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蛮妻》 序 这次的序就来聊聊语绿那两个可爱、有时又很气人的小女儿吧!(没办法,有关陈先生的糗事已经被我说太多了。为了语绿的终生幸福,我还是稍微克制一下好了。) 生了两个女儿,最常被问到的问题应该就是:怎么样,什么时候再生个男孩呀?虽说现在男女平等,可是还有许多人潜意识里有重男轻女的观念。比如说,我怀老二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听说是女孩,第一个反应是——女的呀? (然后尴尬的顿一下。)女生也不错呀! 不错就不错,为什么还要加一个“也”呢?哼! 其实从我小女儿身上我充分体验到什么叫以柔克刚,什么叫女性的魅力。不要怀疑乙!她才三岁半,却已拥有很强的杀伤力呦! 她长得瘦瘦小小,老实说,称不上什么小美女,可她赢在嘴甜。常常我在责备她做错事的时候,她就一脸委屈,最厉害的还不只这样,她还会偎进你怀里,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撒娇说道:“妈妈,我好爱你,你好漂亮喔!” 呜……你说,这样人家怎么打的下手,骂的出口……当然……当然只有认栽了。 这招不只用来对付心软的妈妈有用,用来对付欺负她的外人也一样有效。 有一回去麦当劳,几个比她大一、两岁的小男生拿玩具枪追着她跑。她逃到我身边,语绿正打算伸张正义,保护我的女儿,想不到她自己就摆平了—— 小男孩张牙舞爪,用枪指着她,摆明欺侮弱小。只见她却用充满崇拜的目光望着他们,用软软甜甜的声音说:“哥哥,我好喜欢跟你们玩喔……” 那几个小男生顿时停止了叫嚣,尴尬的立在当场。过一会儿,带头的男生僵硬的牵起我女儿的手,说了句:“妹妹,我们带你去玩。” 就这样,他们不但不再欺负她,还处处保护她,把什么好玩的都拿给她玩。 哇塞!虎厉害!连我这做妈的都好崇拜她艺! 各位女性同胞,希望这个小女孩的“英勇事迹”多少给大家一个启示。自们何必跟那臭男生硬拼,发挥女性温柔美好的特质,搞不好事半功倍呢! 语绿真希望能早点遇见我这女儿。 楔子 宋原德遥望着远山一片新绿:心情却极度的沉郁烦闷,原因无他,一切都只为了他那五个云英未嫁、待字闺中的女儿。 前朝覆灭后,他便带着当时还年幼的女儿们隐居在这座山岳之中,并在此建立了远近皆知的云霞山居。 这座大宅以他早已过世的妻子莫云霞为名,也藉此表达他对妻子的怀念及眷恋。 因为宋家是前朝重臣,而他也曾在朝中当官,所以妻子一直想为他生个男子继承:岂知,他们夫妇两人始终未能得子,而原本体弱的妻子在一连生下五个女儿后也因病而逝。 这些年来,他一直未有续弦之念,也是为了他那任劳任怨、尽心付出的妻子;因为,他宋原德永远是莫云霞的夫君,到死都是。 一、二十个年头过去,他的五个心肝宝贝们也都到了适婚年龄,最大的二十有三,最小的也有十八了。 虽说好不容易将女儿们抚养长大,他也有些舍不得将她们嫁出去,不过女大不中留,他总不能因为自己舍不得而虚掷了女儿们的青春。再说,他的五个女儿也不是说要嫁就嫁得掉的…… 这可不是说她们有啥残疾或缺陷,而是她们和一般的女儿家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同。身为贵族之后,她们理应要精通琴棋书画、吟诗作赋、针黹女红这些东西,但是他的女儿们却一样都不会。 她们有着相当自我且独立的主张,从不认为听话、顺从是女人的天命,总是不按牌理出牌,有着异于一般女子的强烈性格;她们不层成为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女性,而宁可拥有更多的自我。温驯的小羔羊不是她们的代名词,她们是竭尽本事撒野的小母猫。 其实这也怪不了她们,毕竟她们很小就没有了母亲,当然也没有母亲可作为榜样。 要她们嫁给一般的市井小民,她们是手不能提、腰不能落;要她们嫁进名门望族的话,她们是除了样貌端丽,其他一无可取。这样的女孩儿想许个像样一点的夫家……还真是不容易。 眼看着她们一个个都到了该嫁的年龄,他这个老爹爹可真是伤透了脑筋。 “原德,请你一定要替女儿们找到一个好夫家,一切都拜托你了。”想起妻子临终前的交代,他就更是心急如焚。 金银财宝,他多的是,所以他并不要求未来的女婿必须要家财万贯、富甲天下;权势威望,他更不缺,因此他也不在意未来女婿是否叱吒风云、位高权重。 他要的只是那种负责、上进、温柔的好男人,可以代替他继续疼惜怜爱女儿们的好男人。 为了替女儿们寻觅理想的另一半,他一定要先想个方法,将那些适合的对象们全吸引过来…… 抛绣球?唔……这招实在太冒险,也不知道到时候接到绣球的,是什么阿猫阿狗之辈…… “有啦!”灵机一动,他决定发帖天下,帮女儿们挑选出这天底下最完美的五个男人,当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女儿们有多“恐怖”。 其实,他也不想做这种“缺德事”,无奈他已经答应妻子在前,当然也要履行诺言在后,免得他百年后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亡妻。 没办法,他只能叫那些“不小心”娶到他五个女儿的男人们“自求多福”了;毕竟“解决”了这天底下最棘手的五个女孩,那些男人也可说是“功德无量”啊! 冷……好冷…… 刺骨的寒意冻结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紫,身子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 他就要死了吗? 不,他不容许自己就这么放弃。 咬紧牙根,他用尽力气对抗体内强大的寒毒,并藉着回想来保持清醒。 他还记得押镖的途中经过一座树林,匪人在林中埋伏,他一个人对付数十名歹徒,掩护底下的镖师先行离开。 原本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直到有人朝他背心射出毒针—— 狂怒之下,他手刃了放暗器的贼人,之后他的力气用尽,毒伤发作,倒卧在敌人的尸体之中—— “小姐::好多死人!”骇然的尖叫唤醒了他,他挣扎扭动着—— “啊——这里还有一个人还没死!” “宁儿,别管闲事。”马车中传来清冷无情的声音。 “不行,怎能不管!要是咱们就这么走了,这人准死无疑!” 少女使尽吃奶的气力扶起他,让伤重的他趴伏在马背上。 “小姐,天色晚了,又有个受伤的人,咱们到前头的破庙歇息吧!”他们一行人走了近一个时辰,少女对主子请示道。 马车里的人冷哼了一声,虽没反对,但也充分表达出她的不耐。 若不是承受着剧痛,他不会忍受这种看人脸色的屈辱,袁睿恨恨地想。可是他无从选择,可恨啊! 在破庙中落脚,他才有机会看清楚救他的一行人——有一名马夫,马车中显然是个富家干金,而那年轻姑娘应该是丫鬟。 “你别慌张,今晚好好休息,明儿个一早到了前面的城镇,我们会找大夫来替你疗伤。” 在少女娇憨的安慰中他放下防备,安心的入睡沉眠…… 睡不到二个时辰,他在极度的寒意中醒了过来。四周只有寂静冶清,夏夜里微风徐徐,而他却感到有如身陷冰窖。 是那毒针的毒性发作了。他奇寒攻心,忍不住打颤,牙关也冷得轻击出声。 冷……好冷…… 正当神智模糊之际,他感觉到有双柔软绵细的手轻扶起他的身子,一股女性的馨香包围着他。 他全身使不上力,只能任凭那人处置。 他的衣衫让人褪了下来,可此时正承受着彻骨寒毒的袁睿,根本也搞不清此刻是梦抑或是真…… 他感觉到女子细心地拔出他背上没入肌肉的毒针,温暖湿润的唇贴在伤处为他吸出毒液。但此刻他寒毒早已深入骨血,哪是轻易可解。 袁睿颤抖得愈来愈厉害,肌肤也转为青紫…… 他已经死了吗?袁睿已全然失去神智,在他就要放弃的当口,一具柔软细致的胴体自他身后紧贴着他。 一股暖烘烘的热气自二人肌肤相接处传入他体内。他体内的寒毒在这股真气的注入之下逐渐治散。此时,他并没有意会到女子正用自身的内力为他疗伤,他只觉得舒服,好软、好香。 现在他一点也不冷了,事实上—— 他热坏了!身体的每一吋肌肤都敏感地察觉到女体的温香。 无法克制的动物本能取代了理智,他猛然低吼一声,旋身,紧紧抱住身后的女子。 她在他怀中扭动,此举非但没有达到制止的效果,反而使他的欲念加速疯狂。 “不……不要——” 他没有听见她破碎微弱的喘息,事实上,那呢哝低吟反而引爆了他的兽性。他听不见、看不到,所有的感官只充斥着身下这香软馥郁的女体。 一切都来不及阻止——! 夜,更深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染上了一层罪恶的灰雾…… 是……梦吗? 他在清晨转醒,全身松软舒畅,除了背上有些许刺痛感,已无余毒肆虐的痕迹。 但昨夜的那场春梦仍隐约留在脑中,鼻翼似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就连自己埋身在她体内的快感,也还清楚记得。 他微撑起身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物仍完好地穿着,没有任何欢爱过的迹象。 这么说来……是一场春梦而已吗? “这位公子,你醒啦?” 听闻这清脆娇憨的女声,他猛抬头,见到的是一个梳着双髻、甜美可爱的少女。 突地,袁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还冷汗涔涔。这会儿不是因为中毒的关系,而是心中猜测着昨夜他是否在迷糊之中闯下大祸,占了这位姑娘的清白。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昨天看你好像受了重伤的样子,实在很令人担心呢,现在你觉得好点了没?” 少女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串,袁睿紧绷着全身肌肉,盯住她那双清澄灵动的大眼。 应该……只是梦吧? 否则她不可能表现得那么自然。 他暗自松了口气。 “多谢姑娘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少女如释重负。“本来想送你去前面的镇上看大夫,可今天一大早我家小姐不知在闹什么性子,硬是要我们立刻出发,这么一来就没法照顾你……”少女聒噪地“详细”描述了她主子的脾气,——列举了各种不得不丢下他的理由。 重伤刚愈的袁睿在听了那么一长串叨念之后,头不禁隐隐疼了起来。 “姑娘不必再为袁某费神,我中的毒像是已经解了,袁某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真得吗?你可别逞强,我可以再去求求我家小姐……” “不用了。”他不想造成别人的麻烦。 此时,一名马夫从庙门外匆匆跑了进来,打断了两人。 “宁儿,还不快走,小姐在催了。” “好,就来了,” 原来她叫宁儿,他记住她了。 “那我走了喔!”她和马夫走到门口,像想起什么又急急跑回他身边。“对了,这几两银子,留给你当盘缠!” “不用——”他堂堂武扬镖局的总镖头哪需要一名丫鬟的资助。 袁睿正要拒绝,一阵熟悉的香味飘入鼻中,正是昨夜梦中女子的味道。他蓦地怔仲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那少女已经转身走出庙门了。 “小姐!我来了!”少女上车时精神饱满的对车内人儿喊道。 “宁儿。”车内人的声音中透着些许不悦。“你又用了我的香粉。” “对不起嘛,小姐……” 破庙里只剩他一人,四周只有寂静。他呆坐许久,那阵幽香仍盈绕不去,扰乱着他的神智。 不可能的,他安慰自己。若他真的对那名救他的好心姑娘“怎样”了,她会这么算了?姑娘家最重要的不就是名节吗?就算她不恨他、骂他,最起码也会要他负责吧? 所以昨夜只是他的想像,或许是因为毒物侵犯了脑子而产生幻觉…… 他愈想愈肯定,终于放了心。 好吧!也该去和属下们会合了。 就当他站起身子时,一缕月牙色的丝绢自他身下飘落在地上。 那白色的绢子上有着令人沭目惊心的血迹…… 袁睿如陷冰窖,冷汗自背脊处滑落…… 因为他昨夜躺卧的稻草堆上也有点点落红,那是那方丝绢主人来不及拭去的罪恶!! 证明…… 第一章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宋原德走进小女儿雨脉所居住的雨阁。 他的四个女儿都已安排好了婆家,现下只剩这个最小的女儿了。这可是件不容易的差事呐!连他自己都不免要可怜起那个二天前上门求亲的袁公子。 “雨脉?雨脉?”他唤着女儿的名字,沿着精巧的小花园,一路经过木椿、靶场,还有几个木制的假人,再往内,是一座空旷的广场,一排木架上全是各式武器。 突然,咻地一声,一柄锐利的尖刀从宋原德耳际飞过,直直没入身后的木靶之中,命中红心。 宋原德全身僵硬,耳边传来热辣的疼痛,想到只差那么一点,自己的脑袋就要取代那靶心,成为尖刀命中的目标,他的心跳加速,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坐到地上。 “爹,您怎么来了?” 有如黄莺出谷般温婉甜蜜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一双纤纤巧手扶起他。 宋德原惊魂甫定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吹弹可破的雪肌玉肤,均匀细致的柳眉,水光荡漾的秋瞳,还有小巧柔美的红菱小嘴,那正是宋雨脉——他的小女儿。 她对他嫣然微笑,那柔顺乖巧的模样“几乎”就像个柔弱恬雅的大家闺秀。 “几乎”——如果他不是那么了解他这个女儿的话…… 宋原德咽了口口水,勉强收拾起惊魂甫定的心情。 “我……我说雨儿啊!女孩子家别老是舞刀弄剑的,该学学针黹刺绣,抚琴作画什么的。” 面对爹爹不知是第几次的训诫,宋雨脉一点不耐的神色也没有,淡然自信的娇颜仍是平静地微笑,不露丝毫情绪。 “是的,爹。” 简单的三个字就打发掉宋原德的叨念,害他准备好久的训话都讲不下去了,宋原德无奈的看着小女儿。 雨脉就是这样子,排行老么,却无一丝该有的娇弱倚赖。自小她就有股天生的尊贵气质,顾盼之间、举手投足,充满优雅自信。 “外表上”看来,她绝对是个无懈可击的千金小姐、名门闺秀,可她心里在想什么,老实说,连他这个爹也摸不透。 “爹爹来女儿这儿,可是有事?” 宋雨脉将宋原德安置在练武场旁的木椅上,奉上一杯上等的碧罗春后,这才悠闲地问道。 经她一问,宋原德才想起来这的目的,神色蓦地有些慌乱。他实在不知道雨脉听了,会有多可怕的反应…… 他终于吸口气,鼓起勇气说:“呃……雨脉,你姊姊她们一个个都出嫁了……” “是啊!”宋雨脉微笑接口说道。 “如今家里就只剩咱们父女俩了,女儿知道爹一定觉得孤单寂寞,没关系,女儿会永远陪在爹身边的。”宋雨脉用她那一贯温柔媚惑的声音说着。 宋原德张开了嘴,本想说的话被她轻易的堵了回去。 他几乎要怀疑她是故意的,因为她那双黑瞳过于晶亮,且唇边还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该死,他忘了这女儿狡猞聪明得可以去朝中当政客了。可恶,差点中计! 宋原德神色一整。哼!好歹他也当过官,怎能三百两语就让自个儿的女儿打发掉! “雨儿孝顺的心意爹知道,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更何况你娘临终前一再交代,要爹替你们五姊妹找个好婆家。” 这下她该没话可说了吧? “爹该清楚,女儿不喜欢男人。”只见宋雨脉唇边的笑意隐去,眸光转冷,那清冷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 雨脉不喜欢男人,甚至是厌恶男人,这是府里的人都清楚知道的事,个性淡漠的她唯一不隐藏情绪的部分,就是对男人的深恶痛觉。 她不许任何男性靠近她周身百步之内,因为这缘故,会跟她接触到的仆佣清一色都是女性。 记不起她是从何时开始有这种“问题”的,以前还好,只是那些说话粗俗、浑身汗臭的男人令一向有洁癖的她很难忍受。 不过自从一年前她出远门到姑姑家回来之后,她对男性可说是痛恶到了极点,谁也不知那段旅程中是否发生了什么…… 宋原德苦恼地摇摇头。 “雨儿啊,你这偏颇的观念也该改一改了。唉!可能从小家里女多男少,你只接触爹一个男人,自然比较不知道该怎么跟同年龄的男性相处了。话说回 来,你不是有个青衫之交——苏秀才,你们不挺有话聊的吗?他也是男的啊!” 要不是苏秀才早有婚约,宋原德还真想把雨脉嫁给他呢!毕竟,苏子仪可是雨儿除了他外唯一亲近的男性。 “他才不是……”雨脉掩唇轻笑道。 “不是什么?难道苏秀才不是男人吗?”宋原德皱紧眉头,没好气地说。 雨脉冰封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并不反驳。 “好了、好了,总之爹不能坐视不管,让你这么胡闹下去。”他终于切入正题,“前几日有人来提亲,爹已经允了你的婚事。” 宋雨脉秀眉一扬,冰冷的怒焰燃进她的眸中。 “爹是说,您“已经”替女儿安排好婚事了吗?”她眯起眼,声音好柔好柔,柔得令人全身窜起一阵寒意,连宋原德也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雨儿,爹也是为你好,那袁睿,袁公子可是武扬镖局的总镖头。武扬镖局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而袁公子年少有成,人又谦冲踏实,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武扬镖局……袁……睿……” 雨脉轻轻复诵这个名字,她垂下眼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叫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雨儿,爹不会害你的,这袁公字无论家世、人品,样样都是人中龙凤,你嫁过去,绝对会幸福的。”宋原德苦口婆心地劝说。 “好啊!” “咦?”宋原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好啊!”宋雨脉淡淡地说。“爹要女儿嫁,女儿就依爹的意思。” 是吗?雨脉怎么可能会这么听话? 宋原德眨眨眼,一时之间所有准备好要说服女儿的说辞这下全卡在喉头,下不去也上不来,顿时涨红了脸。 “那……那这样的话……我……” “爹爹。”宋雨脉恢复一贯的镇定,娇柔地一笑。“婚事您尽管去办吧!女儿全听爹的吩咐。” “那……太……太好了……” 还不能消化好运的宋原德傻傻地笑了起来,这才心满意足地缓步离去。 “小姐?”一直站在一旁听进所有对话的侍女宁儿,对这一切感到无法接受。 从小就服侍这个主儿,她那里不知小姐那外表柔顺,内心刚烈的性子。 “你就这么同意这门婚事吗?”她可不相信。“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要嫁人吗?你还说姑娘家只要嫁了人,就什么自由都没有了?怎么还——” 宋雨脉只是优雅地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啜着。 “傻宁儿,你紧张什么?” “小姐,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怎能不紧张?” “终身大事?”宋雨脉诡谲地笑了。“那可不一定……”她的话令人摸不着头绪,宁儿听了只有更加糊涂。 “小姐,你说的我不懂,宁儿只知这丈夫可是要跟你生活一辈子的,怎能这么草率……” “一辈子……”宋雨脉水漾的黑眸掠过异样的光采,唇边绽开艳丽的笑靥。 “那也要他能活得了那么久才行呢!” 宁儿闻言一愣,还来不及反应,雨脉已经旋身优雅地转回房去了。 望着那抹窈窕的白色身影,宁儿的疑惑愈来愈深了。 小姐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怎么会知道未来的姑爷命有多长呢?难道她会算命? 真是的,她这主子在想些什么,她这个服侍她这么久的丫鬟竟摸不透。 武扬镖局是由前任总镖头袁少卿和妻子谷函月在三十年前所创设的。这些年来,凭着超绝的武艺和信誉,建立起声望。渐渐的,客户愈来愈多,时至今日,武扬已然成为江南第一大镖局,底下镖师上百人,客户更是上自文武百官,下至富商巨贾,不一而足。 袁氏夫妇只有一个儿子——袁睿,从小便跟在父母身边习武、跑镖。自十八岁起,便在江湖上闯出名号。他沉稳内敛的性格有别于一般武学世家子弟,不只资质佳、功夫了得,为人更是正直、重信义,公正圆融的处世态度,让他和江湖中所有门派皆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也因这个能力、武艺皆上乘的少主,将武扬镖局的声势推至最高,创下难能可贵的荣景。 然而,自袁少卿在五年前因病去世,镖局的重担全落在当时只有二十出头的袁睿身上,谷函月看着儿子在事业上投注所有时间和精力,欣慰之余,开始烦恼起儿子的终身大事。 这些年来不论她托人替儿子作了多少煤,他总以忙碌为借口,不知推了多少门亲事。 这回,说也奇怪,儿子居然主动提出要娶云霞山居的五小姐,上门提亲的结果,也出奇的顺利,让谷函月总算松了口气,开开心心的办起了婚事。 “你们总镖头人呢?”裴骥走进武扬镖局,沿路问着府里的下人。 “裴公子,少主在武场练功。” 对于裴骥像逛自家后院的晃进镖局里,府里的人早已见怪不怪。 裴、袁二家是世交,裴骥和袁睿自小一同习武,是有如兄弟般的好友。 裴骥急着找袁睿,怎么他才出赵远门回来,就听到袁睿要成亲的消息。这么大的一件事,他这好友居然现在才知道! 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裴骥走进后院,沿路看见整座府邸布置得喜气洋洋,一眼望去随处可见彩绸喜帐,好不热闹。袁伯田穿梭在下人间,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忙得根本没空注意到他。 他的好兄弟真的要成亲了……裴骥这才有了真实感。 他摇摇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不是他不为好友高兴,只是……袁睿不是说……怎么会…… 练武场的气氛和前院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没有热闹兴奋的喜气、繁复华丽的装饰,只有一大片黄沙土地,和一排木棍、长枪之类的各式兵器。几十个大汉,排成整齐行列,演练招式。 “暍!”几十个人同声巨吼的声势相当吓人。 为首的男子赤裸着上身,债张的肌肉勇猛骇人,他的脸庞黑黝,五官分明,表情严肃刚硬,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黑幽的眼眸只在见到裴骥走进来时闪了一下。 没错!那男子正是袁睿。 “不要停,继续练下去!”袁睿下了命令,才向裴骥走来。 “好家伙,终于回来啦。”他重槌裴骥胸口一下,黝黑的脸上绽开一抹愉快的笑容。 裴骥捣住胸口,咬紧牙关。该死!这小于还是这么孔武有力。这些年,他实在不该为了家里的生意而荒废了武功。 “你就不能像别人一样穿着上衣练武吗?”他瞄了眼袁睿壮硕魁梧的胸肌,很不是滋味的撇撇唇。 “走,咱们兄弟俩好好聊去。”袁睿露齿而笑,丝毫不在意。 他们走入袁睿所居住的院落。原本质朴简素的男性化居所被一大堆红烛装点得缤纷热闹。 “少爷,您回来的正好。”正在屋里忙着布置的袁府管家见到袁睿高兴得不得了。“您试试这件红蟒袍长短,还有这些新衣裳、饰件,瞧瞧合不合您的意……还有这鞋……” “够了!”袁睿挥挥手,不悦地看着他房内被那堆积如山般的东西淹没。 “你决定就成了,把这些东西都拿走。” “可是少爷不亲自看看吗?这可是成亲要用的啊!”要他决定?总不能要他这糟老头来试少爷的红蟒袍吧?管家的脸苦恼地皱成一团。 “我说下去!”袁睿重复道,声音中多了抹不耐烦。“我和裴骥有事要谈。” “是,少爷。”管家在袁家待了几十年,哪里不懂看主子的脸色。管家摸摸鼻子,不敢再多言,捧起满手沉重的吉服,退出了房门外。 “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新郎倌。”裴骥观察袁睿的行为,蹙眉道。 有哪个即将成婚的人连吉服也不试,他的行为举止根本没有即将娶妻的兴奋情绪,反而像对这一切感到不耐烦的样子。 