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未来式》 序 今天不是清明亦非假日。黄昏时分,面海的一座墓园里没有人迹,只有一对母子牵着手缓缓走着。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五岁大的钟绍崎仰首问。他没来过这个地方。 “妈妈带你来看爸爸。” “爸爸!?”小男孩眼睛亮了起来。“那我要赶快过去。我好想看爸爸喔!我从没看见过他耶!我同学他们都有爸爸,只有我没有。” 小崎难掩期盼的语气,让纪乐萱眼神一黯。“你有爸爸,只是他死了。” “死?什么是死啊?妈妈。” 乐乐没有回答。该怎么跟一个五岁的小孩解释死亡呢?那是一种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一种永远的伤痛。这些,儿子会懂吗? 于是,她只是哀伤的勾起唇角。“死掉就像睡着了,只是不会再醒过来了。” “嗄?”小男孩的脸垮下来。“那爸爸就不能抱我,像我同学小明的爸爸一样,把我放在他的肩膀上了。” 儿子的失望让纪乐萱心揪痛了。她没法安慰他,只能搂紧了他小小的身体。 早熟的钟绍崎看见妈妈眼中的泪光,急切的安慰着她。“妈妈,你不要哭,小崎不要爸爸了,小崎有妈妈、姜奶奶、姜叔叔、姜阿姨就好了。” 她算什么母亲!还要儿子来安慰她。纪乐萱心里激动着。 她眨眼咽回泪水。她不能哭,那是他对她的期望——她必须坚强,因为她有必须照顾的人,他们的孩子。 “走,妈带你去看爸爸的墓。”纪乐萱重新牵起儿子的小手往前走。不一会儿,来到一处墓地。 “什么叫作‘墓’?” 该怎么说呢? “……就是爸爸长睡的地方。” 她让儿子在他墓前跪拜。 钟阒的墓很简单,以他的身份地位而言,可以说太简单了。只是一方绿地,一个刻着名字的石碑。 墓园虽有人定时打扫,不至于杂草丛生,但不似其他墓地,此处完全没有祭祀的痕迹。 六年了,她没来看过他。不来看他,甚至不让儿子来为他上一柱香,不是因为她忘了他,而是因为—— 这些年,她一直告诉自己,她是恨他的。 她恨他,恨他背弃了两人相守一生的承诺,恨他留下她一个人承受这种椎心刺痛的结局。 讽刺的是,恨他,是钟阒要她做的。 他的遗书里交代: ……不要为我哭泣,你要用力生我的气、要用力恨我,要用这些情绪力量继续你的人生…… 所以,没恨过任何人的她,学会了恨…… 纪乐萱凝视写着他名字的墓碑,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 初相见,她是个除了练琴什么都不懂的大二音乐系女孩,意外的迷路让她遇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他。他自流氓的手中救了险些被侵犯的她,却也因此注定了她的沉沦。 为了追随他,她放弃学业,与家人决裂;为了爱他,她什么都舍弃了,不要自尊、不要名分,甚至不要她的情感变成他的包袱。 他却还是选择了别的女人,为了完成他对爷爷的承诺,为了夺回被亲人侵占的家族企业。他娶了别的女人,舍弃了她这个除了爱情、除了等待、除了为他做炒饭、除了会弹琴之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能给他的女人。 离开、成全,似乎是她唯一可以为他做的。 原以为这就是结局,他却不肯放弃她,强悍的重回她的生命。是命运的眷顾,让一切有了好的结局——收留她的恩人姜羿和钟阒的妻子楚楚结了婚,他如愿夺回总擎企业,他与她终于能再无阻碍的相守一生。 谁知道,就在踏上红毯的前夕,他在与仇家的械头中丧生基隆外海。 这算什么呢?上帝残酷的玩笑?给她对未来的憧憬和期望,然后再狠狠的打碎……纪乐萱忍不住扬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 他走了,留给她当时未出世的孩子和总擎企业,还留下遗书要她坚强、要她照顾自己和孩子。 她不要这些呵!她不要总擎、不要坚强,她只要他,只要他陪在她身边。 这些他应该都懂,为什么还是走了? 他何其残忍,居然连遗体也没留下。 自从与他相遇,她就一直依附着他。她是菟丝花,需要他的支持才能生存下去。 其实,她不如外人眼中所见那般坚强。她坚强,是他要她这样的;她独立,是因为他的期望;她恨他,也是他教她这么做的…… 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依你,为什么你还是丢下我?纪乐萱不禁在心中问着。 他没有回应。 一阵轻柔的风轻拂过乐乐的长发,吹动他墓上的青草。 “妈咪。”小崎拉拉纪乐萱裙摆。 她从回忆中拉回来,看见儿子忧郁的黑眼。 “妈咪,你不要难过,你是不是想念爸爸?小崎以后长大会变很强壮,小崎会代替爸爸保护妈咪。” 儿子的早熟懂事,让她觉得贴心也觉得揪心。 小崎会这样敏感乖巧,应该也和她有关吧!她以为不露痕迹,却从未真正自推动钟阒的悲伤中回复。这点,小崎应该感觉得到吧? 看着与钟阒越来越相似的小崎,她总忍不住叹息。 虽然才五岁半,他却要承担母亲的情绪,这对小崎而言太不公平了。 “小崎真乖。”纪乐萱疼惜的抚摸儿子的黑发。“妈咪再跟爸爸讲一下话,等会我们就回去吧!” “好。” 面对钟阒的墓碑,纪乐萱双手合十,在心中对他诉说: 阒,这些年,我爱过你,也许以后我也将一直爱着你,可是我不能再被过去困住了。 今后,为了小崎,我必须走出伤痛。 给我们的儿子一个快乐无忧的未来,那是我余生唯一的目标。 “我们回去吧!” 她对儿子温柔的微笑,牵起儿子的小手,往回走。感觉小崎眷恋的回头,纪乐萱也回头再望他清冷的墓一眼。 她在心里轻声的说: 再见,最爱的人。 *        *        * 地球的另一端—— “乐乐!”大吼一声,男人自恶梦中醒过来,冷汗涔涔。他瞪大眼注视黑暗的房间,久久无法自方才的梦境中回神…… 那梦好清晰,清晰到他可以感觉爆炸的冲击力,和火焰灼烧皮肤的刺鼻臭味。 乐乐!这个名字是他失去意识坠海前,最后喊出的名字?可那是谁呢?为什么这个名字令他有心痛的感觉? 他拉开被单,赤裸的起身走进浴室。虽然已经结婚,不过他和她是说好不同房的,因此他也无须改变裸睡的习惯。 注视镜中的自己,反射出来的是一个布满伤痕的残破躯体。 六年前,他曾受过严重到几乎致命的伤。 六年前——寻也是他记忆最终停顿的地方。他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做过什么事?为什么会在基隆外海受伤漂浮?他全不记得了。 现在的他叫david,拥有庞大的企业,有一个人人称羡的富有寡妇作妻子、有个美丽可爱的女儿。 david——那是他的妻子给他的名字。事实上,他的命也是sarah给的。因为当年要不是正在邮轮上度假的她,发现在海上漂浮的他,他早已丧生在汪洋大海中。 这些年,他始终想不起过去。只有在午夜梦回时分,依稀有个女孩的形象在脑中徘徊,当他醒过来,却又想不起她的长相。 直到今天下午在管理会议上,见到对手总擎企业年轻女总裁的照片时,他的呼吸停止了,脑中那个模糊的影像,渐渐与照片中的女子合而为一…… 纪乐萱……乐乐…… 头痛欲裂,男人抱着头跪倒在地上,痛苦的低吼出声。 一幕幕不连贯的景象闪过脑海—— 女孩坐在白色的钢琴前弹奏乐曲……黄澄澄的向日葵花海……一座古老的别墅……一串小鱼风铃……一个玻璃糖果罐……他坐在餐桌前,女人甜甜的微笑,递给他一盘刚炒好饭…… 男人的脸色可怕的惨白着,仿佛经历了生与死。 他确实是的——他全想起来了! 第一章 台北  总擎总部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一群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各个低垂着头,谁也不敢与坐在主位的年轻女子对视。在刚进行的主管会报中,每个人已经深切的感受到来自于这位女性的强大压力。 女人闪亮乌黑的长发,柔美的绾成一个松松的发髻,白皙似雪、吹弹可破的脸蛋儿仿佛掐得出水来,加上小巧挺秀的鼻梁,红润粉嫩的唇瓣,像极一尊易碎的搪瓷娃娃,柔柔弱弱的,让人忍不住想爱怜、想捧在手心,若不是那对眼睛…… 那对冰冷锐利的眼睛,破坏了她给人的柔弱印象,加上那抿紧的红唇,形成一股强烈到另人无法逼视的存在感。 “度假村的案子进行如何了?”轻柔的问句吐出,有如春风吹拂,却令一室的男人如坐针毡。 “张经理,上周你不是告诉我,泰国那边已经快定案了吗?”轻柔的语气却含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报告……总裁……”可以明显看见张经理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本来我们都已经打点好了,这个案子只有我们总擎一家独揽。可是、可是……不知怎的,突然冒出另一家公司来与我们竞标……所以现在……” “是哪一家公司?”纪乐萱打断他的结巴,直接切入主题。 “美国的帝尔集团。” “帝尔?不是听说创办帝尔的总裁过世后,这几年他们已经没落了吗?”纪乐萱知道这家公司。帝尔集团在国际旅游业有相当雄厚的实力。 “没错,mr·wynn死后,把经营权交给他的华裔妻子,引起集团内部斗争,帝尔一度乱成一团。可是近几年来,听说来了一位新总裁,大力整顿公司,做得相当成功。” 纪乐萱闻言,眼中闪过一道黯光。多类似呵!她与那位不曾谋面的mr·wynn,有着相同的遭遇。她是最了解一个女人,要如何在一群豺狼虎豹的觊觎下求生存。 可是此刻不是同情的时候,六年的训练让她知道,商场上是不讲什么妇人之仁的。更何况,她不是还有一个得力助手吗? “这个总裁是什么来历?” “报告总裁,他很低调,从不在媒体上曝光,只听说是个东方男子。” “我想会会他……” “下个月,泰国那边邀请我们参加他们总裁的晚宴,那之后会讨论投标的事宜,帝尔的人应该也会去。” “很好。”纪乐萱转头轻声对秘书说:“替我安排泰国行程。” 她再转头注视会议桌的男人们,语气冰冷至极的说:“前置的准备工作你们现在就得开始进行,我不想看到这个计划再有变数。” 会议结束时,一群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走出会议室。 此时,一个唇边勾着浅笑的男子走了进来。 “越来越有架式了喔!纪总。”姜羿眼中难掩激赏。乐乐真的不一样了,现在的她,完全是一副商界女强人的姿态,与当年那个软弱温柔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 “别笑我了。”纪乐萱苦笑。“小绫跟小崎呢?” “都在办公室等你开完会呢。” 纪乐萱看一下表。“天!已经这么晚了!你们该不会还等我吃饭吧!” “我们才没那么傻呢!谁都知道你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我们早吃过了,而且还帮你带了晚餐回来。” “谢谢。” 要谢的又何止是帮她带晚餐这样的事。这些年来,要不是有姜家一家的支持,她如何挺得过来? 当年姜羿和姜绫在高雄火车站捡到怀着孩子、刚离开钟阒的她;之后姜家帮钟阒夺回总擎,姜妈更是视她为已出,还帮她带小崎,让她能专注在事业上冲刺,守住钟阒留给她的庞大事业;更别提姜羿这些年来,在工作上对她的教导和照顾。 虽说钟阒的祖父对姜家有恩,但他们一家所做的,早就远远超过那些。 她和姜羿走回办公室,姜绫正陪着小崎看书。 “妈咪!”小崎一见她,就跑到她身边。“你饿不饿?我们有帮你买东西吃喔!” “小崎真乖。”儿子的贴心让纪乐萱感动。她轻抚他柔软的黑发,这个时候所有工作的辛苦、心酸的过往,都在孩子纯真的笑脸下融化了。 “乐乐,我们走了喔!”姜羿和姜绫起身离开。 “对了,”姜羿想起什么又回头,“上次你答应要跟那个范先生见面,我已经约好了。星期六晚上,远东饭店马可波罗餐厅。” “知道了!”纪乐萱对这些并不放在心上。“你们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我们还要去接楚楚,她和朋友聚餐应该结束了。” 姜羿疼老婆是出名的。他不舍得老婆做家事;不放心老婆开车、坐计程车,所以都亲自接送;不忍心她疼,所以不生孩子。 目送姜羿和小绫匆匆离去的背影,纪乐萱心里是羡慕的。 有哪个女人不想有人疼呢?若可以选择,她又何尝不想当个生活中只有老公、小孩的家庭主妇。 她的属下怕她,她的对手敬畏她,她是人们口中的女强人,那又怎样?她其实不想要这些名利财富的。她想回到六年前那个单纯、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的女孩。 可是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是命运决定了她。 “妈妈!”小崎的催促唤醒她无用的胡思乱想。“快吃呀!我帮你买的你最爱吃的炒饭喔!” “谢谢。”纪乐萱听儿子的话开始吃饭。她其实不特别爱吃炒饭,小崎会这么想,是因为她总喜欢做炒饭。 “他”答应过只吃她做的炒饭。 明明知道没有意义,但当思念很深很深、没有出路的时候,她只能借着这个对她而言像是个仪式的动作,来抒发情绪。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喜欢吃炒饭了……她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 *        *        * 纪乐萱吃完饭,将儿子抱在怀中,母子俩窝在她的皮椅里。 她跟儿子像这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小崎平日住在高雄同姜妈带。乐乐尽量抽空每个礼拜都回高雄,但有时不到一天时间她又得赶回台北。这回小崎由姜绫帮她带上台北,但也只待五天。 “最近有没有乖乖练琴啊?”她问。 小崎不愧是她的儿子,对音乐颇有天赋。纪乐萱出生在音乐世家,父亲纪易庭是乐团首席小提琴手,母亲林芳娟是钢琴家,还有个被誉为天才小提琴手的弟弟。只是,她早就因为钟阒的关系,与家人决裂了。 “有啊!我很用功练琴喔!老师都说我跟纪孝谊一样厉害喔!” 乐乐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酸。高兴的是,儿子的才华,竟可与目前全球最红的少年提琴手比拟;心酸的是,她不能对儿子说,那个他心中的偶像,其实是他的舅舅。 “很好啊!小崎要继续加油喔!” “嗯!”小崎点头。 纪乐萱抱着小崎,细细看儿子这一星期不见的变化。儿子浓密的眉、黑高的眼,那深刻的五官,越来越像“他”呵。 心头涌上的酸楚让她急急别开眼。怎么回事?她不是告诉过自己,不要再让他影响自己的心情了吗?在小崎面前,她要做个快乐的妈咪。 为了转移心情,她做出惊喜的口吻问儿子: “哇!好炫的手表。是姜奶奶买给小崎的吗?” “不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小崎回道:“是那个k叔叔送的。妈咪,你也觉得很棒对不对?是我最喜欢的数码宝贝图案喔!” 纪乐萱闻言,轻皱眉头。 从小崎出生开始,她就不定期的收到署名k的不明人士寄来的礼物。起先,纪乐萱怀疑礼物有问题,一律把它们丢掉。可那个k并不死心,几乎每个星期都寄东西来。 久了,她渐渐也发觉那些礼物并没有问题,而且都是些会让小崎高兴上好久的东西。 那人显然相当用心,也知道这年纪小孩的喜好和需求。 难道说……是爸爸或妈妈?他们虽说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了,还是默默关心她和小崎…… 纪乐萱有过这样的怀疑。不过怀疑毕竟只是怀疑,她不敢也不能去证实。她曾让爸妈那样痛心,她实在没有脸再跟他们联络。 就在此时,挂在她办公室的风铃清脆的响起。纪乐萱的目光依恋的调向风铃。 风铃的声响是专属于她和他的默契。他说,当那个他送她的小鱼风铃响的时候,也就是他想着她的时候。 这一个月来,不知怎的,风铃响的频率比过去增加许多…… “亲爱的,你来看我跟小崎了吗?”乐乐看着风铃,温柔的微笑。 我也好想你……她在心底说道。 *        *        * 远东饭店三十八楼、可以俯瞰台北市夜景的高级意大利餐厅—— 姜羿与妻子楚楚的对面,坐着一位穿着名牌休闲服饰的高大男子。这张桌子还有两个位子空着,等待迟来的两人。 男人脸上没有一丝等待的不悦,正愉快的和姜羿聊着天。 纪乐萱和姜绫步入餐厅,乐乐手中还牵着小崎。 “这样好吗?哪有人相亲还带着孩子的?”姜绫担忧的小声大乐乐耳边问。 “没什么不好啊!彼此坦白才能节省时间,不至于有不当的误解。” 乐乐的回答让姜绫直翻白眼。 她这是什么语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来谈生意的哩! 不过话说回来,乐乐肯来相亲,已经令所有人都跌破眼镜。她以为,乐乐永远都无法自对钟阒的爱中走出来呢! 我想给自己重新出发的机会——乐乐的说法令姜绫为她高兴。 不过,乐乐真有那么容易就想开吗? 姜绫还在胡思乱想之际,他们已经来到哥哥、嫂嫂和那名男子的桌前。 “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范律钦绅士的起身迎接来到的两位女士。他眼睛一亮,立刻被眼前的丽人所深深吸引。 精致的五官,白皙透明的肌肤,有如飞瀑般乌亮的长发……这女子美得脱俗。除了美之外,她身上散发一种独特的、不应属于她年龄该有的成熟韵味,眉间轻锁着浓郁的哀愁,而紧抿的唇角,则显现和柔弱外表极不相称的坚毅。 正因这些奇怪的矛盾点,使人更加移不开目光。 “你就是华钦电子的范先生吧!你好,我是纪乐萱。”纪乐萱大方的伸出手。 范律钦回过神来,与她握手。 “这是我的儿子——钟绍崎。”纪乐萱低头对儿子说:“小崎,叫范叔叔。” “范叔叔好。”小崎有礼貌的打了招呼。 范律钦扬起唇角。短短的交锋,他已感受到女子掌控全局的气势,无怪乎是统驭总擎企业的年轻女总裁。 “这是姜大哥的妹妹,也是我的好朋友——姜绫。”纪乐萱介绍了站在她身旁的女孩。 和纪乐萱不同的,姜绫有着灵活的大眼、甜美的笑容,是那种一看就令人感到愉快的年轻女孩。 “嗨!” “嗨!” 他们没有握手,交换了一个亲切的笑容。 是他看错了吗?姜绫小麦色的健康肌肤上,似乎染上一抹好看的嫣红。 *        *        * 落坐后,范律钦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纪乐萱的身上。一来,是因为她是今天相亲的女主角;二来,是因为她就像一个大谜团,充满各种矛盾,让原来就容易对新奇事物好奇的他深深着迷。 “……所以你是从小在加拿大长大,大学毕业就自己筹组了电脑软体公司……” 所以他不是钟阒……不知怎么搞的,乐乐的心情突然低落下来。 她停下举叉子的动作。 原来她有这样的念头吗?以为钟阒没死,只是丧失记忆,换了新的容颜、新的身份,在另一个地方展开新生活。 爱情小说里是有这样的情节,但她怎会傻得去相信呢? 难道她对小绫、对自己说,要给自己重新出发的机会,而同意赴这次的相亲,其实只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实,她还残存着一丝企盼……或许,有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是钟阒…… 纪乐萱因这个突来的体认而震住了。她陷进自己奇异的思绪中,而没听清楚范律钦说了什么。 “……是啊!我没办法当个乖乖的上班族,我知道自己的个性不适合。” “那很好啊!”纪乐萱回过神来,用微笑掩饰自己失礼的分神。 绝美的笑颜更是动人心弦!范律钦看得痴了,目光移不开她的身上。 纪乐萱垂首,避开男人热切的眼睛。她毫无食欲的拨弄盘中的食物。 范律钦是个好对象,事业有成、外表俊朗、对小崎也很有耐心。 要说他有什么缺点,只能说他一点也不像钟自。除了眼睛有一丝神似,个性、思考模式、对事物的看法,全都南辕北辙。 钟阒不会开朗的仰头大笑;钟阒不会滔滔不绝的谈论公司的事;钟阒不会对小孩子伸舌头做鬼脸;钟阒不会…… 纪乐萱蓦然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干嘛比较范律钦和钟阒!? 不,也许该说,她为什么脑子里就只有钟阒? “天使兽——天堂之拳!” “仙人掌兽——回旋针刺!” 在纪乐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是,范律钦和小崎的笑闹声传进耳中。她讶异的抬头,发现范律钦竟有模有样的和小崎挥拳喊着,他兴致勃勃的表情像个大孩子,小崎也一脸兴奋。 纪乐萱与姜羿、楚楚交换一个疑惑的眼光。毕竟在这样的餐厅里,无视别人眼光快乐的玩起来,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吧? 反而是姜绫一脸兴味。 “你怎么也懂数码宝贝啊?”姜绫问他。 “我也喜欢啊!”范律钦坦然承认,想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道:“嘿嘿!了承认我是有点孩子气啦。” “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呀!”姜绫笑道。 “范叔叔,我们再来玩!”小崎已经忍不住叫道。 “好!”纪乐萱茫然的看着小崎炯亮的眼神,范律钦疼宠的表情,猛然一阵心酸涌上胸臆。在她面前,小崎一向是一副小大人的懂事模样,其实他还是个小孩,一定很想要一个男性长辈陪伴吧。 为了小崎,她也许该接受这个男人,而且她已经答应自己要抛开过去、展开新的人生,不是吗? *        *        * 饭后,纪乐萱和小崎让范律钦载回钟家大宅。 小崎早已累得在后座睡着了。 “下次,能约你跟小崎一起去玩吗?” 帮乐乐抱小崎进屋后,范律钦临走前问了这个问题。 不是不感动的,纪乐萱注意到他贴心的把小崎纳入问句中。 该答应还是拒绝?他的问题,其实是在征询她,同意跟他交往吗? 纪乐萱深吸口气,像是强迫自己下定某种决心。 “当然,我很乐意。” 范律钦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去。 纪乐萱目送他远去的车影,突来的空虚让她抱紧自己的双臂。她下意识的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放进嘴里,融化心头的苦涩…… 第二章 夜晚,姜羿来到位于信义区的一栋五星级旅馆,搭电梯到二十五楼后,他按下某间豪华套房的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子。 “小新,你找我干嘛不去我公司就好了,两个男人约在这种地方,不是很奇怪吗?”姜羿一见到他就抱怨。 当年跟在钟阒身边的小弟小新,如今已是掌理帮里重要堂口的大哥,听到姜羿这么一说,愣了一下。 “喂,你说什么?是你约我的吧!” “什么!?” “很好,你们都到了。”