三郡人口不足百万,而南阳之地人口众多。 此行将军之任乃佯攻,只要不去攻取宛县这般重城,以刘表之性情,便是明知将军之意,亦定会持守势。 如此一来,将军正可借机迁沿途县、乡之民至长安,以充实人口。 若刘表见此,心有不甘,出兵来攻,将军则可趁势斩其兵将,以弱其势,可谓一举两得。” 张辽闻言大喜,赞道:“此策大妙!” 丹水流向东南,行走四五日,张辽便行经丹水县三户亭。 三户亭此地颇有渊源,本称三户城,乃春秋、战国时楚国故地。 楚国初立时,有屈、景、昭三个大族,称作三户。 战国时,三户城为秦国所得,改为三户亭。 楚国南公曾有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便是以屈、景、昭此三户泛指楚人,而非是指三户人家。 如今,近千年过去,楚国早已破灭,秦国荣光不再,便是大汉亦宛如落日余晖,三户亭更是仅有数百户人家,尽数被张辽迁入武关。 其后,丹水县、商密乡、南乡县,沿途之民,皆被张辽迁走,足有数万人之多。 刘表得知,果如诸葛亮所料,虽怒不可遏,又无力阻拦,只得坐看,此乃后话。 且说,蔡瑜于夷陵休整三日后,留下五千兵马守城,领军继续东行。 行至枝江县,探马来报,言道枝江城门大开,有人领数百兵士立于城门之外相候。 “哦?”蔡瑜闻言,若有所思。 法正笑道:“主公,定是枝江县中官吏见大军来此,不敢应战,特来请降。” 蔡瑜轻轻颔首,说道:“我等一去便知。” 待行至城前百米处,蔡瑜喝令大军停住,却见前方为首之人孤身向蔡瑜步行而来。 典韦见此,护在蔡瑜马前,以防来人行刺。 只见此人行至蔡瑜身前十步,止住脚步,扬声拜道: “拜见明公,我乃枝江人霍峻,字仲邈,见明公仁义之师来此,有心归附,特于城外相迎。” 见霍峻并未携带兵刃,蔡瑜遂下马上前,只见其年岁不大,英气勃勃。 第八十三章 董昭慧眼识计 霍峻智勇双全 蔡瑜将霍峻扶起,赞道:“好一位少年壮士!仲邈既愿投效,我心甚喜,只是,不知仲邈是何来历?” 霍峻说道: “我家世代居于枝江,乃本地大族。 昔日为防贼寇,我兄长霍笃召集数百义勇,护卫乡里。 刘表至荆州后,以我兄长为别部司马,领兵镇守枝江。 去岁,我兄长病故,刘表又以我为司马,统领我兄长之部曲。” 蔡瑜又问:“仲邈为何愿投效于我?城中上下可与仲邈一般心意?” 霍峻答道: “我于枝江早闻明公大名,知晓明公爱民如子,知人善任,有雄才伟略,乃当世英雄,故此对明公极为仰慕,愿为明公效犬马之劳! 至于城中官吏,有不愿归附者,皆已被我斩首,如今已然上下一心,愿将枝江献与明公,恭迎明公入城。” 蔡瑜听罢,哈哈大笑,连连称好。 霍峻见此,又道: “枝江百姓有心来迎,又见明公大军威势煊赫,心生惶恐,遂正于城中箪食壶浆相迎,请明公入城,以安百姓之心。” 蔡瑜闻言,看向霍峻,不置可否。 这时,董昭谏言道: “昔日曹操、吕布争夺兖州,于濮阳大战。 濮阳城中有田氏大族,诈降于曹操,将其诓骗入城。 所幸曹操为表决战之心,入城时将城门烧毁,否则,其必将为吕布困于城中,死于濮阳。 即便如此,若非有赖于其部将楼异舍命相救,曹操岂能得活?” 霍峻闻言大怒:“你这文士乃何人?我闻你言下之意,莫非疑我诈降,欲对明公图谋不轨?” 董昭对其并不理会,径自对蔡瑜说道: “上至天子,下至益州、凉州、司隶近千万百姓,其安危皆系于主公一人之身,万不可行险。” 说罢,董昭又对霍峻说道: “若枝江县上下果真愿降,又何需主公亲自入城,霍将军既投于主公麾下,则当事事为主公思虑,又何必因此恼怒?” 霍峻听罢,无言以对。 蔡瑜见此,对霍峻歉然一笑,说道: “我非疑心于仲邈,只是公仁一片忠心,却是不好辜负。 仲邈如此知我,当知我麾下兵马军纪严明,与民秋毫无犯,不如便由公明领兵三千,先行入城,你与我同行,随后便至,如何?” 徐晃闻言,出来领命,典韦、甘宁等人则紧紧盯住霍峻,待其答复。 霍峻不能不答,只得行礼道:“便依明公之意。” 蔡瑜嘴角微笑,饶有趣味看着霍峻,见其额上隐有水光沁出,不知是因气候闷热,或是另有缘由。 益州大军距城门仅有百米,不过咫尺之间。 眼见徐晃领三千兵马向枝江行来,却不见霍峻踪影,城门前数百士卒顿时有些骚乱。 徐晃不管不顾,下令士卒疾行,见无人敢阻,便径自入城,并占住城门。 便于此时,见众人皆望向枝江处,霍峻忽的飞身而起,向蔡瑜扑去。 岂知典韦对旁事并不在意,眼中只有蔡瑜安危,早已立于其身侧护卫,而蔡瑜对此亦有提防。 见霍峻扑来,蔡瑜身形一让,闪至一旁。 见一扑未中,霍峻正要追赶,典韦已然迎上前去,抓住霍峻臂膀,将其按倒在地。 “好贼子!”一旁,甘宁大怒,提刀便要将霍峻刺死,被蔡瑜拦住。 只听蔡瑜问道:“仲邈既愿降我,此举又是何意?莫非仲邈方才赞我之言,皆为虚言乎?” 霍峻叹了一声,说道:“我知明公乃君子,亦真心仰慕于明公,此并非虚言。” “既如此,仲邈又何苦行此诈降之计。” “今明公举大军来攻,我自知非明公之敌。 只是,我与兄长皆身受刘使君之恩,又岂能不战而降?若如此,来日我又有何面目去见我兄长。 不过,我虽使诈,却诚无加害明公之心,只欲将明公拿住,以此要挟明公退兵,使荆益两州不起兵争。” “我信仲邈之言。只是,仲邈虽乃忠义之士,无奈太过幼稚。” 蔡瑜轻叹一声,问道:“城中可有伏兵?” “并无伏兵,枝江兵少,只我一部近千兵马驻守,诈降之事我虽告与县中官吏,实则是我一人为之,与旁人无关。” “如今,你诈降既已事败,可还有话要说?” “我谋于明公,其罪当死,请明公动手便是。 死前,我只求明公切勿因我一人所为,而迁怒城中上下无辜之人。” 蔡瑜踱了几步,叫典韦将霍峻放开。 典韦听令,将霍峻扯起,仍立于其身侧,对其严加防备。 未几,蔡瑜说道:“仲邈,我不愿杀你,有意邀你为我效力,如何?” 霍峻闻言,甚是诧异,未曾想到经诈降一事,蔡瑜竟仍有招降之意,心中颇为感动,却说道: “明公之胸襟宽广似海,我今日方知。只是,我实不愿背弃刘使君,行不忠不义之事。 况且,我欲对明公不利,纵是明公仁厚,宽恕于我,我又岂能厚颜应下,惹人耻笑。” 甘宁闻言,怒道:“你这不识好歹之辈,主公饶你不死,又对你以诚相待,你竟还如此推三阻四!” 说罢,甘宁向蔡瑜请命:“此人先是欲害主公,如今又冥顽不化,不如一刀砍杀,以儆效尤!” 蔡瑜劝抚道: “仲邈乃忠义之人,刘表予其兄弟二人者,不过小恩小惠,其便不愿背弃于刘表。 