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女主播》 第一章 “美国国防部长伦斯十四日对记者表示,现在派遣国际维持和平部队进入阿富汗仍言之过早,当地的军事行动并未完成……” 午夜十二点,周围的办公大楼多半已熄了灯火,只有这座电视台大楼依旧明亮。 位于二十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里,男主人结束一天的工作,走进和办公室相连的卧室,打开了电视。 电视正播放晚间新闻的重播。女主播神情冷静肃然,厚厚的浓妆掩去了她真正的情绪。她仿佛是一个美丽绝伦的女机械人,准确无误的播报一则又一则的新闻。 讽刺的是,她愈是面无表情,却愈是能够挑勾男人的神秘欲望。 那婕——t台当家女主播,今年度yboy杂志票选男性性幻想对象第一名。 关靖嘲讽地勾起唇角。在世人眼中的她,也许高傲、尊贵、遥不可及,但他却清楚知道她真实的面貌。 敲门声响起。 “进来。”他命令道。 门开了。和电视里如出一辙的脸出现在门后,活脱脱像从电视里走出来。 “关董——”女人对他绽开微笑。 关靖冷眼看她。说到底——她也是个可以用钱买下来的女人。 她一靠近,身上浓腻的香气向他袭来,关靖微蹙起眉。 “怎样?”女人自信微笑的指着电视画面。“我的表现不错吧?” 无懈可击。关靖点头,他从不轻易赞美人,点头已是极限。 那婕立即笑开眉眼。“那么,您不介意加我薪水吧!” 来了。这才是她的真面目,贪得无厌而且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我记得你的薪水已是业界最高,”关靖不动声色地说。“更何况,你‘额外’的要求,我也从未拒绝过。” “您是很慷慨,可是有哪个人会嫌钱多呢?”她耸耸肩,朝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 她脱下套装外套,缓慢地,一颗又一颗衬衫钮扣解开了,露出古板装扮下性感的黑色内衣。鲜明的对比一冷静与热情;高傲与淫荡,再加上她脸上刻意媚惑的神情,足以勾引任何男人最狂野的想象。 她褪去了白色窄裙下的底裤,随手丢在身后。关靖十分清楚,如今这个贴近他的女人,裙下只剩一件薄如蝉翼的吊袜带。 他的眼眸变得深邃,粗糙大掌不甚温柔地就着裙下的丝袜往上,握住她软腻的臀。 “更何况,”那婕细细喘息,微眯起眼,“我也提供了‘额外’的服务,不是吗?”她眼中有一闪而逝的自弃和淡讽,可是很快又被她惯有的妖媚表情所掩过。 她的话让他顿时停住动作。欲望褪去,升起一种厌恶的情绪。 他往后,坐进沙发里,燃起雪茄。 透过烟雾,他看着眼前浓妆艳抹的女人,在他面前熟练地褪下剩余的衣衫,展露出成熟匀称的女体。 为何他会选择她作为情妇?他不曾仔细想过。三年来;他只是习惯性地享受她的身体,纵使他们在肉体上那么亲呢,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实在有限。 了解?!这个字眼让他讥诮地扬起嘴角。 他不需要了解她。他只要知道她是有价的,而他买得起就够了。存在他们之间的,仅是一场单纯的交易。 清清楚楚、银货两讫,没有不当的期待,事后也不会纠缠不清…… 关靖自回忆中回神。他有些讶异的是,自己居然一清二楚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他曾有过无数的女人,有些甚至记不得她们的长相。 但,却惟独记得她的。 也许当年的她,确实带给他一丝奇异的悸动。那是在妻子死后,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有感觉。可能是她怪异的矛盾吧——虽然浓妆艳抹,却透着自然的稚嫩;虽然姿态撩人性感,却难掩生涩无措。 为了搞懂她究竟是怎样的女人,他留她在身边三年。 三年,她如愿坐稳黄金时段女主播的位置;三年,她从一个刚出道、跑社会新闻的小记者,到如今名利双收,而她却还不曾餍足。在他面前,她一直不曾掩饰过自己的野心…… 她是为了他的钱和权势,才和他在一起的,而他居然荒谬到想在这女人身上找纯真。可笑呵! 她的舌尖挑逗地旋绕着他的指尖,红唇吸吮、轻咬,企图唤醒他的知觉。 关靖勾起唇角,大手抚弄她的粉颊,像赞赏一只听话的宠物。“你进步了,懂得怎么勾惑男人。” “还不都是你教的。”她嫣笑起来,媚眼勾惑。 关靖不语,心口有股说不出的厌恶。 她主动、大胆地跨坐在他的腿上,赤裸、成熟、诱人的娇躯款摆…… 他分开二人汗湿的身体,躺在床上,他感到身体得到发泄,却还没能满足。 那婕从床上爬起来时,他眯起眼。她完美细致的背纳入他的视线,她身上残留他肆虐过的痕迹,更令他再度勃起。 他不需要压抑,他告诉自己。关靖伸出手,揽住她纤细的腰。 整个过程是疯狂的、肉欲的、肆无忌惮的。现实不再、理智不再,他们之间只剩彼此的肉体,还有一次又一次无所逃避、无从掩饰的极致高潮——夜,更深了。 回荡在暗沉室内的,是男女难抑的喘息…… 在不知是第几次的欢爱之后,那婕的手抵住他的胸,喘息地叫道:“停止。” 他悬在她上方,阴郁地瞪视她。热汗自他的额际滴下,落在她满红瘀的胸脯上。 “让我休息一下,好吗?”她半带微笑、半求饶地对他说。 他又瞪她一会儿,之后才翻身离开她,躺在一旁。 他僵硬地瞪视天花板,像在生着什么气似的。 关靖是生气,气自己对这个女人永不餍足的欲望。 他从没如此失去控制的要过一个女人,就连他挚爱的亡妻,也不曾让他达到过这种满足。 这女人是浸入他血液中的毒瘾,每沾染上一回,他就越不可自拔。相对的,他也越厌恶自己一回。 为什么他戒不掉对她的欲念?他打心底鄙视她,可是肉体却不受心灵控制。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能摆脱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那婕偎在他身侧,身体是疲惫的,感官却是敏感的。皮肤感受他的体温,空气里有他的汗水味,和交欢后的余味。 她没有移动,闭上眼睛,只怕泄露眼底的一丝眷恋、脆弱和浓情…… 她没有告诉他,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感情锁在心底。 在他面前,她是个为名利出卖肉体的妓女。她维持这样的形象,因为她知道他不屑她的情爱,他要的是清楚的交易,不要纠缠。 看过太多女人痴妄地想掳获他,而他的回应是立即而且绝断的—— 一张巨额支票。 他可以慷慨,也同时绝情。 她自诩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她了解分寸。 小心谨慎,封锁住自己真实的情感,也惟有如此,她才能成为他为期最久的床伴…… 一张大床,紧依着的两人却各怀心事…… 过了好一会儿,那婕起身,扭腰走进浴室,清洗一身黏腻。 关靖坐起身,沉思望着她的背影。 也许是该结束的时候了,他烦闷地想。 近来他已经越来越不能忍受,沉溺于她身体的那种无力感觉。摆脱她!他告诉自己,这样他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然而就像个深中毒瘾的人,他内心挣扎着…… 那婕从浴室中走出来,姣好的身体里在白色浴袍里,露在浴袍外的,却是一张被厚厚浓妆所掩盖的面孔,就连长发也还整齐的盘成一个精明干练的髻。 老天!关靖厌恶的想,这女人难道永远不卸妆的吗?! 那婕偎进他身边,长指慵懒地勾划他汗水淋漓的性感胸肌,他冷眼看她。她一勾唇,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果然—— “听说,香奈儿新出了一款包包……” 她太可预期了,关靖冷笑。 “我让人去买给你。”他冷冷地道。 “不用了。”她舔舔唇。“你给我钱,我自己去选。” 他绷着脸,挥开她的手,站起身,无视自己的赤裸,越过房间,开了一张支票,走回来,故意粗鲁的丢在她面前。 她低头看着那张缓缓落在她膝前的支票。 他等待她的反应。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把支票丢回他脸上吗? 那婕只是低头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终于她抬头,关靖对上的是一张讨好的笑脸,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胸口。 “谢谢!”她站起来,抱住他的颈项。“你对我真好!” 当她要将那涂着厚厚唇膏的红唇仰上他的脸时,他厌恶地退开了。 “你从不卸妆的吗?”他终于无法忍受地说道。 她怔了一下。没多久,又恢复往常的嫣笑。 “人家只是想在你面前,永远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嘛!这样不好吗?” 他阴沉着脸,不语。 “我去换衣服。”那婕看出他的不悦,她聪明地躲开,走进浴室。 再出来时,她已换回一身利落的套装。 面他坐在沙发内,赤裸着健硕胸肌,两手相交,支着下额阴沉地望着她。 他是个好看的男人。黑发上的几丝银白更增添他的男人味,也只有他,纵使赤裸着身,仍拥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权威感。 那婕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幸好,有浓妆的掩饰她最不想要的,就是让他看到自己像个花痴似迷恋他的表情。 “我走了。”她用一贯的笑掩盖心底的一缕波动。 “谢啦!”她扬扬手中的支票。 “等一下。”他冰冷的嗓音唤住她。 “什么事?”那婕转身,微笑。 “给你。”他毫不掩饰眸底的轻鄙。 她走回来,从他手中接过另一张支票,微笑在颊边僵凝。 那张支票金额处空白。 “金额随你填。”就这么一句话,像法官的判决。 她像是听见他的声音,可是又不能确定,整个人顿时呆愣住。 她麻木的注视着手中的纸片,也许她该骄傲的吧? 她讥诮地想。空白支票!她还没听过他对哪个情妇这么慷慨过,呵! 但,她笑不出来。 “你——要分手?”她仰头用尽所有力气,才能维持声音的平稳。 “我倦了。” 她曾听过他对别的女人说过,却不曾想过那一句话会带给她这样的震撼。她怔愣地站着。 “你今晚的表现不像倦了。”她干涩地讽道。 他看她的表情更加冰冷,不屑。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工作上不受影响,你依旧作你的主播。” “我懂了。”她极缓慢地点头。 懂了,结束了,他不要她了。 那婕注视他,从他没有一点温度的目光中,她知道, 就算哭泣、哀求、纠缠,结果仍不会改变。 咬紧牙,她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她早就知道,她只是他众多情妇里的一个;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迟早的问题,她早就有准备…… 她会撑过来的。她可以,她能……她深吸口气,咽回涌上喉头的苦涩。 低头,将支票对摺,小心、仔细地收进皮包。 转身,抬头挺胸、开门,走出门外。 她步出他的办公室,步出冷清的电视台大楼,任黑暗将她的身影淹没,像下班一样,没有任何留恋 黑夜如同一个包容的怀抱,让她觉得安全,也只有在此刻,她才容许自己卸下伪装。 那婕神情木然地走在人行道上,二道冰凉的湿意滑下她的面颊,她没有管,任它们洗去她从不在人前摘下的面具…… “谢谢,在这里停就好了。” 计程车绕了好一段小路,最后才在一座旧别墅前停下来。车子的声音一靠近,别墅里就传来一阵吵杂的狂吠。 司机显然被吓住了。 “对不起。”那婕歉然,多给了他一佰元小费,让他离开。 那司机多停留了一会儿,看那婕拿出钥匙,开门,便有五、六只花色各异的狗儿,扑到她身上。 他看了眼残破的别墅。“那个不是t视的女主播吗?想不到住这种地方喔——”司机摇摇头。“原来电视台薪水不高。”他喃喃自语,放手煞车,驶离。 “嘘!不要吵!万一吵醒颜妈怎么办?!”那婕对狗儿们低喊。 可是它们根本不听,还是叫着、跳着,真往那婕身上扑啊、舔啊的。 “小莉!嘘!”她抱起一只最神经质的吉娃娃,那只小狗立刻兴奋地直舔那婕的脸。“停!小莉!”她皱眉将它抱寓。 “阿婕,回来啦?今天怎么特别晚?” 屋里的灯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 “都是你们!叫什么叫!吵醒颜妈了。”那婕瞪狗儿们一眼。 小狗们尾巴下垂,睁着无辜的大眼,仿佛听得懂她的话,正深深忏悔。 她可不信它们有任何一丁点自省的能力,只有颜妈这种老好人会买它们的帐。果然—— “阿婕,你别骂它们,你看,它们好可怜——” 为配合颜妈的话,狗儿们立刻戏剧性地发出呜呜声,让那婕直翻白眼。 “快进来!这么晚,饿了吧?要不要我下碗面给你吃?” “不要。你别忙了,快去睡。” “不要紧,年纪大了本来就浅眠。” 在狗儿们的簇拥下,屋子的两个女主人走进客厅温暖的灯光下。 “咦!”颜妈发现了什么,紧张又担心地问:“阿婕,你怎么了?你哭过?脸上怎么湿湿的?” 那婕一僵。“没有啦!”立刻恢复。“是小莉刚舔我——” 颜妈松了口气。“喔——那就好。” 为免颜妈再度起疑,那婕丢下怀中的小莉,匆匆走进自己房间。 她很想躲进被窝里,什么都不想。可是还有一件非得做的事——卸妆。 她走进浴室,洗掉令她头发僵硬一整天的发胶。包着松软的浴巾,她坐在梳妆台前,先上一层卸妆乳液,然后用化妆棉用力抹去。五颜六色留在棉布上,一张干净、清秀的脸渐渐露了出来—— 颜妈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你会养胖我的。”那婕翻白眼。 “那好啊!你太瘦了,风吹你就会倒似的?! 以颜妈的标准,她永远太瘦。那婕聪明地闭上嘴,不与她争辩。 “喷,一定要上那么浓的妆吗?”颜妈不赞同地看着桌上一堆化妆棉。“你本来的样子多好看,干嘛涂个大花脸,像唱歌仔戏一样——” “工作嘛!反正我的工作也跟唱戏差不多。”她自嘲。片刻领悟她确实习惯作戏——在观众面前,在关靖面前,在颜妈面前。 而化妆,是她最佳的道具。 她怔怔望向镜中的自己,有时候,连她也搞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呢?那婕心底自问。 “今天,你妈来找过你……”颜妈的话让那婕神色一变。 “她来做什么?” “她说想念你——”颜妈的话被那婕嗤声打断。 “想我?少来了,我看是想跟我要钱!” “那婕,那个是你妈妈,你讲话不可以这样!”颜妈难得露出严肃的神色。这会儿的她,又有当年执教鞭时的威严。 “妈妈?她哪里尽过一天作母亲的责任?!”那婕握紧拳头,愤怒地喊。眼眸因回忆而闪过痛苦。 她没有爸爸,妈妈是个妓女。从有记忆以来,她就没人管;没人照顾。 妈只会在喝醉酒的时候跟她讲话,让她还知道自己不是透明人。可是她也只是一再抱怨她是多么不乐意生下她,有了她对她造成多大的困扰。 开玩笑,她困扰什么?! 那婕很早就学会自己找东西吃、照顾自己。在其他同龄的小女孩玩芭比娃娃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怎么说谎、欺骗、看人脸色,和博取他人同情。 现在想想,她是很早就习惯戴上面具的。 颜妈是那婕的中学老师。在那婕十五岁的时候,她的妈妈决定那婕该回报她十五年来吃她、喝她、住她的“恩惠”,她认为年轻秀丽的那婕一定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那婕逃了出来,她死也不要步上母亲的后尘。 爱心泛滥的颜老师找到了她,带她离开,给了她一个新的家,全新的人生。 基于同样的爱心,颜妈后来陆陆续续收留了许多流浪动物,受伤的、残疾的、丑陋的,全被她抱回家。 这些年来,这些动物逐渐成为庞大的负担,靠颜妈微薄的薪水根本不够支撑。 那婕很早就扛起负担家计的重任。 她不计手段的赚钱,她觉得对颜妈有份责任,对动物们更有份感情—— 她常有种同病相怜之感,因为她也是颜妈捡回来的。 为了颜妈,她仍旧是作了妓女。那婕眼神一黯。不过,颜妈不必知道这些—— “对了,颜妈,这里有张三十万的支票,给你!” “怎么有这么多钱?” “公司发的奖金,收视率上升。”她已练就一身说谎不会脸红结巴的功夫。 “真是及时雨。”颜妈开心地笑说。“昨天我才跟你提说这个月又捡了两只狼狗、三只小猫,要打预防针、看医生,正愁没钱。” “你常做好事,自然老天也帮你。”那婕微笑。 “不是老天帮我,是你。这些年要不是有你——” “拜托,别讲这种话好不好?” “好、好,可是你工作也别太累了,一天到晚只顾赚钱,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男朋友,定下来——” “停!”那婕伸手制止她。“你不要再念我了,你自己还不是没结婚。” “不一样。我有这些小猫小狗陪,你还年轻,而且……” “好了,好了,算我服了你,你是老师,我说不过你,别再讲了,让我吃面吧!”那婕成功地堵住颜妈的嘴。 她埋头吃面,颜妈还不想睡,直跟她聊天—— “隔壁老王今天又找警察来闹,唉!” 那婕皱眉,“他想怎样?” “也不能怪人家,是我们家动物真的太多、太吵,唉,如果我们能再找一块地,容纳这些流浪动物……” “你上次不是说后山有块地要卖?”那婕问道。 “是啊,那里僻静不怕吵到人,很适合呢!地主开价五佰万,如果真能把动物们搬过去,那它们就有个又宽广、又舒适的家了。”颜妈露出梦幻般的笑容,片刻又叫口气,“只是想想,咱们也没那么多钱。” 那婕停下吃面的动作,沉思着。 没有钱?那也未必—— 颜妈带着空碗走出房间后,那捷躺上床。 经过一夜的折腾,她的身体早已疲累不堪,但她的脑子却不想休息。 她想着要怎么跟地主谈买地的事,该怎么杀价、该怎么运用关靖给她的那张空白支票…… 思绪纷纷扰扰,她想着想着,头有点昏昏沉沉起来。终于,她沉人梦乡。 梦中,她却没有梦到颜妈如愿拥有一座宽敞、明亮的流浪动物之家,反而梦到了多年前,那时她才刚从新闻系毕业进入t视,第一次见到他…… 第二章 以优异的成绩毕业,那婕如愿进入t视。 t视是台湾前十大企业“新亿集团”旗下的公司,它不只是一家电视台,更是“新亿”跨入宽频网络的一个重要起点。凭着集团的庞大资金支援,t台俨然执掌了媒体。 当然吸引那婕的,还有它高于同业的薪资。 “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喂,你去董事长办公室送份文件!很急,一定请他马上签!” 现实与理想毕竟是有差距的。虽然那婕曾是学校新闻社社长,但在t台她还是个新人,除了跑些艺文活动等等的小新闻,就是负责跑腿。 二十层她还是第一次来,整层除了可容纳上百人的大会议室之外,就是董事长办公室。 秘书的座位上是空的。那婕没想太多,直接敲门进去。 办公室同样空无一人。但隐约有人声自相连的别室传来。记者的好奇天性让那婕走近…… “不要!我不要分手!”传入耳中的是女性接近歇斯底里的哭喊。“靖,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不会再提什么结婚的事,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留我在身边……” 那婕立刻明白自己闯入了什么。她想转身走开,此时一个极冷的低音响起。 “这张支票你收下,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女子的哭泣声更大了。 那婕皱眉,心底为那女子抱不平,那男人未免太冷血无情了吧! 她忍不住从门缝边往里看—— 女子掩面哭泣,她看不到她的脸,却清楚地看到男人的。 他的五官深刻而俊朗,表情却冷硬而严峻。浓眉下的鹰眼,有种空洞麻木的冷情,仿佛在眼后拉上了某道无形的帘幕,把自己孤绝于世界之外。 她的心一震,看着那双眼,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哀莫大于心死,没错!他的眼中有着心死的哀绝。莫名的,她很想安慰他,虽然男人根本不需要—— 那是关靖!她看过他的照片,他是t视的董事长。 “为什么?”女人犹不甘心,非要一个理由。 “我倦了。” 女人愣了一秒。 “不,我不能接受!”女人尖锐地叫喊。“靖,不要赶我走,求你——” 她扯住他的手,不住哀求;男人却给予一个没有温度的睨视。 他最厌烦这种死缠烂打的女人! “一开始就说好只是一场交易,现在你最好立刻拿钱走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冷血!我跟了你半年,难道连一点点感情都没有?” 他的表情只有更加嫌恶。 “不要让我叫人来赶你走,那样只有更难堪。”他甩开女人,用冷得足以令人打颤的眼光盯着女人。 女人先是用惊恐的表情瞪视他,接着她楚楚可怜的脸孔扭曲,充满怨愤。 “我不甘心!柔柔都死那么久了,为什么你就是忘不了她!我在你身上下了那么多工夫、浪费那么多青春,为什么就不能取代柔柔?女人发狂似的捶打着关靖。 他一脸不耐,揪住她的手,一个猛力将她踹倒在地。 “滚!”他阴冷地瞪视地上的女人。 女人崩溃地呜咽出声,掩面冲出室外。 那婕回过神,也匆匆忙忙跑出办公室外,、一直跑到楼梯间她才剧烈喘息。 心脏怦怦地跳,她知道不只是因为拔腿狂奔的关系。 刚刚的所见所闻,很快在她脑中整理出几个重点第一,关靖对亡妻始终不能忘情。 第二,除了他死去的妻子之外,他对别的女人可以绝情、可以残酷。 第三,那些痴心妄想他能爱上自己的女人,下场只有“凄惨”二字。 最后一点让那婕轻笑起来—— 白痴!她想这些做什么?!她跟他不可能有交集, 她更不可能爱上那种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男人。那婕摇摇头,走回电梯,机械性地按下开关,走了进去。 她浑然忘记自己上二十层来的任务。生平第一次,她精明清醒的脑袋停止运作,画面里净是那双黝暗幽深、冰冷得看不穿任何情绪的黑眸—— 在t视一年多,那婕的工作能力渐渐受到瞩目,加上她亮丽的外型,清晰明亮的嗓音,实在构得上主播的标准。可是到如今为止,她却只有报过气象…… 那日,现任的黄金时段女主播叶薇,将那婕拉到会议室密谈— “我下个月要去美国念硕土的事,你知道吧?” 那婕点头。 “那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喂,你别装傻了!我的位子空下来了,你难道不想争取?”叶薇挑明了讲。 那婕咬辱不语,她当然想过,只是有些事她不好说。 “在新闻部里,我觉得你最有资格。”叶薇不掩饰对她的赏识。 “没用的。”那婕苦笑。“听说经理早内定要……” “拜托!”叶薇怒叫。“那女人光长胸部不长脑袋,用她?!经理是瞎了吗?我们t台可是新闻界的翘楚,用她?那不是自砸招牌!” 那婕抿嘴,依然保持沉默,她并不喜欢讲人是非。 “是不是她……”叶薇将声音压低了。“跟经理有一腿?” 那婕惊讶地挑眉。 叶薇不耐烦地挥挥手。 “拜托,你以为我不知道?