从两人身后突然传出的低沉男声,把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小新与姜羿交换一个惨白的面容,因为这个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 *        *        * “是我找你们来的。”他走近呆若木鸡的两位好友身前。“我必须约在这里与你们见面,因为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怕突然出现在你们办公室,会吓到你们。” “这样就不会吓到吗?这样更恐怖好不好!”姜羿先回过神来吼道。光是刚才的对话,他很快的得出结论。 眼前的男人是钟阒没错,而且他跟小新不是撞鬼了,钟阒是活生生的。 “天!你没死!” “阒哥!”小新大吼,冲上前抱住他。 钟阒也不禁动容,用力的握住兄弟的上臂。 良久,他们才分开,三人眼中都有难掩的激动。 钟阒先回复镇静。 “会吧!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我先跟你们解释这六年的情况……” 钟阒说完他这六年的经历,小新和姜羿都觉得不可思议至极。 “我去看过乐乐和小崎了。” “原来乐乐知道你没死的事!”姜羿替乐乐高兴。“不对呀!你怎么现在还在这里?不是应该回你家?” “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忘我刚刚跟你提过我结婚了,而且更不巧的是,这回在泰国度假村的案子上,我跟乐乐对上了。” “那你离婚就好了嘛!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就先离婚,然后再跟乐乐解释一切。” “我不能抛下sarah和她的女儿。她救过我一命,而且此刻是她最需要我的时候……”钟阒解释了帝尔集团内部的斗争,和sarah的身体状况。 “我不能离婚,但我会让乐乐先回到我身边。” 姜羿皱眉,“那可不如你想像中容易。乐乐跟以前不一样了,她有主见多了。我怀疑现在的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只要你招招手,她就乖乖回到你身边。要是她知道你有老婆、小孩,而且还抢了她的生意……”他摇了摇头。 对这点,钟阒自信满满。“不,不管她怎么变,她始终是我的乐乐。” 钟阒的自信看在姜羿眼里,真是刺眼极了。“哼!你可别这么笃定。我前几天才介绍个男人给她,她已经答应要跟人家交往了。” “我不担心。”钟阒斜睨了姜羿一眼。“乐乐永远不可能忘得掉我。”他因回忆而勾起一抹又苦又甜的笑容。“就如我不可能忘得掉她一样……” *        *        * 泰国 位于首都郊区的一座豪宅里,正举行一场夜宴,受邀的宾客不多,却都是大有来头。宴会的主人正是泰国的首富,也是拥有无数土地的大财主。 纪乐萱的出现立刻引起一阵惊艳叹息声。一袭改良式旗袍衬托出她的姣好身材,绝艳的脸庞上脂粉薄施却更显清丽。 “纪小姐,欢迎、欢迎。”男主人握住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桑里特先生,谢谢你的邀请,日后还要请你多关照了。” “那有什么问题。”桑里特唇边的笑意不减,眼中却闪着精光。 纪乐萱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现在不是谈公事的时候。今天晚宴的目的,是跟泰国商界人士建立关系,还有,就是会会帝尔集团的人。 与宴会厅里大部分的人都打过招呼之后,纪乐萱稍作休息,接过助理端来的香槟,随口问道。 “还没,应该快来了。” “嗯。” 到底这个帝尔的新总裁是何方神圣?纪乐萱边轻啜香槟,边烦躁的想着。 “度假村的案子,现在桑里特的态度如何?” “报告总裁,下周的会议他们就会作出最后的决议,是由我们或帝尔得标,届时就有答案。” “我不要等别人告诉我答案!这个案子我们志在必得!”这个度假村案是有史以来东南亚最大金额的开发案,结合好几个南部的小岛,要组成一个设施完善又有特色的度假新胜地。 取得这个案子的经营权,是总擎迈向跨国企业,打响国际知名度的好机会。这两年来,纪乐萱打败许多竞争者,好不容易得桑里特肯定的回复,本以为只剩签约仪式就可定案,想不到现在又杀出个程咬金,叫她怎么不扼腕! “是,我会派人再去打听。”助理的冷汗流下背脊。 “有荣幸请你跳一支舞吗?”一位男士前来邀舞。 纪乐萱知道他是泰国著名的实业家,她礼貌的微笑点头,将手交给对方。 *        *        * 不知怎的,纪乐萱始终觉得有一道目光在看着她,和一般注视的不同,那是专注得仿佛能穿透她的锐利视线。 她搜寻着室内,与几道男性爱慕的目光相遇,还有一些来自同性,带着妒羡的眼光投在她身上…… 不是,都不是这些。 那注视简直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束缚着她的身体…… 一种隐约的躁闷,让她推拒了舞伴下一支舞的邀约。 “对不起,我想休息一下。” “我替你端杯饮料吧?” “不用了,谢谢。” 纪乐萱独自走到阳台,深吸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 多想就这样一个人,多想不用对那些高官富商陪笑脸,多想不用对每件事、每个人都去计算得失,多想……自己还是那个只会弹琴的女孩,而非这个身不由己、面目可憎的商人…… 怎么……今晚的她如此多愁善感起来了?纪乐萱怅然失笑。 她从小皮包里拿出一颗糖果,含进口中。 以前钟阒总会放几颗糖果在身上。他说,有时候人生太苦,放一颗糖果在嘴里,就能缓和苦痛的滋味。 想不到现在的她也染上他的习惯了。 “夜里风大,会着凉的。”一个低哑、乍听下似无心,却是压抑着浓烈情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纪乐萱全身都僵硬了。 不可能!她一定是在做梦。就像过去六年发生过好几次的情形一样,这一定只是她因为过度思念所产生的幻听。 很慢、很慢的,纪乐萱转过身,心跳就这么戛然而止。 她发觉自己望入一双幽深的黑眸,挺直俊美的算梁,浓密飞扬的粗眉,如鬼斧雕刻出的深邃五官——那是她怎么也忘不了的一张脸…… 太她了,这回她不止产生幻听,连幻象都跑出来了。 纪乐萱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害怕稍微的动作就会让眼前的男人消失。 他来看她了!他在天上一定也知道她是多么思念着他,所以他来看她了。 “你……怎么了?”男人眼中有着关心。他伸出手,轻触她冰冷的脸颊。 纪乐萱一震,猛然回神。 不是灵魂!不是她的想像!他会动、会说话,灵魂不会有体温,而他有! 天!纪乐萱颤抖得厉害。 所以……难道……她可以相信吗?他……还活着!? “你的样子像活见鬼了似的。”他勾动唇角。 “阒!”她崩溃似的哭喊一声,扑进他怀中。 是见鬼也罢,是幻象也罢,她只想紧紧抓住她的恋人,仿佛害怕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 很难想像瘦弱的她,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紧抓住他,那种力道就像溺水的人,紧抱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绝望。 他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她自怀中扯离。 被推开的那刻,纪乐萱还无法意识发生了什么事,她茫然仰首看他。 “为什么?我是乐乐啊!” 他的沉默让她飞扬的心缓缓下降,脑子这才开始动转。 她这才注意到他和以往有些不同了。 他的脸上多了很多白白浅浅的伤痕,其中有一道从右眼斜斜直下,划过整个右颊。不难想像当初这些伤痕造成的,是怎样可怕的伤害。 她不自禁的伸出手,指腹轻轻划过那些伤痕,她的心揪痛起来。 突然,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阒,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是失去记忆了吧?” 他勾唇而笑,那是一个很哀伤、很哀伤的笑容。 他眷恋的抚摸她的面颊。“忘记你?怎么可能。要是有这么容易做到,也许会轻松许多吧……” 他的语气里有失落、无奈,还有很多的疼惜与不舍,而他的眼神……温柔得令她想掉泪。 “我记得你,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记得,初相见,你像个迷了路的落难天使;我记得,你为我做的炒饭的味道;我记得,你的琴音;我记得,那天的那片黄澄澄的向日葵花海;我记得,我们约好要帮你办一场音乐会,只有我一个听众的音乐会……” 随着他低沉好听的语调,纪乐萱脑中一一掠过当年的种种甜蜜,心里缓缓涨满了暖意。 “是啊,我们约好的……”她梦幻似的叹息。 钟阒没有回答。他只是凝视着她,始终是那样忧伤的眼神…… 纪乐萱陡然窜过一阵寒颤,似乎……有什么不大对劲。 如果……他不是失去记忆……那么……这些年,他在哪里? 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为什么……”她抬头茫然的凝望他。“这些年,你究竟在哪里?” “david!原来你在这里。”一个娇柔的女声闯入。“我和fiona找你好久呢!” 纪乐萱望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瘦弱苍白的东方女人,带着一个仿佛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小女孩,出现在钟阒身边。 纪乐萱睁大眼,紧盯着女人挽住钟阒臂膀的手。 “我来介绍吧。”钟阒的笑容变得苦涩无比。“sarah是我的妻子,这是fiona,我和sarah的女儿。” “你好!”sarah对她绽开温柔的微笑。 她怔怔站着,耳中像是听到他的话,却久久无法理解他说了什么。 她再也无法思想,她的世界已经在眼前裂成碎片…… *        *        * “你好!”她觉得自己所有的知觉都麻木了,奇怪的是,身体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她礼貌的颔首,话语自然的流泄出来。“对不起,我想我该进去了。” 纪乐萱转身,挺起背脊,离开钟阒,离开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纪小姐,原来你在这里。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吗?”桑里特遇见失神的她。 “当然。” 她跳舞、她说话、她微笑,从外人眼中看不出她有任何异常,只不过她的感觉像是被抽离了,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橱窗,看着自己扮演纪乐萱的角色。 “总裁,是不是该回去饭店休息了?”助理走到她身边。 “好。”纪乐萱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是助理这么问,她也不下意识的回答。 “那我去安排车子。”助理匆匆离去。 再回来时,他说:“好了,车在外面等你。” 等纪乐萱和主人道别之后,助理与她步出大屋。 助理忧心的偷偷看纪乐萱一眼。他感觉到她的不同,虽然她还是正常的跟人聊天、跳舞、也偶尔喝点酒,但他总觉得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刚来的时候,她还急着想见帝尔集团的人,最后却连问也没问。“怎么车还没来?”他们走到门口,没见到应该等着的车,助理连忙说:“总裁,你等会,我去看看。” “好麻烦你了。” 纪乐萱木然注视助理走向停在别墅前的一排黑色礼车。 “要走了,这么早?”低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纪乐萱一僵,这回她再不会以为是幻象。她转身,望进了一双内敛却狂傲的黑眸中。 为什么?她脑里忍不住闪过这样的疑问。为什么他还能若无其事的与她攀谈,表现出关心她的模样? “尊夫人呢?你不是应该去陪她吗?”纪乐萱神情冷漠而戒备。 她的生疏有礼让钟阒皱起眉。 “乐乐,你不了解,我们好好谈一谈。”他上前想挽住她的手。 “好像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纪乐萱退开一步,在两人间设下距离。“我的车快来了,你也该回去你太太身边了。再见。” 钟阒愕然看她转身抛下他。 她不理会他!他突然体认到这个令他讶异的事实。 为什么需要一点时间才能会意过来?因为他的乐乐从没不理他过。以前,纵使他对她做了再过分的事、再怎么伤她的心,她也无法真正对他冷淡。 而现在的乐乐做到了! 心口一阵不安,这一刻,他的笃定消失了。 “该死的!”他一个大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钢铁般的手臂锁住她。“你跟我来。” 钟阒几乎是把纪乐萱绑架到院子旁的阴暗角落。 纪乐萱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怒视他。“你到底要做什么!?”随着愤恨的低吼,痛到麻木的伤口撕裂开来,勉强用意志力冰封的情绪瞬间爆发。 他没死!他根本没死!当她为他伤心欲狂;当她独立扛下总擎,独立抚养小崎的时候,他竟娶了另一个女人,有了个女儿! 她记得自己曾在钟阒死后,对他的墓碑说过;她宁愿他离开她、宁愿他娶别的女人,至少他还活着;至少总有一天,还有遇见他的可能、还能见他好好的站在她面前! 现在,纪乐萱才发现那是个谎言。 不!她现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你这个浑蛋!”纪乐萱扬拳,怒气节节升高,她发狂似的捶打他的胸膛。“你让我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怎敢就这样若无其事的出现在我面前?该死的你!还介绍你的妻女给我认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刚开始,钟阒怔住了,因为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乐乐。他的乐乐遇到委屈,只会哭泣;他的乐乐傻气的为了等他,而饿着肚子;他的乐乐听说、柔顺;他的乐乐不会打人! “乐乐!够了!住手!”钟阒好不容易回神,立刻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听我说……” “我再也不要听你说!我竟然为你哭了六年!我让自己沉溺在伤痛中,我让所有关心我的人为我烦恼,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他用一手攫住她的两个手腕,用身材上的优势将她的身体固定在墙边。 在努力的挣扎无效后,她晶亮的眸子怒瞪他。 “我知道你有生气的理由,但你听我说,你不需要在意sarah的事。我要的人始终是你,这次我回来,就是要你和儿子回到我身边。”他飞快的解释着,俯望她的眼神充满情感。 一如以往的霸道语气、强势的姿态,他果然是她所熟悉的钟阒。可是经过六年,纪乐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到相信爱情可以克服一切的女孩。 “你要我回到你身边,以什么形式?”她目光炯炯。 钟阒听懂她的意思,但现在的他没有办法给她更多的承诺。 “我无法和sarah离婚,至少现在不能。不过……” “不过什么?”她打断他。可笑的是,分隔六年,她依然猜得出他要说什么。 “不过名分不重要是吗?你无法和你的妻子离婚,我还是可以作你的情妇,是吗?”钟阒呵钏阒,你未免欺人太甚!“哈!这对话很耳熟,不是吗?我记得当年你要娶楚楚时,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她充满讥讽的语调让他沉思了一会,似乎在找寻适当的解释,接着叹息。 “说来话长,这六年发生不少事。乐乐,你要了解,有些人、事是我没办法卸下的责任。” “责任?”纪乐萱听到这两个字笑了,却带着嘲讽。“又是责任!当年你娶楚楚,也是为了尽你对祖父的责任;现在又是责任!在你心中,婚姻难道就只是一种责任?那我呢?是不是我永远比不上你的责任重要?” “乐乐,我……” “总裁,你在这里。总算找到你了!”纪乐萱的助理气喘吁吁的闯进来,打断了钟阒接下来打算说的。等他跑近,才发现纪乐萱和钟阒暧昧的情势,“对……对不起……我刚刚找你找了很久,还以为……以为……” 天!助理暗暗心惊。他是不是破坏总裁跟这位男士的好事了! “我没事,谢谢你来找我。”纪乐萱对助理说。“我们走吧!”她无言瞪视钟阒。 钟阒衡量局势,不再坚持,放松了力道让她离开。 “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在纪乐萱走前,他在她耳边强势的宣示,“我会去找你,我们还有很多事没谈清楚。” “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再跟你谈。” “你无法躲开我,我不会允许的。”钟阒沉下脸。 纪乐萱仰头怒视他,他眼中冷硬的决心,让她的背脊窜过一阵寒栗。 她没再理他,随助理转身走开,却始终感到背后有一双灼热的视线瞅住她。一种再也无法逃脱的预感,让她的脚步越显慌乱…… *        *        * 目送乐乐离开,钟阒再也无心待在宴会里。告别了主人,他带着sarah和fiona回饭店。 “good night!”他亲吻女儿的面颊。 之后,sarah也和他道晚安,母女俩走进与他相邻的饭店套房里。 终于只剩钟阒一人,他脑子里全是今晚见到乐乐的情景。 她果真长大了,也变坚强了。其中最吸引他的,是她的怒气,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面貌,却奇异的挑勾他的欲望。 原来她也可以这样——水漾的大眼因怒气而晶亮,双颊微微泛着可爱的红光,红艳的唇诱人的噘起…… 让他恨不得立刻覆上那两片饱满柔嫩的唇瓣,吻她吻到她再也说不起怒骂他的理由。 钟阒勾起唇角,如果乐乐知道他居然存着这种心思,想必会更气吧! 可爱的乐乐!他恨海里此刻就能紧紧拥抱她。 不用急!钟阒对自己说。他有把握让乐乐回到他身边,而且是很快! 正当钟阒计划着下次见面要与乐乐谈的内容时,电话声响起。 “喂。” “阒哥,是我,小新!” “什么事?” “阒哥,你最近要小心一点。”小新的语气听来忧心忡忡。 钟阒知道小新绝不会随便说这种话。 “怎么回事?” “都要怪我!”小新自责的说。“我知道阒哥没死,太高兴了,那回和兄弟们喝酒,一不小心就说出现任的帝尔集团总裁就是你。结果消息走漏出去,让青龙帮的人知道了……” “青龙帮还在吗?”那次的对决,应该把他们的人都铲除了才对。 “青龙帮是溃散了。不过道上传出来一、二个死忠的兄弟,说要为他们帮里的十几条性命,找你报仇。” 钟阒沉思。只一、二个人是成不了气候,但反过来说,丧家之犬无后顾之忧,拼起命来就更加疯狂、无法控制。 “阿新,你先把他们的资料传给我。” “那没问题。要不要我派几个兄弟去保护你?” “暂时不用。” “好。” “对了,阿新,他们对我目前的状况了解多少?” “他们应该只知道你是帝尔的总裁,过去六年之所以消失,是因为受伤失去记忆。” “他们知不知道我恢复记忆的事?” “应该不知道。我只有说你没死,没说我们见面的事。” “好。” “阒哥,我……,真对不起。” “没事,你不用想太多,我会处理,有问题我会要你协助。” “那你要多保重!” 钟阒收了线。 青龙帮?他蹙起眉。六年前,他不怕那个人多势广的青龙帮,此刻的二个小角色,他自然更不看在眼里。 只不过,这回他有了更多的牵绊——乐乐、小崎、sarah、fiona。他必须更小心、更谨慎,绝不能让六年前的遗憾再发生…… 第三章 美国  旧金山 “阿坤,你确定没错?那个什么帝尔集团总裁,就是钟阒?” “没错,道上是这么传的。” 一栋古老雄伟的建筑旁的阴暗处,站着两个和背景极不搭轧的男子。 他们蓄着棕刷似的短发,满脸横肉,穿着花纹繁复的衬衫。 “妈的!等了两天也堵不到他,是不是你的资料有错?” “不会错,我已经先请这边的兄弟问过了。” “喂,我们可没有办法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好不容易从那老头身上再榨出一点钱来,这些钱付我们兄弟的机票也还勉勉强强,可不够我们在这吃住啊!” “我知道了啦。你别啰嗦,我们今天就把事情搞定!” 下班时间,帝尔集团大楼陆续走出下班人潮。 “喂,阿忠,干脆抓个人来问吧!” “阿兜仔的话我们又不懂。” “那个!”阿坤指着一个刚步出大楼的东方男子。 阿坤和阿忠交换一个邪恶的眼神,走出暗处,一人一边将那名男包围在中间,并胁迫他跟他们来到暗巷。 “你们要钱是不是?钱包给你们,请不要伤害我。”那男子吓得全身发抖。 “我们要找这个人。”阿坤亮出钟阒的照片。 “总裁?”男子认得照片上的人,只不过那照片看来,像是总裁年轻十岁时的样子。 “我们要怎么找他?”阿忠一把扯住男子的领带。 “总裁不在。他……好像出……出国了。” “干!”阿忠诅咒,转头对阿坤说:“怎么办?” “我看这小子不像在说谎。”阿坤撇撇唇。“喂,小子,把你所知道钟阒的事,都告诉我们!” 被两人制住的倒霉男子,虽不知这两个凶神恶煞为什么叫他们总裁钟阒,却迫于局势不得不将他所知的全数告诉他们。 “泰国?那家伙在泰国?” “是。”男子像要强调他的话似的频频点头。 阿忠和阿坤见再也不能从男子口中套出更多资讯,两人遂放开他,转身要走。 “两位,请稍等!”男子居然叫住他们。 阿忠、阿坤回头。 “嗯……看两位的样子,像跟我们总裁有些恩怨……” “小子!你想怎样?报警?”阿坤狰狞了脸,恶言警告。 “不!”男子紧张的拭汗。“正好相反。是这样的,我的上司正好也对总裁有一些意见,我在想,也许我们双方有合作的空间。” 阿坤和阿忠交换一个视线。这钟阒的敌人还真多,以前是他们家族企业的人,这回不知又是谁。 男子见两人有兴趣,就放胆的说下去。“是这样的,如果你们可以除掉总裁,钱方面我的上司可以出点力……” *        *        * 钟阒发现阿新提供的讯息没有错。今晨才陪sarah母女在餐厅用完餐,他就发觉有人在监视他。 “sarah,你先带fiona回房休息吧!” “你不跟我们上去吗?” “我想再喝杯咖啡。” “好吧!” 遣走sarah和fiona,钟阒可以专心面对来意不善的鼠辈。 