若仲邈愿真心为我效命,自是亦会忠贞不渝。 此等忠义之士,实乃不可多得,我甚为敬佩。 再者,仲邈年岁尚轻,却临重兵而不惧,又想出诈降之计,更是敢孤身来见我,可谓有勇有谋,我甚是渴慕。” 甘宁闻此,不再多言。 霍峻于一旁听罢,只觉心中激荡,若非顾念刘表恩情,只愿纳头便拜。 这时,蔡瑜又对霍峻说道: “仲邈,你忠心为主,一片丹心,而刘表却不曾派遣一兵一将来枝江相助于你,可知其对仲邈并不如何看重。” 说罢,蔡瑜看向城门处,又道: “你所领数百士卒,忠心耿耿跟随于你兄弟二人十余载。 我若杀你,此些士卒定不会归顺,必欲为你复仇。 彼时,我纵是有心饶恕,亦不得不将其斩尽杀绝,仲邈以为我所言有理否?” 预计周五上架【更新安排】 1、本书在各位朋友的支持下,一路闯过四轮推荐,已经到了极限了,远远超出我自己的预期,不过,再往下,新书强推、小喇叭、三江这些,以本书暂时的数据来说没有可能,所以,经过和编辑沟通,周五上架,希望喜爱本书的朋友能够继续支持!菜愚在此先行感谢! 2、从明天(周三)开始爆更,直至周五上架当天,三天分别4-4-5更,一口气把存稿用完,这三天再写的继续存着,我码字慢,又经常调整前文,没有五章以上的存稿,心里慌。 真的,我不是找借口,拍着良心说一小时五百字,写本书以来,最多的一天用了十六个小时写了八千字,这还不算上传前的修文时间,一章修10-30分钟是常事。 3、正式的上架感言周四晚再写,先让我忐忑两天吧,以上。 第八十四章 蔡瑜终得良将 桓阶北上江陵 霍峻闻言,面色大变,心知蔡瑜所言为实,却又无法张口请求蔡瑜将仇敌放走。 蔡瑜施施然道: “仲邈此次亲身涉险,以命相报于刘表,纵是刘表对你兄弟有些恩义,也足可相抵,已是全了与刘表之义。 枝江城门外,这数百弟兄之义,仲邈又欲如何全之?” 霍峻缄默无言。 蔡瑜又道: “我知仲邈不愿与刘表为敌,若仲邈愿降我,我可许诺,与刘表之战事,绝不使仲邈与你麾下兵士出阵,如何?” 霍峻心中挣扎,犹豫许久,才道:“若明公肯饶恕我这数百弟兄之罪,我愿降于明公。” “此数百士卒又未曾伤我,谈何饶恕?” 蔡瑜大喜,笑道: “我命你为校尉,仍统率旧部,不必参与荆州战事,待此战罢时,再分拨兵士与你。 你且先去将旧部召回,以免有所误会,自家相斗,徒增损伤。” 霍峻领命,自去城门处与众士卒分说投效之事。 待霍峻走后,法正上前拜倒,说道: “我未曾想到有诈降之计,险些令主公身处险境,请主公治罪!” 蔡瑜扶起法正,对其言道: “孝直,你年岁尚轻,未经战事,有此疏漏在所难免,何罪之有? 我此次出征,叫你随军,便是为叫你知晓,兵事多诡诈,不可不防,当思虑周全,方能万无一失。 今日之事,此后引以为鉴便是,不必歉疚。” “我定当铭记,不敢再有此等疏失。”法正称是,默默退下,董昭见其颇为沮丧,上前宽抚于其。 蔡瑜并未在意法正之失,孰能无过?更不必说,若不经挫折,又何谈长进? 此时,蔡瑜心中只有喜意。 霍峻此人,蔡瑜怎会不知? 历史上,刘表病故后,其于而立之年投效刘备,得封中郎将。 其后,刘备与刘璋争夺益州时,其领数百部曲镇守葭萌,先拒张鲁之劝降,又于刘璋派万余兵士来攻时,以数百兵力,坚守一载,更是趁敌军不备,伺机出击,大破敌军,阵斩敌将。 若非其英年早逝,所立战功绝非仅此而已。 如此良将,蔡瑜只盼多多益善。 虽经历稍许波折,枝江总算顺利到手,蔡瑜便领军屯于此地,静待江陵处传来消息,再行进军。 且说,张羡已于长沙郡治所临湘县等候多日。 待蔡瑜攻占夷陵之事传至临湘,张羡登时大喜,召桓阶前来,说道: “伯绪,如今蔡司空大军已然攻下夷陵,我等可派兵前去江陵矣。” 原来,蔡瑜早前便与张羡、桓阶有约定,待其出兵之事传入长沙后,张羡才火速派兵前往江陵为内应。 毕竟,若去得太早,难免惹人生疑:若非于南郡设有探马,或与蔡瑜勾结,张羡又怎知蔡瑜会领兵来攻? 前者会令人以为张羡别有居心,对其防备,后者则更不必多言。 桓阶听罢,亦是喜甚。 张羡又道:“不如便由伯绪领兵五千北上,如何?” 桓阶闻言,说道: “此去江陵为内应,只能成,不能败。 而我于军中素无威望,若是由我领兵,万一打开城门之时,有兵士不遵将令,只恐坏了大事。” 张羡问道:“伯绪可有良策?” “府君于郡中威望甚重,照理而言,该当由府君领兵,则可万无一失。 只是,府君为太守,不可轻离长沙,攸县又有刘磐、黄忠五千兵马,若有变故,尚须府君坐镇迎敌。 以我之见,不如由府君之子张怿来领军,府君以为可否?” 张羡闻言,有些迟疑。 桓阶知其忧虑所在,说道: “我知此事有险,不过,以我看来,此去定能一举建功。 公子只需发号施令,无需亲身上阵,其险不大,又能以此作为进身之阶,乃难得之立功良机。 况且,若事有不谐,刘表来攻,公子便是居于临湘城中,又岂能得保万全?” 张羡沉吟良久,说道:“便依伯绪之言。” 桓阶见此,又道: “此去江陵,我等乃不告自去,若领兵过多,反会惹庞季、韩纯起疑。 不如由府君挑选一千五百名亲信精兵,只要能于打开城门之时,阻拦一时片刻,便自有蔡司空之大军前来接应,已然足用。” 张羡听罢,深思熟虑之后,亦觉有理,不由赞道:“伯绪之胆量令我叹服也!” 议定,张羡便以其子张怿领兵前往江陵,桓阶随军同行。 一路星夜兼程,逾半月后,张怿等人行至江陵数里外。 此时,桓阶与行伍中一甲士悄声言语几句,不久,便见一人着素衣悄然离开,向东北而去。 其后,桓阶又嘱咐张怿,叫其领士卒远远停住,自去城中求见庞季、韩纯。 江陵。 荆州别驾刘阖至此已有十余日,其尚于途中之时,便听闻枝江县已被蔡瑜取下,待快马加鞭抵至江陵,却又见蔡瑜领兵屯于枝江,不再进军,刘阖不由满怀不解,不明其意。 庞季、韩纯亦对此甚为困惑,遂令探马勤加探查蔡瑜动向。 今日,刘阖募兵归来,于庞季、韩纯聚首于郡府,正自猜度蔡瑜之心思,忽听有人来报,言道长沙郡太守张羡派其子张怿领千余兵马来此相助,正于城外相候,另有名士桓阶与其同来,此刻先行入城求见。 刘阖满心皆是夺回夷陵之念,见又能多得千余兵马,顿时颇为欢喜。 庞季却有些疑虑: “主公并未叫诸郡领兵来助,张羡为何不请自来? 我听闻张羡曾对主公有非议之言,莫非另有所图?” 刘阖说道: “张羡为长沙太守,乃荆州之官,见江陵遇险,有心相助倒也是人之常情。 若说其有所图,又能图谋何事?莫非其有心以区区千余兵马抢夺江陵?” 