谁都晓得经理是个老色鬼,可是我不懂,你比那女人漂亮多了,经理怎么没找你?” 那婕定定望住叶薇,还是什么也没说。 聪明的叶薇却懂了——“他找过你,而你拒绝了?” “嗯。”那婕阴沉地点头。 “唉,你真傻也真直,我很欣赏你才老实告诉你。在媒体界,漂亮、有能力的女人很多,可是要坐上黄金时段的主播台除了这些,还要靠关系,你明白吗?” 那婕盯着她。 “别看我,我没跟那个老头上床!”叶薇急急撇清。 “不过我爸和节目部的常经理是好朋友。” “我什么关系也没有。”那婕苦笑。 “那就自己找呀!你别误会,我不是叫你去跟那老头上床。可是老实说,作主播还是得靠这张脸吃饭,趁你还年轻,不放手闯一闯,机会很快就溜走了。” 叶薇的话,在那婕心中引起不小的震撼。 她懂她说的都是事实。她没有背景,惟一有价值的就只有年轻的胴体。 只是她一直还过不了心底的那个关卡——这么做与她的母亲何异?不过都是出卖自己肉体的妓女。 领薪水日也不能让那婕的心情好起来。 记者的薪水根本连颜妈一个月的狗食开销都不够, 加上她工作的需要总要买些衣服、化妆品…… 那捷的心情更加阴郁,特别是叶薇再几天就要走了,接任的那个——套句叶薇的说法——胸大无脑的女人,一天到晚在办公室里耀武扬威。 想到要在这种人底下做事,她就够呕的。 这天晚上,她又因那女人故意刁难,而在剪接室里忙到半夜。 她要钱!要当上主播!愤怒地猛按电梯开关,她心里在怒吼。 电梯门开了,她臭着脸走进去。 在瞥见电梯里的人时,她的心跳陡地停止,下一秒又急速跳动起来。 视线交会,她对上那双冷硬的俾没有生命般的眸子,随后别开眼。 那婕站在离关靖最远的位置。 她开始感到不适—— 耳根发红、心跳加快、头晕发热、呼吸困难…… 这些症状总出现在关靖现身的场合,而与他共处一个窄小、封闭的空间,则让她的病症更严重。 她厌烦地甩甩头。 想点别的事!她命令自己。别管他是不是就在离你一步之远的距离…… 她却又想起了办公室权位之争、想起颜妈缺钱的窘境,想起自己的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想起叶薇的话…… 要找靠山,与其找经理那个秃头啤酒肚的老男人,不如找像关靖这样英俊、器宇轩昂而且又有实力的男人吧? 这个念头一闪过,却让那婕的心跳陡地漏了一拍。 不!它并不如想象中的荒诞不经。 为何不呢?他比经理有权势。 那婕不由自主想起曾见过关靖与女人分手的情景——他很慷慨,他不要感情纠缠,他只要清楚而干脆的性关系。他们正好互取所需…… 那婕心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互相交战,一个是恶的,一个是善的……渐渐只剩下恶的那方—— “关董——”在电梯到达一楼的前一秒,她对他展开一抹嫣艳的微笑。 那婕震惊地躺在丝质的床单上,直直望着天花板。 至今她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胆对他说出那样的话——让我坐上主播台,我跟你上床。 她将手捣住烫热的脸,其实没那个必要,她脸上的浓妆足以掩饰一切,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她没想到眼前一片黑暗,竟加深她清楚意识到男人搁在她腰上的粗粝大掌、他渐平复的呼吸声、她酸楚万分的身体,还有微疼肿胀的下半身…… 屋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气味。汗水、交欢的气味……这……就是性爱吗? 很可怕、很疯狂、很不像她自己,很……舒服……而且不痛,她以为第一次会很痛的,结果那疼痛限之后的欢愉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她的脸更红了,因为自己这么淫荡的想法。 关靖起身离开怀中的女人,走进浴室,旋开冰冷的水柱盖去他懊恼的神情。 她居然是处女?他厌恶地撇唇。 谁会想到一个想用身体换取权势的女人会是处女? 或者她太精明了,懂得把最珍贵的保留给出价最高的人。 不过,她可失算了,因为他讨厌处女。 除了柔柔,他没碰过任何一个处女,想起亡妻,他的表情更阴郁了。今晚失控又违背原则的纵欲,简直是对亡妻的一种亵渎。 以往他跟女人在一起,不论再冲动,总还维持住一定的清醒,可是刚刚有一刻,在他深深发泄在那女人体内的那一瞬间,他却忘了一切。 他忿忿地关上水柱,随便披了件浴袍,走出浴室。他瞥也不瞥床上的女人一眼,用力甩上卧房的门。 胸口充塞的闷气,让他急需找到平静的力量,他不加思索地走回属于他与前妻的主卧房。 失去关靖体温的那婕感到寒冷。她起身,披了件男人的衬衫走出房间。 这座位于信义区内的楼中楼豪宅,在深夜显得分外冷清,没有人气。 最里处的一个房间里选出温暖的光。 在门外,她看见他坐在沙发里,手插在口袋,目光停留在墙上一幅二十寸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较年轻的他,拥着一个柔美得像天使般的白纱女子。 那时他眼里没有冷漠,净是温柔…… 他在想念他的妻子。在他们疯狂、激烈的性爱之后那婕的心脏突然紧揪在一起。 也许她发出了某种声音,关靖回头看见了她,他沉下脸。“你还没走。” 他嫌恶的语气仿佛把她当成一个廉价、肮脏的妓女。 那婕猛然回神,她确实是的。天!她到底在期望什么?她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忘了曾告诫过自己不许幻想、不许蹴越,他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如此而已。 “关董,有关主播那件事……”她摆足笑脸。 “我会交代新闻部经理。”他立刻接口,似乎恨不得能立刻摆脱她。 也许他脸上的鄙视刺伤了她,但那婕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脆弱。 “那就谢啦。”她嫣然一笑,对他眨眨眼。“下次可以再找我喔!” 她差点笑场。天!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她居然可以把一个烟视媚行的女人扮演得入木三分。 关靖无言瞪视她。 那婕摆摆手,“拜!拜!”再送上个飞吻,转身,走出他的视线之外…… 清晨六点,那婕目纷扰的梦中醒来,发觉脸上湿湿的。 她抹了抹脸。奇怪,到底梦到什么她忘记了,模糊之中好像有种好心痛、好心痛的感觉。 到底是梦到什么了呢? 她甩头摆脱这些毫无益处的思绪。她从不浪费时间和精力在回忆这种事上,她有太多事要做、有太多责任,有太多负担…… 她从床上跳起来,穿着拖鞋跑进浴室,刷牙、洗脸,然后一阵阵食物的香气,引她走出房闲。 “小莉!”她怒叫,差一点就让那只不知规矩的狗,叼走她的培根。 “以后不让你进家门了喔!”她恶狠狠地警告,小莉则呜呜哀叫。 “别骂它嘛,它只是饿了——”颜妈从厨房走出采。 那婕翻了白眼,看心软的颜妈把自己盘里的培根让给狗儿。颜妈就是这样…… “你怎么起得那么早?昨晚那么晚才回来,早上应该多睡一点才够。” “哪有可能?”那婕的声音模糊不清,嘴里塞了满食物。“这有一堆事要做。” “唉!这是什么工作嘛——” “你不懂啦,你们公务员比较好。” 那婕风卷残云地把一个煎蛋、二条培根、二片吐司、一杯鲜奶全下了肚。 “吃完了,我去换衣服!” 说完,她跑回房,从衣柜里的一大排套装中选出灰蓝色的一套。换好衣服之后,她就坐在梳妆镜前开始化妆。 首先在手心挤出一堆摩丝整块刷在柔顺的发上,然后用吹风机吹出一个僵硬的角度。接着化妆水、隔离霜、粉底液、蜜粉一层层掩盖住她真实的肤色。 最后刷上眼影、腮红、画唇线,五官修饰得完美立体。而且,绝对绝对——不像她自己。 那婕满意地看着镜中的成品——冷静、美丽、神秘的那婕。 很简单,也很神奇,只要几瓶人工颜料,几分钟就能打造出一个全新的那婕,一个所有人心目中最理想的那婕。 一分钟后她已经拿起公事包,走出别墅。关上生锈的铁门,也把昨夜那个扰人的梦关在身后… 采访组来了一个新的女孩子,叫程羽珊。不到两天;全新闻部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原因是——她周到地买了下午茶点心分送大家,更附送上甜甜的笑容,左一句大哥、右一句大姐的叫得每个人心里服贴极了。 只有那婕没理她,虚应了一声,连人也没多看一眼,就抓起笔记型电脑匆匆出去追新闻。 “那姐好忙,是不是?”程羽珊无辜地对其他同事眨眨眼。 “哼,当主播就这么践。”有个女记者不满地说。“她鸡婆什么啊!人家这条新闻都处理好了,她偏东挑西挑的还要亲自跑一趟,搞什么,是不是不相信我们采访记者的能力!” 发话的显然正是采访这则新闻的记者。 “郭姐,你别生气嘛,那姐也是想把事做好。”程羽珊安抚着愤恨不平的郭淑英。 “她?!哼!她懂什么新闻?还不是靠关董的关系,才爬上女主播的位置!” 程羽珊微微瞠大了眼。“郭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全新闻部的人哪个不知道她跟关董有一腿。不要脸,用这种方法往上爬。羽珊,我告诉你,等着看吧,听说关董已经甩了那个不知耻的女人,哼,这下她再嚣张也没几天了。” 程羽珊乌黑的大眼滴溜溜地转着,谁也无法自她那张天真的脸孔下,看出她真正的心意。 “郭姐,你说的关董,是不是我们集团的总裁关靖?” “不然还有谁。”郭淑英随口答了。有人来找她,她就走开去了。 程羽珊走回自己的位置,在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个键。 ; 不多久,萤幕上出现一张男人的半身照和一串显赫的头衔。拜网络之赐,她立刻得到她想要的资料。 萤幕上的男人穿着完美无瑕的手工西装,锐利的目光睨视前方,他有种天生的自负,光是看他的照片,就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权威感。 那是力量,程羽珊像是嗅到猎物的猎人般兴奋而微颤。男人具有的力量是由长期的权势和金钱堆积起来的,那是异于平凡人的一种领袖特质。 只要接近男人——她就能得到相同的力量。程羽珊扬起唇角,这刻的她看来,与刚刚那副天真的模样判若二人…… 半年后 今夜新亿集团在凯悦饭店,举办跨入宽频时代的庆祝酒会,这个举动同时宣示了其称霸媒体业的动机。现场冠盖云集,镁光灯闪个不停。 身为主人的关靖应付完会场中的政商名流,他接过助理递来的酒杯,缓缓啜饮一口。 目视现场衣香鬓影,笑语喧哗,这些人全为了他而来,但在此刻,他却没有一丝兴奋喜悦的心情。 他的事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但他却从未感到如此刻般空虚。他越成功,就越清楚的意识到,没有人可以与他分享他的胜利,他最挚爱的妻子——柔柔,已经死了。 “关董……”一个娇媚的声音闯入他阴暗的思绪。 来到他身前的女人有一副凹凸有致的身材,身着性感不失高雅的服装。她是竞争对手阵营的当家女主播, 如今她媚眼勾惑着他。 他面无表情地看她刻意贴近自己,大方地展露她丰满的胸脯。 “恭喜关董,以后您在媒体界的地位,可说无人能及了……”女人不断说着谄媚的话,可是关靖没有听进去,他的目光集中在她那张画着精致浓妆的脸庞。 她让他想起了那婕。 连他自己也感到诧异,通常他不会去想那些已经分手的女人。她们对他而言,就像已归档的档案夹,没有再取出来重读的必要。 可是他却想起了她。 他记起她,也同时记起她当时找上他的模样。她不像眼前这个女人一样迂回、暗示,她直截了当地提出交易——她的身体,交换主播台的位置。 关靖勾唇而笑。他一向不允许自己被欲望影响了公事上的判断力,她让他破了例,原因是她勾起了他的兴趣。 没有女人像她这么大胆、坦白。也没有女人像她一样自信,而让他们关系持续维持了三年之久的理由,更在于——她坦白、她诚实,她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贪婪。 他不用担心她会纠缠不清,她和他一样清楚界线在哪里,从不逾越。 他应该庆幸找到一个干脆、识大体的床伴。 没错,她真是该死的“识大体”,不是吗? 就连分手,也不像别的女人那样苦苦哀求、痛哭流涕,而是潇洒的拍拍屁股走人,一点都不拖泥带水。那次之后,她真的一次也没来找过他……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为您服务……”女主播还在说个不停。 关靖回过神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没有任何修饰就冷冷地打断她,让那名女主播立刻尴尬地停住嘴。 “呃……对……对不起……”女人转身落荒而逃。 关靖的目光搜寻着宴会厅。 “那婕没来?”他皱眉,问身边的助理。 助理似乎对他的问题吓了一跳。 “那婕没有来。”助理还是尽责的提供讯息。“新闻部那边派的是采访组的人员来做转播……” 关靖沉下眼,表情深不可测。他突然想起什么—— “她后来领了多少钱?” 对于这样无头无尾的问题,幸好助理的反应够快,而且对主人的了解也够。他知道关董想问的,是那婕用那张空白支票兑了多少钱。 “五佰万。” 关靖挑起眉;。 五佰万?!他以为她的贪婪应该要更多的,这个数字确实引起他的怀疑。 “你确定?” “没错。” 关靖正想命助理去查一下,一个女性的声音再次打断他—— “关董,您好。” 眼前是个目光闪闪发亮的女孩,她一身白色套装, 典雅又不失庄重,脸上只扑了淡淡的粉,若说化妆,也只是唇上一抹粉嫩的红。 他感觉有如电击。不是因为女孩有多美,而是她太像了,像极他的亡妻。 “柔柔?”他甚至失神地脱口而出。 身旁的助理也大吃一惊。这女孩确实和四年前去世的关夫人极似,就连她身上的衣服,也和关夫人以前常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关董,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女孩微笑。“我自我介绍,我叫程羽珊,是新闻部采访组的新人。” 关靖一凛,立刻察觉自己的失态。 “对不起。”他脸上表情僵硬。 “没关系,可能是我太大众脸了。”女孩笑着化解尴尬。“我正好有事想请关董帮忙。” “什么事?” “我想请关董帮我介绍一下冯委员,我想做一系列有关他的报导,不知道关董可不可以帮我这个忙?” 顺着助理的指引,他瞥见人群中的冯翊。 他是立委,和关靖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传闻他具有黑帮老大的身份。 关靖一直和那样的人,保持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问题是,眼前的女孩脸上怀着希冀、渴求的大眼凝望着他,更因她那像似亡妻的模样,让他有种错觉——觉得正在求他的是他的妻子。 他说出口的话连自己也感到讶异—— “好。” “不行。” 新闻部内部会议里,那婕想也不想就回绝了这个提案。 “为什么?!这条新闻播出去,肯定能创出高收视率。”提案人程羽珊不平地喊道。 “这根本称不上是新闻。”那婕冷冷地看她一眼。“顶多只是一些不成熟的臆测和推论。” “可是政治圈里谁都知道冯翊是大哥,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广大选民面前揭露他的假面具?”程羽珊义正辞严地反驳。 “没错,人人都知道。但你以为他为什么还能平安无事,甚至当上立委?连警方都查不到具体事证,你能有多大能耐?冯翊这种人,除非我们有确实的证据,否则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我可以跟小罗去跟拍他!”程羽珊不放弃,“我不信他狐狸尾巴不露出来!” “什么?!摄影师小罗一听,吓得脸色发白,他还来不及抗议,那婕便已出口: “荒唐!我不允许。t视不做那种偷拍的事,更何况那不只危险,还愚蠢至极。” “我不服!为什么我的提议你每次都推绝?”程羽珊怒目而视。“你根本在刻意打压新人!” 此言一出,大家全愣了一下。 羽珊在同事间的印象一向积极、态度也不错。她虽是新人,可是进公司以来,表现十分抢眼突出,加上人也长得清秀,口齿清晰。一个月前已在下午时段播报新闻。 稳坐主播台的那婕,会不会把她视为威胁呢? 羽珊的话在大家心里投下怀疑的阴影。 那婕对同事们投来猜疑的目光视而不见,她清楚程羽珊在搞什么鬼;在某种层面上,她们算是同一类人——不计手段往上爬,坐上主播台的位置。 只是她还太急躁、太不成熟。 “fine,你不服我的决定,那这件事请经理裁决。”那婕的态度依然不动如山。 一下子所有目光焦点,全移向新闻部经理,经理为难地看看那婕,再看看程羽珊。 那婕是t台当家女主播,她的重要当然不言可喻。经理很快下了决定—— “我赞成那婕。” 第三章 但他也不忘安抚羽珊。 “这个案子,我看羽珊你拿到更多证据再说吧。” 一场纷争就此暂歇。这一回合那婕大获全胜,但这并非二个女人战争的结束,而是开始一 “关董,新闻部的程羽珊说有事要找您,您要见她吗?” 秘书透过对讲机传达这个讯息。 关靖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程羽珊。 他脑中浮现亡妻的身影,和前几日在宴会中见到的女孩的影像重叠。 “让她进来。” 她把长发披在肩上,一身白洋装,脸上脂粉不施,活脱脱是柔柔的模样,他的心一动。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他轻咳了声,掩饰一时的恍神。“有事吗?”关靖僵硬地说。 “上次访问冯翊那则新闻,被那婕退了件。”她咬住下唇,百般委屈。 程羽珊没忘记观察关靖的反应。她看见他在听到那婕时面无表情,显然对那女人已无感情,她放下心,继续投诉。 “她从我进公司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处处排挤我。 我想,她是在打压我,因为我威胁到她了。” 关靖发觉程羽珊的话不无可信之处。毕竟以他对那婕的了解,她确实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我想只要你够优秀,是不会永远被压抑的。你的上司应该有足够的识人之能。”他淡淡地回应。 那并非她要的答案,程羽珊暗暗懊恼。怎么关靖反应这么平淡,依她的估计,他应该要为她出气才对。 不得已,她退而求其次。 “我是想表现给我的主管看,您帮我好不好?我知道星期六冯翊六十岁生日,会邀请一些人去参加寿宴,您可不可以带我去?我想到时一定会出现很多帮派人物。” “我并没有收到邀请。”关靖说,他并不属于冯翊那个圈子里的人。 “但若您要求,他不会不请您吧?”程羽珊充满希望地望着他。 关靖不是不为难,他实在不想蹬这浑水,但他就是不忍拒绝。他知道他在程羽珊身上找亡妻的影子,这也许是错的,但他无法克制。 他沉吟片刻,按下通话键。 “替我拨电话给冯委员。”他对秘书下令。 程羽珊双眼闪闪发光。她听着关靖和冯翊聊了几句,很快得到冯翊的邀约。 他收了线。 “怎么样?”程羽珊忍不住兴奋地问。 “他邀请我,”关靖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要求那婕出席。” 程羽珊怔住。 他有多久不曾见到她了。 “关董。” “关董……” 关靖的到来引起摄影棚不小的骚动,他越过许多跟他打招呼的人,静静走到摄影机的后面。 她镇定自若地坐在主播台,有种王者的气势。在镜头前的她,永远是面无表情、冷淡而疏远。 他脑海里却掠过她褪尽衣衫的样子,她妩媚求欢的样子。就在她那身保守的套装底下,藏着冶艳性感的黑色蕾丝内衣。别的男人看到的她,是一个冰山美人,他却见过她最淫荡、魅惑的一面。 她今天梳了个保守的发臀,把头发盘在后面,只露出白皙的颈项。 他还记得抚摸那地方的感觉,那是她的敏感点,每次他一碰触它,她就…… 他的眼神转暗,摄影棚里的空气变得稀薄而灼热。 “关董——” 突然有一只小手碰触他的臂膀,他几乎跳了起来。 “你怎么了?脸好红,是不是棚里太热了?”程羽珊忧虑地看着他。 关靖说不出话来,只僵硬地扯动嘴角。 “以上是t视的晚间新闻,谢谢您的收看。明天同一时间请继续锁定t视频道。” 那捷已经作完ending。下音乐,气氛一下放松下来。 那婕整理好桌上的讲稿,拔下麦克风。 奇怪,她暗忖。今天的最后一部分,她有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有两道灼热的目光盯住她。她坐在主播台,却有片刻不着半缕似的羞窘。要不是脸上有浓妆遮掩,恐怕观众就要见到她脸红的样子了。 摇摇头,她斥责自己荒诞的思绪。 “那婕,你过来。”新闻部经理叫她。 她一抬眸,看见了他,呼吸陡然停止。 一秒后,她恢复镇静,缓缓地走向他。 “关董。”她的微笑完美,看不出一丝情绪。 “那婕,我昨天告诉过你,今晚要你和羽珊去参加冯委员的寿宴……”经理解释着。 那婕眉一挑;“那关董——” “是我求关董带我去的。关董人好好,还帮我安排了这次的出席。媒体里面,我们是惟一受邀的。”程羽珊甜笑着,那婕却听出她话中的炫耀成分。 原来如此,她苦涩地想。他有新女伴了。 就算他们曾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也不曾在采访工作上帮过她,想必程羽珊对他而言,是特殊的吧…… 压抑不住胸口翻涌的酸楚,她别开眼。 “我去补个妆,马上出来,请你们稍等一下。”谈完,她匆匆离开。 那婕出来的时候还是相同型式的套装,只不过换了一套。相对于程羽珊微露香肩的小礼服,她的衣着显得保守许多。 关靖皱眉。“你就穿这样?” “没什么不妥。”她回答。那婕捏紧她的皮包肩带,率先走出去。 程羽珊走在关靖的身侧,低声对他说:“那姐总是那样,老穿厂商提供的套装。真是,也该看看场合啊?!” 关靖心中讶异。 是吗?印象中她是个爱慕虚荣、祟尚名牌的女人。他一直以为她私下应该拥有无数名牌服饰,只因她老是借口要买最新款的衣服、饰件向他要钱。 他眯紧眸子,看着她的背影…… 在车里,那婕坐在前座,关靖和程羽珊坐在后座。 程羽珊不断和关靖交谈,他们低柔的谈话声飘进那婕耳中。她将视线调向车外,视而不见的望着流逝的车灯,心中那一点酸涩慢慢晕染开来。 没有理由吃醋,她提醒自己。他们之间存在的,不过是肉体的交易。而肉体,是很容易厌倦的。 他都清楚表示过了。她还有什么好期待的?至于他的新女伴,她更是丝毫没有置喙的余地。 车子驶进市郊的某个会所,在大门口停住。 他们下车,今晚宴会的主人正笑呵呵地在大厅迎接他们。 在一番寒喧、客套之后,程羽珊主动接近冯翊试图拉近距离。 关靖则在那婕退身走开时,一把攫住她的手臂。 她吓了一跳,一抬头,对上他阴沉的眼。 “香奈儿这季的包包呢?” “什么?”他没头没脑的问句,让她一下子会意不过来。 “香奈儿的包包。”他无情的讥讽她。“你从我这儿拿三十万要买的包包呢?在哪里?怎么不见你带出来?” “我——放在家里。”她心跳狂乱,眨眨眼,力持镇定。 是吗?关靖怀疑地眯起眼。如今回想起来,这三年里她向他要的首饰、衣服,他一样也没见她穿戴过。 