他走出餐厅,刻意走向鲜少人迹的饭店后花园。 果然,跟在他身后的人沉不住气了。 “这次你死定了,钟阒!”阴森的吼声响起,一把刀白光一闪,猛然刺向他的后背。 钟阒早已看准地形,饭店的落地窗更让跟踪者的行动完全落入他眼中。 一个闪躲、转身、手刀落下,男子的刀被他抢下来不说,手腕也被钟阒制住,动弹不得。 “就凭这三脚猫功夫就想伤我!?哼!”钟阒沉声冷嘲。 “你别得意!我们兄弟不会放过你的!” “那也要你们有这个能耐。” “呵!就算身手比不过你,至少比的过你那个柔柔弱弱的老婆和女儿。” 钟阒闻言,脸色一变。“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对sarah和fiona不利。” “哈!没机会从你现在的妻子下手,还有你以前的老婆、儿子呢!” 钟阒暗暗心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皱紧眉心。“你说什么?” “上次我们利用纪乐萱引你上勾,你就真的来了;这次我们也可以如法炮制,再来个绑架……” 钟阒看着眼前男人丑恶的表情,恨不得痛殴他一顿,但理智却及时将他的冲动压抑下来。 他依然装作不知。“纪乐萱是谁?” 阿忠扬眉。“啐!原来你真的患失忆,难怪这六年你都没出现。” 钟阒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加重了扭转他手臂的力量。“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还有多少同党?” 阿忠挺硬气的,忍着痛,依然不屈服。 “你杀了我们帮里的兄弟,很快就会有报应的。你可以现在就把我给杀了,可是我告诉你,我兄弟不会放过你的!” 钟阒瞪视他,知道再跟这个人耗下去,也得不到结论。就如他说的,他还有同党,除非把他们都一次解决了…… “滚!” 他一推,阿忠便狼狈的跌在地上。 钟阒没再去看那人一眼,他烦躁的大步走回饭店。 他不怕这些人,却很难预防他们对他身边的人下手。sarah和fiona他会将她们紧紧保护在身边,至于乐乐,他绝不能让他们发现他已经恢复记忆了。 如果让那些鼠辈知道乐乐对他的重要性,历史必定再重演,而那是他怎都不愿意发生的事…… *        *        * “怎么回事?” 纪乐萱蹙起眉头。 “为什么帝尔的人也会来?度假村的案子不是决定由我们承揽了吗?” “是……本来应该是没问题的。照理说,我们提供的条件已经是最好的了,可是桑里特先生临时说要双方的人一起开次会,我们也觉得很突然。” 纪乐萱牙一咬。最近她是怎么了?老是遇见不开心的事。先是与钟阒的重逢打乱了她的心,再来原本是囊中物的案子又生变化。 跟在她身后的一群高阶经理,感受她的低气压,各个低头不语,一行人在窒人的沉默中,走入桑里特集团大楼的会议室内。 一进入室内,纪乐萱就看见了桑里特的右侧,坐着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纪小姐。”桑里特起身迎接她。“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那晚在宴会上,不知你们是不是见过了?这是帝尔集团的david和他的夫人。” 是钟阒和他的“夫人”! 纪乐萱脑中轰然一响。原来钟阒就是那个神秘的帝尔总裁! 她一抬头,恨恨的瞪他一眼。他就是那个抢她生意的男人。 sarah是典型的东方美人,纤细的身子在高大的钟阒身边,像是小鸟依人般有种楚楚可怜之感。 猛然袭上胸口的刺痛,让纪乐萱咬紧了牙。 在纪乐萱身后的高级主管中,有几个资深的见到钟阒,则抽了一口气。 他……他不是死去的钟阒吗? 纪乐萱跟钟阒虽然都听见讶异的低语声,但两人都没多加解释,众人也只好吞下满腹的疑问。 纪乐萱感觉钟阒的目光炯炯的凝视着她。她昂起下巴,用高傲的姿态来掩饰内心的混乱。 “你好。”sarah用带着美国口音的中文,对纪乐萱微笑打招呼。 “你好。”乐乐强迫自己颔首回礼,垂在身侧的拳却握紧了,指甲用力刺入掌心。奇怪的是,她竟不觉得疼。 她将情绪掩饰得很好,会议的主持人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今天把帝尔和总擎两位总裁找来,是为了度假村的案子……” 桑里特还没说完,纪乐萱就先开口: “桑里特先生,我记得这个案子我们已经谈妥是由总擎承揽,为何你迟迟不签约,反而要找不相关的帝尔集团来与会?这是什么道理?” “关于这点,我们对总擎也很抱歉。可是这个案子实在太大了,我们不得不谨慎行事。” “你放心,总擎绝对有能力接这个案子。”纪乐萱强调。 “这个……”桑里特有脸色看来似有难言之隐。 “总擎虽有不错的实力,但在旅馆经营方面,经验却远较帝尔不足吧。”钏阒镇静的插口。 “是这样没错,我们也是考量到这一点。” 桑里特频频点头称是,令纪乐萱眯起眼。 “桑里特先生,你是什么意思!?你要把总擎换掉吗?” “不、不,事情不到这样的地步,只是我们还需要好好评估评估。” 纪乐萱瞪视钟阒一眼。绝对是他从中作梗。 如果他以为她还是过去那个吃了闷亏只会暗自哭泣的乐乐,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她要让他知道,拜他之赐,这六年来她已经不一样了。 她不会输他的! 纪乐萱挺起胸膛。“你不用评估了,我保证总擎给予的,是最优惠的条件。” “哦?”桑里特立刻有兴趣的扬眉。 “度假村的利润,我们提供百分之五十作为给贵公司的权利金。” 桑里特看来颇为心动,但钟阒随之的一句话又让他犹豫起来。 “那也得等到有利润吧?度假村能回收至少要五年以上,所以总擎的说法,事实上只是画了个饼,并不能解饥。” “david说的有道理。” 桑里特对钟阒言听计从的态度,令纪乐萱咬牙切齿。 “那么就事先付如何?总擎愿意支付一千万美元的权利金。” 纪乐萱傲然睨视钟阒,挑衅意味十足。 她比价的行为令钟阒皱眉,这样互砍价格的结果,只有造成两败俱伤。虽明知如此,但他又不得不跟进。“一千万有何难?帝尔也做得到。” “是吗?”纪乐萱冷哼。“那五千万呢?” “五千万!?”桑里特眼睛一亮。 “五千万!?”总擎的高阶主管则是吓出一身冷汗。 总擎虽说近年来经营绩效不错,但在这个案子上已投注了许多资金,是否能再挪出五千万?实在是…… 钟阒沉下眉眼。“纪总裁似乎太冲动了。我相信桑里特先生重视的是品质,而非价格吧!要不然这案子早就发包了。” “没错,品质比价钱更重要。”桑里特闻言频点头。 纪乐萱咬紧牙。很显然的,这回交锋,钟阒赢了她。她的急切激动反而显出她的慌乱和没有经验,不过她不会示弱的。 “那么,桑里特先生,你的决定是什么?” “老实说,我现在无法告诉两位答案。”桑里特苦笑。“我必须和我的幕僚再讨论,最快两天之内会给你们两位回音。” “ok,静候你的决定。”钟阒跟纪乐萱对这个决定都不能满意,但却只能这么回答。 会议已无进行下去的必要,纪乐萱推开椅子站起来,和主人告别。 从眼角的余光,她忍不住望了钟着一眼。 钟阒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他温柔的扶起娇弱的妻子,所有心神都专注在sarah身上。 这个画面刺痛了她的眼。 说什么我要的人始终是你,说什么你不需要在意sarah。根本全是骗人的!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纪乐萱猛然察觉自己的思绪,一咬牙,转身走出会议室。 钟阒停下手中的动作,深深注视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 *        *        * 是夜,钟阒回到下榻的饭店,脑海里全是乐乐生气、受伤的眼神。 他无法立刻去找她,因为要让青龙帮余党相信他失去记忆,这么一来,才不会让乐乐和小崎陷入险境。他真恨这种情况! 钟阒拨了一个国际电话。“阿新,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阒哥,你最好不要轻敌。根据道上的风声,那些家伙全是不要命的疯子。还有消息说,他们得到美国那边金主的支援,所以就更难处理了。” “美国?是谁?” “不知道,对方好像不是道上的。会不会是阒哥在帝尔那边得罪了什么人?” 钟阒沉吟一会儿,他已经有怀疑的人了。“知道了,这边我会去查。” “爹地!爹地!” 钟阒挂下电话,敲门声响起。他开了门后,fiona就这么冲进他怀里。 “怎么了?”小女孩惊惶的表情令钟阒一凛。 “是妈咪……妈咪又生病了啦!爹地,你快去看妈咪怎么了,好不好?” 钟阒立刻抱起女儿,大步走向相邻的房间。 “sarah!?” 躺在床上的女人发出微弱的呻吟。 钟阒冲身床畔,只见sarah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因强忍疼痛而咬紧的下唇已泛出红色的血痕。 “药呢!?” 对这情况不陌生的钟阒立即问道。 sarah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微弱的手指向梳妆台。 钟阒放下fiona,一个大步冲向梳妆台,在抽屉里找到那瓶熟悉的白色药瓶。 他倒出药丸,喂sarah吞下。 她的呼吸渐渐缓和,脸上虽依旧没有一丝血色,但至少已不再有痛苦扭曲的表情。 “妈咪……” 小女孩的大眼里满是忧虑和恐惧,她的小手抚摸着母亲的面颊。 “fiona,别怕,妈咪没事了。对不起,吓着你了。”在钟阒怀中抬起头来,sarah虽然还虚弱着,却强打精神来安抚女儿。 “fiona乖,爹地带你去和nancy睡好不好?” “不要。”小女孩噙着泪水,这时怎么也不想离开妈咪去跟保姆睡。“我担心妈咪……” “妈咪有爹地照顾呢!fiona乖乖去和nancy睡,这样妈咪才能好好休息,病才好得快。” 听钟阒这么说,fiona才点点头。看得出来她并不情愿,却懂事的不再坚持。 “妈咪,good night!”fiona亲吻sarah的面颊,sarah也回吻她。 “sweet dreams!”sarah挤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        *        * 安置好了女儿,钟阒再回到sarah房中。 sarah坐起来靠在床头,她苍白的小脸露在深蓝色的丝被外,显得更加瘦弱了。 “我不该又让她看见我发病的。” sarah自责的开口。“我不该一时心软而答应跟她睡,瞧我把她吓得……” “没事的,你别想太多。”钟阒坐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fiona不会有事的。” “david,”sarah叹息。“我是个自私的母亲。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我是不怕死的。老实说,我甚至期待着死亡的到来。因为这样,我就能和richard在天国重逢了。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fiona了。你不是不知道,当年richard的亲人对我这个外姓的女人继承帝尔集团,有多么愤怒。他们使出的那些卑劣无耻的手段,根本让人防不胜防。fiona还那么小,将来我走了,她该怎么办?” “还有我呢!” sarah扬起一抹感激的笑容。“这些年多亏有你。” 钟阒确实做了很多,要不是有他在,她跟fiona可能早被野心勃勃的亲戚派人暗杀,或是逐出wynn家了。没有钟阒,帝尔也不可能一步步回归正常运作。 “说这个做什么?”钟阒摇头。“要算的话,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他们相视而笑。确实,他们共同经历过许多,依他们的交情,早已不须言谢了。 sarah躺在钟阒温暖的胸膛里。良久,她再次开口: “david,你老实对我说,你是不是已经想起过去的事了?” 钟阒震了一下。 “为什么你会那么想?”他并没有下面回答她的问题。 sarah勾起唇角。“很简单啊!我看到你看她的表情……那个纪小姐,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钟阒没否认。想起乐乐,眼中掠过一抹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 “能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吗?” 钟阒娓娓叙述他和乐乐的事,从初相见,到他出事…… “天!那你恢复记忆之后,为什么没有立刻去找她!?”sarah听完立即轻喊。 钟阒烦躁的用手耙过额前的黑发。“我找过她,可是她不能接受我已经有妻女的事。” sarah瞠大眼。 “那你就跟她解释清楚呀!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且当初我们结婚的目的,只是因为我的病,所以我们想在我死前巩固你在帝尔的地位,这样才能确保fiona将来的继承权,这些纪小姐应该会了解的。” “我还有另外的顾忌。”钟阒咬牙切齿,恨恨的叙说青龙帮余党威胁他的情形。 sarah敬畏的看着他。 钟阒今天跟她说的,她要花好久才能消化。 原来这个跟她相处六年的男人,有这样复杂的过去。 “……你和fiona在我身边,我会尽力保护你们,但是乐乐,为了她的安全,我必须暂时疏离她。” sarah倒抽了口气。 “她会恨你的!” “她已经恨我了。”钟阒笑得苦涩。 sarah静静看着钟阒。 今晚的钟阒是她不曾见过的面貌,她没想到一向冷静自信的他,也会无奈、挫败、焦躁、痛苦……而这些都因为他爱的女人。 “可是这样,以后纪小姐会原谅你吗?” “我相信我的乐乐,”钟阒只能这么相信,“她会等我的。” 第四章 “为什么?” 在会议室里的是上次会议的原班人马——泰国桑里特集团代表、帝尔、总擎企业的高阶经理人。 “很抱歉,这是我们的决定。这个案子太大,而两家公司的提案都各有可取之处。我相信结合总擎的财力和帝尔的经验,一定会更臻完美。” “你不能强迫我们接受……”她试着讲道理。 钟阒打断乐乐,“我倒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提议。总擎和帝尔可以合组一家公司,共同经营度假村。” “是,那将是完美的组合。”忙不迭同意的当然不是纪乐萱,而是桑里特。 “可是我……” “纪总裁,既然我们都需要这个案子,又不能单独吃下来,不如合作。” 他叫她纪总裁!纪乐萱脸色一白。除了重逢的那晚,他表达出要她回到身边的强烈意图,之后钟阒的表现只能用陌生人来形容。 是你叫他别再来找你的!纪乐萱啊纪乐萱,你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勉强忍住受伤的感受,纪乐萱要自己专注在公事上。 其实撇开情绪来看,这个合作案对总擎有利无害,既能减少资金支出,又可借此机会学习帝尔的经营经验。 “好!我同意。”她不会躲避的。如果他可以做到公私分明,她也做得到。 “那太好了!”最高兴的是桑里特。有两大财团的助力,对他而言,是最完美的结果。“以后就倚重二位了。不知接下来你们有什么计划……” “这个案子拖了一段时间了,我想立刻开始进行。”钟阒开口。“明天我就到萨雅岛去。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的经营团队会在那里,从事实际的勘探和规划。” 桑里特闻言,满意的微笑点头。“有david盯着,相信一定没问题。”他转头对乐乐问道:“那么,总擎这边……” “我本人会全程参与。”她没有退却的理由。 “那好,你们就住在我在萨雅岛的别墅吧!那里充当筹备处正好适合,我会派人去整理,有多少人数,你们再告诉我的秘书好了。” 桑里特看来十分开心。“终于把这个案子决定了,这事值得我们开香槟庆祝庆祝!” 他唤来属下,准备香槟。不一会儿,众人的杯子都已装满金黄色的佳酿。 “祝我们的合作愉快、成功!” 纪乐萱随众人举杯。透过闪着金光的水晶杯,她的目光无意间与钟阒的视线交会。 他这回没来得及别开目光,她清楚的看见了他冷峻的脸上,闪过无数难以言明的压抑情绪,既渴望,又无法企及的一种深沉悲哀。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表情?纪乐萱忘了呼吸。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消失了,周遭的人事物模糊了,她全神贯注在钟阒的目光里。 他的表情僵硬,似乎也想从这迷咒中解脱,却无能为力。 乐乐的身体不自觉的发热,光是看着他就是一种折磨。经过这么多年,他对她还是具有强烈的影响力。 终于,水晶杯的碰撞声唤醒了乐乐,她猛的转开目光,心跳却依然狂乱…… *        *        * “你要待在泰国一个月?为什么作这种决定?台北的业务怎么办?” 回到台北的办公室,乐乐第一件事就是见姜羿。 乐乐抿着唇,心情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将她这回去泰国时遇见钟阒,还有其后发生的事,对姜羿交代。 “我见到钟阒了。”她以这句话作为开端。 “我知道啊!怎么样?你们决定在泰国度蜜月呀?一个月未免太长了。不过考虑你们分离了六年……” 纪乐萱讶然抬头,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你早就知道他没死?” “知道呀!他那天突然出现,还把我和阿新吓得半死呢!他说要去泰国把你追回来,结果真如他所说,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他没跟你解释吗?他不是故意不回来找你,而是因为他失忆了六年,他的婚姻完全是因为要报答那女人救他、照顾他的恩惠。” 这是纪乐萱第一次知道他失踪六年、娶妻生子的原因。不是由钟阒亲自向她解释,竟是透过姜羿。 “他什么也没说。”纪乐萱僵冷着面容。“可能他觉得没必要对我解释;也可能他娶sarah并不单纯只为报恩;可能六年的时间毕竟太长了,人的感情会变。” 姜羿看着她,以对乐乐的了解,他自然能感受她平板话语中的压抑和痛苦。 为什么事情会搞到这个地步?他原本以为经过六年,好不容易这对经历波折的情人可以在一起,到底出了什么事? “怎么会这样呢?钟阒没要你回到他身边吗?” “他是这么说了,但我拒绝了,他也从此没再提过。” “乐乐,老实说,你其实希望他再多努力点,来赢回你的是不是?” 纪乐萱一震,脸上闪过一抹被人看透的难堪。 “我承认,也许我的内心是有过这样的期待,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吗?他不打算放弃他的妻子、女儿,甚至,那之后他的表现完全把我当成陌生人。 我想,他是不想破坏他目前美满的家庭吧!也许他仔细想过了,他的妻子还是比我好。我怎么跟她比呢?他们共同生活了六年、他们共有过的,比起我和他那短短的一年,不知要多多少呢!”她笑着说,看似洒脱,可带着淡讽和自怜。 姜羿怎么会看不出她的伤心。 “我不相信是这样。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事,否则钟阒没有理由……我去问他!”姜羿说着,立刻起身拿起电话。 “不要!”纪乐萱立刻阻止了他。“姜大哥,给我留点尊严好吗?”她握住他的手,苦笑。 姜羿一时无法决定。他恨不得立刻跟钟阒把话说清楚,又不想伤害乐乐的感情。 “目前我不想再谈感情的事了,只想把事业做好,还有把小崎照顾好。” 她都这么坚持了,姜羿还有什么话说? 纪乐萱转身将注意力转到公事上。 “台北的业务我会透过电话和e-mail联络。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也许到时要请你帮忙。” “没问题,我也是总擎的大股东。”姜羿义不容辞。 “对了,那小崎怎么办?他一个月见不到你,不会很难过吗?” “我想让他跟我一起去。” “那他们父子免不了要见面……” “无所谓。我不会刻意让他们见面,也不会故意回避。小崎有权利知道他的父亲还活着,至于认不认父亲,由他决定。不过,我无论如何不会让钟阒夺走小崎的。” 姜羿敬畏的看着纪乐萱。他知道这六年她长大了、成熟了,但不知道她可以这么坚强、勇敢,看来他不用为她担心了。 “那我先走了,等会儿还要去接楚楚呢!她逛街也该逛完了。” 姜羿走后,纪乐萱冷静的外表垮下来。她木然注视窗外,眼中反射出来的不是屋外的风景,而是钟阒的影子。 她不断想起他注视她的模样,他介绍他妻女的模样,他回忆他们曾许过的诺言的模样,他说要她回来的模样,还有他温柔的握住sarah的模样…… 叮铃、叮铃……挂在窗边的风铃声响起。 纪乐萱震了一下,猛抬头。 “停止!”她命令。 风铃不停,一声声响得更加狂肆。 “那是骗人的!你不可能还想着我!你不是已经决定跟她在一起了?说什么风铃响时就是你在想我,都是假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好骗的小女孩,我不可能相信的!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独自与那风铃对峙着。风铃无视她的瞪视,不停的响着。 纪乐萱再也忍不住,捂住颤抖的唇,有种湿滑的感觉从眼角蔓延,滑过脸颊,流进嘴里…… *        *        * 泰国  萨雅岛 这是位于泰国南部的一群岛屿,拥有天然的热带森林,未经观光客肆虐的白色沙滩,丰富的海洋生态。这里是桑里特的家乡,在他经商成功之后将岛屿整个买下来,准备开发为一个新兴的度假胜地。 本岛上人烟稀少,建筑物则顶多是当地人的小屋,桑里特豪华的别墅在这里显得非常突出。 三层的维多利亚建筑,总共有三十五间客房,据说桑里特时常招待生意上的伙伴到此度假。别墅维持管理得相当好,备有一名管家和数十位仆役。 以纪乐萱为首的总擎员工住在西翼,钟阒带领的工作人员则住在东翼。 总擎与帝尔的工作人员,在充当办公室的宴会厅里工作。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会议室里不断传出谈论声、电话声、敲打键盘的声音、影印机和传真机的声音。 与宴会厅相邻的两间小书房,是纪乐萱与钟阒的办公室。 今天所有的工作人员正在办公室里开会、双方的人马各坐在相对的两边,桌上是摊开的设计图、文案、草稿、统计资料等等…… “这是我们这次度假村设计概念的主轴,我们打算把泰国当地的特色融入现代建筑之中……”在台前讲解的是钟阒。 纪乐萱坐在台下,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不用克制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着他。 