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序章 “本大爷该出场了,是吗,”这话不是询问。那张俊美、自信且得意的脸庞,扬著一边唇角,说:“好吧,那么——就弄得华丽大气点吧!” 第一章 橘金色、特别订制的bentley轿车,破幕般地从雪雾里驶出,绕过天马雕像喷水池,耀眼地停在“等待太阳”前。门卫认出来人身分,立刻上前开车门。两名年轻男子下车,一前一后通过旅店灿烂辉煌的大门。 “这样妥切吗?”走在后头的男子发出嗓音,目光深沉瞅著前方男子的穿著—— 其实,很一般。不过是皮草大衣和奇怪颜色的长裤,他平日就这么穿,大衣底下搭配华丽夸张的敞领衬衫——若有衣前袋,绝少不了一朵绝艳玫瑰——皇夏生平日就这么穿,很一般,没什么,只是时常引人注目,尤其今天场合特殊。 皇宇穹察觉到了,旅店门卫即便不忘礼节地恭迎他们,仍是悄悄露出看怪胎似的眼神。 “有什么不妥切?”皇夏生一贯潇洒,长腿阔步。 皇宇穹低敛双眸,不紧不快地跟在皇夏生左后方。“你没忘我们是来参加‘告别式’吧?” “当然。”回答得很轻率。“我为今天准备了许久——” 睁眼说瞎话……皇宇穹表情沉了沈,暂不多语。 这气氛犹若荆棘海飘移的浮冰那般凝肃,没有多余的旅人住客来往进出,旅店大厅该有的朱红迎宾毯早换了一道灰蓝,与外头的降雪蒙雾天一色相生,阴霾霾,两排旅店人员穿著素雅服饰,在他们行进间,微微欠身施礼。 “搞什么?”皇夏生摘下脸上白框镶钻的墨镜,低咒地说:“该死的谁把这儿弄得像丧礼会场?” 皇宇穹闭了闭眼,平声平调回道:“你没忘我们是来参加‘告别式’——” “同样的话,你要重复几次?”没耐性,我行我素,他哪有在听人讲话。 皇宇穹眉头深皱,坚持点破皇夏生过于率性的行为。“今天是夏万鸣老先生的告别式,这事,两个礼拜前,家族派定你我出席,不至于没时间准备合适的车、合适的衣——” “当然。”皇夏生瞟睨皇宇穹,同时,与他耐性一样罕见的北国阳光,赫然穿透采光井,独独照耀他俊美、跋扈的脸容。 黑眸闪熠,他慢慢、但听得出强势地说:“要不,你以为我干么开那辆车、穿这一身?我是抱著慎重、敬重、尊重,前来送夏老爷一程。”语毕,他朝电梯走去,也不管跟班晚辈是否跟上了。 慎重、敬重、尊重……皇宇穹只觉得头很重,长指习惯性揉著发疼的额鬓。 “皇宇穹——”叫声传来。“你蘑菇什么?老是让长辈等——” “是,来了。”皇宇穹提脚,步伐沉重地走进电梯。 他得随时保有“收拾残局”的心理准备。电梯里,皇宇穹看著皇夏生,皇夏生同样眯细双眼,冷睇“不得体”的晚辈。皇宇穹转开脸,尽晚辈该尽的本分,按妥楼层。 电梯朝顶楼爬升,皇宇穹站在门边,看著雕花门板上反射出“问题人物”站没站相——痞子大爷似的环胸、歪头、三七步。皇宇穹沈缓闭眸。他得养养神,好随时保有“收拾残局”的心理准备。 “等会儿,”皇夏生突然出声,说:“曲子就由我来—— ” 皇宇穹明显一僵,回过身,露出怀疑表情,面对著长辈。 皇夏生满脸正经,从未有过的严肃嗓音自喉咙深处发出。“总不能让你用〈odetojoy〉上阵——别忘了,我们是来参加‘告别式’的。”说著,电梯再度开启,顶楼到了。 皇宇穹来不及表示任何意见,皇夏生已率先离开,一面前行一面将墨镜固定在浓密微鬈的黑发上,走没五公尺,踅回,挡住刚踏出电梯的皇宇穹。 皇宇穹皱了皱眉头,瞧一眼成了发箍的墨镜——这样戴法,太呈显皇夏生花花公子的脸容特色,那股无赖的懒劲儿,让人看了碍眼。 “长辈,既然你清楚今天是参加告别式,我认为——” “皇宇穹——”皇夏生打断皇宇穹未尽之言,俊脸挂上一副与本性不搭的静穆神色。“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来了!长辈的淫威—— 皇宇穹沉定地注视著皇夏生,感觉他那对轻浮的眉微微扬提——不好的预感。 “我们是来参加夏万鸣老先生的告别式。夏万鸣老先生——你知道吧——就是与我祖父皇逵爵十分要好、年轻时曾抢过你祖父我大堂哥皇秋硕的女朋友的老家伙。你呀,皇宇穹,你可别为了要报什么无缘的祖母被夺之仇,来捣乱人家的告别式——” 莫非,这是他穿这一身、开那辆车的原因?皇宇穹一脸冷然。 皇夏生转折语气,幽沉沉地继续道:“你谨慎著,别让皇家失面子。”手伸进貂皮大衣襟口,取出一朵玫瑰,往皇宇穹西装外套胸前袋插。 香味冲鼻,皇宇穹缓缓垂首,大掌缓慢举起,瞬转俐落,抓下挡住胸前煤玉别针的刺目鲜红,再抬眸。皇夏生走远了,拐入廊弯。 “皇宇穹,还不跟上!”不见人影,命令似的叫唤依旧不放过他的听觉。“皇家男儿大气点,别存报复之心。” 皇宇穹捏碎手中的华丽红玫瑰。他得忍住,不要破口大骂,破口大骂该死地不是他的风格!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自然鬈、镶钻墨镜、貂皮大衣、银白皮鞋,以及男人很难穿得出相配的粉红色长裤——在他身上不仅自然洒脱,竟还特显俊迈。 她看到了,那名空有美型外表、品行不端、令人讨厌的自然鬈花花公子,正随著她弹奏的琴声走进会场。他以著尊傲步态踩上玫瑰缀边的地毯,徐行两步,停了下来,居高观望波纹列座席区,唇边浮现笑意,目光越过那些罩了黑纱戴了黑帽的男人女人,半瞥地扫掠。 这座形如蒙古包的礼堂,搭置在“等待太阳”顶楼之上的天台,旅店遵照夏万鸣老先生的遗嘱,请专人设计,使用夏万鸣老先生的彩色巨幅画像为主体,涵盖整个空间,让所有来参加告别式的人身处“夏万鸣世界”,仰头一望,是和蔼顽皮的老先生笑脸,左右是老先生撑起“等待太阳”过半世纪辉煌历史的双臂,前方——老先生最疼爱的孙女正坐在他宽大胸怀里,弹奏他最爱的贝多芬。 她每弹一个音,他的下巴便抬高一点,微慢地、陶醉地努动。她看得一清二楚——他一副君临天下的模样——迟到了,竟敢如此放肆张狂!真是痞子、无赖、厚脸皮。她可不是在弹奏迎接他的主题曲! 《第五号钢琴协奏曲》——好曲子!“你爷爷会含笑九泉的。”皇夏生扯动嘴角,聆赏地微合双眼。 老家伙爱高调,死了还搞这一套,遗嘱交代:骨灰分三部分,一部分上太空,先来个太空葬,再来个深海葬,上完太空下过深海,剩下的要制成一颗大钻石镶嵌在旅店顶楼之上,并于此举行像样的告别式,前来参与的家族团体代表无须致哀地掉泪,只须追思地为他献上一小段贝多芬。 这简直像场贵族在自家沙龙办的miniconcert,压轴由夏万鸣老先生的孙女——夏可虹小姐弹奏降e大调第五号钢琴协奏曲三个乐章,做完整结束。 “会不会弄得太欢乐了?”皇宇穹低声喃语,坐在最后一排,更能看清现场景况。他几乎要误以为这场面是皇夏生搞出来的,如果不是见到穿著与皇夏生有得拚的夏可虹,他会认定那个出了电梯、过了廊弯后莫名消失的皇夏生,准是这场“别出心裁”告别式的幕后黑手。 “我本来要帮她伴奏。”邻座的男子语调幽沈地说著。“不过,看到她夸张的酒红礼服,我打消了原本的规划。这可是告别式,没必要弄个‘双’钢琴欢乐联弹……” 皇宇穹微偏脸庞,看一眼男子。他记得他是夏万鸣老先生的孙子——夏可虹的堂兄——夏初晨。 “祖父胡搞就算了,我可不记得他遗嘱写过要人穿红穿绿插花来‘庆祝’他嗝屁……”此人大概气疯了,讲起话来不拣文雅。 “抱歉。”皇宇穹说了句,完全能体会夏初晨的感受——皇夏生不也是一个穿红穿绿插花来的问题人物。 “这不关你的事。”夏初晨听见皇宇穹说抱歉,赶忙抓牢涣散的思绪,道:“皇先生稍早为我祖父弹奏的那一段eroica第二乐章,我很感谢——” “erotica——”突来的嗓音近在耳畔,听得出冷冷的戏谑。“啧——” 皇宇穹与夏初晨忽地回首,消失三个小时的皇夏生出现在他们后方,站得挺拔,大人物看小厮一般地盯著他们。 “谁让你用〈odetojoy〉上的?好你个皇宇穹,长辈说的话完全没听进耳里,非要皇家丢这次脸,是吗?”专断的说话方式,一向是皇夏生拿手的绝活。 皇宇穹低下头,揉额鬓,阴沉着脸,抑声道:“您——走哪儿去了?夏生叔公——” “现在才懂礼貌?”眉峰一挑带出玩世不恭的顽劣气质,偏偏他就是有本领嘴吐义正辞严。“太迟了。夏万鸣老先生不会原谅你在他告别式上的胡搞作为——erotica是怎么回事?” “我说,”夏初晨皱凝一双眉,忍不住插话。“您是不是误会了?”他们说的是“eroica”,这位穿著夸张的皇家“长辈”提啥“erotica”? “在夏万鸣老先生的告别式上搞色情?你真有种,皇宇穹。”皇夏生继续自己的嗓音。“皇家的脸教你丢光了—— ” 夏初晨额心更加深凝,完全不懂这位皇家长辈在扯哪门。“我想,”他再次开口。“请您先入座吧,一会儿,就要结束了—— ” 皇夏生依然故我,说:“你未尽孝道,只会忤逆长辈。” 夏初晨愣住,僵望著皇夏生。皇夏生眼神邈远,也不知是看著皇宇穹还是他。未尽孝道……这指控未免太无道理,皇家年轻长辈只会装腔作势、说胡话,他却没来由地吓了一跳。 “别在意。”皇宇穹早习惯了。 “别在意?哼……”冷笑语气,权威式的长辈架子摆出来了,黑眸斜睨小辈,说:“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难怪长辈得跟在后面收拾残局。” 夏初晨无法理解此人说话逻辑,质疑的目光一味觑向皇宇穹。只见皇宇穹回身端坐,道:“那么就请长辈为晚辈收拾残局,找个合适的地方入座,听完——” “残局可不是这样收拾的。”皇夏生沉声截去皇宇穹的嗓音,大掌拍拍他的肩。 皇宇穹忽有不好预感,一转头,貂皮大衣塞了他满怀,皇夏生的嗓音当头落下—— “宇穹啊,叔公这就去收拾残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皇夏生一步一步随著台前传来钢琴旋律走去。人们都看到了,他身上夸张的敞领花衬衫,两颗扣子没扣,微露精壮胸膛——除了这点,他其实穿得比平常规矩,不但系了白色皮带,上衣下摆还整洁地扎入裤头,和银白色皮鞋很搭衬,却与这个场合不协调。 “你这个长辈怎么回事?”夏初晨语带不悦,没两秒,理亏地叹了口气,转道:“算了,我们自家人都乱搞了,怪不得别人不尊重。” 连丧家都有不被尊重的感觉了。皇宇穹眉头深锁,大掌拨掉身前该死的貂皮大衣。“真的很抱歉。” 夏初晨摇了摇头,看向台前。 男人自以为是地直走上台,落坐在另一架钢琴前,长指试个音,马上弹了起来。 夏可虹扬眸,美颜浮现不可思议。皇夏生对住她的眼睛,朝她一笑。他弹的是管弦乐团部分,一下就合上从她纤指流泄的旋律。夏可虹不屑地移转视线,指下节奏快了起来,不让他跟上。怎奈他就是有办法缠著她,像蛇一样既滑溜又黏腻地缠上来。 蛇在带刺的蔷薇花丛悠然前行——两架琴发出的相互搭合也抗衡的旋律,大概就是那种怪异特出的感觉——台下人们暗暗低呼、窃窃私语,很难不如此。 这到底是一场告别式,不是吗?怎么台上两人演成配对擂台——那两人在衣著上不合宜守礼的程度,还真是天生一对——难道不担心“刚镶入旅店最高中心点的夏老”气得迸裂吗? 激昂、华丽的琴声不断回旋萦绕,几个小节过去,夏可虹听见皇夏生换了首曲,不是弹祖父夏万鸣最爱的贝多芬,而是—— 奥芬巴哈! 惊呼四起,这告别式终于乱了调。夏万鸣老先生的遗嘱明明交代,来参加告别式的人不准掉泪,有些人却已在黑帽、黑纱下喷流水花——也不知是泪,还是什么? 闹哄哄中,一大群红艳艳、闪亮亮、像火鸡、像开屏孔雀的舞娘,款摆细腰翘臀,走进会场,人数之多,几乎填满通道,点缀了台下黑灰死沉的色泽。 漂亮多了!缤纷多了! 一名舞娘凌空飞降,拉著绳索,荡过会场。惊呼声此起彼落,舞娘准确落在台上两架钢琴中间。 “献给夏老的最后高潮!”皇夏生欢叫,站起身来,狂弹康康舞曲。 舞娘们火辣地跳著大腿舞。玫瑰花瓣漫天旋绕,落在人们的黑纱黑帽、暗色衣裤。 “他是不是疯了……”夏初晨傻眼,挑捻沾衣沾发的花瓣。原来,“erotica”是这么一回事…… 皇宇穹寒著脸,才拍掉膝盖上的赤红花瓣,接著是,背后上空舞娘腰臀的红羽毛搔弄头顶,他伸手一拨,再拨,最后干脆用力扯一把,满手杂乱毛絮。 “你那个长辈——”夏初晨喃喃开口,话没说完,他瞧见堂妹夏可虹离座走到皇夏生面前,啪地打了男人一巴掌。 “你与我祖父有仇吗?” 一阵热烫在左脸持续蔓延,与驶船至南国沙滩做日光浴的感觉大大不同,他可是从未有过这种经历啊! 皇夏生眼帘满是女人娇艳又如女孩纯真的美颜,嘴唇一抿,夹带浓烈渴望的低哑嗓音腾冒出来。“为我弹唱〈myheartbelongstodaddy〉吧,美人儿——” 夏可虹睁大瞳眸,猛然挥出粉拳。“浑蛋!这可是爷爷的告别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你也知道这是爷爷的告别式?”夏初晨咬牙讽刺道。“居然动手打人!何不拿铁锤击碎爷爷骨灰制成的钻石更干脆!”长指用力戳触楼层键。 这个令人烦心的午后,阳光努力地突破浓雾厚云,流染飘零雪花,霞红雪白镶滚如带,随风翻卷,溢飞淡雅花香味儿——夸张的怪天气,这个荆棘海区域一整个怪,明明冷,寒风海雾冰雪地,路边竟能丛丛红花绿草,寒地里赛生气,一株比一株葳蕤鲜沃,感觉连老天爷也在搞花招、耍噱头,弄得十足一场喜闹剧! 自己爷爷死了,还要说著抱歉,恭送前来吊唁追思的人们。夏初晨再也耐不住怒火,平日温和形象都给烧融了,他粗暴地将堂妹夏可虹拽进电梯内。门一合上,他立刻算帐。 “够不够丢脸?不明白的人铁定认为爷爷是被我们气死的!” “又不是我的错——” “难道是我的错?”夏初晨夺回训话权,表情严厉。“你没资格说话!你以为你穿这一身酒红礼服很正确?你这种态度,难怪别人搞起‘疯马俱乐部’!上面很快就会找我们检讨,他们会说爷爷最疼我们两个,我们却把他的告别式搞成笑话一场……” 夏可虹不发一语,听训的表情冷若冰霜,直到电梯门打开,她先走出去,任凭堂兄在背后继续数落。 因为举行祖父——“等待太阳”创办人——的告别式,旅店今天稍有管制,几个楼层均无不相干人员进出。二十三楼尤其宁谧,电梯外的廊厅空荡荡,没人坐在织纹艳丽的缇花布沙发组等待电梯,不用担心有啥目光窥视这场堂兄妹上演的家丑。 “你今天够离谱了,夏可虹,简直可耻!”一踏上二十三楼,轮花大吊灯光芒流染温馨暖意,夏初晨犹如回到自己家,越骂越凶。 夏可虹双手轻轻地提高酒红色露背礼服裙摆,站定身形,露出一双雪白脚踝和亮橘高跟鞋,一个旋足朝向穿堂,倏地拔腿奔跑。 “可虹!”夏初晨顿诧,大叫:“站住!你别跑!” 夏可虹过了廊弯,踢掉高跟鞋,跑得更快。夏初晨紧追著拐弯,一脚踩中高跟鞋,伟岸身躯踉跄前伏,手臂反射地伸长一撑。 “shit!”差点跌个狗吃屎,夏初晨咬牙抬眸,堂妹人影闪进弧形回廊。跑得可真快!“damnit!”他满腔悱愤,站起,不放弃追逐。 “是不是有人从我眼前跑过去?”皇夏生拿开敷住左眼的冰袋,眯眼对著渐渐扩大的门缝。 皇宇穹的确看到了,那对夏家堂兄妹官兵追盗贼似地闪过。他走出门,探看一眼隔壁电梯,淡淡地说:“您看错了。您恐怕水晶体老化,患了飞蚊症,夏生叔公——” “皇宇穹,你在生什么气?”皇夏生截断皇宇穹一口矫情的尊称敬语。“被打的是叔公我,你有什么好不高兴?”他往电梯外的廊厅走,一面将发上的墨镜移至鼻梁戴好,遮掩左眼伤势。 这一拳打得可不轻,把他打得在大紫艳红里飘旋,花儿鸟儿飞来窜去,彻骨彻心的头晕目眩。 “晚辈没有什么不高兴,”皇宇穹照例跟在他背后。“我很高兴。”这句说得很刻意。 皇夏生甩摆臂膀,看似随意,骨子里百分百恶意、故意、执意朝后方的俊脸抛丢冰袋。皇宇穹伸手抓挡,封口啵地爆开,冰水冰块沥沥拉拉淌溅一地。皇宇穹暗咒该死。这个问题人物惹的麻烦还嫌不够! “皇宇穹,你待会儿说话小心点。夏家那对堂兄妹,才刚失去挚爱的祖父,心灵很脆弱。”这话讲得真中听! 皇宇穹冷著俊脸,走到青瓷垃圾桶前,丢了冰袋,掏出方帕,擦干手,不发一语,继续跟著皇夏生。 过了廊弯,皇夏生呼声传开。“真神奇!这儿居然有双高跟鞋,还与我的车色泽相近呢——”他捡起地毯上的两只鞋,微微拉低墨镜,眸光流转寻望。“是哪位美女在对本大爷释放讯息啊?”开始胡言乱语了。 皇宇穹保持沉默,不做任何无意义附和。他只想赶快向夏家人致个歉,并于最短时间内将皇夏生带回皇家,省得多惹是非。 “皇宇穹,”皇夏生一掌托捧女性高跟鞋,突然说:“身为男人该懂得怜香惜玉——那女孩伤心过度,失控地在祖父告别式上打人,我们皇家男儿的风范可不能吝于付出关怀。” 冠冕堂皇,他最在行!皇宇穹语调平平,回道:“晚辈做事一向不得体,长辈请自己拿捏分寸——” “你这是在嘲讽、暗示、训诫吗?”皇夏生步伐停了停。 “哪敢。”皇宇穹说。 皇夏生颔首。“不敢最好。”摆长辈架子。“夏家的套房是——” “2325。”皇宇穹接续提醒。 “那就快走吧,那女孩需要我的关怀。”皇夏生拎著高跟鞋,墨镜边上的眉角扬提了—— 不好的预感。 也罢。被打黑一只眼还不够,如果想要右眼也黑,凑一对,省戴墨镜的话…… “是。”皇宇穹应声,乖乖听命当跟班。反正那位叫夏可虹的女士,知道怎样教训皇夏生,等会儿,他看戏就对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甩门声,接近2325房,夏初晨只闻甩门声,不见堂妹人影。他知道堂妹进了房,房门上锁,阻绝他前进。他停在门外,生气地拍打门板、按门铃,几秒后掏出钥匙开门。 站在玄关,又听见毫无收敛的甩门声,接连两次,十足反抗。 “我不想听你啰唆。我没有错,是你自己忘了约定。”娇吼传来。 夏初晨皱眉,急步走。拱门小厅的丝缎隔帘被扯下了,一条一条像乱虹,团蜷在客厅波斯地毯边缘。正对壁炉那间房的起居室滑门,太用力拉甩,反而关不密实,弹开一道人人能通行的宽缝。这正好,什么门都不用敲,夏初晨直接穿越起居室内外两道漆白雕花滑门,进入堂妹的卧房。 四下无人,盥洗间外门刚甩上,余音仍在空气中荡漾。 “夏可虹,你别躲进厕所里,”夏初晨很习惯了—— 一有不如意,堂妹会躲进盥洗间,坐在马桶发呆个几小时。“出来。”推开盥洗间外侧滑门,他走到镜台室底端的雾面门,命令著。“夏可虹,我叫你出——” “我不要,你走开!”门后帘拉上了,看不见朦胧倒影。 夏可虹把马桶当椅子坐,脚也缩了上去,洁腻的下巴垫在膝头,美眸定定望著岩面地板上的莲花湖面。 这家旅店是她的,祖父以前常说,等她当了老板,她可以随心所欲改变任何装置。前些日子,她想过要先从旅店盥洗间地板改起——莲花换成雪地蔷薇或玫瑰,现在觉得一点都不好,还是保留祖父经营的风格,沿用岩面地板上的莲湖彩绘。 “夏可虹,你再不出来,我就拆了门——” “走开。”夏可虹喊断门外的威胁,跳下马桶,气呼呼地说:“你忘了与爷爷的约定,凭什么资格教训我?” “你在乱说什么?给我出来。”夏初晨心头直冒火,大掌狂拍门板。 里头又传来娇嚷:“你甚至不为爷爷献上贝多芬,你不孝,你才可耻,你是破坏者……” 来了!这个被祖父宠坏的女孩,生起气来习惯迁怒。夏初晨大掌搁在雾面门上,徐缓握拳,神情阴郁,咬牙抑声说:“到底谁才是破坏者——” “嘿——”突来的低微嗓音。 夏初晨一回首。华丽夸张的皇家长辈——皇夏生——就站在离他不到一公尺的地方。 他扬晃著手里的高跟鞋。“你别责怪她。这孩子伤心过了头……”这话说得有够卖弄和蔼。 夏初晨额心皱折两道深痕。此位皇家年轻长辈的言行举止,十分欠缺长辈该有的稳重,著实使人厌恶。 “让我来规劝她。”皇夏生一笑,上前拍拍夏初晨肩膀。“宇穹在外面,你去和他聊聊,乖——” 他的掌在他肩上施力,威迫一般。夏初晨脚动了,下意识走到盥洗间外,肩有些重、酸酸的,转头望,后方门关上了。 “抱歉。”又一个让人无预警的声响。 夏初晨移转视线。另一位皇家公子——晚辈——皇宇穹,冷静地站在女性闺房门边。 他说:“你们的门没锁。那家伙任性随意惯了—— ” “是吗……与我堂妹一样。”夏初晨嘴角斜噙一抹难看的笑。 皇宇穹乜斜眼,沉吟一会儿,说:“那么,要不要一起到十七楼喝一杯?” 夏初晨道:“请——” 两名总是在收拾残局的男人,同时叹了口气,心力交瘁地离开2325房。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门外无声。好长一段时间,夏可虹没再听见堂兄夏初晨的怒骂嗓音。她稳了稳情绪,靠向门,拉开门后帘——雾面玻璃上映著一抹人影!她唰地又拉合门后帘,门外随即敲起清脆节奏。 “走开。”她回应。 走开?他有没有听错?一般,他如此守礼时,人们都会说“请进”。皇夏生搔搔耳朵,看了看手里的高跟鞋,长指顺过细致的鞋跟,差不多有九公分吧,真漂亮!走起路来,声音也好听,轻而易举就能迷惑男人。 著魔地摸了摸鞋跟底皮,皇夏生撇唇,灵光闪过,用这细致美丽的鞋跟敲雾面门。 咚咚咚——还带回音,像他曾看见一名轻盈女性在结冰湖面跳舞的虚幻景致。她头发鬈曲,长度及腰,一转圈儿宛如缎带飘萦,又似虹彩弥漫,围绕那张五官精致绝伦脸蛋,她眼睛灵动纯真,却生一张艳色诱人红唇,娇娇媚媚唱著〈diamondsareagirl sbestfriend〉。那天夜里,他以香槟和鱼子酱招待她宵夜,被她骂了“下流”…… “走开啦!”门外敲个不停,夏可虹烦躁了。“不要再敲,我要洗澡,你快点走开,别烦人……”一边喊话,柔荑也在动作——脱解身上的小礼服,快速开启一小门缝,把衣物往外抛。 飞来“艳物”!皇夏生来不及闪,被蒙盖了一脸,伸手抓下,他拉低墨镜,寸寸细看,挑了挑唇,深呼吸,将这抹充满女性馨香的柔情性感挂在肘臂,继续用高鞋跟咚咚咚地敲雾面玻璃门。 很不对劲!夏可虹盯著门后帘,无法看穿,但外头似乎不是堂兄夏初晨。堂哥不会在她说要洗澡,并且丢出衣物后,还毫无回避。想著,夏可虹旋即回身,走往浴室隔门旁,取下挂衣架的浴袍穿上。 “嘿,开门嘛,女孩,不要独自关在里头伤心……”门外终于不光是敲门,那讨人厌的嗓音也响起了。“不要香槟、不要鱼子酱,好吧,我买钻石给你,乖女孩,快开门——” “你闭嘴,疯子。”夏可虹拉开门。 皇夏生眉角一扬,拿下墨镜,露出森白整齐的牙齿。“旅店医师说,无伤及要害。我今后依然可以好好、仔细地欣赏更多像你这样的美女。”他笑著,对她眨弄一下带红印的左眼。 夏可虹局促地退了两步。这一退,不得了,手上拎著她的高跟鞋、肘臂挂有她的礼服的男人,长腿跨开,瞬间贴近她身前。 “你怎么这么无礼!”夏可虹防备地伸手推他。“这是女性私人盥洗间——” “嗯,我觉得这儿不错——隐密、有情调。”他何止无礼、管你女性私人空间,皇大爷大剌剌东看西瞅,上下打量,点头竖拇指直称赞,说:“我也想在这儿洗澡——” “你是神经病啊,出去!”推他不成,夏可虹抡拳,捶他胸膛。 皇夏生呵呵笑,一掌抓住她的两只皓腕,俯低俊颜,与她眼对眼,灼热气息喷在她胸颈敏感的肌肤。 夏可虹芙颊晕红,使劲挣扎,挣不开,抬脚要踢他。 皇夏生长腿顺势勾她裸足一把,一只手臂往她腰后绕,兜了个转儿,将她抱个满怀,坐落马桶上。 “放开我!下流、无耻、变态——” “你好会骂人喔……”皇夏生低低笑著,唇轻触她柔润的耳垂,呢喃地说:“其实没有人会叫我下流、无耻、变态。之前,我来这边的‘o边境’玩,那里的美女们都叫我‘皇帝’——” “下流、无耻、变态!”夏可虹扭著被钳制的肢体,打断他的嗓音,加送:“不要脸的流氓无赖!” “嘿!”不要脸的流氓无赖叫了一声,目光焦点定在地板。“莲花——” “你放开我啦!”夏可虹不理会他的大发现,手肘死命朝后撞。 她的礼服和高跟鞋,以优雅的抛物线型落向地板,盖住一朵盛绽莲花。 皇夏生双臂、长腿齐用,又勒又夹,把她抱得死紧,嗓音柔柔沉沉地说:“夏生莲花——你听过吧……我觉得真好,这儿果然像极了我的旅店。可虹小姐,老者已矣,接下来是我们的时代,我俩一起努力吧!” 第二章 “你们在干什么!”惊讶凌驾于疑问之上。宇星洋以为自己看错的成分居多,双眼用力地闭合。这阵子,为了夏万鸣老师太空葬的事,他有点过劳、累坏了,眼花严重,偶尔还伴随幻听。 “你哪位啊?”那声音,懒洋洋并且流里流气。 宇星洋摇晃一下脑袋。 “你这无礼的家伙是谁啊?” 质问仍在,宇星洋睁开眼睛,拍拍耳朵。不是幻听,也没眼花,眼前的确有个男人抱著可虹,坐在马桶上。 “你谁啊?”男人反客为主,问得很大方。“居然没按门铃、没敲门,直闯而入,还闯到了女性私人盥洗间来——”说得振振有词。“如此无礼野蛮的家伙——你认识他吗?可虹小姐——” “你闭嘴,浑蛋!”夏可虹逮到空隙,踩了皇夏生一脚,身子奋力往前,摆开皇夏生的肢体纠缠,像只挣脱牢笼的鸟儿,急著奔向自由,第一步却飞不稳顺。 宇星洋伸手接住夏可虹踉踉跄跄的身子,退了几步,靠在门边,两人姿态看似交抱在一块儿。 “嘿!无礼的家伙,”皇夏生戴上墨镜,慢慢站起,说:“你是在调戏可虹小姐吗?” 调戏?宇星洋皱了皱眉头,盯看地板上横陈的女性高跟鞋和礼服。“可——”他开口,马上被打断。 “你乱说什么!”夏可虹娇怒地喊著。“花花公子,注意你的言行。”她在宇星洋怀中,回眸直瞪皇夏生,语气凶狠狠地警告:“胆敢再碰我,我非砍断你的手!” 皇夏生挑眉,同意似地点点头,昂起下颏,对宇星洋发声。“嘿,听到了没,还不赶快放开可虹小姐,无礼的臭小子。” 宇星洋恍了恍神。无礼的臭小子——是在说他吗? 这家伙不要脸的功夫,简直如他自己所言——“皇帝”等级!夏可虹美颜一凛,不再说话。 “可虹,”宇星洋抓抓一头乱飞翘的黑发,此刻才有机会好好地问出心中疑惑。“这位先生是……”他松开扶在夏可虹腰侧的手,朝向皇夏生。 “别理他,我们到外面去。”夏可虹转身,挽著宇星洋,往门口走。 