说罢,刘阖开怀大笑,不以为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纯心中一动,暗起猜疑,却又有些不解: “张怿乃张羡独子,若是张羡果真心怀不轨,又岂会令其子涉险,万一有所差池,岂非绝后?” 想了半晌,庞季、韩纯皆不敢有所断言。 于是,韩纯说道:“且先一听桓阶之言,再作决意便是。” 第八十五章 桓阶诳言巧入城 蔡瑜阵前骂刘表 不多久,便有门吏领桓阶来见。 桓阶入堂中,拜道:“我受张府君之请,与张公子一同来江陵相助,愿竭力与诸位上官一同抵御蔡瑜大军。” 刘阖三人皆识得桓阶,忙起身回礼,礼罢,四人坐定。 庞季问道:“伯绪,张府君未经主公相召,便派兵来此,是何用意?” 桓阶忙道:“府君一片赤诚之心,请诸位上官切勿误会。” 韩纯问道:“张府君莫非只叫你与其子来此,并无只言片语相嘱?” 桓阶面现难色,左右看看堂中侍者,对韩纯说道: “临行,府君的确有些嘱托,却不便为外人所知,还请韩府君屏退堂中闲杂人等。” 韩纯闻言,见刘阖、庞季颔首,便叫侍者尽皆退下。 桓阶这才说道:“府君此次之举动,实是有些私心,欲请托于诸位上官。” 韩纯奇道:“张府君有何请?尽管说来便是。” “张公子年近而立,其才却颇为平庸,至今尚未为官。府君仅此一子,对其前途甚是忧虑。 此次得知蔡瑜领军来犯,府君断定江陵险固,蔡瑜定然不能建功,故以其子为将,领兵来此。 一则有心相助,二则有意令张公子立下些许功劳,则可作为进身之阶,以得使君任用。 不过,张府君不欲令其子知晓此中内情,我这才先行进城,向诸位上官陈情。” 堂中几人皆出身士族,对桓阶所言之事习以为常,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刘阖笑道:“若是蔡瑜来攻之时,张府君之子能不遗余力,尽心任事,待我返还襄阳时,定会亲自向使君举荐于其。” 桓阶闻言,满脸喜色,谢道:“若如此,我当不负府君之托也。” 于是,刘阖叫人传令,放张怿及千余士卒入城。 其后几日,张怿、桓阶每日领兵,用心演练守城之法,闲暇之时,桓阶又领张怿一一拜见刘阖、庞季、韩纯三人。 张怿生性木讷,不善言辞,桓阶又事前有所提点,故此,于席间,张怿不多言语,只将礼节作足。 庞季、韩纯见此,自觉对张羡之心意多出几分了然,心中疑虑尽去。 枝江。 蔡瑜已然知晓桓阶等人抵至江陵,为得周全,并未立时有所动作。 又等了五日,蔡瑜叫霍峻领旧部守于枝江,自领大军启程,渡沮水,奔赴江陵。 江陵,刘阖三人得知蔡瑜来攻,如释重负:大石落地,终于不必再去空空猜测。 三人并不慌乱。 如今,黄祖得刘表之令,派张虎、陈生领一万兵马来援,已入城中,暂归刘阖统率。 此外,刘阖募兵多日,亦已募得万余兵马。 另有张怿所领千余士卒,再加江陵城中原本一万兵士,合计已有三万余兵,单论人数,可与蔡瑜势均力敌,更不必说,此战江陵为守势,优势显着。 刘阖尚有些许遗憾:若蔡瑜再晚来两三月,其便能募得更多士卒,并有充足时间操练,或许能有反攻之力。 三日后,蔡瑜大军抵至,列阵于城前。 刘阖、庞季、韩纯三人登上城头,眼见城下大军军容整齐、衣甲完备,又军阵森严,韩纯不由叹道: “我往日只知蔡瑜好行奇袭之事,取益州、得凉州,乃至夺夷陵,皆是攻其不备,今日方知其兵亦强,且看此等军容、军备,虽未交战,便知必是强军。” 刘阖、庞季皆称是,愈加笃定此战只守不攻,切不可让蔡瑜有机可乘。 便是刘阖,此时亦放下心中反攻之念。 这时,蔡瑜叫人上前搦战。 刘阖三人对此不予理会,庞季喝道: “我主刘使君对朝廷一向遵奉有加,对天子更是赤胆忠心,甚是崇敬。 天子以刘使君为荆州牧,我主便呕心沥血,保荆州一地安平,使万民得以安乐。 刘使君有如此大功,蔡司空不思上奏天子,给予封赏,反而领兵来犯,是何道理? 此举岂不令忠臣寒心,奸贼雀跃?” 蔡瑜闻言,不禁哂笑,自袖中取出一封檄文,召来一嗓门浑厚之人,叫其去阵前宣读。 此人上前,宣喝道: “刘表为汉室宗亲,受先帝之恩,拜为荆州刺史,独揽荆州军政大权。 待先帝崩,董卓乱政时,刘表只图私利,不思救国,手握重兵,却盘踞于荆州,未曾派遣一兵一卒扶助于汉室。 故此,蔡司空欲问,刘表行此不忠不义之事,心中可愧对先帝之厚待否? 待董卓伏诛,天子为李傕、郭汜所挟,值此之时,天子不计刘表之罪,反拜其为荆州牧,又予其开府之权,仪同三公,另封其为成武侯,此恩何其厚也! 而刘表受天子如此恩德,似山重,似海深,却忘恩负义,仍苟存于荆州,全无半点感恩之心,更不曾顾念其与天子乃血脉之亲。 于公,刘表有不敬之罪,于私,刘表有失德之亏,此诚豕犬不如之徒也! 蔡司空一心为国,亲身涉险,斩李傕,逐郭汜,冒死将天子救出,迎奉至益州,方能使天子得以脱险,使汉室得保尊严。 天子仁厚,至益州后,仍未追究刘表之罪,此皆是顾念宗室亲情也! 待袁术此等狼子野心之辈僭越称帝、意欲倾覆汉室之时,蔡司空欲借道荆州,前去征讨,刘表不允。 而天子诏令刘表出兵,刘表又阳奉阴违,寸功未建便班师返还。 天子欲问,刘表饱读诗书,名列八俊,莫非却是只习经而不习德之伪君子乎? 故此,刘表之罪,罄竹难书,其行可鄙,其心可诛! 蔡司空今日领军来此,乃是奉天子之命,前来征讨不臣,此中是非,当可示之天下,任由天下人评之!” 一番宣读罢,江陵内外顿时人声鼎沸,敌我皆是议论不绝。 庞季三人更是神情大变,面色惨然。 刘阖下令,不许城中士卒、百姓私议此事,又叫士卒紧守城门,便匆匆走下城头,与庞季、韩纯同回郡府去了。 桓阶亦在城头之上,只听得心中振奋激昂,却不露声色,一副义愤填膺之模样。 此时,其见刘阖三人离去,便上前几步,一甩衣袖,亦返身而走。 第八十六章 韩纯一念之差 蔡瑜计高一筹 郡府中,刘阖三人跌坐于席上,皆是失魂落魄,相顾无言。 良久,韩纯说道:“蔡瑜有备而来,又有天子之大义,今日之事,必会使得城中人心浮动。” 刘阖言道:“我等本就欲固守城池,并无打算与其出城一战,眼下城门紧闭,蔡瑜又能如何?” 庞季亦道: “荆州粮草充裕,江陵乃重地,城中囤积之粮草足以维持一载有余。 而蔡瑜之粮草却要自益州运来,殊为不易,此时多半是凭秭归、夷陵之存粮勉力维持。 蔡瑜素来好名,定不会征缴百姓之粮,我等只要据守不出,或许数月之后,蔡瑜见不能建功,粮草亦难以为继,便会自行退兵。” 