他的思绪还是一如以往一样缜密,他布着淡淡伤疤的强壮手臂,有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他的黑发添了几缕白丝,却更显成熟稳重。六年了,他不显苍老疲态,反而更添一股中年男子的性感魅力。 看着他,她发觉自己竟一直屏住呼吸。 她低头喝了口杯水,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太难了!她当初怎会以为自己能够冷静的与他共事?如果光是看他,就能引起她这么强烈的反应的话…… 不行!乐乐告诉自己,绝不能让他看出他对她还有影响力。 “虽然钟总裁的设计很有创意,但我觉得在水土保持方面,我们还需要作更详细的评估。”纪乐萱冷静的举手发言。 钟门注视她,眸中是难掩的欣赏。乐乐真的不一样了! 纪乐萱虽接受到他的讯息,却依然面无表情。她不需要他的认可,现在他们是站在相等地位的工作伙伴。 工作伙伴……是的,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不是…… *        *        * “小崎想做什么呀?今天妈咪休假,可以陪你一整天呦!”纪乐萱坐在儿子的床上,抱着他,轻轻用手梳理他睡得凌乱的黑发。 “好棒!”小崎兴奋的张大眼。“我想要去游泳!” 乐乐伤脑筋的咬着下唇。她不会游泳呢!怎么办? “小崎不想练琴吗?还是看故事书呢?” “不要不要!我这礼拜都有乖乖练琴,今天小崎想出去玩。” 小男孩毕竟是小男孩,尤其正到了好动的年纪。她已经越来越不能负荷他的需求了。 “好吧,我们出去玩。去野餐好不好?妈咪带你去后面的花园。” 对小崎而言,野餐一点也不刺激好玩,不过既然妈咪只能想出这样的活动,他就勉强跟她去吧! “好吧。”小崎嘟着嘴同意了。 *        *        * 纪乐萱放松的坐在柔软的草地上,上方的大树遮去炽热的暑气,她闭起眼,享受许久不曾感受的宁静。 “妈咪,有向日葵耶!”有个好动的儿子有身边,纪乐萱的宁静就持续不了多久。 她睁开眼,第一次仔细打量这座花园。花园里有一片艳黄色的向日葵花海,远处有一座细致精美的秋千架,泳池边有一座表演用的小舞台。 多年前,曾有一个男人对她许下诺言,要在像这样的地方为她办一场演奏会…… 体内猛然窜过的剧痛,让她紧抱住自己的手臂。 “妈咪……”小崎蹲下来,担忧的看着母亲苍白的面容。“你怎么了?” 纪乐萱望着小崎忧虑的小脸,记起自己的承诺——她不能在儿子面前表现出她情绪。 于是,她挤出一个笑容。“妈咪没事。小崎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小崎点头。 乐乐拿起野餐盒,开始找食物。“呐,找到了!小崎最爱吃的巧克力三明治。” 她抬起头,发现小崎的注意力不在食物上,而是渴望的望向远方。 “小崎?”顺着他的视线转头望,乐乐浑身僵住无法动弹。 不可能错辨的是——他的身影。 伴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语声,他将那个宛如洋娃娃般的小女孩架在肩膀上。随着他不停的跑着、转着圈圈,小女孩的笑声、尖叫声也没停过。 一种熟悉的苦涩涌上心头,纪乐萱蓦然了解到——原来,钟阒也有这么轻松的一面;原来,他可以跟小孩玩得这样疯、这样投入;原来,他是个称职的好父亲…… “好了、好了!快把她放下来!好危险!”sarah又是担心、又是含笑的温柔嗓音传来。她站在一旁,仰望着钟阒架在肩上的女儿。 那轻斥的语气、不赞同的皱眉,听在她耳里、看在她眼里,是一种她奢望的幸福…… 乐乐从自己的悲伤中拉回来,转头看儿子,看到的是他渴望、羡慕的表情,她突然好心疼、好不舍。 “小崎,走!我们回去。”她僵硬的说,拉起儿子的手站起来。 纪乐萱原本打算就这么静静离去,但他们突然的起身,引起了钟阒的注意。 她看见他的目光穿过花园投向她和小崎。她屏住气息,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期待…… 他的妻子对他说话,他低下头来聆听,视线依然没有自她和小崎身上移开。然而,他只是看着,毕竟没有向他们走来。 那刻,纪乐萱了解了,他是不会走向她和小崎的。纵使他想,但只要有他的妻女在,他就不会、也不能。 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爸爸。这个认知来得突然,而且痛彻心扉。 “小崎,走吧!”纪乐萱别开视线,握着儿子的手转身离开。 *        *        * 钟阒瞪着电脑荧幕,从美国传来的电子邮件上,不只报告了了某人亏空公司资产的情况,连他与台湾帮派合谋的事都写得一清二楚。 他拨了一组电话号码,给他在集团的得力助手。“cliff。” “总裁,你收到我寄的信了?你的消息很正确,那家伙确实有有跟台湾方面挂勾。你想,我们是不是要把这些资料交给警方?” “能确定台湾方面有多少人吗?” “我们的人是有密切跟踪他的行动,不过他每次都是透过电话跟特定的对象联络,目前还掌握不到台湾那边有多少人。” “该死!” “总裁,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先别打草惊蛇。继续掌握他的行动,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将所有歹徒一网打尽。” “是。” 挂下电话,钟阒立刻又拨了一通国际电话。 “阿新,上次你说美国这边的金主,我已经派人盯着了。你那边查得怎样了?那几个家伙究竟有多少人?藏在哪里?” 阿新有些讶异于他异于寻常的烦躁与急迫。 “就快了。”阿新简单报告目前掌握的状况。“目前掌握的有两个人,可是他们好像还有一、二个没有现身过的同伙,因为好几年没在道上走动,所以很难确定。不过快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听不到钟阒的声音,阿新忧心的问:“阒哥,怎么回事?” 沉默了一会,钟阒咬牙道:“我今天遇见小崎——我的儿子,他跟乐乐在一起。我没有办法靠近他,我真恨这种情形,我更恨自己身在泰国,一切只能靠你和我在美国的助手帮忙。” “阒哥,再忍一下。你很清楚青龙帮的行事作风,他们最常用的就是从你身边亲人下手这种卑鄙手段。” 钟阒诅咒出声。 虽然了解他的心情,阿新仍警告:“阒哥,你要小心。我看他们应该近期就会出手。” 第五章 钟阒尽量避免与乐乐相处的机会。越是在她身边,他就越难控制自己不去碰她,不对她坦承一切,所以他只好让自己不看、不想、不接触。 夜晚的别墅十分静谧。钟阒睡不着,再次确定sarah和fiona房外的警备状况无虞之后,他一个人走下楼,打算到他的临时办公室处理公事。 白天明亮的别墅在夜晚则幽暗而安静,平时充当会议室的宴会厅显得空荡荡的。钟阒发现对面的小房间里透着光亮。都午夜了,乐乐还没睡? 虽然警告过自己,但钟阒的双腿像有自己意识般,向她的办公室走去。 门没关,他看见乐乐倦极似的趴在一堆文件、图稿上睡着了。 她还是这样,从来不懂照顾自己。以前有他可以盯着她,可是这六年,有谁可以照顾她呢? 他的心揪痛着,走近乐乐身边,看见她苍白的脸庞和纵使熟睡还微微拧着的眉心。 他誓言要给她幸福,却始终是她不幸的来源。 深深的自责、无限的怜惜,让钟阒忘却在暗处等待给予致命一击的敌人,此时此刻,他只想为乐乐做些什么…… 他脱下外套,轻轻搭在她纤弱的身上。 乐乐的眉心敞开,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回到钟阒怀里的梦,鼻间闻到他独特的男人气息,肌肤感受他的体温…… 缓缓自幸福的感觉中苏醒,她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眸。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突然慌张起来。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会感冒的。” “我……”他温柔的语气让她红了脸颊。“早上的图我还搞不太懂,还有公司那边传过来的资料也还没读完……刚把小崎哄睡,我就……其实没什么,我已经习惯熬夜工作,夜里比较清静……” 她蓦然停住。奇怪,自己干嘛跟他解释这么多!? 钟阒眼中的怜惜让她心头更乱,她抿紧唇,努力收拾起混乱的心绪。 突然注意到肩上披着的男性外套。“谢谢,还给你。”纪乐萱脱下外套,递还给他。 感受到她特意疏远的态度,钟阒拧起眉,僵硬的接过外套。 “这些年,你辛苦了。”他陈述一个事实,压抑着心疼。 简单的两个字——辛苦,她乍然听在耳中,竟有种轰然的震撼。六年的岁月仿佛在眼前闪过,她突然笑了起来,陷入回忆。 “刚接下公司的我很慌、很怕,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一个错误的决策,就足以毁掉你用尽心力得到的总擎;每个晚上,我在恶梦中醒来,以为自己忘了做某项重要的事。 公司的高级干部每个都怀疑我的能力,每个都在等着看我出丑。我受不了了,那次的经营会议,我痛哭失声,一屋子的男人全被我吓傻了,那时候真的很糗。”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的淡然,钟阒心里却激荡不已。 他恨不能拥抱她,告诉她再也不用勉强自己,往后的日子有他来保护她。可是他不能,现在不能。 钟阒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放在掌心,递到她面前。 她一僵,有片刻的抗拒,但又无法逃开迷咒,伸手从他手心拿过糖果,放到口中。 她记得,他的遗书里写着: 我答应过你,要让你一辈子再也不吃糖了,可是这种时候,我所能想到的就只有送你一包糖果,如果心很痛,就吃一颗糖果吧。 “那时候留给你的糖还有剩吗?还是都丢掉了?” “剩?怎么可能剩?半年都不够吃哪。”她仰首,笑了,眼里漾着水意。 他深深注视她,也和她一样…… 钟阒灼热的视线凝住她,两个人都感觉到气氛变了。 虽然他没碰她一下,她却感觉到他的烙印。 他的头向下,朝她靠近。 警觉到钟阒的逼近,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刚气息,她不禁屏息,回忆变得鲜明。 曾经,在他怀里火热的厮磨;曾经,被那双结实的铁臂紧紧困抱住;曾经,无数的缠绵缱绻、深情呢喃…… 她想别开视线却不能移动,她想跑却麻痹了,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缓慢的,钟阒的唇触及她的,那只是轻微的碰触,却让两人不由得一颤。 “乐乐……”自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低沉压抑的嗓音,诱惑而令她无法克制。 她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她知道他的迟疑是在等待她的应允。 纪乐萱颤抖的伸出双手,捧住他阳刚黝黑的面庞,想去感觉他、想要拥抱他,最后她分开唇邀请着他。 钟阒猛然收紧双臂抱住她,饥渴的吻着她。这个吻一点也称不上温柔,痛苦、狂暴、绝望,恨不得在对方身体上烙下自己的印记。 急切的抚摸、窒息般的拥抱、身体与身体的接触、唇舌交缠深锁……再怎么都不够,只想感受对方的存在…… 刚开始,钟阒根本没注意到那狂乱的脚步声、急切呼唤他名字的声音,直到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钟阒终于放开纪乐萱。两人互社,在彼此眼中找到相同的震撼,和激情尚未退去的迷茫。 “总裁,您在这里吗?”门外有个男声询问着。 钟阒的理智恢复过来,立刻领悟到那个声音,是属于他派在sarah门外守卫的保镖。 “等我一下。”他匆匆对纪乐萱说,打开门,走出去。 “怎么回事?” “不好了!夫人……” 纪乐萱只听到这两句简短的交谈,接着钟阒就急忙的随保镖而去。 他说等一下,但她知道他是不会再回来的,因为sarah…… 他走后,室内比往常来得孤寂,她抱住空虚的双臂,感觉到寒冷难耐,而那冷,是打从内心深处汩涌上来的…… *        *        * “shit!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钟阒怒吼着,快步走进sarah的房内,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气。 sarah躺在床上,脸色和床单一样雪白,颈间缠着杂乱的布条,怵目惊心的鲜血不只在那些布条上有,连室内地板、床单上也都是。 “sarah!”他冲到床边。幸好,虽然她紧闭着眼,微弱起伏的胸膛表示她还有一丝生息。 “准备直升机!安排sarah去曼谷的医院!”钟阒转身对属下命令。 “是。”立刻有人匆匆离去执行他的命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钟阒森寒的视线射向帝尔集团的安全部门主管。 “报告总裁,刚刚有人从窗外潜入,想绑架夫人。我们冲入室内,夫人已经被他们制往。绑匪威胁要找总裁,我们本来想去找您,结果……想不到夫人就抓着绑匪的刀子往自己脖子上抹……我们也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绑匪见状就抛下受伤的夫人逃走了。” “那些绑匪有多少人?捉到没有?” “报告总裁,有两个人。我匀已经派一组人去追了,不过还没有消息。” 钟阒咬紧牙根。那些鼠辈开始行动了!他早猜到,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要是他在这里陪sarah,要是他今晚没下楼,要是他没跟乐乐…… “sarah。”钟阒坐在她的床畔,充满愧疚的低喊。 sarah微睁开眼,虚弱的对他微笑。 “你为什么做这种傻事?”他怒瞪她。“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我来处理就好了。” “不要紧的,只是皮外伤。我本来就不想活了,你也知道这个病把我折磨得有多惨,只要你不出事……你知道我把fiona托付给你了……” “不行,我不允许你死。”钟阒严厉的道。他的家人,他绝对保护到底。 “总裁,直升机准备好了,曼谷医院那边也联络好了。” “好。”他抱起sarah,低头对她说:“现在什么都别说了,我带你去医院。” *        *        * 钟阒走后,纪乐萱发现自己已无心在工作上。 她走回二楼的寝室。一路上,她感觉到别墅里一反往常的灯火通明,钟阒住的那翼不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她没有特别费心去注意,她的心被无限的懊悔所占领。 她怎么能让他吻她?以刚刚的情形,她根本也和他一样投入。想到自己是这么没志气、没坚持,她就恨不得捶自己一拳,狠狠打醒自己。 别傻了!他吻你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只是要你作他的情妇,他从一开始就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你还期待什么呢?纪乐萱问自己。 钟阒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他说他要她,但从相遇那天以后,他没有一丁点对此认真的表现,甚至把她当成陌生人。 刚刚他一听到sarah,就毫不犹豫的抛下她离开,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证明在他心中,她是比不上他妻子重要的…… 以前他跟楚楚在一起的时候,她还可以说服自己他是爱她的,还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他们是相爱的,所以她可以抛下世俗礼教,跟他在一起。而现在,她连这一点自信都没有了…… 纪乐萱经过儿子的寝室,轻轻推门进入。 最可怜的是小崎,那天他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钟阒和他的女儿,那个景象简直撕裂了她的心。 纪乐萱走到小崎床畔,为儿子盖好棉被。叹口气,她怜惜的拨开覆在小崎额上的黑发。 不对劲!好烫! “小崎?”纪乐萱感觉像被人从头上淋了一盆冷水,全身发寒。“小崎?” 纪乐萱唤了好几次,甚至摇晃他的身体,可是小崎怎么也叫不醒。这时候,她才发现他全身都好烫,而且已经陷入昏迷。 “天!” 她立刻奔出小崎的房间寻求支援。管家是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于是她奔下楼。 “请你帮我叫医生来看看我儿子!他发烧了!”委幸运的,她一下子就见到了管家。她也没多想为什么大厅有那么多人,为什么这个时间管家会在这里,纪乐萱一心只想着小崎。 “纪小姐,对不起,我正忙着送sarah夫人到曼谷的医院,夫人她受了伤。您可不可以等一下?” “我不能等!我的小孩也不能等;如果你们正好要送人去曼谷,那我的儿子也要去!” “可是直升机就要起飞了,而且也载不下这么多人。” “求求你!我儿子情况很不好!” 纪乐萱正与管家争执间,钟阒抱着sarah下楼。 “直升机在哪!?” 她听到他焦急的低吼声,回头。 钟阒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随着他助理的指示快步走大门。 “钟阒!”纪乐萱再也忍不住大吼。 钟阒转身,微瞠大眼。 她奔到他面前。“我儿子发烧了!我要送他去医院。求求你,载我们一程。”纪乐萱低下头恳求他。 钟阒愕然瞪着她。乐乐全身发抖,脸色因慌乱而青白。她求他,为了儿子!他跟她的儿子!他咬紧了牙,压抑下心疼。 “当然!快把他送上机!roger,你去抱小孩下来!” “可是,总裁,这样直升机载不了那么多人……” “你跟steve不用上机。” “什么?”roger和steve是负责安全的人员。“那万一……”万一总裁和夫人又遇到那群绑匪怎么办!? “行了,有我。快去吧!” “是。” 听到这句话,纪乐萱整个人几乎要因释然而虚脱,但此刻不容许她软弱,她引领roger到小崎房里。看小崎被小心的抱起之后,她迅速的收拾了几件衣物,随roger奔下楼。 不到五分钟,直升机起飞,机上除了驾驶,就只有钟阒、sarah、纪乐萱和小崎。 钟阒将sarah安顿好,忧心的望向在乐乐怀中的小崎。 “小崎怎么……”他正想问乐乐儿子的状况,sarah却在此时痛苦的呻吟出声。 该死!她又发病了!偏偏在她受伤最脆弱的时候。他摸索自己的口袋,幸亏他一直随身携带她的药。他忙着将药丸倒入掌心喂她服下。 “小崎、小崎……”纪乐萱抱着儿子不断唤着他的名字,小崎却一直没有恢复意识。 过不了多久,小崎突然痉挛起来。她更慌了,巨大的恐惧揪住她。 “怎……怎么办?钟阒,小崎他……”纪乐萱下意识的抬头寻求帮助。 钟阒根本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他低着头对sarah说话,一边喂她吃药。 纪乐萱怔怔看着这一幕,那一刻,她发现自己是完全孤立的…… *        *        * “小崎还好吧?” 钟阒走进病房,纪乐萱抬头,看着他。 他脸上有一夜未合眼的疲惫,下巴冒出新生的胡渣,不知是不是医院光线的原因,他原本黝黑的脸颊泛着不健康的苍白。 想必他是彻夜守着sarah吧? “我的儿子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盲肠炎开刀只是小手术。你太太呢?还好吗?”她无懈可击的礼貌,只让钟阒更蹙紧眉头。 他不喜欢她的态度,好像他是个陌生人。 钟阒走近小崎床畔。 “嗨,小崎!你觉得怎样?痛不痛?” “很痛,可是我都没有哭。”小崎骄傲的看着他。 “很小。”钟阒赞赏的点点头。“小崎是个勇敢的孩子。”像极小时候的他,倔强又爱逞强。钟阒在心里激动着,脸上却不流露出痕迹。 小崎整个脸都亮了起来,因开刀而苍白的双颊染上颜色。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叔叔的赞美这么重要,但他就是自然的想跟他多亲近。 钟阒和小崎闲聊着,他对小崎的任何事都很有兴趣,小崎当然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纪乐萱看着这两张相似的脸,看着小崎眼里的光芒,泪水涌进她的眼眶。她想大声告诉儿子,这个男人就是他的父亲;想用力推开钟阒,叫他不要来惹她的儿子…… 但她终究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小崎,好了,别说那么多话。医生说你要多休息,叔叔也该回去照顾他的太太了。” “乐乐?”钟阒锁着眉,他怎会听不出她语气中的酸涩和愤怒? 他叫她的小名更激怒了她。 “请你出去,别再来打扰我们母子了。”昂起头,她冷冷的注视他。 钟阒知道乐乐有权生气,而且现在不是解释一切的好时机。几个深呼吸之后,他对小崎挤出一个微笑。“小崎,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叔叔,你还要再来看我哟!” 小崎的眷恋撕扯着他的心。 “我会的,我保证。”他保证,他会尽快让他们母子俩回到身边,他保证…… 钟阒绷紧着脸走出小崎病房。 “先生,你怎么可以到处跑!”护士小姐看到他,皱起眉。“你昨领先输了那么多血给那个小男孩,现在应该在病床上休息。” “我没事,谢谢你。” 钟阒现在脑里想的不是休息,而是如何逮到那群鼠辈…… *        *        * “roger,现在情况怎么样?”刚回到sarah病房外,帝尔的安全主任已经在门外等着钟阒。 “报告总裁,已经掌握到那两名绑匪的行踪了。他们行动很快,跟着我们来到曼谷,不过他们没想到我们已经盯上他们了。” “很好。” “总裁,我们是不是要把这两人交给泰国警方处理?” “不。”钟阒眯紧俊眸,突然勾起唇角,那是一抹阴沉至极的笑。“把他们押送回台湾,我在那边的人会处理。” 他虽没说怎么“处理”,可是roger已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共事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狠恶阴森的表情。 “随时准备行动。” “是。” 钟阒走进sarah的病房。她还在熟睡当中,于是他打国际电话回台湾。 “阿新!” “是,阒哥。” 钟阒向他简单叙说昨晚的事,接着说:“那两个人交给你处理。” “没问题,我保证他们绝不可能再来纠缠你。”三言两语间,两个人的命运已经决定。 “不过,阒哥,我怕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根据我手下兄弟调查的结果,他们应该还有一个同党。” “该死!”