以前他不曾怀疑过。他对女伴一向慷慨,送过的东西他从不在意。而刚才程羽珊的话像一颗投进心中的小石,忽然漾起圈圈涟漪。 她真的是他认定的那种女人吗? 他以为她全身上下一定都是名牌,但那些却是厂商提供的;他以为她会狮子大开口,结果她在最后有机会大捞一票时,只提了五佰万;他以为她会纠缠着他不放,结果分手后她走得潇洒从容,毫不留恋。 在发觉最后一点,是如何让他感到不是滋味的同时,一股无名的炽怒直窜上脑海。 他还没机会继续质问她,冯翊走向他们。 “来,来,关董,坐这边,还有那婕,坐我旁边嘛,别客气。” 半强迫地,冯翊将他们“请”到主桌。 落了坐,身为寿星的冯翊理所当然坐主位,而那婕被安排在他身边,再来是关靖、程羽珊。 “那小姐,你本人比电视上还漂亮,呵呵!我最喜欢你这型的智慧美女了。” 冯翊大胆放肆地握住那婕放在桌面上的手,一点也不掩饰地对她的兴趣。 被那只满皱纹和斑点的肥腻手掌覆住的感觉,让她作呕,可是多年采访的经验,遇过各种性骚扰的她,已练就一身圆熟的技巧。 “谢谢冯委员的夸奖。”那婕微微对冯翊一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身体后退,在二人间设下礼貌的距离,不至于让对方有错误的期待,也不让场面难堪。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该有所收敛,可是冯翊张狂惯了,根本不在意那婕的拒绝,转眼间又把手搭上她的。 “你能来我很高兴。呵,我叫关董一定要把你带来,关董果然是个守信用的人……” 冯翊的话让那婕脑中轰地一响,瞬间的领悟让她全身有如陷入冰窖中。 原来如此,她还奇怪为什么经理要求她参加这个不相干的晚宴,结果事实是,她是关靖拿来作给冯翊的人情。 他许诺了他什么?把她当成礼物送给他?要她陪他上床? 他就是这么处理他“使用”过的女人吗?羞辱、委屈、绝望、自嘲……各种情绪在她胸中翻搅,最后剩下冰冷的愤怒—— 此时关靖瞪视着她柔顺地被男人握住的手,他眯紧了眼,右额上的青筋隐隐抽动。 “冯委员,我敬您一杯,祝您福寿双至。”那婕扮起笑脸,娇媚的软诱中有种赌气的味道。 冯翊自是开怀大笑,一杯烈酒下肚,手脚更是大胆无耻。 关靖的脸色更难看了,当冯翊的手在桌子底下,搭上那婕露在窄裙外的一截雪白膝头…… “天哪!”一旁备受冷落的程羽珊,低声在关靖耳边 说。“被人家这样摸也无所谓吗?” “冯委员——” 她听到他冷硬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心底有一丝冀望升起。 那一丝希望之火很快烟消灰灭,当她看见他和程羽珊举杯向冯翊敬酒,一瞬间她明白了自己毕竟是有期待的,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他能解救她、保护她。 而他没有。 何必呢,她之于他,不过是一个不要的女人,没有任何意义。 冯翊举杯饮酒,一时间放开对那婕的纠缠。 而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待冯翊又借故要对她毛手毛脚,那婕正抬起穿细高跟鞋的脚,准备踩在他臃肿的脚上,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看来像保镐的人物走近冯翊身边。 那婕坐得够近,听得到他在冯翊耳边说的话。 “老大,帮里来了人,说那批货……” “去,没看见我正在忙,别拿这种事烦我!” “可是……” “够了,一会儿客人走了再说。叫他们在后厅等我!” “是。”那人退下。 那婕全身神经绷紧,属于记者的直觉全苏醒过来。 席间陆续有很多人来向冯翊敬酒,喧闹时笑声不断。冯翊看起来很开心,不过那婕从他转为收敛的神态看出,有事在困扰着他。 而且是件重大的事。 她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她盯紧了冯翊,这回不再抗拒他偶尔轻佻的举动,为的是要捉住这条线索…… “我们也该走了。” 好不容易忍到最后一道菜上完,关靖阴鸷的脸孔已布满乌云,一个晚上他看够她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的样子了。要是他再看见冯翊碰她,还是她再对他笑的话, 他就要忍不住砍掉冯老头的手了。 他无暇去分析自己这么生气的原因,只想速速离席,把那该死的女人拖离现场,好好质问她—— “喔,”那婕挑眉。“关董,你们要走了啊?” 她说“你们”是什么意思?关靖眯紧眼。 “我还想留下来陪冯委员聊聊天。”那婕巧笑倩兮,顿时艳光四射、迷倒众生。“冯委员,”她涂满寇丹的纤纤玉指暧昧地握住冯翊的手,“您说好不好?” 冯翊受宠若惊,“好!当然好!” 关靖瞪视着那婕,没有温度的黑眸中透着森冷怒意。 “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了。”程羽珊勾住关靖的手,轻鄙地睨视那婕。 目送他们相拥的背影离去,那婕有一种异样的刺痛,但她很快压下酸涩的感觉,眼前最重要的是追到这则大新闻。 “小美人儿,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冯翊讨好地对她说。 那婕当然不可能乖乖坐在那儿,冯翊起身走人后厅时,她就马上跟了去。 “x,搞什么?” 躲在门外,她听见冯翊的怒吼声传来。 “货在海关被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警察发现了,现在几个兄弟在那里等大哥您的指示……” “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他妈的!”接着是一连串冯翊的咒骂声。 一阵很短的静默后,是冯翊的声音。 “喂,杨局长,我冯翊……基隆那边出了点状况,你去处理……好……就这样。”他挂了电话。 “老大,那现在……” “现在?!现在我叫杨局长去把事情压下来,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下次再出状况给我试试看!” “是……是……” 那婕不等冯翊走出来,就闪身走入一旁的女厕中。 她把自己锁进一间厕所,按下迷你录音机的停止键。拿出手机,拨号。 “喂,小罗吗?你现在马上带机器到基隆海关等我,见面再说。” 她又拨了另一组号码,“陈检察官,我那婕……是……麻烦你派人立刻到基隆海关……” 挂了电话,她才发觉自己不住微微颤抖。 颤抖,是因为害怕。 还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太劲爆了,等会儿这条新闻一出来,一定惊天动地……” 凌晨四点天还未亮,小罗将那婕载回她的住处,他喃喃低语,似乎还未自这一夜惊险刺激的经历中回神过来。 “独家耶,那姐!这回咱们t台要大出风头了。” 那婕灿然一笑,也掩不住自信得意。“送我到巷口就好了,里面很难回转。你快把带子拿回公司交给小方剪辑,然后就回去休息吧!告诉小方我上去换件衣服,洗个澡就回公司。” “可是你整夜没睡——” “谁还睡?!”那婕的双眸增照发光。“我等不及要上七点的新闻了。” “你不累啊?” “放心啦!”那婕笑道,“再累,只要妆上得够厚,看不出来的。” 那婕开车门,跨出小罗的车。 “那姐!”小罗拉下车窗唤住她。 “嗯?”她回头。 “greatjob!”小罗伸出大拇指,表达他对她专业的敬意。 她弯起唇角,“谢啦!” 那婕轻快的走进巷子,门前一个阴暗的影子却令她错愕不已。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量黄的灯光照在他森寒的面容上,黑色的胡渣盘踞他的下颚,他的眼眸冰冷而愤怒。 即使他瞪着她的模样十分骇人恐怖,她还是无法不注意到,其实他留胡子的样子,还蛮有男人味的。 怪了,她究竟在想什么东西?! 那婕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十句白痴,然后,她昂起头,忆起刚才的问题。 “你在这里做什么?” 完全无视她的问题,他蹙眉瞪着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了?” 有没有搞错?!他的语气像个霸道的丈夫。 那婕挑衅地回视他。忆起昨夜他是如何把她打包系上蝴蝶结送到冯翊面前,怒火在她胸臆延烧。 “你猜不到吗?我以为那很明显,不是吗?昨夜我一直跟冯委员在一起呀!” 她没说错,她忙了一整夜,确实是为了冯。只不过她的语气让人不由得产生暧昧的联想,而她是故意的。 关靖的脸孔扭曲,黑眸变得更加冰冷。 “你让那个男人碰了你?”他几个大步缩短二人的距离,然后他握紧她的手,使她痛得抽气。 “那不正合你意吗?你把我像个礼物一样送出去—— “胡扯!”他愤怒地打断她。“那只是个饭局。” “饭局?”她想到就怒火冲天。“你看见那个恶心的男人,怎么对我毛手毛脚了,结果你什么也没做!就算我们分手了,你起码也是我的老板,这样算什么?! 她热辣的反驳不只让他一怔,连她自己也呆住了。 过去三年,在关靖面前,她温顺、她听话、她迎合,她没有个性、没有自首,根本不曾对他大吼过。 又来了,关靖又有那种感觉。三年来他认定的,自以为了解的那个女人,仿佛有了另一种面貌,而这勾起了他的好奇—— 他审视的眼神令她暗自心惊。那婕垂首,掩饰慌乱。 “我累了,我想回家睡觉。”她甩开他,转向铁门,从皮包里拿出钥匙。 他的手撑住铁门,他的身体靠近她,那婕感受到一股来自于他的压力。 “我没想过你会住这样的地方。” 她的心陡地一跳,抬起头,她勉力镇定地直视他审视的目光。 “我住怎样的地方与你无关,就我记忆所及,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眯起眸子,对她急于撇清两人关系的态度极度不满。 “如果我说,我想再继续过去的关系呢?” 她瞪大眼。“不!” 她毫不思索的拒绝显然激怒了他,他抿紧唇。 “我可以给你比以前更多的钱!我可以让你升上更高的职位。” “不。”她再也不要那些了。好不容易平复离开他的伤痛,她没有自信能再重来一次,那些辛苦的伪装、那些强颜欢笑,那明明接近他却永道无法触及他内心的空虚感……她再也不要了。 他的不悦全写在脸上。 那婕咽了口口水,她不能让他起疑。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她逼自己挤出一抹不在乎的微笑。 “你怎么会有那种念头呢?吃回头草,似乎不是您关董的作风吧!”她干哑地笑道。“怎么?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床伴?不会吧?!应该有很多女人——? “我不要别的女人。”他打断她。 她的心跳停止,片刻又狂擂起来。 别傻了,他才不是“那个”意思。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可她就是无法不去幻想,她觉得自己的面具就快要崩溃了。 “别说笑了。关董您这么说,我还真以为您爱上我了呢!”她嘎声嗤笑,现在连她也搞不清楚自己这么讲,到底有没有一丝试探的成分。 “跟爱无关。”他面无表情,看来冷酷而无情。“只是我发现,你还能挑起我的欲望。” 一股强烈的失望情绪,今那婕几乎忍不住要尖叫,但她暴力地将它压了下来。 “我相信一定有别的女人,可以取代我。”她僵硬地说完,急急转动钥匙,关铁门,打算把他关在门外。 他攫住她,在怀中翻转她的身体,在那婕还来不及反应时,他的唇粗暴地覆上她的。 他撬开她的唇齿,霸道又强硬地抢夺她甜蜜的檀口,那个吻一点也不温柔,只有纯粹的肉欲和怒气的发泄。 他从未吻过她,总是嫌她的唇膏太厚、太香。 那婕呆住了,没想到亲吻会是这么亲昵,甚至是他们最激烈的做爱,都比不上这个吻来得赤裸,来得危险,来得毫无掩饰、毫无防备。 她直觉想逃开,可是他的手强硬地紧制住她的后脑,不容闪躲,更不许逃避,只能全盘接受—— 当他终于结束了这个吻,那婕的唇已是凌乱而微肿,她的手抵住他的胸,必须这样她才能支撑自己虚软的身体。 他们的视线交会,在彼此眸中望见深深的震撼和渐渐升起的不安,这是他们都不曾熟悉的一种情感,它强烈得令二人都觉得可怕。 他的黑眸复杂地瞪视着她,为了某种她不明白的原因,他似乎在生着她的气。 “回来做我的情妇。”他咬牙切齿地说,似乎很不得已才作了这个妥协。 “不。”她的回答比刚才更斩钉截铁。 刚刚那个吻真的吓坏她了,她不能再跟这个男人有任何接触。好恐怖!她可不想最后落得跟他其他的女人一样,哭着求他不要抛弃她。她宁可保持现在的理智。 他的脸沉了下来。 “不,不过很谢谢你的抬爱。”她放眼媚笑,为的就是让他厌恶她,进而放弃这疯狂的念头。 他沉默了,片刻。 “是因为你找到另一个金主了吗?他比我出更高的价?带给你更大的好处?” 什么?她瞪视他。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她,是吗?一个待价而沽的妓女,随时可以为出价最高的人出卖自己。 “是,你说得对极了,你真了解我。”她不怒反笑,而那笑虚假得不得了。“所以我不需要你了,再见。” 她用力推开门,在他还来不及反应时,就重重当着他的面将铁门甩上。 那婕靠在门上,全身气得发抖。 “傲慢、拔扈、自以为是的浑蛋!他凭什么这么说我?!可恶!可恶!可恶!” 她大吼着,怒气冲冲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在她粗鲁地扯下自己的衣服冲进浴室淋浴时,她决定把那个男人的事全都忘掉。 当冰冷的水柱洒在她的身体上时,她才稍稍冷静下来。 突然,一个疑问闪过脑海—— 他该不会在她家门外站了一整夜吧? 为什么呢? 她怔怔思考这个问题,丝毫不觉冰水变得烫人…… 关靖从那婕家离开时,天已朦朦亮,他决定直接进办公室。 在开车回公司的途中,关靖也一样怒愤填膺。他飞快地闯过好几个红灯,作了个高速的转变,在一个危险的紧急煞车中,他的车惊险地停在停车格。 他的双手紧握住方向盘,好像把它想象成那婕纤细的颈项。 那个毫无羞耻的女人!居然大言不惭地承认她有了新的情夫!她就如同他所认定的一样,只要对方能给予她金钱和权势,就可以卖断自己。 他甩上车门,忿忿走向电梯,用力按着上升键。 在等电梯的同时,他脑中又再次浮现一整个晚上不停想起的画面。冯翊那只油腻松弛的手在她雪白如脂的大腿上游移,不怀好意的目光盯住她饱满浑圆的胸脯。 他可以想象她在床上是怎么迎合冯翊的,那个婊子一向知道如何魅惑男人,更知道如何作出绝佳的演出。 而他,就是她的启蒙老师。 她运用了他教给她的技巧吗?想到她是如何喘息、蠕动,请求着另一个男人,关靖几乎要咬断牙。 在抵达办公室的时候,他的下颗绷紧,目光凶恶的足以杀人,打扫的清洁妇看见他时,惊恐地睁大了眼。“关……关董……早……早安……” 她畏缩的反应令关靖皱起眉,他的表情真的那么恐怖吗? 该死!为了一个女人,他居然失控如斯! 不!他不承认她有影响他的能力。 那婕?!哼!只不过是她的某些矛盾性格,勾起他的兴趣罢了。他不在乎她跟多少人上床,绝不在乎! “早。”关靖对清洁妇挤出一抹他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 清洁妇的表情好比见了鬼—— 第四章 早上八点二十分,关靖办公室的电话响起。 “关董!好消息!”电话被接了进来,是新闻部经理。声音听起来兴奋得好像中了乐透彩。“收视率百分之三十八!这回我们真的大出风头了……”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冷冷地打断地。 “呃……噢,对不起!关董,请您立刻转开电视——” 那不难,关靖桌上的液晶萤幕立刻显现了t台的画面。 那婕放大的脸出现,让他蹙紧眉头,可是关靖同时也清楚地听见她以沉稳冷静的口吻报出新闻—— “本台独家深入犯罪现场,拍下无党借立法委员冯翊走私毒品,并且勾结警界高层人士的一切罪行……” 画面出现大批检警人员搜索货柜,起出来层中大批毒品……另外还有脸色灰败,被带走的杨局长。 “本台独家录下冯翊与杨局长通话的内容……”画面是冯翊和杨局长的照片,背景声音沙沙地,但仍听得出是冯翊的声音,内容正清楚地显示他与毒品交易有关…… 从接下来的新闻里看见那婕采访海关人员、检警人士,和一路追着检方的公务车到台北地检署的情形。 画面正充分说明,她是如何度过惊险的一夜……关靖无法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她的眼有层浓妆也盖不住的淡淡黑圈,但她整个人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采,那是种融合自信、专业所散发的神采。 相较之下,他对她的指控显得可笑。 他不自觉扬起唇角,她的眼神好似在睥睨着正在看电视的他。 关靖正目不转睛的注视她时,办公室门口传来秘书的声音。 “关董,新闻部的程羽珊想见您。” “嗯。”全神专注在萤幕上的关靖,其实并没有听进秘书的话。 “关董。”可怜兮兮的声音传来。 扬起头,关靖对上一双含泪的大眼,程羽珊咬着下唇,神情有着难掩的委屈。 “你知道这是那婕做的了?”她看见他桌上的萤幕,脸色更苍白了。 “她好无耻是不是?!居然剽窃我的点子!”她哽声泣诉,不一会儿,成串的泪珠便滚至衣襟。 关靖看着眼前的女人,疑惑那张神似前妻的脸为何不再令他失措。 “点子是你的没错,但这回那婕做得实在很好。”他中立的评论,不加一丝个人情感因素。 程羽珊闻言,脸色一白,停止了啜泣。 怎么回事?她慌了手脚,原本相当确信能掌握关靖的反应,现在却有了丝不安。 不行,她要再加把劲说服他。 “那不公平!她会得到独家,其实是我之前就搜集材料,她在会议上还故意说对这个案子没有兴趣,逼我放弃,可现在她倒好了,一个人抢走了所有风头。她的心机好深,我想她一定早计划好要行动了。可是昨晚我在场,她居然什么都没说,她分明是故意挤掉我。” 关靖沉吟不语,如果程羽珊说的是事实,那婕的行为不无可议之处…… “她确实应该知会你——” “你相信我,好不好?这个case真的是我办的,是那婕抢了我的功劳。”她泪光盈盈的小脸凝住他。 关靖绷紧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那婕一直忙到中午才有得闲。 她打了一场漂亮的仗,现在全国的人都沸沸扬扬地在讨论这个案子,其他媒体也赶忙出动sng车守在地检署和冯翊家门口。 可是尽管他们再努力都是枉然,除了她,没有人能有第一手的画面和录音带。 她走下主播台,超过二十四小时没睡的她应该是疲惫的,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想睡,整个人都飘浮在成功的喜悦之中。 “恭喜啊,那主播!” “今年金钟奖一定非你莫属了!” “你真是太厉害了!” 她一律回以微笑,忽地,她的笑容僵住。 她看见关靖和程羽珊迎面走来,心好像被战了一记,隐隐作疼。 那婕武装起自己,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那婕!”经理的召唤粉碎她想要避开的念头。 “什么事?”她有种不好的预感,那预感来自经理明显的不安,来自程羽珊掩不住的得意,而关靖……不,她看不出来他真正的情绪。 他伪装自己的功力,跟她一样强。 “咳,呃……是这样的,有关七点钟的晚间新闻……我想……呃……作一些调整……” 那婕挑起眉。 “是这样的,关董的意思是说……呃……”经理瞄了 眼关靖,似乎想从他那儿得到支援,可是关靖依然沉默, 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采用双主播的方式可能……可以给观众带来新的视觉效果……所以……所以……” “你要我让出主播的位子?!”那婕不可置信地怒吼,她不敢相信经理会说出这种话,在她刚刚为t台获得轰动社会的大独家之后?! “不、不是,你当然是主播!”经理忙不迭地安抚。 “只是,只是搭配羽珊——” “为什么?!”那婕甩开经理的手,她直接走到关靖面前,冰冷冷地瞪视着他。 她的胸部因愤怒而急速起伏,晶亮的黑瞳正喷出激烈的火花。他没想过怒气勃发的她,看来竟会如此美丽,关靖勾起唇角,他发现自己还蛮享受她的怒气。 也许他会这么做不是为程羽珊出气,而是想见她失控的样子。 “我认为羽珊的能力不错,这回要不是她,也拿不到冯翊的新闻。”关靖不动声色,内心却暗惊,什么时候他对她有了这种异常的冲动?! “因为她?”那婕暴跳如雷。“她做了什么?冯翊这件事是我‘一个人’去追的,是我‘一个人’发现的,她什么也没做。‘我’才是那个超过三十个小时没有阖眼的人,‘我’才是那个冒险偷听他们谈话过程的人!” 关靖面无表情的听完她的吼叫。 “正是因为你什么都‘一个人’做,你只想着个人表现,没想到新闻工作是要tesamwork才能成功的。”他从容不迫地面对她,只有黑眸一闪而逝的戏谑,泄露出他的作弄。“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让你可以学习摒弃个人英雄主义。” 那婕有一刻不能会意他说了什么,她无法置信地瞪着他,各种不同的情绪在她胸口翻腾,愤怒、委屈、受辱,然后只剩下火红的愤怒,她的脸涨得通红。 “够了,少装了!”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其实你不过是想把我换掉,让你新任的情妇坐上主播台,不是吗?” 四周传来抽气声。显然刚刚摄影棚里的人一直都竖起耳朵,专心听他们的谈话关靖并没有如所有人预期的恼怒,只是挑起眉。 “你最没有权利作这种指控,不是吗?”他嘲弄的冷笑,捏紧她的手臂拉近他,而低沉、恶魔般的嗓音就在她耳畔响起—— “别忘了,你又是怎么坐上主播台的。” 那婕在一瞬间刷白了脸。 这是一处山上的空地,刚由那婕买下来,让颜妈养家里再也容纳不下的大型流浪动物。这里距离她们家,骑车约二十分钟的距离,有些远但好处在于没有邻居,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抗议。颜妈每天带着小莉上山来照顾动物们,那婕则只有假日会来。 僻静的山间传来可怕的声音。 “阿婕……你要不要……呃,休息一下?”颜妈迟疑地开口。 “不用了。”那婕回头,目光炯炯。“我今天一定要把这狗笼给修好。” 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不像在修理狗笼,倒像在敲某人的脑袋。 “事实上……”颜妈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从那婕手中解救出那根快被她捏碎的铁捶。“镇上的铁匠已经答应明天要义务来帮忙……所以,你别忙了,好不容易休了假,呃……你就回家去睡吧?“好不好?” 她再这么没命的槌下去,不只狗儿,连她都要精神崩溃了! “我不想睡!” 那婕的回答让颜妈简直快疯了。幸好她急中生智“啊,那你帮我拔杂草吧,这里好大又都还没整理,你把草拔一拔,我好种点什么的——” 让她拔草应该可以消耗她“过人”的精力,而且又不吵人吧?! 