这时,韩纯忽的说道: “如今人心浮动,若城中有蔡瑜之间者,正是趁势作乱之良机。 为防江陵有失,今夜,我等当令亲信暗伏于四方城门处,并暗察城中各处动静。” 刘阖、庞季闻言,心中一紧,连连称是,赶忙吩咐得力之人,依韩纯之言为之。 是夜,韩纯三人不敢入睡,枕戈待旦,直至天明,却见城中风平浪静,并无可疑之人,更无可疑之事。 三人心中稍松,韩纯召来部属,问道:“张怿、桓阶处如何?可有动静?” 部属答道:“并无特异之处。” 韩纯又对刘阖、庞季说道:“或许是我多虑,不过,宁可如此,亦要防备万一。” 于是,次夜,韩纯三人故技重施,却仍是全无半点可疑之迹象。 见两夜间皆无事发生,刘阖、庞季遂有意罢手。 其二人皆年过不惑,接连两夜未得歇息,而日间,既要巡视军营,以安士卒之心,又要安抚百姓,禁绝风言风语。 蔡瑜更是不时命士卒鼓噪,佯装攻城,令人不堪其扰。 故此,刘阖、庞季虽能寻隙小憩片刻,不至精疲力竭,仍感疲累难当。 韩纯年岁最长,已知天命,便更是如此。 只是,韩纯心中有忧,颇为执拗,只见其双目赤红,眼中遍布血丝,却仍劝道: “所谓事不过三,今夜我等再辛苦一遭,若仍旧无事,想必城中定无蔡瑜之间者,则我等安矣。” 刘阖、庞季见韩纯之意甚坚,便不再多言,决意再守一宿。 当晚,仍无异状,直至月隐日出、旭日东升之时,未见一丝风吹草动。 三人见此,恍如放下千钧重担,困倦之意顿时便如潮水般涌来。 刘阖、庞季领暗伏之兵士先去睡下,韩纯召来部属,吩咐几句政事,亦回寝室安睡。 待韩纯醒来之时,已是月悬中天。 醒后,韩纯头昏脑涨,疼痛欲裂,草草吞下几口饭食,只觉心头仍自有些不安,便有意召集部属,再去军营中寻刘阖、庞季,叫二人一同再去城中巡视一圈。 韩纯正要下令,转念一想,又停住脚步,自嘲道: “莫非我果真是年岁大了,总是疑神疑鬼。 前日人心不稳之际,时机上佳,城中尚且无事,如今人心稍安,又岂能有事?” 思及此处,韩纯遂作罢,于郡府中踱步片刻,便又去睡下。 是夜,五更。 几声惨叫刺破夜色,随后便是一阵铁索卷动之声传来,不知惊醒多少梦中之人。 江陵城外,蔡瑜军中。 营帐之外,除火光摇曳,不见人迹,不闻人声。 营帐之内,三万余士卒尽皆甲胄在身,兵刃在手,不曾歇息,等候将令。 蔡瑜心思缜密,乃是有备而来。 张羡发兵,桓阶入城,趁夜开门,皆是事前便已谋定,思虑精详。 蔡瑜与桓阶约定,待其兵至江陵后,不急开城,至第四日五更时分,再依计行事。 此中自有考量: 其一,蔡瑜大军初至,正是敌将最为慎重之时,倘若敌将谨慎,有所提防,于此时行事,危险不小,胜算不大,不如等待三日,以麻痹敌将之心; 其二,五更,正是睡意最浓之时,于此时行事,纵然敌军有所防备,亦能趁其困倦,以增胜算。 蔡瑜坐于大帐中,甘宁、徐晃、董昭、法正分坐其侧,众人皆已等候多时。 此时闻听铁索之声,蔡瑜登时站起,下令整军,向江陵攻去。 且说江陵城中,桓阶与张怿将兵士悄然叫起,由张怿传下夺门之令,并言明此乃张羡之意。 众士卒忽闻此令,有些不知所措,却见一员小将站出,低声喝道: “我等皆是张府君之兵,只须听从张府君之将令即可,何须理会许多。” 这员小将至长沙军中不过两月,众士卒与其并不熟识,却知其甚有勇力,弓马娴熟,故此,其虽至军中时日不长,却颇有威望。 众士卒见有张羡之令,又听小将如此言说,便按下疑虑,随桓阶行事。 桓阶、张怿领兵潜至城门处,见有一伍门卒守卫在此,甚是尽责,并无偷奸耍滑之象,顿感为难。 这时,只听小将与桓阶言道: “战阵之中,岂会事事尽如人意? 如今主公便在城外相候,既无良机,我等强夺城门便是,只要行事迅疾,放下吊桥,主公大军须臾即至,不必多虑。” 桓阶闻言,不再迟疑,下令夺门。 既已得令,小将当先向城门处杀去。 门卒见有人自暗处杀出,正欲叫喊,却见小将已至近前。 小将持刀砍下,惨叫登时响起,其后,众士卒赶至,又听数声惨叫连响,门卒已尽数被杀。 “速开城门、放吊桥!”桓阶喝道。 行此险事,众士卒皆心中凌然,不敢怠慢,不待桓阶话落,已有力壮者上前为之。 见此,小将叫桓阶、张怿躲至门洞中,自领士卒列阵于门洞之外,严阵以待。 不多时,城门已开,吊桥已放,而敌军亦至。 且说,庞季被铁索之声惊醒,顿时大叫一声:“糟矣!” 不及多想,庞季翻身而起,喝令士卒速速起身,随其前去城门救险。 这时,一声轰响传至,庞季心知定是吊桥已被放下,只觉心急火燎、寸阴若岁,眼见已有千余士卒聚拢于此,遂不敢再等,领兵匆匆向城门赶去。 第八十七章 庞德立功 王威尽忠 此时已近拂晓,待庞季奔至城门近处,只见一员小将领兵阻于前方,庞季认得其身上衣甲,知其乃张羡之兵,登时勃然大怒,却又无暇喝骂,当即命士卒放箭。 长沙兵早有准备,携有小盾,箭雨虽密,为箭所伤之士卒却不多,只数十人。 庞季见收效甚微,叫士卒停下,对身侧一将下令道: “王威!江陵得失,便在此片刻之间,你务必要将城门夺回!” 闻言,此人应道:“我定当以死效命!” 只见答话之人身高七尺有余,颇为壮硕,望之约三十岁上下。 此人乃刘表部将王威,现听命于庞季麾下,性情果敢,胆气十足,深得庞季信重,倚为左膀右臂。 王威得令,领兵向城门杀去。 小将见此,亦取出弓箭,眨眼之间,便是一箭射出,如光似电般向王威飞去。 王威反应甚是灵敏,忙闪身避过,却见喘息之间又有数箭射来。 王威一惊,左闪右避,身形狼狈,终究未能将来箭尽数避开,于右肋之上中了一箭。 箭入不深,却令人疼痛难忍,王威此人果真有几分狠劲,用手扶住箭杆,一刀将其砍断,忍痛前行。 小将见王威已近,便弃弓掣刀,迎上前去,一刀劈下。 王威知其箭术超绝,想来武艺定不会差,况且自己又有箭伤在身,不敢小觑,便双手举刀,与其针锋相对,有心以力压人,挫其锐气。 只听“锵”的一声,小将来势被阻,而王威却为其中力道震得连退数步,心中极为诧异: 这小将望之甚是年少,至多不过及冠之龄,箭术超绝之余,竟还有如此气力,定非无名之辈! “你乃何人?报上名来!”王威喝问道。 小将闻言,朗声道: “我乃昭武将军甘宁麾下校尉,庞德是也!今日有我在此,定不叫尔等得进半步!” 此言一出,敌我皆是大惊。 庞季见长沙兵中竟有蔡瑜部将,便知张怿、桓阶此次反叛定不会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顿时心中更忧:若是如此,张羡已叛,长沙难保! 