钟阒怒吼。这些鼠辈究竟何时才清得完! “我知道你心急,可是还是要小心为上。” “知道了。” 钟阒收了线。床上的sarah仍一动不动。他想起乐乐、小崎、fiona……他最亲的人…… 他绝对要保护他们周全,不管要用任何手段。 *        *        * 医院的夜里还有间歇的咳嗽声、护士的走动声、医疗推车滑过地板的声音,但比起白天,还是安静多了。 纪乐萱已经累得趴在病床上睡着了,小崎却因为睡了一整天而了无睡意,一双大眼瞪着白色的天花板。 小崎听见一记微小的声音,接着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小崎立刻张大眼。“叔……” 男人用一个手势让他噤了声,不过小崎还是开心的笑了。 男人摸摸小崎的头,赞赏他的乖巧。 小崎看见他看着熟睡的妈咪叹了口气,很温柔的替妈咪披上外套。小崎想,这就是妈咪需要的。他一直觉得妈咪很辛苦,需要有人照顾她,而这个叔叔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坐在小崎另一边的床上。 小崎很仔细的看着他。“叔叔,你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我受过伤,很严重的伤。” 小崎拧紧眉心。“一定很痛!”他在伤口上呼气,每次他受伤妈咪都是这么做的。 钟阒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生怕一个小动作不会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我可以抱抱你吗?”钟阒粗嘎的开口。 小崎伸出一双小手臂抱住钟阒的颈项。 钟阒怔住一秒钟,随即用力回抱他。 小崎没有挣扎,乖巧的任他抱着,小小的头颅靠在他肩上。 “叔叔……”他迟疑的开口。 “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等我伤好了,把我放在你肩膀上,像那天我看见你抱你女儿那样。” “小崎很喜欢这样吗?”多单纯的要求啊! “嗯。”小崎点头。“我看我同学的爸爸都会这样做。我好羡慕喔!可是我没有爸爸……” 钟阒心情激动,用尽力气才能克制住情绪。 “以后只要你想要,我就会抱你。小崎说好不好?” “嗯!太棒了。”小崎兴奋得双眸发亮。 钟阒又拥着儿子小小的身躯,久久才不舍的离去。 *        *        * 小崎的伤口经过几天的疗养已无大碍,sarah的情形似乎比较复杂。 纪乐萱不想知道有关sarah的事,但毕竟在同一所医院,又住同一层的头等病房,她还是会不时见到很多医生在sarah病房出入,并不时在病房外集会讨论。 不是听说只是皮肉伤吗?有必要如此慎重行事吗?抑或钟阒对她太小心翼翼了?明知这样很无聊,纪乐萱心里还是难免涌起一股酸涩苦楚。 “明天就一起搭机回萨雅岛吧!”钟阒特地走了一趟小崎的病房。 听到他低沉浑厚的嗓音,纪乐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整理好思绪,才抬起头,正视他的时候,脸上除了冰冷,没有任何表情。 “不用了,我们可以自己安排。” “别傻了,既然顺路,没有理由不一起回去。”钟阒看她的表情,好像她是个耍脾气的小孩。 有,理由就是她不想再看到他照顾、维护他妻子的样子。但是,她当然什么也不会说。 “好吧。”纪乐萱终于同意,只为了不愿在他面前显现出自己还在意。 钟阒满意的点头。“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第六章 他们一行人在第二天回到萨雅岛,迎接他们的却是意想不到的访客。 “小崎!你怎么样?痛不痛、要不要紧?乐乐,小崎没事吧!?你打电话来的时候只说小崎盲肠炎开刀,什么也没说,把我跟爸爸、妈妈、哥哥都吓死了……”把纪乐萱和小崎淹没的是,姜绫连珠炮似的声音。 “小崎没事了。你怎么会来?”习惯姜绫的急性子,纪乐萱也选择了最有效率的回答。 “当然是来看你和小崎啦!还有一个人。”姜绫退开,纪乐萱才注意到一旁的范律钦。倒不是因为姜绫比较高把他挡住了,而是因为姜绫太吵,一下子把所有的目光焦点都吸去了。 纪乐萱愣了一下。范律钦,她几乎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更别提她曾答应与他交往。 “范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喂,乐乐,人家可是你的男朋友耶!他担心你,来看你,有什么不对?”姜绫抢答,还不忘投给在一旁的钟阒挑衅的一眼。显然在她来之前姜羿已经将情况都告诉她了。 “乐乐,你还好吗?小崎也还好吗?”范律钦关心的问。 纪乐萱不由得尴尬的红了脸,因为他的用心更显得自己的失礼。 “谢谢你,我们都很好。”她仰头对他绽开感激的微笑。 她这一笑,却让钟阒看得几乎咬碎了牙。他的乐乐因为另一个男人而脸红了,他的乐乐对另一个男人微笑了!那些原本该是专属于他的表情…… 他抿紧唇,胸臆间像哽着一口躁怒的闷气,无处宣泄,直冲上脑门。 姜绫把钟阒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她一方面偷笑,因为钟阒毕竟是在乎乐乐的;一方面却也更生气,因为她不懂钟阒在搞什么鬼,既对乐乐还有感情,为什么还死守着他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妻子? “好啦!我们别在这里聊了,这里有外人在不方便。去你的房间吧,乐乐。”姜绫又瞄了钟阒一眼,很得意的看到他阴沉着脸。 “好。”纪乐萱忙不迭的同意,因为小崎确实需要上床休息。 范律钦从roger手上接过小崎。“来,范叔叔抱你上楼。” 钟阒注视四人上楼的背影。他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他的儿子被那男人抱在怀中……他向来的笃定自信崩落了一角,突来的愤怒和恐慌让他额冒青筋,鼻翼歙张。 一只冰冷的手挽上他的臂弯,钟阒拉回注意,看向身边的人。 sarah轻声叹息。“你还好吧?”他铁青的脸色实在让人不得不担心。 “没事。”钟阒一咬牙,甩开心头的窒闷,逼自己专心在sarah身上。 “我送你上楼休息吧!你也真是的,医生都说以你现在的状况最好留在医院,为什么你还坚持回来?” “我不想待在医院。”sarah微微一笑。“在我最后的日子里,我只想和fiona多相处,为她多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在美国的家里不快乐,因为老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亲戚打扰,在医院更别说了;只有在这个岛上,我可以真正的速到自由和快乐。” “你不应该放弃治疗,也许有一线希望……” sarah摇摇头,哀戚的一笑。“david,没用的,你知道的。” 钟阒沉默。就如同她所说,他其实是知道的。 “妈咪!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从楼梯上奔跑下来的粉红身影,一下子扑到sarah怀中,紧紧的抱住她,sarah也给女儿一个拥抱。 望着相拥的母女,钟阒不得不承认sarah的决定是对的。 *        *        * 原本度假村的工作进度,因为小崎和sarah的住院,而中断了一个礼拜。再回到会议桌上,气氛却明显的改变了。 “光是这座在lobby的水族箱,就要耗资上百万美金?我不赞成。” “我倒认为这是我们度假村的特色之一,这种投资应该很值得。” “可是其后的维养费用呢?” 会议桌的两头,一对男女各自捍卫自己的立场,谁也不相让。 而其他的人则不安的在椅子上挪动身体,或者与对坐的人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 从这礼拜以来,纪乐萱与钟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在任何议题上均持相反的意见,大至发包的建商、工程款的算法,小至浴室的建材、管道间的大小,都可以吵上半天。再这么下去,已经延宕的工期,不知何时才能赶上进度了。 “嗯……两位总裁,我看水族箱的案子还是先搁置吧!先决定高尔夫球场的地点,才好发包规划。我们这里有两项提案,一个是在本岛的西岸,那里的好处是可以俯瞰海岸线;另一个是本岛的南岸,好处是土地平整,施工比较容易。”总擎的营建副总提案,暂时化解两人的论战。 “我想还是实地去看看。”钟阒点头。 “我也去。”纪乐萱立刻说。 “好吧!那何时出发?” “越早决定越好,不如就现在。” “可以。” 很难得的两人有了共识,营建副总当然马上说:“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        *        * 萨雅岛是个大部分土地还未发的小岛,有些地方根本不是车子可以到达的,所以他们一行人只有选择徒步。 他们之中只有纪乐萱一个女性,她很自然的落在后方。奇怪的是钟阒明明可以走在前头的,却始终保持在离她一步的距离。很快的,两人就变成单独走在一起。 纪乐萱一直感觉到钟阒的存在,几乎每次他一靠近,她就深受复杂的情绪所扰——渴望的、气愤的、怨怼的……连她自己都厌恶的矛盾情绪。最后,她总会想起那个画面——钟阒拥着sarah,担忧写在脸上…… “小崎还好吧?”他突然出声,让沉浸在自己思绪的纪乐萱猛回神。 “很好。”她用一贯的冷漠包装自己。“你的妻子呢?伤可复原了?最近都没见她出现在会议上。” “她的身体不好,我不想她太劳累。”sarah的病情急剧恶化,这个星期几乎已经下不了床了。 好个温柔体贴的丈夫!纪乐萱咬紧下唇。 见她不语,钟阒也绷着脸。“那个男人是谁?”终于问出这个萦绕在他心头整整一个礼拜的问题。 这个礼拜以来,看着那男人形影不离的跟着她和小崎,简直快把钟阒逼疯了。 “他是谁似乎不关你的事。”她傲然道,甩开钟阒,大步往前走。 “乐乐!” 他喊她乐乐!也只有在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唤她;在人前,他总是拘谨有礼的叫她纪小姐或是纪总裁。为什么?因为顾忌他的妻子吗? 想到这点,纪乐萱越觉得委屈,泪水开始涌进她的眼中,她不想他看见,走得更急了。 她理也不理他的态度,让钟阒又惊慌又愤怒。 “乐乐!”钟阒提高音量吼道。 纪乐萱的眼睛仿佛布满红雾,她无暇注意脚下的路,只想远远逃开这个令她伤透心的男人,突然一颠踬,她几乎摔在地上。 钟阒及时拉住了她。“你在搞什么鬼?” 她这么一摔让钟阒的心脏停止了一秒,然后极度的担心变成愤怒;温柔的关心变成了失去理发的嫉妒。 “你心虚了是不是?我只不过是提到那个男人,就可让你冷静全失?你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 纪乐萱从他的怀抱里抬起头,因为刚才的失足,因为他窒人的愤怒拥抱,几缕滑溜的乌丝不驯的遮覆住被怒气染红的粉颊。 她炯炯的直视他,一个字一个字咬牙说:“你没有资格问我,我跟他的关系,一点资格也没有。” 钟阒闻言脸色一白,像被她甩了一巴掌。他沉默下来,脸上闪过无数难以言明的情绪。 纪乐萱心里难过极了,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宁可他反驳她的。他的霸道呢?他要她的决心呢?为什么都不见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事事与他作对,她对他所发出的愤怒,其实是掺杂着深沉的痛苦…… “痛……”泪水滑落她的脸颊。 钟阒回过神,将她小心翼翼的扶靠在路边的大石坐下。 “扭伤了吗?”他流露出担忧。 她摇头。她的脚并不痛,痛的是她的心。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两人,他们就这么感受彼此的气息、体温,如此靠近却又遥远。 打破沉寂的是纪乐萱。也许这么做是在伤口上洒盐,可是不把事情弄清楚,她怎么也不能甘心。 “你……为什么娶她?” 钟阒深深注视她。“六年前……”他没有回避她的问题,以平静得看不出情绪的口吻低声细述: “在那爆炸意外中,我虽没有立刻死去,却受了重伤。经过一天一夜的海上漂流之后,被一艘游艇上的人救起来,救我的人正是sarah。 由于头部的重击,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想不起过去的事,就算想起来也不济事,因为我几乎长达两年的时间都瘫痪在床。现在我还能站在你面前,都要感谢sarah从不曾放弃我。 她很善良,也很可怜。她的丈夫刚去世时,她肚子里怀着fiona,而她的身边全是觊觎她财产的夫家亲戚。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发现她的处境与你相同,又或者我在她身上找到和当初的你相同的气质——她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单纯、美好、柔弱、惹人疼惜。 我和她一同经历过生死、病痛、经营危机,在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及时提供帮助,后来她需要我,我也不能撒手不管,所以我们结婚了。虽然我已经恢复了记忆,可是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纪乐萱全身僵冷。听他描述他和别的女人的感情,听他说她需要他……她好恨! “那我呢?”泪雾迷茫了她的眼。“那我怎么办?我就不需要你吗!?” “乐乐……”钟阒捏紧拳。天!这太难了。他该怎么向她解释,他现在不能与她太接近?以乐乐的个性,若她知道真相之后,只会不顾一切的紧跟在他身边。 他告诉自己这么做全是为她好,可是乐乐的眼泪却撕扯着他的心。 原谅我!我必须对你残忍。钟阒在心底呼唤。 “别这样。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事事都得依赖我的女孩,现在的你可以撑持起整个跨国企业。你够坚强,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但sarah不同,她不能没有我。”天知道要说完这些话,要用尽钟阒所有的自制力。 她不可能察觉他的心思,事实上,他的话带来的冲击太大,纪乐萱只能不可置信的瞠大眼。 她不能接受他的说法!一点也不能! “是你要我变坚强的,记得吗?”她痛心的喊。“是你留给我那封该死的遗书、留给我那个该死的公司。我不要这样的,我根本就不想坚强,是你逼我的!你忘了吗!?你要我坚强、独立,而现在这居然是你抛弃我的理由!” 我不想抛弃你!在此刻,我最想做的就是将你拥入怀中!你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吗? 钟阒几乎就要全盘托出了,但话到嘴边,他又及时用理智将它强压下来,因为……现在的他什么承诺也不能给她。 “对不起。”钟阒咬牙低语,这是目前他唯一可以给她的。 纪乐萱久久的注视他,久到心已冷绝、死绝。 她缓慢的、镇定的抹掉脸上的泪痕。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sarah不能没有你,所以你要放弃我。” 她凌厉的注视他,冰封起感情,看起来像是在谈论公事一样的冷静。 “这是我现在不得不作的决定。如果你愿意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事情解决之后,你就会知道我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了。” 他强调现在,她听得出来。她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笑了。 “为什么你还要对我说这种话?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心,要给我一丝模糊暧昧的希望?你的意思是以后就可以跟我在一起了吗?我还能相信吗?你随口说的话,总让我傻傻的等待着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以后。 记得你以前也告诉过我一样的话;乐乐,给我一点时间,总有一天我会分分秒秒守在你身边,再不轻言离去。结果那次,你娶了楚楚;第二次,你要我等你,结果,等到的是你生死未卜的消息。” 她深吸一口气,仰起头,静静的看着天空。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面对他。 她美丽的唇边挂着一抹哀伤的笑,那笑颜,让钟阒看得痴了。 “我不会再等你了,不会让自己再为你伤心……” 他一震,胸口像被人猛击一拳似的难过。 纪乐萱没有再看他一眼,她从石上站起来,离开了他。 *        *        * 下午回程的时候,纪乐萱一直把钟阒当成透明人,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晚餐。 钟阒从头到尾视线都没有离开坐在对面的纪乐萱,和她身边的男人…… 由于个人工作的需求、时间不同,别墅里的早餐和午餐都是采自助式的,只有晚餐的所有人集中在餐厅用餐。 他曾暗自庆幸这样的安排,让他可以多跟乐乐相处;却也痛恨这个安排,因为在众人面前,他必须保持与她的距离。 看着他最心爱的女人与他的儿子就在眼前,却要装作漠然,这是多么折磨人的一种酷刑。 而今晚简直就是地狱,因为她的身边坐着另一个男人。 那是属于他的位置!那男人有什么资格坐在她与小崎中间!? 他们不时轻声谈笑的模样看在别人眼里,简直该死的就像一家人!钟阒额冒青筋,几乎咬碎了牙。 “你今天工作,我和小绫、小崎到海边游泳。”范律钦对纪乐萱笑着,露出一嘴白牙,晒黑的健康肌肤闪着年轻活力的光彩。 “真是对不起,我没空陪你们,还要你帮我带小崎去玩。”纪乐萱歉然道。 “没关系啊!本来你就是来工作的,我这趟来也算是度个假。” “你公司那边呢?不要紧吗?” “不要紧。我负责的是创意部分,实际营运的部分交给我的partner,所以我在不在公司不要紧。” “哼!”一旁的姜绫忍不住亏他。“说得好听,其实你根本是个吃闲饭的家伙吧!否则哪有一个公司负责人在不在公司都无关紧要的。” 范律钦一愣,随即笑开。“也许是这样也不一定。” “小绫,你别瞎说。范先生是设计软体的鬼才,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纪乐萱忍不住为他说句公道话。 “好好好!算我说错。唉,只不过跟你男朋友开个玩笑,瞧你紧张的帮他说话。” 纪乐萱尴尬的红了脸,她还不习惯小绫老是把她跟他说成一对。 范律钦的表现倒是落落大方,他握住纪乐萱放在餐桌上的手。 “谢谢你。”他笑道。 纪乐萱更无措了,又不好意思当众抽回手给他难堪,只好虚弱的回以微笑。 姜绫看着相视微笑的两人,眸中闪过一抹刚刚的戏谑相反的黯然。 隔着一段距离的钟阒同样端详着他们,双眸眯紧。 “小崎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吧!”为化解尴尬,纪乐萱只好转移话题。 “不会啊!我们很合得来。你说对不对?小崎。” 小崎从餐盘上抬起头来。“嗯,我喜欢跟范叔叔玩。”范叔叔一点大人架子都没有,感觉上就好像他的大玩伴。 “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david叔叔。”小崎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句话。 说完,他又低头吃饭,留下一群错愕的大人。 纪乐萱瞥见钟阒唇边,有着一抹骄傲得意的笑容,气得咬牙切齿。 不公平!他凭什么只花了短短的时间,就收服儿子的心!? 她一改先前的疏远有礼,主动将纤手贴在范律钦的臂上,对他柔媚的一笑。“律钦,饭后我们去海边走走吧!” “太棒了。夜里海边散步,非常浪漫!”范律钦开心点头。 不过,显然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感染一同用餐的人。钟阒的目光几乎可以杀人,姜绫则猛然低下头专注在食物上,就连纪乐萱也是若有所失的表情…… *        *        * 夜里的海边,确如范律钦所说的,相当浪漫。淡蓝的满月悬浮在暗黑的海上,空气里是海水特有的味道,白色的海浪冲击沙滩,清凉的海风轻拂…… 纪乐萱静静走在范律钦身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听小绫说,你是学音乐的,好厉害!我从小最垂涎那些学音乐的女孩子了,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绑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坐在钢琴前面。 啧!真优雅、也真高不可攀。我一直就希望有一个学音乐的女孩作我的女朋友。瞧我在说什么,”他搔搔头,“我这不就有一个我理想中的女朋友了吗?” 望着他脸上愉快的笑容,纪乐萱无言以对。 “其实,我并不如你想像中那样,学音乐的女孩也分很多种……” “不!我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你就是我想找的那种女孩。你温柔又有气质,不像小绫,大刺刺的像个男孩子似的。” “你跟小绫很熟?”这点倒是让纪乐萱有些惊讶。他们不是跟她同一个时间才认识的吗? “我们还蛮投缘的。不过你别误会,我跟她的感觉比较像哥儿们。” “嗯……”其实,她并没有嫉妒的意思,也许最糟的就是这一点。她完全不在意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甚至隐约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到底自己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换成是钟阒的话,只要他看着sarah,她的心就有撕裂的感觉…… 怎么又想起钟阒?她不是说过要把他忘记了吗? 纪乐萱慌张的收起心神,专注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下次弹琴给我听好吗?” 这才注意到范律钦刚刚似乎说了很多,但纪乐萱只听到最后的一句——弹琴!? “我已经很久不弹琴了。” “为什么?不是很可惜吗?