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养爷》 楔子 【楔子】 「啊——」 京城最为贫穷的区域里,一道突兀又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划破了天际,相邻并排的几间破房子彷佛都要被震倒了似的,接着,一间四周围着竹篱的破瓦屋中,奔出了一道瘦小的身影,那是一个面黄肌瘦、皮肤微黑,却有着一双灵动大眼的小女孩。 女孩冲出门后,看到外头的景象,更是满脸惊恐,泪花乱窜,双手抱着头,一副无法接受现实的样子。 这……这里是古代吗?为什么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身处在完全不同的时空了? 女孩左顾右盼,四周皆是破落的房舍及贫瘠的田地,还有一些古代装扮的人在竹篱外探头探脑的,就连她自己,先不说她的身板变成这副瘦弱扁平的模样,就连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古装,而且还是很破烂的古装。 她想,或许是出了什么意外,让她从有着飞机电视的现代,穿越到这个只有鸡鸭牛狗的古代了吧? 确认了这个事实后,她有些欲哭无泪,这不是书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怎么会活生生的发生在她身上?虽然脑袋一片混乱,心里更是紧张万分,但一向随遇而安的她其实有些认命了,幸好她在现代已经没有几个亲人,对于她的消失,朋友就算伤心应该也有限。 在现代时,无亲无故又平凡无奇的她,常感叹自己的人生可能就这么黯淡的过了,或许穿越到古代,会是另一个刺激的新生命的开始呢? 只不过……回头看着自己冲出来的破瓦房,刚才在屋里看到的景象,到现在仍让她余悸犹存。别人穿越不是穿到个什么皇宫豪宅,要不看到的也是太子贝勒之类的,但她穿越到这间破房子里也就算了,张眼第一个看到的,居然还是两具尸体! 尸体上头盖着白布,脚边供着香烛,那袅袅的丝烟,加上屋内一片昏暗简陋,更增添了几许诡谲感,才会让刚穿越到这里的她叫得像杀鸡一样,甚至吓得夺门而出。 好一会儿,四周窥探的邻居终于有人走进院子里来,是一名年约四、五十的妇女,人人都称呼她刘婶,在这小贫区里也算是热心人,她心疼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可怜的探花,是不是作恶梦了?」她叹了口气又道:「你的父母也不过想多攒点钱,才会到山里打猎采点药材什么的,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熊……唉,那凄惨的模样,也难怪你会吓得作恶梦,毕竟你才十三岁啊!」 「探花?」她的脸抽搐了一下。这什么恶俗的名字?还有,什么十三岁?她在现代可是个二十五岁的独立新女性呢! 「什么?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吗?」这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啊?刘婶眼眶一红,轻轻搂了搂她。「娃儿,你就叫探花,姓穆,穆桂英的穆。当年你爹本想替第一个孩子取名叫状元的,想不到生了个女娃,就只好叫探花了。」 原来如此,至少不是叫榜眼,否则她大概会呕死。刚刚才正名为穆探花的小女孩无奈的想着。 这时候,其他邻居也陆陆续续进来了,一名三十余岁的妇人凤姊不由得插口道:「只不过穆家夫妇都亡故了,探花的生计怎么办呢?」 「别说生计了,探花现在连替父母下葬都是问题了。」古道热肠的乔大妈握住穆探花的小手。「唉,探花,大伙儿都想帮你,只不过住在这里的,个个都是苦命人,自家都快吃不饱了,实在没法儿再多养一个人。」 刘婶挣扎了一下,试探的开口道:「要不,咱们街坊尽量凑,弄两口薄棺材给穆家夫妇下葬应该还是可以的。」 乔大妈就要点头,但突然又顿住,苦着脸道:「我倒是想啊!不过今年收成不好,最近顾府又要来收佃租了,家家户户的余钱和谷子缴租金都不够了,你们说这怎么办?」 所有围在四周的邻居,顿时间全都一筹莫展。 穆探花见状感动莫名,这时代人心纯朴,对人有情有义,自己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想尽办法想帮她这样一个落难孤女,她突然觉得穿越到这个地方来,似乎也没有想像中那么糟。 在众人为难苦思之时,院外又走进几道身影,不过这几人显然与院中的贫苦百姓不同,为首的白衣年轻男子剑眉星目,衣着华丽,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更增添了他的潇洒,却也让他看来有些散漫不羁,他身后跟着几名随从,都长得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一行人气派十足。 在穆探花纳闷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不搭调的一群人时,院里的百姓们却是齐齐脸色大变。 刘婶硬着头皮走上去干笑道:「呃……几位大爷是顾府的吧?」 「这位是我们顾家的大少爷顾行朗,今天亲自来收帐了。」其中一名随从趾高气扬地道。 听到顾行朗这个名字,每个人更是面露为难及惊恐,孰不知这名字代表的可是京城里有数的几名纨裤之一,居然亲自来收帐,这会儿不晓得会怎么刁难大家了。 刘婶连忙转向白衣男子,恭敬地道:「这个……顾大少爷,呃……今年天公不作美,你看看这田里的作物都枯了呀!收获自然不如预期,希望顾大少爷高抬贵手,今年的佃租可否减一些……」 只见顾行朗眉头皱了皱,还没说话,一名随从便叫嚷道:「那怎么可以!你们每年都吵着减佃租,我们顾府开的可不是善堂,今年你们非得把每一文钱都给我们大少爷吐出来……不不不,连前些年没收到的,都得一起补齐!」 每个人听到这话,都是一脸惨相,别说以前欠的缴不起,今年能凑足佃租的一半就不错了,这顾大少爷不只纨裤,连收租都特别狠。 终于听出一些头绪的穆探花,见大伙儿万念俱灰,心里早把这人模人样的公子哥儿骂了千百万遍,最后实在忍不住插口道:「这怎么行?你们也看到这里的愁云惨雾了,还要雪上加霜,难道是要逼我们大家去死吗?」 顾行朗终于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女孩儿,居然有这般勇气以一挡百。在随从再次开骂前,他伸手示意随从住嘴,有些兴味地看着她道:「要不然你觉得该怎么办?」 「我……」她能怎么办?穆探花的小脸抽搐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膛道:「要不然我家这小院抵给你们好了。」 由于她才刚来到这个时代,这对间房舍并没有感情,不过对大伙儿的仗义却是感激得很。反正她这时代的父母都挂点了,她一个人居无定所总比大家都流离失所要来得好,顶多以后再想办法餬口,她就不相信凭她这个多了几百年知识的现代人,在这个落后的古代会活不下去! 而且……她有些坏心眼地偷觑着顾行朗,买房还附赠两具尸体,香烛自备,看她多有诚意啊。 想不到顾行朗居然哈哈大笑。「你这黑不溜丢的小木炭倒是有趣,听你说话还带成语,像是念过几年书,怎么这么没常识?你知不知道本少爷来收租,要是收满了应该要有八十六两,若是连几年前欠的都收足,则会有三百五十七两,你这宅子……值这么多银两吗?」 左右邻居面面相觑,也不懂穆探花说话怎么好像文雅了起来,明明这丫头连书长什么样可能都不知道。 唯一能解释的穆探花此时却是哑口无言,她无法说出自己口才变化的原因,且她也真不明白这时代的币值如何,不过看看众人的表情,她大概也猜到顾行朗说的应该是个天文数字,而自己身后这座通风良好、前门能看到后院的宅子,肯定不值那么多钱。 「不然、不然……」大家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令穆探花很是不忍,她索性咬牙道:「那我也卖给顾大少爷吧!」 「你?」顾行朗这下真的讶异了,他挑高了眉毛。「你值几两银子?」 这句话实在太污辱人了!穆探花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这副干扁的躯体应该不是太漂亮,但也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吧? 「我这个人可能不值多少银子,可是顾大少爷你能从我这里得到的忠诚及照顾是无价的!」她不服气地回道。 他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倒觉得新鲜,很干脆地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少爷不买下你似乎也说不过去,好吧,你那破房子就不要了,你跟着本少爷走就行。」 「探花!」刘婶连忙向穆探花使眼色,压低了声音急忙在她耳边道:「顾大少爷的名声可不是太好啊!」 凤姊也靠了过来,急急扯着穆探花的袖子。「探花,你要帮我们,但也别赔上自己的清白!顾大少爷镇日流连妓院,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要服侍他,这简直是……」 虽然她们说得小声,不过顾行朗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冷哼一声道:「都说本少爷流连妓院了,那见识的可都是花魁,会看上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的小木炭吗?」 此话一出,刘婶等人顿时哑然,穆探花更是黑线满面。 「还有,到底有谁会用三百多两银的代价买她的忠诚与照顾,也只有本少爷会这么无聊了……」顾行朗没好气地道。 这说的也有道理,这样看起来顾行朗愿意买下穆探花,还算是做善事,不仅免了这一年的佃租,穆探花未来的生计也有着落了,至此,没有人再劝穆探花,顶多就是要她日后在顾府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 等她们罗唆完,顾行朗带着人就要离开。 穆探花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有些尴尬地道:「那个……少爷,我父母还在里面。」她指了指破瓦屋。 「叫他们好好保重,明年记得付佃租。」顾行朗没心没肺地道:「走吧,本少爷还赶时间去怡红院呢!」 「但是他们现在可能起不来……」 她还想解释,却被顾行朗的随从打断—— 「大少爷,老爷要是知道你没有收到佃租,反而买了个丫头回府,会大发雷霆的。」 「原本都是管事来收佃租,这回让大少爷来,是老爷给大少爷的考验,大少爷这么做,一定无法通过老爷那关……」 「够了!」顾行朗的行程一再被阻,终于发火了。「本少爷做事最讨厌别人插嘴,你们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本少爷就是要带她走,你们都不准跟着我,全给我留在这里,替这小木炭把她父母的病养好了,再告诉他们人本少爷带走了。」说完,他火大的拉了穆探花就走。 直到离开这个贫困的小区,穆探花见他神情渐缓,她才开口道:「少爷,我父母的病养不好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往生了,现在在屋子里的是两具尸体,你的那些随从不会吓死吧?」 「……」 第一章 【第一章】 「顾大少爷,明日咱们如花出阁竞价,您可一定要来啊!平时您那么疼爱如花,要是被别人买走了,如花可就伤心死了!」怡红院的鸨母张大了涂得艳红的嘴唇笑道,那直搧动的丝巾飘来阵阵惑人的香气,让顾行朗顿时有些晕茫茫的,口中直说好。 在妓院里所谓的出阁,就是正式接客,经过这一桩事后,所谓的清倌也就沦落为妓,这是在妓院里躲不掉的命运。如花是怡红院这几年的头牌花魁,出阁的竞价自然要办得盛大热烈,少不了顾行朗这种挥金如土的纨裤子弟来捧场。 「唉呀,顾大少爷有了如花之后,可别忘了我们其他的姊妹,我们可也都盼着顾大少爷垂怜呢!」今日服侍顾行朗的牡丹酸溜溜地说着,一边还紧抱着他的左手臂不放。 另一名叫芍药的小妓也巴着他右手臂,像是要和牡丹争宠似的。 「顾大少左拥右抱,羡煞我等,不愧是我们京城五大纨裤之首啊!」尚书府家的赵少爷笑吟吟地打趣道,但他也正搂着一名小妓呢! 「明日如花出阁竞价,咱们几个就不插手了,看顾大少你大展神威!」家里开钱庄的钱少爷也追捧了一句。 「你这不是废话?要比财力,谁比得过顾大少啊……」 其余两名孙少爷及李少爷也跟着附和,哄得顾行朗龙心大悦,众人笑声不断,妓院的花厅里一阵和乐融融,淫靡浮华之气四散。 说起顾行朗此人,从小接受父亲栽培,文才见识其实算是顶尖的,可是为人却是放浪形骸,流连花丛,京城人听到他的名号,莫不鄙他一句纨裤败家子。然而由于顾家是京城最大的布商,财力在整个王朝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当真见了面,每个人对他也多是吹捧奉承,更造就他醉生梦死、耽于逸乐的性子。 或许,这世界上敢和顾行朗说真话的,也只有一个人。 一想到这个人,顾行朗原想再多喝两杯的心思就淡了,无奈的由宴席里摇摇晃晃地起身。 「如花的出阁是明日午时吧?本少爷也颇有醉意,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这样明日才能保持清醒啊!」 他的话引起一阵哄笑,众人一下子做鸟兽散。 出了怡红院,顾行朗在下人的搀扶下坐上轿子,摇摇晃晃的回府了。 天知道他会这么早回府,只是因为一个小婢,而这个小婢便是他三年前买回来的穆探花。本来买她只是好玩,没想到她照顾人还真有一套,也常有出人意料的巧思,织布绣花的手艺又巧,令顾家家主顾元鹏很是欣赏,因而顾行朗越来越依赖她,到最后都差点让她骑到头上去。 也只有她胆敢威胁他这个京城第一大富豪顾家的少爷,警告他如果不在亥时前回府,她就不再替他掩饰行踪,届时他肯定会被父亲责罚或是软禁,若是碍了如花出阁的大事就不好了。 顾行朗没好气地想着那嚣张大胆的小婢,原本眉头还微皱,不过想着想着,竟是眉目纾解,唇角甚至还微微地勾了起来。等会儿一回府,与她必然是一阵唇枪舌战,对此他倒是乐此不疲,像这样顽劣的小婢,能挫挫她的锐气也是生活的乐趣之一啊! 回到顾府,顾行朗远远就下了轿打发走轿夫,不过他不是从正门,而是来到了侧门,轻轻地在门上用奇异的节奏敲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门由里头悄悄地打开了,他快速闪了进去,便见到捏着鼻子倒退两大步的穆探花。 「少爷,你又喝酒,浑身臭死了!」她毫不掩饰对他的嫌弃。 「嘿!小木炭,你这话可错了,人家牡丹和芍药可喜欢我身上的味道,黏得可紧呢!」顾行朗颇为自得地道。 「她们喜欢的是你身上银两的味道。」穆探花没好气地回呛。 「至少本少爷有的是背景,总比你只有背影要好。」他很认真地看了她一下,才叹息地摇摇头道:「唉,我都养了你三年了,怎么还是那么丑,这木炭也没长成碧玉啊……」 她对他的攻击早就免疫了,淡淡的道:「我要是不丑一点,还真怕被你看上呢,看我多为大局着想。」 「你既然如此识大体,也不枉本少爷把这个重要的工作交托给你。」顾行朗突然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明天,就靠你了。」 「什么重要工作?靠我什么?」穆探花有些提防地问。 「明天如花出阁啊!」他说得天经地义。「她平时对我情深意重,青睐有加,我怎么可以令她失望呢?所以她出阁的竞价大会,本少爷是一定要出席的……」 她听了脸颊、嘴角忍不住抽搐。「少爷,我平时也对你情深意重、青睐有加,你也别让我失望,不去行吗?你都不知道我在老爷面前替你掩饰,什么读书睡觉、吟诗作画甚至是上茅厕,光这几天你就拉了十几次肚子,我都掩饰到辞穷了。」 顾行朗深深地望着她,最后微微一笑。「别这样,本少爷会给你好处的。你不是一直想用三百五十七两来买回你的卖身契?如今你的月俸是三两,原本要花十年的时间才能还得清,现在本少爷大发好心,只要你再帮我掩饰一次,别让我爹发现,本少爷就把你的月俸加到四两,扣掉这三年的银两,你只要再五年就能拿回你的卖身契了,如何?」 都说他放浪形骇、纨裤不羁,可他现在还是半醉的状态,脑袋居然还能么灵活,足见这家伙其实不笨,反之还精明得很,而且他的提议,还真让穆探花陷入了天人交战。 其实在顾府的日子不能说不好过,毕竟她只要服侍顾行朗,别的事都不用做,而且顾府又是富豪,她这个少爷的随身侍婢还算是丰衣足食,最难的工作也就是替顾行朗掩饰行踪了。 只不过她有着现代人的灵魂,卖身契握在别人手里总觉得失去自由,而且为奴为婢像是矮人一截,让她很不舒服。不管她未来有什么打算,至少要先让自己从这个困境解放才是。 讵料她都还没想清楚,假山那里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线,令穆探花与顾行朗全身寒毛瞬间竖了起来。 「哼!你们主仆又在狼狈为奸,想瞒着我去哪里?」顾家家主,也就是顾行朗的父亲顾元鹏由假山后方走了出来,一脸铁青。「早知你这不成材的儿子不可能天天读书作画早睡,最近居然还连拉了三天肚子,现在被我抓到了吧,喝得烂醉又晚归,就是你这婢女为虎作伥,居然还敢加月俸明天你就给我滚出府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穆探花只觉得无辜至极,明明她的所作所为都是顾行朗逼的……好吧,基于和他的交情与默契,她不忍他活得不开心,所以屡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终于引火自焚,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家主的矛头指向她了,她连自身都难保了。 或许顾元鹏的话很有威吓力与权威性,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买他的帐,比如顾行朗就是个大反骨,特别是顾元鹏正在威胁他的人,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我说爹啊,你终于做了一件大好事,把这小木炭赶出去。」顾行朗突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显然很不真诚。「爹你都不知道,我忍这小木炭多久了,成天叫我奋发向上,我觉都不够睡了,哪有时间学这学那的,你把她赶走了,记得帮我换一个漂亮一点的,说话嗲一点的,最好胸脯和脸一样大,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你这孽子!孽子啊!」顾元鹏被儿子气得浑身发抖。「听听你说的是什么浑话!你这样如何接下我们顾家偌大的家业?」 「我不是还有个弟弟吗?」顾行朗彷佛看不出来父亲快气炸了,还一副好心劝慰的样子。「爹,你放心,我看你和爷爷都还能再活个好几十年,至少短期内不会那么容易翘辫子,不必那么早就担心后继无人的问题……」 「你给我住嘴!再跟你说下去,老子会气死!」顾元鹏一拂袖便想走,但想到什么,又突然转回头,凶狠地瞪着一脸无辜的穆探花。「你这小婢把少爷给我看好了!要是他再在外头惹事生非,混到三更半夜才回来,我就唯你是问!下次谁都保不住你!」说完,他气呼呼地走了。 第二章 穆探花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台风尾扫了一阵,到现在还头昏眼花,不过她倒是听出来了,顾行朗虽然和父亲插科打诨,却成功地转移了顾元鹏要扫她出门的意思,即使用的方法极烂,惹来了一顿骂,却是实实在在的帮了她。 「少爷,虽然你的激将法听来真令人伤心,不过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知道你在帮我,还害你被老爷骂,所以谢谢你了。」她认真地道。 她的话对顾行朗似乎很受用,他点点头道:「本少爷赏罚分明大家都知道,你也不必太过感激,反正我被骂习惯了,横竖你在掩护本少爷这件事上做得不错,本少爷懒得再培养一个人,所以只好勉强继续用一用了。」 穆探花的脸黑了一半,她突然很能了解顾元鹏刚才拂袖而去的感觉,和这种孽子多说几句话,真的会被他气死。 「还有。」顾行朗突然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目光几乎要让人误会里头含着款款深情了。「你是我的人,谁都不能欺负我的人。」 她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他这张俊脸真的很唬人,即使她自认已经免疫了,但面对他刻意放电,还是会忍不住小鹿乱撞。 他邪邪一笑,又补充道:「因为只有本少爷可以欺负你。」 隔日一早,穆探花端着一碗醒酒汤,轻轻巧巧的来到顾行朗的房中,将碗放到桌上。 一如往常地,顾大少爷仍睡得跟死猪一般,如果她不来唤醒他,估计他能睡过午时,更别说他昨天还喝醉了。不过最近顾元鹏盯得紧,她也不敢让他就这么睡到自然醒,所以还是尽了为人婢女的职责,前来督促他起身。 走向床畔的沿途,她已顺手打开了窗户,掀起了床帐,突然侵入的刺眼光线,果然让顾行朗皱起眉头,呻吟了几声,接着勉强打开他的眼缝。 眼前,一个女人装扮的身影在那儿晃来晃去,他没想太多,伸手就是一揽。「如花……」 「我不是如花,我是探花。」穆探花早有准备,把一个玉枕塞到他怀里,然后无奈地道:「少爷,起床了。」 「如花,别吵,本少爷还没睡饱……」顾行朗满足地抱着玉枕。 「我说过了我不是如花,我是探花。」她索性推了推他。「老爷要来了,少爷你快醒醒。」 「老爷算什么,本少爷天不怕地不怕……」他半梦半醒,脑子一片浆糊,自然要在美人面前逞英雄了。 穆探花没好气的瞪着他,脑子一转,想出了个大绝招。「少爷,你的如花今日不是出阁吗?你再不醒,如花就变成别人的了!」 「变成别人的就别人的,我还有你啊,如花!」顾行朗俊脸对着玉枕磨蹭了两下。 一听就知道这家伙还在醉生梦死,她皱起了眉头,把玉枕由他怀里用力抽出。「少爷……」 「如花,你别跑!」他伸手一抓,玉枕没抓到,却抓到了穆探花的手臂,他使劲一拉,她整个人就落入他的怀里,顿时一阵幽香沁鼻。「好香啊……」他满足一叹,大手居然神准地往她的胸前一握。 「啊!少爷你放手!」穆探花又惊又羞,放声尖叫。 虽然顾府的人都怀疑好色的大少爷早就召她侍寝了,但只有她知道顾行朗其实连碰都没碰过她,而且他也算是很有原则的人,窝边草不吃,良家妇女不碰,因而今日这一幕只能算是意外。 她的尖叫声刺痛了顾行朗的耳朵,让他终于把眯眯眼张大了点,蒙胧之间看清他怀里抱着的居然是自个儿的大牌女婢小木炭时,吓得连忙放手,整个人由床上弹起,还差点摔到床下。 脑袋清醒了之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连忙跳下床退了三大步。「小小小小木炭,这是意外,本少爷不是故意的……」 瞧他那紧张的样子,坐在床上的穆探花突然觉得好笑,她是他的婢女,这大少爷想对她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置喙,遑论他还是妓院大户,对女人应该很有一手。想不到今天只是误抱了她一下,反应居然这么大,脸上还隐约带着歉意,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一种尊重,代表她在他心里地位不同,不是可以随便亵渎的。 为了避免尴尬,她只好装作没事地道:「少爷,我原谅你,你不必躲得那么远。」 听出她刻意转移话题,不追究他的失手了,顾行朗聪明地打蛇随棍上,马上恢复原本那痞气十足的模样,故意调笑道:「我怕你非礼我啊。」 「少爷,我也是有格调的,不是什么都好。」穆探花赏了他一记大白眼,懒得再和他说,起身把醒酒汤端给他。 在这保守传统的古代社会,能接受她这般没大没小的婢女,也只有他这不拘小节的少爷了,所以即使他名声不佳,她也觉得跟着他比跟着现代一些变态老板还好。 「现在什么时候了?」他皱着眉,边喝边问。 「巳时……好几刻了吧?」她到现在还是搞不太清楚这些古人怎么看时间的,只能大概猜测。 「巳时……好几刻?!」顾行朗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快快快,帮我梳洗换装,我要出门!」 「不行!」穆探花连忙阻止。「老爷说你今天不能出门。」 「探花,你知道今天对我很重要。」他一脸慎重地道:「万一我没有及时赶到,届时不仅我的名声扫地,连顾家都要蒙羞。」 「你的名声早就扫地了,我知道你要去怡红院,你若真去了,顾家才会因此蒙羞。」她才不吃他那一套。 「唉,你们女人果然不懂男人,我是要拯救如花于水深火热之中。」顾行朗知道说不动她,索性自己梳洗换装。 「少爷,昨天老爷才警告过我,若让你再在外头惹事生非,便唯我是问。」穆探花拿他没办法,只好开始装可怜。「你不会希望自己回来以后,我已经被踢出门了吧?」 顾行朗扣扣子的动作停了一下。「我当然希望你能一直在本少爷身边服侍,毕竟像你这么有趣的婢女已经很少见了。」他朝她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又道:「所以你要好好保密,千万别让我爹知道我出去了。」 「你……」她无言以对,开始认真考虑把他打昏的可能性。 两人僵持不下,此时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唤—— 「大哥,你在吗?」这是顾行朗同父异母弟弟顾行朝的声音。 「进来。」应了一声后,顾行朗与穆探花对视一眼,皆是不解这个平时与顾行朗算不上亲密的弟弟,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 顾行朝推开门走了进来,相对于顾行朗的潇洒不羁,他走的则是温文儒雅的风格,虽然为人略显阴沉,但勉强也算风度翩翩,两兄弟可说各有千秋。 见到顾行朗的装扮,顾行朝不由得笑道:「大哥,你要出去,对吧?」 「你有什么事……」 顾行朗的话还没说完,顾行朝便打断他,「大哥,我知道你要去怡红院,花魁如花的出阁竞价在京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我今天来,是想跟着大哥到怡红院去开开眼界,大哥应该不会拒绝吧?」 顾行朗一听,瞬间双眼一亮,笑道:「好兄弟,你终于觉悟,不再天天之乎者也了,我说嘛,那孔老夫子都说食色性也了,你愿意面对人性最真实的那一面,这是天大的进步啊!」 要是让老爷知道,那就是天大的灾难了,穆探花觉得自己都快昏倒了,居然连这种事都会发生,连忙跑到门口,两手向左右伸得长长的,阻止道:「二少爷你千万不能被带坏了,怡红院不是什么好地方……」 顾行朗倒是胸有成竹地道:「小木炭,你就别再做垂死挣扎了,连行朝都想和本少爷一块去了,有什么事,二娘也会替我们担着。」 他口中的二娘,便是顾元鹏的续弦妻子朱氏,也就是顾行朝的生母。 「再加个二少爷,我可是罪加一等啊!」穆探花哭丧着脸,死不让道。 「咳咳……」顾行朗知道要过她这一关不容易,不过他也不是没有谈判本钱的。「你忘了,每个月加到四两银子?这样可以让我去了吧?」 四两……穆探花顿时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五两银子?」顾行朗奸笑道。 「成交!」利益马上让她放弃了做人的原则,但职业道德多少还是有的,于是她坚定的看着他道:「不过前提是,少爷你得带我去,我要看着不能让你惹事生非。」 第三章 顾行朗心知这已经是她的底限了,只得耸耸肩,无奈地道:「好吧。」 穆探花直视着他,确信他真的不会突然放她鸽子,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门边,左右张望后突然一溜烟的冲出门外。「少爷我先去探路,你听到我的信号后快些到侧门来。」 看着她离开,顾行朗那吊儿郎当的微笑才慢慢收了起来,突然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还轻轻地握了两下,低喃道:「养了三年,其实还是有长大一点的……」 怡红院是京城最大的妓院,里头的姑娘环肥燕痩,千娇百媚。尤其近几年的花魁如花,色艺倶全,光是唱首歌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要见到她没点财力还不行,所以能够接近如花的人不是高官权贵,就是像顾行朗这种钱多到花不完的纨裤子弟,而和他合称京城五大纨裤的赵钱孙李,都是如花的常客,经常在她身上一掷千金,连眼都不眨一下。 如今如花也十七岁了,到了该出阁的时候,怡红院培养了她这么久,替她打出了偌大名气,就是等着这一天将她推出去狠捞一笔,所以邀请来的宾客,莫不是有钱有势,甚至连京城外的州郡,都有人特地捧着银子赶来,看有没有机会一亲芳泽。 其中最有竞争力的,莫过于顾家布庄的大少爷顾行朗,以及岑大将军之子岑飞了。平时他们就没少在如花身上下功夫,遇到冲突时常常是顾行朗占上风,但今日情况不同,岑飞恐怕不会再轻易退让,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穆探花跟着顾行朗进到妓院时,已是人满为患,她第一次见到这个每本小说、每个戏剧都会出现的场景,新奇地左顾右盼,只见里头装潢没有想象中俗丽,反倒称得上别致,而来来去去的妓女虽是浓妆艳抹,却也没有像电视上演的那样骚包,拚命往男人身上贴,只不过举止亲热些罢了。 看得眼花缭乱之际,穆探花没注意到顾行朗走远进了花厅,等她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自家的大少爷了。 「咦?这是新来的丫头吗?」一个身材福泰、流里流气的华服公子突然朝她走来,一双邪门的眼直在她身上打量。「长得还算入本公子的眼,只是这身板怎么这么寒碜?算了算了,肤色是黑了点,不过本公子还没尝过黑美人呢,你过来伺候本公子!」 穆探花警戒地道:「这位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怡红院的人。」 「现在不是,等你伺候完本公子之后就是了,快过来!」华服公子可不管她说什么,他平时颐指气使惯了,伸手就想拉她。 只不过他的指尖都还没碰到人,居然打横冒出一个人影,吓得他退了一大步,还因为身材太胖差点跌倒,幸而他身边雄壮威武的随从适时扶住他。 来人便是又回头来找婢女的顾行朗,他见到自己在妓院里的宿敌居然要对他的小木炭下手,便飞也似的奔过来,幸好没让对方得逞。 「岑飞,你想对本公子的侍女做什么?」顾行朗一双锐目瞪着岑飞,隐隐带着怒火。 「什么?这丫头是你的侍女?」岑飞不由得一惊。 想不到自己居然差点动了顾行朗的人,而且还只是个侍女,这面子可过不去。 瞧瞧四周人见他与顾行朗又杠上,纷纷围了过来,他无论如何都要压过顾行朗一筹。 于是他态度一转,趾高气扬地道:「瞧你的侍女又黑又丑,也只有你会用这样的人。怎么,你顾家没钱没人了,要弄个这么寒碜的侍女来侍候你?你在床上会不会作恶梦啊?哈哈哈……」 想不到顾行朗的怒气并没有直接发作,反而淡然地问道:「岑飞,难道你岑家的随侍都是在床上侍候你的不成?」 说到这个,岑飞就得意了。「哼哼,本公子身边的随侍个个如花似玉,自然是在床上侍候我,这其中乐趣胜过做神仙,你搂着个又黑又丑的侍女,是不会明白的。」 顾行朗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突然又摇了摇头。「本少爷当然不明白,岑大公子你的爱好既然如此异于常人,本少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明白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岑飞一愣,被他的反应搞胡涂了。 「你不是说你岑家的随侍都是在床上侍候你的?」顾行朗指着他身边那些个又高又壮又一脸杀气的随从,似笑非笑地道:「要让这几位仁兄在床上侍候本少爷,本少爷着实敬谢不敏,也没这个喜好,看来只有岑大公子消受得起啊。」 此话一出,众人全笑得东倒西歪,怡红院本就不是正经的地方,大伙儿今天来这里都是为了如花的竞价,可说人人都是敌手,如今听到顾行朗这么消遣岑飞,谁不抓紧了机会跟着奚落一番。 「你、你……」岑飞气得怒发冲冠,差点就冲上去和顾行朗打一架,不过他也不是没注意到妓院的护院们虎视眈眈的盯着这里,他若在竞价前就和顾行朗起冲突,那可是会被赶出去的,坏了他得到如花的大计就不好了。「本公子暂时不和你计较。」要比口舌之利,他还差了顾行朗十条街,他也很聪明,不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是冷哼一声,「等会竞价时,我要你哭着回去,哼!」 看着岑飞气冲冲的离开,穆探花知道自己又让顾行朗救了一次,而且他聪明的把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到岑飞身上,没人再继续讥笑岑飞侮辱她又黑又丑的那些话,所以又再一次证明,这大少爷明明就很聪明,反应也够快,为什么就是不用在正途呢? 想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少爷,你又救了我一次,这感激之情就不溢于言表了。只不过这里是妓院,你看看这个地方有多乱,我才踏进来就出事了,所以你还是少来为妙。」 顾行朗抬手轻轻地敲了她额头一下。「要道谢就诚心一点,本少爷这英雄救了你这不算美的小木炭,已经很委屈了,至少你也要来个微笑,目露感激,知道吗?」 闻言,穆探花硬是朝他挤出一抹干笑。 看起来就很没诚意,不过感觉得出来她已经尽力了,顾行朗突然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哈哈大笑道:「你也知道妓院乱啊,所以本少爷来这里,就是来帮助别人的,等会儿本少爷会救下如花给你看,你好好看着如花是怎么感激本少爷的,那才叫女人中的女人啊!」说完,他径自大步地走进了花厅。 这一次她再也不敢乱看,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来到花厅里,顾行朝已经入座,顾行朗坐到他身边,穆探花也本分地站在两人身后,取代了倒酒的小妓。 此时如花的出阁竞价终于开始,鸨母先出来与众人寒暄,她的口舌圆滑,八面玲珑,满室宾客都被她几句话照顾到了,每个人都听得心里舒坦,这份功力果真不同凡响。 「……接下来,咱们如花的出阁竞价就此开始,底价是五百两银子,请各位贵人出价吧!」鸨母笑吟吟地道。 「七百两!」 「八百两!」 「哼!几百两就想让如花出阁?老子出一千两!」 场上的竞价无比激烈,很快的价钱就涨到了五千两。 对穆探花来说,才欠个三百多两就要卖身给顾行朗好几年,五千两无疑是天价,如果换算古今币值,如花这个花魁搞不好比名画《蒙娜莉萨的微笑》还贵,听得她是目瞪口呆。 没多久,出价热度稍退,价格停在了五千七百两,而顾行朗与岑飞这两个正主儿却到现在都还没出价。 「五千七百两,还有没有要加价的?」这个价格已远超出鸨母的想象,令她眉开眼笑。「岑公子、顾大少爷,你们两位贵人平时不是最疼爱如花的吗?还没听到你们出价呢!」 岑飞闻言,嚣张的笑道:「六千两。」 「七千两。」顾行朗后发制人,一下子就加了一千两。 在场众人无不惊叹,京城五大纨裤之首果然阔气。 岑飞笑容微敛。「七千五百两。」 「八千两!」顾行朗气定神闲地道。 「顾行朗,你……」岑飞一咬牙,又道:「八千五百两。」 「九千两!」顾行朗根本不理会他,反正老子有得是钱。 穆探花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连忙弯身凑近顾行朗耳边,像是由齿缝挤出声音般颤抖的道:「少爷,你没有那么多钱啊!」 第四章 她不仅仅是顾行朗的婢女,依他对她的信任,所有钱财原则上也是交到她手中,他只要出一张嘴,她就得四处结帐撒钱,而此时她的兜里不过六千多两银子,离九千两还差得远呢! 