而长沙兵亦颇为惊奇:两月前,庞德以化名入长沙军中,今日方知,其乃蔡瑜之校尉。 王威未曾听过庞德之名,不过,见其这般年轻便已是校尉,便知其定然颇得蔡瑜、甘宁看重,倒也不以为奇: 以如此勇力,若非尚且年少,便是做个将军亦绰绰有余。 说来或许话长,彼时不过一瞬之间。 庞德话落,王威再次扑上前去,其已知非庞德对手,只求能拖住庞德,以衰弱敌军士气。 远处,一队队士卒零零散散赶至,眼见对方兵力渐多,庞德有心一鼓作气击败王威,手中刀势愈加凌厉,王威相形见绌,隐隐有不支之状。 庞季见此,连声督促,叫士卒上前围攻庞德。 长沙兵人少,阻拦不住,庞德以寡敌众,虽武力超群,亦双拳难敌四手,难以周全,若非有蔡瑜所赐锁子甲护身,只恐早已负伤,于是心中难免焦灼。 便在这时,城外有喊杀声、脚步声传来,蔡瑜大军已至。 庞季顿时面如土色。 未几,只见一人当先杀入城中,正是甘宁。 甘宁方一入城,便见庞德身陷重围,大喊一声:“令明,我来助你!” 说罢,飞身而上,一连砍杀数名士卒,令庞德压力为之大减。 甘宁身后,徐晃、典韦、蔡瑜及众士卒接踵而来。 庞季见大势已去,有心暂退,待刘阖、韩纯领兵前来,再行计较。 却不知甘宁早已盯住庞季,为庞德解围后,便向庞季杀去。 庞季亲兵见此,上前相阻,被徐晃接过,甘宁趁机杀至其近前。 庞季本是文士,年岁又长,虽有些武艺,又岂是甘宁对手?不过三两回合,便被甘宁斩杀当场。 见庞季身死,其麾下士卒登时大乱,无心再战,或逃或降,如同散沙。 再说王威,其本非庞德对手,更不必说又有伤在身,此前能与庞德相抗,全赖以众击寡。 此时,蔡瑜大军入城,王威之援手又被甘宁斩杀,只得与庞德捉单厮杀,过不多少回合,便被庞德击倒在地。 庞德有心为蔡瑜招揽人才,故而并未将其斩杀,说道: “我见你颇有勇力,又有胆气,不如弃暗投明,改为我主效力。 我主知人善任,不拘一格,必会重用于你。” 王威惨然一笑,答道:“自古忠臣不事二主,我今既败,惟一死而已。” 说罢,提刀刎颈而死。 庞德心中甚是可惜,又对王威之忠义深怀敬意,只是其已身死,又能如何? 见蔡瑜已然入城,坐镇于城门处,桓阶、张怿二人亦在其侧,庞德上前拜道:“见过主公,我幸不辱命!” 蔡瑜大笑,赞道: “令明此次立下大功,眼下正在大战,不便多言,待战后再行叙功。 长沙兵便暂且由你统率,务必不要使刘阖、韩纯二人走脱。” 庞德领命,领长沙兵向城内杀去。 韩纯居于郡府之中,位于江陵城中央处,手下只有数百护卫,得知城中生乱,自知兵少,便径去刘阖军营。 刘阖军营距离郡府不远,待韩纯到时,只见刘阖已整好兵马,准备出击。 见到韩纯,刘阖说道:“我方才令人探查,得知城中已有蔡瑜兵马,虽不知其中细情,却足可断定城门已失。” 说罢,刘阖又懊恼道: “若非城中有内应,蔡瑜大军岂能这般轻易入城。 早知如此,我等该当再多防备几日,当不致有此祸,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韩纯心中之懊悔相较刘阖更要浓烈许多,然而,事已至此,悔之无用,便劝慰道: “只见千日做贼之人,哪有千日防贼之理,城中既有内应,又潜藏颇深,出来作乱亦是迟早之事,为今之计,当速领兵与蔡瑜一战,若能将其击败逐出,尚能对主公有所交代。” 刘阖颔首称是,不再多言,命张虎、陈生领江夏兵,自领新募之万余兵士,又叫韩纯收拢散落之士卒,齐向蔡瑜处攻去。 第八十八章 江陵城破 劝降韩纯 走了不远,刘阖见有大批溃逃之兵迎面而来,便持剑上前,喝问道:“前方战况如何?” 有士卒答道:“长沙兵反叛,为蔡瑜大军打开城门,此刻益州兵皆已入城,庞将军已然被敌将阵斩。” 刘阖闻言,须发怒张,喝令道: “庞将军所领一应士卒,皆聚于韩府君麾下,不许再逃,否则立斩不赦!” 话落,见仍有士卒欲走,刘阖赶上前去,将其刺死,一时众溃兵皆惧,不敢再逃。 韩纯见此,指派亲兵,将其一一收拢。 这时,喊杀声渐近,不多久,只见甘宁、徐晃、庞德、典韦领兵杀至,刘阖一声令下,引军迎击,大战一触即发。 人数满万,密密麻麻,敌我合计足有五万余兵马,纵是江陵乃大城,亦无一处可供如此数量之人对战。 于是,江陵城内,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厮杀之人,喊声震天。 此时,所谓战法、战阵皆已无用,双方所比拼者,乃是兵力、悍勇、意志与兵甲。 论兵力,二者相仿。 论悍勇,蔡瑜之兵精于操练,可称强兵,又有数名强将身先士卒,而江陵、江夏之兵,战力比之益州兵有所不及,更有万余新兵,未经操练。 论意志,前日蔡瑜于檄文中大骂刘表,所言自有断章取义之处,却皆是实情,城中士卒本就军心不稳,而益州兵连战连胜,气势如虹。 论兵甲,益州之兵,兵刃锋锐,甲胄齐全,而江陵新兵才募,衣甲之数尚有不足。 故此,毫无疑问,此战优势在于蔡瑜。 初时,城中兵士尚且能凭借熟知地势之利,与益州兵勉力抗衡一二。 可惜,好景不长,交战一久,益州兵胜势渐显,城中士卒胆寒,有败退之象,任凭刘阖、韩纯如何督战,皆无用处。 张虎、陈生本是贼寇,当初虽慑于刘表势大,愿意归降,却无以死效命之意,并无死战之心,见势不妙,便领余部自北门而出,径自逃归襄阳去了。 二人领兵一走,刘阖、韩纯再难以支撑,顿时一败涂地,皆被蔡瑜俘获。 至此,蔡瑜大获全胜,夺得江陵。 既胜负已分,城中稍定。 受降纳俘一事,蔡瑜交由甘宁去处置,自去郡府之中安坐,叫人将刘阖、韩纯带来一见。 刘阖见到蔡瑜,不待其开口,便破口大骂,不依不饶。 蔡瑜数次意欲开口,皆为刘阖打断,心中颇为不快,又知其乃刘表死忠,是故不再多费唇舌,下令将刘阖押下斩首。 不多时,士卒来报,刘阖已斩。 蔡瑜闻言,嘱咐士卒将其好生安葬,又看向韩纯,说道: “韩府君,我方才自降卒口中得知,你曾接连三日领兵暗伏于城内,此举倒是叫我后怕不已,又甚是敬佩。 若是韩府君日日如此,只恐江陵难以为我所得。” 韩纯不似刘阖那般叫骂,面色不悲不喜,冷言道: “我却是未能想到,蔡司空年岁不大,竟如此老谋深算,非但早有觊觎荆州之心,更能说动长沙太守张羡为内应。” 蔡瑜笑道: “韩府君乃长者,又有智谋,当能明辨是非才是。 若说我觊觎荆州,莫非刘表便不曾觊觎益州乎? 再者,我听闻刘表曾行僭越之事,以天子之仪郊祭天地,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韩纯心知是真,不过,其岂能开口坐实刘表所为,与人把柄? 