袁睿的回应只是苦笑。 “待会儿再谈。你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再出来陪你。”说完,袁睿走入内室,脱下一身因练功而汗湿的衣裤,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长衫出来。 这期间裴骥却坐立不安,千百个疑问在他脑中不断翻腾,“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袁睿一怔,唇边泛起一抹自嘲的浅笑。 “我要成亲了很奇怪吗?你不老是劝我该定下来了吗?” “你是真想定下来吗?这宋家小姐又是个怎样的人?听说是你主动上门求亲,怎么我不曾听你提过?”裴骥有一肚子的疑问急需得到解答。 “婚事是我主动提的没错。”袁睿只给了个这么模糊的答案。 “你不是还念念不忘那时曾救过你的“仙女”吗?怎么才一年,你就放弃了找她的念头?” 一年前,袁睿出了赵镖,在途中遭匪人袭击而受伤。幸好当时一名路过的少女救了他,从此袁睿就再也忘不了那名女子。 他不只一次对裴骥提到她,也曾信誓旦旦说非娶她为妻不可……怎么才过了一年,他居然要成亲了? “我没忘记她。”袁睿眼眸中闪着期待的光芒。 “啊,我懂了,那宋小姐就是那名“仙女”?”裴骥脑中灵光一闪。 “不是。经过调查,总算让我查出她是云霞山居五小姐的贴身侍女。这一年来,我想尽了办法也不能见到她一面。宋家的家教严,别说是女儿了,连府里的婢女都很难出府一赵。”袁睿自得意满地笑了起来。 “那跟你娶宋家五小姐有什么关系?”裴骥愈听愈糊涂。 “你不懂吗?她既是宋小姐的贴身女侍,那宋小姐出阁,她没有不跟着陪嫁的道理。”袁睿脸上闪着异样的光采。 裴骥瞠大双目,有片刻无法消化这个讯息。这算什么?太荒谬了! “你说什么?你疯啦,哪有人为了陪嫁的丫鬟而娶小姐的?”他哇哇大叫。 “别那么大声,小心让我娘听到。” “你还怕被你娘知道?成了亲她早晚会知道的,那时你——” “那时木已成舟,娘也没理由反对。” 裴骥瞪着他的好友,他知道他一直忘不了当年那名女子,却不知道袁睿为了再见她一面,居然可以疯狂至斯。好……可怕! “那个宋小姐呢?”他还是不放心。“她要是知道你娶她另有目的,你叫她怎么自处?哪有一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的丈夫爱着别的女人?而且是在娶她的时候就不怀好意了?” “我不会亏待她,她会是我的正室——袁府的当家主母。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她应该可以接受。”袁睿说得笃定,丝毫没有怀疑。 裴骥可不这么想。袁睿把女人想得太简单了,宋小姐有可能那么宽宏大量,逆来顺受吗?对于好友的这门亲事……他有种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 在云霞山居,府里的人全为了小姐的婚事而张罗、忙碌,只有一个人像没事似地淡漠——那正是新嫁娘本人,宋雨脉。 这会儿,她不在闺房里赶制将带到夫家去的鸳鸯绣枕,反而在练武场上练功。 只见她白衣飘飘,手中长剑舞成一片,身手飘逸灵动,带着三分袅娜妩媚,三分闲雅潇洒。 好不容易使完一套剑法,她盈盈而立,织手轻拂过被风吹乱的青丝,端丽白皙的脸上竟无一滴汗珠,看起来有说不出的优雅、绝丽。 宁儿在一旁看傻了,忍不住鼓掌叫好……咦,她在做什么?现在不是傻眼的时候。宁儿甩甩头,命令自己回神。 “小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大伙儿都在等你呢!”宁儿心急地上前,对宋雨脉催促道。 “做什么要等我?”宋雨脉回身,不解道。 “还会有什么事呢!”宁儿快哭出来了。“小姐该不会忘了,再过二天你就要出阁了,还有好多东西都没准备好,嫁衣也还没试,凤冠尚未决定款式,还有啊……” “那些小事,你替我张罗就成了。”宋雨脉秀眉轻蹙,对宁儿的焦躁感到些微不耐。 小事?成亲这么大的事小姐居然说是小事?宁儿简直要晕倒了。 宋雨脉不管宁儿,迳自越过她回剑室。宁儿急得再顾不得尊卑,拉住雨脉的衣袖,苦苦哀求。 “小姐,别走,算我求你吧!至少试了嫁衣再说……” “宁儿,你做什么?”宋雨脉感到无奈又好笑。 “小姐……别这样嘛……”宁儿痴缠了起来。没办法,要是她今天没把这事办好,别说老爷饶不了她,连她自己都无法对自己交代。 “小姐,苏公子来了。” 一主一仆纠缠问,一名侍女梅儿进来通报,正好为宋雨脉解了围。 “让他在前厅等一下,我马上来。” “小姐……”宁儿挫败地咬牙顿足。这一耽搁,不知道又要浪费多少时间,苏公子早不来晚不来,偏挑这时来,真是气人, “你听到了,我有客人,待会儿再说吧。”宋雨脉含笑地说完,翩然转身而去,丢下气急败坏的宁儿。 在前厅等待宋雨脉的是一个玉面书生。他五官生得俊逸细致,一身儒生的打扮,有着掩不住的书卷味。 “宋姑娘。”苏子仪见雨脉进来,连忙起身,恭谨的行礼如仪。 “何必那么客套?咱们是好朋友了。”雨脉微微一笑。 “不!”他严肃的摇摇手。“再怎么说,礼还是不可废。” 雨脉不禁莞尔,她这朋友什么都好,就是太八股了。也罢,就依他吧! 她与他遥遥对坐在大厅的二侧,雨脉身边少不了几名侍女随侍一旁,完全合乎“礼教”。 男女授受不亲——那是苏子仪谨守的分际。 待二人客套一番,仆人奉上茶水点心,苏子仪这才切入正题—— “听说你要成亲了?对象是武扬镖局的总镖头……” “是啊,再过三天就要出阁了。”宋雨脉嫣然一笑。她的表情镇定,丝毫没有新嫁娘应有的娇羞、惶恐。 “呃?”反而是苏子仪感到无措和纳闷了。“那么……恭禧你了。”不然他还能说什么? “怎么?你看来很吃惊的样子。”雨脉眉眼含笑。 “不!”他紧张地摇手。“只是想不到……我以为,宋姑娘你会拒绝这门亲事。毕竟,你一直很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以为你——” “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嫁吗?”雨脉接下去说。 “不……”苏于仪反射性地否定,想起她平日的言行作风,又无法作违心之论——“是的!” 雨脉轻叹了口气,略带忧愁的面容有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小妹的心意瞒不过苏大哥。虽然小妹心底有再多不愿,世俗的眼光、爹爹的期待,总是难以违抗。” “你可想清楚了?为人妻、为人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女子嫁人后可就要侍奉公婆,事事以夫为重,日后别说是练武了,恐怕连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苏子仪语重心长地提醒好友。 他是家中的么儿,上面有五个姊姊。从小他看尽父亲对母亲跋扈、专横的态度。随着年龄增长,他的姊姊一个个嫁人,回娘家时不是哭诉丈夫的风流好色,就是公婆的挑剔、刻薄。 或许是受了母亲和姊姊们的影响,虽然他从小受儒家思想的软化,然而他对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观念却大为反感。 这也是他和雨脉聊得来的最大因素,他们同样都唾弃这僵化的社会制度。 原本他以为宋雨脉和其他女性不同,会坚持自己的理念,不去理会世俗的压力。但她的妥协,太令他意外了。 “大哥是小妹的知音,你对小妹的关心,小妹知道。普天之下,要找像苏大哥这样温柔体贴、尊重女性的男子,并不容易,我真羡慕那即将成为大嫂的洛姑娘……”雨脉笑着说。 提到未婚妻,纯情的苏子仪脸倏地一红。 “若非当年我接到洛家的绣球,又或者我们早几年相遇,也许……”也许他可以娶雨脉,毕竟,他俩思想是如此相近。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他早已认定洛仲情是他的妻子,而他不会像时下的男子那样三妻四妾、风流薄幸,那是他最不齿的行为。 苏子仪的话让雨脉莞尔。老实说,那也许是个好主意呢! 若他们成亲,不但她的问解决了,他的“秘密”也永远不会被拆穿。 想想看,当苏子仪成亲后发现他竟然不是……而所有人吃惊绝倒的表情——那绝对是一场绝妙好戏。 不行,她不能跟他成亲,要不她就看不到这场好戏了。 “怪只怪小妹没这福分。”雨脉对苏子仪笑了笑。 “不,你别这么说,是我僭越了。那袁公子的条件、家世样样都比我好上百倍,也许他也是一位惜花之人。相信你嫁过去之后,一定会幸福的。” “自己的幸福,我并不想靠别人施舍或碰运气。”雨脉摇摇头。 “呃?”那……那她想怎样?“宋姑娘的意思是——” 雨脉但笑不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踱到窗边,仰脸让微风吹拂过发丝,和煦的阳光洒在娇嫩的肌肤上。 过了半晌,她回眸嫣然一笑。 “大哥说得很对,女子一旦出嫁,就失去所有的自由,喜怒哀乐,全凭夫君的喜恶。那些礼教规范、三从四德,会把一个女人压抑到最低的境地,小妹绝不愿当个这么可悲的女子。 我想了很久,在这个社会上,未出阁的姑娘家是家族的耻辱,父母费尽心思,总想把女儿嫁出去。我一天不出嫁,就一天不得安宁。但嫁了人,却又有更多压力和重担。 依小妹之见,只有一种女人是可以完全自由自主、不受拘束、没人来烦你、逼你……” “哪种女人?”苏子仪疑惑地看着她。 “寡妇。”宋雨脉的回答令他惊讶地喷出口中的茶水。 “什么?”苏子仪皱起眉头。 “大哥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她娇媚地笑着,“这样就可以一劳永逸,爹也不会再叫我嫁给别人了。” 不,这一点也不是个好主意。事实上,那简直…… 看着雨脉灿烂的笑靥,苏子仪的背脊窜过一阵寒意。她……难不成是想……杀夫?他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 天哪,这会是一段怎样的婚姻…… 第二章 眼见案上红烛就要燃尽,新房内是一片和屋外相反的宁静。 宁儿站在雨脉身边,靠在床柱上,很不优雅地打着瞌睡。 “砰!”一个不留神,额头撞上硬实的檀木床框,宁儿唉叫了一声,这下终于醒了过来。 “宁儿,你先去睡吧。”宋雨脉温柔的声音自喜帕后传了出来。 “不行。”宁儿揉揉眼,打了个哈欠。“小姐都还没休息,我哪能睡。” “没关系,你别管我了,你也忙了一整天。” 这倒也是事实,宁儿想。自她进云霞山居以来,这是她最辛苦、最累的一天呢! “姑爷也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不来,让小姐等了这么久。”宁儿喃喃抱怨道。小姐又何尝不辛苦,她穿的那一身凤冠霞帔,光看就觉得重了,更何况穿在身上一整天。 “别这么说,此刻他恐怕被贺客缠住了,不能怪他。” 是她听错了吗?小姐居然这么维护姑爷。老实说,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小姐会这么允了这门亲事。她怕小姐会逃婚,这几天都寸步不离地黏着小姐。 可这会儿,小姐的态度、语气十足像个娴淑体贴的妻子。她似乎是瞎操心了…… “宁儿,你去睡吧。” “好吧,小姐,那我明儿个再来伺候你。”当小姐再次催她,宁儿才终于点头了,因为她实在是累垮了。 宁儿退出了新房,今晚也是她头一回住进袁府,自然也要费一会工夫打点她自己的行李。 宁儿走后,宋雨脉独自一人坐在新房中,她纤手探入衣襟,拿出隐藏在暗袋中的七首。烛光下尖锐的刀锋闪过一抹冶然寒光,然后迅速没进新娘吉服衣袖内。 室内又再次恢复宁静…… 袁睿带着醉意,在众人的笑闹簇拥中进了新房。 “春宵一刻值干金啊!” “是啊!好好努力呐,新郎倌!” “早生贵子!” “你们还不回去?”听着兄弟们的醉话,他脸上只是苦笑。 “哟,赶人啦?” “唉,不能怪他心急嘛,人家今晚可是小登科呢,” 一连串略带颜色的嗤笑和暗喻,不断充斥在袁睿耳边,当这群醉汉的言辞愈来愈露骨,袁睿终于不耐地吼道: “够了!你们!” “新郎倌按捺不住了喔!”有人嘲弄道。 “好啦,咱们别在这惹人嫌了。” 好不容易送走这些醉鬼,新房内终于只剩下袁睿和宋雨脉。 没有人开口,室内只有红烛燃烧的声音。 袁睿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刚成为他妻子的女人。虽然还没见着她的脸蛋,但她纤丽窈窕的身材、优雅端庄的举止,确实令人心动。 要不是他心里早有意中人了,也许他和她之间…… 不,他在想什么?他袁睿岂是三心二意之人。 只不过想到自己娶她的不良动机,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愧疚。 “对不起,他们……刚说了些浑话……你别在意……”袁睿尴尬地打破沉默。 床上的人儿端坐无言,只轻点了下头。她显然正等着他,那是当然的,他现在是她的“丈夫”了。无论他以何种心情娶她,他都有责任面对她。 袁睿僵硬的拿起桌上的秤子,走进床边,掀开她的喜帕…… 他倏地呆愣住了,他简直无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美的人。 她低垂螓首,在烛火照映下,她绋红娇美的双颊分外艳丽动人…… “相公。”她柔柔地低唤了一声。 乍听那呢哝软语,他急忙转开了头,但随即又忍不住偷偷斜目看她。 在袁睿发愣的同时,雨脉也抬起头,看清楚娶了她的男人—— 居然是他? 一瞬间,雨脉脸上掠过几种复杂的表情——有震惊、有愤怒、有仇怒、有仇恨、有杀意…… 她握紧了袖中的短刀,可惜,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只见她微扬起头,顷刻间已恢复平静,她的目光在他脸上一转盈盈秋波,梨涡浅现。 “相公为何这么看人家,是不是对奴家的样貌大失所望?” 她本已娇美,加上这娇嗔的模样,更显艳丽无双。袁睿心中怦然而动,黝黑的脸上也不禁烧红了。 他怎么会表现得像个登徒子呢?袁睿对自己的反应暗暗心惊。 眼前的女子不过是比较美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美女多得是,而一年前那个救过他,他一直视为仙女的女子不但外表美,内心更美。为了救他,她作了那么大的“牺牲”,他怎能忘怀,怎能辜负? “相公?” 他沉浸在混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自己反常的沉默,直到宋雨脉再度低唤他,他才蓦地醒过来。 他不再迷惑,对他所认定的女子他不会更改。至于眼前的“妻子”,他已经决定好了他将对待她的方式——尊重她、善待她,但……仅此而已, “我从没见过比你更貌美的女子。”他诚实地答道。 雨脉柳眉轻扬。他不记得她了,其实从他初掀红帕时的表情,她就知道了。那完全是面对陌生人的神情…… 她该为此感到庆幸,若他不记得她,那就不会对她有防备之心。可不知怎地,此刻她非但不感到如释重负,反而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怅然。 “谢相公的称赞。雨脉初入袁家门,还不懂袁家的规矩,还望相公多教导、包容雨脉。”她温柔地笑着,说出得体恰当的话语,一副新嫁娘该有的态度。 “你放心,我和娘都不是难相处的人,今后你在袁家,只要善尽媳妇的本分,没人会亏待你的。” 说穿了还不是那些三从四德的狗屁礼教,雨脉在心里嗤道,她宋雨脉可不会轻易任人摆布。 “相公,桌上备了些酒菜,你要不要用一些?雨脉来伺候你好吗?” 宋雨脉从床上起身,正打算走到桌边,却被袁睿制止。 “不用劳烦娘子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忙了一整天,还是早点歇息吧,” 宋雨脉闻言,背脊一僵。“歇息”?哼,他以为她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龌龊念头吗? 她摇摇头,“雨脉不累。” “可我累了。”袁睿苦笑道。 他……他在做什么?居然……当着她的面就脱起吉服来了! 雨脉眯起眼,狠狠瞪视他。好在袁睿此刻正背对着她,要不然一定会被她严厉尖锐的目光烧成灰烬。 “相公,你在做什么?”她轻声地,一字一字地咬牙问道。 袁睿回头面对她,身上只剩白色的长衫,雨脉垂下头掩饰恨意。但在他眼中,她的反应却成了闺女的娇羞。 “你也换下这身衣服吧,顶着凤冠一整天,也够累的了。” 无耻!色狼!她在心里诅咒他无数遍。要是他敢对她乱来,她会让他“好看”的。 手中握着七首,雨脉的心渐稳了下来。 “好的,雨脉去把衣服换了。”她对他温驯地笑道,缓步走进屏风内。 暂且顺着他,看他何时露出狰狞的面貌。雨脉边换衣裳边想。她要镇定,不到最后关头,不可在新婚之夜就杀了她的丈夫,毕竟—— 那可就不好脱罪了! 她走出屏风,穿着淡红的中衣,一头飞瀑般的乌亮长发披泄在肩后,虽不似方才艳丽华贵,却有一番柔弱纤细的韵致。 袁睿端坐在喜床上,见她出现时,先是瞠大眼,再来忍不住喉头一动。 可恶!他怎么又蠢动了!他暗咒自己,收回心神,僵硬地别开眼。 “睡吧!”他粗声道。 雨脉绷紧了脸,看了他一眼,袁睿坐在那儿,她只好越过他,爬入床内侧。她用绣着鸳鸯的喜被将自己全身包得紧紧的,僵直地躺着。 不久,他也躺了上来,睡在她身旁。 雨脉身上的寒毛一根根竖立起来,几乎就要忍不住跳起来了。 “娘子。”他叹息了一声,向她靠过来。 “啊——”该死,她居然叫出声,太丢脸了!这不是示弱了吗?他一定会嘲笑她,雨脉咬紧下唇,苦恼地抬眸看他。 然而,没有她预期的嘲弄。袁睿只是撑起上身,俯首凝视她,那双黝黑的眼眸中不见色欲,却有一种…… 愧疚? “相公?” “你别怕,我不会碰你的。”他诚恳地对她说。 啥?不“碰”她?骗谁啊?那他干嘛要她“上床”? “雨脉不懂。”她眨眨水漾的大眼,无辜极了。 袁睿别开眼,“我不想瞒你,其实我心底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会娶你是不得已的。”他顿了一下,“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对你很好的。” 不知别的女人听到自己丈夫在新婚之夜,表白他喜欢别人时,会有怎样的反应?而宋雨脉不是别的女人,她脸上除了一闪而过的讶异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能让相公喜欢上的姑娘,想必是国色天香了。”她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和他谈论那名女子。 “不,她没有你美,但她有一颗菩萨心肠,她有恩于我……所以我不能辜负她。” “相公跟雨脉提这件事,是希望雨脉怎么做呢?”她不信他只是单纯的想吐露心事。 “我对你没什么要求,只想先把事情讲清楚。这么一来,彼此就不会产生误会。” “误会”?误会他是因为爱她才娶她的吗?雨脉讽刺地想着。 “这点相公可以放心。”她才不会厚颜无耻地巴望他来爱她,更不可能对他们的婚姻有什么浪漫的幻想。 “这样好极了。”袁睿本来就是个直肠子的人,当然下可能,也不会听出雨脉语气中的讥讽,他只庆幸自己娶了个识大体又好脾气的妻子。 “今后我们就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我会待你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你说,好不好?”他坦率地露齿而笑。 “好啊!”雨脉的笑意并没有到达眼中。 袁睿像解决了一件难题,放松地躺下来,很快就沉入梦乡。 雨脉望着今夜刚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许久…… 他宽阔的胸膛平稳地起伏着,熟睡的他,脸上刚毅的男性化线条显得柔和,像个大孩子。 他居然还睡得着?此刻她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恨意。 “是你把我的人生搞得乱七八槽的。”暗夜中,她眯起的眸子闪着阴怒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而你……居然忘了我……”夜更深了,她轻微的低喃仿佛没入黑暗之中。 没有人想得到这洋溢着喜气的新房里,却凝聚着一股挥不去的杀意。 熟睡的新郎倌……更是什么也没发觉…… 忘不了!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夜的奇耻大辱! 事过一年,那夜的每个细微画面、气味、感觉,仍深刻的印在她脑海中,无论她多努力也无法忘掉…… 那是她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近的打量一个男人。不是她没见过男人,只是从小到大,她一直没兴趣去观察这种“生物”。 她伫立在男人身前,静静看他。到底为什么今夜她会突发奇想地对这个男人产生好奇。老实说——她并不知道,也许是他跟她以前所见过的男人都不大一样。 他有一副俊伟魁梧的身形、结实的双臂、厚实的胸膛,看得出来在那染血的衣衫下,藏着结实而壮硕的肌肉。 嗯……真的不太一样,她偏着头思考,爹爹那松垮垮而皱纹满布的手臂,跟眼前的男人比起来真的不同。 她缓缓伸出自己细白柔滑的藕臂,就着月光,和他的手臂作比较。 那更是绝大的对比,黝黑与洁白,阳刚与阴柔……她不由得怔仲起来…… 突地,一声痛苦的闷哼唤醒了她,她这才将视线自他的身体栘开,转向那张扭曲的脸庞,他显然深受毒伤之苦。可纵使那张脸扭曲着,她仍看得出他的轮廓刚棱有力,五官深邃。 很少有男人构得上她的审美标准,可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生物”——还算俊美。 即便他受了伤、双眸紧闭,却能强烈感觉他迫人的气势与俊美。 又一声闷吼自他口中逸出。她冶冶看他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肌肤也渐渐泛青…… 要救他吗?意识到自己居然有那种念头时,她也吓了一跳。她一向不喜欢管闲事,更何况她很清楚,若要帮他,得做到什么地步。 他身中的寒毒,必须用她的内力助他将毒素化掉才解得了,而且在她运功时必须除去所有的衣物,才不会走火入魔。 正犹疑问,他脸上的毒气愈盛,渐渐转黑…… “算了……就这么做吧……”她喃喃道。 卸下衣衫,她跪在男人身前,开始解开他的衣物,拔出毒针…… 肌肤相触时她不禁打了个冶颤,他的身体有如一块寒冰。她慢慢运起真气,通走三阴,将他体内的寒毒吸入自己体内并——化去,渐渐的,两人肌肤相触间已不再冰冷。 “你做什……”突地她惊叫,挣扎。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身子已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放开我,你走火入魔了,你——” 她第一次发现男人是这样孔武有力,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开他的钳制,她真的吓坏了,他的力量远在她之上,她根本无法比拟……慌乱染进她一向自信冷静的水眸之中。 “你清醒点,啊——”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猛然吻住。 好……可怕,他为什么吮她的嘴?那么狂烈的方式,简直像要把她的灵魂都吸进体内。难道这是某种怪邪的武功吗?她怎么感觉全身软绵绵,什么力都使不上了。 “不要……你不要这么对我……”他终于放开她的唇,她娇喘得像要死去了一般。 她扭动、她推拒、她槌着他快绞死她的粗壮臂膀,然而,她依然在他的钳制之下,动弹不得。 绝望之下,她再也顾不了什么优雅、什么侠女风范,张嘴就咬住他的脖子—— 但没有用,他依然像头发了疯的野兽,对她又亲、又皎、又揉、又捏。 好热……他们裸裎的身体相贴的没有一丝间隙,他流的汗简直可以把两人溺毙,更别提那浊重的喘息、浓郁的男人气味…… 天,她快晕过去了。 “不要这样……求求你……”生平第一次,她哭了出来。 男人什么也听不到,他俯下头尝起她的双乳,急切地舔吮啃嚿,继而用双手揉拧折磨着,像饥渴的人突见甘泉。 太恐怖了!