宇星洋转头,看一眼皇夏生。“先生,一起来。”然后,揽著夏可虹先行。 皇夏生唇角隐隐弯抿。“决斗吗?”他沈喃,调整脸上墨镜,跨出步伐。“本大爷可是带剑的……” “原来你是继承皇达爵老先生股份的皇家少爷——” 皇达爵先生与夏万鸣老师计划创业时,以射飞镖决定谁出资谁经营。出资者当神秘大股东,无须露脸,每年等分红即可,经营者当高调大老板,长驻旅店,每天辛劳就对了。两位老人家透过胡闹似的方式,成立“等待太阳”——这名称来自一位行为风格惊世骇俗的摇滚歌手的曲子。听说,皇氏家族对此事相当不以为然,认为这不过是家族反叛份子皇达爵先生拿手的无意义琐事,绝非一项事业,遑论可传承为家业。皇达爵先生过往后,皇氏家族成员更视“等待太阳”是笔烂帐。皇家人鄙视这块乱七八糟、没规没矩的龙蛇混杂地,也就不可能于此居留,即便“等待太阳”落成当年,专为皇家保留一间顶级豪华套房,也未见皇达爵先生以外的皇家人前来住宿过。多年来,皇家的确作足了神秘,或说高傲,至今才露了个面。 “我叫皇夏生。”神秘大股东继承人—— 可虹大略提了,这位皇家公子说好听是“奇葩”,实则怪胎顽劣份子。 皇夏生对著宇星洋伸出友善的手。“阁下尊姓大名?” 宇星洋俊容闪顿。与刚刚在盐洗间的言行相比,这会儿,是否太过多礼、守分际? “敝姓宇,宇星洋。”对方已经探手来了,不好怠慢。宇星洋握了握皇夏生的手。 “宇星洋,是吗,”皇夏生压根儿没听人嗓音落定,兀自坐入棕金色绒面沙发中。“我听过你——”不说“久仰大名”,前一刻的礼节,著实是故作的社交辞令。 宇星洋撇唇,旋足,停定一会儿,看准目标,走向通往卧房的滑门。可虹在房里移动的身影显而易见,怪胎顽劣份子墨镜下的眼神恐怕不是太规矩,尤其他所坐落的双人沙发正正对著敞开的门缝。宇星洋若无其事地拉掩离花镶金的漆白门板,然后将手插入裤袋,转身看著皇夏生,回应道:“我的荣幸。今后还请皇先生多指教。” 皇夏生颔首,修长双腿悠然交叠,胳臂伸展开来,横搭椅背顶缘,意态闲适,长指卷玩真丝抱枕的缀边流苏。“星洋,你真客气。”他低笑,大掌朝对座指示。“坐吧,在我面前,无须拘礼。”这种讲话的方式,分明是上对下、长对晚、主对客! 宇星洋无言以对,只是笑,表情有些干窘,绕至单人沙发前欠身坐下。 “我叫个roomservice,你说可好?”宇星洋尚未坐定,皇夏生这会儿又拿起扶手套几上的旅店目录本翻阅,狂放态度没个收敛,语调倒是客客气气的。他说:“我祖父在这儿有股份、有间专属套房,我身为他的孙子——遗嘱上指定的继承人,却从无在这儿认真住过、享用过——” “皇先生请自便。”宇星洋接话,眼睛盯著鸟笼造型圆桌底下,那儿有团团绕的荆棘玫瑰装饰,花是活的、鲜的,沁出香味,浓浓烈烈,仿佛警告著他小心应付眼前人物。他抬眸,更加和善地说:“皇先生若要住下,宇某——” “你饿吗?我们叫个roomservice——”滑门轮轨滚动声中,夏可虹软柔柔的询问先是截断男人嗓音,而后因见著双人沙发上的坐客,转为震怒语气。“你怎变还没走!” 她换了居家服——一身嫣然杏色——削肩的长裙,像袭卡萝伦巴蒂式的礼服,太性感,很不居家。 双眸有了黑色镜片的掩饰,皇夏生毫不避讳、欲赤裸裸般地将正走出卧房的夏可虹看个彻底。她相当不高兴,红唇微微噘起,时转含抿,看起来像在邀一个吻同时又耍任性。 “你死赖在这儿,到底想干什么?”骂人的嗓音与身上衣物一样,具有独特性感娇气,煞是好听。 皇夏生唇角隐隐一动,慢慢低垂脸庞。 “别碍人眼,快滚好不好?” 该说她泼辣吗?不,这太过分,说她温柔,又搭不上边,不过,她骂人像爱情电影女主角念台词,一扭头一拨发,那慵倦波浪似的黑丝,缭涌她怒红的颊畔——娇娆妩媚极了! 皇夏生沈笑著,有一页没一页地翻著目录本。“嘿,听到了没,风情万种的可虹小姐在赶你了——”他抬起头,墨黑镜片上闪映著宇星洋皱眉的脸庞,懒柔的嗓音往下说:“明明前一刻在盥洗间里,与你有亲密的肢体接触——” “野蛮痞子!”夏可虹骂了句,快步趋近皇夏生,柔荑扬起,像要给他一巴掌。“我说的是你——皇、夏、生。”她没打他,只是指著他的鼻尖,一字一顿、连名带姓地唤他。 皇夏生哈哈大笑起来。 “可虹,”宇星洋出声。他真是领教够了——这个皇家神秘大股东继承人,果然怪胎到一个乱无章法的程度。他摇摇头,颇无奈,起身离座,行至夏可虹背后,一手轻覆她腰侧,一掌往前握住她指人鼻端的纤纤玉手。“你要roomservice是吗?” 夏可虹回过身,仰起脸庞,与面对皇夏生时截然不同,她朝宇星洋绽放一抹甜美笑容。“嗯……”应了声,把皇夏生抛至脑后,半撒娇半抱怨地说:“我好饿。一整天忙爷爷的事,还被堂哥骂了一顿,到现在都没机会进食——” “初晨骂你?”宇星洋疑问地插丁句。 夏可虹点点头,小鸟依人地拉住宇星洋的手臂,说:“他很烦人,而且莫名其妙——把别人闹场的帐算到我头上,他自己什么事也没做好。爷爷生前说过,不准我们在他的告别式上穿得一身黑灰……” 宇星洋双眸一瞠,低头看看自己的黑衣灰裤黑皮鞋,想到稍早进门脱下的御寒长风衣,也是铁灰的…… “爷爷每年钜资请时尚大师为自己做绚丽寿衣,遗嘱内容越更改越像要举办嘉年华……” 海底珍珠、天上星辰、凡间钻石——夏万鸣老师一向喜欢缤纷璀璨,沁心的湛蓝、闪耀的橘金、澄澈的翠绿、甜美的桃红……他最钟爱的孙子孙女,甚至取名“初晨”、“可虹”。 “我们与爷爷约定过,一定穿著亮眼华丽——”陡然止住嗓音,夏可虹转头,美眸直勾勾看著皇夏生。 他还在翻阅旅店目录本。收敛先前的笑声,这个花花公子显得认真了,全心专注于目录本品项,似乎不知道她正注视著他。 他是否也与爷爷有什么约定? 夏可虹缓缓地歪著头颅,想起心事。今日在祖父的告别式上,只有一个人与她一样,穿著华丽波俏,那人不是堂兄夏初晨,而是皇夏生。 大概好几个月前,荆棘海区域一连下了八日大雪。第九日清晨,雪停了,转成雨。无国界港口的主道路,像条极地冰河,汇聚街衢奔淌的雨雪,流入路角地下引道,消融一阵,终归荆棘海。那天,天气比起下雪日,没那么好,祖父竟说好日子向北行。 那果然不是个好日子,到哪儿都冷,湖河结了冰,就在人称荆棘海孤岛的地方,祖父要拜访“等待太阳”的大股东——她记得是皇达爵爷爷,但他已于几年前过世,并且无人出面继承他持有的“等待太阳”股权,印象中,这事一直悬著,祖父从无在意,却挑了一个骤雨天,说要拜访大股东? “皇夏生,”这一声叫唤没有咬牙切齿、没有恨恨的。“你是不是与爷爷密约了什么?”夏可虹的语句蒙胧如雾。 皇夏生抬起脸庞,墨镜反光,折出短暂虹彩。他沉吟著,摸摸下巴。“我想……”语气有点慎重。“我们点蓝带主厨顶级全餐,可以吧?”漫不经心地完结,他跷起二郎腿,等待伺候地躺入沙发中。 夏可虹美颜倏凛。她问他正经事,他满脑子只想著吃?夏可虹觉得自己一遇上这个自然鬈花花公子,原有的优雅、宁静和教养全教他给磨掉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朝他娇吼。 “有啊,”皇夏生唉声苦调地摊掌,摆无辜。“可虹小姐开门时,不是说要叫个roomservice.我一直潜心在深究旅店目录本,仔细看了三遍,才决定点蓝带主厨顶级全餐。说真的,无国界一带的旅店、餐馆美食珍喂,我只尝过‘○边境’里的——” “你闭嘴!”他真有惹怒她的本领。夏可虹夺过皇夏生手上的目录本,举得高高地,真要敲他的头了。 “可虹,别这样。”宇星洋快一步取走目录本,大掌安抚地摸摸夏可虹的肩,要她有话平静说。 夏可虹哼地别过脸庞,不再吭声。管他与祖父是否有密约,或许根本没有。他穿一身华丽衣著,搞“疯马俱乐部”,只是纯粹闹场——传闻,祖父抢过他们皇家谁谁谁的女人——这无聊痞子想报无聊仇! “好吧,恕皇某无知——”皇夏生站起身来,做个绅士致歉姿势。“roomservice点餐,还请可虹小姐拿主意,本人的胃愿给可虹小姐掌握,心也没问题——” “你够了没?”夏可虹双手叉腰回身,美眸嗔睨。很凶的一张容颜,却似雨后灿烂好霓虹,拔尖地冶艳!那红唇皓齿微妙运动,粉红舌尖若隐若现,一句话传扬了出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花花公子!” 皇夏生得意一笑,耸耸肩。“嘿,宇星洋,可虹小姐说要撕烂你的嘴呢……真可惜,我们才刚认识,没能说上几句交心话——” “皇夏生——” “皇先生,您客气了——” 夏可虹和宇星洋同时出声,宇星洋牵住夏可虹的手,将她拉至自己宽大高迈的身躯后。两人的关系明显,默契也好。夏可虹双手抓紧宇星洋左掌,把发言权交给他。宇星洋笑脸面对皇夏生,亮出右手拿著的目录本,说:“主随客便,就照皇先生的意思,宇某马上吩咐大厨准备——”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食物香味充溢在金色空气中。 那盏来自罗马murano专卖店的玻璃精品大挂灯,飘散著比初生小猫茸毛更细腻的光芒,晕迷迷地,久违的轻松浪漫气氛,令人忘却外头寒地荆棘海还飘著雪漾著雾。 房里荡漾著晚春似的妍暖,寝具换过了,两张单人床变成超大双人床,四根雕花床柱撑顶泰丝床幔,水波状床帷垂地长,对枕、椎枕、抱枕共六颗,一缕缕芬芳柔软饱满地盈漫在枕头里、在暖被间。 好舒服。宇星洋深呼吸三次,想上床睡,但不能。他得刮个胡子,冲个澡——最好能洗去浑身疲惫——换套出色耀眼的服装。他有种感觉,与那位皇家公子同一画面,绝对得神采奕奕,否则,就像黑夜里摸麻子,太可怜黯淡。 按亮天花板的烛台式吊灯,宇星洋走往落地窗。窗边多了两张椅子,银白绣金的缇花布躺椅,另一张zigzagchair被当成桌几,上头插了一瓷瓶鸢尾花,还放了杏桃口味气泡水和琉璃杯。宇星洋倒了杯水喝下,想说坐一会儿不拖时间,他将空杯摆回zigzagchair上,畅怀置身躺椅,背靠抱枕,鸢尾花香没入沉稳的呼吸里,满腔芬芳渲染,抵不过安适感侵袭,疲惫又像虫一样钻出毛孔,唧嗾啮食所剩无几的清醒意识,终于,眼一合,他睡了去。 夏可虹走进房,看见宇星洋身子歪斜一侧,半坐半卧杵在躺椅,她叹口气,知道他入眠了。她原想告诉他该好好休息,别花时间招待无聊的花花公子皇夏生。现下,她抿著红唇,静静微笑,踮脚走过枫叶织纹的波斯地毯。她的步伐一向很轻,能徜徉薄冰湖面的轻,踮起脚尖更是羽毛飘坠、精灵点泛涟漪,悄然无声的幽美。 两声敲门响。“可虹小姐,”穿制服的旅店服务人员站在门边,用训练过的声调音量,说:“餐点已经送至餐宴房。那位皇先生——” “嘘……”夏可虹回首。“别吵醒宇先生。我等会儿过去……”她拿起床尾凳上折好的羊毛毯,摊开,脚下继续移往窗边长椅,把毯子盖在宇星洋身上,美眸盯著男人的睡脸好一阵,转过身时,旅店服务员已不在门边。 桃花心木双折门虚掩,保留一道觑探的缝。依稀,人影闪掠,皮鞋踩著地毯前进的幽微细响,与野生动物穿梭割人芒草丛的频率相近。夏可虹敏感地往外走,拉开双折门。果然—— 是皇夏生进了起居室。 “你这个人,可不可以收敛一点?”夏可虹关紧双折门,美眸瞅瞪大摇大摆的皇夏生。 皇夏生摘掉墨镜,一脸惊讶,仿佛与她在这起居室相遇,是他无预期的天意。“可虹小姐!”语气赞叹,张开双臂,歌诵一般地说:“真漂亮呢——我皇家在此也有间套房,不知道是不是与可虹小姐这2325房一样富丽堂皇!”将墨镜收进花衬衫口袋,他摸摸温润的沙发皮革,足跟旋转,走向壁炉旁的兽脚桌柜,拿起桌面上的潜水钟模型瞧了瞧。 “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夏可虹快步趋近,啪地打了皇夏生的手一下,取过潜水钟模型,摆回原位。“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皇夏生扯扯唇角,手一摊伸,往她腰后揽。 他的动作太突然,使她反射地将柔荑搭在他肩头。“你做什么?” 皇夏生滑步,绕起圈来。夏可虹只能跟著他强制人似的步伐移动。 “可虹小姐,皇家有一大堆有的没的传统……他们教我们跳交际舞时,左手要这样握著女士的右手,右手要这样放在女士的腰背……”皇夏生咧嘴笑说著,左手紧密抓著夏可虹的右手,接著,贴在她腰背的右掌往前推压,让两人之间几乎没了距离。 左手用力抵住皇夏生的肩,夏可虹恨瞪了他一眼。 “没错,就是这样——”皇夏生语气轻飘飘,长腿娴熟地左拐弯接一百八十度右环旋转。“可虹小姐跳舞的模样很迷人……” 夏可虹抬起头,讨厌他满嘴甜言蜜语的花花公子调调儿,何况她根本不想和他共舞。“你放开我,别拉著我。” “可虹小姐,”皇夏生没听她抗议,迳自往下道:“我小时候的礼仪老师总是说,掌握交际舞的多种舞步和花样步,可以扩展社交,让人们知道我是个优雅绅士——” “你哪儿是绅士?”夏可虹哼地一声,挑衅地挑起细腻弯弧的眉峰。“绅士会不懂敲门,乱闯他人房间?” 皇夏生一下安静了,黑眸沉定地望著夏可虹。夏可虹盯著他那只红肿的左眼,冷凝美颜。“放开我,否则——”她以为他不说话,是乖了,趁势给个警告。“我就让你的右眼跟左眼一样。” “嗯。”皇夏生应声。“是啊,宇星洋那个臭小子真不是个绅士,没敲门闯进可虹小姐房里,还一路闯到盥洗间……真不是个绅士!不是个绅士呀……”他摇头,昂抬下巴,挺直腰杆——优雅高贵的舞姿,无可挑剔——十足绅士地带领夏可虹不自愿的身躯,踩著旋转步,移向敞开的铰链门外。 “你这个颠倒是非、推卸罪责的坏家伙!”夏可虹再次被他惹怒。“放开我——” “我们一同点的餐食送到了,”皇夏生哼起华尔滋曲调,一贯泰然自若,愉悦地搂著夏可虹,舞到餐宴房门口。“倒是宇星洋那个大牌客人不见人影——” “你胡扯够了吧!”站在餐宴房外,“餐前舞”跳够了。夏可虹总算摆脱纠缠。“星洋不是客人。”她盛怒凛凛对住皇夏生。“你才是客人——”不,她不想将“客人”用在他身上。“外来者、alien!” 她真的很会骂人,alien都用上了!皇夏生笑了起来,无事人般地抽出墨镜,戴回脸上。“那么,我们用餐吧,可虹小姐——”又来一个标准绅士动作,躬身邀请她。 像是有人在配合他,话才说完,餐宴房的门开了,一名旅店女服务员抱著插满鸢尾花的水晶钵走出来。 “您好,可虹小姐。”旅店女服务员礼貌问候。 美眸闪过半秒茫然,夏可虹问:“你要把这花拿哪儿去?” 旅店女服务员答道:“皇先生说,用餐时桌上摆花,恐怕影响对美味的判断,要我们撤走。”她向皇夏生行礼。另两名男服务员于餐宴房中,看到外头用餐的人来了,赶紧走向门边,一人一侧,推开挑高的豪华门板。 皇夏生露齿送出迷人笑容,大掌托起夏可虹白皙素手,落个吻。夏可虹猛地抽回手,瞪他,但没骂人。她不想让旅店服务员感到困窘为难,直接走进餐宴房。 皇夏生跟在夏可虹窈窕的身影后方,对著旅店服务员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这餐宴房里,只需要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夏可虹走到桌边,坐在女主人席位。“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乱使唤人?” 皇夏生巡礼般地沿著二十二人座长桌走,直到男主人席位,他挪挪椅子,入座。“在这家旅店,我应该算是主人吧——跟你一样,可虹小姐,你是女主人,我是男主人。”他摘下墨镜,一脸得意的笑容,手执餐前酒,举高遥敬。“可虹小姐——我的女主人!” 夏可虹颦蹙秀眉,纤纤玉手摸著右侧餐具,漂亮的指头一翻捻,切鱼刀上手,咻地射出去。 感谢这张二十二人座长桌! 皇夏生放下甜酒杯,看著落在桌中央的骄傲切鱼刀,光亮地旋转,发出铿锵响。“宇星洋那臭小子真不应该,居然在这种精采时刻缺席——说好一起用餐——难怪可虹小姐生气……” 夏可虹这会儿丢出水杯。 感谢这张二十二人座大理石面长桌!那莹莹杯身在桌中央跌荡美妙声音,逐散水连光的闪熠碎琉璃。 “我也很不爽。”皇夏生拿起牛油刀,说话口气凉凉的,听不出有什么不爽。“我费心思拟好了绝妙计划,想说餐后,邀他到‘○边境’——那儿可是男人的天堂!没料到,宇星洋这臭小子一眨眼不见人影,搞不好自己先溜了去,正在‘○边境’温柔乡享受愉快……可恶!”咚地将牛油刀插在面包上,他抬眸盯著夏可虹。“我与可虹小姐同仇敌忾!” 好个“同仇敌忾”!真想把他揪起来打一顿! 也许是怒极反而无感。夏可虹敛下浓密的鬈翘睫毛,不再吭声与男人刺刺相对,她拿起汤匙,舀动金黄色汤液。 蓝带主厨顶级全餐,十四道。刀刀叉叉、特殊食具,纯银的,当然也多达十四把以上。没有随侍服务员,这些餐点、餐具一次上桌,还真是凌乱无序。嘴里喝著爽顺的法式冷汤,鼻端已嗅到巴萨米克醋滴淋bresa的嚣张美味,德国猪脚酸白菜有那点含蓄又跃跃欲试的香气,也在鼻腔流窜,要攻上脑门……这顶级全餐是多国名菜大集合。在无国界区域,哪有什么特定,“多”即是“无”,没规没矩、狂放而耀眼,这些纯银的christofle餐具恐怕也是摆好看,拿来射人比较实在! 啪地一声,夏可虹放下汤匙,昂起脸庞,话语跟著冒出红唇。“皇夏生,你是不是疯子?你脑子不正常对不对?” 皇夏生眯著眼,一口鱼子酱正从他舌尖抵至上颚,晕散开浓郁细致,略略活泼的美味。“可虹小姐,”好一会儿,他啜饮香槟,咂了咂嘴,说:“你会不会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的距离有点远?”他挪动椅子,站起身,朝她伸长手臂,但没迈开双脚。“你是天边难以攀构的美丽虹彩——” 如果他是疯子,她会原谅他一切言行。夏可虹不理皇夏生。理他太多,他就作怪。她站起身,准备要走。 “可虹小姐,”皇夏生又唤她,步伐也开始移动,浑沈的嗓音回忆似地慢慢说:“今天下午,在夏万鸣老先生的追思告别式上,我们一起弹琴,那时,我们很接近呢——我觉得我们心灵相通,是同一类人。” 夏可虹顿住,美颜微偏,斜瞅皇夏生。他是什么意思?说她也是个疯子?她太小看这个狡猾的花花公子了。 坐回奢华的宫廷高背椅里,夏可虹重新拿起汤匙,继续喝汤。“皇夏生,坐回你的‘男主人’位子。”她发出优美的嗓调,抬起绝伦的脸蛋,美眸盈水地凝睇他。 皇夏生唇角上飘,没说话,坐回自己的位子。 然后,她开口了。“皇夏生,我告诉你——我与你不可能心灵相通,也不是同一类人。”她一面用餐,一面说,仿彿心平气和,其实冷绝。 皇夏生也在专心地用餐,好长一段时间,只闻若有似无的餐具声。 她非得与他撇清关系,免得有人自以为是。 “还有,”夏可虹拿起切肉刀,片下布烈斯鸡烤腿油亮的外皮,轻声细语说:“星洋他不像你满脑子‘○边境’,他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那么,”男人出声打断她。“他是你的骑士吗?”不再用“可虹小姐”称呼,皇夏生抬起俊脸,说这话的神情一反无赖花花公子的嘻皮笑脸,眼眸闇莫,是真正经,不是装模作样。 夏可虹视线与他缠上,美颜闪顿了一下。“他当然是。” “当然是……”皇夏生重复她的用词。“当然是……” 夏可虹眉心一寸寸冷凝,恼怒了。“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资格质问我的私事?”生气时的娇声娇调,教人百听不厌,还上瘾。 皇夏生哈哈朗笑。花花公子的严肃,犹如晴天雷电在云层快闪,维持不到六秒。他起身离座,摊手,徐步走向她。“可虹小姐,我们刚刚的舞似乎还没跳完——”他拉起她,圈著她的身子。“在下有这个荣幸吗?”滑出步伐,才在卖弄绅士口吻。 夏可虹狠踩一下他的脚。这装模作样的假绅士、真流氓,铁定学过武术擒拿,轻而易举就能箍限她,教她难以挣脱。 “喔喔,不对了,”他摇著头,沈缓地说:“可虹小姐,你的步伐不对了,我们这次要跳快四步,我右脚起步前滑,你左脚要往后退。我们今后是要一起工作的,默契可得好好培养,像下午弹琴那样,就很好——” “谁要跟你一起工作?”夏可虹早已沁浮怒色的美颜,这会儿染上莫名其妙,外加嫌恶反感。 “我没跟你说吗?”他昂首看天花板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慢——快,快,慢——一个四拍后,俯首对著她的脸,说:“瞧,我们是天生一对,配合上了——” “皇夏生,你不要再模糊焦点!”受不了他绕圈似的说话方式,夏可虹爆发了。“你再不好好回答问题,我就撕烂你的嘴、剪断你的舌头。”看你还能油嘴滑舌多久!她瞪他。 皇夏生俊颜转暗,沉吟了几秒。“可虹小姐,”不只是称呼,这次,他连嗓音都出奇认真慎重。“你刚刚问我是不是疯子,脑子不正常对不对……”实实在在地在回想问题,他实实在在地说:“我不是疯子,我脑子很正常,怕极了你要撕烂我的嘴、剪断我的舌头——”顿住嗓音,他眸光充满诚恳,望著她骄傲美丽的脸容。 夏可虹眯细凤瞳,冷睨他。“知道怕就好,继续。”他还有好几个问题没回答,她命令他往下说。 “嗯,”皇夏生乖乖点头。“如果撕烂我的嘴、剪断我的舌头,使我无法这样——”边说边带动作,把脸俯得离她好近。“与美女来个法式热吻……”嗓音结束中,逸出最后的呢喃:“我会很困扰。”他封住她的唇。 两人嘴唇贴在一块儿,夏可虹吃惊地抽了口气,皇夏生迅即将舌头探入,缠裹她的粉嫩舌尖,彻底做足一个法式热吻。 这个假绅士、真流氓!是疯子、脑袋不正常、太狡猾、该被撕烂嘴剪断舌!最好辗裂他的手筋、挑掉他的脚筋,让他不能弹琴、跳舞!他滑溜得像蛇.她就想看他在地上爬! 夏可虹愤盈,想打他,手被抓住了,整个人被他拖著跳快四步,欲叫喊,嘴被堵住了,鱼子酱与香槟的气味从舌尖直冲咽喉。“唔……”好不容易发出一点声音。 他说:“可虹小姐,你还问了两次我是谁,凭什么资格……现在我告诉你,宇星洋如果是你的骑士,我就是你的皇帝——emperor。” 第三章 皇逵爵爷爷应该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她见过几次。 2319房里,皇达爵爷爷坐在客厅壁炉口的橄榄金躺椅,合眸聆赏贝多芬。他和祖父一样,都喜欢贝多芬,特爱《第五号钢琴协奏曲》——最好是波里尼弹奏的版本——沉浸时,手会像指挥家一样随音乐旋律摆动。那日,管家把祖父和她领进门,踏上玄关手工丝织毯,就听到乐音在白兰地红糖烤香蕉的气味中飘扬。 祖父拉著她冲进客厅,燃烧酒精的姚冶蓝焰,在floradanica瓷盘上跳舞,与壁炉橘红火光辉叠。 祖父说:“你这家伙,自己在这儿享受!我们重新射个飞镖,角色对调一下,要不,好事都被你占尽了。” 和柔地朗笑一阵,皇达爵爷爷放下咬在嘴边没点火的古巴雪茄,说:“小女孩,过来吧——” 他说话沉沉地,稍稍沙哑,感觉有淡淡忧郁的蓝——没错,她觉得他的嗓音是蓝色的,不过,他唱起歌来如同声乐家,高音比著名职业演唱者都厉害,灼灼烁烁的热情夺目金色。 她经常被那把插在壁炉边窄口陶瓮里的轻剑吸引,定过去,想也不想地抽出来,挥砍空气中无形缭绕的音带子。 这时候,皇达爵爷爷会说:“那剑已经没有心了,下次,你来我皇家,我找把有心的,让你拥有它。” 然后,皇达爵爷爷取走她两手握著的轻剑,祖父则要她坐好,用心记牢他特爱的曲子。 祖父说:“你以后会为爷爷弹这首曲子吧?” “嗯。”她落坐的胡桃木结构黄色皮革椅——finnjuhl的经典设计——高度正好方便她对视炉口小桌上,燃著蓝火的瓷盘。 白兰地红糖烤香蕉是道简单的点心,但只要吃过一次,就忘不了那滋味。蓝火浅浅一层深映她眸底,越来越稀微,消失了,烘留两朵红晕在她小脸。她就等这一刻,开心地把大瓷盘里裹了层薄脆焦糖的烤香蕉,分置小瓷盘,端给祖父、端给皇达爵爷爷。 “小女孩真贴心。”皇逵爵爷爷这么说她,亦对祖父说:“男孩就不行。我教我那孙儿在我告别式上弹这曲子,那小鬼摇头说《皇帝》是他的主题曲,我‘挂掉’的话,他会为我弹贝多芬的‘erotica’。” “哈哈哈……erotica!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说erotica啊,真有趣!你的这个孙子,我欣赏……” “嗯,是啊,他呀,是个‘男人’呢——” “那么,未来,让他和我孙女一起管这旅店吧,他是‘皇帝’,我的孙女可是‘女王’!” 那段期间,连续八日大雪天,夏可虹陪同祖父夏万鸣于雪停却暴雨的向晚,出发前往荆棘海孤岛。船艇航行荆棘海的十三个小时里,夏可虹拼凑起童年片断回忆。 她想,祖父要去拜访的大股东,应该是皇达爵爷爷的孙子?夏可虹不那么确定,便问夏万鸣。夏万鸣没回答。难道不是吗?皇达爵爷爷已经不在了啊。当夏可虹这么说,夏万鸣才出声道:“那家伙总说我会比较早死——过劳死——不等看这日,他是绝对不会先上天堂……好命好运的家伙,可能叼著雪茄在你我身边喔……” 语意不清,蒙胧中卖弄神秘。老家伙一登船即进船舱睡觉,留了疑惑在她脑中。夏可虹一度以为祖父的意思是,皇达爵过世的消息,仅只传闻?毕竟当年谁也没去参加告别式。皇家并不是那么欢迎从无国界区域过来的访客。 船艇靠岸,一个凄凉没人烟的码头。无雨,无雪,冰寒海雾拉下一线阳光,算是晴朗清晨,路边有诡丽的野花,高大冷杉像是传说中的北国巨人,抖落一身冰雪,在阴凛凛的风中追击他们的座车。 拖长的树影飞快递嬗,开车的司机把油门踩到底了,也不怕打滑。皇家人马凭的不知什么信心?冰寒险道走惯了,条条是安全康庄大道? 路边景色很一致、单调,也许是太整洁的缘故,这座孤岛的街道与建筑不像无国界那般乱七八糟。