见韩纯不言,蔡瑜亦不逼迫,又道: “值此乱世,诸侯各有野心,有人欲称王称霸,有人欲割地自立,刘表有僭越之心,实不足为奇。 不过,若空有其心而无其行便罢,刘表既有僭越之举,我自当奉天子之命前来征讨,此乃大义也,又何谈觊觎?” 韩纯听罢,问道:“刘使君若安分守己,莫非蔡司空便果真不会来攻?” 蔡瑜闻言,稍作沉默,随即叹道: “韩府君此问颇为快人快语,眼下室中并无旁人,你我之言不传六耳,我若再遮遮掩掩,反倒徒惹韩府君耻笑。 此前,庞季曾言刘表有保境安民之功,我甚是认同。 刘表所为我知之甚深,以我看来,其当是诸侯之中最为爱民之人,若身处太平盛世,未必不是一员良臣。 然则,偏逢乱世,我与刘表各有其志,今其阻于我前路,便唯有兵戎相见一途也。 韩府君以为然否?” 韩纯本为沉稳之人,只因兵败,心中郁愤,这才问出咄咄之言,却未曾想到,蔡瑜非但不恼,反倒口出坦诚之言,顿时神情略显错愕。 蔡瑜见此,笑道: “韩府君不必惊异。 兵者,诡道也,于战阵之上,疆场争锋,彼此之间自是难免各施手段。 此时若是身处闹市,于大庭广众之前,为人心、胜负计,我自也不会口出此言。 而战阵之外,内室之中,我若罔顾刘表之长,只言其短,岂非小人之举?” 韩纯闻言,心中颇为感慨: “以我之年岁,见惯人心诡谲之事,亦识得形形色色之人,如蔡瑜这般者,却从未得见。 无怪乎蔡瑜不至而立之年,便能有如此之势,确有雄主之气象也。” 这时,蔡瑜又道:“旁事暂且不提,不知韩府君可愿降我?” 韩纯欲言又止,叹了一声,说道:“蔡司空当知,我不能降。” 韩纯乃南阳郡堵阳县人,家小俱在堵阳。 其子韩暨颇有才名,刘表欲召其为官,为韩暨所拒,并避至山中,刘表因此对韩暨甚为不满。 故此,若韩纯再降于蔡瑜,只恐家小皆不得活。 蔡瑜心中有数,笑道: “我知韩府君难处,只是,韩府君才高,若是为敌,定会令我不能安睡,是故,我自是不能将你放归。 不如这般,待韩府君家小得安时,再议归附之事,在此之前,便请府君安心居于江陵。 方经大战,韩府君费神劳力,正可稍歇一段时日,颐养身心。” 说罢,蔡瑜命人寻一处住所,请韩纯入住其内,又令人日夜看管,允其于院中自由行走,只是不能与旁人相见,更不能外出。 蔡瑜如此苦心对待韩纯,并非只为其才,更看重者,乃是其子韩暨。 历史上,韩暨曾任曹魏监冶谒者,掌管冶铁之事,于任内,其推广使用水排之法,提升冶铁效率,实乃不可多得之人才。 第八十九章 长沙归附 荆南响应 待江陵之事处置妥当,蔡瑜命甘宁领一万步兵,与桓阶、董昭同去长沙。 其后,蔡瑜任庞德、徐晃二人为中郎将,令庞德去夷陵,掌城中五千兵马,司夷陵防务,令徐晃领兵五千,据守枝江,又传令霍峻,叫其领部将前来江陵。 几人走后,江陵城中连同降卒,尚有三万余人可用,已然足矣。 待霍峻抵至,蔡瑜令其整军,法正暂领军祭酒之职,以求尽快使降卒归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当日蔡瑜于两军阵前所宣读之檄文,已被人传至襄阳。 刘表得闻,脸色登时铁青,气急攻心,几欲昏厥,忙叫宾客王粲代书一篇自白文,示之于众,以表明心迹,挽回些许名声。 尚未待刘表缓过气来,不几日,张虎、陈生又败归襄阳,一万江夏兵,只余小半。 自二人口中,刘表得知张羡反叛,江陵已失,庞季、王威已死,顿时恍如晴天霹雳当头一击,不敢置信。 待问明详情,刘表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当即下令,以畏战之罪,将张虎、陈生二人斩杀。 可笑张虎、陈生本以为得归襄阳,总算逃得一命,不想却又死在刘表手中。 斩罢二人,刘表有心派兵去攻杀张羡,无奈有江陵阻隔,无力为之。 思来想去,刘表只得派人南下,传信与武陵太守金旋,叫其慎重行事,务必保住武陵不失,又命零陵太守刘度、桂阳太守赵范二人厉兵秣马,伺机攻取长沙,若能取下张羡首级,定有厚赏。 其后,刘表着人去江陵探听刘阖、韩纯之生死。 刘阖深得刘表信重,其此去江陵,虽惹刘表不快,刘表却知其忠义。 而韩纯乃名士,出身名门,于荆州德高望重,于刘表而言,亦是举足轻重之人。 又过几日,江陵处传来消息,言道刘阖已死,韩纯虽未归降,却得蔡瑜厚待。 刘表得知,心中不由起疑: “若韩纯果真不愿降,当死才是。 今其非但未死,反得蔡瑜厚待,莫非是因顾忌家小,才有意混淆视听,实则已然暗降?” 思及此处,刘表立时下令,命人将韩暨及韩氏诸人尽皆迁入襄阳城中,又对外宣称,此举乃是因韩纯功高,为护其家小而为之。 蔡瑜闻讯,去寻韩纯,并未多言,只将此事相告,便告辞离去。 待蔡瑜走后,韩纯跌坐于堂中,胸中苦涩弥漫,思绪之繁杂不足与外人道。 南阳郡。 张辽得知江陵已下,便不再逗留,领军重归潼关。 自始至终,刘表未派一兵一卒前去迎战。 长沙郡,临湘县。 甘宁、董昭、桓阶行走十余日,抵至临湘。 张羡听闻桓阶归来,甚是欣喜,赶忙出城相迎。 见到张羡,桓阶行礼道: “府君,如今江陵为蔡司空所得,又有昭武将军甘宁领兵来助,四郡归附之事已可行也。” 张羡听罢,喜道:“此事早已箭在弦上,立时可为矣。” 说罢,又问道:“怎不见我儿张怿一同归来?” 桓阶拱手道:“正要恭贺府君,张公子此次立下大功,已被蔡司空留在身侧听用,只待四郡之事功成,两功并赏,可谓前途无量也。” 张羡登时大喜,又一一见过甘宁、董昭,引三人入城一叙。 坐定罢,张羡说道: “刘表失江陵之事已在荆南四郡广为流传,蔡司空携大义而来,连克夷陵、枝江、江陵,三城成一线,将荆州一分为二,其势已令刘表相形见绌。 再者,蔡司空声讨刘表之檄文,四郡之百姓人尽皆知,我命人暗察,得知百姓对刘表所为甚是不齿,多有不满之言。 蔡司空多行仁政,甚是爱民,荆州百姓本就对其多有耳闻,又有如今之事,四郡归心已成定局。” 桓阶闻言,笑道:“刘表又岂能与蔡司空相提并论?百姓心中自有衡量。” 张羡又道: “江陵易主之事传至,我便命亲信分别去武陵、零陵、长沙三郡寻故旧,约定响应归附蔡司空一事,眼下,只待我传信三郡,一声令下,此事便可发动。” 董昭听罢,问道:“武陵、零陵、桂阳三郡太守如何?是否会对大事有不利之处?” 张羡答道: “武陵太守金旋颇受刘表信重,只恐不会投效于蔡司空。 