学了这么久。” 她一怔,眼光飘远。 不再碰那台他送的白色钢琴,只因害怕熟悉的琴韵带来太多痛苦的回忆。 她仰首,给他一个礼貌的微笑,就连回答也是中规中矩,看不出情绪。“没时间吧!这几年,公司的事很忙……” 范律钦停下步伐,低头凝视她,皱眉。“像你这样的女人,不该沾惹商场的铜臭。”他轻柔的奖手搭在她肩上。 “你值得有人疼,有人照顾,有人替你挡去那些丑恶的人、事。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当那个照顾你的人好吗?我保证,一定能给你一个安定的家,一个除了弹琴,不再有烦恼、不再需要勉强自己的世界。” 纪乐萱完全不能动弹,心里高筑的城墙崩溃塌落,忍了不知有多久的泪水涌进眼眶。 他怎么知道!?这些年她一直渴盼有人能对她说:乐乐,你不用再坚强、不用再武装自己,我会为你挡去肩上的重担。 她不用再苦撑,眼前的男人可以给她想要的安定和保护。他的外貌、条件、个性无一不完美,更何况他又疼小崎。她找不到更好的对象了,如果她想彻底忘掉钟阒,范律钦是她最佳的选择…… 纪乐萱模糊的想着。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是对的,接受这个男人才是正确的…… 范律钦低下头来。 他就要吻她了!纪乐萱的脑中警铃大作,理智叫她接受这个吻,直觉却慌乱的想转身逃开。 她闭上眼睛。男性干燥的唇轻触她的唇瓣…… “不!”她霍的张开眼,将他推开。“不,对不起,我不能……”捂着唇,她惊恐的看着他,退了一步,再一步。 从范律钦眼中的震惊、失望,她知道她毁了一切,包括将来可能的幸福。 范律钦能提供她所想要的一切——安定的感情、被宠爱的感觉……可是她居然不想要。她不想要,因为这些如果不是来自“那个人”,对她而言就没有意义。 “对不起。”她只能失神的重复这句话。 这句话浇熄了范律钦的想望。他是聪明人,又怎会听不出她的拒绝。 “没关系,我懂。”他苦笑着。最起码这一点风度他还是有的。“我们回屋里去吧!晚上风大。” 他们走回别墅,一路无语。 到了大门,纪乐萱握住范律钦的臂弯,歉然的揪着他。 “对不起。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知道我作了很愚蠢的决定,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女人。” 范律钦颓然一笑。“这是个很老套的分手理由,不过其实我们也不算开始过吧!” “我并不是敷衍你。我是真的认为你很好,只是我没有这个福气……”纪乐萱急急澄清。 “我知道,你是忘不了小崎的爸爸吧?小绫跟我提过你的过去。” 小崎的爸爸!?是吗?真的是因为他吗?纪乐萱沉默了下来。 “早点回去休息吧!以后我们还算是朋友吧?”范律钦洒脱的问。 “当然!” “你先上去吧,我不送你回房,就在这里看你上楼。” “good night!”她点点头,转身走开。 上了楼,她回头,看见他仍凝望着自己。 她向他微微颔首,他也对她挥挥手,示意她快些回房。 纪乐萱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他垂下肩,再也装不出潇洒。 “嘿,你……还好吧?”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再加上一双灵动的大眼,出现在范律钦身边。 “我一点也不好,我失恋了!”在小绫面前,他不用假装。 “可怜的家伙!我陪你去喝一杯吧!” 他很自然的跟着她走。他们在厨房的冰箱里找到一些啤酒,两人跑到露天游泳池边,坐在地上喝起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在大门前闲晃,还捡到失恋的我?”范律钦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姜绫咽下一口啤酒,借着酒意,她转头看他。“喔!我睡不着啊!整个晚上都想着你跟乐乐在一起,想着你们不知道在做什么,心里很难过。” 范律钦噗的一声,喷出口中的啤酒。 “什……什么?你……”小绫该不会是那个意思吧!?难道她…… “我喜欢你啊!喂,你很没礼貌耶!那是什么态度!”她明亮的黑瞳挑衅的瞪着他。 他说不出话来,第一次感觉到心脏猛烈的狂跳,只因她嗔怒的娇颜,只因沉醉在那双灿亮的明眸之中…… 第七章 纪乐萱走上楼,先去看过儿子。 小崎已经熟睡,她坐在儿子床边,静静看着他那张神似他父亲的脸,微微失神。 你是忘不了小崎的爸爸吧? 今晚范律钦对她说的话浮现在脑海,她的心不安的悸动。 不!她答应自己不让他再有影响她的力量。 她会做到彻底忘记他,只是她需要时间。 也许……需要很多很多时间……但她一定能做到的……吧? 纪乐萱叹口气,为小崎盖好被子,起身走出房间。 走廊上,一个高大的阴影令她一震。 钟阒站在阴暗中,他手抱着胸,身体靠在墙上,锐利的双眸却透着和悠闲的姿势相反的森冷怒焰。 “小崎睡了?”他问,身子离开墙站直。 她没有必要回答他的问题,不过今晚她实在太累,不想再跟他有所争执,于是她点点头。 她想越过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钟阒却及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我想跟你谈谈。” “好像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她断然拒绝。 走开!不要让我见到你,特别是在今晚,特别是在我刚发现,我怎么也无法忘记你的时候。纪乐萱在心底挫败的尖叫。 “我坚持。”一如以往,钟阒是霸道、不容拒绝的。 他问也不用问就知道纪乐萱是住哪个房间,当然也就不由分说的把她拖进房内。 他锁上了门,但并没有开灯。月光洒进室内,照上他阴暗深沉的面容。 清脆的门锁声加上他不同以往的冷硬严厉,令纪乐萱突然涌上一股由颈椎麻到全身的恐惧感。 “很晚了。” 所以呢?纪乐萱挑眉。 “你究竟跟他做了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那似乎不关你的事吧!” 他也会嫉妒吗? 他也尝到那种既酸楚又苦涩,足以摧毁一个人所有神志的感觉了吗? 她心底涌现一种残虐的快感。 钟阒蹙紧眉心,低头俯视她不驯的眼光。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松开眉头,像是想通了什么,自信笃定再次回到眼中。 “但是其实没发生什么对吧?” 什么!?他怎么知道…… 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证实了他的猜测。 “其实你无法说服自己爱那个男人对吧?因为我们之间的那段,你始终无法舍弃。你永远做不到忘记我,就如我不能放弃你一样。” 纪乐萱僵住,震惊的瞪着他。 她想大声反驳,想嘲弄他的自信,但是突然间声音就哽在喉咙,毫无预期的,泪水滑出眼眶…… “乐乐……”钟阒心疼的喊,他无法克制的想把她拥入怀中。 她却突然挣扎起来,崩溃似的在他胸前打着、捶着。 “你为什么要对这说这种话!?为什么要再来惹我!?我不要你!我再也不要你!” 他没有躲开,任她发泄情绪,直到她打累了、哭累了,他才将虚软的她抱住,深深吻上她的唇,十分缠绵怜惜的。 两唇相接的时分,所有的哀愁、怨怼、痛苦似乎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彼此。 长时间的深吻让人窒息,他终于稍稍离开她的唇,他们微喘的凝视对方,在彼此眼中看见相同的昏眩迷乱。 钟阒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天!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迷人——水雾含泪的大眼因情欲而变得迷茫,粉嫩细致的双颊艳红得仿佛滴得出血来,柔软的唇瓣还有他肆虐过的痕迹…… 纪乐萱觉得无法呼吸。 天!他的气势好骇人。他全身的肌肉因压抑而紧绷,他的眼像幽深晦暗的潭水,潜藏着可怕的欲念。他像一只攫住猎物的黑豹,令她害怕。 但真正令她害怕的,却是自己竟不禁狂烈的期待着…… “你该走了吧?很晚了。” 她想装出生气的模样,但好不容易发出的声音却微颤,倒像在恳求着他。 在最后一次的释放之后,他们在彼此怀里调整呼吸。钟阒抱着她,他的汗水使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是黏在一起分不开来。 纪乐萱一点也不觉得讨厌,她的手栖息在他的颈项,静享这甜美的余韵,感受他的体温、他的气味,感受这得来不易的拥抱。 她怎么认为自己能忘记他?她怎么以为自己可以在别的男人身上,找到她和钟阒共享的?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的迷恋已经无可救药。不管那六年的分离,不管他对她做了多过分的事,不管两人之间有多少阻碍……她对他的感情始终不变,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 而他呢?在他心目中,她又是怎样的呢? 她没有问出这个问题。钟阒却借由动作来回答了她。 他撑起了身体,小心翼翼不压疼她。他的手眷恋的抚摸着她,他的眼片刻都不愿离开她。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不进交换许多个细碎甜蜜的吻…… 她好爱这个男人!纪乐萱泪盈于睫。而她敢肯定他也是爱她的!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钟阒吻着她的泪,无限爱怜、情意缠绵。“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占有你,可是你就是有将我逼疯的能力。” 他握住她的手,仰起头来对着她苦笑。“最糟的是,一但碰了你,我好像就停不下来了。” “那就别停。”她屏住气息,炯炯的注视他。“别再离开我了。” 钟阒僵住,他当然知道乐乐指的是什么。 他眼中的迟疑让她高涨的情绪缓缓降下来,满心的欢喜渐渐被不安取代。 她恳求的看着他。“你离开sarah好不好?我受不了这样。我想跟你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抛去自尊。 他的回答却是…… “乐乐,你别这样。我说过,现在还不是我们能没有忌惮的在一起的时候。” 她微瞠大眼,花了好几秒才了解他话中的意思。 “你还是选择sarah?”她僵冷着说出结论。 “sarah从不是我俩之间的问题。” “她不是问题!?你骗我!”她推开他,从床上跪起来怒视他,突然间再也无法忍受两人亲密的拥抱。“那你跟她离婚啊!如果她不是问题,为什么你不跟她离婚!?” 钟阒张开嘴,想讲什么,但随即又抿紧唇,脸上布满阴霾。 “我现在不能跟她离婚。” 纪乐萱瞪着他,渐渐的,她知道他不可能改变主意,尽管他们共享了激情的一夜,尽管她确信他是爱她的。 或者说,他对她的爱,毕竟没有他对sarah的责任重要。 她赤裸的起身,离开他,离开被两人的激情所弄乱的床褥。她挺直背脊,开始沉默的着衣。 “乐乐……”钟阒无法接受她的疏离,他起身,从背后拥住了她。 她没有挣脱他的拥抱。 “你回去吧,回你妻子的身边。” 她的话中没有愤怒。事实上,她的话语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而这反而令他心慌。 “该死的,乐乐,给我一点时间!不需要多久,我可以向你证明……” “好啊!”她截断他的话,傲然的直视他,嘲讽的勾起唇角。“我可以给你时间。等你准备好了,再来找我吧!在此之前,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从她坚定的眼中,钟阒知道再谈下去也没有意义。就如她所说的,他必须以实际行动向她证明。 他穿好衣服,走出她的房门之前,再次回首。 “乐乐,不论发生什么……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就这么简短的一句话,轻易的击碎她冷漠的面具。纪乐萱心里一酸,泪水又在眼中打转。 她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钟阒走后,她颓然倒坐在床上。 她真的不知道就算他们彼此相爱又能如何?也许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完美的结局。六年前如此,六年后也不会有差别。 “可恶……”她闭上眼,任凭不甘心的泪水滑落…… *        *        * 隔天,纪乐萱带着小崎下楼时,难掩一夜无眠的疲惫。 “早!乐乐!”小绫倒是气色极好。 纪乐萱看到坐在她身边的范律钦,想起昨夜的事,不禁一阵尴尬。 幸好他的表现落落大方,主动向她打招呼。 “早!” “早!” 她坐下来,帮小崎布好早餐。 小崎很乖,自己吃早餐。 纪乐萱没有食欲,就只是喝咖啡。 “乐乐,今天很热耶!你干嘛脖子还系丝巾啊?” 小绫闲聊式的问话,却让纪乐萱停下啜饮咖啡的动作。 她低下头,感觉耳根好热…… “没什么……只是心血来潮。” 原以为不会有人注意的。唉……真的很明显吗? 连小绫这么粗线条的女孩都发现了,其他人会不会猜出来,她系丝巾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遮掩脖子上点点的红瘀。 她不自觉的将手覆在丝巾上,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对了,你今天有什么计划?”她试图转移话题。 “我们订了机票,今天下午就要回台湾。” 纪乐萱惊讶的抬头。 “这么突然?” “没有啦!也来好几天了咩!” 纪乐萱眨眨眼。 她没有看错吧!?小绫脸红了。以她大刺刺的个性,还真是难得!为什么呢? 然后她注意到了小绫对范律钦投去一眼,那神态十足的娇媚羞怯。她这才想到刚刚小绫说了什么——“我们”订了机票。 原来小绫跟范律钦…… 纪乐萱突然想通了。 她含笑的注视小绫,看着看着,小绫的脸更红了,举止更加无措。 “你别误会啦!我跟他没什么。” 姜绫是那种藏不住话的个性,忍受不了不把话说清楚。“我们只是好朋友。他真的喜欢你!我对他……嗯……只是我单方面的……” “小绫!你别这么说。” 范律钦发现自己无法忍受她这么贬抑自己,情不自禁的,他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小绫涨红脸,想抽出手,他又死命拉着不放。 加上他看她的认真模样……她心里有如小鹿乱撞,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这一幕,纪乐萱的唇角扬得更高了。 她确定范律钦对小绫并非没有动心,他只是还没弄懂自己的感情。 对她,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只是想要有一个会弹琴的女朋友,那顶多只是个年轻时候的幻想罢了。 她很为他们开心。 仔细一想,这两个人真的很合。 范律钦的开朗自信、还有一点点的孩子气,配上小绫的古灵精怪、不按牌理出牌…… 纪乐萱低头喝咖啡,体贴的不去看眼前这一对的含情脉脉。 小绫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她真的很为她高兴! 第八章 钟阒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拨了一通电话。 “阿新,事情查得怎样了?” “阒哥,我正要打电话给你。我知道那个跟青龙帮余党混在一起的人是谁了!也难怪查很久都查不出来,因为他根本不是道上的人,我是动用黑白两道的关系,还请了干爹他老人家帮忙,好不容易才……” “讲、重、点。”钟阒不耐烦的打断他。 “喔!是!”阿新说出了一个人名。 钟阒沉默,脸上罩满寒霜。 “阒哥,你知道吗?”阿新接着说。“六年前,那个出了另外的一千万要你命的,也是这个人。从那之后,他就跟青龙帮的人牵扯不清。他恨你,青龙帮的人也想找你报仇,所以他们自然就凑在一块儿了。” 钟阒不管他要杀他的动机,他只在乎如何“处理”这个人。 “他的行踪?” “据说已经到了泰国。” 钟阒眯起俊眸,森冷的杀气自他眼中射出。 “他现在很落魄,照理说应该身无分文。我之前告诉过你,他有人金援。” “是帝尔的董事,想取我而代之的家伙。”帝尔这边的情况,钟阒已经掌握住了。“我这几天会飞回美国处理。” 阿新没问钟阒打算如何处理,他相信那个蠢到与钟阒为敌的人,下场绝对很惨。 “阒哥,需要我派人过去泰国那边吗?” “不用,这件事我很快就会解决。”钟阒无比自信的说。 *        *        * 这天处理完公事,纪乐萱陪着儿子练琴。 “妈咪,”小崎没弹几下就转身问她。“我怎么好久没看见david叔叔?他去哪里了?我好想念他。” 纪乐萱先是一僵,随后绷着脸道:“你管这个做什么?他又不是我们的谁,他去哪里不需要跟我们交代,也跟我们无关。” “可是david叔叔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是我的好朋友。” 他到底对儿子下了什么咒?小崎整天就提他。 而他呢?自从那夜之后就不见人影。 纪乐萱咬紧下唇。不!她才不要因为他什么都没交代就离开,而为他担心感到受伤! “好了,小崎,别说了!专心练琴吧!” 小崎虽然还想再问,但看见妈咪阴沉的脸色,知道妈咪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于是他嘟着嘴乖乖听话练琴。 弹没多久,小崎感觉到有人在门口偷看他。这几天都是这样,每次他练琴的时候,就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出现。 小崎再次转头望向门口…… 像跟玩躲猫猫一样,一个粉红色的小影子迅速消失。 小崎转回头再弹,过了几秒,又看向门口。 那个影子又咻的一声不见了。 小崎兴奋的笑起来。好好玩呦!很像他最爱看的卡通——龙猫。 “小崎,你在做什么?一点也不专心!”纪乐萱蹙眉。 小崎没理妈咪的训斥,他又弹,这回弹了比较长的时间。他的琴音在一个突兀的地方遽然停止,然后他跳起来,迅速冲向门边。 “小崎!?” “抓到了!”小崎高兴的大喊。 “啊!”一声稚嫩的尖叫声响起。小女孩被扯住裙角,急得快哭出来了。 “哭什么?”一见她哭,小崎慌得放开她的裙摆。“你不是要跟我玩躲猫猫吗?要玩就不要爱哭嘛!” “fiona不是在跟小哥哥玩躲猫猫!fiona在听小哥哥弹钢琴。”小女孩带着好听的口音委屈的说道。 小崎僵住。 纪乐萱跟着儿子走出来,看见fiona时也是一怔。 那是钟阒的女儿!她心头窜过一阵酸涩。 “小崎,你做什么?不可以欺负小妹妹啦!”将私人的情绪放在一边,纪乐萱不许儿子当个欺负人的小孩。 “我没欺负她!是她偷看我!”小崎哇哇大叫出冤枉。 纪乐萱对怯怯的小女孩安抚的微笑。“你喜欢钢琴吗?你会不会弹?” “不会。”fiona摇头。“可是我觉得小哥哥好棒喔!弹得好好听!”她的童音又软又甜,淡棕色大眼崇拜的仰望他,小崎发觉自己胸口涨满热血。 “你会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他立刻拉着她坐上钢琴椅。 “来,手要这样放。”小崎让她学着自己在钢琴上弹一个单音。 fiona瞠大眼,惊讶的看着自己的食指和黑白相间的键盘,似乎不敢置信这样清脆好听的声音,是她创造出来的。 她咯咯笑出声,兴奋的望着小崎。 她的笑有强烈的感染力,小崎也笑了。“再来,我们再弹!” 他们一个音一个音一直弹,刚开始还按部就班,过不了多久就乱成一团。刚开始是fiona紧张的笑声,再来连小崎也忍不住大笑,故意乱弹一气,惹得她又笑又叫。 纪乐萱在一旁看着他们纯真无伪的欢乐,心里百味杂陈。一方面,她很高兴儿子有了同龄的玩伴;一方面,她又不想让那个女孩和小崎太过亲近,那是一种嫉妒的苦涩,因为fiona是钟阒和别的女人的小孩。 她的复杂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的时间…… “fiona,你在哪里?”那是sarah的声音,纪乐萱没听过几回,却记得很清楚,她来找女儿了。 sarah循着女孩的笑声来到琴室。 “纪小姐?” 纪乐萱很想走开可是并不可能,她被迫回视sarah。 “你好。”她勉强对sarah礼貌的点头。 sarah惊异的看着小崎和fiona。 “她一向很内向害羞,我还是第一次看她跟小朋友玩得这么愉快。” “小孩子嘛!”纪乐萱扯动唇角。 “不!他们能处得这么好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sarah在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纪乐萱略感诧异,但她没有深究,她现在只想立刻消失。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女人,几天前她才跟她的丈夫上床。 她知道吗?就算她不知道,纪乐萱也无法面对自己良心的苛责。 “我……我先走了。” “等一下。”sarah唤住她。“可以跟你谈谈吗?” 纪乐萱僵住,望见sarah甜美的笑容时,心陡的一突。 她……发现了吗? *        *        * 她怎么也想不到,sarah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会是—— “david这几天不在,是因为回美国处理公司董事会的事情。” 纪乐萱僵硬的道:“你不用告诉我,我对他的行踪并不感兴趣。” “是吗?”sarah微笑侧头看她。 纪乐萱发现她的笑总令她不安。不,她的笑并没有讽刺的意味,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感觉……仿佛她可以看透她,仿佛她拥有某种参透生死的智慧…… “我们坐下来谈好吗?我觉得有点喘。”sarah歉然的说。 “嗯……好。” 她这才注意到,sarah确实是一副随时可能倒下来的虚弱模样。 纪乐萱扶她在一旁的沙发坐下,她细瘦的手臂再次令她感到惊讶。 “你还好吧?”从没仔细看过sarah,但她未免瘦得太不正常了;还有她的脸,也苍白得令人心惊。“你身体不舒服吗?” sarah奇怪的看着她,许久,叹了口气。 “原来,david什么都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我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 她泛着淡淡哀愁的大眼、她谜样的话……纪乐萱仿佛领悟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头绪。 “没有时间?那是什么意思?” “是癌症,已经到了末期。” 小孩的嬉闹声、钢琴声,都突然静止了。纪乐萱木然瞪着她…… “也许这是上天给我的恩宠,可怜我思念我死去的丈夫……”sarah微笑着,纪乐萱却完全笑不出来。 “我唯一放不下心的就只有fiona,但好在还有david,他够强势,比我有能力多了。其实我们结婚是为了借着他的力量,确保住fiona将来在帝尔集团的继承权。 你应该能够了解,要是我走了,剩下她一个孤女,是很难在这种庞大的家族企业下生存的。 现在更好了,我知道还有你的存在,还有你跟david的儿子小崎。你们一定能给fiona一个完整的家庭。” 纪乐萱无法对她的话作出反应。她太震惊了,无法消化这么多的讯息。一瞬间,她所认知的事实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替我照顾fioan,答应我好不好?”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她的脑子一片混乱。 “你一定能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一个温柔的母亲。” 她感觉自己被困住了,挣扎的提出异议。“可是……可是我跟钟阒……我们又不一定会在一起。” 对这点sarah毫不怀疑。“你爱他,不是吗?” 纪乐萱脸红了。她怎么会知道?有这么明显吗? “妈咪,我们肚子饿!” 她们没有机会再谈下去,小崎牵着fiona的手,来到两个母亲的身前。 “妈咪,你炒饭给我们吃好不好?我跟她说我妈咪只会炒饭,可是妈咪的炒饭很好吃!” 小崎的话让纪乐萱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 不过sarah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她的厨艺差。 “fiona想不想吃阿姨做的炒饭?”sarah问女儿。 小女孩不好意思的捏紧小哥哥的手,过了一会儿才腼腆的点点头。 “那我只好献丑了。”纪乐萱对sarah苦笑道。 “好棒喔!妈咪,我饿扁了,你赶快帮我们煮好不好?” “好、好!” 纪乐萱和sarah站起来,四个人手牵着手往厨房走去。 *        *        * 美国  帝尔集团总部 董事会议刚解散,中年男人满脸怒容从会议室里出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shit!你是怎么办事的!?”用力甩上门,男子立刻转身对紧跟在他身后的助理怒吼。“你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怎么他还好端端的出现?居然让他高票当选董事长!?连本来站在我们这边的董事,也一面倒的支持他!这下子我们还玩什么!?” 那个在中年男子面前畏畏缩缩的助理,正是那天被阿坤和阿忠在帝尔大楼处围堵的男人。 “我……我是和那些台湾帮派的人说好了啊!虽然他们上次的行动没有成功,还有两个人被警方逮到,可是……可是那个姓钟的说他可以接手……” “shit!那种人的话能信吗?我给的一万美金根本是石沉大海。这都要怪你,也不好好查清楚那批人的能耐!” “可是……伟恩先生,当初你不是也跟他们谈过……”怎么能全怪他!? “你给我闭嘴!”伟恩恼羞成怒的吼。他怒气未消的抓起电话,拨了一通国际电话。 “喂!”他不等对方答话便劈头大骂。“你不是说要替我把david那家伙干掉吗!?现在呢?” 电话那头传来阴沉的男声。“你别急,我跟你一样,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在世界上。” “那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要行动?” “我需要钱。” 伟恩诅咒出声。“够了!别跟我喊穷。在你做出点成绩之前,我是不会再当冤大头的!五十万美金!如果你可以替我杀掉david,我立刻把这笔钱汇入你的帐户!” “好!准备好五十万等我的好消息。”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伟恩放下话筒。 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办公室的门就被粗鲁的踢开。 钟阒高大的身躯立在他面前,脸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笑意。 “你好大胆!居然擅闯我的办公室!” “我大胆吗?”钟阒眯起俊眸,讽刺的笑道:“我再怎样也不如你大胆吧!居然在办公室里就堂而皇之的谈论杀人这种事。呵!五十万,我的命还值不少钱。” 伟恩脸上血色全失。“你……你偷听我的电话!?” 钟阒不屑的撇撇唇。“早在sarah在泰国遭到攻击之后,你就已经是警方侦查的对象了。你连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警……警方!?” 钟阒退开,一群身着制服的警员走入室内。 “伟恩先生,我们现在以教唆杀人的罪名逮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 “不、不……我不能坐牢……” 伟恩推开离他最近的警员,一度还想逃跑,甚至是爬上了窗台,试图畏罪自尽,但最后还是被警方揪住,神情灰败的被铐上手铐带走。他的助理也同样难逃法网。 “谢谢你跟我们合作逮捕这个嫌犯。”负责这次行动的队长对钟阒说。 “不,我才要谢谢你们的帮助。” “侦查犯罪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至于台湾那边,从刚刚的电话听来,似乎还会有人对你不利……” “这方面我同样会请求泰国与台湾的警方协助。” “很好,我们也会与这两地的警局联络。” 互相握手之后,钟阒送走了洛杉矶警局的人员。 现在处理完帝尔这边的事,再来就只剩下那个唯一的余孽,那个纠缠他长达二十几年的敌人…… 他决定立刻飞回萨雅岛。 *        *        * 泰国  萨雅岛 他回来了! 纪乐萱正在开会,突然钟阒就这么走进会议室,就像他不曾无声无息的消失五天之久的样子。 他先是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然后打断正进行的讨论,问了各个负责的主管一些问题。 “很好,看来这一个礼拜进度很不错,这样下周我们就可以结束在泰国这边的筹备工作。” 纪乐萱微张大眼,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他怎么敢就这么大刺刺的闯进来,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让她更气不过的是,所有的人居然都不觉得有何不对,甚至不由自主的服从于他强势的领导作风之下。 感受到她的目光,钟阒转头看她。 那是不含任何情感的注视,就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 一股难受的失落直袭她的胸口。她不确定自己到底希望怎样,但至少在他们曾如此亲密过后,他不该是这么冷漠的表情。 然后,她忽然感到一只粗砺的大掌,在桌面下握住她的手。 身旁的钟阒表面上若无其事的继续跟部属讨论度假村的案子,紧紧纠缠交握的手心,却又传达出与冷漠外表相反的温柔深情。 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他实际表现出来的样子,总是跟私底下的差这么多?纪乐萱实在想不透。 *        *        * 她今天晚上一定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纪乐萱走在夜里的走廊上,四周是一片寂静,却也因为静,让她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在与sarah谈过话后,她终于了解他曾说过——sarah不会是他俩的问题,这句话的意思。可是她不懂,为何这些他不一开始就对她说明? 他说要她记住他是爱她的。既然他还是爱她的,为什么不回到她身边?为什么总是若即若离的吊着她的心? 来到钟阒的房门外,她深吸一口气,敲门…… *        *        * 钟阒躺在床上。室内的灯全关了,从外观看来,任谁都会认为床上的人正熟睡着。 他闭着眼,置身在黑暗中。正因为这份黑暗和宁静,他的感觉更加灵敏。 有双眼睛正在某处窥探着他,那双含着深沉怨恨的眼睛的主人,随时准备出手夺去他的性命…… 他并不害怕,甚至有些期待,期待所有的恩怨在今夜可以一次解决。 “目标正从窗台潜入……”钟阒耳中的耳机传来保全人员的警告。 没错!那人的一举一动都在钟阒的掌握之中。今夜的一切是个精心策划的陷阱,故意暴露出保全的漏洞,为的是要引敌人上勾。 喀……很轻的一个开窗声,在暗夜中传入钟阒的耳里。 敌人身床边靠近。那显然是个相当没有经验的偷袭者,空间里甚至传来他紧张的喘息声。 月光透过窗棂,照得偷袭者手中的刀光一闪,急速向床上的人体落下。 “钟开文!”响亮的怒吼暴开,躺在床上的钟阒突的睁开眼,严寒锐利的目光射向偷袭者。 猛然听到自己名字的偷袭者一惊,差点握不稳手上的尖刀。 室内的灯同一时间亮起,将偷袭者扭曲苍老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钟开文惊怒交加的瞪视钟阒悠闲镇定的从床上起身冷冷注视他。 “这是陷阱!?” 钟阒冷笑。“你领悟得未免也太慢了些。” 钟开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钟阒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形压迫着钟开文,让他更加畏怯。 “你为什么非得要我的性命不可?”钟阒冷冷问。 钟开文一愣,随即撇撇唇。“原来你真的摔傻了,什么都不记得。” 钟阒眯起眼,并不打算辩解什么。 “不管你记不记得,总之你欠我的我不会忘记!我永远也不会放过你!你夺走了我的事业,你害我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你这个早就该死的小贱种!” 钟阒睥睨着眼前白发苍苍而且看来穷困潦倒的男人,他曾经冷血的将当年还是十岁的他赶出钟家,他曾经无耻的侵占原本应属于他的祖传事业,他曾经出钱要他的性命。 他差点成功了——他造成他二十几年的不幸,他让他骨肉、夫妻分离长达六年,而现在他居然有脸说是他夺走了他的一切! 他无法产生恨他的情绪,只为这个满心只有贪婪和罪恶的老人感到可悲。 “把刀交出来吧,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我的人可以带你去警局。”钟阒只觉得疲惫,他连一刻都不想再浪费在这种人渣身上。 “想……想都别想!”钟开文气急败坏的吼。“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今天非得跟你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怕!” 狠话虽然说了,看着钟阒和他身边的两名彪形大汉,钟开文仍是不由自主的身门口退了一步……又一步…… 突然插进来的敲门声,打破室内的紧绷…… 第九章 没人移动,甚至没人喘息。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再度响起。 “钟阒?你在吗?开门好吗?我想跟你谈谈。” 是乐乐!?钟阒脸上镇定的神色消失无踪。 钟开文和钟阒在同一时间领悟门外的人是谁,他猛的拉开门,用尖刀制住没有任何防备的纪乐萱。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这种事,当下只能瞠大眼惊惶的看着钟阒。 “放开她!”他沉下声。“你跟我有什么恩怨,我们自己解决,没有必要把外人牵扯进来。” 钟阒的心跳几乎要停摆了。他要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让自己不表现出过多的担忧。千万不能让钟开文发现乐乐对他的重要性,这么一来,乐乐只有更危险…… “外人?哼!你是真的忘记还是假的?这女人是你最爱的人,她还为你生了个儿子。” “你说什么?我全不记得了。你讲的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 钟开文看着钟阒镇定如常的态度,不禁动摇。妈的!好不容易抓到个人质,居然一点用也没有!算了,至少他可以借此机会先逃再说。 钟开文本已打算要逃了,可是就在他警戒的看钟阒时,他忽然注意到—— 钟阒的手紧握成拳,喉头不时滑动。 面对持刀威胁他性命的人,他都没表现得这么紧张了。他现在究竟在紧张什么呢?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刚刚纪乐萱敲门的时候,喊他什么? 钟阒!?对!是钟阒! “该死!你耍我!你早就恢复记忆了!”钟开文蓦然气红了眼。“你这个浑蛋!我要杀了你!” “放弃吧,别做傻事。把刀放下,你没有机会的。”钟阒不放弃任何说服他的机会,看着他疯狂的眼神,手心却隐隐冒着冷汗。 “我没有机会吗?哈!你错了,我手上的女人就是我最好的机会。”钟开文将手中的短刀一个用力下压,纪乐萱纤白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很痛!纪乐萱咬紧牙,不愿示弱的痛呼出声。 “不准你伤害她!”钟阒愤怒的咆哮。 不见了,他所有的冷静、自制,都在看见乐乐的血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我别杀她可以。去拿那把枪!”他用眼神指着一旁的保镖手中的枪。 钟开文狞笑。“拿你的命来换她的,我要亲眼看你死在我面前。” “不!”纪乐萱惊恐的瞠大眼,因为她看见钟阒不但没有反驳,还一点犹豫也没有的从保镖手中接过手枪。 “好了。”手中握着枪,钟阒反而镇定下来。他冷冷的直视钟开文,将枪口指着自己的左胸。“你可以放开她了吧?” 她从一开始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突然领悟钟阒要做什么了—— 他要在她面前结束生命……为了救她。 他怎么可以!?上回他也是这么做。她以为他死了,过了六年肝肠寸断、生不如死的日子,而他居然敢让她再次经历那种痛!? “不行!钟阒!我不许你这么做!”纪乐萱疯狂的挣扎起来。因为她不顾一切的挣扎,脖子上又多了好几道血痕,“你听到没有?我不许你在我面前死去。你要是这么做,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乐乐,你别动。”看着她的伤,钟阒慌了。“不要再挣扎了,会伤了你自己的。”他关心的只有她。 “我才不管这些!钟阒,我是说真的,你不许死!听到没有?我不许你死!” 他没看过乐乐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同样的,他也没见过乐乐如此认真坚持的样子。此刻他温柔可人的乐乐已经不见了,变成一头愤怒的母狮。若换成一般的状况,恐怕连他都不禁要屈服于她的威喝命令之下了。 可是现在不是一般的状况…… “乐乐,就当我六年前已经死了,”他淡淡苦笑。“就当我从没回来过。好好照顾小崎,也替我照顾fiona,好吗?” 她瞪着他。他在交代遗言,他怎么敢!她简直气疯了! “然后你是不是又要说:乐乐,你要坚强、要勇敢、要为孩子好好活下去?”她愤怒的哼道。“想都别想!我不会再相信那些屁话了。如果你敢在我面前死掉的话,我会立刻追着你下地狱。” “乐乐!?”钟阒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闭嘴!蠢女人!你给我乖乖别动!”钟开文慌了。乐乐的瓜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而且他也看出,她的话已经对钟阒的决心产生动摇,再不控制这疯女人,情势很快就会改变。 “钟阒,你快动手!否则我就对你的女人不客气了!”他箍紧了乐乐。 “好,你别伤害她!”钟阒回过神来,重新将手枪对准自己的胸口,拉开保险的清脆响声回荡在室内…… 钟开文得意的扬起唇角…… *        *        * “不!”暴怒的吼声猝然迸开,纪乐萱只觉眼前的景象都变成一片血红,她什么都不管,不管自己是不是会受伤,不管脖子上有锋利的刀架着,抓起钟开文的手就是猛力的一咬。 突然遭到攻击的钟开文来不及反应,只能发出杀猪似的哀嚎。 “放……放开……你这个疯女人!唉唷……痛……痛死我了!” 钟阒的反应是立即的。他一个大步冲上前,已经夺下钟开文手中的刀子。 “放……放开……”钟开文的哀嚎声不断。 不放的是乐乐,她还执拗的紧咬着钟开文的手臂。 “乐乐,够了!放开!” 她耳中已经什么都听不到,眼里什么都看不见,将失去心爱的人的念头已令她发狂。 “够了,乐乐!放开、放开!该死的!你醒醒!” 钟阒一声声急切的呼唤,终于让她渐渐回神。他没死……他没死……他没死! “好了,放开他,让我来处理。”在钟阒稳定的声音中,乐乐终于松口,两名保镖救出脸色苍白、满手鲜血的钟开文,将他拉出门外。 “乐乐,你怎样?还好吧?”她脖子上、嘴角的血迹斑斑,让钟阒心疼,但最令他担心的是她茫然空洞的眼神。 她回过神,眼中的焦距突然集中,瞪视他…… “我送你去医院,不,先为你包扎伤口,你有哪里痛?告诉我。”他伸出手想拨开黏在她脖子上的头发,好检查她的伤。 “不要碰我!”纪乐萱一震,猛的挥开他的手。 “乐乐?” “不要靠近我!”刚刚的情景在她脑中重演……他竟敢不顾她的心情,他竟然打算再死一次!“你这个混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乐乐?”钟阒错愕莫名的看着眼前怒气腾腾的女人。她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正当钟阒怔愣间,纪乐萱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昂首阔步离开。 *        *        * 她是认真的,她真的不打算原谅他。 事件发生后第二天,纪乐萱便带着小崎回台湾。 “乐乐,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姜绫不住摇头。 在钟家大宅中,姜家二老、姜羿、姜绫、楚楚、范律钦、阿新全员到齐,所有的人围着乐乐。这不是一场周末午后的朋友聚会,而是一场批斗大会。 “是啊!你们好不容易排除了所有的阻碍,可以在一起了,为什么你还要耍性子?”楚楚也同意姜绫的说法。 “而且你就这么把度假村的事情丢给属下,自己带着小崎回来,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连姜羿也加入口诛笔伐的行列。 “钟先生是为了救你,才会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他的行为不正是深爱你的表现吗?你为什么反而要生他的气呢?”范律钦也看不过去了。 纪乐萱坐在沙发里,双手抱胸,冷冷看着眼前的众人。 “谢谢各位的高见。”她讥讽的扬起唇角。“很抱歉,我不能符合各位的期望了。我知道你们大家都很期待一个完美大结局,毕竟,我跟钟阒之间发生的所有事,你们都曾目睹或参与。不过,不是所有爱情故事都像小说里一样,总会有好结局的。” “乐乐,你不能任性。想想小崎,他需要有个爸爸。”姜母也苦口婆心的劝道。 “是啊!小崎知道钟阒就是他爸爸这后,有多开心啊!他一天到晚就念着要找爸爸!真可怜!” “那是谁的错?”纪乐萱瞪姜绫一眼。“要不是你多事,告诉小崎钟阒的事……” “人家父子本来就有权相认,你不能因为生钟阒的气,就让小崎也遭殃。” “乐乐,我真不懂,你到底气钟阒哪一点?”楚楚皱着眉头。 “我气他哪一点!?”纪乐萱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不是很明显吗?我还奇怪你们为什么觉得我应该跟他在一起呢。他这个人,从来都不曾考虑过我的心情、我的想法。 他从来都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肩上扛,什么也不说,也不要我跟他一起分担。sarah的事他不跟我解释。有人威胁他的生命他不告诉我,说是怕把我牵连在内,而装作不认识我。他自认为这是对我好,他自以为把我保护得很好,但他没有想过我想不想要他的保护,他没想过我是不是宁可跟他站在同一个阵线,一起对抗外来的风风雨雨。 他根本是个食古不化、跋扈自大、大男人主义的猪!我不是弱不禁风的温室花朵!我是他的女人!他永远搞不清楚这点,总爱自己逞英雄,总是让我一次又一次为他伤心痛苦。 这回他做得更过分了,居然要在我面前举枪自尽!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纪乐萱说完,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姜羿叹口气。“他也只是太爱你了。” “以爱为名,就可以伤害爱他的人吗?”纪乐萱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姜羿,一抹痛楚掠过她眼底。“他为什么就是不懂,我唯一想要的不是安逸的活着,不是充裕的物质生活……而是他,只有他!他以为他为我而死,我会是什么感觉?我这一生还会有任何快乐的机会吗?” 这回再没有人能反驳她,众人面面相觑,也只能摇头叹息。 “好吧,乐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那……我们回去了。”姜母站起来,一行人也准备离开。 送他们到门口,纪乐萱不禁产生一股愧疚,她软下声道:“姜妈妈,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 姜母捏捏她的手。“傻孩子,感情的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我只是不想你因为一时的骄傲、赌气,而作出会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姜妈妈的话让纪乐萱怔愣在当场……许久…… 钟家大宅的大门关上后,一行人分三辆车离去。 