那婕终于点头,颜妈也放下心来。 她蹲在地上开始拔草,颜妈看着她。 那婕的模样,让人完全无法和出现在电视上那个冷 艳的女主播,连在一起。 蓝白条纹的衬衫、泛白的牛仔裤、破球鞋,素净的脸,一向吹整成完美弧度的头发,此刻也只随意夹了一个黑色发夹,她看来至少年轻十岁。 汗水滑下她的颈项,因劳动而泛红的脸颊沾了些许泥巴。她拉扯手中的杂草,把它们从土里连根拔起,丢在地上,那森冷的表情、恶狠狠的姿态,好像把它们当成某人的头发,要一一拔光…… 颜妈不禁冒了一身冷汗。“阿婕……你最近工作上,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 “不愉快?没有啊!”说着,又有几株杂草遭了毒手, “我好得很,现在有了一个搭档一起播报新闻,多好,领一样的薪水,工作量少一半,真找不到这么好的事了。” 是吗?从她的表情可真看不出来是这么回事…… 事实上,那天她回来告诉她这消息时,那婕的表现是气疯了。她还恶咒着某个姓关的董事长还是什么名字的…… 颜妈摇摇头。算了,年轻人的事还是让她自己解决吧。 “我出去一下!”颜妈决定走开,任她和那堆杂草奋战。 现在只剩下那婕和在空地上玩耍的狗儿,小莉跑过来跟那婕玩。 “走开!”她现在没心情逗狗儿。 小莉呜叫一声,跑了开。 没多久传来一声尖锐的煞车声。 那婕抬头,看见一辆黑色宾士就快压到小莉,她霍地站起来,尖叫着向小莉跑去—— 关靖从高尔夫球场开车出来,却迷了路。 他习惯利用在车上的时间,阅读或用笔记型电脑处理一些公事,从不曾仔细往意沿途的景致,要不是今天司机放假,而这个球约又非得参加,如今他也不会困在这回旋盘绕的小路之中。 他不觉慌张,只是厌烦,厌烦必须浪费的时间。 一个棕色的影子突然从路边冲了出来,关靖紧急踩住煞车。那个棕色的物体消失在引擎盖下,随之一声尖锐的哀叫传来,关靖低咒一声,气急败坏地下车。 眼前的景象令他松了口气,一个浑身打颤的棕色小狗缩在地上,哀哀呜叫。 会叫,表示没被压死…… “小莉!” 一个拔尖的女性嗓音震动耳膜,他皱眉,看见一个女人冲出来抱住小狗。 “小莉,有没有怎样?被车撞了吗?痛不痛?对不起,我刚刚没理你,还叫你走开,可是你也不能调皮跑出来啊!万一你怎么了,颜妈和我都会好伤心、好伤心……” 女人用一种足以勒毙那条还在发抖的小家伙的力道,紧紧将它抱在怀中,还一边叽哩呱啦地和狗儿说话。 他很少看过一个人表情可以这样丰富。 跟一只根本不会说话,可能也听不懂人话的狗讲一大堆……在关靖的世界里,从没有这么不理性,不,可以说是愚蠢的人。 他无法理解年轻女人的行径,却奇怪地觉得她新鲜有趣,不觉扬起唇角。 “喂!你这个人,开车怎么那么不小心——”在确定狗儿没事后,那婕抬头破口大骂站在宾士车前的男人。 她的话蓦地止住,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女人瞪着他,关靖这才得以看清她的长相。清秀但称不上亮丽的脸庞,明亮的大眼,稚气可笑的头发,加上脸上、身上的点点泥印。 他不记得曾见过这个女人,虽然她的眉眼之间,令他有种模糊的熟悉感。 她为何一副见鬼的表情瞪着他?! “小姐,我们认识?” 那婕张目结舌,下巴就快要掉下来。 什么认识?!他们何只“认识”!他是得了失忆症,还是老年痴呆?! “你——”她正要骂出口,突然一阵灵光闪过脑际如果他没问题,那毛病就出在她身上! 她低头看自己邋遢的打扮,老天!那婕震惊地想,他认不出我!认不出没化妆的我! 眼前的情境让她觉得好笑,可是她却笑不出来。 “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他锲而不舍地迫问,那种熟悉感越来越强,他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那婕赌气说。“我们不认识。” “是吗?”他挑眉。“那你怎么会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这样问有什么不对?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差。 点就撞到我家的狗了,你知不知道?!”那婕叉腰怒视他, 反正他又不认识她,她也不用再戴面具,干脆放胆对他大吼大叫,也算报仇。 “是你家的狗冲出来。”他拒绝接受诬告。 这那婕当然知道,她自知理亏,又不想跟他多搅和,以免被认出来…… “算了。”她挥挥手,转身走开。 关靖目送年轻女人走进一道铁门,门的上方挂着一块簇新招牌——颜妈妈流浪动物之家。 所以,她姓“颜”,是吗? 透过矮篱笆,关靖饶富兴味地看女人被各色各样的狗儿包围。 那些动物以世俗的观点称不上“美”,有断腿的,有掉毛的,还有一只身上残留着似乎被腐蚀性液体伤过的痕迹,但它们看来全都被好好照料着,干净、而且活力充沛。 是怎样的女人愿意供献青春、付出劳力,在这荒僻的山间,默默照顾这群被遗忘、抛弃的生命! 他的生活周遭全是一些汲汲于名利、权势的男女,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像她—— 他对她产生了兴趣,很大的兴趣。 关靖出现在新闻部的频率增加了。 “关董!”新闻部经理惶恐地相迎。 “没事,我只是来看看。”他伸手制止了经理接他进办公室的邀请,直接走到摄影机后,沉默地看着主播台上的二个女人。 明显的,那婕抢了风头。 她沉稳的台风、敏捷的思路,对新闻的敏度和掌握度,都比程羽珊强得多。尤其是在处理现场的事件上,更清楚的凸显出二人能力的差异。 七点五十五分。新闻结束,那婕拔下系在领口的麦克风,可是她并没有得以喘息,采访组主任上前来。 “听说今晚检方要去突袭检查冯翊开的一家摇头pub。” 那婕眼睛亮了起来。“你派谁去?” “小敏。” “我也一起去,她还太嫩!” “好!车在外面等……” 在一旁被当成隐形人的程羽珊暗自咬牙,随后她的目光无意瞥见关靖—— “那姐,”她表情一变,瞬间从一张怨怒的脸转成虚心求教的样子。“刚刚那段新闻我不太了解,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我现在没空!”那婕抛下这句话,看也不看程羽珊一眼,就起身跟采访主任往外走。 “喂,你克制一点喔!别又像上次一样搞得整夜没睡——”采访主任边走边跟那婕聊。“晚上还要on现场,弄得跟熊猫一样就难看哕。” “我像熊猫?!”那婕戏谑地捶他一拳。“喂,我是替你跑新闻耶!居然说我像熊猫?!“拜托!你哪里是为我,是你自己爱求表现好不好?”他摇摇头,夸张地叹口气。“年纪不小了,再这么拼下去,看谁还敢娶你这个女强人……” “啥!你管太多了吧,又不是我妈…”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说闹闹着往外走,浑然不知有两道阴鸷的目光,正冷冷射向他们。 “那姐跟‘男同事’都很合得来呢!” 关靖回过神,转头,对上程羽珊天真无邪的笑脸。 “你也看到了,我试着跟她聊,想化解她对我的歧见,而且,那姐真的很厉害,我想跟她学得很多,但是……”她作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忧愁地轻锁眉心,失望全写在脸上。“她根本懒得理我。那姐跟部里的女同事全处不来,不过,跟男的倒都有说有笑…” “我不想再听她的事了!”关靖突地暴吼。 从他绷紧的脸上,程羽珊知道已达成她要的效果,于是她好心情地笑道。 “好啊!那关董,要不要请我去吃饭?我忙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呢!” 她撒娇的憨态,再次让关靖忆起柔柔。心底的某处被触动了,他急于借着对亡妻的回忆,来抹去“那女人”,在他心里勾动的暴躁和窒闷。 关靖点头,“没问题。” 俩人并肩走出新闻部的样子,落入所有工作人员的眼里。 耳语很快传了开来—— “程羽珊是关董的新女友!”八婆甲压低了声音说。 “原来就是为了她,关董才常到棚里探班。”八婆乙羡慕地道。“这接她去吃晚餐。从没见过关董对哪个女人这么温柔过,看来这回关董用情颇深……” “可是,之前不是传那姐才是关董的女朋友?!” “她哪能跟羽珊比?!看关董对两个人的差别待遇就知道了,那婕顶多只是陪关董上床的女人,关董不会对那种人认真的!” “喂,这下子那婕的主播位子还坐得下去吗?” “我看是快保不住哕……” “那我们以后得对羽珊好一点。” “对!对!” 一群八婆很难得地达到共识。 第五章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只知有种奇妙的牵引让他不得不来。 关靖将车停在路边,下车。抬头看—— 颜妈妈流浪动物之家。 其实不用看就知道他没走错地方,篱笆内的狗吠声已经足够了。 铁门没上锁,显然主人不认为有必要。 谁要偷流浪狗呢? 他开了铁门走进去,狗儿对他狂吠,不过倒没有对他这个陌生的闯入者展开攻击。 他一眼就看见她,吵杂的汪汪声让年轻女人抬头望向他的方向。 没有上妆,却仍拥有一张素白的脸蛋。他向她走去,直到走到她面前才站定。 俯视她,因为她蹲在地上,地上是挖开的泥坑,旁边摆了一株树苗。 “你在种什么?”他微笑。 女人雪白的脸颊涨红,片刻又转为惨白。 她什么也没说,从地上站起来,匆匆往后跑。 “为什么逃走?”他不花什么力气就拉住她吊带牛仔裤的肩带,把他拽了回来。 “我——”这会儿她的脸又红了,关靖发觉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一个那么会脸红的女人。她骨碌碌的大眼、丰富转变的表情,更令他觉得有趣。 那婕可不觉得有趣,她恨不得远远避开他—— 不对啊!这可是她的地盘!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是私人的土地,请你立刻离开。” 他没有被她恰北北的语气吓跑,反而气定神闲地指着大门边的一块招牌—— 欢迎参观,领养她们,给它们一个家。 “你并没有不让人进来吧!”他指出一个明显的事实。 那婕语塞。 “我才不信你会想养狗,”那靖悻然嗤道,就算他要养,应该也是那种有纯正血统的狗吧?! “你很了解我?”他挑眉。 “我……”原来他还是不认得她,而她当然什么也不会说,只是心头闷闷的,说不上是怎么了。 “算了,你要看就看吧!小狗大部分都在开放的空间里,大型犬关在后面的铁笼里。” 她不理他,蹲回原来的地方,继续工作,祈祷他自觉无趣就这么识相地离开。 但显然他是个不轻易放弃的人。 那婕感觉有一道阴影遮住了她。“你怎么,还没走?!” “你的表现很冷淡。”他沉吟地看着她。“一般来说,你不是应该亲切一点、热心一点,你希望把狗儿送出去,不是吗?” 那婕冷冷瞪他。“如果你希望我跪下来舔你的脚,那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你很特别,跟我所接触的人都不一样。”他不觉被冒犯,反而失笑。 “废话!我又不想从你身上要到什么!” 关靖一怔,片刻了解年轻女人确实命中要点。由于他的出身、他的地位,身边一直充斥着那些想讨好他的人,正因如此,年轻女人的表现更令他觉得新鲜。 她没理他,继续跟那个泥坑奋战,看她用力铲土的样子,几乎像是把它当成某人的眼珠子了。 之后她将幼苗粗鲁地塞进洞里,力气大得几片叶子都掉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女人在生什么气,她是脾气一直都这么古怪,还是因为他? 总之关靖看不下去了,他蹲下来,抢过她的铲子,将那株可怜的幼苗挖出来,再平稳地种回土里。 那婕本来要抗议的,可是他熟练的动作让她讶异得忘了该说什么。 她怔怔看着他厚实的手掌,坚定而温柔地对待那株幼苗,惊异地看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只名贵的皮鞋踩进泥巴里,他亚曼尼的西装沾上了尘土,而他根本不在意“我没想到你也会种花。” “我本来不会的。”他微笑,那双平时冷硬严酷的黑眸,突然涌进一抹深沉的温柔和哀伤。“是我太太教我的。她去世之后留给我一个花圃,要我好好照顾它;我没有忘记对她的承诺。” 那婕想象那个画面,想象他温柔的浇水施肥,想象他轻抚那些娇弱的花朵,想像暴雨狂风来时,他焦急地替它们撑起一个保护网,想象他站在一片花海中,回忆与妻子的点滴甜蜜…… 胸口像被什么人紧揪住了,不能呼吸。 “你很爱你的妻子。”她开口,喉头干涩不已。 “是啊……” 他的眼神像陷入了某种又甜又苦的回忆,不论那是什么,那婕只知道,在他的回忆里,绝没有她存在的余地。 胸口的疼痛愈来愈剧烈,她只能本然瞪着脚下的泥地,久久不能移动。 关靖从回忆中拉回神,摇头失笑。 这还是第一次他能开口谈柔柔,而且竟是对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或许是因为她坦率的性格,又或许就是因为陌生,所以他才不用顾忌。 “奇怪,我怎么会对你讲那么多呢?” 他的话让那婕侧头看他。 “她是怎么死的?”拜托!她干嘛问?!开口那婕就后悔了——你没看见他已经难过得要死了吗?!猪头! “难产。”关靖的脸变得扭曲。“她明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不能怀孕的,却偷偷瞒着我……” “孩子呢?”喂!不是叫你别问了吗?! “没能保住。”他的声音迟滞平板,听来无情,可更显出深沉的悲哀。 那婕有种冲动,她想抱住他、想安慰他、想抹去他忧伤的表情。 没来由的,她就是生气!生气那个伤了他的女人! “是她的错!她干嘛硬要生孩子!要不是她任性——” “不准你说柔柔的坏话!”关靖立刻打断她,他不容许任何人污蔑他心目中的天使。“你有什么权利乱讲,你根本不认识她[” “我是不认识她。”那婕反驳。 “也很庆幸我不认识这种笨蛋,她以为她这么做可以证明什么?她崇高?她伟大?她为爱牺牲?哼!全是屁话! 真正爱一个人就不应该让对方痛苦!因为真爱一个人,就更要好好保重自己,只因为自己是对方最珍贵、最在乎的。 “如果你要问我,我会告诉你,她根本不爱你,她只爱自己,爱那个壮烈牺牲的自己。” 下一秒,她才开始后悔。 他什么话也没说,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 那婕从不曾害怕过什么,但此刻却开始觉得背脊发麻。 天!她多事的舌头终于要给她惹来大麻烦了! “你——” 他才一开口,那婕便抽了口凉气,身子往后缩。 “你的想法很有趣。” “啊?!” 她瞠大眼,因为他突然笑了。虽然是个苦涩的笑, 但至少是个笑—— “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谈这种话,更没有人有这种另类的想法。虽然我不能认同你对我妻子的看法,但我知道柔柔不会是你想的那样自私,不过我发现你的想法很有趣,真的很有趣。” 被这么说,那婕“居然”不好意思起来。 “没……没有啦……我不该大放厥辞,毕竟……那是你的私事……” “这么谦逊?”关靖挑眉,嘲讽地睨着她。“不像你喔!” “去!”她恼怒地槌他一拳。 咦?!捶他?i她竟然捶他?! 什么时候她和他之间可以像这样?像……朋友那婕愣住。 关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粗鲁的举动,反而很开心,“下礼拜我能再来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随便你!”说完她拍拍屁股站起来,大步向后面的狗宠走去。 她的脸红了,那婕告诉自己,那绝对绝对跟他温暖好看的笑容无关! 日子过得愈久,程羽珊发现自己愈心急。 原本以为和那婕一起播新闻,不用多久,就可以取代她成为当家主播,结果不但没有达到目的,还适得其反。 那婕的反应太快,经验太丰富、太老道,在她身边,她不但不能表现,还显得无能、青涩。 可恶的那婕!程羽珊很想诅咒。 “喂,小静,你跟小罗跑一趟汐止好不好?气象局发豪雨特报,搞不好汐止又会淹水。” 程羽珊听见采访主任对一个女记者说。 “不要啦!派别人去好不好?去年我也是进去了,结果水淹上来,害我被困了两天才出来……” “你不去谁去?!” “不要,我宁可去采访刑案现场,也不要去那个危险的地方!” “喂!你别走啊!”主任追不回一溜烟就逃走的小静,只有吹胡子瞪眼。 “主任,经理有事找你。”办公室那一头传来经理秘书的叫唤。 “等一下,”他吼回去。“shit!再不快派人去。等会儿真淹水就进不去了……”他一边苦恼地低语。 “主任,我知道有人有空可以去采访——” 甜美的嗓音传来,主任一看是程羽珊。 “谁啊?”他问。 “主任!经理叫你快过来!”秘书小姐这回用上更高亢的声音叫道。 “好啊!”他吼,匆匆对程羽珊抛下一句——“那就麻烦你帮我排一个人过去!” 程羽珊目送采访主任的身影消失在经理室,一抹蕴涵深意的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 时针指到六点整。 程羽珊气定神闲地坐在化妆间,抬头一瞄,唇边绽开微笑。 就是这样,今晚将是她大展身手的好机会,没有那个碍眼的人,她绝对可以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她有多优秀。 一切都很完美。她脸上的妆完美无瑕,她的头发也吹得一丝不乱,还有身上这件名牌套装,更衬脱出她专业的形象; 没有问题,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她拿起手机,拨了一组号码—— “关董,是我,羽珊,今晚要不要下来看我录影?是吗?那太好了……录完我请你吃晚饭……哪里……我该回请你的,好,待会儿见。” 收了线,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扭腰走向摄影棚。 采访主任接起电话。 “那婕?!你在哪?!怎么还没进公司?!他们找你找得快疯了!” “我在哪里?!你还有脸问我在哪里?!” 话筒那头传来的狮吼,令他不得不把电话拿离耳朵,以免被震聋。 “你搞什么东西?!叫我来汐止采访?!现在我被困住了。该死!我七点还要报新闻,你是头壳坏去了吗? 这种新闻为什么指名要我,干嘛不派小静?!你是故意整我的是不是? 采访主任只是瞠大了眼—— “我没指名要你去啊——啊!”他想到了,打自己的头一下。“是程羽珊,她说帮我找人去采访,那时我在忙,也没问清楚。是她!可恶,居然假传圣旨,没想到她是这么阴险的女人,我看她八成是故意让你赶不回来的。” 电话那头的那婕紧抓着话筒,气得全身发抖。 “我不会顺她的意的!”她发誓,挂了电话,双眸射出熊熊的烈火…… 六点四十分。 程羽珊坐上主播台,再次翻阅今晚的新闻重点。 没有问题,她稳赢的…… 六点四十五分。 “算了,那婕不可能赶回来,就让羽珊一个人上吧!” 导播终于做出不得已的决定。 程羽珊微笑。 六点五十分。 现在所有灯光都集中在程羽珊的身上,她感到全身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 她目光扫过整个棚内,像一个女王俯视她的领地,然后,她看见了他。 关靖走进摄影棚里,就站在他经常站立的角落。 她对关靖微微一笑,自觉已拥有了梦想的一切—— 六点五十五分。 程羽珊先是听见四周传来的吸气声,她皱眉。这么大吵什么?还不进入状况,今晚可是她最重要的时刻。 她抬头,眼前的景象让她不可置信地张开嘴。 “那姐,太好了,你赶回来了……” “你要不要去换件衣服……”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那个昂首阔步走进来的女人,她出现的方式实在太令人吃惊了—— 地板上有她走过时留下的一行泥渍,她的高跟鞋全被持在手上,她的丝袜溅满泥巴。她的裙子更惨,又湿又脏地黏在身上。 “哇!你是从灾区回来吗?!”摄影师惊叹。 那婕冷冷回视他。“正是。” 更不可思议的是尽管下半身惨不忍睹,她的上半身却“完好”无恙。 不仅脸上的妆依旧厚得像一道墙,连头发也维持着一道完美的弧线。 “喂,你……还要报新闻?”采访主任走过来,敬畏地看着那婕下半身的惨况,迟疑地问。 “当然。”她昂起头,走到主播台,拉开座椅,由上而下俯视程羽珊,投给她一个胜利的蔑视。“什么也不能阻止我——” 语落,她放开手上的高跟鞋,咚地掉落地上,溅起的泥巴黏在程羽珊的名牌套装裙摆上。 “嗅……真是对不起。”那婕装出一个歉然的嗓音,可是她眼中的恶意亮光根本藏不住。 恶意。是的,光是看程羽珊一脸震惊的痴呆样,就不枉她涉水奔波,还毁了一双鞋、一件裙子…… “你是怎么出来的?!” 那婕伸手制止采访主任的好奇。 “待会儿再说。” 她用纸巾擦净了双手,就听见导播喊道:“五、四、三、二、一——” “各位观众晚安,欢迎您再度收看t视晚间新闻……” 镇定优雅的嗓音,准时传人全国每个观众的耳里。 “从昨天到今天白天;北部地区累计降雨量在阳明山已经超过一千公厘,各地已经造成不少灾情,汐止地区积水量已达一公尺——” 那婕突然停下话,转头看她的拍档。“这场雨真大,是吗?羽珊?” “什么?!呃……是、是啊……”犹无法自惊骇中回神的程羽珊,呆愣地回道。 棚里爆出几个压抑不住的笑声。 程羽珊的脸迅速因羞耻而红透了,她刚刚在全国观众面前,表现得像个白痴。 导播将画面带离她身上,为免她再度出丑,接下来的节目几乎全部的画面,都只出现那婕的脸…… “有关桃园谢姓少女遭绑架撕票案,今天案情有最新进展,以下是本台记者的整埋报导……” 画面一转开,那婕大喊:“一条大毛巾来!”那大吼的模样跟刚刚镜头前冷静的女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从助理手上抢过毛巾,她盖在大腿上,脱掉脏兮兮的丝袜…… “那婕——”导播的声音警告她。 “是的,嫌犯的手法凶残,而且行事作风显然经过续密的计划,究竟吕姓嫌犯是个怎样的人,和谢家又有怎样的关系,请看以下的报导……” 画面再度移开。 “喂!我的裙子,快点!” 那婕开始脱裙子,当那件湿透的蓝色窄裙啪地一声被她丢在地板上,所有男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咽了一口口水…… “那……婕!”导播的声音也不由得有些不稳。 “一连串的社会新闻之后,我们来看看有关豪雨造成的各地灾情……” 她低下头来,拉起裙子,只见她在播报台后的身体微微上扬,咻地一声,裙子就穿回去了。 现场只听得一片细微叹息—— “那婕。”连导播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至于这场雨还要下多久,我们来连线现在人在气象局的记者,玉芳。” “是的,主播。现在记者身边的正是气象局主任预报员——李建仁先生。请问,这次的豪雨……” 那婕微蹙双眉,全神贯注在这段专访之上,她的上半身前倾,表达出对事件的关心,在画面拍不到的播报台下,是一双冷得做颤的赤裸小脚…… 他的目光无法自她身上移开。 