她的双手乱挥,全身载浮载沈,脑子好像融成一摊烂泥,什么也无法思考,所有的感官都充斥着他的手掌在她胸前急促撩动的节奏…… 那……是什么东西?她感觉自己虚软的腿间挤进了一个又硬又热的庞然巨物,顶得她好不舒服。 “走……走开!”她蠕动着想挣脱,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猛力一击,深入她体内。 “啊!”好痛! 吃痛下她使尽全力推开他,才不过几秒,他又在她痛苦的抽气声中,从后填塞进她的下身——这回他的力道来得更加猛惊,也更加狂野了…… 突地,一波波融合着痛楚与愉悦的电波向她袭来,她感到昏头转向,分不清是痛还是快慰。 就在她快昏过去的当口,他的手指在她不断颤动的花心处轻轻撩拨。 一瞬间,她崩溃了,身子不住痉挛,在他粗鲁的作弄下冲上陌生的高峰。 然而,他并未就此放过她,仍不断地在她虚软无力的身子上逞欢掠夺,直到她失去神智,什么都不能想,只能承受那一次又一次的高潮…… 天将泛白之际,他才餍足地趴伏在她身上。此时,两人的身子已被热汗湿透,几乎是黏在一起分不开了。 她躺在地上,全身像被拆解了一般酸痛难当,可她却了无睡意,直直瞪着破庙的屋顶,许久无法消化这一夜的疯狂。 天!他对她做了什么? 她慌忙推开他的身子,匆匆拿起手绢擦拭自己和男人身上残留的罪恶痕迹,胡乱把他和自己的衣服穿好,等一切“看起来”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了之后,她踉跄地逃出破庙,回到马车中。 好在没吵醒熟睡的同伴,她的心脏仍飞快地鼓动着,瑟缩在马车的一隅,思绪混乱。 她知道自己将永远忘不了这一夜,这将是她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她回想起男人灼热的抚触、被强大力量贯穿的痛楚,和自己无法克制的回应…… 她不能原谅他! 他不仅夺走她的清白,更夺去了她一向自豪的骄傲和尊严。她恨透了这种感觉!恨透了当个弱者! 在这天,她对自己发誓,再也不让任何一个男人有机会这么对她…… 一阵淡雅的清香飘入鼻翼,他微笑的张开眼,仿佛自一场梦中醒来,他看见一缕青丝柔滑的缠绕着他的手臂。眨眨眼,有片刻无法理解为何他的床上会躺着一个陌生女子。 然后,他想起了昨夜的婚礼。是了!那是他的“妻子”。 不知为什么,他的目光始终无法自她身上移开。她背对着他,让他得以放肆地打量她的身影。 她的长发铺散在褚红的枕上,有几缕垂落在他的颈间,搔痒着他,诱惑着他将它们捧起凑进鼻翼,闻闻是否如他想像那般清香:也想在掌中把玩,摸摸它们是否和看起来一样滑溜柔顺。 他没有真的做,但全身却因克制这股冲动而僵硬、疼痛。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诱人的发丝栘开,却发现这是致命的错误! 长发下,她白皙晶莹的颈项有如凝脂。 袁睿骇然地发觉自己竟无法控制的产生了“反应”,他一惊,猛地坐起身。 身旁的人儿受了惊扰,嘤咛一声,转过身来。她的双眸仍闭阖着,红艳娇嫩的唇办诱人的微启着。 袁睿瞠大眼,倒抽了口气。 天!她的双襟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赛雪的玉肤,而底下那浑圆丰腴的曲线……他的呼吸变得凌乱而急促,然后…… 一种黏腻的液体自他鼻问猛喷出来,他捣住口鼻,定睛一看,居然是血! 该死,他从床上跳起来,不敢再看她一眼,匆匆离开喜房。 床上的人儿听到一声关门巨响,这才缓缓张开一双清澄灵净的美眸。 她冷冷瞪着紧闭的门扉。 说什么把她当成亲妹妹!她讥讽地扬起唇角,真好听,其实脑子想的还不是那档事。男人果然没有一个不好色的! 袁睿郁郁地自新房走出来,顿时陷入自责的烦躁情绪之中,边走边怪自己的袁睿,在转角处遇见一个梳着双髻的甜美少女。 “宁儿姑娘!” “啊?” 正准备上新房服侍小姐更衣梳洗的宁儿猛地被人唤住,不由得吓了一跳。 眼前的男子,长得高大俊朗、气度翩翩,加上他一身的吉服,宁儿很快就想起昨天见过这个人。 “姑爷!”她急忙跪地请安。 “快起来。” 是她听错了吗?姑爷怎么口气这么紧张,还有……他……他居然亲自扶她起来…… “姑爷……不……不用了……奴婢自己起来!”宁儿慌了。 这新姑爷未免也太“亲切”了吧?就连一向粗线条的宁儿也为他“分外”有礼的举动感到讶异。 袁睿失神地凝视她,不发一语。 过了半晌,她实在忍不住发问了:“姑爷,你一直瞧着宁儿,是不是宁儿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被新姑爷这么盯着,老实说,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竖了起来。 “宁儿姑娘,你忘了我吗?我们见过。” “咦?”宁儿打量起他的脸,这才发现愈感熟悉,似乎真的见过…… “啊——”她想起来了。“你是一年前那个受伤的人。”宁儿叫道。 她居然这时才想起他来,袁睿感到有点失望,这一年多来,他可是一日都不曾把她遗忘。 不可能吧!内心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一个姑娘家怎可能忘了夺去她贞操的男人,她一定是羞于承认,才故意作戏给他看。嗯,一定是这样的。 这样也好,他也不便戳破她的谎言,就依她的戏码演,反正今后相处的机会多得是,他会慢慢让她知道,自己是诚心要对她负责的。 “多亏宁儿姑娘那时好心帮助。”他嘎哑的低语。 “姑爷这么说宁儿可真要不好意思了。”宁儿搔搔头,憨憨地笑了。“其实宁儿也没做什么,第二天一早就把你撇下了。” 没做什么?她给他的可是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她不但亲自替他拔针,吸出毒液,还以自个儿清白的身子化去他身中的寒毒。 她之于他,简直如救世的观音菩萨那般纯洁善良,最难能可贵的,是她一点也不居功,更不要他的回报,这样有情有义的良善女子,他袁睿怎能辜负? “宁儿,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袁睿猛然抓住她的手,他脸上的表情好认真,宁儿简直吓傻了眼。 “姑……爷!你做什么……快放手!”要是让人见着了,岂不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你别那么激动,宁儿当年只不过将受伤的你安置在破庙一宿,那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你别挂在心上,真的!” 看来宁儿是怎样都不肯承认了,袁睿既感动又失落。 好罢!他就不逼她,他放开宁儿几乎被捏碎的小手,仍定定地凝视着她。 “姑爷……”她快哭出来了,怎么这个新姑爷这么古怪?“过去的事你就忘了吧,宁儿根本没想要你报答什么,只要你以后对我家小姐好就行了。”宁儿后退,再后退,看着袁睿的表情如见鬼魅似的。 “就这样了,宁儿还有活儿要做,不陪你聊了!”说完,宁儿勉强扯出一抹笑,转身一溜烟跑了。 袁睿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许久…… 多善且的女孩儿呀,事到如今,她还只为别人着想。他不会让她的付出白费的!袁睿对自己发誓。 第三章 武扬镖局 练武场 烈日当空,一群汉子正挥汗如雨,在总镖头的鞭策下,没人敢偷赖,正勤练拳脚功夫。 突然,一阵清爽宜人的桂花香气,飘散而至,冲散了武场上的肃杀之气。 两抹纤柔的身影缓缓移向武场,在一旁的长廊上停驻。 男人们没停下手上的招式,却忍不住将目光瞥向那两名娇丽的女子——那正是总镖头的新夫人和她的侍女。 “唉哟!”冷不防后脑被揍了一拳,那些分了心、失了魂的汉子,个个都被总镖头无情的铁拳打得头疼。 “专心练拳!” “是——” 嘴上这么应着,伹美人当前,这群汉子又怎能心无旁骛?不由自主地又看了总镖头夫人一眼。 只见她身穿雪白罗衣,脸上白嫩无瑕、双目流转,似觉眼前景象有趣,纤长的睫毛闪动,微微扬起红艳的樱唇。 这一笑,登时让全场的汉子失了魂、丧了心。 “啊……”就算是被总镖头打死了也值得,他们同时发出喟叹。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袁睿看这群白痴失神流口水的模样,不知为什么,胸口一阵烦躁,一气之下,对着闯入的宋雨脉和宁儿沉声吼道。 “对不起,相公。”宋雨脉在他的怒气下咬着唇细声解释道:“雨脉只是看相公练拳练得辛苦,特地熬了一锅冰镇桂花乌梅汤,想给大家解解暑,不知道会打扰了你。” 大伙儿一听夫人准备了冰品,无不兴奋地瞠大眼,再看夫人那被总镖头怒斥的委屈模样,这下也顾不得袁睿的威严,全都瞪着袁睿,无声地谴责他的暴行。 袁睿咳了声,自知他确实有些反应过度了。 “好吧,休息一下。”他僵声道。 众兄弟欢声雷动,一涌而上。只剩袁睿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一动也不动。看他们将雨脉围住,莫名地,自己生着闷气。 “哇!夫人,好好喝喔!” “夫人的手艺真是没话说,不仅长得美,又娴淑……” 该死的家伙,他们凑什么热闹?那是“他的”妻子,他们聋了不成,她是为“他”熬的汤耶!凭什么他们全抢了去,他都还没喝? 他愈听他们说的话,心头愈有气。 “相公,你也尝尝吧!” 正当他头顶冒烟的时候,她盈盈立在他身前,亲手递上一碗冰凉的饮品。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的火气好像迅速消散了,他什么也没说,接过碗,一口气就暍下全部的冰饮。 “再来一碗!”没有赞美,没有道谢,他只是向她递回空碗。 “是。”雨脉甜柔一笑,顺从地转身再帮他添了一碗。 袁睿呆呆看着她款摆的腰,脑子里全是刚刚那抹笑,而浑然不觉自己居然没看宁儿一眼…… 喝完凉饮,休息够了,男人们又重新练起武来。 雨脉和宁儿在长廊上看他们练拳,主仆二人没有交谈,却各怀心事。 宁儿瞄了主子一眼:心中可说是百感交集。她宁儿自出生到现在十六岁,还没有过那么多烦恼哪!怎么才随小姐嫁入袁家这十天之内,她就被许多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古怪事搞得头昏脑胀。 先是新姑爷对她“特别”的礼遇,和“关爱”的眼神;再来是小姐,才嫁进袁家几天,她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袁家的人还不了解她,可她宁儿跟在小姐身边这么久,她实在不敢相信,最受不了男人的小姐怎么会主动准备冰品,来这个全是练武的、又臭又脏的男人聚集地。 小姐“突然”变得这么温柔娴淑,说实在的,还真让宁儿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小姐,咱们回房去吧?”宁儿实在待不下去了,这儿又热又臭的。 “不急。” “小姐,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宋雨脉没理会宁儿,也没回答。 宁儿随主子的目光看向正示范着拳法的袁睿,她偏头一想,突然灵光一闪,她怎么没想到——小姐可是个武痴。 “小姐,你是不是想下场跟他们过几招?对了,让这些空有蛮力却没脑袋的大家伙们知道你的厉害。他们如果败在你手里,一定丢脸死了,这样更好,以后镖局里的人就更加敬重你这个夫人了!”宁儿志得意满地说。 她可是对自个儿主子的武功有信心极了,她原本以为小姐定要夸赞她懂她的心了。哪知道—— 雨脉转头,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她,摇摇头,叹息道: “宁儿,你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呢?我都嫁人了,应该相夫教子、孝顺婆婆,哪能像出阁前一般成天舞刀弄剑,那成何体统?” 什……么? 宁儿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这番话居然会从小姐口中说出。她真的是宋雨脉吗? 雨脉将宁儿的表情全看在眼里,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掩饰嘴角的神秘微笑。 傻宁儿呵!她当然不能让人知道她会武术。不只如此,还要把“他”的武功招式调查清楚。这么一来,她的“计画”才能万无一失呵…… 谷函月对这个新进门的媳妇儿只有一句话—— 满意极了! 这会儿正是用晚膳的时候,一家三口在餐桌上用餐。 “婆婆,尝尝这碗汤,媳妇儿熬了几个时辰,听说这对筋骨有滋养的功效。” “相公,再添一碗白饭,好吗?” 她的温婉微笑、优雅姿态,加上端丽的面容、和驯的性情,简直完美得让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雨脉啊!你就别忙了。”谷函月满意地笑得阖不拢嘴。“睿儿,瞧你媳妇儿多辛苦,你也该帮她夹夹菜,雨脉太瘦了,要多吃点!” “是,娘。”袁睿低头,闷闷应了声。 他僵硬地夹了块鸡肉放在雨脉的碗中,她扬首,正好见到他低垂的面庞似乎有抹可疑的红潮。 奇怪了,雨脉不悦地想。这家伙最近是怎么搞的,怪里怪气的,不但一天难得跟她说上一句话,连正眼也不瞧她。 是了,他只想着他的“心上人”,思及此,有股怪异的酸涩感在她心头漾开…… 讨厌死了,这个可恶的男人。 她看他埋首吃饭的模样,一点也称不上优雅。哼!吃得那么急、那么快,那可是她花了巧思“监督”下人做出来的,从菜的口味到排盘装饰全是艺术,而他就这么扫进口中,简直是牛嚼牡丹、糟蹋粮食!最好噎死他,也省了她的麻烦。 雨脉脑中转着阴毒的念头,脸上却挂着一副温婉娴淑、无可挑剔的甜笑。 “相公,吃块虾球吧!” 虾球最好,大小刚好卡住喉咙…… “不了,我饱了!” 可惜…… “娘,我先走了。”袁睿站起身。 “慢着!”发出严厉斥责的当然不会是正扮演柔弱、贤慧妻子的宋雨脉,而是谷函月。 “娘,有事吗?” “我说睿儿,你也太过分了,这几天老跟裴骥鬼混,放雨脉一个人在家里。她才刚嫁过来,正需要你陪她,你居然这样不负责任!”谷函月难掩心中不悦。 今天下午她才从佣人那儿得知“另一件事”,谷函月隐忍着怒气吃完一顿饭,眼见自己儿子对待媳妇的冷淡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下去了。 “还有,你在搞什么鬼,这几个晚上居然没回房里睡,反而睡在书房?” 袁睿全身僵住了,双拳紧握身侧咬牙不语,他怎么跟娘解释?连他自己都羞于启齿的…… 每晚躺在床上,忍受“她”的香气、体温、味道……该死,那简直有如地狱般的酷刑。 他不许自己碰她,只好逃了,而他实在痛恨这种懦弱、身不由己的感觉。 “娘,您别生气了!”雨脉接口,“其实不能怪相公,要怪该怪我……” 不只是谷函月,连袁睿也没想到雨脉会突然这么说。 “是我任性的要相公去别处睡的。雨脉初为人妇,还不大习惯与人共眠,更何况……更何况这几日雨脉的……身于不洁……”雨脉低垂螓首,羞涩地说。 袁睿听她说这女人家俬密的事,顿时连脖子都热红了,对于她在娘面前替他说话,他不只讶异,更有感激,她果然是个识大体又善良体贴的好妻子! “雨脉,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夫妻是要相处一辈子的,有什么好不习惯的?就是要从现在开始培养感情啊!”谷函月可不能让两个年轻人这么胡来,否则——她抱孙子的希望不就要落空了。 “是雨脉不对,雨脉知错了。” “娘,您别再责怪她,其实我也有错。”袁睿不愿雨脉代他受过,他凝视雨脉,继续说道,“分房睡是我的主意,您也知道最近孩儿不知走了什么楣运……”袁睿摇头,一脸悻然。 也不知怎么搞的,最近他不是无缘无故的跌落水池中,就是不知吃了什么坏东西,频拉肚子,前几日甚至还差点被倾倒的墙给压死,若非他武功基础扎实,恐怕不知已经死了几次了。 刚开始他把这些“意外”归咎于楣运,可愈来愈多的证据显示——它绝非天意,而是“人为”。 几天前的夜里,他熟睡之际,突然有人偷袭他。至今他仍清楚的记得,那黑衣人飘忽如鬼魅的身手,他只差那么一点就能擒住他。 黑衣人的武功不容小觑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他身上散发出怪异又熟悉的气味在最关键的时刻困扰了他,让他闪了一会神。 “孩儿认为雨脉最好暂时先和我分开住,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刺客的举动愈来愈张狂,他最不想的便是柔弱纤细的雨脉受到伤害。 “也是。”谷函月皱紧眉心,这个理由说服了她。叹口气后又愤然道:“怎么会这样。咱们武扬镖局在江湖上一向以和为贵,也不曾得罪过人,怎么会有人在你新婚之际就来找咱们的麻烦,” “娘,您别担心,那黑衣人迟早会落入我手中的。”袁睿隐含怒气的低沉语调中,有一股令人无法漠视的威严和自信。 谷函月颔首,对儿子的能力毫无怀疑。 宋雨脉直视丈夫坚定的脸,平静无波的双眸闪过一抹几无可察的…… 慌乱? 不行,他已有警觉了,不能再拖下去……黑暗中的人儿皎唇沉思。 远远地走来一名侍女,那是她等待已久的目标,从花丛深处射出一道寒光,准确地命中侍女颈后。 侍女只觉一阵麻痒,摸摸颈后猜想是蚊子吧,于是也不在意,正准备踏出下一步,怎知就软倒下来。 黑暗中的人儿闪身而出,撑住侍女,动作之快,甚至连侍女手中的茶水一滴都没倒出来。 她揭开壶盖,放了一些细微的粉末,很快又盖上,从怀中拿出一个鼻烟壶似的物品朝侍女鼻下挥了挥,气味散出,力时解了她中的迷香。 下一秒,侍女醒过来,发觉自己一个人呆站在廊上,手里还捧着准备给总镖头的茶水。 刚刚……她怎么了?侍女搔搔头,觉得好像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见鬼了,她这么一想,顿时感到四周暗得恐怖,又静得骇人,她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于是匆匆跑向灯火明亮的长廊那头。 躲在黑暗中的人儿露齿一笑…… 书房中,袁睿和裴骥蹙眉对视,气气僵凝。 “会是谁?” “想不出来,刚刚我们已经——过滤镖局近一年来经手的案子,并没有与人结仇的可能。” “也许跟生意无关。” “那会是什么原因?有人非要置我于死地?” “有没有可能是府里的人?”裴骥突然道。“你想想看,这几次的事件若个是熟悉环境、熟悉你日常行踪的人,根本无法做出来。” “府里的人?不可能。他们在府里少说也都待过五、六年以上。” “并非所有人都是呀,像你刚过门的妻子和她的侍女——” “不可能。”袁睿打断他。“她们两个人不可能!别说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雨脉和宁儿的性情那么温婉善良,再怎么想也不可能会是她们。” “那可不一定,女人心海底针,看来愈是无害的,愈危险。” “够了!”袁睿沉声吼道。“我不会怀疑我的妻子!” 他激烈的反应勾起裴骥一种怪异的感觉,裴骥倏地挑起眉眼,揶揄道: “哟,怎么才几天,你就这么维护你那新进门的妻子?我记得你婚前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嘛?” 莫非……这家伙对他的妻子动了心?“我信任她。”袁睿回避好友的问题。“雨脉是个慧质兰心、知书达礼的好姑娘。” “可是,你不觉得她好得不真实吗?”有哪一个女人能忍受丈夫的疏离远若无其事的? 裴骥正打算说出他的怀疑,一阵敲门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少爷,奴婢给您给送茶水来了。” “进来。” 一名侍女捧着茶盘进入室内,替两人斟了热茶后便离开。 袁睿端起茶杯,“算了,先别说了,喝口茶吧,我实在厌烦透了每月都要小心提防的日子。”他将茶就口,眼看就要喝下—— “等一下!”裴骥猛然怪叫,挥落袁睿手中的茶杯。 锵地一声,茶杯顿时碎成片片,茶水洒落一地,顿时冒出阵阵令人作呕的白烟。 因为太过惊愕,二人只是愣愣瞪着眼前的烟雾,甚至忘了伸手,去捣住呛人的气味侵入口鼻。 “太……咳……太离谱了……”裴骥边咳边骇然地说。 此次的下毒事件终于把袁睿逼至狂怒的境界。 书房内是一片阗黑,窗外月影扶疏,寂静的夜里,只传来遥远的打更声。 房内的人和衣躺在书房后的卧杨,紧闭的双眼似乎正陷入熟眠,实则不然,他的肌肉绷紧,像一头蛰伏的狂兽,全身警戒,等待着猎物踏入自己所设的陷阱之中。 黑暗、寂静、无声……他不知是什么让他全身的寒毛在一瞬间竖立了起来,只知有人进来了。 来人没有发出一丝丝的声响,像鬼魅般出现在他房内。他眼睛没有张开,但他就是知道那人已经进来了。 也许是长年的武术训练,也许是空气的流动,又或者是一种直觉……他感到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带着强烈的杀意。 “他”朝他靠近了,袁睿的肌肉都收紧了,然后他闻到一股幽香。 就是这个味道!上次“他”突袭他时,他也曾闻过这种味道。 那香味……好熟悉,似乎是他应该一下子就认出来的香味……他曾费尽心力去回想,可那答案却像被禁锢住了,任凭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拨开那层迷雾。 不急!他告诉自己,今夜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他”怎么还不行动?袁睿直直躺着。他知道那人就在身边,他屏息等待着。 就这样了吧,黑暗中的人儿凝视着那张睡着后显得年轻无防备的男性脸庞。 今夜……就要结束了吧? 她是恨他的,这辈子,她一向寡欲少怒,唯有他能激起她心头从未有过的狂涛。 他是她唯一感到好奇而想去了解男性,也是唯一恨入骨血的人,更是—— 她此生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男人。 不知为什么,今夜站在他床前,看着这张许久以来一直纠缠在她脑中的脸——她竟犹豫了。 杀了他吧!他死了,她就解脱了,不再有任何人能左右她的情绪,她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自由。 她站立了许久,直至感到颊边湿湿的,伸手抹去——竟是眼泪。 为什么会哭?自己究竟怎么了?她惊骇莫名,心跳急促,似乎隐约明了了什么,却又强力压制住。 羞愤之际,她再无犹豫,七首在黑暗中无声扬起,落下—— 沉睡的人蓦然张开眼,翻滚开来,刀刃没入床板。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她马上回过神,转身向屋外疾奔。 “站住!”背后传来一声厉吼。 她头也不回,眼看便要夺门而出,突然肩头一阵剧痛,他的铁拳钳制住她。 “别想逃!”他再次暍道,“否则折断你的手臂!” 她的眼眨也不眨,奔出的架势一点也不因他的钳制而稍减,就这么硬生生让他拉脱了手臂。 清脆的脱臼声让他一愣,没想到那人的性子那么刚烈。就这么一失神,她飘出了屋外。 袁睿哪能让“他”再次逃走,他立刻追了出去。 黑夜之中,只见两抹飘忽的黑影二则一后地飞行在树林之间。渐渐地,两道影子缩短了矩离—— “还不束手就擒!”袁睿怒吼,运尽全力跃出数步,如一座沉稳的山般立在那人身前。 那人见无可再避,一掌便往袁睿胸前拍去。 袁睿闪身避开这一掌,回身,反而来到那人身后。 他手臂一勾、一拉,右腿一踹,立时将那人制伏住。 “你到底是谁?”袁睿恨恨地质问。 那人虽受制于人,却依然昂首挺胸、姿态高傲,被拉脱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也不喊疼求饶。 袁睿大怒,用力一扯,那人的蒙面布飘落下来。 待看清蒙面人的相貌,袁睿的表情如见鬼魅。 没错,就算见了鬼都不会比见到那蒙面刺客的脸更令他惊讶,因为那个非要致他于死地的人—— 居然是他温顺婉约的新婚妻子! 第四章 凉飕飕的冷风吹过林间,拂过两个互相瞪视的人儿身上,两人之中有一个瞠目结舌、满脸震惊——那是把人制住的袁睿;另一人则一脸淡然镇定——那是被人制住、无法动弹的宋雨脉。 “放开我。”她冷冷的直视他。 他傻愣愣地看着她,花了好一会工夫才听进她的话,脑子浑沌无法多想,就这么放手了。 雨脉直起身子,悄然而立。原本就白皙的脸色,在受伤之后显得分外娇弱而楚楚可怜。 “我替你把手骨接上。”完全是下意识的念头,他忘了之前两人的对立,此刻只看到她额上冒出点点汗珠,显然正承受极大的痛苦。 