车子前行没有多久,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bmw,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深陷苦恼的男性脸庞。 “怎样?乐乐的态度有没有软化?” 姜羿对着钟阒摇头。“你这回真的惹火她了。” 阿新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钟阒。“阒哥,我看你是前途多难了。乐乐外表是很柔弱,可是她的意志比男人还坚强,我敢说一整个青龙帮都没比乐乐来得难搞!” 钟阒闻言只能苦笑,这一点他倒是同意阿新的说法…… *        *        * 第二天,乐乐正在办公室里,小崎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画画。 窗边的小鱼风铃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她抬起头,看着风铃,竟不自觉的发起呆来…… “妈咪,我知道了,是爸爸在想我们了!”小崎突然开口,吓了乐乐一跳。 “你说什么?”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她和钟阒的约定? “绫阿姨告诉我的啊。如果风铃响了,就表示爸爸在想妈妈!我想,爸爸在想妈妈的时候,应该也会想我吧!”小崎理所当然的说。 姜绫这个大嘴巴!乐乐暗暗咬牙。 “对了!妈咪,爸爸什么时候来找我们呀?我好想爸爸喔!还有fiona。” 她强迫自己挤出个笑容。“小崎不一定要爸爸陪呀!小崎有妈咪、姜爷爷、姜奶奶、还有……” “不一样嘛!我就喜欢爸爸!” 小崎显然继承了她执拗的个性。乐乐在心里叹气。 “小崎……”她正打算跟儿子好好沟通时,桌上的对讲机响起秘书的声音。 “总裁,钟先生找。” “我说过不见他。” “可是……”秘书没机会把话说完,乐乐的办公室门就推开了。“他已经进去了,我拦不住。” “爸爸!”小崎兴奋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奔进钟阒的怀抱。 钟阒一把将他放在肩上,小崎又笑又叫,好不快乐。 她还没见过小崎这么高兴的样子呢!乐乐涩涩的想。 “嗨!乐乐!”跟在钟阒身后走进来的,是sarah和fiona。 见到她们,她原本要对钟阒发的脾气,只能暂时压下来。 “嗨,sarah!嗨,fiona!” 钟阒把小崎放下来后,小崎就跟fiona手牵手到一边去玩了。 “sarah,你坐!”纪乐萱赶忙让她坐在沙发上。才几天没见,她的气色又更差了。 钟阒倒不需要人招呼,他的眼睛肆无忌惮的看着她的办公室,就像这里是属于他的一样。 他的目光扫过挂在窗边的小鱼风铃,还有她办公桌上的糖果罐…… 他转向她,给了她富含深意的一瞥。 他唇边自信的笑让纪乐萱虽然不甘心,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你来这里做什么?” 钟阒假装没听出她话中的敌意,对她温暖的一笑。 “你不用担心,泰国那边的业务已经上了正轨,我才带sarah和fiona来台湾。” 这话是暗指她不负责任的跑回台湾吗!?乐乐眯起眼。 “我是问你来台湾做什么?就我所知,帝尔集团在台湾并没有分部。” 钟阒不答,他收起笑意,深深注视着她。 他炽热的眼神就像一双看不见的手,束缚着她的身体,紧紧缠绕住,让乐乐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要极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在他面前颤抖。 “正因为帝尔在台湾没有分部,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我们三人暂时住在你那里吧?” “什么!?” sarah适时插入两人的对话。“是这样的,我想fiona很喜欢跟小崎在一起。如果我的任性会造成你的困扰,那实在很抱歉。” “喔……不……也不算困扰,只是……” “爸爸还有fioan要跟我们住!?太棒了!”小崎在一旁听到大人的对话,欢呼起来。 这下乐乐更加骑虎难下了,她瞪了钟阒一眼。 可恶!他居然利用sarah和小崎! “乐阿姨,可以吗?”现在连fiona也仰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恳求她。 纪乐萱发现自己并没有选择…… *        *        * 已经一个礼拜了,钟阒就这么闯入她的世界、她的家、她的生活。他似乎已经忘了她说过,她绝不原谅他的事。 事实上,好像所有她周遭的人都很愉快——小崎因为有了个爸爸和妹妹而兴奋莫名;sarah和fiona也毫无困难的融入这个家庭;钟阒更别说了,他简直如鱼得水。他回到属于他的老家,拥有老婆和两个小孩…… 真是太荒谬了!根本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他们就这么强迫她接受这一切。她甚至不了解自己在这个怪异的家庭里,该扮演什么角色? 白天她还可以躲在办公室,可是晚上她就不得不回家。 钟阒、sarah、小崎、fiona总是等她回家共用晚餐,这种情况真令纪乐萱头疼不已。尤其小崎又老是吱吱喳喳的说不停,今天钟阒又带他们去了哪些地方玩等等…… “妈咪,你明天也跟我们一起去嘛!爸爸说要带我们去动物园耶!” “对不起,小崎,妈咪要上班。”纪乐萱对儿子歉然一笑,然后转头不悦的瞪视钟阒。“你就不用工作了吗?我记得你还是帝尔的总裁吧?还是你被换掉了?”她恶意的说。 钟阒扬起唇角。“不,我没被换掉。我只是认为现在我的人生,有比工作还更重要的事。” 纪乐萱挑眉。“是什么?陪小孩们玩吗?” 他收起笑容,专注的凝着她。“不,是赢回你。” 她的呼吸停止,心陡的漏跳一拍。 该死!她为什么问这种问题?简直是自掘坟墓! 纪乐萱猛然低下头,专注的攻击盘里的食物。 幸好那之后钟阒没再说什么…… *        *        * 漆黑的夜里,纪乐萱睡不着,独自走下楼,到了厨房。 她替自己倒了杯水,颓然坐在餐椅上。 太难了!在这个充满了她与他回忆的大宅里,要把他忘记,甚至要忽略他的存在,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她住的是他的房间,睡的是他们曾无数次缠绵的床,她的儿子生得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天!他简直已经成为渗入她骨血里的毒,没有去除的可能。 她好不甘心!为什么她就是无法摆脱这个男人?为什么……即使理智一再警告,她还是无可救药的爱着他? 爱他……是的。就算再生气、再愤怒,她都无法不承认自己始终是爱他的。或者说,正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生气、愤怒、痛苦等情绪,也就随之更深。 她悠然的叹息。 “乐乐?” 那个熟悉的低沉男声令她一震。抬头,果然是他!他怎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睡不着?” 不要!不要用那种关怀宠溺的语调对她说话。 她心里在呐喊,嘴巴却只能发出模糊的单音。“嗯。” “我帮你热杯牛奶吧,喝了热牛奶就比较好睡了。” 她震动了一下。 钟阒没看她,他拿出一个小锅子,将牛奶倒入,慢慢加热,细心的搅动着怕它焦掉……他高大的身躯在瓦斯炉前显得好笑。最后他将热好的牛奶注入马克杯,放在她面前。 一切就像多年前的那夜一样,仿佛他们之间不曾有过那长长的六年。 他怎能这样对她?他明明知道,至今她脸记得那夜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仍记得他每一个温柔的动作…… 她怔怔看着马克杯里的牛奶,怔怔的……流下泪来…… “乐乐?”他压抑的低喊,厚实粗糙的手掌怜惜的抹着她颊边的泪。 “你是故意的!”她指控,仰首,含泪看着他。“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我好不容易告诉自己,这回我一定要把你忘记的……” “乐乐……”他再次唤她,带着足以令她陷落的深情。 他抹着她的泪,叹息。她知道他就要将她拥入怀中,然后,她就再也逃不出他织就的情网…… 猛的一窒,她突然觉醒,挥开他的手,慌乱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别再碰我!”她大叫,匆匆的转身奔出去,仿佛被洪水猛兽追赶着…… *        *        * 纪乐萱明显的瘦了下来。 这几日挣扎在对钟阒想割舍又难以断绝的情感之中,她睡得不好,胃口更差。 她觉得自己正站在人生一个很重要的十字路口,等待着灯号的转变,决定她与钟阒的结局——是牵手,或是永远的分离。 “sarah,你觉得怎样?今天身体有没有舒服一些?” 纪乐萱走进sarah房中。今天钟阒带着孩子们出去玩,屋里除了佣人,就只剩她们两个。 最近sarah的身体又更弱了些,只能躺在床上,连房门都很少出去了。 “还不就是老样子。”sarah撑起一个让人不由心疼的虚弱微笑。 纪乐萱在sarah床畔坐下来,握住sarah细瘦的手,怔怔望着出神。 sarah叹了口气。“乐乐,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可是我真的希望在我走前,看你跟david有好的结果。”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纪乐萱苦笑。 “我不懂。你是爱他的不是吗?” “爱又怎样?”纪乐萱不否认自己的感情。“可是,光靠爱情就能解决彼此的歧异吗?以前我年轻,以为只要彼此相有就什么都不会有问题。但现在我长大了,我开始怀疑跟钟阒在一起,是不是真能得到幸福。只要他的性格不改,我始终还是要担心害怕,怕他哪天英雄性格一发作,就会再次抛下我离去。” “你是爱他的,只是气他不懂你的心情。” 纪乐萱不语,算是同意了她的话。 sarah偏头想了一下,随后展开笑颜。 “那很简单嘛!就让他懂得你的心情就好了嘛!” “什么?”纪乐萱疑惑的仰首望她。 “如果能让他站在你的角度,自己尝尝那是什么滋味就好了。” sarah的唇畔扬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        *        * “乐乐怎么了!?” 钟阒脸色灰败的自门外急急进入。十分钟前,他正在与人谈公事,接到sarah的电话,话中语意不清,只提到乐乐遭人绑架了,要他赶快回来。 他一刻也不耽搁,马上飞车回家。 sarah满脸惊惶的在门口迎接他。 “刚刚有一名蒙面歹徒闯入,说什么要找你报仇。发现你不在,他就抓了乐乐,还警告我不准报警,也不能通知任何人,只说要跟你面对面把事情解决。” 报仇?跟他有结怨的不都已经解决掉了吗? 钟阒虽然心中有惑,但此刻已无暇多想。 “现在乐乐在哪里?”他抓住sarah的肩质问。 “在楼上,乐乐的房间。” 钟阒听完,立刻冲上楼去。 “乐乐!?” 乐乐的房门大开,眼前的景象令钟阒倒吸口气。 乐乐遭一名大汉用枪指着头,挟持在窗边。 “你是谁!?放开她!”钟阒对那名歹徒厉声吼道。 “呵!英雄来救美人了。”蒙面歹徒冷笑道。“没那么简单。要救她的话,就要拿你的命来换。” 那名歹徒的声音让钟阒有种熟悉感,可是他抓不住这一闪而逝的模糊感觉。再说,目前的情况也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冷静分析。 “可以,你先放了她,我任由你处置。” “钟阒!”纪乐萱气坏了,他果然死性不改!“我说过不要你再这样!” “乐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必须先保护你的安全。” “就只有你一个人懂得牺牲自己吗?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能为我牺牲性命,难道我就不能?” “乐乐?”她的语气里带着一抹令他胆寒的决心,钟阒紧皱眉心。 “这次换我当一次英雄如何?”她勾起唇角。在钟阒领悟到不对之前她已经迅速抓住那名歹徒手中握的枪,手指扣动扳机—— “不要!”他惊恐吼道。 砰!一个震人心弦的巨大声音响起—— 钟阒张大无法置信的双眼,他的血液冻结,浑身动弹不得,脑中只有一个意念—— 他的乐乐……死了!? *        *        * “钟阒……” 一个遥远的、轻柔的像一缕叹息的声音在呼唤他。 他一动也不动,全身的感觉已经消失,仿佛陷入某种扭曲的异境里。 “钟阒。”那个声音再次唤他,这次更为坚定。 他的眼终于对焦。“乐……乐乐?” 是乐乐没错。还有sarah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进了房间,而那名歹徒现在则已拉下面罩,那张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姜羿!? “这是什么该死的玩笑!?”他霎时想通了,咬牙切齿的低吼出声。 “这不是玩笑。”乐乐忧郁而认真的凝视他。“现在你可以体会我的感觉了吗?六年前,当我知道你在基隆外海遇难;在泰国,当我看见你用枪指着自己……你现在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了吗?” 他猛然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抱在胸前,像要确认这不是梦——她真的活着。 “永远……永远不要让我再经历一次这种事。”他紧箍着她的手甚至还微微颤抖着,显示他的激动。 “如果你能给我相同的承诺。”她在他怀中幽幽的叹息。 钟阒一僵,将她松开一些,看见她一双严肃认真的大眼直视着他。 “如果你能改掉你的个性,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承担……如果你明白我不要你保护我……如果你不要当我是你的包袱、你柔弱的桔梗花,而是你的妻子、对等的朋友、坚强的向日葵……” 钟阒有点了解……乐乐想对他说什么了…… “如果你爱我,就给我我最需要的东西。那东西不是我的生命,不是安乐的生活——而是你。 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好好的活在我身边。我不要你当什么解救我的英雄,我只要你在任何情况下都想到我。想到我,所以你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那是我唯一要的。” 钟阒望着她,久久…… “我懂了。” 他慎重诚挚的语气让她放松下来,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 钟阒抱着她,他知道,他们所有的伤痛都即将过去。 未来,他们将更珍惜彼此。 *        *        * 纪乐萱刚从泰国出差一星期回来,钟阒在机场等她。 “小崎呢?”她最关心的还是儿子。 “他说想姜奶奶,我让他跟fiona去高雄住几天。” “sarah呢?” “我已经安排她住进安宁病房。虽然她很不想住院,可是她的情况真的越来越差了……” 钟阒没再说下去,但纪乐萱懂他的意思。她不禁黯然。 “那你这个礼拜都在做什么呢?”她转移话题,试图冲淡悲伤的情绪。 钟阒眼中闪过一抹可疑的光亮,不过他很快恢复平常的严肃。 “忙着设台北分公司的事。另外,美国那边也传了一些公事过来,要我作决定。” “你真的决定要把事业重心移到台湾?” “是。”他答得毫不怀疑。“我最重要的人都在这里。” 纪乐萱微笑,心里甜甜的。 他们的车驶进钟家大宅。 “带你去看一样东西。”拉起手煞车,他突然转头注视她,神秘的笑了起来。 “什么东西?”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后院。 纪乐萱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夺去呼吸—— 花海……那是一片黄澄澄的向日葵花海,就如同那天他们在阳明山上看的一样…… “天!你真的……”她不可置信的摇头。“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我说过的,只要把隔壁的别墅买下来,打通,再把花园重新整理……” “很简单!?这叫简单!?而且是在一个礼拜以内?” 钟阒微笑。那确实不简单,但绝对值得;为了乐乐,绝对值得。 “还有更好的呢!” 他带她走向前,在花海中间是一座美丽的玻璃屋,现在三面墙都打开着。里面摆了一个小型舞台,舞台的中间是他送她的那架白色的钢琴。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泪水盈满眼眶。 “失忆的那段期间我常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开满向日葵的花园,花园里有一个舞台、一架白色钢琴,有一个长发女子坐在钢琴前弹奏。这个景象有我脑中描绘了长达六年之久,所以我不需要费心去设计,一切就只要照我梦里的去做就好了。” 他凝视着她。 “为我弹奏好吗?为我圆这个梦好吗?这场演奏会,我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我……已经很久没弹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 “你可以的,就算生涩了又怎样呢?这是一场只有我们两人的演奏会啊!”钟阒的话放松了她的心情。 她坐在钢琴前,开始弹奏。起初是僵硬的,到后来双手有了自己的意识,一首“维也纳糖果”自然而悦耳的自她指尖流泄而出。 午后的风微微轻吹,吹过摇曳的向日葵,吹过深情注视着心爱的人的男人,吹过女人滑行在琴键间的手指,吹动玻璃屋旁高大的桑树,吹着…… 窗边的风铃响起美丽的音符…… 尾声 六个月后 sarah在三个月前离开人世,钟阒和纪乐萱将她与她死去的丈夫合葬。 今天是钟阒和纪乐萱的婚礼。婚礼在钟家大宅举行,只宴请数位亲近的友人,没有铺张的排场,有的只是轻松自在的气氛。 花园里点缀着娇丽的花朵幸桓鲇梅凵氚咨虼畛傻陌朐补懊牛翰a堇镉幸桓鲂⌒〉奈杼ǎㄇ坝惺刚虐咨囊巫樱杼u呤且患艽堪椎母智佟?br> 纪乐萱穿着设计简单大方的白纱礼服,两个小花童围绕在她身边,当然,正是小崎和fiona。 “亲爱的老婆,你在发呆吗?” 在等一切就绪前,钟阒忍不住走到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身边。 “看得出来吗?”她慌张的摸着自己的脸。“我看起来是不是脸色很糟?” “不,你看起来好极了,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新娘。” 乐乐揪着眉心,沮丧的说:“可是我昨晚几乎都没睡,我不敢睡,怕醒来发现这是场梦……” 钟阒因她的话而心疼莫名,他执起她的手。“这不是梦。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你有这种不安全感了。” “嗯。”乐乐心底窜过一阵暖意,她仰头,对着他微笑。她相信他的承诺! “乐乐,准备好了吗?”身为伴娘的姜绫走过来。“对了,等会是不是要我爸当主婚人带你进去?” 乐乐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她多希望今天将她的手交给钟阒的,是她自己的爸爸。只是那是不可能的奢望,爸早已和她断了父女关系。 “不用了。”钟阒对姜绫说。 此话一出,不只姜绫,连乐乐也吓了一大跳。 乐乐疑惑的看着钟阒。 “别急,今天我还邀请了三个贵宾,他们应该就快来了。” 就像呼应钟阒的话,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向他们走来。 乐乐动也不能动,屏息看着三人。 “爸……妈……小弟……”她捂住颤抖的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乐乐!”林芳娟走近她,也是泪眼婆娑,“让妈妈好好看看你,妈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妈!”乐乐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的怀抱里。 “都怪你那顽固的老爸!妈好早以前就想来看你了!这回你结婚,好在是钟阒一再说服你老爸,一再的跟我们道歉,一再保证这回绝对会给你幸福,你爸才终于肯让我们来……” 乐乐讶异的转头看钟阒一眼。现在她才知道他这几个月跑了纽约好几回,竟是为此…… 他们无声对望着,眼眸交锁,世俗的感谢已是多余。 “其实不用钟阒来说,这几年我想你想得快疯了。要是这回你爸还固执不肯来,我就决定跟孝谊一起来!”林芳娟不住抱怨着丈夫。 乐乐从母亲怀中离开,转向纪易庭。 “爸……”她轻唤。纪易庭脸上的寒霜让她不敢再多说什么。 “你就是那个天才小提琴家纪孝谊对不对?”一旁的小崎拉拉纪孝谊的衣服,引起他的注意。 孝谊蹲下身子。“是啊。你应该是小崎吧?你怎么知道我?” “不只你喔!我知道这位爷爷是纪易庭,这位漂亮的奶奶是林芳娟。” “你妈咪跟你说过我们是谁吗?” “没有。不过我家有你们所有的cd,妈咪从小让我听,说你们很棒。” “乐乐……”林芳娟在一旁听得感动极了。女儿果然没忘了他们。 纪易庭的眼底也泛起一抹可疑的水光。 “好了!人都到齐了!是不是该进行典礼了?”姜绫愉快的喊。 经由她的提醒,所有人慢慢收拾情绪,往玻璃屋移动。 “喂,小崎,喜不喜欢那个数码宝贝手表?” 纪孝谊走在小崎身边,突然问了他这个问题。 小崎张大眼。“原来是你送我的!?” 纪孝谊摇摇头,用手指着前言。“不是我喔!是爷爷!每次我拜托他让我买最近出的什么新玩具、手表、数码宝贝的东西啦,他说什么都不肯;偏偏转个身就冲到商店去搜购那些东西,而且马上就寄到台湾给你。你知不知道我这个做舅舅的有多嫉妒你?爷爷这么疼你,等一下要跟爷爷说谢谢,知道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到。 “我会的!”小崎兴奋的说。“爷爷对我好好喔!我想虽然爷爷没看过我,可是他一定很疼我——” 纪易庭虽然尽量板着脸,可是他的脸却红了起来。 在纪孝谊演奏的结婚进行曲中,纪易庭挽着乐乐,将她正式交给台前等待的钟阒。 说过“我愿意”之后,这对新人交换戒指,深情拥吻。 观礼的人都被感动了。 这对情侣真是走过好漫长、好坎坷的一段情路…… 这回他们终于真的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