她简直是一团糟,可是她却优雅自若地端坐在主播台上,仿佛她穿的是最名贵的服饰,仿佛她腿边不曾围了一层布满最脏污的衣物,仿佛她脚上的是簇新发亮的高跟鞋,而不是满污泥的一双裸足。 他从没见过她这么狼狈的一面,相同的,他也没见过她这么美丽的一面。 她像个女斗士,更像捍卫自己领土的一头母狮,关靖曾鄙视她,但此刻他却无法不敬佩她的勇气和毅力。 女人应该是温柔婉约、乖巧听话的才可爱,这是他一贯的想法。 可是此刻的那婕,却有种令他屏息的美丽。 他的脑中掠过一个身影,一个有着相似的倔强眼眸和强悍性格的女人。关靖不由得把那婕和流浪动物之家的年轻女人作比较,发现她们奇异的相同点。 不,不可能,他斥退自己荒诞的想法。 那婕不可能是她。她不是那种会牺牲奉献,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对她没有实质助益的地方。她更不可能喜爱动物,他无法想象她能容忍她纤尘不染的高贵衣物,沾上一点狗毛。 但话说回来,这回她的衣服可比沾上狗毛还糟糕“这节新闻就播报到此,稍后请继续收看。” 她甜美的嗓音还留在耳际,下一秒——“shit!谁来帮我把这堆脏东西处理掉!” 拔高的诅咒声,令人无法置信,是从刚刚那个甜笑的女主播口里传来的。 一群助理们忙着帮她清理,那婕持着鞋,赤脚走来。 “你是怎么办到的?”采访主任冲上前,兴致勃勃地问她。 她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呢?该死,你知不知道淹的不是水,而是泥浆!不只这样,上面还浮了好几只死老鼠、死蟑螂,想起来我还会起鸡皮疙瘩。” 他笑着摇头,“你可比那些老鼠、蟑螂韧性还强。” “谢谢你的赞美喔。”那婕冷睨他一眼。 “喂,告诉我,你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镜头前的光鲜亮丽?喷,喷,瞧你,连妆都没花,头发也一丝不乱。咦?该不会是假发吧?!” 那婕甩开他恶作剧的手。 “别闹了,是真的啦!”她自傲地挺胸。“这些可是我最重要的吃饭工具,可不能弄坏了!” “那婕——” “好了啦,现在我没空跟你哈啦。”她抬手制止了他。“难过死了,我要先去洗个澡,喂,你知不知道,我的内裤还湿湿的……” 那婕摆脱了采访主任,大步往外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站立的关靖,更没有注意到她这样一句话对他所造成的影响。 天!这该死的女人说了什么鬼话?!而他的手早该落在她赤裸的大腿,一路下滑直到她弄湿了的小裤……… “关董!” 关靖差点跳了起来。程羽珊走到他身边,关靖猛回头,瞪着她。 “你怎么了?”她瞠大眼。“为什么这么瞪着人家?” 关靖倏地收起心神,该死!他刚刚究竟在想什么?! 光只是那个女人的一句话,居然就把他撩拨成这个样子,他是着了什么魔?! 关靖深吸口气,肌肉开始慢慢地放松,他命令自己对程羽珊挤出一个微弱的笑。“没什么——” “那我们去吃晚餐吧!”程羽珊也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她把手搭在关靖手臂上。 今晚的挫败让她从云顶狠狠坠回地面,她失望得想哭、想尖叫,想直接一刀杀了那婕,可是她聪明地先把这些情绪摆在一边。 现在努力攀上关靖这条线,才是她惟一的希望…… 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之中往外走—— 第六章 衰透了。 那婕扬起手,一辆黄色计程车冲破雨幕而来,又从她面前呼啸而过。不只没停,还激起水花,打在她的小腿上。 “可恶!”她诅咒出声,恨恨望着远去的黄色车影。 最近她是走什么狗屎运?先是昨天颜妈说要和老同事去旅行,把一群狗儿托她照料,再来今天又遭程羽珊那个小人陷害,本来想打完漂亮的一仗之后,就要冲回家好好洗澡睡觉,却又被经理拖住磨一个新节目的企画…… 现在时间晚上十一点,她在公司旁的麦当劳,吃了她今天以来的第一餐,出来又遇见这场滂沱大雨…… 她现在再没时间去担心汐止的水是不是淹得更高, 山区是不是会有土石流,明天又有什么灾情,她只想回家,回到温暖干燥的被窝—— 又是一辆计程车呼嚣而过。 那婕咬紧牙关。没有关系,她安慰自己,人不可能一真衰下去的,也许下一辆计程车就会停下来。不是也许,是一定…… 正当前方又有一辆黄色车影靠过,而且正减速时, 那婕松了口气,正庆幸自己要转运时—— “你就是那婕。” 阴侧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她立刻转过头。 计程车停下来,又开走了。 不过那婕没有时间去懊悔,因为她有了更大的麻烦。 三、四个恶瞪着她的彪形大汉,正竖立在她面前。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她警戒地退了一步。 “哼!你这女人,还问为什么?就是你,把我们老大害进牢里,你断了咱们兄弟的生计,还想安稳坐你的主播位子吗?”为首的男人咬牙切齿地低吼。 “你们是冯翊的人?!” “没错,你觉悟吧!”语落,男人一把捉住她。 那婕尖叫,想也不想,反握住男人的肩,一抬腿,膝盖重击在男人鼠蹊部,男人杀猪似的惨叫出声,放开了她。 可是她的危机并没有因此解除,后面的三个男人见同伴受伤,怒叫:“臭女人!” 他们一拥而上,把那婕圉住。两个人捉住那婕的手臂,这回那婕再不能挣脱。 “把她带走!好好教训她!”抱着下体,龇牙咧嘴的男人下令。 “是,堂主!” 那婕心惊。这回在大路上,她还有一丝生机,万一被带走,那她就完蛋了。 她于是放声尖叫,试图引来路人。 虽然那效果实在有限,一来已是深夜,二来雨下得很大,路上根本没有人—— “臭女人,叫什么叫!” “呜!”那婕痛呼出声,其中一个男人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剧烈的疼痛侵蚀了她的心智,她的意识变得模糊。 不,不能晕倒,不能是现在。 “救命!救命啊……”她喊,但声音已不觉弱了下来。 “这叫!” 男人再补上一拳。 那婕再吐不出任何声音,疼痛占据了她所有感官,她的身体软倒。 这一刻,她看见死神正向她招手—— 关靖驾车经过滂沱的雨夜。刚送走程羽珊,结束了一个浪漫的烛光晚餐,他却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为什么?他在红灯时停了下来,瞪视着挡风玻璃上疯狂挥动的雨刷。 为什么程羽珊那张神似柔柔的脸,不能再让他心动?他带她去以前他们常去的那家餐馆,他让她坐在他们的老位子上,一样的场景、一样的音乐、一样的灯光。 “什么?一整晚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脸?一个被浓妆掩盖、倔强又世故的女人的脸? 为什么?难道——他忘了柔柔?忘了他们曾经深刻的爱过? 这个念头让他倏地一惊。 不!他不能接受! 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答应照顾她留下来的花圃,他做到了;他说过会一个人好好过下去,他做到了;他对着在他怀中渐渐冰冷的柔柔承诺,要永远爱她…… 永远!而现在不过过经了短短五年,他怎么能对另一个女人产生这种异样的心动? 强烈的罪恶及自我厌恶让他掐紧了方向盘,他不能容许自己忘了对柔柔的爱。 柔柔是个孤女,他们的女儿又没留住,如果连他都忘了柔柔……究竟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关靖浑然不觉灯号已变,直到后方车辆不耐烦的喇叭声唤醒了他—— 他正要放开煞车,眼角的余光无意瞥见路旁骑楼下,几个大汉园着一个女子。 那女人——是那婕?! 血液一瞬间流失,他全身冰寒。拉起手煞车,再也不管后面的车是如何愤怒的狂鸣,他开了车门,就把车丢在十字路口,冲人大雨之中。 “你们要做什么?!”关靖怒目直视着架住那婕的男人。 “关你屁事,聪明的就别管我们兄弟的事。” “放开她。” 男人们甩也不甩他,“带她走。”为首的人一下令,他们就架着那婕走。 “我说放、开、她!”关靖阴冷的嗓音传来,随之厚实的大掌落在那首领的肩上。 “你——”男人回头正要开骂,关靖早巳出手,在他的下巴挥出狠狠、重重的一拳。 “啊——”几分钟前才抱着下体发出惨叫的男人,再度杀猪似的叫出来。 “放开她。”他震怒的表情和野蛮的眼神,散发一种强悍的气势。 大汉们面面相觑,在同伴的眼中看到相同的不安。 “滚!”他厉声命令。 就算最后的一声怒斥没有让大汉们畏怯,关靖在堂主脸上补的一拳,也足以让他们害怕。看着平日嚣张的堂主只能捣嘴惨叫,他们不由自己地放开那婕,匆匆隐人雨夜之中,甚至忘了带他们的堂主一起走。 关靖冲上前,及时撑住差点软倒在地上的身体—— “那婕,你没事吧?!”一个忧急的声音对她吼,一双强壮的手臂环住她。 那婕的感觉仿佛自层层浓雾中穿出来,然后腹部的剧疼令她皱紧眉头,她强迫自己睁开沉重的眼脸—— 一张放大的刚毅脸庞对上她的眼。她一定是在做梦吧?!那婕想。关靖不可能用那种焦急、关切的神情看她,他不可能这样温柔地抱着她,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娃娃。 如果这是梦,她真希望永道别醒。她不要醒来…… “不要再昏过去了,醒醒,那婕!” 不要吵,她不想醒。 “该死!”关靖低咒出声,抱起她虚软的身子,冲向停在十字路口的车子。 这回那婕是完全清醒了—— “好痛!” “别动。” 关靖坚定的手扶住她的肩头,那婕痛呼出声,而医生正为她缠上绷带。 “看起来没伤到内脏,不过从x光片看起来,肋骨有轻微骨折,这几天最好安静休息。”医生处理完包扎的工作,对他们说。 “需要住院吗?”关靖问。 “不行!我‘不能’住院!”那婕立刻大喊,扯动了伤口,因此又是龇牙咧嘴地抽气。 她不能住院!她还有工作要做,有狗儿要照顾、有节目要上…… 关靖瞪她一眼,转头问医师:“需不需要住院?” 老医师露出笑,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对很有趣。 “是可以不用住院,不过要好好休息,不能动到伤口。” “太好了。” 那婕的如释重负,换来关靖不悦的瞪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低声警告。“这几天你给我好好待在家,别想去上班!” “可是——”开玩笑!几天不去电视台?!那她的位子不就被程羽珊抢走了? “没有可是!”她的冥顽不灵惹火了他,关靖厉声道。 “小姐,你就听你男朋友的话吧!你很幸福,有个这么关心你的男朋友。”老医师呵呵笑道。 “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呢!那婕涨红了脸,倏地又惨白了脸。 为什么她会为陌生人的误解而感到喜悦,却又在蓦然领悟事实时深深的失落?为什么他让她有这种心情?为什么? 当那婕呆呆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时,关靖接口—— “谢谢医生,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那婕愕然瞪视他。她是不是听错了?他居然不反驳。 关靖没理会她狐疑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出诊间。 “你坐这里等我,我去领药。” 她仰头,对上他温柔的眸子和忧切的叮咛。 过去三年,她从没见过他这样对待自己,那婕痴痴凝望他的背影,周遭的环境似乎都模糊了,她眼中只看得到他。 就此一刻,她抛开理智、抛开现实,她放纵自己的幻想,幻想她真是他的女朋友,幻想他真的关心她、疼惜她。 那婕的唇角扬起一个又甜又苦的微笑,如果早知能够得到他一丝的温柔,要她受再大的伤她也愿意。 关靖走回她身边时,微蹙起眉。 “你怎么了?还疼吗?脸色怪怪的,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他有着薄茧的指尖轻触她的额头,那婕被碰触的肌肤就像触电一样,她蓦然领悟自己刚刚正白痴似的痴望着他,毫不保留的在他面前透明自己羞于启齿的渴念。 她怎么会犯这种错呢?!那婕神色一凛,迅速戴回面具。 “我没事。”她后退,在两人之间设下距离。 她明显的抗拒令他抿紧了唇。 “来,我扶你。”算了,他不跟她计较,也许她伤口还疼,心情不好。 “不用,我自己走。”那婕挥开他的手。 “我送你回家。”关靖挑眉,眸中染进一抹薄怒,咬紧牙,他克制内心的不悦。 这回那婕回嘴回得更快了。“不用,我可以坐计程车!" “你在闹什么别扭?!”他终于受不了了。 “没有!”那婕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谢谢关董的照顾,时间也晚了,不好意思再麻烦您。” 说得好听,关靖愠怒地眯起眼,看她用那该死的微笑,把自己缩进面具底下,其实她的目的是要躲开他。 她在躲避、防备什么,他不知道。可是从他最近对她的观察已足以发现,她会大骂、大笑,会反击,她的情绪鲜明而且强烈。 可是过去三年,在他面前,她却只是个没感情、没自尊、没生命的性爱娃娃。 她最常面对他的表情就是微笑。他以为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可却又不是。她只对他笑,那微笑可以掩饰她所有不欲为人知的心思和神秘的意念,就像她从不曾在他面前卸妆,那微笑也是一种保护色,一种伪装。 问题是,她想保护、掩饰的,究竟是什么?! “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他用和她相等的礼貌和自制说道:“身为老板,我有义务照顾员工。” 那婕瞠大眼。令关靖心情大好的是,看见她眼中掠过一抹慌乱,而裂开她的面具。 “可是——” “没有可是,走吧!” “你……你做什么?!”在那婕的惊呼中,关靖横抱起她。 那婕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抱过,她又羞又窘,还很怕掉下来,下意识地,她紧攀住他的脖子。“放……放我下来!” 关靖注视她红艳的耳朵和颈项,原来她会脸红,只是脸上的妆太浓,才看不出来。 他深邃的黑眸久久无法自她脆弱的眼神,白里透红的粉嫩肌肤移开。她矛盾,她莫名其妙,她桀傲难驯,她明显的不想要他,但是—— 对怀中的人儿,他是愈来愈放不开了。 “钥匙?” “皮包里。” 一阵喧哗声后,是清脆的开门声。 屋里冲出一只棕色小狗,歇斯底里的狂吠着。有一 刻关靖担心它会咬人,它却在闻了闻他的气味后,像熟识似的直跳直叫。 他觉得那条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别叫了!”那婕对小莉命令。 她后悔把她从山上带回家,本来是担心颜妈这几天不在,黏人的小莉会寂寞,可是现在她却很怕他认出它来—— 那婕全身都僵硬了。她偷看他一眼,没在他眼中看出任何异样,这才放心。 “你的房间?” 那婕伸手一指,关靖就直接往里面那间卧室走去。 她一直不敢直视他的脸,只敢将目光锁在他的脖子上。她缩在他宽阔的胸膛里,被他男性的气息包围,他的体温熨烫着她。 被他抱着,那婕不由得变软弱。 不!别胡思乱想了!就像他说的,他只不过是在尽一个老板的职责,照顾手下的员工,仅此而已! “你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吗?”那婕僵着声音说。 关靖将她放在床上,是她的错觉吗?他顿了一秒,似乎还舍不得松手…… 应该是错觉吧!因为下一秒他直起身体,眯起眼打量这间简陋的斗室。 “我没想到你会住这样的地方。” “这是我家,我不觉得有何不妥。”他的评论让她像刺猬般,竖起全身尖刺。 你大老板不高兴大可滚蛋,她是这么想,可是没说出口。 “我无意批评。只是,这些年我给你的钱,还有公司的薪水,加上那张空白支票——”他沉思地看着她。“我以为你应该可以过更好的日子。” “我的日子过得很好。”她防备地反驳,却不敢与他对视。 关靖沉着脸,走过她的床,打开墙边的木质衣柜。 一如他所料,衣柜里除了一排套装,没有其他华丽的衣物或饰品,没有香奈儿皮包,没有三宅一生的绉褶洋装,没有迪奥的丝巾。 “你——你干嘛乱看我的东西。”那婕又急又窘,一时心儿慌乱。 他转头,用足以透视她的深沉目光紧盯住她。 “为什么?”他的嗓音极其轻柔,轻柔得令人不寒而颤。“你跟我要钱买名牌,结果你什么都没买,为什么? 那些钱都用到哪儿去了?你有那么缺钱吗?非得要说谎?” 她不禁畏缩了一下,不可以慌!她警告自己。 “我怎么用那些钱,又有什么差别呢?”她微笑。“关董你不像那么小气的人,还管女伴怎么花钱,更何况,我们早就分手了,不是吗?” 关靖的眼光仿佛要刺透她。 “我是不管你拿钱去做什么,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当猴要。” 那婕让表情一片空白,情绪抽掉了,只剩下微笑“呵,瞧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嘛!” “说,你为什么缺钱?”他不容许她闪躲,他要答案。 他有预感,钱是一切事情的缘由,解开这个谜,他将可以看清这女人真正的面貌,那最终的答案,也许会比现在还令他吃惊。 “我——”她感觉被逼到死角,坚固的假面在他严厉的目光下就要崩溃,她闪躲他的视线,她呼吸不稳,她紧拧衣衫;突然间—— “哈啾!”那婕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抱住自己发冷的身体。 “该死!”关靖低咒,暗骂自己的心急。“你该先脱下这件湿衣服!” 他爬上床,靠近她身边,伸出手—— “你一做什么?!” “帮你脱衣服。”他答得理所当然。 “不用了!”她的声音拔高了八度,猛地后退,扯动了伤口,又是龇牙咧嘴的剧疼。 “我——”她疼得抽气。“呃……自己来。”她拉被盖住自己,露出被外的一截玉臂向他挥了挥。“你——可以走了。” 他眉眼一沉,将盖在她身上的被单一把扯下,抿唇瞪视她经过一夜折腾而狼狈不堪的衣衫。 “你身上有哪一部分是我没看过的。”他冷哼。 就这么一句话,触动了无数个香艳火辣的记忆;就这么一句话,红了那婕的耳根,让她忘了挣扎,动也不能动;就这么一句话.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鼻翼阖张,呼吸粗浅…… 他解开她的衬衫扣子,她没动;他将湿了的衬衫丢在地上,她也没动;他褪下她的窄裙,她感觉他温热而粗糙的掌,接触到她赤裸的肌肤,她全身起了一阵颤栗;然后,当他的手滑到了她的腿间,轻柔地拉下她最后的衣物,她觉得胸口一阵剧疼,才发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 她应该将目光移开的,可是她办不到。她看着他,而他的目光由她红润的唇一路而下,扫视她丰满的胸脯,她平坦的小腹、无助夹紧的双腿。 她并非完全没有遮蔽,胸部以下还缠着纱布,可是她却感觉从未如此刻一般赤裸。紧箍的绷带只有令她的乳房更加高耸敏感,而在他大胆的注视下,她羞耻地发觉自己的乳头突然坚挺起来。那婕难堪地闭上眼睛。 停止!她内心狂吼。那婕!停止在他面前表现像个花痴一样! “你该走了吧!”她睁开眼,强迫自己直视他,勉力维持剩余的尊严,虽然它们已经稀薄得可怜。 她看见他的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她看见他的僵硬,隐约的,她感到一种残虐狂喜—— 原来他并非毫不动情,他也和她一样深陷情欲而受苦。 “等一会儿。”他沙嘎的嗓音令那婕口干舌燥; “做什么?”她挑起一边眉毛,假装自己并没有热烈期待。 他靠近她,他看她的方式,他火热的气自心,他就要那婕的心跳狂乱…… “你的睡衣?” “嗯?!什么?!”她的脑中犹如一团浆糊,根本无法会意他说了什么。 “你的睡衣,我得先替你换上干净的衣服。” 有好几秒,那婕张大嘴,愣愣的看他。随后她忿忿地闭上嘴巴。 “不用了,请回吧!”很好!她刚刚表现得正像个不折不扣的花痴。 他摇摇头,仿佛面对一个顽劣的小孩悲悯地看着她。 他自行从她衣柜中拿出一件白色睡衣。 “穿上吧!然后好好休息。”他的声音压抑而嘎哑, 动作粗鲁却小心地不弄痛她的伤口。 若静下心来想,那婕可能会惊讶于他从未对她展现的柔情和体贴,可是她此刻什么都不能想,她体内燃烧着只靠他无意的几个碰触就挑起的情欲,她挫败,羞得想尖叫、想哭。 “你可以走了吧!”好不容易地帮她穿完,那婕瞪视他,一宇一字咬牙切齿地说。 他僵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迅速走到门口,猛然一回头。 “好好照顾自己,这几天不要来上班了。” 那婕正要反驳,他已转头,飞快地关门离去。 那婕瞪着房门,直到听见他发动引擎的声音,才忿忿地一拳击在床垫上。 天,她真恨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受他影响。她敢打赌他现在一定在嘲笑她,以他毫不留恋就冲出她家的样子看来,他根本恨不得摆脱她。 只有她这个笨蛋还傻傻的期盼…… “可恶!”她用手指住脸,沮丧的泪水滑落指缝。 那婕错了。 关靖瞪视雨幕淹没的挡风玻璃,脑海中全是她的影像。她几乎全裸的躺在他眼前,完美的身材比例,滑嫩到不可思议的雪肌玉肤,还有水漾大眸里的一抹脆弱无助。他的下腹燃着未褪的烈焰。 为何他刚才会罢手?她的反应明明和他一样强烈,他却不忍心伤了她,怕他的鲁莽弄疼她的伤口。何时他把一个女人的感觉,置于他的喜怒之上了? 不管他愿意承认与否,那婕挑起了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令他在欲望、尊敬,和一种奇异的柔情间徘徊,甚至是柔柔,都不曾带给他这么强烈的情慷…… 关靖猛然一惊。 不!这太疯狂了,他必须冷静下来,必须思考,他必须设法拔除这幻象。 关靖没有上班,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待在花圃。 从早上到下午,他没有停下来休息,除了水,没有吃任何东西,他照顾那些昨夜被暴雨肆虐后的花朵,近似自虐地劳动着。仿佛在弥补什么,证明什么……他阴郁地凝望浴沐在阳光下的玫瑰花海。 不管他再怎么做,似乎就是少了点什么,不管他再如何努力,那个缺口就是越来越大。 “柔柔,你为什么离开我?!”他摔掉工具,陡然怒吼。 安静的花海,没有回应。 如果柔柔还活着,也许此刻他不用经历这样的心情折磨。他闭上眼,脑中不期然的窜过,那日与流浪动物之家的年轻女人的对话—— 她根本不爱你,她只爱自己,爱那个壮烈牺牲的自己…… 不!他怎么可以这么想!柔柔是为了生下他们的孩子而死的。 他是怎么搞的?!他自我厌恶的想。他不但莫名其妙的被一个满是矛盾的女人吸引,还质疑起自己对柔柔的爱情。 光是处在这片花海中,已经无法带给他曾经的宁静,他的心动荡着,而那种不再笃定的感觉令他烦躁,令他想证明什么! 他用手抓过汗湿的黑发,拿出手机,拨号。