雨脉退了一步,防备地瞪视他,“你忘了吗?我想杀你。”她冷冷地提醒他。 原本焦急心疼的心情转为炽盛的怒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袁睿吼道。 “哼。”雨脉咬牙不语,转头不看他,只给他一个足以令他气得想杀人的冷哼。 “你说——”轰地一声,他的理智烧成灰烬,他怒极捉住她的臂膀,用力掐紧。 雨脉痛得吸气,浑身抖颤,却半点也不肯一不弱,但小脸却由白转青,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该死!”他狠狠地咒骂一声,随即放开她的手,一把抱起她,往府里疾奔而去。 “过来,” “不要。” “快过来我替你把手骨接上,否则你那手就要瘫了!” “我的手瘫不瘫与你何干?” 袁睿的耐性已快要殆尽了,而那个始作俑者却蜷缩在床的内侧,冷冷瞪着他。 他料想不到她是这么刁钻蛮横,个性又倔又古怪的女子,她真是他那刚过门温婉可人的妻子吗?真令人难以置信。 袁睿叹了口气,“让我先替你疗伤,有什么事咱们待会再说。” “有什么好说的。”她冷笑。“反正你也会把我杀了,干嘛还费事地接回我的手骨?” “我又没说要杀你!”他低吼道,觉得自己快被她搞疯了。 雨脉秀眉一扬。“你会不杀我吗?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先别管这些,先治你的伤要紧!”他决定不跟她“鲁”了,迳自爬上床榻—— “不要!”她又往内缩了缩。“不要碰我!” “你给我闭嘴!”袁睿额上青筋暴凸,沉声暍道,伸指点了她的麻穴。 雨脉的身子软倒在他怀中,一双倔强的眸子却还瞪着他。 “我不要你救,让我死了算了!”她嗔道。 “闭嘴!”袁睿暍道。 她果然闭嘴了,不过不是因为他的命令,而是他在一气之下干脆点了她的哑穴。 “忍着点……一下子就不疼了。”他拧眉看她不断冒冷汗的小脸,小心翼翼地替她接上脱臼的手臂。 雨脉看他温柔地治疗自己的伤口,有片刻的失神。 他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 袁睿处理完雨脉的伤,顺势解了她的穴。他抬头看她,她早已收起方才眷恋的表情,再次戴上高傲冷漠的面具。 她靠坐在床头,瞪视前方,犹自生着闷气,而袁睿则不说话,默默观察着她。 以前他只觉得她清丽可人,然而,他第一次仔细看清这个已是他妻子的女子,他怀疑自己以前为什么没发现—— 她有一双炯亮倔强的双眸,长而卷翘的睫毛不驯地扬起,挺秀的鼻梁,再加上微噘的红唇,那并非是一个温驯认命的女子会有的面相。 她无害柔弱的外表骗过了所有人。想到她居然能把和她本性南辕北辙的角色扮演得如此成功,怎不令人心里发毛……该死!他究竟娶了怎样可怕的女人? “为什么要杀我?”他要知道原因。 然而,她却不理他。袁睿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捺着性子再问: “是因为我告诉你我有心上人,你基于护恨——” 雨脉瞪他一眼,冷笑打断他,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对我而言根本没有意义,你喜欢谁更不关我的事。” “是吗?”袁睿闻言,脸上微微抽搐,他咬牙问:“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原本不想嫁人,真不懂爹为什么一定要我嫁,女人成亲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自由、兴趣、时间,甚至是姓氏。我不要过这种日子,但又没有办法。”她摇头愤慨道。“种种让女人不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让我不能选择不婚——”雨脉耸耸肩,仿佛自己也是情非得已,“只有选择做个失婚的寡妇。” “你疯了!”袁睿震惊地看着她。最令他骇然的不是她离经叛道的言论,而是她陈述时镇静自若的神情,她说的可是一条人命哪,她“丈夫”的命! “我没疯,除非你能想到更好的方法来解决我的困境。” 袁睿不语,藉着几次深呼吸来平复今夜所经历的怪诞荒谬。 同床异梦也就算了,想不到他们夫妻俩一个是处心积虑要与妻子的陪嫁侍女再续前缘;一个是成亲前就打着杀夫的主意…… 他无法责怪她,应该说,他们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欠谁。 “其实你不一定要杀我,应该有别的方法解决我们的“困境”。”袁睿摇了摇头,疲倦地开口。 “愿闻其详。”雨脉秀眉轻扬。 “我可以让你回云霞山居。” “你要休了我?” “怎么,你怕丢脸?怕背上这被休离的恶名?” “杀了你会容易些。”雨脉无所谓地耸耸肩,淡然道。 这女人,一把无名火立刻又烧了起来。 “可是你做不到,不是吗?”他咬牙切齿地说。“承认吧,你武功不及我、历练不及我、心机不及我,要杀我,还早得很。” 雨脉又羞又怒,他恶毒残酷的言语如一把利刃划破她的尊严。 他说的是事实。这正是她最恨他的一点,她一向骄傲自负,而他却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挫败。 可恶、可恨的他! 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袁睿忍不住扬起唇角。扰乱她镇静高傲的外表,带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胜利戚,她因气愤而晕红的双颊看来确实比那清冶的模样可爱多了。 可爱?他在想什么? 袁睿收回散乱的思绪,心脏兀自怦怦地跳,好不容易勉强镇定下来。 “你怎么说?”他僵声问,这回语气中的挑衅已不自觉地淡了。 “我同意。”宋雨脉咬牙,她根本没选择,不是吗? 袁睿点了点头。 “何时?”她可是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不急,这事得缓一缓。”他说。 “为什么?”雨脉不耐烦地蹙眉。 “一来,为了不让双方父母太难堪,需要时间先编好理由;二来,是有个忙得要你帮我。” “什么忙?” “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我喜欢的姑娘是宁儿。”他再也没有隐瞒的理由。 雨脉猛然一震,抬眼看他。 “你不知道,其实一年前我就见过你们了。那时我受了伤,是宁儿姑娘救了我,不过你当时一直在马车内没有出现。 我能活到现在都要感谢宁儿姑娘,她不但替我疗伤,还照顾我一夜……”袁睿想到那一夜的事,脸倏地一热。 “这一年来,我从未忘记她,当我查清楚她是云霞山居五小姐的贴身侍女,我立刻向你爹提了亲——” 雨脉听他诉说着过往的一切,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直到他说完,她脸上已无一丝血色。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了。 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远处,不辨喜怒…… “原来你娶我是为了宁儿。”她淡淡地轻诉,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我是不得已的,因为娘不会同意一个侍女做武扬镖局的媳妇。” “原来如此。”她嘲弄的扯动唇角。“你原本打算先娶我,等宁儿陪嫁过来,再纳她为妾?” 他听出她话中的冷讽,出于防卫,他反驳道: “我承认确实有此打算,可我不曾瞒你,新婚之夜我就告诉过你,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但我俩之间仅止于名义上的关系;更何况。男人三妻四妾也很平常,我自认并没有亏欠过你。” 没有亏欠吗?她恨恨地想。袁睿,你真如此肯定吗? 她被他的一句“没有亏欠”伤得好深。她不想让他看出来,依旧面无表情的直视着他。 “你比我更恶毒不是吗?你还想杀我!”他指责。 雨脉勾唇清冷地一笑。她不想辩驳,也不层辩驳。 “看来我们是谁也不欠谁了。不久之后,就各走各的阳关道,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他凝视着她,不知为何,她这般决绝的话让他不舒服极了。 他静了下来,雨脉反而想到了什么继续说下去。 “我懂了。你不希望我立刻回宋家,是想把宁儿留出身边,那没问题,我可以等你。甚至,我可以撮合你跟宁儿。” “你要帮我?”袁睿挑眉。 “有何不可。”她轻笑。 他恐怕永远无法了解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吧! 望着雨脉那张冶艳而神秘的脸蛋儿,袁睿心头顿觉混乱异常…… 她知道这是他独自练功的时间,于是她带着宁儿来看他。 “小姐,您在这儿陪姑爷,我先回去了。” 宁儿一见只有姑爷在练武,就感到浑身不自在,恨不得不要碰见他。不是因为新姑爷不好,相反的,是他对她“太好”了。 他不但命人给她准备了一间客房,还交代镖局里的所有下人要好好照顾她。除了服侍小姐,府里的活儿她一项也不用做。 宁儿从小为仆,哪里听说主子会这么对待一个下人的?但最让她觉得“怪怪”的是,姑爷老是若有所思的瞅着她,被他那双好看的眼睛这么盯着,她的心总会不由自主地怦怦乱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那种感觉——好恐怖喔,所以她才尽量躲着姑爷,免得再被他这么瞧上几眼,她的小命就没了。 “站住,谁准你走的?”宋雨脉暍住转身要开溜的宁儿。 “小姐……”宁儿一脸苦瓜相。 她正要求雨脉放她走时,却瞥见袁睿已向她们走来。来不及了,宁儿在心中暗自叫苦。 他赤裸着上身,露出纠结壮硕的胸膛,刚练完功的他全身湿透,汗水沿着黝黑的肌肉往下滑落。 雨脉见他走近,小脸马上皱了起来。对有洁癖的宋雨脉而言,男人是那种浑身黏答答,又散发着臭味的生物。 反正她跟袁睿已经把话讲明了,她也就不用再掩饰她的厌恶。 “宁儿。”她使唤道。“你没看到姑爷流了那么多汗。去,去给姑爷擦擦汗。” “啥?我?”宁儿愣住了。 雨脉冷瞄她一眼,给她一个“当然是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眼神。 “喏,”雨脉将一条白布巾塞到宁儿手里,她可是有备而来。“去吧!” 不会吧? “小姐,这不好吧,你还是自己——”宁儿的抗议在宋雨脉严厉的瞪视下,蓦然打住。 于是,宁儿摸摸鼻子,万分为难地接下布巾,走向袁睿。 可是……帮姑爷擦汗?她可从没听过当侍女的还要做这种事呐。 宁儿心脏乱跳,脸蛋儿羞红,低着头,根本不敢看男人那纠结的肌肉。 袁睿也是大为震惊。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身前,原本是他梦想已久的情景,可看宁儿羞窘无措的模样,他不禁也慌了起来。 “不——”不用了,我自个儿来。他本来要这么说,然而,他一扬首,正巧对上宋雨脉淡讽的神情。 少装了,你不是喜欢宁儿吗?这么好的机会给你还拒绝吗?她的眼神无言地传达着这个讯息。 他愣了半晌。就在这当口,宁儿已含羞带怯地踮起足尖,替他擦拭额头的汗水。 这样亲密的接触、暧昧的姿势,两人顿时强烈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只见宁儿的脸红得像要烫熟了,袁睿也没好到哪儿去,黝黑的面容微透着红晕,屏住气息,动也不敢动一下。 从头到尾,宋雨脉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知为什么,袁睿突然想起一直沉默不语的宋雨脉,他将视线从身前的人儿移开,望向雨脉—— 她挺直地站立着,神情依旧高傲而冶漠,让人无法透视她的感情。 他的心猛然一悸,莫名地手足无措起来。而这一切——不是因为宁儿,而是因为她。 怎么,他竟然在乎起她的感觉和她的不在乎? 还来不及处理这猛然袭来的复杂情绪,她已转过身,不再看他,甩下他们,迳自离去。 而他的视线则跟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 “小姐,你要我亲自做这些糕点,自个儿又不吃,是要干嘛啊?” 长廊上,宁儿提着一篮精致的食盒,困惑地追着宋雨脉的脚步。 雨脉回头,等她赶上来,淡淡地一笑。 “我约了婆婆和姑爷在后花园里品茶赏花儿,咱们一同过去吧!” 姑爷?听到这二个字,宁儿脸上血色尽失。 最近小姐好奇怪,三天两头就安插些名目要她往姑爷那儿跑,更羞人的是那天小姐居然要她帮姑爷擦汗,小姐后来还甩下她就跑了,害她跟姑爷二个人在那儿好尴尬。 这几日以来,下人们都开始蜚短流长起来了,说什么小姐有意要把她许配给姑爷作小妾。她不知道小姐可有听到那些谣言,因为小姐对她还是和平日一样。 可是,小姐表现得愈是正常,她就愈觉得恐怖。 “小姐,你去就好了。”宁儿退了二步,“我……我突然想到还有些活儿还没做——” “有什么事是现在非做不可的?”雨脉轻松的回绝她。“跟我来就是了。” “可……可是……”不要!我不要去!宁儿在心里喊,嘴上却只敢嗫嚅着。 “别可是了,你做的这些点心,正好给姑爷尝尝。” 又是姑爷。小姐到底想干嘛啊? “快走吧!等会儿点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禁不住雨脉的催促,宁儿只好忐忑地随她而去。当她们步入花园时,谷函月和袁睿已经在园中的一座亭子里候着了。 “雨脉来迟了,请娘和相公原谅。” 她盈盈地福了二f福,在谷函月面前,她还是维持着完美的媳妇儿形象。 “不用那么客气,雨脉。”谷函月对这媳妇可是疼入心里了。“咱们都是 一家人了。” 雨脉嫣然一笑,入了坐。 “我让宁儿备了些茶点给大家尝尝。”她转头对宁儿说:“宁儿,还不快 端上来。” “是!”宁儿连忙将食盒里的点心——布上桌。 “娘,我替您斟茶。” 雨脉一双纤纤素手优雅地倒茶,姿态悠然从容,清丽的脸上挂着迷人的浅笑。 “相公,喝茶。”她将香气满溢的上等铁观音递到他面前。 袁睿望着她完美的笑靥,忍不住怔忡—— 直到现在,他还不敢置信那夜那个泼辣乖戾的女人,跟眼前的女子是同一个人,要不是他亲眼见过她的“真面目”…… “相公?” 她娇柔的呼唤震回了他的神智。袁睿一凛,接过茶杯,猛灌了一口,热烫汁液立刻让他瞪大了眼。 他没看错——那个该死虚伪的女人竟幸灾乐祸地奸笑了一下。当然,娘什么也没瞧见。 “相公,真糟糕,都是我不好,让你烫着了。” 她还在扮演娴淑妻子的角色,袁睿瞪她一眼。 雨脉视而不见,笑得甜腻。 “宁儿,还不给姑爷倒杯冰水。” “噢,是!” 宁儿捧了杯水要给袁睿,也不知为什么,经过小姐时突然绊了一跤,跌在他身上,杯中的水全洒了出来,她整个人也狼狈地跌入他怀中。 “对……对不起……姑爷,我——”宁儿窘得就快哭出来了。 “没关系。”袁睿尴尬地扶起她。“你没跌伤吧?” “没事。”他关心的语气让宁儿羞红了脸。 谷函月不悦地皱起眉头。近来府里的流言不断,说她这个儿子不爱新娶进门的妻子,倒是和这个陪嫁丫头多所暧昧。 她原本不信,可今日亲眼目睹了——真是荒唐! “睿儿。”谷函月已板起脸,正打算好好教训儿子一顿—— “娘!”宋雨脉好巧不巧的在这时拉住她。“来尝尝这茶点吧!” “啊?”原本要发的牢骚就这么硬生生被打断了。 “您试试宁儿的手艺,她在云霞山居的厨艺可是出了名的好。” 面对雨脉的笑脸,谷函月的脾气无从发起,只好吃了口媳妇细心切好端到她面前的茶点。 “怎样?娘,好吃吧?” 谷函月扯扯嘴角。“嗯……是还好。”她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哪有人能说不好呢? “这宁儿啊,也不是媳妇儿自吹自擂,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不但人机灵,心思细密,手又巧……”宋雨脉双眸晶亮着。 听得小姐这么夸自己,宁儿微微讶异地瞠大眼,小姐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时她不都嫌她呆呆笨笨、粗手粗脚,怎么在老夫人面前把她捧上天呢? 谷函月听雨脉这么说也是略显疑惑,她这番话似乎另有用意,果然—— “自从雨脉嫁进袁家以来,看夫君整日忙着镖局里的事务,生活起居若没手巧心细的丫鬟帮着打点,还真是不行。雨脉有个建议,不如让宁儿服侍相公,婆婆,您该不会反对吧?” “什么?”谷函月没想到她会有此提议。 “小姐?”宁儿更是吓傻了。她从没服侍过男人哪。 袁睿则是被雨脉的话震住了。他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帮”他,其实他该高兴的,然而,却莫名的有些不悦,也许是不喜欢这种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娘,虽然这是我的责任,但是一些挑水、洗衣的琐事,媳妇儿总希望有人帮我。您说是不是?”雨脉露出恳求的笑容。 谷函月知道自己没理由反对。一来,宁儿是雨脉家陪嫁过来的,她有权支配自己的丫鬟。二来,她的理由正大光明,丝毫无可议之处。只是,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见婆婆不语,雨脉在桌下踹了袁睿一脚。 “其实是相公跟我要人的,雨脉当然没理由拒绝。” 他?他没有——袁睿眉一扬,对上雨脉警告的眯视。 “是我提的没错。”他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甚至隐隐动怒。“娘,这种小事您就让雨脉决定就好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儿子都这么说了,谷函月也只好同意。 宁儿站在一旁更是什么也不能说,只能苦着一张脸。 一场悠闲的茶会就在怪异的气氛下匆匆结束了。 谷函月走后,雨脉也起身。 “宁儿,你都听到了,你这就去把东西收拾收拾,搬到姑爷书房去住,往后可要好好服侍姑爷。” “小姐!”宁儿脸上乌云密布。“你不要宁儿了,为什么?” “傻宁儿,我是替你着想。”她蕴涵深意地瞥了袁睿一眼。“往后你跟着姑爷,他不会亏待你的。” “可是——人家不要啦,这样好奇怪喔!干嘛要我服侍一个男人啊?” “别可是了,快去!” “是。”宁儿只能哀怨地听命。谁叫她命苦,跟了一个狠心的主子。 宁儿走后,只剩下雨脉和袁睿。 “我说过要帮你的。”她淡然一笑。 “我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法。”太卑鄙了吧!他悻悻然地道。 “你该感谢我不是吗?这么一来,你跟宁儿朝夕相处,进展应该很快。” “你是真心要帮我?”无论如何,他实在很难相信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却阴毒的蛇蝎美人。 “当然。”她笑他仿佛问了个蠢问题。“不然我怎么回云霞山居,我可没时间陪你耗。” 说穿了,她是巴不得尽快摆脱他。袁睿沉下脸,不知为何,独自生着闷气。 第五章 太不像话了!谷函月气得咬牙切齿。 “你说少爷又命人做新衣裳给宁儿?” “是。”管家点头,也是一脸的愤慨。 谷函月拍桌大怒。袁睿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对一个丫头这么好?好到镖局里的每个人都不禁要怀疑这两人的“关系”。 新婚才月余,他就做出这种事,而且还一点也不避讳,这叫她那刚进门的媳妇儿如何做人? 莫非她这儿子瞎了眼,明明有个这么娴慧清丽的妻子,却不懂得去疼爱,反而喜欢上宁儿那个傻乎乎的丫头。反了,真是反了! “不成,我不能允许那小子再这么荒唐下去!”她怒道。 “夫人,您是该想点办法了,连奴才都看不下去了,这少夫人温婉和驯,少爷却这么对待她,下人们每个都替她抱屈!”管家忍不住仗义直言。 “我不会让他这么胡来的。”谷函月下定决心,该是她这当家主母展现魄力的时候了! 袁睿和宋雨脉两个人是能避开彼此就绝不碰面,可是每日的晚膳是怎么也避不掉的——一家三口端坐在餐桌前,气氛十分诡讲。 “娘,我帮您再添些汤吧。”雨脉还是维持着好媳妇的乖巧形象。 谷函月注意到她已不再招呼袁睿。这是当然了,她心想,就算肚量再大的女人恐怕也不能容忍丈夫这种行为吧,也难怪她不搭理睿儿,她替这媳妇感到心疼。 “对了,睿儿。”谷函月以闲聊的口吻问道:“怎么最近很少看你出门押镖?” “最近都是些寻常的案子,让镖师们去处理就行了。” “那知府大人那趟镖呢?大人不是要求秘密进行?绝不能出差错。” 袁睿眉一挑。娘在用膳的时候提镖局之事颇不寻常,似乎有什么目的。 “那趟镖我自己跑,不带兄弟。” “你什么时候出发?” “就这二天。” “这趟去京城,恐怕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嗯。” “雨脉,睿儿跟你提过要离家的事吗?”谷函月突然头一转,对雨脉问道。 “啊?”她怔了一下。“不……没有。” “睿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要离家十天半个月的,也没向自己的妻子交代一下?” 我干嘛跟她交代? 他去那儿关我啥事? 袁睿跟雨脉相觑一眼,当然,心中想的都没说出口。 “是我不对。” “为了镖局之事,出远门也是应该的。” 二人的演技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各自说完场面话,低头又吃着饭。 “我说睿儿,不如这趟你就带雨脉同行吧!” “啊?” “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喊道。 “娘,您开什么玩笑!”太荒唐了。 “是啊,娘,相公出门办正事,带着我不方便吧!” “有何不可?”谷函月气定神闲,看来是有备而来。“既然这趟镖是秘密行动,带着妻子同行正好掩人耳目,不是吗?” “不好吧,娘,我怕……” “雨脉,你尽管放心,一路上有什么事,睿儿都会保护你周全的。” “不是这个,我是怕误了相公的正事。”糟了,宋雨脉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会呢?身为武扬镖局的媳妇,你也该多了解一下这些事。” 什么嘛,她才不要,反正她再不久就要回云霞山居了。她暗瞪了袁睿一眼,示意他帮着说些话。 “娘!您别胡闹了,这趟镖很重要的。” “你说我胡闹?”谷函月板起脸,拍桌怒道。“我说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我是老了,可武扬镖局是我跟你爹一手撑持起来的,我会不懂事情的轻重?” 一时之间,袁睿和宋雨脉都噤声了,谁也没料到娘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娘,您别生气,我们依您的意思就是了。”雨脉叹口气,知道已无法改变。 袁睿不语,脸绷得死紧。 他们互瞪一眼,又同时撇开视线。 “为什么娘一定要我跟你去?”谷函月离开后,雨脉垮下脸,忿忿地抗议道。 “你方才不也同意了吗?”袁睿反唇相稽。 “我有选择吗?”她怒瞪他。 “算了,就走这么一趟,反正我们两个都没得选择。”袁睿悻悻然道。“休妻的事,等我们回来我就对娘提,就说咱们在路上大吵一架,发现彼此实在不适合。” 雨脉微微一怔,但她很快就恢复过来。 “好。到时你可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 “不会的。”袁睿嘲弄的扯动唇角。“我和你一样巴不得撤清彼此的关系。” 出发那天宋雨脉的心情荡到谷底,想到要和那家伙单独相处半个月……就气闷! “雨脉,都准备好了吗?”谷函月走进新房来。 雨脉一身素洁白衣,乌黑的长发以一只玉簪绾成简单的发髻。她端坐在房内,桌上是一个整齐的布包。 “娘,我都准备好了。” “睿儿呢?怎么没见到他人。” 雨脉耸耸肩,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 “那孩子真不像话,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人影,再晚就要误了行程了。” 最好就此别去了,雨脉心想。 “雨脉,你去瞧瞧他好了没!” 啥?雨脉脸色一变。 “还愣在这儿做什么,快去啊!” “是,娘。”