孰料顾行朗一点都不担心。「没关系,钱不够本少爷和爷爷借就好,就算爷爷没钱,难道他会看着我丢脸?肯定会去找爹拿的。」 顾行朗的爷爷名叫顾天云,曾经在朝为官,到了四品才致仕回家,虽然官职不大,不过名声不错,落得了个两袖清风的美称,幸好他儿子顾元鹏很有商业脑袋,打下了顾家布庄的天下,顾天云才得已安享晚年。不过虽然顾天云为人严肃,刚正不阿,唯一的软肋却是顾行朗这个大孙子,顾天云宠溺他的程度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替他弄来数千两确实不是问题。 「少爷,这妓院的竞价是要当场付清的吧?老太爷如今不知在哪个寺庙里参禅,要筹钱也需要时间,更不用说他若向老爷拿钱,老爷还不打断你的腿?」穆探花有些紧张的提醒道,她方才可听清楚了鸨母说的游戏规则。 顾行朗一听,眉头微皱,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要在这银两上输给岑飞,他是绝对不甘心。 千难万难之中,想不到一直默不吭声的顾行朝居然开口了,「大哥,不必担心钱的事情。」他一副输人不输阵的样子,大方地道:「我认识一位黄公子,就坐在对面。以我和他的交情,借个几千两不成问题,现在我已经在布庄工作,向庄里的钱管事调钱只是小事,瞧那岑飞态度高傲,对我们顾家诸多奚落,这口气绝对不能吞下!大哥你尽管去借,这几千两我让布庄替你垫了!」 黄公子?怎么从来没听过京城有这号人物?穆探花总觉得这个平时总是笑脸迎人、谦和有礼的二少爷,今天这么积极实在很有问题。 顾行朗却一点也不怀疑弟弟会有什么坏心眼,毕竟他平时与这个弟弟虽无往来,但两人也从未交恶或不和。「行朝,我今天才发现你真是个好兄弟,以后你在京城里的吃喝玩乐,哥哥我全包了!」 「那就多谢大哥了。」顾行朝含蓄地一笑,起身朝着对面某位公子走去,果然没两下那位公子就看向顾行朗,朝着顾行朗点头微笑。 成了!顾行朗也回以灿烂的一笑,想不到这位黄公子如此仗义,他现在要放开手脚好好大干一场了! 这时候,气势被打压得差不多的岑飞,突然一拍案,像是豁出去一般大喝道:「九千五百两!」 「哗——」群众哗然之声四起。 连鸨母都听得有些心惊胆跳,一个花魁出阁要花到九千五百两,这要在别的地方,买下十个花魁都有剩了啊! 顾行朗如今底气十足,更是嚣张忘我地道:「一万两!」 这已经是天价中的天价了,岑飞终于败下阵,于是如花的出阁以一万两成交。 每个人都围了过来向顾行朗恭喜,巴结奉承的话满天飞,顿时让顾行朗一阵飘飘然。 穆探花第一次经历如此刺激的场面,心跳快得怎样都无法平静,以现代的话比喻,就好比是拿一栋帝宝的钱去买一个女人,这对她来说简直跟疯了没两样。 转头一看,顾行朝与岑飞早就不见了,而顾行朗犹自得意着,那什么黄公子也在他身旁吹捧着,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幕很刺眼,心跳越来越快,一种莫名的不安油然而生,她只能默默祈求上天,希望不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第二章】 有了黄公子的金援,顾行朗很干脆地付清了钱,离开妓院到了顾家布庄,果然钱管事恭敬地给了他一万两,说是二少爷交代的,而他也将银两亲自交还给黄公子,之后便施施然地离开,还带着穆探花逛街买了些东西才回府,准备明日再赴怡红院,与如花好好温存一番。 只是顾行朗主仆俩才刚跨进顾府大门,就察觉到气氛异常凝重,有种风雨欲来之势,而门房也对顾行朗的询问噤口不语,把他们主仆俩带到正厅后便逃之夭夭。 顾行朗一进厅,便愣在当场,因为厅里不仅爷爷顾天云、父亲顾元鹏、继母朱氏和提早回府的顾行朝都在,连他小时候的乳母碧花,也就是他生母刘氏的侍婢也在场。 这些人里,顾天云常跑寺庙甚少出现,朱氏对他很是冷淡,通常也不理会他的事,至于他的乳母碧花,在刘氏于他卜岁时过世后也离府而去,居然连她都冒了出来? 「爹啊,我知道我今天偷跑出去你很生气,不过也不需要摆这么大阵仗吓我吧?」顾行朗不以为意地道。 「孽子!」顾元鹏气到连双颊的肉都在颤抖。「你说!你去哪里了?」 「我去……嘿!爹你也知道我去怡红院嘛,男人这种事说那么清楚干么?我今天可没喝酒玩乐,行朝也跟我一起去了。」顾行朗嘿嘿笑道。 讵料顾行朝摇头道:「我只是怕大哥你做出蠢事才跟去的,不过我不习惯那里的淫靡之气,所以半途就离开了,之后大哥你去了哪里,我可不知道。」 顾行朗皱了皱眉,觉得弟弟的话有些不对劲,却没有反驳。 此时顾元鹏又怒火熊熊地问:「你离开怡红院之后,去了哪里?」 「去了布庄啊!」反正这件事迟早会被知道,而且他缺钱一向是到布庄拿的,因此也没有隐瞒。「我拿了银子交给一个黄公子,因为我在怡红院的钱不够,就先和他借……」 「哼!嫖个妓需要花到万两银子,你当你爹是傻子吗?!」顾元鹏原来早就打听清楚了,两手重重地在椅把上一拍。「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把钱交给陆家的人了?」 「陆家的人?」顾行朗听得一头雾水。「没有啊,我为什么要把钱交给陆家的人?」 顾元鹏口中陆家的人,就是顾家布庄的死对头陆家布庄。在顾行朗出生前,顾元鹏与陆家的家主陆展文原是挚交好友,同时追求刘氏。最后刘氏嫁给了顾元鹏,顾陆两家因而翻脸,成了生意上最大的敌人,所以只要事情牵扯到姓陆的,顾元鹏都特别生气。 「你不要再隐瞒了!钱管事已经告诉我,你向他支领了一万两,然后亲自交给陆家的人!」顾元鹏痛心地摇头,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我们顾家和陆家最近都在争取皇宫里采购云绸的生意,那一万两是为父准备用来买丝线的,你居然把钱送给了陆家?!」 「不可能!我明明把钱交给了黄公子。」顾行朗连忙看向弟弟。「行朝,你向爹解释一下,那黄公子是你介绍给我的,一万两也是你说可以让布庄替我垫款……」 穆探花原本默默的在旁聆听,这场种合无论如何都没有她这个小婢说话的余地,但听到顾行朗单纯去竞标个花魁的事被渲染抹黑成这个样子,她也忍不住开口了,「老爷,我也听到二少爷说会介绍一个黄公子给大少爷,还有布庄垫钱的事也是……」 「贱婢!主人们说话,你开什么口?!」顾行朝大喝一声打断她的话,把这件事撇得一干二净。「我不认识什么黄公子,大哥你可别把这件事栽给我,还叫你的小婢诬蔑我,这可是欺宗忘祖的事啊!还有,布庄的钱我哪里能动?我不过刚接触布庄的生意,根本碰不到银两啊!」 顾行朗的表情变得凝重,愤愤地看向顾行朝,后者一副无辜的样子,只不过眼中的阴鸷却显露无疑,他又看向父亲与朱氏,父亲自然是怒气冲冲,但朱氏却是冷笑不止。 顾行朗突然觉得,今天这一幕是算计好的,自己似乎踏入了什么陷阱,而幕后的主使者,朱氏与顾行朝绝对脱不了关系! 「老爷,不要与他多说了,顾行朗会与陆家的人接头其来有自,咱们直接把事情说开吧。」朱氏说道:「碧花,你出来。」 碧花小心翼翼地站了出来,表情满是不安。 「把你知道的,有关刘氏与陆展文的私情说出来!」朱氏喝道。 碧花微微一抖,低下头像是惭愧又像是害怕地道:「当年我随小姐嫁入顾府后,小姐其实……其实与陆员外还有来往,有时老爷至外地采买时,小姐便会趁着夜色与陆员外私会,甚至在大少爷出生后,小姐还曾经好几次偷偷把大少爷抱给陆员外看……」 第五章 「你胡说!」顾行朗气怒大骂,碧花虽然没有明言,但显然在暗示他不是顾家的亲生骨肉。「你为何要诬蔑我娘的清白?我从来没看过娘与陆府的人接触,我更不认识陆府的任何一个人!」 「你不必再狡辩了,我们直接请当事人来对质,如何?」朱氏朝着家丁们使了个眼色。「请客人进门。」 一名家丁领命离开,不一会儿便带了两个人回到正厅,其中一名足陆家的家主陆展文,而跟在陆展文身后的,赫然是在妓院里仗义相助的黄公子。 「你!就是你!」顾行朗急急指着黄公子。「他就是黄公子,就是他借我钱,我才到布庄借钱还他的!」 「少爷!」穆探花连忙拉住他,可是却来不及阻止他指认那个黄公子。 现在朱氏与顾行朝算计顾行朗的态势已经很明显了,且黄公子显然和顾行朝有所勾结,所以他认出黄公子,只是让自己的处境更不利。 果然,不用朱氏提醒,顾元鹏就先怒骂道:「孽子!你不是欠口否认没有把钱交给陆家的人?这个人是陆家的账房,你不知道吗?」 顾行朗一手被穆探花拉着,另一手都还指着黄公子,就是这个姿势,让他百口莫辩。 「老爷,你不如问问陆员外当年的事,顾行朗的身世……很可疑啊!」朱氏火上加油地道。 「陆某受邀前来贵府做客,原来是顾老爷想质问我?」陆展文抢白,冷冷一笑。 「陆展文,你、你说,当年你和婵儿是怎么一回事?行朗……行朗的身世与你有关吗?」顾元鹏气得全身发抖,他口中的婵儿,便是刘氏的闺名。 「你这么晚才发现,会不会太迟钝了?当年我确实与婵儿有私情,不过顾行朗是谁的种,陆某就不好说了,但如果你要替我养儿子,我高兴都来不及,放心,我不会和你抢的。」陆展文说得保守,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 「你、你……」顾元鹏气得差点厥过去,直指着陆展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清。 当年他得到了刘氏的芳心,因而之后的数十年,他都觉得自己赢过了陆展文一筹,想不到此时居然因为顾行朗,让大好的局面倒转过来,风云变色。 「爹,你不要相信他,我相信娘是清白的!」顾行朗恨恨地瞪着陆展文。 「你不要叫我爹,我没有你这种儿子!」顾元鹏已经完全被怒火掩盖了理智,尤其现在又证据确凿,更是怒不可遏。「来人啊!把这孽子给我赶出去!」 「谁敢动我的孙子!」原本坐在一旁不发一语的顾天云突然站了起来,拦在顾行朗身前,恶狠狠地瞪着儿子。「你太冲动了,这件事还没调查清楚,你就这么相信陆家人的妖言惑众?」 「爹,不由得我不信,否则你怎么解释这孽子为什么把钱交给陆家?连碧花和钱管事都作证了,这孽子更亲口承认他认识陆家的人,你要我怎么办?」顾元鹏只要一想到刘氏曾背着他与人苟合,简直要崩溃了。「我绝对不容许这般丑事继续存在!难怪这孽子从小就不知进取,顽劣不堪,原来根本不是我的种!」 「胡说!刘氏身家不凡,嫁入我顾府后也是端正自持,只要查明行朗的血缘,一定能还她清白。」顾天云也知碧花与陆展文的指控是致命的,但他也是看着刘氏过门的,知道这媳妇的乖巧,再加上他对顾行朗的溺爱,所以他根本不愿相信陆展文的话。 「爹,如果婵儿那段时间真的同时与我和陆展文往来,这孽子确实很可能不是我们顾家的骨肉,尤其知道他偷偷把我顾家的钱交给陆家之后,我更加确定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还要这么是非不分吗?」顾元鹏气急败坏地指着门口,对着家丁大吼道:「还不快把这孽子赶出去?你们在等什么……」 「不用赶了,我自己走!」顾行朗也被父亲的反应激怒了,他有他的傲气,如今连身世都被怀疑了,硬要留下来只是受辱,他直直地瞪着父亲。「有一天,我会证明你的话是错的,我娘绝对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我的身世,也不容你们质疑!」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穆探花想都没想,直直追了出去。 「你居然把我的孙子赶走了?你……你胡涂了啊你!」顾天云也指着儿子的鼻子怒骂,「行朗走了,这里我也不想待了,你连我也赶出去好了!」说完,他也随着孙子的脚步走了出去。 这一场闹剧演到这里,父子决裂,一个家分崩离析,顾元鹏觉得浑身的精力几乎要被榨干,一时间像老了几十岁般,无力地瘫在椅子上。 然而他却没看到,还站在厅里的陆展文与朱氏暗自交换了一记眼神,彼此都心里有数地笑了。 「少爷!少爷!」穆探花追了三条街,好不容易才追上顾行朗。 他一见到她,用力抓住了她的手,神情恍惚地道:「你……你都看到了,这一切根本是一场阴谋,我是被陷害的!」他不敢置信的直摇头,他的天地彷佛一夕间崩溃了。 「少爷你冷静点!」她大声一喝,他果然闭上了嘴。「我当然相信你是被陷害的,二少爷在怡红院怎么说的,我都是亲耳听到,想不到黄公子是陆家的人,这实在是太明显的栽赃了。」 「你也这么觉得?」顾行朗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我不明白行朗为什么要陷害我,为了布这个局,他和朱氏连乳母都收买了,还有,陆展文为什么要帮他们?」 想也知道啊,多看一点宫廷剧就懂了,唉……穆探花在心里叹了口气,直言道:「少爷,这一切就怪你家太有钱了吧,在继承家业上,你与顾行朝是对手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这才恍然,虽然顾家两兄弟不亲,他也从来没有把顾行朝放在自己敌对的立场,但顾行朝却是千方百计的想陷害他。 而朱氏肯定是为自己的儿子作嫁,才会找来乳母和陆展文等人做对他不利的指控,只要把他赶出了顾府,家业的继承人就只剩一个了。 「行朝想要接掌家业,跟我说一声就好,我一定不会和他争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卑劣的陷害我?!」顾行朗沉痛的又道:「更过分的是,他们为了陷我于不义,居然拿我的身世作文章,把我母亲说得如此不堪!」 「少爷,这次很显然的,夫人……朱氏与顾行朝布置这个阴谋不知多久了,你只要存在,对他们来说就是顾行朝接下家业的威胁,只能拿你的血缘来作文章了。而且老爷一直希望你能接管家业,就算顾行朝现在进「布庄学做生意,老爷也只教给他一些皮毛,难怪顾行朝和他母亲要陷害你了,即使你相信你的母亲不会做出那等悖德之事,但也要找得到证据啊!」穆探花不禁感到苦恼。「偏偏现在对你有利的人证,几乎都站在顾行朝那边……」 「我一定会弄清楚的!」顾行朗握紧双拳道。 此时,一支轿队从两人身旁经过,而带头那顶华美的轿子,帘子是掀开的,露出了陆展文那张脸。就这么巧合,陆展文微微抬头,与顾行朗对上了眼,未料他彷佛视而不见,拉下轿帘后,队伍继续前进。 「慢着!」顾行朗追了过去,拦住了轿队。「陆展文你给我下来!」 陆展文并没有如他所愿,反而是那个拿了顾行朗一万两银子的黄公子走到了顾行朗的身前,嫌恶地大喝道:「大胆!顾行朗,你想袭撃我们员外吗?」 「我只想问个清楚,他为什么要诬蔑我娘的清白,诬陷我是他的儿子,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顾行朗一把揪住黄公子的领口,咬牙道。 由于这里是大街上,他们的冲突已经引起一些人在远处围观了,顾行朗不想关于他母亲的谣言四处飞传,所以音量并不大。 「我们员外只是说出事实罢了。」黄公子一掌拍掉他的手。 「事实?那是什么狗屁事实!陆展文,如果你说的都是真话,你为什么不敢下轿与我对质?」顾行朗指着陆展文的轿子怒喝。 「当年的事都事过境迁了,刚才在顾府,我们员外也说得很清楚,你还想对什么质?你有证据证明我们员外说谎吗?」黄公子因为成竹在胸,所以说得理所当然,而且字字在理。 第六章 「这……」顾行朗一时语窒,他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就算对质,他还不见得说得赢对方。 不堪一击!黄公子冷笑一声,「起轿回府,别理这个疯子!」 「等一下!」穆探花突然跳了出来,她真的看不下去了。「黄公子,你们陆员外口口声声说少爷可能是他的儿子,就当做是好了,那他为什么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想见一面?少爷现在被顾府赶出来了,不是就该到你陆家认祖归宗了?」 「你……」这下换黄公子语塞,他完全没想到穆探花会提出这种要求。如果答应了她,那不等于顾行朗这废物以后要靠他们陆府养,而且还能端着个陆家少爷的架子?但不答应她的话,不就显得陆展文作贼心虚? 在黄公子迟疑的时候,陆展文的随从不知由轿里得到了什么指示,走了过来,在黄公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得黄公子大喜。 「好个嘴利的丫头!」黄公子朝着穆探花冷笑道:「我们员外只说顾行朗身世有疑,可没承认他就是陆家的人啊!员外没养过顾行朗,跟他没有感情,再加上顾行朗声名狼藉、品性不端,认了这样的儿子,只是败坏我们陆家的家风。所以顾行朗若能靠自己做出一番成绩,就算他不是我们陆家人,或许我们员外看在刘婵儿的分上,考虑让他在陆家认祖归宗。」 不明内情的人还不明白,陆展文表面上给了顾行朗机会,事实上却是压根瞧不起他,不认为他这纨裤会有成功的一天。 黄公子得意地望向顾行朗。「麻烦顾大少爷让一让……喔,你已经不是顾家的少爷了,你这个贱民给我滚一边去,我们老爷的轿子要通过!」 「可恶!」顾行朗何曾受过这种侮辱,他不顾一切气愤地扑向了陆展文的轿子,硬是想把人抓出来。「陆展文你这缩头乌龟,给我出来!」 然而陆家的家丁哪里可能给他这个机会,硬生生拦住「他,几个人把他架到路边,照面便是一阵痛打,连穆探花想救都被挥到一边去,直到顾行朗站都站不起来了,陆家的人才扬长而去。 这件事发生在大街上,自然有许多路人都看到了,不过顾行朗平时名声不佳,再加上今日爆出来的消息实在太惊人,兼之陆府也算是有钱有势,所以根本没有人想过去帮他,免得惹祸上身。 「少爷,你没事吧?」穆探花连忙将顾行朗扶了起来,拿着手巾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该死!我一定要报仇!」顾行朗挥开了她,又想朝着陆展文的轿队追去,想不到他才刚起步,却看到爷爷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心痛与哀伤。 顾天云离开了顾家,虽是气急败坏什么都没有带,身无分文,不过他的骨气是不会在孙儿的冤屈洗刷前,再向任何人低头的。 「不要追了。」顾天云叹了口气道。 「爷爷……」顾行朗看向一向疼爱他的爷爷,突然觉得满腹的委屈和浑身的痛楚一下子全涌「上来,让他不自觉红了眼眶。 「你现在斗不过他们的,不过爷爷相信你,你父亲不认你这个孩子,爷爷认。」顾天云豪气万千地拍了拍顾行朗的肩头。「我们现在身无长物,那就从头开始,爷爷也是这样一步步走来的。活下去就有希望,总有一天,我们会揭发所有的阴谋!」 顾行朗也有他的傲气,自然不会回去顾府摇尾乞怜,更不可能去求陆府。可是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连下一顿都不知道在哪里,他还要顾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婢女……于是,他想到了与他齐名的几个绔裤子弟,以他们多年的交情,借个千儿八百两的应该不是问题,毕竟平时众人一起喝酒赌博狎妓,随便一出手就大于这个数字。 顾行朗想定了,便先找个藉口让顾天云到附近的寺庙参拜,替孙儿他祈个福,接着自己便带着穆探花先来到了尚书府。 赵公子平时最爱喝酒,与他时常在怡红院喝个酩酊大醉,两人交情也最好,于是他第一个找上他。 想不到顾行朗一到尚书府,门房直接告知他们家少爷到山上别庄避暑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天知道都快入秋了,这时候是要避什么暑? 没有办法,顾行朗只好来到家里开钱庄的钱公子府邸,心忖既然这钱公子平时经手这么多银票,借个几张给他应该不是难事。想不到来到钱府,钱公子没见到,却是见到了脸色难看的钱庄主。钱庄主喝斥了他一顿,怪他平时不该带钱公子吃喝嫖赌,还冷冷地送客,顾行朗再次铩羽而归。 忍住气,他又到了孙公子及李公子的府上,这两位公子都是富商之家,结果一上门居然两位公子结伴赶考去了?明明还不到应试的时间,平时也没听过这两个家伙在读书,偏偏这么巧,选在这时候去赶考? 这里就是京城,是要赶到哪里去? 顾行朗再怎么傻都知道,自己被拒于门外了,果然贫在闹市无人闻,富在深山有远亲,如今这世态炎凉的味道,他算是尝到了。以前他对赵钱孙李四大纨裤多有照顾,也因为顾家最是有钱,所以很多酒钱赌债都是他大方付了,现在他需要人帮忙,那些开口说会两肋插刀的朋友一个个都现出丑陋原形。 在李府下人鄙视的目光中,顾行郎与穆探花灰头土脸地走出大门,接着对方轰然一声将门关起,深怕恶鬼缠身似的,让顾行朗脸都黑了。 「少爷,看来从你以前的刎颈之交身上,应该是借不到一毛钱了。」穆探花苦笑道。 她从来不觉得赵钱孙李四人是好人,吃喝嫖赌老爱占顾行朗便宜,还以身为纨裤而洋洋自得。真要说起来,身为五大纨裤之首的顾行朗至少纨裤得有格调、有原则,在她眼中不知好上多少倍。 然而顾行朗还是很爱面子的,想想自己以前在穆探花眼前是多么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现在即使被逼到绝境快走投无路了,他还是想要保住最后一分颜面,于是他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冷哼道:「这群人欠我的,以后本少爷会一一讨回!现在就当本少爷的银两暂时放在他们那里好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穆探花巴巴地望着他。 「这……」他沉吟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本少爷在怡红院花了一万两买到了如花的初夜,当初陆家那黄公子确实付了银两,现在本少爷可没享受到,应该可以去把那一万两给取回来。」 「少爷,真的拿得回来吗?就是那一万两害得你被赶出府啊……」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尤其妓院那种地方,吞下去的钱就从来没听说会再吐出来的。 「就是那一万两害得本少爷无家可归,所以一定要拿回来!」顾行朗咬牙道。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拉着她匆匆地又赶到了怡红院,想不到才来到大门口,却被护院给拦了下来。 「顾大少爷……喔,现在你还是少爷吗?」护院的架子可大了,与以前那鞠躬哈腰的样子大相径庭。「听说你被赶出顾府了,还有银两来嫖妓吗?」 此话一出,四周听到的不管是路人还是恩客还是妓女,全都哈哈大笑,丝毫而子都不给。顾行朗在顾府的遭遇,以及他朝着陆展文叫骂的场景,可是很快地就绘声绘影在京里传了开来,现在谁不知道顾行朗是个父不详的落魄少爷,以前对他奢侈阔气生活感到羡慕嫉妒恨的那些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顾行朗忍住气,冷硬地说道:「本少爷是来拿回我的一万两的!」 「一万两?」此时,鸨母走「出来,故作诧异地回道:「我可没收你一万两啊」 「你敢说没有?今天中午才举办如花出阁的竞拍,本少爷用一万两买下了,银两也付了,但我可没有碰到如花一根寒毛,现在本少爷不玩了,我要把银两拿回来!」他说得振振有词。 「唉,顾大少爷你这是被赶出府失心疯了吗?如花虽说是你顾府拍下,但这一万两银子可不是你交给我的,而是另一位公子给的,何况如花方才早就出阁了,你再来要钱,我都要怀疑你居心叵测了。」 「什么?明明是我拍下的,你怎么可以擅自让如花出阁了?」顾行朗气得大骂。 第七章 「啧啧啧,顾大少爷你这话就不对了,是你们顾府拍下,自然是你们顾府的人前来迎接咱们如花出阁的,我们怡红院童叟无欺远近知名,你可别诬赖我们啊!」 鸨母呸了一声,皱眉道。 穆探花已经听出不对劲了,当初她在竞拍现场时的感觉果然没错,这一切实在太古怪太脆异,顾行朗根本从头到尾被人当个傻子骗了,说不定连眼前这一幕,都是为了打击他而设计的。 「少爷,银两拿不回来就算了。」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劝着。虽然损失一万两这个天价她也很心痛,不过她更不想看到顾行朗受辱。 「你别吵,本少爷今天还非得把这事弄清楚了!」顾行朗甩开她的手,怒气让他根本无法好好思考。「鸨母,你说顾府有人来迎接如花出阁,是谁?」 「是我。」一道清朗的声音从怡红院内传出,接着顾行朝大大方方地摇着扇子走了出来,最气人的是他身边还搂着个绝色女子,正是如花。 「你……」顾行朗指着他,气得都快指不准。「本少爷明白了,又是你!顾行朝,你是我弟弟,我平时并没有亏待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害我?!」 顾行朝不屑又嚣张地望着他。「呸!少在那里称兄道弟!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你是个父亲都不知是谁的贱种,还敢自称少爷往自己脸上贴金,简直不要脸至极!我可不承认与你有任何关系,现在的你,不过是个废物!」 「你太过分了!」穆探花听不下去,抢在顾行郎发飙前先骂了回去,「我看你是嫉妒大少爷受老爷宠爱,才会设计陷害他,让他被赶出府!还有这里也是,你就是嫉妒大少爷在女人间如鱼得水,才会花了天价,就为了搂个妓女污辱大少爷!你可知道在今日之前,那如花还娇滴滴的奉承大少爷呢!」 或许她真的说屮了顾行朝的心态,他不由得脸色大变。「你这贱婢说什么?!」 如花见金主气坏了,连忙嗲声嗲气地搂着他道:「顾二少爷别生气,如花以前是逼不得已,现在如花已经是顾二少爷的人了,当然会一心向着顾二少爷。」 「你听听你听听,她都叫你二少爷了,代表你在她心里永远排在第二嘛!」如花见风转舵之快令穆探花相当不齿,顺便补了她一枪。 顾行朝原本是出现来耀武扬威的,想不到被穆探花两句话弄得丢脸至极,而且还是在人来人往的怡红院门口,气得朝她出手。「我哪里比不上这个废物了?你这贱婢讨打!」 就在顾行朝一巴掌就要呼上她的脸,而她也闭上眼睛准备挨揍时,突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顾行朝的手腕,正是已经怒发冲冠的顾行朗。 顾行朝设计他已经让他够火大的了,现在还敢打他的婢女,更是罪无可恕!他不由分说,另一手紧握成拳,狠狠的朝顾行朝的脸挥了过去,打得顾行朝鼻血狂喷,仰头便往后倒。 「唉呀,顾二少爷你没事吧?」鸨母与如花同时惊叫一声。 「顾行朗!你敢打我……你、你……」顾行朝坐在地上捂着鼻子,血流得话都说不清楚。「你们其它人都是废物吗?老子在你们这里花了一万两,就是让你们看着老子被打的?」 怡红院的护院们这时才反应过来,全围了上来对顾行朗一阵猛打,而顾行朗早就抱着与顾行朝同归于尽的打算,也不闪躲,只是一个劲儿的想冲上去再给顾行朝一拳。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穆探花想推开打人的护院们,却被挥到了一边,差点就受了池鱼之殃,之后她见顾行朗都快被打死了,一个心急,连忙喊道:「唉呀!顾二少爷昏倒了!」 她这一嗓门果然有效地让打人的全停了下来,全都望向了顾行朝。 「我哪里昏倒了?」顾行朝怒喝道。 「这不就昏倒了?」只见穆探花不知从哪里抓来一把小石子,恶狠狠地朝顾行朝扔去。「看我的必杀绝招——天女散花!」 在护院的眼中看来,就是一堆不知什么的暗器丢向了顾行朝,为了保护这个花了一万两的贵客,每个人都想以肉身护着他,便极有默契地全扑向了顾行朝。 顾行朝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先是被穆探花的天女散花攻击到,马上又被好几个大男人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还一个个压了上来,这下不昏也得昏了。 至于被打得浑身是伤的顾行朗,早就不知被穆探花拉着跑到哪里去了。 【第三章】 穆探花拉着顾行朗在大街小巷里逃窜,幸好天色已暗,最后两人逃到了已然收市的西市,躲到暗巷里,才逃过怡红院护院的追打。 松了一口气的她,本能的看向了一身伤的他,只见他沉默不语地倚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最后双手捧着头埋在膝间,不知是伤口痛到不行,还是心痛到不行。 「少爷……」穆探花觉得心酸酸的,在她眼中,他一直是个傲气十足、虽然嘴贱却对她非常好的大少爷,何曾像今天这般狼狈落魄,犹如丧家之犬? 她蹲下身凑了过去,硬是把他的头抬了起来,却见他目光空洞,面无表情,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少爷,你还好吧?是哪里被打伤了不舒服吗?」她怕了,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他,因为她发现这样的他让她的心好痛,于是她更用力地摇了他两下,连嗓音都变成哭腔了,「少爷,你回答我!不要不说话……」 「不要管我……」顾行朗别开脸,低声说道。 「少爷,我怎么可以不管你呢?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穆探花想看他的伤,却被他推开。 「我叫你不要管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以为你是谁?」他突然对着她大吼,像头受伤的野兽,想把心里的委屈与不甘都发泄出来。 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着实令人不悦,但她也知道他的苦,随口找了个蹩脚的藉口,「我是你的婢女啊,我的卖身契还在你手上呢!」 听到她的理由,顾行朗突然从怀里掏出她的卖身契,在她面前撕成碎片,接着失控地大吼道:「滚!都给我滚!」 穆探花这下子也火了,她虽然无奈为婢,但也是有自尊的。「好!你要我走,我就走!到时候你一身伤死在这个暗巷,还是被野狗追,我都不理你了!」赌气的话说完,她当真袖子一甩,气呼呼地起身离去。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她离去的方向。月光将她的背影拖得老长,直到连影子都出了巷外,再也看不到了,他才默默地低下头,自嘲的笑道:「哈哈……连你也不要我了……我果然是个废物!是个废物!」 原本低低的笑声,最后成了疯狂的大笑,但那笑声里所含的哀伤与自怜,在夜晚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凄凉。 终于,顾行朗笑累了,没有力气了,他算是彻头彻尾的明白了,他这个人人吹捧的京城第一纨裤,在失去了顾家的权势之后,根本什么都不是,连他最信任的小木炭,最喜欢和他斗嘴的小木炭,都放弃他了。 就在他觉得全世界都背弃了他的时候,月光突然暗了下来,一种哀极生怒的情绪突然在他心里爆发开来,让他猛地抬起头,然而他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到那个早已离去的小木炭站在他面前,表情难辨。 他一直觉得这个小木炭又黑又丑,但今晚沐浴在月光下的她,居然让他觉得好漂亮,漂亮到他都别不开眼了。 「你……怎么回来了?」顾行朗本能地问道,现在的他,连闹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心却异样地跳得极快。 「我……因为我是个好人啊,而且我有原则。」穆探花没好气地道:「虽然你撕了卖身契,但你当时可是帮我们那些佃户垫了三百五十七两,我还没还清呢,所以我当然要继续跟着你。」 事实上,她方才真的差点就走了,可是离他越远,她就越挂念他,心也莫名地越来越痛,从她穿越至今,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好像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转了一遍。 明明他就是这么机车的人,可她知道他本性不坏,否则不会容忍她这嚣张的小婢这么久;在顾府时,朱氏曾想把她调去做一些粗重的活儿,是他一手挡了下来,还叫朱氏一辈子都别想动他的人;在她工作偶尔没做好时,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替她掩饰;还有,老爷骂她时,他会替她出头,因为她是他一个人的人,不是顾家的下人;方才在妓院里顾行朝要对她动手,他也替她挡了下来…… 第八章 他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她是他的人,而他确实也做到了替她挡风遮雨,现在他蒙难了,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 或许她真被他给洗脑了,认定自个儿就是他的人……不知为什么,这句占有欲十足的话,一直在她的脑子里转着,令她的脸有些热、有些红,不知不觉又引导她的脚步走回了暗巷里。 沉默了很久,顾行朗才沙哑地道:「跟着我干么?我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不会重新开始吗?反正你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穆探花不顾他的意愿,硬是把他由地上拖了起来,牵起他的手。「你还有爷爷要养,还有个小婢也就是本人我要养,所以你要振作起来,别继续龟缩在这里了,知道吗?」 他也不反抗,就这么被她拉着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心头有种异样感流淌而过,似乎把他的悲伤冲淡了点。他突然觉得,她就算要拉着他到天涯海角,他也愿意。 至于穆探花,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这么牵着他是有些逾矩了,但他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两人离得好近,不管身分合不合、气氛对不对,总之她现在不想放手,即使一直这么牵着,会把她深埋在心里的悸动牵起也一样。 这一晚的月光,成了两人心头永远都忘不了的风景,不过现在的他们还未想到这么远。 顾行朗坐在一个只有一张桌子、三张椅子的厅内,先不说这厅比他以前在顾府的房间还小一半,这桌子断了一脚还是用石头先顶着,墙壁薄到他一拳就可以打穿,阳光透过屋顶直射在他身上,要是下起雨来,屋里恐怕要淹大水。 再往左边看看,那是两间并排的房间,一间现在是他和顾天云先挤着,幸好床够大,只不过木板硬邦邦的,睡起来不舒适,要是到了冬天,冷风从破掉的窗户灌进来,恐怕会让人冻僵。另一间则是穆探花的闺房,他没有看过,不过里头的摆设由眼前寒碜的景况大概可以推知一二。 右边那道门通往厨房,从灶炉破烂的程度看来,应该甚少开伙,可以猜到大概是因为这屋里也没什么米粮可煮。 此时穆探花正在用各式各样的木枝、稻杆尝试生火,但听她不时传来被呛到的咳嗽声,就知道很不顺利。 是了,这里便是京城小贫区内穆探花的老家。以前顾行朗完全不把这里当一回事,永远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沦落到寄居在这里的惨况。要说这屋子有哪里勉强让他可以接受的,大概就是屋外竹篱围住的那个小院,因为那里视野还不错,顾天云正在院里赏景沉思,不过他心忖,开阔的视野应该也是因为四周的人都穷,根本盖不起大到能遮蔽风景的房子。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顾行朗只觉得自己悲凉到了极点,光是周围邻人的目光,就几乎让他羞愤欲死,完全不想和他人打交道。他都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却是一句话也不想说,因为他就算在这里发他的少爷脾气,也不会有人买帐。 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只有他没事做,因为他是个废物,废物啊! 「咳……咳……唉呀!糟了!」厨房里的穆探花突然往屋外冲了出去,还顺手拉上顾行朗。 