不过,金旋性情狂妄自大,而其人文才军略却俱是平平,不足为虑。 零陵太守刘度,曾任荆州刺史,延熹五年(162),武陵蛮反叛,刘度望风而逃,因此被朝廷罢黜,多年之后,其又被拜为零陵太守,实乃无胆鼠辈也。 桂阳太守赵范,为人首鼠两端,无任事之能,不得人心。 故此,刘度、赵范二人绝无一战之勇,待见到大军压境时,或逃或降,别无他途。” 董昭闻言,微微颔首,又问: “主公曾言,刘磐、黄忠统率五千兵马屯于攸县,不知其战力如何?” 张羡眉头轻蹙,说道: “刘磐乃刘表从子,对刘表之忠心自是不言而明。 其人甚是骁勇,曾与孙策麾下将士数次交战,胜多负少,曾领兵北攻至豫章艾县,颇有领兵之能。 至于黄忠,其名不显,我只知此人被刘表任为中郎将,随刘磐镇守攸县,颇有勇力,乃是猛将。” “哦?竟有两位悍勇之人?”甘宁自入堂中,便不曾多言,闻此顿时来了兴致。 董昭知甘宁乃是见猎心喜,忧其莽撞,遂谏言道: “甘将军切不可大意,四郡归附之事,主公筹谋许久,万不能有所闪失,以致功败垂成。” 甘宁已非昔日鲁莽少年,董昭所言,其自是知晓。 不过,甘宁心知董昭出言警示,乃是好意,便拱手道: “请公仁安心,我定会谨慎,断不会坏了大事。” 这时,桓阶说道: “待四郡起事后,依张府君方才所言,零陵、桂阳二郡唾手可得,唯攸县、武陵定有一战,尤以攸县刘磐、黄忠最为紧要。 故此,以我之见,甘将军当先行领军,击破刘、黄之兵,这般,或可携胜势以令零陵、桂阳二郡传檄而定,不战自胜。待二郡得下,再攻武陵。” 董昭亦道:“事不宜迟,便请张府君即刻传信于三郡,举兵归附。” 第九十章 谋臣武将 攻守相易 既已议定,张羡命人快马奔赴三郡,又叫人于长沙境内广传檄文,文中言道: “刘表不忠不义,无君无父,故此,张羡欲领长沙郡归附朝廷,拨乱反正,号召其余诸郡同为之。” 其后几日,张羡之亲信故旧先后得令,依次于武陵、零陵、桂阳响应。 响应罢,其便纷纷隐匿踪迹,暗中于郡里散布檄文。 三郡太守见此急甚,却无可奈何,只得望洋兴叹。 至此,“四郡同叛刘表,大半荆州改投蔡瑜”之言于荆南疯传,如此大变,较之江陵易主更为令人讶异,荆南之地顿时哗然。 与此同时,甘宁、董昭已然领兵抵至攸县。 攸县城中。 长沙反叛一事,刘磐、黄忠已有所耳闻。 只是,此讯前脚方才传至,二人尚且未及商议对策,甘宁大军已后脚随之而来。 刘磐骁勇敢战,又深知黄忠勇猛,待探知甘宁仅有一万兵马,便对黄忠说道: “汉升,如今长沙已叛,若是不能将甘宁击破,我等归途被阻,纵是想走,亦无路可行。 再者,长沙有人口百万,张羡于郡中又素有威望,今其初叛,长沙尚不安定,若再过些时日,只恐其兵力定会源源不绝。 而你我坐困于攸县,如同瓮中之鳖,不过等死而已! 况且,我等虽兵少,麾下兵士却随你我二人驰骋疆场多年,皆是悍卒,未必便无一战之力。 故此,我以为当战,汉升意下如何?” 黄忠此时年约四十,性如烈火,从不知惧为何物,闻言,断然道: “我与将军所思别无二致,当战!” 刘磐、黄忠二人乃沙场宿将,虽所见相同,皆愿出战,却绝不会行莽撞冒失之事。 只听黄忠又道:“我等兵力不如甘宁,若这般出城迎敌,便是以己之短攻彼所长,并非上策。” 刘磐说道: “汉升所言甚是,我有意于今夜行偷营之事。 若是能胜,自是大好,或能借势再攻长沙。 纵是不能得胜,我等亦可趁夜色遮掩,或北上江夏,或南下桂阳。” 黄忠见刘磐早有所虑,不再多言,与刘磐同上城墙,令士卒各就其位,察敌军动静。 甘宁此时正命人在城下搦战,只是,刘、黄二人既早有定计,便对甘宁搦战之声充耳不闻。 董昭见此,与甘宁悄声说了几句,其后,便见甘宁打马上前几步,喝道: “刘将军,黄将军,今荆南四郡皆已归附朝廷,尔等败亡不过迟早之事,又何必负隅顽抗、徒增伤亡? 我劝尔等宜速出城请降,休要冥顽不灵。” 四郡皆叛?闻言,刘磐、黄忠心中一凛。 刘磐虽不知此事真假,却知断不能因此动摇军心,于是喝道: “武陵、零陵、桂阳三郡太守,皆忠于刘使君,必不会与张羡这等小人为伍。 尔等若有夺城之意,尽管来攻便是,又何必施展诡计,诓骗于我等?” 话落,只见黄忠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如流星般自城头飞出,径向甘宁面门而去。 只可惜,甘宁相距甚远,待此箭飞至,已是强弩之末,被甘宁一把攥在手中。 “好射术!”甘宁暗赞一声,“如此距离,竟能这般精准,此人射术当能与主公一较高下!” 黄忠见甘宁未曾中箭,并无抱憾之意,其对自家射术知之甚深,自是知晓此箭过远,便是射中,亦难以令甘宁负伤。 黄忠此举,本意只为射中甘宁,以鼓舞士气,不曾想甘宁反应如此之快,未能令其达成所愿。 甘宁见刘磐、黄忠不降,并不急于攻城,只叫士卒安营扎寨,与董昭同至大帐之中,商议应对之策。 帐中,甘宁问道: “公仁,观今日之情形,刘磐、黄忠二人似有死守之意,若果真如此,以我等兵力强攻,定会死伤惨重,公仁可有妙计? 再者,你方才叫我出阵所言,是何用意?” 董昭笑道:“乃是为试探刘、黄二人心意之用。” 甘宁奇道:“此言何解?” 董昭答道: “刘磐、黄忠只五千兵马,纵是有胆与将军一战,亦当自知其处于下风。 甘将军,若换作是你为城中守将,值此之际,又得知四郡皆叛,此城沦为孤城,此军沦为孤军,当是何等模样?” 甘宁脱口而出:“自是会心神不宁,阵脚大乱。” “正是如此! 反观刘磐、黄忠二人,忽闻此事,几近毫无异状,应对甚是妥善。 可见,其二人心中早有计较,对此事真伪并不在意。” 甘宁未曾想到,不过一句言语,董昭竟能从中察觉出敌将这般心思,顿时心生敬意,拱手道: “我今日方知公仁之才高,着实令我叹为观止。” 董昭谦道:“甘将军如此盛赞,我实愧不敢当。” 甘宁又问:“公仁方才言说,刘磐、黄忠已有计较,不知以公仁之见,其二人有何打算?” 董昭沉吟片刻,说道: “甘将军阵前所言,并非虚言,刘、黄二人岂能不知,若其固守于城中,必败无疑。 观其二人今日举止,我猜其定是欲走。” 说罢,董昭又道: “只是,若其遁走之时,身后有将军领一万大军追赶,只恐难以轻易走脱。 而刘磐、黄忠皆是猛将,又有五千兵马,足可一战。 故此,以我看来,其二人当是有意先战而后走。” 甘宁闻言,恍然大悟,顿时喜上眉梢,说道:“公仁之意,莫非是指刘、黄二人欲...” 董昭抚须颔首。 只听二人异口同声道:“袭营!” 