过于井然有序,反而流于僵化、硬邦邦。湖河结了厚冰,出太阳也化不掉。皇家原来这么冷,在金色光芒里显冷。 湖上的古堡建筑看起来有点历史。他们花十三小时来到这儿,感觉像费尽一场海上战役所该经历的年岁,最后随著节节败退的贵族,隐世于此。 车子停在湖岸连接古堡入口的圆拱桥梯下。 开快车的司机道:“少爷知道夏老您要来,很高兴,特地安排在这儿和您见面……”话虽这么说,但他放下他们,便迳自逃命似地离开。 车子扬雪而去。地上积雪,印下看不出来或往的轮胎痕。夏万鸣敏感司机说话频率多了一丝紧张,可能做了违背本意的事,这不要紧,他已是行将就木的人了,什么大场面没遭遇过,今日,仅是访见毛头小伙子,他还怕被设计? 这位行将就木的老头,走上古堡桥梯,步子比年轻人稳健而虎虎生风。 “爷爷,这个地方好讨人厌,湖都结冰了,坚硬厚实的一层呢,看不到美丽鱼儿……”是出了太阳啊,但夏可虹一点也不觉得天气好。这里太怪异、孤寒,拒人于千里外似的冷酷,不像“等待太阳”,虽然常在雪雾阴霾坏天里等待太阳,他们依然竭诚欢迎所有人。“爷爷,皇达爵爷爷没在‘等待太阳’时,真的住这种地方吗?这儿真的是皇达爵爷爷的故乡吗?” “是啊,那家伙时常拿尖铲铁锥撬掘一个洞,用钓竿把活泼、不安分的鱼儿从底下解放出来……” 夏可虹笑了笑,灵巧地从湖面轻跳至湖畔岩块,走上桥梯,跟在祖父背后,说:“听起来,皇达爵爷爷活得很好嘛……三年前的消息,是假的对不对?” 夏万鸣回头望孙女,笑而不语,从口袋中摸出一根古巴雪茄,在指间翻转玩著。好一会儿,才说:“所以,你希望爷爷先过劳死对吧?” “我哪有!”夏可虹抗议,刻意地说:“我希望爷爷与皇达爵爷爷老而弥坚、老而不死!” 夏万鸣哈哈大笑。“骂我‘贼’啊……” “夏老先生,”一名男人从桥梯走下来。“欢迎。”看起来像个严肃管家,开口很制式,冰冻冻地死板,令人感受不到真诚。 “老爷等您很久了——” “是啊,来你们这儿,得花上十三小时,真的让他久等了。” 管家先生没再说话,克尽职责地带领夏家爷孙进入古堡建筑一楼。 门厅的挂图被“破坏”得很离奇。一把轻剑插在上头,裱框玻璃裂痕放射状曲扭,挂图里的荆棘海孤岛被戳穿了中心……应该是被戳穿了!夏可虹看得出神。那轻剑与她小时候在2319房看到的一模一样!这把,是有心的吗?她觉得这是皇达爵爷爷答应要找给她的有心轻剑,下意识地将手伸向剑柄,才碰到,或者根本还没碰著,背后长眼睛似的管家先生,刹那转身,盯住她。 “小姐请往这边。”锐利眼神像在对她说别轻举妄动。 “可虹——”祖父的轻唤,听得出要她乖乖顺从。 夏可虹垂眸,拿出优雅的教养,静静趋随夏万鸣的脚步。 长廊道采光窗扉,整排临湖,聚纳朝阳投在冰上闪闪的亮光,明晃晃,大理石地板如镜,比外头结冰的湖面灿透,感觉也比外头湖面冷冽,明明空调喷送著习习温煦暖风。 管家先生要他们把御寒大衣褪下。就在长廊中段,岔了个面窗的接渡楼梯间,中央宽宽绰绰三层阶级,上方有扇拱门,两侧幽隐小楼梯,往下回旋,隐约可见透明地板中框结冰湖面。夏可虹又想起门厅的轻剑“插”图,那还真像凿冰钓鱼的第一步。 “大衣请交给敝人。”管家先生引领他们上三层阶级。在拱门外,将他们褪下的风雪衣挥过,收进衣帽柜,打开拱门玥丽门板,恭请他们爷孙进房。 门内是一间摆设极尽奢华的厅室,宝石镶框的壁炉,火光快灭了,依然抢眼刺目,教人不能逼视。角窗边那架sterinborgh,像张帆大船艇,似乎有人刚弹过,乐谱落了一地,有的不知是被暖气对流……还是什么吹到法式宫廷沙发上。管家先生不忙不乱地捡好乐谱,弄平发绉纸张,叠整齐,正要放回,又弯腰,拾起地上一把损毁的小提琴琴弓。那巴西苏木材质的弓杆断得不太自然,想来是人为外力所致。 “那些东西全丢壁炉。”一个命令的声音传来。“请夏老先生进来。” 夏可虹循声望去,仅仅瞥到男人逆光的侧脸与高大背影。是皇达爵爷爷吗? 管家说:“老爷想与夏老先生私下谈。” 夏万鸣停止手上翻转的雪茄,收进衣袋里,直接走向壁炉旁侧的房室通口。 夏可虹不自觉地移动,习惯性跟著祖父。 “小姐这边请坐。”管家先生又背后长眼睛了。 夏可虹脚下一顿,回过身。管家先生已经送上热饮、点心,直挺挺站在离壁炉口最远的金色单人沙发边,一脸“你给我安分点儿”的表情。 夏可虹再次拿出淑女教养,美颜沉着高雅宁静,仪态优美端庄地走过去落坐。桌上有热红茶、牛奶、培根煎蛋和面包,要不是昨晚在船艇上度过,她真以为这是“b&eb”! 她抬头看管家先生,柔声细语地说:“先生,我已经在船艇上用过早餐了,可不可以给我早点茶?” 管家先生的扑克脸似乎抽了一下。 她美眸盈水,又说:“请给我一盘英国松饼,五个,附鲜奶油和橘子酱。有劳你了,先生。非常感激。”一连串指令加深刻道谢。 克尽职责的管家先生将桌面收一收,端起托盘,消失了。 夏可虹左右前后看了看,站起身,走往壁炉方向,伸出双手。是错觉?还是神出鬼没、背后长眼睛的管家先生,真把小提琴断弓和乐谱丢进壁炉了?她觉得炉火比他们刚进来时烧得旺,烘得她掌心暖上指尖。够热了,伺隙无须花太多时间,她旋足朝旁边的房室通口走进去。 “我父亲生前和你有什么约定,与我无关,我只告诉你,皇家现在我做主,我绝对不准许我儿子到无国界管什么旅店……” 说话的男人有那么点像皇达爵爷爷。夏可虹躲在房室通口,窥探隐听了一会儿。男人太年轻,不是皇逵爵爷爷。男人言谈严肃古板,压人似的强势,皇达爵爷爷应该不是这样的…… 夏可虹摇了摇头,退出房室通口,未见管家先生人影。烘烤香酥爽口的英国松饼,需要时间,需要掌握秘诀,拿捏好混合发粉与面粉的比例,鲜奶油最好用现挤的山羊奶制作,橘子酱呢,可以不挑,用hediard的就行——糟糕,她刚刚忘了说,她很希望吃到白兰地红糖烤香蕉……算算,还要一段时间,才吃得到她的早点茶。夏可虹直接绕开沙发桌椅组,往拱门移,迳自开门,行过三层台阶,左拐,步下石刻花鸟回旋小楼梯,站定透明地板,俯视古堡阴影里的冰冻湖面。 看久了,她抬眸。弧形边墙有一道小门,可到外头透气,只需拔掉栓锁。一走近,她发现栓锁早拔掉了,可能有谁先出去了,像皇逵爵爷爷一样凿破厚冰,在湖面上钓起不安分、想自由的鱼儿。 夏可虹拉开门,凓风寒气卷带蔷薇花香扫过脸庞。她没穿大外套,可不冷,及腰的鬈曲长发被吹乱了,使她想跳舞。她胡乱唱起歌,轻巧一跃,脚尖落在结冰湖面,好滑呢,旋几个圈儿,轻燕一般,飞脱古堡阴影的笼罩。 天很亮,七彩的,一定是冰晶在阳光里升荡,折闪忽隐忽现的虹。这个冰寒孤岛,总算有一点美好。 “小女孩——” 恍似梦幻,她听见皇达爵爷爷在唤她,悠然偏转,对上一张比古堡里的男人更年轻的脸庞。他很俊美,黑发和她一样自然鬈,不过他似乎有点搞怪,衣物穿很少,薄薄一件versace经典花衬衫、怕湿怕潮的皮裤,脚下一双雕花皮革德州靴,还有,他耳畔簪了花,嘴叼了雪茄——很有皇达爵爷爷的格调,但他不是皇达爵爷爷,却一直用皇达爵爷爷称呼她的方式说话。 “小女孩——”他把耳畔的花取下,改簪在她发鬓,长指还卷玩她的发。“你长大了呀!更适合唱《myheartbelongstodaddy》喔……” 皇达爵爷爷应该不是这样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是遇上海枯石烂只出一个的大无赖! “皇帝你个头!”用尽气力的女性嘶喊,从餐宴房传遍2325里里外外。 在十七楼喝完酒,吐过苦闷,回到2325,打开门,正欲踏进玄关的夏初晨与皇宇穹听见了。 “我才是你的女王!” 仿彿戴著耳机睡觉,入眠前听的贝多芬《月光》奏鸣曲,在熟睡美梦时刻猛变莫札特《魔笛》歌剧。 “我才是你的女王!” 真可怕!“等待太阳”里没有隔音不好的房,那声音居然能穿堂过室,高八度带刺缭窜。 餐宴房东侧那间房室里,宇星洋惊醒,从躺椅跳了起来,撞倒zigzagchair鸢尾花脱离白瓷瓶束缚,和水私奔。 “浑蛋!跪下!我才是你的女王!”夏可虹了晓的斥喝,犹如阿特弥斯的怒不可遏——将偷看她洗澡的阿克泰翁变成小鹿让猎犬咬死。 事态很严重的样子! 三个男人,两路前进,于餐宴房外碰了头。 “浑蛋,你跪下!向本小姐磕头道歉……”娇喊中有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吁,还是不饶人。“向本小姐磕头道歉、向本小姐磕头道歉……”玻璃瓷器碎裂声一串串。 深夜暴雪很常有,今晚暴雪未至,流冰群悄悄进港,挤磨静泊码头的沉稳大船,发出尖锐咆哮。荆棘海无国界区域,夜越寒越没得安宁。街道上,到处是喝醉结伙打架的无国籍水手,“等待太阳”里同样不平和,十七楼刚才有男女怨偶互泼酒水、赏巴掌,上来二十三楼,餐宴房里不知搞了什么你死我活厮杀,丁铃当啷杂乱声音不绝不断。 “里面在做什么?可虹!”夏初晨首先喊道。 宇星洋伸手握住门把。皇宇穹沉着脸,想必有“残局”要收拾了。 门一开,“笃笃”两声沈响,近在门上。宇星洋闪得快。皇宇穹若无其事地半瞥折光闪烁的“凶器”。夏初晨瞠眸,瞪著斜插在门板的两把切鱼刀。 “可虹小姐真厉害!”皇夏生的声音响起。“你与夏老一样,都是飞镖高手,我也有得到我祖父的真传——祖父年轻时,曾与夏老组队参加俱乐部的飞镖大赛,我俩也组个队——” “你去死!”锵——德国猪脚乘飞碟坠落在门边,酸白菜点缀三只男人黑皮鞋。 都才刚踏进一步,战争倏忽开始,或者,早已剧烈! 啵!一团软糊物成功占领第四只鞋面。 隐怒的嘴角抽了一下。“夏可虹!你在做什么?”夏初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接待贵宾贵客的餐宴房吗?挂在水晶壁灯摇荡的翠绿“彩带”,莫非是义大利面主厨拿手的虾酱波菜宽面?黏在墙上大理石腰线缓滑的晶莹滴状“宝石”,该不会是来自法国的贝隆生蚝吧?另外,那整张pizza——是如何贴覆在不久前才自名画拍卖会,高价得标购来的克林姆《向日葵》上?荷兰腌鲱鱼可不是“飞鱼”,怎会在天花板吊灯架? 夏初晨快抓狂了,双眸如同无国界道路人工融雪使用的喷火枪。 皇宇穹一手揉著太阳穴,一手掏出方怕,蹲下身,擦掉鞋面的酸白菜。 宇星洋眯了眯双眸,但愿目光所及只是幻觉。 “喔!宇星洋!”问题人物现身。皇夏生在离门不远的边侧,意态清闲地啜饮著手中郁金香杯里的香槟,说:“你自‘○边境’归来了。在那男人的天堂,还愉快尽兴吧?” “皇先生,你这是……”宇星洋想不出适当言词与此人沟通,干脆抬手去拔门板上的切鱼刀。 射刀的动作停止了,夏可虹呆望著出现在门口的三个男人。 夏初晨怒步急行,走向双手拿切肉刀的夏可虹。“要不是大理石够重,恐怕整张二十二人座餐桌都要让你给翻了过去,是吗?”取下堂妹左右手的两把刀,他亲眼目睹堂妹扔掷餐食——他双脚的一坨堤拉米苏和德国酸白菜还在——而那位夸张“长辈”一派轻松喝自己的香槟,看来没闹事,就算知道内情不单纯,也只能教训自家人。 “夏生叔公,”皇宇穹站起身,收了方帕,冷沉沉行至皇夏生面前。“您这是做什么?” 皇夏生挑眉,一副惊讶表情。“宇穹也在啊!怎么,你们同行吗?”下巴朝夏初晨努了努,又将视线移往宇星洋身上。“你们三个一起游玩‘○边境’?真是的……年轻人——不要过度放纵了。”他摇头,走向桌边。 踩过一地杯盘狼藉,皇宇穹停在皇夏生背后。他得忍住想拧下此人头颅当球踢的冲动——这该死地大逆不道!“夏生叔公,您到底在这儿做什么——” “用餐。”皇夏生旋身,喝口香槟,另一手拿著鱼子酱点心。“你要吗?belugacaviar,颗颗饱满——” “您用餐用到地板上吗?”皇宇弯踢开脚边半个白瓷汤钵。 “老实说,某些食物,我比较喜欢在床上享用……”他吃下鱼子酱,喝完杯中香槟,目光飘聚于五公尺前的夏可虹。 “他对我不礼貌!”夏可虹大叫了一声。 “你自己又多礼貌了?”夏初晨指指桌、椅、地板、挂画、墙壁与天花板,气得浑身抖颤。“你简直野蛮——” “初晨。”宇星洋拿著两把切鱼刀,走到夏家堂兄妹之间,隔开他们火爆相对的距离,把刀轻放上大理石桌面,拍拍夏初晨的肩。“我想听可虹说——” “嘿,不错嘛,还懂知错悔改……”皇夏生打断宇星洋说话,移动身形,边说:“你对可虹小姐无礼——她特地要了roomservice,你竟缺席,跑到‘○边境’快活,她当然不高兴。她说了,只要你跪地磕头道歉就行。臭小子,还不快跪下——” “你为什么浑话这么多?”夏可虹打断凑热闹的可恶嗓音,怒红眼,推开挡路的夏初晨,像要冲上去咬断来人脖子,但她只是定静站著,说:“皇夏生,你下割舌地狱去。”语调柔冷地收住,她嘴唇紧抿,提起长裙摆,表情冰寒而无视地行过男人边侧,走往门口。 “可虹——” “可虹小姐,”皇夏生硬是抢过宇星洋起的音,步伐也比他快,嗓调清朗吟诗一般。“我还不准备下去,今晚,我同可虹小姐一样在二十三楼,以后也是,我们一起等待每个明天的太阳吧!”惊叹地结束,他扳住女人差点要走出门的身子,让她回头,飞快啄吻那已红肿的唇。 又是猝不及防的攻势。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玫瑰战争?男人的脸被女人打偏了,接著是熟悉的画面—— 一拳ko。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带矫情敬语尊称,悠悠哉哉的语气,显示此人乐看他被击倒。 皇夏生躺在餐宴房门口,半身门外,半身门内,头侧还有德国猪脚要为他解运似地飘递香气。他已经看不清楚了,但忘不了夏可虹挥拳时的活泼劲儿——她真是美极了!像玛丽莲·梦露穿著性感露背装,柔荑戴大红拳击手套,悍然美丽。 sobeautiful!sobeautiful! 这个女人面面美,在冰上跳舞,美!对他挥拳,也美! rarebeauty! “她恐怕不是女王,是天荒地老只出一个的皇后……”男人的喃喃低语,好虚弱,听不清楚。 “什么?”皇宇穹蹲了下来,扶起今日“大残局”。 皇夏生说:“皇宇穹,你听著,本大爷今晚开始住进皇家的2319房——” “别开玩笑了。”皇宇穹的悠哉没持续太久。“尔麟祖叔公那边,你要我怎么交代?” “他老子我祖父的遗愿更该给个交代——你就这么跟他说。明天开始,把我的私人物品运过来。”皇夏生挥开晚辈的手,自己站起身,摸摸右眼新伤。 皇宇穹适时送上墨镜——稍嫌多余,他其实认为长辈现在的“一对眼”,墨镜浑然天成! “夏小姐呢?你是否该道歉给个交代?”皇宇穹说:“非礼人这种事——” “非礼人?”皇夏生斜挑一边眉峰。“你非礼了谁?嘿,皇宇穹,你可是个律师呀——” “你当著夏初晨和夏小姐男友的面强吻夏小姐,你可别忘了。”皇宇穹直接把话说白。“夏小姐若告你骚扰,我会帮你处理,要不,你最好诚心去道个歉。”今晚都喝了点酒,酒后乱性会是好借口。 “皇宇穹——生嫩律师,谨记著点儿——在这没规没矩的无国界,哪有‘骚扰’可告……”他戴好墨镜,潇洒往外走。 夏初晨通知的清洁人员,推著工作车朝餐宴房来了。 “辛苦了,各位。”皇夏生掏出钞票,先发小费。“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各位都是‘等待太阳’幕后伟大的功臣,没有你们,怎有光鲜亮丽的‘等待太阳’!”又开始讴歌了。 清洁人员个个面露欢喜神色,也收钱,也被捧上天,不过,训练有素到底是训练有素,接受好处,不忘谦虚道谢、勤奋工作。 皇夏生小费发得开心,哈哈朗笑起来。 皇宇穹微凝眉头,紧随皇夏生,顾虑他双目都伤,眼前也许太过蒙眬,脚步一跨,走到他身前引领。“那么——”皇宇穹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皇夏生看著墨镜前晃动的身影,沉了沈,说:“皇宇穹,你真不贴心,看不出叔公是在追女人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可虹,”门外——最外面那道门——男人嗓音从悠著耐性微转急切了。“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去了……” 她走入盥洗间待很久了。冲澡、护发、敷脸、三温暖精油浴,全身放松,愤恨情绪却毫无纾解。 坐在马桶上,夏可虹缓缓放下白皙裸足,站起,垂眸盯著地板的莲花,用力跺一下脚。去他的夏生莲花!她决定要换了这地饰,把它敲烂,铺新岩砖,重重压叠,看它还能生莲花? 他嘴吐不出芬芳,是长尖毒獠牙、地上爬的蛇!天生邪恶,诱惑第一对人类犯下罪恶的坏东西! 夏可虹越想越是愤恨难消,旋身走到隔门外的镜台室。 镀金、花菱边的义大利骨董镜,映出女人姣好侧面。她转过头,看见女人的脸庞好陌生。那唇太红,只有高烧才会有的红。她喉咙是有点热热烫烫的,一道暖暖气流也在涌上心头。她揪著狂跳的胸口,伏在洗手槽,开大水源,掬喝几口荆棘海无国界区域沁冻人心的冰凉水。 “可虹,你出来吧,我们谈谈。”外头,宇星洋敲了敲门,预告他将进来。 “你别进来,我等一下就出去。”她不想他进来看她的狼狈样。 嘴唇异常色泽红到了双颊,她捧起冰水泼泼脸,漱漱口,觉得嘴里舌上,鱼子酱香槟气味没除去。她拿牙刷、牙膏,彻底清洁,冲牙机开到最强速。 洗不去男人吻的味道! “可恶……”好想哭。她其实喜欢鱼子酱和香槟,为什么非得沦落这一刻?“浑蛋,去死!”夏可虹用力丢开手中牙刷,粉拳捶打一下冲牙机。机器呼噜噜的帮浦声停了。 她走向滑门,拉开。宇星洋就在眼前。多正常——他不会穿花花艳色衬衫、不会骚包在耳畔簪花、不会讲话颠三倒四耍无赖,抽雪茄所展现的男性魅力比不过深海潜水的…… “星洋……”夏可虹嗓音颤巍巍,慢慢往前,靠入他怀里。 宇星洋揉揉她湿漉漉的脸庞,撩开黏贴她颊畔的发缯,吻吻她的额鬓。 她闷闷地说:“那个浑蛋吻了我两次……”充满她喜欢的鱼子酱与香槟气味……的吻,两次。 “他只是喝醉了。”宇星洋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柔荑揪紧他腰侧衣料,夏可虹不依不饶。“你喝醉也吻其他女人吗?” “不会。”宇星洋答得毫无迟疑,然后说:“可虹,别轻易被皇先生撩拨——” “我没有。”夏可虹有些激动地仰起美颜,打断宇星洋的说辞。 宇星洋噤声了,黑眸幽幽,额心浅蹙。 这么快的反驳否认,很不妙。她是否太在意了? 夏可虹摇著头,与他眼对眼,搂住他脖子。“我是被你撩拨的,你不要再提那浑蛋的事。我这辈子不想再看到那个人。”脸庞贴在他胸膛,她闭上眼,什么也不想。 这样可以吗? 如果只是无感,还好处理,但,她和他都知道——她的个人重要内心反省仪式——她为那男人,花太多时间坐在马桶上。 一辈子吗……宇星洋暗自叹了口气。“可虹,你这样是不行的……”他没把话说尽,抱起她,往四柱大床走。 将她放上床时,他才说:“皇先生即将与你共事,他只是‘等待太阳’的股东——”夏可虹眨了眨眼,表情冷的。他停住语气。 她睫毛忽静忽动,美眸映著他沉凝的俊颜。他说:“好吗?” 夏可虹眸眶一湿,别开脸,埋进枕头里。“我不能讨厌他吗?”她真的好讨厌那个痞子啊。 宇星洋拨著她的发,寻她美丽的脸庞。“最好不要,”他将她转回来面对面,手描著她的五官,说:“这些、这些,还有‘你的讨厌’,全是我的——” “我不可能讨厌你,星洋……”夏可虹伸手拥住他。 宇星洋顺著她的长发丝,喃喃柔语:“那也别把‘它’放在其他男人身上,好吗?” “好。”她答应了,美颜褪去冰冷,娇慵甜笑。 宇星洋也微笑,帮她调好枕头。“今天你忙了一天,好好睡。”他吻吻她的眼,要退开。 她拉住他,说:“你呢?要去哪儿?” 他反掌握她的手,让她摸他青髭扎人的下颊。“一身风霜尘土还没清理呢,你先休息。”把她的手收入暖被中,离开她的床。 “星洋,”她又唤他。他站在床畔,回首看她。她说:“我爱你。” 宇星洋朝她露出宠溺笑容。“快睡吧。”手一扬,床幔四合。他看著柔美剪影,弯挑的唇角慢慢抿直,背过身—— 只有他知道——他现在是走上冰雪断崖界线,找她最爱的雪地蔷薇。 皇夏生斜倚在雕花镶金的漆白门板旁,一动不动,看起来像睡著。他本就是奇葩,处处异于常人,站著睡,没啥不可能。 离开餐宴房后,皇宇穹前去向夏初晨致歉告别,接著,走来外门未关实的夏可虹房间,果然看到皇夏生于此逗留。他说:“该走了吧?你同夏小姐道过歉了吗?” 皇夏生没说话,听著男人脚步声渐行渐近,他撇唇,说:“走吧。小女孩睡了,我不扰她眤。” 皇宇穹皱一下眉,有疑惑,但没问,跟著皇夏生走出夏可虹的房间。 “皇宇穹,”到了2325房大门外,皇夏生才又开口,交代:“记得移植几株雪地蔷薇过来,我要种在2319房——” “雪地蔷薇?”皇宇穹打断皇夏生。“那种珍贵花种只生长在皇家土地上,移来这无国界,种得活吗?” “我皇夏生亲手栽种滋养,还会有不艳丽绽放的道理?”皇夏生说。 他是拔剑向外的皇帝,稳站高峰顶端,造一座灿丽雪地蔷薇园。 第四章 晌午的蔷薇,掩覆雪坡,沁血映白似的美,美得教人透不过气。都说不是好兆头,雪地蔷薇嘛,据传,开得越艳越有事——坏事——要发生。上一次,那花开得漫漫无垠,在晚霞中燃烧整片雪原,红到了尽头,生命的尽头。他们两位亲爱的家人,相继躺在破碎的洁白雪地,身上铺盖落瓣,永远地沉睡。 每每,只要座车行经“蔷薇隅”,皇宇穹总要司机停车,让他下车走走。今日亦然,那幢典雅的双层楼房浮掠车窗时,皇宇穹取了东西放进西装口袋,关掉豪华车厢里的小电视,按下通话机,要司机停车。 司机把车停在路旁成排的冷杉树下。皇宇穹迳自开门下车。 “宇穹少爷,老爷还在等您。”以往没有,今天,尔麟祖叔公——皇氏现今辈分最高的当权主人——派了管家雷平随车,在他走下船艇舷梯那刻,紧盯他所有行程,提醒他不得逗留,得马上向大长辈报到。 “雷管家,我去向荷庭堂叔、若苏堂姑打声招呼,不会花太多时间,你与司机在车上等会儿,可好?”皇宇穹语气谦和。 雷平不好再说什么,识趣地退离车门口,让道给皇宇穹。 “谢谢。”皇宇穹关上车门,迈步行过野蔷薇迤逦的大道。 这一带,道路没啥车流,平常不会有人来,是皇家土地的边缘区,建筑也少,只有几幢家族休闲使用的行馆别墅,分散地座落冰湖畔周遭。蔷薇楼距离湖上古堡不到一公里半,皇夏生选择搬入古堡长居,那对兄妹一次也没前去拜访。 皇宇穹站在蔷薇楼开放式的庭院步道,看了一下腕表,才沿著溶雪痕迹,走向楼房门厅。原本想按门铃,手探了一半,听见幽微地抽气声,他收回手,寻著往建筑侧边走。脚下满是蔷薇落瓣,雪地与岩地交缝有些青绿冒出,看来像是新长的荆棘藤,下次湖面结冰时,会是一丛灿艳雪地蔷薇。皇宇穹上七层阶梯,到了屋侧平台花园。一个女孩跪在蔷薇盘旋而上的屋墙前,她含著手指,长发微掩侧脸,看不出表情,八成被花梗硬刺扎伤了。 “你在干么?”皇宇穹发出轻而沈的声音。 女孩转过头,赶紧把手抽出嘴中。“宇穹……”嗓音略带不肯定的颤抖。有些时候,她会差点叫他哥哥,虽然他是她的晚辈,实际感觉倒是像一个对她付出兄长关爱的家族同辈。 “手受伤了吗?”皇宇穹靠近她,蹲下身,看一眼地板上的花篮。“摘花怎么没戴防护手套?”他拉起她冰冷的小手,检视凝出血珠的细白指腹,取出自己的方帕,帮她缠裹。 她点头道谢,提著花篮,站起身。皇宇穹也起身,看著她的头顶。这个十三岁的长辈,又长高了不少,少女的脸蛋有丝轻愁,大抵是烦忧兄长与家族的关系,一日冷过一日。 “宇穹,你是来找我哥哥的吗?”她低垂脸庞,盯著花篮里的花,说:“哥哥他不在,可能又去爸爸妈妈坟前。” 皇宇穹沉默著,与她并行,走下平台花园。 她说:“最近天气好像没那么冷,湖面化冰了。昨天,我去古堡,没看到你和夏生堂叔……”欲言又止。 天气的确没那么冷,都说没有永恒隆冬,再冷的地方,蓝空依旧有鸟儿扑翅、流云卷环金阳。 皇宇穹抬眸望著天,不经意似地搭腔牵引她的欲言又止。“找夏生叔公,有什么急事吗?” 她顿住步伐,对著屋宇侧门,伸出包缠方帕的手握住镀金蔷薇门把,将话往下说:“哥哥怪怪的,前一阵子,他说这屋子已经是夏生堂叔所有,我们得住到荆棘海上……我想请夏生堂叔别赶我们走——” “当然不会有这种事。”皇宇穹平声静气地说:“你不用多担心。这一带土地虽变更为夏生叔公所有,不过这幢楼房,一直在冬耐叔公亲大姊春实姑婆名下,不属于夏生叔公,就算是,他也不可能赶你们。” 她回身,仰起脸庞,秀眉颦蹙。“可是哥哥和夏生堂叔老是吵架。” “他们只是感情好。”皇宇穹拉起她的手,从西装外套口袋取出一个东西放在她掌心—— 是一个雪花水玻璃球,晶透球体里雪花和水飘荡,一艘小小古代船艇还拖著锚。 “这是……”她不明白皇宇穹为什么突然给她这东西。 皇宇穹说:“这是夏生叔公在无国界‘等待太阳’地下商店买的,听说是荆棘海里的古代沉船——夏生叔公要送给你的。” “谢谢。”她看球体里的世界,伸起另一只手,双掌捧著,心里感到温馨,却也没抹去愁绪。“宇穹,哥哥前几天还说,我们以后姓欧阳,不姓皇……”她摇著头。 皇宇穹眸光一闪,转沈。天气没那么恶寒了,花儿大绽大放,裹著莹莹甜蜜花粉,掘开厚雪可以看见斑铺苍翠的土壤。都说北国无春天,那位长辈与家族的关系难道要步入真正的永恒隆冬? “荷庭堂叔还说了什么吗?”他问。 “宇穹少爷,”管家雷平的声影齐现。“老爷来电催促了。”他站在屋角弯处,没太接近,微微向女孩行礼。“您好,若苏小姐。” 女孩稍稍点了一下头,有些窘怯。她从小不在家族里长大,难以适应大家族里过于繁复的人事。“尔麟叔公在等你吗?”她对皇宇穹说,一面把手上的玻璃球放进花篮,转身开门准备进屋。 皇宇穹拿出口袋里的纸笔,写了张便条交给她。