他还搞不清楚什么情况,回头一看,就见厨房居然冒出阵阵黑烟,他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哪里遇过房子失火,一种行到末路的觉悟让他几乎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地看着大火。 是否上天真的要收了他,连这么破烂的容身之处都要剥夺吗? 「少爷,你站那么近做什么?等会儿被呛着了!」她硬是将顾行朗拉开了几步远,来到早就逃开的顾天云身旁。 不多时,附近邻居看到了这里的异状,纷纷取水前来救火,也幸好小贫区唯一的井水就在旁边,火势很快就被扑灭了,大伙儿在屋旁指指点点,庆幸只是虚惊一场。 顾行朗也被熏得一脸黑,可是他仍是呆立当场,默不吭声。 顾天云看着这一片混乱,皱着眉道:「探花,这是怎么一回事?」 穆探花苦笑道:「那个……老太爷,我方才想升火升不起来,就想在木头上淋点油比较好生火,结果火是升起来了,却一下子烧得太大,很快就蔓延到一旁的木柜,整个厨房都是烟……所以我就拉着少爷逃出来了。」 「唉,这屋子已经够破了,这下连厨房都烧了……」即使是随遇而安如顾天云,也有些欲哭无泪。 「老太爷,咱们人没事就好,而且你怎么不说幸好我家穷,就是烧了也不过是几面墙,随便砌一砌不就回来了嘛。」她自我安慰道,但事实上她也觉得自己和顾家祖孙俩这阵子真是霉星高照,本来以为上一刻自己已经够惨了,下一刻居然还能发现这衰运还没有到底。 「就算随便砌一砌,砖瓦也是要银两的,我们有钱吗?」顾天云从来不需要为钱烦恼,但如今的景况他也忍不住问了。 「呃……」穆探花面露为难。「要不,我去找找屋里有什么能卖的。」 说到这里,顾天云和她一同苦笑了起来,她正想征询一下最近很沉默、很奇怪的顾行朗时,突然发现他那一身华服,从被顾家赶出来后就没换过。 「我有办法了!」穆探花突然跑到顾行朗身旁。「少爷,你一身衣服都被熏黑了,换下来好吗?我……爹还留下了些衣服,他身板高,你应该穿得下的。」 顾行朗仍是不说话,只是满脸的阴霾。 「我们没米粮了,连厨房也烧了,总不能坐吃山空……」穆探花半推半就地又将他推回了屋里。 他大少爷只是板着一张脸,仍旧不发一语。 她很快地拿来了那个无缘父亲遗留下来的衣物,硬是剥下了顾行朗的外衫,替他套上旧衣裳。「好了!少爷,你穿这样看起来还不会太糟嘛!」她豪气的在他背上一拍。「咱们出去吧,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呢!」 手里拿着他的外衣,穆探花又将他拉到了门外,一边思索着是否该先拿去好好洗一洗,却没发现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拳头也紧紧握了起来。 「唉呀!探花,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刘婶见两人出了门,急忙靠了过来,将他们上下打量一番。「人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咦,顾大少爷换了衣服啊?这一身和顾大少爷真不搭,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后头跟着的凤姊也点点头。「以前顾大少爷可是金贵着呢,应该没遇过这么恐怖的景象吧?瞧你吓到都说不出话来了。」 乔大妈也凑了上来,跟着道:「探花啊,这厨房都烧了该怎么办呢?顾家的老太爷和大少爷都要吃饭,现在连饭都没办法煮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其实这些街坊邻居也是热忱,不过听在顾行朗耳中,却有些刺耳。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怡红院里,搂着如花喝酒作乐吗?又或者应该在赌坊里,与其它几个纨裤一起大杀四方?为什么他会站在一间烧得半毁的破房子前,穿着身上还有补丁的旧衣服,听着别人为他伤脑筋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活下去? 他不应该在这里的,不应该啊! 顾行朗觉得快要受不了了,这种从天堂掉到地狱、众叛亲离的感受,他根本无法接受,于是他闷不吭声地往外走去,他不想再成为别人口中的话题,也不想再去猜测有没有人在背后嘲笑他、讥讽他,他只想躲开所有人的眼光。 「少爷,你要去哪里?」正在与人交谈的穆探花,见到顾行朗突然离开,连忙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袖子。 顾行朗甩开她的手,继续前进。 「少爷,你别走……」 「我只是想静;静。」他深吸了口气,试图平静的道。 他不想对这小木炭发怒,但她的关怀让他更加自惭形秽,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穆探花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住过这里,但这阵子因顾行朗被赶出顾府,她回家后与邻里交流,对周遭情况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免有些担心的劝道:「你想静一静也好,但可别走太远了,这里虽是京里,不过靠近山边,有时候山上一些野兽也是会下来的,那很危险,而且你离开太久,老太爷也会担心的……」 隐忍已久的顾行朗终于爆发了,他忍不住大吼道:「别管我行不行?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想要静一静都不行吗?!」吼完,他立刻快步跑开。 第九章 她看着他跑离,却没有再迈开脚步追上去。 她能理解他如今心情低落,但心里仍不免感到受伤。她知道自己被迁怒了,却对他的伤口无能为力,因为最近他变得暴躁,她就算想帮他,自己的心灵反而会先添上几道伤口。 他觉得他什么都没有了吗?穆探花替他感到心疼,突然低头看了下自己手上的华服,一时无语。 顾行朗开始酗酒。 每天他都喝得醉醺醺的,在京城的小巷里流窜,跟个乞丐没两样。而身无分文的他如何买酒?自然是偷的。他大少爷偷酒的技术奇差无比,时常被人发现,免不了一顿好打,但无论怎么打,他对酒瓶就是不肯放手。久了,附近的食坊都知道,最近来了个嗜酒如命的乞丐。 没有人认得出那个时常鼻青脸肿的乞丐,竟是原本顾府的大少爷,因为他一身脏兮兮的又蓬头垢面,且一头乱发盖住了他大部分的脸蛋。 这或许是自甘堕落的顾行朗也没有想到的,他早已不在乎什么名声,甚至很邪恶地想着,也许就这么身败名裂也好,不过顾行朗这号人物,已经渐渐消失在京城人们的眼界之中,没有人再继续讨论他。 至于穆探花,忙得根本没有时间管他,只能用她在现代时的一技之长——拼布,做些织品上街销售维生,每日收摊后就是很无奈地大街小巷找人。 「少爷!」她到了古镇胡同转转,又到了西市看看,但都找不到顾行朗。眼见太阳都快下山了,届时入夜后更不好找,她不由得着急起来。「少爷,你在哪里?」她循着他平时会出现的地方寻找,最后,在太阳剩下最后一丝余晖时,终于在城西的一条暗巷里找到醉倒的顾行朗。 穆探花叹了口气,转回头推了辆板车,这是她向街坊邻居借的,每回寻找顾行朗时,都一定会用到的东西。她将板车推进巷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烂醉如泥的他拖上了车,接着便在月光初起的时候,吃力地将车推回家。 回到家,顾天云一脸忧虑地在门口等着,看到板车回来了,连忙上前帮忙将顾行朗扶到屋里,不过一老一女,力量顶多能让顾行朗靠着墙瘫倒,要搬上椅子难度是大了点。 穆探花闻到他身上传来的臭味,看着他蓬头垢面,心忍不住发酸,再看到顾天云那彷佛老了十岁的惆怅,眼泪更是差点流下来。本以为穿越到古代,遇到顾行朗这男人,虽然纨裤又放荡,但至少构得上白马王子的边,她这不管灵魂还是肉体都正处于青春年华的少女,自然是动过心,可是白马王子现在一副流浪汉的模样,教她如何不感伤? 她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去后院打了盆水,回来替顾行朗擦了擦肮脏的脸和手。 在冷水的刺激下,顾行朗终于睁开了眼,不过只是眼神混浊地看了看厅中的两人,依旧不言不语,随便穆探花怎么摆弄。 「行朗,你别再喝酒了。」顾天云苦口婆心的劝道:「喝酒解决不了问题的。」 顾行朗仍然沉默,且目光也没有落在爷爷身上,彷佛透过了墙,看向了好远的地方。 「行朗,你听到爷爷说话了吗?你至少看一下爷爷,你这个这样子,爷爷很心痛啊……」顾天云说着说着都哽咽了。 然而顾行朗仍然行尸走肉般动也不动,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 他这般冷漠的态度,穆探花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装死也就算了,对于老人家的关心居然无动于衷,他也不想想顾天云可是为了他,一把老骨头陪着他离开顾府在这里挨饿受冻啊! 她忿忿不平地拿起水盆,把剩下的水全往他脸上一泼。 顾行朗本能地打了个冷噤,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终于愿意看向她。 「少爷,你也该复活了吧?你不是很爱念我很爱损我?现在我让你清醒一点,你骂我啊!」穆探花刻意指着他,不客气地道。 可他的反应不过就是看了她一眼,接着目光又开始涣散,神游太虚。 「你真是……」她举起小拳头,在他面前挥了挥。 顾天云怕她真的打了下去,连忙劝道:「探花,算了吧,他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穆探花深吸了口气,至少对于顾天云,她还是很尊重的。「老太爷,我看少爷今晚大概又要睡在这里了,我会处理他的,你放心,先去房里歇会儿吧。」 顾天雰点了点头,又深深地望了孙子一眼,才叹息着离去。 她没好气地瞪着又闭上眼睛的顾行朗,为了避免自己真的一拳挥过去,她拿起水盆到后院想再装一盆水,想不到只离开片刻,再回来,原本坐在地上的顾行朗居然不见了 「少爷!」穆探花吓了一大跳,转头看到大门洞开,心知这醉鬼大概又去找酒了,连忙追了出去。 然而月黑风高的,她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脚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扑,她惊叫一声,「啊——」何预期中的痛楚并没有出现,她反倒觉得自己撞在一个温热的、富有弹性的地方。待她回过神来,就着屋子透出的微弱烛光一看,原来自己倒在顾行朗身上,而他就醉倒到竹篱笆外,让她省了一阵好找。 这副霸王硬上弓的姿势,令穆探花倒抽了口气,急忙想要爬起身,但此时月光探出了头,映照在他俊朗的面目上,她突然被这一幕吸引住,不忙着起身了。 这阵子的漂泊令他的脸庞痩了点,长出了点胡碴,更增添了几分沧桑,但却少了过去那种奶油小生的浮夸之气,多了男人味。 「你这家伙如果去拍苏乞儿,应该可以干掉星爷吧,可惜了,明明是乔峰的料,为什么会变成洪七公呢?」她叹了口气,索性趴在他身上,研究起帅哥的五官。「可能就是因为你这张脸,让我忍你到现在吧,否则早揍扁你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穆探花知道她对他的情感不仅仅这么肤浅,那不只是在她刚穿越到古代无依无靠时,给了她一口饭吃,更难得的是他没有对待奴仆的那种轻视,反而相当护着她,还给了她很大的权力,对一个古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佴此时她就算对这乞丐似的男人有什么感情,也绝不会承认的。趁着他醉死,她再次耀武扬威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拳头,但最后仍舍不得打下去,反而轻轻地替他抚开飘到脸上的乱发,接着……她狠狠地捏住他的脸。 又挤、又转、又掐,她用力玩着他的脸泄愤。「可恶!你这猪八戒、机车男,就算你是金城武老娘也要把你玩残,你简直臭死了!」 龇牙咧嘴了半晌,直到穆探花玩累了,才从他的身上爬起身。她费尽力气想将 他由地上拉起来,最后还是气喘吁吁地放弃,踏着重重的脚步自行回家了。 然而她却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地上的男人费力地微微睁开眼睛,在听到板车的声音时,又像昏过去般闭上了。 又是一个日落,穆探花匆匆收拾了摊位上的织品,背着小包袱赶回家,想趁着太阳下山前,赶快推出板车到城里找人。 进了那破烂的竹篱笆,她把东西往桌上一丢,向顾天云打了声招呼后,便急忙想到小院里推板车,然而今日她都还没走出大门,突然顾行朗由大门外跌了进来,还在地上滚了一圈,不过他不顾自己摔得凄惨,竟是紧抱着怀中的酒瓶,好像那瓶酒比他的命还重要似的。 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两名彪形大汉踏进了门,举脚就往顾行朗踹去。 「叫你偷我们的酒!老子踹死你!他娘的,你这乞丐已经来光顾好几回了,不和你计较你居然又来了!」 「别打了、别打了!」穆探花和顾天云连忙上前劝架,前者趴在地上护住了顾行朗,后者试图去拉那名踹人的大汉。 两名大汉或许没有殃及无辜的意思,而且这女人和老人,他一踹说不定就死了,所以暂时停了下来,不过仍是杀气腾腾的。 「你们是这乞丐的家人?」其中一名大汉哼了一声,指着地上缩成一团的顾行朗。「他偷了我们好几回酒,你们说这怎么算?」 「对不起,这位大爷,多少酒我们赔就是了。」瞧对方的狠劲,穆探花怕顾行朗真被打死,连忙说道。 第十章 「他偷的也不是什么好酒,就收你们十两银子就好。」大汉与同伴交换了个眼神,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说道。 「十两?」穆探花瞪大了眼,接着苦着脸道:「大爷,你看我们家这景况,怎么可能拿得出十两?」 大汉皱起眉。「那你能拿得出多少?」 穆探花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一些碎银和铜钱,之后一咬牙,从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包,这是她这阵子卖织品的全部收入了。 她摊开小包后,那大汉眼见里头似乎有不少钱,一伸手便抢了过来,还故作大方地道:「算了,今天老子大发慈悲,就这些好了。」 事实上,包里绝对不到十两,但顾行朗欠的酒钱,也远低于十两银子,包里的钱用来垫付绰绰有余了。 穆探花被抢了钱,伸出手想抢回来,却让两名大汉的恶形恶状逼退,但她仍鼓起勇气恳求道:「两位大爷,至少留点银子让我们晚上有饭吃。」 「你们欠的钱都还不清了,还想吃饭?」大汉冷笑了两声,也不理会她,拿着钱便与同伴转身离开了。 见他们离去,穆探花长吁了口气,这才觉得脚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顾天云见她一副虚弱的模样,连忙问道:「探花,你没事吧?又是你解决了行朗的麻烦,真是辛苦你了。」 「老太爷,我没事……」 她话还没说完,原本蜷缩在地上的顾行朗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察看她的情况,也没有看顾天云一眼,只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酒瓶栓子,咕噜噜地喝起酒来。 穆探花真的受不了了,为了这瓶酒,她差点被人揍,辛苦赚的钱被抢走,接下来几天的吃食都没了着落,但他却只记得要喝酒! 她冲上去想夺走他的酒瓶。「少爷,你别再喝了!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你究竟要过多久?!」 顾行朗不理她,闪过了她的手,继续灌酒。 他那无动于衷的样子,让穆探花气得眼眶都红了,她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他的酒瓶。「我看你再喝!再喝!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多担心你?每回你出去喝个烂醉,被打回家,老太爷几乎是彻夜不能眠……」 顾天云见状也急忙劝道:「行朗啊,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顾行朗此时早已丧失理智,他想喝,因为酒可以麻痹他的感觉与思考,他便不用面对自己已然穷困潦倒的事实,这是他唯一可以逃避的方法,虽然酒醒后的痛苦是加倍的,至少酒醉时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却有人想抢他的酒,等于把他这层薄薄的保护罩打破,自然惹得他大怒,他用力想挣开,对方却死不放手,他一个使劲,酒瓶居然就这么摔碎在地上,碎片四散飞射,酒水也洒得满地。 穆探花闷哼了一声,退了一步。 顾天云看着两人争吵的结果居然是这样,当下惊得呆住了。 顾行朗才不顾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他见到地上破了一半的瓶子里还有些残酒,就想捡起来继续喝,这时候突然啪的一声,劈头而来的一个耳光响亮地震住了他。 「谁……」他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抬头想看究竟是谁如此大胆,却见到穆探花的手举在半空,而她小巧的脸蛋上居然有一道伤口,还不停流着血,想必是方才酒瓶破掉时划伤的。 这画面犹如一支大槌狠狠地敲在顾行朗的脑子里和心里,令他大受震撼,突然像有什么梗在他的喉头,让他动也动不了,话也说不出。 他终于清醒了,却是如此极端的方式,他明白了眼前这个小木炭为了阻止他喝酒,连女孩子最在意的容貌都顾不得了,这是多么大的决心与多么大的伤心才做得到? 「你闹够了吗?!」穆探花哭喊道,现代的她,说不定都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想想就够悲哀的,他居然这么不尊重自己的生命!「你想死,怎么还要拖累一家子人?只会对关心帮助你的人发脾气,你怎么不去对那些设计陷害你的人发脾气?」 这是顾行朗第一次看到她哭,一种心揪在一起的感觉令他快要无法呼吸。以前不管她被他欺负得多惨都没哭,甚至他帮她父母下葬时她也没哭,现在居然为了他的堕落而哭了? 他一直压抑着、忽视着的愧疚感及羞耻心,此时如火山喷发般在他心里炸了开来,让他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他以前是保护她的人,现在却成了伤害她的人,甚至他还要靠她保护,否则方才他已经被那酒坊的大汉打死了。 「行朗,够了,你再这样下去,爷爷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你清醒的那天了,难道你要看大家都死在一起,你才肯觉悟吗?」顾天云上前,抖着手推开了顾行朗,似乎怕他再对穆探花做什么。 他揽着她的肩,将她带回厅里,随便拿了块布巾替她压着伤口,除此之外,这屋里也没任何药物,好好一个女孩儿,说不定就因为孙子的鲁莽而毁了容貌,他着实后悔当初不该带着孙子拖累她。 顾行朗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连爷爷都对他失望透顶了吗?不再好声好气的劝他或是替他说话了吗? 一直不辞辛苦帮助他,也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两个人,现在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了,他心痛得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如果说他被父亲赶出府是遭人设计的,那现在穆探花与顾天云的心死,就是他自找的。 他突然觉得要是再继续待在这里,他一定会忍不住哭出来,他的心说不定会因为痛楚而停止,他一点也不想从自己最信任的、最亲近的两人眼中,看到一丝鄙夷,若是这样,他真的会万念倶灰,只剩下绝路了。 顾行朗转头冲回房间,这栋破屋是没有门的,只有薄薄的竹帘遮住,但厅里的两人都没有追过去的意思,他们都明白,要把这自暴自弃的家伙从地狱中拖出来,是需要相当程度的刺激,现在就只能看他自己能不能想通了。 【第四章】 隔日,在房里睡睡醒醒、极不安稳的顾行朗,终于睁开酸涩的双眼,失神地瞪着破了个洞的屋顶,好一会儿才僵硬地起身。 这是第一次他起床后,没有立刻出门找酒喝,只不过浑身的酸痛与不适,让他适应了好半晌,才歪歪斜斜地走出了房门。 他没看到爷爷和穆探花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应该说,从搬进这间屋子后,他清醒的日子没有几天,自然没有余力关心别人白天都在干什么。不过他想,爷爷与小木炭现在说不定已经不想理他了,他今天若再出去找酒喝,恐怕醉死在街上都不会有人去找他、用板车推他回家了…… 才这么想着,他突然发现桌上摆着两个碗,一个碗里是稀到不行的清粥,还掺了两根菜叶,另一个碗里则是黑漆漆不知是什么的汤,但光闻那味道,他就知道那是他以前在顾府宿醉时,穆探花都会端给他喝的醒酒汤。 顾行朗不用想也知道,那碗粥,是爷爷留给他的,至于醒酒汤,自然是小木炭准备的。上回厨房烧了,到现在还没修好,也不知这两碗东西是怎么煮出来的。看来他真的太小看这两个人的韧性与耐性,如果不是至亲的人,是不可能有这般的关怀与度量,想到这儿,他顿时觉得鼻酸。 他慢慢地坐到椅子上,看了看两个碗,接着拿起醒酒汤,一口气狠狠灌下,但那呛鼻与难闻的味道,令他连忙起身冲向后院,朝着空地吐了起来。 许久没有正常吃喝的他,自然吐不出什么东西,但经过这一阵折腾,他突然觉得身子轻松了点,不再像昨日之前老像是背了几千斤重的枷锁一般。他抬起头看着久违的阳光,不由得低声笑了,似乎是要与过去荒唐的自己告别。 他想,穆探花脸上的那道伤痕,会一直一直在他心里,直到他能凭自己的力量,抹去它造成的伤害。 到井边打了盆水,顾行朗简单梳洗一番,接着喝下了桌上的清粥,他便想上街找人。只不过他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好瞎子摸象般,走到哪里算哪里。 或许是心有灵犀吧,他才走了没几个街口,透过一条小巷,赫然看到爷爷的身影在不远处,他放下了心中大石,快步走了过去,可就在快要走近时,他难掩震惊地停下了脚步。 他的爷爷,那个曾经在朝为官,受人景仰,最是爱惜羽毛的顾天云,此时却是一身破旧衣裳,站在某个酒楼的后巷,翻着别人的废菜篓。 第十一章 明明爷爷可以向以前的同僚求助,可是先不说自家爷爷是个硬脾气,现在他身世不明的流言甚嚣尘上,爷爷一定也是为了他的颜面,不愿他的事在官家里被人渲染,甚至成为笑柄。 顾行朗几乎要为这一幕杀死自己,他知道早上那碗清粥里的菜叶哪里来的了。 原来在他醉生梦死的时候,他的爷爷竟是以这种屈辱的方式在延续他的生命,用慈祥与宽容期待着他回到正轨。 明明有人这么的爱他,他为什么会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他呢? 只见顾天云捡拾了几片还堪入口的菜叶时,酒楼的后院打开了,一个跑堂打扮的年轻人,一脸嫌弃又凶恶地对着顾天云不知说了什么,接着就看到顾天云不停的点头哈腰,仍坚持要带走那几片烂叶子,那跑堂的居然就回头寻来了一根棍子,一副要揍人的样子。 顾行朗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连忙冲了过去,在棍子落在爷爷背上前,紧紧抱住了他,接着他感觉到背上传来剧烈的疼痛,那跑堂的似乎憋了一肚子气,径是往死里打。 「我打死你!打死你!你这偷菜的老鼠,天天来还当我们不知道,就算是烂叶子也不给你,居然还有帮览!」 祖孙两人抱头鼠窜,一路被追打到了巷口,那跑堂的才吐了口口水,转身回到酒楼。 顾天云一知道护着自己的,居然是他以为这辈子都要废了的孙子时,紧张地把他从头到脚仔细察看了一番。「行朗,你怎么来了?没有伤着哪里吧?那店小二怎么那么狠呢……」 顾行朗深深地望着爷爷,难过地道:「爷爷,为什么你要……」 顾天云自然知道孙子想说什么,他云淡风轻地一笑。「为了活下去,行朗,记得爷爷曾说过的吗,活下去就有希望。」他疼宠的摸了摸孙子的头。「只要你的生活能恢复正常,爷爷就放心了,受些屈辱算什么?」 「爷爷……」顾行朗有千言万语想说,但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是矫情,满腹的感动及惭愧只能化作一句,「对不起……」 「你真正对不起的,是探花那丫头啊。身为一个婢女,她对你算是有情有义了。」顾天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可知道,昨日上门打人的那两个人,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抢走了,今天探花又要辛苦了。你因为偷酒常常被打得满身伤,早晨又宿醉,她平时赚的钱,大部分都给你拿来买伤药和那些醒酒汤的材料,你知道吗?」顾天云在他背上拍了拍。「但她从不喊一声苦,现在你清醒了,她应该比谁都开心。」 这一掌拍在顾行朗的伤处上,疼得他倒吸了口气。 顾天云连忙缩手,担心的问道:「你是不是被打伤了?很痛吗?咱们先回家……」 「不!」顾行朗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了远处,有着殷殷的期盼。「我们去找小木炭吧,现在的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了。」 他醉得胡里胡涂的那些日子里,她推着板车到处寻他,是否也像他如今这般的期待? 顾天云闻言,安慰地笑了,眼角都出现了水光。 这也是第一次,祖孙俩互相扶持着走路,似乎从顾行朗懂事以来,两人的距离再也没有这么近过。 顾行朗只要微微侧头,就能看到爷爷斑白的发及充满皱纹的眼角,那有如白驹过隙的象征,也让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当京城第一纨裤的那些日子,已经离他好远好远了…… 「一个一百文,不二价。」 「我向你买两个六十文,你还多卖了一个。」 「唉,这位公子,我这已经是薄利了,如果卖你一个三十文,连材料费都不够。」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固执?我不和你买,你在这里站一整天都卖不出去!瞧你脸上有伤,老子看你可怜才和你买的……」 「公子,我这花样,保证你跑遍全京城没有人和你一样的,你不买很快就没了!」穆探花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她可是在现代拼布大展时得过金牌奖的大手,还开班授课,即使现在缺钱,也不能低价贱卖了自己的心血。 「你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你这丑脸吓到老子了,两个六十文你非卖不可,否则我砸了你的摊子!」 由于她的摊子已经摆了好一阵子,在京城平民间的仕女圈也打出了一点名气,这名男子便是想买来讨好自己在怡红院的相好,想不到这织品一个就要花掉他一天的薪俸,他自然不愿意,所以才打算用强。 原以为她会吓得屈服,想不到她忒是强硬,一文钱都不肯减,这令他恼羞成怒,不仅言语污辱还想动手,心忖反正一个弱女子,他就算动手揍了她或抢了她的织品,料她也不敢还击,于是他的手高高举起,就要落在她的脸上。 穆探花惊慌地伸出双手想要阻挡,突然一抹黑影罩了过来,一把撞开那个男子。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她倒抽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本想打人的男子摔了个大马爬。 男子快速的站起身来,怒极的大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撞老子……他娘的,居然是个乞丐!」 男子身前站着个衣着褴褛、身上带伤、一头乱发盖住半张脸的邋遢乞丐,他巧妙地挡在穆探花与男子之间,令男子无法再动手。 强买的行动被破坏了,还引起附近路人们的注意,已经有不少人把好奇的眼光投向小摊子这里,男子一肚子火自然全算在乞丐头上,再次挥拳想揍人时,那乞丐突然大声叫道—— 「打人啦!有人强买东西不成要打人啦,连女人都打,算不算男人啊!」 闻言,男子一个拳头悬在头上,尴尬得不知该不该打下去。 果然,围观的民众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那不是葫芦巷的王三吗?怎么又在欺负人了?」 「你们没听那乞丐喊的?王三要强买人家的织品啊!他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三脸色乍青乍白,对着乞丐怒道:「该死的乞丐!老子还非打你不可!」 他的拳头用力挥出去,可就在拳风堪堪来到乞丐的脸旁时,乞丐的声音霍然转小,冷冷地道:「我已经知道你是葫芦巷的王三了,难道你要我告诉你老婆,你在怡红院的老相好是嫣红吗?」 那乞丐没说的是,自己以前在怡红院吃香喝辣时,可也不是只顾着玩女人,四面八方的信息与客人,他可是默默地全记了起来。 王三是个惧内的家伙,一听乞丐的威胁,立刻吓得收了拳头。他不知道眼前的乞丐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但现在他也没兴趣打听了,冷哼一声,撂了几句狠话便拔腿就跑,连织品也不想买了。 旁观的群众见这场闹剧散了,没热闹可凑也三三两两地离去,最后穆探花的摊子又恢复了平静。 「你……少爷,你怎么会来?」穆探花神情复杂地望着顾行朗。「怎么又打得一身伤呢?该不会你又去偷别人的酒了?」 她撩开他的头发,却意外看到他的眼光不似以前那般混浊不堪,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沉静,代表他赶走那个强买的男人,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 确实,方才赶走那男人用的手法,确实是他以前当纨裤时常用的手段,这么说,他是特地来救她的? 「少爷,你醒了?」穆探花惊讶地瞪大了眼,目光难掩惊喜与紧张。 顾行朗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默默抬起她的脸,将她脸上的布巾拉开,她有些尴尬的别过头,他却坚持地轻轻扳回她的脸,欲言又止地凝视着她颊上的伤痕,不发一语。 穆探花被他看得脸都热了起来,这是第一次,她真的感受到他眼神中的温柔与怜惜,这绝对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目光。过去她与他拌嘴那犹如打情骂悄的互动,有时难免带着一丝丝暧昧,但直到现在,她才真的由他的眼中察觉,他对她一定是有感情的,不过她很难说清楚这是爱情或是同情,又或是其它更多的情绪。 「我来带你回家。」良久,顾行朗才冒出这一句。 她深深望着他,肚子里原本对他的怨、对他的气,还有对他的失望,突然在这一瞬全化成了一抹微笑。 「好,我们回家。」 顾行朗、顾云天和穆探花三人回到家时,已然夕阳西下,穆探花因为顾行朗的变化心情大好,正想煮一餐庆祝一下,但她才刚想走往厨房,突然尴尬地止住脚步,退了回来。 第十二章 「那个……」她苦笑道:「厨房还没修好,我差点忘了,还有,家里也没有米粮了,我今儿个本来想去买一些的,但回家仓促,竟把这件事给忘了,现在饭馆也关门了……」 顾天云想了想,站起身道:「我去弄点吃的。」 他这么一说,顾行朗与穆探花连忙阻止,尤其是顾行朗,知道爷爷是以那种方式取得食物的,哪里可能再让他出去。 「爷爷,你在家就好,吃的我想办法。」顾行朗硬着头皮道。 不过对于穆探花而言,顾家祖孙弄食物的方法大同小异,差别只在于一个是用捡的,另一个是用偷的,最后都是落得个被揍一顿的下场。 「不不不,你们都别去。」穆探花无奈地道:「我去就好了。」 「现在时间也晚了,你要怎么弄到食物?」顾行朗疑惑地道:「要是你的方法和我一样,那我去就好了。虽然你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晚上一个女孩子家在外头难免危险。」 她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本想着他终于振作起来了,也没有再喝酒吵闹,但人一精神就不忘亏她两句,果然本性难移。 「凡住过必留下邻居,你没听过吗?」他当然没听过,不过穆探花才不管。 「我和隔壁借点食物,先挺过今晚再说。」 「隔壁几户跟我们基本上是比穷的,他们会愿意借吗?」顾行朗这阵子尝遍了世态炎凉,连他那些家里富到流油的纨裤兄弟们都对落魄的他避不见面了,他不认为隔壁那些穷巴巴的佃农们会愿意借粮。 她明白他心里所想,突然觉得像顾行朗这种被财富虚浮蒙住双眼的富家子弟其实有些可叹,他们的世界是架构在利益之上,待他不再富有了,利益也不再存在,所以他根本没感受过世上还有温情、道义这类的东西。 有些事他必须知道,否则钻起牛角尖来,他会觉得这世上都是坏人,思考也会变得尖锐又偏激,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去借回来你就知道了。」穆探花心头一动,双手空空地便出了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回来,在屋里等待的顾家祖孙都有些坐立难安,正打算出门找人,劝她放弃时,她回来了,身后甚至还跟着几个邻居,手里都拿着东西。 看到这些人,顾行朗眉头微皱,他记得她们这群三姑六婆,或许她们说的话没有恶意,但总是刺伤了他的弱点,今日她们又来,难道又想刺激他了? 先跟在穆探花身后进门的是刘婶,她笑吟吟地把一锅打了两个蛋的清汤搁在桌上,接着跟顾行朗道:「顾大少爷,不好意思,我们家就只剩几颗蛋了,就煮了锅汤给你们,你们厨房还没修好,我就在家里替你们煮好带来了。」 接着是凤姊,端了盘青菜过来。「这是我家自个儿种的,今天刚好收成,最近米长得不好,不过菜倒是长起来了,都是粗食,希望顾大少爷你不嫌弃啊!」 最后是乔大娘,她端着一锅粥进来。「我家的米就只有这些了,顾大少爷你们三个人凑合着吃,如果不够就请你们先忍一忍,明天我家那口子应该会再带米回来。」 顾行朗完全无法相信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他怔愣了一会儿才道:「你们……你们怎么会愿意借我们食物呢?你们自己家里都不够吃了。」 他这样的反应,完全在穆探花的意料之中,但她只是低头悄悄一笑,并不说话。 刘婶听到他的疑问,豪气的一挥手。「大家都是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尤其顾大少爷你那么照顾我们,我们只是稍微回报一下,不算什么的。」 「我照顾你们?我什么时候照顾过你们了?」顾行朗困惑。 「顾大少爷,外头都说你纨裤嚣张,其实你还很谦虚呢,自己做的好事都不在意,我们早就知道你不是外头说的那种人。」凤姊一脸感激地说道:「以往你们顾府派来收佃租的管事,哪个不是把我们当奴才任意打骂,极尽苛刻之能事,就顾大少爷你来收租时,没有对我们大呼小叫的。」 「就这样?」顾行朗真傻眼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起自己唯一一次来收租,确实没有对他们大呼小叫,但那并非出自什么善念,而是他并不在乎那一点点佃租,只是想赶快收完租赶快走人,别影响他接下来怡红院的行程而已。 就这么一点点小恩惠,居然让这些佃户们记到现在?