在心里咒骂那家伙几遍,宋雨脉才咬牙走向书房。 他果然在书房。她隐约听见宁儿和他的声音,雨脉站在书房门口,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整个人僵住了—— 宁儿低垂螓首,正为袁睿扣上胸前的衣扣。 “我最快十天,慢则半个月就回来了。”她听到他向宁儿交代着。 “嗯。姑爷您一路上小心。”宁儿小声地、羞怯地说。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宁儿明白姑爷是真心对她好,加上他又生得英俊魁梧、高大威严,害她也不禁开始芳心荡漾。 “宁儿,你想要什么?我去京城买回来给你。”他温柔地问。 “不、不用了。姑爷,您给宁儿的已经很多了!”宁儿的头摇得像波浪鼓。 “你真傻。”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这些比起你救我的恩情根本不算什么。” 宁儿娇羞地笑笑。他常摸她的头,而她也喜欢他这么做,感觉好亲切,好像一个她想要很久的大哥哥。 袁睿看着宁儿天真的笑,不知为何,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愈跟宁儿相处,他就愈难把她跟那夜狂野火热的女子联想在一起。 他一直希望能在她身上找回那个能令他疯狂、令他迷醉的女人,可是完全没有。 若非他十分确信宁儿就是那夜与他缠绵的女子,他几乎要怀疑……是中毒的关系美化了那夜的缱绻,抑或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雨脉站在门口,她没想到自己会有不能呼吸的感觉,看着眼前这一幕,胸口顿时好闷、好痛…… 她望着他和宁儿亲密的模样,他看宁儿的温柔眼神,他搭在宁儿肩上的手,他对她讲话的模样——就像宁儿才是他的妻子,而他是即将远行丈夫,正跟她道别…… 难怪他要提休妻之事,原来他和宁儿已进行到这种地步。 她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得全身发冷,僵硬得无法移动。 “小姐!”宁儿惊呼,蓦地察觉她的存在。 “你在这里做什么?”袁睿深蹙眉头,似乎对她的打扰感到恼怒。 “娘要我来看你准备好了没有。” 才一瞬间,她又恢复原本那清冷的模样,刚才的失神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 宁儿可以感觉到姑爷全身肌肉因小姐的出现而僵硬了。他方才温柔搭在她肩上的手收紧了,几乎要把她的肩胛骨折断。 她仰头正打算叫痛,然而,看见姑爷注视着小姐的神情——像是见着某种美丽却又危险至极的事物,那是种既渴望,又复杂的感情……宁儿不禁愣住了。 “我这就过去。”和他的眼神相反,他的声调僵硬而不耐烦。 雨脉冶哼一声,昂首转身离去。她的背脊挺得直直的,自始至终没让任何人看出她的软弱。 “到了没有?” “还没。” “怎么这么久?你一个时辰前就说快到了。” “要不是你非得要坐马车,我们早就到了。” “不坐马车,你要我怎么走?” “骑马啊,你又不是不会。” “我才不要!马好臭,骑久了又很累。” 袁睿的脸微微抽搐。这就是在娘面前百依百顺、柔弱温驯的小妻子。实际上的她是个脾气差、个性乖戾又爱使唤人的小野猫。 这一路她简直把他当成服侍她的小厮了。明明可以自个骑马却又不骑,偏要雇辆马车,真够麻烦。 “这位爷……”马夫犹豫地来到袁睿身前,“待会儿咱们可是要绕过前头的林子,转往汴家村的方向?” “绕过林子?为什么要绕过林子?这不是浪费时间吗?”袁睿蹙眉。 马夫摇头。“客倌您有所不知,前头这片树林有些古怪,咱们村里流传了很多传说,别说是现在就快天黑了,就算是大白天,也没人敢进去!” “无稽之谈。天底下哪有什么鬼怪,不过是谣传罢了。”袁睿对神鬼之说最是不屑。 马夫听袁睿这么一说,脸色刷白。“您可别胡说,万一冲犯了鬼神……” “够了,别说了。咱们这就走,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足够我们过这片树林的。”袁睿断然做下决定。 “这位爷……”马夫站在那儿,拧绞着肩上的布巾,面露恐惧。 “怎么了?还不出发?”袁睿命令道。 “不……我不去了……” “你说什么?” “如果您一定要过这座林子,那……很对不住,我不能载您夫人了。”马夫咽了咽口水。 袁睿皱眉,为这村夫的迷信厌烦不已。 “算了,大不了我加你钱,总之今天我一定要过这座林子。” 过了这片树林就到杭州了,顺利的话,今晚他们就可在杭州城打尖,要是绕路的话,那可要浪费一天的行程。 “不是钱的问题,我怎么都不会进这树林!” 想不到那马夫如此坚持,袁睿气得瞪他一眼。 马夫虽畏惧眼前男人逼人的气势,但鬼怪传言早已深入心中,又岂是三百两语可消除的。 “对不起……大不了,这钱我不赚了!” 俗话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这人连钱也不想赚,看来他是说服不了他了。 “你怎么说?过不过这林子?还是你也信这些?”他无奈的望向宋雨脉。 “当然要过。”开玩笑,她怎能在他面前示弱?雨脉高扬起头表示道。 “那好。”算她有胆识,袁睿在心中激赏。 大部分的姑娘家在听到这种事,都会害怕得发抖甚至哭泣,他这“妻子”果然不一样。不!他不早就知道她有“多么”不一样了吗? “既然如此,你与我共乘一骑,现在就出发。”袁睿明快地作了决定。 “我不要!”雨脉冶拒。“谁要与你共乘,又挤又臭,我要坐马车。” “你没听到吗?人家不载!”她是聋了还是傻了? “我可以跟他买这辆车。”雨脉挑衅地看袁睿一眼,然后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到马夫手上。“这一百两给你,车留下。” 马夫自是满心欢喜。有了一百两,他可以再买更好的车,他连声称谢,欢天喜地的离去了。 现场留下一辆空马车、一匹袁睿的骏马,和互相瞪视的一对男女。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袁睿脸上微微抽搐。 “你看不出来吗?”她轻鄙的眼神像在诉说他怎么蠢成这样。“一匹马、一辆马车、两个人,你说要怎样?” 当然是他驾马车,而她依旧安稳的坐在马车里啰,笨! “你!”袁睿爆出怒吼。“居然把脑筋动到我这匹骏马头上?你可知这匹马是多么珍贵——” “再好的马若不实用有什么价值?”她冷冷打断他的话。 袁睿瞪视她,有种强烈的杀人冲动。 “还不快准备?都要天黑了。”宋雨脉丝毫未被他的怒气吓退,她挥挥衣袖,高傲地命令,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皇。 那他,岂不变成她的车夫了?袁睿当场气黑了脸! 衰!衰!衰! 他就知道跟她出门一定没好事,不,应该是说从娶她进门那天开始,他就被她带衰了。 才进树林没多久,天空就飘起了细雨,接着,居然下起倾盆大雨! 冰冷雨水打在他毫无防备的脸颊,刺入眼睛,沿着脖子,浸湿他全身。而他的妻子此刻正坐在舒适干燥的马车里…… 该死,他是欠了她不成? 冷静下来,他勉强告诉自己,忍一忍,一会儿就过去了,快到杭州了,等到了杭州,就有酒馆,有干净的房间,有温热的洗澡水,有床,有食物…… 就在此时,传出一声轰然巨响,下一秒钟,他发现自己连人带马的摔落在泥地上。 大雨还是继续下着…… “怎么搞的?”他大声诅咒,从地上跳起来,这才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地上有个好深的窟窿,马车就是在这儿翻覆的,可能是大雨造成视线不良,他才没看见。 该死,马车的轮子全毁,看来是不能再用了。 “你还好吧?”他在雨中大吼,掀开帘幕。 马车是整个侧翻过来的,他见到雨脉跌落在车内,脸色苍白,还怒瞪他一眼。 很好,至少她还“生气盎然”。 “有没有受伤?”他伸出手想扶她起来。 宋雨脉不甘心地咬着牙,却还是迫于情势,让他握住,任他将自己扶出倾倒的马车。 “流血了。”他皱眉道。 雨脉这才看到她白色的衣袖处已被血染红。 袁睿二话不说,撕下衣服的下摆当成布条,将她的伤处紧紧包扎起来。 雨脉没喊疼,站在雨中,任他摆弄着她的手臂。 “该死!”他又咒骂出声。 有没有搞错,雨脉瞪他。受伤的是她,而且驾车翻覆害她跌伤的人是他, 他骂什么骂?她正打算反唇相稽—— “披上!”他粗声吼道,并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套在她身上。“站在这儿 别动!”他将她安置在大树下,那儿雨小一些。 咦?她疑惑的看着他走开,冒着大雨奋力的将马匹解救出来,还从马车里拿出他们的行李,再将它们系在马鞍袋上。 “来吧!”他跑向她,全身湿透,大量的水自头发流下,分不出是汗抑或是雨,这样的他让她怔了一下。 “快,马匹还好没受伤,咱们快走!”他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拖着她就走。 她以为他会粗鲁的拉她上马,想不到他竟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马背上,细心避开她的伤处,仿佛她是个珍贵的瓷器。 雨脉呆坐在马背上,不一会儿,他也上了马,坐在她身后。 “你做什么?”她惊呼,他——居然脱掉他刚给她的大氅。 “这样比较暖!”他在滂沱的雨中大吼。 他将大氅甩开,披在自己身上,包裹住两人的身子。 什么嘛,好霸道,也不管人家要不要, 雨脉被他圈在怀中,大氅将她与雨水隔绝了,世界变得寂静,只有他胸前传来稳定的心跳声和依稀的雨声…… 他灼热的体温渐渐温暖了她寒冷的身子。 她应该很讨厌的——不管是男人的味道、汗水、身体的碰触,更何况是这样紧密、无从逃脱的拥抱。 为什么在这样的大雨中,在这样的怀抱中,她却感到从未有过的一种…… 安全感? 第六章 “在这儿歇会儿!” 在大雨中,他们冲进一座荒废的屋子,屋内虽残破脏乱,可至少有一片屋檐可遮风挡雨。 “坐下来,我看看你的伤口。”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自他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他就一直没松手,一路将她抱进屋内,更奇怪的是,雨脉也没反对。 袁睿拉开他方才匆忙包扎的布条,掀起她的衣袖,一条凝血的伤痕展现在跟前。 “只是皮肉伤,还好。”他看来松了口气,抬头对她说:“你先把湿衣裳换下来,我再替你上药。” 他从鞍袋取出用油布包裹的行李,好在一些衣服都没湿透。 “转过头去。”雨脉手捏着干净的衣裳,冷冷斥喝他。 他没反对,冒着雨冲出屋外,照料马匹去了。 好不容易把一切安顿好,回到破屋,雨脉也已换好了衣裳。 “上药。”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卷起雨脉的衣袖,默默为她上乐。 他一身湿衣服紧贴着身体,还在滴着水,可是他好似一点也不在意,依旧替她敷着药。 那专注的神情,温柔的动作……不知不觉间,一抹红晕染上雨脉原本苍白的双颊。 “好了,应该不会有事。”他处理完她的伤,好像完成一件极重要的事。 “拿去。”她突然开口,吓了袁睿一跳。 “什么?” “你快把湿衣裳换了。”她塞给他一套衣裳,还有干净的布巾。 他不自觉的愣住了。呆望着她艳若桃李的杏腮,和眉眼间的……温柔?他看得痴了。 她看到他的表情,热气一下子冲上脸颊—— “你别误会了。”一瞬间她又板起脸,咬唇嗔道。“我才不是关心你,只是你像条落水狗似的,把地上都弄湿了,还不快去换衣服。”她转头不看他。 袁睿摇头苦笑,她就是这样,说的话又尖酸又苛薄。明明是开心他嘛,干嘛嘴硬不肯承认? 雨脉久久听不到他换衣的声音,忍不住自眼角余光瞄他一眼。见他也正看着她,眼神似笑非笑,在她眼中,他分明是在嘲笑自己。 她又羞又怒,一张脸儿涨得通红,忿忿地转头走开了。 见她这娇艳可爱的模样,不知为何,袁睿心中一阵怦然乱跳,竟平静不下来了。 这雨下到半夜还没有停止的迹象,两人在破屋内,换上了干净衣裳,袁睿起了个火堆,屋内倒也干燥、温暖。只是两个人各自和衣躺在火堆的两边,却都没有睡意。 大雨声中传来不自然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袁睿和雨脉几乎同时机警地坐起身,互觑着彼此。 在这样的雨夜,从马蹄声听来,来人可能有几十个,而他们的目的显然正是这座破屋。 “也许他们只是来避雨的。”雨脉轻声说。 袁睿绷紧下颚、摇头。凭着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先避开再说。”他果断的下了决定。 他迅速拨熄火堆,再将他们的物口叩收拾好,就在第一匹马儿踏入破屋前,袁睿将雨脉和自己藏进厅后的一间内室之中。 “这杀千刀的大雨!” “挑这种日子下手还真是要命!” 屋内迅速涌进大批穿着黑衣的彪形大汉,他们不停粗声咒骂着,根本无暇注意到破屋还有别人。 “够了!别吵了,还不快把东西都搬进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吼道。 “是!老大!” 屋内顿时充斥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某个机关被开启的声音,接着是男人们吆喝着殴东西的声音。 “大雨有什么不好,正好把咱们的马蹄印都冲散了,那些笨官就是要追也追不上咱们。”有个男人说。 “老五,你想太多了,有谁会想到咱们虎鲸帮的据点会在这闹鬼的破屋里。” “这都是老大英明。”马上有人谄媚道。“想到这个好法子,告诉那些无知的村民这里闹鬼,让方圆百里的人都不敢进这林子,这么一来,咱们抢来的宝贝就可以安心的放在这儿了!” 躲在内室的袁睿和雨脉面面相觑。原本他们是绿林大盗,而这座不起眼的破屋届然是他们藏宝的地点。 那么……如果他们知道有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咦?怎么多了一匹马?”一名汉子突地怪叫。 “有人在这里,”大厅传来另一名大汉的叫声。 “快!全部的人都给我搜!”盗匪的首领连忙命令。 纷乱的人声立刻传遍整闾破屋,而破屋那么小,袁睿和雨脉两人根本藏不了多久,雨脉抬头看着袁睿。 “一会儿你躲在我身后,不准动手!” 他警告的表情认真而严肃。雨脉当然忍受不了这样的蔑视,她正要反驳—— “在这里!”有两名汉子闯进内室,发现了他们。 袁睿不等那两人出手,先发制人,抽出长剑,左刺右砍,当下削断了两名贼人的一双手臂。 只听得受重伤的盗匪怪声惨呼,随之而来的是大批同党,飞奔而至结集在内室入口,黑压压的一群,竟有二十来个壮汉。 “哟!好美的娘儿们!”匪人不管同党受伤,一双双贼溜溜的眼睛直往末雨脉脸上瞧去。 他们根本不把袁睿看在眼里,虽然他方才一出手就折损了他们两名同伴,可他们人多势众,这里又是他们的地盘,说什么都没理由让这个三十来岁的小子占了便宜。 “把那娘儿们捉过来,让兄弟们爽一爽!”盗匪头子狂肆地命令。 这一说,说中了匪人的心坎,登时,一群乌合之众有如饿狗般一涌而上。 “该死!”袁睿低吼,一手紧紧抱住雨脉,另一手握剑,和涌上来的敌人展开恶斗。 以他的功力,纵使有几十个对手,也是游刃有余,可是多了雨脉…… “放开我,我自个儿可以——” “闭嘴!” 他这是什么态度?雨脉气极,她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这十几年来练的武也不是白练的。 趁袁睿专心对付敌人时,她运劲一推,离开了他的羽翼。 “你干嘛?”他又气又急地吼道。 “我可以保护自己!”语落,她抽出袖里藏着的短剑,跟面前的汉子对打了起来。 她的招式飘忽灵动,面对敌人时镇静自若,纵使男人们块头比她大了不少,却也不能近她身半步。 没有了雨脉这个包袱,袁睿一下于又解决了几个倒楣鬼。他趁隙望向她,心口陡地一缩。 不好,那些没胆的孬种,几乎全朝雨脉下手,她的额前冒出冷汗,招式愈来愈沉重,手臂的伤处又渗出鲜红的血…… 这个笨女人,难道忘了自己手臂受伤了吗?居然还逞强? 袁睿怒吼一声,冲上前去,连砍了几剑,又解决了好几个人。 好不容易他飞跳过黑压压的人群,欺近她身边,他一出手便夺走她的短剑。 “你做什么?”她娇斥。 “笨女人,叫你躲好,你听不懂是不是?”他吼回去。 “我不要,我可以——” “闭嘴!”他重新将她纳在羽翼之下。 雨脉抬眼震惊地看他。这个男人是疯了不成? 他凭什么凶她?还有,他凭什么把她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他凭什么用那样强壮的手臂轻而易举的把她抱在怀中? 他凭什么让她自己感觉是被安全地保护着的? 雨脉呆望他汗水淋漓的侧面,专注认真的表情,在一片腥风血雨中,她竟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动也不动,任他守护着她…… “小心!”她自眼角瞥见一名匪徒射出一枚暗器。 袁睿听到她的警告避了开,另一名盗匪见有机可乘,挥刀朝雨脉砍落。 眼看已没有余力可闪躲,袁睿当下想也不想,抱住雨脉,用肉身代她接了这一刀。 雨脉瞠大眼,看鲜血自他的伤处爆喷出来,染红了她的视线——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怒自她心头熊熊燃起,她娇吼一声,挣开袁睿的钳制,发了狂似地砍杀。 由于她刚才在袁睿的羽翼下储备了足够的体力,再加上她实在是气疯了,出手再无留情,招招狠毒致命。 那些乌合之众起初还抵挡得了一招二式,可渐渐被她的气势骇住,个个都想不到这个粉雕玉琢的美人儿竟变成狰狞可怕的女罗刹,慢慢愈打愈后退…… “这娘们疯了!”一名盗匪被她活生生削下鼻梁,尖声怪叫。 这一嚷,喊进了众人的心坎里,剩下的盗匪们个个心生畏惧,再也无心恋栈,纷纷往外逃走了。 “有胆别走,你们这群人渣!”她尖吼,砍红了眼的雨脉,还想要追出去。 “别追了。”她身后传来袁睿嘶哑的声音,雨脉回头,望见他惨白的面庞。 下一秒,他庞大的身子砰地倒下—— 袁睿醒来时天已大亮,而雨也停了,背部传来的剧痛让他皱紧眉头,他发觉自己躺在干净的地上,伤口已被缠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布条。 “你醒了?”雨脉从屋外走进来,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一身雪白的衣裳依旧织尘不染。 他真佩服她,不管在什么情形下,她总能维持一派优雅从容的模样。 “那些盗匪呢?”他四处张望,破屋里没有其他人,连尸体也不见了,若非他身上有伤,他还以为昨夜只是场梦。 “死了的那些呢?”他们也能“走”吗? “我叫没死的把他们搬走了。”她耸耸肩。 袁睿忍不住莞尔。他能想像那个画面——几个受重伤的倒霉家伙醒来,发觉自己面对一个狠毒泼辣的冷面罗刹,恐怕他们痛得要死也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吧?不,也许她还多戳了他们几个窟窿。 “你笑什么?”他脸上的笑容在她眼里可是刺眼极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想不到这个动作址动了伤口,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笨蛋!别乱动好不好!”她冷傲的脸上首变出现焦躁的情绪。“你想失血而死是不是?” “你说谁是笨蛋?”他从未受过这种污辱,更何况是出自一个女人之口。“你才笨手笨脚!你看你是怎么包扎的,把我绑得像颗馒头似的。” 雨脉脸一红,娇斥道:“你还嫌?要不是我,你早就没命了!” “我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 “少来!根本是你没用!” “我没用?”这女人,她到底搞清楚了没?要不是他护着她,她早被那些匪人给…… “说你没用不对吗?逞什么英雄,我根本不用你多事的救我,最后还不是我把那些人打跑的?你呢?哼!早倒下了!” 袁睿瞠大眼,这……这个不知感恩的女人! “你!”土可忍孰不可忍,他跳了起来,正打算好好跟她理论一番!! “啊!”痛,痛死了,他的伤, “你给我安分的躺着!”她高傲地俯视他,脸上得意的讽笑足以让他气爆,更过分的是,她居然一脚把他踹回去。 他恶狠狠地瞪视她。不过他杀人的目光丝毫伤不了她,她嫣然一笑,心情愉快极了。 “你到底会不会?”袁睿终于忍不住问道。然而,他得到的回答却是狠狠的瞪视。 自雨脉捉回一只野兔,然后开始生火,她已经弄得快一个时辰了。 “好了没有?饿死了,你有没有下过厨?怎么连个火都生不起来?” “你闭嘴!”她沾满黑污的脸自柴火堆中抬起来,忿忿瞪着他。“不帮忙就别乱叫,” 他耸耸肩,果真闭上嘴。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块黑漆漆、硬邦邦的东西丢在他眼前。 “这是什么?”袁睿挑起眉毛。 “烤野兔。”雨脉镇定自若地回答。 此刻她再也称不上优雅,原本洁净的白衣沾满黑色脏污,赛雪的肌肤上也黏着几缕凌乱的发丝。 袁睿的唇忍不住弯起了一个弧度,那弧度愈来愈大,愈来愈大…… “你再笑我就打死你!” “哈!野兔?好可怜的兔子,死了还要受这种凌迟……哈……哈哈……”他终于忍不住爆出震天的狂笑。 “够了!”她暴怒狂吼,气喘吁吁地瞪着他。“我警告你,把它吃完,否则看我怎么整你。” 他实在不甘心受她的威胁,无奈他身受重伤,况且眼见她“对付”那只兔子的狠劲……算了,他拾起那块黑黑的“东西”,咬了一口!! 袁睿的脸色倏地刷白,“天!这是什么鬼?你又要毒死我吗?”他惊恐地丢开。 雨脉眯眼瞪他,拿起自个儿那份兔肉,迟疑了一会儿,终于也皎了一口—— 恶!又硬又难吃,根本咬不下去嘛!就连她也不能怪他不想吃。 雨脉颓然的坐在地上,想到她忙了一上午换来这种结果,不由得一脸悻然。 “我记得你在家里不是还展露了一手好厨艺吗?”袁睿叹息。 真的是同一个女人吗?他还记得那个柔情似水、温婉娴慧的女人,她纤纤亲手为他夹菜端汤,而现在——唉…… “我会做菜啊,我指挥下人们做菜一向很成功啊!”雨脉抗辩。 他的脸黑了半边,嘴角微微抽搐,原来——她是“说”得一口好菜。 袁睿抬眼,突然瞥见她眼底不甘心的泪光。心一软,想她毕竟忙了一个早上,而且她自小养尊处优,又何尝受过这种苦?她第一次“亲手”下厨,也是为了他…… 思及此,他不禁怦然心动,一股热浪涌上胸口。 “啊?你还吃,别吃了!”雨脉看袁睿捡起那兔肉吃了起来,忍下住惊讶道。 “其实,还蛮不错的。虽说干了点、硬了点,可挺有嚼劲的,真不错。”他边“用力”地咬着兔肉,边说。 “是吗?”看他吃得津津有味,连她也迷惑了。 真有那么好吃吗?她又尝了一口—— 恶!难吃死了,这男人是怎么回事,是傻子还是根本没味觉? 是了,他在骗她!雨脉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禁怒气填膺,抬眼看他—— 他还在吃,如此专注、认真的咀嚼着,那不可思议的超硬兔肉……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眨着大眼,胸口似乎泛起一股热流,几乎就要融化她多年来筑成的坚固心墙…… “你那份也给我吧!”解决完手中的兔肉,他抬头对她说道。 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死在她手中吧,也许这是命定的。 “不要!我宁可丢掉也不给你!”她突然生起气来,把兔肉远远丢开,怒气冲冲地跑出去。 她又怎么了?生什么气啊?袁睿实在想不通。 这问题恐怕连雨脉自己也回答不了。 第七章 他——毕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嘛! 雨脉默默凝视着沉睡中的袁睿,心跳相称地加速到几乎是窒息的痛苦感受。 至今她的手臂和肩膀仍残留着他霸道的拥抱触感,那强壮的大手和坚硬得不可思议的胸膛,曾轻易地把她守护在羽翼之下。 在大雨之中,在敌人围袭的时候,他从没让她感到过一丝恐惧或无依。相反的,在他怀中,她只觉得安全和被保护。 脑中浮现他拚命啃着那块恐怖兔肉的景象,她忍不住弯起了唇角,思及他这么做的原因,她瞬间烧红了脸。 雨脉独自陷入奇特而复杂的思绪之中。突然,袁睿睁开眼睛。在火光中,她蓦然与他清澈的目光相对—— 她心跳漏了一拍。怎么办?