甘宁难抑兴奋之意,起身行礼道: “主公慧眼识得大才。 此来长沙,有公仁相助于我,拿下刘、黄二人岂非手到擒来之事? 此二人早已在公仁彀中也!” 董昭还礼,笑道: “甘将军莫要多礼,我奉命随将军至此,便是为将军出谋划策,不过本分矣。 我与将军相识不久,今日才知,将军非但为勇将,智谋亦不俗。 主公确有识人、用人之能也。” 二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笑罢,董昭言道: “刘磐、黄忠既要走,则宜早不宜迟,说不得今夜便会来袭,将军当早作准备。” 甘宁眉毛一挑: “其若是今夜便来,自是最好,免得多费时日。 不过,有江陵前车之鉴在,若是其今夜不来,我便夜夜相守。 我等兵多,无非日间轮换歇息便是。” 董昭闻言,甚为赞许。 其后,甘宁传令下去,叫士卒今晚枕戈待旦,以备敌袭。 第九十一章 刘黄中伏 甘董劝降 攸县城中,刘磐、黄忠尚不知其二人心思已然被董昭看破,正紧锣密鼓准备夜袭之事。 是夜,三更。 刘磐下令打开城门,与黄忠一同悄然出城,身后五千士卒尽皆无声,一行人等小心翼翼潜伏至甘宁军营前百米处,远远瞧见营门处有两只火把闪耀,门内似有两名门卒坐于地上,全无半点动静,似已熟睡。 见此,刘磐有些狐疑,对黄忠低语道: “我早便听闻益州兵马军纪严明,而主将甘宁虽年岁不大,亦曾经历不少战事。 如今身处战阵之上,无士卒巡夜不提,便是值夜之人亦这般疏懒?其怎会如此懈怠?” 黄忠亦对此困惑不解,心中略有不安。 刘磐暗思:“或许是那甘宁年少得志,又倚仗兵多,以为我等不敢来攻,因此疏于防备?” 眼见事已至此,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容迟疑。 刘磐无暇再多加权衡,轻喝一声:“随我杀敌!”,话落,领兵向前方大营奔去。 百米之远,转瞬即至。 刘磐、黄忠二人身先士卒,当先跨入营门,一人一个,手起刀落,将两名门卒之首级砍落在地。 这时,刘、黄二人却忽的停住脚步,神色大变。 刘磐、黄忠久经沙场,不知斩杀过多少敌兵,知晓人之脖颈极为坚硬,斩首之事绝非轻易。 而方才二人长刀一落,并未受力,门卒之首级却已然滚落,二人顿时便知不对。 待定睛一瞧,这两名门卒分明是用稻草枯木填充,外罩盔甲,乃假人也! 见此,刘磐心知中计,面色瞬时涨红,大喝一声:“速退回城中!” 黄忠此时亦是大惊,与刘磐一同喝令士卒返身归城。 不过,五千士卒不是小数,又来势未止,乍听此令,前方之兵欲退,后方之卒仍在上前,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正在这时,只听营中传出一声大笑: “刘将军、黄将军,任你二人费尽心机,不过尽在公仁股掌之间而已,我已在此恭候二位多时!” 其后,便见甘宁从暗处走出,藏身于营帐后之一万士卒亦纷纷现身,无数火把接连亮起,直照得军营内外恍如白昼。 因有营帐、营门相阻,不便用箭攻,甘宁一声令下:“杀!”,一万士卒闻声蜂拥而出,推倒营门、栅栏,向攸县兵马扑去。 攸县士卒人少,此刻又见中伏,皆心惊胆寒。 此五千兵马追随刘磐、黄忠多年,对二人甚是忠心,无奈忽逢险境,难免有人恐慌而逃,以致营前更加混乱,令众士卒难以结阵迎敌。 见如此局面,刘磐连声下令,竭力平复军心,却收效甚微,索性领兵迎敌,试图挫敌之锐气,以振奋军心。 而黄忠已是突入阵前,手中长刀起落,如疾风暴雨一般,连斩数名益州兵,其势之猛如虎,叫人望之却步,竟是凭一己之力,令甘宁大军来势为之一滞。 甘宁见此,颇为惊叹,登时技痒,有心上前与黄忠比个高低,又知身为一军主将,此行身负重任,不可肆意胡来。 于是,甘宁强忍战意,叫士卒围杀黄忠、刘磐,自领兵寻敌军薄弱之处,先除其羽翼。 刘、黄二人浴血奋战不谈,甘宁大军以有备对无备,又有兵力之优势,不至两刻,便已胜券在握。 攸县五千兵马,逃者数百,降者千余,另有百余人仍自跟随刘磐、黄忠死战,余者尽死。 刘磐、黄忠奋战两刻,杀敌数十,原本之兵刃早已卷裂,此时手中所执,却是自遍地尸身上拾取而来。 金铁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二人已然力竭,急喘不止,手臂微颤,须发皆被汗水、血水浸透,身上衣甲残破,遍是刀痕血渍,仍毫无惧色,兀自拼杀。 甘宁见此,叫士卒退下,不再围攻。 刘磐、黄忠并不追赶,拄刀而立,趁机歇息,以恢复些许体力。 甘宁上前几步,说道: “刘、黄二位将军之勇,纵是为敌,亦不免令我心生敬意。 你我沙场相争,乃是各为其主,二位将军拼死奋战,有目共睹,今既胜负已分,两位将军若是就此身死,着实令人惋惜。” 说罢,见刘磐、黄忠不答,甘宁又道: “我主蔡司空曾与我说,言道刘、黄二位将军乃良将,主公爱才,甚是渴慕,若非尚须镇守江陵,不便轻离,必会亲来攸县相邀。 二位将军既蒙主公看重,不如投于主公麾下,来日你我并肩而战,定有建功立业之时。” 董昭方才大战之时被甘宁安置于后军处,此时亦至阵前劝道: “刘将军为刘表从子,乃汉室宗亲。 前日蔡司空之檄文,不知刘将军可曾听闻?其中可有虚言乎? 刘表此等犯上悖逆之徒,刘将军若为其而死,只恐天下之人非但不会称赞将军忠义,反会说将军不知天理人伦,视将军为奸邪小人矣。” 董昭之言,直指人心。 刘磐自是对檄文知之甚细。 往日其未曾细思,近日得知檄文所言,反复思量之下,纵然刘表为其叔父,刘磐心中亦对刘表所为有不能认同之处。 只是,刘表毕竟是其叔父,哪怕如今已然声名扫地,其又怎能临阵投敌? 刘磐思及此处,顿时显出稍许踌躇。 董昭心思敏捷,一见刘磐神情,便知其顾虑所在,立时便道: “蔡司空奉天子之命讨伐不臣,刘将军若降于蔡司空,便是降于朝廷,降于天子,此乃大义,又何必迟疑?” 刘磐闻言,暗思: “我等今日大败,已是插翅难逃,再战下去,不过枉送性命。 不如此时先降,待我见到蔡子珪,便请求去江州为天子效力,如此,则既不必与叔父为敌,又可保全性命,不至家小孤苦无依,可谓两全之策也。” 既有决意,刘磐弃掉手中兵刃,说道:“我愿归降。” 见主将已降,黄忠及百余士卒也不再顽抗。 甘宁大喜,吩咐军中将士收拾战场,自去将刘磐、黄忠请入营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