相形之下,以前那些所谓的兄弟,简直是不值一提啊! 「而且啊,像探花这么可怜的人,要不是遇到顾大少爷买下她,还替她安葬了父母、代垫了我们欠的佃租,探花说不定会被卖到怡红院,我们几家佃户也都要被逼死了,所以顾大少爷,你是我们的恩人啊,能替恩人做这一点事,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乔大妈也帮腔道。 顾行朗无言了,心中泛起莫名的感动。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人性的美好,在他原来所处的世界里,是看不到这些的。 「所以探花一说顾大少爷你没饭吃,我们就连忙送菜来了,你可别嫌弃,不够再告诉我们,我们凑也会凑出来给你。」刘婶笑道。 「好了好了,我们别耽误人家吃饭了,顾大少爷你慢用,我们走了。」 凤姊一句话,几名佃户嘻嘻哈哈的离开了。 顾行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的背影,他相信她们脸上的笑容,是真心的。 良久,他才缓缓的开口道:「小木炭,你……告诉她们是我要借粮的?」 「是啊,这样最快嘛!你都不知道你在我们这一区,声望多高啊,选里长都选得过!」穆探花笑嘻嘻的道:「所以你可别以为每个人都跟你那群猪朋狗友一样现实乂可恶。」 顾行朗不知道什么叫里长,不过她的用意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不过一餐饭,居然就能扭转他的想法,这小木炭不愧跟了他这么多年,她大概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了。 方才乔大妈说,他好心买下穆探花,是救了她的命,但事实上,以现在的情况而言,她才是救了他的那个人。 光是她不离不弃,想尽办法要将他由自暴自弃的泥淖里拖出来,那就够了。 「傻木炭,本少爷之前只是受了些打击,现在不会再喝酒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顾行朗忍不住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我也该振作起来了,本少爷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听到他最后自称本少爷,穆探花与顾天云也开心的笑了,尤其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天云,即使老成持重,也不禁为孙儿的变化感到微微的鼻酸。 这一切,不都要感谢探花那个丫头?虽然她无钱无势,却跟以前顾家交往的那些惺惺作态的富家人截然不同,她对顾行朗是真心的好,不在乎他富裕或贫穷。 他看着孙子摸穆探花的头,她不依地拍开他的手,他仍饶有兴致地继续摸,两人就如同一对小情人般打情骂俏,他不禁起了一点心思。 穆探花对孙子肯定是有情的,但孙子平常只晓得流连花丛,却从没付出过真心,他对穆探花又是什么想法?或许两个沉浸在自己小世界的人儿,都没有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吧? 顾天云也不说破,这种事只能任由他们自由发展,以往他或许会对穆探花的出身有些疑虑,但经过这阵子的相处,他将这丫头的好全看在眼里,如果孙子能和他的小婢女有些什么,他老人家肯定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和穆探花打闹一番后,顾行朗终于心满意足,他笑意一敛,神情严肃的看向自家爷爷。「爷爷,对于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不过有些事我想先搞清楚。」此时的他,终于有勇气面对那些疮疤。「关于我的身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爷爷又知道多少?」 顾天云先前已表明过他相信顾行朗绝对是他的亲孙子,不过这也是义愤之下的猜测,做不了准,如今他问起来,顾天云才长吁口气,说道:「行朗,爷爷虽然没有证据,不过你娘确实是个好女人,我觉得她不可能做出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更不用说她如果真的长期与陆展文来往,顾府里的人不可能没有人发现。」 第十三章 「爷爷,这件事我一定要调查清楚。」顾行朗一握拳,却又有些迟疑地道:「万一我的调查结果……」 「你不用说了!」顾天云断然打断道:「我早就说过,不管你姓什么,爷爷都认你这个孙子!」 顾行朗笑了,浓浓的温情在心里激荡着。不知为什么,他看向了穆探花,似乎自己的身世疑云,也要得到她的承认,他才能真正放下心去调查。 「看我干么?」穆探花没好气地道:「少爷,你姓什么关我什么事呢?反正你是我的债主,在债还清之前,我跟定你了。」 她这番话说得漂亮,言下之意就是她不会因为身世这种原因背弃他。 顾行朗突然觉得自己很蠢,她这阵子的行为不就已经表露出这种态度了,他为什么一定要听她说出这般类似承诺的话?总之,他就是觉得她的反应对他而言很重要就是了,至于个中理由,他一时间也理不清,索性就不想了。 「谢谢你,爷爷!」顾行朗忍不住心中激动,上前抱了下爷爷。只有这样直接的接触,才能让爷爷知道,身为孙子的他,有多么感谢他的承认。 自从孙子长大后顾天云就再没有与孙子如此亲近过,孙子这一抱,让他险些端不住架子,差点就落下老泪来。 顾行朗放开顾天云后,又欺身向穆探花,张开了双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同样狠狠地抱住她。 她倒抽了口气,她此时的情绪并不是感动,而是惊吓。这个现代人的习惯动作,由顾行朗做来,不知怎地她就是觉得别扭,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有着他的影子吧,所以所有的肢体接触,都很容易想歪,令她的脸蛋儿一下子红了起来。 顾行朗并不知道她的心情变化,他只是本能的想这么做,待他感受到怀里的暖玉温香,与抱着爷爷那老骨头是截然不同的柔软,他才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太冲动了,小木炭即使再亲近,她都是个女人啊…… 不过那又怎样呢?她方才已做出承诺跟定他了,所以她就是他的人了,只是抱一下又何妨? 想开了之后,顾行朗大大方方地放开了她,直视着她脸上的伤疤道:「小木炭,我一定会治好你脸上的伤。」 「你说的!」穆探花为了调适方才的不自在,也和他斗起嘴来,「以后我嫁不出去,就是你害的。」 听到她想嫁出去,他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他故意忽视这抹异样的感觉,笑着回应道:「你放心,你若嫁不出去,我会负责你一辈子。」 「负责我一辈子做什么?」穆探花羞得啐了一声,「我才不要嫁你……」 顾行朗像是没听清楚她的话,认真的接腔道:「我会把你的月俸调到十两,让你不愁吃穿……呃,当然是要等我发达了以后。」 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她羞得直想钻进地洞里,为了掩饰尴尬,她连忙把桌上的粥和菜往前一推,没好气地道:「吃饭吧你,大少爷!」 顾天云听着两个小辈的对话,若有所思地笑了。 一屋子三人,不分尊卑老少,开始吃起了被赶出顾家后最开心的一顿饭。 这是新生活的开始,而顾行朗与穆探花之间的关系,同样也开始朝着一个微妙的方向前进了…… 【第五章】 被赶出顾家后,顾行朗好像第一次看清楚太阳。 现今已经入秋了,吹来的风带着些微寒意,不过在阳光底下走一阵,却又能晒得暖烘烘的,是十分舒适的天气。 他将自己打理得清爽整齐,便带着穆探花在大街上晃,最后竟来到陆家布庄的大门外。 令人意外的,在入冬前一向生意不错的陆家布庄,如今竟是大门深锁。 「少爷,你来这里做什么?」穆探花不解。 「察看敌情。」顾行朗对于未来的规划,心中已有了决定。 他以前就常被父亲强迫着学习一些生意上的东西,虽然他当时志不在此,大多敷衍了事,但凭他的聪明才智,其实已学到不少经验。如今他想东山再起,自然是选择最熟悉的布料行业入手,而在这行业里被他视为最大敌人的,除了顾家布庄,便是陆家布庄。 不过此时陆家布庄竟没有营业,确实令人纳闷,顾行朗心忖会否陆家布庄正在进货,才暂时关门一天,于是他带着穆探花由旁边的巷子进去。 后头便是布庄的仓库,两人才微微靠近,便隐约闻到一股焦味,直到走到仓库正门,赫然发现门扉半掩,并没有上锁,而由门缝看进去,可以看到里头焦黑一片,似是经历了祝融肆虐。 「陆家布庄烧了?」穆探花傻眼,上前用力一推门,未料因为大火不堪坚固的木门,砰的一声倒了,吓了她一大跳,连忙又跳回顾行朗身旁,结果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倒,幸好顾行朗及时扶住她。 「你这么笨,怎么做我的婢女?」他被她鲁莽的举止弄得啼笑皆非,不过拉住她手腕的大手,却也没有松开。 她注意到他的动作,心头微甜,不过嘴上仍不依不饶地道:「少爷,你可有听过一个故事叫晏子使楚?楚王欲眨抑出使楚国的晏子,使故意问晏子所在的齐国,怎么会派他这种下等人来,晏子回答他齐国的规矩是,拜访上等国家,就派上等人;拜访下等国家,就派下等人,所以他这下等人,也只能拜访楚国了。」她故意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由晏子使楚的故事看来,要调教出我这么笨的婢女,那主人该要有多笨,也可以推知一二了。」 「呵呵,你这么笨还能如此伶牙利齿,那我这个主人该要有多厉害,也可以推知一二了。」顾行朗大笑着牵着她进入被烧毁的仓库。 穆探花好气又好笑地跟着他进到仓库,里头有些烧毁的布,而家具墙壁等被烧得面目全非,由仓库走到前庭,前庭倒有一半没有烧毁,但里头的东西却被搬光了。 由于陆家布庄在京城的另一头,发生失火这么大的事,顾行朗与穆探花都没有听说过,也有可能前一阵子顾行朗状况不好,对街坊的八卦流言也没兴趣,因而这什么都没剩下的火场,令两人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只能面面相觑。 「陆家布庄烧了,所以没有营业了吗?」穆探花偏着头问道,「还是另外觅地重开了?」 顾行朗摇摇头,环顾了下四周后沉声道:「屋里几乎烧毁,但屋外却看不出来,代表着火势是从屋子里发生的。一般布庄的仓库都会特别注意防火,例如入仓不携星火,仓外蓄水池,布料摆放中隔泥墙之类的,会烧得这么严重,恐怕内有隐情。」 闻言,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微微有了什么想法,但暂时按下不说。 再继续待在里头也查不出什么端倪了,何况烧毁的仓库里空气窒闷,两人没多久便走回大街上,又来到陆家布庄的大门口。 顾行朗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突然叫住了一个路过的行人,那是一名约三十余岁的妇人,看她手里拎着一壶酒,衣着简单,估计应该是住在附近的百姓。 「这位大姊,请问一下陆家布庄怎么没开了呢?」他原就俊朗,此时笑起来人畜无害,很容易就搏得信任。 那名妇人一见到他,双目一亮,直觉便回道:「陆家布庄前些日子大火烧了,当然没办法开了。」 「为什么会烧了?」顾行朗故作不解的又问。 「听说是油灯倒了,不过这可是布行的仓库啊,谁会用油灯那么傻?」那名妇人摇了摇手,一脸不以为然。 「难道陆家布庄烧毁,还有什么蹊跷不成?」顾行朗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又讨好的道:「大姊你这么漂亮,一定很多人追捧,你在这附近必然消息灵通,透露一点让我知道吧。」 妇人被个俊小子捧得有些得意,脱口说道:「你这小子倒机伶,知道姊姊我有门路,我家那口子,就是在这仓库里当工人的,前阵子陆家的员外陆展文,听说在争什么皇宫的生意,眼看就要成功了,居然就来了这么一场大火……嘿,你猜得到了吧?」 他点了点头。「大姊果然厉害,连这些秘密都知道。不过陆家布庄搬到哪里去了呢?」 「布庄直接关门大吉,陆家连夜搬出了京城,没在这里做了啊!」妇人朝他眨了眨眼,故意凑近了他,低声道:「听说陆展文被烧成重伤,陆家才会连夜离开,搞不好现在陆展文都死了呢!」 第十四章 「这么严重?」顾行朗见妇人这般殷勤,他不着痕迹地在她凑上来时故意一拍手,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如果怀疑有人纵火,难道官府没有缉拿凶手?」 「怎么可能抓得到呢?何况陆家又没有告官。」妇人被迫退了些,不过她锲而不舍的朝他抛了个媚眼。「这位弟弟,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呢?」 他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我是外地人,想来买些布匹的,听说陆家布庄的布品质好,做工精美,才特地前来,想不到居然烧了。」 「姊姊我可以带你去其它地方买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啊?」妇人娇媚地一笑。 顾行朗不过卖个乖,那名妇人连心都要掏了出来,穆探花看得目瞪口呆,不过瞧着那名妇人看顾行朗的眼神,媚到都快浮油了,她不由得腹诽他这家伙很适合当古代的师奶杀手啊! 此时妇人的魔爪都快抓到顾行朗的胸膛了,穆探花连忙上前挽住顾行朗的手,挤出一个笑容道:「谢谢这位大姊,不过我相公也不是第一次来京城了,自然知道京城还有顾家布庄等等其它的布庄,我们自个儿去就行了,不敢耽误姊姊。」 相公?顾行朗微微偏头,神情古怪地瞅着穆探花,后者则是回他一记粲笑,做作到其中的酸味都快盖不住了,令他感到有些好笑,不过他倒也没有揭穿她。 妇人脸色微变,连忙退了一步,干笑道:「原来两位也是熟京城的,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我家那口子等我打酒回去呢,再见了,呵呵呵……」说完,妇人不再多留,转身快步离去。 她一离开,两人马上恢复正常,穆探花更是脱口说道:「少爷,从刚才进到布庄仓库后,我就有隐约一种感觉,只不过不好说,如今听那妇人说到陆家布庄烧了的内情,我总觉得陆家这件事,和你的身世搞不好有点关系。」 在现代的时候,宫廷剧她看得也不少,什么狸猫换太子再灭口的情节都烂大街了,所以关于陆展文受重伤、连夜搬迁什么的,让她很自然往那方面联想。 「没错,这场火灾像是有人想把陆展文灭口,将陆家布庄逼出京城。」顾行朗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话。 「陆家离开,得利最大的应该就是顾家布庄了吧?」穆探花探询道:「要不我们去顾家布庄附近打听看看?」 「顾家布庄是一定要去的,不过……」他突然低头看了下她挽住他的手。「你这便宜娘子还要当多久?我都不知道你觊觎我的男色这么久了。」 她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挂在他身上,而且自然到她都忘了,连忙不好意思地抽回手。「那个……我也是帮你解围嘛,你没瞧方才那个妇人,差点没整个人巴在你身上了。」 「是这样吗?是否以后我需要一个娘子解围时,你都会愿意帮我?」顾行朗正经八百地问。 「那当然!」穆探花有些慌乱地回答。 「任何情况都帮?」 「任何情况都……」她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需要一个娘子来解围,娘子还能干些什么?她蓦地住了口,羞红了脸瞪他。「你下流!」 他开心朗笑。「还说你没觊觎我?我只是想着凭本少爷这么风流倜傥,祟拜者众,以后被人逼婚能有个挡箭牌,你究竟想到哪里去了脸会这么红?哈哈哈!」 穆探花又羞又气,却什么话也回不了,只能脚一跺,转过身去不理他。 她这个现代人和个古人斗嘴,居然屡战屡败,她大概是穿越史上最没用的女主角了吧。 顾家布庄与陆家布庄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偌大的京城也让顾行朗主仆两人走了半天,直到过午他们才来到目的地。 顾家布庄一如往常,客人川流不息,且照理说店铺里的伙计们他应该全都认识的,但不过一阵子没来,居然一张熟悉的面孔都看不到。 「少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与顾行朗站在对街暗处的穆探花指着布庄,纳闷的道:「店里的伙计好像换了一批人?」 「不只如此,不管怎么换,钱管事是布庄用了十几年的老人,至少他应该在里头来镇,但现在看起来连钱管事都不在了。」坐在柜台后方的管事他压根没看过,所以不可能是陆家其它布庄调任过来的。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少爷,你认不认为这样的安排,好像故意在掩盖什么?」她的侦探魂都被勾了起来,只差没像名侦探柯南,严肃地指着顾家布庄大叫「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顾行朗沉吟了一下,突然脸色大变,拉着她往某个方向跑去。 「等一下!少爷,你要去哪里……」 「到我乳母碧花那里!」 大约跑了四、五条大街,直到穆探花气喘吁吁,两人才在一栋平凡的民居前停了下来,而且不出所料,一整排的民居,也只有眼前这间大门深锁,门口的台阶都积了一层灰,像是好一阵子没有人出入了。 即使她刚才还一头雾水,现在也知道顾行朗在怀疑什么了,她缓过气后,连忙问道:「这间便是碧花的家?」 「是,不过看来已经没有人住了……」顾行朗皱着眉。「我找个人问问。」说完,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立刻锁定了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妇,就要迈步前去。 穆探花一看他的目标,连忙拉住他,低声说道:「刚才那大姊的教训还不够吗?这位大妈年纪看来是那位大姊的一倍,你再朝她笑一笑,说一定被她一口吞下肚里去。」她把他拉到身后,并目光梭巡了一圈,得意的道:「这次换我来,你老爱说我丑,这次要让你刮目相看!」说完,她走向一名壮汉。 顾行朗啼笑皆非,不过并未阻止她。 「这位大哥,请问一下……」她来到壮汉身旁,妩媚地一撩头发,电力十足地抛去一个媚眼。现代女人勾引男人的招数可多了,她随便拿一项出来用,应该就能电爆这些古人。 不过这位壮汉显然没有接收到她的电力,反而纳闷地道:「姑娘,你眼睛不舒服吗?」 顾行朗差点没笑出来,一张俊脸憋得都皱了起来,自然招来穆探花一记白眼。 「呃……不是,只是眼睛进了沙。」果然美人计不是谁都可以用的,她在心里大叹,却也只能干笑着继续问:「这位大哥,我想问的是,你知不知道这屋里的人哪里去了?她是我娘的表姊的姨妈的女儿的三姑,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投靠她的。」 「原来你是碧花姨的亲戚啊,听起来还真够远的。」壮汉摇头叹气道:「碧花姨前阵子失足落水,死了,人你是找不到了,若要找她的坟,就在京城以西三里外的墓地。」 「死了?」穆探花大惊,与顾行朗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故作哀伤地谢过那名壮汉,直到对方走远了,她才恢复正常。 不过两人的表情,却是越来越凝重了。 「少爷,好像那天参与把你赶出顾家阴谋的人,现在都不见了。」她深深觉得,陷害顾行朗的阴谋好像越来越大了。 他也顾不得嘲笑方才她失败的美人计,因为碧花死去的消息,虽然他隐隐有着猜测,但当猜测成真时,心中也不由寒凉一片。 「看来要查清楚这一切,我必须要有能和顾家谈判的本钱才行。」他长吁了口气,尽量平稳心情。 「我们要怎么做?」穆探花毫无头绪。 「怎么做?打得顾家布庄没有还击之力就行了。」顾行朗目光一凝,握紧了拳头,大放豪语道:「我一定会建立一个比顾家布庄还大的生意,届时就是他们要看本少爷脸色了!」 那要有多难啊?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她不禁投给他一个怀疑的眼神。 他自然看到了她的神情,没好气地瞪着她。「你不相信我可以?」 「是有点难啦……」瞧他脸色微变,穆探花不忍打击他,硬生生改口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嘛,这世界上白手起家的人多得是,说不定你就是其中一员啊!人家王永庆都从一个脚踏车学徒建立台塑集团成为首富,还娶了四房老婆呢。」 「王永庆是谁?」脚踏车?台塑集团?顾行朗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那个人名他倒是听清楚了。 第十五章 「王永庆……呃……是我家乡的一个……名人,总之他的故事很励志,你只要知道他是从穷小子变成有钱人就好,不用问那么多啦!」知道自己又说溜嘴,她急忙掩饰。 「好吧,他的故事确实很励志。」他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正当她以为他受到激励准备发愤图强了,他接下来的话,差点没让她一头栽倒。 「看在能娶四房妻妾的分上,本少爷一定会成功的!」 顾行朗决定出去和人「谈生意」。 不过谁都知道,谈生意要是穿得一身穷酸是不成的,要是被人看不起,话都还没说就先被轰出去了,哪里还会听你的生意经?因此,如今可说家徒四壁的顾行朗,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要如何把自己打扮得体面。 当他还在苦思这个问题时,穆探花居然由房里取出一件干净的华服,赫然就是他被赶出顾府时,身上穿的那一件。 顾行朗被她推进房里换上了衣服,她还替他梳好了头发,他整个人又恢复成那个玉树临风的贵公子。 「这……」他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有些难以置信。「我以为你拿去卖掉了。」 「如果卖掉了,我们早就可以把厨房修好,也可以吃一顿饱饭了。」穆探花不舍地看着那套华服咕哝道。 「那你为什么不卖?」顾行朗不解,因为她不可能预料到他会有需要再穿上它的一天。 「因为……」她别扭地瘪了瘪嘴,才呐呐地道:「我不想你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嘛。」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想起了那天她莫名其妙剥下他的衣服,他以为她要拿去换银两,扎扎实实发了一顿脾气,但那是因为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激起了他的自卑,他才会失控,她却留了一个心眼,宁可吃苦挨饿也要把他的东西留下来。 这小木炭怎么这么傻呢?又为什么,她会傻得这么可爱? 顾行朗揉了揉她的头,他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就是把她给买了下来做婢女,如果他当初没有买下她,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差点错过她如此宝贵的陪伴。 以她为他做的,感激的话已不必多说,他记在心里就好,何况他与她斗嘴从来没输过,也不习惯在她面前低下头来,于是他只能更打起精神,拿出他贵公子的作派,带着她这小婢女准备出门做生意了。 「走!本少爷带你去大捞一笔,顺便吃一顿饱饭。今天回家之后,保证咱们有银两修厨房。」 见到他又回到以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穆探花有一瞬间的迷惘,心头小鹿狠狠撞了两下,过了一会儿才呆呆的问:「我们要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顾行朗神秘一笑。 把顾天云安顿在家里后,两人便出了门。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穆探花赫然发现,顾行朗居然把她带到怡红院的门口,她顿时脸色大变。「少爷,这里能赚到什么银两?你不会是要把我卖了吧?」 顾行朗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比起如花,你能卖多少银两?」 说的也是,她认命地想。连抛媚眼都能被人认成是眼睛不舒服,她对自己的长相已经心死,不过也不是没好处,至少不会因为太漂亮被卖掉。 「难道……」她突发奇想,狐疑地瞅着他。「你是要把自己卖了?这里也有人好男风吗?」至少,他的生意应该会比她好很多。 「卖你的头!」他感到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敲了她的头一下。 再和她讲下去,她脑子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想法大概会超出他承受的范围,他索性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怡红院,让她跟在身后。 怡红院中,鸨母远远见到有个贵公子进来,连忙迎上,然而当她走近看清楚眼前人时,表情却变得迟疑。「顾大少爷?你……」 顾行朗摆出一副傲然的姿态。「怎么,本少爷不能来吗?」 「当然可以。」鸨母是十分现实的人,她见他龙行虎步,衣着不凡,如此派头不像是穷困潦倒,而且他消失在京城好一阵子了,也不知他是否有了什么际遇,便试探地道:「顾大少爷,你也知道如花现在跟了顾二少爷……」 「跟了就跟了,那种女人我也不希罕,本少爷今天是来找兄弟叙旧的,他们来了吧?」不屑地摆了摆手,他顺手放了几两银子在鸨母手上。 一旁的穆探花看得肉痛,那银子可是她摆了好几天摊,攒下来的所有财产,居然被他一次就花掉了?! 只是她硬是忍住没有抓狂,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她不知道他来做什么,却也不能破坏了他的计划。 瞧她如此乖巧,明明快气爆了却是硬憋着不发作,也真难为她了,顾行朗在心中暗笑,不过表面仍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态度对着鸨母道:「带路。」 鸨母接过钱,心中一喜,这银两可是实实在在的啊,虽然顾行朗出手没有以前阔绰,不过几两银子在贵公子的打赏中也算不错了,于是她笑吟吟地道:「顾大少爷是找赵钱孙李四位公子的吧,他们刚到、刚到,现在都在采花阁等姑娘呢,请顾公子随我来。」 不一会儿,鸨母带着顾行朗来到采花阁,阁中赵钱孙李四人还没等到自己的相好,却先见到了顾行朗,倶似看到鬼一般,满屋子欢乐的气氛顿时僵住。 「顾行朗?」赵公子抽搐着脸。「你怎么来了?」 顾行朗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朝鸨母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叫姑娘们慢点来,我有事和他们谈。」 鸨母知机地退下,还替他们带上了门。 顾行朗也大大方方地找了自己的老位子坐下,他一坐下,身后怡红院的女侍立刻布上酒菜,接着也乖巧地退了出去,而穆探花为了增添他的气派,还拿了扇子在后头替他搧风,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 顾行朗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差点没笑出来,这个笨丫头,不知道现在都入秋了吗,搧起来阴风阵阵啊。 不过顾行朗主仆摆出来的样子,还有那鸨母客气的态度,让赵钱孙李四人顿时如坠五里雾中。 终于,钱公子忍不住问道:「那个……顾大少,你不是被赶……呃,离开顾家了?」 「而且顾大少你好像在京城里消失了一阵子?」孙公子也追问。 「你们说的对,顾家把我赶出来了。」顾行朗毫不扭捏地承认。「不过你们应该知道,他们把我赶出来是为了什么吧?顾家不要我,陆家要啊!我的身分到了陆家可也还是个大少爷,你们别忘了,陆家的财力虽然比不过顾家,不过也算是一方大户了。」 顾行朗可能是陆展文私生子的事,几乎京城人人都有所耳闻,所以他这番谎话倒也说得天衣无缝。 不过穆探花听到他居然用这种理由来装大爷,惊讶得差点没把扇子给折了。 「但陆家布庄不是烧了?听说陆展文受了重伤,整个家族连夜搬离京城了。」 赵公子皱着眉问,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是谣言,陆家布庄烧了没错,不过既然烧了,陆家便决定要到外地发展,才会连夜搬走。我前阵子不在京城,就是到外地做生意去了,陆家在京城外的资金,可比你们想象的多太多了。」顾行朗一副他们孤陋寡闻的模样,顺手夹了桌上的一块肉送进嘴里,嚼了几口就面露不悦地把桌子一推道:「这什么菜难吃死了!小木炭,今早我急着出门和人谈了个一百万两的生意,让你没吃到早膳,这桌菜赏你了。」 穆探花放下扇子,惊喜地连声道谢后,小心翼翼地在他身旁坐下,就着食桌上的东西自个儿吃了起来。 一百万两!赵钱孙李四人双眼一亮,再加上顾行朗的话毫无破绽,模样看起来也和以前一般纨裤嚣张,他们的态度也逐渐转变。 「那顾大少今日来找我们是……」孙公子一想到一百万两,心忍不住狂跳,本能的就问了出来。 「本少爷生意坐大,自然是有好处给你们。」顾行朗的俊脸突然一沉。「不过本少爷刚离开顾府那时,找你们居然一个都不见,到山上避暑也就罢了,连赴京赶考这种荒唐的理由都说得出来。」 听到有好处,四位公子都快坐不住了,再加上顾行朗适时地这么一施压,李公子急忙替自己解释道:「顾大少你有所不知,我们当时都很想帮你,但你也知道我们家里那群老人管得严,我们其实是被禁足起来,不能和外头联络,自然也见不到顾大少你了。」 第十六章 虽然理由有些牵强,不过却也合理,其它几位公子也连忙附和,「对对对,我们都被禁足了。」 见顾行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心思最敏捷的赵公子连忙拉高声音,吆喝着门外的女侍道:「喂喂喂,顾大少说东西难吃,你们还不赶快把最好吃的菜都上了?」 站在门外的女侍知机,连忙去张罗了一桌新菜,直到食物摆定人也退下后,顾行朗装模作样地吃了一口,眉头舒展,赵钱孙李四人才松了口气,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由钱公子问道,「顾大少,你刚才说的好处是……」 捕捉到他们想法的变化,顾行朗弯唇一笑。「本少爷不是才谈了一个一年可以赚一百万两的生意吗?陆家布庄虽然关门到外地发展了,却把京城的生意全交回我手上,现在生意本少爷已经谈成了,不过由陆家外头的产业把资金拉进京里旷日废时,本少爷想这是一本万利的事,就想到你们了。」 「喔?真的会赚钱吗?」钱公子听得双眼直发亮。一百万两啊!他家的钱庄也是要一年半载的才能有一百万两的净收入,随随便便抽个一成利,就能让他一整年躺着过,而且他父亲也不会一天到晚骂他败家子了。 其余几个公子也有一样的想法,纷纷询问细节。 顾行朗早有准备,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道:「这做生意的机密不能透露给你们,不过本少爷能告诉你们,这笔生意是和皇宫做的,所以一百万两绝对拿得到,而且你们可以拿回本钱的十倍,唯一要注意的是,这么好的生意,顾家布庄可能会想横插一脚,但本少爷以前就是顾家人,他们那些手法我还不知道吗?所以顾家不足为患,去掉了这样的劲敌,你们觉得会不会赚钱呢?」 「当然会!」李公子笑得眉眼都弯了。「那我们想加入的话,要拿多少呢?」 「本少爷也不是没和你们混过,大概知道你们的斤两。」撇了撇嘴,顾行朗一副不屑地样子道:「你们一人出五千两差不多了。」 五千两,恰好掐在四位公子能付得出的极限,顾行朗果然了解他们,不过他不了解的是,一个人被财富蒙蔽时,可是要多傻有多傻,所以即使五千两已经有些吃力了,赵公子还是一咬牙。「顾大少,我出一万两!」 其余三人也急忙道:「我们也出一万两!」 顾行朗刻意露出不悦的样子。「这样本少爷可是少赚不少……」 「顾大少,看在我们是好兄弟的分上,你让这一点利给我们,以后我们有好处,自然也会找你。」 「何况顾大少你也不怕少赚那一点吧,对你而言那只是蝇头小利罢了。」 他们都这么说了,顾行朗便顺水推舟道:「好吧,为了庆祝我们合作愉快,今天这顿我请。」 听到顾行朗要请客,坐在一旁狂吃狂喝的穆探花差点没把满嘴的饭菜给喷出来,方才听他吹牛吹得天花乱坠,能够唬得过那四个草包,现在居然准备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位大少爷到底记不记得他已、经、没、有、钱、了! 不过她的顾虑显然是多余的,赵钱孙李四人一听这话,忙不迭地拒绝。「这不成,这一顿当然是我们请!快快快,赶快多上一点好菜!再叫几个姑娘来!」 「姑娘就免了,省得我们赚钱的机密被人听了去。」顾行朗似冇若无地瞥了身旁差点气鼓了脸的穆探花。「不过今天我们要不醉不归!」 「对!不醉不归!」 几名少爷幻想着大赚一笔的前景,全放肆的吃喝了起来。 穆探花觑了个空,偷偷对顾行朗伸出了大拇指,低声道:「少爷,我算是服了你了,你不去当金光党简直埋没人才,居然这样也让你骗到了钱。」 金光党?顾行朗想也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党,不过这小木炭语出惊人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也习惯性地忽略掉自己听不懂的部分,得意地回道:「好说好说,不过等一下我们还需要分工合作呢!」 「我要怎么骗他们?」她喜孜孜地也想加入金光党。 就凭她?他鄙视了她一眼。「等会我负责灌醉他们,你……只要负责把这些好菜打包给爷爷吃就好了。」 【第六章】 不到两个时辰,赵钱孙李四人便凑足银两巴巴的送到顾行朗手中,似乎晚一步就会让他们少赚几千两银子似的,而他们这般反应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穆探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什么一百万两的生意信手拈来毫不做作,入门时口袋空空,出门时盆满钵满,诈骗诈到他这个地步也算宗师了。 「不过少爷,你取得这么多银两,到时候那几位公子没有拿到分红,找你算帐怎么办?」她可不只是看到眼前的利益,对于顾行朗的安危也升起了一份隐忧。 顾行朗察觉了她话中浓浓的关心,眉头挑了一下。「小木炭,你相不相信本少爷能全身而退?」 穆探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毫不考虑地道:「相信。」 「你如此信任我,真令本少爷感动。」他颇感欣慰地点点头。 「因为你光是动动嘴皮子就赚到这么多钱,这些财富能大幅度地助长你跑路的成功率啊……」她低声咕哝道。 「你这丫头简直欠揍,有做婢女做到你这么大牌的吗,居然批评起主子来了?」他都被她气笑了。「我以前帮了赵钱孙李那么多,到了绝境他们却一个跑得比一个快,被本少爷讹骗一次也不为过。但本少爷说的可不全是谎言,虽然一百万的生意我现在没有,不过很快就会有了,总是会有分红给他们的。」 「什么生意?」穆探花不免感到好奇。 顾行朗神秘一笑,正要答话,此时两人已回到小贫区,只不过扑面而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却让两人停住了脚步,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幕。 