他看见她脸红的样子了吗? “你醒来做什么?快睡啦!”她板起脸娇斥。 “你自己呢?怎么不睡?” 对她乖戾的脾气,他早已习以为常,是以他也不太惊讶。 “我……”糟了!她怎么又脸红了?“我哪像你那么虚弱,我的伤早好了,可以负责守夜,万一那些贼人又回来——” “原来你在看护我。”他好像有些了解她的行为模式了,她总是嘴硬,而心软…… “谁管你啊!我是怕马儿被抢走。”果然,雨脉气得大喊。 切!亏她想得出这么烂的借口。 “你快睡啦!”袁睿似笑非笑的神情让雨脉恼极。 他摇摇头。“我醒了就睡不着。你睡吧,换我来守夜。” 不要,不要再让她看到他温柔的一面,雨脉在心底暗自懊恼着。 “你少啰嗦,也不想想自己受了伤,还逞什么强?” 逞强的人是他吗?袁睿心想。 “明早还要赶路,你睡一会儿吧。”他自嘲道:“我虽然受伤,可是嗓子没坏,有什么危险,我会叫你起来救我的。” “我不睡!”哼!她才不要听他的指挥呢! “我也不困。”他说。 “既然如此,我替你换药吧。” 他不置可否,于是雨脉准备了金创乐和干净的布条。 袁睿主动坐起身来,她突然一僵。是了,她忘记了,上次为他包扎时他陷入昏迷之中,而现在他可是清醒的—— 清醒的等她来将他胸前的遮蔽物都拆掉,赤裸地面对她…… “有问题吗?”见她迟迟不动,袁睿问道。 “没、没有!”她当然这么说。 算了,反正是背部,她又不用看他的脸,就当自己是对着一堵墙壁吧! 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攫住了袁睿。她的气息和她游走在他背上的柔软指腹,仿佛过去曾经经历过相同的情境,他坐着,而她在照料他的背伤…… 不是这次的刀伤,是更早以前……一种古怪的念头就要冲破迷雾,某个很明显的事实就要…… “喂,好了啦,你在发什么呆?” 雨脉的声音唤醒了他。袁睿看着她绝丽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呼吸变得急促。 “你……” “我怎么了?”她轻蹙眉心,“你躺着休息!” 他看见她整齐的发髻有一缕青丝散落在颊畔,一时冲动的伸出了手,轻轻为她将发丝拨至耳后。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暂停呼吸,心跳加速,几乎分不清那怦怦的巨响是出自对方或自己。 “你……做……做什么?”她脸好烫……她干嘛结巴呀!丢脸死了! 理智已经离他好远,此刻他眼中只有她。 她透着迷人红晕的双颊,水光盈盈的眼瞳,含羞带怯的娇嗔神情,柔嫩无比的红唇……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他会意过来,他已经占据了那双香甜软腻的唇办。 又来了,他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除此之外,她好香、好软、好柔。他欲罢不能,加深了占有。 好……可怕!雨脉觉得自己快死了,全身力气渐渐消失,虚弱无力,却又热得可怕。 又来了,他又对她做这种事,她想起那时他……脑中警铃大响—— “放开我!”她愤然推开他。“你怎么可以再次对我做这种事?” 他愕然、失落,但同时也注意到她说的话—— “再次?”他不记得他曾吻过她呀! 从他疑惑的表情中,雨脉顿然发觉自己的失言。 “你怎么可以对我做这种事?”她立刻改口。 “对不起……我情不自禁,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 怎么回事?这强烈得不可思议的欲望,想完全占有她的念头,他怎么对她解释,连他自己都被骇住了。 “算了。”她别开脸。 她脸上犹有未褪的嫣红,一双唇办也不堪他的凌虐而微微肿胀,这样的她看起来是如此楚楚可怜,如此诱人…… 袁睿心里涨满对她的欲望与怜惜,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勾起他如此混乱复杂的感情。 不!他有过这种感觉——那是与救了他的“仙女”在一起的时候,那炽热浓烈的一夜,至今回想起来还令他全身发热。 可是一年后再见到宁儿,他却感受不到这种占有欲。反而是对雨脉,几乎是第一眼见到她,他就深深被她吸引住。 怎么会这样?有如野兽般的强烈本能…… “你一直瞧着我做什么?”她又嗔又怒地斥责。 “我们不要再针锋相对了,好不好?剩下的这段路程就和平相处吧!”袁睿苦笑。 是啊,雨脉想起来,她几乎忘了等他们回武扬镖局,他就要提休妻的事,而他们从此也再无任何交集了。 她的情绪莫名低落起来,随即转身走开,没给他任何回应。 袁睿望着她飘然的身影,有一种奇异的失落…… 他们起程后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再没遇上任何麻烦,两人的伤也都不碍事了。 很快的,他们来到了京城。 “要先找客栈休息吗?”袁睿问雨脉。 “不用了,还是先去交差好了。” 不用怀疑,这么识大体、善解人意的回答正是出自雨脉的口中,自从离开破屋,她变了,变得沉默、变得配合,不再挑衅,也没有了针锋相对。 他隐约察觉她的改变并非像初嫁入袁家时,那种刻意装出来的娴淑温柔。 真正的原因出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只知两个人之间,有种绷得很紧,一不小心就要崩溃的奇妙情感。 他望着她的侧面,陷入深思。雨脉突然回头,使得两人眼光一触,不约而同的立刻转开了目光。两张脸都莫名红了起来,两颗心也各自怦怦跳动起来。 袁睿吸一口气,收慑心神。“好吧,咱们就先去穆王府。” 穆王是当今圣上的五弟,虽未在朝中任职,可没有人能忽略他无远弗届的影响力,传闻皇上处理任何重大政策之前,都还得询问过穆王爷的意见。 他自小就在王室之中崭露头角,不但生得俊美无俦,功夫谋略更是出类拔萃。 传言先帝曾有意将皇位传给他,是他坚决反对并力捧大皇子为王储。没人知道他为何将这天大的荣宠往外推,只知道他握有的权势并没有因不当皇帝而棺减,反而扩张到令人惊骇的程度。 这么个矜贵的王爷和小小一个知府,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能用官方的管道,反而雇用民间的镖局来递送? 其中的蹊跷的确令人玩味,不过袁睿并不想去了解,贴身收藏的黑盒子也从不曾好奇的想打开来一采究竟。 走镖多年,他深深了解——知道愈多你不应该知道的,就愈危险。 “到了。” 眼前是一座宏伟壮观的宅院,连绵的红瓦墙看不到边际,堂然竖立在京城之内,气势磅碡而骇人。 “在下武扬镖局的袁睿,这是内人。有一样物品要亲自交给穆王爷。” 门口的守卫看袁睿高大挺拔、器宇不凡,而他身边的女子姣美清灵,虽脂粉不施,但高雅的气质却令人折服,他不敢怠慢,连忙代为通报,将袁睿两人请入了王府。 他们在下人的带领下经过了繁复的王府花园,一路上小桥流水、雕梁画栋,虽然两人未曾进过宫,但想来皇宫内的摆设装饰应也不过如此。由此可见穆王的地位和权势。 “请进。”下人引他们来到书斋。 书斋的正中摆了一张长椅,椅上斜躺着一个俊伟颀长且出奇年轻的男子。一双深沉慵懒的冷眼似乎睥睨着世间一切,而他自然流露的尊贵优雅让人不容错认。 “王爷。”袁睿和雨脉行礼如仪。 “武扬镖局总镖头袁睿,久仰大名。”穆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袁睿和雨脉,嘴角勾起一抹邪美的笑容。 “不敢。小的不过是一介武夫。”袁睿抱拳为礼。 “总镖头过谦了,江湖上黑白二道有谁不给武扬镖局面子,总镖头的名号更是响当当,本王一直想会会你。”穆王爷坐了起来,那一身难掩的魔魅气息更是展露无遗。 “王爷谬赞。” “总镖头来找本王,难道是有入托你带了什么给本王吗?” “正是。”袁睿拿出小心守护了几日的黑盒子,交到穆王桌前。 穆王爷打开黑盒,把里面的物品看清之后,微眯起眼眸,此时他唇边那抹浅笑变得好淡,淡到令人不寒而栗。 “王爷,东西既已交到您手上,那在下告辞了。”直觉告诉他这穆王爷既深沉又不好惹,他不想多生枝节。 “不急。”穆王抬眸,“本王倒想趁这机会和你多聊聊,江湖上的事,我一向很有兴趣。” “在下还有事得赶回镖局——” “来人,给袁总镖头和他的夫人备一间上房。”穆王根本不听拒绝之语。 “不用麻烦了,王爷,在下可以住在京城里的客栈——”他不想待在王府,这么一来什么自由都没有了。 “还不带袁总镖头去休息!”穆王爷挥挥手,此事已定。 袁睿和雨脉面面相觑,这穆王霸道、不讲理,又独断独行,这一赵进了王爷府,竟被强留了下来,到底是福是祸? “王爷有请袁总镖头和夫人赴宴。”当晚王府的下人就前来通报。 袁睿对这府中的繁文耨节根本不懂,也不想懂,但宋雨脉毕竟是官家之后,这些礼仪倒是自小耳濡目染,自然得很。况且,她早有准备合宜的衣裳。 “干嘛这么麻烦?”袁睿咕哝着。 “谁叫你要答应王爷留下来?” 雨脉抬头瞪他一眼,旋即又垂下首与他的衣扣奋战。 他低头看着她乌黑柔亮的发,蓦然想起自成亲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为他着衣,两人靠得如此近,他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而她柔软的手指拂过他胸膛的奇妙触感……如果他现在一把抱住她的身子,她会有什么反应?莫名地,他的脸涨红了。 “你……你干嘛一张脸红成那样?”穿好了他的衣裳,雨脉抬眸便看到满脸通红的袁睿。 他没法回答,只是脸更红了。 雨脉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他脸红的原因,两颊也倏地烧了起来,一时之间,两个人就这么凝望着彼此,脸红得像两只煮熟的虾子。 “袁总镖头,您好了没?王爷要我来请您了。”下人的声音唤醒了二人。 “我……们马上出来!”袁睿结巴回道。 雨脉也迅速撒开脸。 “好了吗?”他困难地对着她的后脑发问。 “嗯。”她的回答细如蚊蚋。 他们来到设宴所在的大厅,这才发现与会的并不只他们两人,宽敞的厅堂里至少摆了十张大桌子,此刻已坐满了人。 而且那些人个个还身着官服,看得出都是朝中要臣,此情此景让两人更体悟了穆王爷在朝中的权势。 穆王爷被群臣所围绕,依旧是一副百般无聊的样子,只有在见到袁睿进屋时才眸光一亮。 他交代一旁的侍卫几句,那名侍卫向袁睿两人走来。 “袁总镖头,王爷请您过去。” 袁睿讶异,因为王爷居然要他们夫妇俩坐在他旁边,其地位更甚于朝中高官。 “袁总镖头,说说最近江湖上的事吧!”穆王爷以肘撑着头颅,佣懒地勾动唇角,看来俊邪异常。“这些老家伙老是说那些无聊的政务,烦都烦死 还是个傲慢无礼又狂妄的家伙!袁睿心里虽不满,却也没发作,只简略提了些江湖上的事。 起初穆王爷还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却回复了那无聊的表情。 “够了。”他制止袁睿,叹了口气。“其实那些打打杀杀、争权夺利,跟朝中又有何异?看来世上真没什么新鲜事了。” 袁睿不知如何回答,眼前的男于与他的出身地位相差何止千里,对袁睿而言,每天实实在在过日子,可能就是最重要的。而对这个天生拥有无上权贵,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的男子,也许真的没有什么能勾起他的兴趣吧::他苦笑。 穆王爷突然将目光投注在一直沉默的雨脉身上,一挑眉眼,笑道: “比起刚刚那些事,恐怕你的夫人更令人玩味吧?” 此言一出,怔住了两人。 “夫人风范优雅从容,应是出自官宦之家,外表虽柔弱纤细,可举手投足间英气逼人,想必夫人深藏不露,功力应和袁总镖头不相上下吧。”穆王笑意加深。 穆王爷依旧手支头颅,笑意盈盈,而他的话语却令袁睿和雨脉震惊不已。 好可怕的观察力,才第二眼就看出她身怀武功,而袁睿和武扬镖局所有人却被雨脉蒙蔽了这么久—— 夫妻俩对望一眼,这才深深佩服这矜贵王爷的能力、手段。 雨脉笑道:“王爷好眼力,雨脉是有练过几年功夫,但比起夫君,还差得远了。” “那也未必。总镖头的武功是外露而夫人却是内敛,看似弱质的女子,最是令敌人不易防备。依我看来,夫人要比总镖头更上一层。” 雨脉和袁睿对看一眼,同时想起她暗杀他的情景…… “王爷果然见识非凡。在下若能早日得到王爷的指点,也许就能少受点活罪。”袁睿苦笑道。 雨脉知他意有所指,暗瞪了他一眼。 穆王愈看这对夫妇愈觉有趣,尤其听袁睿这么说道,似乎其中还有些曲折,他可得问个清楚…… 被穆王缠着说完他们的事,袁睿和雨脉好不容易回到客房。 “穆王爷还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是啊。” 二人进了内室,这才愣住。是了,今夜两人必须同床共寝…… 这一路上只要是住客栈他们必定分房而眠,就算是住在破屋那几天,他们也是分得远远。但今晚…… “我睡地上——”袁睿尴尬地咳了声。 “何必多此一举?我们又不是没同床睡过!”雨脉冷瞪他一眼。 这个笨蛋!明明背伤未愈,逞什么强?雨脉在心里嘀咕。当然她说不出那些话来,太暧昧了,她才不要让他误以为她在担心他呢! 雨脉决定不管他,兀自更衣,大方地躺上那张大红木床。 她躺了好久,身畔才传来他上床的声音,瞬间,他独特的男人气息涌向她。 她紧闭双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过了好久,没有任何动静,雨脉睁开眼.该死,他居然用那种表情看着她! “你不睡觉,干嘛盯着我瞧?”她怒气勃勃地凶他。 “我——”袁睿脸发热、头发昏、脑袋空白,支支吾吾的开口:“没有,只是……你好美……” 天,他说了什么?雨脉一愣。 “你!你——”她本来想臭骂他几句,或嘲笑他一番,哪知话到口边,蓦地满脸通红,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强撑支离破碎的尊严,她命令自己板起脸来。 “我没有非分之想。”他下意识地反驳道。 胡说,他俩都清楚得很,只是谁也不点破。 “可不可以……让我握你的手?”袁睿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突然就这么 脱口说道。 雨脉瞪了他很久,他眼神中有种强烈的情绪,某种她极欲逃避却又被深深蛊惑的渴望…… 她哼了一声别开头去,像个女皇似地伸出手到他面前,袁睿立刻紧紧握住那只软嫩的柔荑。 竟夜,二人僵直地躺在床上,那相握的手始终没有放开过…… 他们在第二天离开穆王府,踏上归程。 一路上两个人的交谈不多,似乎各自陷入难解的思绪之中,仿佛有上百条丝线把彼此缠住,几乎要窒息般难受。 “明日此时应该就会回到镖局了。”在途中休息的时候,袁睿对雨脉这么说。 “嗯。”她冷淡地回应,然后咬唇转头不语,两人瞬间陷入难堪的沉默。 回到镖局,也就代表他们的关系该画下句点了,就如之前协议好的,他让她回宋家,从此再无相关。 他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一直想摆脱这个乖戾泼辣、表里不一的小野猫吗?为什么一想到分手在即,胸中却突起一阵翻滚的情潮,夹杂着慌乱、失落,还有不知所以的闷疼。 他一直不敢承认,从第一眼见到她的那刻,他就被她所吸引,不管是优雅的她、冶漠的她、傲慢的她、泼辣的她、多变的她。 他眩惑于她百样的面貌,不仅如此,不管她戴上哪一个面具,他对她强烈而原始的感情却是不变的。 他不是应该爱着当年那个救了他的“仙女”吗?然而,在宁儿身上,他却寻不着一年前那个曾令他全身着火的诱人身影。 他不爱宁儿,他爱的是他的妻子——宋雨脉。这个念头才闪过脑际,立刻让他震惊莫名。 然而,他愈想,愈是肯定了这个想法,原本纠结的思绪似乎散了开来,清楚地展现在他眼前,他不要放她走,他要她留在他身边。 “雨脉——”在他会意过来之前,他已冲动地开了口。 她挑眉看他,依然是倔强的姿态。 “别走好不好?”他深情说道。 她全身神经紧绷。 “我是说——”袁睿粗声道,“就算回到镖局,咱们也别提什么休妻的事,你别走了,留在袁家。” 宋雨脉一张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整颗心惶惶然的,平时的冷静理智早已离她而去。 “你……”她居然也会结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袁睿专注地看着她,“留下来,做我真正的妻子。” 他居然说做他真正的妻子,宋雨脉只觉脑门轰地一响,不知身在何方。 “雨脉?”他唤吔。 “什么?” “你怎么说?” 他炽烈的视线让她回过神,她瞅他一眼,含嗔带怒中又有着难掩的娇羞。 “什么怎么说,话还不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 这是绕口令吗?袁睿发觉自己更迷糊了。 “什么意思?你到底留是不留?” 雨脉哼了二声,掉头就走,根本不管他,留下袁睿满脸疑惑,脑中还不断浮现她临走前那抹诱人的女儿娇态。 一颗心更乱了…… “总镖头和夫人回来了!” 乍听到这个治息,宁儿整颗心都飞了起来。这一个月来,她日夜期盼的就是这一天,她想了很多也终于下定决心。 虽然她到现在还不清楚姑爷看上她哪一点,虽然对小姐有一分罪恶感,可话说回来,小姐对姑爷好像也没那么在乎嘛;更何况,这可是她一生难得的机会呢。 于是她决定从现在开始,她要抛开顾忌,大胆接受姑爷的求爱! “姑爷!”宁儿兴高采烈地奔了出去。 第八章 武扬镖局就在眼前,雨脉内心的翻涌却没停止过,他说的话像颗巨石,投入她原本极力保持平静的心湖,掀起狂潮巨浪。 留下来,做我真正的妻子—— 该答应,还是该拒绝?其实她心里早有答案,只是一直不敢承认。 初相见,她一反原本不接近男人的原则,费心的救治他:成亲后眼见他对宁儿的关爱维护,不禁在她心头引起了酸醋、痛恨…… 如今回想起来,她当时为何执意要致他于死地,为何对所有人她都和善亲切,唯有他让她情绪失控、怒气升腾。 她从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为什么独独他挑起她心中潜藏的恨意?只因她一直暗暗想着他、念着他,但他竟把她给忘了…… 他要她留下来,她终于听到他亲口说出她内心期盼已久的话。 要拒绝吗?还是要继续欺骗自己下去? 她其实是喜欢他的,虽然他鲁莽得要命、线条粗得很,又笨得可以,但她不要他跟宁儿在一起,更不要跟他分开。 “喂!”雨脉唤住正要进家门的袁睿,生平第一次,她有抛开骄傲和尊严向他坦承一切的冲动。 “什么?” “我想过了,你那天说的——” “哪天?我说了什么?”她突然说了这么没头没尾的话,任谁也摸不着头绪吧? “笨蛋!”她真要被他气死。“我的答案是好啦!这样你懂了没?” “你说清楚一点。”他怎么可能会懂嘛! 说清楚?开玩笑,难道要她承认自己爱他、想他、不能没有他? “你别得寸进尺了!”雨脉僵硬着雪白的丽容,咬牙道。 “我?”袁睿一头雾水,正打算问清楚,一个高亢兴奋的女性尖叫声插入——宁儿粉黄色的小小身影像彩蝶般飞进袁睿怀中。 雨脉看着眼前的一幕,一颗心陡地沉到谷底,脸上更是布满寒霜…… “你这丫头在做什么?成何体统?” 谷函月一出门看见自己的儿子居然一回家就和那丫头腻在一起,简直气炸了。 其实在谷函月斥喝之前,袁睿本来就打算将宁儿推开。现在既然已经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就不该再给宁儿不当的遐想,虽然对不起她,但他会想办法补偿她的。 “宁儿……”袁睿挤出一个笑容,正要推开她。 “娘,您就别阻止他们吧!” 他想不到雨脉竟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说,他扬首瞪视着她,眸中蕴满震惊。 “雨脉,这……是怎么回事?”谷函月也不敢相信,哪有一个女人肚量大到可以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 “娘,”雨脉撑起一抹无懈可击的微笑。“您想开点,袁睿都跟我说清楚了,他原先想娶的人是宁儿,他喜欢的也是宁儿,您就成全他们吧!” “成全他们?雨脉,你说的是什么傻话,那你怎么办?” 雨脉的心抽痛了一下,然而,她不管这短暂的动摇,依旧倔强地说着反话。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了,我和袁睿已经讲好了——”她转头直视他,他阴惊着脸,颈间青筋暴凸,恶狠狠地瞪着她。“等我们一回来,我就搬回云霞山居,算是袁家休了我也好,驱离我也罢,反正从今以后,我和他再无瓜葛。” 雨脉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包括他的狂怒、婆婆的震惊。她的心早就因为刚刚目睹他和宁儿拥抱而碎成片片,椎心刺骨的痛楚让她麻痹,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不!不行!我不能接受这种事!”谷函月反应最是激烈,她转向儿于求证。“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们夫妻俩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居然要弄到休妻的地步,你倒是劝劝雨脉啊,这么好的妻子,难道你就这么放她走?” 袁睿动也不动,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的表现再明白不过,他对她而言一点意义也没有。而她居然在一回府就当着全部人的面前说出来,无异是当面掴了他一巴掌。 他不想去相信她是这么无情冷血的女子,一直以为,在那张始终冰冷淡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情深沉、温柔细致的女儿心,可是他错了,错得离谱——她没有伪装,她冰冷的外貌确实是冰冷内心的直接赋形。 “睿儿,你也说说话呀!”谷函月还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没什么好说的了,她今天就走。”袁睿终于开口,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进出来似的。说完,他便绷紧了脸,大步走入门内。 “什么?怎么会这样?睿儿,你疯了不成?” 谷函月追着儿子一路问着,而宋雨脉则是孤伶伶地挺立在原地,直到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 “小姐……”身边传来惊讶的抽气声。 遥远地、模糊地,似乎是宁儿惊惶的声音,然而,她已经聋了、盲了,视线模糊成一片。 “你怎么……怎么……哭了……”宁儿真的吓坏了。 半个月前她只丢下——“我回来了”这句话后,就这么大刺刺地搬回婚前住的闺房,留下目瞪口呆的宋原德。 这些日子以来,她过得倒也安适悠闲,照常舞刀弄剑,对宋原德的百般询问一概不回应。 这可急坏了宋原德,他派人上袁府查探,得到的答案竟是——他的女儿被人给休了! 怎么可能?他的宝贝女儿非但生得倾城倾国、闭月羞花,而且个性……呃……是有些“独特”,可是,也绝无被退货的道理啊! “雨脉啊,你在袁家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爹,爹一定替你讨回公道!”数不清这是宋原德第几次问了。 雨脉的回应依旧是千篇一律。“没有啊,爹,您别想太多。” 宋原德垮下肩,一脸疲惫。早该知道雨脉这孩子从小就固执,她不想说的话,就算硬撬开她的嘴,她也不会吐出只字片语。 “罢了,你那个朋友苏公子来看你,你见不见?” 苏子仪是他找来的,目的是希望可以引导雨脉说出事情真相。 “当然见。他在哪?”听到好友来访,雨脉眼睛一亮。 “大厅。” 雨脉不等他说完就飞身离去,只留下宋原德一个人感叹自己在女儿心中地位低落如斯。 “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呢?” 雨脉和苏子仪漫步在云霞山居的花园,一边谈话。 “不是很好吗?和我当初的预想并没差多少,反正我现在过得很自在,很写意。” 真是这样吗?苏子仪观察好友的笑颜,依旧艳丽炫人,只不过——那笑意并没有蔓延到眼里…… “我总觉得你并未完全对我坦白。”他专注凝视她。“如果你真那么写意、自在,为什么你会这么不快乐?” 雨脉不能反应,只觉胸中的空气突然被抽走了,动也不能动。 “不……会啊。”她转开脸,“我怎么可能不快乐?这正是我想要的,不是吗?” 