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惊喜的喘息。 “我希望你立刻来一趟我家,地址是……”他顿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穿那件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白洋装。” “就这样,我等你。” 收了线,关靖颓然坐在花圃边的雕花铁椅上。 他闭上眼睛,花香随风吹送,他仿佛可以看见柔柔。她常那样,站在花圃中央,一身轻柔的白色洋装,对他绽开甜美的微笑。他不觉扬起唇角。 倏地,他的笑凝在唇边,因为不经意的,另一个女人的影像闯了进来。那是一双冷傲倔强的美眸,是张浓妆艳抹的脸…… 他忿忿地张开眼。 在这座花圃,在这个属于他和柔柔的地方想起另一个女人简直是种亵渎! “该死!”他暗咒。 “先生,有位程小姐找您。”中年管家此时走近对他说道。 “带她过来。”关靖回道。 “是。” 不一会儿,程羽珊走来。她依约穿着白洋装,脸上带着一抹甜笑。 关靖在她脸上找寻曾熟悉的轮廓与线条,他在她身上描绘过去的影像,当它们逐渐清晰、逐渐取代“那个女人”的鲜明记忆时,他终于展开紧拧的眉心…… “我送你回电视台吧!” 关靖温柔的提议,今程羽珊喜上眉梢。 今天的他一反以往的淡漠,变得积极,不但主动邀她来他家,还陪她逛他珍藏的玫瑰花园,更棒的是他要送她回公司。 程羽珊在脑中描绘当公司的人见到他对她的殷勤,会多么羡慕她,又会怎么传他和她的关系。 “你对我真好。”她叹息,柔弱无骨的小手搭在他厚实的手背上。 为什么她的接触,让他一点感觉也没有?这个念头一升起,关靖立刻把它压下来。 “走吧,时间不早了。”他很勉强才挤出一个笑容,却僵硬得可以。 程羽珊警戒地瞪视他抛下她独自往前走的背影,她又有一种无法掌握他的恐慌感。 不行!她得趁势紧紧捉住这个男人。 “等我好不好?”她小跑步跟上他的大步伐,喘息不定地轻喊。“我的心脏不太好……” 那句话像魔咒似的,令关靖浑身一僵。 “你——‘也’有心脏病?”他回首,表情震惊。 “是啊。”程羽珊故意装作没听出他的语病,她敛下眉眼,幽幽地叹息。“你会不会因此而不要我呢?” “不!”他立刻以少有的激动反驳。 当关靖怜惜地将她拥人怀中,他看不到程羽珊此时脸上得意的笑容…… 第七章 有关靖的护送,程羽珊可说走路有风,不仅如此,关靖还一路陪她进摄影棚的化妆间。 “你的工作量会不会太重?我不希望你牺牲了身体健康。”他不赞同地皱眉。 “这是我喜欢的工作,我不觉得辛苦。”程羽珊眨眨眼,娇声道。 “我担心你——” 关靖紧锁的眉心诉说无尽的忧虑,程羽珊清楚,他看的不是她,他的目光仿佛穿过她,他面对着她,却与另一个不存在的女人交谈。 可是她一点也不介意,这正是她想达到的效果。只要自己能抓紧关靖这个练门,他就会永远对她百依百顺,她不在乎扮演别人,只要她能得到她想要的。 “别担心了,好吗?”她拉着他的手,让它温厚的掌心贴在她的面颊,她仰首,娇嗔地撒娇。“我会照顾自己的。” 关靖心念一恸,不由自主地,他俯首,轻吻她微唳的粉嫩唇瓣。 这一幕正好落在开门进来的那婕眼里。 她怔怔地呆立,脑中轰地一响,一瞬什么感觉也没有。 关靖移开唇,结束了蜻蜓点水的一吻,侧头,视线对上那婕。他沉下眉眼,一下子满脸的深情款款已不复存在,换上的是莫名狂怒。 “你该死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婕猛然醒觉。“对……对不起!打扰二位了,请……呃……继续。” 她惶然后退,踉跄地颠簸一下,差一点要跌在地上,关靖诅咒一声,即时冲上前拉住了她。 “你——” 看他又要开骂,她连忙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闯进来……对不起……” 她不住的说着道歉,关靖的脸色只有更加难看,他想大声叫她闭嘴,更想堵住她的唇,让她再也说不出一句对不起。 天知道他为何会有一种被捉奸的罪恶感和难堪! 那婕抽出被他捏紧得几乎要乌青的手。 “呃……对不起……我先离开——”她抬头,他正强硬的瞪着她,阴沉的眸中似乎有许多纠结复杂的情绪。 她不想懂,也不敢懂,她缩了一下肩,转身,急急往外走。 程羽珊自头到尾沉默地看着这场好戏。 身为女人,她当然看懂了那婕眼中的震惊和伤痛, 一向镇静的她,居然也会慌成这样。看来,她比她想象的还要在乎关靖哪! 程羽珊难掩兴奋地扬起唇角—— 她终于狠狠修理了那婕一顿,那带给她绝大的满足感。 莫菲定律——你最不希望发生的事,一定会发生。同理,最不想看见的人,就一定会巧遇…… 下了节目,那婕走进电梯,电梯门在临关上之际又重新开启,有人按了键,走进来——竟然是关靖! 他一见到她,就忿忿地皱紧眉瞪她。 干嘛!这么小心眼,还在计较她的闯入,坏了他和程羽珊的好事! 那婕想起那画面,心底传来阵阵绞痛,她昂首,以相等的愤怒回瞪他。 “你该死的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叫你请几天假,在家好好休息吗?!”他开骂。 那婕愣住。怎么?!原来他是为了她来上班而生气,不是…… “不过是一点小伤……”她嗫嚅道。不知怎地,她闪躲他的视线。 “小伤?医生说伤了肋骨,还能算是小伤吗?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一点脑子?!” 是,她是不对,但他骂得未免太过分了。那婕怒火陡升。 “我哪里是没有脑子,我能不来上班吗?我要是请假,岂不顺了程羽珊那小人的意?我一天不来,搞不好第二天就莫名其妙被换掉了,我没那么傻!” 关靖听她说的话,先是不可置信地瞠大眼,再来是受不了的轻嗤。 “你胡言乱语!我看你根本有被害妄想症!” “我?!有被害妄想症?!”那婕气极大喊。“那你待在新闻部一个月看看,那时候你就知道,我有没有被害妄想症。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坐上主播台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我消失吗?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当上主播的吗?你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大老板,根本不懂我们这些底下人的辛酸!” 关靖眯起俊眸,他平静的抱胸承受她的指控,但森冷的嗓音却无情地展开攻击。“我不懂吗?你以为我是怎么在关家第二代里胜出拿到继承权?我想我是最清楚你是用什么代价,才换得主播的位子的,不是吗?” “你——”那婕瞪他,却无法反驳。 没错,当初她确实是靠他的关系,可是他有必要这么羞辱她吗? “你应该清楚,这些年来我靠的不只是你,我有能力———” “没错。但有能力的不只你一个,不是吗?除了能力,还要有人肯给机会。我当时能让你当上主播,现在也能让别人当上主播。” 不知为何,他就是想挫挫她的傲气,激怒她。 那婕脸一白。“所以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关靖对她无厘头的问话蹙眉。 “你打算把我换掉,让程羽珊作主播。” 他没想过,但他却不打算对她坦白。 “有何不可?我是老板,自然有权决定。”他冷笑。 那婕气愤地涨红脸。“你公私不分,你——你根本是个只用下半身思考的低等动物,你这样做t台总有一天会被你搞垮!” 她的指控不但对他不痛不痒,关靖还恶意地扬起唇角。 “就因为我是个只用下半身思考的低等动物,你才当上主播的,不是吗?” “你——”那婕还想骂人,但此时咚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关董好!”一群进来的职员对他恭谨地打招呼。 那婕看他优越淡漠的点头回礼,心底更气,不顾拥挤的人群,她用力地挤了出去。 可恶的男人!他以为所有人都得对他必恭必敬,跪在地上舔他走过的鞋印吗?! 她再也不想看那个猪头得意的脸孔! 星期天。 “阿婕!喂一下狗儿们,我去买菜,待会儿就回来!” “喔——” 那婕看颜妈骑着五十西西摩托车出了动物之家的铁门。她摇摇头,颜妈真是劳碌命,闲不下来。明明昨晚才回来,今天一早又起来忙东忙西了。 她提起桶子,将狗饲料倒人食盆内,狗儿们蜂拥而至,唏哩呼噜地大啖早餐。 那婕的视线不自主地飘向大门,一辆疾驶过的黑色宝土让她的手陡地升起来,看着它扬长而去,她又垮下肩。 没有。她咬咬唇,她才没有在等什么人呢! 前几天她才在公司跟他大吵一架,她根本不想再见到那个家伙。 更何况,他上个礼拜说要再来,可能只是随便讲讲,又不一定当真…… 她将注意力调回狗儿们身上,这才发觉她无意将干狗粮撒了满地,小狗们似乎不介意,还兴奋地舔着地上的食物,似乎觉得很好玩。 老天!她心不在焉什么啊! 那婕正懊恼时,一声熟悉的车声飘入耳际,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许抬头,她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 是他! 那婕脸一红,又悻悻地骂自己无聊。 当关靖走到她身边时,那婕正埋头倒狗饲料。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她沉重的桶子,代替她的工作,就像个熟稔的朋友。 “每次看到你都在工作,你不累吗?不需要休息吗?”他自然地开了话头。 那婕终于把视线调向他。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牛仔裤与一件polo衫,她从没看过他如此轻松的打扮。他的手臂看来很强壮,肌肉结实,牛仔裤包裹住他修长的腿,削瘦的臀看来诱人而性感。他看起来比穿西装时要年轻十岁,而且是不可思议的俊朗…… “我不是在工作,这是我的休闲活动,我喜欢照顾它们。星期一到五的那个才叫工作。” “喔?你做什么工作?”他对她很好奇。 “我不想谈!”那婕丢下他走开,想到工作,就想到他们之间的争执。 “为什么?”他追了上来。“你在公司里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她仰头怒视他。“是啊!我有个猪头老板,他是个色鬼!想把我换掉,让他新任的情妇坐我的位子。我就快失业了,你说我怎么开心的起来!” 很好!骂出来让她觉得好畅快,特别是被骂的人就在面前,还不知道她在骂他。那婕有种报了一箭之仇的快感。 他果然浑不知情。关靖扬起唇角,只觉得她生气的模样有趣、可爱。 “要不要到我的公司来?”他慷慨提议。 “你?”她挑眉,抑下荒谬的笑意。 “怎么?你不相信我有能力请得起你。” “你能保证自己不像我现在的老板一样公私不分吗?”她挑衅地斜睨着他。 他一怔,片刻勾起嘴角,笑道。 “我本来想说可以,可是这会儿我不也算公私不分了吗?我要请你来我公司上班,却连你现在做什么,会做什么都不知道。看来我还真构不上你所谓好老板的标准!”他自嘲地摇摇头。 那婕徽讶地望进他眸中暖暖的笑意。 虽然不愿承认,但她真的看傻了。好——好心动啊! 她猛别开脸,兀自惊疑不定。她怎么会,怎么对一个她前一秒遗恨得牙痒痒的男人动心?! 那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关靖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陪她坐着。 两人之间虽然不讲话,却有种熟稔的自在氛围。 “阿婕,我回来了!” 直到开门的声音和一个中年妇人精神奕奕的出现,打破了这分宁静。 “咦,这位先生是?” “颜妈!”那婕跳起来,有种小时候被逮到跟小男生牵手时的尴尬。 “您好,我叫关靖。”与那婕相反,关靖的反应落落大方,他主动与颜妈握手。 颜妈左支右绌地把右手的塑胶袋交到左手,空出一手来要与他握手。 “我来吧!”他绅士地接过颜妈的东西。“要摆在哪,里?” “噢,就放里面的柜子里!” 等关靖帮颜妈处理完,颜妈已克制不住对这个又高又帅,又是第一次看阿婕带回来的男子好奇。 “关先生,您跟我们阿婕是——” “不认识!”在关靖没回答之前那婕就抢着说。她太了解颜妈在想什么了。 她的急于撇清显然令他不悦,关靖皱眉瞪她。转头,对颜妈绽开温文儒雅的微笑。 “我是上回碰巧经过这儿,来了三次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您,想必您就是颜妈妈了。” “是、是!” “您真有爱心,收养了这么多流浪狗,想必很辛苦吧!” “哪里,我喜欢它们嘛!就是开销大了点,好在有我们阿婕帮我,她可真能干哪……” “颜妈!”那婕及时插嘴,防止她的乱哈啦,露了她的馅。 “都中午了,人家关先生要回去了啦!” “咦?不去咱们家吃个便饭——” “不打扰的话……”关靖微笑。 “不用了!”那婕急吼。开玩笑!回家?!那他不就知道她是谁了吗?! 她转头瞪视关靖。“喂,听到没,我们要回家吃饭,你请回吧!” “阿婕!你这样很没礼貌!”颜妈惊斥道。 关靖一愣,不怒反笑。 “没关系,我真的不该打扰。”她就是这时晴时雨的性子,经过三次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 “我走了。”关靖微颔首,走向他的宾土,突然想起什么,又走回来;他从外套口袋拿出支票簿,写下了数字。 撕下来,交给颜妈。 “请收下,这是我对贵中心的捐款。” 颜妈讶异地瞠大眼,看着那张三十万的支票。 那笔迹、那样式,那落款的签名,她熟悉得很——“啊!原来您就是我们阿婕的——”老板!只不过最后的两个字,她没机会说出口,因为被那婕急喝住了。 “好了啦!人家关先生时间宝贵,‘真的’该走了!”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关靖往他的车子走去,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原来你叫阿杰。” 那婕僵住。 “好男性化的名字。” 笨蛋!是阿婕!不是阿杰!那婕在心里尖叫,可是她当然不会说出来。 “我下个礼拜再来。” “你不用再来了!再见!不!不要‘再见’!“她对他吼道,忿忿地转身走回去。 关靖眯起眸子。她刚刚对他吼叫的声音和姿态,让他脑中掠过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像,某个他“应该”很熟悉的印象,可他却还是想不起来。 他烦闷地抿紧唇,他知道自己还会再来,“阿杰”一直在瞒着他什么。也许,下次他该找那位颜妈好好聊一聊…… 绝代风华酒店 二十层星璨咖啡厅 巨幅的落地个边,对坐着一男一女。 “那婕,跳槽过来我们g台,我保证你不会后悔。加你百分之二十的薪水,这样优渥的条件,真的很难得……” 那婕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对男人的话不置可否。 “这样吧!百分之五十,好不好?你过来c台,发挥空间一定更大。想想看,现在你在t台,居然还要跟一个菜鸟搭档,简直是辱没了你的才能!” 那婕面无表情,脑中却转着念头。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跟她做过这种提议,她只是从没想过要离开t台。为什么呢?对方的条件并非不吸引人,究竟有什么原因让她不想离开? “王董,谢谢你的提议,可是我目前并无异动的打算。”她礼貌地拒绝。 “那婕……”男人不放弃,继续游说她。 关靖走进星灿咖啡厅,原本是要等人的,可是他的目光立刻被角落那一对男女吸引。 他眯起了眼。那男人他认识,是对手集团的董事长王皓刚。他年纪稍长,却在社交圈颇有花名。 为何他和那婕会在一起?!他见到王皓刚倾身对那婕说了什么,那婕那张老是冰冰冷冷的绝艳脸庞柔了下来,绽开一个隐约的笑。 她这一笑,看在关靖眼里,却有如炸弹在他脑中爆开。他握紧拳头,才能克制自己冲上前把她拉回他身边的冲动—— “关董,对不起。” 一个有礼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关靖僵硬地将目光移开窗边的男女,转向面前穿着笔挺制服,梳着整齐发髻,清丽秀雅的女人。 方凌,“绝代风华”公关部经理,正歉然地仰首看他,“关少爷溜了。” 她不用多作解释,关靖了解。方凌口中的关昊算是他远房的堂弟,他生性玩世不恭,今天关家两老找关靖来,正是要他好好“教导”他几招企业经营之道,想来他今天是白跑了。 罢了!他尽了他的责任。 “没关系。你替我转告伯父、伯母,我先走了。” 他没和方凌多谈,急急回头,窗边却已不见那婕和王皓刚的身影。 “该死!”他咬牙低咒。 “绝代风华”可是有上百间客房的五星级饭店。他无法阻止自己幻想她可能就在里面的某一间,那念头令他额冒青筋,嘴角抽搐。 第八章 电梯停在二十楼,关靖神情窒郁地走进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他居然要方凌去查王皓刚有没有订房,订的是哪间房。 是方凌错愕的表情让他醒过来,蓦然领悟自己出了多大的糗。 在电梯门关上,又打开,进来的是一个身穿套装的艳丽女郎,她在看见他时微微瞠大眼。 “我们跟电梯还真有缘,不是吗?”关靖阴沉地对那婕冷笑。 “呃……嗯。”她选择合上嘴,瞪着电梯上方的数字变动。 就算白痴也看得出他那张死人脸,她不想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跟他再有冲突,刚刚推拒王董已费尽她的力气了。但显然关靖不想放过她—— “我都看见了。”他冷冷地开口。“为什么你会和王告刚那家伙在一起?!” 那婕猛抬头。有没有搞错?!他干嘛一副想杀了她的模样。那婕强压下心头的怒焰,反而假笑。 “我似乎不需要跟您一一报告我的行踪吧,关董——”她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很长,可眼神y却与他同样的冰冷。 他瞪着她,“你是不是跟他——” “我跟王董做任何事,都与您无关。”那婕甜蜜无比地笑道。 关靖听到理智绷断的声音,他怒吼一声。 “你这女人——”他一把揪住她的手腕。 那婕无暇因他的怒气而恐惧,事实上,电梯的光源突然闪烁了一下,然后整个电梯左右摇晃起来。 “啊——”她高声尖叫。 “地震。”关靖上止刻回神,他大手一带,将那婕纳进自己怀中,用他的身体护住她,随后他按下电梯下一个到达的楼层。 可是蓦地所有面板的数字亮光全部消失,在一阵可怕的震动后,电梯陡地停了下来。 “shit!”关靖猛按紧急键,可是经过几分钟,一点回应也没有,他用力拍击电梯门,同样无声无息。 他们只剩一盏微弱的紧急照明,不知外面情况如何,连自己身在哪一个楼层都不知道。关靖停下拍击的动作,低头,这才注意到怀中人儿不住的抖颤。 “那婕?”他微拉她揪紧他颈项的手,看见的是一个面色惨白,泪流不止的女性脸庞。 “不要放开我!我……好怕……好可怕……好可怕……”她像个溺水的人捉到浮木般,紧紧攀住他。 关靖微愣。怀中这个女人真是那个一向冷静的那婕吗?他见过她横渡灾区赶回来上节目;他见过她被黑道攻击,差点丧命;他见过她捍卫自己的地位;像头母狮……他就是—— 没见她哭过。 他僵硬地伸手,轻抚她抖颤不已的背脊。 “没事。”他的声音不由得软了下来。那个他所陌生的,哭得梨花带泪的,柔弱无助的,可怜兮兮的那婕,触动了他心中的某处。“有我在,没事。” 他环抱住她,坚固沉稳的怀抱无声地提供她力量。 过了许久,她的颤抖慢慢平缓下来,她还是没放开他,只是不再抓得那样紧。 那婕开始哺语,牙关还是微微打颤—— “我怕……怕一个人被关在密闭的空间里……好可怕……小时候我妈常把我关在厕所里……然后她……然后她……”她打了个冷颤,再也说不下去。 “她怎样?”关靖问。他知道把她从恐惧中释放出来最好的方式,是引导她说出来。 那婕歇斯底里地笑了。“她没怎样,她只是忘了我还在那里——” 关靖收紧了双臂,震慑与愤怒瞬间填满胸臆。 怎么有人这样对她,! 他想狠狠教训那个伤害她的粗心妈妈,更想安慰那个被关在密室无助哭泣的小女孩,然而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紧紧拥住这个外表倔强,但内心仍深受过去阴影影响的小女人。 “别怕,我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他一遍一遍重复着,直到她的抽泣声渐渐停歇。她不再颤抖,他也停下喃语。 渐渐地,两人只是拥抱着彼此。没有人移动,因为——很舒服、很舒服呵…… 也或许两个人都有些被吓着了,震撼于这分甜美的滋味…… 怎么会是这样呢?关靖想,我不是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吗? 怎么心跳得那么快呢?那婕想,我不是讨厌这个男人吗? 电梯突然间大放光明,随着电源重新启动的声音,按键的灯一一亮起,电梯像活过来似的开始平稳运作。 魔咒陡地消失,那婕醒过来,她跳着挣脱关靖的拥抱。 天!她抹去颊上的泪水。她刚刚居然在他面前表现得像白痴,想起来就令她羞愧欲狂。“我——” “看来没事了。”微笑地对她伸出手,他还想拥抱她, 失去她的体温,他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他眸中温暖的笑意看在那婕眼中,却当成是他对她的嘲笑,她退了一步。 “谢谢你。”她冰封起自己的脸、情绪,昂起头挺胸, 试图找回碎成片片的尊严。“很对不起,我为我的失控道歉。” 他皱眉蹬她。 道歉?!她在搞什么鬼?!刚刚那个柔弱可怜,紧紧依偎着他的小女人哪里去了?! 关靖的第一个念头是愤怒,觉得被骗了。 可是当他瞪视她,他注意到她不自觉地拨开黏在颊边的几缕乱发;他看见她的手微微颤抖,他看见她虽无畏地直视他,身体却是僵硬而紧绷的。 关靖蓦然明白,她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强,长久以来她给人冷静冶艳的形象;不过是伪装。 她真的脆弱到,时时刻刻都要伪装自己吗? 关靖紧握双拳在身侧,惟有如此,才能压抑心底深处涌现的强烈疼惜。 “你真的不是个可爱的女人。” 她不可爱。以前他所知道的她大胆豪放,能挑起他最狂野的欲望,后来他见到她在事业上的自信和气势凌人,现在他更一点点地看穿她的坚强与脆弱,她的真诚与伪装。 她不可爱。她不像一般女人那样懂得撒娇、示弱,引人疼惜。她只会硬,只有固执,强悍和该死的倔强。 她“真的”很不可爱。可是—— 为什么他越是了解她,就越该死的动心?! 他恨恨地瞪着她,因为很显然的——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那婕呆愣了一下。什……什么?!他说她不可爱怒火倏地淹没了她。 “我——我本来就不可爱!”那婕涨红了脸朝他大吼,忿忿转身,电梯门在此时打开。 “你们还好吧?!”门外一群焦急的饭店工作人员将她包围。“需不需要送您去医院?!” “不用了,我很好。” 