数十名个户站在了一边,皆是一副可怜兮兮、欲哭无泪的样子,像在哀求着什么,而另一边有几个华服男子态度不善地对着他们破口大骂。 顾行朗快速敛起笑容,目光一凝,他认出了那几名华服男子,全都是顾家的管事及家丁,想来收佃租的时候又到了。 以前在顾家当大少爷时,他甚少管这些生意上的事,来收佃租也就那么一次,还拎回了穆探花这个丫头,然而现在当面看到顾家那些管事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态度,他着实打心里不舒服。 「几位大爷……你们也知道,这贫田根本种不出什么东西,我们上缴的已经是全部了,麻烦你们再宽限几个月……」 「哼!没本事就别租这田!如果你们今天交不出钱来,老子今天就带走几个孩子,男为奴女为娼,应该能卖几个钱!」管事讥讽地道,他身后的家丁也一副准备动手抓人的样子。 「求求你,不要啊……」闻言,好几名妇女都吓哭了。 「他们欠了多少佃租,我还!」顾行朗突然出声,慢条斯理地走到两帮人马之间。 管事先是愣了一下,看到是顾行朗,本能的缩了一缩,后来一想,这纨裤的大少爷早被赶出门了,有什么好怕的?如此一来,众人的底气也足了些,态度也跟着跋扈起来。 「哟,这不是大少爷吗?还以为你被撵出京城了,想不到你居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么落魄了,可别强出头啊。」管事嘲讽着,后头的人跟着大笑。 顾行朗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他现在身上的银两多到可以砸死他们,他只是淡淡回道:「他们耕作的顾家土地一年佃租加上收成不过八十余两,如果加上前几年亏欠的,也不到五百两,本少爷连本带利,给你们五百五十两,之后契约作废,这些佃户不再替顾家耕田!」 他几乎算是独断的决定了整个贫民区佃户们的生计,每个人听了都先是一愣,接着面露苦色,垂头丧气,心里直打着鼓。虽说耕作顾家土地,只是债越欠越多,但若是少了这一份工作,连饭都没得吃。 可是顾行朗答应替他们垫付这么多银两,他们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孩子不被带走,甚至工作一辈子都赔不起,又能替自己的未来说上什么话? 「五百五十两?哼!你拿得出来再说!」管事一脸不屑,完全不觉得这个落魄少爷能有什么财力。「告诉你们,替顾家耕作已经对你们是天大的恩赐了,如果付不出佃租就把孩子们交出来,我要的也不多,五名童男童女就行……」 第十七章 顾行朗脸色阴沉地由袖内掏出五百五十两的银票,甩在管事脸上。「滚!」 管事脸色难看地想回击,但仔细一看,砸在自己脸上的还真是银票,他顿时心喜,一时忘了受辱的事。毕竟这五百五十两他可以从其中贪墨的可不少,至于丢了佃户的事,他回去再告状便是。 于是他不再纠缠,冷笑了一声道:「好!这五百五十两我收了,以后你们就别回头求我们顾家再用你们当佃农!」说完,他快手快脚地捡起了银票,便与来人匆匆离去。 他们的离去,让在场的百姓们松了口气,只是解决了一项困境,新的困境又出现,做人佃户已经是最卑微的工作了,如今被逼到连明天都不知在哪里,每个人都是愁眉苦脸。 「这……」刘婶忍不住叹了口气。「谢谢顾大少爷替咱们还上了钱,只不过以后没田耕,这该怎么办呢?」 穆探花见现场一片愁云惨雾,怕众人对顾行朗产生成见,本能地就替他护航道:「那个……刘婶、凤姊、乔大娘,你们大家也别这么丧气,其实少爷是替你们着想,才这么决定的。我以前在顾家工作过,其实他们的土地不肥沃,根本种不出什么好东西,又收那么贵的佃租,根本是趁机敛财。你们没看他们连孩子都想要,这种贩卖人口的事简直缺德!少爷以前不管事不知道这些,现在知道了,当然要救大家于水深火热之中……」 顾行朗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对于她这般坚定的站在他这方替他设想,心中起了一丝异样感。 她却没注意到他投来的目光,说得口水都快干了,众人的脸色也忽青忽白精彩得很。 最后刘婶勉力一笑道:「探花,你放心吧,我们没有怪顾大少爷的意思,他帮了我们,我们感谢都来不及呢,我们的孙儿孩儿,可算是被顾大少爷救了一命啊!」 「是啊是啊,我们耕田习惯了,没田耕总是会怕怕的。反正都这样了,明日我便去找个跑堂的工作,也是能糊口嘛。」 「我也能去街上卖个豆腐花,赚的钱虽然少,不过可以慢慢还给顾大少爷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虽说自我安慰的成分高,但却是充满了对顾行朗的浓浓感激。 顾行朗有把握在顾家管事面前发下豪语,自然是有他的设想。而这些人的反应也让他很满意,看来……他没有帮错人,接下来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谁说丢掉了顾家佃农的工作,大伙儿就没饭吃了?」他突然朗声道。 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惊异的神采之中透着紧张及期待。 顾行朗淡然一笑。「五百五十两只是小钱,不必还了,本少爷接下来有个大计划,可以赚无数个五百五十两,不过需要大量的人力,如果你们愿意帮忙,届时保证你们家家户户都有收入,不会再有人剥削苛待你们,也不必再欠债。」 「真的?」每个人的双眼都亮了起来,难掩惊喜。 「没错,只不过我还需要几天的时间安排。」 「没关系没关系,几天我们还等得起的。」刘婶像是怕他反悔,连忙抢白道:「顾大少爷你简直是上天派来的菩萨,解救我们这群穷苦的老百姓,从今以后,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就跟定你了。」 其它人都同意刘婶的话,齐齐点头如捣蒜,这件事就像是这么定了,众人也三三两两的回家忙和去。 顾行朗虽无太大表情变化,不过能以这么少的代价得到这群人的认同及信任,对他以后的计划大有帮助,他也颇为自得,忍不住微微一笑。 「少爷,你笑得有点奸耶!」穆探花突然觉得,自己为他护航,不知是帮了大家还是害了大家?「不知道少爷要做什么生意呢?」 「你这丫头,跟了我这多年,少爷我什么时候让手下吃亏过?」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简单的说,我之前在怡红院醉生梦死的时候,曾听到一个秘闻,京里打算明年冬天对北方草原的外族出兵,届时天气寒冷,必定需要大量冬衣,所以我准备买进大量的棉花,且制作冬衣一定会需要许多人力,所以我才能对大伙儿说得那么笃定。」 「那不就是搞期货吗?少爷你还真先进。」她佩服地一拍手,但仔细想想他的话,又觉得似乎破绽处处。「不过少爷你真的有把握明年会出兵吗?」 投资大风险也大,何况顾行朗等于是押了重注在一个谣言上,成功的机会更渺茫。不过他并没有为此失去信心,因为他知道自己谣言的来源具有多大的可信度。 对他而言,决定了就去做,畏首畏尾是成不了大事的。 只不过那些贫民区的百姓不知道也就罢了,穆探花现在对他的计划有了了解,知道其中失败的机率颇大,是否仍旧会不畏困难的坚定跟着他? 「小木炭,你愿意陪我赌这一场吗?」他突然神情古怪地瞪着她。 「赌!干么不赌!」她想都不想就用力点头,只不过点完头仍忍不住在喉间低声曝嚅道:「只是你跑路时,可别忘了带我。」 她这副可爱劲,惹笑了顾行朗,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用手指抬起了她俏皮的小下巴,让她的脸蛋儿能正对他的俊脸,近乎呓语的道:「我这次东山再起,还有一个希望……」 这这这……这明明是少爷调戏婢女的桥段,这种调情攻势用在她这个前世今生都是黄花大闺女的女孩儿身上,实在是太刺激了!穆探花的心扑通直跳,双腮微红,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神,紧张又期待着他会不会有下一步动作。 他的希望是要与她这个那个吗?接下来会不会吻她呢?会是温柔的蜻蜓点水,还是激情的法式舌吻呢?天啊天啊,她的心脏快受不了了…… 就在她快被自己的想象逼疯时,顾行朗突然一本正经地道:「我的希望便是,把你脸上这条丑死了的疤痕给去掉!」 穆探花像是瞬间被人泼了盆冰水,整个人呆住。「就这样?」 「就这样。」他不解地回望她。 「你没有要这个这个、那个那个?」几个字她说得像从牙缝里逼出来似的,小脸也不自觉微微抽搐。 「哪个?」对于她奇特的反应,顾行朗纳闷地皱眉。 「没有,算了。」穆探花拍开了他的狼爪,突然阴着小脸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突然眉头一扬,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这小木炭生起气来,越来越可爱了啊……」 如果说,那种表面装得很和善却心存恶念的人,被称为披着羊皮的狼,那么像顾行朗这种表面荒淫无道内心却是个呆头鹅的,只能说是披着狼皮的猪了。 穆探花因为他的不解风情偷偷在心里骂了他八百多遍,最后还只是能接受他的感情世界根本还没开窍的事实,她这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在他旁边摇来晃去,他的辣手都伸过来了,就是不肯摧一下花。 对,她承认,她无可救药的爱上他了,只是这爱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她原本与他的相处,就有那么一丝暧昧,否则她为什么要任劳任怨跟在他身边,忍受他的臭脾气,甚至还要撩下去陪他豪赌一番? 如果这不是爱情,她都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继续无怨无悔的付出了。 可是这男人虽然花名在外,还花了一万两买下花魁的初夜,事实上却没有真正爱过什么女人。或许她表现情感的方式也有些隐晦,所以两人就一直停留在打情骂俏的暧昧阶段,他应该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对她的情感,是不是爱吧? 不过穆探花也不着急,反正来日方长,她就不信他会一直呆下去,顶多最后出大绝招来个霸王硬上弓,至少她得到了他的人啊,哈哈哈哈哈…… 「小木炭,你看着天在傻笑什么呢?」顾行朗在一旁纳闷地看着这个小婢女犯傻,她看着远方那闪烁逼人的目光,让他都有种自己会被她吃掉的错觉。 「啊?没什么。」穆探花只顾着自己幻想,被他这么一唤吓了一跳,等到回过神来直视他的眼,又想起方才自己少女心的幻想,不禁心虚地别开眼。 「真的没有?」她奇特的反应,反而大大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朝她靠近了些,想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我我我……」她灵机一动,干笑道:「我在想你要的布样花色嘛!」 第十八章 从顾行朗拿到资金之后,已然一个月过去了,在他一方面暗地里大量采购棉花的同时,另一方面也打算低调地做起卖布的老本行。毕竟他投资期货的收益也要到明年才能明朗,而这里还有好多张嘴要靠他吃饭,所以他便从自己最熟悉的行业入手。 为了避免顾家打压,幕后操控整个生意的是顾行朗,明面上却是由穆探花出头。因为他某次意外发现她做的布样,那花样之新奇令他眼睛一亮,于是他便要她多想些,由他投入生产,他自有办法销售出去。 对于穆探花而言,设计布样不过小事一桩,之前她在京城街头贩卖织品时,就受到广大欢迎,只是碍于经费无法做大,现在有了顾行朗这个财大气粗的金光党撑腰,她自然要将所长发挥得淋漓尽致。 成功的转移了顾行朗的注意力,她索性把话题放到了她最近的成果之上。「我已经完成一些花样了,我拿给你看。」说到专业,她变得兴致勃勃,七手八脚的由一旁拖来一个大木箱,从里头先拿出一份布样图。 「这只黄色的动物……是狗吗?」顾行朗横看竖看,都觉得这图样奇怪得很。 「这叫皮卡丘,它是……呃,是一种想象出来的动物,在我老家很受欢迎,别看它可爱,当它生气起来,可是会电得你吱吱叫。」穆探花喜孜孜的献宝。 电得他吱吱叫?这说法相当新鲜,他却很不以为然,他不觉得这只看起来他一脚就能踢飞的黄色奇怪动物有什么杀伤力,不过它看起来确实很是可爱,她也算是创意十足,像他,就从来没想过把除了老虎和鹰之外的动物放进布样里,而且还有模有样的。 「还有,这是小叮当,这是米老鼠,这是加菲猫……」她将布样图一件一件从木箱里拿出来,这些都是她的最爱呢! 「原来动物还可以做这么多改变。」他沉吟着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新潮的想法。瞧她的木箱像百宝箱一样,他的目光不由得移了过去,好奇地自个儿取出了另一份布样图。「那这个呢?这女人的发式好特别,为什么一张脸要那么多颜色?」 他若有所思地举高了手上的布样,凝目注视着。 「这你就不懂了,这可是安迪沃荷的普普风,这种利用普罗百姓常见的素材大量复制的风格,很容易就让一般人所接受,大家可以用自己想要的图案,印或绣在门帘啦、屏风啦、衣服啦、内裤等等,那有多特别?你想想,如果每个人都穿着上头印满皇上的衣服,保证皇上的印象会像洗脑一样,一下子风靡全城,受人景仰的程度保证暴增百倍啊!」穆探花很认真地解释着。 「皇上应该不会希望自己的图像被印在内裤上……」光是想象那画面,顾行朗表情就有些诡异,他听得似懂非懂,不过稍微消化了下她的话,还是能抓到些精髓,突然觉得她的创意绝妙。「但你提出的什么普普风,确实有它的道理,这种布料的花样既然取自大众,当然很容易融入百姓之中,我们也许可以接受特别的委托,为特别的人制造特别的图样。」 「少爷你还挺有生意头脑的嘛!」瞧他一下子就举一反三,她有些佩服。「像你看到的这个女人,叫做玛丽莲梦露,她被用在普普风上,就是不败的款式啊,大家可爱着呢!」 「玛丽莲梦露?听起来像什么恢复内力的丹药。」顾行朗皱眉。 「你实在太老土了,玛丽莲梦露在我家乡可是万年性感女神呢!」穆探花有些不服气地指着布样上的头像。 取这种丹药的名字也能性感?那怡红院里的花魁都改名叫什么起死回生丹、白玉断续膏的,不就个个名动京城?他摇了摇头,觉得脑袋快打结了,她的想法确宾十分跳脱,让他惊艳之余却也苦笑满面。 怕自己被她搞得头昏脑胀,他索性一把将木箱盖了起来。「好了,本少爷明白了。这些布样我再带回去慢慢看,不管是玛丽莲梦露还是什么金刚附体散,本少爷一定会让你的布样及织品风靡整个京城。」 「真的有办法?」穆探花心喜,她也可以成为京城首席品牌设计师吗? 「没问题的。」顾行朗揉了揉她的头,目光露出一丝宠溺。「而且你的名号也会被打响。」 「我的名号会被打响?」她乐到差点跳了起来,欣喜的抓住他的衣袖。「那我一定要取个响亮的艺名!」 「艺名?」他想到方才她推祟至极的玛丽莲梦露,不禁莞尔道:「你觉得取个艺名叫豹胎易经丸,够不够响亮?」 「这位少爷,你的品味显然有问题。」穆探花原本只是抓着他的衣袖,怕他真的就这么决定了,更是急急抓住他的肩头。「豹胎易经丸难听死了!」 顾行朗注意到她的动作,倒是挺享受她的主动亲近,内心发笑,但表面上仍故作思索道:「豹胎易经丸这么霸气你都嫌弃,要不然……虎鞭大力丸怎么样?」 「一个女孩子叫虎鞭大力丸能听吗?我绝对不要!」穆探花的脸蛋儿离得他这么近,小嘴冲着他的耳朵抗议道:「而且什么虎啊豹啊,一点都不亲切!」 「响亮之外还要亲切吗?虎和豹确实太凶猛,那就只好……」他瞧着她极为靠近的脸蛋儿,发现这小木炭皮肤还真细致,就是颊上那道淡淡的疤碍眼了一点,不过看她这样生气,他觉得越来越有趣了,沉吟了一会儿后,他目光带着笑意,用力一击掌。「好吧,那你的艺名就叫铁牛运功散好了!」 「我还十八铜人行气散咧!这拿来当名字简直是难听到爆炸!」她急得整个人都要巴在他身上了。 「喔?十八铜人行气散听起来也不错……」 「不要不要不要!」 「小木炭,你这会儿真的要对本少爷霸王硬上弓了吗?」 霸王硬上弓?!抗议到一半的穆探花突然僵住,彷佛这句话自己不久前才想过,顿时间有种心思被看破的感觉,窘得满脸通红。待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贴在他身上,只差没有整个人骑上去。 「我才没有要霸王硬上弓,你乱讲啦!」她恼羞成怒地把他一推,便匆匆忙忙地跑走,留下原地哈哈大笑的他。 两个人的唇枪舌剑,她从来就没臝过,不过顾行朗对她这种又羞又气的态度简直玩得爱不释手,恨不得多玩几次。 这小木炭……应该爱上他了吧? 答案很明显,他不由得得意起来,爱上他算她有眼光,婢女暗恋主子本来就是理所当然,想到以后常常可以享受她的爱慕之情,玩个不亦乐乎,他的笑声在这院子里,彷佛变得更加响亮了。 铁牛运功散自然只是顾行朗故意逗穆探花的玩笑话,不过被他这么一闹,她也不想取什么艺名了,免得一个没弄好,被他害得变成摆脱不掉的臭名那就糟了,不过她设计的布样,经过他几个月的运筹帷幄,果然渐渐打出名声,那些图案特殊、让人想都想不到的花样,在京城里默默流行了起来。 不到半年时间,顾行朗把生意做得风风火火,不过一直在家里埋首设计的穆探花,却一直不知道外头的情况,直到某日她好奇地察看账册,发现这个月已经赚了上千两,几乎可以抵得上顾家布庄单店单月的收入时,她惊讶得连忙找上顾行朗。 「喔?全京城都知道你设计的那些布样有多受欢迎,居然只有你自己不知道?」他倒是忽略了这一块,扬眉想「想,突然古怪地一笑。「今日本少爷要去送货,不如你也一起去。反正你这传说中的当家,也该露露面了。」 传说中的当家?什么意思?穆探花还没搞清楚他的动机,就被他抟着一起出门了。 载货的马车行出了小贫区,穆探花坐在车里,倒是没注意到外头的情况,而顾行朗也一直故作神秘,要她等到了目的地下车自己看,所以她坐立不安的直到马车停下。 在下车的那一刹那,她简直傻眼了,指着眼前金碧辉煌建筑物的大招牌,抖着声音道:「这……这不是怡红院吗?你不要告诉我我的布样都是卖到了这里!」 顾行朗平心静气地微笑道:「你不是想看你的布样有多受欢迎?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十九章 穆探花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他的神情泰然自若,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她,每回来怡红院除了谈生意送货,他也会刻意花天酒地一番,只为了某种目的。 由于从他脸上瞧不出所以然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身先士卒地一脚踏入了大门,一眼望去的结果,令她瞬间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妈呀!她这是看到幼幼台或卡通频道了吗? 由于怡红院里的姑娘们为了揽客,穿着都十分清凉,主要是仿唐代的内衣外穿,再搭上薄纱或肩挂的式样,可如今她却看到姑娘们的肚兜十有八九不是加菲猫就是米老鼠,还有什么小叮当、史努比的,与那些仿唐代的装扮搭配起来,硬生生有种冲突的违和感,却又意外的合适。 「这是哪个天才想到的?现代那些漫画大师要是知道了会吐血吧。」穆探花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不就是你吗?」顾行朗投给她一记微妙的眼神。 还没等她搞清楚他的意思,一群莺莺燕燕已然围了过来,而令她深感意外的是,她们包围的主角居然不是玉树临风的顾行朗,而是她这个不起眼的小木炭。 「唉呀!穆当家,你终于出现了,喜羊羊还有货吗?等得奴家好苦啊!」 「是啊是啊,那皮卡丘的布料什么时候会有?顾大少爷每次都说缺货,奴家都快没肚兜可穿了。」 「听说这些图案都是穆当家想出来的,每种都好可爱,真的好厉害啊!」 瞪着某位姑娘指着自己胸口那深深沟壑旁的米老鼠,穆探花吞了口口水,呐呐地道:「你们真的喜欢?」 「可不只我们喜欢呢!」方才那位胸器逼人的姑娘,笑得如风中颤抖的花般,「穆当家,现在街上哪个人没有一点你做的布样?什么衣服布包头花鞋样的,拿不出来就丢人呐!」 另一个姑娘也搭腔道:「穆当家的布样,还流行到宫里去了呢!听常来我们这儿的:位大人说,现在后宫的娘娘们都争相穿那什么……普普风的衣物,还有娘娘偷偷把皇上的脸做成了内裤,好像穿了之后会特别受宠呢,嘻嘻嘻!」 原来皇上真的躺着也中枪了……穆探花觉得眼下的画面实在荒谬得好笑,好不容易费尽口舌打发了那些姑娘,她也被捧得有些飘飘然了。 「怎么,现在你该相信自己的设计很受欢迎了吧?」顾行朗在旁边看着也觉得好笑。 「呼!这种环肥燕瘦众星拱月的感觉虽然让人吃不消,不过真爽快,难怪你们男人肯为此一掷千金啊!」她吐出一口长气,突然有些同情地望着他。「少爷你掉价掉得厉害啊,她们刚才好像都没找你聊个几句呢。」 「哈哈哈,那是当然的。」他不以为意,反而大笑道:「在她们眼中,我们的生意你才是真正的老板,本少爷只不过是个送货的,不巴结你巴结谁呢?」 「我是老板?」穆探花惊讶地指着自己。 「你想想,咱们生意上最大的对手是谁?如果本少爷当老板,这生意保证马上被抹杀掉。」顾行朗目光一沉,意有所指地道。 是了,顾家布庄都把顾行朗赶出家门了,自然不可能放任他坐大,她很快的想明了这个道理,明面上使用她的名字做老板,似乎无可避免。 事实上,由于顾行朗用陆展文儿子的名义收集资金这件事,只有赵钱孙李寥寥几个人知道,而这些人因为利益,自然也不会大嘴巴朝外乱说,因此不知情的人都还以为顾行朗是靠着穆探花生存,对他多有鄙夷。不过顾行朗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反正只要有钱,他一样可以做生意,商人不会在意客人身上的钱是谁出的。 「这怡红院来的达官贵人可多着,所以京城里的那些姑娘夫人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大多会偷偷模仿怡红院里姑娘们的穿着,认为这样才能吸引男人,而这股风气流进皇宫,也是必然的趋势。」顾行朗自得地看着她。「本少爷跑了几年怡红院可不是白玩的。」 这值得骄傲吗?穆探花觉得哭笑不得,不过倒也没有与他争辩。 「而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因为我们的布料织品生意好,现有的人手都快不够用了,刘婶凤姊她们去问了隔壁大街的几户贫家,他们也都是顾家的佃农,被压榨得喘不过气,听到咱们缺工,又看刘婶他们家境渐佳,每个人都愿意解除佃户的身分来帮忙。」 「那真是太好了!距离我们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是啊,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顾行朗的目光突然变得悠远,像是穿透了墙,看向了顾家的方向。 只是在憧憬美好未来的同时,却没想到他们的生意在短时间内做得这么好,不免伤害了某些人的利益,商场上风起云涌的黑幕,很快便向两人席卷而来…… 顾府。 「现在怡红院都不向咱们买布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朱氏气势凌人地坐在厅中主位,不满的质问道。 站在她身后的顾行朝也同样一脸不悦。 顾家布庄新来的姚管事跪在两人面前,他战战兢兢、冷汗涔涔,比面对家主顾元鹏时还要害怕,他心头一个咯噔,连忙答道:「夫人,以前大少爷的婢女,叫穆探花的,自己也开始卖布了。她把布拿到怡红院兜售,现在怡红院的姑娘们都专向她订布料,由于她的布样很受年轻姑娘喜欢,所以在京里蔚为流行,这几相加成之下,咱们的生意自然少了。」 在顾行朗被赶出府后,顾元鹏有些心灰意冷,在朱氏的劝说下,也慢慢将布庄的生意交给顾行朝打理,而顾行朝在生意上遇到了问题,首先咨询的也不是父亲,而是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母亲朱氏。 朱氏母子管理布庄的手段,是严刑峻罚,与顾元鹏的宽容截然不同,所以布庄辖下的所有人,对于这对母子都是又畏又怕。 听到穆探花这个名字,顾行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穆探花居然那么有本事?不会是顾行朗那贱种做的吧?」 朱氏冷哼一声,向姚管事问道:「没听到少爷问的吗?」 姚管事心一惊,答道:「大少……呃,顾行朗确实与穆探花在一起,负责帮她送货,我们的人遇到过他几次,不过他每次送完货后,与以前一样色性不改,还会在怡红院花天酒地一番,所以我想顾行朗应该没那本事。」 虽然生意有所影响,不过听到顾行朗仍然如以前一般是个废物,朱氏开心极了。「顾行朗这废物是没救了,原来现在他是靠以前的婢女养着,不过穆探花抢了我们不少生意,倒是挺碍眼的。」 「她不过胜在布样新奇,我们也去买她几块布依样画葫芦不就得了?」顾行朝虽然接手了大部分的生意,不过他行事懒散,大多丢给姚管事去做,所以对市面上流行的布款还真不清楚。 姚管事苦着脸道:「少爷,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你说的方法我早就试过了,但穆探花设计的布样图案很特别,我们的织娘们想模仿她,织出来的布都成了四不像,就算有勉强做得像的,过没多久穆探花就会推出更多更新的款式,我们的生意根本拉抬不起来。」 朱氏眯起眼。「如果我们自创布样呢?」 姚管事摇了摇头,索性呈上了几块布。「夫人,你先瞧瞧,这些便是穆探花卖的布,根本没有人想得出这些图案,更不用说自创的布样能够卖赢她了。」 朱氏与顾行朝苦思着解套之法,但看到眼前的布料,又不得不承认穆探花创意惊人,同样是一只狗或一只猫,她就是有办法画得很可爱很逗人。 当然,朱氏不知道穆探花可是开了外挂,收集「未来无数漫画家的智慧结晶,借用到古代自然随随便便都能打趴一堆人。 「而目:还有一件事!」顾行朝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咬牙切齿地道:「在顾家附近的数十户佃农,最近都不再替我们耕作了,原来都是投入到了穆家的生意之中,害我们佃租收入锐减,简直可恶至极!」 那些佃租一向是顾行朝的私房钱,所以才会收得那么高昂,这些事是连顾元鹏都不知道的,如今佃租没了,他的私房钱几乎断源,气得他牙痒痒的。 第二十章 「我明白了!」朱氏想不到办法,但她可不是坐困愁城的人,既然无法正面迎敌,那就来阴的,这也正是她最厉害的地方。「穆探花要大量生产布匹,才会要那么多织娘和工人,织娘要织出这么特殊的图案,一定有参考的布样图,咱们去取来她的布样图,不就也能自己做出那些布料来?只要她布料的生意倒了,那些佃农还得反过来求我们。」 顾行朝听得眼睛一亮,到时候他又能恣意抬价,那可是不菲的收入啊! 「我懂夫人的意思了。」姚管事奸笑,他能成为管事,可也是把主子的心态摸得准准的。「过两天我便派人去取,那穆探花最好聪明点,只是官府那边……」 朱氏冷冷一笑。「没有我顾家的金援,何知府到现在都还是个穷秀才呢!」 【第七章】 属于穆探花的穆家布庄,在京城里最贫穷的一隅风风火火地运作了起来,所有工人及织娘,都是小贫区的居民,由于顾行朗出手大方,大伙儿渐渐脱离了三餐不继的日子,对他皆是感激不已,更是勤奋努力地工作。 穆探花在跟着顾行朗送了几次货后,也大概知道自己设计的布样有多受欢迎,于是她更是呕心沥血地设计出几款新花样,准备等他今日谈生意回来向他献宝。 然而就在她留在区里与那些织娘们边织布边聊天时,突然几名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先踢翻了一架织布机,吓得几位姑娘们花容失色,全躲到角落去。 「你们是谁,怎么可以随便闯进来?还砸坏了我们的东西!」穆探花见他们似乎还要砸,连忙挡在他们面前,怒气冲冲地问道。 几名汉子没有回答她的话,大摇大摆地搜起了屋子,而屋里头的老弱妇女,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是顾府的人。」突然,顾天云沉着脸道,他这个顾家的前家主,自然认得出这些大汉的来历。「你们想做什么?」 「老头,没你的事,滚一边去!」其中一名大汉皱起眉来,居然伸出一只手,向顾天云狠狠一推。 幸亏顾天云先退了一步,那力量还不至于令他受什么太严重的伤,不过挨了这么一下,他仍是跌倒在地,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老太爷!」屋子里的人叫了起来,连忙前去搀扶。 此时外头的几名男工人也注意到屋里的异状,一股脑儿的冲了进来,却很快地被打了出去。 一下子,屋里就被搞得一片狼藉,几名大汉下手毫不留情,贫区里的痩弱百姓如何敌得过,众人几乎是一面倒的挨打,连上前阻挠的穆探花都挨了几拳,又惊又怕,眼眶都泛红了。 「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穆探花被一个巴掌搨到了地上,气得大叫,「你们再不住手,我要去报官了!」 「何需报官?本府就是个官。」突然门外走进了几名官兵,接着一个身着知府官服的矮胖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赫然是京城的何知府。 何知府长期受顾家供养,因此与他们狼狈为奸,明明伤的都是那些穷苦百姓,他却先只注意着那群大汉,抛过去一个意味深远的眼神。 为首的大汉朝着何知府摇摇头,并未答话。 所以目标没有达成?看来还是要他出马啊……何知府皱起眉,清了清喉咙,朝着穆探花等人道:「你们这里谁是主事?」 穆探花站了起来,捂着脸忍着痛,指着那群大汉道:「知府大人,民女便是这里的主事。你要为民女作主啊!这群人无缘无故闯了进来,不只砸东西,还打伤了我们的人……」 何知府凌厉地瞪了她一眼。「大胆刁民,居然敢诬告好人?」 「什么?」不知穆探花傻眼,其它百姓也跟着傻眼。现在不只证据确凿,伤者都还在现场,何知府居然能睁眼说瞎话? 何知府见震慑住他们了,满意地冷笑道:「有人到本府这里告官,说你们窃取了顾家布庄的布样图,意图制造谋利,不过顾夫人心软,要我饶你们一命,只要你们交出布样图,既往不咎。」 「简直是含血喷人!顾家怎么不去抢?你们根本联合起来……」穆探花一听有人要抢她的布样图,气得差点冲上去打架。 刘婶、凤姊等人也明白过来,今天根本就是顾家来找碴,官府配合演戏,为的就是他们的布样图。看来最近生意太好,顾家也眼红了啊! 就在大伙儿义愤填膺、气得牙痒痒却无法动手时,顾天云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官商勾结的阵仗,曾经当过官的他怎么不懂呢?人善被人欺啊…… 「够了!」顾天云忍着痛,一拐一拐地来到穆探花身边。「探花,他们要的东西给他们吧。」 「可是……」穆探花好不甘心。 「我们斗不过他们的。」他摇摇头。「而且你也不会希望等会行朗回来时,他们还在这里。」 她沉默了下来,确实,如果顾行朗此时回来,冲突是避免不了,但那个前纨裤子弟诈骗拿手,武功却是烂到不行,遇到这种阵仗,也只有成沙包的分。 她不情不愿地走到柜子旁,拿出几张纸卷,发泄似地扔向那些大汉。 几名大汉拿到了东西,也懒得计较态度问题,彼此对视一眼便快速闪人了。 何知府逞够了威风,自然也带着官兵大摇大摆的离去。 「太过分了……」穆探花气得发抖,一不小心扯动身上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 满屋子的人也是伤的伤、倒的倒,还能站着的全都垂头丧气。本以为终于可以安心营生了,居然遇到这种事。 此时,屋外又走进来一个人影,众人以为是何知府来个回马枪,齐齐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谈生意回来的顾行朗,终是松一口气,安心下来。 顾行朗现在显然是大家的主心骨,他一出现,每个人就七嘴八舌,急急忙忙的把方才发生的事叙述一遍。 顾行朗刚进门时,看到一室惨状就觉得不对,现在一听到居然是顾家干的,还勾结知府,打伤这么多人,连爷爷都受伤了,他的表情阴沉得难看。 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隐隐戾气,让人忍不住离他几步远,足见他有多生气。 穆探花离他最近,一见他神情不对,害怕他去报复,连忙说道:「少爷,你别冲动,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上门只是去送死啊!」 顾天云也知兹事体大,尤其这件事很可能是朱氏那个毒妇搞出来的,她可不会对顾行朗留情,也跟着劝道:「爷爷没关系的,东西砸了,修好就是,现在我们居于劣势,你千万不要自找麻烦。」 「对啊,顾大少爷,民不与官斗啊!」 「至少我们小命保住了,还能继续替你工作,顾大少爷别气了……」 「少爷,布样图被拿走就算了,我还可以再想新的,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穆探花与众人七嘴八舌不停地劝着,可见每个人都担心顾行朗的安危。他们被打倒了无所谓,但顾行朗要被打倒了,可是整个生意都要垮了。 尤其是穆探花,紧张得汗都快滴下来了,她紧紧揪着他的袖子,连身上的痛都忘了。 顾行朗把大伙儿担忧的神情看在眼里,只见他凛然的表情微敛,「你们想太多了,本少爷并没有要去找顾家报仇。」 啊?每个人都愣了一下,原来顾行朗还挺冷静的,那他怎么不早说,害他们白担心了这一会儿。 「本少爷生气的原因是,顾家的人居然连爷爷都打……还有你。」顾行朗转向穆探花,用手轻轻抬起她的小脸,见她吃痛地缩了一下,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你可是本少爷的人,本少爷好不容易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连脸上这道疤痕也好得快看不见了,居然今天又添了新伤?」 他如此亲昵的举动,让众人都看呆了,穆探花也忍不住红了脸,却不好意思把他的手拨开。 「放心,小木炭,这个公道,本少爷会替你讨回来。」 顾行朗这句充满男子气慨的话,几乎融化了在场所有女性的心,每个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像充满了爱心,彷佛他背后开满了花儿,超级无敌吸引人。 尤其是穆探花,要不是这里有那么多人,她可能直接扑上去了,她早就知道他对她的占有欲肯定也是爱情的一种,只是这个少爷不开窍而已,难道他现在那迟钝的壳,终于撬开了一点点吗? 第二十一章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又险些把众人的下巴震下来,满天的粉红泡泡顿时破灭。 「小木炭,你已经不漂亮了,万一变得更丑,那怎么行?」他一脸认真地道。 穆探花杏眼一瞪,气得用力一拍他的手,快步离开现场。她宁可现在痛死了,也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她这阵子养出了点肉,皮肤也白了许多,现在她照镜子都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爱了,他居然还嫌她丑?! 顾行朗眉头一挑,转头看向大家。「她怎么了?」 每个人见他的反应,都是摇头叹息,连向他解释也懒了,陆陆续续离开,其中有几个工人还拍了拍他的肩,不知是同情还是惋惜。 等到大家都走光了,屋里只剩下顾天云一个人,他忍不住对着孙儿道:「唉,你呀,真不解风情……」 讵料顾行朗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爷爷,大家怕我冲动,我还更怕大家冲动呢,生计被断了可不是小事,现在大家的心思全被引到我身上了,这不也很好吗?」 顾天云老眼暴睁,难以置信原来他一直以为是纨裤的孙子,不仅近日生意做得好,心思居然已经缜密到这种地步? 顾行朗没有多加解释,只是取来药品替爷爷上药,之后他还要去搞定那个暴怒的小木炭呢! 顾家布庄这一个月,出了好几款样式新颖的新布,设计比起先前穆家布庄的布样又更加先进,因此同样掀起了一阵抢购的热潮。 