“如果在古堡找不到夏生叔公和我,就是在这个地方,”他指著纸上写的“等待太阳2319”。“无国界的旅店,荷庭堂叔应该知道,记得跟他说,夏生叔公邀请他过来玩——” “像以前你们到义大利找我们一起度假那样吗?”她仰起颊畔冻红的脸庞,纯净双眸闪泛栗子色光芒。 以前,他们还住在义大利的时候,每逢学校假期,夏生堂叔和宇穹就会到义大利,找他们一起前往姑丈姑姑的海岛度假,那些个美好日子,她真的很怀念。 “嗯,像以前那样。”皇宇穹帮她推抵著门板,说:“天冷,快进去吧。” 她朝他微笑,拣了花篮中一朵刚摘的蔷薇给他。“再见,宇穹,替我向尔麟叔公问好。” 皇宇穹颔首,接过蔷薇,看著她完全进门,才慢慢放手让门掩合,然后旋足走向等候一旁的雷管家。 典型老派——或说传统——的皇家男人,性格里一定饱满控制欲,皇夏生的父亲皇尔麟就是这类人。 十五个小时前,皇尔麟接到皇宇穹传回皇家的简短讯息,说他一人返航,皇夏生并未踏上归途。皇尔麟气坏了,连夜赶至儿子皇夏生近期爱待的湖上古堡。 “宇穹还没到吗?” 角窗躺了架sterinborgh的客厅,响起皇家长辈威严的嗓音。 “我想,他快到了。”看著长辈又拿起无线话筒准备拨号,皇菡原忍不住开口道:“宇穹办事,您难道无法放心?” “你大概没搞清楚你儿子昨夜发了什么讯息给我!”语气相当不悦。 “是。”晚辈不应当在热头上浇油挑衅,皇菡原深谙大家族生存之道,察言观色地说:“等会儿,我会好好问他。”话才说完,拱门传来两声沈响。 “老爷,宇穹少爷到了。”管家雷平敲门示意过后,才推开门板,领著皇宇穹走进客厅。 皇宇穹看到了,大长辈就坐在壁炉前的国王椅,脸色绷凛成钟甲色,冷瞪著他。另外,金色系、花花棕棕、流苏缀珠、巴洛克风华宫廷沙发组中,坐了一抹熟悉身影。 子之过,父之责。看样子,尔麟祖叔公觉得他没把事办妥,甚而办坏,犯了大过错,连他父亲都给找来了。 皇宇穹随管家带领,走到定位,就在他父亲皇菡原隔桌右斜侧的安乐椅。“爸,”他先唤了一声,才落坐,问:“你怎么也来了?” “你闯了祸,我能不来吗?”皇菡原故意说这话给皇尔麟听。“为什么没确实办好尔麟长辈交代的事?” 皇宇穹站起身,朝向壁炉口的皇尔麟,躬身忏悔。“宇穹辈分小,夏生叔公甚至抬出逵爵太祖叔公,宇穹实在无能撼慑夏生叔公强硬的决定,宇穹确是失责没办好尔麟祖叔公您吩咐的事,甘受尔麟祖叔公惩罚。” 皇尔麟眉头纠结,看著他手里拿的蔷薇。“你拿那什么?” “雪地蔷薇,”他往前移步,把花放在国王椅扶手边的桃花心木小圆茶几,说:“若苏堂姑跟您问好。” 皇尔麟凝眄桌上的花。今年的雪地蔷薇又是一片艳得像吸取人命人运的惊天灿烂吗?他不信这个的,但是今天看这花,心情特别不好。他别开眼,对管家雷平说:“泡杯茶给宇穹少爷。找个瓶子把这花插好。”雷平取了花,领命离去。 拱门一掩上,皇尔麟道:“宇穹,坐下。”皇宇穹乖乖听令。没一会儿,皇尔麟发飙了。“我当初怎么说,前去吊祭是我的最大底限,往后不许与无国界‘等待太阳’牵扯。怎么,一去那种没规没矩的野蛮地,就与那些乌合之众同流,忘了身分?” 一点也没有。事实上,他谨记身分,精于利用长辈淫威。皇宇穹垂眸,盯著地毯花饰。 “宇穹,你这回,真的表现极差,可要好好反省反省。”皇菡原开口缓颊。“爸爸经常告诉你,我们是长房,年纪大辈分小,很多作为是要树立榜样,日后好给同辈一个正确的行事准则。我父亲就是没做好这点,夏生堂叔才会成了脱缰野马。宇穹,你懂吗?” 皇宇穹颔首。“宇穹明白。”站起身,他旋即向皇尔麟大大一鞠躬。“宇穹等会儿就回家族主宅禁足。” 回家族主宅禁足!皇菡原低头,淡淡撇唇。他这个儿子,刚离开校园,取得几国律师资格,还没正式上过法庭,与对手交战,倒已知道怎样以退为进对应大长辈。 “尔麟叔公,”皇菡原开口。“我想,夏生堂叔应该只是一时爱玩,等新鲜感过了,他就会返回皇家。现下,我认为,还是让宇穹跟著他,免得他惹出更大的事端,到时不好收拾。”他暗助儿子一把,帮忙解套。 皇尔麟慎思了一会儿。皇菡原的话,说得深具道理。他自认了解儿子个性——样样有理想,样样三分热。或许,不需要三十天,儿子会觉接管旅店的无趣,乖乖回皇家,到时,他不需要再与儿子妥协什么,他已经妥协过一次,而且儿子选择破坏规则,今日未归,往后无谈判余地。 “那么,”皇尔麟语气平缓些许,说:“宇穹,禁足就不需要了。你像以往一样,去跟著那不肖子,别让他在没规没矩的无国界野蛮地,交什么不三不四朋友。”很多人说他这个儿子像极了他父亲皇达爵,他就是不希望他儿子像他父亲一样,过著混乱、只会反抗家族的人生,最后落个“败家孽子”恶名。他的人生污点有他父亲这点就够了,他要完完全全掌控儿子的人生,绝对不让儿子成为另一个皇氏污点! 深沉眸光,皇宇穹只说:“我明白了,尔麟祖叔公。” 谈话结束,管家雷平泡了茶进来。 皇尔麟起身,说:“雷平,该走了。” “是,老爷。”雷平放下托盘,随即跟著当家主子的步伐,离开皇家边缘区的湖上古堡。 皇宇穹与父亲皇菡原送太长辈出古堡正门。走在回厅室的采光长廊时,皇菡原对儿子说:“还好吧,起码不需要禁足——” “爸,”皇宇穹难得打断父亲的发言,嗓音低沉地说:“我其实是真的想被禁足。在主宅,餐餐有人伺候、闲暇可以读读书、为将来执业做些准备,也不需要看照一个到处搞‘残局’让我疲于奔命忙收拾的长辈,真的犹如度假,我想过过那样的日子。而且,爸,你知道吗,尔麟祖叔公说的事,夏生叔公已经在做了——他正在追求一名尔麟祖叔公会视为没规没矩、不三不四、匹配不上高贵皇氏家族的女人。” 皇菡原愣了一下。皇宇穹已步上三层台阶,打开大厅室拱门,等著父亲先进门。 “那……老爸帮了倒忙,坏了你的假期吗?”皇菡原走过儿子面前,拍拍儿子的肩。“对不起啊,宇穹。”他是一个会向儿子说抱歉的父亲,也因此,他儿子能在怪胎长辈夹攻的空隙中,长成还算正常的人格。 皇宇穹无语,随后进入客厅。两父子坐回各自的位子。皇宇穹看著桌上托盘中的茶点,还有小花瓶插的那枝雪地蔷薇——无比艳丽——果真不是好兆头。 “不过,你也不用太认真,”皇菡原开始对儿子面授机宜。“夏生追女人算是好事吧,我们晚辈哪能插手管长辈的感情事,绝对不能,知道吧,宇穹,我们不能树立一个‘破坏长辈姻缘好事’的名声给往后同辈做行为准则。”他执起骨瓷茶壶,在茶杯杯缘扣上滤茶器,倒了杯茶给儿子。他是会帮儿子斟茶的父亲,也因此,他儿子能在讲传统、论辈分、礼节一堆的严谨大家族里,不至于人格扭曲得太严重。 皇宇穹喝了一口父亲倒的茶,眸光凝定在美绝至极的雪地蔷薇。也对,反正,这朵雪地蔷薇,是给尔麟祖叔公的…… 雪地蔷薇嘛,都说开得越艳越有事——坏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事情不好了!” 什么事情不好了? 那空空泛泛的喊声,像在传递有人踩空悬崖边界独木桥,滚落荆棘团绕深幽山谷,没人救援。 谁来拉一把?事情不好了。狂风暴雪夜,该冬眠的蛇也能作怪,正沙沙爬行,攀缠她好不容易栽成的雪地蔷薇。 谁来帮帮忙?把那无赖的蛇打回雪洞冬眠…… “醒醒,可虹!”这会儿,是堂哥夏初晨的声音。“别睡了,奶奶来了——” 奶奶来了?是哪一个奶奶呢? 爷爷夏万鸣这一生娶过两个女人,首次婚姻,娶的是礼仪专家凌千铃奶奶,她和爷爷相识于瑞士,那时,他们在同一所学校担任教师,爷爷教的是旅店经营管理。两人时常有机会共同带学生到这儿那儿的饭店观摩实习,这种日子多了,他们自然相恋,像一般男女一样平凡地结了婚。生下一个女儿后,他们辞去学校教职,迁居英国北约克夏,买农舍古宅开“b&b”。那一阵子,爷爷年少时期的好友经常上门住宿,他们说爷爷如此有才能,不应该老是过半退隐的生活,何况当时他正值壮年,是该好好规划开拓一番伟大事业。于是,爷爷与挚友决定在无国界创立“等待太阳”。爷爷把妻女都带来,却是苦难的开始,他的妻女不适应荆棘海恶劣环境——那时,世界的某些地方刚起战事,无国界乱得很——女儿经常害病,一向优雅的妻子变得暴躁易怒。某个晚上,女儿发高烧,她心急找不到丈夫,抱著女儿在寒风冷雾的雪天里奔跑,不幸被车撞上。她没受重伤,却下体大量出血,失去腹中未满三个月的第二个孩子。身体康复,她的心病了,每天抱著女儿坐在窗边,看荆棘海的流冰浪涛。她不再和丈夫说话,拒绝出门。她最后一次开口是提离婚的事,最后一次出门是踏上离开无国界的船艇,再也没回来。 几年后,爷爷听说她回英国重做“b&b”,身边有了男人照顾,女儿也活泼开朗。爷爷安心了,只是深感落寞。一个女人正巧于男人怅怅孤独之时,敲了“等待太阳”应征之门,清脆的敲声,就响在他心头。那是赵之韵奶奶,她去应征琴师。她弹得一手好琴,初次见面,她在爷爷面前弹了一小段《皇帝》,爷爷被她吸引了,很快录用她,不到一年,他们就结婚了。赵之韵奶奶帮爷爷生了三个儿子。她温柔婉约,比起他的第一任妻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打理家务也高明,爷爷的生活从此安安顺顺,一直到三个儿子成家,各自帮他添了一个孙子——一男两女——他几乎是快要过著含饴弄孙的天伦乐日子了。没想到,就在一次庆生远游,他的妻子和儿子媳妇出了意外,留下他和三个稚嫩的孙子,又开始了苦难的日子…… “我们离婚之后,他再婚,生了三个儿子,一家和乐得很……那三个儿子可孝顺了,据说在母亲几十大寿,开船载母亲出游,结果爆地一声,人都消失了……那死鬼老头命太硬,跟了他的女人,难有好下场……可怜那三个小孙子,当时都还流著鼻涕、包著尿布呢!我们重逢那天清晨,他就是背一个、抱一个,手里还牵一个,无比落魄地站在阴雨绵绵的英国冬天里……我打开庭院大门,他竟然流下泪,说他需要放松,小孙子们对他请的保母似乎都有意见,哭闹不休,什么都不对,保母照顾不来,纷纷求去。他找不到理想的保母照顾三个小萝卜头,也不知道为什么打包了行李,来到我的地方。我看他是中了邪吧……莫名其妙跑来,不过,他一个老男人要照顾那幼弱小家伙,真的挺可怜,还哭了呢……我心软帮忙他一把,拉拔三个孙子……好歹过去夫妻一场嘛,结果那老色鬼说什么感激涕零,硬是爬上我的床,逼我再一次嫁给他……你说,他脸皮厚不厚?” “厚。”皇夏生站在身穿貂皮大衣的艳丽老妇人背后,赞同地点头附和。“我没听过脸皮这么厚的男人,什么甜蜜追求、美丽鲜花都没有,塞了三个流鼻涕包尿布的小鬼,就想娶走美人,真是可恶厚脸皮呢。奶奶,您真辛苦了,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待您、孝顺您,让您天天开心快乐。” 凌千铃回过身,凝眄眼前的年轻人,深思地歪著头,眸光流露打量。“年轻人,你到底是谁啊?”这个俊美的怪小孩,从她下车走入旅店大厅,门卫、柜台人员先后认出她的身分,他就一直跟著她,带她去吃了一顿还算不错的早餐,陪她走过每个楼层,最后,来到顶楼之上的天台,看夏万鸣的骨灰钻石。 那钻石镶在天台正中央,一根一百公分高的大理石短柱上面圆心,墓志像圆形咒文围绕钻石,柱身则刻了jimmorrison的名言当墓铭。柱子周遭几块弧形小花圃种了等待太阳的向日葵,真爱搞怪,把自己弄成光芒万丈的大钻石,还需要等待太阳嘛!死鬼老头! 凌千铃站在石柱前,喃喃数落了一阵。那俊美年轻人也听得津津有味,还回应她,教她越讲越多,把和死鬼老头的过往情仇恩怨说了八、九十。她从没这样,在人前如此无礼聒噪、失了优雅。 “是啊,你是谁呢?年轻人。”她那三个没血缘的孙子都觉得她严格,对她又敬又怕,没人像这个年轻人敢用一脸也轻浮、也率真、有时还带撒娇似的神情对著她。 “奶奶,我刚刚跟您说了,我是夏生——” “皇夏生。”她记起来了。在十七楼,享用早餐时,这小子的自我介绍。他说他是个喜欢长住旅店的自由作家——这种人很常见,她经营的“b&b”,一年总会接待几名这类人物。但他还说,他兼差“等待太阳”的股东。这使她想起死鬼老头的挚友正是姓“皇”,也就是说,这俊美怪小孩是个继承者,所以,他向她保证不会耽于写作找灵感,忘了协助她孙女管理这旅店,他说为减轻她孙女肩上“等待太阳”重担,他必将全力以赴。因为,他很喜欢她…… “嗯……”凌千铃沉吟,整顿思绪,语气徐缓地道:“你说——你要追我的哪个孙女啊?” “夏可虹小姐。奶奶,您觉得呢?”皇夏生露出教人目眩神迷的笑容。“是否同意夏生追求可虹小姐?” 追求女孩,先征求人家长辈的意见,真是个懂得尊重的好孩子。凌千铃对皇夏生的第一印象,除去俊美、怪,真觉得他十足守礼有规矩。她笑了。“你真的喜欢可虹呀?” 皇夏生扯扯唇,抓抓头,一脸傻小子青涩腼腆表情。“可虹小姐美丽开朗——” “她可是被她爷爷宠坏的任性丫头,你想找苦头吃吗?”凌千铃笑著,移动脚步,走绕死鬼老头永眠的天台。 透明的圆顶穹苍隔绝外头冷雾冰雪,昨天那场乱七八糟的告别式,还真无余痕迹。训练有素的旅店人员早把天台收拾得清清静静,是像一个纪念创办人的神圣地域了。凌千铃走回大理石短柱前,脱下手套,白细的手指摸著那闪亮亮的钻石。 “从来也没送我这么大的钻石……就只会胡搞……爷孙一个样儿,昨天的告别式我听说了——” “可虹小姐是有一点刁蛮啦,奶奶,”皇夏生的嗓音截断凌千铃的轻语呢喃。“不过,我觉得她伶俐坦率的个性,很迷人。而且,她很孝顺,把夏老的告别式办得有声有色呢,奶奶——” 一口一个“奶奶”!装模作样博长辈欢心!那家伙以为他是谁啊? 夏可虹与堂兄夏初晨躲在天台进出口门边,想著要不要直接冲出去,赏那浑蛋一、两拳。真奇怪,她昨天明明把他两只眼睛打成一副苏洛面罩——喔,不,当然不是苏洛,苏洛是正义使者,与他那种无赖流氓痞子无关,总之,他今天理应肿成猪头熊猫眼,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没事,还能对奶奶卖弄灿如旭日初升的笑脸? 不要脸的东西,居然缠著他们的奶奶,叫得一嘴亲切,好似他与千铃奶奶真是一对血亲祖孙。 “这下,怎么出去?”夏初晨咬牙低声说。堂妹睡昏头,他叫醒她时,她还恍恍惚惚地问著,爷爷娶过两个女人,是哪个奶奶来了呢?她真是睡昏头,傻了!还有哪个奶奶?亲奶奶赵之韵红颜薄命,早在他们懂事前,出意外死了,连当时年纪最大的他,对亲奶奶都没个印象,难不成会是鬼奶奶来关心他们?当然是礼仪专家千铃奶奶来突袭! “我昨天就说了,你乱搞爷爷的告别式,上面很快会找我们检讨。现在,你高兴了吧,奶奶亲自来了!” “我哪有乱搞爷爷的告别式,都说了,是照办爷爷遗嘱里交代的。”夏可虹反驳,娇腻嗓音也是压得低低的,就怕奶奶发现他们无礼躲在这儿。 “你以为葬礼告别式是做给谁看?当然是活人!只有活人生一张嘴专传流言。瞧,奶奶不就来了!昨天来参与告别式的家伙各个嘴快,你还担心找不到骂挨——” “初晨堂哥说得很对。”一个阴柔沈缓、像黑夜悠然徐风的女性嗓音,打断夏初晨长篇大论。“我也觉得是做给活人看的——” “明灿!” “明灿堂姊,你回来了!” 夏初晨、夏可虹回头齐声叫出。 “嘘……小声一点,”夏明灿勾唇笑了笑。“我不想挨奶奶骂。”她走上楼梯顶阶平台,和堂兄堂妹挤在一起,眯眼瞅探天台景象。“哇!”用气音惊呼。“是个帅哥呢!奶奶果然是魔女,丈夫才刚处理掉,马上钓了个年轻帅哥……” “你在胡扯什么。什么‘处理掉’……”夏初晨皱眉,对堂妹不得体的措辞感到不悦。 夏明灿红唇微扯,淡笑。“是处理掉啊……”又说一次,斜扬的嘴角,透出淡淡不驯的气质。“我是奶奶的话,也要找个年轻帅哥好情人——” “他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流氓痞子大无赖。”夏可虹打断堂姊的声音,补述皇夏生的罪行。“他现在不知在跟奶奶胡诌什么,我听到他一直‘奶奶、奶奶’地叫,真讨厌!” “是吗?”夏明灿若有所思,眸光沉了沈。“我们要不要直接走出去,问他有何企图、想引什么乱子?” “他是皇达爵老先生的继承者。”夏初晨说个明白给夏明灿听。“只要别让他与可虹碰在一块儿,就不会有什么乱子——” “根本不是我的错。”夏可虹低嚷,抗议堂兄的说法。 “如果他是皇逵爵老先生的继承者,哪可能不与可虹碰在一起。”夏明灿也说。“爷爷最疼可虹了,大旅店交给你,大帅哥也帮你安排好了——” “你们三个怎么挤在这儿?”又一个声音。这会儿,来者是男士. “星洋!”夏可虹转身轻喊,脚步与嗓音同调,盈巧迈出,奔下楼梯。 宇星洋站接住她的身子,说:“小心点。” 夏可虹仰头,蹙眉。“奶奶来了。” “我知道。”宇星洋扶好她的身子,让她站直,调高视线,看著正往下罩的影子。 “你好啊,妹婿——”故意拖长的尾音,有点软柔柔,更多冷嘲。 宇星洋皱了一下眉。不知为什么,夏明灿好像很讨厌他,老用挖苦语气对他。“你辛苦了,听说‘深海葬’由你一人独力操办。”但他回给她的,总是不变的绅士态度。 “哪有什么,”夏明灿拨拨绑成马尾的长发,身上的骑马装、过膝长靴,让她看起来更显修长,像个女战士。“我把那老头的骨灰朝海面洒了洒,就回来了。这种葬法真省了扫墓的麻烦——” “你说什么!”夏初晨几乎是大叫地跑下来,早忘了前一刻的“保密防谍”,扬高嗓音质问夏明灿。“你说你洒了洒就回来?” “要不呢?”夏明灿迎视堂兄的怒目。 “爷爷遗嘱上说要装在特制的珠贝琉璃七彩胶囊里,你怎么可以随便乱洒……”夏可虹不可思议,并且怨怪地瞅著堂姊。 “明灿,”宇星洋眉心折纹完全没变浅,还愈加深刻。“你真的那么做吗?” 夏明灿偏首,美眸冷眄。“你说我怎么做?”视线穿透星洋眸底,她深沉地看著他,好一会儿,悻悻然带不屑地挪开眸光,斜瞟堂兄夏初晨。“初晨堂哥刚才不也说葬礼是做给活人看的,有必要照老头的意思落人口实吗?” “是吗……”夏初晨抱头低咒了。他的两个堂妹都是问题人物,可虹任性,明灿不驯,有时,他真觉得当年他和父母、叔婶、亲奶奶,坐上同一艘船,或许……比较好命。“该死的,你倒是说得全是我的责任、我的错!” “是啊,”夏可虹接续堂兄末尾嗓音。“明灿堂姊,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初晨堂哥再不孝,也只是穿得黑漆一团、没弹贝多芬,可不像你把爷爷当废弃物洒海……” 废弃物!喔——夏可虹,你到底是礼仪专家的孙女,讲话这么不得体!shit!damnit!夏初晨这下觉得头鬓两侧有碎肉机运作,喀啦喀啦地将他绞痛绞烂。他怎会这般赤身游荆棘海似的命苦?他绝对比皇宇穹命苦,他面对的,是两个拿斧拿刀的恶女! 夏明灿哼笑。“要不,你们现在干么躲在这儿,不出去向奶奶报告一番?你们在怕奶奶什么?不就是昨天搞得太热闹,传为笑话吗?”说著,她转向宇星洋,挑唇。“看样子,老头的三样式葬礼,你负责的‘太空葬’办得最尽善尽美,你真是老头的好学生,只可惜没来得及在他生前成为他的孙女婿,对吧——”又是挖苦,她已说得令三张嘴哑口无言、六只眼愣瞪不转。 “嘿,大惊喜!”一个声音嫌不够热闹似地欢乐传来。 夏家堂兄妹们和宇星洋动作一致,抬头望向顶阶平台。 皇夏生牵扶凌千铃走进来了。“奶奶,您瞧,您的乖孙子们全在这儿迎接您呢!”他语气夸张,挑眉看著楼梯下电梯等候厅的四抹人影。“嘿,你们列好队,两两一排嘛。别挤那么近,像搞小团体,很没礼貌。” 这家伙……夏可虹脚趿高跟鞋,一阶一响登上楼。“你做什么缠著奶奶?”她拍开他的掌,抢人似地挽住凌千铃。 “可虹——”凌千铃使了个警告眼色—— 就像小时候在他们食指、拇指将橡皮筋套成数字8,放上筷子,训练他们如何优雅挟起极小食物一样——那眼神指责她不稳重。夏可虹将羞怒转嫁皇夏生,默默瞪他一眼。 皇夏生撇唇,露出洁白闪亮的牙,说:“奶奶,您瞧,她很孝顺呢,我独占您,不分她一点,她就生气了……” 这家伙真会天花乱坠!夏可虹再恨瞪他一眼。皇夏生俊脸笑得更开,托扶凌千铃另一边手,尊拱神佛似地带长辈下楼。 “奶奶,您小心。” 不过就是短短几阶,三公尺落差不到,瞧他恶心扮乖! 她斜睨他,他好愉快,觉得她美眄神态,bello、bello! “奶奶,我真想为您唱首歌,欢迎您的到来.”皇夏生嘴巴甜的咧。 凌千铃微微笑。“你这么懂情趣,与你在一起,一点也不无聊,嗯?” “奶奶开心最重要。”一直在讨好。 真是够了!过分了!“你讲个不停,奶奶耳根清静不了。”夏可虹嫌恶地嗔喝。 “可虹,淑女讲话不要用这么尖锐的态度。”凌千铃说了句。 “奶奶,您瞧,她就是孝顺,怕我吵您。”皇夏生依然陪笑脸。 夏可虹不再说话。这帐先记著,她会好好跟他算! “奶奶,您怎么来了,也没通知,我们都睡晚,怠慢了。”夏初晨迎上走下楼的三人。 夏明灿接著走来,两边唇角往上扬提,笑容合宜。“奶奶好。您辛苦了。” “还说,”凌千铃一眼扫视三个孙子。“你们在这儿躲多久?” “抱歉,凌老师,我安排不周,失礼了。”第一个接到柜台重要通知的,就是宇星洋,但他还是慢一步,让皇夏生带走了人。 “星洋吗?”凌千铃视线移往年轻人脸上。“好久不见了,我快认不得你……”宇星洋几年前跟上死鬼老头,说要近身学习死鬼老头经营旅店的理念。这年轻人想太多,一个会用jimmonison名言当墓铭的死鬼老头,会有什么理念。这年轻人追随错的人,恐怕浪费青春…… 凌千铃感叹地摇了摇头。“我累了,想下楼休息。”她一说。宇星洋马上体贴按电梯。闭了闭眸,她对三个孙子说:“乱搞你们祖父葬礼的事,我暂时不跟你们检讨……” 夏初晨表情一顿。“奶奶——” “初晨,”凌千铃没给他说话机会。“你跟我下楼。”电梯门开了,她走进去,夏初晨紧随。 “奶奶,慢走。”皇夏生欠身,俊脸灿笑。 好像只有他最开心。夏可虹忿忿地想。 “可虹。”电梯门要关上的刹那,凌千铃叫了声。宇星洋赶忙碰住触控键。 夏可虹走前一步,问:“奶奶有什么吩咐?” 凌千铃脸色和蔼地说:“夏生同我说了,会全力以赴和你一起……你们要好好相处。”语毕,她自己按关门键,没再劳烦晚辈。 夏可虹瞠目结舌,呆对关合的电梯门。奶奶刚刚说了什么?她一点也没听懂耶……她怎么觉得奶奶刚刚说的,好像是……这次环游世界,要穿貂皮大衣穿越巴西雨林! “那会死人的!奶奶!”夏可虹大叫。 “嘘。”皇夏生捣住夏可虹的嘴。“小声点。在长辈面前,说‘死’是大逆不道。” “放开我啦——”夏可虹用力扒掉皇夏生的手,气怒地道:“你对我奶奶乱说什么?” “嗯……”皇夏生蹙眉,陷入沉思。“我要仔细想想。我这个人从不乱说什么的——” “你浑蛋!”夏可虹揪住他的衬衫衣襟。 “皇先生——”宇星洋扳住夏可虹双肩,隔开她和皇夏生。两个男人面对面,他说:“我想有些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耶——”皇夏生眉峰挑高。“你!”惊讶地看著坐在一旁暗红沙发里的夏明灿。“是你,对不对?” 夏明灿身子斜倾,长腿优雅交叠,对他微笑。 皇夏生也笑,手臂一伸,将宇星洋扯至夏明灿面前,说:“你就是宇星洋这臭小子的女友吧。你可得把他看紧些,他昨晚还跑去‘○边境’逍遥。现在,赶快把他领回去,打一顿吧!” 第五章 这算什么?以为自己是皇帝,搞“赐婚”? 皇家贵公子的力道不是盖的。宇星洋转转发酸的胳膊,一抬眸,才察觉自己彷彿被过肩摔,以狼狈的半躺姿态,横在夏明灿膝前。 夏明灿意味深长地浅笑,一寸一寸、轻缓地,俯低美颜,气息如春日云烟,隐渗迷离芬芳,诱人、逗人、作弄人地拂掠他脸庞。她美丽的唇形像在拍一支口红广告,清晰微慢地张合,一字一韵,柔语:“手、下、败、将……” “你做什么抓著我?放开!”夏可虹摆著柔荑,扭著娇躯,就是挣脱不开皇夏生的魔掌。“我不想跟你去一楼,你按一楼干么?我要去二十三楼找奶奶……”她娇嚷著,真想剁掉他的手。 他怎能如此灵活?不但一手握她两只皓腕,没问题,单臂箍她二十三吋细柳腰,太足够,还能触按关门键、选定楼层。他肢体矫捷,如昨晚两人共舞,拉搂非自愿的她,退进了电梯。两人身躯好贴近,只隔薄薄衣衫。明明这儿是寒冷荆棘海,他为什么不畏凓冽,老是穿单件敞领露胸花衬衫。 夏可虹敏感他胸膛的起伏摩擦自己脸庞,生气地大叫:“皇夏生,你放开我——” “亲爱的,”不过是一个晚上,他更加精进了——无赖程度,非言语能形容。“亲爱的,你一直动,把我的扣子都弄开了……”他说著,鼻端摩著她的发旋。“宝贝,我知道电梯这种灯光晕散散的幽闭空间,有著另类情趣吸引人,可也别急嘛,我们慢慢来好吗……”胡言乱语搞暧昧,是他的拿手本领。 夏可虹悱愤,不说话了,俏脸一偏,张唇咬他。 “啊!”皇夏生叫了一声。很痛呢——身子往后退,直到长腿撞上软凳,他抱紧她,摔坐其中。 感谢这大旅店电梯贴心设座——还是路易十四皇朝奢华风,金丝银线精致绣面椅坐垫,像张小床,舒适又温馨。 啊……皇夏生无声呼叹,这会儿,不是痛。痛进了心坎,也就不是痛,而是爱了——他太愉悦!这辈子,仅仅他的妻子能打他、咬他——最好是在床上——他准许他的妻子像只小野猫。 “pussy——”他发了个音。 夏可虹抬眸,只见他唇紧抿,双目闭垂,眼角似乎沁出泛疼泪光,一丝咸味触及了她。她惊惶,赶紧松口。 这女孩太善良,嘴上骂得凶,心软比谁都快。皇夏生得意地隐掀眼皮——细细一缝——偷偷瞄。 “你活该,谁教你不放开我……” 她把他胸口咬得深嵌两弯齿痕,有点沁血,沁在心头,他不痛反笑,睁开眼来,幽邃黑瞳烁烁亮亮,映著她的脸蛋儿。 都说了,这女人面面美,现下又流露一脸阿尔卑斯山小白花,我见犹怜的焦虑神情,真教人不舍呢…… 皇夏生抚著夏可虹的楚楚腰身,俊脸俯近她,吻吻她蹙凝的眉心。“你好狠心呀,亲爱——” 嗓音陡然被劫,劫在她柔嫩掌心中。“不要脸,谁是你亲爱的。再说,就扯断你的舌头!”