苏子仪将她微颤的双唇和惶乱的眸子都看在眼里,他叹口气说道: “你——该不会爱上你的丈夫了吧?” 她猛地抬头,想否认自己爱上了他,怎知才一张口,泪水竟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一定是疯了!居然忘不了那个冷血的女人,虽然气极她绝情的离去,却怎么也压抑不住想见她的心情。 “贤婿?你是来接雨脉的吧?太好了……”宋原德见到袁睿出现在家门口,简直要喜极而泣。 “雨脉在哪里?”袁睿僵着俊颜。 “在花园!快,你快去找她,雨脉见你亲自来接她,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 这点他倒是怀疑,袁睿心里讽道。不过他不露声色,只对宋原德颔首为礼,就依着指示来到后花园。 他怎么也想不到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她在一个陌生男子怀中哭泣。 “你们在做什么?”袁睿暴吼,双眼冒火,胸臆问净是狂涌的酸醋和护意。 苏子仪自是惊骇莫名,察觉和雨脉的姿势太过暧昧逾矩,他连忙跳开。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雨脉则瞪视着这个粗蛮无礼的闯入者,毫无一丝惧意。 “谁说我们没有关系?”她高傲的姿态、绝冷的语气,终于将袁睿逼至疯狂的境地。他几个大步缩短了和她的距离,狠狠地攫住她的肩头,用力收紧。 “他是谁?你跟这个男人在做什么?”他恼火地瞪视她。 “我们在做什么?你自己不都看到了,还用我说吗?”可恶,他的蛮力简直要捏碎她的肩骨了,雨脉忍着痛,嘴上仍丝毫不肯示弱。 袁睿一震,倏地将带着血丝的红目转向苏子仪,那残暴的视线仿佛一头狂狮,要把敌人撕成碎层。 “这……位想必是袁兄,你千万别误会,在下与令妻只是……朋友。”苏子仪心头怦怦直跳。 “是啊。我们是可“最要好”的朋友。”雨脉却在此时火上加油,故意以极甜腻的声音说道。 “宋姑娘——”苏子仪哀嚎,她……这不是陷害他吗? 雨脉不理苏子仪,只是冷冷地看着袁睿。 “你走,你没有权利在这里威胁我和我的朋友,我和他做什么,也不干你的事。” 一句“不干你的事”彻底击溃了袁睿仅有的理智!! “不干我的事,是吗?”他咬紧牙根,眼光锋利而冰冷。“我会让你知道有多干我的事!” “你——”雨脉才拧起眉头,还来不及反唇相稽,下一秒她的身于已腾空而起,狼狈地倒挂在他肩上。 在她既惊且怒的低呼中,她被他气冲冲的带走—— 云霞山居的某一间房里—— “你做什么?别过来,我警告你,我爹不会容许你乱来的。” “你爹?”袁睿嗤道。“就算你爹也不能阻止我将对你做的。” “你要做什么?” “做一件我早该做的事。”他恨恨地道。 躺在床上的,是被点了穴、全身虚软无力的宋雨脉:站在床边俯视她的,是赤裸着精壮上身、恼火而暴怒的男人——袁睿。 “你不能……”她从没感到这么无助和恐惧过,强悍的口气不由得弱了下来。 “去他的我不能,你是我的妻子,我早该享有这个权利。”他额际的青筋跳动。 “我不是你的妻子了,你忘了吗?你已经休了我!” “没有休书,咱们还是一对夫妻,没有人可以否定。”他眯起双眼,匆尔邪恶地勾起唇角。 “不要……”在他阴沈的眼光下,雨脉觉得有股寒意直窜心头。 嘶地一声,他的大掌扯裂了她的衣襟,露出她雪白如玉的肌肤。 “啊……”雨脉紧咬唇瓣,拚命摇动螓首抗议他粗暴而野蛮的巨掌在她身上肆虐的暴行。 才一会儿,她的衣裳已被他扯乱,娇躯赤裸的在他火热的注视下无所遁形,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瘟了……” 没错,他是疯了。当他看见她在别的男人怀中哭泣,他体内的疯狂因子就——爆发出来。 袁睿沉默地盯着她,狂热的眸子一路往下,膜拜着她饱满的胸脯,细致平滑的小腹,修长柔嫩的双腿…… ****************************** 他紧紧抱住她,久久不肯撤离。他的汗水把两人都浸湿了,他的气息浓浊地喷在她的颈项,他的一部分也还嵌在她体内。 “够了吧!”雨脉瞪视着上方,愤怒、挫败、羞辱,各种纷乱的情绪随着高潮的消褪而涌上心头——她居然在他恶意的占有下还无耻地回应了他,她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原谅害她失控至斯的他。 袁睿撑起上半身,看着怀里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对她的欲望并没有因一次的发泄而得到平息,相反的,在尝过她的滋味以后,他只有更加沉溺其中。 “不够。”他的声音渐趋嘶哑,鼻翼翕张。“怎么可能够呢?” 雨脉瞠大眼,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你不要得寸进尺了!”她发出怒吼。她才不要再经历一次…… “是刚刚那个娘娘腔的家伙吗?”无法舒解的窒郁令他的情绪更加失控,他嘶声质问。 “你在说什么?”雨脉皱起眉头。 “是因为他对不对?当初你之所以千方百计要杀我、要离开袁家,就是为了要跟那家伙双宿双飞,是不是?”他捉住她的肩,面目狰狞,双眼布满血丝。 雨脉寒着一张脸,不承认也不否认,倔强地咬紧下唇。 “你为什么不承认?你的第一次就是给了那个男人的,是不是?或者,你还有其他的男人?”她的沉默让袁睿更恼了,嫉妒已经啃食了他的理智,让他口不择言。 太、过、分、了! 雨脉扬首,以充满恨意的眸光瞪视他。 “滚。”她吐出绝冷的一个字。 他一震。 “我不想再看到你。”她的眼里没有心虚、慌乱,只有愤恨与鄙视。 那是因为她不爱他。袁睿顿然领悟,并大受打击。她不爱他,她爱的是那个男人,所以她会这么理直气壮、义无反顾。 他默然放阴她,一脸灰败。他不再需要答案,他已经知道了。 起身、着衣,一切都是木然、没有表情的,然后他甩门离去,再也没看雨脉一眼。 她孤独地被留在凌乱的床褥之中,呆滞地瞪视紧闭的门,许久都不曾移动…… 第九章 宁儿推开姑爷的房门,望见桌上分毫未动的饭菜,原本忧虑的小脸儿拧得更紧了。 自从姑爷和小姐从京城回来,就发生了好多事。先是小姐突然回云霞山居,姑爷虽没说什么,可那几日谁都看得出他变得沉默少言,暴躁易怒。 就算是那样,也不像现在这模样来得令人忧心。这一、二天,他是什么也不吃,武功倒是发了疯似地练,再这么下去,身子怎么撑得住呢? 她知道二天前姑爷去看过小姐了!八成是小姐的倔脾气,又给姑爷罪受了。 宁儿走进内室,看见躺在床上的姑爷一身酒味,床下还丢了几个空酒瓶。他醉倒了,纵使在睡梦中,一双剑眉仍紧紧纠结在一起。 宁儿叹了口气,低下身来收拾残局。她再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小姐离开袁家那天掉的眼泪,着实让她吓了一大跳,她从小伺候小姐,还是头一回见她在人前落泪。那时她就知道小姐对姑爷……恐怕不如她嘴上说的那么绝情。再仔细想想,姑爷虽待她体恤关切,但与其说那是男女之情,不如说他是将她当成妹妹一样对待。 虽然不愿承认,但恐怕她的凤凰梦是碎了…… 宁儿其实不会太难过,反而有点儿如释重负。 本来嘛,姑爷对她的荣宠,她一直没有踏实感,总想他跟小姐才是郎才女貌、璧人一双,而两人是互有情意,只是都倔强的谁也不肯让谁。 可倒楣的却是她——不但被袁老夫人责怪,还惨遭下人们孤立,大家都把她当成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的狐狸精了。 冤枉啊!她哪有那能耐啊……人家她才不会死赖着姑爷不放呢,那天小姐要回云霞山居,她本来就要跟小姐一起回去的,是小姐不准她跟,还要她照顾姑爷,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呀! “姑爷,别睡了。”宁儿摇着他壮若蛮牛的沉重身子。“这样会着凉的,先起来换件干净的衣裳。”他的衣襟都被酒沾湿了。 袁睿睁开眼,空洞的双目中布满血丝。他花了半晌才听进宁儿的话,他跟踉跄起身,勉强直起庞大的身体。 宁儿为他宽衣时,自他的衣襟内飘下一缕月牙色的丝绢。她弯腰拾起,映入眼帘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绣帕。 “姑爷,您明明念着小姐、想着小姐,为什么还让小姐走?”宁儿幽然叹道。 袁睿虽然因酒醉而头痛欲裂,但还是把宁儿的话听进去了。 “谁说我想她、念她来着的?”他怒恼地低吼。 不承认,他绝不承认这种事! “您就别再骗宁儿、骗自己了。”宁儿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怜悯,她扬了扬手中的丝绢。“若您不爱小姐,又怎会贴身收藏着她的绣帕?” “你刚说什么?这是雨脉的?”宁儿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他脑中一片混乱…… “是啊,这是小姐用惯了的绣帕,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您瞧,”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她让他看丝绢一角的精致绣蝶,这还是我帮她绣的呢!” 袁睿呆立着,感觉像被当头淋了一大桶冰水。 无数个画面在他脑中闪过—— 新婚之夜他对她表白自己另有所爱:她对他若有似无的恨意;他总在她身上感觉到的熟悉感,还有……二天前,他恶言指控她婚前失贞! 他的脸倏地刷白——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认出他来,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想到她是如何冷眼看他的苦恼、疯狂…… “姑爷?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宁儿忧心地问。 袁睿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他一会儿抿紧嘴唇,恼火地眯起黑眸,一会儿又匆地满脸涨得通红。看他这个样子,宁儿忍不住担心起来。 “姑爷?您要去哪?” 在宁儿的惊叫声中,袁睿陡地冲了出去,宁儿则跟着追到房门口。 “你的外衣都……还没穿呐……”她喃喃对着已空无一人的回廊说道。 雨脉在睡梦中猛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她袭来,她无暇细想就反射性地挥出一拳。 想不到她用足力道的一拳在空中被拦截下来,她连忙睁眼一看—— “你来做什么?” 袁睿伫立在她床前,一头黑发披散,下颚布满胡渣,脸上阴鸷危险,更可怕的是衣着凌乱,看来真的……好吓人!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嘶声怒吼。 虽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宋雨脉明白他在说什么,然而,她还是倔强地不肯轻易松口,脸上不露任何情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出去,别再来打扰我。”她冶冷地睨他。 “别再装傻!”他额上青筋暴凸,她的镇定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夜被我占了清白的女人是你?” 宋雨脉猛震了一下,血色顿时自脸上消失—— “那没什么,我都忘了。”她从容地抽出几乎被他折断的手掌。 说谎,他不信这种事她会“忘了”,他猛地攫住她的肩头,气愤的收紧。 他怒视着她,而雨脉也无惧地回瞪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溢满倔强而不肯认错的神情让他若恼,同时也令他深深沉溺。 该死的!他究竟要拿她怎么办? “跟我回镖局。”袁睿恶狠狠地命令。 “不要!”雨脉也干脆的拒绝。 “我不可能让你再任性下去了,现在我知道那夜的女子是你,我再也不可能放你走。” “我也不可能乖乖地随你回去,那夜对我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只当是——”她在脑中搜寻一个恰当的形容词,“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 什么?这女人,居然当他是一条狗,袁睿气疯了,他的脸不住的在抽搐。 “很好。”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就算你当我是狗,我也是这辈子唯一能“咬你”的狗!”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傻话嘛! 气极的袁睿为了证明他说的并非傻话,便将宋雨脉整个人像个布袋似地,架在他肩头。 “你放我下来——”她的尖叫声愈来愈远,愈来愈弱…… 袁睿就这样架着雨脉往武扬镖局而去—— “让我走。”雨脉冶冷地开口,姿态依然高傲。 袁睿将雨脉带回镖局就沉默不语。 “我并没答应要跟你回家。”她试着讲理。 袁睿依旧沉默不语。 “你听到没有?”她终于忍不住大叫,彻底失去一向自豪的冷静。 袁睿缓缓转过身来,阴沈地瞪着她,冶硬的表情溢满野蛮,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 直至背抵着床角,才戒备地瞪着他。 他在做什么?他……居然……居然脱起衣裳了。 “你干嘛?”雨脉双眸瞠大。 他已经上身裸裎,爬上床来—— “我……警告你,别过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雨脉涨红脸,想撂下狠话却说得结结巴巴。 他挑起眉,捉住她因羞愤而甩过来的手掌。 “睡觉。”袁睿面无表情地抛下这二个字。 “要睡你去书房睡!你不是一向都睡在书房的吗?”她才不要跟他睡呢! “从今天起不一样了。”袁睿深深凝视着她。 “有……有什么不一样?”他蕴涵深意的目光让她心跳陡地漏跳了一拍。 袁睿伸手将她捉入怀中,紧紧抱住,两人之间再无一丝缝隙,就这么紧密地躺卧在他们的新床上。 “我说过,我要和你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他低沉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轻喃。 真……真正的……夫妻? 雨脉全身都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紧贴着他胸膛的背部传来阵阵不规则的心跳,究竟那怦然心跳是来自她或他,已无法分辨。 没多久,他的肌肉似乎放松了些,但仍没放开对她的钳制,像怕她逃走似地。 他满足地睡了,可是雨脉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他的那句话…… 辗转一夜,雨脉才在破晓时分睡着,醒来才发现身上少了禁锢的力量,身侧的枕巾早已冰凉,她怔忡间隐约有一股奇妙的失落感。 “小姐,你终于醒了啊?”宁儿走进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感觉上她睡了好久,她已许久不曾有过这么安稳的沉眠了。 是因为被他抱在怀中吗?脑子里刚窜过这个念头,立刻被她惊骇地压制下来。 “都过午了呢,小姐你还睡得真久。”宁儿憨憨地笑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雨脉看着宁儿,突然想到什么,遂问道。 “我来伺候小姐啊!”宁儿一脸仿佛雨脉问了个傻问题的表情。 “可是……”雨脉僵着丽颜,轻咬下唇,“你跟袁睿……你们不是……难道他没给你名分吗?怎么你还要做杂务?” 宁儿倾头看主子飘匆的眼神和强装镇定的表情,突然弄懂了她这相处多年的主子,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小姐,你真的希望姑爷纳宁儿为妾吗?”宁儿笑意盈盈地问。 “我……”怎么回事?她连面对宁儿也会心慌?“关我什么事?他爱纳谁为妾我才不想管!”雨脉僵声道。 “真的吗?”宁儿不信的问道。 “当……当然是真的!” “小姐,你就别逞强了,你明明爱着姑爷——” “谁说的?”雨脉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你少瞎猜!” “是宁儿瞎猜吗?那天你要离开袁家,我明明看到你哭了。” “那才不是哭,是……是沙子跑进眼睛!”雨脉倔强的狡辩着。 “是吗?”宁儿不怀好意地贼笑。“小姐,你老实告诉宁儿,一年前那个晚上,是不是你救了姑爷?你跟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雨脉倏地脸色剧变的从床上跳起来,“他……他跟你说了什么?” “姑爷什么都没说,是宁儿猜的啦,姑爷老是说什么要对宁儿负责,感谢那夜宁儿替他疗伤。我想破头也搞不懂姑爷干嘛对我说那些话,我记得那时我把他安顿在破庙里,就跟小姐回马车上了。那个晚上就咱们两个女人,疗伤什么的宁儿又不懂,所以我在想……” 她顿了一下才续道:“其实,替姑爷疗伤的应该是小姐你吧?” 雨脉一阵心惊,她别过脸不让宁儿看出她的心虚。 “姑爷到现在还留着小姐的丝绢喔!” “什么?什么丝绢?” “应该是小姐你不小心遗落的吧?姑爷还以为是我的。” 雨脉脑中一片空白,蓦地,她想起那天早上,她匆忙擦拭自己身上的血渍,然后…… 天,她怎会那么粗心,留下那罪恶的证据,血液顿时冲上她的脑门,她觉得自己快晕了。 “小姐,你还好吧?”宁儿扶住她摇晃的身子,关切地问。 不好,她怎么会好?雨脉恨恨地想,枉她宋雨脉聪明一世,竟然一时糊涂的栽在他手里!可恨哪! “来,小姐,你先喝口茶,顺顺气。” 雨脉呆然接下那杯茶,无意识地暍了一口。 “小姐,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宁儿眨眨眼天真地问,“为什么姑爷一直说要呵“负责”啊?” “咳!咳!咳!”向来优雅从容的宋雨脉,生平第一次被茶水呛住! 夜半,四下寂静,林中有一白衣女子飘然疾行。 快!女子脑里想的全是这件事。快逃,别让那个野蛮人捉到!再半个时辰就可以安稳地回到云霞山居了。女子终于停下来喘息,一路的平静让她稍棺放下戒心。 他不可能追得上来,她下的迷香可是她特制的,药性极强。更何况……她下了比平日多三倍的分量,就算一头猛虎也要倒下。 她会不会太狠了点?万一,他成了傻子怎么办?心中有个良善的声音质问她。 不会!体内邪恶的部分立刻反驳。他壮得像头牛,没那么不堪一击,再说,就算他成了傻子,也是他应得的报应,谁敦他要这么欺负她! 宋雨脉望向前方的密林,黑暗笼罩着她,四周只有遥远、不知名的虫声相伴,脑中却不期然地窜进今儿个下午与宁儿的一段对话—— “宁儿,老实说,你对那家伙有没有意思?” “说没有是骗人的,姑爷对我而言,就像天上突然闯进人间的神仙一样,对我这平凡的不得了的女孩这么好……”宁儿梦幻地叹口气。 “你太夸张了,那家伙哪有你讲得那么好,只不过是个臭汉子,又鲁莽、又霸道、又冲动得可以。”她嗤道。 “不会呀!姑爷不但生得魁梧俊朗,而且个性沉稳又负责任,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呢!” 不知怎地,雨脉只要一听到“负责”二字就会脸红。 “那你是喜欢他啰。”雨脉难掩护意酸溜溜地道。 “没有啦,我现在已经不会痴心妄想了。说到底,这一切只是误会一场。”宁儿叹了口气,好像有无限遗憾。“只要小姐你跟姑爷俩甜蜜恩爱,宁.儿也就开心了。” “谁……谁要跟他甜蜜恩爱了?”雨脉嗔怒。 她在想什么?雨脉倏然一惊,更令她惶然不安的是,当她听宁儿说要放弃,袁睿时,她居然……居然感到如释重负。 天,停止胡思乱想,雨脉再次斥责自己的逦想。 十五的满月从云间露出来,照耀着林间一片光华,雨脉重新迈开步伐。 “你真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突地,背后传来鬼魅似的冷冽嗓音,下一秒她的身子被一股强力卷入怀中,雨脉抬眸对上他狂怒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狰狞恐怖…… “要是你以为我会这么任你宰割,那就错了。”她镇静无畏的迎视他。 “我早知道你会逃。”他咬牙切齿。“可是你居然该死的给我下了这么重的药,要不是我把那碗甜汤倒掉——” “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她瞪他一眼,不耐烦地打断他。 袁睿面色铁青,嘴角在抽搐,“是啊,可镖局里那只倒楣的狗,在舔了一口地上的甜汤后,就口吐白沫立即昏厥了!” 啊?雨脉脸儿倏白。 “我又不是故意要毒害它。”她还嘴硬。 “我知道。”他阴鸷的俊颜上乌云密布。“你要毒死的人是我!”他大吼,收紧双臂恨不能捏死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雨脉吃痛,眸中涌上一股泪雾,却忍住不求饶。 袁睿瞪视怀中的人儿,她那咬着下唇、不肯认错的倔强容颜,在不知不觉中融化了他的怒意。 “你弄疼我了。”她嗔声控诉。 “这是你应得的教训,”他嘴上虽仍恶狠狠的说,双臂却称稍放松了,但还是紧紧抱住她…… “放我下来啦。” “不行,我好不容易捉到你,怎么可能放你下来。” 什么嘛,雨脉噘着红唇,索性也不挣扎了,倚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 突然有个念头闪过脑际——她,为什么要逃走呢? 难道……就是为了让他这么霸道、强悍的将自己镇在怀中? 刚刚她明明可以不用停下来休息的,为什么下意识地在林中逗留? 难道……她,在等他追上来吗?思及此,她的脸儿倏红。 袁睿的视线从没离开过她的脸,因此也看到她粉颊上可爱的晕红。 “奇怪,每次我抱你,你好像都会脸红……”他好像突然明了了什么。 她这个样子真的比平常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好太多了。 “哪有!”她当然不承认。 “真的。”他坚持,为了证明自己所言属实。他搂紧了她,还吻了她的额头、鼻尖、嘴唇…… “你……做什么……不要……不要亲我……”她的手在推拒,她的嘴在抗议,可是脸蛋儿却如他所言,愈来愈红……甚至不只是脸,连身体都热了起来。 “这样可爱多了……”他喃喃低语,灼热的鼻气喷在她红通通的耳垂。 “不要……”她连呼吸都困难了。 他不理会她微弱的抗议,将她虚软的身体推靠在树干上,唇舌与双手迳自在她身上为所欲为,做尽他想做的事。 天上月儿好像也为这火热的一幕感到娇羞,悄悄躲入云间,体贴地留给这对恋人一个黑暗而隐密的世界…… “你……不可以……那里不行,天哪!” 静谧的林间偶尔会传来女子难耐的惊呼,然后就是男女炽热的喘息,一直持续了好久,好久…… 阳光洒进密林深处,照在纠缠在一起的一对男女赤裸的肌肤上。 宋雨脉木然的直视前方,她的呼吸凌乱而微弱,身体还被男人紧紧地缠庄。 太……太过分了,她还无法自震惊中平复,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拆开来重组过,酸痛到几乎死去,就算小时候练功练得再辛苦也没有这么累过。 “你够了吧,可以放开我了吗?”她试图板起面孔,强作镇定,无奈气若游丝,根本没有一点威严。 男人将头埋入她的颈项,闷声低沉地笑了出来。 可恶!他在嘲笑她吗?她转头瞪他一眼,男人才稍稍松开她,撑起上半身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清晨的曙光清楚照出他黝黑精壮的身躯,厚实的胸膛和一双肌肉结实的强壮臂膀……对男人这样恬不知耻地赤身裸体,她愤怒极了,回想起昨夜自己是如何被这具永不饱足的身体凌虐、折磨、占有,雨脉有种杀人的冲动。 “让我起来。”雨脉冶冶地说。 袁睿根本不理会她,反而好整以暇地伸手玩弄起她颊畔的一缕青丝,好像一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大男孩,对怀中的小人儿怎么也玩不腻似的。 突然,林间传来人声,雨脉全身的寒毛都紧张的竖了起来。 “你不怕等一下有人经过吗?” “不会,这里够偏僻。”他悠哉地转移阵地开始抚弄她小巧精致的耳垂,一边凉凉地说道。