前一阵子被抢走的生意,好像一下子全都回来了,虽然一个月之后这生意的热度就降了下来,不过还是比以前好,已经足够顾行朝得意好一阵子了。 相形之下,布样图被抢的顾行朗却沉寂了下来,他与穆探花没有再推出新布样与顾家正面对抗,即使被认为是示弱服软他也不担心,因为他这阵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京城的贫区之中,每个织娘前方的织布机是忙碌得没有停过,工人搬进来一包一包的原料,另外也有一群人忙着制线画样蓄棉等等,大伙儿分工合作,忙得热火朝天,好不热闹。 是了,再过不到三个月,朝廷就要派兵出征北方异族了,这件事在朝议上已经确认,也开始向天下征兵。比较机灵的商人想到大批军队所需的冬衣,已经放话欲大肆收购棉花了。 然而今年的棉产奇缺,价格飙得老高,直让人吃不消,没有人知道这个中原因,是顾行朗在前一年棉花贱价时就收购了许多,还连带买下了今年的产量,所以原本价格就有些偏高的棉花,如今已经来到了天价,能跟顾行朗竞争的商人根本没有。 这也就是为什么小贫区里大伙儿都忙到停不下来的原因,再过几个月可是要做出无数匹棉布和数万件冬衣,现在不赶工哪里来得及? 原本大家都以为穆家布庄这生意被顾家一搞,大概完蛋了,想不到顾行朗还能另辟蹊径,直让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工作得也更起劲了。 顾行朗也没有再往外送货,毕竟也没货可以送,仓库里摆的都是棉线棉布棉衣,而且都是军旅需要的样式,现在京城里的布市原则上又成了顾家独占,虽然一波新布之后没有再推出更新的图样,至少也没有别人竞争。 只有顾行朗与穆探花知道,现在顾家的峥嵘岁月只是一时的,爬得越高就摔得越重。 穆家的空间已经不够用了,大伙儿全搬到更大的庙埕下工作,就在忙着赶工时,一个想都想不到的人,居然大摇大摆的行来,还搂着一个绝色美人,不以为然的看着忙碌的众人。 「你们居然还有工作?真是稀奇了,老子以为你们根本没东西可以卖了,哈哈哈哈哈……」来人便是顾行朝,他今天就是特地来示威的,不看看顾行朗吃瘪的样子,他身心都不舒畅。 「少爷,奴家以为你要带奴家到什么好玩的地方,怎么会带奴家来这么穷酸的地方呢?」他搂着的女人,正是怡红院的如花,她如今已成了顾行朝的禁脔,他带着她来,大有落井下石之意。 「我带你来看笑话啊,这群人在这里穷忙,根本赚不到钱。他们的幕后老板是谁你知道吗?就是以前妄想用一万两竞价你出阁的傻子啊!」 「唉呀,奴家都忘了那桩事了,能用一万元竞价买下奴家出阁的,不就是少爷你嘛。」 两人一搭一唱,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大家依旧忙着手边的工作,尤其是站在一旁监工的顾行朗,更是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少爷,外面的工人说新货来了,请你去点收。」穆探花经过顾行朝身边,头都没别一下,完全把他和如花当成隐形人,只对着顾行朗说话。 「本少爷这里都快忙不过来了,你请爷爷去点收吧。」顾行朗点点头,居然拿出一份卷宗看了起来,自然也没有抬起头施舍一丝目光给那一男一女。 顾行朝想不到自己居然被忽视了,极为不悦地又呛道:「哼,顾行朗,你要装作看不见我吗?我告诉你们,现在京城的布市是我顾家的天下,老子今天就是来看你有多落魄凄惨。」 「少爷,谁不知道顾家布庄是京城第一,其它人想与少爷你竞争,简直是痴人说梦。」如花咯咯笑了起来,玉手还在顾行朝的胸膛上抚了两下,像在安抚他的不满。 此时,已经离开的穆探花突然折了回来,顾行朝与如花以为她终于忍不住要反击了,正得意时,想不到她又再次从他眼前走过,连余光都没瞄他一下。 「还有,少爷,仓库快装不下了。」穆探花对着顾行朗道。 「那就再征用一个。」顾行朗的目光还是没从卷宗上移开。 顾行朝这下火大了,用力踏着大步走到两人身旁,一把按住顾行朗的卷宗。 「喂!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这次穆探花终于有反应了,却是左顾右盼之后,开口问道:「咦?少爷你有没有听到鸭子在叫?」 想不到顾行朗此时还能慢条斯理的收起卷宗,悠然回答,「没有,我只听到刚才好像有两头猪在说话,一下老子一下奴家的。」 「是我们在说话!」顾行朝想都没想便气急败坏地插话。 「喔……原来如此。」忽然间,原本把他当空气的顾行朗与穆探花,同时很有默契的转向了顾行朝和如花,一脸「何苦承认自己是猪」的戏谑样。 顾行朝一愣,这才知道自己被他们坑了一记,气愤到居然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哼!在嘴皮子上臝了不代表什么,少装模作样了,还假装忙呢!你们若是求求老子,老子说不定赏你们几口饭吃。」说完,他还大力搂了搂如花的腰肢,惹得她笑得花枝乱颤,像在告诉顾行朗,你曾经追求的女子,老子正玩着呢! 顾行朗连看都懒得看如花一眼,反而转向了穆探花。「说他猪还不信,有人那么笨的吗?」 穆探花很配合的耸耸肩。「对啊,自以为抢劫抢到的是黄金,谁知道抢到的只是人家不要的东西,还敢带头母猪来示威。」 「你们什么意思?」顾行朝感觉自己被这两人耍着玩,一下子气冲脑门,什么风度都不见了。 这时候,顾行朗才正眼看他,表情带着怜悯。「唉,行朝,你这脑子真该修整一下了,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听不懂吗?你们顾家要布样图,那我们就给,不过那也只是我们的淘汰品而已。」 「少嘴硬了,我们顾家布庄的布,明明就卖得很好!」顾行朝太相信自己的手段,明明这阵子顾家布庄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他完全认为顾行朗只是死要面子。 他更把身旁的如花推了出来,她身上还穿着顾家的布做成的衣裳呢!有怡红院的头牌做号召,顾行朗如何睁眼说瞎话,说这布样是淘汰品? 「因为本少爷正在忙,所以京城里的布庄就被你们顾家垄断了,就算你们卖的是老太婆的裹脚布,也会有人买啊。」顾行朗终于瞄了如花一眼。 「少爷说的对,又臭又长的布啊,谁会穿在身上呢?」穆探花也瞄了如花一眼。 如花被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衣服顿时像爬满了蚂蚁般不自在,气得娇躯颤抖,纤手指向他们。「你们怎么可以侮辱我?」 「我们不是侮辱你,是侮辱你身上的布。你知道你身上穿的是人家不要的东西吗?」穆探花早就看如花不顺眼了,如今正好教训她一顿。 第二十二章 顾行朝怎会看着他带来的人受辱,他将如花拉到身后,不屑地问道:「顾行朗,难道你卖的布还能赢过我的?」 「唉,你若是认真经营,就应该察觉到了,现在市面上最热门的是什么布、什么料,你的东西早就过时了。」顾行朗凉凉的回道。 「这……」顾行朝还真不知道,真正的经营通常是朱氏在主导,他只要照本宣科收钱就好。 顾行朗摇了摇头,还装模作样的叹口气,用他之前的话说道:「唉,所以我说你笨你还不信。你连自己大祸临头都还不晓得,若是求求本少爷,本少爷说不定会赏你几口饭吃。」 顾行朝心头一惊,觉得似乎有些不妙,但因自尊关系不想被他唬倒了,硬是没把这种心情表现出来。「我……顾行朗!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那你就多做点布,我向你挑战。」顾行朗表情微妙地瞅着他。「你也看到我们现在忙碌的在赶新货吧,而且我的布还是素面的完全没有布样。我就用这和你打赌,我囤几个仓库的布,你就囤几个仓库,看到时谁的布卖得好,卖不好的就得承认自己在对方面前,只能当条狗!」 顾行朝皱起眉,有些怯步,但身旁的如花殷殷地看着他,又看到顾行朗那得意的样子,甚至他身边的婢女都在窃笑,不服输的心情淹没了他的理智。「好!老子就答应你!」基于对先前新布热潮的信心,他决定赌了。 顾行朗若有深意地一笑,不再多说,施施然大踏步离去。 他这般做作让顾行朝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拿他没办法。 「好了,两位,我们少爷要忙了,出门左转不送。」穆探花挡在顾行朝身前,皮笑肉不笑的道。 「哼!顾行朗你等着当狗吧!」虽说订下了这个赌约,顾行朝有些不安,但自己赢面这么大,没道理输,他冷笑着撂下话后,便带着如花离去。 瞧他自以为是的走掉,穆探花再也忍不住噗哧大笑,她来到顾行朗身边,笑意依旧收不起来。「哈哈哈哈哈,少爷你真该去看顾行朝那张脸。以前他在府里都不说话的,怎么我都没发现他这么驴啊?」 「所以他才买通外人说我不是他兄弟,现在我真的这么觉得了。」说到那桩事,顾行朗脸色微沉。「因为我没像他那么蠢。」 「少爷你一定会赌赢的。」穆探花见他表情微变,也知道他想到什么,安慰道:「顾家交给顾行朝那头蠢猪,很快就会倒台,所以少爷你的事,我们很快就会查清楚的。」 「你倒是有信心。」她几乎是盲目的支持,令他觉得有点好笑,却也有着不容忽视的暖意。 「以前顾行朝一直表现得很乖巧,但少爷明明是京城第一纨裤,老爷还是执意将家业交给少爷,就是因为顾行朝太蠹啊,我不相信你相信谁?」穆探花很认真地道。 其实那桩事他已经可以按捺住自己的脾气,不再一想到就想冲动的做些玉石倶焚的事,但她却是心系着他的情绪,一直想安慰他,她这番心意,切实地传进了他心中,他如何感受不到?他定定地看着她,最后弯唇一笑,连他都没发现自己眼眸中的温柔及宠溺。「你倒是会说话。」 「那当然!」她自信地挑了挑眉,完全没察觉她以为的呆头鹅开了点窍,只不过他没有往爱情那方向去想就是了。「少爷的生意挂的可是我的名字,我不想自己的名声被打坏了,要有必胜的信心才行,不相信你也不行啊!」 顾行朗一时无语,最后朝她伸出手,就在穆探花以为他又想摸她的脸,心头小鹿乱撞时,他却一把捏住了她最近长出肉越渐丰润的颊。「看来真是不能对你太好啊。」 三个月后,时至深秋,朝廷正式向北方出兵。 今年深秋已然寒意甚浓,可见接下来必定会是个隆冬,可是现在市面上已经完全买不到棉花了,因为顾行朗准备得够久,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出货,等于连皇室的采买都掐在他老兄高不高兴卖的心情上,更别说一般百姓的需求及商家的采购,还得排在皇室后面,顾行朗现在躺着也在赚钱。 至于顾家布庄,由于他们没有再推出新布样,再加上那几款布样几乎人人都有了,布质也不适合冬季,所以没有人再上顾家买布,顾家布庄又回到之前那冷冷清清的模样。 最惨的是,先前顾行朝与顾行朗打赌,囤了好几十个仓库的货,现在不只一个仓库的货都卖不出去,先前赚的几乎都快赔在库存上。反观顾行朗几十个仓库卖光了又囤,囤好了又卖,赚得盆满钵满,直教顾行朝嫉妒得牙痒痒的,却又不敢上门叫板。 因为他不想当狗,自然不会送上门让人羞辱。不过他也终于知道,这次算是被顾行朗狠狠地坑了。 顾行朗终于可以在这小贫区内盖上大房子,做为新布庄的店面,后方则是一个织布厂,穆家也得已翻新重盖,不再是没有厨房的破房子。 坐在崭新的屋子里,由窗户就可以看到建设中的新布庄,顾行朗与穆探花都有种深刻的感动,他们是历尽了多少辛苦及白眼,才走到这一步。而顾天云心中的感慨不比这些儿孙辈少,所以他每日就是跑到新布庄监工,他要一点一滴看着自己的孙子正面击败顾家那自以为是的一群人,他的孙子果真没有让他丢脸。 屋里的顾行朗,原是在看布庄的账本,突然间他挑了挑眉,将账本递给了穆探花。「你看看。」 穆探花不解的接过,直到她看到这个月的营收,居然是堂堂的五十万两多,这不仅打趴了顾家布庄,甚至连一些钱庄的金流都没有这么大。一时间,她蓦然红了眼眶。 见状,他心头一跳,急道:「小木炭,我给你看这个,是要你开心的,你现在也是个富婆了。」他没料到她的反应竟是如此,有些不舍的揉了揉她的头。 感受到他的关心,她更想哭了,小脸都皱了起来。「少爷,你帮我报仇了,我知道,你和顾行朝打那个赌,让他的布卖不出去,赚的都倒赔回来,下次见到他,我还可以是笑他是狗……」因为不想自己哭的丑样被他看到,她连忙用袖子遮住脸蛋,还别过头去。 她以为穿越到了古代成了小贫女,父母又亡故了,根本不会有人对她好,但顾行朗真的给了她坚实的依靠和家的感觉。这世界上只有他是真心对她好的。 顾心朗目光一凝,揉着她头的手突然一个用力,这个小木炭就到了他怀里,而他也顺势抱住了她,当做一种安慰。 「小木炭,你傻了吗?我说过你是我的,没有人可以欺负我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她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但他却不觉得没有什么不妥。记得几年前曾经他在酒醉时不小心抱了她,因为当时他与她是主仆,或许两人很合拍,但契约一到,她可能就会离他而去,所以他遵循自己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很快放开了她。 如今两人关系更亲近了,主仆也只是名义上的,在他撕掉契约她却不离不弃后,他再也没有把她当婢女看。由于暧昧日渐升华,他认定了她是他的人,所以抱她是很正常的事,甚至更深入的事,他都觉得理所当然。 她是他的人啊,这辈子她都是他的。 但他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穆探花并不知道,在他抱住她之后,她整个身体都僵住,连哭都忘了。 瞧她一脸呆样,顾行朗觉得这样的她实在太可爱了,而在他辛苦的「培养」之下,原本黑黑痩瘦的她,如今也算是个中等小美女了,一种成就感随即充塞了他的心头,令他忍不住啄了下她脸上那道淡得几乎看不到的疤痕。 她瞬间倒抽了口气,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他,但他恰好低着头,两人的唇就这样轻轻的碰在一起,她惊得瞪大了双眼,硬生生把脸往后挪了好几寸。 不过他却是意犹未尽,这意外的一吻给了他一种甜到心坎的感受,于是他本能的靠了过去,轻轻含住她的唇瓣,辗转印上,结结实实地撷取她的甜美。 穆探花觉得头都昏了,不管是穿越前穿越后,这都是她的初吻,而且对象还是恋慕的男人,她几乎都不知道要怎么呼吸了,脑子越来越晕眩,却也无力推开他。 第二十三章 一吻方休,顾行朗离开了她的唇,不过仍将她抱在怀中。他以前流连花丛,却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他产生这种眷恋感想留在怀里,舍不得放开。 穆探花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见这个吃干抹净的男人没有任何表示,于是鼓起勇气,满脸通红地嗫嚅道,「少爷……你……你喜欢探花吗?」 「喜欢。」他毫不犹豫地回道。 「真的?」她终于敢正眼看他了,双眸中充满了惊喜。 「真的。」顾行朗摸了摸她光滑的脸颊,又想低头吻她。「就像我也喜欢爷爷一样。」 听到爷爷这两个字,穆探花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心凉了一半,立刻躲过他这一吻,小脸蛋儿鼓了起来。「那不一样!」最好爱情和亲情可以混在一起! 「哪里不一样?」顾行朗纳闷地回问。在他来看,他喜欢她,所以是他的人,自然也只有他可以亲可以抱,这没有一点冲突啊。 「当然不一样啊!难道……难道少爷你也会像对探花这样对老太爷又亲又抱的?」她不依地问。 「嗯……小时候会。」他认真地想了一下。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你长大了还会这样吗?」 想不到顾行朗这只呆头鹅已经升级成呆头天鹅,居然耸了耸肩说道:「如果爷爷不反对的话,我无所谓。」 「你……」穆探花觉得自己不只是对牛弹琴,简直是对猪弹琴,所以她方才的豆腐都被白吃了,他这白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哼!」她狠狠地推开他,走出门不想再理会他。 她才刚离开,顾天云就进来了,他一脸感叹地看着自己的孙子。 天知道他在外头养蚊子养了好一阵子不好意思进门,结果居然大出他的意料,这孙子在感情上简直无可救药了,以前花那么多银子流连怡红院,简直就像把钱丢到了大海里。 「行朗,探花是个好女人,要好好把握啊!」如果有这样的孙媳妇,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知道她是个好女人。」顾行朗很认同地点了点头,想到她时常生气又拿他没办法的娇俏模样,他就想笑。「有谁像她那样傻,会无条件的支持一个差点扶不起的阿斗呢?」 「你知道就好。」顾天云以为孙子想通了,欣慰地一笑。「所以以后如果你和她成亲生子……」 「我和她成亲生子?」顾行朗显然完全没想过这件事,甚至觉得很可笑地笑了起来。「爷爷你想太多了吧。」 「没想和她成亲生子,你抱她亲她做什么?」顾天云脸一板,这个孙子到底在想什么? 「我以前混花街,也是又亲又抱,真要每个都娶,我都能开间怡红院了。」顾行朗摊了摊手。 「你……哼!不学无术、不学无术!你难道搞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欢探花吗?」 顾天云愠怒地想着,以前他真该管管孙子上妓院的事,他根本把流连花丛与真心相爱混淆在一起了。 「我喜欢她,就像喜欢爷爷一样。」顾行朗理所当然地道:「怎么爷爷也这么说,难道爷爷真的想要我也抱你亲你?那来吧。」说完,他对着爷爷张开双臂。 顾天云语声一窒,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你……你真是根木头,柴到没药救了啊!」 【第八章】 前半年顾家布庄推出了新布料,引起抢购的热潮,顾元鹏看到了布庄的营收如此亮丽,还欣慰了一阵子,不过在喜悦之余,心中浓浓的遗憾仍挥之不去。 他一向认为大儿子顾行朗虽然纨裤,但天性聪明,学习能力强,只要他愿意振作起来,要把顾家布庄带向更繁荣的前景可期,反观二儿子顾行朝,虽然听话,却是资质普通,把布庄交给他,他总有些不放心。 现在顾行朝做出成绩了,自然是好,但顾元鹏却忍不住会想到那个老爱跟他作对的顾行朗。虽说朱氏找来碧花与陆展文,指证顾行朗身世不明,他也在一气之下把人给赶了出去,但事实上他心中不无后悔,甚至开始怀疑是陆展文设计了一切好打击他,顾行朗确确实实是他的儿子。 就算不论这些,顾行朗也当了他二十几年的儿子,即使真的不是亲生的,父子之情他也无法说割舍就割舍。只不过他当时气了好几个月,等气消了之后再去找人,发现穆探花居然将布料生意做有声有色,他暗忖这与顾行朗不无关系,只是没有证据。 所以现在他即使希望顾行朗回来,也拉不下脸面,更不用说他当时撵顾行朗出去时话说得不留情面,顾行朗已经不见得会吃他那一套了。在顾行朗的身世之疑厘清前,要让他回顾家看来是希望渺茫,否则这事情一再被提起,架不是吵不完吗? 朱氏生性泼辣,也不可能接受这种结果。 如果顾家布庄是由顾行朗接棒的话,那才是如虎添翼,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然而在过了约半年后的此时,大雪纷飞的隆冬,朝廷大军开拔前往北方,顾元鹏自然也想趁机捞一笔,因为这是大生意,他没有让顾行朝接手,自己打算早些采购棉时,居然发现市面上已经缺货,就算直接向农民购买也买不到了。 同时他也终于注意到了顾家布庄最近的营收。在过了半年前的顶点后不仅开始衰退,到如今把前半年赚的钱全吐了出来不说,还倒赔了不少,听说还有几十仓库的货堆着,该买的买不到,该卖的卖不出去,真让他烦死了。 情况太不对劲了,顾元鹏开始调查这阵子顾行朝的经营到底在做些什么,想不到不查则已,一查差点气得吐血,急忙唤来了顾行朝。 「瞧瞧你这阵子都干了什么?!」顾元鹏气得把账本往他身上一摔。「才把布庄交给你几个月的时间,你居然可以亏了快半个布庄,佃农也都不替我们耕作了,我们顾家就算再财大气粗,也不是能这么挥霍的!」 顾行朝低着头,一边心想着娘怎么还没来救火,一边唯唯诺诺地答道:「爹,接棒才几个月儿子还不上手,再一阵子就好了。」 「你不要以为爹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咱们顾家布庄以诚入世,做生意童叟无欺,结果你居然去抢穆家布庄的布样?!」最令顾元鹏生气的正是这一点。「今天你势大,可以去抢别人,明日别人就可以来抢你!商场上是靠真本事,你抢了别人的布样又如何?没有自己创新,不一样滞销了?这件事要流传出去,我们顾家还有没有脸?还要不要做生意?」 「爹,他们不敢说的,何知府那里我们都打点好了。」顾行朝撇了撇嘴,像是对父亲的话不太服气。 「你……你这孽子啊!你打点好何知府又怎么样,你赔钱的时候何知府能帮你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市面上最赚钱的布庄是哪一家?就是穆家布庄啊!这件事你哥哥在背后一定出了大力,你该学学人家做生意的手法,而不是专走一些邪门歪道!」顾元鹏骂得有些气馁了,为什么他两个儿子都各有各的问题,不能来一个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吗? 「他不是我哥!」顾行朝突然像被踩了尾巴般怒吼回去,「在你心中,他就那么好吗?即使他不是你的种,你也要维护他?」 「你……」顾元鹏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朱氏一把推开了门,闯进了这一室凝滞的气氛之中。她一双凤目犀利地盯着顾元鹏,冷哼一声道:「早知道你偏心,我儿子说的有什么不对?你不站在自己亲生骨肉这边,反而去支持一个杂种?」 「我没有支持谁,我只是就事论事,行朝做错了事就该反省。」顾元鹏不仅痛心顾行朝的愚昧,更气朱氏根本变了一个人,在顾行朗被赶出去后,日渐跋扈嚣张,以往的贤淑荡然无存。「我了解行朗,只要他愿意振作起来,就一定是个人才,穆探花的布庄就是最好的例证,要不是你这么宠行朝,他会做了这些傻事之后还不认错吗?」 「哼!少拿那个贱种和我儿子比!」朱氏冷冷地望着他。「我早知道你还记挂着顾行朗,行朝需要布样就去抢穆探花的又怎么样?那是顾行朗欠我们的,如今顾行朗居然还敢倒赚一笔,骗行朝囤积了那么多布,你不认为你身为父亲,该去找顾行朝算帐,叫他把赚的全吐出来,而不是回过头来找行朝的麻烦吗?」 第二十四章 「你……你简直是非不分了!顾家布庄要是交给你和行朝,迟早会被你们败光!」顾元鹏脸色铁青,他这才体悟过来,因为自己的放任,让他们母子心态扭曲,造就了多么大的怪物。「总之,我不准你们去找行朗的麻烦,至于布庄,我会收回来,在我认为行朝历练足够之前,不许你们母子再插手家里的生意!」 到手的权力又要被收回去,朱氏自然无法接受,原本秀丽的脸庞变得扭曲狰狞。「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顾行朗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这件事顾元鹏已经听朱氏说得耳朵都快长茧,早就压烦无比,他也很后悔当初的冲动,受不了的怒瞪着硬要挑起矛盾的朱氏,大喝道:「你闭嘴!行朗是不是我儿子,尚无定论!陆展文与碧花都不见了,此事不无疑虑,我会找到他们问清楚!」说完,他气呼呼地离开,还狠狠地摔了门。 顾行朝的心跳随着那摔门的巨响停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面露不屑地道:「娘,爹简直不可理喻了,他居然站在那贱种那边?」 朱氏面色阴沉,目光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狠毒。「你爹已经开始怀疑顾行朗身世的事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放心,娘不会让任何人动摇你在顾家布庄的地位。」 「可是爹把权力都收回去了……」 朱氏冷笑着打断儿子的话,「娘会帮你扫除所有挡在前方的障碍,这些都不是问题。」 穆探花发现,最近来自顾家布庄的阻碍减少了,而且顾家做生意的手法似乎也变得厚道许多,这一日,甚至派人送来了各色高级的线料,说是先前抢了布样的赔偿,令她很是讶异。 顾家的代表也不是姚管事,听说姚管事已经被换掉了,新任的管事姓高,这位高管事为人沉稳实在,给穆探花及顾行朗不错的印象,所以才没有把他直接轰出去。 高管事除了送布之外,当他说明另一个来意之后,更令顾穆两人讶异非常。 「高管事,你说,顾府希望与我们穆家布庄合作,以我们设计的布样为主,可以在顾家全国各分行销售,利润你们只抽三成?」顾行朗的表情很是奇怪,不仅难以置信,更是提防万分,他不认为顾行朝那家伙会愿意吃这么大的亏,放下身段与他们合作,何况顾行朝赌注输了,看到他们可是要变成条狗,怎么可能不退避三舍? 「是的,而且契约可以由贵布庄这方准备,我们老爷都会答应的。」高管事答得干脆。 顾行朗沉吟了一下,才面色凝重地问道:「你说的老爷是……」 「就是少爷你的……呃,是先前的当家,顾元鹏老爷。」想到顾氏父子敏感的身分问题,高管事换了个说法,答得含蓄,他也知道顾行朗在顾忌什么,因此很机灵地接着道:「布庄本来是交由行朝少爷管事,但老爷觉得行朝少爷历练还不足,无法挑起这么大的担子,就把权力收了回来。现在顾家布庄是老爷亲自管理,夫人与行朝少爷皆不得插手。」 顾行朝勾起嘴角,笑意虽淡,却不无讥讽。「难道他就愿意相信我这个可能不是他的种的儿子?」 高管事沉默了一下,方道:「老爷当初是一时气愤,事后他也很后悔,随即展开调查,只不过现在关键的人证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调查陷入僵局。少爷,其实小的倒是听出了老爷的意思……」他顿了一下,很认真地观察顾行朗的表情,见他没有生气失控,才放胆道:「不管少爷的身世究竟为何,老爷对少爷经商的天赋仍是相当推祟的,所以才会在一切尚不明朗的时候,也愿意与少爷合作。」 顾行朗闭口不语,内心不无冲击。他一直把憎恨朱氏、埋怨父亲做为他前进的动力,但今日听到高管事这么一说,他突然发现自己对父亲的怨恨,似乎没有想象的深,甚至,那些复杂的情绪中,还有一丝丝的同情。 父亲即将步入老年,表面上看似家财万贯,但妻子觊觎他的财富,小儿子又不争气,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却身世见疑,被他赶了出去……这事实上也是悲剧一场,心屮没有任何值得安慰的人事物在身旁,他其实是个孤独的人。 高管事把话说完后便先行离开了,把决定权留给顾行朗。 但顾行朗自从听了顾家布庄的变故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穆探花看了不免着急。 「少爷,你还好吧?」她试探性地戳戳他,见他居然只是淡然地看了她一眼,目中无悲无喜,令她惊得忍不住抓住了他的双臂,逼他直视她,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嘴里就劈里啪啦倒出了一堆安慰他的话,「少爷,你知道,探花是个孤儿,从小也没受过父母的宠爱,家里更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从小穷到大……」 其实她说的,不仅仅是她穿越之后的人生,穿越之前,她在现代社会也是个可怜的小孤女,她遇到的机车老阅,还没有顾行朗的一半好呢! 「……所以有父母的疼爱,是很珍贵的,老爷虽然生气,但他气消之后,也没有改变对你的看法,甚至不管你是不是他亲生的,他都愿意和你合作,老爷对你不只有养育的恩,也有父子之情,比起探花,少爷你已经很好了……」 顾行朗原本出神的目光,慢慢聚焦在穆探花身上,他发现这小木炭是真的着急,似乎怕他的心情被顾元鹏的事影响了,甚至不惜把她悲惨到无以复加的身世拿出来与他对比,于是,他原本古井不波的眸子,渐渐起了一丝涟漪,这微微的波澜慢慢扩大到他的心,令他有种被人怀抱着的温馨感。 这小木炭,他真的没有错爱,简直可爱到他的心坎里了。 「小木炭,本少爷怎么就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聒噪呢?」他突然道。 穆探花滔滔不绝的演讲顿时戛然而止,瞪大了眼不满地望着他,早知他这么不解风情,她满腔的同理心绝不会浪费在他身上,她宁可对着一只猪去背《论语》。 「可是,你的聒噪,本少爷很喜欢。」瞧她那呆样,顾行朗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又是一记深吻印下。 唔,这小木炭的甜密滋味,他是越来越沉溺了,现在更是舍不得放手。如果有人来和他抢,他一定会和对方拚命。 穆探花又一次被他偷袭,而且他这次的吻与上次不同,几乎是狂风暴雨似的侵略,而且一副想要将她吞进肚里的样子。她推不开他,也无力推开他,而且在他放肆的动作之下,她觉得自己都快在情欲之海灭顶,很想向他多索求些什么。 他的大手越来越不规矩了,他探索了一遍她这小身板的凹凸起伏,也遍尝了她那滑腻细致的肤质之后,才叹了一口气微微松开了她,用极大的意志力压制内心涌起那滚烫的欲望。 唉,真可惜这里是书房,怎么不是卧房呢? 她终于找到力气推开他,微恼地瞥了他一眼,走到窗边推开窗,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才娇嗔道:「少爷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又亲我?而且你还把手放到、放到……」她下意识抓紧了衣襟,满脸通红,他大手在她的衣服内游移的感觉,到现在还能让她觉得酥酥麻麻,站不稳脚。 「你是我的人,为什么不能摸?」顾行朗倒觉得理所当然。「小木炭,少爷我教教你,以后你想安慰我,与其费尽唇舌,不如用这种方式最快,少爷我最吃这一套。」 「谁要用这种方式安慰你,少臭美了!」穆探花头也不回的嗔道。 她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其实在她心中,也认定自己是他的人了,只不过这家伙便宜占尽又不表态,占有欲与爱情分不清楚,十足呆头鹅,令她很为恼火就是了。 反正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也不急,于是她回过身望着他,转移了话题,「少爷,所以方才高管事提的事……」 「我不会答应。」顾行朗答得简单利落。 「为什么?少爷你还在恨老爷吗?」穆探花真不希望他们父子的关系继续恶劣下去。 「不,我不与他合作,才是在帮他。」他长吁了一口气。「把我从顾家赶出来,又让顾行朝这不成器的家伙上位,都是朱氏一手搞出来的,如今爹把大权收回,又和我合作,等于犯了朱氏的大忌,这女人心肠阴狠,手段毒辣,当初她连我都陷害,我怕现在与爹走得太近,反而害了爹。」 第二十五章 听到他愿意叫老爷一声爹,穆探花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不过他提到的顾虑,是在这当下很容易被忽略的一点,而且确实很可能发生,她不由得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这少爷比她想象的更聪明,心思也更缜密啊…… 「少爷,可是朱氏不可能不知道老爷有与想与你合作的意图。」她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身子不禁一抖。「别忘了陆展文与碧花都是离奇死亡或消失,如果被她知道老爷仍在调查着少爷你的身世之谜,她会不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顾行朗闻言,亦是脸色一变,沉声道:「看来,我们得多注意那老头子的安危了。」 半个月后,顾家发生了大事。 现任顾家家主顾元鹏,在一次出行谈生意的途中,马车突然失控,坠入山崖,且山崖下就是急流,在救援的人好不容易攀下山时,整辆马车都被冲走了,更不用说坐在里头的人生存机率渺茫。 在马车坠谷的当天,顾家的灵堂就摆了起来,效率之好令人咋舌,而朱氏更以未亡人的身分,宣布家主之位正式由顾行朝接任,而顾家布庄也由顾行朝接手。 几乎一天之内,顾家的权力结构整个翻盘,朱氏算盘打了这么多年,终于让她达到了这一步。 而在京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穆家布庄不服输的屹立着,对抗着顾家布庄这庞然大物,然而生意蓬勃一直赶工的工厂里,今日忽然停工,所有工人、织娘都不准进入,只有顾行朗、穆探花、顾天云及一个躺在床上的病人在这大院之中。 许久,床上那人皱了皱眉,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然而一醒来入目的却是如此陌生的风景,令那人不禁面露茫然,好一会儿,无神的眼眸才慢慢恢复些许光采,却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般掺杂了惊慌,忍不住大叫出声。 他这么一叫,一旁坐着的人便急急忙忙围了过来,那人一边喘着气,一边惊恐的左右张望,过了一会儿像是确定自己身处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将目光望向凑到床边的几个人。 但是当他看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年轻男子,鼻子瞬间发酸,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摸了摸那男子的脸,极着声道:「行朗……你是行朗!」 顾行朗被摸着脸,很不自在,不过他并没有拨开那人的手,只是别扭了一阵子,才缓缓喊道:「爹,你醒了?身体觉得怎么样?」 站在后头的穆探花看到这一幕,眼眶都红了,而最后靠过来的顾天云也欣慰地点点头,不管顾行朗身世如何,二十几年的父子之情,毕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啊! 原来由昏迷中苏醒的,便是京城里现在传得沸沸扬扬、已坠谷身亡的顾元鹏。 他听了儿子的话之后,平静的想了一会儿,方道:「我没事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们救我的吗?」 顾行朗淡淡地道:「我只是巧合救了你……」 讵料他这番话,硬生生的被穆探花给打断,「少爷,你就不用装了啦,老爷,我告诉你,在你让高管事来我们这里谈合作时,少爷就担心顾家会有人对你不利,所以请了武师暗中保护你。果然没多久就传出你坠谷的消息,我们也顺利的把你救回来了。」 顾行朗微愠地瞪了她一眼,彷佛嫌她多事,但看到父亲及爷爷那目光中流露出的感动及安慰,他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撇了撇嘴,装作若无其事,顺水推舟道:「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请的武师说,你们的马车似乎被人动了手脚。」 「我原本要出城去谈一笔生意,马车走到一半时,突然摇晃起来,马儿像是疯了似的往前直冲,接着一阵天摇地动,之后发生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顾元鹏很仔细的回想,他做生意能这么成功,与他过人的观察力也不无关系。「那马儿似乎是行前才临时换的,我将布庄的生意由行朝那里拿回来后,家里就是朱氏在管,她让行朝帮我换了两匹马,说是北方战争时抢回来的名种,比我们原来的马儿脚步要快些又稳健……」他越说越小声,脸也越来越黑。 祖孙三代面面相觑,这马车坠谷的意外如此巧合,始作俑者是谁也呼之欲出了。 良久,顾元鹏才一脸颓然地道:「我待他们母子不薄,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而行朗你……」他乂看向顾行朗,脸上不无愧疚。