前一刻的小白花已成冶艳骄傲红玫瑰——带刺的! 都说这女人面面美,是风情万种的纤丽女神。 皇夏生舔了一下捣住他嘴巴的小手。 夏可虹倒抽口气,猛地收手,握拳缩在胸前,没了支撑,整个人密压在皇夏生身上。 皇夏生的动作向来是即刻、快速地,闪瞬间接收满怀软玉温香,畅畅吐息吸气。“你好香,亲爱的。”大掌揉她的腰臀,往上游移,长指卷绕她背上的发丝。“宝贝,你好香……像雪地蔷薇一样——” “你这个人……”夏可虹本想挥他个两拳,脑海蓦忽闪过昨晚她答应宇星洋,不再受此无赖痞子撩拨。她镇定下来,也不挣扎了,不对他的任何举动有反应。好一会儿,她说:“皇夏生,你到底什么意思?”语气平缓。 “男女朋友压叠在一块儿,虽然不需要占用多大空间,但还是让他们独处比较好。我是这样想的……” 他在说什么?明灿堂姊与星洋吗?他硬将两人拉凑在一起,挟住她往电梯里退,因为他自以为明灿堂姊与星洋是一对? “亲爱的,我觉得当电灯泡是没格调的行为。像我俩现在这样,要是有人在一旁打扰我们享受甜蜜性感温馨的谈情说爱时光,我一定会把他打一顿的,你知道吧,亲爱的,热恋的情侣最恨——” “皇夏生。”夏可虹凝思地打断他,美眸无情无绪,声线低低的,冷声道:“你想追求我是吗?” 皇夏生眸光聚凝在她脸上,沉吟几秒,少见的认真神情一掠而过,他扬唇,说:“我在追求你。”他抚摸她的腿,无声无息将她的裙摆拉高。 在这曼暖的“等待太阳”内部,女人不用穿厚重衣物掩盖好身材。她今天又是一袭春意隐伏的绕颈裙装呢! 皇夏生细细摸她光致的腿部肌肤,大掌在她臀侧徘徊。 夏可虹不理他,也没自他身上跳起来,指著他鼻子大骂。她无感,什么厌恶、怒意……关于这个人的,全抛至荆棘海,随流冰漂移遥远南国,在大太阳下的沙滩,融化蒸散了。 她说:“宇星洋先生是我的男朋友,情人,未来丈夫。我不接受他以外的人的追求。” 皇夏生轻扯她髋骨上的小小系带蝴蝶结,吻了一下她的唇。“我是皇帝,强抢民女,听过吗?不过,亲爱的——”他轻佻的语调转折,柔柔沉沉而坚毅地说:“你不是民女,是皇后。奶奶同意我俩在一起。” 她没反应,维持著前一刻冷然神情。他看著她的眼,继续吻她,封住她的嘴,舌尖探进去,卷裹她,吸吮纠缠著。好久、好久,他从两人压叠的身体之间,拉出她裙里的丝薄布料,捏在掌心,有润润温泽感,苾苾芬芬。“宝贝,你真的好香,你要我,对不对……” 这时,她才猛然推抵他的胸膛,站起,退向电梯门,面对他。“够了吧?”她眸光隐隐颤动,嗓音也一样。“皇夏生,你最好去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竭力冷静地说完。 这次,上天站在她这一方,电梯门当地打开,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吵架了?”走进电梯的陌生人戴了一顶牛仔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了半张脸。“要出去吗?”长指停在开门键上,问著皇夏生。 “本大爷有事要办,到一楼,关门吧。”皇夏生命令人。 “这位大爷,本大爷可不是电梯小厮。”男人按了关门键,走到皇夏生落坐的软垫椅凳,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跷起二郎腿。 电梯往下降。男人摘下帽子翻转,闲聊地开口:“你该不会是变态吧?”他指指皇夏生手里拿的东西。 “你懂什么,臭小子。”皇夏生把手中女性物件收进衣前袋,大掌压著紧贴左胸口。“这可是本大爷最珍爱的蔷薇!要说变态,你才更像吧……夏老的不肖外孙——景霞跃。” 男人呵呵笑起来,指指自己左眼的怪眼罩。“你说这个吗?”眼罩图饰,是美丽浑圆的女人乳房,他说:“这也是我最珍爱的蔷薇——我这只眼里只能有她,不能看其他女人。” “是吗?”皇夏生嗤笑。“据说,你的右眼才厉害咧,能把精巧难理的复杂构造瞧得一清二楚……我看你的爱人被你骗了,其实你用右眼看透无数女人吧——” “嘿,我可跟你不一样。”景霞跃抛起手上帽子,从左手抛至右手,再从右手抛至左手,每个抛接都精精准准,无失误。“我的右眼里是工作,没别的。不像你——两眼看尽花花男女世界的浪荡贵公子。我可警告你,你那辆名贵订制车里,有许多微小配备,是本大爷弄的。你最好没让本大爷的亲亲甜心小表妹掉一滴泪!”这话像在暗示他要让他开车出意外是轻而易举之事。 皇夏生哈哈大笑,手一伸,抓过景霞跃抛丢的帽子。“大表哥的呵护就不必了……”他站起身,将帽子往景霞跃头上压定。“你这么乖?要一起上‘○边境’吗?” 景霞跃撇唇哼笑,掏出一个信封袋,往他皇家贵公子身上塞.“本大爷才不想在这个冷得要死的地方,四处走,也没那闲情逸致——” “是吗……”皇夏生收下信封袋,斜扯嘴角,道:“我今天第一次见到你外婆,老实说,她真是个美人!”赞叹的语气。 景霞跃没说话,淡淡一笑。这位皇家贵公子很故意,知道他在躲什么,偏要说什么。他触碰最近楼层键,没五秒,电梯门开了,他就在八楼走出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夏可虹回到2325房,早忘了要找奶奶凌千铃。她跑进自己的房间。这一次,她没关在厕所坐马桶,而是扑上四柱大床,脸埋入枕被里。 真的既可怕又可恶!身体某些部位绷紧、疼痛著,她柔荑颤抖,沿著床被,慢慢移,拖行地移,移至胸侧,挤著伸进压住床被的胸口间。明明贴密著,但她有点不敢碰。为什么?这是她的身体啊!她却觉得好陌生、好可怕,她的乳头硬挺著,像人家说的亢奋地勃起,抵著衣料,抵著这被、这枕、这床,还抵著……他的胸膛,那被她咬了两弯血红齿痕的胸膛。他肌肤的气味仍滞留嘴里,她怎会没感觉——她好恨。她昨晚才答应宇星洋,不被他撩拨,但,怎么有办法呢?她被他弄得濒临疯狂——如果不将他厌恶到骨子里,她真的会疯掉,会疯掉啊!谁来救救她? 他的手摸著她的腿、她的臀,甚至,摸著人家说的…… “pussy……”虚弱嗓音闷在枕被之中。她好可耻。她以为自己无感,事后回忆才深刻,连他幽微似无说的字都记了起来。 她的身体到底怎么了?病了吧,否则,怎会像吞下海水浸润的牡蛎,有种鲜稠湿滑在淌延。她好怕,另一只手往下探,探进裙底碰触自己,那连宇星洋也没对她做过的事,他凭什么对她做? 夏可虹哭了起来,用力捏痛自己。不清醒点,她就完了,真的完了。谁来救救她? “可虹。”宇星洋拉掩雕花镶金的漆白门板,进入夏可虹的卧房,看见她俯趴在床幔半垂的四柱大床中央。“你怎么了?”他走过去,听见细微抽泣。他不确定是不是那个声音,毕竟他从未见过可虹哭泣。 “可虹……”宇星洋坐上床,倾身摸她的背。 夏可虹翻过身来,一脸泪痕。 宇星洋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了?皇夏生对你做了什么吗?”他这一问,她泪流得更凶。 宇星洋跳了起来。看到她的裙摆翻至大腿之上,雪白的臀部肌肤露了大半。他握拳,咬牙。“太过分了!我去找他——” “星洋、星洋……”夏可虹爬了起来,摇首抱住宇星洋。“是我自己不好,”她说著。“我做不到答应你的事,我真的讨厌那个男人……:你别走,好不好……”跪在床边,哭哭啼啼。 宇星洋转身抱住她,坐回床上。“他欺负你吗?” 夏可虹摇头,在他怀里仰起脸庞对著他。泪水使她的视线模糊一片,她看不清楚他,心里不安极了,胡乱地将唇往他嘴上贴。“星洋,你抱我好不好……” 宇星洋胸口一震,手足无措。该怎么说?他不是不想要她。他们正式交往一年半左右,夏万鸣老师不只一次提醒他,可虹是他最宝贝的小孙女,教他要谨慎小心地一步一步来,别给他搞无国界没规没矩那一套,要不,就阉了他! 夏万鸣老师要他在这没规没矩的地方,规规矩矩追他的孙女。这是他为师的对学生的正当指教。宇星洋遵守著,从未对夏可虹做过逾越的行为,即便有时他们一起睡,最近,更论及婚嫁,把他房里原来的两张单人床换成双人床,他也不曾违背师命,对可虹做过亲嘴以外的男女事。 “可虹……”她吻著他的唇,他尝到她泪水的滋味,真有点心动了。“可虹……我答应过万鸣老师——” “我们就要结婚了,不是吗?”夏可虹打断他的嗓音,与他拉开距离,解放洋装的颈背系带拉链,脱去胸罩,裸著完美的女神胴体,面对著他。 宇星洋愣住了,一动不动。夏可虹拉他的掌,往自己的乳房覆。 “这是在干什么?”一个嗓音夹混著滑门轮轨声传来。“老头昨天才处理掉,”人影接著出现。“你今天就压著我亲爱的堂妹上床?”夏明灿慢悠悠踩过长毛地毯,柔荑环胸,一手还拿著酒杯,倚靠床尾雕花柱,嘲笑地瞅著宇星洋。“你真猴急呀,平常的温和绅士都是装出来的吧?” 宇星洋紧皱眉头,眼睛盯著夏明灿,一面动作——将被夏可虹拉住的大掌收回,掀起被子,盖往夏可虹——下床,他让夏可虹躺平。 “星洋,你别走。”夏可虹对他摇著头,欲起身。 “喝下。”夏明灿移动至床头,将手里的酒杯凑近堂妹红唇,杯身往上一斜,她几乎是用灌的,让伏特加烈酒流进堂妹体内。 夏可虹呛咳起来,泪直冒。宇星洋拍抚她的背,愠怒对夏明灿吼道:“你在干什么?可虹不能喝烈酒!”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用凶暴的语气对她说话。 “老头保护过度。她没什么不行的!”夏明灿回以颜色,声调不比他弱。“宇星洋,你别太自大了,以为自己是夏家旅店的主人。老头死了,你和可虹也还没结婚,你什么都不是!” 宇星洋一脸错愕。他从没见过明灿像狮子,以前,他顶多觉得她像豹。“你看不起我是吗?”他突然明白了,她不是讨厌他,是根本瞧不起他。 “你什么都不行!”夏明灿美眸晶亮,闪著刺人水光。“操帆输我、单航输我、徒手潜水也输我,所以,缩到可虹身边当大男人是吗?” 宇星洋神情惊诧。“你在说什么?”莫非…… “宇星洋,你这个没用的男人,你最好离我们夏家女儿远远的!”她指著门,要他滚。 “明灿——” 一个用力摔杯声打断他叫她。她真的很用力,把那waterford水晶杯摔碎在长毛地毯上。 “你们不要那么大声……”夏可虹抓著头,左摇右晃,哭嚷起来。“我好不舒服……” 宇星洋沉默下来,视线自夏明灿身上移回夏可虹烧红的脸庞。酒精开始作用了,她雪白的肌肤,一片瑰丽色泽。他拉好被子,抚著她的脸。“好好睡一下,可虹。” 夏可虹哭声越来越小,睡著了。宇星洋离开床铺,转头看著夏明灿。 “你想跟我说什么,到外面说,我们别在这儿吵可虹。”他等著她。她不动。他知道她要他先滚,别以“主人”自居。好吧,他先走,无须于此抱啥“女士优先”的绅士态度。 宇星洋出了门,夏明灿才移动步伐。她没朝门走,而是靠向床头,冷睇堂妹睡熟的美颜,俯身,在堂妹耳畔说:“什么好事,都教你尝尽了……就这个,我不会让给你。”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女人战争很可怕。但,皇夏生爱看。 那几个穿著夸丽的女郎在广场中央无羽鸟雕像前,拉扯怒吵著。 橘金色bentley一开进“○边境”广场大道,皇夏生便将车速减慢,摇下车窗,欣赏美丽女士们活泼的动作、尖锐的叫骂。听来是抢客人,抢到店外来单挑。广场边的礼拜堂阶梯上,有人拨弹曼陀林,唱歌帮她们“助兴”,围观的男人们吃著蚕豆、喝著扁桃酿的甜酒,同样兴奋地高声欢呼著:女人为他们打架呢。这个严寒之地,热得很! 空气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洞窟酒窖气味。昨晚进驻、今早醉倒的无国籍水手,搔著头从遮寒的路边花草亭子里,爬起身来,颠颠晃晃地走往回港口码头的路。 无国界这个地方很有趣,街道乱糟糟像迷宫、像剧院,尤其“○边境”,这儿路边灯柱加扬声器,走到哪儿,热闹到哪儿,漫无目的团团绕,也开心。这些没规没矩、无国籍之人,生存之道其实乱中有序,有争端一定会就地解决。 看过广场上演的女人战争戏码,皇夏生摇上车窗。他要去一家名为“锁”的俱乐部。 车开进礼拜堂旁的“水门街”,夹道的裸女雕塑个个肩扛水泉瓶,泉水泄进路旁秘密的裂缝。天空飘降雪花——雪与花,那一朵一朵的蔷薇从威尼斯格调的小楼窗扉丢下来——欢迎他。来过一、两次,这儿的人,对他这位荆棘海孤岛出身的俊美皇家贵公子印象极深。他们喊他“emperor”,播放他爱听的第五号钢琴协奏曲。 “锁”就在街底水门造型岩石台座上,皇夏生的车驶往建筑台座下的圆形花坛边停住。俱乐部保镳过来开车门,恭迎皇夏生下车。 “emperor——”一名女性娇声喊著,从店里跑下石阶,勾住皇夏生的手臂。“你要不要紧啊?emperor——”她察看著皇夏生的俊脸,一面带著他上阶级,走进店哩。 “emperor,你没事吧?”又一个女性捧了满怀大红蔷薇,凑近他身侧。“瞧,我帮你准备这么多蔷薇花——” “谢谢。”皇夏生灿笑回应。“你对我真好,甜心。”他抽取一朵花,拿至鼻端嗅闻。 “emperor,我们很担心你呢……你昨天被打得倒在地上,吓坏我们了!”有人嗲声嗲气地说。 他身边的女性越聚越多,众星拱月地将他簇拥进接待厅。 这是家有历史的店,很多名人来过,吧台后那面墙有几位无国界慈善组织开拓者的签名和夏万鸣的笔迹,还有他祖父皇达爵写下的诗句—— 你是勾起色欲的权杖, 是女孩光溜臀部之盖的栓子。 dafyddapgwilym《阴茎》的两句。比起这个,他稍微喜欢henrymiller的《crazycook》多一点。 简单、深刻、粗俗却不乏真诚,是他爱逗留“○边境”的原因。 “emperor,来这边坐嘛,我们帮你准备好餐点了……” “香甜的白兰地红糖烤香蕉喔!”桌上已经摆好点心、水酒,雪茄和那大束红蔷薇。 皇夏生撇撇唇,走到老位子——靠舞台的圆桌、弧形沙发——落坐。女士们问他要不要看她们新排的舞?当然好,他最爱看她们穿著鲜艳跳华丽的舞。 音乐一下,灯光该暗的暗该亮的亮,光影交错,色彩斑斓,大舞台活络起来,如春天授粉的花坛、夏日祭典的天空,几个舞娘像蜂蝶在台上飞来荡去,清一色——裸著上身,腰臀贴围亮片羽毛,有的把身体折成花蕊花蕾花瓣,有的翻跳如鱼,这结合了瑜伽与东方特技的新舞,还不赖。 邻座的几个男人吹起口哨叫好。皇夏生吃了口烤香蕉,啜饮薄酒。 有人在说:“你们知道吗……旅店那个夏老板昨儿个告别式,葬礼可风光咧——” “听说制作成钻石,镶嵌在旅店天台——” “做成钻石镶嵌在天台!靠!不怕被偷啊?” “谁会偷那种东西啊,那是缺德事——” “拜托,这里可是无国界,谁不缺德了?而且,那钻石可是夏万鸣——无国界大名人——夏万鸣呢!黑市叫价一定可观!” 说的也是,明星用过的牙刷、牙线、牙签都有人要收藏,世上变态多得很。何况那是颗名人钻石! 哈哈哈哈哈……有人狂笑起来。 皇夏生听了也想笑。老家伙,这辈子够值了吧,死了还有人要抬你身价! “好看吗?”抽著漂亮长卷烟的女士,步履款款生姿,走到皇夏生身旁落坐。“听说你昨天被打了?” “嗯。”皇夏生应声。“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指左眼、指右眼,最后拍拍脸颊。 “这么多啊!”长卷烟女士惊讶地睁圆美眸。“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本大爷有神秘药方,敷一个晚上,没事了。”皇夏生笑著喝口酒,掏出裤袋里的信封交给她。 长卷烟女士拆开信封,眨了眨翘睫。“这么多!”比他们当初约定的尾款多了一倍以上。 “这是给你的女孩们的奖励。她们昨天表现得棒极了!”皇夏生说著,拣了根雪茄。 长卷烟女士马上捺熄自己的烟,接过皇夏生的雪茄,服务周到地剪烟头,点燃。“那么——就谢谢emperor和那位独眼帅哥喽。” 皇夏生潇洒一笑,取回雪茄,舒畅地抽了一口。她又说:“emperor今天要待一整天?过夜吗?” “锁”的楼上,有一间emperor的高级专房。他说他要写一本以“○边境”为背景的小说,得在这个地方建立一间资料房,好方便收集题材。他来这地方,不是玩女人睡女人,通常是在资料房,看女孩们写的日记,有时,他像个心理医师,听女孩们说心事。这个皇家贵公子看似放浪不正经,其实是个好男人。但这话,她不能说,她在“○边境”待久了,知道有些男人忌讳人家说他好。 “不了。本大爷有事要忙,不能久待,等会儿得走了。”皇夏生捻熄雪茄,说著已站起身来。 “你才来不到一小时呢……”长卷烟女士跟著他绕出沙发椅座。“忙哪个呢?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吗?”纤指摸著他的左眼右眼和脸颊。 皇夏生咧唇笑了笑,俊脸贴近她耳畔,说悄悄话。“你真聪明。我得赶回去抚慰‘皇后’……”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夏可虹睁眼的瞬间,觉得头痛死了,胃也不舒服,喉咙烧灼感。 她是不是快死了?为什么一片漆黑?她现在在哪儿? 清清冽冽的花香从一个白色光点中溢出,像水一样,先是一丝丝,而后银河倒泻地扑淹她。她不像明灿堂姊是个可以徒手潜水的好手,她虽会游泳,可要将她拖入深海,她肯定淹死。都说海豚在深海做爱很美妙,星洋也是个徒手潜水的好手,但她就是没法和他像海豚一样。 争吵声很剧烈,是明灿堂姊和星洋。吵些什么呢?他们有什么好吵的?又不是她和皇夏生。他们居然丢起物品来,一件一件飞过铰链门的小缝。她看见了,那些是星洋珍藏的潜水相关模型。 摔坏了、摔坏了,全摔坏了。明灿堂姊说星洋什么都不行,光收集这些搞自慰。她用力踩碎那个潜水钟,高举双手捶打星洋。星洋任她打。星洋一向绅士,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他就那么任她打,打到筋疲力竭,软倒在他身上。他拥住她,她啜泣起来。明灿堂姊为什么哭?她又不是像她一样,遇上无赖痞子流氓皇夏生…… 夏可虹睡了很久。醒来时,她的梦停在堂姊与男友拥吻画面上。不,那不是梦! 夏可虹忍著头痛、胃不舒服,下床走往盥洗间,还走不到床尾,便伏倒于地,哭了起来。 长毛地毯上,破碎的水晶杯,没人收拾。那两人任2325吵得凶,清洁人员不敢进门做例行事。她也不敢,不敢将那铰链门推得大开,问他们在做什么。 “嘿,怎么了?小女孩——” 灯亮了。皇夏生看见夏可虹像只受伤小猫,蜷在床帷垂曳的地毯边。这2325太安静,外头一个人影也没有,他的宝贝凄惨无比。 她仰起脸庞,说:“你还来干么?我叫你下地狱去——” “今天地狱门没开。宝贝,上天要我来安慰你。”他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回床上,温温柔柔对待宝贝,手顺过她的长发,拉好她凌乱的衣装。“对不起,宝贝,我不知道你这么难过——” “你走开。”她把脸转开,蒙进抱枕里。 他吻她的发,说:“好。” 脚步声远去,她听见了,滑门轮轨闷沉沉留下一串孤寂。 人不见了。他从来没听得懂人话,为什么她现在需要一个安慰、需要人陪的时候,他竟听懂,走了! “你浑蛋,皇夏生——” “是。”滑门又普碌碌地开了。老是自称“皇帝”的家伙,端著托盘走进来,一直走到床边,绺开垂掩的床幔,坐落她身旁。他说:“别哭,宝贝,我帮你做了点心——白兰地红糖烤香蕉。专家说,香蕉里某种成分,可使人快乐。吃了吧,宝贝——” 夏可虹美眸一圈湿润末干,又潮亮起来。“你干么一直待在这儿?”现在,更像在梦里,他的神情是与他花花公子脸庞不搭的沉思式正经。 “夏老给我一把钥匙,打开他孙女的心门。”才说正经,又破功,讲起暧暧昧昧的话了。 这会儿,她没生气,柔荑轻持托盘里的银叉,挑叉一块烤香蕉。那叉尖戳裂了外层焦糖,她莫名流下泪,觉得叉子不好,便用手抓著吃。 “放心吧,宝贝,你要怎样都行,这房里只有我俩……” 没有礼仪专家、没有绅士淑女,没有拉拉杂杂人士来打扰。 “他们都到哪去了?”奶奶呢?堂哥呢?堂姊呢?星洋呢?他们在一起吗?她记得她被灌了一杯——啤酒杯——的伏特加,那酒精还在她体内令她难过。“他们都去哪儿了……” “外头下雨,晴朗夜,可能去游逛了。”皇夏生也用手抓起盘里的白兰地红糖烤香蕉。 夏可虹猛一抬头,对著他。为什么说下雨晴朗夜?为什么和爷爷说相同的话?下雨怎是晴朗呢?她想问,但什么也说不出口,觉得好疲惫,垂下美眸,手也垂下。香甜、使人快乐的白兰地红糖烤香蕉自她唇边掉落,滚过她白皙的胸口,留下一道金黄黏涎。 皇夏生凝视著她。“怎么了?宝贝……” 她摇摇头,连话都不想讲了。他咬著白兰地红糖烤香蕉,抬起掌,摸她的脸,吻她的唇,把自己嘴上的烤香蕉喂给她。 她咀嚼著他做的点心——使人快乐的白兰地红糖烤香蕉——唇微微地与他碰触,味道很甜、滑润。喉咙的烧灼感,胃的不舒服,都没了。 也许—— 也许,就是要这么吃,才会使人快乐…… 第六章 “宝贝——”眼神淡漠,嘴上却仍亲匿,倒是那与平常颠三倒四不一样的稳重嗓音在说:“我做的白兰地红糖烤香蕉好吃吗?” 夏可虹别开脸,点了点头。“嗯。” “那就好,你睡吧,宝贝。”他出去了,她听到他端起托盘,走出滑门外,关上滑门的声音。 像是协奏曲进入第二乐章,稍快的慢板。这个夜晚,来得快——不过是一啤酒杯伏特加灌进体内起作用的时间——却也一个梦拖过一个梦地漫长。 夏可虹摇头,心底一阵轻颤。她侧卧,微张眸。伏特加的后劲在作怪,床畔桌上一大束红蔷薇曲曲扭扭。那花哪儿来的?宇星洋喜欢鸢尾花,她和他的房里,一直以来插放的是鸢尾花。哪有什么红蔷薇?伏特加的强烈后劲在作怪,她把鸢尾花看成红蔷薇。一定是这样的!闭起眼睛,靠气味分辨,就行。 夏可虹闭起眼,伸出一只柔荑摸著旁边的枕头。她想起来了,昨晚,宇星洋要她先休息,一直到天亮,他没回她身边。她吸吸鼻子,蔷薇花香奔沁心肺。不去看,嗅觉更加敏感。她有些绝望,强迫自己快入睡。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好几星期,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很久没等到太阳露云端了,天无飘雪,就是他说的“晴朗”日,在她眼里挂了空洞雨帘。 夏可虹每天仍旧到各个楼层弹琴,弹琴时,她会看著窗外一连十六天的枯燥雨景。晴朗吗?所以,人都不见了,出去玩?今天一样,她身边没个亲人,她真的成了独立大老板,每天梭巡这个那个楼层。 “等待太阳”地上共有二十四楼层加天台,除了少数几个楼层,其他差不多都有豪华餐厅、高级酒吧,她一个地方待一个小时,一天也就过去。祖父在世时说过,“等待太阳”分工很细,有一组人马负责开关窗,他们每天从一楼开采光窗,开到二十三楼,再关下来,一天也就过了,还有,专门负责挥植物尘埃的六十七人组,这一百三十四只手在清理、擦拭植物叶片花瓣细灰微尘中,挥摆了时间。“等待太阳”里,不需要做什么忘情大事,就算只是坐在窗边等待太阳,一天也很快就过了。 时间本无情,哪有什么烦恼,心事难忘怀。她走走停停,为弹琴。 《i\''veneverbeentome》弹唱得有点惨,不是琴音不好,不是歌声不优,就是氛围有点灰、郁郁寡欢,不像以往的夏小姐。 十七楼餐厅人员注意好几天了,新任大老板心情不太好,传言,是大股东强力介入旅店经营管理,让她不悦。听说在2325演出全武行好几次,弄得餐宴房宛如野生动物血腥狩猎场。 “bravo!”有人大声鼓掌。 那人坐在西班牙大船似的窗边,侧身斜对表演台,脸面朝窗外银雨夜色。 十七楼餐厅中年总管厉眼一望,找到那戴牛仔帽的家伙。无礼家伙肯定是暴徒! “bravo!”乱鬼叫,还敲杯子。一堆人跟进,鼓掌、敲杯子、鬼吼鬼叫。 暴徒!他们的眼睛全没在看表演者,只是瞎起哄。 夏可虹自钢琴前站起身,像娃娃一样,眼无神,转向客座,机械式地拉裙欠身致意,提起随身晚宴包,走下表演台,直接离开这扇形格局餐厅。 总管不放心,跟上大老板脚步。“可虹小姐——” 夏可虹旋足,看著这位祖父时代的好帮手——“等待太阳”因为有这些人,她接管起来算轻松。祖父把路铺得平坦,她弹弹琴,观察人事脉动就行。但,几天下来,她连这项简单工作,也做不好了。她向总管鞠躬。“对不起,我今天表现得不好,弹唱莫名其妙的歌曲,困扰你了——” “您在说什么?”总管先生吓一跳。“您现在已经是旅店大老板了,可虹小姐……” 夏可虹颔首,露出淡窘、有点淘气的笑容,回身走出候位小厅。 是啊,她已经是大老板了。她应该感谢爷爷搞怪虽搞怪,却把旅店弄得一番有格调、有秩序,她这个大老板像个无事人。 复杂的公事一般是堂兄夏初晨在处理,他天生爱劳碌。奶奶来过之后,她已经好久没见到他。堂姊呢?也消失了。她继承爷爷的度假邮轮,可能回海上当女王。爷爷说,她们都是女王,堂兄是他培养来辅佐她们、供她们使唤的。后来,宇星洋出现了,也走上与堂兄相同——打理大大小小、有的没的杂务——的男奴康庄大道。 旅店是中空圆柱体结构,楼层主廊道大致是弧形回廊。走过廊弯,夏可虹等著一台行李拖车慢吞吞行经,十继续往电梯穿堂前进。 小厅休憩沙发上,有个男人仰著颈,长指按住鼻梁,看来似乎受伤了. “你怎么了?”夏可虹走近,绕过海盗箱柜桌,探看男人脸庞。“要不要帮你叫医师过来?” “不要紧。我没事。”皇宇穹放下手来,睁眸盯著悬在上方的女性脸庞。 夏可虹蹙凝眉。“皇先生……”她没想到是他,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你好,夏小姐。”