关靖看见她对众人绽开最稳定自若的微笑,挺直背脊,她像个女王越过人群走出去。 只有他注意到,她紧捏在身侧的小拳头,和因怒气而微微打颤的双腿…… 他始终无法移开目光…… 关靖的车驶进家门,他才步出车外,一个白色身影立即飞奔至他怀中。 “噢,天!你没事吧?!我好担心你,我听说你被困在电梯……” 他有种顿然醒觉之感。 柔柔?!他心一震,随后领悟。不,怀中的女子是程羽珊。 他老是把她们两个人搞混。但不论此时他面对的,是他的妻子或羽珊,他都不自主地有种愧疚之感,因为在一分钟之前,他脑子里满满装的都是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我没事。”他僵硬地扯动嘴角。 “那我就放心了。”羽珊深情款款地凝望着他。“为了你,我今天晚上的录影都请了假,没看见你平安无事,我什么事也没法做——” 如果是她,应该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让她不去上节目吧?! 关靖脑中浮现那天她一身泥泞,从灾区赶赴摄影棚的模样,他弯起唇角。 “靖……你说,好不好?” “什么?”程羽珊的问句拉回他的思绪。“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明天再来棚里接我,然后我们再一起吃晚餐,好不好?” “不!”关靖以前所未有的强烈语气断然拒绝。 程羽珊刷白了脸。 在她错愕的表情中,他看见自己的失态。关靖以一声轻咳带过尴尬的情境。“我很忙,不如你下了节目上来找我。” “噢。”程羽珊松了口气,灿烂地笑道:“好啊!” 关靖绷着脸,丝毫没有感染她的好心情。 他不允许自己再见到那婕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在他无法控制每次见她,就更加深一层对她的动心之前,他不能再见到她。 对那女人毫无道理、身不由己的迷恋——令他厌恶自己。 自从他说她不可爱那天之后,她有很久都没见过他了。 虽然他不再来摄影棚探程羽珊的班,但关于他和她的传闻,却从没间断过。 她在同事面前炫棹他送给她的礼物,八卦杂志登了两人亲昵的照片,凡此种种,就算那婕不想听、不想看、不想知道,却还是一一传人她耳中。 惟一令她意外的是——他仍每周日出现在流浪动物之家,不过这并不能算是他们的“见面”,因为他始终不知道,她就是那婕。 也许就因话如此,她反而在与他相处时更自在,更可以无拘无束的表现自己。 他们像老朋友,与对方分享生活上、工作上、感情上的种种。但彼此有个不成文的规范,不探究对方真实的身份。 “hi”他像每次来一样,走进来,接手她的工作。 “hi。”她眯起眼,仰视背着阳光而来的他。 他精神奕奕,黑眸温暖而有神。那婕突然想起以前的他,是冰冷平板没有一丝生气的,最近的他变了—— 是程羽珊的关系吧?!她想。 “你恋爱了啊?”她套用一句广告词。 他微愕。 “看得出来吗?”他笑问。 “看得出来啊!一副发情的公猫样!”她恶狠狠地说。 对她的恶言相向他并没有介意,他只是专注在手边的工作。良久,他才突然开口:“也许我会再婚。” 那婕僵住。 “噢……”过了几秒她才回过神来。“那很好啊!恭喜你了。” 沉默再度降临,那婕觉得心慌慌的,似乎应该说些什么—— “呃……你爱她吗?” “什么?” “你要娶的那个女人,你爱她吗?” “不!”他想也不想就回答。 “那为什么……”这个答案倒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长得很像我死去的妻子。” “就这样?” “就这样。” “什么嘛!”她嗤道。“哪有人为这种理由结婚的,你一定是疯了。”原来这就是他和程羽珊在一起的原因。 “我是有些疯狂,”他倒是坦然承认。“可是换个角度想,也许让我遇见这个女人,是上天的旨意,让我能弥补我此生最大的缺憾。”  。 “上天的旨意?!”她翻翻白眼。“你太迷信了吧!” 他只是无奈地扯动唇,并不反驳。 那婕凝视他:眼中的复杂情绪,她突然了解了——他不是迷信,只是痴情。 “这些年,难道没有其他女人让你动过心?”心口闷闷地疼,好难受。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咬着下唇,不甘心地追问。 他一下子无法回答,脑中闪过一双倔强高傲的眸子,一个有着最诱人的胴体,最复杂多变性格的女子。 “有。”他不想隐瞒她。 “是怎样的女人?”她好奇。 关靖的唇勾起,眼神飘远,似乎正回想起那女子的种种。“她跟我死去的妻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典型。她成熟、世故、野心勃勃;她好强的要命,在人前永远戴着坚强的面具;她是个很不可爱的女人,明明脆弱的要命,却总要硬……”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呼吸倏地停止。 “那你为什么不娶她,要娶一个你明知道你不爱的女人?这样会比较幸福吗?”微微激动地颤抖着,她问。 “我不能。”他摇头。“我不能容许自己忘了柔柔,你问我这样会不会比较幸福,我无从判断,因为我根本不会考虑另一个选择。” 她震惊地张大嘴巴,随后又忿忿地抿紧唇。“你哪里是不允许自己忘记前妻,你根本是不能容许自己得到幸福!有必要这么死心眼吗?我没想到你这么八股、这么顽固不化!” 她很生气,却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我信守我的承诺,我说过要一辈子爱我的妻子。” 他说,这是他坚信不移的真理。 那婕在他眼里看出他的认真,她除了震惊,还有一种茫然不知所以的心痛。 心情好像坐云霄飞车,今天她知道了他对她曾有过一丝心动,但即便如此,她仍远远不及他的前妻对他的意义。那比他根本对她从没感觉还糟——那表示即使她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好,都是没有用的。 她别开眼,强力克制涌上喉头的酸涩。 “哼,什么嘛!”她以轻嗤掩饰翻腾的情绪。“这种专情的男人最令人倒胃口了。” 他不觉被冒犯,反而笑着回敬她。 “怎么?看你咬牙切齿的样子,难不成你正巧爱上一个专情的人吗?”他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根本也没当真。 那婕立刻斥道:“胡说,怎么可能——”她转头瞪他,在见到他脸上暖暖的笑意时表情倏僵,思绪变成一片空白。 老天!她蓦然领悟过来——她真的爱上一个专情的男人。 她爱他,也许从第一眼开始,她至今犹深记当时他眸中的麻木冷绝。 她爱他,所以不顾尊严地做了他的情妇;她爱他,所以在知道他与程羽珊在一起时,她会有心痛、酸楚的感觉;她爱他,所以她不敢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因为知道他一直忘不了前妻。 她爱他,是因为他的专情念旧,但可笑的是,正因为他是这样的男人,她爱上他的后果注定是无望的……天!她究竟将自己陷入怎样的绝境! 那婕怔怔想着自己的心事,眼泪不觉无声地滑落面颊。 “阿杰……” 在他忧虑的呼唤中她望向他,看不清楚他的脸,她的视线早巳被泪水模糊了。 “婚纱最好还是去一趟法国选购,比较保险……” “唉,戒指不知该选哪一个,tiffany还是vancleef&avrpels呢?” 程羽珊正跟几个女同事谈天,音量却大得让人不得不侧目。 “她又来了,真受不了,好像已经当上董事长夫人似的。”采访组主任厌恶地在那婕耳边说。 那婕打开粉盒,淡然一笑。“也许她是真的快当上董事长夫人了,你最好别得罪她。” “哼,我才不管她是不是什么女人,那种女人……” 那婕没仔细听进他说什么,她看着化妆镜中的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唐,你觉得我今天的妆是不是怪怪的?” 小唐蹙眉看她。“嗯,真的,怎么搞的,好像没什么精神。” 那婕凑近镜前,手中的粉扑在脸一抹了又抹,还是擦不掉,她再拿起腮红刷,往两颊刷去,刷了又刷,还是没有预期的效果。 眼影,问题一定是出在眼影! 她一层层汇染开蓝、紫、粉红,各种颜色、各种组合。 还是不行。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她凝视镜中的自己—— 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快哭出来似的?! 她不知自己发呆了多久,小唐和程羽珊那票朋友早已经离开,化妆间只剩她一个人。 “那婕,该准备了喔!” 助理的叫唤声惊醒了她。 “好,就来!”她说。 拿起眼线笔,她的手微颤。不行,她绝不能让观众看见她这副模样,于是她描了又描,一再加深色彩……可是,尽管她再努力、尽管再浓的妆,也不能掩饰她的表情。 “那婕,快来不及了!”助理又来催一次人。 “来了。” 不得已,她丢下眼线笔站起来。想想,又不放心地在脸上扑些蜜粉—— “那婕!”这回是副导亲自来催。 “好了!就来了!”她抛下桌上的化妆品,小跑步奔了出去。 坐上主播台。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镜头,她竟紧张起来了。 专心!她警告自己,逼自己将往息力集中在桌上的一叠文稿,什么都不要想,你是主播!绝不能让个人情绪影响台上的表现!绝不能!· 倒数前五分钟。 “那姐”程羽珊突然凑近她,甜蜜地对她笑道:“你这个周末有没有空?靖说要在他家办个pad,他说我可以请我的亲友参加,你想不想去?” 那婕没有回答,程羽珊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办party,靖一向是个低调的人,我想搞不好是想趁这个机会宣布我们订婚的消息。前几天他带我去逛了珠宝店说……” 她再说了什么那婕已经听不见,她怔怔望着桌前的文稿,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字在她眼前,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ok,准备,五、四、三、二、一——”导播的声音从耳机传来。 “各位观众,晚安。观迎您准时收看t视晚间新闻……”声音自然从她的口中流泄而出。“首先为您播报的,是有关内阁改组的最新消息……” 那场宴会,应该会在那个美丽的花圃举行吧?! 灯光一盏盏地亮起,他穿着深色的礼服,一个白衣女孩微笑向他走来,穿过那片玫瑰花圃…… “根据总统府方面的说法,这波内阁人事名单,完全是由阁揆主导,总统并没有介入,但据本台侧面了解……” 他为那女子戴上婚戒,两人幸福的笑容,一如那张十年前的婚纱照…… “传闻前总统曾与某些特定高层人士有过接触……” 他会得到他一直渴望的快乐吧?!没有理由不啊! 他不是一直希望柔柔再度回到他的生命中…… “那婕!那婕!你搞什么鬼?!”导播的怒吼自耳机里传来。 她猛回神,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在想着心事…… “二号机!锁定羽珊!”导播在大喊。“下则新闻由羽珊报——” 为什么?!为什么要转走她的镜头? 那婕看向萤幕中,她震惊地瞠大眼。 萤幕里反射出一个脆弱的女子,氲氰的水光在她哀感的大眸中闪动,在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在众人的惊喘声中……缓缓滑落…… 她犯了致命的错。 一个女主播绝不能有个人的情绪,渗入新闻播报的工作里,而今天她失去了控制情绪的能力,在她的观众面前,卸下了面具,那婕无法原谅自己。 “你一直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小唐拍拍她的肩。 “也许你需要休息个几天,度个假。” 那婕很清楚,她的问题绝不是度假可以解决的。 自从领悟了自己对靖的感情,她的情绪就如积满湖水的堤防,再也藏不住。 她无法再假装若无其事,她无法再用浓妆当成伪装,特别是当程羽珊一直不断在她耳边,诉说着她和关靖之间的种种…… 再不逃脱这个地方,她就要窒息而亡了。 “小唐,g台的王董曾找我谈过。”她对他没有隐瞒, 因为两人私交甚笃。 “你要跳槽?”小唐压低了音量。 “我不得不。” “靖——”程羽珊走进关靖的办公室,满面春风。 “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他自公文中抬起头来,笑问。“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是啊!明天起我就是主播了,你说我有多开心……” 关靖微愕,他第一个念头是—— “那婕呢?” “她跳槽到c台了。”程羽珊忍不住得意。“你说她是不是忘恩员义,怎么说她也是在我们台里发迹的,说走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真是的!”她当然也不忘诋毁那婕。 关靖脸色一变。 “帮我接新闻部经理!”他按下通话键,要求秘书替他拨电话,不花几秒钟,新闻部经理已经连一线。 “关董,您找我?” “那婕的事你为什么没向我报告?!”关靖厉声吼道,狂怒的语调是他极少在部属面前展现的失控。 “报……报告董事长。那婕是昨天才递辞呈……我也很惊讶……您认为……呃……是不是要对她提出违约的控告……”经埋颤巍巍地说道。 “不用!!”关靖一掌拍在桌上。“我不会让她走的!”他从皮椅上站起来。 “靖——,’程羽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的反应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你去哪?” “去找那婕!”他抛下这句话,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如狂风般卷出门外。 程羽珊呆立,片刻才回过神。 怎么会这样?靖不为她夺得主播的位子高兴,反而只在乎那婕是不是要走?! 可恶,她愤恨地几乎咬碎了牙,究竟在靖心里,是她重要,还是那婕重要?! 她一定要知道。程羽珊立即下了决心,跟着关靖走出去—— 第九章 那婕怎么也想不到——关靖会来找她。 在同事的抽气声中,她疑惑地抬头,随即瞠大眼。 他的表情阴寒得吓人,出现在同事们为她举办的小型惜别会中。 “跟我过来!”他直接走到她身前,冷冷抛下这句命令,大掌不由分说地钳紧她的手腕。 “你——你做什么?!”她慌了、乱了,他扭曲的怒颜是她前所未见的。 关靖没有回答她,他招紧她的手,直接把她丢进最近的一间会议室,再砰地一声猛力关上门。 他终于转身面对她。“你在搞什么鬼?!” 他贯耳的怒吼令她一震,却也因此回过神来。她没装作不懂他说的,挺起胸,她逼自己镇定地回视他。“良禽择本而栖,很正常。” 他眯紧俊眸,良禽择木而栖?!她是说他给她的条件不够好? 她选择了别人,这个念头让他既愤怒又惊恐。知道自己将要失去她,他感觉有股难受的躁怒直窜上脑门“王皓刚许了你什么条件?” “百分之五十的加薪。”那婕扬起唇角,有种胜利的快感。在发现自己爱上眼前的男人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觉得吐了一口怨气。 关靖抿紧唇。 “百分之五十,不错嘛!”他的怒气转成讥诮。“我怀疑王皓刚怎么出手变得这么大方了,你是怎么争取到这么好的条件?你也答应上他的床了吗?” 那婕震惊地说不出话,随后愤怒淹没了她,她想也不想,伸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关靖制住她使泼的手,他用男性的躯体将她逼至墙角,那婕现在才开始感到害怕,他阴郁的眸子似乎预言着某种狂暴的意图—— “你想怎样?”纵使畏惧,她依然还是倔强的。 他额上青筋一一浮现。 “留下来。”从他阖张的鼻翼,她知道他已经尽力控制他的怒气。“留下来,我可以给你更好的条件。” “你也要我上你的床吗?呵,我的身体几时变得那么有价值了,我怎么不知道?”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那婕预期他被激怒,但他没有。 从他变得幽暗的黑眸,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发现那是个蛮不错的主意。” 他的唇邪恶地扬起,那婕全身立刻起了一阵寒颤。 “不!”她推着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开玩笑的,我——” 她的气息一窒,双唇已被结结实实地吻住,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不……呃……” 他稍放开她的唇。“你要多少钱?你说,绝对没有问题。”他低嗄地说。“我不许你走。” “那不是钱的问题——呜……” 他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再次吻住她。 那婕没有办法思考,她前面是他火热的身躯,身后是冰冷的墙壁,再加上他纠缠的火热唇舌,令她脑袋缺氧,整个人仿佛要燃烧起来了。 “啊……天……不……不行….…呃……”她的挣扎抗议,很快即变成一串模糊不清的呻吟低喘。 “你……”她抽气。因为他强悍粗糙的手,抚上她最敏感的地方,那婕倏地惊吓。“你疯了!”她瞠大眼,他该不会是想……想在这里—— “我是疯了。”关靖阴沉的承认。 够了!他已经不能再忍耐压抑了,再次碰触她,只有令他更加欲望勃发。 “让我……”他的声音嘎哑不已,眸中的暗沉更深了。“我必须——” 室内再没有谈话声了。女人的抵抗只维持了很短、 很短的时间,而难耐的喘息,火热的纠缠随给,却持续了很久、很久…… 一个满眼怨愤的女人在门外听着一切,她怒冲冲的离去,当她回来时,手中多了最新型的偷拍仪器…… 会议室里,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在彼此怀中调整呼吸…… 冷风吹在赤裸的肌肤,缓缓降低激情的体温。两人视线相交,不一会儿又尴尬地别过头去。 我怎么会那么失控?关靖忿忿地想。刚刚他的表现,简直像个欲求不满的年轻小伙子,不是决定要斩除对她的渴望了吗? 我怎么可以那么热烈的迎合他?那婕绝望地闭上眼。刚刚她的表现,十足是个陷入爱河的女人,万一被他看出来了怎么办?! 那婕挣扎着自他身上爬起来。 “不要走。”他抓住她的手,一语双关。 那婕的心狂跳。“什么意思?” “留下来。在t视,我不会亏待你。” 原来他指的是工作,那婕失落地咬紧下唇。 “那——我们呢?”她毕竟鼓起勇气问出口。 他的脸沉下来,那婕的心也是。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厌恶。 “刚刚发生的事是个错误,我会补偿你,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错误……她只是个错误?那婕突然觉得很冷,推开他,颤巍巍站起来。低头,一一扣回衬衫的扣子、调整凌乱的裙子。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怕若是做了太大的动作,眼泪就要掉下来,她最近太容易掉泪了。 “你的答复?”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关靖皱眉问。 那婕猛抬头。“对不起。”她的背脊挺得很直,“我无法接受你的条件。” 说完,她转身昂首走出会议室,她的双手紧抓在身侧,她的腿微微打颤。 她离开时,不知为何,他顿时觉得室内好空,好像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晚上程羽珊来找他。 “今天我很忙,可能要加班。”不知为何,他没心情见她。思绪很乱,一整天他脑子里都在想“那个女人”,想他永远失去她了。 程羽珊不接受他的拒绝。 “没关系,下了班我去你家等你,我真的很想见你,拜托嘛——” 他只得勉强同意。 半夜十二点,关靖终于回家,程羽珊从沙发上跳起来,迎向他。 “靖——” “太晚了,你不该等我。先回去休息吧!我让司机送你。” “人家等了你一夜,你却要赶我走?”她脸上的笑僵住,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 关靖本能地皱起眉,他一向不喜欢女人的纠缠和眼泪。以往他会斥走这种不识相的女人,可是她是程羽珊,她有着一张神似柔柔的脸…… “对不起。我只是太累了。” “没关系,我了解。”她又换回笑脸:“这样吧!你去洗个澡、换件衣服,我等你。” 关靖狐疑地眯眼,今晚的她似乎和以往不同——更积极、更主动。 “究竟有什么事那么急,非得今天谈?”他已经难掩他的不耐。 “没有啦!人家只是想见见你、跟你聊聊,你别想得那么复杂,先去洗澡,洗完我跟你说二句话就走。” 关靖抿紧唇,决定丢下她先回房清洗。 程羽珊看他上楼,过了一会儿,她深吸口气,也上楼朝他的房间走去,她的眼中闪动必胜的决心…… 关靖穿着浴袍走出浴室,立在他面前的女人令他蹙紧眉。 “羽珊?!你在搞什么鬼?” 是程羽珊没错,只不过如今的她,只穿着一套薄如蝉翼的性感内衣。 “别这样瞪着人家嘛——”她媚眼如丝,涂满蔻丹的指甲轻抚他裸露出来的胸膛。“我只是在想,我们都交往这么久了,也该有些进展了。” 她看着他结实的身躯,全身燥热地舔舔唇。 昨晚偷窥他时,她就已心痒难耐,她又怒又羡,又怕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地位,会被那贱女人夺去,所以她必须靠跟他上床,来巩固自己的地盘。 更何况,他的表现,还真是让人侧目! 关靖看着眼前媚惑淫冶的女人,突然间,像从一个长长的梦里醒来。 他怎么会以为她像柔柔?! “进展?”他的语调极为轻柔。“你说的进展,是什么?” 她丝毫没感觉他的眸光转冷,径自甜笑道:“你知道嘛——如果你还没准备好结婚,那同居也不错,人家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我不爱你,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有些像我的前妻。” “我知道啊!”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笑道。“不过没关系,我不在意你为什么娶我——” “只要可以当上关夫人就可以了,是吗?”他打断她。 程羽珊一僵,有些心虚地笑了,眼神闪烁。 “嗳,你怎么这么说嘛:人家当然是因为爱,才想跟你在一起。” “是爱我?还是爱我的钱?我的权势、地位?”他讽刺的问。 “呃——” 关靖眯紧眸子,他怀疑自己为何从未发现程羽珊是这么贪婪的女人。他早该发现的,若不是被她的外表迷惑。 但也许又有另一个因素是他深受那婕吸引,为了要压抑对她毫无理由的迷恋,所以当一个肖似柔柔的程羽珊出现时,他自然地将注意力转向她。 