「我当初那么对待你,一气之下还赶你出去,你竟不念旧恶来救我,我、我实在枉为人父……」 顾行朗就算再有怨,见到以往一向威严的父亲对他低下头来,他的心也软了,便放软了声音道:「爹,我不怪你,你毕竟是我爹啊。」 顾元鹏一阵感动,紧紧握住他的手。「我是你爹、我是你爹,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爹……」 顾天云也是老泪纵横。「这真是太好了,不管行朗的血缘如何,我们永远都是亲人,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顾元鹏放下了架子,他终于知道,只要儿子愿意认他,什么身世什么血缘都不重要了。「孩子,爹当时真的太冲动了,其实爹早就知道错了,但碍于面子才没有派人去寻你回来,而且我也晓得,先前我们那剑拔弩张的情形,就算我要你回来,你也不会回来的。」 顾行朗摇摇头,想到过去那段荒唐日子,也不禁苦笑道:「爹冲动,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差点就去找陆展文打架了。」 「你们这么说,那我这老头子不也冲动?孙子的身世都还搞不清楚,凭着一股意气也跟着年轻人离家出走。」 三个人你来我往,都把错往自己身上揽,穆探花原本感动不已的心情,到后来都觉得有些荒谬好笑了。 「那个……少爷、老爷、老太爷,我可以插句话吗?」她清咳了一声,老中青三个男人终于住了嘴,六道眼神直射在她身上,让她有些不自在,不过她仍是硬着头皮道:「我只是觉得,少爷的血缘还有可疑之处,现在正是厘清问题的好时机,你们也不需要这么急着承认谁比较冲动。」 顾元鹏与顾天云互看一眼,觉得方才自己确实激动了些,也是一阵好笑,顾行朗更是大大方方的直接噗哧笑出声,没好气地瞪着她。 「小木炭,难得你也会保持理智啊。」顾行朗揉了揉她的头,在穆探花头发被弄乱抗议之后,他才正色转向父亲。「是了,爹,关于我的身世,我去调查过了,陆家布庄的失火太过诡异,陆展文的举家搬迁也太过突然,像在躲避什么似的,甚至连陆展文都生死不明,而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像是乳母、钱管事等等,几乎都消失得一个不见,实在事有蹊跷。」 因为小两口那显然相当亲密的举止,让顾元鹏忍不住多看了穆探花一眼,才缓缓说道:「在你离府后,我也派人调查了,但陆展文躲了我很久,等我用生意上的压力逼得他愿意与我密会时,他的布庄就失火了,我再也找不到他。」 听到这里,穆探花又忍不住插口,「老爷一找到那陆展文头上,陆家布庄就失火,还险些把他烧死,哪有这么巧的事?少爷你上次不是判断,陆展文被烧成重伤、陆家搬迁,是有人想要灭口,逼陆家离开京城?再加上老爷的经验,显然有人不希望他与老爷见面呢,这两件事这样就兜起来了嘛。」 「小木炭,你越来越聪明了。」顾行朗瞧不得她那么得意,忍不住捏住了她的脸,直到她娇声抗议,小脸蛋都红了,他才哈哈大笑放手。 不过那丫头替他把话说完了,他也懒得再复诵一遍,便直入重点地对父亲道:「爹,小木炭说的对,我想这些事都与朱氏脱不了关系。我猜她陷害我,是要为顾行朝夺取布庄的继承权,原本她都快成功了,但爹又把权力拿回去,再加上爹在调查我的身世,所以这一次,她连爹都害了。」 顾元鹏实在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这瞬间他像是老了许多,眼神都混浊了。「我从未苛待朱氏,还把家里的大权都交给了她,行朝就更不用说了,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待他更是不薄,他怎么会参与谋害我这个老父?」 「唉,利益当前,能把持住的不多,何况行朝的心早就被朱氏这蛇蝎女影响,变得不明事理了。」顾天云想到朱氏以往在府里阳奉阴违的那份心机,也是感慨不止。「我们现在只差找出证据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第二十六章 顾行朗沉吟了一下,突然又揉了揉穆探花的头。「小木炭,你不是越来越聪明了吗,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 「少爷,你明明就有腹案了,干么还要问我?」她拍开了他的手,皱眉整理了下乱发,才道:「少爷说我们的调查要转入地下化,不能再明着来。朱氏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顾家布庄吗?穆家布庄就要开始向顾家布庄施压了,顾行朝一定很快被少爷打趴,届时顾家布庄就会感受到威胁。所以老爷你暂时不能露面,这样朱氏的狐狸尾巴才会更快露出来。」 「喔?」顾元鹏听得眼睛一亮,但随即狐疑地道:「行朗,爹倒是想问你,你生意做得这么成功,资金是怎么……」 顾行朗不待父亲把话问完,四两拨千金地道:「爹啊,你可别看这小木炭外表笨笨的,其实她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也学精了,我们这布庄的老板可是她呢,会成功当然是因为她。」 事实上,他是故意插科打译,转移目标,毕竟父亲若是知道他一开始是用陆展文之子的名号招摇撞骗,大概会气得再昏倒一次。 「穆家布庄我也只是挂名,背后在操作的不都是少爷?不是我的功劳,我才不居功呢!」穆探花隐约察觉这些事顾行朗不说,而由她代言的原因,只能偷偷瞪他。 「哟?你这小木炭还谦虚起来了,真不像你的个性。」 「臭少爷!你不要一直在老爷和老太爷面前破坏我形象!」 顾元鹏见儿子与穆探花名为主仆,但两人的互动却显然不只如此,而且还有种说不出的暧昧,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心中也有数,至于生意的事,儿子不愿多说,那他就不再多问了。 「行朗,你和探花之间……」 「她是我的人啊,爹。」 「喔?所以你打算与小木炭成亲?」 「怎么又说到成亲了?她是我的人,就一辈了是我的人,跟成亲有什么关系?」对顾行朗而言,穆探花可是一直在他身边,所以他这论点倒是说得义正辞严,一点都不渐愧。 穆探花死瞪着他,那怨念几乎可以把他诅咒得一辈子倒霉。这家伙对她又亲又抱,居然没想过和她成亲?要不是她的灵魂是个现代女性,能接受这种交往方式,她早就一脚飞踢过去了。 这呆头鹅!蠢木头!明明心里就有她,偏偏从来不认,不懂得承诺与尊重,说句爱她会死吗?只会说她是他的人,他有没有想过她要不要当他的人,还得看她老娘高不高兴呢! 「算了,先不提这些事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老人家揽和不了「。」顾天云打着圆场,他自然知道孙子有多木头,不过这是需要时间去改变的。 「那与朱氏过招,就交给行朗了,至于找出陆展文……」顾元鹏突然握紧了拳头,接着又长叹口气放开。「我与他毕竟以前曾是挚交好友,他在京城外几个秘密的去处,我也知道,说不定运气好,就让我找到了,所以我打算出京一趟。」 「爹,事情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你知道要去找陆展文,如果朱氏千方百计要他死,一定也早就去找了。爹你这一去,万一碰上她的人,只怕祸福难料。」顾行朗马上否决。 顾元鹏若有所思地望着儿子,突然露出一记充满慈爱的微笑。「行朗,先前爹被气坏了脑子,才会把你赶出去。我闯的祸自然要自己收拾,我会重新证明给京城里的人看,你顾行朗一定是我的儿子,因此这一回,爹一定要去,你阻止不了我的。」 父子之间眼神交会,传递了多少天伦之情,这种情感是任何误会都难以抹灭的。彼此间曾有的龃龉与矛盾,似乎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顾天云见他们父子和好,感动莫名地拍了拍孙子的肩。「行朗,你抱一抱你爹吧。」 想不到顾行朗的表情变得古怪,侧头瞥了爷爷一眼。「爷爷,你果然喜欢这一套,那上回我要抱你,你闪得那么远做什么?原来这么老了你还害羞啊。」 「你……」顾天云被他气得都笑出来了,对这孩子的迟钝毫无办法。 顾行朗也干脆,伸手就要拥抱父亲。 不过顾元鹏真觉得尴尬,清咳了一声道:「不用了,行朗,我知道你的心意。」 顾行朗无奈地双手一摊。「唉,你们两老怎么这么别扭,还是我的小木炭好,随便我抱都不会拒绝。」 穆探花闻言,顿时红了脸,恶狠狠地瞪着他。「谁说我不拒绝?你把人家当成什么了!」说完,她气呼呼地一跺脚,再也不理会这呆头鹅少爷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顾元鹏及顾天云不禁苦笑,遇上顾行朗这木头,这女娃也真是辛苦了。 【第九章】 由于顾元鹏对顾家产业及一些做生意的手法与流程知根知底,再加上顾行朗天资聪颖,很快的顾行朗就摸清了接班的顾行朝接下来想做什么。 冬日已过,春意盎然,一辆普通的马车由京城的小贫区内驶出,低调又隐讳地由侧门出了京,遁入那迢迢的官道之中,很快便不见踪影。 自此之后,顾家布庄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先不说因为顾元鹏的诈死,让许多原本与顾家做生意的人改采观望的态度,穆家布庄的堀起,也为顾家布庄的前景布下了阴霾。 冬季军旅出征,顾行朗因为提前采购大量的棉狠狠赚了一笔,而在别人还在忙着往远处收购棉,他已经开始采买夏日的绸绢等线材,还让穆探花设计了多款适合春夏的布样,在冬末春初一推出,果然造成了轰动,穆家布庄虽然规模还远比不上顾家布庄,但就受欢迎的程度而言,很快的在京城站稳了脚跟,把顾家布庄给打趴。 顾家布庄先不说在冬季买不到棉,再加上囤了几十仓库的布料,到现在还卖不出去,硬生生亏了好大一笔,再加上继任的顾行朝显然经营不得法,春夏的布料又让穆家占了头筹,到现在仍是生意清淡。而因为穆家布庄已与皇宫搭上关系,顾行朝现在已不敢再用抢劫这一招,他也试过自己设计布样,结果却是惨不忍睹,只能眼看家业一日一日衰败。 逼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出了个下策…… 在顾家大院内,顾元鹏的灵堂还搭着,只等下个月的吉日下葬,气氛哀戚。 照理说,身为未亡人的朱氏该在前厅谢客答礼的,但装模作样哭了几天,她就烦得待不下去了,这些琐事也就搁着,灵堂每日只有奴仆来清扫一下,换枝香烛,反正顾家现在她独大,就算她如何享受逸乐,也没人管得了她。 然而原本还喜孜孜的挥霍着她万般算计得到的钱财时,顾行朝由布庄带来的消息,却是一日比一日差,渐渐地她的支出必须撙节,直到布庄真的快撑不下去,顾行朝前来要求卖掉几间铺子及土地房产时,朱氏真的坐不住了。 「你这蠢材!娘替你铺好了这么宽广的路,你居然能走成这个样子,连几个布庄都守不好!」朱氏拧着儿子的耳朵,气得大骂。 顾行朝一甩头,连忙退了两步,心中虽然有气,但也只能憋屈地道:「娘,那穆家布庄太过分了,整个京城的布市,他们几乎一锅端了,连些汤都不分给我们。冬天的棉布让他们赚了一笔还不够,现在春夏他们还要赚,最好的料子和线材早就在半年前被他们预订了,加上他们又能推出新潮的布样,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啊!」 「该死的,那顾行朗居然那么难缠。」朱氏眼中精光一闪,「早知道当初就该宰了他,而不是只赶他出门。」 「谁知道那个轨裤会那么厉害呢?」他叹了口气,突然小心翼翼地觑了母亲一眼,才唯唯诺诺地道:「现在布庄不只缺钱,还缺可以卖的布,再不快补上,咱们的布庄就撑不下去了。眼下能供得起我们线料和布匹的,京城只有一家了,所以娘,我想……」 她挥了挥手。「既然那么急,就先买了再说,难道有人还敢趁火打劫吗?」 顾行朝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他买布虽不是以顾家布庄的名字出面,而且还是找了陌生人居中代买,就是要避免被趁火打劫,可是即使做足了准备,他内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因为他购买原料的对象,可不是一般的商号。 第二十七章 此时,一名家丁匆匆忙忙地进来,感受到屋里气氛古怪,他的脚步一顿,却是脸色为难地道:「夫人、少爷,外头有客人到,在灵堂也不上香,硬是要见到夫人及少爷。」 「谁这么没礼貌?」朱氏实在懒得理会这些上香的宾客。「说我们不在打发了他。」 「夫人,来的人是……是顾行朗啊!」家丁紧张地觑了脸色大变的朱氏一眼。 「而且他说是送布的原料来,若夫人及少爷不迎客,那他就带东西走了。」 「送原料来?」朱氏面露狐疑,突然回想起方才与儿子的对话,恶狠狠地瞪了心虚的儿子一眼。「你这蠢材,你居然向穆家布庄订货?!」 顾行朝一脸欲哭无泪。「娘,市面上也只有他们供得起我们顾家的需求,而且我已经请人代买,不知道顾行朗是怎么发现的,居然还亲自上门来了。」 「废话!那杂种一定是来施下马威的,我去看看他凭什么这么嚣张!」朱氏气急败坏地踏出了内室,很快便走到了灵堂。 布满白布素幔鲜花的灵堂里,顾行朗及穆探花大刺刺地站在当中,而且与以前不同的是,穆探花显然盛装打扮了,原本被顾行朗养得娇俏的外貌,终于摇身一变成了可以让男人心动的小美女。而顾行朗大大方方搂着她的腰,两人有说有笑好不亲热。 「少爷,你可以不用现在就搂这么紧,等他们来再抱也可以。」穆探花脸上虽是微笑着,话说得倒是很不客气。 「这样才显得霸气嘛。」顾行朗的目光在她脸蛋扫了一圈,像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总算没有浪费少爷我砸下重金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你这模样倒挺能唬人的。」 「你就不能老实点称赞我漂亮吗?否则你搂这么紧干么?」她翻了个大白眼,她妆扮好看镜子时,自个儿都吓了一跳,原来她也有成为小美女的潜力嘛! 「你是本少爷的人,本少爷想搂就搂。」他环顾四周,微叹口气。「要不是这里气氛着实古怪,本少爷还觉得不够亲热呢。」 穆探花狠瞪了他一眼,要不是还要陪着他演这场戏,她肯定不想理这个下流的男人。 不过两人的斗嘴,在他人眼中就是打情骂俏了,当朱氏带着顾行朝一进灵堂看到这画面,一股无明火就这么冒了起来。 「顾行朗,你来做什么?」她人未到声先到,营造出了一种慑人的气势。 讵料顾行朗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还拍了拍穆探花的香臀。 她暗地里捏了他一把,但表面上却是勾起甜笑,用着嗲死人不偿命的声音道:「少爷,奴家以为你要带奴家来到什么好玩的地方,怎么会带奴家来这么恐怖的地方呢?」 「本少爷带你来卖线材啊!」顾行朗仍是一副色中恶鬼的模样,眼中只有穆探花。「这恐怖的地方向我们布庄买线材,本少爷见这灵堂搭了这么久始终空荡荡,还以为闹鬼了呢。他们的幕后老板是谁你知道吗?就是以前跟本少爷打赌输了变成狗的那一个啊。」 「唉呀!奴家都忘了这件事了,和少爷打赌输了变成狗的,不就是顾行朝吗?嘻嘻嘻……」 两人说着说着,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朱氏听得双手紧握成拳,差点冲上去揍人。儿子打赌输了这事她也知道,原本她叫顾行朝赖了当没这回事,想不到今天这两个人又拿这来说嘴。 至于顾行朝因为心虚,更是一句话都不说,还把脸别了过去。 朱氏一双凤目凌厉的瞪着他们。「你们是来看笑话的吗?告诉你们,我不吃这一套!顾行朗,这个地方不欢迎你!」 「不欢迎本少爷?顾行朝,线料是你订的吧,你要假装看不见本少爷吗?」顾行朗搂着美人,像是眼中只有她,却是喃喃自语道:「这些布也不知道是谁急需的,还一次订了几百匹,顾行朝,现在京城的布市都是我穆家布庄的天下,本公子可是要来看你有多落魄凄惨的,你可别装孙子啊!」 「少爷,谁不知道咱们穆家布庄在京城已超过了顾家,其它人想与少爷你竞争,简直是痴人说梦啊!」穆探花咯咯笑了起来,玉手还在顾行朗的胸膛上捶了两下,只不过这两下似乎有点重,让顾行朗闷哼了雨声。 顾行朝这下终于看出来了,这两个人这般作态,分明是在模仿他之前带如花到穆家去羞辱他们的模样,如今顾行朗与穆探花几乎把他和如花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等于当面搧了他一巴掌,令他羞愧地几乎抬不起头。 瞧他们两人一搭一唱像在演戏似的,朱氏气得浑身发抖。「你们……给我滚出去!」 「娘,别!」顾行朝突然开口了,他欲言又止了半晌,现在的情势让他不能说出一些灭自己威风的话,但不说又不行,急得他支支吾吾的,「我的意思是说,那些原料……我们得买,否则、否则……」 顾行朗淡淡地接口道:「否则顾家就撑不下去了,卖几间铺子还好,但那些钱能撑多久?买不到布料也是枉然,更不用说你们的佃农现在都帮我们穆家布庄做事,你们连土地都没有收入。」说完,他轻轻揉了下穆探花的腰肢,惹得她笑得花枝乱颤,暗中给了他一拐子,他才像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手,一副不在乎的模样瞄了一眼脸色全黑的朱氏。「怎么样,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买不买?」 这种说话态度,已算是轻视到了极点,要换成以前,朱氏绝对不会纵容,但如今形势没人强,现在不是她摆显的时候,否则要了面子输了里子,她才真是笨蛋,于是她硬着头皮道:「买。」 顾行朗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很好,看在我们也算熟人的分上,我给你们一个折扣,正常来说,一箱高级线材我卖给客人是二十两,现在我给你们算便宜一点,一箱三十两好了……」 「这哪里有折扣?」这一口气就涨了五成,朱氏狠狠倒抽口气。 「谁规定折扣只能往下减,不能往上加的?」顾行朗耸肩摊手。「唉……不买我们就走喽。」 「买!有多少我们买多少!」朱氏一咬牙道。 「少爷厉害!少爷英明!那些废料居然一下子就卖出去了!」穆探花又拍起手来,还凑上去亲了他一口,只不过趁着这时机,她压低声音飞快地道:「你不要再吃我豆腐了,该演够了吧?」 顾行朗眼带笑意瞥了她一眼,这丫头现在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玲珑有致的曲线他摸起来称手得很,不过她最近不太愿意让他亲近,让他有些郁闷,不趁这么机会多摸几把怎行? 朱氏深吸了口气,突然指着灵堂道:「顾行朗,在你死去的爹面前,你不上香致意也就罢了,还敢来欺凌我孤儿寡母,与个婢女勾三搭四,如此无耻的行径,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别忘了你是怎么被赶出这个家门的!」 顾行朗眉毛一挑。「你都说我被赶出家门了,我为何要上香?」何况他爹活得好好的,要是知道他没事跑来顾家上香,才会被气死。 「你……」朱氏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顺便告诉你们,你知道送货这等小事,我为何亲自来吗?」顾行朗突然冷笑了起来。「我要告诉你们,你们母子俩使尽阴谋诡计想要得到的顾家布庄,本少爷不屑,而且我要你们眼睁睁看着自己是如何被本少爷击溃的!走了。」说完,他搂着穆探花大摇大摆的离去,两人边走还边高声嘻笑,那笑声直像一根根的针刺在了朱氏与顾行朝的身上。 直到快走出顾家大门,穆探花才硬生生由顾行朗怀中跳开,薄目含嗔。「少爷你这人怎么这样,只是演戏你也未免太入戏了。」 「小木炭,本少爷只是收取一点补偿,为了演这出戏,本少爷被你又捏又捶又打的,差点没内伤。」 「我也被你又捏又……那还不是你咎由自取!」 「唉呀,你快回来本少爷怀里,后头朱氏在看着呢!」 「真的吗……可恶?!少爷你又骗人,我听到后头灵堂明明在摔东西,才不会有人偷看我们……你手在摸哪里啦!」 由于穆家布庄的货源稳定,质量倶佳,同时在北方的战事供给上立了大功,朝廷对穆探花颁下了御用布商的封号。 第二十八章 相形之下,顾家布庄只剩个壳子撑着,摇摇欲坠,几乎只要有人针对布庄打压,顾家的布料王朝随时都会全面崩溃。 就在这一日,顾元鹏要出殡了。 顾家很好心的提前给顾行朗送来了白帖,虽说他是从家中被赶出去,而且身世有疑,但毕竟顾元鹏也曾养育他二十多年,再大的恩怨人死灯灭,送他一场也不为过。反之,如果顾行朗有所顾忌或芥蒂避而不去,反而会落人口实,引来薄情的骂声。 因此,顾行朗带着穆探花前去,这次后者就没有花枝招展,而是恢复了她以往朴实的婢女打扮。至于顾天云,由于习俗的缘故,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自然是留在家中。 一到顾家,意外地居然没有车水马龙,仍旧是一片冷清凄凉,而朱氏与顾行朝一身白孝,立在灵堂之中,似乎就在等顾行朗的到来。 顾行朗与穆探花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有着说不出的默契,一声不吭地迈入了灵堂之中。 「顾行朗,我等你很久了。」朱氏冷冷地望着他。「成为御用布商,恭喜你终于压过顾家一头了。」 顾行朗只是淡然一笑。「本少爷说过,用阴谋诡计得来的东西我不屑,我要你亲眼卷着你的财富在你面前崩溃,现在,我只剩最后一步就要达到了,我想推出新一季的布样了,顾家布庄准备好迎战了吗?」 「顾行朗,你一定要这样咄咄逼人吗?」顾行朝忍不住站出来大骂,他是实际经营布庄的人,自然知道布庄受的打击有多大,听到他要推新布样,等于置现在旧货满仓又无力生产的顾家于死地。 「我不跟狗说话。」顾行朗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态度更是懒洋洋的,分明要激怒对方。「不是要出殡吗?快点弄一弄本少爷要回家用膳了。」 「你也嚣张够了!」朱氏恶狠狠地瞪着他,再一次后悔当初因为想看这纨裤被赶出家门、穷困潦倒的好戏,居然没在第一时间派人宰了他。「顾行朗,你真的认为今天是顾元鹏出殡吗?不用这种方法,能骗得了你来?」 「什么意思?」顾行朗终于像是警戒了起来,眉头一皱。 朱氏冷笑道:「上回你来得突然,我还没有准备,这次你自己笨到受骗上当,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打击顾家的机会。」 她的话一说完,灵堂四周的门窗突然都关了起来,而遮掩灵柩的白布幔之后跃出几名大汉,个个凶神恶煞,一身戾气。 「你想做什么?」顾行朗大惊,拉着穆探花退了一步。 「我想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朱氏失控地大笑,笑声很是尖锐刺耳。「只要你和穆探花死了,还有什么人能和我顾家布庄争霸?」 「好一个毒妇!」顾行朗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认为杀人不需偿命吗?」 「你放心,没有人会知道你死了,我只要派个人去控制住穆家布庄,谁会发现?要找个人顶替你还不容易,你的布庄如今生意兴隆,只能说是为我们的布庄作嫁。」朱氏早就算计好了。「而且,何知府会帮我掩盖一切的,就算有人怀疑去告官,也不会有用的!」 就在朱氏使了一个眼色,她身后的几名大汉正要出手时,突然一阵阴风大作,天色也瞬间暗了下来,透过窗的光线都弱了,接着,在大伙儿都没注意的时候,一个身着白衣、面泛青光的家伙突然凭空冒了出来,就立在众人之中。 「老爷!你不是死了吗?鬼啊——」穆探花突然大声惊叫,随即拉着顾行朗闪到墙边。 朱氏听到老爷两个字,吓得打了个哆嗦,往堂中望去,居然真是顾元鹏的鬼魂站在那儿,吓得她尖叫出声,两条腿都软了。 「啊!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顾行朝更是没用的直接软倒在地,无法控制的浑身发抖。 「我听说若是冤死之人,怨念太深大白天一样会现身的……」穆探花惊恐地说。 那群大汉听到这话,脸色都吓白了,连忙四处逃窜,但不知什么忽然间一个个都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这灵异的一幕更令朱氏及顾行朝吓得脸色发白,颤抖不休。 此时,顾元鹏的鬼魂才慢慢抬起头,那七孔流血的惨状呈现在朱氏与顾行朝面前,惨白的唇缓缓张开,声音幽远又愤恨—— 「朱氏……我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现在又要害行朗……」 朱氏吓得泪流满面,拚命摇头,「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不是我……」 鬼魂又幽幽地转向了顾行朝。「行朝,是你设计害死爹的吗……」 「我、我……不是我!」顾行朝连滚带爬地想离这鬼魂远一点,但至多只能贴在墙上,他崩指地指着母亲。「是娘!一切都是娘唆使的!她说要夺得顾家布庄,所有阻碍在前面的人都要铲除!只要爹死了,顾家布庄就是我的……杀死顾行朗,那穆家布庄也会变成我的……」 「我、我……」被亲生儿子指控,朱氏顿时哑口无言,而且她也早被吓得魂飞魄散,脑子根本不管用了,哪里还可能冷静的想出理由反驳。 「朱氏,你好狠的心啊……」顾元鹏突然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指着她。「你不只要杀害我,还要杀害陆展文……诬赖行朗不是我的儿子……」 「你怎么会知道?」朱氏倒抽了一口气,泪水鼻涕流了满脸,狼狈至极。 她说完这句话后,又是一阵阴风吹过,原本就阴暗的屋里更加阴暗了,在朱氏注意不到的另一个角落,又冒出了另一具面露青光的鬼魂。与顾元鹏不一样的是,这具鬼魂不是七孔流血,而是半张脸都烧烂了。 「朱氏,我帮你诬陷顾行朗与刘婵儿……你为何也要杀我……」原来,另一具鬼魂竟是陆展文,他举起双手,彷佛就要往朱氏的脖子掐去。 「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顾元鹏也作势要掐她。 「我说、我说!因为只要把顾行朗赶出去,布庄就是我们的了!」朱氏看到陆展文后,精神几乎崩溃,尖叫着把什么都说了。「当初顾行朗在怡红院要拍下一个妓女,我就有这个计划了,先是逼他拍出高价……然后与陆家合作要他到布庄取钱给黄账房……我承认碧花和钱管事都是我买通的,要他们做伪证,陆员外你、你不是说恨不得看顾家陷入混乱,所以才会帮我?果然……果然老爷相信了,把顾行朗赶了出去。事后只有把你们全杀了,真相才不会泄露出去,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杀我……」 「碧花与钱管事都被你杀了?这么多人遇害,包括财大势大的陆员外,你如何做得那么干净?」说话的人,居然是顾行朗。 「是我、是我派人去把人都给杀了。」朱氏早吓得屁滚尿流,根本分不清楚提问的是谁「。「有何知府照应,杀几个人不会有人知道的……」 至此,一切真相大白,突然间屋里吹的阴风停了,外头的天也大亮,可是那两只鬼魂居然没有随之消散,反而脸色凝重地立在当场。 朱氏已经崩溃,但顾行朝好歹是个男人,他慢慢的回过气来之后,越看越不对,最后指着顾元鹏及陆展文惊叫道:「你们……你们不是鬼!」 「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认为别人是鬼。」顾行朗冷哼一声,带着穆探花走上前,突然向门口一拱手,朗声说道:「相信大人都听到了,请大人作主。」 此话说完,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推开,官兵如潮水般涌入,一个年约四旬、仪态威武的男子走了进来,赫然是当朝刑部左侍郎崇大人,而跟在崇大人身旁的,便是脸色沉凝的顾天云。 「顾大人,你耍我来看的好戏,竟是这一出,果然是桩大阴谋,何知府,你怎么说?」崇大人冷笑道,后头的人早把何知府硬从府衙中带来了,也一起看了这场好戏。 何知府吓得跪地直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原来,顾行朗前阵子故意激怒朱氏与顾行朝,更加大了打击顾家布庄的行动,果然逼得朱氏动了杀念,又想象以前除去陆展文、碧花等人一样,暗中除去顾行朗。 在这期间,顾元鹏找到了陆展文,解开了顾行朗身世之谜。当时朱氏承诺把皇宫云绸的生意让给陆家,只要他愿意出来指证刘氏,认顾行朗是他的儿子。因为陆展文当时与顾元鹏交恶,心想这能搞得顾家大乱,而顾家若让顾行朝和朱氏两个没生意脑袋的自私鬼夺权,对他陆家也是大有好处,于是答应了朱氏。想不到事后朱氏欲灭口,竟找杀手来杀他,还在陆家布庄的仓库放火,这一切还都有官兵掩护,逼得他不得不装死离开京城。 第二十九章 因为朱氏有何知府撑腰,京城外也有一堆朱氏的人及官兵在搜查陆展文,顾陆两人躲得辛苦,才终于暗地潜回京中,只为讨一个公道。 最后,朱氏向顾行朗发出了白帖,顾行朗假意奔丧,事实上安排了一群人在屋外等着装神弄鬼,先用迷药迷倒了朱氏请来的打手,再叫父亲与陆展文扮鬼吓朱氏,逼她说出实话;而顾天云即使三餐不继都不曾拉下面子去拜托昔日当官时的朋友,这次为了儿孙及家业,却是亲自请来了刑部的崇大人,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让朱氏等人罪证确凿,无话可说。 朱氏与顾行朝见这场面,吓到人都瘫了,脑袋一片空白。他们知道一切都完了,不仅这阵子的努力付诸流水,可能自己也要赔上一条命啊……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顾行朝突然放声痛哭,跪爬过去抱住父亲的大腿。 「都是娘教我的,我不想死啊爹,你不要让人把我抓走……」 顾行朝虽然心性卑劣,毕竟也是顾元鹏的亲生儿子,但他犯了这么大的错,又有刑部的大人亲耳听到,他即使有心原谅,也说不出口。 「行朝从小被朱氏教导,心态扭曲,而且朱氏是他母亲,或许母命难违,何况那些杀人的命令,并不是他下的。」顾天云知道儿子的忌惮,先是为难地看着默不吭声的顾行朗一眼,才对着崇大人道:「崇大人,可否留他一命?」 崇大人点了点头。「本官自然尊重顾大人的意思。」 一干官兵将朱氏等人抓起,她因为先前被吓得慌,心知大势已去,之后又被自己的儿子出卖,就全然崩溃,毫不抵抗的就被带走了,而顾行朝也是面如死灰, 甚至连陆展文也不得不一起被捕,毕竟是他做伪证,才导致顾家险些家破人亡。他这才愿意随顾元鹏回京,就是要告发朱氏替自己讨个公道,即使他罪不至死,该受的刑罚仍是躲不掉。 一干人等离开之后,顾天云及顾元鹏两老指挥着家丁拆灵堂,顾行朗则是叹息着看着这一切,他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揭发朱氏的阴谋,但心中却无喜悦,甚至有着微微的失落。 「少爷,顾行朝没死,你不生气吗?」穆探花倒是很不服气。 「他只要受到该有的制裁就好,毕竟……他也是我弟弟。」顾行朗叹道。 「少爷你接下来要搬回顾府了……」她忍不住问道:「那我呢?」 「当然是跟我一起回来。」他毫不犹豫地答道。 「以什么身分?」穆探花这算是逼他表态了,难道要她个姑娘家说的那么明白吗? 「当然是婢女啊!」顾行朗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卜「我说过你是我的人,我到哪里,你就要到哪里。」 「婢女……」她顿时火了,她为他做牛做马,只差没献身给他了,还帮他揭发了家族阴谋,最后得到的居然只是当他的婢女?! 连顾天云与顾元鹏都暗示她,她未来必是顾家少奶奶了,还多次问他成亲的事,就这个木头明明爱她却又一直不开窍,难道要她向他求婚吗? 只怕他到时又来一句「你是本少爷的人,成亲干么」,那才真是气死人! 「婢你的头!」她气得狠狠踩了他一脚。「我帮了你这么久,债也该还清了,你手上更没有我的卖身契,我才不跟你回去!」 「小木炭,你不跟我回顾家,要去哪里?」顾行朗好整以暇地问,在他心中,她跟定他了,也没有别地方可以去。 穆探花怒瞪着他。「你管不着!」 一切终于雨过天青了。 心狠手辣的朱氏毫无疑问的等候秋决,顾行朝则是发配边疆终生劳役,其余陆展文、何知府等人各有罪行,顾家人也重新搬回京城大宅之中,在顾家布庄与穆家布庄正式合并之后,顾行朗也终于由暗处出现,不再是依托在穆探花的名字下被养活的大少爷,重新夺回了顾家布庄负责人的地位。 由于新的顾家布庄显露出的峥嵘强势,京城的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顾行朗才是整件事运筹帷幄的幕后推手,穆探花只是借他一个名字,全心全力辅佐他,免得他锋芒太露被仇家干掉,所以真正厉害的,可是这个大家曾经以为是纨裤的家伙。 而穆探花虽然只出个名字,不过她的忠心与勇气,也成为京城传闻中的趣谈之一,许多人都对她推祟有加,甚至拿自家的奴仆与她比较,把她塑造成了个福星似的人物,把顾行朗的成功,也归功一份给她。 在顾家正式回归后,穆探花也脱了奴籍,成为顾家布庄的首席设计师——当然,这个名号是她自己取的,不过她也得以有了与顾行朗平起平坐的身分,而且顾行朗还要对她尊重有加。 所以,她不必像以前一样天天对顾行朗跟前跟后,早晚服侍,甚至人各一方,顾行朗也管不了她。 在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十天之后,顾行朗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了。 「那没良心的小木炭,居然这么久不见人了?」 没见到穆探花的前几天,他还能忍受,但整整十天不见,他连作梦都梦到她的声音和那娇俏的身影,末了他终于忍不住了,派了一名家丁前往穆家把她找来。 想不到,家丁却带来穆探花在忙没空的消息,叫他要就自己去穆家找人。 顾行朗见她拿乔,架子硬是比她更大,又再憋了十天不理她,最后终于爆发。 「该死的小木炭,竟敢忽视本少爷!」 他怒火熊熊的就要踏出顾家,却见父亲与爷爷喜气洋洋地准备出门,双方在门口撞个正着。 「唉呀,行朗你来得正好。」顾元鹏拉住他,将手中的红帖塞给他。「你现在是家主,这成亲的喜帖由你亲送是最好不过了,走,跟我们到崇大人家里去。」 「喜帖?」顾行朗皱起眉,怎么都想不到府里有谁要成亲了,他脸色古怪地觑着父亲问道:「爹,你又要娶妻了?」 顾元鹏气笑了。「呸呸呸,你爹是这么好色的人吗?是探花要出阁了。」 顾天云也欣慰地点头道:「过去几年幸好有探花在,我们也将她视为亲人了,如今她要出阁,家中无双亲,我们便是她的尊长,自然要替她打点得好好的。」 「什么?小木炭要出阁?」顾行朗差点没跳起来。「我怎么不知道?」 说到这个,顾天云便没好气地望着他。「谁知道你在忙什么,有人向探花提亲,她自然不方便出门,要你去你又不去。」 顾行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股火气直冲脑际,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有人要抢走他的小木炭了,而这个消息,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难道小木炭忘了,她一辈子都是他的人吗?居然敢接受别人提亲? 顾行朗二话不说打开手中的喜帖,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兔崽子敢跟他抢人,然而一看到喜帖上男方「金城武」三个大字,他脑子里轰然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听过这个名字,在他最潦倒、自暴自弃的那一阵子,穆探花曾经无意间提过这个人,语气之间对此人似乎极为推崇,难道她早就认识他了?所以他向她求亲,她就飞也似地答应了? 顾行朗完全不能接受,他无法想象她要嫁给别人,一股气憋得他几乎要疯了,他一把丢开喜帖,大步冲出大门,他一定要亲口问个清楚! 在京里狂奔了约两刻钟,顾行朗气喘不休地站在了穆家的门外。