皇宇穹挪身坐好——为免撞上她低俯的脸庞,而冒犯,他特意移了一个座席。“抱歉,吓到你了。”他拿著方巾,拭净薄唇上、人中处的鼻血。 夏可虹摇摇头,在他身旁坐下,美眸看了看他沾血的西装、领带。“我请清洁部门帮你处理,顺道送一套新的上来——” “谢谢夏小姐的好意,但真的不需要麻烦。我回2319房换就行。”皇宇穹稍微用方巾抹抹领带和西装,站起身。 “你怎么受伤的?”夏可虹问。她是旅店大老板,有必要知道这种事,才能掌握、并且处理掉旅店内使人致伤的危险物。 “汪汪……”欢欣鼓舞、带回音,缭贯整个楼层廊厅过道的狗吠,代替皇宇穹回答了问题。“汪汪汪汪汪……” 夏可虹循声转动身子,巨大、闪亮的白影填满她美眸底连日的空洞。 “小心!”皇宇穹大叫,手一扬。 磅地一声。两只拉布拉多飞跳海盗箱柜桌,千雪压草屋地重扑在金红长沙发上,椅脚都位移了,刮出大理石地板的哀嚎。 “好可怕……”夏可虹抚著胸口,抬眸瞄皇宇穹。 皇宇穹脸色严厉,放开揽护夏可虹身躯的双手,走上前,揪起两只大狗的项圈,对著吐舌眼昏花的狗脸狠瞪。“别像你们的主人一样找我麻烦。”冷声强调。“信不信我立刻送你们回尔麟祖叔公那儿!”与其说骂狗不如说背后骂人。 皇宇穹不爽皇夏生很久了。这几星期,他陆续处理皇夏生迁居无国界之事,人用的东西大半尚未进2319,他转而命令他先把寄养在他父亲宅里的两只狗解放出来。 两只畜生初尝自由滋味,失控忘形,一下船,他几乎揪不住它们。一只狗是犬,两只狗就是猛兽令人哭。 皇宇穹拖著两只“疯”狗,搭电梯,好不容易一路没事,平静中,上到十七楼,可能先前有人按键等待,却搭先来的一台走了,门开,无人。两只狗看到铁栅大开,兴奋猛跳,撞得他晕痛一阵。待他回神,血已从他鼻腔滴出,他走到电梯外,不见狗影…… “它们好像很顽皮……”夏可虹出声。 皇宇穹抓紧两条皮革狗炼,微微施力,让两只狗离开沙发,乖乖伏地认罪。“失礼了,抱歉。”他说。 “别这么说。”夏可虹蹲下身,摸著两只狗儿壮硕的头顶。 那狗儿昂首,舔她的手。“汪、汪。”齐声吠叫,摇尾巴。 夏可虹笑了起来,柔荑环住两只狗的脖子,美颜挤在它们之间,说:“好可爱,要乖喔,乖一点,姊姊就买牛肉干请你们吃。” “汪——”开心摆尾。还真听得懂人话呢! 夏可虹亲了亲它们,直说可爱。 “夏小姐很喜欢狗?”皇宇穹垂眸,声音若有所思般的低沉。 “嗯。”夏可虹应声,说:“我爷爷以前也养了一只,叫‘贝多芬’……它们呢,叫什么名字?”她仰起脸庞看皇宇穹。 他说:“summer、rainbow——” “汪、汪。”两只狗呼应他。 夏可虹愣了愣,发现它们戴的项圈都镶了钻,光彩闪耀。“这是皇夏生的狗?”她喃喃低语。为什么叫做summer、rainbow?故意的吗?“是最近才养的吗?”又问。 “夏生叔公养狗好些年了。他说心烦需要狗,要我先把它们弄过来。”皇宇穹转述皇夏生说的话。 “他人呢?”话到了舌尖,就窜出。“我好几天没看到大股东了……”夏可虹不明白自己干么说这些,好像有一枝无形的笔在她脑海写好台词,她照念出来而已。 “他晚上会回2319房——”皇宇穹顿了顿,看看腕表,说:“这个时间差不多都在。夏小姐有事找他吗?” 夏可虹美颜一恍,猛摇头,迳自走向电梯,碰了触控键,门立即滑开。她走进去,也没向皇宇穹道别,或问他要不要共乘,便关了门,上二十三楼。 回2325房,她刻意不走近路,近路会经过2319房所在的廊弯。她宁可走远,行过一问间客房门口,反正她是大老板,巡视旅店是她的例行工作。 他有什么好心烦?说什么要和她一起管理旅店,那天之后,就不见人影。她何必去找一个向来主动缠她的无赖痞子流氓…… 皇夏生,你这个浑蛋,真下地狱去了!我夏可虹会独撑“等待太阳”,在这极寒之地一片灿烂! “汪、汪……” 2325房门前,夏可虹听到狗叫声传来。那大概来自2319,毕竟这儿与那儿仅一弯廊道、五间房之隔,皇宇穹上楼走近路,当然飞快帮他送狗解心烦。 从晚宴包里取出钥匙,夏可虹准备打开2325房大门。门没锁,自动开了。 “汪!”两只大白狗坐在玄关。 夏可虹吓到了,赶紧回身看门号。钥匙没用上,也许她真走错门! “2325”斗大的金色数字,熠熠折光。她哪会看错。 “可虹,你回来了,”似乎好久不见的宇星洋,出现了。“大家都在等你。”他接过夏可虹的小晚宴包,帮她把肩上的珊瑚红披巾拉整好,牵著她的手,往拱门走。 两只拉布拉多跟在她旁边,偶尔磨蹭她修长的腿侧。她在拱门小厅里,停下脚步。 “怎么了?”宇星洋回眸。 夏可虹望著他。“为什么是‘大家都在等我’?”大家是谁?明明是他们一声不响地消失,现在又一声不响地出现,还说大家都在等她?“你去哪里?在哪里等我?”她摆开他的手,退一步看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你们都一样,高兴的时候,逗逗我、亲亲我……然后莫名消失……我一个人尝苦闷滋味,你还有狗狗陪解心烦……”她说着说着,语无伦次,哭了起来. 宇星洋皱了一下眉。他没听明白她的迁怒词,伹他的确有对不起她之处。他掏出方帕擦她的泪,说:“抱歉,可虹。有点事……初晨要我去处理——” “嘿,臭小子,你在干么?”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温柔安慰。“这种事不需要你处理。”皇夏生站在拱门小厅通口,客厅那方灯光将他挺拔俊昂的身形,投射成壁画中雪山飞马背上的王。 “皇夏生!”夏可虹叫了他的姓他的名,抹掉泪,倔强地说:“你在这儿干么?你走错门了!带著你的狗回2319去!” 两只拉布拉多一直讨好地、撒娇地黏著她。那个男人正一步一步靠近她。 “宝贝——”他亲匿而懒洋洋地唤道,伸手将她拉离宇星洋身旁。“别那么说宇穹——他是我们的乖侄孙,不是狗。”强壮手臂在花衬衫衣袖的掩饰下,很容易让人降低防备。 夏可虹毫无挣扎,让皇夏生的大掌搭揽在自己纤秀的肩头,被他带著,走入客厅。 看著那两人背影,宇星洋垂眸,随后默默跟进。 果然大家都在。 适才遇见的皇宇穹也在。他是最不相关的人,站在最远的位置,倚著客厅出入口梁柱。 夏初晨坐在最靠壁炉——主人位子——的高背单人沙发里,俊颜沉着一种深思色泽。 炉火爆裂出木柴淡香,有海冰蒸溶的盐味儿,今晚燃的莫非是荆棘海漂流木?所以,没那么温暖,却是丝丝冷凄。 中央矮方桌对角的法式午睡沙发里,夏明灿右小腿打石膏,左腿如故,穿著漂亮的过膝长靴,半坐半卧著。 夏可虹震了一下,摆开皇夏生,穿过矮方桌与长沙发平行隔道,直走往夏明灿面前。“你怎么了?” 夏明灿有一页没一页地翻著摊在椅面的杂志,好几秒过了,才抬头瞅著堂妹,说:“受了点小伤!” “什么小伤……”夏初晨开口了,视线凌厉地扫向堂妹。“脚都断了,还小伤!你想怎样?真变成残废,才高兴?” “是啊,”无视堂兄怒意,夏明灿存心说:“我变成残废,成天让人抱进抱出,挺好——” “夏明灿!”夏初晨喝道。“你要我送你回奶奶身边就是了?”他管不动,好,那就把她送回去给礼仪专家好好调教! “那倒不必,初晨堂哥只需考虑我的提议就行。”夏明灿妩媚一笑,垂眸,翻阅自己的杂志。 “什么提议?”夏可虹平声平调发出嗓音。堂姊刚刚看她的最后一个眼神别有所意…… “没什么提议,我也决定这么安排。可虹——”夏初晨站起身,像要宣布重大事情。 夏可虹回头,身子慢慢转正,朝著夏初晨。兄妹俩目光一交递,他开口:“明灿那艘度假邮轮需要有个人协助她管理,尤其她现在受伤——” “所以呢?”夏可虹几乎猜中堂兄要说什么了。 “所以,我打算派星洋上去。”夏初晨转向正走来的宇星洋。 那脚步声幽沉沉,磨在人心上。 “为什么?”夏可虹冲口问著夏初晨,眼睛却不是在看他。 一双手从背后放上她的肩。“可虹——”宇星洋温柔的嗓音近在她耳边,其实应该有一段距离,少说三十公分。 她如果转头,这距离会消失吧…… 但,偏偏,他说:“我得上船。万鸣老师在的时候,就说我与初晨必须时时辅佐你和明灿——” “那为什么不是堂哥上船?”她明白的,可还是要问。要一个证明。她自己偷偷窥探的不算,那也许真是一场梦而已…… “你在说什么梦话?”夏初晨拉著堂妹,耳提面命。“我去了,你一个人怎么管‘等待太阳’——” “星洋和我管‘等待太阳’!”不等堂兄说完,她先叫道. “亲爱的,”皇夏生在这时悠然出声,走到她面前,隔开堂兄,拨掉她肩上原本温暖的重量。“这就不必了。”他的视线越过她头顶,再回瞥堂兄,说:“别忘了本大爷是旅店大股东,你们一头热作啥决定?在我看来,你们俩都上船,我和可虹管‘等待太阳’。”他俯下脸,吻她的唇。 “汪汪汪汪汪……”狗儿欢乐地附和主人。人声消失了。 “这样可以吧,宝贝——”只有他的嗓音,从两人衔接、交缠的唇舌中傅出。“宇星洋和他的宝贝上爱之船,我们应该诚心恭喜他们……”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诚心恭喜他们……这么做,他们一定会成双成对地离开。当初他们就是成双成对地来的—— 夏可虹到这刻才回想起,宇星洋是跟著夏明灿来到旅店,经由夏明灿引荐,成为祖父夏万鸣的学生。她一点也没明白古里古怪的祖父,为何肯收一个不相干人士为学生?又为何在她和宇星洋交往时,威胁恐吓宇星洋不准碰她?祖父真的比较疼她、保护她吗?但,祖父同样给了堂姊最能发挥她才能与梦想的空间啊!祖父挨不起心爱孙女的恳求,同意一个不相干人士近身学习他经营旅店的理念——这原本他只想教予他的孙子。可那是他心爱的孙女带回来的人,她还软言撒娇地央求——不驯的她,从来不会这样低姿态对人说软话——他怎能不言听计从地接受。她们都是他心爱的孙女,她们想要的,他无法拒绝。她说要和宇星洋交往,他似乎没同意,只说她年纪最小最大胆,不像大的,心里话不直说,东西都给人抢走了…… 她一点一滴拾回记忆。祖父那朦朦胧胧的话,其实清水透澈。 祖父的意思不是宇星洋不能碰她,而是他不是她的东西,她不能要!祖父用他的方式保全他心爱的孙女们,却让堂姊误会这么深。这一切都是她年纪小,胆大妄为所造成! 今晚,她感谢皇夏生用一个无比淫靡之深吻划下句点。 大半夜,夏可虹醒了。她掀被下床,将一边床幔挂起,走往床尾凳取暖袍穿上。她离开卧房,起居室过道壁灯感应人行,亮了起来。她关上外房门后,那灯就又熄灭。 客厅好安静,整个2325笼罩在一种战后孤城的感觉中,壁炉余光透蓝,像燃烧死尸产生的磷火。 人都走了,果然都走了。她心上有怅怅残败感,轻幽叹了口气。 “汪!”高低音部齐并的叫声。 夏可虹惊愣,快步走,慌忙寻望—— 在那儿——客厅与拱门小厅通口,两只拉布拉多贴心摇尾,静候她接近。 怎么会在这儿?夏可虹说不出话,蹲下身,抱抱两只狗儿。皇夏生没回2319吗?他不像其他人,走得不见人影,留了狗儿解她心烦…… 是吗? 夏可虹站起身,想去找他问清楚。 走出2325,两只狗儿,跟在她左右。长廊比房里温暖,到了2319,那门号折射的光泽,已不只是金,更多彩,犹如夏之雨后的虹。 按门铃前,她垂眸看两只狗儿。突然怕那漂亮色泽消失,她放下轻触门铃的纤纤玉指。大半夜,人都睡了,何必吵醒。 夏可虹转身离开2319,往电梯廊厅走。狗儿摇著尾巴,静静跟随她上二十四楼。出电梯,步上往天台的阶梯。 爷爷从来不介意,她在三更半夜扰他眠,要他唱歌讲故事。 “很糟糕耶……我看你是衰神吧,你一来,你外公变成钻石也要躲——” “明明是你说要上来的。啧……”男人咧扯嘴角,森白牙齿在牛仔帽阴影下一闪。“的确很糟糕。初晨那小子搞什么,弄得这么粗糙……难怪老家伙轻易被挖走——” “你们在说什么?” “汪、汪!” 景霞跃与皇夏生同时回头。半夜不睡觉的女神,带著两只守护兽,珊珊凛然降临人间。 “喂。”景霞跃曲肘撞一下皇夏生。“大爷……” 皇夏生摊手,俊颜笑着,迎向正走来天台中央的夏可虹.“亲爱的——宝贝——你怎么了?”他揽住她的身子。“这么晚了,天台上有不好的幽魂闲逛,我们下去吧。” “噢呜——” 夏可虹没讲话,倒是两只狗配合主人地拉长音嗥叫。像一个信号爆发,夏可虹挥开皇夏生,快步跑往大理石短柱前。 空空的,一个洞,在大理石短柱上面圆心——暗黑的一个洞。两行泪从她眼角缓滑,身子猛颤,双膝往下坠。一双手接住了她。“别这样,亲爱的,老家伙是无国界大名人,才有人抢著要——” 哇地一声,她掩面大哭起来。 “你在干什么?”景霞跃急凑过来。“我警告过你不能让她掉一滴泪的……”终于忍不住了,他伸手欲拍抚小表妹的背。 皇夏生猛地将她抱起,转身。“这种事不用你说,本大爷也知道。”他往楼梯口走。 景霞跃看著男人抱著他的小表妹走进室内,一股慊慊之感涌上心头,他叹了口气,摘下帽子,盖在大理石短柱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会把他找回来的。”男人坚定地保证著。 她哭著,说:“都走了、都走了,连爷爷也走了……” “宝贝,我还在啊。”皇夏生吻著她掩住美颜的柔荑,在那细润指间尝到她泪的滋味。 他把她抱回他的2319房。 客厅里,那个熬夜整理书籍的年轻律师听见女人呜咽声,即从安乐椅站起,视线对住玄关拱门通口。没一会儿,问题人物出现。 “你还没睡?”皇夏生瞥看一眼而已,便抱著哭泣的夏可虹,往房间走。 晚辈不能插手长辈的感情事。皇宇穹坐回安乐椅里,又站立,拿起披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往大门走。这家旅店有二十四小时的钢琴酒吧,他想去喝个通宵,向琴师点弹《odetojoy》。 皇夏生把夏可虹放在自己的床上,俯身罩著她伤心发抖的身躯,说:“别哭了,宝贝,我在你身边。”他握起她的一绺长发吻了吻。 她放下手,眼迷蒙,对著他摇头。“你不会离开我吗?”她今晚受了双重打击,好委屈,心快碎了。 “当然不会。”皇夏生亲吻她湿润的五宫。“我不会离开你,宝贝。” 夏可虹紧紧抱住他,颤抖著。“你不可以走喔……” 点头承诺,皇夏生啄吻夏可虹的红唇,一次、两次,夏可虹开始回应他,探出粉红舌尖。他轻轻咬吮,深深纠缠,大掌拉开她的长袍,里面还有一层,丝柔的,像她的雪嫩肌肤。他抚摸著、抚摸著,直到那翅翼般的系带自行松落。 一件件衣物盖去地毯媚艳无羞的蔷薇织纹。 衬衫被解开了,女人柔荑如花盛绽在男人胸膛。 “宝贝……”他采撷她。 吻,降在她的胸口和乳房,亲匿吮咬她硬挺却是娇弱弱粉红色泽的乳头。 “你会对我好吗?”她在问,轻泣著。“很好、很好喔……不可以像星洋一样离开我……”要求之后,小手移向他裤头。 他抓住了她,用力拥她,将她压在胸怀里,挣扎地翻滚。最后,喘著气,望著挑高床架上的缕缕丝幔。“宝贝,不可以——” 她今晚受了双重打击,太难过,他不可以在此刻要她。 “为什么?”她摇著头,哭了,从他身上坐起,长腿跨开。“你也不要我……”双手扯他的裤头。 “不是的,宝贝——”他抓著她的小手,看著她脆弱的泪颜,心都化了。“好吧,”他将她压回胸膛上,闭了闭眼,想了一个说法。“我信了教,不能有婚前性行为——” 她蒙蒙泪颜一顿。“你骗人……”嗓音细细颤抖,捶他健实的胸膛,她抬起身子,再次往下碰他的拉链。 他也再次阻止。“真的。”整个人坐起来,箍搂著她纤细的胴体,下巴顶住她洁腻的额际。“是真的,宝贝——” “你骗人。”她太伤心了,只想发泄,奋力摆脱他,红唇吻他的胸膛。“马克思说宗教是人民的鸦片——” “我爱鸦片。”他将她压倒,眼神沉定地望进她泪眸。 夏可虹震颤,美颜僵凝,失了灵魂般,持续沉默好长的一段时间,猛地推开他,翻身拉起被子掩盖自己赤裸的娇美躯体。“你不爱我……”她觉得自己好狼狈,再次难过地哭了,脸藏进枕堆中。 皇夏生叹了口气,舒缓浑身躁动的欲望,静静躺在她身旁。好久好久,那哭声停了,他才起身,掀开被子,抱起她,温柔调好她的睡姿,让她枕著他的胸膛,沈声说:“亲爱的,等我把夏老找回来吧……” 第七章 天亮再去看一次。 昨晚不是梦。 祖父的骨灰钻石真的不见了! 听说,大股东下了命令,暂时封闭顶楼之上的天台。大股东的说法是,既要纪念创办人,好歹弄得华丽大气点,原本的样子太寒碜,他将斥资重建美轮美奂“创办人纪念台”! 感谢皇夏生镇锁消息,至少不会传到奶奶耳里去。 可是,好几天了,莫非那晚是她在作梦——她根本不能指望一个花花公子帮她找回“爷爷”——皇夏生说要帮她找钻石,但除了封闭顶楼,他根本没动作。他至少八天不见人影,她听说他回皇家了。 皇夏生,我夏可虹才不在乎你爱鸦片,还是爱什么,你带著你的虚情假意下地狱去! 堂兄、堂姊、宇星洋不在身边,真的只能靠自己完成这事,夏可虹自力找钻石。每天开车绕行无国界大街小巷,进一些黑店鬼店秘密查探。都说无国界没规没炬,有些水手缺钱干起贼,偷什么卖什么。她以为她能在其中一家店找到“爷爷”,却是一无所获。她的心越来越乱,像猫在屋顶踩破瓦叫春,老鼠狂窜天花板。“汪、汪!”后座的两只大狗叫了起来。 夏可虹回神,抬眸看后视镜。“怎么了?summer、rainbow——”不知何时起,这两只狗一直黏著她,几乎她到哪儿,summer、rainbow就在哪儿。 “汪汪汪汪汪——”连续吠叫,听来是兴奋。 车身在震动。两只大狗跳着,凑到同一边窗,似乎看见了什么想追逐的对象.夏可虹美眸流转望向窗外。 无羽鸟雕像! 她失了头绪,漫无目的,竟驶到了“○边境”。她从来没进过这区域,本该回转离开,却在两只狗儿欢乐的叫声中,瞧见那辆招摇轿车——橘金色的! 狗儿是色盲,听说你穿得太花,它们会觉得你脏脏的,不想靠近你。 皇夏生,你真行、真有魅力,生人死人六畜都爱你! 夏可虹唰地转方向盘,追那招摇过市的车。 beetle开进“水门街”,《皇帝》华丽激昂地震天响,空中蔷薇连枝连叶飘成一片春天。夏可虹看见了、听见了。皇夏生怎么说?这儿是男人的天堂,人人叫他皇帝! “emperor,不进店里坐坐吗?”纤指夹著长卷烟,一手拿著信封袋,“锁”的美丽老板身穿低胸亮红长礼服,像个拍香烟广告的模特儿,丰姿佳冶站在花坛阶梯边。 皇夏生倚著车门,潇洒一笑。“不了,本大爷只是来道个谢,你辛苦了……”寒风飘雪中,他仍是一件versace衬衫、鲜黄长裤—— 他不怕冷,笑容如日,普照众人,热得很、烧得很! “我才要谢谢你呢,emperor——”柔媚嗓音带点撒娇的挖苦。“你安排那个帅哥律师与我同行,一路冷著脸,真是吓坏我了呢……” 皇夏生挑眉,长指点点额鬓。“这样啊?真不应该……好吧,本大爷叫他今晚过来向你赔罪——” “真的吗?”惊喜揪心。“那我可要好好安排安排!老实说,我还满期待见他的。只要他来,我一定亲自服侍……” 皇夏生朗笑出声。“万事拜托了。我那个乖侄孙啊,太专情太纯情……生活都搞乏味了。你就好好开导他——” “皇夏生。”一个叫声,冰冷地传扬,可比荆棘海低温寒雾,把空气里的《皇帝》都冻结了。 皇夏生缓慢地转身,就在他的橘金色bentley尾巴一辆嫩绿beetle还真是无声息飞来栖,横切后方停车格。 两只大狗一见他的脸,半身钻出车窗外,前肢啪啪拍打橘金色bentley行李厢盖,活泼开心过了头。 皇夏生扯唇笑,伸展双臂。“宝贝,你怎么会来这儿?”是有点意外的,但他就是能一脸从容、无事般地缓步徐行,走向站在车外、比冰雕女神凛然一百倍的夏可虹。 “你在这里干什么?”这还用说吗?夏可虹自问自恼。这儿是男人天堂,他在这儿当“皇帝”!夏可虹恨透了自己竟然相信一个无赖花花公子的承诺。“你说要帮我找回爷爷的骨灰钻石,现在呢?”清冷的嗓音,就是要一个答案。 他怎么能这样对待她——跑来“○边境”,教她抓个正著! 皇夏生伸手拨理垂额的一绺曲发,大掌挡住了眼,两秒间,他沉了沈,放下手后,笑容已重跃俊脸,嗓调犹豫、无奈带讨饶地说:“老实说,亲爱的,这事真的有点困难……” 夏可虹美眸不眨,耳朵也听不到狗儿叫声、车声、行人酒客寻芳客的声音,她只听他怎么说。 “宝贝,你也知道的,无国界这个地方没规没矩、没政府,丢了东西很难找回,就算找到,可能转了好几手被掉换过,我们如何判断真伪夏老……” 所以,他根本无心帮她?夏可虹微偏脸庞,眸光颤动,紧盯他如常的轻佻笑脸。 细雪已在她发上薄铺一层,他伸手摸她的发,长指顺滑穿行那缕缕黑丝。“别担心嘛,宝贝——我已经通知我堂姊夫,将他宝石矿场里一颗足球大的顶级原矿转售予我。我一定会请一流专家,打磨一颗又大又豪华、真正以夏老为名的纪念钻,镶嵌回‘等待太阳’天台……” 他倒是想了十全完满的腹案,可惜她不想再听。夏可虹别开脸,转身,双眼泛红了,她坐进嫩绿色beetle驾驶座,用力关门,快速倒退,回转,载著两只汪汪叫的大狗,泪眼溃堤地离开“锁”。 “她就是emperor的皇后啊……”红唇优雅吹吐一线白烟,“锁”的美丽老板徐徐走到皇夏生身边。“你干么骗她呢?emperor——” 皇夏生看著那渐渐消失在“水门街”川流车阵里的小车,唇角弯提,道:“我这是宠爱,希望她得到惊喜。” 美丽老板一笑。“emperor这么会制造情趣,怎么没好好教教那个帅哥律师——” “今晚,由你教他吧。”皇夏生说了句,旋身迈步。 路灯灯柱上,扬声器播放的《皇帝》,激昂转甜美柔顺,就要奏入最后乐章。 他上车,发动华丽的橘金bentley,开出“○边境”。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回到“等待太阳”,夏可虹直接上二十四楼。飘雪的午后,顶楼之上封闭中。 她双眼蒙蒙湿润,无法控制泪流。她没这么爱哭的,甚至从来不哭,失去祖父,她一滴泪也没掉,为何遇上那无赖花花公子,她掉这么多泪? 那可恶的家伙破坏她太多——她是礼仪专家的孙女,却当众打人、和他在餐宴房扔刀扔叉摔杯丢食物…… 他破坏她太多!她快要不是自己了,他明明调戏她,她还回应他的吻,让他脱她的睡袍、爱抚她的身体。 他是个骗子,她居然相信过他! 夏可虹既伤心又不甘心,跑著上阶梯,她才不管天台被大股东下令封闭,她是个大老板,时时刻刻要进入,谁能阻挡! 无阻碍地上了天台,她走往中央的大理石短柱。一块布扬起,她吓了一跳,眼帘闪映璀璨光芒。 晶亮的,金刚光泽,浅浅太阳色,像黄钻。他们说,爷爷不愧是“等待太阳”大老板,骨灰压制的钻石,仿彿真含了阳光元素。 夏可虹不敢相信地望著大理石短柱上面圆心。“爷爷……”轻喃出声,柔荑伸长。 “别太用力摸喔……”男人低沉的嗓音夹带温柔呵宠。 夏可虹顿住,慢慢地回头。戴牛仔帽、打扮率性随意的男人,一步一步走来,他抬高右手接拿凌空缓降的丝绒布. “我设计了一点机关,太用力碰的话,‘等待太阳’会陷入黑暗,所有出入口会关闭……”说故事般,嗓音悠悠传递。“听说外公走得很欢乐,是去参加嘉年华,狂欢热舞,跳累了,躺在一堆森巴女郎簇拥的花车上永眠的……很适合他的死法嘛——” “表哥……”夏可虹不太确定,眼前帽檐盖了半张脸的男人,是否是多年不见的表哥景霞跃?“表哥……你是表哥吗?”嗓音有点儿哑。 “皇夏生那家伙又惹你掉泪了……真可恶啊,我手中有个遥控器,你要不要我按了,教他和他那部俗气的bentley爆成一团火球?”景霞跃站定在表妹面前,长指顶高帽檐,单眼专注表妹柔美泪湿的小脸。“你说句话吧,我亲爱的小表妹——”他亮出左掌中的金色遥控器。 夏可虹摇著头,发不出声音来。 “虽然他找回外公的骨灰钻石,不过,他欺负你,就该死。”景霞跃继续说著。“我要他爆到没骨灰做钻石要华丽——”长指按住遥控器圆钮。 “表哥不要!”夏可虹大叫,纵身一扑。 《皇帝》旋律瞬间传出。一束阳光划开云隙,穿进了透明采光顶。雪停了。 景霞跃以投降的姿势躺在地上。幸好铺了柔软的人工草皮,头也没撞著花圃岩砖。他低低笑了。“可虹,你长大了,真的变得有点儿重……表哥再也承受不住你像小时候那样的精灵飞扑了。” 夏可虹从男人身上撑起,看著他掌心那个悠悠传递《皇帝》旋律的金色遥控器。她的神情恍惚,红唇微启,时而轻颤,欲言又止。 景霞跃坐起身,小心扶开表妹颤抖的身躯。“你怕他死掉。好吧,表哥饶他一条狗命。”他把金色遥控器放进她柔嫩的掌心中——那其实不是什么定时炸弹遥控器,而是个电子音乐盒。“外公也喜欢这曲子,不过,这是给那家伙的谢礼。”拉著她站起身,他拿著丝绒布轻拭她的脸庞。 “表哥……”她抓住他的手,抬眸看他。他没怎么变,还是喜欢把左眼蒙起来。“表哥——” “嘘……什么都别说,不要告诉外婆,我躲在这儿。”他说著小时候逃避接受各式礼仪训练时,常说的话。“记得跟大股东说声谢谢,他重金请世界级的精密机械师设计防盗系统——让本人赚了一笔。”他旋足走向楼梯口。 两只拉布拉多大狗该乖的时候,绝对可以很乖——静静伏在出入口打盹,没顽皮吵闹。“可虹——大老板,记得去向大股东道声谢。这两只狗,今晚放我那边。”语毕,吹了哨,带走summer、rainbow。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夏可虹把“皇帝”紧握在掌心中,回二十三楼。这次,她走近路,很快到了2319。 门开著,皇宇穹在长廊指引两名旅店服务员搬移一幅巨大图画。 她看过那幅图——不会错的——即便距离有点远,那穿透图中的轻剑闪著光,勾起她的回忆。 果然如她当初所预料——那把轻剑戳穿了荆棘海孤岛的中心! 夏可虹低垂脸庞,看著自己脚上珍珠色的juliet暖靴。这鞋怕湿,只能在室内穿——寒天旅行,在船舱、车厢穿——但她不管这限制,出门就穿,穿到结冰的湖面上跳舞,不怕踩中凌眼,掉入湖中弄湿鞋。她想起那个穿皮裤、德州靴站在冰湖上的男人也一样。 “找夏生叔公吗?”皇宇穹注意到慢慢接近的人影是夏可虹。