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宋雨脉铁青了脸,用尽全力一脚踹开他。 这回他倒没阻止她,大刺刺地仰躺在地上,微笑着看她狼狈地穿回衣衫。 她的双颊犹带一抹嫣红,微肿的唇办也证明他曾占有过,那整齐乌亮的长发如今凌乱地纠结在一起…… 能让她整个失控,带给他绝大的满足。 他薄唇畔的那抹男性自得的笑容碍眼极了,雨脉怒瞪他一眼后,转身离去。 “你去哪里?”袁睿唤住已经走了二步的宋雨脉。 “回、家。” “我想你说的家应该是武扬镖局吧?”他看着她的背影从容不迫地说道。“否则——” “否则怎样?”她转头,挑衅地扬起眉眼。 哼!要是他以为她会乖乖任他摆布、跟他回袁家,那他未免太不了解她宋雨脉了。 “否则,我只好照昨晚的方式再好好罚你一次。” 血色自她脸上消失——他虽说得很轻、很轻,可是雨脉却顿觉毛骨悚然。 不!她绝对不想再重复一次昨夜的“惩罚”了。 “怎样?”他还一脸幸灾乐祸地睥睨着她。 雨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僵硬地转过身,往武扬镖局的方向走去。 她恨死了自己的屈服,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恨死他了! 第十章 宋雨脉回到武扬镖局时,一路上累积的熊熊怒气,足够把四周都燃烧起来—— “夫人!” 清晨起来在武场上练功的镖师们看到她,都很热切地打着招呼。 在他们眼中,宋雨脉不但美若天仙、性情温驯,气质更是优雅端庄,简直挑不到半丝缺点,对于能娶到她这种贤妻的总镖头,大伙儿是又妒又羡。 前阵子总镖头居然笨到让这么好的妻子回娘家,甚至一度还传出她是被休离的,几个镖师还甘冒生命危险,大胆臭骂了袁睿一顿。 由此可知宋雨脉在镖师们心目中崇高的地位。 “夫人,你来看我们练功吗?” “夫人,是不是这回又准备了什么甜汤给兄弟们喝?” “夫人……” 烦死了,这群满身臭汗、脏兮兮的男人,雨脉双手捏握成拳,紧靠在身侧“夫人,你来找总镖头吗?他不在这儿呢?说也奇怪,他从没迟到过……” 听到“总镖头”二个字,雨脉眸中的怒焰轰地一声冲上脑门,终于隐忍不住地吼道:“滚!” 一声愤怒的娇斥把一千镖师都吓傻了。 “夫……人?” 眼前这个眼露凶光,浑身带着杀气的女子,真是一向娇柔婉约的总镖头夫人吗?大家都愣住了。 “夫人,你怎么了?该不会中邪了吧?”一个胆子还算大的镖师走上前去询问道。 “滚!”语落,那名镖师已经被打飞出去,撞倒墙边一排木架。 现场一片死寂,就连那名被打倒的镖师也忘了喊痛,全部的人都瞠目结舌,一脸的不敢置信。 “还有谁耍跟我过招的?”她冷泠地睥睨全场。 在场的镖师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不只因为她的架势骇人,更因刚刚她出招时每个人都看出她的武功高深莫测,全镖局能赢过她的,大概就只有总镖头了…… “哼,胆小如鼠。”雨脉不层地嗤道。“看你们个头那么大,原来不过是孬种。”她故意激他们。 也算他们倒楣,她现在正好一肚子怒气,找不到人发泄。 “夫人,你说这话太过分了!” 禁不住挑拨,几个大汉跳出来,出手便往雨脉身上攻去,这回没人敢轻敌,使尽全力,目的是要扳回男人的面子。 “唉啊!唉啊!唉啊!” 只听得一连串的哀嚎,那几个壮汉全被打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真没用!全给我站起来,重新再过招!”不过瘾!她还没发泄够呢! “夫人,你就饶了我们兄弟吧!”众人敬畏地仰头看她。 她的胸膛因方才的“运动”而上下起伏着,几缕不驯的发丝垂在脸庞,眼中进出狂炽的怒气,看起来有说不出的狂野难驯。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面目——一只带着利爪的小野猫。 “起来!”她暍斥。 众镖师哪敢再战,纷纷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没用的东西!”宋雨脉悻悻然道,转身回房。 “小姐?”宁儿见到雨脉全身凌乱的模样大吃一惊。 “你是怎么了?身上脏兮兮的。唉啊,怎么头发上还沾了几片青草呢?你到底是去哪儿了,怎么会搞成这样?” 也难怪宁儿会被吓坏了,她自小服侍雨脉,从没见过她哪一天不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就算是雨脉小时候,也从不像其他四个小姐一样调皮爱玩,永远从容优雅得像个小公主似的。 “小姐,你没事吧?你的样子……怪怪的……”宁儿忧心地说。 宋雨脉走到铜镜前,见到镜中的那个女子,不禁一呆。 那是她吗?那个双颊泛红,看来愤怒而脆弱的女子是她吗?她暗暗心惊。 从未在人前失去理智,总是成功地藏起自己真正情绪,而掌控局势的她居然也会有失控的一天……而那个有能力激怒她到这个地步的人—— 是“他”。 怎么会这样呢?会不会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比她所想的还要大上许多? 雨脉清楚看见镜中女子眸中的慌乱…… “总镖头,你要想想办法啊!” “是啊!兄弟们已经撑不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迟早会闹出人命……” 袁睿看着眼前东倒西歪,一群鼻青脸肿的镖师,蹙紧了眉。 “夫人三天两头就拿我们当沙包练,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承受不了啊!” 自从那天以后,宋雨脉再也不隐藏她强悍嗜武的性子,几乎每天都要找这群倒楣的镖师练练拳,试试各种新奇古怪的兵器,弄得整个武扬镖局可说是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她以为这样捣乱胡闹,他就会受不了而休了她吗? 雨脉呀雨脉,你未免太小看我了……袁睿脸上虽不露声色,心里却冷笑道。 这些弟兄虽然无辜,却也正好给他们机会锻炼锻炼身手,至于被打……是他们自己技不如人,可怨不了谁。 “唉,睿儿,看来你也得好好说说雨脉了!” 谷函月虽偏袒这个媳妇,不过,身为当家主母,也不得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娘,您也认为她不对?” “也不能说不对,练武是好事嘛。要当武扬镖局的女主人总不能一点功夫都没有,说起来,这媳妇儿的武功还真不是盖的。”说着说着,谷函月难掩对雨脉的满意,嘴角不由得往上扬。 察觉众人责难的目光,她才正色道:“可也不能拿镖局里的兄弟作靶子嘛。” 袁睿苦笑,所有人中,对雨脉的真面目最“欣然”接受,还不改其爱护疼宠的,就属娘了,真不知该说是娘的肚量大,还是这对婆媳真的有缘。 “袁睿!”大厅外传来凄厉的惨呼。“救命哪!” 袁睿疾冲出厅外,眼前的景象令他不由一怔—— 裴骥在地上不停打滚,嘴里还喊着:“痒……好痒……袁睿,快救救我……这女人不知给我下了什么毒……救命……” 没错,站在一旁冶眼睥睨着裴骥的,正是雨脉。 “为什么对他下毒?”这回她做得太过分了,袁睿脸一沉,声音也不由得提高。 “谁叫他要招惹我。”雨脉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 “冤枉啊!我只不过没看过这位姑娘,跟她问了二句……她就出手……”裴骥哀嚎不止。 “解药拿来!”袁睿沉声暍道。 雨脉瞪他一眼,许久,才缓缓掏出一瓶药丸,丢给袁睿,袁睿马上让裴骥服下解药,这才解了他的奇毒。 看好友已无大碍,袁睿转头严肃地对雨脉说:“雨脉,以后别再这么胡闹了,裴骥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外人。” “什么?她就是你的新婚妻子?”一旁的裴骥听到这话不禁瞠目结舌。“你不是说大嫂性情温婉善良,还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她——”裴骥因为瞥见雨脉的瞪视,而止住了话。 袁睿一直没把雨脉曾暗杀他的事告诉任何人,当然也包括裴骥在内。所以他对雨脉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袁睿揭发雨脉真面目前,袁睿对她的描述。 “说来话长……”袁睿苦笑。 雨脉没兴趣听两个男人谈论自己,转身就走。 “你站住!”她的态度让袁睿怒气陡升,“你还没向裴骥道歉!” 她当然……不肯回头,甩也不甩他的吼叫。 “你!” 他怒气腾腾地追着她回到房间,砰地一声把门甩上,今天他一定要给她一个教训——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捉弄镖局里的镖师也就罢了,还捉弄我的朋友,你这种刁蛮任性的行为令人无法忍受,你知不知道?”袁睿怒火填膺。 “你无法忍受?”想不到雨脉只回以冷哼。“那好极了,让我回云霞山居。” “不可能。”她想都别想,袁睿断然拒绝。 “为什么?” 为什么?袁睿倏地沉默下来,他僵着俊颜,回避了她炯亮的视线。 太可疑了,她眯起眸子,观察他不自然的表情。 “为什么你非要留下我?如同你说的,我不会是个乖顺听话的好妻子。” 袁睿突然转身就往外走。雨脉气炸了,他居然就这么撇下她。 “等等,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她追上前去按住他的肩头。 “你说呀!为什——”当她栘到他面前,看见他脸上不寻常的潮红,她的语音戛然而止。 “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袁家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他恶狠狠地粗声道,试图掩饰眸底的几许狼狈。 “为什么?”雨脉的拗脾气倔上了,是因为要报复她之前的捉弄吗?还是他只想挫挫她的锐气?但有必要这么欺负人吗? “我对你,是认真的。”他正色说道。 什……什么嘛!他那是什么表情?雨脉脑中一片空白,心跳急促,呼吸困难…… “我又没问你这个!”她羞红了脸,忍不住气虚地嗔道。“你……你说这个干嘛!” 这回换成雨脉逃走了。只见她一顿足,转身就走,袁睿一伸手,将她抱个满怀—— “我是说真的!”他搂着她低吼,再也不想逃避了。“从一年前那夜之后,我对你一直念念不忘……” 雨脉又羞又怒,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骗人,什么忘不了我?那你为什么会把宁儿误认为我?你根本认不出谁才是救你的人,还说得这么好听!” “就算是我把宁儿误认为一年前救我的人,可我还是禁不住被你吸引,甚至想过要放弃宁儿,跟你在一起……” 她又是一个巴掌过去,“色鬼,见异思迁!” “你打够了没有?”袁睿耐性尽失,气得大吼。“你这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我说,偏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喜欢一年前那个救我的女人,也喜欢你,那有什么差别,不同样都是你吗?” “不一样。”她硬是唱反调。“人虽相同,但意义不一样。你竟然可以在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又被别的女人吸引,可见你这个人既好色、又善变,根本是个大烂人!”她愈讲愈气,忍不住又扬起掌,但这回她的手腕被袁睿紧紧攫住。 他脸色铁青,霸道地钳紧了她的身子,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你还想打人?别太过分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是吗?”雨脉傲然哼道。“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他的唇角蓦然勾起一抹邪肆的冷笑。 那一瞬间,雨脉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的将他逼疯了。她还来不及感到得意,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接下来的问题,那问题就是——被逼疯了的袁睿。会做出什么事呢? 她的眸子渐渐瞠大,恐惧在心中萌芽、茁壮…… “不!不要——” 来不及了,她压根忘了现在他们就在房里,而床就在一旁,方便得很。 娇斥、诅咒都化为尖叫……而尖叫声渐渐被喘息所取代。 空气渐渐灼热了起来…… “你可以起来了吧?”雨脉厌恶地低吼。“你满身汗臭都快把我熏死了!” 他撑起身子,笑望着她羞怒交加的丽颜,顿时心情大好,突然有了作弄她的念头。 “你干什么?”雨脉尖叫。“不要——不要再抱我了,不要啦,恶心死了,别把你的汗揉在人家身上啦!” 他不许她逃避,不许她继续戴着冷冰冰的面具,他非要把她弄得跟他一样发热不可…… “够了,停下来。”她终于忍不住求饶,他才放开她,袁睿盯着她发怒懊恼的模样,忍不住开怀大笑。 “你到底要怎样嘛!”雨脉羞愤极了,大声吼他,这么欺负她,他很高兴吗? “只要你闭上嘴好好听我说。”他宠溺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雨脉立刻捣住嘴,防止他再次偷袭。 “才不要!”她警戒地瞪他一眼。“走开!” “真的不听话吗?”他哼哼二声,威胁道。“否则我就要动了喔!” 该死!她都忘了,那无耻的男人还在……她里面! 好卑鄙,她急喘出声,他居然真的戳了她一下!雨脉再也不敢出声,不敢移动了。 “你……到底想要怎样……”他深炽的目光盯住她的眼,其中有某种她不想、也不敢看穿的情感,她不由自主的转开视线。 “我想要你!”他宽阔的胸膛压住她,灼热的气息包围着她。“你要做我袁睿一辈子的女人。” 雨脉的呼吸停止了。 “为什么?我个性倔强、脾气又差,我不会是个柔顺的妻子。” “我不需要柔顺的妻子,我只知道这辈子唯一让我想要的女人,就是那晚救我的仙女,和成为我妻子的你。现在我知道这两个都是你,我再没有任何疑惑了,从头到尾,我爱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不许你再多疑、再逃避,你跟我注定要在一起的。” 她无法言语,冰封的心仿彿融进一股热流,她根本就不可能逃避的了,不是吗? 这样专注的眼神,霸道却又热切的表白,还有这么紧密、黏腻到不留一丝空隙的拥抱……就是她想逃也逃不了呀! 他以为她会回嘴,不,依她这么烈的性子,搞不好还会出言讽笑他的告白,可是她没有。她……居然……红了眼眶。 “你爱不爱我?”袁睿见她柔弱无助的模样,心底涌起无尽的怜惜,忍不住在她耳畔低语。 “少……少不要脸了,谁会喜欢你这种人?”这是什么问题?雨脉既羞且怒的嗔道。 “那你为什么眼睛红红的?你不是喜极而泣吗?”他轻轻抚摸她的脸。 “才不是,我是生气,气你这样缠着我!”打死她也不会承认。 袁睿静静凝视着她,什么都没说,可是那双晶亮的黑眸却写满了然和自信。 雨脉瞪着他,慢慢咬紧了下唇。 她好不甘心,她原本不想这么在乎一个男人的;她原本是那么冷静超然,绝不容许自己将喜怒哀乐示人;她原本对谁帮能做到冷然无情,可是为了他,她居然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软弱女子。 最令她不甘心的是——她居然……居然爱上他了! 她不要这样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再也停不住,转眼问,雨脉已成了泪人儿。 水汪汪的大眼,看来是那么委屈、那么楚楚可怜。袁睿见状不禁慌了,他从没见过雨脉掉泪,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你怎么这么难过呢?我知道你不想留在我身边,可是我怎么也不会放你走的,就算你再怎么哭也是没有用的啊……”他一边温柔的抚去她的泪水,一边无奈又强硬地说了一堆话。 袁睿不停的安慰着她、拥着她、吻着她……这么霸道又绵密的包围…… 怎么办?雨脉想到自己穷尽一生都无法逃开这纠缠,泪落得更急了。 尾声 “相公,你回来了。” 袁睿一进房门,看见雨脉笑意盈盈地迎接着他,背上的寒毛倏地一根根竖了起来…… 成亲这么久,他已经被训练到能够分辨她真正的思绪,是以她过于温驯的表情对他而言,可比怒气冲天还可怕。 “娘子,你别忙着倒茶,躺着歇息,小心累着了。”他扶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 “我不累,就算再累,也要把该办的事先办一办再说。”雨脉仰首对他嫣然一笑。 “办事”?听到这二个字,袁睿心一惊。 “不……不要好不好?”他恳求道。 “不行!”雨脉一口否决。 “可是你这样的身体……” “我说过不碍事,你尽管来吧!”雨脉豪气万千地说。 “不要啊……” “少啰嗦!” 说时迟那时快,雨脉已经扑了上去,她的掌往他胸前击去,袁睿一闪一避,躲开她的攻击,想不到她的掌风绵密不绝,招招惊险,根本不容他有半丝分神或故意放水的余地。 袁睿此时后悔万分,他昨夜不该一时忍不住回了一掌,让她败在他手里,他早该知道她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再找他比试。该死! 此时雨脉步步进攻,袁睿却节节败退。 “还手啊,你怎么都不还手!”看他这样子,分明是在让她,雨脉怒气冲天。 “算我输了,咱们别再比了,你小心别——”袁睿话尚未说完,雨脉使力击出一掌,袁睿听其掌风,知道这一掌威力不小,当下也忘了要故意输她的念头,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 “啊!”雨脉尖叫。 袁睿定睛一看,这一眼把他的魂都吓掉了,只见她收势不住,就要摔倒在地—— “别怕!我抱住你了!”他扑在地上,一把护住她,用自己的身体化掉这下坠的力量,而雨脉也吓呆了。久久不能言语,只能让丈夫抱在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也不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体!”自震惊中回过神,袁睿破口大骂。他把她打横抱到床上躺好,急切抚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气已消了大半,却多了忧虑。 “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肚子疼不疼?有没有动了胎气?” “我就知道,你只关心孩子!”雨脉小嘴一噘。 “你这是什么话?是谁怀了孩子还不安分,一天到晚找我比武?”袁睿再也忍不住大吼。 “还不都是你害的。”雨脉眼眶一红,无限委屈。 “是你把人家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又胖又丑,还什么事也不能做,哪儿都不能去。娘一天到晚做一大堆补汤,害人家也不能不暍,呜……都是你这祸根害的啦!”想到伤心处,雨脉气愤地槌着袁睿的胸膛,嚎啕大哭,都是他啦!她的优雅自在都被他毁了,现在居然变成个大肚婆。 “谁说你又胖又丑?”袁睿连忙安慰老婆,把她搂在怀中。“在我眼中,你比以前更美了。乖,你就再忍耐几天,等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真的。”雨脉止住了哭泣,仰头望他。 “真的。”看她的表情,袁睿困难地咽口口水,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 “那你以后不能再故意放水输我。”雨脉舒服地倚在丈夫怀中,娇嗔道。 “没问题。” “以后我找你比试,不许再推托。” “不会。” “那我随时想回娘家都要让我回去。” “我陪你。” “我才不要你陪!”她转头瞪他一眼,“我要待在娘家,随我高兴什么时候回来!” “不行,我不许你离开我这么久。” “你刚才还说什么都答应我!” “不包括这个!” “你——唉哟……”雨脉气得推开他,突然,皱起眉叫了声。 “怎么了?”看她神色不对,袁睿慌了。 “好像……”雨脉苍白着脸,“好像要生了。” “什么?”袁睿跳起来。“怎么办,快叫产婆,不对,找娘过来,你别动,我去找人帮忙,马上回来!” “你不要走!”雨脉拉住他。 “你别怕,乖,好好躺着,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我才不怕呢!”雨脉不屑道。“生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叫我不要走是……” “刚刚那件事呀!”雨脉哼道。“答不答应?”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管这个呀。 “快答应喔!否则我就不生了!” 什么?袁睿脸都黑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雨脉看着他慌张离去的背影,虽然肚子传来的剧痛让她额上聚满冷汗,她依然微笑了。 也许她这辈子都注定要与这个男人纠缠在一起了,可是漫漫人生,谁赢谁输,谁得听谁的话,谁占上风—— 那可说不定! 正月 虽说正月里,这山上的天气是特别的冻,但宋家的五位女婿们还是趁着月色正美,坐在庄内一处凉亭里把酒言欢。 经过了一天的相处,原本对彼此都十分陌生的五个男人也渐渐地有了话题,不过真正将他们五个人拉在一起的其实是——他们都在“不小心”及“被强迫”的情况下,娶了宋家的女儿。 想当然尔,他们喝酒聊天的话题自然是围绕在他们亲爱的娘子身上—— 因为父亲想报恩,而娶了宋家老大水脉的藏剑门少主陆镇淮首先发难,“说起我娘子。那可真是千言万语难表心中苦。” 虽然嘴上说苦,但他脸上却洋溢着隐藏不住的幸福,“她一天到晚想去浪迹江湖,到现在还不想替我生个娃儿。” “别说了,”旭脉的夫君穆鼎骧喟叹一记,附和着:“我家旭脉还不是难搞得很,不爱说话也就算了,那脾气还硬得跟石头一样。” 说着,他睇着雨脉的夫君袁睿,“还是你好,人家都替你生了个娃儿了……” “唉,甭提了。”袁睿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雨脉自认武功高强,一天到晚找我比武,就连怀了孕还不安分。” 听见他这么说,其他人都一脸惊愕,异口同声地问:“真的?” 此时星脉的夫婿冷玉郎朗声大笑,“我还以为只有我娶了个棘手小妞,原来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他倒是想得开,还能放开怀地大笑。 “唉!”突然,樊焰沉沉一叹,“你们再怎么棘手也没我惨吧?”说着,他自怜自艾地说:“雪脉是个女赌鬼,什么都能拿来赌,我怕哪天弄不好,她也会把我这个丈夫给赌掉了……” 他话刚说完,雪脉的声音忽地从他身后传来,“诶,你可别忘了我替你家的赌坊赢了不少钱唷!” 不知何时,她们五姊妹已经上凉亭来了,大概是他们聊得太起劲,竟没有半个人察觉。 不一会儿,姊妹五入各自坐到自己夫婿身边,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美满的笑容。 “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水脉睇着陆镇淮问道。 雨脉哼地一笑,“姊姊,他们还能聊什么,一定是在说咱们的是非。”说着,她娇悍地瞪了袁睿一眼。 星脉附和着雨脉的话,说:“我想也是,旭脉,你说呢?” “唔。”旭脉依旧惜言如金,只虚应了一声。 “不打紧,不打紧……”雪脉威胁意味深浓地道:“要是惹了咱们姊妹五人,咱们一起下休书回娘家。” 她才刚说完,五个大男人立刻一脸惊慌,“别别别……” 觑见他们五人神情紧张,同声同气,姊妹五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宁静的山上,她们银铃似的笑声像是能传达到天上去一般。 此际,她们姊妹五人都想着同一件事,那就是—— 娘,我们都嫁了好人家,都过得很幸福,您……看见了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