他不待气息稍定,就急匆匆地推开穆家大门,却见穆探花就坐在堂中,手里缝着东西,有些意外地看着几乎是破门而入的他。 「少爷,你来了啊?」她表现得很平静,甚至站起了身,在他面前举起了手上的织品,那是一件喜服,她将喜服放到了身前,像是不知道他的震怒般,笑吟吟地问道:「少爷,你看我这件喜服好不好看?这可是我呕心沥血之作,缝了十几天呢!」 顾行朗看她的模样,心莫名一阵痛,她似乎对于嫁人这件事颇为期待,她就这么想离开他吗? 于是他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她的肩头,咬牙切齿地道:「你要嫁给别人了?你居然敢嫁给别人?」 「我为什么不能嫁?」穆探花没有被他的怒气吓到,只是纳闷地反问。 「本少爷说过你是我的!」顾行朗气得大叫。 第三十章 「然后我就要待在你身边,直到年华老去,直到再也嫁不出去,然后看着你成亲生子,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则是孤独终老,只因为你这大少爷坚持我是你的?」她很是犀利地问。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顿时气虚,而且有些震惊,因为她从来没有用这么严厉的方式与他说过话,除了在他醉生梦死那段时间,她用一道伤痕惊醒他之外。 「少爷,在你一直坚持我是婢女,从来没想过要与我成亲时,就应该想到有今天了。」穆探花拍开他的手,退后一步,似乎连碰都不愿意让他碰一下。「一个婢女,迟早会离你而去,我总要为自己打算,一直无名无分的待在你身边,难道你都没想过别人会怎么看我吗?现在我有机会嫁出去了,你该祝福我才是。」她横睨了他一眼。 「本少爷见鬼了才会祝福你!」顾行朗几乎想都没想,便冲动地说道:「你想要有人娶你?好,本少爷娶你行了吧?你不准嫁给别人!」 想不到她的眼神一冷,以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说道:「你又不爱我,我不想勉强你,我只想嫁给爱我的男人。」 「谁说我不爱你?」他脱口而出,伸手就想抱她。 「是吗?你爱我吗?」穆探花闪开了他的手,定定地望着他,很冷淡地道:「大少爷,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又爱我哪一点?」 顾行朗一时语窒,竟说不出他认为的爱是什么。 「所以你只是敷衍我。」她摇了摇头,突然笑了起来。「但是少爷,你总该希望我幸福吧?」 「当然。」 「很好,如果你以为的爱,只是感激我在你落魄的时候没有抛弃你,那你就多包些礼金给我,不要耽误我的幸福。」穆探花不再看他,径自走回桌旁坐下,又开始低头缝制喜服。 她说的话,无一不是当头棒喝,像在控诉他的自私与自以为是。对,他在心里把她当成了所有物,可是他问过她的意愿吗?在她有机会追求幸福的时候,他却要来破坏,这就是他对她好的方式? 顾行朗突然发现,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他答不出她所有问题的答案,以他如今的心态,他根本没有资格留住她。 「金城武……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哑着嗓子问,一腔怒气全化为了苦涩。 「很帅!」穆探花突然抬起头,甜笑道:「很有型,就算不说话都很吸引人。眼眸深邃,身材高姚,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甚至还有一棵树以他的名字命名呢!而且他很富有,也很洁身自爱,很少听过他传绯闻,总之,对女人来说,他就是个极品男。」 顾行朗顿时有种完败的感觉,沮丧地问:「那他爱你吗?」 她突然说不出话,最后耸耸肩道:「至少我想嫁给他,能够嫁给金城武,可是我家乡很多女人的心愿呢,他是大家的梦中情人,我相信他是个愿意给予尊重与承诺的男人。」 他说不出话了,今日所受的打击,并不比他被赶出顾家的打击还小。因为他一直知道她对他的情意,也很享受她当初一心一意的为他付出,还因她的暗恋而沾沾自喜,所以他认为她不可能离开他,也一直端着架子。 可是她现在要把这些情意转移给别的男人了,他才知道他曾经拥有的是多么可贵,她宁可和另一个不知爱不爱她的男人共度未来,也不想再和他搅和在一起了,因为他不懂得尊重与承诺。自以为留连花丛的人生很成功,事实上在对待女人,他是个彻底的失败者。 瞧他失魂落魄的呆站门口,穆探花走到他身边,硬是将他推出门外。「好啦,少爷你也该回去了,下回来找我,就带些贺礼来,你没有带来我喜欢的东西,我可是不开门的喔!」说完,她砰的一声,把门关了起来。 顾行朗呆望着门板,明明他与她只有一门之隔,但他却觉得此时的她离他好远好远。 他,真的要错过她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行朗终于失魂落魄的离开,但穆家的门又被人打开了,这次进门的却不是顾行朗,而是出门送喜帖的顾元鹏及顾天云。 顾天云看着老神在在缝着喜服的穆探花,苦笑着叹道:「探花,你这次的赌注是不是下得太大了?」 穆探花放下了织品,表情由原本的平淡露出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目光也流泄出了先前顾行朗完全见不到的温柔。「老太爷,我太了解他了,想让呆头鹅开窍,只有这个法子了。」 【第十章】 顾行朗不会这么容易放弃的,尤其他光是想到穆探花被别的男人抱着、做着他曾经对她做过的亲密动作,他整个人就快要崩溃了。 由于穆探花坚持要嫁,于是他拚命调查金城武究竟是何方神圣,打算由男方那里下手,不管来软的、来硬的还是软硬兼施,一定要那个家伙放弃娶穆探花的念头。 只不过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与资源,金城武这个人依旧保持低调,完全没有一丝消息。 直到他终于受不了,干脆冲到庭院中,质问正在莳花养草的爷爷,「爷爷,为什么我找不到金城武这个人?」他只差没有拍案大骂了,但在爷爷面前他也只能忍住气。「你和爹要当小木炭的高堂,应该知道提亲的人是谁,从哪里来的吧?」 顾天云思索了一下方道:「金城武不是京城人,听探花说,他是台日混血……其实爷爷也听不太懂,但他是直接找上探花的,所以我不是很清楚。」 「不是很清楚,你们居然就答应让小木炭嫁出去?万一那人是个杀人放火的惯犯怎么办?」顾行朗简直快疯了。「我打听过了,京城里根本没有人听说过金城武这号人物,更没有人见过他,我怀疑根本是有人想向小木炭骗婚!」越说,他越觉得不安与心慌,转头就要出门。「不行,我要去阻止这件事。」 「等等!」顾天云唤住他,「你阻止了又如何?毛毛躁躁的,能做成什么事?探花认识那金城武,她说没问题就不会有问题。」他走到孙子身前,刻意挡住大门,表情严厉的又道:「行朗,你要探花做你的婢女多久?她在你身边无名无分的,让你占尽便宜你又不愿娶她,既然你无法给她名分,就放手让她去吧。」 要知道,即便顾行朗被赶出顾家自甘堕落那时候,顾天云都没有这么严肃过,顾行朗确实因爷爷的态度怔愣了一下,但随即不甘地道:「爷爷,我找小木炭说过了,我愿意娶她,是她不愿意嫁给我,坚持要嫁那什么金城武。」 顾天云一听,更是确信穆探花这次下的险棋是必要之举。孙子这个大笨蛋,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开窍,还像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孩子一样,他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孩子,想要娶人家探花,弄得好像施舍一样,谁愿意嫁给你?你以为你是顾家的少爷就了不起了?别忘了探花从十三岁就跟在你身边,你什么缺点她不知道?我们顾家布庄现在还得靠她的布样过活,她没有嫌弃你就不错了,你姿态还摆得那么高。」 「爷爷,我……」顾行朗其实没有刻意摆架子,只是在穆探花面前少爷姿态摆惯了,如今被爷爷这么一提醒,他突然醒悟到自己不能用以往习惯的态度看待这件事,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不免慌了手脚。「我知道我错了,我是真的想和小木炭在一起。」 顾天云长叹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唉,爷爷也希望有探花那么好的孙媳妇,可是说实话,要是我是探花的亲爷爷,我也不放心把探花交给你,你根本不知道探花要的是什么,给不了探花幸福的。」说完,他摇摇头,离开了庭院。 他言尽于此,希望这个傻孙子听得懂,也能想得通。 顾行朗如遭雷击般呆立在当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穆探花要的是什么?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庭院的造景与他被赶出顾家之前一模一样,时间彷佛回到她还是他婢女的时候,他去怡红院,老是要她替他掩饰,却时常因此被顾元鹏责骂,如果她那时就对他有意了,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的帮他?她心中会觉得委屈难受吗? 像是着了魔似的,他慢慢地步出府外,凭着本能往前走,这一路上,彷佛都有穆探花的影子陪他聊天说笑,他最喜欢与她斗嘴,看她气到不行却又拿他没办法的娇俏模样,每回他总有一种成就感,让他无论如何也看不腻。 第三十一章 默默的,他停在怡红院门前,他想到自己被赶出家门那天,想到怡红院取钱,却被顾行朝奚落一顿,她拉着他逃命,他却把气发泄在她的身上。 我叫你不要管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以为你是谁?滚!都给我滚! 好!你要我走,我就走!到时候你一身伤死在这个暗巷,还是被野狗追,我都不理你了! 哈哈……连你也不要我了……我果然是个废物!是个废物! 虽然你撕了卖身契,但你当时可是帮我们那些佃户垫了三百五十七两,我还没还清呢,所以我当然要继续跟着你。 那日两人的对话言犹在耳,他知道自己就是从那一刻起,认定了这个小木炭一辈子是他的人,因为在绝境之中她没有背弃他,在暗巷中牵起他的手,将他拉出黑暗之后,他就决定再也不放开她了。 现在,怡红院的老鸨及姑娘们都热情的在门口招呼他了,他却一点兴趣也没有,茫茫然地步离了怡红院。 在那段最难过的日子里,京城的许多暗巷,他都曾经醉倒在里头,每每都是穆探花推着板车将他带回家,从不嫌辛苦,而她为了要阻止他喝酒,甚至被他摔碎的酒瓶割破了脸,差点就毁了容。 你闹够了吗你想死,怎么还要拖累一家子人?只会对关心帮助你的人发脾气,你怎么不去对那些设计陷害你的人发脾气? 她不顾自己流血,声泪倶下的用这番控诉打醒了他,如今回想起来,他仍觉得余悸犹存。如果不是她这么积极的帮他,始终不放弃他,他或许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娘亲的清白无法恢复,父亲说不定也被害死了。 顾行朗就这么如一抹幽魂般在京城中打转,每一个角落彷佛都有他与她相处的影子。他带她一起去骗赵钱孙李的钱,他与她成功地把新布样卖出去;他靠棉布打倒了顾行朝,还与穆探花刻意装得亲热狠狠地奚落了顾行朝一顿;她知道他的心结,千方百计的想化解他对父亲的怨恨,不惜拿自己悲惨的身世出来相劝…… 他越走,越觉得心揪疼着,眼中似乎有什么热气蒸腾了起来。 他明明很爱她,明明就不能没有她,怎么会现在才想通呢?她明示暗示了那么多回,他为什么只想享受她的爱慕,却从来不去反思自己是否对她有一样的感情,笨到连一个承诺都没有给过她? 难怪她要离开他了,他从来不尊重她的想法,轻忽她的感情,甚至霸道的想占有她的一生,却没想过娶她。 这样自私的男人,连他都不想要。 顾行朗走着走着,突然开始狂奔,他知道穆探花想要什么了,他深信她的幸福,只有自己能够给她。 这一跑,又是半个时辰,他终于来到穆家门前,可是这一次他没有鲁莽地推门进去,反而站在大门外,扯开嗓子吼道:「小木炭!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仔细听了!」他深吸了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以生平最大的音量,对着屋里的人叫道:「小木炭!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不要嫁给别人!」 那震天价响的声音犹在,但眼前那扇门硬是不开,顾行朗有些慌了,再次叫道:「小木炭,我爱你,你嫁给我吧!」 这次终于有动静了,却不是穆家的大门,而是他这一嗓门,把四周邻居都给叫了出来,每个人看着他的表情都相当奇怪,或是佩服,或是赌气,或是遗憾,或是同情。 不过这些邻居却没有一个人帮他,反而那些婆婆妈妈们一股脑儿的堵在他与穆家大门之前,似乎不愿让他进门。 「顾大少爷,你行行好,不要再来打扰探花了。」刘婶有些愠怒,但仍尽量维持着好语气,毕竟顾行朗还是她的老板。 「探花今年也快十八了,再不嫁就嫁不出去了,你可别扰了探花的好事。」凤姊倒是没那么顾忌,她现在跟着穆探花学做布样,当然站在穆探花那边。 「顾大少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喊,未来探花嫁出去,怎么在夫家做人啊?」 乔大妈也是摇了摇头,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样子。 「各位,你们让我和探花说一句话就好……」顾行朗急了,但他越想进去,众人就挡得越紧,越不想让他过去。 「顾大少爷,你回去吧,你要真的为探花好,就别来扰乱她的平静。这样嫁出去,她也不好受啊……」刘婶很是感叹地道。 顾行朗握紧了拳头,他多么想就这样冲进去,但总不能与这些百姓们因此起冲突,更不用说他还是理亏的那一方。 末了,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屋内隐约闪烁着的那一抹灯光,握紧了拳头大喊道:「小木炭,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再来的!」 腊月初五,吉日宜嫁娶,穆探花终于在这天出阁了。 由于穆家没有高堂,顾家二老就暂代高堂,又因为那金城武是外地人,所以这花轿居然是由顾家驶出,打算就借顾府的地盘成亲。 意外的是,成亲日前一直闹的顾行朗,居然在这天也消停了下来,不知是想开了还是放弃了,或许是怕触景伤情,他整个人就这么消失在众人眼前。 而一直对此忧心忡忡的顾家二老,照理说应该紧张得不得了才是,想不到顾行朗的消失,反而令他们松了口气,更是大张旗鼓的办起亲事来。 鞭炮劈里啪啦的在穆家大门前响起,羞答答的新娘子在媒人的护送下,钻进了花轿,接着在说完一堆吉祥话后,大伙儿便欢欣喜气地准备回顾家拜堂。 由穆家到顾家坐轿不过半个时辰的的路程,走的都是城中大路,只有在刚出小贫区的时候,会先经过顾家的农地,这些农地因为佃农都转作布工,荒废了许久,附近略显荒凉,在顾行朗接下家主后才准备重新招佃。 在轿子才刚进这一大片土地的范围之内时,附近草丛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居然二话不说拿棍便冲过来袭击轿队,来迎亲的人没想到有人会劫花轿,轿夫都是些空有力气的花架子,队伍里更多的是女眷老弱,众人一下子便被吓得东倒西歪,孤伶伶的花轿顿时成了醒目的焦点。 花轿里的穆探花终于坐不住了,掀开轿帘下轿察看,此时一名蒙面男子突然策马由城内的方向出现,直奔向花轿,大手一抄,居然把穆探花给捞上了马,接着扬长而去,这过程之迅速令众人都来不及反应。 「新娘子被抢走了,我都不知道那人身手简直出乎意料的好……」一名轿夫张口结舌地指着远处马儿扬起的灰尘。 「行了行了,咱们可以打道回府了,府里还有一桩亲事在等着呢!」媒婆见新娘被掳走,居然一点都不担心,反而笑吟吟地招呼着大家。 所有人立刻振作起精神,抬着一座空轿回顾府。 被掳走的穆探花,被硬扣着侧坐在马背上,被那男子带往城外的方向奔行了数十里,最后终于慢下了速度,在一个无人之处停了下来。她也觑着这个时机,突然伸手一把拉下男子的面罩。 她看清了前来抢亲的男子,不仅没有大声呼救,反而没好气地道:「少爷,我就知道是你。」 前来抢亲的顾行朗倒是一点愧色也没有。「本少爷说过你是我的,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本少爷。」他说得霸道却深情,「本少爷相信这辈子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也不会有人比你更爱本少爷,我们两个不成亲简直有违天理,所以我一定要来抢亲,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他承认爱她了,穆探花仍是心头一甜,不过表面上仍是冷着脸道:「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亲事?我说过你根本不知我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要的是尊重与承诺,我是个笨蛋,是个不开窍的傻子,居然要等到差点失去你,才明白自己有多爱你,多么亏待你。」顾行朗打断了她的话,正视着她的双眼。「我想补偿你,给你最好的承诺便是娶你了,这不是施舍,是请求,时间会证明我对你的爱与尊重,只要你给我机会。」 她沉默不语,像在打量他的诚意。 他握住她的手,说出了或许是他这辈子最费劲,也最慎重的话,「小木炭,嫁给我吧。」 第三十二章 这是正式的求婚了,虽然他曾经在穆家之前大吼着爱她,要她嫁给他,让她动容地哭了好一阵子,但那毕竟不是当面诉说。如今被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才更深刻体会到被他的爱情包围的那种感动。 穆探花的唇儿抿了抿,压下了心头的激动,故作生气地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会答应?」 「你被我这么一抢亲,也没办法嫁别人了,我承认我很坏,用了点心计。」虽然她的态度冷淡,佴顾行朗太了解她了,见她赌气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过关一半了,也不怕直言相告。「我知道,若让你心死嫁给别人,你一辈子也不会快乐,又有何幸福可言?因为你爱的是我,你要的幸福,只有我能给,所以即使担个骂名,我也要阻止这桩错误的亲事。」 其实,他能来抢亲,她知道自己已经等到了幸福,不过他之前呆头鹅的表现实在太气人,她不得不从他口中挖出更多的承诺,让她更心甘情愿的跟他一辈子。 「你如何保证我嫁给你一定会幸福?」她瞄了他一眼,不过语气显然放软,就像在撒娇一样。「如果我要的嫁妆是顾家布庄呢?」 顾行朗微哂。「还说本少爷傻,你也傻了。顾家布庄最主力的商品,还是每季你设计的布样呢,要说布庄是你的我也不反对,反正每个人都觉得本少爷落魄那一阵子,都是靠婢女养的,那成亲之后就由你当家,再让你养一辈子本少爷还省事呢。」 穆探花几乎要被他逗笑了,她知道他根本不在乎那些虚名,否则就不会被叫纨裤那么多年也无所谓了。 末了,她刻意皱起眉头,郑重的告诉他,「少爷,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抢亲,很可能把你重新建立起来的名声都搞臭了?这桩婚事是老爷与老太爷一手操办,说不定他们一气起来,拔走你家主的头衔怎么办?」 「拔走就拔走,了不起少爷带你远走高飞,而且本少爷也从来不在乎那些虚名。」想不到这对顾行朗来说,一点都不是问题,他潇洒地耸耸肩。「反正本少爷不是没有从谷底东山再起过,有一次就不怕第二次,只要你在身边,本少爷就什么都不怕。」 穆探花定定地望着他半晌,终于真心地笑了,她早就知道顾行朗爱她,只是以前不会表达,但她不知道原来他的爱比她想象的还深刻、还执着,居然能为了她轻易放弃他千辛万苦得到的一切。 「少爷,我相信你了。」她几乎无法以言语说出内心的感动,只能挤出这一句。 「你相信什么?」顾元朗被她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 「我相信你真的会给我幸福。」她难以遏止热泪盈眶,忍不住扬起头,主动给了他一记亲吻。 直到再次触碰到她温热的唇,顾行朗的心才放了下来,相信自己真的重新拥有她了。他珍而重之地捧着她的小脸,殷切温柔的响应她这记亲吻,时间彷佛停止在这一刻,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良久,两情缱绻的身影才微微分开,穆探花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道:「少爷,如果这阵子我做了会惹你生气的事,你能不能原谅我?」 顾行朗以为她说的是自己被她屡次拒绝的事,便大方地道:「本少爷是那么小气的人吗?那些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当然会原谅你。」 「那……我们回顾府吧。」她伸出一只手指,止住他皱眉欲言的话,「少爷你要娶我,我就要堂堂正正入你们顾家,我不想偷偷摸摸的。」 他一愣,随即对自己方才那一瞬间的迟疑感到可笑。「说得好!本少爷的胆量还不如你一个女子呢,那咱们现在立刻回去,本少爷重新用八人大轿抬你过门!」 说完,他豪气万千地一拉缰绳,策马回头,往京城的方向奔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已然在顾家门口,看着门上那大大的喜字,他心头感慨不已,带着穆探花下马后,立刻牵起了她的手,义无反顾地走进去。 一进大门,他赫然发现爷爷、父亲,所有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甚至是穆探花小贫区的邻居们,全挤在庭院内,似乎就等着他回来。顾行朗一夫当关,一个箭步挡在穆探花前头,以为自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而他也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想不到众人原本惊讶的脸色在看到他之后,突然变得狂喜,接着居然高声欢呼。 「少爷回来了!少爷带着少奶奶回来了,婚礼可以继续了!」前去迎娶的媒婆大嗓门地吼着。 接着顾家的下人家丁们便四散忙碌了起来,气氛欢欣喜悦。 「好,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会带着探花回来,也不枉老夫担这么久的心了。」顾天云笑觑着手牵着手的小两口。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幸好没错过吉时。」顾元鹏也长吁了口气,欣慰地。 「这是……」顾行朗目光一凝,心中有了几许明悟。 穆探花突然噗哧一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少爷,你方才保证过了,不管我做了什么事,你都会原谅我的。」 他面无表情地瞅着她。「你不会告诉我,这全是一场骗局吧?真的有金城武这个人吗?又有谁参与了这件事?」 「真的有金城武这个人啊,只是他不在这里……」严格来说,应该是不在这个时代才对,穆探花在心里暗自补充,不过表面上却是装得万般可怜、小心翼翼地说道:「除了你之外,每个人都参与了这件事,谁教你那么呆,不给你一点刺激,你永远不明白自己的真心。我就算硬留在你身边,也不会甘心的,所以大家才会一起演一出戏,让你以为我要嫁给别人了……」 顾行朗淡淡地环视众人一眼,原本喧闹的气息,突然随着他冷淡的表现静默了下来,每个人都担心他生气了,一桩喜事变成坏事。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穆探花身上,却是闭口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元鹏这才觉得情况不对了,他这儿子自尊心那么强,这次被耍了一遭,怕不气得半死,万一又把穆探花气走,就真的破镜难圆了。 想不到这古怪的气氛只维持了一会儿,顾元鹏想劝解的话都还没说出口,顾行朗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每个人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少爷,你没事吧?」穆探花傻眼地看着他,这家伙该不会气疯了吧? 「哈哈哈……本少爷只是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让我娶到你了,还以为要突破重重难关,被骂得狗血淋头外加层层考验才能成功夺得美人归,现在连婚礼洞房都是现成的,如此好事,本少爷如何不笑?」顾行朗笑着将她一搂。「你放心,本少爷过去太迟钝,整了你太多次,如今被你整回来只能说是报应,因为连本少爷都觉得自己在感情上简直蠹得令人发指啊。」 穆探花闻言也笑了,她犹记得成为他的婢女后,每次与他斗嘴就没一次赢过,这一次她终于臝他了,也为自己赢得了一辈子的幸福。 「好了好了,吉时快过了,大伙儿还不快准备!」顾天云开心之余,也不忘提醒众人,一边没好气地瞪着那光会制造紧张的孙儿。 一场婚礼峰回路转,终于喜剧收尾,众人又开心地四处张罗起来,小贫区的刘婶、凤姊与乔大妈等人,一股脑儿地围上了穆探花,想把她带去房里重新梳妆整理一下,想不到她们人还没带走,顾行朗就急匆匆地将穆探花拉回了怀里。 「你们想干么?」上次被这群大婶们挡在穆家门外,顾行朗可是余悸犹存。 刘婶等人还没响应,顾天云已然一记粟爆敲在自己孙儿头上,又好气又好笑,连脏话都忍不住飙出来。「你这呆头鹅急个屁啊!还没拜堂就先揭了新娘子的盖头,当然要重新来过,让新娘子好好梳整梳整,难道你又想抢了人就走?」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出来,连顾行朗也觉得自己蠢爆了,摸着头傻笑起来,哪里像是一个不可一世的纨裤呢? 一场婚礼,宾主尽欢,穆探花感动地看着顾行朗,他会这么紧张,就是爱她到骨子里了,而众人对她的关怀与照顾,她更是深刻感受到了,此时她多么感谢老天给了她这个穿越的机会,让她找到了一生的挚爱,以及这么多爱她的人。 她顿时有些领悟,或许顾行朗在她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天,就翩然出现将她带入他的生活中时,缘分早就注定好了…… 尾声 【尾声】 顾家第四代是一双龙凤胎,长得明眸皓齿,聪明伶俐,姊姊名叫顾芫,弟弟叫顾暮,今年已然七岁,是顾天云的心肝宝贝,连原本受宠的顾行朗都得悄然让位。 「姊姊,你又要偷跑出去玩了!」顾暮摆动小小胖胖的腿,咚咚咚地跑到了围墙边,硬是拉住半个身子都已经钻出狗洞的顾芫。 顾芫的腿被拉着,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没办法之下只好蠕动着圆滚滚的小身躯,又钻回了院子里,她一见到破坏自己好事的弟弟,双手叉腰,奶声奶气地骂道:「小木头,你又来破坏我的好事!」 「姊姊,你这么跑出去,爹娘又要说我没看好你,会生气的。」顾暮翻了个白眼。 「你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她水灵灵的大眼一转。「小木头,你不要和爹娘说,我下午的糕点让你多吃一块。」 好吃的顾暮顿时陷入天人交战,只是小嘴紧抿着不敢轻易答应。 「两块?」顾芫狡猾一笑。 顾暮挣扎到小脸都皱成一团,他几乎看到那香甜松软的糕点在向他招手了。 「全给你好了?」她咬牙道。 「成交!」他几乎不用考虑了,马上笑得眼儿都眯了起来。「不过姊姊你得带我去,我得看着不能让你惹事生非。」 「小木头,你这个性究竟像谁啊,这么爱跟……」顾芫捏着弟弟的小脸,狠狠地揉了起来。 「你不用欺负他了,他的个性就像你娘啊,爹以前也被跟得紧紧的,有好些地方都不方便去呢。」随着话声,已然变得成熟稳重的顾行朗出现在两个孩子面前,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们,直到两个孩子心虚地低下头。 「可别都说到我头上,你怎么不说芫儿这么爱谈条件,简直跟你打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穆探花随即出现,也不甘示弱地呛回去。已然成为少妇的她,因为过得养尊处优,身子骨养壮了后,反而开始绽放自己的光芒,越来越是风韵迷人,让顾行朗更迷恋她,也更爱与她打情骂俏。 想想也是,顾行朗苦笑起来,这姊姊像他,弟弟像穆探花,两人也是斗来斗去,每每令他好气又好笑,连说话的口气都跟他们夫妻俩极为神似,而且顾芫偷跑出去的招式,简直跟他如出一辙,顾暮也从不漏接,姊姊的行踪他了如指掌。想想以前自己溜出府到怡红院,爬的墙和钻的洞也不少,但总是能被穆探花抓到,这不是也一模一样吗? 不过顾行朗自然不可能在孩子面前承认那些风花雪月的过去,只是刻意板起脸道:「你们两个居然想一起偷溜出去,下午的点心都别想吃了。」 「爹,可是不吃很浪费啊……」顾暮沮丧地道,试图用他微小的力量说服父亲。 想不到顾行朗弯唇一笑。「可以都给你娘啊,她可爱吃了。」 听到自己下午的点心可以加成,穆探花立刻眉开眼笑,勾着顾行朗的手,故作庄重道:「对,娘勉为其难替你们解决了,谁教你们爱偷溜。」 两个孩子一脸幽怨地看着穆探花,他们怎么忘了家里还有这个强大的竞争者,每次点心被没收,娘吃得可开心了,哪里有半分勉为其难。 「唉,本来想没得吃还可以玩,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顾芫垂下了小小的肩,低声嘀咕道。 「姊姊,我那里还藏着两块饼,回头分你一块。」顾暮突然在她耳边悄悄说着。 顾芫眼睛一亮,笑咪咪地对着弟弟道:「想不到你这么聪明伶俐,那以后你多藏点,姊姊的点心就交给你负责了。」 「养你我有什么好处?」顾暮怀疑地看着她。 「以后家里的布庄给你好了,我不跟你抢。」顾芫一拍自己小胸脯,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让你养一辈子,我还省事呢……」 听着两个孩子的交谈如此耳熟,印象中彼此也曾有过这样的对话,顾行朗与穆探花脸上已是黑线满面,一脸无语问苍天。 果然孩子不能偷生啊,这对龙凤胎简直像他们夫妻像到没天理了。 顾行朗好气又好笑地将两个孩子赶进屋内,不过倒是好心地没有没收儿子偷藏起来的饼。 「好了,搞定他们两个了。」顾行朗突然眉头一挑,痞气四逸,方才那稳重的气质荡然无存,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天天要上布庄谈生意,本少爷都烦了,换我溜出去了。」 「爹派人在门口守着呢!」穆探花连忙拉住他。「你偷跑我又要被爹念了。」 「小木炭,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顾行朗的眼神一转。「要不,本月你的零用钱多加十两?」 穆探花陷入了挣扎。 「二十两!还有两份点心喔!」顾行朗霸气地一口喊价。 「成交!」穆探花不用再考虑了,笑得眼儿眯眯。「不过前提是,你得带我去。」 顾行朗无言地望着她,带着她可是很多地方不方便去,虽然他现在不上怡红院了,但一些赌场酒楼什么的,确实不适合她,不过抛下她他又出不去,气得他忍不住伸手开始揉她的小脸,直到她支支吾吾地抗议。 这狗洞自然是不能钻,顾行朗正考虑着带穆探花翻墙出去时,一道威严的声音由他身后响起—— 「你们两个居然想偷溜出去?这个月的月俸充公了!」顾元鹏黑着脸由假山后走了出来,果然那准备逃家的夫妻俩,立刻夹着尾巴乖乖地回头立正站好。 「唉,本来还想带你逛逛市集的,现在什么都没办法了。」偷觑着顾元鹏铁青的脸色,顾行朗对着穆探花低声咕哝道。 「我这里还藏着一点银两,就算便宜你好了。」穆探花也偷瞥了他一眼。「记得带我去。」 「你真是聪明伶俐啊,从以前就有人传闻,本少爷是靠婢女养的,现在本少爷可是要靠娘子你继续养啊,让你养一辈子,本少爷多省事……」 「哼!你们两个给我到厅里去等着,等会儿会有客人来,你们负责招待,谁都不准出去!」顾元鹏将两人的嘀咕听在耳里,没好气地将夫妻俩也赶了进屋。 直到他们垂头丧地离去了,顾元鹏才展颜而笑。其实他一直待在庭院中,从方才两个孙儿在钻洞时,他就看在眼里,后来顾行朗夫妻想翻墙偷跑的行为,与顾芫顾暮姊弟俩简直一模一样,教他看得想笑,方才教训人时差点就破了功。 等会儿的客人有人招待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自己这个长辈倒是不好由正门出入了……顾元鹏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目光望向了方才顾行朗夫妻想翻出去的墙,神色古怪地一笑,忍不住朝那方向走去,一手就搭上了墙。「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等会儿来去找香柔聊聊好了,不知她愿不愿意做我的续弦啊……」 此时,府里最德高望重的顾天云出现,似笑非笑地盯着半个身子都上了墙的儿子。「咳咳,元鹏,你该不会也想偷溜出去吧?」 后记 【后记 有趣的拼布 风光】 大家好,我是风光。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小婢养爷》这本书中,最难写的角色就是男主角顾行朗了。 在风光的设定中,他就是个富家少爷、纨裤子弟,所以所做所为就要符合纨裤子弟的习性,即使在故事后半段他振作起来了,也是要以「纨裤」的方式来振作,不过纨裤与振作基本上有天生的矛盾,这一点让风光绞尽脑汁,头发都掉一堆了! 幸好顾行朗这家伙,到最后还算表现称职,把他纨裤子弟那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连作者本人都看得牙痒痒的,不过碍于篇幅,还是便宜他让他美人到手了,否则这本书要再长一点,风光肯定虐得他连他爷爷都不认识啊…… 至于女主角,由于她的个性活泼正向,风光写起来挺得心应手的,基本上只要构思嘴贱男主角的台词,女主角相应的台词就能生出来,多么顺畅又开心啊!其实大家要相信风光平时是个稳重的人(确实又稳又重!),兼之沉默寡言,和别人斗嘴只有输的分,绝对不若书里写得那么伶牙俐齿,所以风光可是很羡慕本书的穆探花,如果风光有她那份口才,应该可以轻易和老板谈加薪吧…… 拼布大师这职业,是风光第一次写,以前风光总以为拼布不过就是拿各种布料做出被单、围裙、包包之类的东西,然而最近风光认识了一位拼布大师,才知道风光着实小看了这门艺术。原来,身边的东西都可以用上拼布这门技艺,比如笔记本的封面书套、布娃娃、圣诞树、芭比娃娃的房子,甚至是结婚时领头的那只鸡,都可以用拼布做出来啊,真是太厉害了! 风光希望自己过一阵子可以去学拼布,再买一台专用的缝纫机,以后有空可以自己做出一些东西来,送人自用两相宜。不过前提是……得要有时间啊!风光平时已经忙到像颗陀螺,要挤出时间学拼布不知何年何月了,有兴趣又喜欢可爱小物的读者,不妨多多接触一下拼布这门艺术,真的很有趣又很实用喔! 最后说回《小婢养爷》这本书,主角虽然看起来有上下关系,不过风光很努力的让男女主角处在一种势均力敌的地位上,毕竟是小婢在养少爷嘛,这个系列的设定相当有恶趣味,希望各位读者会喜欢这本书!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废柴改造史之一《小婢养爷》; 02、废柴改造史之二《神医河东狮》; 03、废柴改造史之三《美夫如蝎》。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