她停在2319门边三公尺处有八秒了。他抬手,看看腕表,对搬动图画的旅店服务员说放在玄关就行,接著给小费,请两名服务员收工下楼。 两名服务员走后,他站在门边,看著夏可虹,说:“夏生叔公今天回来了。你请进——” 夏可虹闪了闪神,颔首,进入2319。玄关的暖气如南国晚春徐风,拂得她美颜晕红。她向皇宇穹说谢谢。 皇宇穹关上门,谦和有礼地带领她。“夏小姐,这边请——” “你比他小了两个辈分是吗?”夏可虹看著暂靠玄关墙壁的挂图。这次,她总算可以大方碰触轻剑,没有背后长眼睛似的管家先生干扰她。“我可以叫你宇穹吗?”她摸著剑柄,握住它。 “夏小姐请自便。”此人极有可能在不久之后成为长辈,她高兴怎么叫他都好。 “宇穹,”才想著,她马上叫他的名,轻声低语地道:“皇夏生是不是很没有长辈风范?你知道吗——他骗我,把我耍得团团转……你说,当长辈的人怎能这么幼稚呢?他会不会是欠人管教……” 皇宇穹踅回门边,眄睇她站在图前、握住剑柄的背影,说:“夏生叔公的确很爱胡闹。他为了打探一颗失窃钻石的下落,留连‘○边境’好些天,说‘○边境’是男人喝酒交换小道消息的地方。我认为这根本是他爱玩的借口,打探失窃钻石只是顺道。他就是这样爱胡闹,借口乱玩,所以出了差错,被酒醉发狂的水手用酒瓶碎片刺伤——” 夏可虹猛然转身,美眸闪颤。皇宇穹顿住语气两秒。她没吭声。他继续往下说:“是轻伤。他不要不紧没处理,结果细菌感染发高烧,在无国界医学部待到今天——他丢了一堆残局让我去收拾。我觉得,他也许真欠一个女王管教他。”他盯著夏可虹。 久久,夏可虹垂下脸庞,回过身,柔荑重新握住轻剑剑柄。“他会在哪里呢?”她呢喃,将剑从图中抽出,剑身与玻璃摩擦的声音很可怕。 皇宇穹回答:“夏生叔公应该在房里——” “那么,宇穹,你去忙吧,我自己找他。”她回眸,朝他一笑。 这笑,有点亲切,是长期生长于旅店服务业环境中的影响,抑或已有个长辈样? 皇宇穹淡淡撇唇,点一下头,出门去。 2319里没有其他人声,很安静。夏可虹带剑,往里走。客厅无人,壁炉火燃得狂烈,好多新家具,与她年少时进来的2319房不一样,这儿像新房。那晚,他抱她进来,她太伤心,没注意这些;今天,终于看清这是新一房——当然是新房啊!他才迁居于此没多久,她突然想问他要住多久?会不会像旅人异乡客住没几天,就离开?她一定要告诉他,2319是皇家专属,他可以把“等待太阳”当作一个家——绝对不可以用剑把它戳穿。她有点明白,有点明白那个讲话颠三倒四的男人……是怎样欠管教了。 夏可虹一手拿剑,一手捏紧掌心的金色电子音乐盒。 《皇帝》响了,空气里散溢著白兰地红糖烤香蕉的味道。她循著那诱人的香甜气味,走到最大的那间房门口。 外门没锁,她用剑顶开门,几乎是悄然无声,走过起居室,这会儿,不用开门。滑门拉得大开,她站在门边,就看得到那名背对门口,临大落地窗而坐的男人。他赏景赏得很专心,窗外积雪的大露台空中花园,有他亲手种下的雪地蔷薇。花,艳灿灿地,早开了。 “皇夏生。”夏可虹叫道,掌心里的《皇帝》还在响著,修长双腿朝房里跨进一步,稍停半秒,才迈出高雅的步伐,靠近窗边的男子。“皇夏生——”她再唤一次。 他动了,从法式躺椅里站起,转身,手上的白兰地红糖烤香蕉,连盘带叉齐坠地毯,啵啪地闷响。 “宝贝!你来了!”皇夏生一副惊讶—— 太过惊讶,就显假,何况她手里的《皇帝》响当当,他房门一道没锁,一道大开,分明招她来。他哪会不知,他早就知道她来了! “皇夏生,你为什么骗我?”她用剑指著他。 他举手投降。“宝贝,你别激动,那剑是真的,会受伤的……”绕过躺椅,他迎向她。 “你不要动!”她喊道,挥了一下剑,吊灯的柔和光带子扭闪窜流。 “好、好,我不要动。”皇夏生顺她的意。他受伤不要紧,他是怕她不小心挥伤她自己。 他静静站著等她接近,就在只有一臂之遥时,她脚下停定了,美眸看著他的眼睛,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喜欢看我像疯婆子一样哭得乱七八糟吗?” “宝贝,你不是疯婆子。”他伸手,用两指小心捏著剑身,移偏一点。 “不要动!”她反射地转动剑柄。 他嘶了一声,放开手。她心头抽痛一下,看见他指腹渗出血。她撇开眼,只看他的脸,他也看著她,不在意自己流血的指。 她说:“皇夏生,我是不是你的女王? 皇夏生神情闪了闪。“宝贝,你是。” 他没说“你是我的女王”,但令她吃惊的是,他接著单膝下跪,双掌托起她紧握金色电子音乐盒的手,对著她白皙的手背印下吻——在她的面前,他可以不是“皇帝”。 夏可虹美眸漾动水光,轻轻地用剑点触他双肩。她松手了,让响著《皇帝》的金色电子音乐盒落在他掌中、让剑轻躺在地毯上。 皇夏生站起身,将金色电子音乐盒收进衣前袋,搂住她的腰,凝视她娇艳的脸庞。他们互看著,视线交缠,像梦一样。她眼眶红红的,他亲吻她。她闭起眼,低语:“你刚刚在吃什么?” “白兰地红糖烤香蕉,你要吃吗?我的宝贝……”唇移至她小嘴,深吻著。 她嗓音柔迷地逸出。“我们先跳舞。”柔荑搂住他的腰杆。 动作、姿势都不对,没有他们那次在2325餐宴房内外跳得标准。但现在,他们仅想这样跳——紧紧交抱,让彼此融进对方体内般地共舞。 转两圈就够了,这是最完整、完美的一支舞。他将她抱起,她揽著他的脖子,芙颊贴在他颈侧,感受他颈动脉债起、激烈地跳动。她吻他的耳,吹吐芬芳气息。“表哥要我谢谢你——” 他转头衔接她的红唇,缠吻不放。这个时刻,他要当回“皇帝”,不要他的女人提别的男人,即使她的兄长手足也一样。 皇夏生抱著夏可虹,走到床边。那四柱大床也是新的,比她房里的还要大,床架挑高许多,精雕细琢镶嵌水晶,本身就是宫殿。他们是宫殿里的皇帝与女王,互相较劲般地脱彼此的衣物。 他把她压倒时,她笑著说等一下。 一张俊脸皱凝起眉头来,他怎有办法等——今天,她没有被灌伏特加、没有双重打击、没有伤心,她接受了他给的惊喜,走进了他的房——这是最合适而完美的一刻,他怎有办法等? 他伸手碰她泛潮的腿间,她随即夹紧,美眸娇嗔地瞅他。“我说等一下——” “为什么?宝贝,我爱你!”他好快就这么说了。“我爱你啊,宝贝……” 她心猛一跳,然后,怦怦、怦怦地撞击着胸口,她双手压叠乳房,看着悬俯的男人俊脸。他是不是有点急色?但他此刻神情认真——她从未看过的认真——没有平日的轻浮。她放开一只手,扬举,摸他完美的轮廊。 他勾唇一笑,掌覆上她小手,偏首细吻她的掌心。“宝贝,我很爱你呢——” 她哼地抽回手。“你是花花公子,什么都能说。”才觉得他认真,他又轻佻了。 皇夏生降下昂藏健实的躯干,长腿夹著她紧闭的美腿,说:“我又不是皇宇穹,你怎么老是叫我花花公子?” “宇穹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为什么会是花花公子?”她拍他的脸颊。 他埋在她玉嫩细致的颈侧吮吻,一面摇著头,啧啧出声。“看人不能看外表,宝贝——文质彬彬的人,本性可能是变态……” “你——”夏可虹想反驳。皇夏生吻回她的唇,堵住了她不饶人的小嘴。别说了吧,宝贝,我爱你啊…… 他的舌头探入她唇里,勾卷她的粉舌,深深吻又慢慢转浅,退出她甜美小嘴,在美丽的脸庞洒下无数细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你结束了吧——” “什么结束!才刚开始而已!” “我打扰到你了吗?” “废话!你这个不识相的家伙,我不是帮你安排了‘○边境’的精采节目,怎么这么早回来?零用钱不够用是吧,来来来……叔公这里有,拿去拿去……小孩子出去外面痛快玩——” “在那场黑市拍卖会,我还标得两样东西。”不拐弯抹角,拿出口袋里的一只绒盒,放至桌中央,打开。 灯光辉映两枚宝石戒指,一道锋芒闪过皇夏生眼帘。他突然静默了,好一会儿,抬眸对住落坐单人沙发的皇宇穹。 “就算不用看戒环内侧的皇氏家徽,你应该也认得出这是荷庭和冬耐叔公的吧——” “皇荷庭那个不肖子,卖自己的就算了,居然没把他父母的东西放进陵墓陪葬,还拿去卖,存心破坏皇家祖规!”这家伙说起这种话——尤其最后一句——特别可笑。 皇宇穹乜斜眼,看著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说:“我上次告诉过你了,若苏转述荷庭说他们兄妹再也不姓皇,姓欧阳——” “是吗,所以他真搞青少年叛逆逃家那一套,带著我的乖侄女若苏去浪迹天涯?”皇夏生说得一副义愤填膺,从双人沙发站了起来。“好,很好,他有骨气!就不要让我的乖侄女吃一点苦,否则本大爷一定把他找出来打一顿!” “我们还不确定荷庭是否真离开皇家了。”皇宇穹沉吟地发出嗓音。“我这几天回皇家看看——” “随便。”皇夏生丢了句话,旋足回卧房。 皇宇穹收了桌上的绒盒,拣好夏生叔公刚刚大方放送的“零用钱”,趄身走出起居室。这旅店有二十四小时个人影城,他决定去挑一部stanleykubrick导的片子,看到天亮。嗯,好吧,就看“发条橘子”! 皇夏生无声无息进卧房,走到床尾,解裤头钮扣。 床幔里探出一双白皙、纷红指甲如樱花瓣的纤纤玉手。皇夏生停下动作,大掌抓住那小手,接著,一张娇艳又纯真的绝伦脸庞探了出来,他立即吻上她的红唇,一面吻一面跪上床尾凳,爬著上床,没入床幔后方,剪影摇摆。 他们拥吻,躺在床的正中央。久久,快喘不过气,才分开。她枕著他赤裸的胸膛,小手摸著他手臂上的伤痕。她没问他受伤感染发烧的事。他喜欢摆龙门阵说故事,有些事,听宇穹说,会比听他说准确。 “我吵醒你了吗?宝贝。”他吻她的发,大掌在她背上往下摸她的臀。 夏可虹拍拍他不规矩的手,说:“你见谁?穿得这么没规矩……” 皇夏生扯了扯长裤,踢掉它,将她的一条长腿,拉跨在自己腰上。 她知道他见皇宇穹,她稍稍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很疼她吗?”她问。“那个叫若苏的侄女……” “我最疼你,宝贝。”皇夏生轻快回道,微侧身躯,试探地挺动。 夏可虹往下抓他,用她白皙、纷红指甲如樱花瓣的小手握住他的昂扬。 皇夏生仰颈喘了口气,喉结上下蠕动。“宝贝……” “你已经对我宣过誓了,我是你的女王——” 皇夏生吻住她的嗓音,一会儿,乖乖回道:“若苏是我们的侄女,她有个浑蛋哥哥搞离家出走,我担心她在外面吃苦,她才十三岁而已……” “才十三岁啊,真的很令人担心……”她皱凝秀眉,抬起脸庞看他。“如果她遇上像你这样的无赖痞子流氓……怎么办?” 皇夏生愣一下,挑眉,翻身,将她压住,顺应她的说法,演出无赖痞子流氓,把脸埋在她香气芬馥的胸前,乱吻一阵,再抬头对她露齿一笑。夏可虹静瞅他的笑睑,眨眼刹那,伸手“啪啪”打了他左右脸颊,然后格格笑了起来。 她打得很响亮,但他不痛,大掌摩摩脸颊,他说:“你帮若苏想到办法了,宝贝……”眉眼带笑,满满是对这个女王的宠溺。 夏可虹揽住皇夏生的脖子,吻他的唇。“你不可以对我撒谎,什么事都要让我知道,你保证——” “我保证。”皇夏生说。猛然起身,往后退。 夏可虹美颜一愣,跟著爬起。他下床,取了轻剑回她身边。她瞧著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神情凝肃,很正经——没了花衬衫、怪颜色裤子,他的认真就显出来了。他真是怪男人。大多数男人脱外壳不正经,他相反。 “宝贝,这是给你的。”他扳开轻剑护手盘,取出一只戒指,戴进她左手无名指。 她的心又怦怦怦地狂跳了,美眸紧盯指上多出来的戒指——这莫非是皇逵爵爷爷说的,剑里的“心”! “宝贝,我很爱你喔。”皇夏生把剑丢下床,手臂环著她的娇躯。“这是钻石呢——你最好的朋友……”他笑著,哼起他们初遇冰湖上时,她唱的歌。 她微微颤抖。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皇夏生,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好好谈恋爱……”已经上床了,她才莫名其妙说这话。 “宝贝,我们一直在谈恋爱啊,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我们有吗?”她回头看他。 皇夏生吻她的红唇。“有啊,宝贝,你打我、骂我……都做过了,怎么不是?人们不是常说打是情骂是爱,我们当然在谈情说爱。”这个说法很无赖。 夏可虹眼神嗔怪地瞅他,唇畔漾开一抹笑。“你贫嘴,一般人才不会这样谈恋爱。” “宝贝,我们不是一般人,是皇帝和皇后——” “我是女王。”她打断他,重复:“我是你的——” 嘴叠上她鲜润的红唇,皇夏生没让夏可虹说完—— 是啊,她当然是他的,绝对是他的嘛! 第八章 那两个人竟然交往起来了。不,那不是一般男女的交往,他们几乎成天吵吵闹闹,三日算一次旧帐——这个频率是以皇夏生至“○边境”的间隔计算出来的。皇达爵当年为了写一部以无国界作背景的旅店小说,在“等待太阳”住了不算短的时间。皇夏生说他和夏可虹在一起后,已不在“○边境”留宿,但他的《○边境观色一代男》——这是他参考井原西鹤巨著,为自己正在进行的小说定的名称——必须完成,他继承了祖父务实搜集资料的态度,他去“○边境”,是观察人情脉动、作纪录,不会乱来、不会乱来。夏可虹不信他的“不会乱来”,每每,他从“○边境”晚归,夏可虹就关在厕所坐马桶,直到让他一个“皇帝”苦苦哀求、跪地够了,“女王”才出来打骂他一顿。这真的不是一般男女的交往,夏可虹依然经常打骂皇夏生,但也算不上夫妻家暴——他们尚未正式结婚——好吧,姑且说是一种甜蜜的、关起门来的“爱的管教”好了。 “你出来嘛……宝贝——” 又是过了子夜的直角! 夏可虹恨凌晨三点。 宇穹告诉过她,他们学生时代放长假回皇家途中的某一次,他被夏生叔公下药迷昏,丢到一个绚烂热闹好比赌城的地方,他清醒那刻,真的以为置身赌城,越晚越热闹,后来,才发现越热闹越不对劲,那儿的凌晨三点,男女疯狂勃发地迸放兽性。没错,就是兽性!他们追逐狎戏,忘情欢乐,玩到最高潮…… “宝贝——出来嘛,我这儿有你爱吃的东西……” 可恶的浑蛋!夏可虹忿忿地瞪住雾面隔门上摇摆晃动的人影。 “鱼子酱、香槟……我可爱美丽的宝贝……你每晚是否只穿no.5睡觉……”可恶的浑蛋胡乱在哼歌了。 说什么“不会乱来”都是骗人!他非得玩到最高潮才回来! 越想越气,夏可虹跳下马桶,走到门边,唰地拉开门。 皇夏生止住嗓音,表情惊顿,然后得意。他今天没下跪,他的宝贝就开门了,她到底是舍不得他啦! 皇夏生扬唇笑著,讨好地说:“亲爱的、宝贝,我准备了你爱吃的鱼子酱和香槟——” 夏可虹转身,不理他,迳自往里走,拉开雾面双折门,进浴室。皇夏生也从镜台室踏入已经变成女王“马桶沉思室二号”——一号在2325——的2319主卧房厕所,跟随夏可虹的身影,行至底端浴室门口。他进门,看见她斜著长腿,优雅坐落临窗的浴池边,雪白裸足交叠,踮著,放在踩脚阶上,她正在试水温。她为他等门,等到现在还没放松。 皇夏生俊颜荡漾一片柔色,慢慢靠近她,把手上的香槟、两只郁金香杯和鱼子酱保冷银钵放在浴池平台。他倒好香槟,坐在她后侧,伸手,先摸她的发。她没抗拒,他更贴近一点,一只手臂绕过她的腰——没碰著她,保持微妙间缝——大掌撑抵在她大腿边的浴池岩面,若即若离地用鼻尖轻摩她的发。 好香——雪地蔷薇的味道,淡淡地,同时浓郁。 她真的很快就爱上了露台花园那来自皇家的花,他每个早晨为她攀折一朵放在枕畔,等看她醒来时刹那惊喜的美颜。她有几个神情,最教他难耐——临睡之际的慵美、初醒瞬间的娇懒——那种时刻,他什么都不是,成了扑倒她的狼。 “宝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在我的古堡过夜,我端鱼子酱与香槟给你当宵夜,你为什么骂我‘下流’?” “因为你露出很色的表情,问我睡觉是不是只穿no.5,你很色嘛……” 几天前的枕边细语,到现在还令他称心发笑。 “宝贝……”皇夏生捞起夏可虹探入水中撩动波纹的柔荑,亲吻她的指和戒指。“这是按摩浴池,我们不用自己制造水波。”绕在她腰围的手臂缓缓探直,按了一个钮,接著抽取插在衬衫衣口袋的蔷薇花。 池中水流滚冒花瓣细沫,汩汩翻卷。 “我们一起泡——” “你还泡不够吗?”女王出声了,转过一张娇怒美颜对著他。 无辜一笑,他拔著花瓣丢入水中,说:“我还没洗澡啊,亲爱的——” “你骗人!‘○边境’有个巴斯浴池大的活春水池,你在女人堆中洗得愉快!”夏可虹气呼呼,起身欲跳下踩脚阶。 皇夏生抱著她的腰,一拖,让她坐定他大腿上。“宝贝,我不知道‘○边境’有哪个像巴斯浴池大的活春水池,你泡的池才是我的活春水池。你别生气,宝贝,我保证没在‘○边境’乱来——” “你可恶!”夏可虹打断他,小手掰著他交缠在她腰腹的大掌。“宇穹都告诉我了!你到现在还要说谎骗我!” “宇穹?”皇夏生挑眉。那臭小子肯定告了什么状,这是他的失算——他从没想过,他的宝贝对那小子竟意外地好印象! “凌晨三点‘○边境’最热闹,你每天度过最高潮才回来!”娇声怒道,掰不开他的手,她干脆捏他打他。 皇夏生皱了皱眉,担心她打到自己小腹,索性将她抱转过来,面对面拥著她撒泼的肢体。“是啊,宝贝,凌晨三点才是‘○边境’的高潮开始,不过,我要不是三点前离开,怎会三点就在这儿?” 夏可虹愣了一下,美颜慢慢沉淀一种迷惘,瞳眸从映著男人的俊颜变成无焦距似地涣散,又集中起来,如镜地呈显男人志得意满的脸庞。 “宝贝,我很爱你的,我的高潮都在这儿——”他说著,脸已埋入她胸口,亲密吮吻起来。 他真像滑溜的蛇,这次,又给他逃过了! “我一直觉得你是蛇呢……” “蛇?” “嗯,伊句园那条蛇——天生的恶魔……” “喔!可是啊,你错了,宝贝,伊甸园那条蛇,解放了人类,让人类知道何谓欢愉——他是大善者,才对。” 几天前的枕边细语,到现在还令她无言以对。 她到底是碰上什么样的男人了?她有点没辙,同时庆幸他在乎她,克当她这么想,他又三天去一次“○边境”,凌晨回来,她便打骂他一顿,他会用尽千奇百怪的浪漫招式讨好她,吻她每一根手指脚趾,把她宠上天,让她晕飘飘,隔天看见枕畔鲜丽的蔷薇花,那一刻,她觉得他真的很爱她。 他说他们不是一般人,不谈一般人的恋爱。偏偏,她无法不像一般妻子担心丈夫那样,担心他在“○边境”又碰上酒客发狂刺伤他。 “夏生,”她唤他,红唇回应他的吻,一会儿,才退开,低著头,轻喘地说:“你说你去‘○边境’是为了创作?” “我保证。就是这么单纯,宝贝。”他抵著她的额,鼻尖与她的碰在一起。 “那个抽卷烟的美丽女人是你的前女友吗?”她又问,前因后果、个中曲折不明白,胡乱搭一通。这是她的“特殊”专长,多年后依然如此。“你和前女友藕断丝连吗?” 皇夏生笑了。“宝贝,你用不著吃醋。”他又得意了,长指开始解她居家裙袍的系带。“我的前女友是十六岁那年的事了,我跟她分得一干二净呢……” “之后呢?”她凝眄正在帮她宽衣解带的大手,幽幽地又说:“之后都是蝴蝶入花丛沾了就走吗?”嗓音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感。 他得小心答这题。皇夏生沉着俊颜,剥开她的衣物,往水里掬了一掌温暖的水浇洒她美丽的乳房。“之后就是遥见彩虹,但愿她永留我心头。你知道吗,宝贝,只有在和太阳相对的上空降雨,才会出现彩虹,古书说那是天虫——蛇,看来我与她同类,所以我那么地喜欢她啊……” 夏可虹微慢扬挑红唇,笑了。这个无赖,就出一张嘴!她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玉臀徐缓自他腿挪移,倾身站在踩脚阶,垂眸看著他说故事神采飞扬的脸庞,啪地就将他给推入浴池。 水幕冲天,皇夏生哈哈大笑,仰在水上漂浮,说看见彩虹了。夏可虹露出娇艳无比的绝美笑容,往下一跳,水面哗地开出花儿后,她已在水中男人怀里。 皇夏生的衣物一件一件漂在水面。感谢这浴池够大,像一汪温水海洋,他揽著她,拥吻,顺流往大窗边。 窗外,雾雨飞漫如潮流,淼茫。晴朗日呢,犹若置身南国深海中,漩涡卷著蔷薇花瓣,缭绕她这儿那儿,贴黏女性诱人的重点。 男人用舌头、用洁白的牙,以挑以咬地除去她胸乳顶端的花瓣,肌理阳刚的手臂将她一托,让她坐上浴池边,背靠著冰凉玻璃窗。 她舒了口气,垂眸对他说今天是晴朗日呢,她流汗了,发湿透了。 皇夏生笑容充满性感,抓住她顽皮踢水的修长小腿。“宝贝,你也弄湿我了——”他分开她的腿,双手分别握著她的膝盖,沿著她光滑柔嫩的大腿线条,绕至她腰臀,将她往前推的同时,俊颜也埋向她腹部。他吻她,他的吻落在她——湿润的嘴,如红玉髓——美妙的嘴上。 夏可虹抓著他浓密的发,星眸迷茫对著他幽微起伏的头颅,分跨他肩头、垂贴他背上的腿既无力又想夹紧,玉润的脚趾泛红地蜷了起来。“夏生……”她咬著纤指低吟。 皇夏生昂首。发都湿了,黑亮渗灿水光,恍若黑丝线卷缀晶珠。她的眼帘浸淫性感,他亦然。 夏可虹伸长手,皇夏生将她抱回水里。她攀著他的躯干,他托抱她的臀腿,腰杆往上顶。她叫了一声,无法站立,碰不到池底,快沉溺。她无法徒手潜水的,她是天上的虹。 “可虹,我的彩虹——”他嗓音好哑,对她说别怕。他不会让她沉溺,他会让她不擅徒手潜水也能和他像海豚一样,在深海悠然做爱。 果然,她腾起娇躯来,雪白凝乳摇曳著闪烁的红宝石。他采撷她,唇舌吻咬舔绕,轻轻吸。然后,她在水中溢出芬芳来,花瓣朝他靠拢了。 一瓣一瓣,于波浪涌升中颤抖。 他拥紧她,蹬腿,射出。 白色斑岩被水折荡。 感谢这浴池够大。他俩是蔷薇花色水中的恩爱海豚…… 她呵呵笑著,拿著香槟杯,从浴池这边绕到那边,躲著他。 有点醉,她更娇美可爱,也性感迷人。他将香槟空罐塞回冰桶里,专心一意追逐她。 “宝贝,我们该上岸了。”皇夏生勾唇笑著。 “不要……”夏可虹回答他,人已靠向窗边,曲肘伏在平台边赏景。一人家还要泡……” 皇夏生无声移到她背后,一把揽住她的腰。“抓到你了!” 她又呵呵笑了,赶紧把香槟喝完。“我才不给你喝呢……”她将空杯往后抛,咚地一声落入水中。 “喝完了,我们上去吧?”唇贴著她耳后,手掌往上轻轻抚弄她的乳房,劝说著。“到床上,我会好好伺候你,让你好舒服好舒服,比在水中更舒服喔……亲爱的,好吗?” “嗯……”她这才甘心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甜甜一笑,柔荑圈住他的脖子,红唇啄吻他,撒娇地说:“我告诉你喔,夏生,刚刚我好像在徒手潜水呢……你很厉害吗……徒手潜水——” “当然喽,宝贝。”皇夏生抱起她,在水中行走,上岸。 他要帮她穿上睡衣,她不让,自己穿,也帮他穿。她醉,他清醒。 他说:“亲爱的,你睡衣穿反了——” 她柔媚地笑了,美眸莹莹,看著他。“反穿睡衣,能使所爱者在梦里出现喔……” 他笑了,想起小野小町的和歌。很性感,他喜欢这种时刻,抱著反穿睡衣的她,迈著轻快的步伐,离开浴室。 “你们看起来很愉快。”皇宇穹赫然出现在面前。 这儿可是主卧房有床的那一间呢!皇夏生抱著夏可虹,站在盥洗间门外,瞪著冒失的家伙。这臭小子回皇家好一段时间了,他以为他不再来,搞什么突然现身,还乱闯? “您的外门没锁,内门也大开——”西装笔挺、领结端正的冒失鬼很懂狡辩,真是不辱身为律师该有的特质啊! “是啊,臭小子,你真会找时间拜访长辈嘛!”皇夏生往床铺走。“你应该知道正常人这个时间都在睡觉吧。”他将夏可虹放上床。喝醉、反穿睡衣的可爱女王不放手,柔荑一直攀缠著他。 “你不要走嘛,让宇穹有事在这里说就好,我也要听。” 皇夏生一笑,上床,取消“起居室会谈”。“听到了吧,你美丽的婶婆要你有事在这儿说——” “干么说人家‘婶婆’,人家才没那么老……”夏可虹娇声抗议。 皇夏生笑了笑,揽著她的身子,吻吻她。“我们只是辈分大。”接著,看向床尾的人影,命令:“说吧,是不是又没有零用钱上‘○边境’——” “你乱说啦,宇穹哪会上‘○边境’,是被你下药的……” “荷庭真改姓离开皇家了。”皇宇穹的嗓音与女性娇声,是同时响起的,他不在意干扰,说自己的。“春实姑婆得知消息,很担心,特地回皇家找尔麟祖叔公谈,尔麟祖叔公承诺会找回他们兄妹,不过,春实姑婆似乎也答应了尔麟祖叔公什么事,春实姑婆要我转告你前往祭家一趟——” “是吗,”皇夏生悠然出声。晚辈讲得够清楚了。他不想听太长的报告,直接下结论:“好啊,反正我爱旅行闲逛,就去一趟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睡前,皇夏生说要带她去旅行。 那地方有点远,坐船,搭机,又坐船。到的时候,感觉四季过了两季。 对长期居住在寒地荆棘海区域的人而言,那座岛应该算是夏天,但,其实它与真正的南国夏天气温比起来,只称得上初春。 阳光很好,天空像希腊那般地蓝,只有几丝纤云随风轻卷,没有浓雾四合,或雪,或雨,花草植物裹镀一层煦阳淡金,像沁蜜一样。蔷薇越出墙外,迎风蹁踡,清清纯纯,宛若海岛情窦初开小姑娘,与绝艳冰冷的荆棘海孤岛雪地蔷薇,很不一样,这儿的花朵,即使长了藤刺,仍饱含妍暖柔软的气质。 “那个好漂亮!”夏可虹惊喜地指著一家橱窗缤纷的店。 “那是这里有名的糖果店。”皇夏生牵著她的手,停在阳光下的碎石子人行步道,看著载花小货车从眼前石板车道通过,才带她往对街走。 他们来这儿好几天了。真如旅行,到处游玩,第一天下船时,他们就在港门蚌形广场买冰淇淋,边走边吃,亲密地互相喂食。