老天!他犯了多大的错误。 他以为娶程羽珊可以找回柔柔,找回他心中的平静,可其实那将是个大灾难。 她不像柔柔,一点也不。关靖此刻突然豁然开朗“你走吧。”他说。 “靖——”程羽珊错愕万分地看着他冰封的脸庞。 “明天我会叫秘书送一张支票给你。” “你……你要甩了我?!” “你的工作不受影响——”关靖直视她,面无表情。 “不!我不接受——,’她摔然大吼,狰狞的面容跟方才的娇媚柔弱判若二人。“为什么?!是因为那婕对不对?那个贱女人有哪点比我强?!” “你走吧。”关靖再次低吼,耐心用磬。 “不!我不走!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输给她?我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查你的资料,分析你的喜好,模仿你前妻的穿着打扮、讲话的方式,我还留了跟她一模一样的发型。我花了多少心血,你知道吗? “我不甘心!为什么?到最后你居然还是不要我!为什么?!告诉我!” 关靖震撼地说不出一句话,他只是瞪视着她。 眼前的女人疯了,有哪个正常人会做这种事?!他不可置信地摇头。 “你走吧。”对她,他只有这句话。“没有用的,你的诡计对我无效,也许你该试试别的男人,我相信以你的毅力和心机,绝对可以钓到一条大鱼。”他忍不住讥讽。 程羽珊回瞪他,看着几个月来的心血化为乌有。美梦成空,她好恨。 “那婕哪里比我好?她不也是为了钱才接近你吗?” 这问题关靖想都不想就回答。 “她不虚伪、不矫柔造作。她拿她应得的,她不贪心。她倔强、好强、死脑筋、固执……”他说了很多、很多,脑中也不断浮现那婕的身影—— 她打败冯翊那时的意气风发,她捍卫主播地位时的强悍…… 他突然很想她,想她令他生气的想掐死她的死硬态度,想她让人不由得佩服的强势,想她在他怀中害怕得打颤,下一秒在人前却强装的镇定。 他想她,想她热情的胴体,毫不做作的回应,大胆动作…… 他想她,想到心好痛。 “你永远比不上她,因为……我爱她。”他开口,之后才蓦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他爱她!该死!他真的爱她!而他到现在才对自己承认。 程羽珊愤恨地咬紧牙。“爱?!”她嗤道。“嗯!” 程羽珊捉起地上的衣衫,满怀恨意地瞪他一眼。“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等着瞧吧!我一定会让那婕在新闻界没有立足之地,你看着好了。” “你想怎样?”关靖皱眉问。 她只回以一记冷笑,随即转身出去。 几天后,程羽珊的报复实现了,以极具爆炸性的方式—— “知名女主播那婕出卖肉体换取名利。” 某八卦周刊登出这样耸动的标题,而内文是陈述那婕如何运用美色,坐上t视女主播的位置,刊登的照片是一对男女热吻的镜头,背景是t台的某会议室。 该周刊更影射那婕这回争取到g视高薪挖角,也是因为她和g视董事王皓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在周刊的笔下,那婕是个放荡贪婪的女人,周旋于众多男人之间 “本社所公布的照片,取自一张匿名人士提供的光碟片,里面有更劲爆、火辣的画面,碍于道德尺度不便公开……” “关董……”新闻部经理成慎恐惧地将明天即将出刊的某周刊呈给关靖,他看着关靖翻阅那杂志,随着时间过去,脸色也更形铁青。 “把它们全给我撤掉!”关靖怒吼。 “对不起!关董,呃……恐怕来不及了。”经理面对关靖的震怒频频拭汗。 “是谁搞的鬼?!里面说的光碟是怎么回事?周刊怎么会有这些照片?!”那些令人望而血脉贲张的照片,全是他和那婕那夜在会议室里的亲密行为。他背对着镜头所以看不真切, 那婕的脸却清晰明显,虽说照片里只是他俩拥吻的画面,可天知道那鬼光碟里拍到了什么?! “是我们在周刊的同业,先偷偷拿了一本给我。”经理咽口口水。“呃……我问他们总编,听说是有人主动跟他们接洽,至于那个人是谁,他们并不清楚……” 关靖抿紧唇,眼光锋利而冰冷,令人望而生畏。 “我知道是谁干的。”他咬牙切齿地道。“撤掉程羽珊!我要她立刻消失在新闻界。还有,派人去盯她,我要拿回那该死的光碟!” 新闻部经理瞠大眼。“是羽珊……怎……怎么会……” 关靖阴鸷的面容已解释一切。 “是,我马上去办——”他聪明地闭嘴不再问。 新闻部经理走后,关靖也起身冲出办公室。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那婕,他很清楚明天一早,媒体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似地,将她生吞活剥。 他担心她! 他找不到她,事实上,没有一个人找得到她。 不出所料,这条新闻造成大轰动,全国媒体总动员,要捕捉事件女主角的一举一动,可那婕就这么凭空消失了。g台更在新闻披露的第二天,就发新闻说他们决定辞退那婕,王皓刚那家伙还急急澄清他和那婕绝对没有“关系”。 除了那婕,媒体当然不会放过照片中的男主角。不须多所猜测,他们从身形就看出,那人应该就是t视董事长关靖。 这几日围堵在他家、办公室的记者,令关靖不堪其扰,怒火冲天。他们的问题他根本不屑也懒的回答,惟一令他在意的,是那婕的下落。 “还没有那婕的消息吗?”已经不知是今天的第几次,他问他的助理。 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没有。”助理摇头,面有惭色。 “该死!” “不过——”助理急急邀功。“我们已经从程羽珊那里拿回光碟片了。那女人禁不得吓,几个大汉就让她交出来了。起先她还狮子大开口要几仟万,最后还不是乖乖就范。她可真蠢,什么人不好惹、意到您,结果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徒然丢了工作,还惹了一身腥。” “她这么做,未必没有好处……”关靖恨恨低语。 他明白,程羽珊也明白——她最希望达到的效果完成了,那就是毁了那婕。 “你走吧!去找那婕。”他阴郁地挥手斥退了助理。 关靖打开电视萤幕,果然,几个主要新闻频道都以头条报导那婕的新闻。 在不断的臆测、推论,旁敲侧击之下,事情被渲染得更加污秽不堪: “据本台记者了解,现正被羁押的冯翊冯委员表示,那婕惯于运用美色来引导被采访者,曾轰动一时的走私毒品案的独家新闻,据说也是这么得来的……”一家媒体如此说。 “放屁!”关靖气得大吼。 那婕的努力竟被曲解成这样! 他忿忿转台。 “本台为您访问到t台采访组记者郭小姐。请问您对那婕的看法?她私底下是怎样的人?据传她曾是贵台董事长关靖的情妇,是不是事实?” “她呀——平常就盛气凌人,她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郭姓女记者嫌恶地撇唇。“她跟关董的事传很久啦……” “sht!”关靖骂道,再转台—— “本台独家为您采访到那婕的母亲。那女士,请问您,那婕是个怎样的女儿?” 画面上是一个臃肿的中年妇人,她有着可怕僵硬的头发,和刺眼的粉红色蕾丝上衣。 “她很不孝啦!十几岁就丢下我跑啦!后来上了电视,也没给过我这个做妈的一毛钱!呜……呜……我辛辛苦苦拉拔她长大,就她这么个女儿……呜……” “据记者了解。”镜头转开那婕的母亲,扫过那间凌乱的简室,女记者压低了声音说:“那婕的母亲从事色情行业已有多年,而她的父亲——”记者耸耸肩,“连她母亲也不知道是谁……” 关靖捏紧拳,瞪视画面,他的胃仿佛被卡车辗过。 他想起那天在电梯里那婕的失控痛哭,一个会把小孩关在厕所里更忘了她的母亲,没有权利要求女儿供养她。 他闭上眼,那婕所遭遇的令他心痛,而她不堪的过去,被迫摊在所有人面前一一被检视、翻阅,令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不忍再看、再听,但当他正要关上电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吸引他的注意 “你们全都误会她了,那婕是个很善良、很贴心的女孩子,她不该遭到这种指控!” 为什么那个妇人看来如此眼熟?!关靖搜寻记忆,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豁然开朗。 他呆愣地注视那妇人,遥控器掉落桌面。 “这孩子命很苦,十几岁的时候,她妈要她步上她的后尘,把她卖掉,她不愿意出卖身体,跑了出来。这几年我们俩相依为命,她没一天让我担心过。 她考上最好的学校,兼好几份工作,所有的钱都交给我,我们家开销很大,因为养了一群流浪猫狗出社会以后,她拼命赚钱,我们建了一座流浪动物之家,她一有休假,就帮我给猫狗们喂食、洗澡。 她平常省吃俭用。她一点也不浮夸、虚荣。我不懂这样的女孩,为什么你们把她说的那么不堪?” 所以……那个“阿杰”,就是……她?! 关靖瞪视画面中忧心得频频拭泪的颜妈,天!他竟盲目至斯。 难怪他老觉得她眼熟,难怪她刚开始一副错愕的样子,难怪她莫名其妙地生他的气,难怪她不让颜妈跟他多谈话,也避免他们的接触…… 他居然认不出没化妆的她?! 关靖又好气又好笑,他摇摇头,脑中浮现许多他们相处的片段。“阿杰”是他惟一可以交心谈话的朋友,那婕是他惟一心动不能自己的女人。 思念瞬间泛滥成灾。 “那婕……”他叹息。“你究竟在哪儿?” 第十章 高雄广播电台最近来了一位新记者,她的外表不甚起眼,沉重的黑框眼镜、素净的脸、深色的套装,但短短几日,她所展现的专业素养,就赢得不少人的尊敬。 许多人在猜测她是打哪来的,可她从不多谈工作外的事,惟一知道她来历的,是找她进公司的台长——林雪。 “那婕,委屈你了,待在我这小地方。”那天林雪找她单独吃饭。 “拜托!我还要感激你收留我呢!咱们老同学了,别再讲客套话了。” “真不知是哪个人这么没良心陷害你,这几天我看那些报导,实在快给气死了。” “算了。”那婕笑笑,倒很坦然。“媒体就是这么一回事,捕风捉影,编一堆腥膻剧情也不过取悦观众,增加收视率。” “主角是你耶,你怎能说算了。” 那婕苦笑,“我以前也是那些人之一,这回,就当是报应吧!” “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觉得在你这挺好的。” “哪有人待过t视、c视,还会觉得我这小庙好的?”林雪不信。 “不,我好像找回当年还是菜鸟时对新闻的热情。” 林雪惊异的看着她,现在她好像知道,为何那婕会是同学中成就最高的一个了,她简直是打不死的蟑螂。 那婕的心很平静,这几天在南部,她的心情很踏实, 现在她已不需要很多的钱,颜妈的动物之家巳完成,今后靠她之前存的钱和现在稳定的薪水足以维持,她在电台可以做她一直想做的新闻,不须受收视率牵制。 “那婕……,’林雪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那婕注意到她看来相当话难的表情。“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 “你知道,我们虽然是地方性的电台,可是也不能不处理全国性的新闻,这次你的事闹这么大,这几天我已经尽量把这条新闻压下来……” “阿雪,你不用顾虑我的感受,事实上,我还打算去采访关靖。”她喝口水镇定自如的说。 “啊?!” “没什么啊!我了解他,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由我来处理这条新闻最适当不过了。” 那婕公式化的口吻,反而令林雪毛骨悚然。 “可……可是……”哪有人自己报导自己的丑闻?! “你出现的话,不就被那些记者给生吞活剥了。” “放心吧!”那婕自嘲的笑。“没人认得出不化妆的我。” “那倒是!”林雪点头如捣蒜,“差有够多的……” 那婕瞪她一眼。“你不用答的这么快好吗?” 林雪哈哈一笑,那婕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午餐结束,她们走出餐厅。 “阿雪,我不进公司了。下午约了人作专访。” “ok!拜。” 那婕独自在路边等计程车,初冬的凉意让她瑟缩,她下意识的挺起背脊抵御寒风。 钻进计程车中,指示司机方向后,司机亲切热情的建议着。 “小姐,要不要看这期的周刊?很精采喔!” 那婕怔望着周刊封面她与他拥吻的画面,小小一张照片,打乱她的生活,摧毁她好不容易累积的一切。她曾恨过、怨过、慌乱过,但她很快站起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事业。 这张照片惟一还会让她胸口一痛的,是知道照片里曾紧密拥抱的人,再也不可能和自己有任何交集。 双眼微热,她的目光调向窗外,看着这陌生的城市。 没有关系,那婕告诉自己,就连这种心情她也终将克服。 她需要的只是时间,也许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心里记挂着那婕,但关靖有个不得不参加的会议,必须去香港一趟。 “那婕还是没消息吗?”在车上,他问随行的助理。 “没有。” “那些该死的记者不会跟来吧?”关靖烦躁地瞪着窗外。 “这您放心,我们已做了最妥善的处理,保密工夫绝对充足,等会儿您下了车,直接走特别通关通道,没有问题的。” 最好是这样,关靖不耐地想。这几天那些围堵他的媒体行径越来越猖狂,问的问题也越来越低级下流。 “关董,到了。”助理下车,为关靖开了车门。 他和助理走人机场大厅,一路顺畅,设有出现任何记者打扰,直到checkin之后走向海关之前,突然—— “关先生!关先生请等一会儿,请问您一下……” 高跟鞋小跑步的清脆声,微喘的女性叫唤声出现在他身后。 关靖绷紧脸,头也不回。 “你不是说都处理好了,不会有记者?!”他恶狠狠地瞪了助理一眼。 那助理吓得面色发白。“我……我也不知道”…明明就——” “够了,住嘴!”关靖没心情听他废话,加大了步伐, 只想摆脱身后缠人的女记者。 “关董事长,耽误您一分钟就好,真的……”身后的声音还是不放过他。 那声音…… 关董突然止步,女记者一时煞不住脚步,一头撞上他刚硬的背部。 她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低咒一声。一抬头却很快地恢复专业的完美形象,女记者推正鼻粱上的黑框眼镜。 “关先生,请问您对传说中的偷拍光碟有什么看法? 那些偷拍照片是在什么时间拍下来的?据传那个地点是贵公司的会议室是吗?” 女记者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问题,关靖一个也没回答,只是紧盯着眼前蓄着短发,戴着沉重黑框眼镜,而且脂粉不沾的她。 在他怪异的目光下,女记者不自在地变换双腿的重心,但紧贴着关靖嘴边的麦克风却稳稳握在手中,不肯退去。 “关先生,请您回答好吗?您被偷拍的地点,是不是正是贵公司的会议室?” 女记者与关靖对视着,谁也不先示弱地别开目光。 渐渐的,其他媒体记者也闻风赶到,将两人围了起来。 “喂,别问了!我们赶飞机。”关靖的助理眼见情况失控,连忙对那名女记者斥道。“关董,我们走吧!”助理急急对关靖说。 “不。”他一动也不动,依旧直视着那名女记者,眸光复杂、深沉难解。 “关先生——”女记者锲而不舍地迫问。 关靖突然勾起唇角,眼神透出诡谲的邪气。 “偷拍地点在哪,你不是清楚得很吗?”他以极轻的语气说。 女记者蓦地僵住。 “你是哪台的记者?”相较她的失神,关靖气定神闲的问。 “我……呃……我是高雄广播的记者。” “高雄?!”关靖沉吟片刻。“广播……难怪找不到,谁会想得到……”他低语,似在说给自己听,可那女记者的脸却越来越白。 其他记者捺不住性子,一一提出询问。 “关先生,请问一下,传言那婕是跟您上床才坐上主播的位子,有没有这回事?” “关先生,听说您与那婕一次性交易的代价是五佰万,是真的吗?” “关先生,那婕是您的情妇吗?那她后来跳槽c台,是不是也跟王皓刚先生有关系……” 关靖对这些荒谬的臆测和问题一直保持沉默,他只是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那名女记者。 女记者终于沉不住气,咽了口口水。 “关先生,请问您和那婕是什么关系?” 关靖蓦地伸手将女记者捉入怀中,他一把扯下她丑陋的黑框眼镜,厌恶地丢在地上。 女记者错愕莫名地在他怀中仰首看他,手中的麦克风掉落地面发出咚地一声。 “关先生……” “你还叫我关先生?!”关靖耐心用磐,恶狠狠地低吼。 他的手钳住她的脑后,俯首,猛地吻住她讶然微张的樱唇。 她全然无法反应。这个吻一点都不温柔,它是狂暴的、惩罚的,可是,却同时是压抑的、深深撼动人的。她无力闪躲,只能将手搭在他的肩头,无力地承受。 等他陡然放开她的,她气息凌乱,喘息不止。 “你跑哪里去了?!”他厉声指责,“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她茫然地回视他,无法回答,眼中尚有来不及褪去的激情余韵。 “该死!”他好像更生气了——“你这女人!还以为我会认不出你吗?!” “呃——” “你居然还敢问我,对那张该死的光碟有什么看法?!天!我们那天晚上——” 女记者用手指住关靖的嘴唇,脸上已红霞一片。 关靖拉开她的手,瞪她一眼。 “你就永远不放弃当个记者吗?事情都闹这么大了,你居然还若无其事地跑来采访我?!你为什么不像别的女人一样,躲起来偷偷哭泣?; “我是个记者,这是我的职责。”她此时骄傲地昂首, 毫不示弱。 关靖摇摇头,又是释然、又是心疼、又是佩服、又是怜惜。 “就像我说的——”他忽然勾唇而笑,放柔了语调,轻抚她的颈,温柔的动作霎时夺走她的呼息。“你是个不可爱的女人。” 那婕再也撑不住了,眼眶里蓄满泪水。 他们两人长久地互望着,彼此都像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身旁的记者们呆愣地看着这出乎意料的一切,久久无法反应。许久,才终于有个资深记者啊地叫出声。 “那婕?!你是那婕!”怎么女人化妆和不化妆差这么多! 一下子全部的人醒过来,镁光灯顿时闪个不停。 那婕不自在地别过头,关靖的反应则相当镇定坦然,事实上,他的嘴角正含着一抹许久不曾展露的微笑。 他拥紧了那婕的肩头,面对镜头。 “刚刚这位女记者问我,我和那婕是什么关系,我关靖在此声明——”他顿了一下,望向怀中的女人。 “我深爱那婕,我们是一对恋人,至于那个偷拍事件,我觉得无聊、低级透顶,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正常的交往,我不认为有何可议之处。” 此言一出,所有记者果然都说不出话来。 就像关靖说的,既然他俩是情侣,那么男欢女爱,自不构成丑闻。 “那某周刊报导,那婕是因为权位才跟您在一起的,有无此事?”还是有不死心的记者追问。 “绝无此事!”关靖严正斥责。“她是爱我,才肯跟我发生关系的。”他用眼神征询那婕。“对不对?” 那婕喉头一阵紧缩,她以为自己绝说不出口,但声音却自然地流泄而出。 “是的,我爱他。”她凝望着他。 镁光灯再次闪个不停。 在众人的叹息中,关靖捧起她的头,温柔地印下一吻。 一个小时后,在往台北的车上,那个在香港的会议已被关靖抛在脑后。 一直不说话的那婕,终于尴尬地开口—— “谢……谢谢你为我解围,刚刚你在机场说的那些话,足以浇熄这些日子以来的流言流语。” 关靖的视线自窗外调回她脸上,他蹙眉。 “我并非帮你解围才这么说的,”他看来有点动怒。 “我是认真的。” “啊?”那婕瞠大眼,顿时不知如何反应。“我以为……”她愣愣迎视他炯炯的注视。“你已经决定要娶程雨珊了,不是吗?” “我不会娶她,那是个错误。我很庆幸自己及时省悟过来。” “错误……”她喃喃重复,这两个字又再度撕裂了她的伤口。“你也说过我是你的错误……” 他目光锁住她,“我真的伤你很深,是吗?” “你没有错!”她苦笑着摇头。“是我太在乎你了,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很潇洒的——” “我也是。” “你说我也是,是什么意思?”她的心悬起来。 他耙了耙头发,烦躁地瞪着她。 “听着,以后也许我不会常说这句话,但是我要你知道——我爱你。” 那婕脑中轰地一响,一片空白。 他说什么?他爱她?!而且是那么认真的语气…… 天哪! “可是柔柔呢?”她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你不是说……不是说除了她……不再爱别人了吗?” 他阴郁的看着她说,“我无法控制。”他的语气有种颓废的味道。 那是什么口气、什么态度?!好像爱上她是件多不光采的事!好像是她把他带坏一样—— “哼!又不是我的错,我又没叫你要爱我!”她的倔脾气上来,忍不住回嘴。 “是你的错!”他突然激动起来。“你的身体太诱人、你的个性太矛盾古怪、你老是占据我的思绪、你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就连你现在望着我的模样,也仿佛在诱惑我把你一口吞下去——”他沙哑地说道。“你还说不是你的错吗?” 那婕吓呆了。他……是傻了吗?虽然想骂他,但连她自己也不由得发傻—— “呃……那真是……对不起。”她虚心道歉。 她难得的柔顺让他放松下来。他拉她靠在自己的肩头,轻抚她的头发。他们之间,很少有这么和平的时刻,但此刻依靠着彼此,感觉竟是如此舒服。 “也许我并不如你所说,是个专情的男人。我一直告诉自己,我爱的应该是柔柔;一直告诫自己,不可忘了对前妻的承诺;一直压抑对你的感觉,甚至想借由程雨珊,来确定自己对柔柔的感情,直到你离开了,我才领悟你已深入我的骨血……” 那婕安静听他诉说,没有插嘴。 “我不懂,我明明很确定当年对妻子的爱是无法磨灭的,可是你的出现,却打乱了一切……” 那婕抬头温柔的对他说:“我不想也不能取代柔柔在你心中的回忆,但属于我俩的,却也是独特而不可取代的。” 关靖刚硬的脸庞上,多了一抹不自在。“你会笑我吗?” “怎么会呢?”那婕眼中闪动可疑的亮光。“我很高兴自己爱上个世上难得一见的纯情男子呢!” “你!”关靖气炸,偏又拿她没辙,谁叫他乖巧可人的女孩不爱,偏喜欢上这要命的女人。 “咦,这是什么?”她见他车内有片cd,“是谁唱的歌?放来听吧!” 他冷冷瞄她一眼。“那是vcd。” “喔,电影啊?也好,我可以看吗?” 他眸中闪过一抹怪异。 那婕把他的沉默当作默许,将片子放人车上的vcd放映机中。 关靖蓦地跳起来,将后座与司机间的隔窗啪地关上。 “你!” 他的警告来不及了,一瞬间男女激烈的喘息声,盈满整个后座的小小空间。 那婕瞠目结舌,不能动弹地看着画面中的自己和关靖,成了a片的男女主角…… 关靖倏地按下静音键,声音消失了,但画面中男女的火辣缠绵,仍令人脸红心跳。 “这……呃……就是传说中的那张光碟?”那婕怔怔地发问,凝视他的小脸嫣红欲滴。 啪,关靖听到理智绷断的声音。 “你这该死的女人,真会把人给逼疯!”他怒吼一声,随即扑向她。 车子在之后的数十分钟内,危险地摇晃不止。 那里面上演的旖旎缱绻,可一点也不输那张vcd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