她很少头顶太阳吃冰淇淋——尤其还和情人你一口我一口——感觉特别好吃。皇夏生说,她想做什么在荆棘海不能做的事都可以。有什么是在荆棘海不能做的吗?他说,有啊,像是裸泳之类。她就知道他只想著不正经的事! 第二天,他们真的去裸泳了,就在他们住的海滨别墅,露台长梯下,那一片镶了雪白沙滩的湛蓝海面,她和他一丝不挂地冲进海水包围中。那种感觉很舒服,不著衣物和他在海水的拍打下相拥,肌肤滑滑的,好像鱼类——发情时会有彩虹色泽的鱼。他说这才是一池活春水呢! 他们还没结婚,先度蜜月。她真的很开心。 “宝贝,你想买什么?” 他们在糖果店里,形影不离,搂腰站在一起,挑选甜蜜。 “你看!”她从玻璃罐里,挟起一颗海豚软糖,放在掌心给他瞧。“好可爱喔!” 皇夏生看著她的美颜,宠溺一笑,俯首便把她掌中的糖吃掉,还舔吻她细柔的温泽。 “你怎么这样!还没付钱呢!”她瞪他,但嗓音听得出欢欣。 他笑著吻她的唇,把糖分一半给她。那糖真是海豚,到她唇里呼噜地就滑入食道,顺进体内。 他低喃:“你也吃了喔……宝贝——” 她捶他,脸红了。这一红,他放不开她,唇又给黏上,忘情地在糖果店中亲密缠吻。 “夏生……是夏生少爷吗?!”一个又惊又喜又淡淡疑问,不确定的嗓音。 皇夏生略有不愿地放开夏可虹甜美的唇,转头,这才发现店里的人都在看他们。有些眼睛比较不好意思,会装无事般地偏斜开,看看别处再瞅回来。 皇夏生撇唇,将夏可虹紧搂在身旁,睥睨胆敢打扰他们的糖果店老板太太。“你好啊,唐婶婶。” 唐太太眨了眨眼。“真的是你啊!夏生少爷!”她也太惊讶了吧。明明他已经来好几天,这港城,应该早已传遍他来访的消息了。怎么还如此惊讶? “我听说你来了,可是一直没见你人,以为只是谣传……”唐太太为他释疑了。 皇夏生颔首。“真抱歉,本大爷现在才来拜访你的店。”他回眸,看了一下满脸好奇的夏可虹,对唐太太说:“我妻子想买些糖,有没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推荐?” “你结婚了!”唐太太大叫。有些隐听皇家少爷谈话的选糖客人们也瞪大眼,停顿手边进行的动作。 夏可虹则是娇瞪了他一眼,但没吭声反对他的说法。这使他更加得志开心,当众又吻她一记。 “可是……我怎么听说你是要来相亲的?”有个声音穿插而入,像无声闪电贯穿弹药房。 夏可虹猛地推抵皇夏生,美眸这会儿瞪得很不一样——是怒意。 “谁说的?”皇夏生喊道,转头四处寻望发声源头。“是谁?是谁胡乱放消息?哪有这种事——” 夏可虹早已推开他,推开围观人群,快步走出糖果店。 皇夏生骂了一句可恶,追了出去。 什么旅行!还度蜜月咧!这真是可笑!这世上,一定没人像他们这样在甜蜜的糖果店分手。他们果然不是一般男女,不谈一般恋爱,连分手都要选一家缤纷美丽糖果店,才够不一样、够讽刺! “宝贝、宝贝!你别这样……”皇夏生很快就在店外追上她了,拉住她的手。 夏可虹用力甩开他,跑上了石板车道,走在路中间。有车子对她按喇叭,遭到皇夏生厉眼“伺候”。那些车子绕道行驶,让出“爱的大道”。这条街可以为这对俊男美女瘫痪交通。 “宝贝,你听我说嘛——”皇夏生亦步亦趋跟著女王身影。 “说什么?说什么?”夏可虹猛地转身,美颜挂著泪。 皇夏生吓了一跳。“宝贝,你别哭呀,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你就去相你的鬼亲!我自己一个人回荆棘海——” “别开玩笑了,宝贝。”皇夏生敛去平日的嘻皮笑脸,眸光沉定定地看著她哭泣的美颜。 她不被他打断,哗啦啦倒出心里的话。“皇夏生,你知不知道我很爱很爱你,像你这种无赖流氓花花公子,我还很爱很爱你,难怪活该遇上今天……” 他们才裸泳过、一起在太阳下吃冰淇淋,今天还穿了一样的花衬衫、花洋装,去风车塔听海声风声。他说,他在这座岛的一片草原有一栋房子,以后让她在那儿生他们的孩子。这个轻浮的家伙居然想当父亲,真不可思议!她很难想像他是个父亲,却无法不坠入他编造的美丽未来里。没错,就是“编造”,这一切都只是花花公子的甜言蜜语,假的! “你别开玩笑了——”皇夏生逆著光,一步一步走向夏可虹。“我怎么会让我的宝贝陷入什么活该窘境,她可是我心头上的彩虹——我祖父说了好久,却迟迟不让我得到的宝物,说什么要等我能接管‘等待太阳’,才能见她……我那个父亲一直在阻扰,我是下了决心用剑刺穿皇家,为找寻宝物来的……”嗓音幽慢沉顿,他站在她眼前,双掌托起她的脸庞。“你是我的宝贝,夏可虹小姐。别说什么活该的话,我一辈子不会让你如此。”他吻她的唇,神圣万分地吻著。 像是站在圣坛前,鸽影飞掠,七彩光芒穿透彩绘马赛克玻璃。她没有停止泪流,但已非伤心,柔荑缓缓圈住他的腰杆,听他说—— “我爱你。”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所以,她是你认定的妻子?” “嗯。”皇夏生穿著睡袍,慵懒地坐起居室躺椅里。 时间是太阳呼吸冒泡滚出水面的海岛清晨。他的大堂姊——皇春实,在等待他好几天不上高原之后,亲自来到滨海别墅看他。 “那么,春实堂姊到底有什么重要事,非要夏生跑这一趟?”他打个呵欠,抓抓凌乱的曲发。 皇春实微微颦蹙额心。她这个么堂弟从小就是问题人物,他耀眼、狂放、才气纵横,老是把才能用在令长辈头痛的地方,他学生时代出了几本没规没矩的书,到现在还靠著那版税过放荡不羁的生活,把他宠成这副德行的祸首应算是他的祖父皇达爵。 “我以前听达爵叔公说过,帮你订了一门亲事……”皇春实拿起桃花心木矮圆桌上的早茶,喝了一口。 “我是不清楚那算不算订啦,不过,皇家人好像都是这样照长辈排的行程表在走人生——”感谢他祖父帮他安排的女孩,完完全全合他的意。他真是“皇帝命”的幸运呢! “那你为什么不听尔麟堂叔的安排?”皇春实平声静气地问,双手合覆茶碗盖,把茶碗放回桌上。 皇夏生又打个呵欠,说:“他老子比他大,比他更是个长辈,不是吗?春实堂姊——我是最遵从‘长辈’意志的皇家孝子呢。”他完全遵从祖父的意志。 令人无言以对的回答。皇春实揉揉发鬓,只说:“尔麟堂叔承诺我会好好处理荷庭带著若苏脱离皇家的事,但他要我请你雨丰堂姊夫帮你找名门当户对的女孩,我答应了——” “春实堂姊啊——你怎么能答应这种事,”皇夏生凉凉地说:“与其找我老子帮你打探荷庭下落,不如让我来处理。” 他与荷庭自小对彼此不服气,他写的“不三不四”书比荷庭写的冒险小说,先得到皇冬耐出版社的青睐而出版,从此两人梁子结大了。要找那个离家叛逆小子,他有的是方法激他。 “夏生,你真能处理这事吗?你要知道,荷庭、若苏是我亲弟弟的孩子,他们父母不幸早逝,我这个当姑姑的没能——” “你放心吧,春实堂姊。”皇夏生打断她那略带哽咽的嗓音。“我保证会找到他们,并且‘好好照顾’我那个乖侄儿。” 皇春实点头,取出手帕拭泪。 皇夏生又说:“但你可别把我老子的请托告诉雨丰堂姊夫啊——你还没说吧?”他猛地坐起,欠身朝向对座的她。 皇春实抬眸,看著他略显紧张的表情。“雨丰去巡视各地矿场,我还没时间跟他说。” 皇夏生呼了口气,靠回躺椅里。“那就好。雨丰堂姊夫对这种事最鸡婆了,以为自己是月下星君投胎咧——” “好了。你别说你姊夫坏话。”皇春实维护起自己的丈夫。“我该走了,免得吵醒房里的弟妹。”她站起身,说:“夏生,堂姊祝福你。” 皇夏生扯唇一笑。“春实堂姊,你真好。”他起身,陪著她往门口走。“你没完全听我父亲的请托做‘棒打鸳鸯’的事——” “我当然不会做这种事。”虽先答应,但她不是皇尔麟那种老派。 “你这么好,那我把我儿子的剑放在你这儿,如果有一天,他带女孩来取戒指,你就给他吧,不过,至少通知我一声,好让我有做祖父的心理准备。”他说著,得意洋洋地笑了。 “那也得先等你有儿子再说。”皇春实瞠眄他一记。 “我现在就去努力。”尚未将她送出起居室外门,他便转身回卧房。 皇春实听见关门落锁声,摇摇头,笑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皇尔麟生气了。他以为儿子顶多在无国界待个两个月,便会觉得旅店无聊,玩兴尽退,乖乖返回皇家。没想到,儿于一待,过了年、又过了年。期间,听说儿子带个什么女孩回过湖上古堡,夜夜欢乐,还说要结婚。他几次去逮人,都被儿子给溜了。儿子遗传父亲,贼得很,老等他公务繁忙出远门,一时半刻回不了皇家的日子,归来探望他妻子柳青岚。皇尔麟问过妻子柳青岚,儿子带的女孩是怎样的女孩?是祭雨丰介绍安排的吗?妻子只说是好女孩。他打破砂锅地追问,妻子便说皇家女人无权过问太多男人事。好!很好!他真是妻贤子孝,皇家第一幸福大男人! 皇尔麟气坏了,找皇宇穹问。小辈一问三不答,合理推说晚辈不能插手长辈感情事。皇家的规矩一向是长辈安排晚辈感情事。好!很好!真是一个规规矩矩皇家好子孙! 皇尔麟气疯了。干脆自己走一趟没规没矩的无国界。 这地方真的很没规矩!皇尔麟一下车,走进“等待太阳”一楼大厅,迎面而来一名穿著落拓、戴牛仔帽,还瞎了一只眼的年轻人。他转个头,像顾虑后头有追兵,再回头,猛地冲撞上他。 皇尔麟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跤。 “啊!抱歉抱歉,这位大叔,你没事吧,有事我也没办法照应你了,我现在自身难保,你保重喔!” 瞎了一只眼的无礼家伙,扶也没扶他一把,飞也似地跑了。虽然他还称得上青春健朗,不用人扶,但这是礼貌问题! “搞什么,一堆乱七八糟鸟合之众!”皇尔麟拍拍长风衣外套,拿下头上礼帽,看了看指标。 “这……这不是尔麟吗?”一个嗓音响起。 皇尔麟循声望,就在前方两点钟方向,一名打扮端庄的妇人优雅地走了过来。“凌——”脑海闪了闪那别人学不来的完美步态,他叫出:“凌千铃老师!”好惊讶!那可是他的第一位礼仪老师,她教了他好些年,后来听说嫁人了,从此没连络。 “真的是尔麟呀!”凌千铃伸长手。 皇尔麟赶紧上前,轻轻拥抱昔日老师,贴贴颊。“好久不见了,老师居然认得我。” 凌千铃点点头,将学生从头到脚看一遍。“你啊,没怎么变,我当然认得出来。”她记人脸庞的功力一流。 “老师也没怎么变,还是一样年轻美丽。”皇尔麟恭维地说。 凌千铃笑了起来,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皇尔麟皱眉,考虑著该不该讲,毕竟“家丑”不能外扬。他那个不肖子的事,真会让他丢脸。 凌千铃看他一副难言之隐模样,眸光沉定,说:“尔麟,我们那么久没见,老师请你喝杯茶吧?” 皇尔麟一顿,回神。“怎能让老师破费,这点,该算尔麟的——” “那就走吧。”凌千铃微微笑,朝他伸出一只手。 皇尔麟躬身,戴上绅士礼帽,将淑女的手挽进臂弯里。 师生重逢,往旅店茶餐厅前进。 一壶茶喝空了。皇尔麟总算松口,和盘托出不肖子的作为。 “也就是说,你儿子和你父亲一个样,既反叛又没规没矩……” “他只懂胡闹,丢尽家族的脸。婚姻大事也乱来,找个不知什么来历的女孩,在外面同居。我实在搞不懂怎么有女孩子家这么乱七八糟,还没过门,就厚脸皮黏上来——” “尔麟,你刚刚说你儿子叫皇夏生,是吗?”凌千铃柔声打断皇尔麟。 “是的。”皇尔麟看了一下老师神情庄严的美颜。 凌千铃低敛双眼,素手按桌边的服务铃。她需要一大壶茶,慢慢喝。“尔麟啊,老师刚刚似乎没告诉你,我为何出现在这没规没矩的地方。我想,还是跟你说一下,免得你以为老师是没规没矩鸟合之众……” 皇尔麟眼皮跳了一下。“老师怎么这么讲——” “你就听我讲吧——”凌千铃继续道:“这旅店呢,是我丈夫夏万鸣和他的挚友皇达爵一起创办的……” 皇尔麟脸色大惊。 凌千铃接著说:“还有啊,你一定不知道你儿子的对象,正是我凌千铃的孙女——夏可虹——” 铿地一声。皇尔麟震了好大一下,椅背撞到后方正推著餐车走来的男侍。 “抱歉,先生,你没事吧?”男侍在问。 皇尔麟没听见,一脸僵凝,漫上窘色。 凌千铃没管桌边男侍,一双晶亮眸子直盯皇尔麟闪烁逃避的目光。“皇尔麟先生,我凌千铃的孙女,真会比你那个求学时期擅闯女生宿舍、做偷窥狂的儿子差?”她早就打听过了。她都不计较,他皇家倒是处处挑剔反对。 “礼仪专家凌千铃的孙女,真配不上你有传统、有规矩的高贵皇家?”字字带刺,嗓音听来却仍温柔如歌。她说:“皇尔麟先生,你别忘了那些让你显得高贵优雅的规矩礼节,是我凌千铃教的!” 皇尔麟傻了。他对父亲的事不闻不问、抱冷漠高傲态度,乃至父亲友人的妻子,曾是自己的礼仪老师也无所知,还当著人家长辈的面批评晚辈。他真是白鞋踩狗屎,糗大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皇夏生接到父亲的通知,说要结婚也得回家族照礼数办,不要让人家女孩委屈。他觉得父亲很古怪,突然和善起来,连他交往什么对象一句也没问,还说他可以要求任何结婚礼物。 他担心有诈,把这事丢一旁,反正他也没时间理。他要写书、要管旅店、要找荷庭若苏——其实这事早推给了宇穹办——总而言之,他和可虹早在旅店顶楼夏老的纪念柱前举行过婚礼,还回去祭拜过祖父母,他才不需要再举办什么家族婚礼咧! “夏生!”夏可虹带著狗夫妻summer、rainbow冲进丈夫的书房。“吓死我了!” “汪、汪!”狗夫妻附和地吠叫。 “怎么了?宝贝——”皇夏生自书桌后方站起,走到妻子身边,揽著她腰,看她柔荑猛拍胸口,显然受了很大的惊吓。 “宇穹他真的是变态吗?你说过,对不对?你说过他是个变态……”夏可虹边喘边说。她一直以为宇穹冷感无欲——毕竟他们熟识以来,她没见过他身边有女人——没想到,她刚刚不小心走错了门,进了宇穹的书房,看见一幅三点全露、放很大、占据整面墙的黑白女体相片! “宇穹原来真的是变态!”她太震惊。真如皇夏生所言,看人不能看表面,宇穹文质彬彬、西装笔挺之下,竟是嗜好女体照的变态! 皇夏生哈哈笑了起来,拉著妻子坐往落地窗边的双人沙发,眼睛看著书房小阳台的雪地蔷薇。“宝贝,你完蛋了,你居然发现宇穹是变态的秘密,他会——” “啊!”夏可虹叫了一声,扑进丈夫怀里。“怎么办?我要跟他道歉吗?” 皇夏生笑得更大声了。他不该这样吓妻子,看她受震惊又困扰,他好舍不得呀!他俯下脸庞,吻吻妻子,说:“放心吧,宝贝——宇穹不是变态,那只是他爱恋的女人的照片。” 夏可虹抬眸眨了眨眼。“宇穹爱恋的女人?” “嗯。”他点头,又吻她红润的嘴。“像我爱恋你这样。爷爷第一次给我看你的照片时,我也把你放很大挂在秘密房间里。” 夏可虹走神地回吻他。秘密房间,是啊,她进去过他的秘密房间,在海岛草原那幢庭院种有黄花树的房子里,他年少思春时,常待的地方。他说他每回皇家,必和父亲吵架,他怕他珍藏的物品被父亲毁掉,就把它搬到海岛放。但他其实比较喜欢荆棘海,因为祖父跟他说她是荆棘海“等待太阳”的虹。他想要和她在这儿有个家…… “你什么时候,才要搬到2325?”她提问。这事,他们前一阵子讨论过,今日,她误闯宇穹的书房,发现秘密,更觉得他俩一起住2325,2319给宇穹,比较妥当。 “嗯。等那小子打听出荷庭、若苏的落脚地,这房就送他当奖励——” “荷庭!他现在是欧阳荷庭对不对?”夏可虹突然想到。他们说他改了姓,连著作上的也改,他父亲留下的出版社里的员工,其实知道他在哪儿,但无论皇夏生、皇宇穹用什么方法,都无法问出套出答案。那些员工很忠心呢!不过—— “我告诉你喔……”夏可虹轻声轻调,柔荑勾下丈夫的头,红唇靠在他耳边,说:“前一阵子,明灿堂姊跟星洋在加汀岛开的潜水俱乐部里,去了一位叫欧阳荷庭的新会员说——” 皇夏生一震,猛地回头,看著妻子眨眼甜笑的美颜。“喔——宝贝,你这样,我要怎么把2319当奖励送给宇穹啊……我看,你和我还要在这儿跟那个挂女体照片的变态律师住一阵子喔——” “我不管啦!我的2325空很久了,你一定要和我住过去,还要把雪地蔷薇移过去……” “汪汪汪汪汪……”狗夫妻欢乐附和著要搬新家。 后来呢,他们搬了。2319成了严谨律师专有——因为他亲自前往加汀岛找到了荷庭、若苏。皇夏生还是给了他奖励。美中不足的是,改姓“欧阳”的皇荷庭很不给长辈面子,怎么也不回皇家,于是,皇夏生便要皇宇穹带皇春实上门逮他。同时期,皇夏生想起父亲说他可以要求任何结婚礼物——虽然他当时已经结婚满久了——便带著半试探的心态说要回皇家重新办场大婚礼,结婚礼物就冬耐堂哥在义大利的出版社好了,没想到,父亲真答应了,这时,他不但明白了父亲接纳可虹,并且,他成功地让荷庭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父亲亲姊来袭,欧阳荷庭惨遭双面夹攻,竟想逃往海上漂泊……把他整得这么惨,皇夏生真高兴、无比欢愉呢!只是荷庭没因他这么激他,就回皇家。“欧阳”荷庭你真是难搞啊!那我就乱搞给你看!皇夏生乱搞义大利的出版社,什么都出版、什么都不挑,最后最后,只激出欧阳荷庭生了个儿子叫“皇”泰清。 终曲 那是在一个湖面结冰的日子。 俊美少年与父亲吵架,心情不好,跑出家门。他到家族的边缘地带——离父亲越远,才越自由——看见有个老人在湖面钓鱼,旁边还有一只拉布拉多,白色的。 梦境一般。 他走过去,对老人说:“你是谁啊?” 老人没听见,耳朵里似乎塞了什么。倒是那狗儿摇尾欢叫朝他跑来,他摸摸狗儿的头,走到老人身边,拍老人的肩。 老人回头,一眼认出少年有其祖父之风,穿著啊,样貌啊,绝对不是规规矩矩、安分的货色。 少年说:“你是谁啊?这里是本大爷的领土。” 老人将随身听音量调小,回道:“我是你爷爷的朋友——” “我爷爷不在,他去海岛参加亲戚的婚礼。”少年拉过他身边的钓具置放箱,一屁股坐下。 “是啊,我来得不是时候,所以只能被招待来这冰湖钓鱼。”老人说。他在解放冰下无自由的鱼儿。 少年知道的——老人指的,是他父亲的对待。祖父不在,这家族最大的就是他父亲,父亲一向不欢迎祖父的客人。 “抱歉喔,老先生。”少年摸著坐在他脚边的大狗,说:“等我当家的时候,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老人呵呵笑。“我先谢谢你。” “这是你的狗吗?”少年脱掉手套,让狗儿舔他的掌心。 “是啊,它叫‘贝多芬’,是只老狗了。” “喔……是吗,我也养了一只,是迷人的成熟女性‘露露’,可以让你的贝多芬和我的露露在一起吗?”少年提议著。“我以后还要养它们的孩子、还有它们孩子的孩子……” “嗯,好啊,听起来很圆满。”老人点头同意。 少年笑了,忘却与父亲的不愉快。“你在听什么?”指了指老人的耳朵。 老人招手,示意少年靠近,把一边耳机分给少年。 “贝多芬啊——” 汪!狗儿叫了一声。老人笑了。 少年说:“你这么喜欢老贝啊?”音乐听贝多芬,狗名叫贝多芬。 “是啊,小子,我死的时候,你就在我的告别式上,为我弹奏降e大调第五号钢琴协奏曲,如何?”老人说。 老人和祖父讲过同样的话。少年摇头:“《皇帝》吗……那可不行,这曲是本大爷的主题曲。” “是吗?你的主题曲啊……” “没错,你选别的吧,老先生——如果是告别式,也不一定要老贝啦。我建议,应该来个天堂与地狱之类的,看你要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本大爷一定尽己所能。” 老人哈哈大笑。这小子有趣极了!“好吧,那你就帮我安排‘疯马俱乐部’那种漂亮舞娘,让我上天堂吧!” 少年撇唇,说:“老先生,我觉得我跟你好像合得来——” “那你一定也跟我孙女合得来……”老人神秘笑著,又说:“小子,今天,是男人与男人的约定。你可记得喔!” 老人最后拉起了钓竿,果然有条鳞片金闪的鱼儿活跳地腾出厚冰之下。 “夏生……”有人在叫他。空气漫著凤梨香味,啊,是庭院那棵黄花树!他一年总有几个月会住在海岛草原的别墅,儿子皇莲邦老是跑到那个不肖侄儿欧阳荷庭家,幸好还有妻子夏可虹不离不弃地对他好。 “夏生,皇夏生!”夏可虹看著睡在树下躺椅里的丈夫。怎么叫也叫不醒,她直接往他肚子一坐,柔荑捏拍他的脸。“醒醒啦,该去把莲邦带回来了!” 皇夏生闻到熟悉的香味,眼一睁。妻子坐在他身上,他懒懒一笑,揽下她,吻她的唇。“我作梦了……我梦到summer.rainbow的爸妈呢,还有啊——” “还作梦呢!”夏可虹咬了他一下。“儿子去荷庭那儿一整个上午了,你赶快把他带回来,我要教他弹新曲。” “嗯,是该教他练《皇帝》了,这可是他老子的主题曲呢……”皇夏生坐起身,被妻子打了一下清脆耳光。 “老子、老子!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教坏了儿子。你是个父亲了——注意言行一点!” 皇夏生哈哈笑。每次被“爱的管教”,他就哈哈笑。“亲爱的,我告诉你喔,等我当家时,我一定要解开长辈绑在小辈裤带上的系绳,让他们自由——” “什么解开绑在裤带上的系绳……你是要他们变成‘暴露狂’吧——” “哈哈哈……”皇夏生放声狂笑。 暴露狂!jimmorrison也在演唱会上干过这事。嗯——妻子的主意不错!就这么做吧!有何不可? 他可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啊! 【全书完】 后记 搞创作也要逐步迈向“不良中年”的康庄大道岳靖 辞典上说,人过了四十,叫“中年”,人到了三、四十,称“壮年”。那么,本人应该是处于“壮年”,迈向“中年”!嗯……有点虚弱的“壮”年——一事无成这种特质,就不用多提了,反正本人要抱持jimmorrison“iaminterestedinanythingaboutrevolt,disorder,chaos-especiallyactivitythatseemstohavenomeaning.”的精神,在将来成为一个彻底的“不良中年”,啊……不知不觉,又开始废话了,总之呢,我想表达的是,最近,突然觉得自己像漫画讲的那种“大叔”! 话说,前一阵子,弟弟kai“回家度假”,他的博士班学弟小彰彰(据说这家伙有某方面天赋,打算拿到博士学位后,去爬刀梯当“师公”……总而言之,这家伙很精采,往后有机会再说)怕他老兄无聊,弄来一堆漫画孝敬他。其中有一套叫《银魂》,本人闲闲没事,翻了几页,被主角阿银先生的“死鱼眼”给吸引……啊,反正就是觉得有趣啦!索性给它“潦”下去—— 从头看到目前《十七集》,本人虽体悟不出它是怎样属性的漫画,不过,倒是看得挺愉悦。当然啦,如果本人有主角阿银先生那么“万事通”,就更好了。说真的,本人当初认为此书作者有点“机车”,感觉是个cynic,什么都要拿来讽刺,搞一番恶趣味;可深入究理,才发现此作者应该是满腔热情、透骨任性,创作宗旨秉持“百分百自己爽”的怪怪家伙。 老实说,本人衷心期许自己有朝一日完全成为那类人物—— 本人看这套漫画,印象最深刻的,不是美乃滋、不是眼罩、不是羽毛球、不是草莓鲜乳、不是醋腌昆布、不是甜点圣代、不是“洞爷湖”、不是“阿尔卑斯山少女”羊奶起司、不是“风之谷”啦啦啦啦啦娜乌西卡安灵曲、不是下巴翘起来、不是痔疮和竹翰、不是神乐妈妈(这个“妈妈”一定是男人)的名言“男人要趁年轻时好好玩乐,不然老了,不是迷上变态游戏就是被年轻辣妹拐跑(好像是这样吧,或者有几字差异,本人没背起来,欲知原文请自行参看《银魂》)”、不是“你一定是缺钙,只要摄取足够的钙,一切就会顺顺利利”……嗯嗯,扯太多了,总而言之,本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篇作者与读者的交流专栏。读者写信问作者:“老师,你是确实研读过幕府末年的历史,才画这部作品的吗?陆奥宗光并非土佐出身的啊。”这问题只有一个重点,就是读者提出正史质疑作者作品哪儿哪儿有错误。 遇上这种情况,一般创作者大都会“皮皮剉”吧,不过—— 创作想像不容干涉!(尤其,人家又不是从事纪实类、社会写实类……) 所以,这位空知先生很率性,一干二脆地回覆那读者:“我想更重要的是幕府末年也没有外星人吧?你自己也要好好用功一下。”真是一针见血、痛快我心(站在吃创作这行饭的观点里)的回覆!本人笑了一阵,想起几年前一位友人传送的,关于科幻大师倪匡先生事迹的邮件,整个详细内容……本人泰半忘记,印象深刻的同样是大师与读者交流的部分——话说,有一位读者寄信告诉大师他的某一部作品里提到南极白熊是错误的,希望大师作个澄清更正。大师坚持不改,连作品再版,总编问他是否更正,大师也回绝。然后,那名读者持续不断写信给大师,追究“南极熊”之事(真的是一副据理力争呢!)……搞到最后,大师不耐烦了,回读者一封(也是这事件唯一一封作者回覆)信,说:“这世上根本没有卫斯理这个人”!喔!我的妈呀!这是不是太帅了!本人就是想成为这样的人啦! 本人深觉要搞创作的话,“任性”(我行我素)、“野性”(不被驯服)、“疯性”(走火入魔)绝对是必要的,否则,故事还怎么进行下去?入此行,本应当大王。我说南极有白熊,它就有白熊。宇宙辽阔,可不是什么事都发生在“蓝星”喔!不要让电脑游戏在二十五题内,就猜中你在想什么嘛…… 搞创作的人可无法像米尔斯讲的“快乐机器人”,搞创作的人渴望自由多,而且通常不太理性化。你以为这些文字,是谁操控、出自哪儿?你的嘴→我的耳→我的手?错!我的脑→我的心→我的手!懂吧?不懂,没关系,创作想像大无限,这是本人在“自由多,无理性”地展现任性、野性与疯性啦—— 瞧,本人开始碎碎念了,真像那个坐在公园长椅、仰望天空的墨镜大叔呢!